------------ 正文卷 ------------ 第一章 大明宗室不如狗 山西,平阳府。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冬天来的越发的早,天气也变的越发的寒冷。 相比北边的太原府,平阳府这边下雪历来要稍晚些,通常都是霜降之后才开始有雪。 可这才刚过了中秋,天上就断断续续飘起了雪花,气温一下子就降了起来。 朱慎锥正一脚高一脚低朝着家的方向走着,因为初雪的缘故,本就不怎么样的道路雪花落上去很快就化成雪水,地上变得泥泞不堪。 天色渐暗,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一天的热闹即将过去。 在不起眼的地方,衣着褴褛的流民、乞丐依偎着靠在墙角躲藏,和如今的大明一般,看上去是那么繁华强大,可实际上早已千疮百孔。 朱慎锥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好几年了。 大明宗室,第二代晋王朱济熺庶二子交城王朱美垸晜孙,爵辅国中尉,以宗谱论,同当今皇帝也就是万历皇帝是同辈。 这就是朱慎锥现在的身份,和前世相比,这个身份不可谓高贵,可惜的是当朱慎锥了解了这个时代之后,又为自己这個身份彻底无语。 按理说,身为宗室一员,朱慎锥从出生一日起就是人上人,按照宗室的爵位,哪怕他只是低级的辅国中尉,品级也有从五品。 人们常说七品县令,可实际上在大明从七品就能当县令,那么从五品是什么概念呢?按照级别来换算一下相当于副厅级了。 朱慎锥当初他在机关上班的时候,他们县局局长也不过就是个正科级,和县长的正处还差了足足两级呢,更不用说高高在上的副厅了。 现在可好,前世连个副科都没混上的朱慎锥一转眼就成了副厅,这难道不是好事么?可事实根本就不是如此,在大明当宗室是整个封建王朝最倒霉的一件事。 在老朱,也就是朱元璋时代,大明宗室的日子是最美好的,那时候的藩王和普通宗室小日子过的真心不错,手上有兵有地盘,还有老朱给予的宗室优厚待遇,在地方几乎是土皇帝的存在。 可惜,好日子过了没多久,老朱一嘎,愣头青建文上台当了皇帝,这天就变了。 建文身边一帮大忽悠只会吹牛逼说大话,干嘛嘛不行,可偏偏建文就喜欢听这些,被忽悠拐了的建文一心想当圣君,一拍脑袋就搞了起削藩,磨刀霍霍向叔王。 短短一年中周王、齐王、湘王、代王、珉王这几个藩王被大侄子囚的囚,死的死,一时间各藩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接着,建文准备朝实力最雄厚的燕王朱棣下手。 朱老四也是个狠人,不等建文下手先装起疯来,披头散发、胡言乱语,夏天烧炉子盖被子,还在大街上和人抢东西吃……听人说还吃过狗屎? 这一套说白了不稀奇,朱老四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孙膑,就是膝盖给削掉的那位就这么干过。宋江宋公明哥哥也这么干过,朱老四之后,画春宫图的唐伯虎也干过,就连现在还只有七岁的吴三桂小朋友在几十年后和康麻子闹翻前同样也这么干过。 花样是老花样,但效果不错,这一招居然把年轻的建文给糊弄住了。 正当建文觉得朱老四疯的好,疯的呱呱叫的时候,谁想朱老四趁建文大意找到机会突然举兵造反,打出了靖难旗号直接撸起袖子和大侄子准备干架。 建文一听朱老四起兵,先是一愣接着就乐得哈哈大笑,前俯后仰鼓掌叫好。 造反?哎呦喂,四叔你造的好啊!本来还琢磨着你疯了还怎么下手,怎么才能给你扣帽子呢,现在自己跳出来了?这不是上赶着自取灭亡么? 你朱老四手上才多少人?不过区区十万而已,侄儿我有多少兵马?足足六十万!六十万对十万,优势在我! 建文当即下旨派兵平乱,打算趁此机会直接干掉自己这个不听话的铁头叔叔。 可没想,建文千挑万选的初代战神李景隆带兵出征,非但没拿下朱棣,反而一败再败,六十万大军转眼间灰飞烟灭,朱棣的人马反而越打越多,一口气居然由北至南打到了南京城。 等到朱棣兵马进城,建文依旧没有回过神来,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自己六十万大军是怎么被朱老四的十万人给打没的,又怎么会被对方打破这号称固若金汤的京师的。 可这时候再想已经晚了,建文想跑也没了机会,朱老四的兵马已经进了城把南京围的水泄不通,他建文又没专机可以从天上跑,无奈悲愤交加的建文只能拉上老婆孩子一家子整整齐齐自焚。 建文这么一死,朱老四就上台当了皇帝。 原本以为朱老四当了皇帝后会比愣头青大侄子待叔叔们要好些,毕竟大家是兄弟嘛,而且你朱老四之所以靖难不就是因为大侄子逼迫过甚么?将心比心,现在你当皇帝了,总归要拨乱反正了吧? 可惜,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伱们这些藩王宗室们实在是想多了,你们怎么不就琢磨琢磨他朱老四是怎么上的台?又是怎么靖难成功的? 造反上台的最怕就是别人有样学样,朱老四自然也不例外。 身登大宝后,朱老四对付自己那些兄弟、侄子比建文手段还狠,不仅干脆利落三下五除二把藩王的实权全部削完了,而且对于宗室的控制手段在历朝历代都是最严厉的。 为了防止宗室未来有人效仿自己造反成功,朱老四直接把所有宗室全部圈养起来,还让地方官府、锦衣卫等机构相互监督严密监视,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处罚更是严厉无比。 就这样,自永乐年起,大明宗室就成了一群被圈养的“猪”,除了脑袋上顶着一个宗室的名头和拿着朝廷的供给俸禄过日子外,其他啥都不能干。 如果仅仅这样倒也好,毕竟光拿工资不干活,直接躺平倒也行,吃吃喝喝搂着美人专心造小人。可偏偏随着时间的推移,宗室一代接一代越生越多,朝廷给宗室的俸禄数额时间久了,每年这笔支出是越来越大。 地主家也没余粮啊!老朱家同样也是。 所以从弘治年起,号称仁君的弘治皇帝对宗室开刀,宣布宗室俸禄本折各半,所谓本折各半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工资打折。 最早,老朱定下的规矩是宗室俸禄以禄米发放,自从本折各半起,原本应该发放的禄米到手的只有一半,另外一半发什么呢?发宝钞! 宝钞这个玩意在老朱初期还是蛮值钱的,可后来滥发后宝钞的价值坐电梯一般下跌,到老朱嘎的时候,宝钞的信用已经到了破产边缘,朱老四上台后,宝钞虽然还算是官方货币的一种,但实际上根本就没什么人用了。 朱老四嘎到后面的朱胖胖、蟋蟀天子、二代战神堡宗又到老好人弘治上台转眼就过去数十年,宝钞已经成了彻底的废纸。 所谓的本折各半,等于是俸禄给打了“骨折”,另一半发的宝钞根本就没用,这玩意拿回去擦屁股都嫌硬。而且根据规定,各半指的只是亲王,如果是郡王和郡王以下的宗室,连一半都拿不到,直接就给砍到了四折。 这还不算,等到热衷于修真的嘉靖道长上台后更过分,先是搞出了折银发放的宗室俸禄制度改革,因为粮食价格高,银子实际购买力低的缘故,按照朝廷规定的折银比例,等于在原来基础上又一次工资打折。 这次打折幅度不算大,虽然有所损失但宗室也勉强可以接受。可谁想道长一盘算自己家底,觉得这还不到位,就在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海瑞上书前一年,为了解决朝廷发不出工资的严重问题,道长再一次向宗室们下手,这一次可就更狠了。 直接出台两个政策,第一个政策是宗室享受待遇的年龄从最初的十岁直接提高到十五岁。第二个政策是三分本色七分折钞。 这两个政策直接让宗室的俸禄在原来的基础上再一次打折,从四折降到了三折,而年龄的提高也省去了大量年幼宗室领取俸禄的时间,从而又一次从宗室身上扒了一层皮。 道长玩的这两手可谓让宗室们叫苦不迭,大家伙的日子本就不好过,你老小子还来这么一手?要不要我们活啊! 亏得海瑞第二年上书把他骂的狗血淋头,也许是骂的太厉害了,使得心境破灭走火入魔,最终没能修真成功,好不容易熬到年底双脚一瞪也嘎了。 道长一嘎,宗室们表面悲痛背地里个个拍手暗暗叫好,多亏海瑞骂死了这老小子,要是真让他继续这么干下去,大家伙就别过日子了。 可谁想平稳日子没过几年,等到小胖子万历上台后又开始折腾起宗室了。 万历十一年,小胖子下旨宣布宗室定额制度,这个制度叫“永为定额”,也就是说各藩以后朝廷不再按照人头发放俸禄,直接以各藩限定的总额发放,不管各藩的宗室人口增加或者减少,每年就按限定的定额给钱,多了没有,少了自己想办法,朝廷再也不管了。 由此一来,大明宗室的日子越发艰难。 高级宗室,比如亲王、郡王毕竟地位不同,再加上有地产和宗藩的分配权,影响不大,可普通宗室却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尤其是像朱慎锥这样的低级宗室,话说这个日子过的连普通百姓都不如啊! ------------ 第二章 家 前面不远处就是朱慎锥的家了。 这只是一幢普普通通的小院。 老朱家的后代人口众多,朱慎锥虽然是晋藩宗室一员,可和现在的晋藩关系已经很远了,就连先祖交城王一脉算下来也早就过了五代。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出了五服,亲戚交情早就淡了。 况且他们交城王一脉早已除爵了,在嘉靖二十六年,最后一个交城王朱表𣐬以辅国将军进封。以从弟承兄爵,自首冒封,不再袭。隆庆四年薨,除。 交城王除爵后,朱慎锥一系回归晋藩管辖,可他们这一脉早就分家上百年了,虽然大家算起来还是亲戚,但亲戚之间也有近疏不是?何况晋王府在太原呢,朱慎锥在平阳,按宗室条例,朱慎锥根本就去不了太原,更不用说去见当代晋王,也就是他名义上的堂孙朱求桂了。 张氏正在院里忙活着,小院的面积并不大,和普通的农家院没什么区别。 听闻推门声,抬头,瞧见是朱慎锥回来了,张氏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起身。 “嫂嫂!” “叔叔回来了……。”张氏道了一句,见朱慎锥身上落着雪花,脚上也有泥泞,连忙招呼他进屋。 朱慎锥哎了一声,拍打了两下身上的雪花这才进了屋,屋里要比外面暖和多了。 炕上一个娃娃躺着正在酣睡,这是朱慎锥大哥的女儿,也是他的侄女朱巧儿。 接过张氏给自己倒的热水,朱慎锥道了声谢,接过把水杯放到一旁,伸手从怀里掏了掏出个钱袋,里面有几两碎银,还有一大串皮钱(外省制钱)放在桌上。 瞧见这些,张氏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喜色,她今日还在犯愁,眼看着这天越发冷,家里的粮食已快吃完了,可家中已没了什么钱,如果再没进项的话,这個冬天怎么熬呢? “这……这哪来的……?” “宗室俸禄,您收着吧嫂嫂。”朱慎锥笑道。 “晋王府发的?这回怎么这么利索?平日里不都是……不对呀,叔叔你不会是又去府衙了……?” “呵呵,这事千万不要外传,我好不容易才讨来的,您心里明白就行,小心收好。”朱慎锥给了张氏一个会意的眼色,张氏顿时明白了什么,拿起钱转身就上了炕,在炕头靠里面摆着一个箱子,张氏打开箱子,把这些钱仔仔细细藏进了箱子最里面。 张氏是朱慎锥大哥朱慎镒的妻子,不过他大哥朱慎镒和父亲朱新炎已经没了,就在朱慎锥来到这个时代之前没的。至于朱慎锥的母亲王氏,早在兄弟两人还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朱慎锥上面还有一个大姐,大姐朱秀儿早几年前就出嫁了。父兄过世后,家里就剩下了朱慎锥和嫂嫂张氏,还有一个不满两岁的侄女。 朱慎锥今年才十九,嫂嫂张氏年龄也不大,论起来要比朱慎锥还小一岁呢。 这个时代,女人三从四德,出嫁从夫,年纪轻轻当了寡妇要改嫁是很难的,尤其是像朱慎锥家里脑袋上还顶着宗室的名头呢,更不可能和普通人家那样随意。 张氏死了丈夫,还有一个在吃奶的孩子,回娘家是根本不可能的,而那时候的朱慎锥也才十八岁,父亲在的时候家里也没分家,家里的两根顶梁柱这么一去,这个家等于塌了一半。 留在朱家,至少朱慎锥的宗室身份依靠还有一份收入能够过活,如果离开她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儿根本没办法活。就这样,朱慎锥和张氏还有侄女三人就一起这么凑合着过着,苦苦熬着日子。 张氏既然能嫁给宗室,相貌自然是不错的,虽不是那种艳丽,却是端庄耐看的,她年龄也不大,现在也不过十八而已,放在后世这个年龄的女孩还在读大学呢。 生了侄女后,年轻的她又多了几分成熟妇人的韵味,正趴在炕上藏钱的张氏背冲着朱慎锥娇躯微动,粗布衣袍下的玲珑依稀可见,让不经意撇去那一眼的朱慎锥不由得有些燥热,忍不住喉头微微一动,咕咚咽了一口唾沫,目光却一动不动紧盯着触手可及的滚圆。 咔哒一声轻响,眼看着张氏已经把钱藏好了,朱慎锥挣扎着把目光从张氏的背影移开,定了定神,端起桌上的热水,掩饰着喝了一口。 藏好钱,张氏脸上多了几分笑容:“家里的粮差不多快吃完了,明日我就去买些回来,这天也见冷了,正好家里再添些柴火和石炭……。” “家里的东西嫂嫂您看着办吧,该添置的就得添置,过几日我再想办法去讨点俸禄回来。”朱慎锥点点头说道。 刚说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又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了张氏,张氏接过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两个烧饼,这烧饼用料十足,上面芝麻的香气扑鼻,因为一直藏在朱慎锥的怀里,摸着还是热乎的。 “一个给巧儿,还有个是您的。”朱慎锥笑笑说道,同时又解释了一句,这两个烧饼是他今日去府衙讨要俸禄时顺手拿的,反正也没人瞧见不拿白不拿。 “你呀,这么大人了还孩子气!”张氏听了哭笑不得道。 “这又有什么,要面子饿肚子嘛,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这个世道哪讲究这么多?”朱慎锥满不在乎道。 虽然是埋怨了朱慎锥一句,可张氏心里也知道这个家多亏了朱慎锥才能支撑得下来。 丈夫和公公意外去世后,如果不是朱慎锥,这个家早就垮了,亏的这个小叔子,要不然张氏和孩子真不知道怎么才能活下去。 烧饼这东西虽是寻常物,在朱家平日里也是很少有的吃食,张氏小心把烧饼重新裹起来,放到一旁说了一句等煮粥三人分了吃。朱慎锥摆摆手说不用了,他告诉张氏自己在知府衙门已经用了些,晚上就不吃了,让她和孩子两人吃就行。 说着话,张氏突然想起一事,起身去一旁取了件旧袍子过来。说天冷了,她今日在家收拾了下,找出了这件袍子。这袍子是他大哥生前留下的,张氏缝补了下,正好给朱慎锥穿,让他试试是否合身,如果哪里不合身的,她去再改一下。 试了试袍子,朱慎锥现在的身材和大哥生前差不多,穿着倒也合适。看着穿着旧袍,面容极似先夫朱慎镒的朱慎锥,张氏神色中有些出神,片刻后回过神来,不免得又有些黯然。 谢过张氏,又在屋里说了一会儿话,朱慎锥这才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张氏也没挽留,只送朱慎锥出门,又叮嘱了一声早些歇息的话。 虽然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可毕竟一个是嫂嫂一个是小叔,礼防还是需注意的,何况瞧着这天也渐渐要黑了,继续留在这万一被人知道免不了会有闲话。 朱慎锥住在东厢房,按理说父兄走后,朱慎锥就是这个家的家主了,而且当初也没分家,朱慎锥应该搬去正房住。 不过朱慎锥没这么做,毕竟大哥在的时候嫂嫂和侄女就住正房,现在再换实在不合适,都是一家人哪里有这个必要?哪怕张氏私下提过几回,但都给朱慎锥以东厢房住惯了为由给拒绝了。 进了屋,朱慎锥关上门,上了炕盘膝依坐着,神色中已没了刚才在张氏面前的云淡风轻,相反还带着抹不去的愁绪。 他今日去了一趟知府衙门,去知府衙门的目的自然是要钱。 作为宗室的一员,朱慎锥家的日子很不好过,几代人下来如今他们家一没地产,二没商铺,生活靠的就是那么些俸禄,而且经历从弘治到万历这些年的变革,每年能到手的俸禄是越来越少。 可再少,这也是一笔收入啊!假如能按时发放的话,养活朱慎锥和嫂嫂张氏还有侄女一家三口还不是问题,可偏偏现在俸禄打折不算,还经常拖欠,其他人家朱慎锥不清楚,光他们家,先后拖欠两代人的俸禄加起来就是一笔巨款。 朝廷现在是永为定额,弄的僧多粥少,更要命的是名义上永为定额是宗室内部分配,可实际上这个权利却是掌握在地方官手上。地方官不把钱拨下来,宗室内部又拿什么钱来发?而且大明对宗室的管理严格到了极点,别看宗室名义上听起来似乎不错,但实际上许多宗室活的连普通老百姓都不如。 至少,普通老百姓还有机会改变,比如种地、经商、读书什么的。种地的能靠劳动养活自己,经商的可以做生意赚钱,至于读书就更不用说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考秀才、中举人、中进士,然后平步青云当官,这日子总能看到希望。 但宗室却不一样,宗室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了这一生怎么活。按照宗室规定,宗室什么事都不能干,哪怕你种地种的再好,再有生意头脑,甚至满腹经纶,可这一辈子却根本就没可能出人头地。 这些活全都干不了,一干就是违规,而且宗室活动的范围也是受限制的,比如朱慎锥的家在平阳府,按照规矩朱慎锥这样的宗室平日只能在平阳府城里活动,别说去其他地方了,就连出城都不可以。 有些人以为在古代人的流动自由的很,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随心所欲。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其他朝代朱慎锥不清楚,可明朝对户籍管理非常严格,普通老百姓有里甲制度和黄册制度相辅相成,如果你要离开生活的地方去其他地方也不是想走就能走的,得提前打报告申请,说明理由、时间、地点等等,然后由人做保,带上本人的户籍证明和官方开具的许可(介绍信)才能出行。 每到一个地方,都要验看核对,如果没有这些东西就是流民,流民是根本没有人身权利的,抓到后运气好的重新编籍或者发卖为奴,运气差的直接拉去矿山做工累死在那边都没人知道,甚至遇上心狠手辣的官兵,把你当蒙古鞑子直接砍了脑袋杀良冒功也是有的。 老百姓都这样了,管的更严的宗室就更不用说了,像那种小说里描写的仗剑走天涯什么的,根本就是扯淡。 ------------ 第三章 生路 这不能干,那不能做,朝廷给的俸禄又打了折扣,时常还不准时发下来,弄的越欠越多,你说让宗室们怎么生活? 为了生存,许多宗室只能想其他办法,甚至冒着风险违规操作。 有的宗室靠着身份当起了地痞流氓,靠勒索城里的商户维持生活。 也有的宗室联手搞起了坑蒙拐骗,干起了拆白党的活。 甚至还有宗室索性隐瞒身份悄悄给人种地当起了佃户。 林林种种,宗室里奇葩的事多了去,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多说全是泪啊! 作为低级宗室的朱慎锥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父兄走后,家里也就他一个男人,想要活下去,有些事也不得不做。 别看现在朱慎锥今天还弄了几两银子的俸禄回来。可张氏并不知道,朱慎锥能从知府于之大手里讨到这些俸禄其实并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只不过是借着要俸禄的名头经常往府衙那边跑罢了。 打着讨要俸禄的理由,一来二去就混成了知府衙门的常客,时不时就去那边逛一逛,要不着钱在那边坐坐,混些茶水茶点什么的也好。 关键是知府衙门那边消息灵通,没事还能从衙役、门子什么听些消息,更重要的是知府衙门还有驿报可看,这可是朱慎锥在这个时代唯一能够了解到的重大信息渠道。 今天从于之大那边弄了点银子回来,按理说,朱慎锥应该高兴才是,可今天在知府衙门看到的朝廷驿报却让朱慎锥忧心忡忡。 今年三月初,萨尔浒之战尘埃落定,这一仗大明惨败,二十万精锐部队除李如柏一路败退幸存外,其余几乎全军覆没。 此战明军共损失兵力约45800余人,战死将领300余人,丧失骡马28000余匹,损失枪炮火铳20000余支,元气大伤。 战后,后金军乘势攻占开原、铁岭,征服了叶赫部,酋长金台吉、布扬古被杀死,余部俱降建州。 更要命的是号称大明第一猛将的刘綎刘大刀以身殉国,刘綎此人在军中名气极大,更是明军的一杆旗帜,他的死影响极大,使得明军此战大败后士气低落一蹶不振,就此传出了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传闻。再加后金挟胜攻城略地,辽东局势由此大变。 战争从开始到结束已有小半年了,主帅杨镐获罪现已被拘押回京。 按理说,这个事早就应该传开了,不过现在这個时代可不是后世的信息时代,路途遥远,消息传递不便。 再加上明军在辽东大败,朝廷震动,内阁对外封锁了一部分消息,朱慎锥在平阳府也只是通过一些渠道断断续续得知辽东出了大事,可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很清楚,直到今日才彻底从驿报上得知。 萨尔浒之战,这场战役对大明的影响极大,也是大明彻底衰败的开始。此战之后,辽东糜烂后金崛起,天灾人祸,地方叛乱四起,大明在这样的内忧外患之下摇摇欲坠,苦苦支持了数十年,最终轰然倒塌。 朱慎锥前世的时候并不研究历史,但对于明末清初的一些大事还是知晓一二。而当他在驿报中看到那些令自己心惊肉跳的事件和字句后,记忆深处的那些信息一下子就变得清晰起来,初冬的天气,居然让朱慎锥当即吓出了一身汗。 闭上双眼,朱慎锥仿佛看见战火连天,尸横遍野。 剃着金钱鼠尾的八旗踏关而入,带着狰狞狂笑,挥舞长刀拉弓纵马驰骋,一座座城池火光冲天,一个个大明百姓死于屠刀之下。 满清入关,汉人衣冠尽失,传统灭绝,脊梁被断……神州大地从此沦陷276年之久,想到这朱慎锥面露痛苦之色。 乱世将至,人命犹如草芥,刀兵之下十不存一。 来到这个时代后,朱慎锥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到恐惧,仿佛有双无形的大手正朝着自己笼罩而来,死死掐紧自己的脖子让自己无法呼吸,想逃却又逃不掉,想反抗却又无能为力,朱慎锥觉到自己就像是一只早就被注定命运的蚂蚁一般,将被碾压的粉碎。 朱慎锥心里很清楚,万历朝就要结束了,接下来就是短短一个月的泰昌朝,随后当皇帝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木匠天子天启,天启干了几年,崇祯接位,十七年后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崇祯吊死在煤山上,大明亡了……。 虽说后来南明坚持了数十年,可实际上自崇祯后大明已经没了。大明亡国,宗室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朱慎锥可不想和大明一起陪葬。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朱慎锥这两年一直做着准备,现在萨尔浒的消息传来,更让朱慎锥心中急迫非常,在这里乱世里,朱慎锥打算放手一搏闯一条生路。 清晨,鸡鸣。 朱慎锥和往常一样早早起床,洗漱后,他来到院中先打了一套拳。 说起这个拳法,还是父兄传授于他的,朱慎锥从小就练。 和后世的那些拳法不同,这套拳简单利索,根本就没什么套路,来来去去也就十几个动作,求的不是好看,而是快捷、迅猛、一招制敌。 反复几次打完,朱慎锥的身上出了一层薄汗,他收了势平复了呼吸,随后从一旁取出根木棍。 这根木棍不长不短,约莫四尺三寸,是枣木质地。 枣木在北方很是常见,枣木质地偏硬,用来做家什是最好不过,比如常用的擀面杖之类大多都是枣木所制,朱慎锥手上的这根枣木棍鸡蛋般粗细,握在手里刚刚好。 朱慎锥站在院中,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开始起式练棍。 他练棍的招式和刚才的拳法同样简单,来去也就戳、压、架、挑、劈这五个架势。 按理说,真正的棍法远不止这五招,普通的基础棍法的起码有十三式,但朱慎锥完全舍弃了那些繁琐的招式,这两年来专练这五式,其关键在于两点,一点他这根枣木棍虽质地坚硬却缺乏弹性,许多繁琐的招式没办法施展。二来,朱慎锥这么练也是有针对性的,他的招式需简不需繁,简简单单把这五招式练到深处,反而最为实用。 何况,戳、压、架、挑、劈这五个招式不仅能用在棍上,换成刀剑同样奏效。朱慎锥这么练自然有他的深意,只要练好了,普通的兵器到手上一样可以发挥出最大作用。 “嗨……哈……嗨……呼……。” 一招接着一招,朱慎锥练的极为认真,每招都使出七分气力,只留三分在手。手上棍招翻飞,配合着脚下动作来回腾挪,足足大半时辰的练习,朱慎锥收势后脑袋上热气腾腾。 “叔叔,擦把脸,再用饭吧。”收完招,朱慎锥缓着气息,张氏抱着巧儿从堂屋走了过来。 “谢嫂嫂。”朱慎锥道了一声,接过张氏递来的汗巾擦了把汗,可爱的巧儿在张氏的怀里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朱慎锥,格格笑着伸出小手要他抱,嘴里还喊着“父……父……。” 父兄去的时候,巧儿还很小,连人都不会认。这一年来渐渐长大,也学会了说些简单的话和走路。 对张氏,巧儿自然会喊母,可对朱慎锥,按理说应该是叫叔父的,可谁想这样大的孩子或许应该是叔父喊的不利索,直接去了前字喊起了“父”,张氏倒是纠正了几回,巧儿却都没改过来,反而是朱慎锥却满不在乎,说什么叔父也是父,既然巧儿喜欢,就让她这么喊自己吧。 “叔父身上有汗,等我换了衣服再抱你好不好?巧儿乖呀,听话,饭用了没?”朱慎锥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小娃娃,朱家的基因还是很好的,朱慎锥父子三人都是相貌堂堂,据说和老祖朱元璋很像,毕竟晋藩一脉是老朱嫡子,后代像老祖宗也是很正常的。 巧儿就更不用说了,两岁的娃娃粉雕玉琢着实可爱,前世的时候朱慎锥虽然一直没有结婚,可他一向喜欢孩子,做梦都想着有自己的孩子。而如今,虽然他依旧还单着,但对于巧儿如同己出,和自己的女儿没什么区别。 “用过了,还用了饼,这么……这么大的饼。”巧儿嘻嘻笑着说,小手还特意给朱慎锥比划着,比划了一下似乎又觉得比划小了,接着又比大了些。 一副可爱的模样,惹得朱慎锥哈哈大笑,朱慎锥伸手摸摸她的脑袋,逗了她几句,随后就让张氏把孩子抱回屋去。 虽说现在只是深秋初冬,这天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可孩子太小,在外面久了受了凉就不好了。 ------------ 第四章 出城 回自己屋收拾了下,换了身干净衣裳,朱慎锥来到堂屋那边用早餐。 坐下,朱慎锥微微一愣,桌上不仅有平日常用的菜粥和酱菜,还有一张昨日他带回来的烧饼。 朱慎锥的目光下意识朝着张氏和巧儿的正屋看了一眼,心里自然明白这是张氏特意留给自己的。 原本朱慎锥让张氏和巧儿分了食,想不到张氏还是留给了自己,再回想刚才巧儿和自己说的话,朱慎锥心里暗叹了一声,他默默撕开烧饼,把一半放了回去,拿起另一半就着菜粥和酱菜吃了起来。 后世是一日三餐,到了大明后朱慎锥都是一日两餐。 这时代除了达官贵人外,普通百姓通常都是后者,一日两餐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知足了。朱慎锥虽然是宗室,但前面说过宗室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家只是低级宗室,既不是郡王更不是亲王,哪里可能奢侈到一日三餐的地步。 吃了早餐,朱慎锥把用过的碗筷搁下,正要起身收拾,张氏过来了。 “叔叔我来吧,您歇着就是……。”刚说了一句,目光突然落到了那半张烧饼上,张氏正要说什么,朱慎锥就抢着道:“我用半张就够了,剩下的给巧儿吧,她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让她多吃一些。” 张氏没说什么,默默点了点头,心里自然是感动的。虽然丈夫去的早,自己年纪轻轻早就做了寡妇,丈夫去的时候孩子还在吃奶,如果不是朱慎锥把她们母女留下,恐怕她们母女早就没了。 自己这个小叔虽然年轻,但为人着实不错,对侄女疼爱如同己出,平日里还非常尊敬自己这个大嫂。不仅没让她和孩子搬出正房,就连家里的钱粮都是交给自己打理的,事事谦让考虑周道,张氏真不知道自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遇见这样的家人。 看着英气勃勃,相貌和去世的丈夫极像的朱慎锥,张氏心里又不由得感慨,如果巧儿是朱慎锥的女儿那该多好。虽然他疼爱侄女,巧儿也喊他为父,可侄女终究只是侄女不是亲女呀,还有自己,一个没了丈夫的寡妇,如今还能依靠朱慎锥,可朱慎锥终究是要成家的,将来又如何呢? 自己毕竟生的是女儿不是儿子,像巧儿这样的宗女和普通百姓家没什么区别,如果是儿子的话以后或许还两说,等自己年老了,又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一個荒唐的念头突然从张氏脑海中闪过,让张氏自己都吓了一跳。 张氏自责,自己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呢?叔嫂就是叔嫂,别说是宗室了,就算在普通人家这种有违伦理的事半点念头都不应该有,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什么时候会有这种念头的呢。 边收拾着,看似平静的张氏心里却纷乱异常,又怕朱慎锥瞧出什么来,故意把头放的更低了。 朱慎锥倒没留意张氏,他起身和张氏说了一句回了自己屋。 关好门,取出笔墨拿了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一直折腾到傍晚时分,朱慎锥拿起纸上写的东西默默自己又看了一遍,起身默默就去了灶房。 在灶房趁着正在做晚饭的张氏不注意,聊天间隙直接把纸一团丢进了灶炉里,看着那团纸被火焰吞噬,很快就烧成了灰烬。 第二日的清晨,朱慎锥没有像往常一样打拳耍棍,天刚亮还灰蒙蒙的时候,朱慎锥就离开了家。 昨晚他告诉张氏,自己这几日要外出,让张氏和侄女不要外出,如有人来寻,就随便找个理由打发。至于其他,不用多管,他过些日子就会回来。 张氏虽然担心朱慎锥,更不明白朱慎锥要去哪里,要去干嘛。但作为女人,有些话也不好问,何况自己只是嫂子,这个小叔子向来有主意,类似的事之前也有过,既然他不说,自然是有他的理由的。 略微化妆的朱慎锥穿着普通百姓的粗布衣裳,提着练武的枣木棍快步朝着城南门而去。 明朝的城门是有开启和关闭时间的,各地各季,开城市关城门的时间都不同,一般来说都是早敲晨钟晚击暮鼓,也就是早上天亮的时候城门守敲钟提醒开门,到了太阳下山,敲鼓示意准备关城门。 朱慎锥到了城南门时,晨钟已经敲响了一会儿,城内外的百姓已开始排队进出城门。 朱慎锥看了一眼出城的队伍,默默排在了后面,不一会儿就轮到了他。 出城是要验看身份的,普通老百姓出城种地或者走访亲友都要进行登记,这是大明的规矩。如果经商的商人,进出城门还需要官方的路凭为证。 轮到了朱慎锥,不等城门守开口,朱慎锥和普通人一样掏出证明进行了登记,城门守看过也没多话,一挥手,就把他给放了过去。 顺利出了城门,回头朝着人来人往的城门看了一眼,朱慎锥笑笑。 作为宗室,按理说是不能出城的,不过这对朱慎锥来说不算难事。他这么多日子在知府衙门不是白混的,私下结交了好几个差官,从他们手上弄一个民籍证明不算难事,像这样的玩意,朱慎锥有好几个呢。 出了城,他大步流星地朝着城门口的官道而去,走出一些距离后,又上了另一条道,绕到西南方向,朝襄陵方向而去。 几十里地,只有一部分官道较好走,其余大部分都是土路,这个路弯弯曲曲时有时无,有些地方只能勉强辨认,就像是鲁迅先生说的那样,这世上本没路,人走多了就成了路了。 清晨出城,临近午时,当翻过前面一个土丘,不远有一处村落,朱慎锥终于到了地方。 提着自己那根枣木棍,继续向前走了没多远,一旁的灌木丛中窸窸窣窣传来动静,朱慎锥顿时握住木棍停下脚步,盯着那边,只见猛然就钻出个人来。 一个年轻的汉子之前也不知藏在哪里,突然就冒出来不知道非得吓一跳不可,但朱慎锥见到此人模样似乎早就有预料,丝毫不慌,反而松了口气笑眯眯站地瞧着来人。 “六爷!您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来人见到朱慎锥很是高兴,咧着大嘴嘿嘿笑道。 “今日不就来了么?我老舅在不在村里?”朱慎锥笑着说,同时目光朝四周扫去。 “在在!昨日还念叨你呢。”王初二乐呵呵地点头,说着要带朱慎锥进村,朱慎锥摆摆手说不用了,自己又不是外人不认识路,反正没多远直接过去就行。 王初二笑着说行,朱慎锥迈步继续向前走,走了两步回头冲王初二喊了一声,见他回头抬手作了个喝酒的姿势,王初二顿时笑得更开心了,用力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 第五章 北边的亲戚? 这个地方叫王家村。 王家村的历史有些年头了,早在洪武年间朝廷在这里有军屯,一批军户在此落户,渐渐就形成了现在的王家村。 王家村的村民如今大多还是属于军户,不过现在的大明已和以前的大明不同。二百多年过去,军户制早已不是从前了,在千户所的军户受限制还多些,像王家村这偏僻的地方,军户几乎和普通的民户已没太多区别。 整个村落并不算小,王家村有一里多些人口,所谓一里就是十甲,按照大明的户籍制度,一里大约在一百一十户左右,如每户三至四口人,也就是近四百人的样子。 王家村整个村子有五百人出头,其中老幼占了大半青壮占了小半,再加上住在村里的几家匠户。 王家村这地方外人知道的不多,一来是因为这里的村民户籍比较特殊,大多依旧属于军户,但因为历史的原因千户所那边又不怎么管。而且王家村的位置又比较偏僻,位于平阳府和襄陵之间的山沟里,这边又远离官道,路不好走,知道的人也不多。 说起王家村,这里和朱慎锥的渊源颇深,因为朱慎锥的母亲就姓王。 现在王家村的村长王荣也是这里的百户,要论起亲戚来,还是朱慎锥的亲舅舅呢。 从外面看去,王家村和普通的村子没什么两样,在山西这样的村落比比皆是。但外人不知道的是,王家村远不像看起来这么简单。 进了村子,一路上都有朱慎锥熟识的人和他打着招呼,朱慎锥同样热情地回应着。 往村里走了一段路,前面一幢普通的院子,这里就是王荣家的宅子了。 王荣正在院里忙活着,四十来岁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农民,身材壮实、脸庞黑黝黝的,弯着腰收拾着堆在角落里的柴火。 “舅舅!” 闻声回头,见是朱慎锥,王荣顿时笑了:“我约莫着你这几天就该来了,路上可好走?” “烦劳舅舅关心,一路过来平安的很。” “走!累了吧,进屋喝口水,歇歇脚,今个儿我们爷俩好好喝一杯。”王荣把手里的柴火往那堆上一丢,拍拍手招呼着朱慎锥进屋。 这时候,王荣的媳妇从屋里走了出来,瞧见朱慎锥很是高兴,朱慎锥喊了一声舅妈,舅妈笑着连连点头,见朱慎锥风尘仆仆的样子,赶紧去打水给朱慎锥擦把脸。 进了屋,两人刚坐下,舅妈就打了盆水过来,朱慎锥起身道谢就着擦了把脸。舅妈帮忙收拾了下,正要和朱慎锥说些什么,一旁的王荣给她使了个眼色,舅妈顿时明白这舅甥俩有正事要聊,当即就端着水盆出去了。 “晋武呢?怎么没见他人?”喝了口水,朱慎锥看看左右问。 “你还不知道他?这小子向来就是个闲不住的主,一早就和村里的几个小子进山去了。”王荣笑呵呵地说道,朱慎锥的表弟王晋武是王荣的独子,比朱慎锥小了两岁,今年也就十七。 一听,朱慎锥也笑了,自己这个表弟他自然是熟悉的很,从小练武又长得人高马大,是个不安分的主,这都快初冬了,这小子居然还带着小伙伴往山里跑。 聊了几句闲话,王荣看看外面,大嗓门的他特意压低声音,可依旧声音不小地问道:“上回你说的事已经安排好了,这次过来是不是打算……?” 朱慎锥点点头,指指天道:“前日下了一场初雪,我算了下时间,觉得这几日抓紧再跑一趟,等这一趟活走完,今年大伙也就可以好好歇着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王荣表示同意:“你要再不来,我得让人去平阳府找你去了。这几年老天爷脾气不好,冬天来的是越发的早,要是再晚等大雪下来,这路可就不好走了。” “正是这个道理!”朱慎锥说道:“舅舅,这回过来除了这事外,还个些想法要和您商量一下……?” “什么想法?” “我打算明年开春去一趟北边。” “北边?”王荣一愣,瞬间瞪大了眼睛:“你打算去草原?” “对!” “好端端地去草原干嘛?” “这两年边关太平了许多,朝廷和林丹汗的关系也在缓和。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我们不能总一直窝在山西地界,毕竟我们干的这活风险实在太大。而且一旦和北边有了渠道,许多事做起来就便利多了,您不觉得这也是一个机会么?另外,我还有一些其他的想法,不过还没想完全,打算先过去瞧瞧,看情况再确定怎么做。” 王荣皱眉道:“听起来似乎可行,不过伱可想清楚了,这蒙古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别看这两年瞧着规矩了许多,可这些蒙古人天生就是属狗的,说翻脸就翻脸的主。” “呵呵,这又有什么,现在去北边做买卖的也不是第一个,这山西地界和蒙古人有接触的人可是不少呢。怎么了舅舅,您不会是怕蒙古人吧?”朱慎锥笑问。 “怕?老子怕个鸟!”王荣呸了一口,脸上一副倨傲:“蒙古人有什么好怕的,老子又不是没见过蒙古人,你小子还没出生的时候,老子跟着我爹也就是你外公还去边关砍过蒙古人的脑袋呢。” “说的远些,当年我王家老祖跟着蓝大将军深入北庭,那时候蒙古人的脑袋砍的就更多了。蓝大将军攻破北庭,抓了大元的皇后,好家伙,他老人家直接拔枪上阵,捅得这蒙古娘们在金账里嗷嗷直叫唤。我王家老祖那时候也没闲着,蓝大将军向来照顾兄弟们,他吃肉大伙跟着一起喝汤,这蒙古王公贵族的女子一样也跟着尝了些滋味,区区蒙古人又算得了什么?” 王荣说着这些话,脸上的得色掩饰不住,似乎这根本不是他老祖宗干的而是他自己干的一般。 要知道这个事可谓是王家当年最高光的时候了,只是可惜,后来蓝大将军坏了事,王家受了牵连侥幸没给砍头,却也一蹶不振。 要不,以王家祖宗当年的战功又怎么会给丢到了这边鸟不拉屎的地方只当了个小小百户呢? “舅舅,这事我可听您说了好几遍了,究竟是真是假?”朱慎锥笑呵呵地问了一句。 王荣一瞪眼睛:“当然是真的,怎么可能有假?我王家老祖可是蓝大将军标下悍将……。” “这么说,我们家在蒙古还有亲戚?” “亲戚?什么亲戚?”王荣一愣,不明白朱慎锥指的亲戚是怎么回事。 朱慎锥笑着分析道:“您想呀,王家老祖在蒙古不是和不少蒙古女子那个了么?说不定就留下了种,虽然这过去上百年了,难保不会有后人留下,另外,这些女子出身高贵,蒙古人向来又不讲究这些,弄不好后人依旧是蒙古贵族呢。对了,这林丹汗听说就是孛儿只斤家族的后人,北元不就是孛儿只斤家的么?也许真要论起来,这位蒙古大汗还是您的晚辈?” 说着话,朱慎锥手上还做着姿势,左手套圈,右手食指往圈里抽动了几下,一脸的龌龊笑。 王荣张大了嘴呆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朱慎锥话里的意思,等回过神后,他猛然就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用力拍着大腿,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对对对!你小子说的没错,这林丹汗说不定就是我们王家留下的种,到时候见着他叙一下祖谱,如果真叙上了,这不就发达了么?” “哈哈哈!”朱慎锥听了大笑起来。 ------------ 第六章 火枪 舅甥乐呵了好一会儿,继续说正题。 王荣问朱慎锥打算开春后具体什么时候出发,是否已有准备。 朱慎锥告诉他现在只是有这么一个念头,这不是和他商量着么?而且要去蒙古还得过关口,这条路朱慎锥从来没有走过,还得王荣帮忙。 “这事不急,荣我好好琢磨琢磨,这可不是小事,得安排妥当才行。”王荣想了想点头道。 “那就拜托舅舅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个就别提了。”王荣爽快一摆手,接着又道:“另外你一个人去肯定不行,到时候在村里多挑几個跟着也放心。” 朱慎锥原本就是这个意思,王家村的人都是自己人,他要去草原自然是不可能单独去的,再怎么着也得带些人。 说完了草原的事,舅甥两人就聊起了这次的正事。 朱慎锥来之前,王荣这边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就等着朱慎锥过来了。 而且今年的冬天来的又特别早,等再过一个多月真正的天气变了,一场大雪下来后,这路就更难走了。 所以早一日出行多一分把握,朱慎锥也不想这个事拖的太久,商议之后两人决定第二天就出发,今日在王家村歇息一晚,明天凌晨启程。 商议完,王荣起身去通知人做出发准备,朱慎锥也去了村里的铁匠铺。 王家村是的人大多是军户之后,但王家村里同样也有匠户。 村里铁匠铺的赵大就是个匠户,除去赵大外,还有两户也是。 按理说,匠户应该是专门管理的,不过由于王家村这边比较特殊,这三家匠户早就和这里的军户一样和普通村民没什么区别了,时间久了,都成了自己人。 顺着叮叮当当的声音走去,到了村子的西边角,这里就是赵大的铁匠铺了。 铁匠赵大正带着自己的儿子石头正在忙活着,赵大三十来岁的年龄,身材粗壮有力,他的儿子赵石头也就十五六的年龄,容貌和赵大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同样也是一副结实敦厚的身材。 “赵叔,忙活着呢?” “哎呦,是六爷您来了!”听到声音正在打铁的赵大抬头一看,瞧见是朱慎锥顿时笑容满面,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就请朱慎锥坐。 赵石头站在一旁咧嘴冲着朱慎锥傻笑着,赵大瞧自家小子这么没眼力劲,气得一脚就踹了过去,嘴里骂道:“傻小子还杵着干嘛?还不去给六爷端碗茶来?” 赵石头这才回过神,皮厚肉粗的他倒也不在意自己爹那么一脚,乐呵呵地就跑去里面取了壶茶和碗出来。 端上碗,倒了茶,赵石头乐呵呵地说了一声:“六哥请用茶。” 瞧着赵石头憨厚的模样,朱慎锥道了声谢,端起茶喝了一口,虽然是粗茶,他却丝毫不在意。 放下茶碗,朱慎锥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问赵大上次让他做的东西怎么样了。 赵大自然是知道朱慎锥来干嘛的,当即笑着点头说已经做成了。 一抹喜色从朱慎锥脸上掠过,朱慎锥起身连忙问东西在哪里,赵大请朱慎锥进屋说话,朱慎锥跟着赵大进了铁匠铺边上的屋子,这里就是赵大的家。 进了屋,说了声稍等,赵大去里屋取东西,片刻后他捧着油纸包着的事物走了出来。 “六爷,东西成了,您先瞧瞧是否合适,如不满意俺再想法子改改。”把东西放下,赵大站在一旁垂手道。 “好!我先看看。”朱慎锥点点头,伸手取过油纸包,这个油纸包颇有分量,他慢慢打开,很快就露出了里面的一件东西。 这是一把火枪,同明军现在装备的自生火铳有着极大不同,更和常用的三眼铳相比小巧的多。 这把短火枪长度约三十五厘米左右,枪管和主体均为为锻铁打造,做工极为精良。 火枪的火门从顶部移到了右侧,加装了火药池、照门和准星,枪把是胡桃木所制,大小适中,握在手中极其舒适。 这把火枪点火装置是火绳,倒不是不想用燧发,而是朱慎锥他们之前试验过燧发,发现燧发的打火成功率忒低。 用燧发点火,成功率几乎不到一半,如果在紧要时刻,这样的成功率就等于是找死,朱慎锥可不想因为危急关头打不着火的缘故,原本能够胜券在握的优势变成劣势,要知道电光火石之间,半个呼吸就能决定谁生谁死。 拿起火枪,握在手里掂了掂,虽然比预想中的要稍重些,但问题不大。 朱慎锥仔细看着枪管,尤其是枪管的管壁。 火枪的优劣这枪管非常重要,何况现在这个时代的冶金工艺落后,要像后世那样用无缝钢管来做枪管是根本不可能的。 现在别说什么无缝钢管了,就连用精钢来做枪管都不可能。最初的火枪枪管是用的青铜,后来才改成锻铁,所谓的锻铁也就是熟铁。 大明的匠户制度在制定初期曾经发挥了重大作用,而随着大明建国已久,原本的制度已和最初不同了。 再加上大明如今重文轻武,对于军备早就不像以前那么看重,而且军中吃空饷情况比比皆是,朝廷负责军械的军器局和兵仗局又由工部管辖,就连保管军械的戊字库和广积库也归于工部。 文贵武贱,朝廷的那些大头巾对军事大多一窍不通,更对于军械要求可有可无,再加上上下贪腐严重,上面的拨款到了下面漂没早就成了常例,工部的匠户们平日里连饭都吃不饱,谁还会认认真真去做事?自然大明的军械尤其是火器质量实在堪忧。 大明火器质量不行,这并不代表大明的工匠能力就不行,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就像赵大这样的匠户都是祖传的手艺,只要认真起来,做出来的东西质量绝对是一流的。 仔细看着枪管,朱慎锥并没在管壁上发现有任何孔洞的迹象,而且枪管锻造的非常结实,粗细均匀,在阳光下散发着金属的光泽,让朱慎锥极为满意。 ------------ 第七章 王晋武 “这枪试过么?” “前几日刚试过。” “能打多远?威力如何?” “最远可打二十步,十步内可破甲。” 朱慎锥估摸计算了下,明代的一步大约在一米六到一米七左右,按一米六来计算,二十步就是大约三十二米。这个距离不短了,按照现在军队配置的三眼火铳,也就是差不多这个射程,可三眼火铳的尺寸要比自己这把火枪要大许多,而且枪管也粗几倍有余。 十步内可破甲,折算下来十五六米内是最大威力,这已经超过了三眼火铳的威力。对于这个结果,朱慎锥颇为满意。 “做的不错,谢了赵叔。”朱慎锥点点头,把火枪收了起来,起身道:“我先去试试,如没问题接下来还得麻烦您帮忙再做几支。” “再做几支自然是可以,只是六爷,这火铳做起来实在不容易,时间上恐怕……。”见朱慎锥满意,赵大咧嘴笑了起来,点头同时又说了一句。 “这无妨,这事不着急,等明年开春做成就行,对了,你估算下最多还能做几支?” “做火铳关键还是枪管,您也知道这枪管实在不好弄,而且您的要求又高,两個月下来能做成一支就了不得了,就算俺儿帮着打下手,起码也得一个半月的时间。这样算下来,到明年开春,俺最多也就是能做三四支的样子。” 朱慎锥心里算了下点点头道:“三四支也成,不过赵叔我丑话说在前头,东西必须得做的仔细,这可千万不能马虎。” “这您放心,俺赵大干活怎样您都看在眼里,要是做的不仔细,您直接摘了我脑袋去!”赵大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一口保证。 “哈哈哈,好好的我要你脑袋干嘛?赵叔,认真做仔细做就是了,放心,绝对不亏待你。”朱慎锥哈哈一笑,接着又说了一句工钱他会让舅舅王荣给他送来,赵大听了大喜,连连道谢,带着儿子把朱慎锥送出了门,瞧着朱慎锥远远离去,父子俩依旧笑呵呵地向他挥手呢。 取了火枪,朱慎锥心情大好,直接转回了王荣的家。 刚进门就瞧见一个铁塔一般的壮小子,这小子见着朱慎锥立即一脸欣喜跑了过来,他不就是王荣家的小子,朱慎锥的表弟王晋武么? “六哥!”见到朱慎锥,王晋武高兴极了,他们表兄弟向来感情很深,犹如亲兄弟一般。 朱慎锥家里是老二,但在宗室排行老六,这也是大家喊他六哥或者六爷的缘故。 “好小子,收点力气,你要勒死哥哥我呀?乖乖,这才过了多久,个头又长高了?”王晋武上来就是一个熊抱,力气大的让朱慎锥有些吃不消,亏得朱慎锥一直练武,要是普通人恐怕肋骨也要断上几根。 分开,双手搭在他肩膀上,上下打量面前的这个表弟,朱慎锥略有惊讶,这小子的个头比上回见又高了几分,如今都比自己快高半个头了。 朱慎锥本就不矮,身高一米七五的他在这个时代算高的了,可王晋武这小子比朱慎锥小了两岁,这个头都已经过一米八二了,而且他长的结实的很,整个人看起来又高又壮,身上的肌肉鼓起,比起打铁的赵大父子更胜一筹。 “嘿嘿嘿,吃的多自然就长的快嘛。”王晋武乐呵呵地傻笑着:“六哥,你怎么才来?俺可等了你好些天了,要今日早些来就能和俺一起进山了。” “前面就和舅舅说伱小子就是个呆不住的主,今个你又带人打猎去了?打到什么了?” “瞧!都在那边呢,全是好东西!”王晋武伸手朝院里一处指去,朱慎锥定睛一看,那边丢了几只野物,有几个兔子和野鸡,还有一只獐子,看样子这小子的收获还真不小。 啧啧几声,朱慎锥也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个表弟打猎的本事,别看这小子人高马大,在山里可是灵活的很,这小子的箭术非常不错,号称百步穿杨毫不为过,瞧这些猎物分明就是用箭射的,而且射的特别准,除了脑袋上中箭外,身上的皮毛丝毫未损。 赞了他几句,王晋武是洋洋得意,吹嘘着今天怎么进的山,又怎么寻着猎物,又是如何拉弓猎到这些的。 吹嘘了几句后,王晋武突然想起什么,说要和朱慎锥比试拳脚,嚷嚷着说这一回可不会像上回那么大意了,非得赢朱慎锥一回不可。 “今日就算了,下回吧。” “别啊六哥,俺可一直盼着呢,你不会是怕了弟弟俺吧?”王晋武见朱慎锥不接招顿时有些急了。 “我怕你?”朱慎锥斜着撇了他一眼,嘴角挂起略有略无的笑容。这小子的拳脚是舅舅教的,王家是军户,自然有着祖传的武艺,王晋武练武颇有天赋,在王家村算是打遍全村无对手。 不过王晋武偏偏就打不过朱慎锥,朱慎锥的拳脚功夫同样是家传的,虽然他是宗室,但作为晋王一脉,祖上可是手握重兵的塞王。晋王是老朱的嫡子,年轻时就跟着老朱打天下,这拳脚和马上功夫自然差不了。 而今大多数宗室早就把祖宗的本事给忘了一干二净,但朱慎锥这一脉依旧还保留着祖上的技艺。朱慎锥同样从小练武,拳脚功夫自然不差,尤其是当他到了这个时代后,一直对未来有着紧迫感和危机感,在练武方面更是刻苦。 再者,朱慎锥在练武时对祖传的拳脚功夫进行了删选,抛弃了那些华而不实的套路,专练简简单单的几个招式。别看他这些招式简单,却在实战中尤为有效,虽然他的身体素质不如王晋武,可在技巧上却不是王晋武能比的,从小到大,两人比试不知道多少回了,可王晋武没有一次能在朱慎锥手里讨到好处。 上回也是一样,两人较量没几招王晋武不留神就败落,这口气憋在心里已经大半个月了。这些日子王晋武摩拳擦掌就等着朱慎锥再来呢,盼星星盼月亮,今天可算盼着了,可谁想朱慎锥说今天不比试,王晋武哪里肯罢休。 “不怕就来呗!”王晋武后退几步拉开架势,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朱慎锥笑着摇头:“今天有正事不合适,回头再陪你好好练练。” “我说六哥,你什么时候成了娘们一样扭扭捏捏?比试都得挑日子?”王晋武忍不住埋怨道。 “不是挑日子,今日实在不合适。”朱慎锥想了想还是和王晋武说清楚的好,自己这个表弟一根筋,万一误会自己伤了和气就不好了,当即他告诉王晋武明天他就要带人去解州,今日比武万一有个损伤就要误了大事。 何况,他等会还得去村外一趟,也没时间比武。听着朱慎锥的解释,王晋武这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闹了半天他误会朱慎锥了。 “对了六哥,你去村外干什么去?” “去办点事。” “什么事?要不俺陪你去?” 见王晋武一副好奇的模样,朱慎锥想了想这个事也不需瞒着他,当即伸手从怀里把火枪给掏了出来,当瞧见这把火枪的时候,王晋武的眼珠子顿时瞪得老大。 “火铳?” “是火枪!”朱慎锥纠正了一句。 “好漂亮!哪来的?” “呵呵,这你就不用问了。” 王晋武想了想一拍额头:“我晓得了,赵大家帮你做的是不是?” “你小子脑袋瓜挺机灵呀。”朱慎锥略有意外。 王晋武得意笑道:“前些时日听着村外有火铳响,后来瞧着赵大带着石头回了村,俺就琢磨着赵大是不是在做这玩意,问了俺爹,俺爹不告诉俺还直接给了俺一巴掌,让俺闭嘴当不知道,闹了半天是给六哥你做的。” 说着,这小子摸了摸脸蛋,看来当初舅舅那一巴掌打的不轻。 “六哥,你是不是要去试这把火……火枪?让俺跟着呗,我俺没打过火枪呢,嘿嘿嘿……让俺也试试?”看着火枪,王晋武两眼发光,男人嘛哪里有不爱枪的?何况王晋武现在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伙子,再加上朱慎锥手里的这把火枪特别漂亮,和那些黑不溜秋的火铳完全不同,更引起了他的强烈好奇心。 ------------ 第八章 试射 朱慎锥想了想答应了下来,反正表弟王晋武也不是外人。 他让王晋武等自己会儿,先去了西边的一间厢房。 这间房是朱慎锥在王家村的住处,每次他来王家村都住在这。房间里陈列很是简单,除了两个柜子外,也就是一个火炕了。 进了屋,朱慎锥把靠墙的柜子挪开,伸手从角落里掏了几下,很快一个蜡封的竹筒和一個拳头大小的鹿皮囊给他取了出来。 先把柜子放回原位,朱慎锥坐下仔细看着竹筒,当确定竹筒的蜡封和外观完好无损后,他满意地笑了笑,接着又打开鹿皮囊伸手在里面摸了一下,随后合上,把两件东西系在腰间,这才回到院里。 “跟上!” 招呼一声王晋武,这傻小子顿时屁颠颠地跟着朱慎锥。 两人边走边聊,朝着村外而去,对王家村附近地形朱慎锥很是熟悉,他径直就去了离村子三里外的一处山坳,这个地方荒凉的很,一没水二也没什么树,除了黄土就是乱石,去的人很少,但却是试枪最好不过的场所。 约一刻多钟,到了地方。 朱慎锥带着王晋武进了山坳,他看了看地形,选了一处石壁,从地上随便找了颗石头在石壁上画了一个人头大小的圈。 等画完后,朱慎锥退后看了一眼,这才满意。 “六哥,不是试枪么?这在干嘛呢?”王晋武早就迫不及待了,见朱慎锥比划来比划去半天还不试枪忍不住问了一句。 “说你傻小子你还真傻呀?试枪不得和你射箭一样,没靶子哪行?我这是在做靶子呢!” “哦哦哦!”王晋武这才回过神,摸摸脑袋咧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朱慎锥拉着朱慎锥反走了几步,约莫着距离差不多后停下脚步,转身看了看石壁上依稀可见的靶子。 这个距离差不多也就十五六米了,如果赵大之前说的没错的话,这个距离就是他这把火枪的有效射程。 让王晋武站自己一边去,这把枪虽然赵大拍胸脯做了保证,朱慎锥自己验看过也觉得没问题,可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实射。 为了安全,还是小心点的好。 朱慎锥取出枪来,随后剥开竹筒的蜡封,小心地把藏在竹筒里的火药倒入枪管。这些火药是朱慎锥自制的,为了弄这些火药朱慎锥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前前后后折腾了好久才成。 朱慎锥并不懂火药的最佳配方,只能一点点试,再加上颗粒火药不仅关键在于配方,还需要加水加蛋清混合搅拌,等干了后再研磨破碎成颗粒状态。 这个步骤说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相当繁琐,光是最后一步朱慎锥就实验了许多回,好不容易才弄成。 而且弄成后,朱慎锥也没用这种火药真正打过火铳,更不清楚自己捣鼓出来的火药的威力有多大,是否和真正的颗粒火药一样。 所以朱慎锥在倒火药的时候并不敢多倒,只是往枪管里倒了三分之二就停下了手,随后从鹿皮囊里取出铅做的弹子用宣纸裹着塞进去,又从枪管下的卡槽里抽出根压条,用压条把弹子在枪管里压实。 这些步骤看起来简单,但因为是第一次做,朱慎锥的动作很是生疏,足足用了好几分钟才弄完这些。 等弄完后,朱慎锥再在药池里放入火药,随后举枪冲着靶子的方向瞄准了下,这才松了口气。 一旁,王晋武瞪大着眼睛看着朱慎锥在摆弄火枪,一副兴奋雀跃的模样,他心里想问却又怕打搅到朱慎锥,几次张嘴都把肚子里的话给生生咽了回去。 当见朱慎锥举枪瞄准的时候,王晋武兴奋极了,期待着枪响一刻。可瞧着朱慎锥瞄了几下后又把枪给放了下来,心里顿时又起了疑惑。 正当要问怎么回事,只瞧着朱慎锥取出火折子点燃了火绳,王晋武这才醒悟过来还有这一步呢。 火绳点燃,把火绳卡在位置,朱慎锥深吸一口气,再一次举枪瞄准,这一次他用的是双手,这把枪他是第一次试,什么情况都不清楚,而且用的又是自己弄出来的火药,威力又多大自己也没把握,双手握枪总比单手安全许多。 心里默念三点一线,朱慎锥瞄准靶子,用力扣动扳机。 扳机有些硬,扣下去需要的力气稍大,当扳机扣下的一瞬间,药池的火药瞬间被点燃,霹雳一声响起,一团白烟随即冒起,朱慎锥一时间根本就看不清前面子弹的落处。 枪响,把一旁的王晋武给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声音会这样大,震的他耳朵嗡嗡直响。 惊后就是兴奋不已,王晋武迫不及待地就问朱慎锥弹子是不是打出去了,威力如何。朱慎锥一时间心里也没底,这个后坐力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亏得他握枪握的稳,要不然普通人拿着不注意非得脱手不可。 等白烟渐渐散去,朱慎锥这才提着枪快步朝石壁那边走去,他要看看打的落点在哪里,效果怎么样。 到了近前,朱慎锥很快就找到了落点,就距离他画的圈右上角边缘位置,坚硬的石壁被子弹蹦了个凹坑,这个凹坑里深外浅,最深处能伸进小半截指头,看来这枪的威力还真是不小,赵大还真说的没错,这个距离足以破甲。 在朱慎锥仔细查看效果的同时,王晋武也在一旁瞪着眼看着打出来的这个弹坑。 张大着嘴,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神色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嘴里念叨着:“乖乖,这亏的是打石头,要是打人一枪下去不得把身子都打穿了?居然这么厉害?” 火枪的威力朱慎锥还是颇为满意的,能够把坚硬的石壁打到这样的程度,对付人绝对没问题。 至于准头,朱慎锥差强人意,也就十几米的距离,这么大的一个圈两枪只打了这么个结果。但对于没有膛线的滑膛枪而言,这样的准头用起来也足够了,何况朱慎锥是第一次用这个枪,对枪还不熟悉,多开几枪肯定能更准。 “让俺试!让俺也试试!”王晋武迫不及待道。 朱慎锥笑笑,既然带他过来肯定是要给他试的,朱慎锥检查完射击效果后已查看了火枪情况。激发过的火枪质量很好,看上去没任何问题,感受了下刚才开枪的感觉,朱慎锥清理了下枪膛,然后按照前面的步骤重装了弹子和火药,只是这一次略微减少了些,因为他觉得前面的火药似乎还是稍多了点。 弄完后,朱慎锥带着王晋武回到刚才开枪的地方,给王晋武讲解了下火枪射击的要领和注意事项,等确定王晋武听明白后,这才把枪交给了他,让他冲着靶子那边射击。 跃跃欲试的王晋武早就迫不及待了,只见他学着刚才朱慎锥射击的姿势站定,随后举枪瞄准。瞄了几下,他用力扣下扳机,火枪顺利发射,一枪射出王晋武更兴奋了许多,等两枪响过后,王晋武迫不及待地就朝着靶子跑了过去。 ------------ 第九章 子弟 “哈哈哈!六哥,瞧瞧!瞧瞧俺打的!” 看了靶,王晋武咧嘴直笑,伸手指着中弹位置一副神采飞扬。 朱慎锥走近一看同样也感觉意外,只见靶子中央靠左中了一枪,这一枪离最中心只差一指的距离,估摸着大约达到了九环的程度。 “好小子,打的不错啊!” 听着朱慎锥的夸赞,王晋武就更高兴了,第一次打火枪就能打到这种程度的确难得,尤其是前面他可是看过朱慎锥的结果的,相比朱慎锥刚才打的,他这一枪可打的准多了。 一直以来,朱慎锥总压着王晋武一头,今天能胜出还是头一回呢,想到这就更让这小子得意了。 不过他没得意多久,接下来又试了一枪,这枪打完两人去看靶子,朱慎锥问这一枪打哪里去了?王晋武顿时一愣,他瞪着眼珠子在靶子上找了半天都没找着第二枪的落点,最后还是两人一起找,这才在离靶子半米多外的石壁上找着了。 瞧着第二枪落点如此离谱,刚才还得意洋洋的王晋武一下子就歇火了,他挠着脑袋一副尴尬的表情,嘴里嘀咕着怎么会这样呢,怎么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看他这个样子,朱慎锥心里暗笑,自然是明白是怎么回事。 王晋武虽然箭术不错,但从来没打过火枪,这头一枪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撞了运,可第二枪就不一样了。而且这把火枪是滑膛枪,他又不懂三点一线,靠着感觉直接开枪,有这样的结果也是正常的。 告诉了王晋武原因后,王晋武这才恍然大悟,说着自己第一次打火枪不了解情况,再打绝对就不会这样了。 朱慎锥笑着点头,当即重新装弹,告诉了他瞄准要领,让他再打了一次,这一次果然比上一次好了许多,虽然依旧没中靶心,但落弹点总算打在靶子内,如果是打人的话,三枪中两枪皆中也算不错。 接着,朱慎锥自己又试了几回,随着多打几次后,他也摸索到了这火枪使用的窍门,还包括加火药的适合程度。最后两枪,离靶心已八九不离十了,这才感觉满意。 随后朱慎锥带着王晋武又测试了下火枪的最远距离,当达到二十二步的时候,依旧勉强可以上靶,但超过这个距离,子弹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哪怕就是王晋武来瞄准,却依旧打不准靶子。 测试完,朱慎锥心里彻底有了底,这把火枪无论从射击距离还是精确度来说都远超现在的火铳,都快比得上鸟铳了。 所谓的鸟铳以能射下飞鸟为名,其精确度是大明火器第一,而且鸟铳打的极远,160米也就是百步依旧能十中二发,如果是做工精良的鸟铳,由高手来射击的话,这个准确度还要高出一些。 朱慎锥的这把火枪虽然射程远不及鸟铳,可精确度丝毫不差,而且二十二步,也就是35米的最远射程对于朱慎锥已经足够。而且火枪在使用了朱慎锥自制的火药后,其威力和射程也比赵大试射来得更强些,对此朱慎锥颇为满意。 试射完毕,朱慎锥清理完火枪后就把火枪收了起来,这让王晋武看着极是心痒。 打了几回,王晋武已经喜欢上了这把小巧又威力强大的火器,虽然和他常用的弓箭相比,火枪的装填和射击繁琐些,可顶不住这火枪打起来够劲啊! 而且如果提前准备好,拔枪就能射,威力又比弓箭大了许多,十几步的距离内优势实在是太大了,无论对方是谁都抗不住火枪射击。 “嘿嘿……六哥……嘿嘿嘿……。”王晋武搓着双手一副猪哥样,眼珠子转悠着不住朝着朱慎锥怀里瞧。 “想都别想!”朱慎锥哪里不知道自己这個表弟的想法?他分明就是想要讨要这把火枪呢。 倒不是朱慎锥小气,这把火枪朱慎锥也才刚到手没半天,而且他让赵大打造这把火枪是有大用的。 如果等赵大多打造几支出来,送王晋武一支倒也没什么,可现在却是绝对不行。 “六哥,俺没别的意思,俺就是问问……。”王晋武舔着脸凑近,一副期盼的模样。 “这把火枪我有用处,给你是不可能的。等些日子吧,赵大那边我已经交代好了,等明年开春他会再打造几支出来,到时候送你一支倒也可以。” “六哥,你是俺亲哥!嘿嘿……嘿嘿嘿……。”王晋武听了顿时乐不可支,搓着双手笑得牙花子都出来了,就差直接在朱慎锥面前手舞足蹈了。 瞧着他这幅模样,朱慎锥也是觉得好笑,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行了,出来时间不短了,这天瞧着就要黑了,我们回吧。” “回回回,回去回去……。”王晋武连连点头,乐呵呵地跟着朱慎锥往回走,片刻后就回到了王家村。 到了家,舅舅王荣已经回来了,除了王荣外还有另外几个年轻的汉子正一起在院子里聊着呢。 这几个年轻的汉子都是王家村的人,其中一个就有朱慎锥进村前碰上的王初二。 见着朱慎锥带着王晋武回来,王初二等人连忙起身向朱慎锥行礼,朱慎锥笑呵呵地说了一声都来了呀,随后目光朝着舅舅王荣望了过去。 王荣微微向他点头,朱慎锥顿时会意,径直招呼大家进屋。 屋里,舅妈已做好了饭菜,桌上还放了壶酒,见大家进来,舅妈笑笑就先出去了,朱慎锥请王荣先坐下,随后坐在王荣左手又招呼着大家也坐。众人应了一声,围着朱慎锥和王荣在左右落座。 “明日出发,大伙都准备好了?” “六爷,叔爷已同俺们交代了,都准备好了。”王初二笑着说道,一旁另外三个汉子也连连点头,说六爷尽管放心,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明天启程绝对没问题。 大家都不是外人,在座中王荣的辈分最高,王初二另外两个汉子都是王家本家的小辈,都喊着王荣叫叔爷呢。 至于朱慎锥,这可是叔爷王荣的亲外甥,更是大明的宗室,哪怕和朱慎锥同辈的人,见了朱慎锥也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六爷或者六哥。 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朱慎锥在王家村的地位。 王家村王荣是王家的族长,身上还有着百户的衔,王家村可是军户所,王荣这个百户就是这里最大的。 整个王家村的村民不是王荣的同族晚辈,就是和王家沾亲带故,就连赵大那几个匠户,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外人,家中长辈中祖母或外祖母也姓王呢。 可实际上,王家村真正做主的人并非是王荣,而是被大家称为六爷的朱慎锥。 这些年如果不是朱慎锥,王家村早就和一些偏僻的村子一般熬不下去了,仅仅是去年冬天的一场大雪,假如不是朱慎锥早早就做安排,恐怕王家村全村能活下来的都不足半数。 这两年朱慎锥在王家村可是干了不少事,王家村这边地处偏僻,村里又没什么良田,就算能进山打猎,可这猎物也是有数的,靠这根本就养不活整村的人。 两年多前,也就是朱慎锥父兄刚过世的时候,朱慎锥悄悄偷出平阳府来了一趟王家村,找到自己舅舅王荣,两人关起门来好好聊了聊。 那一夜也不知道朱慎锥究竟怎么和王荣聊的,反正自那天之后,平静的王家村就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最大的改变就是朱慎锥带着王家村的人走出了这个小村子,干起了外人所不知的“买卖”,靠这买卖,王家村的日子渐渐好过了许多,也顺利熬过了去年的冬天,而且朱慎锥也借着王家村的子弟打下了自己的名头,并且在舅舅王荣的帮助下,手下招揽了几十个王家村的青壮子弟。 ------------ 第十章 私盐 这个世道想要干正经买卖可是千难万难,当时无论是朱慎锥还是王家村,家里都是穷得叮当响,连米面都买不起了,吃了上顿没下顿,哪里还有什么本钱做买卖? 所以朱慎锥他们干的买卖比较特殊,虽不是那种占山为王、杀人打劫的无本买卖,但说起来却也相差不远。因为他们做的买卖同样有着极大风险,这买卖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贩私盐。 贩私盐历朝历代都是具有大风险的买卖,但说实话这买卖本小利大,干起来赚的可不少。 所以说,干这买卖的人从来就没杜绝过,哪怕就是拿着盐引的豪商私下也卖着私盐。 朱慎锥鼓动王家村贩私盐,是他考虑多时才下的决心。 一来朱慎锥和王家村全是穷鬼,穷鬼想要赚钱走正常途径是根本不可能的,只有冒险走捷径才有机会。 而贩私盐就是这样一条捷径,私盐本小利大,跑一趟至少数十倍的利。而且盐这个东西又是必须品,无论人和畜牲都要吃盐,如果长期不吃盐,轻者体弱无力,重者一命呜呼。 尤其是军中,无论是人还是战马用盐的消耗极大,再加上北方草原的蒙古人也有对盐的大量需求,这玩意根本不愁销路。 二来,朱慎锥很清楚,随着大明王朝进入倒计时,这乱世马上就要来了。 别看这几年天气虽然变化无常,但还算勉强能过下去。但过不了多久,连年的旱灾和严冬就将来临,再加上辽东自萨尔浒大败后,大明为了和后金打仗,每年军费开支居高不下。 大明朝廷为维持战争所需开始征派“辽饷”,辽饷一出,地方怨声载道,何况大明官场上下贪腐已到了极点,上面征一下面就敢要十,天灾之下又有人祸,等到老百姓活实在不下去的那一日,就是丧钟敲响之时。 未雨绸缪,朱慎锥早早开始了准备,他拉上王家村一起贩卖私盐除去赚钱过活外,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看上了王家村这个基本盘。 王家村的人大多是军户,王家村又是自己母族,村长兼百户王荣是自己的亲舅舅。无论从哪方面来看,王家村不仅可靠,而且还能拉拢王家村的人为己所用,要知道王家村虽然不大,但村里的年轻人就有近百人,除去少数人外,大部分都是最好的兵源,尤其是这些军户子弟,個个手上都有些祖传的本事,只要稍作训练,足以大用。 乱世将至,有兵就是草头王。 朱慎锥可不想当任人宰割的牛马,把整个王家村收为己用,朱慎锥就有了一定的底气,等到时机来临,朱慎锥有足够的信心带着王家村子弟闯出一条生路来。 朱慎锥带着王家村贩私盐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里的地理环境。 王家村向北靠近平阳府,同时离着南边的解州也不远。 解州这个地方是山西著名的盐产地,这边的盐井早在唐朝时期就有了,宋、元时期一直开采,直到如今。 解州的盐供应大半个山西,远的甚至还卖到草原去,不过去草原的这些明文是禁止的,但私下就不能说了,是谁卖过去的早就成了公开的秘密。早在开中法颁布之后,拿着盐引私下囤盐贩私的现象从来就没杜绝过,朱慎锥他们这么干说白了也就是在人家指缝里漏出来的汤汁喝上几口罢了。 朱慎锥点点头,压低声音正色道:“大伙既然都安排好了,那我也就不多说了,明日清晨就出发,这一趟过去一切顺利也就近月的时间。等这一趟走完,今年就能歇着了,大伙也能过个好年。” “六爷您放心吧,兄弟们都准备的妥妥当当,就等着您发话呢。”王银生一脸兴奋,王银生是王初二的堂兄,同样也是王家的子弟,除去王荣、王晋武父子和王银生和王初二外,还有两个年轻人分别是王贵和夏冬。 王贵和王银生他们一样都是王家子弟,至于夏冬就不姓王了,不过他虽然姓夏,却同样是自己人,夏家早在百年前就落户了王家村,家族中和王家几代通婚,早就成了自己人。 “六爷,有个事不知当讲不当讲。”王银生话音刚落,夏冬开口道。 “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不当讲的。”朱慎锥笑着说道。 这几个年轻人中,其实朱慎锥最看重的就是夏冬,和王晋武他们相比,夏冬读过书,夏家祖上还出过一个童生,也勉强算得耕读传家。 朱慎锥和王荣私下交代过,如果他不在王家村,一旦有什么事可以和夏冬商量着办。而夏冬也一直尽心尽力协助朱慎锥和王荣帮忙打理着私盐的活,一来二去,不仅赢得了朱慎锥的信任,也让王荣等人刮目相看,在团伙中地位仅次于朱慎锥和王荣父子。 夏冬做事可靠又是个人才,现在从解州搞私盐这一块已经交给了他负责。 “解州近来有些不太平。”夏冬正色说道。 “不太平?怎么个不太平?”朱慎锥神色一凝开口询问。 “解州的盐路明年恐有变。” “有变?是上面新换了矿监?” “这个倒不是,只是听矿上的管事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军中需求加剧,出盐份额会有调整,恐怕明年开春再想从解州进盐就不那么容易了……。” “军中需求?”朱慎锥微微皱眉,这个理由太含糊不清,而且也太强大。 解州是山西最重要的产盐区,而且自万历二十四年起,万历开始在各地设置矿监一职。 所谓矿监就是万历皇帝派出宦官来掌管开矿征税,从而为内库敛财。万历设立矿监后很快就遍布天下,使得官员们极其不满。 实际上,矿监制度对老百姓的影响并不大,反而对地方官员尤其是负责矿务的官吏影响最大。 毕竟在老百姓眼里,开不开矿,这矿的收益有多少,和老百姓又没什么关系。不过在皇帝和官员那边就不是一回事了。 无论是铁矿、铜矿还是盐井等等,这些都属于矿务,开采多少,获利多少,虽然有账,可这个账怎么记,又怎么上报都在当地官员的手里。万历可不傻,要知道万历可是张居正的弟子,在大明皇帝中的智商排名可不低。 大明官员欺上瞒下,为了捞到更多的好处内外勾结,背着皇帝做假账。 尤其是在各地的矿务上,多采少报,肆意增算成本,偷采私卖等等现象比比皆是,明明很赚钱的一个行当最终账本显示的数据不是勉强维持就是亏损。 万历聪明的很,一眼就看出了问题,他心里知道朝廷官员和地方上下勾结在这上面捞钱,可偏偏就把他这个皇帝给撇到了一边,还说开矿亏损需要朝廷补贴。 这种事聪明如他万历怎么肯干?明明是赚钱的买卖,你们私下吃的满嘴流油,自己这个当皇帝的反而啥好处都没落着还得给你们背锅?既然你们这些大头巾不义,那么也不要怪我这个皇帝不仁了。 就这样,万历直接下旨设置了矿监制度,把自己身边的宦官派到各地监督,他倒要看看你们天天说开矿亏本究竟是怎么个亏法,这个钱亏到了哪去。明明赚钱的买卖被你们弄成亏损,既然你们搞不成,那就不要怪他亲自来了。 矿监制度设立,宦官是皇帝身边的家奴,他们的权利地位都来自于皇帝,同样也是为皇帝负责。所以随着矿监制度的成立,各地的矿务亏损现象在矿监到位瞬间就得到改变。 矿监制度使得矿务“扭亏为盈”,内库也就有了钱。可蛋糕就这么大,伱万历拿了大头官员们就变少了,这又引起了原本掌控矿务的官员们的极度不满,为了各自的利益,各级官员联合起来向皇帝上书,评击矿监制度搜刮祸民,强烈要求万历取消这个砸了大伙饭碗的制度。 万历怎么可能答应?属貔貅的万历绝不可能把到手的利益再还回去? 万历三十三年,因为各方压力,皇帝名义上同意取消矿监制度,但实际上却拖拉着一直未落实,就这样矿监制度一直延续到现在。 ------------ 第十一章 走盐 因为矿监制度的原因,解州盐井一直以来真正能做主的人就是矿监。 矿监是皇帝身边的人,也是为了给皇帝办事。但矿监同样也是人,既然是人就有贪欲,何况这些没卵子的宦官对于金钱的欲望向来比平常人更甚。 朱慎锥和王家村能够从解州搞到盐,主要原因就是买通了矿监身边的人,也就是下面的一个管事。 身为矿监,替主子办事时私下捞点钱不是很正常的事么?所以下面的管事自然也是如此。这点倒和原本的官员性质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矿监再怎么捞钱,大头还是孝敬给皇帝的,毕竟没了皇帝的撑腰,他也当不了矿监。 朱慎锥对于解州的情况非常了解,所以他听完夏冬的话后心里就有了判断,所谓的军中需求加剧恐怕是托词,要知道这两年山西北边太平的很,自林丹汗和朝廷达成协议后,边市已开,大家好久都不打仗了,既然没有交战,哪里谈得上什么军中需求。 如今大明唯一有战火的地方是在辽东,萨尔浒之战后辽东局势为之大变。现在明军因为战败的缘故转攻为守,如果说是辽东的话的确如此,可辽东的问题又关他们山西屁事? 就算用盐,辽东那边用的也是长芦的盐,两地离着老远呢。 长芦是三大盐场之一,出产的盐远超解州这种小地方,如果连长芦盐场都满足不了辽东战事需求的话,那么整个大明恐怕老百姓连盐都吃不上了。 解州的盐出产向来都有定数,所谓定数也叫“正盐”,在定数之外的叫“余盐”。 用简单的话来解释,就是计划内和计划外的区别。正盐是正大光明做在账上的,余盐就是账外的,朱慎锥他们干的是私盐买卖,拿的盐其实就是计划外的余盐。 余盐完全可以由矿监和下面的管事自己做主,价格也比正盐便宜许多,又称“成本盐”。可偏偏这个时候夏冬告诉朱慎锥解州那边明年拿盐恐怕会有变,又找了一個听起来就不怎么靠谱的军中需求理由,这背后真实的原因是什么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思索了片刻,朱慎锥对夏冬道:“这样,这一次你就不用去了,带上几个人即可去一趟解州,趁现在还没变赶紧弄一批盐回来,正好这回走货,库房那边也腾了出来,运回来的盐直接入库封存,等明年开春视情况再定。” 夏冬也是这么考虑的,听朱慎锥如此安排自然赞同,当即点头答应。 交代完这事,朱慎锥又调整了下明天出发的人数,分出部分给夏冬带着去解州,等交代完后,王晋武就忍不住了。 “六哥,这回去带上俺呗!” 朱慎锥一愣,目光下意识朝着舅舅王荣望去。 王荣冲朱慎锥点点头:“晋武也不小了,这次又分了人去解州,就让他跟着去吧。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也是应该让他跟着历练历练的时候了。” 听到王荣这么说,朱慎锥心里明白舅舅的意思了,而且王晋武是自己的表弟,虽然人有些莽,但要论拳脚功夫却是一把好手,这次过去走的路又是常走的道,也没什么风险,带着他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所以朱慎锥也没拒绝,只是当着大家面和王晋武约法三章,在家大家是兄弟,可出了门就不一样了。他们干的可不是普通买卖,上了路朱慎锥说东就东说西就西,一切行动必须听他指挥绝不能擅自行动,如果王晋武做不到的话还是别去的好,假如他非得去,这些丑话就说在前头,到时候王晋武要是犯了错,他朱慎锥可不会看在表兄弟的面子上轻易饶过这小子。 “六哥,俺可以发誓!路上俺保证听你的!”王晋武见朱慎锥肯带他上路,当即兴奋的脸都红了,拍着胸口赌咒发誓。 “你小子记得,出去跟着你六哥好生学着,你六哥让你干嘛伱就干嘛,要是在外闯了祸,别说你六哥要罚你,等回来老子非得把你小子脑袋拧下来当尿壶!”王荣瞪着眼珠子提醒。 “舅舅,这不至于,再说了您要表弟的脑袋干嘛?这么大一个玩意放床边晚上您就不觉得瘆得慌?” “哈哈哈!”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连王荣也笑的连连摇头。 饭桌上主要是聊事,聊完正事大家吃饭。 因为明天要启程,大家没喝什么酒,准备好的那壶酒也就喝了两口意思意思,等用饭后,各自起身回去,约好明日清晨出发。 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朱慎锥醒来后和王荣父子一起用了早餐,随后带上行囊就去了村口。 到村口,人已经到齐了,除去朱慎锥、王晋武和昨天见过的王初二、王贵、王银生外,还有十六个年轻人。 这十六个年轻人中一个姓夏,还有一个姓赵,其余的全是王家子弟。 姓夏的后生是夏冬的二叔家的,也就是他的堂弟。姓赵的后生是铁匠赵大家的侄子,他们也都是王家村的人。 大伙都已做好了准备,见朱慎锥来了连忙上前行礼。 朱慎锥摆了摆手,先看了看他们的准备情况,一圈转下来后颇为满意,毕竟这种活他们不是第一次干了,两年下来已成了行家老手,一切都妥妥的。 “舅舅,家里这边还拜托您多盯着点。” “家里尽管放心,你们此去一路小心。”王荣正色点头。 冲王荣拱了拱手,朱慎锥转过身去,对大伙道了一句:“出发!” 众人应了一声,接着赶着驴骡,挑着担子,默不作声地沿着村口的小道渐渐远去。 走私盐,是很冒风险的,朱慎锥他们这一次的目的地是东边的赵村。 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也是有讲究的。 赵村位于山西东部,过了赵村再往东就是玉峡关,等过了玉峡关翻过太行山就是林县,而林县那边就属于北直隶的地界了。 山西走私盐的人可不少,主要的还是那些大商家。 自老朱在山西实施开中法以来,晋商借着盐引私下贩盐早就成了常例,而且由于这些晋商的垄断,许多商路早就瓜分完了。 像朱慎锥和王家村这些小私盐贩子,要想在山西和这些晋商争夺市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人家家大业大,半官半私,背后还有着千户所、指挥使甚至边军的参将、副将、总兵这些大人物为后台,虎口夺食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正是因为如此,为了安全起见,朱慎锥这两年可没少花心思,好不容易选出了两条私盐商路,其中一条就是他们这一次走从王家村到赵村的路。 这条私盐商路不太好走,而且赵村那边和王家村一样只是小小的百户军屯村落,需求有限,远不如其他商路。但这只是相对而言,对于那些晋商来说得不偿失,可对于朱慎锥却又不同。 朱慎锥他们每次走盐也不过四五十石而已,这个数额对于普通人来算得上不少,可对于每次以几百甚至上千石的晋商大户来说根本就是小儿科。 哪怕量少也是有利可图的,私盐的利润可是极大。 大明朝盐最便宜的是景泰年间,每斤盐仅1.79文,嘉靖年间盐价在4—5文左右,高时达到10文。 万历年间,盐价常有波动,而且按照南北不同盐价也不相等,从万历初年到如今,各地盐价都是上涨趋势,以北直隶为例,如今的盐价在每斤43文上下。 朱慎锥他们的盐从解州弄来的成本仅2文一斤,也就是说把盐运到赵村贩出去,其中足有二十多倍的利润。哪怕这个利润赵村那边要分去三成,留给朱慎锥他们也有十几倍。 这么跑一趟,获利大约在200多两银子。 这个获利着实不小,大明的银子购买力是极强的,二百多两算得上一笔巨款了。 要知道作为宗室的朱慎锥俸禄全额是三百石,按照后来的折色比例是三成,也就是九十石,再按照万历的永为定额制度,折算下来全部到手差不多是45两银子,也就是说朱慎锥只要跑这么一趟,前后仅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赚到自己近五年的俸禄。 ------------ 第十二章 指点 如果不是如此大的获利,朱慎锥也不可能冒这样的风险。 也是因为他带着王家村贩卖私盐,这两年里自己家和王家村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少,至少能不再为吃不饱饭而烦恼。 但贩私盐的风险也是实实在在的,按照大明律被抓到最轻的也是徒刑,重些的直接砍脑袋,这个买卖说白了就是提着脑袋在干。 所以朱慎锥他们每次走道异常小心,除了其他准备外,选择的路线也极有讲究。 他们从不走官道,一路上大多都是翻山越岭的小路,而且队伍前后都有人轮流更换,在前面开路的随时警惕,后面压阵的同样如此,一行人赶着驴骡肩挑背扛,一路上风餐露宿辛苦的很。 除去这些外,还得防备其他意外。 路上一旦遇事拔刀子是常有的。当然也不是说碰到人就这样,朱慎锥他们是求财又不是强盗土匪,荒山野岭碰到砍柴或者打猎的普通老百姓,只要对方不表现出敌对,通常大家都是有默契的。 你不招惹我,我也不找你事,大家各干各的擦肩而过,这种情况很是常见。 从王家村出来,一行人先向南过汾河后折返朝东,一路专走偏僻的小路。这一日大伙都在蒙头赶路,直到太阳快落山之前,等过了龙沟进了山后,这才松了口气。 进山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半个多时辰后,在前面探路的王初二跑了回来。 “六爷,前面的兄弟们打探过了,驻地一切如常!” 朱慎锥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回头对大伙道:“大家再辛苦一下,马上就要到驻地了,到了地头好好歇歇。” “好嘞!”队伍的众人听了都露出了笑容,这一路下来大伙走了三十多里,从清晨一直到黄昏没怎么停,而且这些路大多都是山路,饶是他们这些壮小伙子也够辛苦的。 不过前面就到驻地了,也代表今天的路总算走完了,接下来就能安顿下来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休息。 继续朝前,转过了一处山坳,前面不远处片谷地,朱慎锥一行人并没有往谷地走,反而继续朝上,又走了一段路,在山腰处有个地方,这里有处面积不算小的石窝,这就是朱慎锥他们今天的驻地。 所谓的石窝就是风蚀壁龛,和山洞有些类似,但因为是风蚀所至里面通常不深,一般浅的也就两三米,深些的十来米而已。 像朱慎锥他们休息的这個石窝算中等的,高的地方大约四五米的样子,内部最深处有着七八米,而且位置极佳,四处都是茂密的树木,两侧有凸出的石岩,位置又在山腰,无论由上还是由下看,都很难发现。 这个地方是朱慎锥之前带着人走这条道的时候无意发现的,后来几番探查过,很少有人知道这里,一来二去就把这里当成了临时驻地,每次走这条路,他们都会在这里歇脚,好好休息一晚明天继续,这两年下来一直如此。 到了地方,不用朱慎锥吩咐,众人就按部就班地各做各的事。 有下去打水的,也有捡柴火生火的,还有把货物从驴骡背上卸下来放到一旁整理的,当然也少不了负责警戒的……。 在一块岩石上坐下,朱慎锥松开绑腿,绑腿也叫脚绷,这玩意原本就是中国人发明的,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 大名鼎鼎的《诗经》里就介绍过绑腿,北宋时期的梁山好汉也用绑腿,这玩意看着简单,走远路尤其是山路却是必须品。 “今天这一路下来感觉怎样?”解着绑腿,朱慎锥问一旁的王晋武。 这小子倒是精神抖擞,一点都没半点累的样子,乐呵呵说感觉不错,只是这路比他预料的走的短了些,原本他以为今天能到浮山呢,谁想离着浮山才走了一半。 “你小子,以为这和你平时进山打猎一样呀?这么多人,这么多货,哪里能走这么快。而且我们这一路要的是安全第一,可不是仅仅贪快。”朱慎锥笑着说道。 对于自己这个表弟,朱慎锥特意指点了一番,和他说了说为什么要选这条路,又为什么这样走的原因。同时,他让王晋武留意队伍里各人负责的角色,并且告诉他为什么要这样安排,这样安排的好处又在哪里等等。 王晋武是憨但不傻,他当然明白这是朱慎锥在教他东西呢,当即聚精会神听着朱慎锥的讲解,同时目光也朝着忙碌的众人望去,心里把朱慎锥说的和眼前看见的一一对应,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一天,朱慎锥也没和王晋武说的太多,毕竟这路还长着呢,后面有的是时间让他慢慢领会。再说,讲的太多,这傻小子也记不下来,每天教一点,等这一趟走完,王晋武也就能基本搞明白了。 走私盐可不是出去游山玩水,一路的警惕是必须的,到了驻地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第二天继续赶路。 在彻底天黑之前,众人逐一安顿好,烧了热水大家泡了脚,再用了带着的干粮,除了安排几个小伙轮流放哨外,其余人就各自休息睡觉。 朱慎锥把带着的油布铺好,合衣盖了件羊皮袄歇了下来,在外没那么多讲究,朱慎锥早就习惯了,王家村的众人也是如此,倒是第一次跟着走的王晋武因为兴奋的原因躺在朱慎锥身边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半夜时分这鼾声才响起。 第二天天亮,等王晋武醒来后发现除了他一个人外,其他人早就起了,大伙都在忙碌着,把货物重新装上驴骡,整理着行装。 “六哥,俺……俺……。”连忙揉了揉眼睛起身,王晋武来到正指挥大家做事的朱慎锥身边,红着脸也不知说什么好。 “杵着干嘛?还不去搭把手?”朱慎锥看都没看他,伸手就朝着一个方向指去。 王晋武一愣,回过神非但不恼反而乐颠颠跑了过去,这小子一把力气可不是吹的,百来斤的盐他一个人上手直接扛两包,转身稳稳放到了骡架上。 朱慎锥看得连连点头,自己这边表弟其他的暂且不说,这力气可真不是摆着的,尤其是这身板这个干活实在利索,放后世工地搬砖妥妥一个月能拿好几万的主,做这些事还不是小菜一碟? 忙活了好一会儿,终于一切准备妥当,大伙简单用了干粮,继续启程。 今天的路程不短,不仅要继续走山路,还得绕过浮山那边的官道,等过了浮山后才能找地方歇息。 招呼一声,前面开道的几个兄弟已经提前出发了,后面的大队伍和昨日一样各自就位,赶着驴骡挑着担子继续上了路,一行人的身影在山林中穿梭,所有人除了呼吸声外都不怎么说话,埋着头静悄悄地朝着太阳的方向继续前进。 ------------ 第十三章 坐山虎 转眼就是六日过去,这六日里朱慎锥一行很是顺利。 虽然在山间穿梭,不可避免也碰上了些人,不过并没有什么事发生。 朱慎锥他们一行足有二十一人,而且全是青壮的年轻人,队伍里还有驴骡和担子,这样的队伍普通人一看就明白是干嘛的。 私盐贩子,这在山西很是寻常,也唯独只有贩私盐的队伍是这样的打扮和走这样的小道。不过普通人也都知道,只要不去主动招惹这些私盐贩子,通常他们也不会招惹你,大家就算不巧碰上了,各自心照不宣当时没看见就是了,毕竟贩私盐求的是财,又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土匪。 这一日,朱慎锥一行来到羊头山附近,过了羊头山前面剩下的路程就不远了,最多再有三日就能抵达赵村,等到了赵村把带着的东西交了货结了账,这一趟行程就算走完了。 随着离赵村越来越近,众人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因为大伙都知道,到了赵村交了货这趟就算走完了,回去的路就没必要这么辛苦,完全可以顺着官道往回走。 再想想这一趟完后,按照规矩各自能分到手的银子,许多人心里已经琢磨着给家里添置点什么东西了,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谁都没想到,刚进羊头山不久前面就出了状况。 “六……六爷……前头……前头……。” 朱慎锥走在队伍稍靠前的位置,见探路的王贵一副慌张的模样,连忙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王贵喘了几口粗气道:“前头……前头遇上一伙强人……。” “强人?”朱慎锥皱眉问,他还以为碰到官兵了呢,微松口气的同时,朱慎锥心里又疑惑不解,这羊头山是前往赵村的必经之路,这条路他们不是头一回走,每年都要走好几回呢。之前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冒出强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哪来的强人?有多少人?领头的又是谁?” “俺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股强人,他们人可不少,瞧着约莫着好几十呢,领头的人俺也不认得,俺和初二哥几个正在前面探路,一不留神就撞上了,这不初二哥让我赶快回来向六爷您禀报呢。”抬起袖子擦了把脸上的汗,王贵比划着心有余悸地说着。 听着王贵的讲述,朱慎锥的表情变得严峻起来,如果王贵说的属实,这还真是个麻烦。 “初二人呢?” “初二哥带着兄弟守着道口呢,六爷您放心,兄弟们手里的家伙也不是吃素的。” 朱慎锥听还没打起来,心里更是稍定,他当机立断吩咐众人除留下几个看守货物外,其余人做好火拼的准备。 走私盐,本就是提着脑袋的买卖,朱慎锥他们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果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也干不起这個活来。 要知道两年前朱慎锥开始带着王家村子弟干这个活的时候也不是一帆风顺,和其他私盐贩子争夺也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去赵村这条路,要说起来就是朱慎锥带着人蹚出来的,这个蹚不光是用两条腿,靠的也是一对拳头。 朱慎锥的命令下达,所有人马上准备,几个人把驴骡开始汇集在一起,其余人从带着的行李里取出家伙什,这些东西平时不露,都和货藏在一起呢。 唯独第一次跟着走的王晋武顿时来了精神,手里提着把刀,两眼冒着精光,嘴里还嘀咕着:“强人!好哇!那个不长眼的敢惹到爷爷头上了?今天非得让他们瞧瞧爷爷的厉害不可!” 看着他一副雀跃的样子,朱慎锥不客气一巴掌就拍了过去:“嚷什么!出来前我怎么交代的?” “六哥,俺就是嘴上说说,放心,俺一切听你吩咐。”这一巴掌顿时把热血涌上头的王晋武也抽醒了,回过神的他摸着朱慎锥抽过的脑袋连忙说了这么一句。 朱慎锥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路上遭遇强人,能不打最好还是别打的好,一旦动了手哪怕他们这些人不惧,但万一有伤亡也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他们走盐为的是求财,只要不逼到绝路上通常是不会直接动手的。 当然了,如果真干起来,朱慎锥也不怕,先不说他们这些人都是年轻力壮的练家子,别说是强人了,哪怕就是小股的官兵也敢碰一碰,何况自己怀里还藏着件大杀器呢。 朱慎锥的武器就是他手上一直拿着的枣木棍,不过和平日里练武时不同,他这根枣木棍别有妙用,只见朱慎锥从背着的包袱里取出件东西来,这件东西是精铁打造,长度一尺半,在阳光下黝黑发亮,两边锋利如刀,尖端闪着寒光,仔细看分明就是一个铁枪头。 枪头下部有特制卡槽,恰好可以把枣木棍插入,插入后朝右可以拧紧卡槽,再用特质的铜箍套上加以固定,眨眼间就成了一杆利器。 前后也不过几分钟时间,朱慎锥他们就已全副武装。 留下几个人守着东西,剩余的人跟着朱慎锥朝着前面走去,边往前,朱慎锥边留意四周的动静,防备有什么埋伏。 让人意外的是,直到朱慎锥他们来到王初二和那些强人对峙的地方,四周都没其他动静。这让朱慎锥更放心了不少。 到了地方,只见王初二和其他两人正守着前面小道,两个提着刀,另外一个拎着一把斧子。 王初二他们守的地位位置不错,这条小道并不宽,一边是岩壁,另一边是悬崖,要想冲过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在小道往前不远处,是一片开阔地,那边有着一伙人,这伙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是王贵所说的强人了。 “初二!” “六爷!”闻声回头,见朱慎锥带着人上来了,王初二顿时松了口气,紧张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 “怎么回事?”上前,朱慎锥打量着对面问。 王初二也不啰嗦,简单扼要地就把情况告诉了朱慎锥。 他们几个在前面探路,刚走到这就遇上了从两边冒出来的这股强人。亏得王初二几个人反应快,见情况不对劲急忙后退,守着这条小道勉强形成了对峙,然后让王贵马上回去禀报。 “哪里来的强人?什么来历?” “俺也不知,站中间的黑脸汉子正是这伙人的当家,自称什么坐山虎,究竟什么来头从来都没听说过。”王初二低声对朱慎锥说道。 朱慎锥边问王初二情况边打量着对方,对方的人的确不少,初约看着起码有三四十人,这还是露脸的,至于后面有没有藏着的就不清楚了。 领头的黑脸汉子也就是自称坐山虎的那人身材壮实,一脸络腮胡,看上去大约三十来岁的年龄,穿着一身短打包着头巾,相貌凶恶,手里提着一把军中制式雁翎刀。 在坐山虎的左边,是一个面白的中年人,相比其他人,这个中年人的穿着有些奇怪,虽然和大多数人一样同样裹着头巾,可身上的衣服如果朱慎锥没看错的话应该是襕衫。 襕衫是读书人通常穿的,在一群穿着短打的汉子里格外显眼,而且这个中年人瞧起来身材瘦小,根本就不像歹人,虽然手里也提着一把刀,可他的脸色却没半点凶狠,相反还露出几分惶恐的表情。 除了这两人外,还有两个年轻汉子也提着刀在坐山虎左右,看来这几个就是领头的。 ------------ 第十四章 冲突 “呔!” 正当朱慎锥寻思着这伙人的来历,打算上前询问沟通一下时,那边的坐山虎突然瞪眼冲这边大喝一声。 “此山是俺开!此树是俺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来者速速通名!留下买路财,如敢说半个不字,哇呀呀!俺今日管杀不管埋!” 朱慎锥一愣,瞬间是哭笑不得。 这哪来的逗比,当强人哪里有这样的?还满嘴嚷嚷管杀不管埋?难不成这家伙说书听多了不成? 而且这伙人除了领头的坐山虎和那个穿着襕衫的中年人和其他两个汉子外,其余那些人大部分衣着褴褛面带菜色,表情畏畏缩缩也有些不自然,看却不像什么强人,反而像是普通的流民。 而且他们手上也没什么好武器,有的提着柴刀,有的提着镐子和锄头,甚至连持着粪叉和竹竿的都有。 这伙人乱哄哄这边一堆那边一群,站立之间随意平常,一看就是乌合之众,也不知道从哪来的跑到的羊头山,就这样当起了山大王。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的人比朱慎锥多了足足一倍,而且看这些人虽然大多营养不良,但身材看起来却不弱,哪怕没练过武,真打起来自己这边恐怕也会有损伤。 想了想,朱慎锥觉得还是先交涉一下的好,能不打还是不要打。 上前一步,朱慎锥冲对方拱了拱手,客客气气问:“在下王慎,走商路过此地,请问贵方当家何人?是何来历?为何要拦我等去路?” “王慎?你就是他们领头的?”坐山虎眯着眼打量着朱慎锥,一副倨傲的表情。 “区区不才,敢问这位壮士姓什名谁?又有何关照?” 坐山虎一摆手,大大咧咧道:“竖起耳朵听好了!俺叫坐山虎,叫俺虎爷就是了,至于姓名你也不必知道。至于关照么,既然问了,俺也就不客气,刚才俺也说的明白,俺带着兄弟们如今上了羊头山,干的是替天行道没本钱的买卖,今個也算是你们运气,碰上了虎爷俺心情好,要是知趣就掏买路钱,要不然,哼哼!” 坐山虎左右看看,上前两步,冲着左边猛力一挥刀,刀光之下一棵小树被他瞬间拦腰而断。坐山虎一伙人瞧了轰然拍手叫好,个个兴奋的雀跃不已,而坐山虎也是洋洋得意,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 朱慎锥的瞳孔一缩,他是练武的人,自然能看出坐山虎这一刀的名堂。 别瞧这简简单单的一刀,那棵树足有胳臂粗细,就算拿斧子去砍也得砍两三下,但这个自称坐山虎的家伙一刀就能砍断着实不简单。 如果朱慎锥没看错,这个坐山虎手上是有点功夫的,而且功夫不弱。 “这个家伙不简单呀,使刀的手法如此干净利落,难不成他是边关的逃兵?又或者是哪里的军户出身?” 朱慎锥心里琢磨着,猜测着对方的来历。 “六哥,这什么虎的就交给俺吧,让俺来打头阵!”王晋武丝毫没有慌张,反而一副跃跃欲试。 回头瞪了他一眼,朱慎锥吩咐道:“回去!没我的命令不准妄动!” 说完,也不管王晋武,朱慎锥继续拱手对坐山虎客气道:“虎爷,我等兄弟也是路过此地,干的是小本生意,今日能遇上虎爷,也算缘分。江湖道远,大家碰上了就是朋友,虎爷您在此开山立柜,兄弟我自然不能不给薄面。” “呵呵,你这人倒会说话。”坐山虎洋洋得意,自觉得自己刚才那一刀已立威,既然对方服了软,那么就该谈正事了。 朱慎锥笑着道:“虎爷,按江湖规矩,我等奉上些买路钱给虎爷和兄弟们喝酒,还请虎爷今天高抬贵手让出路来,山高水长,以后来往此地还请虎爷和兄弟们多多关照……。” 说着,朱慎锥冲着一旁的王初二使了个眼色,王初二顿时会意,收起刀往后走,片刻取了一些碎银和两吊皮钱回来。 伸手朝王初二取来的银钱一指,朱慎锥再一次向坐山虎拱手示意。 坐山虎的目光落到了王初二取来的银钱上,一时间也不说话,他抬手冲那白面中年人招招,白面中年人连忙小跑到坐山虎身边,两人交头接耳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片刻后坐山虎突然哈哈一笑。 “王慎是吧?” “不知虎爷有何吩咐。”朱慎锥拱手。 坐山虎刀头冲朱慎锥他们这边一指:“你刚才说你们是干小买卖的,恐怕这话不实吧?伱们这些人个个青壮,走的是山间小道,带了货,还提着利器,究竟做的什么勾当大家心里明白。” “既然是做这样的好买卖,却只拿这点出来打发俺们兄弟,不觉得有些不合适么?” 朱慎锥暗骂了一句,这个坐山虎看着粗犷却不是个好糊弄的,看样子他是猜出自己这些人是干嘛的了。不过这倒也没超出朱慎锥的预料,再说他们一方是走私盐,另一方是占山为王,说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原本朱慎锥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花点买路钱打发了这群不知来历的人。毕竟出门在外,不逼到绝境朱慎锥他们是不会拼命的,毕竟一旦这么做了,生死难料,就算赢了,自己这边也难免死伤。 王家村的人都是朱慎锥的班底,也是他这两年精心培养起来的,以后要有大用。一旦冲突起来就算有把握打赢,但伤亡却是挽回不了的,在朱慎锥的眼里,自己这些兄弟的命可比对方重要的多。 能花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他们这一趟来回有200两左右的获利,在坐山虎这边打点一二并不过分。朱慎锥让王初二主动奉上的银钱约莫着有四五两左右,这可不是一笔小钱了,普通人家种庄稼一年到头也就是这个数,谁想这个坐山虎却不满足。 “还请教虎爷,您觉得多少才合适呢?”朱慎锥脸色不变,不亢不卑地继续拱手问。 坐山虎哈哈一笑,伸出手比划了下。 “既然你知趣,俺也不多要你,这样吧,今天大伙第一次见,虎爷也给你一个面子,这一回就留下四成,以后每过羊头山留下三成路钱,虎爷俺担保你这一路平平安安。” “呸!” 这话一出,王晋武就忍不住了,这坐山虎简直就是欺人太甚,留四成给他?还以后每过羊头山都上缴三成?白日做梦! 他们走私盐的确利大,可再大的利也是有数的,像这一回来往赵村,充其量也就是200两左右的获利,这坐山虎狮子大开口一下子要去了四成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他们全部货物中有三成利是赵村那边的,剩余的七成才是自己的,如果让坐山虎拿走四成,那么等于这一趟几乎要白走了,近一个月的人吃马嚼风餐露宿,辛辛苦苦反而落不着什么,这谁能愿意? “你这个病猫好不识抬举,俺六哥给你面子居然得寸进尺,别以为你们人多,俺们这边也不是吃素的,来来来,爷爷俺今天倒要掂量掂量你的本事,瞧瞧你那来的这个胆子!” 二话不说王晋武直接就提刀冲了过去,速度之快如阵风般,朱慎锥连忙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 “糟糕!” 朱慎锥心里一紧,一个大意没拦住王晋武这愣头小子,眼见着这小子几步就冲到了前面,霹雳一声喝,挥刀就朝着坐山虎迎面砍去,坐山虎也没料到王晋武说打就打,一眨眼的功夫这刀子就过来了。 坐山虎倒也不惊,他左脚后踏半步,大喝一声:“来的好!” 只见坐山虎后退的左脚脚跟着地向左一扭,右脚划了半个弧线,整个身子瞬间就侧了过来。 侧身避开王晋武当头一刀,坐山虎手中的刀也没闲着,顺势就向上撩去,刀光闪耀之间直冲王晋武胸口……。 ------------ 第十五章 擒贼先擒王 朱慎锥在后面看得明白,心头顿时一惊,还没等他喊出声来,一刀劈空的王晋武丝毫不慌,他手里的刀并未收回,刀尖朝前整个人滴溜溜原地一转,恰到好处一刀挡住。 叮当一声,两把雁翎刀火光四溅,借着碰撞之力王晋武毫不迟疑反手就又是一刀,这一刀直取坐山虎的脖颈。 坐山虎不慌不忙低头一让,刚收回的右腿突然闪电般横脚踢出,直冲王晋武握刀的手腕。 王晋武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个坐山虎居然有这样的本事,手上动作却丝毫不停,握刀的手腕向右一翻,雁翎刀不退反进,如同变戏法一般以极小的角度朝着坐山虎的右脚腕顺势削去,同时脚下横走。 “痛快!哈哈哈!痛快!” 坐山虎招式未老,功夫实在了得,腿上快速变招没让王晋武得逞,非但如此只见他刀随身走,瞬间就反守为攻,和王晋武游斗在了一处。 转瞬之间,两人就已交手好几招。 这两人的功夫都不差,一时间刀光四闪,斗的是旗鼓相当。 王晋武的本事如此朱慎锥是最清楚不过,别看每次比武王晋武总是败在朱慎锥的手里,但并非说王晋武的武艺不行,相反他的武艺在整个王家村是出类拔萃的。 之前是因为王晋武身子还未长成,再加上经验的原因惜败朱慎锥,而如今王晋武已今非昔比,要论力气已不是朱慎锥能及,再加上他的家传刀法出自战阵,刀刀凶狠,这可不是民间耍武的样子货,虽然还未能大成,却也相当厉害。 就算现在朱慎锥和王晋武比试也不能完全保证能赢得过他,更何况王晋武这小子是头一次和人真刀真枪厮杀,非但不惧反而越打越是精神,一副不要命的架势,这可不是寻常比武,一招之差就是决定生死。 对面的坐山虎同样了得,刀法出众,腿法也相当不错。 虽然气势上稍不如王晋武,但坐山虎明显是個用刀的老手,攻防之下丝毫不慌,每一招进退有度,朱慎锥越看越是皱眉,他心里很清楚再这么打下去,用不了多久王晋武恐怕就会落入下风。 别看现在两人旗鼓相当,但王晋武攻多守少,而坐山虎恰恰相反,有道是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攻者盈不可久,如果王晋武在短时间拿不下对方,等到锐气渐失的时候,就是攻守互换的时候了。 这可不是比武,一个疏忽就是血溅当场,王晋武可是朱慎锥的表弟,绝对不能让他出意外。 想到这,朱慎锥二话不说上前一步就大喝住手。 但相斗的两人一时间哪里能停得了手?而且见朱慎锥等人上前,坐山虎的几个弟兄紧张地朝前几步,提着家伙摆出一副全面开打的架势。 “停手!” “停手?哈哈哈!等俺赢了再停手也不迟!” “X的!”朱慎锥忍不住大骂,别说他一个人没有把握分开缠斗的两人,而且这个场面一旦朱慎锥过去坐山虎的那帮人也绝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战成一团伤亡难免。 想到这,朱慎锥也顾不上去埋怨擅自行动的王晋武,他毫不迟疑就取出了火枪,抬手就是一枪。 “砰!”的一声巨响,把在场的所有人全给吓了一跳,尤其是正和王晋武缠斗的坐山虎更是在枪响同时就做出了反应。 坐山虎刚架开王晋武的一刀,紧接着毫不迟疑就横身一扑,在地上一个驴打滚,刚想翻身跃起,突然就觉得自己脖子一凉,心头顿时大呼糟糕。 这一枪把所有人全惊住了,不仅是坐山虎那边的人,包括朱慎锥这边也是。等大家回过神,王晋武手里的雁翎刀已经稳稳架在了坐山虎的脖子上。 “火铳?” 坐山虎的目光落到朱慎锥的身上,朱慎锥此时也已重新装填了火枪。 出发前,他已提前把子弹和火药做了定量随身携带,所以一枪开过后马上装填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看着朱慎锥手里握着的火枪,枪口正遥遥指着自己这边,坐山虎脸上露出惨然,他怎么都没想到对方手中居然有火铳,而且这把火铳看起来比常见的火铳更精良许多。 “要杀就杀,俺要是皱一皱眉头就不是好汉!”再看了一眼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王晋武,坐山虎认命把手里的刀往边上一丢,要论武艺他丝毫不惧,哪怕刚才王晋武和他斗的旗鼓相当,可坐山虎却有把握再较量下去自己铁定能赢过王晋武。 可面对火铳,坐山虎却没有半点抵抗心思,他太清楚火铳的厉害了,一枪之下你就算是钢筋铁骨也是挡不住的,何况如今对手的刀已架到了脖子上,自己这场比斗已经彻底输了。 “大哥!” “卑鄙无耻的小人!用火铳算什么好汉!” “快快放开俺大哥!” “大伙并肩子上,他就一杆火铳,俺们这么多人怕什么……。” 坐山虎的人连声惊呼,其中几个领头的更是气愤难填,一副要上来拼命的架势。 “弟兄们!弟兄们听俺一言!”正在此时,坐山虎突然开口,冲着他的人大喊道:“蒙弟兄们不弃,让俺当了领头大哥,既然如此就先听俺一言!做大哥的无能,不能带着弟兄们谋生路,但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兄们去死!” “战阵厮杀,大家各凭本事,刀枪火铳并无不同,俺今日疏忽败落怪不得别人,既然败了就认,要不哪里还能称得上什么好汉?” 坐山虎目光朝着朱慎锥望去,苦笑道:“这位王老大,今日是俺不识泰山冒犯,既然败落俺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唯有事还请王老大能答应。” 朱慎锥心中隐隐猜到了答案,面色不变开口道:“你说吧。” “王老大,俺的这些弟兄们……。”说着,坐山虎伸手朝着他的人指去:“他们都只是些普通人,手上并未沾血,跟着俺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上的山。俺这条性命不打紧,但这些弟兄们却是无辜的,今日冒犯也是俺的主意俺领的头。” “俺的性命尽管可拿去,但请王老大高抬贵手,放俺这些弟兄们一条生路,只要王老大答应,俺发誓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 “大哥!” “大哥我们拼了吧!” “是啊大哥,脑袋掉了也就是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大哥!” “住口!”坐山虎瞪着眼喝止,脸上的焦虑显而易见,同时又用恳求期盼的目光朝着朱慎锥望来。 “真是一条好汉!” 朱慎锥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这个坐山虎居然对自己兄弟有如此情谊。 刚才那一枪,朱慎锥是冲着天上打的,并没有对人。毕竟他手里的火枪只是原始的滑膛枪,准头什么的根本不用说,就算人站着给他打,这个距离也只能勉强打着。 再者,哪怕就是拿着后世的手枪,朱慎锥也没半点把握。要知道两人刚才正在缠斗之中,身形快捷无比,别说他朱慎锥了,就是后世的神枪手恐怕也没这个本事。 另外这场比武看起来是坐山虎输了,可实际上朱慎锥清楚王晋武却是占了大便宜。 要以武艺两人相差不多,可要论战场经验王晋武却不如坐山虎。 朱慎锥突如其来的一枪,王晋武因为早知道这把火枪的存在,又亲手试射过反应并不强烈,可坐山虎就不一样了,枪响同时坐山虎瞬间做出的反应极为意外,如果朱慎锥猜的没错的话,这个坐山虎恐怕是边军出身,对于火铳异常熟悉,要不然也不会有这种下意识的躲避动作。 一个有备,一个无备,有这样的结果也是很正常的。 “六哥,这只老虎还算条汉子,要不……。”王晋武同样也明白自己赢得不光彩,再加上坐山虎的这番话,刚才还和对方打生打死的他一下子迟疑了下来,手里的刀子下意识松了松,迟疑地对朱慎锥讨起了人情。 ------------ 第十六章 施恩 朱慎锥看了眼坐山虎,又瞧了瞧他的那些弟兄们,一时间却没有说话。 “王老大……。” 坐山虎见朱慎锥神色迟疑,忍不住又开口恳求,不等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朱慎锥突然哈哈大笑:“晋武,收了家伙!” “是!” 话音刚落,王晋武毫不迟疑就把刀子收了回去,这一下倒让坐山虎大为意外。 坐山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王晋武把刀入鞘,笑眯眯地问他怎么还不起来时,坐山虎这才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坐山虎没有去捡自己丢在一旁的刀,起身后就朝着朱慎锥这边走来。王初二等人见此顿时警惕,刚想上前拦住坐山虎,但被朱慎锥抬手制止了。 到了朱慎锥跟前几步距离,坐山虎停下脚步,二话不说冲朱慎锥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口中更是连称不是,谢过朱慎锥不杀之恩。 “好汉不必如此,起来起来……。”朱慎锥连忙上前双手去托,一托之下居然托不起,心里更是赞了一声,手上再用力,这才把坐山虎从地上拉了起来。 “好力气!”坐山虎心里惊讶,他没想这个朱慎锥看似文弱,手上的力气可不小,自己向来称力大,可刚才和王晋武比试的时候已经领教了王晋武的神力,要真论力气自己居然稍有不如。 而现在,朱慎锥的力气也是不小,就算及不上自己也相差不多。再看看朱慎锥身后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是健壮的汉子,他们手里拿着的武器好些都是军中制式,尤其他们的站位和架势分明隐隐带着的军阵姿态,怪不得有这個胆略走私盐呢。 一时间坐山虎着实后悔今天不长眼惹了不应该惹的人,前面看着对方人少,仗着自己人多,也没有仔细观察,现在可算是瞧明白了,假如真和朱慎锥这伙人火拼起来,虽然坐山虎觉得凭自己本事带着弟兄们或许能换对方几人,但自己这边的伤亡肯定远远超过朱慎锥这方。 “虎爷……。” “小的不敢称爷。”坐山虎连忙摇头,苦笑道:“王老大,小的姓李,单名一个虎字,称俺李虎或者老虎就是,什么虎爷,只是随便起的诨号罢了。” “哈哈哈,无妨无妨。”朱慎锥笑了起来,此时他心头已经大定,这个李虎虽然面容凶恶武艺高强,却不是什么坏人,而且这人很讲义气,性子又直爽,刚才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依旧不顾自己安危向他给弟兄求情,这样的人只要让他服气绝对不会出尔反尔。 现在的人可不比后世的人,相对来说比较单纯。 当然这只是指普通人,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就是如此,如果猜的没错这李虎应该是边军出身,经历过战阵的厮杀汉子,最在意的就是一口唾沫一个钉。 气氛缓和了下来。 扶起李虎,在一旁找了块岩石坐下,问了几句,果真如朱慎锥所料,李虎此人是边军出身,之前不仅是大同镇左卫的一名小旗,还是前副守备邓国忠的亲兵(家丁)。 万历四十五年,土默特部南下攻入长城抢掠,守备临阵逃走,副守备邓国忠带百余边军主动迎敌,寡不敌众之下不幸殉国。 战后,蒙古人进入长城抢掠导致损失惨重,各级官员为了推卸责任,战死的邓国忠非但没有殊荣,反而被扣上了黑锅,其家人发配充军,妻女被送入教坊司。耿直的李虎当时为邓国忠鸣冤叫屈受了牵连,上面打压之下被缉拿入监,削去军职,最终获罪发往武乡煤矿当了个矿徒。 谁也没想到为国征战居然落得如此下场,李虎心如死灰,。 在煤矿那边日子更不好过,无论是矿监税吏还是下面的管事都不是好东西,把他们这些矿徒根本不当人看,平日里克扣剥削是寻常的事,动不动还非打即骂。 日子久了,李虎哪里忍得住这个鸟气?有一次管事因为一件小事居然当着众人面活生生打死了两个矿徒,这一下更顿时激起了矿徒们的反抗。 原本就对此不满的李虎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他毕竟是当过边军还做过低级军官的人,再加上李虎直爽的性子和一手不错本事,在矿徒中被众人尊为大哥。李虎带人直接杀了矿上的矿丁管事,狠狠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杀了人,而且还是矿监的人,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可这事已做下了再回头也是不可能的。 李虎是当过边军的人,事后他很明白这个地方绝对不能继续呆了,如果再留在这里等矿监回过神调集人马,那么他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就这样,李虎果断就带着一起反抗的兄弟们收拾收拾就连夜逃出了矿区,随后一路转折南下,东躲西藏花了足足几个月的时间这才从武乡跑到了这里。 到了羊头山,李虎和弟兄们在山上暂时安顿了下来,虽然远离了武乡,也避开了矿监追捕,可接下来怎么活下去是最要紧的。 他们这些人除了随身物品外可以说是身无长物,就连羊头山这边的落脚点也是这几天临时刚找的,更不用说其他了。 眼看着这个天就渐冷了,如果没有粮食这个冬天肯定是熬不过去,再加上想要在这常驻下去,除了粮食还得想其他办法,这一切都需要银钱。 思来想去,李虎眼下唯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占山为王劫富济贫。 这样做也是被迫无奈,李虎等人就此打出了“坐山虎”的旗号,在羊头山干起了没本钱的买卖。 但没想第一次开张就碰上了朱慎锥一伙硬茬,非但上来没吓唬住对方,反而一不小心连自己都落到了人家手里。刚才枪声一响,王晋武的刀子又架在了李虎脖颈上的时候,李虎心里是万念俱灰,已经做好了身死当场的准备。 听完李虎的讲述,朱慎锥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前面觉得李虎这伙人不像是真正的强人,闹了半天居然是这么一回事。 “六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今日冒犯了六爷……。” “不知者不罪,过去的事就无需再提。”朱慎锥摆摆手,接着问李虎他们现在有多少人,又在何处落脚。 李虎告诉朱慎锥,他们共有百余人,今天跟着自己出来的只是大部分青壮,其余部分和跟着跑出来的家眷都在山里安置着。 至于落脚处,李虎叹了口气,说就在老君庙那边暂时容身。 这个地方还是到了羊头山无意寻到的,虽说这座老君庙早就被废弃了,但尚存一些残垣断壁可以栖身,这些日子李虎带着人在老君庙搭建了些茅屋草棚,希望能够熬过这个冬日。 “都不容易呀。”拍了拍李虎的肩膀,朱慎锥感慨了一句,想了想回头对王晋武道:“去!取些米粮过来!” 王晋武应了一声,接着却没马上走,愣头愣脑地问朱慎锥应该取多少。 朱慎锥笑骂了一句,直接说留下三日所需其余的全取来就是,王晋武咧嘴笑着答应,屁颠颠地就朝后跑去。 “六爷您这是……?”朱慎锥和王晋武的对话李虎听得明白,他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问。 “我等出门在外也没带太多米粮,眼下只能暂留些给你们。”说着,朱慎锥招手让王初二过来,从王初二手里取过刚才让他去拿来的银钱,在手里掂了掂直接往李虎怀中一塞:“这些先拿着,过些时日等我回程,再给你们送些粮米农具。” “这……这……。” 李虎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双手捧着朱慎锥塞给他的碎银和皮钱,耳中听着朱慎锥的话,他一个堂堂七尺壮汉居然红了眼眶,再想到之前对朱慎锥的不恭不敬,李虎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冲着朱慎锥连连磕头。 “大哥……!” 李虎的举动让不远处的那些人顿时有了骚动,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有几个心急汉子忍不住就高声喊问同时脚下朝着这边而来。 怕朱慎锥误会,李虎赶紧回头冲弟兄们喊了一声,接着起身抬手抹了下眼角,随后朝着自己弟兄们走去。 到了近前,李虎这才把刚才的事和弟兄们说了说,等听完李虎的解释,众人先是面面相觑,接着就喜上眉梢。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结果,按理说朱慎锥饶了李虎一命已是天大的恩德了,而现在朱慎锥居然还送给了他们银钱和米粮,这……这实在是……。 ------------ 第十七章 老君庙 片刻,王晋武和几个弟兄一起带着米粮回来。 他们走盐一路随身带的米粮并不算多,不过除了留下三日之需外,剩余的全给了李虎。这些米粮算算也够李虎等人吃上几顿了,如果再节约些掺和野菜什么的,多吃个几天问题不大。 至于朱慎锥这边倒没什么,过了羊头山再继续往东,至多也就两日就能抵达赵村。朱慎锥给自己留了三日所需也就足够了,等到了赵村,吃食就不再成什么问题。 等见到送来的米粮,李虎一群人更是发出阵阵欢呼,不仅是李虎,所有人望向朱慎锥的目光无不带着感激和钦佩。 “六爷,这些人来历不明,还需多加小心才是……。”王初二轻声对朱慎锥提醒。 朱慎锥微微点头却没说什么,王初二也是好意,毕竟刚才李虎还带着人劫他们的道呢,可一转眼朱慎锥非但饶了李虎性命,还送了他米粮也银钱,王初二的提醒也是正常的。 不过朱慎锥心里有数,他并不是什么滥好人,话说有胆量贩卖私盐的会是好人么? 这两年,朱慎锥能带着王家村的人干这样的买卖,除了靠头脑外,还靠手上的人和刀。 做这个买卖和人火拼的事不是没有,就算是人命朱慎锥手里也有着几条,善男信女可是做不了这行的,有时候心狠手辣是必须的。 如果只是普通的山贼,朱慎锥说杀也就杀了,哪怕自己的人有些伤亡,朱慎锥也不会心慈手软。 可李虎等人却不同,一来是朱慎锥从一开始就觉得李虎这些人和真正的强人不一样,看起来更像是普通的老百姓。二来,李虎的一身武艺让他很是吃惊,非但不弱于自己,而且招式中带着明显军中的影子,这让朱慎锥很是好奇。 至于第三,就是李虎对他那些弟兄的义气了。 要知道当时王晋武的刀子已经架到了李虎的脖颈上,当时李虎非但不求饶,还以自己性命交换恳求朱慎锥放过他那些弟兄们一条生路。 这样的一条有情有义的汉子,让朱慎锥心中有些动容,也起了爱才之心。 走私盐以来,朱慎锥各式各样的人见得多了,有些人别看着凶狠霸道不可一世,可刀剑临头时各种丑态毕露,苦苦哀求者有,痛哭流涕者也有,甚至还有人吓得两股战战当场屎尿直流者也有。 但像李虎这样的人还是头一回碰上,朱慎锥向来善于识人,觉得李虎这人和其他人不同,哪怕之前拦住他们去路口口声声说做没本钱的买卖,李虎也没有直接动手,只是出言威胁而已,真正先动手的反而却是王晋武。 等到得知李虎和他这些人的来历后,朱慎锥心里就更起了招揽之心,这样的一個人留着总比直接砍了更有用。 羊头山这个地方又是朱慎锥等人走盐的必经之地,李虎等人在此驻扎对朱慎锥来说并不算坏事。 如果李虎在这立足稳当,倒可以帮朱慎锥控制住羊头山的道路同时作为以后走盐的中转站,这样的话以后这条路除去朱慎锥外别人就走不了。 此外,朱慎锥一直为未来做着准备,李虎这些人已没了去处,如能彻底收服,对朱慎锥更是件好事。 除去这些,朱慎锥还有其他的想法,不过现在说还为时太早。 李虎带着众人上前再次拜谢朱慎锥,朱慎锥和颜悦色让他们起来,说了几句漂亮话,更让李虎等人感激不尽。 天色已近申时,今日朱慎锥等人肯定是走不出羊头山的,李虎迟疑了下开口邀请朱慎锥等人可去老君庙歇息一晚,等明日他亲自送朱慎锥出羊头山。 话说出口,李虎一脸的盼切,同时也有些忐忑,生怕朱慎锥开口拒绝。但没想,朱慎锥考虑都不考虑,一口就笑着答应了李虎的邀请,这让李虎瞬间精神抖擞,喜逐颜开。 李虎的一行人在前开道,朱慎锥和李虎走在队伍中间,后面跟着的是朱慎锥的人。 从这边去老君庙不算太远,但山路却不怎么好走,亏得李虎他们这些人在老君庙落脚后把山上的小道清理了下,一路过去还不成问题。 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地方。 远远就看见了老君庙的断墙和破败的屋顶,望过去,正如李虎说的那样,老君庙那边有不少人在忙活着,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老人妇孺,青壮也就十几人而已。 见着李虎他们回来,老君庙留守的人很是高兴地前来迎接,可又见到后面跟着的朱慎锥他们一群人,这些人脸上瞬间又露出了惶恐不安的神色。 不过很快就有人和他们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当得知前应后果后,众人这才放下了心,上前恭恭敬敬地给朱慎锥行礼,感谢朱慎锥的恩德。 李虎指着四周介绍了一番,随后邀请朱慎锥进庙里坐坐,朱慎锥看看左右笑着点头,让王初二等人直接寻个空地临时扎营休息,招呼表弟王晋武一声,两人就跟着李虎朝着庙里走去。 老君庙是道家庙有些年头了,这个地方位置偏僻,之前庙祝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早就没了香火,更不知道什么时候破败成这样的。 整个庙宇并不大,占地也就是一处院落的样子,四周的土墙已塌了大半,就连主殿也破败不堪。 亏得李虎等人来了这里后稍修缮了下,要不然再过两年这里恐怕连样子都没了。 老君庙只是个小庙,只有一个主殿和两个偏殿,现在这里都住了人,主殿也就是太清殿里老君的泥塑已没了踪影,也不知道是李虎搬走了还是来的时候就不见的,殿顶的砖瓦却少了许多,破口处临时都用草席树枝遮掩了起来,这才勉强可住。 作为领头老大,主殿是李虎的住处,不仅是李虎还有他的家人和兄弟也住在这里。 进了里面,李虎亲自取来几把简陋的木凳,用袖口擦拭两下请朱慎锥坐,朱慎锥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然后打量着四周。 “这里破成这样,还能住?” “总比没地方的强些,等过些时日再修补一下,熬过这个冬天后再想办法吧。”李虎苦笑着说道,这个世道活着难啊!何况他们这些人好不容易有了落脚处,能有这么一个地方就算不错了。 “这倒也是。”朱慎锥点点头,北方的冬天是很难熬的,而且李虎他们百来人口,如果风餐露宿恐怕活不下去几个,能有这个地方栖身,虽然破点但总比没有的好。 “六爷,您请用茶。”这时候,一个少年端了碗茶过来。 道了声谢,朱慎锥接过茶碗,这只是普通的粗瓷碗,而且边缘已破了好些口子,里面的茶水也不是什么好茶,甚至连正经茶都算不上,闻着味道,再看着漂浮的几片叶子,朱慎锥认出这是用山里的柿叶煮出来的茶。 朱慎锥也不讲究,抬手就喝了一口,茶水入口很是苦涩,但丝毫不在意,又喝了一口后这才把茶碗放到一边。 见朱慎锥大大方方地喝了茶,那位少年神色中带着喜色,同时也有些钦佩。 “这是小儿李佑,佑儿,你爹俺今天能活着回来多亏了六爷手下留情,还不给六爷磕头?”李虎指着少年道。 怪不得朱慎锥觉得这个少年和李虎面容有几分相似,原来他是李虎的儿子。 李佑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个子却是不矮,就是消瘦了些,眉目中还多了两分李虎没有的秀气。 “李佑谢六爷手下留情,六爷的大恩大德,李佑定然报答!”二话不说,李佑就冲着朱慎锥跪下连磕了三个头,这小子还真实诚,脑袋磕在地上的青石板砰砰作响,朱慎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他起身要去拦,李佑已经把头给磕完了。 朱慎锥连忙一把拉起李佑,摇头冲着李虎苦笑道:“没必要这样,前头已经说了,这过去的事就不再提了。” “这可不成!”李虎正色道:“六爷非但不计前嫌,还给我等留了钱粮,如此大恩大德俺就算是死也难报。让俺家小子给您磕几个头算什么?只要六爷一句话,让俺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成问题!” “言重了,既然相识就是缘分,我平日素来爱结识好汉,更不用说虎兄还曾在边关和蒙古人交过手。哪怕今日沦落至此,虎兄所做所为也能称得上响当当!既然大家误会解开就是兄弟,无需多礼,无需多礼……。” 朱慎锥嘴上如此说道,心里却是高兴。自己没看错李虎,这的确是一个有情义的汉子,他今日放李虎一码并没做错。 ------------ 第十八章 落草秀才 除去李佑,还有三人,这三人就是之前李虎拦路时站在他左右的一个穿着襕衫的白面中年人和两个年轻汉子。 李虎给朱慎锥做了介绍,两个年轻汉子都是矿徒出身,也是最初跟着李虎杀管事起事的兄弟。 脸长的那位叫陆义生,個子高些的叫胡林,都是李虎在矿山结拜的兄弟。 至于那位穿着襕衫的白面中年人来历有些让朱慎锥意外,这个中年人叫张锡钧,居然是个秀才。 秀才是读书人,但不是一般的读书人。 按照大明科举规定,只有过了县试和府试的读书人才能称得上童生。而且成了童生后才有资格参加院试,一旦过了院试才是秀才。 别以为秀才容易考,后世普通人觉得考个秀才轻而易举,就算是当举人中进士也不难。 可实际秀才不是那么容易考中的,要成为秀才得先成为童生,而要成为童生必须先过县试和府试,这两关就能直接把大部分读书人给刷下去,有些人读了一辈子的书也就是个老童生,到头发白了都考不上秀才。 换句话来说,仅仅当童生就要先过县里的考试,通过后才有资格参加市里的考试。县、市两级的考试不能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可也能称得上百里挑一,所以成为童生并不容易,更不用说参加全市考试成为优等生的秀才了。 这个张锡钧居然是秀才,可一个秀才怎么会跟着李虎上山落了草,这不能不让朱慎锥觉得奇怪。 下意识,朱慎锥忍不住多看了张锡钧两眼,张锡钧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朱慎锥的目光,下意识低下头去,似乎对自己的出身和如今处境显得有些难言之隐。 李虎也没在意这些,兴致勃勃地聊起了刚才和王晋武比武的事来。 进殿跟着朱慎锥坐在一旁,王晋武的屁股向来就有些坐不住,而且刚才说的那些他也没丝毫兴趣,眼珠子滴溜溜地四处打量,一副好奇的模样。 直到李虎聊到比武一事,王晋武这才来了兴趣,忍不住就插起话来。 话说,虽然是王晋武赢了,可实际上是什么情况作为当事人的王晋武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朱慎锥开的那一枪,这场比武自己输的局面更大。 对于李虎的本事王晋武是很佩服的,而且王晋武这傻小子也是个直肠子的家伙,制服了李虎后当李虎不惧自身反而为弟兄求情时,心里就对李虎有了好感。 两人可以说是不打不成交,当即热络地聊了起来,越聊越是起劲,聊到兴起还现场比划了几下。 王晋武现在缺的只是战场经验,李虎在这方面却是优势,交谈之下出言指点了王晋武一二,这让王晋武就更是高兴了。 正聊的高兴呢,王初二来报,说是营地扎好了,朱慎锥让王初二安排弟兄们生火做饭,用后和平常一样休息就是。说话之间,朱慎锥也不避讳李虎等人,很大气地就吩咐了下去,这让李虎等人对朱慎锥更是佩服。 不过李虎他们并没发现,在朱慎锥和王初二交代的同时悄悄背着李虎等人使了个眼色,王初二顿时心领神会。 防人之心不可无,在人家的地盘上,哪怕朱慎锥有再大的把握,有些准备也是要做的。毕竟大家结识才不到半天时间,朱慎锥可不是初出茅庐的傻小子,表面上再大气也不能不有防备,江湖险恶,以诚待人虽然重要,可自己的性命安全更重要! 当夜,朱慎锥也没去营地歇息,直接就住在了庙里,和李虎等人一起聊了许久。 朱慎锥气度不凡,见多识广,尤其是对他们这些边军、矿徒没有丝毫轻视,再加上之前的事,越聊李虎对朱慎锥越是钦佩。 要不是觉得自己身份不配,李虎甚至想和朱慎锥烧黄纸磕头拜把子了,哪怕没有这样,李虎等人对朱慎锥也是敬佩有加,一口一个六爷。 只可惜,山中无酒,要不然以李虎的脾气非得好好敬朱慎锥几杯不可。 朱慎锥对此倒不在意,以劣茶代酒也是一样,笑呵呵地说等安顿下来后以后有的是机会,而且他对李虎在边关的经历颇为感兴趣,借着机会倒是向李虎询问了不少边关的往事,其中自然也包括北边蒙古人的情况。 李虎是一个耿直人,只要朱慎锥问到,他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夜聊下来,倒让朱慎锥了解了不少北边的情况,这对于朱慎锥来说倒算是意外之喜。 此外,朱慎锥还给李虎等人指点了一二,告诉李虎应该如何在羊头山立足。 既然李虎等人在这落草,那么就需做长远打算。羊头山地势险要,离高平也不远。 要说起高平可是赫赫有名,古时高平也叫长平,正是战国时期秦赵长平之战的长平。 此处可谓兵家必争之地,羊头山就在高平以北几十里的地方,由上至下向南俯视高平。 李虎他们在羊头山落草倒也算找了个好地方,可要长久呆下去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朱慎锥向李虎承诺,过些日子他们回来的路上会再过羊头山,一来给李虎他们带些粮食,二来也会带来些农具种子什么的。 以后李虎等人在羊头山可以自己山上开荒种地,哪怕山里耕作难度很大,但至少可以勉强维持下去。 此外对于过路客商,李虎等人也能收些“买路钱”不过朱慎锥也提醒,走羊头山的客商都是小客商,千万不能做竭泽而渔的事,每次不需多,视情况而定收个百来文就行了,而且收了钱必须要保证对方平平安安走出羊头山。 假如能够在山道中再搭几个茅棚,弄个歇脚地方供应些茶水什么的就再好不过,这样的话对方给了买路钱,却受了服务心里也乐意,一来二去,以后未尝不是一条稳定的收入。 李虎等人听了朱慎锥的建议后眼睛顿时一亮,他们都没想到买路钱居然可以这么收,如果按照朱慎锥所说,这样操作非但风险要小许多,而且的确能细水长流,一时间几人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兴高采烈商议起来,越聊越觉得这事有操作的可能。 一直坐着没怎么说话的张锡钧此时颇有意外地抬眼朝着朱慎锥看了一下,但他马上又低下了头,在昏暗的火光照应下,也看不清他的神色表情,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聊到深夜,见天色已晚,朱慎锥也要歇息了,明天他们还得赶路呢。 当晚虽然没和李虎等人抵足而眠,却也相差不多,几人就在主殿内睡下,身下铺着的是干草,和衣盖着袄子,躺着的朱慎锥右手放在盖在身上的袄子下,手伸入怀中紧紧握着一件事物,这件事物就是他怀里藏的那支铁枪头。 合上眼,朱慎锥并没有马上就睡,只是装着熟睡,过了许久直到一旁响起李虎等人的呼噜声,这呼噜声此起彼伏倒颇有几分节奏感,朱慎锥这才渐渐放了心,又过了会儿,不知不觉中就这样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等天蒙蒙亮的时候,朱慎锥就醒了。 睁开眼睛,他第一时间看了看左右,在自己左边的王晋武还睡着呢,这小子睡着也不踏实,梦里还边砸吧着嘴,似乎做什么好梦梦到在吃什么好东西的样子。 而他的右边,李虎已不见了人影,倒是他的儿子和另外三个人还没醒来。 起身,稍收拾了下,朱慎锥迈步走出了主殿。 到了外面,就见李虎和几个人已在院外忙活着,听到动李虎抬头见朱慎锥出来,连忙上前问候。 “六爷,昨夜可睡的好?” “有老虎你在如何不安稳?”朱慎锥笑呵呵地说道,这话让李虎咧着嘴一副很高兴的模样。 “这是……?”看了眼忙活的众人,朱慎锥问。 李虎告诉朱慎锥,这些日子住处得尽快安置好,要不然天再冷没住的地方可不行。而且昨天听了朱慎锥的指点,李虎觉得很有道理,打算抓紧时间把这些事安排好,接着就按照朱慎锥指点的去做。 点点头,朱慎锥也没说什么,和李虎说了一声自己去伙计那边看看。李虎说无妨,自己这边忙着就不跟着去了,朱慎锥道了声客气,径直就去了昨天王初二等人扎营的地方,到了那边王初二他们也已起了,正在收拾东西。 问了问情况,和朱慎锥想象的一样昨天平安无事,朱慎锥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接着,收拾完东西,王晋武也过来了,众人一起简单用了早餐,随后就向李虎等人告辞。 李虎知道朱慎锥他们要赶路,所以也没多挽留。 但李虎依旧执意亲自带着几个兄弟送要朱慎锥一程,朱慎锥也没拒绝,就这样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出羊头山的小路。 朱慎锥临走之前拉着李虎的手又说了几句话,承诺等几日后他就会带东西回来,让李虎在山上耐心等候,李虎听后感动的眼眶都红了,望着朱慎锥一行渐渐远去,李虎等人冲着朱慎锥离去的方向伏身大拜长久不起。 ------------ 第十九章 驿站 午时,朱慎锥一行走出了羊头山,出山后继续向东而行。 当晚一行人抵达大峪岭附近露营,在大峪岭又休息一晚,第二天继续赶路,等到傍晚时分,他们终于赶到了这一次的目的地赵村。 等到了赵村,朱慎锥一路上紧绷的那根弦总算放松了下来,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赵村这边有朱慎锥的合作者,大家多次交易彼此信任,按部就班交了货结算了账目,等到银子到手,这一趟走盐算是彻底完成了。 按照计划,原本是准备在赵村歇息两日后就准备回程,但因为羊头山的事,朱慎锥临时调整了下。 他让王晋武留下,协助王初二和王贵等人在赵村多停留几日,一来是为了采购一些东西,这些东西自然就是答应给李虎的粮食,包括农具和种子等。 二来,朱慎锥要顺便去一趟北边的平顺,平顺这个地方离赵村不算远,朱慎锥来回最多也就三四日而已,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等他回来的时候,交代王初二等人做的事也差不多办好了。 去平顺,朱慎锥没带任何人只是独自前往。 离开赵村,很快就上了官道随后一路向北。 官道可比走盐过来的小路要好走多了,半天功夫就走了二十多里地,看看日头在路边寻了个地方临时歇歇喝口水。 刚坐下来,朱慎锥正掏出水囊喝着水呢,还没等他喝上两口,耳边就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微微一愣,朱慎锥放下水囊,扭头目光朝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后面不远处升起一片尘烟,转眼就见有四骑奔跑过来。 领头一个是年轻小将,这小将身着对襟软锁子甲,身后的三骑着的都是对襟棉甲,这些人骑的都是战马,马鞍旁还挂着马刀和三眼火铳,看到他们这副穿着,朱慎锥一眼就认出这是边军骑兵的装备。 朱慎锥觉得有些奇怪,毕竟现在所处的位置离九边不近,按理说边军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而且领头的这個年轻人瞧着分明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和朱慎锥差不多的年龄,但他却穿着一身中级军官的服饰,论级别至少也是个副千总。 微微出神,这四骑犹如一阵风地就从朱慎锥身旁飞驰而过,在最前的那年轻小将瞧见路边歇息的朱慎锥只是看了一眼,却没停留,继续快马加鞭。 转瞬之间,这四骑就跑的没影了,只留下官道上扬起的那片尘埃缓缓落下。 朱慎锥也没在意,继续坐着休息,喝了水后他又歇了大约半柱香就起身,继续朝着前走去。 傍晚时分,朱慎锥终于沿着官道来到位于平顺以南的一处地方,这边离着平顺已不远了,继续往前大约几里地,就是平顺城。 朱慎锥没有进城,他来平顺不是要进平顺城,他的目的是位于城南的一个小镇,这边有个驿站,而这个驿站的驿丞周安民是朱慎锥的姐夫。 朱慎锥的大姐朱秀儿好几年前就出嫁了,从平阳嫁到了平顺。 姐夫周安民祖上也算是官宦人家,不过百年下来家业早就破落了,周安民这个驿丞听着似乎不错,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品级,所谓的驿丞也就是一个地方政府招待所的所长罢了。 朱秀儿虽然是宗女,按理说宗女嫁人是有规矩的,但他们家却是低级宗室。 开国已二百多年,整个大明宗室多如牛毛,朱秀儿这样的低级宗女嫁人早就不讲究了,而且驿丞再怎么说也是拿着铁饭碗的,平日里驿站来往在招待费上还能弄点油水,碰上大方的住客更能落些好处,嫁给周安民总比嫁给普通老百姓要强许多。 周安民无论从年龄还是相貌都配的上朱秀儿,两人成婚后也恩爱非常,朱秀儿给周安民生了两个儿子,老大周冲今年五岁,老二周斌今年三岁,两个外甥聪敏活泼,一家算得上和和美美。 父兄去世后,朱慎锥一人挑起了家里的重担,当时的朱慎锥还没拉着王家村走私盐呢,那时候不仅朱慎锥要活下去,家里还有嫂子张氏和刚出生的侄女巧儿也要养活。 当时,多亏了姐姐姐夫,两人特意从平顺赶来帮着料理了后事,走的时候还给朱慎锥留下了些银两,并叮嘱有什么事一定要联系自己,虽然周安民家也不富裕,可作为驿丞还是比普通人家好许多,大家都是亲人,能帮一把他们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说起来,朱慎锥带着王家村的人一起走私盐,最初的本钱就来自于王安民,如果不是王安民走的时候留下来的那些银子,朱慎锥就算想做私盐的买卖也做不成。 这两年里,朱慎锥靠着私盐的买卖渐渐日子好过了许多,就连王家村也受益匪浅。 饮水思源,姐姐姐夫的帮助朱慎锥一直记在心里,所以他每次去赵村的时候,只要有时间都会抽空来平顺看看姐姐姐夫和两个外甥,相互之间感情很深。 熟门熟路就到了驿站,朱慎锥刚进门碰上了从里面出来的驿卒老唐,老唐年过五十,都已是当爷爷的人了,在这里当了一辈子的驿卒。 “哎呦六爷,您来了,好些日子可没见您了。”见朱慎锥,老唐咧嘴就笑着打招呼,满面皱纹的他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衣袍,年龄大了牙齿也掉了不少,这一笑起来显得嘴里空空的。 “唐伯,您老身子可好?” “好好!烦劳六爷挂念,我老头子身子好着呢!六爷您是来看老爷和夫人的吧?快请进快请进,刚前有贵客来,老爷正在南院招待着呢,夫人和小少爷都在后院,您自个过去吧,老头子我还得先忙活呢。”说着,老唐指了指手里的东西,他抱着一大捆草料,看样子正要去边院那边。 “今天有那位大人路过?”朱慎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老唐摇头笑道:“不是朝中的大人,是张家口守备黑将军的五公子。” “张家口守备黑将军家公子?”朱慎锥皱眉疑惑道。 老唐点头,他告诉朱慎锥,这位黑将军其实就是之前的宣府前卫指挥佥事黑云龙,刚刚朝廷下旨升任为张家口守备。 一提起黑云龙朱慎锥恍然大悟,黑云龙这人也是山西人,老家就在大同,同朱慎锥算是老乡。 不过黑云龙此人一直都在宣府任职,担任前卫指挥佥事,朱慎锥也是听闻过大同黑家,却从没有见过,没想到黑云龙的家眷公子却出现在这里。 心中微微一动,朱慎锥跟着老唐去了边院瞧了眼,果然不出所料,那边的马厩有几匹马正在吃草,朱慎锥一眼就认出,正是半道上遇见过的,其中一骑不就是那位小将的坐骑么?闹了半天这个小将居然是黑云龙的五公子。 得知了对方身份,朱慎锥也没有想见对方的想法。 毕竟自己的身份太过敏感,离开平阳城在外行走,朱慎锥用的是王慎的化名,使用的户籍和文书也不是自己的。 而且他和黑家也素无交情,黑云龙是边关将领,自己一个低级宗室去接触边将万一被人知道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再说了,他这次过来是探望姐姐姐夫的,可不想惹上什么麻烦。 离开边院,朱慎锥径直就去了姐姐姐夫住的后院。 驿站的后院是驿丞的住处,这倒也官府衙门有些类似,不过和县衙府衙不同,驿站的条件自然是差许多,就算是后院也不过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院罢了。 ------------ 第二十章 亲人 推开门,进了小院。 院里没人,正房那边依稀传来外甥周冲郎朗的读书声,小的周斌也没见在院里玩耍,估计跟着哥哥都在屋里呢。 左边的厨房有炊烟升起,里面有着动静,如果猜的没错姐姐朱秀儿正在厨房忙活呢。 这天也渐黑了,而且今天驿站也来了贵客,驿站的人并不多,除去驿丞周安民外,整个驿站也就是三个驿卒。 其中一个就是刚才进门碰上的老唐,还有一個是老唐的儿子小唐,剩下最后一个是周安民的本家兄弟,是位老实巴交的汉子。 驿站算是官家机构,虽然驿丞没什么品级,只是个不入流的官儿,但怎么说也是公务员编制,至于驿卒勉强可以算事业编制,所以能在驿站找一份差事是非常不错的,虽然收入不算多,可至少旱涝保收比朱慎锥这个俸禄都要打折欠发的宗室强多了。 驿站的人不算多,加周安民和三个驿卒一起也就四人。 平日还好,一旦来住驿站的客人多些,他们几人也够忙的。所以为了节约成本,平时驿站的饭菜、浆洗什么的都是姐姐朱秀儿在忙活,有时候朱秀儿还得帮忙做些其他事。 说起这,朱秀儿倒是毫不在意,她这个宗女无非挂个名头,现在都嫁人生子了,和普通女子更没什么区别。 再说了,驿站里做这些事也不是白做的,先不说朱秀儿可以占上一个厨娘的名头,周安民理所当然向上申请多拿一份补贴,二来给驿站做饭也顺便解决了家里平日吃喝的问题,有时候有出手大方的贵客来,对吃食要求高些,在做饭的时候顺便留些下来,也能给家里改善一下伙食,碰上对方一高兴打个赏,还多了一份外快。 朝着厨房走去,到了那边探头往里一瞧,果然姐姐朱秀儿正在灶头忙活着呢。 两个灶头,一个炖着瓦罐,闻着香气应该是鸡汤,另一个灶头朱秀儿正利索地炒着菜,锅里油汪汪的,又香又带点酸醋味飘散出来,如果朱慎锥没猜错,这锅里做的是醋浇羊肉。 “你先把桌上烩菜端过去吧,鸡汤得再炖一会儿,这羊肉还得煮些时间,等会我做条鱼,弄个锅子也就差不多了。对了,端过去时顺便问下客人还需要啥,要再添的话就吩咐一声……。” 朱秀儿卷着袖子忙活着,头也不抬地开口说道。 朱慎锥的目光朝着一旁的木桌上望去,桌上已经摆了一碗刚出锅的烩菜,再看着自己的姐姐,朱慎锥已有两个多月没见她了。 “杵着干嘛呢?还不快些?别让人等急了。”感觉朱慎锥站在门口没动,朱秀儿微微皱眉,她手上的动作不停,锅铲在锅里翻动着,忍不住就催促了一声。 “姐……是我……。” 顿时一愣,朱秀儿猛然扭头,当她看见正笑呵呵地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朱慎锥时,脸上瞬间就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小弟!你……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见着你姐夫了没?怎么进门都不招呼我一声?刚才还为是你姐夫回来了呢。” 丢下锅铲,朱秀儿几步就到了朱慎锥身前,拉着朱慎锥的手上下打量着自己这个弟弟。 自从父亲和大弟走后,除了自己丈夫和孩子外,这唯一一个弟弟还有侄女就是自己最亲的人了。 张氏和巧儿暂且不说,弟媳张氏算得上外人,巧儿虽然是大弟的骨血,可惜是个女孩。 所以朱慎锥可以说是他们家这脉最后的一个男人了,而且朱慎锥从小就和姐姐朱秀儿格外亲,也是朱秀儿带着长大的,对于这个弟弟,朱秀儿格外疼爱。 “让姐姐好好看看,两月没见又长高了,可怎么有些瘦了?还黑了点,不过看着更像男子汉。”打量着朱慎锥,朱秀儿的眼中闪着晶莹。 “姐,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再说长高了变瘦了些不也正常?”朱慎锥心里暖暖的,看着自己的姐姐,大姐今年年龄也不算大,也就二十六岁而已,这个年龄在后世还是冲着手机镜头嘟嘟嘴剪刀手的“小仙女”呢。 可生了两个孩子,又操持家里,现在的大姐眼角却都有了皱纹,而且她的那双手因为平日经常要帮着洗洗刷刷,摸着很是粗糙。 “好就行……好就行……。”抬手擦拭下眼角,朱秀儿喜不自禁道:“这些日子一直盼着你来呢,昨天和伱姐夫还说起你,这回来了就多住几日。对了,今天正好来了贵客我这弄了些好菜,晚上和你姐夫好好喝一杯。” “好!”朱慎锥满面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朱秀儿说完猛然想起灶头上还做着菜呢,连忙哎呦一声转身就回了灶头,幸亏这灶火不是很旺,再加上锅里的汤汁刚放了瓢水还没烧干,朱秀儿拿着锅铲翻炒了几下,随后就开始装碗。 朱慎锥也没闲着,卷袖子上前帮忙,两人正忙活着呢,姐夫周安民到了。 周安民风风火火地从外进来,一见朱慎锥就欣喜道:“还真是小弟来了,刚前老唐和我说来着呢。” “姐夫!”朱慎锥把装好碗的菜放到桌上,笑呵呵地向周安民打着招呼。 “好好,来了就好,今天我们哥俩好好喝两杯,秀儿,等会记得再弄两个菜,小弟可有些日子没见了。” “还用你说,我早就晓得了。”朱秀儿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同时把锅里剩下的羊肉装了另一个碗里,然后把这碗菜放到了灶头左边的一个捂子里,捂子里已经摆了一碗菜了,看样子也是烩菜,至于从哪里来的,大家心里都明白。 说了两句话,周安民要忙着把做好的菜先端过去,南院那边还等着呢。 特意和朱慎锥打了声招呼,朱慎锥笑着说没事,先做正事要紧,大家都是自家人不用如此客气,利索地帮着周安民把做好的菜放进食盒。 周安民提着食盒先送去,朱慎锥继续呆在厨房陪着姐姐聊天,同时帮忙打着下手。 问了问家里的情况,又说了些其他的事儿,姐弟俩边聊边笑边干活,一时间都感觉回到了朱秀儿出嫁前的时候。那时候大姐也是如此,经常在厨房忙活着,朱慎锥当年还小,朱秀儿总带着他,边做着事边和朱慎锥聊天,生怕他闲着闷,往事依稀就在眼前,时光却一晃却过了好多年。 周安民去了又回来了,来回几趟后把饭菜全端走算是了了南院那边的事儿。 弄完,三人乐呵呵地把捂子里放着的饭菜端回了正屋,等回到屋里,早就期盼着开饭的两个外甥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可当看见舅舅朱慎锥出现,两小瞬间瞪大了眼睛欣喜万分,跳下炕撒起小腿就朝着朱慎锥急急跑来。 “好小子!又重了不少啊!”伸手一把就把扑进自己怀里的老大周冲给抱了起来,这小子比上次见着个子高了些许,人也壮实了不少。 见哥哥被舅舅一手抱起,跑的慢些的老二周斌顿时有些急了,蹦跳着也要舅舅抱。朱慎锥乐呵呵地蹲下身,伸手一抄就把这小家伙也抱了起来,左右手一手一个,抱的稳稳当当。 “舅舅,舅舅!您怎么才来呀,我可想你了!”老大周冲搂着朱慎锥的脖子亲热地说道。 “我也想……我也想舅舅!”老二周斌不甘落后,挥舞着小手急切地嚷嚷着。 瞧着两个外甥可爱的模样,朱慎锥哈哈大笑,一旁周安民夫妻也是乐个不停,这两个小子一直和朱慎锥最亲,有时候周安民甚至有些嫉妒,觉得自己这个爹在孩子心里还不如这个小舅子呢。 笑呵呵地抱着孩子上了坑,这才把两小放下,接着朱慎锥伸手从怀里掏出两件东西递给他们。 这两件东西是朱慎锥给两个外甥带的小礼物,给老大周冲的是九连环,老二周斌的是一个拨浪鼓。 这两件玩具都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尤其是九连环更是稀罕物。这是一种孩子玩耍的益智类玩具,在明朝时期很是流行,明中后期九连环漂洋过海到了西方,更被西方学者极为推崇,又称为“中国环”。 朱慎锥带来的九连环是让赵大帮做的,用料讲究做工精细,比起市面上的可精巧许多。 连拨浪鼓也是,找的是王家村的木匠,鼓面蒙着的是硝制极佳的羊皮,上面还用色彩描绘了精美的图案,鼓身用的是上好的木料,上了红漆,拿在手里一晃,两个鼓槌击打在鼓面上,发出清脆洪亮的声响。 ------------ 第二十一章 周安民的身份 抱着朱慎锥的礼物,两小乐得眼睛都瞧不见了,一个摆弄着九连环,一个摇着拨浪鼓都开心的不行。 要不是朱秀儿说了一句先吃饭,等会再玩的话,两小恐怕连今天的饭都不想吃了呢。 暂时收起玩具,两小跟着朱秀儿去炕上吃起了晚饭,也许是朱慎锥到来的缘故,两小今天的胃口特别好,吃的比平日还多了两分。 朱慎锥和姐夫周安民在另一桌,传统规矩,女人小孩不能上桌,哪怕是家人也不行。 他们喝着酒,边吃边聊,同时朱慎锥问了问两小的情况。他来的时候听到老大在屋里念书,念的是三字经,听着颇有模样。 周安民笑呵呵地说周冲的三字经已经差不多背熟了,接下来就得学千字文了。他还给周冲特意请了一位老师,是城里的一位老夫子,上个月已送了束脩,这些日子周冲正式上私塾了。 至于周斌现在还小,先在家让周冲带着从百家姓和三字经开始学起,过两年也送去私塾。老夫子说两個孩子很聪明,尤其是老大周冲颇有念书的天赋,说不定周家未来就在周冲身上了。 如果能念出名堂来,读个七八年后就让孩子先去考童生试试,如果过了童生再考秀才,考上秀才再考举人,等中举后就能考进士了。 如果周家出了一个进士,那么周家就是光宗耀祖彻底翻身,说到这时,周安民的眼睛里都在冒光,一副期待的模样。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别说是封建社会了,哪怕是后世也是如此。 考985、211无不是所有父母的心愿,名牌大学毕业后找份好工作更是容易,而且考公务员什么的也比其他人强许多。 看了一眼扒着面吃着馍馍狼吞虎咽,目光时不时还朝着不远处摆着的九连环和拨浪鼓瞧去的周冲和周斌,朱慎锥心头不由得感慨。 时代不同,父母的心思却是相同的,自己这个外甥能不能成为小镇做题家,从而金榜题名他不知道。 但是这大明的好日子已经不长了,这点朱慎锥心里却很是清楚。算算日子,等到周冲真能一帆风顺考上进士的话,那么这个科举不考也罢,因为那时候当官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还不如另想办法呢。 不过这话现在说还为时过早,再者望子成龙也不是坏事,能多读书对于孩子总是好的,假如不是因为朱慎锥是宗室的缘故,他也想过走科举这条路,可惜的是这条路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行,但对于朱慎锥而言却根本行不通。 朱秀儿和孩子们吃饭很是利索,简简单单地用完后就把两小带了下去。 两小也不拒绝,他们现在心思都在舅舅朱慎锥刚送的礼物上呢。把孩子带去了里屋,把外面留给朱慎锥和周安民两人,他们慢慢喝着酒,说着话儿。 “赵村去过了?”提起酒壶,给朱慎锥的杯里续了酒,周安民压低声音问。 朱慎锥点点头,他和王家村走私盐的是周安民是知道的,而且其中周安民还帮了不少忙。 有个事外人不知,周安民不仅是这里的驿丞,更是锦衣卫系统的一员,不过后者的身份很是隐秘,除去朱慎锥和姐姐朱秀儿外,就连两个孩子都瞒着。 锦衣卫是明朝的一个特殊部门,这个部门最初只是皇帝的亲军仪仗队,后来老朱授予了锦衣卫私下监察百官的权利,从而这个部门渐渐就从仪仗队变成了一个特务组织。 自明朝开国以来,锦衣卫一直存在着,虽然大部分时候因为皇帝重用太监和东厂和西厂的设立缘故,锦衣卫的职权被削弱了许多,可从锦衣卫的存在时间和规模来看,这个机构依旧是现在最庞大的特务机构。 锦衣卫的具体职权有许多,其中打探消息,监察百官就是其二,而要做到这点,耳目是必须的。 有明一朝,锦衣卫最强大的时候可以说是无孔不入,百官家中一个不起眼,干了十几年的老仆弄不好就是锦衣卫的身份,兢兢业业隐名埋姓数十年如一日,悄悄监视着目标,暗中把目标的一举一动全部记录下来,随时向上汇报。 锦衣卫的监察能力做到如此,后世的特务机构恐怕也不如,不能不说这个机构的强大和可怕之处。 不过随着大明已开国两百多年,锦衣卫也不可避免的渐渐萧条了下去,尤其是现在的万历皇帝,几十年不上朝,对于锦衣卫的重视也不如从前。所以现在的锦衣卫早就不是以前如日中天的锦衣卫了,但就算这样瘦死的骆驼依旧比马大,锦衣卫的牌子还是响当当。 周安民作为驿丞,干的就是地方招待所所长的工作,而且他这个招待所是官办的招待所,住在这里的人不是路过的官员就是官员的家眷什么的。 因为这份工作的原因,驿丞兼任锦衣卫职务早就成了惯例,所以周安民在担任驿丞的同时也挂上了锦衣卫的名头,当然他这个职务在锦衣卫里只是最低级的校尉,像他这样的人在锦衣卫里多如牛毛,没有上万也有上千,根本就不起眼。 可不管怎么说,锦衣卫就是锦衣卫,有了这个名头许多事做起来要比普通人容易的多。 而且锦衣卫也不是不食烟火,虽然有些事不能正大光明地做,但私下借着锦衣卫的名头给自己弄点便利也是常有的。正是因为如此,朱慎锥当时准备贩卖私盐的时候特意求到姐夫周安民这边,周安民花了些力气帮他打通了关节,还介绍了几个要好的同僚给自己小舅子。 话说,赵村这边的关系就是周安民帮忙搭的线,这才有现在稳定的盐路。 此外,朱慎锥的身份也是一个问题,要知道朱慎锥可是宗室,宗室按理说是不能随意离开居住地的。 周安民在这方面也帮了不少忙,给朱慎锥找关系遮掩了一番,要不仅仅靠朱慎锥从平阳府衙那边私下弄来的假身份,哪里有这么容易搪塞过去的可能? “这次路上顺利不?” “还算顺利,不过路过羊头山遇见了一事……。”对姐夫周安民,朱慎锥也没隐瞒,何况他这一次过来除了探望姐姐姐夫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求证一下李虎的情况。 虽然朱慎锥认为李虎应该不会骗他,可不管怎么说关于李虎的来历和他手下的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仅凭李虎一言之词朱慎锥是不放心的。 再者李虎犯了事,这个事究竟有多大,在羊头山以后会不会有不可预料的后果,这些朱慎锥必须搞清楚。这也是朱慎锥接下来决定究竟如何确定李虎的主要原因,这个事不弄清楚,朱慎锥是不会彻底放心的。 当即,朱慎锥就把羊头山遭遇李虎一群人的情况告诉了周安民,随着朱慎锥的讲述,周安民渐渐皱起了眉头,他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己小舅子一眼,作为姐夫的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小舅子是什么样的人,今天说这些又意味着什么。 话说,别看自己这个小舅子年纪轻轻,可着实不简单。短短两年时间,虽然有自己的帮助,可能靠着王家村的那些泥腿子就能做出这番事来,普通人根本就不能办到。 而且朱慎锥此人虽然读书不多,却胸有韬略,尤其是头脑和胆略丝毫不差,武艺也非常不错。如果朱慎锥不是宗室的话,凭着周安民对他的了解,未来出人头地并不算难,哪怕不参加科举,就算入了军中当将军,又或者由他介绍进入锦衣卫,都能干出一番事来。 可惜的是,宗室的身份制约了朱慎锥,有这个身份朱慎锥再有本事也施展不开,走走私盐,暗中赚点银子什么的,也就是最多了。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朱慎锥对李虎这伙人如此上心,恐怕也是看着李虎的脾性和他们在羊头山的便利,如果能把李虎收为己用,那么未来继续走私盐的安全性和把握就更大了几分。 至于其他,周安民却没多想,毕竟大明对宗室的控制实在是太强了。朱慎锥这样小打小闹没事,可一旦有了其他心思根本就不可能,当年武宗正德的时候安化王朱寘鐇和宁王朱宸濠先后造反。 这两位王爷的造反轰动一时,可无论是安化王还是宁王前脚刚反后脚就给镇压了。 其中朱寘鐇碰上的是杨一清,得知朱寘鐇造反杨一清马上调兵平叛,可还没等他走到前线呢,朱寘鐇的叛乱就给杨一清的老部下仇钺给摆平了。 至于宁王朱宸濠就更不用说了,这个志大才疏的倒霉蛋直接遇上了王阳明,刚出兵没走多远就被王阳明给按在地上摩擦的欲生欲死。甚至因为败的实在太快,闻讯准备亲征的正德皇帝因为不满意还特意来了个放捉的把戏,最后落得一家老小性命不保呜呼哀哉。 ------------ 第二十二章 乐观的周安民 大明宗室要造反几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更不用说朱慎锥只是一个区区低级宗室了。 周安民这样判断不能说错,可偏偏朱慎锥是一个例外,而且朱慎锥一直琢磨的并不是要真正造反,是在做着风雨欲来前的准备。 所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等乱世到来那一刻,作为宗室的朱慎锥原本就有先天优势,如果那时候手上有着足够的力量,凭借老朱嫡子晋藩后裔的名头振臂一呼,未尝没有机会。 “李虎?”周安民听完朱慎锥的讲述,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随后对朱慎锥说道:“此事我需找人打听打听,快则一两日,至多也就三日而已,等有了消息再和你说。” “那就拜托姐夫了。”朱慎锥举杯道。 和朱慎锥碰了碰杯,周安民笑道“这都是小事,不过就算这李虎可用,可人心隔肚皮,平日也需多加小心。” “这個小弟心里有数,多谢姐夫提醒。”举杯一口饮尽,朱慎锥点头说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朱慎锥做事一向谨慎,这个周安民是清楚的,这也是他最欣赏自己这个小舅子的地方。但李虎和王家村的人却不一样,他们这些人是外人,如果可用的话用是没问题,但也需要如何用,而且必须也需有提防才是。 “姐夫,前些日我看了驿报,辽东大败朝廷震动,近来可有那边的消息么?”再续了酒,朱慎锥暂且把李虎的事放到一旁,打听起朝廷的消息来。 周安民叹了口气,摇头道:“萨尔浒的事你也知晓了,如今朝廷那边几乎吵成一团,不少人要追究主帅杨镐责任,建议杀他的人可不少,不过要保他的也有好些。” “现在杨镐押解回京被打入天牢,由锦衣卫这边看管着,但朝中诸位大人吵来吵去,依旧还未有对他的处置意见。” “怎么?皇上还未杀他?”朱慎锥听了有些意外,杨镐此人志大才疏,在战事危机的时候居然还勾心斗角排除异己,下令按兵不动,坐视友军被建奴包围,最终导致四路大军被建奴逐一击破,明军此战大败而归。 其实从整个萨尔浒之战的双方军事比例和将领素质来看,明军还是占有上风的。尤其是四路大军中的几位总兵都不是寻常人,其中右侧南路总兵刘铤号称刘大刀,勇冠三军赫赫有名。 左侧中路总兵杜松的名气也是不小,此人身经百战,悍勇无比,镇守陕西时,与胡人大小百余战,战无不胜,被塞外异族皆称其为“杜太师”。 左侧北路总兵马林是名将马芳次子,虽不如刘铤和杜松出名,但也算得上良将。 这三路总兵如不是主帅杨镐瞎指挥,又走漏消息导致行军路线被建奴提前知道,最终被老奴抓住机会各个击破,只要其中两路能合兵一处相互呼应,或者杨镐闻讯果断派最后一路总兵李如柏火速增援,中军快速推进靠拢的话,那么萨尔浒之战的结果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在朱慎锥看来,主帅杨镐所作所为简直无法理解,在战场上的操作和李天霞李大师座有的一拼,都是坐视友军覆灭无动于衷,最后见势不妙又脚底抹油,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跑的没影了。 如果他是万历的话,杨镐押解京师当日直接剐了都不解恨,谁想这老小子居然到现在还活着呢。 “辽东如此大败居然还有人保他?”朱慎锥心里疑惑,这样的罪都能活命,简直见鬼了。 周安民苦笑一声,他伸手沾了点酒水,在案上写了两个字,写完后伸手一抹把字擦去。 “你是说……。”看见这两个字,朱慎锥心头微微一惊,目光朝着周安民望去。 周安明点头,轻声道:“此人虽出身浙党,但据说同赵鹤亭私交甚密,赵鹤亭是何人想来你也知晓,所以直到如今对杨镐如何处置就连皇上也有几分顾虑。” 朱慎锥下意识捏了捏拳头,一腔怒火从心底冒气。 周安民刚才沾着酒水写的两个字他看的明明白白,正是东林二字。 东林党自以革除时弊,整肃朝纲为己任,可从杨镐此事来看也不过是党同伐异罢了,而且萨尔浒兵败影响极大,这样的话杨镐却依旧保住了性命简直无法理喻。 “朝廷的事也就我们兄弟私下说说,你我这样的小人物又做不了朝廷的主,或许皇上自有其他打算也不一定。”周安民见朱慎锥脸色难看,安慰了几句,随后又道:“不过皇上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这不前些日刚启用熊廷弼经略辽东。熊廷弼此人可比杨镐强多了,据说他到了辽东后干的不错,想来等几年后恢复元气,以我大明实力,灭建奴不在话下。” 熊廷弼是能臣干将,又曾巡抚辽东,的确是最适合接替杨镐的人。 而且据周安民所说,熊廷弼到了辽东后招集流亡,整肃军令,造战车,治火器,浚壕缮城,守备大固,已经暂时稳住了辽东局面。 在周安民看来,大明在辽东虽败,但国力尚在,而且和辽东建奴相比,大明各方面依旧占有巨大优势。 战败乃兵家常事,一时之败算不了什么,只要稳住阵脚重振旗鼓,雪耻辽东并不是什么问题。 周安民的观点其实也是大部分人所想的,毕竟对大明来说区区后金算不了什么,而且熊廷弼到了辽东后局面已渐稳了下来,只要按部就班下去,这些建奴根本不是大明的对手。 但相比周安民的乐观,朱慎锥却不这么看,因为他很清楚辽东的局势未来会恶化到什么程度。后金的崛起和辽东战局的不断变化,再加上天灾人祸和叛乱四起,这最终成了压垮大明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万历还能多活几年,以熊廷弼的本事和辽东的应对,或许局面还有的救。虽然万历这个宅男几十年不上朝,可万历毕竟是张居正的弟子,对于国家的控制和局势的变化判断再加上对臣子的压制和手段等等,根本不是后来的几位能比的。 万历一朝,三大征赫赫有名,而决定三大征的最高决策者就是万历皇帝。 如果万历真是一个庸碌之人的话,又怎么会有如此赫赫武功呢?事实也是如此,用熊廷弼取代杨镐,可以说是万历在萨尔浒之战后做出最英明的决策,而这个决策也很好地遏制住了辽东建奴,使得双方在辽东暂时形成对峙局面,没让局势进一步恶化下去。 熊廷弼的确是一个能臣,在他经略辽东的一年里局势逐渐有了明显好转,建奴在萨尔浒之战建立的优势被熊廷弼逐一化解,可惜的是万历的生命即将就要走到尽头了,等万历一死,后面的继任者再加上朝中的争斗,最终性格有缺陷的熊廷弼被弹劾辞官。 熊廷弼前脚离开辽东,本已稳住的局面瞬间恶化,短短几个月里建奴就打破了熊廷弼设置的防线,朝廷见情况不对,再一次启用熊廷弼,熊廷弼临危受命再赴辽东。 可在启用的同时又让巡抚王化贞扯熊廷弼的后腿,两人见解不一矛盾重重,最终因为王化贞的缘故导致广宁大败,熊廷弼因此被罢免下狱,之后又卷入党争,天启暴怒之下杀了熊廷弼并传首九边,一代名将居然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可叹之极。 ------------ 第二十三章 消息 同姐夫周安民当夜聊了许久,也喝了不少酒,第二日朱慎锥难得起得晚了,等他醒来都已日上三竿了。 出了房间,外面的堂屋桌上已摆了碗面条,不用说这肯定是姐姐朱秀儿给他准备的。 朱慎锥坐下用了,吃完后把碗筷收拾了下去院里打了给水刷了,接着熟门熟路送去了厨房。 大外甥周冲已经去了私塾念书,小家伙周斌跟着姐姐朱秀儿在屋里。 朱秀儿坐在炕头做着针线活,周斌就在她身边不远处,乐呵呵地独自把玩着昨日朱慎锥送他的拨浪鼓,边玩边嘻嘻笑着。 “姐,姐夫呢?”撩起帘子进了屋,朱慎锥上炕逗了几下周斌,把小家伙抱起往自己膝上一放问。 “南院的贵客一早就走了,你姐夫送了贵客后就出门去了,说是去办点事,具体去了哪里也没问。”朱秀儿边做着针线活边说道。 朱慎锥微微点头,如果他猜的没错周安民是帮自己打听关于李虎的事去了。 姐弟俩坐着聊着天,无非就是聊着一些家常。 谁想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朱慎锥的事,朱秀儿抬头对朱慎锥道:“家里如今就你一个男丁,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爹现在已不在,你这婚事总不能这样拖着,要不姐找人给你寻摸一个?” “姐,怎么扯到这事了呢?这事不急。”朱慎锥摇头道。 朱秀儿的表情顿时认真起来,她略有严厉道:“怎么不急?你今年都多大了?像伱这样大你姐夫都有冲儿了。再说,我们家现在就你一个男丁,以后家里还得指望你呢,难不成还得这样拖下去,这事之前不是没和你说过,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说着,朱秀儿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小弟,你告诉姐,你不会和张氏她……?” “姐!你想什么呢?张氏可是你弟媳,是我大嫂!我们怎么可能!”朱慎锥没想到朱秀儿会突然把张氏给扯了进来,连忙摇头否认。 见朱慎锥的表情不像有假,朱秀儿的神色这才缓和了许多,她叹了口气对朱慎锥劝道:“别说姐今天这话说的不合适,可是你也要为自己想想。大弟和爹走了这两年,张氏一個小寡妇带着巧儿一直和你住老宅,你自己就算立身再正,可难保别人不说?” “小弟,人言可畏啊!到时候人家往里身上泼脏水,这事你全身是嘴都解释不清,而且我们家又是宗室,宗室里的事一旦闹出去了你难道就不考虑这个后果?” “我今个提这个事,说起来不光是为你,也是为张氏着想。你想呀,一旦真有什么流言蜚语,你或许最后没事,可要张氏怎么办?一个寡妇落了这样的名声,难不成你让她去死不成?小弟,听姐一句劝,早些成家,等有了家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先不说传宗接代,张氏和巧儿的事也就没人会念叨了呀。” 不得不说朱秀儿的话是有道理的,别说现在是大明朝了,哪怕是后世现代,没了丈夫的年轻嫂嫂带着孩子和小叔子住一起,难保不会有人说什么。 而且女子的名声比性命还重要,一旦没了名节,还不如死了呢。而且张氏的性格外柔内钢,这点朱慎锥很清楚,正如朱秀儿说的那样,假如真有人借题发挥把事闹大了,张氏也只有自尽以证清白这条路了。 一时间,朱慎锥沉默无语,他承认朱秀儿说的是对的。 同时,在朱慎锥心里,又不能不放着张氏和侄女不管。如果这样的话,张氏和侄女又怎么活下去?再者,同一个屋檐下这些年来,朱慎锥内心中对张氏也是有着隐隐情愫,只是朱慎锥从未对外表达出来罢了。 想了想,朱慎锥点了点头:“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个事容我仔细琢琢磨,等明年吧,明年我就找时间把这个事给办了。” 这句话一出,朱秀儿脸上露出了喜色。自己这个弟弟终于开窍了,愿意成家了。 要知道朱慎锥今年已经不小了,男子十六成丁,按理说成丁后就应该娶妻成婚,有些地方十四五岁就娶媳妇的也不是没有。 因为之前家里出了变故,朱慎锥的婚事这才一直耽搁了下来。可现在眼看着朱慎锥已经立起了门楣,家里的情况也好了许多,再拖下去就不合适了。 虽然朱秀儿巴不得自己这个弟弟马上就找个合适的媳妇成家,可她也知道朱慎锥的性格脾气,这个事急不得,不能逼迫过甚。既然朱慎锥今天答应了自己,那么至少他等于给自己一个承诺,这就足够了。 心里顿时放下了一块石头,朱秀儿轻松了许多。 看着自己这个弟弟,再想到已经过去的爹和大弟,朱秀儿又不免得黯然伤神。 朱慎锥很快就感受到了姐姐的情绪变化,明白她在想什么,连忙岔开话题和朱秀儿聊起了其他事。聊了一些平日的趣事,又说了说巧儿的活泼可爱,朱秀儿这才暂时忘却了那些愁绪,脸上的笑容渐渐又有了。 姐夫周安民是过了午后才回来了,回到驿站先和驿卒说了些话,今日驿站比较空闲,也没什么事,昨天来的贵客一大早就离开了,大家无非也就是按理打扫打扫而已。 在前面安顿了事,又转了一圈,周安民这才回到后院。 听闻动静的朱慎锥从屋里走了出来,见到朱慎锥,周安民冲他微微点头,同时给他使了个眼色。 朱慎锥会意,跟着周安民去了堂屋,进了屋两人坐上,周安民朝外看了一眼,朱慎锥告诉他姐姐和外甥都在正屋呢,周安民这才放下心来,压低声音和朱慎锥说起了话。 正如朱慎锥想的一样,今天周安民一早出门正是为了李虎的事。他进了一趟平顺城,去了锦衣卫在平顺的据点打听了关于李虎的消息。 运气不错,这个事恰好有人知道,周安民把人约到城里的饭馆喝了几杯小酒,没花多少气力就把消息给掏了出来,问清楚后,他片刻都没耽搁就回了驿站。 按照周安民打听来的消息,李虎的情况基本属实,李虎的确是之前大同镇左卫前副守备邓国忠的家丁,身上挂着小旗的军职。 邓国忠战死后背了黑锅,李虎为邓国忠鸣冤叫屈受了牵连,夺了军职不算还被发配到了武乡当了矿徒。 说起这个事,周安民也是有几分唏嘘,大明如今文贵武贱,哪怕锦衣卫知道这事的真相却也没有办法,邓国忠背黑锅是各方的决定,就算万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难道皇帝能为一个已经死了个区区副守备和一群文官翻脸不成?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委屈邓家了。 至于李虎完全是池鱼之殃,假如不是他到处为邓国忠鸣冤叫屈的话,人家也不会出手对付他这么一个小虾米。 被剥夺军职发配武乡当了矿徒后,李虎在矿上呆了几年,前不久矿上发生了一次矿乱,李虎带着一群矿徒在冲突中杀了矿上的几个矿丁管事,随后一群人又抢了些东西就跑得无影无踪。 这个事原本算是大事,毕竟矿徒杀矿丁和管事等于是叛乱了,何况杀的还是矿监的人。 一开始矿监大怒,集结手下矿丁抓捕逃脱的李虎等人,可谁想当过低级军官的李虎居然躲开了追捕,东躲西藏一直都未被抓到,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当时锦衣卫那边也出动了人,这是因为矿监的要求进行协助。不过锦衣卫对这个事并不上心,锦衣卫和矿监原本就属于两个机构,仅仅只是看在面子上应付差事罢了,随便派了几个人去了解了下情况,出面转了几圈就回去了,要不然凭着他们锦衣卫的本事,李虎这些哪里那么容易跑掉? 就这样,三个多月都没查到李虎等人的下落,这个事就成了悬案。矿监虽然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虽然矿监可以把这事闹大,直接请知府衙门甚至承宣布政使司衙门出面捉拿李虎等人,可一旦这么做了这事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一来,文官集团本就对万历皇帝在地方设置矿监极为不满,这个事要给知府衙门甚至承宣布政使司衙门得知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文官集团非但不会帮忙,反而会借题发挥,直接上书皇帝指责矿监害民,激起民变。 二来,作为皇帝派遣地方的矿监,一旦因为这事被文官抓到小辫子,先不说李虎能否捉拿归案,反正矿监是肯定落不到好处的。到时候不仅要承受来自文官的攻击,就连皇帝也护不住他,说不定矿监的肥差就这样丢了,弄不好还得倒大霉。 考虑到这些,矿监也是投鼠忌器,无奈只能硬生生把这个事给压了下去。反正被打死的几个矿丁和管事都是矿监的人,这些人又不是正式的官吏,死了就死了吧,只要差事还在,矿徒要多少有多少,跑了李虎这些人,不直接扯旗造反闹大就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含糊过去也罢。 ------------ 第二十四章 再回羊头山 听完周安民的讲述,朱慎锥顿时就笑了起来。 “这么说李虎的运气还算不错?” “呵呵,这小子的运气的确不错,只要这小子后续不闹大,安安稳稳藏在羊头山,这个事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不过你得提醒这小子,李虎这个名绝对不能再用了,那些没卵子的矿监可不是善男信女,吃了这么一个暗亏,要知道他躲在羊头山难保不会有其他动作。” 朱慎锥点点头,周安民说的有理,这一次回去路过羊头山他得提醒一下李虎。不过对于锦衣卫这边,朱慎锥还是有些担忧,当即问了问锦衣卫对这個事的态度。 周安民笑着摆手,他让朱慎锥尽管放心,虽然这个事锦衣卫知晓归知晓,却没有打算插手的想法。 虽然锦衣卫和矿监都是为皇帝办事,可这些年宫里的那些太监一直压制的锦衣卫,锦衣卫上下对太监的感官本就很差。也正是这样,矿监求助锦衣卫的时候,锦衣卫这边根本就没放在心里,更没把这个事用心去办,要不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 至于借题发挥向皇帝打小报告,锦衣卫自然也不会这样去做。 再怎么说矿监不是一个人,在矿监的上面还有大太监呢,这个事报上去非但对锦衣卫没半点好处,反而会惹一身骚,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锦衣卫这样做是最恰当不过了。 这下朱慎锥算是彻底放心了,李虎的身份没有问题,自己手上又抓着李虎命脉,再加上对李虎的施恩和李虎这人耿直的性子,看来这人是可以一用的。 想到这,朱慎锥脸上露出了笑容,心中也有了盘算。 原本朱慎锥打算在这里住上几日,但没想李虎的消息这么容易就打听到了。 既然有了消息,再算算回程的时间,朱慎锥准备明天就返回赵村。 和姐姐姐夫说了自己的打算,姐姐虽然有些不舍,想让他在家多住几日,不过姐夫周安民倒是觉得朱慎锥早点回去的好。 这些日子天越发冷,初雪过后陆陆续续又下了两场小雪,看样子今年的大雪要比往年来的更早。从赵村回平阳还要好几日呢,这路不怎么好走,所以让朱慎锥早些回去更安全些。 虽然心里明白丈夫说的有道理,可朱秀儿依旧不舍得朱慎锥离开,拉着弟弟手说了好些话,还取出一件坎肩给了朱慎锥,这是朱秀儿早就帮弟弟做好的,本就想等他来给他,谁想这才呆了两日就要走了,下一次再见恐怕就是明年了。 留了一夜,第二天用了早餐,朱秀儿把自己给弟弟准备的东西打了个包袱,千叮嘱万嘱咐他一路小心。姐夫周安民一早就出去了,朱慎锥正和姐姐道别的时候他急冲冲地又回来了。 告诉朱慎锥,他给朱慎锥找了辆去玉峡关的马车,这辆马车是往玉峡关运送物资的车队之一。他已经和带队的车把式打了招呼,朱慎锥可以搭乘他们马车去赵村,反正从这边去玉峡关要路过赵村,这样的话非但省却赶路的疲惫,路程过去也快了不少。 谢过姐夫,再和姐姐道别,摸了摸两个外甥的脑袋,笑着告诉他们等明年再来看他们。 背上行囊,手里提着自己那根枣木棍,和姐姐外甥们挥手道别离开了驿站。 周安民亲自把朱慎锥送到了去玉峡关的车队那边,直等到朱慎锥上了马车,车队按时出发后才道别。 坐着马车,朱慎锥回头朝着官道另一边望去,隐隐之间就见姐夫周安民依旧站在路边向自己这边眺望着,似乎见到朱慎锥正向自己望来,周安民冲着朱慎锥用力挥了挥手,等到越行越远,再也看不见周安民的身影了。 坐马车赶路的确快了不少,出发比来时更晚些,但抵达赵村却比来时更早。 到了赵村附近,朱慎锥下了车,拱手谢过车队带队的老把式,对方笑呵呵地说不必如此,他和周安民也是老朋友了,朱慎锥是周安民的亲戚,大家就不是什么外人,顺捎着带一路只是小事而已。 车队在赵村并没有停留,只是从赵村不远处的官道路过,因为是运输物资他们是有时间限制的,所以他们还要继续赶路。 谢过老把式,道别后等车队远去,朱慎锥就朝着赵村方向而去。等回到赵村,到了在赵村的临时驻点后,王初二他们早就等着了。 问了问情况,一切比自己预料的顺利,自己交代的事王初二他们已经办好了。既然这样,朱慎锥也没想在赵村多呆,决定明天一早就返程。 翌日清晨,朱慎锥等人收拾了东西就开始返程,和来前一样当天在大峪岭露营,刚刚扎营下来,还没来得及烧水呢,这天空就开始飘起了雪花。 伸手,几片雪花落在手心,感觉微凉,很快雪花就变成了雪水,手心中一片湿润。 抬头看着天,天空中灰蒙蒙的,这场雪已是这大半月来的第四场雪了,而且这雪明显比前三场要大了许多。 看这样子,北方的大雪很快就要将至,回去这一路得抓紧时间了,如果这雪一连几日越下越大,这路就更不好走,一旦他们被堵在半道上可是件麻烦事。 按理说,瑞雪兆丰年,这是一个好兆头。 可朱慎锥的脸上却没半点喜色,明朝末年正是小冰河时期,天灾越来越多,这气候也反常的很。 就像现在,冬天越来越长,气温也越来越低,这么早就下起了大雪。等再过几年的大雪之外,夏日还有连年的大旱,气候的异常带来的影响是极大的,如今仅仅只是开始罢了。 “六哥,瞧什么呢?这雪有什么可瞧的?”帮着扎好营,王晋武乐呵呵地来到朱慎锥身边,见朱慎锥抬头望着天空出神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事,我看看这天呢,这场雪也不知道下成怎样,要是一连下几天,接下来路恐怕不好走。”朱慎锥随口说道。 “每年不就这样么?只是今年的雪早了些。不过您放心,等过了羊头山俺们直接走官道,回去也就几日的时间。”王晋武笑道。 朱慎锥不置可否点点头,看了一眼王晋武,问他这一次跟着走盐感觉怎么样,有什么想法没。 王晋武大大咧咧说感觉不错,没什么想法,除了羊头山和李虎打了一架外也就是寻常而已。说到和李虎较量,王晋武顿时眼里冒起了光,嚷嚷着说什么明天就要进羊头山了,等到时候见了李虎非但在和他较量一番不可。 他这几日一直琢磨着上次交手呢,想了几招对付李虎的办法,到时候非得试一试,而且他很有信心到时候能赢得李虎,说着越来劲,还迫不及待地摩拳擦掌起来。 笑骂了这臭小子几句,让他别老琢磨着这些,多琢磨琢磨这一路上的事。 既然舅舅王荣让朱慎锥这一次带着王晋武走盐,以后也是打算让他独当一面的。走盐可不是小事,路上各种情况都可能碰上,根本没像王晋武想象的那么容易,他要学的还多着呢。 早早歇息,第二天醒来一看,这雪已经停了,天空虽然还是灰蒙蒙的,但看样子至少不会马上再下,这让朱慎锥心头轻松了不少。 他们继续返程,两个时辰后就进了羊头山,刚进山顺着山间小路走了没多久,就听到前面有动静的声音。 朱慎锥等人连忙停步,提醒大家做出了警惕的应对,片刻就见有几个人从山道出现,其中一个汉子走在最前头,脚步飞快朝着朱慎锥他们小跑过来,一路跑着还高声问道:“是六爷么?哈哈哈!还真是六爷啊!俺等您两天了,可算把您等来了!” ------------ 第二十五章 杨家三兄弟 见到李虎,朱慎锥露出笑容。 这家伙还真实诚,前些日子分手李虎提了一句到时候来迎自己,谁想居然还真来迎了。 这样的天气,在山道一等就是两日,也亏得他有这个性子。 众人见了面都很是高兴,尤其是李虎见着朱慎锥真给自己带来了不少粮米和用具,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连忙招呼兄弟让他们帮着王家村的诸人运输物资,领着前面带路,一行人开开心心朝着老君庙方向而去。 朱慎锥和李虎走在一起,边走边问这几日他们的情况。 李虎告诉朱慎锥,这几日他们已经把老君庙那边收拾的差不多了,还在老君庙附近选了几处适合耕作的地方,等到明年开春他就带人把这地开出来。 至于其他的,因为眼下已是初冬,这两日又下起了雪,等开了春再搞。羊头山这边这几天也没什么客商路过,不过倒是碰上了几个普通路人,李虎他们没为难这些人,按着朱慎锥所说的好生对待,收了对方几十文的“茶水钱”,并且和对方说清楚以后的规矩,虽说这些钱不多,可不管怎么样,总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老君庙那边,到了地方一看果然如李虎所说,相比前些时候他们离开的时候,老君庙这边的变化不小。 除去老君庙和之前搭建的窝棚外,在附近还用木头新建了几处房屋,虽然这些房屋很是简陋,但比最初的窝棚要好许多。而且现在李虎这些人有了住处,再加上准备好的柴火和这一次朱慎锥又给他们运来的粮米和用具,勉强熬一熬,过这個冬天应该问题不大。 朱慎锥一行带着粮米和用具回来,他们的到来让等在老君庙的人欣喜无比,有几个老人见了从驴骡上卸下来的粮食时,甚至流起了眼泪。 他们这些人跟着李虎逃进羊头山,可以说已经成了没有未来的流民,在羊头山落草又没积蓄,就连吃食都少的可怜。 眼看着这天气越来越冷,哪怕在山里挖野菜活下去恐怕也不容易,如果不是这一次朱慎锥给他们带了这么多的粮米,他们这些人真不知怎么能活过这个冬天呢。 一时间,众人对朱慎锥感激莫名,这可是救命之恩啊! 哪怕因为上回王晋武擒住李虎,逼迫李虎低头,对朱慎锥表面不说心里却很不服气的几个年轻人,见了这一幕,仅存的怨气一时间都散了,取而代之的同样是佩服和感激。 把东西交给下面的人处理,几人来到主殿,李虎的儿子李佑乖巧地端上了茶,还是上次喝过的柿叶茶。 朱慎锥笑呵呵地接过,道了声谢后喝了半碗这才把茶放下。 朱慎锥在主殿和李虎兄弟几个说着话,他告诉他们这一次不仅带了粮米和用具,还带了不少种子,这些种子明年开春可用,庄稼地如果伺候的好,等到明年秋收就有了收成,羊头山这边也算有自己的进项了。 闻言大喜,李虎几人连连向朱慎锥道谢。 朱慎锥摆了摆手,问李虎寻的开荒地方有多大,李虎说了说,听后朱慎锥微微皱眉,这地方还是小了些,如果人少这些地还算勉强,但李虎这边有百多号人,这么点地恐怕不够。 “六爷,这个俺们也想过了,等过些日子再找找就是,羊头山这么大,多找几块能种地的地方总有。”胡林在一旁说道。 “这倒也成,但山里种地不如平时,尤其这用水恐怕有些麻烦,这个事你们琢磨琢磨就行,实在不成等明年开春再给你们送点粮米过来。” “六爷……。”朱慎锥这话一出,李虎等人无不感动起身施礼,说起来和朱慎锥认识之初还是李虎他们带人劫朱慎锥的道呢。谁想对方非但没要自己的命,还给了如此帮助,这样的大恩大德怎么能报啊! 朱慎锥摆摆手,制止了他们的话头,让他们坐下笑呵呵说道:“其实帮你们一把一来是投缘,二来也是佩服诸位之举,至于第三嘛,我自己也存着一些心思,打算借用你们羊头山做点事。” “六爷如想要俺们做些什么尽管吩咐,就算要俺李虎上刀山下火海也不在话下!”李虎二话不说就拍着胸脯道。 “呵呵,没这么严重,只是件小事。”朱慎锥乐呵呵道,接着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李虎,他准备等明年开春让人在羊头山这设一个据点,并派两个人过来打理。 这个据点作为他们以后走盐中转所需,未来会在此囤积一批盐。 这个买卖既然用了羊头山这个地方,朱慎锥自然不会亏待李虎,李虎他们帮忙照应着,以后从羊头山出去的盐每斤给李虎留一份银钱,这份钱要现银也罢,换成粮米也罢,这个看李虎这边的需求,如果李虎答应,这个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这个事之前朱慎锥就考虑过了,羊头山的地形不错,又是前往赵村的必经之地,如果能把羊头山经营起来对于朱慎锥有着莫大好处。 之前不可能这么做,毕竟朱慎锥没办法在羊头山留人,如果留的人少了不安全,留的多了也得不偿失。而现在李虎这些人在羊头山落脚就不一样了,他只需要派两个人过来协助一下即可,其他的事都可以让李虎帮着办。 此外,走盐的风险极大,眼下朱慎锥他们的盐货大多都是藏在王家村。虽然一时间问题不大,可如果时间久了万一走漏风声很是麻烦。狡兔三窟,朱慎锥需要一个新的据点为王家村分担风险,而羊头山这边是最恰当不过。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朱慎锥没说,这个原因就是朱慎锥想借用这个事彻底把羊头山李虎一伙人收为己用。 这个话现在说不合适,提出这个条件也是为了潜移默化,只要李虎不反对,那么接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渐渐捆绑在一起,这事未来也就水到渠成了。 听朱慎锥这么一说,李虎想都不想一口就答应下来。这个事对他来说并不算难事,朱慎锥帮了他们这么大的忙,又受了这么多的恩德,别说这样的小事了,哪怕再大的事也得办。 见李虎答应,朱慎锥以茶代酒谢过李虎,随后又提起了这次走盐找人打听得来的事。 朱慎锥没有告诉李虎矿监那边的真相,只是告诉他们这个事锦衣卫已经插手了,矿监和锦衣卫依旧在找寻李虎等人的下落,让他们呆在羊头山千万要小心,绝对不能走露消息。 听朱慎锥这么一说,众人面面相觑,神色极为紧张。 先不说矿监是皇帝派下来的人,锦衣卫的大名更是令人生畏。 李虎可是当过低级军官的人,他再清楚不过锦衣卫的本事了。假如说一个人要躲起来,或许能躲得过官府耳目,但绝对逃不过锦衣卫的追捕,锦衣卫名震大明二百多年,早就深入人心。 “六爷这事……。” “这个事你们也不用慌,锦衣卫那边我找了人疏通了下,暂时压了下来。再说,矿监的任期不长,我已经打听过了,现在这个矿监在任已好几年了,说不准那天就被召回京师。等这个没卵子的家伙一走,锦衣卫那边再想办法打点一二,说不准这个事就能瞒下去。” “不过,坐山虎这个诨号可以接着用,但李虎这个名为了安全起见不能再用,一旦传到外面去难保不会传到矿监耳朵里,到时候寻摸过来就是大麻烦。老虎,我看你还是改个名字吧,叫什么都成。” “行!俺听六爷的!”李虎毫不迟疑点头。 朱慎锥接着又把目光朝陆义生和胡林望去,他们两个是李虎的结义兄弟,更是领头的矿徒,光李虎一个人改名不行,他们几个恐怕也都要改。 “俺也一样!” 陆义生和胡林想都不想异口同声答应,至于叫什么他们没怎么读过书,却一时间却琢磨不出来,把求助的目光又投向了朱慎锥。 朱慎锥笑笑,想了想就给他们三人随手起了化名。既然在羊头山落脚,方便起见,那么就都姓杨吧。 李虎改名杨彪,陆义生改名杨义,胡林就叫杨林,如何? 听了这三个名字,三人念叨了两声,眼前一亮连连称好。随后朱慎锥又把目光投向了一直没说话的张锡钧,张锡钧笑笑说自己就不用改了,因为现在用的这个名字本就不是真名。 闻此,朱慎锥颇为意外,但见李虎三人却没反对,看来这个张夫子的确没撒谎。 ------------ 第二十六章 意外的请求 上一次路过羊头山,李虎等人只能粗茶淡饭招待,就连酒水都没有。 这一回朱慎锥返程,特意带了些吃食和酒水,自然要好好喝上几杯。 喝着酒,吃着菜,几人兴致勃勃地聊了起来。 朱慎锥对李虎等人的恩德已让他们感激万分,李虎这些人也极为佩服朱慎锥的气度和为人义气。酒过三巡,交杯接错之下,双方更是亲热了几分。 朱慎锥喝着酒再一次指点了李虎等人在羊头山接下来需办的事,其中也包括把羊头山当成以后走盐的据点需要注意的事项。 这些李虎等人都没干过,听着朱慎锥的仔细讲解,包括一些细节和需注意之处,他们可以说是茅塞顿开,连连点头。 不仅如此,对其他一些安排朱慎锥也提出了不少见解,尤其是未来如何打开局面等等也说了不少,朱慎锥所讲的这些深入浅出有理有据,哪怕李虎等人没怎么读过书也听得明白,更对朱慎锥佩服万分。 而且朱慎锥还给他们描绘了一副美好的前景,只要按着他的思路去慢慢发展,或许用不了多久羊头山这边不仅能够自足,还能变得更好。到那时候,大家的日子就不是现在这样饥一顿饱一顿了,未来羊头山人人有饭吃,大家有衣穿,时不时还能割点肉打打牙祭什么的,娶个媳妇生几个小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普通的老百姓是很淳朴的,这一辈子无非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吃饱饭,穿暖衣罢了。听着朱慎锥对美好未来的描绘,李虎几人一个個都眼里发光,喜不自禁。 朱慎锥的酒量极好,这倒和他来到这个时代前一样。以前工作的时候,朱慎锥陪领导出去喝茅子能干两斤不倒,这个本事单位里无人能及。 大明这个时代已经有蒸馏酒了,山西作为汾酒的发源地自然也是最早生产白酒的地方之一,但现在这个时候白酒的度数并不算高,而且很少人会喝这种烈酒,通常喝的还是自酿的酒。 所谓自酿的酒一般都是黄酒和米酒,前者成本要高不少,至于米酒就低廉许多,大部分普通人喝的都是后者。 这次回羊头山,朱慎锥特意带了几坛酒给李虎他们,今天就开了一坛。这一坛足有十斤左右,几个人喝到现在已经干了一半,算起来平均也喝了一斤的量。 这点量对朱慎锥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别说一斤了,这一坛子给他慢慢喝,一晚上全喝完也无非就是多睡一会儿而已。 不过李虎几个酒量却远不如,而且米酒这玩意别看度数不高,酒劲却不小,李虎还稍好些,陆义生和胡林却已醉眼朦胧,说起话来已有些颠三倒四,一个劲地向朱慎锥敬酒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意。 朱慎锥来者不拒,笑呵呵地酒到碗干。再喝了一轮,两人就支撑不住了,只见他们摇晃着脑袋,正打算继续拿酒呢,突然陆义生直接就趴在了桌上醉了过去,至于胡林更是不堪,整个人直接溜到了桌底,一眨眼的功夫醉得呼呼睡了过去。 “六……六爷……俺这辈子最佩……佩服的就是您……您这样有本事的人……俺是一个粗……粗人……不……不会说啥话,意……意思全在酒……酒里了,俺……俺再敬六……六爷您……。” 李虎大着舌头,涨红着脸端起面前的碗,强撑着站起身。整个人已摇摇欲坠,拿着酒的手都在晃,碗里的酒给他撒了许多出来。 “老虎,你的心意我领了,慢慢喝……。” “不……不能慢慢喝……俺……俺要好好敬您……俺干……干了!”李虎说着,仰头就把手里的酒给喝了下去,喝完后冲朱慎锥亮了下碗底,咧嘴一笑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整个人猛然就朝着后面倒去。 亏得朱慎锥和一旁没喝多少的张锡钧连忙拽住,这才没让李虎直接倒在地上。可就算这样,李虎和他两个弟兄一样也喝醉了,整个人烂醉如泥打起了呼噜。 连忙把李佑喊来,帮着一起把李虎等三人弄到后面躺下,等安置好他们三个,朱慎锥这才松了口气,看着呼呼大睡的三人着实哭笑不得。 这酒都没喝完呢,就躺下了三个,剩下朱慎锥和张锡钧还怎么喝?罢了,今日就到此吧。起身,朱慎锥让李佑先照顾他们三个,说了一句自己出去更衣,接着就离开了主殿。 到了外面,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朱慎锥解开裤带给花花草草浇灌了些肥料。这酒虽然对他来说没什么,可喝多了身体负担也重,解决了这个问题后,顿时觉得轻松多了,而且晚上的山风拂面,刚略微有点的酒意这么一吹就散了。 系上裤子,朱慎锥返回主殿,可还没等到主殿,外面的墙角黑暗处就有一个声音传来。 “六爷!” 扭头一看,就见殿外的墙边,张锡钧正站在那边,外面天黑,今夜又无星光,虽然没喝醉可反应毕竟不如没喝酒的时候警觉,如果不是张锡钧开口喊他,朱慎锥倒也没注意呢。 “张夫子,你怎么出来了?” “里面闷,出来散散酒气。”张锡钧指了指主殿回道。 朱慎锥冲他点点头,说了句外面风大,喝了酒还是别多吹风的好,正要继续朝殿里走,张锡钧突然开口喊住他:“六爷,能借一步说话么?” 朱慎锥微微一愣,再一次扭头朝着张锡钧望去,黑暗中却也看不清张锡钧脸上的表情,但却能听出张锡钧刚才那句话里带着的恳切。 朱慎锥想了想,停下了脚步,朝着张锡钧那边走去,张锡钧道了声谢,随后就带着朱慎锥从殿外绕走,片刻后到了殿后的一处。 对于张锡钧这人,虽然今日已是第二次见面,可相比李虎他们几个,朱慎锥和张锡钧之间却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除了第一次李虎介绍了张锡钧后,张锡钧在李虎的团队中仿佛就是一个透明人一般,而且从来不主动开口,就连前头一起喝酒的时候,张锡钧也是默不作声,除了陪着朱慎锥干了几碗酒,就是一个陪客的存在。 在朱慎锥的眼里,对张锡钧这人同样有几分好奇,毕竟张锡钧是秀才,按理说一个秀才怎么又会和李虎他们这些人混在一起,而且还上了羊头山呢?更意外的是,在李虎的团伙里,张锡钧的地位也很特殊,他虽然不是李虎的结拜兄弟,可在羊头山算得上一号人物,用道上的话来形容,其地位还在陆义生和胡林之上,勉强算是个二当家的角色。 跟着到了后面,张锡钧找了两块平坦的石头请朱慎锥坐,朱慎锥也不在意,径直就坐了下来。 朱慎锥不仅对张锡钧这个人好奇,同样也好奇他找自己究竟有什么事。至于其他的朱慎锥也没多想,张锡钧在他的眼里就是一个是手无搏鸡之力的书生,根本不会什么武艺,当初劫道的时候别看张锡钧拿着刀子,可朱慎锥一眼就看出他是一个样子货,拿着刀子的架势别说是砍人了,哪怕杀只鸡恐怕都难。 朱慎锥一身本领,像张锡钧这样的两三人都是闭着眼就能对付的,所以他根本不担心张锡钧会对自己不利。 安安稳稳坐了下来,朱慎锥问张锡钧找他有什么事要说。 谁想张锡钧一开口就让朱慎锥颇为意外,因为张锡钧根本就没绕圈子,直截了当告诉朱慎锥,他不想留在羊头山,打算跟着朱慎锥走。 ------------ 第二十七章 不简单 “离开羊头山?” “对!” “为什么?” “羊头山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张锡钧平静地回答道。 朱慎锥笑了,张锡钧这话有点意思,他本就和李虎等人是一伙的,而且也看得出来,李虎对张锡钧很是不错,不仅在他们团伙中地位很高,说话间也颇有尊重。 既然这样,张锡钧为什么还要执意离开羊头山呢?而且还找到朱慎锥帮忙,主动提出要跟着朱慎锥走? 朱慎锥问:“而今羊头山也有了粮米,等明年开荒后羊头山这边就能稳下来。既然如此,夫子为何偏要跟我走呢?” 张锡钧摇摇头,叹了口气,正当朱慎锥以为他要说出原因的时候,张锡钧突然道:“六爷,如您能带我离开羊头山,我不仅可以帮六爷您做事,而且还能帮您把李佑一起带走!” 朱慎锥心头一惊。 “六爷,李佑是李虎的独子,既然六爷要用羊头山诸人,仅仅派几人留在羊头山是不够的,我对李虎等人知之甚深,只有捏住李虎的命脉,李虎才能真正为六爷所用。” “哈哈哈,夫子莫非是在开玩笑?我同老虎一见如故,亲同兄弟,哪里是夫子所想……。” “六爷!”张锡钧正色道:“明人不说暗话,羊头山地势险要,又位于要道,向南就是高平,向北是长治,西接安泽、浮山,东至玉峡关,如牢牢占住羊头山,无论六爷想做什么均可进退两便。” “六爷施恩于李虎,无非就是看上了羊头山的便利,在下佩服万分。但六爷,要做大事,仅靠施恩是不够的,如六爷想彻底把李虎收为己用,那必须捏住李虎的命脉,而李佑就是重要一环。此事,在下可为六爷做到,只请六爷带我一同离开羊头山,跟随六爷。” 说着,张锡钧冲朱慎锥拱了拱手。 朱慎锥眯着眼睛打量着张锡钧,一时间没说话。直到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直都小瞧了不怎么起眼的张锡钧。 自认识李虎这些人后,朱慎锥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李虎和陆义生、胡林三人身上,张锡钧虽有交往,却从未能深入交流过。 而且张锡钧给朱慎锥的印象只是一个手无博鸡之力的读书人,而且是一个跟着落草的破落秀才。再加上张锡钧的性格一直是一副不爱说话的样子,哪怕就是喝酒的时候也从不主动开口,只有问他时才会简短回答一句。 就这么一個人,现在突然和朱慎锥说了这些,直截了当地指出了朱慎锥对羊头山的意图,并且提醒朱慎锥,如果想控制住李虎等人,仅施恩是不够的,李虎的独子李佑才是关键,必须把李佑牢牢捏在手里,那么羊头山这边才能彻底放心。 张锡钧这些话这不能不让朱慎锥心中警惕,如果张锡钧仅只是一个普通读书人,那么他也太让朱慎锥意外了,一个普通的破落秀才有这样的见识和心机?朱慎锥是绝对不信的。 “你究竟是何人?又是什么来历?”朱慎锥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六爷可听说过李福达?” “李福达?!”听到这个名字,朱慎锥的眼珠子一下子就瞪圆了。 李福达可不是普通人,此人在大明可是赫赫有名的造反专业户,正德元年时,李福达密谋起事,事败后发配充军,谁想又偷偷逃走改名换姓继续造反,之后又失败被抓到再次发往山丹卫。 之后李福达再一次逃走,这一回跑到洛川再次起事,事败后又一次改名。 这一次李福达吸取之前教训,其以财物和粮食来贿赂官员,假冒京师工匠户籍从而获取官职,并在武定侯郭勋的帮助下,得到太原卫指挥使的官职。 一个造反专业户摇身一变居然成了太原卫指挥使,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此时的李福达改名为张寅,安安稳稳做起了官。 但这个事没完,嘉靖五年时,张寅被仇人认出后告发,此案从地方一直打到了御前,嘉靖让人先后六次审案,可由于没有任何实质证据能证明太原卫指挥使张寅就是李福达,再加上此案又牵涉到武定侯郭勋,引起了朝中文官和勋贵的争斗,更是变得扑朔迷离。 最终,因为证人反水,六审后又拿不出无真凭实据,嘉靖当时正想借此案来敲打因为大礼议事件和自己作对的文官集团们,推波助澜之下张寅非但毫发无损,反而告发者被嘉靖以诬告官员处死,审案的官员受到牵连流放,张寅官复原职结案。 这个案当时被称为李福达案,那么太原卫指挥使张寅究竟是不是造反专业户李福达呢?这个事一直到最后都没有一个最终结果。但在隆庆年间,这个事又给人翻了出来,说有证据可以证明张寅就是李福达。 可这时候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当事人和证人早就做了古,所谓的证据也仅仅只是推论而已。 李福达案是一个迷案,再加上这个案子又是在山西发生的,朱慎锥怎么会不知道呢? 所以当张锡钧突然问起李福达的时候,朱慎锥心头的惊愕不要提有多少了。 难道说,张锡钧是李福达的后人不成?对了,如果当年太原卫指挥使张寅就是李福达的话,那么李福达化名张寅,他的后人就是姓张,而张锡钧也姓张,两者是否有这样的关系呢?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么多年过去了,谁又能说得清楚呢?”张锡钧摇头叹道,接着又道:“张锡钧只是在下化名,而且名字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义,只是一个称呼罢了。不瞒六爷,我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倒和当年的张寅有些类似,只可惜运气却没有张寅那么好,背后更没一个武定侯撑腰。” 说着,张锡钧苦笑了一声,神色有着几分惨然。 “六爷!” 张锡钧拱了拱手,诚恳道:“在下虽无搏鸡之力,但自认读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懂得少许谋略。羊头山非在下久留之地,李虎虽对在下有恩,但此人只是一介武夫罢了。” “六爷胸有韬略,眼光深远,实非凡俗。如蒙不弃,在下愿跟随六爷以尽犬马之力,还请六爷首肯……。” 说着,张锡钧冲朱慎锥大拜,看着拜倒自己面前的张锡钧,朱慎锥有些沉默了。 直到现在,张锡钧也没明说自己的来历,但刚才的话语中却是透露了几分。 如果朱慎锥判断没错的话,张锡钧哪怕不是张寅的后人,恐怕两者也有不为外人知的消息。 再加上张寅是不是真的李福达,这个事已经成了谜团,但李福达是什么人朱慎锥却是一清二楚。 刚才张锡钧自己也说了,他承认自己的经历和张寅类似,那么也就等于承认他的身份远不仅仅只是普通秀才那么简单。那么张锡钧究竟是什么人呢?朱慎锥猜测他恐怕是白莲一脉的可能比较大,要不然一个好好的秀才怎么会和一群矿徒混在一起?还上了羊头山做起了没本钱的买卖? “收还是不收?”这个问题在朱慎锥脑海中反复闪过。 朱慎锥承认自己之前小看了这个张锡钧,他没想到张锡钧一直不怎么起眼,却又有如此的眼光和想法。刚才张锡钧提出的建议的确让朱慎锥心动,他明白张锡钧说是对的,不光是用李佑来控制李虎,还是羊头山的重要性等等,其实这也是朱慎锥已经想到的,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做罢了。 从这点来说,他们的想法是相同的。再加上张锡钧投靠自己的理由,更让朱慎锥感觉到这个人的不简单。那么这个人究竟是收还是不收呢?朱慎锥陷入了沉思。 大拜在地的张锡钧低头看不见朱慎锥的表情,心头忐忑不安。 他是聪明人,很清楚现在的处境,更明白朱慎锥的重要性。只要能打动朱慎锥,那么他就能离开羊头山,在羊头山像他这样的人根本无用武之地,但在朱慎锥身边就不一样了,自从结识了朱慎锥后,张锡钧一直都在暗暗琢磨这个人。 刚才张锡钧说的那些话基本不假,他之所以主动投靠朱慎锥也是出于判断和考虑。今天这么做,张锡钧是冒着风险的,可这个风险又不能不冒,在他看来只要自己的判断不差,那么朱慎锥有很大可能答应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朱慎锥一直没有说话,张锡钧的额头也不由自主地渗出一片汗水。正当张锡钧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心中有些绝望的时候,朱慎锥终于开口了。 ------------ 第二十八章 带回王家村 “你需做一件事。” “请六爷吩咐。”张锡钧闻言心头顿时大喜,连忙回道。 “如何说服李虎,又如何带上李佑,这个你自己去做,只要能做到,带你离开羊头山未尝不可。但如做不到,这个事就无需再提,如何?” 张锡钧心里的石头顿时落下,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朱慎锥也不再说什么,起身就朝着主殿那边走去。等朱慎锥离开后,张锡钧站起身来,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脸上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张锡钧是个聪明人,他清楚朱慎锥让他这么做的原因,这也算是朱慎锥给他出的一個题目吧。 既然要投靠朱慎锥,那么就得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而且带李佑离开羊头山,以此来捏住李虎的命脉,这本就是张锡钧自己提出来的,现在朱慎锥把这个事直接交给他来办也是理所当然。 如何说服李虎,同意自己跟着朱慎锥离开羊头山,这同样也需要张锡钧自己去解决。虽然这个条件朱慎锥可以直接和李虎提,可让张锡钧自己去处理,其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朱慎锥是否能信任张锡钧,或者说张锡钧又如何取信于朱慎锥,关于这他们谁都没提半句。 无论是朱慎锥或者张锡钧,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赌咒发誓这些并没真正约束力,而且也不可能借用这些让双方相互信任。但张锡钧心里却不担忧,因为他有着自信,自信自己只要跟着朱慎锥离开,以后一定能用自己的方式来证明这点。 朱慎锥同样也是如此,张锡钧这个人是否可以大用,能不能真正信任,这都要看他之后的所作所为和自己的判断。 回程路上,这一次路过羊头山朱慎锥没有多停留的想法,毕竟这个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了,这些日子雪下了好几场,万一这些日子有连日的大雪下来,后面的路就不怎么好走了。 翌日,朱慎锥等人一早就开始准备回程了,他们收拾好了东西,再用了吃食,看看日头,今日的天气还算不错,看样子暂时不会下雪。 就在朱慎锥他们准备和李虎等人告别的时候,李虎和张锡钧带着李佑先找到了朱慎锥。 李虎抱拳对朱慎锥说道,希望朱慎锥这次回程能带着李佑离开羊头山,同时一起走的还有张锡钧。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无非就是羊头山这边条件不好,而且李佑还年幼,跟着自己也帮不了什么忙。张锡钧又是读书人,在羊头山也是一样,倒不如把他们托付给朱慎锥,这样的话更合适。 此外,接下来朱慎锥会往羊头山这边派人过来,以后羊头山和王家村算是一家人。张锡钧跟着朱慎锥,也是李虎自己的意思,不仅能照料一下李佑,还可以在朱慎锥那边帮些忙做点事,负责之后两边的联络。 说完,李虎略有歉意地看着朱慎锥,眼中带着期盼。 朱慎锥倒也没说什么,笑呵呵地一口答应了,还当着李虎的面向他保证,以后李佑就是自己的子侄,让他尽管放心就是,在他那边,肯定把李佑安排的妥妥当当。 就这样,张锡钧带着李佑轻而易举地就离开了羊头山,而且离开的时候李虎还对朱慎锥百般感激,和上次一样亲自带人送了好一程,直到离开山道这才挥手道别。 等和李虎分手,朱慎锥这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张锡钧。自己提的条件虽然不算太难,但张锡钧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做到,而且还让李虎是这样的态度倒让朱慎锥颇有意外,看来这个张锡钧还是有点本事的。 回去的一路上要比来时更便利许多,毕竟他们的货已经在赵村交接完了,不带私盐也就不再需要翻山越岭走偏僻的小道,可以直接通过官道回程。 不过考虑到张锡钧和李佑这次跟着他们回去,他们两人身上可没户籍证明,也没“路条”,碰上官差检查还是有些麻烦的,但朱慎锥他们也有他们的办法,对于回程一路很是熟悉,凡是靠近检查的关卡,朱慎锥会提前让手下的人带着他们从附近小道绕过去,其他人正常过卡,虽然这样麻烦些,却更安全。 一路无事,几天后一行人终于顺利过了汾河,过河继续向西,半日时间终于回到了王家村。 回来的一路上,朱慎锥已经仔细想过,张锡钧和李佑不可能带回平阳城。 一来他们的身份有问题,要进平阳城不是那么容易。二来李佑还好些,这个实诚的小子朱慎锥还是很喜欢的,这一路回来和朱慎锥处的极好,就连王晋武等人都喜欢他。 但张锡钧就不一样了,虽说朱慎锥带张锡钧回来,可张锡钧这个人的真正来历还没彻底搞清楚,再加上朱慎锥也不确保他忠诚可靠,眼下仅仅只算是“试用期”罢了。 至于第三,就是朱慎锥自己的身份了。在外朱慎锥一直以王慎的化名行走,他不能确保自己的真实身份被张锡钧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让张锡钧跟他回平阳城是不可能的,唯一能安置他们的也就是王家村了。 把这两人放在王家村,有舅舅王荣和王晋武等人照看着绝对不成问题。而且王家村也不是普通村落,因为走私盐的缘故,王家村外松内紧,远比羊头山那边更令人放心。 再说了,张锡钧和李佑之前的户籍都不能用,说白了就是两个“黑户”,放在王家村,王荣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决这个问题,再怎么说王荣不仅是王家村的村长,身上更有着百户的职衔,解决;两个黑户,对王荣不算什么难事。 一行人临近王家村还有两三里地的时候,在村外警戒的村民就瞧见他们了欣喜之余连忙回村报告,片刻后王荣带着夏冬等人就出村迎接。 “舅舅!” “爹!” “叔爷!” 见到王荣,众人连忙上前打着招呼,王荣瞧着大家平安回来,尤其是王晋武这小子完好无缺地站在自己面前,咧着嘴笑个不停,嘴里一个劲地说着好,拍拍王晋武的肩膀,再看看有些更黑却跟壮实的儿子,心头极为高兴。 接着,又问了朱慎锥一路是否顺利,朱慎锥点头道一切顺顺当当。正要继续说话的时候,王荣却看见了队伍里的两个陌生人,这两人就是张锡钧和李佑。 “这两人是……?” “我带回来的,等会再给您细说,舅舅,先找个地方让他们住下,再挑两个机灵点的帮忙安顿下来。”朱慎锥压低声音说道。 王荣是老江湖,这一话一听他就明白了,当即点头答应,接着转身喊了两个人过来,冲张锡钧和李佑那边一指,随后交代了几句。 朱慎锥也没说什么,只是回头对张锡钧和李佑微微点头,给了他们一个放心眼色。张锡钧倒也不慌,他都跟着朱慎锥来到了王家村,自然要听朱慎锥的安排,当即向朱慎锥和王荣这边拱了拱手,拉着还在东张西望的李佑跟着那两人离开。 等张锡钧他们走后,王荣招呼着朱慎锥等人回家。 片刻,朱慎锥、王晋武、王初二、王贵跟着王荣、夏冬还有王银生来到了王荣的院子,至于其他人都打发回去了,这么多日子在外,大伙早就想家了,好不容易回来得先回去瞧瞧。 进了屋,众人坐下,舅妈给大伙送了茶水就先出去了,留他们这些老爷们在屋里说话。 “刚才那两人……?”舅妈前脚刚出去,王荣就迫不及待地问。 王荣不能不小心,王家村上下都是自己人,这两年一直又和朱慎锥干着私盐的买卖,这买卖可冒着杀头的风险,突然来了两个陌生人,刚才朱慎锥又没直接说他们的身份,不问清楚他的心里着实不放心。 “这两人是从羊头山跟着我们回来的,那个年纪大的夫子叫张锡钧,年幼的叫李佑,这个李佑是羊头山那边当家的独子……。”朱慎锥对王荣自然没什么隐瞒,当即把张锡钧和李佑的来历说了说,同时也告诉了王荣羊头山那边的情况。 ------------ 第二十九章 平阳刘家 王荣等人听着朱慎锥讲述张锡钧和李佑的来历,包括羊头山那边的情况,表情略有诧异,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次走盐居然会在羊头山那边碰到这样的事。 “六爷,羊头山这些人……。”夏冬皱起了眉头,开口正要说什么,可没等他说出口朱慎锥就摆了摆手。 “羊头山的人我有大用,这个事已定了,过些日子村里挑两个人去一趟羊头山,明年开始羊头山就是我们走盐的中转站。对了,王家村这边的藏盐到时候分一部分放在羊头山,如果一切运行顺当,未来王家村这边的藏盐不用太多,全部转移到羊头山那边去。” “你意思是……?”王荣开口询问,手上做了个遮掩的姿势。 朱慎锥点点头道:“舅舅说的没错,我就是这個意思。您也知道,王家村是大家的根本,一直在王家村藏盐风险实在太大。如换成羊头山的话就不一样了,那边更为隐秘,而且李虎这些人受了我们的恩惠,羊头山的位置也极为有利,这样安排对之后的走盐更便利些。” “这样倒也不是不行……。”王荣点点头,承认朱慎锥的考虑是对的,但他心里对李虎这些人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些人可是杀了矿丁和管事逃到羊头山来的,虽说受了朱慎锥的恩惠,可人心隔肚皮,毕竟不是自己人呀。 朱慎锥当即就笑了,开口说:“这也是我把张锡钧和李佑带来王家村的缘故。张锡钧这人暂且不说,可李佑却是李虎的独子,有李佑在手您就放心吧。” 至于其他的,包括从姐夫周安民那边打听得来的消息,朱慎锥却没告诉他们。倒不是不信任王荣,而是朱慎锥另有打算。 此外,这个事朱慎锥已经决定了,告诉王荣等人不过是打个招呼,免得他们多想罢了。 王家村走盐,是朱慎锥拉着王家村干的,说起来朱慎锥才是真正的当家老大,再加上王荣又是朱慎锥的亲舅舅,王晋武就更不用说了,对朱慎锥就是惟命是从,自然不可能反对。 何况上回王晋武和李虎交过手,两人已有几分惺惺相惜。无论是王晋武又或者是李虎,都是直肠子的爽快人,脾气相投之下交往的不错。朱慎锥接纳李虎等人,王晋武是举双手赞同的,王初二他们对此也没异议,只有夏冬还略有担心,但见众人都是这个态度,他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讲完羊头山那边的事,接下来朱慎锥就和大家伙核对了一下这次走盐的获利账目。 按照分配比例,去掉成本和王荣父子、王家村的子弟和几个领头的分成,朱慎锥可以拿将近一半。 不过朱慎锥提出,羊头山那边是他决定招揽的,所以花去的钱就从他这份里扣除,话刚出口王荣就表示反对,既然走盐是大伙的事,那么就没有让朱慎锥一个人承担的道理。何况就和朱慎锥刚才说的那样,以后羊头山作为王家村藏盐走盐的落脚点,这对于大伙也都是有利的。 争执了一番,朱慎锥这才勉强答应这些钱从公中扣除,重新计算了下了后,朱慎锥最后取了自己一份,剩余的再由王荣按照比例再行分配。 处理完这些后,这次走盐才算彻底完成,今年的活也就结束了,接下来等寒冷的冬天过去后,明年继续。 分完了钱,众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这次走盐收获不错,有了这些钱,整个王家村也能过上一个好年。 临走前夏冬悄悄告诉朱慎锥,他们走盐的时候,他带着人去了解州,按照朱慎锥的意思弄了一批盐回来了,已经在王家村藏好。 朱慎锥听了夏冬的汇报,再询问了数额后颇为满意,不过夏冬告诉朱慎锥,他在解州打听过了,明年的盐路恐怕有些难度,这个事走盐之前夏冬曾经提醒过,看样子这趟去解州问题并没解决。 “究竟是什么情况?”朱慎锥问夏冬。 “之前说是军中需求,俺这回过去仔细打听了下,哪里是什么军中需求,分明就是有人贿赂了矿监寻的理由罢了。” “何人?” “平阳府的刘家!” “刘家?” 朱慎锥顿时皱起了眉头,刘家他知道,刘家是平阳府有名的大商家,虽然是商家,可刘家私下也做私盐的买卖,不过相比朱慎锥他们的小打小闹,刘家的私盐就大得多了。 一直以来,刘在为朝廷运盐的同时私下贩卖私盐,而且数额巨大。 相比朱慎锥和王家村,刘家无论财力还是走盐的规模都不是他们能比的。按理说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刘家的走盐是利用开中法拿着盐引私下囤盐贩私,朱慎锥他们只是通过盐井那边的关系搞点“计划外”的余盐赚点小钱。 大家的路子不同,销售的渠道也不同,相互间更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可这一回刘家居然贿赂了矿监,直接垄断了明年解州的余盐数额,这等于一下子就把朱慎锥他们的货源给切断了。如果那边余盐全部给刘家拿走,那么朱慎锥的盐又从什么地方来? 没了货源,以后这走盐的买卖根本就不可能继续下去,这可是一件大事。 山西产盐的地方就是那么几个,其中解州是规模最大也是出产最稳定的,而且离平阳府和王家村距离不算远,购盐运货很是便利。 如果解州的盐路断了,那么他们的私盐买卖就没法干了。 要知道去其他地方拿盐一来路途实在遥远,二来这关系渠道什么的也得重新打通,再加上走盐是有极大风险的,根本无法保证更换渠道后能和现在这样稳当。何况还有成本和运输各方面的原因,根本不现实。 可现在,刘家突然垄断了解州的盐路,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刘家这样做究竟想干嘛?朱慎锥暂且不知,可断人财路无异杀人父母,朱慎锥绝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盐路被断。 仔细询问了夏冬在解州打听来的消息,朱慎锥心里暗暗琢磨着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但一时间,朱慎锥却没什么好办法,何况这个事不是小事,他得好好想想。 不过让人欣慰的是,这一次夏冬带人去解州先运了一批盐回来,至少这批盐足够等到明年开春后能走个两三趟。所以从时间来说还不算迫切,他打算等回到平阳府再找人仔细打听下再做决定。 暂时把这事搁置一旁,当天晚上朱慎锥和舅舅王荣和王晋武好好喝了一顿小酒,舅甥表兄弟之间说了好些话。 第二天醒来,朱慎锥洗漱后准备离开王家村,他离开之前没有去见昨天已经安顿下来的张锡钧和李佑,这两人如何安置,接下来又如何,这些昨晚他已和王荣沟通好了,王荣会按照他的意思办的妥妥的,根本不用朱慎锥操心。 和来时一样,朱慎锥手里提着他的那根枣木棍,肩上背着个包袱,怀里揣着那把火枪和走盐得来的银子,告别王荣后,独自一人朝着平阳府返回。 下午时分,朱慎锥安然回到平阳府,离开平阳府已有近月的时间,进了城看着城里熟悉的街道,再想着许久不见的嫂嫂张氏和侄女巧儿,朱慎锥加快了步伐。 片刻,终于到了家,推了推门,里面的门栓锁着,这让朱慎锥微微松了口气。看来嫂嫂张氏和侄女应该都在家,每次离家外出朱慎锥都仔细交代过张氏,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千万记得栓门,以免家里没男人出现什么意外。 拍打了两下,不一会儿里面传来脚步声,很快张氏警惕的声音传来。 “谁呀?” “嫂嫂,是我回来了!”朱慎锥连忙应道。 “叔叔?”张氏惊喜的声音传来,接着门栓被取下,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还真是叔叔回来了!”打开门,当看见朱慎锥就在门外,满面笑容地望着自己的时候,张氏的脸上满是欣喜。 ------------ 第三十章 立冬祭祖 “嫂嫂!” “叔叔快进来!” 朱慎锥乐呵呵地进了门,张氏顺手把门关上,接着看向风尘仆仆的朱慎锥。 “瞧这一身土,我去烧水,叔叔你先去歇歇。” “烦劳嫂嫂了,对了,这是我路上割的肉,还有一条鱼,今个儿晚上我们做顿好吃的,巧儿呢?怎么没见她人?”朱慎锥把手里提着的一条肉和鱼递了过去,张氏笑盈盈地接过说:“巧儿在屋里炕上玩呢,这些日子她总念着你,等见你回来了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朱慎锥笑了起来,他这次回来也给巧儿带了礼物,除了和上次去看姐姐姐夫给周斌一样的拨浪鼓外,还有一包麻糖,巧儿见了肯定喜欢。 不过现在风尘仆仆,得洗了脸换身衣服才能去看巧儿,小孩子抵抗力差,再加上这个时代的医学又不发达,孩童夭折率可不低。朱慎锥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让巧儿沾染什么病气,所以他先回了自己的屋,把带回来的东西收拾了下,再就着张氏帮自己打来的热水洗漱完,又换了身干净衣服,这才拿着给巧儿的东西去了正房。 果然如张氏说,当巧儿看见进门的朱慎锥后高兴的不行,从炕上站起跌跌撞撞就跑过来,一把搂着朱慎锥的脖子咯咯直笑,一个劲地喊着“父!父!” 朱慎锥抱起巧儿举高高,逗的她更加开心了,和小家伙玩耍了好一会儿,他这才取出带回来的拨浪鼓和麻糖。 当看见这些巧儿的眼都亮了,手脚并用就把东西给抓了过去,把玩了几下拨浪鼓,又抓这麻糖舔了口,开心的眼睛都成了两条缝,凑近贴着朱慎锥的脸蛋吧嗒就亲了一口。 “带这些干嘛?惠而不实不是糟蹋钱么?”张氏心里高兴,却忍不住又嘴上埋怨了一句,朱慎锥却没说什么,只是呵呵笑着,抱着巧儿教她怎么玩拨浪鼓。 张氏看着朱慎锥和巧儿玩耍,心头涌起甜蜜,同时也有些黯然。 她一时间又想到了去世的丈夫,如果丈夫还在的话应该多好啊!就像现在这样,一家三口甜甜蜜蜜,这日子也让自己安心。 可惜的是,虽然朱慎锥容貌酷似他大哥,但毕竟不是自己的丈夫,刚才的错觉只是自己的想象罢了。 不过朱慎锥回来,她还是很高兴的。她一個年轻寡妇带着孩子和小叔子住在一起,最怕会有这样那样的闲话。虽然张氏和朱慎锥都清楚就算有闲话终究只是闲话,可闲话真传出去的话,张氏的心里也是有疙瘩的。 所以朱慎锥在家的时候,张氏作为寡嫂和小叔子之间相敬如宾,相互保持距离,丝毫不敢逾越。 但朱慎锥不在家,张氏倒是松了口气,可没几日这心里又不由得牵肠挂肚起朱慎锥来,担心他在外面究竟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吃的可好?穿的可暖?会不会碰上什么事……? 这种复杂的情感,让张氏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今天朱慎锥终于回来了,张氏前些日子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下了,见着他逗弄巧儿笑呵呵的样子,张氏同样也感受到了踏实和温馨。 陪着巧儿玩了好一会儿,小家伙显得有些累了,在朱慎锥的怀中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看着可爱的侄女躺在自己的怀里,朱慎锥也没把她放下来,一手略有节奏的轻轻拍打着,另一手小心换了个姿势,让她睡的更安稳些。 “这些日子我不在家,嫂嫂可好?” “烦劳叔叔挂念,家里一切都好。”张氏微笑着说了一句,接着问:“叔叔这些日子在外……?” “也好着呢。”朱慎锥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笑容。 朱慎锥和王家村走私盐的事张氏并不知道,也从来没告诉过她。一直以来,张氏只是以为朱慎锥时不时出去大半个月是去做其他事。毕竟低级宗室的日子都不好过,如果光靠一直发不下来的俸禄的话,恐怕普通宗室早就全饿死了。 为了养这个家,朱慎锥可是没少辛苦,这些张氏都看在眼里。再加上她只不过是一个寡嫂,小叔是男人,男人在外面做些什么,女人也不好打听。 “家里的粮米什么的……?” “已经买回来了,还有石炭。” “我这次回来带了些钱,等会给嫂嫂您,今年冬天来的早,明年开春恐怕要晚,粮米什么的家里尽量多存些,另外这几日再买些其他事物,等过两个月,咱们家好好过个年。” “行,这个你就放心吧,我来安排。”张氏点头,心里也在计算着家里还需要添置些什么,如果花销不多的话,把手上的银钱存下来以备不需。 穷家难当呀,家里现在都靠着朱慎锥一个人,而且朱慎锥的年龄也不小了,终究也是要成家的。张氏琢磨着这两年攒些钱下来,也好给朱慎锥寻摸一个合适的媳妇。 说了几句闲话,朱慎锥问张氏这些日子自己不在家,家里有没有人来找自己,或者有没有其他事发生。 张氏告诉朱慎锥其他事倒是没有,来找朱慎锥的却有。不过张氏按照朱慎锥叮嘱的随便找了理由打发走了,只说朱慎锥不在家,至于去了哪里一律都没告诉。 至于来的人也不是外人,是辅国将军府上的老管家,来意是告诉朱慎锥立冬这日去一趟将军府。 听张氏这么一说,朱慎锥猛然记起了这事。 辅国将军朱敏汎同朱慎锥都属晋王系,其祖上也是交城王一脉。 不过相比朱慎锥,朱敏汎的爵位可要高不少,而且他们一脉从交城王府分出来也要更晚些。 隆庆四年,最后一个交城王薨后,郡王王爵已除爵了,交城王一脉现在重归晋王系管辖,但在平阳府,辅国将军朱敏汎是他们这一脉中爵位最高的,也是日子最好过的。 如果以宗谱算起来,朱慎锥是朱敏汎的族叔,可两家平日并没什么来往,这所谓的辈分也仅仅只是宗谱体现罢了。 虽然平日不来往,但每年还是有几日在平阳府的宗室们还是要聚一聚的,这个组织者自然就是辅国将军朱敏汎了。 按这边的习俗,立冬这日要祭祖,朱敏汎算起来是之前交城王一脉最近的一房,再加上他的爵位也最高,所以这个祭祖仪式目前是由他家来负责。 至于普通宗室,能来者就来,不来也没关系,按照规矩无非就是通知一下。但朱慎锥虽然年轻,可辈分却不低,他们一脉中除去太原晋王府那边的几个宗室外,平阳府这边和朱慎锥同辈的已没几人了,所以从这点来说,将军府那边派管家过来请朱慎锥也是件很正常的事。 算了下时间,后日就是立冬日,朱慎锥点点头说自己知道了,去是肯定要去的,这不仅是宗室内的聚会,也是打听消息的好机会,而且祭祖日还要饮宴,将军府可不差钱,过去转一圈混顿好吃好喝,这样的好事朱慎锥怎么会错过? ------------ 第三十一章 宗室晚辈 转眼就是立冬日。 这一日起,朱慎锥和平常一般早起后练了拳脚,练完洗漱就换上了一年穿不了两回的红织金熊罴常服。 这套服饰昨日张氏就帮着找出来了,细细熨烫后挂了一晚。 服饰很是漂亮,大红色的红织再加金熊罴的刺绣,穿在朱慎锥身上极为英武。等穿上后,张氏又帮朱慎锥束了发,再戴上三梁冠,这冠带用银钑花,绶用盘雕,这么一打扮,瞧着和往日完全不同。 等朱慎锥全部穿戴完,抬起衣袖在原地转了一圈,张氏在一旁看的有些痴了。想当年自己嫁进来的时候,丈夫也是穿着这一身,转眼物是人非,丈夫已故去好些时候了,当年还年幼的朱慎锥却已出落的和丈夫当年一般高大,尤其是穿这一身,更仿佛丈夫从自己记忆中活过来一般。 “嫂嫂,这身后面没问题吧?嫂嫂?”转过身,朱慎锥左右看看,随口问着张氏。 问了一句,张氏并没回答,朱慎锥还以为她没听清,又问了一声。 这下张氏回过神,她朝着朱慎锥身后看去,伸手在他背后略有褶皱的地方抹了把,把手收回了的时候,悄悄擦拭了下眼角笑着说:“好着呢,叔叔穿这一身真是不错。” “呵呵,样子货罢了,麻烦嫂嫂了……。”朱慎锥转过身来,向张氏施了一礼,张氏微微避开:“这时间不早了,去的晚了怕不合适,叔叔还是早些过去吧。” “那我先去了,等事办完就回来了。”朱慎锥应了一声,和张氏说了这么一句就朝着门口走去。 望着朱慎锥离去的背影,张氏默默看着,眼眶不由得又渐渐湿润了。 离开家,朱慎锥安步当车,朝着将军府行去。 将军府离自己家不算远,走过去也就小半个时辰罢了。 一路上朱慎锥碰上了几个同样去将军府的宗室,虽然平日大家不怎么打交道,可毕竟都是亲戚,再加上今天的日子不同,相互碰上了自然要问候一番,随后一起结伴而行。 很快就到了将军府,今日的将军府比平常热闹许多,毕竟这是宗室祭祖的大日子。 将军府的老管家带着人在门口迎接,朱慎锥到了后老管家连忙上前行礼,随后向身后的一个穿着宗室服饰的少年介绍朱慎锥等人的身份。 这個少年是朱敏汎的孙儿朱审烨,虽然年龄只比朱慎锥小了几岁,可要按宗谱来算,是朱慎锥的曾侄孙辈了。 朱慎锥的爵位虽然不高,但辈分可不低,见了朱慎锥,朱审烨连忙上前问候行礼,朱慎锥也不托大,按着礼仪回了礼,双方在门口说了两句没营养的话,随后就被请入府中。 进了府,先去见了辅国将军朱敏汎,今日的朱敏汎同样穿着一身常服,不过他的常服和朱慎锥的不同,常服为大红织金虎豹,冠为五梁,带用金钑花,这是中上级宗室的服饰,如等到了郡王一级就更不一样了。 奉国将军朱敏汎已年近五十,按年龄足可以当朱慎锥的爹,不过按辈分来算却是朱慎锥的侄儿。 见了朱慎锥,这个胖乎乎的小老头倒很是客气,还称朱慎锥为六叔,朱慎锥也不拿大,先按规矩行了礼,随后和他寒暄了几句,这种宗族的场合中大家基本都是如此,表面上保持着体面,平日里该样还是怎样,相互之间除了朱姓血脉外,可以说基本和外人没什么区别。 朱慎锥和普通宗室一样走了下流程,接着就被将军府的仆人带到了一旁入座。 今天的座位是按照宗室的规矩来排的,座次高低无非就是爵位和辈分了。 宗室和普通宗族不同,爵位在前,辈分在后,所以朱慎锥这个同族中辈分较大的宗室却因为爵位不高,位置算是不靠前也不靠后,马马虎虎安排了一个中等的座位。 坐下,看着府里车水马龙的人,今日将军府来的宗室足有上百人,这还是没全到齐呢。 坐在位置上,朱慎锥自顾自喝着茶水。 其实和他差不多做派的宗室不算少,今天来的宗室里大多数日子过的并不好,别看大家都穿着常服,一个个光鲜的样子,可实际上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多了去了。 朱慎锥同桌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宗室,这人朱慎锥不仅认识和他这一房还算近,此人叫朱敏汌,爵位要比朱慎锥高上一级,是镇国中尉,但论辈分却是朱慎锥的侄儿。 他比朱慎锥来的稍晚一会儿,入座时朱慎锥已经坐了一会儿了。见了朱慎锥,朱敏汌客客气气喊了一声六叔,朱慎锥连忙招呼他入座,屁股刚坐下后,朱敏汌的目光就不由自主朝着桌上摆着的那些点心看了过去,一下子就挪不动了。 “现在人不多,要拿的话就赶紧。”见他这副样子,朱慎锥顿时心里明白,他微微朝着朱敏汌侧过身,低声就对他说了这么一句。 朱敏汌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先向朱慎锥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接着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他抬起衣袖朝桌上一拂,转眼之间如同变戏法一般,刚还摆在果盘中的那些点心就全不见了。 随后,朱敏汌借着整理衣袍的机会,把塞在袖口里的那些点心藏好,弄完这些他才松了口气,装模作样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看着他这番小动作,朱慎锥心头暗暗好笑,同时也不由得觉得悲哀。 宗室的日子不好过呀,尤其是他们这些低级宗室,别说朱敏汌的举动了,就算是朱慎锥之前同样干过这样的事。 父兄去世后,朱慎锥一个人挑起了家里担子,如果当时要脸的话,他们一家早就饿死了。就算是现在朱慎锥带着王家村走私盐,靠着这个买卖有了不错的收入足以养家,但在平日里,朱慎锥依旧会做些类似的举动,毕竟宗室的日子不好过大伙都是知道的,假如人家都不好过,偏偏你们家日子过的不错,反而会引人怀疑。 这也是朱慎锥现在明明有能力赚钱,却依旧只断断续续给张氏不多的钱银,而且还时不时还会跑去知府衙门讨要俸禄,就连两个烧饼也要带回家的原因。 “可有些日子没见六叔了,您近来可好?”喝了口茶,朱敏汌问道。 “马马虎虎吧,朝廷的俸禄总是下不来,这日子过的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亏得我这边家里就三口人,勉强还能过得下去。倒是你,家里的日子怕不好过吧?” 朱敏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的日子何尝只是不好过呀,几乎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相比朱慎锥家人丁稀薄,朱敏汌这边可是一大家子呢。 老娘、老婆、孩子,再加上自己,朱敏汌家里足足有七口人,而且最小的儿子才三岁,最大的也仅仅十二岁。 按照现在宗室的规矩,十五岁才能有享受宗室待遇的资格,这样一来几个孩子再加自己和老娘、老婆,一大家子仅只有朱敏汌一个人有拿俸禄的资格。 这也就算了,关键问题在于这些年宗室的俸禄不仅克扣,还往往发不下来。一年到头能到手的俸禄根本养不活一家人,这些年要不是朱敏汌靠着变卖祖上留下来的那些玩意,一家子早就饿死了,哪里还能坐在这里? 刚才那些点心,说起来也就寻常的糕点罢了,可就算这样的东西对于朱敏汌一家来说也是好久没尝过了。 悄悄藏起,倒不是朱敏汌自己嘴馋,主要还是为了自己家的几个孩子,说起来也是可怜,堂堂宗室,几个孩子从小到大连饭都吃不饱,更不用说这些零嘴。 正说着话,前边又来了两个宗室,他们也是朱慎锥一桌的。 其中一个同样是朱慎锥的族侄叫朱敏沣,年龄比朱敏汌稍大些,另外一个是朱敏沣的亲侄子朱求杞,也是朱慎锥的侄孙。 见了朱慎锥,朱敏沣和朱求杞先行礼问候,一个喊着六叔,一个称叔爷,对朱敏汌称呼五弟和五叔,行过礼后笑呵呵地就挨着坐了下来。 刚坐下,朱求杞的目光就从空荡荡的盘子上扫过,先是一愣,接着就恼了,嘴里骂了句娘,抬手就把不远的将军府管事给喊了过来,神色不悦指着光盘子斥问怎么里面没有点心,这点心跑哪去了?今日祭祖他们好不容易过来,堂堂将军府就这样招待他们这些宗室的? ------------ 第三十二章 吃席 管事闻声而来,到了近前目光往桌上一扫顿时微微愣住,接着连忙向他们道歉,赶紧找来仆人重新又上了点心。 等上完后,管事的见朱求杞不耐烦地冲自己挥挥手,这才下去。下去的时候心里还纳闷呢,这点心都是早就摆好的,怎么会莫名其妙缺了一份呢?难不成被府里的馋猫儿给叼走了不成? 等管事走后,朱求杞慢条斯理地伸手捻起一块糕放进嘴里,细嚼慢咽之下微微点头,说这糕味道不错,瞧着朱慎锥等人没用,他嘿嘿一笑,说自己今天出来的急没吃早饭,要不叔爷和两位叔伯一起也用些? 朱慎锥摆摆手,说吃了早饭过来的,自己就不用了,不过让他们留两块给自己,等会这边结束后他带回去给家里的巧儿尝尝。 朱敏沣倒是笑呵呵地也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只有朱敏汌低着头不说话,他现在的表情很是尴尬,之前的糕点就在他的身上藏着呢,刚才朱求杞突然那一嗓子喊出去,朱敏汌脸涨得通红,心里更是慌的不行,今天可是宗室聚会,要是被大伙知道自己一来就把糕点给拿走了,这个脸可丢大了。 心里正慌着呢,脚下突然感觉被谁踢了自己一下,朱敏汌下意识抬头,就见朱慎锥冲着他提醒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来来来,小十八喊你用糕点呢,用一块尝尝?” “哦……哦……。”朱敏汌这才回过神,在朱慎锥的提醒下伸手取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同时又留意了下朱求杞他们的反应,见他们一副寻常的表情,这才放下了心。 糕点并不多,也就这么一盘子,朱求杞用了两块后嗓子有些干,拿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五叔,好些日子没见了,近来可好?” “呵呵……好……好……。”听着朱求杞突然问自己,本就有些心慌的朱敏汌下意识回了一句。 “好什么呢?你家里的情况我还能不晓得?别打脸充胖子了!小十八,这糕点你也别再吃了,留两块给你叔爷,剩下的就让你五叔给你几个弟弟妹妹带回去尝尝。”朱敏沣在一旁插话道,他和朱敏汌血脉很近,两家是同一个爷爷,算是正经的堂兄弟。 朱敏汌家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朱敏汌的父亲也就是自己的亲叔叔走后,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一大家子日子过的实在不怎么样,眼下宗室的俸禄拖欠的厉害,朱敏汌要不是靠着变卖微薄的家产再加上自己几個堂兄弟的接济早就活不下去了。 刚才朱求杞嚷嚷着把管事找来,别人不清楚,他朱敏沣还不知道么?自己这个五弟刚才尴尬地都快把脑袋埋进裤裆里了,不用说,前面没了的那些糕点肯定是朱敏汌先藏起来了。 至于为什么藏?这还用解释么?无非就是带回家给孩子们的。想到这,朱敏沣心里不由得感叹了一声,堂堂宗室落到如此地步,实在是悲哀可叹。 朱求杞这人是愣,但不傻,还很机灵。 自己伯父这么一说他那里还能不明白过来?当即点头答应,还帮忙把剩余的糕点给收了起来,分出两块给了朱慎锥,剩下的全给了朱敏汌。 “收着吧,这桌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朱慎锥大大方方地把包着两块糕点的纸包往怀里一塞,笑着对有些手足无措的朱敏汌说道。 “六叔说的没错,五弟,都是自家人,伱就收着吧。”朱敏沣见朱敏汌还愣着,索性帮着拿起直接放在他的手中。 朱敏汌这才回过神,他感激地看了几人一眼,点点头把东西藏了起来,等在怀里放好后,脸上先是露出了一丝笑容,可紧接着就又是黯然。 拍拍朱敏汌的肩膀,朱敏沣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朱敏汌家的日子不好过,他家虽然比朱敏汌家稍好些,但说句实话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整个宗室的生活水平呈现两极分化,高级宗室还算不错,可他们这些中低极宗室家日子好过的可以说没几家,大多数的日子都过的不怎么样,甚至还难熬的很。别说朱敏汌一家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些宗室比他家还不如呢,就连活活饿死的也是有的。 说起来,中下级宗室,尤其是底级宗室对于朝廷是有怨气的。关键还在于朝廷对宗室的控制太严了,宗室这不能干那不能干暂且不说,现在的俸禄又常常克扣和欠发,更让宗室们心里不忿。 他们这些宗室表面看着光鲜,可实际上大多数人过的连普通老百姓都不如,因为日子过的艰难,私下里骂娘的可不少,别说骂朝廷和官员了,就连当今皇帝万历也没给他们少骂几句。 不过今天的场合不同,这么多宗室在,有些话说起来还是得小心些。他们这一桌还好,至少都是比较亲近的,可其他桌就不一样了,再加上今天又在将军府,将军府上的管事仆人什么的又多,这隔墙有耳,万一说错了话被听了去难保不会弄出麻烦来。 所以说,虽然肚子里有一堆话想聊,可几人还是没怎么讲。大家稳稳坐着,聊着普通的话题,喝着茶水,耐心等着祭祖仪式的到来。 半个多时辰后,祭祖仪式即将开始。 辅国将军朱敏汎是今日的主祭,由于今天是宗室的大日子,不仅是太原晋王府那边派了管事过来出席,就连平阳知府也有人来。 不过朝廷的规矩,无论是晋王府还是平阳知府只是派了下面的人来露了面而已,两边有身份的人都没来,这也算是惯例。毕竟对于藩王管辖是很严格的,别说晋王了,就连晋王世子和王府里的太监也都是不能离开太原府的。 平阳知府那边,更是按照常例只打发了下面的师爷走一趟,自己也不露面。毕竟官员掺和宗室之事传出去不是什么好事,这方面需要避嫌。 祭祖仪式就这样开始了,随着吉时的到来,今日来的宗室们陆续起身,依次走出了花厅,跟着朱敏汎去了前头。 众人按照辈分、爵位排好队,在朱敏汎的带领下开始祭祖。 整个过程很是繁琐,就不一一描述了,前后折腾了好久这才完成。等折腾完后,众人从地上爬起,揉揉跪的有些发麻的膝盖,心里均都松了口气,同时又涌起无比的期待。 等到朱敏汎宣布祭祖完成,将军府已备下了酒宴,请诸位宗室一起入座用宴后,所有人顿时口中生津,眼珠子贼亮。尤其是几个从昨晚就没吃饭的低级宗室更是无比期待,折腾了这么久,磕了这么多的头,不就是为了现在这顿吃席么?这还等什么?废话少说,赶快开席才是正经的! 将军府的酒宴档次还算不错,朱敏汎不差钱,这桌上有酒有肉,量也不算少。 大伙依次坐下,刚等朱敏汎请诸位用席的话音刚落,所有人瞬间迫不及待地就拿起了筷子,这筷子如同雨点一般朝着桌上的肉菜夹去,一转眼的工夫,桌上几个肉菜就没了影。 瞧着这群如狼似虎的宗室们嘴里鼓鼓囊囊的,手上的筷子依旧伸缩不停,主人家的朱敏汎瞧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坐在主桌,只是饮了一杯酒水,夹了一筷子菜尝了尝,随后就以身体不适的理由先行退席了。 宗室日子不好过他是清楚的,可宗室们一个个和逃难灾民一样狼吞虎咽,这又让他心里不舒服,什么时候堂堂宗室居然落到这个地步了?想想自己一把年纪,再琢磨琢磨自己的儿孙后代,也许再过百年,自己将军府或者也会衰败下去,想到这朱敏汎心里就难受,索性眼不见为净得了。 ------------ 第三十三章 疏忽 朱敏汎这一退场,吃席的宗室们就更肆无忌惮了,有些急眼的宗室索性连筷子都不用了,直接往边上一丢,卷袖子上手就争抢了起来。 刚上来的一只烧鸡还没等落到桌上呢,几个宗室争抢之下眨眼烧鸡就没了踪影,抢到的笑逐颜开,没抢到的忍不住骂上两句,继续眼珠子转悠着死死盯着下一道菜,要知道今天这顿吃席可不是常有的,一年到头也就这么几回,不好好吃上一顿,再给家人带点回去不亏大了么? 看着这一幕,朱慎锥同样是哭笑不得,亏得大家都是宗室,算是有身份的人,可现场却让他想到了以前在农村碰上的吃席场景。 如果宗室们都带着钢精锅子,手里再拿着塑料袋的话,这就和他所见的吃席没两样了。可就算这样,这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说自己这一桌吧,朱慎锥根本没吃上几口,光顾着看同桌几个宗室上一个菜接着抢一個菜了。 这一个个哪里还有半点宗室的样?分明就是从山中跑出来的一群饿狼啊!暗暗摇头,朱慎锥索性也不插手,只喝着酒,随意吃了几口炒菜,任凭他们折腾着。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等菜全上完,除去一些不好拿的菜外,其余的菜早就全没了。接着,有几个宗室还把桌上的残酒往带来的酒葫芦里一灌,随后怀里揣着刚抢到的鸡鸭鱼肉什么的拍拍屁股就退席了。 朱慎锥这边也差不多,桌上几乎已经空了,再坐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他笑笑起身,问朱敏汌他们还留不留?要是不留的话就走人。 朱敏汌为了家里的老娘老婆还有孩子们刚才也算拼了,既然大伙都这样他也没什么顾虑,怀里揣得鼓鼓囊囊的,脸上更是笑开了花儿。 听朱慎锥这么一问,朱敏汌当即就说走,临走之前还不忘记把剩余的几个馒头也给带了,往怀里一揣跟着朱慎锥一起离了席。 他们一走,朱敏沣和朱求杞也起身拍拍屁股走人,四人就这样一起离开了将军府,等到了将军府外,回头朝将军府那边看了一眼,再看看各自怀里揣着的东西,顿时全哈哈大笑起来。 “六叔,这个您拿着。”走出一段路,朱敏汌喊住朱慎锥,从怀里取出油纸包着的半只烧鸡,往朱慎锥怀里塞去。 刚才他们抢东西的时候,朱慎锥没怎么动手,而且还故意帮着朱敏汌拦了下其他宗室争夺,所以朱敏汌今天的收获可是不小。再加上之前那些点心,朱敏汌对朱慎锥心里很是感激,到了外面他主动取出抢来的半只烧鸡要给朱慎锥。 “叔爷,这个您也拿着,带回去给我小姑姑尝尝。”朱求杞乐呵呵地也取了半只蹄髈出来,向朱慎锥怀里塞去。 他们的举动让朱慎锥颇为感动,要知道无论是朱敏汌还是朱求杞家里都不富裕,可就算这样还惦记着自己,这些吃食虽然不算什么,但却是刚才他们好不容易抢下来的,拿回去省点吃,好几天都能闻到肉味呢。 “六叔,您拿着吧,刚才您光顾着帮我们几个打掩护了,这空手回去总不见得事,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带点回,这一葫芦酒您也带着,我手脚没五弟和小十八利索,好东西都给他们抢完了,也就剩下这点酒马马虎虎拿得出手。”朱敏沣乐呵呵地把自己的酒葫芦塞给了朱慎锥,边塞边笑着说了一句。 看着这些东西,朱慎锥心头感慨,这两个侄子和侄孙对自己真心不错,宗室之间能做到这样算不容易了,毕竟他们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不过话说回来了,自己取了他们就少了,何况别看朱慎锥家过的清平,可实际上他还真不差钱。这两年走私盐,朱慎锥已颇有积蓄,这些东西对于他们说来重要,可对于自己来说是无所谓的。 推辞了一番,见他们坚持,朱慎锥只能把酒收下,至于烧鸡和蹄髈他勉强各取了一半,另一半还给了朱敏汌和朱求杞。 “叔爷,您这……?” “这两年家里情况比早些时候好多了,至少没你们想象的困难。这些东西我就取一半回去给嫂嫂和巧儿尝尝,至于多的你们还是拿回去。这个酒我就不客气了,再说酒也没办法分,我就全要了。”朱慎锥笑呵呵地说了这么一句。 “叔爷,我可记得您家也没什么产业呀,怎么就日子好过了呢?”朱求杞纳闷地说了这么一句,突然眼睛一亮,凑近朱慎锥压低声音道:“叔爷,您悄悄告诉我,是不是找这发财的门路了?要真有门路,能不能照顾下侄孙我呀?哎,这个年头活着越发艰难了,您瞧瞧我五叔,这一家老小这样过着实在是不容易呀。” “六叔,小十八的话说的糙,可这个理却是没错。”朱敏沣也是个聪明人,听了朱求杞这么一说顿时也回过味来,他拉着朱慎锥悄悄道:“这里也没外人,我们几个也都是自己人,六叔,您真要是有什么来钱的路子不妨照顾下我们几个。您放心,不管做些什么,我们几个保证不往外说。” 说着,朱敏沣眼中带着期盼,就连老实巴交的朱敏汌也眼巴巴地看着朱慎锥。他们几个的日子都不怎么样,虽然朱敏沣和朱求杞两家要比朱敏汌家好些,可也好的有限。 像今天这样的吃席,一年到头能碰上两三回就很不错了。可就算碰上了,也只是勉强改善几天而已。大多数时候,家里经常是吃糠咽菜,甚至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这样的穷日子早就过够了。 朱慎锥倒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会引来这样的结果,听着他们这么说,再看着三双望向自己的眼睛,此时此刻朱慎锥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才多了没多久的好日子,必要的警惕性居然丧失了?按照朱慎锥最初的设想,今天这种吃席的场合怎么着也得装装样子和大伙一样怀了揣得鼓鼓囊囊回去才对。 就因为见着老实巴交的朱敏汌,再想到他一家老小的日子艰难,从而联想到自己刚刚扛起这个家时候情景,朱慎锥一时间心软就没这么干,反而帮了他们一把。 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这么做。现在好了,居然给小十八这鬼心眼的家伙看出了些,朱敏沣这个大侄子也是个聪明人,转眼也明白过来,他们内心现在肯定朱慎锥除去俸禄外还有其他来钱的路子,眼巴巴地要自己拉他们一把呢。 眼下这个场面一时间让朱慎锥不知道怎么解决才好,如果只是敷衍几句,找理由打发他们走肯定是不行的。大家都不傻,既然都看出来了,朱慎锥还矢口否认,那么就等于不把他们当自己人。 或许今天朱慎锥能把他们打发走,可将来呢?既然他们猜到了些什么,一旦否认就等于得罪了人,接下来朱慎锥还得花精力防备他们呢。他们几个都是穷怕了的,看见银子眼珠子都能发红,为了找来钱的机会,谁知道他们会干些什么? 哪怕不宣扬出去,天天跟着自己屁股后面转悠,朱慎锥还能把他们几个绑起来不成?如果是这样的话,朱慎锥以后自己啥都不用干了,从早到晚就提防着他们几个吧,这是肯定不行的。 可如果把走私盐的事告诉他们几个,拉上他们一起干也是不成的。先不说他们几个是否真的可靠,哪怕是宗室亲戚,平常事也就算了,这么大的事外人朱慎锥根本不可能用。 再说了,走私盐的利虽然大,但朱慎锥的买卖却远不如那些大商家,条件有限赚的也是辛苦钱。莫名其妙多了这三家分钱,先不说能不能帮上自己,这分出去的钱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少,这样一来,朱慎锥自己怎么办?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一时间朱慎锥也有些抓瞎了,暗骂之余更是告诫自己今天大意下犯下的错误,以后绝对不能再犯。 ------------ 第三十四章 二百五 “六叔……?” “叔爷……?” 见朱慎锥不说话,他们几个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神色中的期盼也不免得淡了下去。 正琢磨着呢,突然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朱慎锥抬手制止了他们,压低声音道:“今个儿不是说这事的日子,在大街上聊这些也不合适。这样吧,你们几個今天先回去,把吃食给家里带去,晚上都好好睡一觉,等明天找个地方我们好好聊?” 一抹欣喜瞬间从三人的脸上闪过,朱慎锥这话说的也在理,他们几个刚吃了席,怀里都揣着从席上弄来的东西,而且大伙穿着又是宗室的服饰,还在大街上,几个人凑在一起格外引人注目。 现在的确不是聊这些的地方和时间,既然朱慎锥说明天碰头再聊也是应该的,当即三人点头表示同意,不过明天在哪碰头呢?朱敏汌刚开口问了这么一句,一旁的朱求杞就说也别外面碰头了,外面先不说要花钱还不方便,直接去他家得了。 这几人中,朱慎锥家里有嫂嫂和侄女,朱敏汌更是一家好几口,朱敏沣家里的人也不少,唯独就朱求杞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朱求杞的家在哪里大家都知道,的确是个聊事的好地方。朱慎锥几个当时就表示同意,就这样把地方订在了朱求杞那边,四人约好明天见面的时间,各自就先回去了。 回去的一路上,朱慎锥默默思索着这个事,盘算着明天怎么说才合适,等到了家里他已想的差不多了,心里也放松了下来。 朱慎锥进门时听到动静,正在院里玩耍的巧儿抬头见朱慎锥回来了,撒着小腿跑过来,一头就扑进他的怀中,朱慎锥就势把小家伙抱起,举的高高的,小家伙开心的手舞足蹈直笑。 逗了她一会儿,把她放下,朱慎锥又从怀里取出带回来的吃食。看见这些吃食,小家伙更是馋的口水都下来了。朱慎锥直接撕了个鸡腿给她,抱着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吃的香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翌日,朱慎锥按着约定的时间去了朱求杞家,到了地方拍了门,还没拍两下呢,门就从里面给打开了。 见着朱慎锥来了,朱求杞连忙喊了声叔爷请他进门,进了院子朱求杞随手又把门拴上,接着就带着朱慎锥去了正屋。 到了正屋一看,朱敏汌和朱敏沣兄弟俩已经都到了,见着朱慎锥进屋,两人连忙起身喊了一声六叔。 “看来是我来的晚了。”笑呵呵地坐下,朱慎锥说道。 “不晚不晚,是我和五弟早到了会儿。”朱敏沣赔笑着说了一句,边上的朱敏汌也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他们哥俩天一亮就来了,这都是被钱愁的,尤其是朱敏汌,昨天在家一晚上都没睡好,他家的情况是最差的,如果再这么下去能熬过今年冬天,明年说不准就熬不过去了,堂堂宗室总不能看着家人饿死吧? 昨天因为朱求杞的一句话,再加上朱敏沣的恳求,顿时就让朱敏汌看到了希望。朱慎锥答应今天和他们聊事,等于快淹死的人丢下了一根救命稻草,朱敏汌想了一夜早就想明白了,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这个机会。 “叔爷,您喝茶,家里的茶不好,您可别嫌弃。”刚坐下,朱求杞提起桌上的茶壶给朱慎锥倒了杯茶,朱慎锥笑着道了声谢,端起茶润了润嘴唇随后放了下来。 “老四、老五还有小十八,你们三个也不是外人,从我这一房往上论两辈,说起来都是一个祖宗……。”在三人的期盼下,朱慎锥说起了开场白。 三人连连点头,他们三个关系近些,但和朱慎锥家也不算远,要论起来还没出五服呢,比起辅国将军朱敏汎可要近多了。 “昨天小十八猜的也不算错,这些日子我的确跟着人干了些事,不过这个事我不是牵头的,只是帮着人打打下手跑跑腿,顺便赚些外快罢了。” “六叔,是什么事?这外快……?”朱敏沣精神一振连忙问。 “这个你们就不别想了,说实话这事是帮谁家做的我也不好说,更不方便透露出去。而且外快什么的也就那么点,不是当六叔的小气,这路子就这么一条,要是让出去,我这边也就得喝西北风了。” 这话一出,三人眼中的神采瞬间褪去,一时间都不怎么说话了。 朱慎锥的话说的明白,而且也没瞒着他们,不仅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跟着人做了点买卖,同时也告诉他们自己在里面只是打下手赚点外快。 从朱慎锥所说的和说话时的诚恳来看,这话应该不假,既然这个买卖不是朱慎锥的,那么也没有让给别人的理由,毕竟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总不能硬让朱慎锥把这活让给自己吧?都是亲戚,还是自家的长辈,他们也是要脸的,这种事也做不出来。 原本以为能从朱慎锥这边找到一条财路,可没想居然是这样的情况,一时间心中的期盼化为乌有,三人都不由得失望之极。 “呵呵,你们这是什么表情?”瞧着他们失落的样子,朱慎锥笑呵呵地端起茶又喝了一口问。 “六叔……。”朱敏汌张嘴想说什么,可喊了一声六叔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笑容带着勉强和苦涩。 “你们呀,我只是说了情况,又没说没其他路子,我这话都还没说完呢就一副哭丧脸?” 这句话一出,三人同时一愣,下意识交换了下眼神,精神一下子就又起来了。 “叔爷,您就别绕圈子了,这一出出的弄的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既然您都来了,也把这话起了头,今天就把话给说透了成不成?您看我这个家,家里的家伙什都开始变卖了,亏得现在还没娶老婆要孩子,如果有了老婆孩子,这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您看我五叔和六叔家也都不容易,一家都好几口呢,您是长辈,就别逗我们晚辈了成不?” 朱求杞冲着朱慎锥倒苦水,一旁的朱敏汌和朱敏沣兄弟俩连连点头,同时又把期盼的目光投向了朱慎锥。 “哈哈哈,行了,既然这样就不逗你了,说正事吧。”朱慎锥笑了起来,随后正色说道:“刚才的话也不是瞒伱们,说的的确是真的。都是自家人,我也不绕圈子,我那个活你们就别想了,不过昨天晚上我回去琢磨了下,又找人打听了,那个活不成,但还有一个活倒是能交给你们三个去做。” “这个活做起来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活一旦干成了,其他的我保证不了,可弄些银钱让家里好过些却绝对是没问题的。” “六叔,能有这样的好事?” “你说呢?” “叔爷,我问一句,您说的这活是什么?关键这弄些银钱究竟能弄来多少?” 朱慎锥笑呵呵地伸出手来在他们三人面前翻了翻。 “十两?”三人眼睛顿时一亮。 “十两?呵呵。”朱慎锥笑着摇摇头。 “难不成是一百两?”朱敏沣顿时瞪大了眼睛。 见朱慎锥依旧笑着摇头,朱敏沣一下子愣住了,心里有些不敢想。 “六……六叔,您指的不会是一千两吧?”朱敏沣一下子话都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 这时候,朱敏汌和朱求杞两人的呼吸也急促起来,望向朱慎锥的眼珠子都是带着贼光的。 “差不多吧,我说一千两是至少的,如果操作的好说不定还要多些,至于最后能到手多少就看你们三个的本事了……。”当朱慎锥慢条斯理说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朱敏沣瞬间就感觉耳朵边上如同炸雷一般响起,脑海中来回都是一千两的声音不断回响。 至于朱求杞就更不用说了,呼吸急促的如同牛喘,一下子就从座位上蹦跳了起来。 朱敏汌更是不堪,他这个老实人这辈子别说一千两了,恐怕就连一百两都没见过,今天居然听说能赚这么多银子,一想到这些银子哪怕四家分,他也能落下二百五。 二百五啊二百五!这可是二百五啊! 有了这笔钱,家里的老少就不再为吃饭犯愁了,这日子也就能好过起来了。想这想着,朱敏汌把嘴都咧到了耳根,只听得他喉咙里突然“咯”一声,眼珠子突然往上一翻……。 ------------ 第三十五章 打秋风? “老五!” “五叔!” 瞧着朱敏汌突然翻白眼往后倒,一旁的朱敏沣和朱求杞眼明手快,赶紧一把拽住了他。 仔细看朱敏汌,三人全吓了一跳,表情痴呆翻着白眼,整个人还和打摆子似一抽一抽,嘴角冒起了白沫。 “掐人中!快掐人中!”朱敏沣急忙喊。 朱求杞连忙伸手就去掐朱敏汌的人中,这小子手脚慌乱一把掐下去朱敏汌的上嘴唇都给掐出血了,不过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这?先救人要紧。 一个掐人中,一个帮着抚胸口,朱慎锥也没闲着,站在后面扶着朱敏汌,嘴里一個劲地喊他的名。 “该死的!这家伙怎么突然就这样呢?早知道他受不起刺激,自己就不应该说这么多数。这下好了,万一一口气缓不过来就这么去了,自己这不是倒霉催的么?” 正当朱慎锥着急,只听得朱敏汌长出一口气,渐渐缓了过来。 “好了?” “似乎……好了?” “不对呀,这五叔气是缓过来了,可这魂怎么像是丢了呢?听听,他嘴里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缓过气的朱敏汌脸色倒是正常了许多,但这眼神依旧木然,而且整个人就像朱求杞说的丢了魂似的,呆呆坐在那边嘴里不住嘀咕着,脸上还带着古怪之极的笑容。 凑近一听,朱慎锥当听清朱敏汌嘴里究竟念叨什么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这家伙嘴里翻来覆去一直念着二百五呢。再看看朱敏汌现在这副样子,恐怕是刺激大了一时间迷了心窍。 “我去!这个二百五!还真成二百五了?”朱慎锥彻底无语,面对这个情况几人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朱敏沣提议要不找大夫过来看看?朱慎锥想了想说暂时不用,这找大夫先不说要花钱,如果大夫来了今天他们几个碰头的事就瞒不住了,而且现在朱敏汌又一直念叨二百五,万一传出去不成麻烦了么? 既然是迷了心窍,倒也不是没办法治,朱慎锥一狠心让朱敏沣和朱求杞让开,说他有办法治。 等两人让开,朱慎锥把袖子卷起,站到朱敏汌跟前抬手就是正反几个大嘴巴子,噼里啪啦抽的是又狠又响亮。 几个嘴巴抽完还不算完,转身拿起桌上的茶壶对嘴喝了一大口,回头冲朱敏汌就是张口一喷。 噗一口茶水喷出,朱敏汌整张脸全是水淋淋的,还沾着好片茶叶沫子,再加上刚才被抽了好几下嘴巴子,两边的脸也瞬间红肿了起来,瞧着又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还不醒来!”朱慎锥在他耳边大喝一声,这一声喊出朱慎锥心里也没底,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几招好不好用,但范进既然好用,应该也能成,现在这个情况也只是这样试试了。 随着喝声落下,刚才还呆呆的朱敏汌表情似乎有了反应,在三人的注视下,朱敏汌木然的眼神渐渐有了些灵动,随后僵硬的笑容也渐渐平复下来,又过了一小会儿,只听得朱敏汌胸口吐出一口长气,他仿佛刚睡醒一般茫然看着近在咫尺盯着自己瞧的三人,疑惑询问道:“六叔……你……你们这样瞪着我干嘛?” “嗨!总算回神了,叔爷,刚才您这招还真好使!”听到朱敏汌这句话,大伙同时松了口气,朱求杞更是兴高采烈。 “老五,没事吧你?”朱敏沣急切问朱敏汌。 “事……?什么事?我没事呀……哎呦喂……。”刚说了两句,朱敏汌就叫唤出声,抬手摸着自己的脸道:“我……我这脸怎么这么疼呀?咦?脸上怎么这么多水?怎么还有茶叶沫子?” 瞧着他这幅样子,三人忍不住就大笑了起来,见三人冲着自己笑,朱敏汌就更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情况了。 片刻后,等搞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朱敏汌是尴尬无比,同时也暗暗庆幸朱慎锥把自己救回来。 要不是朱慎锥出手,迷了心窍的自己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想想就觉得后怕不已,自己要出了事,家里老娘、老婆孩子可怎么办?想到这,朱敏汌起身郑重向朱慎锥道谢,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六叔,还有我们呢!刚才要不是我掐你的人中,这口气就回不来了。”朱求杞提醒道。 “谢过十八,也谢过五哥。”朱敏汌转身冲他们两人行礼,接着苦笑道:“今个让大家见笑了……。” “六弟,自家人还说这话?你这出事我们能看着不救?”朱敏沣连忙摆手,这事虽然闹了笑话,可亏得朱敏汌没事,再说了,回想起来心中也是苦涩。 堂堂宗室,居然为了二百五两没影子的银子差一点就迷了心窍丢了魂,这说出去谁信呀? 可事实就是如此,他们这些低级宗室的日子就是这么难过,自己家还比朱敏汌要好些,可也是好的有限。刚才听朱慎锥说到一千两,再联想自己也能至少分个二百五的时候,他朱敏沣不一样呼吸急促两眼发直么? 就算是最年轻的朱求杞也好不到哪里去,这眼神就和饿极了的狼瞧见肉差不多,他们都这样了,一向老实巴交的朱敏汌出这种状况也算正常。 朱慎锥同样后怕,这要真是因为一句话让朱敏汌今天去了,这事就闹大了。亏得现在朱敏汌看起来恢复了正常,可朱慎锥依旧忐忑不安,朝他左右瞧了好几眼,又问了问他感觉如何,心里更琢磨着这话题是不是要继续往下说。 “六叔,我没事,真没事了!”朱敏汌苦笑着说道,他刚才擦了把脸感觉好多了,现在就脸上还有些火辣辣的痛而已。 再说,这痛算什么?痛能比没钱饿肚子更让人受不了?他家早就病了,一大家子全病了,这个病什么药都治不好,只有白花花的银子才好使,因为这是穷病!天下哪里有比穷病更可怕的道理?他朱敏汌老实了半辈子,今天终于有了赚大钱的机会,这个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在朱敏汌的坚持下,还有朱敏沣和朱求杞的强烈要求下,朱慎锥这才打消了就此顾虑,继续说起了正事。 “你们可知刘家?” “刘家?那个刘家?” “当然是我们平阳府的刘家。” “您说的可是刘善成刘家?” “正是!” 朱慎锥的话音刚落,三人连连点头:“这当然知道,刘家可是平阳府的大户,有名的商家,怎么能不知道?” “知道就成。”朱慎锥笑笑:“刚才我说的那事就和刘家有关,刘家之富整个平阳皆知,据传刘家家财何止数十万,区区千两对于刘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如果那事做的好,别说这千两了,更多也不是没可能。” “叔爷,您这意思是要打刘家的秋风?”朱求杞急忙问了一句,略有失望地摇头道:“要是这样的话,这个事可不好办呀。刘家虽是商户人家,可刘家也不是没什么背景的人家,能在平阳府这么多年,要没点后台早就给人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想要打刘家的秋风,弄个几两花销或许可能,可要让刘家出这么多银子这恐怕就……。” “是呀六叔,这怎么就和刘家扯上了呢?刘家可不好弄呀。”朱敏沣听朱慎锥说这个事落在刘家身上后,刚才还炙热滚烫的心一下子就冷了下去。 正如朱求杞讲的那样,刘家可不是普通人家,刘家不仅是平阳府的富商,同样也是有背景的商家。 自大明宗室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开始,许多低级宗室为了生活什么事都会干,有些宗室不要脸的坑蒙拐骗干起了拆白党,或者仗着身份勒索城里的商户是寻常的事。 可是话说回来,这些宗室也不傻,哪怕干这些下三滥的勾当也是要看人的。对于普通人或者小商户他们敢这么做,可是对于一些有背景的就得掂量一二了。 宗室的身份虽然尊贵,可规矩也严。 自朱老四造反成功当了皇帝后,大明对宗室的限制和防备到了极点,宗室平日做些不起眼的小事也就罢了,一旦闹出什么动静来先不说上面的晋王府和宗人府,光是地方的官员和御史出手就够宗室喝一壶了,一旦被捏住把柄得倒大霉。 所以低级宗室坑蒙拐骗或者勒索小商户什么的,只要不做的过分上面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朝廷欠宗室的俸禄,宗室日子不好过大伙也都是知道的。 大家都知道红线在哪里绝对不会逾越,许多时候心照不宣,可一旦要动刘善成这样的大商户,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 第三十六章 仇富 山西因为地理环境的原因山多地少,农业不怎么样,但商业却很发达,再加上山西又靠近边关长城,因为大明开国至今和蒙古不断战争冲突缘故,商户们从大明开国最初就往往承担一部分军用物资的采购和贩运。 这是当年老朱最早定下的策略,之所以这么做是除了上面的所说的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老朱打算拿商户开刀,要利用商户办事的同时也准备从商户身上不断割韭菜来弥补军费不足。 地方上也是出于这么考虑,为了解决赋税不足,对于商户颇有扶持,再加上军事的需求,还给了商户不少政策便利,其中开中法就是这样产生的。 从这个历史原因来看,山西的商户和地方甚至军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尤其是那些大商户,背后都有这样那样的关联。 刘善成就是这样的大商户,刘家在平阳经营多年,算起来也有好几代了。 刘家最初也只是普通商户,发家是在嘉靖年间。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率军侵犯大同,贿赂严嵩子严世蕃而任宣大总兵的仇鸾惶惧无策,企图用重金贿赂俺答汗,使移寇他塞,勿犯大同。 当时刘家家主抓到了这个机会,主动帮着仇鸾筹款,还献出大半家资,从而搭上了关系。 为了酬谢刘家危难相助之举,俺答汗移师古北口,入境通州逼迫嘉靖通贡互市之后,嘉靖下旨让仇鸾主持开放马市,有了皇帝这道旨意,仇鸾投桃报李就把马市实际操作交给了刘家家主来打理,同时默许刘家和蒙古互市交易的便利。 虽然这马市的实际存在时间不长,没多久因为成效不大就被嘉靖下令关闭。 但刘家却借着这個机会不仅打通了官场上的渠道,还和北边的蒙古人搭上了关系,一来二去靠着明面上的互市,实际上的边贸走私,短短几年时间,刘家就如同吹气球一般膨胀了起来。 仇鸾死后,刘家又搭上其他关系,数十几年苦心经营下来从当初的小商户就成了平阳府赫赫有名的大商家。 现在的刘家虽说不如最早的刘家那样辉煌,刘家这一代掌门人刘善成也没有先祖的魄力和眼光,但作为一个守成者来说,刘善成还是合格的,刘家依旧是整个山西大商家中的一员。 刘家在山西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官方、军方甚至其他方面的关系可不少。刘家可不是普通商户,这样的大商家不是一般宗室能碰的,别说他们这些低级宗室了,哪怕就是平阳知府想要动一动刘家也得掂量掂量。 刚才朱慎锥给他们三人画了个一千两的饼,这个饼大的差一点让老实巴交的朱敏汌兴奋地过去了。可当听到朱慎锥的目标是刘善成刘家后,三人的心顿时又沉了下去,一时间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呵呵,怎么都这个样子?听到刘善成,你们几个就怕了?”瞧着他们这副模样,朱慎锥笑着问道。 “怕个毛!我堂堂宗室会怕刘善成?他刘善成又算是什么东西,不就是一个区区商户么?”朱求杞脖子一梗说道,可这话说完后,他又有些心虚道:“不过叔爷,我们宗室身份虽然高贵,但究竟怎么回事您也清楚,刘善成这人倒没什么,可万一动了他却牵扯到其他人,这恐怕就有些麻烦了。” “小十八这话说的有理,刘善成不足为惧,可刘家毕竟经营多年,在地方和边关都有着关系人脉在,一旦闹大了麻烦可不小呀。”朱敏沣同样担忧道。 朱敏汌欲言又止,一副迟疑不决的模样。他刚才还为了二百五十两兴奋地迷了心窍,现在回过神又听说目标是刘善成,等于前脚出了身大汗,后脚给泼了盆凉水。 他是老实人,可老实人不代表人傻。 朱敏汌当然清楚刘善成在平阳的地位和财富,也明白刘家的背后有错综复杂的关系,要动刘善成就肯定会碰上刘家背后的关系,仅凭他们几个低级宗室成功率低的可怜。 不过同时,朱敏汌心里又惦记着他那虚无缥缈的二百五十两银子,刘家的产业有多大他太清楚不过,正如朱慎锥刚才说的那样,区区一千两对家产巨万的刘家根本算不得什么,如果真能下手成功,别说自己分二百五了,弄不好几个二百五都是有可能的。 风险和利益相结合,让朱敏汌心中纠结的很,他既担忧向刘善成下手出问题,又舍不得朱慎锥承诺的二百五,一时间双手紧握,脸色变幻不定。 “没有风险,哪来的收益?想安安稳稳在家躺在等天上掉馅饼?你们觉得有这可能么?”见他们三人有打退堂鼓的想法,朱慎锥冷笑了一声:“现在这样的日子觉得过的舒服?吃了上顿没下顿,看着自家的孩子饿的哇哇哭?拉着脸找人赔笑找饥荒?” “宗室宗室?呵呵,听着好听,品级论起来也不低,可宗室怎么样别人不清楚,你们几个不明白?我们生下来就是宗室,一睁眼就姓朱,这个老天爷安排的没得选,可日子怎么过,却还是有机会的。一辈子窝窝囊囊这么活下去?说不定那天一场灾荒一家老小全饿死,这种事又不是没有过。凭什么别人天天山珍海味?凭什么人家家财万贯?又凭什么那些大头巾和丘八耀武扬威又妻妾满堂?” “不说那些当大头巾的和丘八,就说皇帝派来地方的矿监税监吧,这些没卵子的家伙说起来还是我们朱家的家奴呢。可这些家奴的日子过的如何?私下里银子捞了多少?你们难道就不知道?” “二百五十两?呵呵,老五呀老五,刚才区区二百五十两银子就差一点把你给送走,可你知道这么点银子在那些家奴眼里或许就是区区一顿饭钱么?别说这么点,哪怕就是二千五百两,甚至二万五千两又算得了什么?” “放眼大明,这本就是我们朱家的天下,可到头来我们这些宗室又落到了什么好处?要说起来,我们这脉还是太祖皇帝的嫡子一系呢,可现在呢?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这不能干,那不能做,就连出个城都得限制,这个破日子老子是过够了,伱们难道还没过够?就不想着搏一搏?” “这天下向来就不缺有胆量的人,都到这个地步了,不搏根本没机会,搏一搏说不定就有可能。再说了,只要做的太过分,就凭着我们宗室的身份,又能拿我们怎么样?” 最后一句话斩钉截铁又震耳欲聋,朱敏沣、朱敏汌、朱求杞叔侄三人一时间神色变幻不定,心里激荡不已。 “啪”的一声,朱求杞抬手一拍桌子,咬牙道:“叔爷说的没错,都到这个地步了还犹豫什么?这样的日子老子早就受够了,如今朝廷欠的俸禄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全得喝西北风。” “这天下本就是我们老朱家的,凭什么连家奴都能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大把大把的银子在手?反而我们这些宗室,这过的叫什么日子?昨天将军府吃席大伙也都瞧见了,为了一只鸡腿几个宗室都能打起来,要不是大伙日子过的艰难,又怎么会做这样没脸皮的事儿?” 朱求杞的话让朱敏沣和朱敏汌兄弟身同感受,他们想到了昨天吃席的场面,也想到了自己家的情况。 朱慎锥说的一点都不错,宗室也就听着好听,可日子过的连老百姓都不如。而且自家的情况自己清楚,尤其是朱敏汌家如今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现在冬天已经来了,要再没进项,家里能卖的也快卖得差不多了,今年也许勉强能熬过去,可明年呢? 宗室里不是没有饿死的人,光是他们知道的就有好几个。一想到自己家也有可能落到这样下场,朱敏汌心里就如同刀绞一般。 他是老实人没错,可老实人不代表朱敏汌就甘愿过这样的日子,人逼急了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为了生存,豁出去又如何? 再说,朱慎锥的一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那就是只要做的不太过分,凭着他们宗室的身份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大不了贬为庶民开出宗籍,这又如何?他朱敏汌还巴不得去当普通老百姓呢,至少普通老百姓还能自由自在些,哪怕去种地又或者在平阳府里找一份苦力活干干,也能勉强养活一家老小啊,总比脑袋上顶个宗室的空名活活饿死的好吧? 再退而求次,就算皇帝大怒把自己一家老小全送到凤阳圈养起来也不差呀,至少以后就不用考虑没饭吃的烦恼了。想到这,朱敏汌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紧随着朱求杞第二个表态。 朱敏沣也没迟疑多久,很快也想通了,一咬牙点头答应。 娘的!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拼一拼,黄土变黄金。这三个穷的饭都吃不饱的宗室就这样下定了决心。 ------------ 第三十七章 诱惑 终于忽悠住他们三个,朱慎锥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不过这离成功还早的很呢,而且怎么对付刘家还需要商量一二。 毕竟刘家不是普通人家,刘善成可是平阳的大户商家,背后的关系又是错综复杂。 他们几个宗室如果只是上门打打秋风,凭着宗室的身份从刘家那边弄个几两银子不难,可这根本就不是朱慎锥的初衷。 朱慎锥拉着他们三個针对刘家真正目的是因为解州,解州是朱慎锥私盐的来处,这两年朱慎锥靠着走私解州的私盐才赚了些钱,也带着王家村的人脱离了贫困日子。 接下来,朱慎锥还要做其他事,尤其是明年开春后他打算去一趟草原,如果顺利的话,等从草原回来后朱慎锥就要实施下一步计划。 此外,羊头山李虎那边如今也算是朱慎锥的人,羊头山以后有大用,接下来朱慎锥需要在羊头山那边不断投入,明年走盐的数额会因此翻倍增长,支持开销也会加剧。 如果这个时候解州的盐路断了,那么朱慎锥所有计划都无法实施下去,甚至还会被彻底打回原形。这等于两年多来的辛苦全白费了,这个结果朱慎锥是绝对不愿意看见的。 而造成这个原因的人是谁?不就是平阳刘家么?或者说是刘家的家主刘善成。 假如刘善成和自己井水不犯河水,朱慎锥也不会去琢磨刘家,可现在不是他要琢磨刘善成,是刘善成贪得无厌断了自己的财路,把自己给逼入了绝境。 所以说解决刘善成是必然的,如果不把刘善成的事给处理了,朱慎锥的私盐买卖就做不下去了。 但怎么解决,朱慎锥也仔细考虑过,矿监那边他们没有丝毫办法,一来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二来他的财力也远不如刘善成。 刘善成能买通矿监肯定是花了大代价的,朱慎锥虽说手上已有些钱,但和刘善成相比却是远远不如,和刘善成比钱多?朱慎锥可没这么傻。 再者投入和产出要有结余,要不然就是亏本生意,这亏本生意白痴才会干! 至于走官方告密举报刘善成走私私盐?这也无济于事,刘家经营这么多年,关系网复杂的很,像他这种大商户走私盐钻的是中开法盐引的漏洞,这种做法在山西各大商户中是常见的事,大伙全是这么干的。 而且这样做的时候,私盐的获利商户只占一部分,其余利益都是地方官员和边关的丘八们所占的股,穿的全是一条裤子。 所以告密举报刘善成走私盐非但无济于事,反而得不偿失,到时候坐堂的大老爷一拍惊木,高声喝问:“堂下何人状告本官?”不是自找麻烦么? 要琢磨刘善成,普通的办法肯定是不成的,既然他们三个都决定干了,那么朱慎锥也就不绕圈子,直接简单地说了说针对刘善成的目的。 当然朱慎锥不会把真话告诉他们,只是找了个说辞而已,他告诉他们自己的朋友在商场上和刘家有冲突,打算狠狠教训刘善成一顿,如果能把刘家搅乱,让刘善成顾此失彼,根本没精力放在做买卖上的话,那么这个事就成了。 至于怎么做,又怎么找机会,这个就需要大伙自己琢磨了。 等朱慎锥说完后,三人不由得苦思起来,屋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要不我去守着刘家大门,等哪天刘善成这老小子出门就寻个理由打断他的腿?大不了就说他无故冲撞宗室,一怒之下失了手?这样的话就算罚也就是挨宗人府几板子的事。”朱求杞想了片刻眼睛一亮,连忙提了个建议。 “胡闹!”朱敏沣当即一口否决,摇头道:“这算什么法子,你以为刘善成是普通老百姓不成?刘家家大业大,刘善成出入从来就没一个人的道理,而且刘家的护院可不少,都是些江湖上的练家子,别说你能不能近刘善成的身,就算真向他出手,他身边的人难道是摆设?到时候刘善成的腿没断,你的腿能不能保住还不知道呢,而且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你这个冲撞宗室的理由也不好使。” “这……。”朱求杞一愣,朱敏沣说的没错,他想简单了。 “这不成的话,我就悄悄找机会潜入刘府……。”下意识,朱求杞转念又想到了另一个办法,可话还没说话就说不下去了。 潜入刘府?他朱求杞怎么潜入?他就是一个普通宗室,虽然年轻有把子力气,可从来没练过,既不是水上漂也不是草上飞,难不成还有当飞贼的天赋? 如果有这个本事的话,他朱求杞还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再说了,刘府家大业大,家里的护院可不少,进了刘府说不定连刘善成的面都没见到就给护院发现了,到时候宗室当飞贼的消息传出去,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 朱敏沣摇摇头,自己这个侄子太不靠谱,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 可一时间,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既要琢磨好刘善成,又要把这个事搞到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至于朱敏汌就更不用说了,他这个老实巴交的宗室从来没干过这样的事,虽然下了决心要靠这个事给家里好好挣一笔银子,可怎么干根本就是一头雾水。充其量,大家定下策略,朱敏汌帮着打下手还成,让他琢磨这事还真是为难他了。 聊了好一会儿也没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几个人不由得有些沮丧起来。 这事看着似乎很好办,可怎么去办,又怎么把它办好却不容易。对付普通人或许不难,可要对付刘善成这样的大商户却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他们几个只是普通宗室既不是亲王也不是郡王,就连奉国将军也不是,手上根本就没可用的权利。 “这事不急,想不出办法就慢慢想,刘善成这人不是普通人,要琢磨就得好好琢磨周全,别事没办成反而把自己折里面。”朱慎锥安慰了他们一句。 见他们焦虑的表情略微缓和下来,朱慎锥又道:“兵法不是说么?这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虽说刘善成也在平阳府,可平日里从未打过交道,整个刘家的情况我们知道的也不多,刘善成家里的事也是两眼一抹黑。” “既然如此,倒不如先把刘家给摸透,搞清楚刘善成和刘家的情况,看看刘家有什么事可以利用一二。” “大宅门里是非多,这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刘家家大业大是没错,刘家在各方面有关系也没错。可你们想呀,刘家经商这么多年下来,绝对不可能面面俱到,刘善成可是商人,商人做生意就有冲突,这商界上和官场上许多事都说不清,和刘家不对付的肯定不少。” “就像这回,找刘家麻烦的虽然是我这边的人,难道就没别人也有这个打算?我觉得倒可以从这个角度仔细琢磨琢磨,再搞清楚刘家的情况,等全部弄明白了,再确定从那里下手也不迟。” “对啊!”朱求杞一拍大腿,朱慎锥说的有道理,刘善成可不是普通人,要折腾刘家得做好周全准备,现在刘家包括刘善成的情况他们两眼一抹黑呢,还谈什么琢磨刘善成? 先搞清楚刘善成和刘家的情况才是真的,刘家这么一大家子,作为宗室朱求杞再清楚不过大宅门里的肮脏了,表面光鲜的刘家难道就没龌龊见不得人的事?如果了解到这些,不比盲目找茬更容易的多? 这么一想,脑洞瞬间打开,朱求杞整个人都精神了。 朱敏沣和朱敏汌兄弟也是连连点头,觉得朱慎锥说的在理,这事就得先这么办,等搞清楚刘家和刘善成的情况后再琢磨怎么下手。 见众人没有异议,那么就这么把事给定下了。 当即朱慎锥给三人安排了任务,谁去打听消息,谁又去找人问情况,又谁找关系接近刘家等等。 安排好后,朱慎锥问他们这样有没有问题,三人笑着说这个不难,反正他们宗室平日里也没差事可做,这些日子就干这个事了。 有道是天子不差饿兵,既然要他们做这些,朱慎锥也不可能委屈了他们三个。 交代完后朱慎锥伸手从怀里掏出三个十两束腰银铤来,一一摆开放在他们面前。 看见这银铤,三人的呼吸顿时就急促起来,目光落在银铤上怎么都移不开。 “傻瞧着干嘛?这是给你们的定钱,等事办完了后面还有大头呢,还不赶快收起来?” 三人瞬间眉开眼笑,他们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定钱这样的好处,而且朱慎锥大方的很,一出手就是一人十两。 十两银子可不少了,有了这些一家子安安稳稳过这个冬天绝对没问题。再想到前面朱慎锥承诺的一人二百五,心里更是滚烫滚烫的,脸上浮现出一片潮红。 忙不迭地道谢,把放在自己面前的银铤拿起,心里全都乐开花了。 朱敏汌更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手上真是拿着的银子,下意识放进嘴里狠狠一咬,当感觉到牙齿和银子的碰撞,再又亲眼瞧见被自己咬出的牙痕时候,朱敏汌的嘴瞬间笑得合不拢了。 ------------ 第三十八章 拜师 时间一天天过去,这天气也越发冷。 转眼大半月,雪又断断续续下了几场,每一场都比上一场大,北方的寒冬终于来了。 这一日,朱慎锥和平日一样早起,推开房门一看,昨夜的一场大雪让四周都是一片白色,就连自己的小院也落了厚厚一层。 这样大的雪,打拳是肯定不成了,院里的积雪很厚连走路都不利索。 朱慎锥找了扫把和铲子,在院里扫雪,扫了没多久,嫂嫂张氏带着巧儿也从正屋出来了。 “辛苦叔叔了。”见朱慎锥正扫着雪,张氏对他道了一句,看见朱慎锥的巧儿却兴奋的撒腿要跑过来,不过地上的积雪太后,巧儿人又小,张氏连忙拽住,说等把雪扫了后再玩。 “父!父!雪!雪!好大的雪!” 巧儿还是个孩子,三岁孩子才开始真正有记忆,或许这是她有记忆以来见过的第一场真正的大雪。 看见这样大的雪,还有满院子的白茫茫一片,巧儿手舞足蹈高兴坏了,冲着朱慎锥喊着,就想跑过去一起玩雪。 张氏哪里等让巧儿去雪里折腾?孩子体弱这天气又凉,玩雪折腾受了寒可怎么办?巧儿虽然只是个女孩,可却也是她和去世的丈夫骨血,在这个世界上,对张氏来说,她也只有这么一個最亲的人了。 可小孩子懂什么,本就看着雪兴奋起来的巧儿挣扎着要过去,可却被母亲死死拽着,几下挣脱不了,巧儿小嘴一扁就掉起了眼泪,可怜巴巴地望着朱慎锥,带着哭音喊着“父!父!雪!雪!” “小调皮,别哭鼻子了,父不是来了么?”朱慎锥连忙停下手里的活上前,从张氏手中抱过巧儿,伸手点着她鼻子安慰,又从怀里掏出个帕子来细细帮她拭去泪水。 “嫂嫂,难得大雪,就让巧儿玩一会儿吧。”安慰了巧儿几句,朱慎锥对张氏道。 “巧儿还小,这天气又凉。” “没事,不让她在地上折腾雪就成,来!您先看着她,瞧我的!”朱慎锥知道张氏在担心什么,笑呵呵说了这么一句,接着把巧儿递给张氏抱着,又对巧儿说你别急,看着呀。 说完后,朱慎锥去找了个破筐子出来,把这个破筐子放在院子一处,然后用铲子把刚才扫出来的那堆雪往筐子上堆。 看着朱慎锥这样忙活着,巧儿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不知道他要干嘛,但张氏看了两眼就明白过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片刻,一个胖乎乎的雪人模样就渐渐出现,外面堆着积雪的破筐子就是雪人的身子,用雪滚出来的大雪球就是雪人的脑袋。 瞧着这个雪人在朱慎锥手上慢慢成型,巧儿可乐坏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堆雪人呢,拍着小手一个劲的叫好,更想跑过去仔细看看。 “别急,等我做好。”朱慎锥回头朝巧儿说了一句,继续手上的活。 一炷香后,整个雪人终于有模有样了,朱慎锥站直身子仔细看了两眼,上前又修饰了下,接着去院角那边去找了点石炭渣回来,他把两颗大小相同比较圆的石炭渣往雪人的眼睛处一放,然后又把一块长条的当成鼻子,最后一块放子嘴巴的位置,等摆弄好,雪人有了眼睛、鼻子和嘴,看起来就更像人了。 “好不好看?” “好!好!”巧儿兴奋地拍着小手,开心的小脸都涨红了,这个雪人她太稀罕了,胖乎乎的样子别提有多可爱了,小孩子对这样的东西哪里还有半点抵抗力? 让张氏带着巧儿看雪人,有了雪人的吸引力,巧儿也顾不上要玩雪了。张氏对朱慎锥道了声谢,心里也放下心,朱慎锥笑着摆手说这都是小事,只要巧儿高兴就成,接着他继续扫刚才还没扫完的雪,等到把雪全部扫干净,朱慎锥也累出了一头的汗。 “辛苦叔叔了,快去换身衣服,我已熬了姜汤,记得喝一碗,千万可别着凉了。” “谢谢嫂嫂。”朱慎锥应了一声,赶紧去屋里擦拭更衣,这个时代可不是后世,伤风感冒跑一趟医院挂瓶水或者在家吃点感冒药就好。 现在可没这个条件,往往一场小病就能要人一条命,朱慎锥虽说身子一直健壮,可也疏忽不得,他可不想因为区区一场感冒就倒下,尤其是在没特效药的这个时代。 去屋里擦了汗,换了身干爽的衣服,然后又喝了姜汤。等弄完,朱慎锥来到堂屋,早饭已经摆好了,张氏和巧儿也已用完了,张氏前头带着巧儿看雪人陪着她玩了好一会儿,现在已给抱进了屋里。 用着简单的吃食,和往日一样吃完后朱慎锥拿着碗筷去冲洗干净,随后放进了灶房里。 还没等他出灶房呢,就听着外面有人在拍门。 冲门口应了一声,朱慎锥迈出灶房快步朝门口走去,到门前他边下门栓边问了一声外面是谁,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六爷!是俺!初二!” “初二?你怎么来了?”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王初二,这小子穿着身羊皮袄乐呵呵的站在门口冲着开门的朱慎锥憨笑,见了他朱慎锥连忙招呼他进门,同时也疑惑他怎么一大早就赶过来了?难道王家村出了什么事? 王初二应了声进了门,他不是空手来的,还带着东西,东西还不少呢,一条腊肉、两只野鸡,居然还有一头蜜狗。 王初二进门把东西放下,说除了腊肉外其他是王晋武进山去打的,这天越发冷了,王晋武前几日又进了一趟山,运气不错打了些猎物,自己留下了些,让王初二特意给朱慎锥把这些带来。 接下来这天气就没办法进山了,也算是王晋武给表哥提前送的年礼,这一次王初二来平阳是跟着回平阳路过的大车队走的,大车队走的快,他们天蒙蒙亮就出发了,这不刚进平阳城,王初二就直接先到了朱慎锥这。 问了一声用过饭没,王初二笑着说已经用过了。朱慎锥招呼他先进屋,又去灶房端了一碗前头张氏熬的姜汤给他驱驱寒气。 接过姜汤,王初二道了声谢,端起两口喝完,喝完后把碗搁到一旁就同朱慎锥说起了事。 这次来平阳,除了来城里采购点东西外,主要就是给朱慎锥送猎物和见他一面。 上次朱慎锥从王家村回平阳,转眼已过近一个月了,朱慎锥离开王家村的时候做了交代和安排,这次王初二过来也是肩负着汇报的任务。 “六爷,羊头山那边人已经过去了,传回来的消息说人已安顿好了。”虽然是家里,可王初二也不敢高声,压低声音对朱慎锥说道。 “舅舅安排谁过去?几个人?” “去时五个,留下两个,一个是银生,还有一个是铁树。” 朱慎锥点点头,这两人他都熟悉,都是王家村跟着朱慎锥跑盐的自己人。其中王银生就不用说了,他是王初二的兄弟,也是团伙中的主要成员之一,至于王铁树也是王家村的自己人,虽然年轻但人很实在,做事也很稳妥,舅舅王荣挑这么两个去羊头山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羊头山那边情况如何?”朱慎锥问。 “那边没什么事,眼下马上大雪封山李虎他们也做不了什么,不过住处都已建完了,虽然比不上村里的房子,可住人没什么问题,再加上六爷您之前的安排,山里暂时也不缺什么吃食,银生他们去的时候还带了些粮食用具,这个冬天熬过去绝对没问题。” 听他这么一说,朱慎锥也就放心了,羊头山地理位置重要,眼下李虎这些人又投靠了自己,王银生他们过去又是负责以后的盐路,这些事必须安排妥当。 等到明年开春雪化,接下来羊头山会发挥重要作用,对于羊头山朱慎锥很是上心,这个事离开王家村之前和王荣私下交代过,王荣自然也明白这点。 “村里的情况如何?没什么事吧?” “村里好着呢,这次来平阳就是帮着村里买些年货回去的,这两年多亏六爷您……。”王初二咧嘴笑道,话还没说话就被朱慎锥抬手打断。 “这话就不用再说了,我也是王家村的人,自己人不帮自己人还能算人么?” 王初二一脸的感激,虽然朱慎锥这么说,可王初二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之前王家村什么样,现在的王家村又是什么样,他王初二难道不清楚?如果不是朱慎锥带着王家村闯出这条盐路来,他王初二哪里有今天的好日子? “对了初二,带回来的两个人现在如何?” “您是说张夫子和李佑?” 朱慎锥点点头,王初二笑道:“李佑这小子不错,虽然和他爹一样憨,但人却实在,这些日子跟着晋武叔练拳脚呢,晋武叔收了他当徒弟,已改口叫师父了。” 这倒让朱慎锥略有意外,不过仔细琢磨倒也不奇怪。 王晋武和李虎本就是性格直的汉子,虽然两人干过一架,但那一场比试下来非但没结下仇,反而成了朋友。 尤其是现在,李虎投靠了朱慎锥,大家也算是自己人了,李虎的儿子跟着来到王家村,王晋武作为李虎的朋友,照顾一二也是自然的。 而且王晋武的拳脚功夫本就不错,李佑虽然年幼,但从小跟着李虎也学了些拳脚,一来二去两人熟了,王晋武教李佑点拳脚是很自然的。不过王晋武居然直接收了李佑当徒弟,这倒是朱慎锥没想到的,但这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好事。 现在的师徒可不是后世名义上的师徒,天地君亲师,这师徒的关系几乎比得上亲父子呢。李佑拜王晋武为师,等于就是一家人了,这样一来,对朱慎锥以后的安排有莫大的好处。 “那么张夫子呢?” “张夫子……。”当说到张锡钧的时候,王初二一时间没马上回答,朱慎锥见他迟疑的表情,瞬间就警惕起来。 ------------ 第三十九章 再聚 “怎么?张夫子出事了?” “这倒没有。”王初二摇摇头,接着对朱慎锥说道:“这个张夫子古怪的很,平日里就呆在他住的院子里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就是在村里转悠几圈,这边看看,那边瞧瞧什么的。” “他就没找人打听?”朱慎锥问。 “来村里的前几天倒是问了几句,后来就不打听了。而且这人很少和人说话,就算在村里转悠也不主动搭话,除非你自己找他说话才回那么几句。”王初二说道,接着又对朱慎锥道:“说实话,这个张夫子肚子里究竟想什么就连叔爷也看不太透,不过六爷您放心,你交代的事俺们都记着呢,张夫子在村里无论去哪里都有人跟着,绝对出不了岔子。” “嗯,这就成。” 朱慎锥点点头,心里却琢磨着张锡钧这个人,王荣说他看不透张锡钧,实际上朱慎锥也是一样。 虽然朱慎锥隐隐猜出张锡钧这個人不简单,尤其是他真正的来历恐怕比想象的更深。 当初之所以答应张锡钧,一来是因为张锡钧的请求。二来也是考虑到张锡钧留在王家村要比留在羊头山更合适。 张锡钧来历神秘,心思缜密,虽然他的身份恐怕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尤其是张锡钧当初和朱慎锥说的那番话,更让朱慎锥对这个人好奇。 如果把他留在羊头山,以李虎的智商是肯定玩不过张锡钧的,再加上张锡钧认识李虎比较早,又对他颇为信任,就成了一个不确定的变数。 既然张锡钧主动找到朱慎锥,提出要跟着他离开羊头山又说了那番话,朱慎锥想过后直接借着张锡钧的提议给他出了个题目,只要张锡钧能完成这个题目,他就带张锡钧离开。 原本以为张锡钧要说服李虎不太容易,可没想到结果比自己想象的简单许多。现在李佑在王家村,李虎那边也安稳了下来,张锡钧是出了力的,更重要的是张锡钧那番说辞正中朱慎锥下怀,这样一个读过书的聪明人,一旦能收复,未来或许会有帮助。 可就算这样,从王家村离开的时候朱慎锥没有带走张锡钧,而是把他留在了王家村,并且让王荣找人照看着。 张锡钧在王家村的自由度不低,只要他不离开王家村半步,那么随便他在自己住处或者在村里转悠都不会有人管。现在看来,张锡钧是很明白这个限制的,无论怎样,他从没有要走出王家村的想法。 “这个张夫子就没找人打听过我的消息?” 王初二歪着头想了想后摇头道:“这个倒不清楚,至少俺没听说过,要不俺回村打听打听?” “算了,也别打听了,看着他就成,只要他在王家村安安稳稳,就随他去。”朱慎锥摆手道。 张锡钧这个人,朱慎锥准备晾一晾,让他在王家村呆一段日子好好看一看再说。 毕竟这个人究竟什么来历,以后又怎么用,是不是值得信任,现在还都是模棱两可。再加上眼下已是冬天,接下来的日子里朱慎锥也不会去王家村,一切等到过了年再说也不迟。 王初二在朱慎锥这边并没有多呆,说完了事后就起身准备告辞了。 朱慎锥也不留他,只是让他给舅舅王荣和表弟王晋武带了几句话,并询问等会去城里买东西是否要自己帮忙。 王初二说不用了,他就买些寻常的东西,等会就有一趟大车要回程,他正好搭车回去,现在得去南市那边汇合。 既然这样,朱慎锥也不多说什么,起身送王初二出去。 到了门口,打开院门,王初二迈步出了门,回头笑呵呵地说了一句六爷留步,他要走了。 朱慎锥点点头,让他一路注意安全,随后就见着王初二快步朝南市方向走去。等不一会儿王初二的身影消失在前面的街角,朱慎锥正要转身回院,前脚刚跨过门槛,人还没进去呢,身后就远远传来招呼自己的声音。 回头,顺着声音寻去,就见朱敏汌匆匆从东边而来,大冬天的走的飞快,脑门上还带着一层薄汗。 “六叔!” “你怎么来了?” “五哥在小十八家,我来找您……。”说着,朱敏汌压低声音道:“上回您让查的事有了点眉目,大伙琢磨着请您过去一趟说说这个事,而且接下来怎么做,还得您去拿个主意。” 自从上次朱慎锥把打听消息的任务交给他们三人后,这些日子他们三个都没闲着,一直都在忙活着这个事。中间朱慎锥也没催促,倒是朱敏汌代表三人来找过朱慎锥一回,汇报了下进度。 不过朱慎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们继续仔细打听,而且给了他们几个方向,让他们必须打听得清清楚楚再说。这个事不是很急,关键是要消息准确,这点才是最重要的。 今天朱敏汌又来寻自己,还请他去一趟朱求杞,说消息打听的有眉目了。听他这么一说,朱慎锥眉毛一扬,和他说了一声稍等,随后先回了屋里取了袍子穿上,接着又去正屋外面和里面的嫂嫂张氏打了声招呼,这才重新到了门外。 出了门,关上,对朱敏汌说了声走。 两人一起就朝着朱求杞的小院而去,因为昨晚下过雪,路上的积雪不少,一路过去这路有些不好走,花了比平日更多的时间,他们来到了朱求杞的家。 拍门后来开门的是朱求杞和朱敏沣一起,见到他们喊了一声叔爷和五叔(五弟),请他们进院。 进了院子,径直就去了正屋,到了屋里可要比外面暖和许多,脱下外面的袍子,朱慎锥径直坐了下来,等他入座后,其余三人也分头坐下。 “叔爷,天气冷,您先喝口热茶。”朱求杞殷勤地端起茶壶给朱慎锥倒了杯茶。 闻着茶香,朱慎锥笑呵呵地看了他一眼,朱求杞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叔爷来了总得上好茶,以前是自己穷没钱买好茶,这不前些时候不是叔爷照顾么?总算手上宽裕了些,所以买了一两好茶款待叔爷。 朱慎锥微微点头也不说什么,端起茶喝了一口,接着把茶杯捂在手里暖和着手心。 “老五和我说之前让你们打听的消息有眉目了?”朱慎锥不绕圈子,直截了当问。 “五叔说的没错,的确有点眉目了,我这边……。”朱求杞迫不及待道,接着就开始讲起了他打听得来的消息。 朱慎锥也不说话,边喝着茶边仔细聆听他打听到的事,自从上次见面后朱求杞对这个事颇为上心,其实不光是他,其他两人也是如此。 他们三个宗室做其他事或许不行,可要打听消息倒是颇有天赋,其中朱求杞主要是打听刘家在官场的人脉渠道,朱敏沣负责的是刘家在商户圈里的情况,至于朱敏汌,因为他个性的缘故,所以刘家的家长里短由他负责收集。 三人是下了功夫的,的确打听到了不少消息,随着他们的逐一讲述,许多信息都开始汇总到了朱慎锥这边。 说句实在话,这些消息如果让朱慎锥自己去打听恐怕也没这么详细和完善,听着他们的讲述,心里暗暗记着,对刘家包括刘善成本人的情况逐渐有了清晰的认识。 之前朱慎锥对刘善成略有些了解,但却知晓的不多。随着消息的汇总,整个刘家的脉络清晰了起来,也大致搞明白了刘家的情况。 不得不承认,刘家不是寻常的商户,不愧是平阳府有名的大商户。 刘家不仅在地方有关系是不少,山西的好几个州府刘家都有人脉,其中平阳府同知、太原府通判、大同府全有关系在,甚至连山西巡抚衙门据说也都有人。 除此之外,就是军方了,几个卫所的千户和刘家的关系也很密切,大同右卫守备和玉林卫守备同刘善成更是称兄道弟,据说他们在刘家和蒙古人的边贸生意上还有一定的份额。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至于暗中的再加上那些不入流的关系就更不用说了。刘家在山西经营好几代,自嘉靖年间发家起到现在也有近百年了,拥有这样的关系网也是正常的。要不然刘家的买卖也不会做的这么大,更不可能成为平阳府赫赫有名的大商户。 ------------ 第四十章 光鲜背后的肮脏 官面上的关系网外,刘家在商场上的关系也不少。 从朱敏沣那边打听来的消息来看,刘家和晋中常家、介休范家等几家大商户关系都不错,其中刘家和常家还是姻亲,刘善成的姑母就嫁给了常家二老爷,算起来这个亲戚还很近。 刘家在外口碑不错,颇有信誉,就算在平阳府,刘家同样有“善人”之称。每逢灾荒,刘家时常配合官府救济灾民,赢得了一定的称赞。 但私下里,刘家其实并不算什么好人,刘家之所以会发家靠的就是贿赂起家的。刘家发家后,为了争夺商路,获取利益,暗中可没少干那些肮脏事。别看刘家修桥铺路一副善人的模样,用朱敏沣的话来说,刘家实际上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为了利益,这么多年来刘家强取豪夺的事没少干,远的不说就说在平阳府吧,借着每次灾荒,一方面刘家设粥铺救济灾民,另一方面又趁机放贷压榨百姓,联合官府用极低的价格吞并田地。 在商路上,和刘家有矛盾的商户莫名其妙出事的更不少,甚至还有些普通商户因为挡了刘家的商路,直接被刘家利用官场的关系丢进大牢,最终搞得家破人亡。 这样的破事,之前他们还不知道,一直以为刘家只是个有钱的大户,羡慕刘家的家财万贯,可谁想光鲜的刘家背后,居然还有如此肮脏和黑暗。 “之前的刘老太爷就是不是什么好东西,据说代州的穆家就是给这老家伙使阴招弄垮的。当年穆家也算是代州有名的大商户了,而且穆家和刘家还算得上亲戚呢,就这样刘家居然也下得了狠手?穆家大少爷去了趟草原就失踪了,穆家二少爷卷入一场官司在堂上被板子活活打死,穆老爷子气急攻心一口气没缓过来直接就去了,穆家的妇孺更是可怜,短短几个月里,穆家就这样没了,穆家偌大的家财一半被刘家一口给吞了。” “刘老太爷死后,刘善成就当了刘家家主,这刘善成同样不是個好东西,当初穆家出事听说是刘老太爷定的,却是刘善成操的刀。这些年来刘善成利用手上的关系,前前后后逼死了好几个人,这些人都是中小商户,人死了不算,家财也大部分给刘家拿走了……。” 朱敏沣边说边摇头,他是宗室,作为宗室许多黑暗的东西自然不陌生,可像刘善成刘家这样干的依旧令人惊愕。为了钱,刘家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强取豪夺甚至杀人放火,这对刘家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事。 “刘家家里的情况呢?”朱慎锥皱眉问道。 朱敏汌当即向他汇报起他这边打听来的消息,刘善成是刘家的家主,也是刘家的当家人。 刘老太爷死后,刘家就由刘善成把持,刘善成有兄弟三人,他是长房,二房刘善长,三房刘善林,此外还有两个早就出嫁的妹妹。 二房和三房在刘家的地位不高,因为刘善成的长房把持着刘家的大权,再加上刘善成这个人一直提防着自己两个弟弟,从来不给他们碰家里生意的权利,除了每月的例钱和分红外,在刘家的实际权利还不如刘善成手下的管事。 刘善成今年四十二岁,除发妻还娶了五个小妾,至于暖床丫头有多少就更不说了。 这些妻妾中,刘善成最喜爱的就是他的第五房小妾香玉。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个叫香玉的小妾给刘善成生了唯一的一个儿子,这个儿子是刘善成三十八岁才生下来的,或许在后世,男人三十八岁结婚生子虽然晚些但也算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可要知道在大明这个年代,普通男子通常十五六岁就成婚了,早的十三四岁成婚的也不在少数。 成婚后,第二年就有孩子的比比皆是,父子之间仅相差十六七岁的很是正常,像刘善成直到三十八岁才有儿子的极少。 这或许也是刘善成除了正妻外一连娶了五房小妾的缘故吧,一直以来刘善成怎么努力都生不出儿子来,女儿倒是先后生了几个可就是没个带把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发心急,这么偌大的家业总不能后续无人吧? 他的二弟三弟倒是有儿子,按理说是可以找个过继的。 但刘善成和他两个弟弟关系并不好,一直以来都提防着他二房三房,平日里连生意都不让他们插手,如果从他们那边过继,以后这个事又怎么算?这儿子究竟是自己的呢?还是他弟弟呢?万一自己那天双脚一蹬见了祖宗,过继的儿子继承家业又认回了亲爹,这又怎么说? 所以刘善成哪怕自己生不出儿子也死活不肯把弟弟的儿子过继,情愿一个接着一个把小妾迎进家门。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第五房小妾进门后不久,这肚子终于有了动静。也许是刘善成给寺庙里的香油钱够多,又或许他每天在家里的小佛堂念经磕头够虔诚,终于一日瓜熟蒂落,这第五房小妾给刘善成生了一个儿子。 儿子的降世,让刘善成心里终于落下了石头,有了儿子他就放心了,这个家业也算是后续有人。对这个中年才有的儿子刘善成宝贝的不得了,简直是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宠爱的不行。 也是因为这个儿子,他那个叫香玉的小妾母凭子贵,在刘家的地位远高出普通的小妾,甚至连刘善成的正房太太也压了一头。 这个小妾不是省油的灯,靠着受宠不仅把家里的大半权利握在手中,而且还给刘善成吹枕头风,让自己的哥哥当了刘家的大管事。 爱屋及乌,刘善成对香玉的哥哥也异常信任,不仅让他当了大管事,还视为心腹。私下里,刘府把他称为二老爷,等于是除刘善成外刘家的二把手。 反而刘善成真正的二弟和三弟,却没丝毫权利,有时候想向自己大哥多讨要些例银,还没张口就给刘善成骂了回去。在刘府,他们哥俩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小妾的哥哥呢。 “刘善成的正房就任凭这个香玉爬到自己头上?”听了朱敏汌的讲述,朱慎锥皱眉的同时忍不住问了一句。 “刘善成的正房是他的姨表妹,要不是看在这个关系上,再加上刘善成在外一直有善人的名头,恐怕早就休妻了。一个下不了蛋的女人,在刘家能有什么地位?哪怕就是正妻又如何?”朱敏汌摇头道,朱敏汌是老实人,也是对于家庭很看重的人,在他看来这个刘善成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 小妾给他生了儿子,你要宠是没问题,但是也不能做的这样过分啊!正妻还在呢,就把小妾给捧到天上去了,而且对于自己两个亲兄弟又这么苛刻,反而对一个外人如此看重,简直无法想象。 一手搁着桌沿,朱慎锥细细思索着。 他们三人查到的情况已经全说了,他也都听明白了。虽然查到的东西或许有缺漏,也不可能保证全部完整,但凭着这么点时间再加上他们三人的能力,有这样的结果已经算得上非常不错了。 大致的情况基本和朱慎锥最初判断的差不都,刘善成官方和商界的关系很深,而且像他这样的大商户,如果没有这些关系和人脉早就被人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至于什么巧取豪夺、杀人放火之类,朱慎锥也不意外,这在外人看来似乎很过分,可对于资本而言却是最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其他的不说,就拿朱慎锥自己来讲吧,他带着王家村的人走盐贩私难道就是好人不成?要知道这两年里他手上也是有过人命的,因为有时候如果心慈手软,那么丢了性命的人恐怕就是自己了。 但话又说回来,朱慎锥和刘善成又有着本质的区别,他们做事的出发点和目的不一样。这也是朱慎锥对刘善成这个人感官不好的真正原因,更不用说现在刘家已经把手伸到自己的碗里,打算绝了自己的后路了,对于这样的情况,朱慎锥怎么可能放之任之呢? 从官方或者军方下手不太可能,毕竟刘善成和他们是有利益勾结的,换句话说刘善成和他们是一伙的,这些年靠着刘家,他们这些人可没少弄银子。至于其他商户,先不说有没有商户肯和刘家翻脸,哪怕有也要掂量一下能不能斗赢刘家。 刘家尤其是刘善成不是好相与的,如果一下子打不倒刘家,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想来想去,朱慎锥觉得还是从刘家内部的矛盾入手更好。尤其是刘善成的两个弟弟,也就是刘家的二房和三房。 作为兄弟,二房和三房毫无权利,更被小妾的哥哥爬到了头上,按照一般人来说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还有刘善成那位叫香玉的小妾和他正妻之间的矛盾,这些或许都可以利用。 不是有句话说的好么?祸起萧墙,堡垒总是从内部开始瓦解的,假如能在这方面利用好了,倒是一个可以狠狠打击刘善成的机会,只要刘家内部乱起来,那么解州那边的事就有其他办法可想了。 ------------ 第四十一章 豆花 转眼又过了几日。 自上次见面,朱慎锥把收集来的信息做了汇总和整理,仔细思索后决定还是从刘家内部入手更妥当些。 既然要这么干,那么就得把刘家的情况搞清楚,信息收集的越详细越好。 可要做到这步却不是那么容易,有些普通的消息打听起来并不算难,但要搞清楚刘家内部的信息,而且要达到朱慎锥的要求话就很难了。 这几天,朱敏沣他们三人一直在做这个事,可成效并不大,毕竟有些刘府内的消息外人是很难知道的。 这一日朱慎锥早起在院里练完拳就出了门,反正他也没什么事,今日索性去刘府那边转转。 安步当车,朱慎锥花了点时间到了地方,刘府所在的位置和朱慎锥的小院离着半个平阳府,中间隔着距离不近。 这也是很正常的,老朱建立大明后,就把人给划成了士农工商四民,此外还专门设置了军户、匠户、贱籍等等。 按照老朱的等级划分,商户也就是商人属于四民中最低的一类,仅比贱籍要好些。 早年大明朝还对商户做了严格规定,商户的住处、穿着等等都要区别开来,商户的政治地位很低下,哪怕你家里再有钱,是不能穿丝绸衣服的,更不能为官吏。 不过这些规矩是大明初期的定下的,大明开国到现在已过两百多年了,老朱当初设立下来的许多规矩早就没人当回事。 在明中期的时候,商人不能为官吏的规矩就被商人子弟可以参加科举政策所打破,官员家属经商更比比皆是,穿衣限制这种规矩早就名存实亡。万历年间,身着绸衣的商人比比皆是,哪里还有谁会管这个事? 可就算这样,对于商人的限制也不能说完全放开,其中商人的住处就是一点。 如果在城外,这個没关系,你想怎么住都没人管你,建个庄园都没问题。但在城里,尤其是平阳府这样的府城,对于这些还是颇为讲究的。 朱慎锥是宗室,宗室身份自然是高贵的,士农工商四民中,宗室可比士的地位还高。 按照大明朝的规矩,城里的住处同样也是以这等级进行划分区域,所以朱慎锥他们这些宗室所住的区域和普通人所住的地方不同。用后世的划分来说,就是高档社区和普通社区的区别。 老北京人都知道,老北京有南城和北城的区别,也有东城和西城的不同。什么地方住着达官贵人,什么地方又是普通老百姓居住范围,这些划分的很是清楚,平阳府同样也是如此。 就像朱慎锥家,哪怕破落了住的地方依旧是平阳府最好的区域。而刘善成家,哪怕再有钱,也不可能把院子搬到朱慎锥他们所住的区域,只能在普通老百姓所住的城区建宅子。 对于这边,朱慎锥来的不多,因为这里不是他经常活动的范围。不过都在平阳城里,这边朱慎锥倒也不陌生,再加上刘善成在平阳名气不小,很容易就能找到刘府的所在。 到了地方,这里虽比朱慎锥住处那边显得乱些,却也更有人气。 普通老百姓的规矩可没宗室和达官贵人那么讲究,作为普通人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再加上井市之民每日无非就是为了生活奔波,一大早这边就热闹的很,来来往往的也能见到各式各样的人们。 刘家所在位置就在这里,刘宅大院面积可不小,相比之下朱慎锥的小院根本就不能比。 整个刘家占了这边几乎半条街的地盘,高墙大院看起来颇为气派。如果不是因为刘家是商户之家,宅院包括大门和门墙有所限制的话,说不一定不晓得的人第一次来,还以为这是那位大人的府邸呢。 刘家的正门平日都是关着的,高墙后面是什么样子在外面也瞧不出来。边上的一扇小门倒是开着,时不时有刘家的仆佣进进出出。 刘善成的家人是否在家里,这些就不得而知了,想要知道得亲自登门才行。不过朱慎锥却没这个打算,虽然他完全可以以宗室的名义登门,但他根本没这想法,他要调查刘善成是为了针对刘家,可不想在刘家主人面前抛头露面,一旦这么做非但起不到任何效果,反而会打草惊蛇。 琢磨刘家得暗搓搓,这个要求朱慎锥也和朱敏沣他们三人仔细交代过。何况他们宗室虽然身份不低,但朝廷限制的也严,宗室去商户之家登门,被地方官知道了也是个麻烦。 绕着刘家的高墙走了一圈,朱慎锥心里着实有些感慨。这刘家真是狗大户,其他的不说,光是这个刘宅从外面看就不简单。 占了半条街的刘宅称为大宅门丝毫不为过,至于里面虽然朱慎锥没见过,可也能想象得出刘宅内部的奢华和气派,这些全都是靠银子堆起来的,普通人哪里能有这个条件? 别说是朱慎锥家了,恐怕辅国将军朱敏汎的将军府也是不及。 刘宅的占地面积看起来比将军府还大些,哪怕因为地段的原因不如将军府位置好,但要论有钱肯定是刘善成更有钱。 朱敏汎靠的是祖荫,在平阳府的宗室里家财是最多的,城内有着铺子,城外也有不少地产。但刘家却是巨富之家,靠铺子租金和种地来的钱哪里能和做生意相比?更不用说刘家还做走私的买卖呢。 这走私的利润有多大,自己就走盐的朱慎锥再清楚不过了,一趟下来得到的收益恐怕就远远朝过将军府一年的,两者根本就不能比。 一圈转完,回到刘宅的正门。 靠近刘宅这边都是高墙大院,而街的另一边却是普通的民居和店铺。 刘宅对面的街道很是热闹,来来往往的人流不少,几家店铺的生意瞧起来也不错。 这里的店铺都不大,毕竟这片区域都是普通人,店铺经营的也无非只是些普普通通的东西。 一路走来,再绕了一圈,朱慎锥倒也有些累了,正好一股香味顺着风而来,朱慎锥朝那边望了一眼,就看见其中一家店铺热闹的很,不少人坐着用着吃食,就朝那方向走了过去。 走近一看,都是些普通人在用早食,吃的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刚烤出来的饼子什么的。再加上这家店铺是卖豆腐的作坊,这时候正好供应豆花,就着豆花啃着饼子,再闻着香气,今天没用过早饭的朱慎锥顿时有些饿了。 找了个空位刚坐下,就有一个年轻人热情招呼朱慎锥。 “这位老客,您用些什么?我们小店有今日刚做的豆花和豆浆,还有隔壁街坊现烤出来的饼子……。” “来碗豆花再加一张饼子吧。”朱慎锥随意说道。 “好嘞!您稍等。”年轻人连忙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端了豆花和饼子过来。 这饼子就不用说了,刚烤出来香喷喷的,上面还撒了芝麻,闻着味就很是不错。至于豆花,满满一碗,里面放了卤子撒了葱花,白色的豆花黑色的卤子再加上翠绿的葱花和红色辣子,看着令人食指大动。 年轻人把东西在朱慎锥面前摆好,然后又说了一声桌上有调料,如果朱慎锥觉得咸淡不合适可以自己加,要有别的什么需求招呼他一声就行。 朱慎锥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年轻人笑着让他慢用,随后又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伸手拿起饼子,撕下一片放进嘴里,这饼虽说不是什么白面饼,但吃着也很香。接着尝了一口豆花,一口下去朱慎锥的眉毛就扬了起来,饼子也就算了,这豆花却非常不错,可以说是朱慎锥吃过最好吃的豆花了。 豆花里放着的调料普普通通,但这豆花的口味与众不同。一般来说,豆花都带着浓郁的豆腥味,再加上熬煮的时候一旦火候把握不好,还会有点焦糊味。 但这碗豆花却不一般,豆腥味很淡,而且没有半点焦糊味,点卤的手艺极佳,豆花不老也不过嫩,吃在嘴里很是细腻,滑滑的滋溜一吸就进了肚里,仔细回味还有一丝甜香。 一碗豆花,吃的朱慎锥是眉开眼笑,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在平阳府居然还有这么一家卖豆花的铺子。吃完后,朱慎锥还有些意犹未尽,伸手招呼了声伙计,指着空碗让他再来一碗。 ------------ 第四十二章 亢家豆腐 两碗豆花下肚,朱慎锥吃的倒有些涨肚。 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肚子,朱慎锥自嘲笑了起来,他没想到自己还有贪嘴的时候,要知道这些年来,朱慎锥一直自我约束的很好,像今天这样吃的半撑还是头一回呢。 “伙计!” “哎!来了!”年轻人正在不远处收拾客人走后留下的碗筷,听着朱慎锥喊他连忙应了一声。 手脚利落地把碗筷先收拾了,然后拿着搭在肩膀上的抹布擦了桌子,接着就几步就来到朱慎锥这边。 “刚才的吃食多少钱?” “豆花一文一碗,饼子二文,您用了两碗,诚惠一共是四文。”年轻人笑着说道。 这个回答倒让朱慎锥有些意外,因为这个价格非但不贵反而很便宜,尤其是这豆花味道这么好量也不少,居然只卖区区一文。 朱慎锥伸手掏了下怀里,数出四文钱来放在桌上,年轻人客气地道了声谢,收起了钱。 “你们家这豆花做的不错呀。”朱慎锥笑道。 “您不长来这吧?” “呵呵,怎么说?” “您要是常来这就不会说这个话了。”年轻人笑道:“我家这豆腐作坊铺开了好几代了,每天这個时辰来吃豆花打豆浆的附近老客可不少,不过我家做的最好的不是这豆花,毕竟豆花豆浆这玩意只是做豆腐顺手弄的,不是我说大话,整个平阳府要说其他的比不上,可要论豆腐那家做的好,我家可是这个!” 说着,年轻人冲着朱慎锥挑了挑大拇指,瞧着他一副骄傲的模样,朱慎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真的假的?我在平阳也住了好几代了,虽然这边不长来,可对这也不是没来过,这个倒还没听说过呢。” “这怎么可能是假的呢。”年轻人见朱慎锥不信,忍不住就争辩道:“您既然就是平阳府的人,那直接找人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我们亢家的豆腐手艺可是祖上传下来的,从正德朝传到现在都百年了,整个平阳府吃过我们亢家豆腐的没有一个不说好的。” “别说是普通老百姓了,就连达官贵人也时常在我家订豆腐,对了,您瞧见对面的大宅子了么?知道那是谁家的宅子?” “谁家的?” 年轻人一挑眉:“平阳府刘家,刘善成刘老爷的家!我家的豆腐可专供刘家,刘老爷可是家财万贯,刘家在我们整个山西都赫赫有名,就连刘家都专用我家的豆腐,您说我家的豆腐能不好么?” “居然还有这种事?算是我孤陋寡闻了。”朱慎锥笑了起来,接着又道:“既然今天碰巧来了,那么还真得买些你家的豆腐回去尝尝,对了,你们这豆腐是什么价钱?给我来些。” “老客,您要买豆腐就得稍等会儿了,眼下是在做早市,豆腐得过一个时辰才能开卖。倒不是什么规矩,主要是我亢家豆腐做起来和其他家不一样,要花些时间才能出。另外,今个儿刘府那边先要送三十斤豆腐过去,这是昨日就定好的了,所以第一批豆腐没办法卖您,您只能等第二批才成。” “要不,您先去别处溜达溜达,我这边给您留着,晚点再过来取?或者您说个家在哪也成,我给您送上门去,您看怎么样?” 年轻人略有歉意地向朱慎锥解释,还主动提出了要送货上门。 不得不说这年轻人还挺会做生意,要知道朱慎锥就算买豆腐也充其量买个两三斤而已,这些豆腐值不得几个钱。为了这么小的生意,年轻人主动提出送货上门,这个服务可谓做到家了。 不过朱慎锥并没有接受年轻人的好意,他可不想让年轻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所住的地方一说只要是平阳府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一旦报了地址,自己是什么来历恐怕人家就猜出来了。 再说,朱慎锥真心想尝尝他家的豆腐?当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之所以他突然提出要买亢家的豆腐根本不是想吃豆腐,而是刚才这年轻人提了一句话引起了朱慎锥的注意,这才随便找了个理由罢了。 朱慎锥笑着说自己反正没什么事,如果方便的话就在他家铺子里歇歇脚,顺便等着他家的豆腐,也不知道会不会麻烦他。 听到这番说辞,年轻人乐了,说这有什么麻烦的,来者就是客嘛,做买卖哪里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 朱慎锥想在店里坐着歇脚自然是没问题的,不过可得等些时间,他接下来要忙着,没办法招呼朱慎锥。 朱慎锥摆手道这没关系,他忙就自己忙去,自己歇着就成。就这样,年轻人继续忙活去了,忙了好一会儿,随着太阳渐渐高起,早市也快结束了,来吃豆花的客人也没多少了。 这时候,年轻人收拾完几张桌子,回头见朱慎锥依旧安安稳稳坐在靠门口的位置,朝着外面的街口随意看着。他想了想去了里面,不一会儿端了壶茶出来。 “老客,您喝点茶。” “哎呦,这多不好意思,在你这歇脚还白喝你的茶?” “没事没事,就是壶茶水而已,又值不得几个钱。不过我家的茶可不怎么好,您可别嫌弃。” “呵呵,谢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嫌弃。”朱慎锥连连摆手,对于这个年轻人更有了几分好感,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豆腐作坊,可这年轻人做生意的头脑不差,这服务态度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比海底捞还海底捞呢。 道了谢,喝了口茶水,朱慎锥顺便请教起年轻人的姓名和身份,等年轻人报了名字和身份后才知道,这个年轻人居然是亢家豆腐作坊老板的长子。 年轻人的大名叫亢有福,比朱慎锥年龄稍大些,已经成婚了,膝下有一儿一女。 儿子三岁,女儿一岁半,亢家的人口并不算多,亢有福是兄弟两个,他是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亢有禄。 这个豆腐作坊是亢家祖传下来的,传到亢有福的爹亢泰手里已经有三代了。正如亢有福之前说的那样,他们亢家最初并不是平阳府人,在正德年间因为饥荒从其他地方跑到的平阳,随后落户在这。 亢家落户平阳后,因为是外来户原因也没什么田地可以耕作,再加上要活下去,总得找一份生计。当初亢有福的曾祖父,也就是现在亢家铺子的老板亢泰的祖父,为了养活家人就做起了磨豆腐做豆腐的小买卖。 亢家有着一手做豆腐的好手艺,再加上亢有福的曾祖父为人和善,豆腐不仅做的好,卖的价格也不贵。就这样渐渐在平阳立足下来,从一个临时搭建的简陋豆腐铺子慢慢做到了现在的豆腐作坊,一传就是三代人。 如果算上亢有福,就是第四代了。 这么多年下来,靠着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口碑,亢家的豆腐铺子在平阳颇有名气,也就是朱慎锥因为很少来这里,而且生活的圈子也和这边没太多联系,对亢家豆腐铺子不怎么了解。 但在平阳府,亢家的豆腐老客的确不少,刚才亢有福并没有吹牛,不仅许多达官贵人时常会派家中仆人来购买他们家的豆腐,就连对面的刘家也是长期用他们豆腐的。 ------------ 第四十三章 老主顾 亢有福兄弟两人,弟弟亢有禄从小就跟着父母做豆腐,做豆腐的手艺非常不错,用他爹亢泰的话来说,亢有禄在做豆腐手艺上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亢有福和亢有禄相比,性格跳脱的亢有福虽然也从小跟着老爹学做豆腐,但做出来的豆腐却远不如他弟弟的好。 但是和性格内向的亢有禄不同,亢有福这人八面玲珑,又能说会道,天生就是个买卖人,和人打交道亢有福向来游刃有余。 兄弟两个,一个主外一個主内,分工合作,亢家在他们手上发展的不错。而且老爹亢泰也说过了,他们兄弟两人以后不分家,亢家的豆腐作坊就由他们兄弟一起打理,两人取长补短。 对于老爹的交代,亢有福兄弟两人都没异议,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和劣势。 要论做豆腐,亢有福不如亢有禄,可要论做买卖,亢有禄不如亢有福。兄弟两个关系极好,亢家也只是拥有一个豆腐作坊的普通商家,两人扶持取长补短是再合适不过了。 早市的人逐渐离去,亢家的豆腐作坊也渐渐冷清了下来,现在又是离出豆腐还有一些时间,亢有福也没什么事,后面做豆腐的活也不用他插手,所以就在前面呆着。 没什么人,收拾完店里桌椅板凳后,朱慎锥就招呼亢有福坐下聊聊。亢有福本就是个爱结交朋友的人,既然朱慎锥有聊天的想法,他也就拉了张凳子坐了下来,和朱慎锥说起了话。 聊了一些关于亢家的创业往事,包括这个豆腐作坊的来历,渐渐就聊到了亢家的豆腐生意。 在朱慎锥有意无意的引导下,亢有福很自然地就讲起了他们亢家和刘家的渊源。 早在亢有福爷爷的时候,刘家就开始用亢家的豆腐了,之前过世的刘老爷子最喜欢吃亢家的豆腐,现在刘家的刘老爷,也就是刘善成也爱吃亢家的豆腐。 因为这个缘故,刘家差不多隔三差五就会让亢家送豆腐上门,一送就是三五十斤的样子。 就像昨天,刘家派人打了招呼,让亢家今天送三十斤豆腐过去,所以等第一批豆腐出来,亢有福就得送去刘家。 “这么说刘家可算得上你们亢家的老主顾了?” “这是自然!”亢有福略有得意道:“我家给刘家送豆腐都好几十年了,别看刘家高墙大院,可刘家的人就是缺不了我们亢家这一口豆腐。” “呵呵,这倒也是,人嘛总是有点爱好,有人喜欢吃鱼,有人喜欢吃肉,自然也有人爱吃豆腐。再说了,你们家豆腐我还没尝过,可刚才的豆花可是吃了两大碗,这滋味实在是不错,今天我带些回去,要真好,以后就常来。” “那感情好,我这就先谢谢您的照顾了。”亢有福乐呵呵地冲着朱慎锥拱手,心里很是高兴,有多了个老主顾,对于他们豆腐作坊来说可是件好事。 接着,就着话题继续聊起了刘家,还别说因为亢家和刘家多年豆腐供应关系,亢有福对刘家的情况知道的可不少。而且从好些年前开始,亢有福代替老爹帮着家里给刘家送豆腐了,刘家上上下下他不认识的人可以说没几个。 这对朱慎锥来说倒是一个意外之喜,他没想到因为吃了两碗豆花居然从亢有福这弄到了消息来源的渠道。这几日,朱慎锥他们就在想办法弄关于刘家内部的信息,但是折腾来折腾去效果并不好,眼下有了亢有福,这就容易多了。 不过在聊天过程中,朱慎锥感觉得出来亢有福虽然年轻,却不是个愣头青,他是一个很聪明也颇有想法的年轻人。 这样的人聊天,在套话的时候必须谨慎,朱慎锥可不想事没办成就给亢有福知道他的目的,更何况他今天刚刚认识亢有福,对于亢有福这个人的情况也只是从他嘴里得知一二而已,这个亢有福是不是能够利用,又怎么利用亢有福好好琢磨刘家,目前都不确定。 朱慎锥毕竟当过公务员,懂得怎么和人沟通,他和亢有福的聊天效果不错,虽然从他嘴里掏了不少关于刘家的信息,但这些信息大多并不重要,可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个收获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朱慎锥相信从亢有福这边下手是正确的,但第一次认识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先交朋友,随后再慢慢来,有了正确方向,接下来就有把握。 聊了好一会儿,随着后面传来喊亢有福的声音传来,亢有福这才回过神居然和朱慎锥说了这么久的话。 他起身歉意地说自己得去忙活了,自己得先给刘家送豆腐去,等他回来下一批豆腐也差不多好了,到时候就给朱慎锥安排。 朱慎锥笑着说自己等着,让他去忙。 亢有福利索地就去了后面,片刻后就见他挑着个豆腐担子走了出来,见朱慎锥向自己望来,他笑着伸手朝街对面指指,随后就稳稳挑着担子朝刘宅走去。 看着亢有福径直过了街,再往前走了一段路就到了刘家大宅的那边。 到了边门,见到亢有福来了,看门的老门子主动和他打了声招呼,随后让亢有福进去。 见到这一幕,朱慎锥心里就更有了底,这亢有福还真没吹牛,他们亢家和刘家来往多年,假如不是经常给刘家送豆腐的话,亢有福也不会这么容易进刘家的大门。 亢有福在刘家呆了差不多一刻钟才出来,等他出来的时候担子还是哪个担子,但里面的豆腐已经空了,不用说东西已留在了刘家。 亢有福脚步轻松走了回来,回到豆腐坊把担子卸下,又和朱慎锥打了声招呼就去了后面。 接着,等第二批豆腐出来后,亢有福第一个就帮朱慎锥称了几斤豆腐,称完后见朱慎锥是空手来的,特意找了个竹篮帮朱慎锥装好,方便他带回去。 付了钱,道了声谢,朱慎锥笑呵呵地说等回去吃后觉得好就再来。亢有福自然也很高兴,让他下回来直接找自己就成,如果以后有长久需要也不用特意来,留个地址,他定期送上门更方便。 告别亢有福,朱慎锥提着装豆腐的篮子回了家,当天晚上他们家的主菜就是煮豆腐。 亢有福说的一点都没错,他们家的豆腐的确是一绝,就连嫂嫂张氏吃了他家的豆腐都说这个豆腐好,还问朱慎锥这豆腐哪买的呢。 随意答了两句,朱慎锥表面平常,不过心里却一直在琢磨怎么利用这个亢有福。 接下来的日子里,朱慎锥时常回去亢家豆腐作坊那边买些豆腐回来,一来二去也和亢有福混的很熟了。 每次买豆腐的时候,朱慎锥都会和亢有福聊上几句,时间久了两人倒也成了朋友。 通过亢有福,朱慎锥打听到了不少有关刘家的事儿,但往细里打听,亢有福却又不怎么说了。亢有福虽然喜欢和人交际,不过他也不是嘴上没把门的那种人,作为一个小生意人,亢有福很懂得尺寸,一些普通事他没什么顾虑,但一旦说到一些关于更细的事,亢有福时常就会避开不谈。 这种情况让朱慎锥非但没有不悦,相反心里还很高兴。 从亢有福每次提到关于刘家的信息来判断,他对刘家许多事都是知道一二的,只是闭口不谈罢了。既然如此,那么他选择亢有福作为突破口就是正确的,只要找机会拿下亢有福,那么对于自己来说,刘家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可怎么才能拿下亢有福?对于这朱慎锥想了许久,这一日他和往常一般去了一趟亢家豆腐坊,买豆腐的同时又和亢有福聊了几句,等离开时,朱慎锥走出老远回头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生意不错的亢家豆腐坊,终于下定了决心。 ------------ 第四十四章 出事了? 大雪过后再过半个月就是冬至,等过了冬至就是腊月,再过了腊月就得过年了。 普通老百姓不就是这样,一日接着一日,一年接着一年,一转眼就这么一辈子过去。 亢家豆腐坊的主人亢泰年龄不小了,劳累大半辈子这几年来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精力也没年轻时候那么好。 但随着两个儿子渐渐长大,如今也已成了家有了下一代,亢泰对自己后代倒也放心。 大儿子亢有福虽然不善于做豆腐,但却颇有做生意的头脑。 至于老二亢有禄,一手豆腐的手艺已经超过了自己,这两年来,作坊里磨豆腐做豆腐的活已经基本交给了老二,老大在前面打理买卖,兄弟两个配合的很好,他们亢家豆腐坊也算是蒸蒸日上。 家里好,又儿孙满堂,这对亢泰来说天下哪里还有这么让自己高兴的事呢?眼看着这一年马上又要过去,亢泰又开始琢磨起自己把这個祖传的豆腐作坊交到两个儿子手上的事了。 自己辛苦了一辈子,也是应该歇下来的时候了。儿子大了,总得当家,可这个当家人究竟是让老大来担还是老二来担,关于这个事,亢泰却一直迟疑不决。 按理说,老大来当家是名正言顺的,毕竟老大是长子,头脑灵活又会做买卖,把豆腐作坊交给老大凭着他的本事绝对差不了。可是老大的豆腐做的实在不怎么样,要说做豆腐还得论老二,从这点来讲,似乎又应该让老二来当家。 但如果把豆腐作坊交给老二,这对于老大又不公平。因为外面的买卖都是老大在打理,老二也就是一手做豆腐的好手艺罢了。 从这点来讲,直接给老大或者直接给老二都不合适,亢泰活了大半辈子,他很清楚无论是老大或者老二虽然都能支持起这个豆腐作坊,但要真把祖传的买卖好好传下去,兄弟齐心才是最重要的。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亢泰直到现在还在迟疑接下来的安排,现在自己还活着问题不大,一旦那天自己走了,这份家业究竟留给谁就是个难题,虽然亢泰说过他们兄弟两人不分家的话,可是自己活着没问题,自己以后不在了,能保证亢家兄弟继续和现在一样兄友弟恭在一起么? 大家有大家的烦恼,小家也有小家的不决。 这些日子亢泰一直迟疑这个事没下最后决心,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今天忙碌完,两个兄弟在前面作坊收拾着,亢泰去了后面的住处歇着,烫了一壶小酒,一锅酸菜煮豆腐再加两个小菜,这就是他的晚餐。 年轻时亢泰为了家里的豆腐作坊每天早起晚睡,再加上做豆腐又很是辛劳,这大半辈子下来,年轻时候没的毛病一点点就出来了。现在这个年纪,再加这个天气,亢泰每天都会喝点小酒,暖和暖和筋骨。 亢泰盘腿坐炕上喝着小酒,他的老婆孙氏在另一头做着针线活,老夫妻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老二家的算算日子,过了年就得生了。”孙氏做着针线活说道。 亢泰点点头,孙氏说的是自己的二儿媳妇,亢有禄去年娶的妻,半年左右就怀上了,现在的肚子不小了。 按照日子计算,等过了年就得生了,这一生下来就是老亢家第三个孙辈。老大儿女双全,老二现在也有了后,亢泰想到这心里就高兴。 拿起酒盅滋溜喝了口,亢泰对老婆子说道:“家里的钱还凑手吧?到时候留些出来,当年老大媳妇生孙子办了酒,老二这边也要一碗水端平,这个事你可记着,别到时候寒了老二媳妇的心,一家子弄的不痛快。” “这还用你说?我要不记得也不会和你提这个事。”孙氏白了自己老头子一眼,这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无论是老大还是老二都是自己儿子,他们媳妇生的不都是自己孙子孙女么? 既然当初给老大家的办了,那么老二家就不能落下。今年豆腐作坊的买卖还算不错,家里有些富裕,办事的钱她早就预留出来了。 “呵呵。”亢泰笑了一声,他和妻子相濡以沫几十年了,两人谁还不知道谁呀。又抿了口酒,他的目光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见外面没人,老大和老二还在前头呢,两家的媳妇也各自在他们各自的屋里。 “老婆子,这些天我一直琢磨着是以后让老大当家还是老二当家。” “怎么着?这个事还没琢磨透呢?你都琢磨了多少回了?”孙氏抬头看了一眼自己丈夫问。 亢泰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个事一直纠结着呢,老大这个人心思太活,老二又太憨。要论做买卖,还得是老大,可要论做豆腐就数老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现在我还在,老大老二那边压得住,可终究一天这个家还是得交到他们手里的。” “给了老大,就委屈了老二。给了老二又委屈了老大,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了这我头都大了……。” 听着丈夫这么说,孙氏也叹了口气,这个事他们老夫妻两人已经商量过几回了,可一直都没拿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来。就这样一直拖着,可总拖也不是件事。老头子说的没错,他们两个还在问题不大,可人老了总有死掉的一天,那天他们走了,这份家业究竟留给谁呢? “要不还是给老二吧,我们家这豆腐作坊经营三代了,老二的手艺没得说,有这份手艺足够把家业给立起来。” “那么老大呢?” “老大脑子活,实在不行就把家里的浮财分他,让他自己出去闯闯……。” “不成!”亢泰皱眉摇头:“这对老大不公平,这些年老大帮着家里忙前忙后,最后家业就分了些浮财这算什么?再说了,家里又不是没生意,让他出去闯?万一没闯出来呢?” “这个作坊是祖宗留下来的,老大老二都是自己的孩子,我心里是想他们兄弟不分家,一起把家业传下去。可问题现在这样可以,将来我们走了有些事谁能料到到?万一为了家业兄弟反目成仇,这就得不偿失了。” “这些日子一直琢磨着,哪怕不分家也得立个当家人,这样的话至少能避免许多麻烦。我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觉得让……。” 正当亢泰说道这,还没把最终他想把家业交给谁的话说出口的时候,前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吵闹的声音。 “前面怎么了?”亢泰皱眉问。 “怎么这么闹?我去瞧瞧。”孙氏放下手里的针线活下了炕去了前面,亢泰也不以为然,继续喝着自己的小酒。 可还没等他一杯喝完,孙氏急急忙忙地就跑了回来,一进屋就道:“老头子,快!快去前头看看,出事了!”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亢泰一愣急忙问。 “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弄不清,反正瞧着出事了,老大和老二在前头和人吵着呢。” “吵?和谁呀?”亢泰连忙下炕穿鞋,耳边就听着孙氏说道:“里长刘七来了,老大老二就和他在吵着呢。” “刘七?他来干嘛?”亢泰顿时紧皱眉头,这刘七是他们这边里坊的里长,所谓里长出自于保甲制度,这个制度有相当的历史,从春秋时期就有了。历朝历代都延续这个制度,到了大明朝也是一样,只是和前朝的制度稍有变化罢了。 里长并非官吏,但又有部分官吏管辖里坊居民的部分权利。换句话说,里长就和居委会主任差不多,而这个刘七就是这片的里长,刘七这个人不怎么样,游手好闲就是个混混,要不是他姓刘拐弯抹角能和刘善成刘老爷搭上些亲,手下有几个兄弟,要不然也不会当这个里长。 一直以来,亢家和刘七没什么冲突,刘七虽是里长,可亢家常年供应刘家豆腐,平日里该给的份子钱也都按照规矩给,看在面子上刘七也从不为难亢家。可今天是怎么了?听老婆子说老大老二在前头和刘七吵起来,想到这亢泰连忙就往前头走,生怕出什么事。 ------------ 第四十五章 一块豆腐引发的命案 出了门,亢泰快步朝前面走去,刚走了两步就见老大家媳妇抱着孩子从屋里出来,老二家的也开了窗户朝外探望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亢泰回头对两个儿媳妇呵斥了一声,让她们赶紧回屋去,前头的事不要担心他去解决。然后又招呼老婆子孙氏看着两个二媳妇和孙子孙女,不要出门,更不要去前面。 交代完,亢泰脚步不停继续朝前面去,不一会儿就出了后院到了前面的作坊。 “不可能!绝不可能!俺们亢家在这经营几代了,亢家豆腐作坊在整个平阳城都是有名的!”人还没到呢,老二亢有禄极其气愤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接着就听到老大亢有福也开口道:“刘里长,我家老二说的没错,我们亢家一直都是老老实实地做买卖,尤其是这個豆腐每天不知道要卖出去多少。别说普通老百姓,就连刘老爷家用的也是我们家的豆腐。” “我们亢家的豆腐作坊在平阳城干了这么多年,可是老字号的买卖,我们怎么可能砸自己的饭碗做出这样的事来?刘里长,您可是知道我们老亢家的,这个事绝不可能啊!是不是搞错了?” “亢老大,亢老二,今天来我不是来论理的,说句实话,我自己也不信你们亢家的豆腐会出这样的事,可偏偏这个事就这么出了。” ”现在有人用了你们亢家豆腐出了事,人家要报官还是我看在街坊的面子上暂时帮着压下来,今个过来也是和你们亢家通知这个事,替苦主讨个说法罢了。你不承认,这是你的事。事情出了也是事实,无论是怎么样,这个事总得解决对不对?” 刘七独特公鸭嗓的声音响起,说话中还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亢泰终于赶到,他一掀帘子从后面走了出来,开口直接询问。 “爹!”亢有福和亢有禄连忙喊了一声。 “爹!刘七带人上门,说我家的豆腐有问题,把人给吃坏了,这……这怎么可能啊!还要俺们亢家赔钱,这不是讹人是什么?”亢有禄做豆腐手艺一流,可要论人情世故却不怎么样,当着刘七的面直接就把情况说了,嚷嚷着一副愤慨的表情。 “亢老二!你这个瞥逼砍蛋玩意!伱把话说说清楚!讹你?谁讹你了?人家买了你家做的豆腐,回家吃了上吐下泻现在连命都丢了半条,现在俺们几个替苦主来讨要个说法怎么就成讹人了?”一个满面横肉留着大胡子的白役重重一拍桌子,上前两步就高声骂了起来。 “马哥马哥,您别发火,我弟弟这人心眼直嘴上没把门的,说错了话您多包涵,没讹诈,绝对没有,今天只是就事论事。” “乃鼻斗的玩意,好好说话还胡咧咧?信不信老子拘你去衙门?给脸不要脸的玩意,没王法了?”大胡子马哥卷起袖子骂骂咧咧道,亢有福一个劲地在一旁说好话赔不是。 亢泰一眼就认出跟着刘七一起来的两个白役是刘七的兄弟,除了大胡子马哥外,还有一个粗壮身材的汉子叫刘九,是刘七的本家兄弟。 这两人都是白役,所谓的白役就是不在编的衙役,换句话来说也就是协警辅警一类的角色。 虽然不是正式工,可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却属于官差,刚才亢有禄因为气愤一时间说错了话,要不是亢有福拦着不断说好话赔罪,大胡子马哥那句拘他去衙门的话还真不算威胁。 “马兄弟,孩子不懂事,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亢泰连忙上前圆场,拉着大胡子马哥的手塞了几个铜子过去,感觉到手里的东西,大胡子马哥这才没再追究刚才亢老二的话,不过脸色依旧很不好看。 好不容易劝住马哥,亢泰回头就骂亢有禄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然后直接一脚踢过去又骂,见了七爷他们来了怎么就不招待着?这茶也不上一壶?还不赶快去后面泡茶,泡好茶? 亢有禄梗着脖子正要分辨什么,亢有福连忙拽了他一把给弟弟使了个眼色,接着就带着亢有禄后头去了。 “哥,您拽俺干嘛?这个事分明就是……。”去了后面,亢有禄不服气道。 不等他说完,亢有福瞪了他一眼:“刚才你一嘴已经得罪人了,这刘七、刘九和老马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么?平日里无理都要搅三分,直接和他们顶着干不是找亏吃么?万一老马真把你拘去衙门可怎么办?” “俺……俺……难道就看着他们这样讹人?天底下还有王法么?”亢有禄是憨不是傻,被亢有福这么一反问也回过神来,刚才他只是太过气愤。 “你呀你,这么直愣着以后还得吃亏,行了,爹都来了,接下来的事我和爹去交涉,你留在后头别过去。”亢有福叹了口气,和弟弟叮嘱了这么一句,接着就去找茶叶弄水泡了壶茶,等茶泡好,他连忙端着茶水又回去了前面。 “七爷,您说的这个事也是刚知道,不过这事应该和我们亢家没什么关系吧……。”前头,亢泰已经听完了刘七的来意,他紧皱着眉头好言说道。 “这个有没有关系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你说了算,问题是有人吃了你家的豆腐吃出麻烦来了。”刘七慢条斯理道。 “明白明白,我明白。”亢泰连连点头,赔笑道:“我们亢家做豆腐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不过您既然这么说了,还麻烦七爷帮帮忙,您放心,该给的茶水钱少不了您的。” 说着话,亢有福端着茶水过来,殷勤地给刘七他们三人上了茶,在一旁也赔笑道:“七爷,我爹说的没错,这个事恐怕是个误会。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我家豆腐每天要卖那么多出去,您平日里也是常吃的,大家吃了都没事,怎么就偏偏这家出了问题?会不会是其他的原因?” “这么多年街坊,您又是里长,您今个来也是好意,这份情我们亢家肯定要领。不过这个事还得您帮忙周旋周旋,至于其他的,不用您说,我们亢家肯定记得您这份情。” 亢有福这番话不亢不卑,让亢泰听了微微点头,还得是老大呀,要是老二那个愣头青继续和对方吵起来,这个事就难办了。 见刘七神色有些迟疑,亢泰连忙伸手把一把碎银子塞进了他手里,顺势握着刘七的手诚恳道:“七爷,还得劳您费心了,这个事您多帮忙。” 银子入手,刘七的表情缓和了许多,他略微掂量了下,亢泰塞进自己手里的银子约莫着有小二两,这点银子可不少了。 想了想,刘七咳嗽了声,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外面跑进来一个人,这人一进作坊就直奔刘七,俯身在刘七耳边说了一句话。 刘七听了脸色顿时一变,转而问:“当真?” 见来人点头,刘七猛然站起身来,表情严肃之极。 “亢泰,亢老大,这个事含糊不过去了,跟我走一趟吧。” “怎么了七爷?走?走去哪里?” “还能去哪,自然去是衙门了!”刘七冷冰冰道。 “衙门?” 亢泰顿时一惊,怎么突然要去衙门了呢?亢有福急忙问究竟怎么了?刘七当即也不瞒他们,说吃了他们家豆腐的那户人刚刚断气了,现在不是吃坏肚子的问题,而是死人了,出了人命这个事性质不一样了。现在带他们去衙门还是看在老街坊的面子,等衙门正式下拘牌情况又是不同。 当听到刘七这么说,父子两人顿时全傻眼了。他们亢家的豆腐吃死了人?这怎么可能啊!可看着刘七又不像是胡说八道,毕竟一条人命可不敢乱讲。现在刘七要带他们去衙门,一听这个结果,两人不由得慌了神。 这时候,一直在后面听着前面动静的亢有禄忍不住就跑了回来,拦着刘七不让他带人走。 可刘七哪里会给亢有禄好脸色,而且亢有禄也是亢家的人,亢家豆腐坊出了人命官司,不仅是亢泰,就连亢有禄也带走,一旁的大胡子马哥和刘九直接上前,两个汉子往中间一夹,瞬间就把亢有禄给制住了。 见情况不对,亢泰急忙喊着说别动粗别动粗,自己可以跟刘七走,不过两个儿子希望刘七高抬贵手放一码。 刘七摇头说这个不成,事是因为他们家豆腐出的,既然是这样做豆腐的人都要带去衙门,这个他做不了主。 听到这,亢泰连忙又道自己家老大不做豆腐,一直都是在前面打理生意,豆腐都是自己和老二做的,既然是这样,还请放过自家老大。 这么一说,刘七倒也迟疑了几分,接着又看了看一脸恳求的亢泰,刘七不再说话,一挥手就让马哥和刘九押着亢有禄,自己带着亢泰往外而去。 “爹!二弟!”突然发生这样的事,亢有福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了,眼睁睁看着自己老爹和弟弟给刘七这伙人带走,他心急如焚连忙上前两步,却被刚才跑来通知刘七的那人给拦下。 “老大!没事!家里头你娘和老二媳妇记得好生照顾着……。”外面,亢泰的声音传来,后面还有句话被寒风吹的支离破碎,却没听清,远远看着自己爹和二弟就这么给带走了,亢有福感觉这个天一下子就这么塌了。 ------------ 第四十六章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几日。 朱慎锥又一次来到亢家豆腐作坊,可这一次过来却看见平日生意不错的豆腐作坊却大门紧闭没有营业。 瞧着这个情景,朱慎锥微微一愣,他走近细看,的确门关着上着门板,而且连门外挂着的亢家招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取了下来。 皱起眉头,朱慎锥打量着歇业的豆腐作坊,就在这个时候,边上的一家铺子老板刚好出门,见到朱慎锥站在亢家作坊外。 “您要买豆腐?”老板问了一句。 “是呀,今天这亢家作坊怎么没开门?店主有事?” “不是店主有事,是这段日子开不了门了,您要买豆腐去别家吧,亢家作坊……哎……。”老板摇了摇头。 “亢家怎么了?” “亢家出事了,亢老板和他二儿子都给抓进衙门去了,您不知道么?” “我不知道呀,我不住这,只是隔三差五来才一趟,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就抓衙门去了呢?亢家出什么事了?”朱慎锥追问道。 那老板低声告诉朱慎锥亢家的豆腐吃死人了,惹上了人命官司,所以亢泰和做豆腐的亢有禄全给抓进了衙门里。这几天亢家已经不做生意了,而且这个官司闹的不小,亢家遇到了这样的大麻烦,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什么?豆腐吃死人了?这不可能吧!这豆腐怎么可能吃死人呢?”朱慎锥惊讶道。 “这個谁晓得呀,按理说是不会,可人的确就是死了,这个事……。”老板摇摇头,又道:“不好说……不好说呀……。” “那么现在亢家没人了?” “这倒也不是,亢老大没给抓走,还有亢泰家的老婆子和兄弟两的媳妇都在,这几天亢老大到处找关系托人办事呢,哪里还顾得上铺子的买卖?而且这个事一出,说不准那天衙门就把铺子直接封了,这买卖肯定是干不成了。对了,你要买豆腐去前面街吧,往这走过一条街拐角那边也有家豆腐作坊,虽然手艺没亢家的好,但也不算差。” 老板指着另一条街方向说着,朱慎锥拱了拱手道了声谢,随后老板摇着头就回自己铺子里去了。 等老板走后,朱慎锥并没离开,想了想后上前拍门,拍了好几下,里面终于有了动静。 一扇小门打开,开门的正是亢有福。 几日不见,亢有福的变化极大,平日里打扮利索的他如今胡子拉渣,脸色也是憔悴的很,整个人更是生生瘦的脸颊都削去了几分。 见着外面来的是朱慎锥,亢有福微微一愣,接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六爷,您怎么来了……。” “原本是过来买豆腐的,可见你这……亢兄弟,听说您家出事了?” “您也听说了?哎……。”亢有福愁眉叹了声。 “刚才就听隔壁家的提了那么两句,对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朱慎锥追问道。 “这……进来说吧。”这些日子朱慎锥和亢有福的关系不错,两人已勉强算得上是朋友,朱慎锥今天来了,站门口说话总不是回事,而且亢家遭遇这样的事,这几天周边都传开了,对于亢家的事外面说什么的都有,亢有福也不希望有人路过看见自己和朱慎锥这么聊事。 道了声谢,朱慎锥进了里面,亢有福顺手把门关上,从桌上拿下一张板凳请他坐。 看看冷冷清清的店铺,因为上着门板,店铺内的光线不好很是昏暗,平日里热闹的作坊显得很是萧条,空气中还带着隐隐的豆香味,但已没了往日忙碌身影。 亢有福泡了壶茶,朱慎锥道了声谢,从他手上接过茶壶倒了两杯茶,随后就问亢家究竟出了什么事。 亢有福也没瞒朱慎锥,当即就把自己家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听完这事后,朱慎锥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直接问亢有福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我们亢家做豆腐这么多年,豆腐做的怎么样整个平阳府都知道。再说,这豆腐都是每天新磨新做的,怎么可能吃死人呢?我家一天出那么多豆腐,那么多客人吃了都没事,可偏偏就……。” “这也倒奇怪呀,按理说这不太可能,可这人怎么就死了呢?这事你打听过没?”朱慎锥也是疑惑道。 “打听是打听过了,人的确是死了,但绝对不可能吃了我们家的豆腐死了。” “你觉得是……?” 亢有福说道:“我觉得不是自己本就有急病死的,要么就是吃了别的东西才死的。可现在麻烦的是苦主家一口咬定就是吃了我家的豆腐后人才没的,这个事根本就没办法说呀!” “这事衙门那边怎么说?” “衙门现在把我爹和我二弟拘着呢,县太爷还没正式开堂审,我找了人打听了,说是这个事不太好,弄不好我爹和我二弟这事得吃官司,一旦真判下来就是吃了我家的豆腐出的事,我爹和二弟恐怕……。”说着,亢有福落下了眼泪抬手抹了把,这几天他求爷爷告奶奶找关系托门路,想把自己老爹和弟弟捞出来,可谁想根本没人肯帮忙,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形势对自己家越来越不利,如果真判了是因为他们亢家的豆腐吃死了人,自己老爹和二弟可怎么办? 除去这个外,还有这份祖宗传下来的基业,亢家豆腐作坊传了三代,到亢有福就是第四代了。 几代人百年的基业就这么断送了,以后亢家可怎么办? 亢有福虽然聪明,但他却是一个普通人,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尤其是老爹和弟弟现在关在衙门里,家里等于塌了大半。 眼下,全家都以泪洗面,老娘得知情况后已经病倒了,弟媳也不怎么好,尤其她还大着肚子怀着孩子呢。至于自己虽然没给拘进去,可这些日子他一直为自己家的事在外面奔波,钱花了不少,却没半天效果。 “这个事的确蹊跷,我觉得你想的有几分道理。”朱慎锥说了一句公道话,让亢有福略有安慰。 “这几天跑下来如何?” “没什么效果,我们家就是小老百姓,也不认识当官的,更没有过硬的关系。再说,我们家现在沾上了人命官司,大家躲都来不及呢。”亢有福沮丧道。 朱慎锥点点头,这倒是一句真话,这样的官司的确麻烦,尤其是还没什么关系疏通,瞧亢有福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他有多难了。 “对了,你就没去找过刘家?伱们亢家不是一直给刘善成刘老爷家送豆腐么?刘家可不是普通人家,刘老爷交际广阔,这么多年交往下来总有些情面,只要刘家出面帮你们家说句话,这个事应该就能过去了呀。”朱慎锥突然问道,这个事的确蹊跷,而且正如亢有福说的那样肯定不是他们家豆腐出的问题,现在关键是苦主那边咬着亢家不放。 但这也不是没解决的办法,只要有份量的人打个招呼,这种事应该不难查清,平阳府又不是没有仵作,找个老仵作好好验一验,事情就能水落石出。当然了,就算真有问题,是不是不也在两可之间么?许多情况都是可操作的,关键是要上面有人。 以亢家的情况来看,最合适的就是刘善成家了,刘善成可是平阳府的大户,刘家在官场是有人脉关系的,而且亢家和刘家虽然只是一个做豆腐的一个是老顾客,但毕竟两家来往有些年头了,又是对街的街坊邻里,看在这个情分上,帮亢家一把,对于刘家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可谁想,当朱慎锥刚问了这句话后,亢有福的表情带着失落、不甘、恼怒还有怨恨。 “怎么了?你找过刘家了?” 亢有福默默点头。 “见着刘老爷了?刘家那边怎么说?” 亢有福握了握拳头,脸色难看道:“事情出了当天我就去刘家登门,好不容易才见了刘老爷,把这个事给刘老爷说了说,恳求他出手相助。当时刘老爷倒是点了头,说让我回去耐心等着,这个事他会问问……。” “这不是还行么?既然刘老爷肯帮忙问问,那么你们家这事应该就能有希望了呀。”朱慎锥表情略有轻松,笑着说道。 亢有福摇头:“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觉得有刘老爷出手我爹和二弟就有救了,还恭恭敬敬给他磕了好几个头。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刘老爷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心上,等了两天我再去刘家问情况,居然……居然……。” “居然怎么了?” “居然连刘家的门都进不去了……。”亢有福脸色极为难看。 “是不是刘家有事,不方便见你?”朱慎锥问道。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可后来又去了两回都给拦在门外。还是刘家熟识的老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悄悄和我交了底,刘老爷那天说打听打听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根本就没想出手帮亢家的打算。” “这还不算,听说我那天走后,刘府的管家还问过刘老爷要不要去办这个是,被刘老爷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说我们亢家的死活关他们刘家屁事,亢家送了几十年豆腐,他们刘家又不是没给钱,大家无非就是你卖我买的关系。现在亢家都惹上人命官司了,刘家没必要在这官司里掺和。” “刘家的老仆还说,刘七这几天还去过刘家,见了刘老爷,至于说了些什么,他就不晓得了,反正觉得没什么好事。亢家的事刘家绝对不会出手,劝我别把希望放在刘家的,还是尽快找其他关系去。” ------------ 第四十七章 雪中送炭 “这刘家居然这样……实在有些不厚道呀。”听了亢有福这么说,朱慎锥的脸色也不好看,当即就为亢有福打起了抱不平。 “再这么说,你们两家这么多年关系,这几分情面也不给实在是说不过去。而且,这刘善成就算不肯帮忙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打发你吧?有难处直说就是,现在倒好,先是糊弄住你,接着又不让你进门?” “对了,你说的什么刘七是什么人?他是刘家的人?” “刘七是我们这边的里长,听说和刘家沾亲,那天就是他带着人来我们亢家,后来把我爹和弟弟带走的。”亢有福回答道。 朱慎锥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这就对了!说不定这个事背后就有着刘家的影子,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呢?” “这不会吧?刘老爷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也没必要害我们亢家呀,再说了他们刘家是富豪之家,我们亢家就是小手艺的生意人,没理由这么干呀。”亢有福一愣,一时间又觉得奇怪。 “呵呵,刘善成或许看不上你们亢家这点小买卖,可是那个刘七呢?伱能难保他没瞧上?这个事我越琢磨越觉得蹊跷,这天下吃饭噎死人的听说过,可吃豆腐吃死人的还是头一回听见。” “一旦你们亢家的豆腐吃死人这事真判了下来,你觉得亢家这個作坊还能护得下来么?还有你爹,你弟弟,这个罪名至少也是个徒刑,到时候亢家肯定是守不住了。” “我看你们这个作坊这个铺子,市口倒是不错,再不济也值得百多两吧?不做豆腐坊,换个门面无论干什么生意都不会差,更不用说后面还有个宅子呢。” 朱慎锥这番话让亢有福脸色阴晴不定,亢有福本就是个聪明人,之前家里出了这么件事弄的他方寸大乱,这几日一直忙着想办法解决这个事,一时间却没想到这些。 现在朱慎锥这么帮他一分析,亢有福越琢磨越有道理。尤其是刘七这个人是什么样的货色,他和刘家又是怎么样的关系,再加上自己亢家的豆腐作坊和后院的宅子,还有这些年来亢家和刘七之间的交往等等,想着想着,脸越发黑了。 “刘七!刘家!”亢有福咬牙切齿,他现在断定这个事从头至尾就是刘七给他们亢家下的套,至于刘善成十有八九也是刘七的帮凶。 亢家和刘家交往几代,尤其是亢有福经常给刘家送豆腐,对刘家上上下下很是熟悉,私下里很清楚刘家是怎么起家的,更比外人明白刘家表面光鲜背后的肮脏。 但他绝对没想到,刘家居然会帮着刘七来对付他们亢家?当真相揭露的一刻,亢有福心头的怒火简直就要熊熊燃起,对于刘七他是恨的咬牙切齿,但他更恨的却是刘善成和刘家,如果不是刘善成这个伪善人,刘七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给他们亢家设下这个局? 把牙咬的咯咯响,亢有福真想找把刀子活劈了刘七和刘善成这两个混蛋。 可惜的是,这只是想想而已,先不说他能不能做到,就算能做到对于现在的事又有什么好处呢?要知道自己的老爹和弟弟还关在衙门里呢,亢家都已到了风雨飘摇的地步,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爹和弟弟包括整个亢家就这么完了吧? 深呼吸着,亢有福努力把怒火压了下去,头脑冷静下来后他又感觉到一阵阵无力袭来。 哪怕就算知道亢家的事是刘家和刘七所为,但他又是如何呢?他们亢家只是小老百姓,刘家却是家大业大,两者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别说报复了,现在连自己老爹和弟弟都被人家捏在手里,再怎么样也要把人救出来才是最要紧的。 “怎么了?”朱慎锥关切问道。 亢有福愁眉苦脸地把自己心里想的告诉了朱慎锥,等他说完后,朱慎锥没马上说话,而是坐着静静思索着。 过了片刻,朱慎锥突然说了一句,他或许有办法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六爷,您……您刚才说什么?您能帮忙?我没听错吧?”亢有福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你没听错,这个事既然县太爷还没上堂就有的缓,也许我能帮点忙……。”朱慎锥正色道。 话音刚落,亢有福扑通一声就冲着朱慎锥跪了起来,脑袋磕在地上咚咚直响:“六爷,只要您能帮我们亢家,以后我给您做牛做马都成!” “哎,这干嘛?起来起来,快快起来!”朱慎锥吓了一跳,他没想亢有福说跪就跪,说磕头就磕头。等他反应过来硬拽着亢有福起身的时候,这小子已经冲自己磕了好几个头了。 把他拽起来,看着他已经磕肿了的额头,朱慎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拍了拍亢有福的肩膀道:“何必这样呢?你我也认识一些日子了,算起来大家也是朋友。既然你家出了这样的事,作为朋友出手相助不也正常么?再说了,这个事我只是说或许可帮,究竟能帮到那一步还得去找找人,能不能帮成,或者说是否能彻底洗脱你们亢家的冤情,我说了也不算。” “六爷,仅凭您这几句话,我亢有福就感激不尽了。”亢有福流着眼泪紧握着朱慎锥的手,激动道:“这事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拜托您了,您放心,不管您能不能帮成,我依旧欠您这个人情,如果真能把我爹和弟弟接回来,渡过亢家这个难关,以后我亢有福就给你当牛做马,任凭差迁。” “这个话重了,重了……。”朱慎锥轻轻拍拍他的手安慰道:“这事你也别急,荣我点时间如何?” “好好,拜托六爷了。”亢有福连连点头,一脸感激。可接着又神色有些尴尬,他让朱慎锥稍坐会,先去了后面,片刻后回来拿了十几两碎银和一些皮钱,很不好意思告诉朱慎锥这些天家里为了自己爹和弟弟的事托了不少关系,也打点了不少,手上的钱不多了,只能凑出这些来,希望朱慎锥不用嫌弃。 如果不够的话,朱慎锥说个数,他想办法去借些,怎么着也得把自己老爹和弟弟救回来。 看着这些碎银子,朱慎锥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必如此,既然是帮忙就没必要搞这些,而且这个事能不能成还是两说,等事办成了再说这些也不迟。 听朱慎锥这么一说,亢有福更是感动不已,他们亢家在平阳也好些年了,平日里实实在在做豆腐买卖,主打的就是口碑和诚实经营,无论是最初的曾祖还是到他爹亢泰,包括亢有福自己,无不是与人和善不惹是非。 但谁想到,当亢家遇上事时,像刘家这样交往了几十年的老主顾非但不帮忙还落井下石,反而是朱慎锥这个认识了没多久的朋友却在这时候拔刀相助,甚至连他特意拿出来的银子都不肯收。 虽说给的银子不多,他亢有福也提前留了心眼,没把家里剩下的钱都拿出来,只是取了部分罢了。但十几两银子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了,普通人家如果节约着花,足够过一整年的了。 看就算这样,朱慎锥依旧分文未取,如此仗义让亢有福感动的不行,此时此刻,他心里告诉自己,如果朱慎锥真能帮亢家逃过这一难,救回自己老爹和弟弟的话,那么他这一百多斤给了朱慎锥又如何? 救命之恩比天还大,他亢有福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堂堂男子汉,一口唾沫一口钉,说出去的话砸在地上响当当。 ------------ 第四十八章 感恩 朱慎锥走后,亢有福绝望的心里再一次涌起一丝期待,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朱慎锥说了可以帮忙,但究竟能不能成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但到现在这个情况,他也只能活马当作死马医了,万一能成呢? 忐忑不安地等了一天,第二天就有一个状师找到了亢有福,说是朱慎锥请他来的。 亢有福热情接待了他,状师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询问了亢家豆腐坊吃死人的事,并且还问了不少许多关于亢家豆腐坊的情况。 面对状师的询问,亢有福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状师仔仔细细把他说的话记录下来,随后帮着亢家写了一份状书,让他在上面签字画押。 弄完后,状师告诉亢有福,这个事不要心急,他等会就去衙门走程序,官司虽然棘手,但也不是没有半点把握,后面的事由他来操作。 再过了两日,亢有福接到通知关于亢家豆腐坊的命案县太爷明日要开堂了,开堂当日亢有福作为亢家长子必须到场。 亢有福听后连连点头,保证明天会准时到场。 等状师走之前,亢有福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明天的开堂能有多少把握,他爹和弟弟是否可以安然渡过难关。状师笑笑只是说了一句你小子是個有福之人,这一次官司有贵人出手帮忙,问题应该不大,让他安心就是。 第二日,亢有福忐忑不安地去了县衙,到了县衙后状师已经到场了,苦主那边的人也来了。等了片刻,随着一声“升堂”起,县太爷迈着八字步从后面转了出来,正式升堂。 升堂的具体过程就不细说了,这个案子经状师据理力争,再加上亢家豆腐坊在平阳多年的好名声和状师找来的不少证人证明,表示亢家豆腐作坊卖的豆腐货真价实,从没有吃坏人的事发生,而且当天买亢家豆腐的也不是苦主一人,而是许多人,这么多人吃了都没事,怎么可能单独就吃死人呢? 此外,经过从平阳府衙请来的老仵作亲自验过,所谓的豆腐吃死人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分明就是那人自己得了急病死的,根本就和亢家的豆腐没半点关系。 大堂上唇枪舌战,辩论精彩纷呈,最后县太爷断案判决,当堂宣布亢家豆腐作坊的豆腐吃死人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所死之人分明就是自己急病而死,和所谓的豆腐没半毛钱关系。 县太爷宣布亢家无罪,亢家父子当堂释放回家。当这个宣判出来后,亢有福一家三口激动万分,跪在地上冲县太爷连连磕头,高呼青天。 亢泰和亢有禄终于可以回家了,虽然案子已经断了,亢家也洗脱了罪名,可这些日子关押在牢里的亢泰和亢有禄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原本身体还算不错的亢泰回去后就病倒了,就连平日身强体壮的亢有禄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的伤痕累累,人也硬生生瘦了一圈。 但不管怎么说,这场飞来的横祸总算有了一个好结果。把爹和弟弟带回家安顿好,亢有福询问了他们在牢里的情况,当听说他们在牢里吃的苦头和刘七有关后,原本就对刘七满腔怒火的亢有福更是加深了几分仇恨。 再联想到之前为这事求助刘家,却被刘善成摆了一道,表面上同意帮他们亢家周旋,可背后却和刘七勾结在一起算计亢家,这让亢有福心里愤怒不已。 “老大,这个事就这么算了吧,刘家高门大院我们惹不起,这回能平平安安回来就不错了……咳咳咳……。”亢泰有气无力地拉着亢有福的手叮嘱道,在牢里的日子可不好过,之前亢泰已经想过自己也许回不来了,唯一的念头就是等上堂后把一切罪名给扛起来,保住亢有禄就成。 这样的话,自己就算死了,至少老二还能脱身,这样他也就心安了。 但没想,最后的结果让他出乎意料,这样的情况下老大居然还能打赢官司,直到现在,躺在自家的炕头上,亢泰还有些不敢相信呢。 低着头,亢有福紧握着拳头,心里暗暗发誓这个事无论如何都要刘七和刘家付出代价。 但面对老爹的叮嘱,他又不能说出心里话,只能暂时答应下来,以按老爹的心。 亢有福在外面怎么托的人,又怎么打的这场官司,亢泰也仔细询问了自己儿子。当听说他们一家出事后,许多人都避之不及,根本就不肯帮忙的时候,亢泰长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过如此。而又当得知之所以能打赢这场官司,多亏了朱慎锥出手帮忙后,又感慨遇到贵人相助,亢家的运气着实不错。 “老大,要不是人家帮忙我和你二弟这回就回不来了。要记得人家的好,得好好谢谢这位六爷,做人要有良心,要感恩呐!” “爹,您放心,我晓得!”亢有福用力点点头,这不用说,他亢有福不是不懂感恩的人,带老爹和弟弟回家的时候他心里已经这样告诉自己了,这么大的恩情,一定得报。 亢家的官司转眼已过去几日,随着亢泰和亢有禄的回家,这场官司风波也渐渐平息了下来,亢家的豆腐作坊也重新又开了起来。 但官司虽然结束了,可对亢家的影响还在,出了这么一场官司,对亢家多年积累下来的口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哪怕亢家豆腐作坊重开了起来,亢家的生意却不再如从前那么好,不可避免地萧条了许多。 但不管怎么说,亢家总归是过了这一难,只要人没事,豆腐作坊的生意可以一点点恢复,哪怕是艰难些,总归还是有希望的。 这一日,朱慎锥在家没出去,和平日一样早早起来练习了下拳脚,只后用了饭,陪着巧儿玩耍了会了又和嫂嫂说了些话,随后就回自己屋去了。 在屋里,朱慎锥拿着笔思索着写着些东西,再过两月,等开了春他就准备北上了,这一次北上需要做不少提前准备,还有一些其他的安排,朱慎锥是一个办事仔细的人,对于这件事他异常慎重。 不知不觉中,转眼就到了近响午,面前的纸上也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不少地方还有涂改。 朱慎锥微皱眉头,仔细看着这些,心里琢磨着还有什么地方没考虑到的。正当他聚精宁神想着的时候,外面依稀传来拍门的声音,朱慎锥侧耳细听,放下笔把写了字的纸收拾了下,起身去了前面。 “来了来了!”又是两声拍门,朱慎锥喊了声,快步到了门口打开了院门。 “六爷!” “你怎么来了?”门一开,朱慎锥略有意外,来的人居然是亢有福,只见他还挑了一个豆腐担子,担子上盖着块布,大冬天的亢有福这一路挑来额头冒着热汗。 “您家可让我好找,可算没找错地。”亢有福见了朱慎锥咧嘴笑道:“这几天一直没见您来,我琢磨着总不能这么等着,找人打听了才知道您的住处,这不,今个给您送些豆腐来……。” 虽说亢有福说的轻巧,可朱慎锥却知道自己从来没说过他住哪里,亢有福能打听到自己住这恐怕是问了不少人了,而且这么冷的天,他挑着这么个担子一路找来路可不近。 “进来说话,先进来。”连忙招呼亢有福进院,亢有福应了一声,稳稳挑着担子走进门。 听到大门口动静,嫂嫂张氏闻声也出了正屋,见着挑着担子进院的亢有福略有疑惑,因为她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朱慎锥给张氏解释了一句,说这就是亢家豆腐作坊的亢家老大,之前他买的豆腐就是从他们家买的,这几日不是没出门么,没想到亢有福直接自己找过来了,还特意挑了一担豆腐送来。 张氏听后才恍然大悟,连忙笑着说他们家的豆腐真是不错,这大冬天的居然送上门实在是辛苦了,随后看着这么一担子的豆腐又有些迟疑,这挑来的豆腐也太多了些吧,先不说这么多豆腐得要多少钱,而且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亢有福笑呵呵地说关系,这天冷了豆腐好放也放不坏,吃不完就放外屋冻着,到时候吃冻豆腐也行。至于钱不钱的就不必提了,今天这些豆腐是他送来的,不要钱。 “不要钱?这……这怎么行?”张氏惊讶道。 “六爷帮了小的一家大忙,这些豆腐又算得了什么?” “帮了大忙?”张氏疑惑地朝朱慎锥望去,朱慎锥笑笑也不说什么,让亢有福先把豆腐担子放去灶房,这一路过来着实辛苦,先进屋喝杯茶暖和暖和,其他的事再说。 亢有福是聪明人,一眼就知道自己家的事张氏不晓得,而且朱慎锥也没想多解释的模样,当即应了一声,先把豆腐挑进了灶房,把担子搁下后交给了张氏,随后就跟着朱慎锥去了堂屋。 ------------ 第四十九章 种子 一进堂屋,亢有福二话不说就冲着朱慎锥跪了下来,砰砰砰地一个劲磕头。 “这是干什么?起来起来,快快起来,这样的礼我可受不起。”朱慎锥连忙搀扶他起身。 “六爷,您的大恩小的难以为报,多亏了您出手相助我亢家这才逃过大难,如不是您的恩德,我亢家此时说不定已家破人亡了。六爷,您就让小的好好谢谢您,以后小的给六爷您当牛做马,万死不辞!” “这话说的,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朱慎锥把亢有福从地上硬拽起来,瞧着亢有福的额头都磕出一片青红,忍不住责怪了他两句,拉着他坐了下来。 “这天下哪里还有比救命之恩更大的?六爷……。” 不等亢有福说完,朱慎锥摆手道:“这就不用再提了,既然我们相识一场就是缘分,而且这个事你心里清楚就好,既然你能找上门来,恐怕也清楚我的身份了吧?所以此事没必要宣扬,传出去对你我都不是什么好事。” “小的明白,明白……。”亢有福连连点头,正如朱慎锥所说的那样,他今天能找到这里自然是打听清楚朱慎锥的身份来历,要不然是因为这一次的事,亢有福还不知道朱慎锥居然是宗室呢。 对于小老百姓,宗室可是高高在上,要知道这天下就是他们老朱家的。 虽然这些年日子过的不如意的宗室不少,可不管怎么说宗室的身份不是普通人能比的,而且他们亢家这场官司如果不是朱慎锥帮忙,最终是个什么结果想想都后怕。 沏了杯热茶,让亢有福先暖暖身子,这一路过来可够辛苦的,而且今天外面还飘着雪呢。 等亢有福喝茶的同时,朱慎锥和颜悦色问了问他们亢家现在的情况,亢有福告诉朱慎锥,官司了了后,自己老爹和二弟就被释放了回来,亢家豆腐作坊这两天也重开了。 不过自己老爹和弟弟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头,亢有禄年轻身体壮实问题还不算大,身上也不过就是些外伤,休息几日就能痊愈。 但老爹亢泰的情况却不怎么好,回来后就卧床不起,请了郎中看过,说是在狱中受了苦再加上惊吓,而且年龄也大了,身子骨也受了损伤。 这些天,用了药稍好转些,但暂时还干不了活。亢家豆腐作坊暂时由他和二弟哥俩维持着,不过因为之前的官司对亢家豆腐的名声有些损伤,铺子里现在的生意不怎么样,比起原来的买卖连之前的一半都不如。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也不容易,不过人能回来就好,其他的可以慢慢来,总会缓回来。如果需要什么地方帮忙的不用客气,能帮的我一定搭把手。” “谢六爷,您这话让小的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您说的对,人回来就好,买卖总能缓过来,我亢家在平阳府这么多年了,虽说出了这么一桩事,但想来以后会好的。”亢有福感动地点头道。 坐着聊了一会儿,朱慎锥又问起了官司后的手尾,关切问道那個刘七后来有没有找他们亢家的麻烦,如果有的话尽管和自己说。 “烦劳六爷牵挂,官司后刘七倒是没来找麻烦,不过听说背地里没在外面少传我亢家的坏话。”亢有福神色带着愤怒,对朱慎锥道:“上回应该猜的没错,这个事十有八九就是刘七在背后针对我们亢家,目的就是想借这个事弄垮我们亢家,然后夺了我们亢家的作坊和院子。” “那么刘家呢?就是刘善成刘老爷家?” “刘家倒没什么,官司了了后昨日刘家的管事还来了一趟我们亢家,说了几句漂亮话,让我家这几天和以前一样送豆腐过去。不过,刘家的管事话里话外还透露了一层意思,说我爹和二弟之所以能回来,是因为刘老爷在县衙那边帮我们家打了招呼的。”说到这,亢有福冷笑了一声:“刘家打的真是好算盘,当初我登门连门都不让我进,现在官司了了反而功劳成刘家的了?我又不傻,怎么可能信他的鬼话?不过当着刘家管事的面我还是千恩万谢,说下回送的豆腐不要钱,算是答谢刘老爷的恩德。” 说这话,亢有福阵阵冷笑,看得出来他已被刘家的不要脸给恶心坏了,再加上刘七和刘家的关系,亢有福对整个刘家都是恨得牙痒痒的。 “嗯,你这样也好,毕竟刘家家大业大,不是你这样的小老百姓能碰的。常言道,吃亏就是福,他们想要这个好名声就随他们要去,自己心里明白就行。”朱慎锥点点头,说了句公道话,也是劝慰。 “公道自在人心,这亏心事做多了总有报应。当年勾践还卧薪尝胆呢,就算心里气不过,这口气也得憋着。至于刘家嘛,呵呵,夜路走多了,总会碰上鬼,你说呢?” 亢有福默默点头,虽然他没再说什么,可朱慎锥却在他一闪而过的眼神中看到了不一般的东西。 一颗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那么未来就有开花结果的可能。 亢有福可不像他老爹亢泰,也和他弟弟亢有禄不同,他做买卖时八面玲珑,着实聪明的很,而且这一次亢家吃了这样的大亏,如不是朱慎锥出手相助,亢家会是什么下场亢有福心里清楚的很。 这些全都是拜刘家所赐,虽然真正的仇人是刘七,可如果不是刘善成这个伪君子帮着刘七,凭刘七一个小小的里长又怎么会起这样的心思?而且刘善成所做的事又让亢有福气愤难填,不管怎么说,他们家和刘家也算是交往几代人的交情了,哪怕伱刘善成不帮忙相助也不能这样落井下石呀。 从这点来讲,亢有福对刘善成的恨比对刘七更甚,而且他心里更清楚一点,只要刘家屹立不倒,那么他就拿刘七毫无办法,想要报仇,就得搞垮刘家。但怎么搞垮刘家呢?一时间亢有福想得出神了。 在朱慎锥这边没呆多久,豆腐作坊那边还有买卖,亢有福出来可有一会得抓紧时间赶回去。 走的时候,趁着亢有福不注意,朱慎锥悄悄在亢有福的豆腐担子下面塞了些钱,算是买他豆腐的费用。 直到亢有福挑着担子回到铺子收拾的时候才发现,当看见这,亢有福顿时一愣,拿起那串钱,心里涌起阵阵感动,眼泪忍不住就落了下来。 转眼又是些日子过去,已到了临近腊月的时候。 这一日,在朱求杞的小院,朱慎锥、朱敏沣、朱敏汌和朱求杞四人围坐着,桌上摆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铜锅子,在吃涮锅子。 涮锅子这玩意还是大元时蒙古人传进来的,到了大明,这个吃法也就延续了下来。南方少,北方却是常见,尤其是山西这种地方又靠近边关,这两年大明和蒙古那边的关系缓和了许多,边贸也开了,蒙古那边的牛羊通过边贸进来的不少。 相比其他地方,山西这边的羊要便宜许多,可作为肉食也不是普通人能够经常吃的。如果不是这一次朱求杞搞到了一些羊肉,再加上朱慎锥又给了他们一点银子,这样奢侈的吃法还舍不得呢。 这些日子,因为有朱慎锥,他们三家的日子可比以往过的好多了,尤其是家里人口最多的朱敏汌,至少家里暂时不用考虑吃不上饭的问题,虽不能说大鱼大肉,可一天两顿吃饱已没问题。 家里情况的改善,让原本就和朱慎锥亲近的三人更亲热了几分,再加上朱慎锥之前许诺的二百五,三人还期盼着能把事给办成,再进项一笔呢。 今天的聚会是朱求杞召集的,一方面是难得吃一顿涮锅子打打牙祭,另一方面也是想问问朱慎锥后续的安排。 眼看着再这么下去都快过年了,关于刘家的事还没半点进展,他们几个心里不免得有些着急。 见了面,寒暄了几句,大伙坐下来先吃起了涮锅子,虽然羊肉不算多,不过还有其他配菜,尤其是鱼片、萝卜、豆腐这些玩意,在锅里涮着吃,也吃得大伙眉开眼笑筷子不停。 风卷残云好一会儿,等肚子里有了七八分饱,朱求杞这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摸摸微微凸起的肚皮,拿起边上的酒壶给朱慎锥倒满了酒,说着今天能难得吃这么一顿涮锅子,多亏了叔爷的照应。 ------------ 第五十章 一切进行中 屋里温暖如春,铜锅冒着热气,四人围坐,朱求杞一边倒酒一边说着感谢自己的话,一旁朱敏沣和朱敏汌兄弟也停下了筷子,带着笑同样又期盼的眼神望向自己。 这一幕,倒是让朱慎锥仿佛穿越了时空,有一种后世饭局请客的感觉。 微微出神,朱慎锥自嘲地笑了起来,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指,假如这时候对方再递支华子过来,再帮自己点上,这感觉就全对了。 “叔爷,刘善成那边的事什么时候能办?” “这个事不急,怎么了?这才多少天你小子手头又紧了?”朱慎锥看了朱求杞一眼笑问,和朱敏沣、朱敏汌兄弟不同,朱求杞还是个光棍汉,平日里花钱也没个数,向来就是今日有酒今日醉的家伙。 实际上按家底,朱求杞还算不错的,可惜这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最初给他的十两银子到现在都差不多花完了,就连后面再给他的那些估计也留不了太久。就像今天,喊他们来吃涮锅子,这样奢侈的吃法也就他能想得起来。 “嘿嘿,这不都快过年了嘛,我琢磨着日子也过去这么些时候了,刘家那边的事能早办就早点办,办完了大家也能过個好年嘛。”朱求杞嘿嘿笑着解释,边上朱敏沣和朱敏汌兄弟虽然没说话,但从他们的眼神中也能看出有着同样的想法。 朱慎锥笑笑,拿起筷子从锅子里夹出一块冻豆腐来,用嘴吹了吹,意味深长道:“心急,这个热豆腐可吃不下去,这水到才能渠成呢。” “之前让你们办的事都办完了,接下来就得耐心等着了。不用急,这事等不了太久,我约莫着这几天也就差不多了。” “有叔爷这么一句话,我的心就定了。”朱求杞连连点头,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他就这么信亢家老大?有把握亢家老大会跟着朱慎锥设想的往下走? “要说十成的把握,也算是大话,可要说八成却实实在在的。”朱慎锥淡淡一笑,把有些吹凉了的豆腐放进嘴里细细嚼着:“亢家这回差一点就家破人亡,亢有福现在对刘善成的怨恨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再说,刘家本就不是良善人家,亢有福又是个聪明人,要凭他自己去报复刘家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要他抓到了刘家的把柄,那么一定会来找我求助。” 说到这,朱慎锥把握十足道:“你们几个就等着吧,这些日子亢有福隔三差五就会去刘家,也许已经摸到刘家的命脉了,等时机一到,亢有福必然会来找我,到时候就是我们出手的机会!” “高!真的是高!六叔,您是这个!”朱敏沣冲朱慎锥竖起大拇指佩服的五体投地,最初朱慎锥要求他们暗中找人办这个事的时候,他们几个还不以为然呢,但随着这个事的发展,一切就如同朱慎锥预料的一模一样,现在朱慎锥又显得如此有把握,他们的心也就放下了。 “对了,上次让你们办事的时候手尾都搞干净了吧?别到时候不小心一折腾把自己的尾巴给露出了。” “叔爷,这个您就放心,绝对干干净净!”朱求杞拍着胸脯保证道:“办事的时候都是按着您的吩咐绕着圈子找人办的,怎么着也扯不到我们身上来。” “这样就好,别羊肉没吃着,反惹了一身骚。” “不会不会,保证不会!” 朱求杞再一次保证,随后想了想又道:“等刘家的事完了,叔爷,您说我们几个能捞着多少好处?” “呵呵,又琢磨这个了?当初不是说好了么,我们几个搞个千两绝对没问题,再多也有可能。”朱慎锥笑笑道,接着想了想也和他们几个说了实话:“你们也清楚,刘家不是普通人家,这个事要真做成靠我们几个根本不行,还得有人出面才行。” “各个地方要打点的关节多了去,想要把事办的扎实,就得出点血。先不说县衙和知府衙门,还有布政使司衙门和巡抚衙门,另外还得拉上将军府那边,对了!就连宫里出来那些个没卵子的太监也少不了打点一二,要没点甜头谁肯出头办这个事?” “这些人一个个道貌岸然,肚子里却是男盗女娼,用贪得无厌来形容丝毫不为过。所以就算弄倒了刘家,刘家的产业我们几个充其量也就拿个零头,大头必须给他们分了去才行。” 朱求杞心里有些不甘,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事是他们挑起来的,也是他们几个为主去办的,可最后摘桃子的却是其他人,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刘家的产业可不少,就算是粗略计也起码有数十万两,细算甚至更多些呢。这么多银子,这么多产业,最终落到他们手上的才这么点,简直就是九牛一毛,这样想的话,实在有些不甘心呢。 “十八,六叔的话说的没错,就算刘家倒了,这个大头我们几个还真拿不了。”朱敏沣在一旁劝了句:“刘家的情况你也清楚,刘家能在平阳府经营这么多年,上上下下的关系可不少,官场的破事伱还不清楚?要没点好处谁肯帮忙?再说了,我们几个分量也不够,只有将军府那边帮着出面才能把事做成,这么多人分,他们吃肉,我们几个喝点汤就不错了。” “是呀十八,这个事还是听六叔的吧,只要刘家一倒,多多少少我们也能喝点汤。呵呵,我也不奢望拿个几千几万的,人贵有自知之明,能有六叔说的这些已经知足了。”朱敏汌同样也道,他的想法和朱敏沣差不多,他们几个只是普通宗室,地位低更没什么权利,许多地方也说不上话,要想做成事还必须把大利给让出去,要不然连汤都喝不着。 何况朱敏汌本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能有二百五到手他已心满意足了,这些钱足够他在城外买几亩地,然后让自己一家日子过好了,至于再多他也不奢望,就像他说的那样,人要有自知之明,拿自己一份该拿的就成。 朱求杞仔细想想觉得这话也对,不过又想着刘家那么大的产业还有些不甘心,但就算这样又如何呢?他也知道自己的分量,这个事靠他们几个还真干不成,无奈之下长叹了口气。 “十八,你也别灰心,还有你们两个也是。”朱慎锥拍拍他的肩膀道:“先办好正事,把正事办下来后面的总归好说。到时候弄不到刘家的浮财,琢磨着啃点边边角角的也好,我心里有数,总归不会让大伙白忙一场。” “对啊!”朱求杞眼睛顿时一亮,朱慎锥说的有道理,刘家的产业大了去了,哪怕捞不着多的浮财,啃点边角也足够了,他连连点头,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 一顿涮锅子吃到天黑,朱慎锥这才离去,等到了家进门,嫂嫂张氏就告诉自己今天亢有福来找过他。 听张氏这么一说,朱慎锥的酒意瞬间就没了,亢有福既然来找自己,肯定是关于刘家的事,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老远跑来。 不过现在天色已晚,马上就要到宵禁的时候了,现在去亢家来不及了。心里琢磨着亢有福究竟捏到了刘家什么把柄,接下来又怎么安排刘家,一时间朱慎锥倒有几分兴奋,躺在炕上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亮,生物钟的作用下朱慎锥起了个大早,难得没有和平日一样练拳,洗漱后连早饭都没吃就急冲冲出了门,直接赶到了亢家豆腐坊。 到了亢家豆腐作坊,亢有福正在铺子里忙碌着,眼下正是早市的时候。 由于之前的官司原因,这些日子亢家的买卖不如以前的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恢复了些,铺子里还是有不少顾客,喝着豆花或者豆浆,啃着饼子呢。 “六爷!您怎么来了?” “呵呵,昨日找我去了?” “嗯,有些事想和六爷您商量商量……六爷,您用了饭没?要是没用先吃点,等吃完了我们再聊?” “成!”朱慎锥点头应了声,坐了下来,亢有福帮他上了一碗豆花和饼,这时候的朱慎锥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就吃了起来,等他吃完后,早市的人流也渐渐少了,铺子里也空了下来。 ------------ 第五十一章 浑水摸鱼借力打力 “六爷!” “昨个去找我了?” “是,六爷,有个事小的想和您说……。”亢有福看看左右,压低声音对朱慎锥道。 “关于什么的?” “刘家的!” “这样吧,在这里聊事不方便,瞧着前边的茶楼不?我去那边坐坐,你这边忙完了直接去找我。”朱慎锥说着话,掏出三个铜子摆在桌上,随后起身也不看亢有福就朝外走去。 身后的亢有福和平常一样道了声谢,收下了钱收拾了碗筷,还拿抹布仔细擦了桌子。 到了茶楼,朱慎锥迈步走了进去,茶楼的小二殷勤上前,朱慎锥问他要了一個二楼的雅座。 上了楼靠着窗坐下,因为现在这时候喝茶的人并不多,整个二楼也就朱慎锥一个顾客。 叫了壶茶,慢慢喝着茶等着,约莫着小半个时辰,楼梯那边传来脚步声,侧身望去,只见换了身衣裳的亢有福来了。 “六爷!” “坐吧。” 摆摆手,让亢有福坐,朱慎锥提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亢有福谢过朱慎锥,目光在四周扫了下,确定附近没人后,这才开口说起了正事。 对于朱慎锥,亢有福也不隐瞒,他坦然告诉朱慎锥自己想报仇,报他们亢家被刘家差一点折腾的家破人亡的大仇。 这些日子,亢有福一直都在琢磨这个事,也悄悄付诸了行动,借着给刘家送豆腐的机会在打听刘家的一些秘闻。 但是面对刘家,亢有福自己却没半点把握,毕竟亢家只是小门小户,相比高门大院的刘家完全就是两个层次,一旦这么做了,先不说能不能报这个仇,凭着刘家的地位和人脉,亢有福几乎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磕。 这个事要靠亢有福自己是根本不成的,必须要有分量的人帮忙才行。而亢有福能认识这样的人,而且又值得信任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救了亢家的朱慎锥了。 但是这可不是小事,亢家和刘家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刘家的势力有多大,关系网有多深,亢有福再清楚不过。 这个事要办起来可是有风险的,虽然朱慎锥向他承诺过,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直接找他,但对于朱慎锥这样一个恩人,亢有福心里实在是不想因为这事麻烦他,但是除了朱慎锥外,他又想不到能找谁求助,琢磨来琢磨去,只能才硬着头皮去找朱慎锥,谁想昨天登门朱慎锥居然不在家,失落之余亢有福内心倒也松了口气。 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夜,朱慎锥一大早就来了亢家豆腐作坊,当见着朱慎锥来后,亢有福意外之余更多的是感动。 “六爷,这个事小的想来想去还是别麻烦您的好,虽说您是宗室,可国朝的规矩小的也是懂些。刘家家大业大不好惹,万一给您招惹些麻烦,我这心里实在是过不去……。”说完,亢有福忐忑不安地又说了这么一句,看了朱慎锥一眼,羞愧地垂下了头。 “你呀你,男子汉大丈夫,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再说了,你觉得六爷我是那种怕事的人?”朱慎锥笑着摇头,他对亢有福道:“国朝对宗室管的是严,可有些情况你也不可能知道,宗室总归还是宗室,这天下也是我们老朱家的,只要不做过分的事,一般来说没人能拿我怎么样。” “这个事你既然开了口,六爷再怎么着也得帮,刘家?呵呵,不过就一介商户罢了,难不成六爷我就怕他们刘家?” 冷笑一声,朱慎锥摆出一副倨傲的模样,接着又说道:“当然了,要动刘家也不是说动就能动的,如果没什么凭据仅靠想法根本不成,要办刘家,就得一棍子打得他翻不了身,假如做不到这样,做成一锅夹生饭,我倒没事,可伱们亢家可就……。” 接下来的话朱慎锥虽没说出口,但亢有福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一时间,亢有福的表情有些纠结,也不知应该不应该下这个决心,想来想去,亢有福最终一咬牙,对朱慎锥开了口。 “六爷,我亢有福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如六爷能替小的报这个仇,狠狠出这口气,小的愿为六爷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朱慎锥摆摆手,这话之前他已经听过了,对于看人用人,朱慎锥有自己一套。亢有福的决心朱慎锥明白,而且他也断定亢有福这话绝对不假,但关键眼下主要还是针对刘家,这才是朱慎锥的重点。 当即,朱慎锥让亢有福把关于刘家的情况仔细说说,他要先听听亢有福究竟抓到了刘家什么把柄,或者说打听到了刘家什么秘闻,只有知道这些,朱慎锥才能确定能不能利用这个事来琢磨刘家,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面对朱慎锥的询问,亢有福也不再迟疑,开始说起了关于刘家的事。 之前,在朱慎锥和亢有福的聊天中也聊到过刘家,不过那时候亢家还没出事,亢有福说起刘家的事时只是说些大伙都知道的,对于刘家内部的情况说的并不多。 但这一次不同,由于“豆腐事件”亢家差点被折腾的家破人亡,现在的亢有福对刘家尤其是刘善成可是满怀一腔仇恨,他巴不得刘家倒霉才好呢。为了报复刘家,这些日子亢有福表面平常,和以前一样对刘家恭恭敬敬,甚至还因为亢家的“帮助”特意去谢了刘善成。 可私下里,亢有福却留了个心眼,暗暗琢磨着刘家的情况,功夫不负有心人,何况他给刘家送了十多年的豆腐,本就对刘家有所了解,经过有意无意地打探,终于找到了刘家一些把柄,这才动了报复刘家的心思。 面对朱慎锥,亢有福没有丝毫隐瞒,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刘家的情况一一告诉了朱慎锥。 朱慎锥认真听着,起初神色还算平常,可随着亢有福的讲述,他的表情渐渐有些动容了,心里更是有了几分欣喜。 这一说就是大半个时辰,等亢有福全部说完后,朱慎锥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坐着静静思索着,过了好久这才微微点头。 “没想刘家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朱慎锥凝神对亢有福认真问:“你刚才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六爷!小的所说绝对千真万确!”亢有福拍着胸口斩钉截铁道。 朱慎锥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就算你说的是真,可要办成这事也得要有真凭实据,而且光你我恐怕还不成。这样,你附耳过来,我给你出个主意……。” 亢有福把耳朵凑近,仔细聆听朱慎锥对他说的话,听着听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等朱慎锥说完后,他兴奋地一拍大腿连连点头,说这个法子不错,应该能成。 朱慎锥笑着说这个事暂时就这么定了,让亢有福先去准备,等刘家的消息传出了后,接下来就能进行下一步。 要弄垮刘家,光是由外发力是不成的,必须要让刘家内部先乱起来。既然刘家本就有内部的矛盾,这个矛盾如不好好利用就可惜了。等到矛盾爆发,他们再在外使劲推上一把,这个事就能彻底发酵起来,到那时候刘家的事就不仅仅只是刘家自家的事了。 浑水才好摸鱼,借力才能打力。 针对刘家,要么不办,要办就要办到彻底! 亢有福兴冲冲地离开了茶楼,按着朱慎锥指点地去做了。看着窗外亢有福朝着亢家豆腐作坊去的身影,朱慎锥的嘴角挂起了笑意。 布局了这么久,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接下来就是好戏即将开场,他现在异常期待后面的发展。 平阳刘家,呵呵,好大的名声!可惜呀可惜,刘家的富贵荣华就如过眼云烟,即将逝去。 ------------ 第五十二章 请刘老爷吃竹板炒肉 刘善成这些日子心情颇佳,这日子已经到了腊月,转眼马上就要过年了。 今年刘家的收益很是不错,自从自己当了刘家的家主后,刘家这些年一直蒸蒸日上,尤其是这些年和北边的边贸再开,让刘家在蒙古的商路上可赚了不少钱,看着账本上不断增加的数字,刘善成很是高兴。 今年比去年好许多,想来明年会更好。 解州盐井那边的路子已经打通,虽说贿赂矿监花了不少银子,可这些银子对刘善成来说花的绝对值。 明年开春,他们刘家就能彻底垄断解州的余盐,这可不是小数,要知道解州的余盐数额可比正盐数额大了许多,这么多余盐全在刘家的手里,那么刘家在往草原上贩盐的份额一下子就翻了几番。 这还不算,除去盐外,刘家还从夏县温峪山那边打通了冶铁的路子,使得刘家不仅在盐路,还有冶铁上也占据了优势。 盐铁这两种东西,都是草原上急缺的战略物资,只要能运到北边,获利极其丰厚。 刘善成自己已仔细算过了,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他们刘家的财富就能再上一层楼,刘家也能借此一跃成为整个山西最大的商家之一,这是当年刘老太爷花了一辈子都没能做到的,而他刘善成却触手可及。 想着这些,刘善成乐得都要笑出声了,心头盘算着开春后的计划,正琢磨着呢,外面匆匆进来一个人。 刘善成脸顿时一沉,正要喝骂出口,刘家的规矩严的很,平日里下人进他这個屋要得先通报才行,哪里有直接闯进来的?可当仔细一瞧,见来人是府里的大管家林振宗,到了嘴边的喝骂止了回去,但也有些不悦地责怪了一声。 “老爷,不好了!出事了!”林振宗急急进门,也顾不上解释,几步来到刘善成身边说道。 “出事?” “知府衙门派人上府,请老爷马上去一趟。”林振宗压低声音道,脸上带着一抹急色。 “知府衙门?来的是衙役?所为何事?”刘善成一愣反问。 “不仅是衙役,还有赵皂头,说有人命官司请老爷去。” “人命官司?什么人命官司?”刘善成不解,他们刘家能有什么人命官司能牵涉到知府衙门的?何况他刘善成和平阳府的李同知颇有交情,就连姜通判也一起喝过几顿酒在酒桌上称兄道弟。按理说,如果真有什么事,也是应该先通风报信才是,怎么可能直接衙役上门来呢? “老爷,您忘了?一个多月前香玉夫人房里的丫鬟小环不是没了么?我刚才私下向赵皂头打听了下,说是小环的家人告到知府衙门去了,知府于大人接下了状书,这才让赵皂头带人登门请老爷过堂……。” “小环?”刘善成皱眉想了想,这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这个丫鬟是自己小妾香玉房里的,一个多月前犯了错吃了顿打,没想这丫鬟体弱,受打后没几日就死了。 大户人家,死了一个丫鬟又算得了什么?何况小环家只是普通穷人家,如果有些家业也不会把儿女卖给刘家当丫鬟呀? 死就死了吧,人死后直接拉去了城外乱坟岗埋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谁想今天居然听说小环的父母为这事跑去了知府衙门告状,而且直接把他刘善成给告了,这让刘善成心里瞬间就冒起了一股怒火。 “混蛋!”刘善成狠狠一拍圈椅,站起身就骂道:“谁给他们这么大的胆子?居然还敢向知府衙门递状书?简直无法无天!” “老爷,这事已经出了,状书也递了,关键于知府也接下来了。现在知府衙门的人已经来了,再怎么着总得去一趟。依我看,老爷您今个屈尊过个堂,这事随后再找李同知周旋一二,反正就是一个区区丫鬟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就是花些银子的事儿……。”林振宗当然明白刘善成为什么生气,对于刘家来说,打死个丫鬟不是大事,可现在居然刘善成给告了,还得去一趟知府衙门,这简直就是丢了脸。 刘善成在平阳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大业大不说,和官场的关系颇深,无论是县里还是平阳府的同知还是通判都是刘家的朋友呢。 丢脸还不算弄不好还得花银子打点,刘家再有银子也只是商户,刘家在官场有关系是没错,可这种关系也都是用银子搭起来的。 一想到这,刘善成心里就很不舒服,可林振宗说的也没错,知府衙门已经派人来了,这个事他根本就避不开。 虽然他和李同知、姜通判关系不错,可却和知府于之大毫无交情。这个于之大是今年年初刚调任到平阳府当的知府,之前是大理寺寺副,这个官品级虽然不高,但地位不低,而且又是京官。 大理寺这个机构可是三法司之一,相当于后世的最高法院,寺卿也属于九卿之一,不过实际办事的是下面的左右寺,而左右寺都有一个副手,这个副手就叫寺副,于之大之前的官位就是这个。 倒不是刘善成不想搭上于之大的关系,可问题在于于之大这人有些清高,根本不搭理自己。 原本刘善成还打算趁着马上过年的机会,再找找路子疏通一下呢,可没想这个事还没来得及办,知府衙门的人反而先来了。 虽然恼怒,但刘善成却丝毫没有慌张,对于他来说一个丫鬟的命算得了什么?更不用说自己居然还被泥腿子给告了,刘善成此时心里已有了想法,等过完堂,解决了这个事后,非得好好给那胆敢告自己的泥腿子夫妻颜色瞧瞧。 片刻,换上衣袍,刘善成出了屋,大摇大摆地去了前院。 到了那边,几个衙役已经等着了,领头的赵皂头见了刘善成倒是颇为客气,拱手说今天登门请人实在是没办法,于知府发了话,公务在身也是身不由己,还请刘老爷不要见怪。 刘善成倒也大气,摆摆手说无妨,既然有这样的事就跟着他们走一趟。随后刘善成就上了自家的小轿,大管家林振宗陪同着,一行人直接往知府衙门去了。 等到了知府衙门,下了轿子,赵皂头领着刘善成一人进了大堂。 一进大堂,刘善成的目光朝堂内望去,只见知府于之大身着官服稳稳坐在堂上,堂前跪着两个头发花白的普通男女,刘善成并不认识他们,但如果猜的没错他们应该就是把自己告了的丫鬟小环的父母了。 可奇怪的是,在刘之大的座位左手下处放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男子,这个男子刘善成也不认识,看他的穿着似乎也就是个普通人,可怎么在大堂上就这么稳稳坐着呢? 此外,还有皂班衙役和一个状师打扮的人站着。赵皂头进了大堂,冲堂上的于知府行礼,说刘善成已经带到。听了这话,闭目养神的于之大睁开眼睛,目光朝着堂下望去,落到了跟着赵皂头来到大堂的刘善成身上。 “堂下就是刘善成?”于之大威严又洪亮的声音响起。 “见过府尊大人,在下正是刘善成……。”刘善成拱手行礼,可还没等他起身,于之大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刘善成,你可有官职在身?” “回府尊,没有。” “可是生员?” “不是……。” 啪的一声,于之大抓起案桌上的惊木一拍,厉声喝问:“既无官职,又非生员,你区区一介商户见了本府为何不跪?来人啊!” 话音刚落,还没回过神的刘善成只觉得膝弯受了重重一脚,整个人控制不住就朝前跌去,扑通一声五体投地跪倒在地。 这一跤跌的刘善成晕头转向,整个人都是混混沌沌,紧接着听于之大又喝道:“左右!给本府打上十板子!” 这话一出,刘善成心中大恐,这些年刘家生意做的越来越大,他刘善成结交的达官贵人也是越多。一直以来,上到布政使司和巡抚衙门,下到下面的府县,甚至宫里派到地方的矿监税监,他是没少打交道。 银子开道无往不利,平日里和这些人饮酒作乐更是常事。时间久了,刘善成对于自己的身份也含糊了起来,其他的不说,就算平阳府的李同知和姜通判也都是他刘府的座上客。 而且刘善成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过堂,所以见了知府于之大一时疏忽之下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大明初期,老朱革新立规,民见官可不跪,但如今早就不是老朱的时代了,普通老百姓过堂见官必跪,除你身上有官职或者有功名。就连普通老百姓都这样,更不用说四民之末的商户了。 作为商户,刘善成再有钱也改变不了低贱身份,如果堂上坐着的人和刘善成有利益勾结,这个事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偏偏今天坐着的是于之大,于之大可是正牌子进士出身,又是从大理寺寺副调任的平阳知府,对于这些规矩尤其在意,见刘善成这个商户居然大大咧咧地朝自己行礼居然不跪,一怒之下哪里能给他好脸色? ------------ 第五十三章 收监 知府大老爷发话,下面的衙役哪里敢不尊? 当即两个衙役上前按住刘善成,二话不说举起板子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打。 刘善成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个?被打得哭爹喊娘嗷嗷乱叫,等打完后,整个人趴在地上起都起不起来了。 “商户刘善成!” “小……小的在……。”一顿打直接就把刘善成心里的骄傲直接踩到了脚下,听着知府于之大开口询问,刘善成强忍着屁股上的剧痛,抽着冷气有气无力回道。 “本府问你,你府上可有一個丫鬟叫小环的?” “回……回府尊话,小人……小人不记得了……。”刘善成装着糊涂道。 “呵呵,不记得了?你自己府上的丫鬟都不记得?”于之大冷笑问。 “回府尊,小的府里上百口人,丫鬟更是不少,小的平日忙于生意并不在意这些,顾而记不得也是常理。不过小的管家林振宗就在堂外,家中仆佣都由林振宗负责打理,府尊可让林振宗上堂询问,或许他知道一二。”刘善成不傻,来之前早就盘算好怎么回答了,而且刚才于之大直接又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这顿打差一点要了他半条命去。 所以刘善成一口咬死他不认识什么丫鬟小环大环的,直接就把这事推给了管家林振宗。 于之大听后也不说什么,冷着脸就让衙役把外面的林振宗带进来。 林振宗走进大堂,一眼就看见趴在地上屁股上还渗着血迹的自家老爷,心里顿时一惊,再一看堂上坐着威严的知府大人,林振宗双腿顿时一软,直接就跪了下来。 “堂下何人?自己报来!” “小……小的林振宗,是刘……刘善成刘老爷家的管家。”林振宗脸色发白,身子微微颤抖着回道。 “本府问你,刘府之前可有一个叫小环的丫鬟?” “回府尊,有……有……。”林振宗按着刘善成之前的交代回答道。 “人呢?现在何处?” “回……回府尊,丫鬟小环一月前就得了急病而亡,刘府已经把人发葬了……。” “青天大老爷啊!我那孩儿死的好惨啊!我家小环根本不是得了急病,是生生被刘府的人给活活打死的啊!还请青天大老爷为小人做主啊!”林振宗话音刚落,一个尖锐又带着凄凉的哭声顿时响起,刚才跪着的夫妻中那妇人抬头呼道,脸上满是泪痕,望向刘善成和林振宗的目光中带着无比的仇恨。 一旁小环的父亲也是如此,他伸手拽着妻子,但目光却如同刀子一般朝刘善成和林振宗投去,眼中蓄满泪水,刀刻斧凿的脸上全是悲愤。 下意识避开他们的目光,林振宗矢口否认道:“回府尊,小环的确是得了急病病死的,这事刘府知道的人不少,如府尊不信,可传刘府的下人问话,小人可以担保句句是实!” 林振宗能当刘善成的大管家,在刘府还有二老爷的称呼可不是只懂得拍马屁的无用家伙,他不仅是刘善成最宠爱小妾香玉的哥哥,还是一个颇为机灵的人。虽然刚刚上堂见了刘善成的惨样,再加上堂上的威严让他心惊肉跳,可几句话下来,林振宗的心也渐渐放回了肚子里。 小环是怎么死的,他林振宗最清楚不过了,不过只要他一口咬死是病死的,想来于之大也拿他们没办法。反正人死后早就被丢去了乱坟岗,尸体能不能找到还是两说呢。 至于他所说的刘府有人可以作证,这对于刘府来说根本就不算个事。刘善成可是刘府的当家人,自己又是刘府的大管家,下面的人自然不会随便乱说话。 “林振宗!”于之大不急不缓的声音继续传来:“你可想仔细了,确定丫鬟小环是病死的?不是被打死的?” “回府尊话,小人确定!”林振宗斩钉截铁道。 啪的一声,于之大一拍惊木,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来人啊!传仵作杨二上堂!” 一声令下,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仵作上了堂,先是对堂上的于之大行礼,随后依规矩报了自己的身份。 这个杨二是平阳府最有经验的仵作,他杨家祖祖辈辈就是吃这碗饭的,上回亢家豆腐吃死人,请的就是他出马验的尸,这才让亢家脱了一难。 杨二上堂后,于之大直接询问起验尸结果,杨二当即回了话,说已带了人去乱坟岗起出了丫鬟小环的尸体,由于如今天冷,虽然尸体已经埋下了一个多月,但保存很是完好,所以验尸过程很是顺利。 根据验尸结果判断,杨二说了一大通专业的术语,许多话平常人根本就听不懂,但于之大却听得聚精会神,毕竟他和普通地方官不同,出身大理寺在这方面也算是技术官员,等听完后,整张脸阴沉如水。 最后,杨二总结了结果,汇报说丫鬟小环绝对不可能是急病而亡,分明就是被活活打个半死,最后器官衰竭而亡。这个结论绝对不可能有错,还向于之大递交了正式的验尸报告!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那夫妻两人更是哭成了泪人。 刘善成和林振宗却是目瞪口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对方是怎么找到丫鬟小环埋尸地点的,要知道连刘善成和林振宗自己也只是知道埋在城外乱坟岗,不清楚具体的位置呢。 可偏偏现在尸体被找出来了,还有杨二的验尸报告证明小环的死是死于私刑而不是他们刚才所说的急病而亡。一时间,刘善成的脑子里嗡嗡作响,知道这个事麻烦大了,一旦真被证明了小环的死是出于自己授意,那么想脱身可不那么容易。 “府尊!小人……小人不知此事,小环之死或是下人刁奴所为,实在和小人无关呐!”刘善成连忙为自己辩解,同时微微侧头朝靠后的林振宗望去,眼神中示意他先把责任担下来再说,再怎么着这把火绝对不能烧到自己身上。 林振宗同样傻了眼,他刚前还在信誓旦旦,可一转眼就直接被揭穿了,事实摆在面前,再狡辩也是无用。现在刘善成又一个劲给他使眼神,分明就是让自己担下这事。 可林振宗也不傻,这可不是普通事,一条人命啊!如果是刘善成,凭着他的关系人脉或许能没事,可自己只是一个管家而已,所谓的二老爷也只是刘府内的称呼,要说起来他就是刘善成的一条狗罢了。 这条人命一旦扣在自己头上,说不定自己就完了,林振宗哪里肯认?可他也不敢把这事往刘善成身上扯,只能硬着头皮改口说这个事他也是听下面的人报上来的,自己是受了下面的人蒙骗,具体小环究竟是谁打死的,他也不知道。 “好一个刁奴,来人!给本府打!狠狠地打!”到了这种时候,林振宗还不肯承认,于之大顿时心头火气。 一声令下,刚才打了刘善成的两个衙役顿时上前,按住林振宗就是噼里啪啦一顿板子。 这顿板子打的林振宗是哭爹叫娘,等打完后,于之大再问林振宗,谁想林振宗却依旧矢口否认,说丫鬟小环的死和自己无关,他也是受了下人的蒙蔽,自己真是冤枉的。 林振宗的反应让于之大略有意外,原本以为一顿板子下去,林振宗就能如实招来,可没想林振宗居然这么嘴硬,依旧不肯承认。 微微皱了眉,于之大思索了起来,这个案子依他的经验肯定和刘善成还有林振宗脱不了关系。 可现在刘善成一推二五六,咬死说自己不知道这个事。至于林振宗同样也狡猾无比,矢口否认自己打死了小环,案子一下子就给僵住了。 目光下意识朝一旁望去,一直坐在堂上没说话的那人向于之大点点头,于之大心里顿时就有了底。 惊木一拍,于之大就宣布把刘善成和林振宗二人暂时收监,此案择日再审。接着,不顾刘善成和林振宗大呼冤枉,几个衙役上前给两人套上刑具从堂上带走,关进了府衙大牢。 人带走后,宣布退堂。 于之大起身转去了后面,一直坐着的那男子也站了起来,走到那夫妻两人面前俯身安慰了几句,随后跟着于之大离开的方向也去了后面。 片刻后,在府衙后堂,于之大和那男子坐着,桌上摆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茶水,两人却没去动,而是轻声交谈着。 ------------ 第五十四章 有人插手 “刚才堂上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这个案子要定死恐怕有些难。”于之大斟酌着说道。 他之前是大理寺的官,对于刑事颇为专业,这个案子从目前来看,现在要一口咬死刘善成有些难度。 虽然现在有了物证,也有苦主,可刘善成矢口否认知道这个事,至于林振宗更是死活不肯承认,只是说小环的死或是下面人所为,跟他毫无关系。 所以现在缺的是人证,没有人证这個案子就做不实,现在虽然以命案的理由把这两人关押了起来,但假如后面没有突破的话,这个案子就有些棘手了。 “大人放心,此案铁证如山,刘善成根本就跑不了。”那人笑着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凑近于之大耳边嘀咕了几句,于之大听后先是一愣,接着笑了起来,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本府就等着后续变化,不过这个案子本府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如事真不可为,本府身为朝廷命官也不会胡乱断案……。”于之大意味深长道。 心里暗骂了一句,于之大这家伙分明就是既当又立,想要好处又怕担责任。 这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于之大也不例外,别看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胃口着实不小,现在居然还说出了这样的话? 可骂归骂,脸上却不表露半分,笑着让于之大放心就是。这个案子只要于之大秉公办案,一定会有满意的结果。 刘善成和林振宗怎么都没想到,来了一趟衙门就成了犯人,直接被关进了大牢里。 转眼就成了阶下囚,戴着沉重的刑具不算,大牢里的条件也实在不算好,阴森湿冷,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夹杂着血腥的臭味。 两人在过堂的时候都给打了板子,刘善成虽然挨的少些,可养尊处优的他这十板下去已是皮开肉绽,被丢进牢里后,刘善成趴在地上直哼哼,额头冒出了冷汗,这种苦他那里受过? “老……老爷……。”不远处的隔壁牢房内,林振宗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模样比刘善成更惨些。 “哼!”刘善成根本就不理他,原本按照他的意思,在堂上林振宗把这个事给抗下来,这样的话自己就从这人命官司里脱身了。等自己脱身,回去后再想办法找人打点一二,到时候林振宗哪怕脱不了罪,至少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虽说按照大明律,家中的仆佣都是雇佣制,可实际上早在大明中期买卖仆佣就成了寻常事,那个大户人家的仆佣不是花钱买来的?仆人丫鬟什么的,就和货物没什么两样,自己家的仆佣怎么教训都成,哪怕就是打死只要手尾收拾的干净就不会有事。 就算真传了出去又如何?这又不是太大的事,无非就是多花点钱打点一二,充其量找个替罪羊弄个“失手”的理由罢了。 可现在倒好,偏偏自己沾上了这样的事,一下子弄的措手不及。更可恶的是,林振宗居然在堂上死活不承认,这样一来不把自己给坑了么? 想到这,刘善成是气得牙痒痒的,早知林振宗这样没担当,当初就不应该重用他。越想越火大,要不是刘善成屁股上疼的不行,再加上两人没关在一个监房里,他恨不能爬起来狠揍林振宗一顿出出气。 喊了两声老爷,见刘善成没理自己,林振宗心里也是苦涩。他当然明白刘善成为什么恼他,可他也是没办法啊!这个事一旦承认了,他刘善成或许没事,可自己就惨了,这可不是小事,出了人命还把官司打到了知府衙门,这事已经闹大了。 假如断案的是别人也就罢了,他林振宗咬咬牙也就替刘善成认了下来,可问题现在坐在堂上的人是知府于之大,这个于之大分明就是油盐不进的家伙,和刘家也素无往来,一旦认了这个事,说不定自己的小命就没了。 至于刘善成置身度外后能不能救自己出去,林振宗并没什么把握,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更何况,林振宗心里还有自己的盘算,现在拖着刘善成一起,局面还有改变的可能,哪怕事情到最坏的程度,他林振宗也不算亏。 正想着呢,外面传来动静,铁门的当啷的声响很是清晰,随后脚步声渐渐由远至近。 刘善成微微侧身朝着前面望去,很快一双黑色官靴入眼,接着再抬头往上看,当看见来人的模样时,瞬间面露喜色,挣扎着起了身。 “李大人!李大人救我!”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平阳府同知李珣,李珣是刘善成在平阳府最大的依仗,这些年来,李珣和刘善成相互勾结,从刘家的生意上可捞了不少好处。 李珣看了一眼关在里面的刘善成微微皱起了眉头,牢头殷勤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放下,李珣稳稳坐下,对牢头挥了挥手,牢头会意先行离开了。 “怎么搞成这样?” “上堂时一时说话不慎,给于大人打了板子。”刘善成苦着脸说道。 李珣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对刘善成道:“今日于大人开堂,此事本官也是刚刚知晓,让你受苦了。” “明白明白,我并没有怪罪大人的念头,只是请大人想办法救我出去,家中那丫鬟之死根本同我无关,都是下面的刁奴私下所为,我实在冤枉啊!”刘善成是聪明人,当然不会去得罪李珣,他现在只期望李珣能救自己出去。 要知道李珣可是同知,一府中知府最大,知府下面就是同知了,要在现代,知府是市长,同知就是副市长的级别,而现在李珣能来牢里探望自己,这让刘善成大喜过望。 “刚前本官打听了下这事……。”李珣并没说要救他出去,反而说起了案子的事,他沉咛道:“你同本官说实话,那丫鬟之死的确同你无关?” 心里咯噔一下,刘善成从李珣这句话里嗅到了不一般的味道,丫鬟小环究竟是怎么死的,刘善成比任何人都清楚,可这个时候他绝对不可能说和自己有关,当即死咬定自己的确冤枉,这事的确和自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李珣的目光落在刘善成身上,似乎在仔细看他这个人,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又摇头道:“冤枉不冤枉这个本官也说了不算,这案子可是于大人亲自审的,本官虽是同知也实在不好插手。何况于大人自上任以来,同本官也算不上亲近,本官的话在于大人那边并没多少分量。” “如果仅仅只是一个丫鬟的死,倒也不算麻烦,本官说不上话,也能找其他人替你说话。但你可知晓,这个案子不仅只是一个丫鬟的小事,如今还涉到了其他人,所以麻烦不小呀。” “其他人?李大人,您指的其他人是……?”刘善成不解,一个丫鬟怎么和其他人牵扯上了呢?而且听李珣的口气,这个还不是一般人。 “今天上堂伱难道就没留意堂上的情况?”李珣反问一句。 刘善成一愣,脑子飞转回忆,想了片刻试探地询问,说今天堂上除了苦主和状师外,还有一个坐着的人,这个人看着穿着普通,却不知道是干嘛的,难道李珣所指就是此人? 李珣点点头,又把声音压低了几分,他对刘善成说道,这个人可不是普通人,他的来头可不简单,是将军府的管事,代表将军府那边替苦主出的头。 听到将军府,刘善成是一头雾水,问李珣究竟是那位将军。李珣反问他这平阳府的将军府还能是哪里,不就是辅国将军朱敏汎的府邸么? 听到这,刘善成惊愕地长大了嘴巴,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普通丫鬟的死怎么就和辅国将军扯上关系了呢?辅国将军朱敏汎可是宗室,自从交城王一脉除爵后,他就是平阳府爵位最高的宗室了。 虽然现在的宗室早就没了实际权利,可宗室的身份贵重却是事实,但凡和宗室扯上关系的,无论是皇帝、朝堂或者地方,无不谨慎对待,可问题在于区区一个丫鬟,怎么能把辅国将军朱敏汎联系起来了呢? 刘善成百思不得其解,李珣这才告诉他,也算他运气不好,府里被打死的那个丫鬟小环居然和辅国将军朱敏汎沾亲,朱敏汎宠爱的一位如夫人是这丫鬟母亲的远房姨表妹,虽说这个亲拐弯抹角有些远,可不管怎么说,这份亲却是实实在在的。 丫鬟小环死后,其父母一直在追查女儿死因,通过这层关系找到了辅国将军府上,求了朱敏汎的那位如夫人。 正是因为如此,朱敏汎这才会出手,派人找到了于之大,用宗室的名义请于之大秉公办案查明真相。 “一个宗室,能让于知府出手?”刘善成惊讶道,在他心里,宗室虽然高贵,可就是个摆设,平阳城普通的宗室可不少,有些宗室连饭都吃不饱呢,如果官府想管早就管了,连这个都装着看不见,怎么会在这案子上插手呢? “你呀,宗室的事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李珣告诉刘善成,其他的事也就罢了,可这种牵涉到人命的官司本就不是小事,何况还和宗室扯上关系?再说,辅国将军朱敏汎不是普通宗室,他是平阳府宗室中爵位最高的,而且宗室的亲戚莫名其妙地被殴打至死,如果这样的事都不了了之,那么宗室的体面何在? 皇家向来是最要面子的,宗室的体面也是皇家的体面。何况这个事将军府还没上报晋王府,一旦晋王府知道后插手,其他的不用多做,只要给皇帝递个折子上去,后果可想而知。 ------------ 第五十五章 当代吕不韦? 李珣带来的消息让刘善成五雷轰顶,一时间傻了眼。 他没想到这事会闹这么大,早知道如此当初就应该彻底毁尸灭迹,这样的话没了物证再怎么样也牵扯不到自己身上。 可现在再说这话已经晚了,心急如焚之下,刘善成急忙向李珣求救,恳求他无论如何都要拉自己一把。 李珣和刘善成交往多年,自然不想刘善成出事,毕竟刘善成是他的钱袋子,每年都能从刘善成那边有不少好处进项,一旦刘善成出事,他这条财路就断了。 他实话告诉刘善成,这个事要过去除了花钱打点外必须死活都不能承认,同时要尽快找一个替死鬼来担起这个事来。只要在这方面打开缺口,事情还有转机,一旦被查实,就不好解决了。 刘善成连连点头,说自己明白,今天在堂上他也是这么做的。而且他已有了替死鬼的人选,说道这的时候冲着李珣往隔壁方向使了個眼色,李珣会意地点点头,示意已明白了他的想法,接下来他会想办法朝这个方向引导,虽说案子是于之大的,可他毕竟也是同知,于之大要完全绕开自己根本不可能,总能找到机会帮刘善成一把。 此外,刘善成请李珣在外面帮自己联系其他关系,比如布政使司和巡抚衙门那边的渠道,多多打点打点。至于钱数,他绝对亏待不了李珣,只要自己能出去,比有厚报。 得到了刘善成的承诺,李珣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牢房,等李珣走后,刘善成狠毒的目光朝着不远处的林振宗瞧去。 刚才刘善成和李珣见面说话,林振宗一直都留意着,隐隐约约只听到了最前面的几句,后面他们说话的声音太轻,他竖起耳朵也实在是听不清楚,可现在见着刘善成用这样的目光打量着自己,林振宗心头瞬间一沉,心头猛然一紧。 在牢里的刘善成耐心等着外面的李珣为自己打点,期待着能早点出去。第二日于之大再一次提审犯人,这一次直接就把林振宗一个人给提了出去。 提上大堂,林振宗原本还想看看风头再说,没想到于之大什么都没问先又是一顿板子,这顿板子比昨天打的还重,打得林振宗哭爹叫娘,尤其是打板子的时候有一个衙役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更让林振宗惊恐不已,再联想到昨天在牢里李珣和刘善成的见面,还有李珣走后刘善成望向自己的那道恶毒目光,林振宗瞬间就明白过来自己已成了刘善成的替死鬼。 “大人……别……别打了……小的……小的招!小的招了!”林振宗哭喊着要招。 于之大抬手喝了一声,衙役停下板子。 接着就仔细审起了林振宗,但没想到的是,林振宗一开口居然没说丫鬟小环的死是自己所为,而是一口反咬到了刘善成身上,招供道小环是刘善成下令打死的,起因只不过是一件很小的事,没想到那天刘善成心情不好,就让人把小环拖下去狠狠打了一顿。 谁想,这丫鬟体弱吃不起打,打完后没多久就咽了气。人死后,也是刘善成让人收拾了下丢去的乱坟岗,他林振宗只不过是一个管家而已,刘善成才是刘家的家主,家主这么交代,他做管家的怎能不从?自己只是替家主办事,实在是冤枉啊! 案情有了突破,于之大瞬间就来了精神,仔仔细细问了林振宗的前应后果。林振宗为了保命哪里有不说的道理?当即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等笔录后,于之大让林振宗签字画押,等拿到口供,于之大眉毛上扬,正要喊人提审刘善成的时候,突然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刘家的二房三房求见知府大老爷。 听闻刘善成的两个兄弟求见,于之大微微一愣,下意识正想说不见。这时候,坐在堂下的那位将军府的管事咳嗽了一声,给于之大使了个眼色,于之大略一思索,让人把刘善长和刘善林带来大堂。 到了大堂,刘善长和刘善林见了于之大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二话不说就磕头恳求青天大老爷为他们做主,并且递了状纸。 见了这一幕,于之大觉得奇怪,询问他们所告何事?又有什么冤屈?刘善长和刘善林兄弟两人哭哭啼啼说道,他们来知府衙门是为告刘家家主刘善成而来,刘善成作为刘家长房,这些年欺压兄弟,私吞公产,不仅如此还犯下了骇人听闻的人命官司。 除去这一次丫鬟小环的事外,刘善成这些年打死打残的仆佣已有好几人,这些都是确凿的事实,作为刘家的二房和三房,实在是看不下去刘善成所为,为安己心,为求公正,今日大义灭亲,主动前来府衙作证。 除了这些外,刘善长和刘善林还说了一件事,这件事实在是让人意外之极。他们居然说刘善成的独子其实并非是刘善成所出,其生父不是别人,而是现在在堂上的刘家管家林振宗。 林振宗名义上是刘善成小妾香玉的兄长,可实际上两人并不是亲兄妹,早在香玉被刘善成纳为小妾之前,两人就认识。香玉进了刘府后,林振宗假其兄之名也到了刘府,后来两人私下勾搭成奸,珠胎暗结生下一子,对外称是刘善成之子,实际却非刘家血脉。 也是因为此子原因,香玉极受刘善成宠爱,林振宗也水涨船高一步步当了大管家。作为刘家子弟,血脉不容玷污,更不允许有外人冒名这样的丑事发生。刘善长和刘善林兄弟今天前来不仅是因为刘善成的命案而来,也是为此事而来,恳求知府大老爷为他们做主。 这种八卦一出,堂上皆惊,就连见多识广的众衙役们也不由得窃窃私语,这简直是太过不可思议。 谁都没想到,堂堂刘家当家的家主居然早就戴了绿帽子,这绿毛乌龟一当就是这么多年,把别人和自己小妾生的儿子一直当成了宝来养。 这林振宗也是个人才,偷偷睡了刘善成的小妾不算,还借此成了刘府的大管家,如果等以后刘善成年老体弱一命呜呼,自己的亲儿子理所当然就成了刘家下一代的家主,这种操作简直就是吕不韦的翻版啊!也亏得他想得出来? 怪不得刘善成待林振宗如此重用,可事到临头,林振宗却不肯给刘善成扛事,吃了几下板子就忙不迭地招了,反而指认丫鬟小环的死实际上是刘善成所为。 这些事一串起来,再仔细联想,就特么全都对了,如果刘善成因为人命官司出了事,那么接下来刘家按理说不就应该由长房长孙来继承么? 可要知道刘善成的儿子实际上是林振宗的儿子,那么以后刘家不等于林振宗说了算? 好家伙!这算计的简直是太妙了,林振宗简直就和影帝一样啊!为了达到目的,还特意硬生生吃了两趟板子才招供,实在是用心良苦。 此时,在堂下的林振宗听了全身打哆嗦,几乎要惊晕过去。 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林振宗大呼冤枉。 他指天发誓,自己和刘善成的小妾香玉真是兄妹,香玉所生的小少爷真真切切就是刘善成所出,所谓的勾搭成奸,狸猫换太子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这全都是污蔑。 刘善长和刘善林兄弟两人这些年一直被刘善成压着,刘家完全都是长房说了算,他们二房三房没丝毫权利。 这一次因为出了丫鬟的命案,刘善成暂时被羁押在府衙大牢,刘善长和刘善林兄弟兄弟分明就是看到了翻身机会,想趁此机会夺刘家的大权,不仅要置刘善成死地,而且还要用这种脏水污蔑自己和小少爷,意图彻底让长房失去染指刘家的可能。 其用心之歹毒简直是令人发指,他林振宗可以指天发誓,刘善长和刘善林兄弟所言非实,如果自己所说有假天打五雷轰,还请知府大人明察秋毫! 一时间,堂上热闹非凡,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几人相互指责都说自己说的才是真相。 这样的瓜平日可吃不到,衙役们包括丫鬟小环的父母和将军府的管事都看傻了眼,主角瞬间就成了刘家兄弟和刘家大管家的互撕,原本的原告苦主反而成了旁观者,简直令人叫奇。 一件普通的丫鬟人命案,一下子居然牵扯出了刘家的私密丑闻,而且还因为刘家兄弟的大义灭亲,又牵扯出了其他的命案。于之大也不着急,坐在堂上有滋有味看着事态的发展,心里却有些好笑。 ------------ 第五十六章 皆大欢喜 事情的变化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随着刘家兄弟的大瓜出现,后续的发展逐渐脱离了原本的案子,朝着更令人惊愕的方向而去。 第三日,知府衙门再一次接到状书,这一次同样是状告刘家的。 只是这一次状告刘家的并非一人,而是好几人,由当年代州穆家后人领头的五家商户一起状告刘家。他们状告刘家当年图财害命强取豪夺,借蒙古人之手在长城外劫杀了穆家大少爷,又活活逼死穆老爷,再一口并吞了穆家和其他商户的产业。 状书长达数千字,写的文采依然,字字血泪,几个苦主泪流满面,在堂下磕头恳求于之大于青天为民做主,断案伸冤。 事情到这地步,已是越闹越大,关于刘家的事不仅在平阳府传得沸沸扬扬,就连太原府、大同府甚至其他县府也都传了出去。 刘家上下更是鸡飞狗跳,因为刘善成一直关在牢里出不来,刘家没了当家人,眼见刘家官司缠身,为了各自的利益,刘家那些人在针对刘善成的同时,也开始互咬起来。 狗咬狗一嘴毛,越咬越是离谱,许多外人所不知的刘家内幕和丑闻借着这股风越刮越大,已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和刘家有利益关系的那些人也都改变了态度,从一开始的暗中相助到后来的袖手旁观,又到如今的趁火打劫。 大家都是聪明人,刘家大厦将倾,在这种时候再出手帮刘家还有什么意义呢?非但没有好处,反而会惹上麻烦。在这种时候,倒不如顺手落井下石,趁这个机会转到刘家的对立面去反而更好些。 刘家家大业大,是豪富商户,如果刘善成一倒,那么刘家偌大的产业就成了一块人人垂涎三尺的肥肉,这时候再不上桌那么等到分完就没半点好处了?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六,离着年关已没两天了。 这一日,朱慎锥从将军府出来,送他出府的是朱敏汎的孙儿朱审烨,面对这位曾叔祖,朱审烨恭恭敬敬地把朱慎锥送出了府门,原本还要安排车送朱慎锥回去,但被朱慎锥笑着拒绝了。 告别了朱审烨,朱慎锥安步当车,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将军府这边,一路上他的心情颇为不错,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一刻钟后,朱慎锥来到了朱求杞家,朱敏沣、朱敏汌和朱求杞三人早就翘首以盼了,当见到朱慎锥终于来了,他们三人迫不及待地上前询问情况。 “进去说!”朱慎锥冲他们使了个眼色,三人顿时连连点头,朱求杞在前,朱敏沣和朱敏汌兄弟左后,三人拥着朱慎锥朝正屋走去。 到了正屋,在椅子上坐下,接过朱求杞倒的热茶喝了口,朱慎锥这才在三人期盼的神色中开口说道:“那事……成了!” “成了?” “真成了?” “哈哈哈!真的成了!” 三人先是一愣,紧接着欣喜若狂手舞足蹈,谋划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的事,终于听到了最想听见的结果。 朱慎锥淡淡道:“刘家已经完了,不仅是刘善成,就连刘家二房和三房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人呀不作不死,假如仅仅只是刘善成一人的事,或许刘家还垮不了,可刘善成事一出,再加上后面的变化,整個刘家再也没救,祸起萧墙,谁都跑不了。” “这还不都是叔爷您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要没叔爷,这事也成不了啊!”朱求杞现在对朱慎锥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当初朱慎锥让他们几个去做这事又做那事,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他们三个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朱慎锥这么干到真正用意。 可没想之后的发展令他们几个看得目瞪口呆,看似稳如泰山的刘家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分崩离析,尤其是那些原本和刘家站在一起的官员们转瞬间就转变了态度,从阻力变成了助力,为刘家的倒台做出了卓越贡献。 “十八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六叔,这事还真得多亏您出手,要不然凭我们几个还真干不成呢。”朱敏沣也是佩服万分,情不自禁地说了这么一句,至于朱敏汌嘴笨不太会说话,可同样一脸敬佩地连连点头。 “话不能这么说,此事能做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如没有你们几个帮忙,光靠我也成不了事。不过话又说回来,刘家也是缺德事干的太多了,这墙倒众人推,古来有之,要是他刘善成立身正,也不可能落得如此下场。” “是是是……” “对对对……!” 三人脑袋和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再过几日,刘家的案子就算了结了,刘家很快就成了过眼云烟。这个暂且不去说,接下来我要说的是之前承诺你们的事。” 听到这话,三人眼睛同时都亮了起来,他们一直都等着呢,事办完了接下来就是酬劳,这可是盼了许久了的,想到这,喉头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 瞧着他们这副模样,朱慎锥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他们心里所想的朱慎锥自然是清楚,既然事先说好了的,而且这个事他们三个都出了不少力,肯定不会亏待了他们。 说到这个事,朱慎锥有些话也要说在前头,免得他们有什么想法。有些之前早就和他们讲过,刘家倒了,这么一大块肥肉吃的人太多,他们几个只是普通宗室,自然不可能拿大头。 充其量,在这场盛宴中喝点汤汤水水了不得了,这些大家心里都清楚。听着朱慎锥这么说,三人连连点头表示明白,同时也急问最终能拿到多少。 这时候,朱慎锥告诉他们三人,刚才他去了将军府见了辅国将军朱敏汎,仔细商谈后已经有了定论。 按照最终的利益,他们三人包括朱慎锥在内一共有一千八百两的收益,这部分收益是从辅国将军朱敏汎那边拿出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城外的三十亩水浇地再加平阳城里原本刘家的一家店铺。 听到这个结果,三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眼珠子也全泛了红。 一千八百两收益,也就是小两千两,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之前朱慎锥承诺的一千两。 按照他们四人来分,每个人就是四百五十两,这还不算,还有城外的三十亩水浇地和城里的一家店铺呢,这些再算起来怎么着也是大几百两的价值啊。 虽然大家心里清楚,刘家的家财万贯,以刘家的产业来计算,这些根本就不算多,可是大家也明白各自的身份地位,虽然他们几个都是宗室,但能把这些吃到嘴里已经算很不错了,而且这个数额已远超出了之前的预想,心满意足了。 “今日是二十六,最晚后日,也就是二十八,将军府就会把银子和地契给送来,这都是说好了的。”朱慎锥认真说道:“银子嘛好分,我们四人平分每人就是四百五十两,不过这地和店铺分起来就麻烦些。” “六叔这话说的没错,这地和店铺的确不好分。”朱敏沣点头附和道。 朱慎锥试探地说道:“三十亩水浇地,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不算上田按中田来计算,一亩地也能值得七八两银子,如果卖的好的,说不定卖个十两出头也不是没可能。至于那家店铺位置也算不错,铺面算下来约莫着值得三四百两,暂且就按三百五十两来计,加上八两一亩水浇地,总计下来也就一共是五百九十两左右。这个价值你们看看,是否接受?” 三人心里默算着,片刻后对视了一眼,同时点头:“六叔(叔爷),就按这个数来,我们听您的。” “好!”朱慎锥一拍大腿,笑道:“既然大伙都没异议,那么我就提个建议。如果谁要地的话就直接按这个价格来折算,换成银子其他人分。店铺也是一样,和地同样折算银两,你们几个觉得是否可行?如果可行就这么办?” “叔爷,我没意见,就按您说的来吧。不过我可先说好了,我可是种不来地的,也不会做什么买卖,这地和店铺给我算是糟蹋了,我就拿现银得了。”朱求杞嘿嘿笑着抢先说了这么一句,这小子鬼机灵,早就盯上现银了,拿了地和铺子还得想办法出手,忒麻烦。 倒是朱敏汌看上了那些地,他原本就打算等钱到手买些地。这些年他可是苦够了的,宗室的俸禄看得见摸不着,家里人又多,日子过的艰难。如果手上有地,无论是自己耕种还是租给别人,至少有一份稳定的进项,这样的话以后家里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朱敏沣的想法和朱敏汌差不多,他也想要田地,至于店铺拿着没什么用,他又不会做什么买卖,,不过朱敏汌已经开了口,总不能两个人抢吧,所以退而求次要银子就行,有白花花的银子在手,也能自己去买地。 既然他们是这样的想法,朱慎锥就按着大家的意思来定。 按着田地和店铺折算银两,再加之前的一千八百两,分成四份就是一人五百九十七两五钱。既然朱敏沣和朱求杞要现银,那么就凑个整,他们两人就按五百九十八两来分,而朱敏汌要了地,分到的除了那三十亩水浇地外,还有三百五十八两的现银。 剩下的银子包括那家店铺就归朱慎锥了,如果大伙认可这个分配,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听完,三人心里一算全都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表示没问题,就这样,此事如此分配方案皆大欢喜。 ------------ 第五十七章 谈心 将军府如约把银子和地契这些送了过来,拿到这些后朱慎锥第一时间就把说好的份额给他们三人分了下去。 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到手,三人欣喜若狂,尤其是朱敏汌捧着银子和地契,更是激动地落下了眼泪。 苦了这么多年,终于有盼头了,有了这些钱这些银子,家里的日子也能一下子好起来。其他两人也是如此,朱求杞是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一个劲地乐。 按照朱求杞的建议,今天非得好好喝一顿,大伙乐呵乐呵。不过朱慎锥却拒绝了,他说马上就过年了,家里还有事要忙,以后来日方长,这个酒有的时间喝,没必要放在今天。 而且他还提醒他们,虽然这些银子不少,可银子终究还是会花完的,不如拿着这些银子投资些产业,买几亩地在手,哪怕是放贷什么的也好过坐吃山空。 三人都笑着说自己心里有数,让朱慎锥放心就是。朱敏沣和朱敏汌兄弟还好,朱慎锥倒是颇为放心,就是朱求杞这小子平日里就是个花钱没谱的,朱慎锥给朱敏沣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盯着点自己侄子,别让他轻易把银子糟蹋了,朱敏沣会意点点头,表示明白。 分手后,朱慎锥也没回家,看看日头还早,径直就去了亢家豆腐作坊。 到了那边,见着亢家豆腐作坊的买卖不错,来往的顾客不少。 虽然之前出了事,生意受了点影响,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亢家的豆腐作坊生意还是慢慢恢复了许多,再加上现在临近过年,买豆腐的人也比往日的多些,看起来之前的影响已差不都快淡了。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里面忙碌的亢有福不经意抬头就看见了门外的朱慎锥,瞧见他来脸上顿时一喜,亢有福正要放下手里的活招呼朱慎锥,却见朱慎锥冲他摇摇头,同时伸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亢有福瞬间会意点头。 还是上次喝茶的那家茶楼,朱慎锥进了茶楼上了二楼雅间,叫了一壶茶坐下,喝着茶水耐心等待着,没过多久,亢有福就到了。 “店里的客人招待完了?” “这个时间后面的作坊已经歇了,小的让老二去前头替我,这不抽身来见六爷您了么。”亢有福笑呵呵地说道。 朱慎锥闻言也是一乐,点点头,给亢有福倒了杯茶水:“这几日你们亢家的铺子生意不错?” “托六爷您的福,铺子里的买卖的确恢复了不少。”亢有福说着,正了正色,朝着朱慎锥就跪下:“六爷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无以为报,小的给六爷您磕头了……。” “起来起来,这是茶楼,让人看见实在不好。”朱慎锥连忙劝道。 但就算这样,亢有福还是恭恭敬敬地给朱慎锥磕了三个头才起。 “坐……坐……。”朱慎锥责怪地摇摇头,指指一旁的椅子让亢有福坐下说话。 亢有福坐了下来,望向朱慎锥的目光中带着钦佩和感激,之前朱慎锥告诉他,要想报仇并不算难,那时候亢有福还将信将疑,毕竟刘家高门大院不是普通人家,尤其是刘家家主刘善成更是平阳城的坐地户,商场、官场的关系多了去,想扳倒刘家谈何容易? 可亢有福万万没想到,朱慎锥牛刀小试几下散手就打得刘家丢盔卸甲,转眼就偌大的刘家就成了过眼云烟,刘善成已在牢里“畏罪自尽”,不仅是他,就连刘家的二房、三房甚至包括整个刘家都没落得好处,整个刘家除去寥寥几人外,都被牵连了进去。 刘家完了,当初诬陷他们亢家的里长刘七也好不到哪里去。就在前几日刘七也被卷入了刘家的事中,已抓进了牢了。打听下来,刘七的罪名不算小,虽然没到杀头的份上,可一个流刑却是妥妥的。 这样一来,亢家的大仇得报,让亢有福狠狠出了一口气。 这些全是拜朱慎锥所赐,如不是朱慎锥帮他们亢家出头,这个仇恐怕一辈子都报不了。 之前朱慎锥出手救了他们亢家,已让亢有福感恩戴德了,这一次更为亢家报了仇,在亢有福的心里,哪怕朱慎锥要他去上刀山下火海,他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刘家的事就不必再说了,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刘家能有这个下场也是他们自找的。”朱慎锥喝着茶淡淡说了这么一句,接着从怀中取出三十两银铤放到亢有福面前,告诉他这是刘家垮台后他为亢家讨来的索赔,也算是当初刘善成帮着刘七差一点坑了亢家的赔偿。 见到这,亢有福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心里莫名感动。虽然三十两银铤不是小数,他们亢家虽是买卖人,可两三个月买卖做下来也赚不到这些钱。现在朱慎锥不仅帮他报了仇,还给他们亢家要回了赔偿,如此恩德简直无以为报,如果这个银子他也收下,这还能算是人么? 亢有福当即连连摇头死活都不肯收这个银子,任凭朱慎锥怎么劝都不答应。看着他如此坚决,朱慎锥无奈只能作罢,把银子重新收了回去。 “这马上过年了,你爹的身子怎么样了?” “烦劳六爷挂念,经上回的事后,他老人家的身子骨弱了许多,不过这些日子一直服药调理,略有好转。” “铺子里的买卖呢?忙得过来?” “还成吧,实际上我爹早两年就打算把家里的买卖给小的兄弟接手了,小的二弟是做豆腐的一把好手,我爹都说他做豆腐的本事比他还强呢。后面的作坊都是我二弟在打理,虽说忙些但也能做得过来。”说到家里的事,亢有福露出了笑容。 朱慎锥赞了一句,说这也不错,老爷子年纪大了是应该享福的时候了,既然他们兄弟两人能把祖业给挑起来就没问题,不过现在老爷子还在,兄弟也没分家,可以后一旦老爷子走了,这祖业总不能一直两兄弟一起打理吧?兄弟关系再好,也得有个主次之分,难道老爷子就没考虑过这些? 听朱慎锥这么一问,亢有福叹了口气,他坦然告诉朱慎锥这话说的没错,实际上自上次事后,他老爹亢泰已经私下找他们兄弟两人聊过了,按照亢泰的想法,豆腐作坊的根本就在做豆腐,做豆腐的手艺才是他们亢家立足的基础。 要论这个,还得是亢有禄。 不过亢有福是老大,这些年在自家的铺子里忙里忙外所做的努力也是有目共睹的,亢泰对他们兄弟两人并没有任何偏见,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是老大还是老二接手祖业都是他们亢家自家的事。 可不管怎么样,正如朱慎锥说的那样就算是一家人最终还是要分出主次,这点亢有福心里也明白。所以亢有福私下已经对老爹亢泰承诺,以后这个祖业还是给弟弟亢有禄吧,凭着亢有禄的豆腐手艺完全能挑得起这份祖业,如果是他亢有福就不一样了,以做豆腐来讲,他根本就比不上自己弟弟。 至于自己,亢有福有信心凭着这些年的历练另立一份家业,这个让老爹亢泰不用担心。这几年他会辅助好弟弟亢有禄,然后慢慢找机会做其他事。听了老大这么说,亢泰心里是百感交集,既为老大的懂事高兴,同时也觉得亏欠了老大而愧疚。 “你心里真是这样想?” “一半一半吧。”亢有福笑笑道:“我们兄弟关系从小就好,而且说实话我二弟的豆腐做的的确是好,他接手祖业,亢家豆腐坊的牌子就倒不了,这个是事实。不过话又说回来,要说心里没点疙瘩也不全是,但这又如何呢?小的是长兄,我二弟他就是个闷葫芦,性格直来直去,让他自己出去闯是肯定不行的。至于小的自己嘛,或许可以试试,再不济在外成不了事,家里的祖业还在,假如闯不出来,回家里后我二弟总不会不认我这个大哥吧?” “哈哈哈,这句话说的有理。”朱慎锥顿时抚掌大笑,亢有福这话讲的实在,他的确是个聪明人,许多人不懂得什么叫舍得,亢有福却心里明白的很,他这样的选择既顾及了亲情,又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表面看起来是吃了亏,可实际上反而占了便宜。 ------------ 第五十八章 招揽 乐呵了一阵,朱慎锥继续问亢有福他的想法,既然已经打算把祖业给弟弟亢有禄接手了,那么他又准备怎么自己做呢? 亢有福摇摇头,说自己还没完全想好,这也是这些日子才发生的事,而且眼下是年底,马上就过年了,弟媳过些天恐怕也快生了。家里的事不少,暂且不考虑这些,等弟媳的孩子出生,家里的事都忙完了,再琢磨也不迟。 听他这么说,朱慎锥点头表示理解,不过他迟疑了下后问了亢有福一句话,让亢有福颇为意外。 “六爷,您刚才说的……我没听错吧?” 朱慎锥拿起茶壶续了茶水,端起茶杯慢慢喝着茶道:“你没听错,说起来这个事也你也有些关联,这一次针对刘家,我找了些关系,官府那边把刘家抄没的一家店铺低价给了我,也算是占了一回便宜。” “既然这店铺是这样来的,那么也就和你有点渊源。刚才的那些补偿既然你没要,就用这个来当补偿如何?怎么做买卖这个我不擅长,我的身份也实在不适合抛头露面,这些年你自家的买卖打理的不错,眼下又有自己想做事的想法,与其辛辛苦苦白手起家,倒不如帮着我接手这家店铺试试?” 说到这,朱慎锥笑了起来:“如果你答应,我来当东家,伱就当大掌柜,生意上的事交你打理,此外再给你留一成份子,觉得如何?” 亢有福听完,想都不想就正色道:“六爷给脸小的自然得端着,此事小的应下了,六爷有所差遣,别说让小的当大掌柜再加一成份子了,哪怕没有份子就当個伙计小的也在所不辞!” “好!” 哪怕说这事之前朱慎锥已有十分把握,可当亢有福毫不迟疑地就答应下来,还是让朱慎锥极为高兴的。 这些日子朱慎锥和亢有福接触下来,非常了解亢有福这个人。 亢有福不仅聪明过人,而且是一个天生的生意人,在生意上想法颇多,又颇有胆识。更重要的是,亢有福知恩图报,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这点尤其不容易。 朱慎锥自带着王家村的人走盐以来,一直在暗做准备,走盐的获利虽大,可毕竟不合法,而且风险也大。 哪怕他现在招揽了羊头山的李虎等人,通过这种方式分散了走盐的风险,可谁能保证未来会不可不预知的问题呢? 走一步看三步,未雨绸缪,朱慎锥向来不是靠一时冲动去做事的人。他的谋划长远,而且要做到这点仅仅靠他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现在他最缺的就是能真正帮到自己的人,王家村的人虽可靠,可能真用得上的却不多。哪怕是自己的表弟王晋武也不过是一介武夫罢了,让他干些打打杀杀冲锋陷阵的事绝对没问题,可要让王晋武在这方面帮自己根本不是那块料。 就算是朱慎锥一向看重的夏冬,无非也就是读过几本书,做事认真仔细罢了。小事交给他或许没关系,可大事同样不成。 羊头山那边就更不用说,李虎兄弟几个和王晋武差不多,他们的能力体现在武力方面,而不是在头脑。 张锡钧张夫子,倒是一个颇有头脑的人,不过这个人身上的秘密太多,再加上张锡钧的投靠完全是机缘巧合,朱慎锥还不能真正信任他,眼下他把张锡钧放在王家村的用意也是如此,至少短期内不可能重用。 相比这些人,坐在自己面前的亢有福就不一样了。 无论从那方面来说亢有福都是最合适的人选,朱慎锥是亢家的恩人,亢有福为了报恩绝对可以信任。再加上作为宗室的朱慎锥,如果想把手上的私盐逐步正常话,必须要有这么一个在台前的代理人。 用后世的话来说,亢有福也是朱慎锥的白手套。刘家这一次突然垮台,刘善成已死在牢里,刘家的产业已经被众人瓜分干净,同时对现在的朱慎锥来说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别人并不知道,实际上刘家的那个店铺从一开始就是朱慎锥和朱敏汎合作的条件之一。 别看刘家表面强大,家财万贯又有着官场的诸多关系,但这些在普通人眼里刘家或许是高不可攀,但在朱慎锥看来,刘家就如同建在一堆沙子上的高楼大厦,没有丝毫根基,只要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推,貌似强大的刘家必然跌入深渊。 财富是刘家强大的来源,同样也是刘家的原罪。别说现在了,就算在二十一世纪,阶级一样是存在的。 大明王朝,四民之分中,商户再有钱也只是不入流,况且刘家在官场上的关系网完全是依附于利益来往的金钱形成的,这种关系本就不是那么可靠。除非刘家自己有人在朝廷做官,由普通的商户成为官商一员,完成身份的彻底转变,那么这种关系网才会靠得住。 既然是这样,那么在官场上没有自己根基的刘家就等于是无根之萍。阶级的鸿沟差别是巨大的,再说刘家自己本身屁股下面就不干净,只是之前没人去做罢了,再加上刘家貌似的强大,和一些利益的勾结,在他的关系网庇护之下,这些隐患没暴露出来罢了。 可当朱慎锥决定出手一刻起,这个性质就完全改变了。 宗室虽然已没了国朝初期的特权,但宗室的地位依旧高高在上,再加上国朝对宗室的态度又牵涉到皇家的面子,别人要针对刘家或许还要掂量一下自己仕途,可宗室在这方面却丝毫没有顾虑。 按照朱慎锥的谋划,再加上朱敏汎这个颇有分量的宗室出面,不管是地方官还是朝堂,对刘家都不可能过于庇护,再加上朱慎锥的计划中一环扣着一环,内外兼施同时发力,刘家一乱自顾不暇,那些本就和刘家只是利益勾结官员们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再为刘家说话? 在朱慎锥和朱敏汎商定同时,他们也通过各自关系拉上了其他人,其中就包括平阳知府于之大。 于之大表面清廉,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好鸟。 但凡看看他的官场经历就能猜得出来,如果于之大真是清官的话,也不会在万历三十八年中了三甲第二百二十九名进士后非但没去地方任职当个从七品的小官,反而留在了京师都察院观政,万历四十二年升大理寺左评事,后来又升寺副,直至今年年初又调任平阳知府了。 短短十年里,从一个三甲排名靠后的同进士就成了正四品的知府,这个官运不能不说亨通。 如果只是靠自己的才能,又或者廉洁二字就能如此升官的话,那么于之大简直就是神人。 要知道在他的同年里,还在当六七品小官的比比皆是,高些的也不过才爬到了从五品而已,但他却已官居四品了。 于之大之所以能升官如此之快,除去他善于经营和站队外,还有背后强大的政治群体支撑,这个政治群体就是眼下大名鼎鼎的东林党。 前些时日辽东大败,作为主帅的杨镐居然没给万历处死,只是下狱关押,其中就有东林党在背后运作。朝中东林党的势力可是不小,作为东林党的一员,于之大能当上平阳知府自然也就是再正常不过了。 拉上了于之大,就等于把背后整个东林党也拉了进来,这是一举两得的事。再加上朱慎锥和朱敏汎都是聪明人,知道要吞下刘家这块肥肉他们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有把大部分人全拉进来形成联盟,大家排排坐分果果,这个事才能做成。 按照利益分配,朱慎锥得到的实际并不多,刘家大部分的家产都给各方面的利益拿走了,他最终拿到的只是不到二千两的现银再加上三十亩水浇地和一间店铺罢了。 这些东西对刘家整个产业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而且到手这些还不全是朱慎锥的,其中还得分给朱敏沣、朱敏汌和朱求杞三人,毕竟这个事中他们三人也出了不少力,之前也对他们承诺过,无论从宗室之间的交情还是做人的诚信来说,朱慎锥从来没有说话不算的想法。 无非就是点钱财罢了,相比自己的名声和长远谋划来说,这些钱财根本就不算什么,朱慎锥在这方面很是大方。 现银并不算多,但那家店铺却不同。虽说这家店铺只是刘家众多产业中的一份,而且刘家垮了后,刘家原本的浮财已差不多全分干净了,店铺里的存货也没留下多少,现在就连店铺也是关门歇业着的。 但其他人并不知道,这家店铺是一家盐铺,也就是说这是一家拥有正式盐引的店铺。店铺的铺面不值钱,可这获得盐引的资格却是花钱也买不来的。要不是朱慎锥在谋划之初早就盯上了这家店铺,提前和朱敏汎商议好,还弄不到手呢。 现在这家店铺已经到手,作为宗室的朱慎锥不可能自己去经营,所以他需要找一个明面上的人去打理这个产业。 亢有福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有了这家店铺后,他手上的私盐生意就能借此渐渐洗白,靠着店铺获得盐引的资格,以后同其他大商家一般正大光明地贩卖“私盐”,从而完成产业的升级。 ------------ 第五十九章 当家 亢有福本就对朱慎锥感恩戴德,再加上他原本就想自己闯一闯,所以朱慎锥一提这事,亢有福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见亢有福答应,朱慎锥心里高兴,当即细细和他说了店铺的情况,双方约定等过完年正式接手这家店铺。 表面上,店铺会归亢有福所有,实际上朱慎锥才是真正的东家,亢有福作为实际的掌柜拿这买卖的一成份子。这样的安排,更让亢有福心里感动,如此信任他不好好干,以报答朱慎锥的知遇之恩这还能算人么? 朱慎锥的大方托付使得亢有福有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朱慎锥微笑着勉励了他几句,同时又交代了不少事。 聊完后,朱慎锥也没多坐,起身就先走了。 亢有福恭恭敬敬地站起,朝着朱慎锥行礼,见着朱慎锥的身影离开,他心中激动万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前一刻还是买豆腐的普通人,如今却已拥有了一家正式的盐铺,而且朱慎锥还信任无比地把经营大权全部交给了他。 回去的路上,朱慎锥的心情极佳。 刘家的垮台不仅解决了解州的盐路问题,他还硬生生从刘家的产业里拿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此外,招揽亢有福为己所用,也是一个巨大收获,亢有福是一个人才,也是朱慎锥现在急需的人才。 既然是人才,就要重用,不仅要给予一定的自主权,还得给予足够利益。 仅仅靠着施恩是长久不了的,在商言商,利益才是永恒的。这也是朱慎锥不仅让亢有福当了大掌柜,还极其大方给了他一成份子的原因所在。 但人心也会有变,这个道理朱慎锥同样明白。谁也无法保证现在的亢有福在未来是否还能对自己忠心耿耿,这点朱慎锥心里很清楚。所以说,必要的制衡还是要有的,哪怕他让亢有福当了大掌柜还给了份子,店铺里依旧也要有自己的人在,这倒不是不信亢有福,这是必要的安排,就算亢有福知道非但不会有其他想法,反而会安心不少。 人心莫测,人心这個玩意是世上最难考验的东西,所以朱慎锥从来不会去考验人心,更不会做一些利益诱惑的小把戏去试探手下人对自己的忠心。因为他很清楚,这样的做法看起来似乎高明,可实际上是最蠢不过的行为。 反而,确定规则和用人平衡来确保,这远比去试探人心更合适些。就像他现在让亢有福当了大掌柜,可同时也会在后期安排王家村的人进入店铺,作为二掌柜或者伙计等等。 再说了,哪怕未来亢有福背叛自己又如何呢?朱慎锥今天既能把他扶起来,同样也能让他一无所有。刘家如此,不也灰飞烟灭了么?区区一个亢有福又算得了什么?对此朱慎锥根本就不担心。 爆竹声中,一年终于过去了,新的一年也将如约而至。 今年朱慎锥家算是过了个好年,因为刘家的事在平阳府闹的沸沸扬扬,不怎么出门的张氏也听说了一二。 由于这个原因,朱慎锥找了个合适理由,就说替将军府那边为刘家的官司出了点力,拿出了一百两银子给了张氏作为家用。见着居然能拿回来这么多银子,张氏惊讶之余又是高兴,这些年家里一直过的紧巴巴的,如今终于有了这么一大笔进项,实在是意外惊喜。 虽然有了钱,张氏也没敢乱花,除去因为过年的缘故,给家里添置了些必须日常用品,又说去布庄扯点布,打算为朱慎锥做一身新衣服外,张氏准备把其他的钱暂先存起来。 要不是朱慎锥强让张氏多扯些布,说大过年的家里三口人怎么好就自己穿新衣呢?张氏自己和巧儿的新衣也应该做了,新年总不能老穿旧衣,要不然的话他情愿不要。实在是犟不过朱慎锥,张氏无奈只能依他的,给朱慎锥、巧儿包括自己各缝制了一身新衣。 除去这些,张氏和朱慎锥商量,家里现在有了些钱,但以后的日子终究还是要过的。等过些日子,张氏想用这些银子在城外买些地,有了地以后租出去给人种收点租子,家里也能有个稳定的进项。 对于张氏这个打算,朱慎锥笑着说当然没问题,一切都听嫂嫂的。 张氏很高兴,她说这些日子会去打听打听谁家有合适的地要卖,问问价格什么,等确定后再告诉朱慎锥。 这事说完,张氏又提起了朱慎锥的终身大事。眼看着新年到了,朱慎锥也又长了一岁,像他这样年龄的男人再不成婚实在是说不过去,张氏告诉朱慎锥,这个事怎么着也都要琢磨起来了,问朱慎锥自己是什么打算。 “嫂嫂,怎么提这个事了呢?” “长嫂为母,你父兄都不在了,这个家这些年也多亏了你支撑,要不是因为家里缘故,依你的年纪早就应该成婚了。眼下我们朱家就剩你一个男人,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这事怎么就不能提呢?”张氏很认真说道。 伸手挠挠脑袋,朱慎锥尴尬笑笑:“嫂嫂,这个事还是缓缓再说吧,家里才刚刚好转,巧儿也还小着呢,要不等过几年再办?” “过几年?胡说什么呢?”张氏白了朱慎锥一眼,忍不住就训道:“你都多大了?你哥在伱这个岁数我们都已成亲好些日子了。老辈人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们朱家眼下就你一个男人,你不成亲,难不成以后就这么过下去不成?” “巧儿是个闺女,女儿以后终究是外姓人,我们朱家还得靠你传宗接代下去呢!” “这几日我做梦老梦见你哥,你哥在梦里问我家里过的怎么样,你又如何?成了亲没?老朱家现在有后了没……?”说着说着,张氏的眼中有些湿润,她抬手擦拭了下眼角,认真道:“叔叔,这个事你就听我的吧,等开了春就去找媒人问问那家有合适的女儿……对了!你喜欢那种?不妨同我私下说说,也好到时候帮你仔细挑挑……。” 听着张氏的话,朱慎锥心中不由得感动,虽然他们的年龄相仿,说起来张氏还比自己小些。可就像张氏说的那样,长嫂如母,父兄已经逝,他们一家三口相依为命这些年,实在是过的不容易。 张氏说到伤心处,眼带泪花的模样着实令人看着心痛。朱慎锥心头酸楚,同时也有怜惜之心。他的心里很想告诉张氏,其实不用找其他的,就找一个和张氏一样的女子就行了,不过这话到嘴边却又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这么多年下来,他很清楚张氏的为人性格,张氏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又是自己的亲嫂,这种话可千万不能说出口,要不然被张氏误会可了不得了。 苦笑着摇摇头,朱慎锥此时心里并没有想成亲的想法,何况等开了春他还有许多事要办呢,除去盐铺的安排外,还有走盐生意上的安排,包括羊头山李虎那边等等。 另外,朱慎锥还打算三月后去一趟北边,这是早就定好了的。 这一次去北边的目的除去自己原本考虑的外,还有接手了这个盐铺后的新想法。这样一来,他总不能放着正事不做,去和一个根本就没见过面,也不认识的女人结婚吧? 想到这,朱慎锥安慰了张氏两句,告诉她这个事自己心里有底,但等开春是不可能的了,他开了春后许多事要做,还得准备离家出一趟远门。不过他和张氏保证,这个事他会记在心里,等他出远门回来后再找时间解决,让张氏不用担心。 听朱慎锥这么说,张氏也有些无奈,但她却没问朱慎锥要出什么远门,这一次又要去哪里的话。张氏从来不问这些,因为她清楚作为一个男人,朱慎锥有自己的事要做,虽说她不知道朱慎锥这些年时常离开平阳府,神神秘秘出去干什么,但她心里知道不管朱慎锥干了些什么,都是为了他们这个家。 ------------ 第六十章 开业 等到热热闹闹的元宵节后,这个年也就算彻底过完了。 虽然已经过完了年,这天气还是很冷,但大雪却没年前那么一场接着一场下个不停,明显频率低了许多。 盐铺的接手很是顺利,花了没多少功夫,因为将军府的关系,盐铺那边的手续官府那边爽快地走完,这家盐铺也从刘家的产业成了朱慎锥的产业,但明面上的东家却是亢有福的。 原本盐铺的掌柜和伙计都是刘家的人,接手盐铺后亢有福按着朱慎锥的意思只留下账房和两个伙计外,其余的人全都给辞了。 接着,亢有福正式上任大掌柜,同时着手准备重新开业。 要说开业也是有些麻烦,因为这個盐铺到手的时候几乎是一个空架子。山西的商人贩盐,放在明面上的盐铺只是一个掩饰,而真正的大头根本不是盐铺的日常销售,而在于拿着盐引来走私私盐。 因为这个原因,盐铺的库里根本就没多少存货,真正的存盐在刘家其他地方藏着呢。刘家现在一垮台,这些财货早就被瓜分了,现在靠库里的那些存货根本卖不了多久。 “六爷,这是小的整理好的账本,您看看。”盐铺的后院,和亢家豆腐坊差不多,盐铺除去临街的铺面外还带着一个小院,这个后院大部分是作为仓库使用,还有一小部分是大掌柜的办公地点,这种格局很是常见。 屋里,朱慎锥喝着茶坐着,在他对面坐着的是亢有福。亢有福从袖口里取出一个账本递来,这是他这几日对盐铺的存货和资产盘点后整理出来的,今天朱慎锥过来,亢有福直接就拿了出来。 接过账本,朱慎锥翻开细看着。 大明朝的会计方法已相当完善了,尤其是朱元璋老朱时代起,针对于做账的制度就进行了改变,尤其是对计数单位使用做了严格规定,避免了许多以往的漏洞。 而且从万历初年开始,张居正改革开始,大明朝又进一步完善了会计方法,再加上实际的需求,已从最初的单式记账法朝着复试记账法开始转变。 有些人说,中国古代的记账方法和会计制度很是粗放,这完全是错误的概念,如果是粗放或者不合理的制度怎么可能一直存在呢?许多问题在于人,而不在于方法。相比全世界,大明的记账法和会计制度是相当完善的,用先进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虽然账本上的大写数字看着有些吃力,不如阿拉伯数字那么看着轻松。但不可否认,这样的记账也有着诸多好处。 朱慎锥并没有因为亢有福主动把账本给自己,就大大咧咧一摆手说自己信任对方,让他自己处理不用看什么的话。作为一个合格的老板,如果是这样的态度话,那么这个公司不给人坑得底朝天才怪了。 信任和制度完全是两码事,只有傻子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对于下属,恩威并用才行,而且许多时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朱慎锥可不会当甩手掌柜,让下面的人觉得有空子好钻。 仔细看着账本,对于账本上的有些记录时不时还询问几句,亢有福在一旁不假思索地一一解释和回答。 半个多时辰后,账本全部看完,这还是因为刚刚接手店铺,账本中体现的东西不多缘故,等到以后生意渐渐做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做的不错,你有心了。”面带微笑,把账本递还给亢有福,朱慎锥表扬了他一句。 “回六爷,这是小的应该做的。”亢有福恭敬地回答道。 摆摆手,朱慎锥道:“你现在都是大掌柜了,以后这铺子里的事都要你来打理,如今的身份也和以前不同,有些需记得才行。” “以后同我在一起,就不必再自称小的,堂堂大掌柜再称小的,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呵呵,小……我明白了,谢六爷指点。”亢有福的确是个聪明人,朱慎锥一说他就回过神,连忙改口笑了起来。 盐铺的买卖要做起来,盐的来源自然是关键。现在靠着铺子里的那点盐根本卖不了多少日子,何况卖盐的真正利润也不在于官盐,这点亢有福心里非常清楚。 亢有福告诉朱慎锥,他打算这些日子去一趟解州,当年刘家就是从解州进的盐,这个事经常和刘家打交道的亢有福很是了解。 但怎么进盐,又怎么打交道,这对亢有福来说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所以他这几日也在琢磨着这个事,准备尽早跑一趟解州,摸一摸情况,再确定后续的操作。 听着亢有福这么说着,朱慎锥心里微微点头,看得出亢有福是用了心的,而且他对去了解州后应该怎么做也是做了谋划颇有想法,虽说有些方面有点相当然了,可毕竟亢有福是第一次接触这个买卖,别忘了之前他一直只是卖豆腐呢。 “解州的事不急。”朱慎锥摆摆手,这个事他早就有安排,解州那边他有门路,要不然也不可能贩了这么久的私盐。 如今有了正当的盐引资格,再加上刘家这么一完蛋,原本刘家打算垄断解州余盐的事已不了了之,在这种时候解州那边恐怕比自己还急呢。没了刘家的购盐,那些余盐要想卖出去可不是那么容易,朱慎锥这些日子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了,琢磨着趁这个机会好好利用一把。 “可是六爷,店里的盐货可没多少,如果不马上去趟解州的话,凭手上这些半个月也支持不下来呀。”亢有福见朱慎锥丝毫不急的样子,还以为朱慎锥不明白店里的情况,忍不住解释了一句。 朱慎锥见他着急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没关系,暂且就先这样卖着,过几日你就明白了……。” “六爷……。” 见亢有福还想解释,朱慎锥再一次摆手,亢有福强忍着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直到朱慎锥离开,亢有福心里还琢磨着朱慎锥究竟是什么用意,如果说朱慎锥对做买卖丝毫不懂?这个亢有福是绝对不信的。 先不说之前的接触,就说拿下这个盐铺自己当了掌柜开始吧,他和朱慎锥之间对于接下来如何经营可是沟通过好几回的,朱慎锥虽说只是东家,可有些时候还给亢有福一种在经营上比自己更为熟悉的感觉。 可偏偏现在朱慎锥对铺子里的存货不足丝毫不在意,这让亢有福搞不明白了。因为接下来店铺就要正式开张了,卖货的店铺如果货源都不准备好就开业,这买卖可怎么做? 可问题在于朱慎锥才是东家,他只不过是掌柜的,东家发了话,他这个掌柜又不能不听。想到这,亢有福不由得哭笑摇头,心里没了半点底,更不知答应朱慎锥来当这个掌柜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亢有福的想法朱慎锥没去猜测,何况他就算知道亢有福怎么想的也不会在意。 对于这个盐铺的经营,朱慎锥早就有了打算,至于现在店里的存货不足情况他也一清二楚。 但在亢有福看来的问题,在朱慎锥这边根本就不算问题。因为亢有福根本就不知道盐这玩意别人没有,可他却有不少。先不说如今大部分藏在羊头上那边的囤盐,仅仅只是王家村的囤盐就足够这家盐铺卖上半年多的了。 与其现在匆匆忙忙跑去解州找门路进盐,还不如直接从王家村那边运些盐货过来,所以库存的事根本就不是回事,这也是亢有福所不了解的。 接下来的关键是利用之前的渠道,再借用手上掌握着的盐引特权,趁刘家倒台的空白期尽可能地从解州拿到更多余盐份额。只要做到这些,平阳城里这家盐铺的日常经营根本不算什么,真正赚钱的大头在余盐,这才是朱慎锥真正的目的。 这个事,亢有福还不清楚,朱慎锥实际上也没想瞒着他,毕竟这个买卖以后操作是要交到他的手里。对朱慎锥来说,亢有福是有着大用。 不过这都需要朱慎锥先去一趟王家村,把后续的安排处理好后再和亢有福交代这些。反正这个事也不急,先让亢有福就先这样把铺子开业起来,正常的生意先运转了再说,其余等他从王家村回来后也不算迟。 ------------ 第六十一章 告知 穿着灰色棉袍的朱慎锥手里提着他那根枣木棍,沿着熟悉的小路往王家村而去。 这几日,雪已停了,但一个冬天的积雪还未开化,官道还算好走,可这小路却不好行。大雪覆盖下,连路径都看不清楚,亏得朱慎锥经常来往王家村,按着记忆一路行来,花了些功夫安安稳稳地抵达。 临近王家村,远远就瞧见村子在前,略有喘气的朱慎锥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他加快了脚步继续朝着前走去,到了村外的路口。 “六爷,您怎么来了?”藏身在暗处的王洪顿时一脸惊喜地跑了出来。 瞧着王洪冻的有些发青的脸,还有眉毛上因为哈气结的冰凌,朱慎锥笑呵呵地和他打着招呼。 “今个儿是你守着村口?冷不冷?” “不冷,早习惯了,再过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替我,到时候回去烤下火就没事。”王洪乐呵呵地跺着脚说道,自从朱慎锥带着王家村走盐开始,就给王家村定下了個规矩,不管什么时候,村口这边必须都得留人看守,无论白天黑夜都得如此。 这个规矩起初王家村的人不以为然,但在朱慎锥的强制推行下和舅舅王荣的支持下一直延续了下去,就像上次来王家村,守着的人就是王初二,而今日是王洪一样。 以小见大,有些事马虎不得,不仅是因为朱慎锥和王家村一起联手走盐干的可是杀头的买卖,稍一疏忽后果严重的很。而且借用这个事,朱慎锥也有整合王家村子弟,用这种方式来锻炼和培养自己班底的打算。 这几年来执行下来的效果不错,整个王家村从外看起来普普通通,可实际上和营盘没什么区别,甚至因为执行到位,王家村比起普通军营外人更难靠近。一旦有什么事,外人还没进村呢,就早给暗中的哨岗给发现了。 让王洪继续守着,留意村外的情况,朱慎锥直接沿着进村路往里走。 因为现在还是天冷的缘故,村里人大多都在自家猫着,看起来很是冷清。朱慎锥很快就到了舅舅家,抬手拍了两下门,片刻门从里面打开了。 “六爷!”开门的李佑见是朱慎锥,顿时惊喜地喊出了声,紧接着就回头冲里面喊道:“师爷!师父!六爷来了!” 看这样子,李佑现在已经和王晋武一家住一起了,年前王初二去平阳找自己的时候已经说了这事,王晋武收了李佑当徒弟。眼下看起来王晋武对自己这个徒弟还真是不错,直接把李佑接来了自己家住,看着李佑的模样,可比当初在羊头山的时候更壮更高了些。 闻声,王荣和王晋武从屋里走了出来,瞧见朱慎锥来了很是高兴。王荣连忙招呼着朱慎锥进门烤火,这一路过来雪还没化,朱慎锥走的脚上沾满了雪泥。 “六哥,你怎么今个就来了?我这几天还琢磨着你要下个月才能来呢。”王晋武笑呵呵地对朱慎锥道,还说着早些来也好,正好这一次来在王家村多呆几天,上回没切磋成,这一回非得好好切磋切磋,一个冬天王晋武也没闲着,在家不光是教徒弟,自己的拳脚也一直练着呢。 “臭小子滚一边去,没见你表哥刚来?哪里有这样待客的道理?还不去赶快泡壶茶来?”王荣笑骂道,抬起一脚就冲王晋武屁股踢去。 王晋武一个闪身避过,嘴里嘀咕着朱慎锥又不是什么外人,自家表哥又算得上什么客? 再说了,切磋这个事是上回就说好的,怎么就成自己错了呢?可埋怨归埋怨,却又不敢高声,自己老爹的火爆脾气他可是知道的,真下手揍自己可狠,以前也就罢了,现在自己都收徒弟了,要给徒弟看见自己给老爹揍,他当师父这脸还往哪里搁? 打发了王晋武,王荣拉着朱慎锥进了屋,屋里烧着火,比起外面可暖和许多。 脱下厚厚的棉袍,再把沾满了雪泥的靴子也脱了下来,上了炕,和王荣对坐说着话儿。 “舅舅,这是给您的年礼,晚了些,您可别怪罪。”把带来的年礼递给王荣,这些是他在平阳府最好的糕点铺买的点心,虽然现在元宵节都已过了,可对于朱慎锥来说,规矩还是要的,只要不出正月,依旧算是年中,只不过这个礼比正常的确晚了些。 王荣丝毫不在意,笑呵呵地收了下来。把年礼放到一旁,问朱慎锥家里的情况怎样,朱慎锥说家里一切都好,这个年也过的安稳,让舅舅放心。 正说着话,王晋武带着李佑把茶水端了上来,原本还打算一起坐一旁聊上几句。不过王荣没惯着他,把朱慎锥带来的年礼交给了王晋武,让他带李佑去自己屋歇着去。 王晋武一听就明白,这是老爹和表哥有私下话要说,他应了一声,带着李佑就出去了,等他们走后,房门关上,朱慎锥下意识朝着房门方向看了一眼,随后问起了李佑的情况。 “这孩子心性不错,虽然年龄不大但很懂事,晋武收他当弟子我是同意的,前两个月就搬过来住了,也算和晋武做个伴,家里添了人也人气更旺些。”王荣呵呵笑着说道。 朱慎锥点点头,自己这个舅舅别看着不起眼,可实际上却是人老成精,要不然他也不会把整个王家村经营的如铁桶似的,这可不是因为他是王家长房,身上又有百户的身份,更多的是王荣自身的能耐。 话说回来,如果王荣是普通人,当初也不会和朱慎锥一拍即合,就此拉着王家村干起了走盐的买卖。如果只是一个普通老军户,哪里有这样的胆量?对于王荣的眼光,朱慎锥向来佩服,既然王荣说李佑不错,那么铁定就是靠谱的了。 “对了,这一次怎么这么早来了?”朱慎锥端起热茶给自己倒上,王荣接过询问,今年朱慎锥来的的确早了些,按理说得下个月才会来的,可这正月还没出呢怎么就跑来了? “来的早自然是因为有急事要办。”朱慎锥对自己舅舅也不隐瞒,喝了口热茶润了润嗓子,开口说道:“原本是打算下月才来的,可平阳府那边出点了事,所以就提前过来了。” “出事?出什么事?打不打紧?”王荣顿时紧张问。 “呵呵,不是坏事,是好事,舅舅,您可别紧张。”朱慎锥笑着说道。 王荣摸了摸心口,怪罪道:“你小子这话说大喘气呀,着实吓我一跳!究竟什么事?” “您还记得上回让夏冬去解州打听余盐的事不?” “当然记得,不是说解州的余盐被平阳府的刘家全给拿下来了么?怎么着?你要说的事和这有关?” 朱慎锥点点头,说道:“解州的余盐出问题关键就在于刘家,上回和夏冬说了,本打算过了年再跑一趟解州,想办法找找门路,不过现在不用了,因为这个问题已经不再是问题。” “此话怎讲?”王荣不解。 抬手把杯里的茶喝完,朱慎锥放下茶杯笑了起来:“很简单,因为刘家已经完了,以后平阳府再也没刘家这号了。” “伱说什么?刘家完了?这……这是怎么回事?”王荣一愣,瞬间瞪大了眼睛,平阳刘家他自然清楚,这可是平阳府赫赫有名的大商家呀,怎么突然间就完了呢?之前王初二去平阳城回来时也没听他提起呀,这才过了多久?刘家怎么就完了呢? “这说来话长,具体的我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朱慎锥笑眯眯伸手向上头指指:“用简单的话来说,刘家是得罪人了,前些时候刘家卷入了一场人命官司,接着刘家内部也闹腾了起来,这一来二去再加上有人又看上了刘家的产业,在背后悄悄使了劲,刘家虽说家大业大,可毕竟只是区区商户人家,这官场的事您多少也知晓一二,没有靠得住的硬背景,刘家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刘家如果只是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可越是有钱,不出事则罢,一旦出事这下场自然也就越惨。这不,刘家家主刘善成在牢里畏罪自尽,刘家的大管家林振宗也是如此。刘家二房三房如今也没落到什么好处,偌大的刘家如今已名存实亡。” “刘家彻底败了,家业十去八九,自然就不可能再顾得上解州那边的盐路,您说这不是好事么?” 王荣被这个消息炸的目瞪口呆,他怎么都想到堂堂刘家就这么败了,之前他和朱慎锥一样为了解州的盐路犯愁呢,还打算等开了春再和朱慎锥好好商议下这个是怎么处理。 可没想,这才过了多久,刘家就没了。刘家一没,解州的问题迎刃而解,这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是天大的好消息。 一时间,王荣又有些兴奋起来,刘家没的好!没的呱呱叫!可奇怪的是刘家不早不晚居然在这个时候没了,这难道是老天爷开眼了不成?连老天都在帮他们? 想到这,再看着一直挂着笑容的自己这个外甥,一个念头猛然就从王荣心底涌起。 ------------ 第六十二章 人选 “我说……刘家的事,不会是你小子干的吧?”王荣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哈哈哈,舅舅您这话说哪里去了,我要有这本事还拉着您一起干走盐的勾当?” “这倒也是……。”作为老舅,王荣当然清楚自己这个外甥的情况,虽说朱慎锥是宗室,可这年头宗室算个毛!全大明宗室多了去了,仅一个平阳府宗室就有上百人,如果再算上没有爵位的宗室,这人数翻倍都不止呢。 如果朱慎锥是堂堂亲王、郡王那还两说,哪怕就是辅国将军也算勉强,可要知道朱慎锥只是一個中下级的辅国中尉,这样的爵位哪还有什么特权?就像朱慎锥说的那样,如果他真有这样的权势,能捣鼓走私盐买卖?早就小日子过的舒舒坦坦了,还能和之前样连饭都吃不饱? 可心里虽信了,但王荣还是觉得这个事多多少少恐怕和自己这个外甥有点联系,虽然有这样直觉,可却没证据。但不管怎么说,刘家一倒,之前的问题就没了,这的确是件好事。 “舅舅,实话和您说吧,刘家这事我虽然没怎么掺和,但也从中弄了些好处。”当朱慎锥这句话说出口,王荣的眼睛眯了起来,心里笑骂自己猜的没错,刘家出事自己这个外甥不掺和才怪了呢。 这些年和朱慎锥一起干走盐的买卖,朱慎锥是什么样的人他会不清楚?自己这个外甥可不是省油的灯,要不然王家村的这些小伙子也不会对朱慎锥服服帖帖。 刘家因为解州的盐路被就成了他们的阻碍,平阳府那边事一出,以王荣对朱慎锥的了解,他不火上浇油才怪了呢。果然如此,自己猜的一点都没错,哪怕刘家的事不是朱慎锥推动的,朱慎锥也绝对没在里面少使坏。 在王荣看来这应该是最大的可能了,可王荣并不知道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外甥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之所以朱慎锥没把真相告诉王荣,倒不是不信任王荣,针对刘家出手这事除去几个当事人外谁都不知道,哪怕就是借着将军府的名义出头,朱慎锥也是悄悄躲在后面没有露面。 树大招风的道理朱慎锥是懂得,再加上他宗室的身份,还有亢家和刘家结仇究竟是怎么回事等等,所以真实的情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哪怕是自己舅舅,也没必要把事说的那么清楚。 “你小子弄了些什么好处?不会是瞧上了刘家的漂亮丫鬟?又或者偷偷纳了刘善成的那房娇妾回去暖床了吧?”王荣乐呵呵打趣问,自己这个外甥也不小了,虽然没成婚,可找个暖床的美人也再正常不过,男子汉大丈夫,这裤裆里的事算个毛,如果王荣自己年轻十几岁,说不定也有这样的想法,可现在嘛……家里的母老虎可不是吃素的,嘿嘿,罢了罢了。 朱慎锥笑着连连摇头,他那来的这种心思?别说找美人了,他连花酒都不喝呢。 知道自己舅舅在和他开玩笑,朱慎锥倒也不在意,笑了一会儿这才告诉王荣,他趁着刘家倒霉的当口请将军府出面帮忙,花了点银子拿下了刘家一处店铺。 店铺本身不值什么钱,可关键这是一家盐铺,关键还有获得盐引的资格。 当听到朱慎锥这么一说,王荣瞬间就来了精神,他急忙追问朱慎锥这事保真?见朱慎锥信誓旦旦告诉自己这个事千真万确,店铺已经拿了下来,他也请了掌柜在打理,眼下已经重新开业的时候,王荣兴奋地一巴掌就拍在了大腿上。 “好!好哇!” 王荣恨不能手舞足蹈,干了这么久的走盐,他能不知道拥有盐引资格的一家盐铺意味着什么?有了这家盐铺,他们之前的私盐就能正大光明地贩卖了,再也不需要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小心翼翼。 以后打着正常贩运的旗号,暗地里继续私盐的买卖,不仅安全可靠,这盐的数额和利润也会大幅度上升。 在大明,山西那些大商户不全都是这么干的么?之前是没有这个机会,也没这个可能,可现在馅饼从天而降,是求之不来的大好事啊! 等王荣的兴奋劲下去些后,朱慎锥这才和他聊起了自己的打算和安排。 这次来王家村,为的就是这家盐铺和盐引的事。虽说盐铺那边他已经找了个大掌柜,而且这个大掌柜是个颇有生意头脑的人,也值得信任。但不管怎么说,盐铺这个行当是肯定不能规规矩矩做生意的,有这样的便利不贩卖私盐就是傻子了,朱慎锥之所以花大力气拿下这个盐铺,其关键也在于此。 按照朱慎锥的想法,盐铺那边必须要有值得信任的人,这人也要从王家村这边派过去。 此外,后续从解州把余盐的路子给谈下来,确定之后的份额,这个事也要抓紧办,这些都要和王荣商量一下。 除去这些,更重要的还有一点,那就是盐铺里本就没什么存货,这次过来朱慎锥打算从王家村这边取一些存盐送去平阳府,用于盐铺的日常销售。在送盐的同时,安排到盐铺那边的人会一起过去,这个事得尽快处理才是。 听朱慎锥说完,王荣连连点头,表示这些琢磨的没错,的确宜早不宜迟。 接着,他就和朱慎锥商议起来派谁去平阳府,两人讨论了好一会儿,也就定下了两个伙计,至于这个二掌柜让谁干,却一直确定不下来。 按理说,夏冬应该是最合适的,他念过书识得字,这两年跟着走盐也历练出来了,平日做事也就他最为仔细,去盐铺当个二掌柜绝没问题。 可是王荣却觉得不行,王家村这边能独当一面的人不多,夏冬就是其中一个,如果夏冬去了平阳府,那么在外的走盐怎么办?别忘了朱慎锥再过些日子就准备北上了,等他北上,之前的盐路总不能让其他人负责吧?再加上解州那边一直也是夏冬在打理,拿下盐铺后,以后这个事也尤其重要,一旦夏冬去了平阳府,这些事还真没人可替。 夏冬去不了,那么还有两个人选,一个是王初二,一个是王银生,这兄弟两人也算是朱慎锥的老班底了。可问题在于王银生现在人在羊头山呢,未来羊头山可是走盐路上重要的中转站,那边没可靠的人看着肯定不行。 至于王初二,虽然人机灵也可靠,可他却识不得几个字,让他当伙计或者跑腿没问题,可当二掌柜实在无法胜任,朱慎锥想了想就把他们两人给否决了。 这个不行,那个也不成,王荣自然也不可能,再说王晋武去平阳府更不现实,让这小子动拳头没问题,动脑子根本不是这块料。盐铺又不是镖局,他去那边不闯祸就谢天谢地了。 一时间,朱慎锥不由得犯了愁,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人选。难道只能退而求次?可再想到盐铺的重要性,朱慎锥却又有些不甘心。 “嗨!我怎么把他给忘了?”突然,王荣一拍额头,他想到一个人,这个人应该合适,而且现在看起来也算是最好的人选了。 朱慎锥问王荣谁,王荣笑呵呵地伸手朝着一个方向指去,说朱慎锥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这个人还是朱慎锥从羊头山带回来的呢,怎么转眼就不记得了? “您说张夫子?” “可不就是他么。”王荣点头道:“张夫子识文认字暂且不说,这人颇有本事,而且他现在在村里也就是一个闲人,何不如让他去当这个二掌柜?” “舅舅,您和张夫子……?” “你可别误会,我和他没什么交情。”王荣知道朱慎锥想说什么,大大方方道:“张夫子在村里也呆了好几月了,村头村尾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这碰着多了,有时候会和他聊上几句,自然也有了些接触。” “我这人虽年纪大了,可这眼不花耳不聋,自认吃了这么多年盐,看人还算有几分本事。张夫子这人虽然话不多,但心里颇有想法,这些我还是能看出一二的。再说,这个人你既然带了回来,总不能这样闲置着,总得找机会用一用不是?” 朱慎锥当然知道张锡钧这人不简单,而且正如王荣说的那样,相比夏冬,张锡钧更合适当这个二掌柜。可问题在于他当初带张锡钧离开羊头山,把他安置在王家村是出于意外,而且对张锡钧这个人真正的来历朱慎锥心中有几分猜测,却一直都没真正证实。 从这些来说,张锡钧这人不应该用,毕竟朱慎锥没有绝对的把握。可同样朱慎锥也被王荣的一句话给打动了,王荣说的也没错,人带回来了总不能这么闲置着,总要找机会用一用。 要成大事,有时候不能拘于小节,更不能瞻前顾后。 做什么事或多或少都有风险,总不能因为风险就不做吧?想到这,朱慎锥心里也就释然了,仔细琢磨起了王荣这个建议。 “我先找他聊聊,等和他聊过后再定。”朱慎锥如此说道,听他这么回答,王荣点了点头。 ------------ 第六十三章 猜出 张锡钧住的地方是村里的一处小院。 这处小院本是王家村王氏宗族一户老人的住处,不过这个老人几年前因为年老体弱没熬过去冬天后走了,这个院子也就空了下来。 虽然不住人,但院子还保存的不错,自张锡钧和李佑来到王家村后,王荣就让人收拾了下,把他们安排在了这里。 院子里家具一应俱全,只是落了灰尘,洗洗擦擦就成,至于棉被和火炕什么的,王荣也做了安排,这些都不算什么问题。 起初,这个院子是张锡钧和李佑两個人住着的,后来李佑不是给王晋武收了徒弟了么?王晋武收了李佑后没多久,就把李佑接自己家住去了,所以这边也就成了张锡钧一个人的住处。 在王家村,张锡钧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而且他和李佑不同,李佑只是一个半大孩子,是李虎的独子。现在又成了王晋武的徒弟,也就成了半个王家村的人。 张锡钧是个明白人,他很清楚朱慎锥把他安排在这的目的。而且到了王家村后没多久,朱慎锥就离开了,平日里除去有人定时给他送些粮米柴火之外,王家村的普通村民从不主动和张锡钧交流,一直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 当然,因为朱慎锥的交代,王家村的人也没限制张锡钧在村里的举动,只要张锡钧不走出这个村子就没问题。甚至张锡钧平日里在村里走动,甚至找人打听些事,和人说什么话,这些也没刻意限制,在这种情况下,张锡钧还是有相当自由度的。 不过张锡钧很少在村里转悠,他的生活很有规律,早睡早起,清晨起后会在附近走上一圈,等时间差不多了回院子用早饭。 吃了早饭后,张锡钧就在屋里看书,等到下午时分,他会再出去转悠一圈散步,转悠完后再回去弄晚饭。 等吃了晚饭,张锡钧会继续看会儿书,天黑后他就早早休息了,然后就是再一日的到来。 这样的生活规律平淡的很,时间长了村里人都知道他这个习惯,渐渐也就熟悉了。 今天也是一样,午后的阳光很是明媚,冬天即将过去,空气中渐渐也有了些春天的味道。 在屋里,张锡钧半躺在炕头上,面前的炕桌上摆着一壶茶,手里拿着一卷书。 这是一卷《魏书》,《魏书》在后世属于二十四史之一,但现在并没有这个说法,毕竟大明朝还活蹦乱跳着呢。 不过作为史书,《魏书》一直都是历代史书中的重要一篇,但相比《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旧唐书》等而言,《魏书》读的人并不算多,也不太受到推崇。 这主要是《魏书》和其他史书略有不同,因为历史的原因,《魏书》是历代正史中第一部记载异族史事的史书,而且对《魏书》内容历史上的评价褒贬不一,赞誉者有之,批评者也不少,双方观点截然不同,所以在读书人中,真正研习《魏书》者不多。 聚精会神看着手中这一卷,此卷的内容是北魏名臣高允的列传,高允此人又称高令公,早年身世坎坷,却少有“奇度”,为清河崔玄伯器重,后入大将军杜超门下事中郎,一步步造就了他传奇的一生。 高允经历五朝,出入三省,文武双全,位极人臣,却又得善终,此人经历在历史上尤为难得。看着书中对高允经历描写,张锡钧不由得生气一股大丈夫当如是的情怀,更是佩服万分。 看的正入神中,一阵拍门声依稀传来。张锡钧的目光从书中移开,他下了炕推门而出,到了院门也不问外面是何人,直接上前打开了门。 “张夫子!” “六爷!” “呵呵,新年好呀。” “六爷您也新年好。” 张锡钧本以为是村里的人,毕竟他住在王家村有些日子了,村里时不时会派人给他送些东西,这都成了习惯。可没想今天一开门,瞧见的却是许久未见的朱慎锥,这让他颇为意外。 可意外之余也是释然,毕竟他住在王家村就是朱慎锥的安排,当初他恳求朱慎锥带他离开羊头山,投靠的也是朱慎锥。原本以为跟朱慎锥下山后会对他有所安置,谁想后来在王家村一呆就是这么久。 朱慎锥笑眯眯地把手上的年礼递了过去,这年礼还是他从平阳城带来的年礼中的一份,既然来找张锡钧空手总不合适,接着正月未过,这种方式最妥当不过。 道了声谢,双手捧着接过年礼,张锡钧连忙请朱慎锥进屋说话。 朱慎锥笑着点头,跟着张锡钧进了院子,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正房。 进了屋,张锡钧惭愧对朱慎锥道,自己如今一个人住着,家里也没怎么收拾,而且眼下天冷,如朱慎锥不嫌弃的话,就一起炕上坐,屋里烧着火炕,那边暖和些,顺便喝杯茶。 朱慎锥自然不会嫌弃,笑呵呵地点头就脱靴上了炕。 等在炕上坐好,张锡钧也重新泡了壶茶,把茶壶放在炕桌上的小红炉里,里面烧着炭火,再看见边上摆着的那卷书,朱慎锥下意识取了过来,随手一翻意味深长地朝张锡钧望去。 “一卷《魏书》,一壶茗茶,如再有红袖添香,这日子可就神仙不换呀。” “六爷您说笑了,我就是一个凡夫俗子罢了,哪来的如此逍遥?如不是六爷,如今恐怕还在为一日两餐苦恼呢,更不用说这份难得悠闲日子了。”张锡钧苦笑着摇头,见壶里的水已烧开,抬手取了下来,拿镊子拨弄了下里面的炭火,随后给朱慎锥沏了茶。 茶虽是普通的茶,但张锡钧沏茶的手艺不错,看着行云流水,颇具艺术性。 端起茶,微微品了一口,朱慎锥放下茶盏,问起了张锡钧的近况,言语中颇为关切之意。 张锡钧说自己在王家村过的不错,这样安静的日子以前是梦寐以求的,而且王家村的人待自己也很好,生活好了,又有了规律,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么? 说到这,张锡钧还和朱慎锥开起了玩笑,指着自己笑道这些日子人都胖了些,气色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这话一出,朱慎锥也不由得乐了起来。还别说,张锡钧的气色的确不错,当初在羊头山的时候,张锡钧那副落魄样自己可是瞧见过的,现在的张锡钧胖了些,而且还白了些,再加上穿着一身普通的袍服,看起来更多了几分福相。 不咸不淡地聊着,朱慎锥和张锡钧扯着话说,边聊中朱慎锥边仔细打量着张锡钧的神色,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从自己来这,除去张锡钧开门看见自己一瞬间神色微有惊讶闪过,之后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说话之间,不急不缓,谈笑风生却又不亢不卑,这样的张锡钧不免得让朱慎锥心中有些打鼓,这个人真能用么? 可既然来了,朱慎锥觉得还是用一用的好,至少张锡钧和其他人不一样,这是一个有些本事的人,而且从他当初羊头山主动投靠自己的举动来看,张锡钧也是一个有决断和眼光的人。 既然如此,那么再如何总得用一用看,要不这么一个人放着不浪费了么?再者,朱慎锥也不是小气的人,对于人才他向来尊重,他可不像有些领导那样,只喜欢用比自己差的蠢人,感觉一旦用了比自己更聪明能力更强的人,就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一般。 朱慎锥的谋划远大,如今才刚刚起步,如果在这种时候连张锡钧这样的人都不敢用,那么朱慎锥还怎么可能做成事呢? “今日来,是有件事找张夫子商议。”又喝了口茶,朱慎锥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张锡钧抬手提起茶壶,为朱慎锥续满,同时说道:“六爷不必如此客气,但有什么吩咐,六爷尽管说就是。” 这个态度让朱慎锥满意,他笑着问道:“张夫子,想来我的身份你应该清楚了吧?” 张锡钧点点头:“六爷走后没多久,我就知晓了六爷的身份。虽说之前觉得六爷不凡,但没想六爷居然会是宗室,这倒是让我颇为意外。” 把张锡钧放在王家村,朱慎锥就没想真正要瞒住张锡钧,包括自己的身份在内。 毕竟张锡钧不是普通的泥腿子,而且王家村这么多口人,除非把张锡钧关在屋里不让他和任何人接触,要不然有些事他早晚也会知道。 这点,朱慎锥早就有所预料,听得张锡钧坦然承认,他微微点头,继续道:“之前让你在王家村一呆就是这么多日子,心中可有怨言?” “不敢。”张锡钧冲朱慎锥拱手:“六爷如此安排深意我自然明白,何况我的身份也不适合抛头露面,能在王家村这些日子悠闲,在下心里对六爷实在是感激不尽。” 摆摆手,朱慎锥道:“这些话就不用说了,你是聪明人,说实话这些日子的确是委屈了你。” 张锡钧笑笑没说话,继续坐着静静听朱慎锥往下说。 朱慎锥也不绕圈子,当即把关于刘家的事大致和张锡钧讲了讲,同时也说了亢有福的情况。花了些时间,说完后,朱慎锥直截了当问张锡钧,他现在需要一个人去平阳府盐铺那边当二掌柜。 这个二掌柜的职务虽然不如亢有福,但同样非常重要,问张锡钧愿意不愿意去。 张锡钧并没有像朱慎锥想象的一口答应,也没有拿腔作调沉思,抬眼意味深长看了眼朱慎锥,反问了一句:“如在下猜的没错的话,刘家之事是六爷的手笔吧?亢家也是六爷的提前安排?” ------------ 第六十四章 相互 “好个聪明之人!” 朱慎锥心中赞道,表面却平静如水,笑问张锡钧是如何看出来的。 “这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张锡钧淡淡道:“亢家在平阳立足百年,刘家也是四代传家,可偏偏这个时候都先后出了事,这就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何况刘家这么一倒,看似拿了刘家浮财的人占了大便宜,但仔细想来,刘家的盐铺才是根本。既然盐铺如今已到了六爷手中,亢有福也被六爷收为己有,那么前后对应,也就不难猜出了。” 朱慎锥抚掌大笑,张锡钧心思缜密,短短时间仅凭自己言语中事情大概就猜到了真相,实在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之前,王荣也怀疑这个事有朱慎锥在后面推动,但这只不过是怀疑罢了,而且在朱慎锥解释之后,王荣就打消了这個念头,被朱慎锥给糊弄了过去。 这还是因为王荣是朱慎锥舅舅,看着朱慎锥从小长大,这些年又和他一起做走盐的买卖,相互之间了解的很。 可张锡钧却不同,要说起来张锡钧和朱慎锥只见过三面,第一面是刚到羊头山,他们一行人被李虎拦路打劫。第二面是返回的路上路过羊头山,那时候张锡钧借李虎等人酒醉的机会找到朱慎锥,提出要跟朱慎锥离开的请求。 而今日,是朱慎锥和张锡钧的第三面。双方的接触说实话并不多,哪怕现在张锡钧已经知道了朱慎锥的身份,但也只是从王家村的其他人口中得知,对朱慎锥的了解也只限于皮毛罢了。 在这种情况下,张锡钧却能准确判断出这事的来龙去脉,着实令人惊叹。 从这点来看,张锡钧去盐铺当二掌柜完全够格,甚至还有些大材小用。 朱慎锥笑问张锡钧对于这事如何看,张锡钧想了想道:“六爷谋划在下不及……。” “这就不必说了,如是你做,当如何做?”不等他把话说完,朱慎锥打断又问。 张锡钧迟疑了下,神色中似乎有些迟疑。 “但说无妨。” 张锡钧苦笑一声,说道:“刘家之事如在下谋划大致也是如此,最多也就是细节上的稍有不同罢了,这个六爷已做的很好了。但对于亢家,在下倒有些其他心思,只是怕说出来惹六爷您不快。” 朱慎锥没说话,但眼神表达了让张锡钧继续说的意思。 张锡钧道:“如是在下出手,亢家的事绝不会如此轻易了解。虽如今亢有福已入六爷门下,但在当时假如亢有福并未有自立门户的想法,或者又有稍许私念的话,那么六爷您又当如何处置?” 朱慎锥微皱眉头,这个他之前倒没深想,最初针对亢家,把刘善成拉了进来,主要是考虑到如何搞明白刘家的底细,利用亢有福和刘家的多年来往打下一颗钉子罢了。 之后的事是一步步来的,包括后来收亢有福为己有,最初虽有这样的想法,却仅仅只是想法罢了。等到刘家的事办的差不多时,朱慎锥这才下了这个决心。 但正如张锡钧所说的那样,整个计划还是有些不完善,收亢有福的念头不是一开始就产生,而且在刘家的事确定之后,朱慎锥这才找到亢有福,提出了邀请亢有福的意思。 说起来也巧了,当时亢家的当家人亢泰正琢磨着把家业究竟交给谁的时候,亢有福兄友弟恭,主动退让,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使得亢有福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朱慎锥的建议。 整个事看起来似乎顺利,但其中不确定的因素也不少,如果当时亢有福已有接手家业的想法,又或者有些其他私念的话,那么现在哪里会是这个结果? 张锡钧的问题有几分道理,这个朱慎锥心里承认,当即他问张锡钧,如果是他的话,又会怎么做。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亢家不破,亢有福终有退路,如亢家彻底没了,亢有福也唯只有投靠六爷一条路可走。如此,亢有福不仅能为六爷所用,等刘家一垮大仇得报,必为六爷效死命!”张锡钧想也不想就说了这么一句。 这话出口,朱慎锥心头猛然一惊,他怎么都没想到张锡钧的想法是这样的。 “娘的,这是一个狠人啊!”朱慎锥心头感慨,望向张锡钧的目光中带着复杂的神情。 这样的狠人着实不多见,可偏偏他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假如当初朱慎锥的心再狠点,借着亢家的事直接找人把亢泰和亢有禄在牢里给弄死,反手栽赃给刘家,那么对于亢有福来说,他内心对刘家的仇恨一定更甚。 等到之后,亢家家破人亡,甚至连亢家的豆腐作坊也都给刘七等人霸占后,朱慎锥这时候再去出手,亢有福对朱慎锥的感激自然更甚。 而且这样一来,亢有福也没了任何退路,除去投靠朱慎锥之外再无其他法子,再加上之后朱慎锥为亢有福报仇,搞垮刘家,大仇得报的亢有福哪怕把这条性命给朱慎锥也绝对不会皱一皱眉头。 这样的操作从效果来看的确要比朱慎锥所设计的更完美,而且也能消除一些不确定的因素。但朱慎锥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虽然可以这样做,但这种做法实在是太过了些。 利用的手段需要尺度,他朱慎锥虽有心志,却不想成为没有感情和不折手段的那种人。这样没有丝毫人性,只看重利益,哪怕效果更好,成功率更高,朱慎锥也跨越不了自己内心最后的底线,实在做不出这种事来。 摇摇头,朱慎锥一口否决:“以小道成事只是权宜之计,如不是因为刘家,我也不会用这种办法针对亢家。如此而为已对不起亢家,如因为这个目的还要至亢家死地,这哪里还是人之所为?不与禽兽相同?” 朱慎锥这话一出,张锡钧眼睛顿时一亮,直起身子正了正色,朝着朱慎锥就大拜了下去,口称朱慎锥着实仁德,自己刚才所说的确不如朱慎锥,还请朱慎锥恕罪。 眯起眼,打量着张锡钧,朱慎锥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响彻屋中,随着他的笑声回荡,附拜的张锡钧心里也松了口气。 “张夫子,不必如此,起来起来。人孰能无过?何况刚才只是闲聊罢了,也是我让你说的嘛。” “惭愧……惭愧……。”张锡钧直起身子,羞愧难当摇头,接着又道:“六爷,刚才您说的二掌柜一事,在下应了,店铺中事六爷尽管放心,在下一定尽全力辅助,帮亢掌柜管好店铺。” “好!”朱慎锥抚掌赞道,张锡钧这句话让他极为高兴,既然如此就不再是外人了,当即朱慎锥仔仔细细把自己对店铺的经营想法和张锡钧说了说,包括王家村这边走私盐的渠道和盐路等等。 既然要用张锡钧,这些就不能不让他知晓。其实不仅是他,就连亢有福也是如此,只是亢有福那边要稍晚些才能知晓罢了,等到张锡钧和另外两人伙计把王家村的存盐带回平阳府,才会告诉亢有福真相。 张锡钧去平阳府的事就这么定下了,接下来就是后续的准备,这个暂且不急。 朱慎锥今日刚来,还要在王家村住上两日,到时候他们几人一起回平阳府,这两日让张锡钧自己琢磨琢磨,提前做好准备。 离开张锡钧的小院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回王荣家的路上,朱慎锥心里有些感慨,今日张锡钧给他的印象更深了不少,而且也打消了朱慎锥起初对他的防备,至少现在防备虽然还有,但已不像之前那么深了。 同样,张锡钧之所以能如此爽快答应这事,同时还表露出尊朱慎锥为主的话来,朱慎锥也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 张锡钧说的那些话固然是真,但同样也是在故意试探朱慎锥的为人,这点也是朱慎锥后来见他伏拜才想明白的。 假如当时朱慎锥对张锡钧提出的建议表示赞同,还露出懊恼后悔的神色话,恐怕在张锡钧的心里对他的打分就会低上不少。毕竟在一个毫无道德底线,又唯利是图的主子手下,和在一个相对仁慈但又不失决断的领导手下干活是完全不同的。 张锡钧是聪明人,他之所以提出那种建议实际上有着深意,而朱慎锥的回答也让他彻底放了心。既然如此,原本就已经投靠朱慎锥的张锡钧哪里会迟疑?答应下此事,以后尽兴为朱慎锥办事也是水到渠成。 ------------ 第六十五章 马世州 王荣的院子。 清晨,朱慎锥和王晋武两人的身影在院中闪动,你来我往打得热闹非凡。 两人都是空手,并没有使用器械,王晋武仗着自己身高体壮,拳脚大开大合虎虎生风,而朱慎锥力气不如王晋武,动作灵敏速度极快。 交手已有好几个回合,两人的拳脚却没相交几回,王晋武越打越是精神,突然口中大喝一声,左手出拳封住了朱慎锥的身侧,右拳闪电般直捣而出,这拳如果打扎实了,足够朱慎锥喝一壶了。 眼看着王晋武这一拳袭来,朱慎锥除了向后退让唯一抬手招架而已。但朱慎锥知道,王晋武这一拳能有多重,如果抬手招架,先不说能不能挡住这拳,就算能挡住,王晋武接下来的招式恐怕就如同暴风疾雨一般。 如果向后退让也是如此,别看王晋武身高马大,但他的身子却不笨重,相反还灵活的很。 从小就和朱慎锥比试拳脚,两人对各自的水平都清楚的很,更了解相互的后招。 一旦退让,王晋武必然趁势进身,接着气势就占了上风。到那时候,朱慎锥再想扭转局势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说时迟那时快,朱慎锥喊了一声“来的好!”他不退反进,直接跨前半部,在王晋武那一拳还未全力击出的瞬间抬起右臂就靠了过去。 这一招实在是出乎王晋武的意料之外,虽然王晋武的力气比朱慎锥大,拳头也比他重上几分,可这拳还没用尽呢,朱慎锥出乎意料地就冲着自己反冲了过来。 拳出,朱慎锥的右臂一挡,借着这股力一扭身,整个人横了过来。 王晋武这拳没落到实处,正难受之际只见朱慎锥的左手瞬间就有了动作,早就握着的拳头闪电般一出,重重就砸在了王晋武尚未来得及回防的胸口。 嘭的一声闷响,王晋武只觉得一股大力直接就撞上了自己胸口,气息一闷脚下情不自禁就腾腾腾往后直退,一连退了几步这才止住,一张脸变得通红,一手捂着胸口,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师父!”在一旁观战的李佑顿时大惊,急忙上前搀扶。 “别动他!岔了气了,让他自己缓缓。”朱慎锥连忙拦住李佑说道,见李佑一副紧张王晋武的模样解释了一句。 王晋武的表情带着痛楚,一手捂着胸口直抽冷气,过了片刻这口气终于缓了过来,这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师父,您没事吧?” “没事,刚才岔气了……。”王晋武苦笑道,他揉了揉还有些疼的胸口,看向笑呵呵瞧着自己的朱慎锥:“我说六哥,比试而已,有必要下这样的狠手么?刚才这一拳差一点要了我的命去。” “呸!”朱慎锥笑骂道:“你小子是猪八戒倒打一靶呀,刚才要不是你一副要捶死老子的架势,我能出这一招?再说了,我这留着手呢,根本就没用劲,真要带了劲,你还能站着和我说话?” 王晋武嘿嘿直笑,朱慎锥这话也不算错,他刚才抓着机会的确有想给朱慎锥点颜色瞧瞧的想法。毕竟从小到大,两人比试自己还没怎么赢过呢。这两年随着自己的身子长开,无论是个头还是力量都比朱慎锥强了不少,难得兄弟两個比试,总得把以前丢的面子给找回来吧? 可没想,十拿九稳的打算居然到关键时刻被朱慎锥反败为胜,这一招他还是头一次见朱慎锥用呢。 刚才朱慎锥一拳可是不轻,直接就把他的气息给打乱了。亏得没真用上劲,正如朱慎锥说的那样,要是真用劲了,凭着那拳,王晋武今天不直接躺下才怪呢。 “六哥,你刚才这招叫什么?以前怎么没见你使过?”回复气息,王晋武热切地询问朱慎锥刚才那一招的招式。 “伱小子,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我练拳向来都不练招,越简单直接的拳法就是越好的。那些花花架子少去琢磨,什么力劈华山,猛虎下山之类就是听着好听,实际效果屁用都没,人家还能站着给你打不成?” “只要能打疼人,打赢人的才是真正的好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都给忘了去,简简单单来来回回好好练架势就成,真打起来,一个普通的架势因地制宜,怎么用都成,这才是武艺的真谛!” 说着,朱慎锥对一旁听着认真的李佑指点道:“你也是一样,别跟着你师父学歪了,你师父这人悟性不低可就是爱琢磨这些破玩意,武艺这玩意根本在于基础,中看不中用的招式钻了进去等于舍本求末,到后来吃亏的是自己。” 李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他还不完全懂这些,可朱慎锥没花多少功夫就打败了自己师父却是实实在在的。要知道自己这个师父本事可不小,据说和自己老爹交手都不落下风,自己老爹是什么本事,李佑清楚的很。 可谁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直就听师父说六爷的武艺强的很,还经常唠叨着找时间得赢一趟六爷的话。这些话听多了,李佑也对朱慎锥的本事起了好奇心,毕竟和自己老爹还有师父相比,朱慎锥这个头看起来要弱不少,怎么就让王晋武如此牵挂呢? 刚才一场比试从开始到结束时间很短,可却让李佑大开眼界。他怎么都没想到,一开始就貌似占据上风的王晋武几个回合下来居然就被朱慎锥打败了,而且朱慎锥最后一拳还没使上劲就岔了气,如果真的给打实了,这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比试结束,朱慎锥也不管王晋武师徒,继续自己清晨的锻炼。 他取来自己的枣木棍,自顾自练了起来。 看着朱慎锥反反复复来去也就戳、压、架、挑、劈这五个架势,可这五个架势每次出招的方向、角度都各不相同,招招又快又狠,看得李佑目不转睛。 “这小子,老子才是他师父啊……!”一旁的王晋武瞧着不由得腹诽,这究竟是自己的徒弟还是表哥的徒弟呀?不过他也不能不承认,朱慎锥手里的枣木棍使得的确好,别看王晋武的兵器功夫也不错,可相比把握更大的拳脚,如果和朱慎锥的枣木棍交起手来,他心里是半分底都没。 自顾自地练完,朱慎锥出了身汗,这才收了架势。 接过李佑递来的汗巾,擦拭着,随口又指点了他几句,说完后,见时间也差不多了,朱慎锥回屋换了身干净衣裳,然后和王晋武他们一起用了早饭。 吃完早饭,朱慎锥刚准备出门,这才起身呢,就瞧着舅舅王荣和一个中年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走!去你屋。”王荣说了这么一句,朱慎锥也不问什么,带着他们就去了自己屋。 进了屋,关上门,王荣这才给朱慎锥介绍。 “马世州,你喊老马叔就是了,我的老兄弟。”指着这个中年人,王荣对朱慎锥道。 “老马叔……。”朱慎锥连忙向马世州行礼问好。 “不敢不敢,喊俺老马就成,见过六爷……。”马世州的岁数看起来要比王荣还稍大些,穿着一件羊皮袄的他满面风霜,脸上有一道疤,看起来有些吓人,回礼的时候,留意到他的左手还缺了两根手指。 让了座,沏了茶,坐定后王荣这才仔细给朱慎锥介绍马世州。 马世州此人之前是大同镇的边军,最高的军职曾经做到昭信校尉。这个职位不算低了,属于六品千总级的武官官职,要知道王荣也不过是百户罢了,相比军职来说,马世州和王荣大致相等,但实际上却又不同。 明朝的军职体系很是复杂,军户和边军的军职也各有不同,用简单的解释就是现役和后备役的区别。 用现代的军职来对比,王荣大致就是民兵连长,而马世州的昭信校尉品级虽然一样,但实际带的人更多。 按照明军编制如巡抚、总督、督师的直属千总可领实兵千人。不过普通的千总一般最多也就领200人而已,再加上军中吃空饷是惯例,边军还好些,其他地方的千总能领半数以上就算不错了。 这样算起来,马世州这个军职大约是野战军的加强连连长或副营长级,自然要比王荣这个后备役军官地位更高些。 不过马世州如今早就不在军中了,在十几年前,蒙古入边,马世州率军迎敌不幸战败被俘,他左手的伤残就是当年那一战的结果。 被俘后,马世州被蒙古人掳去草原,在草原上一呆就是好几年,后来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从草原那边逃了回来。 等回到大明,军职早就没了,人也残了,他一个小小的中下级军官又没门路打点,再也回不去军中。亏得上面的老上司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他做了安排,重新编了户籍把马世州安置在千户所当了一个普通军户。 就这样,他从边军军官就成了普通军户,这些年马世州过的平平淡淡波澜不惊,往日的金戈铁马已成了回忆,眼下的他看起来和其他军户已没什么区别。 ------------ 第六十六章 恒通 王荣和马世州认识的时间不短,毕竟王家村从实际上属于同一个千户所下辖。马世州被安排在千户所的第一年,王荣就认识他了,这些年还帮过马世州不少忙,要不是王荣的帮助,马世州还没那么容易在千户所安心落户呢。 好几年下来,两人也成了朋友,有时候王荣去千户所办事的时候,常常也会去马世州那边坐坐,不是给他带点东西,就或者一起喝两口小酒,甚至在他家住上一晚什么的。 年前,朱慎锥和王荣说过打算去一趟草原,这个事王荣一直惦记着呢,也琢磨着怎么安排。 这不,他想来想去就想到了马世州,一来马世州当年被掳去草原在那边呆了好几年,不仅对草原情况熟悉,还会说蒙语。二来,马世州是边军出身,虽然如今左手残了,可身上的本事还在,带过兵打过仗杀过人,有这样的人跟着朱慎锥,自然要比普通人强得多。 王荣和马世州认识多年,对于马世州也信得过。就这样,早在年前的时候,王荣就趁去千户所的机会和马世州提了这么一句,马世州听后也没多问就答应下来,这个事就这么初步定下了。 这一次朱慎锥来到王家村,王荣就又想起了这事,特意跑了一趟千户所,找到马世州把他带了过来,让他和朱慎锥两人见一面,并聊一聊。 “马叔,您喝茶。”朱慎锥提起茶壶给马世州倒了茶,同时细细打量着面前这個人。 马世州的身材并不高大,相比普通人还稍矮些,年龄也大了些,毕竟已是年过四十的人了,这个时代普通人的寿命都不长,四十以上就能称得上一声“老夫”,更何况马世州当初还在草原呆了那么久,给蒙古人当牛做马时候可受了不少苦。 “谢六爷……。”马世州道了声谢,接下来就不怎么说话了,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你老马叔这些年都是一个人过惯了,不太爱说话。”王荣在一旁解释了一句,朱慎锥点点头,接着又把目光投向了王荣带着询问,见王荣给了他一个尽管放心的眼神。 “马叔,那事我舅和您说了吧?” “提了那么几句,您要去北边?”马世州反问。 “是!” “打算什么时候去?” “我打算三月出发,估摸着这个时日草原应该也回春了,不过北边我是头一回去,对于那边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马叔您觉得这个安排如何?”朱慎锥斟酌着问了一句。 马世州微微皱起眉头,想了想道:“三月?虽说早了些但也不是不行,您去多久?有多少人?” 朱慎锥说道:“差不多四五人左右吧,除了人外还要带些货去,这次过去主要是探探路,摸一下北边的情况,再看看那边有什么买卖可做。至于究竟再那边呆多久,这个还不能确定,或许一个月就回,也或许要更久些。” 马世州想了会儿点头道:“这个没问题,俺可以带路,不过您除了货外还需要带些东西,草原的天可不像大明这边,前一刻艳阳高照,后一刻说不定就得变天,狂风暴雨下冰凌子也是常有,东西要是不带全可不成。” “这个事我也不懂,还得麻烦马叔了,您觉得需要带什么尽管提就是,我这边一定提前安排好。”朱慎锥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马世州听他这么说整个人轻松多了,当即表示他会把具体需要带的东西告诉王荣,到时候他们提前准备好就成。至于出发时间,提前几日通知他就行,反正他是一个人,什么时候出发都成,只看朱慎锥的方便。 也许是第一次见面,又或者如王荣说的那样,马世州这人和陌生人说话不多,所以聊完正事后他也不再说什么了。 王荣知道他的脾气,笑呵呵地在一旁说既然如此这事就这么定了,接下来准备什么的他这边来安排,随后要留马世州在家喝酒,马世州摆了摆手说今天没这个必要,趁着时间还早他得赶回去,等他们这边差不多了,提前招呼自己一声就成。 送走了马世州,王荣和朱慎锥回了屋。 “老马这人你尽管放心,他这人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办事绝对可靠,而且在蒙古呆了好些年对于那边也熟悉的很。”王荣担心朱慎锥看不上马世州,特意说了这么一句。 “舅舅您找的人我是自然放心的,既然今天人已见了,就麻烦马叔吧。对了舅舅,这个马叔的情况您再仔细同我说说,毕竟接下来要让他带路去草原,能了解的多些,后面接触起来也更顺畅些。” 王荣笑着点点头,当即就给朱慎锥详细讲起了马世州的经历。马世州的大致情况之前认识的时候提了几句,而现在王荣说的是之前没提到的。 仔细听着马世州的经历,朱慎锥不免得有些感慨。原本一个颇有前途的边军军官,因为一次突发的小规模战争不仅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还落得如今的下场。 回到大明后,马世州这些年一直都是单身一人,并未娶妻也没儿女。对于这个事,王荣很早以前就劝过,但马世州却始终没有这个念头,时间久了,这事就这么淡了下去,一直到今日。 “老马这人实在是可惜了,二十多岁就当了昭信校尉,假如没当年的那事,说不定现在一个副参将都是稳稳的,甚至走的更高些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王荣说着摇头叹息。 当年蒙古人越过长城,马世州领军迎敌却寡不敌众,兵败责任并不在于他。而且兵败后,马世州战场受伤被蒙古人给掳走,抓到草原那边成了奴隶,一呆就是好些年。 那些年里,马世州吃了不少苦头,这也是他看起来饱经风霜的原因之一。等他好不容易九死一生逃回大明,大明这边却早就把他的军籍给销了,换一句话来说,他被掳走之后,大明就报了马世州一个阵亡,现在几年前早就在名册上已死的人突然就回来了,这让上上下下情以何堪? 恢复军职是不可能了,阵亡的抚恤也早就给上面私下分了,按理说这个世界上已再也没马世州这个人,所以马世州的回来就成了边军将领的难题。 总算有老上级念着旧情,把马世州安置在千户所成了军户又给笔钱粮,这么一来,一腔热情逃回大明的马世州被残酷的现实打击的灰心丧气,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从而在千户所当了一个普通人。 “老马这人外冷内热,你交往久了就知道了。到了北边,凡事多听听老马的,别擅做主张,毕竟草原不是大明,许多情况你不了解,有老马在,这一趟去我也放心。” 王荣的话说的在理,何况现在的草原可不是后世的草原,他这一次北上也不是度假。 草原上的情况如何,又怎么和蒙古人打交道,哪怕朱慎锥仔细琢磨过,但那也是纸上谈兵罢了。 现在有马世州在,一个了解草原,又在草原生活过多年还懂得蒙语的人带着,比自己两眼一抹黑北上要强得多。至于如何和马世州这一路上沟通,朱慎锥也不担忧,既然马世州是自己舅舅王荣的朋友,那么就是信得过的人,一路上多问多听就是了。 在王家村没呆太久,前后也就呆了几日而已。 等到第五日的时候,朱慎锥就带着张锡钧,还有从王家村挑出来的两个小伙子就带着整理出来的盐货离开了王家村,返回了平阳府。 张锡钧早就不穿之前那一身襕衫了,穿着普普通通的棉袍,配上他略有圆润的脸,再加上头上的方巾,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店铺掌柜的模样。 一行人离了王家村,朝着平阳府而去,下午时分就到了平阳府,很顺利地进了城。 进城后,朱慎锥领着他们直接就去了店铺那边,到了地方,张锡钧远远就看见店铺外头挂着的招牌——恒通。 这个名字还是亢有福建议的,原本是想叫亨通,取之财源亨通之意。不过拿亨通作为商号名仔细想后似乎又有些不合适,所以变通了下,才用了现在恒通的名字。 ------------ 第六十七章 安排妥当 盐铺不像其他铺子,如果是普通的商铺自然是人来人往热闹的好,可盐铺卖的都是盐,盐是必须品,普通人家虽然都需要,但都是每隔一段时间才会买一回,这一回盐买回去,少的能用十天半个月,多的用一两个月也是正常。 店面普普通通不怎么起眼,店里的顾客也不多,但断断续续从早到晚基本也没什么停过。 亢有福这个大掌柜上任到现在已经半個多月了,之前盐铺到手后都是他在内外打理,前些时候正式开业,盐铺并没有大张旗鼓,只是换了个招牌就这么开张了,显得很是低调。 如今的铺子里一共是四人,除去亢有福这个大掌柜和一个账房外,还有两个伙计。这三个人都是亢有福从之前盐铺的人中挑选下来的,这些日子观察下来,这几人的情况还算令他满意。 亢有福从来没做过盐这行生意,但他从小就在自己家的豆腐作坊帮忙打理买卖。既然都是买卖,只是卖的东西不一样,生意道理是相通的,而且亢有福聪明的很,接手没多久就上了手,干的也有模有样。 盐铺开业后,这几日的生意还算不错,盐铺这行做的本就是长久生意,主打的是一个稳定。 平阳府的盐铺没几家,刘家这家盐铺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刘家的盐铺是老字号了,本就有一定的客户群体。虽然现在招牌换了,但店铺依旧,就连留下来的两个伙计也是老人,哪怕之前刘家出了事,可开业之后和之前的生意影响不大。 在店铺里,亢有福刚送走一个客。按理说他这样的大掌柜是没必要和普通伙计那样招待客人的,但亢有福觉得自己刚刚当了大掌柜,这家铺子又是朱慎锥托付给自己的,为了更好的了解这行买卖,多做些事不算什么问题,而且和客人熟悉,对于以后的买卖也更有好处,他之前在自己亢家豆腐作坊就是这么干的,也早习惯了。 “掌柜的,后面库里的盐可不多了,再这么卖下去没几天就没得卖了。”一个伙计把刚收了的钱放进抽屉,这些钱都是营业款,等到一天营业结束的时候会一起交给账房。 收完钱,同时提笔在本子上记上一笔,这也是亢有福对他们的要求。每日做了几笔生意,卖了多少,钱、账、货都要对得上。 “还有多少?”亢有福问。 伙计说了个数字,亢有福心里微微一沉,看来铺子里的买卖比自己预料的要好些,原本以为店里的存货能卖上大半个月,现在从实际情况来看不到半个月就差不多要卖完了。 等到那时候,库里没了盐,这个买卖怎么做?一时间亢有福有些挠头,这事他之前就提醒过朱慎锥,可朱慎锥根本就不在意,让他放心等着。 这一等就是好几日,朱慎锥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昨天他已经去朱慎锥家找了一趟,可没见着人,只是说还没回来。想到这,亢有福暗暗有些心急,表面上却很是平静。 他告诉伙计这是小事,这两日就有盐货进来。伙计也就这么一提,既然掌柜都这么说了,他也就放心了,当即下去忙自己的去了。 伙计走后,亢有福心里琢磨今天是不是再去找一趟朱慎锥,朱慎锥这一走就好几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如果真的等盐铺里的盐全卖完了,铺子里没盐可卖,这买卖不就成了笑话了么? 正琢磨着呢,门口传来了动静,抬头一看亢有福先是一愣,紧接着又是一喜。 “东……。” 一声东家差一点脱口而出,却见朱慎锥向他微微摇头,亢有福这才回过神把后面的字咽了回去。 “客官,您几个来买盐的?”伙计见来了客,连忙迎上去招呼。 “你去忙吧,这边我来接待……。”亢有福从柜台后绕了出来,对伙计吩咐了一句,伙计疑惑地打量了下进门的朱慎锥和张锡钧,但却没问什么就下去了。 “亢掌柜,您要找的人我带来了,这位就是张掌柜。”朱慎锥虽然是这里的东家,但实际接手和出面都是亢有福,他从来没在伙计面前表露过身份。所以他见了亢有福后,打的招呼也是用这种方式,亢有福一听就明白了,连忙笑着拱手:“哎呦,真是麻烦您特意跑一趟,请请,两位后面请。” 亢有福热情招呼朱慎锥和张锡钧去后面坐,朱慎锥点点头,带着张锡钧跟着亢有福去了后面一进院,到了地方径直就去了亢有福的正屋,这边是他办公室的场所。 进了屋,关上门,亢有福也不再掩饰,直接称呼朱慎锥为东家,同时目光又朝着第一次见面的张锡钧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这位张掌柜以后就是铺子里的二掌柜,除去张掌柜外还有两个新来的伙计,他们在后巷等着,等会你去见见,怎么安排你和张掌柜商量着办。” “见过亢掌柜,在下姓张,张锡钧,表字衡臣,您称我衡臣就是。”张锡钧拱手对亢有福行礼。 亢有福连忙回礼,报了自己的姓名,不过他只是普通老百姓没有什么表字,只能寻常称呼了。 对于张锡钧的到来,亢有福倒不意外,因为之前朱慎锥就和他说过,之后会给店铺里派几个人过来,但没想派来的除去两个伙计外居然还有张锡钧这样的人。 先请朱慎锥和张锡钧坐,亢有福忙活着给他们倒茶,倒了茶,把茶杯摆上,亢有福这才对朱慎锥说起了店里存货不多的事,告诉他如果再没货进库,店铺里卖不了几日了。 “呵呵,看来回来的正是时候。”朱慎锥笑着说道:“盐已经带来了,就在后巷两个伙计看着呢,你安排人去取了进来吧。” 这句话让亢有福顿时一愣,很快就又回过了神。他没想到朱慎锥今天不仅带来了人,还把盐都已经带来了。 既然这样,亢有福也坐不住,说了声告罪,他先去把人和货安排了后再回。 朱慎锥摆摆手说让他先去忙,自己在这歇着。亢有福冲朱慎锥和张锡钧拱了拱手,急冲冲地就先出去了。 这次从王家村回来,朱慎锥带了两大车盐,两车盐不算多但也不少,足足有二十多石。 这些盐足够店铺里日常销售一段日子了,而且接下来的货源也不用发愁,除去王家村那边本就有的存货外,他们回平阳的路上夏冬也动身前往解州了,如果没有意外,解州那边的盐路不再是问题,再加上现在又有了正式的盐引,后续的盐不仅会源源不断,数额也会大上不少。 亢有福去忙了,朱慎锥和张锡钧坐着喝茶,边喝茶的间隙朱慎锥轻声同张锡钧说着这个盐铺的情况。 虽然之前已经说了一些,但实际和听说是不一样的。到了盐铺,张锡钧就在暗暗观察整个铺子的情况,从他的感觉中这个铺子打理的不错,而且刚才和亢有福虽然仅交谈几句,双方也是第一次接触,但张锡钧不得不承认,亢有福这个人无论是举止还是言谈之间,的确是个不错的买卖人,怪不得朱慎锥会看中此人,并给予重用。 一刻种后,亢有福回来了,后巷那边的盐货已拉了进来入了库,这批盐到了,他之前的担忧就没了。不过这盐哪来的?朱慎锥却没告诉亢有福,但亢有福隐隐也猜到了些。 回来,亢有福顺便带上了账本,见了朱慎锥就把账本给递上,并汇报了下这些日子店铺里的情况。 朱慎锥一边翻阅着账本看着,一边听着亢有福的汇报,时不时点点头又问了些话。 因为离开的时间不长,需要汇报的东西也不多,听完后,朱慎锥颇为满意地赞誉了亢有福几句。 “后院这边上回让你收拾的屋子都收拾出来了?” “回东家,已经收拾好了,张掌柜和两位伙计是住后院?”亢有福回答的同时询问了一句。 “先安排在后院吧,其他的等以后再说。”朱慎锥说了这么一句,接着看了眼张锡钧笑问:“张掌柜,如何?” “小的自然是听东家的!”张锡钧笑呵呵地向朱慎锥拱拱手,接着又对亢有福道了声谢。 接着,朱慎锥让亢有福带张锡钧和新来的两个伙计安顿下去,就这样张锡钧起身跟着亢有福就先出去了。 在盐铺呆的时间并不久,离开之前朱慎锥单独见了亢有福,和他私下交代了一些事。 听完朱慎锥的交代,亢有福心里算是有了底,他郑重其事向朱慎锥保证,店里他会盯着,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至于之后盐路的事,他会和张锡钧配合着来办,让朱慎锥尽管放心。 店铺这边有亢有福和张锡钧在,他不需要担心什么,再加上夏冬负责解州和之前走盐的盐路,几方面的安排都已定下了,亢有福、张锡钧、夏冬他们三人各有各的用处,三人相互配合,同时也是相互牵制和监督,这是目前朱慎锥能做的最好安排了。 ------------ 第六十八章 草原 三月的天在南方已很暖和了,但在北方却是刚春暖花开的季节。 这还是长城内的天气,向北出了长城,就是草原了,此时在草原的天气虽然比几月前的冬天好了许多,但依旧还是有些冷。 记忆中的草原似乎如同诗中写的那样:“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可实际的草原现在并不是如此,一个冬季过去,草原上的嫩草还没全部生长出来,放眼望去是大片萧条的枯黄色,只有其中零零星星点缀着几处绿色罢了。 马世州告诉朱慎锥,要等四月后草原才有真正的模样,眼下这个天气的变化还是很大的,时冷时热,过了五月这天气才会稳定下来。 朱慎锥出了长城进入草原已有几日了,他身穿着皮袄戴着帽子,打扮的和普通牧民似的,和他的人赶着几辆马车在草原上缓步而行,在车上还插着一面绣着商号的三角小旗,这是草原行商的标志。 虽然大明和蒙古从立国之初就战争不断,但草原上行商出入却从未断绝,毕竟蒙古人需要大明的货物,尤其是盐、茶、布、绸缎甚至粮食、铜、铁器等等物资。而蒙古人的牛羊、皮张甚至马匹这些,也是大明这边所需的,除去朝廷开设的马市外,许多都是通过行商进行私下贩卖。 为了从大明获取物资,历代蒙古大汗都下令不得在草原截杀行商,因为这样的行为是杀鸡取卵。蒙古人也不傻,尤其是那些蒙古贵族们,他们很清楚只有行商的存在才能让蒙古通过这样的方式长期而稳定地获取大明来的物资。 一旦截杀行商,掠夺行商带来的货物,那么以后就不会再有行商来蒙古了。所以大汗这才下了这道命令,而且上百年来,这早已经成了草原上的规矩,一直执行着。 朱慎锥他们在车上插的小旗就代表着他们行商的身份,只要看见这面小旗,蒙古人就明白他们是干什么的了。 这对于行走蒙古的行商来说也是一种安全保证,这个之前朱慎锥并不清楚,还是马世州告诉他的,也多亏了这個提前的安排,进入草原后这几天里,他们一行人还算顺利。 因为马世州在,朱慎锥等人出长城顺利的很。 提前疏通了关系,再加上马世州之前又在边军当过军官,对于边关很是熟悉,再加上他们一行人并不像那些大商队那样规模庞大,仅仅也就六人几辆车而已,花了点银子买通的边关的守军,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到了长城之外。 现在的蒙古分为几部,分别是土默特、察哈尔、科尔沁、喀尔喀和瓦剌再加上更北边的布里亚特等部。 其中,察哈尔本部是林丹汗直属,土默特目前同样归属于林丹汗管辖范围,这两部蒙古靠近边关,直接和大明接壤。 由山西中部北上,先进入的就是土默特部,进入草原后如果向东,就是林丹汗的察哈尔本部了。 对于这次草原出行,朱慎锥做了计划,并且和马世州商讨了下。 最终定下来,进入草原后先往西北走,去丰州滩。 丰州滩这个地方后世也叫和林格尔,之前是俺答汗的驻地,虽然如今林丹汗继位后已把驻地搬到了察哈尔本部,不过丰州滩依旧是土默特部的重要地区。 到了丰州滩,他们一行人会在那边呆些日子,随后再往北去三娘子城(呼和浩特)。接着从三娘子城转东而行,直接抵达集宁,从集宁离开后折返往南走,再由察哈尔部入山西东部,从阳和卫或高山卫进长城最终返回山西。 这条路线是是深思熟虑才定下的,一来他们所经过的几个区域都是土默特和察哈尔部靠近山西的主要驻地,二来这条路线行径相对安全,朱慎锥是第一次进入草原,对于草原的情况不了解,过多深入不太安全。 至于第三,这次北上草原,除去对蒙古那边的情况做了解外,朱慎锥还有其他的想法,而目前草原上的大汗又是林丹汗,这两部都属于林丹汗的控制之下,因为后金的崛起和科尔沁、喀尔喀两部的相对独立性,林丹汗为取得大明的支持,目前和大明的关系还算良好,在他的属地行走也更便利些。 草原的地形和大明不同,许多地方放眼望去都是差不多的模样。 离着长城近些还好些,但越深入这方向就越难辨认,再加上草原上又没什么官道,就连小路也找不着,如果没有认识路的人带着,进去后简直两眼一抹黑。 马世州对草原的确熟悉,进入草原后带着朱慎锥他们一路前行,靠着草原上时有时无的溪流、丘陵和日月星辰指引,再加他丰富经验,走的还算顺利。 虽然马世州不怎么爱说话,这一路上就算是露营他也往往只是一个人独处。但接触下来,朱慎锥不得不承认舅舅王荣推荐的这人的确有几把刷子,如果没有他在,仅靠着他们这几人,别说行路了,恐怕进草原第二天就得迷路,连个方向都分辨不出。 “马叔,这风大天冷,喝口酒暖暖身子?”这一日到了时辰,马世州指挥大家露营。把营地扎起来后,众人各自忙活着,做饭的做饭,整理货物的整理,朱慎锥也没闲着,等忙活完后,提着酒葫芦来到马世州身边,笑呵呵地把葫芦递给他。 道了声谢,马世州接过,拧开盖子放在嘴边抿了一口随后就盖上了。 “不再喝两口?” “不喝了,后头的路还长着呢,这酒得慢慢喝,等再过些日子,这酒喝完也只能喝蒙古人的马奶酒了。”马世州勉强笑笑,把酒葫芦递还给朱慎锥。 朱慎锥接过后也不去喝,直接挂在了腰间,随后朝着渐渐落下的夕阳望去。 草原上的景色还是很美的,尤其是夕阳的时候。天际一片彤红,染得枯黄还没全部泛绿的草原色彩艳丽。 “如果明日顺利的话,或许会遇上一个小部落。”一旁,马世州指着右手边一个方向道。 见朱慎锥面带疑惑,马世州解释了几句,告诉朱慎锥他是从草原上遗留的痕迹看出来的。 他们露营的地方之前有过部落驻扎,虽然已过去一些日子了,但依稀还能分辨出一二。草原的部落牧民虽然是游牧民族,但他们的迁移和生活依旧是有轨迹可寻的,马世州当年在草原生活了好几年,这些对于他来说并不算难。 从这些痕迹显示,明天他们继续往前走,大概率就能碰上这个小部落。这个小部落人口应该不算多,约莫着也就上百人而已,这在草原是非常常见。 “六爷,明日您可得留意些,最好是交易完后就直接离开,夜里千万别和那些蒙古人驻扎一起。如果蒙古人要请您喝酒吃肉什么的,找个理由推脱就是,千万千万别一口答应下来。”说着,马世州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郑重其事对朱慎锥道。 朱慎锥疑惑问这是为什么?既然碰上了部落,作为他们行商交易自然是正常的。而且做了交易后,一起喝酒吃肉也在情理之中,再加上草原行走,能和蒙古部落驻扎一起,相互也算是有个照应,怎么马世州却说这样的话呢? 另外,蒙古大汗不会有规定么?对于草原行商不得加害,按照这个规定,他们行走草原还是安全的,可现在马世州透露出来的信息却不是这样。 “六爷,规矩是规矩,实际情况和规矩有不同呀。”马世州苦笑道。 他告诉朱慎锥,草原上的情况复杂的很,之前他们刚进草原,离边关还近,这边的牧民比较汉化,这一路过来基本算是太平。但从现在开始,他们已经进入了草原腹地了,情况和前几日有着不同 朱慎锥说的没错,草原上是有不得加害行商的规定,可大汗的规矩也不是人人都能遵守的。 如果碰上的是大部落,或者他们这支商队人多还好些。 可偏偏他们只是一支小商队,包括朱慎锥和马世州两人在内,整个商队一共也就六人而已。 除去马世州自己,其他五人都是第一次来草原,对草原的习俗和文化都不了解,这几日朱慎锥在跟着马世州学蒙语,如今只会简单的几句问候的话罢了,至于其他人半句都不会。 部落大,表示部落的蒙古头领都是蒙古中上层的贵族,这些贵族见多识广,大部分也懂汉话,对规矩的遵守和眼界自然不是普通蒙古牧民能比的。而小部落就不同的,尤其是几十人的那种小部落,通常是由几个或者十几个以家庭性质的牧民报团取暖组成的,属于蒙古人中最低级的存在。 在大明,历来就有穷山恶水出刁民的说法,在蒙古同样也是如此。 这些小部落可不管什么大汗不大汗的,因为大汗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离着他们太远了。在利益的驱使下,一旦起了贪心,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在草原上杀几个人,尸体随便一丢,一夜间就能被游荡草原的饿狼吞噬的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 第六十九章 额日斯部落 朱慎锥没和蒙古人打过交道,不了解这些是自然的。 但是马世州之前可是在蒙古生活了好些年的,对蒙古人脾性了解的很。 他告诉朱慎锥,蒙古人看起来憨厚、淳朴、热情、好客,可他们的思维方式和汉人完全不同,蒙古人崇拜的是弱肉强食的武力,敬畏的是虚无缥缈的长生天,汉人的规矩和草原上的规矩有着很大的区别,许多时候绝对不能用惯用的思维去理解。 马世州在蒙古的时候亲身经历过一件事,有次一支小规模的商队来到他所在的部落进行交易。起初交易很是顺利,双方相处也很融洽,可由于这个部落并不大,实在是拿不出足够的东西和商队交易,根本没能力从商队手上获得他们所必须的所有货物。 等到交易完成后,部落的首领热情招待了来客,还特意宰杀了牛羊请客人喝酒吃肉以表示感谢。喝完酒,吃完肉,首领又热情邀请客人留下住宿,还专门安排了最好的蒙古包给客人住。 对方乐呵呵地就这样答应了下来,等住进去的当晚,部落的首领还异常体贴地把自己最漂亮的小女儿送给了客人暖床,让她陪伴客人渡过了一个难忘也销魂的夜晚。 一切仿佛都是那么和谐,可谁都没想到,等第二天清晨首领的小女儿离开蒙古包之后,前一刻还和颜悦色的蒙古首领瞬间就变了脸,带人拿着刀子直接闯进蒙古包里,干脆利落地砍下尊贵客人的脑袋。 按照蒙古的规矩,我很想要你带来的东西,可是我又没钱去买,那么怎么办呢?就用最高的礼节对待你,再把自己最好最尊贵的东西(女儿)送给你享用,既然你收下了这份尊贵“礼物”那么双方等于达成了交易,等你享用完,你的东西包括伱的性命就全是我的了。 这样的思想非常“朴素无华”,做这样的事也一切都合情合理。 他们的这种思维方式,在汉人看来实在无法理解,可在蒙古人的脑袋里却很是正常。尤其是面对一些小商队更是如此,热情之下隐藏着危险的隐患,只要做错一步,那么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这么说,碰上这样的小部落交易有如此风险?”朱慎锥诧异地问。 “到了草原哪里没风险?”马世州苦笑道:“草原行商都是冒着风险做的买卖,不过六爷您也不必太过担忧,就算有这样的事发生也不是绝对,蒙古人还是有规矩可言的,至少违反长生天的事他们绝对不会干,只要您不接受他们的那些好意,不让他们有机可乘,一般的交易还是很安全的,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来草原做买卖了。” 思索着马世州的话,朱慎锥正色给他行了个礼,口道受教。 马世州摆摆手,说这是他应该做的,既然朱慎锥请了他来,也给了丰厚报酬,而且还有王荣的这层关系在,他自然会为朱慎锥考虑,必要的提醒也是自然的。 朱慎锥把所有人召集过来,郑重其事告诉了他们马世州的提醒。 众人听后一时间对这样的情况都是目瞪口呆,一個个面面相觑无法理解。但朱慎锥的要求下,众人还是点头承诺,一切都会听从朱慎锥的安排,毕竟谁都不想因为贪一时之欢,稀里糊涂地把命丢在草原上。 夜里轮流守营,一夜平安渡过。 第二天清晨太阳升起,朱慎锥一行继续出发,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行至近午时分,远远就见前方有一群牧民的牛羊,看来马世州昨日说的一点都不错,在他们前往的道路上的确碰上了一个小部落,从牛羊的数量就能看出,这个部落人并不多。 朱慎锥他们发现牧民的同时,放牧的牧民也同时发现了他们。马蹄声响起,其中两个骑马的蒙古人朝着他们这边飞驰而来,这两个蒙古人分成左右,绕了半个弧线摆出了防备姿态,骑马飞奔的同时刀弓已握在了手中,一副警惕异常的模样。 等到了近前,当瞧见朱慎锥他们一行人和马车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就看见了插在马车上的那面商号旗,两个蒙古人瞬间敌意皆去放缓了马步,其中一个拿手放在嘴里呼啸一声,拨转了下马头,缓行到了跟前。 这两个蒙古人一个是脸庞黝黑的中年人,另外一个是稚气未脱的少年,从他们的容貌依稀能看得出来似乎是父子。 中年人对少年说了一句话,朱慎锥没有听懂,但见少年在几十米外勒马止步,这句话意思估计是让他等在那边。 中年人独自一人骑马到了跟前,开口就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话,马世州听后也叽里咕噜回了一句。中年人听罢顿时大喜,跳下马来非常热情地招呼朱慎锥他们,还伸手朝着一个方向指去。 朱慎锥这些日子一直跟着马世州学着蒙语,已经勉强会几句基础的蒙语,但中年人蒙语说的快又饶舌还带着口音,一时间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不过从对方的姿态和马世州刚才的回答判断,刚才中年人似乎是询问他们一行人是不是行商,有没有带货物。 马世州的回答是的,告诉他,他们这些人是去丰州滩的行商,中年人听后很是高兴,说他们的营地就在不远处,邀请朱慎锥一行人去营地休息,并且希望能和他们进行贸易。 马世州低声把这些告诉朱慎锥,对此朱慎锥早有准备,当即点了点头,用蒙语回了中年人一句话表示同意。 中年人听后更是大喜,转过身和少年快速说了几句,马世州在一旁继续给朱慎锥翻译,这个少年的确是中年人的儿子,中年人叮嘱少年好好放牛羊,他现在就带客人去营地。 说完后,中年人重新上了马,驱马和朱慎锥他们行在一起,只是位置稍稍靠前,引导着他们一行朝着营地而去。 边走边交流着,通过马世州的翻译,朱慎锥才知道这个中年蒙古汉子叫哈图立格,这个名字在蒙语中代表坚硬的意思。而刚才和他在一起的少年是哈图立格的儿子图日根。 他所在的部落是一个小部落,由十几户牧民组成,总人口加起来刚过百人,其中老弱占了三分之二。 部落的首领叫额日斯,是哈图立格的父亲。 部落的营地离他们遇上的地方不算远,哈图立格带着朱慎锥一行人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前方隐隐就看见了前方蒙古包的影子。 正如哈图立格所说的那样,他们这个部落并不大,蒙古包看起来也就不到二十多顶的样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牛羊在营地周边,另外还有一些正在忙碌的人影出入。 他们的到来第一时间就引起了营地的注意,还没接近营地那边就有人骑马赶了过来。等到来人接近,哈图立格驱马上前,高声冲对面呼喊了几句,那边听到哈图立格的声音后放下了心,接着又听哈图立格说朱慎锥他们是路过的行商时,来的人中有几个连忙拨转马头朝着营地返回,另外几人都面露喜色,高高兴兴地迎了过来。 见了面,相互简单打了招呼,这些蒙古人拥着朱慎锥等人继续朝着营地而去。等到达营地的时候,营地那边已经出来许多人了,有老有少,还有好几个孩童也欢快地从蒙古包里跑了出来,在母亲和长辈的带领下,用惊喜好奇的目光朝朱慎锥他们打量着。 到了地方,哈图立格下马,快步朝着领头的一个老人走去,低声和老人说了几句话,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个老人应该就是哈图立格之前提过的,也就是这个小部落的头领,他的父亲额日斯了。 “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大明朋友!”听完了儿子的话,额日斯脸上堆满笑容,大步朝着朱慎锥他们走来。 朱慎锥带着马世州迎了上去,原本以为还需要马世州的翻译,但没想额日斯的汉话居然说的不错,虽然带着有些别扭的口音,却能听得明明白白。 “安好,尊敬的长老,非常高兴能遇见您,感谢您如此热情的招待。”按着蒙古的礼节,朱慎锥右手放在胸前,上身微鞠向对方行礼。 蒙古部落的首领称呼毕竟繁琐,按理说部落的首领是可以称台吉的,但像额日斯所在的部落实在是太小了,台吉这个称呼起码也是上千人的部落才行。所以朱慎锥变通了一下,称呼对方为“长老”,这个称呼让额日斯很是高兴,瞬间脸上笑容绽放。 ------------ 第七十章 老狐狸 双方见了面,行了礼,互相道了安好。 接着额日斯直接询问了朱慎锥他们一行人的情况,这个之前和哈图立格提过几句,但没说的仔细,既然额日斯问了,朱慎锥自然也没有不答的道理。 当即告诉对方他们是来自大明的行商,这一次是带货去丰州滩贸易的,之后还会去一趟三娘子城和集宁。 听朱慎锥这么说,额日斯显得更高兴了,说着他们进入草原没多久就能先来到自己的部落,这完全就是长生天的指引。随后又问了问朱慎锥他们所带的货物是什么,是否愿意在他们部落先进行交易。 一个冬天刚过去不久,草原万物复苏,额日斯的部落是个小部落,很少能够碰到来自大明的行商,虽然小部落也可以去丰州滩或则三娘子城进行贸易,但在那边他们通常没什么优势,一般来说大明的行商都喜欢和大部落交易,很少愿意和他们这样规模的部落直接贸易。 额日斯向朱慎锥保证,如果他愿意的话,他作为部落首领可以确保双方贸易的公正平等,这是一個老人的承诺,也是一个首领的诺言。 这一次来草原,朱慎锥只是来探探路,要不然也不会仅仅只有六人了。对额日斯的请求,朱慎锥没有反对的道理,再加上他们这个部落是自己深入草原腹地后第一个遇见能真正贸易的部落,相比之后的贸易,先从这个部落交易入手,对朱慎锥也不算件坏事。 既然这样,朱慎锥笑着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并且告诉了对方自己所带的货物情况。听到朱慎锥带的货物中不仅有盐巴、茶叶这种东西外,还有铁锅、斧子这样的铁具,额日斯就更高兴了。 扭头向儿子哈图立格快速说了一句蒙语,哈图立格兴奋地连连点头,然后高声招呼大家,大家欢呼了一声后全都朝着自家的蒙古包跑去,片刻后从蒙古包里取出各种事物来,围着朱慎锥的马车七嘴八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接着就是贸易了,蒙古人穷的很,除了牛羊外几乎没什么其他财产,哪怕就是小部落的首领也是如此。 在大明,普普通通的盐巴、茶叶、铁锅这些东西,在蒙古却是稀罕物,尤其是后者,蒙古人根本就造不出来,可这又是生活的必须品。要想获得这些东西,除了去长城内掠夺外,也只有和行商贸易这一条路了。 所以在蒙古的贸易,一般都是以物换物。除去蒙古贵族们会以金银和宝石作为支付外,普通的蒙古人基本都是用皮毛来换物的。 在额日斯的部落同样也是这样,那些蒙古牧民拿出来的都是些皮毛,他们想换取的是朱慎锥所带的盐巴、茶叶、铁具等等,当然还有布匹这些东西,只不过相比前者,后者的价格太高了,也太过奢侈,不是普通牧民能够换到的。 来前朱慎锥做过功课,也了解过大明行商和蒙古人贸易的交换比例。所以定价是早就定下来的,但就算这样,当他看见这些牧民们听了朱慎锥定下的交换比例后都露出喜色时,这才回过神,自己这个定价似乎稍低了些。 毕竟是第一次来草原,再加上这个时代的信息蔽塞,朱慎锥所获得的信息有些出入,再加上大部落大批量的交换价格和普通交换的价格差异,此外还有其他一些因素,朱慎锥之前并不清楚他看似正常的定价实际上比真实的定价要更便宜的多。 可就算这样,按照这个定价来交易,朱慎锥也是利润丰厚。要知道在平阳府,一口小铁锅的价格在八十文上下,大铁锅的价格不超过一百五十文。同样在平阳府,一张质量上等的羊皮大约是一百二十文,一张同等质量的牛皮价格在三百文左右。 而在这里,一口小铁锅需要用六张羊皮或者三张牛皮来换,大铁锅需要十二张羊皮或者六张牛皮才能换到,其中的利润高达十倍甚至以上,简直就是暴利。 这还是朱慎锥的定价稍低的缘故,按照正常的定价以小铁锅来计算,起码要七到八张羊皮才能换到。怪不得当朱慎锥宣布价格后,这些牧民一个个面露喜色,高兴的手舞足蹈呢。 虽然在定价上略微吃了点亏,但正是因为如此,额日斯部落的人,包括额日斯本人对朱慎锥一行更亲热了几分。作为部落首领,额日斯热情邀请朱慎锥去他的蒙古包里喝酒。 面对这样的邀请,朱慎锥按理是不可能拒绝的。如果拒绝了蒙古人的热情,等于就是不给他们面子,尤其是部落首领的邀请。 当然,朱慎锥也记得马世州的提醒,他想了想后歉意地告诉额日斯,因为他的人手少,眼下又有交易要忙,现在的天气不错,倒不如就在这边由他来做东,煮上一壶好茶请额日斯喝茶。 朱慎锥反客为主的邀请让额日斯哈哈大笑,他爽快地笑道既然这样他就不客气了。当即就让人把矮桌从蒙古包里抬出来,然后又在草地上铺了毛毯,乐呵呵地招呼朱慎锥席地坐了下来。 用带着的茶具摆弄着,朱慎锥请额日斯喝茶,额日斯是见过世面的,端起茶喝了一口,脸上的皱纹瞬间就舒展开来了。 “好久没这样喝茶了,记得上一次这样喝茶还是好多年前的事呢……。”额日斯放下茶碗不由得感慨了起来。 这话顿时引起了朱慎锥的好奇心,询问为什么这么说。 额日斯大笑着告诉朱慎锥,告诉他自己年轻的时候去过大明,那还是布延彻辰汗在的时候呢。当年自己在大汗手下当过百夫亲军,跟随大汗进过长城,享受过不少汉人的好东西。 说起这个事,额日斯的神情中满是感慨,同时又对朱慎锥安慰了几句,说打仗都是上面贵人的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夫,这么多年蒙古和大明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这样的战争不知道有多少。 也许前一刻刚刚打完,后一刻大家又成了好朋友,就像现在的林丹汗一样,当初继承大汗的时候也没少和大明打仗,可这几年不也和大明握手言和了么? 再说了,现在的自己已经老了,骑不动马也拉不开弓,早就不是年轻时候的他了。朱慎锥他们也不是什么敌人,只要来蒙古当行商的都是朋友,这是历代大汗定下的规矩,他可是当过百夫亲军的人,这个规矩自然是明白的。 听着额日斯的话,朱慎锥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别看额日斯这个蒙古老鞑子貌似粗鲁,可能够当一个小部落首领,而且年轻时候还当过大汗百夫亲军的他是一个心里敞亮的明白人。 之前朱慎锥拒绝了进蒙古包休息,反而提出请额日斯喝茶,额日斯应该已经猜到了原因。为了安朱慎锥的心,额日斯借着喝茶的机会说了这些话,无非就是拉近关系,并用这种方式放他放心罢了。 交易还在继续,看着交易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朱慎锥心里也放松了不少。 “长老,今年的草原还好吧?”喝着茶,朱慎锥笑问。 “亲爱的兄弟,您指的是那方面?”额日斯笑呵呵地反问,小小的眼睛中透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神色。 “还能是那方面,当然是生活了。”朱慎锥笑道:“这几年长城内冬天来的越来越早,这天气也越发寒冷。想来草原上也是这样,冬季可不好过呀。” 朱慎锥的话引起了额日斯的感慨,他点头道:“是呀,去年又是连续几场大雪,要不是我们的部落运气好,受到了长生天的护佑,这么大的雪也不知道能有多少人能活下来呢。” “赞美长生天!”朱慎锥抚胸说了一句。 额日斯也做了同样的姿势,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放下手后,额日斯旁敲侧击地打听起朱慎锥的情况,朱慎锥回答之余也在打听蒙古这边的情况。 两人热情聊着话,看似说的很是投机,可双方心里都明白,许多话都是没营养的玩意,无非就是相互试探,又相互防备。 谁说蒙古人直性子的?要在以前有人这样说,朱慎锥或许相信,可现在再说这样的话,朱慎锥能直接把杯子里的茶淋到对方的脑袋上去。 额日斯这老家伙简直就是人老成精了,嘴里三句不离蒙古人的豪爽和热情,可言语之间都是试探的小心思。他话里话外一直都在摸朱慎锥的底,假如朱慎锥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说不定几句话就给他忽悠了,把老底全露了出来。 但朱慎锥怎么可能给额日斯轻易忽悠住呢?两人在试探后都发现对方不是好忽悠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看起来双方更亲热了许多,但实际上这个亲热的背后究竟有多少真多少假,这谁都不清楚。 面前的茶已喝过一泡,现在已是第二泡。 朱慎锥热情地提起茶壶给额日斯面前的杯子倒满,额日斯笑着抚了下大胡子,正要端起茶杯说话的时候微微一愣,下意识侧头,仿佛在倾听着什么,紧接着脸色顿时一变,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就猛然起了身。 ------------ 第七十一章 聚兵 还没等朱慎锥回过神,猛然起身的额日斯就冲着他的族人用蒙语大声疾呼,前一刻还在兴致勃勃和朱慎锥的人交易的那些蒙古人瞬间全变了脸色,一愣之下老弱们慌忙就朝着自己蒙古包跑去,年轻人则快速跑向自己的马匹,还有一些人已经动作快的拿起了武器开始朝这边聚集。 朱慎锥心头猛然一惊,难不成这老家伙突然变脸要黑吃黑不成?下意识,朱慎锥右手就伸进了怀中。 在他的怀中藏着自己的那支枪头,由于事发突然,朱慎锥没办法快速使用自己所带着的火枪。 而且刚才坐着喝茶的时候,按照礼节刀剑这样武器已经提前卸下了。现在再去取恐怕来不及,最便利也最快速的就是使用自己的那支枪头了。 虽然身处蒙古人的部落内形势突变,可朱慎锥心里却没太多的慌张。哪怕这里的蒙古人比他们这边人多不少,但朱慎锥却有把握第一时间就制住离自己不远的额日斯。 要知道额日斯可是这个部落的首领,只要把他拿在手里,自保应该是没问题的。而且朱慎锥的身手非常好,他们距离又近,给他一个呼吸的功夫就足够了。 “对不起我的兄弟,您别紧张,这不是针对你们。”朱慎锥的举动引起了额日斯的注意,他没有做出其他举动,相反主动摊开双手放缓语气对朱慎锥解释道:“有外人来了,来的外人还不少,也不知道来的会是谁。所以……我们的交易暂时不能继续了,希望长生天保佑,等会大家都会没事吧。” “来外人了?”朱慎锥疑惑正要问,可下一刻他就闭上了嘴。 因为此时他感觉到了大地在微微震动,似乎有不少马蹄敲打地面从远处隆隆传来。 作为部落的首领,又曾经是大汗的百夫亲军,额日斯的经验自然不是朱慎锥这样的汉人能比的,哪怕就算是同是蒙古人,大多数也没有他如此本事。 虽然年龄大了,让他再上战场已不可能。可是从细微之处判断的本领却没落下,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已经成了额日斯的本能,在朱慎锥刚才没有察觉到丝毫的情况下,额日斯就发现了不对劲。 马世州在一旁低声告诉朱慎锥,从马蹄声传来的动静大小来看,来的至少有上百骑。 这样的骑兵数量在草原可不算少了,要知道额日斯的部落也不过只有百来号人,除去老弱病残外能骑马厮杀的青壮最多也就三十多人而已,假如这是一支敌对的骑兵力量话,那么对额日斯的部落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蒙古部落中,弱肉强食相互吞并是常有的事,在蒙古人的习俗中,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是长生天所定下的规则,当年蒙古人的祖先就是如此,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才在伟大的成吉思汗手里诞生了强大无比的蒙古帝国。 来的究竟是什么人,额日斯虽然能大致判断出来的数量,但却看不见对方是谁。 这时候,部落的蒙古青壮已经聚集起来了,就连跑回蒙古包的老弱也拿起了武器,警惕地做出了防守的姿态。 “六爷,俺们怎么办?”突然出现的变化,让朱慎锥的人都有了些惊惶,虽然他这一次带来蒙古的几人都是跟随自己走盐的好手,这两年提着脑袋走私盐手上也是沾过血的。 可是在大明走盐动刀子和在草原完全不同,草原一览无遗,地形利于骑兵奔驰,蒙古人是马背上的民族,想在草原上靠两条腿跑过蒙古人根本就不可能,再加上他们这些人加起来也不过区区六人而已,还带着大车和这么多货物,一旦打起来恐怕连自保都不可能。 皱着眉头,朱慎锥看看四周,这时候他也没什么好办法,眼下只能见机行事走一步看一步了。 反抗是最不合时宜的举动,现在只希望来的人不是什么敌人,哪怕就算是敌人的话,看在草原上对行商的惯例,期望他们能遵守大汗的规矩放过自己。 “把我们的车马围起来,小心做好防备,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是!”众人应了一声,连忙安排去了。这时候谁还顾得上已经从车上卸下来的货物?虽然这样的安排究竟能起到几分作用大家心里都没底,可这时候做总比不做的强些。 “马叔,您觉得来的是凶是吉?” 马世州摇摇头,脸色凝重,这個问题他无法回答,现在看来也只能这样等着了,所谓是凶躲不过,只期望能够平安吧。 朱慎锥把怀中的枪头取出,装上了自己那根枣木棍上,随后又掏出了防身的火枪点燃火绳。 这些准备聊胜于无,骑兵的冲锋可不是人力可以阻挡的,而且在草原上又没什么可藏身周旋之处,虽然朱慎锥有足够的信心可以换得对方几人,但面对数量众多的蒙古骑兵来袭,一旦冲突结果可想而知。 仅仅只是几个呼吸,耳边传来的马蹄声已越近,营地的蒙古人全都神色紧张地朝着来处望去。 握着手里的棍身,朱慎锥感觉手心微微发潮,呼吸急促心跳也快了几分,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等到未知的到来。 转眼间,上百蒙古骑兵就到了营地前,来的蒙古人大多穿着甲,马背上刀枪具有,所有人还带着弓箭。 领头的一人戴着头盔,身上的皮甲上缀着铁皮,装备看起来要比其他人强上不少,他带人纵马而来,一副彪悍的模样。到了近前,他身下的马并没止步,也没见他拉动缰绳,只是身子微侧马儿就从营地前横跑过,足以看出他的骑术精湛。 “额日斯!额日斯!” “呼……。”一直紧张的额日斯听到来人呼喊他的名字,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不少。 “我是额日斯,来的是布日固徳吗?我的兄弟!” “是我!额日斯!大汗有令!召额日斯部出丁聚兵!”布日固徳大呼,手中举起一面不大的旗帜,这面旗帜朱慎锥看不明白,但他身边的马世州却一眼就认了出来,低声告诉朱慎锥,这是蒙古大汗聚兵的令旗,凡是见令旗者必须从命,如不然就是违背了大汗的旨意。 见到令旗,额日斯身子猛然微颤,瞪大眼睛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作为蒙古小部落的首领,而且又曾经当过大汗百夫亲军的额日斯再清楚不过这面令旗代表的意思了。 他示意身边的族人把武器收起来,随后走出人群朝着令旗方向伏拜,见额日斯如此举动,布日固徳也停下马来,身手矫健地下了马,大步朝着营地走来。 “额日斯,好久不见。” “长生天在上,好久不见,布日固徳!” 布日固徳和额日斯似乎很早就认识,两人相互打了招呼,还拥抱了下,布日固徳这才把令旗递给额日斯,额日斯双手接过看了一眼,随后托起郑重其事还给了布日固徳。 “这是蒙古人聚兵的程序,只有确认了令旗的真伪,应召的部落才会配合。”马世州在一旁低声又向朱慎锥解释着,朱慎锥微微点头,问他这个布日固德是什么来头,对此马世州摇摇头,说他也不清楚,但从蒙古人聚兵的规矩和对方的穿着来看,这个布日固德起码是一个百夫长。 布日固德和额日斯相互交谈着,他们说的都是蒙语,而且离着朱慎锥的距离也有些远,所以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从他们的对话举动,应该不难猜出交谈的内容和聚兵有关。说了好一会儿后,额日斯似乎在恳求对方什么,但对方却摇了摇头,神色坚定地回了一句话。听对方这么回答,额日斯的精神气仿佛一下子就被抽走了,原本就显得苍老的脸庞带着无奈和悲伤,他默默叹了口气,然后扭头和身后的族人说了几句话,随后部落的族人们也露出了悲切的表情。 接着,额日斯的儿子哈图立格在族人中挑选了十几个青壮出来,等选出人后,额日斯用询问的目光望向布日固德。布日固德向人群中扫了一眼,又伸出手来朝着未挑选出来的几个年轻人逐一指去,当他的手指抬起的时候,被指到那几个年轻人的父母妻儿都不由得捂住了双眼,一副神色悲痛的表情。 额日斯的部落只是一个小部落,整个部落的人口并不多,其中青壮年加起来也不过就三十人出头,可现在布日固德直接就挑走了这些青壮中的大半,留下来的只有寥寥几个半大的孩子。 面对大汗的聚兵令,额日斯根本就没反抗的能力,他们这样的小部落如果胆敢反抗的话,那么接下来会面临什么,额日斯自己心里非常明白。 当年,他在大汗旗下当百夫亲军的时候,也曾经和布日固德一样带着令旗去各部落聚兵。凡是遇到不肯出兵的部落,额日斯二话不说就会下令攻击,直接灭掉这些小部落也是常有的事。 那时候的他还年轻呢,转眼就过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自己今日也面临了当年那些部落首领同样的选择。 ------------ 第七十二章 布日固德 聚兵的人选挑完,额日斯似乎一下子就老了许多,布日固德几乎把他部落里的青壮全部给挑走了,就连自己的儿子哈图立格和孙子图日根也都没落下。 额日斯这辈子有过四个儿子和五个女儿,但这些儿女中近半都夭折了,长大成人的只有两个儿子和两個女儿而已。 女儿早就出嫁了,嫁去了其他部落,好几年也见不到一回。至于两个儿子中,一个早些年因为战争死在了战场上,就连尸骨都不知道在哪里。哈图立格是唯一留在自己身边的儿子,图日根也是自己唯一的孙子。 额日斯已经老了,像他这样的老人在草原上几乎是活一日算一日,谁也不知道那天长生天就把自己给带走。这唯一的儿子和孙子,可以说是额日斯最后的寄托,也是他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希望和牵挂。 但谁能想到,突然而来的这场聚兵即将要把自己的儿子和还未成年的孙子给带走,一旦在战场上谁都无法预料后果,假如丢了性命他们可就再也回不来,这让额日斯如何能活下去。 可是,大汗的旨意是无法违背的,面对残酷的现实他也只能接受,更生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 似乎是看出了额日斯的情绪低落,布日固德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慰了他说了几句话。 额日斯听后眼中恢复了些神采,连连点头,郑重其事地向布日固德道谢。 挑完了人,按照接下来的安排,布日固德就要带这些人离开。 不过现在已经是下午时分,接下来还要给这些蒙古人收拾行李和准备的时间。这些做完后,时间也差不多也到傍晚了,看看天色布日固德准备和他的人在额日斯的部落休息一晚,等到明天天亮再出发。 布日固德来后就留意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几个大明打扮的人,还有几辆大车。先办完聚兵的事,接着他就问额日斯这些大明人是怎么回事,面对布日固德的询问,额日斯自然是实话实说,等听明白朱慎锥他们是来草原做买卖的行商,而且所带的货物情况后,布日固德眼睛顿时一亮。 朝着朱慎锥的方向看了眼,布日固德就大步朝他这边走来。 “尊敬的大明朋友,安好!” “安好,尊敬的将军。”朱慎锥右手抚胸,向布日固德行礼。 用还算流利的汉语打了招呼,布日固德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对朱慎锥说对他们带来的货物很感兴趣,希望能够买下这些货物。 朱慎锥来草原本就是做生意的,东西卖给谁都是无所谓的事,既然布日固德要买,他自然也没不卖的道理。 不过接下来布日固德的话让朱慎锥一愣,因为布日固德告诉朱慎锥,因为他这一次出来是按大汗的旨意聚兵的,所以没有携带金银和其他可交换的财物,暂时没办法马上和朱慎锥交易。 不过他希望朱慎锥和他的商队跟着自己一起走,等到了他们营地后,交易就可以进行。 “您放心,伟大的大汗向来欢迎大明的商人朋友们来到草原做买卖,我向长生天发誓,你们一路的安全可以绝对保证,等到了地方交易完你们就可以离开了,还希望大明的朋友能够答应我这个小小的请求。”布日固德笑眯眯地说道。 虽然话里说的客气,但言语中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再加上他身着甲胄的高大体型,还有身后那些虎视眈眈的蒙古骑兵,给人带来不少压力。 “六爷,千万别拒绝!”在一旁,马世州轻声提醒道。 在蒙古生活了许多年,马世州太了解这些蒙古人的作风了,别看布日固德说的客气,但他所说的话并不是真正的请求,而是要求。 一旦拒绝,这个布日固德会做出什么来谁都不清楚,假如朱慎锥他们是大行商,有着蒙古贵人的照应自然是两回事,可作为一支小商队,布日固德很可能翻脸不认人的,在这种时候还是按着他的要求去做的好。 朱慎锥心里同样琢磨着,他没想到刚进入草原就会遇到这样的情况。第一次交易就碰上了大汗聚兵,而且还遭遇了如此的“请求”,正如马世州提醒的那样,在这种情况下拒绝并不是一件明智的选择。 “当然,能为尊贵的将军您做些小事,这是我的荣幸。”朱慎锥面带微笑,恭恭敬敬地又抚胸行李,随后又道:“不过您也看见了,我们带着大车行路缓慢,您的部下又都是来去如风的骑兵,我担心同行的话恐怕会拖累您的行军。” “至于您刚才提到的交易,这个没任何问题,您是大汗的信任部下,我当然也相信您。这样吧,您可以先在我们携带的货物里挑选您所需要的东西,等以后什么时候方便了,再结算也是一样。” “哈哈哈!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明商人。”朱慎锥这话让布日固德顿时大笑起来,朱慎锥的话中意思分明就是拒绝同行,但却又找了个合适也说得过去的理由。 而且朱慎锥很聪明,主动提出赊账的方式让布日固德选择,如果布日固德答应了,那么就等于破财消灾。至于后面提到的以后方便再结算,这只是一句客气话罢了。 布日固德既然能为大汗聚兵,担负这样的任务自然不是普通蒙古人,哪里会听不明白这些? 大笑了一阵,布日固德的面孔猛然一板,很是严肃喝问道:“大明人,难道你以为我们蒙古人都是强盗不成?” “当然不是!”朱慎锥想也不想矢口否认,可他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 这么多年,蒙古人每次带兵攻入长城内是来干嘛的?难不成他们在草原上放牛放羊厌烦了,集体报名参加大明一日游来的? 蒙古人在边境做了那么多破事,那一件事不是为了抢掠财物?其他的不说,就说布日固德身上穿着的这副盔甲吧,之前离得远看不清,现在站他面前瞧得明白,怎么看都是明军军官的制式盔甲,这总不会是边军的那位军官因为和布日固德哥俩好感情深,喝多了黄汤结拜成了安达,特意从自己身上脱下硬送给他的吧? 如果猜的没错,这副盔甲应该是布日固德从大明这边抢来的,甚至大概率杀了一个边军军官后从尸体上扒下来的。 这样的人,居然问自己这样的话,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形式比人强,哪怕朱慎锥心里明白,却绝对不能承认。反而他得睁着眼说一通瞎话,要不然布日固德一怒之下动手,别说货物保不住,就连小命也悬。 “能认识将军是我的荣幸,既然将军有需,区区这些货物又算得了什么?再说了,将军难道以为自己是不讲信誉的人么?这我是绝对不信的,将军相貌堂堂,气度轩昂,一看就是蒙古人中的好汉,要不也不会受大汗如此重用。” “将军,这些东西但取无妨,虽然我的商队并不算什么大商队,可我这个人向来就是喜欢交朋友的。今天一见将军不知怎么回事,隐隐就感觉到同将军亲近,而且我们能在此处相识,说不定就是长生天的安排,您觉得呢?” 朱慎锥正义严辞道,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这一番话讲的布日固德心花怒放,他虽然是百夫长,可实际上在蒙古军中军职地位并不算高,像他这样的百夫长林丹汗手下有好些呢。 人总是爱听好话的,同样也都是觉得自己是好人的,哪怕明明这个人是恶人也是如此。从来没有恶人会说自己是恶的,这是人的天性,布日固德自然也不例外。 哈哈大笑,布日固德越看朱慎锥越觉得顺眼,这样胆大说话又好听的明人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而且这一句句话也都说到了自己心坎上。 说实在的,刚才朱慎锥说先拿货,以后再找机会结算的建议的确打动了布日固德,如果这样干的话自己就占了大便宜了。但布日固德却是一个要面子的人,他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样的事。 去大明抢掠是一回事,可在草原和行商贸易是另一回事,这种习俗对于有一定见识尤其是像布日固德这样层次的蒙古人来说已成了规矩。而且这个规矩是历代大汗都要求遵守的,作为大汗的部下,破坏规矩的事传出去,可是要受责罚的。 因为这样,布日固德才会装模作样反问朱慎锥,以表示自己毫无那样的想法。可谁想,朱慎锥接着又说了这些话出来,虽然意思是相同的,但说话的技巧可比他们直来直去的蒙古人听着顺耳多了,而且听后布日固德感觉自己的品德瞬间就升华了不少,说不定自己老爹当年给自己起名里面带了个“德”字,有着先见之明,这或许是万能的长生天早就注定的吧。 越看朱慎锥越是顺眼,一时间布日固德反而不好意思占他的便宜了。他想了想后摆摆手,大大方方地告诉朱慎锥交易就是交易,自己作为大汗的部下,骄傲的蒙古人,怎么能够占他这样一个大明商人的便宜呢? 他们来到草原也不容易,辛辛苦苦不就是为赚钱么?总不能来一趟空手而归吧?这样的话又如何体现出他们蒙古人的热情好客和直爽呢?所以,布日固德觉得还是让朱慎锥他们跟着自己走的好,等到了营地按照规矩完成交易,绝对不会让朱慎锥吃亏。 再说,朱慎锥带的货物自己一个人也吃不下,还能够给他介绍几个同僚一起买下。这样的话也算是帮了朱慎锥一把,大家既然都是兄弟,这样的帮忙不是应该的么? 至于朱慎锥提到的行路不便,这更就不是问题了,额日斯的部落虽然小,但这里的马还是有的,让额日斯多挑几匹好马出来,帮着朱慎锥他们拉车,这样一来朱慎锥的行路速度就能快上许多,完全不耽搁他们的行程。 ------------ 第七十三章 草原变局 布日固德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朱慎锥再拒绝就不可能了。 他听后面露喜事,抚胸谢过布日固德的安排,很是爽快地答应下来。 见朱慎锥同意后,布日固德很是高兴,气氛一下子就融洽了起来。 布日固德的人暂时在额日斯部落驻扎了下来,作为主人的额日斯让族人宰牛杀羊,招待布日固德一行。 虽然布日固德是来聚兵的,他的到来也让部落的青壮,包括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即将离开了自己身边,前往生死未知的战场。但大汗聚兵,这是额日斯根本无法拒绝的,而且布日固德只是执行者,真正的决策者是林丹汗。 招待布日固德一行,同样也是额日斯必须做的,哪怕对亲人即将上战场的担忧充斥着内心,表面上却依旧勉强打起精神来做这些。 一来,按照蒙古人的习俗,部落的人是布日固德征召的,接下来有很大的可能这些人都归布日固德指挥,在这种情况下,善待布日固德,同样也是善待自己的族人,希望之后的战场上,能够看在这个情份上照顾一下他们。 二来,这恐怕也是即将出征的族人在部落最后一顿丰盛的晚餐了。等到明日太阳再一次升起,他们就将离开部落,踏上未知的路程。打仗可是要死人的,无论是和谁打仗,地位越低的蒙古人战死的可能性就越高。 额日斯是打过仗的老兵,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招待布日固德,同样也是给自己这些族人一個最后和亲人相聚的机会,让他们饱餐一顿,和亲人道别后毫无牵挂地踏上征程。 天色渐渐暗下,营地升起篝火,烤得香喷喷的全羊和煮的大块的肉一一端了上来,大家围坐着,用手中的小刀割取着肉,沾着盐巴就着马奶酒畅快地吃喝着。 朱慎锥他们同样也是如此,但和其他人相比,朱慎锥的待遇就高了不少,他和额日斯、布日固德一起。马世州和其他伙计去了另一边,这样的安排,在蒙古人这边算是较高的礼节了,对此朱慎锥表示有些惶恐。 也许是因为之前吹捧的缘故,布日固德对朱慎锥的感官非常不错。额日斯虽说因为儿子和孙子的即将离开显得有些伤感,但在这种情况下依旧强打起精神,热情招待着这两位客人。 吃喝的同时,朱慎锥忍不住旁敲侧击询问这一次大汗聚兵的原因,毕竟大明和蒙古之间的战争从未停止过,虽然这两年双方和睦了许多,可谁又能保证,这一次林丹汗聚兵不是因为要针对大明? “哈哈哈,放心吧,这一回大汗聚兵和你们大明没什么关系。”布日固德大笑道,对于朱慎锥询问中的担忧他很明白,毕竟朱慎锥是大明人嘛。 用刀子割下一块肉,沾了点盐巴往嘴里一丢,大嚼几下就着马奶酒咽了下去。抹了抹嘴,布日固德笑道:“这几年东边不太平,建州的野猪皮同你们大明打了一仗后,现在上蹿下跳活跃的很,大汗对这个老家伙很是不满……。” “这么说,大汗这一次聚兵是要攻打建州?”朱慎锥微微一愣,同时心里有些高兴。去年的时候,大明在萨尔浒战败,如今辽东局势在熊廷弼的到任后总算稳了下来。 熊廷弼是个能臣,也是一个牛人,到了辽东后在皇帝的支持下稳住了阵脚,依托大明远比后金雄厚的国力和应对得当的措施逐步扭转了当初兵败后的糟糕局面。 熊廷弼在辽东的稳扎稳打,让努尔哈赤狗咬乌龟无处下嘴,也无可奈何,几次小规模的碰撞后,明军反而占了些许上风。 现在,辽东的局势要比之前好了许多,虽然萨尔浒之战后的巨大损失依在,明军在辽东的实力也不如从前,可就算这样熊廷弼依旧完成了皇帝交给他的初步任务,使得整体情况渐渐好转,同时暗暗积蓄力量准备未来的反攻大战。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林丹汗出兵辽东对大明来说是一件好事。 这些年,蒙古和大明的关系得到了相当缓和,双方甚至恢复了之前中断许久的马市互贸。之所以有这样的情况,那是因为后金的突然崛起,努尔哈赤的后金崛起后开始统一女真各部,其势力发展非常迅猛,对大明包括蒙古都形成了威胁。 尤其是萨尔浒之战,后金大胜明军,这造成了巨大的震动。这场战役说一句天下皆惊丝毫不为过,林丹汗继位以来,一直都以成吉思汗为榜样,意图恢复旧日蒙古帝国的全盛。 这些年,林丹汗着手统一蒙古各部,壮大自身,要找回祖先的荣光。后金的崛起使得林丹汗很是不舒服,而且自继位以来,蒙古人和后金接连的几场战争中,林丹汗都没讨到便宜,甚至损失不小。 就在去年的时候,林丹汗还给努尔哈赤去了一份信,信中自称为“四十万蒙古之主”,称努尔哈赤为“水滨三万人之主”,其中的傲慢和对后金的轻视显而易见。 而当努尔哈赤在萨尔浒之战胜利后,后金的实力一下子增强了不少,在这样的情况下,林丹汗把后金当成威胁,和大明结成同盟,对后金动兵也是很正常的选择。 所以听布日固德提到建州,朱慎锥的精神顿时一振,如果这个时候林丹汗和大明联手起来在辽东和后金开战,以熊廷弼的眼光和才能,哪怕不能彻底扭转萨尔浒之战后的劣势,至少也能借此机会给后金重创。 “打建州?不不不,大汗要打的可不是建州,是炒花这个老东西。” “炒花?”朱慎锥呆了呆,前面还在说林丹汗对努尔哈赤不满,看怎么转眼不是打后金反而打炒花了呢? 炒花这个人朱慎锥知道,在前往草原之前,朱慎锥对草原的信息仔细打听过,虽然这些信息不怎么完全,可草原上大概的势力情况还是知道一些。再加上马世州告诉自己的那些,朱慎锥对于草原各大势力也算是知晓的,其中就包括这个炒花。 炒花是内喀尔喀之主,喀尔喀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外喀尔喀,位置在林丹汗的察哈尔本部北边,而另一部在其东部,位于察哈尔、科尔沁和辽东的后金势力范围交接中心,大明的以北方向。 内喀尔喀部之前的实力不强,在万历初年起才逐步壮大,最初的首领是速把亥,后因入侵辽东被李成梁所杀,速把亥死后炒花接手了其兄的势力,成为了内喀尔喀部的首领。 炒花和林丹汗一样,同是孛儿只斤氏成员,黄金家族的后人。 不过炒花成为内喀尔喀之主后,和林丹汗的关系并不好,双方时有摩擦。这几年,随着后金的壮大,比邻后金的内喀尔喀部和后金多次交战,却胜少败多。也是因为如此,炒花为了保存势力,选择了和林丹汗同样的方式,同大明开始交好,双方的关系逐步缓和,以借大明力量对抗后金。 但在去年的时候,努尔哈赤在萨尔浒战胜明军,此战后金实力大增,一下子就膨胀起来的努尔哈赤借明军在辽东实力大损的空隙四处出击,抢到了不少地盘。 不久后,努尔哈赤亲自带兵攻击内喀尔喀部,作为一个精读《三国演义》有文化的老奴,所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这个道理他是懂的。 没了大明的支持,内喀尔喀部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努尔哈赤突然发动袭击,一战大胜,直接砍掉了炒花侄孙宰赛的脑袋。 宰赛不仅是炒花的侄孙,也是内喀尔喀部五部领主之一。整个内喀尔喀部分为五部,也称为内喀尔喀五大营。 这五大营可是内喀尔喀部核心军事力量,也是炒花能成为部落之主的根本。宰赛作为五部领主之一,手里握着内喀尔喀部举足轻重的精良蒙古骑兵,可谁想却一战之下不仅被努尔哈赤的后金军队给击败,就连宰赛本人也成了刀下之鬼。 宰赛部大败,内喀尔喀军力大损,努尔哈赤挟胜继续进军,几战下来打得炒花无法招架叫苦不迭。 炒花急忙向林丹汗求助,希望林丹汗看在同是黄金家族成员份上伸出手来拉兄弟一把,可谁想林丹汗接到求援后根本不理不睬,在黄金大帐里继续奏乐继续舞,丝毫没有出兵的想法。 苦苦等了月余,林丹汗的援军毛都没见,后金咄咄逼人越战越猛,眼看着继续打下去自己老本都要拼光了,走投无路的炒花一咬牙,直接就做出了求降于后金的举动。 虽然在战场上获得绝对优势,但内喀尔喀部地盘可不小,这边又是蒙古人的地方,后金虽说强大,可女真人人丁却不多,根本不可能直接把这么大的地盘全吞下来。 考虑到这些因素,努尔哈赤倒也没想一战就灭掉内喀尔喀的念头,他发动这场战争的目的本就是想从内喀尔喀那边占点便宜,顺便在萨尔浒之战后内喀尔喀失去明军支援的情况下以打促和,彻底搞定这个不怎么安分的老邻居。 见炒花被自己打服求降,努尔哈赤顿时大喜,很是大度地一口答应了下来。不过同时他也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以后内喀尔喀部必须和后金结盟,双方联手一起对付大明。 形势远比人强,以前炒花借着大明的支持还能和后金扳下手腕,可现在大明在辽东大败,这个大哥已经靠不住了。就连自己人的察哈尔本部也不救援自己,林丹汗这狗东西在一旁幸灾乐祸,坐视自己同努尔哈赤打生打死,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内喀尔喀部就彻底完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炒花毫不迟疑地就答应了努尔哈赤的要求,并且还把自己的孙子作为人质主动送去了后金。就这样,内喀尔喀和后金的战争就以这种方式平息,努尔哈赤用军事力量征服了内喀尔喀部,又拉到了一个重要盟友。 ------------ 第七十四章 林丹汗的思路 战争结束,内喀尔喀部和后金结成同盟,之前坐山观虎斗的林丹汗得到消息后顿时暴跳如雷。 在林丹汗看来,作为黄金家族的子孙,打输了不算,居然还投靠了他所看不起的努尔哈赤,这简直就是蒙古人的奇耻大辱。 因为内喀尔喀部和后金的结盟,林丹汗决定给炒花一个教训,让他知道黄金家族的子孙可以战死却不能在敌人面前卑躬屈膝用这种方式苟且偷生的道理,同样借敲打内喀尔喀部,以镇服其余蒙古各部,为接下来统一蒙古做好准备。 这就是林丹汗向各部落聚兵,准备攻打内喀尔喀的真正原因。当听到布日固德说完这些后,朱慎锥的大脑顿时有些宕机,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林丹汗为什么会这么干。 “这丫的不会智商有问题吧?” 朱慎锥实在无法理解林丹汗的想法,按照正常逻辑,炒花求援,作为蒙古共主的林丹汗怎么都应该派兵救援,毕竟内喀尔喀部不仅是蒙古重要的一部,其首领炒花还和林丹汗一样身上都流着黄金家族的血脉。 哪怕这些年内喀尔喀部和林丹汗之间有些矛盾,那也是蒙古人自己内部的事。在外人攻击蒙古同部的情况下,林丹汗怎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呢? 坐视内喀尔喀部不顾,按兵不动,看着炒花和后金打生打死?林丹汗自以为聪明,想坐山观虎斗,又或者玩一套驱虎吞狼的把戏,要借后金之手削弱内喀尔喀部的力量,为将来统一蒙古扫清障碍。 这看起来似乎合情合理,可实际上这么做简直无法理喻。 利用外人的手对付自己人,这样做法难道其他蒙古各部首领没有想法?不让人心寒?作为蒙古大汗,全蒙古的共主,这种做法实在是亲者痛仇者快,把自己人往对手那边推呀。 现在炒花无力抵抗后金,无奈只能求降并和后金结盟,在其余蒙古各部看来也是无奈的选择。 毕竟他不这么做,内喀尔喀部就完了,现在这么做了至少能保存自身,至于所谓的同盟这对蒙古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在蒙古人看来,条约的签订就是用来撕毁的,当人质的孙子也是可以抛弃的,别说孙子了,儿子没了再生一个就是,当年成吉思汗带着蒙古崛起的那一日起,这几百年来,他们蒙古人不都是这样干的么? 在这种时候,林丹汗最合适的选择就是派人去安抚炒花,随便找个理由解释之前不出兵的原因。然后再利用宰赛的死来挑唆内喀尔喀部和后金的矛盾,让炒花的内喀尔喀部继续顶在前头,作为蒙古本部和后金之间的屏障。 可偏偏这個时候林丹汗不去打后金给炒花报仇,反而对委曲求全的炒花下手,这样的作为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外人来打自己,自己打不过人家找老大帮忙,老大不帮忙还在边上吃瓜看好戏。等自己被外人打得鼻青脸肿,没办法只能求饶,人家放过自己后,老大不安抚自己反而要带人狠狠揍他?这叫什么事儿? 林丹汗的这番骚操作朱慎锥实在是无法理解,作为蒙古大汗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简直犹如儿戏一般。 这些话也只能朱慎锥心里这样想想罢了,理解归不理解,但这个事却不是他能评论的。 林丹汗再蠢,那也是蒙古人的大汗,在坐的额日斯和布日固德都是他的部下子民,在他们心里,林丹汗是高高在上的呼图克图汗,是黄金家族的子孙,是所有蒙古人的大汗。 除去长生天外,草原上没有比林丹汗更尊贵的人了,只要林丹汗一声令下,哪怕就是去死,额日斯和布日固德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因为明天就要离开,晚宴之后众人也就早早休息了。 这个夜里,朱慎锥没有睡好,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他一直都没想明白林丹汗的所为,也对接下来林丹汗聚兵攻击内喀尔喀部的军事行动不看好。毕竟现在炒花已经和后金结盟了,一旦这个时候林丹汗出兵非但得不到其他蒙古各部的支持,还会逼着内喀尔喀部往后金那边推。 努尔哈赤可不是普通人,这个老奴雄才大略,一旦林丹汗出兵,他绝对不会坐视内喀尔喀部灭亡,必然会出手相助。 在这种情况下,林丹汗能打赢这仗么?辽东的熊廷弼又如何选择?想来想去,朱慎锥想的脑门都在发疼,也不知道想了多久,到后半夜的时分,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醒来,营地已经有人在忙碌了。朱慎锥洗漱后带着他的人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因为布日固德的安排,额日斯给朱慎锥准备了好几匹马,有了这些马他们行路要便利许多。 等到布日固德的人全准备好,一声令下后,朱慎锥他们就跟着布日固德出发了。 一行离开了额日斯部落,看着远去的族人,担忧他们是否能够平安回来,年老的额日斯眼睛不由得模糊起来,他强打着精神,目送着自己儿子孙子们跟随队伍远去,渐渐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地平线那端。 额日斯部是布日固德聚兵的最后一站,现在他聚兵的人数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返回在察哈尔右翼的营地。 这条路线和朱慎锥之前选择的路线完全相反,察哈尔右翼的营地靠近集宁方向,位于集宁稍东南的乞儿海子,也就是后世的黄旗海。 从额日斯部到乞儿海子,之间的路途不算近,按照朱慎锥他们原本的速度,起码要十多日左右才能抵达。如今因为是赶路,又多了马匹,速度要快了许多,可就算这样也要至少五六日抵达。 这几日里,朱慎锥一行人跟着布日固德的骑兵一起行军可不轻松,毕竟他们不是生活在马背上的蒙古人,对于蒙古人来说,骑马行军就犹如吃饭喝水那么简单,如果在战时一人二骑甚至三骑,他们甚至可以不下马,吃喝拉撒全在马上,就连睡觉也是一样,这样的行军速度简直就是惊人的。 现在虽然没必要用这样的方式,毕竟最后的聚集时间还比较宽裕,再加上回去的路上又带了朱慎锥一行人,为了照顾朱慎锥,布日固德把速度放缓了不少,可就算这样,第一次这样在草原赶路的朱慎锥还是累的够呛。 累归累,收获还是不小的。 蒙古人骑兵行军、扎营还有在草原上生活的一些技巧等等,一路上布日固德并没有瞒着朱慎锥,一切都是在他眼皮底下做的。 起初朱慎锥还有些避嫌的想法,生怕自己知道这些让布日固德防备。但很快这个念头就打消了,因为在第一天扎营的时候,布日固德就来找朱慎锥聊天,聊着聊着,居然主动说了些他们蒙古人在草原上的经验。 这让朱慎锥很是惊喜,他试探地询问了几句,布日固德都爽快地回答了,就连一些关于骑兵军事方面的情况也没隐瞒,大大方方地告诉了朱慎锥。 也许在布日固德看来,这都是蒙古人的本能而已。而且朱慎锥作为一个大明商人,哪怕就算知道了这些又如何?一个大明商人总不可能带领大明的骑兵跑到草原上和他们蒙古人交战吧?再说了,现在大明哪里还有什么骑兵呀?在他的认识里,大明的军队虽然军械精良,可都是躲在长城后的胆小鬼,草原终究是他们蒙古人的草原,蒙古人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既然布日固德不在意这些,朱慎锥哪有不多请教的道理?借着这个机会,他不仅从布日固德这边学到了不少东西,还因为这几天的接触,双方也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除去这些外,布日固德还告诉了朱慎锥一些关于蒙古各部的情况,虽然他说的只是一些寻常的信息,毕竟像大汗和王爷、台吉、万户等高层的信息所知不多,布日固德的级别也达不到这样的程度,可从他口里说的那些东西对于现在的朱慎锥而言却已是足够了,不能不说又是一个意外之喜。 这一日,临近傍晚,布日固德见天色差不多下令扎营休息。 停下后,众人开始忙碌起来,朱慎锥的人也准备晚饭了,这时候眉开眼笑的布日固德就破来了。 “兄弟,今天吃些什么?”布日固德也不客气,到了近前直接问,还咧着大嘴笑。 “和昨天一样只有闷饭,野菜汤,草原上条件不好也只能这些了。”朱慎锥笑着回答道。 自从第一天行军,扎营后朱慎锥他们这些人做了一顿饭,闻到香气的布日固德好奇跑来讨了些吃后,布日固德就开始赖上朱慎锥了。 蒙古人吃饭很是简单,不是羊肉就是牛肉,又或者是那种硬邦邦的死面饼子再加奶茶什么的。 这还是在营地的时候待遇,如果是行军的时候,通常就是些携带肉干什么的,想吃口热食可不是容易的事。 草原的条件艰苦,而且出产也不多,在出发前,朱慎锥就琢磨过这个情况,请教了马世州提前做了一些准备,除去干粮外,他还带了不少米面,为的就是怕在草原上吃不惯时候可以打打牙祭。 蔬菜对蒙古人来说可是奢侈品,蒙古人需要大明的茶叶就是因为缺乏蔬菜,要靠茶叶来补充维生素等。朱慎锥到了草原后发现,其实草原上也有不少可以食用的野菜,辨认和摘采野菜对朱慎锥他们来说不算难事,以前走盐的时候经常在荒山野岭露营,为解决补给挖野菜来吃不是稀罕的事。 既然草原上肉食不缺,又有野菜,朱慎锥索性就按着西域手抓饭的模式来做闷饭,饭里放上些牛羊肉,再添野菜什么的,撒上盐巴提味,盖上锅盖闷上整整一锅,味道可比那些干粮不知强多少倍。 至于其他的野菜,炒菜条件不足,煮一锅野菜汤却是没问题的。这些玩意在大明根本不算什么,可对于很少吃到这样食物的布日固德来说见了无异两眼冒光口中生津。 ------------ 第七十五章 营地 “有这些就行。”布日固德搓着双手嘿嘿笑着,这几天他每到饭点就会跑来蹭饭,朱慎锥已都习惯了。再说,朱慎锥巴不得他来呢,要不是真没条件,他还打算给布日固德做些更好吃的玩意,进一步拉拉交情。 一顿饭又算得了什么?能够借此拉近双方的关系,从布日固德嘴里掏出自己想要的消息,再多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而且这几日里,因为吃饭的缘故布日固德已同朱慎锥成了不错的朋友,按照他的话来说,他们已经是兄弟了。相比之前额日斯这个老狐狸,朱慎锥更喜欢和性子直爽的布日固德打交道。 和布日固德混熟了,朱慎锥这才知道这家伙年龄并不大。别看他一副大胡子,长的粗狂的模样,实际上也就二十三岁而已,原本朱慎锥以为他怎么着也三四十了,闹了半天却大不了自己多少。 做饭需要时间,得耐心等待。布日固德再心急也没用,只能强忍着等着饭好,和朱慎锥聊天时不时还目光朝着不远处煮着饭的土灶看上一眼。 终于,饭好了,当马世州来告诉朱慎锥可以用饭的时候,布日固德二话不说就抢先弄了一碗,连筷子都不用,直接动手,两口饭再喝口汤,吃的是眉开眼笑,远处他那些部下看了一个个心里羡慕之极,却只能低头继续啃自己那些硬邦邦的干肉。 连干了三個人的量,布日固德这才心满意足地摸摸凸起的肚皮,这样的美食天天吃该多好呀,他甚至想旧事重提,让朱慎锥把他们队伍里那个会煮饭的人送给自己,这样的话以后自己就能天天吃到这样的美食了。可惜的是,这个事他不是没提过,但却被朱慎锥一口给拒绝了。 “布日固德兄弟,到营地还有多远?”吃完饭,朱慎锥煮了壶茶,和布日固德一起喝着茶消食聊天。 “快了,从这个方向过去没多远了。”伸手指着一个方向,布日固德笑呵呵道。 “明天能到了吧?” “顺利的话明天中午就能到了,怎么?你心急了?哈哈哈!放心吧我的兄弟,我答应你的事绝对不会反悔,等到了营地你的这些货物我全包了,到时候保证让你满载而归回大明去。” 布日固德爽朗地大笑着,朱慎锥也露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再一次向他道了谢,还说了几句如果不是因为碰上他,哪里有这样的机会,说不定他还得在草原不知道转悠多少日子才能把货卖完呢。 “小事小事,都是自己兄弟嘛。”布日固德大大咧咧说着,手里拿着根草棍剔着牙。 这几日,他和朱慎锥已经混熟了,也知道朱慎锥是刚来草原做买卖的行商,对于草原的情况不是太了解。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布日固德怎么会有这个运气?一般来说,大明行商中像朱慎锥这种小规模的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大商队,而且这种商队都是有固定客户的,比如那位大部落的台吉,又或者万户、王爷什么的。 这些行商规模大,带的货物也多,但通常直接和那些大人物交易,向布日固德这样的蒙古低级将领根本没什么机会能直接接触,更不用说从中获得多少好处了。 也就是朱慎锥他们了,再加上在聚兵的路中的巧遇,这才给布日固德带来这样的机会。布日固德已经打听过了,心里也盘算过了,等到了营地就找人凑份子把朱慎锥带的货全部吃下来,这样一来自己转个手能在这笔买卖中赚到不少。 这样的好事可不常有,而且布日固德还有和朱慎锥搞长期合作的想法,如果双方以后能长期交易的话,这就是一条非常不错的财路,借着朱慎锥的货物渠道,他以后不仅能赚更多的钱,未来也能借此在部落里提升自己的地位。 蒙古人可不傻,如果蒙古人傻当年也不会建立起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帝国了。布日固德性子直爽,可这笔账他还是算得清楚的,这些日子朱慎锥刻意和他交好,布日固德心里也明白,同样他善待朱慎锥和他交朋友,也是有这样的打算。 布日固德明白,朱慎锥心里同样也清楚。 他不反对和布日固德长期合作,虽然布日固德在蒙古军中的地位不算高,可他出身高贵,虽然不是高高在上的黄金家族直系成员,但也是出身显赫的蒙古高级贵族中一员。 布日固德的曾祖父曾经是札萨克图汗手下的部落台吉,他的祖父、伯父、父亲都在布延彻辰汗下效力,当过百夫亲军,千夫甚至万户,这也是布日固德会认识额日斯的原因。 布日固德所在的部落可要比额日斯的部落大多了,足有四千多人,只可惜布日固德的父亲没能继承部落首领,现在的台吉是他的伯父。几年前,布日固德被家族送到了大汗帐下担任亲军,积功渐渐提,这一次是布日固德第一次亲自领军,出来替大汗聚兵,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只要在之后的战争中再立下功劳,布日固德在蒙古军中升职是肯定的。 交好这样一个有前途的年轻蒙古将领,对朱慎锥来说并不算坏事,有了布日固德的照应,他以后在蒙古的买卖就顺畅多了。而且朱慎锥很有自知之明,像他现在这样的小行商,去巴结那些蒙古大贵族和高级将领是根本不可能的,而碰巧遇上的布日固德反而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虽然两人都有合作的意图,也相互心知肚明。但毕竟第一次合作还没完成,许多事要等到了营地后完成这一次交易才能细谈。对此,无论是朱慎锥还是布日固德,双方都带着期望,这也是他们这几日关系越发亲近的原因之一。 休息了一晚,翌日清晨再一次启程。 接下来的路程就如布日固德说的那样不远了,同行的蒙古人似乎也知道马上就要抵达营地,这几日的路程终于走完,大家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午后不久,前方陆续出现了有人聚集的迹象,空气中也闻到了一股湿润的气息,布日固德告诉朱慎锥,他们继续过去不远就是乞儿海子,营地位于乞儿海子的北部地区,那边有几条河流往南汇入乞儿海子。 果然,再走一段路,就碰上了从另一个方向朝着营地而去的蒙古骑兵。见到这股骑兵,布日固德纵马上前,对方也有人骑马朝他们这边过来。双方见了后,相互聊了几句话,随后各自返回自己的队伍,一左一右并没合并在一起,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继续朝着营地而去。 马上就要到营地了,朱慎锥心里却没多少紧张,反而有些期待。 他看着和他们同行却保持距离的另一支骑兵,却没问布日固德为什么不汇兵一处。也许这是蒙古人的行军规矩吧,在接下来的路程中,这样的情况又发生了一次,等到他们一行来到营地的时候,已有三支队伍了。 “看!到了!”终于,营地就在眼前,布日固德指着前方乐呵呵地说。 朱慎锥坐在马上直起腰,朝着前方望去,前方是一大片看不到尽头的蒙古包,这些蒙古包如繁星一般散布在一片河流的四处,看似杂乱,但又有着规律,如果猜的没错,这些蒙古包是按照部落和势力进行划分的,而在中央的那片区域应该就是贵人的所在了。 “孩儿们!走!到家了!”布日固德回头朝着自己这边的人喊了一声,众人呼啸欢呼,同时加快了速度,朝着位于蒙古包其中一处而去。 此时,另外两支队伍也是如此,但他们的方向和布日固德的稍有不同,这更证明了刚才朱慎锥的判断。 朱慎锥回头招呼了一声马世州和他的人,大家赶着马车跟着队伍加快了速度。 一刻钟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布日固德所属营地,到了地方,营地里已有人迎了出来,见到布日固德骑马在前带人回来,来人满面笑容地张开双臂,布日固德纵马到了近处,干净利索地翻身下马,和来人热情拥抱。 “我的兄弟,你可算回来了!” “安好,尊敬的兄长。” 来人和布日固德的容貌有几分相似,听他们的对话似乎这个比布日固德年长的人应该是他的兄长。如果朱慎锥没猜错的话,这就是布日固德路上曾经和他提起过的堂兄哈丹巴特尔。 哈丹巴特尔是千夫长,也是布日固德的部落未来的继承人。按照蒙古人军队编制,千夫长独自统领一部,是蒙古军队中重要军职,已属于高级军官了。 如果说布日固德的百夫长是连长的话,那么哈丹巴特尔就等于是营长或者团长的级别。千夫长是百夫长的直属上级,在千夫长上面还有万夫(也叫万户)、宗王等高级蒙古将领、贵族,在百夫长下有十夫长等下级军官。 这种军事制度是当年成吉思汗时代建立的,元朝时期继续沿用,只是在原来基础上稍做变动。 老朱起兵驱逐北元,建立大明时,大明的军制中大部分也延续了蒙古人的军队编制,比如大明军户中的百户、千户,就和蒙古人的百夫长、千夫长是同一个概念。 ------------ 第七十六章 腰牌 这一次林丹汗聚兵,不仅调动了察哈尔万户本部的兵力,还征召了土默特方面不少部落兵力。 哈丹巴特尔是营地的右翼千夫长,按照蒙古军队编制,右翼千夫长至少1100至1200兵力,但实际上人数却远超过这个数量,除去骑兵外还有奴隶和牧民组成的辅兵,后者的数量加起来也不少,所以他们营地的人在布日固德带人到达后已接近了1800人。 整个营地共有六个千夫长,哈丹巴特尔就是其中之一,这支部队由阿斯根万夫(万户)所统领,万夫的大帐就在蒙古包的中央位置,那边还有阿斯根的直属万夫部队,这么算下来整個营地有骑兵(不包括奴隶和辅兵)超过万人。 一万多骑兵,这可不是一个小数,整个大明能战的骑兵恐怕也没这么多。可蒙古人随随便便聚兵就有这么多。而且这还不是林丹汗手下所有骑兵的数量,林丹汗的大营并不在这里,这里只是阿斯根万户聚兵的营地,等人到齐后,按照林丹汗的要求阿斯根会整军拔营带兵向东,随后抵达白城,在那边同林丹汗的本部大军汇合后共同出兵攻打炒花。 这一次林丹汗足足调集了至少三万五千兵力来对付炒花,这样的军力在蒙古已算得上非常强大。要知道内喀尔喀部全盛时期也不过一万五千骑兵,而且不久前在和努尔哈赤之战中损失惨重,眼下老弱病残全加起来能凑起七八千能骑马拿刀上战场的人很不容易了。 就算炒花现在有后金的支持,可后金的兵力也是有限。 在萨尔浒之战中,后金倾巢而出,把全能用上的兵力都掏了出来,也不过不到三万人而已。虽然此战大胜,但努尔哈赤也遭受了一定损失,再加上战后后金四处出击,随着地盘的增大手中的兵力更是不足。 熊廷弼到任后,稳扎稳打给了努尔哈赤不少压力,这也是努尔哈赤为了解除后顾之忧攻击内喀尔喀部,逼迫炒花同盟的主要原因。 现在林丹汗要教训炒花,努尔哈赤就算想救援内喀尔喀部恐怕也抽不出多少兵力来,何况辽东那边熊廷弼也不吃吃素的,一旦被熊廷弼抓到机会,别说保不住内喀尔喀部,就连之前所占的地盘也会被熊廷弼夺回去。 无论从那方面来看,林丹汗这三万五千大军怎么都是胜券在握,占有绝对优势。 这样的感觉不仅是林丹汗本人,营地的蒙古人也是如此,一个个神态轻松笑容满面,似乎之后只要和林丹汗汇兵一处,接下来的战争十拿九稳。 兄弟两人热情拥抱一番,哈丹巴特尔这才朝布日固德带回来的人那边看去。当他看见人群中的马车和朱慎锥等人后顿时微微一愣,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布日固德就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听完,哈丹巴特尔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伸手在布日固德肩膀上拍了拍。布日固德顿时咧嘴笑了起来,随后又和哈丹巴特尔聊了几句,这才转身朝着他的队伍这边走来。 营地这边早就给布日固德留下了驻扎的位置,布日固德带着人把自己这边安顿好。除去他的部下外,朱慎锥这边也照顾到,不仅拨了两顶蒙古包给朱慎锥他们,还让人带了三个奴隶过来供朱慎锥驱使。 谢过布日固德,特意询问了营地的规矩,避免因为不懂规矩惹出麻烦。 布日固德笑呵呵地丢了个他一面腰牌,让他挂在腰间。告诉朱慎锥尽管放心就是,这边的营地是他们的,有这面腰牌只要不乱闯别人营帐就没事,在营地里走动根本无妨,不过其他千夫的营地尽量别去的,毕竟那边他也管不到。 今天刚到营地,他那边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再说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让朱慎锥他们今天就先好好休息一下,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等明天他会再来找朱慎锥商量交易的事。 谢过布日固德,朱慎锥亲自送他出蒙古包,等布日固德走后,朱慎锥这才注意到跪在一旁的三个奴隶,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三个奴隶一个少两个老,少的个头矮小,看起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十四五岁。至于两个老的,脸上沟渠横生,瞧着比之前的额日斯年龄还大些。三人跪着一动不动,低垂着头,也看不清容貌。 走近,还没等朱慎锥说话,就闻到一股难闻的味扑鼻而来。 这些日子在草原,朱慎锥已习惯了许多,刚入草原的时候普通蒙古人身上的那股味实在有些吃不消,哪怕是额日斯和布日固德这样身份的蒙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条件限制,蒙古人很少有洗澡的机会,再加上蒙古人饮食习惯不同,又经常和牛羊马匹呆在一起,大部分蒙古人又爱喝马奶酒,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又腥又骚。 怪不得大明常称蒙古人为骚鞑子呢,这股味不习惯的人真是受不了。在草原这些日子,现在的朱慎锥已渐渐熟悉了这个股味,差不多快达到久居鲍鱼之肆不觉其臭,久居芝兰之室不觉其香的境界。 可就算这样,这三个奴隶身上刺鼻的味道还是冲了朱慎锥一鼻子,让他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 原本朱慎锥还打算问问三个奴隶姓名什么的,可现在他也没这个兴致了。想了想,直接把马世州喊来,指着这三个奴隶把他们交给了马世州。这三个奴隶都是布日固德给他的,作为客人无论如何不能拒绝,要不然就是打了布日固德的脸了。 既然给了他,那么也不能让他们吃闲饭,让马世州带他们下去找个地方洗刷一下,换一身相对干净的衣裳再去去味然后再干活。要不然凭他们这股味,朱慎锥还嫌弃沾染上了呢。 这些日子一直赶路,朱慎锥也没好好休息,今天到了营地第一天,虽说心中对营地的情况有些好奇,布日固德也给了自己腰牌,按理说在营地逛逛不会有事。 不过朱慎锥却没这么做,到了人家的地盘还是安全起见的好,至少在没有布日固德的陪同下不要莽然从事,等熟悉之后再逛也不迟。何况这几日辛苦的很,朱慎锥虽然身体健壮,却也有些累了,今日就好好休息一夜,其他的事等明天再说。 一夜平安,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这一觉是朱慎锥到草原后睡的最踏实的了,在这个营地四周都是蒙古人,根本不用考虑晚上轮班的问题,也不用担心那些流窜在草原上神出鬼没的饿狼袭击。 等到第二天天亮,伴随着耳边时不时传来的马鸣声,朱慎锥睁开了眼睛,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才起。 洗漱完,换上衣袍,再挂上昨日布日固德给他的腰牌,朱慎锥出去逛了一圈,在附近走动了没多久就碰上了来找自己的布日固德。 “我的兄弟,昨晚休息的好么?” “谢谢,睡的很舒服,这是我这些日子睡的最好的一觉了。”朱慎锥实话实说,这句话让布日固德哈哈大笑起来,能够得到朱慎锥如此回答,这让他相当满意。 他告诉朱慎锥自己已经安排好了,今天就可以进行交易。他这边全部吃下朱慎锥带着的货物,一部分用牛羊皮来交易,另一部分用金银。 毕竟这里不是他们的部落,是聚兵的营地,牛羊皮这样的物资虽有却带的不多,不过金银这些他找人凑了一点,按照朱慎锥之前开出的价格交易,希望他不要在意。 对此朱慎锥表示没有问题,告诉布日固德随时都可以交易,他这边全力配合。 听到这样的回答,布日固德很是高兴,用力拍打着朱慎锥的肩膀咧嘴直笑,一口一个兄弟,亲热异常。 接下来的交易很顺利,朱慎锥回到蒙古包让人把昨天已经卸下来的货进行了计算,然后给了对方一个价格。听到报价,布日固德更是开心地眯起了眼睛,因为朱慎锥报出来的价格比他原本计算的还低些,这分明就是朱慎锥特意在原来基础上又给自己打了折扣。 “好兄弟,这个情我领了。这一次太仓促了些,下一次来草原直接就去我那边,到时候你带多少货我要多少,保证不让你吃亏!”布日固德笑逐颜开,拍着胸脯向朱慎锥保证,还给他做了许诺。 这恰恰就是朱慎锥需要的,他乐呵呵地点头说好,仔细询问了布日固德部落所在的范围,约好下次来草原一定去他的部落找他。布日固德还叮嘱朱慎锥,昨天给他的腰牌仔细收好,这面腰牌下次来草原继续带着,草原上部落迁移很正常,万一一时间找不到他部落所在,凭着这面腰牌可以找附近普通蒙古牧民打听,只要其他人见到这面腰牌就能明白,都会帮朱慎锥。 听着布日固德的话,朱慎锥连连点头,同时又好奇地问了一句他们是不是要拔营了?布日固德说是的,刚接到万户军令,明天就是拔营东进的时候,以后再见就是他从战场回来的时候了。 ------------ 第七十七章 达里 聊起这次出兵,布日固德毫不担心,在他看来这场战争是注定胜利的,说不定下次再见自己就不再是百夫长而是千夫长了。 看着布日固德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朱慎锥也不好打击他,只能说了几句让他小心些,毕竟战场上刀枪无眼,再勇猛的将军也难免会有损伤,他可不想好不容易认识的一个蒙古将领就这样折在战场上。 只要布日固德能活着回来,战争的胜负又有什么关系呢?布日固德在,以后再来草原,朱慎锥也算有了一条可靠的商路,这对于他来说是件最重要不过的事了。 具体的交易有下面的人去办,这点朱慎锥和布日固德都不担心。这次交易也算双赢的局面,通过交易布日固德从朱慎锥这占了不少便宜,而朱慎锥实际上也没吃亏,无非是多赚些少赚些的区别,借此和布日固德搭上关系,对朱慎锥来说远比卖掉这些货更值得。 聊着话的间隙,外面的交易就结束了,等到布日固德的人和马世州再一次回到蒙古包,汇报了交易完成之后,布日固德心情就更舒畅了。 心情大好的他热情地招呼朱慎锥,说今天晚上请朱慎锥他们吃烤全羊,一来是为交易完成进行祝贺,二来也是感谢朱慎锥,希望以后他每次来草原都先找自己。 当天晚上,在布日固德的营帐,热情的布日固德不仅请了朱慎锥,还找来了两个同部落交好的百夫长一起作陪。 几人喝着酒,大口吃着烤全羊,再加上朱慎锥特意为他们准备了些其他的美食,这顿晚宴吃喝极为尽兴。 兴致来了,酒不免就喝多了,半醉的布日固德还亲自下场跳起了舞,一个百夫长哼唱着蒙古长调,另一個兴高采烈拍打着节奏,就连朱慎锥也被布日固德给拉下了场,学着布日固德的样子手舞足蹈跳了起来。 看着朱慎锥有些别扭的舞姿,众人乐得哈哈大笑,现场气氛热烈到了顶点。 男人和男人,哪怕一个大明人和三个蒙古人,相互拉近关系最好的方式不过就是如此了。这一顿大酒下来,醉醺醺的大家全都成了好朋友,其他两位百夫长更是对朱慎锥今天特意准备的闷饭和其他美食赞不绝口。 当着布日固德的面,他们拍着胸脯向朱慎锥保证,哪怕以后朱慎锥来自己部落,布日固德不在也可以去找他们,作为朋友,一定会好好款待。 朱慎锥的酒量很不错,可和这些蒙古人比还是差了些,今天的马奶酒喝的实在有点多了,宴后的朱慎锥摇摇晃晃地告别布日固德等人后勉强返回自己的蒙古包,到了地方,他一头钻了进去,脚步虚浮地往厚厚的毯子上一躺,下意识伸手就去抓摆在一边的水囊。 抓起水囊,打开盖子仰头喝,可没想喝了才两口里面就没水了。 用力摇了摇已经空掉的水囊,朱慎锥起身找水,可感觉脑袋晕沉沉的实在起不了身,他冲着蒙古包外喊了一嗓子。 喊声落下,片刻一个瘦小的影子从外面进来,进来后就跪地伏在那边一动不动。 蒙古包里灯光昏暗,朱慎锥一时间也没看清楚来人是谁,口干舌燥的他又说了一声拿水来,可对方却没丝毫动静。 摇摇头,朱慎锥定神努力望去,这才看清楚跪在那边的人不是他的人,而是布日固德给他的三个奴隶中最小的那个。 相比昨日,马世州给他们洗刷过后,这个奴隶身上的味道淡了许多,脏兮兮的衣服也换了一身,看着比之前也干净了些。 “水!我要喝水!”因为喝多了酒,朱慎锥的注意力有些分散,也没顾得上询问为什么是他进来,改口就用蒙语说了一句。 小奴隶听懂连忙应了声,倒退着出了蒙古包,片刻后又回来了,手上多了一个水囊。 “主子,您喝水……。”双膝跪地,小奴隶来到朱慎锥前,双手托着水囊递给朱慎锥,但朱慎锥现在的酒劲有些上来了,眼神恍惚之下一伸手却没抓到水囊,整个人还摇晃了下。 小奴隶顿时一惊,他连忙扶朱慎锥,迟疑下后打开水囊的木塞小心把水囊送到朱慎锥嘴边。 迷迷糊糊之中,朱慎锥感觉到了这些,他也顾不上什么,张口就在小奴隶的服侍下大口喝了起来,喝了好几口水这才感觉舒服多了,停下后,朱慎锥吐出一口长气,闭眼合衣就躺了下去,接着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 看着朱慎锥就这么沉沉睡了,小奴隶跪在一旁也没离开。他把水囊塞好抱在怀里,然后就留在了蒙古包里,静静守候着朱慎锥。 这一晚,很少做梦的朱慎锥却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梦里自己仿佛在一片沙漠中游走,这片沙漠很大,一眼都看不到尽头,天上的烈阳晒的人又累又渴。他在沙漠里跌跌撞撞走了半天,都没找到出路,朱慎锥心急之下实在渴的不行,正在这个时候,天降甘露却让朱慎锥饱饮一通,喝完后继续赶路,等到口渴时,这甘露又恰到好处地到了自己嘴边,让他畅快不已……。 这怪梦一做就是一夜,直到第二天朱慎锥醒来,这才发现自己躺在蒙古包里。 晃晃因为昨夜饮酒过量还有些胀痛的脑袋,朱慎锥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瞧见了跪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那个小奴隶。 一时间,朱慎锥有些发愣,他有些想不起来这个小奴隶怎么会在自己蒙古包里?可当目光又落到了小奴隶怀里抱着的水囊时,朱慎锥这才想起了自己梦中经历的那些,再努力回忆,这才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喝多了回来,好像又喊这个小奴隶给自己拿水来着。 怪不得梦里会那么奇怪,也会在自己口干的当口就会有甘露天降。搞了半天是这个小奴隶一夜在自己身边守候着,见着自己梦中呼喊要喝水的时候,就给自己喂水的缘故。 苦笑着摇摇头,朱慎锥不由得有些自嘲,同时又下意识朝着那小奴隶望去。 之前他根本没仔细看过布日固德给他的这三个奴隶,而且当初这三人实在是太脏了,也根本瞧不清脸。 现在,因为洗刷过的缘故,再加上现在又换了件干净衣裳,这才瞧出了对方的模样。 这小奴隶最多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长着一副标准的蒙古人脸,细长眼,大面盘,高颧骨,塌鼻梁。 也许是因为当奴隶长期吃不饱的缘故,显得很是瘦弱,在朱慎锥身边守候了一夜,这个小奴隶早已累坏了,抱着水囊微微晃动着瘦小的身躯,脑袋和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朱慎锥伸了个懒腰,谁想他这刚一动,小奴隶就猛然惊醒。 当他看见朱慎锥已经醒了,还目光朝着自己看来的时候,小奴隶的脸上顿时闪过了一丝惶恐,他急忙冲着朱慎锥跪下一个劲地磕头,嘴里还叽里咕噜用蒙语说着请主子饶恕的话。 “行了,别磕头了,起来吧。”朱慎锥虽然是宗室,但他家早就破落了,从小家里也没用什么仆人,更没被人这样服侍过。 虽然他知道在蒙古,奴隶是最低贱的存在,一个奴隶的价值恐怕连一头羊的价值都不如。 马世州曾经和朱慎锥说过,当初他被带到蒙古后就成了这样的奴隶,每天干的比牛马还多,吃的却比畜生都不如,奴隶主,也就是所谓的主子稍不如意非打即骂,就算奴隶被主子活活打死也是司空见惯的事。 谁都不会在意一个低贱奴隶的生死,这样的日子根本不是人能过下去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小奴隶发现朱慎锥已经醒了,而自己却守着主子居然睡着了,惊恐之下做出这样的姿态也是很正常的。 “过来,帮我更衣!”朱慎锥对小奴隶说道,小奴隶惊恐地抬头,见朱慎锥似乎没有要责罚他的样子这才稍稍安心,连忙放下水囊来到朱慎锥身边,手脚有些笨拙地帮着朱慎锥把外袍脱下,然后又帮他穿上了一件干净的袍子。 接着,服侍着朱慎锥洗了脸,漱了口,等做完这些,朱慎锥已没了昨日酒后的样子,恢复了平日的精神。 “你叫什么名字?”朱慎锥坐下开口对小奴隶问。 “回……回主子,奴才叫达里。” “达里?”朱慎锥微愣,因为在蒙语中达里的意思是大海,同样在大明,大连实际上也就是达里,也代表着大海的意思,只不过发音不同的缘故被写成了大连而已。 “是的主子……。”达里跪在地上回答道。 “你姓什么?”朱慎锥问。 “回主子,奴才的没有姓。”达里谦卑回答道。 “没有姓?那么这么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是小的自己起的主子。”让朱慎锥意外的是达里给了他这么一个答案,朱慎锥饶有兴趣问他为什么会给自己起这个名字。 达里告诉朱慎锥,因为自己跟着之前的主子从小就生活在乞儿海子附近,他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他很小时候就没见过自己父母。 因为乞儿海子的缘故,达里就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名字,蒙古人虽然生活在草原,但心向往大海,通常也把湖泊称为“海子”,达里也是一样,他听人说起过大海的辽阔,内心中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亲眼看一看真正的大海。 “昨晚做的不错,说吧达里,你想要什么赏赐?”朱慎锥平淡地询问道,虽然达里伺候了自己一晚上不是朱慎锥的意思,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晚有达里在,自己醉酒后没遭罪。 有过必罚,有功必奖,这向来就是朱慎锥的性格。虽然达里只是一个奴隶,可朱慎锥的灵魂却是一个现代人,对于阶级并不怎么看重,而且对方又是一个可怜的蒙古孩子,这才问了这么一句。 达里顿时一愣,神情似乎有些恍惚,或者不明白朱慎锥这句话的意思。 毕竟在他的心里,作为奴隶的自己无论为主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就算是自己的命都是主子的。可现在朱慎锥的询问已经超过了达里的正常思维,他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见他发愣,朱慎锥继续问了一句,达里这才回过了神。 迟疑了片刻,达里二话不说冲着朱慎锥连连磕头,用力之大哪怕就是垫着毛毯的蒙古包里都能听到他的磕头声阵阵传来。 “达里,我问你要什么赏赐,不用磕头,想要什么直说就是。”皱起眉头,朱慎锥道。 达里停下动作,依旧不敢抬头,他双手握拳用着有些颤抖的声音对朱慎锥道:“仁慈的主子,奴才不需要什么奖赏,奴才只希望能够永远跟着主子,好好伺候主子……。” ------------ 第七十八章 归去 达里的回答让朱慎锥颇为意外,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请求。 不过转念间,朱慎锥就明白了达里的想法,这个孩子虽然年幼,身份又低贱,可却不傻。 作为奴隶,达里在蒙古人中没有任何地位,他从懂事起就在之前的主子手下干活,之前的主子待他并不算好,毕竟像他这样的小奴隶也干不了什么,除去放牛放羊外,也只能帮着其他奴隶打打下手。 干好了,没有任何赏赐,干的不好或者主子心情差需要发泄时就是一顿狠狠的皮鞭,如果熬不过死掉也不会有任何人为他惋惜。 这一次大汗聚兵,万户需要一批奴隶和辅兵,年幼的达里就被自己的主人送到了军营中。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接下来达里会和其他奴隶一起跟随队伍东进,最终前往战场效命。这一路过去可是不易,对蒙古人来说,奴隶这种玩意只是消耗品,尤其是这样的大军开拔,假如熬不过,奴隶死在半路上很是寻常。 达里很清楚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假如他已成年的话或许能勉强熬过,可他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接下来的行军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条通往死亡的道路。 今天大军就要开拔了,达里也会跟随大军行动,原本已经接受自己悲惨命运的他但因为现在朱慎锥的一个问题让达里又看到了生的希望。 相比之前的主子,达里感受到朱慎锥对自己不一般的和善,至少在朱慎锥望向自己的目光中,达里看到了以前从未有过态度。 还有,昨天被马世州带去洗刷,自己身上的这件干净的衣服,这是作为奴隶的达里从来没有过的。达里虽然没读过书,也不认识字,作为奴隶从小就干着最低贱的累活脏活,但这不代表达里就没有自己的思维和判断。 在他看来,任何赏赐都没有能够真正认朱慎锥作为自己的主子,跟随在他的身边来得强。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能跟着朱慎锥这样一個待自己仁厚的主人,而不是拿什么赏赐。 达里心里很清楚,这样难得的机会转瞬而过,一旦抓不住这个机会,那么一切都会成为泡影。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大军行军路上的一具冰冷尸骨,躺在草原上,如同被丢弃的废物一般,最终血肉和草原融为一体。 从达里的眼中看到了无比恳求和希望,朱慎锥一时间有些沉默了,他迟疑不决,虽说他有点可怜这个蒙古孩子,但毕竟从没有想过当他的主人,而现在达里的请求已超过了自己原本的打算。 朱慎锥想开口拒绝,让达里换一个要求。可话到嘴边却没能说出口,如果对方是一个成年人,朱慎锥也许会硬下心肠拒绝,可这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呀,内心的柔软让朱慎锥不由得迟疑了起来。 “主子,奴才吃的不多,您随随便便给奴才一点点吃的就能养活奴才,奴才能给主子干活,您让奴才干什么都行!”见朱慎锥一直没有点头,达里有些心急了,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朱慎锥叹了口气,正要开口说话,蒙古包外传来了布日固德的大嗓门。 “兄弟!我的兄弟!” 话音刚落,帘子一掀,布日固德就大步走了进来。 “哈哈哈!昨晚喝了这么多,我还以为你起不来呢。”见朱慎锥已穿戴整齐,布日固德咧嘴大笑,上前就握拳在朱慎锥胸口亲热碰了碰。 朱慎锥哈哈大笑:“这点酒算得了什么?想灌醉我?凭这些还不够呢。” “哈哈哈,爽快!”布日固德同时大笑起来,一个汉人能和自己喝的不相上下,这可不容易。布日固德作为蒙古贵族不是没和汉人打过交道,朱慎锥是第一个能和自己喝的尽兴的汉人。 蒙古人一直觉得作为男子汉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能打,一种就是能喝。 朱慎锥能不能打他不知道,因为布日固德觉得个子比自己瘦弱的朱慎锥肯定武力不高打不过自己。但是能不能喝他却验证过了,昨天在自己的蒙古包里他们几个可是喝了不少,这么好的酒量在蒙古人里也是不多见的。 “可惜,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今天不能继续喝酒尽兴。不过没关系,等我从东边回来,你再来草原找我喝酒!” “行啊!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哈哈哈!” 张开双臂用力拥抱了下朱慎锥,布日固德是过来和朱慎锥道别的,现在营地已经开始拔营了,他们马上就要出发,这一走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 拍打着布日固德的后背,朱慎锥道了一声珍重,同时也再一次和他约定下回来草原直接去他的部落找他。 聊完后,布日固德准备离开,见他准备要走,朱慎锥突然想起了什么喊住了他。 “兄弟,我有个事要你帮忙。” “帮忙?哈哈哈,都是自己兄弟,有什么尽管说!”布日固德直爽道。 “这个孩子和我投缘,我想带他走,还请行个方便。如果需要钱的话,你开个价,我买他下来。”朱慎锥伸手指向角落里跪着的达里道。 顺着朱慎锥的手指,布日固德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达里,他微微皱起眉头看着这个半大的孩子,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 毕竟前日安排三个奴隶给朱慎锥只是布日固德随口吩咐,以他的地位哪里顾得上去关注几个低贱的奴隶? 而且现在的达里洗刷后又换了身干净衣服,低头跪着一动不动,布日固德更不可能朝那方面想。 朱慎锥简单解释了几句,说明了达里的身份,布日固德这才反应过来。他咧嘴笑着打量了下达里,毫不在意直接爽快道:“不就是一个小奴隶么?这个事简单,你直接带他走就行,也不用什么钱不钱了,一个奴隶又值得多少?就算我送给你了。” “哈哈哈,那么就谢谢了。” “客气什么,行了,我要走了,不能在伱这里多呆,兄弟,我们下次再见,记得再来草原一定要先来找我啊!” “放心,一定会的!” 再一次拥抱,放开后,朱慎锥亲自送布日固德离开了蒙古包,出了蒙古包他大步流星几步跳上外面的战马,随后呼啸一声,双腿一夹马儿跑了起来,朝着他队伍的所在去了。 而此时,整个营地也已开始行动,各部分别拔营,按照各自的队伍先汇聚,再陆续离开营地。 回到自己的蒙古包,达里依旧跪在那边,但他的身躯却激动的微微颤抖。 刚才朱慎锥和布日固德的话他听在耳中,知道自己的命运在此时此刻已经改变。 现在,朱慎锥成了自己新的主子,他不再需要跟随大军行军了,一时间重生的喜悦和对未来的希望还有无比的感激充斥在心头,让达里激动不已。 面对朱慎锥,达里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感谢才好,他唯一可做的就是再一次冲朱慎锥不住磕头,以表示他的感激之情。 “起来吧,以后就跟着我。”朱慎锥抬手让他起身,随后道:“大军拔营了,我们也该走了,你跟我来。” “是,主子……。”达里应了一声,连忙从地上爬起,跟着朱慎锥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马世州等人也已在收拾行李了,既然布日固德他们拔营离开,那么自己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而且这一次来草原,虽然因为一些临时的变故打乱了之前的计划,可不管怎么说结果却还算不错。 带来的东西已经全部卖出去了,收获也算可以,再加上林丹汗聚兵准备攻打内喀尔喀部,他们继续留在草原也没了这个必要。 所以朱慎锥准备就此南下,按照之前定下的回程路线直接从乞儿海子返回大明。 把达里交给马世州,并和他说了下达里的情况。听说朱慎锥收下了这个蒙古小奴隶,马世州略有惊讶,但他却没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带着达里去一旁忙活去了。 片刻后,他们也已收拾完了,大营这边的开拔也在继续。 朱慎锥看看四周,决定现在就出发,免得蒙古大营空后再走反而不合适。 招呼了下自己这些人,众人上马车的上马车,骑马的骑马,朱慎锥也到了自己的那匹马前,正要上马的时候,达里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直接屈身在马边跪下。 “主人,奴才服侍您上马。”达里恭敬地说道。 朱慎锥这才回过神达里这个姿势的用意,他想了想也没拒绝,直接踩着达里的肩膀翻身上了马……。 ------------ 第七十九章 万历 大明,北京城。 这里是大明的京师,而这个城市中央巍峨的紫禁城也是天下的中枢。 这座始建于大元的大都在朱棣登上皇位后大兴土木,取代老朱在南京的皇宫,重新又成为了天下的中心。 自从京师由南京移到北京之后,转眼已过去二百多年了,由永乐大帝至今,大明已有十一位皇帝在此君临天下,掌控这锦绣河山。 万历帝朱翊钧,直至今日已当了四十八年的皇帝,打破了他的祖父嘉靖的记录,成为大明在位最久的皇帝。 而如今,这位九五至尊,自去年以来,他原本就不好的身体每况愈下,时常头晕目眩不能处事,重病拖累之下,更让这位皇帝感到痛苦不堪。 万历身躯肥胖,又有脚疾,一直以来身体就不怎么好。他这个病已有好久了,却一直无法治愈,这给他带来了极大的痛苦。 后世有医学专家判断,万历的病情大概率是下肢动脉粥样硬化,还可能伴有严重的高血压和糖尿病。 作为历代皇帝中著名的宅男,万历几十年不上朝,除去自己不想见臣子的原因外,病痛的折磨也是其一,但在后宫中却不代表万历对朝廷的掌控无力,相反对于这个国家而言,他依旧是高高在上手握大权的皇帝。 前几日,万历的皇后王氏突然去了,虽然万历一向宠爱郑贵妃,对于王皇后并没多少感情,可毕竟也是多年的夫妻,王皇后的去世让万历心中不由得伤感万分。 司礼监掌印太监马荣来到弘德殿,他没有马上进殿,而是低声先询问了万历身边伺候的小太监。 问过了话后,马荣这才走进殿中,轻手轻脚地来到内殿,一眼就见万历正躺在榻上,背对着自己,身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了。 不敢惊扰万历,马荣垂手站在门口,静静等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躺在榻上的万历猛然咳嗽起来,马荣急忙上前,帮扶万历起身,轻捶着龙背几下。 万历吐出一口浓痰,咳嗽缓和了些。马荣回手从小太监手里取过参汤,伺候着万历喝了两口。 参汤下肚,万历脸色转好了许多,他这才留意到伺候自己的马荣,开口就问:“何事?” “方阁老在仁德门外跪求恭请皇爷圣安。”马荣低声禀报道。 “他怎么又来了?”万历皱起眉头,方从哲是内阁首辅,四月初六,王皇后去世,方从哲求见圣颜,但被万历直接打发了回去,没想这才过了几日,方从哲又来了。 而且听马荣所言,方从哲居然在仁德门外跪求,堂堂大明内阁首辅,如此行径让万历极为不快,这不是硬逼着自己见他么? 一时间,万历下意识想开口说不见,可话到嘴边万历又迟疑了。 如今内阁无人,方从哲身为首辅却是独相,整個内阁就方从哲一人,不仅是内阁,就连部院堂官加起来也不过五人,都御史常年无人,科道官寥寥十几人,整个大明中枢机构官员空缺无数,各部门一个人要干三四人的活,勉强才能维持运转。 自前首辅叶向高后,方从哲是万历特意挑选出来接替叶向高的人选,也是他摆在内阁的一尊泥菩萨。一旦方从哲撂挑子不干,那么大明朝廷就彻底瘫痪了。这可是有前车之鉴的,去年的时候方从哲就这么干过,直接在家躺了四十多天罢工,强烈要求万历答应他辞去首辅之职,万历再三挽留安抚,花了好些气力这才让方从哲重归内阁上班。 眼下,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病情也比去年此时更严重许多。如果这个时候方从哲再撂挑子,那么朝政就瘫痪了。再加上去年辽东大败后,大明如今危机重重,万历哪怕再不愿见方从哲,在这种时候也只能见上一见再说。 “去!带他来见朕。”万历犹豫了下,觉得还是见一见的好,免得逼迫方从哲过甚这家伙又搞罢工。 马荣应了一声,退下后快步走出弘德殿,片刻后到了仁德门外,见到马荣来了,一直跪在门外苦苦等候的方从哲顿时大喜,急忙问是不是皇帝肯见自己了? “皇爷在弘德殿见阁老。”马荣低声说道,方从哲面露喜事急忙站起,可刚一起身因为跪了太久脚下一软差一点跌倒,亏得马荣在一旁搀扶了一把,这才没让方从哲直接跌个跟头。 由马荣领着入了内宫,片刻后来到了弘德殿。马荣让方从哲在外稍后,他先进去禀报,方从哲向马荣拱了拱手以示谢意,马荣就先进去了,不一会儿马荣再出来,带着方从哲进了殿中。 “老臣叩见陛下,陛下圣安……。” 进了内殿,方从哲一眼就看见了已经半躺在榻上的万历皇帝,连忙上前行礼。 “先生不必多礼,起来吧。马荣,给先生看座。”万历抬了抬手,声音不高却带着威严。 马荣连忙搬来一个锦凳请方从哲坐,方从哲再一次叩谢皇帝,这才小心坐了下来。 坐下,朝着不远的皇帝望去,方从哲心里着实感慨见皇帝一面太不容易了。他一个堂堂大明内阁首辅,进内阁到如今已有八年了,这八年里,他今天居然是第二次见到皇帝。 当年嘉靖帝也是常年不上朝,躲在后宫修道。可那时候至少内阁运转正常,内阁阁老要见皇帝也不难。哪里像自己一样,整个内阁就他一个光棍司令,要见皇帝一面比登天还难,要不是这一次自己舍去了脸皮,以首辅之尊跪在门前哭求,说不定还是见不着皇帝的面呢。 “圣体违和,外间不能尽知。昨闻御医传示,臣不胜惊惧。又值中宫皇后崩逝,圣心哀悼。伏望皇上宽慰圣怀,善加调摄,以慰中外臣民之望。”面对皇帝,方从哲恳切道。 万历缓缓开口:“朕知道了,如今国家多事,先生可尽力辅助。” 方从哲拱手:“臣蒙皇上厚恩,倘可图报,敢不尽力!” 万历叹了口气,对方从哲道:“朕自昨岁三月以来,时常动火,头目眩晕。肚腹不调,呕吐几次,脾胃受伤。至今不时泻痢,身体软弱。因泻多,下部肿痛难坐。又湿痰流注,右足痛,动履不利。每日文书俱朕亲览,但神思恍惚,眼目昏花,难以细阅……。” “马荣!” “奴婢在!” “取太医院案卷给先生一观。” 马荣连忙应了一声,走到一旁取出太医院给皇帝看病的病例递给方从哲,方从哲接过后细看,果然上面写的病情和刚才皇帝所述的一致。 “先生!”万历继续开口。 “皇上……。” “先生请上前来。”万历朝方从哲招手,方从哲起身上前来到万历身边,万历卷起袖子给方从哲看自己的手腕,指着手腕上的浮肿叹道:“非朕不见先生,实是朕疾病缠身,国家大事还需拜托先生多多辅助才是。” 方从哲心中暗叹一声,他原本以为万历是装病不见自己,没想到万历是真病。而且这一次见到万历,明显感觉到皇帝的病情不轻,人也消瘦了许多,这些都是做不了假的。 方从哲先安慰了皇帝几句,无非是说什么皇上一身百神呵护,但加意调理,自然万安的话,说完后,趁这个难得的机会,方从哲又一次旧事重提,向万历诉苦,告诉万历朝廷各部门缺员严重,内阁又只有自己一人,自己年老体弱精神不济,实在独木难支。再加上辽东军情大事尚未解决,现在又皇后大礼,还请增两人入阁,以协助自己处理事务。 至于这两人是谁,方从哲之前上书过皇帝,分别是史继偕和沈纮,万历微闭着眼,等方从哲说完后,不置可否摇了摇头。 “辽东之事只因文武不和,以致如此,之前阁臣本朕已批复,因朕寿节,文书多,不知安在何处,待查出即发。” 方从哲一愣,连忙又道:“增请阁臣之事还请皇上早赐查发才是。” “知道了,等朕身子稍好就办。” 方从哲见万历又采取拖延政策心中苦涩,继续又道:“见今大僚科道缺乏至极,当此多事之时,望皇上即赐补用。” “知道了,朕身子好些一起办。先生可回阁办事,尽心辅理,不要推诿……。” 方从哲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时候了万历还继续拖延,正要继续再提的时候,只见万历嘴里嘀咕着:“知道了……朕知道了……。”声音渐轻,眼皮子也耷拉下来,当着自己的面就这么睡了过去。 瞧见这一幕,方从哲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时候马荣来到方从哲身边,低声说皇上病重,如今已见了方阁老,要说的也和皇上说了,为了皇上龙体康健,还请方阁老先回,既然皇上都已经知道了,那些事就耐心等着皇上身子好些后办就是了。 见此,方从哲也是无奈,只能起身冲万历叩首,随后离开了弘德殿。 方从哲前脚刚从弘德殿离开,前一刻还昏昏沉沉的万历后一刻就睁开了眼睛,看着殿外的方向,万历微皱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 第八十章 悔恨 再一次坐起身来,万历呆呆得看着不远的窗格。 今天外面的阳光不错,透过镶嵌着琉璃的窗格撒在殿中,如同碎金一般五彩炫丽。 一时间,许多往事在万历的脑海中浮现,他仿佛突然看见一个人,一个身材修长,面如冠玉留着长须的中年人正站在自己的面前,这个中年人表情严肃,一双眼漆黑明亮又带着锐利和威严,似乎在和自己说些什么。 这個人不就是自己的师父张居正么? 少年时的点点滴滴往事涌上心头,这个似师似父的男人,在万历的心中地位无人能比,同样也是万历少年时的偶像。 对于张居正,万历的感情复杂的很,既敬又惧,既亲又恨……这些感情夹杂在一起,让万历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滋味。 张居正活着的时候,万历被他压的死死的,却在内心中也无比崇拜这个师父。而当张居正死后,万历更是给了这个师父能给予最高的殊荣,以皇帝之尊亲自为师父下葬,同时也暗暗下了决心,自己一定要按师父所教诲的那样,成为大明最英明的君主。 可是,张居正尸骨未寒,反对张居正新政的那些官员们铺天盖地的反攻倒算就来了,万历突然发现一直都是完人的师父其实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的人,非但不完美,而且张居正还是一个骄横跋扈私德有缺的权臣。看着臣子们上书列举出来的一条条确凿罪名,万历心中的偶像在一瞬间就彻底崩塌了。 信仰的崩塌让年少的万历怒火冲天,他不顾自己母后的劝阻,直接下旨对张居正采取清算,非但夺回了给自己师父的所有殊荣,还打压张居正在朝中同盟,下旨严查张居正的家人。 但万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个决定是一生中最大的错误,正是因为自己这个决定导致了后面发生的惨案和无法挽回的后果。 等到万历得知这些后,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事,心中却有了弥补不了的裂痕。 亲政后的万历努力按照张居正所教导的去管理这个国家,意图成为张居正一直期待成为的明君。可几年后,勤勤恳恳的万历突然发现在失去了师父后,自己根本就没有管好这个国家的能力,那些表面上吹捧着自己,称自己为明君的臣子们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背地里是一肚子男盗女娼,用尽一切手段阻扰自己对国家的掌控,把师父当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新政制度彻底废除。 那些原本被师父死死压住的士大夫集团为了利益如同蛀虫一般再一次从阴暗的角落里爬了出来,趴在大明王朝身上吸血,朝廷中的官员们更是如此,冠冕堂皇的背后满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反而自己这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摆设的吉祥物。 到这个时候万历猛然醒悟了,他终于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也明白究竟谁才是对的,谁才是真正为了自己和这个国家好。 可惜,这时候已经晚了,万历虽然聪明,但他没有祖父嘉靖的帝王手段,哪怕他心里明白这些,也无法改变这一切。 灰心丧气的万历意图改变,却改变不了,再加上国本之争,导致性情大变,之前勤勉的皇帝一下子就变成了呆在后宫的宅男。 在接下来的漫长岁月中,万历用这种无声的行动和文官集团进行对抗着,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出于这个原因,也是因为这样,至今为止,万历都不会去信任朝廷中的那些官员们。 现在内阁和部堂的官员空缺,包括内阁就方从哲一人,这完全就是万历故意所为。 他不是嘉靖,没有嘉靖拉一派打一派的手腕,只能采取这样的办法,弄一个勉强能够控制住的人放在位置上,总比面对一个群体好些。 不让手下的文官过多勾结起来,从而形成更强大的势力来对抗皇权。 之前向地方派出矿监税监也是如此,张居正新政的废除使得朝廷的税收一落千丈,在万历无力恢复新政的情况下,他只能利用手上唯一可用的太监群体勉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而他这些举动,却又被文官们以“搜刮祸民”大肆评击骂得狗血淋头。可万历心里清楚的很,难道自己不派矿监税监去地方,这些利就能真正留给老百姓了?当然不是这样!作为张居正的亲传底子,万历很明白大明的这些官员们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们之所以反对万历这么干,无非是触及到了他们本身利益而已,哪里是真正为民啊! 这样的事比比皆是,万历心里都清楚,可他又无能为力。 有心无力,既然改变不了,只能躺平,这也算是万历唯一抗争的手段吧。 就说之前萨尔浒之战吧,在战前万历其实就不想用杨镐,不过朝中众人都举荐杨镐为帅,而且杨镐在之前援朝对日之战中的确有过军功,再加上杨镐又是坚定的主战派,万历最终勉强同意让他巡抚辽东,当上了此战的主帅。 但没想杨镐却是个纸上谈兵的废物,辽东一战令大明损失惨重,丢失了大明在辽东几乎全部精锐。当听到辽东传来战败消息后,万历惊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在后宫看着奏报万历双手都在颤抖,更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堂堂天朝,巍巍大明,居然如此丧师辱国,杨镐作为罪魁祸首碎尸万段也不为过。 按照万历对杨镐之恨,解押杨镐入京后砍了他的脑袋都是轻的,直接诛其三族都不为过。可是在接下来的交锋中,那些文官集团为了利益怎么都不肯处置杨镐,哪怕万历恨不能杀了杨镐为快也难做到。 毕竟,杨镐当初去辽东是文官集团的推荐,他的背后有着各派势力的影子。一旦杨镐就此获罪诛杀,那么当初推荐杨镐的人又怎么说呢?这些官员要不要承担连带责任?或许一起丢官罢职?甚至砍头? 大明皇帝的权利并不无限,大明的皇帝在许多情况下有些事也没办法直接决策。再加上辽东兵败后万历的病情加重,对于杨镐处置争吵无果之下只能暂时搁置,直到今日,杨镐还在牢里以待罪之身安稳呆着,一直还都没定罪呢。 虽然一时间处置不了杨镐,可辽东的残局还是要人去收拾。 万历想来想去力排众议,强行下旨任命熊廷弼去辽东,而熊廷弼也没有辜负万历的期望,从去年萨尔浒之战后熊廷弼独自前往辽东收拾残局后,眼下辽东的局面已渐渐稳定了下来,按照熊廷弼给万历的奏折里所说,辽东的情况正在向好的方向转变,他已遏制住了努尔哈赤的势力,稳扎稳打步步蚕食,从敌人手中收复了不少失地,只要这样继续下去,凭着大明远比后金更为强大的实力,用不了多久就能进行反攻,一血萨尔浒之战之耻。 万历对熊廷弼是绝对信任的,也知道这是一个极有才能的人。借着处置杨镐的交换,压住文官集团执意把熊廷弼放到辽东,是万历和文官集团最终博弈的结果。 但现在熊廷弼刚刚在辽东稳住不久,朝中又起了幺蛾子,不少人上书万历要求向辽东增派巡抚,以避免辽东熊廷弼一家独大,文武失衡。 这话听起来似乎不错,可万历心里却明白的很,这无非又是文官集团打算搞政治平衡的把戏罢了。 万历可不想因为文官集团的这种小动作导致给辽东的熊廷弼扯后腿,为了彻底让熊廷弼放心,万历私下派太监给熊廷弼带话,让他安心在辽东好好做事,朝廷这边由他这个皇帝帮忙顶着。 这也是万历一直没答应首辅方从哲所提出向辽东增派巡抚的要求缘故,就连内阁增员和各部堂空缺万历也装聋作哑找理由一直拖延着。 他这么干不是不顾朝政,恰恰相反万历这么干是为了能更好地做事,因为他很明白一旦这些官员补充上,尤其是内阁阁臣和部堂主官的到任,文官集团的力量在朝堂中就会进一步强大,他这个皇帝的话语权也就相应更小了,而现在自己身体不好,辽东局势也没彻底扭转,为了大明,他绝对不允许在这种情况下迈错半步,给对手半点机会。 “师父,朕这样做究竟对还是不对?”万历喃喃自语,仿佛张居正和少年时那样站在自己面前,教导着自己,告诉自己怎么才能成为一个明君。 可惜,张居正已经去世了,而且还是他这个弟子亲手毁掉了师父为大明王朝打下的基石,推倒了他费心建立起来的新政制度。 少年的万历不懂,等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也努力过,也想扭转这一切,可这时候他的身边已经再没了张居正这样值得信赖和有能力的人了。 两行泪水悄悄在万历的眼角滑落,他错了,他错了!也醒悟的太晚了,这么多年来,他的心里早就明白了一切,却无力改变,无尽的悲伤涌上了他的心头。 万历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呀,回到师父还在的那一刻,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再也不会重蹈覆辙,让国家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而如今病痛缠身的万历已感觉到自己恐怕不久于世了,眼下他唯一期望的就是自己能再多活两年,活到熊廷弼在辽东反攻,彻底灭掉建奴的那一刻,到那时候,他也能够瞑目下去再见自己的师父了。 ------------ 第八十一章 王海 离开乞儿海子,朱慎锥等人一行向南,原本是打算经阳和卫或高山卫进长城最终返回山西,这也是他之前定好的回程路线。 但由于林丹汗在草原聚兵,大明这边也得到了消息,为预防林丹汗直接挥兵南下攻击大明,宣府和大同这边如临大敌,边关盘查一下子严格了许多,这种情况下进长城内不是那么容易。 因为这样,他们耽搁了点时间,朱慎锥最后沿着长城以北绕了个圈子,过玉林才由云右堡进了长城。等进长城后,朱慎锥众人也算松了口气。 接着,一路向南,等回到平阳府的时候已是五月上旬了。 这一次去草原虽然和自己原本计划的不同,但整体还算顺利。 带去货物已经全部卖完,收获也是满满的。除去贸易交换的牛羊皮等物外,还有好些金银、珠宝等,哪怕就算是回程的时候打点边关花了一些,其获利也极其丰厚。 怪不得晋商们一个个财大气粗家财万贯,要知道朱慎锥他们只是一只小商队,这一次去草原也仅仅还是初步的试探。换成其他大商户的商队,按照比例计算,跑一次草原能有多少获利简直无法想象。 回到平阳,朱慎锥先把人和货找了地方安置,随后就回了家。 这一趟出去足足两個多月,离家这么久,朱慎锥还真有些想家了。 到了家,家门还是原来的样子,和自己离开的时候似乎没什么区别,大门紧闭着,朱慎锥上前拍开了门。 里面打开门,瞧见站在门口风尘仆仆的朱慎锥,张氏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吃惊,随后露出了情不自禁的喜色。 “嫂嫂,我回来了!”朱慎锥看着有些瘦了的张氏笑着说道。 “回来好,回来就好,叔叔这一回去了这么久,我这心里一直担忧着呢,阿弥陀佛,可算见着你平安回来了。”张氏的眼中湿润,说话声也微微颤抖。 之前朱慎锥也时常会出去些日子,可那时候再怎么着他最多也就大半个月就回来了。 可这一次,朱慎锥走之前告诉张氏,自己这回要去一趟草原会时间久些,原本张氏是想阻拦的,因为她怎么都没想到朱慎锥会突然要跑去草原。 在张氏的心里,草原可不是大明,那边生活的都是野蛮的蒙古人。如果朱慎锥去了草原在那边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那么自己这个家怎么办? 心里,张氏是不愿朱慎锥去的,可她又知道朱慎锥的性子,更清楚朱慎锥决定的事她阻拦不了。在朱慎锥走后,张氏在家天天担忧,吃不好睡不好,想着朱慎锥现在到了哪里,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危险,会不会出事……? 一天天的日子,张氏牵挂着朱慎锥,却又做不了什么。她只能在正屋摆了个小佛堂,每日里在佛前上香诵经,希望佛祖能保佑朱慎锥,早早平安的回来。 终于今日,朱慎锥回来了,张氏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连忙招呼朱慎锥进门,听到外面的动静,正在屋里玩耍的巧儿跑了出来,当见着朱慎锥更是欢呼一声,撒着小腿就奔了过来。 “父!父!你去哪里了?你不要巧儿了么?我想你……我好想你呀……。”扑进朱慎锥的怀中,小丫头哭着大声埋怨,小小的拳头还在朱慎锥身上捶打了几下以表示这么多日子没见到朱慎锥内心的不满。 “好啦好啦,别哭了,父不是回来了么?都哭成小花猫了,再哭下去我们巧儿就不漂亮了。”笑呵呵地抱起巧儿,朱慎锥爱怜地帮她拭去泪水,轻声安慰着。 感受着朱慎锥宽厚的肩膀和令自己安心的气息和温度,巧儿把小脸紧紧贴着朱慎锥的脖颈,双手环抱着紧紧的。 “巧儿,下来,叔父刚回家,让叔父先歇歇。” “我不!我要父!”平日乖巧的巧儿今天怎么都不肯放手,似乎她一放手朱慎锥又消失不见了一般。 这些日子,小丫头可想他了,随着朱慎锥一日过一日总是不见回来,小丫头的心里一直都惦念着,有时候她甚至会坐在正屋的门槛上久久望着院门方向,期待着朱慎锥能突然出现。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朱慎锥却总不回来,巧儿的心里一日比一日牵挂。 今天终于见到他回来了,巧儿高兴之余又心里埋怨他,更不肯放开紧抱着他的手。因为只有在朱慎锥的怀里,巧儿才有真正安全的感觉。 分别这么多日,朱慎锥也想她们,抱着巧儿安慰了好些,又拿出从草原带回来的玩意儿逗弄着她。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刚才还哭哭啼啼的巧儿见着朱慎锥送给她的稀罕物,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把玩着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叔叔,这是……?” 一旁的张氏才注意到和朱慎锥一起回来的达里,现在的达里已不是之前那副邋遢可怜的模样了,这些日子达里的穿着和普通大明人没什么区别,再加上回程的一路上,跟着朱慎锥吃的好,半大的小子有了营养的补充,脸上也没了以前面黄肌瘦的样子。 马世州和另外几人被朱慎锥安置在城里其他地方,至于达里怎么安排,朱慎锥回来的路上已经考虑过了,所以这一次回家索性直接带了回来。 刚才进门的时候,达里一直默默跟在朱慎锥的身后,张氏一见朱慎锥心情激动,也没留意到身材矮小的达里。等到回过神,她这才发现多了这么一个人,忍不住就问起了朱慎锥。 “这是达里,我从草原带回来的,以后就跟着我们住家里。” “达里?是蒙古人……?”张氏惊讶问。 朱慎锥点点头,交代道:“达里是他的蒙古名字,不过我给他起了个汉名叫王海。” 达里作为一个蒙古奴隶自然没有户籍,把他安置在其他地方说不定会惹出麻烦。朱慎锥直接把他带回家要安全许多,再加上达里虽然已经开始学汉话了,可这么点日子也就勉强会说那么几句,而且还带着生硬的语调,听起来怪怪的。 “奴才见过女主子、小主子……。”王海(以后达里就用这个名字)听到朱慎锥说起自己的名字,连忙冲张氏跪了下来,用还不流利的汉语恭恭敬敬磕头。 “这……这……。”王海的举动让张氏吓了一跳,张氏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就算嫁入朱家,可作为宗室的朱家也早就没落了,家里从来没有佣人,更不用说什么主子和奴才了。 瞧着王海一副谦卑恭敬的样子,张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好了,她又是一个女人,虽然王海看着年龄不大,却也不好上前搀扶,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朱慎锥。 “起来吧,你暂且就住在这里,这些日子不要随便出门,先好好学会汉话,过几日把伱的户籍办下来就没事了。”朱慎锥说了这么一句,王海应了一声,又冲他们磕了头,这才起身。 “叔叔,这是怎么回事?”张氏疑惑地问,这个蒙古小子实在太古怪了,张氏心里不解。 “等随后再和你细说吧。”朱慎锥回了这么一句,接着问张氏:“嫂嫂,家里有什么吃的么?刚进城还没来得及用饭呢,这肚子有些饿了……。” 张氏这才回过神,连忙责怪自己一句,接着就点头道:“有!有!你先等着,我下面给你吃。” “麻烦嫂嫂了,对了嫂嫂,多做些,王海也没吃呢。” “晓得了,你先回屋歇着去,我这边马上就好。”张氏说道,接着就去了灶房忙活了。 抱着巧儿,带着王海去了自己的屋。 进屋后,朱慎锥让王海把带回来的东西放下,随后带他去边上的偏房。 偏房就在朱慎锥的隔壁,这间房平日不怎么住人,不过里面的家具什么的都有,现在的天也渐热了,炕头什么的也用不着,等会找一床被褥出来就行,王海住这里没任何问题。 交代了几句,王海利索地就收拾起来,正在收拾着呢,外面张氏喊朱慎锥面已经下好了,朱慎锥随口招呼王海去吃饭,王海摇摇头,说了一句自己是奴才不能和主人一起用饭,朱慎锥也没说什么,就带着巧儿先过去了。 等到了堂屋,张氏没见王海一起来很是奇怪,朱慎锥告诉她不必等他,过会儿留一碗面给王海就是。见张氏疑惑,朱慎锥这才简单地把王海的情况和张氏说了说,张氏听完明白过来王海的来历,再想到王海小小年纪就做了奴隶,一直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作为一个女人心里不由得有些可怜这个孩子。 “叔叔,你先慢用。”张氏说了一句话,就起身又回了灶房。从灶房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就去了偏房,王海怎么都没想到今天第一次见面的女主子居然会亲自把面给自己端来,一时间有些王海有些举手无措。 “吃吧孩子,以后就把这些当自己的家。”张氏微笑着对王海说道,见王海发愣的样子,她也没多呆,放下碗就转身离开了。 王海这才回过神,他双眼发红,冲着已经走到门口的张氏跪了下来,咚咚咚地磕了好几个头,从地上起来后,王海含着泪水端起那碗香喷喷的面条,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 第八十二章 当铺和挖人 回家的第二日,朱慎锥用过早饭后就独自出门,去了昨日安置马世州等人的地方。 这是离恒通盐铺位置不算远的一处新的店铺,这处店铺是前些日子亢有福前些时候以恒通名义盘下来的。 因为平阳刘家的垮台,原本属于刘家的盐引额度很快就被瓜分。其中平阳府包括周边区域一大部分渠道都落到了朱慎锥的手里,再加上解州那边的余盐问题又解决,自己这边原本就有私盐的销售渠道,这几月里随着进出货稳步增长,其获利不少。 朱慎锥的眼光不错,亢有福是一个天生的买卖人,做生意很有一套。 当了恒通的大掌柜后,没花多少时间就搞明白了盐铺的运转方式,再加上他的聪明劲,很快就摸清楚了这个行业的情况。 此外,亢有福身边还有张锡钧这个家伙在,张锡钧虽说没做过买卖,可他不是個简单人物,要论脑子亢有福还不一定能比得过他,只是在做生意方面不如亢有福罢了。 两人相互配合,起到的效果远大于一加一等于二,再加上王家村那边有王荣坐镇,夏冬、王晋武等人负责解州的余盐采购和私盐渠道,羊头山那边也稳定了下来,短短几个月里这盐的买卖就做的风生水起,财源广进。 不久前,亢有福找到张锡钧商量,提出仅一家盐铺还不适合商行的经营,由于是现在朱慎锥去了草原,等从草原回来必然会带回大量货物,这些货物之后的销售渠道必须提前解决。 虽然从草原贸易后回来,可以把带来的货物直接转手给其他商行,以获得利润。可这样做的话销售渠道就不在自己手上了,获得的利润也相应少了许多。此外,这一次去草原朱慎锥只是探路,未来极有可能发展到长期稳定的贸易,如果要满足之后长期需求,对自身来说解决这些问题也是必须的。 亢有福提出,哪怕就不考虑这些,仅仅靠盐铺的买卖也会对商行的发展带来限制,必须趁热打铁要把买卖做大,除了现在的盐铺和私盐销路外,还要做更合适的准备。 换而言之,就是多种经营,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个想法得到了张锡钧的首肯,张锡钧觉得亢有福这个建议不错,但他也没有决定的权利,而且朱慎锥现在人又不在,只能在夏冬又一次带人把盐送来平阳府的时候把这事告诉了夏冬,写了封信详细说明,让夏冬回去禀报给王荣。 过了没多久,夏冬又回到了平阳城,告诉亢有福和张锡钧,王荣觉得这个事能做,可以试一试。就这样,亢有福就在附近另外找了一家铺面小院,拿下来后打算在这开一家当铺。 当铺的作用是典当,低收高卖,赚取利差,同时也兼顾销售的渠道,所以开设当铺对现在的恒通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一旦这家当铺开起来,那么以后和盐铺形成商行的两个支柱,就足以支撑起整个恒通了。 现在当铺的房子已经拿下了,实际的开业还没进行,毕竟朱慎锥之前还没回来呢,他们只是掌柜,最终依旧要东家来定。 所以当朱慎锥一行人从草原回到平阳,原本打算把人安置在盐铺那边的时候,亢有福就和朱慎锥说了当铺的事,听完亢有福的解释,朱慎锥没有怪罪他擅自做主,既然朱慎锥已把恒通业务交给了亢有福打理,那么就表示了足够的信任,在商业上只要对恒通有利,亢有福本就能做一定的主。 何况这个事亢有福也不是擅自做主,他事先已按朱慎锥离开之前的交代和张锡钧商量过,随后又征求了王荣意见,在得到他们一致同意之后才下的决定。 就这样,既然有了这么一家还没开业的当铺,马世州等人也没必要挤在盐铺那边,直接就把他们安置到了那边去。相比盐铺,当铺的地方不小,还有专门的仓库,无论是住宿或者存放物品,都比盐铺这边更合适些。 “六爷!” 安步当车来到店铺,径直进门后去了后院。正在院中忙碌着,整理货物的众人听到动静抬头一看,见到是朱慎锥来了,连忙向他打着招呼。 “你们忙你们的,亢掌柜和张掌柜到了没?”朱慎锥摆摆手,让他们自己忙自己的,这一次从草原带了不少东西,大部分都是皮毛什么的,这皮毛虽然都是不错的货物,可蒙古人的手艺还是糙了些,带回来后还需要细细挑选,大部分皮毛还需重新再一次硝制,现在他们干的就是挑选分类的活。 “两位掌柜已经到了,在正屋等着您呢。”一个伙计说道。 朱慎锥点点头,继续朝正屋走去,走进屋正坐着聊天的亢有福和张锡钧见了他连忙起身,齐声喊了一声六爷。 “坐。”朱慎锥一摆手,径直在主位坐下,随着他的落座,两人一左一右分别也坐了下来。 亢有福先给朱慎锥倒了杯茶,随后就汇报起了这些日子的买卖情况。 昨天刚回,主要都是把人和货安置下来,其他的事都没来得及汇报呢,今天见了面,自然要先说正事。 喝着茶,聚精会神听着亢有福的汇报,朱慎锥心里微微点头,对这些日子恒通的经营他还是很满意的,甚至可以说,恒通在亢有福和张锡钧的手上经营的情况已经超出了朱慎锥原本的预计。 两人中,亢有福作为大掌柜主要负责主要的汇报,张锡钧负责一些次要和补充。 这一说就是足足一个多时辰,期间朱慎锥还仔细翻阅了亢有福带来的账本,又询问了几个关心的问题。 对此,两人对答如流,有一说一,听完后,朱慎锥很是高兴,当面表扬了他们几句,还承诺给予奖赏。 “谢六爷,这都是应该做的。”亢有福红光满面,如今的他已不是当初在豆腐作坊招呼客人忙里忙外的亢家大小子了,这些日子因为打理恒通负责盐铺,身上大掌柜的气度已培养出来了,至于张锡钧就更不用说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稳稳坐在那边含笑不语。 “有功必奖,有过则罚,这向来就是我的规矩,只要干的好,我不会亏待任何人!”朱慎锥笑着说道,两人连连称是,亢有福脸上更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喜色。 “对了,昨天和你们提的事办的怎么样了?”说完了盐铺的事,朱慎锥问道。 “回六爷,普通的伙计不难,已经寻了几个,不过手艺靠谱的制革好手却不容易找,平阳府里本就不多,目前都有东家,还请六爷再给些时间,我想办法私下聊聊,或去其他地方再寻寻。”亢有福拱手回道。 “这个事需抓紧办,待遇不是问题,只要手艺好多花点银子挖人也没关系。以后恒通商行长期来往草原,蒙古那边的皮毛收益可是大宗,要没有拿得出手的制革师傅价钱上可要吃不少亏。” “六爷您说的是,这个事您放心,我定会用心办。”亢有福明白朱慎锥话里的意思,皮毛(皮革)这个玩意匠人的手艺是很要紧的,比如一张牛皮,制革手艺的好坏最终决定牛皮的价值,而从草原上贸易来的牛皮羊皮这些大多只是初步加工,到了大明还得精细加工一番,甚至直接做出成本,这样的话其价值要提升不少。 做买卖就是这样,利润最大化是必须的,亢有福作为买卖人自然清楚这点。 “六爷,这事我倒有个建议。”这时,张锡钧开口道。 “你说。” “如从其他商行挖人恐怕有些难度,就算能挖到人也不是容易的。更何况,六爷您需要的是这行里的好手,这样好手在其他商家那边谁不当成宝贝的?”张锡钧微微一笑,打开手中的折扇轻摇。 这家伙天气还没大热呢,就用起了折扇,一副读书人风流的姿态。不过话说回来,他本就是秀才,这样倒也符合秀才的身份,只是现在的张锡钧秀才功名早就没了,而且已经成了恒通的二掌柜,穿着衣袍一副商人的打扮,这样看起来反而有些别扭。 “你的意思是……?” 啪的一声,张锡钧把折扇合起,笑呵呵道:“这容易的很,不如从匠户那边下手,尤其是卫所的匠户,据我所知卫所中可有不少祖传手艺不错的匠户,如能把他们招徕过来眼前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不过从卫所招人对于商行来说恐有难度,如是其他人要这么干自然不易。但在下觉得,以六爷的身份,做这些应该不难,所以在下建议六爷您从此处下手,只要卫所的千户、指挥使大人点头,这样事轻而易举。” “哈哈哈!”朱慎锥顿时大笑起来,不得不说张锡钧考虑问题的角度不错,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如何?”朱慎锥笑而问亢有福。 亢有福拱手佩服道:“张先生说的确是,此事的确可为,还劳烦六爷了……。” “行,这个事就这么定了,你先去仔细打听,确定后告知我,接下来的关节由我找人去办。”朱慎锥一口答应,这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作为堂堂宗室,利用关系从卫所挖几个匠户来说不难,无非就是打通一些关节罢了。 何况这个事根本不用朱慎锥自己出面,到时候让朱敏汌、朱敏沣和朱求杞叔侄三人去办就行。他们三人是最好的人选,上回折腾刘家已证明了他们的能力,而且这三人也算是朱慎锥的同族,又是信得过的人,他们出面比自己直接出面更合适些。 ------------ 第八十三章 邀请 接下来就是当铺掌柜的人选。 当铺开设可不像盐铺,当铺的掌柜需要极强的专业能力,一般的买卖人胜任不了。 毕竟当铺收卖的东西杂乱,普通的还好,可那些有价值的书画、古董什么的,一般人没办法判断。 亢有福告诉朱慎锥,他看中了一个老掌柜,这个老掌柜之前在刘家干过,刘家倒了后,刘家的产业全被瓜分,这个老掌柜因为年老也丢了差事,现在在家闲置着呢。 亢家和刘家交往多年,对于刘家的情况很是了解,这個老掌柜和他也不陌生。 在打算开设当铺的时候,亢有福就想到了这位老掌柜,只是朱慎锥人不在平阳,他没办法做主,而如今朱慎锥回来了,他自然要说起这个事。 “你仔细说说。”把张锡钧给打发了出去,屋里就朱慎锥和亢有福两人,朱慎锥开口说道。 “是……。”亢有福点头道:“金掌柜之前是刘家当铺的掌柜,在刘家干了三十多年,从学徒起就在刘家……。”亢有福仔细和朱慎锥说起了这个金掌柜,等听完亢有福的讲述,朱慎锥问他既然金掌柜有这样的本事,为何刘家倒了后他反而丢了差事? 虽然刘家倒了,刘家的产业也被瓜分,可这些产业到了其他人手里依旧是要有人打理的。就比如之前刘家的当铺,在平阳城名气也是不小,现在当铺换了主人,按理说金掌柜应该留任才是,怎么就没饭碗了呢? “六爷,您忘了盐铺的事了?”亢有福迟疑地提醒了一句。 这句话一出,朱慎锥瞬间反应了过来,一拍额头不由得笑了。 亢有福说的没错,自己当初拿下刘家盐铺的时候不也换了掌柜么?当铺可不是普通的买卖,如果掌柜不是绝对信任的人,一般东家都不会用外人。再加上亢有福也说了,这个金掌柜年纪不小了,又是刘家的老人,别人接手后自然就把他给扫地出门。 “你觉得此人可用?”朱慎锥问亢有福。 亢有福点头:“六爷,我同金掌柜认识多年,他虽是刘家的掌柜,但金掌柜却是一个做事沉稳也靠得住的人,在刘家当铺干了三十多年从未出过差错,如今丢了差事,家里的情况也不怎么好,我觉得此人可用。” “既然如此,就用他吧,这个事你看着安排。”朱慎锥这么说道。 这话一出亢有福顿时一愣,他原本以为还要费些口舌说服朱慎锥,毕竟这个金掌柜以前在刘家干了那么多年,算是刘家的老人了。他们的买卖怎么来的,刘家又是怎么垮的,亢有福最清楚不过。 毕竟用这样的人不像找新的掌柜,东家有所顾虑也是正常的。可亢有福才简单说了说金掌柜的情况,还没来得及细讲呢,朱慎锥居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六爷,您就不担心这金掌柜……?” “呵呵,你都不怕我怕什么?”朱慎锥笑着道:“别忘了,你才是恒通的大掌柜,金掌柜只是这家当铺的掌柜,这下面的人怎么选,如何用,这都是你的事,我是东家没错,但这些都是伱这个当大掌柜的活,总不能让我这个东家替你把活全干了吧?” 朱慎锥的思路很简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把亢有福提到了恒通的大掌柜位置上,那么恒通的日常经营就由亢有福来负责。就像是一家公司,朱慎锥是董事长,亢有福就是CEO或者总经理,具体的经营自然是CEO或者总经理来负责,董事长掌控的是全局。 何况,刘家的垮台亢有福在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假如不是亢有福,刘家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跨。既然如此,对于这个金掌柜亢有福自己都不担心,那么朱慎锥又担心什么呢? 话说回来,金掌柜在刘家干的年头是不少,可再怎么说也只是给刘家打工罢了。打工人,给谁打工不是一样打工么?靠手艺和本事吃这碗饭,东家是谁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亢有福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顿时起身朝着朱慎锥施礼,脸上露出敬佩和感激的表情。 “坐坐,既然让你当恒通大掌柜,对你就是要重用的,当铺的事你之前琢磨的不错,做的也很好,以后继续用心做事,好好做事,亏待不了你。”朱慎锥驾轻就熟地表扬着亢有福,顺手还画了个大饼,让亢有福更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 说了几句好话,给了亢有福一些赏赐,包括这月的月钱奖励和这次带回来的皮毛什么。此外,朱慎锥还从怀中取出一件从蒙古那边交易来的小玩意,东西虽然不大,但因为是银制的,上面还镶嵌着亮晶晶的宝石,这玩意要是卖出去也值得几十两银子,朱慎锥直接当成礼物就送给了亢有福。 毕竟是当过公务员的人,朱慎锥对于人心的把握不是常人能比,而且手腕也不缺,要不然王家村上下也不会如此对朱慎锥惟命是从了。 亢有福虽说跟着朱慎锥时间不长,但亢有福的重要性却是不言而喻的。这样的一人要重用,同时也要笼络,自然在有些情况下,也得牢牢控制,这点朱慎锥心里非常清楚。 顺便询问了关于张锡钧的情况,把张锡钧放在亢有福身边,为的就是相互监督,同时也让亢有福帮自己盯着张锡钧。 至少,从现在看来效果不错。张锡钧这些日子的表现令朱慎锥还是满意的,后续如何还需要继续观察。张锡钧是一个人才,但他和亢有福是不一样的人才,摆在恒通只是权宜之计,如没有意外的话,朱慎锥对这个人的使用已有了其他盘算。 “六爷!” “马叔您这是……?” 走出正房,马世州向朱慎锥走来,拱手行礼,看着马世州已经打包好的行李,朱慎锥皱眉问。 “六爷,如没什么事,我就告辞了。”回到大明,马世州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这一次去草原比预想中的要顺利不少,既然现在事必,马世州准备告辞离开。 “马叔,这刚回来,何不多休息几日再走?” “呵呵,我这人闲不住,呆在城里还不如早早回去,地里的活还得有人干呢,再说现在也没我什么事了。”马世州平静道。 他平日里沉默寡言,但这些日子带着朱慎锥在草原上走了一圈,两人之间朝夕相处已没了之前的隔阂,说话间也随意了不少。 “马叔,这边说话。”朱慎锥带着马世州来到一旁,他诚恳对马世州道:“这些日子多亏您了,如不是您这一趟也不会这么顺利。” 马世州摆摆手:“都是六爷您自己的福分,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罢了。况且六爷您花钱请我,不就是做这些的么?” “呵呵,话虽是这么说,可要没您哪里会有如此顺利?”朱慎锥笑着说了这么一句,接着问马世州这一次回去有什么打算,马世州说能有什么打算,不就是安安稳稳过日子么? 这一回带着朱慎锥去草原,朱慎锥给他的酬劳不算少,这些银子足够他回去后买上几亩地,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听他这么讲,朱慎锥坦然和马世州说,如果马世州愿意的话,他想邀请马世州正式加入自己的商行,以后专门负责商队来往草原的事儿。 朱慎锥这话让马世州颇为意外,他怎么都没想到朱慎锥会提出这个邀请。说实话,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商行来往草原获利巨大,马世州自然很是清楚,可问题在于马世州并不是个买卖人,他虽然熟悉草原,也懂蒙语,又当过边军,如果仅仅只是让他带路或者做些其他事绝对没问题,可要负责去草原做买卖,马世州却没有半点把握。 “马叔,这个您不用担心,具体交易自有其他人负责,您只要承担货物来往和确保贸易安全就行。这个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但马叔您不同,只要您答应下来,以后您就是行商的领队,到了草原一切由您说了算,地位和我这边大掌柜毫无差别,除去应有的酬劳外,每跑一趟,再给您半成利,如何?” “这……。”朱慎锥开出的价码饶是见过风浪的马世州也不由得心动,这个价码实在是不低了,而且还给了马世州极大的权利。 在草原行商,其中有多少利益这一趟马世州看得明明白白,而且这一次去草原,朱慎锥又和布日固德搭上了线,这些都是他在一旁亲眼所见的。 不说其他部落,仅仅只布日固德的部落,如果能够建立起长期贸易,其中的获利也非常可观。而朱慎锥给马世州不仅有优厚的报酬,还许诺了半成的利,这半成利对于个人而言是一笔不折不扣的巨款。 哪怕草原行商再危险,在如此大的利益驱动下马世州也感觉自己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自从当年草原逃回来,由一个原本前途无量的年轻军官不仅残了,还丢了军职,落魄成了普通的军户。 这些年马世州的心早就没了什么想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之前那样平平安安地渡过余生,当好一个普通人罢了。 但没想到,一次偶然的邀请让他不仅重返了草原,而且如今还有如此机遇,眼下只要他点头答应,那么他的下半生或许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 第八十四章 饮酒 想到这,原本冷却的心突然变得滚烫起来。可很快马世州又冷静了下来,他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虽说朱慎锥的建议让他心动,可他也有自知之明。 假如自己年轻十岁,又或者没有残疾,马世州也许会试一试,可现在他一个半老头子又能干得了什么呢?前景虽好,却怕自己没有这个能力,思索许久苦笑着摇了摇头。 “马叔……。”朱慎锥想再劝。 马世州苦笑道:“能让六爷如此看重,小的心中感激不尽,如六爷需要,我这把老骨头帮着六爷再走几趟草原倒没问题。至于六爷重托,恐怕实在无能为力,一旦有负六爷,我个人倒是没什么,就怕误了六爷大事。” “马叔,何必如此,我都不在乎,您又何必如此想?” “六爷,此事还请从长计议吧。这天也不早了,此时出城还来得及,要不又得在此多耽搁一日。如此,我就先告辞了,如六爷下次再去草原需我帮忙,让人带個话即可,我老马万死不辞!” 见马世州如此,朱慎锥也不便多说什么,心里却对马世州又高看了一眼。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朱慎锥这样伸出橄榄枝,对方巴不得马上接过去呢。可马世州却偏偏没有如此,反而婉言谢绝了朱慎锥的邀请。 见此,朱慎锥也不再勉强,反正这个事不是没有余地,马世州不也说了么,下次朱慎锥要再去草原,他愿意带路跟随,这样的话之前所提及的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想。 何况自己舅舅王荣还是马世州的朋友呢,找机会让舅舅劝说一二,或许马世州能回心转意呢? 王海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过这样的生活。 能够遮风挡雨的房子,踏实的炕头,暖和又带着阳光气味的被褥,能够让自己吃饱的一日两餐,身上干净的衣裳,还有善待自己的主子、女主子和小主子。 这些日子,王海仿如做梦一般,跟随朱慎锥回到大明后,他就住进了朱慎锥的家里。 为了报答朱慎锥,王海任劳任怨做着事,也许在他心里,只有多做事才能对得起主子的恩赐。可惜的是,在这里却没能做的,现在的主子不像以前的主子,没有那么多牛羊马匹,哪怕王海想替朱慎锥放牧也没机会,再加上他的汉语还在学习中,只会简单地说上那么几句日常话,朱慎锥又不让他出门,想做的王海根本就做不了什么。 没办法,王海只能每日早早起来帮着打扫,努力做些家务活。但一个小院又有多少活可以做呢?再加上张氏本就是个勤快人,家里一直收拾的干干净净,王海充其量也只能帮着干些杂活,但这些杂活没忙多久就全干完了。 剩余的时间闲下来,这让王海很不习惯。要知道在草原上的时候,作为奴隶的他可是一刻都没停息的。一旦休息下来无所事事,那么就离主子抽在自己身上皮鞭时候不远了。 可在这,一天大多数时间都是闲着的,王海很不适应。为此,王海特意找到朱慎锥,恳切地希望能够给他多干点活,以好报答主子。听到这,朱慎锥哈哈大笑,摸摸他的脑袋说家里的活干完就行了,现在也没什么其他活可以干,如果他真想报答自己,那么就先把汉话学好,等能流利地说汉话的时候,他再安排王海做些其他事。 主子这么交代,让王海兴起了把汉话学好的念头,现在的王海每天都在拼命学汉话。王海不笨,反而很是聪明,而且他的年龄也小,接受能力也强,在刻苦之下,他的汉话一日千里,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虽然还带着一些别扭的口音,词汇也掌握的不多,但和刚来的时候已是天壤之别。 此外,在朱慎锥每天早起练武的时候,王海还时常在一旁学着。其实一开始,王海是故意避开的,在草原的时候习武都是贵族的特权,像他这样的奴隶是没有练武资格的,当主子练武的时候,如果奴隶躲在一边偷看,那么后果非常严重,甚至还会给主子当场射杀。 但在这里,朱慎锥却没这个规矩,尤其是见王海在自己练武时候特意避开,他好奇问了王海为什么这么做,王海做了回答后,朱慎锥就告诉他以后不必如此,如果他想看的话就看,要是有兴趣,也可以学着自己的方式练上一练。 朱慎锥和善的态度更让王海感激,就这样每日清晨王海都会跟着朱慎锥学武。还别说,王海的悟性不错,练了没几日就有模有样,虽然现在他的身子还没长开,但朱慎锥相信以他的毅力和悟性,未来还是能练出成就的。 王海的户籍在回到平阳后没多久就解决了,朱慎锥在安排完城里的事后,带着王海去了一趟王家村,把王海的户籍挂在了王家村里。 对外,王海算是朱慎锥娘家的亲戚后辈,这也是朱慎锥当初给他起这个名字的缘故。在王家村呆了没多久,朱慎锥又跑了一趟羊头山,去见了李虎等人。 如今的羊头山已不是去年时候的羊头山了,因为有着朱慎锥的安置,羊头山的人除去两个年老体弱的老人没熬过去外,大部分都安然渡过了冬天。 春天到后,之前做好的准备也派上了用处。羊头山这边开垦了些荒地,种上了粮食,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等到秋日有了收成,羊头山也就彻底摆脱了之前的困境。 除去自力更生,现在的羊头山也成了朱慎锥走盐的重要据点,大批的盐货陆续在羊头山进行储存和中转,随后通过之前的盐路分别销往其他地方。再加上羊头山的存在,还让朱慎锥销盐的范围比原先更大了些,之前因为局限性无法销售的区域,也渐渐把触角给伸了过去。 还有把持着羊头山要道,羊头山“杨家三兄弟”的名气也渐渐打了出去,占着要道做些“小买卖”,不仅能够补贴山上的需求,还能借此打探消息。此外,卡住羊头山,避免其他私盐贩子过来和朱慎锥“抢生意”,也让朱慎锥的私盐利润和出货量比以前多了不少。 “六爷,俺再敬您一杯!”羊头山的老君庙,这里已经不再是之前破烂的模样了,经过修缮后老君庙已大变模样,看上去和普通的农家宅子没什么区别,这里也成了李虎和他两个兄弟的家。 端起面前的酒盏,李虎高兴地向朱慎锥敬酒,一旁他两个兄弟陆义生和胡林也端起酒盏,真心诚意感激朱慎锥。 “来!大伙一起干了!”朱慎锥也不推辞,端起酒盏和三人碰了下,随后一仰脖子干脆利落地干掉了碗里的酒。 “六爷真好酒量!”三人大声赞道,一同也干掉了酒,放下酒盏抹了把嘴,大笑了起来。 “早就想着请六爷喝酒了,可一直都没什么机会。这一次六爷您可算过来,俺们兄弟几个可得好好多敬您几杯。这小半年,亏得六爷您帮衬,要不俺们这些人还不知在哪呢。”李虎心中感慨道,说着这些话神色中满满都是感激,陆义生和胡林也是如此,望向朱慎锥眼中带着无比的感激和敬佩。 “六爷,俺是个粗人,没读过书,大字也识不了几个,漂亮的话俺说不来。没啥说的,这意思全都在这酒里了,六爷,俺们再敬您一杯!”说着,李虎再一次举起了酒盏,边上两个兄弟也是如此,三人带着由衷之情敬朱慎锥,朱慎锥也不摆架子,笑呵呵地和他们再碰了下,一同饮了这碗酒。 “来日方长,都是自家兄弟嘛。”朱慎锥喝完,看着李虎他们三人略有涨红的脸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劝他们慢慢喝,多吃菜。 李虎等人连连点头称是,三人边喝边聊边吃着酒菜,说了一会儿山上的事,胡林突然问了一句:“六爷,听说您前些时候去了趟草原?” “怎么?这个事你也知道了?”朱慎锥笑呵呵问,这事在王家村不是秘密,羊头山这边现在也是自己人,王家村和羊头山如今来往密切,再加上前些时候李虎一直询问朱慎锥什么时候来羊头山一聚,王晋武和他们喝酒时候喝多了提到了朱慎锥去草原的事。 对大明普通人来说,草原是神秘的,也是让人好奇的。毕竟大明开国以来一直和蒙古那边打来打去,这都打了二百多年了,而且李虎又和蒙古人干过仗,听说朱慎锥居然带人去了草原,不免得为朱慎锥担忧。 幸好这一次朱慎锥安然回来了,见着朱慎锥回来后不久就来了羊头山,又想起他去草原的事,忍不住就问了问草原的情况。 见他们好奇,朱慎锥也就说了些关于这次去草原的事,挑了些能告诉他们的东西。 听着朱慎锥描述着草原的经历,还有草原上的风光景色,再加上和那些蒙古人打交道的经过,三人听的入神,感慨无比。 “没想到草原居然是这样的,蒙古人倒也不全是杀人不眨眼的鞑子?”胡林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这是自然,蒙古人也是人嘛,只要是人就能打交道。”陆义生在一旁理所当然道。 “哈哈哈,话虽是这样,但也不是绝对如此。这次去草原是我运气好没碰上危险。草原上也不全是如此,过去的时候我也担忧着呢,不过这次总算平平安安回来了,看来是老天在照顾着呢。”朱慎锥不由得笑了起来。 李虎点点头,附和道:“俺在边关时倒也和蒙古人打过交道,普通的蒙古牧民实际上和我们大明百姓没什么两样,有时候冬日草原下雪,蒙古牧民实在过不下去跑长城边上乞活也是常有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蒙古人和我们大明人性子不一般,他们昨日或许还和你称兄道弟,今日或许就拔刀相向。” “草原俺是没去过,却听人说起过几回,六爷这一回去的确是运气不错,但下回去还请六爷小心才是,至少得多带些人,人多了总安全些。” “老虎说的没错,我也这么想。”朱慎锥点头:“第一次只是探路,人的确是少了些,下一回可得多些人去了。” “六爷,如果您再去草原要不下回带上俺怎么样?俺也跟着您去草原见识见识?”胡林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眼中带着期盼。 “哈哈哈!这没问题,跟着走一趟也好。多走走多看看,也算增长见识嘛。对了老虎、陆兄弟,要是愿意你们也都可以跟着去瞧瞧,我这还愁再去草原人手不够呢。” ------------ 第八十五章 一阵风 朱慎锥这话顿时让李虎等人全大笑了起来,说实话李虎也有些动心,一来他在边关这么多年没少和蒙古人打交道,却从来没去过草原,如能去草原看看也不错。二来,因为朱慎锥的收留和恩德,这才让他们这伙人在羊头山安稳落脚,而且现在自己的儿子又成了王晋武的弟子,大家早就是自己人了。 心里一直对朱慎锥感激,又想报答朱慎锥,却又不知道怎么做。现在朱慎锥说了这个话,既然朱慎锥下回要多带人去草原,那么这不是正好出力的好机会么? 不过李虎想过又迟疑了起来,胡林跟着去没关系,陆义生也可以,但自己也去的话,羊头山这边就没人了。现在羊头山刚刚稳定,还有许多事要办呢,一旦自己也离开的话万一有什么情况发生,他们在草原鞭长莫及也来不及赶回来啊! “下回让老二老三带几个人跟着六爷去吧,俺就不去了,要是俺也去了,羊头山这边就没人看着了。”李虎坦然对朱慎锥说,这话要是别人听了或许会对李虎有什么想法,可朱慎锥却是知道李虎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他说这番话没其他意思,只是就事论事罢了,所以朱慎锥笑笑也没说什么,爽快地答应。 这次来羊头山,朱慎锥本就存着几种心思。 一则是看看羊头山的情况,虽然从夏冬和王晋武等人口中得知羊头山发展的还算不错,李虎等人做事也尽心尽力,但听说归听说,实际情况还得自己看过才能放心。 二来,李虎等人和王家村的人不同,所谓亲疏有别,李虎毕竟不是王家村的人。 王家村算是朱慎锥自己人,相互沾着亲呢,又有舅舅王荣在,再加上朱慎锥这些年在王家村花了不少心思,已完全能够掌握住王家村上下。可李虎只是朱慎锥刚收服不久的一伙流民,这些流民再怎么施恩布德,依旧还算是外人。要能真正信任,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基础。 三来,通过之前的安置,朱慎锥把几個人安置在了羊头山,可真正掌握羊头山这股力量的依旧是李虎三兄弟。在这种情况下,直接插手羊头山的一些事,用强硬的手段并不合适,由朱慎锥对李虎的了解,李虎虽是个粗人,却也是当过边军和下级军官的,在羊头山颇有威信,这种情况下有些事做起来要讲究策略,万一引起对方反感适得其反。 此外朱慎锥还考虑到了之后去草原的安排,接下来再去草原是必然的,商路已经打开,上一次的收获极大,这条财路他绝对不可能放弃。 再去草原规模就不可能是上回那样了,按照朱慎锥的设想,其队伍的人起码要多不少。就算达不到大行商程度,至少也要达到中等规模的行商规模,可这样一来他手里的人就不够。 王家村如今可用的人其实不算少,前前后后凑起来也有近百人,但这些人中朱慎锥大部分都有用处。除去走私盐的队伍需要人外,还有平阳那边买卖要人、羊头山的人和留在王家村的人,剩余中能抽出十来个人已是了不得了。 去草原也是有危险的,带的人必须是精壮,碰上事说不定还得拿刀拼命。一般人根本就用不上,必须得是有些能力的才行。 朱慎锥可不想把王家村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班底全部带去草原,一旦出了意外丢在了草原,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想来想去,朱慎锥就把主意打到了羊头山这边,借着这一次来羊头山,顺便试探一下李虎等人。 没想一切比预料的顺利,当得知朱慎锥去草原的安排后,胡林等人居然主动提出了要跟随朱慎锥去草原的想法,就连李虎也没拒绝,还诚恳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正中朱慎锥下怀。 既然如此,那么朱慎锥不可能轻易放过,当即半开玩笑半认真就把这个事给定了下来。 按照商量的,胡林和陆义生在山里挑七八个好手到时候加入朱慎锥的商队,这样一来朱慎锥这边再出几个人,再加上自己和马世州,组成近二十人的行商队也差不多了。 凭着这些人数,再加上之前去草原商讨的商路,再过去就稳妥多了。而这些人包括胡林和陆义生在内,只要跟着多走两趟,朱慎锥相信就能把他们彻底成为自己人,等到那时候,羊头山就真正属于朱慎锥的势力了。 “六爷,有个事得和您说。”酒过三巡,聊完了草原的事,李虎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 “前些时候赵屋岭那边冒出一股强人,领头的自称一阵风,打家劫舍好不热闹。前几日还派人来了一趟羊头山,给俺递了话……。” “还有这事?递了什么话?”朱慎锥微皱起眉头,继续听李虎往下讲。 李虎告诉朱慎锥,这一阵风是前些时候刚冒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手下聚了好几百人,占住了羊头山东边的赵屋岭。 原本双方井水不犯河水,李虎他们本也是流民,不过现在又有了朱慎锥的支持,已经在羊头山安家落户,只要这一阵风不来羊头山这边,也不影响他们走私盐的盐路,李虎也不想搭理这一阵风。 但没想,他没理一阵风,这一阵风居然先派了人来接触李虎,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和李虎一伙联手干件大事。 好奇至于问了问,谁想一阵风的胃口可不小,居然盯上了离赵屋岭最近的陵川,打算在陵川搞点事出来。 按照一阵风的说法,陵川知县是个大贪官,陵川这些年被这混账知县折腾的不轻,民怨沸腾。既然如此,他一阵风何不替天行道干一票大的,如果能联合羊头山这边,两家一起出手,拿下陵川是轻而易举的。 陵川不是什么大县,只是小县,县里也没驻军,充其量就几十个衙役和白役再加普通十来个普通兵丁罢了。 他们只要化妆成普通老百姓,先把部分人潜入县城,然后再里应外合出其不备拿下城门,只要城门到手,那么陵川就是囊中之物了。 到时候一呼百应拿下陵川,杀了狗官再开仓放粮,陵川自然落入手中,接下来竖旗聚兵,大事可成也! 只要以陵川为基,向东可入直隶,向南可进中原,如向西更能直接攻打高平,一旦再拿下高平,以太行、王屋为势,割据一方不是难事。如李虎愿一起起事,一阵风可同李虎平分天下,两者并肩称王,共享这荣华富贵。 李虎这番话说完,朱慎锥听得是目瞪口呆,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一阵风是不是脑子进水?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现在是万历四十八年,可不是崇祯十七年,这天下还没到大乱的时候呢。 虽说这些年天灾人祸不少,去年萨尔浒之战明军也损失惨重,可整个大明如今还算太平,老百姓的日子也过得下去。 这些年地方也不是没闹过叛乱,大大小小的乱子各省也有过几起,可这些叛乱都没什么气候,前脚乱子刚出,后脚就给平定了。 比如山西这边就是这样,闹的最大的一回一群泥腿子杀了几个衙役,可连县衙都没能打下来,就被赶来的官兵给杀得片甲不留,转眼间主谋被砍了脑袋,余者也全没跑掉。 朱慎锥不知道这一阵风是什么来头,又怎么会有如此信心。在这种情况下不当有前途的山大王,非得下山干杀官造反的勾当,他那来的勇气? “你没答应他吧?”想到这,朱慎锥问。 “俺又不傻,怎么可能答应。”李虎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俺就是当兵的出身,这里面的道道俺能不清楚?这事要真像一阵风说的如此轻易,当年俺们也不会躲到羊头山来了。” “别说一阵风手下都是些乌合之众,就算他带的人全是兵丁,想杀官造反也绝不可能!就算侥幸拿下陵川又如何?消息一旦传出,宁山卫近在咫尺,等官军一到,一阵风能挡住半个回合就算不错了,到时候落个人头不保还得牵连了手下兄弟,俺可没他这么傻。” 李虎的话让朱慎锥提起的心落了回去,他接着追问一阵风派来的人在哪里?是否还在羊头山。 李虎告诉朱慎锥他回决后对方就回去了,回去的时候似乎还有些看不起李虎,说了几句原本以为李虎是条好汉,羊头山杨家三兄弟可一起共谋大事,没想居然是缩头乌龟什么的。 当时陆义生气得暴跳如雷,差一点要喊人拿下这个家伙砍了他的脑袋。不过给李虎拦住了,李虎觉得虽然没有答应一阵风,但也犯不着双方对立,万一两边闹翻,谁也不能保证一阵风会不会恼羞成怒带人先来打羊头山。 这羊头山的基业刚刚初成,山上还有朱慎锥的大量盐货,再加上私盐的盐路也不能断,所以李虎想后暗暗忍下了这口气,把人给放了回去,这不人刚走没两天,朱慎锥就到了。 听完,朱慎锥眉头紧锁,一时间没有说话。看着他这幅模样,李虎心中有些忐忑,不由得想起之前放人离开的决定,难道自己做错了不成? ------------ 第八十六章 下山准备 思索了片刻,抬头见李虎几人正忐忑不安地看着自己,朱慎锥开口道:“拒绝一阵风是对的,此人未免把事想的太简单了,这个浑水绝对不能趟,一旦掺和进去,羊头山这边就藏不住了。” “六爷您说的没错,俺当时就是这样想的。”李虎连连点头:“俺们当初上羊头山是逼迫无奈,要能好好过日子谁会跑来羊头山安家?如今这才好不容易刚稳下来,眼看着渐好,后面的日子有了盼头,这时候跟着一阵风胡闹不是瞎扯么?” “再说了,一阵风这伙人闹的越大,死的也越快,俺这七斤八两的脑壳还得留着和弟兄们喝酒吃饭呢,可没这闲工夫跟着一阵风干这种破事。” “虎哥的意思也是俺们的意思,这一阵风纯粹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县城能是好打的?别看赵屋岭的人多,人多可又管个鸟用!一群拿锄头的老百姓能干得过官军?人的脑袋再硬能硬得过官府的刀把子不成?六爷,您是没见着上回来的那鸟人,在虎哥面前大模大样口出狂言,似乎拿下陵川不费吹灰之力一样?俺呸!”胡义生很是不屑:“俺又不是没杀过人,可凭他们这些家伙就想干这样的大事?糊弄谁呢?要不是虎哥那天拦着俺,俺非得让他知道马王爷究竟长了几只眼不可!” “就是!”胡林连连点头在一旁道:“也不知道这些家伙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怎么就不说直接带兵攻进直隶打到京师,夺了这老朱家的天下坐龙庭呢?” “老三,住口!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也是你能说的?”胡林这话音刚落,李虎脸色一变大声呵斥,三人中陆义生和胡林不知道朱慎锥的真正身份,但是作为老大的李虎却是知晓的。 毕竟他的独子李佑现在是王晋武的弟子,又常住在王家村,有些事自然瞒不过李虎,而且对于李虎这人,朱慎锥早就私下告知了自己的身份,以安李虎之心。这也是李虎为什么会甘心情愿跟着朱慎锥,马首是瞻的又一个原因。 杀官什么的,私下说说无妨,就算干也是暗搓搓地干。可说要夺了老朱家的天下坐什么龙庭,这就实在有些过了。朱慎锥可是宗室,这天下就是他们老朱家的,胡林不清楚朱慎锥的真实底细,这句话一出李虎顿时就急了。 “虎哥,俺就说说而已,这边又没外人,何必如此紧张?”蒙在鼓里的胡林满不在乎道。 李虎正要继续呵斥,却被朱慎锥打断,他岔开话题询问起关于一阵风的事来。听了三人又说了一会儿一阵风的情况,大致知晓了些,但因为李虎等人没有直接和一阵风接触过,所知也仅是皮毛罢了,更多的也问不出多少。 “不过这个事也马虎不得。”朱慎锥琢磨后道。 “六爷您的意思是……?” “虽说一阵风在赵屋岭占山为王,可赵屋岭离着羊头山不算远,如走的快,一日就能赶到,一旦一阵风真向陵川下手,无论是否得手,这事必然不小。” “这些年,地方造反闹事的也有过几回,可每回都是什么后果想来你们也知道。一旦这事出了,一阵风的脑袋被官军砍了倒没什么,可万一给活捉了呢?你们可想过之后的后果?” “六爷您是说这事会牵扯到羊头山?”李虎瞬间就明白过来了,他和陆义生、胡林不同,他们两人是矿工出身,可他李虎却是当过低级军官的,对于官军里的那些道道清楚的很。 平叛一事,无论在何朝何代都不是小事,尤其是杀官造反,甚至还可能直接打下县城。一旦一阵风在陵川得手,那么这事就小不了,别说山西了,恐怕京师都得震动。 到那时候,朝廷出兵平叛是必然的,为了功劳那些官军的什么都干得出来。尤其是地方的卫所,军功在所有人眼里都是眼红的,这军队一开拔,仗打起来,一阵风死不足惜,可那些丘八为了抢功,顺手借些人头也是寻常的操作。 别说卫所军了,就算是边军这种事也没少干,杀良冒功向来就是这些年大明军队寻常的操作。李虎在军中多年,哪有不晓得这种情况?等解决掉一阵风,说不定顺手就把他们羊头山也给平了,到时候他们这些人的脑袋就成了平叛的军功了。 想到这,李虎瞬间就出了一层冷汗。朱慎锥提醒的没错,羊头山离赵屋岭不算远,之前一阵风又派人来接触过自己,这些事一旦泄露出去被官军知道,那么极有可能灭掉一阵风后顺手来打羊头山,凭着他们这些人怎么可能是官军的对手?这还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见李虎脸色大变,陆义生和胡林心头疑惑,急忙询问怎么回事。对这两个兄弟,李虎也不隐瞒,把自己的猜测说了说,等听完李虎所讲,两人哪里还忍得住?破口大骂一阵风,尤其是陆义生更是气得鼻孔冒烟,嚷嚷着要带人先去赵屋岭砍了一阵风脑袋不可,绝对不能让一阵风在这个事上牵连到羊头山。 “虎哥,给俺几个兄弟,俺带人走一趟赵屋岭,就说要和一阵风聊一起攻打陵川的事。到时候趁其不备直接动手,砍了他的脑袋,大不了一命换一命,至少能保住羊头山的基业!” “二哥说的没错,这个事也算俺一份,俺不就信了,这一阵风三头六臂不成?俺们兄弟联手,直接先干翻这鸟人了事。”胡林摩拳擦掌同样跃跃欲试。 “够了!”朱慎锥听着两人嚷嚷心里烦躁,一拍桌子,猛然大喝一声。 陆义生和胡林顿时一愣,被朱慎锥给喝住。 缓和了下语气,朱慎锥对他们说道:“如此冒大险,就算干掉一阵风,伱们能确保平安回来?别忘了赵屋岭可是人家的地盘,到了人家那边,人家就没半点准备?万一事不成,你们两个死了也便罢了,一旦被一阵风抓了,不就成了他的把柄?这让我和老虎如何办?” “六爷,一人做事一人当,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大不了就是一个死罢了!” “死容易!可这样丢了性命实在不值得!再说,事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也没必要这么干!”朱慎锥严厉说道,接着也不看陆义生和胡林,朝李虎望去:“老虎,你可信我?” “六爷您这说的什么话,俺不信您又能信谁?”李虎毫不迟疑回答。 朱慎锥点点头,认真道:“这个事你们几个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听我安排。一阵风还没起事,此事或有回旋余地,这样,这几日先派人去一趟赵屋岭,稳住一阵风,仔细打听那边的消息,但要记得行事小心,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我明日下山先做些安排,在我还没给山上消息时,羊头山这边绝对不能乱来。” “这个没问题,俺听六爷您的。”李虎点头道,接着又问:“不过六爷,您明日下山,如打听到的消息又怎么递给您?” “羊头山东北的平顺可知晓?” “知道知道。” “平顺城外有个驿站,如有消息直接让人去那边找我。你们三人切记,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先仔细摸清楚赵屋岭和一阵风的情况再说,其他的由我来安排!” 李虎一口答应,陆义生和胡林迟疑片刻也点头同意,见他们三人应了下来,朱慎锥这才放下了心,不过因为临时听到了这个事,接下来的酒是肯定没办法继续喝了,朱慎锥让大家就这么散了,他需仔细再想想此事,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就抓紧时间下山。 翌日,朱慎锥没带任何人,和李虎等人交代后就独自下山。 到了山下官道,朱慎锥上了马,骑马直奔平顺城。 在草原这些日子,朱慎锥的马术已练了出来,虽不如蒙古人那么娴熟,但比起大明军中的普通骑兵也差不了多少。而且他骑的这匹马还是从草原带回来的一匹好马,不仅速度快,耐力也强。 从羊头山到平顺的路普通要走上三四日,但朱慎锥只用了一日出头就赶到了平顺。 半道上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午前朱慎锥就赶到了地方,当他快马在驿站门口停下时,听闻马声出门而来的老唐还以为是过路的公差呢,谁想刚出门就看见了从马上下来的朱慎锥。 “六爷?怎么是您?” “唐伯!”朱慎锥利索下马,牵着马向前走去:“我姐夫呢?可在?” “在在!老爷在里面呢,夫人在后院。”老唐笑呵呵地说着,同时目光朝着朱慎锥的马看去。 “这马如何?”朱慎锥顺着他的目光笑问。 “好马!”老唐翘起大拇指赞道。 “这马还麻烦唐伯照料了。” “好说好说,六爷您去吧,这马交给我您尽管放心。”老唐笑呵呵地接过缰绳,朱慎锥也不客气就把马给了他,随后快步朝着里面走去。 接通知上架了,感谢大家的一路支持,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并求月票和推荐票,今日第一天上架会有三更,再次感谢大家! ------------ 第八十七章 商讨 进了驿站,朱慎锥直接就去了姐夫周安民的办事房。 说是办事房,其实就是驿站里普普通通的一间偏房,这里算是作为驿丞的办公室。 周安民正在屋里坐着,面前放着一本账本,手里提着笔正在上面记着什么。听到推门的动静,他抬头朝门口一看,就见到朱慎锥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姐夫!” “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见着朱慎锥突然出现,周安民脸上露出惊喜,连忙把手中的笔往边上一搁站起了身。 “回来有些日子了,这不家里安顿好就马上过来走一趟,几月不见,姐夫姐姐可好?冲儿和斌儿可好?” “好好,家里都好着呢。”周安民笑逐颜开,连忙招呼朱慎锥坐,提起面前的茶壶给他倒了杯水。 “赶了一路累了吧,先喝口水歇口气,对了,这回去了草原还算顺利?赵村那边也去过了?” “一切顺利,这些是给您和姐姐还有冲儿和斌儿的。”朱慎锥笑呵呵地把手里的包袱放在桌上推了过去,顺手拿起杯子喝茶。 “都是自家人,用不着大老远地带东西……。”周安民下意识说着,可当朱慎锥解开包袱,瞧见里面装着的东西时他顿时一愣,后面的话一时间说不出口了。 包袱并不大,但里面装着的东西却不寻常,几张上好的皮毛,还有一些其他物品,都是些好东西。尤其还有一把看起来很精美的匕首,这把匕首明显带着外域的风格,一看就不是大明的产物,上面镶嵌着红色和绿色的宝石,瞧着很是漂亮。 “都是这次去草原带回来的,这些玩意在草原上不值什么钱,也就这把匕首稍贵些,但也没花多少。我自己也用不着,给姐夫您把玩着,留着防身或者送人算不错。”朱慎锥轻描淡写地说着。 作为驿丞,而且还是锦衣卫的一员,周安民可是见过好东西的,估摸着这些东西加起来值得好些银子了,尤其是这把匕首如果入了买家的眼,至少也能卖个五六十两银子,这些礼物算起来挺贵重的。 不过只是略微一诧异,周安民就恢复了平常。毕竟他和朱慎锥不是什么外人,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谁和朱慎锥最亲,除了张氏和朱巧儿,再加上舅舅王荣和表弟王晋武外,也就周安民一家了。 “看来这趟去草原收获不小?”周安民笑呵呵地说。 “嗯,收获很大,而且运气也不错,在草原上认识了几个蒙古贵人,下回去如没意外的话能赚不少。”朱慎锥笑着回答,接着就说了说自己在草原的经历,自然也包括恰巧碰上林丹汗聚兵,又通过这个事认识了布日固德。 说到聚兵的事,朱慎锥询问周安民是否知道林丹汗领军攻击内喀尔喀的炒花情况。算算时间,朱慎锥回到大明的时候也是林丹汗大军在白城汇合,进军内喀尔喀的了。 这个仗眼下应该打起来了,至于打成什么样,胜负如何,朱慎锥却不知晓。毕竟这是草原那边的战争,和大明的关系不大,而且朱慎锥只是普通宗室,消息来源有限,关于草原的信息别说是他了,哪怕就是巡抚和布政使司衙门恐怕也知道的不多。 之所以会问周安民,那是因为周安民有锦衣卫的渠道,也许他能知晓一二。 周安民摇摇头:“这个也不是很清楚,前些时候北边传来消息林丹汗在草原聚兵,边关那边还担心林丹汗南下呢,各卫所好生紧张了一些日子。后来才知晓林丹汗是出兵去打内喀尔喀,这才放松了下来。至于如今内喀尔喀战况如何,这个就不得知了,不过想来这回林丹汗如此举兵,以内喀尔喀的兵力恐怕挡不住林丹汗的大军。” 看来无论是草原还是大明,对于这场战争都看好林丹汗,毕竟和林丹汗的大军相比,炒花的实力远远不如。两者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林丹汗还有着草原共主的名义,以强击弱,怎么算都是稳赢。 可从朱慎锥内心却不是这么想,虽说情况如此,但朱慎锥却不认为这场战争林丹汗一定是胜利者。要知道内喀尔喀虽然实力比不上林丹汗,可也是草原的一方豪强,更重要的是前不久后金刚刚打服了内喀尔喀,努尔哈赤逼迫炒花同后金联盟。 现在林丹汗向内喀尔喀下手,难道辽东的努尔哈赤就会见视不管么?努尔哈赤可不是林丹汗,这可是一个枭雄。刚刚结盟,如果这时候抛弃盟友,努尔哈赤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来,无论如何都会出兵相助。 一旦后金动了,这场仗的胜负就难说了。可努尔哈赤真会出兵么?现在辽东熊廷弼在,步步为营和后金针锋相对,如果熊廷弼趁努尔哈赤出兵内喀尔喀救援炒花的机会同时也出兵进攻后金呢?这局面就更复杂了。 “怎么?你觉得建奴会出兵内喀尔喀?”周安民皱眉问。 “有这个可能。”朱慎锥说道:“在草原的时候听到了些消息,依我判断老奴野猪皮救援炒花的可能性不小。林丹汗虽兵力不弱,可建奴的战力姐夫您是知道的。一旦老奴出兵相助,这场仗胜负就不好说了,除非辽东的明军和林丹汗相互配合,一东一西联合出兵,这样的话非但能帮林丹汗拿下内喀尔喀,说不定就此给予建奴重创也不是没可能的。” “这……。”周安民紧皱眉头,一时间没说话。他思索了片刻摇摇头:“这个事哪里有你想的如此轻易,牵一发而动全身,打仗可不是纸上谈兵。何况战局如何,我们远在千里之外也无法判断,如今熊大人在辽东刚稳住局势,手中军力不足,朝廷那边也无力反攻,至于林丹汗那边同样无法确保。” “姐夫这话说的也是。”朱慎锥点头道,心里却是暗叹了一声。 话虽这么说,可这一次如真和自己设想的那样,的确是辽东扭转变局的大好机会。可惜,朱慎锥别说改变这些了,连周安民都说服不了,这样的国家大事根本不是他能影响的,再说周安民有句话说的也没错,大明自萨尔浒之战后辽东损失惨重,眼下根本无力主动进攻,一旦进攻失败再一次大败,那么辽东局面彻底就没办法收拾了。 熊廷弼是牛人没错,但熊廷弼也是凡人,向来稳重的他不会如此冒大风险。此外林丹汗如果一开始就想和大明联合,那么就应该提前和大明沟通好,双方约定出兵才是。可一直到现在,林丹汗都没这个想法,之前聚兵的时候还差一点引起了大明的误会,骄傲自大的林丹汗从一开始就没联手大明的打算,又何谈同时进军呢? 明明是个好机会,可就眼睁睁看着这样错过,朱慎锥不由得有些惋惜。可转念一想又哑然失笑,这个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何况朱慎锥高屋建瓴,站在上帝视线上看待问题自然又是不同。 摇摇头,把这个事放到一旁,这种国家大事可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够决定的。 “姐夫,有个事要您帮忙。”朱慎锥目光朝房门那边撇了一眼,收回眼神压低声音对周安民道。 在周安民的疑惑下,朱慎锥也不瞒他,直接就把羊头山和赵屋岭的事和他说了说,尤其是提到了赵屋岭一阵风的情况。 “一阵风?”听完,周安民皱起眉头,这个一阵风他也没听说过,什么来历还得打听一下。不过朱慎锥所说他已听明白了,想了下问:“伱是担心赵屋岭一旦起事牵扯到羊头山?” “正是如此!”朱慎锥连连点头:“羊头山如今刚稳下来,之后李虎这些人要有大用。如赵屋岭事一旦闹大,羊头山恐就瞒不住了。到时候刀兵一起,羊头山避免不了卷入此事,如羊头山没了,之前所为就成了白费功夫。” 周安民默默点头,朱慎锥顾虑的是对的,以周安民对地方和军中的了解这种情况可能性很大。何况朱慎锥刚才已经说了,赵屋岭的一阵风已派人接触过羊头山,虽说羊头山这边拒绝了一起起事,可这个事却是实实在在的。 等到一阵风的事出后,赵屋岭和羊头山就瞒不住,灭掉一阵风不难,难就难在怎么把羊头山这边掩饰过去。假如有人想趁机做文章,拿羊头山的人头领功,羊头山根本就保不住。 虽说李虎等人在羊头山落脚和赵屋岭那伙人完全不同,可实际上李虎同样也是流民,而且干的也是占山为王的勾当。再者,李虎这伙人的底细周安民清楚的很,矿监那边的事虽然压了下去,可真要扒拉根本瞒不住,到时候两件事牵扯到一起,羊头山同样也成了反贼,自然不可能放过。 “这个事,有些难办呀。”周安民想来想去摇摇头:“一阵风什么时候起事,会闹成怎样谁都不知晓,看不管如何一旦闹起来,你羊头山怎么都无法置之度外……。” 迟疑了下,周安民道:“小弟,不如暂时把羊头山的人给挪了吧,先去其他地方避避风头,等一阵风的事了解后,再回羊头山?” ------------ 第八十八章 旧事重提 朱慎锥摇摇头,这个念头他来前已经想过了,暂避风头的确是个好办法,只要羊头山这边的人离开,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一阵风的事结束后再回羊头山,这样的话就不必担心被牵连。 但仔细一琢磨,这个事又办不了。 如果仅仅只是李虎几人还没问题,可问题在于现在羊头山的人可不少,足足有百多号人呢。这么多人还有老弱妇孺,要走哪有那么容易? 何况他们都是犯了事的流民,早就没了户籍,从羊头山离开又能藏到哪里去?恐怕走出羊头山不远就被官府给发现了,到时候反而更多麻烦。 此外如今羊头山已稳了下来,住处和田地也有了些模样,如果一走,这些就全丢了,之前的投入转眼就成了泡影。更要命的是现在羊头山已是朱慎锥囤盐走盐的重要中转地,那么多人走本就不易,何况还有那么多盐货呢。而且弃了羊头山,如果赵屋岭的一阵风顺势把这个地方也占了,朱慎锥走盐的路就直接给断了,这样的损失是朱慎锥绝对不能接受的。 听了朱慎锥的想法,周安民也沉默了下来,他思索了片刻问朱慎锥:“如此,你又是怎么打算的?” “一路上我仔细琢磨过,想来想去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趁一阵风还未起事,直接带人过去灭了赵屋岭这伙人,只要没牵扯到官府,官府那边想来也不会去管这个事。”朱慎锥咬咬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话一出,周安民顿时吓了一跳。 “小弟,你……你不会是想要打赵屋岭吧?” “正是!” “我说小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刀枪无眼,战阵厮杀可没那么简单,不像伱走盐私下火拼如此简单。那一阵风既然能起这样的念头,他手下的人肯定不少,而且此人如此胆大包天,又不知什么来头,万一……。”周安民焦虑道,他怎么都没想过朱慎锥会有这样的念头,这可是自己的小舅子呀,如今他们老朱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了,要是出点意外,他如何和妻子交代? 朱慎锥琢磨过,一阵风那边的人虽比羊头山多,可从目前得到的消息却不是什么精锐,而且一群泥腿子,人就算多些又有什么战斗力?只要谋划的好,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先干掉一阵风,赵屋岭不足为惧。 “姐夫,除此之外您还有更好的办法么?”朱慎锥反问。 周安民一愣,苦笑着摇头。他能有什么好办法,这可不是普通的小事,他只是一个不入流的驿丞罢了,哪怕有着锦衣卫的编制,也仅仅只是低级的校尉罢了。 假如周安民在锦衣卫的地位再高些,哪怕是百户、试百户也成呀,至少这个级别能调动人手,也能借锦衣卫的力量直接行事。 看他这个普通的校尉又是半个编外人员,哪里有这样的权利?打听些消息还得托门路呢,更不用说这样的大事。 通过锦衣卫的渠道把这个事报上去,周安民或许能从中捞些功劳,可后续的发展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正如朱慎锥说的那样,官府如果出面,解决赵屋岭一阵风难度不大,可要这个事后续收尾却麻烦些,尤其是不牵扯到羊头山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他官卑职微,实在是无能为力。 “姐夫,您也不必担心,您晓得我不是莽撞的人,就算要对赵屋岭下手不做好准备也不会莽然行事。” “此事或能从长计议?”周安民说道,可这句话他自己心里都没底。 “姐夫,赵屋岭事必须尽快解决,此事宜早不宜迟,必须赶在官府前头抢先出手,一旦一阵风起事就无法周旋了。但要做成这事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怎么做颇有讲究,所以我想来想去还得姐夫您帮个忙,我是这样想的……。” 朱慎锥当即在周安民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周安民一开始还能神色如常,可越听越是眼珠子越瞪越圆,等听朱慎锥全部讲完后,周安民掩饰不住的目光望向朱慎锥,心中无比震惊。 一直以来,他虽知道自己这个小舅子胆子一直不小,如果胆子小也不会去干走私盐的买卖。但没想,朱慎锥不仅胆大包天,心中所想更是超过了他的预料,一个普通宗室居然能有这样的谋划,短短时间中又能考虑的如此周全,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第一次,周安民觉得自己对朱慎锥有些陌生,他仿佛头一回认识朱慎锥一般打量着他。 “姐夫,为何这般瞧我?”朱慎锥笑问。 “小弟呀,可惜了……可惜了……。”周安民叹道,朱慎锥所说的这些如果能操作起来,那么成功的把握的确不小,可惜朱慎锥不是普通人,他是宗室。大明对宗室的控制实在太严,哪怕宗室中有这样那样的人才,皇家也绝对不可能用的。 而且按照大明的规矩,宗室中你如果只懂吃喝玩乐无才还好,一旦有才又有能力反而是招祸的根源,这一点在大明两百多年的历史中已证明了。 如果朱慎锥只是普通人,凭着他的胆略和才能,说不定就能脱颖而出,未来出将入相也不无可能。可惜,他身为宗室的身份却彻底断绝了这条路,可谓生不逢时呀,如果在开国当初,朱慎锥或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但在而今是想都不用想。 “姐夫,我这不是没办法了么?说起来也算是为了自己,羊头山的重要你也清楚,只要能保住羊头山,就算付出些代价也是值得的。何况这个事做成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如让一阵风起事成了,无论是否能拿下陵川遭殃的还是地方百姓啊。” 默默点点头,周安民承认朱慎锥说的没错,而且还有句话朱慎锥虽然没说,但周安民心里却明白。 如果这个事成了,对周安民本人也有不小的好处。作为锦衣卫的成员,本就有巡察缉捕之权,像这样地方有人造反的事锦衣卫一样能管得着,哪怕周安民只是小小的校尉也是如此。 到时候,把功劳让出去大半,留下部分,周安民怎么也能借此机会更进一步。想到这,周安民不由得有些心动,当即苦苦思索了起来。 “此事甚大,我得找总旗大人商议才行。” “这是自然,不过姐夫,时间可不等人,谁都不知道一阵风何时起事,此事宜早不宜迟。另外,有些准备我这边也必须提前安排,通知王家村那边尽快准备,所以驿站这边还得求姐夫您行个方便。” “这是小事,驿站这边我说了算,这样,我现在这就进城一趟找总旗大人去商议,你这边直接去寻老唐,让他马上把消息传递去平阳。”周安民思索后终于下了决心,当机立断说道。 “好!” 周安民也是个利索的人,当即起身就急急走了,朱慎锥留了下来,在周安民的办事房提笔写了一封信,写完把信用火漆封上,随后就去找了老唐。 老唐那边周安民离开前已做了交代,朱慎锥直接把信给他后他也没问半句,安排驿站的人用快马立即送了出去,如没有意外两天时间就能送到平阳,等平阳那么接了信后就会带信去王家村,接下来王家村的人会依朱慎锥的安排赶往羊头山。 大明的驿站不仅是招待所,同样也担负后世邮政的职能。传递朝廷公文、信件等等同样也是驿站的工作,整个大明驿站在全国网络遍布,驿站同驿站之间的信件传递早就有了完善制度,相比民间可要便利快捷许多。 朱慎锥从羊头山直接赶到周安民这里,除去要周安民帮忙外,驿站的消息传递也是重要一环。 如果直接从羊头山向王家村传递消息,哪怕是朱慎锥亲自快马加鞭也得几日,而且一来一回实在辛苦,等办完事恐怕人都颠散架了。 现在直接通过驿站传递消息不仅省事也便利许多,而且驿站消息传递更相对安全。如果是普通人自然没办法做到,但周安民本就是驿丞,再加上他锦衣卫的另一层身份,做这些安排轻而易举。 处理完这事,朱慎锥这才去后面见了姐姐。 见到小弟到来,大姐朱秀儿高兴非常,拉着朱慎锥说了好一阵子话,又上下打量着好几月没见的弟弟。 两个外甥见到舅舅来了同样也是如此,心里高兴的紧,尤其是当朱慎锥从怀里取出给孩子们带的礼物时,两个孩子更是忍不住欢呼起来,笑容满面地谢过舅舅,接着就雀跃着去一旁玩耍去了。 “小弟,这回来能呆上几日?”忙活着准备饭菜,今天朱慎锥来了,当姐姐的自然要给弟弟做一顿好的。朱慎锥在一旁帮忙,姐弟两人边做事边闲聊。 “大概能呆三四日吧。”朱慎锥随口答道。 “只三四日呀。”朱秀儿想了想点头:“时间虽说紧了些,不过算来也倒够了……。” “姐,什么够了?” “还能是什么?”朱秀儿白了弟弟一眼,把柴火塞进灶膛,拿起火钳子拨弄了几下放到一边:“之前和你说的事忘了?” “啥事?” “你这混球!这么大的事都不记得,讨打呢你?”朱秀儿见朱慎锥一脸茫然,抬手就做出要揍他的架势。 “我说姐,这没头没脑的您说啥事呢?怎么说着就动手了呢?我就怎么了您了?”朱慎锥慌忙往边上一闪,一脸的委屈。 “还能什么事?不就是你的终身大事?”朱秀儿见朱慎锥还没回过神,气呼呼地说了这么一句,朱慎锥这才想起上回来的时候朱秀儿叮嘱他的那番话。 ------------ 第八十九章 说亲? “姐,不是说了么,这个事不着急。”朱慎锥没想到朱秀儿旧事重提,毫无准备的他哭笑不得。 “你都多大的人了?这等大事不急还有什么事急?”朱秀儿瞪了他一眼,当即说道:“我们朱家如今就剩你一个男丁,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一日日地拖下去总不是事。再说了,爹在时,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早日抱上孙子,原本以为大弟,可谁能想他……。” 说到这,朱秀儿不由得红了眼,低头抬袖擦拭了下眼角又抬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爹娘都不在了,大弟如今也没了,我这个做姐姐现在唯一牵挂的就是这个事了。小弟,伱已经长大了,可不能再任性,这个事听我的,我都想好了……。” 朱秀儿告诉朱慎锥,上回朱慎锥走后,朱秀儿就琢磨起了这个事,想来想去还是不能等朱慎锥自己来。 对自己这个弟弟她了解的很,如果让朱慎锥自己解决天晓得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眼看着弟弟一天天长大成人,现在都已是成人了,婚姻大事必须考虑了。 再说,大弟的媳妇张氏一直和朱慎锥住在老宅,这样下去总不是回事。上回朱秀儿就告诫过朱慎锥,早些成婚不仅是传宗接代,也是为了张氏考虑。一个血气方刚的小叔子,再加上一个带着三岁孩子的年轻寡妇,长久同在一个屋檐下,天晓得以后会传出些什么来。 他们朱家就算落魄也是宗室,是要脸面的,一旦这种消息传开,让朱家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朱秀儿说道:“平顺城东有户人家姓徐,祖上武宗朝时当过四品京官,后得罪了当年的“立皇帝”刘瑾丢了官职,后人虽再也没有当官,却也是书香门第。” “徐家大娘子二八年华,下面有个弟弟今年十四已进学多年,刚考上了童生。徐父有秀才功名,其母也是良善好人,上头还有一个老祖母,家中在城外有几十亩的地产,耕读传家。” “这徐家大娘子我偷偷见过,虽不是沉鱼落雁的那种绝色,但也出落的清秀大方,读书人家的好女儿也识文认字,针线家务什么的也不差。” “我仔细琢磨了,此女同小弟你年龄正配,而且相貌也不差,至于人品更是有口皆碑。小弟,这样的女子正是你的良配,依我的意思,这回来的正好,明日我就找媒人上门去求这份姻缘,如果徐家那头答应,这个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到时候挑个好日子过门,也好早些让新妇进我朱家门,为我朱家诞下佳儿……。” 朱秀儿越说越来劲,说着说着眼里亮起了光。 朱慎锥却是暗暗叫苦,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呢,这突然就给他找了个媳妇,而且瞧着大姐的意思明天就要请媒人说亲,如果对方没意见就是交换生辰八字了,再下去直接成婚入洞房了。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朱慎锥实在是措手不及,说实话他根本就没从这方面想过。毕竟他年龄并不大,如今也刚是二十出头而已,放在后世的话,这个年龄连大学都没毕业呢。 可眼下不是后世,如今这个时代男女成婚早的很,普通人家的男子满了十六就能成婚了,像朱慎锥这样的许多连子女都能打酱油了。 如果是平日,朱慎锥或许会考虑一下姐姐说的这事,可现在他那里有这个闲工夫? 赵屋岭的事还没解决呢,羊头山那边这一关能不能过还是两说。一旦这个事处理不好,朱慎锥这么多日子的辛苦就全白搭了,在这种情况下,他那里有心思考虑这些呀? “姐,这个事还是先缓缓吧,这些日子我……。” “缓什么!这个事就这么定了,爹娘不在,这事我替你做主了!”不等朱慎锥解释,朱秀儿斩钉截铁说了这么一句,这一句话把朱慎锥后面想说的全给堵了回去。 他无奈苦笑,自己这个姐姐什么都好,就这点不好,这不是逼着自己进洞房么?这天下哪有这样的事儿? 无奈,朱秀儿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这时候如果朱慎锥再说不成,保不齐朱秀儿直接操起火钳子就给自己劈头盖脸一顿抽了。既然反对不了,那就先让朱秀儿折腾吧,反正这个事才起了头呢,先不说徐家是否真能答应?哪怕就算答应下来,后面还得有好些日子准备。 自己在这留不了几日,等姐夫周安民那边有了消息,朱慎锥就得马上赶回羊头山去,到时候这人一走,说不定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周安民一夜没有回来,第二日临近响午的时候,他才匆匆忙忙回到了驿站。 到了驿站,直接找到了朱慎锥,关起门来就和他说起了正事。 “费了些口舌,看在我的面子上,总旗大人总算答应了。”周安民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这句话出朱慎锥一颗心终于放进了肚子。 “这么说,这事成了?” “也不能说全成。”周安民微皱眉头道:“答应虽然答应了,但总旗大人那边提了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 “总旗大人说……。”周安民当即把锦衣卫在平顺的总旗所说的条件和朱慎锥讲了讲,等听完后朱慎锥也皱起了眉头,这些条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或者说甚至有些过了。 原本按照朱慎锥的想法,是打算让平顺城的锦衣卫出面,弄个名义再派几个人来,随后再以王家村那边舅舅百户的身份,这样的话联合羊头山的力量针对赵屋岭的一阵风,从法理上就起到了师出有名。 如有可能,再通过锦衣卫调动一下赵村的军户一起行动就更有几分把握。这个事可不是小事,也不是两伙山贼的火拼,既要把事做成,也有考虑到后续的问题解决。 可没想,平顺城的锦衣卫总旗虽说同意了合作,但死活不肯出人,用周安民的话来讲,就是即想占便宜却又不肯出力。 如果到时候解决了赵屋岭的一阵风,锦衣卫那边就直接把功劳给揽过去,给朱慎锥他们托底。可如果这事做不成的话,那么锦衣卫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事和他们有关的。 “小弟,要不这个事就这么算了吧?如此一来风险全在你这边,事做成了没什么好处,如果不成更是难办。实在不行就按昨日说的,想办法让羊头山那边避一避,等这个事过去再回羊头山也成。” 周安民不是外人,自然要为朱慎锥考虑,他忍不住建议道。 朱慎锥没有说话,坐在那边静静思索着,过了好一会儿问周安民:“姐夫,如果这个事成,姐夫您能捞着多少功劳?” 周安民一愣,想后说道:“要论功的话多少也能沾些,总旗大人私下许了一个小旗的身份,不过小弟你……。” “够了!”朱慎锥一拍桌子,斩钉截铁道:“既然如此,这事虽有风险,但也能做!” “可是小弟,你就不再仔细考虑考虑?” 朱慎锥淡淡笑道:“这还考虑什么?无非就是做或者不做而已。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王家村那边我已递了信去,算时间至多后日就会带人去羊头山,再加上羊头山怎么着也能凑些人出来,赵屋岭的一阵风总不能坐视不理,这些人虽说不多,但如操作的好也不是不能成事。” “何况,总旗那边不也答应托底么?如今还给了姐夫您一个小旗的许诺,这个结果怎么算起来也比什么都不干的强。” “可是一旦动手,这风险也是不小啊!”周安民依旧忐忑不安道。 “这天下做什么事没些风险?难道有风险就不做了?”朱慎锥哈哈大笑,脸上闪过一抹毅然:“我意已定,还麻烦姐夫回禀总旗,锦衣卫那头姐夫多多操心,别到时候出了力半点好处都落不着,这就得不偿失了。” 见朱慎锥的态度如此坚决,周安民也不再劝,迟疑着最终无奈点头答应。 接着,周安民再一次去了趟平顺,等晚上赶回来告诉朱慎锥,总旗大人那边已经全部说好,这事让朱慎锥尽管放心。 不过让朱慎锥意外的是,周安民告诉他,这一次去赵屋岭他会一起跟着去。虽说总旗那边不肯派人,可再怎么说这个事成了功劳是挂在锦衣卫身上的,加上自己又是朱慎锥的姐夫,怎么着也不能让朱慎锥独自承担风险。 周安民本就有着锦衣卫的校尉身份,他跟着朱慎锥一起去也算锦衣卫直接参与其中,事后哪怕有人拿这事说话也没关系,至少在程序上就没了任何问题。 但周安民的主动朱慎锥却表示拒绝,他反对周安民一起去,攻打赵屋岭可是要动刀兵的,周安民可是自己的姐夫,一旦上了战阵,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假如出点什么事,他怎么和姐姐外甥们交代? “怎么?你不会以为你姐夫我当了这些年的驿丞就手无博鸡之力了?”周安民哈哈笑道:“要真论武艺,你姐夫我也不是吃素的,只是对付些乌合之众罢了,哪来的那么多危险?何况你都去了,我还能不去?这事休得啰嗦,就这么定了!” ------------ 第九十章 赶回羊头山 朱秀儿却不清楚自己丈夫和弟弟私下的事,她的心里还一直牵挂着朱慎锥的婚事呢。 朱慎锥来的第一天,朱秀儿就特意和他说了徐家的事,第二日她就乐呵呵地出门找媒婆安排说亲的事去了。 徐家是书香门第,虽然如今的徐家早就不是百年前的徐家了,但在平顺依旧是殷实人家。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朱秀儿才觉得徐家的女儿合适自己的弟弟。毕竟朱家可是宗室,作为宗室娶亲是有讲究的,自然不能找随便的人家女人当正妻,但对于一些高门大户来说,同样也不想把自家的女儿嫁入宗室。 作为宗亲,国朝有着限制,别说普通宗亲了,哪怕就是皇亲也是一样。当了宗亲,听起来似乎不错,可也有弊端。 如是高门大户,又或者官宦世家,自然是不可能把自家的女儿嫁给宗室的。勋贵家倒是可以,因为大明战神“堡宗”之后,大明勋贵的地位是一落千丈,现在除了尊贵的名头外,早就没了实权,和宗室结亲对国朝而言也未有限制。 但勋贵人家怎么可能看上朱慎锥这样的破落宗室呢?所以挑来选去,徐家就成了最好的人选。徐家的门第不算差,两家这么算起来也是门当户对。 花了些钱,请了媒婆登门说亲,徐家人见到媒婆登门诧异之余倒是对这门亲事颇为动心。一来朱慎锥宗室身份对徐家来说没有坏处,反而有些好处。二来媒婆仔细说了朱慎锥的年岁和相貌,如果所言不差的话,这倒是不错的女婿人选。 再者,托人说亲的是朱慎锥的姐姐,他的姐夫周安民是城外驿站的驿丞,徐老秀才认识周安民,也见过几回朱秀儿,知道这是良善人家,既然是这家的亲兄弟,肯定也差不了。 何况周安民这个驿丞虽说没什么品级,可大小也是个官员,手里端着朝廷的铁饭碗呢,如果结了这门亲事,对自家还有些好处。 更重要的是,朱秀儿还承诺,如果这门亲事能成,徐家大娘子一入门就能当朱家的家。朱秀儿姐弟上无父母,朱家如今就朱慎锥一个男人,以后生了孩子,还能继承宗室的爵位。 再者,徐家大娘子今年也不小了,二八年华的闺女正是到了找婆家的时候。这门亲事怎么看来都是一个不错的姻缘,徐家商议后第二天就给媒婆回了话,答应了这么亲事,接下就是双方交换生辰八字什么的,只要找人看过两人八字不冲,这门亲就差不离了。 得到媒婆的回信,朱秀儿喜上眉梢,终于自己弟弟的亲事有了着落,这让她高兴不已。可谁想,正要和朱慎锥说这事的时候,朱慎锥却说有事要走,一听这,朱秀儿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走?这事办完再走也不迟!”朱秀儿叉腰对弟弟训道:“我可是好不容把事给说成了,这时候你怎么能走?不成!先把婚事定下来再说。” “我说姐,我这真有急事要办,不信您问姐夫,这一回不仅我要离开些日子,就连姐夫也得帮忙跑一趟,事情急实在是耽搁不得。要不这个事先放放?等小弟我这边的事办完再说?”朱慎锥没想到自己姐姐效率这么高,原本以为这个事怎么着也得有些日子才有回复,可这才过了两日就到交换生辰八字的步骤了,再这么下去不得再过几日就得直接成婚? “是呀夫人,婚宴大事哪有这么急的,缓个几天也没关系。” “不成!”朱秀儿哪里肯依,竖起眉毛对自己丈夫道:“你可别想着糊弄我,终身大事不是小事。有什么事这么急连几日功夫都等不了的?你可别忘了,这可是伱妻弟的终身大事!” 周安民心里暗暗叫苦,这个事他之前根本就不知道,现在居然把他都扯进来了。连忙赔笑说着不是,同时一个劲地给朱慎锥使眼色,让朱慎锥尽快安抚住自己家的河东狮。 “姐,真不是我推脱,的确是有要事在身。”朱慎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了,他总不能告诉朱秀儿实情吧? “夫人息怒息怒,小弟这回真有要事去办,这是早就定下的实在是拖延不得。夫人,要不这样如何?如今只是交换生辰八字而已,这个事就烦劳夫人先出面,再说了,夫人你本就是小弟的长姐,有道是父母不在,长姐为母,此事夫人多多上心,只要夫人看了满意,我想小弟也不会不答应不是?”周安民在一旁劝道,边劝着边继续给朱慎锥使眼色。 朱慎锥这时候也顾不上其他,只要朱秀儿不硬留他就成,羊头山那边他得尽快赶回去,算算时间王家村那边已经出发了,用不了多久就等抵达羊头山。 “姐夫说的没错,姐,此事就麻烦你了。”朱慎锥一脸诚恳的给朱秀儿行礼,看着他们这副模样不像作伪,朱秀儿迟疑了下总算放过了两人。 “那也行,先头的事我先来办,不过可说好了,等合完八字后面还有纳吉、纳征、请期这些呢,有的事我能办,有的事可得你自己来,我这个当姐姐的可是替不了的。” “成成!这个事如何全依姐姐,实在是烦劳姐姐了。”朱慎锥满脑子都是赵屋岭那边的事,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想也不想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安抚了朱秀儿,等朱秀儿走后,朱慎锥擦擦额头的汗,继续和周安民商议了起来。 他们这边的准备差不多了,明天一早就得启程赶往羊头山,这几日羊头山那边也没来消息,也不知道李虎打探的怎么样了。可这种时候,也没继续等的必要,等到了羊头山一问就清楚了。 翌日清晨,朱慎锥和周安民早早出发,两人各骑一匹马朝着羊头山赶去。和来时差不多,半道上休息一晚,第二日清晨就赶到了羊头山,还没等上山,就在山下碰上了陆义生。 “六爷您怎么回来了!” “你这是……?” “这不,俺正要去平顺寻六爷您呢。”陆义生一副短打打扮,还背着一个包袱,瞧见朱慎锥满是欣喜。 说着,他下意识又朝一旁的周安民望去,眼中露出询问的神色。 “这是我姐夫周安民,姐夫,这位就是我给您提过的陆义生陆兄弟。” “陆兄弟!”周安民上前抱拳。 陆义生连忙回礼,口称周大哥。 见了面说了两句寒暄的话,朱慎锥也不耽搁时间,招呼陆义生就朝山上走,边走边询问赵屋岭那边的情况。 “六爷,这事……。”陆义生刚要开口,可见周安民在,一时间又不知道能不能说。 “姐夫是自己人,赵屋岭一事已知晓,这次随我前来就是帮衬的,但说无妨。”朱慎锥道。 陆义生这才放心说起了正事,他告诉朱慎锥,朱慎锥离开当日,山上就派人去了一趟赵屋岭,表示了愿意和一阵风合作的想法。亏得去的早,陆义生说,人到赵屋岭的时候发现一阵风那边都做好动手准备了,还好朱慎锥提前嘱咐派人去一趟,要不然就晚了。 得知李虎等人回心转意,一阵风闻后大喜,好生接待了从羊头山来的人。不仅答应了李虎提出的要求,还邀李虎尽快出兵前往赵屋岭山下的赵屋村汇兵一处,随后一同前往陵川。 消息是昨日刚传回来的,接到消息后李虎片刻不敢怠慢,当即就派陆义生前往平顺找朱慎锥汇报。夜里山路难走,陆义生是今日天蒙蒙亮出发的,但没想刚下山就碰上了朱慎锥。 “赵屋村?”朱慎锥微皱眉头:“这一阵风已经下山了?这赵屋村又是怎么回事?” “赵屋村已被一阵风拿下,一阵风直接裹挟了赵屋村的老少,如今手下已有八百多人。” “这么多?”朱慎锥心中顿时一惊,他下意识和周安民交换了下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从之前的消息,一阵风手下大约也就是不到三百人而已,虽然人数比羊头山这边稍多些,可去掉其中老弱真正能有战斗力的预计相差不大。按照朱慎锥的估计,凭自己王家村的人再加羊头山,如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把握应该不小。 可现在事情突然起了变化,一阵风居然拿下了赵屋村,还裹挟了赵屋村的人,手下人也一下子剧增了不少。哪怕这些人中真正能打的有限,可俗话说的好,这蚁多还咬死象呢,八百多人可不是小数。 “对了,一阵风究竟什么来历可打听到了?” “打听了一二,只知一阵风姓梁,家中排行老三,又称梁三郎,后犯了事逃至赵屋岭,去年年底落的草。” “就这些?” 陆义生有些羞愧,点头道:“暂且就打听到这些,梁三郎之前来历知晓的人不多,有说他当过边军的,也有说他是军户出身,还有说他以前是白役,究竟之前是干嘛的,又是哪里人氏,这些还都不知。” ------------ 第九十一章 王晋武赶到 听陆义生说完,原本胸有成竹的朱慎锥心里顿时一紧,赵屋岭那边的变化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想到一阵风行动这么快,拿下山下的赵屋村后实力大增,相比对方自己这边的力量恐有不足。 而且一阵风也就是这个梁三郎究竟什么来历到现在还没搞明白,如果真像陆义生说的如果真是边军出身,那么就不是普通流民了。毕竟当过边军的人和普通老百姓不一样,哪怕就是军户或者白役,那也比泥腿子强。 再琢磨一阵风有这么大的胆子冲陵川下手,这个人恐怕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这样一来,之前的安排究竟能不能成?朱慎锥不由得有些担心。 但这个时候,其他人可以犹豫,朱慎锥是绝对不能犹豫的。正如他和周安民说的那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情况都到了这种程度,已容不得他迟疑了。这种时候,朱慎锥的选择不多,除去先下手干掉一阵风,把这个事了解了,他只有其他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就是周安民提出的带羊头山的人避开,可这样做羊头山这边辛辛苦苦刚有起色的局面就没了。而且李虎他们这么多人,下山后转移如何避开官府,又去哪里重新落脚安置都是问题,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本做不到。 第二个选择就是假戏真唱,联合一阵风去攻打陵川,索性看看有没有机会成就一份基业。可问题在于这么做是一条寻死的路,现在只是万历四十八年,大明虽有颓相,却依旧牢牢掌控天下。 在这种时候造反,先不说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大明的军队也不是吃素的。一旦闹起来,等官府反应过来,无需边军出动,仅仅是地方卫所就不是朱慎锥能够抵挡的。 假如眼下大明烽火四起,已到了崇祯末年,那么朱慎锥会毫不迟疑地选择机会起兵,但现在只有脑子进水了才会这么干。 思来想去,朱慎锥还是觉得依之前的计划进行。哪怕就算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再者他这时候还有了其他的想法,不过这个想法现在说还早了些,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吧。 三人很快就回到了山上,见到朱慎锥到来,李虎和胡林同样大喜,询问后才知晓恰好在来的路上碰上了去寻他的陆义生。 把周安民介绍给了李虎,见过面后李虎招呼着大伙进屋坐,因为要议事也就不喝酒了,煮了壶茶就着茶水聊了起来。 时间紧情况急,朱慎锥也不绕圈子,喝了口茶就说起了正事。 他告诉李虎自己已经给王家村那边递了消息,如果没意外的话王家村那边很快就会来人。等人来后和羊头山这边汇合,然后一起下山前往赵屋村,到了那边同一阵风的人汇合。汇合之后,朱慎锥打算先看看情况,如果有机会就直接动手。 “六爷,这样干是不是风险大了些?”李虎一惊,他没想朱慎锥是这样的打算,一阵风那边的情况他已经知晓了,现在一阵风有那么多人,要干掉对方可不容易。 “风险虽大却也不是没有半点机会,如一阵风不除,此事就了解不了,万一一阵风真拿下陵川,之后可是后患无穷!”朱慎锥正色说道。 “六爷说的没错,什么鸟毛一阵风两阵风的,这家伙留着就是一个祸害,要早依俺的,上回就应该让俺去赵屋岭,趁他不注意俺直接给他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胡林旧事重提,在一旁嚷嚷。 “休得胡言!”李虎瞪了他一眼,随后对朱慎锥道:“六爷,俺倒不是贪生怕死,当年在边关和蒙古人打仗俺都没皱过眉头,不过此事不是小事,万一没做成俺丢了性命也罢,可连累到六爷和弟兄们……。” 李虎又道:“何况如今一阵风已有这么多人,就算能成,这事后续恐怕也小不了。赵屋村那么多百姓,还有赵屋岭的人,总不能全都杀了吧?这天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消息传出去,官府那边岂能坐视不理?” 周安民之前就知道羊头山的李虎,今日却是第一次见到此人。听了李虎所说,周安民心中倒对这个看似粗狂的汉子有了几分亲近,仅凭他这几句话,周安民就觉得当初朱慎锥接纳李虎这件事做的没错,李虎的确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 朱慎锥笑笑,对李虎道:“具体如此做还需临机应变,如今尚未见着一阵风,也不知晓一阵风那边如何,有些话说了为时过早。不过老虎,你大可放心,此事如没把握我也不会莽然去做。” “至于你所说的官府那边,呵呵,这个也不必担心,姐夫!” 说着,朱慎锥对一旁的周安民笑道。 周安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当即也笑了起来,他伸手入怀,从怀中取出一枚腰牌往桌上一放,这枚腰牌为骨角牙所制,颜色微黄,也叫“牙牌”,上面刻着字,陆义生和胡林识字不多,自然是不认识的,但李虎见了顿时一惊,下意识就慌忙起了身。 “小的见过大人……。”李虎连忙毕恭毕敬朝着周安民行礼,他是当过低级军官的,一眼就认出这是一枚锦衣卫的牙牌,上面有着锦衣卫的标记,还有周安民所属锦衣卫司房(千户所)的编号。 这样的牙牌是做不了假的,何况这大明的天下,锦衣卫赫赫凶名谁敢做这样的事? “大哥……?”陆义生和胡林见李虎如此,一时间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愣着干嘛?还不快同我一起拜见周大人?”李虎冲两人一瞪眼就喝道。 不等陆义生和胡林反应过来,周安民连忙搀扶起了李虎。 “李兄弟不必如此,都是自家人,给你看这面牙牌只是表明身份罢了,起来起来……。” 李虎这才起身,但起身后心中依旧忐忑,同时也彻底放下了心。 他怎么都没想到跟着朱慎锥来的这个周安民居然会是锦衣卫,当见到这面牙牌的瞬间李虎脑海里就反应过来了,也明白了刚才为什么朱慎锥告诉自己为何无须担忧官府那边的反应了。 既然有锦衣卫出面,那么这个事就等于是在替锦衣卫办差了。只要解决掉一阵风,那么后续麻烦锦衣卫那边都会帮着处理,完全不需要顾及其他。 此时,李虎又联想到了朱慎锥宗室的身份,心里更是大定,暗暗责怪自己居然忘了这个,自己想到的朱慎锥早就想到了,自己没想到的恐怕朱慎锥也全安排好了,这还有什么担忧的呢? 当得知周安民锦衣卫的身份后,陆义生和胡林惊愕之下心里也是砰砰乱跳。大明建国以来,锦衣卫的威名早就深入人心,这可是皇帝亲军,握着生杀大权凶悍异常的存在。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一直和自己和颜悦色说话,看着客气的周安民居然会是锦衣卫。 好不容易才把这个消息给消化了,紧接着和刚才的李虎一样同样露出了喜色。有锦衣卫参与,这个事就十拿九稳了,一阵风再厉害能厉害得过去锦衣卫不成? 三人的表情变化朱慎锥全瞧在眼中,心头也有些得意。 拉着锦衣卫办这个事,他原本就有这个打算,现在周安民跟着自己一起来,更证明了他们这边的底气。这不,刚前还有些迟疑不决的李虎等人这一会儿已是神采飞扬了。 正说着事,外面来了人,进门后就匆匆禀报王家村的人到了。 听这消息朱慎锥又惊又喜,本算着王家村的人到还需两日左右,没想来的这么快。 “人呢?” “正上山呢,下面兄弟让俺先来禀报一声。” “好!好!”朱慎锥哈哈大笑,起身招呼李虎等人:“诸位,走!去接一接王家村的弟兄们。” 众人连忙起身,跟着朱慎锥出了老君庙,往下山路方向走了没几步,远远就瞧着一群人从山下行来。 领头的那人熟悉的很,身材魁梧健步如飞,不就是自己表弟王晋武么?这小子穿着短打精悍的模样,在他身边跟随着的少年正是李佑。 “晋武!” “六哥!”闻声抬头,见着朱慎锥带人在前头迎着自己,王晋武咧嘴大笑,伸手冲着朱慎锥他们的方向挥舞了下,随后加快了脚步。 转眼间,王晋武带着李佑就走了上来,见着朱慎锥过来就是一个热情的熊抱。 “伱小子,这一路怎么这么快?” “呵呵,说起来也巧了,六哥你给平阳送信的时候我恰好就在平阳城,见了你的信片刻没耽搁就动身启程了。对了,也亏得夏冬他们从解州刚回来,召集好人手直接就搭乘马车从官道走,这一路紧赶慢赶今天才到,六哥,没耽误你事吧?” “怪不得……。”朱慎锥也笑了起来,随后问王晋武带了多少人过来,王晋武指着后面告诉他自己把能带的人全带来了,足足有六十多人。 听到有这么多人,朱慎锥更是高兴,他原本估算也就三四十人而已,如今人多了不少,再加上羊头山这边就更有把握了。 ------------ 第九十二章 姜水山 山上的都是熟人,王晋武见了大伙格外高兴。尤其是周安民,他更是许久不见,大家要论起来还是亲戚呢。 李虎同样也是如此,他和儿子李佑好些日子没见了,没想到这一次李佑会和王晋武一起来。 见着个子已高了不少,人也更壮实的儿子,李虎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尤其是当见着李佑给自己行礼问安,李虎心里更是高兴得不得了。 “六爷!” “咦,你怎么也来了?” 当张锡钧在后面跟着其余人上了山,笑呵呵地上前给朱慎锥行礼的时候,朱慎锥不由得一愣。 “自然是来帮六爷的。”张锡钧和其他人不同,王家村的人大多都是穿着短打,只有张锡钧是身着衣袍,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再加上他如今有些圆润的脸,看起来一副生意人的模样。 见着朱慎锥,张锡钧大摇大摆上前行礼,还朝着李虎等人问候了几句,李虎等人见了张锡钧也很高兴,毕竟张锡钧原本就是羊头山的人,当初还坐着羊头山的一把交椅呢。 “这回能这么快赶来多亏了张夫子,要不是张夫子出面,这一路的关卡还不那么好过呢。”王晋武在一旁解释了句,听后朱慎锥这才明白过来,他们这一路走的都是官道,虽然有商行的名义,可这么多青壮同行还私下带着刀剑,地方上要见着了也是件麻烦事。 张锡钧如今是恒通的二掌柜,而且这人又向来八面玲珑,做事颇有章法,有他在和地方关卡打交道就容易许多。 “对了六爷,这边说话……。”一起回到老君庙,张锡钧来到朱慎锥身边,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何事?”不明白张锡钧用意,但朱慎锥依旧和张锡钧先去了一旁。 “六爷,一阵风之事我已知晓,但不知六爷可知这一阵风姓什名谁?还请六爷告知在下。” “这个已让人打听过,只知此人姓梁,叫梁三郎,至于具体什么来历却不清楚,听说是犯了事跑到赵屋岭落的草,有说此人是边军出身,也有说是军户,还有说是白役的。”对此朱慎锥也不隐瞒,当即说了说。 听了朱慎锥的话,张锡钧表情若有所思。 “六爷,如在下没猜错的话,这个梁三郎恐怕是在下的一个熟人。” “熟人?”朱慎锥一愣,他怎么没想到张锡钧会给了这么一个回答。 张锡钧点点头道:“不过这只是猜测而已,是于不是还得当面见过此人才能确定。” “如是熟人,此人究竟什么来历?可是边军?军户?又或者白役?” 张锡钧摇摇头,笑道:“先不说此人是否在下认识的那位,如真是,此人一来不叫梁三郎,二来也不是这些来历。” “哦,那他姓什名谁?究竟何等来历?” 打开折扇,张锡钧摇了两下:“如真在下猜的不错,此人真实姓名应叫姜水山,乃彰德府下林州人士。至于此人来历也简单的很,只是一个普通的屠夫罢了。” “屠夫?”朱慎锥怎么都没想到所谓的一阵风居然会是一个屠夫出身,可一个区区屠夫怎么会从河南跑到山西落草,又在赵屋岭准备起事呢? 虽然林州离山西不算远,可中间还隔着太行山呢。这一阵风不呆在河南却在山西出现,又到了赵屋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朱慎锥一脸疑惑,张锡钧轻叹了口气,他低声对朱慎锥说了两个字。 当这两字出口后,朱慎锥脑海中电光一闪,瞬间就明白过来。 “你说这姜水山也就是一阵风居然是闻香出身?” “正是!”张锡钧点头:“姜水山是林州人士,后来去了山东,在山东那边入了闻香教,是徐鸿儒的座下弟子。” “徐鸿儒是谁?” “此人是闻香教前任教主王森亲传弟子。” “那他又怎么来的山西?” “这在下就不清楚了,我只知两年前姜水山奉师命回乡传教,那时就来过山西,也是那时同在下有过一面之缘。再后来,在下就没再见过此人。不过如在下猜的不错,恐怕是他在林州布教出了什么事,被官府缉拿这才逃至山西境内,藏身于赵屋岭。” “不过六爷,这也仅仅只是在下猜测而已,这一阵风究竟是不是姜水山还未能肯定,但在下判断这可能颇大。而且六爷刚才也说,一阵风又叫梁三郎,这梁三郎不就是梁山郎所化么?早年我与姜山水认识时,他就用过此名,所以梁三郎有很大可能就是这姜山水。” 心头有些惊愕,朱慎锥没想到这一阵风的来历如此复杂,更没想到一阵风居然还和闻香教扯上了关系。 闻香教是白莲教的分支,白莲教是什么组织,朱慎锥自然是清楚的很。 白莲教的渊源最早可以推论到晋朝时期的净土宗,在元朝时期,白莲教正式从净土宗分离出来自成一派,终大元一朝,白莲教发展极为迅猛,等到了元朝末期,白莲教势力更是达到了高峰,当年各路义军起兵反抗大元,绝大部分都是打着白莲教的旗号。 就连朱慎锥的老祖宗朱元璋,起兵的时候也是如此,后来还尊小明王为主,这才借白莲教创下了这大明的基业。 等到大明建立后,老朱下令取缔白莲教组织,把白莲教归为邪*教一员,举国之力进行打压。可就算这样,大明二百多年来,白莲教依旧没给灭掉,只是从地上转入地下罢了。 无论那位皇帝在位,白莲教时不时都会冒头出现,前前后后起事造反的次数可不少,最近的一次就是万历四十二年,蓟州王森聚众起兵,这王森就是白莲教的分支闻香教教主。 王森起兵失败被朝廷处死,但他死后闻香教并没有被彻底剿灭,而是和之前一样又一次隐秘蝉伏。刚才张锡钧提到的徐鸿儒就是王森的弟子,也是如今闻香教教主,既然是这样,那么一阵风作为徐鸿儒的座下弟子,也算得上闻香教的中坚力量了。 怪不得一阵风会起攻打陵川的念头,如果是正常人占山为王无非就是吃香喝辣,可一阵风不同,他可是闻香教众,又是当代教主座下弟子,闻香、白莲,可是大名鼎鼎的造反专业户,无事都要掀起三分浪,何况如今又有这样的机会。 一时间,朱慎锥彻底明白了一阵风为何会这么做的真正原因,既然他是这样的出身,那么这么做也是合情合理。 明白之后,朱慎锥又用复杂的目光看向张锡钧,在之前朱慎锥就猜到了张锡钧和白莲教有些瓜葛,如今他又说出了一阵风的来历,对于闻香教又如此熟悉,难不成张锡钧也是闻香教的一员? “六爷,在下只是祖辈同闻香教有些瓜葛罢了,在下从未有入过教,也从未帮白莲一脉做过任何事。哎……说起来也是在下时运不济,说起来在下心中恨闻香教恨得入骨,要不是闻香教在下哪里又会落得今日地步?” 张锡钧坦然道,言语中不似作伪,朱慎锥眯起眼上下打量着他,过了许久微微点头。 “六爷,此去赵屋岭还请六爷带上在下,如一阵风真是姜水山,或许在下还能帮得上忙。” 张锡钧诚恳道,朱慎锥思索了下点点头,既然张锡钧觉得这个一阵风可能是熟人,那么带上他倒也无妨,而且张锡钧这么做也是用这事取信于朱慎锥。再说了,哪怕一阵风不是姜水山也没关系,多他一人也不多。 不过朱慎锥告诉张锡钧,现在一阵风已不在赵屋岭了,一阵风刚拿下了赵屋岭山下的赵屋村。 “六爷,既然如此此事宜早不宜迟。” 朱慎锥点点头,带着张锡钧回了老君庙,这时候众人都已经见过面,也安置了下来。 既然王家村的人到了,朱慎锥也不再耽搁,当即安排起来。 今日赶路已来不及了,王家村的人刚到还需要歇息,羊头山这边也要做一些安排。 第二日清晨,朱慎锥召集好人手,一行人下山朝东边的赵屋村而去,他们轻装出发行动很快,等到临近傍晚时,就赶到了赵屋村。 抵近赵屋村,一切都很顺利,当他们一行人来到离村口不远的地方时,赵屋村那边这才有了动静。 几个看着普通,用布包头的汉子见着动静从村里跑出,手里拿着器械神色有些慌张,瞧见他们这副模样,朱慎锥顿时心中大定。 “什么人!” “俺们是羊头山的,这是俺们的当家虎爷!”走在最前头的王初二大声嚷嚷着,在他身后跟着的就是李虎和陆义生等人,朱慎锥和周安民几个也混杂在队伍中,众人全换上了短打,瞧起来差不多的样子。 “羊头山的弟兄?”几个汉子中一个领头的先是一愣,接着就是大喜,连忙上前询问那位是坐山虎虎爷,李虎自然露了面,大大咧咧告诉他自己就是坐山虎,这时候上回去赵屋岭的弟兄也露了面,在一旁笑呵呵地打了招呼,对方自然深信不疑。 ------------ 第九十三章 莽汉王晋武 领头的汉子上前见过李虎,热情招呼着羊头山弟兄们进村。 就这样,众人如此大摇大摆就进了赵屋村,一路上顺利的让人无法想象。 “六哥,这一阵风占了赵屋村居然不做防备?要不等进了村直接动手?”朝着村里走去,王晋武忍不住低声对朱慎锥建议。 在他看来,赵屋村的防备简直就是儿戏,他们这么多人来到赵屋村,直到了村口才有人发现,而且在村口遇到的这几人一瞧就是普通的汉子,手里拿着的器械也只是一些梭镖、锄头、粪叉这样的器具而已。 王家村本就是军户,这些年因为跟着朱慎锥走私盐,王家村上下早就习惯了朱慎锥定下的规矩。要是换成王家村,外人离着王家村好几里地就被发现了,哪里可能让对方轻而易举到村口的? 一阵风现在干的是提着脑袋造反的买卖,这买卖风险可比他们走私盐大太多了。可就算是这样,从赵屋村的布置来看简直就是儿戏。 赵屋村的情况让朱慎锥也略有诧异,原本以为一阵风是枭雄一般的人物,谁想却是如此。如果一阵风手下都是这样的货色,那么这个事解决起来不难,对付这些乌合之众以他们这些人来说绰绰有余。 不过现在还没见着一阵风,也不知村里的情况,朱慎锥保险起见还是打算再等等看。 他告诉王晋武先别着急,等进村后见机行事。 众人径直进了村,一阵风和他的人就在村里。 拿下赵屋村后,一阵风就控制住了这个地方,赵屋村位于壶关和陵川交接处,又离赵屋岭不远,从这边抵达陵川很是便利,这也是一阵风要打陵川先拿下赵屋村的主要原因。 “你们大当家何在?”李虎走在前头,对带路的人问。 “当家的就在前头,马上就到了。”带路的汉子指着前面的大屋说道,这大屋是赵屋村一家富户的宅子,拿下赵屋村后这里就成了一阵风的住处。 离宅子还有些距离,已有人闻声出门,瞧着一群人朝这边走来,急忙拦住询问来者是谁。 带路的汉子指着李虎说这是羊头山的虎爷,应大当家之邀前来汇合。听闻后,对方极是高兴,请李虎等人稍后,他马上进去禀报,片刻后十几个汉子拥着一个身材不高有些矮胖的家伙从里面走了出来。 “虎爷,这就是俺们的大当家!”带路的汉子说道。 “哈哈哈,来的可是羊头山的坐山虎虎爷?没想到虎爷这么快就到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一阵风哈哈大笑:“俺就是一阵风,久闻羊头山虎爷大名今日才得见,哈哈哈!虎爷这次能来,俺心里高兴的很,有虎爷和诸位兄弟,大事可成,大业可期啊!” 一阵风爽朗笑着,上前几步冲着李虎方向拱手行礼。 在后面藏在人群中,朱慎锥朝一阵风那边望去,微微皱起了眉头。 进村的时候,赵屋村松散的防备让朱慎锥松了口气,觉得一阵风也不过如此,之前的顾虑或许有些过了。但现在见了一阵风后,朱慎锥又提起了警惕,这一阵看起来不怎么起眼,却是不简单的人物。 先不说一阵风出门后的举止,他虽然笑呵呵地上前迎接,可走了没几步就停了下来,隔着老远就朝李虎行礼问候。这分明就是不想太靠近他们这伙人,免得有什么意外发生。 此外,和在村口遇上的汉子不同,一阵风身边的这十几个汉子一个个彪悍精装,虽然打扮差不多,却能瞧得出两者之间的区别。 而且这些汉子都带有武器,这武器可不是寻常器具了,尤其是一阵风的腰间还挂着一把雁翎刀,如果猜的没错,这十几个汉子才是一阵风真正的班底,虽说朱慎锥他们这边的人多,可要一动手,一时间拿下对方却不容易,而且赵屋村这边已是一阵风的地盘,整个村子里里外外全是一阵风的人。 李虎见此也上前几步,笑呵呵地回礼,嘴上说着客套话,两个从来没见过的人相互寒暄了起来。 “六爷,此人正是姜水山!”这时候,混在后面的张锡钧低声对朱慎锥说道。 当一阵风出来的时候,张锡钧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个化名梁三郎的一阵风不是姜水山又是何人? 朱慎锥微微点头表示明白,心里琢磨着接下来如此做。 这时候,姜水山已和李虎正式见了面,两人也客套了一番,看起来一副亲近的模样。 接着,姜水山朝李虎带来的人那边看去,笑着说虎爷带来的人可不少,这一次两家合作共举大事就更有了几分把握。既然兄弟们已经到了,一路劳累先休息下来再说。 姜水山向身边的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上前笑着说道由他来安排羊头山的弟兄们下去歇息。至于李虎这个羊头山的大当家,姜水山热情邀请他入宅子一聚,说已让人去备酒菜,今日好好亲近亲近。 听了姜水山这话,李虎当即哈哈一笑,说大当家如此安排甚好,不过自己一人喝酒总不能放着弟兄们不管。姜水山笑道让他放心,羊头山的弟兄们自有其他人招待,他只是亲自招待李虎罢了,以示诚意。 李虎很是爽快答应,但又说羊头山的普通弟兄也就罢了,不过自己这边有几个兄弟不同,需跟着自己一起才行。姜水山笑笑道这是自然,既然如此就一起请,其余弟兄的安排尽管放心。 就这样,双方暗中交了一次手,李虎同姜水山告罪一声,回头招呼了几句,让众人先跟着姜水山的人下去歇息,同时又点了几个人和他一同进去喝酒。 这些安排在来之前朱慎锥就和李虎商议好了,所以跟着李虎一起进去的人并不多,除去朱慎锥本人外,还有王晋武和陆义生、王初二、王贵五人,至于其他人都跟着姜水山的人去了不远处的地方安置休息。 离开之时,朱慎锥向周安民使了个眼色,周安民点头让他放心,有周安民、胡林和夏冬在,他们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一旦情况有变,也能快速反应。 姜水山所住的宅院不算小,有着三进,足够十几口人住着宽敞。 进了宅子,原本的这宅子的主人也不知道如何处置,是被关到了其他地方还是被姜水山给杀了,这就不得而知了。 但在进后院的时候,耳目灵敏的朱慎锥依稀从门关着的几间厢房那边听到了隐隐有几个女子哭泣的声音,他心里瞬间就明白了是什么情况,不过却没做出任何举动,彷如不知一般继续朝前走。 一路,朱慎锥都在暗中仔细打量着姜水山这伙人,姜水山身边的亲信不仅都是精壮的汉子,而且行路举止身上都有几分功夫,对于姜水山也是恭敬异常,如猜的没错,这些人恐怕都是闻香教的骨干,也是姜水山的底气所在。 就连姜水山也不普通,边看他身材不高,可骨架颇大,露在衣袖外的胳臂明显能看见肌肉的鼓起。张锡钧之前说过,姜水山此人本是屠夫出身,作为屠夫玩刀子见血是很寻常的事,再看姜水山的行止,同样有功夫在身。 进了正屋,姜水山笑呵呵地招呼李虎等人坐着说话。 对于李虎等人,姜水山表示的很是亲热,不一会儿就有人上了酒菜,姜水山举杯请李虎同饮。 李虎干脆利落地干了一杯酒,放下酒杯后,就询问起两家联合的事来。 “不急不急,先喝酒,今日虎爷能来我心中高兴,今日我们兄弟不醉不归,其他事等明日再说也不迟。”姜水山笑呵呵地给李虎又满上。 李虎还没开口,一旁的王晋武插话了:“这酒什么时候都能喝,非得现在喝不成?要喝酒老子在羊头山喝不着?非得大老远跑来这来喝酒?” “俺是个爽快人,俺们从羊头山过来是跟着俺家虎爷做大事的,原本以为见了面聊正事,可现在却先灌起俺家虎爷酒来,还不醉不归?你这鸟人是何用意?” “这兄弟位是……?”姜水山一愣,他没想王晋武直接会说这番话。 “俺叫王晋武!”王晋武大大咧咧道,冲着姜水山一瞪眼:“怎的?没听说俺的名号?” “听说过,呵呵,听说过。”姜水山心中大骂,这哪里冒出来的莽汉,自己和你老大李虎说话呢,伱算什么东西跳出来说话?而且一开口半点都不客气,还说自己是鸟人? “真的听说过?”王晋武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他问道。 姜水山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避开王晋武的目光,朝着李虎看去:“虎爷,你这兄弟可有些,呵呵……。” “晋武是俺的结拜兄弟。”李虎拿筷子夹了口菜吃着,不咸不淡回答道。 “听明白不?”王晋武咧嘴拍打着胸脯:“虎爷的事就是俺的事!俺问你,不是说好了一起打陵川么?怎么着?俺们好不容易来了,这陵川的事又怎么说?究竟什么时候动手?这酒啥时候不能喝非得现在喝?之前说的还做不做数?要就是来喝酒的,老子还呆着干嘛?不如回羊头山快活去!” “晋武兄弟,今日天色已晚,这事先不急……。”姜水山忍着火解释。 “你不急俺急!”王晋武不等他说完就道:“俺们来是提着脑袋求荣华富贵的,事成了啥玩意没有?还得喝你这破酒?有事说事,你要不说俺来说,这回出兵俺家虎爷能分得几成?拿下陵川能不能当大当家的?” ------------ 第九十四章 动手 “什么?当大当家?”姜水山一愣,脸色顿时一变,之前已和李虎约好,两家一起出兵,到时候打下陵川平分。 说是平分,可实际上姜水山拉上羊头山只是看中了李虎的人,对于李虎他提前了解过,知道李虎是怎么落草的羊头山,如果能把李虎拉进来,不仅打陵川更有了几分把握,而且这样一来他也没了后顾之忧,毕竟羊头山就在赵屋岭的西边,两家挨得近,万一自己没打下陵川,李虎那边有什么变动,这后路就有些险了。 何况姜水山心里还有吞并李虎的想法,在他看来只要李虎和他合兵一处,到时候凭着自己这边人多找个机会就能拿捏住李虎。一旦吞并了李虎羊头山的人,那么自己这边的实力就更进一步,接下来把握也更大。 可谁想,姜水山这才刚和李虎见面,两人才喝了一杯酒,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王晋武就说了这么一通话,这一下子把姜水山之前想好的安排全打乱了,面对王晋武的咄咄逼人,姜水山脸色难看的很。 “虎爷,你这位兄弟有些不知高低了吧?当初两家商议可是好好的,现在居然说这样的话,难不成这是虎爷的意思?” “你这鸟人,有话就同俺说,和俺家虎爷扯这些干啥?俺家虎爷是好性子,俺可不像虎爷那么好糊弄,喂!问你话呢,怎么哑巴了?”不等李虎回答,王晋武又插嘴说道,斜着眼望向姜水山,一副瞧不起他的模样。 “这位兄弟!伱究竟何意?”一而再再而三,姜水山哪怕再有城府也被王晋武激怒了,当即竖眉喝问。 “你不要给俺哇哇叫!俺怕你呀?”话音刚落,王晋武一拍桌子就跳起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王晋武操起面前的菜盆子就朝着姜水山脑袋砸了下去。 砰的一下,一盆菜直接就在姜水山的脑袋上开了花,里面的汤汤水水淋了姜水山满头都是,还有几片菜叶子挂在脑门上。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王晋武身子一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从对面闪到了姜水山身边,手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匕首,直接就顶在了姜水山腰间。 “你干什么?” “快快住手!” “放开俺家香主!” 变化来的如此之快,谁都没想到王晋武会突然发难,一转眼的功夫就制住了姜水山。 王晋武这两年武艺大有长进,除去朱慎锥外,眼下就连李虎都不一定能打得过。而且这小子不仅力大,身手也是矫健的很。 姜水山虽没有王晋武那么身高体壮,却也不是普通人,他同样有着好身手,寻常人三五个想近他身根本不易。如果是正面对放,以王晋武的本事打赢姜水山或许不难,可要在一招之内就制服对方根本就不可能。 但姜水山根本就没想到王晋武会突然出手,从王晋武故意开口挑衅,在姜水山心里王晋武就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莽夫,何况羊头山的当家人李虎就在一旁,这一次来又是受姜水山邀请汇合出兵,在大事未成之前,姜水山必须要做出礼贤下士的态度,以稳住李虎。 可谁想没说几句话,王晋武就挑起了姜水山的怒火,这怒火一起姜水山也没考虑其他,只以为这个莽人是李虎故意所为,目的是想在合作中多捞取点好处罢了。 但一转眼,王晋武毫无预兆地突然出手,毫无准备的姜水山被这一下瞬间给砸蒙了,再加上汤汤水水淋头,姜水山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等回过神后,自己已落到了王晋武的手里。 变化来的太快,姜水山的人都在一旁,可等反应过来已来不及了。正当他们慌忙起身,要想去救姜水山的时候来不及了。 朱慎锥和李虎等人也没闲着,抢在他们前头朝挟持了姜水山的王晋武那边靠拢,一时间双方对峙起来。 “好!好!好你个坐山虎!”姜水山慌乱之下很快就回过神,他恶狠狠地朝李虎望去,咬牙切齿道:“坐山虎!你想黑吃黑不成?别忘了这里里外外可都是老子的人,别以为拿住老子就能要挟老子就范!我劝你一句,让你的弟兄马上放开老子,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要不然……。” “哪来这么多废话!”王晋武狞笑环住姜水山脖子的手臂猛然用力,一下子勒住姜水山的喉咙,姜水山被这股大力勒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半句话都说不出拼命挣扎,却又无济于事,要论力气他也算不差,可偏偏运气不好碰上了比他力气更大的王晋武。 “香主!” “还不快快放开俺家香主!要不把你等碎尸万段!” 姜水山的人如临大敌,手里拿着刀子比划吓唬,却又不敢上前。眼看着自家老大落入对方之手,投鼠忌器之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王晋武勒了一会儿松开胳臂,让差一点被勒晕过去的姜水山喘了口气,这时的姜水山满面紫红,不住咳嗽大口呼吸。 “怎么着?舒服不?”王晋武哈哈大笑,在姜水山耳边道:“想要活命就听老子的,姜水山,让你的人全退出去!” “你……你……?”姜水山心头大震,他怎么都没想到王晋武突然叫破了自己的姓名,要知道自己一直用着梁三郎的化名,对外还用了一阵风的匪号,在赵屋岭上下,除去几个一直跟随自己的心腹外,就连亲近的教中弟兄也不清楚自己真名是什么,可对方又是如何知晓的? “姜水山,你老小子耳聋了不成?”王晋武见他愣住不说话,皱起眉头又喝了一句。 “你是如此得知俺的姓名?” “哈哈哈,这又有何难,我不仅知道你叫姜水山,还知道你是徐鸿儒的弟子。你这家伙不在山东那边呆着,跑回老家林州也不闲着,现在居然又来了山西?如你就在林州那边折腾也就罢了,可偏偏来这赵屋岭闹事?这还不算,居然还想打陵川?你小子胆子不小呀。” 王晋武洋洋得意,开口就嘲讽道。姜水山的来历之前朱慎锥已告知了他们,前头张锡钧也认出了姜水山就是一阵风,现在这家伙已落入了自己手里,王晋武觉得大事已定,再无顾虑。 但他怎能想到,这几句话在姜水山的耳中却无疑响雷一般,姜水山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底细居然早就被人家知晓了。 而且王晋武制住自己后,说话间也没了刚才的莽汉姿态,再联想到王晋武所用的招式和现在控制住自己的手法,一个念头猛然就在姜水山脑海中浮现。 “姜水山!还不快让你的人退出去?”王晋武见他没有反应,又喝了一声。 姜水山脸上露出了苦涩,同时又闪过一丝决断,在一旁的朱慎锥瞧得清楚,正要开口让王晋武牢牢控制住姜水山,不要让他说话的时候却晚了一步。 只听得姜水山突然就冲着他的人大喊:“众人听令!休得管俺,杀!杀光他们!” “你特娘的找死?” 王晋武没想到到这种时候了,姜水山居然不惜自己性命,居然下令要杀了他们?难道这家伙就不怕死么? 姜水山这话一出,他的那些人脸上都露出了悲苦的表情,同时也有一股狂热而起。 “弥勒再生,闻香出世!尊香主之命,杀!杀!杀!” 众人口中大呼,一瞬间全都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拔刀就砍。 “小心!”朱慎锥大惊,他也没想到姜水山的人会如此狂热,更没料到这种地步姜水山居然不顾自身毅然反扑。 在王晋武动手的瞬间,他们几人就做好了准备,见着闻香教众人拔刀上前,朱慎锥大喊一声,操家伙就带人迎了上去。 “该死的!”王晋武心头大怒,见此时被自己制住的姜水山脸上非但没有半点惧色,反而一副狂笑狰狞的模样。 怒火上涌,王晋武想也不想直接操起匕首就在姜水山腰间噗嗤噗嗤连扎几下,扎完后把奄奄一息的姜水山像破麻袋一般往地上一丢,身子一跃就朝着闻香教众人迎了过去。 一时间,刚前还宾客皆欢的屋里就成了血腥厮杀的修罗场。 朱慎锥他们个个都是好手,尤其是朱慎锥、王晋武和李虎三人更身手高强。可毕竟他们人少,姜水山的人足足有十几个,朱慎锥等人以一敌三。 而且这些家伙都是狂热的信徒,除非一下子把对方弄死,要不然就算受了重创依旧嗷嗷叫着不要性命地上前同你搏命。 面对这样的对手,饶是朱慎锥武艺卓越也极其吃力,转眼间几人配合干掉了闻香教的好几人,可闻香教那边倒下一个又上来一个,一个个悍不畏死,嘴里呼喊着口号前赴后继。 屋里地方腾挪不开,陆义生、王初二、王贵三人虽身手不差却很快受了伤,其中王贵受伤最重,要不是王晋武眼明手快拽了他一把,差一点直接毙命对方刀下。 就连李虎不留意也挨了一下,虽然伤的不重,可左边胳臂已渗出血来,眼看着一时间拿不下对方,朱慎锥心头有些发急。要再这么下去,等到姜水山的其他手下闻讯赶到,他们这些人就有再大的本事也得身死当场。 ------------ 第九十五章 救兵 “晋武!”朱慎锥大喊了一声,王晋武顿时会意,挥舞着刀子替朱慎锥挡下了进攻。 朱慎锥急忙后退两步,借此机会从怀中快速掏出一把火枪,点燃火绳,刚做完这些,一个闻香教徒已突破防守举刀朝自己迎面扑来,朱慎锥没有丝毫迟疑,抬枪就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一阵硝烟冒起,那闻香教徒胸口瞬间溅出一团污血,刚前还猛扑的身躯仿佛施了法般定在当场,他低头愣愣看了一眼胸口,再看了看举着火枪的朱慎锥,眼中神采黯淡下去,紧接着一声不吭就栽倒在地。 一枪射出,朱慎锥来不及再重新装弹,把手中的火枪直接朝又一个扑来的闻香教徒劈头砸了过去,同时一个箭步合身上前,手中的枪头吞吐之间,就在对方身上扎了个透明窟窿。 “死死守住!小心防备!”又干掉了一人,朱慎锥喊道。 刚才那一枪的震慑让闻香教徒的进攻缓了一缓,朱慎锥等人趁此机会结成阵势,居然一下子反压住了对方疯狂进攻。 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对方人多势众,再这么下去必然抵挡不住,唯一扭转局面只能期待王家村和羊头山的那些弟兄快速赶来。 刚才朱慎锥打出那一枪不是因为火枪好使,这种贴身厮杀火枪派不上太多用处,他是要用这个方式给自己人报信,这一枪响过,如没有意外周安民那边就能听见,马上明白他们这边已动了手。 “杀!杀光他们!” 几个回合,闻香教那边缓过了神,渐渐又占了上风,这些闻香教徒着实难缠的很,虽然一个个身手远不如朱慎锥等人,可他们毕竟人多,加上这些人又悍不畏死,招架之下朱慎锥刚刚取得的优势就被闻香教徒压了下去,抵挡之下尤其吃力,只能步步后退。 正屋并不算大,再退也退不到哪里去。 随着屋里涌来的闻香教徒越来越多,朱慎锥等人腾挪的地方也越来越小。 几人身上的伤又添了几道,就连朱慎锥自己肩头也挂了彩,他努力咬牙坚持,心中却是焦虑异常,这救兵怎么还不到?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隐隐传来一片喊杀声,朱慎锥顿时精神一振。 “兄弟们!救兵来了!” 救兵的到来让朱慎锥等人士气大振,一时间全都顾不上身上的伤,奋力反扑过去。 反观闻香教那边,这些教徒本就是凭着一股狂热和勇气厮杀,却始终没能拿下朱慎锥等人,不仅如此还在他们手下丢了好几条性命。而现在,外面传来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让闻香教徒心中难免有些惊慌,此长彼消之下,心里的一股子气顿时就泄了,手中挥舞刀子的气力也弱了几分。 “六爷!俺们来了!”随着夏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朱慎锥等人更是大喜,当即一个个气势如虹,朝着闻香教徒反扑。 几下交手,前后夹击的闻香教徒再也没了刚才的凶狠,随着其中几人开始慌乱夺路而逃,局势瞬间扭转。 朱慎锥带着李虎和王晋武等人直接借机砍杀了几个教徒,终于合力冲出了正屋。 “六爷!” “小弟!” 到了院中,一眼就瞧见夏冬和周安民带人正从外面冲了进来,几个来不及闪躲的闻香教徒被他们如砍菜切瓜似的迎面砍倒。瞧见朱慎锥等人个个带伤,脸上身上满是鲜血全都是一惊。 “我们没事!”朱慎锥回喝了声,手中动作却不停,继续朝着逃窜的闻香教徒杀去:“这些全都是姜水山的心腹,给老子杀!一个都不要放过!” “弟兄们,随我杀啊!”夏冬见朱慎锥无碍顿时心中大定,大呼一声带着人就开始追杀这些闻香教徒,就连周安民也没闲着,手中一把钢刀上下翻飞,两个回合就砍翻了一人。 “小弟,你没事吧?”冲到了朱慎锥身边,周安民看着如同浴血一般的他神情急问。 “受了点小伤,没什么大碍。”朱慎锥喘着粗气,刚才的厮杀虽然只是短短一刻钟而已,但却耗掉了朱慎锥气力。眼下自己人赶到,局面已被控制住了,一口气松懈下来,朱慎锥全身脱力有些发软,气息也有些乱了。 “怎么突然就动手了?亏得我们听到了枪响,要不然差一点没能及时赶到。”周安民埋怨道。 朱慎锥苦笑一声,他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原本让王晋武见机行事,可没想这家伙突然动手。动手就动手吧,拿住了姜水山按理说一切大局就定。可谁都没想到姜水山这家伙居然不顾自己生死,居然对自己手下下达了要杀光他们的命令。这个举动完全超出了朱慎锥的预料,更使得他措手不及。 更要命的是,朱慎锥实在小看了闻香教的狂热,姜水山手下这些教徒一个个不顾生死,哪怕朱慎锥他们身手高强,在这种情况下也差一点就翻了船。 简单说了下情况,周安民这才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急忙追问姜水山在哪里。朱慎锥指了下正屋那边,说姜水山就在屋里,不过现在姜水山是活是死他也不知道。 周安民二话不说就带人冲进正屋,到了正屋一看瞬间抽了口冷气。 整个正屋四处狼藉,地上血流成河,横七竖八倒了好些人,这些人不用说,都是朱慎锥他们杀翻的,有的已经断了气,有的还在痛苦呻吟,还有一个垂死蹬腿挣命,周安民脸色一沉,也不顾这些,就在其中找寻起姜水山来。 不一会儿,他就寻到了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姜水山,只见他腰间被扎了好几个窟窿,窟窿里冒着血泡,身下一大滩血污。 翻过身再细看,姜水山两眼圆睁脸色惨白,早已断了气,见着如此,周安民这才松了口气,他二话不说直接提刀砍下了姜水山的脑袋,一手提起首级就快步回到了院中。 院子里,战斗已经快结束了,随着朱慎锥的人陆续赶到,姜水山的那些教徒们彻底没了抵抗的决心,逃窜之下不是被砍杀就是被擒住,只有寥寥几人翻墙逃出了宅院,不过夏冬已带着人追杀去了。 “小弟,姜水山已经授首,不过赵屋村的事还未大定,你等暂且在此休息,接下来我带人去。” 目光朝着周安民手里提着的脑袋掠过,朱慎锥点点头一口答应,周安民办事他当然放心。 而且周安民说的没错,姜水山虽然死了,他手下的亲信教徒也没活下几个。可不要忘了姜水山还有其他部众呢,先不说赵屋岭的那伙人,还有赵屋村裹挟来的村民,如果不解决这些问题,这个事还不算完。 周安民留下几人照顾受伤的朱慎锥等,带着其他人提着姜水山的脑袋就离开了。等周安民离开后,朱慎锥等人一个个都脱了力,坐在院中大口喘息,心中不由得有些后怕。 朱慎锥他们几人虽然都带着伤,但除了王贵的伤重些外,其余人都只是皮肉伤。包扎完,活动了一下筋骨,没怎么伤者要害,只要将养几日就能好。 “六爷!” “何事?” “那边还有几个活口,您看如何处置?”一人对朱慎锥问道。 朱慎锥阴沉着脸没说话,只是抬手做了个下切的动作,那人见后也不说什么,当即就带人过去,不一会儿传来几声低沉又凄厉的惨叫,不用说这几个活口在朱慎锥的帮助下去同先行一步的姜水山汇合去了。 这些人留不得,不是朱慎锥心狠,是留着根本无用。 这些可都是姜水山的亲信教徒,都是被洗了脑的闻香教众。刚才他们悍不畏死的举动朱慎锥可是亲身领教过的,这样的人留着干嘛?难不成等留他们的性命等以后有机会再找朱慎锥报仇不成? 如是普通老百姓,朱慎锥或许会考虑一二,可对于这样的狂热份子朱慎锥根本就没半点心思。早些解决早点投胎,也算干了一件善事,闻香教不是说弥勒转世,生往极乐么?送他们早一步去极乐享福岂不更好? “六爷,那边厢房……。”解决完这些人,不一会儿又报朱慎锥,听这么一说朱慎锥顿时记起了刚才进院时听到的隐隐女人的哭声。 恢复些气力的他站起身来,让人带路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到了一旁的厢房,门口守着两个弟兄,见朱慎锥过来连忙行礼。 朱慎锥摆摆手,让他们打开房门,随后就迈步走了进去。当朱慎锥刚一进屋,就听到几声女人的惊呼。 厢房不大,门后挂着一条帘子,帘子后就是睡觉的地方。 靠最里面有个大炕,掀起帘子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朱慎锥见着有五个年轻的女子正依偎着躲在炕角瑟瑟发抖。 这些女子头发散乱,神色惊恐的如同受了惊的小鹿,手里死死抓住一张破棉被遮挡,不过因为人多,区区一张棉被没办法把所有人全遮掩起来,朱慎锥一眼扫过就清晰看到了几人露在外面那触目惊心的雪白。 几个女子年龄都不大,其中有两个年幼的看起来也不知有没有二八,就算大些的约莫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见到这一幕,朱慎锥心里顿时一沉,他没再继续往里走,轻轻放下帘子转身就出了门。 ------------ 第九十六章 开花了 等太阳落山,赵屋村的这场突如其来的厮杀终于落下帷幕。 随着姜水山的授首和他那些骨干教徒死的死亡的亡,剩余的那些人无非就是被姜水山蒙骗或者裹挟来的流民和普通百姓。 这些人本就战斗力不强,再加上没了领头的,更生不起什么抵抗心思,至于手里的武器也只是些农具和削尖的木棍罢了,哪里能干得过王家村和羊头山的这伙杀红了眼的人? 其中有几个强硬的家伙意图带人反抗,可当周安民提着姜水山的脑袋出现时,最后一点勇气也在姜水山的脑袋面前烟消云散了。 不多时,大部分人都丢下武器跪地求降,极少部分顽固份子也在武力镇压之下成了刀下之鬼。 等周安民派人回报朱慎锥,告诉他已经控制住赵屋村后,朱慎锥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至于是否有漏网之鱼逃脱,这就不得而知了。如今天色已黑,这个时代人们营养不好,大部分人都有夜盲症,夜间也没办法追击,只能等明日天亮再说。 安排下去,把姜水山的人控制起来,此外在赵屋村内外做好防范,以避免有意外出现。 这些事王晋武等人是常做的,自然由王家村的人来负责,交代之后不久就井井有条安排好,等做完这些,此事也算告一段落。 “恭喜六爷!”之前厮杀的时候,张锡钧这家伙也不知道躲去了哪里,现在事必他却冒了出来。 见了朱慎锥,张锡钧笑容满面上前祝贺,同时心中感慨自己跟着朱慎锥这步算是走对了。他原本以为朱慎锥这次过来带人要解决姜水山没那么容易,哪怕能干掉姜水山恐怕也会遭受些损失。 但没想,刚到赵屋村才这么一会儿,姜水山就在朱慎锥手里丢了性命,就连他手下的那些亲信教徒也被一网打尽。至于朱慎锥这边,除去王贵的伤较重些,其余人的伤根本都是轻伤,一个死的都没。 如此结果,让张锡钧心头暗惊,同时也隐隐有些兴奋。 “你来的正好。”见张锡钧到,朱慎锥冲他招招手让他坐下说话。 解决了姜水山,朱慎锥等人依旧留在了这座宅院,毕竟这座宅院是赵屋村最大也是最好的院子,而且位置极佳,又位于村子中央,姜水山能选择这作为自己的驻地也是看中了这点。 不过因为之前的厮杀,正屋那边没办法呆人了,虽然尸体都已搬走,可地上的污血已渗进了土里,一股血腥味实在是冲人。 朱慎锥暂在堂屋落脚,这边也不差,打水洗去了一身血迹,换了身干净衣裳,朱慎锥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六爷!”拱了拱手,张锡钧在一旁的凳子坐下。 “姜水山授首,但此事还未全部解决,对于闻香教你较为熟悉,眼下姜水山的人马已都制住,接下来如此处置,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六爷,这个……。”张锡钧顿时一愣,他没想朱慎锥居然会问他这些。 “想说什么就直说便是。”朱慎锥端起边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淡淡道。 张锡钧迟疑了下,思索着开口:“既然六爷信得过在下,那么在下就说上一二,如说的不对,还请六爷包涵。” 见朱慎锥依旧平静坐着,张锡钧继续道:“闻香一脉向来善于蛊惑人心,对其教徒不下重手是不成的,一旦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想来今日六爷已感受到些许了吧?” 朱慎锥微微点头,他明白张锡钧所指的意思,闻香教徒的狂热和悍不畏死的确可怕,要不是周安民和夏冬等人来的快,说不定他今日就在这些人的围攻下翻船了。 “如今既然已制住姜水山的人,依在下所见,倒不如一了百了,直接全处置了更稳妥些……。”张锡钧开口又道,这话一出他见朱慎锥眉头微皱,顿时心里有了底。 “不过话又说回来,处置这些人虽做起来简单,也不会有后顾之忧,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六爷不愿多造杀孽,那是他们的福分。但六爷,这些人中删别还是要的,那些普通流民和赵屋村的村民,只要手上未有沾血,也未受闻香教蛊惑者,放其一条生路倒也不是不可。” “在下以为,可对这些人分头删别,仔细询问,卷入不深者可放其一条生路,可但凡同姜水山和闻香教有瓜葛者绝不能心慈手软!” “哦,那伱觉得怎么删别询问的好?” “这又何难。”张锡钧打开折扇微微摇着,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当即说了下自己的想法,听这张锡钧的所讲,朱慎锥心里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张锡钧连这些都懂,而且出的主意颇为不错,这个家伙当夫子或者掌柜实在有些屈才了,仅凭这些完全可以当个锦衣卫探子。 想了想,朱慎锥觉得张锡钧说的有道理,他当即表示同意,让人去找了周安民过来。 等周安民到了,朱慎锥告诉了他张锡钧的建议。听完朱慎锥所说,周安民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既然如此这个事就交给张锡钧来办了,周安民协助张锡钧,尽快对俘虏的这些人进行删别,彻底解决后患。 等到第二日清晨,休息一晚的朱慎锥起身后,忙碌了一夜的周安民和张锡钧也回来了。 张锡钧告诉朱慎锥,经过仔细盘查,从俘虏中挑出了一十七人,这一十七人中大部分都是赵屋岭姜水山的手下,这些人虽不是教徒,却被姜水山打着闻香教的名义蛊惑过,又或者在拿下赵屋村的时候动了刀枪,手上沾了血的。 此外,一十七人中,有两人还是赵屋村的村民,这两人之前就和赵屋岭那边有过勾结,也是因为这两人的原因姜水山才会先冲赵屋村下手,里外勾结一举拿下赵屋村。 至于其他人,不是普通流民就是普通的老百姓,和姜水山并没太多瓜葛,仅仅只是被裹挟罢了。 另外,根据询问得知,赵屋岭那边姜水山还留了些人,但人数不多,只有十来人而已。这一次带人出赵屋岭,姜水山也是做好了提前准备的,一旦事不可为,赵屋岭那边留人至少还有退路。 眼下姜水山身死,赵屋岭那边还不得知情况,张锡钧建议尽快带人前往赵屋岭,彻底灭掉姜水山留在那边的这伙人。一旦昨日厮杀中有姜水山的亲信趁乱逃走的话,万一回到赵屋岭,那么再解决这伙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个建议得到了朱慎锥的认可,朱慎锥急忙召集人说了这事。听完此事,王晋武就嚷嚷着说要带人走一趟赵屋岭,为朱慎锥办这事。 不过考虑到他受了伤,再加上李虎等人也伤的不轻,朱慎锥把这个事交给了胡林和夏冬去办,让他们带人尽快赶往赵屋岭,趁对方还没得知情况打一个措手不及,彻底消灭后患。 “厢房那边的女子来历打听清楚了没?”等胡林和夏冬带人离开,朱慎锥开口询问。 昨日见了厢房那边关着的几个女子,朱慎锥没有为难她们,而且还让手下给予了些照顾。但直到现在,这几个女子依旧被关在厢房内没放出来。 张锡钧点头说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五个女子都是赵屋村的村民,其中三人是他们现在所在赵屋村富户家的小妾和两个女儿,因为姜水山打下赵屋村时,这家富户反抗激烈,全家都被姜水山给杀了,由于这个小妾和富户的两个女儿相貌不错,这才留下性命,关在厢房中成了姜水山和赏赐给部下亲信的玩物。 其余两个女子也是如此,家人都命丧姜水山一伙手中,从而落入了姜水山手中成了玩物。这五个女子眼下在厢房关了几日,早就被姜水山一伙人糟蹋了,现在如何处置还请朱慎锥给个主意。 “都是好人家的女儿,放之不管反而害了其性命,既然如此,老虎!”朱慎锥考虑下了,对李虎道:“让她们收拾一下,赵屋村这边她们肯定是呆不下去了,跟着你回羊头山吧,到了羊头山接下来如何安置你和兄弟们商量着拿个主意,无论是同人婚配又或者另行安置落户,此事你来安排。” 李虎先是一愣,接着心头顿时一喜。 不仅是他,就连陆义生也是如此,虽然羊头山也有女人,可羊头山那边的女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妇,年轻些的也是山中兄弟的家眷。 李虎的妻子早就没了,陆义生他们几个也都是单身汉,这男人血气方刚,又不是七老八十或者吃斋念佛的和尚,哪里没有这方面需求的?山上却没有这个条件,眼下突然多了五个年轻姑娘,虽说经过姜水山这伙人的手有些可惜,可再怎么说朱慎锥也讲的没错,毕竟都是好人家的女儿,现在如此也是命运使然。 “老虎,丑话我可说在前头,不论如何安置,别只顾自己,你可悠着点儿呀。”见李虎和陆义生喜上眉梢,朱慎锥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他们心里的打算,当即半开玩笑半警告地说了这么一句。 李虎哈哈大笑连连点头,陆义生也拍着胸脯保证让他放心,但他们两人兴奋的表情却告诉了众人是怎么回事。 瞧着自己老子这副兴高采烈的模样,李佑作为人子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装着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低着脑袋看着脚尖,仿佛脚尖突然开了朵花儿一般,自顾自聚精会神研究了起来。 ------------ 第九十七章 弥留 万历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这些日子,他的病情越发加重,本以为会缓和的身子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朝着更糟糕的方面发展。 自一周前,万历的进食就很少了,这两日他已经没办法正常进食了,靠着参汤吊着,才勉力支持。 今日,用了参汤后的万历觉得自己的精神稍好了些,前些时候昏昏沉沉的脑袋也略微灵敏了些。 “皇爷!” “现在何时了?”睁开眼,面前一片朦胧,好一会儿才渐渐看清伺候在塌前的人是谁,万历有气无力地问马荣。 “回皇爷,刚到申时……。” “扶朕起来!” “皇爷!” “扶朕起来!”万历执意坚持,马荣无奈只能上前把皇帝从塌上扶起,但万历却身子虚弱坐不住,马荣去取了靠枕垫着,才让万历勉强歪坐。 “这几日,朝堂有何事……?”万历喘息了几口气,开口问马荣。 “皇爷,朝堂并无大事,只是方阁老昨日上疏。” “取来。” “是……。”马荣应道,连忙去取了方从哲的上疏折子,万历接过打开要看,可看了没两眼就觉得头晕眼花,折子上的字如同一个个跳舞的小人般怎么都看不清。 “念……!” 万历把折子丢给马荣。 马荣接过,展开逐字念给万历听,万历微闭着眼听着马荣所念内容,这份上疏里写的无非就是首辅方从哲牵挂皇帝病情,安慰皇帝好好养病,同时又旧事重提,再一次提到了增请阁臣和各部补缺的事。 此外,就是关于辽东那边的安排,方从哲还是原来的意思,说熊廷弼独领辽东不符规矩,必须增派辽东巡抚,上回皇帝已经口头答应,不知什么时候可以落实。 马荣念完,合上折子。万历却没说话,依旧静静坐躺着。等了片刻,马荣忍不住微微抬眼朝皇帝看去,心里琢磨着皇帝是没反应过来呢还是睡着了?就在这个时候,万历突然开了口。 “传朕口谕给方阁老,就说朕因脾胃受伤尚未痊愈,昨稍尔劳烦,近又中暑湿蒸,前疾复作,见今服药调摄,神思不爽。其紧要各项文书,俟朕疾稍瘳,即简发行……。” “遵旨!”马荣连忙应下,这是皇帝的交代,他稍后就会转告方从哲。 说完后,万历似乎好不容易提起的精神被这么几句话给抽空了,整个人脸色有些难看。正当马荣小声询问皇帝是否要躺下歇息的时候,万历又开口道。 “马荣!” “奴婢在!” “再传朕口谕给熊廷弼,让熊廷弼不用顾及其他,在辽东用心办差。” “奴婢遵旨!” “下去吧,朕累了,朕累了……。”万历的身子一歪,马荣连忙上前服侍着帮皇帝重新躺下,听着皇帝嘴里喃喃说着,马荣心里极是难受,作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他伺候了万历这么多年,比任何人都了解万历,哪里不知道此时此刻万历在想些什么。 同时,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也是大明的“内相”马荣更明白朝堂上的那些官员在打什么主意。 一直以来,这些事万历都拖着不办,每一次找各种理由敷衍方从哲,其目的就是担心文官集团借他病重的当口坐大,从皇帝手中夺取权利。 尤其是辽东的安排,万历已全托付给了熊廷弼,眼下熊廷弼做的很是不错,在万历的支持下辽东局面已有了很大起色,一切都朝好的方面发展。 之前辽东局势败坏,坏就怀在朝堂,坏在那些文官手里。 万历早就看穿了这些文官除了一张嘴皮子厉害,根本就没真正做事的能力,如果听他们在辽东设置巡抚,去分熊廷弼权的话,那么他之前的一切安排就无法继续推行下去,辽东局势又一次回到了之前文武不合相互争斗的局面。 自萨尔浒之败后,万历再也不信那些文官的话,他要用自己的人和办法去解决辽东问题,雪耻这场惨败。可是,这些日子随着万历的病情越来越重,马荣心里明白这位坐了四十八年皇位的皇爷恐怕没多少日子了,一旦皇帝驾崩,这大明天下究竟会如何呢? 太子朱常洛?对于这位大明的储君,马荣丝毫不看好。 在他看来,朱常洛除去太子的身份外一无所是,就连他这个太子位也是万历捏着鼻子才认下的。如果不是当年文官集团和太后的逼迫,闹出了一场持续好几年的国本之争,朱常洛根本就当不上这个太子。 哪怕他成了太子,朱常洛这个太子也不受万历待见,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万历根本不想让他当太子。在万历的心里,郑贵妃所生的福王朱常洵才是万历想立太子的真正人选。 作为内廷的大太监,马荣对于太子朱常洛并不陌生,相反还很熟悉。可对于这个太子,马荣心里却实在不看好。 相比面前的万历,朱常洛的能力差得实在是太远,哪怕许多文官在外吹捧太子潜德久彰,海内属望,有仁君之相等等,但马荣却清楚这个太子根本只是个庸人,哪里是那些文官的对手。一旦万历驾崩,太子继位,那么万历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会彻底改变。 一个被老皇帝压了许多年,又被文官吹捧起来的太子,而且这个太子无论从才能还是城府都只是普通,这样的太子当了皇帝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可想而知。 想到这,马荣心中不由得悲哀。 可是他一个区区太监又能做得了什么呢?太监只是皇家的奴才,皇帝驾崩后太子继位,这是他无力能够改变的。 现在的他只能向苍天祈祷,希望苍天能眷恋大明,眷恋万历皇帝,再给万历一些时间,哪怕五年……三年甚至一年也好啊!等彻底解决了辽东建奴,大明没了后顾之忧,那样就算太子登基,国家也不会再次动荡。 离开了弘德殿,马荣去了内阁传达了皇帝的口谕,见过方从哲后,又找来小太监把万历叮嘱熊廷弼的话尽快派人递了过去。 做完这些后,马荣再一次回到了弘德殿,继续伺候着昏睡的万历,心中不断祈祷神佛保佑皇帝,让皇帝早一日好起来。 可惜的是,万历已到了油干灯尽的地步,这一次昏睡过去一连几日都未能醒。马荣和太医院的御医只能强给皇帝灌入汤药、参汤这些。期间郑贵妃来见皇帝几次,当看见皇帝奄奄一息躺着塌上的模样,郑贵妃是哭得泪如雨下。 昏迷中的万历朦朦胧胧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回到了张居正给他授课的时候。 师父依旧那么严肃,他的一个严厉的眼神就让万历心惊肉跳,尤其是授课中的六亲不认,万历有时候走神不小心念错一个字,张居正就敢拿戒尺狠狠打他的手心。 可奇怪的是,当年的万历对张居正是又敬又惧,而在梦中回到那一刻的万历心里却没那种惧怕,相反还有浓浓的亲近和欣慰,此外还有无比的安全感。 哪怕眼中挂着泪水,手中被打得红肿疼痛,万历脸上依旧是笑着的,心里也是开心的。 因为在他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师父啊,是他作为皇帝唯一一个可以真正信赖和值得依靠的人。 突然,一切如同泡沫一般破灭,眼前的画面变得支离破碎,张居正的身影不见了,大殿变得空荡荡。 再一晃,自己坐在皇帝的宝座上,朝着下面望去,远处一个个看不见面目,却带着笑容的官员向自己行礼,用着蛊惑的声音在告诉自己:“陛下,您是皇帝!您才是这个天下真正的主人!您是仁君,您是圣君,张居正又算什么?他不过是一个权臣罢了,陛下,您给他骗了,陛下!亲君子远小人,这才是明君所为啊!陛下!张居正就是这样的小人!我们才是真正的君子啊!” 这些声音忽远忽近,在万历的耳边回荡,紧接着又一个个画面又在眼前闪过。当年的少年天子也渐渐长大,可原本以为能施展抱负,却最终成了他不想看见的结局,这些让他深受打击,努力反抗却又无能为力,这时候他抬头望去,期望着曾经站在自己身后,那个高大又能依靠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身边,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君王又自称孤家寡人,万历少年时不明白,现在他全明白了。当他彻底成为孤家寡人的时候,已无力再做什么改变了,师父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师父的心血也被自己亲手毁掉,失去的也永远挽回不了。 两行泪水情不自禁落了下来,万历伸出手来,大声呼喊着师父的名字,多么期望光阴能够倒转啊! “皇爷!皇爷!”耳边的声音朦胧,渐渐变得清晰。 万历在昏睡中终于清醒过来。 “朕……朕这是怎么了?”看见近在咫尺的面容,这是他最爱的女人郑贵妃,一旁还有马荣。 “皇爷,您睡了足足四日了……。”见皇帝醒来,郑贵妃喜极而泣。 “都四日了呀,居然这么久了?”万历恍惚道,他看着郑贵妃已青春不在的脸庞,微笑着抬起手,可手刚抬起就没了力气。郑贵妃连忙握住皇帝的手,把万历的手心轻轻放在自己的脸庞上,仿佛以前那般,皇帝最爱这样抚摸自己的脸蛋。 “这些年……苦了你了……。”万历看着郑贵妃,轻叹道。 “皇爷……。”这句话让郑贵妃心中酸楚,泪水大颗大颗地滴下。 多年的夫妻,有些话不用多说,一个举动就能明白相互的想法。可惜,万历虽然是皇帝,有些事却做不了,也无能为力。 看着郑贵妃好一会儿,万历突然对一旁的马荣道:“宣……宣英国公张维贤、大学士方从哲进宫!” ------------ 第九十八章 落幕 郑贵妃陪着皇帝好一会儿,直到马荣来禀报,说英国公张维贤和内阁首辅、大学士方从哲等人已到殿外。 此时,万历这才示意郑贵妃暂且离开,虽然心中不舍,可郑贵妃也明白万历这是要交代后事了,她强忍着悲痛同皇帝告别,离开了弘德殿。 等郑贵妃走后,万历这才让马荣传他们进来,等人进了殿,瞧着来人除去张维贤和方从哲外,居然还有吏部尚书周嘉谟、户部尚书李汝华、兵部尚书黄嘉善、代理刑部尚书张问达、代理工部尚书黄克缵、礼部右侍郎孙如游等人。 后面这些人万历并没宣召,却跟着一起来了,不用说万历心里也明白,这些人是自己跑来的,恐怕这些日子他们都等着这一日呢,一得知万历要见张维贤和方从哲,就迫不及待地也来了。 如是以前,万历必然会勃然大怒,可是现在的万历心中已没了那股气。 躺在塌上的他时日无多,他明白自己快熬不过去了,既然是要交代后事,那么来就来了吧。由于内阁只有方从哲一个独相,各部堂空缺无数,他们几人算是如今朝中能做主的重臣了。 在马荣的引导下,张维贤和方从哲两人在前,其余人在后,朝着万历叩首。 这些人中,许多人已许久没见过万历,甚至有人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帝。见着皇帝如此病重模样,众人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万历这时候也赖得再猜,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事总得安排下去。 勉强提起精神,万历让大臣们安心,好好用心办事,不要因为他的病情耽误了国事。此时,吏部尚书周嘉谟提出了人员安排,再一次说明朝廷各部空缺严重,希望皇帝能够尽快同意补上所缺。 这一次万历没和之前那样再推脱,叹了口气勉强答应了下来。接着目光在众人面前扫过,万历说了几句话,无非就是让他们以后好好辅佐太子,忠心国事等等。 听皇帝这么说,众人心里也明白了,当即向皇帝做了保证。万历随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众人再一次向皇帝行礼,退出了弘德殿。 等这些人离开后,万历神情很是复杂,似乎在凝神思索着什么。过了许久,他长叹一声,对伺候在身边的马荣吩咐,让马荣替他起草两份旨意。 第一份旨意是给内阁的,其中的意思很明确,就是确定了皇太子朱常洛的继承地位,交代内阁和司礼监尽心辅佐太子,保固皇图。 第二份旨意是万历的正式遗诏,遗诏中安排了他死后郑贵妃进太后之位,太子朱常洛继大统,并且交代了朱常洛一些朝中的后续安排,叮嘱自己这个一向不喜欢的儿子如何当好一个皇帝。 虽然万历不待见朱常洛,可到了这个时候,作为国家储君,自己死后朱常洛就是下一任皇帝。对自己这个儿子的能力,万历实在是担忧,他很清楚这个儿子并没有什么才能,而且也没有进取的胆略。要当个明君是不可能的。 万历只希望自己死后朱常洛能够勉强维持现状,只要不给文官们哄得头头转,哪怕学自己呆在后宫不理事,凭着大明的底蕴和自己生前的那些安排,这个帝国依旧可以维持下去。 说完诏书内容,万历感到无比的疲倦,他再一次合上了眼。 他累了,实在是太累了。 这么多年斗下来,已让这个皇帝心神疲惫,再加上长期的病痛折磨,万历早就对这个世界没了太多眷恋。 也许死亡并不是什么坏事,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万历的心中唯一不安的念头就是他愧对自己的师父,实在不知道到了那边后如何面对张居正。 “先生……对不起……朕错了……错了……。” 万历心中轻咛道,耳边突然仿佛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绿遍潇湘外,疏林玉露寒。凤毛丛劲节,直上尽头竿……。” 这首诗是张居正的《咏竹》,也是他少年时所著,当年张居正初入考场,少年豪情之下写下了这首诗,以表其凌云之志。 万历小时候学过,也听张居正为自己吟过此诗,当年张居正用此诗来勉励万历,对万历寄于无比期望,期望他这个弟子能够成为一代明君,从而开创一个自己为之努力奋斗的崭新大明。 这声音如此熟悉,万历睁大眼睛望去,那背着双手,一身青衫朝自己走来的人不就是自己的师父张居正么? “先……先生!”此时,万历心情激荡,他又羞又愧,不知如何面对。 “痴儿……痴儿……。”张居正走到他的身边,和小时候一样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感受着师父掌心的温度,万历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可知错?”张居正的严厉中带着一丝温情。 万历点点头,泪水又一次落了下来,和小时候一样,他恭恭敬敬认错道:“朕错了,先生……朕知道自己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知错就好,这世人哪里有无错的人呢?”张居正叹道,他拉起万历的手安慰道:“人生如梦,大梦一场终须归去,帝王将相,荣华富贵,前尘往事,皆是云烟罢了。” “式微,式微,胡不归?” 握着张居正的手,万历身上的病痛瞬间全消,身子也轻快了许多。感受着心里的踏实和温暖,这么多年来,是从来没有过的。 前方仿佛亮起一片光芒,那光芒如同太阳一般明亮,张居正拉着万历的手,师徒两人时隔多年再次重逢,跟着师父,万历脚步轻快地朝前走着,他虽然不知前方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但他却半点没有害怕,也不担心什么,因为有师父在身边,一切又有何惧呢? 当日夜间,这位大明在位时间最久的万历皇帝在弘德殿驾崩,离开了这个世界。 去世的时候,万历一直都是昏睡着的,在没有痛苦的睡梦中逝去。皇帝驾崩后,接到消息的众人连忙赶来,按照万历生前的诏书去请太子朱常洛,以处理皇帝的身后事和新君登基事宜。 压在所有人头上几十年的万历皇帝可算死了,朝臣们表面悲痛的背后却是暗暗高兴,万历一死,终于再也没了人压制,他们这些人的出头日子总算是等到了。 英国公张维贤、首辅方从哲和各部堂连夜商议,很快拿出了后续方案。其中礼部右侍郎孙如游在看过万历遗诏后当即表示反对,他指出万历遗诏中尊郑贵妃为太后不符祖宗制度,作为坚定的太子一派,孙如游绝不愿意看见郑贵妃登上太后的宝座。 此外,孙如游还对万历遗诏的其他内容大为评击,声称如果太子朱常洛依万历遗诏行事的话,那么他们这些人又算什么?难不成万历死前要压着他们,就连死后也逃脱不了大行皇帝笼罩在头上的阴影? 更重要的是,如朱常洛这么干,他们半点好处都捞不到,更不用说借此瓜分朝中的权利了。 孙如游的话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唯独英国公张维贤显得有些迟疑,毕竟他是勋贵中的领头人,勋贵天生和文官集团不是一路人,可在这种情况下,张维贤独木难支,心里也不愿意得罪这些文官们,更何况现在的勋贵早就不是当年的勋贵了。 在张维贤的闭口不语采取默认态度下,这些文官决定把万历原本留下来的遗诏作废,重新按照他们的意思写另一份遗诏。 反正现在皇帝都已经死了,太子还没登基,朝中大事他们完全可以说了算。就算有人反对又如何?直接把生米做成熟饭,毁掉前一份遗诏,用他们操刀的遗诏再盖上玉玺,天下人如何又能得知这是不是皇帝真正的遗诏呢? 说干就干,孙如游直接就把万历的遗诏给当场一把火烧了,亲自提笔重写了一份。 新的遗诏中,把万历原本要表达的意思全部删去,借用皇帝的口吻洋洋洒洒写了许多。 等这份“遗诏”写完,众人看过后都极为满意,因为在这份遗诏中万历对自己的一身做了概括和自我批评,还承认了施政的错误和危害。 尤其是在最后,遗诏中还特意指出几点,包括增补内阁和各部官员、废除各地矿监税监制度、对万历之前鼓励的地方制造和开矿政策进行中止、从万历的内帑(私房钱)里掏银子补齐户部欠款,尤其是辽东军费开支,最后就是大赦天下。 除去最后一条外,其余几条都是文官们一直想做却始终都没能做到的。这么多年,万历死咬着半点都不肯让步,和文官集团斗智斗勇,实在没办法就装聋作哑强行拖延。 现在好了,万历一死,他们这些人就借着万历的名义来了个“反攻倒算”,不仅让万历自己承认他的错误,还用他的名义把这些事一揽子全给解决了。 一时间,众人弹冠而庆得意洋洋,同时还相互分配好了各部补缺官员的名额和官职,换句话来说就是分赃。 其中因为礼部右侍郎孙如游在此事上占了首功,众人一致推举孙如游入阁,并再进一步担任礼部尚书。 虽然这个任命需要太子正式继位后由新皇帝下旨才能真正作数,可在所有人眼里这个太子本就是他们扶持上来的,现在朝堂已被他们把持,太子登基后没有不同意他们所请的道理,这个事已是铁板钉钉了。 昏暗的烛光下,偏殿中的众人是手舞足蹈眉开眼笑,而在一墙之隔,万历冰冷的身躯静静躺在榻上,这位当了四十八年的皇帝已经再也没有可能活过来了,也没再有可能继续压制着他们展现皇帝的威严了。 一个时代落幕,新的时代即将开始……。 ------------ 第九十九章 定亲 赵屋村这边花了些时间才彻底解决。 干掉姜水山后的第二天,朱慎锥就派胡林和夏冬立即赶往赵屋岭,处理那边姜水山留下的手尾。 一切很是顺利,赵屋岭姜水山虽然留了人,但留的人并不多,而且赵屋村这边出事的消息也没有传到赵屋岭去。胡林和夏冬假借姜水山也就是一阵风的名义大摇大摆骗开了山门,一进山寨趁对方没有准备直接动手。 姜水山的人根本就没想过会有如此变化,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前一刻还称兄道弟的自己人瞬间就翻脸抽刀子砍人,措手不及之下连逃都没有机会,没花多少功夫就全给解决了。 消息回传到赵屋村,朱慎锥这才彻底放心。 在赵屋村这边,张锡钧找出来的那些人也给朱慎锥下令全部处置,不过处置的时候朱慎锥包括他这边的人都没有动手,而是特意让姜水山的人和赵屋村的村民来动的手。 在解决姜水山后,朱慎锥就仔细琢磨过后续的安排。赵屋岭和赵屋村这两个地方位置不错,如果能收为己有,不仅能够和羊头山一东一西相互依为犄角,此外他还从赵屋村得知,在这边附近居然还有一个品质不错的铁矿存在,这个铁矿知道的人并不多,开采难度也不大。 除去铁矿,还有几处优质煤矿,这就更引起了朱慎锥浓厚兴趣。 这些矿产有着巨大用处,一旦能好好利用,其作用不小。这样一来,更让朱慎锥有了控制住这里的念头。 但要控制住这边,朱慎锥手上的人手不足,而且还要担心其他一些问题。想来想去朱慎锥就决定借那十七人的人头来一用,用他们的人头把姜水山裹挟来的流民包括赵屋村的村民们全部和自己绑在一起。 说白了,这就是交投名状。 穷山恶水出刁民,无论是赵屋岭的人还是赵屋村的人,别看现在一个个老实的很,可谁都无法保证这些人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对于这些朱慎锥是再清楚不过。也只有这样,让他们手上全都沾了血,没了丝毫退路,朱慎锥才敢用。 此外,周安民的身份也派上了大用场,在逼迫着这些人包括几个七老八十连路都走不动的老人在内,一人一刀活活砍杀了那十七人后,周安民换上了飞鱼服挂着雁翎刀,正式以锦衣卫的身份登场。 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他们,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已记录在案,如果有什么三心两意,又或者私下图谋打什么主意,那么到时候就新账老账一起算。 接着,周安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口供,让所有人一一上前按手印画押,等弄完这些,这些人再也没有了半点反抗的念头,自己生死的把柄已被对方捏住,以后想保住小命,只有乖乖听话。 弄完这些,赵屋岭和赵屋村彻底落入了朱慎锥的手中。对于这边的安排朱慎锥也做了些调整,把赵屋岭和赵屋村的部分人带回羊头山安置,而羊头山的人中挑出一部分来,安置在赵屋岭和赵屋村这边。 此外,王家村的人也选出了几个,和羊头山的弟兄一起控制住赵屋岭和赵屋村这边。这样一来,一切就没什么顾虑了,接下来只要随着时间的推移,朱慎锥恩威并用潜移默化,想来用不了多久,这边就能真正成为自己的地盘。 处理完这些,朱慎锥他们也已停留了好几日了,之前受的伤也好了大半。见事已必,朱慎锥准备回程,不过这一次他除了先去赵屋岭那边看看,再回羊头山外,还得先去一趟平顺才行。 姜水山一死,之前和锦衣卫商议的事还未办完,这份功劳还得从锦衣卫那边去取呢。这个事不是小事,周安民得尽快去办,朱慎锥也得跟着一起回平顺,等办完这事后才彻底放心。 就这样,一行人由赵屋村先去了赵屋岭,随后回到了羊头山。在羊头山,朱慎锥和周安民同李虎、王晋武等人暂时分手,随后和来时候一样一人一骑朝着平顺赶去。 等到了平顺驿站,距离之前离开已是小半个月过去了,回去后周安民片刻都没耽搁,连驿站都没回就先带着从赵屋村和赵屋岭收集来的大量证据,再加上姜水山和他几个亲信的人头匆匆进城汇报去了。 把马牵进马厩,朱慎锥这才来到后院。 “姐!” “你还想着回来?”一见朱慎锥回来,朱秀儿高兴之余又忍不住骂了弟弟一句:“说着就去几日,这都多少日子了才回?对了,你姐夫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姐夫有事进城去了,让我先回来和您说声。”朱慎锥嬉皮笑脸道:“我说姐,不就路上耽搁了几日,没必要一见面就训我吧?” “几日?是好几日!”朱秀儿瞪眼道:“徐家那边八字都合好了,这帖子也都换了,就等着你回来纳吉、纳征、请期呢。伱倒好,这拍拍屁股一走就这么些日子,连个人影都不见,还有你姐夫也是,家里就我一个女人,难不成这个事我能全给你办了?亏得徐家那边没催,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人家说呢。” “是我的错我的错,姐姐息怒息怒。”千万不要和女人讲道理,更不要和女人进行辩论,这个朱慎锥是早就明白了的。见朱慎锥连忙认错,一副诚恳的模样,瞧着他这个态度,朱秀儿心里的怒气才渐消了。 “你先进屋,我给你打盆水洗把脸,这个天真够热的,瞧你这一身的汗。”朱秀儿是刀子嘴豆腐心,招呼着风尘仆仆的朱慎锥去屋里歇着,片刻她端了盆水来,让朱慎锥先洗脸。 随后,朱秀儿又去弄了碗凉粉,这凉粉是今天刚做的,前头吊在井里冰着呢。打水的时候盛了一碗出来,放了豆干、姜丝、蒜沫、醋、葱花和其他调料,看着五颜六色,极为漂亮。 用筷子挑着吃,进了嘴里又滑又凉,还带着鲜味、酸味、辣味和其他味道的混合,既消暑又开胃还能填饱肚子。 擦洗了把,身上爽利多了,见着凉粉朱慎锥更是眉开眼笑。 凉粉这玩意在山西也是寻常东西,平阳城卖的不少,可从小到大,朱慎锥最爱的是姐姐朱秀儿亲手做的凉粉,这个味和其他凉粉的味完全不同。 拿起筷子大口吃着,见他狼吐虎咽,朱秀儿让他慢些吃,要是不够外头还有。 “够了够了,再好的吃食也不能多吃,我小时候您不一直这么说么?不过姐,您这手艺可比以前更强了,这个味是这个!”朱慎锥笑呵呵地冲朱秀儿竖起大拇指。 朱秀儿见他耍怪噗嗤一声也笑出了声,抬手就拍打了他一下。 “对了,和你说正事。”趁着朱慎锥吃凉粉的当口,朱秀儿和他说起了徐家大娘子的婚事。因为朱慎锥临时出门,朱秀儿这个当姐姐的只能替弟弟办后面的事,现在两家的生辰八字已经合好了,按照城里的牛半仙所说,朱慎锥和徐家大娘子的八字是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匹配的,这个婚事好的绝对不能再好了。 至于娶进门如何旺家,成了亲未来好处又如何如何的,牛半仙说了好大一通,听得朱秀儿是眉开眼笑。就这样,这么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既然双方家长都没意见,那么接下来就是后面的程序,就等朱慎锥回来办了。 听着朱秀儿的话,朱慎锥心头暗暗叫苦,他没想这个事进展的这么快。原本只是随口搪塞而已,再说了万一八字不合这个亲也成不了,而且他们家又是宗室,一般人家对女儿嫁入宗室也是有顾虑的,所以当初朱秀儿说这事的时候,朱慎锥并没太多在意,再者他那时候心里一直挂念着赵屋岭的大事呢,哪里有功夫惦记这个? 可现在倒好,离开小半月回来,这事居然就到了这个地步。眼下这种情况也容不得朱慎锥再拒绝。虽说朱慎锥对自己娶亲什么的没什么想法,可毕竟他的思想还是现代人的思想,一个从来没有见过,连长的怎么样,又是什么性格都不清楚的十六岁小姑娘莫名其妙就要成自己的妻子,心中未免有些抵触。 何况,在朱慎锥内心中,还隐隐有着张氏的影子,虽然他也清楚自己和张氏是不可能的,但只要自己没成亲,至少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憧憬。但现在婚事在及,已容不下他再胡思乱想了。 “这么快?”朱慎锥惊讶道。 “这还算快?要不是你不在,现在都差不多把日子给定下来了。”朱秀儿下意识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她打量着朱慎锥,神色严肃道:“我说小弟,你不会不答应吧?我可告诉你,这个事到了这个地步,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容不得你任性!” “呵呵,姐,哪能呢,这样的好事我能不答应?再说了,姐您帮着弟弟我忙前忙后,要是悔了这么亲,别说姐您的面子过不去,我们老朱家的脸也得丢了不是?”朱慎锥连忙摇头,一本正经道。 “这还差不多。”听着朱慎锥这么说,朱秀儿这才放下心来,当即笑容又回到了脸上。 ------------ 第一百章 拍门 周安民当天留在了平顺城,直到第二日傍晚才回来。 回到驿站朱慎锥二话不说就把他直接拽到一旁,急忙询问情况如何。 回来的周安民满面春风,不用说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事办的很是顺利。尤其是这一次干掉姜水山,起初只以为一阵风只是寻常土匪流寇,但没想到一阵风居然是姜水山的化名,真实的身份是闻香教香主。 在大明,白莲一脉一直都是严防死守的打击对象,同样也是锦衣卫的重要任务之一。姜水山不仅出自闻香教,还是闻香教中的重要人物,又暗地里聚众准备着造反的勾当,这件事性质就和之初完全不同了。 眼下,姜水山授首,他的部下也全部剿灭,周安民提着人头回来,再加上收集到的不少关于闻香教的一些证物等等,这些都是做不了假的。 一时间,天上掉下来的大功劳就直接砸到了总旗的脑袋上,得知这个情况后总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亲眼见过姜水山等人的脑袋和那些证物,这才欣喜若狂,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如此功劳可不是小功,有了这样的功劳远远超过了之前的预料。想着自己或许能凭着这份功劳就此升官,别说一个试百户了,说不定得个百户的官职也是有可能的时候,总旗越瞧着面前的周安民越发顺眼。 一时间,心里倒有几分惭愧,早知一阵风是这么个来头,当初别说派几个人给周安民了,哪怕自己跟着去也没问题啊!不过现在的结果也不算差,周安民是个机灵人也是聪明人,按照之前说好的把功劳全给了自己,并没有提出过分的要求。 这样一来,总旗更是高兴,立即写了一份报告说明情况,里面把自己狠狠鼓吹了一通如何运筹帷幄,派亲信立即把人头和证物全送往千户所,再报镇抚使大人知晓。当然,他也清楚,这个功劳到时候肯定要给上面分出去不少,可不管如何留在自己手里的这份是实实在在的,这就足够了。 “这个事不用担心,总旗大人已答应下来,后续的事他都会帮忙解决,无论是赵屋岭还是赵屋村的事就算过去了,地方上也没任何问题。”喝着茶,周安民笑呵呵地对朱慎锥说。 朱慎锥点点头,这个情况之前就有预料,现在只是兑现诺言罢了。朱慎锥除了关心这些外,还关心周安民自己的情况,之前总旗给周安民承诺了一个小旗的职务,不知道能不能办成。 “放心吧,这个事总旗大人当着我的面给镇抚使大人去了信,何况这一次又是我亲自跟着去的,这份功劳任凭谁都拿不走。如果没有意外,最多一两个月,等上面核实了情况后,小旗的职务就能到手了。” 周安民说着脸上的笑容根本掩饰不住,虽说他不仅是平顺驿站的驿丞,还是锦衣卫的校尉,可不管那个职务,周安民都是不入流的官员,说起来没有正式的品级。 可一旦当了小旗就不一样了,按照大明锦衣卫的官职,小旗是从七品武职,虽说从七品的武职只是芝麻绿豆的小官,而且大明向来文贵武贱,武官的级别再高,在文官面前也要低上一头。 可问题在于不管是文职还是武职,从七品的官职却是实实在在的,这样的话周安民就成了真正有品级的官员。何况他这个从七品可是锦衣卫的从七品,和卫所军、边军有着极大不同,锦衣卫是皇帝亲军,手握权利,是为皇家办事,普通文官可不敢随便招惹锦衣卫。 “恭喜姐夫了。”见周安民笑容满面,朱慎锥也为他感到高兴。 两人喝着茶闲聊着,说着说着就说道了朱慎锥和徐家大娘子的婚事。刚回来的周安民已经听妻子讲了情况,徐家同意了这个婚事,周安民也为朱慎锥高兴。朱慎锥是自己的小舅子,如今也不小了,眼下老朱家就剩下他这根独苗,他这个做姐夫的一直也挂念着朱慎锥的人生大事呢。 现在好了,徐家认可了这门婚事,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做后面的程序,如果一切顺利,很快就能把婚事给定下来。 说着,周安民还特意去找了黄历来,翻着黄历看着后面那些日子是好日子,先准备起来,也好纳吉、纳征之后安排请期。 大事已必,大家心里都放松了下来,接下来的几日朱慎锥在姐姐的操持下忙的不可开交。 先去拜访了徐家长辈,也就是自己未来的老丈人丈母娘。 徐老夫子是个读书人,虽然屡考不中,却不是个读死书的酸秀才,非但不古板反而很是通情达理。见了朱慎锥后一眼就看中了仪表堂堂的这个准女婿,至于丈母娘就更不用说了,越瞧朱慎锥心里越是满意,拉着他的手说了许多话,脸上的笑容从见面起就没少半分。 徐家老夫人也是如此,对这个孙女婿很是满意,就连自己未来的小舅子也相谈甚欢。自己这个小舅子年岁不大,如今才刚刚十四岁,却已考中了童生。 而且交谈之中,这个少年给朱慎锥的感觉非常不错,他不仅读书读的好,对于一些杂学也颇有研究,说话举止彬彬有礼,没有寻常少年人的半点浮躁,朱慎锥看在眼里,不得不承认徐家的门风家教着实不错。 徐家大娘子自然是没见着,按照规矩成婚之前两人是不可能见面的。不过朱慎锥登门的时候,徐家大娘子是否悄悄躲着偷看自己,这就不得而知了。 拜见之后,徐家对朱慎锥极为满意,接下来就是两家开始谈论后面的具体安排,一步步很快就走到了请期的时候。朱秀儿和周安民再一次登门和徐家商议,把日子给定了下来,最终定在了十月十五这一日。 眼下刚是七月下旬,离着十月十五还有两个多月呢,婚事的准备时间绰绰有余。 既然婚事定好,朱慎锥也就准备返回平阳了。这一次出来已好些日子,离家这么久,他有些想家了,何况在平顺又定了这门婚事,家里的嫂嫂还不知道呢,得回去告诉于她。 此外,婚事前的准备也要尽快安排,宗室成婚比普通老百姓繁琐的多,总不能成婚那天家里都没安排好吧? 在日子定下来之前,朱秀儿巴不得朱慎锥多留些日子,可当日子定好,朱秀儿又催着朱慎锥赶快回去准备。这前后简直判若两人,让朱慎锥实在是哭笑不得。 如此,他也不再留,告别了姐姐姐夫后骑马启程就离开了平顺。回去的路上朱慎锥没有再走羊头山,而是直接顺着官道往西走,不到三日功夫就回到了平阳。 出来月余,终于回到平阳,风尘仆仆的朱慎锥进了城后哪里都没去,直接就先赶回了家。 见着朱慎锥突然回来,张氏心里高兴的很,连忙帮着收拾行李,打了水他洗脸什么的,还乐呵呵地说今天得做些好吃的,朱慎锥这些日子在外头辛苦,见着人也瘦了也更黑了,回到家可得吃顿好的。 “嫂嫂,您先坐,我有个事要同您说。”回来的路上,朱慎锥心里一直琢磨着怎么和张氏说徐家的婚事,想来想去最后朱慎锥还是觉得不要绕圈子,实话实说的好。 张氏不知道情况,还以为朱慎锥要和她说别的,笑盈盈地就坐了下来。谁想当朱慎锥告诉了她这次去了平顺,姐姐朱秀儿给自己说了一门亲,亲事已经定下来,婚事日子就在十月十五的时候,张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有些凝固了。 “嫂嫂,此事我事先也不清楚,姐姐的脾气您也知晓,原本只是以为那么一提,没想这事就……。” “这是好事!”张氏笑着点头,却不知道为什么朱慎锥从她的笑容中看到了一丝苦涩,也许是来的太突然吧,张氏毫无准备的缘故。 “叔叔也不小了,家里这些年也都是叔叔一个人支撑起来的,按理说叔叔的大事我这个做嫂嫂的应该早些着想的,没想姐姐却安排在了我的前头。”张氏勉强笑道:“等叔叔这回成了亲,这个家也真正就像一个家了。以后有了孩子,我们朱家也算就有了后……。” “对了叔叔,这几日我和巧儿就收拾收拾,把这正屋给收拾出来。到时候新媳妇过门,还是叔叔住正屋吧。你可是我们朱家的一家之主,这正屋本就是应该你来住的,这些年让我们娘俩住着已是不合规矩了。” “嫂嫂,这就不用了,我……我根本没这个意思,正屋您和巧儿继续住着就是,当年您进了我们朱家的门,不就一直住着正屋么?这个事我们早就说好了的,怎么今日又提了?”听着张氏的话,朱慎锥心头突然乱了起来,他急忙摆手反对。 “这如何能成,以前是以前,现在可是现在,哪里有让一家之主住厢房,寡嫂带着姑娘住正屋的道理?叔叔的好意我心领了,巧儿那边也不用担心,孩子还小,住哪里不是一样住么?” “嫂嫂!”见张氏执意如此,起身要回正屋这就收拾,朱慎锥心里一急伸手就抓住了张氏的手。 这下意识的动作完全没过脑子,等握住张氏柔软小手时,朱慎锥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连忙松开,拉住张氏手的瞬间,张氏身躯微微一震,随后就呆住了,她怎么都没想到朱慎锥会突然作出如此举动。等回过神,张氏的小脸猛然变的通红,还带着一抹恼色。 “嫂嫂,您千万别误会,我……我刚才……我不是急么?我可没别的意思……我……。”朱慎锥恨不能给自己一个耳光,自己的莽撞做了如此举动,现在可不是后世,男女大防可是要紧的很,更何况他们一个寡嫂一个小叔这么多年住同一屋檐下,本就一直很小心,一旦有什么闲话传出去,自己倒不在乎,可让张氏如何做人? 一时间朱慎锥有些手足无措,看着他这副惊慌又羞愧的模样,张氏心头的怒气倒渐渐消了,她知道自己这个小叔子是正派人,刚才的确是急的下意识的动作,绝对不是有心的。 张氏神色缓和了下来,两人却略有尴尬,朱慎锥想要开口说几句话把这个事淡化过去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咚咚咚激烈的敲门声,朱慎锥和张氏全都一愣,目光朝着院门望去。 ------------ 第一百零一章 国丧 敲门声又急又激烈,朱慎锥心头有些诧异,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难不成自己在外做的那些事被人知晓并举报了?要说起来,这些年朱慎锥干的这些事都是不符合宗室规矩的,虽然他一直做的很小心,也很隐秘,可事做了就有痕迹,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要想彻底瞒住根本就不可能。 没人举报也就罢了,凭着他宗室的身份普通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可一旦有人举报,尤其是宗室内部的举报,这个事说起来麻烦也不小。 况且,朱慎锥刚在赵屋村那边解决了姜水山,前脚刚回来人都没怎么歇息呢,就有人突然跑来这样敲门?难不成是赵屋村和赵屋岭的事出了问题?但这不对啊!那边的事不都处理完了么?锦衣卫把功劳什么的全揽了过去,地方由锦衣卫出面,哪里还会有麻烦? “外面是谁?”是祸躲不过,朱慎锥定了定神,开口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 “叔爷!您在家呀?是我啊!开门,快开门啊!”朱求杞急切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听出了朱求杞的声音,朱慎锥松了口气,吓了自己一跳,闹半天居然是这小子。 给了张氏一个放心的眼神,朱慎锥快步朝着院门走去,打开门,门口站着的不就是朱求杞么? “你怎么来了?”朱慎锥疑惑问,他才刚回家,进城后哪里都没去直接就回来了。自己回来这事还没来得及告诉别人呢,怎么前脚进门没多久,这小子就急急找了过来? 自上回合作后,朱敏汌、朱敏沣和朱求杞三人对朱慎锥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尤其是因为朱慎锥的缘故,他们三人都从中获取了不少好处。 现在,朱敏汌和朱敏沣兄弟靠着之前的那笔钱置了田地,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少,至于朱求杞就更不用说了,手上有了一大笔银子,如今日子也过的潇洒极了,这些全都是托了朱慎锥的福。 相比两位叔叔,朱求杞的心思更活些,尤其是跟着朱慎锥做了那事后眼界也打开不少。 现在的他也不想再回到以前的那种生活,因为如此,考虑到他们几人都比较可信靠谱,再加上又是自己人,朱慎锥时不时也让他们帮忙办些事,比如商行那边有些事亢有福不方便出面,就让他们几个出面解决,一来二去不仅能赚些银两,同朱慎锥的关系也越发亲近。 之前解决制革匠户的事就是找的他们,几人出马打着宗室旗号手到擒来,很快就帮亢有福搞定了这个事。而且现在几人私下也帮着恒通做些贸易的买卖,毕竟他们都是宗室,人脉关系什么的不是普通人能比的,再加上朱慎锥有时候不在,平阳城里也需要能镇得住官府衙役和地痞的人,他们几个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叔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见了朱慎锥,朱求杞很是欣喜道。 “刚回没多久,怎么?你这急急忙忙跑来砸我家门难不成不是来找我的?”朱慎锥沉着脸反问,听他的话意思不知道自己回来,既然如此怎么又跑来砸门?这家里自己不在时,也就张氏和侄女巧儿,难不成朱求杞这小子狗胆包天,敢打自家嫂嫂张氏的主意? 想到这,朱慎锥脸色有些不好看,语气也冷了几分。 朱求杞不是糊涂人,见着他这幅样子马上就反应过来,连忙解释:“叔爷您别误会,我这是有大事才来的,原本只是想隔着门告诉一声,却没想您居然回来了。对了,您回来正好,快快快,赶紧准备一下,换一身衣裳带叔婆和小姑姑一起去将军府,我这得马上走,城里的宗室得全通知到才行,等通知完了还得回去换衣裳呢。” 朱求杞急急忙忙说着,瞧他这样子不似作伪,而且不仅要他换衣裳去将军府,居然还要带上张氏和侄女,这不由得让朱慎锥心里纳闷。 “究竟出什么事了?为何要去将军府?还有换衣裳?换什么衣裳?”见朱求杞说完就要走,朱慎锥一把就拽住他问。 一拍额头,朱求杞这才反应过来,最重要的事他一急之下没来得及说,当即就对朱慎锥道:“出大事了,这天塌了,陛下驾崩了!刚传来的消息,您尽快准备吧,等会所有宗室都得去,这可是国丧!” 朱求杞这句话说完,冲朱慎锥拱拱手就急急走了,他得继续通知别人去,平阳城的宗室可不少,而且这一次和上回祭祖不一样,皇帝驾崩,宗室上下无论男女在册的都得去,所以张氏和巧儿也在其中。 直到朱求杞走出去老远,朱慎锥这才从这个巨大信息冲击中回过神。 对于万历是什么时候死的,朱慎锥前世的时候没具体了解过,只知道万历是大明有朝以来在位最久的皇帝,在位足足有四十八年之久。 如今正是万历四十八年,也就是说万历会死于今年。但具体在那一月那一日,朱慎锥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前世的他也不是专门研究历史的专家,能知晓这些已算不错,哪里还会记得具体的日期呢? 来到这个世界多年,朱慎锥虽然一直清楚,等到万历死后这大明江山就彻底进入了倒计时,这些年他也一直做着这个准备。但当这一日真正到来的时候,朱慎锥却感觉有些恍惚和不真实。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头顶的天空碧蓝,今天的天气看起来不错。但在远处北方却依稀有片浓浓乌云正在形成,这片乌云缓慢却坚定地聚集,朝这边渐渐飘来,看来用不了多久,这天就要变了,晴空万里会被乌云密布所替代,接下来恐怕就是电闪雷鸣,一场漂泊大雨即将袭来。 万历驾崩的消息让朱慎锥的心情一下子变差了许多,他脚步沉重地回到了院里。 看着他这幅模样,张氏关切询问发生了什么,当朱慎锥把这个事告诉张氏的时候,张氏发出一声惊呼,情不自禁抬手掩住了嘴。 “嫂嫂,准备一下,换孝服,带上巧儿,我们一起去将军府。”朱慎锥对张氏说道,张氏连忙应了一声进屋准备去了,朱慎锥也回了自己的屋,从屋里的樟木箱里找出一身孝服来换上,这身孝服说起来还是之前父兄离去的时候置办的,当年用完后也没烧化,留着本是当成想念,没想现在又派上了用处。 换好孝服,朱慎锥回到院子,这时候张氏和巧儿也换了衣裳,张氏一身白素,巧儿因为还小没有专门的孝服,只能穿了身素色衣服,腰间系了条白布带。 “走吧。”朱慎锥从张氏手里接过巧儿,把她抱在怀中对张氏说道。 张氏应了一声,同时伸手给了他一件物事,朱慎锥接过一看是白布包着的一块姜片,见了此物朱慎锥顿时明白是派什么用处的了,他当即点点头收了起来,随后抱着巧儿带着张氏离开了院子,出门朝将军府而去。 也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万历皇帝驾崩的消息已在平阳城传开了。 平阳城里到处都开始挂起了白幡,满城一片素镐。 上至官员,下至普通老百姓,有条件的直接换了丧服,没条件的也换了素衣再扎了白布带,走在街上的人已没了平日的笑容,一个个神色悲切脚步沉重。 万历在位四十八年,这四十八年的日子是漫长的,皇帝登基的时候刚出生的小娃娃,如今也已经年近五十了,有些人甚至都已经当上了祖辈。 这么多年岁月过去,大家仿佛都习惯了万历皇帝的存在,在普通人心里,从记忆起坐在高高宝座上的皇帝就是万历,一直都没有变过。 可现在,突然间万历驾崩,这给予人们心中的冲击是尤其强大的。一路行去,人们脸上的悲切实实在在,更有人在得知消息之后短暂的惊愕之余,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等到了将军府,更是一片白色,先抵达的宗室们也是个个泪流满面。 辅国将军朱敏汎亲自带家人站在门口,他们全换上了丧服,其中朱敏汎的孙儿朱审烨见着朱慎锥来了,连忙上前迎接。 简单见了面,又上前和朱敏汎说了两句话,悲切之下朱敏汎领着他们进了府,随后再让老管家逐一安排。 大明的国丧有着严格的规矩,尤其是他们这些宗室更是如此,毕竟对宗室而言,这不仅是国丧,也是家丧,皇帝是宗室们的大家长,现在皇帝去了,作为宗室自然是要尽孝礼丧的。 宗室中,女眷和孩子们自有安排,这个不需要操心,自然有将军府的人引导。而朱慎锥这些宗室直属成员,和上次祭祖差不多被领进院里,只是少了上回祭祖的酒菜安排罢了。 国丧期间是不得饮酒的,别说喝酒了,就吃肉也是不成,至于其他的规矩更多,普通人还好些,但宗室却不同,相比普通人这些更为严格。 到了地方落坐,已有几个宗室先一步到了,见了朱慎锥微微点头,也不说什么。他们这些人眼眶都是红的,还有几个正擦拭着泪水低声抽泣,不过嗅觉灵敏的朱慎锥闻到了空气中一股飘来的熟悉味道。 朱慎锥也不说话,自顾自地从怀里掏出了裹着姜片的白布,在眼角处擦了两下,瞬间也泪流满面,和大伙一起低声抽泣了起来。 ------------ 第一百零二章 放飞自我的新皇 皇帝大行是三日前,算算时间那时候朱慎锥还在刚回平阳的路上。 在接到消息后,宗室们全去了将军府,为大行皇帝服丧。依礼守了三日,就不用再在将军府呆了,接下来都在自己家服丧即可,这也是宗室的规矩。 好不容易挨到三日过,朱慎锥带着张氏和巧儿回了家。朱慎锥和张氏还好,他们是成人,可巧儿却还年幼,虽然将军府做了安排,却远不如家中方便,再加上那时沉重的气氛和压抑,巧儿回到家就发烧病倒,吓得朱慎锥赶紧去请大夫来,看了症喂了汤药又凭着后世的经验给巧儿退烧,折腾了几日这才消停。 接下来的日子里,城中依旧一片素白,举国为皇帝服丧。 这样的情况要持续整整二十七日才会结束,但这只是普通人而已,宗室成员可没那么简单,按照宗室对国丧的规矩,至少第一年什么事都干不了,第二年的头一个月也是如此,这段时间里别说婚嫁喜事了,哪怕就是喝酒吃肉也是不成的。 因为这个原因,朱慎锥原本定在十月十五的婚事肯定是办不成了,他从将军府回到家后就给姐姐和徐家写了封信,通过驿站渠道加急送去,说明了这个情况。 这个事是他没办法改变的,也是突如其来的,因为国丧的缘故婚事只能往后延迟,至少得明年年底才能办。 如果徐家答应延迟,那么就往后推移。如果徐家觉得这样耽搁了自家女儿,那么退婚也是无妨。毕竟这个事是不可抗力,也怪不得任何人,徐家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 经过驿站传递在接到信后,周安民和朱秀儿亲自登门徐家说明了情况,徐家还是很通情达理的,知道国丧期间对宗室的要求严格,这也不是朱慎锥的错。再加上徐家上下对朱慎锥本就很是满意,既然是看中了的女婿,那么多等一年也没什么,反正自己的女儿今年才二八年华,年龄也不算大,与其另寻婚事,倒不如延期再办。 等回信过来,朱慎锥看后也算松了口气。原本这婚事就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因为姐姐的缘故让朱慎锥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又不能违背姐姐的好意,再者徐家也是良善人家,姐姐好不容易给自己说的这门亲并不算差,朱慎锥这才答应了下来。 现在国丧,倒是让朱慎锥有了缓和的机会,虽然婚事延迟到了明年,可不管怎么说这一年里朱慎锥不需要再为此事烦恼。 而嫂嫂张氏得知之后,虽然没说什么,朱慎锥却也在她的眉目中看到了一抹轻松,或许在她的心里,对于这突然就定下的这么婚事也是毫无准备,眼下延迟再办,反而是件好事。 因为国丧的原因,再加上婚事的延期,之前提及的张氏和巧儿从正屋那边搬出去的事也一样搁置了下来。日子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等巧儿的病稍好,朱慎锥就去了一趟商行,见了亢有福和张锡钧。 这些日子城里的许多店铺不能开业,但许多事还是要做的,而且如今已是秋天,朱慎锥琢磨着等第一个月过去后自己也没必要继续呆在家里,趁此机会再去一趟草原,如果这一次不去,今年就没什么时间了,下回就得明年开春了。 时间一日日过去,转眼就到了八月。 这一月,大行皇帝万历的谥号和庙号定了下来,谥号为:范天合道哲肃敦简光文章武安仁止孝显皇帝,庙号为:神宗。(按照明史有说是九月定的,也有说是十月定的,但考虑到朱常洛继位后就当了一个月的天子,八月初一登基,九月初一就驾崩了,所以笔者觉得以八月定这事更为准确。) 万历驾崩后,皇太子朱常洛嗣位,登基为帝。 朱常洛登基后年号定为泰昌,按照规矩今年就是泰昌元年,但依旧沿用万历四十八年的年号。 泰昌帝登基后,开始重用文官,改变了朝政格局。 原本万历就不喜欢这个长子,更不愿意把他立为太子。在万历心中,郑贵妃所生的福王才是太子最合适的人选。可由于此事后来变成了国本之争,为了太子问题万历当年和文官集团斗的不可开交,最终还是万历的生母李太后站到了文官集团一边,联手逼着万历就范,无奈才立朱常洛为太子,这才有如今的泰昌皇帝。 从这点来看,泰昌的上位从一开始就是受到文官集团的扶持的,再加上万历对当年捏着鼻子立的太子很不喜欢,父子之间的感情不好,所以朱常洛更亲近对自己有恩的文官们。 万历驾崩钱所亲自口述的遗诏早就被私下毁了,现在告知天下的这份遗诏是出自文官集团私下商议的结果,并由孙如游来操刀完成。 孙如游一直都是朱常洛的坚定支持者,泰昌登基后,在文官集团的劝说下把之前万历实施的制度全部推翻,重新按照他们的意愿进行施政。 其中就包括又不限于万历之前实施的矿监、税监制度、对内阁和部堂成员的压制手段还有其他等一系列措施。人亡政息,就是如此。出于信任文官,泰昌几乎把大部分权利都给了文官,孙如游也如愿以偿由礼部右侍郎成了礼部尚书,并入内阁当了阁老。 新皇登基,其他人也一个个全落了好处,朝中那么多空缺职务在呢,这场盛宴仅仅只几日的功夫,就被这些人按之前商量好的给瓜分得干干净净。 占住朝堂的紧要位置后,他们又开始向辽东熊廷弼下手。 他们作为如今的阁老和朝廷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自然是不会自己出面的。不过要折腾熊廷弼对他们而言有的是办法,万历死后没几天,原户部给事姚忠文就被重用,此人当年因为在辽东和熊廷弼共事时私心颇重,为了求官曾经找到熊廷弼,希望熊廷弼能在万历面前给自己美言几句。 但这要求被直性子的熊廷弼给严厉拒绝了,还痛斥了他一通,就此姚忠文就怨恨上了熊廷弼。 万历死后,姚忠文投靠了新上台的大佬们,回到朝中第一件事就充当了对付熊廷弼的马前卒。 他上书皇帝弹劾熊廷弼,攻击熊廷弼出关一年有余,诸事没有规划;蒲河失守,隐瞒消息不上报;带着兵器的战士不用于作战,只用来挖沟,尚方宝剑在手不求有补国事,只是供自己作威作福……。 林林种种编造了几十条罪名,把熊廷弼简直是批的一无是处。随着姚忠文的弹劾,朝中其余看不惯熊廷弼和有着别有用心之人也一个个跳了出来,一时间弹劾熊廷弼的折子满天飞,熊廷弼也成了众矢之的。 对于朝堂上的变化,泰昌皇帝毫不在意,在他看来有这些“君子”们的帮衬,革新朝政自然不在话下。把朝廷大事交给先生们处理,他是绝对放心的,而且这样做也省去了他费心费力治国的麻烦。 朱常洛本就不是个明君料,就连当年这个太子之位也是强行被文官集团给弄上去的。 战战兢兢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朱常洛一直笼罩在父皇万历的阴影下,生怕那一天突然出现变故,自己这个太子之位被废。 尤其是之前的万历四十三年的梃击案,作为太子的朱常洛在慈庆宫居然差一点被一个疯子用枣木棍给打死。这样的事历朝历代都从来没有过,而且此案隐隐指向了郑贵妃,这个拿着枣木棍闯进宫中,要至朱常洛死地的疯子极有可能就是郑贵妃的手笔,而目的也很简单,一旦朱常洛出了意外,那么太子之位就是福王的了。 梃击案后,原本胆子不大的朱常洛更加胆小,生怕那天就死的不明不白。 现在好了,笼罩的乌云终于散去,压得他透不过气来的父皇也驾崩了,自己更从太子之位最终登上了梦寐以求的皇帝宝座。 没了头上的压制,安全感大增的朱常洛再没后顾之忧,他现在可是天下至尊,高高在上的皇帝。何况万历原本遗诏中尊郑贵妃为太后一事已被抹去,眼下郑贵妃就连太妃的封号都未能定下,紫禁城中朱常洛再无顾虑。 外有那些先生帮自己治理国家,在内自己才是紫禁城真正的主人。战战兢兢地活了数十年,现在终于熬出了头,朱常洛彻底开始放飞了自我,现在已没人管,自己想做的怎么做都成,好不容易成为了皇帝,难道放松享受享受,任性一回也不成么?自己父皇可是任性了这么多年,不也好端端地过来了么? 还没正式登基之时,朱常洛就没了约束,等到八月一日登基大典之后,朱常洛更是彻底放飞。作为皇帝除了登基大典上表现的还算不错外,回到后宫他就放任起来,饮酒作乐外还一夜连御八女,这些从来没有过的快乐让朱常洛沉迷其中,乐而不疲。 当太子的时候有多乖巧,现在当了皇帝就有多放纵。对于皇帝的这些举动,文官们根本就没劝阻的想法,他们巴不得皇帝不理朝政呢,只要把权利交到他们的手里,皇帝喝点酒在后宫玩几个女人又算什么?乖乖当一个吉祥物不好么? ------------ 第一百零三章 小木匠 慈庆宫,这里本是朱常洛的住处,也是万历在位时实际的太子东宫。 朱常洛登基后,按例搬进了乾清宫,慈庆宫就成了皇子的住处,在这里住着朱常洛的两个儿子朱由校和朱由检。 朱由校是皇长子,今年十六,九岁的朱由检是皇五子。 朱常洛的子嗣不算差,当太子的时候一共生了七个儿子,但除去皇长子朱由校和皇五子朱由检外,其余几个都早夭了,其中皇三子八岁殇,次子和四子四岁和五岁殇,都没能活下来。 此外,朱常洛还有九个女儿,这九个女儿中最终也只留下了三个,分别是皇六女朱徽妍、皇七女朱徽婧、皇八女朱徽媞。 现在朱常洛的后妃中有一人已有八月的身孕,再过两月就要出生,至于生下来的会是男是女就不得而知了。 慈庆宫的一处偏殿里,皇长子朱由校正兴致勃勃地摆弄一张椅子,在边上放着不少木匠工具,这张椅子是他亲自打造的,造型古朴做工精湛,相比之下不比大内良匠所制差多少。 “小爷,您歇歇,擦擦汗,喝口水。”见朱由校停下手,站在那边打量着刚刚做完的椅子,一旁伺候着的李进忠连忙递了条汗巾上去,殷勤地说道。 随后接过汗巾,朱由校擦了把额头的汗,顺便舒展了下筋骨。 做木匠活可是体力劳动,这运动量可不轻。朱由校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这把椅子他忙活了好几日,如今终于完成,看着自己的成果,朱由校很是高兴。 “李伴伴,我这手艺如何?”朱由校把汗巾丢给李进忠,接过茶水喝了口,少年性情的他颇为有些炫耀的口吻。 李进忠冲着朱由校竖起大拇指,想都不想就夸道:“小爷的手艺是这个,奴婢没读过书,也说不上什么好听的话,但奴婢心里觉得这古来往之,恐怕也就传说中的鲁班可比一比了。如再过几年,小爷的本事超出鲁班也不在话下。” “哈哈哈,李伴伴这话过了,过了……。”朱由校大笑着摇头,这鲁班是谁?可是天下木匠的老祖宗,是神话一样的人物,朱由校再怎么自满也不可能觉得自己现在就能胜过鲁班。 不过李进忠的这番话依旧让自己高兴,自己学木匠这些年来,本事长了多少是有目可睹的。大内的精良器物不计其数,他朱由校从小就生在皇宫,见过的好东西多了去了,大内良匠的手艺是怎么样,自己现在的手艺如何,还是有几分自傲的。 虽然如今自己是肯定没鲁班厉害,可现在还年幼呢,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就有这样的手艺,这天下恐怕也就他一个人有这种能耐了。等过上十几二十年,随着经验的积累,到那时候超越鲁班估计不在话下,这点朱由校有着足够的信心。 坐了下来,又喝了口茶,把茶盏往边上随手一放,朱由校开口问。 “李伴伴,父皇那边这几日怎样?” “这……。”李进忠下意识看看左右,见殿内也就自己和朱由校两人,这才压低声音道:“皇爷这几日夜夜宿于后宫,据说每晚临幸的女子可不少,而且皇爷如今又好酒,几乎是日日大醉。” “早朝呢?父皇没去?”朱由校听了微皱眉头。 李进忠摇摇头,轻声告诉朱由校,如今朝中大事都是内阁和部堂在处理,泰昌皇帝根本不管这些,每日只是在后宫逍遥自在。 “父皇怎能如此?娘娘就没劝父皇一二?”朱由校又问。 李进忠道:“娘娘前些日子缠着皇爷,想要皇爷封她为皇后。不过皇爷如今只许了她一个贵妃,而且大臣们的意思是如今大行皇帝的丧事未完,之前的后宫众妃也未追封,眼下无论是立皇后或是封贵妃都不合适。” “为了这事,娘娘这几日正同皇爷闹性子呢,都没去见皇爷。” “怎能如此……?”朱由校心里说了这么一句,脸上的表情却没多少变化。 作为泰昌皇帝的长子,万历的长孙,朱由校如今已十六岁了,这个年龄在普通人家早就是块成婚生子的年龄了。 不过他这个皇长子的日子并不像想象中的好过,因为他父皇朱常洛一直不受皇爷爷万历的待见,太子之位并不稳固,由此也牵连到了朱由校。 按照皇室规矩,当初作为皇长孙的朱由校原本六岁就应该进学了,最晚也不能超过十三岁。 可问题在于万历和朱常洛父子的关系不好,万历在不待见朱常洛的情况下,对于他这个孙子也是一样,非但没有按照规矩让他进学,请老师授课,反而把这个事一拖再拖,直到万历驾崩,朱由校和弟弟朱由检都没能正式进学。 这种情况在大明是从来没有过的,要知道普通藩王都不会如此,可偏偏作为太子长子的朱由校长到十六岁都没安排进学,简直是不可思议。 不过虽然一直没进学,但朱由校却不是一字不识,毕竟从小长在东宫,要私下识字看书什么不是难事。所谓的未进学,只不过是没有实质性的接受系统教育罢了,但不代表朱由校就是个文盲。 朱由校非但不是文盲,相反他还很聪明,比起他的父亲也就是现在的泰昌皇帝朱常洛来,朱由校的智商可谓极高,就算称一句“少年天才”也不为过。 在东宫时,朱由校这些年不仅认了字,还读了不少书,虽然这些书和真正的皇族子弟进学不同,缺乏系统的培养,而且其中杂书也有不少,但通过这些朱由校却懂得不少。 此外,朱常洛对自己这个长子还是不错的,鉴于万历不给他进学的缘故,私下里也常手把手地教导。从这点来看,朱由校虽不进学,却不是没接受过教育和帝王的培养,其实远比普通少年更为成熟。 再加上朱由校极其聪明,其他的暂且不说,仅仅从他无师自通的精湛木匠手艺就能看得出来。 作为皇子,能在这个岁数有一身普通匠人都比不上的手艺,蠢人可能做到么?答应当然是否定的,这也足以证明朱由校的智慧和动手能力之强。 虽然木匠活对朱由校只是爱好,可朱由校也不是只懂木匠活的皇子。朱常洛登基后没几天,心思敏锐的朱由校就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自己这位父皇的性子变得实在是太快了。 也许是以前数十年的压抑,让朱常洛的内心憋得实在太厉害。现在突然没了压力,自己又成了皇帝,朱常洛毫无顾忌地就把内心的欲望全释放了出来,一下子变得让朱由校有些不认识自己这个父皇了。 朱常洛眼下才三十九岁,正是壮年鼎盛的时候。 可他如今天天沉迷酒色,这身子骨再好也是吃不消啊! 再者,把朝廷大事全交给大臣们去打理,表面上看似乎没什么问题,但年轻的朱由校心里却不由得暗暗担心。 他虽然不受万历待见,作为长孙居然没见过这个爷爷几面,可毕竟从小在宫中多年,对于自己这个皇爷爷和文官集团的矛盾,还有所做的一些针锋相对还是知晓一二,随着年龄的增长,懂事之后也隐隐明白万历为什么会这么干。 听李进忠这么说,朱由校不由得为父皇担忧,一来担忧把权利交给大臣们,以后文官集团坐大后皇权受到压制。二来担忧父皇的身体,作为儿子他知道朱常洛的身体其实并不怎么好,这样折腾下去,别说他原本就不好的身体,就算是身强力壮的人也是吃不消呀。 此外,就是娘娘了,所谓的娘娘就是号称西李的李选侍,李选侍是朱常洛最喜欢的宠妃,也是之前东宫最有话语权的一位。除去这些外,李选侍还是朱由校的养母,朱由校的生母死后,朱常洛就把这位长子交给了李选侍抚养。 他身边的李进忠实际上也是李选侍宫中的太监,不过当了李选侍的养子后,李进忠同朱由校走的更近些,一来二去就成了朱由校的大伴。 在朱由校看来,这种时候李选侍不劝阻父皇远离女色酒气,反而因为一个空悬的皇后名义和父皇怄气实在是无法理解。 自己这个父皇并没有真正的太子妃,凭着李选侍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只要耐心等待,先进位皇贵妃,然后再进皇后之位机会不小。父皇这才刚刚登基,皇爷爷那边的后宫妃子,甚至包括当初后宫一言九鼎的郑贵妃都没册封呢,这种时候李选侍急什么呢? “不行!这样下去可是不成!”朱由校心里琢磨着,越想越觉得不能让父皇再这么随意糟蹋身子,夜夜当八次郎,这身子骨怎么能吃得消? 作为人子总得劝上一劝,尤其是父皇登基前就私下向自己许诺过,等下个月大行皇帝的丧事办完,就要册封他为太子呢。 想到这,朱由校顿时起身,对身边的李进忠道:“为我更衣,我要去乾清宫给父皇请安!” 李进忠一愣,他没想朱由校突然就起了要去乾清宫的念头,不过小爷发了话,他这个当奴婢的自然马上要办。连忙答应一声,李进忠取来衣袍帮着朱由校更衣,刚换好衣裳正要动身的时候,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小太监,这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的,在门口还被门槛给绊了下,差一点就跌了个狗吃屎。 “大胆!”李进忠怒道:“在宫中如此慌张成何体统?来人啊!给咱家把这个该死的奴婢拉下去!” “小爷!小爷饶命!”这小太监吓得连忙下跪,边磕头边道:“并非奴婢不懂规矩,实在是有急事来报,乾清宫娘娘请小爷速去,皇爷……皇爷晕过去了……。” ------------ 第一百零四章 蠢女人 朱常洛在后宫突然晕了过去,得知此事朱由校顿时大惊,急忙匆匆赶去乾清宫。 到了乾清宫,刚进宫正急的团团转的李选侍见了朱由校就哭哭啼啼上前,一个劲说这如何是好。 “娘娘,父皇究竟如何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晕了过去?可请了太医?太医如何说?”朱由校对李选侍问。 李选侍抹着眼泪告诉朱由校,泰昌皇帝这几日酒色过度,因为玩女人玩的实在太过,身子有些亏,为了激起兴致,私下用了些虎狼之药,谁想本就身体不怎么样的他虽然用药之后“重整旗鼓”可这么来回折腾人怎能受得了? 这一次突然晕过去就是如此,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诊脉下来说是皇帝虚火太过,身子亏空所至。眼下皇帝已经醒了过来,似乎稍好了些。 “儿臣先去瞧瞧父皇……。”听了李选侍的话,朱由校松了口气,当即要进去看自己老爹情况。 可还没等他准备迈步,又被李选侍给拽住了。 “现在几位先生都在里面,还是晚些再进去吧。” “先生?什么先生?”朱由校一愣。 李选侍低声对朱由校说了两句话,朱由校这才明白她所说的先生是朝中的几位大臣。除去首辅方从哲外,还有孙如游、刘一燝等新任内阁阁臣,再加上给事中杨涟、御史左光斗等其他几个大臣。 朱由校皱起眉头,自己父皇从发病到他赶来其中并没多少时间,可自己到了乾清宫父皇不仅已看了太医,怎么连大臣们都先自己一步到了? 这些大臣来的怎么这么快?消息比自己还灵通?而且来的这些人除了方从哲这些内阁阁老外就算了,可杨涟、左光斗他们几个来干嘛?杨涟只是给事中,左光斗也只不过是科道御史,他们怎么有资格直入大内见皇帝? “娘娘,是您让先生们来的?”朱由校低声问李选侍。 李选侍茫然摇头:“不是我,我也不知,皇帝昏倒后我只让人喊了太医,太医刚到没一会儿先生们也就赶到了……。” 说着,李选侍有些心急道:“皇帝不会有事吧?对了,你等会见了皇帝千万记得和皇帝提呀,册封的事可别忘了办,当初他可是答应过我封我为皇后的,可如今就连一个贵妃都未正式下旨,这个事究竟怎么总得落在实处吧?” 说到这,李选侍似乎觉得只说自己的事有些不合适,连忙又加了一句上去,特意提到了朱由校的太子之位。说这些都是关系到他们母子的大事,皇帝现在病倒,这个事却不能耽搁,还是早些把名分定下来的好,如能早一日定下,无论是她还是朱由校,都能放心不是。 看着面前的李选侍,朱由校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李选侍的年龄也不算大,朱由校是十六岁的少年,李选侍如今也不过才二十五岁而已。他这个养母相比朱由校仅仅大了九岁,从年龄来看更似姐弟。 但和沉稳的朱由校相比,李选侍虽是朱常洛的爱妃,却是一个藏不住心思也是没什么脑子的蠢女人。都到这个地步了,她不想着自己父皇的身子,却还琢磨着她的皇后之位呢,现在琢磨这些有意思么?作为自己父皇的爱妃,李选侍的荣华富贵都来自于父皇,父皇好她才好,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而且如今是说这事的好时候?不是应该多想想怎么让父皇康健起来才是正事么?至于拉上自己说什么太子之位,这个朱由校更是哭笑不得,他可是皇长子,也是父皇两个儿子中唯一成年的皇子,自己异母的弟弟朱由检还小着呢,父皇登基后,不立自己为太子还能立谁? 如果李选侍所生的皇四子还活着,或许对自己有些威胁,但皇四子早就没了,眼下李选侍身边除了自己外也就一个吃奶的八妹,再加上他又是李选侍的养子,这个太子之位根本不用去争都是自己的。 不过朱由校也知道李选侍是什么性子的人,她说这些话根本就没过脑子。当即朱由校随口答应了一句,点了点头,陪着李选侍耐心等候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到先一步于他们进去的几位大臣从里面出来,当他们出来时看见朱由校和李选侍时,对朱由校的态度还好,众人上前行礼问候了两句才离开。 至于李选侍,这几个大臣根本就没怎么去搭理,尤其是杨涟只是目光在李选侍身上冷冷扫了一眼,随后大摇大摆地就这么走了。 朱常洛这一病倒就是好几日,服了太医的药非但不见好,还拉的稀里哗啦。 太医院诊断朱常洛虎狼药吃多了虚火过旺,需要马上排毒,既然是排毒所以就给他开了泻药。这泻药吃下去拉的倒是不少,整个人在后宫不是躺着就是坐在马桶上,拉得他面黄肌瘦叫苦不迭。 拉倒是拉了个干干净净,可病却不见起色。这时候鸿胪寺丞李可灼给皇帝进献红丸,说红丸乃是为皇帝求来的仙药,可治皇帝之疾。 急病乱投医的朱常洛这时候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再加上他对李可灼的信任,决定试一试这个红丸。 就这样,朱常洛于这日上午服了红丸,服下后没多久就有了起色,整个人顿时精神多了,肚子也不再拉了,情况似乎朝好的方面发展。 等到下午,朱常洛觉得既然红丸效果如此之好,如果多服是否能马上病好?也不知道朱常洛这个念头是怎么冒出来的?先不说李可灼所献的红丸究竟是不是仙药,哪怕真是仙药,也不能多吃呀。 是药三分毒,这么简单的道理朱常洛居然不知?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朱常洛有这个脑子,当初也不会为了女色去服那些虎狼之药了,更不可能会这么短的时间里因为虚火过旺而病倒。 就这样,脑洞大开的大聪明朱常洛决定加大治疗力度,再服一颗红丸,也许这颗红丸嗑下去,马上就能满血活蹦乱跳了。 说干就干,朱常洛让人把红丸取来,用酒吞服,这颗红丸下肚后,肚子里瞬间暖洋洋的一片,让朱常洛心头一喜。 如果没有意外,自己的病马上就要好了。 可没有意外这意外偏偏就发生了,当朱常洛期望药到病除的时候,他的身体里因为红丸的药效发作很快就闹腾了起来,这一闹腾可不得了,仅仅不到一个时辰,朱常洛就奄奄一息,整个人也变得出气多进气少了。 这时候,朱常洛感觉自己快不行了,提起仅有的精神召集大臣入宫,并把皇长子朱由校也找了过来。 等人到后,朱常洛指着皇长子朱由校对大臣们说了几句话,话里话外已经有托孤的意思了。见着皇帝这副模样,大臣们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安慰皇帝,同时让太医想办法救治。 等大臣们离开,朱由校看着病榻上奄奄一息昏睡过去的父皇,心里不由得阵阵难受。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父皇登基才一个月就如此了,回想一个月前,得知皇爷爷万历驾崩,消息刚刚传到东宫,父皇先是一愣,接着就抱着身边朱由校大哭的情景,仿佛依旧历历在目。 那时候的朱常洛哭的不仅是皇爷爷万历,更是哭的他自己。 他这个太子做的实在太不容易了,这么多年的如履薄冰,这么多日子的提心吊胆和窝囊,终于一切等到了今天,随着万历的驾崩,他这个太子即将成为下一任皇帝,一切的乌云终究散去。 随着万历的驾崩,一切苦尽甘来。在登基大典的前一晚,朱常洛还拉着长子朱由校的手喋喋不休说了好些话,话里话外都是说自己如何不易,又如何幸运什么的。 此外,朱常洛还很高兴地对儿子说,苦日子过去了,以后就是好日子了,他现在当了皇帝,一切就不用再担忧了。等把大行皇帝的后事操办完,他就册封朱由校为太子,立了东宫后再找来大儒来当他的老师。 等自己百年后,皇帝大位肯定是要传给朱由校的,希望朱由校不要辜负他的期望,更不要学他爷爷万历,好好当一个有为的明君。 耳边回荡着父皇的嘱咐,朱由校的泪水不由得落了下来。但他却不敢哭出声来,毕竟父皇还在呢,万一惊扰了父皇好吗?这不好! 强忍着,朱由校只能期待父皇能渡过劫难,向神佛保佑父皇能尽快好起来。就在这时候,李选侍也来了,见着朱常洛躺着这副模样,李选侍忍不住就大哭了起来。 怕李选侍的哭声惊着父皇,朱由校连忙拉李选侍出去,到了外面安抚了好一会儿这才让李选侍止住了啼哭。 “儿啊!你父皇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让我们娘俩如何是好?” “娘娘,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朱由校提醒道。 李选侍从未经历过这种事,现在的心早就乱了,她抹着眼泪对朱由校道:“如今不是时候,那什么才是时候?万一你父皇这回熬不过去,伱我如何是好?” 这时候李选侍还只想着自己,这让朱由校心里很是不满,但他依旧耐着性子安慰着她,免得又闹出什么来。 好不容易安抚了下去,李选侍突然想起什么,她对朱由校说现在泰昌皇帝不好,有些事还是早做准备的好些,他可是皇长子,虽然还没册立太子,但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未来皇位的继承人。 既然如此,为了他们母子着想,从今日起他要不就住在乾清宫吧,不用再回慈庆宫居住了。这样的话不仅能便与照顾病重的皇帝,也能在有必要的情况下尽快反应。 这个建议倒是让朱由校觉得靠谱,他当即点头答应了下来。 见他答应,李选侍顿时大喜,连忙找来李进忠让他安排朱由校在乾清宫住下,只要朱由校能和自己在一起,哪怕泰昌皇帝真过不去这一关,手里有了这个未来的皇位继承人,李选侍就算当不上皇后,以后当一个太后也成啊。 ------------ 第一百零五章 红丸 谁都没想到登基仅仅一个月的泰昌皇帝朱常洛因为吃了两颗红丸就丢了性命。 在勉强托孤之后,朱常洛就陷入了昏迷,几个时辰后,这位皇帝半夜里就嘎了。 从登基到驾崩,前前后后正好整一个月时间,朱常洛也被后人称为“一月天子”。 而且在朱常洛身上一个人就汇集了明末三大案中的两大案,分别是梃击案、红丸案,其经历之传奇简直无人能比。 除去这两大案外,明末三大案中的最后一案移宫案也随之上演,同样和他有着莫大关系。 在朱常洛驾崩后,大臣们商议按照朱常洛死前的嘱托,由皇长子朱由校继承大位。 短短不到两个月的功夫,大明就换了三任皇帝,这是前所未有的。 在确定由朱由校继位后,虽然还未正式登基,但朱由校已等于是帝国新的主人了。得知消息,在乾清宫的李选侍悲喜交加,一方面是泰昌皇帝朱常洛的驾崩让她措手不及,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还没到手的皇后之位就这么没了,就连皇贵妃也未来得及册封。 另一方面,作为新皇帝的养母,等朱由校登基后,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要知道她这个养母可不是自封的,是泰昌皇帝在世的时候就定下的,这些年里也是由她一直照顾着朱由校。 更重要的是,李选侍提前把朱由校安排在了乾清宫,放到了自己身边。这样一来,自己虽然没能成为皇后,可借着母凭子贵,太后之位触手可及。 但李选侍怎么都没想到,就在自己以为马上就能当太后的这时候,朝廷里反对她的声音突起,其中领头的就是给事中杨涟。 杨涟这两日到处串联,四处宣扬李选侍只是先皇的普通妃子而已,根本就没当太后的资格,而且先皇已驾崩,李选侍按理更没资格继续住在乾清宫,要求李选侍马上搬出乾清宫。 李选侍哪里肯搬,她虽然蠢但不笨,她很清楚自己一旦搬出乾清宫,那么太后之位就再也和她无关了。而且下一任皇帝朱由校现在就和她在一起,她怎么肯把这样的机会拱手相让?所以打死也不肯搬。 见李选侍死活不搬,杨涟继续大肆宣扬李选侍违背祖制的举动,不仅如此还不断向李选侍身上泼脏水,说什么皇长子朱由校的亲母王才人当年是受到李选侍凌辱才死的,而且王才人死后,李选侍对自己养子朱由校还进行了长期迫害虐待,导致皇长子对李选侍长期惧怕性格软弱。 也不知道杨涟所说的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消息,他一个官职不高的给事中,居然能对大内秘闻都了如指掌,甚至连李选侍怎么凌辱的王才人,又是怎么迫害虐待朱由校的经过讲的是有鼻子有眼,这些林林种种就连当事人朱由校和李选侍都不知道呢。 不管朱由校和李选侍信或不信,反正杨涟他自己是信了的。而且经过他不断游说和宣扬,朝中许多大臣从一开始的将信将疑也渐渐改变了态度,觉得杨涟所言似乎有那么一些靠谱。 此外,杨涟作为东林六君子,可不是一个人在奋斗,他的身边还有着不少东林党人呢。再加上杨涟又声称一旦让李选侍当了太后,大明恐有武后之祸,这就更引起了大部分人的赞同。 在许多官员看来,反正先帝在位时还没来得及册封李选侍,她现在就算是皇长子朱由校的养母,但也不过只是一个区区选侍罢了。而且朱由校年幼,眼下只有十六,等登基后,一个少年皇帝身后又没有可以依靠的太后和其他朝中实力,那么这大明天下不就是他们这些文官说了算么? 想来想去,搞掉李选侍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既然如此就依着杨涟的意思让李选侍靠边站得了。 就这样,明末三大案中最后一案移宫案就此开始,文官逼迫李选侍把皇长子交出来,李选侍为了自保死活不肯把朱由检交给文官们,双方就此对峙起来。 等到选定的要登基那日,杨涟左等右等都不见朱由校出现,勃然大怒之下带着群臣直闯大内,一路就冲到了乾清宫。 得知杨涟居然如此大胆带人闯宫,李选侍顿时慌了手脚,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下意识让身边太监去外面阻拦官员,同时又跑去找朱由校哭诉,咒骂这些官员逼人太甚。 她一个弱女人有什么错?要的无非就是一个名分,现在连这个名分不给她,还要逼着她离开乾清宫?先皇尸骨未寒,大臣们就这么欺压他们孤儿寡母? 朱由校听了也是无语,从感情上来说他对自己这个养母还是有几分情谊的,而且李选侍这人虽蠢,但却也不是什么真正坏人,对自己也不算差,只是对名分实在太过于执着罢了。 其实李选侍的想法很简单,作为一个普通女人,跟着一个男人这么多年,为他生了儿女,还给男人的长子当起了后妈,一个才二十五岁的女子做到这样程度,没有功劳也总有苦劳吧? 原本终于盼到了男人肯和她从法理上成为真正的夫妻,册封自己为皇贵妃,从而落实她在这个家里主母正室的地位。可谁想老公突然就这么死了,这一死也罢,可之前答应的事都没来得及办呢。 老公一死,继子现在成了家主,这也不算什么,只要继子认自己就行,让自己继续呆在家里尊她为母也无不可。 谁想这时候一群外人突然跑来,嚷嚷着说她这样不好那样不好,她根本就是个别有用心的“狐狸精”,弄了一大堆罪名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指责她祸国殃民,还要把她从家里给赶出去,任何一个女子都受不了啊! 朱常洛死的太突然,朱由校虽然聪明却还年轻,对这种情况也是措手不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而且朱由校身边也没母族可以依赖,他的生母王才人早就去世了,自己这个养母又没什么权谋,现在又和大臣闹得不可开交,自己也是无能为力。 正当朱由校打算安慰李选侍几句,告诉她不用这么心急,实在不行先避其锋芒,等自己正式登基后再想办法。不管如何,这个养母是实实在在的,而且又是父皇生前的宠妃,他作为养子自然不可能放着她不管。 可谁想就在这时候,殿外的杨涟等人冲开了太监们的阻拦,气势汹汹地直接冲到了里面。 见着一大群官员突然就这么跑进来,没有丝毫准备的朱由校和李选侍看得目瞪口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呢,杨涟卷起袖子二话不说,上前直接扛起了朱由校就跑,几个东林党官员在一旁守护,一群人如一阵风来,又如一阵风去,转瞬就把未来的皇帝在李选侍眼皮底下给抢走了。 等见着杨涟等人扛着朱由校跑出殿去,呆住的李选侍才回过神。 她惊恐大喊一声,想要上去阻拦,可这时候哪里还来得及?扛着朱由校的杨涟等人早就去远了,剩余的官员们直接把李选侍拦下,任凭李选侍跳脚咒骂也无济于事。 朱由校被杨涟带走,直接拉到了文华殿,这时候大太监王安也已做好了准备,和文官暗地里穿了一条裤子的王安上前帮朱由校换上了皇帝袍服,然后直接和杨涟一左一右把朱由校硬按到了宝座上。 等朱由校坐定,下面的群臣冲他叩头山呼万岁,就这样新皇帝朱由校的登基程序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下就完成了。 程序做完,因为李选侍依旧在乾清宫,众臣把新皇帝送往之前的东宫也就是慈安宫临时居住。 等安顿好皇帝,大臣们继续逼迫李选侍移宫。此时李选侍依旧不甘心就这样搬走,吵闹着要见皇帝,还声称他们这么干是不把皇家放在眼里,分明就是违背先皇意愿,除非尊她为皇太后,要不然她是绝对不肯离开乾清宫的。 对李选侍的要求杨涟和左光斗等人嗤之以鼻,根本不予理睬。反而是首辅方从哲有些迟疑不决,建议要不双方各退一步,反正如今皇位已定,李选侍作为先皇宠妃,又是新皇帝的养母,让她暂住乾清宫从规矩上讲也不是不可以。 可这话刚出口,就被杨涟等人给骂得狗血淋头。一个堂堂首辅居然被一个给事中指着鼻子批驳,方从哲顿时脸上无光,索性闭口再也不管此事了。 接着,大太监王安代表文官向李选侍下达了最后通牒,逼迫李选侍马上移宫。这时候李选侍已彻底绝望了,没了先皇依靠,就连新皇帝也就是自己的养子也落到了文官的手里,她一个女子就算再撒泼又能如何? 无奈之下,李选侍只能抱着自己还不会说话的女儿皇八女凄凉地离开了乾清宫,住进了为她准备好的哕鸾宫中。随着李选侍的移宫完成,乾清宫总算腾了出来,众臣再把朱由校从慈安宫重新请回乾清宫。 之后,考虑到必须彻底断绝李选侍死灰复燃的可能,杨涟、左光斗等人逼迫朱由校下旨,用皇帝口吻声称其生母王氏就是被李选侍凌辱至死,自己也长期受到了李选侍的虐待。 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无非就是要证实杨涟他们之前所言非虚,从道德高度彻底把李选侍这个女人搞臭,如果能借皇帝之手弄死李选侍更是再好不过。 看着面前摆着,已经替自己拟好的这份诏书,朱由校气得双手发抖脸色铁青,如此颠倒黑白,这还是人臣所为么?再联想到自己被杨涟直接抗在肩头从乾清宫直接掳走的一幕,朱由校更是愤怒不已。 “皇爷,如今东林党势大,皇宫内外都是他们的人,这事如皇爷不依恐怕他们还要继续逼迫下去。心中连娘娘都被他们赶走了,皇爷要不答应谁晓得这些狗胆包天的家伙还能干出什么来。皇爷,不如忍一忍,先答应下来,等以后再和他们算账!”一旁,李进忠见朱由校如此愤怒,担心他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事,和文官再闹起来就不好了。 朱由校虽然是先皇的长子,也是先皇驾崩前就打算立的太子,先皇驾崩,作为皇长子的朱由校继位合情合理。可问题在于先皇除了朱由校外还有一个儿子呢,那就是九岁的皇五子朱由检。 先皇刚刚驾崩尸骨未寒,这些官员就连李选侍都能如此对待,万一朱由校不肯就范,直接换了皇帝转而扶朱由检上位怎么办?一旦这么做了,朱由校可不是丢了皇位那么简单,说不定他这个连皇位刚坐上去的皇帝就死的不明不白也有可能。 朝廷上下已被文官掌控,内廷还有王安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盯着,这时候硬顶着实在是不智。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李进忠在一旁好心劝了这么一句。 ------------ 第一百零六章 又来? 听了李进忠的话,朱由校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李进忠是李选侍身边的太监,跟着自己有些日子了,他和其他太监不一样,不是从小入宫,而是成年后才入的宫。 李进忠这个人虽然进宫晚又不识字,却做事颇为尽心尽力,最关键是对自己很是忠心。在这座皇宫内,朱由校真正能信任的人没有几个,除去已经去世的先皇和生母外,和朱由校最为亲近的是自己的乳母客氏。 朱由校和客氏的关系很好,几乎亲如母子,这种关系就算是自己的养母李选侍也比不上。 而李进忠这个奴才恰恰又是客氏的对食,这么算起来就是朱由校的自己人。再加上李进忠一直乖巧说话好听,表现的忠心耿耿,这两年里已深得朱由校的信任。 默默点了点头,李进忠的这句话提醒了自己,在这种时候的确不是和杨涟他们顶着干的好时机。东林党人如此嚣张,根本就没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如今既然能搞出这么个东西逼迫自己就范,那么如果自己死活不同意的话,天晓得他们会干出些什么来。 再想到王安这个狗奴才,朱由校同样恨得牙痒痒的。 如果不是王安吃里扒外,和外臣串通一气,事情怎么闹到如此地步? 不过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自己的皇位都没坐稳呢。面临这样的情况,不低头是不可能的。虽说应了下来,未免有些对不起自己的养母李选侍,可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只能委屈她了。 叹了口气,朱由校提笔在下面签了字,随后让李进忠把这份以自己名义弄出来的诏书找王安用印,再交给杨涟等人告知天下。 处理完后,等李进忠离开,殿内就剩朱由校一个人的时候。朱由校压抑着心头的怒火,他告诉自己,今日之仇必报,这些无君无父的东林党人,终究有一日,要他们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二十七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随着万历的国丧结束,市面上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气氛。 人们的生活再一次回到了正轨,关了好些日子的店铺也总算开了,平阳城的人气也慢慢回来了。 这一日,朱慎锥来到恒通商行,这一次过来他是看看之前安排的准备进行的如何了。 虽然国丧后,宗室因为身份特殊的缘故还需要继续服丧,可不管怎么说,这二十七日过去后,大部分事都已经能做了,只要不明着违背制度,私下里已无需那么严格。 考虑到时间因素,朱慎锥决定趁着冬季到来前再去一趟草原。这个准备工作在前些日子已经开始,这几日如果准备的差不多,朱慎锥就打算出行了。 这一次去草原可不像上一回,除去之前跟着他去草原的几人,包括马世州外,朱慎锥还从王家村和羊头山那边挑了几个人,其中就包括胡林在内。 原本不仅是胡林,还有陆义生呢,只是之前刚拿下了赵屋岭和赵屋村,那边目前需要靠得住的人盯着,再加上后续还有私开铁矿、煤矿的打算。李虎现在要坐镇羊头山,王晋武和夏冬分头负责走盐和余盐渠道,所以想来想去也只有陆义生去赵屋岭坐镇最合适不过了。 就这样,人选重新调整了下,把陆义生给留了下来,重新换上了羊头山的另外一个弟兄。 相比上回去草原,这一回人数多了不少,携带的货物也更多了许多。再加上去过一趟草原后,对于草原上的需求也有了些了解,对所带货物种类也进行了调整,只要把这些货物运到草原,必然能给朱慎锥带来巨大利益。 “看完那些已准备的货物,又和亢有福交代了几句,让他抓紧把后续还没到的一些货尽快弄齐全。 时间不等人,因为万历的国丧已经耽搁了一个月,如果再晚出发恐怕就不便利了。草原的冬天来的早,过了九月这天气就会一下子冷下来,等到十月中旬大雪就要下了。 马叔,这一次又得麻烦您了。” 这次过去要早去早回,片刻不能耽搁。等交代完后,朱慎锥把亢有福打发走,对跟着自己的马世州说道。 “六爷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马世州认真道。 “对了马叔,上回和您商量的事您考虑的怎么样了?”趁着这个机会,朱慎锥旧事重提。 马世州对草原熟悉,不仅了解草原的情况,其为人也值得信任。朱慎锥现在亲自跑草原没问题,可对他来说不可能一直自己带队,毕竟来回一趟草原时间可不短,而且中途也有可能发生危险。 再加上现在拿下了赵屋岭和赵屋村,朱慎锥心里对那边的计划已经有了盘算,接下来手上要做的事可是不少,总不能老把自己放到草原上去吧? 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必须有一个靠得住的人替自己当这个领队。而马世州作为这个人选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之前朱慎锥就向马世州提过这个建议,却被马世州给否决了,这一次朱慎锥又提了出来。 “六爷,这事……。”马世州一愣,他没想朱慎锥会旧事重提。 “马叔,我们可是自己人,我也不来虚的,这回可是真心诚意想请您帮忙。您可不是普通人,要不是当年阴差阳错,您也不会当一个区区的军户。”朱慎锥诚恳道:“把您这样的人放在卫所当个军户,就种个地什么的实在是屈才了。您看,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认识,我是什么样的人您也清楚,更何况我舅舅和您还是那样的关系呢。” “马叔,我现在真心缺人,尤其是缺您这样的人。我非常希望能来帮帮我。” “对了马叔,除去上次和您承诺的半成份子外,如果您要能来,我保证等有机会就帮您运作。这大明官场的事我想您也清楚,有时候有银子有门路许多事也不是不能办的。虽说不太可能让您官复原职回到以前的边军中去,可由我出面找关系,运作一个卫所的军职却不成什么大问题,如您答应,这个事就包在我的身上!” 前面的话马世州尚能保持平常心,可当后面朱慎锥说出帮他运作卫所的军职时,马世州的眼皮子不由得跳动了下,心里微微一动。 作为之前的边军军官,马世州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心中是极为不甘的。他明明为国戎边,出生入死立下功劳,可谁想自己不仅沦落到草原当了好几年的奴隶,等他九死一生才从草原逃回来后,却发现自己一切都没了。 军职没了,功劳也没了,就连自己的人名在军册上都成了一个早就死了的符号。 万念俱灰,如果不是看着他有功劳,边军那边的上司觉得愧了他,要不然现在这个军户身份也和他无缘。 安置在卫所,当了个普通军户后,马世州就对未来失去了信心,在他心里这辈子或许就是这么过去了。 可谁想,一次王荣的邀请,让他平淡的生活发生了变化,帮着朱慎锥走了一趟草原后,回到大明的马世州突然发现自己的生活又起了波澜,之前对生活认命的他似乎对未来又有了那么几分期待。 而现在,朱慎锥告诉马世州,只要他点头同意,愿意加入朱慎锥的商行,担任以后来往草原的行商领队,那么他不仅能拿到每次行商半成的获利,更重要的是朱慎锥还答应帮他运作卫所军职身份。 前者也就算了,马世州这人对银子不银子的其实也不怎么看重,有银子固然是好,银子没有也无所谓,日子能过下去就成。可后者却是不同,丢了边军的官职,这是马世州心里永远也过不去的槛。 不知道多少夜里,在梦中,马世州都会梦到自己当年在边军中的岁月和那些兄弟们一起的日子。而如今,他仅仅只是一个普通军户,一个连正式军职都没的军户,过去的终究回不来了,也成了心里深深的痛。 假如朱慎锥真的能帮自己运作军职,哪怕就是卫所的军职也行啊!只要成了卫所的正式军官,那么马世州就有再回到军队的可能,这是他之前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啊! “六爷,您这话可当真?”心动之下,马世州忍不住问了一句。 听到这句问,朱慎锥哈哈大笑起来,拍着胸脯道:“马叔,难不成您还不信我?放心,我这人一口唾沫一口钉,说的话绝对不会不作数,再说了,这样的大事,我还会忽悠您不成?” 马世州脸上阴晴不定,好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心:“既然六爷把话说到如此,那么我老马也不能再揣着。这样吧,先把这一次的活走完,等这次回来后我就直接入您的商行,以后还请六爷您多多关照。” “马叔,您这话就言重了,哪里是我关照您呀,应该是您关照我才是,谢谢马叔,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朱慎锥很是高兴地说道,这话一出马世州也笑了,两个大男人乐呵呵地一起笑了起来,一时间更亲近了不少。 正聊的高兴呢,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街上也不知道有人在呼喊着什么。 正当朱慎锥皱眉,要打发了去询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伙计匆匆忙忙就跑进了后院,一进门就嚷嚷了起来。 “皇帝……皇帝驾崩了……!” “皇帝驾崩了?这万历爷不一个月前就驾崩了么?”众人听得莫名其妙,还以为这伙计是脑子糊涂了,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说万历爷驾崩的事呢? “不……不是万历爷,是新皇帝驾崩了!”伙计见众人误会,连忙比划:“刚跑过去驿站的信使,说上月登基的泰昌皇帝也驾崩了!” “啊!” 众人目瞪口呆,你瞧我瞧你,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全都傻了。 这才多久?老皇帝一个月前驾崩,新皇帝刚刚继位怎么也驾崩了?今年是怎么回事?这是啥年头?怎么大明的皇帝一个接着一个驾崩?玩呢? ------------ 第一百零七章 计划调整 登基才刚刚一个月的新皇帝也驾崩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朱慎锥措手不及。 他虽然知道万历之后的那位皇帝,也就是小木匠的老子似乎没当多久皇帝就嘎了,可谁又能想到这嘎的也未免太快了点吧? 前一个二十七的国丧刚过去,这才多久?就算排着队去见老祖宗也没这么心急火燎吧。 现在他这边的准备都弄的差不多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带人去草原,可朱常洛驾崩的消息一来,接下来又得重走一次国丧,自己这还能走得了? 问完了报信的伙计,朱慎锥的一张脸顿时沉了下去,刚才还不错的心情如今差的很。 “六爷,新皇驾崩,这后面的安排是不是先缓下来……?”见朱慎锥脸色不好,马世州在一旁忍不住问道。 “缓什么缓,不缓了!”朱慎锥心里骂娘,这大侄子朱常洛你就不能晚点再死?你这才当了一个月的皇帝啊!就算多当两个月再死也没关系,哪里有这么急着去投胎的? “不缓?可是六爷,您是宗室啊!”马世州提醒了一句,普通人也就罢了,可朱慎锥不同,新皇驾崩他这个宗室是要守孝的,怎可能走得开?就算再熬一个月,等下一个二十七日的国丧过去,可那时候草原都进入秋季了,这样一来时间就来不及了啊。 “我知道……。”朱慎锥心里烦躁,他皱起眉头琢磨着。 马世州说的也对,他可是宗室,如果他在这种情况下不顾国丧执意行成,那么就是大不敬之罪。到时候夺了宗室的爵位也就罢了,说不定还得倒大霉,直接送到凤阳圈禁也不无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下场,那么朱慎锥就彻底完蛋了,这辈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呆在凤阳“坐井观天”,等到张献忠这个家伙攻破凤阳城,自己跟着凤阳一起成大明的陪葬品了。 这样的结果是朱慎锥绝对不愿意看见的,他也不可能让自己陷入这种困境。 想来想去,朱慎锥强忍压住心头的火气,对马世州道:“这次我是肯定去不了了,但如今已做的准备不去也是不成。马叔,此次去草原只能拜托您了,还得麻烦您多多操心。” “六爷,您就放心把这么大的事全交给我?”马世州意外道。 朱慎锥笑笑:“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信不过别人,难道还信不过您马叔?再说了,以后这来回草原的活本就是要托付给您,现在让您带队也只不过是提前了些罢了。” “这一回去了草原直接就去布日固德的部落。您认识布日固德,再带上他留给我的信物,到了那边不会有什么风险。等这次交易完成就早些回来,你们顺利回到平阳,这趟行商也就算完成了。” 马世州心里盘算了下点点头,朱慎锥的安排虽说比之前的计划有所调整,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且直接去布日固德的部落也更安全些,如果没什么大问题,把手里的货全部卖给布日固德倒也无妨,无非就是多赚少赚的区别。 这样看来,自己带队也是可以,毕竟这一次去草原是今年最后一次了,如果再拖延下去等草原的冬季来临,就无法成行。如果耽搁了,那么要耽搁小半年的时间,根本耽搁不起。 由于朱常洛的驾崩,朱慎锥没办法继续在商行呆着了,不仅是他,就连商行这边的掌柜、伙计这些也是一样。 刚刚过去的国丧又要重走一趟,说起来也真是无语,可这又是必须要去做的。 和马世州、亢有福等人交代完后,朱慎锥就离开了商行,跟着他一起回去的还有王海。 王海的汉话已经说的不错了,简单的语句讲起来像模像样,但说长些的就不行了,而且说的长了,他口音中的那种别扭和不连贯很容易让人听出来,所以平日里除去跟着朱慎锥等人外,在外人面前,王海一直都很少说话。 王海刚到平阳的时候跟着朱慎锥住他的小院,后来汉话流利些后,王海提出要为主子做点事,总不能让主子白白养着自己吧? 小院里,每天要干的活就这么些,王海再勤快从头至尾全干一遍也就那么点时间。何况之前朱慎锥去羊头山,王海一个少年呆在家里也无所事事,就这样朱慎锥把王海送去了恒通,让他跟着亢有福当伙计,一来可以在商行里帮忙,二来也是王海所期望的,至少不用闲着。 朱慎锥准备解决赵屋岭和赵屋村的时候,王海也得知了消息,本打算跟着一起去羊头山帮主子。但这个请求却给王晋武给解决了,王晋武当时正在平阳,接到朱慎锥的来信后马上就召集人手动身赶往羊头山。 王海的情况他很了解,何况王海的户籍现在挂在王家村呢。这一次可是去干大活的,是要去提着刀子厮杀拼命的,这种情况带王海这个半大小子又有什么用?就这样王晋武没让王海跟着,这使得王海有些沮丧,不过他也清楚现在的自己的确没有这个能力,但作为一个忠心的奴隶,却不能为主子做事,王海心里很是难受。 “主子,这次去草原,您让我也跟着一起去吧?在那边,我能帮主子做些事。”路上,王海心里憋了一路,等到了家进了院门,王海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看着王海一副期待的模样,朱慎锥有些迟疑,毕竟王海的年龄还太小,而且一直以来他在草原当奴隶营养不良,虽然这些日子随着跟着朱慎锥吃的饱穿得暖,身体素质得到了很大改善,人也长的高了壮了,可毕竟依旧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呢。 “主子!奴才能帮上忙!奴才一定能为主子做好事!而且奴才从小就长在草原,就让奴才跟着去吧,一定有用的!”见朱慎锥没有开口答应,王海顿时就急了,他二话不说跪了下来,冲着朱慎锥磕头,信誓旦旦地保证。 心里叹了一声,王海的想法他很明白,作为奴隶的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报答自己。 虽说王海是朱慎锥在蒙古要来的奴隶,可朱慎锥对王海着实不错,也没把王海当牛马来使唤。非但如此,跟着朱慎锥这些日子,王海过上了从来没想过的幸福生活,在王海心里,朱慎锥不仅是自己的主子,更是自己最值得依靠和最尊敬的人,他真心想为朱慎锥做些事报答,可惜自己一直帮不上什么忙,这一次商队去草原,王海说什么都不肯错过这个好机会。 “起来吧。” “主子要是不答应,奴才就不起,主子!您就答应了奴才吧!”王海继续磕头恳求道。 瞧着他这幅模样,朱慎锥也是无奈,不过再一想,王海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本就是蒙古人,对草原甚至比马世州还熟悉,而且这一次去草原并没什么风险,让他跟着去也能帮马世州做些事。 想到这,朱慎锥伸脚虚踢了一下王海,笑骂道:“伱这个狗奴才,行了,我答应你就是,这次就让你跟着一起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跟着一起去可以,但一路必须听马叔的指挥,千万不能擅自做主,你可明白?” “明白!奴才明白!奴才一定好好做事,奴才谢过主子!”王海顿时大喜,连忙又给朱慎锥磕了个头,这次笑容满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朱慎锥答应了王海,王海心里高兴的很,脸上的笑根本掩饰不住,都咧道嘴根子去了。 平日也就罢了,可现在泰昌皇帝刚驾崩,这副模样要给外人瞧见可不好。 朱慎锥警告了他一句,王海努力才把笑容收起,可再怎么收敛依旧能感受到他心里的喜悦。 摇摇头,朱慎锥也不再管他,这次跟着他回来是打算让王海在家呆上几日。他和张氏还有巧儿马上得换衣裳再去将军府,就和万历驾崩时一样,之前的程序要重走一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们离家,让王海看家,总比上回去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的好。 简单安排了一下,朱慎锥就去找了张氏,张氏得知刚登基一个月的新皇也驾崩的消息后也傻眼了,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会接二连三出这样的大事?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朱慎锥叹了口气,让张氏尽快准备,不一会儿和上回一样他们穿好孝衣,留王海看家,离开了家门。 等到了街上,此时此刻平阳城里四处已挂起了白幡,满城又是一片素镐,恍惚之间,仿佛又回到了一个月前的时候。 由于有过上回的经验,这一次就顺利的多了。 在将军府的三日很快过去,回到家巧儿也没再一次生病。几天后,商行那边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安排的人也全都到位了,朱慎锥虽然这一次不能亲自带队,但走之前还是和众人见了面,仔细交代了一些安排。 等到送马世州他们出了城,带着人离开平阳府,朝着北方草原而去之后,朱慎锥这才收回了眺望的目光,转身往自己家走去。 ------------ 第一百零八章 虎头蛇尾 接下来的日子平平淡淡,由于先后两位皇帝的驾崩,导致朱慎锥暂时什么都干不了,就算想离开平阳城也做不到。 毕竟二十七日的国丧期内,普通老百姓还好些,可作为宗室的他是不可能不遵守的,这还没算上宗室内部对国丧的诸多限制呢,朱慎锥想要自由行动,至少得等又一个二十七日过去才行。 没办法,哪里都去不了的他只能在家呆着,这样的日子过的实在是无趣之极。 每日里早早起来练武,打熬筋骨,用了饭后不是和张氏说会儿话,或者就是陪着侄女巧儿玩耍一会儿。 等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朱慎锥回到自己的屋里,拿出笔墨纸张来在上面写写画画,沉思良久,也不知道究竟在琢磨些什么。 和之前一样,涂写完后,朱慎锥都会悄悄把这些东西拿到灶房里给烧了,看着跳跃的火苗发一会儿呆。 随后就是看书什么的,用过晚饭后,朱慎锥还会再在院里走上几圈,又或者逗会儿巧儿,等太阳落山天黑了,朱慎锥就早早歇息,这一日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过去。 一日接着一日,很快就十多日过去了。这一天,朱慎锥从灶房出来,抬起头,目光朝着北方望去。 今天的天气并不好,有些灰蒙蒙的,太阳也躲进了厚厚的云层。算算时间,马世州他们应该到草原了吧?等到了草原也不知能不能顺利找到布日固德的部落现在所在。 不过有马世州这个熟悉草原的领队在,再加上本就是蒙古人的王海也在队伍中,找到布日固德的部落应该不算难事。 就不知布日固德是否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部落,还有是否安然无恙,这一切朱慎锥都不清楚,因为他没能跟着一起去,只能期待一切顺利。 林丹汗征讨炒花的军事行动已经落下帷幕,八月的时候,草原那边传来消息,这场战争结束了。 让人意外的是,气势汹汹聚兵出征的林丹汗并没有能灭掉炒花,反而吃了不小的亏。 无论从相互的地位差别,还是军事实力而言,林丹汗都强过炒花不少,按理说这一次征讨应该是手到擒来的。 在林丹汗看来,作为蒙古大汗的自己带着精兵强将去征讨一个已经元气大伤的炒花部落,这个仗怎么算都是稳赢的。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当自己亲率大军攻打内喀尔喀的时候,炒花非但没束手就擒,反而集结军力和林丹汗开战。 这让林丹汗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全线攻击内喀尔喀。他要用自己的铁骑彻底踏平内喀尔喀,挥刀砍下炒花的脑袋,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才是蒙古之主。 可谁想,炒花丝毫不惧,非但利用地势的优势和手中的骑兵避其锋芒,用游击和不断骚扰的战术和林丹汗周旋,而且还亲自带领手下一千精锐偷袭了林丹汗大军右翼,让其受到了些损失。 由于一直不能抓到炒花的主力,通过决战一举决定内喀尔喀的战事,随着战事的胶着,林丹汗有些心急了。 他下令左右两翼骑兵展开,意图进一步压迫炒花的生存空间,逼迫炒花集中兵力和自己决战。可林丹汗万万没想到,就在他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炒花身上的时候,却忽略了东北方向的动静。 内喀尔喀的东北部是科尔沁,科尔沁同样也是蒙古的一员,从法理上也是尊林丹汗为草原共主的部落。 这一次对付炒花,科尔沁是表示反对的,但在林丹汗的执意之下也没有能力阻止对内喀尔喀的出兵。虽说这个情况让林丹汗很是不满,不过骄傲自大的林丹汗却没太过在意,在他心里无论是内喀尔喀或者科尔沁,甚至外喀尔喀部,都是未来要逐一解决的目标。 林丹汗最大的愿望就是和先祖成吉思汗一样再次统一草原,把所有蒙古人全部聚集在自己的金账之下,再一次建立当年辉煌无比的大蒙古国,而他自己也能真正成为全蒙古之主,而不是现在仅仅只是名义上的共主。 为了这个目标,林丹汗必须要用武力打服蒙古各部,现在攻击内喀尔喀的炒花除去建州的因素外,这也是一个主要原因。只要吞下内喀尔喀,灭掉炒花,那么林丹汗本部的实力必然大增,等到那时候再腾出手来对付科尔沁和外喀尔喀部,把握就大多了。 打内喀尔喀,林丹汗从一开始就没奢望科尔沁站到自己这边。在他看来,只要逼迫科尔沁不参与这场战事就足够了,凭借自己的力量完全能搞定炒花。为了这次征讨,林丹汗在出兵前还特意安抚了科尔沁部,其目的就是避免科尔沁在开战后给自己找麻烦。 可惜的是,林丹汗的想法不错,但他却忽略了其他问题。他怎么都没料到科尔沁部早就暗中和努尔哈赤眉来眼去了,这些年努尔哈赤为了拉拢蒙古人,对科尔沁花了不少力气,通过不断联姻的手段,双方私下已经好的快穿一条裤子了。 萨尔浒之战后,努尔哈赤的后金借这场胜利在辽东一举成为最强大的军事集团,但之后的进展却有些不如意。 随着万历快速改变策略,启用熊廷弼,把他放到了辽东,又给予大力支持下,熊廷弼在辽东采取了稳固防守和蚕食的战略部署,使得努尔哈赤虽然在地盘上一时间占到了些便宜,却在随后的发展中却不尽人意。 熊廷弼很稳,对应也很老道,他不骄不躁步步为营,以大明深厚的底蕴先稳住阵脚,然后一点点反推压迫努尔哈赤的后金,努尔哈赤期间企图再一次复制萨尔浒的胜利,通过决战来打破僵局,可面对防守的密不透风,根本对他不理不睬,犹如把手脚全缩起来的乌龟似的熊廷弼,努尔哈赤的牙口再好也拿他没办法。 仅仅不到大半年的时间,从萨尔浒之战获得的优势就渐渐开始转变。双方的优劣天平又一次开始产生了变化,看到这个情况,努尔哈赤心里有些焦虑,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不打破僵局的话,那么好不容易得来的优势就会随着时间推移彻底消失。 无奈之下,努尔哈赤在暂时对付不了熊廷弼的情况下只能从其他方面想办法,就这样炒花部落就成了他突破的方向。 接下来对内喀尔喀的军事行动也像他想象的那么顺利,在狠狠教训了炒花后,逼迫内喀尔喀部和后金结成了同盟,使得后金势力由辽东朝西方向得到了发展,有了和明军在抗衡中的腾挪空间。 可现在林丹汗出兵内喀尔喀,要灭掉炒花,这是努尔哈赤绝对不允许看到的结果。 现在内喀尔喀部可是后金的同盟,如果坐视林丹汗吞掉内喀尔喀部,非但后金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化为泡影,而且炒花一旦被灭,不仅是对后金信用的沉重打击,再加上内喀尔喀部落到了林丹汗手里,那么努尔哈赤就不仅失去一个盟友那么简单,还丢失了向西的军事和生存空间,把自己陷入到大明和林丹汗两者的夹击之中。 这样的结果努尔哈赤是绝对不允许发生,一旦到了这种地步,刚刚崛起的后金就危险了。 无论如何,内喀尔喀部必救,这是毫无疑问的。可面对林丹汗的大军,努尔哈赤的后金虽然能打,但人不多,也没有十足打赢的把握,想来想去努尔哈赤就想到了科尔沁部。 也不知道努尔哈赤是怎么说服科尔沁部的,双方私下达成了一致。就在林丹汗专注对付炒花,意图逼迫内喀尔喀部决战,一举拿下内喀尔喀部的关键时刻,努尔哈赤的后金骑兵和科尔沁骑兵从内喀尔喀东北方向突然出兵,以雷霆万钧之实,三下五除二就干垮了林丹汗的左翼骑兵。 当消息传来,得知后金和科尔沁骑兵在自己左翼出现,左翼蒙古骑兵已经开始崩溃的时候,林丹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更没想到后金骑兵会和科尔沁联手,在这种时候突袭自己的左翼。 林丹汗的部队虽然人多,而且他也占着蒙古大汗的名义,可蒙古人的骑兵和大明、后金的骑兵有着本质区别,这是蒙古人习性所至。 在蒙古帝国和大元时代,蒙古军队编制还算靠谱些,那时候成吉思汗建立了职业军人制度,军队就是军队,普通蒙古人是普通蒙古人,这两者是不同的。 可当大元后期到被老朱赶出中原后,蒙古人的这种军事制度就产生了变化,整个蒙古高层又一次从集权制度倒退到了游牧民族的松散制度。这种制度的倒退也导致了蒙古军事化上的倒退,现在的蒙古就和以前的游牧民族没什么区别,虽然蒙古人下马为民上马为军,号称控弦骑兵数十万,可其中真正的职业军人并不多。 除去林丹汗手上的近卫力量外,大部分部队都是临时从各部落征召来的普通牧民。这些牧民不是说不能打,如果一对一还是颇有战斗力的,可战争绝对不是一个人的战争,战争讲究的是整体,一场上规模的战役中,双方除去指挥能力外,兵员的素质和训练才是最重要的,在这种情况下林丹汗的部队打顺风仗没问题,可一旦这仗成了逆风一切就不一样了。 当得知左翼被突袭崩溃后,林丹汗的大军士气大跌,许多蒙古人开始有了自保的想法,那些被聚兵征召而来的普通蒙古人更是如此,人心浮动之下,这仗还如何能打? 虽然林丹汗马上就进行了调整,意图重整左翼,腾出手来击退后金和科尔沁的联军,重新夺回战场优势。可这时候不仅是后金和科尔沁,炒花的内喀尔喀部也没闲着,抓住机会开始了反攻。 一时之下,林丹汗的部队陷入三方围攻,哪怕他的总兵力依旧占优,可面临这样的巨大变化,不仅士气大跌,他的指挥也变得不灵光了。 勉强应付了两个回合,林丹汗手下的骑兵一败再败,有些部落首领甚至偷偷开始带兵擅自脱离战场了。见到这一幕,林丹汗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无能为力,他清楚这场仗没办法打下去了,如果继续打非但赢不了,甚至还可能把自己都陷进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林丹汗也不是傻子,见事不可为当即下令全军退兵。 在林丹汗退兵时,炒花、后金、科尔沁三部也没有过分逼迫太甚,毕竟林丹汗虽败实力却未大损,就这样这场突然发生的战争已这种结果落下帷幕,林丹汗的征讨无功而返,非但没能解决内喀尔喀部,还在这场战争中损兵折将,脸面大失。 ------------ 第一百零九章 落空 这场虎头蛇尾的仗就这样结束了,林丹汗损失了上万人而归。不过这万人损失是要打引号的,蒙古人打顺风仗没问题,打逆风仗也是有一套,其他的不说,作为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哪怕没了双手,也能纵马奔驰。 所以,一旦战败,除了死在战场上或者逃无可逃外,蒙古人逃命的本事可是娘胎里就带来的。再说了,大部分蒙古骑兵都是征召的普通牧民,为大汗上阵是没办法的事,打赢还好,打输了丢掉自己的性命,家里的老婆孩子怎么办? 自己死了也就算了,可老婆孩子不就成了别人的了?而且按照蒙古人的习俗,一个部落的男子如果上了战场大部分都没回来,那么这个部落也就完了,最终的结果不是在草原上自行消亡,就是被其他部落并吞,从来没有第三种可能。 朱慎锥和布日固德打过交道,在他看来布日固德不像是那种没脑子的人,除非战死在战场上,布日固德逃回来的可能性极大。 想到这,朱慎锥不由得哭笑不得摇摇头,原本自己还以为林丹汗这回能给炒花和后金一个狠狠教训呢,谁想到这一仗居然是这么一个结果,这位蒙古大汗听着威风,却是一个银样镴枪头啊。 “小弟!小弟!” 正思索着呢,不等朱慎锥回房,院门就被拍响了。 外面传来的声音如此熟悉,让朱慎锥微微一愣,回过神他连忙三步并成两步到了门前,打开了门。 “姐夫,您怎么来了?”开门,门外站着的不就是自己的姐夫周安民么?瞧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背上还背了个包袱,看样子是刚到。 “怎么?瞧见我不欢迎?”周安民咧嘴笑问。 “这怎么可能?嗨!瞧我,站着说什么?姐夫,您快进来,进屋说话。”说着,朱慎锥连忙招呼周安民进屋,同时扭头朝着正屋那边喊道:“嫂嫂!快!带巧儿出来看谁来了?” “姐夫!”闻声,张氏带着巧儿出了正屋,一眼就瞧见刚进院的周安民。 先是一愣,接着就是一喜,她可是好些日子没见周安民了,上一回还是去年春天的时候呢,那时候周安民来平阳公干来过一趟家里,这转眼都这么久了。 “弟妹近来可好?这是巧儿吧?这么多日子没见,长的可真快啊!还认识我么?”周安民笑呵呵地和张氏打着招呼,随后目光就落到了怯生生看着自己的巧儿身上。 上一回见巧儿的时候,小丫头还没满两岁呢,那时候孩子还不怎么认人。现在一转眼巧儿都快四岁了,孩子长的快,窜高了不少,而且巧儿容貌清秀,眉目中一半像张氏,另一半又像她父亲,相比自己的妻子朱秀儿也有几分相像。 “这是姑父,还不赶快叫人?”见巧儿呆呆地看着周安民不说话,张氏连忙对孩子道。 “姑……姑父……。”巧儿迟疑着喊了一声,这一声让周安民很是高兴,他笑呵呵地从怀里取出朵漂亮的绢花,伸手插在了巧儿头发上。 “我们家巧儿转眼就大了,再过几年就是大姑娘了。来,姑父给巧儿戴上,啧啧,戴上这个,我们巧儿更漂亮了。” “谢谢姑父!”小姑娘虽然还小,但也懂得好坏,何况周安民送给她的绢花很是漂亮,她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 戴着绢花,巧儿笑逐颜开,脆生生地谢了周安民,周安民顿时笑得嘴口合不拢了,直接伸手抱起巧儿,乐呵呵地逗着她。 好一会儿,这才把巧儿放下。朱慎锥招呼着周安民堂屋坐,周安民点点头,跟着朱慎锥去了堂屋,张氏也打来水,让周安民洗脸,随后又给他们泡了壶茶。 等做完这些,张氏带着巧儿说让他们男人自己聊,她先回屋把巧儿安顿好,然后再去准备饭菜。 今天姐夫来了,怎么着也得吃顿好的,只可惜国丧期间,家里不能用荤腥,更没办法喝酒,只能委屈姐夫了。 周安民摆摆手说这算什么委屈,再说大家又是自己人,哪里用得着这么客气。等张氏离开后,朱慎锥提着茶壶给周安民倒了茶,随后就问周安民怎么突然来了平阳。 “这一次有份公函要送到平阳,我在平顺也没什么事,顺道来一趟看看家里,就没让驿站的人跑,这么就亲自来了。”周安民端起茶水喝了口解释,随后问:“这些日子家里还好吧?” “烦劳姐夫牵挂,家里都好,只是连续出了两次国丧,许多事都耽搁了下来。对了,姐夫姐姐你们呢?家里也可好?” “呵呵,都好着呢。”周安民点点头,接着叹了口气:“国丧的事也没办法说,这个也不是我们能说的。你姐姐那边倒没什么,毕竟她只是宗女,而且和我成婚那么多年了,依例按着普通的规矩来办就是了。” “反而是你,这个事连出两回,的确耽搁了不少正事。尤其是伱的婚事,原本以为延到明年年底也就差不多了,现在又闹一出,这一下说不定得拖到后年年初了。” “对了,来之前我去了一趟徐家,和亲家聊了聊。徐家也是通情达理的,况且这个事也怨不得你身上。徐家让我给你带话,说既然如此,这婚事晚些也就晚些了,让你无需担心,安心即可,等过了这些日子,再另选佳期,这个我已经帮你应下来了,你就放心吧。” “谢谢姐夫了。”朱慎锥起身朝周安民道谢,自己这个姐夫对他是没得说,无论这份婚事之前让朱慎锥措手不及,可姐姐姐夫的好意朱慎锥还是令他感动。 “自家人客气什么?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周安民笑骂了他一句,朱慎锥笑笑点头说是,坐下后问周安民,之前赵屋岭的事后现在如何了?因为连续两次国丧,朱慎锥这近两个月一直都在平阳城没办法离开,更没机会去平顺询问这事后面的情况。 听到朱慎锥提到这事,周安民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他下意识去拿茶盅,可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的茶水已经没了。 朱慎锥心中顿时一沉,脸色有些难看:“怎么了?难不成上面拿了功劳后就翻脸不认人了?” “这倒不是。”周安民摇头:“这事说起来也怪不得总旗大人,原本一切都是答应好的,赵屋岭的事毕竟不是小事,又牵涉到闻香一教,这一次干脆利落解决了大患,这份功劳足够我晋升小旗。” “可人算不如天算,原本十拿九稳的事现在却起了变化。这不先帝爷和刚刚继位的泰昌皇帝先后驾崩了么?两位皇爷这事一出,锦衣卫那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来论功行赏呀?” “一朝天子一朝臣,锦衣卫是皇帝亲军,都指挥使骆大人是先皇身边的人,泰昌皇帝登基后虽未来得及动锦衣卫职权,但先皇和泰昌皇帝的关系天下皆知,新皇继位,明眼人都知道要动也是早晚的事。” “这种时候,骆大人自保都来不及呢,还顾得上我等这种小事?如今泰昌皇帝突然也驾崩了,新的天子刚刚登基,后面谁能知晓是什么情况?就这样这个事就被耽搁了下来。” 朱慎锥这才明白是什么情况,闹了半天是这么一回事。可是这个事现在一耽搁,以后会怎么样谁都无法知晓。 朱慎锥前世久在官场,对于有些事最了解不过,许多时候做事都要趁热打铁,一旦搁置下来大部分都没下文了。何况眼下就如周安民说的那样,一朝天子一朝臣,锦衣卫和普通机构不一样,从这个组织建立起初就是皇帝亲军,换而言之,锦衣卫就是皇帝监控百官和天下的工具和利器,这把刀的刀柄字是握在皇帝信任人手里的,所以每一任锦衣卫都指挥使都是皇帝的绝对亲信。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是不可能把锐利的刀子放到不放心的人手里,骆思恭虽然深得万历信任,可正如周安民说的,万历和朱常洛的关系天下人都知道,这对父子感情并不好,万历死后,朱常洛登基,从这点看来他绝对不可能继续让骆思恭执掌锦衣卫。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骆思恭的都指挥使就干到头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从都指挥使的位置上给踢走,从而换上朱常洛信任的人。 可谁能想到,朱常洛还没冲锦衣卫下手呢,他自己却突然就嘎了。这么一嘎,倒是给了骆思恭喘息的机会,这些日子骆思恭为了保住自己的职务,里里外外忙活着想办法找关系呢,哪里还顾的着下面一个区区校尉的升迁? “这么说,姐夫您的小旗就这样没了?”想到这,朱慎锥不由得为周安民委屈,这好不容易来的功劳就这么白白费了,虽说功劳在手终究是周安民的,可问题在于这个事时间一久,谁还能记得这份功劳? 再加上骆思恭之后能不能继续留在锦衣卫都是两说,等新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到任,谁还能记得周安民的功劳?之前的谋划和努力不等于全落空了? ------------ 第一百一十章 包袱 朱慎锥的询问让周安民也长吁短叹,他摇头告诉朱慎锥差不多就是如此。 这样的大事,他只是一个区区校尉而已,连上面的总旗都没办法,何况他呢? “不成!如此这般不是欺负姐夫您背后无人么?您这份功劳别说一个小旗,哪怕就是给姐夫一个总旗也不为过,怎么就能这么算了呢?”朱慎锥心头一阵怒火上涌,他和周安民提着脑袋干掉了姜水山,解决了一场叛乱大案,哪怕因为皇帝驾崩的原因功劳就是功劳,怎么着也应该论功行赏。 更何况,这件大功他们本就分出去许多,朱慎锥就不信了,锦衣卫上层的那些人也因为国丧的原因就没得到赏赐?他虽然在平阳呆着,但有些消息还是听说一二,尤其是连续两次国丧,在将军府那么多宗室和前来吊丧的官员们,聊天的时候也听到了些。 万历皇帝驾崩后,朝堂上空缺的官职没几天就全填补满了,就连原本只有方从哲一人的内阁也转眼就增补到位。 这样的速度实在是惊人,难道说他们的官职就是官职,自己姐夫的官职就不是官职了?何况这份功劳还是实实在在的,国丧是国丧,公事是公事,一个区区小旗的职务都找借口拖着,如何能让人信服? “罢了罢了,有固然好,没有这日子不也一样过么?再说了,总旗大人私下也和我交代实情,这个事他实在是没办法。不过现在虽然无法直接晋升小旗,但总旗大人看在功劳的份上给了我一个权小旗的职务,也算是勉强吧。” “权小旗?”朱慎锥差一点破口大骂,所谓的权就是暂代的意思,说白了就是给了周安民一个暂代小旗的名头。而且这个暂代连正式的名义都没,从品级来说周安民依旧是个不入流的官员。 这样的套路和画大饼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听着好听些罢了。到时候,这个权不权的谁会认?没有官方正式认证的职务,随随便便拿掉你也没半点办法。这不糊弄人么? 可看着周安民苦涩的笑容,朱慎锥心头的怒火好不容易强压了下去。周安民又不傻,他不仅是锦衣卫,还是驿站的驿丞呢。 前者就不用说了,就说后者驿丞职务吧。 驿丞用后世的职务来形容就等于官方招待所的所长,能坐这个位置会是简单的?驿丞负责官员和官员家眷的迎来接送,招待住宿任务,还得承担邮政快递方面的工作。所以当驿丞的人都是八面玲珑的,也是心思机敏的,周安民能够稳稳当了这么多年驿丞,能是一般人? 周安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比任何人都明白。他不是不懂这些,可作为一个不入流的官员,在这种情况下他又能怎办呢?难不成和上面撕破脸?和上面大闹一场?这样的后果会如何?周安民会不晓得? 既然已经如此,周安民也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这也算是一种平衡心理的办法吧。 长叹了一口,朱慎锥摇了摇头,心理为姐夫惋惜,也实在是忍不住这口恶气。 “行了小弟,这个事就不用再提了,就当是没发生过,这样想想这心也就顺了许多。”周安民反而安慰了朱慎锥这么一句,当着他的面笑了起来。 “姐夫,长风破浪会有时,小弟今日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周安民的阔达让朱慎锥也冷静下来,他提起茶壶倒满了两杯茶水,举起自己一杯郑重对周安民道。 “哈哈哈,承小弟吉言,那就等着你姐夫我直挂云帆济沧海了?” “干杯!” “干!” 碰杯,一饮而尽,放下茶杯,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得都哈哈大笑起来。 当日晚,虽然因为国丧的缘故,没办法大醉一场,家中饮食也缺少荤腥,除去蔬菜什么的也就是咸菜豆腐之类的玩意。 不过这顿晚饭还是吃的很是尽兴,朱慎锥和周安民以茶代酒说了不少话,等到天黑之后,依旧有些意犹未尽。 考虑到周安民风尘仆仆刚到平阳,今天还是让他好好歇息,反正他还要在平阳呆上几日,明日依旧有时间续聊。 就这样,早早就回房歇息了,周安民临时睡在王海的那屋,等把周安民安顿好,朱慎锥回了自己的房,上了炕,他也没点灯,一时间也睡不着,望着窗外的夜色,看着漆黑天空中灿烂的银河。 后世的灯光污染下,要想在城市里看到银河是根本不可能的,哪怕去了乡下也是如此,除非你跑到深山老林,远离文明才行。 而如今,一抬头就能见到银河挂在天空,无数繁星点点,布满整个苍穹。 望着这一幕,朱慎锥有一种漂浮起来的感觉,仿佛自己和天上的银河融为了一体,置身于星空之中般。 还有那一轮明月也是如此,高高悬挂着,月轮中依稀可见月宫、桂花树模样,一句诗突然在朱慎锥脑海中浮现。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会想到这首诗的,朱慎锥心里不由得笑了起来,他摇摇头,把这些杂念抛到一旁,放空心情继续望着天上的银河,不知不觉中,渐渐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起,朱慎锥和往日一样练武,正练的兴起的时候,周安民也起来出门了。 见到朱慎锥正在院中打拳,他也没打搅朱慎锥,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过了好一会儿,等朱慎锥一趟拳打完,周安民这才赞了一句。 “小弟的武艺可是越来越精湛了,愚兄可是自愧不如呀。” “呵呵,姐夫您说笑了,我这个庄稼把式就是随便练练,哪能比得上姐夫您呀。”接过周安民递来的汗巾,朱慎锥擦拭着汗笑着说道。 周安民自然是知道朱慎锥故意和自己开玩笑呢,当即哈哈大笑起来,还伸手冲他点了两下,示意伱小子外人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自己姐夫还假客气? 擦了汗,聊了两句,朱慎锥道了声歉,就先回屋更衣去了。等更完衣两人来到堂屋用早餐,和平日一样嫂嫂张氏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今天的早餐是面条,淋了香油,看着食指大动。 张氏和侄女巧儿直接去她们屋里用早饭,这边就留给了他们两人。 坐下后,周安民也不客气,直接拿起筷子就大口吃了起来,一口面下去,他忍不住赞了一声,张氏的手艺的确不错,这面做的不仅有劲道,口味更是好。 男人吃饭快的很,三下五除二,两大碗面就吃了一干二净,就连汤也全给喝了。 放下碗筷,周安民抬手抹了抹嘴,赞了声吃的实在是舒服。 “姐夫,昨天忘了问您,这一次能在平阳呆几日?” “呆不了几日,算时间明日就要回去了。” “明日……。”朱慎锥想了想对周安民道:“这样吧姐夫,如果来得及话,您就明日正常走,如来不及,还麻烦您多呆一日如何?” “怎么?”周安民疑惑地问。 “呵呵,别紧张,好事。”朱慎锥笑笑,接着道:“具体什么事还请让我卖个关子,等会我先出去一趟,回来后再同您说。” “你小子,还和我卖关子?老实说,打什么主意呢?” “哈哈哈,这可不能提前说,要提前说了就不灵了。”朱慎锥冲周安民挤眉弄眼笑道,见他这幅怪模样,周安民还以为朱慎锥和少年心情,再联想到自己的妻子也就是朱慎锥的姐姐,或许他是打算让自己带点什么东西回去给姐姐。 想到这,周安民也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猜的没错,既然朱慎锥现在不说,那就配合他装不知道吧,反正用不了多久就清楚了。 用了早饭歇息了片刻,周安民和朱慎锥就离开了家。 周安民是来公干的,公函昨天就已经送到了,不过他既然来了总得办些其他事,而且作为锦衣卫,他也要去平阳城锦衣卫的驻地这边走一趟。 朱慎锥去办自己的事,两人在前面的街口分道扬镳。 分手后,周安民径直就去了在平阳的锦衣卫驻地,到了那边掏出牙牌登记完,找到认识的同僚说了些话儿,又打听了一些近期的情况,还顺便询问了是否有什么消息要传递到平顺的,等他回去时候正好捎回去。 在驻地呆到下午时分,周安民这才告辞离开。出了驻地,他在回去的路上逛了逛,顺便又买了些给东西,一些是给朱慎锥和张氏还有巧儿的,还有些是准备带回平顺的,难得出来一趟,总要给老婆孩子带点礼物吧。 等回到小院,朱慎锥却还没回来,周安民也不在意,他把带给他们的东西交给了张氏,随后就先去自己临时住的屋歇息了。 歇了小半个时辰,眼看着天马上就要渐黑了,突然听到院里传来动静,应该是朱慎锥回来了。 “姐夫!”正当周安民准备出门,朱慎锥却先一步推门进来,进门和他打了一声招呼,随后笑眯眯地招呼周安民进里面说话。 到了里面,径直上了炕,朱慎锥二话不说就把一个包袱往周安民面前一摆。 周安民看了一愣,他这才注意到朱慎锥进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个包袱,这个包袱鼓鼓囊囊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现在直接摆在自己面前,让他诧异莫名。 “这是什么?” “您自己打开看不就知道了?”朱慎锥笑到。 周安民哭笑不得摇头,他联想到今天早上朱慎锥说的那话,估计包袱里是给朱秀儿和孩子买的什么东西吧?心里这样想着,一提之下感觉很沉,不过也没多在意,等到他打开包袱看见里面的东西时,刚还笑眯眯的周安民顿时就愣住了。 ------------ 第一百一十一章 门路 “这……这……?”周安民打开包袱看见里面装的东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些姐夫您拿着!”朱慎锥伸手把包袱往周安民那边一推。 “这可使不得!”周安民连连摆手,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般。 这个包袱里装的都是金银珠宝,银子也就罢了,十两的银铤有十根,加起来也不过一百两而已。但还有一百两金饼,这就不是小数了。 按照如今金银的兑换比例,一两金子至少能值得十两银子,算下来也就是足足一千两白银。 此外,包袱里还有不少珠宝,这些珠宝一看就值得不少钱,周安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眼就估摸出这些珠宝的价值比金银还高许多。 初算起来,包袱里的金银珠宝加起来至少值得三千多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要知道普通的老百姓一年忙活下来能攒下五两银子也都不一定,三千多两银子,足足是种普通人几百年的收入。 这么大一笔银钱,周安民还是头一回见着。现在朱慎锥突然把这笔巨款摆在自己面前,还说是给他的,周安民哪里不惊? “姐夫,您别推辞,这钱可不是让你自己花的。”见周安民惊讶之余摇头的模样,朱慎锥笑着解释道。 “那这是……?”周安民一愣,若有所思问。 “姐夫,您先收起来,我再仔细同您说。”朱慎锥向他使了个眼色,周安民迟疑了下,这才把包袱重新扎起,放到了一旁。 “我昨晚琢磨了一夜,想来想去有些事还得靠自己,等着上面办事,这天晓得要等到狗年马月?” “再说,官场的那点破事你我也清楚,如果姐夫您上面有人在,别说都指挥使、指挥佥事了,哪怕就是个镇抚使帮您出头说几句话,凭之前的那份功劳早就提拔起来了。而现在呢?一个区区从七品小旗的职务居然还压着您?这其中固然有着先后两位皇爷国丧的原因,但真说起来,不就是您上面没人么?” 朱慎锥这话说到周安民的心里去了,作为锦衣卫和驿丞,周安民对官场也是很了解的,他当然明白朱慎锥说的是对的。 国丧固然是一个原因,可国丧却不是他无法晋升的真正原因。之前说的那些,很大一部分也是周安民自己安慰自己,找借口罢了。 只是一个从七品小旗而已,又不是什么要紧的职务。这样的提拔说白了只要锦衣卫内部上面的大佬一句话就成。可现在呢?小旗的职务却没给他,只给了一个所谓的“权”,这不等于糊弄人么? 在国丧期间,朝中那么多官职,甚至包括阁老这样的职务都已安排,他一个锦衣卫小旗算得了什么?说来说去,就是上面无人,如果真有点份量的人帮周安民说一句话,这是轻而易举的。 想到这,周安民的目光朝着一旁的包袱看了一眼,他有些明白朱慎锥的意思了。 “小弟,你给我这些是打算找门路送礼的?” “正是!”朱慎锥点头道:“古人有言,山不见我,我自见山!既然他们不把姐夫您当一回事,这事我们就自己办!” “这些银钱虽说不多,但也能运作一二,如运作好了,谋个差事也不算难。何况如今新帝继位,接下来如预料不差,锦衣卫这边必然会有动静,这时候需提前做准备才是,等现在的都指挥使骆思恭一倒,上上下下不都需要重新安排人么?” 周安民默默点头,他承认朱慎锥的想法是对的。骆思恭这个都指挥使能干多久谁都不晓得,虽然泰昌皇帝驾崩实在突然,原本按理说朱常洛继位后,等办完万历的丧事就得冲锦衣卫下手了。 可没想,朱常洛连太子都没来得及立,一切正事都没来得及干呢就驾崩了,他这么一驾崩倒是给了骆思恭一个机会,眼下依旧坐在都指挥使的位置上,没有丢掉职务。 锦衣卫都指挥使历经三朝,这是大明开国以来从来没有过的,骆思恭能在位多久谁都无法预料,不过如今的新皇帝是一位仅仅十六岁的少年,从这点来看,说不定骆思恭这个都指挥使还能干上几年也不一定。 就算这样,骆思恭也是绝对干不久的,这点周安民心里也明白。朱慎锥刚才所说正是指出了其中关键,一旦骆思恭丢了都指挥使的职务,那么锦衣卫内部就会洗牌,等到那时候锦衣卫上层必然调整,而下层人员也就有了出头之日。 在这种情况下提前运作的确是个好办法,一旦上面调整了,自己就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可周安民仔细琢磨后又皱起了眉头,道理虽是这个道理,但要做却不容易。 一来,周安民没这个路子,他虽是锦衣卫一员,却只是锦衣卫的基层人员,身上的职务也不过小小校尉罢了。他认识官职最高的人就是直属的总旗,别说高高在上的都指挥使、指挥佥事、镇抚使这些高层,哪怕就是下面的中层千户、副千户、百户对周安民来说也是遥不可及。 二来,就算认识又如何?俗话说烧香也得拜对庙找对菩萨,一旦骆思恭一倒,锦衣卫内部洗牌,伱能保证之前烧的香可起作用?万一那时候这庙和菩萨也一起倒了,这香不就白烧了? 想到这,周安民向朱慎锥提出了自己的顾虑,朱慎锥点头表示赞同,同时也点出了就算要找门路托关系,也绝对不能在现在锦衣卫的圈子里找,这样干根本就没半点用处,而且未来也有诸多的不确定因素。 “可是小弟,我也不认识其他人呀,总得有个目标才行。宗室这边倒是可以找找门路,可宗室和皇家的情况你比我更清楚,这个门路先不说找了有没有用,哪怕就算有用,这些银子恐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周安民挠着脑袋说,一副为难的样子。 他们在朝廷上的确没什么门路,走宗室的路子的确有几分可能。毕竟周安民娶的是宗女,朱慎锥又是宗室,再怎么着朱慎锥还有爵位在身,如果要拉关系,晋王一系是最近不过的。 可国朝对宗室的控制很严,晋王虽是亲王爵,却没任何权利。现在的大明别说是宗室了,就连勋贵也没实际权利,除了皇帝外,大部分权利都在文官集团手上,而文官集团对于锦衣卫向来又是矛盾重重。 何况朱慎锥拿出来的银子虽然不少,这些钱对普通人来说是一笔不折不扣的巨款。可对于财大气粗的晋王府而言,这些钱根本又算不了什么。这几方面联系起来,这条路也是走不通的。 “姐夫您别急,这个我已经帮您想好了。” 周安民顿时来了精神,当即问究竟是什么门路。 “两条路,而且这个路走起来也不难,关键是下手要快!” “小弟,你就别绕圈子了,你姐夫我被你说的心里急着呢,究竟什么路你直说!” 朱慎锥笑了,伸指朝天上指了指:“我们大明朝谁最大?不就是皇爷么?万岁爷才是天下之主,尤其是锦衣卫更是皇家亲军,要走门路那有比得上直接走皇帝的门路强的?” “皇帝?小弟,你不会在开玩笑吧?你我哪里走得了这个门路?别说我了,就算你这个宗室也是不成呀。这京师进得去,皇宫大内如何能进?更不用说见着皇帝了!” “呵呵,见不见得着和能不能走门路是两回事,再说了,走皇帝的门路也没必要见皇帝啊。”朱慎锥笑着回答。 周安民听得更糊涂了,不明白朱慎锥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不是说走皇帝的门路么?连皇帝的面都不见不着还怎么走? 见周安民一脸疑惑,朱慎锥也不再绕圈子,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他告诉周安民,要走皇帝的门路可以从皇帝身边的人下手,比如说后宫的妃子,又比如说皇帝身边的太监等等。这些人都和皇帝朝夕相处,只要打通这个门路,不等于走通了皇帝的路子么? 听他这么说,周安民连连点头,可仔细一想这个门路也不好走。毕竟皇宫大内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而且这么些银子要走通这个门路恐怕丢进去连水花都溅不起来。 “姐夫您可知客氏和李进忠?”朱慎锥开口询问。 周安民一脸茫然。 朱慎锥这才特意向他解释了下这两人是谁。 其中客氏是如今新皇,也就是刚刚登基的天启皇帝的乳母,至于这个李进忠,是天启皇帝身边的大伴,这两人可以说是天启皇帝最信任的身边人,要想走皇帝的门路,从他们下手是最好不过。 而且朱慎锥已经琢磨过了,直接去京师找门路求见客氏和李进忠根本不切实际,因为这两人常住大内,根本不怎么出宫。而且这种事做起来也不能大张旗鼓,需要隐秘行事,一旦到了京师有所动作,不等见着这两人,京师的锦衣卫说不定就先知道了。 锦衣卫可是不吃素的,周安民小小锦衣卫校尉跑到京师,朝着客氏和李进忠打主意,难不成把骆思恭当摆设?说不定前脚行事后脚就被发现了,到时候事没办成,还会惹祸上身。 所以朱慎锥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曲线救国”,根本不用去京师就能把这个事给办成。 他告诉周安民,客氏和李进忠籍贯都是北直隶,他们的老家在哪里周安民凭着锦衣卫的身份要想打听应该不难。 只需打听到两人老家所在之处,然后直奔他们的家乡,找到他们的家人送礼交好就行。 这样一来,既然能够轻而易举联系上这两条线,二来无论是客氏还是李进忠出身都很贫寒,想来家人也是没什么见识的普通人家。 对普通人家来说,这些银两足够了,只要这层关系搭上事就成了九成九。这不比直接去京师找人来的强?也更有效率? “小弟,这两人我的确没听说过了,真是皇帝身边的人?”周安民听后觉得有道理,可仔细想后又担心有些不保险。毕竟无论是客氏或者李进忠,他都没怎么听说过,万一所托非人怎么办? “呵呵,您可是锦衣卫呀,这个难道不好打听?再说,锦上添花哪比雪中送炭的强?如今新皇刚刚继位,他们还未有起色,但仅凭这样的关系,只要皇帝信任哪里会没有起来的可能?现在这个时候入手,不比人家声名远扬的时候强百倍?” 周安民神色不定,思索片刻,一拍大腿下了决心。 ------------ 第一百一十二章 魏忠贤 翌日,周安民早早离开了平阳城,朝着平顺返回。 在回去的前一天,朱慎锥把装着金银珠宝的包袱给了周安民,并且给他指了一条“成功捷径”。 这条捷径就是拿这些银钱去走客氏和李进忠的门路,通过他们的亲人尽快搭上关系。 在商议确定之后,朱慎锥还提醒了周安民一句,就是李进忠入宫前本姓魏,具体名叫什么却不知晓。但周安民是锦衣卫的人,要通过锦衣卫渠道查到这些不算难事,只是别找错了人家就行。 至于客氏就简单的多了,锦衣卫那边都有档案,找来看一看就能找到客氏的老家。 一旦这条路走通,别说一个从六品的小旗,只要钱到位,哪怕就是运作镇抚使和指挥佥事都有可能。 不过朱慎锥告诉周安民,哪怕有可能拿到更高的职务也没这个必要,职务越高付出代价越大,而且也越惹人注意,倒不如弄个千户所的千户更实惠些,天高皇帝远,这样的话能够继续呆在山西,却不用去京师卷入一些不必要的争锋。 此外除去周安民的事外,朱慎锥要周安民再做一件事,就是一旦门路走通,想办法弄到山西潞州卫或者宁山卫的指挥使一职,如果指挥使有难度,指挥同知也是可以的。 这两个卫所一北一南,分别在羊头山、赵屋岭的两侧,无论那个卫所到手,对于朱慎锥来说都有极大的好处。有了卫所指挥使职务,羊头山和赵屋岭就全成了朱慎锥真正的地盘,到时候朱慎锥就能借着卫所的名义正大光明地做许多事。 带着朱慎锥好不容易凑出来的家底,周安民踏上了路途。送周安民出城,朱慎锥心中满怀期望,希望周安民能够顺利成行。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如果等到李进忠改名为魏忠贤成为显赫的九千九百岁后,这个事做起来就恐怕不容易了。那时候的魏公公不再是小人物了,历史上的九千九百岁可不是说着玩的,别说这么些银子,哪怕就是翻倍,要想打通魏公公和奉圣夫人客氏的路子根本就不可能。 就在周安民离开平阳,先回平顺做准备,然后再去北直隶的期间,大明的京师,紫禁城里,天启皇帝朱由校一张脸阴沉如水,在他面前堆满了奏折,这些奏折全都是弹劾熊廷弼的。 天启登基已经几日了,他名义上已是这个帝国最高统治者,是大明至高无上的皇帝。 但天启根本就没感觉到自己是皇帝,从他登基之前到现在,在皇宫大内中,天启总觉得有无数眼睛悄悄盯着自己,而在朝堂上,文官实力的强大令他恐惧,尤其是这些文官们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不断向自己这个皇帝施压,以期达到他们的目的。 早在万历去世后不久,姚忠文就迫不及待跳出来弹劾熊廷弼了,谁想到朱常洛当了一个月的皇帝就驾崩了,这个事就没了下文。等天启登基后,熊廷弼这事又被人旧事重提。 天启正式登基后第六天,对熊廷弼的弹劾又来了。 先是御史顾慥就弹劾熊廷弼逗留不进,存在讳败、邀功、劳师、耗财、傲气、告病等诸多罪状。翌日,另一御史冯三元弹劾熊廷弼“无谋者八,欺君者三”。随着两人的弹劾折子冒了出来,朝廷中张修德、魏应嘉、杨涟、王继曾等科道官纷纷指出熊廷弼任上的各种过失,一时间熊廷弼满朝人人喊打,弹劾铺天盖地。 天启对熊廷弼这人不怎么了解,但他有一点却是明白的,自己的爷爷万历不傻,既然万历在萨尔浒之战后果断启用熊廷弼,而且熊廷弼上任之后辽东的局势也渐渐稳固,从这点来说熊廷弼是有能耐的。 从内心中,天启刚刚继位稳住朝政是首要,是想着一动不如一静,没打算针对熊廷弼。 可眼下朝中弹劾熊廷弼越闹越烈,杨涟等人为首的科道官冲锋陷阵,各部堂大员也没袖手旁观,其中吏部尚书周嘉谟等人向天启不断施压,强烈要求把熊廷弼去职,派他人经略辽东。 文官集团,尤其是东林党人的步步逼迫让天启感受到了极大压力,天启虽然聪明,却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而且祖父、父亲在短短不到两个月里相距去世,作为原本的皇长孙,天启从小又不受祖父万历的待见。 泰昌当皇帝的时间实在太短,自己的太子名分都没落实就匆匆忙忙登上了皇帝宝座,所以天启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大内,根本就没能够依靠的人。 几天皇帝当下来,作为新君的天启根本就没抗衡的力量和资本。朝堂之上,连内阁都已经成了摆设,首辅方从哲已萌生退意,东林党在朝中一家独大,其余各党比如浙党、楚党等等为自己利益也和东林党同流合污,联手压迫皇帝。 至于在大内同样也是步步惊心,万历时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马荣在泰昌帝登基后就被赶出宫去了,如今权势最大的太监是司礼监秉笔并掌管东厂的王安。虽然王安还未正式接替司礼监成为掌印太监,可他实际上马荣走后掌印太监之位空缺,他现在也和掌印太监没什么区别,所差的就是一个名头罢了。 但天启很清楚,王安这个人不值得信任,自己父亲泰昌帝驾崩之时,王安私下就和文官勾结在了一起。 把李选侍赶出乾清宫,王安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可不那么光彩,而且天启还怀疑,在泰昌帝活着的时候,王安就已经和外臣有了勾结,要不然当初泰昌帝身子不好,自己这个皇长子闻讯赶去的时候居然还比文官晚了一步,如果宫内没有文官的眼线是根本做不到的,而这个眼线极大可能就是王安。 不仅是王安,还有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也是如此。移宫案的发生除去王安作为文官的内应外,同样也有锦衣卫的影子在。 司礼监、东厂、锦衣卫,这是皇帝对抗文官集团的利器,在大明开国后的几位皇帝,老朱和朱棣暂且不说,这两位是雄才大略的帝王,又是手握刀把子的马上皇帝,一言九鼎根本没人敢说不是。 可等到了宣宗时期,司礼监开始产生,这个机构的产生主要是为了皇权的稳固。而之后,大明的政治逐渐形成了文官集团(内阁)、勋贵集团和司礼监三足鼎立的局面。 等到明“堡”宗时期,土木堡一战,勋贵集团几乎被一扫而空,战后勋贵一蹶不振,再也没有了明初时期的巨大影响力。这样一来,三足鼎立局面被打破,没了勋贵集团的力量支持,皇帝只能亲自下场,利用太监、锦衣卫和文官进行权利争夺。 这样的局面造就后,其结果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靠着太监集团还有锦衣卫这样的机构,大明的每一任皇帝基本上都在和文官集团抢夺权利,可现在天启突然发现原本属于皇帝的刀把子居然跑到了对手那边,和文官们暗搓搓联合在了一起,这让天启如何能够安心? 在这种情况下,熊廷弼的弹劾天启就算想压下来也是不成,堆在自己面前的弹劾越来越多,满朝上下沸沸扬扬,全都是要处置熊廷弼的意见,天启手上根本又没可用的人,他心中虽然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李伴伴。” “奴婢在!”伺候在一旁的李进忠连忙应道,自从天启登基后,李进忠就成了天启身边的大太监,虽然他这个大太监还没有正式的职务,但谁都能看得出来李进忠受皇帝的重用。 “告知内阁诸位先生,熊廷弼一事朕答应了,就按内阁的意思来办吧。” “皇爷,那奴婢就转司礼监用印了?”李进忠迟疑问道。 天启摆摆手道:“用吧。” “是……。”李进忠连忙应了一声,上前捧起那些奏折,抬头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天启,又迟疑道:“皇爷,奴婢这就去办事,皇爷您还有何吩咐?” “就这个事,去办吧……。”天启叹了口气,见李进忠正要朝外走去,天启突然又喊住了他。 “李伴伴!你的本姓是什么?” “回皇爷,奴婢本家姓魏。”李进忠连忙回道。 天启若有所思,微微点头:“你也跟了朕不少日子了,如今朕已继位大宝,李伴伴还用之前的姓朕觉得有些不妥,今日朕给你一个恩典,从今日起,伱就恢复本姓吧。” 李进忠身躯微微一震,连忙冲着天启跪下磕头,言语哽咽道:“奴婢何德何能,如此小事居然还能让皇爷牵挂,皇爷厚恩大德让奴婢碎身难报……。” “好了好了,你都说是小事了,没必要如此,起来吧。”天启淡淡笑道:“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以后在朕身边好好做事,朕有大用!” “奴婢一定为皇爷效死!”李进忠把脑袋在地上磕的砰砰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道:“奴婢今日得皇爷恩典,得复本姓,奴婢万死难报!奴婢从今日起就复本姓,改名忠贤,以此报皇恩!” “好!好一个魏忠贤!”天启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魏忠贤的态度让他很是高兴,他在大内能用的人实在不多,而能够绝对信任又可靠的,面前的魏忠贤就是其一。 朝堂上天启暂时没有办法,可大内如此下去天启无法放心,所以想来想去也只有魏忠贤可以一用了。现在魏忠贤的态度更证明了天启的眼光,他没看错人,这个人虽然不怎么样,可对自己绝对忠心,如能用好,倒是一把不错的刀。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是兄弟的就来一刀 天启终于同意了对熊廷弼的弹劾,这让文官集团弹冠相庆。 在天启让司礼监用印后的当日,内阁罢免了熊廷弼辽东经略的职务,由刚刚上任的辽东巡抚袁应泰接替其经略一职。 不仅如此,朝廷上还有不少人要趁热打铁,打算派魏应嘉去辽东查勘熊廷弼的过失,不过这个人选受到方从哲、刘一燝等及言官吴应奇、杨涟等人的反对,因为大家都知道魏应嘉这人私心过重,又和熊廷弼有私仇,如今熊廷弼虽然去职,可辽东一事还不能做的太过,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为避免激化矛盾得不偿失,选来选去最终派兵科给事中朱童蒙去辽东走一趟。 处理完熊廷弼一事后,天启开始着手整顿内廷,王安一日掌握司礼监,天启一日不得放心。 他手上没什么可用的人,唯一能信任的也就是之前的李进忠,现在的魏忠贤了。 魏忠贤在宫中原先的职务并不高,要想马上取而代之不是那么容易的。天启几日后先把魏忠贤提拔为乾清宫首领太监,这个职位虽然不如司礼监,但对魏忠贤来说却是一步登天。 成为乾清宫首领太监后,魏忠贤的身份地位在宫中明显得到了提升,而且他很清楚天启重用自己的真正原因。在天启的默许下,魏忠贤开始在宫内进行拉拢,靠着天启的宠幸和手上的权利,很快就招揽了不少手下。 接着,魏忠贤盯上了自己好哥们魏朝,说起魏朝,这人对魏忠贤曾经有恩,当年魏忠贤入宫还是魏朝帮的忙,到了宫里后,魏朝对魏忠贤一直不错,两人结拜为兄弟,魏忠贤能够在皇宫大内站住脚,并且一步步爬起来,魏朝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就连客氏的对食之前也是魏朝,魏忠贤后来能和客氏勾搭上并且成了天启身边的大伴,还多亏了魏朝介绍。因为那时候魏朝是王才人身边的太监,王才人就是天启皇帝的生母,当年魏朝和客氏、朱由校朝夕相处,关系着实不错。 通过魏朝,魏忠贤这才认识了客氏和当初的皇长孙朱由校,后来借机爬上了客氏的床头。 魏忠贤和普通太监不一样,他是成年后才净身入宫,而且据说净身没怎么弄干净,所以还有那么一点点男人的能力。 客氏虽然和魏朝先是对食,但很快就喜欢上了能说会道也更有实用性的魏忠贤,一来二去,在客氏心里,魏忠贤的地位就比最初的魏朝更重要了几分。 魏忠贤这人不认识字,可他却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很清楚皇帝之所以重用他是什么目的。所以在恢复本姓之后,魏忠贤就琢磨起怎么帮皇帝办事排忧解难了,想来想去现在主要的目标就是王安。 而要搞倒王安却不是那么容易的,王安历经三朝,司礼监掌印马荣在万历驾崩后主动提出为先帝守陵离宫后,王安一跃成了品级最高的太监,在宫中势力极大。 而且王安现在手里又掌握司礼监和东厂,魏忠贤虽然已是乾清宫大太监,可和王安相比权势差距依旧不小,但就算这样,魏忠贤也明白自己的价值所在,如果不能帮皇帝把王安弄倒,自己现在得到的一切只是镜中月水中花,随时都会离自己而去。 要想弄倒王安,直接对抗是不可能的。魏忠贤也不傻,这样做别说弄倒王安了,说不定自己就先倒大霉。所以魏忠贤盘算后决定先朝自己的好兄弟魏朝下手,因为魏朝是王安的人,也是王安的亲信和臂助,要对付王安,就必须先砍掉王安在宫里的臂膀,就这样魏朝就成了魏忠贤第一个要解决的目标。 作为拜把子兄弟,魏忠贤对魏朝性格脾气比任何人都了解,他行动前先和天启私下通了气,在天启的默许下就开始了自己的安排。 这一日,魏忠贤故意找了个机会在乾清宫的暖阁里和客氏调情,做这事的同时,魏忠贤又让手下的小太监偷偷去告诉了魏朝。果然不出所料,当魏朝得知这事,匆匆赶来暖阁当面见到自己的好兄弟正和客氏做着不堪入目之事的时候,作为太监的魏朝也不由得怒火上涌,气得双手发抖。 自己的好兄弟越来越过分,你们私下暗搓搓也就算了,现在得寸进尺居然正大光明地霸占了自己的对食白日宣淫,这实在是孰不可忍,太监也是有人权的啊!太监也是男人啊!怒火上涌的魏朝哪里还按捺得住?当即就冲了进去和魏忠贤打了起来。 可要论拳脚功夫,魏朝哪里打得过魏忠贤?要知道魏忠贤入宫之前就是地痞出身,从小到大可没少打架。几个回合下来,魏朝非但没能报仇,反而被魏忠贤揍的鼻青脸肿。不甘如此的魏朝怒气难消,在暖阁里大吵大闹,谁想就此惊动了刚巧路过的天启皇帝。 天启闻讯走进了暖阁,看到这一幕脸顿时变得难看起来。等听完魏朝和魏忠贤的解释后,天启更是露出了不悦之色。不过因为客氏的缘故,天启倒没现场发作,沉咛后直接问客氏这两人你究竟选谁,只要客氏一句话,他这个皇帝就给乳母做主。 客氏听了这话脸上露出红晕,羞答答地朝着魏忠贤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瞧见这一幕,天启心里就明白了,当即直接就把客氏指给了魏忠贤,然后告诫魏朝以后不要再来找客氏。 等天启说完大摇大摆地走后,魏忠贤洋洋得意搂着客氏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而魏朝却是脸色如灰失魂落魄的表情。 过了没几天,魏忠贤带人直接找上养伤的魏朝,借皇帝名义告诉魏朝,皇帝对魏朝之前行为很是不满,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没有严厉处置魏朝,但魏朝不再适合呆在宫中,就此发配凤阳守陵。 接着,不等魏朝喊着要见天启,魏忠贤一摆手,两个小太监就上来控制住了魏朝,随后就把他直接弄出了宫去送上了前往凤阳的马车。 就这样,同样是首领太监的魏朝在魏忠贤手里连一个回合都没招架住,就被自己的好兄弟给踢到了凤阳守陵。 魏朝的事出后,宫内那些太监马上就感觉到了变化。这些太监都是伺候人的,没有点眼色根本就在皇宫混不下去。察言观色、见风使舵是太监的本能,魏忠贤现在得宠,又干脆利落地搞掉了魏朝,这代表着什么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何况魏忠贤心狠手辣,要知道魏朝可是他的结拜兄弟啊!连自家兄弟都能下这样的狠手,其他人得罪了他是什么样的后果? 魏朝被赶走后,王安断了一臂,没了魏朝,王安对宫里的控制大不如从前。而且王安自己也不傻,他知道自己虽然是三朝老“监”,可之前干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皇帝恐怕已经知道了,弄掉魏朝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借此敲打自己么? 大太监虽然位高权重,尤其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又被称为“内相”,王安虽然不是掌印太监,可在马荣离开皇宫后,他已和掌印太监没什么两样了。 可归根结底,太监不是文官,太监的权利来自于皇权,太监代表的是皇帝的意志,这点王安心里很是清楚。 现在魏朝已经完蛋了,下一步是不是就是自己呢?王安想来想去心中不由得有些害怕,他担心自己会步魏朝后尘,而且魏忠贤的突然崛起和狠辣的手段也让王安心有余悸。 这一日,王安捧着奏折求见天启,按照规矩内阁的奏折要在皇帝这过一遍,等皇帝看完后给出答复,再由司礼监批红后返回内阁,形成正式决议下达。 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也是现在司礼监名义上的二把手,再加上现在掌印太监空缺,王安就是实际的一把手,这个工作本就是他负责的。 见到天启,王安先磕头行礼,随后把奏折一一递上。天启坐着随手翻阅着,并且问了王安一些问题,王安对答如流,让天启颇为满意。 “王安!” “奴婢在!” “司礼监这些日子你管的不错,做事也颇为用心,朕心甚慰。” “回皇爷,这都是奴婢的本分。”王安连忙回道,见天启今日心情不错,他深吸了口气,开口对天启道:“皇爷,有一事奴婢不知道当讲还是不当讲?” “何事?但说无妨。” “皇爷登基也有些时日了,之前大行皇帝去的突然,这司礼监先帝在的时候原本要调整,却未来得及处置,现在司礼监掌印之位空悬许久,此外司礼监还要增补人手,奴婢不知皇爷如何打算?” “哦,司礼监掌印之位还空悬着么?”天启仿佛第一次听说这个事,下意识反问了一句,王安当即解释了两句,天启这才恍然大悟。 “这倒是朕的疏忽,朕继位以来倒也没顾得上处理此事,这么说来,司礼监现在不仅掌印位空悬,就连秉笔也只有伱一人?” “回皇爷,正是。”王安低头答道。 天启思索片刻,默默点头。 司礼监是内廷的机构,按照制度,司礼监一般有五到八人,其中掌印太监一人,秉笔太监两至三人,还有随堂太监几人。最初的时候,司礼监还有提督太监一人,不过这个职务后来和掌印太监合并,所以掌印太监也称为提督司礼监。 这个机构的配备和内阁倒很是类似,所以司礼监也称为内廷,掌印太监也叫内相。 万历驾崩后,朱常洛登基,登基后原来的掌印太监马荣主动离开后,王安被朱常洛给提了起来,成了司礼监第一秉笔,从这点来说实质性掌控了司礼监。 ------------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 原本朱常洛是要重新调整司礼监的,但是谁都没想到这位泰昌皇帝嘎的这么快,在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驾崩了。 这么短的时间,朱常洛连册封皇贵妃和太子的大事都没来得及办,更不用说调整司礼监了。所以王安当了第一秉笔后,司礼监的人员补充和调整都没到位,直到现在也未有增补。 现在的司礼监人员不足,除去掌印空悬外,秉笔太监就王安一人,随堂太监也只有两人,加起来整个司礼监也就三人而已。 现在王安向天启提到这个事,无非是想用这个事来试探一下天启。如果天启同意王安的请求,在司礼监增派人手,补充司礼监,那么按理来说他作为第一秉笔进一步成为掌印太监是理所当然的。 此外,退而求次,哪怕不当掌印太监,继续当他的第一秉笔也行。不过接下来增补司礼监,王安也可以在其中安插人手,增强他在内廷的影响力,从而稳固自己的地位。 不得不说,王安的算盘打的不错,挑选的时机也很好。 天启听了王安所说后,想了想开口就问王安:“如今司礼监做的不是不错么?你在秉笔位上做事也尽力用心,以你才能哪怕就是当个掌印,朕也觉得不是不可以,对你,朕还是满意的。” 听到这话,王安顿时一喜,他悄悄朝着一旁站着的魏忠贤看了一眼,心里有几分得意。 别看伱魏忠贤现在窜起来了,可司礼监依旧还是老子做主。只要皇帝认可自己,自己在宫中就是稳如泰山。 “皇爷,奴婢何德何能,能让皇爷如此赞誉。司礼监一向公务繁忙,奴婢只不过中人之资,蒙先皇厚恩赏赐这才入了司礼监。奴婢实在无以为报,只知用心办差做事而已,皇爷让奴婢当掌印奴婢实在是诚惶诚恐,奴婢自觉就是当现在的秉笔也只是勉励维持罢了……。” “呵呵,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天启微笑着说道。 王安冲着天启磕头:“奴婢实话实说,不敢丝毫欺瞒皇爷。” 不得不说,王安这一套应答很是标准,作为太监奴才,皇帝是他的主人,哪里有奴才面对主人洋洋自得夸赞的道理?说几句谦虚话,再表一下忠心,这是常用的套路,王安对此也是运用的炉火纯熟。 正当王安觉得应答得体,接下来天启应该勉励自己几句,让他好好做事,甚至还会把他提拔到掌印太监的位置上时,天启突然就开口说话了。 “既然如此,你自觉得力不从心,无法胜任司礼监职务,朕也不能勉强。这样吧,魏忠贤!” “奴婢在!”一旁的魏忠贤连忙站了出来。 “王安说他自觉无法胜任秉笔一职,就此改任随堂吧,以后这秉笔就交由你来做如何?你能不能胜任?” “奴婢自然能胜任,奴婢领旨,皇上万岁万万岁!”魏忠贤二话不说就朝着天启跪倒咚咚咚三个响头,磕完后天启说了一句起来吧,魏忠贤满面堆笑站起身来,随后就冲着发呆的王安拱手道:“王公公真是高风亮节,在下佩服万分,在下谢过王公公主动让贤了。” “你……你……。”王安脸色涨红,胸口发闷,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是客套两句罢了,谁想居然就这样丢了司礼监秉笔的职务,而天启如此儿戏就直接把秉笔的职务居然给了大字不识的魏忠贤? 饶是王安经历过风雨,却没想这位小皇帝居然不安常理出牌,三言两语就把这事给定下了。 现在木已成舟,王安悔的肠子都青了。 前一刻他还是司礼监的二把手,实际上的一把手。后一刻,自己秉笔太监就成了随堂太监。虽然天启还给他保留了司礼监的职务,可要知道秉笔太监和随堂太监的权利差别大了去。 如果说掌印太监是首辅,秉笔是次辅的话,在掌印太监空缺的情况下秉笔就是实际的内相。但随堂太监连普通的阁老都比不上,仅仅只是司礼监里打杂的,或者说是秘书的存在,其中地位和权利简直天差地别。 王安怎么都没想到皇帝和魏忠贤会居然给自己来这么一手,就顺着自己的一句话把这个事给定下了。 现在尘埃落定,王安悔恨都来不及,作为太监他总不能直接对皇帝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刚才只是谦虚几句罢了。这种话他如何能说出口?太监是皇帝的家奴,难道要皇帝当面承认错误不成?王安虽然是大太监,可在皇宫大内也做不到一手遮天,更何况他的权利是来自于皇帝,一旦这么干了,王安以后在皇宫大内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瞬间,王安仿佛突然老了好几岁,整个人没了刚前的那股精神气。无奈,王安只能磕头谢恩,接着在天启的安慰下,王安失魂落魄离开了乾清宫。 “皇爷,王安这个老家伙不能轻易放过,奴婢一定让他知道得罪皇爷的下场!”王安前脚离开,后脚魏忠贤就向天启大表忠心,笑容中带着狰狞。 天启深深看了一眼魏忠贤,不置可否笑笑。 “司礼监的事你好生安排,以后用心做事,不要让朕失望。” “奴婢明白……。” “好了,朕要去歇着了,你现在就去司礼监办差吧,有事再来找朕就是。”天启说完这句话,也不理睬魏忠贤,自顾自地就去了偏殿。 搬到乾清宫后,天启登基没几日就把自己的那些家伙什全从以前的住处弄了过来,然后在乾清宫的偏殿弄了个专门做木匠活的场所。 每日天启都会在那边呆好几个时辰,也唯有钻研木匠活的时候,才能让天启找到一些快乐,也能令他感受到全身心的放松。 魏忠贤突然取代王安成了司礼监的秉笔,这个事引起了大内的轰动,一时间所有人都明白魏忠贤已成了皇帝最信任的太监,真真正正地出人头地了。 内廷的变化同样引起了朝廷上官员的注意,不过相比内阁和部堂来说,司礼监的变动是皇帝的家事,虽然不少文官对魏忠贤取代王安成了司礼监实际一把手感到惋惜,毕竟王安和文官们的关系不错,有王安控制司礼监,对内阁和朝堂来说是有莫大好处的。 而现在,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魏忠贤突然上位,取代了王安,让大家感到很是可惜。可当得知魏忠贤大字不识一个,居然是秉笔太监的时候,那些文官不由得嘲笑天启皇帝毕竟年少皇帝根本不懂如何治国,把一个文盲放到秉笔太监的位置上,他能看得明白那些奏折么? 既然不识字,还秉什么笔?说不定魏忠贤连笔怎么拿都不明白,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威胁? 因为如此,司礼监的变动在朝堂上并没有什么波澜,一时间的轰动之后,这件事就成了过往云烟。文官们根本就看不上魏忠贤这个人,同时也觉得天启少年性子随心所欲,不足为惧。 但谁都没想到,天启把魏忠贤放到这个位置上会造成什么后果,那些小瞧了天启和魏忠贤的官员们更没料到,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太监又会给他们带来些什么。 时间一晃就到了年底,这不寻常的万历四十八年终于马上就要过去了。 如今天启皇帝已登基三个月了,等到这个月过去,明年就是天启元年。 登基三个月中,天启并没有做什么大事,除去熊廷弼的去职和辽东经略换人外,就是司礼监的变动了。 袁应泰接替熊廷弼之后,彻底改变了熊廷弼之前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策略,开始在辽东扩大边防,收编叛将叛卒,整顿军队囤积粮草,一时间搞得热闹非凡。 袁应泰的这些所为天启也不知是好是坏,不过朝堂中支持袁应泰的人不少,天启对这个事也做不了主。而且袁应泰又是东林党的骨干,为官颇有官声,再加上朝堂上不少官员赞同对建奴反攻,一雪前耻,天启也只能听之任之。 司礼监这边,魏忠贤当了秉笔太监后不久,天启没多久又把提督东厂的职务也给了魏忠贤,这样一来魏忠贤的权势更是大增。 不过魏忠贤刚刚上位,王安还没彻底搞掉,朝堂那边也没有实力和文官集团抗衡,只是勉强帮天启掌控了内廷而已。 但这依旧足够了,通过用魏忠贤控制住司礼监和东厂,天启现在的安全感大增。而且天启自己也清楚,有些事是无法马上办到的,但眼下已有了改善,只要继续这么下去,通过魏忠贤掌控朝堂的日子不会太远。 虽然司礼监已经控制住,可锦衣卫却还不在其手上。对于骆思恭,别说魏忠贤了,就连天启暂时也拿他没办法。 骆思恭可不是王安,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不仅如此,骆思恭还是少保兼太子太保、后军都督府的左都督,这个官职可是正一品,用一句位极人臣来说毫不为过。 对于王安这样的太监,凭着天启的支持和一句话说错就能借势解决,可对骆思恭却做不到。骆思恭掌管锦衣卫多年,还是朝堂大员,只要他不谋反,以他三朝老臣的身份也很难拿他怎么办。 而且王安一事出后,骆思恭马上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朱常洛驾崩前后王安做了些什么骆思恭再清楚不过了。实际上,王安的所作所为,骆思恭同样也做了,换句话来说,他们两个当初都是两头下注,私下和文官们勾结在了一起。 一个是皇帝家奴,一个是皇帝手里的刀,居然和文官私下勾结,这是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放之任之的。王安的下场令骆思恭警惕万分,他马上感觉到了天启这么做的用意,为了自保,骆思恭亲自面见了天启,在天启面前俯首称罪,表达自己对皇帝的绝对忠心。 此外,骆思恭还主动交好魏忠贤,私下给魏忠贤送去大量金银珠宝,夹起尾巴做起了小。 看在骆思恭如此知趣的份上,魏忠贤暂时放过了他,但这也仅仅只是暂时罢了。 魏忠贤不识字,却是聪明人,他很明白天启要他做些什么,也清楚自己真正的对手是谁。骆思恭这边可以暂时放一放,毕竟他不是普通人,而且又握着锦衣卫,暂时化敌为友,联手对外不是什么坏事。更重要的是这不仅是他的认为,天启也是这样想的,这才让骆思恭得到了喘息机会。 “皇上,今日臣的课您可听明白了?”左庶子孙承宗今日讲完课,开口对天启问道。 天启登基后,孙承宗以左庶子充当日讲官。左庶子这个官职按理说是太子属官,由于天启在当皇长孙的时候万历没有给他安排进学,等到后来朱常洛又驾崩突然,一直到天启登基,都未能正式进学。 为此,经内阁次辅刘一燝推举,孙承宗担任左庶子一职,为皇帝讲学。从这点来说,孙承宗算是名义上的帝师。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帝师 天启之前没有正式进过学,等当了皇帝后才有进学的机会。 孙承宗是内阁次辅刘一燝推举的左庶子,也就是名义上的帝师。 刘一燝虽然只是内阁次辅,但他很快就要当首辅了。 之前的首辅是方从哲,这位首辅在万历在的时候就是独相,等到万历驾崩到泰昌帝驾崩,再到现在的天启继位,方从哲一直都是首辅。 不过方从哲的首辅已经当到了头,连续两任皇帝驾崩,朝堂上的局势已经和万历在的时候完全不同。文官集团趁着万历和泰昌帝驾崩的机会,迅速瓜分了朝堂的势力,如今东林党更是一家独大,从上至下基本掌控住了朝政,而刘一燝就是东林党推出的代表人。 要彻底控制住朝政,方从哲就从之前的盟友转眼变成了拦路石,东林党早就想把方从哲赶走,因为只要方从哲一走,那么次辅的刘一燝就能接替首辅,这样的话内阁也就完全落入了东林党之手,再也没有什么势力可以和东林党抗衡。 方从哲自己也非常清楚这点,自熊廷弼去职后,以东林党为首的科道官就开始盯上了自己。如果方从哲继续赖着不走,东林党绝对不会罢休。 其实在万历年间,方从哲就已经有致仕的想法,只不过一直被万历挽留罢了。既然如此,那就不如早早归去,当了这么多年首辅,方从哲也不眷恋这个位置,你们东林党要,就给你们便是。 所以方从哲已经上折子给皇帝请求告老还乡了,天启适当地挽留了两次,见方从哲请辞的决心不改,就此答应他告老的请求,再过两日方从哲就会正式离开内阁告老还乡,等他一走,刘一燝就成了首辅。 说实话,天启对东林党感官极差,尤其是他一想到自己当初被杨涟扛在肩头抢出乾清宫的那一幕,天启心里就涌起一股无名怒火。 而且登基之后,东林党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之大又让天启内心感到恐惧,如果刘一燝就此成了首辅,那么东林党的势力就更庞大了,这让天启更是忧心忡忡。 但如今他也没办法,因为天启还没有和文官集团尤其是东林党抗衡的能力。虽说他现在通过魏忠贤已经控制住了司礼监和东厂,可魏忠贤的力量依旧薄弱,要想用魏忠贤来对抗文官集团和东林党,现在还没这个能力。 孙承宗是东林党推荐的帝师,对于这个老师天启没有能力拒绝,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 但这段日子和孙承宗接触下来,天启从一开始从对孙承宗警惕到现在却慢慢改变了态度,虽然还不能做到绝对的信任,但在天启心里,孙承宗却逐渐改变了他最初的印象。 孙承宗的年龄不算小,他生于大明嘉靖四十二年,如今已是年近六十的老人。 孙承宗的科举不是那么顺利,他少年进学,直到四十一岁才考中进士,不过那一年他却高中了榜眼。 中了进士后,孙承宗授翰林院编修,而后转拜中允,随后又当过科考官。这些年来,孙承宗在朝中的官职一直都不高,而且因为之前科考主持应天乡试的时候得罪了党人,被党人联手攻击,差一点丢官罢职,亏得好友刘一燝力保,孙承宗才得以豁免。 虽然孙承宗和刘一燝的关系很不错,外面也有传言孙承宗是东林党,可实际上天启接触此人后发现孙承宗并非东林一派,更不是浙党、楚党等派系。这个相貌奇伟,声如洪钟的老头子那一党那一派都不是,他居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帝党,这实在让天启意外之极。 一开始,天启还以为是孙承宗故意掩饰,可后来却发现他的确不属于任何一党,在孙承宗心里,大明和皇帝才是他效忠的对象,他是如今大明朝廷中少有的帝党成员,这不由得让天启又喜又惊。 而且孙承宗这人文韬武略非常人能比,不仅能教授天启四书五经,也能为他讲解史书传记,此外对于民政、军事等各方面,孙承宗几乎无所不知,更有独到之见。 在向天启授课的时候,有时候天启也会问孙承宗一些关于军事方面的问题,孙承宗每次都是对答如流,深入浅出为皇帝详细讲解,并且提出他的看法和建议。 几次下来,再同之后的发展相印证,天启惊喜地发现最终结果居然和孙承宗判断的几乎一致,再加上孙承宗向皇帝讲课时毫无保留,用心认真,渐渐赢得了天启对他的好感和信任。 “今天先生的课朕并无不解之处,不过有其他事想请教先生。”天启放下书本,和颜悦色对孙承宗道。 “皇上请问。”孙承宗不亢不卑道。 天启说道:“昨日内阁上了折子,又提到了辽东兵事。辽东经略袁应泰上表,称辽东整军顺利,现又招募蒙古流民数万,新编入军,我大明在辽东军力恢复极快,如一切顺利,再过几月就可举兵同建奴一战以雪前耻,先生以为如何?” 孙承宗抚须沉咛。 “皇上,兵科给事中朱童蒙已从辽东回来了吧?” 天启一愣,他没想到孙承宗突然提到了朱童蒙,一时间有些不解。 “几日前已回京。” “那么朱童蒙对之前熊廷弼一事可有上折?”孙承宗又问。 “这……。”天启不由得皱起眉头,想了想当即就喊了一声,话音刚落,外面伺候着的小太监连忙进来。 “你去司礼监问魏忠贤,是否有朱童蒙对熊廷弼一事的上折?如有,立即取来给朕!” 小太监连忙应了一声,接着就急急离去。 片刻功夫,魏忠贤就匆匆赶来,手里拿着一个折子,见了天启就磕头谢罪,说朱童蒙的折子昨日刚刚上来的,因为这个折子不那么重要,所以司礼监没有马上递程皇帝,还请天启恕罪。 天启不置可否摆摆手,让魏忠贤把折子给自己。拿到折子后,天启翻开细看,看了没几行,天启的眉头就又皱了起来。 “此折内阁为何无批示?”看完,天启发现折子后面没有内阁批示,当即问魏忠贤。 魏忠贤回道:“这份折子是内阁直接送来的,因为没有批示,奴婢这才没敢直接递给皇爷。” “哼!” 天启冷哼一声,把折子往桌上重重一拍,魏忠贤连忙跪下磕头,目光不经意朝着坐在一旁的孙承宗撇了一眼,心里暗骂孙承宗这个老家伙今天又弄什么鬼,每次给皇帝讲课不好好讲,总得会扯到朝廷的事上来,这一次突然又要朱童蒙的折子,究竟打算干嘛? 这个老家伙,不会是借着机会让皇帝敲打老子吧?魏忠贤心里这么想着,越想越是不爽,恨不能骂他几句出出气。 不过皇帝面前,他那里敢这么干,只是心里这么想罢了。而且这个事究竟什么来龙去脉他也不知道,更不清楚天启皇帝为什么突然脸色难看。 天启生着闷气,转眼又见魏忠贤跪在地上磕头,平复了下心情后就喊他起来:“起来吧,这事同伱无关,这份折子暂且留在朕这,你先回司礼监办差去吧。” “奴婢遵旨……。”魏忠贤这才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离开了内殿。等出了门后,他一把拽过看值的小太监,低声在小太监耳边说了几句,小太监连连点头,让魏忠贤放心就是,魏忠贤这才迈步朝司礼监而去。 魏忠贤走后,天启再一次拿起那份折子,右手握着,在左手心里拍打了两下,随后朝着孙承宗看去。 “先生是否早就知道这份折子的内容?” “皇上圣明!”孙承宗起身,恭恭敬敬给皇帝行了个礼。 “内阁对此折不置可否,就连批示都未有直接就送去了司礼监,恐怕也是不想太多人知道此事吧?”天启淡淡又道。 “皇上聪慧!”孙承宗再一次行礼。 天启看着孙承宗,长叹了一口气,摆手示意孙承宗坐。 孙承宗坐下后,开口对天启道:“皇上既然已经看过折子,朱童蒙对熊廷弼一事也已有定论,想来也明白熊廷弼之‘罪’了吧?” “呵呵,如此朕还能不明白?”天启自嘲笑了笑。 之前朝堂上对熊廷弼的弹劾满天飞,大有把熊廷弼视为误国奸贼的架势,不仅要夺了熊廷弼的辽东经略一职,还有要问罪的姿态。 可现在呢?熊廷弼已经丢官罢职了,接替他的人是袁应泰。而且朝堂也派人去辽东核实熊廷弼的罪证,挑选的人就是兵科给事中朱童蒙。 一般来说,去辽东核实罪证,朱童蒙这次回来应该上折说明他的罪证,以证实当初弹劾熊廷弼罪证确凿。 可谁都没想到,朱童蒙的折子里非得没有熊廷弼的罪证,反而通篇都在为熊廷弼说好话表功。 朱童蒙在折子里指出熊廷弼在辽东的决策其实并无问题,认为熊廷弼能保全辽东数万生灵有大功,而且他的战略部署结合实际是最好的选择,之前问题只在于任性使气,这话表示熊廷弼是性格有问题,心眼比较小,不能团结同僚罢了。 整体来说,熊廷弼在辽东功大于过,瑕不掩瑜,之前弹劾的许多罪名都不确实。这样的折子上来等于是打了朝堂诸公的脸,要知道当初派朱童蒙去辽东是查熊廷弼的罪证,眼下却成了给熊廷弼表功了?面对这样的折子,内阁怎么可能批示?一旦这么做了,不等于承认之前弹劾熊廷弼是错误的么? 可事已到了这样的结果,内阁也不能对这折子无视,想来想去只能把这份折子和其他折子一起转递司礼监。想来魏忠贤这个文盲也看不懂折子,到了司礼监后,大概率这折子就“淹”了。 事实也是如此,如果不是今天孙承宗特意提醒,天启皇帝恐怕早就把这个事忘记了。 ------------ 第一百一十六章 都回来了 天启思索着,有些明白孙承宗的意思了。 “先生的意见是赞同朱童蒙所言,不看好袁应泰?” “这倒也不全是。”孙承宗斟酌着答道:“袁大来此人并非庸才,他对于施政颇有手段,当年在河内隔山取水,为官颇为精敏强毅,照福一方,在地方官声极佳。后又任工部都水司主事、兵部武选司郎中等职,做事同样尽心尽力。” “袁大来担任河南右参政时,还以按察使之职到永平治水。当时建奴屡次兴兵攻边,袁大来在永平加紧练兵并修备武器,关外所需粮草、火药之类都能及时供应,其功劳有目共睹……。” “去辽东之前,袁大来已是兵部侍郎,对于兵事也不是半点不知。但他到了辽东后行事过急,其人又过于自傲。辽东局势同关内情况不同,做事往往有些想当然了。其他的不说,仅说他在辽东招募蒙古流民数万,新编入军一事,此举虽有利,但也有弊,臣知晓后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招募蒙古流民不好么?”天启诧异问道。 袁应泰在辽东招募了不少蒙古流民,还包括一些汉人。 现在袁应泰把这些流民招募起来,编入军中,不仅增强了自己的实力,同时也削弱了建奴的力量,从表面来看不是一举二得的好事么? “如辽东大局已定,如此做并无不妥。但现在辽东建奴依旧虎视眈眈,我大明本就处于守势,这种时候一动不如一静,稳扎稳打的更好些。至于那些流民,谁都无法保证这些人是否真心忠于我大明,如把这些人招募进来,人员删别很难做到,建奴狡诈,一旦有兵事发生,如何确定是否有建奴奸细混入其中?” “臣以为,袁大来做事太过心急了,辽东之事毕竟和他之前在地方为官不同,相比熊廷弼,袁大来对于军事也非其所长,如今所为更是规画颇疏。” 孙承宗的话说的很是委婉,但天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孙承宗是不看好袁应泰,更倾向于熊廷弼在辽东的部署应对。尤其是对袁应泰在辽东现在的举动表示担忧,更担心他这样大肆招募流民可能产生的后果。 对于这个观点,天启一时间也不知是对还是错,毕竟熊廷弼在辽东的时候辽东始终没有大的作为。而袁应泰取代熊廷弼到了辽东后,辽东那边的动作不小,许多事都做的有声有色,朝堂上下对袁应泰的这些部署都是表示满意的。 “先生如此是否有些过虑了?” 孙承宗笑笑道:“或许吧,老夫年纪大了,年纪大的人喜欢求稳,也许袁大来这么做也有他的把握,毕竟老夫如今身在京师,辽东离京师又相隔遥远,有些事只是纸上谈兵罢了。” “哈哈哈,先生此话过谦了。不过先生今日能同朕说这些,朕心甚慰。”天启一听也笑了起来,接着转移话题聊起了其他事,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孙承宗见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告辞。 等孙承宗走后,天启的目光再一次朝着朱童蒙的奏折望去,脸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过了许久他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或许孙承宗是对的,可现在这种情况天启根本就无能为力。在之前,弹劾熊廷弼奏折铺天盖地,天启心里是想保住熊廷弼的,可他却根本做不到,最终也只能按照朝堂的意思罢了熊廷弼的职务。 眼下袁应泰在辽东又大张旗鼓,做的有声有色,在这种情况下天启更是干不了什么。今天孙承宗的话让天启有些忐忑,却又无法确保孙承宗的判断又是对的。而且他和孙承宗现在的关系还远没到绝对信任的程度。 “袁应泰啊袁应泰,你不要让朕失望才是……。” 此时此刻,天启的内心是很复杂的,思索良久,他自言自语说了这么一句,随后拿起那份折子,放到了一旁。 随着年底的到来,连续两次国丧带来的影响已渐渐消除,民间也恢复了正常。 在平阳府,朱慎锥作为宗室生活也回到了以前的模样,除去有些事还不能做外,其他的已没了限制。 马世州带领的商队前些日从草原回来了,这一次来回草原比上回用的时间稍短一些,因为原本出发的就晚了,十月过后,草原上就开始要进入了冬季,如果回来的再晚,等大雪下来,草原的路就不好走了。 另外这一次去草原,商队的目的也很明确,主要是直接和布日固德的部落进行贸易。 到了草原后,马世州一行很顺利地就找到了布日固德的部落,因为他手里持有布日固德给朱慎锥的信物,一路上并没遭遇到什么麻烦。 而且在部落那边见到了从战场刚回来的布日固德,瞧见马世州等人来到自己部落,布日固德很是高兴,热情洋溢地接待了他们一行。 今年的草原情况不太好,由于林丹汗起兵攻打炒花战败,使得各部落都受到了损失。 布日固德因为跑的快,人员损失倒是不大,但因为部落的青壮大部分跟着林丹汗去打仗了,打仗的物资消耗远比平日的更多,而且这仗又打败了,跑的时候无奈丢掉了不少物资,所以回来后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马世州带着商队来到部落,这让布日固德极为高兴,尤其是商队所带来的物资,更是部落中急缺的。 这些物资购买下来,不仅能让部落熬过这个冬天,还能补充战败的损失。布日固德热情招待了马世州一行,同时询问朱慎锥为什么没来。马世州随便找了个理由,说朱慎锥家中有事这一次实在是来不了,托他给布日固德道个歉,同时还取出朱慎锥让他带来的礼物交给了布日固德,以表歉意。 收到礼物,布日固德更是高兴,询问朱慎锥下一次是否会来,在得到马世州的确定后,布日固德让马世州给朱慎锥带话,让他下次来时多带些好酒,等见了面一定要好好喝一顿。 因为朱慎锥的交代,商队的货物价格比其他商行要便宜不少,毕竟这一次是第一回和布日固德的部落直接贸易,用这种方式加深双方的关系也是必要的。 对此布日固德更是开心,他虽然身份在部落里不算低,可毕竟这个部落不是他说了算,而现在朱慎锥给了他这么大的面子,能让部落用更低的价格拿下急缺的物资,这对他在部落中地位的提升是极为有利的。 交易很是顺利,哪怕就是售价相对低些,相比之下获利也极其丰厚。 完成交易后,在部落呆了两日,马世州等人就启程返回了。这一次布日固德亲自带着人送了商队一段,这才依依道别。就这样,商队一行很是顺利地完成了这次草原行商,进入长城后没花多少时间就回到了平阳城。 商队的平安回来让朱慎锥松了口气,这一次商队去草原几乎压上了朱慎锥手上大部分资金。 草原行商的获利虽然大,但是风险也大,如果不是因为之前认识了布日固德缘故,朱慎锥这一次也不会筹集那么多货物前往草原。 因为这次大量货物的筹集,动用了他手上大半资金,剩余的银钱大部分也全都交给了周安民去做打点了。等商队出发后,朱慎锥手头上已经没了多少银钱,只能确保盐铺的日常运转,就连开设不久的当铺买卖,因为资金的不足,朱慎锥也只能勉强维持。 私盐的买卖虽然还在做,那也只是依靠手中的库存在周转。一旦这个商队出了问题,朱慎锥前几年的辛苦就全白费了。所以在马世州等人离开后,朱慎锥心里一直牵挂着商队的情况,直等到他们平安归来,这颗心才彻底放下。 这一趟行商和上次试探不同,彻底打通了草原的商路,也因为布日固德部落的第一次交易让朱慎锥有了一条稳定可靠的商路。而且马世州把带去的货物全部销售一空,带回来大量的皮毛和其他物资,这些都是值得不少银子的。 光这一次的利润,就足够填补交给周安民的那三千多两的付出,而且真正计算下来获利还远不止这个数字,这一下让朱慎锥心中大定。 商队回来后,各种琐事前后又忙碌了好几日。 等把马世州等人安顿好,朱慎锥这才抽出空,有时间琢磨其他的事,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周安民那边的情况。 由于朱慎锥的身份缘故,又加上又在国丧期间,前些时候根本没办法离开平阳,对于周安民那边的进展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周安民回到平顺后没几日就去了北直隶,他是一人偷偷去的,这一趟去北直隶除了朱慎锥外,也只有朱秀儿知道。 周安民本就有锦衣卫的编制,驿站这边他在不在也问题不大,反正驿站的运转早就有专门的程序,手下的几个驿卒也都是老人,暂时离开一些日子没什么问题。 就这样,周安民悄悄就从平顺去了北直隶,这一走就是两个月的时间,期间半点消息都没。这个时代通讯实在不便,要想打听消息很难,哪里有后世那边简单? 所谓烽火连三月家书值万金就是这个道理,等了许久都没周安民的讯息,朱慎锥不由得有些牵挂起来,也不知道他事办的如何了。 谁想这一日,朱慎锥刚准备出门去恒通看看,两个多月都没消息的周安民突然就找上门来了。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搭上关系 “姐夫!”见到周安民,朱慎锥瞬间露出欣喜。 周安民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倦色,但精神头却很是不错。 连忙把周安民迎了进来,见过张氏和巧儿后,朱慎锥就带着周安民去了自己的屋,沏了一壶茶,让周安民先喝口茶歇歇。 “姐夫,那事办的如何?”等周安民喝了一杯茶,朱慎锥提起茶壶给他杯中续了茶水,同时忍不住又问道。 “还算顺利,事情基本办成了。”周安民轻松地笑笑,这话一出,朱慎锥心里的石头顿时落了地。 接着,朱慎锥追问周安民这一次去的情况,周安民告诉朱慎锥,他回到平顺后就去了锦衣卫的驻地,先找人打听到了一些消息,随后就独自悄悄去了北直隶。 到了北直隶,按照锦衣卫那边打听的消息先去了定兴县,在那边没花多少力气就找到了客氏的家人。 客氏是定兴县侯二之妻,本名客巴巴,她同侯二生有一子侯国兴,此外客氏还有一个弟弟客光先,这两人都在定兴县生活,都是普通的农户。 侯二早就已去世,侯国兴一直跟着舅舅客光先生活,一家种地为生。家里的日子过的并不怎么好,只是寻常的农户家庭罢了。而且这几年北直隶因为天灾频频,种地的产出根本养不活家里,靠着借贷勉强度日。 虽然客氏是皇帝的乳母,可天启皇帝登基实在太过突然,客氏作为皇帝乳母虽说受到天启宠信,但在宫中身份并不算高,再加上离家多年,也还没来的顾得上自己老家的亲人。 客氏的儿子和弟弟日子过的实在不好,周安民找到他们的时候几乎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周安民借着客氏的名义,以锦衣卫的身份接近了他们,对于这两人还是很好糊弄的,他们只是普通农户罢了,又没什么见识,没花多少功夫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他们的信任。 周安民结实他们后没几天就主动帮着两人还清了债务,又出钱给他们添置了些田地,里里外外帮忙打点,很快就让他们的日子得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外,周安民还出面帮客氏的儿子侯国兴在定兴说了一门亲,这更让两人感激不已。 刻意结交之下,两人很自然就把周安民当成了恩人,感激不已。 他在客氏老家呆了足足大半个月,期间和侯国兴叔侄相称,还和客光先如同兄弟一般亲密。等安顿完客氏家里后,周安民这才主动告辞,离别的时候半个条件都没提,还说等以后有时间再来探望他们。 在两人感恩淋涕之下,周安民就这样和他们依依不舍道别。等离开定兴之后,周安民马不停蹄又赶往不远的肃宁,在那边又找到了魏忠贤的兄长魏钊和其侄子魏良卿一家。 同在定兴一样,周安民把之前的所为依葫芦画瓢再使了一遍,轻而易举就赢得了魏钊、魏良卿父子的信任。 帮着魏钊、魏良卿父子在老家置办了产业,前后打点忙活了好些日子,双方的关系也是越发亲近。 等周安民做完这些,准备离开肃宁的时候,已经和魏良卿关系好的都快穿一条裤子了。走之前喝酒的时候,周安民还故意借着酒兴还提到了他的叔叔,话里说他叔叔魏忠贤现在已得到了皇帝的宠幸,已成了宫里的大太监。 得知这个消息,魏良卿顿时就起了要去京师投奔叔叔的想法。对此周安民表示赞同,还主动拿出银钱要资助他路费和到京师的开销。这样的举动,更让魏良卿对周安民感激不已,之后周安民亲自把魏良卿带到了京师,在京师那边帮忙安顿下来,直到拉关系让那个魏良卿联系上魏忠贤后,这才悄悄离开。 做完这些,周安民启程返回山西。进了山西地后,周安民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就直接跑到平阳找朱慎锥。 “小弟,我可服了你了,你怎么就知道这个李进忠……不!魏忠贤能得到皇帝的信任?”周安民忍不住就感慨道。 “姐夫,之前这不是说过么?魏忠贤原本就是皇帝身边的人,客氏又是皇帝的乳母,新皇帝登基,怎么可能不照顾自己身边人?有道是一人成道鸡犬升天,这不明摆着的么?” “哈哈哈,这话说的有理!”周安民大笑起来,又不由得感慨:“到了京师才知道魏忠贤魏公公居然成了司礼监的秉笔太监,而且皇上对其乳母客氏也是极为宠信。这一着秒棋多亏了小弟,总算是走对了,如果没有意外,用不了多久,你我的好日子就能到了。” “姐夫这说的哪里话?伱我可是一家人,有道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好不就是我好么?再说了,这个事就算我出了主意,可事却是姐夫您去办的,要没有姐夫您做的仔细老道,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结果。”朱慎锥笑着说道。 朱慎锥这话也不算恭维,他之前也没想到周安民能把这事做的如此漂亮。 别看周安民在客家和魏家只有付出没提丝毫条件,表面上似乎有些吃亏,可实际上这正是周安民的聪明之处。 周安民这么做,恰恰能给对方留下深刻印象,再加上他现在又和两家的关系极好,相互之间称兄道弟已成了对方的恩人。 他所做一切称为雪中送炭一点都不为过,哪怕之后客氏和魏忠贤得知这些,心里也明白周安民这么做无非是想通过这个手段向自己示好,以得到回报也不会有什么不快。 毕竟周安民从来没有提出什么要求和条件,再加上他这么干的时候魏忠贤都还没进司礼监呢,就连客氏这个皇帝的乳母外人知晓的也不多,这样一个机灵又聪明的人,无论从那方面考虑,都不会视而不见,适当给予一点帮助,合理给予些回报,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周安民帮着客氏的儿子说亲倒是让朱慎锥有些意外,仔细想来说不定是周安民从他姐姐朱秀儿那边得到的灵感。之前朱秀儿不是操办自己的婚事么?侯国兴比天启大不了多少,这个岁数正好也应该娶媳妇了。 试探着一问,客光先和侯国兴舅甥都不反对,周安民就帮他做了安排,这样一来双方的交情更亲密了几分,这也算是意外之喜。 事情办成了,而且比想象中的更顺利,就连当初朱慎锥给周安民的银两也没花完,周安民取出了剩余的一百多两银子,说要交还给朱慎锥,却被朱慎锥拒绝了。 不仅拒绝,朱慎锥告诉他这些银子暂且放在他那边,这一次回来不要在聘用多呆,今日休息一日,明天尽快返回平顺。回去的时候,朱慎锥会再给他一些银子,和之前剩下来的一起留着,如果没有意外,周安民就会接到好消息,到时候这些银子还是要派上用处的。 “小弟,这么多银子可不是小数,你这边……。” “银子算什么?银子就是王八蛋,没了再去赚!”朱慎锥很是豪气道:“姐夫您尽管放心,只要能把事办的妥妥的,再多的银子花了也值。不瞒您说,前些日商队刚从北边回来,这一次去草原又赚了不少,等姐夫您以后上了位,这银子更是不缺!” “好!”朱慎锥这句话激起了周安民的信心,他用力点头答应了下来,再想到接下来可能的结果,周安民又不由得和朱慎锥一起大笑起来。 周安民在平阳只停留了一日,第二日带着朱慎锥帮他筹集的银子直接返回了平顺。 等周安民走后,朱慎锥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现在应该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了。 虽然他不知魏忠贤和客氏究竟会如何酬谢周安民,是否能达到目的,可不管如何周安民搭上这条线,在未来几年里再无顾虑。常言说的好,秦桧也有三五好友,更别说魏忠贤和客氏了。 而且这个时代人对于恩情的报答远不是后世能比的,不管好人还是坏人,有恩必报是人之常情,如果连落魄时的恩情都不顾,那么哪里还能服众?哪怕是魏忠贤和客氏这样的人也是如此。 再说了,朱慎锥和周安民说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算魏忠贤和客氏不亲自出手,仅仅他们的亲人照顾一二也足够了。朱慎锥可是知道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后来是飞黄腾达当了伯爵的,之后还成了国公,有这么一个靠山在,什么事做不成? 安下心后,朱慎锥的心情颇佳,接下来的日子里等忙完了商行的事后,他特意去了一趟王家村。 到了王家村,朱慎锥找到舅舅王荣,两人关起门来商量了许久,等聊完后,舅甥二人的脸上都露出轻松和喜悦。 抽了个空去了赵大的铁匠铺,赵大见朱慎锥来后连忙停下手里的活。 “六爷,可好些日子没见您了。” “呵呵,之前不是国丧么?前些时候我也出不去平阳,现在总算是消停了。”朱慎锥笑着说了这么一句,接着问赵大:“赵叔,之前的活做的如何了?” “正要和您说这事呢,您先请进屋喝口水?”赵大笑呵呵地说道,他的儿子石头也冲着朱慎锥咧嘴笑,这一回没再让他老爹提醒,已经快手快脚地去弄来茶水了。 进了铺子里坐下,石头端了茶水上来,赵大把儿子打发出去,让他在铺子外守着。 等石头出去后,赵大这才进了里面,片刻捧着五支做好的火枪回来。 ------------ 第一百一十八章 铁厂 自第一次朱慎锥让赵大给自己打造火枪起,前前后后赵大已经做了八支火枪,再加上这五支,已有了十三支火枪。 这些火枪都是按照朱慎锥的要求精心打造的,工艺质量绝对没有问题,赵大的手艺很好,而且这一年来他对打造火枪也越发有心得,现在的五支火枪比起最初的两支更精巧些。 拿起火枪仔细看着,好一会儿朱慎锥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最初的两支火枪朱慎锥一直随身携带着,后面打造出来的陆续给了王晋武等人,眼下又多了五支,这样算下来包括自己表弟王晋武在内,包括夏冬、王初二等人都各有一支,就连马世州那边也早就给了他两支防身。 不过火枪的打造速度还是不行,关键老是靠人力制造效率太低。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的技术壁垒根本不可能像后世工业革命后进行批量制造,但这个效率也实在是太低了,按照赵大再加上他儿子赵石头两人一起,一年下来能制出十四五支了不得了。 “做的不错。”朱慎锥逐一验看过这五支火枪,很满意的说道。 “为六爷做事自然要好,俺赵大的手艺您尽管放心。”赵大笑着答道。 朱慎锥掏出准备好的银子摆在桌上,朝着赵大那边推去:“赵叔,按之前说定的,这些银子可够?” “够了够了,足够了!” 一见白花花的银子,赵大笑得嘴口合不拢了,他连忙把银子收起,喜不自禁地揣进怀中,连连向朱慎锥道谢。 “赵叔!” “六爷有事您吩咐。” “你可想多赚些银子?”朱慎锥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悠悠问道。 “六爷,俺怎么不想?银子能多赚当然好,可是六爷您也清楚,这玩意打造起来不易,再加上俺就一个人,石头还没出师,也就只能帮着打下手,一年到头能做出这些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赵大虽是铁匠,却不傻。 手艺人没一个傻的,傻子干不来手艺人,尤其是像赵大这样有本事的铁匠。 朱慎锥开口这么一问,赵大就明白朱慎锥想要什么,无非是要他多造些火枪。可赵大也是没办法,就像他说的那样,能多造他也做不出来啊!朱慎锥的火枪要求很高,每一支都是精细打造出来的,其中稍一疏忽就成不了。 朱慎锥笑笑,对赵大道:“赵叔,您就不想多收几个徒弟?如果手下的徒弟多了,这做起来不就更快些了么?这样一来也能赚的更多。” “徒弟?”赵大苦笑道:“收徒弟哪有这么容易,而且不瞒您,俺们这种匠户都是家传的本事,先不说人家肯不肯学,就算人家肯学,俺这边也得怕教了本事饿死俺这个师父呢。” “六爷,不是俺不愿意,这个事难办的很,不怕六爷您笑话,俺从来没这个念头呢。” 赵大这话让朱慎锥哑然一笑,他摇摇头,别看赵大大字不识可小聪明也有,就像他说的那样,匠户的看家本事都是父传子,一代代传下来的,现在他的儿子石头其实就是他的徒弟,等以后石头学好了本事,未来这个本事要教给孙子的,这一辈辈不都这么过来么? 再说了,匠户这碗饭也不好吃,赵大算是运气,他是王家村的人。如果是在卫所当匠户,赵大一家老小从年头干到年尾能不能吃饱饭都是个问题。匠户的地位低下,比起商户来好不了多少。可要知道商户有钱啊,匠户却没钱,从这点来看,要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当匠户的? 见赵大这个态度,朱慎锥想了想和他说了赵屋岭那边的情况。拿下赵屋岭和赵屋村后,朱慎锥已经让人偷偷开始在那边弄矿了。 离赵屋岭不远就有一个储量不错的铁矿,附近还有出精煤的煤矿,有了这两个矿,以赵屋村和赵屋岭为基础,炼铁什么的毫无问题。 可是要做到这点,必须要有专业人才,而且这个专业人才也是需要值得绝对信任的。想来想去,赵大父子是最好的人选,朱慎锥不仅希望赵大能去赵屋村那边主持这个事,还希望赵大能够帮自己带一批徒弟出来。 火器的威力如何,世人都清楚。未来的战场上,火器是决定战争胜负的重要因素。虽然赵大现在只是帮着朱慎锥造几支火枪,但他的手艺和技术却是值得信赖的,如果能以点带面,以老带新,帮朱慎锥把铁厂搞起来,以后不仅可以打造军械,还能大批量生产火枪,甚至威力更大射得更远的长火枪和火炮的话,那么对朱慎锥的用处可想而知。 在提出建议后,赵大听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朱慎锥会有这样的安排,而且还直接告诉了关于赵屋岭那边的隐秘。 虽然是王家村的人,赵大也清楚这些年朱慎锥带着王家村在干些什么。可这些事却和赵大没太多关系,赵大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匠户,他给朱慎锥打造几支火枪什么的也不算什么大事,可一旦直接在赵屋岭那边弄铁厂,私下大规模地生产,这性质完全不同了。 “六……六爷……俺……俺……。”一时间,赵大心里七上八下,这铁厂一旦搞起来可不是小事,这等于是私建铁厂成规模打造军械了,万一被朝廷知道了可是了不得的。 一想到这个,甚至还会扣上一个谋反的罪名,赵大的腿都有些哆嗦。 “哈哈哈,赵叔,你怕什么?难道还怕我谋反不成?你可别忘了我的身份。”朱慎锥瞧见他面如土色的样子顿时笑了。 “当然不是,这……这怎么可能呢……您可是宗室……。”赵大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打鼓。 宗室里造反的还少么?当年宁王造反就不去说了,仅仅是山西一地,之前不也有宗室勾结蒙古人要私下造反的么? 只不过当初还没等他们起事,就被朝廷给发现了,后来没花什么力气全一网打尽。 赵大可是知道朱慎锥现在带着王家村的人不仅走私盐,还偷偷摸摸去草原行商呢,现在又邀请他去赵屋岭那边主持铁厂,这些一联系起来,不容得赵大多想。 见赵大一副胆战心惊,眼神躲闪害怕,甚至担心自己一旦说不就被灭口的模样,朱慎锥不由得又笑了起来。 他站起身,伸手拍了拍赵大的肩膀,赵大顿时吓的全身一哆嗦,差一点腿一软就冲朱慎锥跪下了。 “赵叔,伱瞎想什么呢?放心,我可不是要造反,而且这个铁厂就算建起来也不是私下打造军械。”说了这么一句,朱慎锥又道:“实话告诉你吧,如果没有意外再过些日子我舅舅也要去赵屋岭那边。” “百户大人也去?这……?”赵大一愣,王荣可是王家村的当家人,还是这里的百户,怎么去赵屋岭干嘛?王家村离着赵屋岭可不近,就算走官道也得好几日呢。 “怎么?不信?”朱慎锥笑道:“实话告诉你吧,过不了多少日子,我舅舅就得升官了,接下来不是去潞州卫就是去宁山卫担任指挥同知一职,说不定还有可能任指挥使。” “赵屋岭就在潞州卫和宁山卫之间,无论我舅舅去那边当差,这个地方都可归他治下。等到那时候,这铁厂和工坊就是卫所正儿八经的产业,无论治铁或是打造器械,也全是由卫所的名义出面。” 赵大顿时一愣,朱慎锥这个消息让他脑袋一晕,作为匠户他当然知道卫所是什么,更明白指挥同知和指挥使又是什么官职。 卫所制度是太祖所创,隶属五军都督府,由各行省设置都指挥使,这个都指挥使就等于一省的最高军事长官,同布政使司平级。 在都指挥使下,一省内按州府再设置若干的卫所,这个卫所就等于后世的军分区,卫所的一把手称为指挥使,二把手就是指挥同知。 在卫所下面,分别是千户所和百户所,隶属卫所管辖。王荣是王家村的首领,有着世袭百户的职务,所以王家村也是一个百户所。 而马世州之前在千户所,王家村这个百户所和马世州所在的千户所是同一个千户管辖,所以他们才会如此熟悉。 从职位来说,百户是正六品武官,都指挥使是正二品,都指挥同知是从二品。卫所的指挥使和同知分别是正三品和从三品。 一个六品百户,突然就成了卫所的指挥同知甚至指挥使?这其中的跨越度简直无法想象。赵大板着手指头算了半天也没算明白其中升了几级,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 “怎么?不信?” “俺……俺……。”赵大脑袋有些晕,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朱慎锥笑道:“这个事你心里明白就好,等正式任命下来就知晓了。现在只是提前和你说一下这事,等我舅舅上任之后,卫所那边就是他说了算。到时候铁厂肯定是要开的,器械也是要造的,这些都是朝廷认可的。” “赵叔,你可是自己人,有些话我也不瞒你。只要你愿意去那边帮着办铁厂,带人把工坊给做起来,其他的我不能保证,可一个区区卫所知事或者小旗包在我的身上,到时候我让舅舅帮你一把,这样一来以后也算有了个官身,何况还不耽误铁厂和工坊的制造收益呢。” 这话一出,赵大的眼珠子都瞪圆了,他只是一个普通匠户,作为匠户不仅祖祖辈辈都是匠户,连自己的子子孙孙也是匠户。如果能够从匠户一夜间成为军户,甚至还能成为军户中的低级官员,哪怕这个官员只是最低的知事或者小旗,对赵大来说也是从未想过的好事。 一旦有了这个机会,自己这辈子就值了,想到自己的儿子石头,以后未来的孙子,再也不是低贱的匠户了,一想到这,赵大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脸也涨得通红。 ------------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进击的魏公公 京师已经下了三场雪了。 今年的雪比去年来得更早一些,这一日傍晚时分,天空有些发灰,先断断续续飘起了几朵雪花,仅仅半个时辰不到,这雪就越下越大。 魏忠贤刚从乾清宫回来,他现在是宫中权势最大的太监,不仅掌控了司礼监,还掌握了东厂这个特务机构,一时间风头无二。 但魏忠贤知道,自己窜起来实在太快,在宫里的根基还不稳固,其他的不说,就说之前的大太监王安吧,虽说这个老家伙已不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成了普通的随堂太监。 可王安在宫里这么久也不是吃素的,手下的干儿子干孙子可是不少,实力依旧不可小窥,在没有彻底弄倒王安之前,魏忠贤暂时还做不到在宫中一言九鼎的地步。 不过这也快了,前些日子,魏忠贤已经在琢磨怎么把王安赶出宫去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王安这个随堂太监也干不了多久,他未来的下场和自己那位把兄弟魏朝一样,不是丢到凤阳守陵,就是去天寿山陪伴先帝。 等搞走王安,宫中对魏忠贤而言就再无对手。不过这样还不够,魏忠贤心里很清楚自己的今天是怎么来的,又明白天启皇帝为什么要重用自己。 魏忠贤是混混出身,深知一些道理,皇帝既然能给自己荣华富贵,同样也能轻易夺走。就和王安一样,当初的王安在宫中权势丝毫不亚于自己,可现在的王安呢?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皇帝看不上他的缘故?用自己取代了王安么? 刚才在乾清宫,魏忠贤陪着天启皇帝做木匠活,他一个堂堂掌控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居然跑前忙后,打着下手做着小工的活。这在外人看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可魏忠贤却乐此不疲,要知道自己这么做才能得到皇帝的信任,别说干这些了,只要皇帝想干什么,他作为皇帝的奴婢,做什么都成。 天启今天的心情说不上坏,但也说不上好。做了足足两个时辰的木匠活,天启这才歇息下来。 歇息的时候,魏忠贤依旧在一旁尽心伺候,同时向皇帝汇报了近期朝堂上的动静。皇帝看起来似乎心不在焉,可魏忠贤却清楚,这位年轻的天启皇帝可不是好糊弄的,自己说的每一个字,皇帝可都记在心里。 汇报完后,皇帝也没说什么,只是轻叹了口气,对自己勉励了几句话。机灵的魏忠贤仔细观察皇帝的表情和口吻,敏锐察觉到皇帝对朝堂上心中有诸多不满,却又无法改变。 作为奴婢,为主子排忧解难是必须的,这点魏忠贤心里很明白。但他现在有些事却实在做不到,他窜起来的速度太快,虽然如今的地位已不低,成了宫内太监第一人,可对于朝堂的影响力和宫外的话语权并不足,许多事同样有心无力。 “这些东林党,就不能消停些?让皇爷少些愁事不好么?”回去的一路上,魏忠贤心里琢磨着,忍不住大骂了几句东林党那些王八蛋。 这些日子,随着首辅方从哲的致仕,内阁已被东林党彻底把持。东林党的气焰一下子更嚣张了。不仅是在朝廷大事上指指点点,就连一些官员的任命也自作主张,根本不把皇帝看在眼里。 别说是天启了,就算是魏忠贤碰到这样的情况也忍不住呀,越想魏忠贤火气越大,所谓君辱臣死,他虽然是奴婢,但是对皇帝绝对忠心的奴婢,怎么能见皇帝如此被臣子欺压? 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进了屋里,里头烧着地龙,要比外面暖和的多。 一个年轻太监连忙上前,帮魏忠贤脱下外罩的大氅,等魏忠贤走到椅子坐下时,他又端了刚沏好的茶过来,恭恭敬敬地请魏忠贤用茶,口称干爹。 太监收干儿子干孙子是很常见的事,之前魏忠贤因为在宫里地位不高,所以也没什么小太监投靠他。可现在不同了,魏公公如今是宫中最大的太监,又深得皇帝宠信,这些本就善于钻营的太监们一个个就和闻到味的苍蝇似的争先恐后投奔魏忠贤。 面对这样的情况,魏忠贤几乎是来者不拒。他知道自己根基不厚,而且王安还没彻底解决,在宫里拉党结派是必须的,而且这种情况对于太监们来说也是正常的操作。 就这样,短短一个多月里,魏忠贤就在宫里收了好些个干儿子干孙子,现在伺候他的这个年轻太监就是其一。 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入喉,驱散了身上些许凉意,让人顿时暖和了起来。 “今日可有什么事?”把茶盏放到一旁,魏忠贤开口问。 年轻太监告诉魏忠贤今日没什么事,一切稳妥。此外,年轻太监禀报,说之前公公交代的其侄儿魏良卿的事已经安排好了,已在宫外帮他置办了宅子,还送去了奴仆,留了些银两。 听提到自己的侄子魏良卿,魏忠贤顿时打起了精神,魏良卿是前不久来的京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发达了,大老远从老家赶到京师投奔自己。 魏忠贤现在已不是当年了,发达起来的魏公公已成了人上人。以前魏忠贤在宫里只是普通太监,也没什么品级和权势,对于自己家人根本帮不上忙,可现在不同,出人头地的魏忠贤有了权势,自然要照顾家人一二。 何况魏忠贤是太监,没有子嗣,魏良卿是他的亲侄子,可以说是血脉最近的亲人了。 既然侄子找来,魏忠贤如何能坐视不理?自然要好生安排才是。 所以魏忠贤在见了魏良卿一面后,就把这个事交给了他的干儿子办,没想这才没几天功夫,就办的妥妥当当,这让魏忠贤很是高兴。 “嗯,做的不错。” “这是孩儿本就应该做的,不值得干爹夸赞。”年轻太监顿时一喜,连忙谦虚道。 “做的好就是好,干爹也不是小气的人。对了,尚膳监那边还缺一个管事,这差事就赏给你了。” “多谢干爹!多谢干爹!”年轻太监欣喜若狂,连忙跪下朝着魏忠贤磕头。 尚膳监管事也是掌事太监,这个职位是正五品,在宫里算是太监的中层了。魏忠贤当乾清宫总管太监之前,这个职位就是魏忠贤的,后来魏忠贤一步登天从掌事太监成了总管太监,随后又进司礼监取代了王安,由于变化实在太快,尚膳监这边还没做调整。 既然自己这个干儿子做事尽心,又对自己忠心,把这个职务赏给他也无不可。反正就是一个区区五品太监而已,算不了什么。 “起来吧。”见年轻太监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魏忠贤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笑呵呵地抬了抬手。 年轻太监又冲魏忠贤磕了个头这才起身,起来的时候只见他额头发红,眼中带着泪水,一副感激无比的模样,这让魏忠贤更是满意。 “对了,咱家让你去查的事如何了?”魏忠贤突然问了一句。 年轻太监连忙道:“回干爹的话,儿子已经让人去查过了,此人和侄少爷说的大致相同,乃山西平顺人,现是平顺驿站的驿丞,身上的确有着锦衣卫的兼职……。” 年轻太监不敢丝毫隐瞒,当即把查到的消息一一告诉魏忠贤。 魏忠贤微闭双眼,竖起耳朵聆听年轻太监的汇报,这一汇报就是好些时间,小半个时辰后,年轻太监这才汇报完。 “就这些?” “如今查到的就是这样,由于时间紧派往山西的人还没回来,需等些时日人回来后儿子再好报于干爹?”年轻太监斟酌着回道。 “嗯……。”魏忠贤不置可否应了一声,随后冲他挥挥手,年轻太监当即就退了出去,走的时候还特意帮关上了房门。 等年轻太监离开后,魏忠贤过了片刻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已经关上到门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骂道:“这个小猴子还挺机灵的,居然知道用这种办法来走咱家的门路?呵呵,不错不错,是个明白人!” 魏良卿突然来到京师,又通过渠道搭上了宫里的人,再而联系到了自己。当知道这事后,魏忠贤心里是有些诧异的,不过同时也很高兴。 毕竟他是太监已经不可能有后了,亲侄子可是血脉最亲的亲人,亲侄子来投奔自己他当然高兴,可魏忠贤也不傻,他从一个普通太监一跃成为宫内太监第一人,这才过去多久?别说自己在老家种地大字不识一个的侄儿了,就算是地方官员知晓的也不多啊。 所以得知魏良卿来了京师后,魏忠贤心里就琢磨起这个事来,如果说是魏良卿自己得到消息特意跑来找他的,打死魏忠贤都不信。在魏忠贤看来,一定是有人背后给魏良卿出主意呢,而且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魏忠贤不能不防。 因为这个缘故,魏忠贤一方面让人先安排魏良卿在京师住下,再让手下的干儿子帮着找房子安置的同时还暗中调查这事的来龙去脉。 不搞明白,魏忠贤哪里能放心?他实在担心有人做这样的事是不是别有用心,或者利用自己的侄儿对付自己?其他的不说,就说自己的死对头王安吧,万一这是王安这老小子的手笔呢?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一旦应对不当,说不定就给王安抓到把柄了。 ------------ 第一百二十章 入京 魏忠贤却没想到,查下来的情况有些出乎自己的预料。 这个带着自己侄儿来京师,连自己面都没见又提前悄悄离开的周安民居然只是一个普通的驿丞,而且身上还有着锦衣卫校尉的职务。 一开始魏忠贤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很诧异区区驿丞哪怕就是锦衣卫校尉怎么可能了解自己的情况?而且还提前一步千里迢迢跑到自己老家帮自己兄长和侄儿安置地产,又带着侄儿跑来京师投奔自己? 此外,魏忠贤继续调查后又惊愕的发现不仅是自己家人,就连客氏的家人这个周安民也提前安排妥当了。 不久前周安民去了一趟客氏老家,帮着客氏的兄弟和亲儿子还清了债务,置办了地产不算,还给客氏的儿子说了一门不错的亲事。 等这些消息反馈,魏忠贤有些傻眼了,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周安民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又是怎么会花如此大的代价一掷千金,豪赌上这一把的? 为了搞清楚这点,魏忠贤直接调动了东厂的眼线,让干儿子继续往下调查。现在调查的结果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当听完干儿子的讲述后,魏忠贤心里这才放下了心,又不由得对这个周安民有些刮目相看。 根据调查结果,周安明虽然只是普通的驿丞,在锦衣卫的职务也不高,但他的身份却不简单。 周安民的妻子是宗女,出自晋王一系,从宗谱来计算,还是天启皇帝的姑奶奶一辈。 不过周安民的妻族只是普通宗室,而且家里也就一个妻弟而已,爵位是不高不低的辅国中尉。 当听到这个情况,魏忠贤才放下心来,既然周安民的妻族是宗室,再加上之前连续两次国丧,那么作为宗亲的周安民从宗室那边得知一些大内的情况倒也不算太过意外。 魏忠贤心里也有些沾沾自喜,他之前没什么名气,虽是跟着当初的皇长子身边的大伴,却在宫中地位不高,但没想到远在山西的宗亲却也知晓了他的大名。 之后,魏忠贤又留意到周安民之前办了一件大事,亲自带人剿灭了闻香教教徒,避免了一场闻香教的叛乱。这个功劳可不算小,可惜周安民的运气实在不好,前脚刚把功劳报上去,万历皇帝后脚就驾崩了,接着泰昌皇帝也只干了一个月,随后就是天启皇帝继位……这几件事连续一出,锦衣卫内部焦头烂额,周安民的论功行赏居然就这样不了了之。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周安民心中对锦衣卫上层有些怨言,又不甘心这份功劳被埋没。在魏忠贤看来,如果这份功劳确实,那么凭这功劳周安民别说晋升小旗了,哪怕就是当总旗甚至试百户也是没有问题的。 可现在打听下来,周安民连小旗的职务都没,只是给了他一个轻飘飘的“权”小旗的临时职务。如果这个事落到自己头上,以魏忠贤的脾气也是忍不住的。 既然上面如此靠不住,心中怨恨的周安民也没其他门路,在得知魏忠贤和客氏在天启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后,孤注一掷用这种方式来交好自己另选门楣也是很正常的选择。 不过魏忠贤也感慨,周安民这家伙不仅脑子灵活,胆子也不小,更有几分魄力。他一个区区驿丞和锦衣卫的校尉,居然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两来做这事,一般人可办不到。 一时间,魏忠贤对周安民不仅起了好奇心,同时也有了浓厚的兴趣。哪怕周安民这么干是出于他交好自己的目的,可毕竟他干这些事的时候自己还没入司礼监呢,在这种情况下周安民就有如此眼光能看好自己,花大本钱押注他魏忠贤,这让魏忠贤很是骄傲自得,也对周安民多了几分赞赏。 魏忠贤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很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更明白这些权利的来源是谁给的。要为天启皇帝办事,魏忠贤目前面临的对手不仅是在宫里,更多的是在宫外,尤其是在朝堂之上。 等到彻底解决王安后,魏忠贤就将着手在宫外布局,可仅凭他司礼监和东厂的权势是远远不够的。先不说如日中天的东林党,根本不是魏忠贤现在能对付的,而且还有一个和东厂平起平坐的特务部门呢,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 说到锦衣卫,就不能不提都指挥使骆思恭,这可是个厉害角色,这老小子之前和文官暗中勾结,让皇帝极为不满。可当得知王安被魏忠贤取而代之之后,骆思恭又马上对皇帝俯首称臣,表示了忠心不二。看在他的身份地位和之前的功劳,再加上锦衣卫的特殊性,天启皇帝暂时也不好动他,反而安抚了他几句。 不过魏忠贤心里清楚,暂时不动不表示以后不动。以天启的性格做派绝对不可能让骆思恭这样的人继续把持锦衣卫。锦衣卫作为皇帝的刀把子,绝对不能落到不信任的人手里,魏忠贤作为皇帝最忠心的奴婢,自然要为皇帝所想而想,所急而急,做好应该做的事。 可现在针对锦衣卫,魏忠贤半点把握都没。但周安民的这个人出现,突然让魏忠贤想到了从锦衣卫内部攻破,从而进一步弄倒骆思恭的可能。 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周安民这样立下大功的人居然不赏?这实在是过分。何况周安民的身份也不简单,他可是宗亲,按辈分是当今天子的姑老爷呢。这样赏罚不均如何服众?而且又是对宗亲,这不是打皇家的脸么? 不过转念一想,周安民这人虽然可用,可职位实在是太低了。无论他的驿丞还是校尉,都是不入流的低级官员,这样的级别一下子根本提不起来。但怎么说,周安民依旧是一颗可用的棋子,哪怕不可能提拔到掌控锦衣卫的高度,给他运作一个镇抚使的位置应该不难。 镇抚使在锦衣卫中也算是中高层了,这样话自己就在锦衣卫内部埋下了钉子,再凭着周安民的聪明机灵,到时候帮自己拉拢其他一些锦衣卫的官员,由内至外,哪怕弄不到骆思恭,也能通过这种手段掌控一部分锦衣卫的力量。 想到这,魏忠贤的两眼发亮,整个人顿时就来了精神。他起身在屋里转了几圈,突然发出阵阵大笑声。 回到平顺的周安民仿佛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当他的驿丞。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年末,再过小半个月就要过年了。 随着过年即将来临,驿站的活也轻松了许多,毕竟衙门也是要过年的,驿站是官方招待所,负责的是官员及家属的来往住宿,再加上通过驿路邮政传递。平日里大大小小的事不少,可每年到这个时候,除去极少的突发事件外,驿站也没了多少事。 这一日,周安民正在驿站的办事房内忙活着,核对着账本上的数额。等过几日,这个年过去,今年的账本就要封存起来,每年都是这样的流程。 正忙着呢,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周安民微微一愣,放下手里的笔起身出门,刚出门就瞧见老唐带着一个低级武官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位官爷,这是我家周老爷。” “你就是周安民?”来人的目光朝着周安民瞧去,开口询问。 “卑职正是,请问上差是……?”周安民连忙拱手行礼,从对方所穿的官服看出至少是一个总旗,这和自己在平顺的顶头上司一个级别。当然锦衣卫的总旗可不是普通军官能比,虽然级别一样,权利却要大了许多。 “兵部车驾司总旗李进,这是兵部的文书,着平顺驿丞周安民速至京师公干!” 李进二话不说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给周安民,同时口中说道。 “李大人……。”周安民连忙伸手接过,接着验看了文书上的漆印,然后又向李进讨要了他的身份腰牌,等验看完后,他告了一声罪,回到屋里取了小刀拆开文书,里面的确是一纸公文。 公文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让平顺驿站的周安民接到文书后马上启程去京师,等到了京师后去兵部车驾司报道。至于去了干嘛,又为什么让他这么着急前往京师,上面片字都未写。 看完文书后,周安民回到院里再向李进行礼,告知自己已经接到了文书,马上会按照文书要求准备去京师。 不过今日天色已晚,他需要做些准备,而且李进又刚来,不如今天先休息一晚,等明天天亮再启程。 对此,李进却是摇头,说公务繁忙不能耽搁,要求周安民马上动身。眼下只是午后,离着太阳落山还有两个时辰,他这边又是驿站,直接给他换一匹快马,让周安民立即收拾一下就一起骑马动身。 见李进如此着急,周安民虽然心里有些忐忑,却也一口答应了下来。他让老唐先去帮他们准备马匹和干粮饮水,自己就急急回了后院,找到朱秀儿和她说了这事。 “这都没几日就过年了,怎么突然让你入京?当家的,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听周安民说完,朱秀儿忐忑不安对他问道,脸上露出忧色。 “不会,如真有事直接派人拿下我不更妥当?”周安民这时候已经想明白了,这一次入京恐怕和之前所做的安排有些关联,要不然以兵部车驾司这样的衙门怎么可能突然用正式文书传他一个区区驿丞入京?还如此着急? 安抚了朱秀儿几句,让朱秀儿尽快帮自己收拾几件衣服出来,然后周安民去屋里把朱慎锥给自己准备好的金银取出,再打了个包袱背在身上。 弄完这些,周安民走之前还和朱秀儿交代了话,让她安心在家带着孩子,自己去了京师如能早赶回就年前赶回,如年前赶不回也不用担忧。另外,自己走后让老唐给朱慎锥送个信,把自己去京师的事告诉朱慎锥一声。 朱秀儿虽然不明白周安民这样的安排是何道理,不过她还是答应了下来,接着送丈夫出了门,看着丈夫和那位总旗上了马,两人片刻不停就朝着京师的方向而去。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叔父大人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到了京师。 进了京师,跟着他一路的李进和他就此分手,周安民找了个地方住了下来,休息一晚后,他换了身衣服,拿着文书就去了兵部,到了地方取出公文找车驾司报道。 驿站是中央和地方双重管理,地方的暂且不说,无非是州府管着,中央这边就是兵部车驾司了。从这点来说,车驾司完全有权利用公文让周安民这个驿丞做事。 作为部堂衙门,兵部可不是小地方。周安民只是一个区区地方的驿站驿丞,从品级来说根本不入流。而兵部这样的部堂衙门,说句不好听的,看门的门子级别都比周安民高,到了这种地方周安民自然是谨慎小心,时刻陪着笑脸,进门的时候还给了进门钱,这才被领了进去。 等进到兵部衙门后,领他进去的人直接把周安民往一间厢房里一丢,让他在这里等着。 哪怕就是马上过年,来兵部办事的人也不少,而且瞧着他们穿着的官服,最低品级至少也是六、七品官。而周安民身上的衣服一看就知道只是个驿丞,当看见一个小小的不入流的驿丞进来,大部分人瞧向他的目光中都带了一丝诧异。 周安民倒也不慌张,既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还在乎这些?他进屋后先是笑容满面朝着在座诸人拱手行礼,随后找了个角落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等坐下后,周安民也不寻人说话,在这里他谁都不认识,而且别人的官职都比他高许多,人家也没兴趣和他说话。 既然如此,倒不如安心等着,现在已经到了京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很快就会揭开谜底。 原本周安民以为等一会就会有人来召见自己,可谁想这一等就是好久。 周安民是一大早就到的兵部,一直等到下午时分还没人喊自己出去,也不知是把自己给忘了呢还是怎么回事? 这么干等了一天,坐的屁股都疼了,再加上周安民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更不敢喝水,喝了水尿多,万一自己走开去茅房的时候有人来宣他就不好了。就这样苦苦等着,眼看着一些比自己晚来的人都一个个办完事离开,周安民依旧枯坐着。 最初,周安民心里倒是有些急躁,可几个时辰下来他反而不急了。反正要来的终究会来,就算今天不见自己,明日总也会见。周安民索性坐着闭目养神,仿佛老僧一般打起了座,他这幅姿态倒是让几个官员心中暗暗称奇,这样一个芝麻绿豆不不及的小官,在兵部居然如此镇定,究竟是什么来头? 直到申时快过,眼看着这天都要快黑了,终于有个兵部吏员走进了厢房。 进来后,目光在等候的人中一扫,就落到了周安民的身上。 “平顺驿丞周安民可在?” “卑职在!”当听到自己的名字,周安民瞬间就从闭目养神中睁开了眼睛,他连忙站起身,朝着来人行礼回答。 “你就是周安民?”来人又打量了他一眼问。 “回这位大人,卑职正是。” “跟我来吧。”来人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接着转身就出了厢房。周安民连忙快步跟上,跟着这个官员离开了等了一天的地方。 出了门,顺着回廊往前走,东拐西绕了一大圈,走了许久也没到,周安民也不知道来人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 正纳闷着呢,又穿过一条胡同,带着他到了一处极为僻静的地方,来人这才指着里面对周安民说你进去吧。 周安民拱手谢过,目送来人离去,等他走后,这才迈步进了院子,进院后就看见一个身穿布衣面白无须的男子站在一间正房门前,见周安民来了,朝着他望去。 “你是周安民?” “回大人,在下正是。”周安民连忙拱手回道,这男子的说话声音尖细,周安民心头微颤,同时一直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如果猜的没错,这个年轻男子是宫里的宦官。 年轻太监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打开了身后的门示意周安民进去。 周安民再一次道谢,这才迈步走了进去。等他进门后,门就被关上了,里面的房间陈列很是简单,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正中的椅子里,因为光线的原因,周安民一时间也瞧不清他的脸,但从对方的架势和姿态,似乎在打量着自己。 “周安民?” “回大人,在下正是周安民。”周安民连忙回道。 “上前来!”中年人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威严,却没有太监的那张尖锐,听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周安民上前两步,这时候眼睛已经适应了里面的光线,瞧清楚了中年人的模样。 这个中年人和外面的年轻太监一样,穿着只是普通的布衣,但他的气度却是不凡,而且他同样面白无须,在他的腰间还挂着一枚玉佩,这枚玉佩一看就不是凡物,其花纹造型绝对是大内之物。 中年人的相貌却是不差,长得仪表堂堂,一双剑眉细长,双目炯炯有神,脸颊修长,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淡笑,一看之下还以为是那位饱学秀才,只可惜唇上无须,缺了些读书人的飘逸。 “在下周安民,拜见魏公!”见到此人模样,周安民心里顿时一惊,连忙朝着魏忠贤行叩拜之礼。 周安民的这番举动让魏忠贤顿时一愣,他好奇地打量着周安民,突然问道:“伱见过咱家?” “回魏公,在下不曾见过魏公。” “那你又是如何认出咱家的?”魏忠贤好奇道。 周安民实话实说:“回魏公,在下刚才在外留意到看门的是宫中官人,能让宫中的官人守门,这天下除了圣上外也就魏公了。何况在下同良卿是好友,良卿同魏公相貌又有几分相似,如此斗胆一猜,谁想就让在下侥幸猜中。” “哈哈哈!你小子,良卿说你机灵,你还真是个机灵人,居然一眼就猜中了咱家的身份,起来吧!” 魏忠贤听了哈哈大笑,心情颇佳抬手让周安民起身。周安民当即站了起来,以晚辈姿态垂手站在一旁。 见他这幅模样,魏忠贤心里更是高兴,接着又问周安民为什么称呼自己魏公而不是喊魏公公?周安民回答道,自己和魏良卿是好友,魏忠贤是良卿的亲叔叔,而今天魏忠贤见自己只是身穿布衣,没有以官服相见。 虽然是在兵部的偏僻场所,可魏忠贤分明是私下见周安民,既然如此官场上的称呼就不合适了,想来想去还是称他为魏公更妥当些。 说完这些,周安民迟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又道,其实他想称魏忠贤为叔父的,可怕这个称呼不妥当,这才改称魏公。 听他这么一说,魏忠贤更乐了,这家伙还真是属猴子的,顺杆爬有一套啊! 魏忠贤本就是地痞出身,市井之徒的习气过了这么多年依旧还有几分,这些年在皇宫大内,魏忠贤各式各样的人见得多了,落魄的时候对自己趾高气扬的有,自己风光了跟在后面拍马屁的也不少,可像周安民这样实在的倒还是头一回瞧见,而且他这些话很对魏忠贤的脾性,又说的的确有道理。 “不错不错,怪不得你这小子如此机敏,居然能提前一步去咱老家走门路,还暗中帮了奉圣夫人的家人,倒也有几把刷子。” “惭愧,小子的那些算计没想还是没瞒过魏公,小子实在是……实在是……。”周安民顿时有些惊惶,连忙又跪了下来。 “起来吧,别老是跪着,男人膝盖如此软还能了得?”魏忠贤一点都不在意,相反越瞧周安民越是顺眼。 如果周安民刚才矢口否认,说不定魏忠贤就要敲打他几句,甚至还会找个借口给他点好看。可没想周安民非但一口承认自己的小算计,还对他如此恭敬,这让魏忠贤心头大定,又觉得周安民是个实在人。 “魏公,小子其实……。” “咱家明白。”不等周安民继续要解释,魏忠贤摆摆手:“人嘛不都是如此,咱家当年刚刚入宫的时候,什么冷眼没见过?什么苦头没吃过?可等咱家一日登天,不仅成了乾清宫大总管,还蒙天子厚恩执掌司礼监,这拍咱家马屁的人一夜间不知有多少。” “这些人中,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不过你和他们不同,咱家仔细打听过了,你去咱家老家时,咱家连乾清宫总管都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你周安民居然能做这么一步,就可不简单了。” “话又说回来,咱家里离家多年,兄长侄儿子在老家度日艰难,之前咱家虽有心帮衬却无能为力。你做了这些事,也算是为咱家了却了些心愿,帮了咱家。况且还有奉圣夫人那边也是如此,夫人知晓后,对你也是颇为赞誉。” “魏公,小的只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而已,魏公伺候皇上,日理万机,小的为魏公做事等于也是为皇上做事,帮魏公去了后顾之忧,才能让魏公安心伺候皇上啊!”周安民也算是豁出去了,都到了这个地步,再肉麻的话说一句也是说,说两句也是说,反正说好话不要钱,为何不说呢? 魏忠贤哈哈大笑,对周安民这个表态非常满意,他打量了下周安民,笑眯眯道:“行了行了,你这个小猴子,你不是说同咱家良卿是好友么?既然如此,直接就喊咱家叔父吧,别再魏公不魏公的,还是叔父听着更合适些。” “小侄见过叔父大人!” 周安民大喜,连忙重新拜见魏忠贤,口中改了称呼,直呼叔父。 ------------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亲切 一声叔父喊出,周安民浑身轻快了几分,魏忠贤瞧着周安民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坐吧。”魏忠贤指着一旁的椅子道。 周安民再谢过魏忠贤,这才小心坐下,坐下时屁股还不敢坐实,只抬着半个屁股虚坐。 瞧着他这幅姿态,魏忠贤对周安民的感官更好了几分。 等他入座,魏忠贤直接告诉周安民,他这一次来京师其实和兵部没什么关系,只是魏忠贤想私下见见他。 当周安民来到院里,见到外面守门的年轻太监时就知晓了。接着,魏忠贤询问了几句周安民的情况,包括他在平顺做驿丞和锦衣卫内部挂职的一些情况,对此周安民是有一说一,丝毫不敢隐瞒。 当问到铲除闻香教一事时,周安民除了隐去朱慎锥的情况,其余部分基本说的都是实话,其中也包括用锦衣卫的名义调动王家村军户协助一事。 魏忠贤对这个颇有兴趣,细问了几句,周安民绘声绘色给他讲述了当初是怎么得知赵屋岭的情况,又怎么打探到姜水山一伙人的异常,接着是如此上报给锦衣卫,锦衣卫那边又如何批复自己,自己在没有锦衣卫支持的情况下,用自己锦衣卫的身份找到妻族舅家所在的王家村帮忙,出动那边的军户冒充羊头山的人混了进去,然后乘其不备突然发难,这才打了姜水山一个措手不及。 在赵屋村一战,周安民这边付出了不少代价,这才好不容易干掉了姜水山。随后,又带人马不停蹄地赶往赵屋岭,彻底剿灭了姜水山在赵屋岭的手下。 周安民本就是驿丞,驿丞就是地方招待所所长,干这份工作关键就是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要察言观色和嘴皮子,周安民丝毫不差,至于这脸皮就更不用说了,做驿站工作碰上一些难伺候的官员是常见的事,如果拉不下这脸,嘴皮子又不能说,这个工作也干不好。 周安民颇有几分说书人的天赋,不仅讲的绘型绘色,而且惊险高潮之处拿捏的恰到好处。 魏忠贤一开始只是随口一问,可随着周安民的讲述,他居然渐渐被所说情节给吸引住了,随着故事高潮迭起,刀光剑影下紧张万分的描述,魏忠贤越听眼珠子越亮,当他听到周安民比划着提着刀子砍下姜水山的脑袋,然后手提脑袋冲着姜水山的那伙人大喊声:“一阵风头颅在此!尔等反贼还不束手就擒!” 这时候,魏忠贤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也沸腾了起来,情不自禁一拍大腿,连喊了三个好字。 “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等本事?”等周安民说完,魏忠贤忍不住赞了一句。 周安民很是谦虚道:“小侄自小就精于弓马,拳脚功夫还算过得去。不过相比表弟王晋武可就差远了,他的身手在王家村可是这个,就算在整个卫所,能和他比的也没几个。” 见周安民竖起大拇指,魏忠贤也不由得感慨道:“这倒也是,市井之间好汉比比皆是,更不用说卫所里了。想当年咱家年轻在老家厮混的时候,打起架来也是不要命的主,不是咱家吹,寻常三五个汉子都不能近咱家身的。” 说到这,魏忠贤神色中有些缅怀,似乎回想道自己当年在老家当混混的时光,又摇头叹道:“这一晃就是那么多年了,咱家现在也老了,这身手也大不如从前呀。” “叔父您说的那里话,侄儿见叔父您如今依旧气宇轩昂呢,就算上了年纪,这底子在绝对不会差,只不过可惜现在可没叔父您老出手的机会了,要不然您老如果当时也在,说不定这姜水山的脑袋哪里轮得着小侄出手?恐怕早就被叔父给直接取走了。” “哈哈哈!你这小猴子,这话说的怪好听的,咱家喜欢,哈哈哈哈!”魏忠贤顿时大笑起来,周安民这话虽是马屁,可魏忠贤听着的确舒服,更何况魏忠贤自己又不是没经历过类似的事,虽然不像周安民直接操刀子那样的风险,可年轻时候架没少打,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又当了太监,魏忠贤心里依旧有着几分当年豪气呢。 笑了一阵,魏忠贤又问起了王家村和羊头山的情况,周安民告诉魏忠贤,王家村的百户是自己妻子的舅舅,舅舅王荣和表弟王晋武虽是百户,却一直带着王家村的军户不忘自己的身份,平日里操练什么的从来没有松懈过,一直期待着能为朝廷效力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至于羊头山,那边原本是一群流民,因为地方官员的迫害,这些流民流落到羊头山落草。后来周安民得知后,花了些力气把他们安抚了下来,现在羊头山这些流民暂且由王家村和自己管着,在羊头山上开荒种地,也算是给这些人找了一条生路。 听到是这样情况,魏忠贤点点头,说了一句这个事办的不错,老百姓过的不好,地方官是有很大责任的。这些地方官只懂做文章不会做事,甚至逼良为盗实在过分,而他和王家村的人居然能用这样的手段把这些人重新引上正途,也算是功德无量,做了件好事。 魏忠贤说这些话倒不是可怜羊头山的那些人,只不过瞧着周安民顺眼罢了。对魏忠贤来说,区区草民又算得了什么?这些人死活跟他又有屁关系。当年魏忠贤当混混赌博欠了一屁股债,为了还债就连自己老婆都给卖了,这样的破事都能干得出来,难道真以为魏忠贤是活菩萨了? 说完了闻香教的事,魏忠贤又问周安民既然这个功劳立下了,锦衣卫那边给了他什么赏赐。 一听这问,周安民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他干笑两声回答说锦衣卫那边已经给他记下了功劳,现在赏了他一个权小旗的职务,至于其他的暂时还挂着,不过他上司已经和他保证,这份功劳不会亏了他。 “你呀伱,还是太年轻呀。”魏忠贤摇头叹道:“功劳哪里有挂着的道理?这一挂天晓得挂到那年。这些事需趁热打铁才是,按你这份功劳,别说一个小旗,就是给个百户也不为过呢。” “叔父说的是,小侄……小侄我……。”周安民低下头,一副为难的模样。 见他如此,魏忠贤又笑了:“行了,别在咱家面前惺惺作态,你走咱家的门路不就是为了此事么?既然今日喊咱家一声叔父,咱家也不能眼看着你这个侄子受了委屈,这个事咱家给你做主了!” 周安民猛然抬头,满脸欣喜,同时又带着忐忑,他起身就冲着魏忠贤跪下,磕头道:“叔父之言小侄感激不尽,不过这是锦衣卫内部的事,叔父如今虽位高权重,但要插手锦衣卫之事恐怕也是不易。如小侄之事让叔父为难,小侄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要不这事还是暂且放一放吧,反正小侄这么多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小侄年轻,以后终究还有机会……。” “你这小猴子,行了,地上凉,起来吧。”魏忠贤心里舒坦,抬手让周安民起身,随后笑道:“锦衣卫好大名头,呵呵,怎么着?还怕咱家惹不起不成?放心!咱家背后可是皇爷,这天下谁还能大过去皇爷?” “再说了,奖罚不明,本就是锦衣卫的问题,咱家执掌东厂,东厂有监察锦衣卫职权,这本就是咱家的权限,你这个事咱家给你办了。” “对了,咱家想了想,以你此功劳别说百户,就算升个镇抚使也当得了,要不咱家帮你运作一番,直接调你来京去北镇抚司衙门如何?” 周安民一愣,连忙又磕头谢过魏忠贤,这才说自己没想升这么高,镇抚使这个职位实在是太高了,他一个区区锦衣卫校尉一下子到这个地步恐怕不妥。而且他家人都在山西,如果入京也不方便,在京中也没认识的人,就算来了京师锦衣卫衙门那边恐怕有些事做起来也会受到打压。 周安民觉得自己还是留在山西更好些,一来是家人在,二来山西那边他熟悉,至于其三,如果能升职,在山西做官也便利些,以后还能帮魏忠贤做些事。至于职务什么的,镇抚使实在根本不敢想,能有个总旗、试百户什么就足够了。 不过周安民还提出一个请求,就是王家村那边妻子的舅舅王荣,之前动用了王家村的力量才做成了那事,王荣王晋武父子一直都有为朝廷效力的想法,却没什么机会,之前的功劳锦衣卫那边没办法给王荣父子论功行赏,如果可以的话,希望魏忠贤能否考虑一下王荣父子,在卫所帮忙谋一个职务,给他们为皇上和魏忠贤一个效力的机会。 周安民的这番话让魏忠贤若有所思,不过魏忠贤并没有给周安民任何回答,接着几句话就转到其他方面。 和颜悦色地又和周安民聊了一会其他话题,瞧着天色差不多了,魏忠贤起身说今天就到此吧,他还得回宫去。 至于周安民,可以在京师住上几日,顺便去瞧瞧魏良卿,说魏良卿已在京师安置了下来,他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既然来了,就不用急着马上走,都是自家人,索性就留在京师过年吧。 说完,魏忠贤就离开了,周安民恭恭敬敬地送走魏忠贤,等魏忠贤走后,他才发现大冷天的,自己内衣居然被汗打湿了。虽说魏忠贤对他和颜悦色,可第一次见魏忠贤,周安民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说话间极其小心,现在人已经见了,之后究竟是什么样的结果,周安民心中还是有几分忐忑。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副千户 回到住处,周安民一夜都没睡好,翻来覆去思索着他今日见到魏忠贤和那些对话。 第二日,周安民起后先找了家店铺买了些礼物,随后就按着昨日魏忠贤告诉他的地址去寻魏良卿。 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到了魏良卿所住的地方一瞧,周安民心里也不由得感慨。 两个月前,魏良卿还是一个在家种地的泥腿子呢,这如今一转眼就成了京中新贵了。 他现在所住的宅子一看就不简单,高门大院,一副气派的模样。 上前拍门,开门的仆人见了周安民上下打量着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周安民笑呵呵地告诉了对方自己身份,同时也提了一句魏忠贤魏公公,仆人这才露出了笑容,连忙把周安民请了进去,先让他在门房稍等,他进去禀报后,这才急急返回连连向周安民拱手行礼道歉。 接着,进了里面,这宅子可不小,前后有好几进,到了后院才见到迎出来的魏良卿。 魏良卿早就不是之前的打扮,来京师的时候,魏良卿穿着是布衣,而且这身布衣还是周安民帮他置办的。当时的魏良卿穿布衣的时候还有些不自在呢,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没穿过这么新的衣服,行走之间还小心翼翼,生怕给弄脏了。 可现在的魏良卿却是一身绫罗绸缎,胖了不少,气色比之前红润了许多,见了周安民后,魏良卿快步朝他走来,一副极其亲热的样子。 两人寒暄了几句,魏良卿带周安民进了屋,到了屋里有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婢上了茶水和点心,放下茶点行礼后这才退下。周安民见了这一幕,心里说不羡慕是假的,一个泥腿子靠着自己的叔叔一步登天,过上了如此富贵生活,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喝茶聊天,魏良卿对周安民依旧亲热非常,这让周安民心中定了许多。别看魏良卿一步登天,不过还算认自己这个兄弟,而且魏良卿对周安民着实不错,不仅问周安民什么时候来的京师,还让周安民住在自己家中,另外还要主动介绍自己叔叔魏忠贤给他认识。 说着话,周安民告诉魏良卿自己已经见过魏忠贤了,他现在住这也是魏忠贤告诉自己的。听到这,魏良卿这才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开心地和周安民说起了他们分手后的经历,这一个月来的变化让魏良卿现在都彷如梦中一般,有时候早上睡醒,看着四周的陈列,还有身上穿着的衣服,魏良卿有时候还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呢。 当日,魏良卿设宴招待周安民,两人好好喝了一顿酒,尽兴后,魏良卿就把周安民留下了住,说马上就要过年了,现在再回去恐怕也来不及,倒不如陪同自己一起过年。 他一个人在京师,叔叔魏忠贤常在大内很少才能出宫,他住这么大的房子,虽然家中有这些仆人奴婢,可说实话住久了没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也实在无聊。周安民这回来的正好,可以多陪陪他,对此周安民倒也没推辞,原本魏忠贤就有这个意思,而周安民自己也有这个想法。 就这样,周安民在魏良卿家住了下来。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不是饮酒闲聊,就是结伴在京师四处闲逛,本就关系很好的两人几乎形影不离,越发亲近。 转眼就到了过年时候,大年三十这一日,周安民也是和魏良卿一起过的。这些日子一直没见魏忠贤,原本以为他会来,谁想却没到,估计他在大内陪着皇帝呢。等过了初三,魏忠贤这才抽空来了一趟魏良卿的宅子,两人给魏忠贤磕头拜了年,魏忠贤笑呵呵地说了好,受了他们的礼物,这才让他们起来说话。 闲聊了几句,一起用了午饭,等吃完午饭后公务繁忙的魏忠贤就要回宫去了。 周安民和魏良卿送魏忠贤出门,到了门外,魏忠贤上车前停顿了下,转身对周安民说了一句话,告诉他这几日可以先回去了,等回去后好好歇息几日,再给王荣那边带个口信,接着他们耐心等着就是。 听到这,周安民顿时大喜,连忙谢过魏忠贤。魏忠贤摆摆手,意味深长对周安民道以后好好做事,不要辜负了他的期望,周安民拍着胸口表了一番忠心,随后送魏忠贤上了马车,等到马车走远了,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离别之前,周安民把身上带着大部分银子都留给了魏良卿,魏良卿原本是不想收的,自家兄弟帮个忙怎么了?哥们之间还要什么银子?不过周安民告诉他,魏忠贤帮自己运作了些事,哪怕是自家人,有些事还得下面人去办,这也得花银子不是?再说了,他现在在京师住着,京师居大不易,手上多些银子总归是好的,这也是自己一份心意。 就这样,魏良卿才收下了这些银子,接着依依不舍和周安民道别。 周安民收拾行装,和来之前一样骑马离开了京师,出了京师后快马加鞭就往家里赶,终于几日后回到了平顺。 到了家,京师的一行周安民也没和朱秀儿多说什么,只是简单以公干什么的含糊了过去。不过他写了一封信,仔仔细细在信里把这次去京师的经过告诉了朱慎锥,又把魏忠贤点他的话也写了上去。 等信通过驿站送出去后,周安民能做的事也全做完了,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了。 周安民原本为要等些日子,至少也得朱慎锥收到自己的信后来寻自己才会有消息。 但周安民实在没想到消息会来的这么快,回到家仅仅过了两日,朝廷那边就来人了。 来的人是一个武官,不是一个人来的,前呼后拥还带了好些人,周安民见了实在是吓了一跳。因为这人穿着的服饰居然是正二品武官,这个官职可是不小,而且这人年龄也不大,看起来也和周安民差不多。 见了对方,周安民连忙恭恭敬敬上前行礼,可还没等他弯腰,来人就一把扶住了他,非但如此还和颜悦色,一副很是亲热的模样。 等报了姓名周安民才知道,此人是故兵部尚书田乐之孙田尔耕,以祖荫积官在五军都督府任职,现在的官职是都督府佥事。 这个官职不低了,按照朱元璋当初设立五军都督府的时候,五军都督府才是真正掌握军权的机构,换而言之就等于后世的总参谋部或者三军司令部。 五军都督府有大都督一人,下分中军、左军、右军、前军、后军五军都督府,每个都督府各有左右都督、左右同知和都督府佥事等职,其官职高于文官,通常都是由朝廷的勋贵宿将担任。 但自洪武朝后,大都督一职是空缺的,最高者也不过左右都督而已,左右都督为正一品,同知从一品,都督府佥事正二品,其职位都是朝廷大员,为皇帝掌控军队。 不过土木堡之变后,由于勋贵在此一战损失惨重,五军都督府实力大损。随后于谦以兵部尚书之职力挽狂澜,于谦之后文官崛起,五军都督府的实权进一步削弱,而今原本属于五军都督府的权利大多已转至了兵部,这个原本最强大的军事机构基本成了摆设。 现在五军都督府说白了就是一个养老的地方,安置一些勋贵在内,此外就是给予一些老臣子孙的祖荫赏赐。就像田尔耕,虽说他是正二品都督府佥事,可手上根本就没什么权利,只是一个荫官罢了,不明白的可以参考常凯申给养老军阀封的“高参”。 可不管怎么说,品级却是实实在在的,对于周安民来讲,田尔耕可是不折不扣的大人物。 “田大人……。” “嗨,都是自家人,叫着这么见外干嘛?”田尔耕一摆手,哈哈笑道:“周兄弟和良卿是好友,我同良卿私下关系也不错,出京的时候还和良卿一起喝了顿酒呢。对了,良卿特意向我提起兄弟你,让我来山西后问候一声呢。” “论年纪,愚兄痴长兄弟几岁,要是兄弟不弃,喊我一声田兄即可,再说了,我这个官职看着唬人,可实际上狗屁不是,要不是因为有差事,一路便利些,也懒得穿这一身。” 拉这周安民的手,田尔耕笑呵呵说道。周安民顿时就明白田尔耕的意思了,闹了半天这家伙也是投靠魏忠贤的人之一。至于他说和魏良卿熟识,这个周安民只是一笑,他之前在京师住魏良卿家中这么多日,两人好的穿一条裤子,魏良卿可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田尔耕。 所以说什么熟识,恐怕是田尔耕自己脸上贴金,为了拉近双方的关系罢了。不过他说出京之前和魏良卿一起喝过酒,这也许有一些可能,毕竟田尔耕的品级不低,这一次魏忠贤让他来山西跑一趟,借此认识魏良卿也是有可能的,这么算起来的确是自己人。 话再说回来,田尔耕的身份比周安民高了不知道有多少,自己能搭上魏忠贤只是机缘巧合罢了,未来这样的人在魏忠贤那边肯定会有重用,周安民本就是心思玲珑之人,怎么可能得罪田尔耕?当即诚惶诚恐推辞了几句,这才改口称了田尔耕为兄。 两人见过,客套了几句后,田尔耕就先办事。他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公文,宣布了周安民的职务变动。 公文中说,鉴于周安民剿灭闻香教有大功,又在锦衣卫多年兢兢业业,现升迁周安民为锦衣卫潞州卫千户所副千户,实领千户职权。 宣布完后,田尔耕把公文和任命文件亲手交给了周安民,拱手向周安民道贺,周安民下意识接过后,看着手里的东西,神色一时间有些恍惚,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从一个不入流的校尉一跃就成了锦衣卫潞州卫千户所副千户,而且实际掌管千户之职,一步登天,饶是有所准备的周安民在这样巨大的冲击下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周安民的担忧 当初朱慎锥给周安民指了魏忠贤这条门路时对他说过,一旦这条路如能走通,别说一个从六品的小旗,运作的好,哪怕就是运作镇抚使和指挥佥事都有可能。不过周安民还说,无论是镇抚使还是指挥佥事,都不如在山西地方当一个锦衣卫千户所千户来得实惠。 当初周安民听这话只是笑笑,自觉得这个可能很小。毕竟他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校尉,被说千户这样的锦衣卫高官了,就算给他个百户,周安民恐怕做梦都要笑出声来。 之前去京师见了魏忠贤,魏忠贤也答应了替他安排,甚至还提出让周安民去京师北镇抚司任职,那时候周安民就知道自己这个官肯定是升定了。不过就算这样,周安民也觉得最多也就是试百户或者百户的职位,可谁想到回到家中没几日,正式任命就下来了,居然给了他一个副千户的职务。 更关键,这个副千户还实领千户之职,也就是说在山西潞州卫的锦衣卫千户所,周安民是实际上的一把手。从一个校尉突然就成了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这样大的变化怎能让周安民一时发愣? 直到田尔耕见他发呆,笑呵呵地提醒了他一句,恭贺他当上副千户的时候,周安民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向他回礼道谢。 “呵呵,周兄弟,这可是你应得的功劳,不瞒你说,以后我们哥俩就在一个锅里抡勺子了,蒙魏公公厚恩,也赏给了哥哥我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实职,今后我们兄弟是实实在在的自己人,以后得多多相互照应才是。” “哎呀,田兄,这……这如何使得?您这可是卑职的上官呀,兄弟我要靠您照应才是呢。”周安民又是一惊,连忙向田尔耕道不是,田尔耕笑着摆手说,官职什么算得了什么?如果不是周安民没去京师任职的想法,自己还没这个机会呢。 大家都是自己人,都是为皇上和魏公公办差,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兄弟之间多多亲近,这日子长着呢。 两人聊的很是亲热,田尔耕这家伙比周安民还会来事,当日周安民特意备下酒席,招待田尔耕。 喝了几口酒,田尔耕兴起之下就要拉着周安民要结拜为兄弟,周安民原本说这可不敢,实在高攀,可这话一出田尔耕就不高兴了,借着酒劲嚷嚷说周安民是不是瞧不起他?如果瞧得起自己,就不用推辞。 无奈,周安民只能哭笑不得地在田尔耕强烈要求下烧了黄纸斩了鸡头当成拜了把子。礼成后,田尔耕对周安民更是亲热,一口一个二弟,而周安民也顺水推舟,改口称起了大哥,还特意把妻儿喊来让她们见过这位结拜大哥,见了朱秀儿和周安民的两个儿子,田尔耕更是高兴,直接从怀里掏出礼物硬塞给周安民,说来的匆忙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些算是给弟妹和两个侄儿的见面礼。 这一顿酒喝的很是尽兴,喝多了的田尔耕还告诉了周安民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对他妻舅王荣的事也成了。这一次来,他不仅要到周安民这,还得去一趟王家村。 和周安民一样,上面给了王荣一个潞州卫指挥使的职务,也就是说以后潞州卫这个地方,卫所指挥使就是王荣,锦衣卫千户实际由周安民担任,这样一来整个潞州卫就等于都被魏忠贤的人给把持住了。 魏忠贤让田尔耕给周安民带了话,上任之后和王荣好好经营潞州卫,监察地方动静,训练士卒,未来魏忠贤或对他们有大用。 听了这番话,周安民当即拍着胸脯保证,说了一些生是魏公公的人,死是魏公公的鬼之类的话。田尔耕笑着纠正说这话有些过了,应该是生是皇爷的人,死是皇爷的鬼才对。周安民一拍额头说对对对,不过他说魏公公也是一样,魏公公代表的就是皇爷,他之前话也不算错,为魏公公效力不也是为皇爷和朝廷效力么?不管怎么说,魏公公不仅是自己的恩人,还是自己的叔父呢。 一顿酒喝得酩汀大醉,周安民最后还是老唐帮着扶回后院的,田尔耕也好不到哪里去,早就喝多了直接躺在客房的炕头睡着了。 醉醺醺地进了屋,挥手让老唐回去歇息。等老唐关门走后,刚才还一脸酒意的周安民瞬间就没了半分醉色,走到西屋的炕头坐了下来。 孩子们已经睡了,听到动静的朱秀儿从东屋走了出来,到了这边见周安民一身酒气坐在炕头不动,她忍不住责怪了几句说他怎么喝这么多,连忙去给他弄醒酒汤。 “不用了,给我倒杯水就行。”周安民喊住了妻子,轻声说道。 “你没事吧?”朱秀儿连忙先倒了杯水来,看着周安民一口喝了半杯,忍不住关切地问。 周安民笑笑:“没事,虽喝多了些却没怎么醉。我一身酒气今晚就不回东屋睡了,伱先回去歇息吧,晚上我就在这凑合一宿。” “孩子都睡了,你喝了酒,要不我……。”朱秀儿迟疑道。 周安民摆摆手说:“无妨,这酒味实在冲人,你还是回去吧,我一个人没事,这就歇了。” 说着,周安民让朱秀儿回屋去,见他如此朱秀儿也不再勉强,再给他倒了杯水放在炕头,叮嘱他晚上口渴了记得千万喝水,随后就回了东屋。 等朱秀儿回去后,周安民依在炕头,也没再去喝水。屋里的油灯已吹灭了,四周漆黑一片,周安民今日酒虽喝的不少,可他头脑却很清醒,刚才的那副醉态都是他故意装出来的。 田尔耕的到来和带来的消息让他实在有些意外,同时也很是兴奋。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驿丞和校尉,而今日起,却一步登天成了锦衣千户所的实权人物。 这一切仿佛有些虚幻,却又是实实在在的。而且就连王荣也成了卫所的指挥使,之所以能够有这样的变化,都和朱慎锥当初的指点还有魏忠贤的提拔有关。 他自己都没想到,一切来的这么轻而易举,一切又来的如此突然。兴奋之余,周安民又不由得有些忐忑,他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突然就登上了如此重要的职务,这样真的好么? 朝廷的官职,凭着一个太监就能一言而定,这实在有些离谱。而且不仅是他,就连田尔耕这样的大人物也是如此,作为正二品的武官,他居然也巴结上了魏忠贤,还拉着自己硬要结拜,周安民可不觉得自己真有那么大魅力,归根结底不就是看重自己和魏良卿的交情么?要不是这样的话,以田尔耕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瞧得上自己? 再联想到当初朱慎锥对自己所说,现在再回想起来,周安民觉得朱慎锥实在是算得太准了。可是朱慎锥又是如何有这么大的把握?又怎么确信这个事一定会成呢? 前前后后,为这个事朱慎锥已经花了六千多两银子了,这笔银子可不是小数,而且朱慎锥还告诉自己,等自己的职务确定,王荣那边也安排好后,未来他会想办法每年再弄银子帮他们打通关节,稳固地位。 虽然是亲人,可朱慎锥这样做实在有些无法理解。朱家之前的情况周安民是很清楚的,朱慎锥之前过的什么样的日子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靠着走私盐冒险,这两年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去年的时候朱慎锥用手段弄垮了平阳刘家,借此机会把刘家的盐铺搞到了手,随后又走起了北边草原的买卖。 这一步步下来,朱慎锥的所作所为周安民都看在眼里,他赚的那些银子也都是靠着他冒风险得来的,这可不是什么小风险,说不好听就是提着脑袋才换来的。其中也包括上回和姜水山的火并,那一次的风险如何,作为亲在现场的周安民心里很清楚。 周安民虽然做人八面玲珑,但他却不是什么小人。他搭上魏忠贤是朱慎锥的意思,而且后面一步步走来也是机缘巧合。对于魏忠贤这个人,周安民亲自打过交道,对这个人周安民有些说不好,魏忠贤对他算是不错,表现的也很亲热,可周安民总感觉魏忠贤骨子里有一种普通太监没有的狠劲和毒辣,这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和这样的人走的太近,真好么? 还有今天的田尔耕也是一样,说实话周安民和他接触没多久就知道田尔耕是一个唯利是图有奶便是娘的小人。别看现在和自己亲热非常,还拜了把子,但这都是建立在他和魏忠贤、魏良卿的交情之上的。 如果没有这一层关系,田尔耕哪里会是这样的嘴脸?他周安民这么多年驿丞当下来,自认看人还是有一套的。 更重要的是,周安民一直看不透自己的妻弟朱慎锥究竟想做些什么?他花这么大的力气,又谋划了如此长远,还有他对王家村的影响力和收复了羊头山、赵屋岭、赵屋村的村民等等,如果说仅仅只是为生意的话周安民是根本不信的。 既然如此,那么朱慎锥这么又是为什么呢?想出人头地?这也不可能啊!朱慎锥可是宗室,大明的宗室是怎么样,皇家对宗室的态度又是如何,他周安民会不清楚? 可要说朱慎锥别有用心?但怎么看也不像。如果说朱慎锥有反心要造反,打死周安民也不相信,毕竟造反可不是小事,而且当年宁王那么大势力都没成功,凭朱慎锥这么一个低级宗室就想做成?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呢。 想来想去,周安民想得脑子疼,他最后索性不想了,这事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自己已经成了副千户,舅舅王荣马上也要当指挥使了,未来怎么样,等屁股坐稳了再细思也不迟。 ------------ 第一百二十五章 见过指挥使大人 田尔耕在周安民这里呆了一晚第二日就走了,他接着就去了王家村宣布对王荣的任命。 朱慎锥得到消息是几天后,等他知道这些的时候,周安民已准备走马上任,至于王荣也就此摇身一变,从一个普通百户居然成了潞州卫指挥使。 这样的变化对于周安民和王荣来说都是极其惊喜的,甚至有些措手不及。不过朱慎锥倒丝毫不意外,因为在最初他让周安民去魏忠贤的路子时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点。 如果是在一两年后,等魏忠贤彻底成为“九千岁”,再找魏公公的门路就没那么简单了,可现在却不同。因为挑选的时机恰到好处,魏忠贤虽开始受天启皇帝的重用,但手上的权利并不多,其权势也远没后来那么大。 而且刚冒头的魏忠贤手里也没什么可用之人,胃口远也没后来那么大,这个时候周安民只需要付出不多的代价就能达到目的。而事实也是如此,在魏忠贤得知周安民的情况,顿时起了拉拢周安民的想法后,这个事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成了。 别看一个锦衣卫副千户和卫所指挥使的职务对普通人来说高不可攀,可对魏忠贤来讲根本不算什么。 大明如今文贵武贱,魏忠贤如果想要运作一个文官,哪怕是七品的知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武官就不一样了。 这两个职务属于武官,而且还只是中级武官。在如今的大明文官的地位远高于武官,一个普普通通的正七品巡按御史就能指着总兵骂娘,对下面的副将参将就更不用说了,高级军官见了文官先天就低一头,文官集团根本就看不起这些丘八。 卫所不是边军,卫所的任命权在五军都督府,这些年来,下面的卫所早就烂到根了,兵部根本就没把地方卫所当一回事。 王荣当上潞州卫指挥使,只需要通过五军都督府任命即可。这对魏忠贤来说更是容易,其他的不讲,仅仅就刚刚投靠他的田尔耕就能搞定。 事成了,朱慎锥心里阵阵兴奋,他第一时间就先去了王家村见了王荣,王荣这时候还被如此巨大的冲击没回过神呢。 虽说之前朱慎锥私下和他提过,告诉王荣自己和周安民在帮他运作卫所的职务。王荣也和朱慎锥就这个事讨论过一二,但在王荣心里对此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因为王荣觉得,哪怕就是找到门路,花了银子,充其量得个卫镇抚职位了不得了,顶天了也就是个指挥佥事。 朱慎锥提到的指挥使和指挥同知,王荣只是晒然一笑,当是自己外甥在哄自己呢。可他怎么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上面就任命自己为潞州卫指挥使了,当事实摆在王荣面前的时候,王荣整个人都是晕的。 “舅!舅舅!” 赶到王家村,进了王荣家门,到了正屋一眼就瞧见王荣大模大样地坐在那边,身上穿着崭新的指挥使官服,一副威严的架势。 不过朱慎锥怎么瞧着王荣神色有些不对劲呢?这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目光发散着,连自己到了跟前都没反应。 心里顿时打了个突,朱慎锥连忙伸手在王荣面前晃了晃,这不会是高兴坏了吧?就和范进一样中了举迷了心窍? “这是怎么了?” 王晋武撇撇嘴:“朝廷的任命下来后就乐成这样了,不过六哥你放心,找大夫看过了,说我爹没事。” “都这了还算没事?”朱慎锥疑惑地再朝王荣望去,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要是王荣真迷了心窍,这好事就成坏事了,实在不行得赶快请名医来看才是,王家村这边能有什么好医生?得送去平阳府啊! “真没事,你要不信,等着呀!”见朱慎锥一副紧张的样子,当儿子王晋武却丝毫没担心的模样,他让朱慎锥看着就是,当即走到一旁,咳嗽两下清清嗓子,随后突然就大喊道:“指挥使大人!” 话音刚落,王荣刚前还没聚焦的双眼顿时就来了神,整个人一下子就挺直起来,只见王荣正襟危坐,开口就答应:“何人要见本官呐?” 这个反应让朱慎锥一愣,王晋武给了他一个眼色,眼色中仿佛告诉朱慎锥:“这不就好了么?” 接着王晋武蹭蹭上前两步,冲着自己老子就单膝跪地:“禀报指挥使大人,小的王晋武见过大人……。” “你这臭小子!耍伱爹呢?还不给老子起来!”王荣定睛仔细一看,这不是自己儿子么?当即就骂了一句。 王晋武干脆利索从地上站起,拍打了两下膝盖上尘土撇嘴就道:“我说爹,您再这么下去连儿子我都快要不认识了,行了呀,在家乐呵两天可以了,以后的日子有的您乐呵的。您不瞧瞧,这是谁来了?都招呼您老半天了。” 王荣顺着王晋武手指瞧去,这才见到一旁哭笑不得的朱慎锥,他拍拍额头,回过神一时间倒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什么时候来的?” 朱慎锥也不好说自己来了好一会儿了,要不舅舅的面子何在? “刚到呢。” “刚到就好,刚到就好。”王荣下意识回道,接着看着一旁偷笑的王晋武,肚子里就冒起一团火,当即就劈头骂道:“你小子,没见你六哥来了?还不去沏壶茶来?没眼力劲的玩意!” “是是是,我这就去,这就去。”王晋武连忙点头,冲着朱慎锥使了个眼色,赶紧拔腿就跑。 自己老爹这几日一惊一乍的他也习惯了,每日里总得来这么一阵。不过还好,大夫说这是欢喜坏了,等过些日子就没事了。 话说回来也是,王荣这辈子当了大半辈子的百户,再说他这个百户也是世袭的,而且说是百户,实际上就是王家村的村长而已,管的也是王家村里的这些人,什么百户不百户的,就是那么一个名头罢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王荣猛然就成了潞州卫指挥使,这可是正三品的武官啊!王家有这样的殊荣,还是当年祖辈的时候才有的呢。自从蓝大帅在洪武爷手里坏了事,王家早就不是勋贵一员了,这么多年下来,和普通军户没了区别。 现在王荣摇身一变成了卫所指挥使,换而言之就从普通的民兵连长变成了军分区司令,说一步登天丝毫不为过。 虽然这些年卫所大不如从前,许多卫所也早就名存实亡,可不管怎么样,卫所指挥使的职务和品级却是实实在在的,而且他们所在的地方可是山西,相比中原其他地方,山西的卫所还没彻底烂掉。 一切就和梦里一样,王荣是又惊又喜,在这种变化之下,精神上受到点影响也是很自然的。不过王荣也就是高兴那么一阵子,远没到迷了心窍的地步,这不现在朱慎锥来了,回过神的王荣回头想着刚才自己的状态,倒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呢。 朱慎锥也没再提刚前的事,坐下后就问起了王荣具体情况。王荣告诉朱慎锥,指挥使的职务已经落到了自己头上,潞州卫那边也等着自己去上任呢,不过怎么上任,接下来怎么做,王荣一时间也没细想,正好朱慎锥来了,他打算听听朱慎锥的想法。 “呵呵,这不容易?舅舅,您现在可是指挥使,直接上任就是。” “说的轻巧?”王荣摇头道:“卫所里的那些道道我还能不明白?而且这回去的又是潞州卫,潞州卫和我所在的卫所本就不是同一个卫所,去了那边要没点准备,你舅舅我不给人玩死也得玩残。” “今天你来的正好,帮舅舅参谋参谋接下来安排,有些事得马上准备起来。” 王荣的话也不算错,卫所实际上和一个小型社会没什么两样,王荣这个指挥使是直接空降的,之前的潞州卫具体情况安排朱慎锥也不清楚,这还没来得及打听呢。 但作为空降的一把手,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如果打不开局面,他这个指挥使也坐不稳位置。 这实际上就和朱慎锥前世官场职场的经历没什么区别,道理是一样的。朱慎锥给王荣提了建议,让王荣带些人一起上任,尤其是从王家村里挑选些信任的子弟跟着去。 这些人跟着王荣一起去潞州卫,这样的话王荣手上就有了可以动用并信赖的一份武力,哪怕卫所那边有人要对王荣不利,王荣手上有这些人,人家也要掂量一下。 卫所指挥使是由五军都督府任命,但指挥使以下一般都是世袭军职。其中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卫镇抚还好些,作为指挥使的副手和直接下属,一般来说无非就是权利的多寡罢了。 等到了卫所,先摸清楚情况再说。然后该拉拢的拉拢,按安抚的安抚,把这些人全部搞定就算站住脚了。不过下面的千户所、百户所就不一样了,虽然也是卫所管辖,但相对独立性较强,就和王家村一样,虽属于千户所和卫所下,可实际上等于是一个小型的独立王国,一直以来不都是王荣说了算么? 在这种情况下,王荣暂时无需去碰千户所和百户所的利益,从其他地方下手,比如说羊头山、赵屋岭、赵屋村这些地方,这是自己人的地盘,正好接着卫所的名义设置新的百户所,然后通过正当途径扶持,等有了一定实力,再考虑其他。 无非就是恩威并用,上任之后仅仅拉拢也是不够的,还得适当烧几把火才行,也这办法竖立威信,让卫所上下知道王荣不是好糊弄的。 这个火怎么烧,又怎么下手,朱慎锥不必多说,王荣这么多年能把王家村打造的如同铁桶一般,手段本就不缺,再加上周安民如今又是锦衣卫潞州卫的副千户,实掌千户之职,他们两人联起手来,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相互配合,要做到并不难。 ------------ 第一百二十六章 赴任准备 王荣颔首点头:“带多少人去妥些?” “自然是越多越好,舅舅,我琢磨了下,王家村这边让晋武一起跟着去,能带多少就带多少,还有羊头山和赵屋岭那边也抽调些人,这样的话才放心些。” 王荣仔细想想,摇头道:“人可以带,但无需带这么多。” “舅舅!” 王荣道:“我这一走,王家村这边也要留人在,带这么多人走王家村这边就空了。羊头山和赵屋岭那边可以抽调,但也抽调不了几个。何况,走盐的买卖和北边的生意都缺不了人,再过些日子就要开春了,你手上没人也是不行。” “这样吧,晋武跟我走,王家村这边暂时交给初二和夏冬管着,有他们在帮衬着你做事也便利些。羊头山和赵屋岭那边我再挑几人跟我过去就足够了。” 见朱慎锥开口还要说什么,王荣笑呵呵地拍拍他肩膀道:“放心,你舅舅我也不傻,再说我去是卫所上任,又不是去边关打仗。卫所里的那些道道也就那么回事,说起来无非就是利益二字。等到了那边,看情况再定,能安抚的就安抚,能拉拢的就拉拢,实在不识趣的,等过些日子腾出手再收拾也不迟。” 见王荣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朱慎锥也不再说什么。王荣讲的也有道理,而且对于卫所的情况王荣要比朱慎锥了解的更多,这么多年他能把王家村经营的和铁桶一般,这手段本就不差,哪怕现在是指挥使,无非就是职务不同,道理却是一样的。 点点头,既然王荣心里有了想法,朱慎锥就不再多劝,此外他们之前已经讨论过卫所的安置,只是当初没有确定去哪个卫所罢了。 王荣担任指挥使,许多事都要一步步来,有些事也急不得。 “舅舅,这回来给您带了些银子,到了那边不光是卫所,还有地方官场打点也都用得着。”朱慎锥把带来的金银珠宝交给王荣,王荣接过看了一眼,合上后点点头。 “伱手上的银钱还凑手不?这马上就要开春了,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去草原?”王荣问。 “这个您放心,上回去获利不少,这些日子盐铺和当铺的生意也都不错,这些银子暂时不碍事,等舅舅您在那边坐稳了,草原那头的买卖也走起来,银子什么的根本无需担心。” “那行,这个我就先收着了,我这个舅舅也不和你客气。”王荣笑着说道。 朱慎锥的买卖本就是在王荣的支持下做起来的,眼下草原的行商生意也有王荣的一份,这些买卖获利有多少,王荣再清楚不过了。要是平日里,王荣肯定不会收这么些银子,可现在不同,担任指挥使后,他接下来就是要去卫所上任,到了那边手上没银子是不行的。 卫所上下是什么样子,王荣再清楚不过,有了银子许多事不仅能办的便利,还能让自己尽快掌握卫所。在这种情况下,花银子是避免不了的,哪怕再多的银子也是不够,王荣自己有银子,他的银子对普通人来说不算少了,可在卫所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所以朱慎锥给他的这些银子让王荣手上能更宽裕许多。 把银子收下,王荣继续和朱慎锥商讨起到了卫所后的安置,聊的间隙还把王晋武也找了过来。 三人在屋里聊了足足一日,基本上方方面面都谈到了,等到傍晚的时候,这才把能定下来的事给全部安排好,接下来就是挑人准备,然后出发。 第二日一早,朱慎锥用了早饭后就去了赵大那边。到了那边,赵大见着朱慎锥来连忙上前行礼,神色相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恭敬,还带着几分迟疑。 一见他这个表情,朱慎锥心里就有了底。 年前的时候朱慎锥和赵大说过铁厂的事,还向他私下透露了舅舅王荣即将要去卫所的消息。 只不过当时,赵大虽然动了心,可毕竟这个事八字还没一撇呢。王荣之前只是一个百户,和指挥使之间差着好些级别,虽然他觉得这样的大事朱慎锥应该不会骗他,可仔细琢磨后又觉得要办成这个事也不那么容易。 朱慎锥的身份赵大是知道的,可山西这个地界宗室多了去,朱慎锥只是普通的宗室,虽然这些年和王家村关系紧密,又私下赚了不少银子,可要走通朝廷的门路,把王荣这个百户运作到指挥使这样级别的程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原本赵大只是觉得这个事有可能罢了,但他万万没想到变化会来的这么快。前几日,朝廷来人宣布了王荣潞州卫指挥使的任命后,整个王家村都给惊了。 所有人惊讶之后同时也是不由得兴奋,王荣可是王家村的领头人,他的升迁对于王家村上下来说可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指挥使啊!这样的大官他们平日里哪里能轻易瞧见,可现在王荣成了潞州卫指挥使,那么接下来王家村的这些人不得借光也一起抖起来? 用人唯亲,这句话听起来是贬义,可实际上这天下哪有不这么干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只有傻子才不会用人唯亲,还不成用人唯疏? 血脉、宗亲、同乡、同窗……这是社会的基础,也是相互间天然的纽带,朱慎锥之所以能和王家村上下如此关系紧密,不也是靠的这个么?王荣自然也是如此,现在他已是潞州卫指挥使,上任之后必然会安插自己的人手,稳固在卫所的地位。 其他的不说,就说王晋武吧,作为王荣的儿子,本就世袭百户的职务,跟着王荣去卫所,以指挥使的身份给王晋武安排一个亲军百户不是很正常的操作?还有其他跟着自己去卫所的人,百户什么的是不可能了,但总旗、小旗的军职,包括指挥使下属的经历、知事、吏目、仓大使、副使等职务,不都是王荣说了算? “怎么?赵叔可考虑好了?”朱慎锥也不绕圈子,笑呵呵地直问。 赵大羞愧地向朱慎锥拱手:“六爷,俺赵大从今以后跟着六爷鞍前马后在所不辞!您要俺做什么尽管吩咐,赵大绝不说半个不字!” “好!”朱慎锥对赵大的态度很是满意,而且他今天来找赵大就是说这个事的。 朱慎锥告诉赵大,之前的承诺依旧有效,赵大愿意听自己的安排去赵屋岭,那么接下来就依照之前说的那样,由赵大负责赵屋岭那边的铁厂和工坊。至于职务方面也不亏得赵大,到时候先给赵大一个知事的身份,别小看了知事,这可是卫所指挥使的属官,正儿八经的正八品官职,要知道朱慎锥的姐夫周安民之前的驿丞还是没有品级的呢,赵大一旦担任了这个职务,那么就等于鲤鱼跃龙门了,一夜之间就从匠户有了官身,这祖坟都冒了青烟。 听到朱慎锥这么说,赵大的嘴都快笑歪了。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以后他老赵家父子的命就是朱六爷的了,朱六爷让他往东就朝东,让他往西就朝西,要是皱一皱眉头,就是狗娘养的。 在赵大那边呆了半日,仔细和赵大说了后续的安排,聊了许久,等赵大全部听明白后朱慎锥这才告辞,走的时候赵大恭恭敬敬地把朱慎锥送出门去,等朱慎锥离开,赵大脸上的笑容依旧未褪去。 “爹,六爷都走远了。”等朱慎锥走老远了,赵大还堆着笑呢,一旁的石头忍不住提了声。 “俺长着眼睛呢,还能不知道?”赵大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接着大摇大摆地往屋里走。 进了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突然觉得这身衣服已经不合适了,自己马上就要是官了,不再是以前普普通通的匠户,既然当了官,就得有官样。这些日子是不是得弄几身体面衣服?别到时候去了赵屋岭还是现在这身打扮,堂堂八品知事,要是穿这样去上任,成什么体统? 王荣的动作很快,当日和朱慎锥商议后就挑选了些人,除去王晋武外,还在王家村挑了十个人,这些人都是王家村的子弟,另外还带上了王晋武的徒弟,也就是李虎的儿子李佑。 除去这些人,羊头山和赵屋岭那边也挑了几个,其中就包括了羊头山“三匪”之一的胡林。 赵屋村一战,胡林出力不小,相比李虎和陆义生,胡林的心思更活些,所以当朱慎锥询问三人谁肯跟着王荣去卫所上任的时候,胡林想都不想就表示他愿意去。 至于李虎倒不是没这个念头,而是李虎考虑到羊头山这边的弟兄们。现在羊头山已经安顿下来了,这一年来羊头山的日子过的不错,除去开垦的荒地外,靠着收些过路钱和走私盐的收入,羊头山已脱离了之前的困境。 陆义生也差不多,拿下赵屋岭和收服了赵屋村后,那边如今由陆义生和王家村的几个人管着,现在也是属于他们的地盘了。 作为管事的人,他们总不能拍拍屁股把这一堆放着不管吧?何况朱慎锥也和他们说了,用不了多久,无论是羊头山还是赵屋岭、赵屋村那边,都要划归卫所管辖,到时候王荣会帮他们弄个官身,百户什么的或许有些困难,可要安排一个试百户或者总旗职位这不是什么难事。 ------------ 第一百二十七章 覆巢之下? 朱慎锥送王荣去上任,却没到潞州卫,半路上分道扬镳去了一趟平顺,见了周安民。 周安民的上任也在即,按理说他应该比王荣早一步到任才是,不过因为知道朱慎锥要来,特意在平顺等着呢。 “姐夫,恭喜了!” 见了周安民,朱慎锥笑呵呵地向他道贺。 “同喜同喜!”周安民同样满面笑容,他一个驿丞和锦衣卫的校尉一步登天,如今已成了潞州锦衣卫千户所的副千户,实掌千户之职,这升迁的力度和速度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当消息传出后,平顺锦衣卫那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到确认之后,之前周安民的上司,那位总旗大人哪里还能坐得住?连夜就赶到了驿站,拜见这个自己曾经的下属,而今的顶头上司。 见了面,总旗不仅给周安民送了厚礼,一口一个周大人,脸上更是笑出花儿来。 自己的下属突然就成了自己的上官,总旗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周安民肯定是找着大靠山了。 言语之间,感慨万千,说了许多之前的事,无非就是让周安民知道,自己和周安民不仅是同僚,还是亲近的兄弟。眼下周安民高升了,未来还希望能多多提携,至于其他,尤其是之前闻香教功劳一事,总旗提都没提,他也不傻,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能讲心里明白的很,混了锦衣卫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 除去总旗,平顺锦衣卫的同僚也有不少前来祝贺,对于这些主动前来祝贺的同僚们周安民还是很客气的,热情招待了他们一番,并没有因为升官的原因就看不起以前的弟兄,更没有摆什么官架子。 借此机会,周安民私下拉拢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僚,准备把他们带去千户所任职。这样的好事,同僚自然没有不愿意的,惊喜之余对周安民感激不尽,一个个拍着胸脯向周安民保证,以后他们就是周安民的人了,一切唯周安民马首是瞻。 听了周安民所说,朱慎锥当即放下心来。 周安民是一个有分寸的人,虽还未正式上任,但该做的都已做了,而且安排的妥妥当当。 “过些日子给京里再送些礼物去,这些您先收着,京师那边的关系可不能断了。” “小弟,这些你还是拿回去吧,京师那边我心里有数,该打点的肯定会打点,这回升了副千户,不仅是平顺这边的同僚贺礼,其他下属的锦衣卫衙门送来的贺礼也不少,那些银两暂时够用了。”周安民见朱慎锥取出的钱物摆了摆手,示意他收回去。 为了自己的事,朱慎锥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银子,算起来都要近万两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朱慎锥的家底有多少,周安民再清楚不过了,哪怕他两次和蒙古人贸易赚了不少银子,可实际上所获得的利润大部分都给了他。 现在算时间,下一次去草原没多少日子了,朱慎锥自己手头紧着呢。在这种时候还挤出这些银子来,周安民见了心中感动,也感慨不已。 “怎么着?还没上任就捞了不少?”朱慎锥见周安民拒绝,当即笑问道。 周安民淡淡一笑,对朱慎锥轻声说了一个数,听到这个数字朱慎锥略有吃惊。 “居然有这么多?” “怎么?不信?” “不是不信,只是有些意外。” “呵呵,你可别忘了,这可是锦衣卫衙门,要论弄银子,这天下哪里比得上我们锦衣卫?” 这句话让朱慎锥哑然失笑,周安民说的一点都没错,要论弄银子锦衣卫如果说是天下第二,就没人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哪怕就算是东厂也不例外。 这可是锦衣卫的当家本领,其他的不说,仅说抄家吧,哪怕你把银子藏的再严实也瞒不过锦衣卫的眼睛。之前周安民只是普通的校尉,连正式的品级都没有,自然吃不着这块肥肉,可现在不同了,堂堂副千户又是实掌千户之职,在锦衣卫内部已是实权人物。 锦衣卫有十七个千户所,其中老朱设立的五个所为核心所外,其余千户所是后面历代几任皇帝陆续设置的。周安民执掌的这一所虽然不是核心所,却属于从属所之一,其权限基本是一样的,而且山西一省靠近九边,在全国行省中地位重要,锦衣卫在山西的地位可不低。 别说是千户了,哪怕就是下面的副千户、百户、试百户、总旗这些,他们平日里哪个没少捞银子的?现在周安民摇身一变成了副千户又实掌千户职权,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周安民现在可是当红炸子鸡,用不了多日,他这个副千户就能成为实际的千户,在这种时候不讨好周安民,提前走他的门路不成傻瓜了么? 所以这些日子来拜访周安民并向他祝贺的锦衣卫同僚可是不少,而且还送了不菲的礼物,这些礼物中大部分是什么自然就不用说了。 换而言之,周安民还没正式上任呢,光这些银子加起来就不是少数,加起来差不多快比得上之前朱慎锥给周安民的那些数了。 既然如此,朱慎锥也不再坚持,他的确手头有些紧。之前赚取的大部分银子都给了周安民去打点,剩余的部分一半给了王荣,还有一半就在这里。既然周安民现在不缺银子,那么朱慎锥也没必要硬给,都是自家人不用这样客气,接下来他要去草原,手上银子可是越多越好,草原的买卖可不能耽搁,这可是朱慎锥的主要财源。 “姐夫,您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周安民的千户所在潞安府,离平顺不远,走的快些,一天也就到了。 “家里前几日就收拾好了,这不等伱来么?”周安民提起茶壶续了水笑道:“潞安府衙门那边已经派了几个人先去打头阵,算时间也安顿的差不多了,这几日就得过去。” “那驿站这边是如何安排的?” “上面卖了我一个面子,让老唐家的老大接了驿丞之职,另外还给他运作了一个锦衣卫校尉的身份,也算是接替我留在这里。” 朱慎锥不置可否点头,这个安排算是不错,小唐是老唐的儿子,在驿站也是老人,而且深得周安民的信任。 虽然驿站不是什么衙门,驿丞也没什么品级,可不管怎么说驿站也是吃皇粮的地方,当了驿丞可比普通驿卒强多了,先不说身份不一样,仅靠着驿站接来迎往的油水,日子还是能过的很滋润的。 哪怕就是去了千户所,驿站这边毕竟是周安民的基本盘,这么多年在驿站根深蒂固,走之前下面的老伙计们总得安排妥当。 “小弟,你这回来的正好,自从京师回来,我这心里一直就有些话憋着,有些事也没办法和你姐说,你来了正好聊聊。”说完正事,周安民看看左右,见四周没人这才叹气道。 见他这幅模样,朱慎锥好奇问究竟什么事。当即周安民仔细给他讲了去京师见魏忠贤的经过,其中也包括和魏良卿的交往,再加上前不久田尔耕来平顺之事。 仔细听着周安民的讲述,包括他心中的担忧和忐忑,等周安民全部说完后,朱慎锥也听明白了他的顾虑所在。 周安民感慨道:“如今朝廷吏治败坏如此,天子宠信内臣,司礼监权势渐大,朝堂诸公又党同伐异,辽东局势也是不稳,长久下去如此怎能了得?” “其他的不说,就说我这个副千户吧,堂堂锦衣亲军之职居然由内臣一言决断,就连田尔耕这样的人物也附于旗下,见了我甚至主动称兄道弟。” 说到这,周安民摇头道:“不是为兄迂腐,如不是这样,为兄今日也当不了这个副千户。但国朝如此下去怎能得了?不由得让我想起当年武宗故事,魏忠贤此人恐怕就是下一个刘瑾啊!” “这刘瑾最终是落得什么下场?想来小弟也清楚。而今我等靠着魏忠贤一步登天,魏忠贤权势在握还好,一旦他那一天倒了霉,恐怕就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万一真到了那一日,你我又如何应对?” 周安民虽然官职不大,之前只是低级的驿丞和锦衣卫校尉,但他对于朝堂的情况也不算两眼一抹黑,有些事相比普通地方官了解的更为清楚。 这一次虽然走通了魏忠贤的门路,也借着魏忠贤的身份地位一夜之间坐上了锦衣卫千户所副千户的职位。从这点来说,周安民还是很感激魏忠贤的,因为没有魏忠贤的提拔,他也当不上这个副千户。 可周安民并非是没有底线的人,在他的内心深处依旧有着忠君爱国,为国为民的想法。虽然这个想法只是内心最后的坚持,也算是一种不切实际的理想吧。 “姐夫,您想的太远了。” 周安民摇摇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官场上的事哪里说得明白?何况我在锦衣卫多年,许多事所见所闻远比常人来得更清楚。今日还是堂上大老爷,明日就是阶下囚,这样的事数不胜数啊!” 朱慎锥没想到周安民会考虑的这么长远,更没想到周安民在这种时候就会把魏忠贤和刘瑾联系到一起。不得不承认,周安民的顾虑是对的,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既然已经靠上了魏忠贤,有些事就不得不去做了。 实际上如今才刚刚开始,接下来的几年里,朝堂上的站队和斗争激烈异常,文官集团和宦官集团的斗争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可以说自大明朝以来,是前所未有的。 在这种情况下,站队是必须的,无论如何总要站一方才行。想当中间派,两头讨好的结果可能就是被双方联手攻击,反而讨不了半点好处。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 投靠魏忠贤总比投靠东林党来的强,何况东林党也不可能瞧得上周安民、王荣这样的人物,反而在魏忠贤手下有更多的机会。 至于再长远的,暂且也没必要想那么多。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朱慎锥之前特别叮嘱周安民,让他绝对不能答应去京师任职的道理就在如此。只要他呆在山西,明面上投靠魏忠贤,暗中做好自己的事,就算未来魏忠贤倒台,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再说了,对于这个事朱慎锥也早就有所打算,大不了等魏忠贤即将倒台之前再改换门庭就行,这官场不就是这样么?看着他起高楼,看着他宴宾客,看着他楼塌了……只要把握住时机,提前安排,总有办法躲过。 ------------ 第一百二十八章 静秋 当夜朱慎锥和周安民好好喝一顿酒,借着酒说了许多心里话,甚至周安民喝多了,还试探地问了朱慎锥究竟心里是怎么想的。 朱慎锥虽喝多了些,脑子却很清醒,笑呵呵地随便找话搪塞了过去。不过周安民明显不信,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朱慎锥,片刻后大笑拍着朱慎锥的肩膀,说无论小弟要做什么,他这个姐夫都会帮他。 这句话让朱慎锥很是感动,可就算这样,朱慎锥依旧守口如瓶,丝毫不把内心深处的打算说出来。毕竟朱慎锥所想的实在是骇人听闻,别说周安民了,这天下人恐怕没一个会相信朱慎锥的判断。 第二日,朱慎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用了饭后,他就去了平顺城。 周安民和姐姐朱秀儿还要做些准备,他们明日就要启程出发了。既然来了这里,按照礼节朱慎锥得去岳家拜访,虽然还没成婚,但这门婚事已定下了,如果他呆在平阳也就罢了,可现在人都到了平顺,要是不去岳家一趟也实在说不过去。 提着刚买的几色礼物,朱慎锥进了平顺城,岳家之前来过一回,那还是去年时候跟着姐姐姐夫来的呢。 这一次过来,朱慎锥很容易就找到了地方,过了前面的街口,再往东走不远,右边的一幢普通宅院就是岳家。 “姐……姐夫?”正要走到,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朱慎锥一愣,扭头朝左边望去。 “你是……宪成?”一个面容有些熟悉的少年,朱慎锥见到他微微一愣,很快就在脑海里回忆起这个少年是谁了。 这不是自己的准小舅子徐宪成么?上回自己跟着姐姐姐夫来的时候见过一面,还给自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还真是姐夫!”徐宪成快走几步来到跟前,他今年刚十五,现在的人岁数都是指的虚岁,所以实岁才十四。 穿着一件灰色的布袍,手里拿着两本书,看样子是刚刚从外面回来。 笑着和徐宪成打了声招呼,目光不由得朝着他拿着的书望去。 “前头去见了老师,今年秋闱小弟想去试行一试。”徐宪成腼腆笑笑答道。 朱慎锥恍然大悟,徐宪成已是童生,如过了秋闱就是秀才了,再过乡试就是举人。等中了举就能参加会试,如会试过了一步就等于踏进了官场,之后的殿试只不过是排名不同而已。 读书人的要步入仕途就是如此,凭着自己的本事和运气一步步考上来。可这一步步不是那么好走的,许多人读了一辈子的书都没能成功,就算是徐宪成的父亲,也就是朱慎锥的岳父,这一辈子只不过是个秀才,连举人的身份都没。 徐宪成虽然年轻,但却比其父更有几分读书的天赋,而且他去年就中了童生,也算得上少年神童了。 不由得赞了他几句,徐宪成脸皮薄,少年人听了夸奖很有些不好意思。聊了两句问朱慎锥什么时候来的平顺,今天来是否来家里走动? 朱慎锥笑着告诉他自己是昨日来的,因为天色晚了就在城外姐姐家住了一夜,这不现在进了城就带了礼物过来了。至于是否来家走动,这还用说么?自己在平顺除了城外的姐姐一家,也就他们家是亲戚了。 说笑着,两人到了门口,徐宪成上前拍了两下门,开门的却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这姑娘朱慎锥没见过,容貌中和徐宪成有着几分相似,眉目清秀,神态大方,相貌虽不是尤其出色的那种,却也算得上标致美人。 一开门,三人都是一愣。 姑娘见到朱慎锥和徐宪成,一时间露出些许疑惑。而徐宪成也是颇为意外,他没想到是她开的门。 “小弟,这位是……?”姑娘一开口,朱慎锥马上就明白过来她是谁了,这不就是徐宪成的姐姐,自己的未婚妻徐静秋么?虽然两人已定了亲,如果不是因为国丧的原因,他们现在都已经成婚了。 在这个时代,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成婚的双方在结婚之前是不会见面的,只有结婚当日由新郎掀起新娘的盖头时才能见到新娘的模样。虽然朱慎锥听自己姐姐描述过徐静秋的模样,可描述归描述,和见到真人是完全不同的。 站在自己面前的徐静秋个子中等,虽称不上如花似玉,但也算是漂亮,而且她的眉目中带着书卷气,显得很有气质,再加上说话间落落大方,顿时吸引了朱慎锥的目光。 感觉到朱慎锥朝自己望来,目光中上下打量着自己,徐静秋脸色顿时有些不悦。毕竟她是未出阁的女子,而且身上还有婚约在,一个陌生的男人用这样的眼神打量自己,不是登徒子是什么? 自己弟弟什么时候结交了这么一个朋友?徐静秋心里有些羞恼,正要开口斥问的时候,一旁的徐宪成就说了话。 “姐姐,这位是姐夫……朱家的那位……呵呵,刚才巧了,我们在街口遇上的……。” 徐静秋顿时一愣,她呆了呆突然哎呀一声,连忙转身掩面就朝里面跑。 还没过门呢,就被未婚夫给瞧了去,这要传出去可丢死人了。边跑,徐静秋心里气的不行,自己小弟拍门也不提醒一声,谁晓得朱慎锥会突然就来了?自己也没多想,正在院里收拾的她下意识就去开了门,就这么和朱慎锥直接照了面。 话说,徐静秋其实是见过朱慎锥的,不过那是朱慎锥来自己家时,她躲在一旁偷偷瞧了一眼,两人没有直接照过面。 虽然这样见过,却也只是有个大致印象罢了,而且那时候徐静秋偷看心里紧张的很,根本没敢仔细打量,所以刚才一时间没认出朱慎锥也是很正常的事。 眼看着徐静秋突然掩面跑了,朱慎锥一愣之下也反应了过来,不由得尴尬起来。 反而一旁的徐宪成到不以为然,他们徐家虽然之前是官宦世家,可现在的徐家早就没落了,在平顺城只是普通人家。 普通人家的闺女抛头露面没什么稀奇,家里就这么几个人,总不能让自家女儿当什么事都不干的大小姐吧?自己家哪来这个条件?别说姐姐徐静秋从小就帮着家里干活,就连自己读书的间隙不也要做些事么? “走吧姐夫。”见朱慎锥表情尴尬,徐宪成故意冲他眨眨眼,咧嘴一笑。 瞧他这幅模样,朱慎锥倒是对自己这个小舅子更多了几分好感,他哈哈一乐也恢复了平常,拍拍徐宪成的肩膀,两人进了院子。 到了里面,听到动静的徐家人走了出来,当徐老秀才见到朱慎锥和自己儿子一起回来不由得一愣,接着就满面笑容。 这个女婿他是见过的,而且也颇为让他满意。朱慎锥的身份不低,大明宗室还有爵位在身,而且朱慎锥相貌堂堂,脾气性格也颇为不错,再加上上次见面朱慎锥对自己恭敬有礼,言谈之间也是读过书的人,有这样的女婿算得上是徐家高攀了。 更何况,周安民调任千户所的消息他也得知了,周安民这一次一步登天,已成了锦衣卫的中层官员,而且还听说周安民的妻舅,也就是朱慎锥的舅舅王荣也成了潞州卫指挥使。 这样一来,虽然这些只是周安民和王荣的变动,但却同朱慎锥也有着关联,有这些地位不低,又掌握实权的亲戚在,朱慎锥以后的日子要好过不少,换而言之,未来他们徐家也能沾些光呢。 “小婿见过岳丈大人……。”见了准老丈人,朱慎锥连忙上前行礼,送上礼物,一副恭敬的做派。 见此,徐老秀才更是高兴,乐呵呵地一口一个贤婿喊着,招呼着妻子接过朱慎锥带来的礼物,连忙把他请进正屋。 到了屋里,沏了茶,翁婿两人坐着聊,边上徐宪成作陪。 问了问相互的近况,说了说自家的情况,然后又讲到了这一次过来先去了周安民那边的事。 相互间很是融洽,期间准岳母还来了一趟,笑呵呵说今天杀只鸡,留朱慎锥在家吃饭。 不等朱慎锥拒绝,徐老秀才就一口替他做了主,说今天来他很高兴,一定要陪他好好喝几杯才是,这样朱慎锥也不好推辞,只能答应了下来。 之前徐静秋意外碰上朱慎锥,两人婚前就见了面的事徐家已经知道了,但谁都没提这个事,仿佛这事就没发生过一般。 在徐家看来,这婚事已经是铁板钉钉了,自己家又不是高门大户,这样意外见面也不是有意为之,根本不算什么。徐老秀才虽然是读书人,可不是迂腐之人,徐家也不是刻板的门风,这种事大家心照不宣,没必要揭破。 午饭时,徐老秀才旁敲侧击询问了朱慎锥对婚事的安排,对此朱慎锥来前就有打算,当即告诉徐老秀才婚事可安排下半年。毕竟国丧一事对宗室的影响不小,现在马上办还办不了,再加上今天又得知徐宪成要参加秋闱,要不婚事放在秋闱之前或者秋闱之后,这样也不影响徐宪成复习考试。 听到这个回答,徐老秀才更是高兴。他连忙找来黄历翻阅,看了半天后笑问七月初十如何?这个日子不错,而且今年秋闱是八月初九,正好间隔一月,他们婚事办完,也能让徐宪成安心备考。 之前朱慎锥对这门婚事的兴趣可有可无,可今天无意间见到了徐静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朱慎锥心里的态度起了变化。既然徐老秀才说七月初十的日子好,那么就定这个日子也成,当即一口答应了下来。 见朱慎锥如此爽快答应,徐老秀才顿时大喜,哈哈大笑畅饮了一杯酒,整个人满面红光精神焕发。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草原的残酷 毕竟只是没成婚的女婿,朱慎锥在徐家只是陪着老丈人喝了两杯,没敢多喝。 而且他今天是来探望一下,也不便多呆,用了饭后又喝了两杯茶,聊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今天还要赶回驿站,明天一早周安民一家就要离开平顺了,朱慎锥得跟着一起走。现在朱慎锥只是准女婿,自然不可能多在徐家呆,等晚上天黑了,城里宵禁就没办法出城了。 徐老秀才自然知道这些,所以朱慎锥起身告辞他也不挽留,笑呵呵地说路上小心,等过些日子开了春,再商议一下过门的安排,朱慎锥一口答应,再拜了徐老秀才,这才告辞。 前脚刚出了院门,后脚徐宪成就追了出来,起初朱慎锥还以为徐宪成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谁想徐宪成偷偷塞给朱慎锥一件物事,给了他后挤眉弄眼地朝院里指了指。 低头一看,是一个荷包,这荷包巴掌大小,做的很精致,上面绣着云纹和梅花,一看就是男人用的。 朱慎锥顿时明白这荷包是谁让徐宪成给自己的了,一时间徐静秋俏丽的容颜在他脑海中闪过,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暖。 “谢了小弟,替我谢谢你姐姐。”朱慎锥真挚地说了这么一句,把荷包小心放进了怀中。 随后目光下意识又朝着院中望去,虽然他没再看见徐静秋,但却知道这女孩肯定躲在哪里偷偷瞧着自己呢。 朱慎锥笑了起来,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片刻后,等他走出这条街,离徐家已有些距离的时候,他又一次停下脚步,回头眺望。 伸手入怀,取出那荷包,下意识拿起嗅了嗅,一股沁人的芬芳让朱慎锥不由得有些陶醉。 翌日,周安民一家启程离开驿站,走的时候朱秀儿还有些舍不得,毕竟这里是她曾经的家,成婚之后到如今好些年,渡过了多少日子呀。 反而是朱慎锥的两个外甥兴致勃勃,小孩子嘛都是这样,在他们的心里,新的地方更有吸引力,哪里有成人的多愁善感? 跟着姐姐姐夫一家走了一段路,朱慎锥没有进潞州卫,他的身份敏感,如今周安民和王荣刚刚到任,任上还有许多事要办,这个时候进潞州卫很不方便。 在城外道别,目送他们进了城后朱慎锥就朝着平阳返回,等到了平阳城已是几日后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朱慎锥一直忙碌着前往草原的准备,去年的时候因为连续两次国丧耽搁,这一次朱慎锥打算亲自再走一趟。 因为了有了经验,年后第二月,也就是刚刚开春的时候朱慎锥就带着队伍出发了。这一次出发和上回差不多,领队依旧是马世州,王海也跟着一起,再加上之前挑选出来的人,组成一支颇有规模的商队向北而行。 十来天后,他们从边关而出顺利抵达了长城之外,随后向草原深入。 相比长城内,草原的天气明显要更冷些,许多地方依旧还有积雪覆盖,但这春天也的确来了。 如拨开上面的雪,下面的青草已渐渐发出了嫩牙,用不了多少日子,这些雪就会全部融化,草原也再一次焕发生机。 朝着布日固德所在部落方向行去,一路上并没遭遇到什么风险,毕竟草原上有草原的规矩,蒙古人很少会攻击行商,更何况他们还带着布日固德部落的信物呢。 行了几日,他们一行深入草原有些距离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很快就能找到布日固德部落的所在。 蒙古人是游牧民族,通常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但就算这样他们栖息的草场也是有区域的,尤其是像布日固德所在的部落规模不小,一般来说不难找到。 果然又过了一日,在遇到一个小部落,打听之后就得知布日固德部落距离他们现在所在只有一日的路程了。当知晓这个情况后,朱慎锥很是高兴,看来这一次还是很顺利的。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继续赶路,午后时分他们一行人就碰上了布日固德部落外围的牧民。因为马世州他们上次来过,几个牧民认出了他们打出来的旗号,很快就有人飞马回报。 一个多时辰后,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响起,朱慎锥在马车上站立眺望,一眼就看见有几骑朝自己这边飞奔过来,领头的那个蒙古汉子,虽然因为距离原因分辨不出容貌,可朱慎锥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他就是布日固德。 “哈哈哈!好兄弟,你可算来了!”转眼间,几骑就到了跟前,朱慎锥猜的一点都没错,来的就是布日固德。 而且不光是他,就连跟着他一起来的几个蒙古人中朱慎锥也认识,其中有两个是之前布日固德的手下,还有一个不是他第一次到草原遇见的小部落首领额日斯的儿子哈图立格么? 跳下马,布日固德大笑着朝这边走来,朱慎锥这时候也下了马车,大步迎了上去。 两人见面热情拥抱,拍打着相互的后背,同时哈哈大笑。 “我还以为你会再过些天才能来,怎么样?这一路上还顺利么?”问候完,布日固德笑呵呵地问道。 “比想象的顺利,我也以为要在过几天才能见到伱呢,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上了。”朱慎锥同样笑着回答。 “哈哈哈!长生天都知道你要来,所以让我们早些相见。”布日固德大笑,拍着朱慎锥的肩膀道:“走走走,上次你能没来,我很不高兴,连喝酒都没对手。对了,这一次酒带来了没有?烤全羊我已经让人安排了,今天一定要陪我多喝几杯。” “这还用说。”朱慎锥伸手朝着一辆马车指去,乐呵呵道:“带了好些呢,就怕你喝不完。” “哈哈哈!好!好!”布日固德又是一阵大笑,他有些迫不及待要和朱慎锥好好醉上一场了。 翻身上马,招呼朱慎锥一声,朱慎锥笑着也上了一匹马,两人骑着马就先一步朝着部落方向而去。不过因为后面商队在,他们的速度并不快,走在前头边走边说着话。 “哈图立格怎么在你这里?之前打完仗没回去?”往前走一段路,朱慎锥开口问了一句。 “额日斯已经回归长生天了……。”布日固德说道。 “额日斯死了?”朱慎锥一愣,脑海中瞬间就闪过了这个蒙古老人的面容。 虽然他们只是见了一面,但额日斯却是朱慎锥第一次到草原,也是第一次进行交易的小部落首领。直到今日,朱慎锥对额日斯的印象还是颇深,这是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表面敦厚却又有一些狡猾的蒙古老头,他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族人和部落,可在草原这样弱肉强食的地方,哪怕额日斯再努力,可当面对一些无法抵抗的力量时,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只是无能为力。 朱慎锥依旧记得他是怎么认识布日固德的,正是因为布日固德以大汗的名义去额日斯部落聚兵才遇上。那时候,面对这样的情况,额日斯虽然心中不愿,却又无能力为,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部落的族人被挑走,其中还包括了自己的儿子和孙子。 当残酷的一幕发生时,之前还和朱慎锥因为货物交易游刃有余,心思缜密的额日斯瞬间就像是老了十几岁那样,整个人的精神气都给抽走了。在他的脸上已没了沉稳,取而代之的只有无奈和苦涩,还有悲痛和绝望。 朱慎锥和额日斯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他们只是仅仅认识而已,而且相互之间也只不过进行了一次交易。甚至这次交易还没全部完成,就被布日固德给打断了。 但不管怎么说,额日斯是朱慎锥第一个真正通过行商打过交道的蒙古小部落首领,他的离去让朱慎锥有些意外,也些许感慨。 “去年冬天草原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额日斯的部落本来就是小部落,小部落在这样的冬天是很难熬下去的。”布日固德淡淡说道:“如果额日斯年轻些还好,或许能带着族人想办法熬过冬天,可他毕竟老了,接连的大雪不仅让部落的牛羊吃不上草,额日斯自己的身体也彻底垮了下来。” “第三场雪下来的时候,额日斯就不行了,他知道一旦自己回归了长生天,部落的人很难活过这个冬天。所以在死前,额日斯让哈图立格来找我,请求我能收留他的部落,让他的族人能在我的庇护下活下去。” 说到这,布日固德嘴角牵动了下:“就这样,我答应了哈图立格的请求,派人把额日斯的部落给接了过来,现在草原上已经再没有额日斯部落了,这个老家伙的族人和部落已经成了我的部下。” “原来是这样……。” 朱慎锥恍然大悟,怪不得哈图立格会跟在布日固德身边。一个部落的消失在草原上是很常见的事,游牧民族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尤其是像额日斯这样的小部落,他们最终的命运不是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草原,或许就是被其他部落给并吞。 从这点来讲,额日斯部落如今能归于布日固德,反而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如果不这样的话,额日斯部落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这或许是额日斯临死之前用他的智慧和理智,为自己族人选择最好的一条路了。 ------------ 第一百三十章 软玉 额日斯的死和部落的归属让朱慎锥感慨,不过他同时也留意到了布日固德所说草原的情况。 这些年的天气越发寒冷,每年的冬天也越来越漫长,长城内都是如此,北方的草原就更不用说了。 “现在草原上日子很不好过?” 布日固德点点头:“这几年天气奇怪的很,一到冬天大雪下的厉害,听部落的老人说,这样的日子以前很少有,可这些年越来越常见。” “我们蒙古人靠放牧生活,牛羊要没了草吃就得饿死,大雪把草场覆盖,它们就吃不到下面的草,而且冬天特别冷,运气不好的时候,一夜下来冻死的也不少。” “我们这样的大部落还好些,那些小部落一个冬天下来能活下来的就算是幸运了。另外……。”布日固德摇摇头,叹了口气:“大汗那边据说又要打仗了,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汗聚兵令会下来,如果再打仗,部落的青壮就要再出征,这样一来部落只剩下些老弱,靠这些老弱怎么能生存下去。” “大汗又要打仗?还是打内喀尔喀的炒花?”朱慎锥一愣。 布日固德摇头:“这一次不是炒花,上次兵败后,大汗雷霆大怒,如果不是科尔沁和后金联手出兵,炒花早就给大汗灭了。” “后金那边大汗暂时够不着,要打后金必须先灭掉内喀尔喀部。不过大汗觉得上次兵败的根本在科尔沁部,要不是科尔沁吃里扒外勾结后金突然出兵,那一仗也不会输。” “大汗这一次要打科尔沁?”朱慎锥惊讶问。 布日固德点点头,脸上带着忧色:“传来的消息是这样,具体是还不是还不确定,不过……。” 布日固德虽然这么说,但从他的语气中却听出林丹汗要打科尔沁恐怕这事已经定下来。 要知道布日固德可是蒙古贵族,也是林丹汗直属部下,他的消息可比其他蒙古人要灵通的多。 但是林丹汗要打科尔沁,布日固德却没有之前打炒花时候的那种万丈豪情,相反有着浓浓的担忧和忐忑。 毕竟和内喀尔喀部的炒花相比,科尔沁可不是软柿子,蒙古各部中,科尔沁的实力还是很强的,比起全盛时期的内喀尔喀部丝毫不差。 上回林丹汗聚兵攻打内喀尔喀部炒花,那时候的炒花在被后金猛捶一顿后正是虚弱的时候,可就算这样炒花也和林丹汗周旋了好久,甚至后来因为科尔沁和后金联合出兵,在林丹汗肋部来了狠狠一击,导致这一仗功亏一篑失败而归。 而现在过了一个冬天,林丹汗又起了再一次发动战争的念头。可这一次战争的目标居然不再是炒花了,变成了科尔沁,这决定实在让人有些无法理解。 按理说,林丹汗如果继续攻打炒花还能说得过去,毕竟去年那一仗的目标就是内喀尔喀部,今年继续出兵卷土重来也是正常的。可林丹汗这一回却把目标对准了科尔沁,实在是让人无语,林丹汗哪怕就要报去年兵败之仇,给科尔沁点颜色看看也没必要这么干啊! 在没有灭掉炒花的情况下,不是先应该稳住科尔沁么?亡羊补牢避免之前的情况再次发生,等收拾完炒花后再腾出手收拾科尔沁?怎么在没搞定炒花的情况下就把矛头对准科尔沁了?这样干不等于逼着科尔沁和内喀尔喀部一起联手后金,使得他们三方彻底联合起来了么? 这个问题连布日固德都能想到,林丹汗会想不到?他可是堂堂蒙古大汗啊!草原的共主!作为共主,怎么能凭着自己的喜好想一出是一出呢?而且他这个大汗对同时蒙古一族的两个大部落先后开战,这样一来,蒙古内部就不会有其他想法? 此外就是普通蒙古人的感受了,布日固德作为大汗的直属都露出了厌战的想法,其他蒙古人就不会这样想?更重要的是,这几年蒙古人的日子不怎么好过,天气的恶劣导致蒙古各部落好不容易才熬过一个冬天,现在刚刚开春,接下来不是休养生息,让蒙古各部缓口气的时候么?可现在林丹汗又要再一次出兵,如果打赢了还好,一旦又打输了可怎么办? 部落的青壮又不是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马上还能马上在长一茬出来。而且这些青壮去打仗,能活下来多少暂且不说,部落的牛羊谁来放牧?靠留下来的这些老弱?根本做不到啊! “大汗自有大汗的想法,这种事你也决定不了,或许大汗会考虑到各部落的情况,你也没必要这样多虑。”见布日固德忧心忡忡,朱慎锥安慰了这么一句。 布日固德听了点点头,接着就是哈哈一笑,把这事暂时给抛到了脑后。 “看!我们到了!”突然,他伸手朝前一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前面出现了诸多牛羊和马匹,还有隐隐约约许多蒙古包。 这就是布日固德的部落,朱慎锥第一次来到这里,相比之前他所见过的那些小部落,布日固德的部落可要大许多,其他的不说,仅那些牛羊就如同天上白云一般点缀在草原上,一望之下居然数不清能有多少。 一行人到了部落,他们的到来让部落的人兴奋非常,刚刚一个严寒的冬天过去,哪怕是大部落的日子也不好过,而商队的来临给部落带来了急需的货物和物资,这都是蒙古人盼望着的。 让手下人安顿了商队后,布日固德带着朱慎锥来到了自己的蒙古包,还招来妻儿见朱慎锥。 年纪不大的布日固德居然有三个妻子,七个孩子。 蒙古人成婚都早,更何况布日固德这样的蒙古贵族。在草原上生活,不仅要面临天灾,还要有足够的实力抵抗各种危险,在这种情况下人力是很重要的。 布日固德的三个妻子大的也就二十出头,最小的看起来有没有十五六岁也不一定。至于他的七个孩子,最大的已六岁了,红彤彤的脸蛋奔来跑去,结实的很小牛犊似的。最小的那个还在吃奶,被母亲抱在怀里,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好奇看着朱慎锥这个陌生人。 见布日固德的妻儿,朱慎锥自然要按着习俗给礼的。亏得他这一次出来前准备了不少礼物,现在正好派上用处。 接了礼物,三个女人和懂事的大孩子们都很高兴,虽然这些礼物在大明不算什么,可在蒙古却是好东西。一旁的布日固德更是开心,拍打着朱慎锥的肩膀咧嘴说这么客气干嘛,可实际上去没半点谦虚的模样,拉着朱慎锥坐下,吆喝着就让人把准备好的烤全羊给抬进来。 到了地方,马世州等人忙着先去安置,王海把朱慎锥带来的酒给取了过来。送来酒后,王海行了礼退出,一人守在了蒙古包外,坐在一旁静静一言不发,他这幅举动布日固德看在眼里,他是认识王海的,上回和马世州一起王海来过,但上一次可没这种姿态,而今日这副模样,分明就是守护着里面的朱慎锥。 好奇之下,布日固德问这个少年是谁?又是朱慎锥的什么人。朱慎锥笑着告诉他王海的来历,等知道王海就是之前他随收送给朱慎锥的那个小奴隶的时候,布日固德颇为惊讶,他没想到当初那个不起眼的小奴隶居然成了现在这个模样,而且对主人如此忠心耿耿,布日固德颇有几分羡慕。 不过这种羡慕也只是一瞬而已,很快布日固德的注意力就放到了朱慎锥带来的美酒上了。 对于布日固德来说,奴隶什么的他从来不缺,部落里要什么奴隶没有?就算没,自己带人出去一趟,抓上几个也是寻常的事。只是一个对主子忠心的奴隶罢了,这在蒙古人也不是太稀罕的事。 反而朱慎锥带来的美酒更让布日固德稀罕,虽然蒙古人也有酒,最出名的就是马奶酒了,还有靠近藏地的青稞酒在蒙古也常见,可真正的好酒却只有大明才有,这样的好酒普通的蒙古贵族很难喝道,除了大汗外,一般蒙古贵族哪里有机会痛快畅饮的时候? 烤的冒着油脂,香气扑鼻的全羊,还有杯中的美酒,人生在世最好的享受不过如此了。 举起杯来,布日固德邀请朱慎锥共饮,朱慎锥自然不会拒绝,他和布日固德也算是朋友,而且现在又是合作对象,来了人家的地盘客随主便是应该的,而且这顿酒喝好了,对之后的合作更有几分好处。 不就是喝酒么?朱慎锥从来不怕这个,当即爽快地和布日固德连干三杯,这三杯下肚,布日固德高兴地哈哈大笑,接着亲手拿刀子帮朱慎锥割了羊肉,请他品尝这烤羊的鲜美。 喝着美酒吃着羊肉,不一会儿上次在营地一起喝酒的几个哥们也来了,大家兴起之下,布日固德的媳妇还亲自下场跳起了舞助兴。跳着跳着,这些蒙古人高兴之余拉着朱慎锥也一起下场,大家一起在蒙古包里手舞足蹈哈哈大笑。 朱慎锥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下场又跳了多久的舞,反正这一晚他是彻底喝断片了。 最后的记忆是丝毫没有,他怎么醉倒的都不晓得。迷迷糊糊之间,朱慎锥睡的昏天黑地,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脑瓜子还胀痛着,全身更是发软,就连目光望去也有些模糊。 醉酒后的滋味可不好受,朱慎锥下意识伸手要去摸身边是否有水囊,这喉咙里和刀子一般烧,得喝点水润一润嗓子。 可谁想,这手刚一动还没从被窝里伸出去呢,就感觉到一阵柔暖和滑腻,朱慎锥微微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呆了片刻这才猛然扭头望去,当他看清楚后,脑门子一下子就炸开了。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别乞 一个玉体横陈在自己身边,漆黑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洒落在肩头,这分明就是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子,容貌如何朱慎锥一时间却没看清,一来她的长发披着,遮掩了大半个脸。二来蒙古包里光线昏暗,朱慎锥又是宿醉刚醒,眼神不怎么好使。 “你……你……你是谁?”朱慎锥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个女子怎么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而且又是怎么和自己睡到一起的。 随着朱慎锥的醒来,这女子也醒了,她懒洋洋的睁开眼睛,当见到朱慎锥正呆呆地看着自己,冲着他突然灿烂地笑了起来。 “伱醒啦?”女子用蒙语说道。 “我醒了,你是谁?” “我是塔娜,怎么?你不记得我了?”这个叫塔娜的女子很漂亮,眉目中英气勃勃,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格外明亮,仿佛天上的星星一般在黑暗中闪着晶莹,她俏皮地冲着朱慎锥笑问。 “我……我……我怎么和你睡在一起的?我们没有干什么吧?”朱慎锥的脑袋都是蒙的,醉酒之后的记忆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就连这个塔娜究竟是什么人他也记不得了。 “就这样睡在一起了呀,至于做什么?你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这样又能做些什么呢?”塔娜笑着反问道,见朱慎锥目瞪口呆,她突然如银铃一般笑了起来,接着塔娜张开双臂,直接就搂住了朱慎锥的脖颈,随后狠狠地热烈吻了上来。 朱慎锥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嘴唇就感觉到了无比炙热,还有一股沁人心扉的少女芬芳。尤其是塔娜不挂丝缕滚烫的身躯又紧贴着自己,让朱慎锥大脑一片空白。 不等朱慎锥回过神,热吻了自己的塔娜就主动松开了他,塔娜大大方方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她蹲在朱慎锥面前,笑盈盈地打量着他,接着嘻嘻一笑说:“想不起来就好好想,我的男人!你很不错,昨晚我很满意,嘻嘻……。” 接着,在朱慎锥目瞪口呆之下,塔娜穿上了衣裳,随后自顾自地就走出了蒙古包,把朱慎锥独自一人留在了里面。 这一切把朱慎锥彻底搞蒙了,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蒙古包里早就没了塔娜的身影,但她离去前银铃般的笑声似乎还在回荡,身边也残留着她的温暖和气息,仿佛刚才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却又是那么真实。 “老子这……这是被女人给睡了?”终于,朱慎锥的思维回到了现实,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女人不是他一直心里牵挂着的张氏,也不是即将要成为自己妻子的徐静秋,而是一个自己都不认识,脑海里没有丝毫印象的蒙古女人。 这个叫塔娜的女人究竟是怎么钻进自己被窝的,又是怎么和自己过了这一夜的,而且昨天晚上他们又究竟做了什么?朱慎锥没有丝毫印象,可事实却告诉他,这一切是真的,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身边遗留的痕迹,还有塔娜走之前的那句话,让朱慎锥彻底无语。 揭开了被子往里看了一眼,朱慎锥的脸红一阵青一阵,他不是什么圣人,更不是卫道士。对于有着超越这个时代几百年的思想的他来说,和一个女人睡一觉根本不算什么,别说他原本所在的时代了,就连阿Q也不一直念念不忘吴妈么? 可主动睡和被动睡根本是两回事,朱慎锥可是男人啊!一个大男人稀里糊涂被一个女人给睡了,而且醒后女人还对自己说了那一番话,这让朱慎锥情以何堪? 失节事小,面子为大!这要传出去,他哪里有脸见人? 脸上阴晴不定,朱慎锥冷静下来后连忙穿上衣裤,接着就走出了蒙古包。到了外面,见外面的天刚刚亮,整个部落的营地大部分还安静着,只有少数几个起的早的蒙古人刚开始忙碌。 而且这些蒙古人离着自己所在的蒙古包位置比较远,他们也没注意到朱慎锥这边。至于马世州等人,他们的蒙古包离这也有些距离,也没见他们的身影,应该是还没起来呢。 见到这,朱慎锥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亏得马世州他们不知道刚才的事,要不然自己的脸面何在? 正庆幸着呢,突然一旁传来一个声音。 “主子,您起了?” 身躯顿时一震,朱慎锥扭头望去,一眼就看见在蒙古包左侧的王海。 “你怎么在这?” “奴才一直在呀,昨日晚上就在这守着主子呢。”王海不明白朱慎锥为什么这么问,他实话实说道。 朱慎锥一口老血差一点喷出来,王海昨天晚上就在这守着了?这不等于自己昨晚和那女人干了什么,刚才那女人离开王海全看在眼里,也全听在耳朵里? 刚才朱慎锥还暗暗庆幸没人知道这事呢,现实突然就给了自己一耳光。看着王海茫然的模样,朱慎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王海!” “奴才在!” “昨天到现在什么事都没发生,你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明白了么?”朱慎锥咬着牙,冷冰冰地问道。 王海呆了呆,他不明白朱慎锥的意思,更不清楚为什么主子要这么警告他,但下意识王海迟疑后还是点了头。 “明白了主子,奴才只在门口守了一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嗯,不管谁问你,就这么回答,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朱慎锥再一次严厉警告道。 这时候王海似乎有些回过神了,他连忙点头说自己明白了,而且还当着朱慎锥面向长生天发誓。 这样,朱慎锥才彻底放下心,只要王海不说出去,那么马世州他们就不会知道这个事。要不然被外人知晓自己居然被一个蒙古女人给睡了,他朱慎锥的脸都要丢光了,以后还怎么能服众呢? 脸色缓和下来,朱慎锥准备去附近走走,一方面是让自己头脑冷静一下,另一方面也是让自己宿醉缓解。 见王海要跟着自己,朱慎锥摆摆手说不用了,他刚要说在布日固德的部落没必要这样紧张。可话还没说出口,他又想到了那个叫塔娜的蒙古女人。自己都被人家给稀里糊涂强上了,这还有什么安全可言? 不过事都出了,朱慎锥也是无可奈何,他让王海不用跟着自己,自己就在附近转上一圈等会就回来。 走了两步,朱慎锥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对王海问道:“王海!” “主子您吩咐。” “刚才你见到从我蒙古包里出去的那个女人了吧?” “回主子,奴才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王海的回答让朱慎锥气不打一出来,差一点被他这话给噎着。 “这是我问你!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这样说,对我不是这样!”朱慎锥如果不知道王海这傻小子是一根筋,非得一脚提过去不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王海这才明白过来。 “见着了主子。” “这个女的……嗯……这个姑娘是谁?”朱慎锥问道。 “您是说塔娜别乞?” “对,就是塔娜……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别乞?塔娜别乞?”朱慎锥猛然一愣。 “对啊!塔娜别乞,昨天晚上她来的布日固德主子的蒙古包,您还和她一起跳舞来着呢,你们一起喝了不少酒,高兴的很。”王海回答道。 朱慎锥的脑海中瞬间出现了几个支离破碎的片段,但这些片段都不连贯,而且迷迷糊糊。可就算如此,他也依稀想起了塔娜是怎么认识自己的,自己似乎和她一起喝了许多酒,还一起跳了舞呢,跳舞的时候相互间还好像做了些很热情的动作,再之后的事就没任何印象了。 另外,朱慎锥留意到了王海对塔娜的称呼,王海称呼塔娜可是别乞。 别乞这个称呼可不是普通人能用的,后世往往称呼蒙古和满清的贵女为“格格”,甚至还有把公主也称为格格的做法。 可实际上,格格这个称呼只是小姑娘或者女孩子的意思,就和汉人称呼未出阁的女孩子叫小娘子又或者小姐差不多。格格从来不是王公贵女的正式称呼,而王公贵女在蒙古人的称呼只有一个,就是“别乞”。 布日固德的部落首领是他的伯父,也是这个部落的台吉。 在这个部落里,也只有台吉的女儿才有别乞的称谓资格,所以说如果塔娜真的是别乞的话,那么她很可能只有两个身份,一个身份是之前老台吉的女儿,现在台吉的妹妹,也就是布日固德的姑姑。而另一个身份是现在台吉的女儿,布日固德的堂妹,也就是之前见过的布日固德堂兄哈丹巴特尔的亲妹妹。 自己稀里糊涂把(被)台吉的女儿给睡了?这……这叫什么事啊!难不成?自己和布日固德成了亲戚?如果塔娜是他的堂妹还好,如果是他小姑姑又怎么算?自己不就成了兄弟的姑父了? 一时间,朱慎锥头大如斗,他都不知道这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又担心这事的后果如何。虽说蒙古人对男女的那点事不像明人那么看重,可毕竟这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小事,万一布日固德这家伙得知,恼怒起来拔刀子叫喊着“不要辜负”自己难道要狼狈逃命不成?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喜欢 “哈哈!哈哈哈!” 布日固德笑得前俯后仰,朱慎锥的脸却黑的如同锅底。 “我这个妹妹可是草原上最娇艳的花朵儿,能看上你是你的运气,这样的好事多少人羡慕不来呢,你能有这样的运气,就偷着乐吧。” “别!”朱慎锥往一旁悄悄挪动了下屁股,他得离布日固德这家伙远些才行。 还偷着乐?自己脑袋都要大了。 布日固德刚才屁颠颠地跑来找自己,原本朱慎锥以为这家伙是找自己算账来的,可谁想一见面布日固德就是一副八卦样,勾肩搭背打听自己昨晚和塔娜的事儿。 当听到朱慎锥说昨天他喝醉了,后面什么事自己根本就想不起来,而且早上醒来被身边躺着的塔娜给吓了一跳后,布日固德笑得直打跌。 “怎么?难道说塔娜不漂亮?伱不喜欢?”布日固德见朱慎锥这表情,忍不住问。 平心而论,塔娜很美,而且她这种美和大明的美女不同,草原上的姑娘是健康的那种美,而且塔娜直率大胆的性格虽然吓的当初朱慎锥不轻,但回过神来后,朱慎锥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女人对男人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魅力。 朱慎锥虽然是大明人,可他的灵魂却远超这个时代,在后世的时候,现代的女孩子大胆开放的多了去,塔娜让朱慎锥有一种和后世女孩打交道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久没有了。 “我已有婚约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让我怎么安排塔娜?又怎么面对我的未婚妻?”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塔娜呢?这算什么?没事!”布日固德听了又是哈哈大笑,拍打着朱慎锥的肩膀道:“放心,我们蒙古人可没你们大明人那么多麻烦,再说了你和塔娜的事是你情我愿,在我们这边根本算不了什么。” “可是,我和塔娜……。”朱慎锥心头稍安,他迟疑了下道:“这种事出了,总得给塔娜一个交代吧?” 看着朱慎锥,布日固德眼中掠过一丝欣慰,朱慎锥能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枉和他当朋友了。 搭在朱慎锥肩膀上的手紧了紧,布日固德对朱慎锥道:“这有什么?男人有几个女人不很正常?你和塔娜在草原成婚就是了,挑中你是她自己的选择。” 布日固德的想法很简单,朱慎锥在草原直接娶了塔娜就是。草原的汉子直来直去,喜欢就是喜欢,男女那点事哪来那么多麻烦。 朱慎锥在草原和塔娜成亲,根本不影响他大明那边。对于男人来说,有几个女人根本不算事,就像布日固德自己,老婆都有三个了。 愣了愣,朱慎锥不由得苦笑。 “阿哈!” 正要开口说什么,帘子一掀,塔娜从外面走了进来。 穿着一身宝蓝服饰的塔娜如风一般来到他们面前,先和布日固德打了声招呼,接着俏皮的双眼就朝朱慎锥望来,嘴角还含着浓浓的笑意。 “塔娜来了?哈哈哈!” “阿哈,你不是说今天要去见阿布么?” “对对对!”布日固德顿时一愣,接着马上反应过来,一拍额头道:“差一点忘了这事,兄弟,你陪陪塔娜,我有点事先走一步……。” 说完,布日固德不等朱慎锥反应,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这……。”等朱慎锥回过神,布日固德人都走远了,而且走的那么急那么快如此迫不及待,再看看一旁笑盈盈打量自己的塔娜,朱慎锥哪里会不明白布日固德这个家伙的用意?分明就是把自己直接给打包卖了呢。 布日固德走后,蒙古包里就剩下朱慎锥和塔娜了,一时间朱慎锥有些尴尬,也不知道怎么和塔娜沟通。他抬眼朝塔娜看去,这个年轻的女子正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瞧着自己呢,眼神中带着笑意。 “怎么不说话?”见朱慎锥一副尴尬的模样,塔娜笑问。 “我……。”朱慎锥咽了口唾沫,他现在脑子有点乱,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嘻嘻……。”塔娜伸手拉起朱慎锥:“走!和我骑马去!” 不等朱慎锥反应过来,他就被塔娜拽了起来,随后又拉着出了蒙古包。等到了外面,只见蒙古包外已有蒙古人牵着两匹马等着了,这两匹马一匹是枣红马,另一匹也是,两匹马比普通的蒙古马要显得更高大些,四肢也更匀称,一看就知道是好马。 “你看,我这两匹马怎么样?”塔娜大大方方地问。 “好马!”朱慎锥赞道,在草原这么些日子,这两匹马是他见过最漂亮的马了,虽然没骑乘过,但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好马。 “这当然!”塔娜很是骄傲道:“这两匹马是阿布送给我的礼物,别说是部落,就算整个草原比它们跑的更快的也不多。” 说着,塔娜上前直接挑了一匹,身手矫健就翻身上了马,扭头对朱慎锥道:“还愣着干嘛?上马!走!我们去跑一圈!” 没人男人不喜欢马的,就是和后世没有男人不喜欢车一样。 虽然朱慎锥有些面对塔娜觉得尴尬,可塔娜的大大方方却让朱慎锥心情平静了下来,而且面对这样的好马,朱慎锥的注意力已被吸引住了,听到塔娜招呼,他也不再客气,走到另一匹马之前,伸手牵起缰绳,随后一踩脚蹬翻身上马。 “走啦!”见朱慎锥上了马,塔娜意气风发地朝前一指:“我们比一比,看谁先到前面的海子,驾!” 一夹马腹,塔娜座下的马儿开始跑了起来,先是小跑,等跑出一段距离后,步伐越来越快,四蹄飞奔,朝着远方而去。 朱慎锥连忙拍马赶上,追随着前面的塔娜而去,瞬间就跑出好远一段距离,塔娜的马儿在前头越跑越快,后面的朱慎锥有些追不上了,眼看着双方的距离逐渐拉远。 虽然朱慎锥会骑马,而且专门练过,可毕竟骑术和生长在马背上的蒙古人却差远了。 而且塔娜的骑术非常好,甚至比一般的蒙古人还强些,哪怕他们所骑的马差不多,却依旧没有塔娜的速度快。 的确是好马,这是朱慎锥从来没有骑过的好马,速度要比普通的蒙古马快上不少,哪怕他的骑术不怎么样,胯下的这匹马依旧带着朱慎锥一路飞驰。 感受着掠过的身边的风和草原上弥漫清新的味道,还有飞速朝后掠去的景色,那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原,天空中的碧蓝,迎着太阳飞驰的起伏,这些让朱慎锥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越跑越快,越跑越兴奋,一时间朱慎锥有些想在这草原上大声疾呼,把胸中的压抑和烦恼全部倾诉出去。 “嗷嗷嗷……哈哈!哈哈哈!”前面的塔娜跑的兴起,突然高喊了两嗓子,接着银铃般的笑声从风中传来。 朱慎锥顿时就笑了,他不再有刚才的矜持,扯着嗓子也大声呼喊了几声。听着他的呼喊声,塔娜回头朝他这边望来,用喊声回应着,两人就用这种方式此起彼伏,一路飞奔呼啸远去。 一口气约莫着跑出了十多里地,他们的速度这才渐渐放慢。 等到了临近海子的时候,塔娜的马已经停下来了,后面的朱慎锥也赶了上来,骑下的马儿迈着优雅的步伐,朝着塔娜那边走去。 “我赢了!”塔娜一摆头,长发在风中飘舞,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输了!”朱慎锥大大方方道,要论骑术他远不及塔娜,一路跑来要不是前面的塔娜故意放缓了速度,恐怕跑不到一半朱慎锥连她的影子都瞧不见了。 “嘻嘻……。”塔娜高兴地笑了起来,就像是一个得到珍贵礼物的孩子一般,她的笑是那么纯真,又那么灿烂。一时间,朱慎锥的目光被她吸引,骑在马上塔娜的身影是如此英姿,太阳就在她的身后,金色的阳光笼罩在塔娜的身上,仿佛她整个人都会发光一般。 “看什么呢?”塔娜突然问。 “我在看你……。”不假思索,朱慎锥脱口而出。 塔娜的脸蛋微微一红,似乎她也没想到朱慎锥会如此大胆回答。不过很快塔娜就又笑了起来,笑的是那么开心。 “我喜欢你!”微微一踢坐骑,塔娜的马儿朝朱慎锥这边靠近了些,她大大方方地对朱慎锥说道。 朱慎锥苦笑,塔娜的大胆是已经领教过的,却没想她会突然说这么一句话。 布日固德刚前也和自己说了,而且昨天酒醉后残留的片段记忆也让朱慎锥回忆起了一些事。 “我有未婚妻了。”朱慎锥硬着头皮回答。 “我阿布有四个福晋,这不算什么。”塔娜回答道,接着她微微歪头,打量着朱慎锥:“喂!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朱慎锥下意识要否认,可当他见到塔娜看着自己那双期盼的眼睛时,心里不由得一软。 虽然他和塔娜的认识时间不长,从宿醉后醒来到现在,两人更没说过多少话,可不得不承认,这个蒙古少女给朱慎锥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而且她的直率、大胆和坦诚让朱慎锥无法回避,他迟疑了下,用力点了点头。 “我喜欢!”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坦诚 海子并不大,在草原上,海子只是湖泊的意思,并非是真正的大海。 当朱慎锥遵循内心,坦然告诉塔娜自己也喜欢她的时候,塔娜的笑容更灿烂了许多,她跳下马来到朱慎锥身边,大大方方地拉起了朱慎锥的手,和普通恋人一般热情相拥。 漫步在海子边,两匹马儿跟着后面,和前面的主人一般也脖颈交织缠绵,时不时轻声嘶鸣两声,仿佛在相互交谈一般。 走在前面的朱慎锥和塔娜手牵着手,相比兴高采烈的塔娜,朱慎锥心中虽已释然,却依旧有着一些疑惑。 朱慎锥问塔娜,她为什么会挑中自己?自己不是蒙古人,只是一个大明人,而且他和塔娜之前也不认识。 塔娜直率地告诉朱慎锥,昨天见到朱慎锥的一刻起,她就喜欢上这个和蒙古汉子完全不一样的男人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朱慎锥身上有一种深深吸引她的魅力,这让她不由自拔地喜欢上了他。 再加上酒精的作用,两个原本陌生的男女就有了昨晚那一夜,等疯狂过后,清醒后的塔娜也没后悔,因为她在朱慎锥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和幸福,蒙古女人向来就是敢爱敢恨,塔娜同样也是如此,当睁开眼睛看见朱慎锥的那一刻,塔娜心里就认定了,朱慎锥就是她这一辈子等着的男人。 而且和普通蒙古女人不一样,作为台吉的女儿,部落的别乞,塔娜非但不讨厌大明人,还对大明有着好感。 塔娜告诉朱慎锥,她最崇拜的人就是三娘子,在很小的时候,塔娜见过三娘子,还在三娘子身边呆了半年的时间。 三娘子是给塔娜影响最大的人,在三娘子身边的半年里,这个传奇的蒙古女子给塔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渐渐长大后,塔娜就有了要成为三娘子这样人的想法,只可惜在塔娜十岁的时候,三娘子回归了长生天,当得知三娘子去世消息后,塔娜可是伤心了许久。 正是因为三娘子的影响,塔娜对大明一直有着好感,也喜欢上了明人的文化。但在草原和部落,她这样的想法却和其他蒙古人有些格格不入,这让塔娜内心苦恼。 昨日见到朱慎锥后,或许正是这样的原因,再加上朱慎锥带给自己的感受,这些都是塔娜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大胆的塔娜直接就向朱慎锥发起了爱情攻势,而当时的朱慎锥已经喝多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又是怎样回答的,反正最终就成了后来的结果。 “可是,如果我们在一起,你阿布那边……?” “我阿布最疼我了,他不会反对的,再说这是我自己的事!”塔娜想都不想这样回答道。 面对这样大胆率真的女孩,朱慎锥又能说什么呢?喜欢的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而且他们之间也有了肌肤之亲,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如果这时候再推脱的话,朱慎锥不成了渣男了么? 再说了,这个时代三妻四妾算不了什么。而且娶塔娜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作为部落台吉的女儿,娶了塔娜他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来往草原进行商贸更便利许多。 只不过自己这个身份有些麻烦,他是有未婚妻的暂且不说,而且作为宗室成婚有诸多规矩,尤其是找一个蒙古女人,哪怕不是当正妻,一旦传出去朱慎锥不知道怎么解释。 想了想,朱慎锥觉得有些话应该和塔娜说清楚,他告诉塔娜,自己可以和塔娜在草原成婚,但没办法带她回大明,或者说暂时没有办法。 他不想欺骗这个纯真又大胆的蒙古女孩,所以朱慎锥坦然告诉了塔娜这些。 “不能去大明么?”听完了朱慎锥的解释,塔娜似乎有些失落,她眨着大眼睛问朱慎锥:“我们成婚后就是夫妻了,难道大明不允许你们大明人和我们蒙古女人成婚?”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我的身份有些特殊。”到这种地步,有些解释还是有必要的,要不然根本没办法说清楚。 “特殊?”塔娜好奇地问。 “其实……其实我……。”朱慎锥深吸了一口气,坦率对塔娜道:“我没办法瞒你,因为我不想骗伱。实话告诉你吧,我不叫王慎,王慎这个名字是我的化名,我的真名叫朱慎锥。” “朱慎锥?”塔娜用有些别扭地汉话一字一句重复了他的名字,又不解问:“叫什么名字又怎么样呢?你终究还是你不是么?” “是呀,不管我叫王慎还是朱慎锥,我还是我,可是我姓朱啊!”朱慎锥苦笑道。 “姓朱?”塔娜还没回过神,依旧不明白。 见她这表情,朱慎锥这才解释了自己真正身份,他告诉塔娜自己是大明宗室,因为宗室的缘故这才用化名来的草原。而且宗室的成婚是有规矩的,这不是他能抗拒的,他和塔娜在草原成婚没关系,可一旦带塔娜回到大明,有些事就隐瞒不住了,到时候恐怕会惹来许多麻烦。 “你是宗室?”塔娜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挑中的男人居然会是大明宗室?这简直太让人吃惊了。 可片刻后,塔娜又笑了起来,宗室又如何?她挑的是自己的男人,从一开始就没看重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再说了,这些年蒙古和大明的关系缓和了许多,朱慎锥是宗室又怎么样呢? 在塔娜看来,无论她是别乞或者朱慎锥是宗室,这都阻止不了他们在一起。再说了,朱慎锥是宗室就再好不过,塔娜虽然有信心说服自己阿布,让他答应自己和朱慎锥的婚事,可一个别乞要嫁个普通的大明人,阿布究竟会不会爽快答应也是不一定的。 而现在朱慎锥的身份是宗室,这就不一样了。知道些大明文化的塔娜当然明白宗室是什么。这就和孛儿只斤氏在蒙古人的身份地位一样,黄金家族是蒙古人天然的王公贵族成员。朱慎锥的宗室身份也是如此,这是大明的皇族,两者之间是等同的。 想到这,塔娜释然地笑了,她紧紧搂着朱慎锥的胳臂,把自己的身躯靠着自己的男人身上,感受着对方身上那吸引自己和让内心安宁的气息。 “我明白了,没关系,不去大明也没事,我就在草原等着你,只要你来草原,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女人!” 塔娜的回答让朱慎锥放下了心,如果是这样的话未尝不可,也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朱慎锥还是觉得自己有些亏欠塔娜,他郑重其事告诉塔娜,虽然他暂时没办法带塔娜回大明,但是他确信终究是有那么一天的,也许是几年,或许更久些,等到那时候,他一定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正大光明地带塔娜回到大明,以自己妻子的名义。 当听到这样的承诺,塔娜更高兴了,她情不自禁就向朱慎锥献出了自己的热吻。面对塔娜的热情,朱慎锥哪里还能控制得住自己?天为被,地为床,两匹马为证,两人在海子边缠绵许久,最终融合到了一起……。 当马世州等人见到朱慎锥和塔娜一起回到营地,两人之间还表现的如此亲密,并且大大方方宣布塔娜是他的女人,两人即将在草原成婚的时候,都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朱慎锥会和一个蒙古女人,而且是部落的别乞走到了一起。而且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又是如何发展这么快的,这些毫无预兆,更没半点消息。 不过这毕竟是朱慎锥的事,无论是马世州还是其他人,都是朱慎锥的部下,这支商队里唯一能做主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朱慎锥。 再说了,马世州在惊讶之余也很快摆正了心态,而且细想后觉得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一件好事。 朱慎锥和塔娜成婚,那么他们和这个部落就是一家人了,以后在草原上的行商就更不用担心什么,这对未来没有丝毫坏处只有好处。 更何况,对男人来说三妻四妾算得了什么?前朝皇家还有和亲制度呢,而现在的大明虽然不和亲,但朱慎锥娶了蒙古贵女别乞,这同和亲又有什么区别?对于这样的事,马世州等人也只有羡慕罢了。 当天傍晚,塔娜的父亲济农阿失帖木儿台吉派人来请朱慎锥去他的蒙古包见面。 济农是蒙古的世袭官职,起源于达延汗,同样也是蒙古实权贵人的一种称呼。 塔娜的父亲济农阿失帖木儿台吉是部落的首领,还是蒙古右翼万户之一。相比蒙古左翼,蒙古右翼虽也属于林丹汗直属,不过相对的独立性更强些,再加上他又有着济农的头衔,哪怕不是孛儿只斤氏家族成员,在蒙古的地位也不低。 去见蒙古老丈人,朱慎锥还是有些忐忑的,不过既然他和塔娜两情相悦,这个程序也躲避不了。 跟着来人,朱慎锥去了台吉的蒙古包,台吉的蒙古包位于营地的中央位置,是最大最豪华的那顶。到了地方,被领进去,朱慎锥一眼就看见端坐在蒙古包里的济农阿失帖木儿台吉。 济农阿失帖木儿台吉身材不高却很魁梧,年过五十的他已是须发灰白,端坐着一副极为威严的模样,尤其一双细眼似睁似闭,带着寒气。 塔娜笑盈盈地从阿失帖木儿身边站起,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的一瞬间,冰雪化了。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意外的结果 “你就是偷走别乞心的那个明人小子?”阿失帖木儿盯着朱慎锥打量着,开口问。 “阿布!”不等朱慎锥回答,塔娜就撒娇地抱着着阿失帖木儿的胳臂摇晃了两下。 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儿,阿失帖木儿冰冷的目光瞬间就变得柔和起来,但接着又望向朱慎锥后,目光依旧成了冰冷和严厉。 自己好不容易养了十几年的女儿突然就被一个男人给偷走了心,尤其这个男人还是一个大明人的时候,阿失帖木儿心里很是不爽。 “回台吉,虽然冒昧,但是我依旧想恳请您,希望您能同意我和塔娜的婚事。”朱慎锥上前一步,右手抚胸向阿失帖木儿行礼,诚恳地说道。 一声冷哼,阿失帖木儿反问:“你怎么就认为我会答应你呢?” “阿布!”一旁塔娜正要说什么,阿失帖木儿瞪了她一眼,这个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作为自己的女儿,部落的别乞,居然爱上了刚认识的一个年轻明人,而且两人还睡到了一起? 虽然蒙古人不讲究这些,可这种事要传出去,他也是丢面子的。再说了,对方可是大明人不是蒙古人,大明和蒙古打了这么多年,哪怕如今双方关系已经缓和了许多,甚至还因为后金的原因结成了同盟,但也不能说就真正成一家人了。 就算现在,大明和蒙古相互大大小小的摩擦依旧存在,尤其是长城边上,无论是蒙古或者大明,趁着对方不注意,几十上百人相互打草谷什么的是常有的事,作为台吉,他如何能不知道? 给了塔娜一个警告的眼神,塔娜到嘴边的话只能咽了回去,有些生气的她嘟着嘴坐在父亲身边,又带着期盼和忐忑的目光朝朱慎锥望去。 “因为我喜欢塔娜,塔娜也喜欢我。”朱慎锥坦然回答。 “就凭喜欢她?”阿失帖木儿冷笑一声:“我的塔娜是部落最美丽的花儿,这草原上喜欢她的小伙子就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伱只是一个大明人,就算塔娜喜欢你,为什么我偏偏要把塔娜嫁给你呢?” “尊敬的台吉,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虽然我是大明人,但是我能够给塔娜别人没有的幸福。”朱慎锥不亢不卑道。 “塔娜是我的女儿,也是部落的别乞,在部落里,她想要什么我都能给她。”阿失帖木儿说道。 “您说的没错,您的权势和地位能够让塔娜过上富裕的生活,但是您忘记了一点,除了这些东西外,塔娜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内心的快乐,真正的幸福,还有一个不同的未来?这些我都能给塔娜带去,但是在草原,除了我,又有谁能带给她呢?” 停顿了下,朱慎锥又道:“更重要的是她自己的想法,她是选择是什么。您是她的父亲,没有一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的,您说呢?” “哼,只会耍嘴皮子的大明人……。”阿失帖木儿嘴里嘀咕了一句,蒙古人直来直去,哪里有那么多心思,要论辩论什么的,蒙古人可不如大明人,更何况朱慎锥不是普通的大明人。 朱慎锥的真正身份他已经知道了,对于朱慎锥居然是大明宗室,这让阿失帖木儿有些意外,也暗暗吃惊。在见朱慎锥之前,阿失帖木儿已经把布日固德给找来打听过了,对于怎么认识的朱慎锥,双方又是怎么合作,甚至怎么认识塔娜的过往都已了解。 当然,阿失帖木儿没有告诉布日固德关于朱慎锥身份的信息,作为台吉,他很清楚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哪怕是自己的亲侄子也不能全部知晓。 之所以要了解这些,阿失帖木儿要彻底搞明白塔娜和朱慎锥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无论是部落首领还是作为一个父亲,必要的警惕性阿失帖木儿不缺,如果不能确保朱慎锥是真的爱自己的女儿,又或者和自己的部落交往没有其他想法的话,他是绝对不放心的。 阿失帖木儿的声音不高,离得远的朱慎锥没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正当他露出疑惑的表情要询问的时候,阿失帖木儿一摆手道:“你说的这些对我们蒙古人来说没什么意义,我们蒙古人最崇拜的是强者,你一个大明人,如果我把塔娜交给你,你又有什么能力保护她?” 朱慎锥想了想,拱手道:“尊敬的台吉,我想我不仅能给塔娜幸福,也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这个我能保证。” “好!”朱慎锥这句话让阿失帖木儿眉毛一扬,他就等着朱慎锥这么回答了。 当即阿失帖木儿朝着外面喊了一声:“去!把莫日根叫来!” 听到阿失帖木儿要把莫日根喊来,刚才还笑盈盈的塔娜顿时变了脸色,连忙要阻拦。 “孩子,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怎么能放心把你交给他呢?不用担心,莫日根手下有分寸,我只是想看看他的勇气和胆量。” 知道塔娜的担忧,阿失帖木儿轻轻在女儿的手背上拍打了两下,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可就算这样,塔娜还是不放心,有些焦虑地朝着朱慎锥望去。 朱慎锥依旧和刚才一样平静,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片刻,一个蒙古壮汉走进了蒙古包,当他进门的瞬间,饶是有所准备的朱慎锥也不由得微皱起了眉头。 这个蒙古汉子身材魁梧,体格健壮,他的个子很高,约莫着有一米九的样子,站在那边就和铁塔似的,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进来后,莫日根上前行礼见过阿失帖木儿和塔娜,随后起身目光朝一旁的朱慎锥看了一眼,同时咧嘴冲朱慎锥笑了笑。 这个莫日根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身强体壮力大无穷的家伙,咧嘴笑的时候,一副白牙森森,望过来的眼神中还带着些许兴奋和嗜血的味道,这让朱慎锥暗暗心惊。 “既然你说你有能力保护塔娜,那么就用实际行动让我看看吧。这是莫日根,我部落最勇猛的战士,只要你能在他手下坚持三十个呼吸,我就亲手把塔娜交给你。” 这话一出,莫日根笑得更开心了,看着朱慎锥舔了舔嘴唇,表情仿佛饿狼遇到了柔弱的羔羊。而塔娜却是忧心忡忡,双手情不自禁绞在一起,眼中还泛起了泪花。 她很了解莫日根,就像她父亲说的那样,莫日根是部落最勇猛的战士,他力大无穷哪怕就是草原上的独狼都能空手撕开,面对部落的棒小伙,莫日根一个人空手对付三五个是轻而易举的事。 虽然朱慎锥不是那种普通大明人那样文弱,塔娜亲身感受过朱慎锥的强壮身躯,但是相比莫日根,两人站在一起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莫日根超过一米九,体重二百多斤,壮实的和头熊一样。朱慎锥足足要比莫日根矮了一个头,身材看起来也不怎么起眼,两人在一起,仿佛一个成年人面对一个弱小的儿童一般,如此大的差距怎能交手? 别说三十个呼吸了,哪怕就是三个呼吸恐怕朱慎锥也扛不住。一时间,塔娜有些慌了,正要开口说不要,哪怕自己不能和朱慎锥在一起,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朱慎锥和莫日根较量。万一一个失手,朱慎锥被莫日根活活打死,这可怎么好? “空手还是器械?”正当塔娜要开口的时候,朱慎锥抢先问了这么一句。 “空手吧,动刀动枪的这里也不合适。”阿失帖木儿淡淡说道。 “好!”朱慎锥点头答应。 “你……!”塔娜急了,正要喊停,朱慎锥冲她咧嘴笑了笑,也不知怎么回事,当她看见朱慎锥的笑容时,心里居然有了一种平静和安心,似乎朱慎锥并没有把面前的莫日根放在眼里的样子。 这不对啊!不管怎么看,朱慎锥都绝对不是莫日根的对手,可为什么朱慎锥会有这样的信心呢?塔娜心里不解,不过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脱下外面的罩衫,里面穿着的是短打。朱慎锥原地活动了下,舒展了下筋骨,然后朝一旁的莫日根看去,接着就冲他一笑。 “来吧!” “嘿嘿嘿!” 莫日根的白牙露出,咧嘴一笑,二话不说就冲着朱慎锥直接横撞了过来。在他看来,朱慎锥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其他不说,凭着双方体格的差距和力量的强弱,根本不需要什么招式,直接撞过去就能把朱慎锥轻易放倒。 就算朱慎锥躲过这一招也没关系,莫日根可是摔跤好手,近了身子随手一抓,无论抓到朱慎锥哪里,朱慎锥在自己的跤术中绝对没有还手之力。 腾腾腾,莫日根就和一辆马力十足的坦克一般冲着朱慎锥撞来,见到这一幕塔娜忍不住就掩嘴惊喊出了声。同时,阿失帖木儿嘴角的弧线上扬,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下一步朱慎锥会惨叫着被莫日根直接撞飞的那一幕。 聚气凝神,朱慎锥双眼紧盯着莫日根的身影,站在原地却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躲避和惊慌,这样子似乎一下子被莫日根强大的气势给压制的吓傻了般。就在莫日根即将接近朱慎锥的瞬间,眼看着朱慎锥就被撞飞时突然就动了。 他的身子以极快的速度猛然晃动了下,这速度快的惊人,一时间就连阿失帖木儿也没瞧清楚朱慎锥是如何闪避的。 近在咫尺之间,朱慎锥居然最后躲过了莫日根势在必得的一撞,整个人贴着莫日根的左臂一扭就躲了过去。这个结果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不过莫日根虽然惊讶却不急不躁,他早就有后手。这一撞能撞飞朱慎锥再好不过,如果躲过去也没关系,只要他一出手,抓住朱慎锥身上任何部位,朱慎锥都逃过不了败亡的结果。 笑容在莫日根脸上浮现,莫日根的反应很快,一个撞空马上就收了身,左手顺势一展,蒲扇大的手掌就朝着朱慎锥的肩头直接抓去。这一抓速度极快犹如闪电一般,只要抓实了,朱慎锥就完了。 瞬间,莫日根的手掌已经搭在了朱慎锥的肩头,接下来就是抓实后顺势使出跤术,把朱慎锥狠狠甩出去。到那时候,朱慎锥绝对不会有半点反抗能力,这点莫日根有绝对的信心。 可谁想刚要发力,突然间莫日根觉得左臂瞬间一麻,就犹如被电流击中一般,整条胳臂不是自己的一般,半点劲都使不上了。 虽然自己手指已经搭上了朱慎锥的肩头,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蒲扇一般的大手就和轻轻挥过一般软绵绵地,犹如帮朱慎锥弹去了肩头沾染的灰尘。 心里暗叫不好,莫日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他的反应也不慢,他急忙扭转身子,正打算用完好的右手再去抓朱慎锥,以免被朱慎锥躲开自己势在必得的这招。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惊愕不已,正当莫日根刚要顺着朱慎锥动作向左转身,刚刚抬起右手的时候,莫日根整个人如同触电一般全身一震,紧接着动作僵直,高大的身躯一下子就不由自主地弯了下来。 闷哼一声,犹如一只大虾般缓缓弯腰跪倒,脸色苍白,额头瞬间渗出豆大的汗珠,倒抽着冷气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 第一百三十五章 真正目的 阿失帖木儿猛然站起身,瞪大了眼睛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自己部落里最厉害的勇士居然一招之间就被打败了,甚至朱慎锥是怎么打败莫日根的他都没看明白。 “他是怎么做到的?”阿失帖木儿心头惊愕。 朱慎锥静静站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做一般,他的表情平静,嘴角还挂着笑容,正朝自己望来。 塔娜也愣住了,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只听得她欢呼一声就朝朱慎锥奔去,到了近前也不管阿失帖木儿在,就如同小鸟依人一般搂着朱慎锥的胳臂,望着他的目光中除了爱意外,还有浓浓的兴奋和喜悦。 “尊敬的台吉,感谢您给予的机会,长生天在上,谢谢您能把塔娜交到我的手上。”朱慎锥对身边的塔娜微微一笑,随后对阿失帖木儿鞠躬行礼。 阿失帖木儿脸上阴晴不定,他怎么都没想到莫日根居然会败在朱慎锥的手里,而且败的如此干脆利落,这怎么可能? 原本自己是想让朱慎锥吃点苦头的,谁让这小子把自己最娇艳的花儿给摘了去呢?而且他还是一个大明人。 塔娜是阿失帖木儿的掌上明珠,是他最宠爱的女儿,一个大明人,哪怕就是大明宗室,要想轻易娶塔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在找朱慎锥来之前,阿失帖木儿都琢磨好了,让莫日根出手教训一下朱慎锥,让他知道要娶塔娜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是结果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朱慎锥居然一招就击败了莫日根,面对这出人意料的结局,阿失帖木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 但他毕竟是蒙古的济农,部落的台吉,阿失帖木儿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深深看了一眼朱慎锥,点点头道:“年轻人,你让我很意外,不过我们蒙古人向来说话算话,既然你打败了莫日根,那么按照刚才的约定,我同意你和塔娜的婚事。来吧,我的孩子,祝贺伱摘走了草原上最美丽最娇艳的花朵儿。” 说着,阿失帖木儿张开了双臂,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朱慎锥也笑了,他上前几步来到阿失帖木儿面前,用同样的方式张开双臂,和阿失帖木儿热烈拥抱了下。 当两人如此拥抱的时候,塔娜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了,一阵无法形容的幸福从心底涌起。 “你这小子,居然能打败莫日根,实在是让我意外。”拥抱的时候,阿失帖木儿在朱慎锥耳边轻声说道:“不过你也别得意,就算你赢了莫日根,我们部落还有不少能打的小伙子,如果你以后要是对不起塔娜,我可不会放过你!” 老丈人的警告恐怕是所有当父亲最后的坚持了,朱慎锥也不着恼,相反觉得有些好笑。 他答应了一声,告诉阿失帖木儿,自己一定会对塔娜好的,让他放心。 “我记得你的承诺了!”阿失帖木儿拍打了朱慎锥肩膀两下,随后目光朝着依旧躺在地上的莫日根望去,皱起了眉头。 “莫日根他……。” “没事,缓一缓就好了,我下手有分寸,不会有问题。”朱慎锥回答道。 说实话,朱慎锥能赢莫日根并不代表双方实力的真正对比,无论从体型还是力量来说,莫日根都比朱慎锥强了许多,如果真正对放较量,恐怕能挡住莫日根几个回合就算不错了。 之所以能赢,那是朱慎锥取了巧。他利用了莫日根对自己的轻视,并且使了点小花招。 先吸引莫日根主动攻击自己,然后抓住最恰当的时机用身形速度的优势避开莫日根势在必得的一击。接着,朱慎锥抢在莫日根抓到自己之前出手,直接先打中了莫日根左臂的麻筋,使得莫日根瞬间失去了对左臂的控制。 接着,朱慎锥趁此间隙闪电出击,一举重重击中了莫日根的肋下要害,这个位置一般来说是很打中的,可这时候莫日根的左臂反应迟钝,右臂却还没挥过来,再加上他的身子顺势扭转,把这个部位直接暴露在了朱慎锥的面前。 这个部位一旦打中,就算莫日根这样强壮的人也是受不了的。而事实也是如此,朱慎锥可不是什么文弱书生,常年练武的他哪怕力气不如莫日根,可相比普通人也要强得许多。 就这一击直接就让莫日根失去了抵抗力,造成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结果。但朱慎锥心里很清楚,这不代表他真的比莫日根强,只是利用自己搏击的经验和对人体构造的知识,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不过朱慎锥清楚,但旁人却不了解。而且莫日根一个回合就败在朱慎锥之手却是实实在在的,亏得这是阿失帖木儿的蒙古包,如果是在外面交手,有蒙古人围观的话,恐怕早就哗然一片了。 正如朱慎锥说的那样,莫日根渐渐缓了过来。片刻后,他的呻吟声没了,气也顺了,人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起身后,莫日根看向朱慎锥的目光中带着震惊,同时也有一些惧怕,因为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输的。 作为部落第一勇士,莫日根还从来输过,更不用说就一个回合倒在对方拳下了。 之前对朱慎锥有多轻视,现在的莫日根对朱慎锥就有多忌惮,而且他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个身材比自己瘦弱得多的大明人究竟是怎么打倒自己的?难不成他有长生天的保佑?又或者是萨满施了法术所至? 蒙古人对于这种神神道道的玩意异常相信,尤其是像莫日根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汉。一时间,看向朱慎锥的目光中还带了一丝畏惧,再也没有之前的那张挑衅和狂妄。 见莫日根真的没事,阿失帖木儿也放下心来。他可不想莫日根出什么问题,要知道莫日根可是部落中最厉害的勇士,也是阿失帖木儿信任的护卫之一。 既然莫日根缓过来了,阿失帖木儿就让他下去休息。莫日根恭恭敬敬地给阿失帖木儿和塔娜行礼,等目光落到朱慎锥身上时,莫日根同样也行了一个礼,这才告辞离开。 见莫日根对自己的态度变化,朱慎锥心里也笑了起来,要折服蒙古人说简单也简单,只要比对方更强就成,就像莫日根,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后,哪里敢再小看朱慎锥半分? 莫日根离开后,蒙古包里就剩下了朱慎锥、塔娜和阿失帖木儿。 随着朱慎锥打败了莫日根,阿失帖木儿也当众同意了他和塔娜的婚事后,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融洽起来。 阿失帖木儿拍拍手,招来守候外面的侍女,让人安排酒水吃食。片刻后,美酒、牛羊肉还有一些其他的草原特色美食陆续上来,等酒菜上了,阿失帖木儿挥手让外人下去,示意朱慎锥一起吃。 喝酒吃肉,塔娜坐在朱慎锥的身边,看着自己女儿对朱慎锥亲热的样子,阿失帖木儿心里还是有些不爽,这真是有了情郎就丢了老父亲,一想到朱慎锥的就是偷走塔娜心的那个男人,哪怕已经同意了他们婚事的阿失帖木儿还是看他有些不顺眼。 朱慎锥是个聪明人,一眼就察觉到了阿失帖木儿的想法,他接着敬酒主动和阿失帖木儿说起了话,几句话后,随着朱慎锥不着痕迹的拍马,阿失帖木儿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阿失帖木儿没有问朱慎锥关于宗室的问题,更没问他为什么会化名来到草原。对于大明宗室的情况,阿失帖木儿虽然是蒙古人,却也不是一概不知的,大明朝廷对宗室的控制有多严厉,阿失帖木儿也是知道一些。 何况,山西地界和草原交接,以前也有大明宗室出于各种原因和蒙古这边私下打交道的。朱慎锥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再说了大明宗室就和黄金家族成员在蒙古差不多,整个蒙古姓孛儿只斤的人多了去,但不是每个孛儿只斤都能当上大汗的。 “这桩婚事我答应了,塔娜暂时不能跟你回大明也没关系,但是我需要你一个承诺。”喝了两杯酒,阿失帖木儿开口对朱慎锥道。 对于这个问题朱慎锥早就有准备,他当即告诉阿失帖木儿,自己会和塔娜在草原成亲,为了表示诚意,这一次带来的货物中三分之一会作为他给塔娜的聘礼。 虽然暂时没办法带塔娜回大明,但朱慎锥会好好安置塔娜,等到几年后再找机会,一定会让塔娜用正式妻子的名字跟着自己回到大明。 另外,塔娜在蒙古,朱慎锥希望阿失帖木儿看在父女的情分上多多照顾,而朱慎锥也会用自己的方式给予阿失帖木儿和部落优厚的回报。 以后他来草原,就和回自己家没什么区别,无论是大明还是草原,都是他们的家所在,这点阿失帖木儿可以绝对放心。 听了朱慎锥的回答,阿失帖木儿微微点头,朱慎锥提出的这些也正是他想听到的,尤其是最后的那几句话,更是他真正目的所在。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利益交换 阿失帖木儿不仅是塔娜的父亲,他也是部落的台吉。 女儿的幸福固然重要,可部落才是自己和族人子孙的根本,如果没有部落,一切全都是空的。 当天晚上这顿饭吃的很是平常,大家没喝多少酒,也没吃的太晚,除了一开始敲打了朱慎锥后,阿失帖木儿就再也没多说其他的话,无非就是寻常的拉家常罢了。 吃完后,阿失帖木儿让朱慎锥先回去歇息,他和塔娜的婚事虽然已经同意了,可要把塔娜嫁给朱慎锥还是需要一些准备,蒙古人的婚礼不像大明那么繁琐,但必要的程序还是有的,所以婚事定在三天后,从明天起就要开始准备了。 因为这个缘故,塔娜依依不舍地送走了朱慎锥,虽然她心早就飞到了朱慎锥这边,但因为习俗的缘故却不能跟着朱慎锥回他的蒙古包。 不过塔娜的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是掩饰不住的,在她看来,她挑选的这个丈夫出乎意料的优秀,尤其是朱慎锥今天轻而易举就打败了莫日根,这更让塔娜意外惊喜,自己这个丈夫如此完美,作为一个女人,这辈子还有比这样更美好的事么? 第二日一早,朱慎锥就去了阿失帖木儿的蒙古包。由于婚事的定下,一夜间所有人都知道部落最美丽的那朵花儿已经被这个来自大明的年轻人给摘走了。 嫉妒者有,愤愤不平者也有,但大部分人都对朱慎锥表示出了善意。而且昨天朱慎锥仅仅用一招就打败了莫日根的消息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一时间有几个原本想和朱慎锥较量一下,打算给这个大明人教训的蒙古汉子得知之后均是一惊,尤其是找到莫日根询问真假,却见莫日根沉默不语的样子,大家瞬间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一次再见阿失帖木儿,名义上是双方商量接下来的婚事安排,可实际上无论是阿失帖木儿还是朱慎锥心里都明白,今天的见面才是他们翁婿之间真正的交锋,昨日只不过是开胃菜罢了。 前面说过,阿失帖木儿是部落的台吉,是蒙古人的济农。他虽然是塔娜的父亲,也宠爱自己这个女儿,但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而言,部落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 昨天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实际上是阿失帖木儿的一种试探,这点朱慎锥心里也很明白。所以今天见面,没了塔娜在身边,阿失帖木儿就能肆无忌惮地和朱慎锥好好“谈一谈”,所谈的内容无非就是利益二字。 蒙古人,包括汉人,女子的作用之一就是联姻,这是有着长久传统的。 在大明朝之前的历代王朝,和草原的游牧民族进行联姻比比皆是,而草原上的部落,为了更好生存下去,相互之间联姻也同样也不少。 既然塔娜看上了朱慎锥,朱慎锥也通过了自己的考验,那么能把利益最大化是阿失帖木儿现在唯一的选择,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何况朱慎锥不仅是大明宗室,还是行商的首脑,再大明拥有一个规模尚可的商行,这对自己的部落而言同样具有诱惑。 这些年,草原上的情况可不太好。天灾频频,每年的冬天都很难熬,去年草原许多小部落就没能熬过去,不是被投靠了大部落被并吞,就是彻底消亡在了草原上。 除去天灾外,还有不断的战争。虽然草原的战争几百年来从没有停止过,可这几年林丹汗发动的战争实在太过频繁。作为蒙古右翼万户,阿失帖木儿是林丹汗的支持者,但不代表他能够一直无条件地支持下去。 在获得利益的情况下,他当然会站在林丹汗的一边。可当利益小于付出,而且长期遭受损失的情况下,阿失帖木儿也有自己的盘算想法。 阿失帖木儿必须要为自己的部落考虑,一旦部落没了,那么他的子孙后代也再没了根基。而现在这种情况下,阿失帖木儿需要大量能够让部落生存下去的物资,这些物资包括粮食、布匹甚至铁器等等,只有拥有了这些,他的部落才能在这种残酷的情况下渡过难关,不再像如今那样仅仅衰弱下去。 之前布日固德主动邀请朱慎锥来部落进行贸易,实际上也有这样的原因。阿失帖木儿所考虑的比布日固德更深更远,在看来,一旦朱慎锥成了自己的女婿,那么他在大明就有了退路,无论是朱慎锥利用商行的名字把自己所需的物资源源不断运来草原,维持部落的发展,又或者通过从大明搞来的铁器来增强部落的实力,抵御可能存在的战争风险。 此外就是朱慎锥的宗室身份了,虽然这个宗室身份并不高,但宗室终究就是宗室。有了这层身份,阿失帖木儿在大明也有了一条直接能和大明朝廷甚至皇帝沟通的渠道。 如果那一天在草原上事不可为,这也是一条退路,通过朱慎锥的宗室身份搭上大明朝廷,就和一些迁入长城边的部落那样,依附大明当一个顺义王总归比部落消亡的结果来得好吧? 这一天,准翁婿两人在蒙古包里聊了整整一日,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在聊些什么。 守候在外面的蒙古护卫,也只隐隐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只言片语,而且许多时候两人似乎在争执,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甚至后来还发出了一阵阵畅快的笑声。 等到傍晚的时分,朱慎锥这才离开了阿失帖木儿的蒙古包。但和昨天不一样,阿失帖木儿破天荒的亲自把朱慎锥送了出去,分别的时候还热情和他拥抱,这一幕看得那些蒙古人心里不由得感慨,自己的台吉真是爱屋及乌呀,居然对摘走塔娜这么一朵美丽娇艳花朵的大明人如此友善。 告别了阿失帖木儿,朱慎锥往自己的蒙古包走去。一路上,朱慎锥显得很是平静,面容也平淡如水。 可进了蒙古包后,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朱慎锥嘴角的笑意不由得露了出来,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整整一日,他和阿失帖木儿唇枪舌战,两人为利益争论了许久,最终谈妥了许多事。 阿失帖木儿这个老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他意图用朱慎锥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朱慎锥也不是省油的灯,这样的机会对他来说一样难得,既然要合作那么他同样也要从阿失帖木儿这边捞到好处。 经过商讨,两人达成了一致,以后朱慎锥商队的主要交易对象就是阿失帖木儿的部落,而且朱慎锥不仅负责给部落带来足够的粮食、布匹和其他生活物资,还要帮阿失帖木儿搞来一些铁器甚至盔甲等战备物资。 这些东西都是阿失帖木儿急缺的,也是他部落未来赖以生存的。有了朱慎锥在这方面的支持,他的部落就不需要再担心天灾的威胁,也更有把握面临战争带来的损失。 至于朱慎锥求的不仅是财富,他在贸易的同时不仅是在帮阿失帖木儿,也是帮他自己。 他要快速积累财富,通过和草原的贸易获得大量的资金,进行自己规划的发展计划。阿失帖木儿的条件对他来说是一个契机,从这点来讲是双赢的,朱慎锥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当然了,在商言商,哪怕就是翁婿也是如此,朱慎锥可不是冤大头,他把物资冒着风险千里迢迢从大明带到草原是需要丰厚回报的。两人为了贸易方式、价格和其他细节讨价还价老半天,相互之间还吵了起来,最终才拿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就算是这样,朱慎锥也占了大便宜。普通的商行去草原行商,哪怕有固定的客户也需要一定时期的贸易环节,再加上双方之间的防备和其他问题,这个程序很是繁琐,所以来回一趟要花不少时间。 可朱慎锥和塔娜成婚后就不一样了,他们成了一家人,就算亲兄弟明算账,也比普通大明行商和蒙古部落贸易来得更可靠。何况朱慎锥还向阿失帖木儿提出,他要求让塔娜来负责以后双方的贸易,这样的话大家都放心。此外,朱慎锥会从这一次带来的人中留下两个给塔娜,辅助她熟悉接下来的操作和定价等等。 这个建议阿失帖木儿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塔娜是自己的女儿,难道他连塔娜都不相信了么?所以阿失帖木儿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还在朱慎锥的强烈要求下,同意在部落中拨一批人给塔娜,以后这些人就属于朱慎锥和塔娜在部落的直系部下。 这些人都是部落中骁勇善战的勇士,也是最好的骑兵。 这些人名字上是塔娜的,实际上也是朱慎锥的,也是他和塔娜未来确保在部落地位的保证。 而且有了这些人,朱慎锥打算用陆续调换的方式先带一部分回大明去。当然人数不可能多,一次所带充其量也就一二十人罢了,这样的人数混合在商队中,再加以掩饰不会有什么问题。 ------------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两边开战 这些蒙古人都是最好的战士,只要稍加训练就能大用。 朱慎锥相信用自己的办法,用不了两年就能彻底收复这些蒙古人,从而成为自己手上最锐利的一把刀。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这才向阿失帖木儿提出这样的条件,在阿失帖木儿看来,只是以为朱慎锥是想用这方式确保他和塔娜在部落的安全感和身份地位,并没往更深方面考虑,很是爽快地就答应下来。 再狡猾的狐狸也躲不过猎人的算计,在阿失帖木儿心满意足得到了所需要的东西同时,朱慎锥也一样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用后世的话来说,这或许就是“双赢”吧,无论阿失帖木儿还是朱慎锥,此时此刻都沾沾自喜,自觉得自己才是占了便宜的一个人。 时间一晃就两天过去,转眼就到了成婚的那一日。 聘礼什么的朱慎锥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按照蒙古这边的习俗,朱慎锥拜托布日固德出面帮自己正式求亲。布日固德也不推辞,乐呵呵地就答应了下来,按理说他是属于女方的家人,可因为朱慎锥不是蒙古人,身份的不同有些也不用那么讲究了,就这样按照礼节正式下聘,阿失帖木儿作为女方的父亲收下了聘礼,也等于正式同意了婚事。 成婚这一日,朱慎锥没有穿自己的衣服,而是换了一身蒙古人的服饰,背着弓骑着马,由布日固德等人拥着前去迎亲。 除去之前的聘礼外,还带着准备好的牛羊,一行人热热闹闹到了塔娜的蒙古包前,接下来一连串的拦门迎婿、献羊祝酒、求名问庚、卸羊脖子、分发出嫁、母亲祝福等等环节,反正朱慎锥就和一个木偶一般任人摆布,从早上一直折腾到下午这才算完事。 随后才进入最后的环节,和明人一样由新郎揭开新娘的面纱,再向父母敬茶等等……。这些全部结束后,婚事才算完了,也代表着新郎新娘成了一家人。 最后按照习俗是留宿,蒙古人的婚礼完成后,新郎是不能马上带新娘走的,当天晚上是留宿在女方家。 不过对于朱慎锥和塔娜来说,这样的习俗也就是走过场,因为朱慎锥根本就不是蒙古人,而且塔娜结婚后也不会离开部落,虽然阿失帖木儿给了塔娜那些护卫,让她有了独立性,可依旧属于部落的一份子。 喜气洋洋的蒙古包里,外面的喧哗声被厚厚的毡布隔开,里面亮着烛火,穿着新婚服饰的塔娜微低着头,嘴唇上点了红,秀丽的面容在红烛照耀之下带着一丝羞涩和甜蜜。 坐在她身边,轻轻拉起她的手,塔娜抬头向朱慎锥展颜一笑。 当看见这一幕时,朱慎锥的心跳猛然加快,不自觉地感觉到嘴唇有些发干,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我们现在起就是夫妻了。”塔娜柔声说道。 “是呀,我们是夫妻了……。”朱慎锥搂着塔娜的肩膀笑道,塔娜依偎在他身边,轻轻把脑袋放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此时此刻,她是觉得从所未有的幸福满满。 “你会对我好的吧?永远?” “永远!我保证!我向长生天发誓!” “真好!就和梦里一样好。”塔娜幸福说道,她的眼中亮着晶莹,漆黑的双眼犹如星空那么灿烂,又令人无比心动。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感受着塔娜迷人的气息和那双眼睛,朱慎锥哪里还能忍着住?他轻声在塔娜耳边说了一句话,塔娜突然就发出了银铃一般的笑声,笑得全身乱颤。 笑了好一会儿,塔娜起身,来到一旁的红烛前,鼓着嘴一口气把红烛给吹灭了,随后一个转身就朝朱慎锥扑了过去,顿时黑暗的蒙古包里传来一阵阵撕扯的声响和急促的喘息……。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第二天,朱慎锥这才深刻体会到唐明皇的乐趣,揉着有些发酸的腰从被窝里艰难地爬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朱慎锥和塔娜一起渡过了来到草原后最美妙幸福的一段时光。 他和塔娜一起骑着马在部落附近策马奔腾,在塔娜的带领下游遍了部落附近许多区域,也认识了一大堆以前不认识的人,还收到了不少各式各样的礼物。 除去这些外,朱慎锥还去见了阿失帖木儿拨给塔娜的那些蒙古战士,这些都是棒小伙子,是直属于塔娜的亲卫,自然也是朱慎锥的手下。 朱慎锥教了塔娜不少东西,给她讲解了关于商贸的细节,还说了些许多大明那边的故事。 塔娜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子,而且朱慎锥等离开的时候,还会给塔娜留下两个人辅助,这两人会帮助塔娜尽快熟悉这些,有他们在塔娜这里,朱慎锥回到大明后也能放心。 按照计划,朱慎锥打算在部落多呆些日子的,好好陪一陪新婚的妻子。可谁都想到,计划没有变化快,仅仅过了半个月的时间,这一日朱慎锥和塔娜刚从外面游玩回来,阿失帖木儿就派人来找朱慎锥了。 带着塔娜来到阿失帖木儿的蒙古包,进门后微微一愣,因为蒙古包里不仅坐着阿失帖木儿,还有他的长子,也就是塔娜的大哥哈丹巴特尔。 “阿布、阿哈……。” 上前给两位行礼,看见穿着蒙古服饰,一副英姿勃勃的朱慎锥,阿失帖木儿露出了笑容,而一旁哈丹巴特尔也微笑着向他们点了点头。 摆手让他们坐下,朱慎锥和塔娜在阿失帖木儿的右手边,也就是哈丹巴特尔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朱慎锥刚拿起面前的银茶壶给身边的塔娜倒了杯奶茶,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倒呢,就听到阿失帖木儿开口说道。 “大汗要对科尔沁动手了!” 提着茶壶的手微微一停,朱慎锥抬眼朝阿失帖木儿望去,露出了询问的表情。 “哈丹巴特尔,你来说。”阿失帖木儿对儿子吩咐道,哈丹巴特尔点点头,当即就说起了这个事。 刚刚接到消息,林丹汗终于下了决心准备对科尔沁动手。这一次林丹汗准备从蒙古右翼征召一万两千人的兵力再加上蒙古左翼和本部人马组成大军攻击科尔沁,以惩罚上次科尔沁联合后金破坏了他讨伐炒花的战略部署。 使者是昨晚到的,送完命令后已经离开了。由于昨天一大早朱慎锥和塔娜就出去了今天才回来,他们没有遇上使者,所以也不知道这个事。 听完了哈丹巴特尔的讲述,朱慎锥问道:“大汗怎么突然就要对科尔沁动手了?上次不是说大汗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了么?” “妹夫,有个事你不知道,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辽东那边伱们大明和后金又打起来了。”哈丹巴特尔解释道。 “什么?辽东开战了?什么时候开战的?”朱慎锥猛然一惊,自萨尔浒之战后,辽东和建奴的战争一直都没停止过,但因为之前熊廷弼的战略部署和战术应对,战争规模一直控制在很小的范围。 熊廷弼稳扎稳打,没有露出半点破绽,用大明强大的实力作为后盾,稳固战线的基础上缓步前推,从而一步步压迫建奴的生存空间。 虽然老奴努尔哈赤用了各种办法意图引诱熊廷弼和后金决战,打算再一次复制萨尔浒之战的模式,一举击溃大明在辽东的有生力量。 可熊廷弼根本不搭理努尔哈赤,任凭他怎么挑唆引诱都不上当,用他既定的战术方式慢慢蚕食后金力量,这种打法让努尔哈赤难受的很,虽然萨尔浒之战后金大胜实力大增,可相比强大的大明,后金的优势并不是绝对的,一时间的形式上的占有远不是实力真正的对比结果。 在熊廷弼的应对下,不到一年的时间,后金在辽东取得的短暂优势就没了,主动权又开始渐渐转移又回到了大明手中。再加上这几年的天灾缘故,后金根本没办法自给自足,在无法攻破熊廷弼的战略布置情况下,努尔哈赤只能想其他办法,比如掉头去打炒花和其他蒙古部落,用蒙古那边的物资掠夺来满足自身需求。 如果继续这么下去,熊廷弼根本不需要和后金进行决战,只要这样步步紧逼,用不了几年就能活生生把后金给熬死。 可惜的是万历死的太突然,万历死后,熊廷弼就失去了朝堂上最大的支持者。后来的泰昌皇帝朱常洛就不用说了,这个短命天子前后也就当了一个月的皇帝,迫不及待就跟着他万历老子去见列祖列宗了。 一想到这个大侄子无语的操作,朱慎锥就气不打一出来。泰昌皇帝驾崩后,天启继位,这个少年天子没有任何根基,登基时朝堂上已经成了东林党控制之下局面,对于熊廷弼东林党一直都不看上,万历刚驾崩的时候就迫不及待跳出来弹劾熊廷弼了。 泰昌皇帝死后,对熊廷弼的弹劾越来越激烈,哪怕天启不想撤换熊廷弼,可在这样的巨大压力下,他这个刚刚登基的少年君主也是无能为力。只能依着文官集团尤其是东林党的意思撤办了熊廷弼,用袁应泰接替辽东经略之职。 ------------ 第一百三十八章 离别 几月前,朱慎锥和周安民私下聊过这个事,对于袁应泰接替熊廷弼都不怎么看好。不过朝堂上的大事也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只是私下讨论罢了。 但没想熊廷弼去职不到半年时间,辽东突然又爆发了大战,而且听哈丹巴特尔所说,这场大战是自萨尔浒之后规模最大的一场大战,无论是后金还是大明这边,都调集了精锐部队,使出了十二分力气。 对于辽东现在的战况阿失帖木儿和哈丹巴特尔知道的并不多,毕竟这是大明和后金的战争,他们只是蒙古人,而且也是从林丹汗派来的使者口中听说一二罢了。 “大汗决议要打科尔沁?”朱慎锥开口询问。 阿失帖木儿点点头,满面愁容。 林丹汗这一次出兵也不知怎么想的,如果说趁着后金和大明打起来的机会,蒙古这边联合大明一起出兵,攻入内喀尔喀部,然后直接东西夹击打努尔哈赤的话,那么从战术上来说倒也没错。 可偏偏林丹汗这一次打的不是炒花,而是科尔沁,这就让人有些无语了。 阿失帖木儿作为蒙古人的济农可不是普通蒙古人,别说是他了,就连哈丹巴特尔也看出了这点。 林丹汗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按理说这个时候的确是出兵的好机会,而且这些年为了拉拢蒙古联手对付后金,大明和蒙古已经结成了盟友。 如今辽东突然开战,林丹汗作为盟友领军攻入内喀尔喀部,然后由西向东进攻,夹击后金,这样一来只要打败后金,无论大明还是蒙古都能去掉一个心腹大患。 可谁想林丹汗并没有这么做,他非但不去打内喀尔喀部和后金,反而坐看着后金和大明开战,趁这个机会意图来个渔翁得利。 天下人没有傻子,这种操作连哈丹巴特尔都看得出来有问题,阿失帖木儿和朱慎锥难道还会不明白么? “现在不应该联合大明先打后金么?怎么就没人劝一劝大汗?”朱慎锥忍不住道。 阿失帖木儿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大汗的决定是不能违背的……。” “狗屎!”朱慎锥差一点要骂娘了,坐山观虎斗哪有这样操作的?林丹汗脑子里全是米田共么?他可是蒙古的大汗啊!堂堂的蒙古共主!这样的道理他都想不明白? 现在聚兵去打科尔沁,而不是帮助盟友和后金干架?林丹汗究竟在琢磨些什么呢? 不过,这些话当着阿失帖木儿他们的面朱慎锥还是没有骂出口,毕竟林丹汗依旧是他们的大汗,阿失帖木儿是蒙古的济农,是林丹汗的部下。 把朱慎锥他们找来,阿失帖木儿就是要告诉他们这件事。接下来部落马上要准备出兵,这一次出兵和上次差不多,依旧由哈丹巴特尔作为千户领军出征。 所以部落马上要调集人员进行出征前的准备,蒙古人打仗和大明不同,蒙古军队除去大汗亲军外,其余召集的部队都是各部落的,部落不仅要出人,还要承担战争的物资和消耗,这对部落而言是沉重的负担。 去年的时候刚刚和炒花打了一场,那一战林丹汗没捞到任何好处,反而损失了不少。可实际上这样的损失大部分是由部落来承担的,而这一次林丹汗再次聚兵,阿失帖木儿虽然无法违背大汗的命令,可从心里来说并不情愿。 原因很简单,就像朱慎锥所想的那样,林丹汗这一次出兵的目标依旧是科尔沁而不是后金,这样做等于让人很是不解,而且在没解决后金的情况去打自己的蒙古部落,也让阿失帖木儿这些蒙古人心里不舒服。 由于接下来要出兵,部落需要大量的物资保证,靠部落目前的情况自己解决很难。 “部落需要粮食、铁器还有其他东西。” 阿失帖木儿开口直接对朱慎锥道,他心里清楚,这一仗不好打,如果是联合大明和后金开战,他或许还有几分把握。可现在林丹汗要打的是科尔沁,科尔沁的实力有多强阿失帖木儿能不知道?这可是一块硬骨头,不是那么好啃的。 在座的没有外人,朱慎锥现在也是自己人,而且接下来部落的物资什么都需要朱慎锥帮忙解决。 听完了阿失帖木儿的话后,朱慎锥沉咛片刻点头答应,他告诉自己这位老丈人,粮食和器械这些物资他会想办法运来,但赶在出兵之前是绝对不可能了,包括筹集和运输都需要时间。 “这我清楚,这些不是为了出兵,是为了出兵后部落的需求。”阿失帖木儿回答道。 “那就没问题了!”朱慎锥一口答应,接着就和阿失帖木儿还有哈丹巴特尔讨论起具体的物资细节,除去数量外还包括价格这个关键问题。虽说现在他娶了塔娜,大家已经成了一家人,可生意就是生意,有些事也得提前商讨好,对于这点阿失帖木儿倒也不意外。 一旁,塔娜静静听着,露出了努力记忆和思索的表情。因为接下来她会留在草原,负责之后朱慎锥和部落的贸易,而今天把塔娜一起叫来也是这个原因,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虽然之前朱慎锥教过了她,可她毕竟从来没有实际操作过,对于塔娜来说这是一件让她有些兴奋,也期待的工作。 双方聊了许久,也谈了许多,除去物资的贸易外,还细谈了接下来出兵的一些事,直到把一切全部定下后这才结束。 告别阿失帖木儿和哈丹巴特尔,朱慎锥带着塔娜回到了自己的蒙古包。 “你怎么了?是不是在担心辽东的战争?”见朱慎锥坐下后一言不发,眉头紧皱着忧心忡忡的样子,塔娜挨坐握着他的手柔声询问。 “辽东这场仗恐怕不好打啊!”朱慎锥叹了口气,见塔娜看着自己,他勉强笑笑,伸左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没事的,就算再担心我也做不了什么,还是考虑我们接下来的事吧。” 塔娜给了朱慎锥一个笑容,她虽然是蒙古人,现在却是朱慎锥的妻子,既然嫁给了朱慎锥,那么对她来说自己也是大明的人了。更何况朱慎锥还是大明的宗室,自己的丈夫听到辽东开战为之担忧是很正常的。 作为妻子,安慰丈夫理所当然,可就和朱慎锥说的那样,辽东的战事不是他们能够影响到的,对此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摇摇头,暂时把辽东的事抛到一旁,大明和后金的战争虽然让朱慎锥担忧,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也是无能为力。 眼下关键的还是自己的事,刚才已经和阿失帖木儿商讨好了,他会尽快返回大明,为部落筹集粮草等物资。无论林丹汗这一次打科尔沁是什么样的结果,这些物资对于部落来说非常重要,而且这一次的数量也有相当的程度。 打起精神,朱慎锥和塔娜细细交代了起来,告诉她接下来在部落需要做些什么,还有他回到大明后会尽快筹集物资运来草原,等物资到达草原,接下来草原这边的收货和后续的贸易环境都需要塔娜来处理。 塔娜认真听着,把朱慎锥交代的全牢牢记在了心里,一直聊到深夜,朱慎锥这才全部说完,塔娜也都一一记下了。 由于突然爆发的战争,朱慎锥要尽快返回大明,不仅是为了帮部落筹集物资,此外朱慎锥对辽东的战事同样特别上心,迫不及待的要了解到辽东那边的情况。 在蒙古,消息的传递不是那么方便,而且接下来部落要跟随林丹汗去打科尔沁。相比之下,大明的消息就要便利许多,更何况周安民现在已是锦衣卫千户所的实际负责人,锦衣卫的耳目遍布天下,要想知道辽东战事的一手消息,通过锦衣卫是最快捷的办法。 朱慎锥已经决定了,明天就就会带人返回大明做这些事,也就是说这段日子的美好生活要告一段落,他即将和塔娜暂时告别,塔娜留在草原,而他却要回到大明。 对此,塔娜没说什么,因为她知道朱慎锥是必须马上回去的,作为妻子她也清楚朱慎锥现在心里牵挂着什么。她没有开口挽留朱慎锥,她不是大明的女人,她是蒙古女人,蒙古女人在丈夫离家的时候从来都是带着笑的,哪怕心里再是牵挂,也不会露出悲伤的表情来。 虽然嘴上没说,可当天晚上塔娜却以实际的行动告诉朱慎锥她心里的不舍和挂念。这一晚两人在蒙古包里缠绵了许久,折腾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等到第二天太阳再一次升起的时候,塔娜已经穿上了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带着笑容帮丈夫做好了离家的准备。 过辰时,准备好的商队要离开部落了,塔娜依依不舍地向朱慎锥道别,拉着丈夫的手,塔娜的眼中带着期盼,看着她的脸庞,朱慎锥同样无比感慨。 “我会尽快赶回来的,在部落要好好照顾自己!记得我说的话!”拥抱着塔娜,向妻子做最后的道别,朱慎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去吧!雄鹰只有在天空中才能翱翔,我的男人,我会等你回来的!”塔娜展颜笑道,她伸手轻轻推了朱慎锥一把,看着自己的爱人离开了身边,上了马再一次朝自己挥手,随后拨转马头,跟着商队渐渐远去。 当朱慎锥的身影越来越远,逐渐消失不见的时候,塔娜眼中终于落下了眼泪。抬手拭去泪水,当放下手臂的时候,塔娜摸到了自己怀中的火枪,这是朱慎锥送给她的礼物,也是留给她防身所用,贴身藏着,仿佛朱慎锥依旧还在自己身边一般。 低头看了一眼,再抬起头的时候,塔娜脸上的泪花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花朵一般的笑容。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卫所 朱慎锥他们一行风尘仆仆,进了长城后直接返回平阳。 等到了平阳,朱慎锥第一时间就找来亢有福、张锡钧等人,把这一次的收获先入库安置,同时交代亢有福和张锡钧尽快安排后续的物资募集,然后再派遣商队去草原。 接下来的交易朱慎锥不用亲自带队,按照和阿失帖木儿谈妥的,以后这条商路会作为长期稳定的商路存在,由马世州、王海等人负责,然后再从恒通商行调集一批人手,组成两到三支商队进行固定往返。 这样的话效率要比以前高许多,而且人手的问题也不必烦恼,这一次跟随朱慎锥回来的不仅有自己的人,还有十几个蒙古人。这些蒙古人是塔娜的部下,也可以说是朱慎锥的人。 普通蒙古人是最好的骑兵,也是最好的部下。 这些蒙古人无论之前如何,但在归属于朱慎锥和塔娜之后绝对是忠心耿耿,再加上朱慎锥把他们带到大明,又给予了丰厚报酬,同时还对他们承诺过,只要立下功劳,以后朱慎锥绝对不会亏待他们,不仅会给他们在大明安置下来,未来还能帮他们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普通的蒙古人和蒙古贵族可不一样,这些普通蒙古人很是淳朴,而且在他们的心里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更何况大明比起蒙古要好许多,这里可不是草原,大明的花花世界是所有蒙古人所向往的。而现在朱慎锥给了他们这样的机会,这些蒙古人哪里有不愿的? 不说塔娜的原因,朱慎锥现在也算是自己人了。而且王海的例子也摆在面前,一个曾经的蒙古少年奴隶都能受到朱慎锥的重用,更不用说他们这些蒙古战士了。 人手不缺,银钱暂时也不缺,至于所需要的物资募集起来也不算难。其中粮草、布匹等物资商行早就有货源渠道,在朱慎锥去草原的间隙,亢有福这边按照朱慎锥的交代一直有着准备。 至于铁器,尤其是军械这些就麻烦些了,大明朝廷的规矩,铁器是不能流入草原的,这是在洪武年间就定下了。可两百多年过去,这个规矩说实话已经成了一纸空文,和草原贸易的商队中不夹带铁器是根本不可能的,别说普通的铁器了,哪怕就是军械都不在少数。 王荣现在是潞州指挥使,指挥使的级别不低,而且独立自主性很强。 潞州卫是拥有名义上健全的军事机构,这个机构中不仅包括下属军户所、匠户所等,其中卫所下属的军械工坊和仓库里的储备物资王荣也完全有权利随时调用。 在这种情况下,通过卫所朱慎锥轻而易举就能搞出一大批军械物资来,所付出的只不过是一些银钱方面的代价罢了。只要打通环节,给予下面人一点好处,再加上王荣掌控卫所,这些根本不在话下。 暂时先从卫所调集一批军械物资,比如箭头、枪头这些,朱慎锥回来的路上已经盘算好了,这些玩意卫所仓库里多的是,有些都放了好多年了,由于时间太长,年份久远的都已锈的不成样子,正好这一次机会直接处理掉,无论用报废回炉还是损耗的理由,只要花上很少的钱,就能把这些弄到手。 东西到手后,再由商队进行运输,通过边关送往草原。其中虽然有风险,不过这个风险也能掌控,至少风险并不大。 要知道不仅是王荣现在是卫所指挥使,还有周安民是锦衣卫副千户呢,由卫所和锦衣卫联手,通行根本不在话下,这其实也是朱慎锥早就考虑好的一步。 在平阳歇息了几日,朱慎锥并没有打听到有关辽东的战况消息,有些焦虑的他也坐不住,安排好家里和商行那边后朱慎锥就动身前往潞州卫。 既然平阳打听不到消息,潞州卫那边应该会有,何况潞州卫他本就要去,接下来物资的事还要和王荣、周安民见一面商议好才行。 带着几个人,朱慎锥很快就赶到了潞州卫。 潞州卫,朱慎锥还是第一次来,以前走私盐的时候他可不敢靠近卫所,卫所这种地方属于军事机构,换在后世就是军分区,一个搞走私的大摇大摆在军分区出入,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所以之前朱慎锥私盐的路线都是刻意避开卫所、府县这些地方的,专挑人迹罕见的地方走。 可现在不同了,自从王荣和周安民一个当了卫所指挥使,另一个当了锦衣卫千户所实际一把手后,再加上恒通商行又有正式的盐引作为掩护,现在私盐的买卖已从地下走到了地上。打着这些旗号,其他的地方暂且不说,至少在山西地界,尤其是潞州卫管辖区域内绝对不会有事。 进了潞州卫,朱慎锥直接就去了指挥使衙门。 “六哥!”闻讯的王晋武一阵风般就迎了出来。 “你小子,几天没见,这模样和以前不一样了呀。”打量着王晋武,朱慎锥捏着拳头乐呵呵冲他胸口轻轻一捶,王晋武嘿嘿笑个不停,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二月余没见,王晋武的确和以前大不相同,在王家村的时候王晋武就是一个愣头小子,可现在穿着一身崭新百户的服饰,配着他原本就高大的身材,腰间跨着腰刀,褪去稚气的脸堂显得成熟许多,就连唇上也留起了一圈薄须,看起来威风凛凛。 “六爷!”一旁,李佑恭恭敬敬地给朱慎锥行礼,虽然他还是少年,但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军中校尉的穿着。 朱慎锥冲着他微微点头,回了一个笑容,李佑也笑了。自从跟着王晋武来到卫所后,王晋武担任了百户的职务,他作为王晋武的底子也弄了个校尉当当,现在算是王晋武的亲兵。 门口没怎么寒暄,王晋武热情招呼朱慎锥进去,进了指挥使衙门,穿过前堂,来到了后院,这边是王荣一家所住的区域,相比前面的衙门,这里要显得精致多了。 沏了一壶茶,坐下,朱慎锥询问怎么没见王荣,王晋武告诉朱慎锥自己爹出去了,不过看这日头约莫着过会就能回来。 “在卫所瞧起来过的不错呀,怎么样?还成不?”李佑上了茶后先下去了,留下兄弟两人私下说话。 “呵呵,说成也成,说麻烦也不是没有。”王晋武摘下帽子放到一旁,伸手挠挠脑袋笑道。 “哦,说说,什么麻烦?” “还不是卫所的那些混账事。”王晋武笑道:“我爹一步登天,从百户成了指挥使,这潞州卫上下瞧我爹不顺眼的人可不少。先不说卫所衙门的同知、佥事,哪个不看着眼热的?何况我爹又是初来乍到,这人嘛总有私心,私心一起,自然事就多了……。” 王晋武告诉朱慎锥,他们刚来卫所的时候卫所上下表面看着对王荣客客气气,可实际上能瞧得起王荣的没几个。毕竟王荣之前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百户,别说和同知、佥事比了,就连卫镇抚的品级也比他高出不少。 一个百户,而且是年纪不小,瞧着像个老农一般的家伙居然一步登天坐上了指挥使的位置,谁人不眼红? 在他们看来,王荣是走了狗屎运才当的指挥使,而且王荣之前的身份又让他们看不起,自觉得王荣和泥腿子没什么两样,这样的人居然当了自己的上司,心里自然不舒服的。 表面客气,暗地里鄙视,甚至有几人还早就琢磨好了,准备给王荣点颜色看看,以后在卫所当个摆设。 在他们看来,王荣这个泥腿子百户好糊弄的很,如果知趣的话,捧着他就是了,只要王荣不掺和卫所的事保证他们的利益,安安稳稳做一个泥塑菩萨,你好我好大家好,到时候适当分给王荣一些好处也不是不行。 如果王荣实在不知趣,那么就不要怪他们不客气了。这些人都是卫所的老人了,上下关系盘根错节,联起手来要对付一个从其他地方调来的指挥使还不容易?别说直接架空王荣了,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有必要的话,找个机会让王荣死的不明不白也是轻而易举。 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王荣虽然看起来憨厚,模样更和一个老农没什么区别,可王荣却绝对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拿捏的。 要知道王荣能把王家村经营的和铁桶一般会是普通人?如果没有一点手段,王荣也做不到这点。再者,这些年走私盐,实际上私盐集团真正的当家人除了朱慎锥就是王荣了。 很多事,朱慎锥都是和王荣商量着来办的,如果没有王荣的帮助,朱慎锥也走不到今天,更不用说拉起这一支私盐队伍了。 对于自己这个舅舅,连朱慎锥都不敢小瞧,这些卫所的家伙如何敢轻视他?凡是轻视王荣的后果如何,不用朱慎锥多想,用脚指头去琢磨就能明白绝对讨不了好去。 在赴任之前,王荣就和朱慎锥仔细商讨过如何掌控卫所,心里已有了全盘打算。赴任之后,王荣表面上笑嘻嘻,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实际上在察觉这些人的想法同时,暗中就开始了布置。 ------------ 第一百四十章 绵羊和老虎 正式接任指挥使职务后的半个月,王荣不动声色地就出手了。 他和周安民联手,通过自己指挥使的权限再加上锦衣卫的协助,直接就先拿捏住了指挥同知的软肋。 接着,王荣趁胜出击,以同样方式拿下了指挥佥事,又调动王晋武和自己的人联手锦衣卫以实质的罪名抓了卫镇抚和几个百户、试百户,其中一个家伙还被他杀鸡骇猴以实罪砍掉了脑袋。 雷霆万钧一招,前后不过几日时间,卫所上下想都没想到平日里一副笑呵呵模样的王荣出手如此毒辣,更要命的是王荣不仅是卫所指挥使,就连锦衣卫那边也有关系,现在手上直接捏住了大家的把柄,又借着一颗人头让所有人领教了王荣的手段。 笑嘻嘻的不是绵羊,而是一头吃人的老虎。 王荣对这些人后也没赶尽杀绝,在逼迫这些人“俯首称臣”后还采取了私下拉拢政策,暗中给予了一些利益许诺,同时也借着一些手段把他们捆绑在自己麾下。 就这样,连打带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卫所这边就被王荣彻底摆平了,拿下卫所后,所有人本以为王荣会乘胜追击,继续对下面的千户所动手,可这时候王荣出乎意料没这么干,他非但没向千户所动手,相反还对千户所的几个千户示好,私下递了话,只要他们认可自己这个指挥使,不给卫所找麻烦,那么以后卫所这边绝对不会找千户所的岔。 非但如此,王荣还告诉这些千户他这边有赚钱的买卖,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可以联手合作,保证以后大家赚到的银子要比靠剥削下面的军户种地来的强。 这样的好事谁会拒绝?对于下面的千户所而言,这些千户原本就是世袭职务,他们所求的只是安稳捞银子过太平日子,卫所那边的争斗关他们屁事?只要不影响到千户所,对于千户来说本也没插手的想法。 何况王荣还抛出了这个好处,更引得他们的动心。在尝试着合作了一次后,果然通过走私盐和其他贸易买卖赚到了银子,这样一来,这些千户立即就站到了王荣这边,成了王荣的拥趸。 摆平了卫所内部,又搞定了下面的千户所,王荣的指挥使算是彻底坐稳了。哪怕卫所上下还会有人私下对王荣不满,可王荣毫不在乎,区区一两个人算得什么?在手握大权,又有下面千户所支持的情况下,他这个指挥使已是稳如泰山。 至于这些人,暂时留着没任何威胁,再说了后面的时间还长着呢,如果他们依旧不知趣,妄想着继续暗搓搓和自己作对的话,以后王荣有的是时间和办法收拾。 “现在卫所都是我爹说了算,之前刚来的时候,那鸟指挥同知见了我爹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现在你再去瞧瞧,这家伙殷勤地恨不能把我爹当他爹来伺候呢,哈哈!哈哈哈!” 王晋武说着说着忍不住大笑起来,朱慎锥听了同样也是露出了笑容,王荣的本事如何朱慎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能控制住卫所是很正常的事,别说还有周安民帮忙了,哪怕没有周安民,以王荣的手段掌控住卫所只不过时间问题罢了。 “赵大他们那边……?” “都已经安顿好了。”王晋武压低声音道:“不光是赵大,现在羊头山、赵屋岭包括赵屋村已都成了百户所。这两个百户所不归于千户所,直接由卫所这边直辖。另外,下面的千户所如今帮着我们弄私盐买卖呢,这些家伙胆子可不小,都已把私盐直接贩到直隶、陕西和河南一带去了。” “虽说其中利没以前大,可出货量却翻了好几番,算下来我们这边着实多赚了不少。对了六哥,你从平阳来没见着夏冬?他没告诉你这事?” “我来的急没见着他,不过亢有福和我提了几句,具体的不是很清楚。” “呵呵,那我可得和伱仔细说说这事……。”王晋武咧嘴一笑,当即把和下面千户所的合作模式包括现在千户所的贩盐渠道仔仔细细告诉了朱慎锥,等听完后朱慎锥心情极佳,王荣现在和千户所搞起了私盐联盟,除去他们原本的渠道依旧控制在自己手里外,其余部分都划归了千户所。 换而言之,就等于几个千户所联手瓜分了朱慎锥本来私盐渠道的其他范围,私盐的来源由王荣提供,千户所负责实际出货,王荣从最初的自购自销转变成了私盐批发,这样一来在保证自己渠道不受影响的程度上,还扩张了业务,获得了额外利润。 而且因为千户所的参与,现在私盐的贩卖渠道已走出了山西一地,直接介入了周边省份。 这样不仅扩大了市场范围,同时也压缩了山西其他私盐贩子的市场。如果是普通人这么干,那些私盐贩子包括打着官盐旗号的盐商早就闹起来了,这可是砸他们饭碗的行为,市场就这么大,你抢了市场,他们吃什么去? 可面对千户所,这些人又毫无办法,再加上王荣他们明面上也打着官盐的旗号,就算地方官也管不着。尤其是王荣背后还有锦衣卫呢,周安民的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为了安全起见,王荣和周安民商量后还特意把这份买卖主动往京师那边的魏忠贤魏公公和魏良卿叔侄各送去了一份子,等于再上了一层保险。 地方驻军、锦衣卫、再加京师的关系。 这三方的权利覆盖别说地方官府了,就算是布政使衙门都拿他们没办法。现在,这买卖已经渐渐做大了,从中获得好处的千户所对王荣是感恩戴德,说句不好听的,王荣让他们往东眼皮都不眨一下,撸起袖子就干。 至于卫所这边,王荣也没亏待,从利润中取了一部分出来分给了大家。有了这些实质的好处,卫所上下原本对王荣的态度也大为改变,从原本的对立到收复再到现在的心甘情愿,转变是显而易见的。 “六哥,这个事本是要等你回来拍板的,可我爹也没想变化会如此之快,千户所那边的买卖摊开后,我爹只能找姐夫商议着先这么安排,如果你觉得不妥……。”王晋武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句,朱慎锥听了摆摆手笑道:“这买卖本就不是我一个人的,舅舅和姐夫这么安排极好,就算是我在也会这么考虑,无妨。” “嘿嘿,我就说嘛,你一定会同意。”王晋武顿时又笑了起来。 正说着热闹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还没见人呢,就听得熟悉的声音响起。 “六儿!啥时候到的?来卫所也不提前说一声!” 话音刚落,王荣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见舅舅回来了,朱慎锥连忙起身向王荣行礼。 “得了,都是自家人还弄这个?”王荣一摆手,大大咧咧坐了下来,拿起面前的茶壶也不用杯子,先晃了下感觉里面的茶水多少,接着就对着壶嘴大口喝了起来。 一口气把半壶茶喝了个一干二净,喝完一抹嘴把茶壶边上一摆,很是舒坦道:“娘的,渴死老子了!” “我说舅舅,您现在可是指挥使了,怎么还这个做派?”瞧他这副模样,朱慎锥笑着打趣问。 “怎么着?当了指挥使我就不是我了?再说了,我这个指挥使怎么来的别人不知道,你不晓得?”王荣白了他一眼,大大咧咧道:“这又不是考秀才当文官,卫所上下全是丘八,你要是文绉绉的下面的人还不服你呢,这样挺好。” “哈哈哈!”朱慎锥当即大乐,冲着王荣竖起大拇指,自己这个舅舅真是人才,把他运作到这个位置上这步真算走对了。 王晋武笑呵呵地去重洗沏了壶茶,挨着自己老爹坐下,帮他倒了杯茶:“我说爹,六哥可是等您好一会儿了,不是说就去半天么?怎么现在才回?” 王荣摇摇头,脸上有些不悦道:“说起这个事老子就火大,昨日州府那边派人来请我去一趟衙门,原本还以为是什么鸟事,去了才知道居然是打卫所的主意。” “打卫所主意?什么主意?” “出粮!出人!” “出粮?出人?”朱慎锥一愣,不解地看着王荣。 王荣告诉朱慎锥,他去了府衙见了知府,知府说山西巡抚徐绍吉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要在山西筹粮出人。 山西一地本就不是产粮的地方,山西多山,矿产倒是不少,可粮食生产却不多,一直以来山西的粮食自给都不足呢,还需要从河南等地运粮才行。 徐绍吉是巡抚,通过巡抚衙门给各州府,要求各州府和卫所筹粮出人。按理说这也不算错,地方暂且先不说,卫所最初的建立初衷就是自给自足满足军需,可眼下早就不是洪武朝了,两百多年下来,这卫所现在是什么样,这些大头巾会不晓得? 你从地方弄粮食没关系,可主意打到卫所头上就过了,卫所哪里有什么粮食给你?何况就算有,凭什么给你? 至于人就更不用说了,卫所是军户制,在编的军户名义上属于国家部队,但现在的卫所军户和最初的军户早就不一样,各卫所能够维持的可以上阵打仗的军户有多少只有自己心里明白。 下面的军户早就和农户没什么区别,甚至许多普通军户已成了千户所和百户的佃户了,他徐绍吉简直就是疯了,这样也想的出来。 “您怎么回的?”听明白了前应后果,朱慎锥忍不住问。 “呵呵,还能怎么回?”王荣冷笑一声:“要粮没有,要人嘛……更没有!” 王荣道:“这些年朝廷亏欠卫所的银子不知道累积了多少,他徐绍吉居然还要打卫所主意?其他不说,先把亏欠的银子补齐,要不谈都不用谈。再说了,出人哪有这么简单?那个卫所肯这样出人?九边那边还要军饷呢,卫所又不是边军,他徐绍吉凭什么这么干?” ------------ 第一百四十一章 训子 相比王荣,朱慎锥却细心的多,这种事之前从来没有过,徐绍吉是山西巡抚又不是傻子,他怎么突然想这么一出? 一琢磨,朱慎锥就联想到了辽东的战事,眉头不由得紧皱了起来,难不成徐绍吉是因为辽东战事的缘故才这么干的? 当即朱慎锥就问王荣,有没有打听徐绍吉这么干的原因,王荣摇摇头说他那里有心事打听这个?到了州府和知府见了面,一听这事王荣心里就冒了火,要不是大明如今文贵武贱,他这个指挥使也不好和知府直接翻脸,要不然当场就闹起来了。 可就算这样,王荣也没给知府和巡抚衙门半点好脸色,一口回绝了对方的要求。而且王荣走的时候还搁下话,告诉知府卫所可是五军都督府管辖的,要动卫所的利益地方官没这个权利,除非有五军都督府的公文或者皇帝的圣旨。 而且就算真有那个玩意,卫所能不能配合都是两说呢。俗话说的好,皇帝都不差饿兵呢,朝廷这些年欠了卫所那么多烂账,这些账总得算一算吧?这老账不清还要卫所出粮出人?想得美! 地方和卫所的这些破事朱慎锥也没心思去考虑,徐绍吉虽是山西巡抚,可对于卫所他也管不着,哪怕他这个文官比武官地位更高也没用,卫所可不是边军,边军的军饷粮草全捏在文官手里不得不向文官低头,可卫所不一样。 可卫所从制度诞生开始就是一个自产自足的特殊机构,王荣说不鸟就不鸟他们,哪怕徐绍吉的地位要比王荣高许多,只要王荣不明着和徐绍吉对着干,直接拿软钉子拖延和采取不合作的态度,徐绍吉也毫无办法。 此外,在山西的卫所上头还有都指挥使呢,这都指挥使都没出面,他王荣出这个头干嘛?就这样,王荣在那边坐了没多久,就找了个理由拍拍屁股走人了,连茶水都没喝几口。 “如果我猜的没错,恐怕是边镇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朱慎锥想了想开口道。 大明朝有九边重镇,这是大明边境最重要的军镇,而九边中山西地界就有两镇,其中大同镇是地理位置最关键,也是军事地位最高的一镇。 辽东战事一开,除去辽东的辽东镇、蓟州镇外,山西这边的大同镇、太原镇(山西镇)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肯定有所安排。至于具体如何,朱慎锥并不清楚,但从徐绍吉这样的举动来看,恐怕因为辽东战事的缘故动用了这两镇的军力和物资。 “我在草原的时候就听说辽东那边已打起来了,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打听这个事,可却没得到什么消息。舅舅,卫所这边有辽东那边的消息传来没?现在战况如何?” 王荣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辽东开战的消息倒是有,但打的怎么样却不清楚。不过刚才我还没想到这个,你这么一提我琢磨了恐怕辽东战局不太乐观,要不然徐绍吉也不会这么干。” “爹,徐大人既然如此,恐怕辽东那边很是紧急,国家大事为重,要不您就帮帮徐大人,我们卫所这边……。”王晋武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了一句话。 毕竟是年轻人,有血性,而且性格也单纯直接,当听到自己老爹和朱慎锥讨论到辽东和后金的战争,又分析到徐绍吉这么做的真正原因,王晋武也没过脑子,直接开口说了心里想法。 王晋武的话让朱慎锥暗暗苦笑,他这个表弟心意虽然是好的,可性子未免单纯了些,有些事哪有他想的这么简单? “愚蠢!”王荣冲自己这个儿子一瞪眼,就劈头骂道:“亏得你没坐我这个位置,要不然给人卖了都不知道。” “爹!怎么能这么说呢?都是当大明的官,为朝廷出力不是理所当然么?”王晋武很是委屈道。 “理所当然?呵呵。”王荣冷笑一声,反问道:“什么叫理所当然?你是辽东镇总兵还是蓟州镇总兵?是辽东经略?辽东巡抚?还是山西巡抚?是兵部的部堂?还是内阁阁老?” “国家大事轮的到伱一个百户来说话?再说了,你就不过卫所的丘八一个,那些文官有一个算一个,上到朝堂,下到地方的官儿,那个能瞧得上我们这样的军户?” “先不说卫所这边给不出这些玩意,哪怕有凭什么给?给了,这功劳能是你的?我呸!到时候功劳早就被这些大头巾给拿走了,别说吃肉,连喝汤的机会都轮不上你。” “你能保证徐绍吉这么干真是为了朝廷?是为了辽东战局?儿子,有些事哪有看起来这么简单,先不说辽东离潞州卫有多远,就算给了他徐绍吉,等准备完这些辽东那边的仗也早就打完了。而且朝廷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九边的粮饷一直可都是朝廷直拨的,就算在地方募集也从来和卫所无关。” “他徐绍吉自己不去打朝廷的主意,不找地方募集,反而琢磨起我们卫所这边来,弄不好是暗中打算拿卫所去填补他的亏空呢。真要信了他的这番鬼话,不给徐绍吉坑了才怪了。” “还有,整个山西这么多卫所,你凭什么出这个头?人家不出你屁颠颠地跑去孝敬徐绍吉?他是你爹?这不等于把整个山西的卫所全给得罪了么?他徐绍吉其他卫所不找,先找你爹我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你爹刚坐上指挥使的位置么?柿子尽挑软的捏,他徐绍吉的算盘也未免打的太好,真以为我是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小娃娃呢?” 王荣毫不客气地对着王晋武劈头盖脸一顿训,王晋武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他根本就没多想,刚才说那番话也只是脱口而出。现在王荣直接一针见血点出关键,王晋武也不是傻子,回过味来了。 “舅舅,您也别说晋武了,他毕竟年轻,不知道人心险恶,尤其这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圈圈套套。当官的,尤其是当文官的,那个不是老狐狸?更不用说徐绍吉这样的了。”见王晋武脸上红一阵青一阵,朱慎锥连忙在一旁打着圆场。 “你呀,听听!听听你六哥这话!以后别老是吃饭光长个不长脑子,在王家村的时候也就罢了,可现在我们家不同了,你爹我当了这个指挥使,这上上下下盯着你爹的人多了去,做事之前不仔细想想,不多考虑考虑,说不定那天就给人卖了。” “好好学你六哥,别一碰上事就依着性子来,要是这样,以后这家业如何放心交给你?”王荣恨铁不成钢教训道。 “知道了……。”王晋武耷拉着脑袋回答,他又不傻,王荣和朱慎锥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如果他还不回过神才怪了。 瞧着王晋武明白过来,朱慎锥打着圆场附和了几句,就把话题给扯开了。再怎么说,王晋武也是自己的表弟,刚才那番话也是好意,虽然王荣这么做是对的,可过于打击王晋武的信心朱慎锥也有些不忍,点到为止就成。 暂时不说徐绍吉的事,朱慎锥向王荣打听起了有关辽东战事的消息。不过王荣知道的的确不多,辽东离潞州卫可不近,那边传来的消息和朱慎锥所知的相差不多,而且现在这仗打到什么程度也不清楚。 “这个事你还得找安民打听打听,锦衣卫消息灵通。”王荣建议道。 朱慎锥点点头,他的确是这么考虑的,既然王荣不清楚那么也只有找周安民了。 周安民也在潞州卫,不过锦衣卫衙门和卫所衙门不在一个区域,两地有些距离,今天天色已经不早了,再一会儿就得天黑了,现在去找周安民还不如明天一早再去呢。 想到这,朱慎锥决定明天上去出一趟锦衣卫衙门见周安民,另外姐姐姐夫他们来了潞州卫后,自己还没去过呢,两个多月没见,心里倒也怪想的,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的如何。 暂且把这事放到一边,见天色不早,王荣让王晋武去准备酒菜,今天朱慎锥来了,自然舅甥要好好喝一杯。 等酒菜上来,王荣父子和朱慎锥边吃边聊,王荣询问了朱慎锥这一次去草原的情况,朱慎锥仔细和他们说了说,而且还告诉他们自己现在已经和草原上的部落达成了长期贸易的合作,这一次来不仅是要看看王荣他们,除此之外打算通过卫所这边弄一批铁器军械出来运到草原,至于卫所这边能拿多少,又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还要和王荣仔细商议。 听了朱慎锥的话,王荣倒也不意外,他们之前干的就是私盐的买卖,现在往草原运输物资说起来同样也是走私,只不过走私的东西和规模不同罢了。 至于提到的军械,这样的事虽说不合法,可现在做的人不少,朱慎锥不干,其他人也会干,再加上是送去草原又不是卖给后金,至少现在的蒙古人和大明算得上盟友,大明朝廷一直拉拢林丹汗一起对付后金,从这点来说,也不算“资敌”。 王荣一口答应,当即就和朱慎锥细细商议起来,一旁的王晋武没怎么说话,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听着,这顿酒喝的很晚,直到半夜才结束,不过要谈的事差不都也在喝酒间隙谈完了,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朱慎锥去找周安民,王荣父子这边就会尽快做准备。 ------------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余辉 京师,乾清宫。 天启皇帝朱由校在乾清宫的偏殿,也就是他平日做木匠活的地方。 偏殿的中央,摆着一件还没完工的木工作品,那是一座小型的亭台楼阁,虽然只完成了一半,但能看出它的精美。 不过现在的天启却没把注意力放在这件木工活上,一些工具零散地丢在一旁,天启冷着一张脸坐着,在一旁伺候的是内宫太监刘若愚。 刘若愚此人是内直房太监,虽说内直房是司礼监下属机构,可作为明朝太监机构二十四衙门的划分,内直房比较特殊,换而言之内直房是皇帝身边的文书整理和记录工作,在某些程度上职能和司礼监略有重叠。 用现代的话来说,司礼监就等于秘书处,司礼监掌印太监就是秘书长,司礼监秉笔太监是副秘书长。而内直房太监等于贴身秘书,从地位上虽不如司礼监,但实际上却是皇帝信任的人才能担任。 刘若愚的出身不低,其家世袭延庆卫指挥佥事,父亲刘应祺官至辽阳协镇副总兵。刘若愚本人自幼读书,万历二十九年,因为自宫被选入皇宫,随后在当时的掌印太监陈矩手下做事。 由于刘若愚擅长书法并且博学多才,深受陈矩信任,天启登基后,在宫中也听闻了刘若愚的名气,特意把他找来见了一面,聊过后印象颇深。过后不久,因为魏忠贤去了司礼监,天启身边缺人,就想到了刘若愚,就此让他担任了内直房太监。 “袁应泰误朕!” 天启手里捏着一纸纸,由于用力过大,他的指关节都有些发白了,纸更是被天启捏成了一团。 “袁应泰误朕!” 猛然又大喊了一声,天启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把手里的纸往地上狠狠一摔,抬起一脚就冲着那件未完工的木工作品踢去。 哗啦一声,那件精美的作品被天启这一脚踢得散落一地,摔得粉身碎骨。接着用全力把桌上的工具直接扫落在地,做完这些后,天启喘着粗气,双手支撑着桌沿,两眼发红,满面怒色。 刘若愚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伺候天启也有些日子了,一直以来这个少年天子都是一副儒和的模样,显得比同龄人更为平和、宽厚。 可今天的天启如此暴怒,是从所未有的,而造成天启这样暴怒的根本原因就是刚刚接到的这份军报和怒骂的袁应泰有关。 辽东明军大败,辽沈失陷,袁应泰兵败身亡。 此战明军损失极其惨重,辽东的辽阳、沈阳、金州、海州、复州、盖州等七十余城丢失,辽河以东之地全部丢失。 这一仗比起之前的萨尔浒之战损失有过之而无不及,自萨尔浒之战后,明军在辽东好不容易稳住的局面一战全溃。丢城失地外,明军不仅丧失了在辽东的七万精锐,更让天启愤怒的是大明最能打的两支部队在此战中由于袁应泰的缘故全军覆没。 浑河一战,四川白杆军和戚家军全没了,其他部队覆灭天启虽然愤怒,但也不至于如此失态,但这两支部队的覆灭让天启听到消息后差一点晕过去,心中的怒火已到了无法压抑的地步。 自熊廷弼去职,袁应泰接替辽东经略一职后,表面看起来辽东的明军蒸蒸日上,袁应泰在辽东整顿兵马,扩大防线,摆出了一副要进攻后金以雪耻前仇的架势。 朝中对此也表现出极度的乐观,朝堂上下,尤其是东林党跟是交口称赞袁应泰在辽东的布置,在所有人看来,以辽东之前的局面和双方军力对比,灭掉建奴时机已经成熟。 但谁都没想到,辽东开战后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整个局势就恶化到如此地步。袁应泰非但没有洗刷萨尔浒之战的耻辱,反而遭受了如此惨败,作为主帅阵亡也就罢了,可白杆军和戚家军的覆灭,使得天启心痛如刀搅。 这两支部队是大明最强的军队,其中四千白杆军是天启为了支持辽东战事特意千里迢迢从四川调至辽东的,领军的是秦邦屏、秦民屏兄弟,说起他们兄弟后世知晓的人并不多,但要提到他们兄弟的妹妹秦良玉,那知道的人就不计其数了。 实际上秦良玉在明末真正崭露头角大放异彩是在秦邦屏、秦民屏兄弟死后,白杆军的武勇在大明是数一数二的,大明那么多军队,包括九边的精锐,唯一能和白杆军相比的也只有戚家军了。 戚家军是大明第一强军,创建者是大名鼎鼎的戚继光。 戚家军自嘉靖三十八年成军,共斩级近二十万级,先后剿灭倭寇,击破蒙古铁骑,赴朝抗倭,抗击建奴,纵横东亚,百战无敌。可这样一支强军,居然在浑河之战中全军覆没,怎能不让人痛心疾首? 四千白杆军,三千戚家军,浑河一战和建奴主力打的昏天黑地。 浑河之战发生在沈阳城外,战场地处平原,后金骑兵出战本就优势极大,而且后金的军力也比白杆军和戚家军加起来多得多,相比加起来仅仅只有七千人的两军,后金方面足足出动了两万多八旗骑兵。 后金向来有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说法,但就算这样面对数倍兵力的八旗骑兵,白杆军和戚家军丝毫不惧,在战场上死战不退,杀敌无数。 这一仗,后金的损失居然超过了万人,远大于明军,这是后金自起兵以来遭受从未有过的巨大损失,足以证明这两支军队的强悍。 如果不是因为投降后金的明军炮兵部队出现战场,导致两军在正面对抗后金骑兵的时候遭受了猛烈炮击,使得防御阵线最终崩溃的话,这一仗究竟谁胜谁负还不好说呢。 更让天启愤怒的是,在浑河之战开打的时候,李秉诚、朱万良率领的三万辽东骑兵部队已经进至白塔铺,这里离浑河战场仅有不到二十里地,以骑兵而言,这么点距离根本不在话下。如果能顺利到达战场,和白杆军、戚家军合兵一处,此战结局恐怕就彻底改变。 但谁都没想到,当白杆军和戚家军力抗后金几倍骑兵猛烈攻击时,李秉诚、朱万良的这三万辽东骑兵居然被皇太极的几千骑兵一触及溃,损失三千多人,狼狈逃走,使得浑河战场彻底失去了援军。 没了援军,白杆军和戚家军孤军作战,直至全军覆没。 这两支部队的被灭,天启心痛的无以复加,尤其是戚家军的覆灭更是惨痛无比,这支纵横无敌,百战不败的军队在浑河以惨烈的方式落下余晖,此战之后世上再无戚家军,天启心中对袁应泰的愤怒到达了顶点。 除去袁应泰外,天启对东林党同样愤怒不已,如果不是东林党硬要弹劾熊廷弼,逼迫自己把熊廷弼去职,以袁应泰取代的话,怎么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同时,天启也想到了之前和老师孙承宗的那一次对话,孙承宗告诉天启,袁应泰这人虽有能力,也懂些军事,但是袁应泰书生气实在太重,做事有些想当然,也听不进旁人的劝言,更对辽东局势估计过于乐观。 当初天启虽然略有所悟,但却没多想,毕竟那时候从袁应泰的布置和辽东传回来的消息来看,辽东的局势的确有明显的好转迹象,而且相比熊廷弼担任经略的时候,袁应泰表现出了更强的进攻意识,这让满朝上下都欣欣鼓舞。 天启觉得袁应泰就算不如熊廷弼,可维持辽东的优势应该不在话下。而且这位少年天子心中也存着一血前耻的想法,如果袁应泰真能够和后金碰一碰,赢上一两仗的话未尝不是好事,哪怕做不到这点,以大明雄厚的军事力量,通过战争削弱后金的实力也是好的。 但现在看来孙承宗的判断才是对的,袁应泰根本就没熊廷弼的能力,他虽然不是庸官,在民政上袁应泰或许是个能臣,对于军事方面也颇有见解,可袁应泰过高的估计自己,也对战争的残酷过于轻视,此战惨败,其主要责任就在主帅袁应泰本人。 尤其是袁应泰在辽东不听劝阻,招纳逃人,包括蒙古人和辽东的汉人入军的举动更是埋下了战败的隐患。正是因为这个举动,使得辽东开战后没多久,这些原本被袁应泰寄予厚望的部队直接就反了水,跳反投靠到后金那边去了。 道理很简单,因为在袁应泰招纳的这些人中有很大一部分其实是努尔哈赤派来的探子、奸细,明军这边的一举一动全在努尔哈赤的掌控之中。战争打响,这些人瞬间就反了水,让袁应泰的精心布置成了千疮百孔的摆设,就连辽阳、沈阳等城的陷落,包括浑河之战白杆军和戚家军被大炮猛轰从而覆灭的惨状,也是出于这个缘故。 袁应泰已经死了,据说还死的很是惨烈,城破时他配剑、印自缢而死,其妻弟姚居秀也跟着自杀。仆人唐世明抚着袁应泰的尸体大哭,放火烧楼而死。 这样的死法可称得上“忠节”,但在天启看来,袁应泰死不足惜!他死也罢了,可是在辽东的这场惨败又怎么收场?白杆军和戚家军的覆灭如何挽回?还有丢失的领土城池,无数阵亡的将士,难道这些不都是袁应泰之过么?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妥协 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天启气得咬牙切齿,如果袁应泰站在自己面前的话,他把这家伙剁成肉酱也难消心头之恨。 可作为皇帝,天启在愤怒之余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事既如此已无法挽回了,现在最主要的不是追究责任,袁应泰是东林党的人,也是东林党推举接替熊廷弼的辽东经略,而且已经壮烈自尽。 人死为大,袁应泰如果还活着自然两说,可他现在死了,又是这样的死法,以东林党的尿性非但不会问罪袁应泰,相反还会就此以袁应泰的此举进行褒奖,甚至吹嘘一番东林党的忠君爱国。 天启想象得出接下来东林党会怎么干,他们必然会这样做,要不然不等于告诉天下人,辽东大败是东林党的责任么?只有把死去的袁应泰捧得高高的,把主要责任全部推到武将身上,这样一来东林党非但没有责任,反而还成了国朝柱石,誉满天下。 深吸了一口气,天启的表情渐渐冷静了下来。他回到座位坐下,思索着接下的问题。 袁应泰一事暂且不说,东林党会怎么做他也猜出了几分,可辽东的问题却越发棘手,想来想去,天启决定再一次启用熊廷弼,现在辽东的局面要有人去收拾,恐怕也只有熊廷弼有这个能力了。 “去!让魏忠贤来见朕!”冷静下来的天启开口说道。 刘若愚连忙应了一声,快步走出了偏殿,过了不一会儿,魏忠贤急冲冲地赶了过来。 见到皇帝,魏忠贤恭恭敬敬地给皇帝磕头,天启摆摆手让他起来,直截了当就问:“熊廷弼现在何处?” 魏忠贤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回道:“回皇爷,熊廷弼去职返乡,如今应正在家中待职。” 微微点头,天启道:“你去一趟内阁,找刘先生私下说些话,告诉他朕有意追封袁应泰为兵部尚书,再问问刘先生,如今辽东局势,起复熊廷弼内阁那边是什么意见?” 魏忠贤连忙答应,辽东的惨败司礼监已经知道了,甚至比皇帝知道的还早些。天启见到的军报就是魏忠贤送来的,此战大败,而今朝廷上下人心惶惶,内阁那边已经吵成一团了,他作为司礼监实际的掌控者刚才也忙的不可开交,现在天启这么一说,他马上明白过来,天启是用熊廷弼去收拾辽东残局。 魏忠贤虽然不识字,但是绝顶聪明的人,而且在他心里天启是自己唯一的主子,天启的意志就是他不折不扣去执行的命令。既然皇帝这么说了,魏忠贤丝毫不敢耽搁,离开乾清宫后直接就去了内阁,到了地方还没进门呢,就听得里面依旧一片争吵声。 袁应泰之死让东林党一片惊慌,毕竟袁应泰是东林党的人,也是东林党扶持到辽东经略位置上的。现在辽东惨败,这个责任怎么追究?又怎么收尾?东林党内部一时间有了分歧,相互之间忍不住争吵起来。 站在门口听了两耳,魏忠贤忍不住皱起眉头,冲着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顿时会意上前。 见突然司礼监来人,刚还吵闹不休的内阁一下子就静了下来,等见到魏忠贤出现后,众人更把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魏公公怎么来了?”首辅刘一燝起身,客气问道。 “皇爷让奴婢过来一趟,寻阁老问些事。”魏忠贤也很是客气地先向刘一燝行了一礼。 “哦,不知陛下有何事要公公转告?”刘一燝问道。 魏忠贤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朝左右看了一眼,刘一燝顿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起身出了内阁,领着魏忠贤到了一旁的另一间办事房。 “现在已无他人,还请公公告知。” “阁老,皇爷听闻辽东战事忧心忡忡,刚前还发了脾气,怒火不小。”魏忠贤并没有马上说正事,而是说了天启的态度。 刘一燝神色一黯,辽东之败来的太快,也太让人意外,更要命的是败到了如此程度,实在是让刘一燝措手不及。 作为内阁首辅,现在所有的压力全到在了刘一燝身上,刘一燝心里也清楚,这场大败主要是袁应泰的问题,但是如果追究袁应泰的罪责,那么他们这些东林党人又如何自处?不等于告诉天下人,当初他们举荐袁应泰接替熊廷弼是错的么? 而且袁应泰已经死了,又是用那样惨烈的方式殉国而死。所以实在不适合再追究袁应泰的责任。刚才内阁争吵正是这个原因,有人觉得哪怕袁应泰死了,罪责就是罪责,如果不是他的缘故辽东局势也不会恶化到如此地步。 但东林党一派的人认为绝对不能承认袁应泰的错误,一旦这么做东林党名誉扫地,如何执掌朝堂?非但如此,大家还觉得要借用袁应泰以死殉国一事大张旗鼓,把坏事变成好事,宣扬袁应泰的忠君爱国之志,激发天下人对后金的仇恨,把袁应泰竖立成为一个大英雄,一个大忠臣,这样的话不仅能够转移天下人对辽东惨败的注意力,还能轻而易举地把这事给糊弄过去。 至于责任就更好办了,辽东一战不是死了好几个武将么?让这些武将背锅不就得了。反正文官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肯定是那些丘八才对,如果不是这些丘八没有好好执行袁应泰的命令,正确应对战争,这仗也不会败成这样。 刘一燝作为首辅不好说话,也不好偏向任何一方。他心里很明白责任的划分,也清楚他们为什么这样讨论的缘故。但他的身份地位不同,作为首辅的他心里很清楚,就算要这么干也必须先搞定皇帝那边,只有皇帝点了头,内阁做起来才有理有据。 魏忠贤不来找刘一燝,刘一燝估计今天也会抽时间去找魏忠贤,打算通过魏忠贤打听一下皇帝的态度。但没想他还没行动呢,魏忠贤就来了内阁找自己,而且还告诉了他天启对辽东之败的愤怒。 叹了口气,刘一燝摇摇头:“辽东之败老夫万万没想到会事至如此,还请魏公公转告陛下,内阁正在想办法善后,老夫尽快督促内阁拿出对策,以呈陛下。” “阁老为国辛苦了。”魏忠贤皮笑肉不笑奉承了一句,接着压低声音道:“阁老,皇爷让奴婢告诉阁老,皇爷有意追封袁大人为兵部尚书,不知阁老……。” 下面的话魏忠贤没继续说下去,但是露出的表情刘一燝看得明白。 听到这话,刘一燝微微一愣,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 他之前还琢磨着怎么说服皇帝呢,如果皇帝一意要追责袁应泰的话,这对东林党可不是什么好事。虽然东林党如今在朝堂上势力颇大,可还没能做到一手遮天的地步,这朝堂上除了东林党外,还有浙党、楚党、齐党、昆党等其他派别,辽东惨败的消息传来,东林党如丧考妣,其余各党却摩拳擦掌,正准备借此机会攻击东林党。 如果强压,以自己首辅的地位再加上东林党为后盾,逼迫天启让步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可这么干并非上策,以臣逼君,不是为臣之道,一旦传了出去,也容易坏了东林党的名声。 现在魏忠贤居然告诉他天启有意追封袁应泰为兵部尚书,这就等于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刘一燝,天启做出了决定,不打算追究袁应泰的责任,而且追封他为兵部尚书,也是给予死后的殊荣。 虽然这个追封可有可无,甚至比正常的追封有些不痛不痒。 按照袁应泰的级别和殉国举动,仅仅一个追封兵部尚书实在是太低了,甚至连追谥都没提上一句。 其中的意思刘一燝如何不懂?这表示天启心中对袁应泰同样极为不满,所谓的追封只是一个态度罢了,至于其他的就不用想了。 心里叹了口气,刘一燝觉得这样也好,至少大家的面子上过得去。有了这个追封,袁应泰的罪责就算消了,无论对东林党内部或者天下人都有一个交代。 但刘一燝也想到了一点,天启既然主动让魏忠贤找自己递这个话恐怕也没那么简单,这个少年天子虽然登基时间不长,可刘一燝接触下来对天启的感觉却和最初不同。 一开始,他只是以为天启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天子,可这几个月下来,尤其是当了首辅之后和皇帝打交道后,刘一燝已感觉到了天启的聪慧和手段。这个少年天子绝对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是一个颇有手段和想法的皇帝,今天让魏忠贤给自己带这样的话,恐怕不仅是袁应泰一件事。 果然,当刘一燝询问魏忠贤皇帝还有什么交代的时候,魏忠贤轻声在刘一燝的耳边说了三个字“熊廷弼”。 听到熊廷弼的名字,刘一燝终于明白了天启的真正目的,天启是用这个方式来和自己做利益交换。皇帝在袁应泰的事上主动退让一步,同样需要刘一燝在启用熊廷弼的事上进行支持,不得不承认,天启这样做的机会恰到好处。 刘一燝思索了下,心里很快有了决定,他点点头告诉魏忠贤,让魏忠贤回禀皇帝,他明日会在朝堂上以首辅的名义向皇帝举荐熊廷弼。 得到了刘一燝的承诺,魏忠贤心满意足地走了,送走魏忠贤后,刘一燝回到椅子坐下,脸色阴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第一百四十四章 是非功过 翌日,朝会。 天启阴沉着脸坐在殿上,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朝臣。 朝会刚一开始,大小臣工就论起辽、沈失陷之责,则群情汹汹相互指责。可论起克复辽、沈之策,则噤若寒蝉一言不发。 听着下面众人的争吵不休,天启冷眼旁观心中冷笑,这些臣子既拿不出可以拯救危局的办法,也推选不出可以拯救危局的人物,大小言官反而以辽、沈之败为由竞相攻击,试图让政治对手承担战败的责任。 毕竟袁应泰已是当时东林阵营能力相对突出的官员,依然落了个军败身死的下场,而那些远较袁应泰庸碌得多的文官在这种势若累卵的危局中如果远赴辽东,无异于以身饲虎,必死无疑。 吵闹了好一会儿都没分辨出一个结果,听得不耐烦的天启再不理会,索性就当众宣布了对袁应泰的追封。 当大臣们听到皇帝要追封兵败身亡的故辽东经略袁应泰为兵部尚书的时候,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愕然神色,毕竟辽东之战败到如此程度,皇帝非但没有追责最大的责任人袁应泰,反而亲口追封他,这实在是让人意外。 一时间其余各党脸上表情不定,琢磨着皇帝这么做的用意时,一直没开口的首辅刘一燝见时机到了当即站了出来,向皇帝行礼,随后说了一通什么袁应泰为国尽忠,虽辽东一战有过,但罪不在袁应泰一人,实乃武将之错,以至如此结果。陛下明辨事理,洞悉真情,施恩于袁应泰,皇恩浩大,做臣子的感恩莫名……。 这一通话说出去,众人听在耳中略有所思,如果说这事的背后没有东林党的影响,其余各党是绝对不信的。 说完了袁应泰的事,刘一燝由辽东战局突然又提到了之前罢免熊廷弼一事。他对天启道,这一次辽东战败不仅是袁应泰的问题,也和之前罢免熊廷弼有关,如果不是因为熊廷弼去职,袁应泰初到辽东还未熟悉情况的话,辽东也不会遭受如此惨败,如今事到这样的程度,他作为内阁首辅建议天启重新启用熊廷弼。 这话一出,众人看向刘一燝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谁都知道当初熊廷弼去职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因为东林党弹劾造成的么?你刘一燝可是东林党的大佬,更是内阁首辅,现在居然在朝堂上闭着眼睛说瞎话?难不成当初弹劾熊廷弼不是你们东林党干的,是别人干的? 坏人是你们做,现在好人又是伱们东林党来做?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刘一燝的话音刚落,兵部给事中郭巩当即忍不住就跳了出来,强烈反对启用丧师误国、假病欺君的熊廷弼。 “郭巩!” “臣在!” “既然你觉得熊廷弼不堪大用,那么朕派你去经略辽东如何?”天启直截了当问道。 “臣……臣……。”郭巩脸色顿时大变,耍嘴皮子他在行,可带兵打仗他根本不懂啊!郭巩虽在兵部任职,可只是一个言官,哪里懂得军事?再说了,袁应泰之能满朝上下都知晓,就连大名鼎鼎的袁应泰都在辽东落得如此下场,他郭巩去了辽东不得死无葬身之地? 一时间郭巩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天启这个问题,额头冷汗直冒,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瞧着他这幅胆小如鼠的模样,天启的脸上掠过一丝厌恶之色。 “当年熊廷弼在辽东巡抚任上,你就再三弹劾,后熊廷弼经略辽东,你郭巩依旧弹劾不断,而今辽东战事糜烂如此,你不以国事为重,依旧不遗余力反对启用熊廷弼,究竟意欲何为?”天启的声音并不洪亮,说话的语气也极为平静,但这几句话在郭巩耳中听得无意如同炸雷一般。 “臣……臣……。”郭巩跪倒在地,满面惊惶。 “言官风闻奏事有弹劾之权,此乃太祖定下的祖制,但一味捕风捉影,以个人喜好攻陷同僚,已失朝廷设置言官初衷。” “熊廷弼之责朝廷核查早有定论,朱童蒙的奏折如何你难道不知?熊廷弼经略辽东功大于过,朕也下旨说过熊廷弼力保危城,功不可泯的话,难道你以为朕和内阁都错了么?” 郭巩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这时兵部尚书张鹤鸣出来打圆场,当庭训斥了郭巩几句,随后替郭巩解释说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对熊廷弼的的个人看法不同罢了,主意依旧是为了国事,绝对没有掺杂其他意思。 张鹤鸣这么说,刘一燝在一旁也替郭巩说了几句好话。 张鹤鸣是部堂大员,既然他说了话天启不能不给面子,何况还有内阁首辅打圆场,天启当即严厉斥罚了郭巩,罚了他三月俸禄,让他滚下去反省。 等郭巩退下后,天启开口询问刘一燝如何启用熊廷弼,刘一燝说了些自己的看法,听完后天启似乎颇为满意,当即下旨启用熊廷弼为兵部右侍郎,接着刘一燝立即表示同意,随着刘一燝的发话,东林党的其他几位重臣也一同表示了同意的态度,这样一来这个事就算定了。 这一幕所有人全看在眼里,能混到朝堂上的全都是人精,大家哪里会不瞧不明白? 这分明就是皇帝和东林党私下做了一场交易,皇帝捏着鼻子没有追究袁应泰的责任,而东林党也因为这个事答应了皇帝起复熊廷弼的要求。 搭好了台子,君臣一唱一和,三言两语就把这个事给定下了。 那些原本准备就辽东之败针对东林党的大臣们心中极为失望,也没想到皇帝居然会在这个事上和东林党联手。 事至如此,大家也没办法,皇帝开了口,东林党也同意了,尤其是首辅代表内阁确定了态度,这个事已成了铁板钉钉。 退朝时,不少人望向刘一燝的目光中带着寻味,这些人中大部分是其他党人,而东林党的人也不是没有,众人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各自心里究竟打着什么盘算。 两日后,天启下了一道赦书给熊廷弼,表示他之前对熊廷弼的罢职悔恨之意,同时招熊廷弼速速入京,以托付辽东之事。 正在家乡的熊廷弼接到起复的旨意和赦书后非但没有喜色,反而忧心忡忡。辽东战事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熊廷弼的耳中,对于辽东遭受如此惨败,熊廷弼是痛心疾首。 由于袁应泰的缘故,导致熊廷弼在辽东之前的布局彻底失败,而且不仅如此,眼下的辽东局势已比当初萨尔浒之战后更为艰难。 由于辽沈的丢失,大明在辽东的军事力量被削弱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再加上之前的防线已全部落到后金手里,还有七万精锐的军队的被灭,尤其是白杆军和戚家军的惨重损失,辽东局势用糜烂二字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虽然熊廷弼不是只懂纸上谈兵的袁应泰,他是有真正本事的人,可面对这样糟糕局面熊廷弼心中半点底气都没。 如果是辽东之战开打之前让熊廷弼复职,那么熊廷弼丝毫不会担心,因为那时候大明在辽东无论是军队还是防线依旧都在,可现在这些已经全没了。 用悲观的词语来形容,现在的辽东可以说是外无应援,内无帮助,熊廷弼的本事再大也不是神仙,他根本想不出来到了辽东后怎么稳住局势,又怎么扭转这样的劣势。 但是朝廷的旨意他又不能不遵守,而且这一次皇帝表现了极大的诚意,非但为他之前弹劾正了名,还任命他为兵部右侍郎,让他立即前往京师面见皇帝,着手准备赶赴辽东。 在这种情况下,熊廷弼只能动身前往京师,一路上想了许多,更细细琢磨如今的辽东究竟怎样应对的办法。 而在这个时候,在潞州卫的朱慎锥也终于得知了辽东战况的结果。 周安民、王荣、王晋武、朱慎锥四人围坐,等周安民细细讲完后,众人一言不发,片刻,王荣狠狠一拍桌子,怒道:“袁应泰丧师辱国,罪该万死!” “也不能这么说,袁应泰虽兵败,但此人的气节还是有的……。”周安民解释了一句。 “气节?个人气节又能如何?难道他这一死能让战死沙场的将士复活不成?能让丢失的国土重归于大明不成?还是能让建奴灰飞烟灭不成?”王荣吹胡子瞪眼,愤愤道:“如是这样,大明能自杀殉国的臣子不计其数,以后打仗无需再派什么将士,直接让这些大头巾上阵以气节应付得了!” “况且,战败到这种程度,他袁应泰难道还能活得成?横竖一死,无非只是换了个死法罢了。现在倒好,辽东之败的罪责非但没落到袁应泰的头上,反而成了英雄了?简直无法理喻!” 王荣这番话无法反驳,周安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其实在他心里也是如此想。袁应泰死不足惜,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当初要不是熊廷弼去职,以袁应泰接替辽东经略,也不会导致如此惨败。 一旁的朱慎锥心中更是难受之极,虽然对于朱明他的认同感不强,毕竟他这个身躯中藏着一个后世的灵魂。而且历史的走向朱慎锥也知晓一二,可当真正身处这个时代,亲身感受的时候,心情又是完全不同的。 辽东之败让朱慎锥无法想象,更没想到会败的如此惨烈。尤其是从周安民口中听到白杆军和戚家军在浑河那轰轰烈烈的一战经过,热血沸腾之余,更有着深深的悲哀。 这两支天下强军就这样在浑河边战至最后一刻,最终全军覆没,朱慎锥心里压抑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同时,对于袁应泰的无能,朱慎锥更恨得咬牙切齿。 ------------ 第一百四十五章 评击 周安民告诉他们,白杆军和戚家军最后余辉的惨烈,对于战事的描述,使得朱慎锥心里难受到了极点。 如此强军就这样被灭,但凡袁应泰有些脑子,也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以区区七千兵力抗衡三倍有余的金精锐八旗骑兵,杀敌数超过了自身损失,最终兵败还是因为背叛大明的明军炮兵轰击所至。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鹿死谁手还未得知呢,可就算如此,后金在浑河一战损失之大是前所未有的。 可惜了,实在可惜了!假如白杆军和戚家军人数再多些,大明的火炮也未落到后金的手里话,这一仗赢的就是明军了。 但战事不能用假设来想象,事实上结果已经注定了,随着这两支强军的被灭,也导致了严重的后果,在辽东,大明已没了再能和后金直面抗衡的精锐部队,这世上也再无戚家军。 “浑河一战,戚家军那边就没剩下人?”朱慎锥忍不住问道。 白杆军还好些,四川那边还有一支在秦良玉手里,可戚家军却不同,这支部队百战百胜,功勋卓著,这样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实在是太可惜了。 周安民摇摇头:“或许有人活了下来,可就算活下来的恐怕也……。” 这句话让朱慎锥和王荣他们失语,周安民说的没错,这一仗打得昏天地暗,白杆军和戚家军让后金第一次领教了什么叫真正的大明强军,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会有人活下来呢?刚才周安民所说的仅仅只是心理安慰罢了。 戚家军和其他明军不一样,在大明中后期的时代,明军已和之前的军队结构变得不同了,因为军户制的弊端,普通明军的战斗力直线下降,领兵的武将私下养家丁的做法已成了普遍现象。 相比其他明军,戚家军却是募兵制,而且戚继光建立戚家军的时候就对家丁制度痛恶欲绝。在戚家军内部,家丁制度是不存在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戚家军可以说是大明军队中唯一的特殊部队。 因为戚家军不是军户,没有家丁制度,是实施的募兵制,戚继光给戚家军的待遇也一直很好,不仅装备精良,更有双饷,平时训练有素,战时奋勇杀敌,造就了戚家军百战百胜赫赫威名。 可同样是这个原因,戚家军非但在明军序列中格格不入,被其他明军所排挤。就连文官集团也对戚家军心存不满,认为戚家军兵为将有,尾大不掉。 由于这个原因,大明文武对戚家军心存排斥,更在万历年间做出了一件令人惊愕无比的事来,这个事件也被称为戚家军闹饷事件。 当时的蓟镇总兵王保擅自停发了戚家军的军饷,使得戚家军上下极为不满,为了讨要军饷闹了起来。明明这本是王保的错,可王保却不顾戚家军的正当讨要军饷要求,反而倒打一把,说戚家军是“挟增月饷”。 当时因为戚家军的威名,文官集团上下看戚家军也不顺眼,在文官的默许下,王保居然丧心病狂做出了诱杀戚家军的事来。 他假意宣布补发军饷,用这个理由引诱戚家军集合,然后对手无寸铁的戚家军举起了屠刀,将他们屠戮殆尽。事后又诬告戚家军兵变,在文官集团的运作下非但无罪反而有功,让他得到朝廷的嘉奖。 这次事件等于是自毁长城,最精锐的戚家军被屠杀,虽然后来朝廷要求重建此军,也就是在浑河一战中全军覆没的这支军队。可相比之前被屠杀的戚家军,后建的这支军队是大有不如的,可就算这样这支部队依旧在浑河给后金重创,没有侮辱了戚家军的威名,假如当年的那支真正戚家军还在的话,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想到这,朱慎锥更是叹息不止。 “朝堂的大事也不是我们能定的,不过听说陛下已经起复熊廷弼了,想来以熊廷弼的能耐,辽东溃局尚有挽回的可能吧。”周安民见朱慎锥他们的情绪低落,开口安慰了一句。 “呵呵,起复熊廷弼?安民呀,你以为这打仗是儿戏不成?”王荣不置可否冷笑道:“熊廷弼再有本事也只是凡人,他既不能呼风唤雨,也不会撒豆成兵。辽阳一战重镇丢失,国土沦丧,我大明精锐损失巨大,他熊廷弼又不是神仙!” “如当时不罢免熊廷弼也不会有今日结局,可现在再让熊廷弼去,他又能如何?” “手上无兵,又无防线依托,熊廷弼去了辽东能做些什么?就算勉强维持,可如今朝堂上的情况你我也知晓一二,朝中党派林立,东林独大,他们会真心支持熊廷弼?在我看来,熊廷弼此去恐怕凶多吉少,倒不如不去的为好。” 王荣这番话让朱慎锥刮目相看,他没想到自己这个舅舅居然又这样的眼光。不过仔细一琢磨倒也不意外,王荣之前虽只是百户,可王家是将门之家,王荣这个百户也不是普通百户。 对于军事,王荣不陌生,在王家村的时候王荣平日里就一直研习祖上传下来的兵书,甚至还曾经和朱慎锥探讨过一二边境战事,其中也包括当年的萨尔浒之战的得失。 虽然他这些话听着不怎么样,可朱慎锥心里却明白王荣说的是对的,之前萨尔浒之战后,熊廷弼临危受命经略辽东,那时候明军虽说损失惨重,可底子还在。可现在却不同了,辽阳一战从损失来说远大于萨尔浒之战,更要命的是白杆军和戚家军的覆灭使得熊廷弼手里根本就没了独当一面的精锐。 再加上大片国土的丢失,辽阳、沈阳等重地又落入了后金之手,大明在辽东举步维艰,熊廷弼就算有再大本事能做的也是有限。 此外就是现在朝堂的情况和万历时不同,万历虽躲在后宫常年不上朝,就连朝廷各部堂的官员也空缺不少,甚至整个内阁被万历弄的名存实亡,仅仅留了方从哲一个“独相”。 但万历在的时候,对于朝廷的控制力却是很强的,而且他的手段老道,那时候的东林党名气虽大,可在朝堂上却没什么影响力,一切朝政依旧是由万历说了算。 可万历驾崩后这一切就全变了,现在朱慎锥他们在山西离着京师这么远也听说了朝堂的那些变化,东林党一家独大,其余各党相互争夺不休,皇帝在朝堂上几乎成了摆设。 熊廷弼去职是东林党弹劾的,袁应泰接替熊廷弼也是东林党建议的。可现在辽东惨败,东林党却毫发无损,作为主要责任人的袁应泰甚至还捞了一个追封兵部尚书的恩典。 从周安民打听来的消息中,这一次熊廷弼复出居然也是东林党的建议,这就更耐人寻味了。 说熊廷弼不行的是东林党,现在又要用熊廷弼救火的也是东林党,那么未来东林党再一次和熊廷弼翻脸,只要辽东再出问题,直接反手一个黑锅扣到熊廷弼的脑袋上也不足为奇。 想到这,朱慎锥不由得为熊廷弼担忧。可他再担忧也仅仅只能如此,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宗室又能做些什么呢?别说是他了,哪怕就是现在的周安民、王荣也做不了什么。 朝堂大事自然有朝堂的大臣们和皇帝做主,根本轮不到他们。哪怕他们现在在这里再愤怒,关起来门来把从皇帝到大臣们给骂个遍又能如何?无非就是和后世愤青那样骂几句娘过过嘴瘾,出一口心中恶气罢了。 这一日,大家伙的心情都不好,因为辽东战事的影响所至,就连平日酒量不错的王荣喝了没几杯就有些醉了。 躺在床上,明明想睡,可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无数念头却又让朱慎锥怎么都睡不着。 挨到半夜时分,朱慎锥索性起了身,他披着罩衫出了屋,来到外面的花园里。 春日的深夜还是有些凉意的,尤其是山西这样的北方,虽然已经见了绿色,可夜里的气温并不高。 到了外面,风吹来,朱慎锥下意识紧了紧身上衣服,走到院中在石凳坐下,抬头望着天空,空中璀璨的星河悬挂着,一时间看得入了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声响,接着就听到周安民的声音响起。 “小弟?你怎么在这?” “姐夫!”扭头一看,回廊那边站着的人不是周安民么?只见他也穿着罩衫,目光望向自己。 “睡不着,出来走走,姐夫伱呢?” “我也是。”周安民苦笑道,他走到朱慎锥身边,在另一个石凳坐下,对朱慎锥道:“你不会还是想着辽东的事吧?” 见朱慎锥点头,周安民叹了口气:“国事如此,多想也是无益,朝中君臣自又应对之法,也许情况会慢慢好起来的。” 这话周安民也知道只是安慰罢了,说实际的他自己都不信。和朱慎锥一样,他在屋里也没睡着,心里一直牵挂着这个事,这才出屋透透气,没想到碰上了朱慎锥。 “但愿吧……。”朱慎锥点头道,接着他的神色有些奇怪,仿佛在思索什么,又仿佛在犹豫什么。 正当周安民准备开口询问朱慎锥在想什么的时候,朱慎锥说话了。 “姐夫,能不能帮忙打听打听,戚家军是否还有人活下来,或者能不能找到戚家军的老兵?” ------------ 第一百四十六章 练兵设想 周安民一愣:“小弟你这是要……?” “没什么,就是想着戚家军就这样没了实在太可惜了,如有可能收拢戚家军的残部,哪怕就几人也好,至少能给戚家军留些种子下来。” 朱慎锥的话听起来似乎没问题,戚家军最后一战令人敬佩,这支军队的覆灭也着实让人心痛。对于周安民来说,没了戚家军的确是大明沉重的损失,但可惜归可惜,周安民对此也不过是心里感慨一番罢了,可朱慎锥的话却让他心生警惕。 “小弟,你不会是想……?” “姐夫你想哪里去了。”朱慎锥见周安民露出警惕之色,摇头道:“我只是可惜戚家军罢了,再说,戚家军为国征战如今落得如此下场,难道伱心中就没半点惋惜?” “当年戚继光将军创建此军,几十年来戚家军南征北战,立下卓著功勋,被称为我大明第一强军丝毫不为国。浑河一战,全军覆没,想至于此,心中戚戚,可我一个普通宗室又能做得了什么呢?朝中大事别说我了,哪怕姐夫你和舅舅也是无能为力。” “找到戚家军残部,收留好生善待,也算是以安自心罢了。如能寻到,还麻烦姐夫帮忙接来潞州卫安置,有些事朝廷不做,可我却不能不做,毕竟我是宗室!” 听朱慎锥这一席话,周安民默默点头,不得不承认这番话也打动他。 “此事我想想办法,不过你期望不要太大,毕竟辽东那边已陷建奴之手,戚家军是否有人活下来尚且不知,能不能寻到更没半分把握。”周安民对朱慎锥说道。 “这个自然,还请姐夫多多辛苦。” “这话就不必说了,戚家军壮烈,虽败犹荣,你能如此,难道姐夫我就不能为戚家军做些什么么?”周安民拍拍朱慎锥的肩膀说道,接着他迟疑了下,又开口道:“你身份特殊,有些事还是不要多抛头露面,做事需小心才是,这个事姐夫来办,如真能寻到戚家军残部,我会同舅舅私下好生安排,你暂且就不要直接出面了。” 朱慎锥向周安民看去,见到周安民给了他一个会意的眼神,点了点头。 两人闲聊了几句,周安民起身道:“天色已晚,夜里凉,还是早些歇息吧。”说完,周安民就回了房,周安民走后,朱慎锥又坐了会儿这才起身,回屋歇息去了。 回到屋里,朱慎锥虽然躺回了床上,却依旧还睡不着,他的脑海里仿佛回荡着浑河一战惨烈的场面。 请周安民帮忙找寻戚家军的残部下落,固然有朱慎锥所说的原因,但同时朱慎锥也有自己心里的其他想法。 这样一支强军如就此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实在是可惜了,随着辽阳这一战,辽东的局势恶化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接下来会如何,朱慎锥是忧心忡忡。 乱世即将到来,朱慎锥不能不做一些准备,实际上这样的准备他早就在做了,无论是最初带着王家村的人贩卖私盐,又或者亲自前往草原,还是现在通过魏忠贤的路子把周安民和王荣想办法安置在潞州卫,进而来掌控潞州卫的锦衣卫和卫所,这些都是朱慎锥刻意所为。 眼下朱慎锥的钱不缺,靠着私盐和草原的贸易,他要做到家财万贯并不难。可钱财再多,这在朱慎锥看来只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他之所以想办法做这些赚钱的行当其关键并不在钱财的本身,而是要用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是朱慎锥一直以来的想法,而现在也总算初见成效。 周安民和王荣如今已联手控制住了潞州卫,但仅仅如此是远不够的,朱慎锥必须进一步增强自己的实力,拥有能在乱世到来时自保的力量,而潞州卫也是朱慎锥要做到这些的基础。 一步步来,朱慎锥现在还有时间,而今日得知辽阳之战的悲壮后,朱慎锥又想到了戚家军的残部,如真能寻到这些残部接来潞州卫的话,或许能借此打造一支新的戚家军? 虽然这事能否做到不得而知,但尝试一下终究是可以的,哪怕做不到的话,朱慎锥也早有练兵的想法。 之前通过王家村和走私盐,朱慎锥对王家村的人进行了一定训练,可那只是小打小闹罢了。就算是收复了羊头山李虎的人后,依旧远远称不上正式练兵,更不用说组织一支真正的军事武装。 但现在不同了,随着潞州卫的到手,朱慎锥完全可以在潞州卫的名义下进行练兵,组织起一支真正的军队。 但这兵怎么练,又练到什么程度?一直以来朱慎锥都在思索,最初他是打算用火器来进行武装,练出一支不一样的纯火器军队,可在后来朱慎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要这样做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纯火器军队虽然强,但投入的资金实在过于巨大,其他的暂且不说,仅仅火器装备和训练这一方面以朱慎锥目前的财力根本无法支撑。 一支明军现装备的普通火铳,工部成本价在三两左右,如果加上其他,如火药、弹子、铳套、火绳等等,大概是四两出头。 四两银子看起来似乎不多,但这只是工部的成本价格,而且以大明工部的生产状态而言,所造出的火铳质量极差,就连明军自己都不用,这些粗制滥造的玩意上了战场能不能打死敌人暂且不说,弄不好一开火先炸膛把自己先给灭了。 大明火器部队使用的火器都是挑捡下来的,在一大堆破烂火器中尽量挑选精良些紧固耐用些的才能勉强使用。就算这样,平日里能不开火就不开火,万一打多了质量不行给打坏了怎么办,就算上了战场,使用起来也是提心吊胆。 所以要用精良的火器必须有精良的制造,就如同朱慎锥让赵大打造火枪一般,确保火器的质量可靠才能放心。但这么做,工艺的复杂性和成本就急剧上升,在没有达到初步工业化的情况下,仅仅靠人工来,成本起码要翻上一番都不止。 这还不算,火器平日训练的消耗同样也是巨大的,打出去的每一颗弹子都是银子,再加上士兵的其他装备比如纸甲和军饷等等,这些花费也是不少。 此外除去火铳,火器部队还必须有其他火器装备才能形成战斗力,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火炮。 一门普通的弗朗机炮至少要五十两银子的制造成本,八磅的仿制红夷炮要两百两银子,十二磅仿制红夷炮大概在三百二十两银子左右。至于二十四磅红夷大炮大明还造不出来,得去澳门找欧洲人购买,价格更高得离谱,足足要一千两百两一门,有钱还不一定能买到。 哪怕只是装备最普通的弗朗机炮,火炮的本身和炮子、火药等消耗同样价值不菲。 火器部队要成型需要规模,仅仅百人的规模根本没办法发挥太大作用,这还不如用刀枪弓箭上阵来的强些呢。现在的火器无论击发还是准头都原始的很,如今火器部队要形成战斗力必须用线列步兵阵列,这种阵列说白了就是后世所谓的“排队枪毙”阵形。 在大明,这样的阵列其实早就有,大明建国之初大将沐英就创造了“三段击”火器运用,同样在日本所谓的“战国时期”,三段击也得到了运用,而在欧洲也是如此。 随着战争的进步,欧洲那边进一步把最初的三段击改成了六段击甚至九段击,以保证火器的持续性攻击性和增强杀伤力。可不管几段击,要运用这样的战术除去士兵的装备和严格训练外,对于士兵的数量要求也是有基础的。 以目前最精良的火绳枪来举例,一般来说射击距离可以达到一百二十米以上,可实际上为确保精准正常开火距离不到百米,甚至近的只有五六十米罢了。 哪怕如此,在战场上这样射击的命中率也很感人,一支训练有素的火器部队在运用线列步兵战术射击的情况下,命中率能达到30%就称得上非常优秀了。而大明的火器部队,由于火器装备的制造低劣和训练原因等等,在战场上的命中率更是感人,通常百枪齐发,最终只能打中寥寥几人而已,其余的子弹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以这么低的命中率来计算,火器部队要形成战斗力至少要千人的规模。千人火器部队先不说军饷和训练开销,仅仅就是装备就不是小数,这么大一笔开销朱慎锥完全承担不起。 何况组成千人的部队目前也不可能,按照大明的卫所制度,一个卫所分为前后左右中五个千户所,每个千户所下属为百户所,百户所设置总旗两人,小旗十人。 这样算下来,一个卫所的在役军人正常编制是5600人,换成后世大约是一个旅的规模。不过这是大明初期的卫所情况,随着这两百年的变迁,卫所制度早就名存实亡了,表面上依旧是这个样子,实际上从卫所到下面的千户所再到百户所,真正的军户数量远比这个庞大,但实际上去掉吃军饷的实际数额又远比这个数字小许多。 ------------ 第一百四十七章 重建强军 就拿潞州卫来说吧,目前整个潞州卫下属五个千户所,这五个千户所下面各有十个百户所,每个千户所属军户的人口数量如今就超过了三千多人,有多的四千甚至不止,这还是没有正式统计的,如果正式统计摸排的话,这个数字恐怕还多。 这样算下来,潞州卫的军户总数量应当接近两万人左右,但实际在编在册的依旧是5600人。可这只是表面,这5600拿军饷的卫所士兵接近一半都是空额,也就是说至少有2800人的卫所在役军人仅仅只存在的名册上,他们的军饷早就落进了千户所千户包括卫所指挥使、指挥同知等各级官员口袋里了。 这还不算,卫所对下面的军户的权利极大,最初是军中上下级的关系,后来渐渐变质成为地主和佃户的关系了,甚至有些地方千户所的千户、百户和普通军户的关系都快和主子奴才差不多了,不过潞州卫还好些,比起其他卫所,在这方面矛盾没那么激烈。 王荣目前刚刚控制住了卫所,也收拢了下面的千户所,可要说王荣在卫所一手遮天这还远远没能达到。千户所千户包括百户可都是世袭的,独立性极强,哪怕王荣是级别高不少的指挥使,对于千户所百户所还没等达到全面控制的程度,充其量就像现在这样用利益趋势进行拉拢投靠罢了。 这也是王荣在搞定卫所属官后没对千户所下手的真正原因,王荣自己就是军户出身,当然明白卫所里面的那些弯弯绕绕,如今只要得到千户所和百户所的支持,大家联手私下做买卖,赚钱弄银子就成了,至于其他暂时也不用多想。 千户所动不了,但不代表王荣就没自主权。这点朱慎锥早就想过了,在王荣上任之初,他也和王荣私下定下了计划。 卫所除去左右前后中五个千户所外,还有一种单独驻扎一个地方,直接归都指挥使司管辖指挥的千户所,叫做守御千户所。同样,卫所直属也可以按照守御千户所的配置进行单独设立百户所。 现在羊头山、赵屋岭(赵屋村)那边新设立的两个百户所就是用这样的理由设置起来的,这两个直属百户所是王荣这个指挥使的管辖之下,再加上王晋武担任卫所直属亲军百户,手上也有可动用的人,这才是王荣能在卫所站住脚的真正底气。 在这种情况下,朱慎锥现在能真正练兵的部队并不多,去掉恒通商行名下以护卫存在的人员还有王家村的老底子外,也就只能在羊头山和赵屋岭这两个新设百户所想办法了。 这两处的人员相对可靠,原本就是朱慎锥的人,再从卫所通过渠道调动一些军户迁至那边,东拼西凑最多也就能凑出二百多人罢了。 这么点人就算全部装备火器也形成不了什么战斗力,更不用说朱慎锥现在也根本没能力花这么大代价去专门养一支纯火器军队了。 既然这样,要练兵朱慎锥只能另想办法,对此他曾经计划了好几个方案,可最终推敲下来都不太合适。而这次辽阳之战中,白杆军和戚家军的战绩让朱慎锥惋惜之余也是震惊万分,虽说戚家军的威名朱慎锥是早又耳闻的,在后世的时候戚家军也是大名鼎鼎,可知道归知道,但朱慎锥却从来没想过戚家军居然这么能打。 白杆军暂且不说,朱慎锥虽说也眼馋白杆军的强大,可白杆军是四川土司的私人部队,虽也属于大明军列,但和普通大明部队不一样。 无论是兵源还是指挥,白杆军只听从土司的命令,对于大明朝廷的军令白杆军向来都是听调不听宣的,除非朱慎锥是土司或者土司之子,要不然打白杆军的主意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戚家军就不一样了,这可是一支职业军队,是可以复制的强军。 戚继光建军以来,戚家军不知道换了多少代了,哪怕在遭遇了闹饷之变后遭受重创的戚家军,在重建后依旧有如此可怕的战斗力,不能不让朱慎锥为之动心。 想来想去,依造戚家军的组建结构和训练模式,打造属于自己的一支强军是最合适不过的。而且戚家军不仅能征善战,就连号称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八旗精锐在数倍戚家军的优势下依旧差一点输掉这场战争,仅从这点来看,这才是最佳选择。 想做就做,第二天朱慎锥就去找来一本书,书名叫《纪效新书》,这是一本戚继光编写的兵书,里面凝聚了戚继光的军事思想和如何练兵的手段,还包括了戚家军赖以成名的鸳鸯阵战法。 仔细翻阅后,朱慎锥不得不承认戚继光的军事天才,在这本书里许多地方已有了后世近代军事的影子,而且相比其他兵书,这本书的实操性更强,对于战争的分析更为清晰,也更适于目前的战争体系。 越看,朱慎锥的眼睛越亮,他用此书的内容和自己脑海中对现代军事所知晓的练兵法进行印证,大有收获。但对于其中最重要的鸳鸯阵描述,朱慎锥却是一知半解,虽说戚继光在书中写明了鸳鸯阵的结构和如何运转方法,还有插画画出了鸳鸯阵的阵列变化等等,可仅靠这些,朱慎锥看了半天也没领悟,只懂了些皮毛罢了。 这样的原因也很简单,用一句话来形容纸上得来终觉浅,实际操作和理论要进行结合,仅仅只有理论远不够的。 举个例子,武侠中某某某跌入山崖,幸运的获得了一本武功秘籍,然后深山苦练多年神功大成,出山后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天下无敌,这根本就是胡言乱语。 天下哪里有靠一本书就能练成神功的道理?如果是这样的话,后世现代人一个个全是武林高手了,要知道后世信息大爆炸的时代,网上各式各样的武功秘籍多了去,传统的各派《太极拳》、《八卦掌》、《谭腿》、《鹰爪功》、《金刚指》等等林林种种应有尽有。 这些武功秘籍简直烂了大街,甚至连传说中的《九阴真经》、《乾坤大挪移》什么的也有,如果仔细找找,说不定还能找着《葵花宝典》呢。 先不说这些真真假假的玩意,就连堂堂少林寺许多年前也早就公开了少林七十二绝技的原始版本,可这些玩意又有谁练成的?这么多年下来,这些秘籍大伙都知道,但练成的一个都没听说过。 就算有真的武林高手,那也不是靠着秘籍练成的。只有师父手把手地教,以身传教才能领悟,要不然闭门造车一辈子,别说练成神功了,练成神经病的可能性或许更强些。 练武都是这样,更何况练兵和军阵?光看阵图哪里能知道其中奥妙?何况戚继光练兵和首创鸳鸯阵可是建立在他长期实战的基础上的,就算鸳鸯阵的创立之后,戚继光也不是一成一变,通过一场接着一场战争,吸取教训,不断调整后,这才最终形成了后来所向披靡的鸳鸯阵法,从而造就了戚家军赫赫威名。 在读完《纪效新书》后,朱慎锥对于找寻戚家军残部,意图用戚家军的训练模式打造自己一支强军的想法越发强烈。他仔细琢磨后,觉得仅仅靠去辽东寻找还是不够,因为浑河一战后戚家军全军覆没,是否有人活下来,又是否能够寻到也是未知数,如果仅把希望寄托在这个上面未免有些渺茫。 一时间,朱慎锥又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派人去一趟义乌,在那边寻找戚家军的老兵,想办法花银子高价聘请几位过来。戚家军不是军户,戚家军是募兵,戚家军绝大多数人都是义乌人,义乌也是戚家军诞生的地方。 如果从这方面下手,找到经验丰富,甚至在戚家军中担任过军官的老人应该问题不大,只要寻到一些,把他们带回潞州,那么自己打造精兵的可能性就有了更大把握。 说干就干,朱慎锥找到周安民把这个事托付给他,听完朱慎锥的理由后,周安民深深看了他一眼,神色中欲言又止,但最终他什么也没多问,点头把这个事答应了下来。 在潞州卫呆了几日,安排好找寻戚家军残部和老人的事后,朱慎锥就离开了潞州卫。 离开之后,他并没有马上回平阳城。平阳那边的商队安排他出来的时候已经交代好了,后续会有马世州和王海等人分头负责,再加上亢有福和张锡钧的协助不会有什么问题。 至于草原那边,塔娜就在部落,他离开草原时还给塔娜留下了人,有他们在一切想来会很顺当。 朱慎锥准备让马世州和王海先跑几趟,让他们好好熟悉一下路线和后续和部落那边的贸易流程,至于自己当然也会去,但不是现在,现在他得先去一趟赵屋岭看看,然后再去一趟羊头山。 王荣接任指挥使后在解决了卫所内部问题后就设置了羊头山和赵屋岭(赵屋村)两个百户所,这两个新设百户所没遭到什么阻碍,卫所内部已经摆平,千户所那边也都形成了利益团体自然不会反对,再加上这两个百户所是直属卫所指挥使属下,和千户所那边没有利益分歧,设立起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如梦似幻 上次来赵屋岭还是去年的时候,那是带人前往赵屋村解决一阵风也就是姜水山那一次。 间隔了快一年了,朱慎锥故地重游,由潞州卫直接南下,两天时间就抵达了赵屋岭。 “什么人!” 朱慎锥带着两人骑马而行,快到赵屋岭的时候,刚转过一个弯,前面近百米处突然闪出几人来,这几人身着卫所军中服饰,手中拿着刀枪,路口还架着行马,直接拦住了他们去路。 “六爷小心!”陪同朱慎锥的两个护卫连忙打马上前,把朱慎锥护在身后。 “无妨,去问问是不是我们的人。”朱慎锥丝毫不慌,前面就是赵屋岭,这个地方有军士出现绝对不可能是外人,唯一的解释就是赵屋岭驻守的人。 如果是外人的话,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穿着军中服饰。所以当他们突然冒出来的时候,朱慎锥非但不惊,相反还颇为惊喜,至少这里的防范和自己所要求的一样严厉,如果一路抵达赵屋岭没碰上任何岗哨,朱慎锥反而会脸色难看。 “俺是潞州卫指挥使属下总旗王铁树,前面的可是赵屋岭的弟兄?”一人护着朱慎锥,一脸警惕,手中的武器紧握。而另一人打马上前,直截了当朝着前头喊话。 刚喊了一声,对面就传来回答:“来的可是王七哥?” 王铁树一愣,仔细瞧去,当即就笑了起来:“娘的,我还以为谁在拦路,闹了半天是你这小子?” “嘿嘿嘿,离着远哪瞧的那么清楚?王七哥今个怎么想起来这了?不是说您跟着六爷去了平阳了么?怎么着?是指挥使大人让您过来公干?”说话的那人是羊头山的伙计,王铁树之前跟着王晋武、夏冬等人经常来往羊头山,交道打多了自然也就熟悉了。 羊头山和赵屋岭设置百户所后,除去老弱妇孺外,青壮全部编入了军户,再加上王荣现在又是指挥使,直接就给李虎和陆义生运作了一个百户身份,就连下面的兄弟运气好的也捞了个总旗、小旗的官身。 李虎这个百户依旧在羊头山,赵屋岭这边本就是陆义生负责,所以他现在也是赵屋岭(赵屋村)的百户。 至于胡林,这小子自从跟着跑了一趟草原后对于来往草原尤其感兴趣,而且因为和阿失帖木儿的合作后续需要商队经常来往草原,商行那边的人手不足,就算有带回来的那些蒙古人,可要往返贸易,朱慎锥这边还是需要领头人。 见胡林更愿意做这样的事,朱慎锥在询问他的想法之后就把他留给了马世州,让他先跟着马世州跑上几回,等以后路线熟悉了再单独交给他一直商队。 除去这个外,还帮胡林在锦衣卫里运作了一个校尉的身份,这个事办起来不难,锦衣卫校尉反正没正式品级,周安民现在可是副千户,任命这样的职位是轻而易举的。 不光是胡林,就连马世州和王海,同样也弄了这么一个身份在,别看这个职务不高,可有了锦衣卫的身份,在行商的时候却便利许多,至少一旦地方驻军或者官府找麻烦,靠商行的名头压不住的话,锦衣卫的身份就能派上用处。 “什么公干,少废话,还不让你的人把路让出来,六爷就在后头呢。”王铁树打马又往前走了几步,急急说道。 “六爷来了?”拦路领头的那人顿时一愣,垫脚朝前面瞧去,当他看清楚百米外的两骑中其中靠后的一骑坐着的是朱慎锥时,顿时一拍额头,急忙招呼身边的兄弟赶快把拦路的行马挪开。 “诸位兄弟辛苦了。”到了近前,朱慎锥没有马上过关口,而是跳下马来和大家寒暄了几句。 这边设立百户所后他还是第一次来,对于这里的情况也不了解,今天虽然还没到赵屋岭,但仅凭路口的守卫严密就让朱慎锥颇为满意。 众人恭恭敬敬地给朱慎锥行礼,以前在羊头山落草的时候只是流民,一路逃来惶惶不可终日,吃不饱穿不暖,生存都成问题。 如果不是朱慎锥他们早就饿死了,更别说后来填饱肚子过上了好日子,尤其是现在更当上了军官,由流民成了军户,由此说朱慎锥是他们的再生父母都不为过。 对于朱慎锥,这些人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和佩服,哪怕他们名义上的首领是李虎是王荣,可在许多人,包括李虎内心中,朱慎锥才是他们真正的领头人。 和颜悦色和几人聊了几句,仔细询问了他们驻守的情况,包括平日的训练和生活等等。 带头的小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仅回答了朱慎锥的问题,还带着朱慎锥在岗哨附近转悠了一圈。看完后,朱慎锥还是颇为满意的,虽然还比不上王家村那边,但至少比其他军户所要强许多。 勉励了几句,朱慎锥这才翻身上马,带着人继续往前行,等朱慎锥走后,刚才拦路的小旗这才收回了目光,招呼兄弟们摆好行马,打起精神。 “韩哥,这位六爷是那位大人?”一个年轻人忍不住问了一声,他不是羊头山的老人,也不是赵屋村的人。 这边的百户所设立后,王荣以指挥使的名义从各千户所下属百户所迁移了一批军户到这边。这种操作对于千户所和百户所根本就不在意,而且还异常配合。 一来现在千户所那边和王荣合伙做买卖,这买卖已经看到了利益,双方形成了利益团体可以说是自己人了,再加上王荣又是指挥使,是他们名义上的顶头上司,这样的小事怎么着也得给个面子。 二来,这么多年下来人口增长,各千户所包括下属的百户所人员早就比最初多了许多,再加上多年的土地兼并,原本属于千户所或者百户所的土地已成千户和百户的私田,普通军户也变成了这些军官的佃户。 在这种情况下,千户所和百户所吃空饷的情况又很严重,导致普通军户的日子越来越难熬。哪怕就是给上面的百户、千户当佃户,要填饱肚子也是不容易的。 再加上山西这个地方本就是山多地少,随着军户制的糜烂,一些实在熬不下去的军户逃亡的也不在少数。现在王荣主动把这个事揽了过去,要从各千户所和下属百户所迁移一批军户另行安置,这对于千户所和百户所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把这些包袱直接甩出去,以后他们的死活就和自己无关了,还能用这件事和王荣拉拢关系,何乐不为呢? 就这样,羊头山和赵屋岭的两个百户所设立之后到现在,已有几十户军户从潞州卫各处迁移到了这边,这些军户的迁移到来也让这两个百户所的人员得到了补充,更重要的是,来到这里后他们惊喜的发现日子比以前要好过的许多,不仅拿到了久违的军饷,百户所还给了他们耕作的田地,就算不会种地的,也有其他活可以干,靠自己的能力,总算能吃饱饭了。 说话的这个年轻人就是从其他地方迁移过来的,他到这边已有月余了。这些日子在赵屋岭过的可比以前饥一顿饱一顿的艰难要强太多,虽说这边的规矩大,还有训练什么的,人累也辛苦,可相比以前的日子,现在简直犹如天堂一般。 “六爷可不是什么大人。”那位韩哥意味深长对年轻人道:“六爷就是六爷,以后见着六爷记得提起精神!得罪了陆大人也就罢了,可如果得罪了六爷,呵呵……。” 这话让年轻人摸不着头脑,他心里嘀咕难不成六爷是什么大人物?不过想想也是,能让韩哥如此恭恭敬敬,而且身边带着两个人都是总旗,这六爷恐怕身份不简单,说不定是那位大人物家的公子?又或者是什么了不起的贵人? 朱慎锥自然不清楚这年轻人心里的想法,过了岗哨后,他继续往前走。 赵屋岭,既然是岭就是山地,相比羊头山那边,赵屋岭的地势虽高却要比羊头山矮些,而且这地方又恰好处于太行山脉支段,沿着路往前走,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小道穿过一片谷地,再往前向上就是赵屋岭了。 而从这里过去,翻过赵屋岭向南,就是赵屋村,这片区域虽说都是山地,但还算好走。 行了不久,抵达谷地,抬眼就能看见前头地势较高的地方有了房屋等建筑,这些房屋是后建的,同最初赵屋岭一阵风的巢穴连在一起,也是现在赵屋岭百户所的所在。 “六爷!”刚下马,胡义生风风火火就赶来了,见着朱慎锥连忙上前行礼。 “老胡,可是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怎么样?在这还行?” “行行,哪有不行的道理?呵呵,这还多谢六爷您抬举,说实话,我老胡这辈子做梦都没想到会有穿上官衣的这天。”胡义生咧着大嘴笑道,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矿工,当年跟着李虎杀人逃亡,那时胡义生朝不保夕,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可现在,他胡义生非但有了正式军职,还摇身一变成了百户军官,这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 穿着一身百户的服饰,胡义生不知多少次从梦里笑醒,醒来后迫不及待地摸摸身上,再去瞧一眼那身官服。一切就和梦里一般,让他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可现实又告诉他,这一切全都是实实在在的。 今天是2023年的最后一天,艰难的2023年终于过去了,提前祝大家2024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 第一百四十九章 粮食!粮食! 见胡义生很是精神,身上穿着百户的服饰,一副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朱慎锥乐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模有样,不错!” “嘿嘿嘿……。”胡义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带我走走?” “是是,六爷,您这边请,小心脚下,这边的路可不好走。”胡义生连忙点头,领着朱慎锥往前走,边走还边殷勤关照道。 这人的变化就是这样,以前的胡义生跟着李虎落草,那时候的他朝不保夕,无非就是活着二字。而现在他不同了,从一个流民摇身一变成了百户,而且也正大光明换回了原来的名字,再不用化名躲躲藏藏。 身份的改变,也让胡义生的心态发生了变化,朱慎锥看得出来他现在还没完全适应这个变化,此外对自己的态度也从原来的尊重变得更为恭敬,甚至还有些刻意讨好。 对此朱慎锥心中暗笑,也不去说什么。这样的变化也是正常的,说白了胡义生之前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当了羊头山的二当家,同样是摆不上台面的流民罢了。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这个百户可是实实在在的,虽说大明文贵武贱,可对普通老百姓来说,百户可是正六品的武官,平头百姓眼中的“大人”。 身份的变化导致心态发生变化,胡义生现在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的。不过没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变化会渐渐适应,等适应之后就没事了。 再说了,把胡义生放到这个位置上是看中他的可靠而已,现在朱慎锥手上可用的人不多,各处都缺人,胡义生当过羊头山的二当家,他的能力还是有的,而且他品性也靠得住。对于自己人,朱慎锥从来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朱慎锥用的原则,再加上他也不吝啬给能干的人机会,把胡义生放到这个位置上也是朱慎锥仔细考虑过的。 一路往前,谷地的许多平坦处已开垦出了几片庄稼地,一些军户正在地里耕作忙碌。 这些军户都是从各处迁移来的,因为百户所刚设置不久,有许多事要做,除了建屋安置外,最重要的就是种地,眼下开春不久,正是耕作的时候,这么多人往后的平日生活总不能由卫所那边承担,大部分还是要靠自己解决。 这样的工作对于胡义生来说并不陌生,早在羊头山的时候胡义生就负责过这些事,羊头山那边开荒种地自给自足已形成了规模,而赵屋岭这边就要差一些了。 除去赵屋村那边原本就有的村中田地,这边的地都是新开出来的。虽然因为土壤和水源的问题,种不了多少小麦这类正经粮食,可种一些杂粮还是可以的,其中就有着朱慎锥通过渠道好不容易弄来的番薯,也就是红薯、玉米等农作物。 红薯这种东西在万历年间就有了,其实不仅是红薯,就连玉米早在嘉靖年间就引入了大明。但一直以来,这些农作物实际种植的并不多,大部分人一来不知道它们的高产和作用,二来引进之后,只是作为正经粮食的补充或者观赏作物没有进行实质性的推广,导致许多老百姓并不知晓它们的存在。 朱慎锥却不同,在几年前朱慎锥就在暗暗找寻这些农作物了。带着王家村的人走私盐的时候,朱慎锥就通过渠道花了不少银子弄到了这些农作物的种子,尝试着在王家村开始试种。 经过两年左右的试种,收获还是很喜人的,而且这些农作物的产量又不算低,无论是红薯还是玉米都耐干旱,也适合山西这边的气候。 羊头山的时候,李虎带人开荒种地,朱慎锥就让王家村派去的人教会了他们如何耕种这些农作物,所以这一次赵屋岭设置百户所同样需要开荒种地,理所当然地就把这些农作物给搬了过来。 现在的大明还没到崇祯年间,虽说天气开始变幻,冬天越冷,夏天越热,天灾也时常发生。可毕竟这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只是地里的收成没以前好罢了。但朱慎锥心里很明白,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等再过几年,天灾越发激烈,那时候长时间的干旱造成了千里绝收,再加上辽东战事的持续不断,大明财政开始破产,乱世即将到来。 一旦乱世来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这些人大部分还是活活饿死的。 易子而食,遍地饿殍,老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了,为了活命只能造反。 到了那时候,有口吃的就是命!为了口吃食,饿的眼睛发绿的人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未雨绸缪,朱慎锥不得不提前做准备,他让百户所包括王家村种这才农作物的用意不仅是让他们能自给自足,更是要通过这个方式暗中囤积粮食,以备不患。 无论是红薯还是玉米都是高产作物,虽说口感比不上小麦大米,可毕竟是能活命的粮食。饥荒到来,别说粮食了,树叶子都给吃光了,饿急的人连观音土和人肉都吃,那时候再难下咽的粮食对他们来说都是山珍海味。 把红薯晒干,弄成红薯干。玉米也是一样,晒干后储存,到了灾荒年靠这些就能熬过去。 不仅如此,朱慎锥已经开始着手储存粮食了,他在王家村、羊头山各处修建粮仓并挖掘了不少地窖,把弄来的粮食藏在里面。他这样的举动许多人都看不明白,因为现在根本不缺粮,搞这么多粮食究竟干嘛? 对此,朱慎锥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找了个和草原那边贸易的理由先搪塞着,继续按部就班地做这些事。 朱慎锥由胡义生领着一路前行,走走停停,时不时开垦出来的田地那边停留一会儿,蹲下身看看种下的种子,然后又和种地的军户聊上几句,问问他们耕作的情况什么。 一旁胡义生陪同着,还帮着解释几句,就这样短短的不到一里多地,他们居然走了大半个时辰。而且许多军户见到胡义生如此殷勤陪伴朱慎锥,虽然不清楚朱慎锥的身份,但想也知道这年轻人肯定是大人物。 拍拍手里的尘土,朱慎锥朝左右眺望了下,开口询问:“这边开了多少荒地?” “不算赵屋岭那边的,这一片现在有一百三十多亩,这边的山丘多些,亏得种的是六爷您弄来的粗粮,要是种正经粮食的话,还开不出这么多地来。”说着,胡义生抬手又朝着靠西边一指:“等这边弄完了,那边约莫着还能开个几十亩地,不过眼下来不及了,开荒可比种地辛苦的多,如今又是耕作的时候,只能等这边地伺候完了才能去那边开荒。不过六爷您放心,等今年过了,明年就顺当多了,到时候怎么着也能搞出小三百亩地出来。” 心里细细一算,按照目前红薯的产量一亩地大约是千斤左右,不过实际上是不能按照这个重量来计算的,因为这重量含有水分。去掉水分,弄成红薯干,按照五比一的比例,大约就是二百斤上下,相比小麦这样的正粮其产量并不算多。 北方多种小麦,南方是稻米也就是水稻。山西地处北方,以面食为主,自然种的大部分都是小麦。现在的农产量并不高,普通小麦亩产也就七八十斤的样子,庄稼伺候的好,充其量百来斤而已。从这点来说,红薯的高产也只是小麦的两倍罢了,但从口感等方面来说,红薯却远不如小麦这些正粮。 至于玉米也是如此,玉米的产量比小麦略高些,大约就在一百二十斤上下,和红薯一样口感不如小麦。 和后世亩产六千斤以上的红薯和一千四百多斤的玉米相比,现在的产量连个零头都达不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来后世高产的红薯和玉米品种是经过长期改良培育的,产量肯定比现在的高出不少。二来,后世的耕作方法更科学化精细化,也是现在不能相比的。 可就算这样,以目前的产量而言,如果能达到三百亩地,按照一半红薯一半玉米的种植,一年收成红薯大约在三万斤,玉米大约是一万八千斤。 这只是赵屋岭这边,还没包括王家村、羊头山和赵屋村那边的产量,就连种植的小麦等正粮也没含在其中。 此外红薯和玉米的耕作没有占用良田,只是在山丘和谷地用原本的荒地开垦种植,这样算下来这些收获的大部分都是额外的。虽说总额依旧低于朱慎锥的预期,可不管如何,也算是好的开端不是? “做的不错,辛苦你了!”朱慎锥露出笑容,点头赞道。 胡义生搓着双手赔笑说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他应该做的。见他这个模样,朱慎锥也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又勉励了几句,接着就问起了赵屋岭这边矿山和工坊的情况。 赵屋岭这边有铁矿,也有煤矿,这也是当初解决了姜水山后朱慎锥决定派人在这里驻扎下来,并且帮王荣运作了指挥使之职后又特意关照他在赵屋岭(赵屋村)这边设置百户所的原因之一。 当初拿下赵屋岭后,把胡义生等人安置在这里就有了开矿的想法。另外王家村的赵大等人也在朱慎锥给出的优厚条件下搬迁到了这边,这些事在朱慎锥去草原时候就已经在办了,一晃都两月有余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祝大家2024年元旦快乐!新年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 第一百五十章 霹雳手段 胡义生告诉朱慎锥,因为之前的交代工坊没和其他军户居住的区域在一起,而是放到了赵屋岭往赵屋村方向的一处山坳那边。 至于开矿的位置离着那边也不远,约莫着就是两里多山地罢了,不过因为路不怎么好走,眼下只是开了一条小道。 矿山那边的人也不多,除去赵屋村那边雇佣的人外,就是百户所调拨的一些人手,因为农耕的缘故,再加上工坊那边还没全完成,眼下工坊的冶炼、制铁都没正式开始,现在也不需要那么多的产量。 不过胡义生也说了,等开荒这边结束后,他会把人手往那边调过去,增加开采的速度和产量。至于工坊这边他就不是很清楚了,因为他也不懂这些,胡义生是矿工出身,开矿什么的是他的本行,但工坊冶炼制作这些就得问赵大了。 “赵大现在就在那边?” “对!他和老婆孩子都住那边,除了赵大外还有矿工也住那边,另外再加上从赵屋村和迁移来的军户中挑了些匠户,全都安置在那边。” “这边过去远不远?”朱慎锥朝着那个方向望去问。 “远倒不远,就路有些难走,过去至少走一个时辰。” 抬头看了眼日头,眼下还早,朱慎锥当即决定先过去瞧瞧。相比开荒的农地,朱慎锥对于矿山和工坊那边更为关注,要不然他也不会特意说服赵大来这了。 说走就走,朱慎锥也不进军户所了,让胡义生带路,几人一脚高一脚低就朝着工坊那边走去。 一路上,朱慎锥和胡义生边走边聊,仔细询问了这些日子百户所这边的安排,包括迁移来的军户情况。刚才过来的时候,那些军户的情况大致也见到了,可这些只是表面,至于这些军户究竟是怎么想的,胡义生除去安排他们落户住下,领着人开荒等等还做了些什么,这些朱慎锥都要仔细了解清楚。 胡义生对这些有一说一,这让朱慎锥很是满意,等他说完后,朱慎锥问了问他这边现在还有什么困难,如果有可以提,自己尽量满足。 “困难倒没什么,就是这些军户刚来,而且人一多,各式各样的想法也多,再加上之前他们在百户所的日子过的实在不好,来了这后现在看着虽然不错,但以后怎么说心里都没这个底。” “你就没和他们交代?”朱慎锥反问道。 胡义生苦笑道:“怎么没交代,就是交代了才勉强把他们心暂且安下来了,要不然领着他们开荒都难呢。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这些军户许多人之前被欺的狠,千户所百户所那边的官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这一次迁移过来还是以前的百户所派兵押解过来的呢。” 说道这,胡义生感慨道:“您是没瞧见,押来的时候一个个穿的和要饭似的,大冷的天不少人连身正经衣服都没,大人孩子都破破烂烂的,十六七岁的小伙饿的面黄肌瘦,走路都打颤。” “到了地方,瞧着我连头都不敢抬,我刚一开口说话,下面呼啦啦就跪了一地。后来才知道,这些人还以为自己被上官给卖了呢,弄过来是为奴当仆的,真是可怜……。” 胡义生说着忍不住摇头,朱慎锥倒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这情况王荣倒没和自己提过。不过仔细一想,王荣不知道也正常,毕竟这些军户大多都是原来其他千户所和百户所失地活不下去的军户,假如不把他们迁移过来,说不准今年再熬不下去就得逃亡了。 王荣把他们迁移过来不仅是为了这边新设百户所的需求,同样也是解决了原来千户所和百户所的麻烦。没了这些人,那些千户和百户们也省却了这些开销,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军户,是这些当官的下属,真要饿死一大片,这事传了出去对他们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既然这样,收留他们也算是恩德了,怪不得过来的时候新来地这些军户一副感恩实在的模样,瞧起来气色也算不错。”朱慎锥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六爷,您看见的这些算是好的,我刚才不是说了么,这人一多千人千面,各式各样想法的都有。有实在的,有肯干的,这些都没啥,可也有偷奸耍滑不老实的,只是您没瞧见罢了。” “哈哈哈,这倒也是,人嘛都是这样,这天下有好人,也有坏人,有忠厚老实的,自然也有你说偷奸耍滑的。对了,这些人你是怎么处置的?” “还能怎么处置?无非就是手段。”胡义生呵呵一笑,他的表情中掠过一抹冷意,别看他在朱慎锥面前恭恭敬敬,甚至还有些刻意讨好,可要真把胡义生软柿子捏就大错特错。 别忘了胡义生当这个百户之前可是羊头山的二当家,当初可是跟着李虎一起杀过人造过反的。胡义生的手上沾过血,不仅有当初矿山的管事和白役的血,之前和朱慎锥一起同姜水山火拼的时候,胡义生还亲手砍了好几个人头呢。 对于普通人,尤其是忠厚老实,做人实在的,胡义生自然不会故意找他们麻烦。尤其是像现在这样,赵屋岭这边本就缺人,这些人来了后都是胡义生的部下。 不管是百户所的训练还是开荒种地,或者是他们现在要去的矿山和工坊,都是需要人手的。只要他们好好干,胡义生自然不会亏待他们,他胡义生也不是那些靠吸军户血出身的世袭武官,普通人出身的他很明白做人的不易,更何况朱慎锥早就交代过,只要做好事,把百户所按照朱慎锥的设想运作好,朱慎锥绝对不会亏待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胡义生待迁移来的军户还是不错的,见面第一天不仅给他们分发了粮食,还提前准备好了临时住处。接下来还要带着他们造房建屋,开荒种地等等。 可就算这样,在大部分人感恩的同时,也有一小撮人不以为然。这些人平日里偷奸耍滑惯了,见着胡义生又是一副和善平常的模样,一到地方就有了热乎饭吃,还有了地方住,居然起了小心思。 来了这几天时间,有几个人私下就结成了小团伙,意图想从胡义生这边弄到更多的好处,至少要比其他军户好处更大,假如还能捞个军职什么的就再好不过了。他们也不傻,暗地里放出风来,说什么只要胡义生满足他们的要求,他们就能帮着胡义生把这些人管得服服帖帖什么的。 胡义生得知后马上就明白了这些人的想法,无非就是之前受千户所和百户的欺压,眼下有了翻身的机会,有样学样打算借这一次好机会直接进那么一步,从而取代之前百户所的低级军官,以投靠胡义生的手段获得晋升之机。 之前受过欺压,现在反而想用同样的办法成为欺压别人的人,这让胡义生很不舒服,这样的人今日可以如此对待以前一起被欺压的弟兄们,那么以后如果有机会是不是会同样对待他胡义生呢? 胡义生是一个很果断的人,得知后没有马上行动,先试探了一番,然后摸查排底,等搞明白这一群小团伙究竟是那些人,这些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后,胡义生马上就采取了行动。 “伱是怎么干的?”朱慎锥好奇问。 “领头的一共有五个人,我也没客气,直接打发到矿山那边去了。”胡义生笑呵呵说道。 “矿山那边?你就不怕他们跑了?或者私下里给你找麻烦?”朱慎锥当即皱眉问。 “跑?这方圆百里往哪里跑?他们是军户,一跑就等于成了流民,当流民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两说。至于找麻烦,呵呵,六爷,您也太小看我了,您觉得他们在矿山那边能找什么麻烦?再说了,我可是矿工出身,矿山那边的活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的,这挖矿可是有风险的,您说呢?” 胡义生虽然说话带着笑,可语气中却透露着一丝寒意,这让朱慎锥马上就醒悟过来了。 他看了胡义生一眼,问道:“现在还有几个活着?” 胡义生伸出一只左手,然后当着朱慎锥的面用右手把三根手指按了下来,只留下剩余的两根手指竖着。 “剩下的几个人现在如何?” “老实的很,我让他们往东不敢往西,让他们站着不敢蹲下去,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放屁没我的同意,也得给老子硬憋着。”胡义生轻描淡写道:“原本我是打算一并解决了的,可后来一琢磨留着这两个多少也有点用。毕竟矿山那边离这边远些,以后说不定人手不够,还得从其他地方找些流民来安置。有他们两个在,也省却了看管的麻烦。” 朱慎锥默默点头,虽说胡义生的手段有些毒辣,可所谓不心狠带不了兵。百户所的设立寄托了朱慎锥极大期望,别说胡义生了,哪怕是朱慎锥亲自处置,恐怕也和胡义生的选择差不多。 行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 一手拿大棒,一手拿胡萝卜,要做大事不都是如此么?借着开矿弄死几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现在又不是后世,王荣是卫所的指挥使,周安民是潞州卫锦衣卫实际负责人,赵屋岭百户所的百户是胡义生,他们全都是朱慎锥安排的,乱世中人命如同草芥,做人心肠软不得,一旦心软倒霉的往往就是自己。 ------------ 第一百五十一章 都是老虎 边走边聊,时间倒也过的不慢。 很快他们就到了工坊这边,和百户所那边差不多,这边也起了一片房屋,这些房屋看起来样子还不错,除去普通的居住房屋外,其中一大半都是作为工坊使用。 “六爷!您怎么来了?”赵大闻讯屁颠颠地迎了上来。 打量着赵大,不过穿着却和之前不同了。现在的赵大穿着一身知事的服饰,脑袋上戴着帽子,再加上这张熟悉的脸和脸上讨好的笑容,怎么瞧着都有些“沐猴而冠”的样子。 卫所知事是直属于卫所的吏员,虽然没有正式官员品级,但实际上手的权利却比普通的校尉、小旗还高些。 赵大以前是匠户,一个匠户能当上知事可不是容易的事,普通匠户哪怕一辈子都不一定会这个机会,但现在赵大摇身一变成了知事,正式脱离了匠户的底层阶级,这对于赵大来说是以前根本就想不到的好事。 笑呵呵地和他打了招呼,朱慎锥问赵大这边的情况如何,一切是否顺利。 赵大连连点头,殷勤带着朱慎锥先看了看工坊的情况,边看边说起了这边的情况。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月,但这边的工坊已初具样子了,无论是炼矿、打铁还是锻造等,看起来颇有些模样,不少工匠在赵大的安排下热火朝天忙碌着。赵大介绍的同时,神情中也带着一丝自豪。 “这边现在有多少匠户了?” “回六爷,这边的匠户除去俺外有十四人,其中小半是从王家村一起过来的老人,其余大半是从迁移的军户那边找来的。另外,百户所那边胡大人还派了六个学徒,加起来有二十人。”赵大有些自豪道。 二十人,这人还是少了,朱慎锥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工坊这边二十人,矿工的人数也差不多这个数字,加起来还没超过五十人。 对于一个百户所来说,五十人规模的工坊和矿工也不算少了,可对朱慎锥来说,这些人手还是远远不够。 转了一圈,仔细看了工坊的各处设施和生产情况,朱慎锥和赵大单独说了些话,随着朱慎锥的交代,赵大表情渐渐凝重起来,等朱慎锥说完后,赵大若有所思。 “老胡!” “六爷您吩咐。” “我记得朝廷已经取消了矿监税监制吧?” “六爷您真好记性,去年万历爷大行后朝廷就下了旨意,如今各处的矿监税监全都滚蛋了。” “呵呵,你说说,这个矿监税监没了,矿工和百姓的日子是好过了呢?还是更难过了呢?”朱慎锥笑呵呵地反问道。 “这……。”胡义生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本就是矿工出身,之前之所以会跟着李虎在矿上闹事,还杀了人跑到羊头山落草,其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当初的矿监和矿上的管事压迫过甚。 可平心而论,作为矿工出身胡义生对矿上那些情况熟悉的很,哪怕自己到了羊头山后,对于地方的那些矿山情况也有所了解。朱慎锥问的这些听起来似乎很好回答,可实际却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的。 万历年间,万历皇帝向各地派遣矿监税监,以控制全国的矿、税收入,这样的做法引起了文官集团的极大不满。在文官集团看来,皇帝这么干等于是与民争利,为了阻止万历这么做,文官集团不知道多少次要求皇帝收回这样的做法,从而“还利于民”。 可实际上万历皇帝虽说口头答应,但一直都牢牢把持着全国各地的矿、税不放,这么多年拖延着就是不落实,这些年始终用太监担任矿监税监确保朝廷的开矿收益和税收。直到万历驾崩那日,万历皇帝也没放弃这个权利。等万历死后,文官集团再也没有了压制,这才通过拟遗诏的机会和说服继位的泰昌皇帝,由朝廷下令彻底取消了这个制度。 按理说,矿监税监的取消看起来是一件好事,可问题在于没了皇帝派遣的矿监税监,对于老百姓根本就没什么变化。 无论是当初文官们所说的与民争利还是后来的还利于民,这个“民”从来就不是代表老百姓的“民”。所谓的民无非就是文官集团和地方集团的利益罢了,万历当初这么干受损的同样不是普通老百姓,恰恰是文官集团和地方本身。 其实对于小老百姓来说,无论是干什么,种地、挖矿还是做些小买卖,为的只是养家糊口,能够好好活下去罢了。 矿产这些资源和普通老百姓又有什么关系?老百姓无非就是打工人,公司的控制人是谁和打工者有关么?换一个大老板,打工的还是打工的,只要能按时发工资,不欠薪,打工人给谁打工不都是一样么? 用这种情况来形容就容易理解多了,可上面换了大老板后,打工人的日子过的好不好,这只有打工人自己能够体会。 胡义生是矿工出身,哪怕他之前是因为矿监的压迫跟着李虎落了草,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朝廷虽然取消了矿监税监,皇帝派到地方的这些太监也灰溜溜地滚蛋了,但接手的文官集团和地方利益集团并没有给普通老百姓带来什么好处,甚至可以说从某些方面来讲对普通老百姓的压迫更甚。 用一句来形容,就是之前的矿监税监在的时候,下面的打工人是996的干活,那么等这些人给赶走后,原本以为能日子更好过些,谁想文官集团和地方的利益集团非但没有拨乱反正,相反还有过之而不及。 从996直接就变成了007,这些家伙的胃口比那些没卵子的太监还大,再加上地方官府又全控制在文官集团手中,上下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利益集团,相比之前皇权和文官集团的争夺和针锋相对,现在几乎成了一言堂。 没了牵制,直接就肆无忌惮起来,剥削越发严重,许多地方情况还不如当初矿监税监在的时候呢。 万历在的时候,至少朝廷能从这些地方收上税来。可如今非但这些税没了,就连普通百姓日子也没见得比以前好过多少。 哪怕胡义生本人对这些矿监税监感官不怎么样,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点,在朝廷取消矿监税监制度后,地方许多的矿山那些矿工、矿徒的日子过的并不怎么好。 胡义生迟疑了下,实话实说了自己的感受,说完后又不由得感慨道:“东山的老虎要吃人,这西山老虎一样要吃人呀。” 拍拍胡义生的肩膀,朱慎锥点点头,这话糙理不糙,胡义生说的没错。 以前万历皇帝以矿监税监来控制全国各地的矿产税收,为了反对这个文官集团嘴上说的漂亮,私下里也会适当地给老百姓争取一些权利,再加上冠冕堂皇的宣传,从而使得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百姓都以为皇帝这么做是错误的,只有取消了这个制度,还利于民,大家的日子才能好过起来。 可真正等他们达到目的后,这些人的嘴脸也就露了出来,再加上没了皇帝的制约,他们怎么干就怎么干,而且胆子比当初的矿监税监更大不少。 似乎为了拿回之前被皇帝拿走的那些利益,恨不能一口气就让自己吃成一个胖子。短短才半年的时间,随着矿监税监的离开,地方上许多地方一下子就变得乌烟瘴气起来,而老百姓非但没有半点好处,更是叫苦不迭。 “你和老虎商议下,不要用百户所的名义,就用私下的名义想办法收拢些矿徒来这边,到时候直接安置在这里。”朱慎锥伸手画了个圈,对胡义生道。 “六爷,找些人不难,不过要寻多少人来,还请六爷示下。” “尽量挑些身强力壮的汉子,最好是没家里牵挂的那种。至于多少人嘛……。”朱慎锥想了想道:“先找个两三百人吧,至于以后嘛……到时候再说。” “这么多人?”陆义生吓了一跳,赵屋岭只是一个百户所,整个百户所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人而已,如果再加赵屋村那边的人,现在这边百户所的人口已经不算少了,大约和王家村之前的人数差不多。 去掉老弱妇孺,能抽调出来的精壮如今有近两百人,现在朱慎锥一口气要弄两三百个身强力壮的矿工来百户所,如果加上他们的家人,这个数字还要多许多,以眼下百户所的规模哪里养得活这么多人? 更何况,这边的矿山情况胡义生很是了解,眼下这些人足够了,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 “这个事我自有打算,人你尽管去找,找来我有我的安排,放心,百户所缺什么直接找卫所那边就是。” 朱慎锥都这么交代了,胡义生虽心里疑惑却也一口答应,毕竟他现在有这样的身份地位都是朱慎锥给的,别说找些矿工来了,就算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胡义生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相比羊头山,赵屋岭这边朱慎锥更为重视。原因也很简单,那是因为这边的矿山和工坊。 矿山的开采,工坊的冶炼和制造,相比百户所的设立更为重要,甚至可以说这两个百户所的设立主要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胡义生不明白没关系,等以后他会慢慢明白这些的。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军火”贸易 朱慎锥原本是打算去看下开矿的,不过因为时间不早了,瞧这日头过会就要太阳落山,这时候再过去路不好走,矿山那边的人已经陆续回来了,现在去看也看不出名堂来,索性就安排明天再去。 当晚,朱慎锥也没回赵屋岭的百户所,就在工坊这边临时住了下来。工坊这边条件虽比不上百户所那边,但房子都是新造的,他们几个人也不多,收拾两间屋出来住一夜还是可以的。 因为朱慎锥的到来,赵大特意把自己住的那房子给收拾出来了,让给朱慎锥住。 原本赵大打算带老婆孩子去别人处凑合一晚,但朱慎锥知道后拒绝了。朱慎锥自己住进了赵大家的正屋,让赵大一口子去石头那屋凑合凑合,至于胡义生他们去别处住一晚,反正就是一晚而已,没必要太过折腾。 晚饭也是在赵大家吃的,赵大的婆娘手艺不错,虽只是普普通通的吃食,但做的非常不错,而且今天走了一天山路,有些累的朱慎锥吃的格外香,等吃完后,朱慎锥回到屋里,刚刚在炕上坐下,赵大就来了。 “六爷,给你沏了壶茶,您今晚好好歇着,要有事您招呼俺一声。”赵大笑呵呵地把沏好的茶端了上来,见他放下茶壶准备走,朱慎锥喊住了他。 “赵叔,坐下聊会儿。” “哎!” 赵大挨着炕头坐下,看了一眼朱慎锥,神色有些拘谨。 “我说赵叔,我们可不是第一天认识了,现在您都当知事了,怎么瞧着我反而拘束起来了呢?”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把其中一杯向赵大那边推去,笑眯眯地问道。 赵大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六爷您这话说的,俺这个知事还不都是六爷您帮衬着才得么?” “哈哈哈,赵叔,现在穿了这身衣服还后悔不?”见他这幅模样,再联想到当初自己让赵大来这,一开始赵大还有些不乐意的往事,朱慎锥笑着打趣。 赵大挠挠脑袋憨笑:“哪能后悔呢?这是八辈子都求之不来的好事呢,要不六爷您,俺这一家还是匠户呢。” “赵叔,这才哪到哪呢?好好干,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朱慎锥意味深长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赵大用力点点头,神色中带着兴奋和期待。 拿起茶喝了一口,朱慎锥问道:“前头和你提的那个事,你这边有几分把握?多久能弄完?” “六爷,俺刚才心里琢磨了下,这事其实不算难办。只是眼下工坊这边才刚起来,人虽是有了,但这些人手艺有好有坏,还有现在的几个学徒眼下也只能打个下手什么的,要按您的要求来至少还要些时日。不过您放心,最多给俺两个月的时间,到时候一定让六爷您满意!”赵大思索着回答道。 朱慎锥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道:“两个月太长了,我只能给伱最多一个月的时间。下个月这些东西必须给我弄出来,到时候我会派人来取。” “这……。”赵大露出了为难之色,但见朱慎锥目光炯炯盯着自己,他一咬牙点头道:“既然六爷这么说了,俺怎么着也要帮六爷您把这事做好。行!就一个月!下个月六爷您要的这些东西俺赵大一定拿出来!” “好!”赵大的爽快让朱慎锥很是满意,他点点头对赵大道:“赵叔,这当领头的和之前您自个开铁匠铺单打独斗是不一样的。您现在可是知事,是这边的管事人,做事别老光顾着自己累死累活干,心里得琢磨琢磨怎么把手下的人合起来用才是。” “这人多了,干活不能用以前的老一套,大家伙自己干自己的,这个活自然干的慢,也做的不利索。赵叔,在这上面你得用心琢磨,想想其他的办法,比如说……。” 赵大的手艺是绝对没问题的,在匠户中他无论是炼铁还是制造的手艺都非常优秀,要不然当初朱慎锥也不会把火枪制造的活交给赵大来做了。 这一年多来,赵大给朱慎锥打造的那些火枪制造精良,这足以证明了他的本事,可问题在于现在赵大已经不是普通工匠了,之所以给了赵大知事的身份,又特别把他从王家村弄到赵屋岭这边来,除去看重他的手艺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要赵大来帮自己管这个工坊。 眼下这里仅仅只是一个工坊,规模虽比普通铁匠铺要大许多,人数也比当初赵大带着他儿子石头两人多了十倍。但现在看来还远没达到朱慎锥的要求,用一句话来形容,这边依旧是在原始状态的铁匠铺性质,只是由一个铁匠铺变成了几个甚至更多些的铁匠铺罢了。 这样的情况可不是朱慎锥需要的,单独的铁匠铺哪怕数量再多也只是铁匠铺而已。朱慎锥需要的是成系统和规模的铁厂或者说兵工厂。单一的铁匠铺,按照他们自己的方式来操作,其中的效率低下,而且许多方面也会有重复无效的劳动。 朱慎锥告诉赵大,现在这样做法是绝对不行的,不能把这些匠户分开使用,而是要把所有人联合起来,把一个个小规模的铁匠铺直接成为一个大规模的正式工坊。 无论是在矿石的研磨、挑选、冶炼、制铁、锻造、成型等各个环节,绝对不能单打独斗,因为这样做效率不高暂且不说,还会浪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力,此外制造出来的东西质量也无法保证,这绝对不是朱慎锥需要的结果。 对此朱慎锥仔细和赵大讲了自己的看法,提出了不少建议,其中包括集合人力,先用普通学徒统一对矿石研磨、挑选,冶炼方面也用小炉换成大炉,以增加一次性冶炼的数额。在后面的程序中,同样可以集结人力,以熟练的匠户按其能力特长和高低进行分段负责,最终确保保证质量基础上的标准化和程序化。 当然,这样的解说许多方面赵大还是听不明白的,毕竟他是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普通匠户,朱慎锥只能用一些简单的比喻和举例来说明,赵大认真听着,把这些牢牢记在心头,再结合实际一琢磨,觉得很有道理。 “大致就是这些,您可是老行家了,具体怎么安排,又怎么做,还得您自己想办法,其他的我也帮不了太多。”说完后,朱慎锥又叮嘱了这么一句。 “六爷,俺有些明白您说的意思了,这个能不能成,俺得试试。不过六爷您这么说,俺刚才心里也琢磨了下,应该问题不大。”赵大连连点头,心里佩服朱慎锥这么一个宗室居然还懂得这些?自己干了一辈子的匠户了,却都没琢磨出来,可朱慎锥刚才说的头头是道,虽说这些东西他从来没听说过,可仔细想过后实施的可能性很大,赵大是老匠户了,基本的道理还是明白的,他所欠缺的仅仅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这些罢了。 “别心急,大胆试,这边矿有的是,人不够直接和我说,我不在找胡百户也成,我会交代他全力配合您。” “至于钱粮什么的,您也不用担忧,只要把工坊给搞起来,花再多的钱也是值得的,这个事以后就拜托给赵叔您了,还麻烦您多多上心。” “六爷,您说这话可是折杀俺了,俺就是一个匠户出身,您可是贵人,您给了俺机会,提携俺当了知事,俺哪里能不兜着?您放心,就算舍了俺赵大这条性命,也帮六爷您把这事办好!” 赵大拍着胸脯保证,一副要为朱慎锥上刀山下火海的架势,朱慎锥顿时就笑了。 他安抚了赵大几句,又和他聊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晚,赵大这才离开。 等赵大走后,朱慎锥没有马上休息,趟在炕上心里继续想着这边的事。两个百户所已经设置完成,许多事也从无到有渐渐成型了,但要说做成还差的远呢。 现在一起只是刚开始,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办。其他的暂且不说,就说赵屋岭这边的工坊和矿山吧。 开矿什么的朱慎锥不太担心,胡义生等人本就是矿工出身,这个事他拿手。而且今天朱慎锥让胡义生去招募矿徒,等后续的矿徒到位,矿山这边的开采量就能上去,哪怕开采技术原始也没什么,从目前的需求来说足够用了。 关键还是工坊这边,相比矿山,工坊在朱慎锥心目中的地位要高得多了。工坊的成立是有大用的,以后这个工坊会成为朱慎锥最关键的区域,也是他未来的基础。 有句话说的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工坊对于朱慎锥就是这个“器”。没有“器”如何才能做事?靠别人是绝对靠不住的,只有靠自己才是实实在在的。 况且,现在这两个百户所名义上虽是百户所,但实际上规模却是不小,如果加上后期朱慎锥招揽矿徒、流民陆续充入百户所,再加上朱慎锥准备仿效戚家军练兵的话,他手上的三个百户所,除去王家村外,羊头山和赵屋岭这边等于未来的重要基地。 人员的超出,仅仅靠自给自足恐怕很难,山地种粮,哪怕是红薯和玉米这样的粗粮产量也是有限。要养活这么多人,还要做大事,财源这一块是重中之重,而朱慎锥的财源来源主要是商行那边,除去恒通正常的店铺包括盐铺、当铺等等,真正占大头的就是私盐和草原贸易了。 前者暂且不说,就说后者吧,塔娜的部落需求不小,足够让朱慎锥在贸易中获得巨大利润。但普通的贸易利润还是不够大,铁器尤其是军械的贸易利润才是真正暴利。 这实际上也很简单,用后世的话来说,做这种贸易等于是“贩卖军火”,这天下自古以来就是这样,还有什么生意能比军火更赚钱的?现在这边的工坊就是朱慎锥的军工厂,未来要想赚到更多的银子,就看工坊的产出了。 ------------ 第一百五十三章 烟花匠人 对于工坊制造朱慎锥已有了决定,那就是以矛头、箭头、甲片为主,辅以部分的马刀、腰刀等。 前三两者的制造相对简单些,尤其是箭头基本用铸造法即可,只要有模范,以三菱为形状进行铸造,然后经过普通的打磨就是最好的箭头。 矛头虽然也可铸造,但铸造完后因为体积的缘故实用性不强,最好还是加上锻造的工艺,这样制造出来的矛头更适用于战场。 至于马刀、腰刀就麻烦些了,这只能用锻造法,而且对钢铁的要求严格,不是有句说好钢用在刀刃上么?没有好钢,打造出来的马刀和腰刀实在是差强人意。 明朝的冶炼技术已经达到了相当高度,炼矿已采取了瓶炉模式,这种炉子的构造已经接近于后世的小高炉了,按照历史记载,产量大的这种炉子一日可出铁3600斤,最高记录可达到6000斤,这个产量远超过同时期的欧洲水平,就连清朝前中期也比不上。 至于炼铁,大明已经采用了活塞式鼓风机,这种鼓风机结构和近代鼓风机基本类似,同样比欧洲那边要先进的多。 而且炼钢方面,灌钢法也已得到了运用,大名鼎鼎的苏钢采取的就是这种灌钢法,其打造出来的器械质量极好。 而在赵屋岭的工坊,虽然技术相比如今大明最好的地方要差一些,但也差的不大,再加上早在两年前,朱慎锥就和赵大私下讨论过如何提高冶炼和灌钢的方法,通过关系弄到了关于灌钢法的部分工艺。 虽说赵大现在依旧没有彻底掌握这种灌钢法,不过对于赵大原本炼钢工艺也有不少帮助,其出产的铁、钢制品质量还是相当不错的,要不然当初朱慎锥也不会让赵大帮他打造火枪了。 工坊的制造火枪打造暂时没有这个必要,为了尽快积累财富和工坊的发展,朱慎锥把生产的目标对准了这些产品,只要造出来,运到草原上去,这些东西简直就是一本万利。 工坊这边等到工艺成型,生产形成规模,后面的产量也会越来越大,这其中的利益可想而知。 当然了,朱慎锥也不是火枪的打造就全部停止,对于火器制造他并没有放弃,只是在工坊而言没必要把主要生产放在火器方面罢了。 等目前的工艺和产量定型后,针对火器,不仅是火枪还是火炮的研制还是要继续的,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未来是火器的时代,历史的趋势不会改变,这点朱慎锥心中非常清楚。 如今只是技术的原因火器的生产太过缓慢,相比效率实在太低。更重要的是,火绳枪的射击速度实在是太慢了,朱慎锥一直都想把燧发枪给制造出来,可实验到现在,不是造不出燧发枪,而是燧发枪造出来后其稳定性还不如火绳枪。 早在朱慎锥让赵大制造火枪的时候一开始就尝试过燧发枪,但弄出来后试用发现击火率太低。目前使用的燧发枪击火方式有两种,因为火帽的未有出现,其原理和火绳枪是差不多的,同样是通过药池点火,只是火绳枪用的是火绳点火,燧发枪是用燧石点火。 燧石的打火方式一种是撞击式,另一种是摩擦式。 撞击式点火类似火绳枪,只是用燧石撞击取代火绳,在大明这种火枪又叫自生火铳。但大明缺少高品质的燧石,普通燧石撞击式点火击发率并不高。而除去这种外,另外一种就是摩擦式打火。 换句话来说,燧发枪的这种点火方式和打火机原理一样,依靠齿轮摩擦嵌入的燧石打出火星后再点燃药池里的火药,然后再击发火枪。 这样一来,从原理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实际操作中这两种点火模式却经常会出现在故障,不是击发打不着火就是摩擦齿轮后没能点着火,必须再一次甚至多次击发。 其实原因很简单,就和后世的普通打火机一个道理,有时候你拿打火机点火转动齿轮通常一下也打不着火,得摩擦两三下才能打着火。假如只是抽烟的话,多打两下没什么关系,反正只要点着火就成。 可问题在于火枪是武器,是杀人的武器,火枪的运用是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电光火石之间就是要决定生死胜负的,如果在那种时候突然发现没打着火,手忙脚乱再重复打火,哪里会给你如此充裕的时间? 而且战场上,火枪的射击威力主要依靠是齐射,几十上百支火枪齐射的情况下,作为单一的火枪手又身处在战场这种生死攸关的局面下,很少有人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能留意到自己手里的火枪是否打着了火还是没打着火。 一旦慌乱之下明明没有打着火,反而以为已经击发出去了,接着手忙脚乱地重新装弹什么的,这时候又发现原本枪中的弹子根本就没打出去。等反应过来,再准备开枪射击,那时候早就来不及了,这还打个屁仗? 相比火绳枪,虽说火绳的使用比燧发繁琐,可至少在击发可靠性上比目前的燧发枪要强得多。这也是朱慎锥没有采取燧发的真正原因,不过科技终究是要进步的,燧发火枪才是火枪未来的趋势,现在限于技术原因可以暂时用火绳枪来替代,但未来依旧是要朝着这个方向研发。 但这个研发过程不是赵大这样的匠户能够做成的,别说赵大了,朱慎锥自己也解决不了。 朱慎锥只知道一些机械的原理构造,可究竟怎么解决他毫无头绪,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琢磨这个事,还别说倒也给他琢磨出了一个办法,但这个办法究竟靠不靠谱,朱慎锥的心里也没这个底。 火药是中国的四大发明之一,世界上也是中国人最早开始使用火药的,蒙古人西征,火药从中国开始流传到了欧洲,这才导致世界的战争模式从最初的冷兵器时代逐渐开始发展到后来的热兵器时代。 关于火枪的问题,朱慎锥想过找些会炼丹的道士来解决这个问题,不过在他了解实际情况后又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虽说道士炼丹,可以称上中国最原始的“化学实验”,可实际上真正会炼丹的道士这全天下根本没几个,大多数道士从来不会炼丹,哪怕就号称会炼外丹的也只是一些挂羊头卖狗肉的骗子罢了。 所谓的炼丹充其量就是瞎折腾,给外人看的那一套假模假样。弄出来的丹药也不是炼丹所制,倒和中药炮制有些类似,这些道士靠这一手坑蒙拐骗,糊弄那些傻瓜呢。真正有道行的道士从不看重这些,他们也对所谓的“外丹”一说更是嗤之以鼻。 既然道士群体不靠谱,朱慎锥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就在他为此郁闷的情况下,另一个群体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看到了一种新的可能。 这不是其他,正是烟花爆竹。 大明一代,烟花爆竹的民间制造已经得到了相当发展,眼下大明的烟花爆竹已有了不少后世的样子,甚至在有些水准相当高的烟花工艺上达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高度。 葡萄牙传教士安文思所撰《中国新史》第六章“中国人的礼节、典仪和节日”,书中就录了明崇祯十七年(1644年)元宵节晚上的烟花:“似舟,似塔,似鱼,似龙,似虎,似象,一般有上千种令人惊奇的烟火”。 其中的描写和形容令人惊叹,明史中也记载了明宪宗与民同乐放烟火的景象,正德年间波斯商人阿克巴尔在笔记中也有类似的记录。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法国传教士金尼阁所撰《利玛窦中国札记》中对明朝的烟花技术也做了惊人的评价。 从这些来说,明朝的烟花爆竹技术已经相当先进了,技艺高超的烟花匠人能通过各种技术制造出令人叹服的烟花来。 烟花的原理就是火药燃烧,控制火药的比例和运用巧妙的技术达到喷发火焰炫丽的效果。 既然烟花匠人能做到这一点,那么在这个世界上对火药的了解他们是当之无愧的专家。而且朱慎锥想到了一点,烟花匠人既然能够制造出各式各样的烟花,那么或许也能制造出能够快速击发火枪的火帽来。 当想到这点时,朱慎锥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玩耍的几种小玩意。 一种是火药纸,用火药纸做简易火药枪,直接就能打出火柴棍,打出的火柴棍威力大的能够击穿硬纸板。这种玩具是许多男孩子少年时期的最爱,朱慎锥年少时就有这么一把火药枪,把它当成宝贝一样。 还有一种就是摔炮,摔炮大小都有,小的就和普通的鞭炮差不多,大的有成人一根手指头那么粗细。拿着摔炮往地上狠狠一摔,就能立即炸开,从而发出猛烈的声响来。 这些东西如果再深入研究一下,不就是最好的火帽么?如果能够直接制造出火帽来,那么根本就不需要原始燧发枪了,到时候直接用火帽和定装纸壳子弹来尝试制造更先进的火枪,这样一来火枪使用的难题迎刃而解。 如果能够真的制成,这样的火枪在这个时代可以算得上最先进不过的大杀器了。想到这,朱慎锥哪里还能按捺得住?他在找周安民让他想办法去义乌找寻戚家军的老兵同时,也拜托周安民去南京寻找技艺高超的烟花匠人。 之所以要去南京附近寻找,因为现在大明烟花技术最高的就在南直隶,秦淮河上的烟花向来是全大明最耀眼最漂亮的,南京附近也聚集了大明最好的烟花匠人,从这点入手事半功倍。 ------------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从大明到蒙古 这些事已经安排下去了,最终能不能请来烟花匠人,火帽的研发究竟能不能成功还都是未知数。不过朱慎锥却是信心十足,行不行等人找到后再看,再怎么样烟花匠人在火药制作上的能力远不是自己能媲美的,未来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 但这些事都需要时间,从山西到南直隶路途遥远,来回得好几个月,哪怕周安民现在已经安排下去了,等寻到人再想办法把人带回来最早也得今年年底的时候了,说不定时间更长。 休息了一晚,第二日清晨朱慎锥醒来。起来后,在院里打了一趟拳,舒展了筋骨后和赵大一起用了早饭,吃饭早饭朱慎锥就让胡义生带着自己去矿山那边走一圈。 矿山那边的开矿实际上早就开始了,甚至比赵屋岭设置百户所的还早不少。 当年赵屋村的村民,就有不少人偷偷摸摸跑去那边挖矿,弄些煤什么的生火取暖什么的,至于铁矿也不是没有开采,都是很小规模的那种,毕竟矿产私开朝廷可是查的非常严格,而且那时候万历皇帝还往各地派遣了矿监税监,这些没卵子的太监虽然贪得无厌,可对于皇帝交代的事还是上心的,为了给皇帝多捞钱,对地方的私矿查的很严,虽然杜绝不了,却也很大一部分限制了开采私矿现象。 而现在矿监税监都取消了,上面没了这些人,矿山自然就成了朝廷的文官集团和地方利益团体,尤其是士绅集团瓜分的蛋糕。更重要的是,他们私下开采这些矿根本不需要向朝廷缴税,或者少缴税,其获得的利益全部自行瓜分。 同时在这种情况下,私开矿也逐渐多了起来。亏得朱慎锥下手快,让周安民走了魏忠贤的门路给王荣弄了个卫所指挥使的头衔,直接又通过卫所在赵屋岭设置了百户所,把这边的矿产归于卫所下,杜绝了地方把手伸到这边来的可能。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说不定那一天等赵屋岭有矿的消息传了出去,这边根本就保不住,到时候地方的官员和商人就和闻到腥的饿狼一般扑来,直接就把这矿山给占为己有了。 矿山的规模不大,开采模式也很是原始。 靠北边区域是煤矿,山西自古就是产煤的地方,煤炭的储存和质量都是俱佳的。这里的煤矿可以直接露天开采,开采的作业还是相对简单,储量暂时不清楚,但根据胡义生所说,储量肯定不少,从现在开采的情况来看,开采几百年不敢说,几十年是绰绰有余。 铁矿在煤矿的靠南一边,那边有一座赤色的小山头,这座小山头就铁矿所在。这座铁矿含铁量可不低,是一座难得的富矿,工坊那边如今炼铁的矿石就来源于此,质量上乘。 相比煤矿,铁矿开采就困难多了。而且现在开矿依靠的都是人力,一人一天下来能开采几百斤了不得了,再加上还需要把矿石运到工坊那边,路也不怎么好走,都是靠着独轮车和人力运输,虽然距离不算太远,可依旧运输量有限,每天煤矿包括铁矿的开采运输加起来大约在三千五百多斤的样子,虽说可以满足现在工坊的需求,但对朱慎锥来说远远不够。 转了一圈,朱慎锥告诉胡义生,等把后期的矿工招募来后先修一条从两个矿到工坊的道路。这路不用太好,先期能运输走矿就成,等路修好了暂且先这么用着,以后等工坊那边的产量上去,或许可以再弄两条直道来加快运输。 至于产量也必须尽快提升上去,三千五百多斤看起来不少,可单一的铁矿也不过不到两千斤罢了。工坊那边的炼铁效率后期会上升,按照朱慎锥的估计,哪怕达不到一天六千斤的数量,以一半计算也有三千斤。 三千斤生铁,生铁和铁矿原料大约比例是1:1.7-1.8的样子,这样计算至少需要近五千一百多斤铁矿石原料,这还没算上煤炭的需求数呢。如果继续炼成熟铁和钢,以十斤生铁出七斤熟铁的比例来计算,也就是产出二千一百斤熟铁,如果再锻炼成钢,这个比例还要下降许多。 这还是最基础的算法,随着后期工坊那边的产量持续提高,矿山这边的开采数额还要继续上升,没有足够的人力根本就满足不了。 矿山这边条件很差,开矿的人也都是蓬头土脸的模样。朱慎锥叮嘱了一番胡义生,让他注意开矿这边的环境和安全,在确保产量的同时做好安全措施,他自己本就是矿工出身,怎么处理要比朱慎锥更为清楚。 另外,矿工的待遇什么的也要上去,这可都是用人力来生产的,吃不好穿不暖,如何能好好干活?朱慎锥可不是那些文官和士绅,必要的底线还是有的,再说了这些人以后都有大用,假如连两个矿都弄不好,何谈做其他事? 在赵屋岭停留了三日,朱慎锥这才离开。随后他又去了羊头山和李虎见了面,等从羊头山回到平阳的时候,第二支去草原的商队恰好准备出发,朱慎锥掐着时间赶到,再一次启程前往草原。 五月上旬,朱慎锥的商队回到草原,这一次到了草原后发现草原上的气氛有些凝重,从东边传来的消息林丹汗和科尔沁的战争不尽人意,情况似乎有点不妙。 林丹汗这位蒙古的共主志大才疏,虽有统一草原的雄心,却无做成事的本领。其他的不说,就说他这先后两次出兵吧,无论是出兵的对象或者是出兵的时机全都不在点子上,而且做起事来看着聪明,实际上却愚蠢无比。 上一次打内喀尔喀,明明可以在努尔哈赤最初向炒花动手的时候立即出兵,如果那时候出兵,内喀尔喀也不会屈服于后金,炒花更不会走投无路被迫和后金联盟。 林丹汗当初打的是利用后金的力量削弱内喀尔喀实力的想法,但他没想到作为蒙古共主这么干的影响和后果。 林丹汗坐视内喀尔喀被后金攻击,等到炒花被努尔哈赤一顿胖揍,被迫求降同后金联盟后,林丹汗又不乐意了。打着蒙古大汗的旗号要教训炒花,聚兵攻击内喀尔喀意图吞下这块地盘,这对于许多蒙古部落来说未免有兔死狐悲的想法。 而那一次出兵内喀尔喀,林丹汗却没有达到目的,相反因为后金和科尔沁的原因,林丹汗的大军非但没能借势拿下内喀尔喀,反而被内喀尔喀、后金和科尔沁三方夹击下输了这仗,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内喀尔喀战败后,林丹汗恼怒非常,可他非但没好好反思,反而就此恨上了科尔沁。 在林丹汗看来,如果不是科尔沁捣鬼,内喀尔喀早就在他的铁蹄下落入囊中了。正是因为科尔沁的缘故,后金假道科尔沁,两军联合出兵从侧翼打了林丹汗一个措手不及,从而导致这一仗的失败。 因为这个缘故,林丹汗恼上了科尔沁,一直琢磨着给科尔沁一个狠狠教训。所以当得知当辽东的后金和大明再一次开战的时候,林丹汗突然发现机会来了,他兴致勃勃地再一次颁布了聚兵的命令,要趁着这个机会去打科尔沁,让科尔沁知道知道谁才是草原上真正的主人。 林丹汗的这种骚操作朱慎锥根本就看不明白,别说是他了,就连作为蒙古人的阿失帖木儿也是如此。 一直以来,林丹汗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随心所欲,就和小孩打闹过家家似的,想一出是一出。 从名义上来说,作为蒙古共主的他是蒙古人的大汗,但林丹汗所做的许多事都让蒙古各部离心离德。要统一草原,需要的不仅仅是武力,还有政治智慧和手段,但后者恰恰就是林丹汗所欠缺的。 就连武力,林丹汗虽占有优势,却也远没强大到能依靠自己横扫草原各部的程度。在这种情况下,林丹汗要么先针对一个部落狠狠收拾,不管不顾先彻底打服其中一个部落后吞并地盘消化完了再朝下一个部落动手,而且在实施的时候尽量拉拢安抚其他部落,哪怕不能取得其他部落的支持,也至少得让这些部落两不相帮。 可林丹汗现在又是怎么做的呢?在没有解决内喀尔喀的情况下林丹汗居然又迫不及待去打科尔沁了,而且打科尔沁的理由是因为科尔沁和后金走的近,在上一次战争中出手帮了内喀尔喀,冒犯了他这位大汗? 这样的理由怎么能够服众?再者,无论是内喀尔喀或者是科尔沁,他们之所以会和林丹汗抗衡,不就是因为林丹汗自己逼迫再加上后金的缘故么? 其根本原因不在蒙古人的本身,在于后金的崛起。内喀尔喀和科尔沁的地理位置决定了他们无法做太多的选择,因为他们正夹在蒙古本部和后金之间,面对两头猛兽,要生存下去只能夹缝求生,这对于部落本身来说没什么问题,假如林丹汗能在这种情况下给予一些帮助,伸出友善之手来,作为同是蒙古人的内喀尔喀和科尔沁,从心理和感情方面自然会更倾向于林丹汗。 ------------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你来我往 事实却不是如此,恰恰因为林丹汗表现的太过明显,又不懂得怀柔,使得原本应该站在自己这边的两大部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倒向了后金一边。 一方面是咄咄逼人,摆出一副巴不得自己倒霉,又打着小算盘企图吞并自己的蒙古大汗。另一方面是通过联姻不断拉拢自己,而且在部落遭受攻击的时候毅然出兵相助的后金。 只要脑子不傻,谁都会作出明智的选择,从这点来说,林丹汗这位蒙古大汗实在是做人失败。 另外为了后金崛起的缘故,大明早就和林丹汗握手言和了,早在萨尔浒之战之前,大明就提出联合林丹汗打算一起对付后金的建议,意图把刚崛起的后金彻底联手扼杀。 但林丹汗却表面答应,通过这种联合却只想从大明那边捞取好处,一点力都不肯出,从来不顾大明这位盟友死活,非但在大明和后金的战争中丝毫不主动帮忙,往往还趁着两家开战的时候坐山观虎斗,暗中打自己的小算盘。 林丹汗自以为聪明,把自己当成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那位渔翁,可他这样做的愚蠢也是显露无疑。他根本就没搞清楚自己最大的威胁和对手是谁,又是谁在阻止他作为蒙古大汗意图统一蒙古各部的计划? 辽东大明和后金再次开战,按理说对于林丹汗是一个好机会,他完全可以再一次向内喀尔喀出兵,不仅能一举打破内喀尔喀部落,也能通过这样的军事行动给予后金来自后方的威胁,从而减轻大明在辽东的压力。 可事实林丹汗又是怎么做的呢?他非但没这么干,还坐视后金和大明交战,放着离自己最近的内喀尔喀不打,反而带兵跑到东北方向去打科尔沁去了? 而打科尔沁的目的又是什么?无非就是因为之前科尔沁冒犯了他这位大汗,他要教训教训科尔沁? 这样的思路和举动简直无法理解,当初朱慎锥的老丈人阿失帖木儿接到林丹汗聚兵命令后同样无语,可作为蒙古本部,尤其是大汗下属部落,阿失帖木儿却无法拒绝,只能依大汗的命令调集人手前往东方参战。 林丹汗自觉得这一次能打服科尔沁,可谁想辽东的战事结束的会那么快。因为袁应泰的战略失误,导致明军在辽东再一次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惨败,就连主帅袁应泰也在沈阳自尽殉国,大明最强的两支部队:白杆军和戚家军也在这一战中全军覆没。 快速解决了辽东战事,后金虽然损失不小,可毕竟是赢了这一仗,而这时候林丹汗正和科尔沁打得不可开交呢。 科尔沁不是什么小部落,这是一个占据整片科尔沁草原的大部落,哪怕实力不如林丹汗却也不是随便能拿捏的软柿子。 就算没有后金帮忙,林丹汗要彻底打服科尔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几次交战双方皆有损失,林丹汗虽依靠强大的武力占据了上风,但科尔沁的核心战力未损,依旧能和林丹汗打得有来有回。 就在这个时候,腾出手来的后金又一次出兵了。努尔哈赤这个老奴不亏眼光毒辣心思缜密,做事也颇有决断。 辽东大胜,后金方面也不是没有损失,尤其是浑河一战,后金的损失是空前的,说一句伤筋动骨丝毫不过。 可就算这样,努尔哈赤还是毅然出兵去帮科尔沁,因为他很清楚科尔沁对后金的重要性,如果科尔沁落入林丹汗的手里,非但丢了一个强大的盟友,而且还会面临直接和林丹汗地盘交接从而受到蒙古和大明夹击的尴尬境地。 为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科尔沁无论如何必须保住,再说了保住科尔沁同样是能让后金进一步在蒙古的影响力壮大的好机会。就这样,努尔哈赤前脚刚解决掉辽东的明军后脚就派兵支援科尔沁。 因为后金在辽东的损失同样巨大,努尔哈赤暂时也拿不出太多的兵力来,咬牙凑出了八千八旗骑兵前往科尔沁,但这八千骑兵虽不多,但都是八旗的精锐,战斗力极强。 当后金出兵后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林丹汗耳中,这时候林丹汗正和科尔沁交战激烈呢。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得知这个消息会重新排兵布阵,尝试一下是否可以击败科尔沁和后金的联军。 可谁都不知道林丹汗是怎么想的,当消息传来林丹汗却没有马上调整战术,更没有下达应对后金骑兵的军令,反而自己在蒙古包里呆了整整一日,第二日天亮,林丹汗聚将,居然下达了全军撤退的命令。当撤军命令下达的一刻,所有蒙古人都惊呆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林丹汗连和后金碰一碰的勇气都没,现在后金的骑兵影子都没瞧见呢,这就撤兵了? 大汗的命令下达,众人也不敢不尊,可心里却对林丹汗诸多腹诽。在许多蒙古人看来,林丹汗这次出兵简直就是虎头蛇尾,先不说这一次开战时机和对象的选择,就拿眼下的战局情况来讲吧,也远没到闻后金来了就赶紧跑路的地步啊。 后金再强,蒙古人也不差,相比后金,蒙古人才是真正马背上的民族。而且就算后金现在出兵,可从整体军力而言,后金和科尔沁的联军数量并没有占据绝对优势,反而林丹汗的兵力优势更大些呢。 可就是这样,林丹汗居然主动撤军了?难道大汗怕了后金不成?这个念头在许多蒙古人脑海里闪过,却没有一个人敢去质问林丹汗,因为谁都清楚这位大汗是刚愎自用的性格,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劝阻,除非你不想要脑袋了,要不然哪里会去反对大汗的命令? 就这样在科尔沁打了几仗,什么好处都没捞到的蒙古大军连后金的军队都没见着就匆匆忙忙撤军后撤,这一跑等于承认了征战科尔沁的失败,再一次让林丹汗在草原上的威信大跌。 “阿布,这一次出兵科尔沁,部落的损失大不大?”听完了阿失帖木儿对东边战况的描述,朱慎锥开口询问道。 “损失倒不大,你阿哈派人回来说了,人的损失就百来人,可是……。”阿失帖木儿摇了摇头。 “是物资吧?”朱慎锥问。 阿失帖木儿脸色很是难看。蒙古人打仗和大明不一样,大明的军队是职业军队,无论物资还是其他都是朝廷拨给的,可蒙古人打仗除去林丹汗的直属部队外,其余聚兵的兵力来源都是各部落征调的,各部落不仅要出人还要出马,就连军械装备和人吃马嚼也是自己解决。 就像前后两次战争,无论是打炒花还是打科尔沁,阿失帖木儿的部落都派出了不少人,这些人都是部落里最勇猛的战士,他们的出征同样也消耗了部落大量物资,这些物资不仅仅只是粮草,还包括对蒙古人来说极为重要的军械和马匹。 蒙古人打仗依靠的是战胜后的掠夺来补充人员和物资的损失,打赢了一切都没问题,掠夺来的东西能够弥补这些损失。可一旦打输了,之前付出的代价就全打了水漂,蒙古人是游牧民族,家底本就不厚,一次两次损失还能承受得住,这多了蒙古人如何能够承受? 脸上黯淡的神色一闪而过,阿失帖木儿看向朱慎锥的表情变得温和起来:“来!再干一杯!” 举起酒杯,和朱慎锥碰了碰,豪爽地一口干了,抹了下唇边的酒渍:“说起来这一次还多亏你了,要不是大明这边的物资来的快,今年部落恐怕得过的紧巴巴了。” “阿布,瞧您说的,我们是一家人,不是么?”朱慎锥微笑着回答道,心里却带着一丝警惕。 自己这个老丈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别看他经常一副豪爽大气的模样,而且看着憨厚实在,可肚子里的弯弯绕绕肠子可不少。 作为部落的台吉,蒙古人的济农,阿失帖木儿能在这个位置上呆了那么多年,牢牢把部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如果是一般人怎么可能? “哈哈哈,这句话我爱听,伱说的对,我们是一家人!”阿失帖木儿哈哈大笑,拿起酒壶倒满和朱慎锥有干了一杯,喝完后他笑眯眯的看着朱慎锥,说了下面一句话。 “现在部落需要更多的物资,你送来的粮食和铁器都是好东西,不过数量还是少了些。” “这个不难!”朱慎锥笑道:“阿布,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大明富有四海应有尽有,别说现在这些,只要阿布您想要,就算再多上几倍也不是难事。” “当真?” “自然当真!” “好!”阿失帖木儿一拍大腿很是高兴道:“来来来,再干一杯,这事就辛苦你了。” “呵呵,这有什么辛苦的,都是做买卖嘛,卖的多些我也赚的多点不是?”朱慎锥笑着举杯说道,特意把买卖两个字着重说出,这话一出,阿失帖木儿顿时又笑了。 “怎么着?你不会是以为我会白拿你的东西吧?”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朱慎锥想也不想脱口就道:“您都说了,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怎么会坑自己人呢?阿布,您可是塔娜的阿布,部落的台吉,再说这是合者两利的好事。就像草原上的牛羊一样,只有牛羊在,才能源源不断诞生下小牛小羊来,让部落永远繁衍生息下去。如果把牛羊全杀光吃了,固然一时爽快,但未来没了它们这部落怎么生存下去呢?” “以阿布的睿智,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另外,草原上这么多部落,只要阿布手里有东西,还怕从其他人手里弄不到想要的?您说是不是?” 阿失帖木儿深深看了朱慎锥一眼,却见朱慎锥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他本就不大的小眼睛笑眯眯的和道弯月一般。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家人外人 朱慎锥和塔娜的蒙古包离阿失帖木儿不远,和老丈人喝了一顿酒,这酒从中午一直喝到傍晚才结束,等回到自己的蒙古包,这天都黑了。 见朱慎锥喝的醉醺醺的回来,塔娜连忙上前搀扶他坐下,出去没一会儿端了一碗酸奶子回来。 “怎么和阿布喝这么多?把这先喝了,要不酒劲上来可受不了。”塔娜埋怨道,扶着朱慎锥坐起喂他酸奶。 蒙古人的酸奶可不是后世超市里卖的那种,这可是纯天然没任何添加剂的真正酸奶,喝在嘴里也不是甜滋滋的味,又酸又腥,但却是毫无疑问的好东西。 一碗酸奶下肚,翻江倒海的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 “阿布找我喝酒,我总不能躲着吧?”见塔娜有些不满的样子,朱慎锥笑着说道。 “就算喝酒也没这样喝的,这都喝多久了?再说了,他不知道你刚回来么?”塔娜忍不住埋怨一句,原本朱慎锥这回来塔娜高兴的很,可人刚见着连一个时辰都没到呢,自己男人就被阿失帖木儿给叫走了,这一走就是大半天的时间,最后回来还醉成这样。 “呵呵,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行了,你也别怨阿布了,他是部落的台吉,这部落方方面面的事都要他拿主意,我这次回来找我去聊事也是再正常不过。”搂着塔娜的肩,朱慎锥柔声解释了两句。 “他能找你有什么好事?不就是眼红我们的那些东西么?”塔娜白了朱慎锥一眼,没好气道。 “怎么?伱知道?” “这还能不知道?”塔娜气呼呼道:“你没回来前阿布就找过我了,还唠唠叨叨说了好些话,里里外外就打着你那些货的主意呢。” “还有这个事?”朱慎锥意外道。 塔娜点头:“当然,这事本想告诉你的,可还没等我说呢你就被阿布喊走了。对了,你不会答应阿布了吧?你可不要告诉我被阿布几杯酒一灌就把东西白白送给他了,我这阿布和狐狸一样狡诈,千万别给他骗了!” “哈哈哈,哪里有这么说自己阿布的?”见塔娜一副认真的模样,朱慎锥忍不住就大笑起来。 这不笑还好,一笑塔娜更是担心了,她拉着朱慎锥的手急忙追问阿失帖木儿究竟是怎么和他说的,他是不是真答应了自己阿布什么。 “我说塔娜,他可是你阿布!” “是我阿布又怎么了?你还是我男人呢!”塔娜极其自然道:“我们蒙古人就是这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既然我们已经成婚了,那么你就是我的男人,为自己男人着想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就算他是我阿布也是外人,休想在我男人身上占半点便宜!” “对了,我记得你们明人也是这样呀,难不成我以前知道的是错的?”说着,塔娜又露出了不解的表情,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朱慎锥。 “你说的没错!”朱慎锥把塔娜往自己怀里一拽,大笑道:“有你这样的妻子是我的幸运,放心吧,你阿布是条老狐狸,可你男人也不傻,这天下哪里有白白把自己东西送出去的道理?” “嘻嘻,我就知道,我男人聪明着呢。”一听这话,塔娜瞬间眉开眼笑,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高兴之下搂着朱慎锥的脖子就吻了上去,一时间蒙古包里传来沉重的喘息声,昏暗的烛光摇曳中两个身影相互缠绵,不知道过了多久,烛光灭了,一切陷入了黑暗之中……。 舒坦地一觉好睡,等第二天醒来天色早就大亮了。 塔娜比朱慎锥起的早,他醒来后塔娜都已经做完一些事了,正在给这一次运来的货物做着记录呢。 虽然刚刚认识塔娜的时候,她连汉话都说不利索,可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塔娜非但能把汉话说的较为利落,就连记账也都学了,看着她记录的账本还有模有样,虽和账房先生相比远远不如,不过以她现在的能力,能够记到这样的程度算是非常不错了。 见朱慎锥醒来,塔娜连忙放下了手里的账本,伺候着朱慎锥穿衣洗漱。弄完后,随便吃了点东西,朱慎锥陪着塔娜把账本弄完,接着两人又闲聊几句,一起去看了看安排好的货物。 经过两次交易,再加上有塔娜在,生意方面要轻松许多,毕竟和部落的交易具体现在都是塔娜帮着负责,而且正如塔娜说的那样,她既然嫁给了朱慎锥,那么她和朱慎锥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至于部落只不过是她的娘家罢了。 和自己家相比,娘家才是外人,塔娜对这个事分得非常清楚,别说部落的其他人呢,哪怕是她的阿布也休想在她手里占半分便宜,更何况现在是部落需要她的男人从大明运来的东西,不是自己男人求着部落,这点塔娜更是心里清楚的很。 为了锻炼塔娜,朱慎锥没有直接插手,任凭塔娜来处理这些事。而且在他看来,塔娜在这个事上处理的很好,甚至超过了自己的预期,这样一来就更让朱慎锥放心了。 这次来草原是朱慎锥抽时间赶一趟的,因为接下来的日子里朱慎锥恐怕得过好久才能来了。 这倒不是来回辛苦,更不是不想塔娜,而是这一次走完后回到大明,朱慎锥的婚期差不多快到了。 他和徐静秋的婚期是七月初十,眼下离成婚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从草原回大明至少要半个月,再加上还要预留些准备时间,朱慎锥在草原上的时间并不能停留太久,等这一批货处理完,朱慎锥就得马上赶回去,要不然就耽搁了婚事。 这个事朱慎锥没有瞒着塔娜,私下和她说了。原本以为塔娜会不高兴,可没想塔娜很是大度的说知道了,让朱慎锥到时候早些回去,等大明那边的婚事办完,她会在草原等着朱慎锥秋天时再来。 塔娜的态度让朱慎锥有些不解,他旁敲侧击问了塔娜为什么不生气?可谁想塔娜好奇地反问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他们蒙古贵人娶几个福晋是很常见的事,别说娶了八个福晋的林丹汗了,就连她阿布都有四个福晋,塔娜的亲母也只是阿失帖木儿的三福晋而不是大福晋。 朱慎锥是大明宗室,是大明的皇族成员,身份和黄金家族在蒙古是一样的。当初塔娜在嫁给朱慎锥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些,那时候朱慎锥也没骗她,塔娜也早就坦然接受了。 更何况,塔娜可是朱慎锥的第一女人,对于塔娜来说这已经足够了。她也是朱慎锥明媒正娶的蒙古妻子,和自己男人在大明娶的妻子从地位上是同等的,而且她还比大明的那位早了半年就拥有了自己男人,这又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如果说生气和嫉妒,那也只有大明那边会嫉妒自己才对,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么?听了塔娜的这番话,朱慎锥哈哈大笑,连连点头称赞她说的对,心里更对塔娜疼爱了几分。 回到草原没过几天,从东边征战回来的部落勇士们陆续也开始回归了部落。 连续两次的战争,部落跟着林丹汗出征,却没有捞到半点好处,反而在战场上损失了上百勇士,还造成了物资方面的不小损耗。 这一次打科尔沁又是无功而返,出征回来的人虽然对于能够回到部落很是高兴,可两手空空回来,心里又不免得沮丧。 别说普通蒙古人了,就连带兵出征的两位舅子也是相当不满,这两位舅子一位自然是塔娜的大哥,阿失帖木儿的长子哈丹巴特尔,还有一位就是塔娜的堂兄,朱慎锥的老朋友布日固德。 这一次部落出征他们带走了两千多战士,但最终回来的人却少了近百人,这些没回来的人自然是永远回不来的,他们的生命和血肉留在了科尔沁草原上,死的毫无价值。 此外,出去时候带的马儿也少了许多,由于战争的缘故再加上撤军仓促,一些携带不便的物资也全丢在了科尔沁草原,成了敌人的缴获。 用一句话来形容这先后两次战争,阿失帖木儿的部落可以说是“偷鸡不着蚀把米”,非但没捞到一点好处,相反还损失不小。 出征的人回来的那天,朱慎锥和塔娜跟着阿失帖木儿还有部落的人迎接他们归来,当见到哈丹巴特尔和布日固德的时候,虽然他们脸上带着笑容,可朱慎锥却看出了他们笑容是牵强的,背后是无奈和苦涩,再联想到那位林丹汗的所作所为,朱慎锥也不由得为他们感到不值。 见到朱慎锥居然在,他们都很高兴,上前和他热情拥抱。现在的朱慎锥可不是普通的大明商人了,先不说他在大明宗室的身份,仅仅和塔娜的成婚,朱慎锥也算半个自己人了。 而且这一次出征的损失不小,接下来朱慎锥从大明运输来的货物是未来部落生存下去的重要基础。尤其是哈丹巴特尔,作为台吉的继承人,未来部落的首领更明白这点,和自己这个妹夫交好是完全值得的。 “你什么时候回去?”哈丹巴特尔和朱慎锥热情拥抱后,在他耳边问了这么一句。 “本来早就要回了,不是等你们回来么?过几日就要走了。” “早些回去也好,大汗那边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动作,你回去后帮忙多弄些东西来,无论是粮草还是器械,部落这边都需要。” “放心,阿布已经和我说了,这个事我会安排。”朱慎锥拍拍哈丹巴特尔的肩膀道。 哈丹巴特尔咧嘴笑了起来,很满意朱慎锥的答复,接着他又说了一句话,让朱慎锥当即就愣住了。 ------------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奴隶边军 “就是这两人?” “就是他们!” 部落的一处,哈丹巴特尔把朱慎锥带到这边,这边要脏乱差许多,空气中还带着一股难闻的臭味。 几十个奴隶正在忙忙碌碌着,因为出征的人刚刚回来,许多东西都要整理,奴隶们现在所做的就是这个工作。除去奴隶,还有几个蒙古战士看守着,腰间挂着马刀,手里提着马鞭,哪个奴隶干活不利索,马鞭毫不迟疑地就会抽下去。 这些奴隶大部分都是蒙古人还有从其他地方掠夺来的其他族的人种,甚至包括西边高鼻子的东斯拉夫人。 蒙古人的奴隶运用历史很悠久,早在蒙古人崛起之前,游牧民族就是奴隶制。成吉思汗创建大蒙古国后,蒙古人依旧没有脱离奴隶制的概念。 等到忽必烈建立大元,蒙古人这才渐渐从奴隶制向封建制进行转变,但这个转变并不彻底。 元末天下大乱,群雄争锋,风云变幻中,朱元璋最终笑到了最后。大元也被大明所驱赶,丢掉了长城内的地盘,狼狈逃回了草原。这就是如今北元的来历,当蒙古人丢失中原回到草原后,再一次又成为了游牧民族,而奴隶制也又一次取代了大元时期不健全的封建制度。 一直以来,草原的蒙古部落都有掠人为奴的习惯,包括在部落的战争中,失败的一方成为胜利者的奴隶也是很常见的事。就拿王海来说吧,王海的父母就是这样成为奴隶的,而他生下来就是奴隶,如果不是碰上朱慎锥,或许他会当一辈子的奴隶,到死为止。 顺着哈丹巴特尔手指的方向,朱慎锥留意到了奴隶群中的两个人,这个人一老一少,老的一脸的大胡子,年轻的满面憔悴,两人全穿着破破烂烂,看起来和其他普通的奴隶没什么两样。 但朱慎锥仔细分辨就能区别出他们和其他奴隶的不同,因为第一他们的发型是明人的发型,蒙古人的发型和明人是不一样的,如果不戴帽子的话这点很容易分辨。二来,他们身上的衣服虽然破烂肮脏,可仔细分辨还是能分辨出是明人的服饰,这也和蒙古人是不同。 “他们是什么身份?又怎么成为奴隶的?”朱慎锥问道。 哈丹巴特尔告诉朱慎锥,这两个奴隶是撤军回归的路上被其他部落抓到的,根据抓到他们的部落百户所说,这两个人是大明的军人,也不知道这怎么跑到的草原上,也许是迷了路,又或者饿的狠了,几个大明军人潜入了他们临时营地偷东西,不小心被发现了。 发现后,这几个明人没有束手就擒,还拿武器反抗意图逃跑。最终除去这一老一少外,其余人全都给砍死了。原本按抓到他们的百户意思,也是打算砍下他们的脑袋泄愤的,不过因为恰好那时候哈丹巴特尔他们返回部落的路上给碰上了。 这一次出征,各部落损失都不小,哈丹巴特尔这边也是,不过因为有朱慎锥在,至少他们如今可以从大明获得物资,相比其他部落可要强的多。 也是因为朱慎锥的缘故,哈丹巴特尔在见到那位百户准备砍了这两个明人脑袋时出手阻止了对方,毕竟自己的妹夫朱慎锥是大明宗室,自从塔娜和朱慎锥成亲后,哈丹巴特尔对于明人的感官变得和以前有所不同,而且他又是部落的继承人,相比普通蒙古人,在有些方面考虑的更深些。 阻止了对方这样的举动,哈丹巴特尔询问了情况,得知这两人可能是在草原迷路的明军时,哈丹巴特尔想了想就直接向对方提出要买下这两个人的要求。 面对哈丹巴特尔的要求,对方自然不可能拒绝,先不说哈丹巴特尔身上挂着千户的职位,军职要高出他许多,此外哈丹巴特尔还是大部落的继承人,未来的台吉,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等阿失帖木儿回归长生天后,他不仅能继承阿失帖木儿部落首领的位置,还能成为蒙古右翼万户和济农。 这样的大人物提出如此小小的要求,对方怎么可能拒绝呢?甚至连哈丹巴特尔要求出钱买下这两人对方也不肯收钱,笑呵呵地说既然哈丹巴特尔看上了这两个人,如此小事算得了什么?自己就送给他了,就这样这两个人就成了哈丹巴特尔的奴隶。 收下这两人后,哈丹巴特尔把这两个交给了部下看管,直接编入了随军的奴隶队伍中,跟着大部队继续朝部落返回。 一路回来,这两个人都是用做普通奴隶来使唤的,这样的安排哈丹巴特尔也没在意,毕竟这个事又不是什么大事,也只是他的临时起意留了他们性命,时间久了他甚至有些忘了。直到回到部落,当见着朱慎锥的时候,哈丹巴特尔才突然想起自己的队伍中还有这么两个人。 听完哈丹巴特尔的讲述,朱慎锥这才搞明白这两人是怎么成为奴隶的。他好奇问道:“你就没询问一下他们的来历?” “这样的小事要不是今天见到你我都快忘了,再说,回来一路上那么多事,哪里顾得上这?” 朱慎锥哑然一笑,这倒也是,撤军途中作为主将的哈丹巴特尔要全权负责各项事务,自然没时间去关注这样的小事。再说了,这些蒙古人里,也只有布日固德懂些汉话,哈丹巴特尔的汉话只能说最简单的几句问候而已,平日沟通也够呛,更不用说审问什么的。 “那么,这两个人?” 哈丹巴特尔一挥手,很是大气道:“给你了!” “谢谢阿哈。” “哈哈哈,自己人客气什么,这都是小事。接下来怎么处置他们伱说了算,行了,我得先走了,阿布那边还在等我呢,等晚些我让人来找你,我们好好喝顿酒?” “好啊!”朱慎锥笑着一口答应,接着哈丹巴特尔上了马,拨转马头一夹马肚子纵马离去,等他走后,朱慎锥的目光再一次朝那一老一少望去。 半个时辰后,朱慎锥的蒙古包里,他和塔娜正在聊天。外面传来声音,一个粗壮的蒙古人走了进来,先向塔娜行了一礼,随后又向朱慎锥行礼,口中称呼他们为主子。 “禀报主子和男主子,那两个奴隶已经带来了。” “去把他们带进来吧。”朱慎锥说道。 蒙古人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塔娜好奇问朱慎锥是怎么回事,朱慎锥简单用几句话和她说了那两个奴隶的情况,等刚说完,蒙古包的门被掀开,三个蒙古人押解着那两个奴隶进了里面。 进了里面,其中领头的蒙古人就是之前禀报的那位,他恭恭敬敬地再向塔娜和朱慎锥行礼,接着就回头指了指身后押解的两个奴隶。这时候,见两个奴隶居然还站着,蒙古人很是不悦的喝骂了一声,押解的另外两个蒙古人抬起一脚就冲着两个奴隶膝弯后踢去,两人毫无防备,一下子就被踢的冲朱慎锥方向跪倒在地。 这还不算,蒙古人一手拽着他们的胳臂,另一手用力压着他们的脑袋,要他们向塔娜和朱慎锥磕头。 两个奴隶中年轻的一个奋力反抗,似乎很不愿意的样子。反而那位年长的奴隶却顺势冲塔娜和朱慎锥低了头,同时向年轻人低喝了一声:“忠儿!” “爹!” “磕头!” “爹!” “磕!” 在年长奴隶的低喝声中,年轻人神色悲愤,却放弃了反抗,和他爹一样低下了头,朝着塔娜和朱慎锥跪伏着。 蒙古包里点着火把和蜡烛,光线还是很明亮的,朱慎锥仔细打量着这两人,片刻后用蒙古话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是从哪里来的?” 话音落后,两个并没有反应,依旧跪伏着。朱慎锥微微皱眉,看来他们并不懂蒙古话。 “放开他们吧。”朱慎锥对蒙古人摆手道。 “男主子……。” “没事,放开他们。”见蒙古人有些迟疑,朱慎锥知道他是怕一旦放开,这两个奴隶会暴起伤人。可朱慎锥哪里在乎这个?先不说自己的身手如何,凭他的本事要拿下这两个不是什么难事。何况朱慎锥和塔娜还带着火枪呢,这么些距离,任凭对方再有能耐,也躲不过火枪的射击。 似乎是想起了朱慎锥之前打败部落第一勇士的传闻,蒙古人这才放开了这两个奴隶。 可就算放开没了索博,这两人也没有起身的打算,依旧保持着跪伏的姿态。 “你们,把头抬起来!”朱慎锥开口说道。 这话一出,那两人都是一愣,下意识抬起了头。他们没想到会听都如此流利的汉话。等抬头朝朱慎锥望去的时候,也看到了坐在不远处打量着自己的朱慎锥和塔娜。 这一男一女穿着华丽,一副蒙古贵人的打扮,其中说话的这个男子和普通人有些不一样,脸上并没有蒙古人那种过多的风霜,相比之下脸白红润,容貌颇有威严,上广额丰硕,方面大耳,目睛如漆,黑光彩射,唇下留着短须,好一副相貌。 ------------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以黑为白 当瞧清楚他们的脸后,朱慎锥才知道之前的判断略有差异,这不是一老一少,而是一壮一少。 年长的那位虽然满面胡须,可瞧着年龄并不算大,充其量也不过四十来岁的样子。而且这个中年人虽然面容沧桑,也受了不少苦,但仔细看去依旧能看出他容貌中的不凡之处。 这种不凡不是容貌长的如何,而是一种内在气质,一种和普通人不一般的气质。这样的气质在普通老百姓身上是绝对没有的,此外朱慎锥还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官味,如果不是朱慎锥的话,其他人也不容易察觉,但朱慎锥对这种感觉很是敏感。 目光朝着中年人脸上停留了片刻,朱慎锥又朝年轻人那边瞧去。第一眼望去,不知怎么回事,这年轻人愤愤不平的脸上居然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他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年轻人一般。 朱慎锥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微微皱起眉头,思索着自己是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又是谁?可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但这种熟悉的感觉是肯定错不了。 “你们是父子?”朱慎锥开口问。 中年人迟疑了下回答道:“回贵人的话,我们是父子。”这否认是不可能的,刚才他也不知道朱慎锥懂汉话,因为儿子反抗他呵斥了两句,虽然只有几句话,但双方的对答已经给出了答案,既然如此,承认了也没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你儿子又叫什么名字?”朱慎锥继续问。 中年人微微低头道:“回贵人话,小人姓白名五,这是小人的儿子叫白忠。” “白五?白忠?”朱慎锥嘴角挂起一丝微笑,虽然中年人回答的滴水不漏,可朱慎锥却敢肯定这所谓的白五和白忠肯定不是他们的真名,因为道理很简单,无论中年人还是年轻人说的都是一口流利的官话,如果是普通老百姓又或者普通士兵,根本不可能说这么一口官话,再加上中年人的年龄可不小了,这样年龄的士兵在大明军队中也不是没有,可基本都是卫所军户才会这样。 从哈丹巴特尔那边得知的消息,这父子两人是大明军人确凿无疑,而能够进入草原的大明军人只有九边的边军。 这些信息结合在一起,父子两人肯定是边军出身,又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说话间颇有条理,思维清晰,结合这些朱慎锥大致就有了判断,他可以肯定这中年人绝对不是普通明军士兵,而是明军军官,至少地位恐怕不低。 此外就是他所说的名字了,什么白五、白忠,听起来没问题。但别忘记朱慎锥对这个中年人是第一次见面,可对年轻人却总觉得以前见过,只不过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假如这是他们真名的话,再加上朱慎锥脑海中对这年轻人有些印象,那么绝对不可能听到名字后依旧想不起来。 “伱们是大明的边军?”朱慎锥继续问。 “回贵人的话,小的是宣府边军。” “既然是边军,怎么不在宣府好好呆着跑到草原上来了?听说还在草原上沦落了好些日子,又和其他部落动了手?” “说起来惭愧,小的上官带军支援辽东,未想还没抵达战场沈阳那边就失陷了,小的所在部队受上命撤往广宁,半路上遭遇建奴骑兵袭击,部队全被打散了。” “小的带着小儿和军中几位胞泽好不容易逃得一条生路,由于后路被断,小的无法从山海关返回,只能绕道从蒙古走。这一路上建奴追的紧,等到了蒙古后,就剩连同小的和小儿再加三位胞泽五人了。” “小的在蒙古不认识路,一路只能依着方向指引行走。由于未带粮食,走了没几日就没吃的了。为活下去,小的们在草原捕猎捉鱼,饥一顿饱一顿,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走了多远,更不清楚到了哪里。” 说到这,中年人叹了口气道:“路越来越难走,吃的又没,继续下去恐怕全都要死在草原上。那一天,恰好碰上一支蒙古人扎营,小的们商量打算趁夜摸进营地,找些吃食什么,如果可以的话在寻人问问路……。” “呵呵,寻人问路?是打算抓一个人问路吧?”朱慎锥笑问。 中年人微微一愣,苦笑道:“贵人猜的没错,小的的确是这样打算的,可谁想饿的久了手上没了力气,抓人的时候居然被人挣脱了,后来营地的蒙古人反应过来追了出来,小的们一慌……哎,最后就剩小的和小儿两人了。” 这么听起来,中年人说的似乎没什么问题。从时间上来判断,辽东之战到现在和他们流落到草原再失手被抓倒也对得上。而且中年人所说的情况也和自己掌握的差不多,这一次辽东之战开打后,大明的确从九边调动了部分兵力去支持辽东,其中就有宣府的边军。 不过朱慎锥就这么信了他,那也太过轻易了。先不说中年人的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仅仅是这两人的真正身份究竟是什么,直到现在对方也没实话实说。 对此,朱慎锥直接问中年人在军中的身份,中年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当即回答道自己是宣府的一位把总军官,他的儿子是自己手下的普通士兵,而跟着自己一起失手被砍了脑袋的另外三个人也是自己的部下。 朱慎锥继续追问,他这个把总是宣府那支部队的,部队的上官是谁?又是怎么跟着大队伍进军的,期间部队进军的路线又是怎么样的。 中年人一五一十地回答,所说的依旧滴水不漏,可正是这样,朱慎锥确信他没说实话,因为一个小小把总哪里能知道这么多?他说的越细致越确凿,也表示他的身份越有问题,如此大战,许多军中命令和部队行军路线,包括战争打响后的指挥进退普通低级军官如何清楚?起码只有中高级军官才有可能知晓。 把总只是低级军官,换成后世也就是个连长而已。一个区区连长,居然能把辽东战役的来龙去脉说的如此清晰?这怎么可能呢? 当朱慎锥直接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中年人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慌张,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细节上出了问题,更没想到朱慎锥会通过这个细节抓到了他的把柄。 “这……这其实也是我听说的……。”中年人紧张地解释道。 “听说?你听谁说的?” “自然是上官。” “上官?那位上官?能知晓这样信息的上官可不是普通的上官,而且居然会告诉你这一个区区把总?” 中年人额头渗出了汗珠,他依旧辩解道:“回贵人,我这个把总是上官直属近卫,所以知晓的比其他人多些。” “呵呵,这听起来似乎也有些道理,不过你这位上官对你也很看重呀?”朱慎锥皮笑肉不笑反问。 “贵人,我说的都是真话,也许是因为我曾经在宣府前卫指挥佥事直属下担任亲军的缘故吧。” “宣府前卫指挥佥事?” “是的贵人。” “我记得宣府前卫指挥佥事是黑云龙黑将军吧?他现在是张家口守备?”朱慎锥悠悠问道,一双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中年人下意识低下头,回道:“贵人真是了不起,居然连这样的小事也知道……。” “哈哈哈,我知道的可多了去了。”朱慎锥突然就大笑起来,笑声在蒙古包里回荡着,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明白他为何笑得如此畅快,只可惜身边没有一个知趣的人发问一句:“主公为何发笑?” 三个蒙古人大眼瞪小眼,他们连汉话都听不懂,刚才朱慎锥和中年人的对答一个字都没听明白。至于塔娜只瞪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男子,却没有开口询问是怎么回事。 随着朱慎锥的大笑,中年人的头更低了些,就连那位年轻人也是一言不发,跪在他父亲身边身躯微微颤抖,放在大腿边的双手拳头紧握,似乎觉得万一不对劲,就算死也要搏一搏的样子。 朱慎锥笑了好一会儿,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等笑声渐渐停息后,蒙古包里一片肃静。 “你们先出去!”朱慎锥对三个蒙古人吩咐一句。 三个蒙古人顿时一愣,把目光投向了塔娜,塔娜点点头,他们退出了蒙古包。 等蒙古人走后,朱慎锥从边上拿起了火枪,握在手中,摆弄了下对中年人和年轻人问:“这是什么,你们应该认识吧?” “火铳!”当见到朱慎锥手里的火枪时,中年人和年轻人瞳孔一缩,他们如何不认识这玩意?火枪的威力如何他们是再清楚不过了,而且朱慎锥手里的火枪一看就是打造精良的那种,绝对不是大明军中粗制滥造的玩意。 “这可是好东西啊,这里有三支火枪,我不需要用三支,只需要两支就足够了。”朱慎锥拿着火枪,比划笑道:“这里是扳机,火绳已经点燃了,只要扣动这个扳机,啪啪两下,一下解决你,一下解决你儿子,轻而易举就能解决你们两个人,哪怕你有西楚霸王的能耐在火枪下也是毫无办法。” “你……!”中年人脸色顿时大变,整个人瞬间就从刚才的战战兢兢猛然变得如临大敌一般,就和一头受惊了的猛虎,毛发都竖了起来,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死死盯着朱慎锥手中的火枪。 “贵人,您说笑了吧?”片刻,中年人的气势又缓和下来,因为他清楚朱慎锥说的一点都没错,无论他的本事再大也扛不住火枪的射击,只要朱慎锥扣动扳机,那么他父子就彻底交代了。 “哈哈,是呀,是说笑了。”朱慎锥大笑起来,笑了几声收住笑声,意味深长对中年人道:“如果就这么两枪,打死两个奴隶倒也没什么,奴隶嘛,死了也就死了。” “可是,假如打死的不是奴隶也不是区区一个把总和边军,而是张家口的守备大人黑云龙将军和他的五公子,你们说是不是太可惜了呢?” 当这句话从朱慎锥的口中缓缓说出的时候,中年人和年轻人同时全身一震,他们脸上瞬间露出了惊愕无比和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在草原上居然有一个年轻的蒙古贵人认出了自己真正身份,而且一言道破。 朱慎锥说的没错,这位中年人就是前宣府前卫指挥佥事,现张家口守备黑云龙,而在他身边的年轻人是黑云龙的第五子黑明忠。 ------------ 第一百五十九章 自赎 “非黑即白,呵呵,黑将军真是好计算。”朱慎锥悠悠说道。 “爹!”黑明忠忍不住轻喊了声,毕竟是年轻人沉不住气,刚才初进到蒙古包的时候,蒙古人押着他向朱慎锥磕头,黑明忠就意图反抗,而现在朱慎锥突然一言道破他们的身份,更让黑明忠惊愕万分,同时也紧张的和受惊了的幼虎一般。 反而是黑云龙要比儿子镇定的多,虽说当朱慎锥直接说出他们身份的时候,黑云龙心里也同样惊愕,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给黑明忠一个眼神,接着目光就朝朱慎锥望来。 “没想到在蒙古居然会有人认识我黑云龙?” “黑将军赫赫有名,难不成以为用一个区区化名真能瞒过去?”朱慎锥笑着反问。 “我黑云龙哪里来什么大名,无非只是一些虚名罢了。”黑云龙苦笑道,他又不是高级军官,虽说他这个守备职位也不低了,勉强摸到高级军官的边,可相比总兵、副总兵这些独当一面的大将而言,他这个守备还差得远呢。 如果说总兵是一军之长,副总兵就是副军长,参将是师长,游击将军是副师长,而他这个守备只是个主力团团长。 相比普通边军,守备的职位的确不低,可在大明军中,守备并不算真正的高级军官。所以说朱慎锥讲黑云龙赫赫有名,这等于是在给他脸上贴金,他虽然多年镇守边关,也和蒙古人交战无数,但黑云龙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既然身份被揭穿,再隐瞒下去也是没有意义了,黑云龙身子一动,坐在朱慎锥边上的塔娜明显摆出了警惕的姿态,而且一手已经握住了她的那把火枪。 “无妨,黑将军不是小人。”朱慎锥把手放在塔娜握着火枪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坐着吧,还有黑公子,坐下说话。”朱慎锥笑呵呵地摆摆手道。 “这位贵人,大明张家口守备黑云龙在此谢过了。”黑云龙活动了下筋骨,向朱慎锥拱了拱手,大大方方地盘膝坐了下来。边上的黑明忠跟着爹一起坐下,气氛变得平缓许多。 “敢问这位贵人,你是如何得知我身份的?”坐下后,黑云龙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他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一个从来没见过的蒙古贵人怎么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父子身份,按理说这不应该呀。 “哈哈,看来黑将军心里有些不忿呀。” 黑云龙勉强笑笑,朱慎锥说的没错,他心里的确不忿,失手被擒已经够丢人了,现在又直接被人揭穿自己的真实身份,任凭谁都会这样。 “如果我说,我能猜出黑将军的身份是因为黑将军的这位黑五公子呢?”朱慎锥伸手朝着黑明忠一指笑道。 黑云龙父子顿时一愣,他们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尤其是黑明忠更是一头雾水,他今年还不到二十,之前一直都在大同老家呆着,一年多前因为父亲黑云龙官职调动,黑明忠这才前往宣府和其父汇合,之后在张家口跟着黑云龙在军中历练。 在之前,黑明忠从来都没去过草原,和蒙古人打交道也是头一回,怎么会有蒙古人认出他黑明忠的身份呢? 见到他们一脸惊愕和疑惑的表情,朱慎锥也不多解释,笑笑后问道:“黑将军有何打算?” “如今哪有什么打算……。”黑云龙苦笑摇头,如果他们父子身份没被揭穿的话,黑云龙的确是有打算的。虽说沦落到草原上,还被俘成了奴隶,可黑云龙也不是普通人,他早就想好了,等安顿下来后再打听部落所在的位置,搞清楚这里到大明的距离和路线。 找个机会,趁蒙古人不注意,弄两匹马,然后带着儿子偷偷逃走。只要时机选择的好,做到这一步并不算难,有了马和回大明的路线,花些功夫逃回大明不是什么难事,只要进了长城,就算成功了。 可现在这个打算随着他们父子身份的接触变得不切实际,普通的边军和黑云龙父子是完全不同的,再怎么说他黑云龙也是张家口的守备,大明的中高级军官。这样的人落到蒙古人手里,对方不知道身份也就罢了,一旦得知身份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易跑走? 黑云龙说道:“贵人,黑某愿自赎可否?” “自赎?”朱慎锥笑问:“黑将军觉得自己父子值得多少?” 黑云龙道:“黑某只是一介武夫,但家中有些薄资,我父子二人,黑某倾家荡产可拿出三千两纹银自赎,可否?” “三千两,呵呵……。”三千两的数字可不小了,要知道朱慎锥当初没拉着王家村一起走私盐的时候,家里一年的进项也不过区区几十两而已,而且这个俸禄经常克扣,拖延更是常态。 就算之前算计了平阳刘家,朱慎锥最终到手的只是不到二千两的现银再加上三十亩水浇地和一间店铺罢了。从这点来说,黑云龙拿出的这三千两不算小数,至于他所说的家有薄资,倾家荡产之类的话,听听也就罢了,真要信了黑云龙才怪了。 黑家在大同可是有名的大户,黑云龙不仅是张家口守备,身上还有世袭军职,黑家世代为官,仅黑云龙自己就有好几个儿子,其中长子、二子、三子、四子也都在军中任职,官职最高的已经做到了副千户。 五子黑明忠,就是现在和黑云龙在一起的这位也是低级军官。此外老家还有六子、七子,只是年龄尚幼而已。像这样的家族,别说三千两,就算出更多的银子也是拿得出来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三千两数额出来虽远不能说掏空黑家的家底,也算有些诚意了。 “四千两?”见朱慎锥沉咛没有说话,黑云龙又一次开口道,接着见朱慎锥还是没有表态,似笑非笑看着自己,黑云龙心里微微一沉,他一咬牙:“五千两!贵人,这是我能拿出来最多的数字了,再多实在是没有了,如贵人同意,还请荣我书信一份送去大同家中,以便让家中尽快筹集银两。” “五千两,这个数字可不小呀。”朱慎锥笑了起来,黑云龙既然能喊出五千两,表示他还真是大出血了,恐怕这个数额拿出来,黑家的家底也掏的差不多了。 不过对于黑云龙来说,只要能带着儿子回到大明,这些银子虽伤筋动骨但也值得的。人在就行,如果人没了,银子再多又能如何呢?而且现在黑家就靠着黑云龙支撑着,一旦黑云龙回不去了,未来黑家没了领头人,黑家的败落是无可挽回的。 朱慎锥没有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他反问道:“如黑将军返回大明又如何向朝廷解释?眼下辽东大败,大明朝廷已以畏敌不前之罪处置了不少人,尤其是军中武将。” “黑将军虽不是一军主帅,但在大明军中职位也不算低,而且这次救援沈阳无功,又狼狈逃至蒙古,最后又落入我等之手。这样的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污点,哪怕黑将军自己问心无愧,可一旦回到大明,追责是免不了的,黑将军可否想过此事?” 黑云龙脸色难看,朱慎锥所说的其实也是他所担心的,他和蒙古人打过多年交道,自然是清楚蒙古人向来利益至上。刚才之所以提出自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一般来说只要给蒙古人足够的利益,他们父子回归大明问题应该不大。 更何况,蒙古人扣押着自己也没任何意义,哪怕把他们父子继续当奴隶使唤又能得到什么呢?蒙古人又不缺奴隶,至少不缺他们两个人,而用他们两人来换取一笔不菲的财富,傻子都能知道如何选择。 可是朱慎锥的话也提醒了黑云龙,他也许回去问题不大,可回去后又怎么面对朝廷呢? 辽东之战明军大败,黑云龙是亲身经历战事的,而且回来一路上他也从各方面差距到了辽东的一些情况。虽然因为消息蔽塞,只知道些皮毛,可以黑云龙来说,推论猜测到一些并不算难。 至于朱慎锥所说的朝廷处置了一批将领,这个事虽然无法证实,可黑云龙却不认为这没有可能。大明以文驭武,相比文官,他们这些武将地位低下,这一次辽东大败袁应泰战阵自尽,大明直接在辽东丢失了主帅,这后果远比当初萨尔浒之战更为严重。 朝堂上那些文官是什么货色,黑云龙再清楚不过了,袁应泰是东林党人推出来取代熊廷弼的人,眼下败到这种程度,东林党那边绝对不可能追究袁应泰的责任,必然会把责任全部推到武将头上去。 一直以来大明朝堂都是这么干的,他黑云龙在军中这么多年哪里不清楚这个?何况他从辽东战场兵败逃离,却没有第一时间返回大明,而沦落到了蒙古草原,还成为了蒙古人的俘虏,这种事要被朝堂那些文官知道,一个大帽子扣下来,说不定就有生死之祸。 ------------ 第一百六十章 上船 一时间,黑云龙脸色阴晴不定,他沉默片刻说道:“这就不劳贵人牵挂了,当今圣上少年英主,朝堂也皆是君子,我黑云龙虽兵败沦落草原,但心中依旧是大明的人!回归大明,是我等父子心愿,哪怕追责问罪也是心甘情愿。更何况,圣天子在,朝堂的大人们自也会秉公处置,就算丢职罢官又算得了什么?” “黑将军真是豪气,如此忠心让我佩服不已。不过黑将军,你就不怕重蹈李陵故事?”朱慎锥反问。 黑云龙双手微微一抖,他没想到朱慎锥会这么说,但他依旧勉强笑道:“就算如此又怎样呢?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黑云龙领兵多年,别人不敢说,这生死两字早就看淡了。况且我也比不上李陵,哪里能混为一谈?” “哈哈哈!”朱慎锥大笑起来,黑云龙的态度让他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黑云龙会在这个事上纠结,可没想黑云龙给出了自己这个答案。 一时间,朱慎锥看向黑云龙的目光中带着欣赏,这样的武将如今大明可不多见了,虽然他的职位不高,仅仅只是一个守备,可相比在辽东战场上那些畏敌不前,坐视友军不救的将领来说却要强许多。 有句话说的好,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这天下自然稳如泰山。而黑于龙其他的暂且不说,不怕死这三字却真正做到了,而且他对于大明的忠心是显而易见的,仅这一点,黑云龙就值得朱慎锥高看一眼。 笑了一会儿,朱慎锥打量着黑云龙父子,突然问道:“黑将军,如果我说我不光能放你回大明,而且能让你回去后不受牵连,甚至还能升官的话,伱如何打算?” “这……这怎么可能?”黑云龙脱口道,神色中带着无比的惊讶。 接着他又道:“贵人,如能放我父子回归大明,我黑云龙自然感激不尽。但如贵人打算在此事上拿捏我父子,这就大错特错了。我黑云龙虽不是大人物,不过也读过圣贤书,如何做人的道理还是知道一二。” “黑将军这话就过了。”朱慎锥笑着摆手道:“放心,放黑将军回去,顺手帮黑将军一个小忙不算什么大事,我本就没有想让黑将军为蒙古做事的打算。” 黑云龙不解,既然朱慎锥说不是让自己替蒙古做事出卖大明,可为什么又要这么做呢?假如说朱慎锥看自己投缘,又或者一见如故?这个理由黑云龙是绝对不信的。 他黑云龙又不是三岁小儿,天下绝对不可能有掉馅饼的事发生。朱慎锥和自己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这样帮自己?如果没有意图的话,怎么可能这么做? “黑将军心中有疑惑我也明白,不过这事我多解释也无这必要,至于我为什么要如此做,黑将军不必知晓,就算欠我一个人情如何?如果黑将军同意,这几日就能放归将军父子回大明去,至于什么自赎的话也无需再提。” “对了,回到大明后,后续的麻烦黑将军也不必过虑,我自然会帮将军解决。” “这……。”黑云龙眨了眨眼,心里纳闷,他依旧没搞懂朱慎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不管怎么说,对方既然答应放自己回大明,其他的暂且不说,仅仅这点就足够了。 只要回到大明,至于后面的事黑云龙可以自己想办法,他在军中多年还是有些关系和老上级的,到时候运作一下或许罪过不会那么大,哪怕夺职降级也是可以承受的。 至于朱慎锥所说的什么人情之类的话,黑云龙觉得暂且答应下来又如何呢?到时候自己人都回了大明,蒙古那边的承诺是否兑现,这还不是黑云龙自己说了算? 想到这,黑云龙心里顿时释然,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父子欠贵人一个人情,多谢贵人出手相助,黑云龙日后必会报答!” “好!”朱慎锥一合掌笑了起来,笑后他喊来在外的那几个蒙古人,指着黑云龙父子对他们交代了一番,让他们带黑云龙父子下去洗漱更衣,然后好生招待,等明日给他们父子四匹马和武器,放他们父子走人,并且告诉他们如何才能回归大明往张家口方向的路线。 交代完后,朱慎锥就让人把黑云龙父子给带下去。黑云龙父子离去之前恭恭敬敬地再一次向朱慎锥和塔娜行礼,尤其是望向朱慎锥的目光中带着复杂的眼神,朱慎锥含笑点头,示意他们放心即可,目送他们离开。 “你就不怕这两人回到大明后不认账?再说了,他不是答应要自赎么?这可是五千两银子啊!”送走黑云龙父子后,塔娜忍不住开口问道。 “呵呵,有些事你不懂,五千两银子虽不是小数,但能用五千两银子换他们父子却是值得的。” “可是万一他们回到大明后……?”塔娜怕朱慎锥吃亏,忍不住又道。 拍拍她的手,朱慎锥笑道:“黑云龙自己或许也是如此想,可是塔娜,他绝对不会想到我不是蒙古人。而且我这条船也不是这么好上的,无论他是怎么打算,只要点头答应,在我的安排下回到大明,那么我这条船他就下不去了。到时候许多事不是他黑云龙想怎么样就能怎样的,自然有拿捏他的手段。” “嘻嘻,原来是这样!”塔娜不由得笑了起来,虽说朱慎锥没有明确告诉塔娜自己会究竟怎么拿捏黑云龙父子,可对于自己这个男人塔娜却有足够的信心。在塔娜心里,自己这个男人是无所不能的,一个黑云龙算什么?既然朱慎锥这么说了,那么一定能够做到。 朱慎锥说话算话,黑云龙父子见过朱慎锥后就被几个蒙古人带走了,随后更衣洗漱,还给他们弄来了吃食。 自从辽东狼狈逃到蒙古,前后已经月余时间,这么久黑云龙父子不仅要躲避后金的追兵,还要在草原上生存下去,同时找寻回归大明的路线,因为没有什么补给,他们在草原上的日子并不好过。 等到失手被抓住,落到了蒙古人手里后,黑云龙父子就成了蒙古人的奴隶,这日子就更不好过。平日里不仅连饭都吃不饱,还要干繁重的脏活累活,要不是他们的身子强壮,这一路回来还不一定能熬得下来呢。 现在换了身衣服,终于脱离了奴隶的境地,再加上丰盛的吃食,让父子两人好好饱餐了一顿。等吃完喝足,看着面貌一新的对方,黑云龙父子依旧有些恍惚,仿佛这一切有些不真实一般。 等到第二日清晨,就有蒙古人来找他们,给了他们准备好的四匹马、干粮、水囊还有自卫的武器。另外,还有一张羊皮纸,上面标明了如何回归大明的路线。等这些东西交给黑云龙父子后,其中一个会说几句汉话的蒙古人用生硬的口吻对他们说,现在他们已经自由了,可以走了。 听到这句话,黑云龙父子才确信这一切是真的,父子两人交换了下眼神,默不作声地整理好东西,在蒙古人的注视下翻身上了马,随后骑马离开。 一开始,他们骑着马走的并不快,坐在马上的身躯也显得有些僵硬,似乎在防备什么。等到走出营地一段距离后,黑云龙回头朝营地看了一眼,发现营地那边的蒙古人并没有上马追赶他们的迹象,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候他和黑明忠说了一句话,父子两人的马速顿时加快,马匹开始奔跑起来,在一连串的马蹄声中,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草原的另一头看不见了。 朱慎锥在部落继续停留了两日,等到黑龙云父子离开后第三天才启程返回大明。 返回大明的前一日晚上,他和塔娜在蒙古包里缠绵了整整一整夜,也许是因为知道朱慎锥这次离开会至少半年时间才能回草原的缘故,塔娜心中不舍,以十万分的热情用这种方式向自己的男人表达她的爱意。 离别的那日,塔娜没有去送朱慎锥,用她的话来说她不想面对这样的分别。倒不如不送的更好,这样的话仿佛就是自己的男人暂时离开了一会儿,等到初冬的时候,他就能回来了,心里也就不会有那种分别的忧伤和失落了。 亲吻了自己的女人,朱慎锥在她耳边轻声做下许诺,随后就离开了蒙古包。他没敢回头,因为回头也会让自己伤感,出了蒙古包后,商队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朱慎锥直接上了自己的马,抬手一挥,商队启程离开。 回去的路上很是顺利,一路平安抵达平阳。 到了平阳后,已是临近六月底了,虽然在草原上耽搁了些时间,但至少没有错过原本定下的婚事。 刚刚到平阳的家,进了家门就见到张氏正带着人忙碌着,听见进门的动静,张氏回头一看见是朱慎锥回来了,脸上露出笑容朝这边走来。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家事 “嫂嫂!” “叔叔可算回来了,前几日姐夫让人来了家里一趟,还留了话,要是叔叔回来了就去锦衣卫衙门报个信。”正说着话呢,巧儿这丫头撒腿就朝着朱慎锥跑来,兴奋的满面通红,她有好些日子没见朱慎锥了。 “父!” “哈哈哈,来来,父抱抱!”朱慎锥蹲下身子,巧儿直接就扑到了他的怀里,朱慎锥搂着她抱起身,一掂量就笑道:“出去才不到两个月,巧儿又长高了,也重了些。” “嘻嘻,父,给巧儿带礼物了没?巧儿一直在家念你呢。”巧儿乐呵呵地搂着朱慎锥的脖子,声音软软的。 “当然,再怎么样也忘不了我们巧儿。” “谢谢父!”巧儿嘻嘻笑着说,还在朱慎锥的脸上亲了一口,朱慎锥笑的满面春风,掂起巧儿和她玩着以前的游戏,把小小的人举高抛了两下,巧儿开心地又笑又叫,两人全是乐呵呵的。 玩了一会儿,把巧儿放在地上,摸摸她的脑袋对她说自己和张氏要说会儿话,让她先去一边自己玩,礼物等会收拾出来就给她。 乖巧的巧儿点点头,一个人就跑到院子一边自己玩耍去了。等巧儿走后,张氏的目光顺着巧儿跑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叔叔,巧儿大了,再过些日子就要五岁了,不是以前的小娃娃了……。” “五岁也是娃娃!”朱慎锥正色道:“不管巧儿五岁还是六岁,哪怕她再大些,在我眼里还是孩子。嫂嫂,我明白你在顾虑什么,不过你忘了我以前说的话?不管以后怎么样,我们终究是一家人。” “巧儿不仅是我的侄女,也是我的女儿,大哥不在了,伱和巧儿是我最亲的亲人,这点从来不会有变,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或者还是未来!” “我……。”张氏迟疑着微微低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朱慎锥这番话让她心里感动,可事实又告诉她这些话终究仅仅只是话而已。虽然一直以来朱慎锥是这么做的,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巧儿都很好,尤其是巧儿,就和自己亲生女儿没什么区别,朱慎锥为她们母女所做的一切,别说是小叔子了,哪怕就是寻常夫妻也很少能够做到。 有时候夜深人静,张氏睡不着,脑海中也会有一些离奇的念头浮现。她甚至想过,假如当初嫁的不是朱慎锥的大哥,而是朱慎锥的话那会多好啊!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哪怕日子过的艰难一些,依旧是幸福的。 可惜,这一切却不可能,她是朱慎锥的嫂嫂,而巧儿也只是朱慎锥的侄女,在这个家,她们母女实际上是外人,朱慎锥待她们再好,这个事实也是改变不了的,这让张氏不由得感慨伤怀。 “我明白……。”张氏迟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可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朱慎锥认真对自己说。 “嫂嫂,你不明白!” 张氏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朱慎锥。 朱慎锥看着张氏的脸,神色中带着怜惜,还有一丝生气和责怪,这眼神让张氏有些心虚,她的手指情不自禁捏住了衣襟,眼神也避了开去。 “叔叔你说的那里话,你对我们的好我自然是明白的……。” “嫂嫂,到如今你还说这些?这不是应该的么?”朱慎锥有些生气,他压低声音问张氏:“我们是一家人,你和巧儿都是我最亲的人,难道这不是事实么?既然是这样,那么你为何又要做这些呢?” “哪些?” “这些人现在在做什么?难道你忘了之前我和你的交代?” “我……。”张氏一时无语,她的手指捏着衣襟用力搅着,低下头,她轻声道:“可是叔叔的好日子没几日就到了,你是家里的一家之主,这个家本就是叔叔当家。我和巧儿再怎么说……。” “够了!”朱慎锥压低声音喝止,他深看了张氏一眼,心里真想骂她几句,明明自己之前和她交代过了,怎么又起了这个念头?可话到嘴边朱慎锥却又骂不出口,无奈轻叹了一声。 “嫂嫂……。”朱慎锥叹声对张氏道:“你当年既然进了我们朱家,就是我们朱家的人,至于巧儿就更不用说了,她生下来就是朱家的女儿。你也说了,我现在是一家之主,既然如此作为一家之主难道安排你们住哪里都不成么?” “没错,下个月我就要成婚了,可就算成婚又如何呢?难不成我成了婚我们就是两家人了?” “嫂嫂,听我的吧,继续安安稳稳住着,别去想其他的。以前如何,以后还是如何。至于新妇那边也是,你可是我的嫂嫂啊!这个事我说了算,听我的!” 说完,也不等张氏回答,朱慎锥就冲着依旧在忙碌的人喊道:“诸位,都停手吧,里面的东西不用搬了,把搬出去的麻烦大家再搬回去,工钱不会少大家一文,辛苦大家了!” 说完,也不顾那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朱慎锥一挥手就示意他们重新整理,随后把自己的东西拿回自己的屋,整理后取出给张氏和巧儿带的礼物,笑呵呵地找她们去了。 因为朱慎锥回来的巧,又加上他的坚持,原本张氏打算把正屋腾出来给朱慎锥当婚房的想法依旧落空了。在朱慎锥的要求下,他的婚房依旧放在厢房,正房还是留给了张氏和巧儿。 虽然这样做在外人看来有些不妥当,毕竟朱慎锥才是一家之主,哪里有一家之主住厢房的道理?之前朱慎锥没有成婚也就罢了,可马上就要成婚了,再这样似乎说不过去。 可朱慎锥根本就不管这些,在他看来这样做是最恰当的,只是一间屋而已,何必换来换去呢?何况张氏自嫁到他们家后就一直住那屋,现在因为自己要成婚却让张氏搬到厢房算什么?朱慎锥可不想因为这事让张氏受委屈。 至于新妇,也就是徐静秋会怎么想朱慎锥并没考虑过,而且他觉得善待自己嫂嫂和侄女没什么问题,哪怕这样做有些不合适,可从道理来说他也没错。 如果徐静秋是一个明白事理善良的人,那么一定会支持自己的,更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较真。但如果他看错了徐静秋,这个女人把亲情放在利益之后,那么朱慎锥这桩婚姻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再说了,朱家的这院子以后能住几年也不清楚,其实以现在朱慎锥的条件,他早就能重新置办更大的屋子了。不仅是建高墙大院,就算是用上十几个仆人丫鬟也是轻而易举的,只是朱慎锥不想那么做罢了。 不过话再说回来,未来这边的院子肯定是要搬的。以后家里人多了,总不能依旧挤在这小院里吧?祖屋会继续留着,等起了新宅后弄个几进,到时候大家都住正屋,不是一样么? 回到平阳在家住了一晚,第二天还没等朱慎锥准备去锦衣卫衙门传话呢,周安民就找上门来了。 见到朱慎锥已经回来了,上门的周安民这才松了口气。 自己小舅子婚期将至,过些日子就要迎亲了,这可是大事。按照规矩,朱慎锥得提前去平顺城把新人给迎回来,然后再正式举办婚礼,平阳离着平顺可不近,哪怕就是走官道坐马车也得三四日的时间呢。 婚事程序繁琐,朱秀儿这几日已经先去了平顺做准备,周安民这一次来就是来找朱慎锥安排迎亲的活。朱家已没了长辈,宗室那边暂且不提,朱慎锥他们这一支只有朱慎锥一个男人。 周安民是他的姐夫,勉强算得上长辈,所以这样大事姐姐姐夫自然是要操心的,这才会提前过来。 见了朱慎锥,周安民二话不说就先和他讲起了这个事,还掏出一张礼单给他看,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已经准备好的礼物,这些都是迎亲时需要的。让朱慎锥瞧瞧还缺少什么,如果那些不妥现在马上去办,时间还来得及。 看着礼单,耳中听着周安民已经做好的安排,朱慎锥心中颇为感动。自己的事姐姐姐夫如此操心,还做了这么多工作,着实让他们费心了。 听了这话,周安民不高兴地说这有什么费心的?自己家的事难道他们出力不是应该的么?另外他让朱慎锥赶紧抽时间去一趟将军府,把婚礼前的事全定下来,免得时间来不及。 毕竟朱慎锥是宗室,宗室结婚国朝是有规矩的,其中又一点就是宗人那边要有记册,这个之前打过招呼了,可因为当时婚期未到有些事还没全部办完,这一次得先把这个事给处理了。 还有在平阳的宗室怎么请,要请多少,这酒席又怎么办等等,乱七八糟的事多了去了。别看离定好的时间还有些日子,但这些琐事做起来也需要时间,算下来也够紧巴巴的。 听着周安民叨叨絮絮地说个不停,朱慎锥的脑袋都大了几圈。在草原和塔娜结婚都没这么麻烦,回到大明成婚居然有这么多事要做,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这些程序却一个都少不了,朱慎锥只好一一记在心里,一件件去办。 这一聊,就从早上聊到下午,眼看着过会天就要黑了,朱慎锥这才想起另外一件正事,把嘴凑到周安民的耳边,轻声和他说了几句话。 ------------ 第一百六十二章 父子 张家口,守备府。 黑云龙和儿子黑明忠终于回来了,他们的回归让黑云龙留在张家口的另外几个儿子和部下们大喜过望。 辽东战事已经结束了两个多月,大明在辽东一战以惨败收场,熊廷弼之前的辽东精心布局前功尽弃,辽东经略袁应泰不仅身死殉国,还丢失了大明在辽东最精锐的部队和大片地盘。 当辽东战败的消息传来后,张家口这边震惊万分,尤其是得知张家口支援辽东的援军被后金击垮,领军的守备黑云龙和五公子黑明忠下落不明时,张家口上下更是紧张万分。 谁都不知道辽东那边的情况如何,更不清楚黑云龙父子是否还活着。接下来的日子里,所以人都焦虑等待着,期望黑云龙父子能平安回来。 但一日接着一日过去,从辽东那边陆陆续续回来了些人,却始终不见黑云龙父子的踪影。 回来的人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看见黑云龙父子朝着北方突围了,也有的说黑云龙父子是朝西边跑的,还有人说黑云龙父子战死了,甚至又有人说他们被后金俘虏了……。 林林种种,各式各样的说法都有,但没有一个确凿的。被这些真真假假消息弄的人心惶惶的黑家几位公子和黑云龙的部下心焦如焚,虽然知道生存的希望渺茫,可一直没证实这些消息,大家心中还有那么一丝期待。 随着时间的推移,从辽东那边逃回来的人越来越少,黑云龙父子活着的希望也越来越小。 直到离辽东之战结束后两个多月,所有人对黑云龙父子已不再有希望,甚至已经准备给黑云龙父子办葬礼,收拾些他们生前之物,立衣冠冢的时候,谁都没想到黑云龙父子突然回来了。 而且他们回来的方向不是从东边来,而是从北边的草原进入的张家口。 黑云龙父子的回归让黑家兄弟和他的那些部下大喜过望,不管如何,人能回来就好,至于是怎么回来的,又为什么会耽搁那么久,怎么还从草原那边回来,这个众人虽然好奇,却也忍着不打听。 “爹,依孩儿看,这些事就无需禀报朝廷了。”黑明忠对黑云龙劝道,他们回来已经两日了,这两日里见了不少人,不仅是黑家自己的人,还有张家口的下属,甚至有闻讯赶来的宣府同僚。 两日过后,黑云龙父子也缓了过来,气色也好了许多。虽然他们是被蒙古人主动放归的,也给了他们回来的地图路线,可就算这样,一路返回的途中两人丝毫不敢大意,毕竟草原是蒙古人的地盘,如果落到其他蒙古部落手里,恐怕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艰辛万苦终于回到了大明,等进入长城的那一刻,黑云龙父子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看着熟悉的人和物,再回想从辽东到草原,又从草原回归的一路,彷如隔世一般。 等歇息了这两日,黑云龙准备向朝廷禀报自己的情况。作为张家口的守备,又是支援辽东战场的边军之一,在辽东打了败仗不算,还失踪了这么久,这些都需要如实禀报上去。 此外,他虽回来了,朝廷也未对他进行追究,他名义上依旧是张家口守备,可这是因为之前黑云龙父子失踪的缘故。而现在他们既然没有死,那么在把情况禀报朝廷的同时,按例他这个守备是待罪之身,接下来还需要等到朝廷对他的处置意见。 当黑云龙正准备把详细的情况一五一十写清楚,然后上报朝廷的时候,黑明忠忍不住就来找自己的父亲。 “不禀报朝廷?”黑云龙反问。 “是啊爹,反正我们都回来了,再说草原上的事您不说朝廷也不会知道,就告诉朝廷辽东的情况和兵败经过就行,至于其他的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不就得了?万一朝廷得知我们父子落到草原,还被蒙古人给抓了,是蒙古人主动放归我们父子回来的,这……。”黑明忠忧心忡忡道,说话的同时还有些紧张地看着黑云龙。 “忠儿!” “爹!” “你以为爹心里就想如实上报?”黑云龙反问一句。 黑明忠一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见他这幅模样,黑云龙苦笑道:“你太年轻,有些事还不明白,这样的事不是为父想或不想就能做的。” “辽东之战我大明遭受如此损失,这种情况下欺瞒朝廷可是罪加一等。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我父子落到蒙古人手中之事终究一天会被朝廷知晓,如果欺瞒不报,或许现在可以逃过一难,可将来朝廷知道了此事,伱可知会是什么后果?” 这话一出,黑明忠无语,可他想了想依旧道:“爹,但您这么做万一朝廷那边……。” “是祸躲不过,朝廷那边爹自有安排,何况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辽东战事已过去些时日了,你爹我也不是一军主帅,朝廷或许会有处置,却不会太过严厉。只要留得我们父子性命,戴罪立功,未来未尝没有翻身的可能。可一旦欺瞒朝廷,这就不一样了,你可明白?” “明白了爹……。”黑明忠默默点头,黑云龙说的没错,大明以文驭武,朝廷的那些文官本就对武将不感冒平日里就打压的厉害,而且辽东新败,他们父子现在又是待罪之身,如果在这个事上欺瞒朝廷后果是相当严重的。 虽然黑明忠觉得他们父子跑回来,在草原那边的事或许不会传到大明这来。可谁能保证这个事以后不会被人知晓呢?现在不说清楚,等以后就更说不清楚了,黑云龙这样的做法看似冒险,可仔细一想却是最妥当的,这样做反而能让文官们放心,而且也能表现出对朝廷的忠心耿耿。 正如黑云龙所说,只要问罪不大,黑家还有起来的机会。再说了,黑家是世袭武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黑云龙父子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区区一个守备对朝堂的那些大人来说算不得什么,这个风险还是值得冒的。 见黑明忠明白过来,黑云龙微微点头,挥手示意他下去,他得继续写这份汇报,写完后按照程序递交上去。 此外,黑云龙要做的事还不少,写这东西是一方面,他还必须尽快找人打点一二,无论是宣府的上官还是京里的大人们,这东西交上去总得有人为他们父子说话不是? 如果没有人替他们父子说话,万一弄巧成拙呢?黑云龙虽是武将,可对于这种运作也不是半点不懂,这可是事关自己父子甚至整个黑家的大事,丝毫大意不得。 “等等!”黑明忠向黑云龙行了一礼,正要离开的时候,黑云龙突然喊住了他。 “爹?” “我问你,之前在草原遇到的那位蒙古贵人你可认识?”黑云龙压低声音问。 黑明忠脸上疑惑,摇头道:“这个事回来的一路上孩儿也在琢磨呢,当时听那人说之所以会猜出爹的身份是因为我的缘故。可孩儿想来想去一直都没想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位蒙古贵人。而且爹,孩儿除了这次外,以前从未去过草原呀,更没和蒙古人打过交道,他又是怎么知道孩儿的呢?” “真没印象?”黑云龙追问道。 黑明忠摇头:“真没印象,爹!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出孩儿的,按理说这不应该呀,孩儿从未见过此人,回来的路上孩儿也在琢磨这个事呢,可想来想去怎么都想不明白。” “这就奇了怪了……。”黑云龙紧皱眉头,虽然现在已经回了大明,可他脑海中依旧浮现出朱慎锥的身影,尤其是朱慎锥说放他们父子回大明时候脸上挂着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黑云龙总觉得这个事不是那么简单,可怎么琢磨都琢磨不明白这不简单又在哪里。今天他问黑明忠,就是要搞清楚朱慎锥究竟是怎么猜出他们父子身份的,可惜连黑明忠都不知晓,可分明从朱慎锥说的那番话来看,之所以知道自己是黑云龙,是因为认出了黑明忠。 摆摆手,让黑明忠退下,等他离开了房间后,黑云龙依旧沉思着。过了许久,他长叹了口气,继续提笔写这份东西,虽然暂时把朱慎锥的事放到了一旁,可此时此刻黑云龙的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事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几日后,黑云龙把写好到奏报递交了上去,同时开始找人活动疏通,花了不少银子。这些银子花出去后,黑云龙这才放下心来,因为上官收了他的银子,如果不收他还担心了,可收了至少肯帮自己说说话周旋一二。 在黑云龙看来,自己这个守备职务恐怕要没了,接下来朝廷不久后就有处置下来,最好的结果是夺官罢职。不过这不算什么,自己是世袭武将,就算没了守备职务,他还有前卫指挥佥事的卫所头衔呢。 只要不要命,一切都可以重来,何况黑家子弟在军中的不少,自己几个儿子不会受到牵连,未来只要朝廷记得他黑云龙,依旧可以起复。 但黑云龙怎么都没想到,当他忐忑不安地等待朝廷结果,已经做好了离开张家口准备的时候,仅仅半个月不到朝廷的旨意就下来了,当旨意送到张家口,黑云龙听闻其内容后整个人惊的目瞪口呆。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得遇贵人 黑明忠和黑龙云一起接的旨,宣旨的中官念完旨意,黑云龙就被旨意内容惊愕当场,而跪在一旁的黑明忠却是惊喜万分。见父亲一时间没回过神,依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黑明忠连忙轻声提醒了他一句。 黑云龙顿时回过神,赶紧朝着宣旨中官磕头,口中喊着微臣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的口号。 随后等中官说了平身请起,黑云龙这才爬起身,恭恭敬敬地从中官手里接过圣旨,同时一旁早就准备好的长子端着礼物上前两步,把东西递给了中官。 “这位公公,张家口地处偏僻比不上京师繁华,只有些许土特产不成敬意,还请公公千万不要嫌弃。” 中官笑眯眯地接过盘子,手中感到一沉,感受到分量他脸上的笑容更甚了几分。 “黑将军实在是太客气了,如此咱家怎么好意思呢?” “公公远来辛苦,这些土特产只是下官一点小小心意罢了。” “哈哈哈,既然如此,咱家就不客气了?”中官的两眼都笑成了一条缝,左手朝后面一摆,自有人帮着把这项“土特产”给收下,接着黑云龙热情招待中官,在守备府设宴。 宴席上,黑云龙对宣旨的中官热情接待努力奉承,这可是皇帝身边的人,而且这一次圣旨的内容实在是出乎黑云龙意料之外,原本他以为自己在辽东兵败,之后又在草原被蒙古人俘虏,以朝廷一惯的先例来看,自己这个守备肯定是当不成了。 丢官去职不说,说不定还会有更严厉的处置,这些黑云龙早就做好了准备。他四处打点,找人替自己说话,为的就是能网开一面,如果仅仅只是去职的话,黑云龙也是心甘情愿的,如果运气不好要继续追究他的责任,父子两人说不定还要下大狱。 可黑云龙怎么都没想到,这份圣旨非但没有追究他父子的责任,言语中还多有褒奖,圣旨里的内容他刚才听的明白,皇帝认为辽东之败并不在他黑云龙父子身上,相反在那种情况下,黑云龙父子明知沈阳已陷,后金势打,明军寡不敌众,依旧能够领兵和后金主动作战,仅此就比其他武将强得许多。 虽然兵败,但虽败犹荣。至于后来的逃亡草原,被蒙古人俘虏之事,这也不是黑云龙父子能够掌控的。关键的是黑云龙父子哪怕沦落草原,依旧保持了大明臣子的气节,毅然拒绝了蒙古人的招揽,一意要回归大明。 虽然黑云龙父子是武将不是文臣,但这样的气节是值得赞扬的。古有苏武,不失汉家风骨,今有黑云龙父子虽比不上苏武,但不贪图荣华富贵历尽千辛毅然回归大明,非但无过反而有功,如此忠臣,朝廷怎能不以褒奖? 最后,圣旨中非但没有追究黑云龙父子的责任,反而大大夸奖了一番,黑云龙不仅没有丢官反而升官了。 他之前是张家口守备,现在升任宣府都司佥书加升游击职衔、管独石参将事,至于张家口守备的职务也继续让他兼着。 黑云龙之前是宣府前卫指挥佥事,后调任张家口守备,而如今却升任了宣府都司佥书加升游击职衔。 这个都司佥书官职一般是守备到游击将军的过渡职务,别看这小小的一步,却是从中级军官迈向高级军官的重要一步。 而且黑云龙还直接加了游击职衔,等于他现在已是正式的游击将军了,另外管独石参将事就更不用说,这可是这个职衔中最高的荣誉,独石城和张家口一样,是九边的重要堡垒,更以九寨孤悬著称,此地嘉靖年间就有驻兵5000多人,属于军政要地,如今虽不如嘉靖年,但依旧有册兵4303人。 再加上张家口守备的职务依旧由黑云龙兼着,等于他直接掌握两处的军务,而且还加了管独石参将事的职衔,从这点来说,黑云龙手中掌握的权利已经和正式的参将没什么区别了。 这样的结果让黑云龙意外非常,他怎么都没想明白皇帝和朝廷居然会下这么一道旨意。自己已做好了丢官去职的准备,可到头来非但没有丢官,反而得了如此天大好处。 一时间,黑云龙脑子里晕乎乎的,他第一个念头是觉得是不是自己找的人和花的那些银子起了作用?可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对劲,自己的确找了人也花了不少银子,可自己找的人和花出去的银子同现在获得的巨大回报完全不成比例。 黑云龙之前只是中级军官,能够够到的层次并不高,哪怕军中再有关系,他充其量也就是能找到宣府总兵和都指挥使替自己说几句好话罢了。可就算这样,无论是宣府总兵或者都指挥使,在宣府勉强算是大人物,可在朝堂上根本算不得什么。 在朝堂的那些大佬眼里,别说宣府总兵和都指挥使了,就算是宣大总督的面子说不给也就不给的。至于皇帝那边就更不用说了,他黑云龙哪里有皇帝的门路?这辈子连京师都没去过,紫禁城的门朝那边开都不晓得,怎么可能走通皇帝的路子? 偏偏现实摆在眼前,黑云龙又不能不信,如此蹊跷的结果出来,黑云龙心头的疑惑别提有多少了。 借着宴请中官的机会,黑云龙旁敲侧击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中官收了礼又喝了酒,兴致也不错,倒也没搪塞黑云龙。 他笑眯眯地告诉黑云龙,按理说以他的情况肯定是有罪责的,如果朝堂上的大佬们要硬追究,这个罪责还不小。 辽东之败,朝堂大惊,战后朝廷可是处置了不少将领,这个事想来黑云龙也知道。 黑云龙连连点头表示明白,这事他回来后也听说了一二,由于辽东败的如此之惨,皇帝暴怒,朝廷处置了不少人,对畏敌不前的将领杀了一批、关了一批、至于撤职的就更多了。 不过黑云龙是例外,一来他回来的时候朝廷之前对辽东的处置已经结束了。二来黑云龙的级别不高,仅仅只是一个守备,而且他是作为宣府支援辽东的援军不属于辽东序列,在辽东一战中辽东方面的军略错误怎么也扣不到他的头上去。 况且黑云龙和后金方面可是真刀真枪干过,虽说不敌而败,却比不战而逃的那些将领却要强得多了。之后黑云龙逃离辽东,误入草原,又千辛万苦回归大明,虽有过错,但错不在本身,而且其忠义气节也是可圈可点。 但这些说起来充其量也就是黑云龙功过相抵罢了,如要认真追究,恐怕还是过多功少,哪怕不撤职,严厉训斥黑云龙,降级留用已是皇恩浩荡了。 可偏偏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时候却有大人物为黑云龙说了话,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皇帝仔细考虑后觉得非但不能处置黑云龙,相反还要宣扬他的忠义,把他竖立成一个典型,以激励因辽东战败后士气低落的大明军方。 就这样,最终皇帝拍板才有了这么一份旨意下来。 “请问公公,您说的这大人物是……?”黑云龙忍不住问道。 中官哈哈一笑,拿起面前的酒杯问黑云龙:“这位大人物自然是魏公公了。” “魏公公?那位魏公公?”黑云龙一头雾水。 中官知道黑云龙对京师的情况不了解,倒也没有生气,笑呵呵道:“这天下只有一个皇上,而这宫里也只有一个魏公公。你呀,也不知前世修了多少辈子的福分,居然让魏公公看上了眼,要不然哪有如此好处?” “谢公公指点,卑职对魏公公感激不尽,还请公公此次回京帮卑职给魏公公带句话,但凡以后魏公公有所差遣,卑职定效命!”黑云龙还是没有明白对方所说的魏公公究竟是谁,不过他也是当了这么多年官的人了,自然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接着就恭恭敬敬地表了态,见他如此态度,中官颇为满意,笑呵呵地说大家都是为皇上和魏公公办事,不必如此,他黑云龙的忠心他回京后会禀报给魏公公,让黑云龙以后好好做事,不要辜负魏公公的一片好意。 中官宣了旨意后在张家口停留一日就起身返京,黑云龙送走中官就开始打听魏公公的消息。 很快消息就传来了,他这才知道中官口中所说的魏公公究竟是何人。 原来这位魏公公就是如今的司礼监秉笔兼掌东厂的魏忠贤魏公公,这位魏公公可是了不得,他是当即圣上大伴出身,天启继位后没多久,魏公公就一跃成为了皇帝身边最红的人,接着天启皇帝又让他进了司礼监,掌了东厂,在如今内廷中算得上除皇帝之外的第一人。 这样的大人物为自己说话,这才有如此一份圣旨给黑云龙。当知道此事后,黑云龙心中暗叹侥幸,可同时内心的疑惑也未全去,因为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可仔细琢磨这还是有些蹊跷。 以黑云龙的身份地位,和魏忠贤相差着十万八千里,掌控内廷,被称为内相的魏公公怎么会如此高看自己?黑云龙在边关数十年,从低级武将一步步当到守备之职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假如只是说魏公公一时兴起帮了自己一把,黑云龙是怎么都不可能相信的。 但现在这个事实又摆在眼前,黑云龙却怎么都想不明白,想来想去他也赖得多想了,反正这事有了个好结果总比坏结果强,至于魏公公究竟为什么这么做,总有一天这个谜底会揭开。 ------------ 第一百六十四章 魏公公的烦恼 京师,乾清宫。 天启皇帝这几日的心情不错,刚刚大婚的他经历了从少年到男人的转变。 去年年底,礼部上表,天启同意后下旨选秀,由司礼监太监刘克敬负责选秀。经重重删选,最终定下了河南开封府祥符县监生张国记的长女张嫣为后,秀女范氏、任氏为后妃。 张嫣此女生的花容月貌,国色无双,天启一见之下非常满意,为此还赏赐了负责选秀的刘克敬。 四月,天启正式大婚,皇后张嫣入主后宫,范氏封贵妃,任氏封容妃。 大婚后的天启和皇后张嫣处的倒是不错,而且少年天子刚刚成婚,后宫也多了千娇百媚的皇后的妃子,一时间倒是让天启对辽东战败的愁绪冲淡了不少,新婚之后的天启时常留宿后宫,男欢女爱之下,就连做木工的兴致也比以前少了许多。 对于皇帝大婚,魏忠贤本没什么意见,毕竟皇帝讨老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哪怕他是皇帝身边最受宠的太监也不可能去反对这个事。而且自进了司礼监后,魏忠贤平日里忙的很,司礼监的大小事可不少,再加上他很清楚皇帝让他掌控司礼监的真正目的,一心琢磨着如何帮着皇帝和内阁、朝堂揽权,所以当时选秀女的事也没怎么关注。 等到尘埃落地,皇后和后妃位确立后,魏忠贤这才注意到后宫的情况。不得不说,刘克敬这人做事还是用心的,他帮天启挑选的皇后和妃子都是人间绝色,尤其是皇后张嫣更是难得的美人。 张嫣此女在历史上被称为四大艳后之一,以此足以证明张嫣之美艳无双,而天启对这个美艳无比又知书达理的皇后也颇为满意。 可这些日子接触下来,魏忠贤对张嫣的感官却发生了变化,一开始他对这个皇后并不以为然,可等皇后入宫后就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因为张皇后似乎在见自己的第一面起,就显露出对自己明显的厌恶和疏离,魏忠贤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确定张皇后不仅不喜欢他,非但如此还处处针对自己,时不时就把他叫去训斥一顿,话语中警告自己恪守奴才本分,不要蛊惑皇帝,更不许随意插手朝政等等。 张皇后的这番举动让魏忠贤感觉到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而且张皇后丝毫不掩饰对自己的这种态度,使得魏忠贤心中恼怒之下也有些担忧。 他现在虽然权势不小,可毕竟是皇家的奴婢,太监的权利完全来自于皇帝,如果没有了皇帝,他这个司礼监监秉笔兼掌东厂的大太监又算得了什么呢? 皇帝和皇后是一体的,一旦皇帝真听信皇后的话,开始疏远和不信任自己,那么刚刚到手的权利就很快会成为过眼云烟。魏忠贤非常清楚这点,受了张皇后的训斥后,魏忠贤惶惶之下心中极为不安,想来想去觉得不能让张皇后继续如此下去,至少不能让皇帝对他失去信任,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两个办法。 第一个办法就是找客氏帮忙,天启皇帝对客氏的感情非常深厚,虽然客氏只是天启皇帝的乳母,但天启丧母之后,因为客氏陪伴天启从小到大,从心理来说天启待客氏犹如亲母一般。 只要客氏帮自己说话,天启皇帝不会不答应的道理。而且魏忠贤现在和客氏的关系非但不同,自从赶走“情敌”魏朝后,魏忠贤就成了客氏唯一的“对食”,两人在宫中犹如夫妻一般,晚上枕头风一吹,受了滋润的客氏自然不会拒绝魏忠贤的要求。 第二个办法就是直接找天启皇帝哭诉,魏忠贤对天启很是了解,而且一直以来天启皇帝也很信任魏忠贤。受了委屈,哭诉一番,提前在皇帝面前打好预防针,这是必须的。现在不做,委曲求全,一旦时间长了,张皇后继续这样针对自己,万一皇帝真信了她的话,失了圣宠,自己哪里还有退路? 说干就干,魏忠贤马上就行动,双管齐下很快就有了效果。 随着客氏的帮忙和自己在天启面前的哭诉,天启非但没有责备魏忠贤,相反还好言安抚了魏忠贤。 天启告诉魏忠贤,张皇后书香门第出身,只是天生不喜太监而已,并不是要刻意针对魏忠贤。以后魏忠贤在张皇后面前尽量恭敬一些,不要让她抓到把柄就是了。至于其他的,毕竟张皇后是皇后身份,魏忠贤不看在皇后的面子上,看他皇帝的面子上就不要和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了。 天启还是信任魏忠贤的,勉励他好好做事,这样的小事不用放在心上。天启这么说,魏忠贤也算放下心来,而且魏忠贤观察后也确信天启的确对他没有其他想法,对自己的宠幸依旧如故,这个事就这样暂时过去了。 虽然表面上这事过去了,可接下来的日子里张皇后也在天启的警告下收敛了不少,但每次见面魏忠贤依旧感受不到张皇帝对自己的善意。一来二去,魏忠贤心里很不舒服,他自然不敢恨张皇后,毕竟他只是奴婢,是宫里的太监,皇后可是主子,给魏忠贤再大的胆子也不可能和皇后对着干。 没办法对付张皇后,魏忠贤却没闲着,因为这个事魏忠贤恨上了当初负责选秀的司礼监太监刘克敬,他觉得如果不是刘克敬这个混蛋选了这么一个皇后出来,也不会有这样的麻烦。 现在好了,皇后和自己不对付,哪怕天启对自己再信任,以后万一被皇后抓到什么把柄可怎么办?天下向来只有千里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堂堂魏公公要每日提防一个女子?这算什么回事? 再说了,张皇后的上位还不都是刘克敬搞出来的?现在张皇后掌握后宫,自然也会对刘克敬亲近。如果继续这么下去,魏忠贤觉得对自己极为不利,如此一想后,魏忠贤决定对刘克敬下手,反正刘克敬这家伙一直和自己不怎么对付,司礼监内刘克敬的职位不低,他继续留在司礼监和宫中不是什么好事,弄不好张皇后厌恶自己就是刘克敬搞鬼,这个家伙不除终究是隐患,倒不如早些解决掉这个麻烦。 不过要弄掉刘克敬可不是易事,刘克敬在司礼监的资格可比魏忠贤老许多,而且刘克敬在宫中也是有势力的,不光是他自己,司礼监的另一位太监王国臣就和刘克敬是一伙的,自从魏忠贤入司礼监以来,虽表面上掌控了司礼监,可内部依旧也有斗争,其对手就是刘克敬和王国臣。 今日,天启难得又做木工活的兴致,魏忠贤特意推了司礼监的事,亲自陪着天启在乾清宫里里外外忙活着。 做了两个时辰的木工活,天启放下手里的家伙什,颇为满意地打量着已经初步成型的木工家具,一旁的魏忠贤连忙把准备好的毛巾递上给天启擦汗。 “魏伴伴,朕这个玩意你觉得如何?”擦了把汗,随后接过魏忠贤又递来的茶水,天启喝了口,指着面前问。 “皇爷的手艺实在是巧夺天工,此物虽未完成,但奴婢却已觉得精巧无比,这天下能工巧匠虽多,可却无一能及皇爷。”魏忠贤连忙拍马屁道。 “哈哈哈,魏伴伴莫非是说这话讨好朕吧?”天启笑问。 “自然不是!”魏忠贤认真道:“奴婢虽见识不多,可东西好坏还是分辨得出来的,如皇爷不信,不如等此物做好,奴婢让人拿此物去街市叫卖一番试试?天下人只要不眼瞎,都能看出此物的精巧之处,出高价购买,如此也能证明皇爷技艺之高啊!” “咦,这倒可行。”天启顿时来了兴趣,魏忠贤这话一下子就挠到了他心里痒痒之处。做木工是天启皇帝的爱好,如果这做出了的木工玩意真能在市面上受到追捧并且卖出高价的话,这不等于证明自己的确是天下第一巧匠? 对于当皇帝和当天下第一巧匠,在天启的心里或许后者才是第一的。其实这也是人们心中的常态,就像那位大领导平日喜欢书法,你说他做官做的好,或许他不会有太多高兴,可如果说他书法好,其书法造诣堪比大师,一字千金的话,这位领导心里一定开心的很。 甚至当别人拿着真金白银来求字,领导更是得意万分,一个字就换好些钱财,不也证明自己的字写的好么?长期下去,甚至连自己都信了这些,被吹捧的飘飘然,生前一副字卖个几十上百万都不稀奇,而一旦没了职务,又或者那天驾鹤西去,那些字转眼间又变得分文不值,其道理是一样的。 有了兴趣的天启想了想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当即就说道:“也不用此物,宫中有朕之前所制的物品在,魏伴伴,你去挑几样出来,让人拿去市井售卖试试。对了,出宫的人乔扮一番,千万别让外人知道是朕所制的物品,朕倒要看看这天下人是否认可朕的手艺。” 天启这话一出,魏忠贤连忙答应,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保守秘密,不让外人知晓东西的来历。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借力打力 魏忠贤的回答让天启很是满意,他也不傻,知道一旦外人晓得拿去售卖的东西是出自于自己的手,哪怕就是普通的玩意也一定会受到人们的追捧。 毕竟是皇帝做的东西,这可是出自皇帝之手,谁会说不好呢?谁不会给皇帝的面子呢? 所以天启特别嘱咐魏忠贤不要泄露东西来源,就是要看看自己的手艺是否真的像魏忠贤所说的那样好,做出来的东西是否真能卖个高价。 不过天启却忘了,哪怕自己这么叮嘱也无济于事,天启人在大内,魏忠贤去操办这个事就算不明着说暗中也有他的办法。何况天启的木工手艺的确很好,做出来的东西又异常精巧,再加上自己暗地里运作一下,魏忠贤哪怕自己掏腰包让天启开心一下还不是很简单的事么? 当然了,这话魏忠贤绝对是不会说出口的,至于怎么做他早就想好了。 说了一会儿关于售卖木器的事,天启的心情很是不错,喝着茶水,顺便问了问朝堂和司礼监的情况。 魏忠贤一五一十向天启汇报,而今朝堂的情况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内阁依旧是刘一燝为首,东林党掌控大部分朝政,之前辽东战败后的许多事也落实的差不多了,该处置的人也处置了,该安排的也安排了下去。 天启和刘一燝以袁应泰一事重新启用熊廷弼,眼下熊廷弼已赶赴辽东,天启把辽东军事托付熊廷弼,但此事内阁又出了妖蛾子,提出建议希望让王化贞升任辽东巡抚。 此事内阁刚刚报了上,魏忠贤身上带了内阁文书。听到这个事,天启微皱眉头,王化贞这人他自然知道,王化贞是前内阁首辅叶向高的弟子,叶向高在万历年间就担任过内阁首辅,后告病去职,接替叶向高的就是方从哲。 叶向高不仅当过内阁首辅又是东林党党魁,在朝中门生众多,威望甚深。如今东林党又掌控朝政,自然是要用自己人。王化贞是叶向高的弟子,之前袁应泰经略辽东时东林党运作王化贞授户部主事,迁右参议,驻守广宁。 这一次辽东惨败,袁应泰主力灰飞烟灭,辽东大片土地沦陷。反而王化贞驻守的广宁依旧在明军之手,而且王化贞坚守广宁,未能让后金得逞,也算是此次战事中唯一的亮眼之处。 虽然刘一燝和天启私下达成协议,天启不追究袁应泰死后责任,东林党让步也同意天启再次启用熊廷弼。但在东林党看来,熊廷弼虽然起复辽东经略,可辽东大局却不能落入熊廷弼一人之手。 毕竟熊廷弼不是东林党人,党同伐异,非东林党人他们哪里放心。不过熊廷弼的起复他们无法阻拦,但做一些其他安排却是可以的,其中就想到了在广宁的王化贞。 在东林党一派看来,王化贞根正苗红,是东林党自己一派,这样的人在辽东牵制熊廷弼才能真正放心。 既然没办法把王化贞取代熊廷弼,可提拔王化贞还是能做到的,何况大明向来以文驭武,熊廷弼虽说是文官出身,可几次经略辽东早就在东林党眼里成了武将一派,以王化贞牵制熊廷弼,这是一着妙棋,如此就提出升迁王化贞为辽东巡抚。 问魏忠贤要过内阁折子,天启仔细看过后一言不发合上。 魏忠贤站在一旁没说话,他太了解天启了,往往这种时候天启表面平静,实际上心中是很不舒服的,尤其是他前脚刚任命熊廷弼经略辽东,赐下天子剑,还拨给了他京营5000人,赦书一道,钱粮无数,熊廷弼出京时天启又亲自送行,给予其足够的信任和期望。 可熊廷弼前脚刚走,后脚内阁就弄出了这个事,要升迁王化贞为辽东巡抚,这分明就是和天启对着干。 内阁和东林党打什么算盘,天启心里很清楚,无非就是想利用王化贞和熊廷弼夺权,以分辽东军政权利压制熊廷弼。从内心来说,天启是不想答应这个事的,但他又不能驳回,毕竟辽东巡抚设置本就是常态,举荐王化贞也是内阁职权范围,而且王化贞无论从资历或者之前战事的表现来看,升迁辽东巡抚也是合情合理,如果天启驳回内阁所请,内阁必然有所反应,一旦仅仅因为辽东巡抚的人选和内阁有矛盾,对于辽东战事并不是什么好事。 “魏伴伴,此事司礼监如何看?”天启想了想开口询问。 魏忠贤道:“回皇爷,奴婢认为辽东战事情况复杂,辽东新败需用能臣坐镇,皇爷之前启动熊廷弼是最合适不过选择,熊廷弼先后两次经略辽东,对辽东局势自然熟悉无比,先帝在时也托付辽东事于熊廷弼,皇爷此举是最恰当不过……。” 还没等他说完,天启就抬手道:“这些无需多言,朕自然知道熊廷弼的能耐,朕问的是司礼监这边的意见!” 魏忠贤脸露尴尬之色,迟疑了下后这才说道:“司礼监内部意见并未统一,由此奴婢这才请皇爷圣断……。” “哦?仔细说来。”天启道。 “奴婢认为王化贞任辽东巡抚虽名正言顺,但在而今却有些不妥,如辽东稳固,此举并没问题,但如今辽东新败,建奴咄咄逼人,应让熊廷弼独掌辽东军政,全力应对,以免分权。但王国臣、刘克敬认为内阁所请合情合理,不便驳回,同意王化贞出任辽东巡抚。” “王国臣、刘克敬?”天启依旧神色平静,嘴里默默念叨了这两人名字,突然问:“如今司礼监王安何在?” “皇爷,您忘了,王安上月已离宫了。”魏忠贤轻声回道。 天启这才想起,王安上月已被赶出宫去,去了凤阳皇陵守陵去了。他点点头,又问道:“朕记得不差的话,这王国臣和刘克敬都是当年王安一手提拔起来的?” “皇爷好记性。”魏忠贤应声答道。 天启沉咛片刻,说道:“传旨,让司礼监批红吧,王化贞任辽东巡抚一事朕允了。” “奴婢遵旨。”魏忠贤连忙答应,接着就听天启又道:“南京镇守太监朕记得在任多年了吧?也应该回京了,王国臣是个好人选,传朕旨意,着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国臣去南京任职,即日出宫。” “奴婢遵旨!” 听到这句话,魏忠贤心里顿时笑开了花,王国臣调离司礼监去南京担任镇守太监,从职位上来看似乎差不多,但权利却是天差地别。 要知道南京镇守太监就是一个养老的差事,虽然级别不低,可从司礼监踢到镇守太监等于是边缘化去养老了。而且王国臣这么一走,以后如何魏忠贤随手就能拿捏,再也翻不出风浪来,这一来司礼监内就又少了一个强劲对手。 可惜的是天启没有下旨处置刘克敬,或许是因为刘克敬在选秀一事上给天启留下的印象不错,所以暂时就处理了王国臣一人。 不过没关系,王国臣一走,这刘克敬在司礼监独木难支,仅靠他一人根本就没有和魏忠贤抗衡的能力。魏忠贤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机会,今天弄不了刘克敬,以后再找机会就是了,只要天启皇帝信任自己,他还怕处置不了一个小小刘克敬? “对了皇爷,王国臣去职司礼监,这司礼监秉笔一职……。” “如此小事,魏伴伴自己看着办就是了。”天启轻描淡写说道,魏忠贤更是一喜,这等于把后续接替王国臣的权利交给了他,这对于魏忠贤来说是最好不过了。 “魏伴伴!” “奴婢在!” “让司礼监再拟一份旨意,户科给事中姚宗文革职为民,贬谪冯三元、张修德、魏应嘉、郭巩等即日出京!” “这……。”魏忠贤顿时一惊,天启所说的这几人官职并不高,大多都是六科给事中,以品级来说仅仅只有七品。可问题是这几人都是言官,皇帝一下子革职一人,贬谪四人出京,这可不是小事。 正要开口劝天启,脑海里突然闪过念头,到嘴边的话生生就咽了回去。 魏忠贤突然明白天启这么做的原因了,因为这几人都是当初弹劾熊廷弼的言官,尤其是姚宗文更是第一个跳出来弹劾的,上蹿下跳好不起劲。 虽说现在天启捏着鼻子认可了内阁升迁王化贞为辽东巡抚一事,但不代表天启对这个事没有意见。他在同意内阁对辽东巡抚一事安排的同时,不仅把王国臣赶出司礼监丢到南京去任镇守太监,而且还直接以中旨名义让姚宗文革职为民,贬谪冯三元、张修德、魏应嘉、郭巩等人出京。 天启这么做的用意是敲打内阁和东林党,用这种态度表示自己对内阁和东林党的小动作不满,同时也是让满朝文武知道自己对熊廷弼支持的坚决态度。 如此,哪怕王化贞担任了辽东巡抚或许也不敢过分,熊廷弼在辽东也能没有后顾之忧,可谓一举两得。 不过魏忠贤心里却不是这么想,他觉得天启这样做有些意气用事,尤其是一下子处理这么多文官,以他对东林党的了解,这些家伙可都不是容易屈服的,这样做恐怕非但起不到效果,相反还会让东林党对熊廷弼更为敌视。 “皇爷,此事皇爷还需慎重才是。”魏忠贤忍不住劝了天启一句。 天启深深看了一眼魏忠贤,神色很是锐利,魏忠贤不为所动,依旧站得稳稳的,一副恭敬的模样。 眼神渐渐缓和了下来,天启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魏伴伴,你很不错,不过此事朕意已决,就按朕的意思去办吧!” “奴婢遵旨!”魏忠贤应声道,心里暗叹了一句,天启的脾气他是清楚的,既然劝不动他不会继续再劝,国事虽然重要,朝堂的事也重要,可依旧比不上天启对他的宠幸,如果这份宠幸都没了,他魏忠贤还有什么用呢? ------------ 第一百六十六章 毫无底线 从乾清宫回到司礼监的当日,魏忠贤就宣布了皇帝的旨意。 王国臣去职司礼监调任南京镇守太监,由宋晋入司礼监接替。 宋晋这人大伙都清楚,也是天启的伴读,更是魏忠贤的跟班小弟,他入司礼监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 此外,就是对姚宗文等人的处置意见了,魏忠贤让人拟旨后再由掌印太监王体乾用印,连同司礼监批红同意王化贞任职辽东巡抚的折子一起交由内阁下发。 王安丢了差事后,魏忠贤并没有当掌印太监,而是由王体乾担任了掌印之职。从名义上来说王体乾才是司礼监的一把手,可实际上王体乾也是魏忠贤的小弟,向来唯魏忠贤马首是瞻,他这个名义上的一把手实际上却是一个橡皮图章罢了,事事都是魏忠贤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当旨意传达内阁,首辅刘一燝看过之后一言不发,他的表情很是复杂,虽说皇帝同意了王化贞升迁辽东巡抚早在他意料之内,可同时却又处置了五个言官,而这五个言官恰恰都是当初对熊廷弼弹劾的上蹿下跳最起劲的五人,这就耐人寻味了。 其中的含义刘一燝自然明白的很,而且两道旨意同时送至内阁,又意味着什么刘一燝心里哪里会不清楚? 一时间,刘一燝有些左右为难,他招来内阁其他阁老商议,有的说皇帝如此针对言官实在不妥,言官本就有风闻奏事之权,哪里有用这样罪名贬斥的?这不符合朝廷规矩。也有的说这个事是皇帝用辽东巡抚来和内阁进行交换,反正仅仅只是五个七品言官而已,而且这几个言官中好几个都是投机取巧之辈,并非东林党人,贬斥就贬斥了,给皇帝一个面子无妨,只要王化贞的巡抚位到手,对东林党来说并没有损失。 另外,还有人提出,皇帝这么做也不是什么坏事,何况旨意从司礼监下达,这个事闹大了或许是件好事。眼下司礼监的权利渐大,魏忠贤隐隐有了内廷第一人的迹象,阉党向来和文官集团不对付,他们反而可以借用这事攻击阉党,向天下告知皇帝受阉党蒙蔽,挑动朝野攻击司礼监,对文官集团尤其是东林党有利无弊。 关起门来讨论了一天,最终还是刘一燝拍板,同意了皇帝两道旨意,由内阁行文正式下旨。 第二日旨意下达,五位言官如丧考妣,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只是弹劾熊廷弼却遭受了如此严重结果。 尤其是被革职的姚宗文更如五雷轰顶,十年寒窗好不容易考中进士当了官,辛辛苦苦爬到给事中的职位,可一日之间就丢官罢职,成了个平头老百姓,整个人都不好了。 姚宗文不是东林党,他是浙党骨干,和之前首辅方从哲是一党。 当初弹劾熊廷弼并非党争,而是因为他和熊廷弼的私人恩怨所至,这个恩怨说起来也很有意思,因为之前姚宗文受方从哲派遣去辽东视察,到了辽东后一向贪婪的姚宗文直接向熊廷弼索贿不成,反而被熊廷弼当面痛骂一顿。 就这样,姚宗文和熊廷弼结下了梁子,等万历驾崩后,姚宗文迫不及待地就跳了出来,意图拉上东林党一起弹劾熊廷弼,而且最终也弹劾成功了,导致熊廷弼去职,由袁应泰接替辽东经略。当消息传来后,姚宗文弹冠而庆,在府中大笑连连,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熊廷弼再如何高傲,当年看不起老子,现在不也落到了老子手里? 可谁想风水轮流转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这才过了多久辽东就出事了。袁应泰在辽东大败,辽东一片糜烂,天启再一次启用熊廷弼。得知此事后姚宗文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生怕这一次官复原职的熊廷弼找自己麻烦。 这些日子姚宗文低调做事,丝毫不敢出头,随着时间的推移,等熊廷弼去了辽东任职后这才渐渐放下心来。在他看来这个事就算过去了,可怎么都没想到,突然间天就塌了。 当圣旨下来,姚宗文两眼一黑,差一点就当场晕过去,好不容易在家人的大呼小叫之下掐人中的掐人中,灌参汤的灌参汤才缓过气。回过神,姚宗文是捶胸嚎啕大哭,边哭边咒骂东林党人无情无义,为一个区区辽东巡抚居然把自己给卖了。 在姚宗文看来,这完全就是东林党打击异己的举动,借着辽东巡抚的安排意图讨好皇帝,这才让自己丢了官职。反正他不是东林党人,再加上首辅方从哲已致仕,朝中也已没了大佬依靠,自己就被当成了替死鬼给抛了出去。 一时间,姚宗文心里没恨皇帝,也没恨魏忠贤,反而恨起了两人,一人就是辽东经略熊廷弼,在他看来也许是熊廷弼不久前离京时在皇帝面前说了自己坏话,从而让皇帝记住了自己。 第二人就是东林党的首辅刘一燝,不仅是刘一燝,还包括东林党一派。这些混蛋简直不是东西,当初自己第一个跳出来弹劾熊廷弼他们一个个叫好,可现在却把所有责任全推到了自己头上,分明就是过河拆桥排除异己。 越想,心里越有恨意,姚宗文气得牙痒痒的,发誓只要自己有一口气在,一定要报此仇。 说干就干,姚宗文虽然官职不高,当的也是言官,可这些年靠自己的手段私下捞了不少钱。他姚宗文是清流却不是什么清官,当年和熊廷弼不合就是因为索贿不成的缘故,所以他的家底还是蛮厚的。 现在上面没了大佬依靠,东林党又针对自己成了自己仇人,熊廷弼是辽东经略手握大权,凭他一个丢官罢职的人如何有能力对付?想来想去,姚宗文决定找新的大佬依靠,而满朝上下看了一圈后,唯一能够依靠的也只有这些时日崭露头角圣眷甚深的魏忠贤魏公公了。 为了重新起复有报仇机会,姚宗文咬牙托人找关系给魏忠贤送银子打点,亏得他多年贪污手里的钱财不少,总算花了大半家底这才见到魏忠贤。 一见面,姚宗文也不顾自己进士身份,冲着魏忠贤磕头就拜,口称自己受了东林党陷害,求魏公公为自己做主。 魏忠贤对于姚宗文这人虽早有耳闻,也知道他是浙党领袖,但还是第一次见面。原本他是不想见的,可顶不住姚宗文送的钱不少,看在白花花的银子的份上,魏忠贤勉强答应一见。 但没想这一见面却看到了姚宗文的另一面,魏忠贤本就是市井出身,又在宫中混迹多年,察言观色和辨人的本领颇有几分。原本以为姚宗文既然是言官,作为言官再怎么样风骨总有几分。可谁想姚宗文哪来什么风骨?就和一条走投无路的癞皮狗一般,见面后非但对自己恭恭敬敬,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诉认错,口中更是对东林党极度不满,口口声声把东林党上下骂了个狗血淋头,这反倒引起了魏忠贤的兴趣。 朝堂之上,东林党一家独大,内阁之中也是东林党掌控。魏忠贤很清楚天启皇帝让他掌握司礼监的用意,无非就是和文官集团争权,而文官集团中最大的对手就是东林党。 东林党崛起万历年间,这么多年下来气候已成,不仅是朝堂,就连地方东林党也是根深蒂固。魏忠贤虽说已掌控了司礼监,成了实际上的内相,可相比强大的东林党而言,魏忠贤魏公公如今还没有和东林党直接抗衡的资本。 这些日子魏忠贤一直暗中积蓄力量,拉拢各派,做好未来和东林党争夺的准备。可毕竟时日过短,魏忠贤眼下还没这个能力。有句话说的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魏忠贤打心底是看不起姚宗文这种家伙的,这个家伙非但是个软骨头,而且还是个贪污犯,是彻头彻尾的小人。 不过话说回来,小人也有小人的作用,魏忠贤是个太监,太监和文官集团天生就不对付,文官集团很少有看得起太监的,在这些读书人眼里,他们这些太监是先天残缺之人,是祸国殃民的阉党。 如果想要对抗东林党,仅仅靠司礼监和东厂根本就不可能,朝堂上也必须有自己的人在,这样的话才有机会和东林党抗衡。 这些日子魏忠贤也是这么干的,拉拢了不少失意的文官和东林党不对付的其他派别官员渐渐形成小团体。这些人大多也都是小人,其中好人根本就没几个。不过没关系,不管君子还是小人,只要有用就成,这些人在魏忠贤的眼里都是工具罢了,现在跪在自己面前哭诉的姚宗文同样也是如此。 想到这,魏忠贤耐心听完了姚宗文的哭诉,非但没有训斥他,还和颜悦色安抚了他几句。 见魏忠贤如此和善态度,姚宗文心中顿时起了希望,他当场对魏忠贤赌咒发誓,只要魏公公能帮自己官复原职,魏公公就是自己再生父母,以后唯魏公公马首是瞻,联手对付东林党。 姚宗文的态度让魏忠贤尤其满意,魏忠贤大度地表了态,让他在京好好呆着,帮自己私下收集东林党的一些确凿罪证,如今帮他马上复职的可能性不大,毕竟皇帝的旨意刚下达不久,不可能再把旨意给收回去。 但这没关系,等这个事过些日子平息下去,大家都不注意了,而且姚宗文也依自己的交代做出成绩来,他魏公公就能在皇帝面前帮他说好话,到时候别说是官复原职了,或许升官也是有可能的。 有了魏忠贤的这么一番承诺,姚宗文瞬间就和吃了大补丸一般活过来了,满脸红光精神抖擞,把胸脯拍的砰砰响,说自己也不说虚话大话,让魏公公但看自己的表现吧!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张夫子的请求 小院里其乐融融,嫂嫂张氏和新妇徐静秋两人正忙活着,巧儿顽皮地在她们身边跑来跑去,时不时发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朱慎锥成婚已有半月了,热闹的婚礼过去后,一切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家里多了徐静秋一人,似乎没改变什么,还是和以前那样和谐。性格不错的徐静秋自嫁进朱家,很快就适应了环境,不仅和朱慎锥小两口的日子过的不错,就连嫂嫂张氏和侄女巧儿也很喜欢温婉大气的她。 尤其是对于朱慎锥做主,让嫂嫂和巧儿依旧住正屋的安排徐静秋也没说半句话,欣然接受了这个安排没半句怨言,这让朱慎锥更高看了自己这个新婚妻子。 成婚后,朱慎锥也渐渐和徐静秋熟悉起来,他们成婚前并不认识,唯一的一次见面还是朱慎锥登门拜访碰巧遇上,而且那一次两人也没说过话,仅仅只是照了面而已,当徐静秋得知来人是朱慎锥后,就急忙避开了。 在成婚之后,他们两人才算真正开始接触,接触下来后朱慎锥不得不承认自己姐姐帮他寻的这门亲真是不错。 相比这时代的普通女子,徐静秋不仅温婉大方,尤其还识字读过书,徐家可是书香门第,徐静秋虽然只是一个女子却从小也是念过书的,而且书读的不少,更写的一手娟秀的好字,相比普通读书人丝毫不差,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女子,以她的水平,去考童生、秀才也不是不可能。 此外,徐静秋待人待物没有那种小家子气。平日里朱慎锥和她聊天的时候也颇有自己的见解,这倒让朱慎锥颇为意外,他自己也没想到徐静秋会有如此不同,虽说她身上依旧有这个时代女子的传统品德,也有几分后世的独立性,两者结合之下,却丝毫不显得矛盾。 新婚夫妻生活和谐,张氏看在眼里也渐渐放下心来。再加上徐静秋入门以来,对张氏尊敬,待巧儿又如己出,一家人相处和睦,这也让张氏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渐渐放下。 两人熟悉后也处的不错,巧儿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婶婶,几天下来小孩子就和她混熟了,这不每天一睁开眼就跟在张氏和徐静秋后头撒欢呢,就像现在这样在院子里奔来跑去地丝毫不觉得疲惫。 看着她们相处的好,朱慎锥的嘴角露出了微笑,心中也放下心来。 这几日,去草原的商队又往返了一回,一切和想象中的那样顺利。 草原上的买卖的确好做,几次下来获利丰厚。但随着商行的买卖渐渐做大,一些狗屁倒灶的事也陆续冒了出来,不过还没等朱慎锥出手,亢有福自己就一一摆平了。 虽然亢有福年轻,但他在商业上的天赋却丝毫不差,眼下他作为大掌柜里里外外安排妥妥当当,商行能有今日的局面,亢有福可以说是居功甚伟。 随着亢有福逐渐历练出来,之前派去商行协助的张锡钧作用已没最初那么大了。 张锡钧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自跟着朱慎锥后做事也很贴妥,在商行建立之初也做了不少事,商行能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张锡钧同样可以说功不可没。 不过相比亢有福,张锡钧本人对做生意的兴趣不大,而且他的来历和性格也不适合当一个抛头露面商人。这不,昨日张锡钧给朱慎锥带话,说想见朱慎锥一面,猜到他些许想法的朱慎锥答应了下来,用过早饭后朱慎锥就出了门,径直去了商行那边。 现在的恒通商行已不是最初的一间铺子了,仅仅一年多的时间,恒通商行就成了平阳城颇具规模的商行。 如今恒通商行在平阳城拥有一家盐铺、两家当铺、一家米铺、一家客栈、一家车马行。从规模来说,是最初恒通商行的好几倍,除去这些外,平阳城内和城外还各有一处仓库,用于物资的储运。 商行的大掌柜是亢有福,张锡钧是名义上的二掌柜,平日里张锡钧一般都呆在其中一家当铺那边,有时候也会去各处看看。 今日,朱慎锥去的就是这家当铺,这家当铺还是当初亢有福建议成立的,随着当铺的成立后,不仅消化了大量从草原运回来的货物,同时其本身利润也是不小。 到了地方,朱慎锥走了进去,前脚刚进门当铺的伙计连忙迎了上来,很是礼貌地问候接待。 这伙计是商行招的,并不是朱慎锥的老班底人马,随着商行的快速发展,朱慎锥手中可用的人有些紧,现在除去几个铺面的掌柜、商队的人之外,大部分伙计都是从平阳城招来的,虽说也是朱慎锥的手下,但因为朱慎锥的低调,平阳城里知道朱慎锥才是恒通商行大东家的人实际并不多。 朱慎锥直接告诉伙计自己是来找张锡钧的,伙计一听连忙请朱慎锥进里面坐。今天一大早,张锡钧就交代了下面,如果说有人来找,就直接把人带里面坐,伙计心里都记得着,而且见着朱慎锥虽然穿着打扮普通,却一副气度不凡的样子,丝毫不敢怠慢。 从右边绕过当铺的正面前柜,顺着通道到了当铺后面的位置,这边是当铺的雅间,也是平日里当铺私下谈大生意的地方。 当铺的作用大家都知道,无非就是抵押典当。普通的生意都在前面就能做,把需要抵押典当的东西带来,然后由当铺的管事或者掌柜看过后按照典当的要求、期限等给出估价,如对方同意,那么就收下东西开具当票,当场给予典当的银钱,完成典当。 不过在有些金额比较大,或者是典当物不太一般的情况下,双方的接触在前柜就不是那么合适了。一般来说都会请入后面的雅间,奉上茶水关起门来细谈,而朱慎锥现在去的雅间就是派这个用处的。 到了雅间,朱慎锥还是头一次来这里,他环顾四周打量了一下这个地方,地方虽说不大,不过布置的很是雅致,看起来就和一个小会客室有些类似,除去基本的家具座椅外,墙上还有些书画什么的,给人一种轻松的感觉。 坐下,伙计上了好茶,随后就退了出去。片刻,张锡钧匆匆赶来,进门就拱手道歉,说自己刚才在后面的库房忙着,没能第一时间来招待朱慎锥。 “无妨,坐。”指着一旁的椅子,朱慎锥道。 “谢六爷。”张锡钧拱手这才落坐。 端起茶水,朱慎锥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开口问道:“要见我何事?” “六爷,在下多日未见六爷,心里想念得紧……。” 不等他话说完,朱慎锥摆手就道:“这些就不必说了,你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张夫子可不是如此无聊之人,我既然来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张锡钧笑笑,点点头道:“六爷明察秋毫,一眼就看穿了在下那些小心思,不瞒六爷,在下求见您的确有事……。” 张锡钧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告诉朱慎锥他打算跟着朱慎锥做些其他事,不再想继续留在商行。 朱慎锥笑问,这一年多来他在商行干的不错,眼下商行发展的也快,他这个二掌柜是商行的实际二把手,就算是大掌柜亢有福在许多事上也需要和张锡钧商量着来。再加上朱慎锥除去商队的事比较关注外,对于商行的大小事务基本都托付给了他和亢有福,两人地位不低,朱慎锥又出手大方,随着商行的兴旺,两人收入可是不少,这样好的活怎么说不做就不做了呢? 张锡钧苦笑道:“六爷,在下何等身份旁人不知,您六爷还能不晓?在下本就不是商贾之人,更不善于行商之事,当初六爷把在下安排在此处,无非就是商行初建,六爷手上无人,暂时用得着在下罢了。” “而今商行局面已稳,亢掌柜不仅对六爷忠心耿耿,行商之能更是胜过在下百倍,在下如再留在此处,能帮六爷所做的实际并不多。在下自认头脑不差,虽经商不如亢掌柜,却能帮六爷做些他事,以报六爷收留之恩,这些时日在下细思后觉得还是离开商行的为好,如六爷不弃,还请六爷多多包涵。” 朱慎锥看了他一眼,微笑摇头:“张夫子,依你所说,伱是觉得商行的庙太小了?在商行大材小用?” 张锡钧连忙道:“六爷此言差也,无论六爷如何用在下,在下皆可,只是在下心存能更好为六爷做事的一份心思罢了。” “呵呵……。”朱慎锥不置可否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我让你继续呆在商行,如何?” 张锡钧并没露出半点不愿,拱手毫不迟疑回道:“如六爷如此安排在下自然听命。” 这话一出,朱慎锥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在他脸上看出点什么东西来。不过张锡钧表情平淡,仿佛刚才只是说一件很寻常的事,丝毫没有半点波澜。 朱慎锥搁在椅圈的左手轻轻击打,神色若有所思,心中却在暗暗琢磨着。一时间,屋里没了声音,张锡钧也不说话,坐在一旁微微垂首,等待朱慎锥开口。 ------------ 第一百六十八章 谋逆后人 张锡钧这个人不是什么普通人,虽然一直以来张锡钧都没和朱慎锥说过自己的真正来历,但到如今朱慎锥却基本已知晓了他的身份。 之前姜水山事,张锡钧自己也说过,他祖上和白莲一脉关系甚深,朱慎锥虽然没追问,心中却已有了猜测,再加上张锡钧最初还提过李福达的名字,据传李福达后来化名张寅,官至太原卫指挥使,嘉靖年间此案闹的沸沸扬扬。 仅凭这些朱慎锥可以断定张锡钧绝对是张寅也就是李福达的后人,要不然怎么会和白莲一脉如此有着渊源? 张锡钧不是普通人,就连他这个名字是否真的朱慎锥也无法确认。不过只要是人总有自己的秘密,张锡钧既然从不说自己的事,朱慎锥也不会主动追问。 认识张锡钧到现在,朱慎锥对张锡钧也有所了解,他承认张锡钧是不一般的人,而且是一个人才。张锡钧读过书,文采什么的暂且不说,但他对事物的见解和判断力却不差,甚至有些时候还让朱慎锥有些佩服。 投靠朱慎锥,张锡钧是采取的主动态度,可怎么用张锡钧,朱慎锥一直都在迟疑。毕竟他和其他人不一样,能不能重用,又如何用需要谨慎。 这也是朱慎锥一直以来把张锡钧放到商行的原因,像张锡钧这样的人才放着不用是浪费,可有些事让他参与过深朱慎锥却也不放心。张锡钧心思缜密,他不像李虎等人简简单单,一眼就能看穿,再加上他的来历,这也是朱慎锥如此做的原因。 这一年多来,张锡钧在商行做的算是不错,说句兢兢业业也不为过。而且他和亢有福配合的也很好,协助亢有福把商行打理的井井有条。 张锡钧说自己不善于商事,这点朱慎锥也承认,可不善于不代表张锡钧做不来这个事,相反在商行的事务中他许多处置可圈可点,这点亢有福私下也同朱慎锥说过。 商行对于朱慎锥是非常重要,也是朱慎锥主要的财源,随着商行的不断扩大草原贸易的稳定,商行的收入已超过和取代了之前私盐的收入。 如今卫所那边已经拿下,两个百户所包括矿山的开采和工坊也在紧锣密鼓进行着,后续朱慎锥要投入大量的资金进行运作,此外还有京师的关系需要维护,这些都需要财力支持。 亢有福之前只不过是一家小小豆腐作坊的伙计,是朱慎锥扶持起来的,用亢有福也是朱慎锥的决定,事实也证明了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不过把商行放在亢有福一个人手里朱慎锥也不会放心,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必要的防范还是要做的。人心这种东西不可预测,尤其是不能试探,因为这个世界上最难猜测的就是人心了。 亢有福作为大掌柜替朱慎锥掌控商行,假如没有监督和牵制的话,短时间问题不大,可时间长了,人心是会变的。 之前把张锡钧放到商行同样也是这个目的,不仅是让张锡钧去监督亢有福,反之同样也是如此。而现在看起来,朱慎锥这一手安排还是很不错的,商行在他们两人手里经营的蒸蒸日上,内部也没有出现一些不可预料的事。 如果不是今天张锡钧找自己表明态度,朱慎锥会继续维持这个状态下去,至于维持多久,朱慎锥自己都没想好。 但张锡钧今天突然提出想离开商行,希望能为朱慎锥做些其他事的时候,虽说来时隐隐已经猜到了些的朱慎锥还是有些意外的。他心里对这个情况细思着,权衡利弊,考虑着要不要答应张锡钧的请求。 以张锡钧的能力,仅仅放在商行的确是屈才了,换个地方他更能发挥出作用。何况现在朱慎锥手上的确缺人,普通的人也就罢了,能拿得起刀子砍得了人的人他有,先不说王家村的班底,仅仅是从草原带回来的那些蒙古人,说句难听话,这些蒙古人唯朱慎锥马首是瞻,只要朱慎锥发话,让他们砍谁就砍谁。 但有些头脑,尤其是读过书的人才就不多。自己姐夫周安民或许能算一个,至于其他人算来算去除去自己外也就张锡钧了。 毕竟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个时代读书人可不像后世那样和大白菜似的随处可见,士农工商四民不等,读书人寒窗数十年不就是为了又朝一日金榜题名? 哪怕自己舅舅王荣也只是初通文墨罢了,至于表弟王晋武虽然也识字,可也称不上读书人,本质依旧是一介武夫。 随着手上的盘子越来越大,各式各样的人才也是必须的,而且要做事除能打能拼外,还需要能做事的文人。 作为宗室,朱慎锥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去招揽文人,哪怕是自己的老丈人徐老秀才和小舅子徐宪成也不知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至于新婚妻子徐静秋,两人成亲之后朱慎锥也没把底细告诉她,只是说了些能说的,另外把家中在城外的地产和一部分不惹人注目的产业交给了徐静秋。 倒不是不信任徐静秋,这是因为朱慎锥所做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他现在所做的许多准备都是为了将来而准备,说句不好听,有些准备甚至用一句“心怀异心”来形容也不为过。 一旦被徐静秋得知,朱慎锥并不能确保徐静秋的反应,倒不如不说的好。 就像现在这样,徐静秋只以为自己是一个家境还算不错的宗室,安安稳稳在家过日子以后相夫教子不好么?至于未来如何,究竟什么时候告诉她真相,这个朱慎锥暂时也没想好。 想到这,朱慎锥开口道:“张夫子!” “在下在!” “如不在商行,你打算如何帮我做事?” 张锡钧恭敬道:“在下不才,虽无王佐之能,也远不及伊吕之才,但通读圣贤书,自认尚有几分见识。而今天下已有乱象,我大明在辽东一败再败精锐皆失,蒙古方面英主不出,林丹汗骄横自大却不知已有崩裂之祸。朝野更是党争连连,当今陛下少年继位,君臣相疑。” “大明臣强君弱文武失和,陛下用阉党对抗朝堂,虽是无奈之举,却恐有遗祸。至于民间就更不用细说,百姓艰难,赋税居高不下,官员士绅相互勾结,贪婪成性,如此下去可想而知。” “六爷慧眼,布局深远,所图……这个……,呵呵,在下不才,愿为六爷尽犬马之力,革旧图新,以待时机……。” “住口!”不等张锡钧把话说完,朱慎锥开口就训斥道:“张夫子,我好心问你,你却在这胡言乱语?伱好大的胆子!” 见朱慎锥脸显怒色,张锡钧却丝毫不慌,他起身冲着朱慎锥就跪倒磕头:“六爷……不!主公!主公问话,在下不敢有丝毫欺瞒,自心里有什么说什么。如主公认为在下言语冒犯,在下任凭主公处置!” “你这妄人!”朱慎锥怒气冲冲骂道:“此等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如此传出去你就不怕掉了脑袋?” “主公,在下死不足惜”张锡钧抬头道:“在下性命毫不不值当,如能为主公做事,将来成就大业,在下就算死了也心甘情愿。但请主公念在下一片赤城,能为主公出一份薄力,哪怕不成也能瞑目……。” “哈哈哈,张夫子呀张夫子,你以退为进巧舌连连,难道以为说这些话就能打动我不成?别忘了,我可是大明宗室!不是你等白莲教徒!” “主公明鉴,在下的确出身白莲,在下不敢欺瞒主公,在下先祖就是李福达,后化名张寅为太原卫指挥使。不过请主公放心,在下并非白莲教徒,只是受其牵连无奈落草羊头山。在下如今跟了主公,自不会再同白莲有任何瓜葛,如主公不信,可直取在下头颅,在下毫无怨言!” 朱慎锥眯起双眼盯着张锡钧,仿佛想在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不过张锡钧一脸坦诚,心中坦荡的模样,倒让朱慎锥又高看了他一眼。 直到今日,张锡钧终于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具体同朱慎锥所猜的一致。但猜测归猜测,哪怕朱慎锥之前有九分把握,只要张锡钧不承认,这个猜测也做不了数。 不过现在张锡钧坦然告诉其身世,这也证明了张锡钧真正投靠自己的决定。把自己最大的把柄直接交到了朱慎锥的手中,一旦朱慎锥翻脸,根本不用报官就能弄死张锡钧。 “你是李福达的后人?” “正是!” “仔细说来,究竟怎么回事?”朱慎锥追问道。 张锡钧又冲朱慎锥磕了个头,这才开口细说自己来历,他告诉朱慎锥自己是李福达的曾孙,其祖父是李福达的三子。 李福达死后,作为李福达的三子,张锡钧的祖父袭了个指挥佥事的虚衔。因为李福达一案在嘉靖年间闹的沸沸扬扬,虽然最后以查无实据结案,李福达也官复原职,但这件事并没算完。 李福达活着的时候朝堂盯的紧,等他死后,其子孙只有军户虚衔,并无实权,十几年后,李家后人陆续过世,只留下了张锡钧这一支。 朝廷方面一直有人关注此案,张锡钧这一支为了避嫌低调做人,自张锡钧父亲起,张家就不再接触卫所事了,从而垦读传家当了一个读书人。 等到张锡钧这一代,事情已过去数十年,大家也渐渐淡忘了李福达案。 但没想就在张锡钧自己都认为这事已和张家毫无关系,安安稳稳一辈子当老百姓,之后考中了秀才,打算走读书入仕途的时候,突然一件事改变了张锡钧的命运。 ------------ 第一百六十九章 祸从天降 张锡钧告诉朱慎锥闻香教王森在蓟州起事之前,姜水山曾经化名梁三郎找到自己,当姜水山告诉张锡钧他身份的时候,张锡钧被吓了一跳。 张家已有两代没有和白莲教来往了,时间过去这么久,就连张锡钧自己都忘记了他们张家和白莲教还有这样的渊源。但没想,突然姜水山跑来自称是闻香教教主王森的弟子,前来寻张锡钧,其目的居然是要和自己“共谋大事”。 听到这说法,张锡钧可吓得不轻,他这辈子哪里接触过白莲教的事?之所以知道一些,那还是他父亲在世的时候偷偷告诉自己的。 朝廷对白莲教徒的打击力度如何,作为读书人的张锡钧如何不知道?一旦牵涉到白莲教,这可是杀头的罪名。 想来想去,张锡钧怎么都想不出好办法来,只能装傻充愣。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根本没听说过什么蓟州王森,更不晓得有什么闻香教之类。 张锡钧义正言辞说自己只是一个读书人,和这些毫无瓜葛,对方恐怕是寻错人了,让对方早早离去。 见张锡钧如此,姜水山起初还想劝说一二,可后来张锡钧一咬牙直接就说他再不走自己就去告官。见此,姜水山哪里还敢多呆,连忙拍屁股走人。离开之后,姜水山对张锡钧的态度很为不满,作为白莲一脉不承认也罢,还要告发自己?简直就辱没了其祖宗! 灰溜溜离开太原府,姜水山无功返回蓟州,向其师王森禀告了此事,王森听闻后同样大怒,扬言要给张锡钧点颜色看看。不过起事在即,王森做大事要紧,他打算这事稍后再和张锡钧算账,等起事成功,张锡钧这样的小人物还不是任凭自己拿捏? 但没想王森带人在蓟州起事后没多久就被朝廷派兵剿灭,精心谋划多年轰轰烈烈一场闹剧别说推翻大明了,就连整个蓟州都没拿下就完蛋了。 事败后,姜水山侥幸逃走,王森却被朝廷捉拿,关在大牢里的王森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供出了张锡钧,说张锡钧是李福达后人,当初起事时已同自己商议好,双方一东一西相互呼应,共谋大业。 听闻这个消息,官员连忙上报,朝廷得知后派人去太原捉拿张锡钧,那时候张锡钧什么事都不知道呢,正在家中读书备考,打算参加科举。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张锡钧全家一个都没跑,稀里糊涂全打入了大牢。官府先夺了张锡钧世袭职衔,接着又革去了他的秀才功名,一家老小关在府衙严刑拷打,意图从张锡钧嘴里挖出同党来。 可怜张锡钧的老母、妻儿受不起刑具,在堂上给活活打死,张锡钧本人也被打得奄奄一息。 这时候,张锡钧自以为自己是死定了的,谁想天无绝人之路,万历皇帝在看完张锡钧的供词后觉得此事有些蹊跷,让下面重查此案,去核实的官员了解案情后禀报皇帝,说张锡钧的白莲教身份不明,恐是屈打成招,万历就此没有勾决张锡钧,而是让地方看押张锡钧,重申此案。 之后张锡钧历经几次过堂,反复大叫冤屈,由于皇帝发了话,下面也不敢直接弄死他,但前后苦头吃了不少。最后这个案子变成了糊涂账,因为的确有人证明之前有王森的人来找过他,虽然他张锡钧没有造反的迹象,却也没能及时报官,既然如此罪过也是不小。 就这样,张锡钧最终判徒刑,从读书人成了一个矿徒,丢到了矿山那边做活。如果没有意外,以他的身体状况在矿山那边干不了多久就得活活熬死,但谁想到了矿山没多久,矿山那边就出事了。 李虎等人不满矿监压迫意图闹事,让张锡钧看到了机会,他很清楚自己继续留在矿山终究是一死。为了活命,张锡钧主动找到李虎给他们出主意,几人商量下来一拍即合,这才有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 就这样,突然一日矿徒暴乱,李虎等带人杀了矿山管事和几个白役、监工,张锡钧就跟着李虎这些人逃出矿山一路奔波最终落草羊头山。 原本张锡钧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落草为寇,有一日过一日,也不知道那一日就悄无声息地死掉时。但谁想他们落草后没多久就碰上朱慎锥等人恰好路过羊头山,阴差阳错之下结识了朱慎锥,而朱慎锥得知他们的情况后也起了收复羊头山一伙人为己用的心思,就此一切就有了改变。 和李虎等人不同,张锡钧可是读过书的,又经历了家中这样的波折,可以说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逃的性命的张锡钧性情发生了变化,他认为这个世界上毫无公平可言,无非就是弱肉强食,所谓祸害活千年好人不长命,说的一点都没错。 要想立足,好好活下去,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单纯,再加上家人的死给了张锡钧极大打击,对于官府他心中满腔怨恨,尤其是那些对自己和家人严刑拷打的官员们更是恨不得食其肉。 可惜张锡钧只是一个文人,手无博鸡之力的他做不了其他的。原本他打算跟着李虎等于先落草羊头山看看,如果以后有机会当个替天行道的山大王也好。杀几个该杀之人,做一些自己该做之事。对了,你们之前不是冤枉自己造反么?行!老子就真的造反了!终究有一日,他张锡钧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的名字和冤情。 这样想虽然不错,可要做到却实在不易。 羊头山这伙人都是穷鬼,要什么没什么,连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都不晓得。说不定等到明年,别说做事了,自己活活饿死都有可能。正在张锡钧琢磨着怎么办的时候,朱慎锥却出现了。 朱慎锥的出现给张锡钧看到了希望,因为第一次见朱慎锥的时候,张锡钧就感觉到朱慎锥绝对不是普通私盐贩子那么简单。 朱慎锥对羊头山的人示好,以恩德施惠羊头山,这在李虎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看来朱慎锥是义薄云天的好汉,是值得信任的大哥。可张锡钧不是普通人,他不仅是读书人,还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明白朱慎锥的真正用意。 等到朱慎锥一趟私盐走完,回来的路上又给羊头山带来粮食等物品,张锡钧就更确信自己的猜测了。 这也是那一次酒后张锡钧特意私下找到朱慎锥,主动提出自己要跟着朱慎锥离开羊头山的原因。 在张锡钧看来,朱慎锥远比李虎等人更适合投靠,而且张锡钧很是自负,认为自己文略不是常人能比,如果能成为朱慎锥的心腹,借用朱慎锥的力量再加上羊头山的这伙人,未尝不能做些事。 但没想到朱慎锥虽同意张锡钧跟着自己下山,却没有把张锡钧留在身边,而是把他和李虎的儿子李佑一起安置在了王家村。 在王家村的时候,起初张锡钧心中有些失落,仔细想过后他明白过来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朱慎锥这样做是不信任他,毕竟自己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突然间主动投靠,换成自己也得防备一二。 想明白后,张锡钧倒也不灰心,他安心就在王家村住了下来,平日里也不多事,更不主动出去打听消息,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样子。 在王家村张锡钧很是低调,可再低调也是表面。他心里没有忘记自己的想法,对于朱慎锥的神秘来历同样很是好奇,不多久张锡钧就搞清楚了这位被称为六爷的朱慎锥究竟是何等人物,而当他知道朱慎锥宗室身份的时候是很吃惊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等知道的消息越多,张锡钧的心思也就越活。 之后,朱慎锥的一系列操作张锡钧都看在眼里,等到朱慎锥开设商行,打算同草原蒙古人进行贸易,又通过宫中关系为王荣弄了一个指挥使官职,还帮自己姐夫周安民当上了锦衣卫千户的时候,张锡钧这才真正断定朱慎锥的所谋者甚大。 如果是旁人,知道这些或许会吓的不轻,可张锡钧却不一样。朱慎锥越布局深远,越所图甚大,对于张锡钧来说心里就越激动。 有这样一个主公,他张锡钧还能上哪里去找?如果朱慎锥真和自己所想的一样话,那么他张锡钧未来定有用武之地。 就这样,张锡钧这才会在赵屋岭的一事上主动告知朱慎锥对方的身份,协助朱慎锥顺利干掉了姜水山一伙,而在之后朱慎锥让他去商行协助亢有福,张锡钧也是二话不说,这些日子忙前忙后做的极好。 时间渐渐过去,眼看着朱慎锥的布局也慢慢成了气候,张锡钧心中极为高兴。同时也不甘继续留在商行仅仅当一个二掌柜。 他认为自己当这个二掌柜实在是屈才了,因为他能更多的帮到朱慎锥,就这样在朱慎锥成婚后没多久,张锡钧主动求见朱慎锥,这才有了今天这一次见面。 ------------ 第一百七十章 驻京办主任 听张锡钧说完这些话,朱慎锥一时间沉默了。 他没想张锡钧会有如此经历,而又如此打算这才投靠的自己。 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朱慎锥心中有些叹息,如果没有当初王森一事,或许张锡钧还只是一个普通读书人。 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是殷实人家,家中有地有田,妻儿老母皆在,生活乐无边啊!可一日之间家破人亡,张家眼下就剩下了张锡钧孤零零一人。 经历如此巨大变故,侥幸逃得性命的张锡钧对官府和白莲一脉皆痛恶欲绝,他的心态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从而变得偏激起来。 但凡人经历过这样的巨变,有这样的变化也是正常的,而且张锡钧今天和自己坦然说了这些,也证明了张锡钧对他的坦诚,不再做丝毫隐瞒。 “既然如此,你不想继续呆在商行倒也不是不可以……。” “在下谢六爷!”张锡钧顿时一喜,向朱慎锥行礼。 朱慎锥抬手制止,淡淡道:“张夫子,等我先把话说完。” “请六爷示下。”张锡钧恭恭敬敬道。 朱慎锥道:“如你离开商行,商行的事如何安排?” “回六爷,六爷让在下入商行,无非是当初商行初建,六爷对商行不放心罢了。而今商行已颇具规模,运转不差,亢掌柜是个好掌柜,六爷善用人在下佩服万分,就算在下不在商行,想来商行上下依旧能按六爷所定的规矩来,只要规矩在,不会有什么问题。” “况且六爷,各店铺也有各自的掌柜在,亢掌柜执掌商行只是总盘,为六爷做事罢了。依在下浅见,需略调整一下商行各掌柜的职权,再把各处账房归纳为总,直接由六爷指派可靠之人接手即可,至于其他,在下是如此考虑的……。” 朱慎锥略有意外,他没想到张锡钧会这样回答,原本以为张锡钧会推举人接替自己,可张锡钧却提出了另一个办法。这个办法说起来也简单,说穿了并不复杂,在后世的商业机构中经常运用。 这办法就是对商行如同公司一般重新划分部门,亢掌柜就是公司的总经理,各家店铺的掌柜是公司的分公司经理,至于账房从店铺本身划分出来,不再直接向掌柜负责,而是向朱慎锥这个董事长负责。 账房和之前不同单独列出,成立财务部,设置总账房,从而担负之前张锡钧的部分职能。再加上商行原本就制定的规矩,哪怕以后没有了张锡钧,亢有福手中的权利也仅仅只是营运罢了。 至于其他,张锡钧还提出如果可行的话在商行之外设置一个特别机构,人数不需要多几人即可,平日里不参与商行运营,但作为独立性质可以不定期地对商行产业进行核查。至于人事方面,也可以如同账房一般单列,以后商行进人不再由掌柜全权负责,掌柜有推荐权却无决定权,人员配置也同下面的掌柜无关,完全由商行直接调配,这些权利最终掌握在朱慎锥的手中。这样一来能够基本杜绝大部分问题的出现,也能让朱慎锥更好地控制住商行上下。 不得不承认张锡钧对这个问题是有过深思的,想想也正常,毕竟张锡钧今日主动提出要离开商行,还表露了自己真实身份来历,不提前做这些准备也不可能。 张锡钧的确是一个人才,他虽然不是亢有福这样的商业天才,要论做买卖远不如亢有福,却直接用这些办法打破了传统商行的结构模式,在商行的经营中灵活运用了朝堂的结构,从而达到目的。 他所提出的这个方案已有了后世商业结构的影子,此外还通过一些手段加强了对商行的有效控制和监督,从实施可能性方面来看,也有相当的操作性。 “听起来似乎不错,这事就交于你操办试试,如何?” “请六爷放心,在下定帮六爷安排的妥妥当当。”张锡钧闻言大喜,连忙应下。 朱慎锥道:“除此事外,伱还想做些什么?” “但凭六爷吩咐就是,只要能为六爷出力,在下做什么都成。”张锡钧想也不想回答道。 朱慎锥笑了,虽然这句话和之前张锡钧所说的没什么两样,可当刚才的事说开后,这话中的含义就不同了。朱慎锥思索了下,开口道:“这样吧,让你去京师,你可否愿意?” “京师?”张锡钧顿时一愣,他没想到朱慎锥会让自己去京师。 在他心里是打算跟在朱慎锥身边出谋划策的,可没想朱慎锥居然让他去京师,他去京师干嘛?在那边又如何帮得了朱慎锥? “先把商行的事安排好,处理完这事后你先去一趟潞州锦衣卫,寻周千户让他帮你在锦衣卫内挂个职务,随后动身去京师。等去了京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平日里多留意京师的动静,四处走动走动……。” 张锡钧若有所思,有些明白朱慎锥让他去京师的用意了。虽然这个安排和他最初想的不一样,可细思后又感觉到了这样安排的深意。 当即,他一口答应,向朱慎锥保证自己一定不负重托,尽快在京师打开局面。 见张锡钧明白了自己意思,朱慎锥脸上露出了笑容,事已交代完,他也不再多留,起身准备离开。 张锡钧见朱慎锥要走,连忙送朱慎锥出去,等到了当铺外,朱慎锥摆手说让他回去,张锡钧恭恭敬敬向朱慎锥行礼,离去之前朱慎锥对张锡钧又交代了一句,告诉他好好做事,不要胡思乱想,至于他之前所说的什么深谋远虑之类的话就不用再言了。 张锡钧点头说道自己明白,绝对会守口如瓶,更不会和他人提起这些。见张锡钧有些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朱慎锥想了想也没多说什么,笑着摇摇头,径直就走了。 张锡钧的安排并不是朱慎锥提起想好的,而是临时起意。 在得知张锡钧的真实情况后,朱慎锥瞬间心中就想了许多,对于张锡钧这个人是否可用也有了定论。 在之前,因为张锡钧的来历不明,再加上他所表现出来给朱慎锥的感觉,所以如何用他,究竟能不能大用,朱慎锥心中一直没有确定。不过这一年多来,所交代张锡钧的事他一直办的不错,仅从这点来看这人算得上是人才。 今天大家话说开了,朱慎锥也彻底清楚了张锡钧的来历,包括他之前为什么会有对张锡钧那种感觉的原因,朱慎锥心中的防备也算放下了。张锡钧所说的这些应该是真实的,朱慎锥向来看人很准,对于人心观察也颇有本事,这点还是有些把握的。 何况张锡钧既说出了自己真实身份来历,这个也不可能瞒得住朱慎锥,要证实这点让周安民派人去太原府调查就能知道。 以前之所以没能查到张锡钧的真实身份,那是因为张锡钧原来的本名不是这个名字,张锡钧这个名字是他到了矿山后再改的,再加上李虎等人矿山闹出了大事,当初的矿监为了把这个事瞒过去,特意一把火把一些矿徒的资料给销毁了,这些销毁资料的矿徒中就有张锡钧。 在上羊头山前,张锡钧仅仅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矿徒,名气自然比不上领头的李虎等人。再加上这样那样原因,周安民之前又仅仅只是一个锦衣卫的小校尉,没能查到张锡钧的真实来历也很正常。 而现在不同,张锡钧已经说明了自己真实身份和情况,有了这些直接去太原府调查就不难了。虽说朱慎锥可以断定张锡钧不会欺瞒自己,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这样的调查程序还是必须的。 而让张锡钧去京师,那是因为目前朱慎锥考虑到他去京师的作用比留在平阳更有用些。 随着自己的谋划逐步成型,卫所那边的事一切进行顺利,矿山、工坊那边也都已安排好了,这些张锡钧也插不了手。 张锡钧的作用不在于做这些,而在于他读书人的身份和头脑,人尽其用才是用人的准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能力,比如张锡钧就是这样,让他拿刀拿枪是肯定不行的,可让他动脑子却比其他人强许多。 搭上了魏忠贤这条线,获得的利益是丰厚的。眼下无论是王荣还是周安民,在外人眼中看来都属于魏忠贤的人。不管如何,魏忠贤这条线必须维护好,朱慎锥没有让周安民和王荣继续往上走的想法,哪怕调任京师更没这个念头。 作为锦衣卫和武官,京师这种是非之地还是离得远些好,以免卷入旋涡惹火上身。随着魏忠贤的地位逐步稳固,未来不久,这位魏公公会朝着“九千岁”的方向前进,而朝堂之上的争斗也越将激烈。 在这种情况下,离朝堂越远越好,地方就是最好的避风港。但是作为魏忠贤一系,也不能用人朝前无事不理,魏忠贤可不是善男信女,他能把你捧起来,同样也能把你从云端踩进脚下,让张锡钧去京师,除了维护好魏忠贤那边的关系外,就是打探朝堂内外的消息了。 换句话来说,朱慎锥是把张锡钧当成驻京办主任来用,别小看这个角色,这个角色看起来不起眼,其作用极大。 ------------ 第一百七十一章 血脉 常驻京师,上下打点,维护好魏忠贤那边的关系,替朱慎锥扫清来自京师的隐患和障碍,留意京师的动静,传递消息,甚至可以拉拢一些不得志的下级官员,从其中找寻人为己用……。 这才是朱慎锥的真正目的,换句话来说,朱慎锥不仅是要把张锡钧当驻京办主任来使,还需要他承担特务的任务,也就是说他所做的事有部分和锦衣卫相差不大。 朱元璋首创锦衣卫,开创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专业的特务机构。虽说在大明之前也有过类似的组织,比如汉代的绣衣御史,南北朝时的侯官、典签,宋朝的皇城司等,这些勉强也算得上特务机构,但相比大明的锦衣卫而言,锦衣卫的设置更为严谨,其承担的任务也更为全面,规模更为庞大,从许多方面来看,已和后世的特务机构已相差不多了。 在锦衣卫之后,大明陆续又设置了东厂、西厂、内行厂这些机构,其中西厂设置于成化年间,内行厂在正德年间产生,大太监刘瑾被剐后,内行厂和西厂就一同撤销,只留下了锦衣卫和东厂两个机构。 如今大明的一卫三厂只剩下一卫一厂,东厂外人碰不了,因为向来掌管东厂的都是大太监,就像现在魏忠贤如今掌控司礼监并督东厂。而锦衣卫的最高指挥官是都指挥使,天启暂时还没动骆思恭,依旧让他继续掌管锦衣卫。 周安民如今是潞州卫锦衣卫千户所副千户实掌千户,在锦衣卫内部也算得上一方诸侯了。掌控潞州卫千户所,朱慎锥自然能够从周安民处得知许多消息,也能借用锦衣卫的职权做一些事。 不过锦衣卫终究是锦衣卫,哪怕周安民眼下掌管千户所,他也不过是一个区区副千户而已。作为皇帝锦衣亲军,这可不是自己的私人机构,再加上锦衣卫内部派系林立,关系错综复杂,有些事可以通过锦衣卫去处理,但有些事却不便让锦衣卫知晓。 出于这个原因,朱慎锥决定自己组织一个类似的机构,而这个机构暂时的主导人也就是张锡钧。 把张锡钧派到京师就是派这个用处的,至于张锡钧究竟能不能胜任,又能做到如何程度,这就要看张锡钧的本事了。如果张锡钧能让朱慎锥满意的话,那么这是一着不错的落子,说不定未来那一天就能派上大用。 回到家中,朱慎锥就提笔给周安民写了一份信,信中的内容是让周安民派人去调查张锡钧所说事的真假,另外告诉周安民自己对张锡钧的安排。 接下来的日子里,张锡钧协助朱慎锥对商行进行调整,为了安抚亢有福的情绪,朱慎锥也特意把亢有福找来,细细和他谈了两个时辰,离开的时候亢有福并没有失落之色,相反还有些兴奋,因为朱慎锥告诉他虽然对商行进行了必要调整,但对于他掌柜的职务依旧不动,在商行需要接受调整和监督的同时,接下来的日子里会增加商行的投入,加速商行的发展。 以后商行不仅要在平阳立足,还需逐步在太原府、大同卫、潞州卫、甚至河南府等地开设分行,随着分行的开设,亢有福的作为掌控商行的大掌柜,其职权会越来越重。 这样的好事亢有福自然不会拒绝,况且他也是一个聪明人,很明白作为东家的朱慎锥这样安排的用意,欣然答应下来。 等处理好商行的事,朱慎锥趁着秋季未过的时节动身去了一趟草原。这一次到草原后见了塔娜,没想居然给自己带来了惊喜。 离开草原小半年再回去,塔娜居然怀孕了,再见塔娜她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小腹早就高高隆起。 即将初为人父,朱慎锥欣喜万分,他埋怨塔娜怎么不让人给自己带信,早知道她有了身孕,自己就应该早些回来。 眼下孕期已近半,草原上又不如长城内条件好,再加上蒙古人这边也没可靠的医生,这个时代女人生孩子可是不容易的事,高兴之余朱慎锥不免得有些担忧,他向塔娜提出要不这一次跟着他回大明去。 塔娜虽然动心,却想后还是拒绝了这个建议,她告诉朱慎锥自己就不跟他回大明了,她不仅是朱慎锥女人,也是蒙古的女子,草原才是自己的家。 朱慎锥在大明有自己的新婚妻子,而她是朱慎锥在草原的妻子。 一旦跟着他回到大明,见了另一个女人,双方如何相处?朱慎锥又是怎么感受?塔娜可不想自己的男人陷入两难之中。 况且塔娜说,她们蒙古女人从小在马背上生活放牧,身体壮实,部落中虽然没有大明的医生,却有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和萨满,大家都是这样生孩子的,不会有什么事儿。 所以塔娜告诉朱慎锥,她不会跟着朱慎锥回大明,或许以后会去,但绝对不是现在。 无奈之下,朱慎锥只能同意,他算了算时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年三月左右是塔娜生产的日子。到时候草原也进入春季了,朱慎锥会想办法提前赶回来,可以的话再带个医生过来帮忙。 搂着塔娜,和她说了许多话,叮嘱她有了身子千万不要劳累,安心待产,平日里记得吃好喝好,这可是他们第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是长生天的恩赐。 陪着塔娜在草原一直呆到十月下旬,眼看着草原上的第一场雪下来了,朱慎锥现在如果再不走,今年恐怕就回不去了。 虽然心中不舍,却依旧要告别。离去的前一日,朱慎锥哪里都没去,陪了塔娜整整一天,两人说了许多话。 拜托了塔娜的父兄,让他们好好照顾塔娜,对留下来的人也做了仔细交代,朱慎锥这才依依不舍同塔娜道别。等他返回长城内的时候,已是十一月上旬的时间,刚进入长城不久,还没等他回到平阳,半路上就接到了周安民传来的消息。 看了消息,朱慎锥决定临时改变行程,让手下的人带商队回平阳,自己半道绕行前往潞州卫一趟,等见过周安民后再回去。 天气说冷就冷,连续两场大雪下来,山西地界四处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亏得前往潞州的官道比较好走,朱慎锥所骑乘的马儿又是良驹,可这一路赶往潞州卫,也着实辛苦。 紧赶慢赶终于到了潞州卫,进城后径直就去了姐姐姐夫的住处。 周安民如今是潞州卫锦衣卫千户所的副千户,锦衣卫衙门自然是不方便的,所以去住处是最合适不过。因为这一次是周安民传来消息让他尽快来一趟潞州卫,朱慎锥也没来得及和舅舅他们说,不过这没关系,反正都不远,等见过周安民后再抽时间去一趟卫所那边就是了。 “下这么大的雪,小弟你怎么来了?”到了地方,朱秀儿见了朱慎锥又惊又喜,尤其是朱慎锥一身白雪从马背上下来的时候,朱秀儿忍不住还埋怨了两句。 “没事,我穿的厚,赶路也没怎么冻着。”朱慎锥笑呵呵道。 “还没冻着,你瞧你,这一身的雪,脸都冻成这样了。”朱秀儿帮着拍打身上的雪道,看着弟弟冻的发青的脸还有红红的鼻子,心里阵阵埋怨,这么冷的天不在家呆着跑这边来,哪怕坐马车也比骑马来得强吧。 朱慎锥也不好说自己是因为姐夫的原因赶来的,笑呵呵说是自己想他们了,再说坐马车实在太慢,哪里有骑马来得快?而且自己年轻力壮身体好,这点冷又算得了什么。 瞪了朱慎锥一眼,朱秀儿让下人把马先牵到马厩那边去好生照料,拉着弟弟的手就进了屋。 到了屋里,朱慎锥脱下大氅,再把外面的罩衣也脱了下来,脚上的靴子换了一双干爽的,坐在炕上喝着热茶,身子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冲儿和斌儿呢?” “在先生那边呢。”朱秀儿告诉朱慎锥他这两个外甥都去先生那边念书了,搬到潞州卫后,周安民给孩子们重新找了先生,这位新先生可不简单,非但学问不错,还中过举人,早些年当过一县教谕,后来因为性格耿直看不惯官场的龌龊,干了没几年辞了职务归乡。 回到潞州卫,这位先生潜心在家读书研究学问,还办了个私塾教书育人,收了一些学生来教授。 周安民来了没多久就听说了这位先生的大名,亲自登门拜访后求得先生收下了自己两个孩子,就此周冲和周斌平日里都在先生那边上学。 先生的教授水平颇高,对弟子很是严格认真。 私塾平日十日一沐休,每天一大早学生就要去那边上课,中午饭也是自己带着在私塾吃的,等到傍晚时分才能下课回家。朱秀儿告诉朱慎锥,自从两个孩子跟着先生读书后长进了不少,懂了不少做人的道理,她这个当母亲的看着孩子长进,心里也是高兴。 见姐姐说起孩子的事嘴角挂着笑意,朱慎锥心里也是高兴。自己这两个外甥也算得上和自己血脉最亲的亲人了,而且他们从小就和朱慎锥亲,如今周冲已经七岁多块八岁了,小的周斌也过了五岁,转眼间孩子们都渐渐长大了,回想当年的时候,仿佛依旧在眼前似的。 ------------ 第一百七十二章 心死 坐着喝着茶和朱秀儿聊天,说着家长里短,笑谈着平常事。 得知弟弟和弟媳相处的不错,家里也一切安好的时候,朱秀儿心中很是欣慰。她忍不住问了徐静秋有没有怀上,嘴里念叨着朱慎锥可不小了,现在冬天,也不方便到处跑,让朱慎锥定定心,这一次回去后好好陪徐静秋些日子,争取早一点让弟媳怀上孩子,他们老朱家就剩朱慎锥一个男丁了,徐静秋嫁进来,早点多生几个,她也能放心了。 听着姐姐的话,朱慎锥一时间倒是想把塔娜怀孕的事告诉姐姐,不过话到嘴边朱慎锥最终没说出口。 他和塔娜在草原成婚,这个事徐静秋倒是知道的,不过那也是他们成婚后某天朱慎锥找了个机会私下告诉她的。虽然徐静秋比自己想象的大度,可听了这个事后还是心中有些不快,哪怕她没说,朱慎锥也知道徐静秋心中有点疙瘩。 至于姐姐姐夫这里,朱慎锥想了想还是觉得暂时瞒着的好,免得节外生枝。至于塔娜已经怀孕的事,以后等有机会再说也不迟,反正塔娜就算生下了孩子,这孩子很长一段时间也会留在草原,这点他这次回来之前塔娜早就把想法告诉了朱慎锥。 “对了,徐家的宪成听说中了秀才?”说到了徐静秋,朱秀儿突然想起了徐静秋的弟弟徐宪成。 “前不久刚过了秋闱,没想这回侥幸得中了。”朱慎锥笑着说道。 徐宪成是八月初参加的秋闱,秋闱后不久发的榜,徐宪成第一次参加就中了秀才,这是徐家的大喜事。 当朱慎锥动身前往草原的前几天,徐静秋接到了从平顺送来的家信,信中就说了这个事。得知自己弟弟中了秀才后,徐静秋可别提有多高兴了,徐家自家业败落后已几代人了,徐静秋的父亲徐老秀才考科举考了一辈子,却依旧只有秀才的功名。 而弟弟徐宪成如今才刚过十四,前年刚中了童生,如今又中了秀才,妥妥的少年神童。如果能再接再厉中举,那么就有资格入京参加科考了,一旦中了进士那就了不得了。 当然,这只是设想罢了,整个大明科举历史上只有一个人在十五岁中了进士,还有一个是十六岁金榜题名。这两个人前者是山西解州人乔庭桂,后者是江西庐陵人王臣。 前者现在还没出生呢,因为他中进士是在崇祯十六年。而后者是成化年间的往事了,如果徐宪成能够明年中举入京科考成功金榜题名的话,那么以他现在的岁数就足以打破大明科举历史上最小年龄中进士的记录。 但这理论上没问题,实际上却不太可能。要知道科举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每过一关难上加难,哪里有这么轻易的? 有些人少年中秀才甚至中举,可最后一关却考了十几甚至数十年都没能考上的比比皆是。 徐宪成眼下才刚过十四岁,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明年能考中固然好,考不上也没关系,反正后面还有机会。再说了,朱慎锥心里觉得,徐宪成暂时考不上或许还是件好事,眼下大明的官场可不是那么容易混的,内忧外患之下当官的风险太大了,倒不如脚踏实地一步步来更好些。 正聊的高兴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转眼间就见姐夫周安民一身风雪进了屋。 “姐夫!” “小弟!” 周安民冲着朱慎锥笑着点头,同时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周安民派人给朱慎锥传话一事朱秀儿并不清楚,他刚才在锦衣卫衙门坐衙,家里的仆人来说告诉他朱慎锥来了,听闻后周安民没有片刻耽搁急冲冲地就赶了回来。 给了周安民一个会意的眼色,两人同时都笑了起来。 “你同小弟先聊,我去厨房交代下今晚弄几个好菜,你们哥俩好好喝一杯。”见丈夫回来,朱秀儿起身帮周安民脱下外套,拍打着雪花放到了一旁,接着说这这话就朝外走去,周安民连忙在后面说娘子辛苦了,亲自把妻子送了出去。 等朱秀儿走后,周安民回到屋里直接上了炕,和朱慎锥盘膝而坐。 “姐夫,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给周安民倒了杯热茶,朱慎锥开口问。 “原本以为你已回了平阳,没想刚从草原那边回来路上。”周安民拿起水喝了口,继续道:“之前托我的事有眉目了,琢磨着再过些天这路更不好走,趁着还能来回,早些和伱说。” “怎么样?”一听是这,朱慎锥两眼一亮急忙追问。 他之前托周安民做两件事,一件是找寻辽东之战后的戚家军幸存者下落和去义乌寻戚家军的老兵,还有一件事就是去南直隶寻烟花匠人。 辽东的事没办成,周安民通过锦衣卫的渠道打听到辽东浑河一战惨烈无比,戚家军根本就没活下几个,就算战场上侥幸没死的也是受了重伤。之后后金对这些人究竟是俘虏还是残害了也不清楚,不过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无论是辽东方面还是其他渠道,都没听说有戚家军的人回来。 至于去金华找寻戚家军的老兵一事倒有了些眉目,周安排派人去了一趟义乌,的确找到了几个戚家军的老兵。但事情发展并不如意,由于浑河一战的结果,戚家军在辽东全军覆没,义乌那边人人戴孝,家家悲哀。 自戚家军成军以来数十年,戚家军中的人也换了好几代。由于戚家军和其他大明部队不一样,其兵源基本都来自浙江义乌一地,所以戚家军也称为浙兵。 几代义乌人加入戚家军为国南征北战,建功无数,创下了戚家军赫赫威名。但朝廷对于戚家军却一直都有防备之心,先不说之前的“闹饷”事件,导致大批戚家军精锐没死在战场上,反而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当消息传来后,整个义乌一片哗然,义乌当地百姓对朝廷的兔死狗烹之举愤怒不已。 “闹饷”事件之后,朝廷重建戚家军,当时义乌人就不愿继续入伍参军,因为觉得朝廷如此所为已寒了义乌人的心,既然已有第一次,那么如果再来一次,义乌子弟为国征战非但无功反而白白丢了性命,那个愿意有这样的结果? 不过那时候戚家军虽然经历了闹饷事件,还尚有些人没卷入其中,其中也包括戚继光的几位老部下依在。在他们的劝说下,义乌人这才勉强接受了朝廷的解释,派出子弟重建戚家军,这才有后来第二支戚家军的诞生。 但谁想到这一次在辽东战场,又是因为朝廷的缘故,先是辽东经略袁应泰不通兵事应对失误,导致戚家军和白杆兵陷入绝境。后是明军主力见死不救,任凭戚家军被几倍于己的后金八旗精锐猛攻,以至全军覆没。 当这个消息传来,义乌人这次彻底愤怒了,在义乌人看来这是朝廷的第二次背叛。以义乌子弟组成的戚家军从来没有对不起大明朝廷,可大明朝廷一而再再而三这么做,着实寒了义乌人的心。 辽东战败后,天启皇帝得知戚家军和白杆兵全军覆没痛心不已,如此强军灰飞烟灭,是大明最沉重的损失,这个损失甚至比辽东之地丢失还要惨重。 白杆兵还好些,毕竟还能继续从四川征召。可戚家军不一样,作为义乌子弟为核心的戚家军是大明比较特殊的一直募兵,这支拥有光辉历史和强劲战斗力的部队被灭,想要重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天启皇帝打算按照之前重建戚家军的办法派人去义乌再一次招募义乌兵建军,但这一次伤透了心的义乌人根本就不理睬朝廷,任凭皇帝派来的人费尽口水,说的天花乱坠,还许下了无数承诺,受过骗上过当的义乌人再也不信朝廷了,说什么都不肯出人。 就这样,朝廷派去的人在义乌呆了两个月一事无成,别说重建戚家军,就连一个普通的兵丁都没能招到。面对这样的情况,朝廷也是无奈,把此事禀报皇帝和内阁后,皇帝和内阁同样无语,无奈之下只能打消了重建戚家军的念头。 “这么说,义乌那边白去了?没能请到人?”朱慎锥急急问道。 周安民叹了口气,说道:“朝廷要重建此军,在义乌许下了诸多好处都没人愿意,最终只能无功而返。我的人去了那边后就得知了此事,而且义乌当地对朝廷的人非但反感,地方官吏上门都直接赶走,要不是当地人克制着,操家伙打出去也是有的。” “那后来呢?”朱慎锥追问道。 “你别急,听我慢慢道来。”周安民说道:“朝廷都办不成的事,就算是锦衣卫也是难办,再说这个事也用不了强,只能另想办法。” “后来找到当地锦衣卫的同僚商议了下,当地的同僚倒是给了主意。如果想从义乌征兵是绝对不可能的,义乌人如今死活不肯为朝廷出力了,要想找人只能用其他办法。” “姐夫的意思是……?”朱慎锥若有所思问。 周安民点点头,道:“年轻人已不可能,倒是当地村子里有几个当年从戚家军伤重归乡的老兵。从这几个老兵身上想想办法或许能试试,不过小弟,我可和你说明白了,这几个老兵年龄可不小了,最小的已年过四十,年龄最大的都五十出头了,而且个个带伤,有缺胳膊的,也有断腿的,如想要他们上战场根本就不可能。” 朱慎锥默默想了想,问周安民:“你能确定这些都是戚家军的老人?” “这个当然!”周安民想也不想就道:“戚家军不同其他军队,入伍归乡可是有严格规矩的,这几个老兵都是从戚家军伤重返乡的,这点绝对做不了假。” “有多少?” “不多,除去动弹不了的和不愿离开的,也就三人而已。” “才三个?” “三个不少了,实际老兵数字更多些,但其余人不是年龄太大就是身体残疾太重,再就是不愿走的,这三人虽有残疾,身子骨却是不差,而且家中没什么牵挂,就算这样要说服他们也需废好大力气。” “三个就三个,这三人我全要了!安家费,聘用的军饷等等绝不亏待他们,一切全按戚家军的老规矩来,在这基础上我再给一倍!” “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朱慎锥点头道:“此事麻烦姐夫了,这三人尽快安排送来山西,一路拜托姐夫多多用心。” ------------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两手安排 周安民见朱慎锥主意已定也不再劝,当即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这个事他会尽快安排。 不过人要从义乌来到山西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一路路途遥远,再加上眼下冬季来临,天寒地冻也不便与赶路,最好是等明年开春后动身,算时间抵达山西至少也是明年三月左右时候了。 这个情况朱慎锥也知道,当即表示自己明白,等了这么久,再多等些时日倒也等得了。 心里盘算了下,明年三月左右他应该不在山西而在蒙古,因为塔娜开春不久就要生孩子了,等过了年这天气稍暖和些,他就准备动身北上草原,这可是他第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要陪在塔娜身边看着孩子出生。 思索了下,朱慎锥又告诉周安民,拜托他等人接来后帮忙安置在卫所那边,他随后会去找舅舅王荣打个招呼,虽然不知道这三人究竟能不能派上用处,可不管怎么说这三人也是戚家军的老兵,哪怕就是千金买马骨,朱慎锥也必须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等说完了这事,朱慎锥继续追问关于烟花匠人的事。 周安民告诉朱慎锥,这个事办的比戚家军的事要顺利些。 在南直隶,周安民的人花了些功夫终于寻到了精通烟花的匠人,说服了其中一家愿意来山西的。和义乌那边差不多,等到明年开春,这家烟花匠人就能跟着一起动身,大约三月左右就能来到山西。 “这家手艺如何?家中有多少人?”朱慎锥急切问道。 周安民大致和朱慎锥说了说他们的情况,烟花匠人也是匠户的一类,但和普通的匠户有略有差别,相比之下比普通的匠户更自由些。 做烟花,都是祖传的手艺,许多特殊技艺是父传子子传孙这样一代代传下来的,通常就连家中的女儿都不会传。毕竟烟花匠人是靠这个吃饭的,这可是他们生存的根本。 南直隶那边的烟花匠人不少,有名气的也有好几个,但这些人都不肯离开,毕竟在南直隶他们生活的不错,而且千里迢迢从繁华的江南前往山西这种地方,生活什么的也不习惯,哪怕周安民派去的人开出了不错的条件,对方也没答应。 退而求次,周安民的人只能在其他人群中找寻,最终找到了一家。这家说起来在当地烟花匠人中也是颇有名气的,虽然不是尖顶,却也是一流。 这家烟花匠人家中人口并不复杂,家中如今只有兄弟两人,当哥哥的二十出头,当弟弟的今年才十九岁,其中哥哥已经成婚了,有个妻儿两人,弟弟单身,家中父母刚刚故去,兄弟两人没有分家扶持着生活,因为之前父母病重用药和之后办丧事的缘故,花光了家里积蓄还欠了不少饥荒,兄弟两人虽有做烟花的好手艺,可要填补饥荒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在得知周安民高薪聘请烟花匠人之后,兄弟两人商议后答应了周安民的条件,这才愿意举家前来山西。 当听到这兄弟这样年轻时,朱慎锥倒是颇为意外,一时间想问问这样年轻的烟花匠人是否可靠。不过转念一想,姐夫周安民也不是不靠谱的人,既然他说这家烟花匠人在当地颇有名气,而且烟花这个行当向来又是父子相传,虽然兄弟两人的老爹已经过世,可从小在这个行当中成长起来,手艺应该是有的。 但究竟能不能满足朱慎锥的要求暂且也不得知,不管如何等人到了,试试也可,毕竟这个事能不能成就连朱慎锥也没绝对把握。 “对了小弟,你寻戚家军的后人我能明白,可你找这烟花匠人又干什么?难不成你打算在卫所制作烟花售卖不成?”这句话周安民早就想问了,之前一直忙着其他事,再加朱慎锥成婚的时候周安民和朱秀儿在平阳那边帮忙操持也忘了问,现在人已经帮他找好了,周安民忍不住就问出了心中这个问题。 “哈哈哈,姐夫猜的没错,正是如此。”朱慎锥大笑道。 “还真是售卖烟花?”周安民将信将疑道。 朱慎锥点点头,他告诉周安民,烟花这个玩意全大明唯有南直隶的技艺最高,别小看了它,精良的烟花在北地的价值可不低,一些富人和权贵需求也不少,就算是草原上,蒙古贵族有的对这玩意也稀罕。 眼下赵屋岭那边的工坊已初具规模,如果能在那边再设置一个烟花工坊,制作一些烟花进行售卖是一份不错的买卖。 听了朱慎锥所说,周安民将信将疑,虽然朱慎锥提到的北地烟花需求和售卖利润的确是真事,他也知道一些富人和权贵对这方面的情况,每年从南直隶那边运来北地的烟花数量不少,卖的也不错。 可仅仅说朱慎锥只是看重烟花的价值,周安民却有些不信。自己太了解这个小舅子了,朱慎锥向来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做什么事都有谋划,从来不随心所欲,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虽然在这个行当上颇有利益,却也不值得这么干。 打个比方来说,一家饭店的饭菜不错,伱总不见得为了要吃这么一口饭菜就把对方饭店的厨子给打包弄到自己家来吧?然后再用这个厨子自己开一家饭店做买卖?虽然这话勉强说的通,却投入和收益远没有想象的那么高。 与其做这样的事,更不如把精力放在其他方面。再加上当初朱慎锥叮嘱周安民去办这事的时候交代的仔细,一副要有大用的架势,仅仅如此安排,周安民还是有些不信的。 见周安民露出疑惑和不解的表情,朱慎锥心中暗叹一声。 他并非是要刻意对周安民隐瞒这事,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能真正信任,周安民绝对是其中之一。 之所以没把真相告诉周安民,那是因为朱慎锥考虑到这个事不是普通的事,而且现在说为时过早,毕竟请来的烟花匠人究竟能不能做成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有多少实际价值,这点连朱慎锥自己心里都没底呢。 说白了,做这样的安排仅仅只是一个设想和尝试罢了。再加上这个事一旦能成功带来的可是革命性的变化,在没成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信息越保密也是越可靠,万一提前被泄露出去可不是什么小事。 想来想去,朱慎锥觉得还是暂时不和周安民说实话的好,等到事情有了些眉目再告诉他也不迟。 打着哈哈,暂时把这个事糊弄了过去,朱慎锥顺口问起了张锡钧的安排。 张锡钧的身份前不久已经查明了,因为张锡钧把自己的真实来历告诉了朱慎锥,朱慎锥再通过周安民去调查很快就有了眉目。 张锡钧的确没有隐瞒朱慎锥,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点已经从锦衣卫的调查中得知了。在确定张锡钧身份之后,关于他去京师的安排也落实了下来,朱慎锥前往草原之前就给周安民去了信,告诉他帮忙解决张锡钧身份并且在锦衣卫挂职的要求。 周安民说这个事已经办妥了,半个月前张锡钧已拿着朱慎锥的书信来找自己,自己这边也给张锡钧安排了一个锦衣卫的身份。身份很是简单,就和当初周安民当驿丞的时候在锦衣卫挂职一般,职务不高仅仅只是一个校尉,这个职务也不算是锦衣卫正式编制,仅仅只是挂名。 有了这个身份,张锡钧无论是从山西前往京师,又或者在京师活动都便利的多。至于他的户籍什么的,对于别人或许有点难度,可对于掌控潞州卫千户所的周安民而言根本就不是问题。 张锡钧在潞州卫没呆多久,等拿到身份后就动身前往了京师,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现在张锡钧已经抵达京师了,接下来他在京师如何运作,又怎么打开局面,就要看张锡钧自己了。 “魏良卿那边?” “我也已去了消息,张夫子动身去京师前又写了封书信让他带去。有这些,魏良卿看在我的面子上接待张夫子是没问题的,但接下来怎么做,做的如何就要看他自己了。”周安民接着又道:“小弟,你派张夫子去京师用意我明白,如能借此在京师打开局面,同魏公公拉上关系的确是好事。不过小弟,就凭张夫子一人是否草率了些?要不再多派几人过去协助?另外京师锦衣卫那边,是否要打个招呼?也好在京师有个照应?” “不必了。”朱慎锥摇头道:“人多眼杂反而惹人注意,张夫子一人过去正好,如这点小事也办不成,此人也无用处。” “不过可以找两个可靠机灵的人过些日子去京师,暗中盯着张夫子,他在京师做些什么,见了什么人,又去了哪里,仔仔细细记录下来,随时把消息传回来。对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干,更不能让人知道这些安排。” “你的意思是……?”周安民睁大眼问。 朱慎锥点点头也不说话,周安民心里却是明白,这种手段锦衣卫是惯用的,朱慎锥一说他就知道这安排的用意了。 “那么如有所异动,或京师有变的话,是否需要……?”周安民谨慎问了一句。 朱慎锥想想摇头:“这个日后再说,不过真到了那时候必要的安排还是有的,先做好准备吧,但记得没有我发话,派去的人绝不可动他!” ------------ 第一百七十四章 纷乱的京师 张锡钧已到了京师,他还是第一次来到京师,这个大明的中心,皇城的所在。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他抵达京师的当日,心中还是被这座宏伟无比的城市所震撼了。 太原府是大明的大城,从小在太原府长大和生活的张锡钧自认为自己有所见识,但也总觉得京师再繁华充其量也就比太原府更大些,人更多些罢了。但没想,当他看见京师巍峨的城墙,亲眼目睹京师的车水马龙和繁华时,张锡钧这才知道为何京师才是京师了。 一直以来,张锡钧都有一日能去京师的想法,在之前他这个想法是建立在科举赴考之上的。作为读书人,哪个不想着自己金榜题名一日?他张锡钧也是一样,等到考中举人,有了赴京赶考的机会,他张锡钧就能和前辈一般昂首挺胸前往京师,从而在科举上一显身手,最终功成名就迈入仕途。 这是张锡钧一直以来的梦想,三十岁之前他也是朝着这个梦想努力的。可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突如其来的祸事打破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随之而来的是梦想的破灭和家人的离去。 被打成乱党,白莲教徒,转眼间张锡钧家破人亡,如此大的打击让张锡钧甚至起了跟随家人同去的念头,可心中的坚持和仇恨却让张锡钧咬牙挺过了这一关,侥幸活了下来。 如今的张锡钧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读圣贤书,一心要走科举的读书人了。经历巨变后的张锡钧心中满怀仇恨,更对这个世界的不公充满愤怒,他要报仇,要拿回失去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理想,可凭着他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而投靠朱慎锥是唯一的选择。 而今,张锡钧终于得到了朱慎锥的信任,并且有了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哪怕这个机会和他当初所想的略有不同,但张锡钧却很好摆正了自己心态,他并没觉得朱慎锥是对他大材小用,相反在仔细琢磨之后,张锡钧坦然前往京师。 用周安民帮他弄的户籍身份顺利进入了京师,看着京师的宏伟和繁华,张锡钧心里波澜起伏。 但他表面上却一副平淡的模样,仿佛来过京师多次一般。 进了城里,张锡钧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在京师的住处。 这个地方还是当初周安民来京师时候买下的,位置普通,面积也不大,只是一处二进的小院。 到了地方,看了看环境,院子不怎么起眼,因为有些时日没住人了,再加上眼下又入冬季,看起来略有萧条。 不过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张锡钧对这个地方还是颇为满意的,一来院子看着不起眼,不太引人注目反而清静。二来这个院子虽然普通,却靠近中城,无论去哪里都很便利。至于其三,里面的家具用具一应俱全,除了添置一些被褥等生活用品外,就能在此安家。 当天,张锡钧在附近打听了下,随后通过中人买了一家奴仆。这奴仆是一家三口,都是老实巴交的失地农户,为了讨生活来到的京师。 其中男的作为仆人,负责一些杂物和力气活。女的做些打扫厨娘的活,至于这夫妻两人的儿子年轻力壮,正好能当个长随,出入还能派上些用处。 这一家人都张锡钧直接签了身契,买下后就直接带了回来。接着,经过一番收拾后,这个小院就变得焕然一新,随着张锡钧和这家仆人的入住,院里也有了人气。 张锡钧是以普通商人的名义留在京师的,为了这个身份张锡钧还花钱盘了小铺子,请了两个伙计帮忙。这样的小铺子在京师比比皆是,并不引人注目,而且张锡钧在商行干了一年,对这方面也熟悉的很,操作起来更是有模有样。 弄完这些,眼看就到了年底,张锡钧也渐渐在京师落下了脚。这些日子除去忙着住处布置了店铺的事外,张锡钧经常出入各处场所,同三教九流接触,别小看这些,要知道这可是京师,天子脚下普通老百姓也和其他地方的老百姓不同,这里的老百姓有些看起来普普通通,可真要追寻,说不定就能和那位朝中的大人或者大人家中的仆佣搭上关系,一些消息灵通的很。 通过这个方式,张锡钧没花多少力气就大致了解了京师的情况,等知晓之后张锡钧才知道如今京师的局面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的多。 朝堂之上,依旧是东林党一家独大,其余各党和东林党明争暗斗,却被压的死死的。至于内廷,据传天启皇帝根本不管事,平日里不是在后宫和皇后妃子逍遥快活,就是呆在乾清宫的偏殿做木匠活。 皇帝喜欢干木匠活,这倒是令人意外之极,当张锡钧听说这个情况时也是一愣,他怎么都没想到作为九五之尊大明天子的皇帝居然会爱上这种“贱业”。 不过仔细一想又释然了,大明的历代皇帝中各式各样的奇葩多了去,比如说喜欢斗蟋蟀的,爱比自己年长十多岁女人的,有沉迷修道成仙的,更有正德那种不住皇宫偏要住在豹房,不爱后宫美人却喜欢民间寡妇,到处收义子,自封大将军,随心所欲想尽办法玩耍的。 至于当年的万历皇帝就更不用说了,几十年不上朝呆在后宫当宅男不管政务,历史上哪个皇帝是这么干的?眼下这位天启皇帝可是万历的亲孙子,基因所至有些自己特殊爱好也是很自然的事嘛。 张锡钧还在市井中亲眼见过天启所制的木工物品,据说是宫内的太监弄出来的,拿到一些店铺中去售卖。不得不承认,天启在木工上的手艺的确不错,设计精巧制作精美,如果不是知道这玩意是出自皇帝之手,一般人还以为是那位木工大匠的作品呢。 皇帝不理政事,许多事都直接丢给了司礼监代办,而司礼监的大佬就是魏忠贤魏公公。 而今魏忠贤执掌司礼监和东厂,虽然他不是掌印,却是名副其实的内相。天启皇帝对魏忠贤极其信任,魏忠贤手中的权利也越来越大,隐隐已有和朝堂上的东林党抗衡的迹象。 这些日子,市井中有不少读书人在谈论皇帝的所作所为,其中也对包括魏忠贤的权势日甚极其不满。 这些读书人慷慨激扬,对皇帝不做正事,重用太监,坐视阉党做大极为愤慨。言语中多有不忿之意,甚至有人还嚷嚷着魏忠贤就是当朝第二个刘瑾,如此阉党不除,将来恐有祸患。 皇帝就应该近君子远小人,更不能玩物丧志,堂堂皇帝做木工活简直就是离谱,更离谱的是居然还当街售卖皇帝的木工制品,历朝历代哪有这样的事? 至于魏忠贤,一个区区太监居以内相自称,而且处处和东林党对着干,这不是祸国殃民的阉党又是什么? 在读书人看来,皇帝就应该好好做皇帝,改掉这些毛病,杀掉魏忠贤,近君子远小人,垂拱而治,把朝政交给东林党来全权处置,如此大明才能蒸蒸日上,从而天下大治。 说道慷慨之时,有人甚至还说起了东林党顾宪成所在东林书院提下的那副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在他们看来,大明如今唯东林党方是君子,其余人无论是阉党还是浙党、楚党、齐党等都是小人。如想恢复大明盛世,解决辽东问题,唯有让东林党一言而决才是最好选择,就算是皇帝也是如此,作为皇帝根本不用做其他,把国事交付东林党,安安稳稳在宫中坐镇即可。 当有人提到这样的想法时,瞬间就会引来一片喝彩叫好声。不仅是这些读书人,在他们的谈论之下,普通老百姓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一时间东林党名声大噪,魏忠贤的名气在士子包括京师的百姓耳中越来越臭。 张锡钧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又听在耳中。 如果是早年的张锡钧话,或许会和这些读书人一样,被如此言语所挑动,认为东林党是好人,魏忠贤是祸害天下的阉党,而只知道重用阉党会干木工活的天启皇帝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但现在的张锡钧可不是以前单纯的张锡钧,在经历了巨变后,张锡钧早就不是当初的读书人了。 早在山西的时候,张锡钧就留意到了朝堂上的一些事,知道的一些内幕远比这些读书人更多。再加上张锡钧有着自己的判断,冷眼旁观之下从这些讨论中嗅到了不一般的味道,心中暗暗冷笑。 在张锡钧看来,这些读书人的背后无非就是东林党在指示鼓动,东林党之所以这么干无非就是想用这种手段获得更高的民间声望,从而用这样的影响力来排除异己,打击政治对手。 东林党这种做法犯了大忌,虽说东林党一直以清流自称,可东林党内真正称得上清流的根本没几个,大部分东林党人和其他党人没什么不同,无非就是看着更高洁些,口号更响亮些罢了,其本质却是一样的。 历朝历代,党争这个玩意从没好下场,朝中结党更是上位者所忌惮的。眼下东林党如此肆无忌惮,看起来是声望日隆,可同时也埋下了很深的隐患。 张锡钧一眼就看出东林党的问题,对东林党这些花招嗤之以鼻,更断定东林党越是如此,天启皇帝就越会重用魏忠贤。 道理很简单,如果张锡钧自己是天启皇帝的话他也会这么干,这天下哪有臣子如此压制皇帝的道理?如果把天下交由东林党,那么皇帝又算什么?皇权威严何在?任何一个皇帝但凡有些智商的,都会做出天启一样的选择。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厚道人 东林党闹的越凶,民间威望越高,张锡钧越觉得东林党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而且现在这个情况下,哪怕把魏忠贤的名气搞的再臭,结果适得其反,因为天启会继续重用魏忠贤,除非那一天东林党彻底垮台,朝堂到地方的文官集团全部洗牌,东林党包括其他党再也没有丝毫影响力,文官集团被彻底打压下去,皇帝真正大权在握的时候,也许魏忠贤的利用价值就到头了。 张锡钧是一个很清醒的人,冷眼就看清楚了这错综复杂情况背后的真实一面,心中不由得感慨天启这个少年天子的果断和手腕。 别看天启皇帝从来没有正面和东林党包括朝堂上的文官集团进行对抗,一直以来他都是作为旁观者不偏不倚,平日里躲在后宫不是逍遥快活,就是专心致志做自己的木工活,仿佛对国事丝毫不关心一般。 但登基这一年多来,天启皇帝却通过一个魏忠贤就不着痕迹做了不少事,而且这些事看起来又似乎和皇帝没直接关系,骂名全让魏忠贤这个奴才给担了,真正受益者却是天启皇帝本人。 无论是重新启用熊廷弼经略辽东,或是通过魏忠贤和司礼监给朝堂施加压力,迫使东林党在一些政事上让步,这些都体现了天启的政治智慧。据说,外面已经放出风来,魏忠贤有意仿效当年万历爷在的时候向各地排出矿监税监,整顿南直隶商税的消息。 这个事得到了东林党一派的强烈反对,东林党声称这完全是祸乱国家,与民争利之举,绝对不能让魏忠贤做这样的事。 当年万历的矿监税监好不容易才取消,这才过了多久,又要重设,天下百姓苦苛政久也,难不成还要重蹈覆辙么? 这些话听起来很是漂亮,可实际上张锡钧却不以为然。他哪里不清楚东林党所谓的这些忧国忧民冠冕堂皇的话实际只是穿着一层华丽的衣裳罢了,其核心无非是触及了东林党本身的利益。 大明的文官集团地方士绅是什么货色,东林党为主的这群人背后又是什么来历?张锡钧可是一清二楚。 万历的矿监税监虽有弊端,可其核心是要增加国家税收,而采取这样政策首当其冲的并非普通百姓,反而是文官集团背后的利益团体。 自万历死后,这个政策就被取消了,文官集团和其背后的利益团体弹冠相庆,因为没有了矿监和税监,他们许多生意产业就不用给朝廷交税,这其中的好处显而易见。 而一旦制度恢复,刚过了没多久的好日子有没了。所谓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东林党这伙人哪里肯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银子就这么飞走了?为了阻止这个政策的实施,拼命往阉党头上泼脏水,站在道德至高点获取同情,鼓动舆论,打击对手,这样的操作同样也是很自然的。 可他们就不想想,他们这些人趴在大明的身上贪婪吸血,钱捞的比任何人多,口号又喊得比任何人都响,真正受损的还不是大明?不是天下百姓么? 眼下辽东局势不稳,自萨尔浒到现在连续两次惨败让大明元气大伤,要想扭转局面,未来很长一段日子里辽东的军力维持和粮草、军械、军饷等等,无不需要朝廷调拨。 朝廷手上没钱,拿什么去打仗?又怎能收复辽东平定后金叛乱?天启头脑清醒的很,虽然他当初刚刚登基的时候没看明白这些,可一年的皇帝当下来,天启已渐渐成熟了,也知晓了自己爷爷万历当年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 张锡钧抵达京师到现在除了安顿下来外,就是在各处游荡,或在酒楼,或在茶馆。 转眼小半个月过去,眼看着马上就是年底了,张锡钧心中有了决断,这一日他没和往日一样再去茶馆和酒楼,带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亲自去了魏良卿的府邸。 坐着雇来的轿子到了地方,这是一座占地面积广大奢华的宅院,张锡钧现在所住的小院和这里比起来连半分都及不上。 下了轿,张锡钧让长随去门前递帖子,门子接了帖子倒很客气,不过说他们老爷能不能见张锡钧就不知道了,需进去禀报回复。 张锡钧也不以为然,点点头径直就在门房那边坐等着,片刻后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客气问谁是张锡钧张老爷,张锡钧起身说自己就是,管事的打量了他一下,随后就说跟他来。 把长随留在外面,带来的礼物交给了魏家仆人,张锡钧跟着管事的往里走。 魏府高墙大院,里面亭台楼阁华丽非凡,进去后也不知走了多久又穿过了多少回廊,好一会儿管事的才带张锡钧到了一处,让他在门口稍后,进去禀报了一声,这才出来喊他进去。 外面天冷,屋中生着地龙却温暖如春,进了里面四周的陈列皆是富贵的模样,再往前走,就瞧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端坐着,笑呵呵地看着刚进门的张锡钧。 魏良卿的模样不差,毕竟他是魏忠贤的侄子,容貌和魏忠贤有几分相似。同样是细眉长目,相貌堂堂,只是魏良卿之前常年种地劳作,人晒的有些黑,要是白些,而且换去现在一身华丽的衣袍穿上青衫道袍的话,说是读书人估计信的人也不少。 “草民张锡钧拜见魏大人!”见了魏良卿,张锡钧毫不迟疑就大礼参拜,口称魏大人。 魏良卿很是高兴,自己叔叔魏忠贤前不久给他弄了个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虚衔,虽然只是虚衔,却也是正四品的官职了。当然,他这个指挥佥事没有实权,更不用去上班,只是身份罢了,魏忠贤让他在庆陵修建那边再挂了个领导职务,同样只是挂名,还多领一份俸禄,泥腿子出身的魏良卿已十分满足。 “起来起来,不必多礼,呵呵……呵呵呵……。”魏良卿笑呵呵地抬手,让张锡钧起身。 张锡钧却不折不扣行完了礼,这才从起身。见张锡钧如此态度,魏良卿心中更是高兴,虽然他和张锡钧第一次见面,却第一印象着实不错。 等张锡钧起身,从怀中掏出周安民给他的书信,恭恭敬敬递上道:“草民来京之前,周大人特意书信一份,让草民送于魏大人,此外周大人还托草民给魏大人带了礼物,刚才草民已交由大人管家,这是礼单。” 魏良卿笑呵呵地接了过去,并没有打开细看,因为他就算看也看不懂,魏良卿当了几十年的泥腿子,种地什么的他能说个三五六,可要说认字,这字认识他,他却一个都不认识。 不过没关系,府中自有认识字的管事在,到时候让下面的管事帮自己念一念就是了。 把书信和礼单放到一旁,这时候仆人上了茶,魏良卿让张锡钧坐下说话,张锡钧又行了一礼,恭恭敬敬挨着半个屁股坐在魏良卿的下首。 “之前周大哥已来过一封书信,说张先生近日要来京师,让我帮着关照一二。原本以为张先生很快就能到京师,没料来的这么晚。” “回魏大人,草民不敢大人称先生。”张锡钧连忙回道。 “咦,周大哥信中说,张先生可是读书人,如何称不了先生?对了,你怎么自称草民?”魏良卿好奇问道。 张锡钧苦笑道:“草民哪里称得上读书人,草民只是以前念过几本书罢了,寒窗十年却未有功名在身,读书不成这才经商为业,哪能称得上先生?周大人所言只是抬爱,更不敢让魏大人如此称呼。” 魏良卿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不过先生虽未中功名,但精读诗书也能算是读书人,至于经商为业,那只是小事,俺以前还在老家种地呢,面朝黄土背朝天,吃了上顿没下顿,如今不也成了大人了么?哈哈哈!” 魏良卿没有丝毫架子,反而自嘲地说起了自己以前种地当农户的往事,口中还直接自称为“俺”。他这么一说,张锡钧也笑了起来,趁势拍了魏良卿的马屁,说魏大人否极泰来,自有贵人,自己一个普通老百姓哪能和魏大人这样的人物相比,哪怕读了几本书,实在不敢称读书人,更远及不上魏大人这样的人物。 “哈哈哈!”魏良卿听了大乐,心里更是高兴。 尤其是张锡钧说自己否极泰来贵人相助,的确如此啊!自己一个泥腿子一步登天,不仅来了京师还当了官,这天下和自己这样机遇的哪里有第二人? 心里高兴,看着张锡钧就更顺眼了,他当即一摆手道:“先生不亏是读过书的人,说话就是好听,如此,先生也不要自称草民了,换个称呼更顺当些。” “这……。” “就这么定了,都不是外人,周大哥可是我的好兄长,你又是周大哥的朋友,你来前周大哥都来信让我关照伱一二,自然也就是自己人。现在你到了京师我家,随意些就是了,就和回自己家一样,我这里可没那么多破规矩。” 张锡钧本想再拒绝,可见着魏良卿一副笑呵呵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微微一动,顿时就改了主意。当即起身谢过魏良卿,顺着魏良卿的话也不再勉强,从草民改称在下。 ------------ 第一百七十六章 锄头挥舞 张锡钧来之前猜测过魏良卿是那种人,却没想到魏良卿是这样的人。 毕竟现在司礼监魏忠贤魏公公在天启皇帝面前有多受宠,京师许多人都知道。而魏良卿又是魏忠贤的亲侄子,魏家第二代唯一的血脉,作为一个不可能有儿子魏忠贤,魏良卿几乎和魏忠贤的亲儿子没什么两样。 按理说,背后有这么一位叔叔,自己现在还有了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职衔,一步登天,身份的变幻,魏良卿骄横跋扈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可接触下来,张锡钧却没在魏良卿身上感受到这些,相反魏良卿待张锡钧和颜悦色,说话间还很客气。而且魏良卿丝毫不避讳自己以前是泥腿子出身,更对曾经帮过自己的周安民牢记在心,提到周安民的时候都是一口一个周大哥,热情询问周安民在山西的情况,得知周安民在山西过的不错的时候,魏良卿很是欣慰。 “原本想让周大哥来京师,可周大哥怎么都不肯,说京师人多事杂倒不如老家更清闲,我当时还笑话周大哥只顾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呢。”魏良卿乐呵呵地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又感慨道:“不过现在想想周大哥这么做倒也没错,就像我一样,别看着住现在着大屋,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身上还有了官职,可说句实在话,这京师住着总不得劲。” “魏大人为何这么说?”张锡钧好奇问。 “这还不简单,不习惯呗。”魏良卿理所当然道:“在老家的时候,这鸡一打鸣我和爹就得下地干活了,一整天活干下来,人是累个半死,平日里肚子也吃不饱,更不用说和现在的山珍海味比了。” “现在这好日子过着,就和梦里似的,自从来了京师,以前没吃过的,没享受过的全都有了,可这大半年下来,一开始还成,可时间久了,这人却怎么都提不起劲来,觉得还不如在家时舒坦……。” 听着魏良卿的话,张锡钧暗暗好笑,魏良卿是个实在人,如果是普通勋贵子弟,又或者官宦之家的话,绝对说不出这些话。可魏良卿是泥腿子出身,打小到入京师之前都是在老家种地为生的,哪里过过这等富贵日子? 这富贵日子刚开始的确舒服,毕竟许多享受是以前从所未有的,可就和魏良卿说的一样,这种好日子过久了,总觉得不舒服不习惯,因为这样的日子和他之前的生活相差太远了。 山猪儿吃不来细糠,烂木头嚼不出好油。 用这句话来形容魏良卿丝毫不为过,别看他现在有身份有地位,可骨子里依旧是个泥腿子。 张锡钧好奇问魏良卿,既然在府中呆着不舒服,何必平日不多出去走走?也许外面走走,散散心什么的,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这话一出,魏良卿顿时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他告诉张锡钧不是自己不想出去走,问题是他出去过,京师几乎逛了个遍,可就和他说的那样,一开始还有新鲜感,时间久了依旧无聊。 而且魏良卿的身份比较特殊,作为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是不折不扣的“阉党”。眼下魏忠贤和朝堂上的东林党有点不对付,京师上下骂魏忠贤的人可不少,这些读书人中有不少愣头青,天不怕地不怕,冲动起来什么事都会干。 就像不久前,魏良卿去外面散心正好碰上几个读书人在茶楼里骂魏忠贤,作为侄子魏良卿哪里能听得这些,当即就和对方分辨起来。 要论嘴皮子,十个魏良卿也比不上一个读书人,自然是不可能占得上风的,恼羞成怒之下魏良卿气得满面通红,脱口就说了自己身份,本以为能凭身上官职吓住对方,可谁想不说还好,这一说却坏了事,这几个读书人一听魏良卿居然是魏忠贤的侄儿,其中一个脾气火爆的家伙当即撩袖子就给了他一顿王八拳。 魏良卿虽然不会打架,可常年种地身子强壮腿脚也利索,直接就和对方干了起来,谁想双拳难敌四手,被围攻挨了好几下的魏良卿见情况不对劲撒腿就跑,好不容易才狼狈逃了回来。 有了这么一出,魏良卿哪里还敢到处乱跑? “居然有这样的事?”张锡钧诧异道:“魏大人,您就没报官?” “嗨,报什么官呀,不就是打了一架么?再说我这人皮厚肉粗也没给打坏,真要说起来我还占了便宜呢,张先生你当时可没瞧见,这几个读书人根本就不会打架,就仗着人多而已,要不是怕把他们给打坏了,我也不会跑呢。” 魏良卿洋洋得意说着,脸上还带着自豪,张锡钧差一点肚子都笑疼了,这魏良卿还真是人才啊!明明是打输了才跑的,事到了他嘴里反而成了自己不和对方计较了,这家伙把脸皮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不过这也好,至少比起一些纨绔子弟而言,魏良卿倒有些可爱。 顺着魏良卿的话吹捧了他几句,魏良卿心中更是高兴,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仿佛之前那一架自己才是赢家是的。 说着,魏良卿又道,说自己这些日子呆在府里哪都没去,实在是闷气的很。这也是他刚才对周安民在潞州卫显露羡慕的缘故,早知道京师的日子如此无聊,还不如回老家呢。 看着魏良卿的神色,再琢磨他说的这些话,张锡钧突然心中起了个念头,当即笑着告诉魏良卿,说他这主要是不习惯京师的生活方式,这才觉得身子不利索的缘故。 魏良卿一听就拍大腿,点头称是。 张锡钧接着又说道,他说自己有办法让魏良卿不用回老家也能舒坦些,这话一出魏良卿顿时瞪大了眼,连忙追问张锡钧是什么办法。不过他也告诉张锡钧,如果说是喝酒听曲什么的就不用再提了,这个他已经试过了,几个人围坐着,喝着暖棉棉的淡酒,看着几个穿着轻罗的小娘子弹着曲子咿咿呀呀也不知道在唱些什么。 魏良卿去过一回,酒喝的不尽兴不说,这曲子更是听得稀里糊涂,也不知道她们究竟在唱些什么,从头至尾都是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熬到结束,魏良卿片刻都不想停留,拍拍屁股就跑了。 张锡钧听了噗嗤一声忍不住就笑了出来,他冲着魏良卿竖起大拇指,说他才是真性情。魏良卿连连点头,说自己的确如此,这种曲子不听也罢,自己实在是喜欢不来这些玩意,更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觉得好呢。 魏良卿继续追问张锡钧究竟有什么办法,神情中还有些急切,他告诉张锡钧这些日子自己在府里浑身不舒坦,就连精神头都差了许多,如果继续这么下去的话,这日子一天天熬着实在是难受。 张锡钧笑问魏良卿府中可有后花园?魏良卿听了顿时一愣,回答到自然是有后花园的。 张锡钧说可否去看看后花园,魏良卿自然不会反对,当即点头起身,说他带张锡钧去看。 出了屋,魏良卿亲自带着张锡钧去了后花园,后花园面积不小,足有三亩多地的样子,后花园里有假山,有亭台,也有树木,当然也少不了苗圃。不过由于现在是冬天,百花已凋谢,花园里看着有些萧瑟。 在后花园转了一圈,张锡钧笑呵呵地伸手朝前一指:“魏大人,您看这怎样?” “这?”魏良卿定睛一看,张锡钧指着的地方是苗圃,苗圃的面积不算大,也就四分地不到,现在苗圃里没什么花草,这些日子又下了雪,一片白茫茫的。 “先生这是何意?”魏良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间不明白张锡钧的用意。 “魏大人,如把这些花草给除了,种上庄稼,您看可否?”张锡钧笑问。 魏良卿一愣,他下意识朝着苗圃瞧去,眼中渐渐有了光亮,突然一拍脑袋就大笑起来。 “来人!”魏良卿回头大喊,话音刚落一个仆人就匆匆跑来。 魏良卿二话不说,对仆人直接吩咐让他给自己找把锄头来。接着就摘下帽子,又脱下外面穿着的华丽的衣服,等仆人把找来的锄头拿来,魏良卿抬手吐了两口唾沫,双手一搓接过锄头就干起了庄稼活。 还别说,魏良卿的确是种地的一把好手,这锄头使得虎虎生风,一锄一锄,刨开了冻着的泥土,连同原本种在苗圃里的残花败草全锄了出来。 看着魏良卿兴致勃勃地忙活着,张锡钧嘴角露出了笑容,此时刚才拿锄头来的仆人见自家老爷居然干起了这个活,惊的目瞪口呆,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张锡钧也没闲着,他把仆人拽到一旁,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仆人听完后神色有些迟疑,张锡钧冲他一瞪眼,说这是他们老爷交代的还不快去办?仆人这才急急离开,按着张锡钧的要求去安排了。 自从来了京师,魏良卿已有好久没干庄稼活了,现在再一次摸着锄头干庄稼活,居然有了些前所未有的兴奋和劲头。一开始几下,他还有些生疏,可随着一下接着一下挥舞锄头,之前的感觉渐渐全回来了,也越干越是起劲。 ------------ 第一百七十七章 知己 这一干就是整整一个多时辰,这片苗圃也只干了三分之一的面积,还有大部分都没弄呢。 可这时候,魏良卿已经是满头大汗了,气息也粗了不少,他拄着锄头大口喘息着,看着刚干完的活苦笑摇头。自觉得自己这个活干的大不如从前,要是以前把庄稼活干成这个德行,自己爹恐怕早就直接大鞋底板抽上来了。 “魏大人,您歇歇喝口茶。”一旁的张锡钧笑呵呵地端了碗茶,这茶可不是他们之前喝的好茶,而是张锡钧特意让仆人去准备的粗茶。 而且装茶的也不是精美的茶器,只是粗糙的寻常海碗。魏良卿顺手接过茶碗,仰着脖子就喝了一大口,这茶不烫不冷,温度刚好,一口下去,全身舒坦。 “爽!” 魏良卿又一口喝尽,接着张锡钧给了他一条汗巾让他擦擦汗,魏良卿把碗递还拿起汗巾擦着,看着还没弄完的苗圃,神色略有迟疑。 “魏大人,今日就到这吧,这冬日天气冷您先回屋换身衣服可别着凉了,反正这地就在府里摆着呢,您想什么时候弄就什么时候弄,眼下离着开春还有好些日子,不急。” “呵呵,这话说的对,我倒忘了这事。”擦了把汗,寒风一吹倒感觉身上有些凉意,魏良卿连连点头,把手里的锄头往边上一丢,招呼着张锡钧就回去了。 回到之前的地方,让张锡钧稍后片刻,魏良卿去了屋里更衣。更完衣,魏良卿回来了,见了张锡钧笑容满面,嘴里说着刚才这庄稼活干完,这身上顿时舒坦多了。 一谈起干庄稼活,魏良卿就和变了个人似的,眼中都有了光。 比划着说着种地窍门,越说越来劲,说完了还感慨自己许多日子没干活了,这身子都快养废了,要是放在以前,这块地自己转眼就能干完,可现在才干了这么些居然喘起粗气来了。 顺着魏良卿的话张锡钧恭维了几句,说的魏良卿兴致极佳。见时间差不多,张锡钧起身告辞,魏良卿拉着张锡钧说不如多留会儿,在家用点酒菜陪自己好好喝两杯,张锡钧客随主便就答应了下来,见张锡钧同意,魏良卿很是高兴,连忙让人安排酒菜,等酒菜上来两人边喝边聊,越发亲近了不少。 这顿酒喝到天黑才结束,第二天一早,张锡钧这边才刚起呢,魏府的下人就登门来找自己了,说他们老爷请张先生过府。 再一次来到魏府见魏良卿,今天的魏良卿可昨天完全不同,整个人精神抖擞,一见张锡钧来了,更是开心的不得了,拉着张锡钧的手就向他道谢,说自己昨天晚上一觉睡的从所未有踏实,这一早公鸡打鸣就醒来了。 起来之后,魏良卿换了一身粗布衣裳直接就去了后花园,拿着锄头又干了一个多时辰的活,等干完活他换了衣裳,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舒坦和精神。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在京师呆的无聊,这里的日子虽好却感受不到太多快乐,一直以来都为这心中苦恼。可张锡钧一来就帮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而且解决的方式又是如此出人意料,这让魏良卿感激不已。 现在,魏良卿整个人都有了精神,也没了之前的不适,这样一来以后继续呆在京师倒也不是一件坏事,相比老家,京师这边条件可好太多了,再加上困扰自己的问题已经解决,也就不需要再琢磨回老家的念头了。 魏良卿是个实在人,张锡钧帮了他这么大的忙自然是要感谢的,所以今天活干完后,魏良卿就想起了张锡钧,直接派人把张锡钧给请了过来。 等张锡钧一到,魏良卿先是一番道谢,说要好好报答张锡钧一番。对此张锡钧笑呵呵地说不必了,自己无非只是做了一件很小的事,何况魏大人本就对自己照顾有加,再加上周安民的关系,这样的小事根本不值得一谈。 张锡钧的这个态度让魏良卿更是看重几分,不亏是自己周大哥介绍的人,虽然张锡钧是读书人,可远比之前见过的读书人强太多了。 “先生以后要常住京师?”上了茶,魏良卿热情问道。 张锡钧点点头说:“老家的长辈都不在了,这些年为了生计到处奔波,这年龄上去,琢磨也得安稳下来。” “这不,周大人给了个机会,说他在京师有个小院,如我愿意的话可以来京师。我想着京师乃首善之地,又是天子脚下,如能在京师立足倒也不错,这就把这事定了下来。” 魏良卿点头,昨天他已知道张锡钧住在了哪里,说起来张锡钧现住所住的小院他初到京师的时候还住过几天呢,后来寻到了叔叔,在叔叔的安排下这才搬出了那边住进了现在的大宅,这说起来他们还算有些缘分。 至于张锡钧的身份,昨天见面也聊了几句,知道张锡钧之前是行商的。当即魏良卿问张锡钧,家里安顿好了,接下来在京师是否继续做买卖?张锡钧点头说是,告诉魏良卿自己花钱买了个小铺子,请了两个伙计做杂货生意。 听到这,魏良卿问张锡钧这铺子买在哪里,有多大,具体杂货生意又是什么。张锡钧也不隐瞒,一五一十说了,等听完后魏良卿想了想笑道:“我这边有个绸缎铺子,位置不错,铺子面积也不小,是别人前些日子孝敬叔父的,叔父也不管这个事直接给了我,我接手后也就去瞧过一回。先生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是庄稼人出身,也弄不来这些,铺子就交给下面人在打理着,这经营如何,赚不赚钱倒也不清楚。” “不如这样,既然先生以后在京师常住,又善于行贾,这铺子放着也是浪费了,今日就送于先生如何?” 看着魏良卿一脸诚恳,张锡钧知道只要自己答应下来,这个绸缎铺就是自己的了。 别小看一家绸缎铺,虽然他不知这家绸缎铺究竟多大规模,位置又在哪里。可凭着魏良卿刚才说的那番话就能断定这绝对不是一家小铺子。 毕竟这是人家送给魏忠贤魏公公的,以魏忠贤的身份,如果是小铺子哪里能拿得出手?不是颇具规模又经营良好的铺子,根本不可能当礼物送给魏忠贤。现在,魏良卿要把这家绸缎铺转送给自己,只要自己点头,这个铺子就归他了,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但张锡钧想都不想就摇头拒绝,他说自己无功不受禄,哪里肯接受魏良卿如此重酬。再说了,昨天出的主意只是朋友之间的正常交往,再加上周安民的关系,大家没必要这样。 一个硬要送,一个死活不肯收,两人拉扯了好一会儿,瞧着张锡钧如此坚决,魏良卿也只能作罢。 但魏良卿心中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他和张锡钧虽然刚刚认识,却非常投缘,何况张锡钧还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总得好好谢谢人家吧? 琢磨着,魏良卿又说要不帮张锡钧谋个差事,听到这张锡钧又笑了。他告诉魏良卿自己已经有了锦衣卫校尉的虚衔,这还是周安民帮他办的呢。 再说了,他张锡钧只是一个小商人,从来没有进入仕途的想法,之所以弄了个锦衣卫校尉的虚衔,那也是为了平时的便利。至于再高的职务,甚至实质的官身,他张锡钧可没这个念头,他有自知之明,自认当不好官,所以也不想去混这个官场。 这话一出,魏良卿大有知己感,因为他也是这样的感觉,觉得官场混起来太复杂太难。 就着说道官场的事,魏良卿忍不住就向张锡钧吐槽起来。虽然他身上的职衔只是挂职,可毕竟有了官身,而且这官级别还不低,有时候也得和官场的人包括衙门那边打些交道。 再加上魏忠贤的缘故,魏良卿哪怕不关心朝堂的事,却也知道一些常人所不知晓的东西。随着这些话渐渐说开,再加上张锡钧有意无意地引导,没花多少力气,张锡钧就从魏良卿口中了解到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信息。 魏良卿和张锡钧一见如故,张锡钧又主动推辞了他要送的绸缎铺,魏良卿对张锡钧的感官非常好,何况还有周安民作为桥梁呢。这一聊就是小半日的时间,两人聊的兴致勃勃,尤其是在魏良卿吐槽一些事的时候,张锡钧不仅好言安慰劝道,还帮他分析谋划,出了几个颇为实用的点子。 这对于魏良卿而言简直是意外之喜,张锡钧所说的话他仔细琢磨,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当即一拍大腿就和张锡钧说,既然先生有如此大才还做什么买卖啊,要不他以后就帮着自己做事吧,自己身边就缺张锡钧这么一个能帮他分析谋划的人呢。 张锡钧闻言笑道做事就算了,自己也没当过官,只是行商多年再加上从小读书,知道的比常人多些罢了。而且他这些只是纸上谈兵,如让自己去做倒不一定能做好,所谓的谋划什么实在是过了,再说他也志不于此,大家都是朋友,如果魏良卿有什么疑惑,或者需要他帮忙的,他张锡钧在所不辞,可是让张锡钧当魏良卿的幕友师爷什么的就算了,一旦两人名分定下,以后交往起来反而没现在那么随意。 一听这话,魏良卿抚额连连称是,笑着说自己倒没想到这一出,既然如此那就朋友相交,不过话可说好了,张锡钧平日里要多来看看自己,自己这边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也会派人去请张锡钧,到时候多帮自己分析,指点自己应对,免得自己这个泥腿子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别人糊弄了还傻乎乎呢。 ------------ 第一百七十八章 阉党 皇宫,大内。 魏忠贤这两天心情不错,因为刚干了没多久的内阁首辅刘一燝马上就要完蛋了。 处置了王安之后,魏忠贤又把王国臣给赶出了司礼监,眼下刘克敬在司礼监已成了边缘人物,根本就无力和自己对抗。 掌控住司礼监的魏忠贤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他深知自己之所以有现在的权势和地位靠的是天启皇帝的信任,而天启皇帝之所以信任他,那是因为要靠他魏忠贤和东林党争斗。 魏忠贤是个很聪明的人,更明白自己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他在宫中排除异己,哪怕做的略有过,只要不触及天启皇帝的底线,皇帝也不会放在心上。 而在朝堂上,自己就是天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这把刀砍向谁,又怎么砍,天启皇帝不会过问,皇帝要的只是结果不是经过,这点魏忠贤非常清楚。 要斗倒东林党,首辅刘一燝首当其冲。 自方从哲致仕后,刘一燝一跃就成了内阁首辅,而刘一燝的上位也使得朝中东林党风头一时无二,其他的不说,就说杨涟和左光斗这些人吧,这些日子在朝中折腾的厉害,上蹿下跳好不热闹。 杨涟当初只是一个区区兵科给事中,而现在已是太常少卿了,这升官速度简直就是惊人。 要知道兵科给事中只是七品官,而太常少卿却是正四品上的级别。太常寺是九卿之一,掌礼乐、郊庙、社稷、坛壝、陵寝之事,别小看这些职能,不仅是一等一的清流官,而且要从权限来说可不低。 至于左光斗也是如此,他当初和杨涟的职务相等,现在已是左佥都御史,这个职务同样是正四品的官职,再加上左佥都御史又是言官,职权同样不低。 东林党中像杨涟、左光斗这样一年之间官升几级的比比皆是,尤其是言官一系眼下东林党已基本都把持住了。再加上各部包括内阁中东林党也占据了上风,用满朝过半都是东林党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前些日子,魏忠贤开始着手对付东林党,为了谨慎起见,魏忠贤原本打算从东林党在朝中的普通官员下手,削弱东林党在朝堂的力量。但没想他干开始还没来得及做成呢,东林党那边就和炸了锅一般,上书皇帝指责魏忠贤以司礼监太监居然插手朝堂政事,私下结党排除异己,陷害朝廷忠良。 一时间,朝堂上以东林党为首对魏忠贤喊打喊杀声四处而起,京师内外更是有人把魏忠贤比做刘瑾,骂他是阉党,说他祸国殃民,这可把魏忠贤给气坏了。 魏忠贤气得鼻孔冒烟,他怎么都没想到东林党会来这么一招,不仅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还污蔑自己是阉党,要做刘瑾第二? 这天下谁不知道东林党才是结党的巨头?你们东林党能结党,能搞党同伐异,就不许人家一样干?读书人不是说君子不党么?这双标也太过了。 自己只是皇帝的家奴,为皇帝办事,怎么就成阉党了?还刘瑾第二?这简直就是要至自己死地啊!一旦皇帝对自己起了疑心一切可就全完了,别看他魏忠贤魏公公权势日盛,可失去了皇帝信任,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罢了。 魏忠贤知道情况不妙,急忙跑去找天启皇帝,跪在皇帝面前眼泪鼻涕一大把,又是磕头又是哭诉,口口声声称自己绝对没有当什么刘瑾的想法,所谓的阉党更是无稽之谈。 自己生是皇爷的人,死也是皇爷的鬼,只知忠心耿耿为皇帝办事,如果这都是罪过的话,那么他魏忠贤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报答皇爷恩情。 天启皇帝倒没生气,和颜悦色安慰了魏忠贤,说魏伴伴不必如此,朕是绝对信任你的。这天下就是这样,做事的人才会被人攻击,不做事的人自然不会惹人厌烦。他这个皇帝其他大道理不懂,这还是懂的,只要他对自己忠心,把事做好,那些谣言自己绝对不会信,让他尽管放心就是了。 有了皇帝的安抚,魏忠贤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此事后,魏忠贤也发了狠,既然你们东林党耍下三滥的手段弄老子,就不要怪老子也这么干了。老子当年街头斗狠的时候,东林党这些书生算个毛?要斗,大家就好好斗一斗,究竟看看谁胜谁负? 就这样,魏忠贤和东林党的矛盾一下就激化了起来,原本双方只是暗斗,表面上还表现得客客气气。但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魏忠贤可不是省油的灯,他是地痞流氓出身,惹恼了他哪里会有好果子吃? 在魏忠贤心里,伱们东林党不是说他是阉党么?污蔑他在朝堂拉党结派陷害忠良么?自己之前因为这样那样的顾虑根本没这么干,现在好,既然你们说是,那么自己就是了,他魏公公从今天就是阉党了,就是要拉党结派了,就是要陷害你们东林党了,你们又能如何? 受了刺激的魏忠贤彻底翻了脸,他马上就调整了原本计划,本来还打算用对付朝廷中普通的东林党人来敲打对方,现在他不这么干了,所谓擒贼要擒王,魏忠贤直接就盯上了东林党的大佬,也就是内阁首辅刘一燝,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得打东林党一个半死,刘一燝无论从身份还是地位来看,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为此,魏忠贤做了精心准备,找到朝廷中投靠自己的一些官员和其他党人密谋,商议一番后直接把突破口放到了侯震旸等人身上。 侯震旸此人是吏科给事中,也是东林党一派。 之前天启皇帝大婚,侯震旸领头上疏,声称皇帝已经大婚,皇帝乳母客氏应驱逐出宫,不能继续留在后宫。上疏中洋洋洒洒,言辞激烈,虽然这事最终天启皇帝没有同意,客氏也继续留在了宫里,但这件事一出,无论皇帝还是客氏包括魏忠贤脸上都很难看。 有仇报仇,原本侯震旸几个人就得罪了皇帝、客氏和魏忠贤,而且上疏时还大骂大学生沈纮和魏忠贤相互勾结,直接也把沈纮给得罪了。 借着这个机会,魏忠贤把王安给扯了进来,王安已被赶出宫去,现在把他扯进来无非废物利用,用王安一事给皇帝上折子,说侯震旸等人在先帝驾崩的时候和王安勾结,弹劾他们外臣勾结内臣,借先帝驾崩行不轨之举。 因为天启一直记得当初移宫惊险的一幕,更清楚王安当时的确和外臣私下勾勾搭搭。所以当魏忠贤直接提出这事,大学生沈纮又亲自上疏证明后,天启皇帝顿时就怒了。 接着又经侯震旸的事,直接就把首辅刘一燝也扯了进来,指责刘一燝是侯震旸等人的总后台,勾结王安也是刘一燝的指示。 事情闹大,刘一燝急忙连上四折为自己辩白,可惜天启皇帝早就怀疑之前王安一事和东林党有关,刘一燝是东林党领袖,又是内阁首辅,他说自己没干过这事,天启皇帝嘴上不说,心里却绝对不信的。 天启皇帝明面上安抚刘一燝,可实际上却没任何实质性的动作,甚至连帮刘一燝消除影响的举动也没做,任凭谣言四传越闹越大。 见到天启皇帝如此态度,魏忠贤心里就更有了底。继续对刘一燝等人穷追猛打,制造舆论,还搞来了王安亲笔的“认罪书”,用这方式证明刘一燝等人的确和王安有所勾结。 外臣勾结内廷,这历来就是君主最为忌惮的,何况是号称清流的东林党干这样的事。 刘一燝被这事搞得焦头烂额,侯震旸直接去职,见情况不妙,刘一燝知道自己没办法继续留在内阁了,只能称病请求辞职。 刚回京的另一位东林党大佬叶向高不同意,天启皇帝也假惺惺地安慰刘一燝几句,明面上挽留刘一燝,心里却是笑开了花,巴不得刘一燝这老小子赶紧滚蛋。 眼下刘一燝已在家“养病”,因为面子的缘故天启皇帝还没正式批准刘一燝辞职,但魏忠贤却知道,这一次交手自己赢定了,等这年一过,刘一燝去职铁板钉钉,这老家伙一滚蛋,东林党在内阁的力量锐减,再加上侯震旸等人牵连到此事也被踢出了朝堂,他魏公公异常漂亮的赢了一场。 心里想着等刘一燝走后,接下来继续对付谁的时候,一个太监走了进来,来到魏忠贤身边低声和他说了几句话。 “哪里人?此人什么来历?”魏忠贤听完微皱眉头,反问道。 这太监细细向魏忠贤汇报,等听完这些汇报后,魏忠贤微微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良卿这几日和这位张先生走的迫近,而且还在自己府后花园种庄稼?” “回干爹,孩儿打听下来就是如此。”太监答道。 魏忠贤嘴角挂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想了想笑道:“有趣,这事倒是有趣……。” “干爹,要不要孩儿让东厂那边……?” 不等太监把话说完,魏忠贤大大咧咧摆了摆手:“此事咱家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太监低头道,快步离开。 等太监离开,魏忠贤口中默念了张锡钧的名字,突然大笑道:“这个人倒是个聪明人,居然能想出这么一招来。至于良卿……哎,这孩子就是实诚,种地……哈哈,哈哈哈!” ------------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不合 张锡钧和魏良卿的事魏忠贤没怎么放在心上,东厂那边之所以把这事汇报上来,那也只是魏忠贤关心自己这个侄子,让东厂的人平日里关注魏良卿的举动罢了。 既然张锡钧来历清白简单,侄子魏良卿在京师也没什么朋友,多交个朋友也好。自己这个侄子向来老实,魏忠贤觉得他身边有张锡钧这样一个聪明人倒也不错,至少侄子过的开心,他这个当叔叔的也放心。 眼下,魏忠贤魏公公重要的还是东林党和朝堂上那些的事,这不刘一燝的事还没完全结束,其他的麻烦又来了。 魏忠贤去了一趟司礼监,在那边呆了没多少时间就又匆匆离开了,他直接去乾清宫,到了那边天启皇帝正和皇后张嫣坐着说话呢。 “奴婢魏忠贤叩见皇爷、皇后娘娘……。”魏忠贤看见张皇后也在,心里微微一愣,表面上却丝毫不变,他上前恭恭敬敬地给天启皇帝和张皇后磕头。 “魏伴伴来了?”天启今天的看起来兴致不错,魏忠贤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他和张皇后在聊些什么,反正脸上堆着笑容。 张皇后见魏忠贤来,脸上的笑容却收了起来,表情变得有些冷淡,看着魏忠贤的眼神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皇爷,奴婢有事禀报……。”魏忠贤说道。 “哦,何事?”天启皇帝随意问。 魏忠贤迟疑了下,目光微抬向张皇后掠去一眼,这才说道:“回皇爷,奴婢刚去了司礼监,那边……。” “陛下。”不等魏忠贤把话说完,张皇后突然开了口:“陛下既然要说政事,吾就先回宫了。” “无妨,皇后不是外人,坐着一起听听。”天启皇帝笑眯眯道。 张皇后顿时板起面孔正色道:“陛下此言差矣,这我大明开国以来太祖有规矩,后宫不得干政,吾身为皇后为陛下执掌六宫,自当以身作则,哪有明知故犯的道理?更何况陛下乃大明之主,更应遵循祖宗制度才是,陛下刚才所言已过了!” “这小娘皮,给脸不要脸!皇爷面前居然如此拿大?装什么正经,这不让皇爷难堪么?”跪在下面的魏忠贤心里骂道,本来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他魏忠贤作为司礼监大太监,又是皇帝信任的人,过来禀报点事,她这个当皇后的坐一旁听上几句怎么就成了后宫干政了? 而且天启皇帝也说了,皇后不是外人,听听无妨。既然皇帝说了这话,你这个做皇后的有必要这样上纲上线么?就算你心里是这么想的,那也没必要直接这么说啊!找个其他说得过去的理由比如要出恭什么的避开不就得了,何必这么认真呢? 天启皇帝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显得有些尴尬。他下意识干笑了两声,点头道:“皇后说的没错,我倒是忽略了这点,既然如此,皇后就先回宫吧,晚些我再来找你。” “陛下如此甚好。”张皇后起身说道,迈步告辞,可刚走了两步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转了回来。 她目光朝天启皇帝望去,诚恳道:“吾有句话不知当不当同陛下讲。” “伱我一体,有何不能讲?皇后要说什么,尽管说就是了。”天启笑着说道。 张皇后正色道:“吾虽在后宫不问政事,但吾既是皇后,有些事吾当劝谏陛下两句,如今国事艰难,陛下为我大明之主,当近贤臣远小人,励精图治才是。陛下乃是英主,自当明白这个道理,还请陛下牢记在心……。” 说着,张皇后锐利的目光不经意朝着一旁的魏忠贤掠过,这句话说完后,张皇后就朝着天启皇帝行了一礼,接着就又转身离开了,片刻之间,张皇后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再也不见。 这个臭娘皮!老子哪里得罪你了?居然在万岁爷面前这样编排老子?指桑骂槐说老子是小人? 跪在地上的魏忠贤被张皇后离开前的那句话气的不行,脸上阵青一阵红的,心中更是破口大骂。 也真是见了鬼了,这个张嫣自进宫以来横看竖看自己不顺眼,平日没有事没事就把自己召去骂上几句,话里话外都是敲打警告。一开始魏忠贤还忍气吞声,想办法讨好张皇后,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非但没什么效果,张皇后反而依旧如此。 惹不起老子还躲不起?在后宫他魏忠贤也算是一号人物,可偏偏就拿张皇后没办法。不管怎么说,他的权势再大也只是奴才,张皇后可是主子,是天下除了皇帝外最尊贵的人了。 主子敲打奴才,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再加上张皇后生的国色天香,天启对她极好,在这样的情况下魏忠贤又能怎么办?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魏忠贤对当初负责选秀的刘克敬是恨得牙痒痒的,如果不是刘克敬这个王八蛋,这张嫣又怎么可能进的宫,又怎么可能坐上这个皇后的宝座。 张皇后刚才那些话的用意如何,魏忠贤当然听得明白,可他却没办法反驳,更没办法自辩,只能老老实实地继续跪着。 别说魏忠贤了,就连天启的表情都有些尴尬,天启也没想张皇后居然这样不给自己面子,直接驳了自己的话不算,还当着自己的面前敲打魏忠贤,又直接什么说近贤臣远小人的话,这等于也在告诫自己了。 他可是皇帝啊!这天下最尊贵的人,皇帝被皇后这样说,他皇帝的面子难道不要么? 一时间,殿中的气氛有些古怪,天启皇帝没说话,跪在地上的魏忠贤自然也不敢开口。 过了片刻,天启哈哈一笑打破沉闷,抬手道:“地上凉,魏伴伴起来吧。” “奴婢谢皇爷……。”魏忠贤心头松了口气,了解天启性格的他知道天启没有怪罪他,要不然也不会让他起来了。 从地上爬起,魏忠贤双手垂在两侧,静静站在哪边。 “魏伴伴,皇后刚才所言也是好意,你不要心里过不去。” 魏忠贤一听感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自己在天启心里还是有地位的,皇帝居然为了皇后的话安抚自己,自己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皇帝如此已是难得。 当即魏忠贤又跪下磕头,口称不敢。又说皇后说这些也是为了天启皇帝好,更是关心大明,作为贤后这本应该做的,皇帝有如此皇后,是国家之幸。 听魏忠贤这么说,天启皇帝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他打着哈哈说皇后年轻,许多事出发点是好的,可有些想当然,平日里说话重了些其实并没有什么坏心,让魏忠贤千万不要和皇后计较,以后凡是皇后在让他小心一些,别给皇后抓到把柄就是了。 魏忠贤连连称是,抬手擦拭了下眼角渗出的泪水,一副感恩淋涕的模样。不过在他心里却有些失落,他从天启皇帝的话里听出来,天启对这事是和稀泥罢了,用这个办法直接糊弄了过去,也不提什么君子小人的话头,从这点来看,自己虽然深受皇帝信任,可皇帝同样也宠爱这个皇后。 这女子就不能长的太美,妲己、褒姒不都是国色天香美艳动人?这张嫣不就是凭着一张艳丽的面容讨得皇帝的欢心么? 如不是这样,天启哪有这么大度?魏忠贤心中有些无奈,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没张嫣这样的条件呢? “对了,你找朕究竟何事?司礼监那边又出了什么麻烦?”把话题一转,天启问道。 “皇爷,司礼监接报,熊廷弼、王化贞二人在辽东势如水火,这几日连上几道折子相互指责,内阁那边压不住,把折子转到了司礼监,奴婢觉得此事应报于皇爷知晓,所以这才求见皇爷。”魏忠贤连忙说道,说着话从袖口中取出几份折子呈上。 天启皇帝接过折子当即翻看,看了没一会儿就皱了起眉头,魏忠贤看天启神色有些不好,他也不说话,静静站在一旁等皇帝把折子看完。 好一会儿,天启粗略看完了这些折子,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他把折子往边上一拍,直接问道:“内阁就没拿主意么?兵部又是什么意见?” “皇爷,内阁和兵部那边没拿出章程来,但奴婢打听过,无论是内阁还是兵部,都倾向于王化贞。” “呵呵……。”天启顿时冷笑了一声,这个情况在他的预料之中,毕竟和熊廷弼相比,王化贞才是东林党一系,而且当初硬要把王化贞升迁辽东巡抚的也是东林党。 原本天启以为这个事办了也就办了,不管怎么说辽东经略和巡抚的设置是朝廷的章程,熊廷弼起复辽东,东林党在这方面主动让了步,而后来东林党举荐王化贞,天启考虑到朝堂的平衡再加上当初又有其他想法,也就和东林党做了交换,答应了王化贞担任辽东巡抚。 原本天启以为王化贞在辽东带过兵,之前辽东大战,王化贞的表现可圈可点,算得上辽东惨败中唯一的亮点。从这点来说,王化贞还是有些能力的,而且熊廷弼去了辽东也需要有人协助,王化贞虽是东林党,可也和熊廷弼曾经共过事,考虑到这,天启这才做了决定。 但没想后来的情况会发展到现在这样,熊廷弼经略辽东后和升任辽东巡抚的王化贞矛盾重重,两人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三天一小吵,五日一大吵,相互指责对方的折子每隔几天就递来京师,弄的满朝上下都知道辽东经抚不合。 ------------ 第一百八十章 头痛的皇帝 辽东的经抚之争越演越烈,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现在天启着实有些后悔当初答应东林党升迁王化贞为辽东巡抚的决定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辽东现在也不会闹的如此不可开交。 说起来熊廷弼和王化贞真正的矛盾主要对辽东战事的观点不同,再加上双方权利的争夺。 袁应泰在辽东战败后,大明丢失了辽东大片土地和城池,辽东局势再一次发生变化,之前熊廷弼在辽东布置的防线已全部没了。 天启重新启动熊廷弼,熊廷弼去了辽东后根据实际情况决定重新布置防线,最终决定以广宁为基础,在广宁一代设置新的防线。 从理论上来说,熊廷弼是辽东经略,也是辽东战场最高的统帅。但从官职上来讲,王化贞又是辽东巡抚,巡抚一职大明本是没有的,是后来才设置的,所谓的巡抚就是代天子巡察安抚地方的中央派遣官,王化贞的巡抚官职虽从品级不及辽东经略,可双方却没有直接统属,而且其职权还有不少交叉重叠之处。 再加上王化贞在担任辽东巡抚之前,广宁这个地方就是王化贞管着。也就是说,王化贞才是广宁真正的指挥官,现在王化贞又升任了辽东巡抚,广宁的指挥权并没有交出来,依旧握在王化贞的手里。 这样一来,熊廷弼虽是上级,却没有直接指挥王化贞的权利。王化贞的品级虽不如熊廷弼高,可他这个巡抚不仅有独立性,还握着广宁的军权。这个情况就造成了先天的矛盾,作为辽东统帅的熊廷弼根本指挥不动王化贞,王化贞又不鸟熊廷弼,两人怎么可能没有矛盾? 如果两人相互配合还好的,但现在两人根本就没配合的想法。其他的暂且不说,仅仅是围绕广宁一地的防线设置,两人的观点就截然不同。 王化贞主张在三岔河(辽河下游)岸上布防,以图进取。 熊廷弼对此明确反对,认为辽河狭窄,后金军骑马就能渡过,到了冬天,河水结冰,渡河更加容易,而且沿河堡垒小,难容重兵,这种防线十分脆弱。 熊廷弼的意见是在河岸布置小股侦察兵,然后多置烽火台,保持预警系统畅通;大部队集结在广宁附近,构筑若干营盘,互为掎角,围绕广宁坚城进行防守。 从双方各自观点就能看出各自的不同,先不说布防的设想不一样,就连辽东战事的战略意图也是截然不同。 王化贞是进攻派,他的布防意图是建立在进取和收复失地的基础上的。熊廷弼是防守派,因为他认为辽东两次惨败后以大明如今的军力根本不足以主动发起进攻,眼下稳住才是最重要的。 广宁坚城,大明需要围绕广宁打造防线,慢慢恢复明军在辽东的元气。等元气恢复后,再步步为营,依托大明比后金强大的资本实力来挤压对方的生存空间,这才是上策。 从战略意图来看,两者截然不同,监军御史方震孺站在熊廷弼一边,认为稳扎稳打才是最好的选择。可内阁和兵部却赞同王化贞的建议,这样一来双方围绕这个问题争论不休,最终各干各的,王化贞直接抛开熊廷弼,依造自己的想法去设置防线,熊廷弼拿王化贞根本就没办法,气得暴跳如雷。 除去防线一事,对其他事两人也有分歧。 其中包括毛文龙的安排和使用,袭击海州的意见上,借蒙古林丹汗的大军为后盾,还有辽东目前大明是“平辽”还是“平东”的等等问题上,都意见相反。 先不说这两人谁对谁错,仅仅这些矛盾所导致的经抚之争就让辽东明军不可能有统一的指挥,再加上时间的推移,两人越发对对方不满日积,已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至此天启才醒悟过来之前让王化贞担任辽东巡抚是一个错误,可皇帝是不能错的,而且王化贞任辽东巡抚的时间不长,从任命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半年时间罢了。 如果天启现在就撤销王化贞的辽东巡抚一职,先不说皇帝的脸面过不去,更重要的是这么干东林党也不肯。 这些日子,魏忠贤刚在自己默许下弄垮了内阁首辅刘一燝,给了东林党一记闷棍。假如现在就把王化贞去职,又或者调任回京,东林党绝对不肯罢休,一定会跳出来强烈反对。 如果是这样,天启就把自己架在火上了,这可不是天启愿意看到的结果,现在因为王化贞的事去再一次挑拨东林党不是好的选择。 此外天启也不想现在对东林党做的太过,魏忠贤干的不错,不过这些日子魏忠贤的权利渐大,天启虽在后宫也听闻了些消息,他清楚知道魏忠贤好用归好用,但这把刀绝对不能失控,在用这把刀的时候,还是要做些限制的。 东林党的实力有多雄厚,势力又有多大,天启心里一清二楚。所以面对现在辽东经抚之争,天启虽然很是生气,也明白过来之前的错误,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天启暂时还不能动王化贞。 “传朕旨意,司礼监拟中旨,予辽东熊廷弼、王化贞二人,辽东经略、巡抚皆是国家重臣,辽东事乃国家大事,托付二人不可轻视,令二人抛弃前嫌,精诚合作,当以国事为重……。”天启开口说了这么一番话,魏忠贤仔细听着,天启的意思无非就是劝告熊廷弼和王化贞他们不要闹了,你们都是为大明做事的,你们的矛盾自己作为皇帝心里都明白。 现在关键是辽东战局,你们闹来闹去何必呢?联手好好合作,不要小家子气,等平了辽东,他这个皇帝重重有赏,如果继续这么闹下去,影响了辽东大局,他这个皇帝也不会客气,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魏忠贤仔细听完,把天启皇帝的话牢记在心,等天启说完后,他的神色欲言又止。 “魏伴伴,伱有什么话要同朕说?”天启敏锐地察觉这点,开口询问。 “皇爷,奴婢以为这两人继续这么闹下去仅凭皇爷这一份旨意恐怕平息不了。倒不如调任其中一个,辽东如只有一人的话,这事自然就解决了。” 天启问:“依你看,调任谁?谁留下来更合适?” 魏忠贤想了想道:“回皇爷,奴婢觉得把王化贞调离辽东更合适些。” “哦,为何不是熊廷弼?” “皇爷,熊廷弼之才举朝皆知,而且此次熊廷弼复出再次经略辽东也是满朝认可的。之前先帝任用熊廷弼,他在辽东就做的不错,如果不是后来……。” 说道这,魏忠贤猛然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些过了,连忙住了口。 天启苦笑起来,魏忠贤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可他那里不知道魏忠贤后面要说什么,无非就是他之前用袁应泰取代熊廷弼一事的问题。 熊廷弼去职,袁应泰经略辽东,这个事是天启登基后下的旨意。原本以为用袁应泰取代熊廷弼无非就是辽东换了个人,而且袁应泰在朝廷名望甚高,也经历过军事,虽是文官但不是半点不懂军事之人。就算他比不上熊廷弼,去了辽东后有之前熊廷弼打下的基础,守住辽东局势不成话下。 但天启万万没有想到后来的情况会发展到这个样子,袁应泰名气响亮的确,可他实在不是辽东经略的好人选,到了辽东才多久就瞎搞一通把辽东丢失了大半国土,就连大明在辽东的精锐也损失惨重。 这个事是天启做错了,这点天启自己也承认,要不然也不会把熊廷弼复职重用重新经略辽东了。 魏忠贤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是照顾自己这个皇帝的面子,天启心里很是清楚。 示意魏忠贤继续说,魏忠贤没再提之前袁应泰的事,而是说起了现在辽东的情况,他说自己也不懂战事,更不了解两人的观点谁才是正确的。不过既然熊廷弼的能力之前已经证明,那么从这点来说熊廷弼还是靠得住的。 王化贞是文官,之前仅仅只是驻守广宁,和后金打交道的经验远不如熊廷弼。从这点来看,魏忠贤建议倾向于信任熊廷弼的选择,所以如果两人中必须有一个人要走的话,魏忠贤认为把王化贞调离辽东是最好选择。 此外魏忠贤还有句话没说,那就是王化贞是东林党人,是东林党大佬叶向高的弟子。现在刘一燝去职在即,刘一燝一滚蛋,接下来的首辅应该是重新回到朝堂的叶向高接替。 把王化贞从辽东弄走,就能斩断东林党在辽东的手臂,从而把东林党在辽东的影响力给消除,这对魏忠贤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天启默默想了想,觉得魏忠贤的话有道理,心里已经认可了魏忠贤的建议。但就和前面说的那样,因为东林党的缘故,天启不可能乾坤独断就把王化贞的辽东巡抚一职撤销,哪怕他是皇帝也做不到。 “此事等过了年再说吧,年后开朝会,把此事交于朝堂讨论,毕竟这是国家大事。”天启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虽然没能挑唆天启马上撤职王化贞,可听到天启已有了这个想法,魏忠贤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低头道皇爷英明。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和稀泥 转眼天启元年过去,天启二年来临。 正月十二日,过完年的天启皇帝同意了刘一燝的辞职,这位内阁首辅、东林党大佬在内阁首辅位呆了才半年就落下帷幕,黯然去职。 刘一燝离开内阁后,叶向高接替首辅之职,这次争斗魏忠贤算是赢了一局。 这一日天启皇帝召开朝会,在朝会上提出了关于辽东的问题,让大家讨论如何解决辽东的经抚之争。参与讨论的除内阁成员外,还有九卿、部堂和科道官等。 对于辽东熊廷弼和王化贞不合,经抚之争越演越烈,朝堂各人都是知道的,等到天启让大家说说这个事,辩论究竟谁对谁错的时候,以东林党为首的众人马上就开始表态支持王化贞。 在刘一燝一事上东林党棋差一招,如果王化贞再丢了辽东巡抚一职,东林党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所以无论从那方面来看,东林党都不愿意看见王化贞丢掉辽东巡抚之职,一旦王化贞离开辽东,那就表示东林党对辽东的影响力没了。 从政治角度来看,王化贞肯定是要保的,更何况东林党和熊廷弼的关系并不怎么样。在最初万历驾崩后,言官弹劾熊廷弼一事本就有东林党的影子在,如果不是因为袁应泰的缘故,东林党内部怎么可能让熊廷弼复职? 在东林党旗帜鲜明支持王化贞的情况下,其余官员三缄其口,一言不发。 毕竟,东林党在朝廷的影响力太大,其他各党根本无法和东林党抗衡,再加上新任首辅叶向高又是王化贞的老师,如摆明立场针对王化贞就等于针对叶向高。叶向高可不是普通人,他不仅是东林党大佬,还是两次入阁担任首辅,在朝堂威望甚高,一旦得罪了叶向高,以后哪里有好果子吃。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庭议中有二十七人明确表态支持王化贞,五十二人弃权中立,表态明确支持熊廷弼的只有李精白和徐扬先两人。 李精白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品级不算高。至于徐杨先就更不用说了,他只是巡视皇城御史。他们两人无论从官职还是影响力等都远不如东林党众人,虽在朝堂上据理力争,表示辽东战事非熊廷弼不可,而且熊廷弼又是朝廷任命的辽东经略,王化贞只是辽东巡抚,无论从哪方面来看,王化贞都应该接受熊廷弼的指挥,而不是和熊廷弼对着干。 对于李精白和徐扬先的意见,东林党表示嗤之以鼻,说熊廷弼骄横跋扈畏敌不前,复职辽东后没有丝毫作为,枉顾朝廷信任。相反,王化贞积极进取,极有能力,而且王化贞所提出的拉拢蒙古林丹汗作为援军,调整防线布置,令毛文龙在后金侧方主动出击牵制后金,同时联络李永芳为内应,这些举措都有实在的操作性。 一旦成功,辽东局面将大为改变,建奴必遭受重创,之前的失地也能一举收复,这也是朝堂众人所期待的。 对于这样的臣子非但不鼓励支持,反而倾向于去支持畏敌不前作风保守的熊廷弼,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想法。难不成你们两个是愿意眼睁睁看着辽东局势僵持不下,坐视建奴越大?这是何等居心? 这话一出,李精白勃然大怒,当即反问东林党人这些话是何意? 当初袁应泰在辽东就是积极进取,热热闹闹做了许多事,可最终结果又是如何?辽东局势复杂,远不是尔等想象的那么简单,假如建奴这么容易解决,那么从万历朝的萨尔浒之战到现在,建奴早就被大明解决了,也不会一败再败,直至今日局面。 李精白认为王化贞的能力别说熊廷弼了,就连袁应泰也不如,这些措施只是纸上谈兵,根本不切实际。就拿东林党提出的这几个措施来看,初一瞧上去似乎可行,可实际上就是异想天开。 王化贞提出的让毛文龙在侧面牵制后金似乎可行,但毛文龙眼下兵少将寡,在辽东本就立足不稳,奇袭镇江的想法虽然不错,可哪怕成功也根本守不住镇江。一旦毛文龙军事行动失败,那么大明就失去了在后金侧后方的一支宝贵力量,况且熊廷弼也不是完全反对这个想法,只是觉得时机未能成熟,希望毛文龙多积蓄力量,等辽东局势稳固后双方同时行动,毛文龙以偏师配合主力再出兵,这才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至于联合蒙古林丹汗就更是异想天开,为了解决后金问题,大明在万历年间就和蒙古人握手言和,双方私下达成联手对方后金的协议。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蒙古的林丹汗又做了些什么? 林丹汗虽然是蒙古共主,却眼光短浅志大才疏,没有半点大局的观念。先不说之前林丹汗在攻打炒花时被科尔沁和后金联手击退,此战足以能看出林丹汗外强中干。而袁应泰在辽东和后金作战的时候,作为大明盟友的林丹汗非但不支持大明,反而起了坐山观虎斗的想法。 如果那时候林丹汗能够果断出兵支援明军,袁应泰也不会败的这么惨,戚家军和白杆兵也不会在辽东全军覆没。 当初都是如此,现在更不会有改变,李精白认为林丹汗是狗改不了吃屎,先不说林丹汗究竟有没有四十万大军,哪怕他有也绝对不会拿出来帮大明。最有可能的是林丹汗所谓的四十万大军是吹牛,答应王化贞的联手也是糊弄而已,最大的可能是林丹汗用这种方式挑唆王化贞和后金作战,从而看着大明和后金打生打死,他在一旁渔翁得利。 对于王化贞提出的引李永芳为内应更是个笑话,李永芳是什么人?他可是老奴的孙女婿,李永芳这种人的话如何能信?把如此重要的大事寄托在一个曾经背叛大明的将领身上,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举动。 王化贞实在是太想当然了,他所谓的谋略千疮百孔,现在连大明朝堂上下都知道王化贞要引李永芳当内应,老奴难道是傻子聋子不成?难道会一点都没防备?这种事先不说能否成功,就算要做也是瞒着人暗搓搓做,绝对不让别人知晓。而现在大张旗鼓地操作闹得人人皆知,李永芳只要是正常人都明白会如何选择,除非他脑子进水才会和王化贞合作。 李精白提出的观点东林党表示反对,东林党认为这些观点都是相当然而已,你李精白所说的仅仅只是假设。既然要办事,就有风险,难道因为有风险就不做事了? 王化贞所提出的这些建议和谋划固然有失败的可能,可同样也有成功的可能啊!其他不说,只要他的这些谋划能成功一二,那么足以改变辽东局势,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盯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你李精白简直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按照伱的说法那么在辽东什么事都不用干了。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熊廷弼不就是这样么?难不成为大明尽心做事反而错了? 一时间,朝堂上争论不休,李精白和徐扬先据理力争,虽他们二人从人数上远不如东林党,官职更是不如,可依旧寸步不让。 见吵闹的凶,眼看再这么下去双方就不是吵架,弄不好得直接撸袖子打起来了。天启皇帝阴沉着脸让维持秩序的太监、御史喝止,他自己也没想到今天提出的问题讨论会成为这样的局面,虽然他心里有估计东林党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王化贞,可没想东林党要保王化贞的决心如此之大。 “此事先生如何看?”天启决定不能再让他们继续吵下去了,这样吵法不会有什么结果,当即他把目光投向了站在最靠自己的叶向高,从开始讨论到现在,叶向高作为首辅却一直都没发布意见。 叶向高没想皇帝会直接问他,他站出身来先朝皇帝一拜,接着说道:“回禀陛下,臣同王化贞有师生之谊,此事臣不便参与,还请陛下准臣回避。” “先生此言差也,先生乃内阁首辅,国家重臣。如今庭议的是国家大事,朕向来对先生品德钦佩万分,也知先生是何等样的人,朕都不担心这些,先生又何必主动回避呢?” 叶向高心中苦笑,他本来是打定主意不说话的,就和他刚才说的那样,他和王化贞的关系满朝皆知,作为王化贞的老师,在这种情况下开口不合适。 可现在天启硬要他说,他又不能不表态,毕竟天启皇帝说的明白这是国家大事,自己是内阁首辅如果在这种事上都不表态实在说不过去,相比之下他和王化贞的关系只是私人关系,在国事为重的情况下,私人关系根本算不了什么。 想了想,叶向高开口说道,他没有说支持王化贞,也没说支持熊廷弼,因为无论他的身份地位和王化贞的关系,支持那一边都是不合适的。 叶向高直接耍了个滑头,表示这个事太过复杂,他们身在京师对于辽东那边的情况也只是听闻而已,有些具体信息了解不多,也不好做出合适的判断。 可眼下辽东经抚之争的确存在,又是一个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叶向高提议把问题暂时搁置,不偏不倚处置的好。 至于这个不偏不倚也很简单,就拿两人的官职来决定,王化贞是辽东巡抚,广宁又是他原本的属地,就直接把辽东的权利划分确定下来,让王化贞负责广宁这边的事务。 除广宁之外,辽东的其他事务让熊廷弼来全权负责,这样的话就能完美避开两人的矛盾所在,也能解决目前的经抚之争问题了。 ------------ 第一百八十二章 皇爷圣明 “这个老狐狸!” 天启一听心里暗骂,叶向高这话听起来的确不偏不倚,而且操作性极强,看起来还略有偏向熊廷弼的那么点意思。 可实际上,叶向高这番话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要知道袁应泰之前在辽东惨败后,沈阳、辽宁等地全部落入了后金之手,大明原本布置的辽东防线已全没了,战线大步后退,大明在关外的地盘也大幅度缩水,而现在辽东前线唯一的坚城只剩下广宁,广宁之后是宁远和前屯两处后置防线。 也就是说,广宁已经是辽东战场上的前线最靠前位置,广宁的重要性可想而知。一旦战争爆发,广宁就首当其冲,无论是主动开战还是防御,广宁是最为重要的。 明面上叶向高让王化贞专管广宁,熊廷弼负责除广宁外的辽东事务,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可如果这样安排,熊廷弼在辽东的意义就彻底没了。 由于广宁的特殊性,由王化贞全权负责,那么作为辽东经略的熊廷弼又能做些什么呢?要知道熊廷弼的一切计划和防御布置全部是围绕广宁来的,现在广宁不让他插手了,熊廷弼这个辽东经略别说干事了,就连广宁那边的一兵一卒都调动不了,因为在广宁王化贞才说了算,全部掌控在他的手里。 叶向高的这番话顿时让东林党人回过神来,大家不得不佩服姜还是老的辣。 这样的安排表面上解决了辽东经抚问题,实际上又明确了辽东经抚各管一摊,等于从熊廷弼手里夺走了辽东大权,更重要的是还让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来。 叶向高就是叶向高,也就是他才能把事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又无法反驳,当即,东林党人一个个站出来赞同叶向高的建议,认为辽东问题可以暂时搁置争议,用这种方式解决是最妥当不过。 哪怕李精白等人心里明白叶向高的打算,可这时候他们也不好反驳,毕竟从事情的表面来看,东林党已经退让了一步,熊廷弼依旧是辽东经略,再反对已没了基础。 天启皇帝默不作声,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原本他是想将叶向高一军,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王化贞是叶向高的弟子,如果叶向高开口偏向王化贞,那么对于叶向高的名声是一种打击,到时候就能在这上面做点文章。 假如叶向高不想让自己名声受损,那么必然就会秉公去支持熊廷弼,这样一来就恰好入了天启皇帝的算计之中。借叶向高之手直接瓦解今日东林党对王化贞的支持态度,毕竟叶向高不仅是首辅还是东林党大佬,又是王化贞的老师,他都这么说了,你们东林党人还闹什么? 算盘本打的不错,可天启万万没想到叶向高这老狐狸居然狡猾到这个地步,他的态度实在是出乎天启预料之外,用他没想过的一种方式提出了一个谁都没预料到的建议,而且这个建议看起来又是如此公正,又挑不出毛病来,这让天启准备好的一拳打了个空,心里极为难受。 一时间,天启不知如何决断,这时候他无论同意或者不同意都很尴尬,因为天启原本的想法就是借今天的庭议把王化贞调回京师,辽东那边全权交给熊廷弼来负责。 可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已经超出了天启的预料,想来想去天启决定学爷爷万历耍无赖,他当即宣布庭议到此为止,因为此事太过重大,他要好好回去考虑一下,等仔细考虑之后再做决定。 听皇帝这么说,叶向高也不催促,恭恭敬敬地向皇帝行礼,表示赞同,接着天启示意朝会结束,起身就回了后宫。 回到乾清宫,天启的表情很是难看,刚才叶向高给自己碰了个软钉子,又顺手挖了个坑,自己虽然没有答应,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一次较量自己这个皇帝输了一着。 因为庭议的事没有定论,也就等于辽东目前经略和巡抚的争论也没解决,这对东林党来说根本就没损失,毕竟王化贞依旧是辽东巡抚,和之前一样。 脸色阴沉,天启心里很是不满,他坐着许久都没动静,一旁伺候着的魏忠贤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刚才庭议的时候他就站在离皇帝不远的地方,朝堂上发生的这一幕看在眼里,也听在耳中。 过了许久天启突然开口问:“朕记得李精白原本是山东巡抚吧?” “皇爷好记性。”魏忠贤连忙道:“李精白乃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后任夏津县令,在县令一职上政绩卓然,故先帝升迁李精白为山东巡抚,在巡抚任上李精白施政有方考核卓优,去年调任回京,而今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他同左光斗关系如何?”天启又问。 李精白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左光斗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两人职位相等,平日多有交际。 魏忠贤告诉天启,李精白这人精明强干,从不夸夸其谈,和左光斗虽是同僚,却没听说过两人有什么交情,除去工作上外,私人没什么联系。而且李精白不属于朝中任何一党一派,既不是东林党也不是浙党、楚党,是一个实干派。 听到这番回答,天启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张鹤鸣此人你怎么看?” 魏忠贤微微一愣,刚才还在说李精白怎么突然提到兵部尚书张鹤鸣了?他心里一琢磨,很快有些回过味来。 魏忠贤答道:“张鹤鸣此人奴婢不好评论,这位老大人在朝中资格较老,友朋甚多,而且无论在地方还是朝堂任职,官声也算不错,不过……。” 说道这,魏忠贤停顿了下,天启皇帝目光扫来:“不过什么?” “不过奴婢听闻张鹤鸣和熊廷弼有私怨,皇爷您也知道熊廷弼虽有大才,但性格孤傲,之前先帝在的时候因为辽东之事就得罪过张鹤鸣。” 点点头,天启表示明白了,怪不得张鹤鸣这么起劲支持王化贞,要说起辽东的经抚之争,张鹤鸣的责任不小。 张鹤鸣眼下是兵部尚书,作为本兵,张鹤鸣对辽东的影响力和发言权可不小,从理论上来说,辽东经略虽然职权很大,但在许多方面也要受制于兵部。 由于张鹤鸣和熊廷弼的以前就有矛盾,两人相互看不上,在王化贞和熊廷弼意见相反的情况下,张鹤鸣直接就采取了支持王化贞的态度。也正是因为张鹤鸣这个态度,使得王化贞在辽东有和熊廷弼抗衡的底气,再加上东林党一派的影响力和后盾,王化贞在辽东和熊廷弼越斗越烈。 所以从这个事上来说,张鹤鸣的做法才是激起辽东经抚之争的最初原因,如果当初张鹤鸣不为王化贞站台,那么王化贞也不敢和熊廷弼闹的这么凶。想到此,再回想到刚才在朝堂之上,张鹤鸣旗帜鲜明到支持王化贞时,天启眉头就更皱了起来。 一时间,天启皇帝对张鹤鸣的感官非常差,同时也暗暗对熊廷弼隐隐有些不满。他觉得熊廷弼这个人虽然有才,可性格实在是不怎么样,自从万历年间到现在,虽重用熊廷弼,可熊廷弼的脾气实在是太臭了,三天两头得罪人,也不知道和同僚搞好关系,哪怕背后有皇帝的支持,可你也不能老是这样吧。 如果熊廷弼能在这方面改善一下,也不用做到八面玲珑,只要不那么倨傲,和同僚关系过得去就成了。这样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对熊廷弼不满,自己也不用头痛三天两头给熊廷弼擦屁股了。 人无完人,天启虽然知道这点,却又不由得有些生气。他长叹了一口,想了想道:“李精白公忠体国,为官清明,朕心甚慰,着司礼监拟旨,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李精白加授中议大夫,以示勉励。” “奴婢遵旨!”魏忠贤连忙应了一声,心中暗想这个李精白运气不错,今天在朝堂上和东林党唇枪舌战,居然被皇帝看中了。 现在天启皇帝给李精白加授中议大夫,虽说这个头衔只是虚衔,但意义重大,表示天启对李精白的认可和安抚。 一时间,魏忠贤心里也琢磨起了李精白这个人,李精白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在朝中官职也不算低,而且这人能力很强,又不属于东林党,也不是其他党派,现在皇帝又看中他,未来重用的可能性很大。 既然如此,这样的人物倒是可以拉拢一番,接下来魏忠贤还要继续和东林党争斗,相比东林党的实力,魏忠贤依旧远远不如。拉拢那些对东林党不满的朝廷官员,联合起来对付东林党,其中李精白不就是最好的人选么? 想到这,魏忠贤心里也有了自己打算,准备借着天启皇帝加授李精白的机会亲自登门拜访,探探对方的想法,如李精白能投靠自己,以后对付东林党就更有了几分把握。 “皇爷,既然加恩李精白,徐扬先那边……?”魏忠贤试探问道。 天启笑笑:“伱倒是机灵,朕差一点忘了此人,既然提起也就给他一个恩典,传朕旨意,加授徐杨先朝请大夫,一并传旨即可。” “皇爷圣明!”魏忠贤马屁顿时奉上,天启心情好转哈哈大笑起来。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夫妻 平阳城。 刚过完年,朱慎锥的心情很是不错,潞州那边的事井井有条进行着,商行那边有亢有福坐镇,去年的收益大大超了预料,张锡钧年前已去了京师,刚传回来的消息说他和魏良卿成了朋友,在京师的局面也已打开……。 这些事外,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徐静秋有了。 自从知道朱慎锥在草原上还有塔娜这个女人后,徐静秋嘴上虽然不说,可心里却是憋着一股子气,别看徐静秋端庄秀丽,她却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虽说对于塔娜的事她从来不提,但暗暗较劲却能感受得出来。 冬天,从潞州回来的朱慎锥哪都没去,一直呆在平阳陪着家人,当然也少不了和徐静秋在屋里用力耕耘了。 这不年刚过完,徐静秋的身子就觉得不适,朱慎锥请了大夫来看,大夫号脉后就笑呵呵地起身向朱慎锥恭喜,说是贵夫人已有身孕了。 这个好消息让朱家上下大喜过望,尤其是徐静秋更是高兴,作为朱慎锥明媒正娶的妻子,眼下又有了身孕,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的事么? 给潞州和平顺那边都去了书信,把喜讯告诉舅舅王荣、周安民、朱秀儿还有徐家。接下来的日子里,朱慎锥陪伴着徐静秋,夫妻两人的关系也越发融洽,感情也更深厚了。 “相公,这幅画如何?”屋里,徐静秋提笔作画,最后一笔落完后,她笑盈盈地对一旁的丈夫问道。 朱慎锥仔细看去,徐静秋画的是一副腊梅,虽只有寥寥数笔,却画得极为生动,尤其是腊梅那种不惧寒雪的风骨,在纸上扑面而来。 “好画!”朱慎锥赞道:“没想娘子还有这么一手好丹青妙笔。” 徐静秋放下笔笑道:“我这算不得什么,只是从小跟着阿父学了些皮毛罢了,要说画,我阿父的画那才真叫好,尤其是工笔更是一绝。” “岳父大人居然有这么一手?我怎么不知道?下次见了他老人家,一定要求一副来。”朱慎锥还是头回知道这个事,不由得笑着说道。 徐静秋嘻嘻一笑,她告诉朱慎锥,自己父亲虽丹青出众,却从不外露,除了家人和几个老朋友外知道的人并不多。徐老秀才自誉为正统读书人,既然是读书人丹青一途在他看来只是左道罢了,根本算不上什么。 而且徐老秀才也不想自己的后人过多沉迷于此,他曾经和徐静秋姐弟说过,要论丹青当年才子唐寅可是一绝,可唐寅的画再好又如何?毕竟不是正途,如果不是唐寅失了入仕途的可能,为了生活所迫也不会落到这样地步。 世人多知唐寅诗画无双,可谁又知道唐寅心中的苦闷和无奈?正因为如此,徐老秀才并没有教徐宪成丹青,为的就是让他把精力集中在科举上,徐家破落已久,如想要重现徐家往日辉煌,他徐老秀才恐怕是不成了,但徐宪成还有这可能。 徐静秋是女子,就无需如此,再加上徐静秋也喜欢这些,从小徐老秀才就教了她这些,不得不说徐静秋在丹青上颇有天赋,有着一手出人意料的好画。 朱慎锥对画懂些,却知道的不多,只看着徐静秋的画赞叹。徐静秋也来了兴致,指着画细说给丈夫听如何用墨,又如何下笔等等,两人说着高兴,其乐融融。 聊了一会儿,见徐静秋有些倦色,朱慎锥知道她累了。孕妇都是这样,怀孕后精神没平日好,徐静秋又是头一次有孕,虽说她的身体向来不错,可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 搀扶着妻子在炕上坐,给她倒了杯热水,喂着她喝了两口,徐静秋的脸色好了许多。 “相公,让你做这些事,我……。” “呵呵,你现在可是我们朱家最尊贵的人了,我们家也不是什么大门大户没那么多规矩,再说了,给自己妻子喂口茶算得了什么?”朱慎锥笑呵呵地说道。 徐静秋脸上露出笑容,她没有去提其他的,这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子,而且自嫁入朱家以来,无论是自己的丈夫还是嫂嫂,对自己都是极好,这就已经足够了。至于草原上的那个女人,徐静秋一开始心中的确有些生气,可想明白后也就释然了,草原上的女人根本影响不到自己家中的地位,再说了,男人有女人算得了什么?更不用提一个区区蒙古女子了。 半靠在炕上,夫妻两人说着闲话儿,从家里聊到了还未出生的孩子,又从孩子聊到了孩子的舅舅,也就是徐静秋的弟弟徐宪成。 徐宪成今年八月就要参加乡试,如乡试过了就是举人了,接下来明年就能赴京参加会试,一旦会试得中半只脚就等于踏上了仕途。 对自己这个弟弟,徐静秋寄于厚望,而徐宪成也的确不负徐家的期望,十五岁的秀才在整个大明也算得上异常优秀,一旦能考上举人,徐家门楣复兴有望。 看着徐静秋眼中充满神采,兴致勃勃说着徐宪成的事,朱慎锥心里虽不以为然,却也附和了几句。 其实朱慎锥倒不希望自己这个小舅子这么早就能考上,毕竟他的年龄还是太小了,更重要的是如今的大明已不是以前的大明了,朝廷中的党争激烈,辽东那边后金蠢蠢欲动,地方上眼下也不怎么太平,现在大明用一句内忧外患来形容毫不为过,在这种情况下当大明的官儿实在不是件好事。 不过这些话朱慎锥却不能在徐静秋面前提起,毕竟徐宪成是徐家的独子,身上寄托着徐家人复兴的期望。朱慎锥绝对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说一些扫兴的话,非但如此他还得顺着徐静秋的话题说几句好听的,让徐静秋高兴高兴。 “平顺那边不如平阳,要不给家里去信一份,让小弟来平阳家中读书备考?这样的话,你也能时常见见小弟,自成婚以来伱们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了。” 徐静秋心中微动,想想却摇头道:“相公一片好意心领了,不过小弟在平顺家中备考也不差,何况家中父母长辈皆在,小弟在家也能照料一二,学院那边也有同窗,平时在一起也好,没来平阳的必要了。不过等小弟这次考完,算下时间我也该生了,我们的孩子出生后,再让小弟过来吧。到时让阿父母亲他们也来住上几日,相公你说如何?” “依你,都依你!”朱慎锥笑呵呵地点头,徐静秋这样安排也好,这个事就让她来决定吧。 朱慎锥告诉徐静秋,过几日他会买两个仆佣回来,毕竟现在她已有了身子,平日里做事不便,虽然嫂嫂张氏能够照顾,可总不能让嫂嫂一直做这些事吧? 以前,家里就朱慎锥和嫂嫂张氏还有巧儿三人,人口简单,日子也过的普通,更没那么多讲究。 但现在不同了,随着商行的买卖越发兴旺,朱家已不再是最初的破落宗室,哪怕朱慎锥对外隐瞒了许多,仅凭着部分收益就能让家中过的不错。 如果不是担心过于引人注目,再加上朱慎锥又把大部分收益全投入到了其他地方,朱慎锥要起个大宅子,家中仆佣如云根本就不在话下。 可就算不这样做,家里必要的条件还是有的,原本朱慎锥是想着换个大宅院,把这处小院留下,一家人搬到好些的宅院去。但这个建议嫂嫂张氏不同意,因为她自嫁入朱家以来一直就住在这里,这个小院看起来普通,却留下了张氏许多回忆。 可如果朱慎锥和徐静秋单独搬出去,他心中也是不想的。再说了,朱慎锥很清楚一旦搬走,嫂嫂张氏和巧儿肯定不愿意一起过去,这样的话一家人就成两家人了,好事也成了坏事。 想来想去,朱慎锥就把这个事给搁置下来。不过不搬家可以,仆佣还是要的,要去是徐静秋有了身孕,自己开春后又要离开平阳,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年中近半年都不能陪伴在妻子身边,家中没有仆佣照顾实在不放心。 这个事朱慎锥和徐静秋之前提过一嘴,徐静秋也答应了下来。这几日,朱慎锥已让人在寻靠得住的仆佣了,不用多,只要两人就行。一个男的帮着做些杂务和一些出去抛头露面的事,一个女仆在家当厨娘并照顾家里三个女子,人要可靠实在,家底清白,不能有半点问题,这点是朱慎锥的基本要求,家中这三个女子是朱慎锥最亲近的人了,他可不想自己一时大意好心办了坏事。 正和徐静秋说着话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主子!”伴随着敲门声,王海的声音传来。 朱慎锥起身下炕,几步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 “何事?” “回主子,刚有人送了信来。”王海回道,说着话把信递上。 朱慎锥接过一看,目光扫过信封口的蜡封,一眼之下就明白这信是谁的了。 “送信的人呢?” “留下信就走了。”王海垂手回道。 微微点头,朱慎锥对王海说了一声你去吧,王海行礼离开,等王海走后,朱慎锥关上了门,拿着信回了里屋。 ------------ 第一百八十四章 赌气的熊大帅 回到屋中,朱慎锥坐在炕边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信纸看了起来。 看了第一眼,朱慎锥的表情就变得严肃起来,等全部看完后,他的脸已没了之前的笑容和淡然。 “相公,出什么事了?”徐静秋留意到朱慎锥的神情变化,忍不住开口问。 朱慎锥抬眼望去,想了想没有说话,而是把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徐静秋接过信看,和朱慎锥刚才一样,当她看了才两行后神色就变了,同时嘴中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怎会如此?这……这消息可确实?”徐静秋没等看完就急急追问。 “此信是姐夫托人送来的。”朱慎锥说道。 徐静秋顿时无言,周安民是谁她很清楚,现在的周安民可是潞州卫锦衣千户的实际掌控者,而锦衣卫是干嘛的全大明没有人不晓得。 既然是周安民递来的消息,信里所说的真实性自然就不用猜了,可这事毕竟太让人惊愕了,谁都没想到这才过完年不久,正月才刚刚过去呢,辽东那边就出了如此大事。 一时间,屋里一片沉静,徐静秋没再询问,而朱慎锥紧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不久前,辽东战事又起,建奴努尔哈赤于正月二十日渡过辽河,举兵进攻广宁。 此前辽东方面已部署刘渠以两万人驻守镇武堡,祁秉忠以一万人驻守闾阳堡,罗一贯以三千人守西平堡。 王化贞最信任的部将孙得功驻守西平堡,未战直接就暗中投了后金,还到处散播师已薄城的消息,城人惊溃。 同时王化贞意图收买李永芳的计谋也彻底破产,广宁仅仅在两天内就失陷,罗一贯安排的三员守将先后战死,王化贞带残兵败将从广宁城中仓皇出逃,直到广宁陷落,他其所期盼的林丹汗四十万大军却连根毛都没见着。 得知王化贞兵败,熊廷弼急忙出兵救援,却为时已晚。等熊廷弼刚刚抵达大陵河一带时广宁就丢了,只接应到狼狈逃走的王化贞。 见到如丧家之犬的王化贞,熊廷弼一肚子怒火,当即挖苦王化贞,说你之前不是大言不惭说仅凭广宁的六万大军就能荡平建奴么?现在又怎么说? 遭受惨败,总兵刘渠战死,广宁丢失,王化贞羞愧难当,同时也清楚一旦广宁夺不回来,他这个辽东巡抚责任巨大。 无奈之下,王化贞求助熊廷弼,希望熊廷弼能够看在辽东大局上尽弃前嫌,联手抗敌。眼下最重要的是在第二道防线,也就是宁远、前屯尽快布防,挡住后金的进攻,再想办法夺回广宁。 按理说,王化贞这个想法是对的,虽然王化贞在之前的辽东战略上翻了大错误,也在广宁防线上布置失当,更因为过于自信,导致如今大败。可大败之后,王化贞也醒悟过来了,提出第二道防线布防的建议,先挡住后金军队,再伺机夺回广宁,这个想法还是比较靠谱的。 可王化贞万万没有想到,正因为他之前和熊廷弼的矛盾,熊廷弼虽派兵救援接回了王化贞,可从心里却对王化贞这人嗤之以鼻,同时也暗暗幸灾乐祸。 也不知道熊廷弼是故意要看王化贞的好戏,还是战局情况的确可为的原因,他一口就否决了王化贞的建议,告诉王化贞广宁丢失后,宁远、前屯布防已不可为,眼下广宁的部队已经没了,靠他熊廷弼手中这么点部队根本无济于事,之所以现在这个结果,完全是因为他王化贞贪功冒进的缘故。 如今明军在辽东已没了和后金抗衡的资本,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尽快把大明在辽东的百万百姓迁马上移走,从辽东进到山海关内,保住元气。 面对熊廷弼的这个决定,王化贞顿时大惊,苦苦哀求熊廷弼不要意气用事,可熊廷弼一点都不为动,连和熊廷弼关系不错的监军道邢慎言出言相劝,熊廷弼也不卖他这个面子。 王化贞兵败,已失去了在辽东战场上说话的资本,熊廷弼又是名义上的辽东经略,现在唯一有军队在手的也只有熊廷弼一个人了。 现在这种时候,熊廷弼要做什么王化贞已经拦不住了,熊廷弼直接下达了辽东军民全部撤回山海关内的命令。正月二十六日,熊廷弼连同辽西军民全部撤回关内,就此辽西全部丢失。 等回到山海关,熊廷弼上疏请罪,说自己已经打造好了囚车,等安置完撤回山海关的辽东军民自己就坐着囚车回京向朝廷请罪……。 正月二十八日,朝廷接到了来自辽东的消息,得知辽西居然失守后瞬间一片大哗。 在之前,朝廷还为了辽东经抚不和的问题进行庭议,最终拿出了个不痛不痒的方案,可还没等这个方案通过,辽东就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一时间无论是皇帝还是朝堂上,对此突如其来的战败有些无法接受。 天启皇帝下旨熊廷弼,言道:封疆失守,熊廷弼罪将何辞?姑准戴罪守关、立功自赎。 旨意急送去山海关,潞州锦衣卫那边也刚接到这个消息,因为之前朱慎锥的交代,周安民收到消息后片刻都没耽搁,急忙派人飞马送至平阳,这才有朱慎锥收到的这份信。 “相公……?”见朱慎锥神色凝重,徐静秋轻呼了声。 朱慎锥抬起头朝她看去,勉强笑了笑,可这笑容却显得很是生硬。 “相公不必过虑,辽东虽败,但山海关依旧在我大明之手,建奴一时猖獗算不得什么,再说这打仗自然有胜有负,胜败乃是兵家常事。” 握着徐静秋伸来的手,朱慎锥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点头道:“你说的是,这事或许我过虑了,何况朝廷自有朝廷的安排,你我只是普通宗室,就算心急也是无用。” 徐静秋这才放下心来,又安慰了朱慎锥几句,见朱慎锥的表情渐渐恢复平常才放下心来。 对于辽东之败她虽然心惊,却没有太多的想法,毕竟辽东离平阳远着呢,而且正如朱慎锥说的那样,他们只是普通宗室,这样的国家大事根本就没任何办法,别说他们了,哪怕就是将军府、晋王府又如何呢?藩王宗室不得参与朝政,自靖难之后就有了这样的严格规矩,哪里轮的上他们说话? 把这事搁置一旁,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很快朱慎锥就恢复了平常。 但徐静秋却不知道,朱慎锥表面平静之下却隐藏着愤怒和沮丧,假如不是徐静秋在身边,朱慎锥接到这份信后,气得差一点破口大骂。 他怎么都没想到辽东在刚经历辽沈之败后又一次遭受大败,而且这场大败直接丢失了辽西全部地盘,现在明军全线退缩山海关,山海关以东全落入了后金之手,这个结果等于整个辽东全没了。 朱慎锥对历史所知的并不多,他并不清楚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去年的时候,在和周安民聊辽东之事,虽对袁应泰误国感到愤怒,可当得知天启皇帝重新启用熊廷弼的时候,朱慎锥和周安民都松了口气,在他们看来有熊廷弼回辽东坐镇就能稳住辽东局势,不至继续恶化。 可怎么都没想到熊廷弼到了辽东后才半年时间,辽西居然就全没了。而且从周安民里信的内容来看,熊廷弼撤回山海关明显就是意气用事,他明明还能守,可根本不顾辽东战局还有挽回的可能,反而做出了谁都没想到的举动。 王化贞在辽东和熊廷弼不合,这个情况的确属实,熊廷弼起复辽东经略后因为王化贞的缘故根本没办法全面掌握辽东军政大权,更因为双方的矛盾和王化贞闹得不可开交。 但就算这样,当国事为重的时候,私人恩怨应当放到一边。可谁都没想到熊廷弼在这种时候依旧还是把私人恩怨放到了国事之前,为了看王化贞的笑话,甚至想用这一次战败打算落井下石,使得王化贞背上辽东战败的大部分罪名,从而彻底解决这个眼中钉。 熊廷弼不是三岁小孩了,怎么如此想?又如此幼稚?他这么干王化贞肯定是讨不了好的,辽西丢失王化贞的责任巨大,丢官罢职是铁板钉钉的,弄不好还要掉脑袋。 可熊廷弼也不想想,哪怕他因为借这个事搞掉了王化贞,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别忘记熊廷弼才是辽东经略,他才是辽东战场名义的主帅,王化贞有错误是王化贞的问题,他熊廷弼非但不纠正还落井下石,把国家大事当儿戏,用来攻击政治对手,还假惺惺做出一副无奈委屈的模样,简直把全天下人都当傻瓜了。 天启皇帝又不傻,朝堂上一个个也全是人精,熊廷弼这样幼稚的举动谁能看不出来? 他以为这样就能压住王化贞一头,借朝堂之手解决掉王化贞,然后再当一个名副其实的辽东经略?可实际上这可能么? 熊廷弼在军事上的确有几把刷子,对于辽东局势的判断能力也是正确的,可他在政治上所表现出来的实在是太幼稚了。哪怕他熊廷弼当时不马上撤回山海关,在宁远和前屯布置防线,和后金部队拼一把,如果实在挡不住,再撤回山海关,至少他也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 可现在呢?宁远和前屯防线根本就没守,熊廷弼心里也没有想夺回广宁的想法,连后金骑兵的影子都没见着就带人直接撤回山海关去了。嘴上说是为了保存实力和辽东军民,可实际上他这么干就是要看王化贞的笑话,耍小性子,告诉朝廷自己之前的委屈,让朝廷上下知道自己当初在辽东的判断才是对的,伱们不是全支持王化贞么?现在瞧瞧支持王化贞的后果是怎样?落得如此结果,你们后悔不后悔? ------------ 第一百八十五章 作死 皇帝和百官后悔不后悔朱慎锥不清楚,但朱慎锥可以肯定熊廷弼将来一定会后悔这么干。 作为辽东经略,大明的高级官员,如此意气用事,又如此没有半点政治敏锐性,熊廷弼未来的下场可想而知。 现在天启皇帝下旨意给熊廷弼,让他戴罪立功,如果熊廷弼有点脑子的话抓住最后的机会想办法带兵出关,夺回失地。哪怕做不到夺回广宁,只要能拿回宁远、前屯,稳住防线,至少也能给朝廷一个交代。 但熊廷弼会不会这样做?朱慎锥觉得他不会,因为道理很简单,以熊廷弼的性格来说,除非朝廷直接夺了王化贞巡抚之职,然后派人押解罪人王化贞回京,把辽东军政大权全部交给他,熊廷弼才会去干。 在熊廷弼看来自己为国家前后几次经略辽东却没落到半分好处,反而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之前又被王化贞压的满腹牢骚,一腔怒火早就憋不住了,只要王化贞的罪责未定,凭什么自己要带着王化贞一起戴罪立功? 如果这样的话,等自己戴罪立功完了,是不是王化贞的罪名也就不存在了?那么接下来辽东情况和当初又有什么两样?王化贞依旧骑在自己头上拉屎,自己也依旧对他无能为力,熊廷弼哪能受得了这样的窝囊气?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熊廷弼小算盘早就打好了,现在这个情况不要求朝廷做出让步还待何时?只要自己顶住朝廷的压力,咬紧牙关,等朝廷彻底拿下王化贞,最好以战败的缘故再砍掉王化贞这狗贼的脑袋,熊廷弼出了这口恶气后才会出关和后金作战。 熊廷弼实在太高看自己了,他自以为大明在辽东自己是不可缺的,没了他熊廷弼,任何人都没办法解决辽东的问题。 只要这一次解决掉王化贞,给东林党包括朝堂诸公一点颜色看看,以后自己在辽东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也能用自己的想法和手段来一点点彻底收复整个辽东。 说熊廷弼政治幼稚一点都没错,他就不想想自己这么干会是什么后果。哪个皇帝会容忍这样的臣子?更有哪个皇帝会接受臣子如此要挟? 就和一个公司一样,你仗着业绩出众能力强,自以为公司离不开你,由此来要挟董事长、总经理,可这么做会给领导留下什么印象?这地球从来没有谁离不开谁的说法,没了你张屠夫老子还怕吃带毛猪不成? 要挟和拿捏老板,当老板能愿意?现在老板给伱面子让你戴罪立功,这是给你改正的机会,你如果知趣就马上端正态度那么大家还能相处下去。可假如继续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行越远,那么就不要勿谓言之而不预了。 想到这,朱慎锥心中实在为熊廷弼可惜,如此一个能臣猛将未来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可想而知。 这一夜,朱慎锥没怎么睡好,脑海中反复闪过许多画面,耳边似乎听到了金戈铁马和杀戮悲鸣之声。 第二日起时,朱慎锥的脸色很差,破天荒地没有和平日一样练武。看着他这幅样子,徐静秋很是担心,问他是不是病了,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朱慎锥摆摆手说自己没事,只是前些时日有些累了,这才搪塞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朱慎锥密切关注着辽东的局势发展,正如他判断的那样,熊廷弼实在是不靠谱,他仿佛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非得要朝廷问罪王化贞才肯出兵辽东,任凭天启皇帝三番五次催促熊廷弼出兵,下旨意提醒他和王化贞好好配合两人戴罪立功,不要一错再错。 就连刚刚接任内阁首辅的叶向高也给熊廷弼去信,在信中警告熊廷弼千万不要自误,如果再不出兵消极避战,那么谁都救不了他。 谁想叶向高这封信不写还好,熊廷弼看了这份信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非但没有改变之前的念头,反而觉得叶向高写这信的目的是为了救他弟子王化贞。他认为王化贞的问题可比自己大多了,辽东失败王化贞才是罪魁祸首,要追究责任也是王化贞首当其冲。 现在王化贞还活蹦乱跳呢,你们一个个就说他熊廷弼不是?叶向高为了救王化贞现在居然来信威胁自己?还说什么不要自误?熊廷弼对此嗤之以鼻,更觉得自己做的对,王化贞彻底完蛋已不远了,只要自己再咬牙坚持一下,胜利就在眼前。 转眼半月过去,任凭天启皇帝还是内阁多次催促,熊廷弼彷如不知一般,依旧死活不肯出关作战。到这种时候,熊廷弼的态度直接就激怒了天启皇帝,无论是天启皇帝还是内阁再也没有了对熊廷弼的耐心和忍耐。 二月十一日,通政司右通政许维新、朱一桂与大理寺左少卿冯从吾、太常寺少卿董应举、太仆寺少卿何乔远合疏请逮熊廷弼、王化贞。 两天后,御史贾毓祥请求逮捕熊廷弼、王化贞,首辅叶向高也票拟逮捕王化贞,同时命熊廷弼回籍听勘,天启皇帝表示同意,下旨让内阁行文。 行文之时,叶向高还想努力一把,特意行文中建议是否留一留熊廷弼,叶向高虽是东林党人,却也是成熟的政治家,他知道辽东战局眼下缺少不了熊廷弼这样的定海神针,何况熊廷弼一旦倒霉,自己的底子王化贞也好不到哪里去,要救王化贞必须得先救熊廷弼,哪怕他心里不愿意,也要表出这个姿态。 可这个行文到了天启手里,天启看后勃然大怒,直接斥问叶向高这是什么意思。叶向高对皇帝解释道,熊廷弼这个人还是有才能的,相比自己的弟子王化贞,熊廷弼要比王化贞更强些,如今是用人之时,还请皇帝多加考虑。 谁想这话一出,天启顿时冷笑起来,当即说了一句熊廷弼是有才,他的才能是跑的快,这后金的骑兵还没看见呢,就带人跑进了山海关,当送一个雅号“熊跑跑”才是。 天启这话一出,叶向高立即闭嘴,再也不提半句熊廷弼的话。当皇帝对熊廷弼的讽刺和评论传出,满朝上下也再也没人为熊廷弼说话,就此熊廷弼彻底把自己给作死了。 天启皇帝下了决心,熊廷弼再有能力也绝不可用,而且作为辽东经略,辽西全部丢失熊廷弼责任巨大。 不过拿下熊廷弼和王化贞后,这辽东究竟让谁去接替呢?天启看了一周都没找到合适的人,东林党那边他根本就不考虑了,无论是之前的袁应泰还是现在的王化贞,当初东林党无不把他们吹捧的如何如何靠谱,可实际上一个个全是酒囊饭袋,一败再败,弄的辽东局势无法收拾。 除去东林党外,其余各党也不怎么靠谱,放眼过去天启皇帝居然无人可用,不能不有些悲哀。一时间,天启甚至动了是否要放熊廷弼一码的念头,可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天启自己否决了。 熊廷弼和王化贞罪责难逃,他们两人一个都逃不过。天启很清醒,他知道这是原则问题,一旦在原则问题上让步,以后臣子有样学样,那么大明朝廷,自己这个皇帝的威严何在? 既然不能再用熊廷弼,东林党和其他人也靠不住,天启皇帝只能另想办法。 就在此时,天启的老师孙承宗主动提出要去辽东,这让天启发现了一个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对自己这个老师天启知之甚深,而且自孙承宗担任天启老师之后,师生两人相处的很融洽,平日里天启也发现孙承宗在军事方面的特产,许多时候私下里天启也会和孙承宗讨论关于辽东的事。 好几次,孙承宗对辽东的判断在事后都能得到证明,这就更令天启相信自己这个老师是“知兵”的了。去年年底,天启就给自己这个老师加了兵部侍郎的头衔,而现在辽东出了那么大的事,熊廷弼和王化贞都不堪用,孙承宗主动站出来要去辽东,这让天启大喜过望。 为了给自己老师铺路,天启下旨升孙承宗加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内阁,由于孙承宗虽不属于东林党,但他和东林党的关系向来不错,尤其又是刘一燝的好友。孙承宗入阁并且接替熊廷弼经略辽东,东林党对此表示赞同,再加上朝廷内外大部分官员也听闻过孙承宗精于军事,所以对天启皇帝的这个任命很快就得到了一致通过。 孙承宗入阁后第一件就是处置辽东问题,他一连几日上书天启,详细说明现在的辽东问题所在,并且提出了一系列解决问题的方案和看法。 孙承宗的态度让天启非常满意,而且他所提出的问题和看法也正如天启下怀,天启给了孙承宗全力支持,让孙承宗放手去干,就这样孙承宗到任内阁没几日就风风火火做了许多事。 由于熊廷弼和王化贞被押解回京后,山海关的明军人心浮动,在孙承宗的一系列举措之下,这种情况很快就得到了明显好转。 ------------ 第一百八十六章 柔情 二月底,朱慎锥动身前往草原。 在动身之前,他把家中都安顿好了,另外抽时间和周安民、王荣等人见了一面,交代了一些事。 对于在京师的张锡钧,朱慎锥也传递了消息,告诉他在京师多打听一些朝堂上的消息,定期通过周安民的渠道传递回来。 等做完这些安排,朱慎锥带着商队就开始了今年第一次草原行程。 还没到三月,眼下刚开春,天气刚刚回暖,草原那边的冰雪也未化开。不过朱慎锥已经等不急了,因为算时间塔娜的生产在即,这可是朱慎锥第一个孩子的出生,他无路如何都要尽快赶过去,绝对不能错过。 眼下这条商道已经成熟了,恒通商行的名气也随着商行的发展渐渐大了起来,再加上商行有着卫所、锦衣卫甚至京师那边的背景,除去这些外,平日里亢有福和马世州等人的打点和疏通也没落下,这条商路相比最初没了半点风险,一路行去异常顺利,哪怕到了长城外,只要打起商行和塔娜部落的旗帜,也不会有不开眼的蒙古人来找麻烦。 三月九日,朱慎锥他们终于赶到了塔娜的部落,当看见部落已在眼前,风尘仆仆的朱慎锥脸上露出了笑容。 “哈哈哈!兄弟,你可算来了!”笑声中,布日固徳骑着马飞奔而来,朱慎锥派出去的人先一步抵达部落,布日固德正好碰上,得知朱慎锥带队到了欣喜之下翻身上马就跑来接人。 “我的兄弟,好久不见,你可好啊!”见了布日固德,朱慎锥很是高兴,跳下马车大步就朝着他走去,布日固德也下马来,哈哈大笑着和朱慎锥热情拥抱。 “你来的正好,这个冬天还多亏伱了,去年草原上又遭了雪灾,要不是你留下来的那些东西,还不容易熬过去呢。对了,这次来带了些什么?”布日固德热情拍打着朱慎锥的后背说道,同时目光朝着商队那边看去。 当他看见商队的规模比上一次更大些,马车上载着满满货物的时候,布日固德脸上的笑容更甚了,迫不及待问了这么一句。 朱慎锥笑呵呵地告诉他自己带的东西,听后布日固德眼睛都亮了起来,搓着双手满心欢喜。 这几年冬天草原的日子不好过,正如布日固德说的那样,去年草原又遭受了雪灾。 对于牧民来说,雪灾是最为可怕的天灾,一场无边无际的大雪就能彻底抹去草原的小部落,哪怕就是他们这样的大部落也是损失惨重。 亏得现在部落和朱慎锥这边形成了一体,有了来自大明的物资支持,部落的日子要比以前好过了许多。去年的雪灾虽然部落也遭受了损失,可相比以前却要好上许多,至少这个冬天过去后,除去损失了些牛羊外,部落的人口不减反增,这都是朱慎锥的原因。 “带酒了么?”咧嘴笑着,笑了好一会儿布日固德突然想起什么,凑到他耳边问。 “当然,这个我怎么会忘记?要是忘了,你还不得找我麻烦?”朱慎锥笑呵呵开着玩笑道,这话一出布日固德就更高兴了。 他用力拍打着朱慎锥的肩膀,说今天他们非得好好喝一顿不可,这么多日子没见了,上次朱慎锥留给他的酒早就喝完了,相比来自大明的好酒,草原的马奶酒只能解解馋罢了,随着天气渐暖,这些日子布日固德一直盼着朱慎锥来呢,今天可算见着了。 朱慎锥笑着说这当然没问题,自己在大明也想念他们紧呢。不过现在还不能马上一起喝酒,他得先去看看塔娜,这么多日子没见,也不知道塔娜现在怎么样了。 “对对对,我差一点把这个事忘了。”布日固德一拍额头大笑起来:“是应该先见见塔娜才是,她一直念叨你了。” “她还好吧?” “好着呢,能吃能喝,壮实着呢,前两日还骑马呢……。” “等等,你说她前两日骑马了?”朱慎锥一愣,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布日固德一捂嘴,他顿时醒悟自己说漏嘴了,塔娜叮嘱过自己别在朱慎锥面前提这些事,可他见了朱慎锥心里一高兴居然就把这些给秃噜了出去,看着朱慎锥不悦的神色,布日固德一下子很是尴尬。 “都马上生孩子的人了,还骑马?简直就是胡闹!”朱慎锥生气地说了这么一句,接着也不管布日固德,直接就拽过布日固德的马翻身上马,两腿一夹马肚子,二话不说就朝着部落营地而去。 “该死,我这嘴……要是塔娜知道了,我可惨了……。”看着朱慎锥飞马而去,布日固德一拍嘴巴骂了自己这么一句,接着他左右看看,急忙喊道:“快给我匹马,快快!我得追我兄弟去!” 纵马奔驰,营地看着近,可跑过去却要些时间,一刻钟后朱慎锥终于到了营地,因为营地人已经知道商队来的消息,再加上朱慎锥大家也不陌生,知道他是塔娜的男人,所以跑进营地这边也没人阻拦他,反而有不少面孔熟悉的蒙古人还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 稍停了了下马,找了个蒙古人问清了塔娜蒙古包现在位置,朱慎锥继续纵马朝那边而去,片刻后他终于看见了那顶熟悉的蒙古包,而站在蒙古包前,那个大着肚子,正朝自己望来满面笑容的女人不就是塔娜么? 到了近前,朱慎锥翻身下马,朝着塔娜小跑过去,可跑着跑着他又放缓了脚步,似乎是生怕惊着塔娜和肚子里的孩子。 当他来到塔娜面前,看着熟悉的面容,朱慎锥心中温暖而柔软,塔娜比自己离开的时候胖了些,不过依旧和记忆中那样明艳动人,而且在她的脸上,还有了一种即将为人母的母性光辉,这让原本就美丽的塔娜更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气质。 “我回来了!” “我的雄鹰终于飞回来了,真好……。”把身子依在朱慎锥的怀中,紧紧贴着朱慎锥的胸膛,感受着自己男人身上的体温和熟悉味道,塔娜心中无比的幸福。 分别的这几个月,塔娜无时无刻不想念着朱慎锥,许多时候她会来到稍高的丘陵上,下意识朝南方望去,伸手抚摸着自己渐大的肚子,和肚子里的孩子说着话儿,告诉他(她)关于他(她)父亲的故事,用这种方式倾诉和盼望着。 现在,朱慎锥终于回来了,就和他给自己的承诺一般,从南方的大明回到了草原。见到朱慎锥的一时间,天空突然变得更晴朗起来,明媚的阳光撒进了她的心房,让塔娜的小脸犹如盛开的鲜花一般艳丽。 搂着塔娜,把手放在她已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朱慎锥脸上同样笑容满面,自己回来的不晚,幸亏赶上了,他即将看见第一个孩子的出生,这对于两世为人却第一次当父亲的朱慎锥来说既有无比的期待,又有兴奋和紧张。 “外面的风这么大,你怎么就出来了?”本来朱慎锥纵马而来时,心里想着是见到塔娜后狠狠骂她两句,明明自己离开的时候就交代过她,怀孕的女子要小心注意,不能累着更不能折腾。 塔娜倒好,自己一走就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恐怕自己不在的时候没少折腾,刚才布日固德不是说了么?前两天塔娜还骑马来着呢,没几日就要生孩子的人还骑马?这是不是不要命了? 可见到塔娜,心中的埋怨瞬间就化成了柔情,轻轻搀扶着她往蒙古包里走,边走朱慎锥边这样说道。 “我的男人回来了,我当然要出来迎接,怎么?你不喜欢么?”塔娜含笑反问。 朱慎锥哭笑不得,这个让他怎么回答?他自然不会说不喜欢,可如果说喜欢,又证明了塔娜出来迎接自己是对的。 “调皮!”伸手在她的鼻尖点了点,朱慎锥哈哈笑道,等进了蒙古包扶着塔娜坐下,朱慎锥一眼就看见了一旁的几件东西。 “这都是你做的?”拿起一件小孩衣服,朱慎锥好奇地问。 塔娜害羞的点点头,她说道:“我让人教着做的,可怎么做也没别人做的好,这针线活太难了,你看,这里都歪了……。” “我觉得很好呀。”朱慎锥笑呵呵地展开细看,虽然针线的确有些粗糙,但这小衣服做的却很用心,看着这些给孩子做的衣服,朱慎锥脑海中浮现出塔娜大着肚子一针一线缝制的画面,拉过她的手低头细看,果然不出所料,在塔娜的手指上有好些被针扎过的痕迹。 “疼不疼?” “当时有点疼,现在早就不疼了。”塔娜嘻嘻笑着说道,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握着她的手,朱慎锥对她说辛苦了,一个蒙古贵女能做到这种程度非常不容易,自己娶了塔娜,两人聚少离多,这几个月来她又是一个人大着肚子呆在部落,朱慎锥想象得出来她心中对自己的挂念。 心中有愧,朱慎锥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塔娜却说自己是朱慎锥的女人,既然男人不在,作为他的女人做这些是再正常不过了,现在他终于回来了,是值得高兴的事,何必再说那些不快乐的话呢?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啼声 抵达部落的当日,朱慎锥把一切事都抛在了脑后,商队的事全部交给了下面人去打理,就连老丈人阿失帖木儿那边也只是去拜访了一下,简单说了几句话后就匆匆离开,回自己蒙古包陪伴塔娜去了。 看着朱慎锥对塔娜如此上心,阿失帖木儿倒也不恼,反而笑呵呵地很是满意。 塔娜马上就要生了,这又是朱慎锥的第一个孩子,作为即将要做父亲的他这样在意自己的妻儿是很正常的。 阿失帖木儿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年的时候,他年轻时不也一样么?作为部落的勇士和继承人,在面临自己生命延续的即将到来,有任何失态都是正常的。 况且这一年多因为朱慎锥的缘故,自己部落日子好过了许多。有了来自大明的物资,部落缺少的食物和其他东西都得到了补充,面对草原的天灾再加上这几年林丹汗的征伐聚兵,他们部落可比其他部落强多了。 其他部落这几年的日子过的如何阿失帖木儿心里很清楚,相比他们自己的日子用滋润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何况除去粮食的补充基本都被部落内部留下,其他物资的贸易交换也给部落带来了想象不到的利益。 对于这样的结果,阿失帖木儿满意之极,更暗自得意他用塔娜笼络住了朱慎锥,在他看来当初让两人成婚的决定是自己一生中最英明的决定了,如果没有朱慎锥,自己的部落恐怕过得极为艰难。 现在塔娜马上就要生了,一旦生下的是儿子,那就更好了。 作为朱慎锥的长子,这意味着什么阿失帖木儿心里很明白,虽然一个和蒙古人生下的长子不太可能回到大明去继承朱慎锥宗室的爵位,可只要有这么一个孩子,而且这个孩子以后在部落长大成人,那么未来给部落带来的利益是极其巨大的。 说不定等十几二十年后,自己这个部落能渐渐成长到更大的规模,拥有更多的子民和牛羊,到那时候就算是大汗也要对自己另眼相看,而他在蒙古的身份和地位也将越来越重。 阿失帖木儿不是一个甘愿寂寞的人,身为蒙古人心中都有一颗不安的心。他是蒙古济农,也是右翼万户之一,无论那个身份,对于普通蒙古人来说都是不折不扣的贵人。 可阿失帖木儿心里却明白自己和真正贵人的差距,一来他不是黄金家族的成员,在蒙古只有黄金家族的成员才高高在上,是蒙古人公认的贵人。 二来,他这个济农和右翼万户身份只是建立在部落的规模和对大汗的忠诚之上。可实际上整个蒙古和他身份相当的人可不少,就连比他身份高贵,实力强大的人也有许多。 其他的说,就说内喀尔喀、外喀尔喀、科尔沁、察哈尔、鄂尔多斯、土默特、瓦剌再加上更北边的布里亚特等诸部,其中察哈尔本部在林丹汗之手。他所在的部落只是土默特的其中一支而已,更不用说和拥有整个科尔沁、内外喀尔喀的超大部落相比了。 在之前派兵跟随林丹汗出征的时候,阿失帖木儿对于反对林丹汗的内喀尔喀和科尔沁诸部很是反感,因为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原因,蒙古也不会统一,林丹汗更不会一次又一次征伐对方,从而向自己部落征调聚兵。 可在内心中,阿失帖木儿又很羡慕这些大部落,这些大部落拥有大片的草原地盘和数量极多的人口,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有能直接向林丹汗说不的勇气和实力。 几次征伐,林丹汗都铩羽而归,这在蒙古各部落中引起了极大反响,已经有不少蒙古人对林丹汗的作为起了反感,同时也开始渐渐倾向和同情反抗林丹汗命令的内喀尔喀部和科尔沁部了。 但这些只是心里想想罢了,毕竟林丹汗是黄金家族的正统继承人,是蒙古的共主。那些大部落可以不听林丹汗的命令,阳奉阴违甚至兵戎相见,狠狠落大汗的面子。可他们这些普通的部落又哪来这样的底气和实力?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啊! 不过现在阿失帖木儿感觉到自己部落的机会可能来了,这几年因为林丹汗的征伐和天灾缘故,各个部落的损失都很大,一些大部落也渐渐衰败下去,这是显而易见的。 而自己部落在通过朱慎锥的缘故从大明这边得到了补充,又借着朱慎锥的商队让部落有了和其他部落贸易的底气和资本。久而久之,只要继续这么下去,自己的部落说不定就能借这机会不断壮大起来,也许有一日能够成为土默特最强大的部落。 到那时候,伺机而动发起战争,直接吞并土默特的其他几个部落,统一土默特部,那么他阿失帖木儿就能站到人生最高点,从而成为真正的大贵族。 这不是不可能的,想当年瓦刺的也先不就是这么干的么?他也不是黄金家族的成员,可凭着自己到实力做到了不亚于黄金家族的程度。不仅统一了瓦刺部,还效仿汉人历史上的曹操一般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封为太师,创造了一个辉煌的瓦刺蒙古时代。 既然也先能做到,他阿失帖木儿或许也可以做到。要达到这个目的的基础就是不断壮大自己,在其中朱慎锥的作用可想而知。 阿失帖木儿已经决定了,等塔娜的孩子出生后,他一定要亲自把孩子带在身边精心培养,等到孩子长大了,这里就是他真正的家,部落也就是他未来奋斗的目标。 有了儿子,朱慎锥不可能不为部落考虑,何况还有塔娜呢。这样一来部落的发展就有了可靠的基础,未来更令人可期啊! 想到这,阿失帖木儿不由得开心笑了起来,他甚至还想到了塔娜还年轻,以后还能为朱慎锥生下更多的儿女。这样一来,朱慎锥和部落的紧密就更强了,自己也就更有了几分把握。 一时间,阿失帖木儿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让守卫在外面的蒙古侍卫们听得莫名其妙,好奇台吉一个人在蒙古包里乐什么呢?居然如此高兴? 阿失帖木儿的小算盘朱慎锥自然是不知道的,而且他根本就没往这处想。现在的朱慎锥最重要的就是好好陪伴塔娜,随着塔娜的产期即近,他那里顾得上其他? 抵达部落的这两日,朱慎锥那里都没去,一心一意陪着塔娜。 这一日傍晚,朱慎锥陪着塔娜聊着天,看着日头不早,正准备起身喊人去准备晚饭。 这还没起身呢,坐在他身边的塔娜突然哎呦了一声,扭头望去,就见塔娜微弯着腰,眉头微蹙隐隐还渗出了汗水。 “怎么了?那里不舒服?”朱慎锥急忙问。 “我……我好像要生了……。”塔娜捂着肚子,肚子里传来的动静让她也有些紧张起来,毕竟是第一次生孩子虽然塔娜心大也有准备,可事到临头还是不免得有些慌乱。 仔细一看,朱慎锥顿时也急了,他连忙让塔娜躺下,扭头就冲着蒙古包外大喊,一直守候在蒙古包外的王海听到喊声急忙冲了进来。 “主子!” “快!快去把稳婆叫来,对了!还有带来的大夫也一起喊过来!” “叫……叫哈鲁娜也来……。”忍着疼,塔娜握着朱慎锥的手说道。 “对!再把部落的哈鲁娜也请过来,要快!”朱慎锥对王海又说了这么一句,王海连忙应了声,急急就跑了出去。 片刻,部落的接生婆哈鲁娜和朱慎锥带来的稳婆、大夫匆忙就赶了过来。为了这一次塔娜的生产,来之前朱慎锥就做了许多准备,不仅重金请了一个经验丰富的接生婆来草原为塔娜接生,还请了个善于妇科的大夫。 这两人原本是不肯来的,为让他们跟随商队北上,朱慎锥还使了些手段,当然也少不了优厚的待遇。除此之外,商队里还带上了不少药物,以免塔娜生产有什么意外,可以说朱慎锥把能做的全做了。 人赶到后进了蒙古包,接生婆和哈鲁娜上前一看就知道塔娜马上就要生了,当即就吩咐下去做准备。准备的同时,把朱慎锥给赶了出去,说什么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能在边上,就连那位大夫也只能在外面等候。 到了蒙古包外,有几个侍女在接生婆和哈鲁娜的指挥上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端热水的端热水,准备剪刀、干净的白布什么的事不少,而蒙古包里断断续续传来塔娜的呼喊声,听着她的呻吟,朱慎锥心里揪着,紧张地在外面走来走去,时不时还伸头意图朝里面探望几下。 “主子,女主子会没事的,您放心吧。”见朱慎锥这副模样,王海安慰道。 “对!会没事的,我放心,我不担心……怎么还没生呢?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朱慎锥搓着双手点头,可说着说着还是焦虑非常,脚下更是停不住,就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 过了没多久,闻讯赶来的阿失帖木儿、哈丹巴特尔到了,接着布日固德也来了,不光是他们,就连他们的福晋也一起来了,其中还有塔娜的亲生母亲。 听到蒙古包里塔娜的呼喊声,几个女人二话不说就钻了进去,外面几个男人留着等候,朱慎锥这时候也没心思和他们说什么,满面焦虑等候着,一会儿转圈,一会儿蹲下,一会儿又站起身,简直没有片刻消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塔娜的呼喊越来越高,一声接着一声,朱慎锥更紧张的双手微微颤抖,终于在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声后,塔娜的呼声突然就停止了,正当朱慎锥一愣,准备不顾一切冲进去看看什么情况的时候,异常响亮的婴儿哇哇啼哭声猛然从蒙古包里传了出来。 ------------ 第一百八十八章 腾格尔 朱慎锥第一个孩子终于出生了,男孩,足足七斤,孩子的哭声响亮异常,稳婆乐呵呵地恭喜朱慎锥有了一个特别健康的大胖小子,说她这辈子接生的孩子多了,可从来见过哭的这么响亮的孩子,一看就知道这个孩子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以后一定是大富大贵的运。 儿子的出身,让朱慎锥欣喜若狂,两世为人,他第一次做了父亲。看着刚刚出身,身上红彤彤的比小猫崽大不了多少的儿子,朱慎锥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大手一挥,重重有赏! 朱慎锥的大方让稳婆和大夫高兴坏了,塔娜的身体很壮实,毕竟她是生活在马背上的蒙古人,平日骑射什么的身体素质可比大明女人强多了。 从开始要生到生下来,其中也不过短短一个时辰而已,塔娜的生产很是顺利,之前朱慎锥准备的后手一个都没用上。 稳婆还算忙前忙后了好一会儿,可那位大夫却守在外面什么事都没干,就陪着朱慎锥等着罢了。可就算这样,朱慎锥依旧给了丰厚的赏赐,这笔赏赐是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优厚,再加上之前承诺的丰厚报酬,这一趟来草原不仅没有丝毫风险,还能有如此回报,这让他们心中乐开了花。 不仅是朱慎锥高兴,阿失帖木儿、哈丹巴特尔、布日固德等人也是兴高采烈,塔娜的儿子出生了,这个孩子不仅是朱慎锥的,也是他们的,更是部落的。 有了这个孩子,朱慎锥和部落的纽带不仅只有塔娜一人,这点他们心里都明白。 虽然生产顺利,可塔娜折腾下来也累的厉害,看过了孩子后,她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自己给朱慎锥生了一个儿子,这对女人来说还有比这更好的么?塔娜心满意足,脸上浓浓自豪和幸福。 陪着塔娜说着话儿,片刻后塔娜疲倦沉睡了过去。坐在一旁,看着睡去的塔娜,还有边上那个小小的人儿,朱慎锥脸上笑容就没停歇过。尤其是注视着刚刚出生,眉目都没长开的儿子,一种奇异的血脉连接感从心头而起,这或许就是父子之间的感受吧,朱慎锥愣愣笑着,犹如个傻子一般。 塔娜恢复的很不错,蒙古人和大明不一样,蒙古女人生孩子没坐月子的说法,最多也就是休息两天就能下地了。而且塔娜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要不是朱慎锥拦着,第二天塔娜就打算下地走动了。 在蒙古包里躺了好几天,平日里就好动的塔娜实在是受不了,在她的恳求下朱慎锥见她气色的确不错,再加上朱慎锥也没有这个时代人的那么多规矩讲究,请了大夫过来把了脉,确定塔娜没问题后,这才同意她能下地走动出去透透气。 不过至于骑马什么的就不用想了,充其量也就是允许塔娜自由活动一下而已。而这几天里,孩子也渐渐长开了。 孩子很是壮实,能吃能睡更能哭,哭起来声音尤其洪亮,长开些的脸庞已经隐隐能看出些小模样了,他的眉目中像朱慎锥的多些一看就知道是父子,不过也有着塔娜的影子,想象的出等孩子长大了,一定是一个英俊的小伙。 朱敏渶,这是朱慎锥给孩子起的名字,这个名字是按照他们晋王系谱来起的,虽然朱慎锥心里清楚,这个孩子不太可能带回大明抚养,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和塔娜一起生活在草原上。 可不管如何,这终究是自己的长子,塔娜也是自己在草原正经娶的妻子。作为父亲,朱慎锥必须要给孩子一个名分,以后有机会他会把塔娜和孩子一起接回大明,再正式把这个长子编入宗谱。 对于孩子的汉名如何塔娜不以为然,不过塔娜给孩子起了个蒙古名字叫腾格尔。 这是一个好名字,后世一位歌唱家也叫这个名字,在蒙语中腾格尔是天的意思,也代表着长生天,从这个名字就足以看出塔娜对孩子的期待。 腾格尔的出身给朱慎锥带来无比的快乐,看着孩子的模样一点点变化,心中充满了幸福。 孩子出生后不久,阿失帖木儿特意为这个孩子办个了宴会,参加宴会的都是自己人,除了阿失帖木儿和朱慎锥外,还包括哈丹巴特尔、布日固德和其他几个子侄,再加上部落的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老。 在宴会上,阿失帖木儿兴致极佳,举杯连连畅饮,笑着说腾格尔的出生是部落的大喜事,也是他这些天最为高兴的一件事。 作为孩子的外公,阿失帖木儿向朱慎锥承诺他一定会好好待腾格尔,让朱慎锥放心好了,在部落里腾格尔就和自己的亲孙子一样,没有人能欺负塔娜母子。 这话一出,哈丹巴特尔也拍着胸脯向朱慎锥保证,他是孩子的舅舅,自然也是孩子最亲的人之一,孩子在他的照看下一定能成为蒙古的勇士,不负他身上流着和自己同样的血脉。 就连布日固德也不落下,要说起来他还是这些人中第一个认识朱慎锥的呢,如果不是因为当初和朱慎锥结识,朱慎锥也不会和部落有今天如此紧密的联系。如今不仅有塔娜,还有腾格尔,他同样也是孩子的舅舅,当着朱慎锥的面他把胸脯拍的砰砰响,信誓旦旦说只要他在部落,没人能欺负自己这个外甥。 在这种情况下,众人同样做出了这样那样的保证,朱慎锥笑着一一道谢,他心里清楚这是阿失帖木儿特意给自己做出的承诺,而阿失帖木儿为什么会这么做,朱慎锥也猜到了一二。 “今天还有一个事要宣布!”等众人说完后,阿失帖木儿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又一次开口。 见大家的目光向自己投来,阿失帖木儿笑呵呵地抚着短须说道:“腾格尔是我的外孙,塔娜是我的女儿,我是部落的台吉,所以今天我决定让腾格尔担任部落百户之职!”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尤其是阿失帖木儿的另外几个子侄面面相觑,反而是哈丹巴特尔和布日固德却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阿布!”阿失帖木儿的幼子,也就是哈丹巴特尔的弟弟嘎力巴忍不住开口道:“您让这么小的孩子就担任百户?这是不是不合适?” “对啊阿布!”嘎力巴的话音刚落,老二旭日干也开口道:“我知道您喜欢这个孩子,可再喜欢也没必要让这么小的娃娃就当百户吧?再说了,部落有部落的规矩,从来就没有刚出生的孩子就担任百户的先例。而且腾格尔只是塔娜的孩子,塔娜是您的女儿,这孩子是您的外孙啊!” “怎么?你这个当舅舅的不乐意?”阿失帖木儿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他的双眼眯起,盯着自己这个二儿子反问。 “不是不乐意,是觉得不合适!”旭日干硬着头皮道:“大哥在部落是千户,我和弟弟都只是百户,可现在一个小娃娃出生没几天还在吃奶呢就当上百户,就算阿布您再偏心塔娜,可塔娜究竟只是您的女儿不是您的儿子,您这么做传出去,其他部落不看我们笑话?就算是自己部落的人又会怎么看您呢?您可别忘了,您可是部落的台吉!” “呵呵,这个理由听起来不错。”阿失帖木儿笑了起来,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停留在旭日干的身上,旭日干被他的目光盯着有些不适,可依旧梗着脖子回望了过去。 “这么说,你是担心部落的人不服我的决定?”阿失帖木儿问道。 旭日干硬着头皮说是,说阿失帖木儿这么做根本就没先例,这样做会让部落的人寒心,尤其是坏了部落的规矩。话里话外,旭日干就是反对阿失帖木儿刚才要让腾格尔担任百户的决定。 不过旭日干说的也没错,阿失帖木儿这个决定是从所未有的,而且对于部落来说一个百户的职务可不算低,毕竟他们这个部落不是科尔沁、内外喀尔喀这样的大部落,只是土默特草原的众多部落之一。 阿失帖木儿是部落的台吉,身上有蒙古右翼万户的职务,可他除了是部落的实际首领外,直接统帅指挥的亲卫也就上千人而已,此外就是作为长子和继承人的哈丹巴特尔了,他手里的人比阿失帖木儿要少些,剩下来就是阿失帖木儿的其他几个儿子侄子,比如刚才说话的旭日干、嘎力巴还有侄子布日固德等人。 他们都是百户职务,按理说百户一般是以五口为一户,就是五百人左右为百户,可实际上他们的百户仅仅只是个名头,除去出征打仗的时候,平日里在部落中也就身边十几个跟随的蒙古人罢了。 在之前塔娜和朱慎锥成婚的时候,阿失帖木儿就做了一个决定,从部落中拨了部分人给塔娜,作为给塔娜的陪嫁。 这个安排在蒙古传统中并不算过分,就算阿失帖木儿这份陪嫁稍优厚了些大家也没出言反对,因为大家都知道塔娜虽然嫁给了朱慎锥,却不会跟着朱慎锥回到大明,所以拨给塔娜的这些人依旧是属于部落的人丁,也没有给塔娜百户的实职挂名。 可现在不一样了,阿失帖木儿居然要给一个刚出生的娃娃实际百户称呼,这不等于他们和这个娃娃以后在部落平起平坐了?何况腾格尔现在还小,他名义下的这些人不等于就是他母亲塔娜的人么?再加上这个孩子还是塔娜和一个大明人所生的,身上只流着一半的蒙古人血,这样一来自己在部落的地位反而不容这么一个娃娃了? ------------ 第一百八十九章 继承 部落的人丁有限,一旦分了出去,又给了腾格尔百户实职,必然会影响到其他人在部落的权利。 旭日干、嘎力巴他们都是阿失帖木儿的儿子,按照蒙古人的习俗,蒙古人以前是幼子守灶,也就是最小的儿子才是真正的继承人。 不过现在的蒙古早就和最初的蒙古不一样了,自从忽必烈建立大元以来,蒙古人经过汉化的影响传统有所改变,虽说后来丢失中原回到草原,许多传统都渐渐恢复到了最初,汉化的部分大多数也不再被人提起,但毕竟是经历过这个时期的,哪怕就算再遗忘,可汉化后的蒙古人这么多年下来,依旧还是受到了些影响。 其中就包括继承人方式的改变,实际上这个习俗在大蒙古帝国时已经被打破了,之后更没什么人去遵守最初的幼子守灶严格做法,就像现在蒙古各部落,大部分都是采取长子或者嫡子继承,在这点上已和大明没太多的区别。 但就算这样,这种继承制也不是完全严格执行,蒙古人的老传统习俗还在,再加上蒙古人骨子里的倨傲不逊和其他原因,不仅是部落,甚至包括蒙古大汗的继承上往往也会有许多问题发生。 为了抢夺继承人的地位,父子、兄弟、叔侄之间什么事都会发生,每一次权利更替大多都伴随着刀光剑影和血腥。 这在蒙古是经常发生的,阿失帖木儿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早早就在部落确立了长子继承,也就是由哈丹巴特尔作为自己的继承人,一旦那天自己被长生天召唤而去,那么哈丹巴特尔就是部落的下一任首领。 为了培养自己这个长子,哈丹巴特尔是部落中除阿失帖木儿地位最高的,也是唯一的一个千户。 几次跟随林丹汗出征,阿失帖木儿也都是派哈丹巴特尔带兵,其目的就是让自己这个长子通过这种方式在部落建立起威望,从而牢牢掌控住部落的权利。 布日固德是阿失帖木儿的侄儿,同样也是拥护哈丹巴特尔的族人之一,除去布日固德外,部落中还有其他些人,从这些来看,哈丹巴特尔作为部落的继承人地位还是很巩固的。 但人都有私心,就像旭日干、嘎力巴这两兄弟就是如此,虽然他们也知道大哥的继承人地位稳固,要和大哥争夺继承人的可能性不强。可不管怎么样,哪怕以后哈丹巴特尔真的当上了首领,成为了下一任台吉,只要自己手里掌握着权利,他们在部落的地位和身份依旧可以维持。 换而言之,如今老爹阿失帖木儿的身子骨不错,说不定还能再活上十几年呢,可十年的时间太长,人有旦夕祸福,许多事谁能预料得到?万一到时候老爹和大哥有什么意外发生,只要自己手中的权利在,说不定机缘也会落在自己头上呢。 知子莫若父,阿失帖木儿对自己这两个儿子是什么性子的人心里很清楚。他的目光从旭日干身上移开,随即又落到了嘎力巴的身上,嘎力巴憨厚腼腆地笑笑,没说话微微把头低了下去,阿失帖木儿心中叹了口气,就把目光给收了回来。 “你们几位怎么看?”没再理睬这两个儿子,阿失帖木儿转而向坐在左右的部落长老问。 部落长老异口同声说台吉的安排虽然没有先例,但实际上并没有违反部落的规定,毕竟腾格尔是部落的子民,又是台吉的外孙,作为台吉阿失帖木儿完全有权利做出这样的决定,只要腾格尔是部落的人,不从部落独立出去,他们都是同意的。 等部落长老说完后,阿失帖木儿很是满意地笑了起来,他当即就告诉大家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这几日他就会在部落中划拨出牧民和人丁归于腾格尔,在腾格尔未成年前,这百户交由他母亲塔娜执掌,这不仅是他的意思,也是部落长老的一致决议,所有人都要遵守。 接下来的酒宴中,有的人依旧兴致勃勃,但有的人郁郁寡欢,还有人怅然若失,更有人若有所思。 等酒宴差不多了,众人这才一一离开,正当朱慎锥也打算起身告辞的时候,阿失帖木儿开口让他留了下来。 “坐。”指着身边的位置,阿失帖木儿笑呵呵地让朱慎锥坐近些。 朱慎锥大大方方地挨着他坐下,阿失帖木儿拿起面前的茶壶倒了两杯茶,把其中一杯递给朱慎锥:“这是你带来的茶,你们大明人不是说以茶解酒么?喝了这么多酒,喝口茶吧。” “谢阿布。”朱慎锥接过,放在唇边小口喝着,茶不是什么好茶,这种茶在大明富贵人家根本不会去喝,但在草原却是稀罕物。 蒙古人食肉缺乏蔬菜,平日里需多喝茶才能补充各种维生素并助消化。好的茶叶蒙古人可喝不起,茶这种东西和盐巴一样都是草原的必需品,普通牧民包括蒙古贵人大部分只能喝一般的茶。 再加上远途而来,茶叶的运输和储存也是问题,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一般来说运到蒙古的都是黑茶或者茶砖,这种茶运输方便,也能长期储存,从价格来说蒙古人也可以接受。 和草原的贸易中,茶叶占了很大部分,不仅能给朱慎锥带来巨大的利润,也能让部落在和其他部落的贸易中得到不少获利。 阿失帖木儿也拿着茶杯喝了一口,他目光炯炯看着朱慎锥说道:“我本以为伱刚才会开口劝我。” “劝你?” “对啊!”阿失帖木儿笑道:“就是腾格尔百户的事。” “呵呵。”朱慎锥也笑了起来,反问道:“这不是好事么?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开口劝呢?” “你们大明人不都是这样么?明明心里想要,嘴上总得客套一番。再说了,刚才旭日干、嘎力巴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可是腾格尔的阿布,又是塔娜的男人,这个事说起来也和你有关,谁想到最后你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这让我很意外啊!” “没什么可意外的。”朱慎锥接过茶壶,给自己的茶杯了添了茶笑道:“我虽然是腾格尔的阿布,也是塔娜的男人,可毕竟我不是你们部落的人。说起来我只是大明人,对于这个部落来说终究只是一个外人。” “既然是部落的安排,我这个外人怎么能够开口说话呢?阿布,您说呢?” “哈哈哈……!”阿失帖木儿大笑起来,边笑边摇头,他没想到朱慎锥是这样的回答。 朱慎锥等他的笑声渐停,又道:“其实对我来说,无论腾格尔是百户还是千户根本就不在意。腾格尔是我的儿子,这是谁都没办法改变的事实,终究一日我会带塔娜和孩子回到大明去,因为大明才是她们真正的家。” “别人不清楚,但阿布您知道我是大明宗室,身份贵重不比蒙古贵人差,对于一个大明宗室而言,难道还用担心自己的子孙么?部落的百户身份虽然不低,可在大明百户这样的低级职务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的,更不用说一个正式的宗室爵位了。” “阿布,你不会认为我做不到这点吧?如果我想,别说腾格尔是我的儿子,哪怕他不是我的儿子,换个普通蒙古人为他在大明谋一个不错的前程也不算太难。” “知道,我知道……。”阿失帖木儿叹了口气,他伸手在朱慎锥的肩膀上拍了拍,无比感慨道:“正是因为我知道这些,我才会做的这个决定,想来你也猜到了我这个决定究竟是为了什么吧?” “我是部落的台吉,整个部落的首领,为了部落考虑,有些事不得不做。这些年无论是草原还是辽东又或者你们大明,这天下越来越不太平了,在这种时候部落的生存才是唯一的。” “塔娜是你的女人,腾格尔又是你的儿子,有他们在部落,你才能把部落真正当成除了大明外的第二个家。一旦部落有事,也只要他们在,你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你说呢?” “阿布真是打的好算计,一个区区的部落百户就把我和儿子老婆全同部落绑在了一起。” “呵呵,也不能这样说,实际上部落需要你,你也需要部落,不是么?”阿失帖木儿意味深长道,他把玩着手上的茶杯,说道:“我已经老了,年轻时候在战场上受过伤,当初身强力壮还没什么感觉,可这些年旧伤一直在折磨我的身体。人老了,终究有一天要回归长生天的,也许用不了多久我就得离开,一旦我走了,那么部落的下一任台吉就是哈丹巴特尔。” “哈丹巴特尔是个好孩子,更是值得信任的伙伴,他勇猛,待人亲厚,可他偏偏缺乏一双能看透未来的眼睛,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如果我在,部落一切都不会有问题,一旦我不在了,哈丹巴特尔能不能控制好部落,让部落继续兴旺下去,这让我很是担心。” 说着,阿失帖木儿把目光投向朱慎锥:“但我相信,只要你在,哈丹巴特尔就有了一个最好的帮手,你们兄弟联起手,部落就不会衰败下去。而且这么做对你来说也有好处,也许有一天,当你需要部落的时候,部落也能帮到你。” 朱慎锥回望着阿失帖木儿,这个老狐狸最后一句话话里有话啊,不过朱慎锥没有询问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阿失帖木儿也没直说,但双方的目光交汇之下,一切都不在言语之中。 ------------ 第一百九十章 底气 “塔娜和孩子的事就按您的意思来吧,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 朱慎锥对阿失帖木儿表情严肃道:“您可以用您的方式来安排这些事,不管是对部落内部的安排,或者是拉我上您这条船,从大明这边得到对部落的支持等等,这些做法我都能理解。但唯独有一点需要您向我保证,这就是塔娜和孩子的绝对安全!” “这个不会有问题……。”阿失帖木儿开口回答。 可还没等他话说完,朱慎锥就直接打断道:“阿布,我需要的是绝对的保证而不是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您知道我这个人是很好说话的,可您不知道我这个人有时候也是很不好说话的。” “我们明人有句话,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凤有虚颈,犯者必亡!对我来说塔娜和孩子就是我的逆鳞和虚颈,一旦触及了我的底线,我可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 “草原虽大,却有边界,天下虽广,尤无立锥之地!当年先祖派蓝玉蓝大将军领兵深入漠北,擒北元帝后,整个蒙古各部无人能挡。我虽不是蓝大将军,也未有他的威名,可您的部落也不是当年的北元不是么?” 当朱慎锥这句话出口,阿失帖木儿只觉得身上顿时冒起一股寒意,这还是朱慎锥第一次毫不掩饰在他面前显露出如此霸道和锐利。 阿失帖木儿一时间有些恍惚,他甚至从朱慎锥的眼中看到了无比决断和冷酷,如果塔娜和腾格尔在部落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朱慎锥恐怕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阿失帖木儿活了一辈子,见的人多了,对于人心的把握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他判断得出朱慎锥绝对不是在说大话,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就算自己是塔娜的父亲,朱慎锥的岳父,朱慎锥同样不会给自己任何机会。 “长生天在上,我阿失帖木儿今日向你保证!塔娜和腾格尔绝对不会受半点伤害,就算我死了,我的儿子,孩子的舅舅哈丹巴特尔也会做到这点!”阿失帖木儿正了正色,他抬起左手用低沉的声音郑重起誓,当这句话说出口后,刚才还冷若冰霜的朱慎锥脸上露出了灿烂笑容,仿佛前一刻那些威胁的话根本就不是出自他的口一般。 “这个老狐狸!”有了阿失帖木儿这样的保证,朱慎锥才彻底放心,今天阿失帖木儿说出要让腾格尔当百户,还由塔娜实际掌控的时候,朱慎锥心里就明白这老家伙在打什么算盘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幕,更坚定了朱慎锥的猜测,阿失帖木儿这个老狐狸之所以这么干是一箭三雕,算盘打得比任何人都响。 其一,通过这个事拉拢住朱慎锥,给朱慎锥足够的诚意,一旦接受了腾格尔担任百户,那么自己和部落的联系就不仅仅只是他和塔娜夫妻这么简单了。 自己的长子成了这个部落名副其实的贵族,还是掌握实权的贵族百户,那么自己这个父亲再怎么样也要照顾这个部落吧?就像朱慎锥说的那样,把自己拉到部落这条船上,大家成为真正的“一家人”,这对于阿失帖木儿和部落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坏事。 其二,部落的实掌百户可不是大白菜,阿失帖木儿所在的部落也不是科尔沁这样的大部落。 分一部权利出去,名义上在腾格尔手中,可实际是由塔娜掌控着。而塔娜向来又和哈丹巴特尔关系很好,再加上布日固德等人和朱慎锥的深厚交情,等于给部落的继承人拉了一个未来的帮手。 一旦那天自己发生意外,阿失帖木儿来不及按照意愿来安排继承部落,那么这提前安排的一步就能起到作用,有了塔娜甚至朱慎锥对哈丹巴特尔的全力支持,部落的权利交接就不会出太大问题。 至于其三,就是对另外两个儿子,也就是旭日干、嘎力巴兄弟的敲打和警告。在阿失帖木儿心里他很清楚自己这两个儿子是什么货色。旭日干头脑简单性格暴躁,嘎力巴虽然聪明却一股子小家子气,这两人根本就不是好的继承人,可偏偏都有些自傲,对于大哥哈丹巴特尔表面恭敬心中却很是不服,暗中一直打着小算盘。 老二旭日干还好些,性格直来直去,压制住他问题不大。 阿失帖木儿最为不放心的就是幼子嘎力巴了,这个家伙看起来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可从小到大这小心眼从来不缺,就和一条藏在角落里的毒蛇一般,你不注意的时候他会悄悄躲着,一旦伱疏忽大意,就会突然窜出来狠狠咬你一口。 今天和阿失帖木儿针锋相对的人是旭日干,可实际上背后却有着嘎力巴的挑唆,只是他做的很隐蔽罢了,也很小心,挑唆起来后就再也没开口说一句话,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老二旭日干给吸引过去了。 但老三的小动作瞒不过阿失帖木儿,这一切他全看在眼里,心里更是清清楚楚。 做这样的安排阿失帖木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宣布之前也是私下和部落长老们沟通过,得到了部落长老的支持。 通过这个方式顺手削弱这两个儿子在部落的影响力,把未来的隐患减少到最低,而且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让他们把主意力从哈丹巴特尔身上部分转到朱慎锥的身上,也是阿失帖木儿的用意之一。 这些朱慎锥都看出来了,他之所以刚才没开口说话,也没有拒绝,甚至一言不发冷眼旁观发展,也是因为他把一切全看得明明白白。 在朱慎锥心里,所谓的利用其实并不算什么,作为一个人既然能有利用的价值,那不代表着他就是有价值么? 对方利用自己,利用塔娜甚至利用一个还在吃奶的孩子,这些朱慎锥并不在意,关键是这样的利用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才是最根本的。 自己和部落的合作实际上是双赢的,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中,部落对朱慎锥来说也有相当的重要性。他要想从草原上获得长期和稳固的利益,和部落合作是最好的选择,而现在发展的情况也证明了当初他的选择是对的。 既然这样,在部落利用他的时候,他也在同样利用部落,何况自己的老婆孩子从阿失帖木儿这边得到了百户的实权,再加上原本塔娜就拥有的部落人口,这些足够塔娜包括自己在部落的影响力更上一个台阶了。 此外还有阿失帖木儿、哈丹巴特尔、布日固德等人的支持,使得朱慎锥未来在部落的话语权大增。其他的不说,仅仅这个好处,相比自己的付出来说已有了足够回报。 阿失帖木儿还说过一句话,那就是如果有一天朱慎锥需要部落的话,部落也能为朱慎锥做一些事。这也是真正打动朱慎锥的关键一点,虽说阿失帖木儿的部落不算大,可也不算小。 整个部落能征战的蒙古骑兵凑一凑能有三四千骑,别小看了这三四千骑,这可是部落中能征善战的真正蒙古骑兵精锐,如果把老弱也加进去的话,这人数还要翻上一番。 对于大明来说,骑兵是极缺的,除去九边外的骑兵部队,大明最精锐的骑兵就在辽东。 而现在辽东大部分已全落到了后金之手,之前的骑兵不是败的败就是散的散。未来赫赫有名的关宁铁骑如今还没影子呢。哪怕未来那支关宁铁骑最全盛的时候,其全员兵额人数也不过三万人而已。 这三万人号称关宁铁骑的总人数,可按照实际的情况来看三万人是根本不足额的,哪怕吴家父子空额吃的少一点,估计最多也不过二万五千人上下。 在这二万五千人中,真正的关宁铁骑其实并不多,其核心精锐大约也就三千左右,高峰时期也绝对不会超过五千。其余的人只是挂着关宁铁骑的名号的普通骑兵,甚至连普通骑兵都不是的那些只会勉强骑马的步兵罢了。 从这些就能看出,如果拥有三四千精锐的蒙古骑兵能代表什么?这样一支具有强大战斗力的骑兵部队假如在朱慎锥的手里,在关键时刻又能发挥出什么作用?其可想而知。 阿失帖木儿主动伸出来的这根橄榄枝的诱惑极大,朱慎锥绝对不可能拒绝。这也是朱慎锥最终答应阿失帖木儿的重要原因之一,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老狐狸岳父眼光独到,已经察觉到了朱慎锥的一些想法。 对于这点朱慎锥丝毫不担忧,察觉是察觉,自己怎么做去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未来会如何发展,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阿失帖木儿的动作很快,第二天就当着部落的众人正式宣布了腾格尔担任百户的命令。同时,阿失帖木儿还从部落中拨出了人丁和牛羊,全归于腾格尔名下,这些人丁和牛羊加上之前塔娜所拥有的数额,这样算起来,塔娜在部落的实力已超过了她的其他兄弟,除了阿失帖木儿外,仅次于大哥哈丹巴特尔。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兄弟 “阿哈!你怎么还在这?” 门帘猛然撩起,嘎力巴从外面弯腰钻了进来,正坐着喝着闷酒的旭日干抬眼一看,见是三弟来了,笑呵呵地招手道:“来来来,你来的正好,坐下陪我喝两杯。” “怎么喝成这样?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喝酒?”嘎力巴看着已经喝的醉醺醺的旭日干不由皱起了眉头,这是喝了多少?满身都是酒气,脸也涨得通红,就连说话舌头也大了。 “还能是什么时候,喝酒的时候呗。”旭日干笑呵呵说道,提起酒壶抓过一个银碗就倒了大半杯酒,冲着嘎力巴就递去:“来!一起喝!这酒不错,哈哈!好酒!好酒啊!” “阿哈,你喝多了,别喝了!”嘎力巴伸手夺过酒碗直接放到一旁,皱眉劝道。 “不喝?为什么不喝?”斜着眼,旭日干直愣愣看着嘎力巴反问道:“这么好的酒为什么不能喝?哦,伱不会是要告诉我这酒是那个大明人送来的吧?呵呵,怎么?他送来的我就不能喝了?难道我没资格喝他的酒?” 拿起面前的半碗酒,旭日干仰头就干了个一干二净,喝完用力把酒碗往面前重重一放:“对的,我是没资格,他的儿子现在都是部落的百户了,我怎么有资格喝他的酒呢?哈哈哈,一个大明人,一个区区南蛮子!娶了塔娜就当自己是蒙古人了?我呸!” 也许是因为酒后燥热,旭日干用力扯开衣领,露出了毛茸茸的半边胸膛。 他用力拍打着自己胸脯,嚷嚷道:“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才是阿布的儿子!我们才是真正的蒙古人!这些年,我为部落做了多少事?可是阿布又是怎么对我的?啊!你说,你来说!” 一丝精芒在嘎力巴眼中闪过,嘎力巴好言劝道:“都是自己家人,说这些干嘛呢?阿布也有阿布的考虑,毕竟塔娜嫁给他后给我们部落带来了不少好处,为了拉拢他,阿布做这样的安排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理解不了!”旭日干明显喝多了,整个人都有些摇晃,他嚷嚷道:“我不服!不服!” “我是旭日干,我为部落流过血负过伤,这么多年也不过就是一个百户,这个百户可是我一刀一枪用命挣来的。可是他……!”伸手朝着外面一指,旭日干道:“一个南蛮子又算得了什么?不就是一个区区行商么?用得着这样笼络?” “阿布简直就是老糊涂了,不看重自己的儿子,偏偏对一个外人这样的好,而且现在还要把塔娜和这个南蛮子生的儿子立成了百户,居然和我们兄弟们平起平坐?” “呵呵,哈哈哈!一个还在吃奶,刚生下来连一个月都没到的娃娃居然成了百户?兄弟,你说说,可笑不可笑?你这心里服不服气?” “阿哈,就算心里不服又能怎么办呢?这可是阿布的决定啊!”嘎力巴苦笑着回答道。 “所以我就说他老糊涂了!”旭日干愤愤不平道:“天下哪里来这样的事?让一个小娃娃当百户,还用这样的方式去讨好一个南蛮子?简直丢我们蒙古人的脸,这样下去,这个部落还是我们蒙古人的部落么?” “你可别说了!这些话传出去要是让阿布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嘎力巴轻声劝道。 这不劝还好,一劝旭日干更来劲了,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一会说阿失帖木儿老糊涂,一会埋怨几个兄弟心不齐不敢反对这个决定,一会又痛骂朱慎锥这个南蛮子别有用心,分明就是打部落的主意。 骂着骂着,他就连塔娜和孩子都给骂上了,亏得蒙古人骂人的话语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不像大明那边丰富多彩,饶是如此,旭日干也把肚子里那些能骂人的词语全用上了。 耐着性子劝了几句,让旭日干可别嚷嚷了,这么大的声音传出去如果到了阿布耳朵里不好。何况塔娜是他们的妹妹,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要相亲相爱,虽然他也对朱慎锥这个南蛮子看不上,可看在塔娜的面子上也没必要这样激烈,再说了,现在老爹阿失帖木儿都已经宣布了这事,木已成舟,埋怨也没用啊! 这不劝还好,一劝之下旭日干心头的怒火更甚,边骂边猛灌自己酒,怎么都劝不住。折腾了好一会儿,也许是骂累了,又或者是酒喝的实在是太多,旭日干终于消停下来,一头栽在一旁,转眼间就打起了呼噜。 看着旭日干醉后倒头呼呼大睡,嘎力巴试探地喊了他几声,可旭日干这时候哪里还会回答他?这呼噜声越来越响,在蒙古包里就犹如打雷一般。 脸色阴沉不定,嘎力巴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许久,片刻拿起一条毯子轻轻盖在睡着的旭日干身上,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旭日干呢?怎么没来?”回到阿失帖木儿那边,见只有嘎力巴一人,阿失帖木儿顿时皱起眉头问。 “阿哈喝多了,已经睡下了……。”嘎力巴说道。 “喝多了?”阿失帖木儿皱起眉头,这才什么时候就喝多了?难道他不知道今天是腾格尔正式受百户的日子么?部落里有头有脸的人都到齐了,可旭日干居然在自己蒙古包里把自己给灌醉了?这让阿失帖木儿很是不满。 目光朝嘎力巴望去,只见嘎力巴低着头恭恭敬敬站在那边,却看不清他的脸。阿失帖木儿冷哼一声,时间差不多了,既然旭日干喝多了来不了,那也不缺他一个人,早就做好的安排还是要继续。 一摆手,示意嘎力巴站到一旁。嘎力巴恭敬行了一礼,站到了他应该站着的位置,接着就是仪式的举行,正仪式完成后,腾格尔就成为了部落正式的百户。 等仪式完成,在众人的祝福下,抱着孩子的塔娜退下后,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 随着仪式结束众人散去,阿失帖木儿看着大家离去的方向略有所思,他招手示意一个亲卫上前,低声吩咐了几句,这亲卫会意点点头,快步而去。 塔娜的蒙古包。 塔娜给孩子喂着奶,小家伙很是健康,能吃能睡,刚才仪式的时候还睡得很香呢,现在却已饿了,闭着双眼大口大口吃着奶,就和个小牛犊似的。 一旁,朱慎锥坐着,手里把玩着一块骨制的牌子,这个骨牌是代表部落百户的身份腰牌。 腾格尔还小呢,这腰牌自然是由塔娜保管着,而且这玩意仅仅只是身份的代表罢了,有没有它都不影响腾格尔已经是部落百户的身份,在刚才阿失帖木儿宣布之后,属于腾格尔的人丁、牛羊这些已划归了他,眼下由塔娜代持。 抱着孩子,轻轻拍打着,看着孩子吃的啧啧有声,塔娜的脸上露出笑容。 “把这个收好吧。”朱慎锥把腰牌放到塔娜面前。 “我觉得阿布这样做有些不妥。”没有去拿腰牌,塔娜头也不抬地说道。 “没什么妥还是不妥的,阿布的想法你也明白,阿哈他们也是支持的,再说了,孩子还小,这些也全归在你的名下,这不是很好么?” “可是旭日干阿哈他……。”塔娜抬起头看向朱慎锥,今天旭日干酒醉没来,塔娜虽然没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心里却知道。一直以来,塔娜和自己几个哥哥的关系都不错,作为他们最疼爱的妹妹,塔娜可不想因为自己孩子的缘故损害了这份亲情。 “他或许就是一时间想不开罢了,毕竟腾格尔一个娃娃就成了百户,一下子就和他平起平坐了,心里不舒服多喝了几杯而已。”朱慎锥安慰道。 “可是……。”塔娜还想说什么,朱慎锥摆了摆手:“阿布的决定谁都改变不了,除非你愿意去冒犯阿布。再说了,这个事哈丹巴特尔他们也是乐见其成的,如果没有他的认可,阿布也不会把这个百户给腾格尔。” “话虽然这么说,可我心里总是有些担心。” 把手放在塔娜的肩上,轻轻把她和孩子拥在自己的怀中。看着还在吃奶的孩子,朱慎锥的脸上满是柔情。 “不用担心,我已经和阿布谈好了,他向我保证你们母子的绝对安全,这点我相信他能做到,而且哈丹巴特尔和布日固德他们也会这样做,有了他们在,你和孩子在部落不会有事的。” 为了安塔娜的心,朱慎锥想了下又道:“我明白你心里担心什么,其实这什么百户不百户的,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意义。放心吧,一切我都安排好了,先这样由着阿布的想法来,再等上几年,等孩子大些,我想你就和孩子跟我一起回大明吧?” “回大明?但大明那边,还有部落这里……?”塔娜很是意外。 “呵呵,这些对你男人来说都是小事,我都会提前安排好。” 塔娜的脸上浮现起欣慰和笑容,她把头轻轻靠在朱慎锥的肩膀上,低声说道:“无论你在哪里,只要我们和孩子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在草原一样,在大明也是一样。” “是呀,只要在一起都是一样的,放宽心,一切听我的安排就是。”朱慎锥笑着说道,塔娜用力点了点头,神色中再也没了刚才的那一丝忧虑。 ------------ 第一百九十二章 来了 在草原呆到了孩子满月,朱慎锥这才动身离开。 由于孩子的出生,朱慎锥在草原呆了足足一个多月,已大大超过了他原本应该停留的时间。 在他离开的时候,马世州带的第二支商队都已经抵达部落了,再不走就要耽搁后面的行程。而且他也不可能一直陪伴着塔娜和孩子继续下去,毕竟在大明他还有另外一个家,家里的妻子也有了身孕,同样需要他的陪伴。 这些日子,帮着塔娜把阿失帖木儿拨给孩子的人丁、牛羊等安置好,从之前塔娜的人中挑选了几个靠得住的留下,这几人以后会担任塔娜的亲卫,负责塔娜和孩子的安全。 此外,商行这边留在部落的人也做了交代和安排,他们在负责贸易的同时同样也会守护塔娜和孩子。 除去这些外,王海主动提出留下。 王海是一个机灵小伙,虽然出身低微,可这两年来跟着朱慎锥成长的很快,已能独当一面,再加上他对朱慎锥的忠心,更是把塔娜当成了仅次于朱慎锥的女主人。 就此朱慎锥让王海负责他不在草原时护卫塔娜和孩子的责任,并把挑选出来的几个蒙古人也全交给了他。 王海和他们之间也熟悉,之前来回大明和草原,王海带过几次队,再加上大家都是蒙古人的身份,相互间处的也很好。有了王海在塔娜和孩子的身边倒也让朱慎锥更放心几分,至于在商行那边,随着同草原贸易的正常化,一些老伙计也逐步锻炼出来了,再加上还有马世州坐镇,哪怕王海暂时离开,对商行也没什么影响。 心中虽然不舍,朱慎锥还是踏上了回程的路。 等回到大明已是四月初了,到了平阳把商行的事直接交给了亢有福,朱慎锥就先回了家。 家中,徐静秋早就翘首以盼,嫂嫂张氏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同样的想法,还有巧儿,小姑娘现在也渐渐长大了,在朱慎锥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徐静秋因为身孕的缘故一直在家休养,家里也有了仆佣,平日里她们也不需要和以前那样忙前忙后,清闲下来反而觉得有些闷。 徐静秋主动找到嫂嫂张氏,和她商量了下,决定给巧儿开蒙。 巧儿是女孩,这个时代女子读书不可能和男孩一般进学,尤其是朱家这样的宗室,女孩出去抛头露面可是坏了规矩的,作为宗女,巧儿不读书认字也不行,徐静秋觉得既然巧儿也渐大了,倒不如自己在家给巧儿开蒙。 听了徐静秋的建议,嫂嫂张氏心里是愿意的,但又觉得现在徐静秋有了身孕,这样安排是否合适,而且朱慎锥现在又不在家,这个事是不是等他回来后商量了再说? 不过这对于徐静秋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徐静秋笑着告诉张氏自己没那么娇贵,在平顺家里的时候,自己从小就帮着家里做家务,身子好着呢。而且就算有了身孕,也不过不能过于劳累罢了,给巧儿开蒙又不是什么劳累的事,再说平日里就这么养着天天在家也无聊,总得找些事来做做,这样的安排正好。 至于朱慎锥那边就更不用担心了,朱慎锥一向注重家庭亲情,对巧儿更如同自己女儿一般疼爱,自己给巧儿开蒙,朱慎锥绝对是不会反对的。 在徐静秋的劝说下,嫂嫂张氏最终同意了这个安排,就这样徐静秋开始给巧儿开蒙,而巧儿虽然贪玩,可对读书什么的也颇有兴趣,再加上巧儿很是聪明,徐静秋又教的好,短短一个月下来,巧儿就认了不少字,开始背起了《三字经》,等《三字经》和《千字文》背完,徐静秋准备用《明心宝鉴》给巧儿教授后面的课程。 当朱慎锥回到家,刚进门就听到从屋里传来的巧儿郎朗的读书声,心中微微一愣,等从嫂嫂张氏那边得知缘由后,不由得心中高兴之余也略有羞愧。 还是徐静秋考虑的周道,想想也是,姐夫周安民的两个孩子早就进学了,大的周冲就不用说,小的周斌也不过比巧儿大了一岁左右,但进学都已经一年多了。 按年龄来算,过了年已经四岁的巧儿的确应该开蒙了,自己忙着自己的事倒忘了巧儿的开蒙,再加上这一次出门又是去了这么久,要不然是徐静秋想起,他还记不起来呢。 朱慎锥的回来家中就和过了年一般高兴,尤其是徐静秋更是如此。不是有句老话么,叫久别胜新婚,虽然徐静秋是一个较为独立的女子,可她毕竟是一个女人,而且现在又有了身孕,怀孕的女人往往多愁善感,这些日子朱慎锥不在家,她心中对丈夫的思念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渐越深。 见到朱慎锥回来,徐静秋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却高兴的紧。要不是朱慎锥拦着,她还准备亲自下厨房帮忙给丈夫做一顿好吃的呢。 一家人,高高兴兴用了饭,聊着天其乐融融,如此一幕让朱慎锥心中无比温馨。夜里,躺在炕上,怀里搂着妻子,夫妻两人说着悄悄话儿,互诉衷肠,朱慎锥感受得到徐静秋对自己的依赖和爱意,再联想到自己离开许久这才回来,不免得对她又有几分歉意。 在家中住了小半月,好好陪了陪徐静秋和巧儿她们,这一日朱慎锥又动身离开,不过这一次出门可不是去草原了,而且时间也不长,因为他去的是潞州卫。 回来的当天就接到了周安民送来的信,在信中周安民告诉朱慎锥人已经到潞州卫了,让朱慎锥尽快抽时间去一趟潞州卫以便安排。 周安民虽然没说是什么人,不过朱慎锥却知道信中提起的人无非就是之前提过的人,一是从义乌找来的三个戚家军老兵,还有就是从南直隶寻来的烟花匠人。 从时间来看,他们是三月初抵达的潞州,如今已在潞州呆了近一个月了。因为刚刚回家,朱慎锥想了想觉得既然已经来了,周安民那边也按照自己的意思先把这些人给安顿了下来,那么自己也没必要马上就赶过去。 反正不差一时半会儿,所以朱慎锥好好陪了家人小半个月,这才起身前往潞州卫。 随身带了两个王家村的子弟,朱慎锥动身前往潞州卫。 他没有直接去潞州卫,而是先去羊头山,在羊头山停留了两日,和李虎见了面,一起喝了顿酒,顺便也看了下羊头山这边的情况。 羊头山现在的发展不错,自从李虎带人在山上开荒种地后,羊头山基本能够自给。等到去年的时候羊头山百户所设立后,李虎也由流民摇身一变成为了百户所的百户军官,从而恢复了军职。 这样的变化对于李虎而言是梦寐以求的,李虎之前就是边军出身,当年为老上司副守备邓国忠鸣冤叫屈受了牵连,上面打压之下被缉拿入监,削去军职,最终获罪发往武乡煤矿当了个矿徒。 后来都事大家都知道,李虎带人上了羊头山当起了山大王,要不然碰巧被朱慎锥遇上出手相助,李虎和羊头山这伙人当初能不能熬过冬天还是两说呢。 后来一年中羊头山这伙人不仅小日子过的不错,除去自己开荒种地外,还通过收取过路的客商费用有了稳定的收入。再后来,等到朱慎锥让周安民搭上了魏忠贤这条路子,给周安民自己和王荣谋到了锦衣卫千户和卫所指挥使的实职后,羊头山的春天就真正来临了。 眼下李虎已是羊头山百户所的百户,羊头山的人也全成了百户所的军户。之前的过路费什么的,现在收起来也成了半正式的关卡,除去一部分上缴给卫所那边外,其余部分都自留下来用来平日的之处。 除此之外,朱慎锥的私盐买卖羊头山也一直干着,羊头山已成了私盐重要的中转地。不仅是朱慎锥自己本来的这一块买卖,就连卫所其他千户所的合作买卖有部分也从羊头山走,通过这个模式,羊头山越发兴旺起来。 羊头山这边和普通的百户所没太多区别,这主要是安排的不同。 相比赵屋岭,羊头山在朱慎锥的计划中只是一个中转地,再加上开荒和关卡的作用。 赵屋岭那边就是不一样了,虽然名义上都是百户所,可赵屋岭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再加上附近的铁矿、煤矿,才是朱慎锥最为用心。 离开羊头山,朱慎锥用一天时间就抵达了赵屋岭。这一次来赵屋岭的变化很大,相比上次见到的整个赵屋岭的格局已成了,隐隐和不远的赵屋村连成了一片,随着春天的到来,开垦的田地也多了许多。 “六哥!” “你怎么在这?”刚到百户所附近,迎面就碰上了王晋武,这傻小子见着朱慎锥咧嘴大笑,朱慎锥却很惊讶,按理说王晋武不是应该在卫所那边么?怎么跑这边来了? “我和爹说了,卫所那边的事交给了初二,以后我就在这跟着陆兄弟混了。”王晋武嘿嘿笑着说道,一旁的陆义生苦笑摇头,什么叫跟着他混?自己跟着王晋武混才是,虽然两人都是百户的身份,但陆义生这个百户是怎么来的他心里清楚的很。可王晋武不一样,他可是指挥使王荣的独子,又是朱慎锥的表弟,无论身份还是地位远高过自己。 ------------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三个残废 “初二去了卫所?什么时候的事?他去卫所王家村那边谁负责?你什么时候来的这?” 朱慎锥一连串问,王晋武笑呵呵地告诉他不用着急,这个早就安排好了。 自从王晋武跟着王荣带王家村的子弟去了卫所后,王家村那边是夏冬和王初二负责,夏冬主要还是负责原来的一摊子事,再加了些王家村日常的琐事。而王初二协助夏冬,管着王家村的子弟,作为他的副手。 因为要来赵屋岭,王晋武找了王荣商量,提出调王初二来卫所代替他作为王荣的亲卫,同时在王家村那边重新安排人作为夏冬的副手。 王荣想了想,觉得现在卫所这边已经稳定了下来,自己基本已掌控了卫所,和下面的千户所也形成了利益团体,屁股底下的位置已经坐稳了。 在这种情况下王晋武继续留在自己身边也没意义,作为当父亲的,总希望自己的儿子更有出息,让王晋武依旧当自己的亲卫以后混不出头,既然如此倒不如让他去赵屋岭呆着更好些。 就这样王荣答应了王晋武的请求,把王初二从王家村调了过来,同时在留在王家村的子弟中重新选了个机灵可靠的人来顶替王初二作为夏冬的副手。 至于王晋武为什么要来赵屋岭,这事说起来也简单,这还得说到朱慎锥让周安民从义乌找人一事了。前些时候义乌那边找来的人不是到了么?王晋武那日恰好闲着,陪着周安民去接了人。 等接到人坐下这么一聊,得知这三个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老家伙居然是戚家军的老兵,王晋武顿时就来了兴趣。 也不知道王晋武是怎么和他们沟通的,反正第二天王晋武就有了来赵屋岭的念头,这才有后来说服王荣的那事发生。 前些日子,王晋武亲自把这三个老兵从卫所送到了赵屋岭,等到了赵屋岭后他就住下不走了,直接就这么留了下来。不仅是他,就连他的徒弟李佑也一起来了,这几天一直和陆义生等人厮混,日子过的别提多有劲头了。 “六哥,你找来的这三个人别瞧着不起眼,手上的本事可不小,你可算捡到宝了。”凑近朱慎锥耳边,王晋武很是兴奋道。 人朱慎锥还没见着,不过王晋武的这句话倒是引起了朱慎锥浓厚兴趣,自己这个表弟是什么样的人朱慎锥再清楚不过了,别看他平日里大大咧咧,可性子傲的很呢,要不是真有本事的,他是绝对不会服气。 现在居然这么说三个戚家军的老兵,还主动从卫所跑来赵屋岭,仅凭这足以证明这三个老兵的不同一般。 心头微微一动,朱慎锥顿时也来了兴趣,直接问人现在在哪里? 王晋武朝着百户所那边一指,说人已经安顿下来了,这些日子都在百户所那边住着呢。因为朱慎锥一直没回来,陆义生也不好做其他安排,就等着他来见了后再定呢。 “走!瞧瞧去!”朱慎锥丢下这么句话,大步就朝着百户所走去。 现在的百户所已颇具规模,四处都是新建起来的房子,布局也是经过精心规划,看起来和普通村子没什么两样,可实际上却是一个营盘格局。 整个百户所除了靠北边一个进口外,南边还有一个出口,出口连着一条道,这条道可以直接通往南边的赵屋村。 除此之外,东北方向还有一个比较隐蔽的小路,这条小路隐藏在其中一间院落的后院。那边有扇门,平日里关着的,如果打开口从那边出去,绕过一堵巨石,一条小路就隐藏在巨石后面,这条小路弯弯曲曲顺着崖壁而下,直通下面的林子,从这个林子一直走就能抵达羊头山附近。 另外村子的南北方向也不是一览无遗的,按照地势设计有着类似城墙的影子。不过这墙现在还没来得及建,因为整个百户所还未全部完工,再加上工坊和矿山那边依旧在继续布置,要等那边全部弄完后再考虑这些。 算下来至少还要大半年的时间,等这些全部搞完后,整个百户所就成了城堡的格局,进退有度易守难攻,只要把百户所的大门关上,凭借着城墙和里面的设施,就算来十倍的人也拿不下这个百户所。 进了百户所,朱慎锥仔细看着四周,心里颇为满意,边走边向身边的陆义生询问百户所这些日子的情况。陆义生早就有准备,对答如流,听完他的解释,朱慎锥很是高兴,着实勉励了他几句。 “六哥,人就安置这呢。”到了百户所其中一处小院,王晋武指着院门说道。 见他说完就大大咧咧上去推门,朱慎锥连忙拽住了,让他和陆义生暂时在外面等着,自己先进去瞧瞧。 走上前去一推门,院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了。 进了院门,一眼就看见有三个人正在院里坐着,其中两个人正下着象棋捉对厮杀,另外一人坐在一旁观看着,手里还没闲着,拿着一把稻草不知在编什么玩意。 这三人年龄都不小了,头发都已花白。 下棋的两人,其中一个没了一条腿,边上搁着一杆拐杖。另外一人没了一个胳臂,缺的还是右手。 至于那个观棋的倒是胳臂双腿惧在,但眼睛却瞎了一只,他的脸上有一条深深的刀疤,这一刀当年劈的很狠,直接就从额头向下斜砍到了耳根处,也是因为这一刀,他的左眼瞎了,虽然伤早就好了,但看上去却吓人的很,整个人的脸都有些变形,显得有些狰狞。 “楼老二!落子不悔伱不知道?怎么又耍赖?”断腿的那人突然喝骂道,伸手就按住了和自己下棋的楼老二的左手。 “我怎么耍赖了?刚才是大意了,大意了也不成?再说,我这还没落子呢,只要我这手没离开棋子就不算落子!”楼老二不客气地就回怼过去。 “屁!你这还不算落子?这手都抬起来了,抬手就是落子,这个规矩你会不懂?再说了,你这手在棋子上摸来摸去的是在摸娘们?你什么货色老子这么多年还不清楚?” “放屁,老子是悔棋的人?老子打生下来就从来不干这缺德事。再说了,老子说没落子就是没落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子缺了条胳臂就剩一只手,刚才下棋时候突然觉得脸上痒痒挠了那么几下不行么?这也算落子?你颜老四别血口喷人。” “我呸!”颜老四不客气一口唾沫就飞了过去,一副鄙视的模样:“你楼老二这辈子没干过缺德事?糊弄别人也就算了,这话还当着老子的面说?我问你,当年在宣府你小子和蒙古人打仗的时候弄了几个蒙古娘们?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再说这个话。玩蒙古小娘们也算了,就连五六十岁的蒙古老娘们你也没放过?这还能是人?还有呀,有一次你带人抢老子的战功还记得不?明明是老子带人打赢的,趁着老子喘气的机会,你小子居然偷偷去割老子的战功首级,你这辈子缺德事干太多了!” “这算什么缺德事?”楼老二洋洋得意道:“玩几个蒙古老娘们这算缺德?怎么着?又不是干你老颜家的女人你跳这么欢快?蒙古人能杀我们大明的百姓,抢我们大明的女人,凭什么老子就不能玩他们的女人?” “一报还一报,老子这是报仇!报仇你懂不懂?再说了,割首级的事也能怨我?你自己不去割放着那边浪费,老子还以为你不在乎这些呢。好心带几个兄弟去帮忙,你不说声谢谢反而是老子的错了?这天地良心,好人也做不得?” 说着,楼老二扭头就对一旁边编东西边偷笑的老头问:“老金,我问你刚才我说的对不对?这打仗靠的是自己本事,战场上向来就是谁下手快谁占便宜。他颜老四下手慢怨得了谁?便宜了外人还不如便宜自家兄弟,是不是这个理?” 老金嘿嘿一笑,轻描淡写道:“这个事别扯上我,你们两个老货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半斤八两,哥们谁都不用说谁。” “老金,我这话就不爱听了,什么叫都不是好货?怎么着?这天底下就你是好人?”楼二老斜着眼打量着老金,语气带着嘲讽:“你老小子屁股下面屎的可不比我们少,想当年你带着老刘他们干的那些勾当全忘了?那把火烧的,好家伙!一下子就弄死了好几百。对了,去朝鲜时那边友军的功劳你也没少抢,还偷偷摸摸杀了几个棒子充军功,当初大帅气得不行,差一点就砍了你的脑袋,要不是我们几个兄弟求情。你吃饭的家伙早没了!” “这话说的……这话说的……。”老金的笑容顿时僵住,再加上脸上的刀疤看着尤其别扭,有些恼羞成怒道:“在说下棋呢,怎么扯来扯去扯老子身上了?这都多少年的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的事再提有意思么?下棋下棋,我是观棋的,观棋不语真君子……。” “哈哈哈。”颜老四大笑起来,指着老金笑得前俯后仰,一手还不住拍着自己剩下的那条大腿:“你这老货大字不识几个还咬文嚼字,怎么着?打算考秀才当举人不成?还观棋不语真君子?呸!你老小子这辈子就没干过一件君子的事,当年的老兄弟里,要说谁最阴非你说老二没人敢当老大,怎么了?现在老了老了?小人反而成君子了?得了吧你!” ------------ 第一百九十四章 百战老兵 噗嗤一声,老金顿时也乐了,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我是小人,观棋不语的真小人成不?” “下个棋嘛,用得着这样?东拉西扯说这些干嘛?再说了,都是猴年马月的老事了,一转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提了有意思么?” 这话一出,楼老二和颜老四神色有些黯然,他两对视一眼,同时长叹了一声。 “是呀,都多少年了,这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我们兄弟几个还年轻着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不快活。可如今呢?别说吃肉了,撒尿都滴脚板上,一个个全都老了。” “一个胳臂没了,一个腿没了,你老金也瞎了一只眼。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烧了高香了,当初一起的老兄弟最终能剩下来的还有几个?我们三个老货能有今天,是老天爷开眼了。” 这句话瞬间引起了所有人心中的回忆,戚家军赫赫战功,可这些战功都是靠着戚家军子弟用性命搏来的,一代又一代戚家军奔赴战场,去的时候都是活蹦乱跳的棒小伙,可最终能够回到家乡的又有几人? 他们这些人不是战死沙场,就是重伤未治,就算侥幸活下来的,这些年也有不少因病离世的。像他们这辈人中,还有力气骂娘,能走得动路,吃得下饭的寥寥无几,想到这,三人心里都不好受。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院子突然就沉静了下来,三人一时间都陷入了对往日的无比回忆和感慨。 就在这时,老金的独眼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猛然抬头向前一看,只见在离他们不远处,朱慎锥正站在那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们。 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老金站起身,朝着朱慎锥这边拱手行礼。 “不知贵人驾到,在下这里有礼了……。” 楼老二和颜老四也回过神,留意到了朱慎锥,他们也站了起来,因为颜老四的腿脚不好,楼老二用独臂搀扶了他一下,两人这才向朱慎锥行礼。 “不敢不敢,我可称不上什么贵人。”朱慎锥原本还打算再听一会儿的,可没想这么快就给他们发现了,既然如此他也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很是客气地回礼,同时又这么说道。 三个老兵淡淡一笑,对于朱慎锥的谦虚话丝毫没有在意,他们都是活了快一个甲子的人了,而且还是当年戚家军中的老兵,什么样的场面没经历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先不说他们这个小院和其他院子不一般,自从他们来后这个小院很少有人能进来,进来的人只有三个,除了王晋武和陆义生外,就是那个叫李佑的后生。 住了这么久,其他人一个都没瞧见,这也证明了这里的主人不愿意他们和其他人接触,更不想其他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再者,他们能来到山西是什么缘故?三人心里也很明白,当初找到他们的人是锦衣卫,可锦衣卫同时又打着潞州卫卫所的旗号,出手大方的很,也颇有诚意,唯一的要求就是请他们到山西来,至于来干嘛,虽然没明说可三人隐隐也有猜测。 三个人都是戚家军的老兵,虽说粗通文墨可从来不是当文人的料,而且他们年龄也大了,要是年轻二三十岁,身子又没残疾的话,请他们三人来当亲卫什么的或许还有可能,可现在这个岁数加上一个独眼一个独臂一个独腿,三独残废,又能派得什么用处。 来之前,包括来的这一路,三人私下也沟通过,猜来猜去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朝廷打算以潞州卫为基础,用他们三个老兵效仿之前的戚家军练兵。 这也是因为之前朝廷已经有人去过义乌打算重建戚家军的缘故,不过因为闹饷事件和刚刚发生过的辽东之战缘故,戚家军在接连遭受两次巨大损失后再也不信朝廷的许诺了,义乌的父老乡亲也不愿再把自己的子弟送入军中。 做不到这点,朝廷重建戚家军就不再可能。而现在又冒出来打着锦衣卫和潞州卫名头的人来请他们,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朝廷用他们当教官来建一直新的类似于戚家军的军队。 原本他们三人是不想来的,毕竟他们心中对朝廷也有埋怨和不忿,可顶不住朱慎锥给的条件好酬劳高啊,按照朱慎锥给出的条件,这个条件甚至比他们当年当兵的时候待遇还好上许多。 他们三人都已是黄泥埋到胸口的人了,又是残疾,这辈子能做的全做了,年轻时候可以享受的也享受了,无非就是呆在老家熬日子,等死罢了。 眼下既然还有人愿意用他们,开出的条件又如此优厚,干嘛不答应呢?这样给子孙留点东西,哪怕用自己这一条老命去换也值得。生死二字,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大恐怖,可对于他们这样的老兵来说却早就看淡了,哪里还会担心这个? 除了这个原因,朱慎锥虽说穿着普通,可站在那边的气质就和一般人不一样。这三个老家伙都是有眼力劲的,再结合其他,马上就能确定对方的身份不简单,故此用贵人相称。 “贵人请坐。”三人中,年龄最大的颜老四开口道,邀请朱慎锥坐下说话。 朱慎锥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就坐了下来,等入座后,老金给朱慎锥沏了杯茶,不是什么好茶,只是他们平日喝的普通的茶叶,朱慎锥也不嫌弃,笑呵呵地说了声谢谢。 “不知贵人……。” “我姓朱,家里行六,叫我朱六,或者六爷都成。” 这话一出,三人默默对视一眼,没继续问朱慎锥的真实姓名,拱手行礼口称六爷。 “三位前辈不必客气,三位身子都不便,还是坐下说话吧。”朱慎锥笑呵呵摆了摆手道。 道了声谢,三人坐了下来,朱慎锥这才询问三人的名字。 这三人中最年长的是颜老四,他的大名叫颜北,颜北兄弟四人,他家中排行第四,父母给他们兄弟起名是按东南西北来起的,所以才有了颜北这个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的来历,朱慎锥心中暗暗猜测,特意问家里可有老五,颜北笑着说他们就兄弟四人,他是最小的一个,下面没兄弟了,朱慎锥倒是有些可惜,琢磨着如果后面还有,是否会按“中”、“发”、“白”来起呢? 三人中排第二的就是和颜北下棋的那位楼老二了,楼老二的大名叫楼二龙,这也是大家喊他楼老二的缘故。 至于老金叫金明,三人中他的年龄最小,不过所谓的年龄差距其实也就是几岁而已。 知道了三位的姓名,朱慎锥又询问三位之前在戚家军的职务。 当问到这时,看似平常的三人瞬间就气质大变,一股扑面而来的军人气息让朱慎锥不由得暗暗心惊。 三人中由颜北站起来先回话,接着就是楼二龙和金明,他们三人的回话同时行着军礼,说话简单明了,带着浓厚的军中风格。 等三人报完各自的军职和参军经历后,朱慎锥这才知道这三人中年龄最长的颜北在万历十六年就已入了戚家军,楼二龙金明都是万历十八年入的戚家军,三人全参加过宁夏战争、二次朝鲜战争和同蒙古的多次战争。 在戚家军三人当了近二十年的兵,说句身经百战丝毫不为过,如果不是因为伤重的缘故返回家乡,以他们的资历和战绩足以有一份不错的前程。 在返乡之前,颜北和楼二龙都是队官,瞎了一只眼的金明已升到了哨长。戚家军和大明其他部队不一样,因为戚家军是募兵制,当初戚继光组建这支军队的时候根据戚家军的战术专门指定了军中编制。 在戚家军中,以营、官、哨、队为四级编制,其中队为基础编制,一队也就是戚家军引以为傲的鸳鸯阵十二人。 战争中,队是最基本的作战编制,四队编为一哨,四哨编为一官,四官为一营(总),从而组建成整个戚家军的编制结构。 主帅直接统帅中军,指挥下达到营(总)级别,再由下面的营官分别指挥按级别传达进行作战。整个军队编制合理,指挥犹如臂助,再加上戚家军训练有素和精良的装备、极强的战斗意志,这才造就了那支百战百胜的强军。 当得知这三人都是当年戚家军强盛时期的老兵,而且还是低级军官的时候,朱慎锥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戚家军的鸳鸯阵就是以队为基础,朱慎锥对戚继光的兵书有过研究,虽然看懂了一些,却始终没有搞明白这鸳鸯阵究竟是怎么练的,又是怎么在真实的战场上灵活运用的。 当即朱慎锥问出了这个问题,他虚心向三人请教,三人此事已猜出了朱慎锥恐怕就是他们一直在这等着的人了,虽然还不知朱慎锥真正的身份是什么,但不管怎么说,拿了人家优厚的俸禄,总得做事。 何况朱慎锥一见面对他们很是客气,虽然是贵人却没半点贵人自傲和看不起他们三个丘八,相反说话间给出了足够尊重。现在又问这些,恐怕就是考教了,当即颜北就拿起面前的棋子当着面摆了起来,用棋子为士卒,开始布鸳鸯阵。 另一边,楼老二也拿了几枚棋子,用来模拟敌方部队,开始厮杀。两人你来我往,变幻阵形,金明一看也来了兴致,在一旁拾遗补漏指点战局。片刻后,朱慎锥猛然茅塞顿开,终于明白了这鸳鸯阵的奥秘之处,忍不住就拍手大赞。 ------------ 第一百九十五章 邀请练兵 朱慎锥不由得感慨,这三人还真不是普通人,怪不得王晋武刚才那么和自己说呢。 既然人来了,朱慎锥也不绕圈子,直接告诉他们请他们来的目的是为了在这里练兵。 这个要求说出时,三人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在之前他们已经琢磨过这事了,作为三个残废的老兵,他们可用之处也仅有这些了,要不然凭着他们残废的身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这位朱六爷花这么大的代价千里迢迢把他们请来难不成是嫌家里粮食太多,请他们来白吃么? 至于朱慎锥的身份来历,三人很是默契都没打听,但有点可以肯定的,能够调动锦衣卫并且又在卫所有如此权利绝对不可能是普通人。 他们三人在百户所也呆了些日子了,虽然这些日子没怎么出去,可他们三人都是有眼力劲的,一到这里就看出这个百户所是新立的,再加上百户所的建筑结构犹如营盘,选地大有讲究,易守难攻,那么也就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对于三人的坦然,朱慎锥倒是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三人会向自己询问一些问题,可没想他们听完朱慎锥的要求后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居然没问半句有关其他的事。 朱慎锥略一思索,大致明白了他们的所想,这样也好,省得费口舌解释。而且戚家军和大明普通军队不同,一直以来戚家军就是募兵,既然是募兵靠的就是丰厚的军饷和战功赏赐,至于其他的,戚家军的老兵从不过问。 “三位前辈,不知打算如何练兵?这兵又需花多少时间能堪用?”朱慎锥开口询问。 三人对视一眼,老金代替三人问朱慎锥做了那些准备,百户所的兵源情况如何?还有器械等物的准备,甚至包括军饷等等。 这些朱慎锥一一做了回答,并没丝毫隐瞒。既然要用他们三人,这些就必须让他们知晓,要不然也做不好事。 听完朱慎锥的解释,老金思索了下道:“六爷,兵源情况我兄弟三人需亲自见上一见重新挑过,这不是不信六爷,但我戚家军选兵、练兵同卫所军不一样,就算是边军也有大不相同。” “要当戚家军的兵,可不是身体强壮就能当的,此外器械的打造也需我兄弟三人认可,如没有精良的军械,再好的士兵上了阵也发挥不出作用来。另外对于军制军饷方面,您也知晓我戚家军一直发的是双饷,除去军饷外,还有战功赏赐等等,如没有这些,恐怕难以练出强兵来。” “这些都没问题。”朱慎锥一口答应道:“三位前辈都是行家,这个事可由三位做主……。”说到这,朱慎锥回头就招呼了一声,话音刚落,一直在门口没进来的王晋武和陆义生连忙应声走了进来。 指着王晋武和陆义生,朱慎锥为他们介绍了其身份,对于他们这三个老兵都是见过了,尤其是王晋武更是当初直接从卫所带他们一路来的这,更是熟悉不过,相互之间也有过交流。 “你们所需的要求可直接同王百户、陆百户提,我已交代过,他们会全力配合三位。至于军制、军饷就按戚家军的规矩来,这点三位尽管放心,绝对不会少上一文。对了,至于三位可在军中担任军职,除去之前答应的酬劳部分外,再同领一份军饷,标准就以三位之前在军中职务给予,你们看如何?” 这话一出,三人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他们原本以为朱慎锥会在这些要求上讨价还价一番,可谁想朱慎锥一口就答应下来,非但如此还多给了他们一份饷钱,更以他们之前的军中职务来计算,这可不是一笔小钱,要知道三人中两人是队长,一人是哨长,属于低级军官,按照戚家军的军饷制度,拿的饷钱可是不少。 至于练兵的数量,老金和其他两个兄弟低声商议了下后告诉朱慎锥,建议先练一哨兵。 听到这,朱慎锥皱眉问这一哨兵是不是少了些?按照戚家军的编制,一哨为四队,一队为十二人,这样算起来也不过区区四十八人而已,但在赵屋岭朱慎锥准备的兵丁远超出了这个数字。 老金告诉朱慎锥,戚家军能够百战百胜的原因无非三点,第一是严格的军制,第二是丰厚的军饷和成制度的军功赏赐,第三就是戚家军独一无二的鸳鸯阵战术。 前两者暂且不提,后者需要长时间的磨合操练,直练到进退有度犹如臂使才算初成。 当年戚家军的创始人戚继光练兵也不是一蹴而成的,在嘉靖三十五年,戚继光第一次练兵,但这一次练兵并没获得太多成效,不过也通过这次练兵从军中发掘了一批可用的将领苗子,为后续真正戚家军的诞生打下了基础。 嘉靖三十八年,戚继光第二练兵,这一次才是真正奠基戚家军成军的时期。第二次练兵戚继光的鸳鸯阵法得到了完善,又通过小规模的战争不断锤炼军队,直到嘉靖四十一年,戚继光领军入闽时期,戚家军才真正成型。 由此可见,戚家军练兵从开始到成军,戚家军开始真正走上历史舞台整整耗费了足足六年的时间,这才打造出一支百战百胜的军队来。 当然现在有真正的戚家军为例,朱慎锥已不需要再同当初的戚继光那样摸索和不断完善了,省却了不少弯路,直接依造已完善的戚家军练兵方式来即可,时间会大大缩短。 可就算这样,要把军队练出来也是不易的,按照老金的说法,要想初有效果至少得大半年的时间,如要达到进退有度犹如臂使,所需的时间更多。 不过就算这也只是初成罢了,这样练出来的兵只是瞧着有些样子,却不是真正的军队。这点老金他们向朱慎锥做了解释,朱慎锥一听也就明白过来。 道理很简单,就和后世的军训差不多,短期的军训可以让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娃娃明白什么叫队列、军令和指挥,做出应有的反应。可军训毕竟只是军训,队列走的再好,命令反应的再及时,那也仅仅是样子货罢了。 这些样子货用句难听的话来说就是银样镴枪头,看着像模像样,实际上却根本不是真正的军队。 要成为真正的军队,这还差得远呢。后期的打磨和训练需要不少时间,除此之外军队还是需要见血腥的。没有见过血的军队看着再样子不错,等上了战场也不堪一用。 戚家军可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强军,可不是仅仅只能耍阵式的样子货,所以朱慎锥所问的“成军”没那么容易。 而老金提出先练一哨兵也是考虑到这点,老金、颜老四、楼老二他们三人一个是哨长,两个是队长,如果手下有更多的戚家军老兵,以老带新一次性多练些兵自然是没问题的。 可现在不一样,他们所要练的兵都是新兵,而且是从潞州卫卫所挑选出来的新兵,这些新兵或许其中有人个人武勇尚可,但对于戚家军来说,戚家军的战阵靠的是整体配合,其中个人的武勇根本就不重要。 甚至在练兵中,个人的武勇往往还会破坏整体练兵的平衡、协调,对戚家军需要的士兵而言,反而是什么都不懂的,老实憨厚的新人更加合适些。 有句老话说的好,璞玉更适合雕琢成器,指的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在练兵之前,他们三人还需要从朱慎锥准备的兵源中挑选一二,选出合适的人才行。 此外,老金三人又没有其他帮手,目前先练一哨兵也是他们现在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等这一哨兵练出来后,有了些基础,那么再在这个基础上为骨干不断扩大,这才是练兵真正的步骤。 “两年!至少需两年的时间才能初步成军,成军后还要上战阵磨炼,杀了敌见了血,方能称得上是强军。”老金伸出两根手指认真道,一旁的颜老四和楼老二同时点头,表示老金说的没错,他的意思也是他们的意思。 朱慎锥已经看出来了,虽然颜老四是他们三人中年龄最大的,可实际上老金才是他们三人中的头。 虽说老金他们的回答让朱慎锥略有失望,练兵的难度和所需的时间远超出了朱慎锥的想象。不过仔细一琢磨,朱慎锥不能不承认老金的话是对的,而且老金没必要在这方面来骗自己,如果仅仅只是练一支看着有模样,但上了战阵就拉稀的军队话,合并和自己说这些呢? 想了想,朱慎锥点点头表示同意,既然用人就不疑,老金三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更是当年戚家军最强盛时期的职业军人,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朱慎锥也提了个条件,这个条件就是让王晋武、陆义生包括其他王家村和羊头山的老班底参与练兵,对于这个要求老金三人有些迟疑,其他人还好说,可王晋武和陆义生的身份不一般,他们可是实职百户,别说现在了,就算是老金三人当年在戚家军的时候,军职也大不如两人,他们也加入进来的话,万一……。 “三位前辈,你们就把他们当新兵来练,错了,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不要有任何顾虑。” “对对对,三位老前辈,什么百户不百户的,小子能在三位手下当个新兵毫无怨言,要是小子到时候有哪里做错了,任凭处置!”王晋武很是机灵,一听就明白了朱慎锥的想法,何况他这些日子早就和老金他们三人混熟了,拍着胸脯就表明态度。 陆义生也是如此,在一旁同样一口应下,见他们态度如此坚决,老金三人虽依旧有些犹豫,却也答应了朱慎锥的要求。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四要四不要 在小院呆到晚上,还让陆义生去弄了些酒菜,朱慎锥亲自陪着老金三人喝了顿酒以表示诚意。 当晚朱慎锥住在了百户所,虽喝了些酒,朱慎锥的头脑却很清楚,丝毫没有半点醉意,反而略有兴奋。 老金三人的到来,让朱慎锥的练兵设想有了成为现实的可能,虽然现在离着看到效果还尚远,可从他和老金三人的对话沟通中,朱慎锥相信他们三人不会让自己失望。 一旦成军,那么这支军队未来就是朱慎锥的后盾和保障,也是他的底气所在。不过话说回来,按照老金他们所说的,要真正打造一支强军可不是那么容易,其中所需的时间也不断。 时间朱慎锥还是等得起的,毕竟眼下才是天启二年,大明还没到真正糜烂的时候。等上几年,等成军后,朱慎锥也就不用再担心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听完老金对戚家军的组织和军制包括军饷、战功制度的解释后,朱慎锥虽一口答应,可心中也是暗惊,他没想到戚家军的成军耗费如此巨大,怪不得戚家军一直以来规模都不大,其全盛时期,也就是在嘉靖年间抗倭时,兵力达到了高峰,也不过区区六千人而已。 后来朝廷调戚继光和戚家军北上,戚继光统领边关其名下能指挥的军队高达十万人,可实际上真正的戚家军也就四千人而已。 靠着这四千戚家军南征北战无一败,造就了天下第一强军的威名。哪怕就是去年的浑河一战中,戚家军虽然全军覆没,可从战况和双方的损失程度来看,戚家军此败平心而论并不真能说败。 一直以来,朱慎锥以为是朝廷惧怕戚家军太过强大,一直压着戚家军的人数不让戚家军规模太大的缘故。可当听完老金等人的详细解释后朱慎锥才知道戚家军一直维持四千人左右的规模是有原因的。 朝廷的因素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方面是戚家军的制度不同,其中就包括戚家军的军饷和战功制度和大明所有军队的不一样。 大明的军队按制度分为两类,一类就是卫所兵,另一类就是边军。而戚家军和这两类军队都不一样,戚家军是募兵制,本质就不同,在戚家军内部的军职也和卫所、边军大不相同。 戚家军独树一帜,靠着严格的训练、丰厚的军饷、非常有诱惑力的战功赏赐还有精良的军械再加顽强的战斗意识不同于其他军队。其中仅以军饷来说,戚家军一直都是实施双饷制,这还没包括打仗时候的加饷和战功赏赐。 大明军队中边军的军饷是最高的,普通边军按照制度年饷是十八两,不过这个年饷只是说说而已,实际上边军虽比卫所兵好许多,可边军中吃空饷甚至拖饷、欠饷的比比皆是,眼下边军士兵一年十八两的军饷能拿到手两三成已是很不错了,有的地方欠饷上几年的都有。 从这点来说戚家军以双饷而言,普通兵丁一年军饷就是三十六两,这个数额着实不低了,要知道以朱慎锥宗室的身份,如果朝廷本色折后不欠俸禄实发的话一年下来也差不多这个数字。 在朝堂上,一品大员的年俸不过一百五十两而已,戚家军的士兵的三十六两年饷算下来和六品官的年俸相差不多了。此外在军中吃喝都是不花钱的,这又是另一笔支出,这样计算下来,养一个士兵一年至少要得花近五十两银子。 这还没算上士兵在军械和其他方面的支出,如果算进去大致是八十两一年,按一队十二人计算,再加上队长的军饷要比士兵更高些,那么就是一千两银子。 四队一哨,仅仅这一哨的每年军费支出就高达四千两以上,这可不是一笔小数,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假如以一营八百人以计,足足需要六万五千两的军费开支才能维持。 从这点来看,维持四千人的这样一支军队就需要耗费三十二万五千两一年的军费,这笔钱在如今简直可以说是天文数字,哪怕朱慎锥这两年又是贩私盐又是开当铺,还冒着风险和蒙古那边搞走私贸易,一年下来纯收益也远没到这个程度。 如果正式打仗就更不了不得了,军费开支翻倍都有可能,再加上军功的赏赐更要吓人,斩首一人赏银三十两,假如杀敌千人,赏银就高达三万两,又是一笔不折不扣的巨款。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原本朱慎锥还准备多练些兵,可计算下来他根本就养不起。 亏得老金建议先练一哨兵,要不这么大一笔支出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呢。朱慎锥练兵可没有朝廷的支持,更不可能从朝廷那边弄来军饷,哪怕就王荣在卫所的一些帮助,充其量也就是解决一些粮草和其他部分问题罢了。 大头的军费支出甚至包括军械的打造都需要朱慎锥自己解决,算来算去,朱慎锥觉得自己眼前能养一营兵已经了不得了,至于再多的他现在根本不可能,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朱慎锥算是明白什么叫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了。之前自己还想得太简单了些,练兵可不是当初他在王家村和羊头山那样小打小闹,军队是吞金兽这话一点都没错,没有经济基础根本不可能练出强兵来,弄些人简单地武装一下,操练一下,这样根本就称不上是军队,充其量就是个民团武装罢了。 在之前朱慎锥也听说过边军的将领们养家丁,一直以来朱慎锥总觉得奇怪,这些边军将领既然知道用心力打造家丁,给家丁最好的待遇和武装是自己掌兵的基础,也是军队战斗力的保证,可为什么不依照这样的模式多练些兵,甚至对所掌控的士兵一视同仁,成就一支强军呢? 可现在他算是搞清楚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傻瓜,那些将领一个个都聪明的很呢,他们不是不想这么干,而是根本就没办法这么做。整体的军费是有限的,要用有限的军费去打造强军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既然是这样,倒不如吃空饷把有限的军费省出来,用空饷弄来的银子集中力量办大事,以家丁的名义打造一支几百人的精兵。而这支精兵就是他们这些将领立生的本钱,只要有了这样一支精兵,那么在战场上关键的时刻既能发挥出最大作用,也能保命。 至于其他那些军队,充其量就是炮灰罢了,能打赢固然好,打不赢也没关系,炮灰无非就是用来消耗的,只要关键的精兵在手里,随时随地都有翻本的可能。 从这点来说,朱慎锥现在的做法和那些将领没太大区别,他如今要练的兵实际上也属于他的“家丁”。从军饷到装备再到其他,全部都是以朱慎锥个人供给,自然这些兵就只能听自己的指挥。 有了这支军队,以后无论是扩充,或者以其为基础发展都没问题。大明军中就是这么干的,历史上的农民军也是这样的操作,当然在农民军中不以家丁称呼,而是改了个名字,这个名字叫“老营”。 翌日,老金三人就准备开始挑选士兵,开始练兵前的准备。 王晋武、陆义生现在是他们三人的助手,协助这三个老兵练兵事宜。不仅要协助,按照朱慎锥的要求,王晋武和陆义生还要亲自参与其中,在训练中把自己当成一员普通士兵,跟着其他人一起操练,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感受到这精兵是如何练出来的,陪同练兵一起成长。 整个百户所之前能练兵的青壮大约二百多人,后来朱慎锥让陆义生从其他地方招募了些矿徒和失地的军户,现在全部青壮已近四百人了,这还是时间太短的缘故,按照朱慎锥的打算,仅仅矿山那边就还需要三百来人的劳动力。 这些人中,老金三人一一看过,光是从中挑选就花了足足两天的时间。 在他们挑人的时候,朱慎锥饶有兴趣地在一旁学习着,不仅是他,王晋武和陆义生也一起帮忙,同时仔细琢磨他们挑人的经验。 老金等人挑人的方式看起来简单,先是初步扫过,删掉一部分人后,再细挑。可实际上他们的挑人方式却是有讲究的,对于什么样的人才是好兵,或者说那种人才能值得入眼,这其中有一定的说法。 戚家军选兵的标准分为四要四不要。 其中四要一是优先挑田间劳作的农民,因为他们不怕吃苦,具有丰富的生活经验和战斗能力。 二是长相黑且胳膊粗壮的肌肉发达者,这样的人勇猛善战。 三是目光有神的人,这样的士兵适合担任侦察兵或带兵的军官。 四是对官府有所畏惧者,这类人在面对生死时可能更加勇敢。 至于四不要一是城里的居民不要,因为他们生活在舒适环境中,缺乏艰苦生活的经历,可能会偷懒。 二是皮肤白皙的男性不要,这类人通常生活优越,胆子较小,容易临阵脱逃。 三是曾做过官的人不要,因为他们可能已经习惯了权力的游戏,难以服从命令。 四是胆子过大或过小的士兵不要,前者过于大胆可能导致失控,后者过于胆小可能不敢上战场。 这个经验是当年戚继光将军传下来的,一直是戚家军选兵的关键。 听起来似乎很是简单,可仔细琢磨又有着极深的道理。当朱慎锥听了老金的解释后不由得赞叹,同时也想到了历史上另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这个人就是建立湘军,号称曾剃头的曾国藩,曾国藩在历史上建立湘军之初选兵的标准简直和戚家军的标准如出一辙。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军阵和姚家兄弟 按照这个标准,在几百多人中最终挑出了四十多人,剩余不足的人数不是选不出来,而是因为有王晋武、陆义生、李佑和其他几个王家村、羊头山的老兄弟担任。 这个要求是朱慎锥硬性交代的,毕竟这第一批人练出来后就是朱慎锥真正练兵的基础部队,未来这些人都是骨干和军官,为了控制这支还未成规模的小型军队,从一开始就做好这样的准备,对于朱慎锥来说相当有必要。 军械的问题不难,卫所那边早就有军械运来了百户所,提前都已做了准备。除去一些鸳鸯阵需要的特殊军械还需要打造外,普通的军械都能满足。 就算新打造的军械,百户所有自己的工坊在,赵大作为工坊的管事带着匠户打造充其量也就是时间问题,何况一开始这些人还称不上真正的军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老金他们要循序渐进,一点点捏合这些人,教授他们基础的队列和军纪,等练的有模样后,才能进行下一步。 至于军阵练法,目前主要是以戚家军的鸳鸯阵为主,这是戚家军赖以成名的军阵。但老金也说了,鸳鸯阵虽好,可只适合步战,如果对付骑兵的话鸳鸯阵绝对不能单独迎敌,必须配合戚家军调防蓟州军镇后成型的新阵。 这个新阵是在鸳鸯阵基础上产生的,在原来的鸳鸯阵上进行增添和变幻发展出来的。除去基础的鸳鸯阵外,增加了战车阵法,所谓的战车可不是普通的战车,这种战车也是戚继光所独创,被称为“偏箱车”。 整个车子拥有八片可折叠的箱板,共长15尺,平时平放在车辕上,作战时打开树立在一边车轮之后以代车箱。 几十辆战车可以并肩衔接,摆成圆形或方形的防御据点。屏风最靠边的两扇可以前后摇摆,有如门叶,以供步兵出入。 除去这些外,一辆战车还装备佛郎机炮两门,包括炮手。 一辆重型战车拥有专业的炮手和直接战斗人员近二十人,轻型战车约十五人,再加上左右配合的鸳鸯阵,此外还有一定数量的火枪手,从而形成一个完整的战斗团队,直接就能和骑兵正面抗衡。 不得不说戚家军的这种战法实在是超前,直接吊打这个时代所有的战争模式,就算放到百年之后,这样的战法也是极为惊叹的。 甚至在其中朱慎锥还看到了现代战争的影子,如果把这些战车换成坦克,鸳鸯阵换成三三制步兵,火枪手换成突击手和火力网的话,这种战法已经和二战时期的精锐现代化军队战争模式没什么区别了。 试想,在冷兵器时代,这样一支战法超前的军队威力如何可想而知,超越时代的战术和军种结合,再加上戚家军顽强的战斗力,那个军队能挡? 怪不得在浑河一战中,后金以数倍的骑兵加上大炮对戚家军发起多次进攻也没能冲垮戚家军,反而伤亡惨重,如不是戚家军没了援军,仅靠孤军奋战最终力泄,这一仗后金还不一定能赢呢。 当然完整的军阵法现在还不可能,得先把鸳鸯阵练到炉火纯青才行,此外还需要实战练兵,只有经历过战场血腥后的军队才能真正称为一支军队。 等到这个程度,后续才能进行车阵操练,这是以后的事了,至少第一年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也是老金和朱慎锥说过要把兵练出来至少得两年的时间,一开始朱慎锥还觉得这两年有些夸大其词,可等真正搞明白了如何练兵,这才明白这两年的时间对老金来说已经是说的少了。 等士兵挑选出来后,按照各人的特长逐一分配,长枪手、刀盾手、狼筅手各司其职,再加上鸳鸯阵每队还配备两员火枪手,每个人的要求不同,所担负的职责也是不一样的。 人员分配和队伍构架就花了足足一整日,进行调整后这才最终确定下来。但这个确定也只是初步,在后期的训练中还会根据实际情况不断再进行调整,如有人不适合位置的,或者无法跟上训练的,老金三人有完全的权利进行更替乃至踢出这支队伍,在这方面朱慎锥给了三个老兵足够的权利,别说是普通士兵了,哪怕王晋武和陆义生如果不能胜任,一样处置。 转眼就几日过去,很快就到了正式的训练。 训练是非常枯燥的,朱慎锥耐着性子看了两日就没继续陪着了,具体的训练无非就是军记和队列、阵形等等,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招,和后世军训的区别不大,只是更严格罢了。 朱慎锥没有继续陪伴下去,这些事既然都交给了三个老兵,又有王晋武、陆义生两人在,他无需在这方面耽搁太多时间。作为“老板”他要的是结果不是经过,要的是成绩不是演绎,只要达到目的,没必要亲力亲为。 把练兵的事搁置一旁,朱慎锥暂时离开了百户所前往工坊那边。 这边练兵的事已经安排下来了,接下来他只要看结果就是了。而在工坊那边,花重金请来的烟花匠人还没来得及见呢,此外赵大和矿山那边的情况他也需要去看看,瞧瞧现在的进度如何。 姚良和姚远是周安民派人从南直隶请来的烟花匠人,这两人是兄弟,祖辈都是吃制作烟花这碗饭的。 兄弟两人的夫妻姚老爹在这行中名气不小,当年在南直隶可以算是行业中的楚翘。凭着一手制作烟花的好手艺,姚家虽算不上富人,但在当地也算是小有资产的殷实人家,日子过的着实不错。 可惜在前年的时候,姚家的工坊出了件祸事,不知怎么回事工坊不小心失了火,而火一起居然点燃了工坊里的火药和库房里存放制作好的烟花,这一下可了不得,整个工坊在一声猛烈的爆炸中毁于一旦。 这一场事故,工坊的伙计死伤了好几个,姚老爹夫妻虽然侥幸没有炸死烧死,可也受了伤,再加上工坊毁了,不仅家里的产业没了,还因为爆炸死伤和库存已经售出未交货的烟花赔偿,让姚家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姚家兄弟的父母因此受不起打击重病倒下,熬了没多久就接连去世。好端端的一个家,转眼间家破人亡,姚家兄弟为了安葬父母和赔偿借了一大笔钱,这才勉强给父母办完了后世,同时也欠下了一屁股的债务。 姚家兄弟从小也研制烟花,手艺在行业中算得上不错。可出了这样的事,自家的工坊又没了,再加上压得透不过气来的债务,让兄弟两人的日子过的着实艰难。 亏得那时候正好周安民派人去南直隶寻找烟花匠人,在许多有名的烟花匠人拒绝后,经人指点这才找到了姚家兄弟。也因为这个原因,姚家兄弟一商量,决定试一试,反正家里毁的差不多了,自己也没了产业和立足资本,假如债务不能短期还清的话,自己家要靠他们兄弟翻身谈何容易。 就这样,姚家兄弟接受了邀请,得了一笔钱还清了债务,跟着来人千里迢迢从南直隶来到了潞州卫。 等到了潞州卫后歇了没两天,他们又跟着王晋武从潞州卫来到了赵屋岭。原本以为会把他们安置在赵屋岭的百户所,可没想在百户所住了一夜,又把他们带来了离赵屋岭不远的工坊处。 到了工坊这边,王晋武把他们交给了赵大,赵大拨了一处小院给他们兄弟住下,这么一住就是足足一个月也没见动静,每日里赵大也不安排他们干活,更没人管他们,吃食什么的倒是不缺,可越住兄弟两人越是不得劲,也不知道花这么多银子让他们来这的主人究竟要让他们干嘛,总不能一直白养着他们吧? “哥,你问了没?赵叔那边怎么说?”正吃着饭呢,姚远吸溜着面条,等咽下后抬头对姚良问道。 姚良摇摇头:“赵叔没说呢,就说让我们兄弟继续等着,等主事的人来。” “这都等了一个多月了,究竟得等到什么时候?这主事的人也奇了怪了,这么大老远把我们哥俩弄来连面都不露,哥,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呀?”姚远忍不住又问。 姚良苦笑道:“猫腻?能有什么猫腻?你说我们哥俩现在这样能有什么能让人算计的?爹娘死后家里已经垮了,要不是人家给的那笔银子,我们兄弟现在还欠一屁股债呢。再说了,这么大老远把我们弄来总是有道理的,至于主事的人或者东家是怎么想的,这是我们能猜的么?只要人家没亏待我们哥俩,我们就耐心呆着就是了,多想什么呢。” “这话有道理。”姚远点点头,自己大哥说的没错,他们兄弟一无产业二身上也没什么银子,说句不好听的当初拿了那笔银子就等于卖身了,除了一手烟花手艺外,他们能有什么让人惦记的? 就算自己大嫂年轻,长的也不错,可怎么说也只是普通人而已,又不是国色天香的那种,更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特意把他们哥俩从南直隶弄山西来。 而且这边他们也呆了不少日子了,这里就是一个卫所工坊,如果没意外的话,估计还是要他们从重操旧业制作烟花。不过兄弟两人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的是就算是制作烟花也没必要花这么大代价啊,就算北地烟花匠人稀缺,可这么干之前从来没听说过呢。 ------------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东家 “姚家兄弟!在家么?” 哥俩正说着话呢,门外传来拍门声。这声音他们听出来了,正是这边工坊管事赵大。 姚远连忙起身放下碗筷,先应了声,接着就去开门,等门开了就见到外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赵大,还有一个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和姚家老大差不多,穿着也是普普通通,可一眼望去身上的气质却是不同,绝对不是普通人。 姚远虽只是烟花匠人,可他是南直隶人,而且烟花匠人向来和贵人、富人打交道多,毕竟烟花这种东西普通老百姓也买不起。 “赵叔,这位是……。”行礼,姚远和赵大打了声招呼同时目光朝着朱慎锥看去。 “这位是六爷,也是工坊的东家。”赵大笑呵呵地说了这么一句。 姚远这才明白了朱慎锥的身份,这些日子他和大哥姚良一直在琢磨把他们兄弟找来安置在这个地方的人究竟是谁,而今天才真正见到了正主。 连忙再向朱慎锥行礼,姚远依着赵大刚才的介绍口称六爷。接着弯腰请朱慎锥他们进院说话,朱慎锥的目光在姚远的身上停留了下,微微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进了院,姚良也从屋里出来了,见姚远带着赵大和一个年轻人到来,露出询问的表情。姚远几步上前在姚良耳边低声说了句话,姚良这才明白过来朱慎锥的身份。 “六爷,句荣姚良见过东家。”连忙上前,姚良恭敬行礼。 朱慎锥笑眯眯地摆摆手,让他不必客气,不过姚良丝毫不敢大意,毕竟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可是他们的东家,他没想到这个东家会如此年轻,不过却半点不敢怠慢,虽然还不知道东家的正式身份,但仅凭他能指挥得动锦衣卫,又能把他们安置在卫所的工坊来看,这个东家的身份绝不简单。 姚良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南直隶的繁华可不是北地能比,可相比他以前所见到的那些贵人、富商,自己面前的朱慎锥却有着不同,他的身上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这种感觉既有贵气也有洒脱,还有久居人上的威严。 “你们就是姚家兄弟?” “正是,小人姚良,这是我二弟姚远。”姚良点头道,同时指了指身边的姚远。 姚远再一次行礼,却没说话,大哥在作为弟弟的他向来以兄长为主,刚才虽已先见过了朱慎锥,不过现在大哥和东家聊天,他在一旁陪着就是了。 说着话,姚良请朱慎锥进屋,等几人进了屋,一眼就看见桌上还没吃完的面,还有一个年轻妇人怯生生站在一旁垂头等候着,不用说,这个妇人就是姚家老大的媳妇了。 匠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又不是大户人家女人不能见外人,姚家如今已是破落户,何况姚老爹在的时候,家里的女人帮着家里做事抛头露面也是常见的,姚家兄弟的母亲就是如此,姚良的媳妇同样也是如此。 “在吃饭呢,呵呵,看来我来的不巧。”目光在桌上的碗筷掠过,朱慎锥笑呵呵地说。 姚良连忙告罪,上前就要收拾碗筷却被朱慎锥拦住了,他说老天打雷都不耽误人吃饭,何况自己是不请自来。既然还没吃完,就先把饭吃完再聊,也急不得这么一时。 朱慎锥的话让姚良微微一愣,他倒没想朱慎锥这个东家如此和颜悦色,心里顿时放心了不少。这些日子兄弟两人一直在私下讨论未见面的东家究竟是怎么样的人,而今天终于见着了,这位东家不仅年轻身份看起来也不简单,不过朱慎锥和善的态度让他们之前提起的心放下了不少,东家好说话,这是件好事,怕就怕遇到一个不好说话刁难的东家。 见姚家兄弟有些迟疑,朱慎锥笑着又催促了一句,姚良这才给弟弟使了个眼色,两兄弟回到桌边端起碗来几口把碗里的面吃完,接着又把面汤也全喝了。 吃完后,兄弟两人赶快收拾了下,边上姚良的媳妇也上来帮忙。见此,朱慎锥也不说话,虽然匠户人家不拘小节,可毕竟男女有别,朱慎锥的目光只是在那妇人身上扫过就不再留意了。 碗筷收拾完,姚良媳妇把东西拿去厨房,接着又端了壶茶水出来。把茶水放下后,向朱慎锥和赵大微微行礼,也没说话就先行离开了。 等媳妇走后,姚良提起茶壶帮朱慎锥他们倒茶,倒茶的时候还歉意说家里没什么好茶,只有一些从南直隶带来的山茶,实在是怠慢了东家。 虽是这么说,但这茶也不算差,朱慎锥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老喝茶的人,一看这茶再闻着茶香就知晓是南直隶的山茶没错,却比北地的茶叶要好许多。 笑呵呵地端起茶了一口,朱慎锥和颜悦色询问姚家兄弟在这里住的可习惯,家里有什么缺的,或者有什么不适应的没有。 姚良兄弟连连摇头,说在这里住的习惯,赵大帮着安置的这个院子很不错,而且家什什么一应惧有,粮食、盐油什么的也都是赵大给的,他们一家在这住着很好,没什么不适应。 听着这话朱慎锥微微点头,想了想转而对赵大说,姚家兄弟是南直隶的人,刚才他看见姚家兄弟的吃食却是面条,但南方人和北方人不同,北人吃面食南人吃大米,工坊这边以后记得尽量提供大米给姚家兄弟,面什么的少给些。 至于大米工坊这里如果没有存粮,直接就去百户所找陆义生,让他想办法解决,不管如何这个事必须马上办。 赵大连连点头称是,说了这是他的疏忽,居然没考虑到这些,自己一定去办好。 这话一出,姚家兄弟慌忙起身说不必如此,他们虽是南人但也吃得惯面食,何况在这住着一点事都没干就能有白面吃已经很不错了,没必要这样麻烦,而且这也怪不得赵大,赵大把他们安置在这平日多有照顾,自己已是感激不尽了。 摆摆手,让他们兄弟坐下,朱慎锥说这个事就不用纠结了,不管如何他们从南直隶来,平日里吃上几顿面食或许问题不大,可时间长了终究是不习惯的。这个事自己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办,就这么定了。 朱慎锥的态度让姚家兄弟心中感激,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朱慎锥会如此和善,居然连这小事也考虑到。不过同时心中也好奇,朱慎锥派人千里迢迢把他们从南直隶花大价钱请来,难道就是做烟花这样的小事么? 可现在东家没说,姚家兄弟也不好直接开口询问。接着朱慎锥东拉西扯和他们聊了些平常事,包括他们以前在南直隶的情况,当听说姚家因为工坊的事差一点家破的时候,还不由得感慨了几句,安慰了他们。 聊了好一会儿,等姚家兄弟的神态放松,说话间也更自然些后,朱慎锥这才提到了有关烟花的事儿。 朱慎锥向他们询问了烟花的制作和品种,对此姚家兄弟可是专业的,兄弟两人详细给朱慎锥介绍了姚家祖辈制作烟花的经历,包括如今南直隶一些烟花的技术状况,还有他们兄弟的水平等等。 “东家,我们姚家工坊出品的烟花别说是南直隶了,就算是京师的贵人也常有来购买的。我姚家几代人祖传的手艺,我爹更是这行里的这个,我大哥的手艺也不差,我爹在世的时候就说了,大哥的手艺已有我爹八分本领,算得上一流。”姚远毕竟年轻,一开始还有些忐忑,可随着聊天后也渐渐放松了下来,等聊到关于烟花的事后,他也放开了,笑呵呵地说了这么一句。 “哦,居然如此?”朱慎锥笑着点头,接着望向姚远问:“那么你呢?作为姚家老二,你的手艺也不差吧?” 姚远不好意思笑笑:“我可不行,哪里能比得上我爹和大哥,我的手艺在家里只是普普通通,平日里也就帮着爹和大哥打打下手……。” 不等他说话,姚良把话头接了过去,对朱慎锥解释道:“我二弟年轻,我爹在的时候还未出师,不过他的手艺也不差,比起普通烟花匠人已算很不错了,只是我爹要求严,不让他出师罢了,以他的本事在其他地方早就能独当一面了。而且我二弟这人聪明的很,对于这行常有些奇想,我爹在的时候可没为这少夸他。” 说着话,姚良脚下轻轻踢了姚远一下,同时给了他一个眼色。自己这个弟弟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全往外倒,对方可是东家,问这些等于是考量他们,怎么能开口就说自己不成呢?这样的话,东家还怎么能用他? 姚良的小动作朱慎锥看在眼里,他也不揭穿,只是当视而不见。其实他们兄弟两人的情况当初周安民派人过去的时候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烟花匠人而已,能有什么秘密?在锦衣卫的调查之下,祖宗十八代什么秘密都能给伱挖出来,何况这样的小事。 ------------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不打不成才 朱慎锥之所以和姚家兄弟聊这些,只是用这种方式打消他们的顾虑,安他们的心罢了,同时也可以借此了解姚家兄弟的脾性。 从现在情况来看,朱慎锥用的法子不错,姚家兄弟从一开始的谨慎小心渐渐放松了,对自己的问话也一五一十回答,而且两人的回答中也让朱慎锥了解到了他们兄弟的脾性。 老大姚良相对稳重些,老二姚远要跳脱些,但不管怎么说,这两人的手艺是实实在在的,再加上他们又年轻,也更适合朱慎锥的需求。 又聊了一会儿,朱慎锥问姚家兄弟各自擅长的烟花制作,两人想了想做了回答。听了他们的回答后,朱慎锥笑着说如果给他们点时间,是否可以制作出一些烟花看看呢? 对于这个要求,姚家兄弟表示没有问题,只要材料齐全,他们做出些平常的烟花不难,不过假如是特殊要求的烟花话,这就麻烦些了,因为工艺比较复杂,所需的材料和时间都比寻常的更多更长些。 “无妨,就弄些寻常的,你们擅长做的就成。对了,除去烟花外,爆竹这些也做些,如果做的好,我可是有赏赐的。”朱慎锥半认真半开玩笑道。 姚良正色打道:“请东家放心,这个我兄弟二人一定尽力,不过东家,制作所需之物……。” “赵叔!” “六爷,您吩咐。” “这个事就交给你了,姚家兄弟这边需要什么,你这边一力提供,如有没有的,就直接去寻陆百户……对了,晋武现在也在百户所,百户所没有的话就让他派人去一趟卫所,就说是我的安排,自然有人会帮忙弄来。” “六爷您放心,这个事我来办,保证妥妥的。”赵大连连点头,现在的赵大可不是之前在王家村的赵大了,如今他不仅是工坊的管事,身上还有着知事的品级。 虽然知事只是从八品的芝麻小官,可怎么说也是官啊!赵大祖辈都是匠户,如果不是遇到朱慎锥,他这辈子都脱离不了匠户的身份,自己的儿子、孙子甚至子子孙孙都会是匠户,根本就没出头的日子。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赵大有了官身,哪怕这个官身再低都是阶级的飞跃,这是赵大以前从来就没想过的,更是不敢想的。 所以在赵大心里朱慎锥简直就是他的再生父母,能为朱慎锥做事他敢不用心?更何况,作为王家村的老人,赵大比外人更清楚朱慎锥的身份,跟着朱慎锥好好干,说不定等儿子大了,还能帮着儿子也弄个小官当当呢,到时候他们老赵家就彻底起来了,再也不是以前被人看不起的匠户人家,成为真正的官宦之家了。 “东家,有几句话还荣小的细说。”姚良又开口道。 “伱说,还有什么要求。” 姚良告诉朱慎锥,如果要制作烟花的话必须先准备工坊,而工坊的选址是非常重要的。因为烟花工坊和普通工坊不一样,烟花的主要原料是火药,而火药这玩意是有危险性的,一旦出问题伤者人是小事,弄不好还会死人。 就像他们姚家之前出事就是如此,要不然姚家也不会败落。既然朱慎锥要他们做烟花,那么这个事就不能疏忽,把烟花工坊建在这边肯定不成,需远离这里的工坊区域另外择地。 此外,还需要防水、防潮、防火等各项设施,这些也必须安排好。 至于人手嘛,一开始还不需要,他们兄弟两人就成,可如果后面要大规模制作的话,就得加派人手了,无论是火药的调配还是矿粉的研磨等等,这些凭他们兄弟两人大规模制作根本就不可能,具体需要多少人,还需看朱慎锥最终要做哪些烟花,又多少量来决定。 这些都是合理要求,朱慎锥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问赵大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可用的,毕竟工坊这边的地形赵大比自己更了解,赵大询问了姚家兄弟的具体要求后思索了下,开口说离工坊大约两里地倒是有一处地方,那边地势开阔平坦,要不是整个位置面积不算大,当初工坊设立的时候那边倒是个好位置。 不过烟花工坊和这边的工坊不同,和这边相比烟花工坊只是一个小规模的工坊,不需要太多建筑和投入,而且现在的要求也没那么高,只需要建像姚家兄弟住的院子面积大小就行了,然后再造一个库房即可,所以那边比较适合。 既然这么说了,朱慎锥想了想就提议现在就过去看看,如果合适就让这边的人尽快把工坊搭建起来。 东家发了话,姚家兄弟自然不会拒绝,当即大家起身,赵大带路,一行人就往他所说的地方而去。 两里地不远,很快就到了,到了地方一看的确如赵大说的那样。 姚家兄弟在这片区域转了一圈,又商量了几句,随后告诉朱慎锥这个地方可以。既然他们说没问题,朱慎锥就把这个事给定了下来,让赵大尽快带人来这建房子,等房子建好,烟花工坊也就算有了。 建房需要时间,不过是因为只是建工坊不是造院子,花的时间不会久,这边各行的匠户一应俱全,材料也不缺,几天就能完成。 接下来的几日里,朱慎锥在工坊、矿山、百户所这三处转悠着,视察着各方面的进展情况。 百户所那边暂且不说,工坊和矿山这边比起之前来的时候要强上许多,尤其是矿山那边的壮劳力人员经过几次补充后,开采的产量和速度加快了不少。 原料的供应无缺,工坊的炼铁炼钢也初具规模,眼下每月的生铁产量已是不少,器械的打造等等也有了应有的样子。这些日子工坊这边按照老金他们的要求,已经开始制作鸳鸯阵所需的器械了,经过几次调整尝试后,制作出来的器械也已得到了老金他们的认可。不过这些打造出来的器械暂时入库,等待那些新兵的操练到一定程度后再逐一装备。 说到这些新兵的操练,别看就只有四队人,但正操练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如今的人文化水平低的很,尤其是老金他们挑选的人中基本都是最底层的军户、农户,这些人里可没几个认知识字的,文盲比例说百分之百一点都不为过。 当然这也是很寻常的事,在大明朝读书人算得上特殊阶级的底层,士农工商排在第一,能认知识字的是稀罕人,家里没点底子的那里有钱去学这些?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话在当时丝毫不为过。实际上几百年后也是如此,真正识字率提高还是全民义务教育推行之后呢,就算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时,民间还有大批有些岁数的文盲半文盲呢。 后世都是这样,更不用说现在这个时候了,别说普通农户军户,哪怕就是武将群体中文盲也是比比皆是。有些武将都已经当到三四品的高级将领了,却连自己的名字怎么写都不会,这也是文官看不起武将的缘故,在饱读诗书的文官眼里,这些武将只是粗鲁的丘八罢了。 要训练这些人,把他们从一盘散沙捏成团,听从指挥可不是那么容易。这些人可不是后世参加军训的大学生,至少文化程度高,哪怕不懂这些,命令下达的意思还是搞得清楚的。 可这些人一个个全是文盲,一个命令的意思是如何一句两句他们还听不明白,必须掰开了揉碎了反复说上几次才能勉强理解,其中最简单的一处,就是左右不分,前后不明,走个队列都能闹出笑话来,几个命令下来,一开始还排得整整齐齐的队伍瞬间就乱了套,这里一堆那边一团,还有人孤零零站在原地一脸茫然,着实令人头痛。 亏得老金三人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对于这种情况自有应对措施。左右不分解决的办法很简单,脱掉一只鞋光着一只脚,让穿鞋的迈腿或者光脚的迈腿就成,至于手臂上也是如此,在其中一条手臂上绑上布带区分左右,下达命令的时候用此替代。 左后这样可以解决,但前后什么的就没办法了,这个只能靠拿棍子打。只要有做错的就直接指头粗的棍子抽下去,抽的对方嗷嗷直叫,多狠狠抽上几回,让他们记忆深处牢牢记得这些,从而形成肌肉反应,这样反复多来几回,时间久了自然就明白了。 朱慎锥从百户所去工坊的时候,操练还是一团乱麻,时不时老金他们就叫停,谁做错了,手里的棍子一下接着一下丝毫不客气,嘴上更是骂骂咧咧不停。 对于这情况朱慎锥没有半点阻止的想法,什么官兵平等不得打骂士兵?这根本就没有的事,当兵吃粮听指挥天经地义,只要不打残打死,做的不好的尽管狠狠抽。 老话不是说么,棍棒底下出孝子,这军中可比自己家里严格多了,自古以来这天下练兵哪有不打骂士兵的道理?花了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天天还让他们吃米面管够,时不时来顿荤腥,难不成朱慎锥是大善人钱多了没地方使,白白养着这群废物? ------------ 第二百章 淬炼 烟花工坊要完工还需要几天,朱慎锥去炼铁工坊和矿山转了一圈后就先回了百户所,继续看老金他们的训练。 打骂的确有效,吃了皮肉之苦,几天下来这些乌合之众渐渐有了些样子,队列也看起来比他离开之前整齐的多。 但这只不过是勉强而已,哪怕吃了打有时候还是有人会做错和忘记,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继续高举“霸王鞭”。 按照老金的解释,这已经算是好的了,毕竟这挑选出来的人中近半都是军户子弟,如果全是农家子弟的话,要达到眼下这个程度还需不少时间。 这样反复的训练还要持续很长时间,哪怕就算成了队列如指臂使后,这种基础训练在戚家军中也是每日要操练的。这样做是让他们形成条件反射,一个命令下达后不需要通过大脑,直接就以肌肉记忆来完成。 当然了,老金他们自然是不懂什么叫条件反射的,这只是戚家军传下来的经验罢了,其目的和效果却是相同。 王晋武和陆义生也在队列中,他们同样要经受这种枯燥乏味的操练,虽然相比其他人来说,他们两人的表现要好许多,其中还包括李佑等几个朱慎锥特意交代过塞进队伍中的人。 可就算如此,他们吃的打也不少,就拿王晋武来讲吧,这小子头脑灵活,武力超群,单论起来在所有人中都是拔尖的。可这小子也有他的弱点,就是爱出风头喜欢显摆,毕竟年轻嘛也能理解,可在整体中你一旦显摆就容易破坏队形,为此王晋武没少挨打,老金三个老兵可不是省油的灯,再加有了朱慎锥的交代,他们根本不管你王晋武是什么身份,别说你是一个百户了哪怕就是一个将军也照打不误。 更要命的是,老金三人手里的棍子别看细打起来特别疼,而且打人总冲着肉多的地方狠狠抽,让伱疼的哇哇叫却又打不坏,今天打完,第二天依旧活蹦乱跳,根本就没偷懒的机会。 几次下来,王晋武也反应过来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又不傻,好好的吃打干嘛?就这样,王晋武收敛起了自己的脾气性格,安安稳稳地跟着队列操练,表现也越来越好。 对于练兵,朱慎锥只看结果不看经过,更不会去插手具体的安排,这些他已全部交给了老金他们三个老兵。而老金三人也没辜负朱慎锥的期望,当朱慎锥从工坊那边回来后看到现在操练的情况,心里是很为满意的。 接下来的几日中,朱慎锥一直呆在百户所,每日陪着老金等人操练这些人,空闲时也会和老金他们聊些以前戚家军作战的往事,从中讨教一些临战的指挥经验。 大规模的指挥,老金三人自然是不行的,但小规模的作战他们却是这个时代顶尖的行家。通过和他们的聊天、沟通,朱慎锥可以说是受益匪浅,尤其是有些东西不经历真正的战争是根本感受不到的,更不可能凭空想象出来。 不仅是朱慎锥,随着时间的推移,朱慎锥索性把王晋武、陆义生、李佑等人也喊了过来,让他们一起听听老金他们的战阵经验,明白一些在战场上所需要知道的和注意的要点。 虽然知道这些只不过是理论,真正要领悟还要靠以后自己在战争中摸索结合,可就算这样,这些经验也是相当宝贵的,根本不可能是从书本中得来,现在懂这些,未来就能少走许多弯路。 “我爹说的没错,不上战阵,没在战场上杀过人就不能算真正的好兵。你武艺练的再好,到了战场上也是无用。”王晋武感慨地说这样的话,这些日子他算是彻底服了,原本他以为练兵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因为当初王家村那边不是没练过兵,王晋武作为王荣的独子,自然也是亲自参与过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练兵和练兵有着大不同,老金等人的练兵之法和那些经验之谈让开了眼,通过这些才彻底明白在战争中依靠的是整体,个人的武勇根本就成不了决定胜负的因素。 在之前,萨尔浒之战战败的消息传来时候,王晋武还纳闷过为什么赫赫有名号称大明第一猛将的刘綎刘大刀会兵败身亡。 刘綎在大明的名气极大,被称为第一猛将可不是浪得虚名,要知道他之所以会有刘大刀的称号,那是因为他善使一把重达一百四十斤的镔铁大刀。 一百四十斤的大刀是什么概念?要知道明军制式雁翎刀的重量才三斤半而已,长兵器比如长枪等大约在五斤不到,就算是戚家军使用的铁制狼筅重量也不会超过七斤。 演义中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重达八十二斤,这已经是吓死人了,可要知道刘綎的大刀足足有一百四十斤啊,都超过关二爷的刀五十八斤了。这样重的大刀刘綎居然能挥舞如车轮,其武勇可想而知,用一句碰着就伤挨着就亡来形容丝毫就不为过。 王晋武自认自己武艺高强,可他再自大也明白自己这点本事根本连刘綎的一只手都比不上。可就算这样,如此勇猛的刘綎居然战死沙场,战争绝不是一个人的武勇能改变的,没有一支靠得住,能发挥出巨大战斗力的军队,别说是刘綎了,就算是项羽、吕布复生也毫无用处。 王晋武的想法改变,这是值得欣喜的事,也不愧朱慎锥特意把他安排进练兵队伍中了。 不仅是王晋武一个,还有陆义生、李佑等人,他们多少也有进步,这些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些人都是朱慎锥信得过的班底,他们的成长是最好不过的,但究竟能够成长到什么程度,未来是否能真正独当一面,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转眼间半个月就过去了,烟花工坊那边早就完工,姚家兄弟所需要的材料赵大也给了他们,这些日子姚家兄弟都在工坊那么忙碌着,按照朱慎锥的要求制作烟花。 这一日,工坊那边传来话,说是姚家兄弟已经制出了一批烟花,请朱慎锥过去瞧瞧。得知消息后朱慎锥马上动身,下午时分就赶到了那边。 “这就是你们制出的烟花?”到了地方,姚家兄弟闻声出门迎接,跟着他们进了工坊,看着已经制好的一大堆摆放的烟花,朱慎锥开口询问。 “回东家,这些都是。”姚良点头,他告诉朱慎锥这些就是他们兄弟二人这些天赶制出来的,都是最寻常的烟花。因为时间紧,而且烟花只是看效果,所以他们没有在外表上下功夫,如果需要售卖的话会在烟花外再糊上一层花纸,考究的还要画上图案什么的。 朱慎锥问了问烟花有那几种,姚良指着烟花一一作答:“东家请看,这是金盏银台、这是白牡丹,这是松竹梅,这是水瓶花,这个是紫葡萄,这是大梨花,这个是金盆捞月……。” 姚良一一为朱慎锥解释,除去这些较为考究的烟花外,还有最寻常的“地老鼠、起轮、流星等”林林种种有十六种,除去烟花,还有朱慎锥要求的鞭炮和爆竹,满满一大堆。 朱慎锥对烟花并不了解,他之前虽然是宗室,可那时候家里穷的要命都去贩私盐了,哪里有多余的钱玩这种东西? 何况山西这边可不是繁花似锦的江南,更不能和南直隶这种地方相比,除去大富大贵的人家,普通人一年到头都不会买这玩意使,充其量到过年的时候买上一串鞭炮,再弄两个爆竹放一下,顶天了再买个最便宜的地老鼠,就算是过瘾了。 后世的烟花品种朱慎锥见过不少,但没想大明如今的烟花也不差居然已发展到这个程度,这还是朱慎锥给姚家兄弟这么短的时间,再加上时间和材料的限制,一些更繁琐精巧的烟花没能制作出来,按照姚家兄弟所说,除去几个特殊的烟花外,大明眼下90%的烟花品种他们兄弟都没问题。 看着烟花,朱慎锥心中颇为高兴,他倒不是要玩耍,让姚家兄弟做这些是想看看他们实际的本领如何。 眼看着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天黑了,朱慎锥打算等天黑后就试试这些烟花。他索性就在工坊留了下来,喝着茶和姚家兄弟请教起烟花制作的技术来,虽然许多技术都是烟花匠人的不传之秘,但朱慎锥是他们的东家,何况朱慎锥也不会学这些去抢他们的饭碗,除了在一些关键技术上稍做保留外,姚家兄弟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聊了许久,朱慎锥也是受益匪浅,虽说作为烟花匠人的姚家兄弟在一些技术问题上大多都是靠着传授和经验,要从理论上来说根本说不出一二三来,可不得不承认传统匠人的本事依旧是有的,而且这些经验和办法都是一代代人不断摸索出来的,也算得上理论出实践的典范了。 天渐渐黑了,见着太阳已经落山,朱慎锥中止了谈话,要试试他们做的烟花。 东家既然有要求,姚家兄弟自然不会拒绝,而且他们对自己制作的烟花质量如何很又信心,当即把烟花搬到了外面,等摆好后征得朱慎锥同意,这才用火折子点燃。 烟花很漂亮,也很有特色,姚家兄弟本事不是吹的,虽然比不上后世那样绚丽多姿,可在现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值得令人惊叹了。 等烟花放完,再把鞭炮和爆竹也点了,听着噼里啪啦和砰砰砰的声响,山风吹来,一股硝烟味扑鼻而来。 ------------ 第二百零一章 要求 姚家兄弟的成绩让朱慎锥很是满意,这两人的确是制作烟花的好手,把他们请来算是对了。 烟花放完,一行人直接从工坊回了姚家兄弟临时所住的小院,两边虽然有些距离,因为离的不远,又有小道连接,晚上打个灯笼倒也不妨碍行路。 姚良的媳妇在家已做好了饭菜等着了,平日里兄弟两人天擦黑就回来了,今天却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回。见到他们回来,姚良的媳妇这才放下心,可一眼又见朱慎锥也来了,她连忙上前行礼。 摆摆手,朱慎锥和颜悦色说不必多礼,自己虽然是东家,却也仅仅只是东家罢了,自己现在过来反而是给他们带来麻烦了,还请姚家嫂子见谅。 说了几句客套话,姚良见天色不早了,自己家又已做了饭菜,这些日子和朱慎锥接触下来也感受到了这个东家的善意,就提议要不就在自家用些饭菜?虽然没什么好菜,只是些许家常饭菜,如果朱慎锥不嫌弃的话。 朱慎锥笑着说自己当然不会嫌弃,姚家的饭菜自己还没吃过呢,今天就尝尝姚家大嫂的手艺。 就这样,姚家兄弟请朱慎锥进屋,很快姚家大嫂就端上来饭菜,菜并不多,只是几个寻常家常小菜罢了,并不算什么丰盛。 “东家,要不喝点酒?”姚远笑问。 “家里有酒?” “有!从老家带来的几坛黄酒,就不知东家能不能喝得惯。” “黄酒?行啊!就喝些,我也是好久没喝黄酒了。”朱慎锥笑着点点头。 姚远连忙起身去了屋里,片刻后提了一坛子酒回来,这酒坛子并不算大,高低大约三个巴掌而已,看着酒坛子外面的颜色,似乎有些年头了。 “这酒还是我爹很久前酿的,酿成后一直埋在老屋的院里。我们老家那边有个习俗,家里有了孩子出生,就会酿酒装坛然后在院里埋起来,等孩子成亲娶妻或者出嫁,再把这个酒挖出来待客用。” “在我们那边如果是儿子,这个酒就叫状元红,如果是女儿的话,就是女儿红了。呵呵,原本家里这样的酒算不少,不过我哥成亲的时候用了一半,后来陆陆续续又取了些,这坛本来算是给我成亲用的,不过后来家里出了事……。” 姚远摇摇头,叹了口气:“都过去的事了,不提了不提了,来,东家,您尝尝。” 说着话,姚远拍开了酒坛的泥封,等去掉泥封后再揭开下面的油纸,顿时一股扑鼻的酒香而来。 姚良去取了三个碗,姚远抱着酒坛小心先倒了一碗出来,在烛光下,这酒呈琥珀色,酒香浓郁,看着着实不错。姚良把这碗酒恭敬给朱慎锥,笑呵呵地请他品品,朱慎锥端起酒来品了一口,眉毛一扬就赞好酒。 黄酒这玩意在北地普通人家很少能喝到,大多数普通人通常喝的不过是自酿的粗酒劣酒,其中米酒和更烈的白酒较多些,毕竟这些酒更适合天气冷些的北方。但在达官贵人群体中,喝黄酒的却是不少,黄酒的绵醇是他们的最爱,有些地方还会把黄酒中加上一些其他东西进行调制,比如说加桂花就是桂花酿,或者加其他一些东西,成为一种较有特色的明代“鸡尾酒”。 南直隶的黄酒是出了名的,好的黄酒在京师也能卖出不错的价格。虽说姚家兄弟拿出来的酒算不得上品,可因为储存的年头不少,喝起来还是非常不错的,当能称一声好酒。 黄酒虽好,酒劲可是不小,适合慢饮细品。眼下不是冬天,如是冬天的话煮上一壶黄酒,里面放些姜丝或者青梅,就更别有滋味了。 喝着酒,吃着家常小菜,南直隶的饮食和北地不同,两者的口味有着区别。 说起来朱慎锥前世的时候读大学就是在南方,对于南方的吃食还是有相当习惯的,可这些年来他还从来没去过南方呢,山西这边的饮食有着强烈的北方特色,再加上他经常来往草原,饮食更是粗狂些,今天尝到姚家大嫂做的南方小菜,品着黄酒,倒让他回想到了前世的学生时代。 边喝边聊,朱慎锥对姚家兄弟今天做的烟花颇为满意,从那些烟花燃放的情况来看,这兄弟两人的确是这行的好手。 之前朱慎锥就说过,只要姚家兄弟有能力,他定会重用赏赐,当即笑呵呵地问他们想要那些赏赐,可以自己提。 兄弟两人没想朱慎锥会这么说,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怎么?如是别人的话听到赏赐二字巴不得呢,你们兄弟反倒犹豫起来?呵呵,放心吧,我这人说到做到,尽管大胆地提!”朱慎锥笑着道。 姚家兄弟对视了一眼,姚良定了定神,起身对朱慎锥行礼道:“东家的厚爱我兄弟感激不尽,可如今刚来此地,并未为东家做些什么,至于那些烟花之物,东家本就是花钱请了我兄弟二人来此,东家又已承诺了我兄弟丰厚工钱,拿了东家的工钱,住的又是东家提供的房子,就连吃食也是东家您供应的,这些都是我兄弟二人应该做的,哪敢再要什么赏赐。” “哈哈哈,姚远,你呢?”朱慎锥大笑几声,接着对没说话的姚远问。 姚远的态度和大哥姚良是一样的,他们是匠户,匠户虽然地位不高,却也有着行业的准则和底线,姚家世代以烟花为生,姚家工坊当你在南直隶也是颇有名气的。 靠手艺吃饭没什么丢脸的,他们付出技术和劳动,从而换来报酬,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当然在有的时候,购买他们烟花人对他们的东西表示满意,给予一些赏钱也不是没有,可像现在这样,他们兄弟两人初来乍到,什么事都没做呢,只是拿着东家给的材料试制了一些烟花就讨要赏赐,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姚家兄弟两人的态度让朱慎锥心中颇为满意,说实话他提出给予他们赏赐倒不是故意试探,今天那些烟花燃放的效果不错,朱慎锥是很高兴的,而且他们兄弟从南方过来,又是特殊技术人才,朱慎锥本就打算笼络安抚,以便他们能尽心为自己做事,再说一些赏赐罢了,对现在的朱慎锥根本不算什么。 可没想姚家兄弟却拒绝了,还如此回答自己。这使得朱慎锥心中高看了他们一眼。作为匠户,又有这样的原则,这兄弟两人的品性不错,仅此这点就比大多数人强。 拿起面前的酒碗喝了口,朱慎锥放下酒碗对他们道:“既然伱们不要赏赐,那我也不勉强,这个暂且就记下了,等以后做的好,一并赏赐于你们,如何?” 这下,姚家兄弟两人不再推辞,当即高高兴兴地接受了朱慎锥的建议。 随后他们又聊起了关于烟花的情况,聊了一会,酒也喝了些,朱慎锥这才提到的关键,开口询问他们既然精通烟花制作,那么又无可能做出能够不用点火就能靠击打燃爆的东西来。 这句话一问出来,姚家兄弟一时间有些不明白朱慎锥所指。朱慎锥见他们脸露疑惑之色,当即笑着细细说了说自己的要求,等他说完后,姚家兄弟才知道朱慎锥需要的是什么。 “这个……。”姚良皱起眉头,他仔细想了想问:“东家,这东西又有何用?难不成放烟花不用点火,直接用这来点燃?仅仅只是听个响?可这样的话何必如此呢?就算鞭炮什么点个火又不费什么事……。” 不等他说完,朱慎锥摆摆手:“具体如何用这不是你等考虑的,我只需要知晓这东西能不能做到,是否能做成,这才是关键。” 虽然姚良不明白朱慎锥为什么要这样的东西,不过既然东家把话说的这样明白了,他也就不再多问了,当即细细思索了起来。 这一想就入了神,见姚良这副表情朱慎锥也不打搅他,可等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愣愣想着,朱慎锥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这个不急,他明日慢慢想就是了,多琢磨几日也没关系,只要等做出了,时间长些他也等着住。 可就在这个时候,就见姚良的眉毛微微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 “东家,您说的这个玩意小的可以试试。” “怎么?你有办法?知道如何做出来?”姚良的这句话让朱慎锥颇为意外,他怎么都没想道自己刚提出这个要求,转眼间姚良就说他能够一试,原本朱慎锥认为这是很难的事,虽说姚家兄弟是这行里的专家,可这玩意以前从来没人弄过,就算他们要研究出来起码也需要些时日吧。 “小的有几分把握,但眼下还不能确定,需试一试才能知道。”姚良虽是这样回答,没有把话说满,可从他脸上露出的神色就能猜出这个把握是很大的。 “哥,这东西你知道怎么做?”一旁姚远忍不住问,刚才朱慎锥提出要求后他也在苦思冥想,脑袋里一直琢磨究竟用什么办法在不用点火的情况下仅仅靠敲击就能爆燃呢。 可还没等姚远理出头绪来,自己大哥似乎就想打了解决问题的办法,这让姚远心中很是好奇。 “二弟,你还记得几年前爹有一次调配烟花的那事不?”姚良点点头,开口对弟弟问道。 姚远仔细回忆着,突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猛然点头:“记得记得,你说的是那次差一点出事的事吧?” ------------ 第二百零二章 纸团 见弟弟回忆起来了,姚良点点头,随后继续对朱慎锥道:“东家,这个活我们兄弟可以试试,但什么时候能成却不能保证,如果顺利的话或许只要几天,假如不顺利的话这时间就不好说了……。” “无妨,尽管试就是了,对了,这试需要何物?缺些什么直接说,赵大那边会帮你们安排。”听到如此承诺朱慎锥心中大喜,他没想事情会发展的这样顺利,当即就大笑着说。 “要的东西也寻常,之前拿来的应该足够了,明日我们兄弟再瞧瞧是否有缺,如需要我会直接去找赵叔的。”姚良回答道。 “好!”朱慎锥一拍大腿,这是好事,姚良是稳重人,虽然他说自己只有几分把握,可从他的表现和神态来看,这个成功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想了想,朱慎锥当即承诺只要把这个事做成了,做的他满意,自己重重有赏。 姚家兄弟连忙说这事是应该做的,哪怕没有赏赐也没关系,东家如此厚待他们,自己自然会尽心做好。 可接着当朱慎锥笑眯眯地告诉他们,这个赏赐和之前说的赏赐不一样时,姚家兄弟一时间都表示不解,见他们这个表情,朱慎锥告诉他们赵大的经历,赵大之前和他们一样只是匠户,而且只是打铁的铁匠,可现在呢?赵大却有了知事的官身,这个官虽说只有八品,却是实实在在的官身,而且这边的工坊也全归于赵大管辖。 朱慎锥最爱有本事的人,只要你有能力,朱慎锥向来不会亏待重用。姚家兄弟虽是初来,可一旦把这个事做成就是大功一件,等到时候除去金银赏赐外,朱慎锥还能给他们一个官身,或许是九品,也或许是八品,具体什么级别就要看他们的本事的,这个机会难得,希望他们能牢牢把握。 对于钱财的赏赐姚家兄弟或许不怎么在意,可当听到朱慎锥能够给自己官身的时候,兄弟两人的眼中瞬间就冒出了炙热。他们和之前的赵大一样,虽说烟花匠人相比铁匠要好些许,也更自由些,可再怎么说同样也是匠户。 何况姚家因为之前的事故已经家破了,家中的产业也早就没了,眼下整个姚家也就剩下他们兄弟二人和姚家大嫂,未来姚家何去何从,他们兄弟不是没有考虑过,而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去想。 毕竟现在来了山西又寄人篱下,哪怕碰到一个好东家也无非就是日子过的好些罢了,未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匠户究竟总是匠户。 可现在朱慎锥的承诺让他们看到了一个不同的可能,假如真能给他们官身,别说和赵大一样的八品知事,就算是九品乃至不入流的小官对他们来说也是了不得的大事。 一时间,两人眼中的热切还掺杂着将信将疑,毕竟他们和朱慎锥认识的时间不长,到现在也不清楚朱慎锥真正的身份,虽然朱慎锥这么说了,可究竟能不能做到呢?可就算这样,姚家兄弟觉得这个机会绝对不能放弃,假如是真的呢?一旦真成了,他们姚家就彻底脱离匠户身份了。 吃完饭,朱慎锥就先走了,至于他走后姚家兄弟如何商议就是他们的事了。 不过第二日姚家兄弟一大早就去了烟花工坊那边,两兄弟在那么忙忙碌碌也不知道捣鼓些什么,但从他们明显振奋的劲头和气色来看,昨晚朱慎锥所说的话已牢牢记在了心里,这个前程机会难得,无论真假都值得他们一搏。 转眼又是几日过去,这一日姚家兄弟亲自登门来找朱慎锥,见了面后姚远兴冲冲地把背着的背篓放下,从里面取出一些物事来,告诉朱慎锥东西做出来了。 “就是这个?”看着用纸团包裹着的东西,这些瞧起来就和一团捏紧了的废纸没什么区别,朱慎锥好奇询问。 “东家,你别看它们不起眼,不过东家的要求可能满足。”姚良笑着说道,接着他让朱慎锥站远些,说自己实验给朱慎锥看。 在姚良的要求下,朱慎锥往边上走了几步,接着姚良让弟弟姚远也离开些,不过姚远却摇头不肯,他说自己在一旁能帮忙,见弟弟如此姚良也就不勉强了。 只见姚良取过一小团纸团,把纸团放在平坦的青石上,接着从姚远的手里接过一个小铁锤,随后就举了起来。 “东家,看仔细了!嗨!” 姚良对朱慎锥提醒了一句,接着就见他用力挥动铁锤,铁锤落下,直接就敲打在这小纸团上。 当铁锤和小纸团撞击的瞬间,只听得嘭的一声脆响,随即就是一团火光亮起,接着又是一股烟。 爆响声并不算大,充其量也就是普通鞭炮声差不多,而爆燃的火光同样也是如此,甚至比鞭炮的火光更小些,烟倒有些大,这烟黄色略有刺鼻,还带着一股浓浓有些熟悉的怪味。 当听到响声和亲眼看见火光亮起的瞬间,朱慎锥的双眼瞬间就变得精亮,他怎么都没想到一直困扰的问题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姚家兄弟仅仅用了几天时间,就把自己需要的东西给造出来了。 “做了多少?再试试,多试几次!”朱慎锥搓着手兴奋道。 姚良笑着点头,他从姚远手中取过新的纸团和刚才一样摆放好继续用铁锤敲击,和上次一样,这一次依旧顺利地爆燃了。接下来,姚良继续重复,前后敲打了十来个纸团,整个试验中除了其中一个纸团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成功,其余都没问题。 如此结果已让朱慎锥兴奋异常了,事实证明他之前的设想是对的,这玩意的出现意义重大,因为它足以改变战争的方式,成为决定未来战争胜负的关键。 自火药出现后,热兵器开始走上历史舞台,最早的火药运用到战争上海是北宋,到南宋时期突火枪这些原始火器的诞生使得原本战争的结构产生了变化,不过那时候火药的运用和热兵器还很原始,仅仅只是冷兵器的补充。 蒙古帝国在南宋中后期崛起,横扫天下的蒙古人通过和南宋的战争,再上西征的缘故,使得中国的火药发明由东往西传到了西方。之后上百年中,无论东方还是西方都对火药作为武器使用进行了大量研究,到大明建国时期,大明的火器运用已经达到了相当发达的程度。 火铳、鸟铳、三眼铳、鲁密铳、佛郎机等等,包括后来诞生的“一窝蜂”“神火飞鸦”甚至地雷、水雷应有尽有。当初的大明火器技术水平是全世界最高的,同时还拥有专业的火器部队——神机营。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明的火器研发进入了滞后,反而西方人开始渐渐迎头赶上。不过两者相比,双方现在的差距并不大,虽然在大炮铸造中西方人更强些,不过常规火器方面来看,大明也不弱。 不过火器发展到现在还未能正式取代冷兵器成为战场的主宰,目前战争中冷兵器的作用依旧是决定性的,火器依旧只是辅助性的运用。哪怕西方后来大规模把火器运用到战场上,可同样因为火器的发射限制需要用各种战术阵形来得到发挥,其中号称排队枪毙的线列战术就是这样诞生的。 限制火器在战争中的主要原因就是火器的装填和发射实在太过繁琐,哪怕训练有素的火枪手在使用滑膛枪作战,每分钟最多也只能发射二到三发。而且能做到这一步的都是极其优秀的火枪手,如果是普通的火枪手,一分钟能射击一到两发已经了不起了。 再加上战场和训练射击时给人带来压力的不同,火枪手还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就比如大明军中的火枪手,往往最多就是临阵三发而已,这还是使用三眼铳的缘故,假如换成普通的火铳和鸟枪,能打出两发来已是了不得了。 造成这个问题的原因有许多,比如训练因素,比如心理素质原因,当然还包括火器本身装填的步骤太过复杂,此外还限于天气的缘故,火器使用也会受到相当影响。 眼下以火铳或者说火枪而言,最为麻烦的就是点火装置。一般都是火绳枪,或者更先进些的燧发枪。但这些朱慎锥早就实验过,两种火器都有无法解决的问题,前者虽然可靠,不过点火需要先点燃火绳,火绳受天气制约影响很大。后者虽然能在恶劣天气中发射,也不需要火绳,可发射点火的成功率只有一半甚至更低。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哪一种都有限制,暂时都不可能成为决定战场的因素,所以要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先解决点火发射,只有把这个麻烦给处理了,大规模运用火器才有真正的可能。 之所以找到姚家兄弟,花大价钱把人弄来就是这个原因。朱慎锥不是什么枪械专业人士,大学时候读的也不是理科,对于怎么制造枪械根本就是一知半解。之前他让赵大帮忙做的那些火枪说白了也只是在如今原有火枪技术上进行添减修改,然后精益求精做出来的,其原理并没有太多改变。 但不管怎么说,朱慎锥对于火枪未来发展的大致方向还是明白的,更知道未来用底火发射来取代火绳甚至燧发枪才是真正的方向。而且一旦解决了子弹底火问题,那么就有可能从前装枪从后装枪进行改变,随后再仿效初代左轮枪的原理制造出能够连发的新式火枪。 未来还能继续研制,最终造出底火、弹壳、枪子一提的子弹来,从而接近近代火枪的程度,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 第二百零三章 黄药和阶下囚 路要一步步走,饭也要一口口吃,这个道理朱慎锥很是清楚。科学不是变魔术,更不是无中生有,只有踏踏实实才会有成功的可能。 而现在姚家兄弟已经弄出了不需要火源,只需要通过击打就能爆燃的玩意,这玩意的出现也证明了朱慎锥当初设想是对的。既然如此,火枪的底火就有了产生的可能,接下来还需要一点点尝试,直到完全能实际运用为止。 取过那团没有成功的纸团,朱慎锥剥开后细看,里面塞了的是一些白色和黄色混合的粉末,这些粉末散发出一股味道,细闻之下有硝石和雄黄的味道,还掺杂着其他不知名的东西。 “这里是用的硝石和雄黄?”朱慎锥诧异问。 “东家好眼力,正是硝石和雄黄,除这两味外,还有其他些东西,不过硝石和雄黄是主药。”姚良点头回道。 朱慎锥怎么都没想到这东西的配发如此简单,硝石和雄黄都不是稀罕物,前者不仅是火药制作的主药原料之一,还是能入药的一味药物。至于后者就更不用说了,雄黄本来就是药物,中国人端午节喝雄黄酒的习俗已有几百年了。 把硝石和雄黄进行混合配比,再加些其他东西就能弄出类似底火的玩意,这实在让朱慎锥意外。他忍不住问姚家兄弟是怎么想到的,姚良也不隐瞒,说自己老爹以前研究新式烟花的时候曾经尝试过各种配方,有一次就是把硝石和雄黄混合在一起,原本打算用这种方式来设计一款烟花,可没想配比好后没等达到所要的效果,而且这种配比还有着隐患,两者混合后在大力碰撞下会产生爆燃,有一定的危险性,后来就舍弃了这个想法。 之前朱慎锥询问姚家兄弟能不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来,姚良仔细回忆后猛然就想到了这个配比,虽然时间过去很久了,但当初老爹研究配方的时候姚良就在一旁打下手,虽然没有成功,可弄出来玩意的性能却记在脑海中。 说实话,当时姚良也不确定自己记忆中的这玩意是否就是朱慎锥所需要的,而且那一次配方后再也没弄过,时间过去久了,他也不能完全保证,所以这才需要时间尝试一下。 而现在看着朱慎锥兴高采烈的表情,姚良就知道自己所弄出来的这个玩意的确就是朱慎锥需要的。 “这东西还能做的更小巧,威力更大些么?”朱慎锥追问道。 “这个得慢慢试了,现在的配方是当初我爹捣鼓出来的,是否最佳小的也没办法确定。而且我们做烟花的人都知道,原料的不同尤其是原料的纯度不一制作出来的效果也是不等。” “东家,这需要时间,小的觉得问题不大。不过东家,您说的更小巧,威力更大究竟要是什么程度?还请东家示下。” 朱慎锥想了想,伸手比划了下,他告诉姚家兄弟这玩意最大不能超过半个手指甲片,越小越好。至于威力嘛,能做多大就做多大,另外还要保证击发的成功率,这也是关键。 姚家兄弟对视一眼,两人心里有了数,当即表示明白。接下来他们会按照朱慎锥的要求继续尝试,其中需要多少时间完成他们也不确定,不过肯定的是无论时间长短,既然已经有了成功的例子,那么最终完善只是早晚而已。 “好!只要做出来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我保你们兄弟一个八品官的官身!”朱慎锥大喜,一口下了许诺,两个八品官帽子就这样抛了出去,听到这么一句话,姚家兄弟兴奋的脸都涨红了,气息发粗拍着胸脯说绝对没问题。 好好鼓励了他们几句,让他们安心留在这里研究这玩意,缺什么就去找赵大,赵大办不了的他会安排其他人处理。至于别的都不用担心,无论平日吃喝还是报酬什么的,一切都按最好的来。 另外,工坊那边他会交代百户所,让陆义生派几个可靠的兄弟过来守着。以后除了他们兄弟二人和朱慎锥自己,其余人等不得随意出入烟花工坊,更不能把制作这东西的消息泄露出去。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朱慎锥如此看重这玩意,可既然东家这么交代了,作为打工人的姚家兄弟自然会按东家的要求去做。毕竟朱慎锥已经许下诺言,只要完成到他所需要的地步,两个八品官的官身就落到他们身上了,这可是从匠户到官员阶级飞跃的机遇,是求都求不来的,他们如何不动心呢? 从工坊回到百户所,朱慎锥的心情从所未有的好,底火成功在望,这是最好不过的消息,更让朱慎锥看到了大量装备新式火器的可能。 有些事就是这么简单,外行研究一辈子或许都搞不明白,可专业的人士一出手就解决了。就像姚家兄弟弄出的这个玩意一样,谁又能想得到仅仅把硝石和雄黄进行混合就能制出来呢? 其实朱慎锥并不知道,这种方式的底火只是最初级的,在历史上清朝时期就出现了。这样的配方清朝时期被称为“黄药”,制成后的确可以当底火使用,而且在近代二十世纪,中国民间的土枪打猎也用这黄药当底火。 不过由于清朝不重视火器,后来黄药的使用也没推广出去。等到清朝后期时,因为科学的进步和发展,化学制品得到了广泛运用,普通的硝石和雄黄配方被更可靠的氯酸钾加赤磷所替代,这种配方因为赤磷的颜色是红色,所以也被称为“红药”。 以红药作为底火是清朝后期了,这种底火原料被大量进口,成为制作军队火器底火的主要配方。再之后,就是从红药发展到硫化锑、氯酸钾和雷汞的混合物,等到二次大战的时候,更先进的无烟火药出现,这才彻底取代了之前的底火配方。 现代先进底火在这时代不可能产生,这是建立在化学不断发展基础上的,朱慎锥本事再大也做不到这点,更何况他也不是这个专业的。 时代有着局限性,有些科技是无法超越的,所以黄药的产生是目前朱慎锥唯一能做到的,而从目前来看,这样的底火只要最终配方确定,暂时也够用了,至于以后如何继续研制,通过化学方式合成氯酸钾从而以红药来取代黄药,这条路还很长。 有了朱慎锥的许诺,姚家兄弟就和打了鸡血似地一头就钻进了这项研究中,每天都是在忙着不断尝试各种比例配方,或者绞尽脑汁想办法去提炼原料的纯度,使其达到朱慎锥的要求。 在尝试中,朱慎锥也给他们提了些建议,比如逐一记录下来各种配方的比例,对比其效果,又或者在原始配方中添加或者减少其他原料,使其增强效果。此外对包裹的纸张也特别做了要求,让他们不断尝试用各种纸张进行包裹,甚至可以在纸上做些其他文章。 比如用烈酒提炼,把提炼出来的类似酒精的液体对纸张进行浸泡,从而使得在击打爆燃的时候产生助氧效果。又或者在其他方面想别的法子,这些具体怎么做就要看姚家兄弟了,朱慎锥不是专业人士,他只能在这方面进行提醒。 这一项不断重复和试错的工作,短时间是不可能完成的,可就算如此,曙光已在眼前,无非就是需要的时间长短罢了。 在百户所的事也办的差不多了,无论是练兵或者底火的最终成型目前不需要朱慎锥继续这么盯着,他把这里的事向王晋武和陆义生细细交代后就离开了百户所,随后去了一趟潞州卫,在潞州卫见了见王荣和周安民。 朱慎锥抵达潞州的那一日,恰好也是熊廷弼和王化贞被押解至京的日子。 这两位冤家,一个是辽东经略,一个是辽东巡抚,当年在辽东斗的不可开交,而现在双双成了阶下囚,坐着囚车由锦衣卫押解到了京师。 当囚车驶入京师城门的时候,披头散发坐在囚车里的熊廷弼眯着眼抬头看着面前熟悉又巍峨的城楼,脸上的神情复杂,心中更不是滋味。 虽然熊廷弼在领兵主动撤回山海关的时候曾经给天启皇帝上书,说自己已经打造好了囚车,等稳住辽东局势安置好军民后就会坐囚车前来京师请罪。可实际上熊廷弼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有真的坐囚车入京的一日,他之前所言无非就是耍耍小性子,让皇帝知道自己是受了委屈的一方,辽东之败罪责不在于他,在于该死的王化贞罢了。 熊廷弼是能臣,却不是真正的聪明人,或者说他小事聪明大事糊涂,而且又缺乏必要的政治敏锐性。 他以为这样做,皇帝就能按照他的想法处置王化贞,给自己出一口恶气。等王化贞完蛋后,他熊廷弼依旧是辽东经略,等到那时候没了任何牵制,熊廷弼就能按自己的想法布局辽东,一步步收复辽东失去的地盘,从而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熊廷弼的能耐。 可惜的是,天启皇帝不是万历皇帝,相比老银币的万历皇帝,天启皇帝年轻气盛,又是刚登基不久,对于朝堂的掌控也远不如自己祖父。在辽东面临这样的情况下,皇帝最希望的是尽快进行反攻,减少辽东战败的损失,从而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可熊廷弼不干,偏偏头铁死咬着王化贞不放,几次三番下来,天启脾气再好也受不了如此要挟,没了耐心的天启皇帝一怒之下直接启用自己的老师孙承宗,把熊廷弼和王化贞全部抓捕起来问罪,熊廷弼这回彻底栽了,他没想假戏真做,彻底掉进了自己挖的坑中。 ------------ 第二百零四章 死罪 这一次回京是以罪人的身份,熊廷弼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也许是最坏的可能……想到这,他心中涌起悔恨之意,假如自己当初不那么硬顶皇帝,闹一闹后就按照皇帝的意思出兵山海关作战,哪怕夺不回失地,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言,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呢?当他的目光向后望去,看到同样和自己一样坐在囚车中狼狈不堪的王化贞时,熊廷弼又气得咬牙切齿。 “王化贞啊王化贞,你这老小子也有今日?”熊廷弼此时恨不能双手掐死王化贞,如果不是王化贞仗着后台是东林党,还有一个当首辅的老师,如何能在辽东骄横?说起来也是笑话,自己堂堂辽东经略,按理说是辽东当仁不让的统帅,可是辽东的军政大权却基本都在王化贞的控制中。 王化贞一个区区巡抚手握十四万大军,又占据了广宁要地,朝堂上不仅有叶向高等东林党人的支持,就连兵部尚书张鹤鸣也是王化贞的支持者。 在这种情况下,熊廷弼仅有一个辽东经略的名头,怎么和王化贞抗衡?而且他真正能调动的兵力也不多,仅仅只有5000人而已,这5000人还是当初天启重新启用熊廷弼时从京营拨给他的,凭这5000人,熊廷弼在辽东根本什么事都干不了。 熊廷弼知道自己这一次做的有些过了,也失算了,可根本原因不就是因为王化贞么?如果不是这个老小子,自己怎么会落到如此下场?辽东的局面怎么会崩坏到这样的程度? 现在成了阶下囚,恐怕这次回京凶多吉少,这一路上熊廷弼已经想到了最凶险的可能。但他心中依旧还有那么一点坚持,就算是真被处死,他也想看着王化贞能死在自己前头,王化贞这老小子不先走一步,熊廷弼心中这口气实在是出不去。 抵达京师,两人直接打入刑部大牢。 对于两人的处置天启皇帝早就有过安排,所以他们打入大牢后没几天,三法司就启动了会审程序,由新任刑部尚书王纪、左都御史邹元标、大理寺卿周应秋会审熊、王二人。 过堂的时候,熊廷弼在堂下大喊冤屈,说自己在辽东名义上是主帅,可实际上只负责山海关的防御,山海关以东,尤其是广宁一带本就是王化贞的管辖,而且两人因为不合分治辽东也是朝堂默许的,从这点来看,眼下山海关依旧在大明手里,山海关以东包括广宁等重镇全部失守,这责任应该由王化贞来承担,怎么能算到自己头上? 王化贞兵败,熊廷弼还主动领兵救援了呢,不仅接回了王化贞,还包括把辽东军民大部全撤回了山海关,从这点看他熊廷弼并没有做错什么,怎么能说有罪呢? 而王化贞所说却和熊廷弼完全不同,王化贞坚持广宁失陷的根本在于熊廷弼不来救援。当初熊廷弼的确领兵出了山海关,但那时候王化贞恳求熊廷弼继续北上广宁,以救广宁围困之危,但熊廷弼却直接拒绝了。 正因为熊廷弼的不作为,从而使得广宁彻底失陷,之后又不布置防线以抗后金八旗守住山海关以东的防线,反而下达了全面撤退的命令,导致山海关以东全部陷落,这不是熊廷弼的问题又是什么? 两人各说各的,都把主要责任往对方身上推,让对方来承担战败之责。 虽说事实的确有利于熊廷弼,他得知消息出兵的时候广宁已被围住了,而且后来广宁失陷的根本原因也在于王化贞的部下孙得功暗中投靠了努尔哈赤主动献城,从这点来说,就算当初熊廷弼赶去救援广宁也是无济于事,靠他手里区区5000军队根本救不了广宁,弄不好把自己也全搭进去。 可有些时候不是仅谈事实就成的,这就是抛开事实不谈的模式。辽东问题不仅是军事问题也是政治问题,朝廷不可能视而不见,天启皇帝也不可能放过熊廷弼和王化贞。 再说事实和事实态度是态度,打不赢是一个问题,不打又是一个问题,这不能混为一谈。你熊廷弼作为辽东经略,本就是辽东名义上的统帅,广宁危急之时你就算再没把握,和后金一战的姿态也要做吧?哪怕打输了,这也是伱应有的责任和义务。 之前辽东经略袁应泰就是如此,虽然袁应泰经略辽东因为个人的原因导致大败,可问题在于袁应泰没跑啊,非但没跑而且还在城池陷落之时以身殉国,这足以证明他的坚持和对大明的忠诚。 用后世的话来说,这算是政治正确,不管你能力如何,做正确的事那怕没做成,人家也挑不出毛病来。可你畏敌不前,事后又推卸责任,作为统帅怎么都说不过去,你说自己没责任可能么? 先后两次会审,三法司很快就给出了意见,三法司都认为辽东问题上熊廷弼和王化贞全都有责任。 其中责任的大小熊廷弼比王化贞还重些,毕竟他是辽东经略是主帅,王化贞只是辽东巡抚,是熊廷弼名义上的下属,这样的惨败你作为主帅再怎么样也是主要责任。 几日后,三法司上奏,请求将熊廷弼、王化贞都判处死刑,特别提到熊廷弼判死刑存在是与之前的经略杨镐、袁应泰比较的结果。 三法司的奏折中写道,熊廷弼比之杨镐更多一逃,比之袁应泰反欠一死。事后又不听从朝廷命令进行反攻,拖延战机消极对战罪加一等,若厚诛化贞,而廷弼少及于宽,不唯无以服天下万世之心,恐无以服杨镐、袁应泰之心矣……。 不过三法司虽然已有定论,但这个上奏天启皇帝只是同意了三法司的结论,却没有马上宣布行刑。 这主要的原因有几点。 第一是天启皇帝虽然痛恨熊廷弼,当初起复熊廷弼的时候天启皇帝是对他寄予厚望的,不仅亲自召见了熊廷弼,和他单独谈了话,还在他离京的时候设宴相送,更从京营拨了5000军队给熊廷弼让他指挥。 从这点来说,天启皇帝对熊廷弼的厚待和期望可想而知,既然如此你作为臣子就应该报效皇恩,哪怕死在战场上也是应该的。 可你熊廷弼又是怎么做的呢?就因为和王化贞闹矛盾,和小孩子一样赌气,至国家大事不顾,不仅轻易把山海关以东的地盘拱手让给了后金建奴,后来天启皇帝几次三番催促熊廷弼给他将功补过机会,让他尽快出兵夺回失地,你却找各种理由推辞,死活不干,面对这样的情况,天启皇帝心里如何不恼? 当初有多重视和信任,现在就有多生气和愤怒,别说是天启皇帝了,哪怕是普通人也是这样的反应。可就算这样,天启皇帝心里还没有直接处死熊廷弼的想法,下个旨让人砍掉熊廷弼的脑袋很容易,可脑袋掉了再按回去却是不可能的。 天启皇帝知道熊廷弼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性格也有缺陷,可不管怎么说,熊廷弼依旧是大明难得的人才,尤其在辽东军事上,大明能和熊廷弼相比的人目前根本没有,再加上他在军事上的卓越才能和眼光,就这么直接杀掉未免有些可惜了。 既然三法司已有定论,决定判处熊廷弼死刑,天启皇帝心中一口气也就出了。马上杀掉就没这个必要了,先关起来再说,说不定日后可能还有用。 不仅天启没有马上杀掉熊廷弼,就连之前萨尔浒之战的罪魁祸首杨镐也没杀,这位已经被关了好几年的罪人这一次借着辽东战事同样也一起顺手判了死刑,和熊廷弼一样暂时没执行,都关在牢里养着呢。 至于第二点,就是党争的原因。天启皇帝很清楚自己在朝堂的对手是谁,东林党势大,他不得不防。 熊廷弼不是东林党一派,要说派别他勉强算得上是楚党,可实际上他又不属于楚党的中坚,这一次楚党也没因为熊廷弼的问题直接和东林党争论,反而摆出了一副放弃的姿态。 另外,三法司虽然有定论,可其内部也不是没有反对意见,根据天启皇帝得知,参与会审的刑部主事顾大章就认为熊廷弼罪不至死。说起顾大章,这人也是东林党一员,不过相比其他东林党人,顾大章却是一个能员,而且为人也向来有些直名。 顾大章的反对意见同样代表朝堂上其他人的看法,天启皇帝不能不考虑,同时也想到了党争问题和未来辽东局势变化的可能。暂时不杀熊廷弼也没坏处,反正现在人关在牢里,真要杀什么时候不能杀? 最后一点就是东林党的缘故,别忘记王化贞是谁的弟子?他老师叶向高不仅是东林党的大佬,更是如今的内阁首辅。 东林党内部想保王化贞的人不少,如果杀一个放另一个,天启皇帝的脸面还要不要?难不成告诉天下人他这个皇帝怕了东林党?倒不如两个都不杀,反正三法司的结论里也没提到什么时候处决,天启索性装聋作哑,一方面同意了三法司对两人的处置意见,另一方面又迟迟不说什么时候杀他们,这个事就这样拖延了下去。 ------------ 第二百零五章 兵部主事袁崇焕 熊廷弼和王化贞的事告一段落,不过天启皇帝却没放过兵部尚书张鹤鸣。 对于张鹤鸣这人,天启皇帝认为这位老先生就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饭桶,而且是跟在东林党屁股后头摇旗呐喊的无能之辈。如果不是因为张鹤鸣旗帜鲜明地支持王化贞,也不会有辽东的经抚之争,更不会有现在的糟糕局面。 之前廷议的时候,张鹤鸣依旧为王化贞说话,大言不惭道王化贞乃国士,可托付辽东军事,建议把熊廷弼去职,辽东军事全权交于王化贞即可。在王化贞提出辽东战略的时候,张鹤鸣又以兵部尚书给辽东下达命令,要求辽东十四万大军听从王化贞的指挥,把名义上的主帅熊廷弼给直接架空了。 从这点来说辽东的问题最根本就出在张鹤鸣的身上,不是他的缘故,熊廷弼和王化贞也不会闹成这样,更不会有如此惨败。 天启皇帝本就不喜他,再加上张鹤鸣这人又和东林党走的过近,这一次问罪熊廷弼和王化贞,张鹤鸣作为兵部尚书,一个连带责任是逃不了的。所以在处理熊廷弼和王化贞的同时,天启皇帝直接就拿下了张鹤鸣的兵部尚书之职,直接把这个职务给了他的老师孙承宗。 丢了尚书官职,张鹤鸣急得团团转,辛苦这么多年,从一介书生寒窗苦读终跃龙门,再从六七品的小官一步步好不容易爬到如此高位,一夜之间就被打回原形,这如何甘心? 按理说,去职后如果知趣的人就找个告病的理由回家养老去了,可官迷张鹤鸣老先生死活不肯走,赖在京师上下打点找门路,期望能够有起复的机会。 这几日,张鹤鸣四处拜访,私下花的银子可不少,而且他虽然没什么能力,可在朝中也颇有人脉,倒也有几个人为他说话。 张鹤鸣原本还想找东林党帮忙,可现在这个时候东林党因为辽东的事也焦头烂额呢,哪里有心思为张鹤鸣出头?就算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最多也就是安慰他两句,让他耐心等待,或许以后会有起复机会。 可这位老先生哪里有这个耐心?要知道张鹤鸣如今已是七十岁的老人了,有道是七十古来稀,这把年纪未来能活几个年头谁能晓得?如果就这样归去,万一在家乡咽了气,自己这辈子不白活了? 先不说张鹤鸣怎么想办法找门路,再说回熊廷弼吧。 当三司的判决下来后,熊廷弼心中惨然,虽然这个结果他之前有过预料,可当真正面临的时候,熊廷弼才发现自己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么坦然。 这也是人之常情,熊廷弼不是圣人,他只是普通人,普通人面临生死选择自然是惧怕的,所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这是谁都无法正视的问题。再者,这些年来熊廷弼在官场上起起复复,在辽东二任经略,不能说功劳苦劳还是有的,而且他自认自己在辽东没做错什么,现在背了这么大一个罪名,心里这关同样过不去。 消沉了几日,见朝廷没有宣布处刑,只是把他这样关着,一开始有些忐忑的熊廷弼又看到了点希望。 在牢中,他仔细琢磨这个事,突然有些想明白了,皇帝这么做也许是敲打和惩罚他,并没有实质要杀他的想法。也许自己还有机会逃过这一难,想到这熊廷弼眼神不由得亮了起来。 心态的改变,让熊廷弼在牢里的日子也平缓了下来,再加上他和王化贞都是朝廷官员级别不低,哪怕如今是罪人,刑部大牢里也没亏待他们。在牢里住着,山珍海味肯定是没有的,可吃饱穿暖却是不差,住了一个月左右,熊廷弼非但没有消瘦反而比原来胖了些,原本憔悴的面孔也红润了许多。 这一日熊廷弼正在牢中看书,他这个犯人比较特殊,没有和别的犯人关在一起,而是单独关押。和他同样待遇的还有王化贞和杨镐,不过他们是分开的没在一起,平日里也见不着。 单人牢房的条件还是可以的,不像其他牢房阴冷潮湿,牢房打扫的整整齐齐,有着一张木板床,床上放着被褥,另一边摆着一张粗木做的书桌和一把椅子,除去这些外,还有笔墨纸砚这些,当然都是寻常之物肯定没有他们当官时候的那么好,可对于坐牢的人来说已是天大的优待了。 熊廷弼正在读一本书,这书其实他当年进学的时候就读过,其中的内容可以说是异常熟悉。可现在不同往日,作为待死的囚徒,熊廷弼再拾起来看,耐心阅读之下倒给他悟出了些以前没想到的东西。 “熊廷弼!” 正看着入神呢,狱卒的声音从外面响起,熊廷弼抬头望去,只见狱卒来到牢门前,伸手从腰间摘下一串钥匙,拿起其中一把打开了牢门。 “这是……要提审?”熊廷弼微微皱眉,按理说不应该啊,自己的罪过已经有了定论,怎么还要提审自己呢?至于其他的,比如说处决他什么的,熊廷弼倒也没往那边想,毕竟就算要上刑场砍脑袋,怎么着也得给自己吃碗断头饭吧?这可是规矩,从来饿着肚子上路的道理。 正琢磨着呢,耳边就听狱卒道:“有人来看你了,记得规矩些,明白么?” 熊廷弼一愣,当即点头,同时心里又好奇会是谁来看望自己?他当初还是辽东经略的时候,朝堂的同僚或者进学的同年来拜访自己是很正常的事,可眼下他已经是个死囚了,回京到现在除了提审时候,一个人都没来看过他,这些日子熊廷弼也早就习惯了。 牢门打开了,狱卒让开了门口,伸手向外面看不见面目的人示意了下,接着就瞧见一个身材不高面容消瘦的中年人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 “辛苦了,这些给兄弟们喝酒。”中年人进了门,没有马上向熊廷弼走来,反而转身和门口的狱卒低声说了这一句,接着伸手和狱卒拉了拉手。昏暗的烛光下,熊廷弼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双方拉手的间隙,那中年人塞了一块银子给狱卒。 “这位大人,小的就在外面伺候着,要有什么事您喊一声就是。”狱卒笑呵呵地把银子收好,略弯着腰点头,等中年人转身继续往牢里走,狱卒重新把牢门关上,上了锁。 中年人进了牢里,目光先是在牢中扫了一眼,随后落在熊廷弼身上。此时此刻,熊廷弼也在打量着这个中年人,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这中年人穿着六品官服,也不知什么来历,更不清楚在那个衙门任职。 “熊大人!”目光落到熊廷弼身上,中年人先是微微一笑,接着把手中的食盒放下,正经给熊廷弼行礼。 “这里只有死囚熊廷弼,可没有什么熊大人。”熊廷弼平淡地说道,一手拿着书,抬头望着中年人,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来见我?” “下官兵部职方司主事袁崇焕见过熊大人。” “袁崇焕?兵部主事?我怎么没见过你?”熊廷弼皱起眉头,他以前可是辽东经略,身上也挂过兵部侍郎的职务,对于兵部的人熟悉的很,这个自称兵部主事的袁崇焕却一点印象都没,而且袁崇焕的口音比较特别,官话中带着一股别扭的广东味,再加上熊廷弼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如果之前见过他肯定能想的起来。 袁崇焕笑道:“熊大人不认识下官是正常的,下官乃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后在工部观政,万历四十八年,下官任福建邵武知县,天启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下官同福建同僚赴进大计,二年正月十五,因大计得了上考的成绩。” “下官年少就爱读兵书,对于军事颇感兴趣。大计之后,因辽东局势紧张,下官受太真先生推荐至兵部试用,后考核留任兵部任职方司主事一职……。” 听了袁崇焕这么说,熊廷弼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袁崇焕是兵部的新人,他之前只是一个小小的福建知县而已,进入兵部担任主事这个职务不久。而且他入兵部的时候恰好是辽东出事的时候,熊廷弼自然不可能知道袁崇焕这个人了。 微微点头,熊廷弼问袁崇焕,既然他是兵部主事,他们之前也不认识,为何袁崇焕会来牢里探望自己?而且他来就来吧,还特意带了食盒,分明就是有求于自己。 换在以前也就算了,那时候熊廷弼是辽东经略又有兵部侍郎的头衔,袁崇焕作为兵部主事也能算是他的下级。可现在熊廷弼已经是罪人了,早就没了之前的身份,两人也没往日交情,大家只是陌生人,这又是为什么呢? 听到熊廷弼这样问,袁崇焕笑着说这话说起来长了,要不边喝酒边聊?自己带了酒菜来,放着怕凉了就糟蹋了好菜。 熊廷弼一听这话哈哈大笑,有酒有菜当然不会拒绝,反正他也不怕袁崇焕耍什么花样,他一个死囚还担心什么呢?当即一摆手,袁崇焕连忙拿起食盒放到桌上打开,果然里面全是好酒好菜,闻着味就知道是京中出名的大酒楼手艺。 ------------ 第二百零六章 狠人 酒菜摆上,熊廷弼也不客气,先取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就喝了个一干二净。 喝完后,熊廷弼一副满足感慨的表情,自被从山海关押解京师以来,他多少日子没尝过酒味了,更不说这样的好酒。 袁崇焕提起酒壶给熊廷弼又倒了一杯,第二杯酒熊廷弼没像第一杯那样喝的急,他细细品着,分了几口下肚,等喝完后伸手朝着空酒杯指了指,袁崇焕会意又帮他满上。 “说吧,你一个兵部主事找我这个罪人有何事?”熊廷弼没去拿第三杯酒,而是眯着眼打量着坐在面前的袁崇焕,直截了当问。 “下官前来自然是为请教熊大人而来。” “请教?我这个罪人又有何能教你?” “呵呵,熊大人文武双全,先帝之时就经略辽东,其威名赫赫,这天下那个不知那个不晓?” 不等袁崇焕把话说完,熊廷弼一摆手:“这些话就不用说了,什么威名赫赫,都是虚名罢了。我熊某几次经略辽东,非但无功国家,反而至辽东如今局面,眼下又是待死之身,何谈这些?” “不然!”袁崇焕正色道:“别人如何看熊大人暂且不提,但下官对熊大人却是敬佩万分。下官虽是进士出身,但少时就喜军事也读过几本兵书,这几年对于辽东局势下官私下也研究过一二,下官认为如今辽东局面错不在熊大人,熊大人只是时运不济罢了。” “呵呵,你居然有这份见识?那伱倒是说说,我如何无错?又如何时运不济?”熊廷弼没想袁崇焕会这么说自己,当即对这人倒有了几分兴趣,现在这个时候能够有胆子说他熊廷弼无错的人恐怕没几个,这个小小的六品兵部主事好大的胆量,他就不怕这话传出去惹祸上身? 没想袁崇焕并没有露出半点迟疑,更没有丝毫担心的样子,他坦然对熊廷弼说起了自己的看法。 袁崇焕从熊廷弼最初万历三十六年以御史的身份去辽东出关巡按开始讲起,随后说道熊廷弼在辽东整顿军纪,平定当地叛乱的功劳。之后万历三十九年,熊廷弼推辞了辽东巡抚一职,被朝廷召回另行他用,担任了南直隶督学。 说道这,袁崇焕感慨,如果当初熊廷弼没有推辞辽东巡抚,依旧留在辽东的话,也不会有后来杨镐担任辽东经略的事发生了。 万历四十六年,建奴努尔哈赤起兵,当时朝廷中建议用熊廷弼替代杨镐的呼声不小,可最终考虑到杨镐已是辽东经略,再加上杨镐同样也知兵,又有参加过朝鲜战争的经历,战前换帅不妥这才没有换人。 可就是因为这样,导致后来萨尔浒之战的大败,战败之后有人又提前熊廷弼事来,万历皇帝也承认当初没用熊廷弼替代杨镐是一个错误,为了亡羊补牢,万历战后果断启用熊廷弼来经略辽东,这就是熊廷弼第一次主持辽东战事的来历。 在万历皇帝的支持下,熊廷弼到了辽东后没多久就稳住了阵脚,以守为攻不断压迫后金的生存空间,再加上物资封锁和小规模骚扰战法,使得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后金通过萨尔浒之战取得的优势就荡然无存,双方的实力对比也从后金强大明弱开始慢慢转变,从而势均力敌起来。 按照熊廷弼的战略布置和战术,如果继续这么下去的话,用不了几年后金建奴就不战而败,大明轻易就能收拾掉努尔哈赤这伙人,从而彻底平定辽东问题。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如此大好局面的情况下,万历皇帝却驾崩了,万历一死,新帝登基,随着泰昌皇帝的上位,一直被万历压着的东林党人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为了权利斗争和私怨,把矛头直接就指向了当初的辽东经略熊廷弼。 泰昌皇帝只当了短短一个月皇帝,就因为一颗红丸登了天。泰昌皇帝一死,接下来就是天启皇帝继位,天启皇帝的继位惊心动魄,还闹出了移宫案,随着一年中第三个皇帝的登基,东林党借此扶摇直上,一下子就掌控了朝堂话语权。 天启当了皇帝后不久,朝堂中对熊廷弼“畏敌不前”、“消极避战”的言论满天飞,经验不足又没强援的天启更压不住东林党,在东林党的强烈要求下,最终按东林党的意思把熊廷弼去职,从而由袁应泰替代,这就是熊廷弼之前离任辽东经略的缘由。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袁应泰上任后把熊廷弼的布置全给废除了,大张旗鼓要和后金决战,以最快的速度来解决辽东问题。可没想袁应泰这么干正中努尔哈赤下怀,这个老奴之前面对熊廷弼的铁桶封锁压迫战术时根本无处下嘴,只能苦苦支持,现在袁应泰这么干,反而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随后没多久,辽东战事爆发,袁应泰兵败自杀,辽东大半的地盘都给建奴占去,熊廷弼之前苦心经营的布局毁于一旦,不能不说可惜之极。 袁应泰死后,朝廷无人可用,天启皇帝又一次想起了已经去职的熊廷弼,这才有熊廷弼的第二次担任辽东经略一事。 可是这一次熊廷弼又没落到好处,到了辽东被王化贞分权牵制,堂堂一个辽东经略居然被下面的巡抚架空,辽东军事大权旁落,王化贞骄傲自大又是无能之辈,导致这次又是惨败,彻底丢掉了山海关以东的全部地盘。 “熊大人!非白先生,卑职心中为您不值啊!先后两次经略辽东,第一次功亏一篑,第二次又受小人所至落到如此下场。而尽辽东一片糜烂,非白先生忠心为国居然落到如此下场,一想起此事,下官这心中就如同刀搅般……。”袁崇焕痛心疾首道,说着眼中带着晶莹,让熊廷弼无比感动。 叹了口气,熊廷弼拿起面前的酒杯抬手一饮而尽,他黯然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是是非非谁能说得清呢,而且此事我的确也有责任在身,如当初陛下催促出兵山海关,我拼着伤亡和建奴正面干上一场,哪怕战死沙场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好些。” “不然!”袁崇焕正色道:“下官觉得当初非白先生领兵固守山海关是对的,那时王化贞的十四万大军崩溃,广宁被围困已无夺回的机会,而广宁一丢,宁远等防线就没了屏障,而且当时非白先生手上堪用的只有5000人而已,再加上整个辽东局势危急,百万辽东军民孤悬一线,如不尽快撤回山海关,到时候人地皆失。” “后金建奴本就是族小人少,人丁对于建奴而言异常重要。总不能为了一场本就知道必败的仗在没有半点把握的情况下再把这么多军民也搭进去吧?” “所以下官以为,非白先生的处置没有任何问题!” “呵呵,你能这么看已比许多人看得明白多了,这世界上聪明人不缺,但能心里明白的却不多啊!”熊廷弼感慨道,看向袁崇焕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柔和和赞赏,这个比自己年轻的小小主事能有如此眼光,又有如此胆略说这些话,熊廷弼油然生起一股“吾道不孤”的念头。 不过这些日子,熊廷弼也自省过,他反复分析了当初的情况,自己的确有做错的一面,尤其是当天启皇帝下令让他带兵出山海关的时候,熊廷弼没有听令,直接耍脾气拒绝,仅这点就是罪过。 皇帝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你非但不接着还硬顶回去,三番五次当耳旁风,这不是自己找死么?当时在气头的熊廷弼也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很是后悔,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已经落得如此下场了,皇帝还没马上杀他,已算是皇恩浩荡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初的情况正如袁崇焕说的那样,一旦兵出山海关弄不好手中仅有的军队也会丢在战场上。假如山海关没了足够的兵力守卫,被后金建奴一战而下的话,那么这后果更为严重。 当熊廷弼把心里的这些话说出的时候,袁崇焕的表情也变得纠结起来,他虽然研究过当时的情况,可对于一些细节并不清楚,现在听熊廷弼仔细这么一说,袁崇焕才知道他最初想的未免有点自以为是了。 “要说责任,关键还是王化贞!”袁崇焕咬牙切齿道:“如不是王化贞狂妄自大,不懂装懂胡乱插手军事,辽东又怎会发展到后来的模样?非白先生,不是我说您,您还是太过心慈手软了。” “心慈手软?”熊廷弼一愣,自己领兵多年还从来没有人这样说他,说他狂妄的有,说他骄横的也有,甚至还有人说他拥兵自重的也有。可要说他熊廷弼心慈手软的袁崇焕还是头一个,这么多年来,他位高权重治军严厉,和后金交战无数,什么时候心慈手软过? 见熊廷弼不解,袁崇焕问他当初受任起复辽东经略的时候天启皇帝是不是委以重任,还赐下了天子剑? 熊廷弼点头说是,这不是自然的么?他是天启任命的辽东经略,每个辽东经略都是这样,之前袁应泰接替自己也是如此呀。 “非白先生既然手握天子剑,自有军政决断之权,王化贞只是辽东巡抚罢了,您可是辽东经略。军令大事,辽东经略身为主帅手掌大权,军中哪来的那么多是非谦让?所谓将在外君命不受,权变自需要有。如我是您,既然天子剑在手,直接下手处理了王化贞就是。” “等事后找个理由再报于朝廷,到时候非白先生一手掌控辽东,一言而决,朝中更无人能替代,无论陛下还是朝堂的诸位大人也拿先生毫无办法,充其量也就是发文责斥一番罢了,所谓非常之时不拘小节,如何不能为?” 这话一出,熊廷弼顿时大惊,没想到这个读圣贤书,进士出身,根本不起眼的小小兵部主事居然是这番狠人? ------------ 第二百零七章 告诫 袁崇焕语出惊人,熊廷弼没想袁崇焕会有如此大的胆量。 当初在辽东时熊廷弼的确手握天子剑,又是辽东经略,可所谓的天子剑可不是随便能用的,而且天子剑最多也只能斩三品以下官员,至于这三品以下官还要看文官还是武官,如果是武官的话绝对没问题,反正大明文贵武贱,杀个三品以下武官熊廷弼还是能做到的。 可文官就不一样了,大明的文官和武官完全不同,别说三品以下的文官了,哪怕六品的主事面对高级武官也是趾高气扬,指着对方鼻子骂娘对方也拿他没办法。 杀文官可是件大事,就算王化贞这个巡抚品级不算太高,仅仅只是从三品,如果要硬扯的话,熊廷弼这把天子剑要斩勉强也能斩得。 可熊廷弼敢这么干么?当然是不可能的。如果他这么干了,朝堂上不得闹翻天了?一个文官又是辽东巡抚你说杀就杀?这算什么?难不成打算造反?熊廷弼自认胆子不小,却也干不出这个事来。 可瞧着袁崇焕的表情,熊廷弼却在他眼中看到了坚毅果断,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或许还真能干得出来这种事。不过再回想当时,熊廷弼也不得不承认袁崇焕所说的并非没有一点道理,他是老带兵的人,当时辽东经抚不合,他这个名义上的经略已被王化贞给彻底架空了,无论他要干什么全都干不成,与其最终坐视王化贞兵败受到牵连,倒不如豁出去先斩了这个混蛋。 一时间,熊廷弼倒有些佩服袁崇焕,至少这人比自己更豁得出去,假如当时自己能这样做的话,或许结果就和现在不一样了。 不过假设终究只是假设,熊廷弼摇头长叹了一口气,找了其他话题把这个给岔开,闭口再也不谈王化贞一事了。 袁崇焕见熊廷弼不想再在这事上多说,他自然也就顺着熊廷弼的话头说起了其他事。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熊廷弼问袁崇焕今天找自己究竟所为何事,总不会是特意买了酒菜来找自己聊天,又或者给自己打抱不平的吧? 听到熊廷弼这么问,袁崇焕笑着说自己的确有事请教,当即正了正色,把自己真正的来意告诉了熊廷弼。 袁崇焕对熊廷弼说,他如今是兵部主事,辽东战败后朝廷重新调整了辽东战略,天启皇帝已任命其老师孙承宗任大学士,入内阁,兼兵部尚书,既日就将赶赴辽东督师。 因为熊廷弼和王化贞同时获罪,辽东又不稳,朝廷在准备派出孙承宗的同时,打算在辽东重建防线,考虑到如今辽东之人不堪重用,所以打算从京师挑选知兵之人来替换辽东的官员。 前两日,兵科都给事中蔡思充疏言袁崇焕“饶有才略”,建议让袁崇焕辅佐原任辽东兵备道阎鸣泰“分任榆关”,这个建议朝廷已经准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袁崇焕马上就会升官,升官后的职务大概率就是山东按察司佥事和山海关监军。 这样一来,袁崇焕就将前往山海关赴任,从而在督师孙承宗下负责山海关一线的防御。 考虑到自己对辽东的局势只是通过各种收集来的信息进行判断,并没有直接一手的资料。而且这个职务非常重要,袁崇焕虽自认自己颇有军事才能,打算去了辽东大干一场,却心中没底。 既然要准备和后金建奴打仗,两眼一抹黑是肯定不行的,想来想去袁崇焕就想到了熊廷弼。 熊廷弼眼下已是阶下囚,三法司判决已下,只不过朝廷暂时没有宣布行刑时间罢了。但不管怎么说,熊廷弼毕竟之前是辽东经略,对于辽东局势天下没有比熊廷弼更为熟悉的人了,再加上袁崇焕本身就觉得之前辽东战败罪不在熊廷弼,熊廷弼之所以落到如此下场完全是因为王化贞的缘故,假如当初熊廷弼能够心狠手辣,直接用天子剑先斩了王化贞,彻底掌控住辽东军政,哪来后面的大败? 刚才袁崇焕对熊廷弼所说的的确是他心里的话,他觉得熊廷弼虽有才能,可在辽东这个经略当的也太过憋屈了。如果是他的话,怎么都不可能让王化贞爬到自己的头上,更不用说被王化贞给架空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袁崇焕觉得熊廷弼还是太过迂腐了,要不何至于此啊! 今天来找熊廷弼是向他请教辽东军事的,自然也包括辽东地形、防线关键、后金建奴等各方面的情况。有这么一个精通辽东局势的人在,袁崇焕不求助他就不是袁崇焕了,哪怕熊廷弼眼下是死囚的身份又如何呢?大丈夫做事还在意这些小节? 听完袁崇焕的解释,熊廷弼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来意,虽说有些意外,可熊廷弼倒也有几分佩服袁崇焕,更对他能来找自己问讯多了些许好感。 满朝文武聪明人多的是,可真正想要把事做好的人却不多,大部分朝堂上的官员无不忙着勾心斗角,争夺权利,又有几人肯踏踏实实真心为国为民呢? 虽然他只是第一次见袁崇焕,也不了解袁崇焕,可对方能花心思一个人跑到大牢里向他这个死囚请教辽东军事,这就足以证明袁崇焕心中是有大志的。而且袁崇焕言谈中表现出来的性格脾气也颇对熊廷弼的胃口,他们两人从骨子来说其实是同一类人,相互之间有不少相似之处。 相比熊廷弼,袁崇焕更年轻,胆子更大,也更有冲劲。假如在自己的帮助下,袁崇焕真能在辽东做出些事来,这也不向天下证明他熊廷弼才是对的么?自己没做的到,袁崇焕或许可以做到,等那一日辽东平定,袁崇焕名扬天下的时候,也是他熊廷弼扬眉吐气的时候。 想到这,熊廷弼决定把自己对辽东所知的情况细细告诉袁崇焕,以助袁崇焕一臂之力。听熊廷弼答应,袁崇焕顿时大喜,连忙以弟子之礼向熊廷弼表示感谢,熊廷弼笑呵呵地搀扶起袁崇焕,语重心长告诉他不必如此,平定辽东也是他的夙愿,而今自己已是不成了,如果袁崇焕能做到的话,未尝不是替自己完成心愿。 就这样,接下来的几日里,袁崇焕每日都去牢里拜访熊廷弼,虚心请教辽东情况。熊廷弼同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己对辽东所知的情况仔仔细细告诉了袁崇焕,并且针对他之前在辽东的一些关于战事的布置和想法同袁崇焕讲解,作为探讨。 不得不承认,袁崇焕在熊廷弼这里得到的收获是巨大的,而且熊廷弼不光是告诉了袁崇焕他所想知道的一切,还把自己在辽东和后金作战的经验得失全告诉了袁崇焕,使得袁崇焕虽还没去辽东却已对后金建奴和整个辽东的情况有全方位的判断和设想了。 不仅如此,袁崇焕还把熊廷弼所说的这些内容和经验记录整理下来,弄了厚厚几本册子,没事的时候就翻阅研究,琢磨着自己去了辽东后如何打开局面。 小半月后,朝廷任命终于下来了,和之前猜测的一样,袁崇焕任山东按察司佥事和山海关监军,接下来他在京师的时间不多了,按朝廷要求,等交接完兵部的事后就要前去山海关赴任,从而踏上前线。 这一日,袁崇焕和往常一样来到大牢见熊廷弼,在聊完关于辽东的情况后,袁崇焕提起酒壶给熊廷弼倒满了酒,拿起面前自己的酒杯,举杯真心诚意谢过这些日子熊廷弼的帮助,同时告诉他自己是最后一次来了,因为再过几日他就要去山海关了。 听到袁崇焕这么说,熊廷弼有些失落,虽然早就知道袁崇焕终究会有走的一日,可当这一天来的时候,熊廷弼心中依旧很不是滋味。 这些日子和袁崇焕在牢里畅谈,两人的关系一日千里,熊廷弼倾囊传授,把自己多年的带兵经验包括辽东的所有情况全教给了袁崇焕,可以说双方的关系已不再是普通的朋友了,可以说是亦师亦友。 “元素此去辽东,祝你鹏程万里,马到功成!”拿起酒杯,熊廷弼感慨道。 “谢先生。”袁崇焕感激道:“先生教诲学生牢记在心,请先生放心,学生此去辽东定为我大明建功立业,铲灭建奴,以报效朝廷。等建奴平定,辽东彻底收复之日,学生定再来拜见先生,到时候学生愿以其功向陛下和朝廷以换先生清白,让天下人皆知先生之冤屈!” “这些就不必说了,你去了那边好好做事,至于我这里不必担心,陛下暂时并没有杀我的想法,也许过上几年,陛下开恩把我放出去也是有可能的。”熊廷弼摆手道,嘴上虽然这样,可心中对袁崇焕这番话很是感动。 “对了元素,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干了杯中酒,熊廷弼放下酒杯思索着开口。 “先生有话尽管直言就是。”袁崇焕爽快道。 点点头,熊廷弼看着袁崇焕道:“元素之才天下罕见,我熊廷弼历来自负,可这些日子同元素交谈,对伱才能也是佩服万分……。” “先生这话言重了,我袁崇焕如没有先生教导……。”不等袁崇焕把话说完,熊廷弼打断道:“元素,此地就你我二人,我这的确是肺腑之言,没有半点虚言。你的才能如何我很清楚,就不必自歉了,如我没看错你的话,此去辽东,你当大放光彩,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成就远在我熊某之上。” “但临别,我也有一句话要送你,还请元素心中记得。” “先生请说。” “元素你虽有才,可性格过于自负刚毅,而且行事又爱弄险,你还记得第一次来见我时所提的事否?” “先生可是说……?” 熊廷弼点点头:“当年辽东经抚之争,其背后远不是你想的如此简单,而且经略辽东位高权重,快意恩仇虽也是手段,但毕竟算不得堂堂正正,无论军中或朝堂之上,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我这人向来心高气傲,这些年就是吃了这个亏,现在想起来悔之晚矣,还望元素以我为鉴,凡事做前多多思量,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袁崇焕笑道:“先生说哪里的话,学生自当牢记先生教诲,请先生尽管放心就是。” 虽然袁崇焕当着熊廷弼的面答应了下来,可熊廷弼却从袁崇焕的笑容中感觉到他的回答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熊廷弼心中暗叹了一声,不再多说,只希望袁崇焕能记得自己的告诫,不要和自己这样重蹈覆辙吧。 ------------ 第二百零八章 呵斥 乾清宫的偏殿。 大明天子天启皇帝兴致勃勃地在做着木匠活,内廷第一人的魏忠贤魏公公犹如小工般忙前忙后,打着下手帮着递这递那。 终于最后一块榫卯接上,天启皇帝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放下手里的工具,后退几步,极为高兴地欣赏着面前的成品。 这是一张床,但这张床和普通的床不一样,并不像架子床那般高大,也没有宫中其他床榻精美。说起来反而和两个拼凑起来的矮桌有些类似,下面有六只床脚,上面的床板左右可以移动,摆在那边稳稳当当。 “魏伴伴,朕的手艺如何?”天启皇帝左右看看笑着对魏忠贤问。 “皇爷的手艺着实没得说,这个床普天之下也就皇爷能造出来,奴婢以为皇爷技艺比古之鲁班丝毫不为过,甚有胜之。”魏忠贤在一旁竖起大拇指大拍马屁,口中更是啧啧有声,绕着这张床左看看右瞧瞧,感叹不已。 “哈哈哈,朕哪里比得上古之公输,只是突发奇想试制罢了,倒没还真做成了。”天启皇帝大笑,心情很是不错,他这话倒也没说错,前几日他在摆弄木工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法子,越琢磨越觉得可以一试。就这样,让人找来木料,忙活了两日终于把想做的东西给做出来了。 “奴婢倒不觉得,鲁班奴婢没见过,可皇爷的手艺奴婢可是瞧得清清楚楚,这床看起来不起眼,可却是天下第一张有此用的床,如鲁班能制,为何千年都不见有此物,却偏偏在皇爷手中诞生?这足以可见皇爷之能已超鲁班。”魏忠贤笑呵呵地继续拍马屁。 天启皇帝听了更高兴了,不过嘴上还是谦虚几句。 但魏忠贤哪里不懂天启皇帝心中的想法,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对天启的性格摸得了如指掌了,当即又道:“皇爷所制的这张床可不简单,这床精巧别致,更重要的是可以折叠后一人轻易就能搬走。无论家用、出游,都便利的很。另外奴婢觉得,如在军中也有其作用,毕竟行军打仗不便,有了这床就不一样了,如此看来,皇爷所制之物也能军用。皇爷仁慈,关爱军中将士,特意为军中研制此物,奴婢替大明百万将士谢皇爷之德……。”说着,魏忠贤直接朝着天启皇帝跪了下去,还磕起了头。 “你呀你,就知道说好话逗朕开心。”天启皇帝乐不可支,指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魏忠贤连连摇头。 不过他虽然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却更甚,这人嘛都是爱听好话的,哪怕天启皇帝心里明白魏忠贤这些话只是奉承自己,但关键听得舒心呀。 另外,魏忠贤刚才说的也没错,他设计的折叠床用处的确很大,相比普通的床更便与携带和使用。虽然舒适肯定不如架子床这些传统床的,但在野外使用却非常有实用性。 就算是在军中,行军过程中也可以携带,到了扎营的时候再把它取来展开,不需费什么力气就能成为一张可以睡觉的床。不过天启皇帝也不是什么不懂,在军队中这样的床派得上用处不错,却不是普通士兵能用的,充其量也就是将领什么的才有可能用的上,再加上一旦战事紧张,哪里顾得上这些,通常直接打地铺,随便一躺休息,谁又会特意弄张床来呢? 这点天启皇帝也想到了,这张床作用是有,可要像魏忠贤那样吹的天花乱坠也不至于,这点他还是清楚的。 “魏伴伴既然喜欢,这床朕就赏给你了。” “谢皇爷赏赐……。”魏忠贤大喜,连忙又冲天启皇帝磕头,见他磕个没完,天启摆摆手让他起来,等会走的时候就把这床带走就是。 忙活了半天,天启也有些累了,拿毛巾擦了汗,端起茶水喝着,顺便问了问魏忠贤一些政事。 魏忠贤在一旁伺候着,对于天启皇帝的询问对答如流,这让天启皇帝很是满意。不过,当问道财政问题时,听完魏忠贤的回答后,天启皇帝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大明的财政一直吃紧,这是历来就有的问题。整个大明二百多年,也就是张居正任首辅的时候进行改革,从而扭转了财政问题,使得大明国库充裕起来。 但张居正死后,新政随后不了了之,没多久财政就又开始吃紧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当初的万历皇帝采取了从宫中派遣矿监、税监至地方的手段,从而利用太监来收税,以减缓财政问题。 虽然这个做法效果不错,的确大大缓解了面临的财政问题,可万历这么做实质上影响到了文官集团和地方士绅的利益,从而被称为“与民争利”。 因为这个事,万历皇帝和文官集团一直有矛盾,文官集团几次三番要求万历皇帝取消矿监、税监,可万历皇帝怎么可能放弃?嘴上虽然答应,实际上却一直拖延,直到万历驾崩,这个制度才彻底废除。 泰昌皇帝登基后,直接就把矿监、税监给取消了,引得朝堂上下一片叫好。可问题在于取消了矿监、税监后,大明朝廷的财政顿时一落千丈,这道理很简单,原本大明的税收比例就低,尤其是商税更低,再加上文官集团和地方士绅集团的利益勾结,免税、偷税、逃税的情况比比皆是。 以前因为有矿监、税监在,这些税还能收得上来,可现在这个制度已经取消了,自然税也没了。一进一出就是好大一笔数额,财政不吃紧才怪。 除去税收问题,就是辽东和九边的军费支出。 因为后金建奴在辽东崛起,这些年辽东一直打仗,再加上先后三次大败,如今已丢失了山海关以东的全部辽东地盘,为了对付后金建奴,大明必须花重金重组军队,以剿灭后金建奴,收复辽东。 熊廷弼和王化贞不堪重用,而今天启皇帝已派自己老师孙承宗前往辽东督师。因为之前的战败,辽东的军队也需重新组建,再加上孙承宗离京前和天启皇帝私下谈过,建议目前以防为守,由山海关一线布置好防线,然后逐步在山海关以东再修建军堡,以此稳扎稳打推进,改变辽东局势。 这个建议得到了天启皇帝的认可,但要做到这点需要大量的军费支持。户部事左侍郎臧尔对此进行了估计,辽东那边以三十万大军驻军和军堡修建计算,一年军费支出高达一千万两银子,这么大的一笔钱,朝廷哪里拿得出来? 天启皇帝手中可动用的银子并不多,去年也就是天启元年,整个大明的财政收入是七百五十五万两,如果按照户部的估计,仅仅辽东那边就需要一千万两的军费支出和其他支出,那么整个财政收入全部填补进去也还缺二百七十三万两。 为此,天启皇帝已经从内帑取出了一百三十万两救急,拨给了户部。但内帑的钱是皇帝的私房钱,这些钱都是万历皇帝多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如果财政问题不解决,总不能老是让天启皇帝自己垫付吧? “户部对此事可有办法?”天启皇帝问。 魏忠贤道:“回皇爷,户部倒是给了些主意。” “哦,伱说来听听。” 魏忠贤当即把户部对财政问题解决的方案对天启皇帝进行了汇报,户部给出的办法一共有十条。 这十条办法一一说起来太长,归纳之下无非几方面。 就是内库、增税、追缴欠税、清查田亩、向宗室勋贵外戚募捐,伸手朝地方官府摊牌等等。 听完魏忠贤的汇报,天启皇帝的脸色很是难看,户部给出的这十条建议除了关于追缴地方旧税、税契、和清查屯田、草场、芦课还算靠谱外,其余的建议都是瞎扯淡。 尤其是直接把大半压力全部甩到了他这个皇帝身上,死盯着他的内帑、内库,忽悠他这个皇帝拿出私房钱来填补户部缺口更是良心大大坏了。 至于让大家伙掏钱募捐什么的更是不可能的事,无论宗室还是勋戚,又或者州县捐助,这种办法想想也不可能做到,一旦开这个口,他这个皇帝面子还要不要? 至于增加关税,同样也是利弊各半,朝堂上那些官员是什么货色,心里是怎么想的天启皇帝很清楚,皇帝一旦下旨加地方一两关税,下面那些人就敢收十两,而且这个钱过他们手中能贪污大半,再加上各衙门的“漂没”惯例,最终真正到手的能有一成就不错了。 而且这个事一旦做了,他这个皇帝的名声就臭大街了,不到万不得已,天启是不想这么干的。 “除去这些,就没其他法子了?” “回皇爷,户部提出的就是这十点,不过奴婢倒是有些其他想法……。” “哦,你有什么办法?” 魏忠贤狗腿般凑近天启皇帝建议,既然下面的税收上来困难,而且地方包括朝堂的那些官员大家也清楚怎么回事,倒不如仿效万历时期,以派税监来解决这个问题。 另外,还有开矿也能解决税收问题,只要多开几个矿,朝廷就有更多的收入,由此就没必要动用皇帝的私房钱和增加关税了。大明不是没钱,关键问题是收不上钱来,只要解决掉这个问题,财政缺口填补不难。 听魏忠贤把这话说完,天启皇帝的脸色阴沉,他深深看了一眼魏忠贤问:“你如何想到这些的?你难道不知矿监税监害民,乃恶政?先帝在时已下旨废除,如今旧事重提,魏忠贤你好大的胆子!” ------------ 第二百零九章 老狗 天启皇帝一怒,魏忠贤吓得连忙跪下磕头。 “回皇爷,奴婢只是想为皇爷排忧解难,奴婢并无其他私心,奴婢考虑不周,却未想这些,奴婢有罪……奴婢知罪……。”魏忠贤发誓自己没任何私念,只是想为皇帝办事。 “哼!”天启不悦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臭骂了魏忠贤几句,接着这才让他起来。 等他起身后,脸色缓和下来的天启又告诫了魏忠贤几句。 废除矿监税监是万历皇帝遗诏里写的明明白白的,泰昌皇帝在的时候也明文下旨过,这个事再拿出来说话,比如会引得朝堂震荡,更会受人攻击。 听到这,魏忠贤心里明白过来,他自责自己的确疏忽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万历皇帝也就罢了,而且万历的遗诏是怎么回事外人不清楚,他还会不知道?以万历皇帝向来的抠门和死要钱性格,怎么可能在遗诏中废除矿监税监? 不过泰昌皇帝就不一样了,这位可是当今圣上的生父,而且泰昌继位后的确亲口说过矿监税监是恶政的话,如果天启皇帝重新启用矿监税监,就等于把泰昌皇帝的旨意废除了,作为人子如何能如此不孝?天启皇帝绝不可能这么干,更不可能把这个把柄落到文官集团手中。 想明白的魏忠贤恨不能抽自己一耳光,自己光琢磨着怎么帮主子弄钱了,却没考虑到这点。朝堂上东林党势大,文官集团本就压制皇权,矿监税监问题很敏感,利益牵涉到方方面面,一旦这么干那些利益既得者肯定要跳出来反对,这不是给皇帝找麻烦么?天启皇帝不骂他还能骂谁? 可是,不从这方面弄钱还能从哪里弄?魏忠贤一时间有些为难。大明朝的税收政策向来就有问题,在大明立国的时候,朱元璋就定下了税收制度,这个制度主要包括三点。 一是土地税,二是人丁税,三是商税。 其中土地税是大明主要的税收收入,大明立国之初因经历了元末战争,人口锐减,土地荒废。 为鼓励土地开荒恢复生产,朝廷给予了不少政策。当时这些政策起到了相当作用,也有不错的效果。可随着大明立国之久后,随着人口的增加和社会发展,土地兼并不可避免产生。 人丁税也是如此,太平年间人口不断增加,人丁也比最初翻了好几番。但在大明中后期,这两个税的收税遇到了不少问题,无论是土地税还是人丁税,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部分都压到了老百姓身上,士绅阶级不是依靠特权免税不交就是隐瞒人口土地,使得明明开垦的土地越来越多,人口同样如此,但税却反而在下降。 至于商税就更不用说了,大明开国时商税是十五税一,可后来变成了二十税一,如今商税更是放宽到了三十税一。历朝历代,大明的商税可以说是最低的,可就算是这样低的商税,往往许多时候也收不上来。 收不上来的问题有许多,其中主要的是特权阶级,也就是文官集团、勋贵集团包括地方士绅集团的利益在其中,他们用特权上下勾结,免税、夹带、逃税、收买等各种方式偷税漏税甚至不缴税。 商税中其他的不说,就说海关这一块吧,大明目前海关主要有两个,一个是福建海关,另一个是广东海关。以大明现在南方的商业规模来判断,这两处海关怎么着也能一年收上不少商税来,可实际上两处海关一年收取的商税简直低的可怜。其中福建海关为二万三千四百两银子关税(商税),广东海关更低,仅仅为二万二千两。就算是这个数额,一年到头真正交上来的依未满全额。 从这个情况来看,大明的商税中漏洞可想而知,这也是当初张居正强制推行变法实施新政的主要原因。 朝廷收不上税来,许多事都干不了,民间隐田瞒户偷税逃税严重,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张居正推行变法,使得这些情况得到了改变,从而让朝廷把这些税收上来,朝廷有了钱底气就足了,国家的实力也不断强大起来。 张居正的变法对国家带来了极大好处,可同时也直接触及到了特权阶级的利益。这个道理很简单,张居正变法使得原本这些利益集团享受的特权一下子就没了,再加上直接从他们口袋里掏钱,更使得其利益受损,张居正在的时候,因为惧怕张居正的权势只能捏着鼻子缴税,心里却是把张居正给骂得狗血淋头,恨不能食其肉。等到张居正一死,这些人头上的大山瞬间就没了,瞬间对张居正的反攻倒算全冒了出来,再加上当时万历皇帝又年轻,被文官集团那么一忽悠就上了他们的当,最终导致变法失败,张居正的努力也付诸东流。 天启皇帝是个很聪明的人,想想也是,老朱家的子孙哪里真有笨人的?天启的高祖父嘉靖皇帝几十年把群臣当棋子玩于掌中,曾祖父隆庆皇帝更是了不起,别看隆庆在位时间短,可隆庆皇帝在位时可是做了不少事的,他利用文官集团之间的矛盾不动声色却改变了许多嘉靖留下来的问题,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隆庆开关,这也是张居正后来新政的开端。 至于祖父万历就更不用说了,虽说史书上对万历的评价不高,再加上张居正变法最终的失败其根本责任在于万历,可平心而论,万历原本也是想有一番作为的,却因为亲信了文官集团谎言,做了无法弥补的错事,从而踏错一步导致变法失败,而他自己也陷入了和文官集团几十年的争斗旋涡之中。 万历后来虽然不上朝,可对于朝政的掌控还是有一定力度的,而且张居正变法失败后的弊端显露出来后,万历几次尝试发现自己抗衡不了文官集团的联合,却运用一系列小动作小手段来达到目的,比如说派遣矿监税监就是出自于这个原因。 这些情况天启皇帝心里也明白,说实话他很羡慕自己的爷爷万历,因为在万历继位初期,身边有张居正这样能干的臣子在。可惜,天启皇帝没有张居正,这个世界上也仅仅只有一个张居正,这样千年一出的杰出人物很难再遇到了。 和当初的万历皇帝不一样,天启皇帝继位仓促,朝中没有能真正信任的臣子,身边也只有一个魏忠贤可用。面对内忧外患,天启皇帝以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和文官集团抗衡,尤其是势大的东林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依靠自己皇帝的身份,再加上身边这条忠心耿耿的老狗。 魏忠贤身上的毛病不少,问题也有许多,但就算这样仅凭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就足够了。而且这条老狗用起来天启也顺手,这近一年来魏忠贤替天启皇帝干了不少事,尤其是魏忠贤的崛起和张扬让东林党人把注意力从皇帝身上转移到了这条老狗身上,使得自己压力大减,这也让天启皇帝很是满意。 眼下,朝堂上下已有“阉党”的传闻,在魏忠贤的努力之下,笼络了一批官员,也有不少原本被东林党打压的其他派别官员的陆续投靠。所谓的阉党已有了些气候,东林党不断宣扬阉党的恶行,以图用这种方式逼迫天启皇帝出手弄死魏忠贤,从而近君子远小人。 可天启皇帝怎么可能这么干呢?魏忠贤就是他放出来咬人的一条恶狗,要咬的对象就是东林党。东林党越是对阉党痛恨不已,上蹿下跳巴不得弄死魏忠贤,天启皇帝心中就越发得意。 利用魏忠贤这条老狗来对付东林党,是天启皇帝最得意的手笔,而且现在的情况也正如他的预料之中那样发展。眼下魏忠贤做的远远还不够,东林党的势力还没彻底打压下去,天启皇帝非但不会对魏忠贤怎么样,反而还会暗中继续支持他,直到把东林党弄的土崩瓦解才彻底罢休。 再说了,所谓的阉党只不过是东林党口中的称呼,魏忠贤是为天启皇帝办事,也是天启皇帝身边的一条狗,这样算起来阉党实际上是帝党才对。魏忠贤的权势越大,收买的官员越多,同样等于天启皇帝对朝政的掌控力度渐渐扩大,从而由一个受东林党压制的皇帝成为真正掌握皇权的帝王。 至于魏忠贤未来如何,这点天启皇帝丝毫不担心。 大明和其他王朝不同,太监作为皇家的奴婢,从不可能真正影响到皇权。 大明一朝,先有王振,后有刘瑾,这两大太监当年不也权势滔天么?可他们的权利从根本上来自于皇帝,如果没有了皇帝的支持,无论是王振还是刘瑾都翻不出浪花来。 王振暂且不说,就说那位号称“立皇帝”的刘瑾吧,正德皇帝一张纸条就能把高在云端上的刘瑾打翻在地,一夜之间刘瑾就失去了一切,最终千刀万剐而亡。 魏忠贤同样也是如此,这条老狗再怎么叫唤,终究只是自己的狗。不是有句老话说的好么,狡兔死走狗烹,在东林党没有被解决之前,魏忠贤这条老狗还是很有用的,天启皇帝怎么舍得向他下手呢?非但不能下手,还得好好护着才是,如果真有需要藏弓烹狗的一日,天启皇帝自然也不会心慈手软。 ------------ 第二百一十章 默许 骂了魏忠贤几句,天启皇帝又不得不回过头来考虑银钱问题。 继位之后辽东接连战败,明军在辽东损失惨重,可辽东战事还要继续,再加上地方和中央日常支出,到处都需要用钱,可下面的税收不上来,丁吃卯粮,这个问题无论如何都要解决。 万历驾崩后,内库倒是留下来不少财货,从这点来说眼下皇帝手中的私房钱还是很充裕的,要不然天启皇帝也不会因为辽东战事在户部拿不出钱来的情况下从从内帑取出了一百三十万两救急。 这一百三十万两可不是小数,要知道眼下整个大明一年的收入仅仅不过七百五十五万两而已。 但救急归救急,天启皇帝又不是冤大头,怎么可能让户部一直盯着自己口袋里的私房钱?朝廷办事当然用朝廷的钱,你们这些当官的总想着从皇帝口袋里掏银子这算是什么意思? 这样下去如果成了惯例,地主家也没了余粮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天启皇帝绝对不可能再从内帑拿钱出来,所以面临现在这些问题,如何解决财政赤字,增加财政收入才是最主要的。 实际上魏忠贤刚才提到的矿监税监一事,如果说天启皇帝一点都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他仔细研究过万历皇帝当年这么干的目的和从中得到的好处,可问题在于几个方面,一方面就是他骂魏忠贤时说的那番话,一年前朝廷对矿监税监之事已有了定论,而且是先后两位皇帝下旨(万历的遗诏真假不说,泰昌可是实实在在的),作为人子孝道是尤其重要的,尤其是天启皇帝可不想因为否定老爹的政策,使得自己在孝道上受到群臣攻击,让他改变这个政策坐上火山口,天启皇帝是绝对不会干的。 二来,矿监税监的取消,既得利益群体自然是文官集团和地方士绅集团,已经被这些人吃到嘴里的肥肉再让他们吐出来怎么可能?一旦这么做,必然会受到极大反弹,其他的暂且不说,仅仅是东林党的强烈反对就够天启皇帝喝一壶了。 眼下天启皇帝通过魏忠贤争夺权利只是稍有起色罢了,但要说能够和东林党直接抗衡依旧远没到这个程度。 就拿内阁来说吧,内阁依旧是东林党的天下,言官群体也被东林党所把持着,就算天启皇帝要这么做,内阁那边就通不过,再加上言官到处宣扬泼脏水,天启皇帝到头来事都没做呢就能惹上一身骚。 另外,魏忠贤这条老狗虽然好用,可还没有一口咬死东林党的本事。现在刺激东林党远不到时候。两边的平衡还是要的,为了小利破坏了后面的谋划,这是件得不偿失的事。所以天启皇帝并不想因为这样的事马上挑起争端,从而让东林党借这个机会有掌控道德制高点翻身的可能。 至于其他的,天启皇帝倒觉得可以尝试一下,比如说户部提出的十点建议中可行的那几条。可成不成,最终能做到那一步,天启皇帝自己也不知道,可不管怎么样,既然是户部提出了,他作为皇帝挑出几条来施行,哪怕不成这责任也不在皇帝身上。 想到这天启皇帝心里有了打算,他对魏忠贤吩咐了几句,让司礼监出名和内阁交涉,以户部提出的十点中对于其中几点进行讨论,适当实施下去。 听完天启皇帝的吩咐,魏忠贤连忙答应下来,回答说这个事老奴马上就去办,一定为皇爷办的妥妥的。 “魏伴伴,你觉得这地方欠税究竟能收回多少?”天启皇帝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回皇爷,奴婢觉得既然户部提议,一旦内阁通过,地方多少总能收上来些……。” “呵呵,收上来些?这些又能多少呢?一州一府是几十两还是上百两?全大明天下加起来又有多少?”天启皇帝皮笑肉不笑地反问。 魏忠贤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天启皇帝这话问到了点子上,是啊,这欠税累积全大明多了去了,要真计算下来可不是小数。而且欠税也有讲究,比如说西北边远贫困地区的欠税也就算了,毕竟那边出产不多,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再加上经常天灾原因,缴税交不起从而欠下也说得过去。 可江南一代的欠税就有些说不过去了,那可是富裕的鱼米之乡啊!江南之富天下皆知,那种地方一年欠税居然也有好些,还占了整个欠税的大头,这实在是无法言语。 魏忠贤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那种太监,他不是少年进宫,是壮年后才自宫入的皇宫当的太监。 年轻时候,魏忠贤在地方生活了近三十年,当过农民,也干过地痞,尤其在市井中厮混了好些年,对于许多人许多事远比旁人更为清楚。地方上的欠税是怎么回事,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他魏忠贤魏公公是非常清楚的,有些欠税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讲的。 见魏忠贤哑口无言,天启皇帝淡淡一笑,心中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之前地方的矿监税监全都召回了没?”天启皇帝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一时间,魏忠贤不明白天启皇帝问这话的缘由,刚才自己给天启皇帝出主意不是被否了么?而且还给臭骂了一顿,怎么突然皇帝又提到这事了? 可皇帝既然这么问了,魏忠贤就不能不达,他想了想告诉天启皇帝,地方的矿监税监召回需要时间,而且许多地方因为离京师较远,消息传递不便,再加上召回矿监税监的时候还要和地方进行交接,这都是有程序的。 天启皇帝登基到现在也不过一年的时间,所以这个事除了直隶一代外,其余地方还没全部完成呢。 听了魏忠贤的回答,天启皇帝微微点头,当即道:“让这些人暂缓回京吧,接下来户部不是要追讨地方欠税么?这些人一直在地方,对于地方想来也了解的不少,着司礼监告知他们,暂留地方以配合户部和布政使司,好生做事,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说完,天启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魏忠贤一眼,魏忠贤连忙应道,说自己这就安排下去。 “魏伴伴,这事你用心来办,把朕的话传下去,谁在地方做的好,朕都记在心里,伱可明白?” 魏忠贤心里觉得奇怪,这简单的事天启皇帝怎么如此郑重其事反复交代?点头答应的同时他脑袋里拼命思索着,突然一道亮光闪过,魏忠贤恍然大悟。 离开乾清宫,魏忠贤心中不由得感慨,自己虽懂皇帝的心思,可做事还是欠缺了些手段。 这实际上也怪不得魏忠贤,毕竟魏忠贤的文化程度不高,进宫前就是个流氓加文盲,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如今已身居高位,可魏忠贤眼下也就勉强能写自己的名字而已。 他之前劝天启皇帝重用矿监税监,这想法固然是好的,但却没考虑到这么做的影响。所以天启皇帝臭骂自己也是应当的,因为道理很简单,魏忠贤这么干实在是太过引起矛盾了。 现在天启皇帝利用户部提出的建议,巧妙地运用了另一种方式,那就是暂缓召回之前的矿监税监,让他们配合户部和地方进行清查欠税。这样做,名义上挑不出任何毛病来,而且其中的好处不言而喻。 表面上,这是为配合朝堂做事,再加上提出建议的又是户部,责任全在户部那边,太监们做事也是为了朝廷的公事,和之前担任矿监税监的性质完全不同。 可实际上,天启皇帝用了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后却是达到真正的目的。换句话来说,把这些太监留在地方,依旧能够起到矿监税监的作用,而且又能借此督促户部和地方对地方欠税进行清理,一举两得。 就算事后朝堂中有人攻击这些太监在地方依旧有矿监税监之实,天启皇帝也能推得一干二净。 反正朝廷对取消矿监税监的事已有了定论,这些太监从来没有让他们继续干这种事,如果干了也是太监在地方的私下行为,他这个当皇帝的一概不知。 皇帝从来不会有错,有错的只有下面的人。这样一来天启皇帝就不会有任何责任,就算文官们要求皇帝查办此事,天启皇帝只要表面同意,可实际上拖延一二,再加上派人去地方查实又需要时间,一来二去折腾个一年半载都是有可能的,而这个时间段里,也足够下面的人做许多事了。 到最后,就算处置了几个太监又如何呢?前头处置后头再从宫中派太监下去以协助清理欠税的名义继续这么干,事情不一样可以做么?再者,这些太监回宫后,作为宫中的人最终处置不还在皇帝手上?或者说在他魏忠贤魏公公的手里。 表面上惩办一下,私下里给予承诺,等过个半年等风头过去了,这些人再重新安置启用,宫里头的事外臣哪能管得了这么多?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一章 爱才的孙督师 天启皇帝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招让魏忠贤佩服不已,他很快就把这个事交代了下去,有了皇帝的默许再加魏公公的意思,下面这些太监一个个全是人精,哪能不晓得应该怎么做? 几日后,户部正式向内阁提出建议,皇帝和司礼监认可之下,内阁考虑到如今财政情况也同意了这个事,接下来魏忠贤暗中推动,各地原本准备返回京师的矿监税监借此理由就留了下来,继续用万历皇帝的办法帮天启皇帝从地方弄银子上来。 朝堂上的大事袁崇焕自然是不清楚的,他正踌躇满志地准备动身前往山海关呢。 离京之前,袁崇焕特意给皇帝上了一份奏折,在奏折中阐述了自己对辽东战事的看法和意见,意图引起皇帝的重视。可让他意外的是,这份奏折上去后直到他离京一日,都没半点回复,一直期盼天启皇帝能有勉励自己的话,甚至下旨召见自己的袁崇焕不免得有些失望。 不过很快这个失落的念头就抛到了脑后,毕竟袁崇焕现在的职务不高,虽说他已升官,但从品级而言也只是从六品升到了五品罢了,再加上他寸功未立,奏折中所写的那些东西皇帝不信也是正常的。 在袁崇焕的心里,他打算去了辽东后做点大事,等到有了功劳,在皇帝的心中地位再高些,自己继续上书,说不定那时候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袁崇焕踏上了前往山海关的行程,风尘仆仆几日,终于抵达山海关,在那边见到了自己的上司大学士孙承宗。 对于袁崇焕的到达,孙承宗一开始并没注意到这个人,作为辽东督师,孙承宗位高权重,而且他和之前的熊廷弼、袁应泰、王化贞等人有着大不同,要知道孙承宗可是天启皇帝的老师,身份清贵又受皇帝信任。再加上孙承宗本人虽不是东林党,却同东林党几个大佬私交甚好,而且他如今不仅已入内阁成为了阁老,还有兵部尚书和大学士的身份,从这点来说,大明朝堂上能和他身份相比的人没几个。 这样一位大佬督师蓟辽意义重大,这也是孙承宗为什么去辽东不是辽东经略而是督师蓟辽的原因。 督师蓟辽这个职务以前是从来没有的,在孙承宗之前辽东最高的职务就是熊廷弼两次担任的辽东经略。所谓辽东经略名义上就是在辽东地位最高的军事指挥官,同时也兼顾部分民政,其地位相当于以前的地方总督,却比总督的自由度更高些。 但辽东经略名义上虽是一把手,可实际上还是受着制约的,就像熊廷弼那样,他明明是辽东经略,却对王化贞这个辽东巡抚一点办法都没有,两人矛盾不断,最终引发了之前辽东经抚之争。 为了避免再一次有经抚之争,天启皇帝决定在辽东不再设置经略一职,而是由新设的督师蓟辽来替代。所谓督师蓟辽就是代替皇帝名义督师蓟、辽、天津、登、莱军务,属于中央直接派遣的文官,全权负责这些地方的军政务。 换句话来说,督师蓟辽的权限极大,已经相当于唐朝时期的节度使了,而且大明向来又是文贵武贱,当初王化贞赶和熊廷弼顶着干,除了王化贞背后有人外,还有个关键原因就是熊廷弼虽是进士出身,但他的辽东经略一职实际上是武职,作为文官的辽东巡抚不鸟经略,在文官群体中并不奇怪。 但孙承宗却不同,他身上挂着的职务已是顶尖了,现在又督师蓟辽,手里拥有的权利是之前熊廷弼等人根本不能相比的,从这点来说,也足以看出天启皇帝对自己这位老师的信任和重用。 孙承宗虽是文官,但对军事颇有天赋,是大明难得的军政两面的杰出人才。到任后,孙承宗视察军情,了解当地情况,派人收集后金建奴的信息。 在军情方面,因为辽东连续战败,眼下熊廷弼和王化贞又押解京师被判处死刑,辽东各军士气低落,军中悲观情绪弥漫。 孙承宗到任没有过多责怪辽东军将,相反把他们招来见面好言安抚,并且告诉他们熊廷弼和王化贞的问题是他们的问题,不会牵连到其他人,让这些军将好好带兵,凡事有他做主,不要有任何顾虑。 在这样的安抚下,军将很快就打消的顾虑,再加上孙承宗来辽东的时候手里还带了学生天启皇帝特意拨给他的银子,有了银子许多事就好办多了。军中的欠饷发下去了大半,又补上了粮草等物,一来二去,孙承宗很快就赢得了军将们的认可,也借此掌控住了辽东军队。 此外孙承宗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他许多时候不喜欢呆在衙门里,反而习惯于穿着布衣下去视察。 无论是地方还是军中,孙承宗都是打扮的普普通通,许多时候还会和普通军士在一起拉家常,通过和他们聊天中得知许多不为人知的信息。再加上孙承宗平易近人,和善客气,许多军士在聊天过程中甚至不知道孙承宗的身份,等孙承宗走后,从其他人口中才得知刚才和自己聊天的老人居然是督师蓟辽的孙大人,心中不由得感动万分,更有了几分亲近。 解决辽东问题,政治是一方面,军事又是一方面。 孙承宗对于去了辽东如何做早就有了盘算,所以到了辽东后除在民政上处理问题外,军事方面更是额外重视。 他这样做在历史上不少名将都有先例,比如吴起、李广等就是如此,大明开国将领中徐达治军甚严同样爱兵如子,发动靖难的朱棣同样也是这样,和士兵在军中同甘共苦至今传颂,孙承宗饱读诗书,更多年钻研军事,哪里不懂这个道理? 在孙承宗运用各种手段渐渐整合辽东军队,着手布置的时候,他在一次视察中无意中碰到了袁崇焕。 他万万没想到,袁崇焕居然和自己一样,穿着普普通通的布衣,在一群丘八中笑谈风声,丝毫没有其他文官半点孤傲的模样。 这一次发现让孙承宗注意到了袁崇焕这个部下,一开始孙承宗以为袁崇焕是投其所好,见到自己这么做也学着如此做罢了。可等仔细打听后才知晓,袁崇焕抵达山海关后就开始这么做了,而且花在和军士中交往的时间比自己居然还长些,这一来更引起了孙承宗的好奇。 特意找人把袁崇焕叫来,孙承宗饶有兴趣地问袁崇焕这样做的原因。袁崇焕不亢不卑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告诉孙承宗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进一步了解军队情况,同时也是激发军队军士的士气,从而为后续的战争做好准备。 而且这些军士看起来不起眼,可其中有不少人是打了老仗的,战斗经验丰富,对于后金建奴的情况也有相当了解。自己作为山海关监军,既然担任了军务,对于军事自然不能放松,多了解情况,对部下多沟通多熟悉,多做准备都是有极大的好处。 袁崇焕的这番话让孙承宗很是赞赏,在他看来这样的文官是非常难得的,大明虽然文贵武贱,可打仗毕竟要靠武人,文官不懂军事上了战场是要吃大亏的,之前袁应泰和王化贞就是先例,更不用提杨镐了。 袁崇焕作为文官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强过许多人了,有这样的部下让孙承宗很是欣慰。 言谈之间,孙承宗顺便问了问袁崇焕对辽东局势的看法,原本他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觉得袁崇焕能说出什么道道来,哪怕袁崇焕只能说个大概,孙承宗也就很满意了。 但没想这么一问袁崇焕的回答却让孙承宗大吃一惊,他怎么都没想到袁崇焕对于辽东局势的判断如此深刻,不仅仔细说了目前辽东双方的实力对比,优劣所在,更阐述了未来辽东战略的方向和实施可能。 袁崇焕的许多建议和想法和孙承宗不谋而合,这让孙承宗很是意外,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才当了几个月的兵部主事,如今刚到任不久的山海关监军对于辽东军事有如此见解,实在是太令人惊喜了。 当即孙承宗询问袁崇焕是如何想到这些的,又是怎么判断出后金建奴的情况的。袁崇焕也不隐瞒,他告诉孙承宗这些问题的考虑除了自己少年就好军事,自学研究外,还加上这些日子和军士们聊天谈话中收集消息并总结出来的。 此外,袁崇焕也告诉孙承宗,自己在前往辽东赴任之前特意去狱中见了熊廷弼,向熊廷弼请教了许多有关辽东的问题。有些信息也是熊廷弼告诉他的,而且在请教的过程中,他还和熊廷弼就此进行了一番讨论,再加上自己的见解这才有现在的这些想法。 得知这情况,孙承宗看向袁崇焕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欣赏,虽然熊廷弼下狱并且被三法司判处死刑这件事上孙承宗是背后推动的人之一,不过孙承宗之所以同意追究熊廷弼的责任在于他对熊廷弼不顾大局擅自放弃山海关以东大片辽东地盘和对事后又为了私怨抗旨不尊极度不满。 在孙承宗看来,熊廷弼仅这两个问题被捕下狱并判处死刑丝毫不为过,至于王化贞也是如此,辽东局势变成这样,他们两人责任难逃。这是公事,绝没有私人矛盾,孙承宗这么做完全对得起皇帝和朝廷,更对得起天下人和自己的良心。 不过就算这样,话说回来孙承宗对熊廷弼的军事才能还是认可的,如果熊廷弼的性格没问题的话,他也落不到现在这个地步。虽然现在是咎由自取,可熊廷弼两任辽东经略,对辽东的局势判断和战略部署却是不差,这点孙承宗从来都是承认的。 袁崇焕能够在这样的时候,尤其是熊廷弼已成了过街老鼠人人避之不及的情况下居然跑去大牢里探望熊廷弼,而且还向他请教辽东局势,仅凭于此就让孙承宗高看了袁崇焕一眼。 毕竟整个大明其他人都没这么干,唯独袁崇焕偏偏干了,这就着实不简单了。再加上袁崇焕身上有着和孙承宗类似的经历,他们都是文人,偏偏又喜好军事,平日里爱读兵书,对于辽东的见解又许多地方有着共同看法。 此次见面,孙承宗对袁崇焕的感官尤其好,之后开始把袁崇焕带到了身边,时常询问他关于军事方面的看法,还把不少事交给了袁崇焕去落实。 ------------ 第二百一十二章 商队遇袭 朱慎锥匆匆赶回了平阳城。 原本他是准备在潞州卫多呆些日子的,可只住了没几日平阳那边就来人了,得知商行出了大事,朱慎锥片刻都没耽搁,当日动身,急赶慢赶回到了平阳。 到了平阳,朱慎锥连家都没回就马不停蹄到了商行那边,下马快步进了院,亢有福闻讯连忙跑出来迎接,见亢有福正要向自己行礼,朱慎锥一摆手就急问情况如何。 “伤了几个兄弟,性命倒是无碍,不过货却损失了大半。” 朱慎锥脸色微微放松,这人没事就好,只要人在货丢了也就丢了吧,他在潞州卫听说商队遇袭之事大惊,急忙就赶回来。这一路上,朱慎锥都在琢磨这个事是怎么回事,自己的商队来往大明和蒙古,这条商路已经走了一年有余了,以前都是平平安安的,怎么突然间就遇袭了呢?而且还是在蒙古境内遇袭的。 按理说这不应该啊,大明商人在蒙古行商很少碰到袭击,这是草原上的惯例,草原物资贫乏,许多东西都要靠大明的商人运过去,行商对于蒙古人来说是意义是很不一般的,为了保证商队安全,历代蒙古大汗都有规定,谁都不允许擅自攻击来到草原的大明商人。 从这点来讲,这早就是草原上的规矩了,打劫商队的行为会导致商人不再来草原,商人不来就没有人能把大明的物资运过来,也没人收购蒙古人手中的牛羊皮等东西。 这样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没了中原的茶叶、盐巴、布匹甚至铁器,蒙古人的生活都成问题。所以在草原上行商向来是很安全的,只要表明商人的身份,除去失去部落的亡命徒外,但凡有正常脑子的蒙古人都不会干这种事。 况且朱慎锥的商队还和其他商队不一样,因为塔娜的部落缘故,如今朱慎锥的商行已和部落形成了联盟,两者是共存的。在草原,商队打出的旗号有两支,一支是商行本身的旗号,另一支就是塔娜部落的旗号,这旗号蒙古人一看就明白,怎么可能袭击商队呢? “伤了几个弟兄?人全接回来了没?”朱慎锥朝着里面走去,边走边问。 “轻伤不算,稍重的有五个,一个留在草原养伤,回来的四人现在都在后院安置着呢,六爷,您跟我来……。”亢有福说着话,带着朱慎锥去了后院。 马世州正坐在后院的石凳上,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听到急促脚步声,马世州抬头望去,见是朱慎锥和亢有福来了,连忙起了身。 “六爷!” “马叔,您没事吧?”朱慎锥三步并成两步上前,抬手止住了马世州向自己行礼,同时上下打量着他。 “烦劳六爷牵挂,只挂了点彩,亏得兄弟们拼命,要不我这把老骨头恐怕就回不来了……。”马世州感慨道。 见马世州没事,朱慎锥心里松了口气,继续问受伤的兄弟情况。马世州带着朱慎锥去了后面的屋里,回来的四个伤员现在都在屋里安置着。 进了屋看了这几个兄弟,四人的伤都不算轻,不过还好只是皮肉伤没损到筋骨,商队在草原带着伤药已做了包扎,回来后又请了大夫来看过,将养了几日,四人的问题不大,大夫说养些日子就能好,再过个十天半月就恢复了。 好言安抚了受伤人员几句,交代亢有福从柜上每人拨三十两作为奖励,至于养伤时期开支一律全由商行承担,药要用好的,吃食什么的也是,千万不要亏待兄弟们。 受伤较重的那位兄弟眼下在塔娜的部落里养着,因为路途颠簸暂时回不来。问了问情况,朱慎锥才知道在部落养伤的那伤的最重的兄弟废了一条胳臂,就算养好了以后也是残废了。 听到着,朱慎锥眉目中露出一抹怒色,他压着怒火交代亢有福给这位兄弟家里送一百两银子过去,等他在草原养好伤就接回来,以后安置在商行内做些其他事,至于待遇什么的依旧按原来的。 等出了房间,朱慎锥的脸上阴沉如水,这一次商行遭遇袭击是从来没有想到的,不幸中的万幸是虽然有人受伤,其中一个还是重伤,可毕竟自己的人没有死,不过丢了一半的货,朱慎锥心里是异常恼怒的,这样大的亏是从来没有的,更想不明白怎么会碰上这种事。 带着亢有福和马世州,朱慎锥直接去了正屋,进了屋中在主位坐下。 片刻,有伙计上了茶,原本还打算给朱慎锥沏茶,一旁的亢有福见朱慎锥的脸色不好看,挥手让伙计退下,等伙计离开后亢有福亲自给朱慎锥沏茶。 “马叔,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朱慎锥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询问,目光朝着坐在一旁的马世州望去。 马世州当即就讲了起来,说起了这一次出事的经过。 按照马世州所说,他们一行从大明北上出长城都很顺利,到了长城外后,和之前一样朝着部落方向而去,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用不了几天就能抵达塔娜所在的部落,这条路商队已经走了好几回了,大家都是熟门熟路。 一直以来,商队这条商路来回都平安无事,大伙走的时间长了自然也就放松了。再加上草原行商都是很安全的,相比蒙古人反而是出没草原的狼群更具有危险性。 而且恒通商行的商队不是小商队,现在商队来往大明和草原固定的有两到三支,通常是由马世州、胡林和王海带队,不过现在王海因为朱慎锥的安排暂时留在了部落负责照顾塔娜,所以王海这一队的带队人由王家村的一位人负责。 每支商队拥有驮马大车近四十多,人员二十来人,携带着刀剑,还有弓弩这种大杀器,商队中的人都是朱慎锥亲自挑选出来的,以王家村的老人作为骨干,再加上羊头山的青壮和塔娜的蒙古护卫。 这些人都是身强体壮,还受过严格军事训练,其战斗力比人数相当的正规军丝毫不差,甚至还有过之。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可就在进入草原的第三日意外突然就发生了。 这天傍晚,马世州看天色已渐西斜,准备到前面不远处的扎营点扎营,等休息一夜后继续启程。 可没想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一股蒙古人,这股人数量不少,足足有三十多骑。一开始马世州并没太过在意,只以为是遇到了附近的小部落,可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因为这些蒙古人见到他们后纵马径直就朝着他们而来。 马世州是军中老卒,立即判断出这股蒙古人来者不善,他连忙招呼商队进行戒备,把车马全汇集在一起,用铁链围住形成屏障保护,同时取出武器严阵以待。 商队的反应速度很快,赶在蒙古人抵达前形成了防御,等蒙古人到后,商队已做好了准备,这些蒙古人对商队如此快反应似乎有些惊讶,所以也没直接冲击商队,慢慢放缓和马速。 见此马世洲松了口气,等对方靠近后他躲在车后高声询问对方的来历,同时表明自己的身份。按理说只要表明身份,他们这些人有着商队的名分,再加上还有塔娜部落的旗帜在,通常蒙古人都会就此退去。 可谁想这些蒙古人并没有离开,反而把他们隐隐包围了起来,领头的蒙古人蒙着面罩,瓮声瓮气地对马世州说,只要他们交出携带的货物,他们就放过马世州等人,如果不肯的话,就不要怪他们不客气了。 马世州当然不会按对方的要求来做,这些货物都是商行的,先不说大老远从大明带到这货物的价值就不低。作为领队,马世洲是这支商队的负责人,他自然要为商队的货物安全着想,而且自从跟了朱慎锥后,朱慎锥待马世洲可不薄,不仅给了他商行的干股,还在每次行商获利中还有分红。 此外,朱慎锥还给马世洲解决了他心中一直牵挂的事,那就是让他在卫所重新挂了正式军职。这样的大恩,马世洲牢牢记在心里,怎能不报? 几句话,双方就没达成一致,接下来就是直接动手。 那些蒙古人见马世洲等人不肯就范,开始拔刀子硬抢。 马世洲等人见对方动手自然也不客气,双方就此火拼起来,这一动手,原本以为能仗着人多轻而易举拿下商队的蒙古人怎么都没想到马世洲他们如此难以对付。 接着大车和驮马组成的防御圈,马世洲等人和这些蒙古人相互厮杀,几个回合下来蒙古人非但没有拿下马世洲,反而他们这边伤了好几人。见此,领头的蒙古人顿时大怒,指挥部下对商队进行冲击,一下子战斗更激烈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马世洲这边也有人先后带伤,不过相比对方自己这边的损失要小许多。再着,马世洲他们不仅带着常规武器,还有弓弩这样的远程武器,靠着这些,对面的蒙古人猛冲不破吃亏不小。 一时间僵持不下,眼看着拿不下马世洲等人,自己这边又伤了好几个,领头的蒙古人愤怒异常,直接下令手下直接朝着商队所携带的货物下手。随着对方大部进攻,数人点燃火把,用火攻击,防不胜防之下几辆大车上的货物顿时燃起了熊熊烈火,商队这边的防御圈因为着火的缘故,也露出了破绽。 见此,蒙古人大喜,正打算利用这个几乎直接突破防御圈,把马世洲他们彻底解决。可没想这时候马世洲果断取出了朱慎锥给他的火枪,两把火枪先后射击,一枪打倒了冲在最前头的一个蒙古人,那蒙古人中枪后一声不吭就跌下马去。 另一枪原本瞄准的是领头的蒙古人,可却距离较远没打中,反而打到了他身边的另一个蒙古人身上。那蒙古人哼一声受了伤差一点也跌下马,领头的蒙古人怎么都没想到马世洲居然还带着火枪这样的武器,又打的如此之准,大惊之下不敢再继续进攻,胡乱又朝着商队射了几支火箭,丢了几个火把后就打了个呼哨召集手下掉头跑了。 ------------ 第二百一十三章 蹊跷 前后战斗时间并不长,也就一刻钟的时间,双方死伤也不算多,马世洲这边虽然都活着却也伤了不少,尤其是重伤的那人胳臂生生中了一刀,虽然没被砍断瞧样子也彻底废了,要不是马世洲他们带着药物又救治及时的话,说不定挨不到部落人就没了。 至于其他伤的几个实际也不算轻,但都是皮肉伤看着吓人没伤筋动骨。反而是蒙古人那边折了好几个人,除去马世洲用火枪直接打中跌下马去的那蒙古人外,估计还死了两三人,至于受伤的就更多了。 蒙古人退去后,马世洲没有派人追击,毕竟他这边的人数不多,而且对方又都是骑兵,如果仅仅让队伍中的几个蒙古人和自己伙计去追的话非但拿不下对方,弄不好自己这边还会有伤亡。 再加上自己这边也有人受伤,车马货物又燃起了大火,抢救人和货物才是重要的,马世洲让一半人继续保持警惕,其余人分头救治和把未燃着的车马拉开,以隔断火源。 在草原上车马着火要救火是不可能的,附近又没水源,靠人力救火不现实。着火了的货物和大车只能抛弃,把没有接触到火源的其他大车弄到一旁,以确保损失减到最小。 等弄完这些后,改烧的也烧的差不多了,清点下来货物损失了近半,损失的货物中不仅包括布匹、茶叶、盐、糖这些,还有一些部落所需的物资,这些东西换成银子可不是小数。 “六爷,此事责任在我,如我当时……。”马世洲羞愧地向朱慎锥说道,作为领队出了这样大的事,他自然是有责任的,而且这一次商队损失不小,事出之后,马世洲心中一直自责不已。 不等他把话说完,朱慎锥一摆手道:“这不管马叔你的事,此事说起来也是意外,何况马叔当时应对得当,能保住人和一半货物已是尽心了,其他的话就不用再提了。” 马世洲一愣,他羞愧中带着感激,重重向朱慎锥行了一礼,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却记得朱慎锥的厚恩和大度。 “这些蒙古人是什么来历?”朱慎锥问道。 马世洲摇摇头说:“遭遇之后,为商队周全未派人追赶,接下几日日夜兼程直接前往部落,等赶到部落把此事告知了夫人,夫人听闻后顿时大怒,当日台吉就派了不少人马前往出事处打听消息,可奇怪的是几日后回来的人都说没找到这群人,附近的几个小部落也都仔细打探过了,都说没见过这些人,谁都不清楚这股人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更不知之后又去了哪里。” “这么说,这些人的来历到现在还没搞清楚?”朱慎锥问。 马世洲羞愧点头,出了这样的事折了人手和货物不算,就连这些人的来历都不知道,马世洲也不知怎么和朱慎锥交代。 朱慎锥微皱起眉头,这个事怎么感觉怎么蹊跷,无论是这些蒙古人的出现和他们的行为,绝对不是偶遇那么简单。虽然没有证据,可朱慎锥总觉得这些蒙古人一开始就是打着冲他商队下手的目的来的,而且做事也非常果断,见赢不了马世洲等人后果断退却,走的时候不光是放了一把火,还把死伤者全部给带走了。 “六爷,此事我和马叔私下商议过,我们都觉得这些蒙古人有备而来,恐怕不是草原上的马匪那么简单。”亢有福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哦,你倒仔细说说。” 亢有福向朱慎锥拱手,当即说起了自己的判断,恒通商行的商队来往大明和草原,这条商路不是第一次走了,一直以来无论是大明这边还是草原那边,各处关节都是打通了的。 大明这边就不用说了,现在的恒通商行可不是当初刚刚初建的时候,随着草原贸易的正常化和逐步扩大,恒通商行的规模也不断膨胀。 除去商业方面,恒通商行的背后东家是朱慎锥,朱慎锥的背景是什么,亢有福和马世洲等人都很清楚。在商行的发展中,朱慎锥不仅利用自己宗室的身份给商行上了一层保险,还在山西几处卫所和布政使司衙门也走通了路子。 再加上现在王荣又是潞州卫指挥使,周安民是锦衣卫千户所千户,官面上的障碍已经彻底没了,哪怕这些镇不住边军的,可别忘记京师那边还有一个魏忠贤魏公公呢。 而在草原那边,塔娜所在的部落如今和朱慎锥已是一家人,两者之间不仅只是合作关系那么简单,阿失帖木儿是个合格的首领,他当然明白双方合在一起对各自的好处。 阿失帖木儿的部落在草原的实力虽然不是顶尖的,可在当地却算得上大部落了。而且阿失帖木儿还有着蒙古右翼万户的职务和济农的头衔,也算得上蒙古人中的贵人,凭借阿失帖木儿自己身份地位再加部落的名头,除非和附近部落开战,要不然根本不会有蒙古人冒得罪阿失帖木儿的风险去做这样的事。 这种事一旦做了被发现,小部落被直接灭族都有可能。更严重的是,在草原肆无忌惮攻击大明商队,这已是破坏草原百年来形成的规矩,一旦消息传出去,大明商人不再来草原,受到损失的可不是阿失帖木儿一支部落,所有草原的部落利益都会受损。 破坏规矩的人群起而攻之,其结果是肯定的。既然攻击商队的人是蒙古人,那么这些蒙古人就不可能不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可这些人偏偏依旧是这么做了。 如果这些蒙古人是流窜在草原的马匪,这个可能性有,也能解释为什么会不顾规矩去攻击草原上的商队。但亢有福认为如果是马匪的话又有几个问题说不通,一是马匪为什么会知道恒通商行的商队会出现在那个地方,而且在半道上恰好截住商队。 如果这用巧合来说也未免太巧了些,要知道草原可不是大明,草原上没有大明所谓的官道,就连小路都没有。一望无际的草原,一支二十余人的商队走进去就和一滴水进了大海没区别,要找到他的踪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哪怕有大致的方向,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拦截住商队,其中耐人寻味。 二来,这些蒙古人在没有拿下马世洲等人的情况下采取了火攻的方式,这就更奇怪了。 既然是拦截商队,那么主要目标就是商队携带的货物,获得这些货物不是真正的目的么?就算马世洲等人抵抗强烈,一时间无法拿下,那么作为领头者完全可以先退去,然后利用蒙古人来去如风的骑兵优势不断骚扰商队,找寻可乘之机夺取货物不是更具有可行性么? 可偏偏这伙蒙古人没有这么干,他们在遭受伤亡之后直接就开始放火,这个举动更是奇怪。看起来似乎是泄愤,可实际上证明了这伙人的真正目标不是要夺取物资而是夺取不成直接毁掉物资。 这样的做法非常不合理,谁都清楚在草原上商队所携带的物资代表着什么,其中又有多大的利益。 “六爷,在下以为这些蒙古人恐怕来历没这么简单,不仅知道商队通过的时间和路径,能够以逸待劳守在那边发起攻击,而且一战不下就直接放火,其中蹊跷的很。”亢有福神色严峻道。 朱慎锥微微点头,亢有福所说的这些问题他刚才也想到了,目光朝着马世洲望去,露出了询问之色。 “亢掌柜说的没错,此事我这一路上也在琢磨。在下对蒙古人还是颇有了解的,这些蒙古人所为的确蹊跷的很。另外就和亢掌柜说的一样,这些蒙古人是如何知晓商队行踪的,这其中不能不让人多想。” “马叔,商队中是否会有人……?”马世洲话音刚落,亢有福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马世洲果断否认:“这绝不可能!商队中的人都是商行的老人,就算几个随行的蒙古兄弟也是夫人身边的人。从出发到草原这一路上,我是领队,路径作息都由我来安排,就算有人知道一二也不会全部清楚,何况商队向来管理严格,中途也未有人擅自离队。” “在草原一战,众人个个奋不顾身,如不是这些弟兄们拼命,别说护住近半货物了,恐怕连我这把老骨头都得丢在草原。我明自然白亢掌柜的意思是啥,但要让我怀疑自己的兄弟,对不起,这绝做不到!” 马世洲斩钉截铁的回答让亢有福神色有些尴尬,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朱慎锥清楚亢有福是提出这个看法只是进行判断和排除,并没有其他意思,毕竟亢有福和马世洲不一样,他是一个纯粹的商人,而马世州说白了骨子里依旧是军人。 两人的出身和经历不同,亢有福是不会有马世洲和手下兄弟那种感情的,在亢有福看来,生意就是生意,商人眼里更多的是理智而不是感受,可偏偏这些又是马世洲所接受不了的。 ------------ 第二百一十四章 分析和决定 咳嗽了一声,朱慎锥打断他们,开口问起了商队从出发到出事然后再抵达部落后的情况,借此来消除刚才两人之间的尴尬沉闷的气氛。 随着朱慎锥的询问,马世洲也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刚才生硬的回答似乎有些过了,他接着仔仔细细向朱慎锥汇报了整个行程,朱慎锥认真听完后,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一切都是按照程序来的,和自己去草原时候没任何区别。 接着又问了一些其他的问题,包括商队中各人的情况,马世洲也做了回答,等问完后朱慎锥依旧没有找到问题的所在,基本可以判断这个事和商队内部没什么关系,可偏偏又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尤其是这股蒙古人的来历和举止古怪,远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问完话,朱慎锥摆摆手让他们两人下去休息,亢有福和马世洲起身向朱慎锥告辞,走的时候亢有福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可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行了礼就和马世洲一起先出去了。 等他们走后,朱慎锥的眉头紧皱,心里反复琢磨这个事。越想,他越觉得这个事太过蹊跷,不仅是之前亢有福和马世洲所说的那些,还有一些表面背后隐藏着的东西,虽然一下子看不透迷雾背后,可朱慎锥心里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从直觉来讲,朱慎锥同意亢有福的看法,可以肯定这些蒙古人来历不简单,而且还是有预谋地针对自己而来的。其目的不是抢夺货物,而是要杀人和在无法抢夺货物的情况下直接毁掉货物。 这种做法针对性太强了,很不符合常理,这也是朱慎锥警惕的主要原因。那么这些蒙古人的又是什么来历呢?他们的背后又是谁呢?而且他们又是怎么知道马世洲一行人的路径和时间的呢?总不可能在荒芜的草原上傻傻等着吧?如果没有可靠的消息,怎么会如此巧合就截住商队呢? 越琢磨,朱慎锥越是觉得疑团重重,他的恒通商行自成立以来稳扎稳打,发展极快。可就算这样,方方面面的环节朱慎锥从来就没有疏忽过,无论是大明这边还是蒙古那边,两头都有人脉和渠道在,他想来想去也不知道究竟谁处心积虑要针对他的商队。 “蒙古人?阿失帖木儿的敌对部落?或者是见阿失帖木儿部落靠和自己合作壮大起来,然后眼红的其他部落头领?”朱慎锥默默猜测着,可这个念头一起他就否决了,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可能性却不大。 对于阿失帖木儿部落的情况朱慎锥很了解,根据他所知阿失帖木儿并没有什么敌对部落,土默特草原的几个部落虽有小矛盾,但整体关系还算不错,而且各部落之间相互还有通婚,几个部落头领真论起来都是亲戚,尤其是随着这一年来贸易展开,这些部落也得了不少好处,相互间走的比较近。 而且阿失帖木儿还是蒙古右翼万户,又有济农的头衔,是蒙古大汗林丹汗的直属部落之一,一般的部落根本不可能去招惹阿失帖木儿。 再加上这种事一旦做了就是破坏了蒙古人在草原上的规矩,这个后果如何能不能承担也要考虑。 而眼红什么的就更不可能了,付出和利益收获完全不成正比,此外如果是其他部落干的,那么这些人又是怎么知道马世洲等人行踪的呢?这也是一个问题。 可假如不是蒙古人又是谁呢?大明这边的人?或者说是边军伪装的蒙古人?这倒是一个可能。大明和蒙古交战二百多年,无论是蒙古人还是边军进出长城相互打草谷的情况都有发生,如果这些人是边军的话,由于马世洲等人是从边关出的长城,从而留意到他们的行踪倒也不难。 进行跟踪,然后提前在合适的地方设伏,从可能性来看是有的,可这样做又是为什么呢? 如果是求财的话也不对啊,假如求财怎么又会放火烧物资呢?不是求财是要灭掉这支商队,可偏偏在遭受损失后就主动撤离,这又说不通了。 再者,遭遇的时候马世洲等人已经入草原三天了,这三天向北已走了不少路。假如是大明边军,就算动手也早就动手了,绝对不可能等到这个时候,更不会如此深入草原。 要知道边军打草谷充其量也就在长城以北的数十里区域活动,一旦太过深入被蒙古人发现到时候跑都难跑。 这也不是,那也不可能,那么下手的究竟是谁呢?朱慎锥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假如自己的商队出了事,货物遭遇巨大损失,甚至影响到了之后和草原的贸易,那么获利者又会是谁呢? 按照这个判断来分析,凡是最终获利者是谁,那么这个人的嫌疑就是最大的。作为一家刚刚崛起,又在风头上的大明商行,一旦出了这样的事,既得利益的一方不就是同行么? 难不成这事是大明的其他商行所为?如果是这样的话,有些事就说得通了。随着恒通商行的不断发展,尤其是和阿失帖木儿部落的合作,源源不断的物资通过商路从大明运往草原,使得朱慎锥和阿失帖木儿双方都获得了巨大利益。 尤其是后者,借着合作安然渡过了去年到严冬,还顺势吞并了几个小部落,使得其他部落艰难度日的情况下反而得到了良好发展。此外,因为有了从大明来的物资和货物,阿失帖木儿部落也渐渐控制住了土默特草原周边的贸易,现在许多部落直接和阿失帖木儿部落进行贸易,这样一来一些本来和土默特草原部落贸易的大明行商就失去了优势。 由于朱慎锥的恒通商行和阿失帖木儿部落的联合,导致蒙古土默特草原大明商品渐渐形成了垄断,这直接就损害了大明其他商行的利益。 不是有句老话么?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商人向来唯利是图,为了金银逼急了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假如这些蒙古人的背后是大明某个商行或者某人的话,这样的话或许就能说得通了。 先利用边关的关系,打听到马世洲一行人的行踪在大明这边不难,只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有多少人,带了多少货物,又从长城那个口子进入草原就足够了。 作为经常在草原行商的大明商人,对于如何在草原上赶路基本情况大致都是一样的,从哪里出有去往哪里,这些人一天大概能走多远,仔细计算一下差不多就能摸清楚了。 何况恒通商行的商队目标向来明确,目的地就是阿失帖木儿的部落,进入草原后第三天才下手也是考虑到恰好是商队走到半路上的时候,这个区域是最好下手的地方,前不靠阿失帖木儿的部落,后又不靠长城,一旦截杀把商队的人全部杀死,货物夺走,几日之后这些尸体就能被草原上的狼群和苍鹰吃个精光,再也找不出任何痕迹来。 而攻击商队的蒙古人真实来历也就简单了,也许这些蒙古人是其他商行的人从哪里雇来的蒙古马匪,又或者是其他商行的护卫假扮的,甚至也有可能从边军那边收买些了几个不要命的汉子,无论是那种,又或者这些的组合都有可能。 这样一来,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在没有办法拿下马世洲等人的情况下,对方果断采取了放火烧毁货物的举动了。 货物一毁,恒通商行不仅遭受损失,阿失帖木儿那边也少了近半货物来源,这样的话其他商行的货物就有出手的机会了。 朱慎锥越琢磨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可事实是否如此呢?究竟又是那家商行对自己下的手? 大明的商行多如牛毛,尤其是山西一地商行更是不少。仅仅和蒙古人有直接或间接贸易的商行大大小小加起来足有数十家,总不可能是这些商行联手干的吧?那么究竟是那家?又或者是不是如同朱慎锥猜测的那样是竞争对手所为,这还需要得到确认。 想到这,朱慎锥心中有了主意,这个事要查,而且要彻查才行。 但靠朱慎锥查是不可能的,他一不是专业人士,二来也没这个精力,不过他自然有其他办法,别忘记姐夫周安民不仅是锦衣卫,还是锦衣卫千户所的千户,锦衣卫中人才济济,查这种案子不是小菜一碟?这件事朱慎锥决定交给周安民来查。 想通了这些,朱慎锥的念头通达了许多,同时心中也起了一丝恼怒。 如果真是其他商行下的黑手,朱慎锥绝对饶不过对方。商业上的是商业手段来解决,你做买卖比不过人家没关系,可在商业之外下黑手就不要怪朱慎锥心狠手辣了。 别以为恒通商行明面上是正经的商行,背后也有着官府的影子,可别忘记在恒通商行成立之前朱慎锥是靠什么积累原始资本的。他可是带着王家村的人靠刀枪拳头走私盐起的家,当年贩卖私盐的时候朱慎锥这伙人手上可没少沾血,提着刀子砍脑壳犹如家常便饭一般,现在老虎念起了佛,真以为吃素了?做梦呢! 朱慎锥早就今非昔比,现在他真正的实力远比当年贩卖私盐的时候强大许多。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无论是大明还是蒙古,惹到朱慎锥,说句难听点的,用起手段来让你死都难,到时候得让出手的人后悔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第二百一十五章 亲自领队 “你还在怀疑商队中有人通风报信?” 面对朱慎锥的反问,亢有福点点头道:“六爷,不是在下多疑,也并非信不过马叔和诸位兄弟,但此事细想实在太过蹊跷,就算有人提前知晓商队的行踪,可要在草原上这么准确截住商队很难做到。” “在下这个猜测如传出去的确会寒了兄弟们的心,可在下也仔细琢磨过,这个事还是查一下的好,无论是有或无,等查清楚了,六爷您也放心不是?” 朱慎锥回来后的第二日,亢有福还是私下找了过来,和朱慎锥说了这番话。虽说之前在和马世洲讨论的时候,亢有福就提出这个看法,但马世洲一口否认商队内部有问题,而且信誓旦旦保证商队的兄弟都是好样的,当初要不是靠着大伙拼命,哪里有逼退对方的可能?指责亢有福完全就是多疑,怀疑谁都不能怀疑这些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们。 马世洲的想法和激烈反应也能理解,马世洲本就是老军头,虽说眼下早就不当兵了,可自从带队来往草原和大明以来,这些人都是跟着马世洲风里来雨里去,冒着风险同甘共苦一路走来的。 尤其是这一次遇袭,这些兄弟一个个都没有退缩,跟着他马世洲奋勇杀敌,敌退后整个商队几乎人人带伤,重伤又有好几个,这样还怀疑他们是否忠诚?马世洲心里这个槛就过不去。 周安民那边朱慎锥已去了信,在信中把商队遇袭的事仔细写明,同时也告知了自己的猜测。拜托周安民派得力的人尽快查清楚此事,搞明白究竟是谁在背后向自己下黑手。 锦衣卫查案具体怎么查朱慎锥不关心,他要的是结果。而且他相信成立了两百多年的锦衣卫组织可不是普通官府衙门能比的,锦衣卫内部人才济济,一旦认真做事,肯定能查到蛛丝马迹。 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查不出来的案子,何况这样的大事。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只要有人做过事,就必然有痕迹留下,想来周安民那边不会让自己失望。 可现在亢有福又私下和自己说,表示他对商队内部有所怀疑,而且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朱慎锥不由得思索起来。 仔细琢磨之下不得不承认,亢有福的判断也有几分道理。 点点头朱慎锥道:“这个事你就不用插手了,我自有安排。” 亢有福这才放下心来,他最担心就是内部出问题,这种事一旦不查清楚万一以后再发生,尤其是自己人内部藏着有异心者,这可不是小事。这回商队算是运气好,对方的人不多,可下回呢?一旦整支商队的人和货全没了,商行的损失是巨大的,别忘了他亢有福可是商行的大掌柜。 说完了这事,亢有福询问朱慎锥之后的商队安排。 因为出了这样的事,马世洲运去草原的货物被毁了大半,商行不仅遭受了损失,阿失帖木儿那边原本订好的货物也未能完成交货。 以朱慎锥和阿失帖木儿的关系,部落交货缓些问题不算大,不过再缓也缓不了太久,大明和草原的贸易一年中最多只能维持八个月左右,等到深秋冬季来临,第一场雪下来贸易就无法进行了,所以必须在这八个月中把一年的贸易全部做完,要不然只能等到明年。 现在才刚刚夏季,虽说还有时间,但阿失帖木儿预定的货物部分是部落的,大部分是要卖给其他部落的,这些损失的货物原本都是有主预订的。现在损失了这么多,自己部落这边还好,可其他部落难以交代,所以商行这边必须尽快再组建商队出发前往草原。 “去草原的货什么时候可以备好?” “还需些时日,您也知道损失了这么一批货要补齐不是几日就能完成的,何况上次人手折了几个弟兄,商行这边得重新调派人手。” 朱慎锥点点头,想了想道:“这一次应是老胡领队吧?” “六爷好记性。” “还需多久?” 亢有福想想回道:“最少也要五天。” 心里盘算了下,朱慎锥对亢有福说五日时间差不多了,让商行做好出发的准备,五日后他亲自带队出长城走一趟草原。 “六爷,您亲自去?”亢有福忍不住问。 “怎么?我不能去?” “不不不!”亢有福连连摇头:“六爷您自然能去,可今日不同往日,马叔那边刚出了事,这一次去草原万一……。” “呵呵,这不正好么?”朱慎锥笑了起来,其实亢有福不说他这一次也打算亲自领队走一趟草原。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草原上的那批马匪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背后的人又是谁?至于危险性,商队在外哪没有危险?当初自己带着王家村的人贩卖私盐的危险性就低了?不也一样靠着手里的刀剑杀出来的? 尤其是现在,商队在草原出了这样的事,商行内部人心有些不稳,在这种时期朱慎锥作为商行的东家更要这样做,因为只有这样做了才能稳住商行内部,同时也给予部落那边信心。 假如暂停贸易,等待锦衣卫那边查清楚再决定,这个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谁都不知道锦衣卫那边是否能尽快查明,如果一查就是一两个月甚至更多的时间,难不成商行的贸易就不做了?那么商行怎么运转下去?草原那边又会怎么看待朱慎锥? 现在商行和草原的贸易是朱慎锥财源的主要来源之一,一旦贸易停止,这个损害是巨大的,没了这个进项,朱慎锥又拿什么去支撑赵屋岭那边的开支呢? 所以无论从那点来讲,草原之行绝对不能停止,非但不能停下来还得正常进行。再加上之前的损失,这一次前往草原携带的货物还要增加不少。 至于人手的问题,这个朱慎锥已经考虑好了,他决定从其他地方调些人过来临时加入商队以充不足。 这些人都是朱慎锥亲手带出来的弟兄,绝对不会有问题,再加上朱慎锥准备好的一些玩意,哪怕就算再碰上那股马匪,朱慎锥也有足够的信心应付。 亢有福听完朱慎锥的吩咐后就告辞离开了,接下来他这个大掌柜还有许多事要做,尤其是朱慎锥亲自领队,出发前的安排得提前安置妥当,这也是他的责任。 送走亢有福,朱慎锥回到院里,径直往正屋那边去。 进了正屋,一眼就看见徐静秋和巧儿在说话,两人脸上都是笑容,不远处嫂嫂张氏在做着针线活,看她手里摆弄的不就是自己即将出生孩子的小衣服么? 自嫁来朱家,徐静秋对这桩姻缘很满意,无论是丈夫朱慎锥还是嫂嫂张氏又或者巧儿,待她都很好。如今又有了身孕,过不久孩子就将出世了,一想到这,徐静秋心里就满满的幸福。 虽然对于朱慎锥在草原上有个女人,这个女人还给他生了儿子的消息一开始心中略有不满,可这个事如今早就过去了。男人嘛,三妻四妾也是寻常的,何况这个女人还是蒙古女人,作为家中大妇,朱慎锥的正妻,徐静秋这些还是能容得下的,况且自己已有了身孕,等自己给丈夫生下儿子,那么这个孩子就是嫡出,草原上的那个女人的孩子怎么都无法给自己的儿子带来半分威胁。 “婶婶,小弟弟什么时候可以出来呀?”巧儿依偎着徐静秋,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已经隆起的肚皮,一脸好奇还带着期待问。 摸着巧儿的脑袋,徐静秋笑着说:“再过三个月弟弟就出来了,怎么了?巧儿想看弟弟了?” 巧儿皱眉问:“弟弟就不能早点出来么?弟弟不乖,赖在婶婶肚子里这么久?我想弟弟早点出来好不好?” 徐静秋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更甚了,她耐心向巧儿解释弟弟还没长大呢,要等长大些才能从自己的肚子里出来。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巧儿在妈妈的肚子里时也是一样,呆足了月才能来到这个世界。反正三个月时间也不长,天亮睁眼等到天黑睡觉就一天过去了,这样的日子就九十天而已,到了时间弟弟就能出来见巧儿了。 听了徐静秋的话,巧儿似懂非懂地点点脑袋,她伸出小手摸着徐静秋的肚子,嘴里嘀咕道:“弟弟,弟弟,你快点长大,我是姐姐,伱要早点出来啊,等你出来了,姐姐带你玩好不好?” 正说着话呢,徐静秋突然感觉肚子里的胎儿动了一下,这一动巧儿也感觉到了,她欣喜地抬起小脸道:“婶婶,弟弟听到我的话了,他动了,刚才动了一下,弟弟喜欢我,嘻嘻。” 看着这一幕,朱慎锥的嘴角挂起了笑意,这样的温馨不就是他一直期待的么?他真希望自己这个孩子能早点出生,来到这个世界。 同时,他也想到了在草原的塔娜和腾格尔,从草原回来到现在好久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想来一切也都好吧? ------------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夫妻、父子 傍晚时分,用过晚餐的朱慎锥带着徐静秋在院里散步消食,这个时代生孩子对女人来说是道鬼门关,徐静秋可不像从小在马背上生活的塔娜,她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身子没有塔娜那么健壮。所以自从她有了身孕后,朱慎锥特别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只要他在家的时候,每日都会陪着徐静秋散散步,稍运动一下,为生产做好准备。 虽然不明白朱慎锥为什么会懂这些,不过朱慎锥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徐静秋却是能感受得到的。 “这次去要多久才能回?”嫂嫂张氏和巧儿已经回屋了,佣人也在他们的屋里,不大的小院也就是朱慎锥和徐静秋两人,现在的天气不冷不热,很是宜人。 两人散着步,说着闲话儿,聊着聊着,徐静秋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快些的话一个半月吧,就算慢些也至多两个月,不管怎么说,我还得早点赶回来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呢。”朱慎锥如此说着,目光朝着徐静秋的肚子望去,脸上满满期待。 他拉起徐静秋的手,带着愧疚又道:“委屈你了,本想着在家多陪你些日子的,可没想出了那样的事。” “相公不必如此。”徐静秋微笑道:“相公做的是正事,我虽是女子,道理还是懂的,相公此去草原可得小心在意,千万不要弄险,别忘了,我和孩子还在家里等你回来呢。”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这次我尽量早去早回,等回来后就好好陪伱,陪我们的孩子。”朱慎锥用力点头许下承诺。 他们成婚后,恒通商行的事朱慎锥渐渐告诉了徐静秋,不仅包括商行的产业,还有和草原贸易的情况。作为自己的妻子,徐静秋可以说是朱慎锥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之一了,而且徐静秋和嫂嫂张氏有着不同,相比更传统,性子软绵的张氏,徐静秋是外柔内刚的性格,别看她只是一个女子,心里的主意可正着呢,这点朱慎锥成婚后就感受到了。 既然已是一家人,有些事朱慎锥也没必要全瞒着徐静秋,挑了些她能知道的事告诉了她,而且自己不在平阳的时候朱慎锥也对亢有福做了吩咐,如果有什么大事拿不定主意的,可以去找夫人商量,这样也等于把商行的一部分决定权交到了徐静秋的手里。 徐静秋知道这些后一开始心中是有诧异的,她怎么都没想到作为宗室的朱慎锥私下居然还有这么一份产业。虽然她在成婚的时候知道朱慎锥在做一些买卖,可具体是什么买卖却不是很清楚,在徐静秋看来,朱慎锥只是通过向草原走私给家里赚取家用罢了,谁想会做的如此之大。 恒通商行如今已是平阳乃至整个山西都颇有名气的商行了,商行的背景据说也不简单,大掌柜亢有福在平阳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能想到这个商行的真正东家是自己的丈夫朱慎锥呢? 自己家的买卖做的这么大,这已经远超过了徐静秋的想象。在嫁过来之前,徐静秋只以为朱慎锥是个普通宗室,而且是那种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宗室家庭。但没想家中还有如此大的产业,这简直出于她的预料。不过对此徐静秋除了惊喜外,还有一份担忧,那就是这份产业究竟是怎么来的,自己丈夫为什么又会把恒通商行做到如此规模。 徐静秋是个聪明的女子,作为朱慎锥的妻子,她之后也隐隐猜到了些。不过徐静秋从来没细问,也没去主动找寻答案。因为她很清楚,作为宗室在大明的限制是很大的,如果产业的事传出去,尤其是朱慎锥私下和蒙古人走私贸易落到朝廷的耳朵里,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朱慎锥能告诉自己是信任她,她自然也不会辜负这份信任。况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现在是朱慎锥的妻子,自然要为朱家着想,绝对不可能去坏了朱慎锥的大事。 除去商行的情况,朱慎锥的其他一些安排自然是不会告诉徐静秋的。倒不是不信她,而是没必要说,因为这些事实在是太大了,哪怕徐静秋再聪明毕竟也是一个女人,有些事不让她知道是为她好。 马世洲的商队在草原出事,徐静秋也听说了些,虽然具体经过知晓的不多,不过徐静秋清楚出了这样的事,对于商行是个麻烦。这一次朱慎锥要亲自带队前往草原是有风险的,徐静秋心里是想劝说丈夫不要去,可这话她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叮嘱他注意安全,一切小心在意。 夫妻间,许多时候有些话没必要说的那么透,徐静秋的心思朱慎锥也知道一二,但两人都心照不宣,这样的相处也许是最好不过的了。 张家口,之前的守备府,如今的游击将军府。 黑明忠骑着马飞奔而来,他的骑术不错,到了近前勒马而止,接着一个翻身就下了马。 “五公子!”黑云龙的亲兵上前接过缰绳,对黑明忠行礼。 “我爹在府里?” “将军等您有一会儿了。”亲兵回答道。 黑明忠点点头,几步上了台阶,跨过门槛直接就进了将军府,熟门熟路地朝着后院而去。 片刻后,黑明忠到了黑云龙的书房,抬手敲门,很快里面传来了黑云龙的声音。 “爹!”推门而入,一眼就见黑云龙正坐在案几后。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进府后直接就来您这了。”转身把门关上,黑明忠垂手回道。 “独石城那边情况如何?” “一切都安好,二哥三哥在那边领军呢,爹您就放心吧,两位哥哥也都是老行伍了,何况还有您的吩咐,他们自然是不敢大意的。” 黑云龙微微点头,接着又问了些关于独石城的情况,尤其是粮草、军械、城防和平日的训练等等,事无巨细,黑明忠一一回答,听完后他才露出满意的表情。 “爹,是不是北边有什么动静?”回答完黑云龙的话,黑明忠忍不住问道。 黑云龙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北边什么时候能没动静?如一切安稳才不对劲呢。这些年林丹汗意图统一草原,先后对草原各部大打出手,征战厮杀。刚得知军情,林丹汗本部又有异动,弄不好北边马上就又要打起来了。” “眼下辽东也不太平,之前辽东遭受大败丢掉了山海关以东的辽西之地,如今孙承宗孙大人领旨督师蓟辽,接下来这仗怎么打还不知晓呢。我们这边无论是张家口还是独石城,都是边关重地,蒙古人或后金建奴说来就来,该防备的还是得做好防备,以免战事突发,以至措手不及。” “爹顾虑的是,不过爹您也不必太过在意,有二哥和三哥在独石城,这边还有大哥和四哥,再加上爹您坐镇,哪怕就算真打起来,只要自己阵脚不乱守住两地不会有什么问题。”黑忠明见自己老爹神色严峻开口安慰。 黑云龙勉强笑笑,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说这些话的意思,而且就算林丹汗出兵大概率也不会打张家口和独石城,毕竟现在林丹汗和大明是名义上的盟友,林丹汗现在最主要的目标还是蒙古内部,雄心壮志的林丹汗一直要重振祖先的威名,意图真正统一蒙古。 至于后金建奴那边,努尔哈赤拿下了山海关以东地盘,实力大增,可只要山海关在大明的手里,努尔哈赤要西进不是那么容易的。何况听说孙承宗到了山海关后整顿军队,修筑壁垒,摆出一副死守的架势,只要应对得当,山海关不会有问题。 张家口和独石这边主要的防御对象还是蒙古那边,林丹汗只要脑子不进水,绝对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和大明干架,黑云龙做这些准备无非是未雨绸缪罢了,实际发生战争的可能并不大。 说完了独石城那边的事,黑云龙从案几上拿起一封信。 “忠儿,让你回来是有个事要你去办。” “请爹吩咐……。” “先看看这个。”黑云龙把手里的信递过去,黑明忠双手接过,信封已经拆开,信封上很是简单,只写着黑云龙的名字别无它字,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信,黑明忠细看。 看了没几眼,黑明忠就皱起了眉头,信中的内容并不多,很是简单扼要,没多久就看完了。 “爹……。”抬起头,把目光投向黑云龙,黑明忠脸上全是不解:“此信……?” “锦衣卫派人送来的。” “锦衣卫?!”黑明忠瞬间就睁大了眼睛,锦衣卫这三字如雷贯耳,大明一朝但凡和锦衣卫有牵连的能有什么好事?难不成锦衣卫盯上了他们父子? 可是不对啊,如果锦衣卫盯上了他们父子,要朝他们父子动手的话送信来干嘛?不应该暗中观察找准时机直接下手么?不这么做,先送这么一封信来,不是打草惊蛇么?锦衣卫如此的用意又是什么呢? “爹,难道说朝廷……?”黑明忠猛然睁大眼睛,声音中带着颤抖问,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父子在蒙古被俘虏的经过,之前他们父子从蒙古回来后向朝廷的汇报中只是说他们是靠着自己想办法逃回大明的,对于真正回来的原因丝毫没提。 毕竟,堂堂守备和将门之子落到蒙古人手里当了奴隶,被蒙古人驱使,最后还是靠着蒙古人的施舍点出了他们的身份主动放他们回来的。一旦这个真相被朝廷知道,朝廷会是什么反应可想而知,别说收回之前的赏赐了,直接把他们父子包括其余家人全部下狱都是有可能的,作为臣子隐瞒真相,这是欺君之罪啊! ------------ 第二百一十七章 着手调查 在黑明忠的惊恐中,黑云龙沉重地点了点头。 见到这一幕,黑明忠眼前顿时一黑,整个人摇晃了下差一点晕过去。 “爹……这……这如此是好……。”带着哭音,黑明忠彻底慌了神,他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去独石城没几日老爹就让人传信让自己赶回来,闹了半天居然是这样的大事。 “慌什么!”见黑明忠如此失态,黑云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自己这个五子虽然比他几个哥哥更年轻更有军事才能,但没想到心理素质居然如此不堪。就几句话就慌成这样了。 作为将门子弟,当有面临泰山崩而不惧的气度,如果心智不坚定,遇事就慌张,一旦独立领兵上了战场怎么能打赢仗? 被黑云龙一瞪眼,黑明忠这才稳住了心神,他脸色虽依旧带着惶恐,可至少没有刚才那么慌乱了。 “孩儿知错,孩儿刚才……。” 摆摆手,制止了黑明忠继续往下说,黑云龙开口道:“送信的人来时带了句话,提及了我父子在蒙古的事,为父听后也是惊愕非常。不过来人并没说其他,只是留下信就走了,说过些日子自有人再来寻为父。” 听到这话,黑明忠不解,这是什么操作?奇了怪了。 黑云龙继续道:“人走后为父仔细想了这事,觉得这事虽有蹊跷,但未免不是什么坏事。” “爹,您的意思是……?” 黑云龙心里暗叹一声,话说的这么明白了,自己这个儿子还没回过神,看来还是缺乏历练呀。 黑云龙向黑明忠解释,如果朝廷要拿这个事针对他们父子就不是这么简单了,根本不会派锦衣卫送信来,更不会当着自己的面说那番话。现在锦衣卫送了这么一封信来,又点出了他们父子在蒙古的事,其用意绝对不是要找他们父子麻烦,而是用这个方式告诉黑云龙他们父子的把柄锦衣卫都知道,让他们看着办,至于怎么办,都在信里写着呢。 这个解释是最有可能的,也是最合理的。而且这事背后真正的人恐怕不是锦衣卫那么简单,再联想到之前黑云龙从蒙古回来后非但没有削职,反而升了官,从一个张家口守备直接升成了游击将军,又领独石城参将事,这本就不合理。 当初宣旨的太监有意无意告诉了黑云龙,之所以他有功无过而且又能升官,完全是因为魏忠贤魏公公的缘故。可黑云龙怎么都没想通,魏忠贤在京中地位如此之高,势力又如此之大,怎么会瞧得上自己这么一个小小武官?而且插手了自己的事呢? 再联想到这一次锦衣卫的送信和提点,黑云龙猛然又想到了魏忠贤不仅掌控司礼监,还是东厂的厂督。 东厂是什么衙门黑云龙很是清楚,向来东厂名义上和锦衣卫并列,可实际上东厂这个组织是用来监督锦衣卫的,直接掌控在大太监的手里,而大太监的背后又是谁?这个答案很是明白了。 能指挥得动锦衣卫的只有比锦衣卫更强大的人了,这些人寥寥无几,可东厂就是其中之一。所以黑云龙剥茧抽丝把事情前前后后整理了一遍,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他们父子在蒙古遭遇的一切京师的魏忠贤魏公公早就知道了,说不定放他们父子回来的那蒙古贵人就是魏公公的人,要不也不会当初一眼就认出他们父子身份,又没有任何要求直接把他们放归大明。 等他们回到大明,魏忠贤魏公公压下了黑云龙父子的处置,找了个理由使得黑云龙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从而得到了升官。 现在,再通过锦衣卫之口点出往事,就是要让黑云龙明白这些,让他清楚黑云龙父子的荣华富贵甚至身家性命都在魏忠贤魏公公的手中,以后有人要他们父子做些什么,必须全力配合,如果阳奉阴违,那就不要怪魏公公不客气了。 事实真相真是如此么?黑云龙脑补来的事情经过看似非常合理,可实际上根本就是他自己的想象。 在蒙古认出黑云龙父子身份的是朱慎锥,放他们回大明的也是朱慎锥,等他们回到大明,在京师运作,并替他们父子摆平麻烦还让黑云龙升官的人也是朱慎锥。 现在,通过锦衣卫给黑云龙送信,又让锦衣卫给他带话的同样是朱慎锥。 唯一和魏忠贤搭上关系的无非就是让张锡钧通过魏良卿走了魏忠贤的门路,只是一个区区张家口守备的小事,这种小事在魏忠贤眼中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既然自己的侄儿出面替黑云龙说了话,魏忠贤帮一把只是顺手的事罢了,弄不好现在魏忠贤连黑云龙的名字都忘记了,毕竟当初办这事只是他老人家和下面提了一嘴罢了,魏公公交代的事无论大小,下面人自然要做的妥妥当当。 黑云龙把自己的所想同黑明忠仔细说了,听了老爹的这番话后,黑明忠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对对!爹,我觉得您说的没错,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刚才的惶恐瞬间不翼而飞,转眼黑明忠就变得兴奋起来。 他搓着双手道:“爹,既然是魏公公的交代,那就肯定没错了。魏公公能记得我们父子,这个事一定要帮魏公公办好才是。” “你小子,总算是有些脑子了。”黑云龙笑了起来,自己这个儿子终于智商正常了,唉,还是太年轻呀,需要多多历练才行。 “不过爹,这信里说的这些,您说是不是魏公公要对这些商人下手?要不我们……?”黑明忠转动着眼珠子开口说道,说着这话,嘴角挂起了一丝冷笑。 “不得妄动!”黑云龙一口否决:“既然魏公公让我们父子好好查这些商人,却没说让我们父子对他们下手恐怕有其他安排,做事当知轻重,上面怎么交代就怎么干,绝对不要想当然,万一魏公公不是这么想的,你如果这样做了反而会坏了魏公公的大事,你可明白?” “对对对,爹您说的对,我明白,明白!”黑明忠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心里暗骂自己简直就是混了头了,怎么突然能说出刚才的话来呢?这上面的大人物是什么心思能是自己猜的?就和自己老爹说的那样,上面怎么交代自己就怎么做,千万千万不要过线,更不要去揣摩上面的用意,只要按照要求把这事做好了就成了。 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老爹不亏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当了这么多年的官,看的就是比自己明白多了,以后得好好学着才是呢。 正当黑明忠心里这么琢磨着,黑云龙又开口道:“伱二哥三哥都在独石,老大和老四也各有军职任务,而且此事也不便于让他们知晓。这个事我打算让你来办,忠儿,你可得办仔细了,记得用心去办,这可牵涉到我黑家一门的大事,你可知晓?” 黑明忠连连点头,他当然明白自己老爹这话的意思。这个事看起来不起眼,可背后却不是小事,尤其是牵涉到他们父子是如此从蒙古回来的真相。 所以这个事自己几个兄长不清楚真相,自然不能插手,更不能让他们知晓,唯一能去做的也就自己和老爹黑云龙了。但黑云龙身份地位摆在那边,平日公务繁忙,不可能亲力亲为,而且黑云龙直接出面影响太大,他可是张家口和独石城两地的主将,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信中内容说的明白,只是让黑云龙好好调查这些商行和背后的东家,搞清楚他们在边关的势力情况包括通过张家口和独石城出关后的卖家等等。 除去这些,信中还提到了需暗中调查,不能走露消息的话,虽然不明白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不过黑云龙父子也不需要明白,只要把这事做好就行了。 把具体要做的事交给了黑明忠,又仔细向黑明忠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父子两人关起门来聊了许久这才把具体安排全部定下来。 接着,黑明忠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好好吃,和老爹商量完后,随便扒了几口饭菜,就匆匆起身离开了。 出了将军府,黑明忠带着几个家丁上了马,拨转马头朝着关城方向而去。 这样的事不仅在张家口和独石城发生,新品堡、瓦窖口堡、阳和口、拒门堡、保安堡……等边关各处同样也在发生。 锦衣卫在这些地方本就设有人手,平日负责打听消息,监察边军将领。之所以张家口那边的动静大些,而且直接找上了黑云龙主要是因为张家口方向是目前边关贸易最为出入频繁的区域,再加上朱慎锥手里又捏着黑云龙父子的把柄,直接让黑云龙父子来做这个事更比当地锦衣卫有效率。 周安民的动作很快,接到了朱慎锥书信后马上就开始采取了行动,派人调查此事。 除去搞明白对外走私贸易中其他商家的情况,从中找寻和此事可能有关的商行或人外,周安民也提出了和亢有福类似的看法,觉得在马世洲的商队中也要进行排查,这点倒是不谋而合。 在出发前两日,周安民派来的人到了平阳城悄悄找到了朱慎锥,由于出发在即,朱慎锥把人交给了亢有福,让亢有福私下配合调查,同时瞒着马世洲。 这两个锦衣卫老手在亢有福的安排下顺利进入了商行,开始着手调查,至于最终能查到什么,是否商行内部真有人同外勾结,就看后面的结果了。 ------------ 第二百一十八章 儿子的礼物 这一次去草原朱慎锥亲自带队,除去胡林和原本商队的兄弟外,朱慎锥还多加了几人,这几人都是最初跟着朱慎锥的王家村的老兄弟,也是最值得信任的。 此外,朱慎锥在携带的货物中藏了不少火器,除了长短火枪外还有一门特意从卫所弄来的佛郎机炮。 这门佛郎机炮可是大杀器,佛郎机炮和普通大炮可不一样,它是一种铁制后装滑膛加农炮,因为是从海外的西班牙国传来的,在欧洲这种炮又称为“鹰炮”,西班牙在大明被称为佛郎机,所以大明把这种炮叫做佛郎机炮。 佛郎机炮由炮管、炮腹和子炮三部分组成,它的射击方式是先填装好子炮,在发射时直接把子炮放入炮腹,然后点燃子炮进行发射。发射完毕,取下子炮,然后更换新的已装填好的子炮进行重复发射,这样的话就不需要和其他炮发射一次填装一次那么麻烦,拥有极快的发射速度。 这样的设计其实已有了后世后装大炮一体式炮弹的初型了,所谓的子炮和后世的炮弹原理是一样的。只是因为现在的制作工艺再加上技术原因,这种炮还有不少缺陷,比如子炮与炮腹间缝隙公差大,密封性不好造成火药气体泄漏,导致射程较近,威力较小。 但这些问题对朱慎锥的商队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他携带这门炮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大规模作战,而是用来对付草原上的马匪。 对于这些马匪来说,这门佛郎机的威力和射速足够了,别说二三十个马匪,哪怕更多些马匪,只要提前做好准备,大炮一响这些马匪根本就近不了商队的身,更何况朱慎锥这次还带了不少火枪呢。 操作佛郎机的是朱慎锥带来的人,一门佛郎机至少需要两人操作,朱慎锥这一次带了五人,这五人全都能进行熟练操作。 而这门炮的存在除去朱慎锥和这五人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就连胡林也不知晓。大炮的体积并不大,炮管、炮腹和子炮三部分拆卸后分头和其他货物放在一起,从外面根本就看不出来。 一旦发生情况,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把整门炮组装起来,从而发挥出它的作用。 商队中除去做了这些准备外,朱慎锥没对商队原本的人员进行调整。倒不是他绝对相信商队的人,而是觉得这样的调整根本就没意义。 商行内部,或者说马世洲、胡林等人带队的人中是否真有吃里扒外的家伙,这还是未知数呢。何况这么多次来回草原,大伙都是辛辛苦苦,从来没出过任何问题。仅凭之前马世洲的队伍遭遇了袭击,就否定商队兄弟的辛苦付出,并且怀疑他们,这对士气是极大的打击。 这种事朱慎锥是绝对不会干的,更何况他不会因小失大,仅凭一个没能证实的怀疑来当成事实。现在往商队补充了人,自己亲自带队,从安全性方面来说也说得通,也不会引起商队兄弟们的反感。 何况在朱慎锥的内心中还是有些期待的,他甚至期待这一次能和马世洲那次一样碰上马匪。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可不会和马世洲一样无功而返,非但损失了大半货物,还一个马匪都没留下来。 凭着他的这些准备和自己的身手,朱慎锥有信心让这些马匪讨不了好去,一旦出现这些马匪无路如何都得留下大半,到时候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搞鬼,这背后的主指又是何人。 准备妥当,如期出发。 告别了家人,朱慎锥带着队伍朝边关而去,一路上队伍有些沉闷,众人的警惕性而已很高。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所有人都不清楚这一次他们是否也会遭遇到和马世洲一样的情况,这也是很正常的反应。 反而是胡林倒是一副颇有兴致的样子,他私下里还问朱慎锥这次去草原是否真会遇到马匪,摩拳擦掌说上回没让他碰上,如果让他碰上了哪里能让这些马匪轻易跑掉的道理。 这一次他们人手比马世洲的人更多,又加上提前有了准备,还有朱慎锥等人的加入,绝对能和这些马匪正面好好拼一下,给之前兄弟们报仇。 对此朱慎锥笑着说自己又不是马匪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他们会不会出现。但不管如何,无论出现与否,自己这边做后准备就是了。一旦真的马匪来了,不用他胡林出手,自己手里的刀子就不是吃素的。 一路北上,在大明这边风平浪静,等到了边关那边也很顺利地出了长城。不过在过边关的时候朱慎锥留意到了边关有几双眼睛盯着他们这支商队,虽然和往日一样顺利过关,但对于盘查和询问什么的却比之前稍认真了些。 对这个情况朱慎锥心知肚明,因为他知道这是锦衣卫的安排,或者说本就是他让周安民派人去干的。而且在边关的时候,朱慎锥的人私下也接触了那边的锦衣卫人员,已经确定了锦衣卫已在各处设下了耳目。 对于所有出入关的商队包括人的调查都在进行,朱慎锥他们也不例外。不能区别对待也是提前做的安排,要不然别人都查问偏偏就放你直接过关也太假了,必要的样子还是要做的,只是在过关时查问的人带队的是锦衣卫装扮的,目的就是做个样子给大家看,要不凭商队的货物里藏着佛郎机这样的大杀器,一旦查出来哪怕你再有门路也会有大麻烦发生。 除去锦衣卫,朱慎锥暂时没有发现其他问题,就连商队中的伙计们表现也很正常。等出了长城后,一行人继续朝着北方而去,从踏出长城第一日开始,商队上下就做好了随时遇袭的准备。 跟随商队中的几个蒙古汉子被朱慎锥派了出去,一人双马在商队四周游弋以担任斥候的作用。一旦有异动,或者发现马匪和不明部落靠近,第一时间就能得知消息,也能让商队这边留出充裕时间做好准备。 众人打起精神,第一天顺利过去,第二天也是如此。等到了进入草原的第三日,所有人包括朱慎锥在内更是小心,商队的伙计们从进入草原第一日起在衣袍内就穿上了皮甲,武器什么的也都放在随手可取的地方。 之前马世洲的商队遇袭就是第三日发生的,从时间和地点来看,这个时间段和地理位置推论的确是袭击商队最恰当的。所以大家在第三日的时候特意留意,从太阳升起开始出发一直走到傍晚太阳即将落山,众人都是小心翼翼,随时戒备。 可等到天黑了,商队扎营休息的时候意外都没发生,一切安然无恙。就算这样,朱慎锥也没放松警惕,夜间扎营的时候依旧放出了暗哨作为戒备,等到第四天的来临,一切都很正常。 “奇怪了,马匪怎么不来了?”精神紧绷了几日,朱慎锥心里很是纳闷,难不成马匪瞧着他们这一次人比上次多,又或者戒备森严不来了? 还是上次马匪受了损害,被马世洲他们打怕了不肯来了?又或者是这回根本就没打算袭击他们? 一时间朱慎锥也没办法确定是什么原因,不管马匪究竟来还是不来,他们接下来的路程还是要继续的。 整理好车马继续上路,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接下来的几日里,一切全都很正常,就和以前平常前来草原一样一路顺利,除了有两日碰上几个小部落的牧民,让队伍虚惊一场外,别说马匪的影子了,连根毛都没瞧见。 最后一日,商队终于抵达了阿失帖木儿的部落。等见到了部落外围的牧民时,商队所有人提着的心终于全放了下来。 马匪绝对不可能再出现了,他们一行彻底安全了,身心放松后,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疲惫,这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这一路前来的紧张,连着这么多日的紧张和戒备,心里的弦一直紧绷着,现在一下子松下来自然会这样。 抵达部落,塔娜闻讯第一时间赶来迎接,当见到抱着儿子的塔娜朝自己飞奔而来的时候,朱慎锥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下马大步朝塔娜和孩子跑去,拥抱着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我的男人,你怎么自己来了?”欣喜在塔娜的脸上浮现,看见朱慎锥心里是高兴的,可因为之前的事塔娜又不由得埋怨朱慎锥,万一他们也遭遇了马匪怎么办?虽然她知道自己的男人是个勇士,可在战场上许多可能都会发生。 “我想伱和孩子了……。”朱慎锥满面笑容,一句话就融化了塔娜的心,搂着自己的女人,看着正睁着大眼睛丝毫没有惧色看着自己的儿子。 几个月不见,小家伙长大了不少,和当初朱慎锥离开的时候已完全不一样了。一头浓密的黑发,可爱的小脸,还有那双如同漆星星的双眼,还有那带着好奇可爱的表情,让朱慎锥越看越是喜欢。 “儿子,我是你爹!还记得我么?”伸手在儿子的鼻子上点了点,朱慎锥乐呵呵地说道。 小家伙挥动了下莲藕般的小手,微微皱起鼻子打量着朱慎锥,似乎对自己老子这个逗弄自己的动作有些不满。见他这幅样子,朱慎锥更乐了,伸手从塔娜怀里把小家伙接过来,小家伙倒一点都不怕他,依旧瞪着黑漆漆的双眼看着自己老子,还咧嘴笑了起来。 “瞧,我儿子认出我了,他笑了,哈哈哈!笑了!儿子!儿子!我是你爹!哈哈哈!”朱慎锥喜不自禁,托起孩子举高高,逗的孩子小手挥舞咯咯直笑。 谁想正高兴着呢,这小子穿着开裆裤的小鸡儿冲着朱慎锥正面突然就一股温热的水流直射出来,正咧嘴大笑的朱慎锥根本来不及闪躲,被淋的满头全是,就连嘴里也给直接灌了一泡。 ------------ 第二百一十九章 连续的背叛 朱慎锥一行平安抵达,塔娜的心彻底放下,同时他们的到来也让阿失帖木儿松了口气,尤其是看到这次商队运来比平日多了大半的货物时,阿失帖木儿的脸上更是露出了笑容。 商队到达的第一天,阿失帖木儿没去打搅自己女儿女婿,他知道两人分别几月再见面,年轻人自然是要亲热一番的,何况还有自己的外孙子呢,小两口再加孩子三人,让他们好好聚一聚不是正常么?他这个老丈人也是年轻过的,这种事怎么会心里不明白呢。 等到第二天,阿失帖木儿这才派人去叫朱慎锥来自己的大帐,片刻后,换了一身蒙古人袍子的朱慎锥就到了。看见女婿来,阿失帖木儿脸上满是笑容,招呼他坐到自己身边,还亲手帮朱慎锥割了块好肉摆在他面前的银盘里。 “塔娜和孩子呢?怎么没来?” 伸手取过一旁的小刀,熟练地用刀割下片肉,沾着盐巴放进嘴里:“塔娜说她要带孩子就不来了,让我陪您好好喝几杯。” “哈哈哈!”阿失帖木儿大笑,用力拍了拍朱慎锥的肩膀,自己这个最疼爱的女儿就是懂他,而朱慎锥这个汉人女婿,他也是越看越是欢喜。 陪着老丈人吃了几块肉,喝了两口酒,朱慎锥询问他的近况,这几个月不见,阿失帖木儿看起来有些憔悴,原本圆盘一样的大脸似乎也瘦了些。 “草原上出事了。”阿失帖木儿放下酒杯,叹道:“这些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年年都不太平,原本以为今年会好些,可前些时候大汗那边又出了事……。” “怎么了?”朱慎锥连忙问,他在大明没接到消息,这一路过来刚抵达部落,昨天一夜都和塔娜缠绵着,两人私下只是说了些思念对方的话儿,对于草原上的情况他也没来得及,塔娜也没说。 阿失帖木儿神色凝重,他告诉朱慎锥就在前些时候蒙古本部掌管蒙古左翼三万户的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背叛了林丹汗,带着三千户直属蒙古人直接投了努尔哈赤,眼下已到了辽阳。 “居然有这事?怎么会这样?”听到这个消息朱慎锥大惊,因为他经常来往草原,而且娶了塔娜后又有了腾格尔,算起来朱慎锥已是半个蒙古人了。再加上他和阿失帖木儿翁婿的关系一向很好,在部落的时候阿失帖木儿经常会和朱慎锥说些蒙古的事,相互沟通交流。 随着对朱慎锥的了解,阿失帖木儿发现朱慎锥在许多事上都有着敏锐的眼光和独到之间,作为部落的首领,阿失帖木儿可不是普通蒙古人。尤其现在蒙古正是多事之秋,许多时候只要朱慎锥在,阿失帖木儿时不时会找他来讨论些蒙古内部的问题,包括如何在这种情况下做好对部落有利的应对等等。 因为这样,朱慎锥对于蒙古各部落包括蒙古本部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尤其是那些王公贵族们,有名的可以说差不多都知晓,阿失帖木儿刚才提到的掌管蒙古左翼三万户的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自然在其中,这位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可不是普通人,他是蒙古本部的重臣,无论是地位还是权势,不是阿失帖木儿能比的。 首先阿失帖木儿只是蒙古右翼万户,而对方是掌管蒙古左翼三万户,万户和三万户不是一个等级,何况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还是蒙古本部,而阿失帖木儿只是土默特的右翼万户。 其次,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是蒙古本部的大臣,他的官职如果换在大明相当于内阁阁老兼兵部尚书,妥妥的朝中重臣。而阿失帖木儿这个右翼万户充其量就是地方的总兵或者都指挥使的级别,其中的差距可想而知。 现在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重臣居然判出蒙古本部,带着直属三千户蒙古人投奔了努尔哈赤,这简直不可思议。先不说他的背叛给蒙古本部带来的人口损失,仅仅这个举动就极大打击了林丹汗的威信,而且给整个草原带来震动。 “这事真要说起来就话长了。”阿失帖木儿再一次拿起酒杯,一口把杯中的残酒全倒进了口中,摇头叹息。 阿失帖木儿告诉朱慎锥,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的背叛的根源其实早在一年多前就埋下了,还记得当年朱慎锥第一次来草原,也就是在额日斯的部落认识布日固德那一次么? 那一次是林丹汗聚兵准备攻打内喀尔喀的炒花,这一次战争的发起说起来就和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有关,作为蒙古左翼三万户大臣,内喀尔喀的炒花从属于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的管辖,不过这个管辖只是名义上的管辖,其实在蒙古部落中除去直属部落外,各草原的诸多部落无论大小都有着自己的独立性,用一种较为松散的方式来形成整个蒙古整体,可实际上许多时候所谓的管辖根本没什么用,对方承认你,或者自己过于强大能压制住对方,这样的管辖才有作用,要不然也就是一个名义罢了。 就像林丹汗那样,林丹汗是蒙古人的大汗,这是草原各部都公认的。可实际上除去林丹汗直接掌握的察哈尔本部和态度坚决支持林丹汗的土默特各部外,其余各部只是在名义上尊林丹汗为首,却又保持着极强的独立性。 从这点来看,整个蒙古是四分五裂的,林丹汗这个大汗和大明的皇帝不同,没有能直接号令整个蒙古的能力,这也是林丹汗继位以来一直追求统一蒙古,要恢复蒙古帝国往日荣光的主要原因。 内喀尔喀的炒花在努尔哈赤发动的战争中败落,无奈之下被迫和后金联盟,而且还和后金进行了通婚、盟约等一系列行为。这个事一出,林丹汗勃然大怒,认为炒花丢了蒙古人的脸,背叛了蒙古,起兵准备攻打内喀尔喀。 在起兵的同时,林丹汗把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找来狠狠训斥了一顿,大骂他对内喀尔喀管束不力。 这还不算,在这事之后,林丹汗甚至怀疑起了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觉得炒花之所以会和努尔哈赤联盟,弄不好背后有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的影子在,也许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已经瞒着自己私下和努尔哈赤眉来眼去,这才是内喀尔喀背叛自己的真正原因。 因为炒花的事,林丹汗对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起了疑心,这个疑心在后来攻击内喀尔部无功而返后越来越重,林丹汗不仅认为攻打内喀尔部落失败和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有关,之后又在攻打科尔沁失败后,还认为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和科尔沁方面同样也有勾结。 半年前,林丹汗就准备向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下手了,打算在必要的时候采取措施。所谓的“必要措施”只是委婉的说法,按照阿失帖木儿的判断,这个必要措施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把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抓起来关押废除他的官职和台吉,第二种就是直接动手杀掉。 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又不傻,他已经察觉到了林丹汗对自己的疑心,自然不肯坐以待毙。除去这些矛盾外,还有着宗教上的矛盾,林丹汗继位以来皈依红教,一向以红教教徒自居。但在蒙古本部包括蒙古各部落,大多信奉的又是黄教,宗教这种玩意向来就是水火不容的,一个信奉红教的大汗却领导一群信奉黄教的各蒙古部落,其中不产生矛盾才怪了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丹汗决定正式对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下手,可没想到就在他准备下手的时候蒙古内部居然有人私下把这个事告诉了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 得知消息,不肯坐以待毙的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马上就做出了决定,直接带着直属三千户脱离蒙古本部,向东进入内喀尔喀草原,投奔努尔哈赤去了。 当林丹汗知道这消息时已经晚了,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和他的人不仅离开了蒙古本部,都已经跑到辽阳了。闻讯后林丹汗勃然大怒,在金账痛骂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要出兵拿下内喀尔喀草原,顺势联合大明向努尔哈赤正式开战。 可还没等林丹汗准备聚兵呢,接着又接连出了几件事,更给这位志大才疏的蒙古大汗狠狠一击。 就在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脱离蒙古本部后不久,内喀尔喀拉巴什希布、索诺木、莽果、达赖台吉等也各率所属五百户投奔了辽阳城,成了努尔哈赤部下。 此外,乌珠穆沁部翁衮都喇尔子多尔济车臣济农与其叔之子塞棱额尔德尼台吉也因与林丹汗不和,率部投奔了漠北外喀尔喀。苏尼特部素塞巴图噜济农、浩齐特部策凌伊尔登、阿巴噶部都思噶尔札萨克图济农各率所部,也投奔了漠北……。 一时间蒙古本部摇摇欲坠,诸多部落一个接着一个脱离林丹汗而去,背叛了他这个大汗,蒙古内部因此发生了巨大震动,林丹汗被这一件接着一件破事给弄得焦头烂额。 ------------ 第二百二十章 无法选择 “现在察哈尔本部什么情况?”朱慎锥神色严峻问,林丹汗的骚操作一向不少,可谁都没想到这次会弄成这样。 这些部落的背弃给林丹汗极大打击,除去他这个大汗的威严被踩在了脚下,也使得蒙古本部力量大减。 阿失帖木儿苦笑着摇摇头:“不好,非常不好。” “不好?” “大汗大怒之下动手杀了好几个人,蒙古本部现在是人心惶惶,另外大汗决定不仅要灭掉内喀尔喀和背叛他的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还要拿下漠北的外喀尔喀……。” “你们大汗疯了吧?”朱慎锥脱口而出。 如果是平日朱慎锥用这样的话指责林丹汗,阿失帖木儿说不定就翻脸了,可今天阿失帖木儿非但没有翻脸,反而沉闷起来。 朱慎锥说林丹汗疯了一点都没错,在之前林丹汗要打内喀尔喀,却因为努尔哈赤的出手无功而返。接着去年的时候又领兵去打科尔沁,理由是在前年和内喀尔喀战争中,科尔沁默许后金的骑兵通过草原,从而使得林丹汗对内喀尔喀的战争失败,要教训一下科尔沁部。 在和科尔沁的战争中,同样因为努尔哈赤的增援使得林丹汗主动退兵,先后两次出兵林丹汗非但没能狠狠教训两大部落,还在两次战争中损失不小,更因为未有寸功使得大汗的威信受到了损失。 两大部落交恶,蒙古内部已有分裂的迹象,但凡林丹汗有些政治头脑的话,在这种时候就不应该继续折腾了。对内安抚蒙古本部,对外缓和内喀尔喀、科尔沁等部关系,同时再和大明联手应对努尔哈赤的崛起,只要压制住在辽东的后金,消除隐患,那么林丹汗所面临的问题就迎刃而解。 可林丹汗又是怎么做的呢?他没有采取半点政治手段,只是用军事来进行强压。一意孤行,要继续对各部用兵。不仅如此,林丹汗还以为自己的决策失误和军事失败对部下起了疑心,甚至打算杀掉自己的重臣,从而使得蒙古本部在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为了保命投靠努尔哈赤之后,其余各部首领也纷纷脱离本部。 虽然还没到众叛亲离的地步,可这样的事发生是蒙古本部从来没有的,更为林丹汗的威信带来了巨大损失。 就算这样,骄傲自大的林丹汗还是没有自省,他丝毫不以为是自己的错,反而把所有人都埋怨上了。不仅又大开杀戒一连杀掉了好几个劝阻自己的臣子,还气势汹汹叫嚷着要出兵给这些叛徒狠狠教训,直接又把矛头又对向了漠北。 整个蒙古分为几大势力,林丹汗的察哈尔本部是金帐所在,也是他的根本。除去察哈尔本部外,东南、东北、西北三处各是内喀尔喀、科尔沁、外喀尔喀。而在察哈尔本部的西边就是现在朱慎锥所在的土默特了。 其中土默特、察哈尔、内喀尔喀、科尔沁占据大部分漠南蒙古区域,漠北蒙古主要是外喀尔喀,这组成了目前蒙古的主要势力范围,当然还有漠西的瓦剌再加上更北边的布里亚特等大大小小的边缘部落。 蒙古如今的五大势力范围,林丹汗作为蒙古大汗直接掌控察哈尔本部,土默特是林丹汗之前的地盘,在林丹汗继位之前,土默特一直属于大汗本部区域,其中三娘子城更是有名,只是后来林丹汗把本部从土默特迁移到了察哈尔而已。 因为这个缘故,土默特各部历来也是大汗的支持者,所以林丹汗直接掌控和能够控制影响的两大势力就是察哈尔本部再加土默特。这两大势力都属于漠南蒙古,又靠近大明,从地理位置和草原肥沃等各方面来看,都比气候相对恶劣的漠北蒙古要好许多。 掌控这两大势力,又占据了漠南蒙古最好的位置,林丹汗的实力是蒙古最强大的。何况林丹汗还有先天的优势,那就是他作为蒙古大汗的身份。 自从大明立国后,大元被赶出中原,老朱派蓝玉为帅领军杀入草原,于捕鱼儿海之战中大破北元十几万大军,杀掉了北元太尉等无数蒙古贵族,甚至还俘虏了北元皇后,就连北元皇帝(大汗)脱古思帖木儿也在兵败逃亡过程中不明不白死去。 捕鱼儿海一战,北元覆灭,可以说大元名义上已经没了,但在之后蒙古大汗在名义上依旧存在,只是不再以“大元”自称,而换成了最初的蒙古称呼。 林丹汗是现在的大汗,所以从名义上来说他是所有蒙古部落的共主。但这个共主仅仅也只是名义上的,一些大部落,尤其是像内外喀尔喀、科尔沁这样的势力,林丹汗对他们其实没有什么约束能力。 五大势力,林丹汗手握察哈尔和土默特,从这点来说他的实力是最强大的。可偏偏内外喀尔喀、科尔沁也不弱,为了重现祖先的荣光,林丹汗做梦都想统一草原,在他看来如果能把内外喀尔喀、科尔沁这三大势力全部搞定,那么整个蒙古就在自己的统治下,等蒙古全部统一后,他这个大汗就能成为全蒙古真正的大汗,从而再建一个新的大蒙古帝国,让全世界都在蒙古人的马蹄下瑟瑟发抖。 不得不承认林丹汗颇有雄心壮志,可惜这是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家伙,尤其是林丹汗还没有什么政治能力和眼光,又加上他经常出尔反尔作风和自以为事的小聪明,这些年来折腾来折腾去非但没折腾出什么名堂,还把自己原本拥有的优势给折腾到了这样的地步。 现在蒙古本部已是内忧外患,整个蒙古更因为林丹汗的这些作为怨声载道,林丹汗的地位隐隐已有不稳的迹象。可在这种时候,林丹汗还执意孤行,甚至还要骑兵去打外喀尔喀,他这样的作为等于把五大势力范围的三个大部落全部得罪了,如此下去能讨得了好处? 别说这三大部落了,就连一向支持林丹汗的土默特各部也多有怨言。这几年年年征战,却没捞到一点好处,这样长久下去各部落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就算是阿失帖木儿这样对林丹汗的支持者心里也很不舒服。 “大汗的聚兵令马上就要到了,大汗这一次要打外喀尔喀,可外喀尔喀是好打的么?要论实力外喀尔喀或许不如大汗,可外喀尔喀部的地盘可比察哈尔大多了,再加上科尔沁和内喀尔喀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大汗一旦出兵北上,科尔沁和内喀尔喀那边有异动怎么办?更不用说狼子野心的后金了。”阿失帖木儿是个明白人,他一言就说到了点子上。 这些问题是实实在在也是明明白白的,三大部落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让林丹汗各个击破?更不用说在科尔沁和内喀尔喀的背后还有那位狡诈的和狐狸一般的努尔哈赤了。 更要命的是时间不对啊,草原上开战一般都是初夏时节,因为一个冬天过去马匹牛羊掉膘严重,春天是养膘的季节,蒙古人打仗都是骑兵,这马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等到入秋,天气就开始渐冷了,如果那时候再不退兵一旦雪下来,这仗就根本没办法打了。 而如今已离着初夏过去了些日子,再算上聚兵需要的时间,等到林丹汗正式出兵的时候都已经是夏末秋初了。再加上外喀尔喀又地处北方,原本冬天就被漠南蒙古来得更早些,其中留给林丹汗的时间不足两个月,他必须在这短短两个月中就要击败外喀尔喀才行。 这么短的时间就打垮外喀尔喀根本就不可能,漠北蒙古地形复杂,除去草原外还有沙漠,林丹汗的大军进入漠北蒙古,外喀尔喀根本不用和林丹汗直接抗衡,只需要利用地形广阔的优势和林丹汗周旋就行了。 只要熬过去这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等天气一冷林丹汗必然退兵。更不用说在林丹汗出兵外喀尔喀的时候,东北和东南的科尔沁、内喀尔喀再加上一直对蒙古虎视眈眈的努尔哈赤了,他们也绝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搞些事出来。 阿失帖木儿根本就不看好林丹汗的决定,心里也清楚这依旧是一场劳民伤财无功而返的出征。弄不好这一次出征还会导致蒙古本部实力进一步受损,眼下蒙古各部已对林丹汗极度不满,一旦林丹汗再一次战败,他这个大汗地位岌岌可危。 “阿布,要不您就不出兵吧,明知道是没有结果的事,为什么还要去做呢?”朱慎锥劝道。 阿失帖木儿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如果这么做了等于和大汗撕破了脸,我们土默特部和其他部落不一样,向来就是效忠于大汗的。何况现在大汗又对此事很是敏感,万一……。” 后面的话阿失帖木儿没说出口,不过朱慎锥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无非就是如果拒绝出兵非但道义上站不住脚,还会导致成为林丹汗针对的对象。林丹汗是对科尔沁、内外喀尔喀没太多办法,就算打仗也不一定能打赢,可不代表林丹汗就治不了其他人。 ------------ 第二百二十一章 走一步看一步 阿失帖木儿的部落虽然不小,战斗力也不差,整个部落能征战的蒙古骑兵凑一凑可也只有三千多骑,如果再把能够打仗的老弱也全部算进去,勉勉强强能有拉出六七千骑军。 这样的军力看起来似乎不算弱了,可要和谁来比才行。要知道现在蒙古五大势力中最弱的内喀尔喀全盛时期就有一万五千骑兵,阿失帖木儿手中掌握的力量充其量只有内喀尔喀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现在的林丹汗正在气头上,根本就听不进劝言,就连他手下的大臣说杀就杀,更不用说阿失帖木儿这个部落首领了。一旦拒绝大汗聚兵,以林丹汗的脾气性格肯定以为阿失帖木儿有异心,说不定先不打外喀尔喀,直接就带兵先来解决阿失帖木儿了。 在这种时候,林丹汗敏感的很,遭遇了接连的背叛已很少能信人,阿失帖木儿可不想被他认为自己也是意图背叛林丹汗的人,如果这样做了,那么不仅是阿失帖木儿自己的性命保不住,就连整个部落估计也会被林丹汗直接从草原上抹去。 两害相较取其轻,阿失帖木儿无论愿意或不愿意,尊从林丹汗的命令才是保全自己和部落的最好选择。草原上弱肉强食,许多时候不是自己想怎么做,而是很无奈的。 听了阿失帖木儿的解释,朱慎锥也只能叹息,在这个事上他根本帮不了多少,只能安慰阿失帖木儿几句。 翁婿两人聊到这,心情都不怎么样,接着就把这个话题暂时岔开,说起了其他事。 林丹汗聚兵的事不是他们能改变的,接下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这个事暂且不提,对于后续从大明运往草原的物资,阿失帖木儿表示如果可以增加的让朱慎锥多多上心,这一次聚兵北上打仗,弄不好会有很大损失,而且今年冬天会是怎么样谁都无法知晓,为了部落生存,部落的物资准备必须充裕,要不等到明年部落又将如何呢? 阿失帖木儿的请求朱慎锥表示理解,他告诉阿失帖木儿自己会想办法安排,不过他也提到了之前马世洲商队遇袭的事,这个事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接下来是否还会碰到类似的情况谁都不知晓,如果再来这么一次,无论是朱慎锥自己还是阿失帖木儿都承受不起。 “这个事我一直在让人查呢,可查来查去都没半点消息。”阿失帖木儿郁闷地对朱慎锥说道,自从马世洲的商队遇袭,阿失帖木儿就派人前往遇袭地点进行调查。 不光是去那边调查,就连大半个土默特草原各部落阿失帖木儿也几乎都查遍了,可就和他所说的那样,查来查去没有半点消息,那些马匪就和天上掉下来的一样来历不明,究竟又去了哪里,这些人是怎么知道商队行踪的,一概不知。 商队的损失不光是朱慎锥的损失,也是阿失帖木儿的损失。这点阿失帖木儿非常清楚,何况攻击商队不仅是破坏了草原的规矩,还等于在阿失帖木儿脸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要知道商队在草原行走不仅打着商队的旗号,还打了阿失帖木儿部落的旗号呢。 “阿布,您觉得会不会不是部落的问题,而是某个人私下所为?” “这个我也想过,这人嘛各式各样,难保不会有利欲熏心的人会有这样的想法。”阿失帖木儿点头道:“可是各部落的首领也各自查了下,没发现有人私人做这样的事,再说了,这种事可不是小事,攻击商队在草原向来是大忌,这样做如果被人知道是要受到严厉处罚的,谁又有这样大的胆量呢?” 这个问题也是朱慎锥考虑过的,这些马匪来无踪去无影,又把时间地点掌握的如此之好,绝对是有预谋的。但谁又会有这么大的胆量去做这些事呢?原本朱慎锥这次来还打算从阿失帖木儿这边得知些关于商队被袭击的信息,可现在依旧没任何消息,看来这个事也只能从大明那边查起了,希望等自己回到大明的时候会有好消息吧。 在阿失帖木儿的大帐里,朱慎锥和阿失帖木儿从中午这顿酒喝到了傍晚才结束,离开大帐的时候朱慎锥有些半醉了,摇摇晃晃回到了自己的蒙古包。 见着朱慎锥这副醉醺醺模样回来,塔娜倒也没说什么,让人去烧水,亲自服侍着朱慎锥擦拭了脸手,再喂着他喝了些茶汤。 茶水下肚,翻腾的肚子里舒服了不少,朱慎锥躺着看着身边盘坐的塔娜,还有在一旁呼呼大睡的儿子,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还笑呢,喝成这样,去之前不是交代你了么?我阿布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和他喝这么多?”塔娜轻轻拍打了他一下,责怪道。 “呵呵,和阿布喝酒不喝尽兴他能放我走?再说,你男人的酒量也不差,这不没全醉呢。” “就算能喝也不能这么喝呀,看看伱连起来的力气都没了,我都在这等了你半天了……。”塔娜白了他一眼,有些气呼呼道。 她这个表情让朱慎锥心中顿时一动,朱慎锥马上就明白了塔娜的意思,一手伸了过去握住塔娜的手,把她拽到自己的怀里,用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讨厌,孩子还在呢……。”塔娜的小脸瞬间就红了,她看了一眼就在一旁睡着的儿子有些迟疑。 “儿子还小呢,他现在能懂什么?再说了,这不是睡着么?不是一直等着我么?现在时间正好,来吧!”朱慎锥嬉皮笑脸说着,手上一用力就把塔娜搂在怀中,看着她娇艳的面容,情不自禁地就翻了个身,向下俯了过去……。 风雨过后,蒙古包里恢复了平静,朱慎锥和塔娜相依相偎,脸上柔情蜜意。在一旁,腾格尔依旧还呼呼睡着,这小子倒是心大,刚才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让他醒来,朱慎锥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还没满周岁就有了一副面临风雨而不惊的大将风度,以后肯定是个有出息的娃娃。 经过了刚才的剧烈运动,出了身汗的朱慎锥酒劲完全过去了,他和塔娜说着话儿,说了会儿就提到了今天和阿失帖木儿的聊天内容,其中包括关于蒙古本部和林丹汗的事。 听了朱慎锥的讲述,塔娜叹声道:“这个事阿布也没办法,他是部落的台吉,总不能违背大汗的旨意。就算不愿意,大汗下令也必须遵守,除非……。” 后面的话塔娜没说出口,意思朱慎锥却是明白的。作为蒙古人,尤其是拥有大部落的蒙古贵人,阿失帖木儿所能做的选择不多,眼下只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跟着林丹汗,第二就是和林丹汗翻脸,脱离蒙古本部。 后者是绝对不可能的,一旦这么做了阿失帖木儿就会给自己和部落带来灭顶之灾。至于前者也不是什么好选择,这一次林丹汗要打仗,这一仗根本就赢不了,还会遭受损失,阿失帖木儿心里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走一步看一步吧,你也不用多想,阿布和我说了,这次依旧是阿哈带兵出征,阿哈的能力你也知道,有他在就算部落有损失也不会伤筋动骨,至于后面的事再看看情况,实在不行的话要不劝阿布内附?” “内附?”塔娜口中重复了这个词,想了想摇头道:“如是十几年前也就罢了,可现在内附也不是良策,如今的大明已不是以前的大明了。大明在辽东接连战败,后金势大,你们大明在这种时候绝对不会去得罪大汗。” “如果现在部落内附,以大汗的性格肯定会迁怒于大明,一旦大明为了讨好大汗拒绝内附,那么部落就彻底没办法在草原生存了。” 塔娜这话说的有理,正如她说的那样如果是在以前内附或许是个出路,可现在情况不同,内附的可能性并不大,就算朱慎锥通过魏忠贤的关系说服了天启皇帝同意部落内附,可大明那些官员呢?他们又是怎么想的? 正如塔娜说的,随着后金建奴的崛起,大明在辽东焦头烂额,山海关以东的地盘全丢了,朝廷首要的敌人就是后金建奴,和后金的战争同样也是现在最要紧的事。 在这种情况下大明肯定要进一步拉拢林丹汗,联合蒙古对付后金,这种时候部落内附就等于得罪了林丹汗,相比强大的林丹汗,阿失帖木儿的部落根本算不得什么,以大明官员向来的操守,到时候把阿失帖木儿和部落直接卖了都有可能。 点点头,朱慎锥道:“你说的对,我刚才想岔了,这个事现在的确不能做。” 塔娜叹了口气,这个事他们都没办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接着两人又聊起了关于商队袭击的事,面对塔娜,朱慎锥说话就随意了许多,也没在阿失帖木儿面前的谨慎。他和塔娜在聊这个事的同时也告诉了塔娜自己对这事的判断和看法,并且还告诉她自己已经在大明找人进行调查此事。 对于朱慎锥的分析判断,塔娜听后觉得颇有道理,虽然现在还没证据证明这个判断是否正确,可从发生的情况来看,朱慎锥所分析的可能性不小。 ------------ 第二百二十二章 杀意 阿失帖木儿的消息是对的,朱慎锥抵达部落后没几天,林丹汗聚兵的命令就到了部落。 接到命令后,阿失帖木儿毕恭毕敬接下了林丹汗得旨意,见此传令的人也露出了笑容,以大汗的名义表彰了阿失帖木儿几句,并且叮嘱他尽快出兵,千万不要耽搁时间。 传完令,来人在部落也没耽搁,拒绝了阿失帖木儿的挽留就急急先走了。这种情况在之前是从来没有的,更不用说在接下旨意后还以大汗的名义表彰了。 这看起来似乎正常,可实际上却不正常,阿失帖木儿心里很清楚,林丹汗这一次聚兵恐怕不仅是要出兵打仗那么简单,估计还带着试探各部落的想法,假如自己拒绝大汗的要求,说不定接下来的发生事就不一样了。 既然大汗的命令到了,早就做好准备的阿失帖木儿就准备出兵。这一次带兵出征的人依旧是他的长子和继承人,也就是哈丹巴特尔。 出征的前一日,阿失帖木儿把哈丹巴特尔招去,父子两人聊了好久才见哈丹巴特尔从大帐离开,翌日一早,哈丹巴特尔、布日固德等人就带着两千精骑离开了部落,全军轻装而行,朝着察哈尔本部而去。 哈丹巴特尔等人离开后,部落笼罩了一层阴影,谁都不知道这一次出征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阿失帖木儿只能祈祷长生天的保佑,希望哈丹巴特尔他们能够平安回来。 朱慎锥在部落呆了十来日,等哈丹巴特尔走后没多久,他也要返回大明了。大明那边还有许多事,这一次亲自带队原本是打算引出上次袭击商队的人,好好在草原干上一架的,谁想这一路过来却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发生。 出来也有月余了,回去还需要时间,算算日子,徐静秋生产的时间没剩多久了,朱慎锥答应过她要尽快回去陪着,所以虽说对塔娜和腾格尔有些不舍,可朱慎锥还是要尽快返回大明。 临行之夜,朱慎锥又一次和塔娜缠绵,完事后看着自己的儿子,再看看身边面如桃花般的塔娜,朱慎锥心中满是柔情。等到翌日,如期离开,他依依不舍告别了塔娜和孩子,承诺等明年春天尽快返回,这才在塔娜的送行的目光中踏上了回程之路。 回去的路上,朱慎锥等人依旧保持着十分警惕,但还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路平安花了几日的时间,等到进了长城后,一切还是如常。 “奇怪了……。”朱慎锥心中纳闷,难不成上次袭击商队的马匪真是马匪?那一次仅仅只是一个意外? 如果是有人针对自己,为何这一次来回如此顺利呢?自己猜错了?事情不是自己所想象的?一时间朱慎锥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过去敏感了。 等回到平阳城,见到来迎接自己的亢有福时,亢有福带来的消息让朱慎锥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子变得尤其糟糕,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把商队交给胡林,让胡林去商行交接,朱慎锥先行脱离了商队,和亢有福去了城中一处地方,这个地方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院,位于城中较为偏僻的区域,是去年的时候当铺那边抵押的一处房产,后来过期成了死当,就归于商行了。 到了地方亢有福上前拍了两下门,片刻后院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人从里面探头张望了下。见外面来的是朱慎锥,那人这才把门打开,请朱慎锥进院。 朱慎锥迈步进了院子,开门的人随手把门关上。 “人呢?” “回六爷,在后面柴房关着呢。”那人回道。 这个人穿着普通,看起来也不起眼,可他的身份却不简单,正是周安民派来平阳查案的锦衣卫好手。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人,两人都被朱慎锥安置在了商行内部,名义上是商行聘请的伙计,实际上却担负着查案的重要任务。 朱慎锥点点头,跟着那人向柴房走去,片刻后他们就来到后院的柴房。柴房外面看起来不起眼,但等他敲门,另一个锦衣卫从里面打开请他们进去后,朱慎锥才发现这个柴房几乎就是一个囚室。 房间靠着里面的区域有个大铁笼子,铁笼子外用铁链和锁具锁着,里面一个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面容的人躺着,也不知是死是活。 除去这个铁笼子外,柴房里还摆着些刑具,这些刑具上面黑褐的也不知是血还是其他,看着阴森吓人,而且整个柴房经过加固,密封性很好,任凭人在里面大喊大叫,声音也传不出外面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这味道有血腥味,还有一种排泄物的臭味,再加上汗味什么的掺和在一起,朱慎锥一进门就被熏得直皱眉头。 “六爷,这个给您。”带他们进屋的锦衣卫连忙把一个香囊递给朱慎锥,示意他放鼻子下闻闻,可以中和这些味道。 朱慎锥接过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顿时一股檀香夹杂着冰片等药物的味入了鼻孔,把屋里的那些味道一下子冲淡了许多,让呼吸也顺畅了起来。 另一个锦衣卫搬了个凳子请朱慎锥坐,朱慎锥点点头坐了下来,一旁亢有福站着,另一边是两个锦衣卫。 “人还活着?”目光朝着铁笼里那血肉模糊的人影望去,朱慎锥开口问。 “六爷您放心,我们兄弟下手知道轻重,不让他死怎么都死不了。”锦衣卫甲嘿嘿笑道。 “具体情况仔细说说。”朱慎锥继续道。 锦衣卫甲当即向朱慎锥开始汇报,整个过程由他进行主要汇报,另一个锦衣卫乙在一旁补充。两人也没绕圈子,直截了当说了说查案的过程和如何发现这人问题包括暗中抓到这审讯的经过。 一刻种后,等他们讲述完毕,朱慎锥这才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得不承认这两个锦衣卫的确是查案好手,在仅有的线索情况下仅仅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查到了这人有问题。而且这个问题是实实在在的,并且在确定之后和亢有福商议才动的手,抓人来的时候还特意做了布置,现在这个消息封锁着,丝毫没有透露出去,就连马世洲都不知道。 关在笼子里的这人是商行的人,也是马世洲商队的部下,这个人叫刘大由,也算得上是商行的老人了。 刘大由以前是平阳刘家店铺的伙计,刘家败了之后,刘家的盐铺就归了朱慎锥,之后朱慎锥让亢有福当了掌柜,从而成立了恒通商行。 恒通商行成立之后,开始在平阳城快速发展,刘大由就是那时候进的商行。毕竟刘大由之前在刘家当了多年的伙计,算是有买卖基础的熟手,再加上亢有福认识刘大由,当时招人的时候又缺人,向来老实巴交的刘大由就这么入了商行,成了恒通的人。 进了商行后,刘大由干活利索,又懂事,很快就得到了信任。之后朱慎锥打通了前往草原的商道,开始建立来往草原贸易的商队。 商队建立之初,刘大由就因为能力不错被调入了商队,一直跟着马世洲打下手,一年多来来往草原尽心尽力,马世洲对刘大由的表现很是满意,出事的时候,刘大由已是商队的队副,等于是商队内仅次于马世洲的二号人物了。 朱慎锥对商队的人待遇是很不错的,因为商队每次来往草原时间不短,而且又有一定的风险,所以商队的人平日的工钱都远超普通商行伙计,再加上走一次行商还有特殊“津贴”这些钱加起来可是不少。 按理说,刘大由靠着自己的努力已经在商队做到了队副,也算得上商队中的二把手了,他的收入是普通商队伙计的二三倍,比起商行的伙计更多不少。这些收入完全可以让刘大由的日子过的不错了,再加上自进入商行和加入商队后,刘大由一直兢兢业业,做事不怕辛苦,从来没出过任何问题,尤其是这一次商队遇袭,刘大由也是奋力反击,在诸位商队的兄弟和马匪战斗激烈,甚至在战斗的过程中还受了不轻的伤。 无论从哪里来看,这个老实能干的刘大由都不可能是出卖商队的人,更不可能是之前怀疑自己内部吃里扒外的家伙。可经过这两个锦衣卫的调查却推翻了这点,证实了刘大由就是商队中的眼线,尤其是商队从出发到一路行至草原被袭击,这过程中的路径消息泄露,全都是刘大由暗中干的。 “都招了?”朱慎锥冷冷问。 “招了!我们锦衣卫出手,这天下没有不招的人。”锦衣卫乙平静地回道,虽然他的声音很是平淡,但从这话中却也听到一丝傲意。 “打成这样,不会是你们屈打成招吧?”朱慎锥反问道。 “六爷,这是他的口供,您请看。”锦衣卫甲仿佛早就知道有这么一问,当即递上一册口供。 朱慎锥伸手接过,就着边上的烛光当即就看了起来,谁想看了没几眼他的脸就黑了,表情更是冷若冰霜,等看完后他合上口供,再一次望向笼子的时候,眼中带着一股浓浓的杀意。 ------------ 第二百二十三章 断线 “呵呵,三百两银子……就这么点银子就把老子给卖了?”朱慎锥冷笑一声,把手里的口供往桌上一丢。 口供里写得清清楚楚,刘大由收了人三百两银子,为了这三百两银子刘大由就把商队的行踪卖了。 在从大明出关到草原的一路上,刘大由按着对方的要求做了标记,这个标记谁都没注意,也正是这个举动让幕后的人悄悄盯上了商队,掌握了他们的行踪,从而在最合适的时机动了手。 至于这出银子的人是谁,刘大由也交代了,根据他的交代这个人还是他当年在刘家当伙计时认识的一个商人。按照刘大由的说法,这个商人找到刘大由只是想通过他了解些商队的事,尤其是行走草原的商路。 商人告诉刘大由,这些年买卖不好做,打算也冒风险去草原碰碰运气,不过他从来没去过草原,又不认识蒙古人,第一次行商想从刘大由这边打听些消息,并恳求刘大由在下一次行商的时候用留标记的方式帮他指明方向,以便行走草原。 就这样,收了三百两银子的刘大由就把商队行踪给卖了,从而使得商队在草原上遇袭。 “刘大由招供时反复说他也是被人给骗了,直到商队遇袭时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锦衣卫甲在一旁说道。 “这番说辞你信?”朱慎锥反问。 锦衣卫甲咧嘴一笑:“我向来只信我亲眼看见的,至于人嘴中说的或许是真,也或许是假……。” 朱慎锥点点头,锦衣卫甲说的没错,所谓的说辞真假难辩,尤其是在这个事上刘大由心里真是这样想的么? 倒也不是刘大由说的是假话,三百两银子他收下是事实,一路上暗中做标记也是事实,这些都已是证明了的,商队的行踪就是从他这边泄露出去的,至于他所解释的被蒙骗无非就是说辞罢了,或者说是刘大由自欺欺人,用来给自己开脱的一种说法。 作为商行的老人,又是商队的队副,刘大由不会不清楚商队的重要性,更不会不明白所谓找自己的商人所提出的要求是这么简单。 三百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商行的伙计一年下来也赚不到多少银子,就算是刘大由这个队副要赚这么多银子也是不容易的。 可这么一大笔钱一个小小的商人就直接掏了出来,还用这样可笑的理由来说服刘大由,要求他帮忙。刘大由如果真是老实巴交什么都不懂的农民也就算了,可他是商行的老人,又是经常来往草原行商的队副,他会不清楚这其中会有问题? 再者,商行向来就有商行的规矩,刘大由不是不知道,可他偏偏就这么干了,分明就是见钱眼开被利益熏了心。所谓的被骗什么,无非就是刘大由此事瞒不住后为自己极力开脱的一种说法罢了。 “他所招的人去查了没?” “自然是查了的,不过去晚了一步,刘大由所招的那人叫穆昌瑞,穆昌瑞在代州只是个小商人,兄弟们去的时候穆昌瑞包括他的家人都已不见了,就连他的店铺早在两个多月前也转让了出去,一家人如今下落不明。”锦衣卫乙在一旁回答道。 微微皱起眉头,朱慎锥心中琢磨:“代州?穆昌瑞?对于代州的情况他知道的不多,但是代州的穆家却是听说过的,当年这个穆家就是被平阳刘家家主刘善成给弄垮的,穆家原本也是吃草原行商这碗饭,后来穆家大少爷在草原上行商莫名失踪,据说十有八九是死在那边了。穆家二少爷卷入官司在过堂时活活给打死,穆家老爷子得知消息气急攻心一口气没缓过来也跟着去了,这样一来在代州颇有名气的穆家就这么完了。” 刘大由招供的这个叫穆昌瑞的商人就是代州人,难不成和当年的穆家有什么关系? “此人算是穆家远亲,虽然也姓穆不过早就出了五服,之前穆家出事此人并未受到牵连,在代州也仅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商人罢了。” “对于此人你们有何看法?”朱慎锥问。 两个锦衣卫交换了下眼神,其中锦衣卫甲开口道:“从目前的证据来看,刘大由受了穆昌瑞好处私下出卖商队行踪已是确定,但穆昌瑞在代州的买卖做的并不大,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 “代州那边已查过,以穆昌瑞的买卖规模,一年下来最多也就能赚个二三百两银子,但穆昌瑞为收买刘大由一下子就拿出了整整三百两,这实在超出了穆昌瑞的财力,很是说不通。” “你的意思是穆昌瑞背后还有人?” 锦衣卫甲点点头:“这是一定的,以穆昌瑞的财力根本不可能用这么多的银子来收买刘大由,而且商队出事后不久,穆昌瑞一家人就在代州消失的无影无踪,谁都不知去了哪里。” 说道这,锦衣卫甲停顿了下,继续道:“在下看来,穆昌瑞同其家人失踪无非两种情况,第一是得知草原事发后怕被查到他身上,早做打算直接就带着家人跑了。至于第二种就是他背后的人出了手……。” 说着,锦衣卫甲抬起右手作了个下刀的姿势,其意思不言而喻。 朱慎锥觉得锦衣卫的说法是对的,他的判断也是朱慎锥的判断。刘大由只是穆昌瑞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通过刘大由用来掌握商队的行踪,并且找到动手的机会。 至于穆昌瑞本人,也绝对不会是真正的幕后主使,毕竟穆昌瑞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商人,根本没有这个财力来收买刘大由,也没能力做出这样的事来。和刘大由一样,穆昌瑞同样也是一颗棋子,草原事出后,穆昌瑞就没什么用了,一旦通过刘大由查到穆昌瑞身上,那么再通过穆昌瑞就能挖出其背后的人是谁。 在这种情况下,真正的幕后主使绝对不会坐视这样的情况发生,采取必要的措施是一定的。无论是直接灭口,又或者把穆昌瑞一家藏起来都是有这个可能,而朱慎锥和这两个锦衣卫的看法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些,因为只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秘密,只有穆昌瑞一家老小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条线索才彻底被掐断。 可穆昌瑞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呢?又是谁指示他这么干的呢?一时间朱慎锥陷入了沉思。 “穆昌瑞那边还需要查,搞清楚他背后是谁,人又去了哪里。” 两个锦衣卫点头应道:“六爷您放心,兄弟们明白,不过六爷,穆昌瑞全家已下落不明,这事继续查下去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能不能查出来我们兄弟无法向您保证。” 朱慎锥笑笑:“伱们能查到这一步已很不容易了,穆昌瑞那边尽力查吧,能查出多少算多少,尽人事听天命,万一能查到些自然是好的,如果实在查不到我也不会责怪你们。” 这话一出,两个锦衣卫松口气。这两人是周安民的直属部下,当然知道朱慎锥和周安民的关系,这一次来查案周安民可是和他们仔细交代过了,只要能让朱慎锥满意,等事做完后重重有赏。 周安民眼下副千户的职务已经成了正千户,成为了锦衣卫千户所名副其实的一把手。顶头上司的命令他们不敢不从,再加上周安民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他们如果还不知道这事的重要性那么这些年在锦衣卫也是白混了。 朱慎锥让他们查穆昌瑞背后的人,这两个锦衣卫自然是清楚线索断了再查下去难度极大,查是没问题的,可万一查不出朱慎锥迁怒他们怎么办?到时候在周安民那边说几句对自己不利的话,他们以后怎么在锦衣卫混? 朱慎锥这句话让他们放下了心,当即两人拍着胸脯保证,这个事会尽心尽力去办,一有消息马上告知朱慎锥。 说完了这事,朱慎锥起身准备离开,这柴房里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哪怕有香囊时间久了也有些受不了。 在他离开之前,两个锦衣卫询问刘大由怎么处置,这时候朱慎锥目光再一次朝着铁笼子里的刘大由望去,看了一眼后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他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告诉两个锦衣卫刘大由随他们处置就是了,说完后就转身离开了柴房。 出了柴房,朱慎锥到了院中,外面新鲜空气相比柴房内那味道让人感觉舒适多了。 “六爷!” 从进了这里,跟着朱慎锥到了柴房,由从柴房出来一路上陪着的亢有福突然扑通一声就冲朱慎锥跪了下来。 “这是为何?” “六爷,小的识人不明,错用了奸人以至出了这样的大事,小的向六爷请罪……。”亢有福跪在地上垂头道。 看了他一眼,朱慎锥突然笑了起来,他上前伸手就把亢有福搀起:“有福,此事如何能怪你?刘大由是刘大由,他的事和你无关,虽然说刘大由是你招募进的商行,可你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是?何况当初招募你也是按规矩来办的,并无过错。” “商队出事后,你事后应对得当,也无过错。况且对于商队内部调查也是你主动来提醒的我,至于最终查到刘大由身上,这怎么能和你有关联?行了,事既然已经查明,这事就过去了,以后好好做事,用心做事,你可明白?” 亢有福心中暗暗感动,同时忍不住落下泪来,朱慎锥这番话他听得明白,朱慎锥还是信任自己的,再想到刘大由的事,亢有福心中又不由得咬牙切齿,自己错用了一人,以至这样的后果,以后当引以为戒啊! ------------ 第二百二十四章 嫡子 商队被袭击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因为穆昌瑞的失踪,这个事已经很难查清楚了。接下来就算有锦衣卫顺着穆昌瑞的线索继续往下查,可人找不到线就断了,继续查无非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刘大由在商行中就此消失,以商行内部的说法是派刘大由被派去了草原,以后他会常驻草原,至于什么时候回大明谁都不知晓,或者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刘大由的家人商行那边都已经安顿好了,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就连商行内部的伙计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刘大由的突然消失却引起了马世洲的警惕,一开始马世洲倒没往深处想,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加上后来商行渐渐放出关于刘大由被派往草原的消息后,马世洲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就当马世洲打算找人问问情况,弄明白商行怎么会突然派刘大由常驻草原的时候,朱慎锥把马世洲找来和他私下聊了聊。谁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只晓得马世洲在朱慎锥那边聊了好一会儿,等离开的时候马世洲的脸色很是难看。 几天后,马世洲对商队的人员进行了调整,重新任命了队副。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大由这个人渐渐被商队的人所淡忘,或许用不了多久,大多数人再也不会记起商队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了。 徐静秋的肚子越来越大,她的产期也近了。盛夏过去后,秋天来临,徐宪成参加了秋苑,就在他秋苑的时候,徐静秋终于要生孩子了。 草原上的塔娜和腾格尔暂且不说,虽然塔娜也是朱慎锥明媒正娶的妻子,可塔娜并没有入宗谱,徐静秋才是正妻。 徐静秋的孩子如果是男孩,那么就是朱慎锥的嫡长子,未来他宗室爵位的继承者。对于这个孩子的出生,嫂嫂张氏尤为关心,嫂嫂张氏没能给朱家生下儿子,这是她这辈子的遗憾,现在把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徐静秋身上。 在生产之前,张氏就做了许多准备,作为丈夫的朱慎锥自然也是这样。不仅提前找来的接生婆和大夫,还把其他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临产就是这几日了,朱慎锥尤其上心,当这一天中午时分,徐静秋突然喊肚子疼,一旁陪着的朱慎锥瞬间就知道她要生了,连忙喊来嫂嫂张氏帮忙,接着就把接生婆和大夫请了过来。 焦急的等待,从中午一直等到晚上,听着屋里时不时一阵阵喊声,朱慎锥整个人团团转。 终于,一声啼哭响起,孩子总算生下来了,当接生婆笑呵呵地出来告诉朱慎锥生的是个大胖小子的时候,虽说已是第二次当父亲,可朱慎锥脸上的笑容并不比腾格尔出生时少,高兴地又蹦又跳。 母子平安,嫂嫂张氏也笑得合不拢嘴,心中更是暗暗感谢佛祖保佑,保佑朱家终于有了后。 孩子的名字早就起好了,朱敏澜,这是朱慎锥为孩子起的名字,孩子一生下来后第二天朱慎锥就把这个名字报到了将军府,再由将军府那边把名字录入宗谱,再送至晋王府上册。 这是宗室历来的规矩,只有上了宗谱的才是真正的宗室。朱慎锥这一支是晋王,平阳将军府是平阳府宗室的核心,但真正的宗支却在太原府,也就是晋王府那边。 生孩子的时候徐静秋吃了些苦头,不过亏得朱慎锥提前做的那些准备,最终还是平安渡过。 转眼就是半个多月过去,随着孩子渐渐长开,眉目中和朱慎锥也越发相像,看得朱慎锥很是欣喜。 又过了些日子,孩子的满月酒到要办的时候,这个嫡长子的出生在宗室是件大事,朱慎锥请了不少宗室来,就连将军府也来了人前来祝贺,把不大的小院挤的满满当当。 朱敏沣、朱敏汌和朱求杞自然不会不来,这两年里他们三家的日子已比之前强了许多。当初折腾刘家的时候,他们跟着朱慎锥可是捞了不少好处,现在三人不仅有了足够养家糊口的田地,还置办了些产业,早就不是当初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了。 “六叔(叔爷)恭喜恭喜!”见了朱慎锥,一起来的三人笑呵呵地上前贺喜,递上了带来的礼物。 “人来了就行,这么客气干嘛?”见他们带来的礼物可不普通,朱慎锥摇头笑道。 “六叔,礼不可废,何况是这样的喜事。”朱敏沣正色道,一旁老实巴交的朱敏汌憨厚笑着也连连称是,至于朱求杞更是笑呵呵说这是他们应该的,叔爷不必和他们客气,这两年他们能过现在的日子,多亏了叔爷呢。 接下礼物,招呼他们进院坐。 因为家里地方不大,所以流水席就摆在院里,反正现在的天也不冷,在外面吃还方便些,再说今天来的都是走的近的宗室亲戚,大伙儿也没那么多讲究。 将军府的人来过后就走了,倒不是没有挽留,主要是地方太小,再加上将军府财大气粗也不在乎这一顿饭。所以吃席的都是些普通宗室,为了照顾大家,朱慎锥这回办席用的都是硬菜,什么大鱼大肉的统统有,馍馍之类更是管饱。 都不是外人,朱慎锥也知道大伙盯着这顿饭已久了,而且来的有几个宗室一看就知道是特意饿着肚子来的,上了席后两眼冒着绿光死死盯着桌上的鸡鸭鱼肉,心里琢磨着怎么比别人先下手呢。 自己也是这种日子过来的,朱慎锥当然清楚大家的想法。所以朱慎锥没怎么绕圈子,等人差不多全到后,看时间也不早了,直接说了两句场面话,话中无非就是自己添了麟儿,老朱家后续有人了,今天孩子办满月酒,感谢亲戚朋友们来捧场,大家吃好喝好。 说完,朱慎锥干了一杯酒,随后让大家开吃。这话音刚落,众人就和饿死鬼投胎似地拿起筷子雨点一般朝着早就盯上的吃食下手,狼吐虎咽往肚子里塞……。 “五弟,还记得那年立冬在将军府祭祖么?”朱敏沣看着周围的宗室们这副吃相,嘴角挂起一抹笑意,他没和别人一样去抢食,如果是两年前朱敏沣肯定和大伙差不多,但现在自家已是不同了,家里殷实起来,日子不能和将军府比,却也算得上平阳城中中上人家了。 “怎么能不记得?”朱敏汌苦笑道:“那一次你和小十八来的晚,坐下后还问桌上的糕点那去了,叫嚷着将军府管事欺负人没给上呢。当时就把我给羞的话都说不出来。亏得六叔在一旁打了圆场,小十八后来也回过神,你们还偷偷把将军府又端来的糕点全给我打了包,让我带回家给老婆孩子呢……。” “对对对!”朱求杞在一旁笑着点头,这个事他记得清清楚楚,临走时候朱敏汌还带走了半只烧鸡,自己弄了个蹄髈,原本是打算给朱慎锥的,可后来朱慎锥死活不要,拉扯了好一会儿,最终勉强各取了一半,另一半还给了朱敏汌和朱求杞。 时间一晃就这么久过去了,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呢。三人不由得感慨无比,他们现在的日子过的很是不错,比起之前来简直就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再看看四周和饿死鬼投胎的这些宗室,再联想到自己当年的情景,全不由得摇头笑了起来。 这样的日子是谁带来的?不就是朱慎锥么?也是那一次立冬日后,朱慎锥把他们三个召集起来,商议定下了弄垮刘家的决定,然后再通过刘家的倒台从中获得了好处,最终翻了身。 整垮刘家之后,朱敏沣和朱敏汌兄弟两人置办了田地,朱求杞对地产没两位叔叔这么看重,拿着钱小日子过的很是滋润,还娶了一个媳妇。 之后,朱慎锥还给了他们更多的机会,尤其是担心朱求杞这小子坐吃山空,特意帮他们谋了一份差事。他们三人虽然不属于恒通商行,可做的事许多方面和商行又着联系,其中包括商行的一些物资购买、销售等等,作为采购、分销合作方,仅此就有了一份不错的稳定收入。 随着恒通商行的不断扩张,他们自己的买卖也慢慢做了起来。三人之后一商量,决定也开了一个商行,作为恒通的合作方。 尤其是今年大半年,他们三人的商行借着恒通的渠道赚了不少银子,这些钱是以前从来没想到过的,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心中对朱慎锥的感激也是越甚。 喝着酒,说着这些往事,在看看四周的这些宗室,他们三人都清楚自己之所以有今天的好日子多亏了朱慎锥。今天来吃席,一方面是祝贺朱慎锥的嫡长子满月,另一方面也是好些日子没见朱慎锥了。 吃席热热闹闹,知道宗室们日子过的不好,朱慎锥除了吃席外还特意做了准备,他们走的时候给了回礼。所谓的回礼也都是实在的东西,烧鸡烤鸭外加整只羊腿什么的,这些东西他们带回家足够让家人饱餐两顿了。 说实话,大部分宗室的送礼只是很寻常的玩意,有的宗室的送礼仅几块普通糕点罢了。相比回礼,送的礼根本不值一提,当走之前拿到回礼的时候,这些宗室不由得露出诧异的表情,紧接着心中阵阵感动,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对朱慎锥这种安排翘起了大拇指。 ------------ 第二百二十五章 十八的牢骚 “六叔,您实在是太客气了。”吃席差不多了,天渐渐黑了,来祝贺的宗室们也相继离去。等他们走后,朱敏沣、朱敏汌和朱求杞被请到了偏房,送完客人的朱慎锥亲自接待,上了壶好茶。 “你们和我客气什么?怎么?有些日子没见了,你们几个不会是去读了书打算考秀才了?说起话来一股子酸腐味呢?”朱慎锥拿着茶壶给他们倒茶,边笑着打趣。 “哈哈哈,叔爷您这话说的,不就是客套一下么?怎么扯考秀才上去了?再说了,我们可是宗室考什么秀才,宗室参加科举这种事是怎么个事,外面不知道,您能不晓得?要真是一条路子,大伙早就去了,还能等到今天?”朱求杞乐呵呵地接过茶水说道。 宗室科举着玩意出来已有些年头了,还是万历皇帝在位的时候搞出来的。不过宗室科举名义上是给大明宗室开一条路,毕竟大明建国二百多年,宗室越来越多,大明每年要养宗室的开销就是很大一笔。 因为这个缘故,朝廷决定开宗室科考,让普通宗室也能参加科举,从而脱离宗室被供养的情况,使得朝廷减少对宗室这方面的开支。 这个措施听起来似乎不错,可实际上根本没卵用。 朝廷一方面说允许宗室参加科举,可另一方面又做了限制,其中最主要第一点就是参加科举的宗室必须是将军、中尉爵位之下的宗室才有资格,这样一来就等于把绝大部分宗室全排除在外。 就像朱慎锥他们,身上不是奉国中尉就是辅国中尉的爵,按照宗室科举的规定是根本不能参加的,要想参加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上奏朝廷主动去爵。 可问题在于谁肯这么做?一旦去了爵就成无品的闲散宗室了,到时候所有俸禄全都没了。虽说朝廷一直对宗室的俸禄发放克扣,每年到手的俸禄越来越少,可就算这样这依旧是一笔稳定而有保障的收入啊! 一旦去了爵,这笔收入就彻底和自己家无缘了,未来子孙后代也不再有袭爵的可能。而且你能保证自己能够科考成功么?科举一途艰难无比,每年全国上下不知道有多少学子为了科举这独木桥熬白了头,真正能过的说万里挑一绝不为过。 宗室中读书好的根本就没几个,再加上只有去爵才能参加科举,这种冒巨大风险的事傻瓜才会干?再加上后来朝廷宗室科举前前后后也只是举办了四次,这四次都是万历年间举办的,最后一次是万历三十三年,至今已经好久过去了。 这么多年下来,宗室科举早就成了一个笑话,哪怕今年朝廷又出了新规定,说不再限制爵位宗室科举,也就是说将军和中尉爵位的宗室也可以参加科举,而这一次科举就是今年的秋苑。 但这么多年下来,突然来这么一个通知,谁又做过准备?所以这次秋苑宗室参加的人寥寥无几,其他的地方不清楚,至少在平阳府,一个参加的宗室都没。 众人对这个事说笑了一番,都说所谓的宗室科举简直就是瞎扯淡。如果朝廷真要放开,为什么不直接宣布宗室和普通人有一样科举的权利?不再做半点限制,更不特别注明宗室科举呢? 这样无非就是既当又立罢了,盯着宗室口袋里的那些银子,不肯想让朝廷和以前那样养着宗室减少开支。同时又对宗室八百个心眼防备,怕宗室通过科举出人头地从而威胁到皇权。 大家都是一个老祖宗,都是老朱家的人,谁不知道谁呀?玩这样的把戏有意思么?有这样的心思不如琢磨琢磨怎么把大明搞的好些,从那些该死的文官和士绅手里多收点税上来,然后把欠他们宗室的俸禄发下去不强些? 在座的四个人都不是外人,而且他们之前都是过的不如意的宗室。朱慎锥还好些,朱敏汌是个老实人,朱敏沣虽然稳重却也有怨言,至于朱求杞就不用说了,本就是一个大胆的家伙,一说起朝廷对宗室的亏欠,还有皇帝这些年欠下的俸禄,朱求杞就气不打一处来,说着说着忍不住就破口大骂起来。 “十八,慎言!”听他越说越离谱,朱慎锥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这话要是传出去可落不到好去。 “六叔说的对,十八,这种话就不要说了,何况这些年伱的日子也比之前强了许多,还说这些干嘛呢?”朱敏沣在一旁点头道。 “凭什么不能说?这家当的不好还不给人说了?天下哪里有这个道理?”朱求杞梗着脖子说了这么一句,这话出口众人微变脸色,他也马上醒悟过来这句话实在太过了。 接着喝茶的间隙,朱求杞掩饰了一下尴尬,随后打了个哈哈把话题岔开:“叔爷,您这回如愿以偿了,给侄孙生了个叔叔,十八在这恭喜了。” “哈哈哈!”大家同时大笑起来,这小子这话说的,听着怎么就不是味呢? 笑了片刻,朱慎锥问他这媳妇也娶了,什么时候打算要孩子?成婚也有一年了吧?怎么就没动静呢? “快了快了,嘿嘿嘿……。”见扯到自己身上,朱求杞嘿嘿笑着搪塞过去,见他不想细说这事,朱慎锥也就不问了,转而问起了他们三人的近况。 说起了正事,三人把最近的情况同朱慎锥讲了讲。其他他们的情况朱慎锥都清楚,毕竟他们三人合办的商行当初还是朱慎锥给他们出的点子,后来又让恒通商行给了他们一部分业务,这才扶持着弄起来的。 从这点来说,三人的商行属于恒通商行的分支,和朱慎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之所以这么做,朱慎锥也是考虑到恒通商行贸易的特殊情况,恒通商行除去在平阳府的正经生意外,绝大部分收入都是灰色收入,其中两大块是最重要的。 一块就是私盐,另一块就是和草原上的贸易走私。这两块收入占据了整个恒通商行包括朱慎锥收入来源的重要部分。假如没了这两处财源的话,朱慎锥靠商行正经生意根本赚不到什么钱,更不用说用来支撑他所做的那些事了。 私盐这部分现在已经和卫所勾当上了,靠着拉拢卫所各千户所形成了利益共同体,从而把触角伸了出去。虽然私盐的单利相比以前少了许多,可因为渠道的扩张和出货量的猛增,整体利润却在不断上升。 至于草原上的贸易走私,无论是向草原或者是草原向大明,货物的增长也是惊人的。现在不说一年,仅仅单次走私的货物数量就比得上普通一家商行整年出货量了。而靠着这个模式,朱慎锥也赚取了大量金银。 可在贸易走私方面仅仅靠恒通一家太过引人注目,再加上从草原贸易交易回来的皮毛等物资在大明还要销售,恒通虽然有自己的销售渠道,可毕竟也无法满足全部销售能力。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和恒通有密切来往的外围商行存在就很有必要了,这个商行不仅能帮恒通进行一些物资采购,减轻恒通的采购压力,还能对销售的货物进行分销,从而加快资金回笼。 朱慎锥不是商人出身,但他的眼光却是超越时代的,对于商业的许多看法和判断也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不一样。一块肥肉自己吃,就算能吃得下也吃不快,说不定还会吃的太急给撑死,大家一起吃肉,这样就能分担自己的压力,把蛋糕越做越大,远比吃独食来的更强。 这就是朱慎锥当初扶持他们成立商行的主要原因,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也达到了朱慎锥的目的。 背靠着恒通商行,朱敏沣、朱敏汌和朱求杞的小日子过的很是滋润,随着恒通的发展,他们的商行也渐渐壮大,对朱慎锥的感激之情也越甚。 “叔爷,听说恒通的商队之前出了事?”说了一会儿商行的事,朱求杞突然开口问道。 随着他的开口,其他两人也露出了关切的表情。 “哦,一些小事,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朱慎锥轻描淡写回答道,商队在草原出事,这个事是瞒不住的,何况那么多人受伤,又损失了不少货物。恒通内部知道的人不少,既然如此他们的商行和恒通有合作,自然也听到了一二。 但这个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朱慎锥并不想多说,毕竟这事背后太过复杂,现在刘大由给处置了,可问题背后的人还没找到,代州的穆昌瑞一家下落不明,线索断了。 眼下锦衣卫还在追查,可能不能查明连朱慎锥心里都没底。虽然他隐隐有猜测,可猜测根本没有依据,而且这个猜测是否真实就连朱慎锥自己也没绝对把握。 所以朱慎锥不想把他们牵扯到这个事里来,他们三人和自己不一样,都是普通的宗室,希望的只不过把自己家的日子过的更好些罢了。一旦牵扯进去反而不好,这个事自己处理就行了。 “叔爷,您……。”见朱求杞开口要说些什么,朱慎锥摆了摆手。 “老四、老五,还有小十八,恒通的事就不用多问了,这个事已经处置完了,只是小事罢了,你们好好做你们自己的事就行,至于其他的没必要插手。” 朱慎锥这话让三人若有所思,三人默默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他的想法。但朱求杞点头后又忍不住说了一句,意思说都是自家人,不管如何要是用得上他们的尽管开口,他们有今天这样的日子都是靠朱慎锥来的,哪怕朱慎锥要他们做任何事都没问题。 ------------ 第二百二十六章 风云 京师。 张锡钧把一封信交给来人,来人收下信后没一句话都没说,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开了。 这个人是周安民放在京师的联络人,专门负责帮张锡钧传递消息。对于这人的身份张锡钧从来没有问过,但隐隐也猜出了一二,而且自从他到了京师后,这人就和自己联络上了,平日里很少见面,只有必要的时候张锡钧才会按约定的方式告知。 就像现在一样,张锡钧下午在店铺挂出了见面消息,当天晚上约定的时间一到,这人就悄悄找上门来了,敲开了张锡钧的房门。 两人见了面,张锡钧也没说什么,就把信给了对方,等对方离开后身影在黑暗中消失,张锡钧这才收回目光,轻轻关上了房门。 在京师有些日子了,这些日子张锡钧和魏良卿的关系越发的好,早已成了很不错的朋友。 魏良卿几次提议给张锡钧谋一份差事,还说张锡钧既然身上有锦衣卫的兼职,不如直接入北镇抚司衙门算了,凭着他叔叔魏忠贤的身份地位,再加上另一个好兄弟田尔耕在魏忠贤的授意下也已打算入职锦衣卫,一旦张锡钧进了北镇抚司衙门,运作一番弄个千户问题不大。 至于田尔耕要进锦衣卫有些难度,倒不是没这个资格,而是资格太高,因为他的品级本不低,作为都督佥事的他可是正二品的武官,锦衣卫指挥使仅正三品,从这点来看,田尔耕除非直接担任指挥使,根本不可能去做指挥同知甚至指挥佥事的职务。 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依旧是骆思恭,自从魏忠贤搞垮王安,接着又踢走魏朝后,内廷魏忠贤已是第一人。骆思恭是个聪明人,一见情况不妙马上调转船头,跑到天启皇帝面前大表忠心,抹着眼泪说自己当年是猪油蒙了心,受人挑唆做错了事,恳求皇帝原谅自己。 面对骆思恭的主动服软,天启皇帝敲打了他一番却没有撤掉他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务。毕竟骆思恭在锦衣卫经营多年,再加上万历皇帝一向信任骆思恭,锦衣卫在他手中向来做的不错。 把宫内的事给解决了,接下来就是针对朝堂上的文官集团,天启皇帝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对骆思恭下手,毕竟锦衣卫这个组织实在是太特殊,需要稳定,一旦骆思恭去职,天启皇帝暂时也没好的人选接替,再加上骆思恭在锦衣卫多年,上下都是他的人,如果因为他的离开导致锦衣卫部门运转不良,这不是天启皇帝愿意看见的结果。 另外就是牵制了,魏忠贤是天启皇帝的人,他的崛起也是在天启皇帝默许和支持的。但魏忠贤崛起的太快了,已经引起了东林党的主意,眼下东林党已开始采取措施针对魏忠贤,意图压制住魏忠贤对东林党造成的威胁。 现在这种情况,魏忠贤还没有直接和东林党对干的能力,如果再更好锦衣卫指挥使,必然会使得东林党对魏忠贤的攻击越甚。考虑到魏忠贤这颗棋子的重要性,天启皇帝决定暂留着骆思恭,毕竟骆思恭和文官的关系不错,他掌控锦衣卫能麻痹东林党,反正骆思恭已向自己低头,表明了支持皇帝的态度,既然如此何必急着换他呢? 留着骆思恭的好处多多,既能麻痹东林党,也能借骆思恭之手给魏忠贤提个醒,别看天启皇帝年轻,但他的权谋不弱,而且随着一年多的皇帝当下来,运用手段已颇有心得。 对魏良卿的好意张锡钧依旧拒绝了,张锡钧在京师看得清清楚楚,如今京师的朝堂上就是一个旋涡,这个旋涡不仅大还深的很,一旦进去后就身不由己了,张锡钧可不想自己陷入这个旋涡中成为其中一颗棋子,倒不如站在旋涡外置身度外更安全些。 何况他现在和魏良卿的关系很不错,有没有正式官职又有什么意义呢?当一个布衣,和魏良卿做朋友反而更好些,一旦真入了锦衣卫,双方的身份就产生变化了,他张锡钧也不可能和现在一样云淡风轻,超脱其外。 送走了接头人,张锡钧微皱眉头,坐着思索着。在他身旁,烛光微微晃动,照着他的身影投在墙壁上。 今天这封信的内容是由密文写成的,所谓的密文是他来京师之前和朱慎锥约定的一种密写方式,这种方式很是简单,就是用一本书作为密码本,选用书中某字的页码和字行进行密写。 收到信后,按照密写对应书中内容,再组成字句,从而获得信中真正的信息。 这种方式在后世根本不稀奇,但凡看过几集间谍电视剧的都能捣鼓出来,可在这个时代却不一样,这样的书信保密程度极高,哪怕被人拿走也看不懂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 “麻烦了……。”张锡钧的眉头紧皱,轻叹了一声。他现在希望这封信能尽快送到朱慎锥的手里,这信里的内容不简单,而且和朱慎锥有关,这个消息是张锡钧上午刚刚得知的,得知之后他表面上很是平静,可心中却警惕异常。 就在今日上午魏良卿的府邸,张锡钧无意中得知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是从山西传来的,御史刘策给皇帝上了折子,内容是对山西巡抚徐绍吉的弹劾,他不仅弹劾了徐绍吉尸位素餐,还提到了山西宗室的情况。 其中特意点到了山西平阳府有宗室私下和蒙古人勾结,进行大明和蒙古两边的走私贸易,这种行为不仅犯了大明朝廷的法律,还违背了大明对宗室的管理制度,要求朝廷彻查此事。 听到这个之后,张锡钧顿时一惊,徐绍吉的问题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可提及的山西宗室,尤其是点到平阳城有宗室走私问题,这就不一样了。这折子里所写的不就是朱慎锥的事么?刘策就差直接把朱慎锥的名字给直接写上去了。别人不知道,他张锡钧能不清楚?山西、平阳、宗室、走私……不是说朱慎锥还是谁? 宗室的事历来无大小,尤其是大明和其他王朝不同,要知道当年靖难之战是怎么回事,永乐皇帝朱棣又是怎么夺了大侄子的皇帝登上九五之尊宝座的。永乐之后,朝廷对宗室看管的极为严厉,一旦天启皇帝下令严查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现在这个事可是不小,一旦朱慎锥被查实一切就全完了。张锡钧心急之下连忙回了家,在店铺挂出接头暗号,又写了这么一封信火速送往平阳,等信送出后,张锡钧这才松了口气细想此事,可越琢磨越觉得此事蹊跷。 对于朱慎锥的情况张锡钧当然是知道的,何况他之前还是恒通商行的二掌柜呢。朱慎锥是恒通商行真正的东家,这个事晓得的人其实不多,除去恒通商行内部的几个关键人物外,外人都不了解。 就算平日去商行,朱慎锥也很少会在外人面前露面,更从不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就算商行的伙计见过,也只知道这是“六爷”而已,再加上朱慎锥每次去都乔装一番,真面目外人从来没看见过。 此外朱慎锥行事向来小心,去草原行商的人都是挑选信任的人,这些人也不会泄露他的身份。至于在平阳城,知道他是恒通东家的人就更少了,而且朱慎锥一直到现在都没给自己置办什么产业,一家四口人依旧住在当年的老宅子里,就连家中杂务也是他们自己做呢。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在京御史又是怎么知道山西的情况的?更直接点出平阳城的宗室有和蒙古人勾结进行走私行为的?张锡钧怎么都想不明白,更判断不出这个消息是怎么传到刘策耳朵里去的。 不管如何,这是一件大事,张锡钧丝毫不敢耽搁,连夜就把信给送了出去。他现在是朱慎锥的人,一旦朱慎锥出了问题,他也落不了好去,何况在张锡钧的心中对朱慎锥向来佩服,在他看来朱慎锥才是真正做大事的人,大明唯也有朱慎锥才能让他张锡钧真正实现心中报复,如果没有了朱慎锥,他张锡钧这些年的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把信送出去,希望赶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给朱慎锥提个醒,让他抓紧时间处理好平阳的事,千万不要给朝廷抓到把柄。 至于京师这边张锡钧也考虑好了,他明日就去找魏良卿,通过魏良卿打听这个消息,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从魏良卿这边再借用魏忠贤的力量把这个事给压下去,只要能压住此事,这个风险就能渡过。 问题在于这个事怎么做,魏良卿这边张锡钧不担心,凭着他对魏良卿的了解,只要自己开口魏良卿肯定会帮忙。不过魏忠贤那边就不一样了,虽然魏忠贤这条线在,而且周安民和王荣也搭上了魏忠贤到路子,可事关宗室问题,绝对不能让魏忠贤察觉到什么。 毕竟和魏忠贤只是利益交换,哪怕关系不错双方也不是一路人。魏忠贤是天启皇帝身边的一条狗,他的真正主人是天启皇帝,宗室的问题事关皇权,魏忠贤不可能因为一点点好处就背着自己的主人把真相给隐瞒下来,所以接下来怎么做,张锡钧还要好好想想。 ------------ 第二百二十七章 英杰出少年 儿子满月酒后又过了几日,徐静秋的弟弟徐宪成来了平阳城。 秋苑已结束了,徐宪成这次没有中举,按理说落榜的徐宪成情绪应该不高才是,可实际上当朱慎锥见到徐宪成的时候发现这小子乐呵呵的,丝毫没有因为落榜遭受到打击样子。 “你小子,没考中怎么还笑呵呵的?” “姐夫,瞧您说的,这上了考场中还是不中只有老天爷才知道,我今年才多大?上回能中秀才已是侥幸了,这一次如再中举人就有参加会试的资格了。一旦会试过了,再过殿试就进士及第踏入官场了,这天下像我这样年纪的进士能有几人?” 徐宪成笑着摇头:“此次秋苑我本就没有中举的想法,哪怕就算侥幸得中接下来也不会马上参加会试,毕竟我还太过年轻,这样当年龄入官场实在……。” 摇摇头,徐宪成继续道:“想当年张太岳幼年童生少年秀才,之后参加乡试,湖广巡抚顾璘的阻挠之下不也落了榜?难道说顾大人此举是见不得张太岳中举?嫉妒张太岳?恰恰相反!顾大人此举正是为了爱才,不想张太岳如此年轻就轻易中举,希望他多加磨砺,方成大才。” “小弟不才,自认才能远不如张太岳,可小弟心里却清楚少年得志并非好事,倒不如静下心来沉淀三年,等下一次再考,如此自然水到渠成。” 朱慎锥没想到自己这个年龄不大的小舅子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说实话,从成亲前到现在,朱慎锥和徐宪成见面也只是数次而已,而且每次见面都仅仅只聊过几句,双方的接触并不深。 徐宪成给朱慎锥的感觉不错,自己这个小舅子和一般的读书人不一样,颇有些胸有大志的想法。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徐宪成能说这么一番话,而且还有如此主意,这让朱慎锥极为惊讶。 “岳父大人怎么说?” “我爹自然是支持我的,姐夫您就不用担心了。”徐宪成笑呵呵地回答道,接着有些迫不及待道:“我那外甥呢?快快!让我瞧瞧。” “呵呵,走,带你去看看,这小子能吃能睡,你姐在屋里照看着呢。”朱慎锥笑着招呼他,带他进了院径直就去了屋里。 进了屋,见到自己弟弟来了徐静秋高兴异常,连忙招呼弟弟炕上坐。徐宪成也不客气,直接就脱了鞋上了炕,接着就看见了在炕靠里面的孩子,小家伙刚吃饱正呼呼大睡呢,一个多月的孩子脸已经长开了,眉目中和朱慎锥格外像,两只小手高高举着放在耳边,睡梦中小嘴巴砸吧着动了一动,仿佛还在感受吃奶的味道,看着徐宪成稀罕的很。 “姐,我外甥真像姐夫!” “瞧伱说的,你姐夫的儿子能不像他?”徐静秋哭笑不得道,徐宪成听了顿时也嘿嘿乐了起来,抬手挠了挠脑袋。 “家里还好么?祖母和爹娘怎么样?” “家里好的着,孩子生了的消息传家里后,爹娘可是高兴坏了,祖母更是给菩萨上了香烛,乐呵呵说都是菩萨保佑姐姐才生了儿子,让菩萨再保佑我小外甥无病无灾呢。” 听着弟弟说着家里的事,徐静秋的脸上充满了笑容,同时还有想念和伤感。自嫁来朱家后,徐静秋再也没见过家人,一来平阳和平顺离的不近,来回需好几天,二来走一趟不容易,祖母年纪大了,爹娘要在家中照顾,总不能把祖母一个人留在家中吧? 至于自己去看望他们,这个事徐静秋也是想过,可嫁入宗室后回娘家不是寻常人家说走就能走,按照宗室的规矩要去平顺得事先报备才可出行。之前徐静秋又怀着孕,身子重也不便走远路,就这样一来二去耽搁了下来。 现在孩子出生了,连满月酒都办了,可自己的祖母和爹娘却还没见过孩子,这不能不让徐静秋多想。 朱慎锥在一旁握着徐静秋的手,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这个事朱慎锥早就打算好了,眼下马上进入冬季,今年是肯定不成了,等到明年开春这路好走了,自己就带老婆孩子去一趟平顺。 自己走平顺随时可行,毕竟宗室的身份拦不住朱慎锥,每次朱慎锥出行用的都是化名和其他身份,从来不用宗室身份出行。反正他的化名和其他身份也都是真的,而且在山西地界出行背后又有王荣和周安民罩着,根本就不会出事,就算前往草原行商也没问题。 可带老婆孩子回娘家就不一样了,这可是光明正大地出行。大明宗室是有规矩的,没有允许不得私自离开封地。虽然朱慎锥的宗室身份不高,仅仅只是中下级的宗室爵位,相比亲王、郡王、将军这些高级宗室要自由的多,但不报备就带老婆孩子离开平阳,一旦被朝廷知道了就是个罪过。 朱慎锥的暗示让徐静秋放下了心,脸上的笑容也轻松了不少。一旁的徐宪成注意到了这,他并没有说话,心里却很高兴。自己姐姐姐夫恩爱,如今又有了外甥,这对于姐姐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他这个做弟弟的也能放心下来,而且自己这个姐夫从认识起初就没丝毫宗室的架子,不仅对姐姐好,对自己和爹娘也好,姐姐有这样的姻缘,他当弟弟的自然高兴。 徐宪成的到来让徐静秋很是开心,生了孩子后徐静秋的情绪有些起复,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产后忧郁的迹象。虽然不严重,可朱慎锥依旧放在心里,一直帮着徐静秋想办法恢复。 而现在徐宪成来了,见到弟弟后的喜悦把那些淡淡的忧郁瞬间就冲的一干二净,尤其是听徐宪成说他会在这住上一段日子的时候,徐静秋更开心了。她直接说马上就要冬天了,索性让徐宪成住到明年开春后得了,到时候他们一家和徐宪成一起回平顺看爹娘。 这个建议得到了朱慎锥的赞同,徐宪成多住些日子自然是没问题的,朱家现在的条件可不比以前,多养个人完全没有问题,而且徐宪成在,徐静秋的恢复也能更快些,为什么不同意呢? 徐宪成在朱慎锥夫妻两人的建议下稍稍迟疑就答应了下来,就这样徐宪成住下了。 他的住处就在朱慎锥的隔壁的厢房,屋里让人重新收拾过,家具用具一应俱全,而且让徐宪成意外的是还有不少书籍,这些书籍除去四书五经外,大部分是史书、杂书甚至包括兵书之类,徐宪成从来不是读死书的读书人,他平日就喜欢看一些杂书,见到这些书情不自禁就拿起一本翻阅,一时间看入了迷。 “小弟,你屋里还缺什么?要有缺的直接告诉我,我让人安排。”徐静秋和弟弟说了许多话,等弟弟去了隔壁安置行李的时候,有些累了的徐静秋躺下睡了。 等她睡着,朱慎锥再看了眼孩子,见孩子还在呼呼大睡呢,轻手轻脚就下了炕,出门右拐去了隔壁的厢房。 进了屋,朱慎锥开口就问,这时候徐宪成手里正拿着一本书聚精会神看着呢,朱慎锥进门都没注意到,直到听到他的声音这才抬头。 “哦……姐夫您不用忙了,屋里都齐着呢,我还带了行李,不缺东西。” “那行,你先住着,如果觉得什么缺就和我说,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呵呵,姐夫您放心吧,我可不会和您客气,要想要直接就找您。”徐宪成不矫情,很是大方地说道,这个态度让朱慎锥很满意。 见徐宪成手里拿着书,朱慎锥问他在看什么呢,徐宪成笑着说进屋瞧见屋里有不少书,就取了一本来看,没想这一看就入了迷,刚才连朱慎锥进门都没回过神。 说着,他把手里的书合上给朱慎锥瞧,这一瞧朱慎锥才见到书面上写着书名,这本书不就是自己的那本《纪效新书》么? 这间厢房平时是朱慎锥用来当书房的,今天徐宪成来了,他临时把这房间给收拾了出来。反正本就是书房,徐宪成又是读书人,所以里面的书也没搬走,可没想徐宪成其他的书没拿,偏偏拿了这本书。 “这书可看得懂?”坐下,朱慎锥好奇询问。 “戚将军的此书我早就有耳闻,却是第一次见,刚才看了一些,也不能说懂,只能说颇有感悟。”徐宪成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哦,那你说说有那些感悟?”朱慎锥顿时来了兴趣,这书他是早些年买来的,这几年时不时会翻看一二,书中的内容不能说滚瓜烂熟背下来,却也知道的很是详细。 而且朱慎锥之前在王家村尝试着练兵的时候结合后世的法子和这书中所写亲自尝试过,虽然因为没有实际操作,有些地方做的不到位,尤其是之前对里面所描写到阵法和战争运用一直没有领悟,直到后来从义乌请了老金等人,这三位老兵在赵屋岭开始练兵,亲眼目睹了实操,再加上他们的讲解,朱慎锥这才体会到了此书所写的精妙。 朱慎锥询问之下,徐宪成倒也不推脱,当即就说起了自己的感悟。一开始朱慎锥也不在意,可随着徐宪成的话匣子打开,越听之下朱慎锥越是惊讶,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个小舅子居然对书中内容理解的如此深刻,言语之中不仅说的明明白白,还对一些关键点还颇有独到见识,实在是让他意外。 ------------ 第二百二十八章 允文允武 “你以前读过这书?”等徐宪成说了一会儿,朱慎锥忍不住问。 “没有呀,刚才不是说了,之前只是耳闻,今日才是第一次见此书呢。”徐宪成回答道。 “那你刚才所说的感悟是怎么来的?” “呵呵,姐夫,既然是感悟,不就是看书得来的么?”徐宪成似乎觉得朱慎锥这话问的有些奇怪,笑着理所当然回答道。 朱慎锥无语,难不成自己这个小舅子是军事天才?算算时间,他整理出厢房,然后用了饭后徐宪成搬进来到他进屋,其中也不过短短一个多时辰,这么短的时间徐宪成就算看也看不了多少。 可偏偏徐宪成对着书里的内容说的头头是道,而且提出的一些见解和看法也和老金等人当初和自己讲解的极为相似,徐宪成之前真没看过这书? 带着怀疑,朱慎锥继续追问徐宪成对此书的理解,徐宪成也没多想继续往下说,不过他又说了一会儿后就说不下去了,不好意思地对朱慎锥道,自己只看到这里,后面的内容还没来得及看呢,所以暂时没办法继续说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朱慎锥也不知道怎么说了,他深深看了一眼徐宪成,随后笑了笑。 朱慎锥没再问什么,只是把话题岔开说起了其他事,两人聊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了,朱慎锥让他早些休息,起身离开。 走出徐宪成的厢房,朱慎锥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神情复杂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片刻,他恢复了平常,回到了自己的屋,见老婆孩子都在炕上睡着呢,朱慎锥露出了温暖的笑容,上了炕头,伸手轻搂着徐静秋,不一会儿也沉沉睡了过去。 徐宪成来后,家中和平日更多了几分热闹和温馨,朱慎锥除了陪伴家人外,这两日也经常会和徐宪成聊天,在聊天的过程中朱慎锥发现徐宪成的确聪明,不亏是少年就中了秀才,还差一点中举的读书人。 徐宪成不仅精读四书五经,对于杂文历史包括军事也颇有了解,尤其是他好读兵书,朱慎锥家中的兵书可不光《纪效新书》这一本,还有《孙子》、《吴子》、《司马法》、《尉缭子》、《六韬》、《卫公兵法》等好些呢,这些兵书说句实话朱慎锥之前看的实在吃力,毕竟他不是真正的读书人,没有像徐宪成这样寒窗苦读过。 《纪效新书》这种书还好些,毕竟戚继光是明朝人,他生活的时代离自己不远。可《孙子》、《吴子》这些都是古时的兵书,离这时代已有两千年了,文中字句微言古朴,以他的古文水平能读懂一二就算不错了,但在徐宪成的手里,却是看得津津有味,而且还能用白话的方式给朱慎锥解释其中的精要。 一时间,朱慎锥就和发现了一个宝库一般,徐宪成的到来使得他能够通过这些解释了解到这些兵书的真实内容,并且理解这些先哲们书中的精要和重点。 在和徐宪成的接触越多,他越感觉到徐宪成在这方面的天赋。其他的暂且不说,仅仅《纪效新书》中所写的阵法运用,之前朱慎锥在没有老金等人指点的情况下怎么都理解不了,可徐宪成却是无师自通,没花多少时间就搞明白了。 甚至还拿着围棋子当着朱慎锥的面摆起了阵法,摆得是头头是道,如果不是徐宪成那张少年稚嫩的脸庞,光听他的讲解,朱慎锥甚至还会以为是一个久经军阵的将领在和自己讲解呢。 “小弟,你有没有想过以后领军?”这一天,两人对书中的一段内容有进行了讨论,讨论告一段落,朱慎锥忍不住问。 “姐夫您为何这么问?”徐宪成疑惑反问。 “呵呵,我不这是觉得小弟伱对军事颇有见解么?随口一问而已。”朱慎锥笑着说道。 徐宪成想了想道:“以后的事谁都无法说清楚,何况我只是读书人,再过三年依旧要参加乡试,如果能中举的话就得备考会试了。” “军事一道,小弟的兴趣自然是有的,但让我弃文从军,暂时却没这个想法。不过姐夫,小弟以为就算以文入仕,懂军事也不是坏事,小弟以为如今士子之道已入歧途,想当年孔子六艺而今又有几人能懂?读书人只知道读书却手无博鸡之力,并非夫子所意,世人早就忘了儒家初心。” “况且先秦、两汉之时,文武向来不分家,士者出为将,入朝为相,不都是如此?盛唐时期虽有文士、武士之分,可读书人领军征战的比比皆是,就算是宋时,辛弃疾不也是读书人么?” “而今文武之别异同古时,尤其我大明文贵武贱,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小弟以为早就误入歧途,太过偏激。所谓士者,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这才是真正的读书人啊!” “说的好!”朱慎锥抚掌大笑,目光中闪过精芒。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小舅子会有如此见识,再加上他的天赋和聪慧,一时间朱慎锥甚至起了把他拉入伙的想法。 别看徐宪成年幼,但朱慎锥觉得只要好好锻炼些时日,短则几年,长则更久些,未来必能成为自己有力臂助。 普通的武夫朱慎锥不缺,一般的读书人也随处可寻,但徐宪成这样的人却是百里挑一。何况他还是自己的小舅子,从血脉来说先天就是自己能信任的人,假如……。 想到这,朱慎锥心中不由得蠢蠢欲动,可冷静下来后又把这个想法强压了下去。这个事还要从长计议,毕竟不是小事,一旦做了朱慎锥得考虑后果,尤其还牵涉到徐家呢,再加上他也没有把握说服徐宪成,更不清楚徐宪成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反正自己的小舅子也不怕他跑了,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试探吧。 就在朱慎锥暗暗琢磨这个打算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声音,朱慎锥起身开门,门口站着的是自家的仆人。 “何事?” “外面有人给老爷送信。”仆人恭敬地回答道。 朱慎锥点点头,迈步朝着院门走去,到了院门一眼就看见一个面貌普通的男子站在那边。 “六爷!”这男子见了朱慎锥低声喊了一句。 朱慎锥点点头,这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递上:“京师急信。” “辛苦了。” “小的应当做的,六爷,小的告辞。”那人说了一句,拱了拱手就离开了。 等人走后,朱慎锥看了一眼信封,见信封上一个不起眼的标记后顿时皱起了眉头,然后快步就去了另一边的偏房。 在偏房里呆了些时间,等朱慎锥从偏房走出来的时候,手上的那封信已经不见了,而他的脸色却有些难看,眉头更是紧锁着。 刚才接到的这封信是京师张锡钧派人加急送来的,信中的内容就是御史刘策给皇帝所上折子中提到的消息,尤其是针对山西平阳府有宗室私下和蒙古人勾结,走私货物,货物中还包括一些军需特意点明,这让朱慎锥震惊之余感受到了莫大危机。 这可不是小事,一旦皇帝要派人来查,查明这事和朱慎锥有关的话就不得了了。 到时候朱慎锥是恒通商行的真正东家就瞒不住,而他私下做的那些事全挖出来,更是万劫不复。 一个宗室不仅走私私盐,还弄了这么一家大商行和蒙古人勾结,在蒙古娶了台吉的女人,又生了儿子,私下和蒙古部落进行大额走私贸易,走私的货物中不仅包括粮食、茶叶、盐巴、布匹等物资,还包括了生铁、箭头、矛头这些军用物资,就连火枪、火药这些朱慎锥也搬运了一些去了部落。 这是想干嘛?难不成打算造反?朝廷对宗室的控制之严格朱慎锥是最清楚不过,一旦这些被朝廷知道,别说朝堂上的那些官员了,天启皇帝就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更何况,朱慎锥所做的远不止这些,他还利用关系把自己姐夫周安民弄到锦衣卫千户所千户的职位上,自己的舅舅成了卫所指挥使。而在赵屋岭、羊头山、王家村三个地方都设置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尤其是赵屋岭更是不一般,在赵屋岭朱慎锥不仅私下开矿,建立工坊,制作军械,甚至研制火器。此外还以卫所的名义弄了戚家军的老兵在练兵,这些事要是被外人知道了,他朱慎锥的脑袋都不够天启皇帝给砍的。 一时间,朱慎锥额头不由得冒出了冷汗,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受到生死危机,哪怕当年带人贩卖私盐,抽刀子和人火拼的时候朱慎锥也没这样紧张过。 张锡钧在信里说的清楚,这个事拦不住了,折子已经递到了天启皇帝那边去,接下来朝廷会什么样反应张锡钧无法判断。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两个事,一个就是尽快把消息传递给朱慎锥让他做好准备,另一个是想办法通过魏忠贤试试能不能把这事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解决。 不过张锡钧在信中也告诉朱慎锥,找魏忠贤也不是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毕竟魏忠贤的权利来自于天启皇帝,而天启皇帝对宗室问题的判断和看法才是魏忠贤的态度来源。 何况,张锡钧也不能让魏忠贤知道他背后就是朱慎锥,更不可能把自己也扯进去。倒不是张锡钧怕惹火上身,而是不想因为把事越弄越复杂,从而引起魏忠贤的怀疑。 对于张锡钧的看法朱慎锥是持同意态度的,他承认张锡钧的顾虑是对的,魏忠贤可以利用,可不能让魏忠贤怀疑什么,更不能把所有期望都寄托在魏忠贤身上。 此外就是这封信的到来也让朱慎锥在危险中看到了希望,毕竟这个事京师那边还没有结论,天启皇帝的意见未定,通过张锡钧提前得知了消息,那边朱慎锥还有时间进行布置,从而赶在朝廷派人之前清除手尾掩盖真相。 祝大家除夕快乐! ------------ 第二百二十九章 来人了 接到张锡钧的信后当天朱慎锥就做了一系列的安排,这些安排不仅是商行那边,就连王荣和周安民那边也一一通知。 正常的经商没什么,以朝廷的能力要查明恒通商行背后的东家是谁不算太难,所以这个身份是掩饰不过去的,而且朱慎锥也没打算瞒下来。 至于私盐这个买卖,朱慎锥同样不太担忧,恒通商行本就有盐铺,正常的盐引不缺,再加上中开法的缘故,拿盐引夹带贩卖私盐早就是半公开的事了,这在山西是很寻常的。 充其量减少私盐在恒通的运转,把这部分业务直接转移出去,反正现在大部分私盐主要是两块,一块是和草原的贸易,另一块是大明地界的贩卖,后者已和卫所勾结起来,渠道已经打开,再加上其中还有魏忠贤的一份子,只要商行表面上遮掩好,也不怕有人来查。 关键问题还在于和草原那边的走私,这个不是什么小事。为安全起见,朱慎锥让亢有福通知商队,由马世洲、胡林二人直接把库存的货物抓紧运至草原,赶在冬天来临之前清空库存,同时交代他们到了草原后暂时不要回来,留在塔娜那边等待大明这里的消息,直到这个事过去后再通知他们。 做完了这些安排,朱慎锥的心这才放松了些。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结果了,他也不知道调查自己的人会什么时候到山西,可从时间上来判断,应该不会太晚。 果然如此,这一日朱慎锥正在家陪着妻儿呢,突然有客登门。 “老管家,您怎么来了?” 见了来人,朱慎锥略有意外地问,来的人他熟悉的很,不就是将军府的老管家么?前些时候自己儿子办满月酒,老管家还代表将军府前来祝贺并给自己送了礼呢。 见了朱慎锥,老管家笑呵呵地说自己是来请他过府的,将军有事相邀朱慎锥去一趟将军府。 听着这话,目光朝着老管家身后两人扫了一眼,朱慎锥心中了然。如果他猜的没错,等着的人终于到了,陪着老管家来的这两人看着眼生,对于将军府的人朱慎锥还是知道一二的,毕竟将军府是平阳府宗室的领头人,朱慎锥这些年没少去将军府,一来二去将军府上的仆人大多都认识,就算不熟的也照过面。 但这两人朱慎锥丝毫没有记忆,而且他们既然能陪着老管家来请自己,在将军府的地位也不会太低,所以如果人真的是将军府的人,那么朱慎锥决定应该认识的。 而这两人脸生,行止中又和普通的仆佣不一样,身上带着一丝隐隐衙门的味,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两人绝对不是将军府的人,而是来调查自己的人。 朱慎锥不慌不忙,问了问将军府找自己什么事,老管家随便找了个借口,朱慎锥听后点点头,告罪让他们稍等,自己回屋换身衣服就跟他们走。 老管家不置可否,但和他一起来的两人却略有警惕,似乎防着朱慎锥,一左一右跟着朱慎锥进了院,朱慎锥进屋的时候两人还隐隐在外面把守,见此朱慎锥装着没看见。 片刻,换了身衣服的朱慎锥出了房间,跟着老管家他们离家朝着将军府而去。一路上朱慎锥和平时一样没有丝毫异常的表情,路上笑呵呵地和老管家说着闲话,聊着自家孩子的趣事,老管家和朱慎锥是熟人,而且他这一次来也是一头雾水,对于其中的真相并不清楚,两人边走边说笑着,气氛很是融洽。 将军府离朱慎锥并不远,一路过去没多久就到了。 进了将军府,老管家径直就把朱慎锥领到堂屋,上了茶,请朱慎锥稍坐,随后说他去通知将军,然后就先行离开了。 老管家走后,朱慎锥一个人等着也不紧张,他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品了一口茶,随后耐心等待。 片刻,脚步声传来,接着就见辅国将军朱敏汎到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这男子从来没见过,穿着一身道袍,面白长须,也不知什么来头。 “六叔!”见了朱慎锥,朱敏汎笑呵呵地拱手行礼,朱慎锥辈分虽高却也不拿大,毕竟人家的年龄和爵位摆在那边,他连忙起身也行了一礼。 “这位是……?”朱慎锥回礼后,目光朝着那男子望去。 “哦,这是我府上新来的教授,马全马先生。”朱敏汎笑着介绍道。 辅国将军和朱慎锥这样的辅国中尉不一样,辅国将军属于高级宗室,爵位比朱慎锥高多了,按照朝廷规矩,辅国将军是有属官的,其中教授就是将军府的属官。 这个属官虽是将军府的人,级别也不高,仅仅只是九品,可却属于朝廷派遣,将军府没有自行权利任命。换句话来说,将军府的属官等于朝廷安插在将军府的眼线,用来平时监督和监视宗室作用,地位比较超然。 “原来是马先生,在下辅国中尉朱慎锥,见过马先生。”朱慎锥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拱手向马全行礼。 “不敢不敢,下官马全,见过中尉……。”马全连忙避开朱慎锥的礼,朱慎锥的爵位虽低,可身份却是宗室,而且他这个辅国中尉按品级来说是从五品,可比他这个九品教授高多了。 宗室中尉向自己主动行礼,如果马全直接受了就是坏了规矩,哪怕他在将军府的地位超然,可问题在于朱慎锥根本不是将军府的人,朝廷规矩在,一旦朱慎锥拿这个做文章,上奏告上一本,马全弄不好就得倒霉。 见马全主动避让,又恭恭敬敬向自己行礼,朱慎锥心中更有了几分确定。如果他猜的不错,这个马全绝对不是将军府的人,更不是什么教授。马全大概率就是朝廷派来查自己的人,一来今天请自己过府,陪着老管家的两个生面孔就有问题。二来,马全刚才没抢着先给自己行礼,直到自己先行礼后才慌忙避开,这点就表面马全没把自己教授的身份放在心上,露面起光顾着暗暗打量朱慎锥了,这不符合常理。 朱慎锥自然不会揭破这事,心中明白的他彷如一切寻常,问候之后又笑问了马先生什么时候来的将军府任职,之前的教授张先生又去了哪里?对此马全告诉朱慎锥他是刚来不久,之前的教授张先生朝廷另有任命,在他来之前就离开了将军府,至于去了哪里他也不晓得。 听到这样的回答朱慎锥更就有了底,笑呵呵地点点头,随后在辅国将军朱敏汎的热情之下重新入了座,随口交谈了起来。 坐下后,朱敏汎关切询问了朱慎锥的孩子,也就是他的堂弟朱敏澜的情况。 前些时候,朱慎锥给孩子办了满月酒,将军府派老管家送了礼,不过辅国将军朱敏汎没来,就连将军府的其他宗室也没露面。不过这也是正常,毕竟朱慎锥只是低级宗室,和辅国将军的身份差不少,一个孩子的满月酒又不是什么大事,每年宗室生孩子的一大堆,辅国将军这边能依规矩送上一份厚礼就很不错了,总不能亲自来祝贺吧? 但话虽这么说,今天见面后朱敏汎还是表示了没能去亲自祝贺的歉意,朱慎锥笑呵呵说没关系,将军府礼到这就足够了,再说自己那个小院本就不大,当时也没请太多宗室,要是全来他那边还摆不开呢,而且朱敏汎有这个心,他已是感激不尽。 朱敏汎哈哈大笑,抚着胡子连连点头,接着关切问既然住的院子小,为何不换个宅子? 这话不说也就罢了,朱敏汎刚说出口,朱慎锥就冲着他开始大倒苦水,说换个宅子哪里有这么容易?他家里的情况你这个辅国将军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朝廷欠他们宗室的俸禄有多少难道不清楚? 其他人家暂且不提,光是朱慎锥家,从朱慎锥的父亲、大哥的时候算起,到现在为止,朝廷欠下的俸禄有好些呢,这些钱一直不发下来,家里的日子都难过,手里拮据哪里来什么银子去换宅子? 将军府家大业大自然和他们这些普通宗室不一样,可自己只是一个辅国中尉而已,靠的不就是俸禄过日子么?对了,今天找自己来正好,去年到现在的俸禄还没下来呢,朱慎锥问出门的时候家里还问这个俸禄什么时候能拨发呢?他今天来正好带了账本,上面的欠额一笔笔全记着,能不能把前面的想办法帮忙给结一部分? “咳咳咳……。”正在喝水的朱敏汎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差一点没给这句话给呛死,连连咳嗽脸是涨得通红。 尤其是见朱慎锥从怀里掏出的一本小册子,这本子他眼熟的很,册子边都翻出毛来了,以前朱慎锥三天两头来寻自己,每次都带这个玩意,翻出一笔笔和自己算所欠俸禄的数额,缠着自己讨要俸禄。 那时候说句不好听的,朱敏汎每次见着朱慎锥就觉得头大如斗,朝廷的俸禄这事他也没办法,他虽然是平阳府宗室的头头,可也做不了这个主啊!别说是他一个区区辅国将军了,就算是郡王、亲王也是一样,其他的事还能商量,这银子的事怎么商量?难不成让他自己掏钱帮朝廷养着这些穷亲戚不成? 大家春节快乐,万事如意 ------------ 第二百三十章 反客为主 “六叔说笑了,俸禄的事侄儿如何能做得了主?这得找朝廷呢,再不济也得找布政使司衙门和知府衙门来办。”说到这,朱敏汎拉长着一张苦脸,也倒起了苦水:“不瞒六叔,你这不提我自己都念着这事呢,大家的俸禄都没下来,将军府的也是一样,这么多年日欠越累,这可不是一笔小数,将军府上上下下人又多,这平日的开销更是不少,这不,我自个也愁这事呢。” “明白明白,这我也明白。”朱慎锥连连点头表示理解,可依旧嘴上继续说道:“这事怪不得你,这个我心里清楚,可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平阳府宗室当家人,这些年宗室俸禄一直下不来,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再这么下去说句不好听的,家里都没粮食开火了,饭都吃不上,哪里还有什么体面?” “这事总不能一直这么耽着,日子总得让人过吧?要不这样,大侄子,伱领个头,替我们宗室给朝廷上个折子,把这事说一说,让皇上也知道我们宗室的难处?” “毕竟是自家人嘛,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字。皇上是我们宗族的大当家,肯定不会放着这样的事不管。这个事我琢磨来琢磨去,弄不好朝堂上那些大头巾瞒着皇上呢,挪用了我们宗室的俸禄也是有可能的,你说是也不是?” “这个……呵呵……这个……。”朱敏汎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宗室俸禄的事实在太大,根本不是他这个辅国将军能说了算的。而且有些事根本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讲,全大明也不是他们平阳府这些宗室的事,全国各地类似的事多了去了。 至于朱慎锥所说写折子,帮宗室们去讨薪,这个事打死他都不会干。这不是没事找事么?万一这个折子一上得罪了皇帝怎么办?而且朱慎锥有意无意还说宗室的俸禄被朝廷的那些官员挪用,要讨个说法,这就更不能讲了,这样得罪人的活做了弄不好自己就得倒霉。 想到这,朱敏汎的目光悄悄朝一旁的马全看了一眼,这个马全是什么身份他清楚的很,这人就是朝廷派来的官员,当着朝廷官员说这种事,不等于指着和尚骂秃驴?他可没这么傻。 “中尉,您说朝廷欠了宗室诸多俸禄?”突然,马全开口问道。 “当然!”朱慎锥想也不想就道:“马先生,您刚来将军府不清楚,等您在平阳呆的时间长了就明白了。自万历三十六年起,我们这些宗室的俸禄就一欠再欠,到如今天启二年都快过去了,朝廷非但前面的俸禄没发下来,就连今年正常发放的俸禄一文都没见着。” “马先生,您别以为我们这些宗室都是太祖的子孙,一生下来就有着宗室的名头,日子过的顺顺当当。可真要说起来,我们这些宗室的日子难过的很啊!其他家暂且不说,就说我们家吧,自从我爹和大哥去世,家里就剩下我、嫂嫂还有一个还在吃奶的小侄女。这些年,家里又没什么进项,就靠着俸禄过日子,而且俸禄发放不足也就罢了,时常还发不下来。” “您问问我大侄子就知道了,前些年要不是他借了些银子给我,我们一家人早就饿死了。怎么?不信?不信您出去打听打听,其他的地方我不知道,光是平阳城里宗室日子过不下去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一张饼子家里人好几口人吃一半都舍不得,这日子过的实在是……。” 说着说着,朱慎锥眼睛都红了,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他当初全经历过的,一点都没虚假。 听着朱慎锥的讲述,马全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不过他等朱慎锥倒苦水的间隙插了一句,问朱慎锥就算这些是真的,可他怎么听说朱慎锥现在的日子过的不错呢,远没有他所说的那么凄惨,而且名下还有一家颇有名气的商行,在平阳城的买卖干的不错,按理说不应该如此啊。 “商行?”朱慎锥眨着眼反问。 “对!听说这平阳城的恒通商行不就是中尉的产业么?”马全反问。 “呵呵,马先生来平阳没几日,居然就知道恒通商行?”朱慎锥追问了一句。 马全表情微微一滞略有尴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常,他哈哈笑道:“马某来平阳府任职,既然来了自然是要熟悉地方才是,要不怎能在将军府担任教授一职?” “这些日子,下官在平阳城逛了逛,见到几处恒通的商号,打听了下才知道居然是中尉家的产业。刚才听了中尉所说,马某心中有些不解,既然中尉有如此产业,为何还纠结俸禄一事?” “嘭!”突然一声巨响,把朱敏汎和马全全吓了一跳,随着响声响起,两人瞬间就从门外冲了进来,这两人一脸警惕做出戒备,他们不就是之前陪着老管家来家里请自己过府的那两人么? 朱慎锥也不理睬他们,刚才一拍桌子拍得桌上的茶盏盖都跳了起来,手心更是隐隐作痛。 朱慎锥涨红着脸,双目紧盯着马全,当即毫不客气破口大骂:“好你一个马全!刚才看在我大侄子的份上尊称你一声马先生,没想居然胡言乱语!马全!我来问你,我大明太祖高皇帝驱逐鞑奴开创大明,洪武年间就立下祖宗规矩,凡宗室子弟皆由朝廷发放俸禄供养,此祖制二百多年一直皆在。” “朝廷给予宗室俸禄,是太祖高皇帝时就定下的,这大明天下依旧还是我老朱家的天下吧?什么时候变了规矩?怎么着?依你之前说的那番话,我等宗室俸禄不可取?朝廷何时下旨取消了宗室俸禄供给?你一个区区九品教授居然如此大言不惭,妄加评论宗室事务?更目无太祖高皇帝的祖制,马全!你意欲何为?” 一顶大帽子不客气地就扣了上去,朱慎锥骂的理直气壮,这番话一出,马全顿时就变了脸色,而刚才闯进来的那两人见屋内情况不是他们所想的先是一愣,接着听了朱慎锥口中所骂的内容,两人脸色都有些古怪,下意识朝着马全看去,接着一声不吭就悄悄退了出去。 “六叔六叔,您别生气,别生气,马教授只是一时失言,并不是六叔所想的那样。”现场突然气氛凝重了起来,朱慎锥这番大骂说轻也轻,说重也重,真要论起来追究的话马全麻烦不小。 毕竟朱慎锥说的一点都没错,大明朝廷以俸禄供养宗室是老朱定下的规矩,这个规矩从来就没废除过,大明开国以来历任皇帝也不敢废除。 从最初弘治年开始,朝廷对宗室的供养就有些吃力了,为了减少宗室开支,弘治朝到正德朝,再从正德到嘉靖,随后隆庆、万历、泰昌再到现在的天启,这些皇帝虽然都知道继续供养宗室朝廷已经供养不起了,绞尽脑汁想办法减少这方面的开支,从而就有了后来一系列折色和宗室年龄等各方面的补充办法出台,以此来尽量降低这项开支。 就算是现在,宗室的俸禄时常打折并拖延,可这也从来说过朝廷要取消宗室俸禄的话,这样的事无论那个皇帝在都是不会干的。 牵一发而动全身,全大明的宗室人口数十万,这么多人一旦断了俸禄可是要出大事的。皇帝如果这么做了,等于把自己家的亲戚全给得罪了,宗室们不造反才怪。 再者,朝廷给俸禄是一回事,欠发也是一回事,哪怕有的宗室日子过的比较好,不依靠俸禄也能过的不错又是一回事。俸禄是俸禄,产业是产业,这完全是两个概念,就和当官拿俸禄一样,这天下当官的人多了去了,大明的官俸也不高,可如果谁敢说把官员的俸禄取消,你们官员自己就有产业可以过日子不用靠俸禄也能生活的话,这说话的人不给全天下官员喷死才怪呢。 宗室的俸禄也是一样,你朝廷没钱少发或者欠发都可以,可偏偏不能说你有产业就不给俸禄,这是原则性问题。马全这家伙也不知怎么想的,脱口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一下子就给朱慎锥抓到了把柄,穷追猛打之际一时间哑口无言。 “不是我所想?那又是什么意思?”朱慎锥依旧不依不饶,瞪着眼反问:“堂堂将军府教授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大侄子,其他的事暂且罢了,可这是你将军府的教授,如此驳论让我等宗室着实寒心。我爵位虽低,仅只是辅国中尉,可别忘了宗室也有上奏之权,这个事要不给我一个说法,我非得告到太原府去不可!如果太原府那边也不管,我直接就给皇帝上书!我倒要看看金銮殿上坐着的是我老朱家的人呢,还是你马家的人?” 这话一出,马全吓的脸都绿了,朱慎锥一旦铁了心要把这个事闹大可了不得,一旦皇帝知道非得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不可,而且自己这一次来是办事来的,原本是想拿捏一下这个小小的辅国中尉,可谁想没几句话,自己一个大意反而被对方拿捏住了。 龙年大吉,心想事成! ------------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欢而散 见朱慎锥一副气愤异常的样子,明白马全真正身份的朱敏汎无奈只能在一旁劝说,好不容易才把朱慎锥给安抚了下去,同时假模假样地训斥了马全几句,马全也无奈当着面给朱慎锥赔礼道歉,承认自己说错了话。 可就算这样,马全还是没放过朱慎锥,见气氛缓和下来后,他又提到了恒通商行,摆出一副对恒通商行颇为兴趣的样子,言语中的意思无非就是朱慎锥你不是哭穷么?可他的了解下来恒通商行朱慎锥是东家,既然有这么一家在平阳名气不小的商行,怎么会没钱呢?甚至连换个大点的院子都换不起?这不应该啊! “大侄子,这个事问我?”朱慎锥一副诧异的表情,抬手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马全和朱敏汎。 “呵呵,中尉,既然恒通是中尉的产业,自然是问中尉了,如何能问将军呢?”马全咬着牙后槽似笑非笑道。 朱慎锥看都不看马全,目光炯炯盯着朱敏汎,朱敏汎被看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这个……六叔呀,既然说到恒通,您不如就和马先生说说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说?”朱慎锥又反问了一句,突然笑道:“我说大侄子,这事轮得着我说么?你来说不更好?” “我?”朱敏汎脸上疑惑,一时间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朱慎锥见他还没反应过来,当即又道:“恒通的事你可比我更清楚呀,当年平阳刘家犯了事,这个事闹得全城沸沸扬扬,伱还记得?” “这事如何不记得,记得记得,可这事和恒通又有什么关系?” “你呀你,这还没上了年纪呢怎么就老糊涂了?”朱慎锥不客气道:“刘家败了后,官府售卖刘家的产业,当时我不是找你借了些银子么?用这些银子买了刘家一个店铺,也算有了份产业。后来,平阳做买卖的亢掌柜找到我商量,说是想让我把这家店铺交于他打理。” “我这人你也清楚,生平没做过什么买卖,之所以弄这么一家店铺无非就是朝廷的俸禄下不来,琢磨着找些进项贴补贴补家用。亢家在平阳经商几代,在平阳有口皆碑,亢掌柜又是实诚人,把店铺交于他打理,我当东家不用动手就能分些份子,这样的好事如何能拒绝?” “再者,后来亢掌柜又说把几家店铺合并成立商行,这个商行就叫恒通。再者我是宗室的身份,在官面上一般人也不会碰,让我挂名当个东家,每年到时候多给我算一份银子,这个事我琢磨了下觉得可行,反正朝廷也没说不允许宗室置办产业,只要宗室不直接经营就可,这一来二去不就成了恒通的东家么?” “这事其他人不知晓也就罢了,可大侄子,你可是知道的啊!这买铺子的那些银子还是从你这借的呢,这才多久就把这事给忘了?” 朱慎锥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可他这番话里真真假假都有,尤其是他所提到的什么借银一说,实际上根本不是借银而是分赃。 平阳刘家是怎么垮的,刘家的产业又怎么给瓜分的,朱敏汎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初正是朱慎锥通过朱敏汎出面,勾搭上了平阳知府于之大,接着又以将军府的名义打通上布政使司衙门和巡抚衙门的关系,联手把偌大的刘家给吞了。 布政使司衙门、巡抚衙门、平阳知府和辅国将军朱敏汎他们吞下了刘家大部分产业,而当时的朱慎锥作为谋划者只是跟着喝了点汤捡了根骨头而已。 相比他们拿到的财富,朱慎锥等人弄到的根本不值一提,最终拿到的只是不到二千两的现银再加上三十亩水浇地和一间店铺罢了。 二千两银子还不是朱慎锥一个人的,分给了朱敏沣、朱敏汌和朱求杞三人,至于水浇地也给朱敏汌,朱慎锥最终到手的只是一间盐铺和几百两银子罢了。 这个事朱敏汎是知道的清清楚楚,毕竟这些银子和地都是从他手里出来的,看在宗室的份上也没怎么克扣。现在朱慎锥把恒通的事直接扯到这事上去,虽然恒通的成立最初的确是因为这家盐铺而成立的,可背后一些东西也只有朱慎锥和亢有福寥寥几人知晓,朱敏汎哪里知道这些,所以当朱慎锥这么说后,朱敏汎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六叔,你是说这个恒通就是当初那家店铺和亢家……?” “对啊!”朱慎锥一拍大腿:“可不就是这样么?怎么着?大侄子,你不会以为我这个东家真是东家吧?我就占了一个东家的名头罢了,我一个区区宗室哪里做得来什么买卖?不过话说回来,这两年亢掌柜的买卖算做的不错,一年下来倒也分了些红,可这几百两银子吃饭是肯定够了,做其他又能派什么用处?除了日子比往日好过了些,又在城外买了几十亩地吃租子外,之前成亲娶媳妇就花了大半,现在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来换宅子呢?除非朝廷把俸禄补发下来,或许还有这个可能。” 说着,朱慎锥的目光再一次投向了马全,马全心中暗骂,自己刚才不已经赔了不是么?这朱慎锥怎么就揪着自己不放了?说商行的事呢,怎么又扯到俸禄上去了? 不过朱慎锥对恒通商行的解释听得他一头雾水,而且话中的意思似乎在说恒通商行的来龙去脉朱敏汎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又是什么情况。 说完了这事,朱慎锥也赖得继续留在将军府了,他直接说今天来是受邀过府的,问朱敏汎找他来究竟什么事?要是没事自己就先走了,家里老婆刚生了儿子,孩子还小自己得回家照看着,这可是自己头一个儿子稀罕着呢,离开一会儿心里就想得慌。 等孩子大些,会跑会说话了,到时候再带他来将军府玩耍,让大侄子和小堂弟好好认识一下。 朱敏汎陪着笑连声说好,东拉西扯提了两句今年祭祖的安排,也算把朱慎锥找来过府的理由圆了回来。 简单又聊了几句,朱慎锥就起身告辞了,朱敏汎和马全也不好继续挽留,只能看着朱慎锥大摇大摆地离开。 “将军,您就放他这么走了?”朱慎锥离开后,马全忍不住问道。 “冯大人,怎么?你想留他?如要留他的话,你尽管留就是了,不过别把我给扯进去,我们将军府能做到这地步已经给你面子了。”朱敏汎很是不悦道。 马全……不!应该是冯铨脸色很是难看,冯铨是京师来的人,这个冯铨是河南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冯盛明之子,在京中为官,任职翰林院检讨。 这一次御史刘策上折弹劾山西巡抚徐绍吉尸位素餐,其中又提到了山西宗室的情况,说有山西宗室私下走私军用物资到蒙古谋取暴利,天启皇帝看了奏折后并没进行朝议,由于牵涉到宗室问题,天启皇帝还是很在意的,再加上宗室的事是皇家内部的事,更不便于直接让朝堂讨论,所以想来想去天启皇帝决定派人先过来了解一下情况,就让魏忠贤派几个东厂的番子和冯铨一起离京,同时通过晋王府传话给平阳将军府,让朱敏汎配合调查,这才有今天的会面。 冯铨是第一次出京办事,年龄并不大的他出京时精神抖擞,意图把这件事办的漂漂亮亮。一旦做的好,等回了京皇帝一高兴说不定就能升官了,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机遇。 要知道冯铨万历四十一年就中了进士,当时才十九岁,可谓是少年成名意气风发。可谁想之后在翰林院一呆就是这么多年,如今已二十六岁的冯铨依旧只是一个翰林院检讨,官职不过七品而已。 蹉跎七年寸步未进,冯铨的心里焦急万分,一直琢磨着怎么样才能出人头地升官。而现在,天启皇帝让他去山西调查办案,身边又带了东厂的番子,冯铨自以为机会到了,如何不能上心? 冯铨是三天前来到的平阳城,到了平阳城后就住进了将军府。这几日他没闲着,在平阳私下调查有关恒通商行和朱慎锥的情况。不过调查来调查去,却没调查出什么问题,朱慎锥早就有准备,恒通商行这边全安排的妥妥当当半点问题都查不出来,至于他自己一直都行事小心从不显露真正身份,至于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无论是锦衣卫还是卫所那边也都遮掩好了,冯铨这样一个读书人仅靠手中几个番子又能查得出什么来? 没查出什么问题,冯铨很是失望,他琢磨后决定亲眼见一见朱慎锥,这才有借用将军府的名义请朱慎锥过府。 原本以为拿捏一个普通宗室很容易,吓上一吓,朱慎锥就什么都能说,可谁想一见面没几句话,朱慎锥反客为主就说起了俸禄的事来。 冯铨一个文官向来就看不起宗室,不留神中了朱慎锥的套,脱口说错了话,直接给对方抓到了把柄,接着朱慎锥还不依不饶,要不是朱敏汎打圆场说好话,这事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而接下来更是让冯铨如坠云中,对于恒通商行的事朱慎锥非但没直说,反而扯到了朱敏汎的身上,朱敏汎的反应更是奇怪,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接着不等他继续细问,朱慎锥就以家中老婆孩子的理由拍拍屁股直接走人了,等人走后冯铨一头雾水,心中又有不甘。 ------------ 第二百三十二章 引导 在冯铨的追问下,朱敏汎这才告诉了他关于平阳刘家的事。 刘善成刘家一事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个事早就尘埃落定,而且平阳府此案当年就通过地方衙门报到了刑部,刑部那边也结了案。 刘家垮台后,刘家的百万家财被瓜分的一干二净,朱敏汎作为利益团体的一员自然也捞了不少,反而是真正的始作俑者朱慎锥却只喝了点汤水。 但在冯铨面前,朱敏汎自然是不会把这事的真相告诉他的,说的也就是那些在台面上的情况,至于他要查刘家的案子也容易的很,知府衙门就有案卷,这些案卷做的扎扎实实,还有刑部的批示,再加上刘家早就完蛋了,怎么查都查不出问题来。 说了说刘家案子的情况,这才讲到刘家出事后其家产归了朝廷,其中地产、店铺什么的直接由官府发卖。当初朱慎锥得知此事,因为宗室的日子不好过,俸禄一直下不来,朱慎锥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如果再仅靠俸禄的话这日子越发难,无奈就找到自己借钱,提出了想借此机会买下刘家一个店铺作为产业。 大家都是亲戚,而且朱慎锥在宗室里的辈分又高,和自己的关系也不错,朱敏汎听了他的请求后就借了些银子给他,又和知府衙门打了招呼,这才买下了刘家那间店铺,从而有了一份产业。 不过后来朱慎锥和亢家合作,以店铺入股当了恒通的东家,这个事朱敏汎也没注意。但就算这样也是很寻常的,士农工商,商人向来就是最低的阶级,如果商人没有背景根本就混不下去,亢家在平阳经商多年,平阳上下几辈人都是知道的,只是亢有福之前的亢家经营的普普通通罢了,也没人太过注意。 但亢有福当家后,这个人颇有经商天赋,又和朱慎锥关系不错,接着朱慎锥宗室的名头成了了一个恒通商行,再替朱慎锥经营不很正常么? 这样做无非就是看中了朱慎锥宗室的名头,用这个名头便与经商罢了。这种操作是常规操作,朝廷从来就不禁止,何况别说宗室了,就算是他们这些文官读书人不也如此?别说当了官,哪怕就是中了秀才、举人,朝廷对有功名的人是有免税政策的,从而乡亲朋友为了免税投效田地的情况比比皆是,这个道理和亢有福通过朱慎锥宗室身份成立恒通没任何区别。 “这么说,恒通商行没有问题?”冯铨眼珠子一转问。 “这能有什么问题?不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商行罢了,冯大人,我不明白你这一次来平阳究竟要干些什么,但我能保证恒通只是一家普通的商行。”朱敏汎有些不悦道。 冯铨想了想,接着又问:“之前的刘家产业就这么一家店铺?其他产业呢?现在落到谁手里了?” 这话一出朱敏汎脸色瞬间很是难看,冯铨的到来真正目的他实际上并不清楚,只是晋王府那边来消息让他配合而已,现在这么问,难不成冯铨来平阳是追查刘家案子的?可刘家的案子早就结束了,怎么又翻出来了? 何况刘家垮台后,刘家的许多产业都被瓜分了,其中朱敏汎就拿了不少,要追究下去,不等于把自己的事给挖出来了?万一冯铨盯着这个事不放,最后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回京报告说他作为平阳府宗室的领头人和地方官府勾结陷害商户,鲸吞其产业,这个罪名可是不小。 “冯大人这是要查刘家的案子?” 冯铨笑笑:“下官只是打听而已,怎么?将军不便说此事?” “这有什么不便的,刘家的案子当年闹得沸沸扬扬,整个平阳府上下都知道。”朱敏汎轻描淡写道,脑子里却飞快旋转:“此案简单的很,官府早就有定论,冯大人如想知道可直接去知府衙门看卷宗,或者回京后去刑部调阅也没问题。至于具体的细节这个就不是我能知道的,我是辅国将军没错,可宗室有宗室的规矩,宗室向来不得插手地方事,如何断案是官府的责任,我这个宗室哪里能有这个资格?” “至于冯大人所问的刘家产业之事就更不用说了,刘家的产业如何处置的,这个你也得去官府查问,我记得当初不仅是平阳府和布政司使衙门,就连巡抚衙门也有记录,对了!有个事我差一点忘了,冯大人不是从京师来么?这事朝堂上有几位老大人也是知晓的,据听说宫里那边……。” 说到这,朱敏汎意味深长看了对方一眼,就闭口不再往下说了。 这番话如同冷水一般浇下,把刚才还对刘家案子极为有兴趣的冯铨淋了个透心凉。他虽然从没当过地方官,一直在翰林院任职,可要知道冯铨的父亲就是布政使,对于地方的有些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 朱敏汎这几句话听起来似乎寻常,可实际是在暗暗警告他,刘家案子的水很深,深到不光是平阳一地,还牵扯到整个山西的官场,就连京师那边也有大佬出手,还包括如今风头正劲的魏忠贤似乎也……。 刘家百万产业最终发卖,这些产业落到了谁的手里还真不好查。倒不是查不清楚,关键在于你敢不敢查,一旦查来查去查到问题怎么办?难不成伱一个七品翰林院的小官能和这么多人抗衡么?到时候哪怕有皇帝给你当靠山,冯铨也没这个胆量。 无奈,冯铨只能打消了从刘家案子开始查的想法,转念又回到了老路上。他询问朱慎锥当初花银子买下了刘家那家店铺,这个朱敏汎倒是知道,告诉他是一家盐铺。 听到盐铺,冯铨两眼顿时一亮,盐铺可不是普通店铺,尤其是山西产盐,盐铺里面的道道多的很,如果能通过盐铺查到朱慎锥走私私盐的证据,那么他这一次山西也不算白来了。 谢过朱敏汎,冯铨兴冲冲地就先离开了,他带着人准备从恒通的盐铺入手,开始查朱慎锥的问题。对此朱慎锥并不知晓,他离开将军府后脸上平静的很,心里却定下了心,原本以为这一次会有大麻烦,可当见了冯铨,又和他直接打了交道后,朱慎锥忐忑的心反而放下了。 恒通那边早就安排好了,和蒙古那边的贸易也暂停了,就连商队的人都直接打发到了草原那边,平阳府这边一个人都没留下来。 这种情况下,冯铨要从恒通查到他和蒙古走私的证据根本就不可能,除非冯铨从两个地方下手,一个是直接去草原从蒙古人那边查,另外一个就是去边关通过军方查。 前者是不可能的,给冯铨一个虎胆他都不会跑到蒙古那边去查,他在大明这边也就算了,去了草原谁会鸟他?弄不好前脚出了长城,后脚就被蒙古人砍死在草原也不一定,傻子才会这么干呢。 至于通过边关的军方查也是瞎扯,山西这边偷运物资出境走私的事多了去,可以说整个山西只要有规模的商行没有一个不这么干的,边军靠着商人的走私收受贿赂,大开方便之门,这早就是潜规则了,但你要去查绝对不会有人承认,毕竟这个事实在太大,一旦承认了不仅是整个边军各镇,就连全山西的商行都会牵扯进去,这样的后果没一个人能够承担得起。 朱慎锥唯一的漏洞就是私盐贩卖,靠着中开法获取盐引,从而走私私盐获取暴利。但这个漏洞朱慎锥很是清楚,却没下令停止,仅仅只是收缩了部分罢了,直到冯铨来了山西,恒通商行的私盐走私同样还在继续。 这不是朱慎锥忘记了这个漏洞,而是他故意所为。因为他很清楚如果冯铨什么都查不到的话反而不好,所为过犹不及,既然人来了总得让人家查出点东西来不是?要是一点都没问题也就太过刻意了,所以这个漏洞是朱慎锥故意摆出来的。 今天请朱慎锥去将军府,朱慎锥已在前一日就接到了来自京师的消息,张锡钧的确给力,他通过密信告诉了天启皇帝已派了人暗中来到山西查自己了。 之所以清楚这点还是通过魏良卿得知的,毕竟冯铨来的时候天启皇帝为了保密没告知官府,也没动用锦衣卫,而是让魏忠贤派了东厂的番子同行。 东厂掌控在魏忠贤手里,魏良卿作为魏忠贤唯一的侄子对于东厂自然就和自己家没什么区别,通过魏良卿那边,张锡钧在有心之下就弄到了这个消息,得知此事后就密信送至朱慎锥,接到密信后,朱慎锥早就做好了准备。 现在朱慎锥巴不得冯铨去查私盐的事,他就算没想到这个,朱慎锥也会通过其他方式去提醒他。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朱慎锥去了将军府回来的第二日,冯铨那边就有动静了,冯铨带着人开始调查恒通的盐铺,不仅在平阳查,还派人去了解州,看样子是想从解州的盐井那边开始查起,随后一步步搞清楚恒通贩卖私盐的规模,抓到朱慎锥的把柄。 ------------ 第二百三十三章 对牛弹琴 冯铨的能力不错,很快就在解州查到了点东西,可是当各处消息渐渐汇总至冯铨处时,冯铨却没了初来山西的壮志,反而心中开始忐忑起来。 道理很简单,因为随着冯铨的调查深入,私盐背后的问题渐渐浮现出来了,而且这个冰山下巨大的阴影当开始显露的瞬间,让冯铨着实吓了一跳。 他一开始是要查朱慎锥的恒通商行和解州私盐、边关走私等问题,但查了没多久就发现不光是恒通商行,解州私盐的买家几乎包括了整个山西绝大部分商行,而且其中情况复杂异常。 早在朱元璋时代,山西就实施了中开法,中开法到现在已有两百多年了,随着中开法的诞生,山西的私盐现象一直都存在着,并因为时间的推移,其中利益既得者数不胜数。 小到盐矿的管事、白役,大到地方州县官府、卫所、九边边军,甚至布政使司衙门、巡抚衙门、朝堂上的大佬们和宫里的大人物隐隐也有着影子在其中。这些利益体相互勾结,形成了庞大的群体,在这种情况下恒通商行仅仅只是其一罢了。 一旦从这个角度查下去,恒通贩卖私盐或许能查实,可这个盖子要揭开的话后果就不是冯铨能够控制了。 假如这事仅仅只是朱慎锥一个人的事也就罢了,可问题在于地方、卫所都在其中,更要命的是陪同冯铨来山西的东厂番子有意无意提醒冯铨,恒通的私盐生意最好不要继续查下去了,如果继续再查的话,只能由冯铨自己来。 这个提醒更让冯铨大吃一惊,能做到翰林的人智商是绝对没问题的,东厂是什么衙门他那里不清楚,说句不好听的,东厂就是皇帝手中的一条狗,皇帝要让咬谁就咬谁,真论起权利之大来比锦衣卫更甚。 锦衣卫的头领是指挥使,但东厂的权利掌握在厂督手中,而如今的东厂厂督是谁?不就是红的发紫的魏忠贤魏公公么? 这一次来山西查案,冯铨奉的是皇帝的意思,但直接下令和协助自己的却是魏忠贤。而且他身边的人也全是东厂派来的人,正是有这些东厂番子在,冯铨这才有底气来山西。但查来查去,却查到了东厂头上,东厂番子的提醒让冯铨顿时投鼠忌器,他很清楚东厂番子说这话的意思何在,更明白一旦继续追查非但阻碍重重,弄不好还会查出大问题来。 顿时,冯铨明白自己撞到钉子了,山西的事水有些深,朱慎锥也不是表面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个宗室那么简单。 私盐这边不能再查了,继续查下去说不定自己都无法全身而退,尤其这里面还牵涉到了魏公公。要是真查个水落石出,先不说能不能查明白,就算可以查明白弄不好自己也落不得好处。 至于走私的问题,恒通商行表面一切正常,边关九边那边根本也不鸟冯铨,除去些无法证实的消息外,同样没有半点进展。哪怕冯铨心里清楚九边那边的确有走私的情况,可那些丘八一个个守口如瓶就是不承认,他冯铨又不是正式的钦差,根本也不可能通过正规途径去查案,也无从下手。 再者,走私的问题和私盐一样,牵涉面实在太广,不是一家两家的事,牵涉到上上下下许许多多。在这种情况下,冯铨越查越没有底气,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就在这个时候,进退两难的冯铨发现自己有些坐蜡。原本以为来山西是个好差事,只要把这个事做的漂漂亮亮,回京后自己就能被皇帝看重,从而有升迁可能。但没想刚开局没多少时间,自己就碰了这些钉子,而且随着知道的情况越多,冯铨心中也越是惶恐不安,一时间不知如何办才好。 这一日,冯铨愁眉不展,心中正琢磨着如何解决眼前的问题。还没等他想出招来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说是辅国中尉朱慎锥求见。 “朱慎锥?他怎么来了?他又是如何知道我在这的?”冯铨一愣,一时间心头打了个突,他之前见朱慎锥的时候是在将军府,化名马全,以将军府的教授身份见面。 而那次见面后他就再也没见朱慎锥,而且他自有住处,这个住处是东厂帮他安排的,就在平阳城的一处,外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住在这里,平日里出入小心,很少正式露面,可现在朱慎锥却直接找来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冯铨紧皱眉头,朱慎锥的突然拜访让他心生警惕,现在这个时候来拜访自己究竟是何用意? 想了想,冯铨让人请朱慎锥进来,而他自己也平复了下心情,站起身迈步出了屋,来到廊下迎客。 “不知中尉前来,下官有失远迎。”片刻,就见朱慎锥迈步进院,冯铨满面笑容上前行礼。 “冯大人客气了,是我不请自来,还请冯大人多多包涵……。”见了冯铨,朱慎锥笑呵呵地拱手道。 这话一出,冯铨顿时一愣,脸色更是微微一变。 “你……。” “冯大人呀冯大人,何必如此呢,当日在将军府我一见冯大人就觉得大人不同凡响,绝非普通教授能比,冯大人身为翰林,果然不凡,如早知冯大人身份,在下哪里会有当日莽撞,在此我向冯大人赔个不是,还请冯大人海涵呀。”朱慎锥笑呵呵地拉着冯铨的手说了这么一番话,冯铨脸色阴晴不定,他下意识朝着一旁的东厂番子看去,而那东厂番子仿佛没见冯铨的目光一般,神色如常站在那边,眼观鼻鼻观心。 “呵呵,中尉此言过了,我冯铨只是小小翰林罢了,哪来什么不凡,不知中尉今日前来我处是……?” “哈哈哈,自然是找冯大人有事,怎么?冯大人就打算在此待客不成?”朱慎锥笑问,伸手指了指左右。 冯铨笑道:“瞧我,见了中尉过于高兴,一时间倒忘了待客之道,如此……请!” “请!” 两人客套一番,这才进了屋。到了屋中,分主客入座,随后就有人上了茶,等茶上好来人退下后,冯铨打量着朱慎锥,一时间却没说话。 朱慎锥神色如常,不急不缓端起茶来细品,品了口后还微微晃着脑袋,似乎对此茶颇为满意。仿佛他今天来没其他事,仅仅只是来讨杯茶来喝的一般。 片刻,冯铨有些坐不住了,他忍不住开口道:“来山西之前未听过中尉之名,没想中尉如此不简单。” “呵呵,冯大人此言过了,我就一个普通宗室,哪里有什么简单不简单的。倒是冯大人此来山西不简单才是。” 冯铨正了正色,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冯铨明白今天朱慎锥是来找自己摊牌的。这样也好,正经查已经查不下去了,一旦认真查仔细查,其中牵扯的实在太多,他冯铨只是一个小小翰林,这个肩膀根本就扛不起这么重的担子,一旦得罪了人,别说什么功劳了,说不定自己要倒霉。 不过既然这一次来山西是皇帝的意思,而且目标只是朱慎锥,冯铨再怎么着也得做出些成绩来不是?如果无功而返就这么回京,皇帝那边也没办法交代,更重要的是这个事的源头是哪里冯铨一清二楚,御史刘策的折子皇帝虽留中,但作为翰林,冯铨对这个折子的情况也是知道的,再加上他来山西就是因为这个折子的缘故,如果两手空空回去,皇帝那边就算不责怪他,可刘策呢? 刘策可不是普通人,别看他官职目前不高仅仅只是一个御史,但听闻天启皇帝有意让他巡抚山西,也就是说刘策弹劾徐绍吉的目的是取而代之,一旦徐绍吉被弹劾下台,那么他刘策就能接替徐绍吉巡抚山西。 再者,刘策此人在朝中名气不小,甚至传闻有让他兼领天津兵备的消息。如果这个职务也加上的,刘策一跃就能成为朝廷重臣,身兼巡抚山西和天津兵备二职,按照惯例有了这两个职务,他御史肯定也会升一级,一个右佥都御史是稳稳的。 至于刘策的派别就更不用说了,他同样也是东林党人,背后有着强大的东林党背景。要不然他也不会以一个区区御史身份上书皇帝弹劾徐绍吉,并且把矛头指向山西宗室。 东林党目前在朝堂的实力如何谁都清楚,掌控着朝堂主要话语权,许多时候就连天启皇帝都要听东林党的,拿东林党毫无办法。一旦得罪了刘策,可不是得罪刘策一个人这么简单,等于得罪了整个东林党,对于东林党的势力之大冯铨一清二楚,他可不想成为东林党下一个针对的目标。 冯铨的选择很简单,一边是普通宗室,另一边是刘策和东林党,另外还有天启皇帝在。哪怕朱慎锥的背后有着魏忠贤的影子,冯铨觉得有些事还是可以做的,他琢磨着只要不影响到魏忠贤的利益,把魏忠贤从这个事中剥离出去,仅仅只针对朱慎锥,这样一来事就好办了。 想到这,冯铨心中有了主意,他深深看了一眼朱慎锥,当即就道:“我冯铨受皇命前来山西,所为何事想来中尉如今也已知晓,既然话到这个地步,那也就直说了吧。” “中尉身为宗室,本应在平阳安心度日遵守国法,但没想中尉私下做出如此事来,枉顾君恩,实是不智。依冯某看,中尉还是悬崖勒马为好,上折皇上自请其罪,皇上或许看在宗室份上可开恩处置,下官回京后也可为中尉说些好话,尽力周旋,至于宫中的魏公公……。” “等等!”不等冯铨把话说完,朱慎锥一脸诧异反问:“冯大人,你这说的是何意呀?什么枉顾君恩?又什么悬崖勒马?还什么自请其罪?还让冯大人为我说好话?又把魏公公给牵扯进来,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 第二百三十四章 后院起火 见朱慎锥面露茫然,冯铨心中冷笑,这都到什么时候了还装?这样装有意思么? 原本还琢磨着怎么继续呢,可既然你今天主动来了,那么冯铨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有些话说开了反而更好些,你朱慎锥不过只是一个普通宗室而已,难不成还想翻天?别说你一个区区辅国中尉,哪怕就是将军、郡王、亲王又如何? 大明朝自靖难之后,朝廷对宗室的控制极为严格,宗室除了身份外在许多方面连普通老百姓都不如。朝廷官员见了宗室除在礼节上需有规定外,根本不需鸟宗室半分,而且宗室的问题皇家向来格外重视,丝毫不敢怠慢,怕就是怕宗室里再出一个朱棣一样的人物,这也是天启皇帝私下派他来山西的主要原因。 伱朱慎锥自己认罪总比到时候把事揭开的更好些,这样的话大家都能从中抽身,这事成了,他冯铨既不会得罪刘策和东林党,也不会得罪魏忠贤魏公公,至于皇帝那么也有交代。 再说了,朱慎锥的爵位又不高,这个事只要有个说得过去的说法就行,也没必要穷追猛打,到时候天启皇帝或许看在宗室面子上也不会拿朱慎锥怎么样,反正就是弄点私盐走点私,最严重的只是圈禁凤阳罢了,没必要把一家子全搭进去吧? 冯铨想的不错,他打算用这个办法迫使朱慎锥自己承认,然后把这个锅全抗起来。越想心中越是得意,冯铨觉得今天朱慎锥来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件好事,也许是自己之前的举动让朱慎锥有些心慌了,只要再逼一逼他,自己来山西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可就在这时候,朱慎锥突然说的一句话让冯铨愣住了,从他听到朱慎锥登门拜访的一刻起,冯铨脑海里就一直在琢磨山西的事,却没想朱慎锥真正的来意根本不是这事。 “你……你说什么?”一时间,冯铨大脑有些宕机,甚至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冯大人当真不知?”朱慎锥一副惊讶的表情:“我今日来就是特意来看望冯大人的,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是有一面之缘,而且冯大人又是为我事来的山西,京师出了这样的大事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冯大人心中焦虑吧?可谁想这一见面,冯大人却同我说了那番话,听得我一头雾水,闹了半天冯大人居然不知此事?” “你……你……。”冯铨脸色不定,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伸手一把抓住朱慎锥的左手急切问:“你刚才说的那事可当真?” “自然是真的,奇怪了,按理说不应该呀,你真的不知?”朱慎锥反问道。 冯铨的脸色更是难看,他脑海中飞快旋转着,琢磨朱慎锥刚才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一开始,冯铨是觉得这事是假的,说不定是朱慎锥故意吓唬自己,目的就是让自己离开山西不再追查此事。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朱慎锥没必要这么做,因为这么做了非但对他没好处反而有坏处。这个事真假很容易查实,山西离着直隶又不算太远,快马来回也就几日时间,而且就算让自己慌了手脚又如何?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一旦自己受骗上当肯定会怨上朱慎锥,到时候一怒之下撕破脸,对朱慎锥又有什么好处? “难道……这是真的?”冯铨越琢磨越觉得此事不假,如果是真的话,那么简直欺人太甚! 他冯铨父子为大明兢兢业业,并没做过有愧于大明的事,上对得起天子,下对得起自己良心,尤其是现在受皇帝之命,因为刘策的折子跑来山西查访,可就在他离京的这些日子里,刘策包括他背后的东林党却在朝堂上悄悄向他父子下手,简直不当人子! 亏得之前冯铨还在迟疑此事是否要追究下去,是不是要一查到底呢。可现在,他心中已没了继续追查的念头,满脑子全是对刘策和东林党的愤怒和不满。 “冯大人,这事……哎,大人还是早做打算的好……。”朱慎锥火上浇油,长叹一声摇头。 “无耻!无耻!”冯铨满面通红,气得肚子都要炸了,可生气归生气,他同时又心急如焚。这样的大事一出,接下来怎么办?他冯铨只是一个翰林而已,翰林虽然清贵却品级不高,而且这么多年下来冯铨寸步未进,蹉跎至今,哪有什么打算? 朱慎锥带来的消息令他一时间不知怎么办才好,如果一切是真的,那么他冯铨彻底完了。辛苦这么多年一无所成,难得这一次出京办差,事还没办成却在背后被东林党捅了一刀,一股被出卖的愤怒充斥心头,让他气愤难填。 想到着,冯铨心中乱如麻,同时又涌起一股伤悲,心中牵挂在京老父,更是忧心忡忡。 他怎么都没想到东林党会在这时候对他的父亲冯盛明突然下手,说起冯盛明此人本是河南左布政使,万历四十六年,冯盛明出任河南左布政使,在任已有好几年,去年时冯盛明因年老体衰乞休养病,但当时巡抚张我续同冯盛明有私怨,未给批复。 冯盛明拖着病躯扛了些日子,继续申请乞休,可张我续依旧不肯批复,日子一天天过去,冯盛明的病情越重,实在有些扛不住了,无奈之下只能自行离任养病。 原本这个事不算什么大事,地方官乞休只是小事,而且冯盛明几次申请,加上他的病情也是实实在在的。可偏偏在他擅自离任后不久辽东战事就起,辽东一战王化贞大败,熊廷弼率军撤回山海关,山海关以东的地盘全部失陷于后金之手,以至朝廷震动。 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因为王化贞和熊廷弼的缘故,皇帝大怒,朝廷下令逮捕两人,并交由三法司审讯最终判处死刑。虽然两人目前还关在牢里,朝廷也没马上处死他们,可这两人实际上已彻底完了。 王化贞和熊廷弼事出后,天启皇帝启用他的老师孙承宗入阁,并督师辽东。按理说这个事和冯盛明毫无关系,可偏偏前些日子也就是冯铨离京后没几日朝中突然有陕西道御史张慎言称冯盛明父子打算南逃“吴越蜀楚之邦,择地而处”。 这个弹劾一上,东林党闻风而动,铺天盖地的弹劾一份接着一份,全都指责冯盛明见辽东战事一开闻风而逃,以乞休的理由擅自离任,以养病作为借口,以避兵祸保命。 冯铨听了朱慎锥话后如五雷轰顶,尤其是得知朝廷已经捉拿了其父冯盛明下狱,而且这把火还烧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更是愤怒无比。 作为其子,冯铨很是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先不说冯盛明的确有病在身,因为治病休养乞休,并且三次申请,因为和张我续不合的缘故未能批准,无奈这才自行离任。 按照以往的情况最多也就是朝廷训斥一番而已,毕竟乞休在后世是辞职的意思,辞职申请既然打上去程序上已没了问题,哪怕你领导不批准,这个程序已经走了,何况还打了三份辞职报告,已做到位了。 当老板的总不能人家员工要辞职都不给办吧?又不是照顾都不打一声就拍拍屁股走人,更何况冯盛明的确身体不好这才乞休。 再者,东林党扣上的大帽子简直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根本就是故意找茬。 要知道冯盛明乞休是在辽东战事发生之前,他乞休离职的时候辽东那边还没开战呢,等他离职的之后过了些日子辽东那边才打起来,这其中有着先后。 二来,冯盛明是河南左布政使,河南一地离辽东远着呢,如果冯盛明是山东左布政使的话或许还有个说头,毕竟山东离山海关不算远,和辽东只隔一个渤海湾,辽东战事一旦出问题,后金兵打进山海关,山东比邻北直隶首当其冲。 可问题冯盛明是河南左布政使啊!河南和辽东之间还隔着一个北直隶呢,向东又是山东,两者最近的距离也有着上千里呢,辽东的战事如何发展再怎么也不可能直接影响到河南去,除非后金兵打到京师,那么河南才会有所影响。 一个在东北,一个在中原,冯盛明的事怎么可能和辽东战事扯上关系?而且硬把这两件事拉扯上根本无法理喻。如果非要这样追究的话,以后万一辽东再有事,那么是不是也就是说全天下的州府官员都有责任了?这不是瞎扯么? 这还不算,陕西道御史张慎言称冯盛明父子打算南逃“吴越蜀楚之邦,择地而处”这句话更是刺痛了冯铨,用辽东战事针对自己父亲的同时还把自己也捎带上了,这简直是要至于自己死地啊! 自己一个区区翰林院检讨,怎么就成了和父亲私下密谋,要逃亡吴越蜀楚之邦,择地而处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东林党这样无差别的攻击简直就是疯狂,更让冯铨愤怒不已。 见冯铨脸上表情复杂,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朱慎锥心中冷笑。 这把火算是点起来了,接下来就看冯铨如何自处了。朱慎锥也不多话,消息带到后他装模作样安慰了冯铨几句,随后就起身告辞了。朱慎锥走的时候冯铨也没多想,这时候的他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在琢磨这个突发事件呢,哪里还顾得上朱慎锥的事? ------------ 第二百三十五章 态度转变 自从见了冯铨一面后,朱慎锥就一直耐心等着后续。 过了没几日,有人登门请朱慎锥过府,来人正是冯铨的人,朱慎锥心中顿时有了底,他欣然答应,换了身衣服就去了冯铨那边。 “冯大人,你这是……?” 这一次一见冯铨,朱慎锥顿时一愣,脸上更是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中尉……。”冯铨二话不说先是向朱慎锥施了一礼,这一礼郑重其事,表情中也没了之前的随意。 “冯大人……。” “多谢中尉上回提醒,冯某在此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只是好意提醒罢了,倒是冯大人你今日这副打扮……?”看着冯铨一身孝衣,朱慎锥忍不住又问。 冯铨的双眼顿时就红了,他请朱慎锥入座,等坐下后这才告诉朱慎锥,他的父亲冯盛明已经过世了。 “啊!冯老大人……这……这是何时的事?”朱慎锥连忙站起惊讶道。 冯铨抬手擦拭了眼角的泪水,一脸哀容告诉朱慎锥就是前几日的事。自从他父亲冯盛明被以东林党弹劾的罪名逮捕后关进了刑部大牢,很快朝廷就做出了判决。 也许是因为把冯盛明和辽东战事拉扯在一起实在太过牵强,一个远在河南的左布政使如何会知道辽东战事的情况?又如何会因为辽东战事还未起的时候就断定辽东必败,而且吓得弃官而逃? 这种事怎么都说不过去,扯在一起谁都无法相信,天启皇帝又不傻,冯盛明是河南左布政使又不是山东左布政使,更不是辽东巡抚,辽东战事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东林党拉扯这些,把冯盛明当成对象竖起靶子无非是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为王化贞开脱一些罪名,虽然王化贞已判死刑,但作为东林党一员东林党那边想营救王化贞的人还是不少,如果能让更多的人一起分摊责任,王化贞的罪名就能轻些,等以后有机会再想办法把他捞出来不是没可能。 二来,冯盛明三次乞休未能被张我续批准,无奈这才自行离职,这等于丢了张我续的面子。张我续也是东林党人,如果以后其他人有样学样,东林党的威严何在? 杀鸡骇猴,借着辽东战事把冯盛明给扯进来,让天下人都看看得罪了东林党的下场,这才是东林党的又一个用意。不幸的是冯盛明就成了这个猴,直接倒了大霉。 在东林党眼里,冯盛明只是一个去职的前河南左布政使,不是本党之人,朝中也没什么大背景大靠山。而他的儿子冯铨在翰林院又是一个小透明,一个区区七品翰林院检讨根本算不上什么,拿他们父子开刀最合适不过了。 冯盛明被抓起来后,东林党原本是打算重重处置的,但天启皇帝一眼就看出了东林党的用意,更发现其中的蹊跷。最终,在天启皇帝的干预下,冯盛明并没有因为辽东战事的罪名处置,不过为了不刺激到东林党,天启皇帝还是以冯盛明在没有得到批准乞休的情况下离任未由,依据《大明律》中“凡官吏无故擅离职役者,笞四十;若避难因而在外者,杖一百,罢职役不叙”的规定,将冯盛明处以杖刑并革职为民。 判决下来后,冯盛明被仗刑一百并且革职为民,可怜冯盛明一个年过半百身体有不好的老头被直接打了足足一百刑仗,差一点就活活打死。 打完之后,冯盛明被释放回家,到了家中没几日就一命呜呼了。这时候冯铨刚刚派人回京打听消息,当派回京的人听说此事后连夜赶回报告冯铨,冯铨听闻后大喊一声瞬间倒地,旁人连忙救治,等救醒冯铨后,冯铨泪如雨下,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冯铨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自己父亲为国兢兢业业数十年,官至左布政使(高官),只是因为因病乞休落得如此下场。再想到东林党的狠辣和无耻,冯铨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把张我续、张慎言等人千刀万剐才能解心头之恨。 前来山西的时候,冯铨是带着做一番事,由此出人头地的想法而来。到了山西后,在调查中虽困难重重,可冯铨也没就此作罢,依旧思索着如何周旋其中,给皇帝、东林党一个交代。 可现在他在山西做事,朝廷中东林党却出手对付自己父子,更是活活打死了他父亲冯盛明。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冯铨如今已视东林党为仇寇,此仇不报如何当为人子? 心态的改变,冯铨已没了继续调查朱慎锥的想法,因为就算查到朱慎锥的问题又如何?难不成给仇人办事? 再说了,在山西这些日子冯铨早就看明白了,山西的水深的很,无论是私盐还是走私贸易,其中利益纠纷多了去,先不说还没查到朱慎锥的问题,抓到他的把柄,就算查到了又如何?如果冯铨没判断错的话,和蒙古人走私这一块先不说有没有,而在私盐方面背后已有了魏忠贤的影子,一旦把魏忠贤给扯进来,冯铨的肩膀根本就扛不起。 “报仇!报仇!” 如今冯铨脑海里就反复这两个字在回想,满脑子都是要为父报仇的念头。 可要报仇谈何容易?他冯铨区区一个七品翰林院检讨想和东林党碰根本就是鸡蛋碰石头。要对付东林党必须要有强大的靠山,但这个靠山不是那么容易找的,天启皇帝自然是一个最好人选,可凭他如今的地位能见皇帝一面就不错了,哪里能拿皇帝当靠山呢? 除去皇帝外,放眼望去能和东林党抗衡的放眼朝堂唯有魏忠贤魏公公。随着魏忠贤的势力越来越大,他和东林党的矛盾也越来越深,这个情况作为翰林院一员的冯铨很是清楚。 可要搭上魏忠贤的线,冯铨却没有门路。虽说他来山西公干身边有着东厂的人,可是这些日子他早就感觉出来了,这些东厂的人并没有全力配合他做事,相反还隐隐有监视的意味。 尤其是他查到朱慎锥的私盐买卖的背后有着魏忠贤的影子后,对于这些东厂的番子就更谈不上信任了。想通过这些番子来搭上魏忠贤的门路根本就不可能,唯一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朱慎锥。 说起来也可笑,冯铨是来调查朱慎锥的,可现在却又要求助于朱慎锥。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两人最初的预料,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今天请朱慎锥来,冯铨是打算私下和朱慎锥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他告诉朱慎锥关于山西的事他可以网开一面,回复皇帝山西方面并没有宗室贩卖走私的情况,但他也有条件,这个条件就是希望通过朱慎锥和魏忠贤搭上关系。 “冯大人,我和魏公公?”朱慎锥一副震惊的模样,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我一个宗室如何能和魏公公又有什么关系,冯大人,这话可不能瞎说呀,要是传出去了,我一个小宗室也就罢了,万一魏公公那边……。” “啪”一声,冯铨一拍额头,顿时羞愧道:“中尉说的是,冯某说错话了,中尉自然不可能和魏公公有关系,这个冯某可以保证。不过中尉,冯某只是想从中尉这边打听打听,毕竟中尉是宗室,是否可知晓如何才能拜入魏公公门下?” “我说冯大人你这话说的,我是宗室不假,可宗室历来有宗室的规矩,勾结宫中可是大忌,我如何能知道魏公公的情况?更何况我这辈子连魏公公的面都没见过,冯大人,伱可问错人了,千万别害我啊!” “这……。”朱慎锥矢口否认,让冯铨一时间语塞不知道如何办才好了。他原本以为今天开诚布公和朱慎锥说,朱慎锥就能给自己指引一条路。可没想朱慎锥居然如此小心,丝毫不透露他和魏忠贤的关系,任凭自己怎么恳求都不承认。 冯铨脸色有些难看,他想了想压低声音对朱慎锥说这个事是自己求他,只要朱慎锥答应,山西的事一切好办,而他的指点自己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大家心照不宣。 “冯大人,你这话说的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山西的事?山西有何事?我又有何事?”朱慎锥嘴角挂着浅笑,意味深长反问。 “山西之事……。”冯铨正要开口,可话到嘴边他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了,当即改口道:“呵呵,中尉说的没错,山西的确没事,更和中尉无关。” “是么?真没事?”朱慎锥似笑非笑反问,见冯铨微微一愣,他端起茶来喝了口悠悠道:“我可听说山西有事呀,难不成冯大人不是为此事而来?据说朝中有人和山西商人勾结牟利?还有走私蒙古的情况,这事真假我也不得知,冯大人为何不查上一查?” 冯铨又是一愣,瞬间有些明白过来了,他深深看了一眼朱慎锥微微点头:“中尉说的有理,此事的确要好好查一查。对了中尉,之前在将军府我记得你提过宗室俸禄之事?” “哦,冯大人还记得那事?” “自然记得,如中尉今日无事的话,倒不如同我仔细说说宗室俸禄的事?对了,还有中尉上回带着的册子可在?可否借我一观?此次公干等事办完我就要回京复命,到时候如能见着皇上,说不定可在皇上面前为中尉讨要俸禄,以解宗室燃眉之急。” “哈哈!哈哈哈!”听到这番话,朱慎锥顿时仰天大笑,随着他的笑声响起,冯铨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脸上同样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 第二百三十六章 异曲同工 冬天来临,山西一地大雪纷飞,四处望去白茫茫一片,眼看着天启二年即将过去。 冯铨前日已经回京了,他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除了朱慎锥和少数人外,根本就不知道冯铨这个人曾经到过山西,更不清楚冯铨的来意。 御史刘策引起的这场麻烦终于摆平,冯铨走的时候虽然没明说,不过他用其他方式告诉朱慎锥这事到此为止。不仅如此,冯铨回京后非但不会给朱慎锥招惹麻烦,相反还会帮着山西宗室说些好话,比如说山西宗室因为欠俸问题生活困难等等。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就连朱慎锥所记录的那本小册子冯铨都做了备份,回京后回递交皇帝。而宗室走私的问题自然是查无实据,不过冯铨却查到了山西有些商人和朝廷官员勾结私下贩卖私盐,向长城外偷运走私的情况,这证据同样也是实实在在,当然证据的来源如何就不用多问了,反正不是靠冯铨自己查出来的,就是“有心人”好意透露给他的。 牵扯进去的朝廷官员虽然品级不高,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背后或多或少都有着东林党的影子。当然了,冯铨不傻,不会直接说这些官员就是东林党,又或者说是东林党和地方商人勾结,甚至原本就是这些商人的后台。 但手里有了这些证据,深挖下去自然能挖出些东西来,至于接下来如何深挖,又由谁来挖这就不是冯铨的责任了,就得看皇帝的意思。 或者说不仅是皇帝,还有魏忠贤魏公公的意思。 没错,冯铨终于找到了如何搭上魏公公这条线的办法,当然这个办法肯定不是朱慎锥亲自帮忙牵的线,但朱慎锥的这份人情冯铨却是心里记得,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没必要说的如何明白,心照不宣即可。 送走了冯铨,朱慎锥的心中也彻底放下了心,这次亏得张锡钧提前通知自己,要不然就摊上大事了。当年让张锡钧去京师这步棋还真是对了,张锡钧虽远在京师,可他的作用丝毫不差,如果不是张锡钧在那边,说不定这一次朱慎锥就得跌个大跟头。 不仅提前告知了消息,冯铨父子的事也是张锡钧帮着传回来的,甚至朱慎锥还怀疑冯盛明的事早不出晚不出偏偏这个时候出,说不定背后也有着张锡钧的影子在。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前脚冯铨刚刚出京去山西,后脚就有人弹劾冯盛明? 不过真相究竟如何朱慎锥没想过去追问,虽说张锡钧是他的人,但他并不会过于严厉控制张锡钧,他只需要知道张锡钧是为他做事即可,至于怎么做朱慎锥不会在意,关键是结果如何,就像一桌佳肴你吃的好吃,难道还要去认识做菜的厨子么?甚至搞明白这厨子是怎么做出了的么? 刘策的事虽说已经过去,最终有惊无险。但这个事同样也给朱慎锥提了个醒。 说起来这个事蹊跷的很,按理说朱慎锥在山西搞恒通商行,私下贩卖私盐并和蒙古那边进行走私的确是破坏了朝廷的规矩,可这种事山西做的人可是不少,恒通仅仅只是其中一家,而且不是最大的那家,远没达到极其庞大和彻底垄断的规模。 大家都是做生意,都有自己的渠道,你做你的我做我的,相互井水不犯河水。可偏偏这一次刘策借着弹劾山西巡抚徐绍吉的机会直接把自己给牵扯进来了,这就很不一般了。 再联想到之前商队在草原被袭击的一事,和至今为止还没查到结果的背后指示者,朱慎锥不由得把这几件事联想到了一起,他越琢磨越觉得这些事的背后有同一双黑手,而这双黑手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前些时候商队在草原遭受袭击,接着又牵扯出一个小小的商人买通商队的队副,而当线索指向这个小商人的时候,这小商人一家老小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接着就是御史刘策借弹劾的由头把自己给扯了进去,从而招来冯铨。 虽说这些事一件接这一件摆平,但这事从根本上来讲并没结束。冯铨是回去了,可挑起这些事的人又是谁呢?朱慎锥怀疑过这些事真正的主使者应该是山西的同行,可在山西大大小小的晋商多如牛毛,有实力的商号也不少,一一排除下来,能有能力做这些的,并且还能勾搭上东林党的更有好几家。 总不能是这些晋商一起干的吧?这想想都不可能,但究竟是谁呢?是其中的那家?朱慎锥一时间却没办法调查,虽然他知道刘策肯定晓得,毕竟那折子是刘策上的。 刘策一个在京御史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更把自己事向皇帝打小报告?如果没有人告诉他这些,刘策绝对不会清楚,只要刘策说出是谁给他的这些消息,又是谁意图往自己身上泼脏水,那么背后的影子就能显露出来了。 可惜的是,刘策是绝对不可能把这个真相说出来的,所以从刘策那边下手这条路行不通。 “姐夫,该伱了!”心里有着心事,朱慎锥的精神一时间走了神,正和他对弈的徐宪成落子已有了一会儿了,可坐在他对面的朱慎锥却一直没有落子,手里拿着棋子凝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了一会儿,徐宪成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朱慎锥回过神来目光这才望向棋盘,伸手落下一字。 “姐夫,你有心事?”见朱慎锥这一手平平淡淡,根本不是长考后的落子,徐宪成在一旁应了一手,抬头关切地问道。 朱慎锥笑笑,摇头道:“琢磨些买卖上的事呢,一些小事。” “哦……。”徐宪成回了一声,想了想问:“姐夫店铺那边的买卖不是一直不错么?难不成还有烦心事?” 朱慎锥本想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毕竟恒通商行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徐静秋是知晓的,但却也没和徐宪成说过,在徐家这边只知道朱慎锥有店铺的生意,还有城外的百亩地产,至于更多的就不太清楚了。 但话到嘴边朱慎锥心中微微一动,这些日子接触下来他对自己这个小舅子也颇有了解,别看徐宪成年龄不大,却少年老成,尤其聪明,有时候言谈之下经常会有些颇有新意的想法,现在这个事朱慎锥暂时也没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倒不如听听他的意见。 当即朱慎锥就以商业上的事把发生在恒通商行的事说了说,当然他不会提到什么商队遇袭还有刘策的情况,更不会说之前冯铨奉命前来山西调查。他怕这些说了徐宪成会过于担忧,假如传到徐静秋那边去就更不好了。 所以朱慎锥只是讲了自己店铺因为生意不错,却引来了同行的嫉妒,导致有同行私下在背后搞鬼,意图给自己找麻烦。虽然因为自己的身份和应对得当暂时没出什么问题,可长久如此下去终究是件麻烦事。 所谓只有千里做贼从没有千里防贼的道理,一直被动总不是件事。可问题在于现在没能查到最终搞鬼的人究竟是谁,而且对方背后也不是没有背景,这就让朱慎锥有些难办了。 静静听着朱慎锥的讲述,徐宪成微微侧耳思索着,等朱慎锥的话说完后,徐宪成想了想反问:“姐夫,听你之言无非就是有人找你麻烦对不对?而且这个找麻烦的人查不出来究竟是谁?” “差不多吧,虽然麻烦不大,可时不时就出几件事来,时间久了也是问题。关键究竟是谁在搞鬼一时间也查不出来,这才让我烦忧呢。” “呵呵,我以为是何事,闹了半天姐夫是为这事烦恼。” “怎么?你有办法?”见徐宪成笑了起来,朱慎锥开口询问。 徐宪成淡淡一笑:“如说要查案,我一不是县太爷,二也非精通刑事之人,调查此事自然是不精通的,要查背后之人究竟是谁,这个我可办不到。不过嘛,要想解决姐夫你现在的烦恼倒是有些办法,就不知姐夫是否想听上一听?” “哈哈哈,都是自家人还和我故弄玄虚?小弟有话尽管说就是了。”朱慎锥大笑道。 徐宪成顿时也乐了起来,和朱慎锥一同大笑了几声,接着他又道:“我并不懂商事,但此事我觉得也并非难解决。这些日子看了姐夫的不少兵书,对军事颇有感悟,这天下大事无非就是利益二字,商事如此,兵法同样如此。” “孙子兵法有言,知之胜者,不知之者不胜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再有言,多算者胜,少算者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对方以有算对姐夫之无算,吃点亏是自然的,姐夫既然如今有算,对方之算也就起不到太大作用。” “诚然,无论算否,其关键在于胜负。兵法如是,商道想来也是如此。而今算计之人为谁暂时无法得知,虽有些麻烦但要解决却也不难。” “姐夫身为宗室,其身份地位自然不同,而且姐夫背后也并非没有人,这是姐夫你的优势。再加上对方心有顾虑,只能暗中下手,要不对方也不会如此算计。既然如此,姐夫何不换一条思路?能追查到幕后之人固然是好,但追查不到也没必要在此纠结,用其他办法应对就是了。” “你说的其他办法是何办法?”朱慎锥追问道。 徐宪成端起边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不慌不忙道:“我听闻萨尔浒之战时,后金老奴曾有一言,管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其言虽简单,却深得兵家精髓。集中优势对敌弱势,各个击破,从而掌握战场主动,打仗不就是如此?再者,兵书中也有言,三十六计中以逸待劳、声东击西、无中生有、釜底抽薪……不都可以为之?再不济敲山震虎、杀鸡骇猴,难不成别人能做姐夫就不能做?” ------------ 第二百三十七章 炮轰厦门 徐宪成这一番话倒是朱慎锥从来没想过的,一直以来他只是琢磨着如此查清楚背后向自己下黑手的人究竟是谁,然后搞明白对象后再出手应对。 这个想法也不能说错,因为这样的做法是大部分人最正常不过的反应。 可这么做现在却碰上了难题,在草原上袭击自己商队的人究竟是谁,又是谁收买了商队的队副,更是谁挑唆刘策借弹劾的方式把自己牵扯进来,这些朱慎锥一时间查不明白。 如果要追查下去,由于线索已经断了,除非对方下一次出手被自己抓到尾巴或许有几分可能。而如今幕后黑手一招接着一招,总是被动应手总不是回事。就像这一次冯铨的问题解决看似简单,可实际上朱慎锥动用了不少力量,张锡钧在京师那边没少帮忙,恰巧又碰上张盛明的情况可以利用,要不然冯铨哪里有这么好打发的? 如果再有类似的事出来,就算能够解决也是麻烦。其他的不说,自己的名字一旦被天启皇帝听得多了,难不成天启皇帝不会多想?作为一个普通宗室,被皇帝记在心里可不是件好事,知道的次数越少越好,假如朱慎锥仅仅只是一个混吃混喝的宗室也就罢了,可偏偏朱慎锥暗中有着谋划,私下里更是做了不少准备。 有些东西虽说瞒的紧,可真要查也不是查不出来的。一旦那天自己不小心真被查出了什么,其他的不用说,仅仅自己私下在赵屋岭开矿、建工坊制作军械、火器和练兵的事被查到,那么其后果可想而知。 继续如此被动下去恐怕以后的麻烦更大,而在一时间没能找到幕后黑手的情况下,朱慎锥也无法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但现在徐宪成的建议给了朱慎锥一个新的思路,这个思路就是根本就没必要去找真正的幕后黑手,只需要用敲山震虎的方式选定几个目标,给予打击,杀鸡骇猴向外展示自己的态度,随后再利用这些手段看看其他人的反应,以此来顺势挖出背后之人,从而解决问题。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朱慎锥之前的思维陷入了盲区,倒没想过这法子。同时朱慎锥也一下子又想到了这一次冯铨回京时他特意给冯铨关于山西几家晋商的信息,原本拿这几家晋商给冯铨一是打算让冯铨回去后能给天启皇帝一个交代,二来就是恶心一下东林党那边。 刘策不就是东林党的人么?既然你刘策大言不惭说山西有商人进行走私贸易,其中还有宗室在其中有利益,那么冯铨作为天启皇帝派去山西调查的人查到了的确有商人做这些事但背后不是宗室而是官员,不也就证明了你刘策的上书是对的么? 更重要的是,这些商人的背后没宗室的迹象,相反有着其他朝廷官员的背景,而这些朝廷官员或多或少还和东林党有关,甚至本身就是东林党人。 你们东林党不是号称为国为民么?怎么私下和商人勾结做这些事呢?这些证据查实不难,有了这些证据想来魏忠贤魏公公自然是喜欢的,至于天启皇帝那边同样也是如此,到时候倒要看看伱刘策究竟是怎么解释。 徐宪成的建议瞬间就打开了朱慎锥的思路,再加上他之前利用冯铨把东林党也牵扯进此事,从而搅浑这潭水的无意举动倒有几分异曲同工。 如果深思下去,恰好利用这个机会从两地同时发动,一方面是京师那边,借用冯铨和魏忠贤那边对东林党穷追猛打,另一方面就是山西这边的力量压制这些商人,从而从根子上搞垮对方,拿到确凿证据,那么自己所面临的麻烦或许就会因为这些手段吓住对方,从而解决问题。 此外,就算一时间解决不了,至少也能让山西这边的各大商行看到自己的态度,让所有人明白恒通商行不是随便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如果其他商行想要恒通商行抬手,主动权就到了朱慎锥的手中,到时候朱慎锥完全可以用这个理由逼迫其他商行为恒通商行背书,避免以后类似的事再一次发生。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大家的目的都是为了做生意,做生意无非是为了金子银子,正当的商业竞争没有问题,可背后下黑手就是两说了,你敢下黑手,老子就敢把全山西的晋商全拖下水去,朱慎锥倒要看看谁还有如此胆量找自己的麻烦。 越这么思索,朱慎锥脸色越轻松了起来,他没想到徐宪成这些话一下子就解决了困扰自己的难题。自己这个小舅子还真不是寻常人呀,欣喜之余朱慎锥又起了爱才之心,他甚至有把徐宪成拉入伙的打算,如果徐宪成能跟着自己干的话,自己不就多了一个强力的帮手么? 不过仔细琢磨之下朱慎锥暂时又把这个蠢蠢欲动的念头给放下了,毕竟徐宪成是自己的小舅子,自己所谋的事实在是太大,到如今这个事就连妻子徐静秋都不知道,再加上徐家是书香门第,老岳父一直把期望放在这个儿子身上。 徐宪成年少聪慧,是很好的读书种子,去年刚刚中了秀才,虽说今年未能中举,可以他的水平中举是早晚的事。徐家沉沦多年,上下都盼着徐宪成能出人头地呢,一旦跟着自己干那种事先不说自己老岳父是否会同意,恐怕徐宪成也不会答应吧? 再者,朱慎锥谋划的事实在太大了,他也不确定徐宪成是否会跟着自己干。假如现在就告诉他,徐宪成会怎么想朱慎锥一点底都没,倒不如暂且放一放,等以后再说也不迟。 心里有了打算,朱慎锥很快就安排了起来,这个事做起来不难,除去山西这边外就是京师那边的运作了。 京师有张锡钧在朱慎锥不用担心,山西这边有王荣和周安民协助问题也不大,至于商业方面的勾当,亢有福更是一个天生的商人,自然也不会让朱慎锥失望,除去这些外,朱慎锥还打算从蒙古那边下手,利用阿失帖木儿的渠道打压其他商行,只要这几手同时下去,比如能让其他商行感受到极大压力。 想到蒙古那边,朱慎锥要布局只能等开春了。眼下已是冬天,来往蒙古草原的商道已经不能走了,而之前因为冯铨的缘故,恒通商行的商队人手也全派去了蒙古,要联络到他们至少要春天来临商道恢复后才有可能。 不过这没关系,京师那边和山西当地的安排可以先做起来,反正冬天闲着也是闲着,这些安排早早布置,等到时候一起发动就是。 就在朱慎锥琢磨着如何布置的时候,京师那边天启皇帝的心情却有些差,一份从福建递送至京师的奏折使得他脸色很是难看。 首辅叶向高突然求见皇帝,天启皇帝在乾清宫见了叶向高,叶向高递上福建巡抚南居益的奏折,魏忠贤魏公公从叶向高手中接过后转递给天启,天启看了没几眼,原本随意坐着的身子顿时坐直了,眼中露出了一抹怒色。 “十月的事为何如今才上奏?”天启皇帝合上折子,脸色冷峻反问。 “回皇上,南居益是九月才任命的福建巡抚,到任后就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此事出后南居益一直在福建忙着调兵备战,再加上福建离京师又远,眼下海上不通,消息传递从陆上送至京师需要时间,从上折的时间来看,南居益并未耽搁,还请皇上明察。”叶向高不亢不卑回答道。 天启皇帝再一次打开折子,仔细看了上面的上折时间,心里计算了下从福建到京师的路程,这才神色缓和了下来。 “魏伴伴……。” “奴婢在!” “给先生看座。” “是!” 魏忠贤一口应下,连忙去一旁搬了个绣凳过来,叶向高客气了一句,这才稳稳坐了下来。 虽然对东林党不感冒,甚至防备很严,不过天启皇帝对叶向高的感官还是不错的。 叶向高是东林党的大佬,但相比其他东林党人而言,叶向高的能力很强,很少夸夸其谈,接替首辅之职后还算称职,而且他早在万历年间就当过首辅,现在二次出任首辅更是得心应手。 今天叶向高求见皇帝为的是福建战事,十月的时候福建出了大事,荷兰人的八艘战舰突然出动攻击厦门港,舰炮开火猛轰厦门,厦门守军猝不及防应战,却对坚船利炮的荷兰军舰毫无办法。 此战明军吃了大亏,非但没有击退荷兰军舰,还因为荷兰军舰的无差别打击导致在厦门港的大明商船被击沉近八十艘,死伤数百人。 至于荷兰方面,在明军反击下仅仅只伤亡了数十人而已,战后荷兰军舰扬长而去,大明方面一片狼藉。 初战大胜,荷兰方面更是气焰嚣张,不仅派军队登陆澎湖修筑堡垒,还增加了军舰数量,从最初的八艘军舰一下子就增加到了十八艘之多。 这还不算,荷兰人依仗着自己军舰数量多火炮猛,直接以武力封锁了大明港口,同时派人登岸向大明提出无礼条件。 条件有三,其一:允许荷兰在大明沿海各地互市。其二:割让澎湖给荷兰。其三:禁止中国和葡萄牙、西班牙二国贸易。 这三个条件几乎和后世的英法联军用大炮敲开大清国门的要求差不多,当这三个条件由荷兰人提出后,刚刚到任的福建巡抚南居益气得拍案而起,二话不说直接让人乱棍把来人打将出去,拒绝对方无理要求,一方面给朝廷上折,另一方面紧急着手备战。 ------------ 第二百三十八章 自查 辽东的战事已让天启头痛不已,现在辽东战事还在进行之中,由于之前熊廷弼、王化贞二人的缘故,山海关以东的地盘全部丢失,督师孙承宗到任之后并没有马上发动反攻。 孙承宗对辽东的局势判断很清晰,他知道以目的大明的军事力量根本没有和后金决战的资本,要想收回失地唯一的办法就是稳扎稳打,利用大明强大的底蕴和人口基数不断压迫后金,采取步步为营的战术,以堡垒推进的策略压制后金的生存空间,从而逼迫后金军队和大明军队打堡垒攻防战。 孙承宗的这种战术是绝对没问题的,毕竟在萨尔浒之战后明军在辽东又经历了两次惨败,尤其是第二次惨败使得明军最具有攻击力的两支部队——戚家军和白杆军全军覆没。 没了这两支强军,靠现在的这些明军野战肯定打不过后金军队。不过明军也不是没有优势,明军最大的优势就是防御战和火器上的优势,野战打不过,可要打防御战明军还是可以的。所以用这种战术不断修筑堡垒(城池),稳步推进,建立防线逼着对方打攻防战,利用堡垒和城池的掩护和后金作战,就算打不赢也能守住阵线,同时消耗后金有生力量,一步步逼迫后金最终使得主动权向明军转移。 出于对孙承宗的信任,天启皇帝给了自己这个老师极大的权利。而现在孙承宗设计的关宁锦防线已一步步有了初型,几次交战中大明虽有损失,却损失不大,随着防线的建起,未来情况会逐步好转。 在这种情况下,天启皇帝稍稍松了口气,更坚定了用老师孙承宗督师辽东的决心。可就在这个时候南边又出事了,而且一出就是这样的大事,让天启愤怒不已。 说起荷兰人,大明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早在万历年间荷兰人就窥视大明的地盘,意图用武力夺取大明领土,逼迫大明开放互市,从而垄断远东贸易。 当时的大明刚刚打赢了朝鲜战争,大明的国力还是很强的。在荷兰人夺取澎湖之后大明很快就反应过来,当初福建巡抚徐学聚先礼后兵,要求荷兰人退出澎湖,但荷兰人根本不以理会,反而咄咄逼人。 徐学聚见荷兰人如此回复顿时大怒,令海战名将沈有荣迅速调集战舰前去“武装交涉”,沈有荣受命后率领五十艘战舰,二千余士兵浩浩荡荡开往澎湖,直接以武力压制荷兰人。 荷兰人一开始还打算用武力压制沈有荣就范,可当看见大明的战舰铺天盖地时瞬间就软了下来,比较双方军事力量后荷兰人连开战都没这个胆量,灰溜溜退出了澎湖头也不回就跑了,这场冲突实际上双方并没实际开战,大明只是以绝对军事优势压制不战而胜。 但这一次不一样,荷兰人明显有备而来,不仅占据了澎湖,在澎湖修筑堡垒,还派出军舰直接攻击大明港口,其用意非常明显,就是为了讨回当年的面子。非但如此,还大言不惭提出如此条件,简直把大明当成软柿子来捏。 “红毛番欺我大明无人呼?”天启皇帝咬牙喝骂,这些年真是流年不利呀,辽东那边还没搞定,荷兰人又冒了出来?难不成泱泱大国居然成了大家随便都能来欺负的软蛋了?这把自己这个皇帝至于何处?大明什么时候任人欺辱了? “皇上说的正是!”叶向高神色严峻道:“红毛番此次有备而来,主动挑起边端,如不给红毛番狠狠教训,把我大明处于何地?” “先生此言说的好!”天启皇帝神色稍缓,他问道:“此事南居益打算如何处置?内阁又是什么意见?” “回皇上,南居益自然是主战的,但南居益也有顾虑,毕竟我大明海防荒废多年,朝中精于海战的将领暂时找不出合适人选。此外,红毛番坚船利炮,据南居益所说红毛番的一艘战舰从大小就比得上我大明十艘战舰之巨,舰上装备巨炮无数,非我大明战舰可比,如要打起来一时间恐难以驱逐。南居益的想法是在整顿兵马打造舰船应战同时以计谋应对红毛番,如能计成,或许能以极小代价驱逐红毛番……。” 不等叶向高把话说完,天启皇帝就追问南居益打算用什么计谋,叶向高回答了皇帝问话,天启皇帝听后皱起了眉头,他没想到南居益居然想出鸿门宴的办法来应对,这办法真有效? “先生觉得此计可成?” “这……据南居益所言,红毛番的战舰巨大,力敌赢面甚少,此计虽普通,但臣以为或可一试,哪怕不成后面反正不还是要打吗?可万一成了呢?” 天启皇帝微微点头,这话倒也有道理,他随即问:“内阁这边呢?是赞同南居益的想法?” “回皇上,臣来见皇上自然是代表内阁,福建必守,红毛番也必须驱逐,要不我大明如何自处?” “好!”天启皇帝抬手一拍扶手,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就由内阁下令吧,令福建巡抚南居益全权处置此战,朕不管他如何做,此战必须要赢,我大明威严不可有辱,等赢得此战,驱逐红毛番后,他南居益必有重赏!” “皇上英明!”叶向高连忙起身朝皇帝行礼,口中直呼万岁。 天启皇帝微微点头,转而向一旁的魏忠贤道:“魏伴伴,内阁此事批红由你来办,尽力配合,不得耽误大事。” “奴婢明白。”魏忠贤连忙应了下来。 见事已经谈完,叶向高也放下了心,正要向皇帝告辞,天启皇帝却又想起一事,留住了他。 正当叶向高奇怪天启皇帝留他何事的时候,天启皇帝示意魏忠贤,魏忠贤会意点头,去一旁取了一份东西过来随后递给了叶向高。 “皇上,这是……?” “先生暂且细看。”天启皇帝也不明说,悠悠道。 叶向高疑惑地接过取在手中,随后翻开细看,看了没几眼眼皮顿时微跳,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不亏是二次出任首辅的人,叶向高的城府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仅从他的表情来看也只是略微凝重罢了,却瞧不出其他。 片刻,叶向高仔细看完,把东西递还给一旁的魏忠贤,起身朝天启皇帝行礼:“皇上,臣居然不知有此事,臣身为首辅,朝中出了这样的事,臣其责难咎,臣……。” “好啦好啦……先生不必如此。”天启皇帝倒是很是大度,摆摆手道:“先生是首辅没错,但先生统领内阁所为的都是国家大事,如此小事先生不知也是正常的,再说这朝中官员无数,先生就算是首辅也不可能都知其本,这事怪不到先生身上。” “不过既然此事已有,朕倒是想问问先生,此事如何处置才好?不知先生可有主意?” 叶向高思索了下,开口道:“皇上,此事臣得知后心中惊愕,却不知此事真假如何,既然牵扯到朝臣,臣以为还需慎重行事的为好,臣提议派人核查此事,如事是真,自然以国法处置。一旦此事只是谣言,也能还其清白。” “叶阁老,你的意思是说这些都是假的了?”魏忠贤在一旁笑问。 “魏公公这哪里的话,我只是说核查仔细罢了,是真假不了,是假也真不了,总不能因为一些谣言就处置朝臣吧?更何况这消息究竟从何而来暂且无法证实,魏公公,朝廷处置自有朝廷的规矩,你说呢?” “伱……。”魏忠贤被叶向高这一句话顶的胸闷,叶向高话里话外意思不就是说你魏忠贤只是一个伺候皇帝的太监哪里懂什么查案。再说了,这个事一不是三法司报上来的,二也不是御史上折弹劾,莫名其妙的玩意毫无证据,说不定就是你魏忠贤东厂搞出来的。 没有真凭实据,又没经过正常的程序核查哪里能做得了数?什么时候东厂也有风闻奏事的权利了?你们东厂拿出来的东西也能当证据?简直就是笑话,朝廷有朝廷的规矩,难道你魏忠贤不懂? “先生所言甚是。”不等魏忠贤反驳,天启皇帝就把话头给接了过去,坐在那边开口道:“既然先生如此说,朕也觉得有理。这天下事总不能任凭说有罪就有罪,要不置三法司又处于何地?先生的意思也是朕的意思,这事还是查一查的为好,如此就交于先生,并由三法司协助彻查,如何?” 叶向高微微低头,左眼皮猛跳,但语气却依旧平常:“皇上此言甚是,这事确是要查仔细的为好,免得朝臣受人诬陷。如证据确凿,自然以王法处置,以正朝纲。” 天启皇帝似乎很是满意这样的回答,当即点头道:“如此就交于先生了,先生辛苦。” 叶向高连忙回礼,口称不敢,接着天启皇帝示意没其他事了,他可以回去了。叶向高行礼后离开了乾清宫,出了宫门,叶向高眉头紧锁,微微停了一步,但他很快又恢复如常,快步朝着内阁方向而去。 叶向高走后,魏忠贤忍不住朝着叶向高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等叶向高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外面,他这才低声询问天启皇帝为何如此处置。在魏忠贤看来,明明就已经捏住了东林党的把柄,按理说应该穷追猛打啊,怎么把这个事交给了叶向高去办? 全天下都知道叶向高是东林党的魁首,把关于东林党和商人勾结走私的事让叶向高去处置,这能处置个什么结果?想想都知道最终不是查无实证就是不了了之,这么好的机会放弃实在是太可惜了。 天启皇帝微微一笑,却没做任何解释,魏忠贤虽然忠心耿耿,但魏忠贤的性格直来直去,哪里懂得自己如此这么安排的奥妙?明面上这个事注定无疾而终,可问题在于叶向高既然接下了此事,那么后续的发展就容不得他了,天启还有其他布局,他从来没有想靠这个事就能让东林党就范,之所以这么做,天启皇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拿此事当引子罢了。 ------------ 第二百三十九章 心照不宣 暂且不提此事,天启皇帝反而问起了魏忠贤关于江南税收的情况。 魏忠贤微微一愣,不明白天启皇帝为什么这么问,不过皇帝既然问了他自然要答,何况这也不是小事。 魏忠贤告诉天启皇帝,自从上次他以司礼监的名义批复了户部的折子后,户部已开始着手进行清税工作,同时司礼监方面也叫停了之前地方矿监、税监的招回,表面以协助清税的名义继续留在地方。 名义上是协助户部是地方清税,实际上做的事依旧是和万历朝时期的税监没什么区别。 这个命令下达后,原本在地方的那些矿监税监瞬间欢喜万分,要知道太监在宫中只是奴婢,宫里高品级的太监多如牛毛,而且宫中规矩又大,除非像干到魏忠贤这样地位的太监,一般的太监日子并不好过。 可从宫里去了地方就不一样了,在宫里出不了头的太监一旦出了宫代表的就是皇帝的意志,在地方根本没人敢惹,而且在宫外上头又没有人管着,只要把皇帝交代的事办好,其他的做什么都成。 虽然太监是残缺人士,男女之欢肯定是没有的,不过太监也有太监的喜好,这个喜好除了吃喝享受外,就是金银财宝。 在地方无论是当矿监还是税监,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保证帮皇帝捞银子。只要完成了这个任务,自己想干嘛就干嘛,就算是金银财宝同样也是一样,替皇帝弄银子的同时顺手也给自己弄些,这种惯例正常的很,俗话说的好,既要马儿不吃草又要马儿跑的快,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在地方上逍遥自在,又能发财,这样的好差事那个太监不愿意?可一旦让他们回京师返回宫中,那么这一切享受和好处就彻底没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朝廷取消矿监税监,召回各地太监的旨意下达后,地方上的太监是一片哀嚎,一时间只觉得前途黯淡了无生趣,可皇帝的命令又不能违背,他们唯一可做的只是尽量拖延,拖到实在无可拖的情况时这才动身返京。 而几个月前,司礼监那边突然传来消息,暂时叫停了召回矿监税监的行动,转而交代让他们协助户部和地方进行清税工作。 这个消息传来后,地方的太监们一个个拍手称快,山呼皇上万岁,之前的忧愁被喜悦一扫而空,失落的情绪一下子就变得激昂起来。 开矿工作如今彻底停止了,天启皇帝要做事总不能得罪所有人,矿监的取消后文官集团和地方士绅再第一次时间就把各地矿山管辖权给拿了回去。但在税收方面却不同,税收和开矿是两种性质,前者是长期的朝廷征税,而后者只是产业,所以天启皇帝这一手做的实在漂亮,之前的矿监全部转为税监,而之前的税监也干着老本行,当然名义上税监是绝对不能再用了,这些太监们全部归于大内或南直隶南京镇守太监府协助户部,做的事却和之前丝毫不差。 无论是矿监和税监,他们做这些都是行家里手,再加上他们这些人在地方多年,对于地方的情况了解的很,相比这些太监,说不定有些地方官府也没他们掌握的情况更详细。 有这些人在,再利用户部清税的理由,做事更没了牵制,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做出了不少成绩,其他地方暂且不说,仅仅只是江南一地就取得了成效,当魏忠贤告诉天启皇帝今年的税收仅江南一地就能增长六十三万两的时候,天启皇帝心中极为满意。 “做的不错!” “回皇爷,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奴婢能为皇爷效力,是奴婢三生有幸。” “你这老货,贫嘴。”天启皇帝的心情不错,笑骂了魏忠贤一句。 魏忠贤被句骂顿时轻了几分骨头,全身舒坦,乐呵呵地在一旁又吹捧了天启皇帝几句,引得天启皇帝龙颜大悦哈哈大笑。 笑了一会儿,天启皇帝略微正色,对魏忠贤道:“山西那事你让下面仔细留意着,但不要去插手内阁调查,如有消息立即报朕知晓。” “奴婢明白。”魏忠贤连忙应道,心里却很是纳闷。刚才天启皇帝不是把这事交给叶向高了么?自己当时还劝来着,可天启皇帝却一意让叶向高去查而不是交给自己。 可怎么一转眼天启皇帝后把这事如此交代自己呢?这皇帝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当天启皇帝意味深长地又提到了江南赋税的话时,魏忠贤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他一下子明白了皇帝真正的用意。 闹了半天,天启皇帝并不是不想对这个事穷追猛打,而是打算利用这件事来做文章。 毕竟取消矿监和税监的旨意是泰昌皇帝在的时候下的,作为泰昌皇帝的继承人,天启皇帝无法对此事反悔,而且这不是小事,一旦否决了泰昌皇帝的旨意一意孤行,等于直接让皇帝和东林党站到了对立面,天启皇帝自然是不会这么干。 现在虽然找了个清税的理由暂时维持局面,可天启皇帝心里也清楚这个局面究竟能维持多久谁都不知道。一旦东林党再有后手,逼迫天启皇帝强行召回地方太监,天启皇帝最多也只能采取当年万历的拖延大法而已。 但天启皇帝不是万历皇帝,他没有万历皇帝对朝廷的控制力,何况就算是万历皇帝当年不也给文官集团喷得狗血淋头么? 眼下大明财政困难,户部赤字严重,辽东那边正在打仗,福建突然又冒出事来也要动刀兵,再加上朝廷正常的开支和这些年地方上的天灾需要救济,到处都要用钱,钱对于天启皇帝来说尤其重要。 没钱,什么事都干不成。这点天启皇帝心里明白的很,可要弄钱靠那些文官是根本不成的,说句不好听的地方的税收收不上来是真的收不上来么?为何万历皇帝派矿监税监下去就能收上来呢? 天启皇帝不傻,他当皇帝也有两年了,如果是刚刚登基的时候或许这个问题还看不明白,可现在的他心里早就一清二楚。地方的税之所以收不上来真正的原因无非就是这些官员和地方相互勾结,偷税漏税中饱私囊罢了,皇帝收税说白了收的都是普通老百姓的税,而真正的有钱人的税根本就收不到,他们利用手中的特权和关系网正大光明的逃税甚至不交,从而使得大明税收问题严重。 在这种情况下,地方的税监主要工作就是盯住这些人,让他们把应该交的税拿出来。可一旦这么做了,等于从他们口袋里掏银子,这些人哪里肯呀? 这也是当年万历朝时文官集团和地方士绅一直叫嚣着要取消矿监税监,更把一顶顶害民误国的大帽子往上扣的缘故。而现在好不容易通过忽悠泰昌皇帝正式取消了矿监税监,眼看好日子就要来了,哪里肯再被皇帝逼着缴税呢? 天启皇帝心里清楚,凭着冯铨从山西带回来的消息是弄不垮东林党的,毕竟冯铨去山西调查名不正言不顺,只是出于中旨,没有通过内阁正式下文,而且冯铨带的人也只是东厂的人,这些私下调查摆不上台面,要真追究的话程序不符合。 何况查到的官员和山西商人勾结的情况,这些官员虽然和东林党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可一来手里掌握的证据不多,二来这些官员也非东林党中坚人物,哪怕知道这些人的背后就是东林党的大佬也没用,到时候他们完全可以找借口撇清,一旦强硬追查下去最终的结果也不会给一下子弄垮东林党,最多只是一些麻烦罢了。 既然如此,天启皇帝这么做的用意就很明显了,前面说过让叶向高去查不仅卖了个面子给他,也是顺便挖了个抗,他要看看东林党自查怎么向自己交代。二来,他这么做也是一种政治上的交换,叶向高是个聪明人,哪怕当时不明白,回去后也会想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天启皇帝可以在这件事上放东林党一码,可同时东林党也要在清税事上配合天启皇帝,不再拿税监的事来做文章。大家心照不宣,各得所需,这才是天启皇帝真正的目的。 另外,天启皇帝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因为现在的首辅是叶向高,如果换一个人天启皇帝是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叶向高虽然是东林党的大佬,但天启皇帝认为叶向高还是颇有能力的,他和其他夸夸其谈的东林党有着本质区别,作为首辅叶向高还是一个能做事的人,更是一个懂得政治妥协的老臣,假如换成其他人的话,天启皇帝或许就不会这么干的,这也算是因人而异吧。 魏忠贤最初也没想明白,他是事后才明白的。伺候完天启皇帝后,魏忠贤离宫去了他在宫外的住处,现在的魏公公可不比往日,随着权势越重,他早就在宫外置了宅院,而且这个宅院还是天启皇帝赐给魏忠贤的,住在里面心安理得。 回到宅院后的魏忠贤思索良久,这才想明白了天启皇帝的真正用意,不由得拍着大腿感慨皇帝的脑子的确好使,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大老粗远远不如。 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魏忠贤喊来人交代了几句,过了没多久,两人就急急赶到了魏忠贤的府邸。 ------------ 第二百四十章 哼哈二将 两人同时到达,见了面后心照不宣相互称兄道弟,随后一起进了府邸。 到了花厅,见魏忠贤正坐等着他们,两人二话不说连忙上前以大礼参拜,口称孩儿拜见义父。 “起来起来,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快快起来。”魏忠贤笑眯眯地抬抬手,两人却没马上起身,依旧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等礼必后这才站了起来。 这两人年龄都不年轻了,其中一个年龄稍小些的身穿正二品武官服饰的正是当年去山西宣旨的田尔耕,而年龄稍大些的那人穿着六品文官服饰,这人是兵部新任主事崔呈秀。 魏忠贤是隆庆二年生人,崔呈秀是万历元年生人,两人之间的岁数仅差五岁而已。但崔呈秀却拜魏忠贤为义父,这说起来也颇为不妥,可偏偏事实就是如此。 说起这件事还是要提到去年也就是天启元年的时候,那时候魏忠贤刚刚被天启皇帝指入司礼监,斗垮了王安,对魏朝下手踢走了对手,从而掌控住了司礼监。 魏忠贤上台是天启皇帝一手操作的,其用意魏忠贤心里很是清楚,无非就是要魏忠贤当天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一条忠犬,从而帮天启皇帝整顿内廷,并且牵制外廷的东林党。 魏忠贤上台后很快就有了举动,开始了他一系列的操作。内廷方面一切很是顺利,由于天启皇帝的支持和魏忠贤的手段,内廷中和他不对付的人一个个都赶走了,从而顺利掌握住了司礼监大权。 可在外廷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东林党权势太大,朝堂基本都被东林党所掌控,不仅如此还有地方上的势力,魏忠贤一个太监如何能和东林党斗?一开始魏忠贤还雄心壮志要和东林党碰一碰,可两个回合下来就碰得满脸是灰,非但没占便宜,还吃了不小的亏。 魏忠贤马上感觉到不对劲,知道自己不是东林党的对手的他立即改变了策略,开始韬光养晦积蓄力量,同时主动缓和和东林党的关系。 就在这个时候,崔呈秀找到了魏忠贤。 说起崔呈秀这人本是行人司行人,这个职位并不高,仅仅只有七品而已,主要负责的是给皇帝传旨的工作,说白了就和后世的某办办公室工作人员差不多,充其量就是秘书处小秘书兼跑腿的角色。 在行人司干了几年,天启元年崔呈秀终于找到机会从行人司左迁御史之职。虽说两个官的品级是一样都是七品,但御史的权利远大于行人司,而且御史还有代表皇帝巡按地方的职权,这远不是一个区区行人能比。 当了御史后,崔呈秀第一件工作就是巡按淮、杨,这可是一件肥差。崔呈秀领旨后兴致勃勃就去淮、杨两地巡按,到了地方后很是做了一番事,却没想到正是他做的这些事得罪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也就是现在的都御史高攀龙。 崔呈秀前脚刚刚回京,后脚都御史高攀龙就举报崔呈秀巡按地方贪赃受贿,并因为这个举报朝廷决定对崔呈秀停职等候处置。 当消息传来时,崔呈秀整个人都傻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当了才几个月御史出了一趟差就遭到这样的严重后果,一旦正式革职的命令下来,他这辈子就全完了。 崔呈秀的年龄已经不小了,万历元年出生的他已年近半百,辛苦半生才熬到现在地位,一旦没了官职,他这一辈子的努力就付诸东流,一生的辛苦瞬间化为泡影。更何况崔呈秀对自己的罪名丝毫不认,高攀龙举报自己贪赃受贿根本就是公报私仇。 他一个七品御史巡按地方,能贪什么赃又受什么贿?他一不是朝廷大员,二也没有深厚的背景,巡按地方只是公事公办罢了,哪里干过贪赃受贿的事? 当然了,作为巡按地方的御史在地方吃吃喝喝,收取一些地方官孝敬也是正常的,这当官的也是人啊,只要是人就免不了交际,更免不了相互的交往。更何况大明朝官员收入很低,靠的就是外快补贴开销,崔呈秀收取的那些孝敬和礼物都是官场上默许的,大家都是如此,自己也没多收,更没主动索取,一切全是在规则之内。 这样的情况居然被举报成贪赃受贿?这还有王法么还有天理么?崔呈秀心里很清楚,高攀龙之所以这么针对他,更以都御史的高官之职出手对付自己一个七品御史,哪里是因为自己收了点地方好处,其真正的原因是高攀龙打击报复自己罢了。 巡按地方,崔呈秀去的是淮、杨之地,这两地位于南直隶,在巡按地方的时候为了做出成绩崔呈秀查到了地方一些不轨问题,从而用手中的权利进行了严厉处置。 他没想到自己原本是想借此做点成绩出来,但没想却惹上了麻烦。因为自己处置的人和高攀龙有着牵连,而高攀龙本就是南直隶人,他在处置之时只想着做事没想到仔细调查对方背景,从而得罪了高攀龙。 接到地方来信后,得知自己的门生弟子被崔呈秀处置,甚至有一人就此丢官罢职后高攀龙勃然大怒,就此怨恨上了崔呈秀。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当崔呈秀巡按结束回京后高攀龙就拿着从地方收集来的证据举报崔呈秀贪赃受贿,这一举报就导致了严重后果,哪怕崔呈秀口口声声称自己收的礼物只是正常来往,从来没有索贿的意图,但朝廷根本不管崔呈秀的自辩,再加上高攀龙又是东林党的核心人物之一,位高权重,要弄他一个小小御史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一时间崔呈秀走投无路,眼看着朝廷正式革职的命令就要下来了,哭诉无门的他一咬牙想到了近来在天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魏忠贤魏公公。 为了自救,崔呈秀寻到魏忠贤府上,见了魏忠贤后二话不说就叩头涕泣,把自己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个明白,并恳求魏忠贤帮他一把,为了达到目的崔呈秀甚至连脸都不要了,居然主动乞求要认年长自己五岁的魏忠贤当义父。 当时的魏忠贤正琢磨着如何对付东林党呢,崔呈秀的主动上门倒让魏忠贤看到了拉拢朝臣壮大自己的可能。而且崔呈秀姿态摆的极低,又把事情经过说的明明白白,见崔呈秀这么一个正牌子进士文官跪在自己面前一口一个义父喊着,一副谦卑的模样,小混混出身的魏忠贤心中油然生起一股相当的满足,全身上下更是舒坦无比。 思索之后,魏忠贤决定收下崔呈秀,毕竟崔呈秀是第一个投靠自己的文官,这对魏忠贤来说意义重大。在答应了崔呈秀后,魏忠贤就开始了行动,他找到天启皇帝私下汇报了此事,天启皇帝得知后明知道魏忠贤之所以要保崔呈秀有着私心,却丝毫不以为然,反而同意了魏忠贤的建议。 天启皇帝心里很清楚,他用魏忠贤的目的就是要让魏忠贤和东林党斗,无论魏忠贤要做什么,只要这个目的是不违背他的意愿,一个小小的御史保了也就保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尤其崔呈秀这件事还和高攀龙有关,高攀龙又是东林党的骨干,借此事帮魏忠贤一把,又能给东林党添些麻烦何乐不为呢? 就这样,在魏忠贤的运作下,天启皇帝的插手下,崔呈秀非但没有被革职,这个事还轻飘飘地就这么过去了。之后过了没多久,魏忠贤又帮着崔呈秀从七品御史升到了兵部主事的职务上,别看兵部主事的级别也不高,可相比御史却要高不少,而且这个职务非常重要,手中权利可不小。 至于田尔耕就更不用说了,田尔耕早就琢磨着投靠魏忠贤了。但他和崔呈秀不一样,他搭上魏忠贤这条线不是主动找到魏忠贤,而是通过魏良卿的关系搭上的。 田尔耕的官职不低,祖荫积官在五军都督府任职,认识魏良卿的时候官职就是都督府佥事,这可是一个二品的武官职务。 但他的官职虽然高,可这个官职并不是实职,看着贵重而已却没实际权利。而且自土木堡之变后,五军都督府就名存实亡了,除去京营外由勋贵名义统帅,实际上军权早就落到兵部手中。 田尔耕要想出头就得找强力的后台,而当下圣上面前的红人除了魏忠贤魏公公别无他人。为此田尔耕就开始了他的运作,在刻意结识了魏良卿后就搭上了魏忠贤的门路。 一开始,田尔耕只是打算拜入魏忠贤门下,利用魏忠贤的力量帮自己谋一个好职务,其中锦衣卫指挥使就是他的目标。因为他很清楚,如今的指挥使根本不是皇帝的人,之所以暂时没换人是出于稳定的考虑,如果继续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指挥使的职务就会空缺,而自己也就有了坐上这个位置的最好机会。 可就在他搭上线后没多久,崔呈秀突然就冒了出来,还提前一步直接拜魏忠贤为义父。 当得知这个消息,田尔耕猛然醒悟,他发现自己做的还不够,远不如崔呈秀机灵,更不如崔呈秀豁得出去。 既然投靠,就要投靠的彻底些,崔呈秀这一把年纪了都能拜魏忠贤为义父,自己比崔呈秀小了许多怎么还如此矫情呢?想到这,田尔耕哪里还坐得住?当即就跑到魏忠贤那边送上大礼,口口声声称自己和魏良卿一向兄弟称呼,既然如此魏忠贤也是自己到长辈,对于长辈,自己这个后辈自然要把这个名分给定下来,如魏公公不弃,他田尔耕愿拜其为父,恳求魏公公收下他这个义子。 就这样,继崔呈秀之后,田尔耕也成了魏忠贤的干儿子,两人一文一武,平日对魏忠贤恭敬异常,每次见了魏忠贤都一口一个义父,站在其左右犹如哼哈二将一般。 ------------ 第二百四十一章 取而代之 魏忠贤对这两个干儿子很是满意,他们一文一武正是自己需要的人才。这些日子,无论是崔呈秀还是田尔耕都帮着他尽心做事,颇得自己心意。 不过这还不够,魏忠贤很明白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就是掌握朝政话语权的东林党。他是天启皇帝扶持起来的热,天启皇帝用他就是为了对付东林党。魏忠贤虽然没读过书,可他在市井中混过,又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魏忠贤很清楚自己作为一个太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全是天启皇帝的宠幸,一旦那天天启皇帝不信任自己了,那么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就如烟云而散。 要让天启皇帝一直宠幸自己,那么魏忠贤就要做到天启皇帝重用他的关键,这就是搞垮东林党。 东林党是魏忠贤天然的敌人,双方从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如果弄不垮东林党,那么他魏忠贤就在天启皇帝那边再无价值。 抬手让两人起来,等他们入座后魏忠贤这才说了今天在乾清宫发生的事,听魏忠贤说完后,崔呈秀和田尔耕对视了一眼,心中略有些明白干爹喊他们来的用意了。 “耕儿!” “孩儿在!”听魏忠贤喊自己,田尔耕连忙起身。 “坐吧。”魏忠贤摆摆手让他不必如此,随后问道:“前些时日我听你说驸马都尉许从诚之孙许显纯有意拜入咱家门下?” “回义父,的确有此事。”田尔耕点头道。 “这许显纯你仔细说说,此人如何?”魏忠贤慢条斯理喝着茶问道。 当即田尔耕把许显纯的情况仔细汇报给了魏忠贤,许显纯是驸马都尉许从诚之孙,许从诚是嘉靖皇帝的女婿,乃大明勋戚,从嘉靖皇帝来论,许显纯算得上天启皇帝的表叔。 作为勋戚,许显纯参加过武举,上得了马又开得了弓,还使的一手好拳脚,被授予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的虚衔。同为贵勋,许显纯和田尔耕的私下关系很好,两人平日里就称兄道弟,常在一起玩耍。 田尔耕借着魏良卿的路子搭上了魏忠贤,随后又拜魏忠贤为义父后,田尔耕就和以前大不一样了,虽然还没真正起势,可借着魏忠贤的势力如今田尔耕今非昔比,在京中的名气越甚,据说魏忠贤还有意让田尔耕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务,只不过如今的指挥使骆思恭还在,田尔耕想要取而代之还需等待机会。 但谁都看得出来,骆思恭的锦衣卫指挥使已经干不了多久了,之前天启皇帝之所以没拿掉他主要是考虑到锦衣卫的稳定性。那时候魏忠贤刚刚上台,就连东厂都没完全抓在手里,作为皇帝手里重要的特殊部门锦衣卫是很关键的衙门,如果在那时候就动骆思恭,天启皇帝要考虑锦衣卫内部的不稳,一旦锦衣卫出了问题可不是什么好事。 何况当初司礼监的王安被赶到南京守陵,东林党在内廷的爪子已被砍断,骆思恭吓得连忙找天启认罪,指天发誓效忠皇帝。既然骆思恭已服了软,再马上拿掉他就没这个必要了,这也是天启皇帝没动锦衣卫,一直留着他的缘故。 但一码归一码,当初不拿掉骆思恭是出于当初的考虑,而现在天启二年马上就要过去,眼看着就要到天启三年了。这一年多里,魏忠贤的实力逐步壮大,不仅控制住了司礼监和东厂,还把触手从内廷伸到了外廷,开始和东林党在朝堂上权利争夺。 也就是说,如今的魏忠贤魏公公今非昔比,手中权势不同往日可比,随着权利的膨胀,魏忠贤开始觉得应该是能和东林党扳一扳手腕的时候了,他总不能一直被东林党压着一头吧?如果这样的话,时间久了天启皇帝就会对自己不满,而他也会逐步失去天启皇帝的宠幸。 听着田尔耕的讲述,魏忠贤心里仔细琢磨着,等田尔耕说完后,魏忠贤微微点头。 “咱家记得许显纯身上有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的职衔?” “义父好记性。”田尔耕连忙回道,心里同时微微一动,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半点情绪。 “如此,你明日把许显纯带来给咱家瞧瞧。” “义父既想见他,此事孩儿安排……。”田尔耕回答道,心里更是想到了一个可能,微低下头。 “耕儿!” “孩儿在!” “为父琢磨着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也该换人了,伱小子不一直想着这个位置么?这一次为父就让你如愿。” “义父,这……!”田尔耕猛然抬起头,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惊喜。 刚才魏忠贤问许显纯的事,尤其提到了许显纯身上有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的职衔一事,这让田尔耕心中忐忑。虽说田尔耕一直盯着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而且以他的品级来说担任指挥使也是毫无问题的。可问题在于骆思恭一直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坐的稳稳的,之前几次试探魏忠贤,魏忠贤都没给他一个确切答复,时间过去这么久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在田尔耕看来渴望而不可及,谁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最终坐上去。 刚才魏忠贤又问了许显纯,就更让田尔耕担心了。毕竟许显纯本就有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的职衔,哪怕这是一个虚衔,可大明的官员实衔虚衔在有些情况下只是一句话的事,一旦皇帝发了话,魏忠贤点头,许显纯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的职衔由虚变实不是没有可能。 一旦这样的话,许显纯在锦衣卫的级别就仅次于指挥使了,到时候骆思恭一下台,许显纯就成了最合适的接替人。当想到这个可能,田尔耕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他举荐什么人不好去举荐许显纯,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如果时光可以倒转的话,田尔耕绝对不会去管许显纯的事,哪怕许显纯和自己是铁哥们好兄弟又如何?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己盯上的位置白白便宜了他人,这不是脑子进水了么? 但没想魏忠贤的一句话就把情绪有些低落的田尔耕又拉了回来,当他听到魏忠贤让他做好准备,准备接替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务时,又惊又喜的田尔耕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瞧着他这幅模样,魏忠贤心中好笑。田尔耕心里是怎么想的魏忠贤一清二楚,今天这么说也是用来敲打他而已,他怎么会不知道田尔耕对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早就垂涎三尺?再说了,田尔耕是自己的干儿子,魏忠贤和许显纯根本不熟,这人又是田尔耕举荐给他的,怎么也不可能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给许显纯啊。 田尔耕是心急而乱罢了,魏忠贤捏住了他的心思故意逗逗他,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禁逗。 魏忠贤忍不住哈哈大笑,随着魏忠贤的笑声响起,田尔耕也回过神来,不由得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贤弟,为兄恭喜你了。”崔呈秀乐呵呵地向田尔耕道喜,脸上洋溢着由衷的喜悦,可心里是否酸溜溜的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连忙谢过崔呈秀,回过神的田尔耕这才想起最应该谢的人是自己干爹魏忠贤才对,当即就朝着魏忠贤跪了下去,磕头道谢,感谢干爹对自己的提携。 魏忠贤摆摆手让他起来,等田尔耕磕了头后起身,魏忠贤这才正色告诉他,关于锦衣卫指挥使的事应该快了,再过几日就是天启三年,等这个新年过完骆思恭的指挥使也就做到了头。 魏忠贤早就在天启皇帝面前举荐过田尔耕,天启皇帝也同意了魏忠贤让田尔耕担任锦衣卫指挥使之职,虽说这个事还没最终宣布,但已是铁板钉钉。 虽然田尔耕即将上任锦衣卫指挥使,可锦衣卫不同其他衙门,锦衣卫在大明的职权是非常重要的,尤其作为皇帝亲军,锦衣卫还担负着许多相关的职能。 掌控住锦衣卫不是那么容易,毕竟骆思恭在锦衣卫干的年头不少,锦衣卫上下大部分人都是骆思恭提拔起来的,要想取而代之不仅仅只是坐上指挥使宝座这么简单。 田尔耕替代骆思恭当锦衣卫指挥使,可锦衣卫内依旧都是骆思恭的人,要掌控住锦衣卫他一个人根本就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魏忠贤必须要帮田尔耕寻些帮手,而田尔耕之前向自己举荐的许显纯恰好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许显纯本就有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的职衔,虽然是虚衔可以虚转实也就是皇帝的一句话罢了。有许显纯作为田尔耕的左右手,那么他掌控锦衣卫就多了几分把握,这也是魏忠贤乐意看到的结果。 东厂的权利虽大,可东厂毕竟不是锦衣卫,相比锦衣卫东厂许多事做起来不如锦衣卫那么理所当然。魏忠贤既然要和东林党斗,那么锦衣卫必须拿在自己手里,也正是这个原因,锦衣卫指挥使也必须是魏忠贤的人。 扶持田尔耕担任锦衣卫指挥使,再让田尔耕的人也就是许显纯任他的副手,这是一着妙棋。至于许显纯,魏忠贤虽然没见过,可能和田尔耕混在一起又称兄道弟者,魏忠贤觉得这种人也是可以用一用的。 甚至魏忠贤还想过了,等明天见了许显纯,如果这小子真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倒也不是不可以进一步重用,比如和田尔耕一般收为义子是个不错的办法,虽然他信任田尔耕,可一旦等田尔耕真正坐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魏忠贤也是要防范一二的,当然这个防范不是防备,只是为了更好地让田尔耕为自己办事听自己的话,所以把许显纯放到他的身边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 第二百四十二章 目标商税 “秀儿!” “孩儿在!” 说完了田尔耕的事,魏忠贤把目光投向了崔呈秀,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崔呈秀毕恭毕敬起身。 田尔耕也就算了,毕竟他小魏忠贤不少,可崔呈秀这个老家伙胡子一大把,就连发须都花白了,魏忠贤大模大样喊他秀儿居然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而且还对魏忠贤极为恭敬。 说实话一开始魏忠贤是有些不习惯的,可时间久了喊起秀儿越发自然,崔呈秀也是一副孝子贤孙的样子坦然受之。 “如今辽东未平,南边的红毛番战事又起,接下来朝廷处处都要用银子,此事你有如何见解?” 崔呈秀向魏忠贤行了一礼,开口道:“朝廷开支越大,以朝廷目前赋税而言根本无力支撑。虽眼下义父为皇上在江南清税颇有成效,但依孩儿来看,如此清税只是杯水车薪罢了,恐怕尚有诸多不足。” “嗯,你说这些咱家心里也明白,今年江南多了六十三万赋税,如是太平年间这笔银子也足够花销。可眼下处处用钱,这些银子也就聊胜于无罢了。”魏忠贤皱起眉头,皇帝的事就是他的事,皇帝有麻烦作为皇帝的人就必须要为主子决绝麻烦。 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银子的问题,朝廷的花费缺口根本不是六十三万两银子能解决的,别说六十三万两了,哪怕就是再多一百万两恐怕也不够花啊! 今天天启皇帝利用山西查到的事和叶向高做了交换,其意就是为了避免东林党在江南清税问题上给自己找麻烦,从而确保后续赋税的顺利。这点天启皇帝已经明白告诉魏忠贤了,魏忠贤也明白了天启皇帝的想法。但魏忠贤觉得这远远不够,可一时间又琢磨不出来更好的办法,这才把崔呈秀给找来商量。 “义父,孩儿觉得我大明的财政问题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明白的,如要细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崔呈秀开口道:“当年张太岳新政,其原因就是为了赋税一事。张太岳以摄政之威推行新政,耗时十数年方有成效。可后来呢?张太岳死后,新政瞬间而废,十数年心血毁于一旦,而今日更不比当年,天下也就只有一个张太岳而已,要重走这条路根本就不可能。” 作为文官,崔呈秀是非常敬佩张居正的,除去汉时霍光外,张居正可以说是文臣中的顶点了。虽然表面上张居正只是万历年间的首辅,可他这个首辅是大明开国以来权利最大的,其权利甚至超过了开国时期的宰相。 就连张居正自己也说过一句话“我非相,实摄也!”,这句话代表着张居正的权势达到了难以想象的高度。正是因为如此,张居正才有魄力推行他的新政,而在新政的实施之下,大明采取了一条鞭法等各项新制度,从而扭转了大明的财政问题。 如果张居正能够多活十年,新政一直推行下去,从而巩固的话,大明就完全不一样了。可惜的是张居正死的太早,就在他如日中天的时候却因劳瘁而死。 张居正一死,被他生前压制的文官集团和士绅集团开始反攻倒算,从而使得新政一夜间无疾而终,导致大明这辆已经加足马力正准备飞驰的火车突然熄火,从而停止了前进。 在崔呈秀看来,大明的财政问题已经是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唯一真正解决财政问题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重新启用张居正的新政。可惜的是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就和他说的那样天下只有一个张居正,这是一个千年不出的杰出人物,而且现在的朝堂也不是当年的朝堂了,哪怕有张居正这样的人物,在现在的政治环境中也做不到张居正当年所做的那些事。 “义父,孩儿以为财政问题从简单来说无非就是开源节流,节流很好理解,就是减少开支,勒紧裤带过日子罢了。这固然是一个办法,却不治本,所以开源是必须的。” “嗯,你说的有些道理,那么如何开源呢?”魏忠贤追问道。 崔呈秀道:“其实开源一事皇上和义父已经在做了。” “伱指的是江南清税?” “正是!”崔呈秀拱手道:“江南清税也是开源之法,但孩儿以为仅仅清税还远远不够。义父,在洪武年间,仅江南一地赋税就占了天下大半,其中苏、松、常、嘉、湖五地的赋税占江南十之九成。” “弘治年间,江南赋税虽不低,可相比洪武年却要少了许多,虽说有朝廷轻税减免的缘故,可问题在于弘治年江南田亩总数已大大超过洪武时期,赋税减少的关键在于土地兼并和百姓把土地对官员士绅的投效,使得赋税减少。” “等到了嘉靖年,这个情况越发严重,嘉靖四十年后,江南赋税进一步下跌,直至张太岳新政后这才恢复。” “张太岳死后,新政废除,江南赋税又一次下跌,从地方赋税上缴数额来比较,而今江南赋税远比应收的少了许多,说句不好听的,哪怕就有清税,收上来的也是有限。” 魏忠贤是混混出身,根本就是个文盲,哪里懂得这些?今天是第一次听崔呈秀解释关于江南赋税问题,听得是一头雾水,还好崔呈秀知道自己这个干爹是什么水平,尽量用浅白的话来解释,这才让魏忠贤听明白了个大概。 魏忠贤问崔呈秀,如果按照洪武年的时候江南赋税应该是多少,张居正新政时又是多少?崔呈秀当即就做了回答,听了这个回答,再回忆了目前江南赋税情况,魏忠贤紧皱眉头,其中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该死!”魏忠贤一拍扶手,忍不住就骂道:“没想江南赋税居然少了这么多,地方官员和士绅肯定隐瞒了大量田亩,以至赋税越来越少。天下人都言江南之富甲天下,可如今江南赋税却只有这些,这天下还是皇爷的天下?” 越想越气,魏忠贤破口大骂,他甚至打算派人去通知在江南的那些太监,抓紧排查隐田,把江南的赋税多搞搞上去,六十三万两?呵呵,原本以为这个数字不少了,可谁知道这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义父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 “义父,如此做到头来不一定能收上赋税,甚至还会受各方攻击,万万不可啊!”见魏忠贤打算来强硬的,崔呈秀急忙劝阻。 听着崔呈秀的话,魏忠贤脸色不悦,刚才不是你在说江南赋税减少严重么?既然有这么多问题,那么自己解决问题不是很正常的事?怎么又说不可了? 崔呈秀解释道,江南情况远比想象的复杂,江南可是东林党的老巢,东林党在江南的势力庞大之极,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在江南动手,东林党必然会进行猛烈反扑。 眼下东林党势大,直接争斗不是上策。更重要的是魏忠贤不是张居正,当年张居正是首辅推行新政还准备了许多年,在推行中依旧困难重重,要不然也不会最终累死。 魏忠贤是谁?虽然他现在权势不弱,又受皇帝宠信,可还是远不如当年张居正,更何况魏忠贤是太监啊!一个太监做这样的事无论对错,先天就不容于文官集团和士绅阶级。到时候群起而攻,魏忠贤面临的压力巨大,弄不好会因为这个事被赶下台去。 崔呈秀等人如今依附魏忠贤,魏忠贤在台上他们才有出头之日,一旦魏忠贤倒台,那么他们这些人肯定会给东林党玩死。无论对魏忠贤还是自己,这样的风险绝对不能冒,崔呈秀是绝对不愿意魏忠贤因为这种事和东林党斗,更何况赢得可能并不大。 在崔呈秀做了解释后,魏忠贤这才回过神,原来是这样。如此的话,对江南这样下手的确不妥。可问题不这么做赋税收不上来又怎么办?天启皇帝那边还眼巴巴等着银子用呢,他魏忠贤不能为自己主子做事,为主子解忧,还有何用? “义父,其实办法不是没有,田亩暂时不能碰,可不代表不能想其他办法。”崔呈秀开口道。 魏忠贤连忙让他仔细说,崔呈秀解释道,现在的办法只有两个,一个是从商税上入手。田亩问题牵涉太广,直接动了东林党和地方士绅集团利益,而且推行下去凭魏忠贤的力量也做不到。 倒不如先把田亩放到一边,从商税入手。江南商业向来发达,苏松一带商贾云集,大明商税本就不高,可就算这样不高的商税还一直很少能收上来。再者,商税本就是国家正税之一,魏忠贤用这个角度切入正大光明,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而且商税的收取远比从田亩收取赋税容易的多,因为商业是要靠流通的,商人贩卖货物都要走官道经过关卡,只要派人在各处守着,就不怕商人逃税,这样一来就能把商税给收上来。 此外,除去商税外还有对外贸易。早在嘉靖年间大明的对外贸易就很发达了,那时候为了抗击倭寇,江南一地筹集赋税之时就开展了对外贸易,用大明的茶叶、瓷器、丝绸等物资向海外销售,从而获得收入。 江南现在的对外贸易都是当地士绅私下在进行,完全可以以朝廷的名义把这些贸易抓在自己的手里。一手商税,一手对外贸易,两手一起抓,这样的话肯定会有成效,而且又不会太过刺激到东林党和地方士绅,风险也小许多,值得尝试。 ------------ 第二百四十三章 布衣 张锡钧现在是魏良卿家的常客,来往的久了,和也经常来的田尔耕算是熟悉,两人相互称兄道弟,关系算得上不错。 不过张锡钧并没有和田尔耕那样拜入魏忠贤门下,更没有拜魏忠贤为义父。张锡钧和田尔耕不一样,他从来没想过在朝廷中谋取职务,虽说他身上挂着锦衣卫的职衔,但这个职衔只是虚衔,只是为了在外方便罢了。 张锡钧在京师多日,对于京师的政治格局看得清清楚楚。随着魏忠贤的势力渐渐庞大,朝廷中两股力量针锋相对,这两股力量一股自然是魏忠贤,而另一股就是大名鼎鼎的东林党。 张锡钧认为两者之间如今虽井水不犯河水,但必有一战,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结局,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加入那一方都不是合适的,一旦掺和进去就会陷入旋涡,到时候身不由己。 不过张锡钧能在京师立足和魏良卿有莫大的关系,他也清楚朱慎锥之所以能在山西稳稳当当,也是借着魏忠贤的势。这点是毫无疑问的,可借势归借势,无论是朱慎锥还是张锡钧都不会把宝彻底押在魏忠贤或者东林党身上,相比前者,后者更不可信,这么做的风险实在是太大。 同魏良卿交友,却不正式投靠魏忠贤,这是张锡钧给自己的定位,而且这个定位能够让他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更重要的是一旦有变也能及时抽身,不让自己在旋涡中被挤得粉身碎骨。 这一日,和往常一样张锡钧来魏良卿家做客,见张锡钧来了魏良卿很是高兴,拉着张锡钧说了好一会儿话,两人还兴致勃勃去了后院锄了会儿地,等出了一身薄汗,全身舒坦的魏良卿哈哈大笑,拉着张锡钧的手回了屋,喝着热茶,屋里又盘着地龙,天南地北笑谈风声。 正说的热闹呢,下人来报说是田尔耕来了,魏良卿让人连忙请进来,片刻后田尔耕迈步进了屋,见他们悠闲的喝茶笑谈,不由得打趣说自己来的正好。 “来来来,尝尝这个茶,这是有人送来的好茶,我是粗人也喝不来,张夫子讲这茶是出自杭州上好的龙井,老田你可是勋贵出身,品品究竟如何?” 上了茶,田尔耕端起茶盏先看了一眼茶汤的颜色,接着闻了闻茶香,随后这才放到嘴边抿了一口。 只见他微闭双眼似乎在回味着什么,随着他的眉毛一挑,田尔耕不由得夸赞道:“的确好茶,张夫子说的没错,这是杭州上好的龙井,如我没猜错的话还是明前最好的那种,似乎还是大内的贡品。” “哈哈哈!”魏良卿顿时大笑,一旁的张锡钧笑着也点点头。魏良卿这才告诉他这茶的确是出自大内,因为这是魏忠贤派人给自己送来的。 笑谈了几句关于茶的事,魏良卿这才注意到田尔耕今天穿的不是道袍而是正装,好奇之余不由得询问田尔耕为何这样打扮,难不成今日去了都督府衙门? 田尔耕摇头,笑说自己并未去衙门,而是去了干爹魏忠贤那边,不仅是自己去了,就连崔呈秀也去了。 “恭喜田兄!”这时候,张锡钧笑呵呵地朝着田尔耕拱手道贺。 田尔耕略有诧异,反问这喜从何来。 张锡钧笑着说,他见田尔耕进门时就脸带喜色,眉目之间透出紫气,举手投足之间更是虎虎生风。他张锡钧平日好读书,专研过周易,对于相术一道有几分研究,如果他看的没错,田尔耕今日定是有大喜事。 “哈哈哈,张夫子居然还有这个本事?”听张锡钧这么说,田尔耕大笑起来。 张锡钧抚须微笑道:“田兄,我这本事并不稀奇,主要是田兄身上气息过重,要不然我也看不出来。不过田兄,你倒是说说,我是今日看对了呢?还是瞧错了?” 张锡钧的话让田尔耕更是得意,当即笑着说他张锡钧的确看对了,今天还真有喜事,干爹把他们找去说话,提到了关于锦衣卫的事,如果没有意外过不了多久,锦衣卫指挥使就要换人了,到时候他田尔耕就会坐上这个宝座。 得知居然是如此消息,张锡钧和魏良卿连忙向田尔耕祝贺,他们早就知道田尔耕对于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一直有意,一心就想坐上这个宝座。可这一年来,魏忠贤虽然信任田尔耕,却始终没有同意帮他运作这个职务,田尔耕嘴上不说心里却急的紧。 现在好了,终于熬到了头,魏忠贤现在明确告诉田尔耕这个职务马上就是他的了,田尔耕即将梦想成真,的确是件大喜事啊! 魏良卿和他叔叔魏忠贤不一样,出身贫寒的魏良卿是个实在人,肚子里没那些弯弯绕绕,无论对张锡钧还是田尔耕,这两个一开始就对自己很好的朋友,在魏良卿心里早就把他们当成了自己最信任的好友。 好朋友梦想成真,魏良卿是真心为田尔耕高兴,当即就说如此好事怎么能只以茶祝贺呢?应当美酒佳肴才行啊! 这话顿时引来张锡钧的赞同,就这样魏良卿让管家马上出去定了一桌席面送来府中,等酒菜到了,三人围桌饮酒,为田尔耕祝贺。 吃着佳肴喝着美酒,三人随意闲聊着,在他们面前田尔耕很是放松,并没有什么防备。 其中魏良卿是自己干爹魏忠贤的侄子,也是他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亲人。至于张锡钧也认识多日,他很清楚张锡钧这个人虽然聪明却没野心,他从来没主动挤进魏忠贤的圈子里,而只是魏良卿的好友,平日里更多的是一个宾客的角色,对自己从来不造成威胁。 喝着酒,再加上这两人,田尔耕说话也就随意了许多,聊了今日魏忠贤见他们的情况,提到了如何和自己承诺的事。说着说着,田尔耕兴致极好,甚至当着他们的面聊起了等掌控锦衣卫后如何如何的打算,几句话后,又笑着对张锡钧道,如果张锡钧愿意的话,等自己正式上任后给张锡钧在锦衣卫里谋个同知的职务如何? “我乃闲云野鹤,仕途并非我意,如今身上的锦衣卫职衔是怎么回事别人不知道,伱田兄还会不知?如我想当官还能等到今日?早就上门求田兄帮忙了。”张锡钧笑着摆摆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对他提出的同知一职丝毫不为心动。 “你呀你,何必如此呢?”田尔耕哭笑不得摇头,说实话他今天的确有拉张锡钧入伙的打算,要不然也不会主动提起帮他谋取职务的话头。田尔耕和张锡钧认识时间不短了,他们都是魏良卿的朋友,两人的关系不错。 张锡钧虽然没有功名,身份也不高,可在接触之下田尔耕却觉得张锡钧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他们在魏良卿这每次见面,大家闲聊时说起朝政的时候,张锡钧一般很少说话,可一旦开口每每都能说到点子上,尤其对有些人有些事判断颇有见解,让田尔耕赞同不已。 日子久了,田尔耕对张锡钧的印象越深,更有了招纳其人的想法。可就像张锡钧说的那样,一直以来张锡钧都没有入仕的想法,对当官毫无兴趣。 “张夫子,你也是读书人,所谓读得圣贤书卖于帝王家,难道你就打算这辈子就如此下去?眼下正好是个机会,锦衣卫可不同其他衙门,只要你点头,这个事兄弟帮你办了,到时候来锦衣卫,你我兄弟携手做一番大事,难道不好么?” “呵呵,田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田兄,你也知我并无意仕途,而且子非鱼安之鱼之乐?如今你我推杯换盏兄弟相称,如有事需让我出谋划策,我自然不会推辞,可一旦入了锦衣卫就不一样了,我想田兄也不想让你我交情掺和上其他吧?” 凝神想了想,田尔耕叹了口气,张锡钧的表情和回答不似作伪,而且他的话也有道理。既然如此,他也不勉强,只能点头,但心中依旧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如此也好,不过张夫子,以后我如有事求你,你可千万不能推辞啊!” “这是自然,大丈夫一言九鼎,何况我和田兄如此交情。今日魏兄也在此,让魏兄做个见证,如何?” “好!”田尔耕闻言大喜,举起酒杯,魏良卿在一旁听得稀里糊涂,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哪里能听明白他们对话中的那些弯弯绕绕?但最后一句话让他做见证却是听明白了,见两人笑呵呵地举起酒杯,魏良卿也笑了起来,拿起杯子三人一碰,仰头喝了个干净。 放下酒杯,田尔耕心情大好,有了张锡钧的承诺,那么就算他不进锦衣卫也是一样的。在他看来,张锡钧是一个很好的幕友,如能帮自己以后等他接任了锦衣卫之职后就顺利多了。只可惜张锡钧不肯当自己的下属,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一时间,田尔耕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他觉得张锡钧和这个人倒是颇有几分相似,但和那人相比,张锡钧更多了几分洒脱,也少了几分功利,两人还都是布衣出身,如此想着,居然有些出了神。 ------------ 第二百四十四章 信念 见田尔耕饮酒后却没继续说话,反而愣愣坐在那边不知道在想什么。魏良卿见了好奇,抬手轻轻碰了他一下,田尔耕这才回过神来,魏良卿笑问他在想什么呢。 “呵呵,刚才出神了,我自罚一杯。”田尔耕摇头笑着赔罪,倒了杯酒抬手喝掉,放下酒杯目光朝着张锡钧那边看了一眼,这才笑道:“前头和张夫子说话,一时间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哦,何人?”魏良卿好奇问。 “汪文言。” “汪文言?这人是谁?”魏良卿疑惑问道,这个人名他从来都没听说过。 反而是张锡钧微微一愣,他怎么都没田尔耕居然会把自己和汪文言联系到一起。不过仔细一琢磨汪文言的情况,再想想自己的人设,顿时哑然失笑,还别说,他现在和汪文言的确有几分类似,亏得田尔耕会往那方向想。 说起汪文言此人,这人很不简单。最早汪文言只是一个地方县衙的牢头,说白了就是个看监狱的狱警。 这个职务只算得上白役,连正式的吏员编制都没有,但汪文言此人很会钻营,他家境不错交友广阔,出手大方又讲义气,对朋友极好,每每仗义疏财急人所急,在当地名气不小,颇有几分当世宋江的名头。 汪文言有一次在办案过程中认识了刑部员外郎于立,于立和汪文言接触下来后觉得他是一个人物,就此建议汪文言不要在地方打转,以他的本事不如去京师寻机会。 在于立的建议下,汪文言辞去了监狱的工作就此来到京师,到了京师后找了门路花了些钱在太学弄了个监生身份,从而在京师正式立足。 混进太学后,汪文言善于经营的本事得到了极大发挥,仅仅不到半年时间,汪文言就以监生身份和太学、六部官员打成一片,由于他手里银子不缺,再加上出手一贯大方,名气开始越来越响,京师许多人都听闻了汪文言仗义疏财的名声。 之后汪文言又借着关系结交上了当初东宫陪读大太监王安,搭上王安的线后,汪文言并没有因为当时的太子朱常洛不受万历皇帝宠爱,反而在王安身上花了大力气,耐心等待时机。 这一等就是好几年,终于机会来了,万历四十八年,万历皇帝病危,东林党中坚杨涟找到王安告知了他此事,同时提出了让王安和东林党合作,借万历皇帝即将驾崩,把重注压在太子身上,尽快让太子进宫服侍以确保大位的建议。 当时的王安迟疑不决,因为他从来没想过和东林党合作,而且作为朱常洛身边的亲信太监他觉得内廷和外廷,尤其和东林党合作似乎有些问题,尤其现在皇帝没让太子进宫,私自进宫罪名不小,万一万历皇帝活过来了,太子之位不保。 但在汪文言的劝说下,王安最终还是答应了杨涟的建议,就此和东林党一起把太子朱常洛在没有皇帝圣旨的情况下直接带进宫去,最终抢到先手,压制住蠢蠢欲动的郑贵妃,顺利成了泰昌皇帝。 朱常洛登基后,借这个机会汪文言就和东林党勾结上了,随后趁此给东林党和王安出谋划策,巧妙利用新帝登基在朝中大肆安插东林党人,同时分化瓦解了浙党、楚党和齐党,协助东林党击败政治对手,从而一家独大。 可以说东林党在万历皇帝驾崩后快速上台,从而掌控朝政一事中汪文言此人出力甚多,没有汪文言在其中穿针引线出谋划策,东林党也不会轻易如此坐大。 可惜泰昌皇帝只当了不到一个月的皇帝也驾崩了,泰昌皇帝死后,移宫案的背后也有着汪文言的影子,接着天启皇帝登基的机会,汪文言帮着东林党更进一步,彻底成了朝廷的代言人。 但之后天启皇帝继位没多久就醒悟过来,发现东林党不可靠,而且皇权旁落自己成了傀儡,为扭转局面天启皇帝开始启用魏忠贤争夺皇权,第一个就朝内廷下手,而当初和东林党勾结,如今又拦了魏忠贤上进之路的王安就首当其冲。 魏忠贤三下五除二在天启皇帝的帮助下很快就解决掉了王安,王安一倒汪文言就没了后台,就此直接投向了东林党。东林党对汪文言的投靠自然是举双手赞同,不仅接纳了汪文言,还给汪文言运作了一个中书舍人的官职。 中书舍人这个官职虽然不高,但这个职务却不寻常,换成现代就是秘书处的秘书之职。作为皇帝的秘书成员,皇帝要做什么事根本绕不开中书舍人,皇帝的一举一动全在中书舍人的眼皮底下。 汪文言官职虽低,却能量不小,而且自王安离京后他又成了东林党的重要人物,每天都在皇帝面前晃悠,私下把皇帝一举一动汇报给东林党,天启皇帝起初还没察觉,可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魏忠贤上台后第一时间就向汪文言出手,让顺天府丞卲辅中出面弹劾汪文言,借此先革去了他的官职和监生头衔,接着又指示梁梦环弹劾汪文言,使其被逮捕入狱,可因为东林党力保汪文言,汪文言入狱后没几日就被放了出去。 本打算彻底打掉汪文言,却没想功亏一篑,但让他丢了官职对于魏忠贤来说也算是一个进步。可汪文言出狱后依旧上蹿下跳,帮着东林党针对魏忠贤,使得魏忠贤勃然大怒。 去年时候,因为辽东战败,熊廷弼和王化贞被逮捕回京,这让魏忠贤再一次看到了解决汪文言的机会。借着这个案子魏忠贤直接派东厂的人拿下了汪文言,其罪名是汪文言贿赂熊廷弼等人导致辽东战败,意图不仅解决汪文言,还能顺势把东林党给拖下水去。 可没想关进牢里的汪文言骨头硬的很,怎么审讯拷打都不招供,口口声声说根本没这个事,完全就是诬陷。 汪文言的强硬让魏忠贤碰了钉子,一时间没能从汪文言那边打开缺口,更没办法往东林党身上泼脏水,无奈之下只能继续关押汪文言,而现在汪文言就在狱中关着,东林党在外一直在想办法把他捞出来,魏忠贤却丝毫不肯松口,死活不放此人。 汪文言一介布衣,居然能够搅动政局,成为从泰昌皇帝登基起到如今东林党掌控朝政的重要人物,这个人谁都不敢轻视。不得不承认汪文言的能耐之大,他这样的人能做到这个地步,简直不可思议。 田尔耕从张锡钧的身上突然想到了汪文言,发现他们两人身上颇有几分相似倒也不算差。不过和汪文言相比,虽然都是布衣出身,但张锡钧却没有汪文言的招摇,而且张锡钧根本就没入仕的打算,这和热衷于仕途的汪文言又有本质的区别,这也让田尔耕对张锡钧更看重几分。 “我记得汪文言此人还在牢里吧?怎么?他还没招供?”伸筷子夹了片腰花丢进嘴里嚼着,张锡钧语气平常说道。 “这家伙就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如能攀咬出杨涟等人也用不着吃这样的苦头。”田尔耕摇头道,汪文言下狱后,田尔耕作为魏忠贤的干儿子自然要出力,他代表魏忠贤去牢里亲自见过汪文言,可无论他如何威逼利诱汪文言就是不肯就范。 “此人自然不肯松口,田兄别忘了,汪文言当年是怎么出名的,如果他在狱中服了软,供出东林党,那么他汪文言积累一生的名声就全没了。像他这样的市井之人和你们勋贵不同,更不是普通的读书人,他之所以能熬到今日,无非就是为保全名声,对他来说,名声比性命更为重要,哪怕就是死,只要名声在也是值得的。” 张锡钧这话让田尔耕凝神细思,想了想后默默点点头,张锡钧的话说的有道理,汪文言为打造自己这个人设花了几十年的功夫,这一辈子最自豪不过的就是这个人,这个人设已经成了汪文言看来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如果在这种时候人设塌了,那么他汪文言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古之豪侠者往往如此,视名甚于命也,而汪文言也可以说就是这样的人物,这才是他一直所坚持的东西。 “既然如此,就暂且不理他,反正他现在在牢里也做不出什么事来。等我接手锦衣卫后,到时候再给他点颜色看看,我倒要瞧瞧以锦衣卫的能耐,他汪文言还能继续这么熬下去?”田尔耕冷笑道,心里有了打算。 但一旁的张锡钧却不以为然,锦衣卫的手段他当然知道,可汪文言这种人是能用拷打就可以就范的么?张锡钧祖上是谁,其他人不知道他自己还不明白么?有时候有些东西一旦深入骨髓就很难剥离了,白莲教的狂热张锡钧清楚得很,一些狂教徒连生死都不顾,满脑子都是那些坚持。 汪文言虽然不是白莲教教徒,可其本质却是一样的,对于这样的人强硬的手段根本就没用,张锡钧可以断言田尔耕的打算比如落空,在汪文言身上花力气根本就是无用功。 ------------ 第二百四十五章 游学 深夜,张锡钧还未入睡。 他从魏良卿的府邸回到自己住处后就写了一封信,信中把今日同魏良卿还有田尔耕喝酒聊天的内容整理了下。 这封信是写给朱慎锥的,京师的变化和魏忠贤的安排都在信里,其中不仅提到了关于田尔耕的事,还提到了山西那边的事。 原本朱慎锥是打算借力打力,通过冯铨让魏忠贤找到东林党和山西晋商勾结的证据,然后再让天启皇帝起意针对东林党,把山西的水给搅浑,从而抓到对付自己幕后黑手的把柄。 可没想天启皇帝并没这么做,反而把这个事交给了叶向高来处置,这有些出乎意料。 仔细琢磨,张锡钧很快就明白了天启皇帝这么做的用意,不得不承认天启皇帝采取这个办法虽然在意料之外,可从天启皇帝的本身而言却是最好的选择。随着天启皇帝在位即将两年,当年十六岁登基的少年天子如今也有十八岁了,天启皇帝的政治能力和眼光着实令人敬佩。 这样一个少年天子实在是不简单,再联想到自己熟悉的朱慎锥,张锡钧一时间也不好判断两人谁更强些。他更不知道朱慎锥如此谋划,最终是否真能成大事,如果天启皇帝继续这么在位下去,在张锡钧看来东林党的垮台只是时间罢了,等到天启皇帝收拾完东林党,牢牢抓住皇权之后,那么未来很难预料。 如此,朱慎锥的谋划真的能成么?一时间张锡钧有些迷茫,可他仔细琢磨后还是觉得朱慎锥或许有那么一些可能。毕竟现在的大明情况不乐观,天下动荡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再加上他张锡钧早就上了朱慎锥的船,两者成了一体,现在要脱离朱慎锥是根本不可能的。 写完书信,张锡钧仔细又看了一遍,确定内容没问题后他才封上信封,在上面盖了火漆,随后摆到一旁,等明日派人送至山西。 做完这些事后,张锡钧推开窗子,外面黑漆漆一片,冬日的冷风从窗口吹了进来,哪怕屋里生着地龙还是感觉到一丝凉意。 但张锡钧却没有关窗的打算,冷风虽冷,却能让自己的头脑更冷静些。他心中细细盘算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不由得又想到了今天田尔耕所提到的汪文言。相比汪文言,张锡钧更低调许多,自从他来京师后一直刻意避免自己被东林党引起注意,其原因也是因为汪文言是他的前车之鉴。 他可不想自己成为下一个汪文言,更不想被东林党所注意到,一直以来在京师如履薄冰,张锡钧小心的很。可现在的局势发生了变化,魏忠贤有所举动,如果张锡钧猜的没错话,一旦田尔耕接替成为锦衣卫指挥使后,魏忠贤必然会发动对东林党的进攻。 “看来,魏公公已经等不急了……。”张锡钧自言道,魏忠贤这样做的想法张锡钧能够理解,可魏忠贤能赢得这一仗么?东林党可不是普通的政治群体,现在东林党的力量依旧强大,汪文言的入狱没损害到东林党的根本,以东林党的实力,魏忠贤依旧差不少,哪怕拿下锦衣卫也是如此,张锡钧觉得魏忠贤这一次恐怕要吃点亏。 转眼就到了过年,今年朱慎锥家中很是热闹,不仅是不久前他的嫡子出生,此外自己的小舅子徐宪成也在平阳过年,家里比往年多了人丁,再加上两个仆佣,眼下朱家再也不是以前朱慎锥和嫂嫂张氏还有侄女巧儿三口人那么简单了。 作为家中的男人,自然不需要去忙那些琐事,嫂嫂张氏和妻子徐静秋再加上仆佣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年货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现在的朱家已经不缺钱了,过年的东西早就备足,随着鞭炮声响起,除旧迎新的日子到来,旧的一年终于过去。 繁琐的祭祖过后,就是年夜饭,家人难得齐聚吃这么一顿饭。按理说女眷是不能上桌的,但朱慎锥家从来没这个规矩,嫂嫂侄女老婆孩子全上了桌,不过嫂嫂和徐静秋却没多呆,只是坐了坐意思一下后就带着孩子下去了,留朱慎锥和徐宪成两人喝酒说话。 “来,宪成,我敬你一杯,新年新气象,祝你下次乡试顺利中举,最终进士及第!”举起面前的酒杯,朱慎锥笑呵呵地对自己小舅子道。 “谢谢姐夫。”徐宪成乐呵呵地拿起酒杯示意,抬手喝掉,放下酒杯拿酒壶倒满,然后又举起道:“姐夫,我也祝你和姐姐外甥一家和睦,万事如意!” “好好,我们一起干!”朱慎锥大笑着又和徐宪成干了一杯,这杯喝完后有些急了,拿起筷子让徐宪成吃几口菜压一压,免得喝太快容易醉。 吃着菜,徐宪成和朱慎锥随意聊着,聊的无非就是家事。说了一会儿话,两人笑呵呵地打趣了几句,不一会儿徐宪成又道:“姐夫,过了元宵我打算就回去了。” “这么早就走?不多住几日?这过完年虽说已开春,可这雪却还没化呢,路上也不好走,要不多留半月等出了正月再走?” 徐宪成摇摇头:“不必了,出来已经有些日子了,平顺那边得回去一趟,而且姐夫,这次回去我准备去四处走走,这些年一直在家读书,可总闷头在家也不是一回事。” “古人不是说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想了下,回平顺后准备一下就动身,到四处看看,增长些阅历,顺便游学。” 读书人游学是惯例,徐宪成这个想法也不是他独创的,古来就有。就连当年孔夫子不也是如此么?带着弟子周游各国,增加见识交结访友,这是好事。 不过这些年可不同往年,随着近年各地天灾人祸频起,各地的治安有些不好,有的地方还闹民乱,虽说眼下乱子闹的并不大,不多久就给官府给镇压了下去,可毕竟没有以前那么太平。 为了徐宪成的安全,朱慎锥劝了徐宪成几句,但徐宪成却丝毫不在意,他笑着说自己就是一个普通读书人,而且去的地方都是州府,不会碰上什么麻烦。再说了,他徐宪成也不是那些手无博鸡之力的弱书生,在家读书的时候徐宪成时常锻炼身体,也下地耕作过,手上有一把子力气呢。 何况在姐夫这住的这些日子里,朱慎锥每日都要练武,徐宪成见朱慎锥练武时也向他请教了一二,对于自己这个小舅子朱慎锥可是手把手教了他几招,虽说这么短的时间里不可能练到朱慎锥的水平,就连王晋武的底子李佑也颇有不如,可毕竟还是有点用了,一对一对付普通人不在话下,就算对付两个手上只要有家伙防身自保是肯定没问题的。 年轻人嘛,都是有年轻人的骄傲,徐宪成虽然少年老成,可依旧也是如此。在他看来朗朗乾坤哪里有那么多危险,只要自己不走小道,顺着官道而行,再加上姐夫朱慎锥教授自己的那些本事,自保是没问题的。 见徐宪成主意已定,朱慎锥也不再劝,因为他知道继续劝也没用,等徐宪成回到平顺,他外出游学根本就拦不住。 想了想,朱慎锥起身出了屋,片刻后他又回来,手里多了件东西。 “宪成,既然伱要游学,安全还是虚注意,这两件事物你拿着,可以防身。” “这是……?”看着摆在面前用蓝布包着的玩意,徐宪成忍不住问。朱慎锥示意他打开,徐宪成伸手取过,一拿之下就感觉沉甸甸的,等打开之后顿时吓了一跳。 其中一件东西还好些,是一把短剑,这把短剑貌不惊人,剑鞘是皮制的,黑黝黝看起来很是普通。可当伸手把剑从剑鞘里拔出的时候,徐宪成瞬间感觉到一丝寒意,这把短剑是精铁而制,剑身朴素,剑刃却闪着寒芒,一看之下就知道是一把难得的好剑,恐怕比不上削铁如泥也相差不远了。 至于另一件事物就更让徐宪成意外了,这居然是一把火铳,这把火铳制作极其精良,大小比普通的火铳小了许多,铳身是用桃木所制打磨的极为光滑,铳体都是精钢制成,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在一旁还有两个竹筒,上面刻着字,一个装的是火药,另一个装的是弹子,此外还有一根不长不短的火绳。 “短剑你可以随身携带,平日里放在能马上抽出来的地方。这把火枪你小心藏好,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使用,但是该用的时候还是得用,千万切记!”朱慎锥指着这两件东西对徐宪成交代道。 “你还不会用火枪,这火枪如何使用这些日子找时间我来教你,以你的聪明,用上两次就能学会,这两件东西都是保命用的,此外……。” 说着,朱慎锥又从怀里掏出八枚银铤,一枚五两,一共四十两。他摆在徐宪成面前:“宪成,穷家富路,这些银子你也带着,不是我不想多给你,是怕你带多了引人注意,四十两虽说不多,可也足够你一路花销了。” “对了,如路上银子花完了,你可去锦衣卫衙门求助,这是你周大哥的私人腰牌,他是锦衣卫千户,这腰牌在手各地锦衣卫衙门多少能卖点面子,拿腰牌去求助,一般来说不会拒绝。” 说着,朱慎锥又取出一个比巴掌小些的腰牌放在一起,伸手朝徐宪成那边推去。 ------------ 第二百四十六章 成就 看着桌上的东西,徐宪成略迟疑了下就表情释然,他并没有推辞,直接把这些收了下来。 朱慎锥的好意他心里明白,何况朱慎锥给他的这些的确有用,毕竟游学不是游玩,这一次游学徐宪成准备去各地走走,一来一去起码一年时间,说不定还会更久。 下一次科举是两年后了,徐宪成准备等离乡试前半年才准备回来,在外这么久的时间,不做准备是不行的。 徐家只是小康之家,徐宪成游学虽自己做了准备,但算下来盘缠还是有些不够。原本徐宪成打算回平顺后找同窗借点钱,另外还做好了游学路上顺便带点货物去南方,靠贩卖赚取路费的想法。 不过现在用不着了,朱慎锥直接给了他这些,虽说不多,可节约着花供游学却是足够了。有这些银子他的游学计划就顺利的多,更何况还有一面周安民的腰牌,这可是好东西,万一出门在外有问题,找锦衣卫求助能省却许多麻烦。 见徐宪成收下这些,朱慎锥这才放了心。另外朱慎锥告诉徐宪成,这一次回平顺他准备好了给徐家礼物,到时候让徐宪成带回去。随着礼物之外还有两头驴,其中一头给老丈人平日代步,另一头徐宪成不是要游学么?正好也派得上用处。 倒不是朱慎锥不想多给徐宪成些银子,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给多了带着也不方便,而且身上银子多了在外容易被人盯上,四十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只要不大手大脚,足够徐宪成游学的花销了。 至于驴子也是朱慎锥特意考虑的,朱慎锥的恒通商行这边马匹不少,毕竟商行和蒙古人有着合作,蒙古部落里马这种玩意不稀罕的。但朱慎锥没有给马只给了驴子,考虑的是马在大明是军需物资,在山西这边不担心,可一旦去了其他地方,一个文弱书生带着马上路太引人注目,更是招来麻烦。 至于驴子就没问题了,骑驴外出很是寻常,而且相比难以伺候的马儿而言,驴子更好打理,无非就是走的慢些罢了,可游学又不是赶路,骑驴慢些反而更稳妥。 新年过去,天启三年也来临。 转眼就到了元宵节,热闹的元宵过后,徐宪成也准备离开平阳了。 见弟弟要走,徐静秋心里很是不舍,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弟弟不可能一直住在家里,毕竟现在自己不是徐家的女儿了,而是朱家的媳妇,作为小舅子来做客是没问题的,可一直住着也不是一回事。 而且徐宪成接下来还要去游学,徐静秋明白自己这个弟弟心中的志气,哪怕她心里再有担忧,却表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反而笑呵呵地帮着弟弟准备行李。 知道妻子心里所想,朱慎锥好言安慰了她几句,又在她耳边轻声说了自己的安排。听了朱慎锥的话,徐静秋这才放下心来,同时对自己丈夫如此细心安排自己弟弟不由得感动。 十六那天,朱慎锥夫妻送徐宪成,一直送到了城门口。 徐宪成让他们不用再送了,他出了城直接沿着官道走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到平顺。如今天气还没回暖,这冰雪都没化呢,外面风大,姐姐又生产不久,风吹多了不好。 就这样,徐宪成挥手和朱慎锥他们道别,上了一头驴,另一头驴载着给徐家带的礼物和行囊,慢慢朝着官道远处而去。瞧着自己弟弟的身影渐渐越远,慢慢消失不见,徐静秋终于忍不住落下了泪水。 “放心吧,小弟这次游学不会有事,我已经给姐夫去了书信,他会安排人暗中照料。”握着徐静秋有些冰冷的手,朱慎锥柔声对妻子道。 徐静秋点点头,在朱慎锥的陪伴下回了家。到了家中,就听到孩子在啼哭呢,刚才还牵挂弟弟的徐静秋一下子就把其他事抛到了脑后,连忙快步进了屋,一看孩子这不是睡醒了饿了么?把孩子抱在怀里喂孩子吃奶,小家伙大口吃着,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无奇,随着春天的来临,天气也开始渐渐变暖。 其中朱慎锥抽空去了一趟赵屋岭,看了看那边的情况。因为冯铨来山西的缘故,朱慎锥已好几个月没去赵屋岭了,虽然其中有书信来往,他也知道赵屋岭这边一直按照他的计划在顺利进行着,可有些事光是书信是不够的,还得亲眼去看一看。 到了赵屋岭一看,果然如同书信中所写的那样,如今的赵屋岭相比最初的变化可不小。 现在整个赵屋岭按照计划已有了完整的模样,无论是开荒的百户所还是矿山,都已颇具规模。 虽然因为冬天的缘故,田地和矿山停歇了两个多月,可现在随着春天的来临一切井井有条地复苏。 今年的开荒和田地耕种要比去年更多些,因为多了些从草原上运来的牛马,开荒种植的人力效率更提高了不少,只要老天爷不乱发脾气,想来今年秋收会很不错,就像去年那样,虽说这边才刚刚开始,可收获时去掉百户所的自用,再加上卫所的分拨等等,朱慎锥这边还是有所结余。 这一切都是好的开端,想来等到今年过去,不光是赵屋岭,还有羊头山那边都能积攒不少粮食下来。 不过这远远不够,朱慎锥很清楚这几天大明问题不大,可再过些年,明末的连年大旱就要来临。 这场大旱是500年来从未有遇的,大明十五行省都遭遇了大旱,而且持续了足足五年时间。 南方还好些,毕竟南方河流水系发达,哪怕再干旱断流的也只是一些小河小溪,大江大河还是有水的,虽然困难毕竟还没达到最严重的情况,对于农业的冲击也没到彻底摧毁的地步。 可北方就不行了,北方本就不如南方水源发达,一两年的干旱还能熬熬,可连续五年的大旱给整个北方的打击是破坏性的。随着大旱的持续,整个北方许多地方用一句“赤地千里”来形容丝毫不为过,尤其是大旱带来的农作物减产甚至颗粒无收,使得老百姓根本就没有能力靠自己活下去。 这也是明末大乱的起因,没了吃的人活不了,为了活命只能造反。朱慎锥虽然对历史不是太过了解,可明末的大旱却是听说过的,他并不知道真正发生的时间段,可现在提前做好准备,尽量储蓄粮食,这是朱慎锥唯一能做的。 工坊那边发展的不错,赵大是个做事的好手,自从把他放到工坊管事,又给他谋了个官身后,赵大做起事来尽心尽力,为朱慎锥办事比他给自己家做事还上心几分。 在赵大的用心下,工坊稳步发展,眼下已颇具规模。工坊除了冶炼之外,器具的制作也有了一定的规模,相比最初产量提升了许多倍。 在工坊走动,看着仓库里摆放整整齐齐的那些东西,朱慎锥心中很是满意。这些东西各式各样的都有,除了铁锅、锄头、斧子、锯子等普通铁制品外,还有枪头、刀剑这些军用器械,甚至连鸟枪、火枪这些也有,其中还有两门仿制的佛郎机炮。 不过赵大告诉朱慎锥,这佛郎机炮还没最终定型,现在仿制的只是依造从卫所那边运来的佛郎机进行一对一地打造。不过打造下来的效果并不好,倒不是工艺的问题,赵大的手艺是非常不错的,赵屋岭这边也有专业的匠户,仿造这玩意不算太难。 可不管是仿造出来的或者是原本那门从卫所弄来的佛郎机,在使用中不尽人意,这个情况按照老金等人的说法,是卫所的佛郎机本就不是正宗的佛郎机,原本就是仿造品,而且制造时粗制滥造只能勉强使用,按照这个程度再进行仿造,哪怕做的再好先天也有不足。 为此,赵大特意把老金等人请来,虚心请教之前戚家军使用的佛郎机炮是如何的。不过老金他们虽然用过却不是专业人士,他的身份是当兵打仗的戚家军,而不是工匠,东西好不好用了自然明白,可要说清楚里面的道道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就算这样,赵大还是从老金那边了解到了一些细节,再加上他自己多年的经验和仿造时的摸索,赵大还是找到了一切窍门和法子,这些日子赵大已经开始自行设计和研究佛郎机的制作了,不过究竟能否完成,完成后的效果怎样,这都需要时间。 除去这些外,还有两个好消息。 一个好消息就是老金等人的练兵已有了初步成效,几个月下来在老金他们的操练中,一哨四队人已经有了模样,朱慎锥到赵屋岭特意去看过操练,和最初相比这些人已大不相同,站在操持上持械而立,令行禁止之下已有了几分强军的模样。 尤其是当老金等人让四队分开,由王晋武等人各自为队长领军,进行演习厮杀的时候,随着号令和口哨的调动下,这些士兵摆开阵形,无论进攻还是转向都阵法变幻进退有度,相互之间打的你来我往喊杀声连天,看的朱慎锥更是喜上眉梢。 ------------ 第二百四十七章 如何淬炼 小半个时辰的演习完成,随着一声令下,队伍瞬间就恢复了最初模样,所有人整整齐齐列队站得笔直,散发着一副彪悍的气息。 “好!真好!” 见此,朱慎锥抚掌大笑,他没想仅仅半年时间老金他们就把人给操练出来了,要知道这半年前除了王晋武几个核心外,其余人基本只是泥腿子,虽然大多数人之前虽说是军户,却打生下来就没有当过兵更没上过阵,大字都不识一个,一开始别说如此了,就连列个队都没样子。 而现在,这四队总共四十八人一个个都有了真正士兵的样子,看起来比后世完成军训的学生还强些,如此的变化怎能不让朱慎锥欣喜呢? 当即,朱慎锥重赏了老金三人,受了赏的老金等人自然是高兴的,他们里这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如此么?而且朱慎锥的态度也证明了他当初的承诺,自己这几个月的辛苦也没白费。 “谢六爷赏!”老金三人心里高兴,连忙谢过朱慎锥。 朱慎锥乐呵呵地说这不算什么,既然请他们来,做的好就有赏,这不是天经地义么?而且自己也不是小气的人,只要他们能继续帮着练好兵,带出一支不亚于当年戚家军的精锐队伍来,别说区区这些银子了,再厚的赏赐自己也给得起。 老金三人听了更是高兴,相互间交换了下眼神,各自都明白自己是碰到真正看重他们的贵人了。这些年来,他们三人在家乡虽说吃喝不愁,可当了大半辈子兵,尤其是跟着戚家军作战威震海内,却因为受伤的缘故无奈返回家乡退役,心中的失落却一直存在。 而现在,他们三个废人居然还有被重用的一日,而且又亲手带出这么一支军队来,虽然这仅仅只是一哨人,加起来连五十人也不到,可这毕竟只是开端不是?而且有了这个好的开端,未来更让他们期待。 心里高兴,老金同时也没忘记自己的职责,他告诉朱慎锥眼下操练只是初有成就,要说成功还远没到那个地步。 别看这些人看起来进退有度,演习的时候相互间也打的有模有样,可问题在于演习是演习,上战场是上战场,这根本就是两码事。更不用说他们在配合和阵形转变中还有不少问题,外人看着似乎不错,可在他们三个老兵眼里,有些问题还远没到解决的地步。 按照老金的说法,这些人还不能称为真正成军,要想真正成为和戚家军一样的强军不仅还要继续训练,更重要的是要上战阵磨炼。 上战阵不是演习,那可是真正的厮杀,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充满血腥和暴力的。 在训练中练的再好,也比不上真刀真枪干上几场。士兵只有上了战场,经过了战争的洗礼,通过这样的磨炼后才能真正被称为军人。而眼下,他们还差得远呢,看着模样再好,一旦上了战场面临真正生死关头手发抖脚发软,十分本事能使出三分就不错了,银样镴枪头,指的就是这样。 “这倒也是……。”听了老金的话,朱慎锥默默点头,老金说的没错,见过血和没见过血是完全不同的,杀过人和没杀过人更是不一样的。 朱慎锥清晰的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情景,那还是他最早带着王家村的兄弟们走私盐那会呢。 当刀子砍到对方的身上,长矛扎进对方的躯体中,皮开肉绽血肉横飞的时候,人的心理和感触是完全不同的。 第一次杀人,朱慎锥凭着一口气带兄弟们干翻了对手,但当时的情景还是因为对方太弱,或者说朱慎锥这边的武力太强。实际上朱慎锥事后是有几分害怕的,因为在出手后,他的大脑有一瞬间是完全空白,所有的动作都是靠着自己平日练武的习惯性和条件反射形成的,亏得对手不强,假如遇到的是几个真正的好手,最终躺下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而且杀完人后,朱慎锥的生理和心理也是遭受了一定的冲击,前一刻还好端端活蹦乱跳的人后一刻就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眼珠子瞪的滚圆望着自己,半张的嘴里残缺的牙齿如空洞般冒着血沫,似乎要说些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血腥味,自己手上、身上全沾染了对方的血污,浓浓的腥味直冲鼻,朱慎锥一个没忍住,抱着树干是吐的是稀里哗啦,就连王家村的其他几个兄弟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他们赢了,却一个个小脸煞白,同样蹲在地上呕吐不止。 之后的几日,朱慎锥一闭眼就能清晰的看见被自己杀死的那人模样,好些日子连觉都没睡好,一晚上都无法入睡,哪怕他自我催眠效果也不怎么样。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久,直到第二次杀人后这才开始缓解。后来杀的人多了,死在朱慎锥手里的人有了好几个,朱慎锥这才恢复了心态,再也不受这样的困扰。 朱慎锥亲身经历过这些,自然明白老金的话是对的。练兵不仅只是练基础,更要练胆略,而胆略在这种训练中是练不出来的,必须要经过真刀真枪的战争才能蜕变,要不然所练出来的兵平日看着没问题,一旦到了战场上根本就不中用。 可问题怎么才能通过战争练兵呢?这支军队虽然规模小,却是朱慎锥的种子,而且他这支军队可以说是私军,不属于大明任何体系,哪怕赵屋岭这边名义上是卫所的百户所也是如此。 此外,卫所是地方军不是边军,边军驻扎边境,经常要和蒙古人打仗,而在辽东就更不用说了,辽东那边的战争一直继续着呢,大明和后金建奴你来我往打了好几年了,战争规模越来越大,相互的损失也是不小。 如果按照老金说的那样,在必要时要把这些士兵拉到战场上去练练,以实际战争来磨炼军队道理是没错,可要做到这些可不容易。 送去边军?根本不可能,边军有边军的制度,就算这支队伍以卫所的名义也不行,两者根本不是一个系统怎么能够做到?至于去辽东就想也不用想,辽东那边就是个绞肉机,而且这区区不到五十人一哨兵去了就是人家盘中餐,非但起不到任何作用,说不定还会惹出麻烦。 一时间朱慎锥不由得思索起来,他想了片刻把王晋武和陆义生找来,开口就询问他们今日是否听说哪里有山贼流寇什么消息。 “山贼?流寇?” 王晋武和陆义生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朱慎锥问这个干嘛。 “六哥,似乎没听说有什么山贼流寇呀,这两年世道还算太平,除了上回一阵风外山西地界没什么强人,就算是一阵风,这老小子也早就烂成骨头了,你问这干嘛?”王晋武挠着脑袋反问。 陆义生皱眉想了半天也摇摇头,说的确没听说过什么山贼流寇什么的,周边太平的很呢。 就算大山里有些人藏在,可那些人也算不上什么山贼流寇,充其量就是失地的流民逃到山里抱团取暖罢了。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人数也不多,平日里最多对落单的人打打闷棍什么的,根本就称不上山贼流寇。 听了他们的回答,朱慎锥略有失望,原本他打算借这些人练练兵,让他们见见血的。既然要练兵,先用小股的山贼流寇下手是最好不过,可王晋武和陆义生却给出了自己这样的答案,这个想法就不成了。 王晋武和陆义生说的没错,这两年地方还算太平,别说是山西了,就连陕西也没什么大事,万历四十八年前,地方倒是有几起闹事,不过也闹的不大,很快就被平定了下去。 万历皇帝驾崩后,泰昌皇帝登基,可泰昌皇帝当了29天的皇帝后也驾崩了,之后就是现在的天启皇帝。 天启皇帝坐上宝座后,大明这两年虽不能说风调雨顺,可老天爷还算安稳,而且朝廷对地方的政策也宽松了许多,老百姓的日子反而比以前好过些。 对于老百姓来说其实没那么多奢求,无非就是能好好过日子,好好活下去罢了。只要有口吃的,能活着传宗接代就足够了,在没有逼到绝路的情况下,大明的老百姓还是很守规矩的。 当山贼和流寇也需要群众基础,没了群众基础根本就闹不起来。这两年的确没听说过哪里有山贼流寇的传闻,朱慎锥之所以问王晋武和陆义生,无非就是想从他们这边打听一下,万一有自己不知道的消息呢? 谁想他们给出的答案也是如此,这一来朱慎锥打算借山贼流寇练兵的想法就没了可能,可如果没有练兵对手的话,那么这支部队又怎么能真正练出来呢?一时间朱慎锥有些为难了。 “六爷,您打听这干嘛?”陆义生见朱慎锥眉头紧皱忍不住问了一句。 朱慎锥叹了口气,对于他们自己也不隐瞒,当即就把自己原本的打算说了说,听完朱慎锥的话后,王晋武和陆义生这才明白朱慎锥的想法,不得不说朱慎锥这个想法是没问题,可惜的是目前的确没什么山贼流寇能让部队去练手的。 ------------ 第二百四十八章 草原练兵 “六哥,我倒是有个主意。”正当朱慎锥琢磨着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王晋武突然开口。 朱慎锥问王晋武有什么主意,王晋武咧嘴一笑伸手朝北方指了指。 “边关?这可不行!”朱慎锥一口否决,边关那边他早就考虑过,自己手上的这支队伍人数不多,而且还是私兵,怎么可能放到边关去呢?哪怕他有黑云龙的渠道,却也放心不下。 黑云龙如今不仅是参将,还是张家口守备,通过黑云龙的关系把这些人拉过去训练这样的安排看起来似乎没问题,但也不保险。 一来黑云龙至今都不知道朱慎锥的身份,直到今天对黑云龙的安排朱慎锥都是极为小心的,毕竟黑云龙的身份地位太过重要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朱慎锥还不想动用黑云龙。 二来,这么一支私兵放到黑云龙那边,哪怕有黑云龙的掩饰也会泄露消息,戚家军的威名太甚,而且戚家军的军阵战法独树一帜,到时候根本就是瞒不住的。 此外还牵涉到卫所和边军的系统问题,无论从那方面来看,拉到边关实战训练都不是个好办法。除非王晋武或者陆义生在边关任职,自领一军,这才能稍加掩饰。 “不是边关,是再北边。”王晋武笑着伸手再一次往北指了指。 “你是说……蒙古?”朱慎锥微微一愣,猛然抬头。 “对!就是蒙古!”王晋武点头道:“六哥,你还记得上回商队在草原遇袭的是么?这个事你不会就此不了了之吧?草原那边可从来没太平过,先不说他们蒙古人自己和自己人经常打仗,就说草原上的那些马匪什么的,时不时就会冒出一股来。” “既然要练兵,大明内没合适的地方,我觉得倒不如把人拉到草原去练练,而且我们在草原一有人脉二有关系,顺手帮嫂子的部落四周打扫打扫,清理一下一举两得。另外,万一能抓到上回偷袭我们商队的马匪就再好不过了,顺手也把这个事给解决了,伱不觉得是个好主意么?” “对啊!”陆义生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道:“六爷,晋武兄弟这个主意的确不错,把人拉去草原那边练兵再好不过,而且草原地方大,周旋起来也便利,再加上就算闹出些大动静来,大明这边也不会有人知道。” 朱慎锥有些心动,不得不说王晋武这个提议看似随意,可仔细一想倒也有几分可行性。 在大明这边练兵的确不便,无论是辽东还是边关都不合适,反而是草原那边更好些。 而且正如王晋武说的那样,草原上各部落相互之间的矛盾不少,哪怕就是太平年间,各自小规模的冲突也时常发生。另外,就是流窜在草原的马匪等,这种情况从来都没断绝过。 此外,把人拉到草原不需要考虑后勤问题,因为有阿失帖木儿部落在,后勤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再加上之前商队被袭击的事至今还没解决,这个事朱慎锥心里一直记得呢,而今他现在针对其他商行的动作已经开始了,接下来朱慎锥本就要对其他商行出手,让山西各商行知道恒通不是随便任人捏的软柿子,顺手逼出幕后黑手来。 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大明这边还是草原那边,朱慎锥本就有所安排。大明这边暂时不会使用武力,可草原那边就不一定了。既然要动手,何不用自己的人动手更利索些? 除去这些外,近期朱慎锥的确要去一趟草原,之前因为冯铨的缘故,商队的人都已经派去了草原那边,恒通商行这边没留下几个人手。接下来和草原的贸易还要进行,按照之前的想法是打算等草原那边的人回来后再组织队伍带货前往。 如果现在是把这一哨人拉到草原,那么就没必要等人回来了,直接用这一哨人为基础组织一个新的商队就行了,这样的话不仅能提高贸易的效率缩短时间,也能就此把队伍直接拉过去。 仔细琢磨了下,朱慎锥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当即表示可以考虑。 见朱慎锥似乎有同意的样子,王晋武很是高兴,他这些日子在赵屋岭早就憋坏了,随着部队的逐渐成型,王晋武巴不得早些实战练兵呢。这小子从来就是不安分的,当初走私盐的时候就嚷嚷着要一起去,如今当了卫所的百户,还成了新军的头目,心中更是蠢蠢欲动。 因为这两年商行和蒙古那边往来交易,王晋武早就有想去蒙古见识见识的想法了,可一直以来都没机会。现在好了,一旦朱慎锥同意了自己的建议,那么去蒙古就铁板钉钉了,一想到能去在草原逛逛,看那天苍苍野茫茫的草原风光,顺手厮杀一番,王晋武就觉得一阵阵的兴奋。 当天晚上,朱慎锥仔细琢磨着这件事,考虑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把队伍拉去草原练兵。 不过他没打算把所有人都带走,除去这一哨人外,准备把王晋武留下来,就连老金他们三人中最多也就去一个,考虑到楼老二和颜老四一个缺腿一个少胳臂,反而是瞎了一只眼的老金行动更方便些,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让老金为哨长指挥这指队伍,楼老二和颜老四继续留在赵屋岭。 人走后,赵屋岭这边的训练还要继续,接下来朱慎锥打算再练一哨人出来,算算时间等这哨人练出来后草原那边的练兵也差不多了,到时候两哨进行调换,继续练兵,再以这两哨为基础,如果后续财力能够支持的话,朱慎锥还会进一步扩大规模训练出更多的队伍来。 这样算起来,这一哨人再加上随行商队的伙计和自己,正好组成一支近六十人规模的商队,从规模上来看也能够把现在囤积一个冬天的货物全部运往草原。 第二日天亮,朱慎锥把王晋武和陆义生找来,说了自己的打算,当听到朱慎锥同意了自己的建议,准备把队伍拉到草原去练兵的时候,王晋武兴奋的脸都红了,可当朱慎锥说道他们两个必须留下来一个,毕竟赵屋岭这边需要有人镇守,负责后续的训练包括百户所的管理,所以王晋武成了留守人选时,王晋武刚才还涨红的脸猛然就无比失落,他梗着脖子一口反对,嚷嚷着这个主意是自己提出的,当然自己肯定要跟着去,死活不肯留下。 王晋武还说,赵屋岭这个百户所原本就是陆义生在负责,他过来是协助陆义生的,怎么去草原偏偏把他丢下了呢?再说了,作为这边百户所的百户,陆义生对百户所更为熟悉,无论从那点来看都应该是陆义生留下而不是自己。 朱慎锥现在却把自己给抛下了,反而带陆义生去草原,这算什么事?难道是看不起他王晋武不成?要论本事,他王晋武武艺可比陆义生强上不少,就算要说领军,他王晋武这几个月跟着队伍训练也丝毫不差,至于要论亲近就更不用说了,他还是朱慎锥的亲表弟呢。 一时间,王晋武死活不肯留下来,吵闹着非得去草原不可。其决心之大就连朱慎锥把舅舅王荣给抬出来威胁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见此朱慎锥也是无奈,他原本是不想让王晋武那么冒险的,毕竟他是自己的表弟,也是舅舅王荣唯一的儿子,这一次去草原练兵可是有风险的,万一在草原有个三长两短,他如何和舅舅交代? 可王晋武如此坚决又让朱慎锥犹豫了起来,再加上陆义生在一旁也劝了几句,说既然晋武兄弟想去,带他去也无妨,何况王晋武说的没错,赵屋岭的百户是他陆义生,这边百户所从成立之初就是他陆义生领着人一手一脚建起来的,他们走后,百户所的许多事还要继续,自己留下来的确比王晋武更为合适。 在这种情况下,朱慎锥无奈只能同意了王晋武的要求,调整了一下人选,把他和陆义生对换,由王晋武替代陆义生去草原。 至于老金那边,在私下征求了三人意见后,老金也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就此老金担任这一哨的哨长,四队的队长除了由李佑临时替代陆义生为其中一队队长外,其余人不变,把队伍直接拉去草原练兵。 确定了这个事后,接下来就是做一系列的准备了。既然要练兵,武器和辎重是必须的,此外因为这支队伍前往草原还承担着商队的职责,这些准备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需要些时间。 不过这也没什么,眼下刚刚开春,离启程还有半个月时间呢,算下来这间隔的时间远远足够。朱慎锥没有马上离开赵屋岭,直接让人送了书信给亢有福,把自己的安排和亢有福说了下,让他那边尽快做好货物的准备,再挑选几个机灵可靠的人跟随队伍出发。 等这边准备好,朱慎锥会带队先去平阳,到了平阳队伍就不进城了,直接在平阳城外交接,然后带上货物继续北上直至出长城入草原。 ------------ 第二百四十九章 突变 队伍的准备和后续安排不需要朱慎锥亲力亲为,既然是练兵就要练的彻底,这些琐事他全交给了下面去办,也顺便可以看看手下人在训练中这方面的情况。 把事交代下去后,朱慎锥就去了工坊那边。 这一次来赵屋岭除了看看这边屯田、训练的情况下还有一件事就是姚家兄弟的研制情况,之前姚家兄弟按照朱慎锥的要求弄出了黄药,虽说黄药的成功使得朱慎锥确信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而且的确也可以通过黄药制造出火器的底火,从而改进火器发射如今依旧使用火绳,燧发故障频频的不足。 但黄药的初步成功不代表就马上能制造出真正的底火来,一开始弄出来的黄药虽然能达到效果,却还远不能称得上完善,再加上从黄药本身来说只是最初级的底火设计,相比更先进的红药和现代化的底火装置还有很大不如。 改进配方,进一步增强黄药的效力,这是朱慎锥交给姚家兄弟的重要任务。而在这个冬天,姚家兄弟也没闲着,两人一直都在不断研制更改配方,进行实验比较,而如今几个月下来,黄药的性能在姚家兄弟的努力下有了一定的进展。 看过姚家兄弟的演示后,朱慎锥发现黄药的性能还有些不尽人意,可却也能勉强使用作为底火了。毕竟姚家兄弟不是专业的现代化学家,他们的本质只是传统的烟花匠人,许多工艺是代代相传下来的,更不懂化学配比,何况烟花匠人在制作烟花上是好手,但在制作黄药这种新玩意上却也是头一回。 黄药的配比,包括其原料的组成结构,在没有现代化学基础的情况下只是不断进行尝试,这种尝试说白了就是一种反复试错的过程。这个过程所需要的时间不短,而且失败的可能性很大,要知道正确的道路只有一条,错误的路却有千万条,从那么多的歧路中找出那条正确的道路来是需要时间的。 哪怕姚家兄弟技艺高超,又精通火药配方和提纯制作,要在试错过程中找到最合适的配方也不容易。眼下能够有这样的成就已经很不错了,至少这一次拿出来的黄药配比比之前见过的要强不少,这样的进步已让人很满意了。 既然底火有了初步进展,那么接下来制造底火发射的火枪就有了基础。 不过现在要研制出弹体、弹壳、底火一体的子弹是不可能的,先不说底火装置的性能是否可以达到要求,就说一体式子弹的制造就是个难题。 眼下的冶金、锻造科技还处在初级阶段,别说子弹了,就连枪管的制造也需要人工进行钻孔打磨。朱慎锥倒是想过用其他办法来制造枪管,可尝试一次后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以目前的技术而言根本就不可能,技术的上限要做到这一步还需要很长的研发时间,这不是几年数十年能够完成的。 再说了,朱慎锥又不是专业人士,前世的时候他充其量也就是大学军训时摸过几次枪。工作后倒是在射击俱乐部打过几枪,可那种打枪连军训都不如,所有的枪械都是用铁链固定着的,射击只是上去动手指扣几下扳机罢了,别说拆开看了,就算拿在手里研究一下也不可能。 能够让赵大弄出火枪来,朱慎锥已算是很不错了,再制作专研他最多给出理念方向,要想靠他去完成根本就不可能。就像现在,他要弄底火式的击发火枪,也只能从目前使用的火绳枪来调整构造,就是把用底火来取代火绳,重新设计激发装置,药池也进行部分改变,其余的暂时还维持原状。 说起来似乎简单,可要做成却不容易。具体怎么做,又怎么能达到目的这就要靠赵大和姚家兄弟去研制了。 把自己的思路仔细和他们三人说明白后,赵大盯着手里的底火凝神细思,至于姚家兄弟却有些震惊,他们没想到自己弄出来的这玩意会有这样的用处,姚家老大惊愕中带着一丝忐忑,而姚家老二倒是多了几分兴奋,更有跃跃欲试的样子。 安抚了他们几句,又给了一定的承诺,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他们了。 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完成朱慎锥也不知道,不过他相信赵大和姚家兄弟的联手远大于一加一,双方都是这行里最优秀的工匠,想来不会让自己失望。 转眼,时间很快过去,随着队伍的准备完毕,朱慎锥一行也正式出发了。 为了避免麻烦,王晋武等人没有穿着卫所的制服,而是打扮成了普通的行商,此外还有几辆车,这些车看起来就和普通的车没什么区别,可实际上这车和普通的车完全不同,这是按照老金等人的描述特意打造出来的“战车”,当年戚家军和蒙古人作战,以步兵抗衡骑兵靠的就是这种战车。 现在这几辆战车的外观稍有改变,性能却还是一模一样,而且这些战车同样可以当装运武器辎重物资的运输使用,为了这一次练兵,朱慎锥把工坊那边准备好的武器装备全装上了车,不仅包括刀枪,还带了鸟铳、短火枪和两门佛郎机炮,再加上皮甲等。 一行人从赵屋岭向西行,过羊头山的时候没有停留,但李虎却特意下山来见了朱慎锥,还陪着他们行了一段路。 见朱慎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的原因朱慎锥也知道,无非就是李佑作为队长在队伍中,作为父亲关心自己的儿子也是很正常的,不过李虎可没有其他想法,他见李佑除了有些日子没见着儿子想见一见外,更多的是为儿子打气,让他跟着队伍好好干,千万不要丢他们老李家的脸,一定要在六爷面前给自己长脸。 从羊头山继续往西两日就到了平阳,即将抵达平阳的前一日,朱慎锥先行离队快马进了平阳城。 这一次带队北上因为是临时起意,他只是给家里去了书信,既然经过平阳总得回家一趟,见见自己的妻儿,再和嫂嫂张氏交代几句,当然还有侄女巧儿。 这次北上,算时间来回起码两三个月,家里虽有安排,但临行还是有些不放心。到家后,见到风尘仆仆的朱慎锥徐静秋她们是又惊又喜,当得知他只能在家呆上一夜,明日就要离开的时候,不免得又有些不舍得。 不过无论是徐静秋还是嫂嫂张氏都能理解朱慎锥,对于她们来说,朱慎锥是家里的支柱,他出去是办正事的,虽然是妇人不舍得家里的男人离开,可为了这个家,还是忍住了让他留下的打算。 在家留了一日,和妻子缠绵整夜,翌日启程,启程的时候徐静秋没有流泪,只是静静帮朱慎锥理了理衣裳,叮嘱他一路小心,家里不用担心有自己在呢。 看着妻子,朱慎锥心中暖暖的,用力抱了抱徐静秋,感受着她的气息,呼吸中似乎想把这个气息深深记在脑海里一般。等放开后,朱慎锥下意识又朝着一旁的嫂嫂张氏望去,当目光和张氏的目光相碰的时候,张氏微微低下了头,似乎不想和朱慎锥对视一般,而她下意识紧紧捏着手帕的手指却暴露出了内心的担忧和不舍。 “回去吧!我会尽快赶回来的!”上马,回头和徐静秋她们说了这么一句,接着拨转马头一夹马腹就纵马而去。 看着丈夫的身影离去,徐静秋眼中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她深深望着远方,直到再不见人影,却依旧没有收回目光。 出了城,朱慎锥直接往北走,到了城外二十里地处在一个村落和队伍汇合。 亢有福已经带着人和货物提前一步抵达了,朱慎锥到的时候双方已经做好了交接,见朱慎锥来了,亢有福连忙上前,朱慎锥也不下马直接俯身和他沟通了几句,见一切都已经准备妥,直接一挥手,队伍开始动身,沿着官道往北行去。 在大明一切顺利,几日后他们一行人就通过了关口出了长城。 这一路上,朱慎锥依旧留意着动静,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去年那次草原商队遇袭后,一直试图找出幕后之人,可直到现在却还是没有找到真正目标,断掉的线索就和断线的风筝一般不晓得飞去了哪里,幕后黑手也没第二次出手,如果不是因为查到了商队中的内线,朱慎锥甚至怀疑上次的遇袭只是一次巧合呢。 小心使得万年船,就算这样朱慎锥依旧不敢大意,自出长城后,一路向北警惕万分,心中甚至有些希望能够碰上些不长眼的马匪,这一次他带的人可不是寻常商队的伙计,而是寄以厚望的新军种子,哪怕人数不多,却是他精心练出来的,再加上这次来草原的目的也不仅只是行商那么简单,他是要借蒙古人血来练一练这支军队。 一行北行,实际上也等于是行军,一切的规矩都是按照军中制度来的,尤其是行军过程中队伍的组成和各自位置都有着讲究,至于斥候就更不用说了,朱慎锥从商队带过来的几个蒙古人担任斥候,他们马术精湛又对草原熟悉,作为斥候再合适不过。 几日过去,一切平平淡淡,眼看着再过两日就要抵达阿失帖木儿的部落了,队伍依旧没碰上任何麻烦。 对此,朱慎锥倒略有些失望,以前行商他总是担心碰上问题,可这一次却期待碰上麻烦,因为这一次的人员和目的不同,可偏偏一路顺风。 这一天午后,队伍依旧朝着目的地前进,看看日头朱慎锥准备再走一个半时辰就把队伍停下来,随后扎营休息一晚。 谁想就在此时,一骑从前方飞奔而来,马蹄声引起了队伍的警惕,一声令下行军的队伍立即就停了下来,各自分开站好位置,而朱慎锥站在马上眺望过去,当见到骑马的人穿着时,心里却又松了口气。 因为来人正是自己放出去的斥候,而不是他所想象的马匪。可还没等朱慎锥打算坐回去的时候,耳边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呼哨声,朱慎锥脸色瞬间大变。 ------------ 第二百五十章 开火 “敌袭!布阵!” 朱慎锥想也不想急忙大喊,随着他的喊声响起,听到呼哨声的老金等人也快速行动了起来。 四队人中其中一队快速做出了防御姿态,而其余三队在队长的指挥下立即打开战车车厢,从里面取出武器装备开始就地进行武装。 新军的训练有效在这时候发挥出了巨大作用,仅仅几个呼吸之下,三队人就拿到了各自的武器,身上也穿上了皮甲。 等三队武装完成,做出防御姿态的那一队快速和已经武装好的战友们进行交替,等他们也武装完毕,几辆战车也全部展开了。 这几辆战车在最外围摆开防御阵,内部是由其他货车组成的二线防御,普通的商队伙计在中心躲藏在货车之后,两门佛郎机炮也被取了出来,用最快速度组装起来,原地架起,前前后后不超过一刻钟的时间。 士兵忙碌着,斥候已经到了跟前,朱慎锥二话不说就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斥候的神色有些惊慌,他告诉朱慎锥十几里外有几百骑兵正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而来。 “几百骑兵?你没看错?”朱慎锥大惊。 “回贵人绝对不会有错,尘烟铺天盖地,肯定有几百骑,要不然不会有那样的动静。”斥候斩钉截铁道。 “究竟几百?”朱慎锥稳住心神问。 “不好说,离的远不敢细看,瞧尘烟至少三百以上,或许更多些……。”斥候回道。 “你确定是朝我们这边来的?” “回贵人,确定,最多再一刻钟您就能听到马蹄声了。” 斥候如此回答让朱慎锥心中狂跳,他怎么都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情况。 虽然这一次他把人拉到草原是练兵来的,可问题在于朱慎锥虽然希望碰到马匪,可绝对不希望碰到如此多的马匪啊! 一般来说,在草原出动的马匪充其量都是小股的,最多不会超过一百人,少的也就是十几骑而已。以朱慎锥这边而言,一哨按照戚家军训练法组建的新军,再加上器械的准备和精良的武器,对付这些数量的马匪绰绰有余。 可问题在于小股马匪朱慎锥有足够信心,就算是近百人的马匪也有一战的可能。但现在斥候告诉居然有三百多骑,甚至更多的的马匪,这让朱慎锥顿时就紧张起来。 他们这边就一哨人,哪怕加上自己和随队的伙计还有几个蒙古人在内,全部人数也没超过六十人。三百骑兵等于是他们足足五倍之余了,双方力量的对比实在太过悬殊,一旦打起来朱慎锥心里一点底都没。 可不打难不成束手就擒?如果是这样的话朱慎锥就不是朱慎锥了。未战就言败,从来就不是朱慎锥的性格,哪怕就算不敌,死前朱慎锥也要让对方看看自己的厉害。 再说了,这么多骑兵突然出现恐怕不是普通的马匪,因为普通的马匪绝对不会有这么多的人。难道是那支部落的骑兵部队?又或者是附近那两个部落突然打起来了?他们正好路过了双方交战的战场范围?如果是这样的话,情况或许不会那么糟糕,按照草原的惯例,蒙古人不会主动进攻在草原行商的大明商队,更何况他们背后还有阿失帖木儿部落作为依靠,阿失帖木儿是这片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大部落,现在他们的位置已经离部落不远了,快马也就一日多的时间,小部落交战怎么也会卖阿失帖木儿的一个面子。 想到这朱慎锥心里有了决定,他摆手让斥候归队,全体做好防御,同时打出了商行的旗帜和阿失帖木儿部落的旗帜,把两面旗帜高高插在货车上方,旗帜随风飘扬异常醒目,只要对方眼睛不瞎,到时候一眼就能瞧见。 做好这些,朱慎锥心神稍定,依旧让部下提高警惕以防万一。同时,他仔细留意着自己队伍的情况,一眼望去虽然队伍中有不少人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身躯也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但还好,经过严格训练后的他们虽然是第一次上战阵,却依旧能够握得住武器站得直,并没有人给吓的面如土色未战就怯的样子。 这时候,老金和王晋武等人在队伍中穿梭着,手里拿着武器高声吆喝,一方面是给这些士兵打气,另一方面也是警告他们不要擅自行动,一切命令听指挥,如有谁异动,就以临阵脱逃论罪,在战场上直接处死。 随着老金和王晋武等人的高声呵斥之下,士兵们渐渐恢复了平常,手里握着的武器也更紧实了几分,脸上的神色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而在这时候,斥候所说的骑兵终于出现了,先是远处一股烟尘腾空而起,接着就感觉到了地面上的微微震动。朱慎锥已经下马,直接上了货车,穿上盔甲拿着武器的朱慎锥站在最高位置,眺望朝着那边瞧去,一眼之下又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发现刚才斥候所说的不准确,因为来的这些骑兵明显不止三百,从规模判断,恐怕要近五百骑了。 “妈的!哪来的骑兵?怎么这么多?” 朱慎锥忍不住心中大骂,可现在情况已不容他多想了,他现在只希望对方的战火不要烧到自己身上,能看见他们的旗帜后绕路而行。 转眼间,朝着他们方向而来的骑兵越来越近,看的也越发清晰了起来。这时候朱慎锥突然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发现这朝自己来的这五百骑兵似乎不是一伙的,而是两伙人。 前方一百骑左右是在逃命,而后面的近四百骑是在追击,双方一个逃一个追,相互间还在交战。 两者间隔的距离不远,仅仅也只有百米左右,而且不光是逃跑的前者还是追击的后者,双方在马上不断向对方射箭,羽箭来回,虽然距离稍远又是马上开弓准头和力量都不如平常,可依旧时不时会有一二人中箭或受伤或惨叫着从马上跌下。 见这一幕,朱慎锥略微松了口气,看来对方不是冲着自己的来的,而是恰好他们行军的方向是撞到了对方的路线上。 如果只是普通两个部落的冲突战争,那么就和朱慎锥他们无关了,只要表明身份和态度,一般来说双方的战争不会牵扯到自己。 想到这,朱慎锥目光继续朝前方望去,这时候随着距离的接近逃跑的一方也发现了朱慎锥他们的存在,一时间逃跑一方那边似乎喊了几嗓子,由于距离远朱慎锥也没听明白,可随后就见前面逃跑的一方微微调整了方向,直接就朝着朱慎锥他们飞奔而来。 “止步!这是大明恒通商行的商队,我等不参与你们的交战,来者绕行离开,如冲击商队,我们可就不客气了!”骑兵的速度很快,眼看着就到了三百多米的距离,见逃跑一方直接就朝自己这边而来,朱慎锥哪里还忍得住?当即伸手拔起了插在车上的旗帜挥舞,同时冲对方大喊。 此时,朱慎锥的人也做好了准备,一旦对方冲击阵型就毫不客气地反击。在草原上可不能心慈手软,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没了战车的掩护,他们这些人根本不够这么多骑兵砍的。 三百米……二百五十米……二百米……。 随着对方越来越近,可对方依旧没有停下的样子,依旧朝着自己这边而来。见此朱慎锥忍不住破口大骂,这分明就是想把自己这伙人给拖下水啊!一旦这些人过来,后面的追兵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不想战也得战了。 就在朱慎锥咬牙准备下达主动攻击的命令,让佛郎机开炮驱散朝自己这边来的近百骑兵时,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六爷!前面是六爷么?俺是胡林!老胡啊!” “六爷!我是马世州,老马啊!” “有救了!前面是我们的人,大家快快!六爷!我是小九啊六爷!” “六爷……我是……。” 当一连串熟悉的声音响起,朱慎锥惊愕的发现在前面逃跑的这些骑兵居然都是他的人,这些人不就是自己放在阿失帖木儿部落的商队人员么?还有一些喊着蒙古话的人他也认出来了,不就是自己在蒙古的部下?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究竟出了什么事? 一时间,朱慎锥脑子里乱成一团,按理说不应该啊!他的人都在部落,而且又有塔娜照看着,还有自己的老丈人阿失帖木儿呢,难不成这些家伙瞒着自己在部落里闯了大祸?被部落追杀? 可这也不应该啊,就算再大的祸也不可能追杀所有自己的人,况且还有塔娜呢,她护不住一个两个有可能,可绝对不可能所有人都护不住呀? 想到这,突然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当朱慎锥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顿时给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否决这个可能。可是越想否决,内心中有一个声音越在告诉自己,唯独这个可能是最大的。 “伱们分开两边,不得冲撞阵型!违者杀无赦!”时间不等人,骑兵越发近了,这时候已经容不下朱慎锥多考虑了,他连忙下达命令,让手下人大喊起来。 马世州和胡林等人也傻,当离队伍近百米距离时,他们急速拨转了马头,近百骑一分为二朝着严阵以待的阵地两翼而去,转眼等他们左右分开后,正面就露出了后面的追兵。 “佛郎机准备!”情况危机,朱慎锥毫不迟疑大喝。 老金等人早就严阵以待,佛郎机的炮口对准了前方,当追兵进了百米距离后,随着朱慎锥的一声开炮,火把直接点燃炮子,一声霹雳,炮筒冒出火光,佛郎机发射了。 ------------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临阵发威 大明的佛郎机通常由二至三人操作,可分为射手(副射手)和弹药装填手。 佛郎机采取子炮(子铳)装填,已有了后世一体式炮弹的稚型,装填起来极为快速,发射速度也远超普通火炮。 不过佛郎机虽然是后装火炮,但它的射程并不远,这是因为子炮和炮腹的空隙密封性能不好,这是它最大的缺陷。 后世中有专家研究说明朝的佛郎机能打3000米,这根本就是胡扯,这绝不可能,要知道重达一吨以上的红夷大炮射程才多少米?就算以四十五度仰角射击,红夷大炮其射程也不过有效距离500米,最大射程1500米。 佛郎机一般重量只有不到两百斤,只是轻型炮,怎么可能会有3000米的超远射程?要知道后世轻型迫击炮的射程也不过2500米左右,如果说佛郎机拥有超过轻型迫击炮的射程,这简直就是离谱,迫击炮使用的可是现代火药,佛郎机用的却是黑火药,两者的设计结构制造工艺和性能相差甚远。 一般来说佛郎机的有效射程也就在200米左右,最大射程大约能达到300多米。这个射程虽比红夷大炮低不少,可在如今也足够使用了,相比弓箭的射程和威力而言,佛郎机的优势不小。 随着炮声响起,两门佛郎机开始发射,一炮接着一炮打出去,负责装填的炮手快速把发射完毕的子炮从炮腹中取出,接着放入新的子炮,随后再由射手操作再次发射。 佛郎机最大的优点就是用子炮发射,其速度极快,熟练的装填手如不考虑发射的瞄准和其他步骤,更换子炮只需很短的时间,一分钟内开火三次轻而易举,速度更快射击五到六次也能做到。 当朱慎锥下令开炮的时候,正面冲来的蒙古骑兵已避近了他们阵地200米的距离了,眼看着对方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似乎在对方眼里对手早就溃不成军了,哪怕突然冒出来这么一股人也丝毫没放在眼里。 区区几十个大明商人,用几辆马车作为防御简直可笑,这些木头做的玩意能派上什么用处?蒙古的铁骑所向披靡,直接冲过去,朱慎锥这边的阵线肯定是一冲而垮,等直接冲进防御阵,这些大明人就和待斩的羔羊没区别,几个呼吸之下就能被他们杀得干干净净。 可蒙古人怎么都没想到,就在他们舔着嘴唇,眼中闪着炙热,身上热血沸腾,用力驱使身下的马儿加速冲刺,耳中甚至仿佛提前听到了这些大明人倒在血泊中哭喊挣扎的惨叫声时,突然前方马车车厢中两团红黄色的火焰猛然亮起,紧接着就如同霹雳一般炮声传来。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蒙古人还没反应过来呢,瞬间就感觉自己像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狠狠撞上,整个人连着身下的马儿一起朝后横飞了出去。与此同时,灵魂似乎飘飘然直接飞向天空,离地面越来越高,仿佛长生天给自己插上了翅膀一般,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几个直接被命中的蒙古人算是幸运的,因为他们在一瞬间就失去了性命,躯体也在炮弹中被撕的四分五裂没遭受什么痛苦。而不幸的是还有几个被炮弹擦到却未能马上死掉的蒙古人,他们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呢,轰隆一声响过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就从马上跌了下来,有的缺了胳臂,有的断了腿,还有没了半边身子却一时间却不死的,短暂的空白之后就是剧烈无比的疼痛袭来,伴随着对死亡的大恐惧,忍不住高声惨呼。 下令开火后,朱慎锥就把战场指挥权移交给了老金,相比经验丰富的老金自己平时搞搞火拼没有问题,可要真正作战还得靠老金这样的老兵。 虽然指挥权移交,可朱慎锥却也没闲着,他蹲在车上拿起边上一支鸟铳随时做好支援准备。 老金不亏是戚家军的老兵,作为曾经的哨长,对于这样战阵的指挥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随着他的指挥,两门佛郎机交替射击,一时间打得对面的蒙古人措手不及,转眼间正面的蒙古骑兵就损失了十几人,而其余蒙古人在大惊之余下意识勒住了骑下的战马,一时间乱哄哄挤在一团也不知道是应该继续冲刺还是转身逃跑。 说时迟那时快,连续几炮过后,蒙古骑兵那边更乱了,对面的蒙古人首领大声疾呼,努力重整队伍,招呼手下人准备从两翼包抄朱慎锥的防线再次突破。 可这种时候老金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他果断下达了命令,四队人以战车作为掩护开始正面展开,不退反进,直接就向正面的蒙古人缓缓推进。 双方的距离并不远,如果是快跑的话也不过短短的时间,假如用骑兵冲刺的速度就更快了。 还没等蒙古人重整队伍,老金带着部下就把阵线向前推进了三十多米,随着距离的拉近,双方只有一百五十米左右了,这个距离上佛郎机的威力和准头得到了更强的发挥,几炮下去刚企图重整对方的蒙古人就被直接打散,转眼间对方又倒下了好几人,所有蒙古人瞬间惊慌起来。 “明人的火器而已,不要怕!他们打不了几炮,直接给我冲过去!只要冲进去我们就赢定了!” 蒙古人首领发现重整队伍有难度,因为改变战术的时间根本不够,如果大明人那边继续开炮的话,自己只能傻傻挨打。 见此,对方的头领也不傻,他知道骑兵最大的优势除了速度就是冲击力,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停下来,必须马上改变战术,而唯一的选择就是继续正面冲锋,只要冲破大明人用战场形成的薄薄防御线,双方短兵相接,那么对方的火炮再无用处,胜利就属于自己了。 想到这,首领毫不迟疑大喊起来,其他蒙古人也瞬间回了神,他们也来不及重整队列,各自驱使着战马一窝蜂直接就向阵线冲来。 这时候,朱慎锥这边的佛郎机又接连开了两炮,不过因为距离开始拉短再加上佛郎机哪怕装填再快速也需要时间,两炮过后,蒙古骑兵离防线仅仅不到五十米,眼看着再抓把劲就能直接冲垮战车防线。 可就在这时候随着老金嘴上含着的哨声突然响起,战车折叠的厢门朝外打开,严阵以待的士兵动了,手持狼筅的士兵在前,盾牌手侧面掩护,镗钯手、长枪手在后,在最后面的是火铳手。 狼筅这玩意是戚继光发明的,也是鸳鸯阵战法中最重要的一种武器。 起初狼筅是由竹子制成,在大毛竹的基础上用火烤的方式完成,这是因为戚家军诞生于南方,鸳鸯阵的战法最初针对的是倭寇,而在江南竹子遍地都是,取材很是便利。 但在北方就不一样了,北方可没什么竹子,用竹子制作狼筅材料不便。而且竹子制作的狼筅虽然效果不差,可在使用过程中容易损坏。一战下来,狼筅差不多就废了,后续必须重新制作新的狼筅。 在南方这种问题不是问题,因为到处可以随地取材根本不费力气。可在北方就不同了,一旦狼筅损坏,下一仗如何打?总不能每次去南方取材再运来吧?而且狼筅体积又大,运输中也容易损坏,必须用其他材料替代。 所以戚家军后来镇守边关的时候就做了改良,把原来使用竹子的狼筅改成了使用木杆和精铁结合构造的狼筅,这样一来狼筅的材料就不成问题,而且改良后的狼筅相比用竹子制作的狼筅威力更大,携带也更方便,使用时只要像伞一样展开,精铁制作的倒支柱上带着尖刺锐利异常,上面还特意抹上了毒药,随便碰着就算不死也够敌人喝一壶了。 因为打了蒙古人一个措手不及,蒙古人之前的冲锋被直接打断,现在再冲锋已没有了起初的速度。 战马要加速需要距离和时间,短短几十米的距离根本不足以达到这种程度。不得不说老金战场指挥的经验极其丰富,他刚才向前推进的意图也在于此,而当蒙古人决定再次冲锋的时候,老金一开始按兵不动,直到蒙古人的战马临近最后二十米左右,这才果断反击。 时间正好,狼筅高高举起,直接拦就在了战车前,闪着寒芒的狼筅在阳光上锐利异常,蒙古人的战马因为速度还没提起来一时间并没有形成最猛的冲击力,再加上狼筅的威胁,战马恐惧之下下意识放缓了脚步,冲锋还没提起速度就一下子变成了慢跑,等到了跟前后,许多战马甚至停下了脚步,任凭主人怎么驱使都不肯再进一步。 蒙古人大恐,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在决定直接冲锋的时候,他们脑子里只考虑到冲破这几架破车,只要冲进去就赢了。可现在这种情况让这些蒙古人出乎意料,当骑兵在战争中失去了速度后,也就彻底没了优势。 这时候老金可没闲着,两门佛郎机继续开火,后面的鸟铳手也开始朝正面的蒙古人不断射击。如此近的距离,无论是佛郎机还是鸟铳,威力和准头大大提升,而且面对已经失去速度挤在一团的蒙古骑兵,根本就不用做什么瞄准,只要朝着大致方向开火就行了。 这一下对面的蒙古人可就惨了,血肉之躯如何和火炮、火枪相比?虽然蒙古人反应不慢,当战马停下来一时间无法继续启动的时候,有些蒙古人已经取出弓箭朝着这边射箭了。 可惜号称弓马无双的蒙古人射出的箭却没能起到什么作用,鸳鸯阵和车营战术早就判断到了这点,要知道这个战术可是戚继光发明的,当年靠着这战术横扫天下百战无敌,哪里是这些头脑简单的蒙古人能轻易破解。 ------------ 第二百五十二章 畅快淋漓 战车不仅能阻碍骑兵,同时也能挡住蒙古人的骑射,更何况队伍中还有刀盾手在呢,这些刀盾手负责的就是掩护进攻的战友。 除去这些,狼筅的最大作用不仅是作为进攻性武器,同样也是防御武器,那些看似乱七八糟精铁制作的尖刺和枝节同样能拦住羽箭,普通的箭想要突破狼筅的防御极其困难,更不用说蒙古人的弓箭威力本就不大,射过来的时候士兵只要拿着狼筅一档一晃,羽箭就无法穿透,哪怕有漏网之鱼到了跟前也没了力道。 除此之外,朱慎锥这边个个披甲,虽都是轻便的皮甲,却也不是普通羽箭能伤到的。只要不碰巧射到要害,没了力气的羽箭很难透过皮甲,直接挂在上面看似严重,其实一点伤都没。 蒙古人手忙脚乱取弓射击,射了两轮后却发现丝毫不起作用。而这时候老金指挥队伍变幻阵型,以鸳鸯阵为核心,三队一组变成了三才阵,从两边展开,一下子对蒙古人形成了反包围。 是的,没看错,是反包围。 说起来也可笑,这股来来势凶狠的蒙古骑兵足足有近四百人,被朱慎锥的佛郎机迎头痛击,再加上鸟铳的接连打击,眼下已经伤亡了近百。 剩余的三百骑挤成一团,后面的要往前冲,前面的因为战马的突然停下根本就跑不起来,再加上一部分蒙古人取弓反击又没效果惊慌失措之下不知如何办才好,这些蒙古人你挤我我挤你已乱了套,哪怕首领大声疾呼意图重整队伍也无济于事。 这时候朱慎锥这边开始变阵主动迎敌近战,蒙古骑兵直接就失去了骑兵的优势,坐在战马上原地打转,身上的本事十成瞬间就去了九成。 不仅如此,三队以三才阵进行反包围,剩余一队中一半操纵佛郎机继续朝蒙古人多的地方猛轰,其他人拿鸟铳对着蒙古人接连不断地射击,虽说鸟铳的装填比较缓慢,朱慎锥这边的鸟铳数量也不多,加朱慎锥自己也不过七八支而已,可就算这样每声枪响下蒙古人那边就发出一声惨呼,随即就能看见一个蒙古人跌落马下。 到了近战,鸳鸯阵的作用更是发挥的淋漓尽致,狼筅、镗钯、长矛这些长兵器令蒙古人叫苦不迭。 尤其是狼筅这玩意,其长度达到了三米之长,而且面积又大,直接戳过来别说人了,就连马儿都躲不过,精铁打造的尖枝锐利异常,一戳一扫之下蒙古骑兵根本就就在马上坐不住,转眼就给打下马来。 没了战马的蒙古人就更好解决了,短短的马刀怎么都够不着对方,相反镗钯、长矛往蒙古人身上一戳就是一个血窟窿,任凭蒙古人挥舞着手里的武器阵阵惊呼却也挡不住。 鸳鸯阵的奥妙就在如此,在对敌中鸳鸯阵从来不是一对一,而是相互配合利用阵型和手里的武器特点形成局部的以多打少。 狼筅先控制住局面,镗钯扫清目标左右障碍,长矛就成了主要杀伤,并且长矛可不是一支,一出手起码是两支,一左一右或者一上一下,饶你三头六臂也躲不开。 另外还有刀盾手在一旁虎视眈眈呢,就算伱在前几招下受伤却侥幸不死,刀盾手顺势补刀,三下五除二根本不费什么力气就能解决掉对手,然后全队朝下一个对手进攻。 一开始朱慎锥这边的士兵还是有些束手束脚,虽然他们在训练中早就练的很纯熟了,可毕竟今天是第一次上战场。 开战之处,大部分士兵脸上还是带着胆怯的,毕竟蒙古骑兵名震天下,再加上蒙古人的数量又远比自己这边多,双方又是直接面对面的作战,以步兵在少于数倍敌人的情况下要赢得这一仗,在他们的心里丝毫没有把握。 不过在老金的沉着指挥下,再加上王晋武、李佑等队长以身作则和鼓舞之下,这些新兵这才鼓起了勇气,硬着头皮正面迎敌。 可就算这样,训练中的本事在战场上连一半都没发挥出来,其中还有不少因为慌乱导致的错误。要不是朱慎锥这边的佛郎机开火凶狠,再加上几个队长身先士卒灵活应变,说不定还没等拦住冲过来的蒙古骑兵自己这边阵型就乱了。 当稳住阵脚开始反击后,刚前还惊恐的士兵突然发现那些看似凶狠无比的蒙古人似乎不是那么难以对付。几个交手下来,自己这边居然稳稳占了上风,那些蒙古人根本就没还手之力,一个个在自己的武器下哭喊嚎叫,拼命反抗又无济于事,最终含恨倒下。 一个……二个……三个……。 随着蒙古人越杀越多,士兵们心中的恐惧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兴奋。 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他们不再害怕,反而无比兴奋起来,随着指挥官的一个个命令的下达,长期训练的条件反射驱使他们越发娴熟地杀敌,短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三百来人的蒙古骑兵就如同割草般倒下了近半,就连他们的首领也含恨当场,剩余的蒙古人一个个惊恐万分,眼前发生的一切简直颠覆了他们想象,哪里还顾得上继续进攻?开始不顾一切调转马头想突围逃跑。 “老马!老胡!带兄弟们上!一定要拦住他们!一个都不能放过!”站在最高处的朱慎锥看得仔细,此时他明白这一仗自己是赢定了。不过他没有要放过这些蒙古人的想法,朱慎锥果断就回头朝着后方大吼。 刚才从两翼逃到阵线后方的马世州等人已被战场上发生的一幕瞧得目瞪口呆。因为谁都没想到把他们追得如同丧家之犬的这些蒙古骑兵在朱慎锥的手里居然连三个回合都没扛过,转眼间就被打得落花流水。 当朱慎锥的喊声响起,他们这才回过神,看了一眼自己这边大占上风的局面,毫不迟疑地就招呼大家打马朝左右飞奔而出,朝着意图准备逃跑的蒙古骑兵包抄了过去……。 随着朱慎锥这边的骑兵出动后没多久,这场遭遇战很快结束了,从佛郎机开火一刻算起到彻底赢下这一战前后也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前不久还耀武扬威的近四百蒙古骑兵现在已被全歼,大部分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有的被火炮活活轰死尸体支离破碎,有的是中了鸟铳死的异常憋屈,而更多的是在近战中被一个个戳死砍死的,侥幸不死的人受伤也不轻,躺在地上哀嚎求饶。 还有几个逃的快的,虽然跑出了鸳鸯阵的反包围,可没想朱慎锥这边的骑兵开始了反击,在已经提起速度的骑兵面前,刚刚开始跑起来的这几个蒙古人哪里能逃得过,更何况双方的力量对比已经彻底转变,寥寥无几的几个蒙古人在面对数以几倍甚至十几倍的追兵下,除了就地投降外别无他路,要不只有被直接砍翻马下的结局。 这一仗赢得畅快淋漓,就连朱慎锥对这个结果也极为意外。他原本以为能够挡住对方,给对手造成麻烦,逼迫对方骑兵撤离就很不错了,但没想居然能打成歼灭战。 凭借自己这边区区不到六十人和马世州他们这群败兵,却直接歼灭了对方近四百骑兵,而且战后自己这边除去有几个受伤的外一个都没死,如此辉煌的战绩简直让他惊叹不已。 这时候朱慎锥终于明白为什么戚家军有如此威名了,为什么戚家军自建成起从未有过一败,以少击多纵横天下,有如此赫赫威名。 当年浑河之战中,三千戚家军加白杆军的残部直面二万多八旗精锐,居然能打出八旗一万多伤亡的辉煌战绩。 如果那一仗不是因为投靠了后金建奴的明军大炮优势巨大的缘故,这一仗说不定戚家军还败不了,后金建奴恐怕得惨败而逃呢。 而且朱慎锥知道,浑河一战的戚家军并非是真正的戚家军主力,因为真正的戚家军在所谓的“闹饷事件”中已没了。这支戚家军是后来才组建的,其战斗力根本就比不上当初精锐的戚家军,充其量只是预备役罢了。 可就算这样这支部队战斗力依旧如此强大,假如当年那支横扫天下的戚家军在的话,那么结果又会如何呢?看着自己这边经历了第一次战火,从模样到精神气都有所改变的新军时,朱慎锥心中无比期待,又无比骄傲。 自己这一步算是走对了,如果不是从义乌把老金等人找来,又花大力气练这支部队的话,哪里会有今天的成就? 虽然现在这支新军的人还很少,可他从今日一战中已经隐隐看到了当年戚家军的影子,等这一次草原练兵完成,回到大明后,以这些人作为骨干扩大军力,只要财力允许的情况下,用不了几年他就能拥有一直强大无比的军队在手。 心潮澎湃之下,朱慎锥略微收拾了下心情,遭遇战结束了,可这事还没结束。战场的打扫和清理暂且不说,仅仅这一战究竟是怎么回事朱慎锥还没搞明白。 自己的人都是之前派去部落的,怎么会被这些蒙古骑兵追击呢?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正当朱慎锥打算把马世州等人叫过来仔细问问,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朱慎锥猛然回头,当他看清楚喊自己的人面孔时,整个人都呆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塔娜!?你……你怎么在这?孩子呢?腾格尔呢?腾格尔在哪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 第二百五十三章 断后 喊朱慎锥的正是他的蒙古妻子塔娜,和他记忆中熟悉的塔娜不一样,面前的塔娜穿着一身普通蒙古人的衣袍,衣袍脏兮兮的,外面还套了件皮甲,戴着顶皮帽,秀丽的脸庞上满是污迹,如果不是仔细看根本就认不出来这就是美丽动人的塔娜。 塔娜朝着朱慎锥飞奔来,不顾一切地扑在他的怀里就放声大哭,泪水一下子就打湿了朱慎锥的肩头,这让朱慎锥心中更紧张了。 “别哭,先别哭,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孩子呢?我们的孩子在哪里?”连忙安慰着塔娜,朱慎锥急急追问。 腾格尔是他的长子,孩子现在才一岁多呢,自己因为一直来往草原和孩子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上次离开的时候孩子连话都不会说呢,记忆中全是孩子那可爱的脸庞和那双明亮的眼睛。 他怎么都没想到不仅是自己的部下被人追杀,就连自己的妻子也在其中。之前朱慎锥有过最坏的猜测,难不成真是部落出了大事?可以阿失帖木儿部落的强大,在这片草原谁敢进攻他们呢?又怎么会让塔娜和自己的人落到如此下场? 再想到腾格尔,朱慎锥的心都揪起来了,如果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朱慎锥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见朱慎锥脸色大变追问孩子的下落,抽泣着的塔娜定了定神这才告诉他孩子没事,孩子好好的呢。这时候,朱慎锥这才注意到王海就在一旁,王海同样穿着蒙古人的服饰,胸前用布带绑着一个兜,兜里有个娃娃,兜外面罩了一层皮甲。 这娃娃正在呼呼酣睡着,趴在王海的胸口睡的香甜呢,仿佛之前的厮杀和他毫无关系一般,一只小手还放在嘴里,时不时还砸吧下小嘴。 “主子!您看,小主子好好的呢。”王海咧嘴笑道,解开了胸前的布带,小心翼翼把腾格尔抱在手里向朱慎锥递来。 朱慎锥连忙接过细看,腾格尔的确如王海说的一切好好的,不仅如此还睡的很香呢。看着孩子可爱的小脸,朱慎锥心里终于松了口气,他脸上露出笑容,情不自禁伸手碰了碰孩子的脸蛋。 没想这一碰,小家伙打了哈欠突然就醒过来了,他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迷茫,直愣愣看着朱慎锥,似乎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当他渐渐回过神,发现自己不在熟悉的母亲怀里,抱着他的人也不是王海的时候,小家伙突然小嘴一扁就大哭了起来,边哭边瞪着小腿,双手挥舞挣扎着,脑袋左盼右顾,似乎在找寻熟悉人的身影。 “你小子,我是你爹!这才几个月没见就把你老子给忘了?”见腾格尔居然在自己怀里嚎啕大哭,朱慎锥忍不住对孩子说道。 可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腾格尔哭的更大声了,边哭边喊着额吉,还嚷嚷着阿巴嘎,就是不理自己的老子。 一时间朱慎锥尴尬无比,又好气又好笑,还是塔娜在一旁把孩子主动接了过去,抱着孩子安抚了几下,小家伙这才停止了啼哭,躺在他妈的怀里把脑袋直接埋了起来,一看都不看在一旁尴尬的朱慎锥。 “孩子太小,他几个月没见伱有些不认识你了,这几日慢慢熟悉了就好。”塔娜对朱慎锥解释了一句,朱慎锥又能如何呢?自己的儿子居然不认识自己老子,而且见了自己爹还哭成这样,朱慎锥也是无奈啊! 不过就像塔娜说的那样,小孩子的记性差,加上他之前离开草原到现在间隔了好几个月,腾格尔早就把他的模样给忘记了,有今天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的。等接下来相互时间长了,孩子慢慢记起自己就没事了。 塔娜和腾格尔都没事,朱慎锥放心了不少,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依旧没有搞明白。 朱慎锥追问塔娜事情的经过,塔娜这才流着眼泪告诉朱慎锥部落出事了,她的哥哥,也就是部落的继承人哈丹巴特尔为大汗作战中战死了,部落带去的勇士损失了大半,前些日子消息传来,自己的父亲阿失帖木儿气急攻心口吐鲜血,就此一病不起。 哈丹巴特尔是阿失帖木儿的长子,也是阿失帖木儿早就选定的继承人,没有意外的话等阿失帖木儿百年之后,哈丹巴特尔就会继承部落台吉的位置,并且成为部落的首领。 可没想到,去年夏末的时候林丹汗再一次聚兵,这一次聚兵林丹汗准备教训外喀尔喀。 之前因为内喀尔喀的炒花部再加上科尔沁部的背叛,让林丹汗恼怒异常,可接连两次出兵都没起到效果,非但没能解决掉这两部,还因为两部和后金的勾结中遭受了一定损失。 两次战争没有结果,志大才疏的林丹汗发誓要彻底平定两部,让所有草原的蒙古人知道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可还没等林丹汗继续向内喀尔喀和科尔沁出手,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突然背弃他投靠了后金建奴,更让林丹汗气得七孔冒烟。 接着乌珠穆沁部翁衮都喇尔子多尔济车臣济农与其叔之子塞棱额尔德尼台吉也因与林丹汗不和,率部投奔了漠北外喀尔喀。苏尼特部素塞巴图噜济农、浩齐特部策凌伊尔登、阿巴噶部都思噶尔札萨克图济农各率所部,也投奔了漠北……。 接连不断的打击,使得蒙古本部人心惶惶,林丹汗这个大汗之位也有些不稳。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同时也给这些背叛自己的各部狠狠教训,林丹汗执意要再一次聚兵,这一次他不准备向内喀尔喀和科尔沁出手,而是要打漠北蒙古,也就是外喀尔喀部。 虽说林丹汗此举实际上并不妥,作为草原的共主在这种情况下妄动刀兵并不是好的选择,而且这些人背叛林丹汗的原因虽然林林种种,其中有一部分是因为宗教问题,可最大的问题是林丹汗这些年倒行逆施四处竖敌,而且从政治和军事上不断失误的缘故。 如果换成朱慎锥,在这种情况下首要的是先稳住内部,避免类似的情况再一次发生。然后拉一派打一派,再借用大明的力量作为盟友,直接联合大明朝后金下手。 只要帮大明解决了后金问题,无论内外喀尔喀还是科尔沁就失去了最强大的助力,再通过联姻、拉拢、分化等各个手段,加强蒙古本部对各草原的影响力,从而由根本上解决问题。 但林丹汗根本就没这么干,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些,这些年来林丹汗一直都是想用武力来进行压制而从不考虑政治问题,再加上他刚愎自用又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不顾各部的实际情况连年征战,使得草原各部叫苦不迭。 如果林丹汗发起的战争胜利的话还好些,可偏偏连年战争又败多胜少,蒙古人又不傻,一次两次跟着你大汗打仗还行,可回回如此,自己损失巨大又捞不到半点好处,怎能不会有其他想法? 这一次林丹汗出兵外喀尔喀,阿失帖木儿是不看好的,从内心来说他也是拒绝的。上次朱慎锥在草原的时候,两人私下就聊过这个问题,得出的结论也是一样,可惜阿失帖木儿不是朱慎锥,作为蒙古本部部落首领,又是林丹汗的直系下属,他无法违背大汗的命令,除非阿失帖木儿和其他人一样有着叛心,直接脱离林丹汗远走他方,或者直接归附大明,但这个选择对于部落来说又不可能,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无奈之下阿失帖木儿只能尊从林丹汗的命令出兵,这一次出兵和前几次一样,依旧由哈丹巴特尔领兵。按照阿失帖木儿的想法,最多也就是和上几次出兵那样无功而返,到时候战争结束直接把人拉回来,也算是给林丹汗一个交代罢了。 但谁都没想到这次出兵却出了事,林丹汗这一次打的是漠北蒙古,而漠北蒙古的地盘可不小,再加上漠北和漠南蒙古不同,环境远比漠南恶劣的多,不仅地形复杂,还有大片的沙漠地带,在这种地方作战难度极大。 而且战争一开始,漠北方面就避开了和林丹汗正面交战,依靠地形优势牵着林丹汗大军鼻子走打起了游击。这种战术让意图以决战彻底解决漠北问题的林丹汗面很不习惯,从开始起足足大半个月,除了双方小规模的交战外,林丹汗的大军连对方的主力在哪里都没摸到。 随着时间的推移,夏末很快就过去,当秋天到来后,漠北的天气一夜间就冷了下来。按理说这时候林丹汗应该退兵了,因为再拖下去冬天很快就要来临了,可憋着一口恶气的林丹汗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没有下达退兵的命令,在他看来天气带来的影响是双方的,要论军力是自己这边更强,只要抓紧时间抓到对方主力位置,一战而定拿下,一切问题就能解决。 由于林丹汗的这个错误决策,使得蒙古本部的部队开始陷入了困境,当短暂的秋天过去,冬季开始来临,第一场鹅毛的大雪下来后,这仗根本就没办法打了。 不服输的林丹汗依旧硬挺了十来天,这才无奈下令撤军。可这时候撤军哪里这么容易?随着冬天到来,撤军变得困难得多,而且漠北蒙古各部落也看到了进攻的机会,原本躲着林丹汗的那些部落骑兵一个个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开始尾随林丹汗的大军不断骚扰。 面对这样的情况,林丹汗的撤军速度根本就提不起来,撤军大半个月还没能把部队撤回察哈尔本土,这时候林丹汗也发急了,这天越来越冷,自己这边的补给也不足,再加上大军行军速度缓慢,又没携带足够的过冬物资,如果不马上撤回去弄不好就全军覆没。 林丹汗绝对不会看着自己的本部力量受损,一旦没了本部掌握的军力,那么他这个大汗就彻底坐到头了。为了摆脱困境,林丹汗做了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就是用其他部落的部队作为断后,掩护他本部主力撤退,而哈丹巴特尔不巧就成了牺牲品,成了断后的一员。 ------------ 第二百五十四章 惊变 哈丹巴特尔有两千精骑,这是阿失帖木儿部落最能打的一支骑兵。 在北征漠北的战争中,哈丹巴特尔的手下没遭到什么损失,而且他携带的物资也比其他部落更充裕些,装备也更为精良。 这说起来还和朱慎锥有关,随着这两年朱慎锥和部落的贸易深入,阿失帖木儿部落发展的不错,不仅从大明这边弄到了不少物资,就连部落的骑兵装备也强了不少。 这些,也使得哈丹巴特尔的这两千精骑战斗力比其他部落强上不少,可谁都没想到正是这样的缘故林丹汗把断后的任务交给了哈丹巴特尔,一来哈丹巴特尔的骑兵装备好又能打,二来在林丹汗眼里,阿失帖木儿部落虽是支持蒙古本部的部落之一,可毕竟和大汗直属的部落有着区别,为了保存自己本部的力量,让哈丹巴特尔的人断后是再好不过了。 命令下达后,哈丹巴特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成为林丹汗为了撤回大军的牺牲品,去担任断后的任务。 从心中,哈丹巴特尔是不想接下这个任务的,可是面对大汗的命令他又无法拒绝,再者林丹汗的金账就在不远处呢,传令的人也在眼前,假如哈丹巴特尔直接拒绝,那么以林丹汗的脾气肯定饶不了他。 到时候林丹汗直接把他们这支部队视为叛军,大军一围所有人都跑不了。自己丢了性命也就罢了,可部落的这两千勇士怎么办? 更何况,一旦这样的话,自己的部落就彻底完了,林丹汗可不是好说话的人,到时候大兵压近,整个部落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面对这样的情况,哈丹巴特尔哪怕再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就这样他和他的人就成了为大军断后的一支队伍。 为大军断后是极其危险的任务,哈丹巴特尔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现在的他根本就没能力选择,只能祈祷长生天能赐予他运气了。 可惜的是,交战双方都是蒙古人,长生天或许也没办法选择,只能闭上眼睛让他们自己来决定命运了。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哈丹巴特尔和他的骑兵们在断后中接连不断遭遇了交战,虽然他们比对手更勇猛也更精锐,战斗力也更强,可毕竟他们的人太少了,而且因为断后的缘故,失去了骑兵来去如风的优势,只能被动交战。 几战下来,两千精骑损失不小,这时候哈丹巴特尔只能苦苦支持,一直支持到林丹汗的大军总算撤到察哈尔的时候,哈丹巴特尔才松了口,开始向南突围。 可谁想这时候已经晚了,随着漠北各部的部队陆续赶到,包围圈已经形成,哈丹巴特尔的退路被敌方切断,自己这边也没了援军,要想突围只有杀开一条血路打出去。 最后的突围战开始了,哈丹巴特尔率领他剩余的骑兵开始突围,可面对几倍的漠北骑兵围追堵截谈何容易?连续交战,更让他的骑兵疲惫不堪,再加上不断遭受的损失,他们的战斗力也相应削弱。 这一战实在是惨烈,塔娜告诉朱慎锥,部落的两千精骑最终突围出来的只有不到两百人,而且个个带伤。而她的哥哥哈丹巴特尔却没能突出来,死在了突围的路上,就连尸首都没能找回来。 消息是不久前传回来的,当消息传来后,阿失帖木儿经受不住如此打击就倒下了。 作为部落首领,阿失帖木儿是一个合格的首领,哈丹巴特尔也是他选定的继承人。现在继承人死在了漠北,部落又遭受了如此巨大的损失,早就年过花甲的阿失帖木儿怎么能承受得住如此重大打击? 阿失帖木儿倒下后,整个部落也人心惶惶,首领病重,继承人也没了,部落中有些人不由得起了心思,这些人中就包括塔娜的哥哥——旭日干。 旭日干是老二,在他看来现在大哥没了,父亲又病重,自己当仁不让就应该是下一个继承人。 为了当上继承人,旭日干去找老三嘎力巴商量,意图取得弟弟的支持,在这时候嘎力巴没有反对旭日干当继承人,摆出一副全力赞同和支持二哥的姿态。在嘎力巴的建议下,头脑简单的旭日干居然不顾阿失帖木儿病重,直接跑到父亲面前大言不惭让父亲宣布自己作为下一个继承人,这时候正为长子之死伤心的阿失帖木儿勃然大怒,挣扎着爬起来,抓起鞭子就要狠狠教训一下自己这个混蛋儿子。 可谁想,旭日干居然敢还手,或许在他眼里自己这个继承者是铁板钉钉了,大哥没了,老爹病重说不定马上就要去见长生天,而老三嘎力巴又是支持自己的,在这种时候部落的继承人不是自己还能是谁? 而且旭日干去见阿失帖木儿之前还喝了不少酒,再加上他原本脑子就不太好使,见阿失帖木儿要用鞭子抽他居然壮起胆子还手,没想到这一还手就闹出了令他后悔莫及的结果。 倒不是旭日干有胆量打老爹,其实他的还手也只是从老爹手里把鞭子强硬夺下,同时又大言不惭说了些狂妄话罢了。可没想到病重的阿失帖木儿气急攻心之下当场呕血不止居然给这个逆子活活气死了。 见到老爹死了,吓得酒醒的旭日干也回过了神,他虽然想争继承人,可从来没想过要弑父啊,可现在老爹被自己活活气死,这可怎么办? 乱了神的旭日干急得团团转,想了好一会儿一拍脑门跑去找老三嘎力巴商量。得知阿失帖木儿被旭日干气死后,嘎力巴眼珠子一转建议旭日干顺水推舟,让人封锁消息,同时直接以继承者的名义接任部落首领得了。 只要做完这一步,旭日干成了下一任首领,那么之前的事就能遮掩过去。再说了,坐上首领之位,以后会还会去追究阿失帖木儿的死因呢?一切问题也就不再是问题。 旭日干听后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当即就和嘎力巴商量了起来,两人商量后决定第二天一早就聚集部落中人当众宣布阿失帖木儿因为病重回归了长生天的消息,同时力推旭日干当部落首领。 一切似乎都是那么完美,可旭日干怎么都没想到,当第二天他召集部落长老和头领准备宣布这件事,接着就能当上部落首领之位的时候,早就暗中做好准备的嘎力巴突然当场发难。 嘎力巴直接撕下脸皮,当着所有人的面痛斥旭日干弑父,直接把旭日干所做的事全部当众抖落了出来,告诉大家旭日干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部落首领,非但如此还是部落的罪人,他的所作所为就算被万马踏成肉泥也是应该的。 当真相揭露时,前一刻还在做部落首领美梦的旭日干后一刻直接就惊呆了,他怎么都没想到一向和自己穿一条裤子的好弟弟嘎力巴居然会出卖自己。 面对确凿的证据和众人的指责痛骂,旭日干气的暴跳如雷,他破口大骂嘎力巴就是一条毒蛇,明明是两人商量的事怎么全把罪责都推到了自己头上?闹了半天之前的支持和建议都是假的,嘎力巴真正的目的是早就盯上了部落首领的位置,为了搞掉旭日干取而代之,这才虚情假意让自己入了套。 可这时候谁还会相信一个弑父的人?而且整个部落大家都知道旭日干是什么货色,这就是一个没什么头脑的莽人。旭日干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大家都不奇怪,一时间所有的罪名都指向了旭日干,让旭日干百口难辨。 旭日干见情况不妙意图反抗,谁想嘎力巴早就做好了安排,因为之前旭日干相信嘎力巴,大帐附近安排的人手都是让嘎力巴帮忙布置的,可现在这些布置成了要他命的毒招。 可就算这样,旭日干依旧困兽犹斗,他那里甘心束手就擒,而且他很清楚就算不反抗嘎力巴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一场火拼开始,旭日干和自己的几个亲卫面对数倍的嘎力巴的人激励反抗,可就算他的武力不弱,却依旧不是谋划周全的嘎力巴对手,眼看着自己的人一个个倒下,而他自己也受了伤,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给嘎力巴砍成肉泥。 发急了旭日干见自己马上就要死到临头,顿时朝着一旁的部落长老、头领高声大呼,说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旭日干告诉大家,当初朱慎锥的商队在草原遭遇袭击的事不是别人干的,是他和嘎力巴联手干的,而且出这个主意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嘎力巴,其用意是要解决掉朱慎锥的商队,削弱朱慎锥和塔娜夫妻在部落的影响力,如果能借此杀掉朱慎锥就再好不过了。 道理很简单,因为阿失帖木儿对塔娜的宠爱和对朱慎锥的看重,作为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阿失帖木儿居然给了塔娜在部落不低的地位,而且还把部落的部分人丁划归给了塔娜和她的儿子。 至于朱慎锥就更不用说了,一个区区明人居然娶了草原上最美的塔娜,而且这两年阿失帖木儿对这个女婿的重视所有人都知道,如果长久下去,朱慎锥在部落的地位甚至会超过旭日干和嘎力巴。 另外塔娜夫妻和哈丹巴特尔的关系又很好,一直都是支持哈丹巴特尔的一方,这样一来作为老二老三的旭日干和嘎力巴又如何自处? 当这话出口,一片大哗,尤其是在场的塔娜更是惊愕异常,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和丈夫苦苦找寻的幕后黑手居然是自己两个哥哥,怪不得部落一直寻不到当初袭击商队的那些人的下落,如果这件事真如旭日干说的那样,那么一切解释就合理了。 ------------ 第二百五十五章 乱杀 旭日干的话让嘎力巴愤怒异常,狂呼着让人尽快拿下旭日干,可这时候已经彻底豁出去的旭日干还在继续往下说,不仅说出了嘎力巴谋划商队的事,还说了一些其他不为人之的事,当一件件破事从旭日干嘴里说出的时候,嘎力巴的脸都绿了。 这时候,有长老站出来提议暂且住手,先不要杀旭日干,等搞清楚他所说的这些真伪再论。 但这话刚刚出口,嘎力巴就坚决反对,同时催促手下人尽快杀掉旭日干。此时的塔娜也回过了神,连忙带人阻止嘎力巴,不管怎么样旭日干说的事太过重要的。 见情况不对劲,嘎力巴脸色异常难看,此时旭日干仰天狂笑,因为他知道有其他人出手自己就能活下来了,哪怕最后还是一死,但至少现在能活。更重要的是旭日干现在恨嘎力巴入骨,如果不是因为嘎力巴的背叛自己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就算是死也要把嘎力巴拖下水去,大家同归于尽。 情况有些失控,嘎力巴再也不留手,他原本只想借这个机会弄死旭日干,可没想会变成这样。当即嘎力巴就下了格杀勿论的命令,随着他的命令下达,外面又拥进一群人来,这些人全都是嘎力巴的人,一进到大帐二话不说就朝着众人无差别下手,转眼几个长老和头领就惨死在了嘎力巴的刀下。 一切都失控了,陪在塔娜身边的王海见情况不妙哪里还顾得上旭日干?当即带着人就护着塔娜往外冲。 因为嘎力巴的人实在太多,塔娜身边除了王海外只有莫日根等几人,面对数十倍的敌人,他们只能咬牙以身躯护住塔娜逃出生天。 一场厮杀在大帐发生,最终旭日干没有逃过嘎力巴的屠刀,被生生砍死当场。部落的长老和头领也被嘎力巴杀的差不多了,仅存比较机灵的两人见情况不对,第一时间跪地投降并表示自己支持嘎力巴才逃过一难。 至于塔娜等人浴血杀出重围逃了出去,这还多亏了莫日根,如果不是莫日根在,凭他们几人要想杀出去谈何容易。可惜莫日根没能活下来,他拼尽全力拦住了追兵,为塔娜等人争取到了逃离的时间,自己却在围攻中惨死。 逃出去的塔娜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还是王海帮她拿了主意,第一时间他们逃回了位于部落另一处的自己营地,到了那边后找到腾格尔后,王海就把孩子绑在了自己身上,此时闻讯赶来的马世州和胡林也到了,王海简单把情况一说,两人同时大惊,马世州立即就做出了马上撤离部落的建议,一旦嘎力巴的人追过来,到时候谁都跑不了。 情况紧急,塔娜也不作多想,就同意了这个建议,所有人马上撤离。由于走的太急他们什么都没带,慌乱中只取了兵器和战马,由王海、马世州、胡林三人护送,再加商队的成员和塔娜手里的几十个蒙古勇士,一行人毫不迟疑地朝南方而逃。 马世州的判断是对的,就在他们刚刚逃出营地的时候嘎力巴的追兵就到了,在解决了旭日干等人后,嘎力巴腾出手来要解决塔娜等人。 现在,哈丹巴特尔死了,阿失帖木儿也死了,作为继承人人选的旭日干也死了,嘎力巴在部落中已经没有了对手。而且他还杀了这么多人,只要把塔娜这些人也解决掉,那么就不会再有人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接下来登上部落首领,掌控大权指日可待。 塔娜是必须要杀的,不光是塔娜一个人,还有塔娜的孩子腾格尔和马世州这些人,只有她们全部死光了才不会把自己的事给泄露出去,而且杀一个也是杀,杀一群也是杀,反正手上已经沾了那么多的献血,嘎力巴已经不在乎其他了,他满脑子都是斩草除根的念头。 为了追杀塔娜,嘎力巴派出了整整五百精骑,这些精骑一部分是他直属的部下,另一部分是这些年他暗中培养的后手,为的就是今日。 相比嘎力巴的追兵,塔娜这边只有一百多人,这些人中除去她的蒙古亲卫外都是商队的人。 虽然商队的人都会骑马,可要论马术却比不上从小生活在马背上的蒙古人,她们跑出没多远,嘎力巴的追兵就到了,一旦被这些追兵围上,所有人都得死。 情况危机,马世州果断采取了分层断后的战术,也就是派出小股人断后阻拦后方的骑兵,以为大部队争取时间。 这种断后的风险可想而知,用一句十死无生形容丝毫不为过,所有负责断后的人都是抱着必死信念,因为他们都知道只有拦住追兵,拖延时间,其他人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这一路上,马世州用这个办法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这才是他们能一直从部落逃到这里,最终遇上朱慎锥一行的原因。 正也是因为如此,塔娜她们一路上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手,追兵虽然也有损失,却依旧比塔娜她们人多了许多,随着双方距离的逐步拉近,如果不遇到朱慎锥,马世州已经打算再派一队阻拦了,就算这样能争取多久谁都无法保证。 听完塔娜的讲述,朱慎锥脸色阴沉,双手捏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怎么都没想到仅仅几个月的时间部落居然出了这样的大事,更没想过阿失帖木儿和哈丹巴特尔父子会这样回归长生天。 闭上眼,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在自己面前浮现,阿失帖木儿带着狡诈的笑容仿佛在和自己说些什么,憨厚的哈丹巴特尔手里拿着碗酒,另一手勾着自己的肩膀哈哈大笑,还有布日固德,他认识的第一个蒙古朋友,现在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心中难受之极,两行热泪情不自禁落了下来。 上次离别还历历在目,而今却天人相隔,世事无常不过如此,怎能让朱慎锥不黯然泪下? 更让他心痛的是塔娜她们的遭遇,如果不是自己恰好半道上遇到,就算马世州不断分兵阻拦恐怕也难逃覆灭的下场。 一想到自己的妻儿会遭此毒手,朱慎锥整个人微微都颤抖了起来,此外还有为帮她们争取时间而死的那些人,这些人中无论是蒙古人还是商队的成员,他们都是自己的兄弟啊! 尤其是莫日根,这个身材魁梧的蒙古汉子,朱慎锥至今记得和他交手的一幕,虽然败在朱慎锥手里,莫日根从来没有恨过朱慎锥,相反这个憨厚的蒙古汉子之后还和朱慎锥成了好朋友,每次朱慎锥来到部落他都会找来和朱慎锥好好喝上一杯,两人谈天说地,兴起时还会依照蒙古的规矩下场交手戏耍一番。 但现在一切都没了,他们都已经死了,他们的死是谁造成的?除了哈丹巴特尔外,其余人都是死在旭日干和嘎力巴的手里,甚至可以说旭日干只是嘎力巴利用的傀儡,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后者。 “嘎力巴!”朱慎锥从来没有如此恨这样一个人,他咬牙切齿念出了他的名字。这是一条毒蛇,正如旭日干所说,一切都是他的算计。 他没想到平日不显眼不露声色的嘎力巴居然有如此城府,自己以前还真是小看他了。这么多事和他有关,尤其是自己商队在草原遇袭居然是这个家伙在背后下的黑手,看来为了部落首领的地位,嘎力巴早就暗中准备多年了。 怪不得商队遇袭后一直查不到那些马匪的下落呢,说起来也正常,这个事和旭日干、嘎力巴都有关系,当初阿失帖木儿派部落的人去调查,他们兄弟两人就是主持调查的人,让他们自己查自己,能查出问题来才见鬼了呢。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旭日干临时前的那番话也说出了答案,无非就是担心朱慎锥和塔娜夫妻在部落的影响力太大,尤其是阿失帖木儿在腾格尔出生后不久就又拨了一部分人丁给塔娜,还正式宣布让腾格尔这个还在吃奶的娃娃当了百户,直接和他们平起平坐。 如果继续这么下去,朱慎锥夫妻和孩子在部落的实力越发强大,他们兄弟的地位也就不再稳固。再加上朱慎锥夫妻和哈丹巴特尔的关系又很好,一直都是哈丹巴特尔的支持者,在暗中图谋部落首领位置的嘎力巴看来,朱慎锥夫妻是他成功的障碍。 既然是障碍就要拔除,嘎力巴就此利用了头脑简单的旭日干,原本就不满腾格尔当百户的旭日干听了弟弟的话后头脑一热就答应了下来,这才有后来的事发生。 朱慎锥觉得这仅仅只是表面,背后还有一些其他人不知晓的东西。嘎力巴再聪明再算计,也不可能跑到大明收买自己的人,从商队的二五仔事件来看,这其中不仅有嘎力巴的影子,还有大明其他商行的影子在,这个事远不像想的那么简单。 不管怎么说,嘎力巴是幕后黑手之一是确定了的,再加上他现在的所为,双方已经仇恨不共戴天。如今他派出来追杀塔娜的骑兵已经被自己解决了,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接下来朱慎锥不报仇哪里还能算得上君子? ------------ 第二百五十六章 勃然大怒 战场很快打扫完,死掉的蒙古人也懒得掩埋,直接扒光后尸体往草原深处一丢,自然有草原上的动物帮他们解决,用不了多久一切痕迹就会彻底消失。 至于死马和受伤的马儿基本也是这么处理,死马没什么用,马肉又难吃,朱慎锥他们携带的物资足够根本不需要靠吃马肉来补充。伤马基本都是废了,活着只能增加痛苦,直接给它们一刀也算是替马儿脱离苦海了。 还能骑用的好马不少,清点了下有二百六十多骑,这些马正好派得上用处。至于那些蒙古骑兵的军械,比如马刀、弓箭这些能用的也全部收集了起来,皮甲完好的也是一样,不能用的就当破烂丢到了一旁。 追兵有三百八十七人,也就是说除去一路上和塔娜的人交手损失了一百一十三人外,其余全在这里了。 这一战,最后活下来的蒙古骑兵俘虏二十九人,这些人中二十二人带着轻伤,七人运气不错没有受伤。直接战场上被佛郎机、鸟铳和长矛、腰刀等杀死的蒙古骑兵达到了三百四十五人,剩余的人全受了重伤,其实有些重伤还是可以医治的,最多就是以后残废罢了。 可朱慎锥哪里有这样的善心,当老金询问自己的处置意见时,朱慎锥二话不说就做了个挥手的动作,老金会意咧嘴笑笑,接着就带着人把这些重伤员全给解决了,转眼功夫,这些人就从伤员全变成了尸体。 朱慎锥的冷酷和随意把俘虏的二十九人给吓坏了,这些蒙古骑兵也算得上精锐,要不然嘎力巴也不会派他们追击塔娜。 杀人对他们来说就和吃肉喝酒那样简单,别说在他们眼里软弱的大明人了,就算是蒙古人也是一样。 但今天这一战彻底打破了他们内心的骄傲,这一战从开始到结束只有半个时辰而已,原本以为顺手杀光朱慎锥这些人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万万没料到结果令自己无比震惊。 比对方的兵力多出近十倍,而且还是以骑兵对步兵,对方居然打出了零死亡,自己这边却全军覆没的结果。 当感受到朱慎锥凌厉的目光朝自己这边扫来的时候,幸存的这些俘虏就感觉到全身冰凉,仿佛这目光就是实质的刀子,直接架在自己脖子上一般。甚至在他们心目中,朱慎锥已经成了可怕的魔王,而且是受长生天庇护的魔王,是不可战胜的魔王。 如果不是,那么怎么解释自己的惨败呢?又怎么解释朱慎锥是赢得这一仗的呢?蒙古人从小就畏惧虚无缥缈的那些事物,更对长生天有着先天的崇拜,在这些影响之下,他们已生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了,一个个朝着朱慎锥伏拜着,身躯不住颤抖,口中默念经文,祈祷这个魔王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六爷!” 这时候,马世州和胡林回来了,他们脸上带着疲惫,精神却是极好。 任何人在被人追杀一路,眼看着无法逃脱的时候反败为胜都会有这样的反应,马世州和胡林自然也不例外。 点点头,朱慎锥直接问马世州仔细看过那些追兵尸体没有,马世州自然是明白朱慎锥问这话的意思,当即回答说他刚才打扫战场时已经仔细查看过了,所有尸体包括活下来的蒙古骑兵全都没漏下。 根据他的查看,这些人中的确有几个熟面孔,而这几个熟面孔正是上次袭击商队的马匪。这个结果朱慎锥并不意外,因为他在塔娜的话中已经知道了上次袭击商队的人是谁,询问马世州只是再做个确认罢了。 “让兄弟们扎营吧,今天好好休息一日,你们辛苦了。” “是!” 两人抱拳回道,今天这一战不仅是追击的蒙古骑兵无法想象,就连他们也是惊的目瞪口呆。 追击他们的蒙古骑兵有多精锐,马世州和胡林心里都很清楚,双方这一路上交手多次,为了逃脱追击,他们甚至连保命的火铳都用上了,可就算这样也只是给对方多造成了些麻烦,却依旧没能摆脱对方的追杀。 如果不是碰上朱慎锥,马世州断定他们这些人绝对逃不回大明去,被对方追上全部杀死只是时间的问题。可现在呢?一眨眼的功夫,这些精锐蒙古骑兵居然全军覆没了,一个跑掉的都没,而他们的对手仅仅只是朱慎锥带着的这不到六十人而已。 如此兵力对比,打出了如此惊人的结果,给予他们内心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 胡林怎么都搞不明白,这些精锐蒙古骑兵怎么在朱慎锥手里就成了任其捏的软柿子呢?而马世州稍好些,毕竟他曾经是边军的低级武官,是上过战阵有过见识的,从朱慎锥带的人所使用的战术中看出了些东西。 “六爷,您带的这些人是……浙兵?”马世州压低声音问。 所谓的浙兵是戚家军的正式用名,戚家军驻守边境多年,虽然马世州没和戚家军共事过,却也听说过戚家军的威名。而且戚家军的鸳鸯阵战法和车营战法独步天下,哪怕他没亲眼见过却也听说一二。 朱慎锥微微摇头,浙兵?无论是浙兵还是戚家军都已成了历史了,浑河一战后大明已没了这个两个称呼,这支部队是朱慎锥练出来的新军,他们的前身虽然是戚家军,但不再属于朝廷,而是属于自己。 见朱慎锥不置可否,马世州心中更是疑惑,不过朱慎锥没说,作为下属他也不好多问。而且除去这支军队的来历让他奇怪外,还有一点也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在战后打扫战场的时候,他感觉到这支凶狠的部队似乎是第一次上战场,许多人从表情和动作的反应来看也不像是久经战阵的老手。 在这种情况下,马世州心里就更惊讶了,如果这是一支新练的军队居然能打出这样的战绩实在更让人吃惊了。 戚家军在浑河全军覆没后,马世州曾经感慨过这世上再无如此强军了,而现在这支人数不多的部队出现,马世州吃惊之余也不由得有些兴奋,作为大明子民,尤其是马世州这样曾经的边军低级军官,再一次能见到戚家军诞生,自然是骄傲无比的。 因为心里想着许多事,朱慎锥暂时也没打算和马世州等人解释的想法,反正接下来的时间有的是,这些事可以暂放一边等以后再说。 随着太阳西斜,夜晚即将来临,今天是肯定走不成了,朱慎锥也下令就地扎营。 经历了这一战,虽然战绩惊人,可毕竟他的人都是新兵,必要的生理、心理调整还是需要的。让大家好好休息一晚,恢复一下是带兵的基本,而且朱慎锥还有许多问题要询问塔娜和马世州他们,他要彻底搞清楚部落的情况,然后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日落前,营地扎好,俘虏的蒙古骑兵全绑了起来并由专人看管着,其他人按部就班各自用饭休息,而在朱慎锥的营帐里,朱慎锥把自己这边的几个人全叫了过来,大家盘膝而坐。 在朱慎锥的右手边是抱着孩子的塔娜,小家伙早就睡醒了倒不吵闹,手里拿着朱慎锥给他的糖块津津有味的舔着,圆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看着四周熟悉或陌生的人。 右手边是王晋武,他能坐这个位置因为他的身份不同,他不仅是朱慎锥的表弟,身上还有百户的军职,从这点来说他是仅次于朱慎锥的。 接下来就是老金了,这一仗之所以能赢得这么轻松老金功不可没,如果不是他的严格训练和临阵指挥,根本就不可能如此轻巧获胜。而且老金不光是朱慎锥请来的教官,还是戚家军的老兵,如今又立下如此功劳,坐这个位置理所当然。 接下来是马世州和胡林,他们一左一右,两人都是商队的领队,也是朱慎锥信任的人。这一次塔娜母子能逃出来多亏了他们的果断,尤其是马世州更功劳不小,要不然根本挨不到遇到朱慎锥一行,早就被追兵给追上了。 最后是王海和李佑,王海是朱慎锥的忠仆,也是他一路上以自己身躯护着腾格尔,让这个小家伙毫发无损。为了保护腾格尔,王海背后还中了两箭,不过幸好穿着皮甲伤的不重,眼下用了药又包扎完已没大碍了。 李佑是李虎的独子,又是王晋武的弟子,算得上自己的晚辈了,而且这一战中李佑虽然年轻却表现出色,在战场上指挥得当,所以今天议事他也有一个席位,这也算是对他的认同和勉励。 见人到齐,朱慎锥先让马世州和胡林把部落发生的事给大家说了说,两人当即仔细就讲了起来,随着他们的讲述,还不知道情况的王晋武等人先是错愕,接着就是露出怒色,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六哥,这还等什么?不弄死这个王八操的,你我兄弟哪里咽的下这口气?”等两人刚刚说完,脾气暴躁的王晋武哪里还坐得住?他从小就和朱慎锥关系好,两人虽是表兄弟却比亲兄弟还亲,朱慎锥在草原的那些事瞒别人却从来不瞒他,对于塔娜虽然从未见过,却早就知道塔娜和孩子的存在。 这次来草原一方面是练兵,另一方面王晋武早就想见见这个蒙古嫂子和大侄子了。谁想还没到部落就碰上了这种事,王晋武哪里还忍得住?尤其是这个什么嘎力巴,居然算计自己表哥?还差一点杀了自己嫂子和侄子?这实在是孰不可忍,敢欺负到他们兄弟头上了?不报此仇还能算男子汉大丈夫? ------------ 第二百五十七章 乔装前行 王晋武的话音刚落,其他人也表示了这个态度,尤其是胡林更是如此,这一路逃亡早就心里憋着一股子鸟气了。 不过老金和马世州却没说话,两人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朱慎锥抬起手,示意大家不要激动,部落发生惊变,自己的老丈人和大舅哥都没了,就连自己的老婆孩子也差一点死在追杀之中。 此外,这一路逃亡中,为了掩护塔娜母子,商队的兄弟和蒙古护卫损失了三分之一,如此血仇怎能不报?朱慎锥从来不是好相与的,哪会咽的下这口恶气? 不过相比气愤难填的王晋武,朱慎锥却要理智的多,别看这场遭遇战赢得轻易,可这一仗之所以能大胜一半也是运气使然。 一来追击的蒙古骑兵连日交战,本就疲惫,而朱慎锥这边却是以逸待劳。 二来双方的武器装备差距不少,别看朱慎锥这边人不多,可拥有佛郎机、鸟铳等杀伤力强大的火器,人人披甲手中装备精良,反观蒙古骑兵那边,除了头目和领军的首领外,披甲的蒙古人只是少数,而且手上的武器也无非就是一把马刀和弓箭罢了。 至于其三,对方一路追击,塔娜她们一路逃亡,这些蒙古骑兵早就成了骄兵,在他们眼里追上塔娜等人把她们全部杀死已是板上钉钉了,而突然冒出来的朱慎锥他们更如土鸡瓦狗一般,下意识以为凭着自己骑兵对步兵的巨大优势,根本不用顾虑直接冲过去就能把朱慎锥给打得落花流水。 所谓骄兵必败就是这个道理,但这些蒙古骑兵怎么都没想到朱慎锥他们不是随便拿捏的软柿子,而是一块坚硬无比的岩石。直接一头撞上去后,被严阵以待的战阵迎头痛击,当佛郎机火炮发射后,这些蒙古人瞬间给打得晕头转向,随后又在经验的趋势下做出了错误选择,从而导致彻底战败。 如果对方早就有准备,这一仗虽然能赢却绝对无法全歼,而且自己这边的伤亡也肯定要大上不少。所以说这一仗赢得轻易只是幸运罢了,假如仅仅只把这一仗作为双方的真实力量对比就大错特错。 阿失帖木儿部落的人口不少,这可是一个数万人的大部落,现在阿失帖木儿、哈丹巴特尔父子已经不在了,旭日干也死在了嘎力巴的手里,嘎力巴应该控制住了部落,手中可调用的力量远比朱慎锥强大的多。 哈丹巴特尔的两千精骑是部落原本最强大的战力,但这个战力已损失在了漠北。除去追击塔娜的这股骑兵外,嘎力巴手上至少还有不少人可以调用,就算这些力量精锐程度不足以和哈丹巴特尔的精骑相比,也不是朱慎锥他们这些人能抗衡的。 一时间,朱慎锥心里盘算起来,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两条路。 一条路是马上带人撤回大明,先确保妻儿的安全,以后再想办法讨回。 这个选择看起来是最稳当不过的,可这样做的后果也是严重的,解决了追兵,嘎力巴那边要得知消息起码也是好几日之后了,在这时间间隙中足够朱慎锥他们全部安全撤回大明去。 可是,这么一撤阿失帖木儿等人的仇就报不了了,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嘎力巴彻底掌控住部落大权后,想要报仇更难。 再加上现在这么一撤,朱慎锥在草原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荡然无存,未来想继续和以前那样进行贸易根本就不可能,除非朱慎锥找其他部落合作,可这都需要时间,而且还得付出更大的代价。 另一条路就是像王晋武他们说的那样,报仇不隔夜,领军直接打回去弄死嘎力巴这个王八操的。 这样做的风险同样也有,一旦嘎力巴现在已经彻底控制住了部落,也有所准备的话,他们这些人朝部落前进弄不好就是羊入虎口,到时候嘎力巴集合部落的力量,以双方实力对比差距下,朱慎锥的赢面并不大。 可仔细思索之后,朱慎锥还是选择了后者。 他考虑过得失,最终做出了这个决定。阿失帖木儿部落绝对不能有失,更不能让嘎力巴如此轻易得手。一旦部落的关系断了,加上嘎力巴成了部落的新首领,那么自己在草原的贸易就彻底结束了。 就算朱慎锥以后找寻其他部落的合作关系,先不说这些部落是否能和阿失帖木儿部落那样值得信任,仅仅要联系上这些部落并取得贸易合作也需要时间。 这些时间至少一年半载甚至更久,其中损失更是巨大。现在的朱慎锥各处都在用钱,他大部分资金的来源都是依靠和草原贸易中得来的,贸易的中断会直接导致资金的断流,这个后果是极其严重的。 再加上嘎力巴的缘故,就算未来和其他部落贸易你能保证嘎力巴这条毒蛇不做出其他事来?他既然能挑唆旭日干弑父,又反手杀掉了旭日干上位,就连亲妹妹塔娜都不放过,更不用说对付朱慎锥。 阿失帖木儿的部落是大部落,在这片草原影响力不小,如果嘎力巴在草原上放出风去,朱慎锥要想和其他部落合作的难度可想而知。再说了,有这么一个仇人在,双方都不会放心,老话说的好,从来只有千里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嘎力巴的问题不解决,朱慎锥在草原举步艰难。 现在打回去虽然有风险,却同样不是没有一点机会。 部落惊变,嘎力巴的速度再快他现在也只是表面上控制部落而已,哪怕他杀掉了在场议事的几个部落长老和头领,可在蒙古部落中想彻底封锁消息是根本不可能的。用这种方式强行上位,就算部落中的人俯首承认嘎力巴的统治,但他这个统治基础并不牢靠。 因为阿失帖木儿等人的缘故,嘎力巴要想彻底控制住部落还需要时间,给他的时间越久,他控制部落的程度也就越大。等到嘎力巴把部落中潜在的反对者一个个全解决掉,上上下下全由他的人把持的话,那么这个部落就彻底成了他的了,到时候很难再撼动嘎力巴在部落的统治。 从时间和部落基础来看,现在对朱慎锥还是有利的,,如果这时候突然反击部落,他们面对的也仅只是嘎力巴的人而不是整个部落的反抗。假如等他彻底控制住部落就不一样了,那要面对的就是一个大部落的力量了,别说朱慎锥现在这些人了,就算多几倍人手恐怕也做不到。 此外,追兵已被彻底解决,现在嘎力巴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事,在派出追兵追杀塔娜的一刻,在嘎力巴看来塔娜等人已是他的刀下亡魂了,无非就是早一些晚一些的而已。 嘎力巴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派出的追兵会在朱慎锥手里全军覆没,趁这个消息还没泄露,回头打嘎力巴一个措手不及。 朱慎锥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当这个决定说出口时,王晋武等人瞬间眉飞色舞,叫嚷着要给嘎力巴点颜色看看。 不过马世州提出,虽然现在反击有赢的可能,但风险也很大,直接就这样大摇大摆回去恐怕不妥,得想其他办法才行。 这个建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众人商讨之下琢磨出了一个方案,这个方案就是化妆成嘎力巴的骑兵返回部落,只要不引起部落那边的注意,混进部落内,那么这事就成功了一半。 这个方案看起来不错,而且也符合兵法。战争中为赢得胜利向来手段百出,无所不用其极,化妆成敌人的模样让对手放松警惕,趁其不备发动攻击,这种方法在战争中很是常见。 虽然寻常,一旦用好了效果却不差,而且现在从目前情况来看,使用这个办法也是最合适的。 说干就干,大伙就此讨论起来,你一言我一句,很快就把这事给定了下来,接着开始连夜准备,一夜过后,第二日清晨,换了一身蒙古人服饰的朱慎锥亲自领军,带着王晋武等人化妆成蒙古骑兵,径直就朝着部落方向而去。 因为化妆前往,队伍就此分成了两队,跟随塔娜逃出来的商队护卫们和塔娜母子留了下来,他们跟着这一次北上草原的车队走。 新军和朱慎锥同行,此外还有塔娜的几个蒙古护卫和胡林等人,他们这些人加起来也就百人左右,全穿着蒙古服饰,骑着蒙古的战马,手上也拿着蒙古的马刀和弓箭,至于其他武器都由空出来的战马驮着,稍加掩饰之下不仔细看也发现不了。 至于火器,佛郎机太过笨重自然是没办法携带,鸟铳什么的都带在身边。除去他们之外,还从蒙古骑兵俘虏中挑出了几人随行,带上这几人的目的自然是要迷惑对手,毕竟他们是噶力巴的部下,一旦接近部落必然会有人来盘查,到时候他们就能派上用处。 发生遭遇战的地方离部落的位置不算远,快马也就两日左右的距离,不过因为新军中大部分人虽然会骑马,可要像蒙古人那样娴熟却没可能,为了照顾这些人,朱慎锥一行速度放缓了些,走了三日才接近了部落,当抵达部落附近的时候,已是当日的傍晚时分,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 ------------ 第二百五十八章 披甲 队伍接近部落的时候,正在部落外围巡视的几个蒙古人很快发现了他们,见到他们这些人后,就有两个蒙古人立即打马朝他们这边跑来,而另外几个蒙古人却原地等着,看样子是等确认他们身份后再选择如何决定。 “老实点!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么?”在队伍中的朱慎锥压低声音警告道,手里的火枪已经点燃了火绳,摆在马鞍边朝一个蒙古骑兵晃了晃,用这方式告诉对方,如果对方不老实,自己只要手指头一动就能让他去见长生天。 这个蒙古骑兵正是遭遇一战后的俘虏之一,不仅是他,队伍中还有其他几人,这些人分散在队伍里,身边左右都有朱慎锥的看守着。 带他们行军之前就和他们交代过,只要乖乖听话,按照朱慎锥的意思去做,不仅他们的性命能够保住,而且对之前的事还既往不咎。假如阳奉阴违耍小聪明就不要怪朱慎锥不客气了,到时候不仅是他们要死,就连他们的家人也一个都逃不了。 蒙古人头脑简单却不傻,常言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么,无论蒙古人还是大明人只要是人都一样惜命。更何况他们在前一战中早就被吓破了胆,亲眼目睹过朱慎锥的部队之强悍,再加上自己都已经投降了,自然也没了什么反抗的念头。 再者,他们这些人虽是噶力巴的人,可同样也是部落的人,朱慎锥和塔娜的身份他们都清楚,无论是最终谁赢,对他们这些普通蒙古人来说其实都一样,现在自己的小命又捏在朱慎锥的手里,自然明白怎么选择。 “知道知道,贵人您尽管放心,我保证顺顺当当。”朱慎锥警告的那蒙古人是之前追兵部队的小头目,听着朱慎锥警告他赔笑点头,拍着胸脯保证。这时候眼看着对面的来人已经近了,朱慎锥咳嗽一声让他打起精神应对,这些拍马屁的话就不用再说了。 “对面来的是哪里的兄弟?”来人到了近前却没接近,离朱慎锥他们二十来米的距离停下了马高声问。 “前面的是哈图兄弟么?我是门都啊!哈哈哈!我们回来了!”朱慎锥身旁的那蒙古人高声回答道,还特意大笑了几声,虽说因为紧张他的身子有些颤抖,可回答的语气和姿态却没任何问题。 “哦哦,是门都兄弟啊,你们可算回来了。”听到熟悉人的回答,哈图顿时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哈图打马上前,朱慎锥微微皱眉却没说什么,抬脚在门都的马儿屁股上点了点,门都骑着马也上前了几步,两骑很快就到了近前。 当亲眼看见门都那张熟悉的脸后,哈图就再也不怀疑了,作为嘎力巴的人,他们可是一伙的,双方熟悉的很,也知道门都他们前几日出去追击的这事。 “门都兄弟,你们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就回来这些人?查日苏头领呢?怎么没见他?”哈图目光朝着朱慎锥这边扫去,见到这不到百人的队伍微微皱起了眉头。 门都哈哈一笑说道:“头领和其他弟兄还在后头呢,让我们先回来给台吉报个信,这一路可累惨老子了,那些明人就和兔子一样跑的飞快,追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追上,要不哪能花这么多时间,要不早就回来了。” “头领没事吧?” “没事,头领的本事你还不知道?怎么会有事,不过兄弟们损失了一些,伱也知道那女人身边有几个不错的好手,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你瞧瞧,我这胳臂,要不是闪的快,就差一点回不来了。”门都特意侧身给对方看了一眼自己胳臂上包扎的布条,哈图见了连连点头,他当然明白门都等人干嘛去了,也知道塔娜的人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要不然嘎力巴也不会派门都他们去追杀。 “那女人……?” “自然是落在头领手里了,算时间明天头领他们就到了,还有那个小崽子也是,至于其他人就……嘿嘿嘿。”门都做了个手势给了哈图一个会意的眼色,哈图咧嘴笑了起来,在他看来抓到了塔娜和腾格尔一切尘埃落定,接下来嘎力巴就能彻底掌控住部落,而他们这些嘎力巴的亲信之后肯定水涨船高,在部落的地位不同往日。 “台吉在哪呢?” “哈哈,台吉自是在大帐呢。” “部落里这些天……?” “早就没事了,杀了一批不长眼的家伙谁还敢反对台吉?你们回来的正好,后天台吉就要正式开部落大会,等这会开完,部落就归台吉了。” “嘿嘿,你还别说,还真是赶回来及时。对了哈图兄弟,台吉说了没,我们这些兄弟们到时候有什么赏赐?” “具体的还没定,不过台吉那边你尽管放心,肯定亏得不了大伙,再说了你这次跟着头领出去立了功劳,到时候说不定能捞个百夫长呢。” “百夫长?哈哈,这我可不敢想,能有个十夫长就不错了,不过多赏几个女人给我的话……。”说着,门都伸出舌头舔了舔,一副好色的模样,看的哈图哈哈大笑。 “我说你们两个聊完了没?这天都黑了,老子一路回来都快饿死了,还不让我们快点回去歇着?”正当两人说的起劲呢,队伍中几个蒙古汉子忍不住就嚷嚷起来,哈图见大家的确一副疲倦的样子,一个个骑在马上东倒西歪,而且这天也渐渐黑了。 见此,他也不再和门都多聊,一摆手就让他们过去,还好心向门都指明了现在部落大营的方向,免得这小子过去后看不清方向乱闯。 道了谢,门都招呼着大伙继续前进,朱慎锥等人二话不说就跟着走,一行人很快从哈图边上而过,朝着部落去。 当他们路过的时候,哈图心里还在感慨呢,这出去一趟真不容易,队伍中好些兄弟估计累的真够呛,就连骑马的姿势也变了形,身子僵硬的和新手没什么区别,坐在马上摇摇晃晃的真是不容易。 可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想过这些马术不擅的人根本就不是蒙古人,这些人大多都是朱慎锥的新军,他们虽然训练多日,可训练的都是步战战阵,对于骑术只是粗通而已,自然不可能和蒙古人那样娴熟。 由于天色已晚,所有人都穿着蒙古人的装扮,又有门都刚才的那番话,哈图丝毫没怀疑这些人不是自己人。 就这样,一行人轻而易举地就闯过了外围的警戒,等到了部落后,依旧是门都打前,大摇大摆地就进了部落营地,找了个靠近大帐不远的位置临时驻扎了下来。 驻扎下来后,部落这边有蒙古人过来看了一眼,早就有准备的朱慎锥让门都等人轻而易举地就把来人给打发走了。 等打发走人后,朱慎锥把门都几个俘虏喊来,看着一脸赔笑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门都,朱慎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小子算机灵,干的不错!” “为贵人办事自然尽心。” “好!”朱慎锥笑道:“接下来你们几个休息休息,等事完后亏待不了你,不过现在得委屈你们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门都也不傻,朱慎锥这话一出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丝毫不抵抗任凭王晋武等人上前把自己给绑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嘴里又给堵上后和自己几个兄弟一起被塞进了一旁的营帐里。 弄完这些后,朱慎锥眯着眼看了看四周,对于部落的布置他是再熟悉不过了,而且之前也打听过现在嘎力巴就在大帐那边,大帐位于部落中央位置,离他们不算太远。 “披甲,换装!”收回目光,朱慎锥低声下达了命令。 “是!”王晋武等人二话不说,立即带人开始披甲换装,转眼间近百人就换上了装备,藏在备马的武器也全拿了出来,四队人站的整整齐齐,经历过之前战阵的这些新兵已不同往日,在他们身上已有了以前未有的杀气。 “主子,我带几个人先从左右摸过去放几把火?”这时候,王海开口对朱慎锥建议。 朱慎锥看着跃跃欲试的王海还有其他几个蒙古人微微点头,他交代王海不要大意,王海他们的主要任务不是交战而是让营地乱起来,只有乱起来,他的人才有机会长驱直入,一旦被拖住陷入重围哪怕鸳鸯阵再厉害,面对这么多敌人也难以成功。 “主子放心,奴才这就去了。”王海用力点点头,带着人上了马,轻声招呼,这些蒙古人跟着王海就纵马而去,他们跑的并不快,只是小跑,这是为了避免提起速度引人注意,很快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等王海他们走后,朱慎锥就下达了出击的命令,临阵指挥权依旧交给了经验丰富的老金来指挥,他这个戚家军的老兵此时此刻非但没有半点惧色,脸上满是兴奋。 老金手里掌着一面旗帜,嘴上含着口哨,旗帜朝前一挥,四队人展开阵型朝大帐方向开始进攻,朱慎锥也在其中,他手里握着自己惯用的那杆长枪,腰间插着两支火枪,跟随队伍悄无声息地出发了。 ------------ 第二百五十九章 以卵击石 部落的一处。 这里曾经是阿失帖木儿的大帐,现在却成了嘎力巴的地盘。 这么多年,嘎力巴终于美梦成真,成了这顶代表地位和权利大帐的主人。 作为老三的嘎力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一直以来,他上面不仅有大哥哈丹巴特尔压制着,还有二哥旭日干在。 哈丹巴特尔作为阿失帖木儿早就指定的继承人,在部落深得人心,无论威望还是手里的权利都不是嘎力巴能比的。 别说是噶力巴了,哪怕把嘎力巴和老二旭日干两人捆起来也比不上,要知道哈丹巴特尔非但是部落的继承人,手里不仅握着部落最精锐的骑兵,另外部落中长老、头领绝大多数也都是支持他的。 要想和哈丹巴特尔争夺部落首领的继承权根本就没这个可能,一直以来嘎力巴虽然做梦都想取而代之,可事实上却没半点机会。 但没想到长生天会如此眷恋自己,机会突然就从天上掉下来了。当哈丹巴特尔和他的精锐骑兵在漠北惨败,哈丹巴特尔战死的消息传来后,表面上悲伤的嘎力巴心中却是狂喜,因为他看到了自己成为部落首领的可能,而这个可能来的居然那么容易。 在阿失帖木儿因为继承人战死而病倒的时候,嘎力巴就开始布置谋划,他利用老二旭日干意图成为继承人的机会暗中挑唆,私下却做好了取而代之的准备。 一切如此顺利,嘎力巴也没想到旭日干居然会把阿失帖木儿活活气死,当旭日干惊慌失措找到自己商议此事的时候,嘎力巴眼前顿时一亮,明白时机已经成熟,心中激动无比。 接下来的一切如同嘎力巴算计的一模一样,在取得旭日干的信任后,嘎力巴提前做好了一切布置,直接在旭日干准备宣布阿失帖木儿死讯,同时顺势登上部落首领之位的当口突然发难。 接下来发生的事所有人都知道,当阿失帖木儿的死因和旭日干有关的消息被揭露,旭日干意图登上首领宝座的可能瞬间破灭,非但如此他还成了部落的罪人,人人得而诛之。 可嘎力巴没算计到的是旭日干非但不肯束手就擒,反而殊死反抗,并且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自己所做的那些破事全都揭露了出来。虽然旭日干最终还是死在了嘎力巴的手里,可自己的那些丑事也被揭露了出来,迫使嘎力巴直接向塔娜等人痛下黑手。 可惜的是反对自己的长老和部落头领虽然全给嘎力巴解决了,投降自己的人也好办,最终这些都能推到旭日干的头上。可问题是塔娜这臭娘们居然跑了,带着他的人和那些明人逃出了营地。 塔娜母子不死,这些明人不杀光,嘎力巴哪里会放心,当即就调集部队派人追杀。在嘎力巴看来,塔娜她们根本跑不了多远,凭着自己派出去的那些骑兵很快就能追上,等杀光对方后,自己在部落再无对手,整个部落也就落到了自己手里。 算算时间,现在塔娜等人应该都已经完了,自己派出去的追兵也该回来了。更何况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几日嘎力巴也没闲着,他在弄死旭日干、杀掉反对自己的长老和头领之后,嘎力巴对部落中也进行了肆无忌惮的清洗。 哈丹巴特尔的妻子、旭日干的妻子、还有那些长老和头领的家人几乎被嘎力巴给杀了个一干二净,就连他老爹阿失帖木儿的大福晋,也就是哈丹巴特尔的生母也被嘎力巴亲手用弓箭勒死。 这还不算,阿失帖木儿的三福晋也没能活命,除了二福晋和四福晋外全给处置掉了,二福晋因为是噶力巴的生母自然不能杀的,至于年龄最小的四福晋居然被嘎力巴收为己有。 老爹阿失帖木儿尸骨未寒,嘎力巴对这个年轻漂亮的四福晋嘎力巴早就垂涎三尺,只是之前因为身份的缘故只能心里想想罢了,现在的他那里还会有那些顾虑? 就像现在,受了好几天屈辱的四福晋一言不发,在一旁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空洞的目光中满是绝望。 “美人,给爷笑一个!”嘎力巴乐呵呵地说道。 可四福晋却丝毫没有反应,依旧呆呆睁眼看着大帐顶上,这让兴致勃勃的嘎力巴觉得有些无趣。 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甩去,四福晋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嘎力巴收敛起笑容,神色变得狰狞起来:“别给脸不要脸,你可别忘了你的家人还在爷手里呢,你不会想爷把他们丢给草原上的饿狼吧?” 四福晋瞬间打了寒颤,嘎力巴可不是什么善人,这是一个恶魔,这些日子死在他手里的人太多太多了,要是惹恼了他自己生死也就罢了,可自己的家人总不能陪着自己一起去死吧? 畏惧之下,四福晋勉强笑了笑,但这笑看起来却比哭还难看。可没想嘎力巴见了却哈哈大笑,似乎很满意四福晋的态度。 “台吉!台吉!” 就在嘎力巴兴致勃勃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了喧哗声,嘎力巴原本不想理睬,可外面喊声却没停止反而越来越急促。 “谁?!” “台吉,是我!营地出事了!”外面的焦急的声音继续传来,嘎力巴骂骂咧咧从边上抓起件衣服披上, 赤着脚走出大帐,被打搅了好事的嘎力巴恼怒的手里还提着条皮鞭,似乎想给这个不长眼的家伙狠狠几鞭子。 可等他钻出大帐,外面的情景和四处喧哗就让他顿时一愣,因为他看见就在营地的几处有不少地方冒起了火光,整个部落乱哄哄的,远处有许多人奔跑着喊叫着。 “怎么回事?” “走……走水了台吉。” “走水了?不对!”嘎力巴虽然残忍却不是没脑子的人,他就如旭日干说的那样是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如果没点算计,他这么多年也不会如此隐忍下来,部落中所有人都知道老二旭日干是个莽夫,可对于嘎力巴的评价还算不错,至少在阿失帖木儿包括哈丹巴特尔眼里,嘎力巴是个懂事的人。 能隐忍到这种程度,在关键时刻突然发难,解决掉所有对手只差一步就能正式成为部落首领的嘎力巴可是有点本事的,当他看见几处起火的位置时,错愕片刻后就马上反应过来,这绝对不会是普通的走水,分明是有人在放火。 一股危机感瞬间涌来,嘎力巴不仅善于隐忍也怕死,在他的大帐四周都是他的部下,为的就是避免遭到危险。虽然他杀了不少人,解决了许多后患,可他自己也不清楚部落内部是否还有人反对自己,在没有彻底掌控住整个部落的情况下,嘎力巴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警惕的,现在这场大火说不定就是自己的反对者放的,其真正目的是自己。 嘎力巴丝毫不迟疑,连忙下令聚集队伍,派人守护住大帐四周。只要自己没事,营地着火就着火吧,反正就是些蒙古包而已,蒙古人的资产是牛羊马匹,烧掉这些损失不大,自己的安全才是第一的。 命令下达,嘎力巴的人马上聚集,在他的大帐附近足足有好几百人守护,只要这些人在,等稳住后再派人解决其他问题,到时候查到究竟是谁做这些,嘎力巴绝不会放过。 可正当嘎力巴的人在聚集的时候,不远处一片喊杀声突然传来,嘎力巴一愣,眺眼望去,但四周的蒙古包阻拦了他的视线,又加上因为营地走水,到处都是奔跑的蒙古人和惊呼声,一时间也看不明白那边发生了什么。 “快!带人去看看那边怎么回事。”嘎力巴下令道。 部下连忙应了一声,带着几十人快速赶去,这时候嘎力巴也不再迟疑,他转身就回了大帐,手忙脚乱地穿起衣裤来。 刚穿完外衣裤,正往身上套皮甲呢,刚才去打探的部下急急就跑了回来,这一次他没再在外面通报,直接就闯进了大帐。 “台吉不好了,有人杀过来了!” “谁?谁杀过来了?” “是……是明人!” “明人?明人怎么会杀进营地?外面的人都是死人?怎么让明人杀进来的?来了多少人?领头的又是谁?” 部下说领头的好像是塔娜的丈夫朱慎锥,他们是什么时候摸进营地的自己也不知道,对方的人大约不到百人,趁着夜色直接就朝大帐这边杀了过来。 “哈哈哈!”当听到是朱慎锥的时候,嘎力巴仰天大笑,这真是天堂有路伱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啊!朱慎锥啊朱慎锥,你来的太好了,嘎力巴之前还琢磨着斩草除根呢,在解决掉塔娜后顺手把朱慎锥也解决了,只要他们夫妻一死,自己就再也没了丝毫威胁。 可惜的是,起事的时候朱慎锥认还在大明,事发突然只能先对付塔娜。而且在嘎力巴看来,只要干掉塔娜母子,朱慎锥一个大明人也就不足为惧,没了塔娜又没了自己老爹和大哥,朱慎锥一个大明人能在草原上翻起什么波浪来?如果他聪明些,以后躲在大明不来草原,活着和死了也没区别。 但没想朱慎锥突然就冒了出来,而且还居然如此大胆带人直冲自己的大帐?怎么着?在这里还打算给自己老婆孩子报仇不成?简直就是笑话。别说朱慎锥他们不到百人,就算人再多些也没卵用,这可是自己的部落,光自己大帐附近就有好几百人在,更何况整个部落数万人呢,对方这么点人简直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 第二百六十章 势如破竹 嘎力巴得知是朱慎锥带人来了,非但不紧张反而兴奋起来,在他看来朱慎锥带着百来人根本就是来送死的,自己这边的人比对方多多了,而且又是在自己的地盘怕什么?哪怕用火烧营地的小花招来扰乱也无济于事。 当即嘎力巴就下达命令,让自己的人马上去阻拦朱慎锥,同时召集在部落的其他部队,只要拦住朱慎锥,等自己的人全部赶到,区区百人包括朱慎锥在内是死定了的。 命令下达后,嘎力巴继续穿戴起来,这时候的他已经不再紧张了,相反还有一丝期待。 等穿戴整齐,腰间挂上马刀,嘎力巴这才注意到大帐中的四福晋。 走上前去,伸手就在四福晋身上摸了一把,笑嘻嘻说美人儿乖乖等着自己,等自己弄死朱慎锥就回来继续合欢,接着嘎力巴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大帐。 行动算是顺利,王海和他的人先行动手,借着夜色点燃了营地的蒙古包和草料。王海和他的人本就是蒙古人,而且他们在部落多年,对于部落的布置非常熟悉。 在夜色的掩护下,王海等人轻而易举地就得手,当火头起来的时候,王海他们还装着惶恐的样子用蒙古语大声疾呼混淆视听,一时间四处火起,其他蒙古人也没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听到王海他们的叫喊声后,再看见起了大火,心中慌乱之下有的人从蒙古包里跑出来,有的人试图扑灭火头,还有的人如同蚂蚁一般四处乱窜一时手足无措。 接下来王海也没闲着,又往其他几个地方丢了两个火把,等火把丢出后这才有蒙古人发现根本不是失火而是有人放火。见自己被发现,王海也不着急,哈哈一笑后就骑马朝另一边跑去,最后在营地这边一拐那么一钻,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了。 火头一起,朱慎锥这边就开始了突击,四队排成战斗阵型,如一把利刃直插大帐。 嘎力巴对自己的命珍惜的很,在他的大帐四周都是他的人,虽然王海的举动起到了一定作用,可当突击开始后,前进了没多久就被嘎力巴的人给发现了。 当嘎力巴的人开始阻拦时,战斗也随即打响。 面对涌来的蒙古人,朱慎锥这边丝毫不慌,在经历过上次草原遭遇战后,他的这些新兵已经过了血的洗礼,已不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了,在心理上也没了初战时的恐惧,而且遭遇战全歼对手的战绩更让所有人信心十足,在他们看来蒙古人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长枪戳上去一样会流血,刀子砍下去也会惨叫,鸳鸯阵战法的巨大威力之下,只会单打独斗的蒙古人根本阻挡不了。 事实也是如此,老金挥舞着旗帜,口中的哨子随着情况不断变幻哨声,新军在老金的指挥下沉着应战,初一交手,来势凶狠的蒙古人根本就挡不住朱慎锥的进攻。 蒙古人怎么都没想到,区区不到百人居然如此强悍,比他们多出两倍有余的蒙古人意图冲过去和对方短兵厮杀时居然发现根本就拦不住,非但如此一个照面死伤惨重。 鸳鸯阵本就是适合步战,而且在地形越复杂的环境中越发能发挥出作用。蒙古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历史上蒙古帝国的强大是建立在骑射基础上的,而现在他们是在营地步战交手,此消彼长之下,以优势对劣势结果可想而知。 四队分成两组,一组左右配合摆出两仪阵型向前杀去,蒙古人那边冲到近前惊愕的发现根本就打不过去,这些凶狠的明人拿着稀奇古怪的狼筅控制住局面,镗钯扫清左右,长枪跟进,朝着自己身上一戳就是个血窟窿。 就算拼命挤过去,前面还有虎视眈眈的刀盾手在,转眼间连对方的毛都没摸到,几个蒙古人就稀里糊涂地倒了下去,直到他们倒下时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一身的本事连半分都没发挥出来,就如此憋屈地去见了长生天。 短短几个呼吸,阻拦的蒙古人就被打的落花流水,地上躺下了十数具尸体,还有几个一时未死的在翻滚哀嚎。不过他们也不用痛苦多久,因为当朱慎锥的人越过他们的同时,早就有准备的刀盾手会顺势给他们两刀,帮助他们彻底解脱。 朱慎锥的新军就和一台无情的杀戮机器一般,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向前碾压。 带人阻拦的蒙古头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对方没多少人,怎么如此能打?自己这边的人可比对方多多了,可在交手到现在却一直处于下风,每个呼吸中都有一个个蒙古勇士惨叫倒下,而对方却一个伤亡都没,依旧重复着手上动作,一步步朝自己逼近。 “魔鬼!这些是魔鬼……长生天啊!难道你要抛弃我们这些子民了吗?”头领心中涌起无比恐惧,他在部落中也算是勇士了,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争无数,死在他手里的人更是不少。 可这样的战斗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更是打破了他的想象,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些明人是怎么做到的? “拦住他们!快!快拦住他们!” 头领惊恐狂呼,仿佛这样的叫喊能够减少自己内心的恐惧,而随着自己这边一个接着一个人倒在鸳鸯阵下,其他蒙古人也慌乱了起来,这些守护嘎力巴的蒙古人都是嘎力巴手下最精锐的一部分,对于战争和死亡并不像普通人那么恐惧,可当面前发生的一切颠覆了他们固有的想象时,也不由得心中惊恐起来。 就算这样,这些蒙古人依旧没有崩溃,鼓起勇气试图阻拦朱慎锥新军的冲击。有些头脑灵活的蒙古人发现马刀根本就够不上对方,自己也冲不破鸳鸯阵的拦截时,瞬间就想起了用弓箭破局。 一时间,好几个蒙古人抛下马刀取出弓箭拉弓射箭,不过朱慎锥这边早就有准备,鸳鸯阵有专门对付弓箭的手段,随着老金的口哨响起,面对射来的羽箭全被挡了下来,寥寥几支勉强突破的也形不成太大威胁,除去一个运气不好的长矛手胳臂上中了一箭外,其余人连块皮都没擦破。 近战不行,弓箭也没效果,蒙古人瞬间就抓瞎了。 这时候朱慎锥他们哪里会给蒙古人反应的机会?一个突破直接就撕裂了对方的拦截防线,四队两组再加上殿后的朱慎锥等人,转眼就猛冲了过去。 冲破阻拦,前面一片坦途,隐隐已能看见大帐的位置。 朱慎锥大呼一声,朝着大帐方向指去,这时候老金手中的旗帜也做出了反应,整支队伍丝毫不作停留,喊杀声震天,直冲大帐。 当嘎力巴志得意满穿戴整齐从大帐出来,正要亲自带人去解决掉偷袭的朱慎锥等人时,惊愕的发现短短一转眼的功夫一切都变的不同了。 自己的派出去解决朱慎锥的人被对方打得落花流水,朱慎锥直接就撕破了防线,以势不可挡的姿态直接朝自己这边冲来。 双方的距离并不算远,约莫着也就短短五十来米的样子,在营地冲天的火光之下,嘎力巴已清晰地看见了在队伍中的朱慎锥。而这时候,朱慎锥也看到了站在大帐前的嘎力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碰,如实质一般闪出火光,当见到嘎力巴的瞬间,朱慎锥毫不迟疑就喊道:“穿着铁甲,戴着盔帽的人就是噶力巴!” “杀!” “杀!” 震天的喊杀声,鸳鸯阵型不变朝嘎力巴直接冲了过去,此时嘎力巴虽然惊愕却没太多慌乱,在他身边还有近百护卫,而在朱慎锥的身后被撕裂防线的蒙古人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正重整队伍朝自己这边靠来。 只要挡住朱慎锥他们,就能把他们彻底包围,等外围自己的队伍再赶来的时候,朱慎锥这些人就插翅难逃了,到时候任凭自己主宰。 狞笑一声,嘎力巴丝毫不惧,从身边的护卫手里接过一杆铁钉锤,这玩意是蒙古人征战时的装备之一,相比马刀它的杀伤力更强不少。 挥舞着沉重的铁钉锤,嘎力巴带着自己的人就迎头而上,在他看来接下来不用花费什么力气,只要拦住朱慎锥,等自己的人赶过来一围这一战就结束了。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等两军交接的时候嘎力巴突然发现根本就拦不住朱慎锥,别说阻拦了,他的人连近身都做不到。 在鸳鸯阵面前,蒙古人个人的武勇根本就发挥不出作用,哪怕你拥有莫日根这样的武力也没办法和战阵抗衡,更何况嘎力巴的护卫虽然精锐,却远不如莫日根,初一交手嘎力巴这边就倒下了好几个人,而对方的脚步依旧没有停止,一步步朝着自己这边逼近,沾染着鲜血的兵器一招接着一招,打得嘎力巴这边简直没有还手之力。 这时候嘎力巴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派出去的人没能拦住朱慎锥,为什么他们会如此轻易冲杀到自己面前。 一时间嘎力巴有些慌乱,眼前的一切令他惊恐,他喊叫着试图改变战局,可依旧无法拦住朱慎锥。 当自己身边的一个护卫在惨叫中捂胸倒下的时候,嘎力巴再也没了最初的神定气闲,只见他口中大喊拦住他们!脚下却朝后开始移动,接着丢下自己的人不管不顾扭头就往后跑。 ------------ 第二百六十一章 嘎力巴之死 边跑,嘎力巴还不忘叫喊着让自己的人继续拦住朱慎锥,虽然被打的节节后退,可嘎力巴的亲卫依旧硬着头皮阻拦。 眼看着嘎力巴瞬间就和兔子一般窜出去了几米开外,看他跑的方向是大帐的另一边,见此朱慎锥有些急了,绝对不能让这家伙跑掉,一旦拿不住他,等嘎力巴逃出去聚集手下的人再杀回来的时候,一切就完了。 机会只有一次,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从开始到刚前都在预料中,一切也是那么顺利。这一次斩首战术关键就在于拿下嘎力巴,如果拿不下他,杀再多的蒙古人也是无济于事。 况且鸳鸯阵也不是真正无敌的,朱慎锥他们现在只是打了个对方措手不及罢了,从双方的军力对比,嘎力巴远强于朱慎锥,而且他这边的人实在是太少,一旦陷入重围后不要说交战了,对方只要仗着人多困死他们,朱慎锥根本没办法应付。 眼看着嘎力巴要跑,朱慎锥毫不迟疑就拔出腰间的火枪,抬手一枪就朝嘎力巴射去。 砰的一声枪响,正跑路的嘎力巴猛一个跌撞,却没倒下,这一枪只打在了嘎力巴的右臂上,把他手里握着的铁钉锤给打落在地,手臂也受了伤。 嘎力巴捂着中枪的右臂根本就不回头,继续撒腿跑,朱慎锥把枪往地上一丢,拔出了另一把火枪抬手再射,可这一枪开火后却连嘎力巴的身子都没挨着不知道弹子飞去了哪里。 “杀!杀过去,千万不能让他跑了!”连续两枪都没能留下嘎力巴,朱慎锥气得不行,现在双方的距离已经拉到了三十来米,中间还有嘎力巴的护卫拼死阻拦,而他们后面刚才被杀穿的蒙古人也回过了神,正匆忙朝这边赶来,假如让这些蒙古人合兵一处,把他们包围起来的话局势瞬间就彻底扭转。 可惜朱慎锥没长翅膀,他不可能飞过去解决掉嘎力巴,只能眼睁睁看着嘎力巴越跑越远,一旦让他逃出去那么一切就全完了,功亏一篑不算,他们这些人弄不好也全得留在这里。 此时朱慎锥有些后悔,他后悔为什么刚才不速度更快一些,抢在嘎力巴逃跑之前拿下这个王八蛋。又或者自己那一枪再准些,如果能一枪打倒嘎力巴一样胜券在握。 可惜的是战场上变幻莫测,随时都会有不能预料的情况发生。眼下朱慎锥也没时间多想,他果断判断了下四周情况,决定继续朝前突围,只要打开前方缺口冲出去,或许能赶在嘎力巴聚集兵力带人包抄过来之前逃出生天。 就在这时候,嘎力巴已经狂奔出了近百米,一路狂奔之下又穿着沉重的盔甲,嘎力巴累的气喘吁吁。略微停下脚步,他回头朝后望去,当看见自己的人已经拦住了朱慎锥的去路,对方并没能直接冲破阻拦追杀过来的时候,嘎力巴心中松了口气。 “哈哈!哈哈哈!” 嘎力巴发出阵阵狂笑,自己赢定了,等自己召集人手再杀回来,朱慎锥这些人根本就跑不了。到时候嘎力巴要亲手砍下朱慎锥脑袋,把他的天灵盖制成嘎巴拉碗,以后用这个碗来喝酒,想来滋味一定不错。 至于塔娜这臭娘们和她生的小杂种也不能放过,到时候就让他们一家团团圆圆,也算是自己这个三哥给妹妹最好的安排了。想到这,嘎力巴眉开眼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个结局。 谁都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骑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骑在马上的人穿着蒙古人的服饰,直接就朝嘎力巴那边打马飞速冲去。 “嘎力巴!你这弑父弑兄的叛贼!拿命来!” 一声怒吼,纵马而出的王海手握长矛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接冲向嘎力巴,听到喊杀声嘎力巴下意识抬头,当他看见王海骑着马飞速冲来的时候瞬间亡魂大冒,想也不想就掉头飞奔。 可王海来的实在太快,嘎力巴的两条腿怎么能跑得过已经提起速度的马儿?这才刚跑出没两步,王海就到了近前,嘎力巴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他急忙朝左边一闪,可他却忘记了自己右臂已受了伤,这一闪非但没有能躲过,反而牵动了胳臂的伤口,下意识闷哼了一声,正当要继续跑的时候,王海的杀着已经到了。 “去死吧!” 王海的怒吼,手中的长矛直接探出,借着马速的冲刺就向嘎力巴身后刺去。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嘎力巴当场被刺了个透心凉,近丈的长矛三分之一直接从嘎力巴的胸口透出,嘎力巴全身剧痛,低头看着胸口突出带着血迹的矛尖,脸上露出不可思议和迷茫,紧接着整个人一晃,无力朝前扑地倒下。 这一幕变化实在是太快了,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结果。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后,嘎力巴已死在了王海手里,王海纵马越过后立即拨转马头,这时候嘎力巴已经倒在了地上,他跳下马儿大步上前,一脚踢掉了嘎力巴的帽盔,接着拔出马刀挥手一刀干脆利落砍下了嘎力巴的脑袋。 抓着嘎力巴脑袋上的小辫,王海翻身上马,提着人头纵马大呼:“叛贼嘎力巴已经授首,你们还不投降?” 朱慎锥大喜,他没想王海来的这么及时,嘎力巴居然就这样命丧王海之手。 嘎力巴一死,刚才还拼命阻拦的那些蒙古人士气瞬间就和戳破了气球一般泄了,而那些正朝自己这边包抄过来的蒙古人也是如此,一个个目瞪口呆看着前方提着嘎力巴人头的王海,你看看我,我看看伱,也不知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嘎力巴已授首!尔等速速投降,弃械跪地投降者不死!” 朱慎锥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即就用蒙古话大呼起来,新军中懂蒙古话的不多,可胡林和其他几个老伙计却是懂的,他们听到朱慎锥这么喊立即也喊了起来,随着喊声响起,嘎力巴的人全傻了眼,随着第一个丢下兵器以五体投地的姿态朝朱慎锥这边伏下后,紧接着第二个人……第三人陆续出现。 嘎力巴死了,脑袋都被王海提着,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现在再为嘎力巴卖命还有什么意义呢?蒙古人又不是傻子,何况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部落内部的争斗,现在最后的胜利者是朱慎锥,而朱慎锥又是塔娜的丈夫,之前台吉阿失帖木儿的女婿,也算得上是部落的人,投降于他对这些蒙古人来说丝毫没有负担。 也有几个顽固不化的死硬份子,意图召集手下的人为嘎力巴报仇的。可惜的是,当绝大多数人都开始投降的时候,他们这几个人已没了半点可能,随着朱慎锥一声令下,凡是没有弃械投降者直接格杀勿论,短暂起伏的几声惨叫声中,这些人轻而易举就被全部解决。 “主子,幸不辱命!” 大局已定,王海松了口气,他打马上前,离朱慎锥几米距离跳下马来,提着嘎力巴的脑袋来到朱慎锥面前单膝跪下,双手捧着向朱慎锥献出首级。 目光在嘎力巴死不瞑目的脑袋上扫了一眼,朱慎锥笑着搀扶起王海。 “好小子,真有你的,你不是去放火了么?这从哪儿冒出来的?” “嘿嘿嘿……。”王海咧嘴大笑,他告诉朱慎锥自己带着人在营地放火后就悄悄朝着大帐这边摸了过来,原本是打算看看有没有帮忙的机会,可没想自己来的这么巧,刚刚到大帐附近就看见嘎力巴丢下部队单身而逃,而且这时候四周就嘎力巴一个人。 见此,王海眼睛顿时一亮,哪里会放过如此机会?不作多想王海就提起长矛加速冲刺朝着嘎力巴杀去。 接下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没怎么反应过来的嘎力巴就如此死在了王海手里,就连脑袋都给王海砍下来了。嘎力巴一死大局已定,这一仗就这样赢了,着实令朱慎锥又惊又喜。 嘎力巴授首,其他蒙古人也全部投降,朱慎锥控制住了部落。不过这个控制只是暂时的控制,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有许多,接着朱慎锥让人把部落仅存的两个长老和头领找来,告诉他们嘎力巴已经死了,让他们协助自己稳住部落。 这两个长老和头领本就是胆小贪生见风使舵之人,要不然之前也不会投靠嘎力巴。现在嘎力巴已死在了朱慎锥手里,哪里会有不答应的道理?在朱慎锥派了几个士兵作为他们的“护卫”后,这两人立即就协助稳定部落,随着他们的出面,部落的蒙古人渐渐也安下了心,当又得知嘎力巴被朱慎锥杀死后,许多原本表面投靠心里却对嘎力巴不满的蒙古人一时间更是欢呼起来。 至于那些蒙古俘虏,朱慎锥也没为难他们,除去几个强硬份子外,大部分蒙古人都是部落的子民。把其中领头的挑出来单独关押,其余普通蒙古俘虏朱慎锥当众宣布赦免了他们罪行,这个决定宣布后,这些原本忐忑不安的蒙古人一个个感恩不已,跪在地上指着长生天发誓效忠朱慎锥。 朱慎锥再派出人去接应塔娜和孩子回部落,虽然自己现在赢了,可部落的事还没完,对于部落的蒙古人来说他虽然是阿失帖木儿额的女婿,可毕竟还是大明人,而塔娜就不一样了,塔娜是阿失帖木儿的女儿,原本就是部落的贵人,只有她回到了部落才能让部落这些蒙古人彻底安心。 ------------ 第二百六十二章 台吉之位 忙碌了一夜未眠,除了安抚部落外,部落之前放的那些火也要解决,直到第二天凌晨这些事才彻底处理完。 朱慎锥满是疲惫,强打着精神又见了刚安抚完蒙古人回来的两位长老和头领后,这时王海急急赶了过来。 “主子,四福晋没了。”王海俯身在朱慎锥耳边说道。 朱慎锥一愣,杀掉嘎力巴后,他就一直忙碌着,自然也得知了大帐内四福晋的事。当听说四福晋落到嘎力巴的手里受尽羞辱,朱慎锥不由得痛骂了几句,嘎力巴这家伙还真是禽兽啊!非但弑父弑兄,还杀了大福晋和三福晋,更把四福晋当成了玩物,这样的人根本就称不上是人,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现在嘎力巴已经死了,四福晋作为自己名义上的“丈母娘”之一,朱慎锥自然要好生安置,所以在他的安排下重新安置了四福晋,至于其他的等塔娜到了后再商议如何办。 可没想这才多久,四福晋居然没了?这是什么情况? 见朱慎锥错愕,王海低声告诉他四福晋是自杀的,她是在自己的蒙古包里先把自己打扮的整整齐齐,穿上盛装后服药自尽的。由于朱慎锥交代过不得打搅四福晋,所以他们的人都在蒙古包外守着,等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四福晋的尸体都凉了。 “主子,四福晋死志已决,她是带着笑去见的长生天,而且出了这样的事,她这么做也好……。” 朱慎锥长叹一声,四福晋的死让他意外,可深思之下又在情理之中。毕竟受了如此屈辱,如不是为了自己家人不遭遇嘎力巴的毒手,四福晋恐怕早就有赴死的念头了吧? 求仁得仁,换成自己的话恐怕也会和四福晋一样选择,这个女人走这条路说起来算是彻底解脱了。 想了想,朱慎锥让王海带人把四福晋好生收敛,等塔娜来后再一起处置。部落这一次元气大伤,不仅阿失帖木儿父子全部没了,就连塔娜的兄长家人和她生母也死在了嘎力巴手里。 这么多人的后事要操办,索性就把四福晋的后事一起办了。而二福晋眼下已被控制起来,虽然她是噶力巴的生母,朱慎锥却没杀她,再怎么说她也算是自己的丈母娘之一,何况一个妇人而已根本翻不起风浪,留她一命也没什么。 塔娜和儿子还有马世州他们是第三天到的,当塔娜回到部落的时候,部落的蒙古人发出阵阵欢呼,因为现在塔娜是部落阿失帖木儿唯一的血脉了,而她的回归也代表着部落会继续存在下去,所有人心里也有了主心骨,更不会像之前那样担忧。 夫妻相见,自然高兴非常,可再一次回到部落,看着部落的变化,又得知了嘎力巴做的那些事,塔娜又忍不住伤心欲绝。 父母兄长都没了,这一切罪魁祸首就是噶力巴,现在嘎力巴已经授首,虽然报了仇,但部落以后何去何从呢? 以前台吉之女,部落贵女的身份见了长老和头领,又亲自在部落各处走了走,安抚了部落的子民后,塔娜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自己的蒙古包。 代表台吉的大帐依旧空着,自嘎力巴死后,除去把四福晋从里面接出来后,这个地方就暂时封存了起来,在没有确定下一任台吉的情况下谁都不允许住进去,就连朱慎锥同样也是如此。 朱慎锥回到蒙古包的时候,塔娜已经在里面呆了许久了,掀起帘子走了进去,只见塔娜端坐在那边,一手放在膝上,另一手搁在一旁的矮几上,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朱慎锥来到她的身边,塔娜才发现朱慎锥来了,勉强向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别多想了,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要更好地活下去才行。”握起塔娜的手,朱慎锥柔声安慰,父母兄长的去世给塔娜的打击是重大的,再加上嘎力巴这些日子的倒行逆施,不仅让部落损失巨大,就连塔娜和孩子几乎也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回。 塔娜微微点头,她告诉朱慎锥自己打算这几天把父母兄长的丧事给办了,嘎力巴这个混蛋为了夺位杀了二哥旭日干不算,就连自己父亲阿失帖木儿的丧事都没办。 直到现在,阿失帖木儿的尸体还躺在棺材里呢,而旭日干、大福晋、三福晋和他们的家人,还有一些反对嘎力巴的部落长老和头领们在被嘎力巴杀死后,他们的尸体连具棺材都没,直接挖了个坑草草掩埋了起来。 今天塔娜已经让人把他们的尸骨给找了出来重新收敛,准备和阿失帖木儿一起操办丧事。 蒙古人信长生天,也信佛,在蒙古人心中,虽然所有人终究有一天会回归长生天,可不代表就没丧事的仪式,和大明一样蒙古也有蒙古的规矩,甚至在某些方面更繁琐,再加上他们都是横死的,必须由僧人超度后才能安然回归长生天。 对于塔娜的要求朱慎锥自然不会反对,这么做是应该的,作为她的丈夫,阿失帖木儿的女婿,他也必须尽这个义务。 “谢谢你,我的男人!如果不是你,恐怕阿布他们永远合不上眼睛。”感受着朱慎锥握着自己双手传来的温暖,塔娜轻轻依靠在他的肩膀上,一行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傻丫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了,为阿布他们报仇不是我应该做的么?”亲吻了塔娜如同绸缎的长发,朱慎锥在她耳边说道。 塔娜抬头绽放了一个笑容,这笑容如此美丽,让朱慎锥一时间看的有些呆了。 “我的男人,我刚才做了一决定,希望伱能支持我。” “当然会,你是我的妻子,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朱慎锥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塔娜道:“现在阿布走了,阿哈也不在了,嘎力巴这条毒蛇也死在了你的手里,部落的危难终于过去了,可是部落以后的日子还是要继续。” “我是阿布的女儿,从小就在部落出生,也在部落长大,对我来说草原就是我的家乡,部落就是我的家,部落的子民就是我的家人,我无法做出抛弃家人的决定。” “塔娜……你……。”听塔娜这么说,朱慎锥心中似乎想到了什么,正要开口询问,可还没等他说完,塔娜就用眼神制止了他。 “听我继续说。”塔娜用坚定的语气道:“我们以前商量过,等有机会我就和孩子跟着你去大明。大明,这天下最繁华的地方,也是我一直向往的。我的男人,真是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了,因为我有我的责任,草原需要我,部落需要我,我的子民更需要我……。” 伸手抚摸着朱慎锥的脸,塔娜神色有些不舍,目光依旧坚定:“如果我走了,部落也就垮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落衰落下去最终消失,更不能任凭阿布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我已经做了决定,以后我会留在部落,我的男人,我希望您能明白。” 塔娜的话朱慎锥并不意外,因为他刚才已经想到了这点。随着阿失帖木儿家族的巨变,嘎力巴在部落中杀光了对他所有有威胁的人,朱慎锥带人杀掉了嘎力巴后,部落中身上流着阿失帖木儿血脉的仅存塔娜一个人了。 现在,只有塔娜站出来,部落的子民才会真正服气,承认塔娜是部落的下一个首领,哪怕朱慎锥也是不行的,因为在所有人眼里,朱慎锥虽然是部落的女婿,可他毕竟是一个大明人不是蒙古人,而且他也没有阿失帖木儿的血脉。 对于这个结果,朱慎锥已有了考虑,说实话塔娜接手部落对他来说并不是坏事,相反还很有利。有一个数万人的蒙古大部落为后盾,这和之前仅仅合作是完全不一样的,一旦塔娜成了部落首领,那么这个部落也等于是朱慎锥的了。 不过塔娜说的也没错,一旦她真成了首领,那么之前两人的承诺就不可能了。从来没有一个蒙古部落的首领会抛弃部落跟着朱慎锥回去大明,未来塔娜会一直生活在草原,再也没有踏足大明的可能。 想到这,朱慎锥又为塔娜做出的牺牲有些黯然,可却也无法改变,理智上又告诉朱慎锥这个选择是对的,情感上却不免得有些失落。 想了一会儿,朱慎锥终于点了点头,同意了塔娜的决定,可他没想到接下来塔娜的又一句话让朱慎锥差一点跳起来,因为塔娜告诉朱慎锥她不仅会永远留在草原,就连他们的孩子也会永远留在部落,因为按照蒙古人的习俗,她作为一个女人是不可能成为真正部落首领和台吉的,而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的儿子腾格尔来继承台吉之位,塔娜作为腾格尔的生母在他没成年之前替他执掌部落大事,等到成年之后再由腾格尔接过权利。 “你说什么?让我们的孩子当台吉?” “对!”塔娜点头道:“我们的孩子身上同样流着阿布的血脉,由他来当台吉任何人都不会反对,我只是一个女人,当不了台吉,但腾格尔不一样,他完全有这个资格,而且这也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一时间朱慎锥彻底无语,他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变化到这种程度。塔娜留在草原也就算了,毕竟自己来往草原还能一直见面,而且塔娜掌控部落后,作为她的男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未来朱慎锥帮助塔娜把部落变得强大起来。 可让腾格尔当部落台吉,成为部落真正首领却是朱慎锥从没有想过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不就等于他们母子全都无法离开草原了么?自己的儿子,大明宗室成员居然成了蒙古大部落的台吉,这……这算什么? ------------ 第二百六十三章 阿力亚 朱慎锥最终还是同意了塔娜的请求,虽然有些意外,但理智告诉朱慎锥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而且塔娜母子掌控住部落,对自己来说不是什么坏事,有了这个大部落为后盾,未来朱慎锥能做的事有许多。 只是一开始朱慎锥有些意外罢了,想明白后也就释然了。另外,朱慎锥还考虑过一个问题,那就是接下来的日子大明那边会越来越不太平,虽然他在大明已经开始布局,可因为身份的缘故许多事只能私下悄悄做,而现在这个部落落到他的手里,接下来大明和蒙古两边发力,自己能做的事就方便多了。 再者,未来会怎么样谁又能说得清楚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塔娜和孩子在草原还是大明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两人商量完毕后的第二日,部落就举行了为阿失帖木儿等人发葬仪式,等到丧事完成后,穿着华丽的服饰的塔娜手里牵着同样盛装打扮却连走路都不稳的腾格尔,当着部落所有人的面宣布了决定。 这个决定就是腾格尔作为阿失帖木儿的血脉继承人,担任部落下一任台吉,而塔娜作为还未成年台吉的母亲,自封为阿力亚,用汉语来解释这个名词也就是守护者。 当这个决定宣布后,所有部落的蒙古人没一个提出反对,所有人高声赞美长生天,赞美阿力亚,朝着塔娜母子跪伏了下来表示臣服。 就此,塔娜母子正式成为了部落的主人,不仅是这样,对朱慎锥在部落的定位也确立了下来。由于朱慎锥的身份特殊,塔娜特意以台吉的名义封朱慎锥为札鲁忽赤也就是断事官。 这个官职是成吉思汗时期蒙古人使用的老称呼,最初的断事官的权利很大,有着专掌生杀和决断庶务的职权,在忽必烈建立大元后改革官制,断事官就改成了大宗正,其职权也削弱了许多。 考虑到腾格尔只是部落的台吉不是宗王,再加上阿失帖木儿原本只是济农和蒙古右翼万户,作为腾格尔的生父,给朱慎锥其他职务都不合适,反而断事官这个在蒙古帝国早期的官职更为恰当。 塔娜仔细琢磨过后就把这个职务给了朱慎锥,从这点来说,朱慎锥担任断事官后一跃就成了部落中和塔娜平齐的大人物,手里拥有几乎等同于摄政和太师的权利。 虽然一个明人当了部落的断事官,有些蒙古人心里不怎么舒服,可他们也想到了朱慎锥的身份可是台吉的生父,塔娜作为他的妻子又是阿力亚,这样一来他实际上当不当断事官也没区别,无非就是一个名义罢了。 想到这,蒙古人也就释然了,在拜见塔娜和腾格尔后,又朝着站立在母子一旁的朱慎锥鞠躬行礼,用这方式承认了朱慎锥成为部落的断事官。 仪式完成后,一切尘埃落定,部落的权利就此落到了塔娜母子的手中。但接下来需要做的事还有许多,一方面是部落内部的问题,因为嘎力巴倒行逆施的缘故,部落遭受的损失不小,而且大部分部落长老和头领不是死在了嘎力巴手里就是投靠了嘎力巴,前者也就算了,至于后者虽然考虑到稳定的因素放了他们一码,但不代表会继续重用他们。 蒙古部落是比较松散的政体,这和大明那边有着区别。虽然忽必烈建立大元帝国后依照汉制进行了调整,可在大元丢失中原之后,回到蒙古的蒙古人开始渐渐恢复了最初习俗,其中就包括部落组成和政治结构。 部落台吉是部落最高首领,台吉的下面是千户、百户等直接掌管部落军力的贵人,这些人一般都由台吉最亲信的人,比如台吉的兄弟、儿子来担任。就像以前部落中,哈丹巴特尔就是千户,旭日干和嘎力巴都是百户,腾格尔这个娃娃那时候也被阿失帖木儿任命为了百户,但他这个百户实际是由母亲塔娜代持的。 这些人无不是阿失帖木儿的直系血脉,其作用是控制住部落的基础也就是军事力量以确保自己地位。 除此之外,部落中还有长老和头领,这些人和千户百户有些类似,但他们负责的只有部落的庶务,比如牧民的管理,协助台吉处置杂务包括宗教、祭祀等事务。 换而言之,一个是军一个是政,长老和头领就是部落中的文官,台吉通过他们来管理整个部落。 嘎力巴在部落杀了这么多人,现在嘎力巴解决了,无论是军还是政都需要调整,军事方面还好些,朱慎锥和塔娜在研究过部落现在的情况后经过商议,在部落内重立了八个百户,这八个百户分别是王海等其余三个跟随朱慎锥和塔娜夫妻已久的蒙古人,而最后一个是哈图立格。 说起哈图立格也算是朱慎锥的老朋友了,当年朱慎锥第一次来草原的时候就认识了哈图立格,那时候哈图立格还是一个小部落的牧民,他的父亲额日斯是这个小部落的长老。 后来额日斯去世,草原受了灾部落损失惨重,为了生存哈图立格就带着部落投奔了阿失帖木儿部落,成为了阿失帖木儿部落的一员。 之前林丹汗几次聚兵,哈丹巴特尔作为部落继承人参与了林丹汗和内喀尔喀、科尔沁、外喀尔喀的战争,前两次战争哈图立格也都参与了,最后一次哈图立格侥幸没有参与,要不然他恐怕也和哈丹巴特尔一样永远留在了漠北。 嘎力巴叛乱时,哈图立格作为一个普通部落成员并没有参与其中,之后嘎力巴干掉所有对手控制住了部落,哈图立格作为部落的成年人和打过仗的老兵,自然也就被编入了军中。 朱慎锥带人突击大帐和嘎力巴交战的时候,哈图立格作为十夫长只是在营地的大帐外围防御,没参与和朱慎锥的交战,这主要是因为哈图立格不属于嘎力巴的亲信,嘎力巴也不会放心把自己的安全交给像哈图立格这种原本跟随过哈丹巴特尔出征的蒙古人。 而当嘎力巴被王海一枪戳死,脑袋也直接砍下来后,得知消息的哈图立格是大帐外围第一个放下武器表示臣服的蒙古人,毕竟哈图立格认识朱慎锥,又跟随哈丹巴特尔两次出征,在他内心中对嘎力巴原本就没什么好感,嘎力巴也不可能信任他们,现在连嘎力巴都死了,还有什么必要继续卖命呢? 在解决掉嘎力巴之后,朱慎锥之所以能这么快把部落稳定下来哈图立格等人也帮了不少忙,省却了不少麻烦。而且朱慎锥又认识哈图立格,现在正是用人之时,索性就把哈图立格给提拔了起来,由他来担任八个百户中的一个。 不仅如此,就连哈图立格的儿子图日根也被任命为十夫长,当命令下达,前往大帐正式受命的时候,哈图立格的脸上满是兴奋和惊喜,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一步登天成为百户,而自己的儿子图日根也接替了十夫长的职务,心中对朱慎锥充满了无比感激。 千户的职务由朱慎锥亲自担任,他原本考虑过让王海来担任这个职务,可仔细想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王海也是蒙古人,嘎力巴又死在王海手里,王海这一次立下了大功。 可惜的是王海的出身不好,他是奴隶出身,这点部落中所有人都知道。再加上王海太过年轻,一下子把他提拔到千户的职位上部落中不服的人恐怕不少,因为这些原因,朱慎锥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把王海任命为百户,但他这个百户和其他百户不一样,王海这个百户是直属于台吉的近卫百户,手里掌控着部落最精锐的一支部队,再加上朱慎锥不可能长期留在部落,凡是他不在部落的时候,由王海以百户的名义代掌千户之职,这样一来除去没有正式的名头外,王海和千户也相差无几了。 对于王海,朱慎锥夫妻是绝对信任的,这些年王海也以自己所做的一切也证明了这点,如此安排是最为恰当不过,也能让塔娜放心。 军中的人员安置好,接下来就是部落的长老和头领了。之前两个见风使舵的长老和头领继续还留着,朱慎锥暂时不会动他们,虽然他们投靠过嘎力巴,可那时候的情况来说也算情有可原,而且无论是朱慎锥还是塔娜,眼下也需要他们的投诚来管理牧民。 可重用同样也不可能,有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谁都无法保证他们在下一次是否还会和上次那样见风使舵。朱慎锥留下他们只是为了稳定部落而已,不代表能够真正信任他们,所以对于部落的长老和头领朱慎锥和塔娜商议后重新任命了几个新人。 做完这些,部落的整体框架基本搭建了起来,不过朱慎锥未来还会继续调整。蒙古部落的松散性对于绝对控制还是有着弊端,作为断事官的朱慎锥未来会一步步把权利从那些长老和头领的手中拿回来,然后以正式官职来确定部落的统治,从而加强部落集权和凝聚力。 ------------ 第二百六十四章 基础 哈丹巴特尔在漠北惨败,不仅他的性命丢在了漠北,就连部落的精锐骑兵也遭受了巨大损失。 而之后嘎力巴的叛乱更是令部落雪上加霜,眼下嘎力巴虽死,但部落也元气大伤,现在整个部落能够动用的骑兵已只有不到三千人,这些人中还部分都是老弱,按照朱慎锥的想法剔除这些老弱和一些嘎力巴原本的手下后,剩余的人数恐怕连两千人都不到。 现在整个部落的实力大损,相比阿失帖木儿在的时候,部落的军事力量连当初一半都不到。 作为一个数万人的大部落这样到情况是非常危险的,草原向来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部落和部落之间的战争冲突自古就从未停息过,如果这时候有那支大部落意图向他们出手的话,以部落现在的力量要抵抗恐怕很难。 考虑到这些,朱慎锥只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是尽快重整部落的军力,用最短的时间恢复部落的战斗力。但这样做却不是容易的事,因为漠北战争和嘎力巴的倒行逆施,部落精壮损失不少,仅仅死在朱慎锥手下的蒙古人就足有五百多人。 在淘汰老弱的同时,还要从部落抽取青壮,以补充部落的军事力量,所以朱慎锥手中这支人数不多的新军暂时也没办法撤回大明,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这支部队会留在草原上,作为朱慎锥手中的一张底牌,以确保部落和妻子的安全。 至于第二个办法是尽快获得林丹汗的认可,虽然现在腾格尔继承了台吉之位,可这只是部落内部的继承并不合法,而真正继承必须得到林丹汗的同意册封。 作为蒙古共主,林丹汗可是整个蒙古的大汗,各部落在名义上都是大汗的子民,部落首领的更替必须要得到大汗的认可才名正言顺,如果没有大汗的认可,那么这个部落首领就不被其他部落所承认,而其他部落也完全有理由借此出兵,直接攻击和吞并对方。 这个道理就和大明的藩国、附属国在新老权利更替的同时需要获得大明皇帝的认可和册封是一样的,没有大明皇帝的册封圣旨,你的继承就是不合法的,既然是不合法的所有人也不会承认你的身份和地位。 眼下情况就是如此,如果能以最快速度得到林丹汗的认可,并拿到林丹汗的旨意,那么腾格尔这个台吉就算坐稳了。非但如此,腾格尔还能继承到原本属于阿失帖木儿的济农头衔和右翼万户的职位,有了这两个身份,其他蒙古部落想出手就得掂量掂量,一旦出兵攻击部落,那么就等于不把大汗的旨意放在眼里,等于是违背大汗的意志。 别看林丹汗这几年每况愈下,尤其是去年到现在更有众叛亲离的迹象,之前又在漠北惨败而回。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作为蒙古人的共主,林丹汗手中依旧掌握着极强的军力,再加上他大汗的名头,手里几万铁骑对付内外喀尔喀、科尔沁甚至后金或许有些吃力,可要对付普通蒙古部落简直比伸手碾死一只臭虫那样轻而易举。 在腾格尔成为部落台吉的当天,塔娜就派出了使者前往察哈尔的林丹汗本部。 为了获得林丹汗的支持,塔娜特意挑了两个部落中最能说会道的蒙古老人,给了他们使者的名头,又亲自写了一封奏疏,奏疏的内容感情深切,不仅仔细讲述了这么多年阿失帖木儿部落对林丹汗的忠心耿耿,还提到了自己兄长哈丹巴特尔在漠北为大汗断后身死的事迹,恳求大汗看在部落一直是忠于大汗的份上,允许腾格尔继承部落台吉之位,并接任阿失帖木儿的济农和右翼万户身份。 塔娜在奏疏中还承诺,自己部落永远支持林丹汗,以林丹汗为主,跟随大汗再创蒙古帝国的辉煌。其用词之深切诚恳,让人身同感受,此外塔娜也没隐瞒部落内乱之事,把嘎力巴所作所为一一告知了林丹汗,以表示诚意。 出去奏疏外,塔娜还让人送了不少礼物给林丹汗和林丹汗身边的近臣,这些礼物除去部落的积蓄金银,还有部分是朱慎锥这次从大明带来的货物,比如精美的绸缎、瓷器、茶叶等等。 有了这些东西,说服林丹汗不算什么难事,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毕竟从部落前往大汗金账来回至少两个月的时间,其中路途不短呢。 安排完这些后,朱慎锥也松了口气,至少大事都已安置了下去,接下来就是慢慢彻底掌控住部落,对部落内部不断调整了。 接着,朱慎锥让马世州和胡林先带人回大明,回去时候也带上了自己给家里包括亢有福、周安民还有王荣、张锡钧等人的书信。 眼下他暂时要留在草原,直等到草原的事彻底解决后才能回大明,这一停留至少半年时间,这个情况不告知家里是不可能的,再加上腾格尔成了部落的台吉,未来对部落和草原的合作完全就和以前不一样了,接下来无论是贸易还是其他都要进行调整,这些也必须让大明那边进行配合。 马世州和胡林自然也是清楚这点了,所以当朱慎锥把书信交给他们,交代完之后,两人很快就带人离开了部落。他们走后,朱慎锥的新军继续留下,这支部队会继续留在草原,依旧由老金亲自统帅,王晋武等人作为辅助,在草原练兵的同时确保朱慎锥等人的安全。 经历先后两战,这支新军已不同往日,战争的确是淬炼军队最好方式,按照老金的说法,眼下这支部队虽然只能勉强和浑河一战时期的戚家军相比,或许还稍有不如,但已能称得上精锐了。可要和全盛时期的戚家军来对比还是有着很大差距,而且新军的人数也少了些。 考虑到这点,朱慎锥已在带回的书信中和周安民、王荣等人进行了交代,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等下一支商队回到草原的时候,会有新招募的士兵跟随而来,而这些士兵将是新军的补充,等这些人到后,朱慎锥会按照一带一的方式重组新军,由一哨增加到两哨人,以此增强自己的实力。 对于新军的增加,老金向朱慎锥提出了一个意见,那就是可以在蒙古人中适当地招募合适的人加入新军。当然从蒙古人中挑选人选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蒙古人的习俗和性格和明人不同,再加上蒙古人向来都是善于骑射而不善于步战,许多蒙古人在作战中又爱表现自我武勇,要像明人那样训练不太容易。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老金建议从部落中蒙古人的半大小子中进行挑选,依造戚家军选兵方式选出合适的人选进行训练。这样的话,虽然还会有些这样那样的问题,可至少比使用青壮训练要便利的多。 再加上部落的人丁不少,这么多人里哪怕就算是百里挑一也能挑出好几十个来,有了这些蒙古小子的加入,新军的兵源就能得到补充,未来也能减轻大明那边的负担。 这个建议得到了朱慎锥认可,不仅如此朱慎锥还打算重新训练部落的骑兵。 因为哈丹巴特尔两千精骑的损失,眼下部落仅存的精锐已经不多了,再加上蒙古人向来是上马为兵下马为民的,蒙古人的军队中除去近卫外都是普通牧民,这些从来不是职业军人,只有在聚兵应征的时候才会调集在一起外出征战,他们虽大部分个人武力不差,弓马娴熟,可要论战法和配合却差得远呢。 大明的军队除卫所兵外都是职业军人,哪怕现在大明在经历了二百多年岁月,军队腐化严重,战斗力直线下降,可边军中掌兵的大将们身边依旧有一支经过精良装备和严格训练的家丁兵。 这支家丁兵才是他们真正的底气,也是作战中能够达到一锤定音的战力。朱慎锥已有在部落以家丁兵的方式来训练一支精锐骑兵,这支骑兵以后将是职业军人的存在,装备和待遇会是最好的,直接由自己直属,有了这支骑兵,无论是控制住部落还是对外战争,都会是一直决定性的武力存在。 不过要打造这支骑兵的难度也不小,蒙古草原骑兵不稀奇,骑兵主要的马匹在蒙古也到处都有,这是大明那边没有的优势。但人吃马嚼再加上武器装备和严格训练,后期投入巨大,朱慎锥计算过以部落的能力眼下充其量也就最多能搞个几百人的精骑出来,后续在这基础上能继续扩大到多少他自己也没把握。 这支骑兵名义上会直接在腾格尔的名下,也就是台吉的近卫骑兵,但真正控制它的会是朱慎锥。日常中,领兵的人是百户王海,由另一个早期加如商队的蒙古人来作为王海的副手。 在训练这支精骑的同时,朱慎锥还要求新军那边也必须进行适当的骑兵训练。戚家军的步战战法独步天下,在这两次交战中也得到了证明,可戚家军也不是没有丝毫弱点,缺乏骑兵战术训练就是其一,就像这次乔装打扮摸进营地的时候,不少新军士兵连马都骑不好,如果不是对方麻痹大意又加上天色昏暗,说不定当成就给发现了。 ------------ 第二百六十五章 宁有种乎 既然来了草原,又有这样的条件,在训练新军的同时让新军接受骑兵训练一举两得。 一来可以补上新军的这个短板,二来也可以借此训练让新军士兵更为对骑战模式的深入了解。 未来朱慎锥的敌人不仅是大明那边的人,还有后金建奴,后金建奴号称骑射无双,了解骑兵战法对未来可能的直接交战有着莫大好处。不仅如此,朱慎锥还打算在骑兵和新军经过一定训练后可以进行相互之间的交战训练演习,让双方在各自擅长的领域中用这种方式来交手,从而完善各自的战法,加深战场临阵经验。 如果有可能,双方的角色还可以互换,从而弥补弱点增强战力,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至少在如今是不可能的,一切都要等以后再说。 二福晋在腾格尔接任台吉的第三日也没了,按照对外的说法,二福晋是因为羞愧儿子嘎力巴的所为,自觉得对不起阿失帖木儿才自尽的。 不过这只是对外的说法,真正的原因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原本朱慎锥是打算留下二福晋的,虽然她是噶力巴的生母,可也是阿失帖木儿的福晋之一,从这点来说算得上朱慎锥的丈母娘和塔娜的姨母。 而且二福晋这人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她和嘎力巴不同,只是一个寻常女人罢了。嘎力巴死后,朱慎锥没想过为难她,一个区区女人能造成什么威胁?看在老丈人阿失帖木儿的面子上,留她在部落养老就是了。 可塔娜却不是这样想的,倒不是她因为嘎力巴的缘故恨二福晋,塔娜也清楚这个二福晋在嘎力巴叛乱中并没起到什么作用,嘎力巴所谋划的一切都和二福晋也没任何关系,嘎力巴杀掉的那些人更和二福晋无关。 不过塔娜觉得二福晋哪怕就算是无辜也是留不得,毕竟她是阿失帖木儿四个福晋中唯一活下来的,现在腾格尔继承了台吉之位,二福晋从名义上成了部落台吉亲属中辈分最高的人。 按照蒙古人的惯例,二福晋虽然没权,可地位不低,再加上她又是噶力巴的生母,在部落遭遇了这样大的变故后,二福晋继续活着不利于自己母子彻底掌控部落。 一旦有什么人存有异心,借着二福晋的名义私下搞事,哪怕能压制下去也是麻烦不小。考虑到这些,塔娜决定处理掉二福晋,只要二福晋一死,那么部落中再也没有人有可能对腾格尔的地位造成威胁,也能把那些未来可能存在的危险直接消除。 这件事塔娜瞒着朱慎锥,她不想让朱慎锥插手此事,朱慎锥虽然已是部落的断事官,可他毕竟是一个大明人。蒙古人内部的事蒙古人自己来办,朱慎锥杀嘎力巴和杀二福晋是两回事,一旦让朱慎锥手上沾了二福晋的血就不好了。 就这样,当朱慎锥知道这事的时候,二福晋已被塔娜派人弄死了,一切都无法挽回。对此朱慎锥只是惊讶却没生气,他很快就明白了塔娜这么做的原因,也明白了塔娜为什么瞒着自己动手的用意。 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妻子在经历了部落巨变后如此短的时间里成长极快,以前的塔娜只是一个在父亲羽翼下普通的蒙古贵女,在她的心中除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外别无他物。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塔娜已从一个普通蒙古贵女蜕变成了一个部落的统治者,为了自己儿子的地位稳固和部落的未来考虑,她不再感情用事,而是用政治家的角度来看待问题,果断出手。 “对不起,我不是想瞒着你,只是觉得……。”塔娜有些愧疚面对朱慎锥,她开口向自己的丈夫解释。 朱慎锥没说什么,伸手轻轻把塔娜搂在怀里:“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才是,你做的没错,是我之前没想到这点,现在你做的只是补上了漏洞,避免了后续可能的麻烦。” “如果当时我就考虑到这点,直接在解决掉嘎力巴的时候处置掉二福晋,对外宣称二福晋死于乱战之中,恐怕所有人都不会怀疑什么。可是我那时候没这么干,这是我的考虑不周。” 朱慎锥的话让塔娜露出了笑容,她的心中提起的心彻底放下了,她原本以为朱慎锥会责怪她,可现在朱慎锥非但没有责怪自己,反而安慰起自己来,这让她很是高兴。 和小猫儿一样,用头轻轻蹭了蹭朱慎锥的胸膛,塔娜抬头望向自己男人,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伱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手段毒辣的女人?” “傻瓜!”朱慎锥笑着伸手在她额头点了点:“这算什么毒辣,你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事。而且你别忘了,我可是大明宗室,大明宗室中明枪暗箭从来都不缺,就连皇室内部也是如此。” “政治表面再华丽其核心永远是肮脏的,一切手段都是为了目的,只要达到目的,用任何手段都不为过。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就是这样,再说了,你这么做是为了腾格尔,是为了整个部落,只要部落好,部落的子民也能安心地生活下去,一代传一代永远下去。” “牺牲一个区区二福晋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女人而已,何况她还是嘎力巴的生母,无论她有没有做过什么,仅此一点就死的不冤。为了大多数人,做出处置一人的决定,这又算得了什么错呢?” 看着塔娜的眼睛,朱慎锥又道:“你还记得三娘子么?” “当然记得!”塔娜点头,她年幼的时候曾经见过三娘子,在她心目中一直都以三娘子为自己的偶像,在和朱慎锥认识的第一天,塔娜就告诉过朱慎锥,自己最大的愿望有两个,一个是去大明看看,另一个就是成为三娘子那样的人。 “既然你了解三娘子就应该知道三娘子是什么样的人,当年她辅助俺答汗、黄台吉的时候,她和你一样做出过类似的选择。说句实话,三娘子杀的人可比你多得多了,而且其中也有真正无辜的人,但是谁又能说三娘子当年杀错了?又有谁否认三娘子在蒙古崇高的地位和威望呢?” “我明白了,谢谢你,我的男人!”塔娜的眼睛亮了起来,朱慎锥的这番话彻底让她放下了心,之前因为毒死二福晋的一丝丝愧疚也瞬间而逝。 朱慎锥说的没错,她现在已经不只是朱慎锥的妻子,也不仅是腾格尔的母亲,她是部落台吉的母亲,是部落的阿力亚,部落数万人的兴衰都寄于她一身,他必须要为大部分人考虑。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区区二福晋又算得了什么?如果她的死能让部落内部那些隐藏着的反对者忌惮,又或者借此敲打一番稳定部落内部的话,她的死是值得的。 人从生下来一刻起就是走向死亡的一生,没有任何人能逃脱长生天的召唤,哪怕就是伟大的成吉思汗也不例外。 既然早晚都是这个结局,用二福晋一个人的生命去换取那么多为什么不呢? 打开了心结,塔娜也没了顾虑,她和朱慎锥就着二福晋死后部落内部的调整商讨了起来。在他们不远处,部落名义上的首领,地位最高的台吉腾格尔正呼呼大睡呢,这小家伙刚才玩了好一会儿朱慎锥从大明带来的玩具,玩累了喝了奶,吃饱喝足就睡着了,丝毫没有加入父母讨论的想法,反正自己的爹妈一切都会安排好,他还小呢,现在除了吃喝玩耍睡觉拉屎外,其他一律都不做考虑。 聊了片刻,塔娜突然想起了朱慎锥刚才提到大明宗室和皇室的肮脏,不由得好奇问起了这个问题。 反正也没什么事,朱慎锥就挑了些他所知道的事给塔娜讲了起来,不仅讲大明皇室内的传闻,还讲了他这一支宗室的来源,尤其是听说朱慎锥祖上是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嫡子晋王系的后人,曾祖还是第二代交城王朱锺鐻五庶子镇国将军朱奇涵的时候,塔娜好奇地问现在的交城王是谁。 朱慎锥叹了口气,告诉塔娜他们交城王一脉早已除爵了,因为在嘉靖二十六年,最后一个交城王朱表以辅国将军进封。之后以从弟承兄爵,自首冒封,不再袭。隆庆四年薨,爵除。 除爵后,朱慎锥他们一支就回归到了晋王系,成为低级宗室,这也是在平阳城朱慎锥他们一支不受待见的缘故,作为重回晋王系的旁支,交城王爵早就没了,上面也没人罩着,只能勉强靠着俸禄度日。 可朝廷的俸禄一直欠发,父兄死后日子越发难过,为了活命朱慎锥只能想办法养活自己和嫂嫂侄女,这才冒着风险带王家村的人干起了走私盐的勾当,后来又借着拿到盐铺的机会开始了从大明向草原的走私贸易,这才来到草原上,从而认识了塔娜。 有些事朱慎锥以前从未说过,塔娜自然也不知道,而今天却从朱慎锥口中得知了这些。 听完朱慎锥的讲述后,塔娜有些生气,她说明明交城王还有他们一支,为什么之前朱表死后皇帝不把爵位给他们这支反而除爵呢?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听到塔娜这么说,朱慎锥不由得大笑起来,笑着说这皇帝的想法谁能知道?何况交成王除爵有各种原因在,也许是觉得交城王除爵能少一份俸禄也不一定,而且这事也过去五十多年了,那时候别说自己呢,就连自己老爹都没出生呢。 再者,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自己也不会因为被迫无奈到草原来行商从而认识塔娜呀,这天下事一饮一啄都早就注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何况如果真要这么论,按理说他们晋王系还是朱元璋的嫡子呢,大明皇位从理论上来讲,朱老四根本就没资格登上皇帝宝座,朱标死后哪怕建文帝再不堪任皇帝,按照嫡庶而言,无论是二代秦王还是二代晋王都更有资格,可偏偏朱棣发动了靖难之役,以庶子假冒嫡子身份登上大宝,从而取而代之。 “哼!我们蒙古人可不论这些,既然我男人的血脉要比现在大明天子的血脉算起来更高贵,那么就有资格争夺大明天子之位,说不定以后我男人你也有机会登上那个位子呢。” 朱慎锥哑然失笑,塔娜还真敢想呀,不过蒙古人的大汗之位继承和大明有所区别,她这么想倒也没错,但这话也就自己夫妻两人说说而已,千万不能传出去,哪怕朱慎锥的确有这个心思,也不能正大光明说出来啊。 ------------ 第二百六十六章 暗流涌动 转眼近一个月过去,随着塔娜扶持腾格尔上位坐上了台吉之位,在朱慎锥的协助下,通过一系列手段让部落在经历动荡后渐渐稳定了下来。 和蒙古人相比,汉人向来就是天生的政治家,在汉人的数千年历史中,类似的情况多了去,而政治上的手段也是数不胜数。 朱慎锥可不是普通人,嘎力巴死后部落本大局已定,手中也握着绝对的军事力量,再加上塔娜和腾格尔先天的地位优势,部落中绝大部分蒙古人都承认了他们的统治。 而少部分,又或者暗中有些不满的人,在没有力量支持的基础上根本就翻不起风浪,再加上朱慎锥和塔娜都是极为果断的人,这些人如果夹着尾巴安分守己那就罢了,可如果还有三心二意也不会手软。 随着这些日子又有几个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或吃饭噎死、喝水呛死又或者骑马的时候莫名其妙摔死后,部落内部的隐患被一扫而空,再也没有人敢轻视腾格尔这个年仅不到两岁的娃娃台吉了。 内部的稳定,也让部落渡过了最初的难关,但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有许多。 腾格尔继位后,除了向林丹汗派出使者,以获得林丹汗的支持外,朱慎锥夫妻还向土默特各部也陆续派出了使者,把腾格尔继承台吉的消息带到了各部,同时也借着这个机会看看其余各部的反应。 土默特部一直都是蒙古各部中最富庶的部落,早在嘉靖年间,土默特部就和大明有密切来往,大明封土默特部首领为顺义王,而那时候土默特部也从最初的三万户发展到了十二部落,并和大明展开了亲密的合作。 之后,因为有白莲教徒从大明逃窜草原,并带去了不少明人,这些人投靠了土默特部后也给蒙古人带去了不少先进文化,其中就包括先进的农业种植技术等。 由于这些人的加入,使得土默特部相比其他蒙古部落更为汉化,也是在这个基础上,土默特部的蒙古人在草原先后建立了城镇,其中就有著名的大阪升城和归化城(三娘子城)。 阿勒坦汗去世后,土默特部失去了强有力的领袖,权力开始分散。各领主间由争夺市赏发展到争夺部落、权位,终于酿酿成内乱,影响巨大的要数“大板升之战”了。 虽然之后土默特在三娘子的带领下重现过辉煌,并且依旧保持了蒙古各部核心的地位。可当三娘子去世后,林丹汗继位,随着林丹汗把蒙古本部从土默特部转移到察哈尔部后,土默特不可避免地衰弱下来。 现在的土默特部名义上依旧是十二部,可实际上土默特已经分为了东西土默特两部分,如果再加上靠近漠北的部落外,北土默特也勉强算是一支。 从这点来看,如今的土默特十二部已名存实亡。而且这些部落相互之间也有着矛盾,这矛盾说起来主要还是因为林丹汗的缘故。 随着林丹汗继位后,志大才疏的林丹汗一直企图以武力统一整个蒙古,土默特部作为原本蒙古大汗的本部,无论从那个角度来看都是林丹汗的直属部落。可当权利中心由土默特部转移到察哈尔部之后,土默特部内部对林丹汗颇有非议者不少,在他们看来林丹汗这样的做法是抛弃了土默特部,不再把土默特部当成自己人。 除此之外,还有林丹汗这些年的不断征讨,正是这个原因使得土默特部中几部在遭受损失后对林丹汗离心离德。当然了,有人不满,也有人依旧紧跟林丹汗,双方的看法和观点不同,也就导致了之间的矛盾重重,表面上似乎还一团和气,可实际上分裂已经存在。 这一次部落遭受损失,阿失帖木儿突然去世,嘎力巴弑兄后被杀,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阿失帖木儿的部落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后,一个两岁的娃娃居然坐上了部落台吉的位置,这娃娃的母亲,年轻的塔娜成了阿力亚,他的父亲成了部落的断事官。 这些变化太过让人意外,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了,而塔娜派出来的使者也到了各部落,告知了他们这个消息。 阿失帖木儿的部落在土默特十二部中属于大部落,虽然不是实力最强大的,但也属于较为靠前的部落。 而且阿失帖木儿还有蒙古右翼万户和济农的头衔,后者也就罢了,前者可不一般。 土默特部最初只有三个万户,万户的身份在蒙古人中是很高贵的,哪怕阿失帖木儿家族不是黄金家族的成员,却依旧是蒙古人中的贵人。再加上阿失帖木儿部落一直都是亲近林丹汗的,这些年林丹汗以武力征讨各部阿失帖木儿从来没有落下,要人出人,要力出力,就连自己的继承人也是死在为林丹汗断后的战争中。 部落的更替,几个和阿失帖木儿一样亲近林丹汗的部落自然属于自己人,听到消息后虽然意外,但还是表示了对阿失帖木儿去世的惋惜,同时也爽快地承认了腾格尔的部落继承权。 可几个本就对林丹汗不满,意图自立的部落却显得有些冷淡了,甚至有人还接着和使者交谈的时候打听起部落的情况来,也不知道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因为塔娜早就有所交代,派去的使者很聪明地避开了一些敏感的话题,只是说了些能让他们知道的事。同时,把这些部落首领的反应在心中记下,随后传回部落,以供朱慎锥和塔娜决断。 消息陆陆续续传回部落,朱慎锥对传回的消息仔细闻讯,从而判断各部对部落更替的反应。 但这些仅仅只是参考,各部落首领内心真正的想法是什么还不得知,简单地以这样的反应来判断并不能确凿,但这么做也是有必要的,因为朱慎锥知道现在部落正是虚弱的时候,如果这时候有人趁虚而入,部落就会面临危机。 把手里的几张纸放到一旁,这些纸上写的都是各部落的情况汇总,这些东西是朱慎锥通过传回来的消息整理出来的,虽然作用不是很大,可通过它们至少也能搞明白各部落的态度,包括这些部落的真实情况。 “累了吧?喝点奶茶歇歇。”一旁,塔娜端起银碗递给朱慎锥,碗里装着的是刚煮好的奶茶。蒙古人的奶茶是出了名的,当然这口味是绝对比不上后世的那些网红奶茶,喝起来带着浓郁的奶腥味,里面放的也不是糖而是其他东西,第一次喝的人根本就喝不惯,不过朱慎锥不在其列,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奶茶,别看这玩意滋味不怎么样,但要论营养和提神却远不是后世的奶茶可比的。 道了声谢,朱慎锥接过银碗小口喝着,脸上都是倦色。 这些日子,为了部落他每日睡的很少,这么大的部落可不好管,而且在经历了嘎力巴对部落的清洗后,部落中的隐患不少,再加上他所提拔起来的百户、十夫长和部落长老头领等等,这些人大多都缺乏基础,虽说已经渐渐掌控住了部落,可依旧还有许多问题。 除去这些,朱慎锥也在尝试着用自己的方式逐步取代原本部落的政治结构,但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可能短时间做到。这些不是那么容易的,可在朱慎锥看来也是必须的,所以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调整部落内部,开始慢慢用自己的方式来渗透和掌控。 在朱慎锥喝着奶茶的间隙,塔娜帮着丈夫整理那些纸,同时看着上面写着的内容。 “你觉得这几个部落会不会向我们动手?”塔娜拿起其中一张纸担忧地询问,这张纸上记录着几个对他们派出使者不那么友善的部落首领名字。 “这不好说。” “为什么不好说?他们的态度不是表现出来了么?难不成还打算观望?”塔娜疑惑问,在派出使者之前她就和朱慎锥讨论过,意图通过这方式试探一下其余各部,现在消息已经传回来了,怎么朱慎锥又迟疑了呢? 朱慎锥摇摇头,他告诉塔娜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些仅仅只是参考罢了。对于其他部落的真实态度这些资料并不能作为证据,而且能坐到部落首领之位成为台吉都不是傻瓜。 在朱慎锥看来,态度是态度,真实的想法才是根本。表面上友善的不一定真的友善,而表面上冷淡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冷淡,面子上显露的也绝对不可能作为真正证据,人心是复杂的,当初嘎力巴在没动手之前不也是对阿失帖木儿恭恭敬敬?在部落中声名不显么?谁又能知道他居然是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呢? 可不管如何,其他部落中肯定有人打着他们部落的念头,毕竟在经历过漠北战争和嘎力巴事件后,部落的实力大损,现在部落的台吉又只是一个两岁的娃娃,他们部落眼下已成了一块肥肉,有心人蠢蠢欲动,之所以没马上动手,或许也是想看看其余部落的态度呢。 听了朱慎锥的解释,塔娜一时间沉默了,她紧皱眉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旦真有部落向他们出手,刚刚稳定的部落说不定就要大乱起来,而腾格尔的台吉之位接下来能不能继续坐稳也就成了问题。 ------------ 第二百六十七章 杀鸡骇猴 暗流涌动之下,朱慎锥不得不防。 除去这些原因外,还有一个关键问题是噶力巴当初的暗中布局。现在虽然大家都搞明白之前商队的遇袭是噶力巴和旭日干一起下的手,他这么做的用意是想除掉朱慎锥,消除夺位的隐患。 可仅仅只是这么简单么?朱慎锥不认为是这样,在嘎力巴正式发动之后,他所表现出来的实力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要知道在阿失帖木儿活着的时候,嘎力巴虽然是台吉之子,但他在部落中地位并不高,仅仅只是一个百户而已。 嘎力巴手中掌控的力量很弱,别说和大哥哈丹巴特尔相比,就连二哥旭日干也不如。而当阿失帖木儿把还在吃奶的腾格尔也任命为百户,并且由塔娜来代掌百户之权后,塔娜手里的力量也超过了嘎力巴,相比之下嘎力巴在部落就是个小透明的存在。 可当嘎力巴突然发动,杀死旭日干的时候,他所展现出来的真正实力远超过所有人的认识。谁都没想到嘎力巴手中的实力远不是一个区区百户能够达到的,他明里暗里掌控的力量虽然不如当初的哈丹巴特尔,却也相差不远了。 以嘎力巴在部落的地位如果只凭他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做到,要知道能拉拢这么多人,暗中做这样的布置没有人帮他是绝对不可能的。朱慎锥想到了大明那边调查的结果,如果他没判断错,在嘎力巴背后有着大明商人的影子,而这个大明商人绝对不会是普通商人,一定是具有强大实力的豪商。 只有这样的豪商支持下,嘎力巴才有如此的财力暗中积蓄这样的力量。不过作为商人是绝对不会干亏本生意的,商人的金钱付出仅仅只是投资,既然是投资就要有获利,在阿失帖木儿部落之前贸易已被朱慎锥垄断的情况下,嘎力巴和大明商人勾结针对朱慎锥,除去要获得贸易的主动权,解决亲近哈丹巴特尔的朱慎锥夫妻问题,或许还有和其他部落勾结的缘故。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嘎力巴会有这样强的力量在手,能够一举发动成功。假如不是朱慎锥带人前往草原,又碰巧在半路上遇到了正在逃亡的塔娜等人,手里还掌握着一支精锐的新军话,那么嘎力巴或者就真正成功了。 一旦塔娜等人被全部杀死,就算朱慎锥活着也彻底失去了在草原的基础。掌控大权的嘎力巴根本不是现在的朱慎锥能对付的,但嘎力巴万万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居然没干掉塔娜,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最终憋屈地死在了王海之手。 嘎力巴虽然死了,可他背后隐藏着的黑手却没了踪影,究竟是谁在支持他,他又和那个部落私下达成了协议获得了对方的支持?这些都已经成了谜团。 朱慎锥甚至有些可惜没能活捉嘎力巴,如果能活捉住他,这些疑惑就能有了答案。不过在当时那种情况下,王海能杀掉嘎力巴已是幸运中的幸运了,一旦让嘎力巴逃出去别说腾格尔当上部落的台吉,说不定朱慎锥和他的人已全部在嘎力巴随即而来的反扑下命丧草原了。 把最后一口奶茶喝完,朱慎锥放下了手中的银碗,他的表情有些凝重,开口对塔娜道:“我仔细考虑过了,不能继续这么等下去,哪怕有林丹汗的支持我们也必须要做些什么,大汗的旨意传回来起码还要不少时间,万一大汗不同意这个可能也必须考虑进去,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整个部落,坐视事态发展是极其不利的。” 塔娜微微一愣,她想了想反问:“你的意思是……?” 朱慎锥点点头:“现在整个土默特都知道我们现在虚弱,可越是这样我们必须要主动出手,与其观望不如主动,眼下天气也暖和起来了,正是出兵的好时节。你们蒙古人不都崇拜强者么?草原上只有刀剑才是真道理,谁的手里刀子更利,谁就有话语权,只有让大家看到部落的强悍,我们才会真正高枕无忧。” 朱慎锥的话不无道理,这点塔娜心里也明白,可是部落在遭受这样的损失后现在元气大伤,一旦开战先不说胜负,部落能抽调出这么多战士么? 再者,打谁呢?这也是一个问题,土默特部号称十二部落,而他们所在的位置靠近土默特部靠南正中的区域,也就是说三个方向都有其他部落的存在,除了南方是大明边境。 “他!”朱慎锥拿起放在一旁的纸,从中挑选出一张重重拍在了塔娜面前。 塔娜低头一看,当看见上面写着跌力波儿台吉的名字后,一时间露出了疑惑。 跌力波儿台吉是土默特部落之一,他的部落并不算大,人丁约有近万人,相比塔娜他们的部落要略弱一些。 跌力波儿台吉部落也是土默特右翼之一,不过是从最初的真相台吉部中分离出来的,真相台吉也被称为三温台吉,孛儿只斤氏,俺答汗之孙,是畏吾儿沁的首领。 但真相台吉本部在嘉靖三十八年时就率部西进,脱离了蒙古土默特部右翼,最终移居西海。在其本部离开蒙古土默特部右翼后,跌力波儿台吉部随即就脱离了真相台吉本部,自立为台吉,成为了后土默特十二部之一直至今日。 跌力波儿台吉部的位置离着他们部落不算远,位于部落的西北方向。这些年跌力波儿台吉部和阿失帖木儿的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坏,双方一直维持着普通的交往,在朱慎锥和部落进行合作展开贸易后,对方也有过几次贸易交往,大家合作的还算马马虎虎。 这一次派出使者,跌力波儿台吉部因为距离不远,算是第一批传回消息的部落。根据使者的反馈,跌力波儿台吉部对他们部落的权利更替并没表现出支持态度,跌力波儿台吉还当着使者的面嘲讽了几句,意思是说他们部落难道就没有合适的台吉人选了么?一个两岁的娃娃居然就当上了台吉,娃娃的母亲塔娜还自封阿力亚,难道塔娜以为自己是三娘子转世不成?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台吉帐中的其他几个部落长老、头领等也是哈哈大笑,眼中的调侃和嘲讽可见一斑。毕竟相比阿失帖木儿部落,跌力波儿台吉部算得上黄金家族成员之一,跌力波儿台吉身上也是流着黄金家族的血液的,哪怕这个血脉已经有些远了,但骨子里的傲慢和自大依旧显露无疑。 对方的这种态度把派去的使者给气坏了,如果不是出发前朱慎锥特意交代,说不定使者当成就要拔刀斥问对方了,弄不好血溅大帐也是有可能的。 憋着一口怒气回到部落,使者在朱慎锥依旧骂骂咧咧个不停,自己受屈辱也就罢了,但台吉在其他部落受到屈辱,这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 听了使者的回话,朱慎锥虽然生气却并没有发作,但这个梁子心里却记下了。再之后,各方面的消息陆续传回,朱慎锥在对比其他部落的态度和各部落实际情况后最终还是决定对跌力波儿台吉部出手。 出手的理由很简单,一是现在部落需要一场战争的胜利,一场让土默特各部知道阿失帖木儿部虽然换了新的台吉,又经历了内部叛乱和漠北惨败但依旧拥有强大军力的战争。 二来,也是通过这场战争竖立腾格尔在部落内外的威信,以确保土默特各部正式承认腾格尔成为新的台吉。 至于其三,就是狠狠教训大言不惭的跌力波儿台吉部,让所有人知道部落的威严不容受到侵犯,无论是塔娜还是腾格尔,既然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她们就是和其他部落台吉平起平坐的,而不是任凭人能轻易调侃的对象。 至于其四,这场战争的发动也是打给林丹汗看的。林丹汗这个人向来就是志大才疏,而且还经常卖弄小聪明。眼下部落虽然已派使者赶往林丹汗本部征求林丹汗对腾格尔继任台吉之位的册封,可林丹汗究竟是怎么想的谁都无法知晓。 一旦林丹汗收了钱不办事,又或者企图拖延一下看看形势再做决定,对部落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要知道林丹汗在这种事上可是有前科的,之前和大明合作中收了大明的银子答应和大明一起进攻后金建奴,可事到临头林丹汗却又出尔反尔,有这样的先例不得不防。 至于其五,拿跌力波儿台吉部当目标也是经过谨慎考虑,除去跌力波儿台吉部的实力较弱外,更为关键的是跌力波儿台吉部是土默特各部中不赞同继续跟随林丹汗的几部之一。 除了跌力波儿台吉部的位置靠近西边,再加上原本本部早就西移到了西海定居,血脉中有着孛儿只斤血统的跌力波儿台吉自视甚高,根本不把林丹汗放在眼里。 借用替林丹汗惩罚不臣部落的名义,出兵就有了师出有名,这样的话其余土默特各部就不会轻易插手他们和跌力波儿台吉部的战争,只要谋划得当,出击意外一战而下,以最快的速度击败跌力波儿台吉部,一切就大局已定了。 ------------ 第二百六十八章 出征潜行 跌力波儿台吉部的实力不算差,可却也比不上塔娜的部落。但因为现在部落在动荡后实力大损,两者相比之下对方还略强些。 可就算这样朱慎锥依旧决定出兵,这一仗他仔细考虑过了,必须要打,而且要尽快打,也必须要赢。 为了一仗,朱慎锥集结了部落的骑兵,从中挑选出千余人的勇士,这些骑兵虽不如哈丹巴特尔的两千精骑,可在如今部落中也算得上是精锐了。 如果说,这支部队战败的话,那么塔娜部落就彻底失去了能震慑各部落的武力,到时候整个部落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牛羊了。这样的风险是极大的,朱慎锥很明白这点,可现在这个情况,就算再大的风险也必须要冒。 只要打赢跌力波儿台吉部,一切就不再是问题,整个土默特再也不会有人来窥视部落,部落的安全也就得到了保证。此外,无论是塔娜、腾格尔包括自己在内,在部落内外地位也就彻底稳固,就连林丹汗也会考虑到这点,爽快地承认腾格尔的身份地位,并且正式册封。 时间宜早不宜迟,拖的越久对部落越是不利。同塔娜商议之后,朱慎锥就快速行动了起来,除去这千骑精锐外,朱慎锥没有动用他的新军,毕竟这是一场骑战,也是突袭战,新军虽然战斗力强大,但在草原作战作为步兵的新军有着巨大局限性,出动新军并不能派上什么用处。 把新军留在部落,作为防御力量更适合。不过朱慎锥虽然没出动新军,却挑选了几人带上了新军强大的火器,其中就包括三门佛郎机炮。 这一次来草原,新军就带了两门佛郎机,在之前朱慎锥早就在部落有一门佛郎机,这门佛郎机还是行商时候带过去的。当初这门佛郎机带着是因为商队遭受袭击之后的事,为了安全起见朱慎锥做了这个安排,后来这门佛郎机就留在部落里,包括炮手在内交给了塔娜。 不过因为嘎力巴的突然发动,使得部落发生了内乱,逃离部落的时候这门佛郎机没来得及带走,之后就落到了嘎力巴的手中。 幸好嘎力巴不会使用佛郎机,手里也没合适的炮手,再加上他当时刚刚控制住部落,骄横自大之下也没把这门佛郎机放在眼里。正是因为如此,朱慎锥才有可能浑水摸鱼潜入营地,利用夜间对方麻痹大意的间隙突然发动袭击,从而解决掉了嘎力巴。 如果当时嘎力巴把这门佛郎机摆在他的大帐附近,并有合适的炮手的话,那么朱慎锥的冲阵就要吃大苦头了。在凶狠的佛郎机炮火之下,哪怕他的新军再能打也是扛不住的,一炮下去血肉横飞,别说干掉嘎力巴了,弄不好自己这边全都完蛋。 为确保这一次成功,朱慎锥直接调用了这门佛郎机,加上这一次带着的两门佛郎机,一共是三门炮。除去这三门炮外,还有操作火炮的炮手,他们会配合骑兵部队一起行动。 人员调集完毕,朱慎锥亲自领军出征。 穿着蒙古人的服饰和盔甲,朱慎锥骑在马上,看着手下这些骑兵,心中颇为感慨。 以骑兵出战,他还是头一次,哪怕朱慎锥的骑术不差,可却从未有带骑兵作战的经验。不过朱慎锥并没有丝毫担心,这一仗是必须要打的,而且自己作为断事官,又是如今台吉的生父,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最适合领兵的人。 他的副将有两人,一个是王海,另一个是哈图立格,他们两个各领500骑,剩余的几百人作为朱慎锥的直属部队。 所有人都是一人两骑装备精良,为了确保攻击力的强大,朱慎锥把部落的老底都掏出来了,所有人全部身着皮甲,手中的武器也不差,更重要的是这支骑兵中还有佛郎机这样威力强大的火器在,只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一仗应该不难打。 长矛挂在马儿右侧,马刀在左腰,手里握着的是一根狼牙棒,马鞍边还有把强弓和三个箭囊,这就是朱慎锥的装备。 马战和步战不同,狼牙棒和钉头锤这种玩意在马战中比马刀更为合适,杀伤力也更大。不仅是他如此,整支队伍大多都是这样装备的,如此精良的装备对于这些蒙古人来说还是破天荒,要知道部落的蒙古战士大多都是普通牧民,征召时才上马为军,其携带的武器大多也是五花八门,有的除了粗制滥造的弓箭外连一把像样的马刀都没,哪里有过如此富裕的装备? “出发!” 没有什么战前鼓舞,也没那些胡里花哨的讲话,目光扫过后,朱慎锥抬手朝前一挥,部落就这样朝着目标而去,马蹄声瞬间响成一片,片刻后就逐渐远去,而这时候,目送着他们离开的塔娜朝着朱慎锥去的方向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口中呢喃,似乎在祈祷长生天的护佑。 跌力波儿台吉部离塔娜的部落不远,快马最多也就五日左右,按照朱慎锥他们行军的速度大约七日就能抵达。 而且在之前派出使者的时候,已经侦查了一路的地形和路线,朱慎锥他们这支队伍行军颇为顺利。 这一路上,他们没有直接穿越草原走直线,为了隐藏踪迹走的都是比较偏僻的地方。不过话说回来,草原上一望无际,哪怕是比较偏僻的地方也不可能绝对藏匿这么多人,路上遭遇小部落或者落单的牧民什么的更避免不了,这种情况朱慎锥早就有所准备。 每当碰到这样的情况时,不用朱慎锥开口,王海和哈图立格就会带人纵马上前解决,几个呼吸之下,绝对的实力差距下对方根本就跑不掉,凡是碰到的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被这支部队给杀得一干二净。 虽然这样的做法有些残忍,却又不得不做,慈不掌兵,这一次发动战争关键在于突然性,如果不杀掉这些牧民的话,一旦留下活口就无法确保掩饰踪迹了,而且他们是去打仗的,俘虏也没办法处置,与其把人捆绑着丢在草原上自生死灭,倒不如干脆利落地给个痛快,也免得受那种痛苦。 为了减少暴露的风险,朱慎锥已经在绕路而走了,可就算这样依旧能碰上只能算这些人运气不好了,至于牧民的那些牛羊他们也懒得去管,就直接丢弃在那边等以后有机会再处置。 就这样一路前行,等到第六日傍晚的时候朱慎锥已经接近了跌力波儿台吉部所在,继续往前就是对方部落的营地了,这时候朱慎锥下令止步,大部队找了个地方躲藏起来修整,他已提前半日派出斥候前去摸情况,等待他们最后的情报。 坐在一块略微凸起的土坡上,朱慎锥有些费劲地撕咬着手里的肉干和面饼,这些东西可不怎么好吃,可这一路上都是吃的这些玩意,为了安全朱慎锥没让人开火,一路过来所有人吃的全是干粮。 好不容易吃完,嗓子干的难受,朱慎锥拿起水囊喝了口水,这才把顶在嗓子眼的食物给咽了下去。塞上水囊的盖子,朱慎锥起身拍拍屁股,朝着临时营地转了一圈,看看手下的情况。 一圈转下来,朱慎锥略微放心了不少,虽然这些骑兵大部分都是牧民,也算不上真正的精锐,但经过前些时候的初步训练和这一路过来时的配合,骑兵的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好些。 回到自己的休息之所,朱慎锥耐心等待放出去的斥候归来,一个多时辰后,轻微的马蹄声远远传来,在外围警戒的骑兵发现后打马上前,不多久就一起朝着营地而来,看来是斥候回来了。 “主子,人回来了。”王海小跑着到了朱慎锥跟前说道。 “人呢?” “在后头呢。”王海回身一指,就见两个牧民打扮的斥候朝这边过来了。 “札鲁忽赤!”见了朱慎锥,斥候上前单膝跪地。 “辛苦你们了。”朱慎锥点点头,他们两人风尘仆仆,抬手让他们起身,随后就询问情况。 两个斥候也不绕圈子,当即就禀报了起来。 他们已经找到了跌力波儿台吉部的营地位置,按照他们的打探跌力波儿台吉部的位置并没移动,营地依旧在原来的地方。而且整个营地很是平静,除了普通的警戒外,营地四周牧民正常放牧,营地内部也没看出其他情况。 根据他们所说,营地的防范并不严,或者说很是松散,其实这也不奇怪,整个土默特部落这些年基本没什么冲突,再加上跌力波儿台吉部的位置在西边,不位于土默特部的中心区域,而且附近他们部落是最大的部落,四周都是一些零散小部落,在这种情况下跌力波儿台吉部没有警惕也是正常的。 仔细询问了营地的布置和周边区域情况,朱慎锥拿起一块石子在地上划着,边画边确定位置细节。 两个斥候的记性都不错,而且他们的胆子也不小,一直摸到了靠近营地三里区域观察了许久这才悄悄离开。在他们的讲述下,朱慎锥没花多少气力就描绘出了整个部落营地的图形,再一次确认无误后,他点点头,挥手就让两人先下去歇息。 ------------ 第二百六十九章 征讨不臣 看着地上的地图,朱慎锥摸着下巴思索着,一旁王海静静守着没打搅朱慎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慎锥把目光朝地图上移开,落到了王海身上。 “去把哈图立格和百户都找来。” 王海毫不迟疑答应,起身快速离去。片刻后,他带着哈图立格和另外四个百户返回,见他们来后朱慎锥伸手朝着他们招招手,几人行礼围着朱慎锥蹲了下来。 “你们看,这就是跌力波儿台吉部营地的布置……。”朱慎锥指着地上的图对几人说道,这几日定睛朝图看去,却看不太懂,他们这些人都是普通的蒙古人,除去王海外也就哈图立格勉强识得几个字,其余几个百户全是文盲,而且蒙古人打仗不像明人,虽然历史上蒙古人也有杰出的军事家和运兵如神的名将,可这些人并不多,大部分也都是蒙古贵族,朱慎锥这几个手下却只是普通蒙古牧民出身,就连王海也是奴隶出身。 知道他们有些看不明白,朱慎锥耐心地指着上面的图形为他们解释道。通过朱慎锥的讲解,哈图立格等人这才恍然大悟,搞明白了这图的真正意思,也弄清楚了营地的布局。 仔细和他们交代一番,哈图立格等人连连点头,神色中带着一丝狂热和兴奋,即将到来的大战并没让他们恐惧,相反还很是期待。见此,朱慎锥也不多话,传下命令从现在起全军原地休息睡觉,临时营地放出警戒,以确保安全。 现在是傍晚天还没全黑,朱慎锥打算先睡一觉再说,等到子时再拔营出发,算时间凌晨时分就能抵达跌力波儿台吉部营地。 命令下达后,各自就去安排,等他们离开后朱慎锥也马上休息了起来。因为是临时扎营,他也没用营帐,只是在地上铺了条毛毯,然后身上盖着毯子直接倒头就睡,就连盔甲什么的都没卸下。 这一睡就是几个时辰,等睁开眼睛后,已是临近子夜了,这时候营地的骑兵也开始了拔营,一刻钟不到就做好了出征的准备,骑上马,朱慎锥让之前的斥候带队,在稀薄的月光之下,他们朝着对方营地而去。 卯时左右,终于抵近了跌力波儿台吉部营地,前方的斥候回转禀报,他们离营地没多远了。这时朱慎锥下令停止前进,让部队修整做最后的准备,包括战马更换、军械装备等等,等处理完这些也过去了小半时辰。 “王海!哈图立格!” “主子请吩咐!”王海和哈图立格连忙回道,全副武装的两人已跃跃欲试,就等着朱慎锥下达命令。 “之前的交代尔等可都听明白了?” “回主子,明白了,您就放心吧。” “好!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去吧!给我摘下跌力波儿台吉这老小子的脑袋!”朱慎锥冷冷说道。 两人二话不说用力一点头,翻身上马,随着各领五百骑就在黑夜的掩护下朝着前方灯光依稀的营地而去。 一开始,他们的马速并不快,只是缓跑,可随着离营地越来越近,速度渐渐开始提升了起来,等到离营地还有两里左右的时候,马儿已飞奔起来,两队各五百骑,一共千人的骑兵猛然奔跑起来,响起的马蹄声是让人异常震撼的。 这时候,营地那边的蒙古人也开始反应过来了,不过他们第一时间并没有想到是有人在袭击营地,毕竟跌力波儿台吉部是一个大部落,再加上这些年部落从没有直接面临过战争,随着平稳日子过久了,跌力波儿台吉部的蒙古人早就没了应有的警惕。 一开始,那些蒙古人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产生了幻听,又或者听到的不是马蹄声而是草原时常有的风声。可当王海他们的骑兵越来越近,地面感觉到隐隐震动,眺眼望去在黑夜之中突然看见依稀有一大团人影飞速朝营地不断靠近的时候,这些蒙古人才如梦初醒。 “敌……敌袭……!” 当第一个回过神的蒙古人惊恐大喊时已经晚了,高速冲刺的战马只有几个呼吸就直接撞进了营地。站在原地被惊的目瞪口呆的蒙古人连丝毫反应都没来得及做出就直接被战马撞飞,整个人如同一个破烂的布娃娃似得飞出几丈开外,四肢以奇怪的方式扭曲着没了半点气息。 王海和哈图立格以势不可挡的姿态直接就冲进了营地,前一刻还宁静的营地后一刻杀声震天。而在他们后面是朱慎锥的本部人马,顺着前面打开的缺口一头就扎了进去。 朱慎锥挑选的时间绝佳,当他的骑兵发起攻击的时候正是天亮之前半个时辰的时候,这个时间段往往都是人睡的最熟的时候,而且他们冲进营地时,对方根本就没任何防备,第一批反应过的蒙古人还没来得及拿武器呢,就被汹涌而来的骑兵踏成了肉泥。 王海和哈图立格就和两把锐利无比的尖刀直接插入了营地,朝着营地中央位置而去。那边就是跌力波儿台吉的大帐所在,也是他们主要目标的进攻方向。 他们两人的战法不同,哈图立格担任主攻,是冲向目标的箭头,而王海的五百骑兵负责两翼包抄清扫,以确保哈图立格的主攻路线。在后面跟着的就是朱慎锥本部了,三门佛郎机已在马车上架了起来,由马儿拉着向前,朱慎锥手里提着狼牙棒,一路上碰到惊慌失措乱跑的蒙古人二话不说直接就拿棒子招呼,一棒下去对方连反抗都没有就直挺挺地倒下,就算不死也是重伤。 一开始进展的很是顺利,可毕竟这个部落是大部落,部落中的人也是不少。而且他们也只是知道大帐的大致位置,却不了解营地内部的布局,毕竟这里和当初塔娜的营地不同,也和偷袭嘎力巴时候不一样,随着一路不断突进,营地的蒙古人也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开始拿起武器殊死反抗,而他们的反抗也给朱慎锥的骑兵带来了阻碍和麻烦。 骑兵依靠的速度,当速度开始降下来后,骑兵的杀伤力就会不断减弱。当初朱慎锥在草原上和嘎力巴派出追杀塔娜的骑兵作战,之所以能够大胜也是因为如此,随着营地蒙古人的不断惊醒和在己方头领的召集下开始反击的时候,朱慎锥这边的进攻速度一下子就缓了下来,也感受到了对方带来的压力。 不过对于这情况朱慎锥早就有所准备,他带来的三门佛郎机就是派这个用处的。在朱慎锥的指挥下,佛郎机开始开火,开火的目标也是经过选择的,每门佛郎机开火的方向都是朝着对方蒙古人聚集区域开火,其用意不是要消灭对方而是要打散对方的聚集,同时利用佛郎机的开火不断给对方造成压力,迫使对方彻底乱起来,再也无法形成对自己的防御拦截。 佛郎机的开火效果显著,当三门佛郎机不断开火,原本就慌乱的蒙古人这一下子就更乱了。直到现在营地的蒙古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大部分人只知道自己营地受到了袭击,而另外一部分蒙古人才刚刚从梦中惊醒,脑袋里混混沌沌只是跟着伙伴下意识地奔跑罢了。 佛郎机的炮子直接在几处炸开,让刚刚勉强聚集起来的蒙古人在火器的打击下抱头鼠窜,吓得面无人色。这时候,哪怕有头领的喝骂和叫喊,许多蒙古人也顾不上听了,尤其是当身边的同伴前一刻还好好的,后一刻被佛郎机击中血肉横飞,残肢碎肉如雨点一般落下,一股无比的恐惧涌上心来,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大喊起来:“奉大汗之命征讨跌力波儿台吉,跌力波儿台吉部意图叛乱,跌力波儿台吉罪不可赦,其部子民如有反抗者杀无赦,跪地乞降者免死!” 当喊声响起,不断相同的喊声又响起,瞬间就连成了一片,随着这喊声在营地不断回荡,许多部落蒙古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愕和迷茫的表情,同时还有惊恐和惧怕。 “难道……攻击营地的是大汗的骑兵?台吉真的背叛大汗了?这……这如何是好?” 如果只是普通的其他部落偷袭,或许跌力波儿台吉部的蒙古人还生的出反抗的念头,可当亲耳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大部分蒙古人一下子就迟疑了。 作为本部落的人当然明白自己台吉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年跌力波儿台吉一直都表现出对林丹汗的不满,就连上次林丹汗聚兵攻击漠北的时候,跌力波儿台吉直接拒绝了大汗的使者,并没有和其他部落那样派出人马。 而且在林丹汗漠北进攻无果,折损兵马退回察哈尔的时候,跌力波儿台吉甚至在大帐中饮酒笑骂林丹汗眼高手低根本没有当大汗的资格,作为黄金家族的成员,跌力波儿台吉觉得哪怕自己当这个大汗也比林丹汗强上不少,至少不会让蒙古人这些年接连不断遭受损失。 这些情况部落中人大多都知道,可之前从来没人把这当一回事,在所有人看来,现在的林丹汗根本就不是刚刚继承大汗的那时候了。随着这些年不断战败,林丹汗的威望和实力已削弱了许多,再加上各部时不时叛乱和脱离蒙古本部,林丹汗焦头烂额之下连惩罚对方都做不到,怎么可能从遥远的察哈尔跑到西土默特来找他们麻烦呢? 可现在不同了,随着这些喊声的响起,所有人都想到了这点,以跌力波儿台吉之前的所作所为,林丹汗出兵教训台吉并非没有可能,而且所有人也知道林丹汗从来不是一个大度的人,他可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大汗,要不这几年也不会不断发动战争先打炒花后打科尔沁去年又攻击漠北了,从这点来讲如果是林丹汗带人来报复还真有这个可能。 ------------ 第二百七十章 狼狈而逃 林丹汗这几年就算威望下跌,实力也遭受损失,可他毕竟还是蒙古人的大汗,是全蒙古的共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许像科尔沁这样的大部落不怕林丹汗,但跌力波儿台吉部可不是科尔沁,别说科尔沁了就连炒花部都不如。 整个部落也就不到万人,能够凑出来上马作战的人连三分之一都不到,如果去掉老弱外也就半数而已。像这样的部落,哪怕跌力波儿台吉有着黄金家族的血脉又如何呢?难道能和强大的林丹汗相抗衡么? 这些偷袭部落的骑兵一个个装备精良,杀人不眨眼,更可怕的是他们居然还装备着大炮这样的火器。在蒙古各部中,能够拥有这样强大杀伤力的部落除去林丹汗本部的精锐还能有谁呢? 随着四处喊声不断,再加上依旧在陆续开火的炮声隆隆传来,部落中的不少蒙古人已经相信了这的确是林丹汗的精锐骑兵,大汗不满跌力波儿台吉,出兵要拿台吉开刀是事实,在这种情况下,刚刚鼓起勇气意图反抗的蒙古人哪里还有和大汗交手的勇气,大家都是蒙古人,大汗和台吉的矛盾说起来也是黄金家族内部的问题,他们这些普通牧民何必掺和在其中呢?与其白白丢了性命倒不如跪地乞降。 蒙古人向来如此,当年蒙古帝国征战四方的时候,如果主动投降蒙古人不会拿你怎么样,甚至还会好生安抚事后重用,有些投降蒙古的其他部落贵族最后当了蒙古帝国的高官贵人例子也不少。 可一旦殊死抵抗就不一样了,你抵抗的越激烈报复来的也就越猛烈,到时候战争结束,失败的一方被杀的鸡犬不留是常有的,作为蒙古人怎么会不清楚这点? 心中胆怯之下,许多蒙古人开始丢下了武器跪地乞降,而随着他们的主动投降,朱慎锥的骑兵压力大减,兵力直逼对方大帐。 “蠢材!蠢材!”跌力波儿台吉早就惊醒了,当骑兵冲入营地后不久,跌力波儿台吉就接到了营地被袭击的消息,别看跌力波儿台吉年龄已经不小,可他年轻时也是身经百战是部落中出名的勇士。 披挂出了营帐,跌力波儿台吉没有想象中的慌乱,他立即调集在大帐的部队开始拦截对方进攻,同时上马意图召集营地的人准备反击。 可刚刚开始,随着前方的喊声响起,当听到来的是林丹汗的时候,部落的蒙古人居然弃械投降了,这一幕被跌力波儿台吉看在眼里,气得他咬牙切齿大骂不止。 “阿布!快!您快走!”这时候,跌力波儿台吉的长子巴图赶了过来,一见父亲依旧还在大帐附近,急忙让他赶快朝西跑。 “怕什么!这绝对不是大汗的部队!大汗的本部在察哈尔,怎么可能无声无息跑到这来?”跌力波儿台吉朝前一指。 “阿布,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对方来势汹汹人数不少,先不说能不能拦住,一旦拦不住阿布您可怎么办?而且他们还有火器,您听,这火器打的凶狠威力又大,我们的人根本就不是对手。阿布!明人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可是部落的台吉,您的安全是第一的,只要您在部落就在,您速走,孩儿在这帮您断后。” 说完,巴图直接挥起马鞭就朝着跌力波儿台吉的马儿屁股上狠狠一鞭,这一鞭子下去战马忍不住疼痛嘶叫一声就朝着西边跑去,同时,巴图朝着跌力波儿台吉的几个亲卫大喊,让他们马上追上台吉,一定要保证台吉的安全。 接着,巴图带着自己的人大呼,不退反进直接朝王海他们突来的方向正面迎去。 跌力波儿台吉虽然心中不愿,但依旧还是跑了,他带着十几个亲卫狼狈不堪从营地的西方突围了出去,跑了出营地后回头一望,营地依旧杀声震天,他有心调转马头回去看看,可身边的亲卫死命拦住了他,凭他们这几个人回去简直就是九生一死,现在既然跑出来了就直接跑吧,部落又巴图在,如果巴图能拦住部落还有救,如果巴图拦不住那么部落也就没了,回去也没任何用处。 现在留给跌力波儿台吉唯一的生路就是继续往西跑,一直跑到西海去投奔自己这一支部落的本支部落,也就是当年西迁的真相台吉部。 只要到了那边就算远离土默特草原了,他们这些人也就能活下来,有了本支部落的庇护,哪怕林丹汗也不可能继续找他们的麻烦,虽然没了部落,可至少性命能保住了。 随着跌力波儿台吉的逃离,部落的蒙古人在所谓的林丹汗大军压力下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念头,虽然巴图带着他的人和朱慎锥的骑兵部队拼命,但因为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仅仅聚集起来几十个人的力量根本就不是数倍对方骑兵的对手,更何况朱慎锥的骑兵装备精良,又拥有佛郎机这样的大杀器,两个回合就被打得落花流水。 哪怕这样,巴图依旧还是不肯投降,直到佛郎机一炮轰过去,巴图受伤从马上跌下这才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当巴图被俘后,部落的抵抗渐渐弱了下来,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跌力波儿台吉部之战终于结束。 这一仗赢得干脆利落,跌力波儿台吉部战死二百余人,伤者超过了三百,大部分普通蒙古人不是主动投降就是见事不可为后放弃了抵抗。 而朱慎锥战死了一十七人,受伤不到五十,从双方的伤亡比例来看这是一场大胜。 战后,朱慎锥让人把缴械的蒙古人全部圈管了起来,而部落中的贵人包括跌力波儿台吉的亲属家眷一个都没跑,这些人全被押了过来,一个个跪在了朱慎锥的面前。 看着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蒙古贵族,朱慎锥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在他身边,一个蒙古人轻声解释着这些人的身份,而这个蒙古人就是当初朱慎锥派来这里的使者。 使者一边为朱慎锥讲述这些人的身份,心里是高兴异常,当初在这里受到了屈辱,而现在这口恶气彻底出了,他也没想到札鲁忽赤会带着骑兵赢得如此一战,这一战简直出乎意料,要知道这可是一个大部落啊,蒙古人各部落的交战哪里有如此轻松的?许多部落和部落之间的冲突打上几年甚至十几年都是常有的事,而札鲁忽赤居然在短短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就把跌力波儿台吉部直接给打残了,除去跌力波儿台吉和十几个亲卫狼狈逃窜不知所踪外,其余家小一个都没跑。 一仗让使者从内心对朱慎锥无比敬佩和崇拜,蒙古人向来就是强者为尊,虽然朱慎锥是一个明人,可他不仅是台吉的生父,更是部落的札鲁忽赤,有这样的札鲁忽赤带领部落,未来部落一定会更强盛,之前因为部落内乱让使者内心为部落未来忧虑的想法在此时此刻一扫而空。 听着使者对这些人身份的讲述,朱慎锥大模大样坐在那边,心里却在思索着如何处置这些人。 全部杀掉是不可能的,虽然蒙古人部落和部落的交战很是残酷,尤其是蒙古帝国初期,也就是成吉思汗统一蒙古之前,部落的交战胜负代表着部落的存亡,失败的部落人丁和牛羊全部被掳走,而部落的男人不是被杀就是成为俘虏,尤其是部落的贵人,凡是高过车轮的男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 当年成吉思汗就是如此,年幼的他差一点就死在了屠杀之中,要不是当时他还小,没高过车轮的话,那么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蒙古帝国了,更不会有黄金家族的存在。 而现在,跌力波儿台吉部被俘虏的长老、头领和跌力波儿台吉的族人,除去战死的外足足有上百人,这些人有老有幼,有男有女,一个个跪在自己面前,任凭自己处置。 如果按照蒙古人的惯例来自然没什么问题,可这样做后果也是很严重的,毕竟土默特各部虽说内部有着矛盾,可依旧还是一个整体,这一次突然出兵打赢了这一仗,假如朱慎锥是蒙古人的话或许不会有什么非议,可偏偏他是明人,一个明人这么干,万一激起土默特其余各部的激烈反应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朱慎锥出兵的目的是要借此镇压部落内外,以确定部落在土默特部的稳定,其中也包括塔娜和腾格尔的地位稳固。尤其是在经历了部落内乱,各部对部落虎视眈眈的情况下,用这么一场胜利来警告其他部落,同时也借此赢得林丹汗对部落的支持,这才是最重要的目的。 可假如由于杀戮的缘故激起反感,就偏离了朱慎锥的初衷,他考虑之下决定暂时不杀,把他们先关起来在说。不过这只是对部落的长老和首领处置,不包括跌力波儿台吉的家人,跌力波儿台吉的家人的处置就没这么轻易了,这些人留着都是祸害,况且跌力波儿台吉逃离了部落,万一把这些人留着弄不好以后会有麻烦。 挥挥手,让人把那些长老和首领先带下去关押,随后留下来的就是跌力波儿台吉的家人了。 跌力波儿台吉有好几个福晋,现在活着的还有三个,至于儿女也不少,除去重伤未死的巴图外,还有其他五人,其中最小的看起来似乎才四五岁的样子。 ------------ 第二百七十一章 胆大包天 其中一个小子跪在那边,虽然低着头,眼中却带着无比仇恨的目光,当朱慎锥扫视过去的时候,这小子把头更低了些,试图刻意避开朱慎锥的眼神,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些全被朱慎锥看的清清楚楚。 微微皱起眉头,朱慎锥询问这小子是谁,身边的人告诉他这是跌力波儿台吉的幼子之一,今年才不到六岁。 听到这个回答,朱慎锥笑了起来,他向一旁的王海抬手示意了下,王海迈步就向这小子走去,伸手就直接把他提了起来。 被王海提在手里,这小子拼命挣扎叫喊,一旁他的兄弟姐妹包括他的生母都惊恐万分地抬头望去,眼中全露出恐惧的神色。 王海表情平静拔出刀就和杀鸡一般顺手一抹,这一抹之下,这小子的喉咙直接就被割断,整个人剧烈抽搐,喉管冒出的鲜血如同水柱般喷了出来。 接着,这小子被王海往边上一甩,落在地上一时间未死,眼珠子瞪得滚圆,嘴里想叫喊却喊不出声来,只能发出嘶嘶的响声,用力瞪了几下腿,片刻动作就慢慢缓了下来,转眼功夫就没了气息,直到死去,这小子稚嫩的脸上依旧带着惊恐和无法想象的表情。 一个大活人,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就和杀鸡一样被王海干脆利落地斩杀了,这一幕让其他人全都吓坏了。别说其余几个孩子了,就连年长的那几个也是吓得面无人色,个个胆战心惊。 看着他们的反应,朱慎锥很是满意,他挥手让人把他们全带下去关押,至于重伤的巴图能治就治,不能治也给他一个痛快,省得浪费粮食。 朱慎锥不算什么坏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年他杀的人可不少,先不说最早贩卖私盐的时候和人火拼时杀人,如果把这一个月死在他手里的人命算起来就不是少数。 其中亲手杀的就好些,人命对朱慎锥来说已不算什么,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你。更何况,朱慎锥刚才在那孩子眼中看到了无比仇恨和强烈报复的决心,这样一个满怀仇恨的狼崽子朱慎锥是绝对不会留下来的,他不会因为对方的年龄幼小就放他一码,而朱慎锥也需要用这种手段来给跌力波儿台吉的妻儿老小提一个醒,他们的生死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千万不要意图挑战自己的耐心,要不然送他们去见长生天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主子,这些人要不要都……?”把人押下去后,王海回到朱慎锥身边小声询问。 摆摆手,朱慎锥拒绝了王海的建议,假如跌力波儿台吉也被俘虏的话,朱慎锥自然不会手软,要杀光他们也就是一个眼神罢了。 但现在跌力波儿台吉跑了,哈图立格已带人去追,可能不能追上希望很渺茫。毕竟草原太大了,跌力波儿台吉这老小子跑的又快,间隔了这么些时间,很难找到他的踪迹。 在这种时候,一旦杀光跌力波儿台吉的家眷不是最好的选择,哪怕朱慎锥心里曾经这样想过。但理智告诉朱慎锥,虽然赢了这一仗,可接下来这个部落如何处置,这些人又如何安排千万不能大意。 最终朱慎锥还是没下狠手,除去那倒霉孩子外,其余人的性命暂时保住了。接下来朱慎锥准备把跌力波儿台吉的家眷以俘虏的名义全送给林丹汗,他一次出兵打的是林丹汗的名义,理由也是讨伐不臣,这些人由林丹汗来处置更为合适。 至于部落的牧民和牛羊,朱慎锥不会放过,随后会直接迁移至自己部落那边然后吞并。草原部落之间基本都是如此处置的,这在草原上是很正常的事,接下来要做的事不少呢。 就在朱慎锥率部攻破跌力波儿台吉部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辽东,辽东督师孙承宗脸色铁青在痛骂一人。 被骂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兵部主事袁崇焕,如今袁崇焕已是山石兵备道,带管宁前兵备道事,在孙承宗手下颇受重用。 “你……伱如何做得出这等事来?”孙承宗恨铁不成钢责骂道。 “回大人,卑职此举乃是奉巡抚大人之命……。”袁崇焕拱手回道,虽然低着头毕恭毕敬,神色中却依有一丝不以为然。 孙承宗重重一拍案几,怒目圆睁:“还敢狡辩?我问你,阎大人让你去干什么?” “回大人,阎大人派卑职检阅新兵,核实虚伍。” “既然如此,阎大人可有授你王命旗牌或尚方宝剑?予你临机决断之权?” “这……。”袁崇焕一时无语,不知道如何回答。 孙承宗继续追问,袁崇焕无奈摇摇头,告诉孙承宗并无。 听到他的回答,孙承宗心里就更为生气,他直斥袁崇焕,既然巡抚阎鸣泰只是让袁崇焕去检阅新兵,核实虚伍,那么袁崇焕只要做好这件事就行了,为什么到了那边居然直接杀人?还差一点激起军中哗变? 袁崇焕连忙解释,他杀人不是乱杀的,因为在检阅新兵,核实虚伍的时候,袁崇焕发现守备莫大功的营内有两个校尉是冒名顶替的,既然冒名顶替那么就是虚伍,他是兵备道有节制兵事之权,军中虚伍不是小事,袁崇焕以军令斩杀二人并无过错,至于哗变什么的,虽然杀了人后军中的确一时不稳,可他袁崇焕已经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带兵强行压了下去,现在这个事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何必再提呢? 见袁崇焕一副不以为然,甚至还觉得自己没做错的样子,孙承宗心中更是生气。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看重的袁崇焕居然是如此一人,又如此大胆妄为。 当即,孙承宗反问袁崇焕,你一没有王命旗牌二没有尚方宝剑,根本就没资格随意斩杀军校,而且当初巡抚阎鸣泰只是让你视察新军的,也没有授权你临机决断的权利。 既然如此,你在视察新军过程中发现问题,直接把真实情况汇报上来就是了,为什么擅做主张直接杀人?更为严重的是你袁崇焕杀人事前不请示,杀完人事后又不汇报,就连差一点激起军中哗变这个事也私自隐瞒了下来,如果不是自己从其他人处得知这个情况,这件事直接就被袁崇焕给遮掩了过去,你袁崇焕直到如今还不以为然,居然不明白自己错在何处? 孙承宗越发生气,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人命不是韭菜,你一刀子下去割下来的脑袋还能再一次长出来。 作为朝廷命官,当以法度来处置,先不说冒名的两个校尉其罪不至于死,你不经程序就直接杀人,作为官员已经犯了法。更何况,事前事后都不汇报,你把领导放在哪里?还有差一点激起哗变更是严重,辽东局势刚刚稳定下来,一旦军中哗变可不是小事,东边的后金建奴虎视眈眈,自己这边因为这事乱了阵脚,万一闹出大事来,后金建奴趁虚而入,必酿成大祸! 袁崇焕被孙承宗训的和灰孙子一般,面红耳赤无法反驳,孙承宗说的没错,这件事他的确考虑不周,不过袁崇焕心里觉得不是因为自己杀了人错了,而是想到了自己没有王命旗牌或者尚方宝剑杀人是不对的,而且事后也没汇报的确是有问题。 袁崇焕心里暗暗记下,以后再杀人必须要有王命旗牌和尚方宝剑,有了这两个玩意杀人就没问题了。至于杀完后也要汇报给上面,这样的话自己也就没了责任。 吃一亏长一智,袁崇焕决定牢记这个教训,抬头朝孙承宗望去,见这老大人还依旧气呼呼地瞪着自己的时候,袁崇焕连忙顿首谢罪,表示自己这个事的确做错了,请求孙承宗原谅。 孙承宗见此长叹了口气,挥手让袁崇焕下去。等袁崇焕告辞离开后,孙承宗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件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幸亏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可问题在于袁崇焕的做法让孙承宗很是不满,尤其是这小子胆子实在是太大了,一个文官的胆子居然比武官还大,做事根本不计后果肆意妄为,如此下去还能了得? 如果是其他的人话,孙承宗根本就不会把人叫来臭骂一顿,直接以督师的名义暂停袁崇焕的职务,然后上书朝廷让他丢官罢职了。可是这人偏偏是袁崇焕,孙承宗就不得不考虑应该不应该这么做。 自从袁崇焕来了辽东后,孙承宗发现袁崇焕这人对于辽东局势颇有见解,而且不少观点和看法也对自己脾胃。在日常工作中,袁崇焕也干的不错,以文官的身份能和那些武将打成一片,和士兵同甘共苦,这在大明文官群体中是很少见的。 一直以来,孙承宗都有意把袁崇焕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毕竟孙承宗的年龄不小了,他在辽东能干几年谁都无法保证,以目前大明的实力要短时间解决辽东问题根本不可能。 袁崇焕是他看好的年轻人,如能培养好了未来接自己的班,那么辽东就无忧了。可孙承宗却怎么都没想到,袁崇焕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事,而且孙承宗看得出袁崇焕虽然最后顿首告罪,可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的,似乎没有彻底明白他的错误问题。 一时间孙承宗心里甚至起了让袁崇焕回京的念头,他这个性格和脾气实在不适合继续留在辽东,现在闯了小祸,未来假如闯大祸的话怎么办?可想来想去,孙承宗又把这个念头生生按了下去,毕竟人才难得,还是自己以后多敲打敲打袁崇焕的,如果袁崇焕能记住这个深刻教训,以他的才能而言的确是自己最佳接班人。 ------------ 第二百七十二章 讨封 袁崇焕的事最终不了了之,被孙承宗强按了下来。 得知消息后,袁崇焕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脸上露出了笑容。看来就靠山就是好呀,常言说的好,背靠大树好乘凉,有孙老师这样的大佬在上面帮衬着,自己还担心什么呢? 低调了半个月,等事情过去后,袁崇焕半点责任都没担。接着,孙承宗把袁崇焕招去,和他商议起修筑宁远城的大事。 在去年的时候,袁崇焕就提出了修筑宁远的建议,宁远原本是熊廷弼和王化贞时大明在山海关以西的第二道防线,可因为王化贞兵败的缘故,熊廷弼决定全军撤回山海关,就此把宁远主动丢给了后金。 明军撤回山海关后,山海关以东的地盘全部落到后金手里,孙承宗担任督师之后在山海关整顿兵马,以守代攻开始着手收复失地,在历经一年左右的准备下,明军已试探着朝山海关以东用修筑城堡步步为营的方式夺回失地,其效果从目前来看还算不错,毕竟后金人丁不足补给困难,宁远一带也不适合后金长期驻军,没花多少力气就夺回了宁远。 拿回宁远后,袁崇焕和茅元仪建议在宁远正式建城,以宁远为主要基地连同山海关、锦州建立关宁锦防线,以进一步稳住山海关以东的防御。这个建议得到了孙承宗的认可,一开始是打算让茅元仪修筑宁远的,不过前不久觉华岛缺人,孙承宗已把茅元仪给派去了觉华岛,这样一来最合适的人选就成了袁崇焕。 得知孙承宗的想法后,袁崇焕主动请缨去宁远,孙承宗爽快地就答应了下来。除去袁崇焕外,孙承宗还把满桂和祖大寿两部交给了袁崇焕,就此袁崇焕以山石兵备道暂管宁远兵备派驻宁远,全面负责宁远修筑和防御工作。 这一次任命可以说对袁崇焕是一个重大的转变,在驻守宁远之前袁崇焕只是担任监军和兵备道的职务,他这两个职务虽然不算低却也不算高,而且通常都是在孙承宗下打打下手,做的也是一些辅助和琐碎的工作。 可到了宁远就不一样了,虽然宁远守军是满桂,副将是祖大寿,但袁崇焕作为文官暂管宁远兵备,实际上等于袁崇焕成了宁远军中的一把手。 就此,袁崇焕可以说开始正式独当一面,孙承宗的重用让袁崇焕感激不尽,去宁远之前袁崇焕当着孙承宗的面拍胸脯保证只要自己在宁远一日,后金建奴就过不了宁远。 亲自送袁崇焕离开山海关,看着一声戎装即将东行的袁崇焕,孙承宗拉着他的手叮嘱了好一会儿这才放开,等袁崇焕带人远去后,孙承宗依旧没有收回远望的目光,他真心希望袁崇焕能够通过驻守宁远尽快成长和成熟起来,成为自己所期望的大明栋梁。 京师,张锡钧的书房。 在张锡钧的面前摆着一份书信,这是他刚刚收到的。 书信是密写的,经过密码本译出后,张锡钧已经得知了草原部落发生的一切,包括朱慎锥夫妻已控制住部落的经过。 说句实话,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也让张锡钧有些意外,他怎么都没想到阿失帖木儿的部落会发生如此巨变,而朱慎锥的长子腾格尔居然会成为部落的台吉,而他也通过塔娜和腾格尔掌控住了整个部落。 这一切实在有些太离谱了,一个大明人,而且是大明的宗室摇身一变成了蒙古部落的掌控者,腾格尔这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娃娃成了部落的台吉? 不过在惊愕之余,张锡钧一时间却兴奋起来,要知道阿失帖木儿的部落可不是小部落,这是一个数万人的大部落,虽然在土默特各部中实力不是排在最前头的,但也不算差。 这样一个部落落到朱慎锥的手里意味着什么?以张锡钧的聪明他不会想不到。至于接下来朱慎锥怎么做,又会利用部落达到什么目的,张锡钧同样心知肚明。 拿起信,再仔细看了一遍信中的内容,张锡钧默默盘算了起来。这信里朱慎锥和张锡钧交代了一些事,张锡钧要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操作才行。 蒙古和大明,虽然这两家自朱元璋起义到驱逐北元恢复中华起打了近三百年,相互一直都是对手,可在这么长的时间双方交战之间也有过一段断断续续的和平甚至紧密合作。 如果是在以前的话,阿失帖木儿部落的优势在朱慎锥这边充其量就是从草原不断获得财富,加强联系,并且在未来有可能的情况下利用部落的力量罢了。可现在不同了,随着部落正式落到朱慎锥的手里,部落成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后,除去未来继续加大草原贸易外,能做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 想了一夜,第二日张锡钧就找到了魏良卿,私下向魏良卿拜托了一件事,魏良卿和张锡钧关系极好,爽快地就答应了张锡钧的请求,不多久就把消息递到了魏忠贤那边,魏忠贤得知后考虑了两日,亲自把张锡钧招来询问。 “土默特右翼?土默特右翼不是顺义王部么?”乾清宫的偏殿,天启皇帝皱眉反问。 “皇爷好记性。”魏忠贤先是一记马屁拍上,随后解释道:“土默特右翼的确是顺义王部,如今的顺义王是俺答汗五世孙卜石兔,万历四十一年,卜石兔正式受封顺义王,至今已有十一年。” “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册封腾格尔部?腾格尔部只是顺义王附属部落,何必多此一举?”天启皇帝不以为然继续反问。 魏忠贤早就知道天启皇帝会有这么一问,当即给皇帝解释起了有关土默特部的详细情况,他告诉天启皇帝卜石兔受封顺义王主要是因为三娘子的缘故,当年三娘子辅助俺答汗、黄台吉父子,按照蒙古人的规矩,俺答汗死后三娘子嫁给了黄台吉,黄台吉死后三娘子又嫁给了俺答汗的孙子、重孙,最后一次改嫁就是嫁给了卜石兔。 按照三娘子的辈分来说,她可以算得上卜石兔的祖奶奶了,可偏偏一嫁再嫁,先后嫁了四次,最后这一次居然嫁给了重孙子。这在大明是匪夷所思的,可在蒙古却是再正常不过。 三娘子在蒙古威望甚高,早在穆宗时期大明就封她为忠顺夫人,嫁给卜石兔的时候三娘子都已六十三岁了,而且成婚之后没多久三娘子就因病去世。但因为三娘子的缘故,卜石兔借着娶三娘子的机会获得了大明册封,拿到了顺义王的头衔。 虽然卜石兔获得了顺义王的头衔,成了名义上土默特右翼的首领。可卜石兔在三娘子死后没有彻底掌控住土默特右翼,土默特部号称十二部,卜石兔只是其中一部而已,而且随着林丹汗继大汗位,蒙古本部由土默特东移至察哈尔后,卜石兔根本不可能有父祖那样威望。 换句话来说,眼下卜石兔的土默特右翼首领之位只是名义上的,他实际的地位和其他部落首领没什么区别。再加上这些年林丹汗一直意图以武力统一蒙古,虽说土默特部一直都属于蒙古本部之一,但卜石兔一直对林丹汗阳奉阴违。 “依你说法,卜石兔的这个顺义王早就名不副实?”天启皇帝皱眉问。 魏忠贤点头:“皇爷圣明,皇爷请看,这是东厂和锦衣卫收集来的信息。”说着,魏忠贤把早就准备好的资料递了上去。 天启皇帝接过细看,片刻后看完若有所思。 “魏伴伴!” “奴婢在!” “如依你意思,封赏腾格尔部我大明又有什么好处?” “皇爷,奴婢是这样想的……。”魏忠贤对天启皇帝说,一直以来大明朝廷都有联合蒙古部对付辽东后金建奴的想法,作为蒙古的共主林丹汗从万历皇帝时期就是大明拉拢的对象。 大明的算盘打的不错,林丹汗和后金不对付,大明和后金又有血海深仇,既然如此两家联手对付后金,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件好事。 可问题在于林丹汗这人志大才疏,明面上和大明合作,私下一直打着算计,出工不出力的情况一直没有改变。 之前大明几次在辽东战败,林丹汗的责任不小,尤其是王化贞丢失山海关一战中固然有王化贞本身的问题,可王化贞过于轻信林丹汗也是一个原因,当时大战打响的时候,王化贞还对林丹汗抱有极大希望呢,意图打算等林丹汗的援军赶来以守转攻,可惜直到丢失辽东林丹汗的骑兵连毛都没见。 再前面的袁应泰也是这样,把希望寄托在林丹汗身上,直到以身殉国也未见蒙古铁骑的出现。一次两次三次,林丹汗的所作所为早就把大明的耐心和消磨殆尽了,如此继续期望于林丹汗根本就不切实际。 既然如此,大明何必在林丹汗一棵树上吊死呢?倒不如和蒙古其他部落合作更好些。原本最合适的目标是卜石兔,卜石兔不仅是土默特右翼的首领,也是大明册封的顺义王。可现在卜石兔这个顺义王根本名不副实,一心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这种情况下腾格尔部就落到了魏忠贤的眼中。 ------------ 第二百七十三章 龙虎将军 腾格尔部在土默特右翼实力不弱,虽比不上卜石兔,可也是蒙古土默特右翼万户之一。而且相比卜石兔部,腾格尔部更靠南些,也就是更亲近于大明。 如果能拉拢腾格尔部为大明所用不是什么坏事,而且魏忠贤告诉天启皇帝,虽然腾格尔是部落的台吉,可实际上部落真正做主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之前部落老台吉阿失帖木儿的女儿,也是腾格尔的生母,这个叫塔娜的女人和当年的三娘子一样仰慕大明,对大明颇为亲近,如果能拉拢塔娜,扶持腾格尔部,说不定这个叫塔娜的女人就是下一个三娘子。 一直以来,大明对蒙古草原各部落的拉拢分化从未停止过,而在三娘子执掌蒙古的时候,算得上双方最和睦的一段时间了。可惜万历四十一年后三娘子去世,蒙古各部又恢复了原本的情况,接着林丹汗上位,这个蒙古大汗不仅是个头脑简单的莽夫,更是一个没有政治智慧的人,这些年做出来的事简直令人匪夷所思,把希望寄托于林丹汗身上倒不如另找人更合适些。 魏忠贤觉得腾格尔部是个不错的选择,一来塔娜这个女人亲近大明,值得拉拢。二来腾格尔部刚刚经历过内乱,塔娜作为一个女人能脱颖而出把自己的儿子扶持上位表示这个女人是很有政治智慧的。 至于其三,就是大明需要找寻外界的盟友为大明分担压力,哪怕腾格尔部不能给大明辽东的战争帮上忙,但只要腾格尔部和大明之间保持友善,同样可以减轻大明北方边境尤其是山西边关的压力,从而能让大明从九边抽调军力支援辽东,多一分解决辽东战事的把握。 这些无论从那方面来看都是值得了,而且大明这边也不需要付出什么,除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册封外,最多也就是一些赏赐了,这些花费根本没多少,册封就是个由头,赏赐无非也就是一些区区礼物罢了,魏忠贤算了算不需要多少银子就能搞定,相比可能的回报,这些代价简直九牛一毛。 天启皇帝静静听着魏忠贤的解释,等魏忠贤把话说完后,天启皇帝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微闭着双眼似乎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天启皇帝开口询问:“依魏伴伴的意思,册封腾格尔部如何封赏更合适些?” “皇爷,顺义王的爵位自然是不可能的,毕竟卜石兔现在依旧是顺义王,一旦把顺义王再给了腾格尔,必然就会得罪卜石兔。而且腾格尔部虽是大部落,却不像卜石兔是土默特右翼的首领,只是其中一部而已,所以这个册封奴婢觉得给个指挥同知更为合适些。” “此外,腾格尔之母塔娜,按奴婢的想法倒可厚封,反正一个女人所封的也就是浩命罢了。” “嗯,此言倒也有理。”天启皇帝微微颔首,对于林丹汗天启皇帝也心有不满,这些年林丹汗屡次放大明鸽子,把大明上下给坑惨了。林丹汗不可信,天启皇帝早就有了这个念头,非但林丹汗如此,卜石兔也是一样,作为大明的顺义王,卜石兔这些年光占大明便宜屁事不干,天启皇帝早就有敲打对方的心思了。 现在魏忠贤突然提出了拉拢腾格尔部的建议倒是一步好棋,就像魏忠贤说的那样,好处不少,至于坏处么也没什么。哪怕卜石兔迁怒于腾格尔部,那也是蒙古人自己的事,天启皇帝还巴不得蒙古人自己乱起来呢。 草原越乱,大明也就越太平,蒙古人和蒙古人打生打死关大明屁事,这些蒙古人全死光光再好不过,如果没了北边蒙古威胁,大明也不需要在九边养这么多部队,更能集中力量腾出手来对付辽东的后金建奴。 越想越觉得这个操作具有可行性,哪怕就算失败大明这边也就付出一些不值一提的代价罢了。 册封无非是皇帝的一句话,册封的又不是大明官场的实职,无论朝中诸公包括内阁都不会有反对意见,至于封赏的礼物什么,这更算不了什么,绫罗绸缎宫中有的是,这些玩意放在内库里都发霉了,拿些出来送去草原,再给个上千两的银子和珠宝什么就足够了。 封赏看的不是东西的多寡,看重的是一个态度,再说了,大明皇帝的封赏从来都不多,就算是朝中重臣的封赏从来也没有过重金,有时候封赏大学士甚至内阁阁老,皇帝往往也就是赏一顿饭什么的。 想到这,天启皇帝脸上露出了笑容,看着魏忠贤的眼神中充满了赞誉。 还是自己的人好啊,这魏忠贤就是忠心,不仅帮着自己在朝堂上对付东林党,还不忘记天下政局,想尽办法为朕排忧解难。看看魏忠贤,再想想那些只知道说大话,平日里只知道鸡蛋里挑骨头找人麻烦,一碰到事却躲的比任何人都快的东林党人,天启皇帝更觉得自己用魏忠贤是真用对了。 当即,天启皇帝表示同意了魏忠贤的建议,准备册封腾格尔和塔娜。对于腾格尔,天启皇帝觉得既然要册封就不能小气,区区一个同知算得了什么?反正这就是一个空头名义的官职,又不需要大明掏俸禄,为表现诚意不如厚封更合适。 顺义王是肯定不行的,那么就封一个龙虎将军吧?龙虎将军是大明武散官正二品,从品级来说不算低了,而且大明的惯例龙虎将军一般都是封赏给异族首领,比如当年后金建奴的努尔哈赤就向大明求过龙虎将军一职,而卜石兔在受封顺义王之前同样也是龙虎将军。 给一个龙虎将军,也算是表示大明对腾格尔部的看重。此外腾格尔的生母塔娜,天启皇帝考虑后决定效仿当年册封三娘子一样给她一个忠顺夫人的浩命,这个浩命是一品,相比龙虎将军更为尊贵,足以能让腾格尔部队大明感激不尽。 当天启皇帝表示了自己态度后,魏忠贤在一旁连声叫好大拍马屁称赞,耳边听着魏忠贤接连不断的马屁话,天启皇帝心中如同三伏天喝了冰水一般舒坦,笑逐颜开。 之后,魏忠贤又提出了一个小小建议,他建议既然册封腾格尔部,为了拉拢腾格尔部不如专门针对腾格尔给予边贸的权利。之前大明为和林丹汗合作已经开了边贸,眼下张家口那边就是大明和蒙古边贸的口岸。 而现在,腾格尔部成为了大明的附属,既然已是自己人也要给点甜头,恩赐一个边贸的权利并不为过,而且腾格尔部强大对大明也有好处,说不定未来和辽东后金建奴作战还能从腾格尔部获得蒙古骑兵的支持,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对于这个建议天启皇帝略一考虑后表示可以试试,但这事最好不要由朝廷来明文下旨,还是要考虑到整体影响。而且内阁和东林党那边恐怕也会有反对意见,一旦提出说不定就推行不下去了。 魏忠贤连连点头,低声说这个事就交给他来办,他会通过东厂和锦衣卫适当地进行边贸,这样一来就和朝廷无关。只要安排好边关那边,朝廷诸公根本就察觉不到,一切水到渠成。 魏忠贤这话倒给天启皇帝提了个醒,他猛然就想到了去年调查山西的往事。冯铨回京后汇报了山西调查结果,声称所谓宗室走私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现在大明宗室的日子很不好过,尤其是中低级宗室生活艰难,哪里有本钱去走私边贸啊。 相反,这一次调查反而查到了一些朝中官员和山西晋商勾结的迹象,其中还隐隐指向了他们背后的东林党。因为那时候天启皇帝为了确保江南赋税的推行,再加上东林党势大的缘故考虑再三没有直接下手,而是把这事告诉了内阁首辅叶向高,适当地敲打了一下东林党,并以此为政治筹码和东林党做了一次私下的交换。 眼下江南的赋税情况已有好转,随着魏忠贤和派出去的地方税监包括以前由矿监转为地方任职的太监监督下,这两月江南赋税相比之前增长了不少。特别是商税的收入颇为喜人,但就算这样,大明花钱的地方还是太多,大明的财政依旧紧巴巴的,去年年底为了辽东那边的军费,天启皇帝又从私房钱里掏了一笔银子送去给了他的孙老师,现在孙老师决定在辽东建立关宁锦防线,宁远、锦州两地需要重新筑城,这又是花钱的地方。 皇帝家也没余钱呀,天启皇帝手里的私房钱是不少,可那都是万历皇帝几十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现在可好,这些钱一来二去从继位到现在都已经出去好几百万两了,而且这些钱都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长久下去坐吃山空如何是好? 既然你们东林党和商人可以勾结,通过边贸走私弄银子,他这个皇帝又何尝不行呢?魏忠贤的建议瞬间打开了天启皇帝的思路,借着封赏腾格尔部由东厂甚至锦衣卫来负责和蒙古部落的边贸这不更好么? 一旦边贸做起来,这些银子就成皇家的了,更重要的是不仅能赚到银子,还能就此给东林党和同东林党勾结的那些商人一个狠狠教训,让他们知道不要以为凭借东林党的背景就高枕无忧,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自己这个皇帝才是帝国真正的主人。 ------------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天启的智慧 有了天启皇帝的支持,魏忠贤精神抖擞就去安排这个事了。 等魏忠贤走后,天启皇帝笑着摇摇头,他自然明白魏忠贤如此热衷于此事究竟是什么打算,魏忠贤忠心能办事天启皇帝是知道的,册封腾格尔部固然有魏忠贤刚才说的那些理由,可背后魏忠贤也有着自己的算计。 这算计无非就是想通过自己的允许,利用腾格尔部把边贸控制在其手中罢了。边贸的获利是巨大的,上次冯铨回京后报上来的那些事天启皇帝至今还记得,他也没想到区区一个山西之地,晋商会如此之富,而和晋商勾结的朝廷官员尤其是东林党人在其中弄了那么多的银子。 朝廷一直缺钱,天启皇帝为了弄银子想尽一切办法,这也是他私下让魏忠贤停止召回地方税监、矿监,并利用户部清税的理由迂回,从而从江南征商税弄银子的主要原因。 现在赋税方面有了好转,可依旧还不能满足财政需求,再加上这两年内库的银子一直只出不进,长久下去天启皇帝也有危机感,而现在边贸的合作让他看到了开辟另一条财路的可能。 至于魏忠贤在想什么,又为何如此热衷此事,天启皇帝心里也很明白。魏忠贤无非是想借此也弄点好处,从中中饱私囊罢了。不过这对于天启皇帝而言并不生气,相反他还是鼓励的,一来魏忠贤对自己的忠心不容质疑,二来既然要用魏忠贤就得有容人之量。 常言说的好,既要马儿不吃草又要马儿跑的快是根本不可能的,做大事者有时候不能那么死板,只要下面的人听话,能给自己弄到好处,过手之间沾点油水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且天启皇帝清楚如今朝堂上这样类似的事比比皆是,别说内廷了,外廷和地方上都成了惯例,上面拨一百两银子办事,到最后能落到实处的有两三成就算不错了,中间的差额早就成了所谓的“漂没”,从而落到了那些官员的手里。 官员们都这么干,更不用说太监。再说了,太监是皇家的家奴,太监也是没有根的人。太监的银子捞的越多又怎样呢?这些银子又不可能传给自己的儿孙后代,作为家奴的太监手里的银子说白了无非就是替皇帝暂管罢了,只要皇帝一句话,太监的生死都在自己的手里,那些银子随时随地都能落到皇帝的手里。 所以说天启皇帝并不担心魏忠贤贪婪,只要他对自己有用就行了。这个事就交给魏忠贤去办,以魏忠贤的聪明一定能把事办好。 暂且把此事放到了一旁,天启皇帝拿起了一旁的奏折细看。 天启皇帝是少年君主,但他却有着年龄绝不相符的沉稳和智慧。在外人看来,天启皇帝喜好木匠,每日都呆在后宫热衷于木匠活,除了大朝会外,天启皇帝很少见朝臣,就连内阁阁老要求见皇帝也必须通过魏忠贤才行。 这点似乎和他的祖父万历、曾祖嘉靖有些类似,都是不务正业的皇帝。可实际上天启皇帝并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他虽然的确喜欢做木匠活,可喜欢归喜欢,天启皇帝对于这个爱好也仅仅只是爱好罢了,平日里做木匠活只是他的消遣,用这种方式锻炼身体和减轻压力,而不是沉迷此举而不拔。 相反,天启皇帝对政事很是上心,无论朝堂和地方的事他一直密切关注,就连每日的奏折也都是亲自过目,表面上似乎把大权交给了魏忠贤,实际上魏忠贤只是天启皇帝摆在前台的工具人罢了,皇权依旧牢牢控制在天启皇帝的手里。 天启皇帝的这种做法并不稀奇,无论是修仙练道的嘉靖皇帝还是他那位几十年不上朝的爷爷万历皇帝,他们表面上似乎都不问政事,一个热衷于修炼,一个热衷于在后宫当宅男。 可谁又能知道,这两位皇帝在位期间却一直牢牢掌控着朝政,如果他们真如表面那样的话怎么可能做到呢?就和天启皇帝一样,外人只以为天启皇帝躲在宫中每天当小木匠,可实际上天启皇帝每日花费在政务上的时间远超出他干木匠活的时间,甚至许多时候都会熬夜看奏折,但传到外面却成了天启皇帝熬夜干木匠活了。 对于这种传闻天启皇帝不以为然,甚至还默许传闻的散布。因为天启皇帝很清楚,自己表现的越发“昏庸”就能越让文官尤其是东林党人轻视,他这个皇帝假如摆出一副勤政的模样,那么必然会成为文官集团包括东林党人警惕的对象,到时候文官集团和东林党人就会团结起来和皇帝争夺权利,而天启皇帝也不可能像现在如此置身度外,让魏忠贤替他吸引火力,从而躲在一旁暗中操控了。 这就是天启皇帝的政治智慧,现在的发展也正如天启皇帝预料的那样,随着他扶持的魏忠贤地位越来越高,手中的权利也越来越大,魏忠贤已和东林党斗的不可开交。 魏忠贤每进一步,天启皇帝掌握的皇权力量就多了一份,反之也是如此。这种情况下,天启皇帝用这样的方式把自己放到旁观者的位置上,更能减少直接面向自己的政治火力,坐观魏忠贤和东林党越斗越烈,从而控制住朝政大局。 看完一份奏折,天启皇帝凝神思索了片刻,提笔在边上的一张纸上记录了几个字。 对于这些奏折他是不会亲自批阅的,从一开始天启皇帝就故意表现出沉迷木匠活不问政事的样子,为了更好掩饰自己,天启皇帝在看司礼监送来的奏折时从不亲自批阅,批红权直接交由司礼监来负责。 不过谁都不知道,掌握批红权的魏忠贤只是天启皇帝的工具人,这些政事如此处置,天启皇帝自有想法,他每当看完奏折之后对需要处置的事务都会用这样的方式记录下来,然后写下自己的意见,等魏忠贤来取回这些奏折的时候,天启皇帝会把自己的意思告诉魏忠贤,接下来魏忠贤会按照他的想法去批红或者处置。 所以在外人看来,天启皇帝从不批阅奏折是因为不关心政务,可事实恰恰相反,这也是天启皇帝的政治智慧和麻痹文官集团的一个手段罢了。 把奏折放到一旁,天启皇帝取出下一份奏折细看。 这份奏折是督师孙承宗孙老师的,对于自己这位老师天启皇帝不仅尊重,也很重视。去年的时候由于辽东大败,辽东残局无人收拾,孙承宗自请督师辽东得到了天启皇帝的允许,就此孙承宗担任大学士、兵部尚书入内阁,接着就任命其督师辽东。 孙承宗到了辽东后很快就稳定住了局面,随着孙承宗在辽东的布局逐步展开,辽东的局势渐渐有了好转,随后孙承宗向天启皇帝建议,在辽东采取步步为营的战术抗衡后金建奴,这个建议得到了天启皇帝的认可,这几个月孙承宗利用这样的战术稳扎稳打,开始由山海关向东收复失地,眼下已收复了宁远、锦州两地,取得了初步成效。 这让天启皇帝很是高兴,天启皇帝觉得自己用孙老师是用对了,孙老师不是纸上谈兵的赵括,是有真本事的人,他现在采取的战术的确是最合适辽东的战术,虽然这战术看似简单,效果也远不如一战而定那么干脆,可眼下大明在经历辽东几战大败之后已没有了面对后金建奴的绝对军事优势,从全面进攻到战略进攻,再从战略进攻到后来的战略防守,随后又经历了王化贞和熊廷弼的大败后,孙承宗能做到这样程度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奏折中,孙承宗向天启皇帝汇报了他已着手布置关宁锦防线的布置,关于关宁锦防线的设想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孙承宗已向天启皇帝提出并得到了天启皇帝的认可。现在关宁锦防线的设想已经开始实施,孙承宗也派出了精兵强将前往宁远修筑城池,以确保宁远成为打入辽东的一颗钉子。 对于宁远修筑的具体计划,孙承宗在奏折中仔细讲解了一番,天启皇帝边看边思索,片刻后他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在偏殿的另一处是他平日做木匠的地方,不过谁都不知道在这里还有一个精美的沙盘,这个沙盘是天启皇帝亲手制作的,完全依照辽东的地形弄出来的,他俯身在沙盘上细看,目光落到了位于宁远的位置。 盯着宁远的位置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天启皇帝微微点头,继续再看手里的奏折,在奏折最后孙承宗讲述了宁远守将的布置,其中包括派遣满桂为宁远守将,祖大寿为副将,另外还让山石兵备道袁崇焕暂负责宁远兵备。 对于袁崇焕此人,孙承宗在奏折中向天启皇帝做了汇报,言语中不仅告知天启皇帝关宁锦防线的设置袁崇焕作为提出人之一功不可没,而且袁崇焕是一个非常有才能的人,深受孙承宗重视,这一次让袁崇焕去负责宁远,孙承宗也是起着锻炼此人以备大用的想法。 同时,孙承宗向天启皇帝还提出,希望皇帝能够升迁袁崇焕的官职,毕竟他去宁远只是暂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如朝廷能正式任命再好不过,孙承宗建议任命袁崇焕为兵备使,同时兼参政和按察司之职,如此他负责宁远才算名正言顺。 ------------ 第二百七十五章 草原的反应 天启皇帝已是第二次看见袁崇焕的名字了,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是孙承宗刚去辽东担任督师的时候,那时候因为辽东战败后孙承宗主动请缨前往辽东督师,天启皇帝同意了自己孙老师的想法,下了旨意。 不仅给了孙承宗督师辽东的职务,还从京中兵部调任了些许人前往辽东充作孙承宗的手下,以便替换原本辽东的那批官员。而袁崇焕当时是兵部主事,也是选定前往辽东的人选之一。 袁崇焕离京的时候给天启皇帝上过奏折,天启皇帝看过这份奏折。他对这奏折印象颇深,因为袁崇焕在奏折里写了不少有关他对辽东局势的见解和判断,这些隐隐和当初孙承宗对自己所说的颇为契合,再加上一个区区兵部主事对于辽东局势有这样的了解,看得出袁崇焕是对前去辽东做了不少准备的,也有一定的想法,就此天启皇帝就记住了这个人。 现在,孙承宗在奏折里又一次提到了袁崇焕,这让天启皇帝再一次想起了当初读过袁崇焕奏折的印象。一来有之前的印象,二来又有孙承宗的推荐,天启皇帝考虑了下后提笔在一张纸上把孙承宗的建议记录了下来,随后又画了个圈,准备依照孙承宗的建议落实此事。 做完这些后,天启皇帝把奏折放了回去,伸手捏了捏发酸的眉心,目光再一次朝还没看完的其他奏折望去,喝了一口参茶,提起精神随手又取起一份,就着烛光继续细看……。 几日后,经内阁同意,腾格尔部落的封赏终于有了决定。大明册封腾格尔部台吉为龙虎将军,其母塔娜为忠顺夫人,同时赏赐绫罗绸缎和金银。 事情定下来后,接下来就是由礼部派人前往草原封赏,魏忠贤礼部有人,暗中授意自己的人顺势把这个活给接了下来。这件事不难办,又不是去地方册封,如果是去江南什么肯定算是好差事,就算是去其他地方也不能算差,可这是去蒙古草原就不一样了,那些东林党人又不傻,草原对大明来说可算是蛮夷之地,蒙古人一向又是穷苦,连口铁锅都要向大明购买,去草原册封根本就没什么油水说不定还有风险,精明的东林党包括其他文官谁会眼巴巴抢这种差事?他们可没当苏武的觉悟,所以魏忠贤的人出手接下根本就没丝毫阻碍。 消息传来,张锡钧连忙写信送去了草原,他要尽快把这件事告诉朱慎锥。 这时候的朱慎锥已经处置完跌力波儿台吉部的后续,开始带人返回了自己部落。 跌力波儿台吉这老小子跑的比兔子还快,哈图立格带人追了两日都没追上,无奈眼睁睁看着这老小子跑到了西海,再继续追下去风险实在太大,只能全体返回。 对朱慎锥来说,抓到跌力波儿台吉固然是好,抓不到也没关系,反正跌力波儿台吉部已经拿下,没了部落跌力波儿台吉只是条丧家之犬罢了。 对于跌力波儿台吉部的处置也有了决定,朱慎锥带走了跌力波儿台吉部近半的牧民和大部分牛羊,至于其他部分他直接留了下来,让俘虏的几个长老投领接管部落,并告诉他们以后跌力波儿台吉部不再存在,剩余的部落牧民从现在开始就是他们的子民了,未来部落怎样一切由他们自己决定。 这个安排让这几个长老首领欣喜若狂,原本他们以为这一次说不定会性命不保,按照蒙古人的传统,他们这些人不死也成奴隶。谁想还会有这样的好事,当即赌咒发誓自己都是忠于林丹汗的,和跌力波儿台吉划清界限,冒犯林丹汗的是跌力波儿台吉干的和他们无关,现在跌力波儿台吉跑了,他们作为蒙古人中的一员,自然继续支持林丹汗,并且以后在土默特草原唯腾格尔部马首是瞻。 这些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嘴上又有多少真话朱慎锥根本就不在乎,反正他也没奢望过这些人真能和自己一条心。 之所以这样安排,那是因为朱慎锥想省却一些麻烦,他固然可以举起屠刀对部落的人展开屠杀,或者直接把整个部落一口吞下,可这样做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先不说这近万人的部落全部并入腾格尔部是否可以消化,而且还要考虑土默特其他各部的想法。 此外,把这些人留下来并给他们一半部落的牧民也是为了以后着想,只要他们有本事控住住这些牧民,那么未来就算跌力波儿台吉再从西海跑回来,想拿回部落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人都是自私的,当部落的长老和头领哪里有当台吉来得好?等坐上了这个位置,控住住了部落的人,跌力波儿台吉就彻底没了拿回部落的可能。再加上跌力波儿台吉部的位置在腾格尔部的西边,一旦彻底并吞,那么西边大片的草原就没了主人,到时候腾格尔部也失去了西边的屏障,假如跌力波儿台吉借用西海本支的力量打回来,他们的存在对腾格尔部是很有利的。 安排完这些后,朱慎锥就带着人返回了腾格尔部,其中不仅包括获得的人丁和牛羊马匹,还有俘虏的跌力波儿台吉家人和其他几个部落长老和头领。 这些人除去普通牧民人丁牛羊马匹会并入腾格尔部外,其余的接下来都会送去察哈尔交给林丹汗处置。毕竟拿下跌力波儿台吉部打的是林丹汗的名义,征讨的是不臣部落,作为蒙古土默特右翼万户,支持林丹汗的直属部落之一,这样做根本就挑不出毛病来。 回程的路上,关于跌力波儿台吉部的战争消息很快就在草原传开了,等到朱慎锥回到了腾格尔部,这件事也被土默特各部所知晓。 一时间,所有土默特各部都大惊失色,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跌力波儿台吉部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完了,除去跌力波儿台吉部本人带着十几护卫狼狈逃走外,他的家眷全部落到了腾格尔部的手里,而原本颇为有实力的跌力波儿台吉部就此灰飞烟灭,虽然其部近半实际上还存在,可在那些长老和头领接手后,这还会是原来的跌力波儿台吉部么? 原本以为阿失帖木儿死后,他的部落在内乱中元气大伤,现在又找了一个两岁的娃娃当了台吉,由台吉的母亲一个女人主政部落。如此看来,腾格尔部的衰弱是必然的,而且直到现在腾格尔部也没有得到林丹汗的正式承认,属于阿失帖木儿的济农头衔和右翼万户之职空悬,不能不让其他部落有了心思。 在其他部落看来,哪怕塔娜扶持腾格尔坐上台吉之位也没用处,实力大损的部落根本就再也没资格接任济农和万户之职了。到时候他们这些部落都有机会取而代之,在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涌动,一个个都在打算找合适出手的机会。 可谁想到他们还没动手呢,腾格尔部就先动手了。打着为林丹汗征讨不臣的旗号突然对跌力波儿台吉部发动了攻击,一战之下就打垮了跌力波儿台吉部。 虽然跌力波儿台吉部并没灭亡,可现在和实际灭亡已没什么两样了,近半的人丁和牛羊全归了腾格尔部,剩余部分成了原本部落长老和头领的子民,这和灭亡又有什么区别。 这一战结果令人大惊失色,谁都没想到元气大伤的腾格尔部居然还有如此实力。大家都知道跌力波儿台吉部虽然不是土默特十二部中最强的部落之一,但也算得上实力中下的几个部落之一了。以跌力波儿台吉部的实力,就算是卜石兔部落出兵要如此轻易拿下也不容易。 可偏偏腾格尔部就做到了,面对这个结果其他部落不能不重新重视起腾格尔部来。原本几个蠢蠢欲动对腾格尔部有想法的部落也就此熄了心思,反而派出了使者前来祝贺腾格尔台吉的继位,表现出了双方和睦相处的意愿。 朱慎锥回到部落没几天,塔娜就接见了好几个其他部落的使者。 “这些人真是贱皮子,如果不是我们这一次打赢了,他们怎么会有现在这副嘴脸?”面对这些部落使者,塔娜表现出了作为阿力亚的尊贵和大度,可见完人回到自己的蒙古包,面对朱慎锥的询问,塔娜又如一个普通女人一般依偎在丈夫的怀里,眉飞色舞讲述着刚才的情景,同时忍不住骂上这些人几句。 “呵呵,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这些部落台吉也不是傻瓜,他们就和草原上的饿狼一样,当一头猛虎威风凛凛的时候,这些饿狼就会俯首称臣,而当猛虎受伤没了以前的力量时,这些饿狼又迫不及待地想冲上前来撕咬老虎的血肉。” “我们用武力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他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巴巴地跑来讨好你我也是很正常的事,而且你难道能保证他们现在的嘴脸就是真实的想法么?也许这些饿狼还存着别的心思,派出使者有着另外的用意呢。”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来既是表明态度,也是试探我们的底细?”塔娜若有所思地反问。 朱慎锥点头,他想告诉塔娜就是这个道理,别看这一次通过攻击跌力波儿台吉部扭转了之前的困境,也震慑了土默特各部,可不等于以后就高枕无忧了。 无论是大明人还是蒙古人,只要是掌控权利的大人物都不能小视,尤其是这些台吉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他们表面憨厚内心却贪婪凶狠,蒙古草原向来又是弱肉强食的地方,一旦发现腾格尔部是外强中干,而塔娜这个女人又好糊弄,那么谁都无法保证他们以后会做出些什么来。 ------------ 第二百七十六章 意外的回归 虽然现在部落已成了自己的部落,朱慎锥的长子是部落的台吉,他的妻子塔娜是部落的阿力亚,而他手里也有着断事官的大权。 可毕竟朱慎锥是大明人,他还是大明的宗室,相比蒙古大明才是朱慎锥的家园,也是朱慎锥的基础。 朱慎锥的基本盘都在大明,部落的入手只是一个意外,他也不可能从一个大明人摇身一变成为一个真正的蒙古人,这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虽然现在的部落相比以前已经不同了,未来朱慎锥会更为重视部落的发展和经营,可同时朱慎锥更多的精力还是会放在大明那边,部落这只是布局的意外罢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等部落这边的大事已定,朱慎锥就会返回大明。未来他虽然会常来部落,扶持部落持续发展,从而最终使得部落和大明的力量合为一体。可实际上在许多时候,部落的事务还是要依靠塔娜,他不可能一直陪伴在塔娜身边,时时刻刻为她谋划。 塔娜很聪明,也颇有政治智慧,可惜她还是太过年轻,考虑问题的时候总有这样那样的不足。因为如此,朱慎锥必须要提醒塔娜,让她千万不要头脑发热,也绝对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这个世界上除了最亲近的人外,外人就算要信也得防备一二,听人说话只能信一半,做决定前要慎重思考,嘎力巴的叛乱就是前车之鉴,为了权利父子兄弟都能下手,这世界上还有谁能真正相信呢? 其他部落的使者到来早就在朱慎锥的预料之内,他们来是正常的,不来才不正常呢。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虽然部落的隐患暂时消除了,可还有几件事没有彻底解决,这些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就是得到林丹汗的认可,让腾格尔继承济农和万户之职。 带回来的俘虏已经让人送去了察哈尔,现在已在半路上了,之前腾格尔坐上台吉之位后朱慎锥和塔娜就向林丹汗派出了使者同时也带去了书信。可是直到现在,林丹汗还是没有正式册封腾格尔,不过他也没表示反对,谁都不清楚林丹汗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对此朱慎锥并不意外,毕竟阿失帖木儿死后部落台吉的继承经历了内部的叛乱,腾格尔上位本就是一个意外,再加上林丹汗这个人性格喜怒无常,做事又不大气,作为大汗他或许也担心腾格尔这个台吉之位坐不久,如果他前脚册封后脚腾格尔就被赶下台吉之位,甚至整个部落被其他部落灭掉的话,对他来说大汗的脸面何在? 暂时观望一下,看看情况再决定,这也许就是林丹汗的真实想法。而现在随着腾格尔部打着林丹汗旗号征讨不臣,一举攻破了跌力波儿台吉部,跌力波儿台吉只身而逃,其家人全部被俘,这一战足以让腾格尔坐稳台吉之位,等到俘虏送到林丹汗手里,说不定林丹汗的册封就会下来了。 除去林丹汗的册封外,还有土默特右翼首领卜石兔部落的态度也很重要,这些日子其他部落都陆续派来了使者,可偏偏却没见卜石兔的使者到来。 这位顺义王究竟是什么打算?难道是想观望一下林丹汗那边的态度?又或者是想看看大明那边的反应?不管怎么说,作为名义上的首领,卜石兔部落比腾格尔部要强大不少,他的态度也决定了这件事未来的走向。 对此朱慎锥也早就有预料,提前做好了安排,张锡钧接到的那封信就是朱慎锥的安排之一,就不知道现在的进展如何。 夫妻两人正在说着话呢,突然外面传来声响,朱慎锥猛然一惊,他下意识握起放在一旁的短枪。在经历了之前嘎力巴叛乱之后,朱慎锥无论在部落还是外出都很小心,不仅是他,包括塔娜和腾格尔的安全措施都是做了精心布置的。 毕竟是非常时期,在一切事情还没最终结束之前,他们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一旦出了什么问题,那么刚刚稳定下来的部落就彻底完了。 “谁?” “主子,是我!”当王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朱慎锥这才放下了心,给了身边塔娜一个宽心的眼神,朱慎锥让王海进来。 王海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进后就朝着朱慎锥夫妻跪下行礼,口称主子和女主子。 “何事?” “主子,布日固德大人回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布日固德回来了?他人呢?”朱慎锥先是一愣,接着情不自禁就站了起来,急切追问,而一旁的塔娜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自从布日固德跟着哈丹巴特尔去了漠北后就再也没了消息,哈丹巴特尔为林丹汗断后战死,他带去的两千精骑回来的寥寥无几,而布日固德却没一起回来,一直以来无论是朱慎锥还是塔娜都以为布日固德已经和哈丹巴特尔一样葬身漠北了。 可谁都没想到时间过了这么就,布日固德居然活着回来了。这让朱慎锥夫妻惊喜万分。 王海告诉朱慎锥,布日固德是一个人回来的,这一路上布日固德吃尽了苦头,回到部落的时候恰好碰上了部落外围的骑兵,要不是布日固德主动表明身份,谁都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叫花子一般的人居然是布日固德。 王海接到消息一方面让人去把布日固德给接进营地,一方面亲自跑来向朱慎锥禀报。这样做王海是存在心思的,作为朱慎锥的人,在王海看来朱慎锥才是自己的主子,塔娜是女主子,腾格尔是他的小主子。 布日固德虽然和朱慎锥是朋友,两人的关系很好。他还是塔娜的堂兄呢,是小主子的堂伯。 可问题现在腾格尔已经成了部落的台吉,部落已是朱慎锥夫妻为主。布日固德假如死了也就罢了,一切都顺理成章,可偏偏他这时候活着回来了,在王海看来就成了朱慎锥的威胁。 当初腾格尔之所以能坐上台吉之位是因为阿失帖木儿父子全没了,除了塔娜和腾格尔外,部落中已没了阿失帖木儿的直系血脉,当然塔娜是有姐姐的,不过她的姐姐早就嫁到了其他部落,已和阿失帖木儿部落没了任何关系,也不可能威胁到塔娜母子在部落的地位。 正因为这个缘故,腾格尔以阿失帖木儿外孙的身份坐上了台吉之位,塔娜成了阿力亚,朱慎锥虽然是明人却也成了部落的断事官。 可现在布日固德突然出现使得这事产生了变数,以血脉的亲远来说,布日固德作为阿失帖木儿的侄子反而更有资格当这个台吉。所以王海得知布日固德回来后第一个想法就是派人封锁消息,悄悄把他接回部落安置,随后跑来向朱慎锥禀报。 王海告诉朱慎锥,他已派人把布日固德单独安置在营地的某处,四周都由信得过的人看管着。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王海有意无意表示如果朱慎锥打算暗中解决掉布日固德的话他可以亲自动手,绝对不会有人知晓布日固德的存在,反正在部落所有人眼里,布日固德早就死在漠北了,他的回归不是什么好事,无论对主子、女主子还是小主子都是一个威胁。 对于王海的建议朱慎锥微微一愣,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想法。欣慰地看了一眼王海,王海能这么想的确对自己忠心耿耿,也不枉自己当年把他从一个奴隶要到自己身边,这几年悉心培养了。 不过朱慎锥却没有杀掉布日固德的想法,一来布日固德是他第一个蒙古朋友,双方的关系很好,他能和阿失帖木儿部落有来往还靠的布日固德当年的引荐,就连他和塔娜走到一起布日固德也是出力不小。 二来,布日固德是塔娜的堂兄,也是腾格尔的堂伯,眼下阿失帖木儿的血脉只留下塔娜和腾格尔两人,布日固德作为阿失帖木儿的侄儿不是什么外人,虽然会威胁到腾格尔的地位,可在朱慎锥对布日固德为人的了解,他绝对不是那种为了台吉之位弃亲情和朋友友谊不顾的人。 至于其三,现在台吉之位已定,经过之前一战,腾格尔已基本坐稳了台吉位置,接下来只要林丹汗的册封一到,腾格尔的地位再也不会动摇。布日固德哪怕有阿失帖木儿的血脉又如何?在这种情况下布日固德已影响不到了腾格尔的地位,杀不杀他根本就没区别。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朱慎锥也不想杀布日固德,毕竟把好友斩杀,还是因为防患于未然的理由处置实在有些过了。当然假如布日固德真有野心,意图谋取台吉之位的话朱慎锥也不会手软,但莫须有的方式动手杀人,自己还做不到。 当即朱慎锥表示这个事以后再说,直接询问了布日固德现在的所在位置,得知后朱慎锥就决定亲自去见一见布日固德,塔娜说她也要去,朱慎锥劝止了她,告诉塔娜自己先去见布日固德,等见了后再带布日固德来见塔娜,作为部落的阿力亚,塔娜如今的身份尊贵,没必要在这种时候亲自去见布日固德,还是由他出面更合适。 ------------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大难不死 到了营地一处,这边都是朱慎锥的人,因为他的新军就驻扎在这。 在其中一顶普普通通的蒙古包外,一队新军正守在外头,朱慎锥带着王海大步走来,领队的队长李佑连忙上前行礼。 “人在里面?” “回六爷,在里头。” 点点头,示意李佑继续,朱慎锥上前掀开帘子进了蒙古包,而在他身后王海跟着一起进去,但进了蒙古包后王海就停下了脚步,他就地一坐直接守在了门内,把出口堵的严严实实。 蒙古包里光线有些昏暗,从外面进来视线一时间有些看不清,稍等会儿后,里面的样子这才慢慢清晰起来。 这是一顶很普通的蒙古包,和牧民的蒙古包没什么两样,一个满脸大胡子,须发乱成一团,衣衫褴褛的男子正盘坐着,当他听到动静抬头望去,见到朱慎锥的时候咧嘴笑了起来,嘶哑的声音喊了一声“兄弟”。 这是布日固德?如果不是王海带自己过来,来前朱慎锥就知道蒙古包里的人是谁的话,朱慎锥差一点就没认出他来。 在朱慎锥的印象里,布日固德一直都是那个身子强壮又豪迈直爽的蒙古汉子,可现在的布日固德整个人都瘦脱了型,哪里还有以前健壮的样子,他的身上衣裤破破烂烂,到处都是伤,伤口有的地方结痂了,有的渗着血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布日固德的样子简直比乞丐好不了多少,怪不得前面王海说当外围巡逻的人碰到他的时候差一点就没认出来呢。 “兄弟?”朱慎锥试探地问了一句,布日固德勉强笑了笑,继续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是我,我的兄弟,我回来了……。” “你的嗓子?”仔细辨认,朱慎锥终于确定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的确是布日固德。 “如果你在沙漠里好几天都喝不到一口水,你的嗓子也会和我一样……。”布日固德苦笑道,接着目光朝守在门口的王海撇了一眼,开口问:“有吃的么?能不能给我点吃的,如果有酒的话就更好了。” 朱慎锥皱起眉头,布日固德的狼狈让朱慎锥意外,可更意外的是布日固德状态。他想了想回头就对王海吩咐了一句,让王海赶紧去弄点吃的过来,酒肉什么暂时不要拿,只取些肉汤和麦饼,另外送些疮药来,还有干净的衣裤。 王海点头出去了,等王海走后,布日固德看了眼他的背影笑道:“这小子是个好奴才,当年伱算是没瞧错他。” “王海的确不错,不过他已经不是奴才了,虽然他一直还喊我主人,可当我把他带走的那天起,他就是一个自由人。” 布日固德点点头,似乎在承认朱慎锥这话,同时眼中也露出羡慕的目光。当年王海能够跟着朱慎锥还是布日固德帮的忙呢,要不然布日固德派当初还是奴隶的王海服饰朱慎锥也不会有后来的事发生。可布日固德怎么都没想到,当初一个不起眼的少年奴隶这些年中会有如此大的变化,现在的王海已不是当奴隶那会儿的样子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跟着朱慎锥身边学到的见识,王海不仅彻底摆脱了奴隶的身份,还成了部落的百户,一个许多牧民眼中羡慕不已的贵人。 此外,就是王海对朱慎锥的忠心,布日固德看得出来,王海对自己的防备,更相信只要朱慎锥一个眼神,让王海干什么他绝对毫不迟疑。 不一会儿,王海就取了东西过来。 按照朱慎锥的意思,王海取了肉汤和麦饼,还有一套普通的牧民衣裤包括疮药和包扎的干净布条等。 东西来了后,朱慎锥对布日固德说不是不给他吃酒肉,因为现在的布日固德太过虚弱,酒肉这些不适合他。先喝点肉汤用些麦饼,把胃养一养,等恢复些后再吃其他东西,要不然身体受不了。 听着朱慎锥的解释,布日固德笑着点头,接着他也不客气,席地就吃喝了起来。把麦饼掰开放在肉汤里,泡软了一口接着一口吃着,布日固德看起来是饿坏了,虽然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尽量吃的慢些,可依旧速度很快,转眼功夫就把一大碗肉汤和三个麦饼全吃得干干净净。 抹了抹嘴,布日固德迟疑了下,似乎还想再要些,不过他最终还是没说出这句话。接着他在朱慎锥的帮助下清理起了伤口,重新上了药。在清理伤口的时候,朱慎锥发现布日固德身上的伤不少,大大小小足足有三十多处,其中有几处看着极为吓人,亏得没有再深入些,要不然他肯定活不下来。 等清创后重新包扎好,又换上了干净的衣裤,布日固德看起来比刚才好多了。他用手理了理乱糟糟的长发,拿布条把头发扎了起来,虽然胡子暂时没功夫打理,可这么一弄总算有了以前几分容貌。 “怎么受这么多的伤?究竟发生了什么?”朱慎锥询问道。 布日固德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要不是运气好就回不来了……。” 随着布日固德的讲述,朱慎锥这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布日固德跟着哈丹巴特尔随林丹汗出征漠北,其中前后发生的战事朱慎锥之前已经得知,无非就是林丹汗先意图打跨漠北各部,可因为漠北各部依仗地形一直和林丹汗周旋,林丹汗无法找到决战的机会。 随着时间的推移,冬天开始来临,心存侥幸的林丹汗又没有果断撤军,反而在漠北多耽搁了些时日,等到不得不撤的时候,最佳撤军时间已经过去了,这时候林丹汗已感受到了漠北各部意图趁自己撤军时反击的威胁,为了确保本部力量,林丹汗做出了让哈丹巴特尔领军断后的决定,就此把哈丹巴特尔和布日固德陷入了危难之中。 为了掩护林丹汗本部撤退,哈丹巴特尔带着两千精骑和漠北各部周旋。几战下来,损失巨大,等到林丹汗本部撤出漠北后,哈丹巴特尔的断后部队已失去了突围的可能,这时候漠北各部已团团把他们围住,面对这样的情况,哈丹巴特尔考虑后依旧决定突围而不是投降。 最后一战打的异常惨烈,哈丹巴特尔的部队在数倍于敌的情况下最终全军覆没,哈丹巴特尔战死,布日固德也好不到哪里去,当时他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昏了过去,等清醒过来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了。 也许是昏迷时的他被漠北的蒙古人当成了死人,只是补刀的时候在他身上马马虎虎砍了两刀,见他一动不动也就不再理会。 等布日固德醒来后,他的四周全是战死的同胞尸体,摇摇晃晃站起身,放眼望去,茫茫大漠中就他一个活着的人。 死里逃生的布日固德简单给自己包扎了下,又在同胞的尸体那边翻找了点可用的东西,再割了条战死的战马马腿带上充作干粮,一个人独自朝着南方而行。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布日固德吃尽苦头,没有战马也没有补给,加上他又受了伤,独自一个人要走出大漠谈何容易?可就算如此,布日固德还是终于从大漠中走了出来,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回到漠南。 等到了漠南后,为避免麻烦布日固德昼伏夜出往部落方向赶路,历尽艰辛终于回到了部落,当他看到熟悉的部落时,心中终于松了口气,回想这一路受到的苦难,布日固德感慨万千。 “这是哈丹巴特尔的遗物,我没办法把他的尸体带回来,只能带回这个……。”布日固德抬手抹了下眼角渗出的泪水,取出件东西摆在朱慎锥的面前。 朱慎锥望去,伸手拿起,这是一条项链,项链的坠子是一颗狼牙,他认出这是哈丹巴特尔脖子上带着的那条。蒙古人号称是苍狼的子孙,狼牙也有代表着勇士的意义,作为部落的继承人,哈丹巴特尔是部落的勇士,这条项链也是他最为珍贵的东西,没想到会今日再见到它。 摸了摸项链,朱慎锥长叹了声,脑海中浮现起哈丹巴特尔的笑容,故人已逝,心中很是不好受。 “能回到部落,把它带回来我的心里也就没了牵挂了。”布日固德显得有些轻松,他笑着说道:“回来的路上我经过了几个小部落,从他们那边听到了些传闻,没想到离开部落这些日子草原上居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朱慎锥没有说话,静静听着布日固德继续往下说。 布日固德说道:“之前我们都没看穿嘎力巴这条毒蛇,也没想到旭日干这个白痴会如此轻易相信他的话。旭日干算是死的不冤,他如果就算不死,我拼了这条性命也要让他下地狱!” “兄弟,谢谢你,要不是你出手,部落恐怕早就没了。腾格尔是继任台吉的合适人选,塔娜作为他的母亲当阿力亚也是理所当然,再加上你的帮助,部落会继续存在下去,想来哈丹巴特尔如果在天上能知道这些的话,也会欣慰的吧。” 说着,布日固德露出了高兴的笑容,这笑容没有一丝虚情假意,能看得出他是发自内心的。 ------------ 第二百七十八章 安置 面对布日固德的坦然,朱慎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布日固德是一直爽的蒙古汉子,但不代表他没有脑子,相反他很聪明,要不然也不会成为哈丹巴特尔的左膀右臂,更不会在当年认识朱慎锥的时候就提出由部落和朱慎锥合作的建议了。 这一路回来的路上,布日固德避开了一些大部落,隐藏了踪迹和身份,但也从其他小部落中得知了自己部落发生的一些事。 阿失帖木儿死后,部落发生内乱,接着嘎力巴被杀,腾格尔上位,塔娜成了部落的阿力亚,不久前部落突然出兵攻击跌力波儿台吉部获得大胜,以此震慑住了其他部落的蠢蠢欲动……。 这些事在回到部落的路上布日固德已经知晓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部落会有如此变化,对于造成部落内乱根源的旭日干和嘎力巴两人,布日固德是痛恨不已,而对腾格尔这个娃娃突然担任部落台吉同样也是极为吃惊。 不过相比前者,后者布日固德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嘎力巴在弄死了旭日干后对部落展开了屠杀,几乎杀光了所有对他有威胁的人,就连布日固德留在部落的妻儿也全死在了嘎力巴的手中。 在这种情况下,阿失帖木儿唯二的血脉就是塔娜母子了,可塔娜作为一个女人是无法担任部落台吉的,所以塔娜的儿子腾格尔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也正是腾格尔的上位,塔娜以阿力亚的名义辅助儿子掌管部落,并且朱慎锥担任了断事官的职务这才让已经快分崩离析的部落稳了下来。 接着,朱慎锥果断以武力控制住了部落,同时通过出兵攻击跌力波儿台吉部的方式震慑住了其他部落,使得部落消除了外忧内患。 作为部落的一员,拥有塔娜同样血脉的布日固德对这个结果是满意的,因为他很清楚在那种情况下这么做是最好的选择了。而且如今尘埃已定,布日固德自己也知道再和腾格尔争夺台吉之位根本就没意义,先不说他从来没有这个想法,仅仅腾格尔有塔娜和朱慎锥的辅助就远比自己当这个台吉更为合适。 布日固德坦率说道:“腾格尔当台吉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我有其他想法也不会直接回到部落,现在和你坐在一起说这个事了。” “让我领兵打仗,我或许有点把握,可要让我当台吉,呵呵……。”布日固德摇头笑笑:“台吉的位置未来会永远是腾格尔的,这次回来我只是了却心愿,现在好了,能看见部落一切好好的,也带回了哈丹巴特尔的遗物,做完这些,我的心中就再也没有遗憾了。” “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希望能在部落休息两日,两日后你给我一匹马和一些东西我就会离开部落。等我走后,不会有人会知道我来过,一切就和没发生一样,未来我也不会再出现在部落任何人的面前。” 布日固德这番话让朱慎锥心中愧疚,他来之前虽然拒绝了王海的提议,打算亲自见一见布日固德,可在内心中对布日固德还是有些防备的,毕竟布日固德是阿失帖木儿的侄子,是唯一能够和腾格尔争夺台吉之位的人,如果布日固德真有这样的想法话,作为他的朋友,朱慎锥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处置更好。 但朱慎锥万万没想到布日固德会如此坦率和自己说这些,而且还提出了这样的请求。看着他眼中的真挚,朱慎锥明白布日固德内心的确是如此想的,没有掺杂着其他的心思。 “离开部落,伱一个人能去哪里呢?” “草原这么大,我哪里不能去?也许当一个流浪的牧民,或者投奔一个小部落渡过一生?”面对朱慎锥的询问,布日固德微笑着回答道。 朱慎锥微微摇头,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见此,布日固德脸色微变,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叹了口气,布日固德苦笑道:“让你为难了我的兄弟,是的,我有些想当然了。这样吧,我不走了,你让人多送些酒肉来,让我好好吃一顿,好好醉上一醉,如果能这样醉死的话再好不过,我死了也就不会有任何麻烦,作为兄弟,你不会连这个小小要求也拒绝吧?” 这话一出朱慎锥一愣,转眼就哭笑不得。 布日固德明显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他是打算用这个方式彻底解决问题,以免给腾格尔带来麻烦呢。 摇摇头,朱慎锥笑骂道:“你在胡说什么呢?我们是兄弟,是亲人,难道你以为我会做这样的事?” “先不说我们的交情,就从塔娜那边来论,你还是塔娜的阿哈呢,就连腾格尔也要喊你一声阿爸!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对你下手?你也简直太小看我和塔娜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朱慎锥一摆手:“你回来就好,能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好!部落遭遇了这么大的乱子,现在部落刚刚稳定下来,以后还需要我们齐心协力发展好部落,让部落的子民日子越来越好。” “在这种时候,你不想着怎么帮腾格尔,帮塔娜,反而打算临阵脱逃?布日固德,难道你想成为一个逃兵么?” “当然不!”布日固德毫不迟疑回答,他脸有些涨红道:“这是我们的部落,我怎么可能放弃它?可是兄弟,你就不怕我活着威胁到腾格尔的地位?” “我为什么要怕?”朱慎锥反问:“难道我会不相信自己的兄弟?不相信孩子的阿爸?布日固德,我亲爱的兄弟,你会不相信你自己么?留下来吧,腾格尔需要你,塔娜和我也需要你,整个部落更需要你,让我们一起为部落的明天奋斗,只要部落在,我们的家就在,阿布和阿哈在那边如果知道这些,想来他们也会很欣慰的。” 布日固德心中感动,泪水情不自禁落了下来。紧紧握着朱慎锥的双手,他重重点了点头,对长生天赌咒发誓自己一生会永远效忠腾格尔,不起半点异心,辅助腾格尔当好部落的台吉。 这个时代的誓言是人们能够做出最高的承诺了,尤其是像布日固德这样的蒙古汉子,以长生天发誓是蒙古人最重的承诺,绝对不可能违背。更何况,布日固德是什么样的人,朱慎锥心里很清楚。 守着门口的王海当听到布日固德的誓言时脸上也放松了下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朱慎锥和布日固德好好聊了聊,把目前部落的情况仔细和他说了,尤其是提到了他已经派人去求林丹汗的旨意,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林丹汗那边就会传来消息,正式册封腾格尔济农和万户之职。 此外,对部落的其他安排大致也和布日固德讲了讲,听完这些后布日固德更是高兴。他没想到自己不在部落的这些日子,朱慎锥居然为部落做了这么多事,这些事足以让部落稳定下来,彻底消除之前因为内乱带来的问题,从而恢复到以前的实力。 因为布日固德千里迢迢回到部落,身体很是虚弱又受了伤,当天朱慎锥没有和他聊的太久,见他脸上有了倦色就起身先告辞了。走的时候朱慎锥交代了人好好照顾布日固德,让他安心养伤,布日固德爽快答应下来,等朱慎锥离开,挡不住疲倦的他就在蒙古包里睡了过去。 第二天,朱慎锥和塔娜一起再来看望布日固德,还带上了腾格尔。三人又聊了好一会儿,塔娜问起了漠北最后一战的细节,随着布日固德的讲述,塔娜的泪水止不住落了下来,她的手里握着昨天布日固德带回来的那条项链,心中想到了自己的兄长哈丹巴特尔,无比的思念和悲伤涌上心头。 休息了几天,布日固德的伤势和身子逐渐恢复,这时候朱慎锥正式向部落众人宣布了布日固德的回归。得知布日固德突然回来,部落的许多蒙古人惊讶之下也有着高兴,毕竟布日固德作为部落的一员,又是以前哈丹巴特尔的左右手和部落百户,在部落还是有不小威望的。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布日固德让大家很是高兴,而接下来布日固德表现出支持腾格尔的坚决又让所有人打消了顾虑。有些人的确担心布日固德的回归会给腾格尔带来麻烦,又担忧刚刚稳定的部落因为台吉之位会再一次发生内乱。 现在布日固德的态度让大家彻底放下心来,内乱的隐患全部消除了,所有人显得无比高兴。 布日固德回归后,塔娜以阿力亚的名义代台吉给了布日固德部落千户之职,这个职务可不算低,要知道在之前千户只有一个,那就是台吉腾格尔的父亲朱慎锥。 现在布日固德也成了千户,等于在部落内部的地位几乎和朱慎锥相等了。在发布这个任命的时候,部落中的长老和头领劝阻过塔娜,不希望给布日固德这个职务,担心布日固德会给腾格尔的地位带来威胁。 不过塔娜在朱慎锥的支持下还是任命了布日固德为千户,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一方面布日固德无论从身份还是地位都有这个资格,第二方面朱慎锥夫妻信得过布日固德,至于其三部落遭受内乱后,目前的部落长老、头领包括百户都是后来提拔起来的,部落的老人没几个,布日固德担任千户不仅能得到部落牧民们的拥护,也能起到稳定部落的作用。 此外,布日固德这个千户仅仅只是名义上的千户,部落的军事力量依旧掌控在朱慎锥和塔娜的手里,用一个千户的头衔获得布日固德绝对支持,又能安抚和拉拢部落牧民是笔划算的买卖,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 第二百七十九章 意外之喜 朱慎锥的判断很准确,就在布日固德回到部落没过多久,一直没有消息的林丹汗那边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在把俘虏送去林丹汗那边后,林丹汗顿时大喜,也许是这几年林丹汗心里憋着一股气,几次出兵各部开战都没有收获,相反自己的实力不断损失之外内部还有不少人背叛他脱离了蒙古本部。 原本就对那些不尊重自己的部落台吉极度不满,打算找机会狠狠教训这些部落的林丹汗突然收到了来自腾格尔部的“大礼”,这让林丹汗欣喜万分,他觉得自己这个大汗在蒙古各部还是有威望的,至少腾格尔部是忠心于自己的部落,这不直接帮他解决了一个心存异心的部落,使得他这个大汗挽回了漠北之败的面子。 收到俘虏后,林丹汗毫不迟疑地就把这些俘虏全部杀光了,拿他们的脑袋当成耀武扬威的战利品送到了其他蒙古各部,让这些部落的台吉们看看背叛自己的下场。 同时林丹汗也没忘记腾格尔部的忠心,总算是想起了腾格尔部的册封一事,大手一挥很是大方地以大汗的名义向腾格尔部派出了使者,正式册封腾格尔为济农和土默特右翼万户,就此腾格尔的地位得到了林丹汗的认可,再也不可动摇。 而在这时候朱慎锥也接到了来自京师张锡钧的信,他看完信后更是惊喜无比,他怎么都没想到原本自己只是想让张锡钧通过魏忠贤的渠道为腾格尔部找一个靠得住的后盾,这个后盾就是大明,如果能搭上大明的关系,再有了林丹汗的认可,部落未来就再也没有隐患了,土默特草原其他部落想要暗中对付腾格尔部必须先掂量一下是否能得罪林丹汗和大明这两尊大神。 可现在张锡钧所做的超出了朱慎锥的想象,他原本只是要求一个大明官方的身份,给个同知就喜出望外了,谁想天启皇帝居然封腾格尔龙虎将军如此级别的官职。 龙虎将军的官职可不算低,而且作为大明宗室对大明的官职封赏朱慎锥很是了解,一般来说龙虎将军这个官职都是大明授予异族首领的,并且是地位很高的异族首领,就像现在的顺义王卜石兔之前就是龙虎将军,而后金建奴的老奴努尔哈赤在起兵造反前同样有这个职务。 腾格尔有了龙虎将军之职,等于在土默特草原上地位仅次于顺义王卜石兔,再加上天启皇帝不仅封赏了腾格尔为龙虎将军,还封赏了塔娜为忠顺夫人。 当年三娘子就有忠顺夫人的浩命,如今塔娜也获得了这个浩命,其中意义深远,母子二人一个有一品浩命,一个有二品武衔,足以看出大明对腾格尔部的重视。 此外还有一件事也是朱慎锥没有想到的,这就是大明还给了腾格尔部边贸的权利。 这个消息让朱慎锥更是惊讶,惊讶之余又高兴地团团转,要知道大明给蒙古边贸也就是开设边市之权在整个大明并不算多,而且这个权限一般都是直接给林丹汗或者顺义王这样地位的贵人的,给予一个普通的部落台吉还是头一回。 仔细看张锡钧信中的解释,朱慎锥又从其中看到了一些边贸开设背后隐藏的东西,这个权限表面上和边市之权差不多,可实际上在操作中却有着不同。 因为这个权限没有限制腾格尔部和大明边关固定区域的贸易点设置,也没限制每年贸易的时间和次数。而是提出了一种新的合作方式,也就是由大明方面派遣人员单独和腾格尔部进行边贸交易,这种交易反而和现在朱慎锥走私贸易有些类似,脱离了以往正常边市固定开设的模式。 另外大明方面派遣的人员和贸易的对象也和大明政府有着区别,因为担任这方面工作的人居然是东厂派出的一位太监和锦衣卫来联手负责。也就是说,所谓的边贸实际上是腾格尔部和东厂、锦衣卫之间的贸易合作,直接抛开了大明地方官府包括户部的插手。 这样的做法还是头一回,朱慎锥意外之余想了想就猛然醒悟,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他回忆到了当初冯铨来山西后的情况,又想到了魏忠贤。 “呵呵,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朱慎锥不由得大笑起来,之前让冯铨暗中告了东林党一状,可之后这个事不知道为什么就不了了之了。 原本朱慎锥还以为是东林党特意压下了此事,不过他也没多在意,这个事本来就是有枣没枣打一杆,为的是要恶心一下东林党。你们东林党不是说自己搞走私么?还上报到皇帝那边派人来查自己,朱慎锥自认自己从来没有得罪过东林党,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做我的买卖你捞你的钱,作为宗室自己在大明那些布置也一直小心翼翼,在地方的孝敬也从来没少过。 可谁想到东林党莫名其妙就盯上了自己,再联想到之前商队在草原遇袭的往事,哪怕之前草原遇袭的罪魁祸首已经知道是噶力巴了,不过大明那边的同谋还没找到,现在东林党突然说自己参与了走私贸易,从这点来看东林党恐怕是受了晋商的指示用这种方式给自己上眼药,意图借皇帝之手弄他呢。 伱做初一,老子就做十五,朱慎锥可不是被欺负了就忍气吞声的那种人。接着冯铨的机会他不仅撇清了自己的嫌疑,还借力打力直接把东林党私下联合晋商大肆走私的内幕直接捅了上去。 之后,来自京师的麻烦就此消声灭迹,再也没听说过有人继续查自己走私的事。不过朱慎锥捅上去的内幕也没了下文,之前朱慎锥还以为东林党投鼠忌器才缩了回去呢,没想现在张锡钧的这封信给他揭开了谜底。 看来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事情的经过恐怕是魏忠贤和天启皇帝有意所为,这才让东林党收了手。 而现在天启皇帝许诺了腾格尔部边贸的权限,又让东厂和锦衣卫来负责此事,等于暗中给东林党和他们合作的晋商来了个釜底抽薪。一旦这样的贸易做起来,原本属于东林党和晋商的利益就会少一大块,此消彼长之下,这些钱就流到了东厂和锦衣卫之手,也就是到了天启皇帝的手里。 不得不承认天启皇帝和魏忠贤这一手的确漂亮,表面上没有追究之前的事,可现在又利用腾格尔部给了他们一个狠狠教训。 朱慎锥赞叹之余也有些担心,他可不是天启皇帝,也不是权势滔天的魏忠贤,他们可以没有这个顾虑,可自己这边呢? 一旦这种边贸展开,腾格尔部就成了引人注目的部落,也成了大明各商行的眼中钉。到时候这些商人会做些什么谁都无法知道,而在这些商人的背后也就是东林党和其他朝廷官员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更无法确定。 更麻烦的是朱慎锥从和草原贸易展开后就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别人过于关注自己。毕竟他的身份不一般,如果只是普通大明人也就罢了,可他是大明宗室。 以前还算罢了,等边贸正式一开,谁能保证自己的身份还能像现在这样继续很好地隐藏下去?这也是朱慎锥最为担心的。 仔细想了想,朱慎锥又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要知道腾格尔的边贸一旦展开其中的获利是异常巨大的,甚至可以说直接垄断了整个土默特草原和大明的贸易。 如果没有意外,未来的获利一年能够顶得上自己暗搓搓走私几年甚至更多的收益,这么大的利益朱慎锥怎么可能放弃?他无论在大明还是腾格尔部都缺少金银和物资,如果能通过这一次边贸合作能加速自己的获利,那么能做的事就容易多了。 可顾虑同样也在不得不防,朱慎锥想了许久最终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准备再过些日子就回大明,把后续的麻烦彻底消除,等以后没有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朱慎锥不会再亲自带队贸易,商行也将全部交给亢有福来处置,朱慎锥从此彻底淡出人们的视线之中。 接到张锡钧的信后,朱慎锥就开始在部落做起了准备,这时候他派回大明的人也和往常一样带着货物再一次来到了草原,之前中断的走私贸易也渐渐恢复了起来。 耐心等待,一个月后大明的消息终于传来了,由魏忠贤派出的使团经边关来到了草原,径直朝着腾格尔部而来。 得知消息后,朱慎锥派人前往迎接,接下来的迎接和招待自己不会再出面,完全由塔娜带着腾格尔来处置,王海、哈图立格还有布日固德等人会陪同塔娜,接受朝廷的册封,并且商谈后续的有关边贸的合作。 几日后,使团来到了部落,随着使团的到来,朱慎锥穿着普通蒙古人的服饰,在一旁留意着使团的出现。 整个使团的人数不少,足足有二百多人,除去一个领队的宣旨太监外,还有一个穿着五品官服的文官,这人应该是代表礼部出使的官员,从品级来看如果没猜错是员外郎。 除此之外,还有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子和边军,锦衣卫和东厂那边领头的是两个校尉,边军这边是个百户,一行人打着旗号浩浩荡荡地从南边而来到了营地。 ------------ 第二百八十章 女人心 部落这边早就做好准备,盛装的塔娜带着腾格尔还有部落的贵人们迎接大明天使的到来。 大明这边的使者见此眉开眼笑,这一路很是辛苦,尤其是进到草原后他们一行担惊受怕防备着会发生些什么,不过一切还算顺利,朱慎锥提前派人迎接,现在又到了目的地,看着这些蒙古人的态度,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虽然是天使,可毕竟宣旨的对方不是大明人而是蒙古人,所以无论太监还是礼部的官员还是颇为客气的。当然这里面也有着部落殷勤招待的缘故,草原虽远比不上大明那边,可以部落之力好好招待他们这一行人还是没问题的,再加上这些人都是魏忠贤特意挑选出来的,临行前做过交代,也不会和去大明地方宣旨那样趾高气扬故意找茬。 一切进行的颇为顺利,繁琐的礼节后就是正式宣旨,让宣旨太监宣读完大明皇帝的旨意后,许多蒙古人站在那边发愣,一时间不明白这拗口的旨意中究竟说的是些什么。 等到有人专门解释了其中意思,得知大明皇帝册封了台吉为龙虎将军,又给了塔娜忠顺夫人的浩命时,众人顿时欢呼起来。 虽说蒙古和大明之间打了近三百年,可作为漠南蒙古的一支,大明在漠南蒙古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再加上三娘子在世的时候,蒙古和大明有过一段很长时间的和平,许多蒙古部落里也有着来自于大明的人,这些人带来了大明的先进技术,使得漠南蒙古相比其他蒙古部落更为汉化,双方既是对手,也有着合作。 眼下的大明依旧是全天下最强大的帝国,能够得到大明皇帝的册封这是极大的荣幸。有了这个册封,腾格尔部就完全不一样了,更何况部落之前已经得到了林丹汗的认可,这两位最尊贵的人都认可了腾格尔部,那么在未来还有谁能给部落带来威胁呢? 自从部落内乱到现在,虽然随着内乱的平定和朱慎锥一系列手段的施展使得部落稳固了下来,可对于部落的许多人来说,部落未来的前途依旧是他们担忧的。 现在好了,这一切麻烦都不存在了,当塔娜带着腾格尔从宣旨的太监手里接过圣旨,又从一旁的礼物官员手里接过册封文书后,整个部落响起了一片欢呼声,这欢呼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天启三年初秋。 朱慎锥回到大明已有几日了,从初春离开到初秋回来,一晃就是半年时间过去,这一次的时间可不短。 虽然中间有书信回来,可家人的思念是免不了的,无论是徐静秋还是嫂嫂张氏,又或者侄女巧儿,这些日子无不牵挂着朱慎锥。 见他终于回来,她们喜极而泣,看着她们因为担忧而消瘦的身影,朱慎锥心中也有些愧疚。 尤其是自己的儿子,一别多日孩子长大了不少,可却不认识自己了。 小孩子长的很快,走的时候孩子还在襁褓中呢,现在一晃小家伙都会爬了,蹬着有力的小胳臂小腿,在炕上爬来爬去,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不知道哪个星球的语言,显得尤其可爱。 孩子和徐静秋很亲,对张氏也是一样,就连巧儿和他玩耍也是笑呵呵的。可偏偏见了朱慎锥却瞪着无辜的大眼睛一副茫然的表情,当朱慎锥开心地伸手要去抱他的时候,小家伙居然小嘴一扁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脑袋往母亲怀里钻,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等些日子就好了,孩子有些怕生,你走了这么多日他不怎么认识你了。”抱起孩子,徐静秋安抚着小家伙,同时对朱慎锥解释。 朱慎锥也不生气,自己的儿子他生那门子气?何况徐静秋说的没错,他都半年多没见儿子了,小家伙早就不认识自己了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的,这一次去草原再见到腾格尔不也一样?孩子还小记性差这是免不了的,不过父子之间熟悉起来很快,等过上几日就不是问题。 笑呵呵地点点头,伸手从怀里掏出给孩子带的玩具,逗弄着小家伙。小家伙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礼物给吸引住了,哭声渐渐停止,大眼睛挂着泪水用好奇的目光朝朱慎锥手里的礼物看去,神色中带着好奇、期盼还有小心翼翼,还时不时抬眼看一下抱着自己的母亲,这表情别提有多可爱了。 把礼物递给他,小家伙伸手紧紧抓着把玩了一下,接着就要往嘴里塞。徐静秋连忙挡住,低声训了他两句,小家伙抬头看了一眼母亲,又看看手里的礼物,嘴里哇哇喊了一句,似乎对不能啃尝尝滋味两下表示不满,接着自顾自把玩了起来。 “那边的事都安排妥当了?”照看着孩子,徐静秋问道。 “都安排妥了,要不也回不来。” “她和孩子还好吧?”徐静秋迟疑了下低声问道。 朱慎锥自然明白徐静秋问的她和孩子是指谁,点头道:“那边留了人不会有什么事。” “那你……。”徐静秋开口想问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没说下去,神色带着迟疑。 “今年不去了,就算再去也是明年的时候了,接下来在家好好陪伱和孩子。”搂住她的肩头,朱慎锥笑着说道。 一抹惊喜从徐静秋的眼中闪过,可她很快又微微摇头:“那边出了这么大的事,要不你在家歇几日再去吧?家里有我和嫂嫂不会有什么事,反而她那边更需要你。” 徐静秋这话让朱慎锥心头一暖,不过朱慎锥还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都已经安排妥当,而且接下来就是冬季,草原上等到入冬后各部落不会再有什么活动,自己过去实在是没有必要。 徐静秋听朱慎锥这么说才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同时也好奇地询问起草原上的情况。 这一次去草原因为部落的缘故耽搁了这么久,其中朱慎锥写了书信回来简单说了下那边发生的情况,当然一些细节是不可能讲的,可仅仅从书信中透露出来的变故就让徐静秋为之担心了。 对自己的妻子也没什么可以隐瞒,当即朱慎锥就和徐静秋讲述起了草原上的情况,随着他的讲述,徐静秋听得聚精会神,尤其是当在听到嘎力巴发动叛乱追杀塔娜母子恰好碰上朱慎锥一行,朱慎锥带人和嘎力巴的骑兵一战,随后又亲自潜入部落反击,打了嘎力巴一个出其不意最终平定了内乱时,徐静秋惊的小脸都有些白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情况会是这样,当时的局势会是如此惊险。自己仅仅从听朱慎锥的讲述就能感受到,更不用说作为当事人的朱慎锥了。 这还不算,接下来朱慎锥在部落的一系列布置和谋划,甚至包括领兵突袭跌力波儿台吉部的经过说出后,徐静秋更是惊愕无比。 震惊之余,徐静秋望向朱慎锥的目光中又充满了无比的崇拜和钦佩,同时还有浓浓的爱意。自己这个丈夫实在是太不简单了,她怎么都没想到朱慎锥会做到这样的程度,更没想到自己嫁了如此一个英雄的人物。 这还不算,当得知塔娜成了部落的阿力亚,她和朱慎锥的儿子成了部落的台吉时,徐静秋更是惊讶不已。 徐静秋不是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尤其她接着又听说腾格尔的台吉之位不仅得到了林丹汗的认可,大明皇帝也册封了腾格尔为龙虎将军,并册封塔娜为忠顺夫人的时候,徐静秋心中更是百般滋味。 “这样也好,拿下了部落又有了如此册封,她和孩子以后就不用担忧了……。” 徐静秋的声音虽然平静,可朱慎锥却从她这句话里听到了羡慕和嫉妒的味道,他笑了笑,又叹了口气,告诉妻子别看塔娜和腾格尔现在如此风光,可蒙古人不比大明,虽然有了这样的册封,部落也暂时稳定下来了,不过草原依旧危机重重,未来的事谁又能保证呢? 何况最重要的是现在腾格尔成了台吉,塔娜作为他的生母成了部落的阿力亚,也就是说她们母子以后永远也不可能回到大明了,未来的日子里她们会一直留在部落,因为这不仅只是荣耀和地位,也是她们一生的责任。 听到这解释,徐静秋的心中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放了下来,仔细琢磨这话,再想到草原上的辛苦还有那些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徐静秋刚才还有的那些羡慕和嫉妒瞬间而逝,取而代之的只有惋惜和担忧。 草原再好能有大明好么?腾格尔作为台吉再尊贵能有大明的宗室尊贵么?相比自己和孩子,塔娜和腾格尔虽然获得了尊贵的地位和权利,但她们也失去了许多,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彻底没了来到大明的可能,还有和自己包括孩子争夺在大明身份地位的可能。 自己丈夫不是普通人,徐静秋心里明白朱慎锥胸中所想,她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子,虽然从来没说过也没问过,但作为枕边人她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朱慎锥的安排。 在她看来,朱慎锥所做的一切是有风险的,可她却从来没有阻止过,只是默默支持,甚至有时候还会有些期待,哪怕这样的期待不切实际。但作为一个女子而言,这已经是她能做的一切了,哪怕粉身碎骨也会义无反顾。 ------------ 第二百八十一章 周安民的责怪 回到家过了没几日,周安民来到了平阳。 从草原回来的半路上,朱慎锥就派人给周安民送了信,包括舅舅王荣那边也去了信。 王晋武这小子原本是准备带他一起回来的,可这一次到了草原后王晋武居然不想回来了。在经历草原和营地两战,王晋武大呼痛快,在他看来金戈铁马征战沙场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在大明当一个所谓的百户。 这一次去草原本来的用意只是练兵,可谁也没想到会经历了嘎力巴叛乱和部落的动荡。这些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避之不及的,可在王晋武眼里却是求之不得的。 王晋武这小子从来就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从小练武的他做梦都想成为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可惜在大明的时候他没有这个机会,充其量就是当年跟着朱慎锥跑跑私盐罢了。 就算是跑私盐,动手的情况也不多,要知道他跟着跑的时候朱慎锥的私盐渠道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早就不像当初刚开始那样需要提着脑袋和其他私盐贩子厮杀火拼抢夺市场。 除了当年在羊头山和李虎比试了一场外,王晋武这些年里几乎没捞到什么出手的机会,但这一次去了草原前后经历了两场战争,一场是遭遇战,一场是偷袭战,这先后两战让王晋武感觉到畅快淋漓,在他看来战场才是男人应该呆的地方,而不是留在大明安稳度日,所以当朱慎锥返回大明的时候,王晋武死活都不肯回来,打着要帮朱慎锥稳定部落,确保塔娜和腾格尔安全的理由留了下来。 就这样王晋武和两队新军暂留在了部落,包括后来从大明来的近三十个新兵重新组成了一哨人。就连他的徒弟李佑也留了下来,在和老金商议之后,让老金也暂时留下继续担任哨长和新军的训练官,王晋武作为老金的副手协助留在了草原。 其余人跟着朱慎锥返回了大明,到进入大明后临近平阳的时候各自分手,新军由人带回了赵屋岭百户所,那边的新军训练还在继续,虽然老金没有回来,可赵屋岭有楼老二和颜老四在,再加上陆义生负责百户所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一次太过凶险了。”周安民正色说道,草原上的情况他早就知晓了,说实在的听到传回来的消息周安民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怎么都没想到朱慎锥会如此弄险,遭遇战无可避免这也就罢了,可接下来无论是击杀嘎力巴还是偷袭跌力波儿台吉部看起来赢得轻易,可实际上里面的凶险有多大他心里很清楚。 “呵呵,这不是事到临头了么?要不这样做的话部落那边也不会这么快就稳定下来。”拿起酒壶给周安民添了酒,朱慎锥笑着解释道。 “你呀你,真是胆大包天,你就不想想万一败了可怎么办?”周安民瞪了朱慎锥一眼责怪道。 朱慎锥咧嘴笑道:“这不是没败么?而且还都是大胜。姐夫,伱可别忘了,要没几分把握我能干这样的事?我可是惜命的很呢。” “呸!你小子还惜命?我看你是拼命才是!这天下还有比你更胆大的人?”白了他一眼,周安民没好气骂了一句。 自己这个小舅子什么性格他还能不清楚?别看朱慎锥瞧起来文质彬彬一副读书人的样子,可他疯起来比所有人更疯。 先不说朱慎锥从小习武拳脚功夫了得,仅仅当初居然大着胆子就带着王家村的人走私盐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更不用说他还是大明宗室呢。堂堂宗室贩卖私盐不算还亲自提着刀子和人火拼,前些年为了私盐买卖他刀下的人命可不是一条两条,哪有宗室这么干的? 这几年周安民原本以为随着朱慎锥的买卖越做越大,实力越来越强,以前那种亲自提刀子拼命的事应该不会再有了,可谁想到他火拼的事的确不干了,可居然干起了打仗的事来。 这一次在草原朱慎锥领着这么点人前后打了三仗,一仗比一仗的规模更大,最后不仅弄死了发动兵变叛乱的嘎力巴,把自己的儿子扶持上了部落台吉之位,还带着部落的骑兵直接打垮了一个近万人的蒙古部落,实在是让人惊愕不已。 消息传到周安民这里时,周安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再三确认得知这些都是事实后,周安民愣了半天,他怎么都没料到朱慎锥如此疯狂,又如此大胆,居然在蒙古干出了这样的大事,尤其是跌力波儿台吉部被一举击破,跌力波儿台吉只身西逃,整个部落一半被朱慎锥并吞,另一半由原部落的长老和头领接手,等于属于土默特十二部之一的跌力波儿台吉部彻底烟消云散。 这三战虽然都是大胜,可周安民事后却是担忧不已。无论那一战如稍有疏忽不仅只是战败这么简单,战场上刀剑无眼,蒙古人又向来凶狠,大明和蒙古打了近三百年了,双方你来我往虽说大明整体占了上风,可蒙古人也不是吃素的。 想当年土木堡一战,就连皇帝都落到了蒙古人的手里,要不是于少保力挽狂澜,大明早就没了。远不说,就说近的吧,万历年间蒙古人犯边的事也不少,万历十六年的西宁之役、万历二十三年的湟中大战还有万历四十三年漠南蒙古叛乱引起的犯边等等。 每隔一段日子,草原上的蒙古人就会这样那样的缘故犯边,从而和大明进行交战。大明在九边设置重镇,常年维持数量庞大的边军其目的就是防备蒙古人。就算这样,蒙古人也从来没有被大明打服,就和草原上的野草一般,割掉一茬等来年春风过后又生长出来,延续至今。 在大明百姓眼里,蒙古人就是野蛮的象征,山西一地靠近九边,对蒙古人的情况远比大明其他地方更为清楚。 蒙古人骁勇善战这种概念早就深入人心,可谁能想到朱慎锥靠这么点人居然能在蒙古三战三捷?赢得如此轻而易举?难道现在的蒙古人都成了软柿子了?如果这么好打,大明那么多精锐边军全是饭桶不成? 面对周安民的疑惑,朱慎锥告诉他情况根本不是这样,蒙古人并不好打,他这三战完全是占了便宜,如果不是因为当时情况特殊,也没那么容易赢下来。 第一战是遭遇战,当时朱慎锥以逸待劳应战已成为骄兵和疲兵的嘎力巴追兵,依靠手中的车阵和威力强大的佛郎机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等对方被打的晕头转向时,新军又以鸳鸯阵战法直接克制住了失去速度的蒙古骑兵,从而一战而定。 至于第二战完全就是偷袭了,在混入营地后先是让王海等人以放火引起营地内乱,紧接着集中力量直接突袭嘎力巴的所在,就算这样还差一点没成功,如果不是最后王海赶回来就给嘎力巴跑了。 何况嘎力巴当时虽然已经拿下了部落,可要说彻底掌控部落还远远没有这个能力,如果能给嘎力巴多些时间估计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嘎力巴彻底控制住了部落,部落所有力量为其所用,说不定朱慎锥别说拿下嘎力巴,甚至全军覆没也有可能。 而第三战是骑兵袭击,以当初朱慎锥带领的骑兵从军事力量而言并不算弱,跌力波儿台吉部虽然人丁不少,但从整体军事实力来看并不算强,就算正面交战对方能聚集起来的骑兵也只是比朱慎锥这边稍多些罢了。 在这情况下,趁着黎明前的夜色以有备打无备,再加上朱慎锥进攻时还携带了佛郎机炮,攻进营地后又打起了林丹汗的旗号,惊恐之下跌力波儿台吉部人心惶惶哪里还有反抗能力?被一举攻破也是必然的。 这三战虽看起来惊险,可除去第一战的遭遇战外,其余两战都是有心算无心,获胜也在情理之中。 听了朱慎锥的讲述,周安民这才松了口气,他深深看了一眼朱慎锥,目光有些复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他叹了口气,摇头苦笑:“你呀你,还真是不省心,罢了,我也懒得说你,以后做事别这样莽撞,对了,此事我未同你姐说,就怕她太过担心。” “谢过姐夫了。”朱慎锥嘻嘻一笑,又给周安民添了杯酒,周安民拿起酒盅喝了一口,放下后看向朱慎锥问:“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商行这边我已全部交给亢有福了,以后明面上同商行再也无关。毕竟随后部落和大明这边的贸易就要正式开始,如我再掺和其中免不了有些麻烦,再怎么说,我也是大明宗室,这身份有些敏感……。” “你也知道自己是宗室?既然清楚还这么折腾?”周安民没好气说了一句,不过他说完后没继续往下说,事都到这种程度了再说也没意义,而且朱慎锥也不是没有准备,把他和商行之间的关系撇清就是其一。不过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随着腾格尔部落的册封后,腾格尔部已经落到了大明的眼中,包括塔娜在内,无论是大明还是蒙古那边已不再是普通部落了。 朱慎锥在蒙古一直是用着化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很少。可就算这样,谁能保证朱慎锥的身份不被泄露?其他的不说,周安民作为锦衣卫千户,锦衣卫这边就有些关于朱慎锥的部分信息,假如不是周安民刻意压下,又做了一些掩饰话,朱慎锥所做的一切早就被众人所知。 ------------ 第二百八十二章 拉大旗作虎皮 别以为天下人都是傻瓜,锦衣卫这样从大明立国之初就有的特殊机构能生存到现在可不是摆设。何况后人对锦衣卫的第一印象都是特务组织,可实际上锦衣卫真正的职能却是情报机构,朱元璋建立锦衣卫初始职能为三项:其一,守卫值宿;其二,侦察与逮捕;其三,典诏狱。 后来考虑到锦衣卫直接拥有侦察和逮捕职权过于强大,朱元璋把后者的职权从锦衣卫剥离,这也是之后锦衣卫抓人需要驾贴的来由。 之后两百多年里,锦衣卫的侦察职能成了其主要职责,侦察分为侦查和监察,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内对大明内部,外对周边他国,都在锦衣卫的侦察权限范围。 锦衣卫的触角遍布四处,其组织异常严密和庞大,除去各锦衣卫南北镇抚使衙门、各千户所的正式成员外,还有大量隐蔽身份的成员,就像周安民之前是平顺驿丞但也挂着锦衣卫的职衔一样,说不定民间一个不起眼的老百姓或者挑着担子走街贩卖的小贩真实身份就是锦衣卫。 现在全大明的锦衣卫谁都说不清有多少,哪怕周安民也不知道。不过估计十几万是肯定有的,有说十五万的,也有说十六万的,真正的数字恐怕也就是指挥使才能掌握。 周安民现在是锦衣卫千户所千户,他的千户所又位于山西,其负责的范围包括山西地界和蒙古那边的情报。亏得当年朱慎锥提前帮周安民运作了这个职务,再加上王荣又成了卫所指挥使,两者联手之下,直到今日朱慎锥所做的那些事都给瞒得严严实实,一点风声都没透露,要不然凭朱慎锥做的这些事早就被抓起来了,不给皇帝弄死也得一家老小送去中都圈禁起来。 说实在话,周安民现在对自己这个小舅子越来越担心,因为朱慎锥做的事深思之下太过让人害怕。起初周安民只以为朱慎锥是想多搞点银子,让日子好过些罢了。可随着这两年朱慎锥的谋划逐步深入,周安民已看出了点苗头,心里很是担忧。 不过周安民却没想过要“大义灭亲”去举报朱慎锥,他又不傻,他做这些能有什么好处?别忘记周安民的妻子就是朱慎锥的姐姐,从这点来说他也算是宗室外戚的一员,而且两者之间又有如此紧密的关系,朱慎锥一旦出了事,他能落到好处? 再说了,他和王荣也很熟悉,大家也是亲戚,作为舅舅的王荣都不担心,还全力支持朱慎锥,他周安民何必做这个坏人呢?再者,周安民心里也有些小心思,这些年朝廷动荡不安,朝堂党争激烈,大太监魏忠贤崛起,辽东那边的战争经历几次惨败后好不容易才勉强维持……大明建国已有两百多年了,未来大明如何谁能知晓? 朱慎锥无论从才能还是谋略来看丝毫不差,联想到当年朱棣故事,周安民有时候甚至觉得如果有可能的话自己这个小舅子有朝一日鱼跃龙门金磷化龙也并非全无可能,哪怕成不了气候,眼下腾格尔部落远在草原,天高皇帝远,也算有了一条退路。 面对周安民的责怪,朱慎锥嘻嘻哈哈地搪塞了过去,接着就聊起了正事。 这件正事也是朱慎锥把周安民找来的真正目的,其实不用朱慎锥去信,只要他回到大明周安民听说过也会亲自来一趟。 大明不是册封了腾格尔为龙虎将军,又给了塔娜忠顺夫人的浩命么?按照天启皇帝和魏忠贤的布置,接下来腾格尔部就要和大明之间有边贸来往,而为了绕开地方和文官集团,把和蒙古人的边贸捏在手里,魏忠贤已派出了东厂的人先出使草原,返回后礼部官员回京,东厂的人却留了部分在了山西。 天使去草原的时候,山西千户所这边锦衣卫也派人进行配合。说起来周安民的千户之职还是走了魏忠贤的路子,当初宣旨的人又是田尔耕。 如今田尔耕已代掌了锦衣卫指挥使之职,虽然骆思恭的指挥使还没撤掉,可满朝上下都能看出来,骆思恭去职已成了定局,田尔耕身上除了没指挥使的正式职务外,实际上已和指挥使没什么两样了,锦衣卫大权已落到了魏忠贤的手中。 一直以来魏忠贤对锦衣卫都是虎视眈眈,意图把锦衣卫这个机构揽入其中。不过天启皇帝考虑到政治稳定没有把骆思恭给拿下,而是一直让他继续担任锦衣卫指挥使。 可此一时彼一时,随着天启皇帝已继位第三个年头,掌控司礼监和东厂的魏忠贤权势越大,骆思恭对天启皇帝的重要性也开始越来越小。再者,当年骆思恭做错过事,联手大太监王安私下和东林党勾结,在皇位更替上做了不少小动作。 仅此一点,天启皇帝就不可能再信任骆思恭,王安这个吃里扒外的家奴早就被魏忠贤给踢走了,内廷也彻底掌握住,那么接下来就轮到骆思恭了。 天启皇帝能让骆思恭继续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干了这么多日子已算很不错了,哪怕现在准备拿掉他的锦衣卫指挥使职务,天启皇帝也没把他下狱的想法。 毕竟骆思恭和王安不一样,骆思恭不仅在锦衣卫指挥使任上干了多年,还是勋贵阶级一员,再加上他三朝老臣的身份,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只要骆思恭乖乖把权利交出来,确保锦衣卫平稳过度,无论天启皇帝或者魏忠贤都不会把他怎么样。 田尔耕代掌指挥使之权后就派人联系了周安民,其用意也是很显然的。一方面田尔耕需要得到各千户所的支持,虽然锦衣卫指挥使最大,可锦衣卫的十七千户所极其重要,除去北镇抚司和直属五个核心所外,其余地方的千户所等于是锦衣卫散布在全国的触手。 如果以朝廷格局来形容,指挥使就是阁老,核心所是部堂,而地方千户所就是各省的布政使司衙门,用一句“封疆大吏”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没了地方千户所的支持,仅凭直属衙门和核心所,田尔耕这个指挥使就是个空架子,只有彻底掌握住了地方千户所,指挥使的权利才名副其实。 当年田尔耕曾亲自来山西宣旨,他和周安民也算是老朋友了。而且双方之间又有着魏良卿和魏忠贤的这层关系,这样一来也是自己人。 既然是自己人那么就好说话,田尔耕代掌锦衣卫后就给周安民去了私信,信中内容无非是套套交情拉拢关系,希望周安民站队支持自己罢了。周安民呢早就有所准备,从京师那边传来的消息得知了田尔耕上位的信息,接到来信后马上就回了一封信,田尔耕看了信后顿时大喜,周安民不仅讲义气还很知趣,非但在信里祝贺田尔耕代掌锦衣卫指挥使,还表示作为下属必当尊指挥使之命的态度。 除此之外,周安民还让人送了一份厚礼给田尔耕,这就让田尔耕更为高兴,又了周安民的支持,田尔耕执掌锦衣卫的底气更足了几分。 投桃报李,田尔耕也没亏待周安民,这一次不正好魏忠贤打算通过和腾格尔部贸易捞银子么?除去东厂的人外,锦衣卫这边也要出入,而且以后长期贸易大部分都是由锦衣卫来负责,毕竟相比锦衣卫的人才济济,东厂虽然地位比锦衣卫高,但比人却是比不过的,再加上周安民的千户所又在山西,同草原贸易不可能撇开千户所,田尔耕顺手就把这个差事交给了周安民来办。 这也算是个意外之喜了,就连朱慎锥自己都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好处,周安民一旦负责贸易,那么对于自己来讲是再好不过。哪怕大明这边大部分利益会由东厂和锦衣卫拿走,可要知道由东厂和锦衣卫出面未来对蒙古的贸易数额来讲远不是自己能比的。 通过恒通商行走私,规模最大也不过只是一个商队罢了,来回需要的时间长,货物的筹集和资金流转也有着局限性。虽然利润不低,可整体获利却不算大,可一旦以东厂和锦衣卫出面就完全不同。 在周安民来之前朱慎锥就仔细考虑过了,接下来可以利用东厂和锦衣卫联合山西的各大商行,甚至包括中原和江南的商行加入,形成一个庞大的贸易体。 这个贸易体从实质来说等于和后世的供销社或者百货公司类似,拥有普通商人所没有的权利,其中包括货物的来源、运输、储存、采购、销售等等,而且官家出面还有其他莫大好处,首要的就是根本不需要自己有什么本钱,东厂和锦衣卫就是招牌,利用各商行的资源整合,直接从中压价转手就是银子,就算开价低些,只要有一定利润,商人也不会拒绝。 至于反对?这绝对不可能存在,东厂和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能找上你一起做买卖这样的好事你还反对?不偷着乐还想拒绝简直就是做梦?常言说的好,灭门知府,破家县令,何况东厂和锦衣卫这样的暴力机构,要拿捏你们这些商人还不是轻而易举?谁敢反对? ------------ 第二百八十三章 托拉斯? 周安民对贸易不是很懂,这个事要他自己去玩肯定玩不转。何况周安民比其他人更清楚腾格尔部落是怎么回事,所以要把这个事做成没有朱慎锥的配合是不可能的。 对这个事的谋划布置朱慎锥已有了想法,他打算把亢有福交给周安民,让亢有福在恒通商行的结构上为周安民搭建一个新的负责贸易的机构。 说白了,就等于把私人的公司摇身一变转变成政府企业,然后以这个企业为核心展开业务,背靠着朝廷,还有东厂和锦衣卫出面,性质和之前根本不同。 当然了,朱慎锥也不是要彻底关掉恒通商行,只是把亢有福和恒通的人借给周安民罢了。这样一来就成了一套人马两块牌子的结构,机构是机构,商行是商行,但实际运作的人却不变。 这样的好处实在是大大的,既能打着官府的旗号,又能继续之前的贸易,说白了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左手倒右手,二十世纪初被称为“托拉斯”,二十一世纪叫“独角兽”或者“指定企业”,再加上对其他商行的天然压制,仅凭于此就有着先天优势。 听着朱慎锥的讲述,周安民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仔细琢磨着他话的意思,周安民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个小舅子肚子里花花招招还真是不少,其他的暂且不说,仅凭这个想法就具有极大的可行性,而且一旦弄起来,他手里也能真正掌握住贸易的主动权。 “可以呀你,怎么琢磨出来这些的?” 朱慎锥手指捻起一块豆干,往嘴里一丢边嚼边笑道:“这还怎么琢磨?朝廷官府不都这么干么?只是这样的做法更隐蔽些罢了,如果不要脸,粗暴一些也成,直接让东厂和你们锦衣卫出面找商人摊派下去也能做成,不过这样弄的话也就是一锤子买卖更容易遭受非议,毕竟这不是小事,皇上和魏公公都盯着呢,朝堂诸公眼也不瞎,那些商人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背后也有人,闹大了引来言官弹劾多少也是麻烦。” 周安民凝神细思默默点头,朱慎锥这话说的没错,他虽然没做过生意可当过驿丞,买卖上的事多多少少也知晓一二,官府的确是这么操作的,但这样做后遗症太大,反而朱慎锥提出的这个方式更稳妥些。 接着周安民就向朱慎锥问起操作细节,对于自己的姐夫朱慎锥也不隐瞒,当即就仔细说了说,不仅包括整个结构和运作模式,还细说了一些其他方面的问题,随着朱慎锥的讲述周安民的眼睛越发亮了起来,越细想越觉得朱慎锥讲的靠谱。 当朱慎锥再讲到如何召集山西地界的商人,又如何运用手中权利统合资源的时候,周安民若有所思,一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 之前商队在草原遇袭的情况周安民是知道的,这一次部落内乱也把那次遇袭的内幕给揭开了一半,可惜的是随着旭日干和嘎力巴的死,最终的真相被掩埋了起来,这件事虽和他们脱不了关系,但真正的幕后黑手除了他们外还有另人。 看来朱慎锥一直没放弃追查此事,哪怕已平定了部落内乱也是如此。部落那边已经没办法继续查了,从各方面判断和旭日干、嘎力巴勾结对商队出手的人就在大明这边。 通过这一次由东厂和锦衣卫来主导腾格尔部的贸易,朱慎锥打算趁这个机会好好查一查,如果能找出幕后黑手最好,就算一时间找不出来,有了朝廷的背景商行也不需要再担心有人暗搓搓下手,从而起到震慑的作用。 在朱慎锥和周安民谈话的第二日,恒通商行那边就开始和锦衣卫进行了对接,为了操作便利周安民还给亢有福弄了个锦衣卫的正式身份,这身份虽然只是普普通通,可亢有福却是兴奋不已。 在之前朱慎锥已经帮亢有福运作了一个官身,但这个官身说白了就是个虚衔罢了,实际上的官职根本就没有,只是为了经商方便和听起来好听而已。 但现在不一样了,周安民负责后续和腾格尔部的贸易,有了皇帝和魏忠贤的授权,为了后期的操作必然要和东厂联手组建一个类似衙门的机构。这个机构在朱慎锥的建议下暂名为贸易司,以区别东南沿海的市舶司,其内部组织机构也略有不同。 周安民以锦衣卫千户直接兼任贸易司提举,东厂派来档头和亢有福一起作为他的副手为副提举,下属的监官、勾当公事、监门官、吏目等一应俱全,正职均有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担任,副职由恒通商行的人来实际负责,这样一来这个“衙门”的实质权利表面上掌控在东厂和锦衣卫手里,可实际上却落到了周安民和朱慎锥的手中。 贸易司的建立和运作需要时间,搭建机构不算难,难的是后续的操作。不过这也不需要太过担忧,恒通商行本就垄断了腾格尔部落的贸易,现在无非就是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大化,而且改走私为正当贸易,把部分利益让给东厂和锦衣卫罢了。 有了恒通商行的全力支持,贸易司的最初运转不会有任何问题,而且贸易的范围和数额也会比原来大许多。至于其他的就是统合资源和山西包括内地商行的合作了,这说起来也不算太难,有东厂和锦衣卫出面,又有皇帝和魏公公的许可,那些商人要拿捏起来很是简单。 就算是这些商人为了各自的利益阳奉阴违,不用朱慎锥出手,仅仅亢有福就能摆平他们。亢有福在做买卖上天赋极高,又当了这几年恒通的大掌柜,对于生意上的门道更是一清二楚,这些商人想糊弄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再加上贸易司从成立之初就没想过要做杀鸡取卵的勾当,统合这些资源只是要把蛋糕做大,从中获得更多的利益罢了。 就算那些商人一开始略有吃亏,可长期合作反而有不少好处,只要聪明的人仔细琢磨就能明白过来,当然等几年一过,最终又是什么情况这就是后话了。 后续的操作全丢给了周安民和亢有福他们处理,朱慎锥就不再出面了。他的身份不允许抛头露面,而且为了避免麻烦,从草原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和恒通商行做了彻底的切割,表面上来看再和恒通没了任何联系。 安排完这些后,朱慎锥趁着天气还没有真正冷下来的空隙抽空去了一趟赵屋岭,赵屋岭那边虽然老金暂留在了草原,王晋武和李佑也没回来,不过陆义生和楼老二、颜老四等人依旧在,之前交代的练兵工作也还在继续。 上一次把队伍拉到草原上练兵效果显著,尤其是两战两捷更让新军的士气得到了极大鼓舞,朱慎锥也不是小气的人,除去原本就不低的饷银外,还给新军上下发了不少赏赐,有了沉甸甸的银子在手,新军的士气就更高了,回来的那些人精神面貌完全和以前不同,不仅显露出了精兵彪悍的样子,所有人更是亢奋自傲。 先后两仗打出了新军的底气,也让新军所有人看到了希望和奔头。在他们的激励下,新招募来的士兵眼中冒出的都是炙热和期盼,当朱慎锥来到赵屋岭的时候,练兵场上喊杀声震天,老兵带着新兵正在用心操练着,虽然其中新兵近半,却练的有模有样,让朱慎锥见了心中暗暗高兴。 现在部落那边留了一哨,这里又在新练一哨,也就是说很快朱慎锥手中原本的一哨兵如今扩大了一倍,成了两哨新军。 按照计划,等这两哨新军练出,接下来会再增加一倍,正式组成一官,有了一官新军后再在这个基础上逐步练成四官组成一营。 按照戚家军的编制,一营为800人左右,但朱慎锥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了调整,除基础的一营四官外,再增添一官也就是四哨人马作为营直属部队,营直属部队包括警卫(亲兵)、炮手、护勇(听差、传令)、督战、后勤(火勇)等,这样算起来整营人数要达到960人,再加营官(营长)、副营官、参军(参谋)、主簿等。 等到这个时候,朱慎锥的初步练兵才算有了真正效果,只要有了这一营的人马,才真正有了能够堪用一战的军事力量。 别看之前在草原赢得轻易,除去最后骑兵偷袭战外,前后两战的主力都是新军,可实际上朱慎锥心里很清楚这两仗的胜利有着取巧的缘故,也有着极大的运气。 就和他同徐静秋说的那样,但凡当时有一点点意外,又或者蒙古人反应快些,战术调整更果断些,这两仗就没那么容易拿下。而且部落的蒙古人和蒙古骑兵中的精锐根本就是两回事,前者只是普通牧民,后者才是真正的军队,在这种情况下打赢了不算真本事,如果朱慎锥能领军直接击败同样的蒙古精骑,那么他的新军才算真正的强军。 战后,老金和朱慎锥聊过此事,特意点出了这点。 对老金的“泼冷水”朱慎锥没有生气,相反还很高兴。这也证明了自己把老金等人请来是做对了,假如老金他们这些老兵都只知道拍上官的马屁,夸夸其谈的话,朱慎锥怎么可能重用他们? ------------ 第二百八十四章 思维的局限 一营人马的练成需要时间,从去年到现在朱慎锥也不过刚刚两哨而已。时间上计算,要练成一营至少还要一年多的时间,时间对于朱慎锥来说不算什么,如今的时间还很充裕,只是随着兵员的增多,财力的支持同样是巨大的。 要不是这一次歪打正着,天启皇帝和魏忠贤决定借着腾格尔部落的册封给了部落贸易之权,又以东厂和锦衣卫为核心负责边贸,还把这个事交给了周安民的话,恐怕朱慎锥还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后世有句话形容打仗,叫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这不是说你大炮一响就能有万两黄金的收益,恰恰相反这话的真正含义是战争要么不打,一旦开打这钱就和流水一般哗啦啦地往外流,黄金万两的消耗丝毫不为过,如果在后世现代战争中,一枚巡航导弹就价值一亿五千万,一架战机高达两亿,哪怕普通的榴弹炮炮弹一发就超过万元,一仗下来打的全是钱啊! 之前朱慎锥曾经计算过,假如以一营八百人以计,足足需要六万五千两的军费开支才能维持,这还没包括战时的消耗呢。而现在按照一营近千人的新编制,其军费开支就达到了近八万两。 如果再加上军械装备等等,一年打底需要十万两才能支撑,一旦开战二十万两的支出丝毫不为过,如此巨大的军费一般人怎么承受得起? 怪不得当年戚继光官当的这么大,手里又握着重兵,还深受嘉靖、隆庆、万历三代皇帝的信任,背后又有张居正的支持。可戚继光直到死都没留下来什么家财,以他的身份地位而言可以说是穷的不行。 要知道没有戚继光名声响亮的辽东总兵李成梁其家财用万贯来形容丝毫不为过,明明戚继光在朝中的地位更高,名声更响亮,怎么就比不上李成梁有钱呢? 其实戚继光不是没钱,他的钱都补贴给军队了,戚家军和普通的明军不一样,戚家军是募兵制,普通的明军是军户制,再加上戚家军从建立初期就制定了一套严格的军饷制度,作为创始者的戚继光就是依靠这套制度来维持军队强大的战斗力和精良武装。 从这点来说,等于戚继光直接养了近六千人规模庞大的“家丁私兵”,这样规模的家丁私兵在整个大明朝两百多年来是独一无二的。正是因为如此,戚继光把所有的钱大部分全投入了进去,其余部分也都送给了朝中的大佬们用来维持朝廷的支持,如此他哪里还有什么钱呢? 朱慎锥现在的摊子不小,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所以他目前算来算去就算有部落的支持和边贸的收入,充其量也只能维持养一营的开支而已。 不过这对朱慎锥来说已经足够了,有了这一营兵马他就有了底气,将来以此为基础再扩军更为便利,而且未来会怎么样还两说呢。 朱慎锥的到来令陆义生等人极为高兴,在观看完了新兵的操练后,作为地主的陆义生特意让人弄了一桌酒菜,招待朱慎锥。 楼老二和颜老四自然作陪,四人乐呵呵地围坐着,陆义生先敬了朱慎锥一杯酒,,酒到杯空,干掉后放下酒杯感慨了几句。 “六爷,这回兄弟可亏大了,早知这样我说什么也得跟着去。”陆义生惋惜地叹道,当他得知新军到了草原就接连两战,赢得如此畅快淋漓后心里别提有多后悔了。 说起来也郁闷,作为赵屋岭百户所的百户,原本这些新军就是在他手里练出来的,按理说这一次去草原练兵也是应该他领队才是。可谁想到这差事被王晋武这小子给抢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应该让给王晋武,现在可好,辛苦是自己的,功劳却成了人家的了。 这还不算,前些时候胡林从草原回来特意来了一趟赵屋岭,兄弟两人见了面后喝了一顿酒,酒桌上胡林眉飞色舞说起了在草原的三战。虽然胡林并没有参加新兵训练,也根本不懂新兵的战法,可他不仅参与了第一场遭遇战和第二场袭营战,就连骑兵偷袭跌力波儿台吉部之战他也跟着朱慎锥去了。 这三战下来胡林亲手杀了好几个蒙古人,回来之后更是吹嘘了好久,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陆义生心里更不是滋味,后悔的直想用脑袋撞墙。 朱慎锥告诉他这一次只是意外,谁都不会想到草原上会发生那样的事。不过陆义生也不用嫉妒王晋武和胡林他们,想打仗还不容易?等耐心把兵练出来,以后直接让他领军去打就成了。 功劳没有先后,打仗也不急这么一时,未来立功的机会多了去呢,还怕没仗打么? 听朱慎锥这样安慰陆义生这才笑了,他连忙再倒了一杯酒敬朱慎锥,口口声声说下回一定要记得自己,千万千万不能再把自己给落下了,要是再让王晋武和胡林他们得了功劳,自己在他们面前连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听他如此朱慎锥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口干了杯中的酒爽快地就答应了他的要求。而在一旁,楼老二和颜老四也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作为戚家军的老兵,战争的基因早就深入他们的骨髓里了,虽然他们的年龄不清,可同样有着一腔热血,一想到战场的厮杀,心中就不由得澎湃无比。 可惜楼老二和颜老四自家知道自家的事,心里虽不服老,但身体却不允许他们再上战场。 和瞎了一只眼睛的老金相比,他们两人一个缺胳膊一个断腿,平日里搞搞训练也就罢了,要上战场根本就不行。 和陆义生一样,听说老金在草原领着人大杀四方,楼老二和颜老四心里的羡慕加嫉妒别提有多少了,好些天就和山西的老陈醋一般酸溜溜的,每天晚上喝酒聊起这事都要把老金拎出来骂上几句才能舒坦。 可骂归骂,他们心里也清楚自己比不了年轻人,就连手脚俱全的老金也比不上,无奈只能认命。 不过虽然上不了战场,但这些新军却是自己操练出来了,这也算是他们为之骄傲的一面了。再加上在赵屋岭这边呆着条件远比家乡好,有丰厚的酬劳不说,每日还好酒好菜伺候着,就连朱慎锥这个上官对他们也是客客气气,这样的日子下来可比在老家舒坦多了,这一年他们两人不仅胖了许多,就连身子也更康健了几分,每日操练这些新兵娃娃们更是中气十足。 喝着酒,三人忍不住打听起了草原之战的细节,虽然之前胡林来过赵屋岭,也说过关于那三仗的情况,但胡林不是朱慎锥,战争他仅仅只是参与而已,知道的细节自然不如真正指挥决断的朱慎锥更多。 面对他们的好奇,朱慎锥也不隐瞒,当即就挑了些告诉了他们,随着朱慎锥的讲述三人的眼睛越发明亮,当朱慎锥说到紧张的时刻,更是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聆听。 最后朱慎锥说完也说了说自己的感悟,这三仗赢得看起来轻易同时也有侥幸的一面,尤其是在偷营对嘎力巴斩首一战中,要不是王海碰巧赶到就差一点让嘎力巴这小子给跑了。 假如嘎力巴当时没拿下,等这小子一跑调集人手再反击过来的话,他们这些人全都要陷进去,哪里还有后来的大胜。 “这次带过去的佛郎机派上了大用处,无论是草原遇袭战还是后面的骑兵偷袭战,要没那几门佛郎机根本不可能赢得如此轻巧。不过佛郎机还是太过笨重,偷营一战时没办法带上,要不也不会赢得那么惊险。” “六爷,其实我们戚家军步战车战的时候佛郎机用的不多,反而虎蹲炮更便利些,这玩意轻巧的很,往地上一架就能开炮,威力虽比不上佛郎机,发射速度也不快,可不管怎么说总比没炮的强多了。”颜老四忍不住开口建议,他这一说楼老二表示赞同,戚家军中虎蹲炮的装备要比佛郎机更普遍,算得上戚家军的常规火器之一了。 默默点头,朱慎锥表示认可,实际上他的新军早就有虎蹲炮装备,不过之前领军去草原的时候朱慎锥没有带上而已,而是带了三门佛郎机。 当时考虑到佛郎机的射程比虎蹲炮远,威力比虎蹲炮大,而且佛郎机还有一个极大的优势就是它是子铳发射,装填速度极快,更适合草原面对骑兵作战。 但没想到了草原会遭遇到部落的叛乱,因为假冒偷袭营地的缘故,体积稍大的佛郎机根本没办法携带,这也导致了对嘎力巴斩首战术的时候缺乏决定战场因素的火炮存在。 说起虎蹲炮,这种小炮还是戚继光发明的,是在原有的大炮基础上进行缩小后再以支架固定发射的一种小炮。 虎蹲炮顾名思义就是如同一只蹲在地上的老虎,从外貌来看和后世的迫击炮没什么区别,而且发射的角度也和迫击炮一样是曲射射击。 不过虎蹲炮是散射炮,发射的不是红夷大炮那样的炮子而是散弹,近距离的威力还不错,打击面也很大,在步战中效果非常不错。 但虎蹲炮也有虎蹲炮的弱点,就是装填很是麻烦,就算是熟练的炮手一发打出后再装填再第二次发射其中起码需要不少时间,而这个时间段里换成佛郎机早就连续开了好几炮了,这也是朱慎锥上次去草原时只携带了佛郎机没考虑虎蹲炮的缘故。 ------------ 第二百八十五章 赵大报喜 朱慎锥事后细想,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经验不足,当初戚继光在军阵操练中使用虎蹲炮和佛郎机两种大炮绝对不是拍脑袋决定的,之所以这么布置有着战场上的特殊原因。 无论佛郎机还是虎蹲炮都有各自的优点,同样也有各自的不足之处。 佛郎机的优点是发射速度快,射程较远,直射命中率高。但其弱点是佛郎机虽属于轻型炮,可它的重量也绝对不是一个人能操作的,一门佛郎机炮重至少两百斤,哪怕强壮的士兵一个人也很难搬动,必须要有炮车拖着才能灵活使用。 至于虎蹲炮的优点是轻便,相比两百来斤的佛郎机,虎蹲炮的射程虽然稍近些,但其仅仅才不到四十斤的重量一个士兵伸手就能提着走,随便找个地方一架就能开炮发射。 可虎蹲炮的弱点也很明显,它虽然打击面大,但其发射速度却远比不上佛郎机。每开一炮重新装填需要不短的时间,一旦没有足够的虎蹲炮形成交替发射保持持续火力的话,那么在装填间隙就很容易让敌人冲到近前从而失去火炮的优势。 两者的优缺点都很明显,之前朱慎锥只考虑到了持续火力却没考虑到相辅相成的因素,这才舍弃了虎蹲炮只选择了佛郎机。但在草原之战后,朱慎锥这才彻底明白当年戚继光为什么会特意如此配置,那是因为这两种火炮相互配置正好能取长补短,从而在战争中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老话说的不错,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哪怕朱慎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眼光和思想,但在许多方面也不能忽视前辈的经验和教训。假如他当初带上几门虎蹲炮,在对嘎力巴展开斩首行动的时候在关键时刻直接用虎蹲炮轰击,嘎力巴哪里还有跑的可能? 想到这,朱慎锥又想起了在草原的王晋武,看来还得让商队送些虎蹲炮去部落以供装备。 不过眼下朱慎锥手中的火炮并不多,他虽然在赵屋岭这里设置了工坊,可以目前工坊的情况要大量铸造火炮也是不易。离开半年多了,也不知工坊那边如今的情况如何,今晚休息一日,等明日得去工坊看看。 说起来也巧了,第二日朱慎锥刚刚起床,和平时一样打了一趟拳耍了会儿枪术,正打算吃早饭呢,赵大就匆匆到了百户所。 “赵叔,你怎么来了?”见了赵大,朱慎锥连忙让座,招呼他一起用饭。 “不用了六爷,俺一早就吃过了,昨儿听说您来了,也不知您要呆几天,俺这人您也知道,心里藏不下事,好些日子没见六爷您了,这不早上起来就过来见见您。” 赵大憨厚笑着搓着手说道,朱慎锥听了哑然一笑,的确他半年多没来了,赵大这么久没见自己。听自己来了坐不住,直接就找了过来也是寻常,不过看着赵大的热切表情,朱慎锥心头微微一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招呼赵大暂且坐,让人送了杯热茶暖暖身子,朱慎锥吃着馒头就着酱菜和他聊了起来。 “工坊那边可好?” “好,一切都好着呢。”赵大是朱慎锥指派的工坊负责人,也是信得过的工匠。早在王家村的时候赵大就帮了朱慎锥不少忙,而且赵大为人忠厚实在,手艺也好,让他管着工坊虽不能说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也是最恰当的。 更不用说跟了朱慎锥后赵大已经脱离了匠户,身上还有了卫所知事的衔,说起来也算是个小小的官身了。别小看这个知事,一般人穷极几代都达不到,何况像赵大这样的匠户。 赵大当即就说起了工坊那边的情况,听着他的讲述朱慎锥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时不时开口询问几句,赵大虽没什么文化,可做事极为用心,工坊大大小小的事几乎亲力亲为,也全记在心里,对朱慎锥的询问是对答如流,让其异常满意。 现在的工坊要比最初的规模大了不少,其中主要冶炼制造更是不同刚刚开始的样子,其产量也翻了三番。 尤其是赵大和几个铁匠取长补短,经过几次实验制作出了更为高效的炼铁工艺,改造了铁炉后,制作做出来的生铁要比以前强许多,就连熟铁、精钢这些质量也提升不少。 现在工坊拥有两座改造后的瓶炉,一座瓶炉日产生铁近4000斤,两座加起来差不多快8000斤了。 以目前工坊的技术,再多建一座瓶炉也是可以的,但考虑到目前出产的矿石数量不足,两座瓶炉足够使用,赵大也就没再增加。 8000斤的日产铁量只是理论上,实际平均每日日产大约在6000至7000斤左右,一月下来就能产铁二十万斤。 这个产铁量在地方来说已经非常不低了,铁产量的满足也使得工坊在器械制造上的原料充裕,每日生产的各种日常铁具、枪头、箭头这些军械不在少数,此外还有一些生铁作为物资储存起来,以供它用。 产铁的同时,工坊也在按照最先进的苏钢灌钢法进行炼钢,毕竟有些军械需要的材料生铁是远远不能满足的,熟铁同样也是如此,必须要用好钢来制造,比如火炮、火铳等等火器,还包括锋利的腰刀、砍刀等等。 听完了赵大的讲述,朱慎锥很是满意,工坊的进展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没想到仅仅一年就达到了如此规模。至于继续扩大朱慎锥暂时觉得没必要考虑,如今的产量正好,如果产量再高反而消化不了,而且无论工坊还是矿山那边都是依靠人力,赵屋岭这边虽然偏僻,也有着卫所百户所的名义,可一旦人再多形成更大规模恐怕就难以控制,更不好隐瞒了。 对于赵大所做的成绩朱慎锥给予了表扬,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朱慎锥向来的规矩,能做事而且能做好事的人他从来不会小气。当即许诺了赵大的赏赐,还答应等明年找个机会给赵大的儿子石头也弄个官身。 一听如此,赵大顿时喜出望外,连忙起身就朝着朱慎锥跪了下来,口中千恩万谢。 笑呵呵地把他搀扶起来,朱慎锥告诉他不必如此,这是他应得的。不仅是他,工坊的其他匠户也是一样,只要拿出成绩来,有功劳,区区官身不在话下,做的更好,他保对方以后荣华富贵。 “六爷,您的大恩俺真不知怎么报答才好,六爷您放心,俺嘴笨可俺心里都明白,俺回去后就告诉大伙,您就瞧着吧,保证大伙拼了命地给您干。” “哈哈哈,这可不必,你们这命我要了可没用,只要把手里的活干好了,干精了,干活时候多琢磨琢磨,弄出些好东西来,六爷我绝对亏待不了大伙。” “嘿嘿,这是这是……。”赵大憨笑着连连点头,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对了六爷,您还记得姚家兄弟么?” “姚家兄弟当然记得,怎么?” 赵大笑着告诉朱慎锥,自从上次弄出朱慎锥需要的那玩意后,朱慎锥不是给兄弟两人保举了八品官身么? 朱慎锥带人去草原后不久,卫所那边的告身就正式下来了,现在姚家兄弟和赵大一样都是有官身的人了,从而一举从匠户成为了低级官员。 这个变化让姚家兄弟欣喜若狂,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作为烟花匠人居然还会有如此机遇,仅仅弄出了黄药就获得了官身。原本姚家兄弟是想亲自向朱慎锥道谢的,并准备好好给朱慎锥磕几个头,以感谢他的大恩厚德。可惜那时候朱慎锥已经带人去了草原,这一去又因为草原上出了变故一时间回不来。 虽然赵大对朱慎锥的事不了解,可之前胡林来后听了几句,只知晓朱慎锥恐怕要好几个月都不能回来,所以转告了姚家兄弟后,姚家兄弟无奈之下只能把这恩情记在心里。 这几个月,姚家兄弟也没闲着,一直在研究和完善之前黄药的配方,力求把黄药的功效制作的更好些。 在两兄弟的努力下,黄药的配方研制的确有了些起色,相比之前朱慎锥见过的更强了些。不过姚家兄弟也明白,这所谓的更强些也是有限度的,毕竟黄药的配方再强都有极限,按照姚家兄弟的多次尝试,已经达到了最效配方,想再突破已不可能了。 在这种情况下,姚家兄弟也没灰心,既然在原来的基础上无法再提高,他们转而开始研制起了用其他东西进行配比,意图制造出比黄药更强的同样东西来。 但这样的研制很难,毕竟从传统烟花技艺来看,黄药已经达到了顶峰。如果继续要提高就不是普通烟花技艺能够完成的了,这要通过化学制作才能达到,以目前的科技而言根本就不可能。 一开始姚家兄弟的信心十足,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却没丝毫进展。老大姚良有股不服输的劲头,虽然失败无数却依旧想办法研究。但头脑灵活的老二姚远却不是,他碰了几次钉子后觉得继续在这基础上精研不会有太多成效,在三个月前兄弟两人就各自做起了各自的事。 姚良依旧死啃着这玩意,意图做出比黄药更好的东西来。但老二姚远却放弃了这个方向,反而研究起黄药的用途来,而且在上次朱慎锥见识过黄药的作用,高兴之余说了几句有关黄药的使用方向,还让赵大按照目前火枪的构造来研制使用黄药发射的火器。 姚远对此就上了心,在放弃继续研究黄药之后,姚远每日就跑来工坊泡着,对工坊的匠人炼铁制钢和打造器具极为感兴趣,而且时不时就拉着赵大私下请教讨论一番。 如果是以前,赵大作为匠户对技艺自珍是肯定的,可现在的赵大不同了,有了官身后赵大早就不把技艺当成宝贝了,技艺再好能有当官更好?更何况朱慎锥早就和他说过,只要他把工坊管理的好,匠户之间不要藏私相互交流,不断提高技术,这份头功就是他的。 再加上朱慎锥对姚家兄弟的重视赵大看在眼里,明白姚家兄弟的重要性。既然姚老二对这个感兴趣,赵大也就和他讲解了一番,没想到姚老二极其聪明,很快就理解了器械的打造,虽然他没有铁匠精湛的技术可在动脑子上却胜过常人。 在姚老二的帮助下,赵大这些日子一直和他在对黄药运用在火器上进行研究和制作,前不久倒也弄了个玩意出来,这也是赵大一听说朱慎锥来了再也坐不住,一大早急急忙忙赶来见他的真正原因。 ------------ 第二百八十六章 新式火器 朱慎锥本就打算今天去工坊那边,赵大来的也算正巧,而且赵大还说他已经把自己交代的东西给弄出来了,这就更让朱慎锥高兴了。 索性茶也不喝了,拍拍屁股就起身,招呼赵大去工坊看看,赵大连声应着,在前面引路带着朱慎锥就往工坊那边走。 百户所到工坊的小路已经修过,路要比以前好走的多,没花多少时间他们就来到了工坊。现在的工坊和之前模样大不一样,规模更大也更热闹,那两座瓶炉显得尤其醒目,正冒着烟火,耳边叮叮当当的声响此起彼伏,不少匠人忙忙碌碌,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 见朱慎锥和赵大来了,不少工匠连忙向他们行礼,朱慎锥摆摆手让他们不用管自己接着忙他们的,而他由赵大领着在工坊转了一圈,看了看工坊的运作,再随便找了几个人问了几句,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管的不错。”工坊的运作比自己想象的好许多,赵大在这方面是用了心的,这让朱慎锥很是高兴。 “回六爷,这是俺应该做的。”赵大咧嘴笑道,接着又问:“六爷,要不去俺那边看下东西?” “走!” 赵大领着朱慎锥到了离工坊不远的一处房子,这里是赵大在工坊的工作室。工坊这边是干活的,他们这些人的住处离工坊还有些距离,原本住处和工坊一体,但第一次来后朱慎锥就建议赵大把住处和工坊分开,毕竟这里的工坊和以前他们的铁匠铺什么的有很大差别,尤其是瓶炉这些玩意具有一定的危险性,除此之外还有排放有毒气体什么的,考虑到匠户们的健康安全,朱慎锥并不以为把住处和工坊安置在一起是个好主意。 赵大虽然不懂这些,不过朱慎锥既然说了作为下属就照做就是。所以后来就把工作区域和生活区域重新分开,哪怕这样的安排对工匠们觉得似乎显得有些多此一举,可赵大依旧严格执行了下去。 赵大的工作室实际上就是工坊初建时赵大的住处,自把住处另行安置后,之前原本建好的住处都成了工坊的一部分,而这幢房子也成了赵大在工坊的工作室。 到了屋里,赵大让朱慎锥稍坐,就去里间拿东西,片刻他捧着两支火枪回来,把火枪摆在桌上让朱慎锥看。 这两支火枪初看和之前的火枪没什么区别,可仔细一看才发现不同的地方。原本使用火绳结构已经没了,药池和扳机等也做了调整,击发装置也和之前略有不同。 拿起火枪细看,朱慎锥开口询问:“试过如何?” “比之前的火绳可好用的多,就算是下雨刮风也没任何问题,要不您试试?” 朱慎锥笑了起来,拿起火枪就站起了身,赵大跟着后面两人出了屋,径直就转到了后院那边。 赵大怕朱慎锥不会使用这火枪,特意取了一支示意给朱慎锥看。装填和之前的火绳枪差不多,只不过在击发装置位置有个小孔,这个小孔下面就是药池,先装上火药,然后把一颗成型的黄药塞进小孔,接着扳开机头,接下来只要扣动扳机即可。 接过赵大装填完的火枪,步骤不算麻烦,朱慎锥一看就会。 他举枪朝后院的一处瞄准,那边距离自己十多米外有一个半人粗的木桩,就拿这木桩当成靶子吧,朱慎锥瞄准后果断扣动扳机,随着手指的扣动,张大的机头直接就落了下来,准确敲打在位于小孔位置的黄药上,击打之下黄药瞬间爆燃从而点燃了下面药池的火药,一声枪响,弹子从枪口飞出,转眼就射在了木桩上。 砰的一声,木桩上的木屑溅开,弹子深深嵌入木桩内,手中的火枪冒起一股青烟,射击成功。 一枪开过,朱慎锥眉毛一挑,这枪弄的不错呀,比火绳枪好用多了,只不过故障率不知如何。 当即朱慎锥亲自装填了一支,再举枪射击,和上一次一样射击依旧成功。 接着朱慎锥让赵大帮自己装填,他要多开几枪试试,两人配合一个装填一个射击,前后两支火枪一共各打了近三十发,打的朱慎锥的手腕都开始酸痛了,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火枪。 没有哑火全部成功,这个射击成功率让朱慎锥大喜过望,虽然他还没测试出火枪的射击失败概率是多少,可仅凭于现在的程度已经足够了。 而且从射击的情况来看,就算失败这概率也很小,哪怕黄药没有击发成功排除故障的方式也很简单。只要把塞入小孔的黄药弄出来,重新装填一颗再击发就行,相比之前可是简单多了。 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里的火枪,朱慎锥是眉开眼笑。这种火枪已经兼顾了火绳枪的稳定性和燧发枪的便利,比起目前所使用的任何一种火枪都要先进许多。 一旦这样的火枪大量装备,那么将会改变整个战争格局。大明的火器本就不差,在大明建国之初就有神机营的存在,而神机营就是一支纯火器军队。 可两百多年下来,大明的火器虽然品种繁多在技术上却没太大的进展,而且因为官造的缘故,火器的制造和质量也有很大问题,这导致了大明军队对火器使用并不热衷,除去大炮的使用更频繁些外,通常轻火器的使用并不算多,而且军中因为火铳这些玩意炸膛经常发生,往往士兵还拒绝使用。 但朱慎锥很清楚,热兵器取代冷兵器的时代已经来临了,眼下火器的技术还不完善,更没有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再加上粗制滥造这才限制了火器使用,当然还有训练、战法等各种其他因素。 可从发展角度来看,火器终究会取代冷兵器这是毫无质疑的,如今在西方,火器已被大范围的使用,在战争中的作用越来越大。火器是中国人发明的,却在西方得到了进一步发展,不能不说是一个悲哀。而在历史上,随着野蛮战胜文明后,东方的火器发展不进反退,最终造成近代屈辱的后果。 建立这个工坊除去普通的民用铁器和军械需求外,朱慎锥更重视火器的制造。这些火器不仅包括佛郎机、虎蹲炮等火炮,还包括火枪、鸟铳等等。未来的战争模式是怎么样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朱慎锥更为清楚,只有掌握了先进的技术,大力发展火器在战争的运用,这才是最正确的道路。 这两支火枪的性能让朱慎锥极为满意,他询问了赵大假如把目前装备的所有火枪包括鸟铳全部替换成如今的发射模式是否有问题。赵大毫不疑迟地说没有问题,无论是火枪还是鸟铳其基本结构都是一样的,只是在击发装置上略有区别,但这个区别也不大。 只要给他点时间,就能把这些火器全部替换完成。听赵大这么说朱慎锥心里就有了底,当即告诉赵大让他带一批匠人对现有的火枪、鸟铳进行改造,其击发装置全部替换成使用黄药击发,而之后的制造中原本的火绳也不再生产,全部改为生产现在这种采用黄药击发的新式火枪和鸟铳。 对此赵大一口应允了下来,他表示会马上挑选人手对目前装备的火枪和鸟铳进行改造,用不了多久就能完成。 点点头,朱慎锥看了眼手中的新式火枪,随后就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两支老式火枪丢给赵大,这两支新式火枪就归他了。至于弹子火药什么的本就有,成型制作的击发黄药赵大也准备好了,放在一个皮囊里,需要的时候从皮囊中取出装上即可。 不过赵大叮嘱了朱慎锥一句,黄药不能受到强烈撞击,这玩意一旦撞击就容易爆燃,一旦爆燃黄药可就废了,而且还会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皮囊里都有防碰撞的玩意填充着,为的就是预防这种情况发生。 对此朱慎锥表示明白,这恐怕也算黄药的一个弱点吧。毕竟这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眼下能达到现在的程度已经算是很不错了,相比这样的弱点,稳定而便捷的好处更让人欣喜。 把两把新式的火枪收好,朱慎锥突然想起来赵大前面提到的姚家老二的事,开口询问。 一拍额头,赵大笑着说刚才就想着给他看新式火枪了,差一点把这个事忘了。招呼朱慎锥回屋,等到了屋里,赵大去了里面又取了件东西出来,等他拿出这件东西的时候,朱慎锥顿时微微一愣。 “五雷神机?不对,怎么这么小?这是什么?” 赵大拿出来的这玩意的确像五雷神机,说起五雷神机就不能不提戚继光,没错,这玩意也是戚继光捣鼓出来的。 戚继光在后世的名气不如关羽、岳飞深入人心,更比不上纵横大漠封狼居胥的霍去病,至于项羽、白起、李牧、廉颇等名将也不如,甚至连唐时李靖的名头也比戚继光更大。 可真要以战绩而论,戚继光自练成戚家军以来可以说是战无不胜横扫天下未尝一败,战绩辉煌无比,堪称十六世纪最强的军事将领,而他的戚家军也号称天下第一强军。 在冷兵器时代,一般战损比例能达到二比一甚至三比一就称得上大胜了,可戚继光领兵经常打出一百比一的战损,也就是说消灭一百个敌人,自己的损失才一人,这在整个人类战争史上都是独一无二的。 戚继光不仅善战,还善于练兵,戚家军就是他练出来的,同时他还善于发明军械,先不说戚家军的鸳鸯阵和车阵就是戚继光的首创,虎蹲炮同样出自于戚继光之手,这五雷神机又是戚继光的一个发明。 ------------ 第二百八十七章 姚远的思路 戚继光发明五雷神机是在抗倭之后,随着南方倭寇平定,朝廷把戚继光调任北方边境,戚家军也用于和蒙古作战。 在同蒙古作战时期,戚继光发明了车阵战法,又以虎蹲炮和佛郎机配合使用增强了火力打击。 除此之外,鸟铳的使用也是车阵战法的补充,可鸟铳装填不便,往往在战争中无法形成强大的持续火力,击发后需要很长时间的装填才能进行下一发射击,如果要改变这个模式,必须就要再建一支专门的火器部队,用明初沐英首创的三段击战术来保持射击频率,形成持续火力打击。 可这样一来是不可能的,戚家军一开始就是以精兵制结构,再加戚家军又是募兵制,和大明朝廷现有的兵制完全不同,先不说朝廷是否允许戚继光这么干,仅仅组建这么一直纯火器军队没有朝廷支持靠戚继光的财力也养不起。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戚继光绞尽脑汁,终于在现有的三眼铳基础上招募能工巧匠弄出了一件新的火器,而这种火器就是五雷神机。 所谓的五雷神机和三眼铳有些类似,但也有着极大不同。三眼铳顾名思义是一根枪管三个眼,在战争中可以连续发射三次,相比普通火铳一次击发要强许多。 不过三眼铳的射击距离和准头却不如火铳,更不如鸟铳,再加上三眼铳是作为骑兵作战的主要火器装备,结构简单而且笨重,发射完后根本不可能马上重复装填,骑兵交战时候往往先用三眼铳开火对敌方进行火力打击,开完火后直接拎着沉重的三眼铳当成锤子砸人,转眼间这玩意就从热兵器成为了原始的冷兵器。 五雷神机却是不同,五雷神机不是一根枪管五个眼,而是拥有五根枪管,而在枪管后方采用了火铳射击的模式,从原理来说等于把五支火铳联合在了一起,而且每支枪管都有准星,枪管和枪管之间有机械连接,用手可以转动。 把枪管转动到位置,然后扣下扳机击发,五雷神机就能正常发射。发射一发后,转动枪管,使其第二跟枪管替代击发完的第一根枪管位置,就能进行第二次击发,随之类推……。 这样一来,五雷神机可以连续击发五次,操作中两人配合,一人负责支架和转动枪管,而另一人负责瞄准发射。如此就能成型持续性的火力,仅仅依靠不多的士兵就能达到数倍的火力覆盖。 五雷神机自完成以来填补了戚家军的火力不足,在战争中发挥了重大作用。这玩意朱慎锥也有,但并没有装备新军,毕竟五雷神机比较笨重,虽然可以持续射击但精度不如鸟铳,再加上朱慎锥现在手上的人也不多,操纵火炮就需要炮手,如果再分出人来操纵五雷神机,那么他现在这么点人根本就忙不过来。 赵大取出来的东西朱慎锥初一看就脱口喊出了五雷神机的名字,可仔细再一瞧却又发现这和印象中的五雷神机又有不同。 相比他见过的五雷神机,赵大拿出来的这个玩意要小许多,长度略短于鸟铳,前端是和五雷神机一般的五根枪管,中部靠后位置是一个鼓起的圆形装置,再后面就是和普通火枪差不多的击发装置包括抢把握手等等,从样子来看等于一个缩小版的五雷神机。 “回六爷,这可不是五雷神机,虽然它像,但又有不同,姚二给它起了个新名字,叫‘梅花枪’”。 “梅花枪?”听到这个名字朱慎锥顿时来了兴趣,伸手要过细看。 拿在手里整支枪沉甸甸的,重量要比鸟铳还重不少,不过相比五雷神机却轻了许多。 如此,原本依靠两人操作的五雷神机,这支梅花枪一个人就能完成射击,这倒是一个不错的设计。此外,这梅花枪的造型和五雷神机类似,但结构进行了精细化和调整,保留了和五雷神机一样可以转动枪管的模式,再采取目前使用黄药击发的装置,这样一来只要装填完毕就能连续射击五次,这可比普通的火枪要强上许多。 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朱慎锥突然想到了后世著名喜剧演员黄某在《无人区》电影里扮演的角色,那支能够转动枪管的土枪和自己手上的这支梅花枪尤其相似。 心里微微一动,朱慎锥问赵大要来弹子和火药还有击发的黄药,随后又去了后院。 在后院,他用这支梅花枪试射了一次,随着一发射完转动枪管后继续射击,片刻之间就五连射全部顺利射出。试射完后,朱慎锥虽感受到因为枪实在太重,射击的时候需要耗费气力,而且第一次瞄准还好,后面几发瞄准因为枪声重量和后坐力的缘故只能瞄个大概。 可就算这样,梅花枪也让朱慎锥格外惊喜,持续的打击和稳定的射击,哪怕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对目前火器而言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创意了。 “姚远人呢?”朱慎锥直接问赵大。 赵大回答说应该在工坊另一边,因为姚家兄弟都是烟花匠人,平日里摆弄的也是火药等玩意,这些玩意不便于和治铁放在一起,所以他们的位置要离这边远些。 朱慎锥点点头,让赵大马上去把姚远找来,这把梅花枪引起了朱慎锥浓厚兴趣,他要亲自问问姚远究竟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约一炷香后,赵大就把姚远给找了过来。见了朱慎锥,姚远二话不说就上前大礼参拜,脸上满是感激之情。 作为烟花匠人,仅仅因为制作黄药成功朱慎锥就给了姚家兄弟一个官身,这是两兄弟这辈子都没想到的好事。几个月前,姚远就想亲自向朱慎锥道谢了,可谁想朱慎锥一直都没来工坊,现在终于盼星星盼月亮来了,如此大恩怎能不拜谢? 朱慎锥笑呵呵地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和颜悦色让他坐,等他坐下后朱慎锥询问了些他们兄弟近来的情况,包括对黄药的持续研究。 姚远一开始显得有些拘束,不过很快就自然了起来,他也不是第一次见朱慎锥了,算起来今日已是第三回了。 面对朱慎锥的询问,姚远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他告诉朱慎锥,虽然他哥哥姚良依旧在想办法对黄药和类似的东西进行研究,可这些日子实在没什么进展,辜负了朱慎锥的期望。 “无妨,这做事从来不是一蹶而就,别说这东西,就算是你们做烟花也是如此。一个新的配方研制出来需要长时间的尝试,长久的反复更是常见,短短这些日子能有如此结果我已很满意了,耐心实验,多想其他办法,想来终会有其结果。” “六爷说的正是,多谢六爷体恤。”姚远顿时放下了心,起身抱拳行礼。 “坐坐。”摆摆手让他坐下,朱慎锥继续问他们兄弟两人这几日的研究情况,姚远说了说,随后问是否要把他大哥姚良叫来,现在两兄弟没有在一起研究,而是分开了,大哥那边的情况他只知道个大概,怕说不仔细,还是让姚良自己来讲更合适些。 对此朱慎锥笑着说不必了,他告诉姚远自己喊他来一方面是问问他们兄弟两人这些时候的情况,另一方面是想见见姚远,而见他的目的不在于黄药和其他火药配制,是关于一件其他的事。 听到这姚远有些疑惑,可当朱慎锥从一旁把他的那支梅花枪摆到桌上的时候,姚远这才恍然大悟。 “这东西是你做的?” “回六爷,这是赵爷指点小的做的,小的可不懂铁匠制作,小的只是出了个主意……。”姚远谦虚说道。 点点头,朱慎锥也没在这细节上追问,但这玩意的制作思路来自于姚远却是确定了的。当即朱慎锥询问姚远怎么会琢磨出这个玩意来? 姚远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告诉朱慎锥一开始自己和大哥姚良一样都在琢磨如何对黄药的进一步研制,包括其他火药的调配,弄出更好的东西来以报朱慎锥的恩德。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姚远发现无论如何尝试,黄药的威力和稳定性充其量也就稍好些,要想再进一步几乎不可能。为此,姚良开始在其他方面想办法,意图用其他东西来取代目前黄药的配方,从而达到甚至超过黄药的效果。 但姚远和他大哥的想法不同,他觉得与其在这方面继续花功夫恐怕几年甚至更多时间也出不了成绩,所以他暂时放弃了这方面的研制,把这个事交由他大哥来做,而心思更灵活,平日里想法更多的姚远就把目光放到了黄药的实际应用上去。 赵大在朱慎锥的要求下开始了对火枪通过黄药击发的改造,这时候姚远主动向赵大提出配合改造,而赵大也需要姚远的配合,毕竟他对黄药这玩意远不如姚远懂的更多。 就这样,两个不同的匠人就在一起捣鼓了起来,其中姚远还借此机会和工坊的其他匠人渐渐熟识,在他们的日常工作中学到了不少东西,虽然他在这方面的动手能力很差,可他的脑子很灵活,想法也多,给赵大提了不少建议,也正是因为姚远的协助,赵大这才能把新式火枪如此顺利地制作出来。 ------------ 第二百八十八章 转轮 在制作出新式火枪后,姚远对于火枪的设计就更有了浓郁兴趣,同时在合作的时候也搞明白了火枪制作的原理。 虽然黄药的应用有了成果,可姚远却觉得仅仅是这样应用的话似乎还不够。毕竟新式火枪直接改变了原本燧发枪和火绳枪的击发装置,使起击发的效力和便利性增强了许多。 如果仅只是作为取代燧发枪和火绳枪的击发,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了,而且作为一个烟花匠人,姚远对火枪的机械结构虽是初学,可对于火药的使用却是行家里手,他觉得应该能在枪械的本身上多想些办法,利用黄药的优势制作出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火器来。 正是因为这个想法,有一次姚远无意中见到了一把五雷神机,在把玩和研究之后猛然想到了一个利用现有的五雷神机和黄药结合来制作新式火器的想法。 在赵大的帮助下,姚远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捣鼓出了这支所谓的梅花枪,从外貌来看它是五雷神机的缩小版,而且射击的原理也差不多,可在击发装置和黄药的使用上却取代了原本的模式,从而更为便利。 随着姚远的讲述,朱慎锥算是明白了姚远是怎么弄出这支梅花枪来的。当姚远说完梅花枪的制作之后又和朱慎锥承认,梅花枪的制作他实际上还是参考了五雷神机,自己在原本结构的改动上起的作用并不大,反而赵大帮了不少忙,要不是赵大,这梅花枪也做不出来。 “这事怎么不上报?如不是赵叔同我说,我都不知道有这玩意。”朱慎锥伸手在梅花枪上拍了拍反问。 “六爷,这东西虽然能打,可在我看来还是太过笨重,同五雷神机区别不大,而且因为重量缘故开枪后瞄准很难又有准头。这些日子我自己一直在琢磨着怎么改造呢,这都没改造完如何能报给六爷?”姚远很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朱慎锥哈哈大笑,这小子倒是实诚,不过他说的的确也没错,梅花枪虽比五雷神机轻巧许多,可重量依旧不轻,一把鸟铳枪身加枪管大约在五斤上下,这还是属于轻便的,如果是官府制作的那张粗劣玩意,为了避免炸膛通常都把枪管制作的很粗,外面还勒有铁箍,重量达到十斤以上的也有。 要知道一门虎蹲炮才四十斤,鸟铳的重量达到十多斤意味着什么?操作起来很是吃力。 而姚远设计制作的梅花枪虽然采用了工坊最精良的枪管,可五根枪管加起来足足有十二斤左右,再加上其他部件和枪身,整体重量差不多快达到十六七斤了。 就算是朱慎锥这样经常练武的人,刚才试射的时候还是有些吃力,如果换成普通士兵恐怕连枪都不一定端得稳,几枪击发后手腕被震伤也是有可能的。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准备怎么继续改造?”朱慎锥拍了拍身边的梅花枪笑问。 伸手挠挠头,姚远苦笑道:“这个还没想好,这些日子琢磨了好久觉得先把重量减下去是首要的,要不这么重虽然能一个人操持,可用起来依旧实在不便。可如何减重却是一个难题,我问了赵叔,这枪管已是工坊能做出最精良的了,枪管再薄就有炸膛危险,假如缩短枪管这距离又不行,威力也要减弱不少。” 停顿了一下,姚远迟疑道:“所以我想来想去觉得要不减少两根枪管,五根减为三根,这样的话重量就能轻上近半。可如此梅花枪不就成了三眼铳么,也没了任何意义,倒不如直接按照三眼铳来弄了,何必这么麻烦呢?” 朱慎锥微微点头,姚远的回答倒也有几分道理,他能考虑到这些是经过深思的。不过姚远的思路有着局限,这也不能怪他,甚至最初朱慎锥也没想起来,如果不是他今天看到了姚远做出来的梅花枪,心里哪里想得起记忆中的一种火器呢? 朱慎锥当即问姚远和赵大,为何要执意五根枪管呢?为何不只用一根枪管? 这个问题一出,姚远和赵大面面相觑,他们脑子里甚至觉得朱慎锥问这个问题似乎有些离谱。无论是三眼铳还是五雷神机,甚至包括他们捣鼓出来的这个梅花枪,不都是一根枪管一射击么?只有一根枪管怎么可能维持连续射击?这个道理小孩子都明白,可偏偏朱慎锥怎么就问出来了呢? 假如说朱慎锥是根本不懂,不仅是赵大就连姚远都不会相信,要知道最初赵大在王家村的时候朱慎锥就让他帮忙私下打造火枪了,而现在工坊制作的火器也是朱慎锥确定下来的,甚至包括火器的结构和用途同样是朱慎锥拍的板。 如今新式火枪所使用黄药也是在朱慎锥的引导下被姚家兄弟捣鼓出来的,在这种情况下朱慎锥怎么可能不懂火器呢?假如是别人说这话,他们绝对不假思索就开口反驳,可现在问话的人是朱慎锥自然就不同了。 一时间赵大和姚远都沉思起来,两人皱眉思索着,可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朱慎锥为什么会问出如此离谱的问题。 见他们凝神苦思,朱慎锥心中暗叹,不过他也没责怪他们,毕竟有时候人的思路是固有的,在许多情况下要改变固有的思路从另外一个角度考虑问题很难。 科技的进步在有些时候是靠着灵光一现,往往时机到了就差那么突破的临门一脚。而现在就是如此,赵大和姚远两人捣鼓出了梅花枪,考虑到了连射的技术,却在区区一根枪管的限制下未能得到突破,而这层窗户纸看似朦胧,实际上一捅就破,朱慎锥今天就来做这个捅破窗户纸的人吧。 朱慎锥站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目光突然落到一旁的杂物那边。他看见了一个寻常的玩意,心中微微一动弯腰捡起,拿在手里抚去了上面的灰尘。 这是一截丝瓜络,丝瓜络这玩意实际上就是丝瓜果皮变黄、内部干枯时采摘,除去外皮及果肉,洗净,晒干,除去种子后的玩意。 这东西在其他地方也叫干丝瓜馕,通常产自南直隶,在中原一代也有部分种植。 新鲜的丝瓜可以作为菜肴食用,而丝瓜络却是一味中药,《本草纲目》中记载,丝瓜络能通人脉络脏腑,而去风解毒,消肿化痰,祛痛杀虫,治诸血病。除去药用外,它还是一种很好的日用品,比如刷洗时用丝瓜络擦刷更为方便。 这截丝瓜络并不长,仅仅只有不到一尺,从样子来看也放了好些日子了,而且是用过的,如果猜的不错估计是赵大夏天时洗刷的时候使用,随着天气渐冷就丢到了一边,里面的水分蒸发后变得硬邦邦。 朱慎锥手里拿着这截丝瓜络顿时笑了起来,他转回身从腰间取出随身的匕首,直接当着两人的面切起了丝瓜络。 匕首很是锋利,丝瓜络又因为脱水的缘故削切不难,片刻功夫朱慎锥就把手里的丝瓜络切成了大约一寸左右的一段,然后简单修了下,横着摆在桌上。 丝瓜络的横截面虽然脱水,可其中的孔洞还都保持完整,这个丝瓜络中心位置有四个大孔,大孔相连处是络壁和中心的连接。 看了一眼,朱慎锥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满意的,他笑呵呵地问赵大这里有没有单独的枪管,赵大连忙点头说有,这屋原本就是他的工作室,枪管自然是有的,当即询问朱慎锥需要那种。 朱慎锥说不用完整的,普通的枪管就成,赵大连忙就去取了几根火枪的枪管过来。朱慎锥拿起这几支枪管从中挑出了一根,然后冲着两人微微一笑,又伸手把放在桌上的丝瓜络拿了起来。 当着两人的面,朱慎锥一手拿着丝瓜络,一手拿着枪管,然后把枪管套在了丝瓜络的孔洞中。接着在两人的注视下,朱慎锥的右手做出了虚握枪把扣动扳机的姿势,随后嘴里发出“啪”的声响。 接着,朱慎锥没有移动枪管,而是把丝瓜络向右转动了下,让枪管套在丝瓜络的第二个孔洞中,随后又一次做出了扣动扳机的姿势,嘴里在一次发出了“啪”的声响。 当朱慎锥一开始摆弄丝瓜络和枪管的时候,赵大和姚远都是一脸茫然,他们根本搞不明白朱慎锥要做什么。可当朱慎锥把枪管套在丝瓜络的孔洞上,做出扣动扳机的姿态并嘴里发出模拟枪响的声音后,两人顿时就愣住了,呆呆看着朱慎锥的手一动不动。 等到朱慎锥转动丝瓜络,把枪管套到第二个孔洞重复之前动作的时候,一瞬间赵大和姚远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脸更是涨得通红,嘴里格格作声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这……。”短暂的平静,终于回过了神,姚远猛然站起,两眼发亮。赵大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目瞪口呆同时双拳紧握,眼中更是冒出了炙热和急切的目光。 “如何?”朱慎锥哈哈一笑,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丢,两人二话不说伸手就抢了过去,接着模仿着朱慎锥的动作不断重复,重复了几次后一拍额头,情不自禁就大喊妙哉。 ------------ 第二百八十九章 王荣的提醒 潞州卫千户所。 舅舅王荣相比之前的样子变化不小,红光满面,整个人胖了一圈,穿着一身锦袍犹如变了个人般,所谓居移气养移体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两年千户当下来的确不同。 见朱慎锥来,王荣极为高兴,让人去弄了一桌席面招待自己这个外甥,拉着他非要好好喝一杯不可。 酒过三巡,王荣问起了草原那边的事,朱慎锥也不隐瞒,仔细和他说了说,听完朱慎锥的讲述后,王荣不由得感慨万千,他也没想到这一次草原会有如此变化,更没料到最终的结果居然会是这样。 “草原那边你是怎么考虑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朱慎锥拿起酒壶给王荣添满酒,摇头道:“林丹汗那边给了腾格尔册封,就连皇帝这边也弄了个龙虎将军,有了这两头的支持,再加上我在草原的安排,至少这一两年里部落不会有什么问题,至于再远些的就不好说了。” 王荣默默点头,朱慎锥这话说的也没错,部落能到现在的情况已经很不错了,要知道当时阿失帖木儿父子一死,嘎力巴又杀了旭日干后,整个部落已是摇摇欲坠,哪怕就算嘎力巴最终控制住部落,恐怕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蒙古向来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蒙古的历史不是你打我就是我吞并你,部落之间的战争一直伴随着蒙古。每当一个部落从强盛走向虚弱的时候,那么就是部落最为危机的时刻,而现在朱慎锥不仅快速解决了嘎力巴的内乱,更以雷霆万钧的手段震慑了整个土默特草原。 再加上林丹汗和大明这边的反应,塔娜和腾格尔母子都得到了册封,部落也算是稳定了下来。而且大明这边还给了腾格尔部落边贸之权,未来的日子里腾格尔部落必然会从中收益,从而快速发展起来。 但王荣却明白朱慎锥话中的顾虑,许多事都是两面的,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好的一面自然有,坏的一面也有,无论是林丹汗还是朝廷的册封,又或者部落的边贸之权,这固然给部落带来了利益和好处,但同时也有风险。 其他的暂且不说,就说卜石兔吧。 卜石兔是土默特右翼的首领,也是大明册封的顺义王。按理说作为右翼万户之一的腾格尔名义上是林丹汗的下属,也归卜石兔管理,但现在腾格尔不仅直接得到了林丹汗的册封拿到了济农和万户的头衔,而且就连大明天子也册封了腾格尔,给了他龙虎将军的赏赐。 这件事卜石兔心里是怎么想的谁都不清楚,但从宣布腾格尔担任部落台吉时,卜石兔就一直都没什么反应,其他部落派人来祝贺,卜石兔那边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直等到林丹汗和大明这边的册封下来后,卜石兔的人才来了部落一趟以表示祝贺。 就算派了人也是一副例行公事的模样,跑了一趟说了两句话,送了礼后就拍拍屁股走了。对于卜石兔的这种态度,朱慎锥自然是心知肚明。 土默特十二部自分裂后各部就矛盾重重,之前以为权利争夺还发生过几次战争,直到三娘子时代这才稳定下来。但三娘子死后,先是林丹汗把大汗本部从土默特东移到察哈尔后,土默特草原就又隐隐发生了变化,随着这些年林丹汗的那些“骚操作”,各部的反应也是不同,从来就不是一条心。 朱慎锥杀鸡骇猴震慑各部拿跌力波儿台吉部开刀就是如此,跌力波儿台吉依仗着自己的身份,再加上他部落又远离察哈尔,一直对林丹汗很是不满,从这老小子下手正是这个原因,而其结果也正如朱慎锥所想的那样。 可实际上土默特各部中对林丹汗不满的不仅是跌力波儿台吉部,还有其他几个部落,其中就包括名义上统领土默特右翼的卜石兔。 卜石兔是黄台吉的曾孙,其高祖是大名鼎鼎的俺答汗,再往上论就是蒙古中兴之主达延汗,从血脉来说卜石兔和林丹汗一样都是黄金家族的成员,两人从亲戚来论都是达延汗的七世孙算得上是堂兄弟,都有着争夺蒙古大汗的资格。 但相比林丹汗,卜石兔的运气要差些,他虽然勉强和自己的曾祖母三娘子成婚,利用三娘子在蒙古的威望得到了土默特右翼首领的位置,还得到了大明朝廷的承认,从而册封为顺义王。但和三娘子成婚后不久三娘子就去世了,而蒙古汗位也在他拿到顺义王头衔前几年就落到了林丹汗手中。 对于林丹汗的上位卜石兔是极度不满的,在他看来自己远比林丹汗更适合坐上蒙古大汗的位置。 一直以来,卜石兔从来没表示过对林丹汗的真正臣服,他甚至联合喀喇沁、永谢布部和林丹汗开战,可前后两次会战都惨败而归,甚至因为第二次败后逃的太过仓促连自己的金印都落到了林丹汗手里,数万部众被打散,近半被林丹汗收编,损失极为惨重。 从这些情况来看,卜石兔和林丹汗矛盾重重,一直有着报仇的念头,甚至还有夺取林丹汗汗位的想法。可相比林丹汗,卜石兔的实力大有不如,两次会战被林丹汗揍的鼻青脸肿,这两年看起来是消停了不少,可要说就此服气根本就不可能。 相比卜石兔,腾格尔部落一直都是站在林丹汗这边的,早在阿失帖木儿的时候就是林丹汗的直属部落之一,也是林丹汗摆在土默特的重要一支力量。如此,部落和卜石兔之间的关系本就不怎么样,再加上土默特十二部早就分裂,相互之间矛盾重重并不稀奇。 现在腾格尔继承台吉之位,又拿到了林丹汗和大明皇帝的册封,尤其是腾格尔还有了龙虎将军的头衔,卜石兔心里不作多想是不可能的。 要知道卜石兔在受封顺义王之前就是龙虎将军,两者地位相差不多,一旦腾格尔再进一步,那么就直接威胁到他在土默特的首领地位。 而且无论是林丹汗或者大明册封腾格尔都让卜石兔感受到了威胁,林丹汗的用意很简单,就是要继续拉拢腾格尔部,使其成为在土默特的一支为他所用的力量,从而继续分裂或监视土默特各部。 至于大明那边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大明突然册封一个娃娃为龙虎将军,还给了塔娜当年三娘子同样的浩命,甚至又给了腾格尔部落边贸的权利。这些按理说卜石兔作为顺义王应该都是给他的,怎么给了腾格尔部?那么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大明已经不信任卜石兔了,打算扶持腾格尔部,让腾格尔部在必要的情况下有取代卜石兔的可能。 卜石兔从来不是好相与的人,当初连林丹汗都敢干架更不用说腾格尔这个娃娃了。 在从草原回来之前,朱慎锥就和塔娜商议过此事,也做了些安排,就是要防备卜石兔对部落下手的可能。不过从现在情况来看,卜石兔马上动手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林丹汗和天启皇帝的册封刚过去不久,朱慎锥为了稳住部落又直接带兵打垮了跌力波儿台吉部,展现了其部落的强悍战斗力。 在这种情况下,卜石兔应该会暂时观望,不会马上动手。毕竟现在动手不仅是直接得罪了林丹汗和大明,还要冒一定的风险,卜石兔又不傻,可未来怎么说就不一定了。 接下来等明年开春,大明这边和腾格尔部落的边贸就要正式展开,等到那时候卜石兔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就不得而知。但不管如何,朱慎锥觉得这一战早晚都有可能打,无非就是时间问题,而他离开草原前也交代了塔娜等人,对卜石兔做好防范工作,千万不要疏忽大意。 朱慎锥对王荣自然不会隐瞒,如是说了自己的想法,王荣听后凝思许久默默点头,表示同意朱慎锥的看法。 “如真打起来,伱有几分把握?” “这还真不好说,如果是现在的话把握并不大,虽然我带人一举灭了跌力波儿台吉部,可卜石兔却不是跌力波儿台吉,他是名义上土默特右翼之主,实力远不是那些普通部落能比的。” “卜石兔的实力不弱,仅仅其本部就有近万铁骑,如果再加上喀喇沁、永谢布部、鄂尔多斯部等,再怎么也能拿出一万五千的军力来。这个数字已经和腾格尔部之前的人丁相差不远了,两者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要想挡住并不容易。” “但我仔细琢磨过,卜石兔暂时不会出兵,就算要动手起码也是后年夏季的时候,留给我的时间还很充裕。只要时间拖延的越长,我这边的准备也就越完善,到时候如能借用大明这边的力量,或者求助于林丹汗,未必不能一战。” 王荣微微摇头,他觉得朱慎锥想的未免太乐观了。虽说这一次朱慎锥在蒙古三战三捷,可这三战中都有着运气的因素,而且对手也过于弱了些,这才让朱慎锥捡了便宜。 可对付卜石兔就完全不同,这可是能敢和林丹汗干架的狠人,而且在土默特各部中,卜石兔的威望不低,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比腾格尔部优势更大。一旦卜石兔真准备向腾格尔部下手,以目前腾格尔部的军力根本不是对手,两者实力差距太大了。 至于朱慎锥提到的利用大明的力量或者向林丹汗求助更不切实际,作为指挥使的王荣能不了解大明这边的情况?而林丹汗向来又有着短视的毛病,如果把希望寄托在这些上恐怕弄不好要吃大亏。 ------------ 第二百九十章 心照不宣 提醒了朱慎锥几句,王荣见朱慎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不再说这事,转而问起了王晋武的情况。 朱慎锥告诉了对王晋武的安排,并且带着歉意说这次回来本是想把王晋武带回来的,可谁想这小子死活要留在草原带兵,无奈只能把他留在了那边。 怕王荣过于担心,朱慎锥向王荣保证,眼下草原已进入冬季了,至少半年时间不会有冲突发生。王晋武在部落那边的安全问题不用担忧,等自己春季来临再去草原,说什么都得把王晋武给带回大明来。 笑着摆摆手,王荣道:“这臭小子让他在那边呆着也好,你别以为舅舅是担心他,男子汉大丈夫老是跟着我身边算什么事,而且卫所的情况你也知道,在卫所一辈子都没什么出息,反而在草原那边才能活出些名堂。” “我这一辈子最遗憾的就是不能和先祖那样,跟着大将军纵马驰骋建功立业,现在老了老了,虽说侥幸弄了个指挥使的位置,可自家的事自家心里清楚。” 伸手拍了拍凸起的肚皮,王荣自嘲道:“瞧,我这赘肉横生,再过上两年说不准这拿刀子砍人都砍不动了,未来王家兴衰就得他自己去闯,我这个当老子的也帮不了他太多。” “晋武这小子也不小了,又是你的表弟,所谓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伱和晋武打小就一起长大,虽不是亲兄弟却比亲兄弟还亲,你的事就是他的事,让他这两年好好摔打摔打,有朝一日或许还能帮你一把……。” 说着,王荣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朱慎锥,朱慎锥自然明白王荣话里的意思,连忙起身谢过舅舅。 摆手让朱慎锥坐,王荣隐晦告诉朱慎锥但凡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不要有什么顾虑,男子汉大丈夫这一生总得做点事,哪怕有什么风险也没必要害怕,大胆心细是必要的,更何况现在朱慎锥已经拿下了腾格尔部落,成了一个颇有实力蒙古部落的实际首领,现在手里的筹码可比以前多得多了,有些谋划虽还得小心在意,但也没必要顾此失彼。 默默点点头,朱慎锥明白王荣对他的提醒,王荣虽然之前只是一个百户,就连他现在这个指挥使的职务也是朱慎锥想办法弄来的,可不代表王荣是什么都不懂的军户。 王家之前也算是勋贵人家,如果不是当年蓝玉坏了事受了牵连,王家怎么可能只是世袭百户之职呢? 至于舅舅王荣更不是普通的军户,相比其他人,他更明白朱慎锥这些年一直谋划的目的是什么,可王荣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一直默默支持,也正是有王荣的支持,朱慎锥才会一步一步走到今日。 现在的王荣在卫所的位置上坐的稳稳的,在他的手段下卫所通过拉拢、打压等一系列运作,已彻底掌控住了潞州卫。从这点来讲,王荣就很不简单,如是普通人当这个指挥使,根本就做不到王荣的程度。 赵屋岭、羊头山等百户所的掌控更是朱慎锥底气,尤其是前者的地位在朱慎锥心里越重。无论是新军的训练又或者矿山、工坊的运作,眼下都成了朱慎锥基业的基础。在这些上面,王荣帮助颇多。 王荣是自己的舅舅,王晋武又是自己的表弟,从血脉来讲他们父子可以说是除去自己妻儿最亲近的人了。甚至在有些方面,对王荣父子的信任更甚于徐静秋,毕竟这些年来要没有王荣父子的大力支持,朱慎锥绝对走不到今日。 响鼓不用重锤,王荣的提醒朱慎锥心里明白,朱慎锥所做的一切王荣也很清楚。 “对了,李虎前些时候来了一趟潞州卫。” “李虎?”李虎是羊头山的大当家,当年还有坐山虎的名头,多年前阴差阳错被朱慎锥收服,其兄弟后归于朱慎锥麾下。在给舅舅王荣运作了潞州卫指挥使的职衔后,朱慎锥通过卫所分别在羊头山和赵屋岭设置了百户所,其中陆义生当了赵屋岭的百户,而李虎由山大王摇身一变也成了羊头山的百户。 羊头山现在的作用主要是屯田,再加上私盐商道的控制,也包括私盐等物资的囤积等等,从这点来说作为大当家的李虎反而没有陆义生那么重要。这两年李虎在羊头山做的不错,带着人屯田和辅助商行、卫所进行私盐贩卖,可相比现在的赵屋岭,羊头山的作用已没赵屋岭这么大了。毕竟赵屋岭那边不仅有矿山和工坊,还负责新军的编练。 “他找您有事?” 王荣点点头,笑道:“李虎求我帮忙运作一下。” “运作?”朱慎锥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地用目光反问王荣。 王荣这才告诉朱慎锥,李虎找他运作的不是别的,是想让王荣通过卫所的关系看下是否可以把李虎从羊头山调任到其他地方去,他说羊头山那边呆的太过无聊,想找些事来做做。 “他是如何同您说的?”朱慎锥疑惑道,他也有半年多没见李虎了,上次见他还是带着赵屋岭那边的新兵启程前往草原路过羊头山的时候见了一面。那一面之后,因为草原出了变故,朱慎锥就在草原暂留了下来,直到部落的事安排妥当这才返回大明。 这一次来卫所也是顺道而行,他先去了赵屋岭这才到的卫所,因为过来的时候没在羊头山停留,也就没见李虎,原本打算回程时途径羊头山再见他的,可谁想王荣居然告诉自己李虎前些时候见了王荣,还提出了调任的想法。 “难道羊头山那边出什么事了?”一时间朱慎锥不由得疑惑起来,不过没听说羊头山有事呀,这又是什么情况? 问了王荣,王荣摇头说也不清楚,李虎只是借着来卫所办事的时候拜见了自己,又提了那么一句,至于王荣当时并没有答应李虎,询问了两句李虎也没明说原因。 所以王荣之后告诉李虎,这个事他要考虑考虑,所谓的考虑无非就是等朱慎锥回来后告诉朱慎锥,让朱慎锥来做这个决定。 一时间朱慎锥也想不明白李虎究竟是怎么想的,又或者羊头山那边是否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不过这不算是什么大事,反正自己回程路上会路过羊头山,到时候上山见李虎一面当面询问什么情况这不就清楚了? 在卫所住了三日,朱慎锥就向王荣告辞返回,王荣也没挽留朱慎锥,毕竟眼下已是冬季,山西这边雪已下了两场,再停留后面的雪如果再下路就不好走了。 而且朱慎锥的身份敏感,卫所这边人多眼杂留的时间长如果被人察觉到朱慎锥的来历就不好了。就这样朱慎锥在卫所前后只呆了三日,其中一日去了一趟姐姐家,姐夫周安民因为在筹备边贸的事眼下不在千户所,家里只有姐姐和两个外甥。 同姐姐外甥见了一面,留宿了一日,之后朱慎锥就启程离开卫所,朝着羊头山方向而去。 这一次出来无论是赵屋岭还是卫所这边的情况都比自己预料的要好,一切都井井有条。尤其是赵屋岭更让朱慎锥颇有惊喜,不仅是赵大做出了用黄药打火的新式火枪,从而彻底取代了原本的火绳枪,其效果更甚于燧发枪,这种火枪的出现将大大增强朱慎锥新军的火力装备,对未来的战争也会起到极大的作用。 除此之外就是姚远的梅花枪了,虽然梅花枪的设计原理依旧是在戚继光的五雷神机基础上,可因为梅花枪的出现让朱慎锥看到了一种更先进火器的初型,并且朱慎锥还点出了其关键,使得姚远和赵大他们惊喜万分。 朱慎锥提出的这种先进火器不是别的,正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左轮枪。 左轮枪可以说是近代连射(半自动)火器的鼻祖,最初的左轮枪和五雷神机一样需要手拨轮盘射击,称为非自动转轮,后来发展到自动转轮(半自动),而它的使用从发明开始到后世一直延续,就算在二十一世纪时,左轮枪依旧被称为最安全和可靠的枪支之一,被军警等装备。 左轮枪的构造并不复杂,说起来和五雷神机原理上是一样的。只不过五雷神机是依靠转动五根枪管进行射击,而左轮枪是转动轮盘,使轮盘装子弹的位置和枪管进行对应后射击。 枪支结构是纯机械结构,依照现在的技术完全可以打造出来。而且有了黄药也能作为底火,再加上转轮上弹的弹丸装置结构,实际上和赵大弄出来的新式火枪差别并不大。 左轮枪和普通火枪的区别在于左轮枪可以连射,一次装填完后,左轮枪能至少发射五至六次,发射的次数区别在于轮盘的弹仓多寡而已。在后世,大多数左轮枪都是六发制,也有少数的五发和七发结构,其原理是一样的。 试想,一把能够连续射击六发子弹,从而形成持续打击力量的左轮枪其火力程度自然要比普通单发的火枪要强大许多。如果普通士兵持有两支左轮枪,那么就拥有一次性连续射击十二发子弹的强大打击力,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十几个士兵甚至更多的士兵持有这样的火器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想想就觉得兴奋。 但真正要研制成功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朱慎锥给出了赵大和姚远他们正确的思路,接下来如何制造出来就得看他们了。 毕竟左轮的出现在火器时代可以说是极为重要的,而历史左轮枪的初型转轮枪是在1718年才开始出现,如果现在能研制出来并成功的话,那么这个时间将足足提前了近百年,它的诞生也必然会造成极大的改变和影响。 ------------ 第二百九十一章 李虎的心思 潞州卫向南就是羊头山,朱慎锥朝发夕至,当日就抵达了羊头山。 听闻山下有人来报朱慎锥到了,李虎连忙亲自带人迎接,见了朱慎锥很是高兴。 两人携手上山,一路上笑谈着,顺便看了看山上的屯田。 眼下已是冬季,农事基本都歇了,但羊头山依旧热闹着,除了设置在羊头山的中转点私盐等货物每日进出外,羊头山这边的百户所也时常会进行操练,虽然操练的强度远不如赵屋岭的新军,却比普通卫所要好的多,而且在李虎的管理下井井有条,让朱慎锥一路看来不由得点头称赞。 来到山上,李虎设宴请朱慎锥饮酒,这边条件自然不如潞州卫,但山里的野味山珍倒颇有几分滋味。 喝着酒,说着话,当朱慎锥讲到李佑这一次去草原表现良好,作为队长指挥得定奋勇杀敌立下功劳时,李虎更是咧嘴大笑,神情中一副欣慰的表情。 酒过三巡,朱慎锥问李虎前些时候去潞州卫找王荣那事,李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迟疑了下这才开口。 “没想此事六爷居然知道了……。” “我说虎哥,在羊头山呆的好好地怎么想着离开了?难道在这呆的不适?又或者哪些地方兄弟安排的不当?”朱慎锥不解问道。 李虎连忙摇头:“六爷您说的哪里话,想当年我带着兄弟们落草羊头山,要不是六爷您出手相助,当年冬季或许就熬不过去,我们兄弟恐怕早就饿死冻死了,就算没饿死,恐怕也被官府给剿了。” “多亏六爷仁义,非但不计前嫌还给了粮食用具,又指点了兄弟们一条出路,这才能在羊头山落脚。再之后就更不用说了,兄弟们能有今日,都是六爷您的照应,如没有六爷哪来今日的羊头山?更不用说这百户所了。” “那又是为何?”听着李虎的回答,朱慎锥很是疑惑,既然如此那么李虎怎么就去找王荣了呢? 李虎苦笑了声,拿起面前的酒盅抬手饮尽:“六爷之恩李虎牢记在心,此生更是难报。而如今,我兄弟几人都在六爷手下做事,胡兄弟就不用说了,跟着六爷走南闯北,为六爷出力。陆兄弟眼下在赵屋岭替六爷练兵,操练的是红红火火,我儿更承蒙六爷关照,如今也已能上阵厮杀,未来或能搏个前程,就连张夫子……。”说到这,李虎抬眼朝朱慎锥看来,又是一声长叹。 李虎告诉朱慎锥,他并不是因为朱慎锥所说的缘故有离开羊头山的原因,反而是因为想报朱慎锥的恩德。要知道李虎原本就是边军军官,要不是当年为了给上官讨一个说法被人诬陷,也不会落得后面的下场。 被扣了罪名,父子二人发往矿山为奴,之后又带人杀了矿山管事领人落草羊头山,原本李虎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将来不是当山大王苦苦熬命,就是说不定那一天官府反应过来派兵把羊头山给剿了。 李虎自己死就死吧,自从成了矿奴后他早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心里只是对儿子李佑受了牵连而觉得惋惜。如果能以自己的生死为代价,换取李佑的生路和前途,他李虎会毫不迟疑下这个决心。 但没想阴差阳错在羊头山遇到了朱慎锥,正是因为朱慎锥的出手相助改变了李虎包括他们这伙人的命运,就连李虎自己都没想到他还有咸鱼翻身的一日,而现在不仅自己的兄弟和儿子有了出息,连他这个“贼配军”摇身一变居然成了卫所军官,身上有了百户的职务。 回想当日彷如梦中一般,从心底里李虎对朱慎锥更是感激不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见到自己的几个兄弟包括李佑在内都能为朱慎锥做事,可偏偏自己作为当年羊头山的老大,大名鼎鼎的坐山虎,他却一直留在羊头山无所事事。 这两年在羊头山李虎做事用心,把羊头山管理的井井有条,可就算如此又怎样呢?李虎可是曾经在边军和蒙古人厮杀的军中汉子,让他一直当这个安稳度日的百户一开始还好,可日子久了李虎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在李虎心中,他是想替朱慎锥做些大事的,如果能跟着朱慎锥去草原领兵厮杀就更好了。李虎年龄虽不小,但也没远到拿不动刀子砍不了人的地步,而且他还有一副好身手,要论武艺更是几个兄弟中最强的,要知道他当初可是能和王晋武打的不分上下呢。 听完了李虎的所说,朱慎锥这才明白了李虎的想法不由得哑然失笑。不过回头细思,李虎这么想倒也是常理,当初李虎安排李虎和他几个兄弟是出于全盘考虑,胡林是自己嚷嚷着要下山,死活非得跟着朱慎锥去草原的,至于后面发生的事也算是顺理成章吧。 至于陆义生在赵屋岭那是考虑到赵屋岭当初刚刚拿下,为了占住赵屋岭这块地盘,性子稳重的陆义生是不错的人选,所以就把陆义生摆在了那边。之后王荣接任潞州卫指挥使,赵屋岭成了百户所,就此让陆义生担任了百户。 而后来又考虑到赵屋岭拥有矿山等资源,工坊建立在赵屋岭最合适不过,此外赵屋岭的地理环境又位于两府交界处,相对偏僻,这才考虑把练兵所也设置在了赵屋岭。 李佑和张锡钧就不用多说了,他们两人是最早就下山的,李佑成了王晋武的徒弟,一直跟着王晋武呢。至于张锡钧眼下人在京师,早就成了朱慎锥在京师的耳目,他如今在京师的作用是别人无法取代的,这两年里做了不少事,甚至这一次腾格尔被朝廷册封还有边贸一事背后都是张锡钧在出力。 大家都在出力,一个个都做出了成绩,唯独当初羊头山的当家人李虎却无所事事,这让李虎心里很不是滋味。 正是因为这样,李虎觉得如此下去愧对于朱慎锥,心里有了离开羊头山为朱慎锥做些实事的想法。他觉得自己在羊头山当这个百户远不能报朱慎锥之恩,倒不如去其他地方做事,就算是跟着朱慎锥的商队又或者去新军那边当个士卒也好,自己的身手不错,连儿子李佑如今都能立下功劳,何况他这个当老子的呢? 就这样,李虎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而那时候因为朱慎锥一直在草原没能回来,有些等不住的李虎趁去潞州卫的机会找到了王荣,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王荣没有答应他,只是告诉他这个事要等朱慎锥回来再决定,就此李虎耐心等待着,今日终于见到了朱慎锥。 “六爷,要论战阵厮杀我李虎可从来不输任何人,就算做些其他事也总比呆在这更好些。”李虎坦然对朱慎锥说道,看着李虎的表情,感受到他心中的真挚,朱慎锥不由得笑了起来。 “如你离开羊头山,羊头山这边又如何安置?” “这个不难,六爷重新安排人就是了,说实话现在羊头山也没什么大事,每日里无非就是屯田和货物出入而已,这些事六爷手中有不少人能做,甚至做的比我更好些,我李虎没别的想法,只是想为六爷做些大事罢了。”李虎起身拱手行礼,神色认真道。 默默点头,朱慎锥算是清楚了李虎的想法,当初把李虎放在羊头山主要是因为考虑到羊头山的人大多都是李虎的手下,而作为羊头山的大当家,让李虎来当这个百户也是再好不过的。 可没想李虎心中却有这样的念头,要换成其他人在羊头山安安稳稳当这个百户,手里不仅有人还握着私盐渠道和货物出入之权,如此差事是求之不得的。可偏偏李虎对此并没有半分眷恋,相反觉得自己如此报不了朱慎锥的恩德,情愿不当这个百户,要求跟朱慎锥去草原厮杀,哪怕当个小卒也心甘情愿。 这样的情况倒是朱慎锥从来没想过的,他颇为欣慰地看了李虎一眼,心里暗暗盘算起来,之前自己的确忽略了李虎,没有考虑到他的想法,而现在李虎直接提了出来,朱慎锥不能不谨慎考虑。 从羊头山目前的情况来说,李虎在不在羊头山问题已经不大了,这几年羊头山百户所早就稳定了下来,再加上羊头山的作用已不比赵屋岭,充其量羊头山主要任务就是屯田和掌控私盐商路和货物储存出入等等。 这些事换成其他人的确也能做,说不定比李虎更为合适,比如夏冬就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一直以来私盐的事宜已经逐步全由夏冬来负责,夏冬也不负朱慎锥厚望,把这个买卖打理的井井有条,如果把夏冬放到羊头山,让他全盘掌控私盐渠道和羊头山百户所,想来也不会有差。 可李虎离开羊头山又如何安置呢?让他去赵屋岭并不合适,现在的赵屋岭是陆义生在负责,作为陆义生的结拜大哥,让李虎过去给陆义生当副手并不妥,而把李虎放到陆义生之上,又委屈了陆义生,同样也不合适。 让李虎去部落那边和王晋武搭档?这个念头刚一起就又被朱慎锥否决了,一时间朱慎锥倒也想不出怎么安置李虎更好些,总不能真像李虎说的那样让他去新军当一个小卒子吧?李虎自己或许会坦然接受,可从朱慎锥的角度出发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安排的。 思来想去,突然一个念头从朱慎锥心头涌起,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最适合李虎的位置,或许那边让李虎去最合适不过。 ------------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三山墩 威远卫属于大同府,归于九边重镇之一的大同镇所管。 威远卫靠近太原镇,其位置相对而言在边镇中不怎么起眼,主要负责是威远卫以北的长城一线,包括云右堡、三山墩、威平堡这几处,其中靠西边的三山墩拥有烽火台,是接壤边境的所在。 大明边军在边境设置各处烽火台,这些烽火台基本都依托长城一线,许多直接就设置在长城之上。 按照大明的军中设置,一般来说一座烽火台的设置人数并不多,通常不到十人,少的也只有五六人而已。 这些人通常由一个伍长作为低级军官领军,剩余的都是普通士兵,常年驻守烽火台,一旦发现有敌踪就点燃烽火台向后方示警。此外,烽火台还装备大铳(小炮)和三眼铳,大铳普通烽火台两门,稍大些的烽火台不超过五门,三眼铳一般只有伍长持有,示警的同时可以利用地形对敌人开火,以起到阻拦敌人的作用。 当然这种阻拦实际上作用并不大,毕竟就这么点人根本挡不住蒙古人的进攻,可不管怎么说,能阻拦一时是一时,也能为示警拖延些时间,以便后方及时调动军队赶来支援,或让长城内的百姓有及时逃离险境的机会。 这些年,随着蒙古和大明的关系缓和,烽火台的作用并不大,再加上多年没打仗了,三山墩这边也不是传统一线,因为蒙古人每次进攻大明通常都是从靠近大同右卫以东一线甚至宣府那边进入大明,因为那边的地形相对平缓,更适合蒙古人的骑兵作战,从地理位置来看,蒙古人一旦从那边攻进大明疆域,也能快速向直隶推进。 三山墩顾名思义地形靠近山地,东部和东南部有着磨儿山等山岭,从地形来看,就算蒙古人从三山墩攻进大明也不利于骑兵进攻,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三山墩这边很少受到攻击,烽火台更是近百年都没点燃过了。 一直以来三山墩的驻军算是边军中较为悠闲的,也是相对安全的。大明的边军虽说待遇要比卫所军好不少,可这些年来边军中缺乏锻炼、吃空饷的情况比比皆是,战斗力也远不如当初。更何况三山墩这边的边军,三山墩的驻军只有七人,除去一个伍长外剩余的六个边军用老弱病残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老军都已近五十了,这样年龄的人在乡间都能称得上老人了。假如真的打起来,以他的战力恐怕连一个蒙古人都拦不住,就算要跑估计也是跑不动的,三山墩烽火台的这些人说白了就是一个摆设,威远卫这边从来没奢望他们能挡住蒙古人的进攻,只要能及时示警就不错了。 可谁都没想到,就在前不久,三山墩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被朝廷派来的人直接给接管了,名义上虽然还属于威远卫下属,但实际上的管辖移交给了朝廷派来的人。 这些人是什么来头,威远卫指挥使根本不敢多打听,要知道领头的人是一个锦衣卫千户,还有东厂的人。锦衣卫和东厂背后代表着什么?威远卫指挥使当然心里明白,不仅是他,就连大同镇总兵对这个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是不知道,既然有锦衣卫和东厂出马,又有着朝廷的公文,区区一个三山墩烽火台给了就给了。 外面天寒地冻,白雪茫茫,在烽火台的藏兵洞里,几个士兵围坐在一起烤着篝火。 “蒋头,你说这朝廷究竟什么意思?难不成等明年开了春俺们哥几个就回卫所去?”一个年轻的士兵忍不住开口问道,他脸上的稚气未脱,瞧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 “问老子?老子如何知道。”被称为蒋头的伍长瓮声瓮气白了他一眼,手上拿着一根枯枝在拨弄着篝火,他的穿着和普通的士兵没什么区别,只是腰间多了一把腰刀和摆在身边的三眼铳代表着他伍长的身份。 年轻士兵嘿嘿一笑,凑近蒋头道:“蒋头,你就同兄弟们说说呗,俺们几个就是大头兵,你可是伍长,而且伱上边还有人认识,这消息自然比哥几个更灵通些。” 说着话,年轻士兵伸手朝上面指了指,一脸的期盼。不仅是他,就连其他几个士兵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只有年龄最大的老军仿佛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坐在一旁搂了搂身上的棉衣,似乎感觉到有些凉意。 蒋头瞪了这小子一眼,却没骂他,这小子说起来和他还有几分渊源,这小子的父亲是蒋头以前的老搭档,不过运气没蒋头好,蒋头当了伍长也算是低级军官了,可这小子的父亲当了十几年的兵依旧是大头兵一个,两年前的一个冬天,也和今日一样外面下着大雪,出去巡视的时候脚下一滑直接摔底下去了,等众人发现去救的时候早已咽了气。 老子死了,儿子又小,看在老伙计的份上蒋头动了恻隐之心,筹了几两银子孝敬上面替老伙计说了几句好话,总算让这小子替了他老子的位顶替进了军中。 如今的边军早就不是当年的边军了,但不管如何当边军总比当军户来的好,这军饷再怎么折扣还是能勉强发下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定粮吃,而且三山墩这边可比其他边关安稳的多,百年来都没什么战事,如能混下去算是份不错的差事。 “这事俺一个区区伍长又能知晓些什么?上面有人?你小子也太看得起俺了,要老子真上面有人还能和你们几个在这喝西北风?早就当指挥使去了。行了,朝廷的事自然有朝廷的安排,俺们这些大头兵当兵吃粮,不管以后如何,朝廷总少不了给俺们一口粮吃,想那么多干嘛?” “蒋头这话说的有理。”一个年长些的士兵点头附和道:“朝廷有朝廷的安排,再说了俺们都是边军,不管谁来接手,这烽火台总得有人看着。不过话说回来了,在烽火台呆在虽然难熬些,可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总比去卫所当军户来的好,这卫所的军户可不算好差事,那些当官的心眼都是黑了的,到时候让你做牛做马累死累活,还不如在这呢。” 这话一出,众人连连点头,就连最初说话的那小子也觉得有理。当初要不是蒋头帮忙给他谋了边军的差事,他基本就是普通军户了。现在军户可不是以前,大明各地军户所早就烂了根了,普通军户说白了就是那些当官的奴仆,甚至连奴仆都不如。 给富贵人家当奴仆除了吃饱穿暖还有例钱,可军户非但要给当官的干活,还没有什么报酬。当官的高兴时候赏些米粮,不高兴非打即骂,每年都有熬不住甚至活不下去的军户偷摸着逃离,反而边军这边更稳妥许多。 众人长吁短叹了一番,时间很快就过去。 蒋头探身看看外面的日头,这刚过响午天就阴沉的很,看来这雪一时间还停不下来。 把腰间的腰刀整了一下,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三眼铳,蒋头准备出去转上一圈。 虽然这大雪天蒙古人应该不会来,可多年的边军蒋头早就养成了每隔一段时间巡视的习惯,哪怕是这样的大雪也不会放过。 倒不是蒋头恪守职责,严格按照操列,这主要还是习惯,再加上边军必要的警惕使然。哪怕三山墩这边常年没有蒙古人来,不过该做的还是得做,这人端什么饭碗就做什么事,这不仅是做给老天看,也是多一分警惕,作为边军的一员,有这么一份警惕说不定那天就能救自己一命。 “俺去转转,你们几个烤火小心些,火别太大引着家伙什。”蒋头站起身对手下的伙计交代道。 “这么大的雪就别去了呗,蒙古人又不傻,这个鬼天气还来?况且我们这可是三山墩。”一个士兵见蒋头要去巡视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你懂个毛!”蒋头不客气地就回骂了一句,整理着身上的行装理都不理他直接就朝外面走去,刚才问蒋头话的那小子微微一愣,接着一个轱辘也起了身,二话不说拿起架在一旁的长矛就跟着蒋头出去了。 被蒋头骂了的士兵脸色有些难看,见蒋头和那小子离开后,这才嘴里嘀咕了两句牢骚话,可话刚出口,一直没说话的老军就踹了他一脚,原本闭上的双眼微睁,两道精芒直射对方,看的这士兵脖子上一凉,生生把后面的话全咽了回去。 “你小子怎么跟来了?”出了藏兵洞,外面冷风呼啸,蒋头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罩衣,还没继续往前走呢,身后就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后面跟着那小子顿时笑问。 “俺跟您一起转转。”那小子咧嘴笑着,两排白牙露了出来。 蒋头欣慰地点点头,这小子虽然还不成熟,但却是好小伙子,不愧他当初替这小子说话让他顶了老子的班进了边军。他跟着自己来是完全自愿的,或许是想到了他当年他老子的往事,当初如果不是他老子一个人去巡视脚下一滑出事,又没人及时发现,或许现在还活着呢,担心蒋头一个人巡视不安全,这小子就主动跟着来了。 ------------ 第二百九十三章 兄弟,自己啊人! 明代长城的烽火台和烽火台之间的距离大约在十里左右,也就是说从三山墩烽火台的两端出发,到下一个烽火台要走十里路。 不过有的地方距离短的也有,最短的只有五里,但这都是靠近宣府那边的烽火台才有,因为那边是通常蒙古人喜欢犯边的方向,缩短烽火台的距离也便与监视长城外蒙古人的动静。 按照惯例,巡视烽火台要往两边走一半的路程,如此来回起码要二十里地。边境的长城整体还算完整,可实际上由于经费不足多年失修,有些地方已经不怎么好走了,甚至坏的厉害的外面看着还行,可里面的砖头已有塌陷,甚至还有断开的缺口,当年蒋头的老伙计不小心摔下去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一脚高一脚低,留意着脚下,还时刻要看北边长城外的动静,巡视辛苦的很。 不过蒋头这么多年来早就习惯了,对于别人来说辛苦的差事他是驾轻就熟,非但走的顺当,还一路上指点着身后那小子,教他一些平日巡视注意的要点。 “蒋叔,你说这朝廷真会让我们回卫所么?”离了烽火台有些距离了,那小子低声问蒋头。 没了外人,年轻人对蒋头的称呼也换了一个,从他死去的老子份上论,称呼蒋头为蒋叔是再自然不过。 “你小子还琢磨这个呢?”蒋头哭笑不得。 这小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憨笑道:“蒋叔,俺家的情况您也知道,俺能在三山墩当差还多亏了您帮衬,要没您俺也吃不上这口皇粮。可现在卫所那边在传,朝廷开了春就要接手三山墩,这接下来究竟怎么回事谁都没个准话,我这心里不是一直打着鼓么?要真没了这差事如何是好?到时候俺娘俺弟可怎么办?没了这份粮饷她们可怎么活呀。” 默默点点头,蒋头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这事俺也说不好,哎,俺就是个芝麻绿豆的伍长,不瞒你大侄子,俺早就找人打听过了,可卫所那边都没个准话。这事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再说了,就算朝廷直接接手三山墩,这边也总得有人守着吧?俺们在这这么多年了,朝廷总不见得重新派人来驻守吧?” 年轻人顿时一喜,连忙问蒋头那么不就等于这差事保住了?可蒋头依旧摇头苦笑,说这只不过是自己的猜测,究竟如何他也不知晓,还是耐心等着看后续的情况再说吧。 听了蒋头的话,年轻人心情有些沉重,跟着蒋头往前巡视,走了几步脚下没注意差一点滑到,亏得蒋头手快一把就拽住了他。蒋头严厉警告他巡视千万不能分心,如果他再这样就不用陪着自己直接回烽火台那边烤火去,别忘了他老子当年是怎么没的,蒋头可不想这小子因为大意落得和他老子一个下场。 年轻人一脸羞愧,连忙向蒋头道歉,见这小子提了起精神暂时不胡思乱想,蒋头严峻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接着领着他继续往前巡视,两人一前一后花了些时间到了离东边五里地的地方,到了那边稍作停留,随后再转身往回走。 这一段等走回到烽火台就算结束了,接下来会从烽火台继续朝西边走同样的路程,再返回就完成了巡视。 可谁想在走到离烽火台约莫着有两里地的地方,突然走再前面的蒋头停下了脚步,他身子猛然蹲了下来,身后的那小子还没反应过来,傻愣愣站着,蒋头回头就冲他低喝一声,这小子才恍然大悟,连忙学着蒋头的样子也把身子蹲下来了。 “怎么了蒋叔?” “伱听……。” “听啥?”那小子依旧不解,脸上茫然。 “仔细听!”蒋头脸色凝重道。 那小子凝神细听,耳边只有风声和雪花飘落的沙沙声,可正当他想说啥都没有的时候,突然很轻微的咔嚓声响起,他起初还以为是听错了,但当他凝神再听的时候,不一会儿又是类似的声响传来。 “这是……有人?”那小子有些不确定问,想了想又问:“这么大的雪不会是什么野兽吧?” “不!这是人的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个……。”蒋头正色道,接着脸上又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因为这个动静不是从长城外传来的,而是从长城内这一侧传来的,从声响的大小来看,离他们并不远。 “跟着老子,小心些,长点心眼,没老子发话不要轻举妄动!”蒋头看看前面已经依稀可见的烽火台,虽然离的不远,可现在跑过去喊人已是来不及了。蒋头心里瞬间就有决定,他拿起手的三眼铳检查了一下三眼铳的装药,随后掏出过火折子点上火绳做好准备,接着压低声音就对身后的那小子交代一句。 那小子连连头,紧张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兴奋,手里的长矛攥的紧紧的。接着,就见蒋头弯着腰朝前方小跑,他跑的时候脚尖是踮着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别扭但速度却不慢,而且无声无息没发出一点声响。 学着蒋头的姿势,那小子也踮着脚弯着腰跑,可他的速度就远不如蒋头了,而且跑了没几步就觉得脚尖有些受不了,疼的特别厉害,可瞧着蒋头跑却轻松的很,犹如一只狸猫般。 蒋头转眼就跑了近百米,然后藏身在一处女墙后面,他躲在那边深呼吸了几下,借着女墙的掩护朝外面一探头然后就是赶紧一缩。速度非常快,动作幅度也很小,如果不是刻意留意根本就察觉不出来。 “蒋叔……?”这时候,那小子已经跑到蒋头附近了,学着他的样子也躲在了女墙后,正要开口询问什么的时候,只见蒋头锐利的目光朝他扫来,顿时把到嘴边的话全咽了回去。 抬手向年轻人示意了下,让他守着不要乱动,这时候从女墙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更清晰了不少,虽然有着风雪的覆盖,可由于距离已经很近了,脚步声连成一片,虽不大,可仔细聆听还是能察觉得清清楚楚。 “这个鬼天气哪来的人?难不成是从那个缺口偷偷摸进来的蒙古人?”大冷的天,蒋头的额头居然渗出了汗水,这种情况他还是头一回碰上,如果说这动静是蒙古人弄出来的,按理说不应该啊,就算小股的蒙古人借着风雪偷偷摸摸从长城某个缺口摸进来,可他们这个季节来干嘛呢? 再说了,进了长城就是大明的地盘了,小股的蒙古人这么进来就不怕被明军给发现,到时候关门打狗一个都跑不了。蒙古人有这么傻么?蒋头在边关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蒙古人,可如果不是蒙古人又是谁?难不成是想混出边关的商人?可这么大的风雪商队早就歇着了,那个商人要钱不要命在这样的天气带队去蒙古的? 一时间蒋头也吃不准究竟是怎么回事,可随着来人的动静离自己越近,蒋头也不多考虑了。无论如何,这股人恐怕都不是什么正当的来头,自己虽然只是一个小小伍长,可既然吃了这碗饭,至少要对得起边军的身份,再说自己还有三眼铳在,依托着长城,只要三眼铳一响烽火台那边的兄弟就能反应过来,熬到他们支援问题不大,再加上烽火台那边还有大铳呢,对方的人听起来也不多,应该能留得住。 下了决心,蒋头等脚步声再近一些,眼看着就到了离长城不远的地方,再继续往前就得靠近长城了。 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了,蒋头猛然把三眼铳往女墙前探出,直接对准了离长城最近的人影,随后就大喝一声。 来的人数并不多,估摸着也就十来人而已,他们这一行人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长城这边,眼看着就要摸到这边的女墙了。相比长城以外,靠内的一边没有那么陡峭,女墙的高度也不算高,再加上他们选择的这个区域又一段女墙仅仅也就一米多高,身子灵活点的直接就能翻过来。 没想,这些人自以为马上要抵近,然后轻易翻过女墙的时候,一支燃着火绳的三眼铳猛然从女墙那边伸了出来,接着一声大喝,把他们几个全吓了一跳。 走在最前面的一人腿顿时一软,直接就摔了个大马趴,而后面的一人看着黑洞洞的三眼铳直接指着自己更是脸都白了,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下面的何人?速速报上身份!”蒋头喝问道,同时朝着离自己不到三米距离的年轻人使了个眼色。 这小子也机灵,学着蒋头的语气躲在女墙后面也喊了起来,边喊还挥舞着手里的长矛。 “别放铳!俺是自己人!”随着蒋头他们的喊话,摸进长城的人中有一人顿时喊了起来,边喊还举起双手朝蒋头这边挥舞着。 “自己人?”蒋头微微一愣,接着就破口大骂道:“自己人哪有这么偷偷摸摸的?正经的大路不走难不成还得翻长城不成?这大雪天的,那个自己人会有这样的闲工夫?还想蒙骗老子?我呸!你们几个是那个部落的探子?速速弃械投降也就罢了,要不然老子的三眼铳和大铳可不是吃素的,一铳下去直接让你们几个全部回老家!” “兄弟,俺们真是自己人啊!”走在最前面举着双手的那人带着哭音喊道,在他身后离着远的几人早就躲起来了,而最早滑到的那家伙也机灵地把身子藏了起来,唯独留下他一人面对。 心里暗骂,却又不得不解释:“上面的兄弟,俺是锦衣卫的,兄弟,千万别开铳啊!俺可真是自己人啊!” ------------ 第二百九十四章 锦衣巡视 “锦衣卫?” 蒋头一愣,接着就喝骂道:“当老子是二不愣呢?锦衣卫?你要是锦衣卫老子就是东厂的!” “兄弟,俺真是锦衣卫的!”见蒋头不信,手里的三眼铳依旧对着自己,举着双手的那人都快哭出来了。 这三眼铳招呼过来自己非得给打出几个透明窟窿来不可,明明自己走在第二个,这运气怎么就这么差呢?走自己前面的那家伙摔了大马趴直接就地一滚躲起来了,这下把自己露了出来,现在自己倒霉成了顶头了的,上面的边军死活不信自己是锦衣卫,要是一紧张这三眼铳开火自己可就死太冤了。 这时,后面躲起来的同伴朝那人喊了一声,因为离着有些距离再加风雪又大,在女墙后面的蒋头也没听明白喊的是什么。 “兄弟,千万别开铳啊,俺真是锦衣卫,俺身上有腰牌,你要不信俺把腰牌丢过来给你瞧瞧?”被三眼铳指着的那人双腿发抖,叫喊中带着颤声。 眯着眼看着前方,一时间蒋头也吃不准了,这家伙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锦衣卫,蒋头也无法确定,而当他又说自己有腰牌可以证明身份的时候,蒋头迟疑了下,他的目光朝下扫视了一番,当即喊道:“伱给俺慢慢上前……对!慢慢走,别耍花招,谁要是乱动老子手里的铳可不是吃素的。” 在蒋头的指挥下,那人挪动着脚步朝着女墙这边走来,等走的近了瞧清楚对方身上穿着的大氅,蒋头的眉头微皱,这大氅的式样看起来的确像是军中的,但也不能确保对方真是自己人。 在边关久了,蒋头乱七八糟的事什么都见过,谁也无法保证蒙古人会不会换成军中的打扮浑水摸鱼。 等那人到了近前,离着女墙大约十来步的时候,蒋头喝止了他,让他把所谓的腰牌丢过来瞧瞧。 那人连忙答应,伸手从怀里取出腰牌,然后举着朝蒋头这边示意了下,随后就丢了过来。 当啷一声,这腰牌落在女墙后,离蒋头也就两步的距离。不过蒋头没有去捡,相反他继续持着手里的三眼铳,让一旁的年轻人给他捡来。 年轻人三步并成两步小跑着捡起地上的腰牌,接着就来到蒋头身边把腰牌递给了他。 拿起腰牌,蒋头凝神望去,当看见腰牌上的图案和文字后,蒋头顿时松了口气。 “特娘的,还真是锦衣卫,这奇了怪了,这么大的雪天锦衣卫跑来干嘛?还偷偷摸摸地和做贼一般。” 心里暗骂了两句,蒋头站起了身,手上的三眼铳也从对方身上挪开。 “兄弟,我身份没问题吧?”见蒋头不再把三眼铳对准自己,那人松了口连忙问。 “上来吧,让你后面的弟兄们小心些,这边可不好走,脚下可别踩空了。”蒋头招呼对方道。 对方这才彻底放了心,回头冲后面的人喊了两嗓子,随后一脚高一脚低地走近了女墙,到了近前蒋头让年轻人伸手把那人给拽上来,借着力那人从墙后缺口处翻了进来,终于上了城头。 等人上了城头,蒋头更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不仅是因为腰牌的缘故,还有对方大氅里穿着那身衣服。 锦衣卫的服饰和普通军中不一样,虽然大致款式类同,但锦衣卫的服饰面料都是丝绸所制,而是上面还有繁琐的花纹,就连腰间的系带也是麻花式,要不然怎么会称为“锦衣卫”呢? 后人常有一个误会,以为锦衣卫穿的都是飞鱼服,可实际上飞鱼服根本就不是锦衣卫的制服。 所谓飞鱼服是赐服之一,而大明的赐服分为四种,最低级的是麒麟服,一般赐于四、五品的大臣,第三等的是斗牛服,赐于三品官。至于第二等的就是飞鱼服,只有二品大员才有资格,而锦衣卫内也只有指挥使才有赐穿飞鱼服的可能,普通锦衣卫哪有资格穿飞鱼服?至于最顶级的就是蟒服了,如今朝中除了魏忠贤魏公公外,也只有内阁阁老有赐于蟒服的可能,赐穿蟒服可是极高的荣誉。 上了城头的那人穿着的锦衣卫制服一眼就能认出,这种制服做不了假。再加上对方的那张脸也和蒙古人扁平的不一样,分明就是明人的样貌,再加上刚才已验看了腰牌,身份确凿无疑。 “这位爷,刚才得罪了。”蒋头上前双手递还腰牌,顺便给对方道了歉。 虽说他是伍长,可伍长在军中是最低级的军官,按照明军编制是五人为伍,伍长就是这五人的头,像他们这样驻守烽火台的边军,伍长带的人一般要多些,毕竟烽火台和普通战兵不一样,人数也没那么固定。 换成后世,伍长这个级别连班长都不如,班长等于现在的什长,这样算起来伍长充其量就是副班长而已。这样的低级军官正式品级都没,按后世军衔勉强算是下士罢了,用兵头来形容更为贴切。 而锦衣卫就不同了,锦衣卫可是皇帝亲军,哪怕最低级的军匠、力士、将军、校尉虽然也没品级,可锦衣卫通常都见官高一级,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小旗,远不是他这个小小伍长能得罪的。蒋头当了怎么多年兵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确认了对方身份,该赔罪还是得赔罪,要不然人家转手给他点颜色瞧瞧,或者弄个小鞋穿穿就够蒋头受的了。 “兄弟,你可以呀。”面对蒋头的赔罪,那锦衣卫非但没有生气,相反还自来熟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警惕性够强的,这么大的风雪还跑出来巡视?刚才拿着三眼铳朝俺身上比划,吓得俺差一点就尿了,心里一直打着鼓呢,这要是兄弟你手没端稳,这一铳下去俺就得回老家了。” “惭愧……。”蒋头赔笑道:“也算是巧了,回爷的话,俺正好巡视到这边,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多多海涵。” “无妨无妨,都是为了国事,谈不上得罪不得罪,你也别老是爷不爷的了,俺姓王,单名一个贵字,瞧你年纪比俺大些,叫俺王兄弟就成。”王贵哈哈笑道,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这差一点被蒋头直接开铳打死的倒霉蛋正是王家村的王贵,王贵算得上是朱慎锥在王家村的老班底了,当年跟着朱慎锥贩卖私盐,后来去了羊头山负责中转盐道,等打赵屋岭的时候,王贵更是杀敌英勇,可惜这小子运气不好,在赵屋岭一战中受了伤,之后就被送回王家村养伤从而错失了跟着朱慎锥去草原的机会。 等伤痊愈后,那时候王荣也在朱慎锥运作下成了潞州卫指挥使,按理说王贵应该去王荣手下当差,凭着他的资历怎么着也能捞个小官当当。 可当时周安民也成了锦衣卫千户所的副千户并实掌千户之职,考虑到周安民那边也需要人手,征求了王贵的意见后,朱慎锥就让王贵等几个王家村的兄弟去了锦衣卫那边当差,而王贵也摇身一变就成了锦衣卫的小旗。 “王兄弟,这大雪天的你们……?”虽然对方的身份无误,可该问的还是得问,蒋头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王贵似笑非笑反问:“怎么?你没听说这三山墩要被朝廷接管之事?” “这……这事倒也听说过,但如何接管还未接到上峰的命令。王兄弟,你们今日来难不成是……?” “这倒不是,要正式接管还得开了春,眼下只是过来瞧瞧,顺便巡察一番。” 听了王贵的话,蒋头心头微微一凛,这话虽然简单,可蒋头却从这句话中听到了其他意思,难道朝廷接管是由锦衣卫来接管么?如果是这样的话三山墩这边的重视可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而且这几个锦衣卫如此大雪天不走大道,偏偏绕路从这边摸到边墙,分明就是来摸底的,亏得自己今日没有疏忽,要不然等他们上了城头也不知晓,万一被堵在烽火台里自己和手下的兄弟可就没好了。 大明军中虽早就不如以前精锐,可相比之下边军的基本战斗力还是能够保持的,毕竟边军和卫所军不一样,这可是要真正打仗的,而军中条例像蒋头当了十几年的老兵心里也清楚的很。 一时间,蒋头暗叹侥幸,自己如今日但凡疏忽一些就没好果子吃了。而现在这个叫王贵的锦衣卫在这样情况下依旧对自己和颜悦色,看来他刚才所做的非但没让对方生气,反而对方很是满意。 说话间,后面的几人陆续也上了城头,蒋头一眼扫去对方包括王贵在内一共是十二人,这十二人中其中一人似乎是领头的,上来后站在那边目光朝着四处打量着,在他身边有几个人离的不远不近做着警戒,而其他几人也在城头分别站定,一副精悍的样子。 领头的那人扫视了一眼城头,目光落在城头几处失修的位置停留了片刻,眉头微微皱了皱。接着,他的双眼移开,朝着蒋头这边望来。 “你们二人是驻守三山墩的军士?” “回大人,正是。”蒋头连忙上前行礼,见一旁的年轻人还没回过神,轻轻拉扯了他一下,年轻人这才反应过来跟着蒋头朝那人单膝跪下行军礼。 “你是伍长?叫什么名字?”那人目光落到了蒋头放到一旁的三眼铳上,又留意到他腰间跨着的腰刀。 “回大人,小的是三山墩伍长蒋麟,这位是小的手下弟兄常平清,还有几位弟兄正在烽火台歇息着。” 领头那人目光在蒋麟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抬手道:“恪守职责,做的不错,起来吧。” “谢大人。”蒋麟松了口气,这才带着常平清站起了身。 ------------ 第二百九十五章 提携 起身,蒋麟双手下垂站的笔直,常平清年轻人不懂,可他却是当了十几年边军的老兵了,刚才在给那位大人行礼的时候蒋麟已看清楚了对方身上的服饰。 说实话,当看见服饰颜色和上面繁琐的花纹时,蒋麟着实吓了一跳,这位大人的品级可不低,起码是锦衣卫千户。 虽然锦衣卫千户在大明官场中只是五品官,可官和官也是有区别的,尤其是锦衣卫的品级更不能和普通官员相比,一般来说锦衣卫千户品级虽不如一省的都指挥使,可实际权利却不容小觑,普通的边军大将一般也不敢得罪。 一个锦衣卫千户突然来到三山墩,还带着手下悄悄的来,这意味着什么?蒋麟一时间不敢深想,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周安民对蒋麟的第一印象是不错的,今天带人来三山墩他是临时起意,同样也是存着悄悄视察三山墩的想法。 如今大明这边和腾格尔部的边贸一事已交给了东厂和锦衣卫负责,名义上是东厂领头,锦衣卫协助,可实际上因为田尔耕的推荐,周安民接下了这个任务。 在和朱慎锥在平阳见了一面,兄弟二人细谈之后,周安民就带着人来到了威远卫,开始筹备起边贸一事来。 之所以挑选三山墩这个地方也是经过考虑的,一来三山墩位于山西西北方向,属于边关境地。二来三山墩虽是边关却不像靠近宣府那边多事,从地理位置来看,无论是蒙古人攻入大明又或者大明向草原出兵基本都会从宣大周边作为首选。 至于其三,在林丹汗和大明握手言和后,大明和蒙古已经有互市,但互市的位置同样也靠近宣大,尤其是张家口和阳和卫等地作为首选,就连行走草原的大明行商通常也是从这些地方出境。 大明和腾格尔部的边贸并没有直接通过朝堂,也没和地方牵扯上太多关系,是天启皇帝让魏忠贤私下办的,说白了就和当年万历皇帝向地方派遣矿监税监的形势差不多,收益等于皇帝的小金库。 这样做的用意就是要绕开朝堂,直接由东厂和锦衣卫来主导。所以为了避免引起朝堂注意,并且不大张旗鼓,周安民选了好久这才选定了这个地方。 三山墩的长城外不远处就是清水河,沿着清水河往北可直达草原境内,再过去就是土默特右旗了,也就是腾格尔部落的所在。 所以从三山墩这边出境,双方展开贸易都很便利,也能避开宣大那边的关注,地理位置再好不过。 时间有些紧,现在离过年没多久了,等这年一过天气就一天比一天暖和,春天也将来临。 明年春季,双方的边贸就要展开,时间已经不多了,大明这边的货源物资在准备之中,亢有福眼下已从恒通商行的大掌柜成了周安民的大管家,主要负责货源和装运的工作,而当这个消息在山西商界散布出去后,不用亢有福亲自去拜访,就有大大小小的商人如同闻到腥味的猫儿一般自己就找了过来。 草原那边就更不用说了,朱慎锥返回大明的时候已经做了交代,这一次贸易合作将是腾格尔部最好的机会,只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部落的兴起是必然的,同样朱慎锥从中获得的利益也是巨大的。 再加上部落之前的内乱,眼下虽然通过手段稳定了下来,可蒙古近来依旧不太平。利用这一次机会,腾格尔部也能顺势拉拢土默特草原的其他几个部落,和这些部落暗中结成联盟,以对抗将来可能的危机。 朱慎锥不是林丹汗那种没有脑子的莽夫,林丹汗作为蒙古大汗一开始就拿了一手好牌,可这些年这手里的牌是越打越烂,眼下虽还有着蒙古大汗的名义,可实际上蒙古本部已有摇摇欲坠的趋势,这两年众叛亲离又接连兵败,更让林丹汗焦头烂额,可就算如此,林丹汗还没醒悟自己的错在哪里。 林丹汗意图统一草原的想法是没错,可他使用的手段实在无法让人恭维。林丹汗这人缺乏政治头脑,不会使用政治手段只是一味地强硬,企图用绝对的武力来压制达到目的。再加林丹汗又鼠目寸光,经常出尔反尔,在和大明结盟中只想捞取好处又不愿意付出,几次下来就连大明对林丹汗也极为不满,更不用说蒙古诸部了。 这话有些扯的远了,还是回到眼前。 周安民这一次临时起意来三山墩视察倒给了他一个惊喜,原本以为边军这边兵事松懈毫无防备,可谁想还没挨到城墙就被蒋麟发觉,要不是及时表明身份,差一点自己带的人就折在长城下了。 “你领着本官走走。”伸手朝蒋麟一指,周安民说道。 蒋麟连忙应了一声,跟在周安民靠后一个身位,两人边交谈边向烽火台方向走去。其余的人落在后头,离他们也就四五步的样子,至于常平清却有些拘束,还是王贵乐呵呵地招呼着他跟上了队伍。 周安民走的并不快,边走边问着蒋麟关于三山墩的情况,蒋麟对周安民的询问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回答的对答如流,让周安民颇为满意。 聊了几句,周安民指着长城失修的几处又问这是怎么回事,蒋麟苦笑着告诉周安民这长城时间久了,风吹雨淋失修也是自然的。自从万历二十二年到如今,边境长城早就因为经费不足修缮不够,宣大那边还好些,毕竟那边的位置更为重要,又是九边的主要防范区域,长城的修缮整体还算可以。 但三山墩这边位置偏僻,名义上虽属于九边一处,可实际上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每年朝廷拨款下来的经费到手别说修缮了,就连材料钱都不够。 太平日子过久了,只要城墙不塌陷,勉强还能用,这边就不可能真正修缮。其实不光是三山墩,由东向西的长城各处失修的比比皆是,远看着还行,近瞧也就那么一回事,只要不出事,从上到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听了蒋麟的解释,周安民心里暗叹了一声,什么时候大明居然成了这个样子?内地的卫所糜烂也就算了,就连边军都是如此,而作为九边重要防线的长城也糟糕到这种程度。 这几年亏得蒙古人没什么动静,大明和蒙古之间的战争也好久没发生了。如果蒙古人真的形成统一,重现辉煌的话,凭现在长城防线的情况如何能挡得住如狼似虎的蒙古铁骑? 摇摇头,周安民的心情有些沉重,可这种事他也只能心里想想罢了,要改变是根本不可能的。他只是一个锦衣卫千户罢了,别说他这样的品级官员,哪怕是内阁阁老和皇帝也是无能为力。 现在大明的财政情况并不好,辽东又经历几次战败,大明已伤了元气。在这种情况下,大明朝廷能勉强维持辽东的军费就很不容易了,更不用谈九边的长城修缮,朝廷哪里拿得出这些钱来?再者就算能拿得出来,按着大明官场的腐败,到了下面还能剩余多少?更何谈修缮长城。 等走到烽火台的时候,周安民对蒋麟和三山墩的情况也基本了解的差不多了。 对于蒋麟这人,周安民还是颇为满意的,毕竟他对蒋麟的第一印象不错,再加上一路走来的对答更让周安民知晓蒋麟作为三山墩的伍长的确恪守职责,是一个不错的兵头。 到了烽火台,听到外面动静的兄弟们警惕地从藏兵洞出来,当瞧见蒋麟陪着周安民等人前来都是一愣,接着连忙上前行礼。 周安民看着这些边军的穿着和装备,心里又叹了口气,这些边军的情况比自己预料的要差不少,这么冷的天,他们穿着的衣袍大多都是破破烂烂,就算好些的,比如蒋麟这个伍长,一身衣服也是打了补丁,看着灰扑扑的样子。 手里的兵器倒还算勉强,看得出平日经常做保养,周安民对于这点略微满意。等进了藏兵洞再看,一眼扫去,周安民的眉头又是紧皱,他回头问蒋麟他们平日就这么过?吃喝都在此? “回大人的话,这算得上不错了,至少在这有吃有喝还暖和,这么多年我们这些当兵的也早就习惯了,天虽冷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默默点点头,周安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边军名义上是边军,实际上恐怕连叫花子都不如,朝廷如此对待边军也不知道朝堂的那些大佬们知晓还是不知晓。 在藏兵洞转了一圈,出来后见站在外面的那些边军因为天冷脸上冻的有些发青。周安民低声和蒋麟吩咐了一句,蒋麟拱手道了声谢,连忙招呼兄弟们回藏兵洞继续烤火,而他继续跟在周安民身边巡视四周。 往前走了一段路,周安民也看得差不多了,这才回转。 等再一次回到烽火台位置后,周安民的目光停留在了蒋麟身上,思索片刻开口:“蒋麟!” “小的在!” “你很不错,好生看守着不得松懈,等开了春本官另有差事交于你办。” 蒋麟眼睛顿时一亮,他没想周安民会对自己说这句话,联想到之前的传闻,蒋麟整个人精神了起来,应声答应之下又迟疑着问了一句自己手下这些兄弟如何安排。 听到蒋麟这问,周安民哈哈大笑起来,在笑声中他给了蒋麟一句话,随后就带着人从烽火台下了长城,等周安民走后,蒋麟这才回过神,连忙拱手行礼,脸上露出了笑容。 ------------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不讲武德 大明,京师。 紫禁城,乾清宫。 天启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手里拿着一份奏折阴沉不定。 这奏折是从福建送来的,上折人是福建巡抚南居益。 天启二年,荷兰人在澎湖发难,年底荷兰军舰突袭厦门,虽遭到了厦门守军的顽强抵抗没能拿下厦门港,却击沉了厦门港外的大明商船七十多艘,给大明造成了严重损失。 天启三年初,刚到任的巡抚南居益上书皇帝告知此事,天启皇帝下旨让南居益全权处理福建战事,驳回了荷兰人大言不惭的议和条件。 堂堂大明如何能让红夷欺凌?天启皇帝对荷兰人提出的条件更是嗤之以鼻,授意南居益聚集兵力把荷兰人打回去,非但要解除福建困局,还要收复澎湖,彻底驱逐狂妄自大的荷兰人。 南居益接到旨意后就开始着手准备,招募兵力打造舰船,可转眼一年过去,福建那边的荷兰人依旧还在,时不时就从澎湖跑出来到厦门一带转上几圈开上几炮,依靠船坚炮利在海上耀武扬威,这让天启皇帝极为不满。 为此天启皇帝在天启三年七月给南居益去了旨意,督促他尽快解决荷兰人的问题,而现在这份奏折就是南居益刚刚送来的,奏折的内容是汇报同荷兰人的交战结果。 奏折中说道,南居益不久前和荷兰人刚打了一仗,击毁对方战舰一艘,伤其另一艘,毙敌上百俘虏几十。 按理说这是一份报捷奏折,天启皇帝看了应该高兴才是,可看完奏折后的天启皇帝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反而脸色极为难看。 其实早在接到这份奏折的前两日,天启皇帝就从锦衣卫那边得知了福建战事的情况。事情经过根本不是南居益奏折中所写的那样,更不是一场能值得夸耀的胜利。 锦衣卫密报,南居益在福建招兵打造舰船之事的确有,可面对坚船利炮的荷兰人,南居益并没直接交战的把握,一直以来只是勉强依托港口守住福建沿海,同荷兰人隔海对峙。 在接到天启皇帝的催促之后,南居益自觉得开战赢得把握不大,为此南居益就动起了歪脑筋,打算来个不战而屈人之兵。 一个多月前,南居益派一个大明商人去澎湖联系荷兰人,提出双方谈判,以解决目前问题。荷兰人此时因为长期和大明对峙也有些心急,见到大明意图和谈就上了心,商议后派出两艘战舰来到厦门海外。 因为考虑到谈判安全,荷兰人要求大明方面在舰上谈判,可南居益却不肯,死活要在岸上谈判,还口口声声称签署条约必须要在衙门签署,这是大明的规矩,如果在舰上谈判就不用谈了,大明从来没有这个先例。 在中间人几番劝说中,又加上南居益派了三个官员主动登上荷兰人的战舰以消除荷兰人的警惕后,荷兰人总算放下了戒备,从而派遣了三十余人的代表团登岸谈判。 可荷兰人万万没想到,南居益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谈判,他打的是要阴对方一把的念头。等荷兰人上了岸后,南居益热情欢迎又派人殷勤款待,还设下了酒宴。 就当荷兰人以为大明方面会按规矩来做,双方很快就能进入正式谈判的时候,南居益却悄悄在招待荷兰人的宴会上在酒菜里下了药。 在吃了南居益准备的“加料”美酒佳肴后,这些荷兰人不是醉死过去就是跑肚拉稀,被折腾的奄奄一息。 这样一来,登岸的荷兰人被南居益轻而易举一网打尽,等解决掉岸上的荷兰人后,南居益又趁着深夜派出五十条小船,船上装满了火药、火箭等引火物对停泊在港口的两艘荷兰军舰发动了突然袭击。 睡梦中的荷兰人被明军的偷袭打了个措手不及,一艘战舰被烧毁沉没,另一艘战舰负伤拼死突出重围狼狈而逃……。 这就是所谓的捷报的真实内幕,当天启皇帝看到这份捷报后气的鼻子都歪了。 南居益这干的是什么屁事?打的又是什么鸟仗? 堂堂大明福建巡抚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来,这大明的脸面都不要了? 虽然中国人自古到今都有兵不厌诈的思想,可南居益这哪里是用兵之法?分明就是拿朝廷的信用和脸面来欺瞒他人,哪怕荷兰人是红毛夷,可堂堂大明这么做简直太下作了,要是传了出去,大明如何能让各国信服? 再说了,如果你南居益耍手段,如果一下子彻底灭掉荷兰人也就算了,毕竟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荷兰人在大明手里全灭,接下来怎么说这个事大明随便可以找理由捏造,反正死掉的荷兰人也不可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反驳。 可偏偏没能做到这点,这场胜利根本就不光彩,甚至连前来谈判的荷兰两艘军舰也只留下了一艘,另一艘居然给跑了。如此捷报亏得南居益能厚着脸皮送到自己面前?要是南居益现在在天启皇帝面前,天启皇帝非得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蠢材!蠢材!” 天启皇帝愤怒地把手里的奏折狠狠丢在地上,破口大骂。 好一个南居益,自己委以重任他却用这些来欺瞒自己?难道自己这个皇帝就是这么好欺瞒的么? 更让天启皇帝愤怒的不是南居益为了胜利无底线地耍这样的小花招丢了大明的脸,重要的是南居益在奏折里夸夸其谈的嘴脸,想到这天启皇帝心里就是一团怒火,恨不能马上下旨夺去南居益巡抚之职,交由他人来负责福建战事。 可痛骂了南居益没一会儿,天启皇帝渐渐又冷静了下来,他从地上把南居益的奏折捡起来,重新再细看了一遍,等这一次看完后,天启皇帝并没有和刚才那样恼怒,反而若有所思。 罢职南居益不难,换人接替他也不难,可这样做真的好么? 毕竟南居益在福建已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大明和荷兰的战事都是南居益在负责,不仅包括募兵和打造舰船,还直接领军和荷兰人数次交手。 换而言之,南居益对福建的情况和荷兰人熟悉的很,也有交战的经验,如果换一个人或许更不如南居益,非但起不到好的效果,或许还会导致福建的情况恶化下去。 再加上这一次南居益使计虽有些下作,可毕竟也是为了国事,从出发点来说是好心,只不过手段有些脏了些。至于他上的奏折,天启皇帝冷静下来也能理解,下面的人对皇帝报喜不报忧是惯例,再说这一仗如从根本来说的确是小胜,只不过南居益在奏折中隐去了他的计策罢了,论起来也不算真正欺君。 南居益这人还是能干点实事的,而且作为文官的他对军事颇有一番见解。一旦把南居益去职,朝堂上必然会对谁接替南居益有一番争持,眼下东林党依旧势大,内阁还被东林党所把控着,到时候福建巡抚一职假如落在东林党的手里,天启皇帝难不成眼睁睁把福建军事交给东林党来处置? 东林党这帮人是什么人天启皇帝早已看得明明白白,如要论嘴皮子这天下没比东林党更强的了,可要论做事,不管是什么事落到东林党的手里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东林党的党同伐异天启皇帝比谁都清楚,到时候福建战事别说平息,弄不好还会越发糟糕起来。 思来想去,天启皇帝决定暂不动南居益,留着他总比其他人去福建更稳妥些。 不过对于南居益的小花招小心思,天启皇帝可不会惯着,他打算下旨训斥南居益一番,让他头脑清醒些,别以为自己做的小动作能瞒得过自己,他在福建干了些什么,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天启皇帝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当即天启皇帝就提起朱笔亲自写了一份旨意,斟酌用词婉转地提醒了在福建的南居益,同时话语中还警告了南居益几句,告诫他用兵用计无妨,可要看用什么计谋,如今荷兰人伤而不损,实力尤在,如只是防备永远都无法驱逐对方。 现在必须要转守为攻,主动出击,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狠狠击退荷兰人,以堂堂正正之战赢得彻底的胜利,这样才能挽回大明的面子。 写完这份旨意后,天启皇帝让人把魏忠贤找来,这旨意接下来不经内阁直接由中旨下放,所以还需要魏忠贤的司礼监用印后送往福建。 魏忠贤在宫外有府邸,但平日基本还是住在宫里,他所住的地方离乾清宫不远,接到天启皇帝要见他的消息后魏忠贤急急就赶了过来,原本以为皇帝找他有什么要紧事,没想到只是让他在一份中旨上用印后尽快送去福建南居益那边。 诧异之余,魏忠贤也不多问,接过圣旨爽快地用了印,接着就安排人尽快送去福建。 “魏伴伴……。” “奴婢在!”等送完圣旨后,魏忠贤回来复命,天启皇帝喝着参茶问魏忠贤:“对南居益此人你如何看?” 魏忠贤大脑飞快旋转,刚才皇帝还下了中旨给南居益,这转眼就问他对南居益的看法,这是什么情况? 魏忠贤对南居益不怎么熟悉,虽然南居益在出任福建巡抚之前当过右副都御史,可在万历年间南居益当的都是地方官,而且他这个右副都御史当的时间并不长,期间也没和魏忠贤打过交道。 “回皇上,奴婢同南居益并无交情,只知南居益并非东林党党人,之前他常年在地方为官,当过左右布政,在地方政绩卓然,算是个能臣。” 天启皇帝微微点头,魏忠贤的话虽然说的不多,却也证明了关键一点,那就是南居益和东林党毫无瓜葛,既然如此他刚才下这中旨还是没问题的,希望南居益能接到自己中旨后醒悟过来,别让他失望才是。 ------------ 第二百九十七章 国事艰难 “明年赋税魏伴伴可有把握?”天启皇帝对南居益的话就问了这么一句,接着又提到了赋税一事。 魏忠贤连忙回答:“回皇爷,奴婢已做了安排,估计明年赋税至少能涨三成,此外同壕镜的贸易奴婢也加派了得力人手,不过……。” 说到这,魏忠贤迟疑了下,这才继续道:“不过眼下福建战事未平,红毛夷占据澎湖,壕镜那边多少受了些影响。” 天启皇帝默默点头,魏忠贤这话说到他心里去了。他之所以督促南居益尽快解决福建战事,除了荷兰人擅开战端外,壕镜的贸易也是一个方面。 壕镜就是澳门,嘉靖三十二年,葡萄牙人开始在壕镜登陆,一直谋求在壕镜的正式居住权,但大明从未答应过此事,直到现在壕镜一地依旧由大明官府管辖。 不过考虑到对外贸易的便利,大明在壕镜还是给葡萄牙人划出了一块贸易区域,地方并不大,同时还有诸多限制,但就这个地方居然成了西方人和大明贸易的重要中转点。 自嘉靖年起,大明通过壕镜和西方各国展开贸易,其中还包括和日本的中转贸易,每年向海外大量输出茶叶、丝绸、瓷器、漆器、棉布、砂糖、珍珠、胭脂水粉等物。 大量的货物从壕镜流出,同时也给大明带来巨大的收益,根据历史记载,自万历二十八年起,每年从壕镜流入大明的白银高达二百万两,而到之后壕镜同日本的航线开通后,日本经壕镜每年流入大明的白银甚至高达四百五十万两,两者相加数额巨大。 不过这么多白银的流入,真正落到朝廷手中的寥寥无几,大部分都是被勋贵、文官集团和他们在地方的代理人给赚走了。朝廷在壕镜虽设立了海关,可这个海关几乎等同于虚设,天启元年的时候,朝廷从澳门收到的银子只有几千两,相比大量的贸易和巨量的白银流入几乎就是九牛一毛。 天启继位后不久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再加上辽东战事的不顺,天启皇帝手里极度缺钱,靠朝廷正常赋税,每年财政都是赤字,朝堂上的官员们不考虑如何开源节流,反而眼珠子盯着皇帝的私房钱,天启皇帝被忽悠一次后也醒悟了过来,琢磨起解决问题的办法来。 为此,天启皇帝开始重用魏忠贤,一方面是利用魏忠贤和东林党进行争斗,另一方面也是让魏忠贤帮自己弄钱。魏忠贤这个奴才不错,通过户部提出的清税建议顺水推舟,从而开始帮天启皇帝把控住各地赋税,尤其是江南一地的赋税、商税等。 在魏忠贤的推动下效果非常显著,仅仅今年朝廷赋税收入就比以往多了不少,这让一直被财政问题困扰的天启皇帝松了口气。但这还不够,依靠地方赋税和江南的商税还是满足不了支出,就此魏忠贤就盯上了壕镜,在调查得知壕镜的海外贸易情况之后,魏忠贤第一时间就向天启皇帝做了汇报,而天启皇帝得知后也极为重视,当即不仅把壕镜的海关之权给了魏忠贤,还授意魏忠贤组织人手直接插手海外贸易。 实际上这做法在大明不是天启皇帝第一个做的,早在嘉靖后期,嘉靖皇帝为解决财政问题就这样操作过。 当时同样财政入不敷出,再加上江南一代倭患严重,朝廷为了缓解财政情况从宫中派出太监去地方主持对外贸易,从而解决官员俸禄和军费问题。 现在天启皇帝这么干也在常理之中,嘉靖皇帝能做,天启皇帝同样也能做,何况他手里还有一个极为能干的魏忠贤呢。 “壕镜一事需上心,福建战事不必担忧,朕今日给南居益的旨意就是督促他尽快出兵,红毛夷被驱出澎湖接下来就不足为患了,你可交代下面大展手脚,加大贸易份额,为朕多弄些钱来。” “皇爷圣明!”魏忠贤听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一个马屁就拍了上去。 哪怕知道魏忠贤是在拍自己马屁,天启皇帝依旧露出了受用的表情。这好话谁不爱听?皇帝也是人啊,再说了,魏忠贤拍马屁的本事很有一套,嘴皮子也溜,天启皇帝听得飘飘然心里很是高兴。 “皇爷,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见天启皇帝在自己的马屁声中露出享受的神色,魏忠贤这才问道。 “说吧,又有什么事要朕替你撑腰?不会是东林党那边又弹劾你了吧?”天启皇帝笑呵呵地问道,随着魏忠贤的权势越重,他和东林党的矛盾也越发激烈,如今双方已差不多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现在东林党依旧势大,可魏忠贤也不是吃素的,依靠天启皇帝的宠幸在朝中拉拢了不少人,这些人基本都是被东林党打压的其他党人,又或者因为东林党的缘故被弹劾甚至丢官的官员。 魏忠贤对这些人是来者不拒,只要能为己所用,他基本能帮就帮,几次下来朝中官员也不傻,那些和东林党不对付或受到打压的官员们开始在魏忠贤身边聚集,不仅增强了魏忠贤的实力,也形成了一个新的政治团体开始和东林党对着干,而这个团体由于魏忠贤领头的缘故,也被东林党称为“阉党”。 这样的情况是天启皇帝乐于见到的,他当初用魏忠贤目的就是要针对东林党,从东林党手里夺权。而魏忠贤哪怕位高权重,可依旧还是皇帝的奴婢,真正掌控魏忠贤生死的不是别人,是他天启皇帝。 所谓的阉党无非是东林党给魏忠贤等人扣上的帽子,可实际上阉党应该是帝党才对,因为魏忠贤是天启皇帝手里的刀,这刀把子一直握在天启皇帝这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天启皇帝授意或者默许下进行的。 “皇爷对奴婢的关心奴婢粉身难报,奴婢实是感恩涕零……。”听到天启皇帝这么问,魏忠贤的老泪都下来了,抬手抹着眼泪跪倒就朝天启皇帝磕头。 “起来起来,伱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何必在朕面前如此?你是朕的人,又是为朕做事,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天启皇帝见此也有些感动,不管外人如何说魏忠贤飞扬跋扈,可在天启皇帝看来魏忠贤是最忠心不过的奴才,而且魏忠贤不飞扬跋扈又如何能对付得了东林党?总不能让一个老好人去干这种事吧? 又朝着天启皇帝磕了个头,魏忠贤这才从地上爬起来:“皇爷每日为天下殚精竭虑,瞧着皇爷这些日子又清减了不少,奴婢的心里就极不好受,朝中众臣尸位素餐却无一能为皇爷解愁,就连些许小事都需皇爷亲力亲为,奴婢无能,有时候奴婢心里在想,恨不能就此去死了才好……。” 说着说着,魏忠贤又忍不住流起了眼泪,情真意切看的天启皇帝心中也是感动。 魏忠贤说的没错,这朝廷中做些事实在是太难了,虽然有内阁,可内阁如今被东林党所把持着,东林党人一个个夸夸其谈,却根本做不了实事,更可恶的是一旦别人要做事,东林党却不支持,反而群起而攻之,扯来扯去把正常的事就扯到党争上去,根本就没办法把事干成。 对东林党的厌恶眼下天启皇帝心里已到了极点,可作为皇帝他也无可奈何。魏忠贤是他用来和东林党争夺权利的工具,但眼下魏忠贤还没有压过东林党的实力,面对东林党的反扑,魏忠贤能靠他自己虽摇摇欲坠却依旧不倒,反而时不时反击几下已很不容易了。 魏忠贤说的一点都没错,自己这个皇帝当的太辛苦了,内忧外患中殚精竭虑,每日都在为国事操劳,如不是魏忠贤帮忙,他这个皇帝几乎有名无实,实在太难了。 想到这天启皇帝不由得心中感慨,看向魏忠贤的目光中也柔和了许多。 魏忠贤说了一大通话,引起了天启皇帝的共鸣,在天启皇帝感慨之余,抹着眼泪的魏忠贤偷偷看了皇帝一眼,见情绪差不多了,这才说出了他要说的事。 魏忠贤对天启皇帝说,既然皇帝下旨意给南居益,让他尽快解决福建战事,一旦福建战事平息,那么壕镜贸易就没了后顾之忧,朝廷也能就此获得大量收益缓解财政。 不过魏忠贤以为仅仅这样还不够,眼下大明的财政只是略微好转,并没有彻底改变。之所以造成这个问题关键还在于大明的军费支出太大,自从萨尔浒之战后,大明在辽东一败再败,熊廷弼和王化贞又辜负了皇帝期望,导致山海关以东全部丢失。 现在辽东的军费支出极其庞大,只要一日辽东建奴不平定,这个军费开支就是居高不下,大明财政也不可能真正改善。 魏忠贤认为孙承宗去辽东后虽说眼下辽东局势平稳了不少,可孙承宗在辽东的花费实在是太大。不仅是辽东正常军费开支,还有孙承宗在辽东推行的战略有关。 孙承宗目前采取的是步步为营,以筑城作为据点稳步前推的战略布置,虽然有些效果,但筑城开支眼下已占了辽东军费的近半,而且按照孙承宗的谋划,一旦全部实施,其耗费实在吓人。 魏忠贤计算过,仅明年辽东的军费支出包括筑城开支要达到七百万两之巨,这样庞大的开支哪怕魏忠贤再想办法弄钱也很难满足。而且这仅仅只是一年的开支,按照孙承宗的计划这样推行下去,辽东支出等于是一个无底洞,到时候辽东建奴没被拖垮,大明财政就先垮了。 ------------ 第二百九十八章 轻重缓急 魏忠贤的话让天启皇帝微微皱眉,他承认魏忠贤的担忧是有几分道理的。 天启元年时,整个大明的财政收入是七百五十五万两,因为当时辽东新败,为稳定辽东战事朝廷就要拿出一千万两的军费支出和其他支出,按照当年的财政收入来计算缺口就高达二百七十三万两。 为了填补不足,当时天启皇帝从内帑取出了一百三十万两救急,拨给了户部,可杯水车薪依旧不够,这也是天启皇帝后来让魏忠贤利用清税名义想办法弄钱的缘由。 而现在辽东每年支出就达到了之前等同一年财政收入的巨额,魏忠贤虽然在赋税一事上干的不错,却也无法长久维持这样的支出。 “魏伴伴的意思是……?” “回皇爷,奴婢只是寻思着,既然南居益在福建能主动开战,为何孙阁老不能在辽东也打上一打?要知道辽东战场军士皆为我大明精锐,如今辽东局势也稳定下来,孙阁老大才,这些日子整顿军队听说颇有效果,又铸造了不少大炮、火铳等火器,如有可能同建奴打上一仗,狠狠教训建奴,哪怕小胜也是好的。” “奴婢不怎么懂军事,但总觉得按孙阁老筑城步步为营之策耗费实在太大,倒不是奴婢觉得这城不应该筑,而且觉得就算筑城也不能总是避战。建奴猖獗众人皆知,只守不攻长久下去白白耗费朝廷的银子……。” “当然,这只是奴婢的一点愚见,奴婢只是想着为皇爷分忧,思虑辽东我大明现拥有精兵强将,数十万军队仅筑城却无用武之地罢了。不过,孙阁老这样安排是否另有深意,奴婢就不敢妄加评论……。” 说到这,魏忠贤停了下来,目光悄悄又朝着天启皇帝望去,似乎想从天启皇帝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可让他失望的是天启皇帝的脸色平静,仿佛对他刚才的话丝毫不在意,这让魏忠贤心里一沉。 “嗯,魏伴伴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终于,天启皇帝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可还没等魏忠贤露出喜色,天启皇帝又淡淡道:“魏伴伴,你刚才也说自己不懂军事,既然不懂还是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更好些。孙老师这人朕是清楚的,胸有韬略,去了辽东除军费开支大些并无他错,而且辽东筑城当初朕也是认可的,现在宁远已在修筑,锦州那边前些日子也传回了消息,这钱都花了,再停下了不更浪费?” “再者,这一年来建奴也太平了许多,足以证明孙老师的应对无错,至于朝廷支出方面的确大些,却也是没办法的事。魏伴伴,赋税等事你可需上心些,朕可等着这些银子呢。” “奴婢遵旨,请皇爷放心,奴婢一定好生办事,定不负皇爷期望。”魏忠贤连忙回道。 “行了,这天色也不早了,你下去做事吧,朕得去一趟贵妃那边瞧瞧皇子。”天启皇帝摆摆手,说这话的时候嘴角露出了笑容。 登基三年,天启皇帝终于有了后,其实在一个多月前天启皇帝的张皇后先诞下了一子,可惜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死胎,得知消息后天启皇帝大为失望,心中更是惋惜不已。 不过幸运的是在张皇后生子后仅仅十天,皇贵妃范氏也生了。这一次同样是一个儿子,而且孩子生下来很是健康,天启皇帝闻讯大喜,亲自给皇子赐了名,并重赏了范贵妃宫中诸人。 现在孩子已经满月,小家伙渐渐长开,容貌和天启颇为相似,更让天启皇帝心中欢喜。对这个皇子天启皇帝是喜爱有加,同时也对范贵妃更看重了几分,这些日子天启只要一空下来都会去范贵妃宫中坐坐,看看皇子,和贵妃说说话儿。 听天启皇帝如此说,魏忠贤连忙笑着吹捧了几句,又说了小皇子的好话,更让初为人父的天启皇帝心里高兴。站起身里,天启皇帝让魏忠贤自己先去忙事,而他去换了衣服,随后就去了后宫。 从乾清宫到皇贵妃的住处路不远,天启皇帝年少身体康健,根本没喊随身太监准备步辇。有准备这玩意的时间,他几步路也就到了,而且一天忙碌下来身子走动走动也好。 迈步朝着贵妃宫那边而去,天启皇帝脑海中闪过刚才魏忠贤说的那些话,不由得摇了摇头。 魏忠贤话中有话,天启皇帝不是没有听出来,而是故意装着不知。魏忠贤之所以突然扯上了辽东军费,又提到了辽东筑城开支,无非就是打着在皇帝面前告孙承宗一状的想法。 随着天启皇帝对魏忠贤的重用,魏忠贤如今在朝廷的地位越来越高,手里的权利也越来越大。就连强横无比的东林党,魏忠贤都不畏惧,哪怕实力不如也敢碰上一碰。 可在朝中,除了天启皇帝这个主子外,魏忠贤不是没有忌惮的人,而这个忌惮的人就是如今的辽东督师孙承宗。 孙承宗不仅是朝廷重臣,身上挂着内阁阁老和兵部尚书之衔,还是天启皇帝亲自任命的蓟辽督师。 换句话来说,孙承宗眼下已是位极人臣,人虽不在朝中,可对朝廷的影响力是巨大的,前两者的身份暂且不提,仅仅是蓟辽督师就了不得,整个蓟辽孙承宗是名副其实的一把手,掌握着大明最精锐的军队,文臣能做到他这地步已到了顶点。 更重要的是孙承宗还是天启皇帝的老师,身上有着“帝师”的光环,哪怕魏忠贤再忌惮孙承宗却也不敢和孙承宗明着干,因为魏忠贤很清楚孙承宗在天启皇帝心中的地位,要论圣眷孙承宗丝毫不亚于自己。 除此之外,孙承宗还是东林党。 孙承宗或者前首辅刘一燝在东林党中其实并不算是中坚,因为他们的政治思想相对缓和,不像杨涟、左光斗、袁化中等人那么激进,可以说是东林党中的温和派。 孙承宗入阁后又担任了蓟辽督师,他在东林党内的地位很快就得到了飞速提升,一跃就成了东林党内举足轻重的大佬。哪怕孙承宗自己不想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在辽东督师这一年多来,东林党的背景使得自己在朝堂上免去了诸多麻烦。 但有利也有弊,因为孙承宗的缘故也让东林党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越发大了些,毕竟他是蓟辽督师又手握军权,还有着帝师的身份。魏忠贤要和东林党争斗,孙承宗是一个无论如何都迈不过去的槛,无论孙承宗政治上再温和,可东林党的标签他是改变不了的。 东林党在朝堂上对孙承宗的支持让他在辽东能大展手脚,而天启皇帝的信任更让他拥有在辽东一言而决的权利。可是由于他的存在,同样也使得天启皇帝在授意魏忠贤对付东林党的时候有些束手束脚,再加上魏忠贤原本就对孙承宗的忌惮,更让魏忠贤生出了要先解决东林党必先搞垮孙承宗的想法。 今天魏忠贤和天启皇帝说这番话,无非就是在天启皇帝面前给孙承宗上眼药,同时还提醒天启皇帝不要忘记当年辽东总兵李成梁的往事。 辽东建奴如何坐大的?不就是因为当年李成梁的缘故?作为辽东总兵的李成梁在辽东等于土皇帝的存在,为保住手里的兵权和富贵,李成梁对朝廷阳奉阴违还养寇自重,自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谁都没想到最后玩砸了,以至酿成大祸。 现在魏忠贤故意提到孙承宗在辽东拥有重兵却不主动和建奴开战,一味以守为攻,修筑城池,这些所为不能不防,弄不好就是第二个李成梁。 不过对魏忠贤的小报告,天启皇帝根本就不在意,天启皇帝心里很清楚魏忠贤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更知道孙承宗绝对不是李成梁,也不会做第二个李成梁。 对孙承宗天启皇帝是极为信任的,辽东的一举一动也都在天启皇帝的关注之下,更重要的是孙承宗所提出的战略布置也是天启皇帝所认可的,在经历了登基初期的先后两场大败,天启皇帝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天子了,他清醒认识到要解决辽东建奴问题不是那么容易,以目前大明的军事力量直接开战胜算并不大,而现在孙承宗提出的步步为营以守代攻的战法才是最稳妥的。 大明已经承受不住再一次失败了,前三次的惨败已让大明伤筋动骨,眼下好不容易稳住辽东局势,这时候头脑千万不能发热,前车之鉴优在,天启皇帝可不会被魏忠贤的几句话所迷惑。 心里暗叹一声,天启皇帝觉得自己真是心力交瘁,这个皇帝做的实在无趣。可又能怎么办呢?这个位子一旦坐上去了就是有进无退,再难也只能咬牙坚持。对于孙承宗,天启皇帝早就有过打算,眼下绝对不是动自己孙老师的时候,大明现在需要孙老师,自己需要孙老师,辽东更需要孙老师,如果把孙老师搞走,辽东的烂摊子谁来收拾?后续的战略谁来执行? 既要从东林党手里夺权,也要稳定朝局和辽东,天启皇帝对魏忠贤的小手段也只能装聋作哑只当不知,非但如此还敲打了他一番,希望魏忠贤能明白自己的想法。至于孙老师的事暂时放一放,等时机成熟再讲吧,到时候委屈一下孙老师也是没办法的,谁让孙老师也是东林党呢? ------------ 第二百九十九章 取而代之 在天启皇帝面前碰了钉子的魏忠贤回到住处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原本以为自己今日很有把握,借着福建的战事和财政问题给孙承宗上点眼药,天启皇帝就算不对孙承宗有想法,也必然会顺着自己话埋怨几句。 但没想天启皇帝根本就不搭理自己,反而提醒他魏忠贤不要多管闲事,只要好好做好自己的事,尤其把心思放到赋税上给朝廷过弄些银子才是正途。至于孙承宗更是一句不提,这提了还罢了,不提倒让魏忠贤心里忐忑不安,他琢磨来琢磨去,也吃不准天启皇帝的真正用意,难不成天启皇帝对自己有了意见? 想到这魏忠贤更是不安了,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今天不应该给孙承宗下眼药。自己的权势地位来自于天启皇帝,一旦天启皇帝对自己失去了信任,那么他魏忠贤所拥有的一切转瞬就会成为泡影。 凝神片刻,魏忠贤再也坐不住,换了身衣服就急急出了宫,去了他在宫外的府邸。 一个时辰后,几人匆匆来到府邸,进了屋拜见魏忠贤后,魏忠贤摆手让他们入座。 这几人坐在左手第一个的是崔呈秀,右手第一的是田尔耕,崔呈秀下首坐的是冯铨,田尔耕下首坐着是许显纯,再下分别是御史倪文焕和东厂理刑孙云鹤。 这六人都是魏忠贤的党羽,也是被东林党称为“阉党”的骨干。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个共同身份,那都是魏忠贤的干儿子。 听说干爹召见,这六人片刻都不耽搁,急急忙忙地就赶了过来。魏忠贤让他们入座,喊仆人上了茶后等挥手让人退下,也不绕圈子,直接说起了今日天启皇帝见他的事。 等魏忠贤把事情经过一一说完,众人微皱眉头,心里明白干爹把他们找来是干嘛的了,福建之事不重要,赋税之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魏忠贤趁机给孙承宗上眼药却没上成,还被天启皇帝敲打了一番,心中忐忑的魏忠贤坐不住,找他们商量呢。 “恭喜父亲贺喜父亲!”就在其他人思索的时候,崔呈秀第一个开口说话,只见他站起身来笑呵呵地朝着魏忠贤拱手贺喜,年龄比魏忠贤小不了几岁的崔呈秀胡子一大把,看着比魏忠贤还年长,这口中却直称魏忠贤为父实在有些可笑。 不过众人没一个觉得好笑,毕竟大家都是魏忠贤的干儿子,这样算起来四舍五入就是亲兄弟,崔呈秀喊魏忠贤为父,他们同样也是如此。 “这喜从何来?”魏忠贤一愣,不由得纳闷。 “陛下如此信任父亲,自然是喜事,孩儿故此为父亲道喜。”崔呈秀不慌不忙回道。 “这话从何说起?”魏忠贤露出疑惑心中不解,而他的其他几个干儿子却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么。 崔呈秀笑着向魏忠贤解释,他告诉魏忠贤天启皇帝这么做并非是责怪魏忠贤,而是另有深意,魏忠贤以财政为由再加上辽东战事一直未有进展,提醒天启皇帝孙承宗一事实际上皇帝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天启皇帝真要责怪魏忠贤的话就不会是这样的口吻了,更不会把赋税大事依旧交给魏忠贤来办,还提醒他好好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按照崔呈秀的猜测,天启皇帝眼下只是考虑到大局缘故,暂时不想向孙承宗下手,再加上孙承宗又有帝师的身份,天启皇帝总得给自己老师一个面子。 魏忠贤想了想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可依旧还是不解地问崔呈秀是如何猜出天启皇帝暂时不想向孙承宗下手的。 崔呈秀笑了起来,他说今天天启皇帝把魏忠贤找去的缘故不就是因为给福建南居益去旨意么?南居益在福建的事他们都知道,这家伙耍了手段意图坑荷兰人一把,可想事却做的不漂亮,而且还瞒着给天启皇帝上了自吹自擂的捷报。 按理说,以南居益这个事,天启皇帝罢他的官都不为过,欺瞒圣上那还了得?可偏偏今日天启皇帝并没这么做,反而下中旨只是训斥了他一番,只是督促他尽快出兵作战,驱逐荷兰人罢了。 既然如此,以南居益的事来推论天启皇帝都能忍下,更不用说自己的老师孙承宗了。虽然他们和东林党有派别之争,从来尿不到一个壶里,但也不得不承认孙承宗的确是有本事的人。 自从孙承宗去了辽东后,辽东局势日渐稳定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借着筑成步步为营以守为攻的战略部署,孙承宗也收复了山海关以东的部分失地,依托大明强大的后盾不断压迫辽东建奴,使其叫苦不迭。 虽然如今辽东还未有大胜,可辽东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他们这些阉党可不是东林党那些夸夸其谈的家伙,包括崔呈秀在内都是有本事和眼光的,自然是看得出这点。 他们都能看出来,难道天启皇帝会视而不见?只要辽东局势向好的方面进展,孙承宗没有犯下大错的情况下,天启皇帝不会轻易去动孙承宗。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魏忠贤给孙承宗上眼药根本无济于事,弄不好还会引来天启皇帝不快。 可现在天启皇帝只是略微敲打了他一下,并没有说其他,依旧把重事交了给魏忠贤去办,这不等于表明了依旧信任魏忠贤的态度么?天启皇帝对魏忠贤如此信任,又如此爱护,这不是好事还是什么?崔呈秀如何不能为魏忠贤贺喜? “崔大人说的有理。”冯铨也站起身来,眉飞色舞道:“皇上对父亲说这些话,在孩儿看来正是信任父亲才是,另外孩儿觉得皇上不是不想动孙承宗,而是现在还不到时候,辽东战局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孙承宗去职,谁来接替?皇上高瞻远瞩,眼下权宜之计罢了,父亲不必多虑。” “是呀是呀,孩儿也是如此觉得。”田尔耕心思没有崔呈秀和冯铨这些文官那么活络,可话都说到这程度了他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连忙附和道。 接着,其他众人也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基本和崔呈秀的见解差不多。听着干儿子们如此说,魏忠贤仔细回忆着当时天启皇帝对自己说那些话的表情和口吻,片刻后他的神色缓和了下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哈哈哈,孩儿们说的不错,看来今日的考教着实让为父满意。”魏忠贤脸皮够厚,这话一转就成了考教了,崔呈秀自然不会反对,笑嘻嘻地一个个吹捧了魏忠贤几句,顺势还拍了几下马屁,让魏忠贤心情大悦。 大笑了几声,魏忠贤又感慨天启皇帝不容易,皇帝每日用心国事,他们这些做奴婢、臣子的却不能为皇帝分忧实在是臣子之过。接着又说到了朝堂上的事,这些日子魏忠贤一伙人和东林党斗的厉害,但依旧被东林党压制着处于下风,这让魏忠贤很是苦恼。 魏忠贤说,东林党气焰如此嚣张,不仅是因为朝中东林党人众多,更主要的还是因为孙承宗是蓟辽督师和帝师的身份,只要有孙承宗在,东林党就有了强助,他今日向天启皇帝进言其实也是考虑到这点,孙承宗不搞下去,朝堂的东林党就不好对付,只要弄垮了孙承宗,东林党必然实力大损,以后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 “父亲,话虽是如此,可陛下信任孙承宗也是事实,而且孩儿刚才提过,眼下孙承宗在辽东不可缺,就算陛下有意让孙承宗去职,可他去职后谁来接替呢?”崔呈秀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魏忠贤默默点头,这也是他刚刚想到的,这事的确难办,在座所有人都没有孙承宗的能力,自己手里也没可接替孙承宗的人,天启皇帝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没有动孙承宗。 “我这倒是有一人。”突然一个人开口说道,话一出口众人不由得向他望去,这说话的人是东厂理刑孙云鹤。 见众人朝自己望来,孙云鹤伸手朝上指了指:“诸位可别忘了这天牢里还住着一人呢,如别人或许比不了孙承宗,但此人是不同。” 众人一愣瞬间就明白过来孙云鹤说的是谁,一时间包括崔呈秀在内都皱眉思索起来,还别说,这个人的确是个人选,如让他接替孙承宗的确合适。 “不行!”就在这时候许显纯第一个开口反对:“你说的是熊廷弼吧?” “正是此人。” “呵呵,你可别忘了熊廷弼是死囚的身份,朝廷早就有旨意处熊廷弼死刑,只是皇上未有批复罢了。再者,起用熊蛮子必须先为他翻案,此案当初可是皇上钦定要办的,案子早就尘埃落定,谁敢翻过来?如熊蛮子无罪,难不成皇上当初错了么?更何况熊蛮子性格的满朝皆知,就算重新启用,你以为凭他这个臭脾气能为皇上所用?” 许显纯的话里还有一句没说,意思就是熊廷弼的臭脾气连皇帝的旨意都不卖账更何况他们,把熊廷弼弄出来先不说极其困难,就算成了熊廷弼也不可能成为自己人,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没必要干,再说这样做是否会激起东林党的反对暂且不说,弄不好还会得罪当初下旨问罪的天启皇帝。 许显纯的话顿时提醒了魏忠贤,魏忠贤连连摇头表示熊廷弼就不在考虑之中了,这熊蛮子自己虽然没接触过,但名声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了,这种人就算能用他也不想用。 孙云鹤呵呵一笑,却没生气,反而又道:“熊廷弼可用就能用,不能用也无妨。不过我倒觉得如不用熊廷弼或许可以用另外一人,这人或许可接替孙承宗,而且比熊廷弼更为合适。” “伱说的是何人?”众人顿时好奇心大起,就连魏忠贤都开口询问,要知道熊廷弼在大明可是大名鼎鼎,两任辽东经略如不是和王化贞闹的经抚不和也不会导致大败,其军事能力有目共睹。 现在孙承宗是蓟辽督师,他的能力也得到了证实,可偏偏孙云鹤说还有一人不比熊廷弼差,也能接替孙承宗,甚至比熊廷弼更合适,一时间大家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会是谁。 见众人询问的目光朝自己看来,孙云鹤这才说出了他举荐的人的姓名。 “袁崇焕!” “袁崇焕?此人是谁?”这个陌生的名字让大多数人面面相觑,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个袁崇焕究竟是哪路神仙。 ------------ 第三百章 拉拢 孙云鹤当即给大家介绍起袁崇焕来,作为东厂理刑的孙云鹤不仅是魏忠贤的干儿子,还是魏忠贤掌控东厂的实际负责人。 东厂的职能除了替皇帝监视百官并监察锦衣卫外,还有类似锦衣卫的同样情报职能,换句话来说孙云鹤就是个特务头子。 别人不知道袁崇焕,孙云鹤却是知晓的,作为魏忠贤的干儿子兼狗腿子,他平日里主要任务就是帮魏忠贤收集各类情报,其中也包括百官的情报。 袁崇焕如今是宁远主将,又是孙承宗重用的年轻官员,自然就被孙云鹤所注意。他对袁崇焕的情况进行过仔细了解,很快就摸清楚了袁崇焕是如何中了进士,又如何当的知县,包括后来由知县任调至兵部,又从兵部去辽东,一步步到现在的经历。 尤其袁崇焕在京师兵部任职的时候还和狱中的熊廷弼有过联系,向熊廷弼讨教过关于辽东军事相谈甚欢。去了辽东没多久,袁崇焕的能力就被孙承宗所看重,仅仅一年之内就保举袁崇焕升官,又让他负责宁远防线,派满桂、祖大寿二人协助。 现在的袁崇焕在京师名声不显,可在辽东却名气不小,在孙承宗的栽培下更隐隐有其接班人的模样。如果说孙承宗不当蓟辽督师,那么谁负责辽东的话,除去在牢里的熊廷弼外,恐怕也就这个袁崇焕合适了。 “孙兄,听你这么说,这袁崇焕不就是孙承宗的人么?让他替孙承宗恐怕……。”倪文焕皱眉问道。 “是也不是。”孙云鹤笑道:“孙承宗对袁崇焕虽有知遇之恩,但袁崇焕并非孙承宗的门生,也同东林党毫无瓜葛。而且袁崇焕此人很是自负,还有一股执拗的蛮劲,哪怕孙承宗对其有恩,但要说袁崇焕对孙承宗惟命是从倒也不是。” “哦,这又是为何?”冯铨忍不住开口询问。 孙云鹤当即笑着把袁崇焕和孙承宗之间的事挑了一些说,孙云鹤不愧是特务头子,对于辽东的情况摸的很清楚,而且东厂在辽东放了不少探子,尤其是孙承宗身边也有人。 孙云鹤告诉魏忠贤和诸兄弟,孙承宗的确看重袁崇焕,也重用栽培袁崇焕,袁崇焕表面上对孙承宗恭恭敬敬,可实际上这是一个很骄傲自负的人,在他看来自己的才能并不亚于孙承宗,甚至在有些方面更胜其一筹。 袁崇焕对孙承宗的关系实际上并不如表面那么亲近,所谓的尊重只是出于上下级的缘故,再加上孙承宗对袁崇焕的确不错,袁崇焕出于这点和孙承宗交往亲密些罢了。 可实际上袁崇焕是一个极为自利又自负的人,他和孙承宗之间同样有着矛盾。 说他自利自负,袁崇焕为达到目的往往不会考虑什么后果,比如当初所有人对熊廷弼避而不及,可偏偏袁崇焕一个刚刚进兵部的小官跑去狱中见熊廷弼,还向熊廷弼讨教辽东军事,这种事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此外,袁崇焕到了辽东后对辽东的军将颇有招揽手段,这也能看出袁崇焕不同于普通文官的一面。不仅如此,袁崇焕这人还刚毅果断,做事不计后果,就在几个月前因为擅杀军士差一点激起哗变,袁崇焕被孙承宗骂的狗血淋头,虽事后当着孙承宗的面承认错误并且道歉,可实际上心里很不以为然,私下更发了一番牢骚,认为孙承宗性格软弱瞻前顾后不够果断,自己做的根本就没错。 到了宁远,袁崇焕虽执行孙承宗的战略部署,可在许多小事上暗中阳奉阴违采取了和孙承宗不一样的手段,这也是他和孙承宗的不同之处。 “咱家想起来了,怪不得听着这个名字熟悉,咱家记得当初在皇爷那边见过这袁崇焕上的折子,洋洋洒洒数千言,皇爷看后对此人颇有印象。”听到这,魏忠贤突然一拍额头说道,刚才孙云鹤提到袁崇焕的名字时他就觉得耳熟,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哪里听说过,直到现在才猛然回忆起来。 崔呈秀急忙询问魏忠贤当时袁崇焕给皇帝上折的内容,魏忠贤识字不多,他虽然看到过这个折子,但对折子里的内容也只是听人口述,再加上天启皇帝也是有意无意提了这么一嘴罢了。 听完魏忠贤的回答,崔呈秀又问了问孙云鹤所掌握的袁崇焕的情况,接着他思索片刻点头道:“如真是如此,这个袁崇焕或许可为我等所用,不过我觉得此事还需试上一试才行。” “父亲,孩儿以为可先试探一下袁崇焕,派人拉拢一二瞧瞧他的反应,如袁崇焕真如孙兄所说的那样,只要他对父亲表示出有附和之意,那么这人或可有用。此外,袁崇焕如今官职还太低,就算能用也无法取代孙承宗,不过这都是小事,只要他肯投向我等,只要有父亲在,还怕他不能升官?” “说的有理!”魏忠贤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这些干儿子中崔呈秀是最有脑子的,自从收下了崔呈秀后,崔呈秀给他出了不少点子,随着时间的推移,魏忠贤对崔呈秀极为信任。 再说了,孙承宗位高权重,在天启皇帝心中的地位不低,也极受信任,要弄走孙承宗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在现在魏忠贤还无法解决孙承宗的问题,不过孙承宗一日在蓟辽督师的位置上,魏忠贤一日就不舒服。 这个事从长计议,不急得一时,既然孙云鹤提出这个袁崇焕可以为己所用,倒也可以一试。就算不成,对魏忠贤等人来说都没损失,假如真成了,那么在辽东就有了一个可用之人,一旦时机成熟,以袁崇焕替代孙承宗就顺理成章,只要孙承宗一倒东林党就失去了一个重要助力,对付起来就容易得多了。 既然魏忠贤发了话,当即又把这个事交给了崔呈秀去办,又点名让孙云鹤配合,崔呈秀自然就接了下来。 不过田尔耕忍不住跳出来说锦衣卫也可帮忙,毕竟锦衣卫同样也是特务机构,在辽东的锦衣卫人数不少,而且他田尔耕还是左都督,眼下袁崇焕在宁远领军,无论是锦衣卫又或者五军都督府出面更为恰当。 对于田尔耕的主动请缨魏忠贤也不意外,他很清楚田尔耕是想争宠呢。今天因为这事崔呈秀露了脸也就罢了,可偏偏孙云鹤提出了袁崇焕这个关键人物得到了魏忠贤的认可,这让掌控锦衣卫的田尔耕有些坐不住了。 在田尔耕看来,东厂的权利虽然比锦衣卫大,可要以情报而言他的锦衣卫才是最强大的。可偏偏在这个事上孙云鹤占了上风,如此下去不等于他的锦衣卫是吃干饭的了? 就算大家都是魏忠贤的干儿子,可干儿子之间也有亲疏不是?为了干爹的大业,他们这些做干儿子内卷也是正常的,所以这事无论如何都要插上一手。 魏忠贤对田尔耕的小心思自然也是一清二楚,哈哈大笑之间就答应了田尔耕的请求。 见魏忠贤同意,田尔耕心头大喜,恭恭敬敬给干爹行礼后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这个事做好。随后田尔耕还故意冲孙云鹤一笑,一副得意的模样,孙云鹤倒也不恼,依旧乐呵呵地样子。 事情说完,魏忠贤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他离宫也有些了时间,眼看着再等会宫门落锁不回去不行。 起身说了两句话,魏忠贤准备回宫,几个干儿子连忙行礼告退,可这时候崔呈秀行完礼后却没马上跟着其他人一起走,站在那边一副有事的模样。 见他这样,魏忠贤心知肚明,笑呵呵地等田尔耕等人离开后向崔呈秀招了招手,崔呈秀连忙屁颠屁颠跑到魏忠贤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来,低声和魏忠贤说起了话。 “你说老崔又在干嘛呢?”出了魏忠贤的府邸,田尔耕缓了两步,等后面的冯铨走上来后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两人走到一旁交谈起来。 “呵呵,老崔这人你还能不知晓?那一次见义父他不都是这样?”冯铨笑着回答道,可话语中却带着一股酸溜溜的醋味。 都是魏忠贤义子,可魏忠贤对崔呈秀的重视其他义子全看在眼里,别看崔呈秀年龄最大,官位却不怎么样,但在魏忠贤面前却比他们所有人更受重视。无他,因为崔呈秀这家伙会来事,而且肚子里的弯弯绕绕是他们这些义子里最多的,再加上崔呈秀平日里张开父亲如何闭口父亲怎样,时不时帮着魏忠贤谋划,魏忠贤极为看重于他。 就像今天这个事,崔呈秀又在众人面前出了风头,不仅第一个点出了天启皇帝的真正想法,还顺势提出了拉拢袁崇焕的建议,使得魏忠贤把这个事交给了他来处置。 虽然孙云鹤作为建议人也参与其中,田尔耕更是厚着脸皮主动请缨,魏忠贤让他们两人协助崔呈秀,可崔呈秀依旧是三人中的主事人,仅此就让田尔耕心里不舒服。 在这些义子中,田尔耕和许显纯、冯铨的关系最好,许显纯是田尔耕一手提拔起来的,眼下就在田尔耕手下当差,是锦衣卫实际的二把手。不过许显纯虽然也是勋贵出身却是个武夫,平日里做些打打杀杀的事没得说,但要论花花肠子可比不上文官的冯铨。 ------------ 第三百零一章 谣言汹涌 “冯老弟,这老崔每次都在义父面前露脸,今天又是大出风头,相比之下我等……你可有什好法子?”田尔耕觉得不能让崔呈秀这么继续下去了,崔呈秀这老小子如此内卷,让他们这些其他义子如何自处? 话说回来,他田尔耕投靠魏忠贤的时间比崔呈秀可早不少,当初天启皇帝刚刚开始重用魏忠贤的时候,田尔耕就搭上了魏良卿的路子,随后投入了魏忠贤的门下。 可就算这样,崔呈秀这老小子后来居上,没多久也成了魏忠贤的义子之一,而且在这些义子中崔呈秀的官位并不高,更不用说和他这个左都督兼锦衣卫指挥使比了,眼下却和自己平起平坐甚至压了他一头。 这从众义子在魏忠贤面前的座次排位就能看出来,不由得让田尔耕有着深深的忧虑。他田尔耕也想为义父多做些事,多出些力啊,可惜田尔耕的脑子没有崔呈秀好使,这点不能不承认,哪怕他再想办法,也只能看着崔呈秀在魏忠贤心里的地位越来越重。 “这个……。”冯铨凝神想了想,同作为文官他也嫉妒崔呈秀,只是表面上没表现出来罢了,再加上冯铨投靠魏忠贤的时间不长,虽然也拜了魏忠贤为义父,却在众义子中排位只是中等。 此外,他和田尔耕一个文一个武,双方在仕途上没什么冲突,而且他们和魏良卿都有几分交情,这也是他们之间平日走的近的原因。 今天田尔耕拉住自己说这些,其实田尔耕所说的也是他心里所想的,大家都是义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崔呈秀老是在义父面前出风头吧?这让冯铨心里也是不爽。 “老田,不如这样……。”眼珠子一转,冯铨想出了一个主意,凑近田尔耕耳边嘀咕了几句。片刻后,田尔耕的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这个办法好,走走走,我们一起?” “走!” 两人会意一笑,瞬间达成一致,接着上了轿子就一起离开了魏忠贤的府邸。 田尔耕和冯铨离开之时,府邸内的魏忠贤也听完了崔呈秀的小报告,起初崔呈秀在他耳边说这些事的时候魏忠贤还是笑眯眯的,可听着听着他的脸就冷了下来,等崔呈秀说完后,魏忠贤的一张脸更是黑的犹如要滴出水来一般。 “啪”的一声,魏忠贤抓起一旁的茶盏就往地上狠狠一摔,精美的瓷器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如此动静瞬间引起了外面的人警觉,守在外面的几个东厂番子急忙就闯了进来,一脸警惕戒备,手里的刀都拔了出来。 “滚出去!”魏忠贤两眼圆瞪劈头就骂,东厂番子顿时一愣,见崔呈秀站在魏忠贤身边神色如常,魏忠贤却一副怒火冲天的架势,还有地上被砸碎的茶盅残片。 这几个东厂番子什么话都没说,连忙把刀收了起来,后退着离开,到了门口顺手又把撞开的门给重新掩了起来。 “父亲不必动怒,东林党如此下作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见魏忠贤着实气的厉害,崔呈秀轻声安慰道。 “这能一样?”魏忠贤瞪了崔呈秀一眼,气呼呼道:“这群混蛋说咱家也就罢了,可居然把皇爷也扯了进来,还四处如此散布谣言。一旦皇爷得知,你叫咱家如何解释?” “父亲不必多虑,陛下乃英主,如此谣言只能蒙骗那些愚夫愚妇,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不会相信。再者,东林党这么做不就是要父亲方寸大乱么?父亲可千万不能上了东林党的当啊!” 崔呈秀这句话顿时提醒了魏忠贤,他想了想默默点头认为崔呈秀说的对。可他心里的怒火却没平息多少,对东林党的恼怒比往日更多了几分。 这些东林党实在是太下作了,常言说的好,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东林党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听说东林书院还挂着顾宪成所写“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对联,可这些东林党嘴上仁义道德,肚子里却是男盗女娼,哪里有半分读书人的样子? 魏忠贤气的不是东林党对自己怎么样,反正他和东林党的矛盾早就不可调和了,双方斗的不可开交。如果东林党仅仅只是针对自己,魏忠贤也不会这么生气,可偏偏东林党不仅编造对自己的谣言,还把天启皇帝和皇后也扯了进来,这就完全不同了。 魏忠贤怎么都没想到东林党会如此下作,编造出这样的谣言。 崔呈秀告诉自己这事的时候一开始魏忠贤还不以为然,可随着崔呈秀的讲述魏忠贤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气得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他怎么都没想到东林党居然会散布这种谣言,把前些时候张皇后生下死胎的锅扣到了自己头上,泼他的脏水不算,还谣言造到了皇帝和皇后头上。 东林党暗中散布消息,说皇后张嫣之所以会生下死胎完全是他魏忠贤和客氏所为,因为张皇后入宫后对魏忠贤一直不假言辞,和魏忠贤的关系不好。魏忠贤和客氏为了报复张皇后,避免张皇后生下嫡子影响到他们在宫中的地位,所以就使了奸计下了毒手。 东林党说,魏忠贤趁着给张皇后推拿按摩的机会弄死了张皇后肚里的皇子,这才是张皇后生下死胎的真正原因。并且造谣说,魏忠贤和客氏得知张皇后生下死胎后还弹冠相庆,私下大摆宴席洋洋得意,如此行为简直令人无法想象。 这个消息把魏忠贤给气的不轻,魏忠贤怎么都没想到东林党会编造出这样的谣言来。 魏忠贤承认他和皇后张嫣的关系的确不怎么样,张嫣入宫以来一直对魏忠贤横竖看不顺眼,经常没事找事就把魏忠贤找去训斥一顿,言语之间拐弯骂魏忠贤这个狗奴才妖言蛊惑皇帝,致使皇帝不亲君子远小人。 面对这样的皇后,魏忠贤是叫苦不迭,可又无法反驳。毕竟张嫣是皇后,是六宫之主,他魏忠贤虽然权势滔天,可却是皇家的奴婢,手里的权利完全来源于皇帝,皇后和皇帝一体都是自己的主子,主子骂奴婢几句,奴婢也只有生受着的份。 为了这个事,魏忠贤也和天启皇帝私下诉过苦,天启皇帝心里也明白张皇后看魏忠贤不顺眼。天启皇帝看在皇后的份上不好责怪皇后,只能好言劝了劝魏忠贤,并且让他尽量少和皇后接触,免得两人见了心里都不舒服。 就这样魏忠贤在宫里基本都是绕着皇后走的,能不见就不见,就算皇后要找自己麻烦,魏忠贤也是先去找皇帝汇报,然后让天启皇帝帮自己周旋一二。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魏忠贤又不傻,更没受虐的倾向,一向对张皇后敬而远之。 自张皇后怀孕以来,魏忠贤除去跟着天启皇帝一起见过张皇后几面,从未私下去见张皇后。可就算这样居然传出了如此谣言?更把张皇后生下死胎的锅扣到了他魏忠贤的脑袋上,东林党人其心之歹毒可见一斑。 先不说魏忠贤根本就没做过这种事,而且以张皇后对魏忠贤的厌恶怎么可能让魏忠贤给张皇后推拿按摩?他魏忠贤又不是技师出身,根本不懂这些,再加上一番推拿按摩就能弄死孕妇肚子里的孩子,难不成他魏忠贤偷偷练了葵花宝典?又或者会化骨绵掌? 但凡有些脑子的人就不会信这些,可偏偏东林党把这些谣言说的绘型绘色,仿佛魏忠贤给张皇后按摩推拿的时候,东林党人就站在一旁看着一般。说魏忠贤当时是如何按摩推拿,当时的张皇后又是如何苦苦忍受魏忠贤的“毒手”,事必后张皇后又是怎样哭喊呼喊最终生下的死胎,魏忠贤又是如何躲在一边高兴的眉飞色舞洋洋得意……。 这些活灵活现地描述简直比当事人还清楚,这样的联想力不去写话本简直屈才了。 大明的太监又不是唐末的太监,甚至拥有废立皇帝的权利。 魏忠贤的权势再大也只是皇家的奴婢,怎么可能有胆量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更何况魏忠贤和张皇后的矛盾只是张皇后一向看魏忠贤不顺眼罢了,魏忠贤躲着就是了,正常人都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至于什么魏忠贤担心张皇后生下嫡子威胁到魏忠贤的地位下次毒手更是无稽之谈,魏忠贤的主子是天启皇帝,只要天启皇帝信任魏忠贤,魏忠贤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何况天启皇帝少年登基,眼下也才十九岁而已,皇帝春秋鼎盛,身子又一向康健,在皇位至少还能坐个几十年呢,魏忠贤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刚生下来吃奶的娃娃就感觉到有威胁? 魏忠贤的年龄不小了,他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有道是七十古来稀,等天启皇帝三十岁壮年的时候,他也差不多到古来稀的年龄,到时候能不能活到这个岁数还是两说呢。 就算这样,十一年后,皇子也只是少年而已,哪怕立为太子一个少年太子又能有什么威胁?东林党编造这样的谎言简直把魏忠贤的肺都气炸了,他恨不能把编造谎言的东林党人抽筋剥皮才能解其心头之恨。 ------------ 第三百零二章 天启的反击 因为谣言的缘故魏忠贤气的不轻,在崔呈秀的再三劝说下这才冷静下来。 他追问崔呈秀这谣言究竟是东林党谁搞出来的,崔呈秀告诉魏忠贤具体编造谣言的人无法查证,但这个谣言最早是从杨涟、左光斗等身边人传出来的,如此可见,杨涟、左光斗这几个人的嫌疑最大。 听到这几人的名字,魏忠贤更是气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 此时崔呈秀提醒魏忠贤,现在谣言还没传入宫中,这事皇帝还不知道,魏忠贤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天启皇帝说清楚此事,免得谣言扩散后被动。 魏忠贤一愣之下顿时醒悟,连连点头表示有理,接着他那里还坐得住?当即就让崔呈秀继续追查谣言的出入,而魏忠贤自己急急忙忙就出了府邸,赶回了皇宫。 回到皇宫,魏忠贤先去找了客氏,接着两人一起去见天启皇帝。 此时的天启皇帝已从范贵妃那边见了皇子并陪着范贵妃用了晚膳后回到了乾清宫,正难得有闲工夫摆弄他心爱的木匠玩意呢。 魏忠贤和客氏突然求见,天启皇帝好奇之余他们这么晚来干嘛?也没在意就让两人进来,没想到一见天启皇帝魏忠贤就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而在他身边天启皇帝的乳母客氏也是哭得泪如雨下,一副委屈的不行样子。 见到他们如此,天启皇帝诧异莫名,连忙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可魏忠贤和客氏都不说,只是流泪大哭,还口口声声讲对不起皇帝,魏忠贤要以死谢罪,客氏说要出宫回老家了此残生,这些话让天启皇帝不知如何是好。 好言劝了客氏,又瞪着眼让魏忠贤把话说明白,今天白天不好好的么,怎么才几个时辰就这样了?他们两人一个是自己的大伴,一个是奶大自己的乳母,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有什么事非得这样? 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魏忠贤这才跪着把东林党的谣言一事告诉了天启皇帝,说完后魏忠贤指天发誓,说自己从来没有过谋害皇后和皇子的想法,而且因为皇后张嫣一直对魏忠贤看不上,魏忠贤总躲着皇后,就算寥寥几次见皇后,也是陪着天启皇帝去的。 至于客氏就更委屈了,她哭哭啼啼对天启皇帝说她就是一个妇道人家,因为皇帝重情重义把她留在宫中赡养,还给了她夫人的名号,平日里只是住在宫中而已,从不过问国事,至于皇帝的皇后、妃子也不怎么见,哪怕见了客氏也是客客气气的。 现在居然东林党诬陷她和魏忠贤暗中联手谋害皇后和皇子,她实在是委屈之极。东林党把这样的脏水泼到她这个妇道人家身上,简直其心可诛。这不能不让客氏觉得害怕,当初的移宫案过去没几年,李选侍的前车之鉴尤在,东林党当年为了把李选侍赶走什么毒招都是使得出来,就连天启皇帝的养母李选侍最终没反抗之力么? 眼下东林党把矛头又对准了她,相比李选侍她客氏只是乳母,哪里是东林党的对手?如果继续留在宫中,说不定下场比李选侍更惨,为了活命客氏恳求天启皇帝看在喂过他奶的份上放她回乡,说不定还能了此残生。 魏忠贤和客氏的话让天启皇帝大吃一惊,天启皇帝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谣言散布。天启皇帝听完气的不行,拳头更是紧握,抬起一脚就踢翻了还没做完的一件木器。 “反了!反了!如此诬陷朕和皇后,如此对付朕身边的人,好!好一个东林党!好一个东林党!” “皇爷,奴婢恳求皇爷看在奴婢为皇爷做事忠心的份上赐奴婢全尸,以平息谣言。”魏忠贤磕头如捣蒜,几下就把额头给磕出血来,红的耀眼的鲜血顺着磕破的头皮流了下来,和他的泪水混成了一团。 在一旁,客氏也是哭声不止,言语中恳求天启皇帝放自己归乡,以保全性命。 看着他们两人凄惨的模样,天启皇帝心里更是难受之极,强忍着怒火先把客氏搀扶起来,接着让魏忠贤不要再磕头了,起来说话。 皇后张嫣生下死胎,这个事虽让天启皇帝伤心,但却从未想过会是魏忠贤和客氏联手做的。天启皇帝又不傻,魏忠贤虽然和皇后有矛盾,可皇后是主子,魏忠贤是奴婢,哪里有奴婢和主子对着干的道理?更不可能有这样大的胆子向皇后伸手。 再说了,皇后张嫣也从来没说过有这么一回事,魏忠贤平日又忙的很,不仅是司礼监和东厂的事就够他忙活的了,还有现在地方赋税和贸易的琐事,每天都是忙得脚不停的。 就算难得有闲,魏忠贤也是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怎么可能跑到后宫去祸害皇后?难不成他这个皇帝是摆设?是傻子? 客氏就更不用说了,她是自己的乳母,一向疼爱自己,天启皇帝也把她当成自己的长辈孝敬,皇后是皇帝的妻子,也是六宫之主,客氏在宫里这么多年会不懂这些规矩?更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样的事。 至于什么忌惮他有了皇子威胁到魏忠贤的地位更是无稽之谈,这天下哪里有皇子能威胁太监地位的说法?再者,范贵妃和皇后怀孕的时间差不多,两人生产的日子仅差十天而已,如果魏忠贤和客氏要向他的皇子下手,为什么范贵妃生的皇子好端端的没事?更何况他们这么干又有什么好处? 天启皇帝自己都没想到东林党会弄出这样的谣言来,明面上似乎针对的是魏忠贤和客氏,可实际上是在针对自己。如果天下人把这事信以为真,那么自己这个皇帝不就成了昏君了?而他的皇后在后宫连一个太监都不如?成为了任人欺凌的摆设? 大明开国两百多年,从未发生过这等事,再联想到客氏刚才提到李选侍,天启皇帝心里更是愤怒不已,他脑袋中瞬间闪过了当初李选侍带着自己躲在乾清宫中瑟瑟发抖,面对冲进来的东林党人惊恐万分,而杨涟领头直接把他从养母怀中抢走,扛在肩上就跑的一幕,天启皇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那时候的天启皇帝还是一个皇子,又只有十五岁,父皇去的突然,他和李选侍孤儿寡母外无强援内无依靠,只能被东林党人所摆弄。最终弄出了这么一个移宫案,在东林党人的逼迫下天启皇帝无奈之下为了自保只能下旨违心承认李选侍是害死自己生母的凶手,并按照东林党的意思把自己的养母从乾清宫赶走。 这个事一直都是天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虽说已过去三年,却怎么都无法忘却。 现在的李选侍早已移居后宫,没了当年的风光。而且因为东林党的缘故,天启皇帝并没有给李选侍应有的封号和后宫权利,除了关照魏忠贤平日多多照料李选侍,给予生活上的优待外,几乎没什么人再记得这个人了。 但在天启皇帝心里,他对李选侍终究是有感情的,作为儿子他自然明白扣在李选侍脑袋上的那顶谋害自己生母的罪名是怎么来的,而且泰昌皇帝在当太子的时候就选定了李选侍作为自己的养母,天启皇帝跟着李选侍生活了不少时间,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 作为皇帝如此无奈亏待自己的生母和父皇的宠妃,天启心中一直有愧。而现在东林党又散布出如此谣言,其心可诛。想到这,天启皇帝心头的怒火熊熊燃烧,他对东林党人的恨达到了顶点,如果不是理智压制,天启皇帝甚至有意一怒之下下旨让东厂和锦衣卫出动,把这些污蔑造谣之人全部抓起来下狱。 深呼吸,努力平复了心情,天启皇帝冷静下来后安抚了客氏几句,让她不用多想,更不要提什么离宫回乡的话,只要自己一日在,客氏就是自己的长辈,作为晚辈把她赡养在宫中名正言顺。 让人把客氏先搀扶回去,等客氏走后,天启皇帝在殿中笃步,灯烛的照映下,把他的影子拉的老长。 过了许久,天启皇帝停下脚步,转身朝着站在一旁的魏忠贤望去,当他看见魏忠贤一头血污狼狈的模样,天启皇帝心里更不好受。 “魏伴伴!” “奴婢在!” “传朕旨意,皇后宫中宮人全部发往浣洗局当差,重新挑些信得过的人服侍皇后。” “奴婢遵旨。”魏忠贤心头大喜,总算自己没白忙活,天启皇帝的意思很明确,谣言虽然是东林党传出来的,可皇后后宫中恐怕有东林党的耳目,要不然东林党人作为外臣如何又知道皇后宫里的情况?把一些细节描绘的如此活灵活现? 现在天启皇帝让他把皇后后宫的人全部换掉,就表示天启皇帝也察觉到了这点,对后宫进行清理,以免再有类似的谣言散布。历朝历代,窥探大内可是重罪,天启这么做已算得上仁慈了。 “皇爷,要不要奴婢仔细查一查?”魏忠贤问了一句。 天启皇帝想了想点点头:“查一下也好,这事你去办吧。” “遵旨!”魏忠贤心里乐开了花,如此一来皇后宫里自己就能动手了,想到之前张皇后对他的态度,他这一次借这个机会也可顺势报复一下,好好出一口气。 可没想魏忠贤正这么打算呢,天启皇帝又警告了他不要打皇后的主意,既然有了这个谣言,他就更应该做事稳重,免得落人口舌。魏忠贤一听顿时一惊,连连称是,把刚冒出来的念头生生压了回去。 天启皇帝淡淡又道:“下旨,先帝选侍李氏之罪查无实证,之前罪名一应除去,尊封选侍李氏为康妃,供奉依例,由哕鸾宫移长春宫安居……。” 说到这天启皇帝顿了顿,又道:“御史贾继春起复原职,赐银百两,赏赐服四等……就这样吧。” “皇爷万岁!万万岁!” ------------ 第三百零三章 京师传信 朱慎锥看着从京师送来的信,张锡钧在京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自己来信,把京师的情况仔仔细细进行汇报。 虽然天寒地冻路不好走,但有着朝廷的驿站再加锦衣卫的渠道,从京师向平阳递信还是很容易的,而且张锡钧给朱慎锥都是密写,就算信落到旁人手里也看不懂里面的内容。 这一次张锡钧的信比较长,接到信后光是“译信”就花了些时间,等看完信后,朱慎锥眉头紧锁。 魏忠贤如今和东林党斗的不可开交,随着魏忠贤的权势越大,历史上所谓的阉党已有了模样,现在的魏忠贤还不是那位权势滔天的“九千岁”但也相差不多了。 围绕着魏忠贤的人越来越多,阉党的权势也就越重,更重要的是这一切都是天启皇帝在背后扶持的缘故。 在天启皇帝的指示下,魏忠贤一步步从一个普通太监走到了今天的地位,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魏忠贤等羽翼大成,阉党和东林党的争斗才会真正开始。 张锡钧判断,现在的阉党还不是东林党的对手,但两者的差距已拉近了不少,再加上天启皇帝刻意维护阉党的举动,别看东林党现在依旧把持朝政,可实际上朝堂上已隐隐有了激烈的迹象。 张锡钧告诉朱慎锥,如果他判断的不错,短则一年,长则两三年,魏忠贤必然会和东林党决出胜负。而且这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中最后只有一个赢家,但这个赢家绝对不会是东林党,也不会是魏忠贤。 那么这个赢家又会是谁呢?正是谁都没注意到的,躲在皇宫大内的天启皇帝。 对天启皇帝这个人,在去京师之前张锡钧并不了解,甚至刚到京师的时候还因为这样那样的传闻使得张锡钧对天启皇帝的感官不怎么样,只觉得这个少年皇帝是一个宠信身边人,沉迷于木匠的帝王。 历史上这样的帝王不少,有名气的也有许多,其中号称词宗的后唐李煜就是如此,还有大名鼎鼎善于书画的宋徽宗赵佶也是。 在大明类似的皇帝也不少,宣宗爱斗蟋蟀被称为蟋蟀天子,武宗朱厚照吃喝玩乐,嘉靖皇帝沉迷修道,就连天启皇帝的爷爷万历皇帝几十年不上朝躲后宫里当宅男……。 如此林林种种,丝毫不为奇。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京师的张锡钧渐渐发现这位被传闻的木匠天子并不是那么简单,他所做的一切都有深意,尤其是重用魏忠贤扶持出所谓的阉党更是一着妙棋,而这步棋现在的威力也越渐越大。 在外人看魏忠贤是手握权势的大太监,可实际上他只是天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这刀把子一直都握在天启皇帝手中,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于天启皇帝的授意。 张锡钧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而且他在京师和魏良卿又是好友,还通过魏良卿结识了魏忠贤包括魏忠贤的那些干儿子,比如田尔耕、崔呈秀、冯铨、许显纯、倪文焕、孙云鹤等人。 在同他们的接触下,张锡钧这才发现了一个外人不知的情况,那就是所谓的阉党实际上是帝党才对,这些人包括魏忠贤在内都是天启皇帝的棋子,下棋人正是这位被称为木匠皇帝的天子。 等搞明白这些后,张锡钧不得不感慨天启皇帝的谋划之深,手段之老道,用人看人之准。一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少年天子居然做出这样的安排来,实在是让人感到意外,而他身上笼罩的“昏庸无能”和沉迷木匠的爱好只是他的一层保护色,为的只是麻痹他的政治对手——东林党罢了。 张锡钧告诉朱慎锥,天启皇帝是一个英主,他所谋划的一切无非只要巩固皇权罢了,而且在他的谋划中随着魏忠贤的势力不断膨胀,隐隐已借魏忠贤的力量达到了一定目的,虽然眼下东林党还暂时掌控朝政,但张锡钧判断东林党失败只是时间而已。 一旦东林党彻底斗垮,朝堂上就成了阉党的天下,可这所谓的阉党又是掌握在天启皇帝手里的,也就是实际的帝党。到那时候,天启皇帝手中的皇权就再无对手,大明朝廷也能以天启皇帝的意志开始运行,不会再有类似东林党这样的政治团体从皇帝手里夺权了。 等到这个时候,天启皇帝再慢慢削弱魏忠贤手里的权利,又或者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弄掉魏忠贤,最终大权就彻底掌控在天启皇帝手中了。 至于天启皇帝能否解决魏忠贤?这个问题张锡钧并不担心,大明和其他王朝不同,大明太监的地位和生死一直都在皇帝的手里,当年武宗朝时号称“立皇帝”的刘瑾如何权势?哪怕现在的魏忠贤也比不上刘瑾势大,可刘瑾的下场又是如何?只是武宗随手写的一张小小的纸条罢了,瞬间就把刘瑾从云端打翻地上,落了个千刀万剐的结局。 在张锡钧看来,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那或许也就是魏忠贤走下政治舞台的那一日了。到时候朝堂上强横的东林党被魏忠贤一扫而空,天启皇帝又借着魏忠贤收拢了皇权,朝廷内阁、六部乃至地方都会是天启皇帝的人,天启皇帝也不需要杀掉魏忠贤,只需要适当地限制他的权利,又或者再扶持一个人替代魏忠贤,那么一切就和如今完全不同。 张锡钧判断,一旦事成天启皇帝会成为大明历代帝王中少有真正握有大权的帝王,当这个答案从张锡钧的脑海中浮现的时候,张锡钧自己都吓了一跳,深思之下对天启皇帝更是佩服不已。 在给朱慎锥书信里,张锡钧婉转地告诉朱慎锥,天启皇帝非常不好对付的人,他所做的一切如此老道,根本就不像是少年天子的手段。 当看到这些内容的时候,朱慎锥一时间也陷入了深思,作为一个后世人,对于明末还是有所了解的,尤其是天启皇帝这位木匠天子和大名鼎鼎的九千岁魏忠贤更是如雷贯耳。 但前世的时候朱慎锥只是从冷冰冰的文字中对这段历史有大致的了解,又或者是通过影视剧知道一些,但真实的历史并非这样,尤其是当自己身处于真实历史中的时候,一切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他承认张锡钧提醒的有几分道理,不过张锡钧对天启皇帝的未来也过于乐观了,按照朱慎锥的记忆,天启皇帝是英年早逝的,假如他死的不是那么早的话,历史恐怕的确会不一样,可惜的是天启皇帝的命很短,就在他扶持阉党达到顶峰的那时候就突然死了,而随着他的去世,权势滔天的魏忠贤也跌下了云端,一切都成了云烟。 朱慎锥打算事后给张锡钧去一封信,信里安抚他几句,告诉他自己绝对不会轻易而动,更不会如他想象的那样莽撞。 除去这些外,张锡钧还告诉了朱慎锥两件事,一件事是魏忠贤意图拉拢袁崇焕以替代孙承宗的谋划。 当看见袁崇焕这个名字的时候,朱慎锥颇为意外,这个名字可是大名鼎鼎,对于此人朱慎锥当然知道,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魏忠贤会有这样的打算,拉拢袁崇焕以取代孙承宗?这个操作令他实在意外。 还有一件事就是有关于东林党散布谣言一事,张锡钧在信中告诉朱慎锥,东林党近日在京师大肆散布皇后张嫣之所以生下死胎是魏忠贤和客氏联手下的毒手缘故。 这个谣言令魏忠贤勃然大怒,天启皇帝更是气得不轻。虽然天启皇帝和魏忠贤都没办法彻底阻止谣言的传播,不过也同样做出了反应。 这个反应先是在后宫,在天启皇帝的授意之下,皇后宫中的宫人全部更换,魏忠贤还对此事进行了彻查,在调查中仅仅打死的宫人和太监就有好十几个,后宫现在是人心惶惶。 这还不算,天启皇帝突然下旨册封了李选侍为康妃,给了她名义和待遇,而且还召回了前御史贾继春令他回京官复原职,这两个动作就不能不耐人寻味了。 李选侍是谁天下人都知道,这可是当年移宫案的主角,也是天启皇帝的养母。由于移宫案所至,李选侍非但没有拿到太后的封号,反而被赶出了乾清宫,甚至还扣上了谋害天启皇帝生母的大罪名。 按理说李选侍这辈子只能呆在冷宫里熬日子,最终如此了却残生了。可如今天启皇帝突然尊封了李选侍,虽说没有给李选侍太后和太妃的封号,但把康妃的封号给了李选侍,这其中就不能让人感觉到政治信号了。 张锡钧判断,这是天启皇帝对东林党给魏忠贤泼脏水的报复,用这个方式来告诉天下人李选侍当年所谓的谋害自己生母罪名根本就不存在,作为天启皇帝的养母,李选侍在移宫案中因为东林党的缘故遭受了不公待遇,现在天启皇帝要给李选侍平反。 同样,御史贾继春官复原职也是如此,贾继春当初之所以丢掉官职和移宫案也有着关系,当初东林党逼迫李选侍离开乾清宫,杨涟等人冲入乾清宫抢走天启皇帝,同时逼着天启皇帝下旨给李选侍扣上罪名,意图至李选侍死地时贾继春强烈反对。 那时满朝中唯有御史贾继春站了出来,严厉反驳东林党的不臣所为,为李选侍叫屈喊冤。而他这个举动也触怒了东林党一派,在东林党的逼迫下天启皇帝罢免了御史贾继春的官职。 时过境迁,现在天启皇帝突然封李选侍为康妃,又起复了贾继春,这些动作意味着什么?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明白。 ------------ 第三百零四章 张王两家 “五婶、六婶(叔婆)给您拜年了……”。 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朱敏沣、朱敏汌和朱求杞这叔侄三人,不过除了他们外,还有女眷和孩子的声音。 今天是大年初四,正是走亲戚的日子。倒不是他们叔侄不提前来,主要是因为习俗的缘故,一般来说山西这边大年初二开始走亲戚,初二先去姥姥家,初三走舅舅家,初四才去其他亲戚家,规矩就是规矩不能改,哪怕他们和朱慎锥这几年很是亲近。 朱慎锥在自己屋里看信,徐静秋和嫂嫂张氏在正屋那边忙活着,巧儿和弟弟在炕上玩耍着,朱敏澜这小家伙现在正是好玩的年岁,被巧儿逗得咯咯直笑,巧儿也乐此不疲,手里拿着拨浪鼓和弟弟念叨着说着话儿。 外面的仆人听到拍门声开了门,就见朱敏沣、朱敏汌和朱求杞这叔侄三人带着家人孩子过来拜年,闻声徐静秋和张氏连忙迎了出去,见到他们来也很是高兴。 听到外面的动静,朱慎锥把手的信收了起来,起身整了整衣袍推门而出,等出了屋,他们几个也进了院,一眼看见朱慎锥连忙上前行礼。 “六叔(叔爷)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你们几个怎么一起来了?” “呵呵,反正我们住的近,年前就商量好了今日一起过来给您拜年。”朱敏沣乐呵呵地笑道,一旁的朱敏汌和朱求杞也连连称是,接着他们招呼着自己家人给朱慎锥拜年行礼。 三家人来的可不少,他们叔侄三人除朱求杞刚成婚没多久还没孩子外,其余两家都是好几口子,尤其是朱敏汌一家不包括老娘有六口人,最大的孩子今年已经快十五了,最小的和巧儿差不多大。朱敏沣这边稍少些,但也有两个孩子,大的十三,小的九岁。 朱慎锥虽然年轻,可辈分不低,再加上这几年他们三家多受朱慎锥的照顾,要不然日子也不会过的比以前好许多。要知道早几年的时候三家可都不怎么样,尤其是朱敏汌家里日子过的实在紧巴巴,平日里连饭都吃不饱,更不用说吃肉了。可现在呢?不仅有田有地,每月还有丰厚的收益,日子早就不同往日,这都是靠的朱慎锥才有的改变。 对于朱慎锥他们叔侄三人可是感激无比,如果没有朱慎锥他们三家也不会有这样的好日子。 朱慎锥笑呵呵地受了他们的礼,一旁的徐静秋早就准备好了红包,把红包一个个给了几个孩子,孩子们接了红包脸上的笑容更甚,叫的也更亲热几分。 “这是你家求楷?”看着最大的朱求楷,朱慎锥笑着问道。 “是呀六叔,您有些日子没见他了吧?上次见着还是去年的时候呢。”朱敏汌笑呵呵地点头。 “一晃就这么大了,这个子也窜起来了,要是在外面碰上初一下还认不出来呢。”朱慎锥打量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半大小子说道,第一次见朱求楷的时候还是三年前呢,那时候的朱求楷一副瘦不拉几的模样,十二岁左右的孩子看着就和十岁的模样。 毕竟那时候家里吃饭都成问题,一家老小就靠朱敏汌那点微薄俸禄过活,而且朝廷对宗室的俸禄不仅折扣还时常拖欠,别说朱敏汌了就连朱慎锥在贩卖私盐前家里日子也不好过。 亏得宗室里几个要好的亲戚帮衬着,要不然朱敏汌一家非得饿死不可。眼下就不同了,随着日子的好过,吃饭早就不成问题,再加上时不时有荤腥什么补营养,孩子也长的快,一年没见,这小子个子高了不少,脸上虽还是稚气,却隐隐有些小大人的模样。 恭恭敬敬给朱慎锥行了礼,喊了一声叔爷。朱慎锥很是高兴地点点头,把红包塞进他的手里。朱求楷和他爹一样是个老实孩子,接了红包下意识朝他爹看了一眼,直到朱敏汌点头示意,这才安心收了起来。 相比自己哥哥,朱敏汌的大女儿倒很是大方,清脆地喊了叔爷后很是高兴地收下了红包,还特意询问小叔也就是朱慎锥儿子朱敏澜,说要给小叔和小姑姑拜年什么的,这话让朱慎锥哈哈大笑,看着这小丫头很是喜欢,打趣问朱敏汌给她找婆家了没?这丫头却抢着说自己还小,不急找婆家,还想在家里多伺候爹娘几年,大伙听了更是大乐。 说笑了一番,见过礼后招呼他们进正屋,几个小的让他们自己去里屋玩,巧儿和朱敏澜都在里屋呢,有嫂嫂张氏照看着不会有事。 让仆人上了茶,徐静秋招呼着三家女眷也去了里屋,外面就留下几个爷们喝茶聊天。 端起茶喝了口,朱慎锥和他们闲聊了几句,无非就是问问今年过年家里的准备,前几天走亲戚的情况等等,就这样聊了没几句,朱求杞就说起了正事。 “叔爷,亢掌柜前些时候来了信,说北边的准备差不多了,这接下来等过完年边贸那边就得做起来,我们这边的货您看什么时候送过去合适些?” 朱求杞说的是和腾格尔部落贸易的事,自从这个事落到周安民的手里后朱慎锥就做了安排,现在周安民在威远卫落实这事,亢有福也被朱慎锥派去了威远卫协助负责。 恒通商行在平阳的买卖目前交给了二掌柜负责,这个二掌柜是亢有福这几年培养起来的,虽不如亢有福那么有经商天赋,也不如当年张锡钧,但独当一面是没问题,而且为人忠厚老实,也值得信任。 因为亢有福暂时去了威远卫,再加上之前朝廷调查朱慎锥和商行的往事,现在朱慎锥明面上已经和商行剥离了,可实际上商行依旧还是朱慎锥的产业,只不过外人并不知晓罢了。 亢有福不在,普通的买卖就由二掌柜负责,再加上边贸马上展开,后期的草原贸易方式也会改变,由自行组织商队成为正常的边贸模式。此外朱慎锥还需要恒通商行负责货源整合和物资转运的工作,这样一来就和以前大不相同了,考虑到这点,朱慎锥在从草原回来后就找到了朱敏沣、朱敏汌和朱求杞这叔侄三人,让他们协助商行来处理这事。 这叔侄三人中,朱求杞原本就跟着在恒通做事,朱敏沣也在朱慎锥的安排下做些辅助工作,只有朱敏汌因为性格的缘故很少碰这些事,但人总是会变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着兄弟侄子跟着朱慎锥把买卖做的红红火火,朱敏汌不由得也动了心,所以这一次他也主动加入了其中。 “等过正月吧,你这几日给亢掌柜再去个信问问,具体时间伱们商量着办。”这个事朱慎锥自然是知道的,当即想了想说道。 “成,这事暂且就这么定,要有变动再同叔爷您说?” 点点头,朱慎锥应了一句,接着问整合山西商人的情况如何,有没有碰到什么麻烦。 朱求杞汇报说因为边贸的事由东厂和锦衣卫主导,实际上操作又由恒通这边负责,所以这些日子不少商人主动找了过来要和恒通合作,按照朱慎锥意思商行这边按照定下的规矩,只要肯按规矩来的商人基本是来者不拒,既然要做就做大些,边贸是一笔很大的买卖,恒通作为主导先不说自己的货物,哪怕就是转个手利润也是不少,这货量越大,赚的银子也越多。 但肯合作的商人不少,观望的也有,另外还有几家大商却一直没有动静,其中就包括山西这边的几家大豪商家族。 这其中就包括两家赫赫有名的家族,一家是周浦张家,还有一家是静升王家。 说起周浦张家就不得不提一个关键人物,那就是自张居正死后的大明首辅张四维。 张四维就是周浦张家的代表人物,早在张四维中科举之前,张家就是晋地的豪商之一,靠着盐茶买卖积累起了巨大财富。 张四维当官后,周浦张家更进一步,等到张四维成了首辅,整个山西晋商更是以周浦张家马首是瞻。虽然张四维早就去世几十年了,可周浦张家依旧是晋商中支柱的存在,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至于静升王家是在元朝时期落户于此,经历几代人的努力渐渐做大,后人由农及商,再由商到官,积累了千万财富。 张四维的舅舅王崇古同样也是嘉靖、隆庆、万历三朝的重臣,静升王家虽然不是王崇古的直系后人,但也是在同一个宗谱上的亲属,所谓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有了王崇古和张四维的背景,静升王家和周浦张家一样成了晋商中最重要的一支。 “这两家可递了消息?难道就和没他们说明白这事?”听到这两家的名字,朱慎锥微微皱眉,开口问道。 “消息早就递过去了,不过却没回信,我让人想办法打听了一下,据说是这两家觉得这个事恐有变数,暂时不想掺和。再者,张王两家家大业大,商路也不缺,也许是觉得和我们合作获利不大的缘故吧……。” 朱慎锥冷哼一声,朱求杞的回答在他听来无非就是托词,说起来就是张王两家看不上恒通而已,自仗着底蕴在琢磨其他花招。这当商人的哪里有不为利益所图的道理?张王家世代经商根本不可能不知道边贸的重要性,可偏偏用这样的托词来糊弄自己,弄不好私下里在想着取而代之的打算。 他们难道还以为现在是张四维和王崇古在世的时候?朝廷有着强大背景?此一时彼一时,眼下可是天启朝了,张四维和王崇古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 第三百零五章 喜讯 见朱慎锥神色不悦,朱求杞只能硬着头皮解释了几句,而这时候一旁的朱敏沣开口说了话。 “六叔,这个事也不能怪十八,毕竟张王两家不是普通人家,哪怕张四维、王崇古死去多年,可如今朝堂上他们的门生故吏尤在。” “此事急不得,暂且观望一下更妥些,何况边贸一事现在是东厂和锦衣卫主导,我们在这事上仅只是辅助,一旦替东厂和锦衣卫出头非但落不到什么好处,反而会惹来麻烦……。” 默默点点头,朱慎锥觉得朱敏沣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毕竟这个事不能做的露骨,虽然他这样做有自己的目的,可一旦做过了反而麻烦。反正边贸刚刚开始,整个山西包括内地的商人多了去,多张王两家不多,少他们两家也不少,既然他们现在不识抬举,放一放也就放一放了,只要不给自己找麻烦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一旦真暗中搞事,他也不怕,东厂和锦衣卫可不是摆设。 “对了六叔,说到张王两家也就罢了,可介休范家也是同样态度,而且据说私下对边贸一事颇有非议,这个不得不防啊。” “介休范家?”朱慎锥凝神仔细一想,才想起了这介休范家是那家。 介休范家也是晋商一支,和张王两家的关系不错,张王两家最辉煌的时候曾经是受庇护的商家之一。不过在张四维和王崇古先后离世后,张王两家现在虽然还是晋商中的头面人物,但介休范家这些年却异军突起,发展的极为迅速。 介休张家做的买卖和恒通差不多,也是依靠私盐和关外走私发起来的,而且他们的大本营就在张家口,这几年靠这买卖可赚了不少银子。 皱起眉头,仔细问了介休范家的情况,朱敏沣挑了一些所知道的讲了讲,朱求杞等他说完,也补充了几句,听完后朱慎锥一时间没有说话。 朱慎锥心里在琢磨着之前草原遇袭的事,虽说这个事罪魁祸首已经查明,嘎力巴也已身死,表面上这个事似乎是过去了,可实际上这个事在朱慎锥看来并没结束。 嘎力巴是怎样的人朱慎锥很是清楚,他虽然善于隐忍并且手段毒辣,可要说这个事从头到尾都是他谋划的说句不好听的还真高看了他,如果朱慎锥猜的没错,这个事背后绝对有晋商在其中掺和,而且之前查到的内奸也证明了有人在搞鬼,暗中联手嘎力巴做了这么一个局。 但这个搞鬼的人究竟是谁一直到现在还没查出来,之前朱慎锥借用各方面的力量对山西几个晋商出手,这几个晋商大多都是在业务上和恒通有所重叠,同样拥有前往草原商路的晋商,因为他们最有嫌疑。 毕竟商业的竞争导致对方为抢夺市场和嘎力巴联手的可能性很大,朱慎锥这样出手就是要解决隐患。虽然他进行了无差别打击,也没有证据来证明和嘎力巴联手的人就是这几家晋商之一。 不过朱慎锥又不是官府,更不是断案,他根本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怀疑就行了,反正他觉得有可能做这事的商家打击了就打击了,假如对方真是幕后指示者打击了也算是报仇,如果是冤枉的也没关系,谁让他们的商路和自己有重叠呢?仅仅这点打击就不为过,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错了又能如何? 在经过这一系列的出手后,朱慎锥解决掉了两家晋商,顺势把他们的产业和商路直接由恒通并吞。而且经过这一手后,也震慑了其他晋商,让其他晋商知道恒通不是随便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现在边贸马上开始,商贸的货物和渠道都已经准备差不多了,如此顺利也有当初出手狠辣的缘故。虽然结果不错,可朱慎锥内心中总觉得解决掉的这几家晋商应该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因为他们反抗的力度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大,之前做的一些手段和准备也没能派上用处。 假如他们或者他们其中有人真的是和嘎力巴联手的人,那么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就解决掉,必然会有强烈的反抗和挣扎。一切结束的太过顺利,这种顺利反应引起了朱慎锥的怀疑。 思来想去,这几个晋商或许真不是幕后之人,他们只是被误伤了。对此朱慎锥并没有半点愧疚,错了又怎么样?他关心的是真正的幕后人是谁,之前选择的目标是否还有忽略? 而今天突然提到了张王两家,又牵扯出了介休范家,当这三家的名字听在耳中时,朱慎锥猛然想到了之前忽略的一个问题,那就是或许当初幕后人和嘎力巴联手不仅仅只是商路的缘故,也许还有其他用意才会这么做的。 张王两家暂且不去说,这两家在山西的地位极高,不是一般的豪商。介休范家这些年也是名头不小,走私的买卖越做越大,积累了无数财富。 不过外人不知道,朱慎锥却是知道一些秘闻,这个秘闻就是后世对介休范家的传闻。 据说介休范家明面上是和蒙古人贸易,可实际上是暗中和辽东那边进行走私贸易,并且在贸易中给建奴运输了大量物资,使得建奴能在大明的铁桶围剿之下最终能苦苦支持下去。 商人唯利是图没错,可像介休范家这种为了利益不顾国家的商人却是不多,也恰恰因为如此才会有异常丰厚的回报。 为了追求财富,介休范家可没少做资敌的勾当,从这点来说范家是明奸丝毫不为过。他们的所为和朱慎锥所做的完全不同,初一看大家都是走私,都是把大明的货物卖给异族,但其性质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朱慎锥向草原走私是走私给蒙古人,蒙古人虽然和大明交战近三百年,可这些年因为辽东建奴的崛起再加上林丹汗意图统一蒙古的方针,蒙古人实际上已和大明是盟友了。 之前的阿失帖木儿部落,也就是现在的腾格尔部落都是林丹汗的直系部下,是支持林丹汗的部落之一,通过走私增强他们的力量,等于是增强了林丹汗的力量。而林丹汗和辽东的后金建奴又水火不容,两者是敌对的,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朱慎锥向草原走私在自己获利的同时也是变相帮助大明。 阿失帖木儿部落内乱后,腾格尔成了台吉,塔娜也成了阿力亚,从这点来说腾格尔部落也就成了朱慎锥所掌控的部落,朱慎锥实际上已经是这个部落真正的主人了。 所以马上要开展的边贸性质又和以前不同,这其中最大获利就是朱慎锥自己。随着边贸的利益越大,朱慎锥包括腾格尔部落获得的好处也越多,相反介休范家却是不同,他们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资敌。 这样深思下去一个念头不由得从朱慎锥脑海中浮现,如果当初暗中和嘎力巴合作,从而对自己下手的人是介休范家的可能性会不会更大? 仔细想了想,朱慎锥根据遇袭的时间来推论,当初遇袭之前阿失帖木儿部落正跟着林丹汗攻打科尔沁,而科尔沁和后金的关系又极为密切,如果从这点来看,干掉朱慎锥,断绝阿失帖木儿部落的走私贸易,给予沉重打击,从而也就削弱了林丹汗的一部分力量,这对林丹汗的对手——后金建奴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朱慎锥也有些不确定,虽然从理由来看勉强也说得通,不过这只是猜测罢了。究竟是否真相,朱慎锥没有半点证据,而且介休范家也不是普通商家,更不是他之前打击的几家商家那么简单,介休范家的实力不差,朝中也有着背景,更重要的是介休范家和张王两家关系密切,这三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动其一就牵全身,根本不可能随意出手。 以朱慎锥的力量暂时还没办法直接对付他们,再加上朱慎锥的身份又太敏感,也不可能直接自己出手。他想来想去准备把这个事找机会让东厂或者锦衣卫出手试探一二,看看是否可以打草惊蛇瞧瞧他们的反应,不过要这样做的话也要找机会才行,目前暂时不太可能,周安民只是锦衣卫千户,眼下又在主持边贸,在这种时候就对他们出手假如引来朝堂上的攻击,魏忠贤也不会同意。 朱慎锥最后还是把这个念头强按了下去,继续和他们聊起了正事。交代了一些后期边贸安排的细节,让他们三人配合工作,千万不要大意后,三人连连点头表示让朱慎锥绝对放心,这个事不会有任何问题。 正聊着呢,突然嫂嫂张氏快步走了过来。 “嫂嫂,怎么了?”见张氏脸露欣喜,又有些紧张的模样,朱慎锥好奇问道。 “恭喜叔叔了,弟妹似乎又有喜了……。” “什么?真的么?”朱慎锥一听又惊又喜,连忙站起身来,坐着的三人也连忙起身露出了询问的表情。 张氏告诉朱慎锥刚才在屋里徐静秋突然犯恶心有孕吐的迹象,她喂了徐静秋水让她躺着歇息,现在稍好了些。根据经验,似乎是有孕了,这才连忙出来告诉朱慎锥,最好马上请个大夫来看看。 一听这,朱慎锥笑的嘴都合不拢了,他没想到徐静秋这么快又怀上了,这可真是一件喜事啊。一旁的三人也连连贺喜,其中朱求杞更是机灵,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跑,边跑还不忘记回头和朱慎锥说了一句他去请大夫来看,马上就回,让叔爷放心在家等着,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 第三百零六章 李信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古人说的一点都没错。 徐宪成幼年进学,少年中试,称得上“神童”二字。但闭门苦读和游学根本不同,自从年前离家游学以来,徐宪成眼界大开,每到一地更是拜访当地书院,同书院的夫子、同学,探讨文章,从师求学。 同时,在游学中也结识了几个好友,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收获良多。 一路行来,徐宪成走走停停,有的地方呆的时间长些,有的时间短些,十一月下旬的时候,徐宪成来到开封,开封是八朝古都,也是当年北宋汴梁所在,在开封徐宪成结识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精研学业同时在四处寻访古迹,有时候和朋友饮酒做诗,评论政事,潇洒自如。 在开封呆了半个多月,原本徐宪成打算继续南下由汝宁府向东进入南直隶,随后先去中都,再去南京。但没想就在徐宪成准备离开开封前几日,一个好友带他去见了一人,这人也是开封人,家住开封杞县。 此人姓李名信,比徐宪成大了两岁,和徐宪成是同年中的秀才。 李信在杞县颇有名气,李家也是当地的大户,李信此人虽是读书人,却豪爽慷慨,好打不平,颇有古之侠义之风,平日里更是喜欢结交朋友,同徐宪成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了好友。 相比还未成婚的徐宪成,李信却已经成家了,他的妻子汤氏同样出身于杞县豪门之家,知书达礼,贤良淑德,是其良配。 因为李信的热情挽留,徐宪成就在杞县李家住了下来,每日里和李信谈论诗文,探讨政事,由于双方见解颇有共同,交情也日渐深厚。 而且李信不仅是书生,还使得一手好拳脚,徐宪成在平阳的时候朱慎锥曾教过他武艺,虽练的时日不多,但徐宪成很是聪明,又肯下苦功,拳脚功夫也不差,两人有时候兴起也会比划两下。 就像现在,徐宪成穿着短打正和李信交手,相比练武多年的李信,徐宪成的招式中却没那么多花样,他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招,看起来简简单单,可李信却怎么都攻不破徐宪成的防守,一个没留意还生生挨了徐宪成两下,亏得徐宪成的力气不大,要不然够李信受的。 “不打了不打了。”一个后跃,李信拉开距离,摆手苦笑。 两人交手近一炷香,表面上看起来旗鼓相当,可实际上李信却吃了些亏,这让从小练武的李信心里很是郁闷。 天冷,练武出了身汗需马上擦拭干净,要不容易感冒。李信取来汗巾递给徐宪成,自己又拿起一块擦拭着,随后穿上了罩衣。接着,招呼徐宪成进屋,屋里生着火要暖和许多,下人端来热茶,李信喝了口热茶,忍不住就对徐宪成问道:“宪成兄,你当真只练武一年?” “这还能假?”徐宪成也端着茶水喝着,当即笑道:“去年时跟着我姐夫学了几招,到如今也不过一年而已。” “奇也怪也……。”见徐宪成不似作伪,李信怎么都想不通。 他从小就请名师传授武艺,不仅有一手好拳脚,还使得一手好棍棒,尤其是这棍棒舞起来几乎是泼水不进。 练武十来年,李信自认自己的武艺非凡,再加上他侠义心肠在乡间颇有名气,更被乡人称为“李公子”。但李信却怎么都想不明白,徐宪成仅仅练武一年就能和自己打的有来有回,而且徐宪成的招式又如此简单,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招式,来回就是那么几下,可偏偏自己对上后根本占不了上风。 见李信一副迷惑的样子,徐宪成哈哈大笑,徐宪成如今正是少年,少年人自然有着少年人的性情,尤其是今日和李信交手非但没吃亏还占了上风,这让徐宪成心中暗暗得意。不过对这个认识不久的好友徐宪成还是颇为佩服的,不仅佩服他的才华,更佩服李信的脾性,尤其是他侠义所为,要不然徐宪成也不会和他成为好友。 实际上当初朱慎锥教授徐宪成武艺的时候徐宪成也疑惑过,因为朱慎锥所教授时并没又传授他任何花哨招式,只是让他练这些简简单单来来回回的几招。这让徐宪成很是不解,就此他特意问过朱慎锥,朱慎锥也向他做了解释,告诉徐宪成武艺不是练着给人看的,好看的招式根本就没什么用,充其量就是耍把式罢了。 真正的武艺是杀人技,哪来那么多花样?一出手就要人命。而这种技巧通常都不那么好看,相反还异常简单。但要练成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需千锤百炼把这简单的招式融合一体,这才能在快速反应中自然地使出。 徐宪成也不瞒李信,当即就把朱慎锥当初告诉自己的话说了说,还比划了几下朱慎锥传授他拳脚棍法的要点。 听完徐宪成的解释,李信不由得沉思起来,他想了片刻一拍大腿就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怪不得我练武十几年却差一点打不过你,闹了半天我这些年都是白费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姐夫说了,其实套路也有套路的作用,如果把套路练深了一样有不俗的效果。但真正厮杀却不能按照套路来,一旦跟着套路走就误入歧途了。” “说的有理!”李信点头,他已经明白过来徐宪成的意思,套路只是练法却不是打法,如果用练法来厮杀就成了花架子,根本就没什么作用。 亏得自己练武这么多年却没打过仅仅练武一年的徐宪成,其原因就是如此,别看徐宪成招式简单,可这些招式都极其有效,而且刚才交手的时候要不是徐宪成经验不足力气不够的话,自己非得吃大亏不可。 李信是好武之人,他之前从未听过这些,听着徐宪成的解释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忍不住就和徐宪成探讨了起来。 徐宪成也不藏私,把自己所知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告诉了李信,而且还起身演示了几下,告诉他自己平日里是如何练的等等。 听着徐宪成的话,再看着徐宪成的演示,李信兴趣越发浓郁,他索性也站了起来,学着徐宪成比划了几下,比划之后凝神想了想,把自己原本练习的套路改了下,去掉了不少繁琐的招式和腾挪身法,在堂中简简单单打了几拳,收拳后脸上不由露出了喜色。 刚才那几招给李信的感觉完全不同,这更让他确信徐宪成说的是对的。李信忍不住继续追问徐宪成一些问题,徐宪成绞尽脑汁回答,可没一会儿实在是回答不出来,哭着脸告诉李信他问的太深了,自己就学武一年,而且跟着姐夫朱慎锥学武时间并不长,有些东西他当初也没学过,朱慎锥也没讲解,自己没办法回答。 “可惜……可惜了……。”听徐宪成这么回答,李信惋惜地摇头,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美食家一般,看着一盘好菜刚尝到滋味却没了,实在不能让人尽兴。 “李兄不必可惜,你练武多年本就有基础,只是如今去繁求简罢了。再说,我这点本事实在不值一提,按我姐夫说的只是能打打普通人,略有防身本领罢了。相比我姐夫我还差的远呢,说句惭愧的,要是和我姐夫对放,恐怕一招都接不住。” “这天下居然有如此人物?”这话让李信大吃一惊,徐宪成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自己练武十来年都只能斗个旗鼓相当,如果按照徐宪成所说,那么他不也是一招败北? 当即,他对徐宪成所提到的姐夫起了浓厚兴趣,询问他姐夫究竟是何人。徐宪成告诉李信自己姐夫是平阳人氏,家中略有资产,也做些买卖而已,不仅武艺精通,更颇有才华,自己在姐夫家住了些时日受益良多。 “既然有如此本事为何不走仕途,哪怕不走科举投笔从戎也行呀,如今辽东建奴猖獗,朝廷正是用人之时,何不为朝廷出力?”李信忍不住问道。 徐宪成苦笑摇头,他迟疑了下还是把真相告诉了李信,他对李信说自己姐夫身份特殊,根本走不了这两条路,就算再有本事也是不成的。 李信听了觉得奇怪,追问这是怎么回事,徐宪成这才说出了朱慎锥的宗室身份,当得知徐宪成的姐夫居然是大明宗室,晋王后裔的时候,李信一下子就没话说了,作为读书人他当然知道朝廷对宗室的限制,别说朱慎锥一个普通宗室了,哪怕是亲王、郡王、将军,从生下来起就绝了出仕的可能,这辈子任其有天大的本事和才华只能当个混吃等死的宗室。 摇头长叹了一声,李信心中有些惋惜,更没想到徐宪成的姐夫会是如此身份。明明有一身的本事却无法施展,作为宗室在许多时候却连普通人都不如,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可不好过,这也是宗室的无奈吧。 “李兄不必如此,我姐夫是豁达之人,他曾经同我说过,出身是个人无法选择的,不过却能选择如何过好这一生,只要自己努力,问心无愧,就不负来世间一趟。我这一次能出来游学,姐夫的帮助实是良多,在跟着姐夫那些日子里,姐夫更是教了我不少东西,让我受益匪浅。” “真是奇男子也……。”听着徐宪成的话,李信眼中闪烁着光彩,神色中带着期盼,他心中突然有一个强烈的念头,这个念头就是去一趟平阳见见徐宪成口中所说的此人,看看是否真如徐宪成说的那样。 ------------ 第三百零七章 应社 徐宪成在李信家住了一个多月,直到过完年这才告辞。 其实早在年前徐宪成就有去意,虽然他和李信一见如故,但长时间呆在别人家做客总是不好,而且徐宪成这一次是出来游学的,总不能在一个地方不走了吧? 按照计划他接下来要去一趟南直隶,到了南直隶先去中都,再去南京,然后顺运河北上至扬州,再从扬州到彭城然后去京师,等到了京师呆些日子随后返回山西。 按照时间算,这一圈下来足足要半年多,等回到平顺差不多也是天启四年的夏末了,接下来就是备考举人。 上次没有考中举人徐宪成虽然嘴上不怎么在意,可心里却还算有些失落的,一直憋着这股子劲呢,为了重现徐家的荣光,徐宪成必须考中举人,只有中了举人才能去京师参加春闱,等金榜题名,步入仕途,不负徐家先祖期望。 不过因为临近过年,李信强留了徐宪成,徐宪成实在是吃不住李信的热情,又不好不辞而别,只能在李家过了这个年。 等过完年,徐宪成再一次向李信道别,这一次李信知道留不住徐宪成,拉着他的手说了好一番话,言语中都是不舍。 “李兄,你我兄弟何必如此,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今日别离又不是明日不见,等这次会试你我一举而过,到时候京师再见岂不更好?” “宪成兄说的极是,是为兄失态了,要不是为兄刚成亲不久,家中又有父母赡养,真想随宪成兄一起外出游学,你我兄弟携手同行,岂不快哉?” “哈哈哈,李兄这话伱我私下说即可,可千万不要让嫂夫人听到,要不然嫂夫人非得怪我拐跑了李兄不可。”徐宪成压低声音笑道。 李信也哈哈笑了起来,他本就是洒脱之人,刚才的话也是随着性子而言,再说自己的妻子知书达理,夫妻感情极好,怎么会因为自己一句话就责怪自己和徐宪成呢? 但离别在前,李信心中不舍也是真的,不过他也知道徐宪成虽比自己年轻,却也是一个非常有主意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独自一人外出游学了。为了送别好友,李信临别前设下酒宴,要同徐宪成好好醉上一场,此外还特意给徐宪成准备了丰厚盘缠送上。 对于李信的真情切意,徐宪成心中感动,酒他喝了,可盘缠却不肯收。他这一路上其实没花费多少,出来的时候朱慎锥给的银子还有大半在身上呢,此外朱慎锥还给了他腰牌,再加上他秀才的身份,住驿站根本就不用花钱。 可李信见徐宪成不肯收盘缠,硬是要塞给他,实在挨不住李信的热情,徐宪成无奈只取了十两银子,至于再多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拿了。见此,李信也是无奈,只好作罢,两个好友当晚饮到深夜方才罢休,第二日李信又亲自送徐宪成,直把他送出了十里地外。 “李兄留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我就在此分别吧。”到了十里地的送别亭,徐宪成朝着送自己的李信深深一鞠道。 李信没再推辞,正如徐宪成说的那样两人终须一别,李信停下脚步,看着徐宪成上了驴,骑在驴背上的他晃晃悠悠朝着远去行去,身影越行越远……。 “宪成兄!等这次中了举我就去山西找你,你我一起赴京!” “好啊!我在山西等你!你来了我请你喝酒,我们再大醉一场!” 远处,徐宪成的声音传来,他骑在驴上回头朝着李信招招手,依稀能看见他脸上的笑容。而李信也是如此,带着笑朝徐宪成招手,直到他的身影再也不见,这才放下手来。 告别李信,徐宪成先往南走,几日后抵达了汝宁府,在汝宁府停留了些日,拜访了当地学子,又交了几个朋友,这才继续启程折返向东,再花了些时日终于从河南到了南直隶,来到了中都凤阳。 等到中都凤阳的时候已经是出了正月了,徐宪成在中都凤阳没有多停留,只是歇息了三日,在凤阳转了转就继续向东,他的目的地是南京。 南京又称金陵,大明两京之一。 相比北方,南直隶的文事可要比北方浓郁许多,而且南京又是江南文人聚集之地,徐宪成很早以前就想来南京看一看了,这一次游学到南京也算是了却心愿。 南京是六朝古都,秦淮河更是赫赫有名,在这个地方不知道留下了多少才子佳人的传闻。 南京的学社也是大明最多的地方,一些年轻学子们经常聚集一起,谈论政事畅说古今,文学气息极为浓郁,这令初到南京的徐宪成很是兴奋。 徐宪成在南京没什么认识的人,不过他游学期间结交的朋友中有一人却有好友在南京,得知徐宪成要去南京后,特意写了书信让他带上,让他到了南京凭书信找到那人帮他引荐南京的学子。 就此,到了南京后第二日,徐宪成就带着书信登门拜访,这位朋友也是读书人,现在南京国子监读书。见了徐宪成,又看了书信后对徐宪成很是热情,不仅带他去了国子监转了一圈,还介绍他认识了南京不少学社的朋友。 大家都是读书人,又是年轻人,相互间自然有共同语言,而且徐宪成少年秀才,又是从山西一路游学至南京,如此行径更是令人佩服,再加上徐宪成胸有锦绣文章,谈吐不凡,很快就和这些学子打成了一片。 结识这些人后,徐宪成在南京如鱼得水,经常出入国子监和各学社,旁听夫子讲解和学子们的讨论,包括一些对政事的评议。一来二去,他还认识了同为生员的陈贞慧、张溥等,又通过张溥结识了张采、杨廷枢、杨彝、顾梦麟、朱隗、吴昌时等人。 这些学子志同道合,经常在一起谈天说地,并且对政事尤为热衷,受了他们的影响,徐宪成时不时也会表达一些看法,不过和他们相比徐宪成的观点更为实际,而这些人的观点却多余理想化,相互间略有区别。 但这不妨碍大家的友谊,虽然在探讨中多有激烈辩论,可大家的出发点依旧是好的,这些年轻学子胸中都有一腔热情,怀有为国为民的抱负,可惜的是在接触之后徐宪成也发现了不少人空谈涛涛,却无半点实际,有些想法和政治主张不切实际,未免有空中楼阁之嫌。 徐宪成虽然年轻,却比他们更脚踏实地,这主要是因为徐宪成的出身和环境和他们不同的缘故。 相比这些学子,徐宪成虽然也是官宦之后,可早在许多年前徐家就破落了,而这些学子大多都是家境良好,再加上南直隶文采斐然文气浓郁,江南繁花似锦不同北地,自然想法和观点不同。 徐宪成一开始还会和旁人辩论,指出对方论点的问题,提出一些自己的主张。可时间久了,徐宪成渐渐就不怎么说了,因为他聪明地察觉到在一群夸夸其谈的人中经常独树一帜不是什么好事,虽然有时候这些学子也会认可他的观点,可大多数的主张是完全相反的,他一个外来生员初到南京,经常如此并不是好事,一来二去,徐宪成在讨论中发布观点的时候越来越少,更多的只是当一个聆听者的角色。 随着时间的推移,徐宪成还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是这些学子虽然有抱负也有热血,可实在太过单纯。再加上他们的出身和家境所至,对于民间疾苦根本就是一知半解,过于理想化,有些论点实在是可笑,可偏偏又经常辩论的面红耳赤,让徐宪成着实无语。 此外,许多人前一刻还在说要以百姓为重,后一刻却在秦淮河上挥金如土,一夜花酒所花费的银子足足是能让普通百姓一家几年生活的开支。更甚者,有些人家中田亩千万,靠的是吞并贫农压榨佃户豪富起家,嘴上却是苍生皆苦仁义道德,在徐宪成看来更是可笑之极。 时间久了,徐宪成心里越来越失望,甚至有些反感同这些人为伍,哪怕这些学子和自己的关系表面不错,但大家的立场却完全不同。在徐宪成看来,他们许多人都是叶公好龙,夸夸其谈罢了,所谓的理想和抱负完全不切实际,而且一旦牵扯到自己的利益所在就往往双标,嘴上说是一套,实际上又是一套。 在南京呆了一个多月,徐宪成心中渐渐有了离开南京的念头。而这时候张溥等人突然找到徐宪成,告诉他自己联合了十几个学子打算成了一个学社,这个学社叫“应社”,应社以治五经、研讨制义为务,邀请徐宪成参加。 一开始徐宪成是想拒绝的,因为他毕竟不是江南学子,只是前来南京游学。可经不住张溥等人的劝说,再考虑到应社的宗旨和自己科举有些牵连,能够通过研讨增加自己文章水平,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就这样,很快应社就此成立,徐宪成也作为学社成立之初的创始人成了第一批成员。 而他万万也没想到,这个无意中加入的现在还不起眼的应社在几年后渐渐壮大,最终吞并了南京其他十几个学社,从而组建成一个新的学社,而这个新学社就是明末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复社。 ------------ 第三百零八章 贸易准备 因为应社的成立,原本打算离开南京的徐宪成无奈只能继续在南京留些时日,一直等到三月的时候徐宪成这才动身北上,坐船经大运河前往扬州。 就在徐宪成动身前往扬州的时候,在山西的朱慎锥也动身去了草原,随着春天的到来,威远卫的边贸即将开始,朱慎锥不得不尽快赶往草原做准备,以确保边贸的顺利。 到了草原朱慎锥才惊讶地发现塔娜居然也怀孕了,而且肚子已不小了。 这个结果让他又惊又喜,似乎塔娜和徐静秋两人是商量好的一般,一个怀孕不久,另一个也跟着怀上,虽然一个在草原一个在大明,可相互间却憋着一股子气相互比较,实在是哭笑不得。 但不管怎么说,塔娜和徐静秋都有了第二个孩子是件好事,朱慎锥虽然不是第一次当父亲,可孩子越多自己的子嗣越旺难道不好么?看着塔娜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朱慎锥心中无比感慨,也不知道她们这一次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男孩固然是好,但女孩也不错,自己已有了两个儿子,如果有个女儿就更好了。 “有了身孕,为何不让人给我带信?”朱慎锥搂着塔娜忍不住责怪道。 塔娜笑着告诉朱慎锥是自己不让人说的,其实在朱慎锥离开草原后没几天,塔娜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但她知道朱慎锥回去大明有不少事要做,而且草原的冬天来了,路上很不好走,一旦朱慎锥知道这事说不定会冒着风雪赶回来,为了他的安全,塔娜就没把这个消息传回大明。 再说了,自己也不是头一胎了,女人怀孩子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听着塔娜的解释,朱慎锥更是哭笑不得,装样板起面孔骂她自作主张,以后这种事可千万不要瞒了,必须要早点告诉自己,哪里有自己的妻子肚子这么大了自己才知道的道理。 塔娜娇笑连连,承认错误,依偎着丈夫的怀里满是幸福。 夫妻两人说了好些话儿,突然塔娜在朱慎锥的耳边说了一句话,朱慎锥被这话顿时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怎么了?你不要担心,这人可是我亲手帮你挑的,今年才十五岁,皮肤白的和牛奶一样,容貌比花儿还美,你见了肯定喜欢。”见朱慎锥发愣,塔娜解释道。 老脸微微一红,朱慎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怎么都没想到塔娜在自己来前就帮他找了个女子,而且是精心挑选的美女。按照塔娜的说法,自己有了孩子没办法陪朱慎锥,怕朱慎锥憋的不舒服特意做了这个安排。 朱慎锥根本就没想过会有这事,塔娜这么一说他没反应过来,等听明白了之后,朱慎锥连忙摇头,一本正经告诉塔娜自己不需要这个,有塔娜陪伴自己就足够了。 朱慎锥的回答令塔娜更是乐不可支,她对朱慎锥说,自己的丈夫是草原上的雄鹰,是无畏的勇者,更是部落真正的主人。这样的男人多睡几个女人又怎么了?而且还是自己帮着丈夫挑选的美女。 塔娜告诉朱慎锥这是小事,自己的阿布当初不也有四个福晋么?朱慎锥现在的权势已比阿失帖木儿更大了,可朱慎锥只有塔娜和徐静秋两个妻子,而且一个在草原一个在大明。 这样的英雄,这样的男子汉两个女人怎么够呢?再说自己有了身孕也不好陪伴他,给他找个女人是合情合理。这个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今天晚上他们就分帐睡,到时候她会做好安排,把那女孩给朱慎锥送去。 听到这些,朱慎锥心中也不知说什么好,既想拒绝可也有些期盼,期期艾艾的他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最后一狠心索性装起傻来,反正是塔娜的安排和他无关,自己受些委屈……罢了罢了。 休息了一夜,精神气爽的朱慎锥全身舒坦,用了早餐后他找来人议事。 腾格尔作为部落的台吉自然是要参与的,哪怕他现在还是一个不怎么懂事的娃娃。塔娜是部落的阿力亚,抱着腾格尔坐在朱慎锥的左手边,而在他们的面前左右两侧分别是部落的长老、头领、千户、百户等。 这些人中有部分是原来部落的老人,也有掌控部落后提拔起来的新人,其中王海和布日固德的地位最高,一个是实授部落百户代掌千户,另一个是部落除朱慎锥之外的千户,此外还有哈图立格、王晋武、李佑等人,后两者虽然是明人,但在腾格尔部落却不一样,因为朱慎锥的缘故,他们虽没有部落的百户和千户之职,可实际的权利却不小。 毕竟腾格尔部落是不以前的阿失帖木儿部落了,作为部落台吉的生父,所有人都知道朱慎锥才是部落真正的主人。而随着部落内乱平定,之前的大部分部落长老和头领已被嘎力巴全部清洗,侥幸留下性命的几人也失去了实际权利,成为了部落的摆设。 蒙古人崇拜强者,朱慎锥用实力证明了他在部落的地位,再加上腾格尔又拥有阿失帖木儿血脉,还有塔娜的扶持,部落中已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目光在众人面前扫过,感受着几个蒙古人脸上带着一丝讨好和畏惧的表情,朱慎锥微微一笑。 轻轻嗓子,他开口道:“大明那边边贸已准备好了,部落这边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尊贵的大人,随时可以出发。”布日固德起身回道,他恭敬地向朱慎锥行礼,虽然他和朱慎锥的关系一向密切,也是因为朱慎锥的缘故得了千户之职,但部落议事就是议事,必要的礼节还是要有的,而且现在他是朱慎锥的下属,两者身份早就不同往日。 布日固德回到部落后朱慎锥给了他千户之职,并且打消了他的顾虑,这让布日固德很是感激。投桃报李之下,布日固德也对朱慎锥夫妻包括腾格尔表示出了足够的忠心。 但不管如何,对于布日固德的使用朱慎锥还是留了一手,毕竟他是唯一可以在血脉上正当和腾格尔争夺台吉的人,虽然他是自己的朋友,也退出了台吉之位的争夺,甘愿当一个臣子,但朱慎锥必要的防备还是有的,在地位上可以给布日固德必要的尊重,以安抚部落众人,可在兵权上朱慎锥却不会丝毫放松,除去给了他几十个护卫外,他这个名义上的千户根本就没指挥部落军队的权利,而这个权利都在朱慎锥的手里。 现在部落和大明的贸易交给了布日固德负责,这是因为他在部落的地位够高,也有资格作为部落代表和大明接触贸易的缘故。 毕竟朱慎锥是不可能自己出面代表部落和大明那边接触的,不光是他,就连塔娜和腾格尔也不合适。至于王晋武、李佑等人更不可能,他们的身份对外是保密的,而王海是部落中代表朱慎锥执掌军力的人,王海早就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忠心,他又是蒙古人,在朱慎锥不在的时候由他代掌千户之职控制部落的军力再合适不过,也是因为如此王海也不好擅自离开部落。 这样算下来也就布日固德最合适了,再加上最初朱慎锥来到草原贸易的时候就认识了布日固德,后来和阿失帖木儿部落贸易也是布日固德牵线,对贸易一事布日固德并不陌生。 此外,布日固德负责这个事身边还有商行的人辅助,有这些安排足以能胜任,就这样这个任务就交给了他。 布日固德表示部落随时可以出发的同时,还向朱慎锥汇报了部落的准备情况,不光是自己部落的交换物资准备,还有之前朱慎锥所交代过的对土默特其他亲近部落拉拢合作的准备。 这一次和大明边贸很是重要,一旦未来几年里边贸稳定,给部落带来的利益是巨大的。 第一次贸易大明那边的物资选取是朱慎锥选定的,都是草原急需的一些物资,也包括一些利润较高的东西。当然在正常贸易背后,朱慎锥也没有放过走私的渠道,毕竟官方的贸易对货物类别有着限制,其中铁器这些玩意大明是不允许出口的,而实际上在往草原走私的过程中,朱慎锥走私的货物中铁器占了很大部分,因为蒙古人不会炼铁,可日常中无论生活必须还是战争都需要用铁器,其中的需求极大。 除去铁器,还有粮食、布匹、盐巴、茶叶等等,都是草原上需要的货物,反观草原上能拿出来的东西就不多了,一般只是牛羊皮包括牛筋,还有整头的牛羊、马匹等等。 除去这些草原的特产外,就是金银本身了。别看蒙古人穷的很,可蒙古草原实际上金银并不缺,在许多蒙古部落尤其是蒙古贵族手里握着大量的金银,但这些金银却花不出去,其产生的价值远不如大明内部。 用货物换取金银,也是大明和蒙古贸易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实不光是蒙古,辽东后金建奴也是一样,因为大明的物资封锁他们手里的金银也没什么用处,再加上辽东还有人参这样的特产,运到大明往往就有十几乃至几十倍的暴利,这也趋势了双边走私的兴旺。 ------------ 第三百零九章 贵客 布日固德对这个事很上心,他知道这一次边贸的展开对部落意味着什么。 听完他的汇报和安排,朱慎锥心中颇为满意,看得布日固德是在用心做事的。 “既然如此,后日就安排出发吧。”朱慎锥点头道,接着把目光投向了王海:“对了,镇虏堡那边可安排好了?” 王海起身:“回主子,一切都安排妥当。” 镇虏堡原本是大明外五堡之一,位于长城以北,赤儿山以南,是大明之前和蒙古人作战时在草原上修建的军事堡垒。 不过在嘉靖年间,外五堡基本就废弃了,大明的防线后撤放到了内五堡,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的镇虏堡也成了草原的蒙古人和一些汉人的聚集地,形成了类似村落的区域,不仅有蒙古人和汉人在附近居住,有些大明商人来往草原,从长城出后向北也会把这个地方当成第一个中转站。 自从天启皇帝允许腾格尔部落和大明展开边贸后,朱慎锥就看上了这个地方。镇虏堡的地理位置不错,向南就是长城,如果往西南过去些就是清水河,直接连通威远卫,作为贸易的前站是最好不过。 从腾格尔部落到长城距离不短,再加上物资的储存和中转需要一个合适的地方,镇虏堡就成为了首选。 早在去年年底的时候,王海就带人去了一趟镇虏堡。依靠武力和大明方面的默许,王海很容易就拿下了镇虏堡这个地方。 这一次贸易,布日固德负责贸易的执行,王海负责贸易的安全包括镇虏堡的管理,因为这是头一次,朱慎锥尤其重视,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大家也明白这点,在此事上很是上心。 正和众人交代着事呢,突然外面传来阵阵喧哗,朱慎锥微皱眉头,帐中议事是自己今日召集的,外面的动静是怎么回事?难道不知道他们正在讨论要事么? “去问问,外面怎么回事。”塔娜在一旁开口对守在帐门的护卫吩咐,那护卫连忙应了一声出了帐。 片刻,这护卫回来汇报,说是部落来了客人。 “客人?哪来的客人?” “回大人,来的是额勒贝格吉台吉,听说还有一位从甘丹寺来的尊贵上师……。”那护卫回答道,当提到上师的时候,这护卫眼中满是虔诚,还抬手做了一个尊敬膜拜的动作。 “上师?”朱慎锥和塔娜交换了下眼神,他们自然明白上师代表着什么,自从永乐年间起,藏传佛教开始形成,佛教渐渐在藏地和蒙古草原传播开来,藏传佛教分为两派,一派是黄教,一派是红教,无论那一派,只有地位崇高佛法精湛的僧人才有资格被称为上师。 听到部落来了上师,还是从黄教发源地甘丹寺来的上师,在大帐中的部落长老、头领等人顿时有些坐不住了。蒙古人崇拜长生天,可同样也有佛教的信仰,在他们心目中上师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 突如其来的客人让朱慎锥很是意外,不过就算他不信这玩意,可作为腾格尔部的实际掌控人,别说他了,就连塔娜母子也必须要出去迎接。上师来到部落对任何一个部落来说都是最大的殊荣,如果那一个部落首领敢对上师不敬,必然会引起其他部落的愤怒,就连自己部落内部也会对此有强烈反对。 想到这,朱慎锥自然是坐不住,当即起身带着塔娜和腾格尔就迎了出去。随着他们的出帐,部落的几个长老、头领等也迫不及待地跟了出去,就连布日固德也是露出了狂热的表情,快步走出帐去迎接上师的到来。 王晋武等人倒对这不怎么感冒,不过他们在草原呆了这么久也知道蒙古人的信仰,明白上师在蒙古人心中的地位,几人默默跟在后面打算一起去看看。 王海虽然是蒙古人,可在他心目中只有朱慎锥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什么上师不上师根本比不上自己的主子,在所有人里,王海的表情最为平静,他走出大帐目光朝着前方望去,一眼之下就皱起了眉头,伸手招来几个亲卫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才迈步跟上前人朝着上师来的方向走去。 到了帐外,朱慎锥放眼望去就见到一群人从营地外刚进入了营地,这群人中领头的打着额勒贝格吉台吉的旗号,人数约有近百人,看样子都是额勒贝格吉台吉部的精锐。 除去这些人外,还有十来个穿着僧袍戴着黄帽的僧人,这些僧人有老有小,其中一个身材不高,走在中间的僧人似乎地位最为不同,虽然他的穿着和其他僧人没什么两样,可从他显露出来的气度不凡,而且身边的人举止就能看出都是以他为主,看来这个僧人就是那位上师了。 一个上师的到来,瞬间让部落的蒙古人激动起来,自这些僧人进入部落起,部落所有的蒙古人一个个俯首跪拜在了两旁,带着无比的崇拜向上师膜拜行礼,嘴里还念叨着经文。 扑通一声,朱慎锥把目光投向一旁,部落的几个长老和头领也朝着上师的方向跪了下来,就连布日固德也在其中,他们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目光中带着狂热和虔诚。 不仅是他们,就连几个蒙古护卫也是这样,这一幕让朱慎锥心里很不舒服,他虽然明白宗教在草原的影响,可却从来没想到在草原上宗教的影响力会有如此强大,怪不得林丹汗仅仅因为信奉红教的缘故使得蒙古各部对这位名义上的共主表示强烈不满,现在一个上师的出现就使得整个部落的子民膜拜在上师的脚下,实在是令人心惊不已。 随着部落大部分人都跪倒膜拜,朱慎锥他们几个还站着的就有些显眼了。不过还好,毕竟他们的身份不同,虽然上师尊贵,可部落台吉还是和普通牧民有所区别,随着上师一行渐渐而近,朱慎锥迟疑了下给身边塔娜使了个眼神,塔娜会意地点点头,两人带着腾格尔迈步上前,等来到距离上师十来米处,也朝着上师跪了下去,双手合十做出虔诚膜拜的姿势。 上师停下了脚步,目光朝着这边望来,开口轻声说了一句话,在上师身边的一个僧人微微点头,朝着朱慎锥他们走来。 “尊贵的台吉、阿力亚和这位大人请起,上师说只是游历到贵部落,你们几位都有缘人,无需如此大礼……。”这僧人的蒙古话有些生硬,但还算流利,朱慎锥他们都听得明白。 看来这位上师还是有分寸的,这倒引起了朱慎锥几分好感,朱慎锥带着塔娜和腾格尔起身,朝面前的僧人合十表示敬意,代表部落欢迎上师的到来,并且邀请上师在部落歇息。 僧人微笑着点头答应了朱慎锥的请求,接着朱慎锥等人就迎上师入帐,上师也不推辞,迈步朝着这边走来,随后进了大帐之中。 因为上师的缘故,进入大帐里的人不多,除去上师和刚才同朱慎锥对话的僧人外,其余僧人都留在了账外。此外,就是陪同上师一起来到这的额勒贝格吉台吉了,除去他们三人,还有的就是朱慎锥、塔娜和腾格尔作为主人陪同。 这位上师的年龄有些猜不准,从样貌平平无奇,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僧人,可他的一双眼睛却特别明亮,目光中带着智慧的深邃和洞察世事的沧桑,仿佛又是一个老人一般。 上师不会说蒙语,交谈全由陪同在身边的那位僧人翻译,从僧人的介绍中得知,这位上师叫桑格,可以称他为桑格上师。 桑格上师是宗喀巴的传人弟子,在甘丹寺的地位不低,几十年来桑格上师一直在甘丹寺精修,很少出寺。不知道为什么,两年前桑格上师突然有了游历的想法,带着九个寺中的僧人离开了甘丹寺,从藏地出发进入一路向北,经青海等地进入蒙古草原,然后折返向东。 腾格尔部落只是上师经过的无数部落之一,他们的到来仅仅路过而已。桑格上师告诉朱慎锥,他们会在部落停留几日,希望不会给部落带来麻烦,对于这样的请求朱慎锥自然不会拒绝,当即表示了热情欢迎态度,而且还希望桑格上师能多留些日子,以便好好向上师请教佛法。 桑格上师微微一笑,开口说了一句话,身边的僧人听后一愣,接着有些迟疑,不过见桑格上师没再说话,僧人这才开口道:“这位大人,上师说你生来具有佛性,本就是转世而来,无需再论什么佛法。”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坐在一旁的额勒贝格吉台吉也极为诧异朝着朱慎锥望去,而塔娜同样也是一脸惊愕,但她的惊讶之余还带着对丈夫的崇拜和兴奋,作为蒙古人塔娜自然也是信佛的,上师居然开口说自己的丈夫不是凡人,还生有佛性,如此评价简直闻所未闻。 而朱慎锥此时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他被这话着实吓了一跳,一时间也吃不准桑格上师的话究竟是随口之言还是真话。 自己知道自己事,朱慎锥原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桑格上师说的没错,他的确是转世而来,可桑格上师又是如何知道的呢?难不成这桑格上师真能看穿一切? 心中忐忑之余,朱慎锥忍不住朝桑格上师望去,桑格上师平和地朝着他微笑颔首,仿佛用这方式回答了他心中的询问。见此,朱慎锥第一次收起了对桑格上师轻视的心态,双手合十诚恳朝他行礼,而桑格上师也回了一个佛礼,以示相互平等。 ------------ 第三百一十章 佛缘 “这个和尚有些邪门……。” 朱慎锥现在不敢轻视桑格上师,他更吃不准桑格上师的刚出那句话究竟是真是假,如果是随口一说也就罢了,可假如是对方真心之言的话,朱慎锥说实话,对桑格上师倒有了几分忌惮。 众人各有心思,唯独腾格尔什么都没在乎,还是娃娃的他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看着桑格上师,仿佛对这个僧人尤为好奇一般。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打扮的人呢,穿着僧袍,带着高高的黄色僧帽,和平日里所见的人完全不同。尤其是桑格上师手上还握着一串佛珠,更引起了腾格尔的兴趣,他两眼盯着看了片刻,突然咧嘴一笑,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就朝桑格上师走去。 “腾格尔!” 一个疏忽没看住,腾格尔就从塔娜身边跑了出去,径直就冲着桑格上师那边去了。见此,塔娜猛然一惊,她担心腾格尔冲撞了桑格上师,又担心自己儿子安危,想起身把腾格尔带回来,可又顾及上师的身份地位,犹豫之间腾格尔几步就来到了桑格上师面前,站在那边咧嘴笑着。 桑格上师看着腾格尔这个娃娃顿时也笑了,他开口说了一句话,边上的僧人连忙翻译给塔娜道:“阿力亚不必担心,上师说台吉同他有缘,无妨。” 听到这话,塔娜这才略微放心,可一琢磨又不由得担心起来。桑格上师说他和腾格尔有缘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收腾格尔为弟子?这怎么行呢?腾格尔是部落的台吉,是大汗册封的万户和济农,也是大明皇帝册封的龙虎将军,整个部落全系在腾格尔一身,如果腾格尔跟着桑格上师走了,这部落怎么办?自己又怎么办? 不行!绝对不行!塔娜怎么都不可能让腾格尔成为桑格上师的弟子,虽然她尊敬上师,也信佛祖,可相比自己的儿子和部落生存才是最重要的,无论如何都不能有这样的结果。 想到这,塔娜忍不住就要起身把孩子带回来,不过还没等她起身,一旁的朱慎锥就制止了她,用眼神示意她暂时不要冲动,看看情况再说。 就在塔娜心中焦急的时候,站在桑格上师面前的腾格尔一直都在打量着桑格上师,不知怎么的腾格尔突然抬起了右手,小手握拳伸出食指,朝着桑格上师指着。 桑格上师顿时笑了,笑的很是开心,他和腾格尔一样也抬起了右手,随后伸出了手指,接着手指向前慢慢探出,最后他的手指和腾格尔的手指轻轻碰到了一起。 当两人手指触碰的瞬间,腾格尔小小的身体似乎微微一颤,接着他脸上的笑容更甚,直接咯咯咯地乐了起来。 腾格尔笑的很是开心,桑格上师也是如此,两人一老一小,一僧人一娃娃,一个上师一个台吉,就这样对视笑着,这离奇的一幕看得众人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桑格上师从手腕褪下一串佛珠,伸手递给腾格尔,腾格尔想也没想就取了过去,拿在手里很是开心的翻看着,接着又学着桑格上师持佛珠的样子握着。 见此,桑格上师脸上的笑容更是柔和,他开口说了一句话。 一旁的僧人翻译道:“上师说台吉是有大福气的人,佛祖会保佑台吉的,能在草原遇到台吉,是上师此行的大收获。” “这……。”朱慎锥和塔娜面面相觑,也不知这话究竟是好话还是另有其他深意。就在这个时候,腾格尔已经跑回来了,他依偎着母亲塔娜坐了下来,小手中依旧握着那串佛珠显摆着晃动,一旁的朱慎锥目光下意识也落到了佛珠上,这是一串颇有岁月的佛珠,看得出来已有很长时间了,如果没猜错它是桑格上师加持多年的随身之物,不是普通的佛珠。 起身,向桑格上师行礼,表示对桑格上师把佛珠送给腾格尔的感激。桑格上师笑盈盈地回了一礼,又开口说了一句话。 那僧人翻译道:“上师说大人不必担心,台吉是有大福气之人,草原有台吉这样的有福之人是草原的运气,他这么做也是顺从佛祖之意。” “谢上师……。”听到这回答,朱慎锥这才放下心来,一旁的塔娜心头的石头也落了下来,两人再一次向上师行礼。 桑格上师并没让朱慎锥他们陪伴太久,聊了片刻后就结束了对话。原本朱慎锥是打算把自己的大帐给桑格上师和他的弟子居住,但桑格上师谢绝了,桑格上师说,他们出家人不讲究这些,来到部落已给部落添麻烦了,只需要帮他们找个安置的地方就行,在外的时候别说住蒙古包了,餐风露雨是经常的,这对他们僧人而言也是一种修行。 见桑格上师坚持,朱慎锥也不勉强,亲自带人做了安排。等安置好上师后,朱慎锥回到帐中腾格尔已睡了,塔娜陪在腾格尔身边轻唱着歌谣,小家伙睡的很是香甜,睡梦中还紧紧握着桑格上师送给他的那串佛珠。 “上师那边……?” “放心,都安顿好了。”席地在塔娜身边坐下,朱慎锥说道。 “上师的身份可不一般,在部落做客千万不要让人冲撞了他们。”塔娜提醒了一声。 朱慎锥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他告诉塔娜自己都做好了安排,桑格上师临时所住的位置离大帐不远,而且他还派人在外围守护着,再加上桑格上师的身份地位,部落的子民崇敬都来不及呢,哪里可能冲撞,让她尽管放心就是。 “这就好。”塔娜松了口气,她看了一眼沉睡中的腾格尔,突然问朱慎锥:“你说,刚才上师说的那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朱慎锥微微摇头:“我也说不清楚,不过上师对孩子应该没有什么恶意,而且还送了孩子佛珠,又说我们腾格尔是有大福气的人,应该是好事。”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塔娜依偎在朱慎锥的怀中,有些担忧道:“刚才我真担心上师说腾格尔和佛祖有缘,要渡他出家呢……要是这样的话,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傻丫头,上师是有大智慧的人,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再说了,腾格尔可是部落之主,怎么可能出家当僧人?更别说你,我更舍不得了。” 朱慎锥的话让塔娜放心了不少,而且桑格上师虽然说腾格尔是有福气之人,却没有半点渡他的意思。聊着桑格上师的话题,说了没一回儿就聊到了和桑格上师同行而来的额勒贝格吉台吉。 额勒贝格吉台吉部和腾格尔部一样,都是土默特部落之一,但两个部落相互之间的来往并不多,一方面是额勒贝格吉台吉部离腾格尔部的距离有些远,二来额勒贝格吉台吉和顺义王卜石兔一向走的比较近。 腾格尔部的前身是阿失帖木儿部,阿失帖木儿一直都是林丹汗的忠心部下,现在阿失帖木儿已经去世,他的继承人也战死在了漠北,其他两个儿子在内乱中先后丢了性命,腾格尔作为阿失帖木儿的外孙,身上拥有阿失帖木儿的血脉,在朱慎锥的扶持上登上了部落台吉之位。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额勒贝格吉台吉部和腾格尔部平日里并没什么交往,就连当初腾格尔受林丹汗册封的时候,额勒贝格吉台吉部也仅仅只是派了个使者罢了。 而这一次,额勒贝格吉台吉居然亲自带人来到腾格尔部,虽然明面上是护送桑格上师过来的,但朱慎锥却觉得对方真正的用意绝对不会这么简单,虽然桑格上师身份贵重,可作为一个部落台吉而且还是远离腾格尔部的台吉从大老远跑来,难道就是因为是虔诚的佛教徒护送桑格上师么? 对于额勒贝格吉台吉的来意,在和桑格上师谈话的时候朱慎锥就在猜测了,不过当时没有找到询问的机会,等朱慎锥安排桑格上师一行人的时候,额勒贝格吉台吉也提出了部落在营地划出一片区域让他和他的部下临时居住的请求。为此,朱慎锥答应了对方,并让人做了安排,现在两人也没来得及细谈,一时间吃不准这老家伙究竟来干嘛。 “主子!”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王海的声音。 “进来!”话音刚落,王海进了大帐。 到了帐内,王海向朱慎锥和塔娜行礼,目光朝熟睡的腾格尔看了一眼,接着压低声音说道:“回主子、女主子,额勒贝格吉台吉和他的人都已经安置好了。” 微微点头,朱慎锥没有说话,继续等着王海往下讲。 王海说道:“奴才打听过了,额勒贝格吉台吉手下的人告诉奴才,额勒贝格吉台吉这次来部落有两个用意,一个用意是护送桑格上师东行,另一个目的是为了我们部落和大明贸易一事。” “贸易一事?”听到这朱慎锥有些意外,这是他没有想到的,随着过些日子部落就要和大明那边展开贸易,这事部落周边早就传出去了,而且为了拉拢其他部落,腾格尔部也联合了几个要好的部落联手,从他们那么弄来不少物资进行转卖。 这种转卖虽说没有直接贸易来得获利大,可对于那些没有门路的部落来说已经是天上掉馅饼的机会了,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但在合作的部落中根本就没有额勒贝格吉台吉部,原因也很简单,之前说过额勒贝格吉台吉部离腾格尔部比较远,来往不方便。二来额勒贝格吉台吉部和卜石兔的关系不错,双方阵营不同,考虑到卜石兔部对腾格尔部的态度,腾格尔部根本就没有和对方合作的想法。 ------------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主动合作 卜石兔一向和林丹汗不对付,同作为黄金家族的成员,卜石兔从血统来说原本就有竞争蒙古大汗的资格,可最终汗位却落到了林丹汗手里,这让卜石兔心存不满。 再加上林丹汗继位以来一直企图用武力统一蒙古,重现蒙古帝国往日的辉煌,而卜石兔却表示极力反对,再加上信仰的不同和相互利益的严重矛盾,两者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之前卜石兔曾经联合其他部落反抗过林丹汗,可惜交战失败,被林丹汗打得抱头鼠窜,差一点一蹶不振。 虽然林丹汗最终看在兄弟的份上没有赶尽杀绝,可卜石兔却怀恨在心,两者之间的敌对整个草原谁不知道? 阿失帖木儿是右翼万户之一,也是林丹汗的直属部下,同作为土默特草原部落,和林丹汗不对付的卜石兔当然看不上阿失帖木儿部,甚至有时候还会做些小动作挑起争端。 在阿失帖木儿死后部落经历了内乱,腾格尔被扶持上位成了台吉后,听到这个消息卜石兔更是哈哈大笑,觉得随着阿失帖木儿的死去,腾格尔部已对自己再也没有了威胁,一个小娃娃怎么能成为部落台吉?更不用说塔娜区区一个女人了。 就在卜石兔高兴之余,他怎么都没想到腾格尔部突然偷袭了跌力波儿台吉部,一战打的实力尚可的跌力波儿台吉部彻底崩溃。 随着跌力波儿台吉侥幸逃脱,他的继承人战死,其家眷全部俘虏后送到林丹汗那边,最后也被林丹汗全部处决。 跌力波儿台吉部现在已经名存实亡了,近半部落牧民包括牛羊全归于了腾格尔部,而剩余的部分也由投靠腾格尔部的原部落长老、头领接收,分裂成了几个小部落。 跌力波儿台吉部的突然灭亡让卜石兔震惊之余勃然大怒,要知道这个部落可是亲近于卜石兔的部落,算得上是他的势力范围。现在部落没了,等于他的力量又削弱了些,这怎么不让卜石兔生气呢? 可接下来的变化更是让卜石兔眼花缭乱,因为林丹汗很快就正式册封了腾格尔万户和给予济农的头衔,这样一来表示腾格尔作为部落台吉的地位已经稳固,如果其他部落要向腾格尔部出手,等于直接打林丹汗的脸,就是得罪了蒙古大汗。 这还不算,如果仅仅只是林丹汗的话卜石兔还不惧怕,他当初连林丹汗本人都敢正面硬杠更不用说林丹汗的下属部落了。可是,接下来大明的册封也到了,谁都没想到这一次大明会册封腾格尔为龙虎将军,龙虎将军的头衔可是不低,仅次于卜石兔的顺义王,当初卜石兔在受封为顺义王之前同样也拥有龙虎将军的头衔。 而且不光是册封腾格尔,还给了塔娜忠顺夫人的浩命,这更让听到消息的卜石兔目瞪口呆。 要知道在草原,上一个拥有忠顺夫人浩命的女人正是大名鼎鼎的三娘子,而这个浩命不仅尊贵,也代表着另一种意思,那就是大明表示对腾格尔部的支持。 有了林丹汗和大明的双重册封,腾格尔部一跃从政治地位就成了土默特十二部中举足轻重的部落,虽然其军事实力还不如卜石兔,可影响力却是不差。再加上背后有林丹汗和大明撑腰,卜石兔要想针对腾格尔部也要掂量一二,一旦惹恼了林丹汗和大明,两者联手要向自己讨个说法,卜石兔也是吃不消的。 自从有了林丹汗和大明的册封后,土默特部的暗流涌动渐渐平息了下来,卜石兔那边也消停了许多。不过朱慎锥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安全寄托在别人身上,因为他很清楚蒙古人生存的特点,草原部落的兴起了衰亡无不伴随着战争,无论如何卜石兔现在不会向腾格尔部动手,不代表他以后不会。 一山不容二虎,作为土默特原领主的卜石兔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腾格尔部壮大,未来有一天双方必定会有争夺和冲突,最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胜负难料。 “奇怪了……。”当听到王海说额勒贝格吉台吉来部落的目的是为了贸易一事,朱慎锥不由得疑惑,按理说作为卜石兔阵营的额勒贝格吉台吉部应该和腾格尔部不对付才对,哪怕双方之前没有矛盾,可双方阵营不同,那也没多少交情。 可偏偏现在额勒贝格吉台吉跑来了部落,打着护送桑格上师的旗号要参与部落和大明的贸易,这又是怎么回事?一时间朱慎锥也想不明白,但人来都来了,作为主人总不能视而不见吧?对方部落虽没有腾格尔部大,可也是土默特十二部之一,而且又是台吉亲来,应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王海!” “奴才在!” “去请额勒贝格吉台吉,就说我请他喝酒。” 王海连忙应下,行礼后转身出了大帐,等王海走后塔娜在一旁提醒朱慎锥千万不要大意,额勒贝格吉台吉和自己部落往日没什么交情,又是卜石兔阵营的部落,突然来到部落又带着贸易的意图实在有些奇怪,还是小心些的好。 对于塔娜的提醒朱慎锥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笑着说自己只是宴请对方,在自己的部落怕这老小子什么?再说了,无论是武力还是其他,自己根本不惧对方,来者是客,而且又是陪着桑格上师一起来的,应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先喝一顿酒探探他意图。 当日晚上,朱慎锥宴请额勒贝格吉台吉,塔娜没有出面,她毕竟是女人,腾格尔也太小自然也不合适出席,除了朱慎锥外,还有王海和王晋武,王海本就是蒙古人,又是部落的百户代掌千户,从地位而言不算低,自然有资格出席。至于王晋武就是一个喝酒的陪客,这小子的酒量不错,身手也好,让他一起来自己也放心些。 额勒贝格吉台吉那边也是三人,一个是他的表弟,另一个是他部落的百户。 宴席上,美酒佳肴,还有烤的喷香的全羊,为了招待对方,朱慎锥还安排了歌舞,让额勒贝格吉台吉很是高兴,额勒贝格吉台吉表现的极为豪爽,这老小子酒量很是不错,一连几杯酒下肚非但没有醉意,反而兴致勃勃。 酒过三巡,双方还算聊的不错,见时机差不多了,朱慎锥直接问起了对方的来意。 额勒贝格吉台吉倒也爽快,直截了当告诉朱慎锥自己这一次来不仅是护送桑格上师,也是借此来见朱慎锥的,目前也简单,就是想问问是否可以让腾格尔部帮帮忙,帮他们部落和大明那边做些贸易,从而获得从大明来的物资。 “台吉,您怎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 “哈哈哈,你们部落和大明要贸易的事整个草原都传遍了,前些时候我就听说你们部落找其他部落合作,听到这个消息我一直就盼着伱们部落的人找上来呢。”额勒贝格吉台吉笑着说道:“可是等来等去,你们的人一直没来,我这个人心有些急,觉得也许是路远了些的缘故,正好桑格上师在我部落做客,上师这些日子要继续东行,所以借护送上师的机会索性亲自走一趟,不请自来还请不要在意啊。” “呵呵,怎么会呢,您能来是看得起我们部落,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呢。”朱慎锥笑着回答道,心里却腹诽了一句,这老小子还说这样的话,自己不派人去联系他是什么原因难道他不知道? 但这种话是不能明说的,朱慎锥抬手给对方的杯中添了酒,顺势问了一句他这次来是否征求过卜石兔的意见,毕竟对方是卜石兔阵营的人,私下联系自己参与贸易,万一卜石兔把这笔账记到腾格尔部落头上就不好了。 “兄弟,不瞒你说,这个事是部落做的决定。”额勒贝格吉台吉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这几年草原上各部落的日子实在不好过,我们部落可不像你们,水草丰盛不说,还有大明那边的关系,靠着大明的贸易日子不知道比我们好过多少。” “这两年的冬天大雪不停,部落遭灾不轻,现在刚刚开春,部落还没缓过来呢。如果今年的天气也是和去年一样,等到年末再来暴雪这部落都不知道怎么挨过去才好。” “我这个台吉也是难呀,要是部落再这么下去,别说当台吉了,整个部落都要垮了。没有办法,只能向兄弟你求助。你放心,卜石兔那边不用担心,这个我会去解释,至于你这边的条件我也找人打听过,我们部落其他的东西不多,牛羊马匹什么的还是能拿出一二的,还有多年积累的皮毛也是不少,另外还有这个……。” 说着,额勒贝格吉台吉从怀中掏出一个皮袋子直接塞进了朱慎锥的手中,皮袋入手顿时一沉,打开一看眼前宝光闪烁,里面有着两块小孩拳头大小的狗头金,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红红绿绿的宝石,在灯光下闪耀着诱人的光芒。 “这是……?”朱慎锥明知故问。 额勒贝格吉台吉冲他挤挤眼:“一点心意,你放心,这只是小小的礼物,只要能帮我们部落从大明搞到物资,这样的东西我那边多的是。” ------------ 第三百一十二章 得道失道 掂了掂手里的袋子,朱慎锥笑着点点头,问额勒贝格吉台吉打算怎么合作。 额勒贝格吉台吉说他已经准备了一批货物和金银,如果腾格尔部没意见的话,他会派人把东西送过来参与贸易。 问了下货物的数额和所能拿出的金银数量,朱慎锥很是爽快地就答应下来,这让额勒贝格吉台吉很是高兴,当即拿起酒来敬朱慎锥,豪爽地一饮而尽。 这顿酒喝的很是尽兴,大家醉醺醺地不胜酒力才结束。等送走了额勒贝格吉台吉他们后,前一刻还醉眼迷离的朱慎锥后一刻仿如常人,哪里还有半分酒意? 对于额勒贝格吉台吉的到来和请求,朱慎锥心中很是疑惑,主要还是因为双方部落平日关系再加上卜石兔那边的缘故。但在额勒贝格吉台吉的解释下,这些问题也得到了解答,而且额勒贝格吉台吉要和腾格尔部落合作的理由也说得过去,并非是虚言。 这几年草原风调雨顺的时间少,天灾的日子多。蒙古人是靠放牧为生,放牧需要丰盛的牧草才行,而天气的变化不仅影响了大明那边,同时也影响到了北方的草原。 夏季多干旱,冬季又是暴雪,没了牧草,这牛羊一死就是一大批,牛羊死了,蒙古人也就没了生存下去的可能,只能从其他方面想办法渡过难关。 腾格尔部落位于漠南土默特草原,相比漠北那边气候要好些,可就算这样这几年里附近一些承受不住的小部落因为气候的原因从而消失的情况并不少见,其中就包括朱慎锥第一次来草原遇上的额日斯部落。而这个部落因为没办法抗拒天灾的影响,在额日斯死后,哈图立格无奈只能带着族人投奔了当初的阿失帖木儿部。 小部落生存不下去,不投靠大部落被并吞的话最后结局就是部落的彻底消亡,这种情况在草原比比皆是。 别说这些小部落了,就连腾格尔部这几年受到的损失也不小,不过因为有朱慎锥在,通过和大明的走私获利丰厚,从而弥补了这个损失罢了。 土默特十二部中,可以说或多或少都有损失,大一点的部落还能支持下去,实力不够的部落日子就过的很是艰难了。在这种情况下,额勒贝格吉台吉为了部落的生存求助于腾格尔部,并且主动提出要和腾格尔部合作,通过和大明的贸易获得物资渡过难关。 这个说法从道理来讲是完全说得过去的,虽然额勒贝格吉台吉部和腾格尔部的关系普通双方来往不多,而且额勒贝格吉台吉还是卜石兔阵营的一方,但在草原上,所谓的阵营只是内部矛盾罢了,毕竟大家都是蒙古人,也同属于土默特十二部之一,在部落的生存大前提下,其他问题都可以摆在一旁。 可是,事情的真相真是这样简单么?卜石兔也真能看着两个部落如此合作?随着腾格尔被林丹汗和大明册封,腾格尔部的地位已不同往日了,而且现在又握有和大明贸易的权利,作为顺义王和土默特名义上首领的卜石兔真的甘心? 对卜石兔这个老小子朱慎锥从来不敢轻视,一直有所警惕。双方的阵营不同是其一,而其二是腾格尔部的突然崛起势必会影响到卜石兔在土默特的地位。 要知道卜石兔可是土默特名义的首领,是大明册封的顺义王,而且他从血脉上来讲,还是林丹汗的汗位有力竞争者。 虽然在争夺大汗之位中卜石兔失败了,可卜石兔从来不承认自己失败,对林丹汗更没有半点敬重和臣服。两者之间的矛盾重重,甚至还曾经兵戎相见,而腾格尔部自阿失帖木儿在的时候就是林丹汗的直属部落,是土默特十二部中站在林丹汗这边的部落之一,这样一来卜石兔对腾格尔部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 更何况现在大明还册封了腾格尔和塔娜,随着大明的册封后,腾格尔部从政治上已有了和卜石兔隐隐抗衡的实力。如今同大明的贸易又马上要开展,这贸易意味着什么卜石兔自然心里清楚,一旦贸易正式开展,那么腾格尔部必然会在丰厚的获利中实力大增,最终威胁到他在土默特的地位。 朱慎锥之前杀鸡骇猴也是出于这个考虑,通过炫耀武力的做法让土默特各部知道腾格尔部虽经历了内乱,可实力尤在,从而打消了许多想趁着腾格尔刚刚继位蠢蠢欲动的蒙古人。 这些人中自然也包括卜石兔在内,再加上林丹汗和大明的册封,使得卜石兔投鼠忌器,在短时间内腾格尔部应该是安全的,毕竟卜石兔这老小子不是傻瓜,他很清楚现在就朝着腾格尔部出手并非好时机,一旦惹恼了林丹汗和大明,两者联手找自己麻烦,他卜石兔可是承受不住。 但现在额勒贝格吉台吉跑来提出合作,卜石兔那边的反应不得不考虑,虽然额勒贝格吉台吉说他会去和卜石兔解释,可卜石兔真能接受这个解释么? 这个也是朱慎锥顾虑所在,不过朱慎锥并没有拒绝额勒贝格吉台吉,反而答应了对方的请求,同意了双方合作。 朱慎锥仔细想过了,无论他同意与否,腾格尔部和卜石兔的问题是客观存在的,双方的矛盾和分歧也是事实。就算腾格尔部不和额勒贝格吉台吉合作,难道卜石兔就会放心腾格尔部不成?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自从腾格尔部受了林丹汗和大明册封起,腾格尔部的崛起就已威胁到了卜石兔在土默特的地位,两者早晚会有一场冲突。 而之所以同意额勒贝格吉台吉除了对方拿出实实在在的货物进行贸易,对腾格尔部来说是件好事,同时也有政治方面的考虑。 同为土默特十二部,如果直接拒绝和额勒贝格吉台吉合作,那边等于告诉土默特的所有蒙古人腾格尔部直接和卜石兔一系部落撕破了脸,这样做的后果反而更为严重。 朱慎锥不是林丹汗,他作为一个外人要让腾格尔部在这种复杂的局势下生存和发展,必然要更圆滑许多。至少在土默特草原上,拉拢能够拉拢的各部,使得自己的力量逐步壮大,从而稳固腾格尔部在土默特的地位和实力,这才是关键。 伟人有句话说的好,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这样的手段才是成熟的政治,从这点来说,同意合作远比拒绝来的好,当然朱慎锥也不会没有丝毫防备,他在合作的同时也会密切注意卜石兔的反应,做好防范手段。 对于额勒贝格吉台吉的合作,朱慎锥只是定了一个论调,具体的工作自然有下面的人去办。此外朱慎锥还做了一系列的交代,等安排好这些时,两天也过去了。 桑格上师的到来让部落牧民们陷入了狂热,尤其是桑格上师还在部落讲经,更是引起了部落许多牧民们前来听经。在讲经过程中,桑格上师端坐,边上是帮着翻译的僧人,虽然大家都听不懂桑格上师的话,可在翻译之下,牧民们依旧是如痴如醉,顶礼膜拜。 讲经完,桑格上师还给众人摸顶赐福,这更让牧民们兴奋不已,这可是他们一辈子都难以奢求的机会,狂热中带着无比的虔诚跪倒在桑格上师面前,感受着上师的赐福。 见到这一幕,朱慎锥也不由得感慨宗教力量的可怕,更切身体会到一个上师在蒙古人心中的地位。 在桑格上师为大家摸顶赐福的时候,朱慎锥安排了人维持秩序,等仪式完成后,桑格上师带人向朱慎锥道谢,感谢腾格尔部落的招待,并且告知他们即将离开部落前往别处。 “上师不多停留几日?”听到桑格上师说要离开,朱慎锥有些诧异道。 桑格上师笑着说来是偶然,走是必然。把一切看淡,让一切随缘。缘分有深也有浅,相遇有早也有晚,该来的自会出现,该走的也会离开。 这些话绕来绕去,朱慎锥听了哑然失笑,僧人就喜欢打机锋,没想桑格上师居然也是如此。 不过临别之前,桑格上师还对朱慎锥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云遮雾罩,朱慎锥一时间也没听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桑格上师微笑着告诉朱慎锥他现在不需要明白,以后有机会自然会知道。接着,桑格上师就再也不提此话,从怀中掏出一枚东嘎叶起送给了朱慎锥,朱慎锥虽不信佛,却也知道此物的珍贵,伸出双手恭敬接过此物,感谢桑格上师的赐予。 第二日清晨,桑格上师一行就启程离开继续东行,但这一次桑格上师拒绝了额勒贝格吉台吉的人的护送,就连朱慎锥原本打算派人护送桑格上师一行继续东去也被桑格上师所谢绝。 不仅如此,桑格上师还谢绝了部落给予的供奉,仅仅只取了些路上需要的食物饮水而已。望着桑格上师一行人渐渐远去,朱慎锥心中有股说不清楚的感觉,虽然他和桑格上师仅仅认识几日,相互间的谈话也不多,甚至连语言都不通,可不知道怎么的,桑格上师给朱慎锥留下的印象却是极为深刻,尤其是他那双充满着智慧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直指人心。 ------------ 第三百一十三章 厚利 桑格上师离开后的几日,额勒贝格吉台吉和他的人也告辞离开,接下来他会回到部落后准备货物,把货物从部落尽快运来进行贸易,从而通过腾格尔部从大明获得他们所需要的物资。 至于布日固德,他早在桑格上师离开前一日也已南下,大明那边准备的差不多了,随着贸易的即将展开他得尽早过去,这是早就安排的好的,布日固德在参加了摸顶仪式之后就出发启程,算时间差不多快已到镇虏堡。 朱慎锥留在部落,密切关注着镇虏堡那边的情况,同时也派人来往部落——镇虏堡——威远卫传递信息。 因为前期的准备工作完善,再加上周安民和亢有福坐镇威远卫负责贸易,草原这边也是朱慎锥的人,这一次和大明的贸易说白了两头都是朱慎锥的人在负责,实际上也就是左手倒右手的方式。 虽然从表面来看,这样的贸易方式相比之前直接走私的利润要少些,可实际上由于有大明出面再加上东厂和锦衣卫居中操作,物资的调动和货量可比商队行商走私庞大许多。 因为之前的走私过程中还需要大量的关节打通,其中边关出境的渠道就要用银子来开路,再加上物资购入、调动、运输、储备等等还要投入大量金钱和人力物力,这些同样是不小的成本。 现在,有东厂和锦衣卫出面,渠道自然不成问题,虽然在贸易中利润部分天启皇帝和魏忠贤要占一份,再加上东厂和锦衣卫包括边关这边截留部分,可这些加起来实际并不算多。 随着货量的增加和其他一系列问题的解决,整体的贸易获利反而比之前多了不少。此外,腾格尔部还能通过这种方式和其他部落合作,统合草原货源和利益的分配,使其在贸易手段中整合起来,无论从那点来看,对朱慎锥和腾格尔部都是好事。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是一个月过去。 这一个月里,随着双边贸易的展开,大量的货物从草原通过腾格尔部到镇虏堡再至威远卫,从而又从大明那边交换成同样数额庞大的物资返回到草原。 在这样的贸易中,获利是极其惊人的,根据初步计算,仅仅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所获得的利益就超过了以前一年走私贸易的总额,这还不算,因为朱慎锥直接控制住了双边贸易,在贸易中他对其他部落的合作中直接截留了用来贸易的金银珠宝等,把这些金银珠宝用腾格尔部或从其他渠道得来的物资进行取代,从中的获利更是巨大。 换句话来说,朱慎锥在贸易中等于掌控住了贸易定价权和货币权,他甚至不需要在普通货物上赚取更多,仅仅从这方面就能获得巨大收益。看着无数财富如流水一般涌入,朱慎锥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在大帐中,腾格尔这小子迈着小短腿跑来跑去,手里拿着一把朱慎锥给他做的木刀挥来挥去,嘴里还哇哇哇不知叫嚷着什么,一副小勇士的模样。 一旁,塔娜半躺着,一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腹部,含笑看着儿子玩耍。而在不远处,朱慎锥就和一个账房先生般翻看着账册,面前还摆了一个算盘,时不时伸手拨弄几下,又拿起笔在一旁的纸上记着数字。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贸易的收益实在是出乎意料,这让朱慎锥是欣喜万分。 大量的货物贸易带来巨大的财富,而这些财富的涌入也使朱慎锥解决了手上资金不足的大问题。随着他的摊子越来越大,所耗费的钱财也越来越多,之前虽然有走私的收入,但这些收入让朱慎锥当一个有钱人绝对没问题,可要完成他的布局却依旧不够。 其中,矿山、工坊、养兵,这些支出就极为庞大,哪怕有其他方面的填补依旧不足。此外,物资的囤积也是一个重要因素,随着时间的推移,朱慎锥也越发感受到急迫。 哪怕他在赵屋岭、羊头山和王家村等地屯田,可这些地方的屯田真正能余下囤积粮食并不算多,因为这几年气候的变化,种地什么又是看老天吃饭,天气反常使得屯田效果并不算好,而且还有那么多人要养活,粮食不足更是重要问题。 现在通过贸易利用东厂和锦衣卫的渠道在贸易过程中能让朱慎锥从大明正当地获得大量粮食,而这些粮食在运输过程中的“漂没”实际上就落到了朱慎锥的手里。 除去漂没部分外,三分之一也落到了朱慎锥手中,作为物资储备根本就没运到边关就给截留了下来。 而真正进行贸易交换的粮食只是最初的三分之二而已,这些粮食大部分又给了腾格尔部,剩下来的才是其他部落的份额。 对于其他部落来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具体的分配,也不清楚大头实际上全给朱慎锥拿走了。不过对蒙古各部而言,能从大明换取紧缺的粮食,拥有储备能够让下一个寒冬安然渡过,这对部落来说就已经是万幸了。 大明的粮食说缺也缺,说富裕也富裕。 民间的粮食缺少是实实在在的,尤其是西北地区因为气候和土地兼并的缘故,一直都存在缺粮的情况。可实际上在大明南方各省却不缺粮,这几年天气虽然反常,可别忘记大明土地辽阔,由北至南万里疆土,北方干旱不代表着南方不行,再者南方一直都是产粮区,一些大地主和富商手里根本就不缺粮。 边贸有着东厂和锦衣卫的背景,自然可以从南方进行粮食采购,而且边贸开展之前朱慎锥又拉拢了不少商人,这些商人中有晋商,也有其他地方的商人,比如中原和南方的商人。 商人追求的是利益,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把南方的粮食运到山西对他们来说并不难。而且草原虽然物资贫乏,可草原也有草原的特产,别说那些牛羊马匹了,就算是皮毛什么的在大明也是稀罕物,用南方不怎么值钱的粮食来换取这些赚钱的货物,转手就是数倍甚至更高的收益,商人自然是肯的。 “算完了?”见朱慎锥看完账册,收起算盘,塔娜笑盈盈地问。 朱慎锥笑着点点头,来到她的身边坐下,顺势搂住了她的肩膀。 “你猜猜这一个月我们赚了多少?” “多少?”塔娜问。 朱慎锥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个数字,前一刻还没放在心上的塔娜后一刻顿时吃了一惊,她瞪大眼一副诧异的模样,似乎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么多?你没算错吧?” “呵呵,怎么可能算错,这账都是商行的账房做的,我刚才又确认过了,这数字肯定不会有错。”朱慎锥略有得意道,这个结果远比自己预料的更好,说句实话他第一次看见这个数字的时候也是有过怀疑,可仔细核对后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 “太好了!”塔娜忍不住拍手笑了起来:“这才一个月啊,要是一年……两年甚至十年二十年下来,这得是多大的收益?如果这样下去,我们部落用不了几年就能成为土默特最强的部落,到时候别说卜石兔了,就连大汗也……。” 说到这,塔娜突然捂住了嘴,似乎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毕竟林丹汗可是蒙古人的共主,腾格尔部落是林丹汗的下属,林丹汗这个人又是喜怒无常,万一有些话传到了林丹汗耳中就不好了。 “哈哈哈!”朱慎锥大笑起来,伸手在塔娜额头上点了点:“哪来这么容易的事,还十年二十年呢,这一次说白了就是个机会,能做上两三年就很不错了。这样的好买卖时间久了谁不眼红?别说蒙古这边,大明那边也是如此,财帛动人心呀,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跳出来找麻烦。” “找麻烦?你不是说这事是皇帝和魏公公许可的么?而且还是由东厂和锦衣卫来负责,这还能有人找麻烦?”塔娜不解问。 朱慎锥摇摇头,叹声道:“大明的事伱不懂,大明皇帝也不是想做什么都能做的,其实道理和大汗作为蒙古共主是一样道理。前些年大汗东征西讨,吞并了不少部落,意图再一次统一蒙古,可现在的情况又是如何呢?” 塔娜若有所思点头,朱慎锥说的没错,作为蒙古共主的林丹汗也是一样,自从林丹汗继承大汗以来,一直都企图再一次统一蒙古,为了这个目的林丹汗不惜采取武力,但效果并不好。 虽然林丹汗用武力吞并了不少小部落,也打垮了好些反对他的部落头领和台吉,但长期的战争非但没有让蒙古归于统一,反而使得蒙古各部和林丹汗产生巨大矛盾,离心离德之下脱离林丹汗自立又或者投靠后金的蒙古部落越来越多。 林丹汗如此,那么大明的皇帝恐怕也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再加上朱慎锥不仅是大明人,还是大明的宗室,自然比自己更了解大明的情况。如果真像朱慎锥说的那样,这样的贸易只能做上几年话未免有些太可惜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也没必要考虑那么多。”朱慎锥安抚塔娜道:“如能维持几年的贸易也足够了,人不能那么贪心,把好处全占了去不是么?再说了,这几年里的获利足以让部落有翻天覆地的改变,等到那时候只要部落足够自保的力量我们就再也不担心什么,这样的话你我肩上的担子也能放下不少。” 塔娜想了想觉得朱慎锥说的对,这世界上的事的确如此,自己刚才是贪心了些。只要部落稳固,实力得到增强,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呢?下意识塔娜把目光投向了在帐中玩耍的腾格尔,右手抚摸着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孩子,又露出了笑容。 ------------ 第三百一十四章 顺水推舟 魏忠贤大步流星地朝着乾清宫而去,脸上带着喜色。 天启四年春节后,接连都是喜事。 今天的喜事是福建的战事终于结束了,在年前天启皇帝下中旨训斥了南居益后,南居益接到旨意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怎么都没想到福建的一举一动都在天启皇帝的注视下,原本是打算用之前的小胜让天启皇帝高兴高兴,然后再想办法慢慢解决战事问题。 可没想这拍马屁居然拍到了马腿上,天启皇帝的中旨中非但没有表彰南居益,反而把他给臭骂了一通,告诉他不要再想着耍小聪明,老老实实地准备和红毛夷开战,尽快解决福建战事,把红毛夷从澎湖彻底赶走。 抹了一把冷汗,南居益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了,之前的计策非但没起到效果,反而使得原本的战局更复杂起来,如果不能尽快打赢这一仗,天启皇帝盛怒之下新账老账一起算,到时候南居益哭都没地方哭去。 一咬牙,南居益下定决心准备和荷兰人好好打上一场,这一仗无论如何都要赢,要不然自己还不如直接战死更好些。 接到中旨后,南居益就开始调兵遣将着手备战,一月初,南居益亲率一万多人两百多艘战舰正式和荷兰开战,福建总兵俞咨皋和守备王梦熊为先锋,渡海直逼澎湖,明军在白沙岛登陆,和荷兰人展开了激战。 荷兰人依托坚固的要塞和巨炮战舰同明军周旋,虽然大明这边军力远比荷兰一方强大许多,人员比例基本是十比一,可面对荷兰的战舰巨炮,基本都是陆军组成的大明一方在武器装备和战舰上却相差甚远,战斗陷入了僵局。 面对这样的情况,南居益也是豁出去了,他让军队强行登陆,用装满沙石的战车抵抗荷兰人的大炮,逐步对荷兰人的要塞推进包围。 同时两百多艘小型战舰在海峡对荷兰的巨舰进行海道封锁,虽然荷兰人的巨舰火力凶狠,但明军的战舰在灵活机动的战术下又采取了抵近火攻之策,使得荷兰人的巨舰遭受了一定损失。 在围困住位于澎湖的荷兰要塞后,南居益依旧久攻不下,发急了的他直接就从福建调来大量火铳,用火铳来对付要塞的荷兰人。双方激战月余,荷兰人损失巨大,再加上荷兰人的兵员数量本就不如大明,在澎湖作战死一个就少一个,眼看着这么继续打下去就得全军覆没。 反观明军,在切断荷兰人海上退路之后,又有了火铳支援,南居益又下达了不克澎湖军法从事的命令,明军士气大振,对荷兰人的要塞展开了疯狂进攻,荷兰人要塞的指挥官在指挥作战的时候中铳身亡,新任指挥官见情况不妙判断要塞肯定守不住了,无奈之下决定投降。 就这样,澎湖一战最终以明军获胜而结束,荷兰守将高文律等人全部被俘,福建战事就此结束。 魏忠贤刚刚在司礼监接到福建传来的消息,一听说后哪里还坐得住,连忙拿着捷报就去找天启皇帝报喜。 等到了乾清宫,魏忠贤放缓了脚步,整了整衣帽,这才迈步进入殿中。 “魏公公……。”见魏忠贤来了,伺候皇帝身边的小太监连忙上前行礼。 “皇爷可在偏殿?” “正在偏殿,您要见皇爷,奴婢这就去通报。”小太监连忙回道,魏忠贤点点头,让小太监马上去通报,而他跟在后面朝偏殿走去。 片刻,提前一步通报的小太监就把魏忠贤引入了偏殿,进了偏殿一眼就看见天启皇帝穿着布衣正在拉大锯呢,一旁摆着的全是些木工玩意,还有已经成型的几块木板。 “皇爷……。” “魏伴伴来了呀,来的正好,过来帮朕一下。”天启皇帝抬眼见魏忠贤来了,二话不说就招呼魏忠贤过来帮忙。 魏忠贤连忙脱下外面的衣服,穿着里衣上前就帮着皇帝拉大锯。还别说,魏忠贤虽然不是木匠出身,可这些年陪着天启皇帝也学了几手,别的暂且不论,这拉大锯的活干的不错,在他的配合下天启皇帝很快就把一块板子给弄成了。 “这宫里头也就魏伴伴能帮朕做这个活了,别人这手艺都不成。”一手抬起木板,歪头眯眼看了看木板的线条,天启皇帝颇为满意道。 “要不是皇爷的指点奴婢哪来的这个本事,这都是皇爷栽培。”魏忠贤在一旁笑着说道。 天启皇帝顿时哈哈大笑,很是高兴地点点头,拿着一个刨子就修起了木板,边修着边问魏忠贤来什么事。 “恭喜皇爷贺喜皇爷,福建大捷,澎湖大捷!” “南居益赢了?” “赢了!还是大胜!” “捷报拿来朕看。”听到这个消息,天启皇帝把手里的刨子往边上一摆,就朝着魏忠贤伸手。 魏忠贤连忙把捷报递了过去,天启皇帝二话不说打开就看,看了没几眼脸上就露出了欣喜的表情,等看到最后,更是忍不住喝了一声好。 “这南居益还是有点本事的。”天启皇帝赞了一句。 魏忠贤在一旁道:“南居益知耻而后勇,如不是皇爷的敲打和训斥哪来今日功劳?依奴婢所见,此战皇爷才是真正居功至伟,南居益只不过是按照皇爷定下的策略执行罢了。” “哈哈哈,你呀你。”天启皇帝大笑起来,伸手朝着魏忠贤点了点,他自然知道这是魏忠贤故意拍自己马屁呢,不过魏忠贤话也没说错,如果不是自己当初给南居益下中旨,把南居益狠狠训斥了一顿,让他不要耍小聪明立即开战的话,福建战事也不会有如此结果。 眼下盘踞澎湖的荷兰人全部投降,荷兰战舰远遁,此战大获全胜。虽然打仗的是南居益,可制定战略的却是天启皇帝,魏忠贤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更何况好话人人爱听,天启皇帝也是一样。 心里高兴,天启皇帝的话就多了几分,当即坐下和魏忠贤就福建战事聊了起来,顺便讨论了一下南居益在捷报中提到对俘虏的荷兰将领的处置方案。 战后,南居益不仅给朝廷送了捷报,还把荷兰守将高文律等十二人押解至京,用于献俘。 这个决定很对天启皇帝的胃口,这几年大明和建奴作战屡战屡败,朝廷在辽东可以说是丢尽了脸面。如今的大明正需要一场能鼓励人心的胜利,而福建澎湖之战胜利恰恰来的正是时候。 虽然俘虏的是荷兰人,可这些红毛夷从本质来说和建奴是一样的,都是番人外族。献俘荷兰人不仅能激励大明士气,让天下看一下大明的武功,同时也可以用来震慑四方。 在魏忠贤的建议下,天启皇帝同意了等献俘后把这些荷兰人全部斩首,然后传首九边,以儆效尤。 在定下此事后,天启皇帝顺手就把后续的安排交给了魏忠贤负责,魏忠贤当场拍着胸脯保证这个事一定办的妥妥的,必定借荷兰人的人头让全天下看看,胆敢犯我大明者必没有好结果。 接着,魏忠贤顺势又说起了辽东战事,又一次隐晦表示出对辽东战事进展的不满,认为既然福建那边都能有此大胜,而兵强马壮的辽东那边却一直对峙,孙承宗的步步为营战术虽然稳,可也太过稳了些吧,这样下去得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灭掉建奴呢? 面对魏忠贤又一次给孙老师上眼药,天启皇帝心中微微一笑,却不在意。他很清楚魏忠贤这么做的原因,也知道魏忠贤和孙老师之间的矛盾。可天启皇帝虽然信任魏忠贤,却也不傻,辽东可不是福建,建奴也不是荷兰人,两者根本无法相比,如果建奴这么好打的话,大明这些年来也不会几次在辽东吃亏了,辽东战场举足轻重,千万不能冲动,稳有稳的好处,哪怕多花些银子,只要能困死建奴也是值得的。 见天启皇帝不置可否,魏忠贤心里有些失落,他知道今天的眼药又没上成。 眼珠子一转,魏忠贤换了个话题,讨论起了这一次福建战将的功劳来,尤其是对作为先锋的福建总兵俞咨皋和守备王梦熊赞赏有佳,建议朝廷可以适当封赏。 对此天启皇帝倒没反对,思索了下同意了魏忠贤的建议。在魏忠贤说完这个事后,又把话题再一次绕回到了辽东,谈论起了辽东的战将,一来二去就提到了镇守宁远的袁崇焕。 对于袁崇焕,魏忠贤颇为推崇,不仅告诉天启皇帝袁崇焕的情况,还提到了当年袁崇焕去辽东之前曾经去牢里探望熊廷弼,并向熊廷弼请教辽东战事的往事。 天启皇帝听后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不由得起了兴趣,在魏忠贤提醒下这才想起之前孙承宗决定在宁远筑城时曾经给自己写了个折子,里面就提到了这个袁崇焕,还提议由他来主持宁远前线军事。 一时间天启皇帝对袁崇焕此人有了浓厚兴趣,让魏忠贤把之前孙老师的奏折给找了出来,翻开一看很快就在上面找到了袁崇焕的名字。在奏折中,孙老师对袁崇焕很是看重,也颇有培养之意,甚至在奏折中称赞袁崇焕文武双全,有国士之风,如能悉心培养未来必能为国朝大用的话。 现在魏忠贤也向自己推荐袁崇焕,天启皇帝两边一对应心中微动。虽然他重用孙承宗孙老师,可天启皇帝也知道自己这个孙老师和东林党的瓜葛太深,作为自己政治对手的东林党,天启皇帝是必须要解决掉的,而要彻底解决东林党问题,那么孙承宗就不能不有所考虑。 天启皇帝是一个重情义的皇帝,他性格中虽然有皇帝的冷酷和决断,可同样也有着普通人的性格一面,其中重情义就是其一。 这可以从天启皇帝对待李选侍也就是现在的李康妃、乳母客氏还有魏忠贤这些人能看得出来,孙承宗是天启皇帝的老师,天启皇帝虽然知道这个老师文武双全也是忠心耿耿,可惜却是东林党一员,要动东林党就不能不动孙承宗,但他绝对不会和其他东林党那样对付孙承宗,在适当的时候让孙承宗回乡养老是最好的选择,可一旦孙承宗走了辽东怎么办?所以一直以来天启皇帝也在找寻合适替代孙承宗的人选。 今天魏忠贤突然提到了袁崇焕,天启皇帝又从孙承宗那边看到了对袁崇焕的推崇,一时间倒不能不让天启皇帝有了另一层想法。他思索了下,询问袁崇焕如今的职务,得知袁崇焕现在只是暂代兵备副使后沉咛片刻,当即开口说可以让袁崇焕实授四品兵备副使,再进从三品山东布政司右参政,兼按察司佥事之职。 ------------ 第三百一十五章 各得所需 天启皇帝松了口,魏忠贤心里暗暗高兴。 自从孙云鹤推荐袁崇焕,崔呈秀又点出天启皇帝之所以不动孙承宗的真实原因,魏忠贤就上了心。 前些日子,魏忠贤就派人去接触袁崇焕,意图拉拢此人。而反馈来的消息也表示孙云鹤的判断是对的,袁崇焕虽然是个文官,也被孙承宗看重,但他绝对不是东林党一员,相反面对魏忠贤伸出的橄榄枝袁崇焕并不抗拒,反而表现出亲近的态度。 随着阉党渐渐坐大,大明朝廷已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掌控朝堂实力雄厚的东林党,东林党在朝堂上羽翼众多,各要害部门都有东林党的人,就连内阁中大半也是东林党。 而另一派就是以魏忠贤为主的阉党了,当然这个阉党的名字是东林党扣在魏忠贤等人脑袋上的称呼,魏忠贤等人从来不以为自己是什么阉党,在他们看来自己一派是不折不扣的帝党。 东林党党同伐异,依靠舆论站在道德至高点对其他各派进行打击,再加上东林党又掌控朝政,尤其是言官大部分也是东林党把持,在东林党的打击下其他各党是毫无还手之力,节节败退苦不堪言。 为了自保,各党只能报团取暖,可问题在于就算他们报团取暖也不是东林党的对手,东林党在朝堂上向来信奉顺者昌逆者亡,如此下去恐怕再无立足之地。 就在这个时候,魏忠贤横空出世,依靠皇帝的宠信魏忠贤的势力在朝堂上开始抬头,而且几次和东林党交锋中虽然不敌,却能勉强挡住,再加上天启皇帝作为魏忠贤的后盾,只要天启皇帝不点头,东林党怎么都拿他没办法。 朝堂诸公都是这天下最聪明的一伙人,能当上官走到这个位置谁不是历经寒暑,过五关斩六将一步步考出来的?多年的官宦生涯,要没点眼色和本事也没有今日的地位,面对强大的东林党压制,其他各党突然发现魏忠贤居然不怕东林党,不仅不怕还能和东林党斗一斗,就算暂时斗不过至少也能护住自己的人。 魏忠贤背后代表着谁,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这样一来各党很自然地就向魏忠贤一派靠拢,意图借用魏忠贤的力量和东林党抗衡,从而保全自己。至于魏忠贤也乐于见到这个改变,在他看来只要是东林党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拉拢朝堂包括地方能为自己所用之人,才能壮大自己的实力,从而和东林党抗衡。 随着时间的推移,朝中各党投靠魏忠贤的人越来越多,魏忠贤作为皇帝的代言人对这些投靠过来的官员很是不错,非但能护着他们不受东林党的迫害,还能给这些人一展抱负的政治舞台,哪怕魏忠贤有些贪财,也喜欢听人吹捧,但说句实话,跟着魏忠贤魏公公干可比自己在朝中单打独斗有盼头的多了。 就这样,现在朝堂基本就是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和东林党两家争斗的局势,如此格局中想要置身度外是绝不可能的,用一句话来形容,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当中间派独善其身或者左右逢源根本就不可能。 不仅是朝堂上,就连地方上也是如此,袁崇焕虽身在辽东,但也清楚这点。在袁崇焕看来,魏忠贤派人来拉拢自己已经表示出了其目的,自己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拒绝,另一个就是接纳。 先说拒绝,袁崇焕并非东林党人,他实际上那党都不是,要知道他来辽东前只是一个区区知县而已,虽然因为官员考核得了上考,从而引起东林党的侯恂、江日彩等人注意后推荐入的兵部,但袁崇焕并没有加入东林党,而且他在京师呆的时间不长,仅仅几个月后就以兵部主事的身份派往辽东,直至今日。 到了辽东,袁崇焕一直都在孙承宗手下做事,孙承宗对袁崇焕很是看重,多有照顾和提拔,如果没有孙承宗的栽培,袁崇焕也不会去宁远主持战事。 从这点来说,孙承宗应该是袁崇焕的贵人,也是他的恩人,孙承宗有是东林党人,按理袁崇焕也应该是东林党一派。 可实际上并非如此,孙承宗的确是东林党,但他这个东林党和其他东林党人不一样。孙承宗入东林党只是出于政治站队的缘故,他在东林党内部和其他人有些不同,说白了孙承宗这个东林党只是挂了个东林党的名头,从政治观点包括其他方面都和东林党有些格格不入。 因为这个缘故,孙承宗从来没有拉拢袁崇焕加入东林党的打算,至于袁崇焕也乐于见到这个结果,毕竟朝堂上党争激烈,袁崇焕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心里清楚一旦加入东林党必然会无可避免地卷入党争旋涡,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一直以来,袁崇焕只是尽力做事不掺和这些,意图借着辽东的特殊情况在孙承宗庇护下游走于两党之外。可现在魏忠贤突然让人来接触袁崇焕,等于给袁崇焕出了个难题,一旦拒绝魏忠贤的拉拢,那么袁崇焕只有投靠东林党的一条路,再无别的选择。 面对这样的选择袁崇焕仔细考虑过,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接纳魏忠贤的拉拢。之所以袁崇焕做出这个选择是原因的,一方面辽东不是朝堂更不是京师,在辽东两党派别的斗争并不激烈,虽说孙承宗是东林党,可他根本不在乎谁是东林党谁是阉党,只要有能力的人孙承宗就用,孙承宗唯才是举的气度让辽东这边政治矛盾相对平和,集中精力主导战事。 从这点来说,哪怕袁崇焕选择了魏忠贤,孙承宗也不会过多责怪他,更不会用权利来针对和打压自己。相反,一旦选择了东林党,魏忠贤可没孙承宗那样的气度,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至于第二个原因就是辽东的特殊了,因为辽东战场是大明眼下的重中之中,天启皇帝对辽东尤其重视,派出了他的老师孙承宗作为蓟辽督师主持辽东战局,还把辽东的其他事务交给了魏忠贤来督办。 也就是说,孙承宗在辽东负责战略和打仗,魏忠贤手里握着辽东的军需、军饷等。一个是军事主管,一个负责后勤,两人的地位在辽东都很重要。如果魏忠贤掐住后勤补给,尤其是军需军饷这些,孙承宗在辽东再有能耐也没用。 作为主持宁远的袁崇焕很清楚这点,袁崇焕是一个胸有大志的人,更不甘心自己仅仅当一个前线的指挥官,更不用说自己这个指挥官仅仅只是孙承宗任命的“暂代”。 名留青史,流放万年,当于谦这样力挽狂澜的臣子,这是袁崇焕此生最大的期望,辽东战场就是他一展抱负的舞台。要达到这个目的,袁崇焕不仅要一步步往上爬,爬到足够的高位,也需要背后强大政治背景支持。 眼下唯一能帮自己做到这点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天启皇帝。而魏忠贤作为天启皇帝的代言人,他可以代表天启皇帝的意志,权和利弊之下,袁崇焕自然会作出最合适的选择,就此向来人表示了愿意接纳魏忠贤拉拢的答复。 在接到袁崇焕的回复后,魏忠贤自然很是高兴,更对袁崇焕的知趣表现出了和善的态度。 早在半个月前,魏忠贤就授意下面的人多多给予袁崇焕支持,并通过各部给宁远送去了不少物资,其中甚至还包括红夷大炮等重火器,以助袁崇焕稳固宁远防线。 除去这些,今天魏忠贤又特意在天启皇帝面前提到了袁崇焕的名字,接着福建战事的捷报表示袁崇焕是一个难得的人才。而天启皇帝也恰好对袁崇焕此人有些印象,再加上之前奏折中孙承宗对袁崇焕多有推荐,两者一对应,天启皇帝隐隐也明白了魏忠贤的想法。 魏忠贤的小算盘天启皇帝不是不明白,不过他并没有打算揭穿的想法,相反天启皇帝还从善如流地给袁崇焕升了官。因为天启皇帝也在考虑同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是东林党的问题,作为政治对手,东林党一日不垮台他这个皇帝就名不副实,只有彻底搞垮了东林党,把文官集团给打压下去,自己的皇权才能真正稳固。 而要搞垮东林党,孙老师就是一个障碍,虽然天启皇帝也知道孙承宗对自己的忠心,更清楚孙承宗和其他东林党人的不同,但政治斗争中许多时候是手软不得的,只要孙承宗在蓟辽督师的位置上,魏忠贤想弄垮东林党就不是那么容易。 孰轻孰重天启皇帝心里很清楚,可要拿下孙承宗他也考虑到辽东战事的问题,一旦把孙承宗从蓟辽督师的位置上赶下去,那么由谁来接替孙承宗呢?又怎么继续执行孙承宗在辽东的战略布置呢?如果用错了人,其后果是异常严重的。 这也是天启皇帝一直举棋不定的原因,但现在袁崇焕这个人的出现让天启皇帝看到了一个可能。一来袁崇焕是文官,而且他是一个文武双全的文官,这点和孙承宗是同类人。二来,袁崇焕深受孙承宗信任和重用,对他非常推崇,更隐隐有把他当接班人的意图。三来,袁崇焕和东林党没什么瓜葛,从魏忠贤的态度能看出袁崇焕已经投靠了魏忠贤,也等于投靠了自己,启用这个人不会对之后解决东林党带来任何问题。 正是因为如此,天启皇帝看到了用袁崇焕来替代孙承宗的可能,他明白魏忠贤也是这么觉得的才会向自己推荐袁崇焕,魏忠贤的打算正中下怀,这令他很是高兴,决定先顺水推舟提拔袁崇焕,看看把他放到更高些的位置上是否可以独当一面,如果没有问题的话,等时机成熟就能用袁崇焕替换孙承宗,从而完成布局。 ------------ 第三百一十六章 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天启皇帝给袁崇焕升了官,魏忠贤心中暗喜,接着他刚想进一步再给孙承宗再上点眼药,如果能顺便把孙承宗直接搞下去就再好不过了。 可他刚提了个话头就被天启皇帝给打断,天启皇帝似乎根本没有打算听魏忠贤继续进谗言污蔑孙承宗的想法,这让魏忠贤心中嫉妒不已,都到这个程度了,孙承宗在天启皇帝心目中依旧如此重要,作为天启皇帝身边最忠心的太监,魏忠贤不由得也感慨要弄掉孙承宗还真是不容易呀。 端起茶喝着,天启皇帝的目光在魏忠贤身上扫过,见他的不忿表情就明白魏忠贤心里的想法。 天启皇帝暗笑,魏忠贤这奴才虽然好用,却没什么城府,而且有时候做事也过于心急。不过这对自己来说不是什么坏事,一个太监而已,如果魏忠贤不是这样的性格,甚至喜怒不动声色的话,自己也不会这么信任他了。 虽然没打算让魏忠贤给孙承宗继续上眼药,但天启皇帝还是要照顾魏忠贤的情绪。就和养狗一样,一条自己喂大的狗不能有自己的思想,要它去咬谁才能咬,主人不发话绝对不能乱咬,有时候也要丢块骨头给它啃啃,让它能更欢快地冲着自己摇几下尾巴。 “边贸的事如何了?”天启皇帝换了个话题问。 听皇帝提到边贸,魏忠贤瞬间就来了精神,当即就向天启皇帝汇报了南方海外贸易的情况。根据他所说,南方的贸易尤其是壕镜那边进展不错,现在福建战事已经结束,荷兰人也被打退,至少十几年里荷兰人应该不敢再来找麻烦。 随着荷兰人的退却,壕镜的海外贸易航线已经得到了恢复,按照估计今年的收益是非常巨大的,再加上各地的赋税收入增长,朝廷的银子暂时不缺,足够满足开支。 “皇爷,奴婢奴婢仔细计算过了,如到年底,各地收上来的银子比去年再增加三成,这些银子去掉辽东军费和其他开支,还能剩下不少。” “好!”天启皇帝听了很是高兴,手里有银子比什么都强。当了几年皇帝天启早就明白了,就算自己是天子没有银子屁事一样干不成,有了银子就有了底气,只要自己手里银子不缺,辽东那边的建奴总有一天能彻底解决,等到那时候外患解决,内部的东林党也一举扫除,他大权在握,必能开创一个天启盛世,从而让大明重现往日的辉煌。 “这事办的不错……。”天启皇帝一高兴,伸手摸了摸,掏出随身的玉佩就丢给了魏忠贤:“这玩意赏你,好好用心办事,朕不会亏待你。” “奴婢谢皇爷赏赐……。”魏忠贤连忙跪下磕头,双手举起毕恭毕敬接过玉佩,这可是皇帝的贴身之物呀,魏忠贤一时间感动的眼泪都下来了。 魏忠贤的反应让天启皇帝更是满意,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开口询问。 “朕记得之前下旨册封蒙古腾格尔部,许于其边贸一事,这事现在又办的如何了?” “皇爷,奴婢正要和您说呢。”魏忠贤弯着腰帮天启皇帝茶盏里添了水,笑眯眯道:“皇爷的交代奴婢自然当用心办好,这事奴婢早让东厂和锦衣卫去办了,下面的人做的不错,刚传来的消息,已为皇爷您赚了这个数……。” 说着,魏忠贤伸出个巴掌晃晃,又吐口讲了个数字,天启皇帝一听瞬间就来了精神,连忙追问这数没错? “绝对不会有错!”魏忠贤赌咒发誓:“奴婢亲自盯着呢,下面那些人怎么敢欺瞒皇爷。而且这些银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过几日就能到京师,奴婢已安排好了,等银子一到奴婢就送去内库,皇爷您就放心吧。” “好!好!”天启心里更是高兴,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和蒙古的边贸这才过了多久就赚了这么多银子。这笔意外之财比天启前面听到江南赋税和海外贸易的增长还高兴,毕竟前者的钱是进户部的,是国家的钱,而后者进的是内库可是他皇帝的私房钱。 怪不得当年自己爷爷万历皇帝热衷于派太监去地方当矿监、税监,顶着压力直到驾崩才松口。万历可是皇帝,是大明天子,当年自己年幼的时候还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这样做,现在自己当了皇帝才彻底弄清楚爷爷的用意,而且这么多银子入了内库,自己手里也会宽裕许多,心里实在是开心不已。 不光如此,魏忠贤还告诉天启皇帝,通过和腾格尔部的贸易,大明这边还弄到了不少军需物资,这些军需物资除去马匹外,还有牛皮、牛筋等等。 这都是好东西啊!大明一直缺马,之前大明自己搞过马政,用来解决战马的问题,但这马政没折腾多久就歪了,最终弄的不了了之。 无论和蒙古人还是辽东建奴作战,战马都是极为要紧的资源。要知道对付蒙古人和建奴这样的游牧民族,仅仅靠步兵是不成的,大明必须要有一支强大的骑兵,以骑兵对骑兵,再加上步兵的配合才有取胜的可能。 至于牛皮、牛筋这些同样重要,前者是制造盔甲的主要材料,虽然大明有纸甲、棉甲这些,可这两种甲并不能取代传统的盔甲,传统的盔甲依旧是以牛皮作为主要材料制造的,无论防护力还是耐用性根本不是纸甲、棉甲能比。 至于牛筋就更重要的,牛筋可是制造弓弦的主要材料,没了牛筋大明就造不出合格的强弓,在战场上就发挥不出弓箭手的作用。虽说现在火器得到了广泛运用,可因为大明官方制作的火器质量太差,使用故障频率太高甚至还经常炸膛,大明军中还是更喜欢使用传统的弓箭。 和腾格尔部的贸易进展顺利,不仅给自己弄回了大批银两,还弄到了稀缺的战马和其他物资,从而加强明军军备,天启皇帝听后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他当即称赞了魏忠贤几句,表扬他这个事做的不错,要在这事上多多上心,做好了定有重赏。 魏忠贤想也不想就拍着胸口大表忠心,表示自己一定会按照皇帝的意思好好办这个事,给天启皇帝,给大明多弄银子和东西回来。 说实话,当威远卫那边传来收益数额时,魏忠贤见了也是吓一跳,他原本以为这个边贸虽然赚钱,但充其量也就只能赚个上千两银子罢了。可谁想到仅仅一个月的时间,边贸的获利就超过了预料的数十倍,而且这还没包括下面人孝敬自己的,如果加起来一起算的话,这个总数实在是惊人。 现在天启皇帝拿了大头,自己和下面的人也没少拿,从上到下一个个全都乐开了花。 魏忠贤又不傻,如此好买卖他怎么会放弃呢?别说用这个事让天启皇帝高兴了,就以自己到手的银子来说吧,他也不可能让这笔财富白白溜走。 见天启皇帝心情不错,魏忠贤顺势又提了一句建议加大贸易的建议,他对天启皇帝说,如果能进一步调动江南的制造潜力,不仅能在对海外贸易中获利更多,对于腾格尔部的贸易也能进一步增长。 对此,天启皇帝觉得魏忠贤建议有道理,当即一口就答应了下来。魏忠贤心中暗喜,高兴之余还不忘记提醒了天启皇帝一句,随着边贸的展开,朝廷中肯定会有人跳出来搅局,尤其是那些东林党人更见不得别人好,一定会打着各种理由阻碍边贸继续。 这个事不得不防,万一东林党咬着不放,打出与民争利的旗号,甚至说和蒙古人贸易有“资敌”嫌疑,说不定会惹来麻烦。 天启皇帝听后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其实不用魏忠贤提醒他就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这件事哪怕东林党再上蹿下跳也没用,他又不傻,怎么可能凭着东林党人的几句话就放弃这么大的利益?这些东林党一不能做事,二不能给朝廷和自己弄钱,嘴上喊着仁义道德实际上干的却都是搅屎棍的活,哪能让他们如意? 不置可否笑笑,天启皇帝摆手让魏忠贤放心就是了,只要自己不点头,东林党闹的再凶又能拿这事如何?再说了,不还有魏忠贤顶在前头么?这奴才不就是派这个用的么?到时候东林党真闹起来,魏忠贤自然会替自己出头,而他这个皇帝只要坐山观虎斗即可,适当时候拉拉偏架,根本不用担心东林党那边。 说完这事,天启皇帝又想起了南居益,问魏忠贤这一次澎湖之战后怎么赏赐南居益好些。 魏忠贤笑着说,南居益虽然有功,但也有过错,之前耍小聪明欺瞒皇帝,皇帝没让他罢官去职就算不错,现在只不过是戴罪立功罢了。 而且福建之战虽然赢了,可大明这边的损失也不小,整体来说南居益只能是将功折罪罢了。他建议天启皇帝没必要升南居益的官,勉励几句即可,充其量再赏他五十两银子就算皇恩浩荡。 天启皇帝哈哈大笑,点头同意了魏忠贤的建议,魏忠贤连声说皇爷英明,心里却是得意非凡。他之所以故意说这些话,压着不让南居益升官其实原因很简单,当初南居益第一次上折子的时候魏忠贤替他说了好话,按理说南居益应该感激魏忠贤才对。 这一次大胜,南居益的确有功,可偏偏他的捷报中半句都没提到魏忠贤,这让本满怀期待的魏忠贤气的不行。在魏忠贤看来,他南居益之前能逃脱罪责戴罪立功完全是自己的功劳,而且福建一战中魏忠贤坐镇京师,指示手下帮了南居益不少忙,尤其是为福建那边提供了大量军械和其他物资,以确保战事的顺利。 现在到了论功行赏的地步,你南居益上捷报的时候再怎么也得提自己几句吧?魏忠贤实际并不稀罕什么战功,他一个太监要这玩意干嘛?但提和不提的区别不一样,提了自己就能在天启皇帝面前多几分信任,在朝堂上也能凭这事多几分面子,可南居益倒好,半句不提自己的功劳,简直不把他魏公公放在眼里。 伱南居益能做初一,魏忠贤就能做十五,魏忠贤可是小人,小人报仇从早到晚,这不马上就直接上眼药了?可怜此时的南居益在福建还不知道呢,仅仅因为一个疏忽就让自己的功劳成了泡影,至于升官什么的更是没了下文。 ------------ 第三百一十七章 骨肉 伺候完天启皇帝,魏忠贤这才离开了乾清宫。 今天宫中没什么事了,魏忠贤直接出宫去了他在宫外的府邸,等到府中更了衣,手里的热茶还没喝上两口呢,自己的侄儿魏良卿就找来了。 “你这小崽子消息倒是灵通,怎的知道咱家回来了?”见了魏良卿,魏忠贤乐呵呵地招呼他身边坐,笑着打趣道。 魏良卿对自己这个叔父向来尊敬,而且他又是个老实人,憨笑着先给叔父行礼这才坐下。 “侄儿这几日一直让人留意着叔父这边,刚听说叔父回来这才赶过来的。”魏良卿实话实说道。 “你这小崽子……。”魏忠贤听了哭笑不得,自己这个侄儿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实在,这说谎都不会,真是有什么说什么呀。如果是换了旁人,肯定不会和魏良卿这么说,换一套说辞不更合适? 不过对于这个侄儿魏忠贤神色中却没半点责怪,反而有着更多一些的慈爱亲近。血浓于水,他魏忠贤是太监,这辈子不可能再有后代了,自己这个侄儿可以说是魏忠贤最亲近的人了,等到百年以后,能为自己祭祀的恐怕也只有魏良卿。 而且魏良卿老实不更好么?满朝文武都是长满心眼的人,魏忠贤见得太多了,反而老实人更放心些,难不成魏良卿狡诈阴险更让自己高兴?这不扯淡么? 这样一个老老实实,对自己尽忠的侄儿才是魏忠贤看重他的缘由,人笨点,老实点没关系,有他这样一个叔父在,魏良卿这辈子又何须担心什么呢?自己为他谋个荣华富贵丝毫不在话下。 笑骂了魏良卿几句,魏良卿丝毫不放在心上,反而依旧乐呵呵地笑着。见他这样,魏忠贤也赖得再骂,直接问他用了饭没,魏良卿却说在家里已经用过了,魏忠贤大笑起来,说既然用过也无妨,陪着自己喝上几杯酒,魏良卿点头答应,搀扶着魏忠贤起身去了后面。 让下人上了一桌酒菜,几个菜倒不奢侈,只是普普通通,不过他们喝的酒却是不寻常,是魏忠贤从大内弄出来的御酿。 喝着酒,和魏良卿说着话,面对自己的侄儿魏忠贤没了平时的顾虑和小心,反正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聊了一会儿,魏忠贤问魏良卿在京里也住了不久,现在是否习惯,家里头还缺些什么?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自己说。 魏良卿憨笑着摇摇头,他告诉魏忠贤自己什么都不缺,相比以前在老家的苦日子,京师的生活过的简直就和做梦一般。穿着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手上的银子也不缺,外人见了自己知道他是魏忠贤的侄儿更是亲热无比,这种日子在以前实在是无法想象。 不过魏良卿也说,虽然日子好过了许多,可有时候心里也有些想念老家,想念在老家种地的日子。那时候的日子虽然过的苦些,吃饭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却没那么多顾虑,而现在日子好过了,顾虑也多了不少,尤其是现在魏忠贤和东林党斗的不可开交,平时魏良卿为避免麻烦很少出门,就算出门往往也绕着人走,免得被东林党撞上莫名其妙挨一顿骂,弄得原本好好的心情糟糕透顶。 “谁?何人如此胆量?告诉咱家,咱家为你出气!”魏忠贤一听肺都气炸了,这东林党也太龌龊,和自己斗也就罢了,怎么就把自己侄儿牵连上了呢?魏良卿又没招惹他们,凭什么骂他? 自己这个侄儿打小就老实,在乡间更是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他这个当叔父的还不知道?欺负人逮着老实人欺负?东林党实在是不要脸。 “算了算了。”魏良卿连连摆手道:“叔父您也不必生气,我自己都不气了,这给骂几句也掉不了肉,骂了就骂了吧,这事早过去了。” “再说,叔父您现在伺候皇上,是皇上身边的人,一举一动满朝都看在眼里,为了侄儿的小事万一给叔父惹上麻烦,侄儿反而心里过意不去。” “伱呀你,你这小崽子,真不像我老魏家的人。”魏忠贤听了这番话是哭笑不得,自己这个侄子也太过实在了,骂他等于打自己脸,居然还能忍得住?想自己当年还没入宫的时候在老家,向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如果这事落在自己身上,凭他的脾气不用等明日,当场就卷袖子大嘴巴子抽过去了。 魏良卿和他父亲一样,老实巴交胆小怕事,来京师这么久了还是如此,想想也让魏忠贤心里感慨。 虽然魏良卿说这个事过去了,看魏忠贤却不会过去,他早就想好了,这事得让人仔细去查查,弄清楚究竟是谁指桑骂槐针对自己侄子,非得给对方点颜色瞧瞧不可。 暂且把这个事放到一旁,魏忠贤这才想起问魏良卿来找自己什么事,自己这个侄儿可不是心里藏得下事的人,这几天他一直没出宫,魏良卿派人等自己回来,前脚刚回府他就来了,自然是有事。 “叔父,侄儿查到妹妹下落了。”魏良卿左右看看,这才压低声音对魏忠贤道。 正在伸筷子夹菜的魏忠贤顿时一愣,手里拿着的筷子停滞在半空。片刻,他把筷子伸出,夹了片肉丢进了嘴里嚼了几下,然后拿起酒杯用酒吞咽了下去。 “咱家可没记得让你去查这事。” “叔父的确没让侄儿去查,是侄儿自己想帮叔父查的。”魏良卿很是坦率,情真意切道:“侄儿只是想,叔父和妹妹分别这么多年,心里肯定挂念着妹妹。以前叔父在宫里地位普通,也无力顾及此事,但现在叔父已是不同,自从叔父被皇上宠信以来,我魏家在叔父扶持下一步登天,就连我这个泥腿子都有今日的好日子。” “饮水思源,叔父这两年帮侄儿良多,侄儿为何不能帮叔父做些事呢?可侄儿无能,做不了大事,思来想去,侄儿突然就想到了妹妹,这才让人仔细查探了下,原本也没想着真能查到妹妹下落,可老天开眼,没想还真查到了,接到消息侄儿就来告诉叔父,但叔父这几日一直没有回府,侄儿直到今天才见着叔父您……。” “你呀……。”魏忠贤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神色中没了平时的威严,多了几分柔和和叹息。 魏良卿说的妹妹不是别人,正是魏忠贤的亲生女儿,魏忠贤入宫前是成过亲的,还有一个女儿。但这个女儿和魏忠贤已经失散二十多年了,当年是魏忠贤亲手把这个女儿给卖了,因为那时候魏忠贤欠下了一大笔赌债无力偿还,走投无路之下想到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就是净身入宫。 可要净身入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先不说净身需要找人操刀,入宫也要找关系才行,要不然一个自宫的成年阉人想要入宫根本就不可能。 为此魏忠贤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找到了门路,可当时人家开出了二十两银子的价码,那时候的魏忠贤已是身无分文还欠着一屁股债,哪来的二十两银子? 一狠心,魏忠贤就把自己仅仅四岁的女儿抱到了市场上给卖了,换了这二十两银子这才净身入了宫,在宫中熬了二十年才出人头地有了今日地位和权势。 回想从前,说魏忠贤不想念自己的女儿是不可能的,毕竟着是自己的骨肉呀。但事已过迁,当年的女儿在哪里魏忠贤根本就不知道,又过去了那么多年,魏忠贤心中羞愧之下也感觉对不起女儿,这才一直没有想再去找寻的念头。 但魏忠贤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事居然被魏良卿给做了,今天魏良卿突然告诉自己这失散二十多年的女儿被找着了,魏忠贤一时间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更没做好面对的准备。 定了定神,魏忠贤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他忍不住问魏良卿自己女儿现在的情况如何。 魏良卿告诉魏忠贤,妹妹当年在市场卖了后,由牙人又转手卖给了一户姓杨的人家,在这家人家中当童养媳。 这童养媳一当就是十几年,十八岁那年正式成婚,婚后和丈夫先后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杨家的条件不算好,但也不算差,只能算是普普通通,妹妹在扬家的日子过的也不富裕,再加上这几年灾荒不少,地里出产也不多,孩子又小,拉扯着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很是辛苦。 “杨家……对她如何?”魏忠贤心里微痛,虽说他和女儿分别二十多年了,就连记忆中女儿的容貌也记不得了,可依旧记得当年女儿被卖时候哭喊着被人抱走的情景。 要不是当年自己走投无路,他怎么会卖掉自己的亲女,本以为这个记忆早就远去,但谁想今天又被魏良卿给从内心深处挖了出来,魏忠贤不由得伤感起来。 “杨家待妹妹还算不错,日子虽说苦些,夫妻之间还是恩爱有加,而且杨家的老人当年虽买下了妹妹,却也没虐待她,说起来也是幸运。” “好……这样就好……。”魏忠贤叹声点头,心里也好受了不少。 “叔父,现在妹妹找着了,要不侄儿派人把妹妹一家接来京师安置?再怎么说,这都是叔父您的骨肉,当年之事过去这么多年了,叔父能一家团圆也是件喜事不成。”魏良卿开口劝道。 “有心了……。”伸手拍拍魏良卿的手背,魏忠贤很是欣慰道,自己这个侄儿的确不错,没有辜负自己对他的照顾,富贵不忘本分,还能替自己找回女儿,看得出魏良卿是真心的。 不过魏忠贤对于魏良卿的建议还是没有赞同,他摇头拒绝了魏良卿的想法,并且当得知自己女儿女婿一家并不清楚他们的身份时,魏忠贤更是放心了不少。 魏忠贤告诉魏良卿,这个事就当不知道,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这事,更不能把自己女儿一家接来京师。既然女儿已经成家,又有了后代,夫妻感情不错,这就足够了,他们平淡的生活就让他们继续这样过下去更好些,如果可能的话适当在当地给予一些便利,但这种便利不能多,只要帮杨家的日子好过些就成,其他的就不用再做。 听了魏忠贤这番话,魏良卿表示不解,还要再劝却被魏忠贤严厉制止,还特意警告他绝对不能告诉外人关于他女儿的一切。虽然不明白魏忠贤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向来对魏忠贤尊敬的魏良卿最终还是答应了魏忠贤的要求。 原本打算和魏良卿好好喝一杯的,可听说了这事后魏忠贤也没了继续喝酒的兴致。草草喝了几杯后就打发魏良卿回去,等魏良卿走后,魏忠贤拿着酒盅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愣愣出神,过了许久长叹一声。 ------------ 第三百一十八章 旋涡 魏良卿的府邸,魏良卿一脸不解,坐在他边上的那人正是张锡钧。 魏忠贤府回自己府后就让人把张锡钧给请了过来,等张锡钧到后,魏良卿拉着他进了屋,并且把今日见魏忠贤的事说了说。 “先生,你说叔父为何不许我等把妹妹接来京师?非但不肯,还不许我等找妹妹说明此事,更要小心瞒着,难道叔父心里没有妹妹不成?难不成这个事我做错了?”魏良卿忍不住问道,原本他以为魏忠贤听说了这事后会很高兴,并且让自己尽快把妹妹接来京师享福。可没想今天兴冲冲地过去,魏忠贤却不同意这么做,反而如此叮嘱了他一番。 张锡钧坐在一旁安抚了他几句,看得出魏良卿的情绪有些低落。他如此也是自然的,原本是想做件好事,可结果却不尽人意,魏良卿向来又是一个藏不住心思的人,心里忐忑也是正常。 “魏兄不必多虑,魏公或有魏公的想法。”张锡钧在一旁安慰道,其实这个事原本就是张锡钧给魏良卿出的主意,自从来到京师认识了魏良卿后,张锡钧就和魏良卿成了好友,两人的关系极为亲密,可以说是无话不说。 有一次和魏良卿饮酒聊天,无意中听说了魏忠贤当年卖女入宫的往事,张锡钧心中微微一动,就建议魏良卿去寻一寻这个妹妹的下落。 当年魏忠贤这么做是走投无路,眼下魏忠贤已是位极人臣,在朝中的势力极大。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连魏良卿这个大字都不认识的泥腿子不也从家乡来了京师,有了官身还过上了鸡鸣鼎食的好日子么? 魏良卿是魏忠贤的侄儿,是魏家血脉的延续人。可当年被卖掉的女孩同样也是啊,她还是魏忠贤的亲生女儿呢。都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魏字,以前是没办法,现在已是不同,作为父亲的怎么会不思念女儿呢?哪怕是当初魏忠贤亲手做下的此事。 就这样,张锡钧建议魏良卿把这个妹妹想办法找出来,如能找到不是一件好事么?到时候再把她接来京师安置,魏忠贤一定会高兴的。听了张锡钧的建议,一直想为叔父做些事的魏良卿眼前顿时一亮,当即表示这个想法不错。 接下来的操作魏良卿让张锡钧帮忙,张锡钧也不推辞,爽快地就接下了这个任务。经历几个月的寻摸,走访了各处,终于找到了魏忠贤女儿的下落,随后张锡钧就把这情况汇报给了魏良卿。 得知人找到了后,魏良卿高兴不已,他恨不能马上就去告诉魏忠贤此事。可这几天魏忠贤一直没有出宫,今天听到魏忠贤出宫回府到消息后魏良卿片刻都不耽搁就跑了过去,原本以为魏忠贤得知女儿下落后会欣喜若狂,可没想到魏忠贤会是这样的态度,这让魏良卿很是不解。 安抚了魏良卿几句,张锡钧告诉魏良卿既然魏忠贤这么交代自有他的道理,何况魏忠贤只是不让他打搅女儿的生活,也没让他把女儿一家接来京师,但不同时也说了么,适当地在当地照顾一下女儿一家,只要不影响她们正常生活,让外人知晓她的存在就行了。 这不等于表示魏良卿所做的一切魏忠贤其实是放在心上的?之所以这样安排,魏忠贤恐怕有自己的想法,又或者觉得当年亏待女儿,羞于相认罢了。其实这样也好,二十来年过去了,当初的女娃娃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如今突然找到她说明身份,普通人也难以承受不是? 这个事还是循序渐进的好,不急一时慢慢来,等日后有机会在一点点揭开,这样的话无论是魏忠贤还是他的女儿都能更好的接受。 听了张锡钧的话,魏良卿觉得有些道理,脸色缓和了许多,表情中也没了之前的纠结,终于露出了笑容。 “先生说的对,这个事的确是急了些,既然叔父这样安排就先按叔父的意思做吧。不过妹妹那边如何安置,这还请先生这边多多操心。” “这是自然,这个事就由我来安排。”张锡钧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安置一个普通农户还不是容易的事?哪怕魏忠贤女儿的事不让外人知晓,可凭着魏忠贤的背景和张锡钧的手段暗中安排简直就是轻而易举。再说了,这人能寻到也是靠了张锡钧,现在魏良卿求助于他,他自然不会推辞。 见张锡钧一口答应,魏良卿心中很是高兴,接着交代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听着魏良卿的话,张锡钧一直带着笑容,不管他说什么都点头称是,让他尽管放心就是了,这个事一定安排的妥妥当当。 在魏良卿府中张锡钧没有呆太久,京师夜间可是有宵禁的,虽说张锡钧现在也算是在锦衣卫挂职,背后还有魏忠贤叔侄的人脉,就算不小心犯了宵禁也没什么。 不过张锡钧这人向来做事小心,而且如今阉党和东林党的争斗越来越激烈,双方都憋着劲要找对方的麻烦,万一因为宵禁被东林党抓到小辫子就不好了,所以在宵禁之前张锡钧就离开了魏良卿府邸,回到了自己住处。 到了住处,张锡钧径直就进了自己书房,把门关上琢磨起了今天魏良卿的事来。 说实话,魏忠贤对女儿的态度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当初张锡钧之所以建议魏良卿去找寻魏忠贤女儿下落主要原因是借着这个事讨其所好,如果能找到人并告诉魏忠贤,从常理来说魏忠贤肯定高兴,这样一来不仅能让魏良卿在魏忠贤面前尽孝道讨好,也能让自己在魏良卿心里的地位更甚一层。 但没想魏忠贤最终的态度居然是如此,这等于是魏良卿兴致勃勃做了好事后反而碰了一鼻子的灰。 在当魏良卿把自己找去告知此事的时候,张锡钧起初也很是诧异,不过他随后仔细思索了一下,这才有些明白过来魏忠贤如此的用意了。 假如张锡钧猜的没错,魏忠贤之所以这么做是有深意的。 一方面是张锡钧对魏良卿的解释,这个解释从实际上是说得通的,这种可能不是没有,而今天魏良卿见到魏忠贤说了这事后,魏忠贤表现出来的反应也证明了这点。 但张锡钧觉得更大的可能还不止如此,他觉得魏忠贤之所以不认这个女儿并拒绝了魏良卿的建议恐怕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魏忠贤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也是混混出身,但成年净身入宫的他能在皇宫中熬二十多年,从一个杂役太监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魏忠贤绝对也不是寻常人。 假如魏忠贤只是一个忠心的奴婢,那么皇宫中对皇帝忠心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又可能轮得到他出人头地?能在众人中杀出一条路来,最终被天启皇帝如此宠信,成为太监中的佼佼者,魏忠贤没有一点手段和脑子根本不可能做到。 现在的魏忠贤位高权重,背后依靠天启皇帝的恩宠骄横跋扈,以他为首的阉党实力越来越大,围绕着魏忠贤的官员也越来越多,更成了朝堂上唯一可以和东林党这个庞然大物抗衡的另一股势力。 从表面来看,魏忠贤手中的权利已比得上当年的前辈王振、刘瑾等人了,哪怕稍有不如也相差不多。但高处不胜寒,手中的权利越大,地位越高,魏忠贤也不可能想不到王振、刘瑾等人的结局是如何。 作为一个太监,有如此权势并非是什么好事,当权势达到顶点的时候,最终会落到什么结局实在难以想象。张锡钧觉得恐怕魏忠贤自己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在外人眼里魏忠贤飞扬跋扈,可实际上却如履薄冰。 现在的魏忠贤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了,他被天启皇帝推到了这个位置上后只能按照天启皇帝的意志有进无退。一旦魏忠贤起了退缩的念头,以天启皇帝的手段其后果更为严重,留给魏忠贤的只有一条路,这条路就和过河的卒子一般再不能回头。 魏忠贤很清楚这点,这也是魏忠贤不断在天启皇帝面前表示忠心,又和一条疯狗一般死咬着东林党不放的缘故。 他只是天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一条狗,一旦没了价值,下场一定会很惨。 如果在以前魏忠贤或许想不明白,可现在的魏忠贤应该彻底看清楚了这些。暗地里,魏忠贤也在给自己找寻后路,哪怕他的后路断了,可魏家的后路再怎么样也要保住。 魏良卿是不可能了,魏忠贤刚掌握司礼监大权的时候魏良卿就入了京师,所有人都知道魏良卿是魏忠贤的侄儿。可自己那个早就被卖掉的女儿不一样,这天下人除去魏忠贤和魏良卿外基本没人知道他有这个女儿存在,而自己这个女儿不仅还在人世,更有了三个孩子,从这点来说,魏忠贤的血脉用这方式留存了下去。 既然魏良卿已进了这个旋涡,未来如何连魏忠贤都不能掌控。不过女儿的出现让魏忠贤看到了另一层希望,一旦自己和魏良卿出事,只要女儿一家能躲开,那么对魏忠贤而言未必不是好事。 封锁自己女儿的消息,把女儿一家当成寻常人家来处置,不让外人知晓,这样的处置方案在魏忠贤看来是最好的办法。对于自己这个女儿,魏忠贤是有愧疚的,作为父亲魏忠贤心里难道会不想这个女儿么?更不用说现在的他还得知自己有了外孙和外孙女呢。 可问题在于他现在绝对不能认这个女儿,非但不能认还要撇清双方的关系,正出于这样的考虑,魏忠贤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 第三百一十九章 闲子 这个道理魏良卿想不明白,不代表张锡钧想不到。 张锡钧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更有洞察人心的本事,而且他在京师这两年来虽说名声不显,可暗中在京师悄悄编织了一张大网,什么三教五流的人手收拢了不少,再加上魏忠贤和魏良卿的关系,京师的一举一动全都逃脱不过他的耳目。 表面上,张锡钧超脱自然,私下和魏良卿交好,同魏忠贤的几个干儿子关系也是不错。而且他又无心仕途,多次谢绝魏良卿想帮他谋官职的建议,对外只是一个普通商行的东家而已,平日里又很少抛头露面,知道他存在的人并不多。 田尔耕曾经和张锡钧打趣,说他有些像汪文言,其实这个比喻倒也没错,张锡钧在许多地方的确和汪文言有些类似,可张锡钧和汪文言又有着极大不同,其中最主要的区别是张锡钧一直躲在暗处,从不像汪文言那样高调。 张锡钧不仅和阉党的关系不错,张锡钧还和朝中其他党人,甚至东林党的有些人也有一点交情。但在接触中张锡钧很是小心,从来不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更不随意掺和政事,因为他这样的举动反而让这些人对张锡钧颇为信任,再加上张锡钧手里也不缺钱,时不时救济几个京中低级官员,又或者利用各方面的关系在对方困难时候出手帮一把,反让他更为超脱。 张锡钧看的明白,天启皇帝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魏忠贤就是天启皇帝手里的棋子,而棋盘就是大明的朝堂。 和天启皇帝博弈的不是别人,正是掌控朝堂的东林党人。在天启皇帝登基初期,东林党的权势达到了顶峰,就连天启皇帝名义上也是东林党给扶持上去的。 但现在呢?仅仅三年多的时间,天启皇帝就利用魏忠贤拿到了一部分朝堂之权,甚至还隐隐已有了东林党正面抗衡的能力。 虽然这些都是通过魏忠贤达到的,可张锡钧作为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不得不承认天启皇帝的手段老道,谋划深远。 张锡钧饱读诗书,假如当年没有卷入白莲教事的话,说不定现在张锡钧都金榜题名了。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 张锡钧当然明白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等到天启皇帝利用魏忠贤彻底打垮东林党,大权独揽一日,那么也就是魏忠贤这个走狗被烹的时候了。 历史证明权臣(阉)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不管魏忠贤怎么再忠心天启皇帝都没用。 何况在朱皇帝手下干活更是如此,朱元璋就不说了,当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了稳固皇位是杀的人头滚滚,开国功臣中几乎被他杀了个遍,至于官员就更多了。 朱棣朱老四也不是好相与的,手里的刀子丝毫不比他老子钝,杀人同样是不眨眼。 就连那个不知所踪的建文皇帝也是一样,朱允炆不光是杀旁人,就连自己的亲叔叔也能下得去手,要不然也不会逼的朱老四起兵靖难。 后面的其他朱皇帝们也是一样,那朝没有几个冤死鬼?那朝没有用完后就和抹布一样丢掉的宠臣重臣? 别说天启皇帝了,就连张锡钧的主子朱慎锥也不是善男信女,张锡钧当年是怎么投靠的朱慎锥?又是怎么来到的京师?要不是张锡钧当初机灵,看明白了朱慎锥的企图和想法,说不定以朱慎锥的性格早就直接悄悄弄死他了,哪里能留他到现在? 说实话,张锡钧并不看好朱慎锥的谋划,在他看来现在的大明依旧稳如泰山。魏忠贤的阉党在东林党嘴中似乎祸国殃民,可实际上魏忠贤他们这帮人还是做了不少实事的,至少论施政能力来说比夸夸其谈的东林党强多了。 随着魏忠贤这股阉党势力的崛起,大明朝廷在两党争斗下施政反而比万历朝时更平稳些,这些平稳不表现在朝堂,主要表现在地方,地方上的政治氛围和治理比以前更好了不少,就连老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因为有着阉党的压制,东林党和他们在地方的代表群体也有了点收敛,这自然就促使了地方政务的清平使得百姓受益。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再加上又有天启皇帝这样的一个英主在,在张锡钧看来朱慎锥的谋划到头来只是一场空,绝不可能有半点机会。 为此张锡钧曾经婉转提醒过朱慎锥,但朱慎锥的回信却让张锡钧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明白自己和魏忠贤一样已经没了回头之路,他同样是朱慎锥手里的一颗棋子,如果有半点背叛朱慎锥的企图,那么他恐怕死的比魏忠贤更早更惨。 打消了劝说朱慎锥的念头,张锡钧只能为朱慎锥继续做事和谋划,这一次帮魏忠贤找女儿就是张锡钧无意中想到的,原本他想利用这个事做些文章,可没想魏忠贤却是这样的态度,而魏忠贤的态度和反应也证明了魏忠贤他自己也明白所面临的处境。 轻叹了一声,张锡钧摇摇头,又不由得苦笑起来。 谁又能想到权势滔天的魏忠贤魏公公还有这样那样的顾虑,心中还有如此的担忧和忐忑呢?不过这样也好,虽然之前的计划无法继续推行下去,可毕竟也能从此事清楚地判断了魏忠贤的想法,并且搞明白了魏忠贤女儿在他心里真正的地位。 既然魏忠贤在乎这个女儿,也在乎自己的家人后代,那么张锡钧就可以调整计划从另一个角度下手。现在魏良卿已经把这个事拜托给自己了,张锡钧决定就借这个机会进行安排。 想到这,张锡钧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心里有了主意。他起身取来一张纸,研墨后对照着书册写了一封密信给朱慎锥,信中把此事仔细汇报了下,然后告诉朱慎锥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写完后,把信装进信封用火漆封上,接着起身就喊来人,来人见了信也不说话,直接就把信接了过去,等明日一早这信就会顺着可靠的渠道以最快速度送出去,用不了多久就会落到朱慎锥的手里。 这信到朱慎锥手中的时候已过去半月,原本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之所以时间这么久才到是因为朱慎锥现在还在草原没有回到大明,信是经过大明那边转道送来的。 看完信,朱慎锥有些出神,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大名鼎鼎的魏忠贤,九千岁居然有个女儿在民间?如不是有张锡钧的来信和信中的内容,朱慎锥还以为是个笑话呢。 一时间有些出神,朱慎锥好半天才恢复平常,再一次仔细又看了一遍信里的内容,等这一次看完,朱慎锥嘴角挂起了笑容,心中对张锡钧很是满意。 看来之前他的提醒张锡钧是记在心里了,现在通过这个事布局正中朱慎锥的下怀。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个女儿和她的孩子以后能派上什么用处,可把她们掌控在自己的手里更有利些。 无论未来如何,魏忠贤又会落到什么下场,这个女人终究是个重要人物。哪怕最终用不上也没关系,反正就是一个女儿罢了,多照顾一份也花不了多少精力和银子,假如真能派上用处这投入和回报就非常可观了。 一颗闲子摆在那边,万一能起到效果呢?这种情况历史上又不是没有,后世历史上那位名震中华的伟人就是最善于落闲子的,而事实也证明了这些闲子平日看起来没什么用,可往往在关键时间所起到的作用却令人惊叹。 提笔给张锡钧回了一封信,信中认可了他的处置和计划,并提醒张锡钧小心做事,千万不要暴露目的。 等信写完后,让人送了出去,送信人前脚刚走,王海就来求见朱慎锥。 “主子!” 见了朱慎锥,王海和往常一样毕恭毕敬向朱慎锥行礼,并口称主子。 其实早在以前朱慎锥就告诉王海不必如此,虽然王海是朱慎锥当年从蒙古人手下要来的奴隶,可这些年跟着朱慎锥这么久,王海早就是朱慎锥最信任的人了。 现在的王海也不再是奴隶身份,朱慎锥不仅给了他自由民的身份,还给了王海部落百户的官职,甚至朱慎锥不在部落的时候,王海还会代替朱慎锥执掌千户权利,以辅助塔娜母子。 可是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王海依旧以奴才自居,恭恭敬敬称呼朱慎锥为主子,喊塔娜和腾格尔为女主子和小主子。时间久了,朱慎锥也懒得再劝他,反正他高兴就是,仅仅一个称呼罢了。 “何事?” “额勒贝格吉台吉部的人来了。”王海回道。 朱慎锥微微一愣,自从额勒贝格吉台吉陪同桑格上师来到部落,主动联系朱慎锥提出贸易合作请求后,朱慎锥答应了对方的请求,这近两月来双方已经合作了两次,额勒贝格吉台吉部通过腾格尔部和大明的贸易,用牛羊马匹和皮毛包括贵重金银珠宝这些换取了不少物资,贸易进展的很是顺利。 而且两个部落的贸易过程中,顺义王卜石兔那边也没提出反对,更没出手阻扰,仿佛这个事视而不见一样。看来额勒贝格吉台吉当初告诉朱慎锥他会去和卜石兔解释不是虚言,或许正是因为他的解释,卜石兔才会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第三百二十章 蹊跷 “来就来了吧,还是按之前的规矩来,这个你们自己安排就是。”朱慎锥并不在意,随着时间的推移,部落和大明那边的贸易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月了,一切都井井有条。 “是!主子……。”王海连忙应了一声,可应后王海并没有起身告辞,反而依旧跪在那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还有事?”朱慎锥见他这幅模样奇怪道。 王海迟疑了下开口道:“主子,这一次额勒贝格吉台吉部来的人不少,奴才觉得和上两次似乎有些不同。” “嗯?”朱慎锥顿时一皱眉,立即追问具体情况。 王海回答道:“上两回额勒贝格吉台吉部的人数都只有几十人,但这一回额勒贝格吉台吉部却来了一百多人,而且这些人中大多都是青壮,奴才略觉不妥。” “来了这么多人?货物呢?他们带来的货物又有多少?”朱慎锥反问。 王海当即回答了这个问题,听完王海的回答朱慎锥的眉头更是紧皱,他想了想继续问王海上两次额勒贝格吉台吉部带来的货物数量,王海也做了汇报,等听完这些数字后,心中略一盘算朱慎锥就发觉了不对劲。 额勒贝格吉台吉部的贸易是自己认可的,之前的两次贸易也进行的很是顺利,可现在把之前的两次贸易加上这一次所带来的货物相加,朱慎锥立即就察觉到了一个大问题。 额勒贝格吉台吉部是土默特十二部之一,其部落规模和腾格尔部落相差无几,也就是说两个部落无论从人口还是军力而言都是差不多的。 这样算起来,部落的资产,包括牛羊马匹这些应该也不会有太多的差距,而且腾格尔部虽然经历过内乱,但这几年的日子相比其他部落更好些,因为有朱慎锥的缘故,腾格尔部能从大明获得大量物资,如此部落的底子更雄厚些。 蒙古人的部落过的好不好,一般都体现在部落的人口数量、牛羊马匹等数额上,金银珠宝这些只是外物,除了和大明商人贸易中能派得上用处外,普通蒙古牧民充其量就是作为饰品罢了。 之前的两次贸易朱慎锥只是关注于贸易的顺利与否,并没有关注其他。但现在王海的提醒让他察觉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额勒贝格吉台吉部拿出来交易的牛羊马匹和皮货等等似乎有些多,甚至多的超出了正常范围。 以腾格尔部为例,同大明一年内贸易中交易几百匹马,上千头牛羊问题不大,这些数额还是能轻易拿得出来的。 可再多的数量就不行了,毕竟牛羊马匹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要靠繁殖才能有。无论牛羊和马匹交配繁殖,从小牛小羊小马长大也需要时间,其中羊还好些,但牛马至少需要一两年才能长成。 除此之外,皮毛等货物产出也是有限的,除去部落自留自用的部分,剩余的部分才能进行贸易,这些玩意可不是大明的布匹,只要有棉花就能纺织出来。 按照之前额勒贝格吉台吉部送来的货物数量来计算,先后两次的数额已经差不多要接近腾格尔部一年的产出了。而现在对方又送来一批,这一次的数额几乎是前两次的总和,如果王海汇报的数字没错,那么这些数量相加起来,已远远超过了额勒贝格吉台吉部正常产出。 这样的贸易方式根本就是不合理的,部落生存靠的是什么?不就是靠牛羊马匹么?蒙古人要没了这些,那么怎么能在草原生存下去? 额勒贝格吉台吉部拿出这么多牛羊马匹来进行贸易,还包括远超出他们承受数额的皮毛等货物,这实在有些奇怪。难道额勒贝格吉台吉部不打算过日子了?把部落的家当全卖光不成?只要有点脑子的台吉都不会这么干,这不等于是在杀鸡取卵么? “可打听过没?”想到这,朱慎锥表情有些严肃。 “回主子,奴才询问打听了下,对方的人说是从其他部落交易来的,不全是自己部落的货物,还偷偷给奴才塞了些好处,让奴才帮忙瞒着不要告诉主子。”王海回答道,说这话的时候还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布袋子递上,朱慎锥接过后手中顿时一沉,打开一看,里面金光闪耀。 “呵呵,真是好手笔。”朱慎锥冷笑起来,这出手可真是大方啊,这些金子可价值不菲,居然就直接给了王海? 一时间,朱慎锥隐隐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他沉着脸询问王海这一次对方部落送货的人和货物具体情况,还问了一些其他问题。对于朱慎锥的询问,王海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等听完王海的回答后,朱慎锥默默坐在那边许久都没说话。 从王海的回答来看,对方虽然带来的货物数量有些超出了寻常,而且来的人也稍多了些,不过对方的解释倒也能说的通,如果真是额勒贝格吉台吉部从其他部落收集来的物资,再通过腾格尔部进行贸易,这情况是有这个可能。 但朱慎锥并没有相信这点,因为这种说辞说白了也仅仅只是说辞罢了,是真是假他眼下根本就没办法证实。而对方的货物数量和人员却是实实在在的,这已经超过了平常的份额,再加上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就连续有三批人送货过来,未免也太频繁了些。 “之前送货的人现在都走了么?” “回主子,第一批人已回去了,第二批还在镇虏堡,这第三批刚到部落,如按部落前往镇虏堡的路程来算,应该到了那边后第二批人或才动身返回。” 心里默算了下,朱慎锥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么说等他们到了镇虏堡就有两批人都会在那边?” “回主子,是的。”王海点头。 第一次额勒贝格吉台吉部的人和货物不算多,而第二次就增加了些许,押送物资的人员也达到了将近五十人左右。而这一次他们来了近百人,而且这些人中大多数都是青壮,以这样来计算一旦等这批人和货物抵达镇虏堡的话,那么在镇虏堡的额勒贝格吉台吉部人手就差不多在一百五十人左右了。 一百五十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如果是在腾格尔部的话,以腾格尔部的人丁而言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可在镇虏堡就不同了,负责镇虏堡的人是布日固德,部落在镇虏堡只有不到三百人,倒不是不想在那边多放些人,而是条件的缘故。 镇虏堡原本是大明外五堡之一,是用来作为军事堡垒使用的。虽然镇虏堡早就被大明废弃,大明的防线也撤回了长城以南,镇虏堡也渐渐变成了蒙古人和北逃的明人聚集地,成为了一个类似村落的区域。 因为和大明的边贸原因,朱慎锥看中了镇虏堡的地理位置,从而派人拿下了这个地方。 在拿下镇虏堡后,朱慎锥没有驱逐在这片区域生存的蒙古牧民和耕作的明人,而是顺势把他们收为旗下,同时花了些气力修筑了下已经破烂不堪的镇虏堡,使其成为贸易的主要中转基地。 说白了,现在的镇虏堡不仅是一个村落和聚集地,还是边贸前站的仓库。布日固德在镇虏堡负责看守仓库,物资中转和协助向南运输物资和大明展开边贸。 因为地方不大,再加上没必要派驻更多的人手,三百人已是足够了的。再加上原本当地的牧民和明人,在那边的人口相加也不超过六百人,此外还有和腾格尔合作的部落,他们负责把自己部落的货物从草原运来后在镇虏堡进行登记,再由腾格尔部替为贸易,所以这些部落在镇虏堡多少也有人在,有的部落人多些,有的少些,通常在十几二十左右,如果赶上货物运输的时候人会更多点,这些人数加起来再加上腾格尔部的人,总体大约维持在千人左右。 这样一来,额勒贝格吉台吉部这一次人和货物过去后,加上上次还没离开的人手,额勒贝格吉台吉部在镇虏堡的人员就不算少了。这一百五十人比起整体千人的规模已经差不多达到了15%的比例,如以布日固德手下的三百人来相比,直接近半。 这个情况不能不让朱慎锥心生警惕,朱慎锥马上就感觉到了问题所在。原本他就发现了对方贸易的数额有些离谱,而现在又借着贸易的合作直接在镇虏堡弄了一百五十余人,他们究竟想干嘛?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朱慎锥向来谨慎小心,要不然他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和地位,如果对方老老实实贸易,朱慎锥自然不会拒绝,通过和大明的贸易不仅能让朱慎锥获得大量财富和物资,也能就此拉拢草原各部,使得腾格尔部的地位稳固。可如果有谁想借着这个机会搞事,暗中做些什么手段的话,朱慎锥也不是吃素的。 “主子,要不奴才让人拦住他们?或者直接让他们在部落贸易交接,后续再由我们的人送去镇虏堡?这样的话更安全些。”王海提了个建议。 “不用这么麻烦。”朱慎锥一摆手:“既然来都来了,如此做反而不好,而且人家还给了如此厚重的礼物。” 说着,朱慎锥把那袋金子直接丢给了王海:“这事你就当不知,让他们直接去镇虏堡就是。” ------------ 第三百二十一章 巴达尔 巴达尔是额勒贝格吉台吉的亲信,也是这一次额勒贝格吉台吉部送货贸易的负责人。 押运着物资,一行人穿过土默特草原来到腾格尔部,按照计划会在腾格尔部修整一日,随后再南下镇虏堡。 到了镇虏堡后,进行货物清点和交接,再入库后结算,最后是带着交易的物资返回部落。这个流程是腾格尔部定下来的,凡是通过腾格尔部和大明进行贸易的合作部落都是这样操作,额勒贝格吉台吉部也不例外。 前两次贸易一切顺利,腾格尔部是讲规矩的,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用贸易的规矩在草原上竖立了信誉。现在随着贸易的展开,参与其中的各部落获利不少,这让大家心里都很高兴。 但和其他部落不同,巴达尔这一次带人不仅是贸易,还有着他的特殊使命,而这个使命是要破坏腾格尔部和大明的贸易,从而让腾格尔部和大明之间反目。 作为额勒贝格吉台吉的亲信,他在部落中可以算得上额勒贝格吉台吉最信任的人之一了,也是因为如此,额勒贝格吉台吉才会把这重要任务交给他。 按照额勒贝格吉台吉的吩咐,抵达镇虏堡后,他这些人就和之前第二批来的人汇合,然后在镇虏堡弄些动静出来。 所谓的动静自然不是普通的动静,而是“大动静”,其目的是要毁掉腾格尔部在镇虏堡囤积的物资仓库。这仓库里不仅有各部落送来的皮毛等好东西,还有从大明那边运来的茶叶、粮食、布匹、盐巴等等。 找到机会,悄悄放一把火,把这些玩意全部给烧光,比如能让腾格尔部遭受惨重的损失。此外,额勒贝格吉台吉还吩咐过,等火烧起来后,巴达尔他们还要趁乱杀人,最好杀掉一些在镇虏堡的明人。 虽然双边的贸易在更南边的长城一线,但随着这两个月的贸易进展顺利,大明那边也往镇虏堡派了些人过来,人数虽然不多,可也有十几个,如果能一口气把这些人全部杀光的话,腾格尔部根本没办法和大明交代。 不光是杀大明的人,腾格尔部的人包括其他部落的人也要杀,能杀多少就杀多少,能搅的多乱就搅的多乱。到时候镇虏堡的物资付之一炬,各方面又死了不少人,如此腾格尔部和大明的贸易肯定无法继续下去,甚至还会惹来大明的怒火。 这才是巴达尔真正的使命,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额勒贝格吉台吉付出了不少代价,之前两批贸易物资还好,这一次送来的物资恐怕也会在大火中毁掉,这对于部落而言是不小的损失。 但这个损失是值得的,因为卜石兔已经答应了额勒贝格吉台吉,一切损失都会由卜石兔来承担,这样一来所有的损失风险就全转移出去了。 而且卜石兔还承诺过,等事后会联合其他部落对腾格尔部发动战争,等灭掉腾格尔部,腾格尔部的草原和人丁、牛羊这些都会分给额勒贝格吉台吉部一些,一旦拿到这些东西,现在的损失根本算不了什么,额勒贝格吉台吉部也能借此机会壮大不少。 对于这个计划巴达尔非但没有紧张,反而隐隐有些兴奋,他甚至很期待最终的结果。 现在已经完成了一半,他们带着货物也来到了腾格尔部,接下来用不了几天就能去到镇虏堡,等到了那边和之前留滞在镇虏堡的自己人汇合,找寻合适的机会就能开始动手。 想到这,巴达尔脸上满是笑容,似乎已经看到了成功后额勒贝格吉台吉给予他的丰厚赏赐了。 正高兴的时候,一个部下找了过来,他给巴达尔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腾格尔部这边并没有起疑,和上两次一样只是简单闻讯了一番,接下来他们会在这歇息一晚,第二日继续启程南下。 事情的顺利让巴达尔更是信心十足,他也没多想就让人按照计划修整。一夜平静过去,等到第二日太阳升起,巴达尔等人收拾了行装继续启程,离开之前还特意拜会了腾格尔部的百户王海,双方客气了一番后,巴达尔带着他的人往镇虏堡而去。 从腾格尔部到镇虏堡距离不远,他们因为带着货物和牛羊马匹什么的走的慢些,但花了四日时间也就到了。 现在的镇虏堡和以前完全不同,当初只是一处被明军废弃的军事堡垒,而如今却成了类似城镇的场所。 镇虏堡的中心区域是原本的堡垒结构,因为年久失修原本破烂不堪,在腾格尔部的修缮下现在恢复了大部分的原貌,而且因为贸易的缘故还建起了不少仓库。 周边是围绕中心区域所建的房屋,还包括许多蒙古人扎下的蒙古包。这里的人也不少,足足有上千人,这些人中有腾格尔部的人,也有原本就在镇虏堡生活的蒙古牧民和北逃的明人,现在还有其他部落来贸易的人,再加上大明那边的人。 这些人各不相同,其中光蒙古人以部落区分就有好几个,大家兴高采烈聚集在这里,在腾格尔部的协助下把部落的物资运过来,然后进行贸易交换,再带上所交易完成的东西乐呵呵地返回部落。 因为人口的聚集,也造就了镇虏堡的繁荣,现在的镇虏堡不光是物资囤积的仓库,还是物资中转和蒙古人在和大明贸易之外的另一个贸易点。这么多人在这里也要吃饭,还需要娱乐等等,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很自然地就成了类似集镇的场所,有些脑子灵活的明人和蒙古人还在这里开设了酒肆等店铺,以满足其他需求。 对这样的变化腾格尔部并没有制止,相反还保持鼓励的态度。因为这个缘故,各类店铺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不光是蒙古人,就连在镇虏堡的大明人也是一样,只要他们规规矩矩做买卖,腾格尔部就不会为难他们,还会特意划分一个区域给他们。 商业的繁荣也促进了镇虏堡人口的不断增加,如果继续这么下去的话,用不了一年时间镇虏堡就能从一个原本的军事堡垒成为一个规模不小的城镇,假如腾格尔部再有点魄力,直接在镇虏堡原来基础上筑城的话,这个地位未必不会成为下一个归化城。 到达镇虏堡,当见到这里热闹非凡的情景,巴达尔甚至有一种来到归化城的感觉。 不过和归化城相比,这里的商业气氛更为浓郁,大量的物资在这里出入、中转和囤积,靠近中心区域的几个仓库一眼就能看见,在仓库那边有腾格尔部的人看守着,一般人不容易接近,不过巴达尔借着交接的机会仔细探查了下,发现这些守卫看守并不太严,因为出入货物的繁忙,其中也有不少漏洞在。 这一次巴达尔带来的货物比上两回都多,这么多货物包括牛羊马匹的到来,更让本就面积不大的镇虏堡变的更为拥挤起来。尤其是牛羊马匹这些活物可不像皮毛等货物可以直接入库,必须在镇虏堡附近另行安置,其中要耗费些时间。 让手下的人负责和腾格尔部的人交接贸易,巴达尔带着人在镇虏堡各处逛了逛。 逛了近一个时辰,把这里大致的情况记在心里,巴达尔这才回到了他们临时的住处。等到了地方等候已久的部下迎了上来,低声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巴达尔点点头,径直朝着他的蒙古包走去。 “大人!”走进蒙古包,两个蒙古人已等候在里面,见巴达尔连忙起身行礼。 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巴达尔点点头和颜悦色招呼他们坐下,随后上了奶茶,喝着奶茶,巴达尔开门见山就问起了准备事宜。 “大人请看……。”这两人是之前第二批来到镇虏堡的,他们也是巴达尔计划实施的先行者。 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当着巴达尔的面摊开,这纸上画着的是镇虏堡的详细资料,不仅包括镇虏堡的结构、腾格尔部守卫的数量、位置等等,还有其他部落的蒙古人和在镇虏堡的大明人住处位置。 此外,就连中心区域的几个仓库也摸得请清楚楚,那个仓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物资大概的数量又是多少,每日出入物资的时间、地点、范围和交接流程等等,全都标记的明明白白。 为了迷惑腾格尔部,额勒贝格吉台吉部也很是小心,第一次派来的人都是来负责贸易的,没有承担其他任务。而第二次来的人就不一样了,这两人就负责作为巴达尔的前哨,为巴达尔的计划执行做准备。 他们这些日子都在暗中观察、记录并打听镇虏堡的一切,已经把镇虏堡这个地方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现在巴达尔带着第三批人抵达,也代表着计划马上就要执行。 看着纸上画着资料,巴达尔回忆着自己今日所见到的情况,心中微微点头,很满意他们所做的准备。问了一些自己不清楚的问题,对方也是对答如流,这让巴达尔更是满意。 “大人,最好的机会就是明日晚上。”等说完了图纸上的内容后,那蒙古人开口建议道。 “为何是明日晚上?”巴达尔不解问。 那蒙古人告诉他因为明日从大明那边会有一批物资运来,这批物资数量不少,后日镇虏堡会用这些物资和各部落进行易货贸易。这样一来,也代表着明日晚上镇虏堡仓库里存储的物资货物是最多的,而且因为大量的物资在一日内入库,腾格尔部那边也要派遣大量的人手,等入库完成,也正是最放松的时候,这时候发动最好不过。 ------------ 第三百二十二章 代币 巴达尔问那蒙古人是怎么知道这个事的,蒙古人笑着告诉巴达尔这事不光他知道,整个镇虏堡的人全都知道。 镇虏堡这边贸易不是一天两天了,这边的规矩是蒙古各部和腾格尔部合作所运来的货物先由腾格尔部进行登记入库,牛羊马匹这些同样也是如此。但真正贸易并非登记后马上进行,因为腾格尔部和其他各部的贸易都是易货贸易,大家把东西运来后按照货物的类别、优劣等等划分登记,再按登记后的数额进行折算,折算的数字是腾格尔部所制定的“交易券数”,这些部落按照交易券数字的多寡再根据腾格尔部所公布的大明那边的货物对交易数的比值来进行贸易。 这个模式是腾格尔部搞出来的,其目的是为了贸易便利,也避免手续上的繁琐。 说白了,比如一头牛按照牙口、重量、状态等等有几个类别的划分,比如按照上、中、下三等级别的划分来计算,上等可以折算成10个交易数,中等折算7个交易数,下等大概就是5个交易数。 以此类推,马匹和羊也是一样,但交易数马儿稍高些,羊就少多了,一头一岁左右的小羊也就是2个交易数,可一匹健壮的好马,有时候甚至能达到13至15个交易数。 皮毛、牛筋乃至其他货物也是一样,按照数量和品级的不同都能折算成交易数,这样的话在交接清点的时候就能把各物资的类别、品级等等划分出来,然后直接按照交易数来计算完成。 交易数确定后,腾格尔部的人会给贸易方一张交易券数凭证,这张凭证上会详细写明对方持有交易数的额度,同时盖有骑缝印章和签名,此外这凭证还有编号和底单,能够用来防伪。 等到大明那边的物资运来,需要交易的部落直接拿着这凭证按照腾格尔部所公开的物资对应交易数来进行交易,从而直接用凭证换取所需要的物资。 这样的操作在蒙古人看来是闻所未闻,之前蒙古和大明的贸易无非两种,一种是拿金银铜钱货币进行贸易,另一种就是易货贸易。 前者是正常贸易,你的货物值多少钱开多少价格,双方讨价还价后达成意向,然后付钱拿货。 但这样的贸易在大明是绝对没有问题,因为大明一直都是执行的货币贸易,可在蒙古人这边就行不通了。 虽然蒙古贵族中金银不缺,可问题普通蒙古牧民手上没那么多金银,就连铜钱也少的可怜,再加上蒙古人脑袋里也没什么货币的概念,平日里很少用钱买东西,而且卖出货物后换取金银或者铜钱再和大明贸易手续实在太繁琐,许多蒙古人大字都不认识一个,算个两位数的数字都要板着手指头算老半天,这种贸易方式有些不适合头脑简单的蒙古人。 而易货贸易是最简单的,就是拿着自己的东西和对方换取所需要的东西。这种贸易方式来说蒙古人是常用的,部落和部落,牧民和牧民之间的易货贸易经常发生,也更能让他们所接受。 但易货贸易也有缺点,如果说简简单单的单件货易货贸易还罢了,可当所需要贸易的货物品种繁多,数量也庞大的情况下,易货贸易就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 首先是货物的价值评定,你这个货物究竟价值多少?对方的货物又值多少?这必须先达成一致,而往往人们都是有自私心理的,总希望自己的货物价值能高估些,而对方的货物价格尽量低估,让自己占更多些的便宜。 此外,就算价值评定达成一致,可在易货中还要考虑到货物是否是自己所需要的。比如你要交易的货物对方需要,可对方要交易的货物却不是自己需要的,哪怕在价值认同的情况下这种贸易方式也不会成功,必须要去寻找既能认可价值,又能贸易配对的双方,这样一来就会造成许多问题,甚至效率极低。 腾格尔部和大明的贸易是属于双边的大宗贸易,自然不可能采取如此低下的贸易方式。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朱慎锥参考后世的模式从而制定出了一个特别的贸易方式,这就是采取交易券数取代传统货币和各部落贸易的方法。 这样一来,所谓的交易券数等于是一种特殊的货币,又或者说是一种代币性质,或者用支票、白条来形容也是一样。按照货物的品级来进行固定划分,先确定每种货物对应的交易券数,然后以这为基础让各部落的货物先交换成交易券数。 接着,再把大明那边的物资同样以交易券数进行折算,这样一来交易就便利许多,各部落需要什么物资直接就能以交易券数体现出来,然后用手上折算的交易券数来交易即可,从而省却了诸多麻烦。 如此既能避免贸易的繁琐,更能提高效率,再加上没交易完的交易券数余额还能留在手上,只要手里有着凭证,就能继续使用,直到这个数额全部花完为止。 说白了,朱慎锥搞出来的这玩意其实已取代了货币,等于是一种纸币的模式。但和真正的纸币又有不同,纸币是以贵金属比如金银作为锚定物发行的,但朱慎锥的这玩意却是以物资作为锚定物发行,充其量就是一种商业券证。 依靠这玩意的诞生,贸易变得通畅和便利许多,而且在这两个月的执行下,各部落也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完全接受了这个模式的过渡,使得腾格尔部所发行的这种特殊券证得到了快速推广。 现在在镇虏堡,大家手里所持有的这玩意已经完成被当成了货币来用,有些部落的人在交易之后,手上的交易数不足于再一次采购,但如果累积到下次交易又因为中间需要的时间过久觉得不便,索性就在镇虏堡内消费的时候用这东西来支付吃喝玩乐日常使用。 这样一来,更促进了这种券证的流通和交换,也让大家对这种券证有了充分的认可。现在不光是蒙古人在用,就连镇虏堡的明人也在使用,长久下去的话,直接取代金银、铜钱这些货币是必然的。 而在和大明的贸易中,因为恒通商行居中主持的缘故,双方贸易数额的确定都是由恒通商行来负责的。两边都控制在朱慎锥的手中,这样一来在除去必要的情况下依旧采取真实货币来贸易,可其他部分也逐步使用这种所谓的交易数来进行定价。 就此,朱慎锥直接通过这个方式掌控住了双边的贸易定价权,也通过券证的模式取代了货币的流动,仅仅于此其中的收益就可想而知。 朱慎锥真正的目的不光是边贸,也打着用券证来彻底取代大明和蒙古双边贸易的货币问题。朱慎锥是走私起家的,他很清楚走私中交易的环节是重中之重,往往许多时候在最终交易之后还需要带着大量的金银或者铜钱返回,这极其不便。 既然有了这么一个机会朱慎锥怎么会放过呢?恒通商行未来的不仅只是一家贸易为主的商行,更不是仅仅作为中间人主持双边贸易的机构。朱慎锥想通过这个模式建立起一个券证体系,甚至一种特殊货币取代传统货币的机会,但考虑到某些原因,朱慎锥是做不到以官方机构发行货币,比如大明的宝钞发行程度。 再说了,宝钞这玩意早就烂大街了,朱元璋在位的时候因为滥发宝钞其价值一跌再跌,等到永乐年间,宝钞作为实际货币的作用已减弱到了很低程度。 而现在,大明已经没人用宝钞了,这玩意不仅没人用,也花不出去,就算是拿来擦屁股都嫌硬。除去朝廷有时候给官员发俸禄,又或则赏赐的时候用部分宝钞折算发出去外,收到的人只能把这玩意放在家里收藏,根本就不能当钱使。 现在朱慎锥弄出来的这种券证其实和货币的用途没太多区别,但并非是真正的货币,因为它的锚定物只是实际的货物,也没有官方的认可。 充其量只是利用商业手段的一种券证,是以实际货物和商业信誉作为担保的存在。但它的的确确也发挥了货币的相当作用,如果能够进行一定范围的流通,长久下去成为真正的货币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此外,对未来的恒通商行朱慎锥也有着考量,朱慎锥打算让恒通商行在具有普通商行的模式上进一步发展,从而成为一个有金融职能的新机构。 这个机构用钱庄、票行来形容更贴切些。银票这玩意早就出现了,北宋的“交子”,大明的宝钞其实就是银票的一种,但真正意义上有实际作用的银票流通还是明末清初的时候,其诞生地就在山西。 现在山西已有了类似钱庄票行的机构,但只是刚刚开始,银票这玩意也只是在摸索过程中还没得到认可和推广,使用的范围也非常小。 但现在朱慎锥利用边贸的机会直接推出了这种新式券证,不仅替代货币使用,未来还能在这个基础上成为真正的货币,而恒通商行也能借此进入金融行业,开设金融业务,正式发行银票用于流通。 ------------ 第三百二十三章 火起 巴达尔手里拿着一张交易券翻来覆去地看,这张交易券是刚刚手下的蒙古人给他的,交易券的印刷很是精良,纸张是一种和普通宣纸完全不一样的,是一种有些坚韧的硬纸,摸起来更为厚实些,倒和大明的宝钞有些类似。 一张交易券用了套色印刷,上面有着精美的图案和一连串的编号,中间醒目处标明数额。最下面盖着印章和签字,印章有两个,一个小些的是全章,一个大的是骑缝章,底部还有裁开的痕迹,应该就是手下的人所说的底单留存以作为防伪。 问了问具体使用的方法,手下的蒙古人指着这交易券和上面的数额向巴达尔解释了一番,巴达尔很快就搞明白了如何使用,拿着这玩意看了好一会儿口中啧啧有声,不由得感慨这东西的确方便,弄出这玩意的人真是聪明。 不过巴达尔仅仅只是略有兴趣罢了,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任务所在。 把手里的交易券放下,巴达尔继续问起了准备的细节,两个蒙古人指着那张地图认真说着,巴达尔细听后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一切很是顺利,他的人准备工作做的也不错。如果情报没错的话,明天晚上就可以动手。 等到时间一到,先派人去放火,不仅在仓库那边放火,而且还会在镇虏堡的商业和生活区域放火。只要这火一起,事就成了一半,等全部乱起来后,巴达尔的人就能趁乱动手。 他这一次过来带了八十多个精锐战士,这些战士都是部落中最勇猛的,战斗力极强。到时候一片大乱,他就会带人在镇虏堡各处展开屠杀,等到屠杀开始,一切就全成了。 眯起双眼,巴达尔似乎看见了火光冲天的镇虏堡,看见了无数人呼喊着从蒙古包或者建筑中逃出来,他们手无寸铁,惊慌失措,在自己的屠刀下哀嚎逃命,最终倒地而亡。 八十多个精锐战士,还有其他近七十个自己这边的人,加起来一共有一百五十余人。这股力量如果正面作战巴达尔没什么把握,可要在这种情况下偷袭,巴达尔有绝对的信心把这里搅的翻天覆地。 如果运气好,不仅能毁掉镇虏堡囤积的大量物资,还能杀光在镇虏堡的明人,就连腾格尔部的人恐怕也跑不掉多少。 此外,对其他部落的人巴达尔也不会手软,当然他会适当的网开一面,放一部分人逃走。这不是巴达尔不想多造杀戮,是因为巴达尔这么做是要让这个事件尽快散布出去。 只要草原上到各部落得知这事,不仅损失了大量货物,还在镇虏堡损失了所派来贸易的人后,那么腾格尔部就算全身张满嘴都无法解释。 到时候腾格尔部之前有多得意,之后就有多焦头烂额。如此大的损失必然会引起其他部落强烈不满,而且腾格尔部也根本不可能拿出这样大代价来进行赔偿。 此外还有大明那边,死了这些人,又被毁掉了送来贸易的货物,大明朝廷追究腾格尔部责任是必然的。等到那时候腾格尔部外忧内患,要面临蒙古各部和大明的双重压力,说不定遭受损失的大明在有心人的跳动下会对腾格尔部采取军事行动,那么卜石兔和自己部落的机会不就来了? 卜石兔是土默特名义上的首领,又是大明册封的顺义王,完全有资格以此事为由问责腾格尔部。 而失去了草原上的盟友和大明的支持后,腾格尔部根本不可能是卜石兔和自己部落联合的对手,更何况一旦采取军事行动,卜石兔还暗中联合了其他几个部落一起出手,在如此打击之下,腾格尔部绝对无法抗衡,等腾格尔部一灭,这片肥沃的草原和部落的财富、子民就全成了大家瓜分的对象。 想到这,巴达尔甚至忍不住要放声大笑,他已经看见了胜利在向自己招手。 不过巴达尔还是忍住了,毕竟事还没做成,而且现在他们又在镇虏堡,现在过于高兴还没这个必要,等明天事做完了再乐也不迟。 休息一晚,第二日巴达尔早早起来,接着就装模作样去了交易点。到了那边一瞧,果然自己这边的人说的没错,许多蒙古人都知道今天是从大明运来的货物入库的日子,不少各部落的人早早就来了,围在那边热烈讨论着,商谈着各自打算交易些什么东西回去,这次来的货物中又有那些值得交易的。 混在人群中,巴达尔和其他人一样热烈讨论,可目光却一直朝着仓库放心望去。 日上三竿的时候,从大明那边运来物资的车队抵达了镇虏堡,一车接着一车物资的到达,更让现场的蒙古人又激动了几分。 物资抵达,接着就是交接和登记入库,正式的贸易要明天早上开始,今天因为入库的缘故是来不及的。不过蒙古人们并没有散去,依旧围在外面兴致勃勃看着,更忍不住暗暗计算明天如何贸易的货物对象和数额等等。 负责守卫的腾格尔部的人也没在意他们的举动,按照规矩只要他们不踏入警戒线,在外围呆着就没事,这也是镇虏堡的规矩,这两个多月来大伙早就习惯了。 从大明来的货物数量可不少,一车接着一车入库,从早上忙到傍晚,等到太阳快要落山这才结束。 全部入库后,腾格尔部的人也累的不行,除了还在警戒的守卫外,其余人都是满头大汗,忙不迭地更衣吃饭再好好休息去了。 太阳落山,天色渐渐暗下。镇虏堡也从白天的热闹渐渐恢复到了平静。等到亥时时分,一些饮酒的蒙古人也吃饱喝足,回到了他们的蒙古包或者住处歇息,在夜色中,镇虏堡进入了梦乡,除去中心区域还有些腾格尔部的战士巡逻守护外,大部分人全都休息了。 但谁都没想到,就在离中心区域不远的地方,也就是巴尔达临时营地这边,巴达尔和他的人却没有丝毫睡意,他们这些人已经悄悄换上了皮甲,腰间跨着马刀,手里握着长矛,弓箭上弦背好箭壶,暗中做好了准备。 “大人!” “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依计划行事,先摸进去在仓库那边放火,等仓库的火头一起,你们各带人在四周放火,记得火越大约好,等火烧起来就大喊明人和腾格尔部联手要杀光其他部落的人,抢夺大家的财物,到时候趁乱杀人,闹的越凶越好!” 所有人眼中冒出了精光,一个个都带着狞笑。机会终于来了,台吉早就吩咐过了,只要把这事做成了,所有人都有赏赐,到时候不管是牛羊还是女人都会有,说不定运气好的还能捞个一官半职呢。 这些蒙古人脑子里从来没有惧怕二字,他们追求的只有利益。在巨大的利益趋势下,别说干这样的事了,哪怕就是杀光所有人都不在话下,何况眼下这么好的机会,成功是必然的。 “去吧!长生天会保佑我们的。”巴达尔向大伙打气道,众人用力点头开始了行动,几个早就被挑选出来的蒙古人穿着黑衣悄悄就朝着中心区域阴藏在黑暗中摸了过去,弯着腰踮着脚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其他人暂时留着不动,耐心等待仓库那边的动静,只要仓库那边一起火,腾格尔部的守卫就会先注意到那边,必然会作出救火的反应。 而这时候就是他们在四处放火的机会了,腾格尔部的人根本不会留意到外围,在他们全部精力集中在中心区域和仓库那边的时候,巴达尔他们很容易把火势蔓延到四处,到这时候整个镇虏堡必然一片大乱,再加上巴达尔有心的准备和挑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蒙古人包括在这里的大明人慌乱之下哪里有其他反应? 想着即将成功的到来,巴达尔兴奋地全身血液都在沸腾,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无比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夜很静,静的没有任何声响,只有远处轻微的风声传来。 过了近一炷香的时候,仓库那边还是静悄悄的一片,更没看见有半点起火的迹象。巴达尔有些心急了,从自己人出发到现在按距离计算应该摸到仓库那边了,可怎么还没点火呢?难不成出了什么意外? 巴达尔焦虑地抬头朝仓库那边望去,似乎想看看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可黑暗中距离又远,他怎么可能看得清呢?正当巴达尔心中忐忑不安,琢磨着要不要派人过去瞧瞧的时候,突然身边的一个手下轻呼了一声,用激动的声音就轻喊:“大人!看!快看!” 一激动,巴达尔连忙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终于在夜色中看到了一点火光。没错!正是一点火光,虽然火光不大,可在黑暗中却是那么明显。 只两个呼吸,又有几点火光亮起,和第一个火光出现的位置相差不远,从距离来看就是仓库的位置。很快,火光开始更亮了,火头也猛然大了起来,才这一转眼的功夫,仓库区域就燃起了熊熊大火,同时惊呼声和喧哗声也从仓库那边传了出来,更有不少人影隐隐晃动。 “成了!”巴达尔一拍大腿兴奋道,他马上吩咐自己的人按计划去四处放火,而他直接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带着手下最精锐的人准备等整个镇虏堡一片大乱后冲出去搅个翻天覆地。 ------------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不甘 按照计划,巴达尔手下的人会在商业和居住区域开始放火,等这边的火头一起,巴达尔和他精锐手下就会杀出去。 一切很是顺利,随着仓库那边火起,早就准备好的两队人也冲出去放火后,转眼间商业和居住区方向很快就燃起了火头,同时无数惊恐的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不断传来,其中还掺杂着尖叫声和凄凌的哭喊。 “哈哈哈!”巴达尔一阵狂笑,大事成也! “部落的勇士们!长生天保佑我们!跟我杀!” 巴达尔挥起长刀,回头朝着身后的人喊了一声,接着带着众人就冲了出去,边往外冲还变高声叫喊着,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巴达尔所在营地离中心区域不远,在他的正前方是居住区,再过去就是商业区。巴达尔首选是的前方,因为镇虏堡的人大部分都在居住区,这里不仅有新建的房屋,还有好些其他部落的蒙古包。 除去原本就生活在镇虏堡的人外,其他部落的人包括那些大明人也在这,现在又是晚上,所以人之前都在睡梦中,眼下四处火头已起,只要冲杀过去见人就砍,能杀多少就杀多少,随后再驱使逃跑的人从居住区一路朝着商业区方向追杀去,到时候必然会杀的人头滚滚。 这些全在巴达尔的计划之中,此时此刻巴达尔的热血沸腾,无比期待着即将到了的一切,在他身后几十个蒙古勇士跟随着,杂乱无章呼喊着毫无意义的词句,挥舞着刀枪双眼通红,兴奋莫名。 蒙头猛冲,转眼这伙人就跑出了上百米,眼看着就要到目的地了。可突然之间巴达尔两眼圆瞪,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一切,整个人瞬间就呆住了。 就在他们正前方,也就是居住区的位置,熊熊火光正燃烧着,可问题是燃烧着的大火并不是从那些建筑和蒙古包点起来的,而是在道路的左右在燃烧。 在那边,有几个火篝烧的极其猛烈,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却没给建筑物和蒙古包带来任何影响。 而在正面的空地,十来个人倒在地上,大半已没了气息,剩余的也是奄奄一息,嘴里发出无力地呼喊声,身躯艰难挣扎着,鲜血在他们的躯体下流淌,汇聚成河。 这些人从穿着打扮巴达尔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就是他派出去放火的手下么?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而在躺下的那些人再前,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正严阵以待,这些士兵分成两排,一排是弓箭手,后一排是刀枪手,他们穿着皮甲,手里的武器在火光照耀下闪着光芒,而在他们后面,许多被惊醒的蒙古人和明人也正朝巴达尔他们这边望来,目光中带着诧异和惊愕的表情。 巴达尔猛然醒悟过来,刚还快速奔跑的他一下子就停下了脚步,握着手里的刀不由自主颤抖着,刚刚兴奋无比的表情也变得惊恐起来。 “不好!这……这是圈套!” 这时候巴达尔再不明白就是傻瓜了,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会落入圈套呢?明明自己的谋划天衣无缝,安排也是妥妥当当,可转眼间,他这个猎人就成了猎物,双方的局面彻底对换。 面临的局势已荣不得巴达尔多想了,他连忙惊恐呼喊自己的人停下不要再冲,接着掉头就跑。 既然对方早就做好了准备,巴达尔也不会傻到以为自己能带这么点人就杀光对方,非得如此继续冲过去自己这边不被对方杀光就算不错了。巴达尔脑海里就一个字——逃!他下意识反应就是尽快逃跑,往回跑,跑回自己的营地,然后上马从镇虏堡另一头冲出去,只要速度够快,巴达尔相信以自己的骑术借着夜色的掩护是能逃得出去的,至于他的这些部下能不能跑掉巴达尔就不知道的,可这种时候哪里顾得上他人,保住自己才最重要。 “放!” 就在巴达尔准备掉头逃跑的瞬间,布日固德冷笑了一声,毫不疑迟抬手一挥,早就做好准备的弓箭手拉开强弓,搭箭就朝巴达尔一伙人射去。 瞬间,羽箭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双方仅仅几十米的距离空间,随后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直射目标。 惨叫声中,巴达尔的人转眼就倒下一大片,有的当场被箭射死,有的穿胸而过却一时不死发出临死的惨呼,还有的受了伤在地上翻滚着,嚎哭求救,见到这一幕,在对方射箭时经验丰富的巴达尔就地一滚,幸运没有受伤的他看的心胆俱裂。 这时候他那里还顾得上自己的部下?一切都比不上自己逃命更要紧。巴达尔手脚并用连忙从地上爬起,就连掉落在一旁的刀都不自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跑!赶快跑出去!长生天在上,保佑自己逃出生天吧。 短短时间两轮齐射,布日固德的人就把巴达尔这伙人放倒了近半,幸运躲过的那些人和巴达尔一样都给吓破了胆,根本就没有半点反抗的念头,他们和巴达尔一样,脑海中只有逃跑的想法,此时此刻恨不能爹娘当初给自己多生两条腿,以最快的速度逃走。 见巴达尔这伙人转身狼狈而逃,布日固德毫不意外,他并没有让自己的手下马上追击,而是命令弓箭手退后,后面的刀枪手上前,以正常的速度向巴达尔逃跑的方向稳步推进。 巴达尔一口气跑出了几十米,喘着粗气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当看见布日固德的人没有马上追过来的时候,巴达尔心里略微放松。抬头朝自己营地方向望去,现在离营地还有近百米距离,只要逃进营地,上了自己的战马,逃出生天就有机会。 想到这,巴达尔心中燃起了希望,脚步更加快了些。可就当他奔跑到即将抵达营地的时候,突然他一下子停下了脚步,目光中带着不可思议,惊恐万分看着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另一支军队。 这支军队人数并不算多,仅仅只有百人左右,但这支军队和刚才拦路给予自己迎头痛击的布日固德所带领的军队完全不同,面前突然冒出来的这支军队全身着甲,手里拿着各式不同的武器,这些武器有长矛、有刀盾还有火铳,甚至还有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又长又大犹如砍下来的树枝一般的古怪玩意。 这支军队站在那边纹丝不动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现的,更不清楚在这站了多久,身影藏在黑暗中静悄悄地等待着。 当看到这支军队拦住了去路,巴达尔简直要绝望了,眼看着最后的生路被阻拦,如果冲不过去拿不到战马的话,那么巴达尔的结局会如何可想而知。 虽然巴达尔也清楚,这支军队看起来极其精锐,别说他现在已成了一条丧家之犬,手下的人转瞬间也已损失了近半。就算他们全副武装完好无损,要冲破对方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可巴达尔如今已没了其他选择,他能做的只有两个,一个是直接投降,第二个就是继续向前冲,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去。巴达尔也是个狠人,他马上就做了决定,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回头朝着跟随他跑到这的手下大呼,告诉他们要想活命只有冲破对方的阻拦,要不然大家都活不了。 困兽犹斗,巴达尔带着的人全是精锐,更是不怕死的勇士。面临绝境这群人爆发出了最后的战斗信念,脑子里没有其他想法,只有冲过去就是生的念头。 巴达尔瞪着猩红的双眼,从身边的部下手里抢过一把刀,挥舞着手里的刀直指前方,带着自己的人发起了冲锋。 在巴达尔看来,对方的人不算太多,阵线也比较薄弱,哪怕再精锐只要鼓起勇气冲开一个缺口,那么就能给自己有逃脱的机会。 呼喊声中,巴达尔和他的部下猛然冲了过去,意图用这样的决断杀开血路。可巴达尔怎么都没想到,就在他即将冲到近前的时候,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拦路的这股部队突然变幻了阵型,一百多人转瞬间就变成了一个个十几人配合的小队,其中领头的是拿着那种奇怪长大玩意的士兵,他们举起手里的武器不退反进,直接就朝巴达尔这边迎头而上。 巴达尔冲在最前面,当对方迎面而来的时候,他根本就止不住脚步,一头就撞上了拿着那奇怪武器的士兵。 手持狼筅的士兵毫不迟疑就刺了过来,巨大的狼筅转瞬就把巴达尔整个人笼罩其中,巴达尔低头一避,勉强避开了狼筅正面尖锐的尖刺,可却没能避开狼筅左右的枝干,那些用精铁打造的枝干同样锐利异常,而且这些枝干还有困住人的作用,巴达尔身上一下子就被划得血痕累累。 巴达尔怒吼一声,手里的刀向前砍去,可砍了两下就发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因为狼筅的长度远超过了他的想象根本够不着对方,而且精铁制造的枝干坚固也不是他能砍断,再加上手持狼筅的士兵更不是吃素的,在推压之下巴达尔转眼间连要挣脱都不可能。 大吼着,巴达尔又急又惊恐,他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战法,一身本领被压制住半点都使不出来。着急之下,巴达尔正要呼喊手下前来帮忙,让自己挣脱出来,可刚喊了一嗓子,猛然腹部剧烈的刺痛传来,巴达尔低头一看,发现一杆长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从左侧扎了过来,直接捅进了自己的肚子里,整个枪头已看不见了,只留枪身在外。 瞪圆着眼珠子,巴达尔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他无法相信自己就这样被扎中了。他抬头意图朝前张望,似乎想看一眼究竟是谁拿这杆长枪给自己这样一击,看还没等他看清楚,又是一阵剧痛传来,紧接着就是长枪拔出后伤口已经空气和喷出的血液发出的噗噗声。 短短一个呼吸中,巴达尔就感觉到自己所有的力气随着长枪的拔出瞬间从身体里消散了出去,整个人一晃手中的刀落了下来,身体软软再也支持不住。 狼筅收回,士兵面无表情朝着下一个目标罩了过去,这时候巴达尔的躯体也倒在了地上,他面目朝下扑倒在地,身躯微微抽动了下,似乎还想站起身来,可是生命已快速从他躯体中消失,颤抖的嘴唇发出轻声呢喃“长生天啊……。”一颤后就再也没了半点气息。 ------------ 第三百二十五章 众矢之的 王晋武指挥着这支队伍展开了对巴达尔和他的部下屠杀,转眼之间巴达尔和他的部下就被全部放倒,巴达尔战死当场,除了寥寥无几的伤者外,其余一个喘气的都没。 干掉巴达尔这些人后,王晋武也不作停留,指挥队伍向后退了下去,随后这支队伍就和刚才从黑暗中突然出现一般又悄悄地消失了,除了留下了一地尸体和曾经屠杀的痕迹,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等到布日固德带着人赶到的时候,这里已经结束了,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布日固德并没有半点意外,他默不作声挥了挥手让人打扫了战场,除去受伤的俘虏被带走歪,其余尸体包括巴达尔在内全拉到一旁。 这一夜的惊变让镇虏堡的所有人记忆深刻,无论是蒙古人还是明人,所有人根本就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尤其是当营地的火燃起来的时候,镇虏堡的人更是惊恐万分,可他们正呼救着意图逃离险境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这火燃的很是奇怪,因为根本就没烧到任何建筑和蒙古包,而是在营地四周的空地燃起的篝火。 接下来的一幕就更让震惊了,所有人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亲眼目睹巴达尔带着一群全副武装的人杀了过来,接下来就是布日固德带着早就准备好的军队严阵以待,直接迎头痛击,把对方给打了回去。 不仅如此,布日固德带人追击,很快就平定了此事,巴达尔和他的人全军覆没,一个跑掉的都没。其中巴达尔直接战死,他的一百五十余人中除去派出去放火的人中侥幸有五人活捉,再加上这一仗受伤未死的三个伤者外,其余人全给杀了个一干二净。 等到下半夜时分,巴达尔和他的人就和丢进水里的一颗石子一般,冒了个泡后就转瞬消失了。平定了这事后,腾格尔部的人也向在镇虏堡的各部落包括大明方面的人做出了解释,告诉他们事情的来由情况。 当知晓这一切都是额勒贝格吉台吉部的人干的,而幕后的指示是卜石兔的时候,所有人惊愕之下忍不住就破口大骂,痛骂额勒贝格吉台吉和卜石兔的无耻所为,更庆幸自己的幸运,如果不是腾格尔部早就有准备,那么今天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 根据所俘虏的人交代,巴达尔下达的可是无差别屠杀的命令,不光是要烧光在镇虏堡囤积的物资,更要杀掉在镇虏堡的其他人,这些人不仅是腾格尔部和大明的人,连其他部落的人也是一样。 后怕之余,所有人对额勒贝格吉台吉和卜石兔的愤怒到达了顶点,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额勒贝格吉台吉和卜石兔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可事实摆在眼前,巴达尔带人杀出来的一幕许多人都是亲眼目睹的,而且俘虏的额勒贝格吉台吉部的人也交代了真相,一切不容置疑。 腾格尔部,朱慎锥静静听着刚从镇虏堡回来的王晋武的汇报,一旁坐着的是抱着腾格尔的塔娜,而王海也在,他的位置在朱慎锥的下手。 “好家伙,六哥你当时不在没看见,巴达尔这小子狗急跳墙,居然有胆量带人冲锋,哈哈哈!我还担心他不冲呢,这冲过来正中老子下怀。老子这早就准备好了,一声令下就带人迎了下去,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些家伙给杀了个干净,就连巴达尔这小子也给扎了好几个透明窟窿,死的不能再死了……。” 王晋武眉飞色舞,边说双手还不住比划着,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镇虏堡一战,王晋武亲自带队灭掉了巴达尔一伙,从出击到结束只有短短的时间,这一仗打的是干净利落,用王晋武的话来说,还没过瘾呢就结束了,巴达尔这家伙实在是不经打。 “行了行了,你小子别吹了。”朱慎锥嫌弃地挥挥手,再不制止这家伙估计吹到天黑都说不完,简简单单的一仗翻来覆去说个没完,哪来的这么多牛给他显摆? 一旁王海也在偷笑,镇虏堡一战他是直接参与之人,对战事经过知道的一清二楚。王晋武收尾一战说实话的确干脆利落,可刚才吹嘘的也太过了,知道的人还好,要不知道的还以为王晋武打的不是巴达尔,而是额勒贝格吉台吉呢。面对的也不是区区几十人,是几百上千人。 看着朱慎锥嫌弃的嘴脸,王晋武嘿嘿傻笑了起来,伸手挠挠头,分辨了一句绝对不是吹嘘,是事实的话。见朱慎锥的眼珠子一下子又瞪了起来,王晋武赶忙闭上嘴,再也不提。 “布日固德那边安排好了?”朱慎锥见这小子消停,这才把话题拉到正题上,开口询问。 “回来前已经安排好了,大明在镇虏堡的人第二天就派人回了威远卫,应该是把这事回报了过去。其他部落的人也都在讨论这个事,这几天陆续开始返回,另外还有新到镇虏堡的蒙古人也知道了这事。” 微微点头,朱慎锥颇为满意,一切全在他的计划之中。 在最初王海告诉朱慎锥,巴达尔一伙人的奇怪和反常,朱慎锥就做起了准备,明面上腾格尔部没表现出任何举动,但暗中王海和王晋武两人在朱慎锥的交代下开始布置,赶在巴达尔一行抵达镇虏堡之前就做好了准备。 具体的布置是王海负责,王晋武和布日固德负责执行。巴达尔这伙人根本就想不到,他们抵达镇虏堡的当天起,一举一动全在监视之中。 在摸清楚了情况,得知巴达尔打算怎么做后,布日固德就在镇虏堡进行了布置,用那日从大明运货入库的机会引诱巴达尔设下了圈套。 巴达尔万万没有想到,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早就千疮百孔,被布日固德等人看得清清楚楚。而当天晚上巴达尔的人潜入中心区域准备向仓库放火下手的时候,布日固德的人已在暗处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了。 以有心算无心,巴达尔的人刚进入中心区域还没来得及找到仓库的位置呢就全完了。一瞬间,死的死伤的伤,侥幸几个活命的不是布日固德手软,是因为王海的交代必须留几个活口,以事后指认主谋用,要不然这些人根本就活不下来。 解决掉这些人后,布日固德就让人在中心区域点燃了火,当然点的不是库房,同样是库房外空地的篝火,反正远远看上去也分辨不清。 同时,布日固德的人还装着呼叫救火的样子来迷惑巴达尔,而在商业区和居住区布下的人手继续等待巴达尔第二批放火的人出现,用同样的方法一并解决了他们,再一次点燃篝火,使得巴达尔以为大事已成。 就这样,巴达尔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中了圈套,见到火光四起,又听到杂乱的呼救声,巴达尔自以为计划成功,想也不想就带着人冲了出去,直接朝着居住区杀了过去。 而当巴达尔前脚冲出营地,早就等候在一旁的王晋武后脚就带人进了营地,不费吹灰之力干掉了巴达尔留在营地的最后几个人,随后严阵以待藏在暗处等巴达尔在布日固德那边撞个头破血流后逃回来。 接下来的事就不用再描述,巴达尔一步踏错步步错,最终落得当场生死的下场,而他的那些人也一个没跑,死的死抓的抓,全部落到了朱慎锥的手里。 当晚的事虽然结束,但从整个事件只是刚刚开始,之前的怀疑也得到了证实,接下来就是朱慎锥出手了。 王晋武带的人是朱慎锥练的新军,他们的存在并不被外人所知,而且那天晚上的战斗结束的很快,除去布日固德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出现过。 在解决掉巴达尔后,布日固德就向各方做了公开解释,因为亲眼所见再加上俘虏的交代,一切黑暗全在阳光下无迹可藏。 得知缘由,并弄清楚一切后,所有人全都愤怒不已,蒙古人这边随着离开镇虏堡的人很快就把这个消息给散布了出去,接下来参与贸易的其他各部对额勒贝格吉台吉和卜石兔会是怎样的反应可想而知。 不仅如此,还有大明方面,大明在镇虏堡的人得知情况,尤其是听了俘虏供词后,大明派驻在镇虏堡的人当即又惊又怒,惊的是他们这些人差一点就成了枉死冤魂,如果不是布日固德提前发现做了布置,一旦被巴达尔得手,也许其他部落的蒙古人或许还能逃得一命,可他们这些人却是巴达尔必须要杀的。 至于怒,是根本没想到额勒贝格吉台吉和卜石兔会有如此大的胆子,额勒贝格吉台吉也就罢了,可卜石兔却是大明册封的顺义王,是大明的臣子。 腾格尔部落和大明之间的贸易是由东厂和锦衣卫主导的,其背后是天启皇帝和魏忠贤魏公公。 卜石兔简直是狗胆包天,居然敢暗中谋害他们?还企图破坏双边贸易?要知道随着边贸的开展,这两个月里双方的获利丰厚,魏忠贤刚刚把这个事上报给了天启皇帝,天启皇帝还兴致勃勃要求如有可能进一步增大边贸的份额呢,可现在卜石兔这么干不等于打大明的脸?如果边贸出了问题,甚至就此中断的话,他们这些人罪责难逃。 除此之外,为达到目的还企图杀光他们?这更是无法忍受,惊怒之下这些人怎么会善罢甘休,当即向布日固德讨要了俘虏的巴达尔部下,第二日就派人把这几个俘虏连同情况经过送去了大明,不狠狠告卜石兔一状哪能出心头的怒火? ------------ 第三百二十六章 赶回大明 朱慎锥微微点头,对布日固德和王晋武还是很满意的,镇虏堡的事做的漂亮,现在消息也散布了出去,接下来就是腾格尔部出手了。 伸手取过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奏折,这是以腾格尔部的名义给大明皇帝上的奏折,奏折中的内容无非就是向大明解释这事情的经过,同时表明腾格尔部在这个事中是受害者,如果不是防守严密,差一点就被奸人得逞,从而铸下大祸。 此外,腾格尔部还很委屈地向大明皇帝哭诉,告诉天启皇帝腾格尔部自册封以来一直老老实实,之后双边贸易展开后,也是按照天启皇帝的意思拉着土默特蒙古各部按规矩和大明贸易,贸易到现在一直都是规规矩矩。 对于额勒贝格吉台吉和卜石兔方面,腾格尔部也从没有主动挑衅过,额勒贝格吉台吉之前带人来部落提出要参与贸易的请求,部落这边也爽快地答应下来,还给予了诸多便利。 卜石兔就更不用说了,卜石兔可是土默特名义上的首领,在阿失帖木儿部落时代,部落虽然亲近林丹汗却对卜石兔那边从未得罪过,现在腾格尔担任台吉,更表现出尊敬态度,腾格尔部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额勒贝格吉台吉和卜石兔? 在奏折最后,腾格尔部诚惶诚恐向天启皇帝请罪,并且说如果是因为和大明的贸易开展使得额勒贝格吉台吉和卜石兔对部落不满的话,腾格尔部情愿放弃这个特权,从而把特权交给卜石兔来主导。 言语中,没有什么华丽的词藻,只有直来直去的讲述和一肚子的委屈和无奈,这也颇能代表腾格尔部作为一个普通蒙古部落的态度和反应。 这份奏折朱慎锥递给了王晋武,让他准备一下就返回大明,等到了威远卫后,把奏折交给周安民即可,周安民自然会通过渠道递交至京师,然后再由魏忠贤送到皇帝面前。 “这个事让其他人去办不就成了,这才刚回来非得再走一趟?”王晋武不想接这个差事,他刚刚从镇虏堡回来,还没怎么休息呢就要去威远卫?这一来一去可是累人。 “怎么?你以为你这次去就送这么份玩意?”朱慎锥笑骂道。 王晋武一愣,顿时把目光投来。 “我说六哥,是不是我爹……?” “对!你出来这么久了,是应该回去了,总不能一直呆在蒙古吧?伱可别忘了你还是卫所的百户呢,一个堂堂百户这一年都不见人影,跑草原撒欢真把这当成大明地盘了?” “我不回!谁爱回谁回!”王晋武梗着脖子说道,这一年在草原可比在大明舒服多了,在大明的时候王晋武要做些事都有他老爹王荣看着管着,就算找机会跑到赵屋岭或者羊头山转转,那也只是透透气罢了。 可自从跟着朱慎锥来了草原后,这小子就等于彻底撒欢了,不仅先后经历了几次真刀真枪的战斗,还喜欢上了草原的无拘无束生活。 平日里带着手下练兵,兴起的时候还能骑马出去打猎,在部落结识了一群蒙古朋友,在一起喝酒吹牛,好不快活。 这样的好日子才过了不到一年,王晋武感觉如此天荒地老才是人生乐事,哪里还有回大明去的想法? “不行!必须回去!”朱慎锥毫不客气地说道,见王晋武不服气要分辨,不等他开口就说道:“你小子在这倒是自在,可舅舅在大明却为你提心吊胆。出来一年了都不回去,你让舅舅怎么想?难不成舅舅一把年纪还要为你担心不成?” “再说了,你手下的这些人也出来时间不长了,总不能让大伙都陪着你一直呆在草原吧?赵屋岭那边的新兵也训练的差不多了,接下来这些人都要进行轮换,你也是军户出身,这两年又担任百户,又带了这么久的兵,难不成不知带兵需一张一弛的道理?” 王晋武张嘴刚想反驳,可却不知道从何处反驳。朱慎锥说的没错,不光是王荣,还有手下这些兄弟出来这么久,的确是要回去的时候了。不是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自己喜欢草原,可手下的兄弟们也全喜欢么?他们当兵是吃粮,是为了家里日子过的更好,再加上他手下的人大部分不是军户就是农户,家人都在大明那边呢,现在在草原留了这么久,思乡之情不可能没有。 就连王晋武的弟子李佑也是,这些日子李佑经常会朝着大明的方向发呆,问他在想些什么,可李佑只是笑笑说没想什么。之前大大咧咧的王晋武也没在意,而今天朱慎锥突然提到了这事,王晋武这才突然明白过来,恐怕李佑是在想家,想他的父亲呢。 “可是六哥,如果我带人这么一走,额勒贝格吉台吉和卜石兔那边怎么办?万一接下来打起来没了我和兄弟们……。” “屁!”朱慎锥不等他说完就骂道:“你还真是猪鼻子里插大葱装像呢。怎么了?没你和这些兄弟就不能打仗了?别以为之前带人赢了几仗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就你这区区百人难不成能正面和几千蒙古铁骑干架?你也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再说,老子好不容易练出来的精兵,用在大规模的骑兵和骑兵的战场上,脑子进水才会这么干?滚滚滚!马上给老子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就给老子滚回去,不光是你,你的人一起回去,对了!怎么回去不用我教你吧?要是不明白你问王海,你小子这两年吃肉光长块头不长脑子,好好学着!” “六哥,我……!”王晋武还想分辨,一旁的王海见朱慎锥的脸色难看,连忙拽着他就往大帐外走,边走还不忘边回头对朱慎锥和塔娜说了一句让主子了女主子放心,他会劝说王晋武,明天就准备启程返回大明。 就这样,王晋武给王海给拽走了,等两人离开后,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朱慎锥依旧有些生气,不过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你呀,就不能和晋武好好说?自己兄弟非得这样骂他?”塔娜给朱慎锥倒了一杯奶茶,忍不住埋怨他一句。 “这小子的性子我比你清楚过了,就是个没理也要搅三分的家伙。和他好好说?哼,要能好好说我会不说?反而直接骂他一顿,强压着他这小子才会按照意思去做,要不然非得给你再拖延一下,最后弄的不了了之。” “你们兄弟还真是……。”塔娜听了掩嘴偷笑,怀里抱着的腾格尔一副茫然,大眼睛四处张望,根本就没听明白父母在说些什么,很快他的主意力又被手上的那串念珠给吸引了,一个人兴致勃勃地把玩了起来。 “不过晋武刚才有句话没说错,镇虏堡的事出后,额勒贝格吉台吉和卜石兔不得不防,额勒贝格吉台吉部倒是不怎么担心,可卜石兔却要小心在意,这人可不好对付,之前连大汗都敢冲撞,万一……。” “无妨。”朱慎锥成竹在胸,笑道:“这两个老小子现在正焦头烂额呢,灭火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我们?如果这个时候对我们出手,不就证明了他们所为就是针对我们部落么?而且还有打算朝大明出手的想法。” “但凡这两个老小子聪明些,肯定会把这个事推到巴达尔这个死鬼身上,尽量撇清自己的关系,说不定还会派人前来道歉,送些礼物给我们以赔罪呢。” 说到这,见塔娜凝神的模样,朱慎锥笑问:“怎么?不信?不信的话我们打个赌如何?” “赌就赌,要是我赢了怎么说?”塔娜笑盈盈地问。 “你要赢了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真的?” “自然是真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到做道。” “那要是你赢了呢?”塔娜歪着头笑问。朱慎锥嘿嘿一乐,伸手朝塔娜招了招,塔娜靠近朱慎锥,朱慎锥把脑袋凑过去在塔娜耳边说了一句话,塔娜一听小脸顿时就红了起来,她气呼呼地伸手在朱慎锥胳臂上掐了一把,朱慎锥被她掐的不轻,忍不住就哎呦喊出了声。 “你这个坏蛋,这都想得出来……。”白了自己丈夫一眼,塔娜骂道。 朱慎锥厚着脸皮直乐,伸手揉了揉被掐的地方,依旧笑眯眯问塔娜赌不赌,塔娜被他这样一激来了气,当即就脱口说赌就赌,谁怕谁呀,听到塔娜答应,朱慎锥更是笑得开心,一副稳赢的样子。 第二天王晋武就带人返回大明,他们这一行人先化妆成部落的蒙古人,先回到了镇虏堡,等到了镇虏堡后再借着来往镇虏堡运输货物的车队化整为零,几批陆续返回大明。 到了大明,王晋武径直就去见了周安民,把朱慎锥以部落名义写的奏折交给了他。早就收到消息的周安民见到这份奏折顿时笑了起来,翻看了一下就以锦衣卫的渠道快马送至京师,如果时间上安排没错,等东厂的消息报到天启皇帝后不出几日,这份奏折也会摆在天启皇帝的案头。 ------------ 第三百二十七章 首级 “此事当真?” 乾清宫,天启皇帝脸色难看,在他的案头摆着两份东西,一份是东厂和锦衣卫联名的报告,而另一份就是刚刚来自于腾格尔部的奏折。 “回皇爷,奴婢仔细问询过,折子中没有半点虚言,而且当日参与的人中有被生俘的蒙古人,已连夜送到了京师,现在正关在锦衣卫大牢里。”魏忠贤回答道。 “好大的胆子!”天启皇帝冷哼一声,再一次拿起两份东西翻看了下,开口问道:“卜石兔那边可有消息?” “回皇爷,卜石兔部并无奏折递来,奴婢以为卜石兔如有奏折也需要些时间,毕竟从其部落至京师路途不近,再加上……。”魏忠贤停顿了下,又道:“或许过些日子,会有奏折送至京师。” “呵呵,这哪里是路近路远的原因,分明是卜石兔做贼心虚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写这份奏折呢。哪怕真有奏折递上,恐怕也只是解释和分辨罢了。”天启皇帝冷笑道。 “皇爷英明……。”魏忠贤连忙道了一声,垂手站在下首。 天启皇帝没继续说话,坐在那边微闭着双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魏忠贤也不打搅,他知道天启皇帝这几日的心情不好,因为就在前些日子皇贵妃所诞下的二皇子没了。 去年的时候,二皇子诞生,和皇后张嫣所生的死胎不同,二皇子生下来很是健康,小孩子一日日长大,容貌和天启皇帝颇为相似,这让天启皇帝更是疼爱。 这半年来,天启皇帝一有时间就会去后宫探望,看看皇子又和皇贵妃说说话,转眼间孩子就半岁了,已能挥舞着小胳臂小腿,嘴里咿咿呀呀发出声音,看着儿子,天启皇帝更是疼爱。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前几日小皇子突然得了惊厥之症,天启得知连忙让太医诊治,起初有所好转,可正当天启皇帝和皇贵妃松了口气时,突然一夜间病情恶化,还没等太医赶到,小皇子就夭折了。 小皇子夭折,天启皇帝的心情极差,这个小皇子虽然只是二皇子,可对于天启皇帝来说却实际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他怎么都没想到,一直健健康康的小皇子怎么突然就夭折了呢?自己作为天子,大明至高无上的皇帝,就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力。 小皇子夭折后,天启皇帝追封皇子为悼怀太子以示思念。在魏忠贤和客氏的劝导下,这两日天启皇帝的心情刚刚有些好转,可转眼间就发生了边贸的事,这让本就心情不好的天启皇帝更是糟糕。 因为小皇子的夭折,天启皇帝对又出了这样的事更为愤怒,和腾格尔部的边贸是天启皇帝做的决定,魏忠贤是执行人,具体负责的又是东厂和锦衣卫。 这些日子,边贸的获利有多少天启皇帝很清楚,前不久他还对此决定沾沾自喜呢,自觉得这个决定英明无比,既能拉拢蒙古人,也能为自己赚些私房钱,使其内库充裕起来。但没想转眼间就出了这种事,天启皇帝怎能不怒? 看过东厂和锦衣卫的联名报关,再看过腾格尔部送来的奏折,天启皇帝已明白了前因后果,他马上就弄清楚了卜石兔为什么这么干的真正原因。 蒙古人和蒙古人之间的小动作,又或者相互的争斗天启皇帝管不着,也不想管,毕竟蒙古人是外族,蒙古人自己内部斗的再厉害,大明这边也是乐于成见的,蒙古人力量的削弱只是好事不是坏事,假如蒙古各部大打出手就再好不过了。 大明自立国以来,最大的对手就是蒙古,双方打了两百多年了,谁都无法彻底解决对方。蒙古越乱,大明这边也就越稳,尤其是现在大明把主要对外精力放到了辽东战场,相比之下蒙古草原一旦内乱,大明也能抽调出更多的精力估计东北,而减轻面对蒙古的压力。 可偏偏这一次卜石兔向腾格尔部出手直接搅乱了天启皇帝确定的边贸,随着边贸的进行,这些日子给天启皇帝赚取了不少财富。天启皇帝虽然心里希望蒙古内乱,可却不希望边贸受到影响,更重要的是卜石兔是大明册封的顺义王,而腾格尔又是天启亲自册封的龙虎将军,而且这个册封到现在仅仅不到一年时间。 前脚刚刚册封完,大明这边和腾格尔部的贸易展开没多久,卜石兔就暗中对腾格尔部下手,甚至还打算趁乱杀掉大明派去的人,从而把脏水泼到腾格尔部头上。 卜石兔的所为等于直接打了天启皇帝的脸,如果天启皇帝放任不管的话,那么大明的威严何在?又如何同天下人交代? 天启皇帝的确希望蒙古内乱,可却不希望蒙古的内乱影响到自己的利益,尤其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假如不给腾格尔部一个交代,他这个天子不就成了摆设了么? 想到这,天启皇帝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传朕的旨意,拟两道圣旨,一道给腾格尔部,安抚龙虎将军腾格尔,告诉他此事朕已知道了,让他稍安勿躁,好好做事,边贸一事不要落下,朕自会为腾格尔部做主的。” “另一道给卜石兔,去问问这事是怎么回事?让他好好解释一下额勒贝格吉台吉的人说此事是卜石兔指示是否真伪,朕需要他一个交代,并且补偿腾格尔部的损失。” 魏忠贤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天启皇帝会下这么两道旨意,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天启皇帝这么做的用意。 如此,天启皇帝一能安抚住腾格尔部,二也能顺便给卜石兔一个台阶下,顺势把责任全部推到额勒贝格吉台吉的身上。反正这个事就是额勒贝格吉台吉的人干的,这点额勒贝格吉台吉无论如何都脱不了身,既然天启皇帝现在没有针对卜石兔的实际想法,那么作为执行人的额勒贝格吉台吉就是最好的替罪羊目标。 哪怕所有人都清楚额勒贝格吉台吉背后的人是卜石兔,可只要卜石兔自己矢口否认,拿不到确凿证据也拿他没办法。 何况,大明也不会因为这个事就对卜石兔下手,这根本划不来。就算卜石兔是大明的顺义王,可这个顺义王仅仅只是名义上,大明实际对卜石兔的约束力并不强。 再加上腾格尔部和卜石兔之间产生矛盾,本就是天启皇帝乐于见到的结果,草原各部越是敌视,双方的矛盾越深,对大明也就越有利。 天启皇帝要利用此事掌控一个平衡,只要卜石兔不傻,他就明白应该怎么做。这样一来,这个事也有了交代,边贸也能继续进行下去,同时还是在蒙古人和蒙古人之间造成无法弥补的裂痕,有利于大明这边。 想通这些,魏忠贤不得不佩服天启皇帝的谋划,当即连呼皇爷英明。 “这事就这样吧。”天启皇帝一摆袖子给此事下了结论。 魏忠贤应了一声,接着问了一句关在牢里的几个蒙古俘虏如何处置,天启皇帝哪里看得上几个蒙古俘虏?轻描淡写地对魏忠贤说你自己处理就行,这样小事就不要拿出来烦自己了。 魏忠贤答应一声,接着就退出了乾清宫,急急忙忙去司礼监传旨去了。 当日,两份以天启皇帝意思拟的圣旨在经天启皇帝看完确认后,由魏忠贤代替司礼监用印后发了出去。 至于关在牢里的那几个蒙古人谁也没有在意,很快就没了影子,也不知道下落如何。 等到圣旨经威远卫后送至腾格尔部,到了朱慎锥手里后,看完圣旨的朱慎锥摇头叹了一声,开口对塔娜道:“额勒贝格吉台吉部完了。” “卜石兔真会向额勒贝格吉台吉部下手?”塔娜略有惊讶道。 对于大明的反应,之前塔娜和朱慎锥聊过,现在朱慎锥又说了这样的判断,虽然心里有准备,可塔娜还是不相信卜石兔真会这么干。 “明摆着的事。”朱慎锥叹道:“只要卜石兔不傻,他肯定会向额勒贝格吉台吉部下手,说不定过些日子额勒贝格吉台吉的脑袋就会被他送来部落。” “额勒贝格吉台吉……。”塔娜不由得摇摇头,她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可能性的确很大,凭她对卜石兔的了解,这老小子说不定还真能做出这样事来。 可惜了,额勒贝格吉台吉对卜石兔忠心耿耿,却要落得如此下场,想到之前额勒贝格吉台吉护送桑格上师前来部落的时候,大家还见过面,把酒言欢的往事,心中不由得感慨。 朱慎锥的判断一点都没错,就在他接到圣旨半个月后,卜石兔就派人给部落送来了额勒贝格吉台吉的脑袋,打开木盒,里面那双目微睁,脸色惨败的脑袋,不就是曾经和自己一起喝过酒的额勒贝格吉台吉么? 除了这颗脑袋外,还有卜石兔送来的一封信,信中表示他完全不知道镇虏堡的事,都是额勒贝格吉台吉擅自做主干的,不仅隐瞒了自己和大明天子,还意图挑起土默特内部的矛盾,更把脏水泼到了他的头上,此人心思歹毒,死有余辜。 做出这样的事来,额勒贝格吉台吉死不足惜,现在送上他的人头以表示诚意,同时卜石兔也给大明去了奏折详细解释了此事,让腾格尔部千万不要受小人挑拨,大家都是土默特的部落,是自己人,自己人要相信自己人,何况他卜石兔还是土默特名义的首领呢。 此外,卜石兔还告诉腾格尔部,额勒贝格吉台吉部已受到了严厉惩罚,随后会有一批人丁和牛羊送至腾格尔部,以作为腾格尔部在此事上的损失补偿。 看完这封信,朱慎锥心中冷笑连连,目光又落到了死不瞑目的额勒贝格吉台吉的首级上,伸手把盒盖关上,再也懒得看这死人头一眼。 ------------ 第三百二十八章 接连 随着额勒贝格吉台吉的人头送到,之前朱慎锥和塔娜的打赌最后也没分出胜负。不过这对于夫妻两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随着卜石兔果断的出手,这个事从表面上来说也算是结束了。 当然了,所谓的结束并非真正的结束,卜石兔杀掉额勒贝格吉台吉,直接吞并其部落也是无奈。毕竟镇虏堡被抓了个现行,人证物证之下再狡辩也是无济于事。 但因为巴达尔当场战死,没有直接指证卜石兔的证人,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巴达尔是额勒贝格吉台吉的手下,而额勒贝格吉台吉又是卜石兔的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最后的幕后黑手是谁大家心里都明白。 镇虏堡事后,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草原,许多参与同大明边贸并获利的部落对额勒贝格吉台吉和卜石兔极度不满,一些脾气暴躁的首领得知消息后破口大骂,第一时间还派人去责问卜石兔为什么要这么干?他们哪里得罪了卜石兔,非但用如此下作的手段要烧毁他们的货物,杀光他们的人,同时还得罪大明把刚刚开设没多久的边贸大门给再一次关上? 这些部落首领要说多亲近大明根本就是扯淡,蒙古人下马为民,上马就是战士,在草原生活那个蒙古人没干过掠夺大明的勾当?更不用这些部落的首领了,他们这辈子带着部落的人趁大明那边不注意纵马掠夺甚至杀人的事没少干,草原的日子不好过,每到天灾人祸,部落过的很是艰难,为了生存,蒙古人也只能这么做。 可现在不同了,随着大明和腾格尔部落的边贸展开,腾格尔部又很大方地邀请了他们这些部落的参与。 借着贸易,各部落这些日子收益不小,许多部落首领看着交易而来的大量物资和器具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拢,如此他们接下来的生活会好过许多,不仅能减少牛羊的损失,也能让部落解除冬日熬过漫长冬季的困苦。 但就在这个时候镇虏堡出了这样的事,这简直就是要把他们往绝路上推啊!所谓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卜石兔这么做不是断大家后路么?再者,土默特十二部早就分裂,作为名义上的首领卜石兔根本就是个摆设,一些和卜石兔有矛盾的部落非得讨个说法不可,不给出交代别怪他们不客气。 除去各部落的压力,还有大明和林丹汗双方的压力,不管怎么说腾格尔部都是大明和林丹汗都承认和册封的部落。出了这样的事,大明和林丹汗两边不可能没有反应,面对这样的情况,卜石兔是焦头烂额。 就在这个时候,天启皇帝的圣旨到了卜石兔手里,在看完圣旨后卜石兔顿时有了主意。他打着讨论善后的名义把额勒贝格吉台吉哄骗过来,用酒灌醉额勒贝格吉台吉后下狠手就砍下了他的脑袋。 可怜额勒贝格吉台吉还真以为卜石兔会给他想办法解决这事呢,没想到稀里糊涂就丢了性命。杀掉额勒贝格吉台吉后,卜石兔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屎盆子全扣到了额勒贝格吉台吉头上,反正掉了脑袋的额勒贝格吉台吉不可能站出来再分辨,又以土默特首领的名义直接发兵额勒贝格吉台吉部,因为没了额勒贝格吉台吉,部落丝毫没有防备,就这样整个部落轻易就被卜石兔给吞并,然后再从战利品中拿出点来作为赔偿腾格尔部,也算对大家都有个交代了。 “呵呵,真是好手段……。” 朱慎锥不由得赞叹卜石兔的手段毒辣,更为额勒贝格吉台吉这样丢掉性命觉得有些可惜。他本以为可以顺势挑起卜石兔和额勒贝格吉台吉矛盾,让两边狗咬狗一嘴毛,可没想到最终是这么一个结果。 再联想到从大明传来的消息,卜石兔这么干实际上也有天启皇帝放任的缘故,如果不是天启皇帝在圣旨中藏着把矛盾指向额勒贝格吉台吉的意思话,卜石兔恐怕也不会这么快下决心动手。 这一件事也让朱慎锥看明白了大明的态度,包括天启皇帝对蒙古各部的打算。从天启皇帝的立场来说,他这么干是正确的,如果朱慎锥处在他的位置上也会这么干,一个分裂的,相互敌视的,内部矛盾重重的土默特各部对于大明是件好事,蒙古人内部闹的越厉害,大明这边也就越平稳。 不过腾格尔部不是普通的蒙古部落,因为这个部落掌控在朱慎锥的手里,天启皇帝这一招等于把朱慎锥之前的盘算给打破了,最终的结果没有按照朱慎锥所想的方面前进,但到这种程度也只能接受。 这件事就算这样了结了,可隐患却已经埋下。吃了这样大的亏,卜石兔对腾格尔部的怨恨可想而知。未来只要有机会,卜石兔肯定会向腾格尔部出手,接下来防备卜石兔将是部落的重中之重。 不过朱慎锥判断短时间内卜石兔会消停下来,这个老家伙现在就算再咬牙切齿也要装要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暂时不会向腾格尔部动手。 所以未来的一年里,甚至更长的时间中,腾格尔部还是安全的,而和大明的边贸活动在经历了镇虏堡一事后也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不过时间再长就难说了,谁能预料到更长远的事呢? 七月初,朱慎锥第三个儿子,也是塔娜第二个儿子出生了。 这个孩子的出生让朱慎锥很是惊喜,原本他是打算要个女儿的,毕竟他已经有两个儿子了。没想塔娜的肚子争气,又给自己生了个带把的小子。 这孩子出生后朱慎锥按照族谱给他起了个朱敏澹的汉名,而他的蒙古名字和腾格尔一样,是由塔娜起的,叫阿古塔木。 和哥哥腾格尔略有不同,阿古塔木的眉目中更像塔娜一些,虽然这小家伙刚出生还没长开,可能看得出等长大了,一定是一个非常英俊的小伙子。 阿古塔木的出生是部落的喜事,部落甚至为之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来祝贺他的出生。就连腾格尔对自己这个刚刚出生的弟弟也很是喜欢,平日里热衷于打闹的他一进到蒙古包里,看着躺在摇篮里的阿古塔木就是眉开眼笑,守候在一旁对什么都不懂的弟弟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还特意把自己玩耍的小刀小弓什么的全部搬来摆到一边,似乎期待着弟弟早点长大,陪自己一起玩闹呢。 孩子出生后,朱慎锥陪了塔娜半个月,等到大人孩子都没事后这才放心启程回大明。 毕竟大明那边也有一个孕妇呢,算时间徐静秋生产的日子也不远了,而且出来了这么久,大明的家人也一直牵挂着,总不能一直呆在草原不回去吧。 依依不舍告别了塔娜,又和王海等人做了交代,安排完一切后朱慎锥启程回到大明,等到了大明的家,见到他终于回来,徐静秋露出了高兴的笑容,但眉目中依旧带着责怪,因为当初北行的时候朱慎锥根本就没打算呆那么久,谁想这一次去差不多近半年的时间。 不过中途朱慎锥给家里送过信,告诉了徐静秋草原上的变化,因为一些原因自己暂时赶不回来,徐静秋这才释然。不过虽然原谅朱慎锥计划的变动,可心里却依旧还是埋怨他的,到家后朱慎锥花了不少口舌这才让徐静秋笑出了声,而随着这一笑,心底的那些疙瘩也转瞬消失。 到家后不久,徐静秋的生产日也到了,相比上一次这一次的生产顺利的很,不到一个时辰孩子就顺利生了下来,让人惊喜的这又是一个男孩,也就是短短两年时间,塔娜和徐静秋两人就和商量好的一样,一胎接着一胎连续给朱慎锥生了四个儿子。 这个儿子的名字早就想好了,起名为朱敏澄,小家伙白白胖胖的,容貌更像朱慎锥些,随着这个孩子的出生,朱慎锥不由得感慨自己两个妻子太会生了,一个接着一个儿子,可自己想要的女儿却连毛都没瞧见,难不成自己这辈子只有儿子的命没有女儿的命? 相比朱慎锥的暗中嘀咕,家里其他人却是兴高采烈,随着这个孩子的出生,他们朱家的人丁更兴旺了,有了两个儿子,如果接下来再多生几个的话,等到十多年之后家里的孩子渐渐长大,老朱家就再也不是当年萧条的模样了。 这些人中最高兴的不是朱静秋,而是嫂嫂张氏,张氏笑着抹着眼泪,事后还特意去给去世的父母和丈夫上了香,告诉他们老朱家又有后了,他们在天之灵也能彻底放心,未来家里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人丁也能越来越兴旺。 等朱敏澄满月后,孩子一切健康,家里也放下了心。这时候赵屋岭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之前朱慎锥让人研制的东西有了眉目,如果朱慎锥方便的话去看一眼,接到信后朱慎锥顿时来了兴趣,安顿了家中就急急出发,几日后抵达了赵屋岭。 ------------ 第三百二十九章 枪成 自从上回来赵屋岭到现在已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上一次来的时候姚远在原来五雷神机的基础上弄出了个“梅花枪”,也正是因为这支梅花枪,使得朱慎锥突然发现了一个研制新式火器的想法,他把自己的想法和要求告诉了姚远和赵大,让他们朝这个目标研制。 朱慎锥离开之后,姚远和赵大就联手按照他的思路折腾了起来,一开始他们是打算用梅花枪的结构来改进的,可很快就发现无论如何改进都不符合朱慎锥的想法,无奈最终推翻了最初的念头,重新开始设计。 因为设计中牵涉到零件、机关方面,赵大虽然是巧匠,可他却是铁匠,要论冶炼和制铁他拿手,可要论机关制作却差强人意。 至于姚远就更不用说了,他本是烟花匠人,摆弄火药什么的是他的特长,虽然这一年多来姚远因为兴趣所在跟着工坊的人学了些其他技艺,但要研制机关什么的其本事还不如赵大呢。 无奈之下两人只能硬着头皮搞,搞了半个月非但没搞出名堂,更让两人不知道如何下手。这时候姚远的大哥姚良得知了此事,跑来看了看,见他们一副没有头绪愁眉苦脸的样子就给他们出了个主意。 姚良建议他们去找个精通木匠技艺的工匠来帮忙,木匠对机关比其他工匠更有研究,木匠的祖师爷是鲁班,民间流传各种鲁班的传说,比如能飞三日的木鸟等等传说就是鲁班制作出来的,此外鲁班锁、鲁班秋等精巧的玩意有些本事的木匠也会,再加上木匠还善于创造,尤其是做一些精巧的东西,让木匠来帮忙设计更合适些。 听了这个建议两人恍然大悟,这才发现自己钻了死胡同浪费了许多时间。赵大一拍大腿就起身找人,工坊这边匠人不少,自然也不缺少木匠,片刻就找来一个技艺最好的老木匠来帮忙。 老木匠听完他们的想法,又看了看姚远他们之前描绘的图纸后沉思片刻,很快就给出了一个新的构思。老木匠不懂铁匠活,也不了解火药,但他在机关方面的能力却不是赵大和姚远他们能比的。 而且老木匠还指出,现在这样的设计根本就不需要用精铁来打造,精铁加工难度不小,时间也长,可以先采用木料来设计和组装,毕竟相比精铁这种玩意,木料随处可见,加工起来也更为方便。 确定了设计思路,用木料制作完进行后进行组装,然后试用看看是否可行,如果不行就在基础上不断调整,最终完成最终的设计组成,等一切就绪后再用精铁按照同样的比例打造零件后组装试用,假如能够成功的话不就成了? 老木匠的建议直接就打开了赵大和姚远的思路,两人兴奋地连拍额头,这么简单的事他们之前怎么就想不到呢?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简直就是笨如蠢猪。 就这样在老木匠的帮助下重新进行了设计,然后再由木料进行雕刻制作,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了最终的新式火器制造。 当以木料结构完成的新式火器拿在手中,赵大和姚远尝试着把玩了下后,都欣喜发现这玩意还真能使用。等上了减量的火药,再用黄药作为点火装置,击发部位用铁皮包裹后,还真能击发完成,等打响之后,看着不远处弹子撞击到木桩上的痕迹,三人全大笑了起来。 火器研制初步完成,木料制作的这玩意只是实验,因为材料的缘故根本打不了几次就没用了。但实验的成功却能证明他们的思路是对的,接下来又调整了一下实验中遇到的一些问题,改变了几个部位的结构,使得更贴近实用后,赵大就带着人亲自用精铁制作起了零部件。 又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把这些零部件全部打造完成,随后在组装中又反复修改和调整,终于把这把火器给弄出来了。 现在摆在朱慎锥面前的就是这么一把新式火器,当朱慎锥第一眼看见这把火器时着实吓了一跳,因为这把火器除了枪管更粗更长些,转轮更大更厚些,枪的中后部更伸展出来些外,除去更像鸟铳的部分外,主要部位和记忆中的左轮造型已没了太大区别。 拿起在手上把玩着,一旁的赵大向朱慎锥解释这支枪的构造,包括主要部位的转轮如何拨动,如何装弹,又如何固定等等。 按照赵大的讲解,朱慎锥尝试了下,很容易就扳开了左轮,然后看到了里面的五个弹仓。 “还是五发?”朱慎锥问道。 “是的六爷,原本打算弄成六发甚至七发的,不过因为弹仓太多仓壁就会薄一些,担心开火时会崩开,就用了五发,这样的话更保险些。”赵大在一旁解释道。 仔细看了看手上这枪的材料,整支枪分量不轻,比普通的鸟铳略重几分,尤其是中部转轮的位置有些粗厚。这倒不是赵大他们不想弄的更精巧,在用木料制作模型的时候比最终成型的枪可要轻便许多,主要还是材料的缘故。 虽然赵屋岭的工坊冶炼工艺很是先进,可这个先进仅仅只是在这个时代基础上的,相比工业革命后近现代科技的冶炼还相差甚远。 就算这支枪是赵大亲手用精铁打造出来的零件组装而成,可这样做出来的东西根本就不能和真正的工业品相比,材料和技术的缺乏,能够造到这个地步已经非常不错了。 点点头,朱慎锥问这枪是否试射过,赵大和姚远笑着说当然试过,要不然也不会让朱慎锥过来。 当即,朱慎锥饶有兴趣地开始在他们的指点下装弹,这种初式转轮枪的装填自然和后世的一体式子弹不同,它的装填分为两个步骤,一个步骤是先从转轮的前端装入火药和用布包裹的弹子,然后用通条压进去压实。 等完成这一步后,再在转轮的后方放入定装的黄药,然后再把转轮拨回到原本的固定位置上,从而结束装填步骤。 接下来就是击发了,击发方式和火铳差不多,先把后面的击锤扳下,机头张开,然后对目标进行瞄准,直接扣动扳机即可。 当扳机扣下,击锤瞬间落下,尖端部分直接击打在转轮黄药的位置,黄药在猛烈的撞击之下爆燃,从而点燃弹仓内的前部的火药,然后再在火药的作用下弹仓内的弹子直接从连成一线的枪管射出,直接命中目标……。 “砰”的一声枪响,朱慎锥握枪的手微微向上一跳,一股烟冒气,刺鼻的火药味扑面而来。而在正面,用来当靶子的一块木板瞬间木屑横飞,子弹直接射在了上面。 “好家伙,够劲。”后坐力比自己预料的要强些,但不是不能承受,而且硝烟也比想象大了,这也正常,毕竟转轮(左轮)枪没有鸟铳和滑膛枪那样较好的封闭结构,因为转轮的缘故中间不可避免有空隙留存,为了确保射程,火药稍强了些,再加上空隙中气体的溢出,也使得硝烟比一般鸟铳更多些。 看了一眼被打中的木靶,朱慎锥再一次扳开击锤,然后手动拨了一下转轮。这把枪的转轮还无法自动移位,也就是打一枪后转轮自动调整一格,以做好下一发的射击准备。 因为技术的原因再加上材料的限制,哪怕在原理上做得到却还是采取了手动转轮的方式。这样虽然麻烦些,却能更确保安全和射击稳定,而且转轮在拨动的时候有着限制,移动的时候特意做了卡槽机关,转动一下恰好就能对准位置,如果不用力去扳第二下,这个位置不会有变化,直到你第二次射击完成后再重复以上动作。 不得不说这样的设计有利有弊,也是花了心思的。但从现在这把枪的情况来看,这种设计的利远大于弊端。等到未来材料的技术更进一步,有更好更轻便的钢铁使用,就能考虑采取半自动的方式来重新构造设计,这样就和后世真正的左轮枪没什么区别了。 拨动转轮,手上感触到到位的反馈,然后再一次扣动扳机,和第一次一样第二发射击也顺利激发。 接着,朱慎锥重复了以上的动作,打出了第三发、第四发和第五发子弹,等五发全部打完后,作为靶子的木板上也被他打的差不多快稀烂了。 朱慎锥欣喜万分,他爱不释手地摆弄着这把枪,没想到这把枪让自己有如此惊喜。 虽然只是一把还不完善的左轮,可它已经拥有了左轮的基本构造和威力。虽然它还有这样那样的许多不足,尤其是装填子弹不便利,从装填子弹的操作来看和普通火枪的装填基本是一样的,而且五颗弹子装填的耗时更是普通火枪装填所需时间的几倍,另外射程和威力也略差鸟铳,更比不上威力更强的鲁密铳,但不代表它的独一无二的先进。 其他的不说,仅仅是可以连续五次射击,而且这五次射击只需要简单的扳开击锤和转动转轮就能击发就超越了目前所有的火枪。 ------------ 第三百三十章 基础 在战争中,持续高强度的射击状态意味着什么朱慎锥心里很清楚,如果能持有大量这样的转轮枪,依靠连续五次射击的快速就能形成弹幕的封锁,哪怕对方是精锐的骑兵,只要自己这边准备充足,有足够的转轮枪交替的话,那么对方根本就冲不过来。 这样的威力不是普通火枪能比的,哪怕装填速度稍缓些也是值得。 这种武器的出现能直接改变战争的模式,从初级的火器战术逐步向更先进的战术发展。不过这种枪的弊端也是实实在在,除了装填麻烦外,就是射程的问题了。 戚继光的五雷神机最远能射一百二十步,换算下来就是二百米左右。但现在研制的转轮枪虽比五雷神机更为先进,可射程距离却要短上不少,按照实验来看,因为密封的原因再加漏气严重,而且目前采取的又是黑火药,最远射程仅仅八十米,有效射程在二十米左右,并且精度的问题准头也不如鸟铳,和五雷神机相差甚远。 这个数据拿出来比较似乎不怎么样,可朱慎锥却没在意这些,原本他就知道左轮枪的射程相对低些,但其连续射击和单次高速射击却是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的,相比戚继光的五雷神机更适合战争。 不管那种先进的枪械,在一开始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这并不是否定它技术上的进步。相反,许多问题可以通过技术和工艺逐步完善,转轮枪同样也是如此,转轮枪的出现会让朱慎锥的士兵在战场上增强火力打击力度,保证持续战斗的可能,之前所提到的问题并不算真正问题,尤其是射程,在双方短兵交接的情况下,二十米和三十米又有什么区别呢? 高兴之余,朱慎锥重赏了赵大和姚远,至于那位出了大力的老木匠朱慎锥也没忘记,特意把人招来好生勉励,不仅给了金银的赏赐,还决定让赵大带着老木匠和姚远两人组成一个专门的火器研制小组,让他们开动脑筋,利用传统机关的构造和借鉴进一步完善这种转轮枪,同时也可以研制出其他新式的火器。 除此之外,朱慎锥还向老木匠承诺了一个官身,这个消息让老木匠欣喜若狂,作为匠户能当官,这是所有匠户梦寐以求的,如此老木匠瞬间精神抖擞,向朱慎锥叩首道谢。 就连帮着出主意的姚良也一并赏赐,不过考虑到姚良对火药更为精通,而且他的兴趣也更多放在火药上面,朱慎锥还是让他继续研制火药和火帽这些。此外,朱慎锥私下和姚良聊了聊,向他灌输了一些关于化学方面的知识,让他可以朝这方面钻研一二。 毕竟传统的黑火药已经到了完善的地步,再进一步已不太可能了,要想取得突破,只能从化学方面入手,不过要做到这步却是非常困难。 现在的科学还没达到这个程度,民间除了炼丹的道士外基本没什么人会捣鼓这些玩意,哪怕有些道士已经折腾出了绿矾油(硫酸)这种玩意,可对于原理也是根本不懂,完全是误打误撞做出来的。 朱慎锥虽然不是化学专业,可读书时候也上过化学课,基础的化学知识还是略知道一二。 硫酸是许多工业的基础原料,更是制造现代火药的必需品。 其中把硫酸和甘油按比例进行混合,就能产生硝化甘油,而硝化甘油是一种威力强大的易爆品,大名鼎鼎的诺贝尔在历史上研制的就是这种玩意。而利用天然纤维,比如用珂珞酊棉和硝酸甘油再结合,使其性能从活泼变成稳定,最终产生的就是诺贝尔发明的无烟火药。 这些大致的方向朱慎锥略知一二,这还多亏了当年的义务教育和科普书籍,可要让朱慎锥说个明明白白却是根本不可能的,说句实话,就连绿矾油(硫酸)这玩意他也没怎么见过,哪怕放在他面前都认不出来,更不要说就进一步研制了。 不过朱慎锥还是把这些告诉了姚良,让他可以从这个方向入手。但也提醒了姚良,一旦绿矾油和其他原料混合会有很大的风险,研究过程必须小心谨慎,至于甘油是怎么制作出来的朱慎锥就更不知道了,他记忆中依稀只记得是用油脂进行皂化后提炼的,至于步骤就一无所知了。 面对朱慎锥的建议和讲解,姚良顿时起了精神,他愿意接受这个任务并试一试。 不过姚良也提出,希望能增派人手,仅靠他一人恐怕不行,尤其是因为牵涉到化学方面,他也没这方面的经验,就连绿矾油的提炼也从来没有做过。 对姚良的回答朱慎锥表示理解,他告诉姚良自己会去找点人来帮他,甚至去找几个会炼丹的道士来协助他做这个事,不过这也需要时间,得派人去找寻合适的人然后再请来才成。眼下只能给姚良几个普通的助手,让姚良带着先捣鼓起来,至于能捣鼓到什么程度就看他的能力和运气了。 安排完姚良,赵大那边也做了交代。 现在冶炼的技术还是有些问题,制造出来的精铁用来造普通的军械自然可以,虽然打造一般的火器也没问题。可相比后世的工业品,这些还很原始,打造的火器从质量来说比现在大明军中使用的火器好许多,但依旧不尽人意,这也造成了更精密的火器制造难度和火器的体积重量过大,使用极其不便。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历史上直到清朝后期,也就是光绪年间,中国制造的枪炮材料质量也远不如欧洲发达国家。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火炮的制造了,朱慎锥前世曾经在旅游的时候见过清朝的炮台,炮台上摆着两门一百多年历史的岸防炮,一门是中国自己制造的,而另一门是当时从德国克虏伯购买的。 单门炮看还没什么,两门放在一起比较一眼就能看出差别,相比表面光滑无比,黑的发亮的克虏伯大炮,自己制造的那门大炮炮身上却坑坑洼洼,布满大大小小的孔洞,炮身也因为材料的缘故比克虏伯的大炮造的更粗,炮管内径却更细些,其差异非常明显。 造成这样的原因就是技术上的落后,而现在东西方的差距还没达到如此巨大的程度,相反大明在许多技术上还是略领先西方的,其中也包括冶炼和金属制造方面。 但这个差距已经开始逐步拉小,如果历史不改变的话,等到欧洲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开始后,西方技术日新月异,很快就赶上并超越了中国。而在中国,留着辫子的统治者们依旧沉迷于天朝上国的美梦中呢,等到被洋枪洋炮直接轰开国门,这才打破了梦境。 凭借朱慎锥的一己之力要改变这个世界现在是千难万难,他如今只拥有赵屋岭的这么一座矿山和工坊,工坊中的人比如赵大、姚家兄弟等等,充其量也就是略微出色的匠人罢了,许多匠人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所会的技艺也都是祖传下来的,哪怕手上技术再好,他们的创造力和思维也有局限性。 要想靠这些底子来做到科技进步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凭借这样的基础想达到工业革命的程度和白日做梦没什么区别。不过再难也要做,哪怕在技术上略有提升也是一个巨大的成功,至于真正的工业革命这是后话,以目前朱慎锥的实力和能力根本就做不到。 在交代完赵大这些事后,朱慎锥并询问了赵大是否可以再对转轮枪进行完善,以减轻重量更适合战斗,同时在细节方面进一步调整,随后批量制作的可能。 对此赵大表示他会尽力去做,但因为转轮枪的结构要比普通火铳复杂的多,而且精细度也要求更高,以目前的制作能力打造起来很不容易。就像今天朱慎锥试射的这把转轮枪,从设计定型到制作完成前后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光打造这些零件就不容易。 如果要大批量制造,必须抽调近半的人手专门对各零件部打造,而且打造极其精细,一旦尺寸有差异整把枪就组装不起来,或者精度的原因威力削弱甚至产生故障。 对此朱慎锥表示理解,但他依旧让赵大抽调人员进行制作,转轮枪的出现会大大增强战斗中火力强度,哪怕不用线形阵列来打造专业的火枪部队,仅仅把这种转轮枪装备目前的新军,以替代鸳鸯阵战法中目前手持火铳的火枪手也足以让鸳鸯阵的战斗力更进一步。 试想一下,拥有能连续五次射击不需要中途装弹的火枪手替代之前的火铳手,鸳鸯阵的攻击力和防护力必然更上一层,到时候每个火枪手可以装备两支转轮枪,拥有一共十发甚至更多的持续射击能力,这样的攻击强度再加上佛郎机和虎蹲炮的辅助,朱慎锥根本想象不出来有什么军队能在相同军力甚至略多于己方的情况下能抵挡住如此攻击的。 ------------ 第三百三十一章 偷跑 在赵屋岭的工坊一呆就是几日,等安排完所有事后这才离开工坊回到百户所。 相比山中的工坊不那么引人注意,百户所这边却是热火朝天。 这两年来百户所开垦的屯田已有不少了,种植的粮食大部分都是粗粮,之所以这么做是朱慎锥之前就定下的规矩,因为他很清楚未来粮食的重要性,而相比细粮虽然口感更好,但粗粮的产量更大也更便与耕种,一旦灾荒到来,粮食可是能够救命的,人饿极了有一口吃的哪怕付出任何代价都愿意,囤积粮食做好提前准备,这是重中之重。 通过现在的边贸,朱慎锥已经从各地弄了不少粮食囤积起来,再加上屯田产出的粗粮等等,其数额不算小。在这方面朱慎锥投入了大量财力和精力,随着手中的粮食越多,虽然付出的代价不小,可朱慎锥却没有半点满足的样子,相反还有些迫切和感到不足。 这个情况让其他人很是不解,他们不明白朱慎锥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在朱慎锥强烈要求下还是按照他的意思继续囤积,眼下仅仅赵屋岭这边存储的粮食就足够百户所所有人吃上十年的了,而粮食的囤积和准备依旧没有停止的样子,其数字还在不断上升。 仔细查看了粮食的囤积情况,亲自视察了粮食的存储状态,朱慎锥这才放下心来,交代了陪同在他身边的陆义生,让他继续配合商行那边囤积粮食,并确保粮食的安全。 “对了,百户所的粮食存储消息千万不能泄露出去,这个事那些百户所的人没有必要的话也不要告诉他们底细。”朱慎锥从仓库那边离开的时候,特意交代了陆义生一句。 陆义生点点头说自己明白,这个朱慎锥之前就提醒过,他一直很小心,现在百户所的人虽然知道百户所有粮食囤积,却真正知道数量的却没几个,而且知道的人都是陆义生所信任的,看管仓库的也都是从新军中挑选出来的人,这些人绝对可靠。 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朱慎锥笑了起来,其实不光是赵屋岭这边,羊头山和王家村他也是这么交代的,这三个地方的粮食存储可是他的命根子,千万马虎不得。 “对了六爷,有个事小的不知当讲不当讲……。”说完了粮食的事,陆义生神色有些迟疑,犹豫了片刻这才开口。 “何事?” “就是……就是这一次去草原……嘿嘿,这个能不能让俺带队?”陆义生扭扭捏捏地说道,神色中还带着期盼。 看着他这副模样,朱慎锥忍不住哈哈大笑,闹了半天居然是这个事。 不过也不能怪陆义生,自从第一次去草原的新军回来一批后,尤其是前些时候王晋武和李佑两人也从草原回到大明,和陆义生等人一起喝了几顿酒,喝酒中王晋武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家伙一直都在吹嘘他们在草原那边做的事,不仅眉飞色舞说了当初的几场战斗,还说了平日在草原驰马打猎和蒙古兄弟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趣事。 大家都是男人,哪里不会为这些吸引,别说之前被王晋武抢了活的陆义生了,他早就后悔莫及了,自从老金之前先一步回到大明后就很是吹嘘了一通,不仅陆义生听得眼红,就连颜老四、楼老二他们也心头发热,不过相比其他人,颜老四、楼老二他们也知道自己不太可能跟着去草原快活快活,因为他们两个身有残废,一个缺胳膊一个断腿,根本就上不了战场,也就老金还能勉强些。 两个月前,王晋武他们从草原回来,这一次也算是轮换,不过后续再去草原的安排还没确定下来。 这回朱慎锥来到赵屋岭,前几日一直在工坊那边忙活着,陆义生也没机会说这个事,今日陪着朱慎锥去看了存粮,陆义生忍不住就问出了这个问题,主动请求也要去草原走走。 对于陆义生的要求朱慎锥倒不意外,实际上去年的时候陆义生就婉转提出了这个想法,不过那时候考虑部落内乱刚刚平息,王晋武等人在部落暂时不能调动,为了保险起见朱慎锥没有做其他调整。 但现在不一样了,随着王晋武等人的回来,朱慎锥手上的新军已经全部撤回了大明。之所以这么安排一是考虑到卜石兔那边的反应,在镇虏堡出事后,不管朱慎锥判断卜石兔应该不会向腾格尔部动手,可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决定先把人给撤回来再说。 他这支新军虽然人数不多,从最初练兵到现在为止一共也就三哨而已,这还是把回来的一哨算在里面的缘故,距离朱慎锥原本打算组成一营的想法还些不足。 这一次把部队撤回来除了草原上的变化外,就是打算以手上的三哨新军再增加一哨,尽快完成一营的组建。 按照朱慎锥的想法,未来战斗的基础单位将是营级,也就是以营作为指挥战斗单位,采取这个方式也是朱慎锥深思熟虑的,在参考了戚继光的军队编制和现代战争的军事战斗基础单位后所制定下的。 所以当一营正式组成后,接下来就是以其为单位进行整体训练,以完成基础战斗单位的指挥、运动和战斗的配合度,从而奠定基础。 “这个事我答应了!”朱慎锥笑着对陆义生说道,陆义生听后顿时喜出望外,咧嘴大嘴乐个不停。 不过朱慎锥又告诉他,暂时新军不会动,因为接下来新军的重中之重是一营的组成和整体训练,这需要时间,此外朱慎锥还打算趁这段时间让工坊那边尽快多造几支刚完成的转轮枪,以取代目前新军手中的火铳,从而增强攻击力和防御力呢。 算时间,新军再去草原应该是明年开春的时候,等到那时候会把整营新军全部拉过去。而等这营新军到位,朱慎锥后续的计划也会相应展开,这是他之前让王晋武带人回来的时候就考虑好的,训练新军和主持赵屋岭的工作陆义生功不可没,既然他主动提出要带兵,朱慎锥当然会给他这个机会。 “俺明白,只要让俺去草原带兵打几仗,俺多等等没关系。”陆义生连连点头,搓着双手乐个不停,在他心中更是高兴万分,王晋武这臭小子带一哨兵打了几仗就得意成这样,哼!这有什么好稀罕的,等自己带一营人马过去,一定比他更强,到时候立了功,非得好好在他面前炫耀一番不可,谁让这小子翻来覆去在自己面前吹嘘个不停呢。 两人说着话,边聊边往百户所那边走,不一会儿就到了百户所。 “六哥!”正聊的开心呢,熟悉的声音顿时响起,陆义生抬头一看就瞧见了王晋武这小子冲他们乐呵呵地招手,先是一愣接着有些紧张起来,这小子不是回卫所了么?怎么又来了? 自己前脚刚和朱慎锥说定下回自己带人去草原,可王晋武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冒了出来,难不成他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提前猜到了自己想法?不行!上回给他占了先,原本自己的差事被他抢了去,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让这小子占便宜了。 一时间,陆义生心里嘀咕起来,暗暗琢磨着怎么才能不让王晋武知道自己和朱慎锥刚才说的那些,以他对王晋武的了解这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上次喝酒他就说了不少原本不想回来的话,这一次要让他知道要带一营人去草原的话,不得又和自己抢活才怪呢。 王晋武冲朱慎锥他们喊了一声,大步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他也没留意陆义生的神色变化,大大咧咧到了跟前就又喊了一声六哥,还热络地搂着陆义生的肩膀招呼了一声老陆,一副亲热的模样。 “你怎么来这了?”见王晋武出现,朱慎锥顿时皱起了眉头,直接问王晋武怎么会在赵屋岭的。 “嘿嘿,这在家呆着无聊,这不想老陆了么?等到了这一问才知道六哥你也来了,刚听说六哥又有了儿子,弟弟给你恭喜了,来的急没怎么准备,这个给侄儿的,算是满月礼。” 说着话,王晋武从怀里掏出个玩意就塞进朱慎锥的手里,朱慎锥一眼居然是几颗龙眼大小的宝石,这玩意不用说,肯定是他在草原上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别看这些宝石没打磨过,可个头却不差,要换成银子可不是小数。 东西入手,原本打算追问的朱慎锥脸色略微缓和了些,他直接把这几颗宝石收了起来,反问王晋武:“伱这次来和舅舅说了没?舅舅答应你过来的?” “说了说了,当然说了,我出门的时候给爹打了招呼的……。”王晋武想也不想直接说道,一脸正经的模样,可滴溜溜转动的眼珠子里却藏着八百个心眼儿。 “真说了?你小子可别骗我,要是让我知道舅舅没答应过,可饶不了你。”朱慎锥盯着他的眼睛反问,王晋武下意识避开朱慎锥的目光,伸手挠挠头嘿嘿笑了起来。 “这个……我出门时候我爹的确没不让我过来……。” “呵呵,是你趁着舅舅不在家的时候偷偷跑出来的吧?”朱慎锥直截了当揭穿了他的谎言,王晋武倒也不尴尬,依旧嘿嘿笑着说自己本想说来着的,可王荣不在家他也没办法找人说呀,这不能怪他吧。 ------------ 第三百三十二章 亲事 王晋武的赖皮劲让朱慎锥苦笑不得,好不容易让他从草原回来,可回来没多久就闲不住了,偷偷又跑来了赵屋岭。 从小一起长大,朱慎锥哪里不知道王晋武心里在琢磨些什么,这小子打小就不是安分的主,当年还是半大小子的时候就缠着自己要跟着一起走私盐,那时候别说舅舅王荣了,就连朱慎锥都不答应。 走私盐是那么好走的?这可是提着脑袋在拼命的买卖,就算是朱慎锥当年也是差一点翻船,用手里的刀子砍了好几个脑袋来才蹚出了这么一条路。跟着朱慎锥走私盐的都是从王家村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汉,王晋武虽然从小练武,可那时候毕竟还小呢,跟着去非但帮不上忙弄不好还会碍事。 强按着王晋武,按了两年实在是按不动,这小子死缠烂打实在拿他没办法,再加上他当时也算是少年了,武艺也越发的好,要论单打独斗在王家村已没什么对手,朱慎锥这才答应了王晋武让他跟着自己走私盐。 从那时候到现在转眼几年过去,王晋武成长的很快,现在这小子的个头已超过了朱慎锥,要论块头比朱慎锥还猛,而且成年的他长相又粗犷,一把络腮胡加上圆溜的豹眼,说他年龄比朱慎锥还大都有人信。 可无论看起来是个大人,但年龄依旧摆在那边,尤其是面对朱慎锥,当弟弟的王晋武天然被他压制,从小揍到大的印记深刻在骨子里,和别人敢炸刺,唯独在两个人面前乖的和兔子似的,一个是他爹王荣,还有一个就是朱慎锥了。 “既然来都来了,就在这玩两天……。”朱慎锥瞪了他一眼开口道,王晋武顿时一喜,正要开口说什么,可接下来朱慎锥的又一句话让王晋武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后日跟我回卫所,正好得去见见舅舅,有些日子没见他老人家了,念得紧呢。” “六哥,你去见我爹自个儿去得了,家里的门朝哪开你又不是不知道,非得拉我去干嘛?这才刚来,你不是前头说让我在这玩两天么?” “没错呀,是玩两天。”朱慎锥笑道:“今个伱到,明天过了后天走,不就是正好两天么?怎么着?你小子光长个不长脑子?这日子都算不明白了?” “我……。”王晋武一时语塞,朱慎锥说的两天还真两天啊,哪里有这么安排的? 自己好不容易趁着机会从家里跑出来,琢磨着暂时去不了草原,来赵屋岭耍些日子总比呆在卫所有趣。卫所那边屁事都没有,每天闲着快闷出病来了,尤其是这一次回来老爹王荣还给自己安排了个事,闹得王晋武一直不得劲,要不然他怎么会偷跑出来? “你什么你?当老子给你开玩笑呢?” 朱慎锥一瞪眼不客气就骂道:“让你呆在卫所干啥你不知道?多大的人了,一点事儿都不懂,招呼都不打就跑来这,怎么着?赵屋岭是你王大百户的地盘?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个没商量,后日就跟着我一起回卫所,到了卫所给舅舅赔个不是,在家好好呆着,等事办完了收收心,其他的以后再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样不懂事呢?” “我……我……。”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王晋武耷拉着脑袋无法反驳,瞧着他这幅样子,朱慎锥是又气又笑,接着也不睬他,转身让陆义生马上派个人去一趟卫所,告诉王荣这小子在这边呢,后天他会带着王晋武回卫所,让王荣不必担心。 陆义生连连点头,马上就去安排,当着朱慎锥和王晋武的面他努力憋着,等走出去几步这家伙实在是憋不住了,捂着嘴噗嗤就笑出了声。 等陆义生走后,朱慎锥又瞪了王晋武一眼,这不省心的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真正懂事,不过现在骂了骂了,多骂估计这小子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反正后日就带他回去,等回到卫所再算账。 在百户所又住了一日,视察了下新军训练的情况,又和老金他们好好聊了聊。 再住了一晚,朱慎锥就带着王晋武返回卫所,第三日抵达卫所,还没进门呢,家里的下人一眼瞧见朱慎锥带着王晋武回来了,顿时喜出望外,撒腿就往里跑,边跑还边嚷嚷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的话。 片刻,王荣就急冲冲地从后院来了前头,一眼看见王晋武这小子站在朱慎锥身后躲躲藏藏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你小子还记得回来?” “爹……您不是这些日子一直惦记着六哥么?我是帮您去赵屋岭接六哥呢。”王晋武倒有几分小聪明,早在路上就想好了说辞,见自己老爹一副找自己算账的模样,连忙解释了起来。 “我呸!”王荣黑着脸就骂:“你当你爹我老糊涂呢?还去接你六哥?你六哥来家还用得着你去接?” “嘿嘿,自家人也得有礼数嘛,爹,您不是一直教儿子要讲礼数?儿子这不是按着您的吩咐做事么?怎么劈头就骂我呢?” “你这臭小子,气死我了,看我不狠狠抽你一顿。”王荣吹胡子瞪眼,左右看看,似乎在找什么顺手的玩意准备当场抽王晋武一顿,朱慎锥见了也觉得好笑,连忙上前劝了几句,王荣这才就坡下驴,又骂了这小子几句,见王晋武还傻愣着不动,直接一脚就踹了过去,让他回屋呆着去,自己现在瞧见他就心烦,多看几眼得减寿好几年。 王晋武连忙答应,撒腿就跑,一转眼功夫就没了人影。 等王晋武离开,王荣依旧恨铁不成钢地冲他背影骂了两句,这才气呼呼的在朱慎锥搀扶下坐了下来,随后又不由得摇头。 下人上了茶,王荣对下人挥挥手,让下人退下。等下人走后,王荣拉着朱慎锥的人说道:“亏得碰巧你在赵屋岭,要不然我还不知这小子居然跑那边去了。你可不知道,大前日这小子居然跑了,把你舅舅我惊出一身白毛汗,之前那事都谈差不多了,再过几日就是请期的日子,要这小子真跑没影了,我怎么和人孙家交代?” 见王荣的确气的不轻,朱慎锥连忙安慰了几句,好不容易才让王荣的气消了九分。 等王荣消气,朱慎锥这才问起了事情的安排,说实话之前之所以让王晋武从草原回来虽然有着要调回新军的打算,王晋武的事也是一个原因,而他这个事就是王荣为王晋武说了一门亲。 王晋武比朱慎锥小些,现在从年龄算来也早就是应该成亲了。王家虽然人丁不少,可王荣作为族长却只有王晋武一个儿子,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一般人家男子长到十四岁就差不多要说亲成家了,十五六岁当爹的也有不少,而王晋武今年都快二十了,这样的年龄不成家已算晚了不少。 就算是朱慎锥成亲略晚些,可现在连儿子都有两个了,如果加上草原那边,已有了四个儿子。 王荣早就琢磨着给王晋武说一门亲,让他早点成家,生下孩子,等见着孙子出生,王荣这辈子也就放心了,总不能一直看着王晋武这个不省心的家伙不成家吧? 再说了,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王晋武好武,之前又在草原如鱼得水,可作为军户王荣更明白一个道理,就是你有再好的武艺,在战场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也许是一支飞矢又或者其他什么的,意外就有可能出现。 大将难免阵上亡,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刀枪无眼谁都无法确保能自己一辈子走运。王荣倒不是不让王晋武上战场,而是不想王晋武没给王家留后就在战场上遇到意外,再怎么说也得成个亲,多生几个儿子吧?自己这个做老子的这点小小要求怎么也不算过分。 可没想王晋武回到卫所没几日就知道了这事,也不知这小子怎么想的,居然对这事很是抗拒,还嚷嚷着大丈夫何患无妻,当年霍去病不就说了么,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成亲有什么好的?这成亲也没必要这么着急,等自己过几年闯出些名头来再成亲也不晚呀。 这话让王荣气的七窍生烟,操起板子就抽了过去,边抽还边骂:“你丫就是个混球,还什么大丈夫?我呸!还说霍去病?霍去病就是没成亲绝了后的,你想学霍去病英年早逝不成?老子还不如今天活活打死你更好些。” 这一顿板子抽的王晋武是哭爹叫娘,打完板子后王荣直接就让人把这个臭小子给关了起来,明确告诉他不成亲不生儿子,你就别想出卫所一步。 接下来的日子里,王荣一方面看着儿子,另一方面筹备王晋武的婚事,经人搭线牵桥,终于给他寻摸了一个靠谱的,这不前些时候都商量好了,连相看的日子都定下来了,正当王荣喜滋滋的时候,王晋武这家伙居然趁看管的人不备偷偷翻墙跑了。 ------------ 第三百三十三章 振武卫孙家 王荣在朱慎锥面前好是一通埋怨,朱慎锥听了也暗暗好笑。 王晋武说亲的事他很早就知道了,要不当初也不会把王晋武从草原弄回来。 “那边已定下了?” “定下了,这两日就得去请期,成亲的日子也挑好了,要是孙家那边没意见,办事就在下月初八。”王荣谈到儿子婚事时,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他给王晋武挑了一门好亲事,对方是代州振武卫孙家的女儿,今年正是二八年华,据说这女子容貌秀丽,贤良淑德,是王晋武的良配。 代州振武卫孙家名气不小,孙家早年和王家一样,也是当地的世袭百户,不过相比王家,孙家六代前就开始鼓励子孙习文,到第五世起,孙家一连就出了好几个读书人,其中还有两人当过官,一个是知州,一个是知县。 等到这一代,孙家更是兴旺,又有几人中了举,甚至还有一个万历四十七年科举中了三甲同进士成了朝廷官员,这样的身份改变在世袭百户中不多见,孙家也渐渐从军户的身份转变成了书香门第。 王家和孙家祖上有些交情,但随着上百年过去,这份交情有些淡了。如果不是因为王荣现在成了潞州卫的指挥使,还没资格和孙家结亲呢。现在身份的不同,王荣也有了底气,在考虑王晋武婚事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孙家,让人去打听一番得知孙家正好有个女儿待嫁未婚,问清楚了相貌品德年龄后,王荣一眼就看中了对方。 为了撮合此事,王荣亲自去了一趟振武卫孙家,见了见孙家的家主孙元震孙老爷。 得知王荣前来,孙元震热情招待,双方坐下笑谈了两家祖上往日的情谊,又说了些其他寻常话,等聊了片刻后,王荣就开门见山提起了王晋武的婚事,告知了对方自己来意。 对于王荣的来意孙元震虽然有些意外,但同时也有些心动,自己的小女的确是要找婆家的年龄了,前些时候他还和夫人私下闲聊,想着什么时候托人寻摸寻摸,给女儿说一门好亲事。 这刚要瞌睡就来了枕头,王家居然看上了自己女儿,还提出了这个请求,这不由得让孙元震心热起来。 王家和孙家本就是故交,两家的先祖都是当年一起到山西的军户,在军中本是同僚,又都是世袭的百户,早些年前两家常有来往,只是日子久了,再加上相聚有些远,来往的少了些,但不代表两家就断了交情。 现在的孙家不同往日,已从军户经几代变成了书香门第之家,尤其是孙元震的长子中了同进士后成了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眼下在商丘担任知县。 以孙家的条件,给女儿说亲自然要门当户对,如果是以前的王家,孙元震或许会考虑一二,可如今王家早就不同,王荣现在是潞州卫指挥使,一卫最高的军事长官,要论品级可比自己当知县的儿子还高不少呢。 而且王荣膝下就一个儿子,王晋武现在也已有百户之职了,未来王晋武接替王荣指挥使的可能很大。哪怕当不了指挥使,当个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也是稳稳的。从这点来说,两家成亲的确门当户对,甚至对孙家来讲还略有高攀了呢。 再加上两家往日的交情,双方知根知底,把女儿嫁过去自己也放心,当即孙元震就动了心,他虽然没有马上一口答应,但从神色来看此事八九不离十。 当晚好好招待了王荣,宴后孙元震就和夫人商议起此事来,把王荣的来意告诉了自己夫人。 得知此事,也为女儿的婚事上心的夫人很是高兴,王家的情况她也了解,王荣亲自来求亲足以证明对这婚事的重视,而且王家的身份地位都不差,如这门亲事能成自然是再好不过。 两人商量后决定先去找人打听打听王晋武的情况,看看自己这个“女婿”的性格人品,既然是要嫁女儿,这个女儿他们一直疼爱,是孙家的掌上明珠,总不能嫁一个不靠谱的人吧?哪怕孙家和王家是世交,必要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留了王荣几日,等打听得来的消息反馈后,得知王晋武的人品不错,相貌堂堂,又有一身好武艺后,孙元震两口子也彻底放心了。 就这样,孙元震答应了王荣,接下来就是后面的程序了,王荣回去后就要走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流程,只有这些流程一遍走下来,才能完成这婚事。 回到潞州卫,王荣连忙给朱慎锥去信,那时候王晋武这小子还在草原呢,这人得先回来,要不然怎么成亲? 同时,王荣也没闲着,开始走起了婚事的程序,等到王晋武回到潞州卫,纳吉都完成了,接下来就是纳征和请期了。 前不久刚纳征也完成,眼看着就到请期的日子,按照流程请期就是把成亲的具体日子给定下来,双方没有异议的话就按照所定的日子去亲迎,随后拜堂成婚。 也不知道王晋武这小子怎么想的,老大的人了对这个事却一直不上心,甚至隐隐有些抗拒。但王荣丝毫不惯着他,这可是大事,王晋武说什么也没用,这个亲必须结,等成了婚后,王荣更期望明年就能抱上孙子呢。 “恭喜舅舅,等晋武成了婚生了儿子,舅舅你也能放心不少。”朱慎锥乐呵呵地向王荣道喜,这的确是件喜事,自己这两年忙着也疏忽了王晋武的事,而且王荣给他找的这么亲事听起来的确不错。 王荣摇头叹道:“老子忙前忙后不就为这小子,这小子倒好,不放心上不说,还偷偷瞒着我跑了出去,要不是给你送回来,耽误了请期,我怎么和孙家那边交代?” 朱慎锥笑着说的确是这样,王晋武这事做错了,再怎么样这门亲事是门好亲。他安慰王荣不要放在心上,他会在潞州卫住上几日,直等到请期的事完成后再走,至于后面的事他走之前也会敲打一下王晋武,让这小子省省心,安安稳稳把婚给结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王荣欣慰道:“这小子从小就听你的话,有伱在他我这个当舅舅的也放心了。对了,要不多留些日子,等晋武成了婚再回?” “舅舅,我这身份可有些不便,这婚事我就不参加了,要给外人见着不妥。”朱慎锥摆手笑道。 王荣反应过来点点头,朱慎锥说的没错,他是宗室身份,按照国朝的规矩宗室可不能乱跑的,朱慎锥经常外出用的都是假身份,从来不让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对于不熟悉的人通常不是隐瞒就是避开。 就像现在这样,他去羊头山、赵屋岭甚至潞州卫,都是化名而来,除去少部分人外,外人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宗室。可王晋武办婚事就不一样了,如果朱慎锥在婚礼现场出现,一旦被有心人得知他的身份就是麻烦事,假如有人找麻烦举报上去,这事更是不小。 为了安全起见,朱慎锥没打算参加王晋武的婚礼,虽然这是一个遗憾,却也没有办法。 王荣刚才没想到这,朱慎锥提醒后才反应过来,他叹了一声,说也只好这样,国朝的规矩不能违背,别因为这件事沾上麻烦。 虽然不参加婚礼,可礼物还是要有的,朱慎锥笑呵呵地说等自己回去后一定给表弟准备一份大礼,王晋武成婚后,有时间让他带着妻子去平阳府串门,到时候一样可以见着,反正王家村就在平阳府那边的,按照规矩成婚后他们也要回王家村一趟,给祖宗上一炷香什么的,告诉老祖宗王晋武成家的,王家很快就会又有后了。 当天晚上,朱慎锥陪着王荣父子喝酒,酒宴上朱慎锥当着王荣的面敲打了一番王晋武,告诉他别想什么妖蛾子,安安稳稳把婚事给结了,尽快让媳妇怀上。要是做不到这些,以后王晋武就呆在潞州卫别想出去了,之后不管什么事都没他的份儿。 一听这话,原本还打算说些什么的王晋武瞬间就萎了,朱慎锥直接拿捏住了他的软肋,要是自己以后只能呆在潞州卫,这不得闷死他?要知道金戈铁马才是王晋武所向往的,他前些时候还琢磨着再去草原撒欢呢,可如今朱慎锥如此警告,让王晋武只能屈服。 瞧着王晋武一副低头丧气只能答应的模样,王荣也彻底放了心。还真是一物克一物,虽然他平日能压得住这个臭小子,可真正到了这样的事还是朱慎锥出手更管用些。 来到潞州卫第二日,王荣忙着准备请期的事宜,王晋武也算消停了下来呆在府中等着成亲。 没什么事也帮不上什么忙的朱慎锥索性就去了姐姐家,姐姐家离卫所不远,每次来卫所朱慎锥都会去探望姐姐和两个外甥,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到了地方,门子是周家养着的一个老头,这老头说起来和周家有几分渊源,略有些沾亲,周安民当驿丞的时候就多有照顾,后来调任锦衣卫千户后,这老头就跟着来的,平日里充当一下门子,帮着周家看门也算是份差事。 见了朱慎锥,门子连忙上前行礼,朱慎锥笑呵呵地和他打了个招呼,问了姐姐在家不,门子说夫人在家呢,朱慎锥心急见姐姐,直接就走了进去,几步就到了堂屋。 刚到堂屋门口,还没来得及进呢,就听到里面依稀传来的女人哭声,朱慎锥猛然一皱眉,急忙快走了几步,进到门口才发现这哭声不是自己姐姐在哭,而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正坐在姐姐下手手里拿着帕子抹眼泪呢。 ------------ 第三百三十四章 乱世草芥 顿时一愣,朱慎锥止住脚步,他没想到堂屋居然还有外人在。 而听到动静姐姐朱秀儿和那刚抽泣的女子同时抬头,当看见站在门口的朱慎锥时,朱巧儿差一点开口要喊弟弟,可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回去,毕竟朱慎锥每次来都是假冒身份,从不透露自己是宗室,今天又有外人在,一旦喊破说不定会有麻烦,可就算这样,眉目中的那抹惊喜依旧掩饰不住。 “夫人,您有客,妾就先告辞了……。”那前头抽泣的女子见到一个陌生男人突然出现,微微一愣之下就恢复了平常,拿着手帕擦拭了下眼角,起身对朱秀儿行了个礼,随后又朝朱慎锥那边微微行礼。 朱慎锥侧身避开,回了一个礼,接着也没上前打招呼,毕竟陌生的女眷非礼勿视是规矩,这样的见面还是避开的更合适些。 “你也不必担忧,想来吉人天相不会有事,妹妹说的事我记下了,这几日会书信一封让人打听一二,如有消息定马上告知。”朱秀儿和颜悦色对这女子说道。 这女子红着眼微微点头,诚恳向朱秀儿道了谢,这才告辞离开。 朱秀儿送她出了堂屋后又多送了几步,等对方走后这才转了回来。回到堂屋,见着朱慎锥笑呵呵地已坐在椅子上,朱秀儿三步并成两步就朝弟弟走来,一手抓住朱慎锥的手腕,欣喜道:“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到的?来前也不先写封信让我准备准备,刚才突然冒出来,差一点吓我一跳。” “来自己姐姐家还做什么准备?再说了,有写信的时间我还不如直接动身启程快些呢。姐姐,你的气色可比以前好多了,这身子也更丰韵了些,这一身穿着,啧啧……瞧起来有太君的气度。” “呸!”朱秀儿笑骂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话,这都说的什么?还太君?伱姐姐我还没到七老八十呢,你当是戏文里的老太君呀?讨打不是?” “哈哈哈!”朱慎锥乐得大笑,他故意逗姐姐玩儿呢。 不过还真别说,现在的朱秀儿的确和以前大不相同,以前的朱秀儿只是一个驿丞的妻子,虽然朱秀儿也是宗室,但朱家这种低级宗室其实和老百姓没什么不同,在和周安民成婚后,不仅给周安民生了两个孩子,家中里里外外的事也是朱秀儿帮着打理,而且当时驿站的人手不够,来的住客多了,朱秀儿还要兼顾厨娘的工作呢。 那时候的朱秀儿虽有几分颜色,可穿着打扮都是普通妇人样子,但现在不同了,周安民眼下是堂堂锦衣卫千户所的千户,身份早就不同往日。再加上这几年朱慎锥一直暗中帮衬着,周安民根本就不缺银子,再加上现在的边贸周安民又是负责人,外快更是不少,家里的日子早就不同往日,朱秀儿早就不用和以前那样忙忙碌碌了。 居移气,养移体。朱秀儿自然气色就比以前好了不少,再加上身上的绫罗绸缎还有原本就是宗女的身份,自然有了旁人没有的气度。虽然朱秀儿年龄不算大,可坐在那边却和普通的贵妇完全不同,这种骨子里带来的气质是一般人根本就模仿不出来的。 上一次见朱慎锥还是半年多前呢,一转眼就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这次朱慎锥来到,朱秀儿满心都是欢喜。 看着弟弟的面容,随着年龄的增长,再加上这两年朱慎锥一直在外奔波,脸上不免有些风霜的痕迹,而且现在的朱慎锥已留了短须,再加上朱家人特有的国字脸和山根,朱慎锥的相貌和去世的父亲越来越像,朱秀儿一时间不由得想起了亡父,眼中有些晶莹。 不过很快朱秀儿就恢复了平常,拉着弟弟的手问起了家里的事,尤其打听徐静秋刚生的孩子情况。 孩子出生之后,朱慎锥就给姐姐去了信告诉了她这个好消息,朱秀儿接了信后很是高兴,朱家又有了后人,这是喜事,高兴之余朱秀儿也有些沾沾自喜,毕竟当年弟弟这门亲事还是自己出面安排的呢,这个弟媳妇还真娶对了,一连两个儿子,那家的媳妇肚皮有如此争气的? 姐弟俩兴致勃勃地聊着,聊了好一会儿这才说完了孩子的事。喝了一口茶,润润有些发干的嗓子,朱慎锥这才想起刚才见到的那女子,不由得问了问刚才女子是何人,来找姐姐干嘛。 “她呀,哎,也算是苦命人吧。”朱秀儿叹了口气说道:“刘氏的丈夫是锦衣卫千户所的总旗,是你姐夫的部下,你姐夫自来这后,她丈夫算是第一个投靠你姐夫的人,也算是你姐夫的亲信手下。” “不过他的运气不好,去年得了急病突然就没了,男人一死刘氏就成了寡妇,带着孩子在家寡居,平日里你姐夫看在她男人的功劳上让人照顾着,还答应了等她孩子大些后帮着谋一份锦衣卫的差事什么的。” “原本就是这样了,只要再熬些年,等儿子大了有了份差事,这日子渐渐也就有盼头。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前些时候她接了老家一封信,信里说她老家的父母兄弟出了事,这不一急就没了主意,求上门来想让你姐姐我帮衬一下,你来时候她正说着这事呢,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哎……看着着实可怜呢。” “她老家是?” “邹县。” “山东邹县?” “嗯,就是那地方。” 朱慎锥听朱秀儿这么回答,心里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邹县这个地方朱慎锥从来没有去过,但却听说过,因为就在他刚从蒙古回来的时候邹县出了一件大事,而这件大事和当年赵屋岭的往事还有几分渊源。 当初赵屋岭的一阵风,也就是化名梁三郎的姜水山就和这一次邹县的出事有些关系。 倒不是姜水山弄出的邹县事,姜水山早就给朱慎锥给宰了,这么多年尸骨恐怕也全烂了,怎么可能死而复活跑山东去搞事。 但要说渊源却一点都不假,姜水山是徐鸿儒的弟子,而徐鸿儒又是王森的弟子,王森是闻香教的教主,之前王森起事后失败身亡,教主之位就传给了徐鸿儒。 姜水山在林州布教出了事,后来化名就跑到了赵屋岭,接着又企图在赵屋岭起事,因为当时为了拉拢李虎等人,朱慎锥得知消息后果断采取了措施,再加上张锡钧的帮忙,一举灭掉了姜水山一伙人,最后拿下了赵屋岭和赵屋村。 这个事已过去好几年了,赵屋岭和赵屋村现在也成了朱慎锥的地盘,朱慎锥还利用赵屋岭便利的条件和矿山做了经营和谋划,如今是他最重要的基地之一。 而邹县的事虽然和姜水山没有直接关心,但和他的师父徐鸿儒有关。天启二年,按捺不住的徐鸿儒在山东突然起事,一度还打下了郓城,开仓放粮聚众数万,直逼巨野。 接着,徐鸿儒挥师攻下邹县,又拿下了滕县,这时候他手下的部众已达到了二十多万,声势浩大气势如虹。 大明朝廷得知后大惊,尤其是邹县和滕县这两地北邻济宁,南接徐州,是运河漕运的重要地段,两县丢失后直接影响到了朝廷命脉,一旦不尽快扑灭叛乱,大明朝廷损失巨大。 为此,天启皇帝下旨让山东巡抚赵颜指挥官兵剿灭徐鸿儒,同时调任前大同总兵杨肇基为山东总兵,全力围剿叛乱。 虽然徐鸿儒手下的人不少,可面对正规军的反扑,他的二十多万乱民根本就不堪一击,仅仅不到三个月就连连败仗,所占的地盘丢了一半,无奈退守邹县和滕县,意图继续同官兵抗衡。 见徐鸿儒居然固守不走,官兵大喜,调集直隶各部切断其后路对其老巢发起猛攻,没多久城池攻破,徐鸿儒兵败被俘,后押至京师处死,徐鸿儒的起事就此灰飞烟灭。 从起事开始到结束只有区区三个多月的时间,最终虽徐鸿儒败亡身死,可却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这也算是历史上明末起义的开端,而镇压了徐鸿儒后,地方上表面虽然平复了下来,可隐患尤在。 就在今年初夏,由于山东大旱,当地百姓生活无源,之前藏在民间侥幸逃脱的徐鸿儒部下趁此又开始作乱,聚集上千民众在邹县竖旗叛乱。 邹县一叛,朝廷大惊,急忙调动军队镇压,而山东其他各地也有蠢蠢欲动的迹象,朝廷的军队虽很快就把邹县的乱军给镇压了下去,可山东叛乱依旧未彻底解决,这些日子官兵还在围剿地方,以彻底清楚徐鸿儒的余部力量。 那刘氏的家人就在邹县,是叛乱开始区域,而且之前邹县已经经过一次叛乱,谁都没想到又来这么一次。 想到这,朱慎锥不由得摇头苦笑,如果他猜的没错,刘氏的家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要怪也就怪她的家人,之前叛乱平定后为何不早点离开,偏偏继续留在原地,这躲过一难难不成还是再躲过一劫么?天下哪里来那么幸运的事? 更何况,闻香教叛乱不光是闻香教会杀人,朝廷的官兵也会杀人,甚至后者杀人的手段比闻香教更毒辣几分。明军向来就有拿老百姓的人头冒功的先例,如果是和异族作战还好些,因为无论是蒙古人还是建奴,他们的样貌和发型和明人有些不同,杀良冒功还有些风险,不敢做的那么明目张胆,可面对闻香教叛乱就不一样了。 大家都是明人,杀几个老百姓,用他们的人头来说是闻香教,朝廷也分辨不出来。在这种情况下,刘氏的家人不是死在闻香教的手上恐怕也逃不过明军的屠杀,生存下来的可能性极小。 ------------ 第三百三十五章 将近 见朱慎锥的神色有些不对,朱秀儿追问他怎么回事。 对自己姐姐朱慎锥自然不会隐瞒,一五一十从当年徐鸿儒叛乱事说起,又说道了前不久在邹县发生的叛乱。 等听完朱慎锥的解释,朱秀儿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这才长叹一声。 “这个事看来是凶多吉少了,也不知刘氏得知后会怎样……。” “尽人事听天命吧,既然她老家那边有书信来,那么家人中或许会侥幸逃脱一二,让当地锦衣卫的人帮忙去打听一下,如能找着人就不要留在那边了,劝一下刘氏把人尽快接来山西吧,相比山东,这边还算太平不少。” 朱秀儿默默点头,但她也说这个事只能劝上一劝,毕竟刘氏是嫁出去的闺女不是儿子,从来没有出嫁的女儿把父母接来的情况。而且乡土难离,如果刘家早就有此打算,之前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走?偏偏依旧呆在那边,直到又一次发生了这样的事。 对于朱秀儿的话朱慎锥也表示理解,这种事他们也毫无办法,关键还是由当事人自己决定。 这个事也给朱慎锥提了醒,随着日子的渐渐过去,历史上的明末大乱已经离他们不远了。山东的叛乱虽看起来声势浩大,可实际上其破坏力并不算大,等到再过几年,大明四处都是流寇的时候,那时候就犹如蝗虫扫地一般,过者用寸草不生来形容丝毫不为过,人命犹如草芥。 一阵前所未有的急迫感涌上心来,这几年大明还算太平,虽然山东出过叛乱,但其他地方的老百姓依旧能勉强度日。 可是眼下正是小冰河时期,接下来天灾的情况会越来越多,等到天下天灾频频,老百姓实在活不下去的时候,就是各处叛乱四起的时候了,到时候所有人都无法置之度外。 朱慎锥一直都为即将到来的这事做着准备,可随着时间的越发紧迫,朱慎锥也越发感觉到身上的压力,一时间不由得沉默起来。 “小弟!小弟!” 朱秀儿见朱慎锥突然不说话了,目光中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喊了他两声,这才把他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呵呵,没什么,正想晋武这小子的事呢。”朱慎锥没打算把自己所想的告诉姐姐,这个事太大了,而且也必要让姐姐知道,现在说了反而让她担忧,等以后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一时间,朱慎锥拿王晋武到事来解释刚才的出神,听到王晋武的事,朱秀儿顿时就来了兴致,两家现在住的不远,王荣也是朱秀儿的舅舅,自然平日多有走动,王荣前些时候为王晋武寻了一门亲事这事她当然知道,昨日朱秀儿还琢磨着那天去舅舅家一趟,问问表弟的婚事安排。 女人的思维都是发散的,朱秀儿也不例外,听到王晋武的婚事顿时就被吸引住了,追问朱慎锥这个事现在到了那一步了。 等朱慎锥告诉朱秀儿,这两日就要定期了,舅舅说日子定在十月初八,算算也够急的。朱秀儿笑着说舅舅心急是自然的,王晋武也老大不小了,又是独子,像他这岁数的有孩子的比比皆是,这小子到现在还不成亲,舅舅不急才怪呢。 朱慎锥笑着说这是自然,又告诉朱秀儿前几日王晋武偷偷跑出去被自己逮回来的事,朱秀儿听了更是咯咯直笑,说这小子该,都快成亲的人还这样不靠谱,舅舅不狠狠揍他一顿就不错了。 “其实这门亲不错,孙家的小姐我之前见过一面,是个好姑娘,长得也俊秀,配晋武足够了,说起来还是这小子占了便宜呢。”朱秀儿说道。 “你见过?什么时候见的?不会是上回舅舅去说亲时你跟着去见了一面?”朱慎锥有些意外问。 “怎么可能,晋武是我表弟又不是亲弟弟,有舅舅当家呢,怎么也不可能轮得着我这个出嫁的表姐出面。说起振武卫的孙家,你难道忘了?以前孙家和我们家有过来往呢,我嫁给伱姐夫的时候孙家还派人送了礼,那时候孙家小姐还很小。” “后来,在平顺的时候你姐夫不是当驿丞么?有一回过节舅舅通过驿站给孙家那边送了些东西,当时你姐夫也正好公干要去一趟振武卫,我就跟着去了,那一次是第一回见着孙家小姐,这时候这孩子已经十来岁了,出落的大方漂亮,说话也透着一股子大气,我当时就觉得这孩子不错,还琢磨着能不能把让你娶她结个亲呢。” “不过后来想想这个念头就消了,一来你们年龄差了些,你成亲时孙家小姐还没满十三呢,实在小了些。二来,我们家朱家不比其他人家,孙家虽然是军户出身,可这几代早就成书香门第了,孙家接连出了好几个官员,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宗室?这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转来转去,没想孙家还是和我们家成了亲戚,这不晋武和孙小姐的婚事一成,大家又是自己人了。这缘分呀都是老天爷安排好了,一件件的早就注定了的。” 说到这,朱秀儿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听着她这一套理论朱慎锥也乐了,两人哈哈大笑了好一会儿。 正聊的高兴呢,外面传来脚步声,抬头转眼间就两个少年跑了进来,见着朱慎锥他们眼睛顿时一亮,欣喜喊了一声舅舅。 这两个小子不就是周安民的儿子周冲和周斌么? 几年过去,这两小子也都不小了,大的周冲已有十岁,小的周斌也八岁了。两个小子长大的很快,周冲的个头快和朱秀儿差不多了,周斌只比周冲矮一个拳头,再加上两人平日不仅读书,还练武,家里的条件也不以前好了许多,肉食什么的不缺,很小牛犊一样健壮。 朱慎锥一直都很喜欢这小哥俩,每次到姐姐这边来从来不会忘记给他们带点礼物,小的时候是各种玩具还有吃食什么的,等大了些就是其他玩意儿什么了。这一次来也不例外,不过朱慎锥没再带普通的东西,他带来的是从蒙古寻来的两把精美马刀。 见着朱慎锥的礼物,两人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这马刀精美的很,不仅锐利异常,刀鞘和刀把上还镶嵌着宝石。 “谢谢舅舅!” 两小爱不释手,笑得嘴都裂开了,拿着马刀爱不释手。 “你呀,怎么给他们带这玩意?家里现在刀呀剑呀什么的太多了,平日也没见他们耍几回。”朱秀儿在一旁埋怨,可眼中却带着笑意,自己的儿子和弟弟亲,作为姐姐和母亲的自己自然是最乐于成见,而且老话不是说的好么,再亲也亲不过舅舅,爹娘不在舅舅最大,就和王荣在他们姐弟心目中一样。 这两把马刀是朱慎锥在部落收集的,曾经是蒙古某个贵族的东西,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落到了别人的手里,部落内乱的时候,这两把马刀就成了嘎力巴的收藏,嘎力巴死后,他的财物就成了朱慎锥的东西,朱慎锥直到前些时候无聊时清点了一下这些玩意,无意中看到了这两把马刀,这两把马刀虽然装饰性强于实用性,可也算得上是不错的东西,所以直接收了起来带回大明,转手当成礼物今天送给了两个外甥。 “只是玩耍的玩意,也能有些实用,平日里挂在屋里辟邪也算不错。”朱慎锥笑呵呵地随意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就问起了两小近来的情况。 自从前些年周安民夫妻就让两个孩子进学开始,周冲和周斌兄弟就入了学,几年读书下来,也算是学了不少,四书五经什么的读了好几本,不过夫子说他们两人读书的能力只能算是普通,这辈子恐怕能中个秀才就不错了,至于中举人甚至考进士什么的就不用想了,可能性不高。 对于夫子的评论,周安民夫妻倒也没放在心上,孩子有读书的天赋自然是好,如果没有也没关系,但书还是要读的,只有读了书才能懂得许多道路,也能让自己的眼界更宽些。 至于未来,不能走文就走武呗,周安民是锦衣卫千户,几年后给两个孩子谋个锦衣卫的差事不在话下,更何况还有朱慎锥这个舅舅在呢,朱慎锥的能力如何,周安民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未来朱慎锥出手提携自己两个孩子,一样可以出人头地。 问起他们的学习,两小有些吞吞吐吐,可当问起他们平日练武的情况,这哥俩却是眉飞色舞。 不仅如此,两人还争先恐后要比划两下给朱慎锥看,在他们心目中舅舅的武艺可是比自己爹周安民强多了,一直以来都听爹私下说舅舅的一身本事像他这样的两三个都打不过,要是在明初开国的时候,以朱慎锥的身手建功立业不在话下,可惜现在太平年代,又加上朱慎锥宗室的身份,无法出人头地。 两小像模像样打了一趟拳,看的朱慎锥微微点头,他们下了苦功夫的,拳脚功夫对于他们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非常不错了。不过在朱慎锥眼里依旧处处破绽,这个情况就是套路的问题,真正的实战可不是花拳绣腿,他们要学的还远不止呢。 ------------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丁忧 北直隶,丰润县,驿站。 袁崇焕正坐在客房中凝神细思,在他面前的书桌上摆着一份刚接到的诏书。 作为本应该驻守辽东前线的他却出现在丰润,并非袁崇焕擅自离职,而是有着特殊原因。 十日前,袁崇焕突然接到消息,在家乡的父亲病故,袁崇焕依制回乡奔丧守孝。按照大明的规矩,凡是官员父母去世必将去职守孝三年,这叫丁忧,三年后再按例起复原职。 这个规矩是太祖朱元璋定下的,所有官员必须遵守,哪怕你的官做的再大也是一样。所以袁崇焕接到父亲病故的消息后就马上安排好了公务,把手中的事暂交给别人,又向朝廷上了一份丁忧折子,这就带着其弟袁崇煜和家仆几人启程回乡守孝。 谁想刚走到丰润县,朝廷的旨意就到了,这是一份夺情诏书,诏书中先是夸赞了袁崇焕的孝道,接着就是说明如今国家用人之时,袁崇焕作为镇守边境和后金作战的守将,宁远城不能缺少袁崇焕的驻守,所以朝廷以国事为重夺情,让他尽快返回宁远。 “大兄!大兄!” 袁崇焕的目光停留在这道诏书之上许久,外面突然就传来袁崇煜的呼声,回过神,袁崇焕缓缓开口:“进来吧。” 转眼,兴冲冲的袁崇煜推门而入,一眼见到袁崇焕依旧安坐着忍不住就问:“大兄,您还坐着干甚?我等还不快快回去?” “回去?”看着一副急切的三弟,袁崇焕反问:“回哪里去?” “还能是哪里?自然是回宁远呀。”袁崇煜想也不想就脱口道。 “回宁远?回宁远做什么?” “大兄,您不会是糊涂了吧?朝廷这夺情的旨意都下了,难不成不回宁远?” “糊涂!”袁崇焕瞪了他一眼,自己这个三弟说什么胡话呢?现在是回宁远的时候么? “大兄,不回宁远您难不成真想回乡丁忧三年?”袁崇煜诧异道,他打量了下自己这个兄长,作为弟弟他对袁崇焕了解的很,自然是知道哥哥的心思的。 袁崇焕是万历四十七年三甲同进士出身,万历四十八年当了邵武知县,接着没过两年就因考评优秀被调任京师,随后入了兵部当了主事,随后因为熊廷弼和王化贞在辽东的惨败导致辽东格局大变,孙承宗临危受命任职蓟辽督师主持辽东战局,而袁崇焕也因为被人推荐从京师调任山海关任监军,从而开始了他不一般的人生舞台。 这几年中,袁崇焕靠着自己的能力和孙承宗的看重提携,再加上前些时候又搭上了魏忠贤魏公公的门路飞黄腾达,短短时间就不断升官,如今已是从三品山东布政司右参政,兼按察司佥事,并担任宁远兵备道职务,全权负责宁远的军事。 从一个七品知县在不到五年的时间就升到了从三品,这样的升官速度让人望尘莫及,简直堪比坐火箭。 现在正是袁崇焕意气风发,准备大展身手的时候,可偏偏父亲去世了,朝廷的规矩在,袁崇焕无奈只能回乡守孝以尽孝道,可袁崇焕心里真的愿意么?这答案是明摆着的。 按照规矩,官员丁忧三年后再起复,可实际上大部分官员在丁忧三年后往往很难起复原职,因为你一旦丁忧后原来的职务不可能空着,早就一个萝卜一个坑给人替了,总不能你丁忧完让在职的人给伱让路吧?人家干的好好的,把人家的职位撤掉再交给你?这根本不可能啊。 所以一般丁忧起复后具体官职任命还要排队,运气好的给你一个和之前官职相等的职务先干着。运气差的没有空缺就等着,或者去个冷衙门任职。这样一来原本官运亨通的节奏就彻底打破,到时候再要想和丁忧前一样的权利在手极为困难。 况且官场上向来就是人走茶凉,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离开权利中心三年,等回来后已是物是人非了,谁还认得你是谁呀? 可就算这样,朝廷制度摆在那边,你不丁忧是肯定不行的,唯一可能改变这个困局的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皇帝下诏夺情。 所谓的夺情就是皇帝以朝廷的名义,要求守孝官员以国事为重,夺个人之情,在职守孝不回乡丁忧。这样一来就不用去职,依旧能在原本的职位上为国家效命。 袁崇煜是袁崇焕的弟弟,他虽然不是官员可在他心中也是不愿意袁崇焕丁忧的。 道理很简单,他袁崇煜这几年跟着袁崇焕当幕僚日子过的舒坦之极,背靠大树好乘凉,自从袁崇焕去了辽东后,袁崇煜就投奔了哥哥袁崇焕,借着袁崇焕的地位和手中权利在辽东干起了走私买卖,名义上是帮着哥哥筹集军饷,实际上赚来的银子大部分进了自己的口袋,短短一年多时间,除去孝敬哥哥的那部分外,袁崇煜个人是捞的盆满钵满,吃的更是满嘴流油。 一旦袁崇焕丁忧了,那么刚刚打开的商道就彻底没了,那些买卖也就做不成了。没了买卖,他袁崇煜又到哪里去赚这些银子?要知道袁家只是普通人家,袁崇煜自己也不富裕,可在哥哥的帮助下这一年赚的银子是他袁崇煜一辈子都赚不到的,眼看着正火红着呢,突然就断了财路,怎能不让袁崇煜为之懊恼。 从宁远来到丰润县的一路上,袁崇煜心情很是低落,这个低落不是因为死了老爹,而是老爹死的实在不是时候。 自己这个老爹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这不是让他们袁家兄弟为难么?大哥袁崇焕丁忧去职,自己的财路也就彻底断了,等三年后是否还有这样的机会天晓得,老爹啊老爹,您就不能为儿子们想想么?多熬个几年不好么? 正在沮丧中,突然朝廷下了夺情的旨意,得知此事后袁崇煜是兴奋的手舞足蹈。 万万没想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夺情的旨意一下,袁崇焕就不用回乡守孝了,而他这个弟弟也可以继续跟在自己大哥返回宁远,继续依仗着袁崇焕手里的职权做他的买卖。 就这样,天使前脚刚离开,后脚袁崇煜就忍不住来找大哥袁崇焕了,按照他的想法,这旨意都有了还不尽快收拾收拾回去?战事什么的他不关心,他关心的是那边的走私买卖,时间不等人,耽搁多一日就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呀。 “蠢货!滚出去!”看着自己这个弟弟,袁崇焕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袁崇煜这番话差一点让他鼻子都气歪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光琢磨着那些走私买卖呢? “大哥您……?”兴冲冲的来,没说几句话就被袁崇焕劈头喝骂,袁崇煜顿时一愣。 “滚!”伸手朝着门口一指,袁崇焕一副愤怒的表情。 没错,朝廷是下了夺情旨意,可他袁崇焕难道就按着旨意返回宁远?如果他这么干了,他袁崇焕不给天下人耻笑才怪呢。 作为读书人,也作为高级文官,更是辽东前线的主要负责人,袁崇焕的眼界可没袁崇煜那么窄。如果仅仅一份夺情的旨意就让他放弃守孝,顺水推舟复职回宁远,那在天下人眼里他袁崇焕不就成了贪恋权位不讲孝道之人了么? 哪怕袁崇焕心里的确是想回宁远的也不能这么干呀?必要的三请三辞程序绝对不能忘记,眼下只是第一份诏书呢,他袁崇焕必须坚辞,表明自己要回乡丁忧的孝道之心,然后等皇帝再来诏书,几次三番后才勉强同意,这样一来就能保全自己的名声,也能让天下人看到他面临国事家事的无奈,非但名声不会受损,还能更进一步。 袁崇焕的想法袁崇煜根本不了解,这其实也不能怪他,毕竟袁崇煜不是官员,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 见大哥突然发这么大的火,袁崇煜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吓得连忙再也不敢多问就退了出去。 等袁崇煜离开后,袁崇焕的目光又看了一眼那份诏书,想了想后研磨提笔给皇帝写了一份拒绝夺情的奏折,然后让人把奏折递往京师。 在奏折送走之后,袁崇焕并没有离开驿站,而是在驿站暂住了下来。他估算着时间,奏折送至京师到京师有回复也就几日而已,如果自己现在继续南下恐怕会错过下一份夺情旨意,这样的话就弄巧成拙了。 倒不如留在丰润县等候些日子,以确保能及时收到下一道旨意。而且为了找理由留下来,袁崇焕还以忧伤过度感染风寒为由让人去请了个大夫来给自己看病,躺在屋里休养,以正当理由住在了驿站。 袁崇焕猜的一点都没错,几日后第二道诏书也到了,这道诏书依旧是夺情的诏书,比上一道更情真意切,还是驳回了袁崇焕的理由。 和这道诏书一起来的还有一封魏忠贤给袁崇焕的私信,接完诏书后,袁崇焕回到屋里这才拆开魏忠贤的书信,等看完书信的内容后袁崇焕这才彻底放下了心,他成竹在胸继续又写了一份拒辞奏折,再一次恳求皇帝收回夺情诏书,等这份奏折送走后,袁崇焕满怀期待地等待皇帝最后的圣旨到来。 ------------ 第三百三十七章 五年平辽 一晃又好几日过去,袁崇焕终于等到了第三道诏书,这一次诏书中还是决绝了袁崇焕要回乡丁忧,并且要求袁崇焕立即启程,先去一趟京师面见皇帝,随后再由京师返回辽东前线。 接到这道诏书后,袁崇焕是大哭一场,哭完后朝着家乡方向磕头行礼,以示作为人子忠孝不能两全,眼下国事为重,实在无法回乡守孝。接着,挑选了两个老仆替自己回乡祭祀先父,以表自己的无奈。 做完这些,袁崇焕的风寒也好的差不多了,他第二日就让弟弟袁崇煜先自己一步带人返回宁远,而他自己只带了一个仆人启程,前往京师面圣后再回辽东。 十一月初,袁崇焕抵达京师,到了京师后他很是低调,并没有去拜见同僚,只是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住下的当晚袁崇焕偷偷去见了魏忠贤,在那边呆了足足一个时辰这才从魏府离开,第二日一早,换上官服,袁崇焕去紫禁城面圣,到了宫门时,早就等候在那边的小黄门见袁崇焕来了连忙上前引路,带着袁崇焕就入了宫中。 皇宫,袁崇焕之前只来过一次,那还是他殿试的时候。当时的袁崇焕只是一个举子,还未有进士的功名,殿试时也没见到万历皇帝,因为那时候万历皇帝已经病重了,殿试只是当初的内阁首辅方从哲主持。 殿试的场所也不是乾清宫,而是在保和殿,再加上当初袁崇焕只是考生,跟随人流进入皇宫时更是战战兢兢,根本就没看清楚皇宫内的景象,怎么进来的,又怎么考完和离开的,记忆早就模糊了。 而这一次进入皇宫和上回不一样,只有领路的小黄门和走在后面的袁崇焕。一路行来,袁崇焕打量着皇宫内部,看着那些巍峨的宫殿和气势雄伟的布局,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几年里,他就从一个同进士成为了从三品的大员,并且直入宫门面圣。人生变幻真是难以想象,袁崇焕自己都没想过自己会有今日的遭遇,但在他的心里却升起一股豪迈,自己现在走的路不是仕途的终点,而只是起点而已,以他的能力未来比如更进一层,也许用不了几年,他袁崇焕就能名扬四海,成为帝国地位最高的那几人之一。 想着心事,不一会儿就到了乾清宫,见前面的小黄门停下了脚步,袁崇焕连忙也止步,抬头一看,不远处魏忠贤正在乾清宫门外笑盈盈地望着自己,袁崇焕连忙向魏忠贤行了一礼,魏忠贤微微点头表示赞赏,随后摆手示意袁崇焕上前。 继续迈步,到了魏忠贤身边,魏忠贤低声对袁崇焕道:“袁大人,随咱家来吧。” “谢魏公公。” “呵呵,这也是咱家应该做的,记得进了宫中见了皇爷小心回话,昨日说的那些记在心中。” “公公放心,袁某省得。”袁崇焕轻声回道,魏忠贤也不再答话,转身就朝殿内走去,袁崇焕跟在后头进了门,到了偏殿外,魏忠贤让袁崇焕稍侯,他先进去禀报,片刻后才让袁崇焕进去。 整整衣袍,袁崇焕迈步进了偏殿,偏殿并不算大,入了殿中一眼就能看见里面的格局。 在偏殿一处摆着好些东西,还有木料什么的,恐怕这就是天启皇帝平日做木匠活的地方和工具等等。天启皇帝善于做木匠活,这个袁崇焕是知道的,但第一次看见偏殿摆着这些不免得多看了一眼,这才把目光投向其他地方。 靠南边的位置上,一个少年皇帝正端坐在那边,皇帝身上穿着常服,头戴乌纱上折巾,四方脸,面白无须,身形微胖,当袁崇焕的目光望过去的时候,天启皇帝也正用目光打量着他。 “臣山东布政司右参政、按察司佥事、宁远兵备道袁崇焕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微微一凌,袁崇焕连忙正色向皇帝拜倒行礼,口称万岁。 天启皇帝很是和善,打量着袁崇焕面露微笑,抬手开口道:“袁爱卿请起。” “谢陛下……。”袁崇焕又叩首,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时候天启皇帝对一旁的魏忠贤道:“魏伴伴,给袁爱卿赐座。” “是。”魏忠贤应了一声,从一旁搬来个绣凳摆在了离天启皇帝不远的下手,袁崇焕连忙再一次向皇帝道谢,又向魏忠贤行礼,这才上前几步在绣凳坐了下来。 虽然袁崇焕知道自己见了皇帝应该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可毕竟袁崇焕本就胆子大,平日里素来就有袁大胆的外号。再加上天启皇帝对自己和颜悦色,袁崇焕很快就消除了之前的忐忑,神态中恢复了平日的从容,所以在坐下的时候并没有只是勉强半个屁股坐着,更没有惶恐不安。 袁崇焕这副姿态倒让天启皇帝看在眼里颇有赞赏的表情,天启皇帝对袁崇焕的第一印象不错,尤其是他坦然和大方很是赞赏,再想到袁崇焕作为一个读书人和文官能在辽东前线节制武将,并被孙承宗所看重果然不是普通人,如果和其他文官一样见了皇帝后就一副诚惶诚恐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天启皇帝反而觉得这样的人不堪大用了。 至少,现在袁崇焕表现出来的正是天启皇帝心里所想的,天启皇帝心里高兴,让魏忠贤给袁崇焕上茶,魏忠贤见此而已暗中欣喜,看来这个袁崇焕有几把刷子,自己伺候天启皇帝多年当然知道天启皇帝的性格,当即就亲自端了碗茶给袁崇焕。 接过茶,又谢过皇帝和魏忠贤,袁崇焕安安稳稳坐着等皇帝问话。 天启皇爷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先说了说这一次夺情之事,袁崇焕听后眼眶湿润,起身再一次叩谢皇帝,天启皇帝摆手之后让他节哀,以国事为重,这才坐了回去。 接着,天启皇帝就辽东之事问起了袁崇焕。 袁崇焕作为辽东前线的负责人,按理说在夺情之后就应该尽快返回宁远。可天启皇帝在最后一份旨意中继续夺情同时还让袁崇焕来京师一趟,其目的也是要当面见一见袁崇焕,同时向他闻讯辽东的情况。 对于天启皇帝的闻讯,来之前袁崇焕早就做好了准备,而且他在辽东亲力亲为,对辽东的情况的确非常了解,所问之话往往毫不思索就回答出来,而且言之有物,并非虚假。 听着袁崇焕的回答和辽东情况的解释,天启皇帝听的微微点头,神色中更有了几分赞赏之意。他下意识朝一旁的魏忠贤望去,脸上露出笑容,这是对魏忠贤举荐袁崇焕的肯定,之前只听闻袁崇焕此人颇有才干,就连孙承宗也推荐袁崇焕,看来他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 袁崇焕一说就是滔滔不绝,尤其是见天启皇帝听的入神,心中不由得得意了起来。说了小半个时辰,把辽东局势和双方军力等详细讲解之后,袁崇焕得意之下开始吹嘘了起来,他先吹捧了一番天启皇帝英明神武,又顺势捧了捧魏忠贤,表示如没有皇帝和魏公公的大力协助之下,辽东也不会有今日的好局面,只要继续下去,在皇帝和魏公公的支持下,解决辽东建奴是早晚的事。 一听这话天启皇帝顿时来了兴趣,直接问袁崇焕有没有如何解决辽东问题的想法,或者说如果由他来主持辽东局势,又怎么彻底解决后金建奴的问题。 听到天启皇帝这样发问,袁崇焕瞬间就来了精神,他又开始大谈特谈自己的辽东战略想法,直接向天启皇帝提出了自己的战略思想,袁崇焕表示如果朝廷用自己全面主持辽东战事,不需太多时间,只要皇帝全力支持,最多只需五年时间就能彻底平定辽东,彻底解决后金问题。 “五年平辽?袁爱卿莫不是在夸大其词?居然有如此把握?”天启皇帝一愣,他目光朝着袁崇焕望去,眼中带着疑惑。 “陛下,臣既然说五年平辽自然是有臣的把握,只需陛下支持,朝廷给予臣绝对权利,五年平辽其实不难。”袁崇焕想也不想直接回道。 微皱眉头,天启皇帝对袁崇焕所说的五年平辽心中很是怀疑,辽东情况天启皇帝并非两眼一抹黑,相反对于辽东局势他清楚的很。眼下孙承宗主持下,辽东情况虽有大幅度好转,可后金的力量依旧不弱,大明这边采取的还是步步为营的战术,并辅以铸城和封锁包围的战略以压制后金建奴生存空间。 就算这样,大明在野战也没有赢得后金的把握,只是依靠城池和防线来应付后金力量,扬长避短使得后金只能和大明展开攻城战,双方不断消耗,依靠大明强大的实力和远超后金的后勤力量削弱对手。 按照孙承宗对天启皇帝的奏折中说的很清楚,辽东战事是一个长期持久的战事,因为之前大明几次交战中精锐全失,眼下大明没有一战而定辽东的军事能力,只能用这样的战略和战术来一点点扭转双方的力量对比。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稳扎稳打步步逼迫,让后金无法用野战来打破大明的封锁,如此下去后金必然一点点削弱,等到后金坚持不下去后为了生存必然发起猛烈反扑,这时候大明只要坚守不出,依托防线和城池和后金周旋,后金最终只有失败一条路。 孙承宗的战略思想看起来有些拙劣,也没有古之名将的纵马千里荡气回肠,可从实际上来看却是现在大明最好的选择,而且自孙承宗担任蓟辽督师到现在,这个战术执行的不错,辽东建奴的确也在这种战术下吃尽了苦头。 ------------ 第三百三十八章 聪明误 天启皇帝很是信任孙承宗,对孙承宗提出的看法也很认同,现在辽东的局势变化同样也证明孙承宗的判断是对的。 可就算这样孙承宗在辽东问题上也从来没说过五年平辽的话,孙承宗反而告诉天启皇帝,辽东战事或许会持续很久,朝廷千万不能心急,只要耐心执行现在的战略战术不断压迫后金建奴的生存空间,那么对方的力量会不断被大明所压制,只要建奴破不开大明的包围圈和封锁圈,最终胜利者终将属于大明。 可现在袁崇焕突然提出了五年平辽的说法,而且看他一副成竹在胸很有把握的样子,天启皇帝不由得略有动心,毕竟孙承宗的战略耗资太大,如果袁崇焕真有如此把握和能力,未必不可一试。 但天启皇帝也没袁崇焕说什么就一拍大腿赞叹,表现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作为大明的皇帝,帝国的君主,天启皇帝虽然年轻却性格沉稳,考虑问题丝毫不冲动,他被袁崇焕的话吸引之下同时也想听听袁崇焕用什么办法来实现五年平辽的目标,当即就让袁崇焕仔细说说他的平辽策略。 面对皇帝的询问,袁崇焕当即就做了回答,他提出辽东在如今的铸城围困战术同时还应该采取屯田之策,以辽东军民合一的手段来应对战局。 屯田在军事上并不稀奇,历史上最著名的屯田是东汉末年曹操主持的,也正是通过这个办法,曹操积累了大量粮草,练就了精锐士兵,最终打败了袁绍,从而统一了北方,拥有当时最强的军事力量。 假如不是在赤壁之战疏忽大意,或许历史就会改写,也就没有了后来的三国。 但无论如何都不得不承认曹操采取的屯田制给后来的魏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促使了最终三家归晋的结局。 大明开国时也采取过屯田制,后来的军户制度就是屯田制的变种,一直延续至今。 袁崇焕对天启皇帝说,只要在辽东实施屯田制,整合辽东军民,使其合一,那么必然会进一步增强辽东对后金建奴的压制,在这种情况下用不了几年后金建奴就会不战自溃,到时候必然主动投降。 为了证明这点,袁崇焕还以实际情况来进行证实,说了不少辽东的现状等等。此外,屯田制和军民合一制度还有其他好处,一来可以减少朝廷对辽东的粮食、军饷支持,使得辽东有部分自给的能力。 二来,军民合一也能增强辽东的军事力量,使自身的军事实力进一步壮大,以拥有和后金建奴在军事上正面抗衡的能力。 袁崇焕越说越是兴奋,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比划了起来,脸上神色更是神采奕奕。 可听着他的讲述,天启皇帝心中却略有失望,虽然袁崇焕说的这些听起来颇有道理,而且从理论上也有实现的可能,但是结合事实,天启皇帝还是从其中听到了一些不切实际。 “袁爱卿,在辽东屯田并使军民合一听起来似乎不错,但有几点朕略有不解,袁爱卿是否可为朕解惑?”等袁崇焕说完,天启皇帝思索片刻开口询问。 “臣请陛下垂询。”袁崇焕毫无怯意回到。 天启皇帝当即就问了袁崇焕六个问题,这六个问题分别是辽东屯田怎么确保辽东军民之间的关系?在屯田中同时铸城又如何保证辽东老百姓的生活问题?屯田的这个田是属于谁的?辽东百姓本就有田,是收其田为朝廷所有还是另开荒地?开出来的荒地又如何分配?军民合一,又怎么确保这个合一问题?军就是军,民就是民,你怎么保证老百姓和军队一样实施训练保证战斗力? 此外,屯田需要时间耕种和收获,这都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在这种情况下难道不担心在耕种或者收割的时候后金建奴不来捣乱?还有万一到收割的时候,后金建奴跑来抢夺粮食,那么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不就成了资敌的物资了?这个问题又如何解决? 更重要的是,辽东不是一般的地方,那是前线,是和后金建奴交战的战场。既然是前线,那么随时随刻会发生战争。哪来的这么多精力一方面要铸城,一方面要屯田,另一方面还要军民合一等等? 一旦战事一开,抵挡后金建奴的进攻都来不及,那么刚刚开出来的田种下的粮食怎么办?别的不说,到时候后金建奴一把火把这些全给烧了,辛辛苦苦花费了这么多气力不就白搭了么?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一旦屯田,军队平日的训练和防御怎么解决?打仗的军队可不是屯田的军户,如果军队训练不能保证,精力过多分散,导致战败又将如何? 天启皇帝说道,袁崇焕的想法不是不行,但前提是要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只有确保这些问题不会发生,那么他的策略就是可以实施的。现在,天启皇帝希望袁崇焕能仔细考虑这些情况的可能,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来。 当天启皇帝这些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抛出,原本还面色如常的袁崇焕一时间显得有些尴尬,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年轻的皇帝居然有如此眼光,每一个问题都问到了点子上,让他无法反驳。 “这些……臣……臣……。”略有慌张的袁崇焕瞬间没了刚才的沉稳,张口不知如何回答。 看着他这幅反应,天启皇帝心中暗叹了一声,对袁崇焕的期待已没了刚前的热切,反而带着失望。 “袁爱卿一时无法回答倒也无妨。”天启皇帝微笑安慰了袁崇焕一句:“此事重大,不急一时,袁爱卿可好好想想,等想到了妥善的法子后再上折给朕就是了。” “袁爱卿为国事操劳,朕心里是明白的,做事急切了些也非什么过错,朕知道袁爱卿是忠心之人,要不也不会提出此策,对此朕甚是欣慰……。” 天启皇帝这几句话顿时让袁崇焕松了口气,心头的大石也落了地。他刚才真怕天启皇帝追着这个事问,如果天启皇帝较真的话,那些问题他一个都没办法回答。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今天的面圣袁崇焕就彻底失分了,好不容易见了皇帝一面,居然连皇帝提出的问题也回答不出来,皇帝心里对自己是怎么看的?又有什么样的想法?袁崇焕不免得忐忑不安。 眼下天启皇帝还是给了袁崇焕面子,没有穷追猛打,还主动给了他一个台阶,这让袁崇焕心中无比感激。也正是如此,袁崇焕更丝毫不敢小看这个年轻的天子,在面圣之前,袁崇焕面对天启皇帝心中有过想法,他觉得这位年轻的天子外界一向传闻沉迷于木匠活,国事都丢给了魏忠贤魏公公处置,平日里根本就不理政务。 在袁崇焕看来,天启皇帝应该是很好糊弄的,到时候顺着皇帝的话吹捧几句,让皇帝高兴高兴就行了。所以在谈论辽东军务的时候,一开始袁崇焕还能耐住性子说些实际情况,可等后来说的兴起,再加上袁崇焕性子又爱显摆,说到最后说秃噜了嘴,直接吹嘘起了所谓的五年平辽之策。 可没想天启皇帝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五年平辽之策中的问题,还直接抛出了这些问题让他解答。袁崇焕哪里回答得出来?背后正冒着冷汗呢,天启皇帝又轻飘飘地把这些问题搁置一旁,主动替袁崇焕解围,这让袁崇焕再也不敢小看这位年轻天子。 刚才的问题不再询问,天启皇帝又和袁崇焕聊起了宁远的军队情况,对于这个袁崇焕自然是了如指掌,当即一一回答。几句话后,袁崇焕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没了刚前的一丝惶恐,神态也恢复到了初见天启皇帝时的从容不迫。 等谈完这些后,天启皇帝和袁崇焕的这一次见面算是结束了,让袁崇焕回去好好休息,尽快赶赴宁远,用心办差,此外还给了袁崇焕一个恩典,就是让袁崇焕以后有直接上折的权利,以加深和朝廷的相互沟通。 对此袁崇焕叩谢皇帝,起身行了大礼后退了出去。等送走袁崇焕后,魏忠贤回到偏殿就向天启皇帝认错,口称自己识人不明,错看了袁崇焕,甘愿受罚。 “这是做什么,魏伴伴起来。”天启皇帝见魏忠贤跪在自己面前,连忙伸手搀扶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皇爷,奴婢没想到袁崇焕此人眼高手低,如不是皇爷,奴婢差一点就误了国事……。”魏忠贤羞愧难当,刚才那一幕他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哪里不明白袁崇焕的表现如何。 天启皇帝笑呵呵摇头,拍拍魏忠贤的手背道:“魏伴伴不必如此,举荐袁崇焕此举并无过错,何况袁崇焕虽然略有急切,做事也考虑不周,但此人的确有才,要不然孙老师也不会也向朕推荐此人。” 说到这,天启皇帝又摇头叹了一声:“可此人虽有才,却非帅才,只是将才而已。这非你之错,何况你为朕举荐良臣是为国事,朕欢喜都不来不及呢,如何能责怪于伱?” “这袁崇焕还是可以一用的,如为将当时一把利刃,可一旦为帅……。”天启皇帝微微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皇爷英明,天下无不过皇爷……。”魏忠贤急忙马屁拍上,天启皇帝哈哈一笑,接着思索片刻问魏忠贤:“朕记得前兵部左侍郎高第致仕在乡?” “皇爷记得清楚,高第是今年二月致仕回的乡。” 点点头,天启皇帝想了下开口道:“拟旨,起复高第为工部右侍郎,让他即日回京。” 魏忠贤瞬间就明白了天启皇帝的意思,连忙应下。 ------------ 第三百三十九章 魏公公的进击 回到客栈,袁崇焕懊恼万分。 原本今日面圣他是打算在天启皇帝面前露个脸的,加深一下皇帝心目中对自己的印象,如能就此再进一步,最终有取孙承宗代之的可能更好不过。可没想到,自己疏忽大意之下说错了话,居然被天启皇帝问了个哑口无声,这可是大大失分。 出了皇宫后,袁崇焕就恨不能抽自己几个嘴巴子,让自己嘴贱说什么不好偏偏说的兴起夸夸其谈讲什么五年平辽,还弄出了屯田和军民合一的想法。 原本这些话是袁崇焕想在天启皇帝面前吹个牛逼,以显示自己的才能,在他觉得天启皇帝听后肯定会觉得高兴,毕竟袁崇焕知道天启皇帝一直关注辽东战事,只要能解决辽东问题,彻底打败建奴,天启皇帝恐怕干啥都会愿意。 但他小看了这个年轻的天子,袁崇焕万万没想到天启皇帝居然如此不好糊弄,当即就以反问把他所提出的五年平辽之策驳了回去,而且还问得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露脸不成反而了露屁股,袁崇焕后悔的不行,早知道这样就应该管住自己这张嘴少说几句,可谁又能想到外面谣传爱好木匠不问政务的天启皇帝居然是这样一个主子? 谣言害死人啊,袁崇焕不由得哀叹不已,可事已如此他也没了任何办法,只能期望天启皇帝放自己一码,当成之前的事没发生过。现在的他也不奢望升官了,安安稳稳回到宁远就行,到了宁远低调做事,用实际行动改变天启皇帝对自己的印象,或许未来还有再进步的可能。 当天晚上,袁崇焕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等到第二天天蒙蒙亮,顶着一双熊猫眼的他就跑去见了魏忠贤,等到了魏府,魏忠贤今日似乎早就知道他要来一般,得知他上门拜访就让人领他去了书房,等见到魏忠贤后,袁崇焕很是低调地承认了自己昨天的失误,希望魏忠贤能替自己在皇帝面前说说好话。 让袁崇焕意外的是,魏忠贤并没有对他态度冷淡,反而和颜悦色安慰了袁崇焕几句,告诉袁崇焕皇帝觉得他还是有能力的,至于夸夸其谈什么的都是小毛病,只要用心做事把事做好就行了。 人都不可能完美无缺,他袁崇焕这点小毛病无伤大碍,只要以后记得脚踏实地就成。至于其他的,袁崇焕也不用多想,早日回宁远去,好好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即可。 这番话让袁崇焕心中顿时大定,更对魏忠贤感激不已,走的时候袁崇焕还留下了厚礼,虽然袁崇焕第一天到京的时候就见了魏忠贤送上礼物,这一次临行又送了厚礼,魏忠贤也不推辞,心安理得就收了下来。 在魏忠贤心里,袁崇焕的重要性比之前低了不少,这自然和天启皇帝见过袁崇焕后的态度改变有关。而且天启皇帝私下又对袁崇焕有了如此评价,作为皇帝身边的人,自然是要跟着皇帝的意志走,袁崇焕也从魏忠贤的心目中由取代孙承宗的第一人选落到了更低的位置,至少在短时间内,袁崇焕已失去了主政辽东军政的可能。 更重要的还有一点,那就是昨天天启皇帝突然下旨起复前兵部左侍郎高第,高第今年刚刚致仕,回家养老才几个月,现在突然起复为工部右侍郎这意味着什么,对天启皇帝最为了解的魏忠贤当然心里明白。 看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等高第回京,他这个工部右侍郎应该不会做太久,接下来天启皇帝一定会把高第重新放到兵部的位置上,也许是之前的左侍郎职位,又或者直接是兵部尚书,等有了这个官职,那么天启皇帝就会把高第从京师调任辽东,接替孙承宗为下一任蓟辽督师。 这就是天启皇帝对袁崇焕的态度,用可以用,但是不能大用,更不能让他全面主持辽东战事,在他上头必须要有一个靠得住的老臣压着,之前是孙承宗,一旦孙承宗去职最合适的人选就是高第。 高第是大臣中的老前辈了,官声一直很好,做事稳妥又担任过兵部左侍郎,对军事也颇有了解。而且高第年纪大了,这一次起复用他只是用来压住袁崇焕,辽东真正的大权掌控在天启皇帝手上,这样一来也不怕袁崇焕在辽东瞎搞,从而闹出麻烦来。 魏忠贤对这个事不太上心,尤其是现在袁崇焕在他的心目中地位降低后,魏忠贤就更不在意了,反正天启皇帝都有了决断,按照天启皇帝的意思去办就行。 此外,魏忠贤这些日子更忙着另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和东林党的争斗。 眼下阉党和东林党不仅是水火不容,更是斗争到了极其激烈的程度。在几个月前,东林党的骨干杨涟写了一封奏折,上书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罪名分别是迫害先帝旧臣、以宦官身份干预朝政,逼死后宫贤妃,操纵东厂滥施淫威等等,最后还指出魏忠贤专权的恶果是“致掖廷之中,但知有忠贤,不知有陛下;都城之内,亦但知有忠贤,不知有陛下也。” 这奏折原本杨涟是打算在朝会时当着皇帝和大臣的面直接上书的,可没想到当天朝会因为天启皇帝身体不适临时取消了。杨涟无奈就以左副都御史的身份递交宫内,这奏折直接就先落到了魏忠贤的手里。 看完奏折内容,魏忠贤心中大恐,却不敢隐瞒,连忙带着奏折去见了天启皇帝。 见到天启皇帝后,魏忠贤递上杨涟的奏折,跪地大呼冤枉,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凄惨无比。 天启皇帝取过奏折翻开,看完后并没生气,杨涟奏折里所说的内容大部分都是无稽之谈,根本没影子的事,至于有些事的确有,但天启皇帝心里清楚,这些事根本不管魏忠贤的事,是他授意魏忠贤干的,魏忠贤只是为自己背了黑锅罢了。 魏忠贤从一开始就是天启皇帝的一把刀,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天启皇帝的授意。天启皇帝又不傻,怎么可能因为杨涟弹劾魏忠贤就办他呢?自己这条忠狗还要留着咬人呢,杨涟告状告到了狗主人头上,简直就是可笑。 不仅如此,天启皇帝还从这奏折看到了一个机会,那就是借题发挥搞垮东林党的良机。 这几年里,魏忠贤的阉党和东林党斗的不可开交,双方谁都奈何不了谁,而随着时间推移,不少官员的陆续投靠也使得阉党的势力越发壮大,东林党从最开始的占据上风渐渐成了势均力敌,并开始有落入下风的迹象。 这是天启皇帝乐于看到的结果,杨涟这一手看似狠辣,直接打中了魏忠贤的要害。可实际上杨涟这么做是再蠢不过的举动,在政治上斗不过魏忠贤,就拿那些捕风捉影的玩意来陷害对手,还挑拨天启皇帝和魏忠贤的关系,简直就是可笑。 这点也证明了东林党已逐渐失去了主动,开始狗急跳墙了。天启皇帝看得明明白白,心里更是清楚的很。合上奏折,天启皇帝好言安慰了魏忠贤,让他不必惧怕,有自己在,他不会有任何事。 魏忠贤见天启皇帝这个态度顿时心中大定,有了天启皇帝撑腰魏忠贤哪里会惧怕区区弹劾?并且因为杨涟的举动更让魏忠贤恨之入骨,就在前不久魏忠贤抓到了杨涟一个把柄,直接以“大不敬”的罪名把杨涟革职为民,杨涟丢官后,魏忠贤心中大大出了一口恶气。 杨涟被革职后,首辅叶向高见势不妙提出请辞。作为三朝元老的叶向高两次担任首辅,这个老狐狸政治嗅觉灵敏的很,马上就察觉到了局势的危险。作为东林党的一员,叶向高位高权重,如果继续在首辅位置上呆下去恐怕没有什么好结果。 叶向高已经老了,也没了精力卷入政治纠纷中,并且叶向高比其他东林党人更明白魏忠贤背后是天启皇帝,东林党和魏忠贤争斗实际上是东林党和皇帝的权利斗争,有天启皇帝给魏忠贤撑腰,这场斗争东林党无论如何都是赢不了的。 与其再在首辅位置上呆着,倒不如急流勇退离开这个政治旋涡,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只要主动退出去,天启皇帝是不会拿自己怎么样的,至于魏忠贤就更不用担心了,只要天启皇帝不发话,魏忠贤这条狗就不会随便乱咬人。 但没想求辞后,天启皇帝迟迟不给予回复,这让叶向高坐立不安。接下来接连又发生了几件事,先是工部郎中万燝弹劾魏忠贤被仗刑而死,接着御史林汝翥也因为得罪了魏忠贤被仗刑,他的运气好些没给打死,可也吓了个半死,为了保命直接从京师逃到了遵化巡抚衙门躲了起来。 林汝翥是叶向高的外甥,找不到林汝翥,魏忠贤的党羽直接上门让叶向高交人,使得叶向高焦头烂额。见情况不妙,再不走自己老命恐怕不保,叶向高继续请辞,一连上了二十道请辞折子,天启皇帝这才看在他老臣的份上同意了让叶向高致仕。 就此,双方暗中达成默契,叶向高以彻底退出政治舞台让出首辅之位,再不掺和东林党的事后天启皇帝和魏忠贤高抬贵手放了他一码,并且加封叶向高为太傅,派锦衣卫护送他离京返乡。 叶向高去职,东林党受到了重重一击,没了叶向高这个中流砥柱,东林党在朝堂的实力大损,接替叶向高的韩爌干了没多久就被朱国桢取代,朱国桢当了仅仅一个月的首辅又被魏忠贤的人弹劾去职,随后首辅的位置就落到了阉党一系的顾秉谦头上。 ------------ 第三百四十章 风雨欲来 自天启二年开始,魏忠贤被天启皇帝扶持上台,渐渐形成所谓的阉党和东林党斗了几年,双方一开始东林党势大,但如今两者的力量平衡已经打破,阉党开始展现出压制东林党的苗头。 而杨涟弹劾一事就是这场对决改变的开端,等到了叶向高去职后,东林党在朝堂的根基开始动摇,顾秉谦上台担任首辅后,阉党的触手直接伸进了内阁,这对东林党来说更是一个沉痛的打击。 天启四年十二月,也就是袁崇焕回到宁远后的一个月左右,魏忠贤的阉党已在争斗中占据了主动,东林党在魏忠贤的打击下开始步步后退,虽损失巨大,却依旧还有部分还手之力。 这时候,魏忠贤没有放缓脚步,作为混混出身的他深知要痛打落水狗,东林党一日不垮,他的使命就一日没有完成,天启皇帝也不会彻底掌握帝国的权利。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魏忠贤不仅盯上了已经削职为民的杨涟,还有在朝堂上的左光斗等人。为彻底解决杨涟这些东林党骨干,魏忠贤授意手下大理丞徐大化弹劾杨涟、左光斗等人党同伐异招权纳贿,并借用当年汪文言之案再次重审,以此给杨涟和左光斗等人扣下罪名。 同时,一直关在牢里的熊廷弼也莫名其妙卷入其中,说起这事也怪熊廷弼自己不好,如果熊廷弼安安稳稳住在牢里养着,说不定魏忠贤等人也想不起他来,反正就是一个死囚,天启皇帝虽然判处他死刑却一直没有下令杀他,这也是因为天启皇帝爱才之心的缘故,觉得留熊廷弼一命总比直接杀了的好,万一那天还能启用熊廷弼,一旦砍了脑袋,这脑袋可是接不回来的。 但没想熊廷弼也不知道是牢里关了时间长了脑子不好,又或者和外界脱节了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缘故。在牢里安稳过了这两年,一直见天启皇帝没有杀他,熊廷弼居然起了脱罪出狱的心思。 为了出狱,熊廷弼找人帮忙打点,想让人在天启皇帝面前给自己说好话,一来二去就求到了东林党人的头上。 熊廷弼下狱是因为辽东战事,而他判处死刑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而且熊廷弼和王化贞又是一起下狱的,王化贞是叶向高的弟子,也是东林党人,东林党人为了救王化贞一直反对处死熊廷弼,因为他们觉得一旦熊廷弼死了,那么同罪的王化贞恐怕也活不了。 没想因为这个缘故让在狱中的熊廷弼有一个错觉,这个错觉就是他认为东林党是要保他。再加上熊廷弼入狱的时候东林党势力庞大,在朝中根本就没对手,熊廷弼在狱中消息不灵误判了局势,他找的人直接就去寻到了东林党那边,送了一大笔银子希望东林党能为自己周旋。 熊廷弼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么做直接就把他推向了深渊,魏忠贤正愁抓不到东林党的把柄呢,得知此事后顿时大喜过望,直接就让人把这个事捅到了天启皇帝面前。 天启皇帝知道后顿时大怒,授意魏忠贤彻查此事,魏忠贤领了“尚方宝剑”后就以此案为由再加上汪文言案一起摆出了针对东林党的计划,三下五除二,直接先抓了杨涟,又逮捕了左光斗等人严刑拷打,以做实罪名。 朝堂上的局势风雨突变,东林党和阉党的实力瞬间互换,东林党众人被阉党一系打得溃不成军,魏忠贤魏公公的权势滔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远在山西的朱慎锥接到了从京师送来的消息,看完这些消息后,朱慎锥清楚的知道东林党不会再是天启皇帝和魏忠贤联手的对手了,恐怕用不了多久,朝堂上的东林党诸人就会被魏忠贤逐一打击,最终落得惨淡收场。 对于东林党一系遭受的迫害,朱慎锥并不惋惜,因为他很清楚东林党这些人是什么货色,大明如果有东林党主政,继续把持下去的话会不断朝着深渊滑落,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东林党实际上一肚子男盗女娼,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阉党最辉煌的时期马上就到了,按理说魏忠贤的权势达到顶峰的时候,也是他历史上黯然落幕的时刻。可现在朱慎锥却丝毫看不出魏忠贤有任何隐患,就连天启皇帝也很健康,年轻的天启皇帝平日经常干木匠活,身体可是棒棒的,甚至比普通年轻人更康健不少,根本就没半点毛病。 这些都是张锡钧给自己的情报中所写的,张锡钧在京师就是朱慎锥的耳目,替自己留意着所有的一举一动。 那么历史为什么又会变成那样呢?朱慎锥不由得沉思起来,难道某些传言是真的不成? 正在朱慎锥凝神细想的时候,一个跌跌撞撞的小人儿走了进来,看见朱慎锥顿时就咯咯笑了起来,嘴上喊着还不熟练的话儿,摇摇晃晃地就朝自己跑来。 “哎呦,小心些。”朱慎锥一看就乐了,这不是自己的嫡子朱敏澜么?这小子现在这时候不应该在里屋睡觉么?什么时候醒了,又偷偷摸摸地下了地跑自己这边来了? “父……!”朱敏澜一头扑进朱慎锥的坏了,脑袋用力拱着,嘴里喊着话儿,脸上咯咯笑着,嘴角还拉出一串晶莹的口水。 “你这小子,怎么来我这了?” “咯咯咯,父……这……玩……。”朱敏澜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抓住朱慎锥胸口的扣子用力扯了两下,似乎这银子做的扣子引起了他莫大的好奇,见扯不动,索性把脑袋凑了过来,张开才两颗乳牙的嘴巴用力要嚼。 “你这臭小子,这可不能吃。”朱慎锥大笑了起来,这小家伙够皮的,和他哥哥腾格尔一样,每天一睁眼就是停不住,以前还不怎么会走的时候就四肢着地满地乱爬,现在会走了更不得了,一个不注意就不见了人影。 伸手从一旁取了个摆着的拨浪鼓,朱慎锥摇晃着拨浪鼓吸引小家伙的注意力。小家伙一开始的确被吸引住了,愣愣看着朱慎锥手里的拨浪鼓很是好奇,可一会儿功夫他对拨浪鼓就没了兴趣,依旧兴致勃勃依旧要抓他胸口的扣子。 “你这孩子,我转个身就跑伱父亲这来了,让我一顿好找。”就在这个时候,徐静秋急急进了门,一眼看见被抱在怀里的朱敏澜顿时松了口气,随后又有些生气地骂道。 回头朝着母亲那边看了一眼,朱敏澜咯咯咯又笑了起来,似乎一点都不怕母亲的责怪,接着有把主意放到了朱慎锥的扣子上,又是扯又是咬的,瞧这架势非得把扣子弄下来不可。 “小孩子嘛,顽皮些也是正常,不皮就不是男孩了。”朱慎锥毫不在意地笑道,抱着儿子逗弄着他,反正他力气小扯不下扣子,也不用担心真把扣子给吞下去。 “你就惯着他吧,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昨天巧儿和我说,这小子偷偷跑去巧儿的房间把她炕上的东西全丢地上去了,气得巧儿差一点就掉了眼泪。” “嗯,这可不好,得狠狠揍一顿才是,小小年纪就把姐姐的东西丢地上去,你哪来的这么大本事?小心打你个屁股开花!”朱慎锥认真点点头,直接抱起儿子举在自己面前,用严肃的表情教训了他两句。 小家伙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老爹在和自己说什么,还以为朱慎锥要和他举高高闹着玩呢,开心的手舞足蹈,嘴里更是笑个不停。 “你们爷俩,我也真是服了,你看他,哪里有半点怕你的样子?”徐静秋在一旁白了朱慎锥一眼,自己这个丈夫什么都好,就有些太过惯着孩子了。 常言说严父慈母,可自己家倒好,朱慎锥哪里是什么严父呀?别说自己这个长子,就连还在吃奶的小儿子也是,在朱慎锥眼里就是个宝贝,宠爱的很。 而且不光是两个儿子,就连巧儿这个侄女也是一样,从小到大就被朱慎锥捧在手里,家里的孩子对朱慎锥比任何人都亲,这样下去如何了得? 见徐静秋这副表情,朱慎锥不由得哈哈大笑,孩子教育肯定是要教育的,但朱慎锥不希望用总是严厉的方式来教育,再说了,孩子现在还小呢,三岁前根本就不懂事,这时候的小孩让他快快乐乐的生活不好么?等三岁后朱慎锥才准备用他的方式教育孩子,朱慎锥就不信了,他肯定能把几个孩子教育的好好的。 伸过手,把朱敏澜从朱慎锥的怀里接过抱在自己手里,小家伙突然发现自己换了地方,正要咧嘴哭呢,可抬头一看见到自己母亲瞪眼看着自己,这小家伙倒也机灵,生生就把眼泪给憋了回去,小脑袋埋进母亲的怀中一副乖巧模样,看得一旁朱慎锥直乐。 小小的人儿就有如此眼色,不错不错,不亏是自己的种。 朱慎锥哈哈笑了几声,接着把手里刚才把玩的拨浪鼓塞到了儿子手中,小家伙倒也没拒绝,直接抓紧了,看着他这幅可爱的小模样,朱慎锥不由得想起了在草原的腾格尔,也不知道现在腾格尔和塔娜怎么样了?算时间,他也应该再一次去草原了。 ------------ 第三百四十一章 背后之人 腾格尔部和大明的边贸是天启四年开始的,现在天启五年刚开春,满打满算不到一年时间。 随着边贸的展开,双方都有极大的获利,大明这边就不说了,魏忠贤通过边贸帮天启皇帝弄了不少银子,并得到了天启皇帝的赞赏。 大量从大明来的物资通过边贸流入了草原,使得部落的生活好了许多。再加上物资的充裕,也让参与边贸的各部安然渡过了这个冬季,而且在边贸合作中,腾格尔部拉拢了土默特的几个部落,双方也更密切许多。 但收益最大的还是朱慎锥,也正是边贸的顺利使得朱慎锥手上的物资和金银更充裕了不少,如不是这些支持的话,朱慎锥也没有这样的实力来执行他的计划,而今粮食的囤积和军队的训练都很喜人,再加上矿山的开采和工坊的制造也形成了规模,要不是朱慎锥担心走漏风声,刻意压制着的话,以现在的能力早就更甚一步了。 但随着边贸的开展,也带来了一些麻烦,其中不光有之前卜石兔指示额勒贝格吉台吉部暗中对镇虏堡出手,企图破坏边贸挑起争端的事发生。这个事虽然因为朱慎锥的警惕最终卜石兔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引起了各部落包括大明和林丹汗的责问,最终无奈推出了额勒贝格吉台吉作为替罪羊,草草了解。 可此事后,双方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卜石兔对腾格尔部可以说是恨得咬牙切齿,但因为各方压力暂时又不敢动手,双方的关系表面上和蔼,实际非常紧张,朱慎锥心里很清楚,两者之间早晚会碰一碰,开战是必然的。 除去卜石兔,就是大明这边的问题了。 朝堂上还好,因为叶向高的致仕使得东林党实力大损,再加上魏忠贤又接连对杨涟、左光斗等人出手,东林党焦头烂额之下根本顾不上其他,正集中精力和阉党斗呢。 可在地方上,尤其是山西一地,随着边贸的深入使得山西几大晋商和恒通之间的矛盾开始有激励化的迹象,毕竟市场就这么大,恒通商行和东厂、锦衣卫联手主持了边贸,魏忠贤的默许下使得山西一地和周边省份货源包括北地的销售市场被恒通掌控了大半,这样一来就造成了原本山西晋商向北方走私业务的大幅度下降。 商人是唯利是图的,商人的目的是追求利益,恒通的崛起直接影响到了其他晋商的发展,更造就了他们的损失。 其实朱慎锥不是没考虑到这些,他在让亢有福整合资源的时候就通过恒通联系了山西各商行,伸出了橄榄枝提出了合作双赢的建议。不过最终加入恒通,一起联手操作的晋商只是近半,有些晋商出于这样那样的缘故直接拒绝了恒通的好意,没有参与其中。 这些晋商有的规模不大,朱慎锥也就随他们去,反正多他们一个不多,少他们一个不少,但有三家晋商却是例外,他们不仅拒绝了恒通的建议,甚至表现出对恒通的警惕和敌意,这三家晋商可不简单,其中两家在山西商界地位根深蒂固,这就是周浦张家和静升王家。 除去张王两家外,还有介休范家也是如此,而且从朱慎锥这边得到的消息,张王两家之所以当初拒绝恒通的建议,并造成如今双方对立的局面,似乎背后就有着范家的挑唆,而这个范家表面上和张王两家站在一起,反对恒通联合东厂和锦衣卫控制边贸,这几个月双方矛盾有激励化的趋向,但实际上,范家却从来不站到台前,只是让张王两家冲锋陷阵,自己很少下场。 这个举动有些反常,更引起了朱慎锥的警惕,再加上之前阿失帖木儿部内乱的往事,朱慎锥一直都在调查内幕,由于一些线索的中断,朱慎锥始终都没查到真正的幕后黑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把目光放到了范家身上。 “这么说范家现在依旧在朝北地那边做买卖?” 朱求杞点头称是,在边贸开始前,朱慎锥就交给了朱求杞一个任务,那就是着手调查范家的情况。 跟着朱慎锥这些年,朱求杞不仅赚了银子成了家,家中更是殷实许多,现在的他手上有钱,城里有宅子,城外还有地产,比起以前的日子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除了自己,他的两个叔叔,也就是朱敏沣和朱敏汌也是一样,这些好日子是谁给他们带来的?朱求杞心里清楚的很。 先不说他们三人本就和朱慎锥亲近,这几年的生活改变更是朱慎锥带来的,在内心中对朱慎锥的感激自然不用多说,再加上同是宗室,身上又流着同宗的血脉,早就是自己人了。 “我记得范家走货一直走的是张家口那边吧?不是让你动手了么?怎么这条商路还没切断?” “是张家口,不过叔爷,这个事说来话长……。” 微微皱起眉头,张家口那边的边贸也算是大明的一个口子,只是和威远卫这边不同,那边的边贸是由朝廷主导的边市,而且对象是林丹汗的本部。 因为辽东建奴的崛起,大明为了拉拢蒙古人和林丹汗结成了同盟,也是因为如此开放了同林丹汗的边贸。张家口位于宣府,同时又靠近大同,从地理位置来说一向就是直面草原的区域,再加上张家口的商道从大明初期就有了,大明向蒙古走私以来张家口都是前沿,这种情况从来都存在。 在之前,朱慎锥就怀疑范家通过张家口向辽东走私物资以谋取暴利,威远卫的边贸开始后,朱慎锥因为分身乏术就把这个事交给了朱求杞来处理,可没想这都过去这么久了,范家的这条商路依旧还在,这让朱慎锥很是不满。 因为范家反常的举动引起了朱慎锥的警惕,他深度怀疑当初和嘎力巴等人勾结的一方就是范家。虽然朱慎锥手上没有证据,可对朱慎锥来说证据这种东西并不重要,他又不是官府,更不是断案的大老爷,只要怀疑就足够了,再加上张王两家之所以和恒通不对付,给恒通带来了不少麻烦就是因为范家在暗中挑唆,朱慎锥自然不会对范家客气。 在搞明白范家的商路情况后,朱慎锥就开始动手了,他的办法很简单,就是直接切断范家通往长城外的商道,让范家的货运不出去。原本觉得这个事并不难,可没想折腾了几个月这条商道范家依旧在走,这让朱慎锥不由得有些恼火。 “十八,我可记得张家口那边早就打通了关节,怎么到现在范家的商道依旧还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神色不悦,朱慎锥直截了当问朱求杞。 朱求杞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这个事是叔爷之前就交代他的,原本他以为做好这事不难。 张家口的守备是参将黑云龙,而黑云龙和朱慎锥之间有着外人所不知道的联系,在把事交给朱求杞的时候,朱慎锥就把联系黑云龙的联系渠道也交给了朱求杞,按理说作为宣府参将兼张家口守备的黑云龙要出手切断范家从张家口往外的商路不是难事,可偏偏这条商路范家依旧走的好好的,实在让朱求杞觉得很是丢脸。 “怎么?黑云龙不尽力?呵呵,他好大的胆子!难不成以为当了参将就忘了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么?”朱慎锥心中冷笑,同时也奇怪黑云龙哪里来的胆量阳奉阴违,当初如果不是朱慎锥,黑云龙父子怎么可能回到大明,更不可能安然无事,至于想从守备一步升到参将更是做梦。 他父子之所以有今日,全是朱慎锥背后运作的缘故,而且直到现在黑云龙被蒙古人俘虏差一点当了奴隶的把柄依旧捏在朱慎锥的手里,现在让他做这件小事都做不成,要他何用? “叔爷,其实这事倒也不能怪黑将军。” “怎么?按你的意思不怪他黑云龙是要怪我咯?”朱慎锥没好气地反问。 朱求杞第一次见朱慎锥如此生气,硬着头皮连忙解释,他告诉朱慎锥在给黑云龙传信后,黑云龙的确出手切断了范家的商道,可谁想商道切断后没多久黑云龙就遇上了麻烦。 因为有其他方面来的压力施加,逼迫黑云龙不得不又开放了商道,这才没能做到朱慎锥的要求。而且这个事朱求杞也是刚刚得知的,正要找朱慎锥汇报呢,朱慎锥就先找他问起了这个情况。 “有人插手?”朱慎锥皱眉反问。 “正是,黑将军那边传了话,说这个事他实在是无能为力,上面压下来的他根本做不了主,要是强硬拒绝恐怕他这个参将和守备之职就坐不稳了……。” “居然还有此事?”朱慎锥很是诧异,黑云龙的官位不低,参将勉强算得上高级军官了,而且他还兼着张家口的守备之职,手中有兵权算是地方实力派。 就算范家有官场的人脉渠道,可普通官员根本就没能力影响到黑云龙,除去几个边关大员,比如宣大总督、总兵、巡抚这一级别的官员才行,可朱慎锥从来没有听说过范家有这样的背景,难不成他之前的情报有误? ------------ 第三百四十二章 抵达威远 朱求杞惭愧地告诉朱慎锥,从黑云龙传来的消息表示的确上面有人施加压力,而且这个压力他根本就扛不住。 直接压力来自于宣府上层,黑云龙也打听过,不仅是宣府,还有蓟辽方面的压力,再加上背后隐隐似乎还有阉党的影子。这几方面的压力施加下,别说黑云龙仅仅只是一个参将了,哪怕他是总兵也是无能为力。 “宣府?蓟辽?阉党?” 当从朱求杞口中听到这些时,朱慎锥都有些暗暗心惊,他实在没想到范家会有如此的背景,这些背景可不简单,宣府和蓟辽都属于九边,宣大总督暂且不说,蓟辽总督可是孙承宗啊,他是天启皇帝的老师,哪怕现在叶向高致仕魏忠贤也拿他没办法,手中的权利极大。 至于阉党直接代表着魏忠贤,魏忠贤背后又是天启皇帝,如今权势滔天,这几方面的压力下来,黑云龙一个参将怎么都扛不住。 可同时朱慎锥也心中奇怪,在之前对范家的了解过程中他并没有打听到范家有这样深厚的底蕴呀,如果范家背后有如此背景,那么范家早就成晋商中的第一家了。 要知道张王两家向来就是晋商中的楚乔,可张王两家的人脉关系中要一下子把这三方力量为己所用也是不容易的,更何谈区区范家呢?范家发迹前一直都是张王两家的小弟,就算现在也比不上张王两家,可偏偏事实摆在这里,范家就做到了,再黑云龙切断商路后没多久就逼迫黑云龙重新开放了商路,实在有些离谱。 “背后究竟是谁出手你可知晓?”朱慎锥疑惑之下追问道。 朱求杞摇摇头,这个事弄成这样他也觉得丢脸,他当即对朱慎锥解释道:“叔爷,这个事我也纳闷呢,这不正打算亲自去一趟张家口打听一下消息,这不搞清楚我这心里始终不得劲,再说了,这背后究竟谁在搞鬼,范家究竟仗着谁的势,总得弄个明明白白。” 微微点头,朱慎锥觉得他说的有理,的确是应该亲自去一趟把情况搞清楚。不过朱慎锥仔细交代朱求杞,要去张家口可以,但要准备妥当才能出行,毕竟他也是宗室,按规矩不能擅离平阳,只能化名前往,而且一路上千万不能让人得知他的身份,免得引来麻烦。 此外,到了张家口怎么和黑云龙接触,又用什么身份接触和进行调查也是要提前想好。直到现在黑云龙也不知道朱慎锥他们的身份,这些都必须保密,朱慎锥可不想一个不慎把自己给扯出来。 打发走朱求杞,朱慎锥想了许久,可依旧没想明白范家是怎么做到的。做走私的晋商都有官方背景,这个不稀奇,可背景大到如此程度就有些稀罕了,而且还把阉党斗扯了进来更让朱慎锥不解。 朱求杞亲自去张家口,能不能查到真相暂且不说,朱慎锥这边也要调查,他调查的方向还是从锦衣卫下手,让周安民通过锦衣卫的渠道打听一下,另外因为边贸的缘故,现在周安民和东厂那边的关系不错,东厂是魏忠贤直接掌控的部门,既然这事说和阉党有关,从东厂下手也是一个办法。 除了周安民这边,京师张锡钧那边也要问问,范家究竟是什么背景不弄清楚朱慎锥是绝对不放心的。当夜,朱慎锥写了信给张锡钧,第二日一早就让人送出,至于周安民那边就不用写信了,他这几日就会动手前往威远卫,到了那边直接和他说就是了。 几日后,朱慎锥再一次告别了家人和孩子,启程前往草原。 这次朱慎锥身边没带多少人,只有几个一直跟随自己的王家村老伙计。现在再去草原可比以前要安全多了,在大明境地不会有事,等到了威远卫就是周安民的地盘。 离开威远卫出了长城,往镇虏堡的一路全是自己人,等到镇虏堡就更不用说,这是朱慎锥的地盘,接下来再继续北上抵达部落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在出发之前,朱慎锥已经递消息给赵屋岭那边,让陆义生带新军化整为零和他在镇虏堡汇合,然后一起前往部落。 新军一营的训练已经完成,工坊那边赵大等人这些日子打造了十支新式转轮枪,这一批转轮枪已经装备了新军,虽然数量不足,无法全部替换新军原本持有的鸟铳,可有了这批转轮枪却能大大增强新军的火力,使其战斗力更进一步。 陆义生离开赵屋岭带兵北上,赵屋岭这边原本交给王晋武是再好不过,不过考虑到王晋武这小子前不久刚刚成亲,舅舅王荣逼着他不能乱跑,要不能让媳妇怀上,想离开卫所想都别想,无奈之下王晋武眼下只能当个“骡子”,有力无处使,天天在家和媳妇“打架”,眼巴巴盼着媳妇早点怀上孩子,他也好“脱离苦海”。 陆义生一走,朱慎锥就把胡林给调了过去。虽然胡林前两年一直跟着商行来回跑,可对于百户所的情况也颇有了解。而且上次回大明后,因为边贸的缘故,胡林就给他重新做了安排,放到了陆义生那边帮着打下手,近一年下来他也锻炼了出来,暂时顶替陆义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一路无事,顺利抵达威远卫,朱慎锥乔装见到了坐镇威远卫的姐夫周安民。 有好些日子没见朱慎锥了,见他来到周安民很是高兴,连忙叫人送了一桌席面过来,兄弟两人喝着酒笑谈。 说了一会儿家事,又讲了讲王晋武的婚事,听着王晋武这小子现在的无奈,周安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混小子,该!”喝了口酒,周安民乐个不停:“娶了媳妇收收心也好,要让他再在草原上野下去,说不定那天都不想回大明了。” “姐夫说的有理,舅舅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要不怎么急着让他回去成亲?”朱慎锥也笑了起来,附和着说了这么一句。 点点头,周安民又道:“这门亲事算是不错,也能称得上门当户对了,不委屈这小子,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等以后回过味来就明白舅舅苦心了。” 朱慎锥表示同意,说实话他虽然没见过弟妹,可从姐姐和舅舅那边却知道些情况,孙家小姐的确是王晋武的良配,要不是王荣前些年成了指挥使,以孙家的情况王家算是高攀了,就算是现在,孙家小姐的父兄都有功名在身,而且她的大哥还是朝廷命官,这可是正儿八经进士出身的文官,比起王家卫所军户的身份可清贵不少呢。 两人笑谈了一会儿,朱慎锥提起酒壶给周安民的杯中添满了酒,问了问这些日子边贸的情况。 周安民笑着告诉他边贸一切顺利着呢,就连冬季也没停歇,除了过年这一段日子外,双方的交易一直在继续,通过边贸大伙都弄了不少银子。 说起这个,周安民还忍不住夸赞亢有福,说如果不是朱慎锥把亢有福派来协助自己,边贸这么大的事他们几个还玩不转呢。 别看亢有福只是一个商人,可他在边贸中起到的作用却是无人可以替代的。无论是大明这边,就连蒙古那边也是一样,两边都是亢有福在谋划安排,一切井井有条,这家伙着实是一个人才。 “这是自然,他可是我的大掌柜,要没几分本事怎能把这么大的产业让他来打理?”朱慎锥略有自豪道,亢有福是朱慎锥发现并重用的,这几年着实帮了自己不少忙,更是朱慎锥在商业上的左膀右臂,说句不好听的,亢有福是一个商业奇才,商业上的许多事远比朱慎锥这个东家能力更强,恒通能有今天的规模,双方的边贸能有现在的成就,亢有福功不可没。 最重要的不仅是亢有福的能力,还有他的忠心耿耿。一直以来,朱慎锥都暗中监视着亢有福,在他身边放了人。最开始是张锡钧,后来是其他人,这些人平日普普通通,根本没人知道他们在亢有福身边的情况,可暗中却在朱慎锥的授意下监视亢有福。 这不是不信亢有福,朱慎锥这么做是未雨绸缪,以免亢有福一时间糊涂做出有负自己的事来。不过前后监视到现在,亢有福一直都没让朱慎锥失望,从各方面的反馈都能证明亢有福对自己的忠心,这也让朱慎锥更看重于他。 顺着亢有福的事,自然就聊到了晋商的事,朱慎锥这才提到了介休范家的情况。 当把张家口发生的事告诉周安民后,周安民听了顿时就皱起眉头,一时间沉咛起来。 “小弟,你打算怎么做?”周安民知道朱慎锥不会随便提这事,既然提了恐怕已有想法。 “姐夫,我的想法是能不能从锦衣卫或者东厂那边下手,打听一下这范家背后究竟是谁?究竟谁有这样大的能耐。” “明白了。”周安民爽快地一口答应,这事是小事,而且也在他的能力范围,他当即表示自己会找人去摸一下范家的情况,既然范家背后有宣府、蓟辽甚至阉党的影子,那么这个事查起来应该不难。 说句不好听的,他周安民现在也算是阉党,只是游离于京师政治旋涡边缘罢了,而且他千户的职位虽然不高,但在锦衣卫内部却是地方实力派,再加上他现在又主导边贸,和东厂有着紧密合作,利用边贸的获利这一年来周安民在锦衣卫内部包括东厂那边都结交了不少盟友,所以这个事在他看来还是很容易的。 ------------ 第三百四十三章 无非利益 说完了张家口的事,周安民对朱慎锥说起了另一件事。 前些日子,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派人来威远卫送了封信给周安民。 “田指挥使?” 周安民点点头,他告诉朱慎锥,不仅是田尔耕,就连魏良卿不久前也给他来了信,信中说和周大哥有些时日没见了很是想念,听说周安民这一年来为了边贸一事操劳,做出了不俗的成绩魏良卿在京师非常高兴,他的叔父魏公公颇为赞赏周安民的能力,作为兄弟,魏良卿希望周安民能更进一步,眼下京师正是用人之时,他私下求了魏忠贤,又和田尔耕那边打了招呼,打算调周安民入京。 至于官衔,周安民眼下是正五品锦衣卫千户,入京后可直接担任指挥佥事之职。 指挥佥事是正四品,比起周安民现在的正五品千户高了两级,而且京师又是锦衣卫的总部,锦衣卫高级官员除去指挥使和指挥同知外,接下来就是指挥佥事。 如果说周安民是地方实力派,属于锦衣卫的中层,那么一旦入京担任指挥佥事就等于进了锦衣卫的高层了,两者的权利根本不能相比,整个锦衣卫一共也只有四个指挥佥事。 “田尔耕信里意思是调你入京?”朱慎锥放下手中的酒盅问。 周安民说道:“两封信来的时间就差几日,魏良卿这人我了解的很,如说想让我去京师见面或许出自他意,但调我入京恐怕是田尔耕的意思。” “姐夫是说……?” 周安民默默点头,叹了一声:“财帛动人心呀,你姐夫我坐镇威远卫这一年来弄了多少银子多少别人不知你应该是知晓,虽大半财货送去了京师,可毕竟还留下了许多。田尔耕此人我见过两面,也打过交道,其人贪欲可不比寻常,自然不会让我长久呆在此处。” “如不是我同魏良卿兄弟相称,换成别人早就直接用强了。如今以调职为由,让我交了这边差事入京却还升了我的官,这已算是难得了……。” 周安民的话让朱慎锥皱起眉头,周安民说的没错,恐怕田尔耕的想法正是如此。 自边贸以来,周安民是大明这边的实际负责人,这一年来双方边贸交易的财货可是一个巨大的数额,尤其是大明这边,随着来自于草原的货物大量流入,威远卫这里每日的交易获利异常可观。 虽然赚的这些银子大部分都给了天启皇帝和魏忠贤,可也有一部分直接由威远卫这边私下给分了。周安民从来不是小气的人,当初边贸还没开始的时候朱慎锥就和他私下沟通,所赚取的财货除上缴之外,周安民没有亏待过手下人。 也就是说,不仅是周安民,就连威远卫这边的东厂番子、锦衣卫各级军官,甚至包括卫所和边军上上下下都弄了不少好处,至于周安民本人就更不用说了,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虽然周安民的后台说起来也是魏忠贤,可他和田尔耕却不一样。田尔耕如今已拜魏忠贤为义父,京师传闻,把阉党骨干做了归类,尤其是魏忠贤的几个干儿子更是阉党的中坚。 其中文官中有五人称为“五虎”,武官中同样也有五人被称为“五彪”,而其下还有“十狗”、“十孩儿”、“四十孙”等等。 文官的五虎领头的是崔呈秀,同五虎齐名的五彪中领头的就是田尔耕了,从这点就能看出田尔耕在魏忠贤为首的阉党中的地位,如果说之前田尔耕刚投靠魏忠贤的时候对于周安民这样的人还略有忌惮,甚至有些讨好,而如今权势已稳,根本不把周安民放在眼里了。 假如不是因为魏良卿的缘故,以田尔耕的做派直接一纸公文把周安民调走,再派他的人接手威远卫边贸也再正常不过。但恰恰是因为周安民和魏良卿关系密切,双方早就以兄弟相称,考虑到这点田尔耕还是使用了婉转的手段,既拿走了威远卫的好处,同时也给周安民升官,给了他一个指挥佥事之职,这样一来也能给魏良卿一个交代。 周安民甚至怀疑魏良卿给自己来信也是田尔耕教唆的,周安民很了解魏良卿,他知道魏良卿虽是魏忠贤的侄儿,可这个人并不是胸无大志之人,甚至平常连贪欲也算不上什么。 魏良卿出身贫困,入京之前只是一个脚踩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到了京师因为魏忠贤的缘故一步登天,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不过魏良卿的性格老实,待人实诚,对于权利没有什么多少欲望,平日里住着大宅院,身边仆役丫鬟如云,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的是绫罗绸缎,手里更不缺银子,这样的生活对于他来说已是非常满足了。 以魏良卿的身份,如想在阉党中占据重要地位别说是田尔耕,就连崔呈秀都比不上,要知道他可是魏忠贤唯一的侄儿。 魏忠贤是太监,这辈子都不可能生儿子,魏良卿是他的侄儿,其实和他的儿子没任何区别,魏家血脉的延续就在魏良卿的身上,如果魏良卿想要当官,别说区区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了,哪怕就是当六部尚书,甚至入内阁当大学士,魏忠贤也会毫不迟疑地想办法满足。 可实际上呢,魏良卿到现在身上都没实职,只是挂了几个品级尚可的虚职罢了。因为魏良卿自己心里很清楚,现在的荣华富贵已是他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自己一个只会种地的农民大字不识几个,能有今日的好日子已是足够了,至于什么官,什么权利,有叔叔魏忠贤在就够了,其他对于他来说并不奢求。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魏忠贤对自己这个侄子更好,比看魏良卿平日不向魏忠贤要求什么的,可一旦开口魏忠贤没有什么不能满足的。至于阉党中也是如此,魏忠贤的这些干儿子都明白这点,平日里更是想尽办法讨好魏良卿,因为他们都知道有时候魏良卿的一句话比自己在魏忠贤面前说十句百句更能起作用。 “对于此事姐夫伱是怎么想的?”朱慎锥正色问道。 周安民轻叹了声,抬手喝了口酒道:“威远卫这边不能继续呆下去了,田尔耕既然有意插手此事,如驳了他的面子恐怕后患良多。” “不过如我不在,接下来的边贸必然是由田尔耕的人接手,这样一来小弟你这边可就有些麻烦了。” 朱慎锥对周安民的说法表示同意,之所以边贸能做的风生水起不仅是大明方面的态度,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周安民坐镇的缘故。说白了,大明和蒙古的边贸其实就是朱慎锥的买卖,蒙古那边是腾格尔部落,而大明这边是周安民,两边都是自己人,而两边的背后实际上又是朱慎锥操控者。 因为这个缘故,所谓的边贸就是朱慎锥的左手倒右手,利用双方的渠道从中牟利。别看天启皇帝和魏忠贤那边拿的好处不少,东厂和锦衣卫也是吃的满嘴流油,但实际上他们这些加起来也没朱慎锥的多,真正的大头进了朱慎锥的口袋。 可一旦周安民不在威远卫,大明这边由田尔耕的人接手,那么必然会影响到朱慎锥的操作。别的不说,没了周安民的照顾,朱慎锥许多事做起来就不那么便利了,边贸的获利减少暂且不提,许多物资的调集和囤积也不可能像如今这样方便。 “至于入京……。”周安民又摇摇头:“京师眼下可不是什么好去处,我记得之前小弟你就同我说过,如能在地方就不要入京,京师水太深,像我这等没什么根基之人能离多远就多远。” 说到这,周安民笑了起来:“起初我还以为小弟你的说法有些危言耸听,但这两年却也看明白了,京师的确如此,尤其是眼下魏公公和东林党斗的不可开交,田尔耕现执掌锦衣卫,更是魏公公的马前卒,在争斗中出力不少。” “如我在地方还能避开一二,可一旦入京就身入旋涡,尤其是去京师当什么指挥佥事,这个位子一旦坐上去就身不由己了。” “小弟,为兄这双眼别的看不明白,这点还是能看清楚的。”周安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哈哈笑道:“京师龙争虎斗还是让他们去斗吧,这事我可不想去掺和,田尔耕既然看中了我现在屁股下的位置,给他又何妨?大不了我拍拍屁股回千户所当我的锦衣千户去,不逍遥自在?” 周安民看了一眼朱慎锥,有些愧疚道:“只是如此,小弟的事为兄我以后就帮不了多少忙了,亢有福这边你也要早做安排,等田尔耕的人来后,许多事你得小心在意,前往不要显露出来,以免惹上麻烦。” “至于边贸一事,接下来如此运作也只能看天意了,现在一切都不好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朱慎锥默默点头,周安民所说的也正是他所想的,京师是绝对去不得的,一旦踏入京师周安民必定身不由己,绝无置身度外的可能。两党相争,凶险异常,何况魏忠贤未来会落得什么下场朱慎锥比谁都清楚,这个旋涡如果卷了进去,粉身碎骨都有可能,他怎么会让周安民去如此冒险呢? ------------ 第三百四十四章 急赴 至于威远卫这边,既然田尔耕盯上了也就没了可能,直接不让势必会得罪田尔耕,与其如此倒不如主动让位,把这边的边贸一事交由田尔耕的人接手。 可一旦如此,就如周安民说的那样会影响到朱慎锥。边贸如此获利,都是周安民和朱慎锥联手操作的缘故,而且在其中朱慎锥更是借着边贸的事宜私下做了许多外人不知的准备。 如周安民不在了,边贸自然是可以继续,但其他的就不是那么便利了。这点对朱慎锥的影响可是不小,但也是没办法的事,仔细想过后朱慎锥也只能屈服于事实,早做规划。 一时间,酒宴的气氛有些凝重,两人都没说话,眉头紧锁思索着接下来应该如何。 就在这时候,突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有人快步来到门前禀报,说有人求见。 “何人?”周安民脸色不悦,他和朱慎锥饮酒前早就交代了下去,没什么大事不要来打搅他们。 “回大人,是亢掌柜求见。”外面的人回道。 “亢有福?”周安民和朱慎锥都是一愣,这亢有福怎么突然来了?难不成商行出了大事? “让他进来。”周安民和朱慎锥交换了下眼神当即开口道,话音刚落没一回儿,亢有福就推门而入。 “小的亢有福见过大人,见过六爷……。”亢有福进了来后先给周安民和朱慎锥团团一礼,开口说道。 “亢掌柜,找本官何事?”周安民开口问。 亢有福笑着道:“回大人的话,小的有边贸一事要报于大人……。”说着话,亢有福还冲周安民和朱慎锥挤眉弄眼,见他这幅模样,周安民心中了然,伸手朝在门口的锦衣卫校尉挥了挥手,那校尉见此就退了出去,并随后帮着关上了门。 门刚关上,亢有福急忙上前两步,到了两人跟前压低声音就对朱慎锥道:“六爷,腾格尔部来了人急找六爷,说有要事禀报。” 朱慎锥一愣连忙起身:“人呢?出了什么事?” 亢有福微微摇头:“小的没有追问,来人说要见了六爷才能告知,小的见来人如此不敢耽搁,这才急急来报。” “走!”朱慎锥毫不迟疑道,接着又对周安民说了不是,这个酒没办法继续喝了,他必须马上去见见来人,也不知道部落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 周安民知道腾格尔部和朱慎锥的渊源,自然也不再留朱慎锥,亲自起身送了朱慎锥和亢有福出去,等离开了这里,跟着亢有福走了一会儿,两人这才来到了亢有福的住处。 作为朱慎锥的亲信,也是协助周安民处理边贸一事的恒通大掌柜,亢有福在威远卫的住处还算不错,这是一处二进的宅院,除了亢有福住外,还有几个恒通的自己人也在此,不过这几个人都是朱慎锥派来护卫亢有福的,算是他的护院。 到了院子,亢有福直接领着朱慎锥去了正屋,一进正屋就看见一个穿着明人服饰的蒙古人正等着自己。 这个蒙古人朱慎锥自然认识,是王海的手下,也是塔娜的护卫之一。 “主子!”见到朱慎锥到了,那蒙古人连忙上前行礼。 “你怎么来了?部落出了什么事?”朱慎锥抬手让他起来说话同时急切问道。 “女主子让我给主子送一封信……。”蒙古人直接说道,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上。 朱慎锥看了一眼信皮,上面的字迹一眼就能认出正是塔娜的笔迹,他微微点头,同时给一旁的亢有福使了个眼色,亢有福顿时会意领着这蒙古人下去,等他们走后,朱慎锥这才拆开信细看。 信的内容不是很长,塔娜的在信中直接就说了部落的事,几眼看完后朱慎锥的脸色微变,眉头顿时也紧锁起来,他快步在正屋里来回走了一会儿,接着把信放进信封再收入怀中。 想了片刻,朱慎锥很快就做了决定,他迈步出门招呼了一声守候不远的亢有福,接着向亢有福交代了几句,亢有福听完后也不说什么,直接点头应了,随后就急急出去了。 第二日一早,朱慎锥去见了周安民,他告诉周安民自己马上要去草原,眼下没有时间在威远卫停留了。 周安民见朱慎锥一副急迫的样子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和昨天部落来人有关。 对于周安民,朱慎锥也不隐瞒,告诉他部落那边出了点事,自己需要马上赶回去处理。周安民问需要不需要他帮忙,朱慎锥摇摇头,说蒙古人的事他这边也帮不了什么忙,何况周安民还面临田尔耕的事没解决呢。 朱慎锥对周安民说,田尔耕的事就按昨天说的来处理吧,边贸的事能拖延多久就多久,拖延不下去交出去也无妨。就算周安民不在,普通的边贸还是可以继续的,无非就是有些安排没有以前便利罢了。 至于京师绝对不能去,那什么指挥佥事的位子谁爱坐谁去坐,在如今京师这样水深的情况下,离京师越远越安全。 至于其他的,等他从草原回来再谈也不迟,眼下他马上就要启程,已没有时间再商议了,让周安民自行决定之后的安排即可,反正该说的差不多都说了,细节方面周安民完全可以自行处理。 “小弟,此去草原你可得小心啊!”见朱慎锥一副要急着走的样子,周安民知道部落那边的事肯定不小,临别之前周安民握着朱慎锥的手叮嘱道。 “放心吧姐夫,你这边也小心在意,有些事不可为就不为,一切安全第一。”朱慎锥给他了他一个会意的眼色,重重点了点头,接着骑上马就带着人快马离开,转瞬间身影就消失在远处。 从威远卫向东行几十里就到了长城,再从长城出关就出了大明地界是蒙古人地盘了。 因为边贸的缘故,这一段路不难走,而且朱慎锥身上还带着周安民给他的公文,边关那边的人一见后问都没问一句就直接放行。 出了长城后,再由东折北,一般来说从这里到贸易中转的镇虏堡也就一天半的时间,快马一日就能赶到。 原本朱慎锥这一次去草原是会在镇虏堡歇息两日,顺便看看镇虏堡的贸易情况,可因为塔娜的书信缘故,这一次朱慎锥没有去镇虏堡,直接北上绕开了镇虏堡,带人快马朝着部落方向赶去。 一路急赶慢赶,四天后终于抵达了部落所在,当看见远处部落,朱慎锥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抵达部落,风尘仆仆的朱慎锥累个不行,一路上除了短暂的休息外,他们几乎都在马上没有停歇,几个人全是蓬头垢脸的模样。 见到朱慎锥来了,塔娜略有惊讶,她没想送信的人走了没多久朱慎锥就回来了,原本以为还需要好些日子才能见到他呢。可见自己的丈夫这副模样,塔娜心里有些心疼,连忙叫人去打水给朱慎锥洗漱,等伺候了朱慎锥洗了脸,重新束了发,换上干净衣服后,这才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书信我收到了,但信中只说了个大概,究竟是怎么回事?”坐在帐中,朱慎锥大口吃着肉,吃上几口喝一口水,边吃边问一旁的塔娜。 看着朱慎锥吃的狼吐虎咽,塔娜不由得有些心疼,她没想自己一封信让朱慎锥这么快赶来,早知道就特意交代他不要这么赶了。 “大汗前些日派人来了部落,带来了大汗的旨意……。”在朱慎锥询问下,塔娜开口说起了正事,朱慎锥边吃边仔细听着,其中没有打断塔娜的话,等塔娜说完,他也吃的差不多了,端起水喝了一口,把嘴里的羊肉给咽了下去。 “林丹汗的使者呢?” “前日已经走了,这就是大汗的旨意。”塔娜递过一张羊皮纸,上面写着蒙语,还盖着林丹汗的大汗金印。 接过,看了一眼,朱慎锥就随手丢到了一旁,当即不由得冷笑起来。 “林丹汗打的好算盘,恐怕他早就盯上了土默特各部吧?如今这一手倒是把我们给架到了火堆上烤。” 塔娜默默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大汗的旨意无法违背,一旦拒绝了大汗的要求,部落在土默特就很难生存了。而且这个事不仅是我们部落,还有其他几个部落也牵扯在其中。” “是呀,的确进退两难,他可算是挑了个好时间。”朱慎锥冷笑起来,他没想到林丹汗这莽夫也会用计,这一次出手时间拿捏的正好,这道旨意一来,腾格尔部必然要做出决定,可无论是怎么样的决定,对于腾格尔部都不是好事。 算算时间,眼下恐怕土默特各部都接到了林丹汗的命令,无论是本就是林丹汗的支持者又或者反对者,消息已传遍了整个土默特草原。林丹汗这一手出乎意料,直接就把腾格尔部架了起来,接下来无论腾格尔部怎么决定都是两难,而且最终受益的恐怕也不会是腾格尔部,是始作俑者的林丹汗才对。 一时间朱慎锥也有些两难,他要好好想一想这个事怎么处理,牵一发而动全身,林丹汗这出乎意料的一手直接打破了朱慎锥原本的计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可事实又在眼前,朱慎锥又必须尽快抉择。 ------------ 第三百四十五章 讨伐令 林丹汗和卜石兔翻脸了,其实他们早就翻脸了,在林丹汗继承汗位那一刻起,两人注定不可能是一路人。 从血脉来说,他们是堂兄弟,都是黄金家族的成员,从地位来讲,在林丹汗登上大汗之前,他们都有竞争这个位置的足够可能。可惜最终汗位落到了林丹汗头上,卜石兔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大位旁落却又无能为力。 林丹汗成为大汗后,蒙古本部就从土默特转移到了察哈尔,这使得原本一直作为蒙古重地的土默特草原地位开始下降。接着没过几年,随着林丹汗从一个少年渐渐长成青年,他的野心也随着汗位的稳固开始膨胀起来。 为重现蒙古帝国的荣光,林丹汗有了再一次统一蒙古的念头,他不甘心当一个名义上的蒙古共主,而是想和先祖成吉思汗那样成为真正的蒙古统治者。为此,林丹汗采取了向四方征战吞并的方式,企图以武力来统一蒙古。 这些年里,林丹汗带着察哈尔本部和各部不断交战,在内喀尔喀、外喀尔喀、科尔沁各部挑起战火,就连土默特也是一样,哪怕土默特草原一直都是蒙古大汗本部的势力范围,但林丹汗同样没有放过。 之前,林丹汗和卜石兔之间就爆发过两次战争,卜石兔联合喀喇沁、永谢布部和林丹汗开战,可惜都被林丹汗打败,尤其是第二次战争,因为卜石兔逃的太过狼狈,就连他的金印都落到了林丹汗的手里,数万部众被打散,近半被林丹汗收编,损失极为惨重。 两次战败后,卜石兔算是老实了许多,至少表面上向林丹汗低头,承认了对方大汗的地位和对土默特草原的统治。不过内心里卜石兔从来没有真正臣服过林丹汗,他所做出的姿态只是形式强于人的情况下委曲求全罢了。 现在林丹汗突然要“教训”卜石兔,还第一时间把此事大肆宣扬,甚至派出了使者来到腾格尔部,这样的做法就很耐人寻味了。 再联想之前额勒贝格吉台吉的事,林丹汗这么做的用意很是明显,他是打算利用土默特各部本身的矛盾挑起战争,从而彻底解决卜石兔这个隐患,随后吞并整个土默特部。 自俺答汗之后,土默特十二部就名不副实了,内部的分裂使得各部矛盾重重,甚至后来还爆发了激烈的内战。 虽然三娘子执掌土默特部后,以她的智慧和身份进行调节,缓和了各部的矛盾,使得土默特十二部恢复了以往的和平,这种和平持续了数十年的岁月,但随着三娘子去世,隐藏在和平假象下的矛盾依旧爆发了出来。 就像腾格尔部和卜石兔那样,作为腾格尔部前身的阿失帖木儿部一直都是站在林丹汗一边的,阿失帖木儿父子跟随林丹汗征战四方。 阿失帖木儿部内乱,等腾格尔成为部落的台吉后,考虑到部落的稳定,朱慎锥和塔娜商议后向林丹汗表示臣服,以获得林丹汗的支持和册封。 这么做有着不少好处,一来部落本就是属于支持林丹汗阵营,继续这个态度能够稳定部落的人心。二来腾格尔登上台吉之位实际上有些勉强,如果没有林丹汗的承认,他这个台吉恐怕不能服众。至于其三,就是借用林丹汗大汗的名义压制住土默特其他各部,使其有所忌惮,不插手腾格尔部的台吉之位变动。 除去这些外,朱慎锥还同时给大明那边伸出了橄榄枝,以取得大明的支持。这一步走的不错,其后的事实也证明了朱慎锥这么做是对的。在朱慎锥的谋划下双管齐下,又采取武力震慑了蠢蠢欲动的各部,等到正式拿到大明和林丹汗的册封之后,腾格尔部才算彻底解决了危机,也使得腾格尔成了名正言顺的部落台吉。 但这么做腾格尔部就直接得罪了卜石兔,更因为当时朱慎锥借着林丹汗的由头讨伐跌力波儿台吉,一举击垮了跌力波儿台吉部的举动更让卜石兔极度不满。 如今跌力波儿台吉部已名存实亡了,跌力波儿台吉本人早就狼狈西逃,他的部众近半被腾格尔部给吞并,剩余的部分也在朱慎锥的操作下分裂成了几个小部落。 这件事在土默特各部中造成了极大影响,更让腾格尔部消除了外部的隐患。但也因为这个缘故,原本就对腾格尔部投靠林丹汗不满的卜石兔对腾格尔部怀恨在心,这才有了后来额勒贝格吉台吉部对镇虏堡出手,引发了后来的变化。 迫于来自于大明和林丹汗双方的压力,卜石兔为避免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提前一步解决了额勒贝格吉台吉部问题,并把额勒贝格吉台吉的人头送到了朱慎锥的手上。 从这点来看,卜石兔似乎是服了软,摆明了态度,但无论是谁心里都明白,双方的梁子算彻底结下了,一旦未来有所变化,卜石兔绝对不会放过打击腾格尔部的机会。 这个道理林丹汗也明白,别看林丹汗是一个莽夫,可他如果没一点城府和能力也不会在大汗的位置上坐这么久。额勒贝格吉台吉部的事是去年出的,事后林丹汗旗帜鲜明地表示了支持腾格尔部的态度,并以大汗的名义问责卜石兔。 虽然这件事看起来以额勒贝格吉台吉身死,部落被拆分并吞结束,可林丹汗也从中看到了拿下土默特草原的机会和可能,正是因为这样,林丹汗才会在今年刚刚开春,草原万物复苏的时候突然表示了自己的态度,直接宣布卜石兔十大罪名,同时派出使者前来土默特各部,联络腾格尔部等各部落准备讨伐卜石兔。 林丹汗这个举动直接打乱了朱慎锥的计划,把整个腾格尔部推到了极其尴尬的境地。 在听完塔娜的讲述,看过了林丹汗使者送来的旨意后,朱慎锥顿时就明白了林丹汗究竟想干什么。 统一草原一直都是林丹汗梦寐以求的,而这些年他也是一直在这么干。可惜,志大才疏的林丹汗穷兵黩武,虽然取得了一点成绩,但也几乎把蒙古各部差不多得罪了个遍。 现在内外喀尔喀和科尔沁这三个草原上最强的势力已同林丹汗水火不容,可偏偏林丹汗拿他们毫无办法,几次战争不是被对方联手打败就是无功而返。再加上林丹汗无休止的用兵大大消耗了察哈尔本部的力量,也因为宗教等原因使得蒙古本部不断有人脱离林丹汗投奔其他部落,这让林丹汗极其恼怒。 林丹汗迫切要想改变这个状况,可继续向内外喀尔喀和科尔沁用兵却没把握,这就把目标盯上了原本属于蒙古本部的土默特各部,而土默特部最强大也是名义上的首领卜石兔就成了他的目标。 一旦解决卜石兔,直接把土默特草原揽入蒙古本部,依靠土默特的力量和察哈尔合二为一,这样一来林丹汗的实力势必大增,也能就此稳住已有些不稳的内部,同时震慑整个草原。 何况卜石兔和林丹汗本就是对头,拿他下刀是再好不过,再加上之前又有额勒贝格吉台吉部的事发生,也给了林丹汗充足的理由。 此外,腾格尔部这一年多来和大明的贸易做的风生水起,借着贸易的机会腾格尔部的实力大增,这也是让林丹汗看得眼红的。作为支持林丹汗的部落之一,借这个机会让腾格尔部打头阵,去碰一碰卜石兔,等双方交战后打个两败俱伤林丹汗再带本部军队出现在战场上,从而一锤定音解决卜石兔可谓一箭双雕。 这样的话不仅能收复土默特各部,也能减少自己战争中的损失,顺便又削弱腾格尔部的实力。假如战后顺手把腾格尔部和大明的贸易揽入其中,从而替代腾格尔部直接从大明那边获得大量物资的话,对于林丹汗而言更有莫大的好处。 说起来也可笑,早在万历年间,大明为了对付辽东的建奴就采取了和林丹汗结盟的策略,并且开放了边贸。按理说,这是林丹汗借着机会壮大自身,并且发展的最好机会。 可在林丹汗一系列操作下非但没能从中得到太多好处,反而因为林丹汗的屡次出尔反尔使得大明那边对林丹汗异常失望,尤其是当大明和腾格尔部的边贸启动之后,西边的贸易数额急剧上升,短短几个月里就取代了原本大明和林丹汗边贸的地位,这让林丹汗又感到极度不满。 不满的同时,林丹汗还盯上了腾格尔部通过边贸获得的财富和资源,这一次借着讨伐卜石兔的缘故企图让腾格尔部为自己打头阵,无论最终输赢如何,腾格尔部必然会遭受损失,等到解决了卜石兔,顺手拿下土默特草原,那么林丹汗就能以共主的名义直接把腾格尔部的边贸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从而取而代之。 不得不承认林丹汗的算盘打的不错,但林丹汗却没想到他的算计被朱慎锥一眼就看穿了。可问题在于就算看穿了又如何?摆在腾格尔部面前的选择不多,无论是拒绝或者当林丹汗的马前卒,对于腾格尔部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 第三百四十六章 头领们的态度 塔娜也正是明白这点,这才急忙派人前往大明联络朱慎锥,恰好那时候朱慎锥刚抵达威远卫,直接就碰上了从部落送来的信使。 看完信后,朱慎锥知道情况紧急片刻不敢耽搁,连日赶往草原,这才在林丹汗使者前脚离开后不久就回到了部落。 紧皱着眉头,朱慎锥思索着,他必须尽快做出选择,是尊从林丹汗的旨意作为先锋讨伐卜石兔,还是拒绝林丹汗。 可无论怎么做对于腾格尔部都不是什么好事,别看林丹汗的旨意中写的冠冕堂皇,他派来的使者说的天花乱坠,对于林丹汗是一个怎么样的货色,朱慎锥心里是再清楚不过。 林丹汗此人虽有远志却无能力,狡诈凶残又反复无常。如果历史上有什么人物可以对比的话,三国的袁绍或许就是比较贴近的。 在三国志中对袁绍的评论是“绍鹰扬河朔然皆外宽内忌。好谋无决,有才而不能用,闻善而不能纳……。” 林丹汗也是如此,作为蒙古共主,他这个大汗拥有草原最强大的军队和最肥沃的草原,可实际上德不配位,骄傲自大又爱耍小聪明,缺乏坚决的决策能力和执行力,听不得下面人的谏言,性格喜怒无常,时常猜忌下属,两者之间极为类似。 在这样一个主子手下干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也正是这些缘故林丹汗征战这些年来不仅没达到他意图统一草原的目标,反而处处碰钉子,弄得怨声载道。 之前在和大明联盟的时候,大明几次同建奴战争中,但凡有一次林丹汗出手配合也不会让大明最终战败遭受惨重损失。林丹汗的这些操作在他看来是再好不过,坐山观虎斗,看着大明和建奴打生打死,无论胜负两者都会有所损失,这样一来实力未损的林丹汗就成了最大的获利者,从而能在削弱对手的同时保存自己力量,继续用武力统一蒙古。 林丹汗的小聪明看似机灵,实际上却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作为盟友林丹汗违背了当初的承诺,直接失信丢失了最宝贵的信誉。而作为对手,他又没有借着机会攻击后金建奴,从而达到真正消耗对手力量的目标,反而让后金建奴在战胜大明后势力快速膨胀起来。 不仅是大明和后金建奴的战争,还包括后金建奴和蒙古各部的战争中也是一样,每一次林丹汗都是采取这样的策略,意图借他人之手打压其他部落,等事后再出来收拾残局成为鹬蚌相争后的渔翁。 可惜,一次两次,林丹汗却眼睁睁看着蒙古各部被后金建奴收复,结果恼羞成怒的林丹汗企图带兵惩罚对方的时候,对方却已和后金建奴联合起来,调转头打得林丹汗狼狈不堪。 人说在一个坑里摔一跤是意外,在一个坑里摔二跤就是傻子,可偏偏林丹汗一次两次甚至三次更多次都是如此,这不能不让人怀疑林丹汗的智商是否真有问题? 现在林丹汗弄出这么一出来,明显打得是同样的主意,让腾格尔部和卜石兔干起来,他稳稳在一旁旁观,等两败俱伤后再出来收拾残局成为最大的赢家。 朱慎锥又不是脑残,怎么可能相信林丹汗的承诺?他可不是阿失帖木儿,当初林丹汗征讨漠北时,哈丹巴特尔是怎么死的朱慎锥记得清清楚楚,如果真信了林丹汗的鬼话,到时候非得给他卖了一干二净不可。 可假如不尊林丹汗的号令也是不成,毕竟谁都清楚腾格尔部是支持林丹汗的部落之一,之前的部落台吉阿失帖木儿更是林丹汗的直接下属,就连腾格尔的台吉之位和济农、万户的称号也是由林丹汗授予的。 一旦违背了林丹汗的旨意,那么等于表明了和林丹汗分道扬镳的态度,这样的话腾格尔部就失去了道义,作为支持林丹汗一方的部落如此选择必然会引起林丹汗的愤怒,以林丹汗的性格恼羞成怒之下说不定直接起兵讨伐腾格尔部。 而且,腾格尔部已卜石兔结下了梁子,不可能转而投靠卜石兔,这样的话腾格尔部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最终会面临更危难的局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朱慎锥一时间陷入两难境地,他一晚上没睡好,虽然一路赶来疲倦的很,可因为此时却想了一夜,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塔娜见到朱慎锥红着眼憔悴的模样心疼的不行,安慰他实在不行就依着林丹汗的意思出兵,以目前部落的实力和卜石兔交战就算赢不了,至少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哪有这么简单。”朱慎锥摇头苦笑,一旦开战必有损失,而且战场胜负可不是做数学,哪怕现在腾格尔部已实力大增,朱慎锥手上还握有从大明调来的一营新军,再加上这两年里他训练的骑兵,但依旧没把握对付卜石兔。 作为土默特名义上首领的卜石兔手上的军队可不少,其部众也比腾格尔部强些。此外,卜石兔还有喀喇沁、永谢布部作为盟友,三部加起来的实力就连林丹汗都敢碰上一碰,朱慎锥根本就没绝对的信心能赢得卜石兔。 再说了,无论是新军还是部落训练的骑兵,这些都是朱慎锥花了极大代价和精力才训练出来的。把这些精锐投入到这样的战争中,哪怕最终赢了也是得不偿失的。 一旦损失了这些精锐,朱慎锥这几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他怎么可能如此做呢? “通知下去,让王海他们来大帐见我。”再难也要选择,留给朱慎锥的时间不多,腾格尔部不可能拖延下去必须要表明态度,当即朱慎锥开口说道。 塔娜应了一声,走出帐传达了朱慎锥的命令,接着回到帐内伺候着朱慎锥洗漱更衣。 一刻钟后,王海、布日固德、陆义生、李佑还有部落的其他几个头领陆续来到大帐,等众人到齐后,朱慎锥坐在塔娜的左手,塔娜带着腾格尔坐在正位,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随后开口说起了此事。 林丹汗的使者来到部落许多人都已听说了,但真正的来意大部分人却不知晓,而当朱慎锥当着众人的面告诉大家大汗的命令后,大帐内顿时一片喧哗,所有人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紧接着又带着各自不同的神态。 其中,布日固德和其他几个头领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因为之前镇虏堡事件的缘故,部落对卜石兔的感官到了异常反感的程度,虽然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可谁都清楚幕后黑手正是卜石兔,这些性格直接,有仇报仇的蒙古人早就不满卜石兔了,一听说林丹汗准备起兵讨伐卜石兔,他们一下子全兴奋了起来。 陆义生因为之前一直在赵屋岭训练新军对于部落的情况并不了解,他也是第一次来到部落,除了王海、李佑这几个人认识外,连部落的其他人都没认全呢就被拉了来参加这个会,根本就不明白卜石兔和林丹汗的情况。 王海和李佑却又是一副表情,相比精神振奋的布日固德等人他们两要显得冷静多了,而且听完了朱慎锥的讲述后,两人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想来他们也察觉到了这件事的棘手,表面上看起来简单,可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容易,一旦应对有失,部落恐怕会有大麻烦。 “大人,这还用说么?卜石兔这个老家伙早就应该教训了,大汗这一次要讨伐卜石兔石正好是机会,只要灭掉了卜石兔,土默特各部那个还敢小看我们部落?到时候我们部落就能取而代之,成为土默特的首领!”一个头领忍不住就开口说道。 他这话一出众人连连点头,布日固德笑道:“卜石兔这些年骄横跋扈得罪了不少人,上一回大汗就给了他狠狠教训,老实了没几年去年居然死性不改还暗中对我们出手,早就应该好好给他一个教训了。这一次大汗诏令讨伐卜石兔,我倒要看看这老小子还能逍遥多久?等灭了他,拿下归化城岂非美事?” “说的没错!”另一个头领两眼冒着精光,当即又道:“灭掉卜石兔,不仅能在大汗面前大大露脸,也能震慑其他各部,另外还有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众人急问。 这头领洋洋得意道:“你们可别忘了卜石兔还有顺义王的头衔呢,如果卜石兔灭了,那么你们觉得这顺义王头衔会落到谁的头上?” “对啊!”众人一拍大腿顿时兴奋了起来,顺义王是大明册封的,这个头衔在草原上可是尊贵的很,卜石兔之所以是土默特名义上的首领不就靠着祖上传下来的底蕴和这个头衔么? 一旦卜石兔身死,那么顺义王理所当然就落到了腾格尔头上,别忘记腾格尔可是仅次于顺义王的龙虎将军,再加上现在部落和大明的密切关系,从大明拿到顺义王头衔指日可待。 一时间,所有人全兴奋了起来,仿佛腾格尔已经快成为顺义王了,就连塔娜也不由得心动,如果腾格尔真的能拿到顺义王的头衔,那么腾格尔部就成了土默特名义上的首领,而自己一直向往成为三娘子这样的人或许也就指日可待了,等到那时候,入住归化城,重现当年三娘子执掌土默特各部的光辉,想想就激动万分。 ------------ 第三百四十七章 狠手 塔娜忍不住朝一旁的丈夫看去,心情激动之下差一点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当看见朱慎锥静静坐着,脸上平静并没有多少表情的模样,塔娜还是忍下了内心的冲动。 “主子!” 这时候,王海起身对朱慎锥行了一礼,开口道:“此事重大,奴才还请主子三思,一旦开战部落必有损失,而且谁都无法保证此战能胜,更何况大汗那边的承诺是否有效也无法得知,万一战事不利,恐有后患……。” “你这叫什么话?”不等王海说完,刚才叫嚣着要干掉卜石兔取而代之的那位头领忍不住就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嚷嚷道:“卜石兔此人阴险狡诈,之前就暗中对我们下手,如不是大人及时识破暗中布置,后果简直不可想象。此事你是当事人,难道不明白卜石兔的盘算?以卜石兔的性子虽事后有所退让,也给了个勉强可以接受的回复,但此事既出卜石兔不怀恨在心怎么可能?” “依我看,卜石兔早就暗中谋划针对我们部落了,早晚会对我们出手。既然如此,早些晚些都是一样,何必跟着他的步子走?这一次大汗打算起兵讨伐卜石兔,对我们来讲是再好不过的机会,有了大汗的旨意和本部兵力为后盾自然必胜,难不成违背大汗命令按兵不动?这样的话不仅得罪了大汗,卜石兔也不会感激我等,反而这事过去后卜石兔肯定会对我们下手,到时候没了大汗撑腰,仅靠我们自己去对付卜石兔?这样做不是得不偿失么?” 这头领的话音刚落,其他人都表示同意,就连陆义生也觉得这个头领的话很有道理。 大家本来就不是朋友而是对手,表明的和平暗中却是矛盾,两者之间必然会有一战。既然如此,不趁着这个机会对卜石兔出手难道还冒着得罪大汗的风险袖手旁观?这种选择是完全不明智的。 别看蒙古人直爽粗犷,可如果真把蒙古人当傻子就大错特错,要不然蒙古人当年也不会建立起人类历史上领土面积最辽阔的帝国了,这可不是仅仅靠蒙古铁骑就能做到的,没有一点智慧根本就达不到这样的成就。 也许普通的蒙古牧民头脑简单些,可作为蒙古贵族,尤其是能当到头领的蒙古人没有一个是傻子。其中的利弊他们也看得明白,怎么想都是觉得趁着这个机会和林丹汗站在一起打卜石兔更划算,这样既能解除后顾之忧,也能打击对手重新确定部落在土默特的地位,甚至还有极大的取而代之的可能。 至于王海的警告,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何况所有人都知道王海的身份是什么,在这些头领眼中,和他们地位平起平坐,甚至手中的权利还大过于自己的王海是被他们根本瞧不起的,因为王海是奴隶出身,不是贵族,他能有今天不就是靠着对自己主子的忠心才有的么?而且他们也觉得朱慎锥重用王海仅仅只是把王海当成他的一个傀儡罢了,利用王海掌控住部落的军权而已,而王海这个人的本身依旧只是一个下贱的奴隶。 王海的神情有些愤怒,他当然明白自己的身份一直被他们看不起,可现在他愤怒的不是这些人对自己的反驳,而是对自己提出的顾虑直接一屑不顾,根本不考虑诸多可能,只看到了眼前利益却没有察觉到可能存在的风险,如果这样的话一旦开战,就有可能把部落卷入战争的漩涡中,后果简直难料。 更重要的一点,王海和朱慎锥一样不信任林丹汗,因为林丹汗出尔反尔的事做的实在是太多了,假如这一次也是如此,当部落和卜石兔正式开战后林丹汗没有按照原来的承诺出兵,在一旁坐山观虎斗的话那么部落就将直接承受来自于卜石兔的强大压力。 到时候如果打输了,部落就不复存在,他们所有人都会成为卜石兔的刀下之鬼。就算赢了也是惨胜,部落必将损失极大,而那时候林丹汗再举兵进入土默特草原收拾残局,部落将没有丝毫抵抗力量,到时候林丹汗直接一口吞掉部落都有可能,而他们这些人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你想的太过简单了!”王海想到这哪里还能坐得住,当即反驳刚才那位头领道:“伱以为卜石兔是谁?他可是顺义王,又拥有归化城,手下的部众何止上万?再者,土默特各部中支持卜石兔的也不是没有,何况他背后还有喀喇沁和永谢布两部,一旦联手我们根本就不是对手,怎么可能赢得了对方?” “至于大汗那边,呵呵,我们这位大汗可是聪明人,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会提前下场?你们可别忘了,当年老台吉是怎么去世的,漠北一战的教训难道还不深刻么?布日固德,你可是经历过漠北一战的,难道被卖了一次不够,还要给再卖一不成?” “大胆!”一个头领脸色顿时一变,拍案而起,他冲着塔娜和朱慎锥拱手道:“尊贵的阿力亚、台吉和札鲁忽赤大人,贱奴达里大言不惭,居然以下犯上妄议大汗,简直大胆妄为!我建议直接革去达里百户之职,捉拿关押,等大汗天兵抵达后,再交由大汗论处。” “我同意!”另一个头领当即也道:“不过我觉得不必交大汗论处,部落直接处置即可,直接砍了贱奴达里的脑袋,送去大汗那边赔罪,如此可向大汗以表忠心。” “这个好这个好,这再好不过了……。”另外一个头领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你……你们!”王海气得两眼圆瞪,抬手指着说话的几个头领愤怒不已,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低微,能有今日地位完全都是朱慎锥的提携,而他一直来对朱慎锥包括塔娜和腾格尔母子都是忠心耿耿,所做的一切从来没有私念。 刚才之所以反对,那也是他站在部落的角度上考虑问题,生怕朱慎锥一个决策失误把部落推向深渊。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仅仅是就事论事就被人扣了这样的大帽子,这几个部落头领早就因为王海的身份看他不顺眼了,更因为部落的军权大部分都掌控在王海手中更是不满。 自从阿失帖木儿死后部落内乱,嘎力巴对部落内部进行了清洗,使得部落元气大伤,之后朱慎锥夫妻扶持腾格尔坐上了台吉之位,虽然释放和重新任命了部落的几个头领,可之后部落的实际权利却到了朱慎锥的手中,这对这些头领来说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却是不满的。 在他们看来,朱慎锥哪怕是腾格尔的父亲依旧是个外人,他不是真正的蒙古人,原本当札鲁忽赤就有些勉强。更何况朱慎锥还如此重用王海,让王海把持住了部落军权,而他们这些头领仅仅只保留了名义上的地位,手上却没了多少实权,心中自然会有不满。 对付朱慎锥,这些人没有这个胆量,可对付王海就不一样了。王海是奴隶出身,一个奴隶却爬到了他们头上,这就更让自誉为贵族的这几个头领满怀怨气。 今天恰好王海在议事中表示反对,还表示了极度不信任林丹汗的态度,一下子就让这几个头领觉得抓到了王海的把柄。有了这么好的机会,这几个头领怎么可能放弃?借题发挥之下联手就提出了要拿王海人头来给林丹汗一个交代的要求,并且他们所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毕竟林丹汗是蒙古人的共主,尤其是作为亲近林丹汗的腾格尔部,反对林丹汗就和在大明反对皇帝的后果是一样的,不打成叛贼怎么可能? 一时间,几个头领群情激奋,一副不把王海治罪的架势滔滔。而王海却是一脸激愤,大声反驳斥问对方,但对方丝毫不惧,嚷嚷着借题发挥的样子,就连布日固德虽然没有出言附和,但神色中对王海也是略有不满,微微摇头。 “来人!”就在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朱慎锥突然开口。 话音刚落,几个蒙古护卫就应声进了大帐。 “把他抓起来!绑在外面柱子上狠狠抽三十鞭,再关起来,任何人不得探视!”朱慎锥伸手冲着王海一指,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王海顿时一愣,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朱慎锥居然真的信了这些人的鬼话要处罚自己,而且是用如此方式。 这……这难道是真的么?可事实告诉王海这一切是真的,当两个蒙古护卫直接上前,一左一右架住王海就往外拖的时候,王海先是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可很快就放弃了反抗,他眼中带着痛苦和无奈,又有着极度的失望,任凭让人把自己给拖了出去。 而刚才叫嚣着要处置王海的几个头领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甚至有人还巴不得马上砍下王海的脑袋呢,直接提议打完鞭子后直接杀了了事,也不用关押了。 可这话一出,就见朱慎锥冰冷的目光向自己扫来,心中顿时一惊,连忙就把后面的话全咽了下去。还是塔娜开口劝了一句说三十鞭太狠了,会抽死人的,看在王海以往的功劳上还是宽恕他一二。 朱慎锥这才改口由三十鞭减为十鞭,塔娜本还想再劝,但朱慎锥不再理会,直接下令立即执行。 片刻,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皮鞭声还掺杂着王海低沉的闷哼,王海也是一条汉子,沾了水的皮鞭抽在身上有多疼大家都清楚,别说十鞭了,几鞭下来人就吃不消,可王海直到十鞭抽完都没喊出声来。 等抽完后,行刑的人回来禀告王海已生生被抽晕了过去,朱慎锥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也不说什么直接挥了挥手让人下去。这冷淡的态度看得在场众人心中都是一紧,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向把王海视为心腹的朱慎锥会下如此狠手。 ------------ 第三百四十八章 攘外必先安内 处置完王海,朱慎锥冰冷的目光扫视众人,众人一时间不敢同他对视,微微低下头去。 “既然大汗已有旨意,我部同卜石兔早晚都有一战,此战不可避免,既然要战就战吧!传我命令,集结各部准备开战……” 说完,朱慎锥开始点名,一一安排起来,不仅是布日固德,包括在场的其他几个头领都给了他们领兵之权,让他们尽快集合部众着手准备,由于王海犯事被处置,部落最强的一支骑兵直接由朱慎锥自己率领,而陆义生、李佑等人也是一样,让他们做好随军出征的准备,三日后启程,不得延误。 安排完后,朱慎锥一挥手就宣布会议结束,众人起身大声应下,行礼后退出了大帐。几个头领更是兴高采烈,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他们没想到一直看不惯的王海居然就这样被朱慎锥处置了,而朱慎锥也因为战事的缘故给了他们兵权。 等众人退出,塔娜忍不住开口劝道:“王海虽说错了话,但却是一片好意,而且他所说那些也不是全无道理,王海跟随你我多年,一向忠心耿耿,今日如此重罚实在是有些过了……。” 看着塔娜不忍的样子,朱慎锥握住她的手点头道:“王海说的其实没错,他所言也是我所顾虑之处,此事我自有安排,你暂且放心就是。” 塔娜顿时一愣,仔细看朱慎锥的表情,却发现朱慎锥刚前的怒色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这话刚出口,塔娜就想到了什么,双目圆瞪看着朱慎锥,一副惊讶的模样:“难道伱处置王海是假?” “呵呵,假肯定是不会假的,这鞭子可是结结实实抽在了他的身上,但不这么做却是不成,如刚才我表示同意王海所言,你觉得部落众人会是如何反应?”朱慎锥反问道。 塔娜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她迟疑问道:“你是怀疑部落中有人和大汗……?” 朱慎锥点点头,他告诉塔娜这不是怀疑,而是确定,部落的几个头领或多或少都和林丹汗有所联系,甚至有人早就暗中投靠了林丹汗。 阿失帖木儿时代,部落的掌控还是比较强势的,无论是阿失帖木儿本人或者他的继承人哈丹巴特尔都能把部落大权牢牢握在手中。但到了嘎力巴清洗部落后,随着阿失帖木儿和哈丹巴特尔的人全部给嘎力巴杀光后,留下的几个部落头领都是原本部落中的边缘人物,而且说句难听的,他们之所以能保住性命,完全是最后见风使舵投靠了嘎力巴的缘故。 这些软骨头在嘎力巴举起屠刀的时候就吓破了胆,表示投靠和支持的态度这才保全了自身。之后朱慎锥带着人杀了回来,乔装混进营地突然发难,王海更是立下了斩杀嘎力巴的功劳,才使得部落平息了这场内乱,处置了罪魁祸首。 内乱平定后,朱慎锥挟武力镇压了部落中嘎力巴的党羽,又扶持塔娜和自己的儿子腾格尔登上了部落阿力亚和台吉的位置。从法理来说,腾格尔担任台吉虽然有些勉强,可也能说得过去,因为阿失帖木儿的几个儿子全没了,塔娜作为幸存的血脉,腾格尔是有资格当台吉的。 扶持妻儿上位后,朱慎锥为了稳定部落内部释放了当初被嘎力巴逼迫的几个头领,也顺势提拔了几个非嘎力巴一系的人成了部落的中层。这样做的效果也是明显的,正是因为如此,部落很快就从内乱中恢复了正常,接着朱慎锥又果断使用武力,出兵敲打了对部落虎视眈眈的各部,从而稳住了部落的内忧外患。 接下来的情况大家都知道,随着朱慎锥后续的一系列操作,部落解决内乱后快速发展起来,之后又得到了林丹汗和大明的册封,使得腾格尔的地位开始稳固。 而这一年来的双边贸易也让部落受益匪浅,如今整个部落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部落也借此强盛起来。 但不管怎么样,又或者朱慎锥做的如何,在部落的蒙古贵族眼里朱慎锥终究都是外人。 随着部落的隐患消除,之前那些部落的贵族们对朱慎锥从一开始的畏惧渐渐变得不满起来,因为他们觉得部落不应该由一个明人来执掌,蒙古人的部落应该由蒙古人来做主,就算是身为台吉的腾格尔在他们看来身上已有了明人的血脉,也算不上真正的蒙古人。 这种想法一开始仅仅只是很少的念头,再加上朱慎锥对王海等人的重用,觉得他们作为部落贵族和头领没能获得相应的地位和权利,这种不满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增加。 等到布日固德回到部落后,私底下的非议就更多了,用这些蒙古贵族的话来说,布日固德比腾格尔更合适当这个台吉,因为布日固德是老台吉阿失帖木儿的侄子,是原继承人哈丹巴特尔的堂弟,他是真正的蒙古人,也是部落的自己人,之前因为嘎力巴的缘故没有选择,但现在他回来了,一切就不一样了。 这大半年里,部落内部一直有着类似的传闻,朱慎锥自然也是听闻过,自然也有过警惕。 不过布日固德的态度很是明确,他早就说过他不会对台吉之位有所窥探,而且他和朱慎锥原本就是朋友,之后又有了塔娜和腾格尔这一层关系,大家都是自己人,布日固德清醒地明白自己的能力,他知道假如自己去争夺台吉之位先不说能不能成功,哪怕就算成功的话,等他坐上了台吉的位置也绝不可能有朱慎锥的本事,能带着部落走向辉煌。 布日固德是清醒的,而且朱慎锥也没亏待他,不仅给了他应有的地位和身份,还把镇虏堡交给了他。 可布日固德没这个念头不代表其他人没有,更何况布日固德身边的人是怎么想的谁都无法确定。 当这一次林丹汗打算向卜石兔下手,并且要以腾格尔部为先驱发动战争,朱慎锥就不能考虑到这些隐患。 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内部问题不解决这一仗打起来后果难料。更何况朱慎锥的心里本就是不想打这一仗,因为一旦开战腾格尔部会有在怎样的结局谁都无法预料。 可事实又让朱慎锥为难,一旦违背了林丹汗的命令,部落就直接站到了林丹汗的对立面,先不说林丹汗那边的反应,卜石兔是绝对不会接纳腾格尔部的,而且就算卜石兔肯这么做,朱慎锥也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明明双方有仇,再家上林丹汗的力量远比卜石兔更强,朱慎锥除非脑子进水才会这么干。 再者,腾格尔部一向都是林丹汗一系,部落中拥护林丹汗的人不少。如果拒绝林丹汗肯定会引起部落内部的不满,如此的话部落一旦乱起来不用开战,部落就会面临危险的境地。 想来想去朱慎锥只能采取这样的策略,无论他内心再反对表面上也必须告诉大家自己是支持林丹汗向卜石兔开战。再加上目前部落这些蒙古贵族的缘故,朱慎锥必须放出这个信号以稳定人心,同时也借此好好看一看众人的态度,而今天的议事所发生的这些也证明了朱慎锥的猜测。 “这些吃里扒外的混蛋!”塔娜面如寒霜忍不住骂道,刚前叫嚣着要和卜石兔开战的几个头领如果不是他们夫妻哪里有今天的日子?当初嘎力巴差一点就砍了他们的脑袋,靠着卑躬屈膝才保全了性命。可嘎力巴真能放过他们么?以塔娜对嘎力巴的了解,自己这个哥哥是一条毒蛇一样的人物,等到清洗完部落内部肯定会向他们下手,他们早晚都会死在嘎力巴的手里。 从这点来说,是朱慎锥救了他们的性命,而且不计前嫌还给了他们部落头领的身份地位,哪怕失去了部分兵权可该有的全都有,日子也比以前好过许多。 可这些人又是怎么回报他们的?嫉妒王海也就算了,还打算用布日固德来取代腾格尔,私下勾结林丹汗,一旦让他们得逞,以蒙古人权利斗争的残酷,塔娜母子怎么可能活得成?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们的选择是自己做的,随他们去,不必担忧。”微微搂住塔娜的肩膀,感觉到塔娜因为愤怒有些颤抖的身躯,朱慎锥轻声安慰道。 “你打算怎么办?”塔娜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低声问:“要不要找个机会先拿下布日固德?” “不用。”朱慎锥笑道:“布日固德不傻,何况我早就有防范,只要他不去做一些事,留着他比抓了他更合适些。” “其他人呢?难不成真让他们带兵?” “至于其他的更不用担心,让他们先高兴几天,到时候自然有他们哭的时候……。”说到这,朱慎锥的嘴角挂起了冷笑,神色也变得锐利起来,看着自己丈夫,塔娜的心反而安定下来,同样也露出了笑容。 ------------ 第三百四十九章 探望 王海的这顿鞭子抽的结结实实,饶是王海身体强壮也直接被当场抽晕了过去。 动完刑后,王海被从大帐外直接拖走,送去一处关押。 王海也不知道晕了多久这才缓缓转醒,他醒来后下意识地想爬起来,可身子刚刚一动,全身就感受到撕裂的剧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意识回到身体,王海睁开眼睛,忍痛打量着四周,才发现自己身处的是一个普通的蒙古包。这个蒙古包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而他直接趴在地上。 回想到晕过去之前,王海才渐渐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此时,他的内心中并没有对朱慎锥怨恨,只是阵阵焦虑和无力。一直以来,王海的心里从没有埋怨过朱慎锥,作为一个曾经的奴隶,如果不是当年朱慎锥收留自己恐怕他早就去见长生天了。 正是因为有朱慎锥,王海才从一个谁都看不起的小奴隶才有了今天的成就,跟着朱慎锥这些年里,朱慎锥从没有把王海当奴隶看待,待他极好,不仅教会他许多,更把自己当成自己的兄弟、子侄。 许多时候,朱慎锥都告诉过王海他已经不是奴隶了,让他不用再喊自己主子。可王海却从来没有改口过,一直依旧以奴才自居,把朱慎锥夫妻和腾格尔作为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 在王海而言,自己的命早就是朱慎锥的了,别说惩罚他,哪怕让他马上去死王海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而今天,朱慎锥突然翻脸狠狠抽了他十鞭,差一点就把他活活打死,可王海心中却没有半点怨言,反而依旧为朱慎锥担心,担心他受了其他的挑唆头脑一热出兵卜石兔,从而中了林丹汗的计,这样的话他死不瞑目啊。 “主……主子……。”王海紧咬着牙关,因为伤口的疼痛使他面容变得有些扭曲,努力挣扎着,好不容易双手支地勉强爬起,这时候他还没放弃,心里只想着爬出去喊人来,他要告诉朱慎锥千万不能上林丹汗的当,更不能在那些混蛋的挑唆下一冲动出兵啊!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蒙古包里微微一亮,外面的风顺着空隙吹了进来,似乎有人掀开了门口的帘子。王海想回头看看是谁,可他现在的状态却让他无法做出这样的打动作,而且这一动更让他的伤口更是剧痛,忍不住就闷哼出声。 “趴着别动!” 突然,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王海顿时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主……主子……?” 王海努力侧头,灯光亮起,一个人拿着盏油灯蹲在他的面前,这人不就是王海内心中牵挂的朱慎锥么? “怎么伤这么重?”蹲着地上,朱慎锥查看着王海的伤势,这十鞭子下去王海整个后背都是皮开肉绽,伤口和孩子的小嘴一样裂开,里面的脂肪和肌肉全翻了出来,血污更是连成一片,有的有些凝固了变成了黑红色,还有依旧流淌着的。 一时间,朱慎锥也不由得有些后悔,暗骂行刑的那几个蒙古护卫也太实诚了,老子说抽鞭子你们也不用这么往死里抽啊,亏得塔娜当初拦了一下求了情,要不三十鞭抽完王海还有气才怪了呢。 “主子……。”王海忍着剧痛,一字一句道:“奴……奴才没事,主子……您……您千万不能上大汗的当啊!一旦出兵大汗肯定不会遵守诺言,到时候必然坐视我们和卜石兔打生打死,等到两败俱伤的时候,大……大汗才会出来收拾残局……。” “我知道……我知道……。”朱慎锥默默点头,低声对王海说道:“这些我心里都明白,今天你受了苦,委屈你了。” 王海的眼睛顿时一亮,他露出了笑容,虽然这个笑容因为伤势有些扭曲,可真诚却没有一丝掺假。 “主子……奴……奴才我……。” “其他的不要说了,这几日好好养伤,趴着,别动!”朱慎锥轻声说道,看了一眼他的伤势又皱起了眉头,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把小刀把本就破烂的上衣割开,然后露出了整个后背,接着朱慎锥拿出根木棍让王海咬着,叮嘱他咬紧了,随后取出一个酒囊打开盖子。 当朱慎锥把酒囊里的烈酒倒在王海的背上时,王海整个人猛然一震,全身剧烈颤抖起来,死咬着木棍,双手紧握,发出阵阵闷哼。 “忍着点!”朱慎锥说道,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他用烈酒给王海先清洗了伤口,随后用刀尖在油灯上烤了烤,接着挑去伤口中残留的杂物。 等弄完这些,王海已经差一点都要昏过去了,脸色涨的紫红,身子更情不自禁颤抖着,却依旧没有叫喊出声。 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朱慎锥继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伤药,这伤药是他一直准备在身边的,这可不是寻常的伤药,是他在大明特意找的杏林高手调制的上好伤药,用来放在身上救命用的。 抹上药,随着药性开始发作,伤口的疼痛瞬间减轻了不少,一股清凉从背上升起,让王海轻松了许多。 等上完药,朱慎锥也没给王海包扎,这样的伤口包扎反而不利于愈合,他告诉王海这几日辛苦些,熬一熬,鞭伤看起来严重,但他刚才检查过了没伤筋动骨,只要伤口养好了就行,不出半个月就应该没事了。 王海应了一声,见他的精神萎靡,再加上刚刚上药又受了不少苦,朱慎锥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安心养伤,不用担心其他的,明天他再来看王海。 “主子放心,奴……奴才等着主子……。”王海笑着说道,见此朱慎锥也不多停留,起身离开。 到了外面,朱慎锥向在门口看守的两个护卫叮嘱了一句,这才借着夜色悄悄绕了个圈回到了自己的大帐,等回来后一直等着的塔娜连忙上前询问,朱慎锥告诉了塔娜王海没事,已上了药,自己也做了安排,养些日子就会痊愈。 “这就好,这就好……。”塔娜松了口气,见朱慎锥一脸倦色,他昨晚就没怎么睡,今天又出了这么件事,心疼的塔娜让朱慎锥早些休息。 摇摇头,朱慎锥哪里有休息的念头,接下来他还有事要办呢。他当即让塔娜帮自己研墨,提笔写了一封信,等写完后朱慎锥写完信,刚才吩咐塔娜去找的人也到了。 来的是一个年轻的蒙古小子,这个年轻的蒙古人是哈图立格的儿子莫尔格。因为即将开战,镇虏堡那边的事务临时交给了哈图立格负责,所以今天白天的会议哈图立格是部落中层中唯一一个不在场的,但他的儿子现在是塔娜的亲卫之一,是值得信任的人。 “大人!”进了大帐,莫尔格连忙向朱慎锥行礼。 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朱慎锥不由得想起了当初他第一次来草原的时候,那时候的莫尔格还是一个少年,几年过去他已经成了和他父亲一样的勇士了。 “莫尔格!” “小的在!” “我能信任伱么?” 莫尔格身躯微微一颤,接着毫不迟疑道:“大人是草原上的雄鹰,是部落的主人,小的有今日全是大人的照应,大人要小的做什么,小的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好!”朱慎锥大笑起来,这小子不错,和他爹一样都是直爽的汉子,更重要的是他们父子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你替我去送一封信。” “送信?”莫尔格原本以为朱慎锥要他去办什么大事,可没想到仅仅只是让他送一封信,一时间露出了疑惑表情。 “对!送信!”朱慎锥正色道:“虽然只是一封信,但是这封信你必须要像保护自己的生命一样保护它,千万不能落到其他人的手里,更不能让人知道你的行踪,明白么?” “放心吧大人,信就是我的命,除非我死了,没人能从我手里拿走这封信,而且我也不会让人知道我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事。”莫尔格想也不想一口答应。 他的态度让朱慎锥很是满意,朱慎锥把已经封好口的信递了给他,随后让他马上启程,趁夜悄悄出发前往北方,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归化城,然后把这封信送到顺义王卜石兔的手里。 朱慎锥特意交代,一切行踪必须保密,这信不得转交,必须亲自送到卜石兔的手中,等送完信后他也不必回来,直接就留在卜石兔身边,之后自然会有人在合适的时候联系他。 莫尔格把信贴身藏好,仔细听完朱慎锥的吩咐,接着就行礼离开了大帐,等莫尔格走后,一直没说话的塔娜忍不住问朱慎锥,这封信送给卜石兔难道真会有效果?就不怕卜石兔怀疑?又或者到时候出尔反尔? 见塔娜如此问,朱慎锥又笑了起来,他告诉塔娜自己从来不会信卜石兔,无论是卜石兔或者林丹汗,他们都是恶狼,在他们的眼里,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没什么是不能出卖的,看中的唯独只有自己的利益。 如果仅仅一封信就让卜石兔和腾格尔部尽弃前嫌,那简直就是笑话,朱慎锥从来没奢望有这样的结果。这封信的真正目的不仅于此,但又是必要的,接下来就看卜石兔那边的反应了。 ------------ 第三百五十章 向北 当朱慎锥决定依照林丹汗的旨意出兵,联合林丹汗讨伐卜石兔后,整个部落马上就开始了准备。 三天后,朱慎锥亲率大军出征,这一次出征朱慎锥带上了包括布日固德在内的几个部落头领和他们的部队,再加部落本部直属的骑兵,还有李佑率领的两哨新军,此外还有新军配属的火器等等。 陆义生带领剩余的新军留守部落,此外还有塔娜手下的近千精锐,以保证出征后部落的安全。 在镇虏堡,哈图立格坐镇,此外还有恒通的人协助,边贸也没就此停止,虽然因为战争的缘故稍有影响,可影响并不算大。 出征的兵马除去新军和五百精锐近卫外,部落直接动用了三千骑兵,此外还有近四百牧民,这些牧民赶着牛羊作为部落的后勤保障,总人数达到了五千余人。 这样规模的战争动员对腾格尔部来说不算少了,要知道整个腾格尔部现在人丁也没超过二万五千人,以这个人丁基数,出兵五千已占了部落五分之一的,而且这些还都是部落的精壮,当初哈丹巴特尔跟随林丹汗出征漠北的部队人数也没这么多。 除此之外,王海也直接被朱慎锥给带走,丢在一辆牛车上随军同行。 用朱慎锥的话来说,王海既然反对开战,那么就让他亲眼看看此战必胜,等到打赢了这一仗,大军开进归化城后,更能让王海这个不长眼的奴才好好瞧瞧谁才是对的,到时候直接砍下王海的脑袋,夸耀武功,以示惩罚。 看着奄奄一息的王海趴在牛车里随军而行的惨状,众人中不少人暗中高兴,甚至还以此吹捧了一番朱慎锥的英明。不过军中同情王海的也不少,毕竟王海虽只是百户,可这两年一直替朱慎锥执掌千户之职,部落中的精锐大多都是王海的部下,他们对王海的遭遇心中有不少非议,可在现在的情况下,许多人都不敢表露出来,只是心中戚戚罢了。 决定出兵的当日,朱慎锥就让人给林丹汗送去了消息,表示部落已尊从林丹汗的旨意作为先锋北上。 几天后,林丹汗接到消息高兴的哈哈大笑,这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腾格尔部已经出兵北上,用不了多久就能和卜石兔打起来,卜石兔这个老家伙的末日快到了,当初居然看不起自己这个大汗,还联合其他部落反对自己,这一次非得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当酒壶不可。 至于腾格尔部就更不用说了,虽然腾格尔是他册封的济农和万户,可林丹汗根本就没把腾格尔部当成自己人,当初漠北一战,他让哈丹巴特尔断后就是如此,在他眼里除了自己掌控的本部,其他部落哪怕再亲近自己都是外人。 何况这一年多腾格尔部和大明贸易获利多少,作为大汗的林丹汗早就得到了消息。无数来自于大明的财货源源不断流入其部落,让腾格尔部在很短的时间内实力大增。 这些财货让林丹汗看着眼红不已,虽然林丹汗早就和大明结盟,也拥有了边贸的权利,可林丹汗根本就不是做买卖的料,再加上他一向出尔反尔,毫无信义的举动早就让大明不满了,而且林丹汗只知道自己享乐根本不重视部众的发展,这些年来边贸所带领的利益并不乐观,大部分还被林丹汗挥霍一空,再加上他穷兵黩武,蒙古本部的日子并不好过。 如果能借此一手灭掉卜石兔,另一手让腾格尔部元气大伤,那么林丹汗就势就能直接领军进入土默特草原,直接吞并两部。 等到那时候,无论是归化城的人口、财富或者是腾格尔部拥有的一切就全成了林丹汗的囊中之物。 接着,林丹汗就能直接号令整个土默特草原,土默特十二部就能和察哈尔本部合并,如此林丹汗的实力必然大增,再无后顾之忧,拿下土默特,掉头再解决科尔沁,等干掉科尔沁然后再向内喀尔喀和外喀尔喀动手,用不了几年草原就基本统一了,到时候林丹汗必然会重现当年成吉思汗的荣光,重建大蒙古帝国。 得知腾格尔部已经出兵的消息,林丹汗的部下同样大喜,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举吞并卜石兔的可能。这时候有人向林丹汗建议按照之前的承诺同时出兵,由东向西直插卜石兔的后方,切断卜石兔逃亡漠北的后路,同时起到配合腾格尔部的作用。 可这时候林丹汗却笑着说不用这么麻烦,出兵不急一时,先让土默特其他两个部落去干这个事,至于蒙古本部的兵马暂时做好准备就可以了。等到双方打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出兵也来得及,到时候轻而易举就能解决问题,而且也能趁此机会彻底拿下土默特草原。 林丹汗这话一出,众人一时间没话,表情一个个古怪异常。大家跟着林丹汗久了,都知道自己这位大汗是什么货色,林丹汗这样的操作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最早大明和后金建奴的战争就是如此,后来后金攻击炒花部也是这样,前前后后同样的花招不知道使了多少次,可每次听起来似乎不错,实际上却从来没有达到好的效果。 而现在林丹汗又开始玩起了这么一招,有些人心里真想劝阻几句,让林丹汗别老是这么干,再这么干下去名声都臭大街了,而且之前玩砸不是一回两回了,万一再玩砸可怎么办? 不过看着洋洋得意的林丹汗,众人又把快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因为大家都知道现在说这些等于扫大汗的兴致,大汗是什么性格脾气难道大伙不清楚么?你要是让他不高兴,他就让你一辈子不高兴,直接砍了你的脑袋都有可能,谁敢这时候触大汗的霉头? 从腾格尔部到归化城快马大约是十日的时间,但大军出行迟缓,这个时间自然要超出不少。 再加上两部之间还有几个小部落,这些部落背后也有着大部落为后盾,有的部落还是属于卜石兔的庇护,从这点来说算得上是敌对部落。 为安全起见,朱慎锥并没有快速推进,反而采取了稳扎稳打的进军方式。每日行军都把斥候散出去了老远,以确保没有问题后才动身,就连遇上敌对阵营的小部落,朱慎锥也没有采用蒙古人来去如风的战术,反而异常谨慎,派出大部队切断对方后路后再派出几倍的骑兵交战。 而派出去交战的骑兵大部分都是部落中那些头领率领的部队,本部精锐只是压阵,用朱慎锥的话来说大战在即还是谨慎点的好,趁此机会多多练兵,让他们拿些功劳,等战后也好论功行赏。 这样的安排从表面上也挑不出毛病,何况朱慎锥还说了这样也是为林丹汗的军队争取时间,毕竟他们出发的早,用这种方式吸引住卜石兔的注意力,那么林丹汗那边就能压力大减,能趁着卜石兔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调动军队直插北方,等林丹汗的大军到位,双方南北夹击,卜石兔到时候就是瓮中之鳖了。 这论调一出众人都觉得有道理,何况朱慎锥还承诺了击败这些小部落后,部落中的财务任凭众人自取,这就更让大伙兴奋异常了。 自己带人去打卜石兔,这些头领或许还没这个胆量,可打这些小部落他们却是争先恐后。一般的小部落只有几百人,大些的也不过上千人,能动用的青壮充其量不过上百而已。 面对包括己方牧民在内的五千大军,这样的战争不是手到擒来?灭掉这些部落不仅有战功还有财物的好处,傻子才不干呢? 就这样,一路上走走停停,碰到部落这些头领就忍不住带兵去打,靠着强大的后盾和自身武力优势三下五除二就打得对方落花流水。打完仗,砍下敌人的人头,接着就是搜刮财物和女人,没几仗下来,收获着实喜人,甚至获得的财物居然多的没办法带走,只能派人用牛车浩浩荡荡运回部落去,随后再兴高采烈地继续向前,和蝗虫一般朝着归化城方向不断扫荡。 半个月后,大军连一半的路都没走完,可所有人却没丝毫疲倦和不满,相反因为收获的巨大让他们兴奋不已,巴不得继续这样扫荡下去才好呢。 不过草原上的蒙古人也不傻,几个小部落被灭后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北方的那些部落吓得连夜打包跑路,谁还敢继续呆在原地等着大军横扫过来? 就这样,接下来的几日里,大军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可再也没碰上任何部落。这让刚吃的满嘴流油的头领们很是失望,他们建议朱慎锥加快速度,免得前面的部落也跑了,最好抢在他们前头赶到,以捞到足够的好处。 但这个要求被朱慎锥否决了,他告诉大家眼下马上就是近半路程了,离归化城不算太远,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大意,因为谁都不知道卜石兔的军队会不会出现。 卜石兔又不是傻子,就连一路上的部落都知道了大军的消息,卜石兔肯定也得知了消息,如果卜石兔带兵主动出战,虽然大军不惧对方,可一旦分兵的话说不定就有麻烦,尤其是突出的前锋部队万一陷入卜石兔的包围就惨了。 朱慎锥的观点给众人泼了一头冷水,让众人心中冷静了不少。可接下来的行军日子里根本就没见卜石兔的人马出现,散出去的斥候回报也是如此,每天行军安稳异常,如此情况又让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琢磨着卜石兔这老小子是不是真怕了?不敢出来龟缩在归化城死守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担心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多抢点东西,简直是白来一趟了。 ------------ 第三百五十一章 大战在即 朱慎锥判断的没错,卜石兔的人马很快就出现了。 随着大军的推进,卜石兔终于坐不住了,作为土默特名义上的首领,继续和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归化城,任凭依附自己的部落被攻击,他如何向部众交代? 很快朱慎锥的大军就撞上了卜石兔的骑兵,随着卜石兔的部队出现后,所有人都开始紧张起来,那些之前在小部落耀武扬威的头领们也免不得打起了精神。 接下来的日子里,双方游骑交手几次,规模不大各有胜负。 战争到这一步,腾格尔部已经和卜石兔正式开打了,虽然目前的交手仅仅只是在有限范围,但谁都清楚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大战才是真正要面对的。 这时候,林丹汗的附属部众也抵达了附近,配合腾格尔部和卜石兔交战,而朱慎锥也一连向林丹汗再送去了几次信件,请求大汗尽快出兵切断卜石兔的后路以配合作战。 可谁想林丹汗的大部队行动拖拖拉拉,随着腾格尔部和卜石兔的先锋交手后几日,依旧离着战场远远的。似乎林丹汗对此根本就不急,他的大军不是来打仗而是来郊游的,非但如此林丹汗还派人告知腾格尔部,让腾格尔部必须牵制住卜石兔,联合已经赶到的其他部落击退卜石兔的先锋,只要做到这点就是大功一件,林丹汗必有赏赐。 消息传来,朱慎锥也是无语,他早就料到林丹汗没那么容易遵守承诺,但没想林丹汗甚至连掩护都不打,直接赤裸裸地表明了这个态度。 虽然有赶来的其他部落作为友军,可凭着腾格尔部的军力和卜石兔抗衡还是很吃力的,更何况卜石兔的整体力量要比腾格尔部强上不少,目前双方几次交手看似没有吃亏,可实际上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札鲁忽赤大人,布日固德千户大人求见。” 朱慎锥的大帐,朱慎锥正凝神思索着什么,外面的守卫突然来报。 听说布日固德求见,朱慎锥当即点头让他进来,转眼间布日固德就大步进了帐中。 “札鲁忽赤!”见到朱慎锥,布日固德先是行了军礼,眼下是战时,他也没再用平常的称呼朱慎锥为兄弟,而是直接以职务相称。 “你来的正好。”朱慎锥见到他直接招了招手,让布日固德来自己身边,等他坐下后朱慎锥把一封信件递了过去。 “这是……?” “大汗刚让人送来的。” 布日固德接过,看了没几行脸色就变得难看之极。 这的确是林丹汗送来的信件,准确的说是一道命令。 林丹汗要求腾格尔部尽快北上,同赶来的其他两部兵马合为一处,抓紧击破卜石兔的先锋部队,为一下步攻击归化城做好准备。 这道命令看起来寻常,可谁都能看得出来林丹汗的真正用意。现在卜石兔的部队已经集结的差不多了,从兵力而言卜石兔光是先锋就不亚于腾格尔部,如果再加上后续赶来的部队,其军力要比腾格尔部更强。 哪怕腾格尔部有其他两部协助,可整体军力也比不上卜石兔的人马,更不用说卜石兔的背后还有着喀喇沁和永谢布部呢,这两部实力同样强大,以时间推算,两部的援军差不多也快抵达归化城了。 这种情况下,腾格尔部最稳妥的战术就是等待林丹汗的大军抵达,只要林丹汗的主力到达战场,派出一部兵力迂回切断归化城以北通往漠北的道路,主力和腾格尔部合兵,就能完全压制卜石兔。 到时候南北夹击,战略上就占据了优势,只要一战能击垮卜石兔的先锋部队,那么胜利的天平就能向自己这边倾斜。 但林丹汗却没这么干,非但如此还送来了催战的信件,布日固德又不傻,怎么会不明白林丹汗的想法。 “大汗这……。”布日固德紧皱眉头脸色难看之极,他今天来找朱慎锥就是因为战局不明,想问问朱慎锥接下来的布置,谁想在朱慎锥这边看到了林丹汗送来的催战命令。 朱慎锥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之前的小打小闹只是开始,亏得我们谨慎从事,没有莽然快速进军,要不然以我们一部恐怕直接就撞上卜石兔的主力了。现在卜石兔还没有全力应付我们,这老小子也不傻,只是派出一部同我部周旋,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东边,提防着大汗的军队呢。” “要不,再派人给大汗去信,请大汗快速进军?”布日固德忍不住建议道。 “呵呵,你觉得大汗会听你的么?”朱慎锥反问。 这句话让布日固德哑口无言,布日固德跟随林丹汗征战多年,虽然职位不高可比其他人实在太了解这位大汗了。几次战争中,林丹汗各式各样的骚操作不断,这是一个只想占便宜却丝毫不肯吃亏的主。 布日固德脸色很是难看,腾格尔部虽然不弱,可要打这样的仗他根本就没把握。布日固德可不是部落的那些头领,他可是老打仗的人,而且头脑也比普通蒙古人更清醒许多。 “以我部的力量没十足把握击破卜石兔的先锋,哪怕有其他两部协助也很难做到。这可不是小规模的骑兵交战,几千骑兵的大战,一旦败了,损失根本无法承受。另外伱可别忘了,卜石兔的主力还在后面呢,假如大汗依旧袖手旁观的话,他的主力和先锋合兵,那么我们应付起来更是困难,稍有不慎就会出大问题。” “那你的意思呢?”朱慎锥反问道。 布日固德沉吟片刻道:“我觉得稳妥起见还是避其锋芒的好,我们可向东走,绕过灰河向大汗所部方向靠拢,既然大汗的主力行动迟缓,倒不如我们主动靠过去,如此卜石兔肯定不会轻举妄动……。” “不行!”不等布日固德把话说完朱慎锥就反问道:“如此举动不仅违背了大汗的命令,而且还直接把往南的道路让了出去。我问你,一旦大汗怪罪下来如何应对?有或者卜石兔的先锋不管不顾直接派兵南下又将如何?” “再者,眼下卜石兔后续的主力还没动,就连喀喇沁和永谢布部的援军也是如此。刚才你也说了,卜石兔是担心大汗的主力由东向西攻击,甚至直接北上切断他的后路。可一旦我们主动靠过去,卜石兔会不会反应过来你能保证?到时候局面非但没有缓解,我们甚至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朱慎锥这番话让布日固德无法回答,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而且还不小。 卜石兔作为顺义王,又是土默特名义上的首领他可不是泛泛之辈,在土默特各部中的实力也是最为强大的一支。 现在卜石兔因为防范林丹汗的缘故没有使出全力对付腾格尔部,可一旦腾格尔部按刚才布日固德的建议改变进军方向,主动向东边的林丹汗靠拢话,那么卜石兔肯定马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卜石兔和林丹汗交手多年,对林丹汗是再了解不过了,到时候卜石兔一旦弄明白的林丹汗的真实意图,那么他必然会调整战术,这样一来腾格尔部就陷入被动了。 此外,这样做还会引起林丹汗的怒火,林丹汗明明下令让腾格尔部和其余两部继续北上,拖住卜石兔的先锋,甚至击破对方军队。可你腾格尔部避而不战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没把大汗的命令放在眼里?仅凭这一条,林丹汗直接砍掉他们的脑袋都是理所应当的,自己凑上去不是找死么? 冷汗从布日固德的额头滴下,一时间他心中方寸大乱,不知道如何是好。 “走到现在这一步也没太多选择了,既然大汗有了命令,我们也只能这样办。”朱慎锥苦笑着拍拍布日固德的肩膀说道。 “可是……你有把握?” “这还没开打呢,哪来的十足把握?”朱慎锥摇头道:“尽人事听天命,形势比人强,不这么干你又能如何?” “但万一败了怎么办?”布日固德担忧道。 朱慎锥迟疑了下,目光朝着大帐帘门望了一眼,接着压低声音在布日固德耳边说了几句话。 听着朱慎锥的话,布日固德先是愣住了,接着就是一脸的惊讶,随后又很是忐忑。 “这可不是小事,一旦大汗怪罪下来……。” “怪罪?拿什么怪罪?”朱慎锥反问:“我们尽力了,而且事先也三番五次提醒大汗,可大汗根本就没把我们的请求放在心上。” “让我们继续北进是大汗的要求,我们遵守的也是大汗的命令,打仗又不是闹着玩,胜负本就难料,再说了凭我们的力量原本就不是卜石兔的对手,能做到这种程度已是勉强。” 停顿了下,朱慎锥又道:“而且这只是未雨惆缪的一步罢了,或者根本就用不上,假如真能击破卜石兔的先锋结果不就是皆大欢喜?一旦不能为之,我们也要安排好退路不是?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部落的精锐在这一战中被白白消耗?如果没了军队,部落不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牛羊了?” 布日固德脸上阴晴不定,他内心纠结片刻,终于一咬牙跺脚同意了朱慎锥的建议,当即收拾好心情,和朱慎锥仔细讨论起接下来的安排。 ------------ 第三百五十二章 左右两翼 腾格尔部的部队和其他两部的部队合兵,总人数达到了近七千人。其中战兵(不包括后勤的牧民)大约是五千人左右,其中腾格尔部三千多人,而其余两部加起来两千上下。 做出决定的朱慎锥指挥部队继续北进,摆出一副要和卜石兔决战的架势,对于卜石兔派出的小股骑兵部队骚扰根本不管不顾,一口气向北推进了六十多里。 这时候卜石兔也明白了腾格尔部的战略意图,开始调集兵力正面阻拦,双方在灰河以南的草原迎面遭遇,大战一触即发。 翌日凌晨,太阳刚刚升起,双方的阵型开始展开。 腾格尔部在南,卜石兔的人马在北,再往北就是灰河,一旦渡过灰河,快马一日就能抵达归化城,此战是腾格尔部北上以来面临的一场真正大战,相比之前的小打小闹,这是决定接下来战场走向的重要一战。 战前,朱慎锥先后派出了两批人送信给林丹汗,告诉林丹汗自己已决定北上正式交战,希望林丹汗尽快带主力西进,无论是迂回到归化城后方或者由东进军配合腾格尔部夹击卜石兔都没问题。 不过送出的信林丹汗并没有回复,也许是因为路程的缘故来不及回复,又或者林丹汗打着其他的算盘不屑回信。可现在大战在即,朱慎锥也没心思再考虑这些,他忙着排兵布阵,面临即爆发的这一战。 朱慎锥把自己这一方的部队分成中军和左右两翼,中军三千多人,以腾格尔部最精锐的骑兵作为核心,此外还有李佑率领的两哨新军和朱慎锥的直属近卫百人。 左右两翼是由其他两个部落的骑兵组成,每一部千骑左右,考虑到他们的兵力不足,朱慎锥特意还从腾格尔部抽调了部分人马编入其中。 而在他们对面,卜石兔的军队也布下了阵型,和朱慎锥他们一样同样分为中军和左右两翼。 相比朱慎锥这边,卜石兔的人马看起来明显比之前多了不少,看样子卜石兔在反应过来朱慎锥的意图后立即快速调集了一部分兵力,使得前锋的军力增强了不少,双方力量相比相差不多,从军力而言可以说是势均力敌。 双方相隔的距离并不远,两军数万人列队布阵,厮杀之前的宁静使得气氛凝重,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风声呼啸,青草萧萧,时不时有战马不安地用马蹄敲打地面发出的声响,还发出几声轻嘶,每个人都紧张地看着对面,手中微微出汗,耳边传来自己和身边伙伴沉重呼吸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一声沉闷的鼓声突然打破平静,刚才还静的让人发瘆的战场瞬间就热闹了起来,随着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响起,众人的肾上腺素飙升,双眼开始发红,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朱慎锥坐镇中军,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着盔甲,手里握着一杆长枪,马鞍挂着弓箭还有钉头锤等武器,此外还有两杆火铳早就装好了弹药,随时可以击发。 一挥手,朱慎锥果断下达命令,左翼的部队开始出击。 而这时候对面卜石兔的部队也动了,卜石兔派出了他的右翼骑兵上前拦截,两部千余骑兵随着战马的跑动很快就高速接近,短短几里的地距离没多久就到了近前,而双方并没有想象中的直接狠狠撞到一起,而是全采取了蒙古人最擅长的作战方式——骑射。 当年成吉思汗就是靠这一招横扫天下,他的子孙也是如此,拔都西征,一路向西灭国无数,直接打到了多瑙河畔,要不是当时大汗窝阔台突然去世消息传来,为争夺汗位拔都回师蒙古,恐怕世界历史就此改变。 蒙古帝国的崛起被西方称为“上帝之鞭”,无数西方君主、贵族匍匐在蒙古人的铁骑下瑟瑟发抖,没有人能够抵抗上帝之鞭的惩罚。 时过境迁,当年辉煌无比的蒙古帝国早就如同烟消云散,而四大汗国也不复存在,被朱元璋从中原赶回蒙古草原的蒙古人已不再是当年的蒙古了,虽然这两百年来蒙古各部也有过昙花一现,却始终没有再有祖先的荣光。 可就算如此,蒙古骑兵依旧骁勇,他们手上的弓箭和祖先一样凶狠,两军的战术一模一样,仿佛说的好一般,眼看着两支骑兵即将要撞到一起,可一瞬间各自拨转了马头,一个朝左一个朝右,在离对方不到百米的距离划了个弧度擦肩而过。 与此同时,蒙古骑兵手上的骑弓开始发威,一支支羽箭划破空间朝着对方射去。 箭雨带着的破空声接连传来,随之而来的就是中箭落马的惨呼,仅仅一个照面,各自就有好十几骑从马背上掉落,运气不好的还没等惨叫几声,就被身后汹涌而来的战马踏成了肉泥,侥幸没死的也是伤的不轻,在地上挣扎翻滚着,还有几个更倒霉的掉下来的时候脚腕套在了马镫里挣脱不开,被战马拖拽着一路远去,不断惨呼求救,片刻后就没了声息。 来往两三个回合,双方都没讨得好处,看着这一幕朱慎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又一挥手,很快早就准备好的右翼也开始出动,右翼出动的方向正是和左翼交战的卜石兔所部,朱慎锥打算以增兵的方式在局部上取得优势,同时他的中军也没闲着,开始向前压,以防止卜石兔的部队应对。 卜石兔那边也不傻,派出去的骑兵和腾格尔部的左翼骑兵打的激烈,双方可以说是棋逢对手一时间分不出胜负,可一旦朱慎锥的右翼抵达战场,对方的兵力优势立即就会改变战局,在两支骑兵的夹击下,卜石兔这一支部队就彻底失去了运动的空间,再加上兵力的弱势,溃败就在眼前。 卜石兔这边见此不妙也立即变阵,可这时候朱慎锥的中军已经快速压了过来,假如也派出左翼应敌的话就正中朱慎锥下怀,朱慎锥完全可以中军突进直接切断他的右翼和左翼的联系,只要拖延片刻,等卜石兔的右翼奔溃,再掉过头来吞掉他的左翼,那么卜石兔这边就败定了。 卜石兔是打了老仗的人怎么会看不明白?战场情况瞬息万变,他这时候再以同样的应对方式必然落入下风,当即卜石兔部直接就放弃了自己右翼,用号角传令陷入苦战的右翼骑兵想办法和对手周旋,而其中军本部和左翼骑兵同时出击,直接冲向朱慎锥的中军。 开战仅仅不到小半个时辰,战况就变得异常激烈,面对这样的情况朱慎锥第一时间就传令左右两翼,让其尽快解决卜石兔的右翼骑兵,而自己的中军直接顶住对方的反扑。 只要两部联手尽快打垮卜石兔的右翼,接着下腾出手反过来包抄卜石兔的侧方,到时候卜石兔的部队必然抗不住两翼反击,胜利就在眼前。 所有蒙古人都看到了这点,双方都坚信自己才是最终的胜利者。各自咬牙坚持,就看谁先打垮谁,只要谁的动作快,赢得干脆,那么这一战就肯定是胜了。 “杀啊!” “杀杀杀!” “啊……!” 喊杀声,惨呼声此起彼伏,两军在这一片草原战成一团,所有人全杀红了眼,手里的羽箭射完,直接把弓往马鞍边一插,拔出马刀或钉头锤等武器,挥舞着就朝着敌人直接冲锋。 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一直顶着强大压力的卜石兔右翼已经吃不住力了,他们的人本就不多,也就一千多骑,现在面临近倍的敌人,再加上己方和中军的部位已被朱慎锥中军拦腰切断,正前方和左右两侧全是敌人,而他们的背后不远又是灰河,眼下正是涨水的季节,靠着马儿根本不可能涉水渡过灰河,虽然每个蒙古骑兵都咬牙坚持着,但在实力的差距下已到了奔溃的边缘。 “杀!杀光这些家伙!杀啊!” 腾格尔部的一个头领满脸都是狞笑,他挥舞着长刀大声疾呼,而在他身边几个骁勇的蒙古骑兵配合作战,一个照面就又有一个敌人被他砍翻马下,面对如此战况,心中意气风发,涌起无比豪迈。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是一样,眼看着敌人即将被打崩,胜利就在眼前,所有人的热血都在沸腾着,兴奋到了极点。 可就在这时候,战场风云突破,前一刻还死死顶住卜石兔猛攻的朱慎锥中军突然显出了疲态,战线在卜石兔猛攻下略有后撤。 这一撤不要紧,可直接把刚才切断卜石兔右翼的通道给让了出来,见此卜石兔部顿时大喜过望,立即分兵派出一支骑兵去支援已经在奔溃边缘的右翼,而这时候右翼骑兵也看到了逃脱生天的希望,士气顿时大增,开始了猛烈反扑。 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随着卜石兔的援军抵达战场,刚才还压着卜石兔右翼占了上风的蒙古骑兵瞬间就傻了眼,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慌乱之中没有及时做出调整,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惊恐发现卜石兔的骑兵越来越多,联合他们的右翼骑兵对己方形成了反包围,眼看着形势直接逆转。 这个变化让两支骑兵的统帅慌了神,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可这时候已来不及多想了,面对局势的变化,他们脑海中已没有刚才的狂热,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惊恐和不安。 很快就有人开始转身逃跑了,当第一个人做出这样举动的时候,瞬间就和瘟疫一般影响到了整支军队,一转眼的时候调转马头逃跑的人越来越多,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这仗没办法打下去了,如果再不走,那么接下来就走不了了。 蒙古骑兵的确善战,可蒙古骑兵自大蒙古帝国之后从各部落征召来的骑兵说起来只是一些牧民罢了,他们根本不是真正的职业军人,如果打顺风仗绝对没问题,可一旦打逆风仗就不同。 再者,这两支骑兵的核心是林丹汗征召来的其他部落抽调的骑兵,再加上职有一部分朱慎锥从腾格尔部骑兵中调拨过去的几个头领手下的直属部队,他们的战斗力只能说马马虎虎,而且临时凑在一起也没有形成统一的指挥,战场上占上风的时候一切不会有问题,现在落入下风的情况下,这些隐患不可避免地暴露出来。 ------------ 第三百五十三章 退兵 随着有人发现情况不妙,尤其是几个头领带头调转马头逃跑,两支骑兵的崩溃就不可避免了。 那边稳住阵脚的朱慎锥中军传来警告的号角声,命令他们不得撤退,必须死死顶住对方的进攻为主力争取时间,可这边已吓破了胆,随着身边一个个伙伴惨叫着从马背上被卜石兔的骑兵砍翻落马,面如土色的众人哪里还敢调转头继续作战? 他们巴不得立即跑的越远越好,尽快脱离战场保全性命,至于朱慎锥中军谁还会放在心上?在他们心里这一仗已经彻底败了,再不跑就晚了。 仅仅十几个呼吸,左右两翼组成的两支骑兵溃败当场,所有人掉头逃命,有人为了跑的更快些,就连携带的武器都不要了,随手一丢,骑在马上拼命抽着马鞭,恨不能自己的马儿能长出翅膀来。 而且这些家伙跑的时候也存了几分心思,他们没有朝南跑,更没有朝东走。因为南边是朱慎锥的中军所在,直接跑过去就是找死,违背了战场命令逃离,去了中军方向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至于东边是卜石兔的人马所在,更不可能迎头撞过去,而北边是灰河,肯定是过不去的,所以留给他们唯一的生路就是朝西跑。 见左右两翼崩溃,卜石兔的骑兵士气大振出击追杀,一路上跑的慢些的骑兵被追杀射杀者不计其数,每一刻都有人落马或死或伤,听着身后一阵阵惨呼和求救声,提前跑路的人头也不敢回,继续加快马速埋头奔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再跑快点!再快点! “这群混蛋!”中军的布日固德看着这一幕气的牙关紧咬,他怎么都没想到仅仅片刻功夫就成了这个样子。 虽然因为中军的协调不畅导致中军略微后退阵型,使得卜石兔分出一部分人马去支援了面临奔溃的右翼。可实际上卜石兔过去增援的人马并不算多,甚至和他的右翼剩余骑兵加起来还略微比不上他们左右两翼的兵力。 以双方的兵力情况来看,只要稳住阵脚,就算不打崩对方可形成僵持还是没问题的。等到自己这边中军反推,再一次切断双方的联系,那么胜利依旧在自己这边。 可布日固德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左右两翼崩的这么快,崩溃的速度简直惊人。卜石兔的援军刚到,自己这边就形势急转,尤其是那些头领更是不堪,丝毫不顾中军的命令擅自丢下队伍掉头就跑,这一跑使得整支部队直接失去了战斗力,彻底完蛋。 看着这一幕朱慎锥心中冷笑,他虽然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却没想到会崩的如此之快又崩的如此之惨。 左右两翼已经完了,只有他的中军还在,这个仗已经没必要打下去了,继续打的话自己已没了一战而胜的机会。 当即,朱慎锥指挥部队开始收缩,由外围的游骑兵掩护,中军往后退却,打算脱离战场。 而这时候,正面卜石兔的主力气势如虹,直接兴奋地就直接压了上来,见到这一幕朱慎锥并没有半点紧张的样子,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 一挥手,刚开始后撤的部队停下了脚步,掉头反击。 而这时候朱慎锥一直没动用的王牌也直接亮了出来,这王牌就是他的两哨新军和携带的火器,同时还包括自己训练已久的一百多精锐铁骑。 新军暂且不说,以戚家军为模板的新军战斗力有多强朱慎锥很是清楚,别看这仅仅只是两哨新军,可他们的作用不亚于上前骑兵的威力,再加上精锐火器的配合上甚至更强。 至于那一百多铁骑就更不用说了,这也是朱慎锥的底牌,这些骑兵和其他骑兵不一样,他们不是普通的牧民,是从部落中挑选青壮勇士组成的职业骑兵,而且他们的装备要比普通骑兵好了许多,所有骑兵都着甲,就连胯下的马儿在要害部位也有护甲。 除去长枪、弓箭、马刀、钉头锤这些常规的马战武器外,他们每人还携有大明的三眼火铳。 三眼火铳这玩意一直都是骑兵的火器配备,临战时骑兵对阵,先发射三轮火铳,发射完毕后沉重的三眼火铳还能直接论起来当锤子砸人,用好了威力极大。 大明军队虽然有这玩意却战斗力不强,原因有很多,其中有三眼火铳的质量不行原因,又或者军队的训练问题,临战时骑兵惊慌失措提前发射,导致火铳根本就没打到人直接浪费了最好机会。此外,还有明军经常缺饷的缘故导致没有什么战斗意志,连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打仗?这样一来打败仗也就不稀奇了。 可朱慎锥的这支铁骑却不同,本就是从部落精锐勇士中挑选出来的,再加上精良的装备和足够的训练,其战斗力根本无法想象。 就当卜石兔那边准备痛打落水狗,借着机会一举击垮朱慎锥的中军的时候,朱慎锥毫不迟疑地就亮出了他的底牌。 随着佛郎机和虎蹲炮的响起,朱慎锥的新军开始反击,而他的铁骑也顺势出击,配合步兵带着其他骑兵部队朝着敌人猛扑过去。 一下子卜石兔的部队被打懵了,前面的几百骑兵刚冲到朱慎锥的中军面前,正想着一口气冲进去来个畅快淋漓的大胜呢。可一转眼功夫连珠般的火炮声猛然响起,冲在最前面的骑兵瞬间齐刷刷倒下一片,后面的骑兵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根本没反应过来就又冲了上去,而这时又直接被新军给拦了下来。 以步兵打骑兵,这是戚继光最强大的战法,并且以少打多也是在机枪发明之前唯一可以做到这一点的战场奇迹。 面对冲来的骑兵,新军丝毫不惧,按照战法相互配合,先用车阵和狼筅挡住骑兵的道路,接着长枪在间隙中左右而出,刀盾手在一旁配合,后面火铳手举枪逐步点名,三下五除二,如同砍瓜切菜一般仅仅一转眼的功夫,几十个蒙古骑兵就被干掉了。 这还不算,朱慎锥的铁骑左右同出,掩护住新军的左右两侧,同时向对方的骑兵发动了反冲锋。 随着近距离的三眼火铳开火,蒙古骑兵在惨呼声中如同麦子一般倒下,接着铁骑交叉冲锋,相互配合毫不手软,两个回合下来,卜石兔出击的两百多骑兵只有寥寥无几逃了回去,而其他人全成了地上的一摊烂泥。 这一幕让卜石兔惊呆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朱慎锥的中军居然有如此战斗力。如果朱慎锥的中军如此能打得话,那么以他们的兵力别说三千人了,哪怕就是两千人直接横扫过来,他也扛不住啊! 一时间卜石兔有些后悔,他后悔自己刚才起了不应该有的心思,原本卜石兔是打算借此机会直接吞掉朱慎锥的中军,只要朱慎锥的中军完蛋,那么腾格尔部就再不是威胁,而他卜石兔也能接下来找机会吞并腾格尔部,以报之前的仇。 虽然双方早就有私下联系,可卜石兔从来不是君子,蒙古人看重的是利益,君子这种玩意是明人才有的,蒙古人哪里在意这些? 成吉思汗说过,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把敌人斩尽杀绝,抢夺他们所有的财产,看着他们的亲属痛哭流泪,骑他们的马,强奸他们的妻子和女儿……。” 卜石兔是黄金家族的后裔,自然对成吉思汗的这番话深以为然,承诺是承诺,可在实际的利益面前所有承诺都是可以抛弃的,何况眼下又有这么好的机会。 但卜石兔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当看着自己这边的骑兵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不远处朱慎锥的中军依旧列阵,却没继续反击,而是把派出去的铁骑收了回来,摆出一副防范的姿态时,卜石兔心中暗叹了一声。 “收兵吧……。”卜石兔开口对身边的将领说道。 “大汗!”卜石兔虽然不是蒙古人的大汗,可在部落中他也是以大汗自居,以表示他对林丹汗汗位的不认同。 “怎么?本汗的命令没听清么?”卜石兔一瞪眼,下属连忙闭上了嘴不敢再劝,不过片刻后他还是忍不住询问是全部收兵还是继续追击刚才逃走的那些骑兵? 卜石兔当即冷笑说这还用问?面前的朱慎锥中军不打,可不代表他会放过逃走的那些骑兵,当然是继续追击了。不过也不用追太远,追个一天就足够了,到时候回军东进,因为东边还有林丹汗的军队在呢,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给林丹汗钻了空子。 当沉闷的号角声响起,卜石兔的主力停止了前进,并且开始缓步后退重整阵型。 见到这一幕朱慎锥也不意外,他指挥中军以同样的方式稳步后撤,拉开双方的距离。 等到双方的距离足够远的时候,朱慎锥这才下达了快速撤军的命令,中军以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相互掩护交替撤军,丝毫不给卜石兔半点机会,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朱慎锥的中军已经完全脱离了战场,安全撤了回去。 ------------ 第三百五十四章 斩草 脱离战场后,朱慎锥的中军清点损失。 这一战中军的实际损失不大,只有不到百骑,伤者略微多些,也不过两百余人而已,整体实力依旧保留。但左右两翼因为崩的太快,再加上他们逃跑的方向是西边,根本没有和中军汇合,眼下更不知所踪。 布日固德气的脸色铁青,这一战败的稀里糊涂,如果不是两翼的骑兵没能顶住卜石兔的骑兵反扑,赢得应该是他们才对。 可现在倒好,两翼骑兵崩溃后不顾中军直接逃离战场,要不是朱慎锥应变得当,,一下子就打懵了卜石兔,他们哪里能如此轻易撤军? 想到这,布日固德恨不能把指挥两翼的那些头领全抓来砍了脑袋,在他看来这些胆小怕死的家伙才是战败的罪魁祸首。 对布日固德的怒气冲冲,朱慎锥只能安慰一番。眼下这个结果已经算是好了,亏得他们早有准备,要不然两翼一垮中军危急,一个差池就是全军覆没的结果。 而现在中军还在,实力犹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至于两翼的责任现在也来不及追究,那些逃离战场的家伙如今怎么样谁都不知道,等以后找回来再处置吧。 仗打到这种程度,继续北上是不可能的了,凭着中军的力量已无法再和卜石兔抗衡,朱慎锥一方面给林丹汗送去消息,告知林丹汗此战的经过和结果,狠狠在林丹汗面前告了其他两个部落一状,表示了极度的不满和愤慨。 最后朱慎锥告诉林丹汗,因为两部的崩溃使得己部独自顶住卜石兔的主力猛攻损失惨重,自己好不容易才惨败而归。现在部落的损失不小,已经没有了继续作战的能力,接下来的战争只能让林丹汗自己想办法了,他要尽快收拢残部撤回部落,重新集结兵力防止卜石兔随时南下,挡住对方的脚步。 把信送出去后,朱慎锥没有继续停留,率领部队直接南下,和来前不同,回去的一路部队速度很快,仅仅几日就走完了之前半个月的路程,离部落所在地不远了。 就在朱慎锥回师的同时,提前崩溃的两翼骑兵和丧家之犬一般狼狈而逃,最终逃出了几百人,而其余大部全丢在了战场上。 逃脱战场后危急并没解除,因为卜石兔的追兵还一直在屁股后面盯着呢。这一路上狼狈不堪,陆续又损失了些人马,有的是被追兵追上砍死,有的慌不择路脱离大部队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到两天之后,这些人就剩下了不到百人的规模,一个个面如土色如惊弓之鸟。 这时候,队伍中除了骑兵外剩余的腾格尔部头领还有两人,另外率领左翼的其一部落的头领也在,而右翼领军的头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影,想来是凶多吉少。 身后终于没了追兵,这伙人总算松了口气,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前不久还意气风发的这些人眼下是灰头土脸,许多人一路逃命连身边的武器都全丢了,近百人中还保留武器的不足四分之一,至于补给什么的就更不用提了,除去随身携带的一点肉干和水囊外,其余全丢了个精光。 就连现在他们跑到了哪里都不晓得,放眼望去全是茫茫草原,想找人问问位置,可因为之前大军北上的消息传开后,附近的部落早就吓得跑了个精光,在草原上这样情况下要找人询问根本就没可能。 无奈,众人商量后只能暂时找地方休息,扎营是不可能的了,东西都全丢了也没办法扎营,只能勉强用携带的少量物资再就地取材弄了个临时营地,缓上一口气,点上篝火吃点东西恢复体力,再琢磨着下一步怎么办。 吃着邦邦硬的肉干,就着水好不容易吞咽下去,几个领头的围在一起商议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一个头领提出,等明天掉头南下直接回部落去,一仗败的如此之惨继续向东走就是找死,向北和向西也都不可能,北边是卜石兔的地盘,直接撞过去简直自投罗网,至于西边一直走就是沙漠了,等到了沙漠就差不多要快出土默特的势力范围,他们这些人万一撞上有敌意的部落根本就没还手之力,还是直接回部落更妥当些。 可这个建议刚一提出就有人反对,反对的人表示昨日这一仗恐怕凶多吉少。虽然他们提前逃离战场,不知道后续战场的情况,可大家都明白随着左右两翼部的崩溃,仅凭着朱慎锥的中军是没办法赢得这场战争的。 说不定现在中军已经彻底完了,朱慎锥和布日固德这些人不是被卜石兔给俘虏就是死在了战场上。甚至卜石兔挟大胜快速南下,去打自己的部落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往部落反向返回不是羊入虎口么? 但这个说法提出后也有人表示不同意,虽然反对的人觉得中军溃败的可能极大,可就算打赢的这一仗,卜石兔南下的可能性并不大。道理很简单,因为林丹汗的主力就在东边虎视眈眈,卜石兔不可能不考虑到这些,一旦他全力南下,难道林丹汗就不会有所动作?万一林丹汗率主力西进直接去打归化城,踹了卜石兔的老巢,卜石兔就算拿下腾格尔部也是无济于事,没了归化城和部众,卜石兔就彻底完了。 所以卜石兔应该不会领兵南下,充其量就是追击一番,就和追击他们的道理是一样的。如此,绕路南行,想办法回部落去事再安全不过的。而当这人说出自己的想法时,眼中的精芒闪烁,心中似乎还有了些期待。 其他人也不傻,瞬间就明白了这人打着什么算盘。如果中军溃败,朱慎锥和布日固德不管是被卜石兔俘虏或者当场斩杀,这不就表明这一次出征的部落主力全部完蛋了么? 尤其是朱慎锥,腾格尔这个小娃娃为什么会坐上台吉的位置?塔娜这个女人为什么会成为阿力亚?不都是朱慎锥的缘故? 没了朱慎锥,这孤儿寡母又算得了什么?如何还有能力掌控住部落?这样的话,不等于自己的机会来了? 朱慎锥、布日固德都回不去了,他们手里的精锐也全在此战中损失殆尽,塔娜母子在部落也就没了依靠,而本就作为部落头领的自己或许就能借此机会夺过部落的大权,从而取而代之。 甚至有一个头领还想好了接下来怎么办,尽快赶回部落,把战败的消息带回去,借着见塔娜和腾格尔母子的机会直接发动控制住这孤儿寡母,然后取而代之。 至于具体的实施也很好办,自己本就是部落头领,在部落里有自己的人在,调集些人手不是难事。而之后不用废掉塔娜母子,让她们当一个傀儡就行,和朱慎锥一样给自己也弄一个札鲁忽赤的头衔,一样可以掌控住部落。 至于以后就更容易了,把战败的责任全部推到朱慎锥身上去,再向林丹汗表示足够的忠诚,以林丹汗的做派根本不会在意这些。接下来再过一段时间,稳固住部落内部,就可以向塔娜母子下手。 塔娜一个寡妇直接娶了她就行,蒙古人的习俗不就是这样么?不管她愿意不愿意,这个结局都不会改变,而自己也有无数办法逼迫塔娜嫁给自己。到了这一步,接下来就是处置腾格尔了,反正腾格尔只是一个孩子,小孩子夭折不是很正常么?到时候派人下点药,让腾格尔直接去见长生天,然后宣布腾格尔是病死的就行了。 等到那时候一切谋划就完成了,自己摇身一变就能成为真正的部落台吉,想到这结果,心潮澎湃之下就连呼吸都粗了几分。 突然,目光朝着同部落的那剩下的自己部落头领望去,两人似乎有默契一般目光空中一碰,都在各自的眼睛中看到了炙热和警惕。 他们都想到一起去了,心里的算盘打的是一样的,都想借着这个机会成为部落的主人,从而一步登天。 心中一动,两人都冒出了干掉对方的念头,甚至手都不由自主地朝着一旁的腰刀摸了过去。在他们心里,现在对方是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只要把对方干掉,部落就能落到自己手中,而一旦留下对方,那么接下来必然有一番争斗,到时候谁生谁死就不好说了。 可念头刚刚一起,两人又同时按捺了下来。因为现在这个场合不妥,他们虽然是头领,可身边还有其他部落的人在呢,而且自己这边的人没对方多,一旦突然火拼起来说不定对方会插手,到时候其他部落帮着对手来对付自己怎么办?这不把自己陷入困境之中了么? 无奈,只能暂时把这份心思藏在心底,等到过几日找到机会再说。同时其中一人心里还琢磨着,这家伙为什么不死在逃亡之中?如果能被卜石兔的追兵一刀砍死或者一箭射死那该多好啊!这样的话自己就不必这么苦恼了。 想着,目光不由得移到了对方的身上,脑海中幻想着这些。正琢磨着的时候,突然耳边听到轻微的破空声,突然就见一支羽箭直接从对方的咽喉处猛然冒了出来。 正在吃肉干的那头领毫无防备,给一支突如其来的箭由脑后直入,箭头从咽喉出凸了出来,整个人顿时一震,手中的肉干掉落地上,双手下意识去握住透喉而出的箭头,目光露出了迷惘和惊恐之色,他张开嘴似乎要想说什么,可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接着整个人就和沉重的麻袋一般一头栽倒,抽动一下后再无声息。 ------------ 第三百五十五章 除根 突然发生的这一幕让所有人惊呆了,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无数破空声接踵而来,转瞬间围坐在篝火的人群中一下子倒了好几个人,有人一时未死,倒在地上惨呼嚎叫,这时候大家才猛然醒悟。 “敌袭!敌……袭!” 凌厉的呼喊声响彻一片,刚才还琢磨着如何干掉竞争对手,登上部落台吉之位的头领下意识就地往外一滚,嗖嗖两下,几支羽箭就插在了他刚才所在的位置,差一点就把他给钉在了地上。 吓得脸色惨白,第一时间的反应是卜石兔的人追来了,这都追出了这么远怎么还盯着自己不放?卜石兔这个王八蛋简直就不是人,打仗哪里有这样赶尽杀绝的?自己这些人就剩下这么点了,难道非得斩草除根不成?哪来这么大的仇恨? 可这时候他已不可能去责问卜石兔为什么这么干,这简直就是不讲武德啊!草原上的战争虽然残酷,可从来没有这样追着不放的道理,更何况他们又不是朱慎锥的中军,而且已败成这样了还不放过?难不成自己干了卜石兔的老娘?非得要追杀自己到底? 心里咒骂着,提起马刀这头领弯着腰快速奔跑,他的目标是离篝火不远处的战马。 黑暗之中也不知道卜石兔有多少追兵到了,可就算再少他也丝毫兴不起反抗的念头,早就被吓破胆的头领脑海中就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上马跑路,只要上了马凭着自己的骑术冲出去,到了外围借着黑暗的掩护说不定就有逃出生天的可能,假如继续留在这里,等待他的只有一个下场。 从篝火到战马的位置其实不远,仅仅也就几十米距离,可就这几十米却让这头领感觉到好几里地那么远。 他的双腿狂奔,奔跑时身躯还以曲型运动,这是因为躲避可能飞来的羽箭。而在他的身后,围在篝火边的其他人也是做出了同样举动,有的反应快些的在头领撒腿朝战马那边奔跑的同时也急忙跟随了过去,有的慢的落在了后头,还有几个倒霉蛋刚刚跑了没几步,就发出一声惨呼,胸口插着羽箭一头栽倒在地。 十几个呼吸后,那头领终于跑到了战马附近,这时候系在一起的战马发出了不安的声响,马蹄也不住敲打着地面,挣扎着要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终于到了,头领松了口气,他也来不及往后看自己身后有没有同伴跟上来,迫不及待就解开缰绳,连马鞍也来不及上,对着光溜溜的马背就往上爬。 蒙古人是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骑马这种技能是从生下来就有的。虽然没有马具,骑裸马略有麻烦,但也只是小问题而已。以自己的马术,只要上了马背纵马跑起来,脱离险境的把握就大了几分,至于骑在光溜溜的马背上屁股会不会疼?这个根本就不考虑,屁股疼总比脑袋疼好吧?如果脑袋没了,小命就没了,谁还会关心屁股疼不疼的问题。 翻身上马,拨转马头,这头领刚要驱使坐下的战马奔跑起来,可就在这时候突然左边冒出了一个黑影,还没等这头领看清楚这黑影是什么,更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杆长枪就到了近前。 “啊!” 一声惨呼,长枪当胸而过,接着持枪的骑士手上一抖,头领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等反应过来已经摔落在了地上。 而此时,他的胸口也多出了一个大洞,鲜血顺着洞口不住往外流淌,全身剧痛无力,躺在地上只有了出气没有了进气。 “没想……我就这样死了……。”弥留之际,那头领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生命的消失让他感觉无尽的黑暗正向自己袭来,他的双目圆睁,愣愣看着夜空,突然发现今天的星空真是美丽,漆黑的天空中银河灿烂,仿佛一颗颗宝石点缀其中,可惜这样的美景自己以后永远也看不见了。 突然,一个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他的眼前,刚才把他一枪挑落马下的骑士骑着马居高临下打量着自己,这个带着平静而不掺杂任何情绪的表情的骑士不就是王海么?他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攻击自己?自己是死在他的手里? 一丝念头如同闪电划破夜空,临时之前这头领突然明白了什么,两眼瞪得老大,张开嘴仿佛要说什么,可表情瞬间就凝固了,随着心脏的停止跳动,他只能遗憾带着询问去见了长生天。 “干利索些,一个不留!” 王海的目光左右扫视,身着玄甲的他骑着一匹黑马,在黑夜中仿佛就如同地狱来的死神一般。 随着命令的下达,他的人如砍瓜切菜一般很快就解决了这个临时营地的所有人,接着几个骑兵跳下马来,对躺在地上已死或者没死的重伤者一个全没留手,继续挥舞着马刀,直接砍下了他们的人头,以确保不可能再有一个漏网之鱼。 解决完后,王海带人收拾了营地的东西,带走了所有的战马,只留下了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 这些尸体也不会在草原上存在太久,草原的动物会很快解决他们,只要过个几日,这里一切就没了丝毫痕迹,而唯一可能的就是这片浸透了鲜血的草原恐怕这片牧草会生长的比其他地方更茂盛几分罢了。 当朱慎锥返回的军队即将抵达部落的时候,王海也带着人悄然返回。 夜色中,王海避开其他人去大帐悄悄见了朱慎锥,告诉了他结果,朱慎锥听后很是满意。 王海干的漂亮,之前两翼的战败看起来寻常,可实际上是朱慎锥故意为之,他在出兵之前早就派莫尔格暗中联系了卜石兔,并且提出了双方私下联手做一场好戏的建议。 对于朱慎锥的建议,卜石兔很是惊讶,可仔细看过送来的信后卜石兔也明白了朱慎锥如此做的原因。 朱慎锥明确告诉卜石兔,腾格尔部并没有要和卜石兔开战的想法,之所以领军北上打归化城,那是因为林丹汗的旨意,作为林丹汗的下属腾格尔部无法违背大汗的意愿,只能尊从。 虽然腾格尔部和卜石兔的关系不好,之前又发生了镇虏堡这样不愉快的事,两部之间的矛盾有些激烈,双方不算什么朋友,甚至可以说是对手。 无论朱慎锥还是卜石兔心里都明白,随着腾格尔部的崛起必然会威胁到卜石兔在土默特的地位,双方未来战争的可能性很大。可就算这样也不代表现在他们不能合作,毕竟未来发生战争是未来的事,而且就算发生了战争也是土默特内部的事,但现在林丹汗的插手导致两部都会面临危机。 一旦腾格尔部在这时候和卜石兔干起来,双方大打出手,那么就会让林丹汗渔翁得利。 林丹汗是什么性格大家都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又是什么双方也全明白。所以朱慎锥对卜石兔建议,面临现在这样的情况倒不如大家合作一场,以共同渡过难关。 面对朱慎锥伸出的橄榄枝和建议,卜石兔仔细考虑后表示同意。作为顺义王和土默特名义上首领的他也不是泛泛之辈,自然明白在这种情况下的取舍。 如果按照朱慎锥的建议卜石兔进行配合,那么对两部都不会有损失,甚至还能占到些便宜。只要腾格尔部借此一退,原本打算坐山观虎斗的林丹汗会不会继续进军就两说了。 林丹汗这老小子向来是又菜又爱折腾,经常做出错误的决定,而且一直都想花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如果腾格尔部败退,其他两部被灭,林丹汗很可能不希望让自己本部的人马和卜石兔拼命,所以直接退兵的可能性很大。 只要林丹汗一退,这危机就算过去,各自也有了交代,接下来该干嘛继续干嘛。 卜石兔不得不承认朱慎锥的建议打动了他,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卜石兔觉得先答应对方,如果在战场上有机会的话直接翻脸灭掉腾格尔部的主力更好,假如能够做到这点,不仅能解除来自林丹汗的危机,更能一举收拾掉腾格尔部这个心腹之患,成为土默特真正的首领。 怎么算对自己都是有利,卜石兔很快就答应了朱慎锥的建议,决定和朱慎锥联手演一场好戏。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大伙就全知道了,从北上行军开始,朱慎锥和卜石兔暗中就达成了一致,双方的演技都堪称奥斯卡影帝的水平,谁都没察觉出来两人的布置。 正式开战后,朱慎锥的部队调动和卜石兔的反应也是一样,朱慎锥借着卜石兔之手直接替自己解决掉友军,并且包括腾格尔部的几个头领。 这些头领眼下已没用处了,自从上次他们表现出明确态度,并且私下投靠了林丹汗后,他们的价值就彻底消失了,还成了部落的隐患。 既然是隐患就要彻底解决,解决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卜石兔的手来借刀杀人,这样一来不仅能为自己退兵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还能让林丹汗那边有所忌惮,更重要的是直接在战场上把部落的几个头领给处置掉。 战场上什么事能发生,死几个人不是很正常的?而且他们的战死根本就和朱慎锥毫无关系,更因为擅自逃离战场,朱慎锥还能顺手把战败的锅直接扣到他们头上。 ------------ 第三百五十六章 虎头蛇尾 等大战结束后,这些头领如果不死也被扒了一层皮,接下来还要面对卜石兔的追击,就算侥幸逃脱朱慎锥也有后手,他的后手就是早就安排好的王海和一支骑兵。 出征的时候朱慎锥带上王海理由是惩戒王海,可实际上经过几日的休养王海的伤好了许多,再加上北进时为拖延时间朱慎锥没有快速进军,更给了王海养伤的机会,半个多月下来,王海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依旧伤重,可实际上已好的差不多了。 此外王海丢在后面坐着马车,有一队骑兵看管着,脱离了大军的主力,这更让其他人丝毫没在意到王海那边。可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看管王海的骑兵是朱慎锥特意安排的,这些骑兵名义上是看管王海,可实际上是听从王海指挥,王海这一路的主要任务就是给朱慎锥扫尾,以彻底清楚隐患。 大战开始之前,后勤牧民都留在了后方,王海和那支骑兵也是一样。趁大战即将开始,王海就悄悄带着这小股骑兵迂回到了离战场十几里的地方暗中埋伏起来。 等战场上左右两翼崩溃,其部开始朝西奔逃的时候,卜石兔的军队对其展开了追击。一直盯着战场的王海没有马上插手,直接吊在后面远远跟随着,目送着卜石兔对逃离的部队追杀。 一路追杀过程中,王海的人分散开来,专门捡漏从卜石兔部队手里逃出来的游兵散勇,他们冒充卜石兔的追兵一个个清除,没人半个人逃脱。 等卜石兔的人马追出一段距离,眼看着前面的人继续追击得不偿失,这才收兵返回的时候,王海的人马就开始接替卜石兔的部队继续尾随对方,一直悄悄跟到他们临时露营的地方,等到夜色降临,这些人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展开袭击,没花什么气力就把所有人全杀了个精光。 一切都在朱慎锥的谋划之中,就连临阵时卜石兔见打垮了对方两翼,意图一口气攻破朱慎锥的中军举动也早就被朱慎锥给算计到了。 虽然只是合作,可朱慎锥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卜石兔,要知道他们和卜石兔本就是对手,这一次合作只是因为利益的缘故各取所需,但不代表他们之间就真正握手言和了。 早就防着卜石兔的朱慎锥假装做出了后撤的姿态,可实际上已做好了动用自己王牌的准备。就当卜石兔打算一口吞下朱慎锥的中军,顺势灭掉腾格尔部主力的时候,朱慎锥猛烈的反击也随之而来。 这反击坚决凶狠,一下子就打懵了卜石兔的骑兵,当卜石兔察觉到面前不是能任凭自己拿捏的软柿子时,也彻底清醒过来,顿时就没了继续和朱慎锥交战的念头。 虽然双方的兵力来看自己这边占有优势,但朱慎锥那边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实在太过强悍,而且居然还拥有只有大明有的精锐火器,就算能最终击败对手,那么自己这边的损失也肯定极为惨重。 如果仅仅只是双方交战,卜石兔或许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可别忘记卜石兔真正的对手不是朱慎锥,而是一直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林丹汗。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一旦自己的损失过大,那么又拿什么来应对林丹汗呢?林丹汗可不是朱慎锥,朱慎锥和卜石兔之间虽然有着矛盾,两部的关系也不好,可还没到真正你死我活的地步。 但林丹汗就不一样了,林丹汗可是真要卜石兔死啊!对于整个土默特草原林丹汗早就垂涎三尺了,巴不得灭掉卜石兔再一口吞下土默特。如果和朱慎锥交战中损失过大,那么接下来就没足够的军力抵抗林丹汗的大军了,卜石兔很明白这点,见事不可为只能放弃了自己的打算,遵守之前的承诺,直接放朱慎锥的中军安然撤回。 就这样,这一场仗弄的虎头蛇尾就此结束,表面上来看腾格尔部损失惨重,部落的几个头领直接“战死”,部落也损失了近千骑兵,这对于部落而言这个损失已经不小了。 可实际上借着此战朱慎锥轻而易举就解决了部落的内患,那些战死的部落头领和骑兵实际上并不是朱慎锥的人,甚至是和他貌合神离的。 这些人一死,部落内部就再也没人能够挑战朱慎锥和塔娜夫妻的权威了,同时也能清理掉林丹汗伸向部落的触手,斩断林丹汗对部落的影响力。 接下来,朱慎锥会重新提拔人取代这几个首领,而这些人也将是朱慎锥真正能够信任和重用的自己人。随后部落的全部权利再不会分散,朱慎锥也就真正成了部落的太上皇,从而说一不二。 另外,借战败的责任,回到部落后朱慎锥还会对部落内部进行清理,那些依附那几个头领的部落中下级军官正好一并处置,这样处置任何人都不说出话来,因为战场发生的一切所有人全看在眼里,如果不是他们临阵脱逃,怎么会导致惨败而归? 处理完这些,顺势再给林丹汗一个交代,把责任全部推出去,林丹汗也拿不到任何把柄,最终的结果只能捏着鼻子认可。 还有就是北进的一路上,那些头领攻击其他部落掠夺的财货这些也可以就此没收,他们辛辛苦苦捞了这么多,还以为能够享受一番,可万万没想到朱慎锥早就把这些东西视为己物了,之前只是放在他们手上保管罢了,现在再直接拿回来,一部分用来安抚战争中战死的部落子民家属,另一部分直接落到朱慎锥的口袋里,简直两全其美。 回到部落后,朱慎锥直接宣布了此战的情况,告知了所有人因为两翼崩溃擅自逃脱导致战败。 得知这个消息,再加上回到部落的战士们亲眼目睹战场经过的传闻,部落中顿时一片大哗,无数人开始咒骂这些贪生怕死逃离战场的胆小鬼,更极力要重重处罚他们。 鉴于民意,朱慎锥从善如流,在假模假样召开了部落高层内部会议(其实就和和老婆孩子亲热一番),第二天就宣布了处罚结果。 按照军法,对逃离战场的罪魁祸首进行最严厉的处分,并且没收其家财,家人剥夺贵族的身份,家中女人重新分配给有功之臣,至于儿子什么的大的替父赎罪打成奴隶,小的送人,就连没有出征,但算是这些人一伙的几个也没逃脱,一一贬为牧民。 三下五除二,解决完后朱慎锥恢复了王海的职务,又陆续提拔了几个人接替原来的头领之职,从而重新整合了部落内部。 布日固德虽然嘴上不说,也不知道朱慎锥和卜石兔私下的合作,但他却看得明白经此事后,朱慎锥在部落的地位再无人可以动摇,从上至下全是朱慎锥的人,而他也很聪明地表示了自己臣服的态度,主动交还了手里的兵权,又提出回镇虏堡继续负责边贸事宜。 对于布日固德朱慎锥还是网开一面,一方面是他们之间的交情不同,另一放布日固德怎么说也是塔娜的堂哥。另外,布日固德没什么野心,很早就表明了自己支持腾格尔的态度,只要朱慎锥不直接把腾格尔赶下台吉之位,一直让腾格尔担任台吉,一向看重情义和血脉的布日固德就不会反对朱慎锥。 留下布日固德远比处置掉他更好,这也是朱慎锥的看法。他也需要布日固德的支持,毕竟布日固德的身份不同,他是阿失帖木儿的侄儿,身上流着和塔娜一样的血脉,既然他支持腾格尔,朱慎锥也不会废掉自己儿子取而代之,何必去动他呢? 大战之后,卜石兔“击退”了腾格尔部,并一举灭掉了包括腾格尔部一部在内的其余两部人马,斩首千余,获得了一场大胜。 消息传到林丹汗那边,林丹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么都没想到腾格尔部如此不堪一击,这才过了多久就给卜石兔打得落花流水。 这时候朱慎锥的信也到了,信里朱慎锥把战败的情况如实告诉了林丹汗,并且破口大骂林丹汗派来的两部援军简直就是无能的废物,如果不是他们没能顶住卜石兔的攻击,擅自脱离战场逃跑的话,凭借自己中军根本就不会战败。 更让腾格尔部愤怒的是,他们败就败了,可偏偏连累了腾格尔部,导致腾格尔部的几个头领战死,骑兵也损失了上千人。 现在腾格尔部新败,又遭受如此损失,好不容易拼命击退了卜石兔的追击,继续交战已是不可能了。形式如此,不是腾格尔部不出力,是再也没办法打下去了,朱慎锥只能向林丹汗告罪,表示自己只能撤军,接下来的战争就靠林丹汗自己了。 看着这信林丹汗脸上的表情红一阵白一阵,信中朱慎锥大部分阐述事实,可也透露出了一些不满,按照之前朱慎锥三番五次催促林丹汗尽快进军,两部配合作战,这一仗绝对不可能打成这样,可偏偏林丹汗死活不动,最终造成了这样后果,朱慎锥心中也有怨气。 想到这,林丹汗也不由得有些后悔,如果当初自己的主力不是按兵不动而是主动配合,卜石兔哪里会赢得如此轻松?对于腾格尔部的遭遇林丹汗没什么同期,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又对临战脱逃的两部恼怒异常,忍不住破口大骂。 可骂归骂,接下来战争还要继续,是直接和卜石兔打还是怎么说?林丹汗又开始举棋不定了。 可他犹豫,卜石兔却没给他太多时间,在“解决”掉腾格尔部和联合作战的其他两部骑兵后,卜石兔的大军就没了后顾之忧,联合已经赶来的援军合兵一处,向东边的林丹汗摆出了防范姿态,一副根本就惧林丹汗的架势。 这时候林丹汗见再开战就得亲自下场了,卜石兔的实力未损,援军又已到达,再打就算赢了也有些得不偿失。最终林丹汗下令撤军,他的大军连真正的战场都没抵达,只是跑出来溜达了一圈就灰溜溜地回去了,而这场突发的战争就以如此虎头蛇尾的结束,让人哭笑不得。 ------------ 第三百五十七章 人货被扣 宁远城。 袁崇焕此时的心情很是复杂,因为熊廷弼死了。 天启皇帝终于杀了熊廷弼,并且砍下他的脑袋传首九边。作为宁远的守将,袁崇焕已见到了熊廷弼的首级,当看见装在盒子里那微睁双眼的首级时,袁崇焕的心中一时间不知如何形容。 当年袁崇焕还是一个小小的兵部主事,曾经去天牢里探望过熊廷弼,并且向他请教了辽东战事。熊廷弼也没因为袁崇焕的官职卑微而轻视于他,甚至还倾囊以授,令袁崇焕收益良多。 袁崇焕到了辽东之所以能很快上手,在这一批文官中脱颖而出,最终得到孙承宗的认可和提携,短短几年时间就从一个兵部主事步步高升,从而坐到如今的位置,熊廷弼对他的帮助是极大的。 从这点来说,熊廷弼算得上是袁崇焕的恩人,也是他半个师长。没有当年熊廷弼的无私帮助,也就没有今日的袁崇焕。可现在,熊廷弼却已死了,还以这种不怎么光彩的方式被传首九边,不能不让袁崇焕感到悲哀。 作为朝中公认的名将,之前的辽东经略,熊廷弼的死表示他彻底落下了历史舞台。而且他的死让人很是意外,因为熊廷弼几年前就因为辽东战事的缘故和王化贞一起被下了狱,并且判了死刑。可一直以来熊廷弼的死刑都没执行,天启皇帝也从未催促,仿佛已忘了熊廷弼一般。 大部分人都以为,熊廷弼或许会逃脱一死,天启皇帝把他关上几年就会找个机会赦免于他,毕竟熊廷弼的才能是公认的,直接杀掉未免太过可惜。 可谁都没想到突然间天启皇帝默许魏忠贤杀了熊廷弼,这实在是太过意外。当袁崇焕的目光朝着熊廷弼的首级掠过的时候,心中冒出了一股寒意。伴君如伴虎啊,天启皇帝和魏忠贤如此手段毒辣,不仅砍了熊廷弼的脑袋,还借熊廷弼一事借题发挥,其锋锐直指东林党。 长叹一声,袁崇焕默默摇头,熊廷弼的前车之鉴让他深思,熊廷弼之所以沦落到如此地步虽有他的性格原因,可熊廷弼经略辽东时始终未能真正掌握住辽东的军权才是造就这一切后果的根本。 当初作为辽东经略,熊廷弼是辽东战事的一把手,可偏偏被王化贞这个辽东巡抚给压的死死的,王化贞仗着自己朝中有人根本不把熊廷弼看在眼里,独揽了辽东大权,使得作为一把手的熊廷弼除了身边天启皇帝给他的三千京营外根本就调动不了辽东的军队。 这也是辽东经抚之争爆发矛盾的原因,更是后来大明在辽东惨败,直接丢失山海关以东防线的开端。实际上当初在王化贞兵败的时候,熊廷弼是有机会稳住辽东战事,至少那时候还是可以守住宁远一线,可熊廷弼并没有这么做,反而主动领兵后撤,不顾王化贞苦苦哀求,直接就放弃了山海关以东的全部领土,率军撤回了山海关。 熊廷弼这样做是不明智的,或许那时候他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心里憋着一股气要王化贞好看。在他认为当初的战败完全是王化贞的缘故,自己没必要为王化贞擦屁股。 现在王化贞狼狈逃回,如果自己出手帮他,那么结局就让王化贞逃过一难,这是原本就把王化贞恨得咬牙切齿的熊廷弼是不愿意看见的。熊廷弼索性撂挑子赌气,目的就是要借这事整倒王化贞,在他看来王化贞有如此大过不仅巡抚当不成,还得承担辽东战败的主要责任。 自己虽然是辽东经略,可满朝上下都明白他熊廷弼在辽东就是个摆设,手里也没有什么军队能听他的,更没有反攻的能力。所以熊廷弼退守山海关也是无奈,要怪就怪王化贞吧。 可熊廷弼怎么都没想到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或者说他这种只顾报私仇而不顾大局的做法惹怒了包括天启皇帝在内的所以人,这也是熊廷弼最终和王化贞一起下狱的原因,最终落到了如此凄惨的下场。 熊廷弼的结局让袁崇焕有兔死狐悲的伤感,同样也让袁崇焕心里更坚定对绝对权利的信念。在他看来,熊廷弼有才又有能力,他今日的下场其实就是因为熊廷弼没能掌握住真正的军权而导致的,明明作为当初的辽东一把手,却始终被王化贞压着一头,当主帅当到如此憋屈的程度,熊廷弼也真是够可怜的。 因为熊廷弼的例子在前,袁崇焕在辽东异常重视军权的掌控,之前当监军的时候袁崇焕就利用手里的权利拉拢辽东将领,之后孙承宗派他主持宁远防线后,袁崇焕这样的事就做的更多了,尤其是对当初自己的两个副手——满桂和祖大寿极力拉拢。 其中满桂是孙承宗指定的宁远守将,祖大寿是辽东将门出身,也是宁远地位仅次于满桂的高级将领。 通过给银子给补给再加上诸多许诺,袁崇焕力图把这两人拉到自己的阵营,为己所用。 可惜的是满桂这个人耿直的很,作为蒙古人出身的满桂是个直肠子,根本就看不起袁崇焕,更对文官直接插手军事表现出极度不满。再加上满桂的官职较高,袁崇焕虽然是文官可官位却不如满桂,一来二去袁崇焕非但没能拉拢住满桂,还因为为了控制满桂直接以军饷和粮草为威胁,逼迫满桂站队使得满桂对袁崇焕很是不满,两人之间的关系和矛盾日渐越深。 这时候袁崇焕见满桂油盐不进,直接就放弃了继续拉拢的想法,转而盯上了祖大寿。 相比一条肠子的满桂,祖大寿就完全不同了,祖大寿为人圆滑许多,再加上袁崇焕作为文官和上级又礼贤下士,对祖大寿多有亲近,这让武人出身的祖大寿对袁崇焕的感官极好。 一来二去,两人就看对了眼,随着时间的推移,袁崇焕靠着一手金银一手施恩的法子很快就和祖大寿成了自己人,关系好的不行。接着,又让自己弟弟袁崇煜带着祖大寿一起做买卖,暗地里弄了不少好处。 常言说的好,人生三大铁,靠着这些手段,袁崇焕和祖大寿之间直接就占了三大铁中的两个,一个是一起当过兵(宁远守军上下级),另一个就是一起分过赃(私下一起做买卖,袁崇焕还在军饷和粮草分拨时特意照顾祖大寿。) 至于第三铁一起嫖过娼恐怕也是有的,反正这个时代听听小曲,去青楼找找美人什么的算是风雅事,红袖添香向来就是文人所追求的,祖大寿虽然是武将,可也经常附庸风雅,可谓兴趣相投。 如此,袁崇焕和祖大寿的关系一日千里,都快到了两人斩鸡头烧黄纸的程度。 再加上祖家是辽东将门之一,同辽东其他将门关系极好,相互还有姻亲。其中副将吴襄就是祖大寿的妹夫,在辽东军中握有实权,因为祖大寿的缘故,吴家同样和袁崇焕关系极佳,双方眉来眼去,很快就勾搭在了一起。 吴襄此人虽后来当到辽东总兵之职,也算得上军中大将。可他实际上真正的战绩并没多少,而且历史上也没太大名气,大明历朝以来,如同吴襄这样的军将比比皆是,根本就不起眼,可他偏偏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儿子,这个儿子就是如今在辽东号称“忠可炙日”的少年将领吴三桂。 就这样,在祖大寿的协助下,袁崇焕在宁远的权势日渐稳固,手中也有了一批能堪一用的可靠将领。眼下的袁崇焕在宁远可算得上根基稳固,甚至说一不二,就连总兵满桂都只能避其锋芒。 熊廷弼的下场给了袁崇焕极大警惕,这也是袁崇焕极力拉拢武将和掌控绝对权利的真正目的。在拉拢人的同时,袁崇焕也不忘记打压对手,凡是不听话的不是给袁崇焕边缘化或者就是利用手里的权利在军饷和粮草的下拨时进行克扣,以这种方式逼迫对方就范。 从这点来说袁崇焕现在干的算是不错,就算是和他有点不对付的满桂表面也只能维持过得去的态度,不敢在大事上直接顶撞袁崇焕。而对满桂,袁崇焕暂时也没太好办法,因为满桂挂着总兵衔,又是孙承宗指给袁崇焕的搭档,无论如何孙老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只要满桂不给自己找麻烦,袁崇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哥!” 正当袁崇焕凝神思索的时候,外面突然就传来了弟弟袁崇煜的声音,一抬头,就见袁崇煜风风火火从外走了进来。 “何事如此慌张?”见到袁崇煜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因为走的急额头还带着汗珠,这让一向把“每临大事有静气”挂在嘴边的袁崇焕皱起了眉头,自己这个弟弟太不成才,读书读不出来,只能在自己的庇护下做些买卖,可历练了这么久依旧是毛毛糙糙的,成什么样子? “出事了!出大事了!”见到袁崇焕,袁崇煜连忙说道,神色中满是焦急。 “大事?你能有什么大事?”袁崇焕冷笑一声,自己这个弟弟就是做点买卖,他一不是朝廷命官,二也不是军中将领,有个屁大事。 “真出大事了!”袁崇煜一屁股坐下,探头就急切对袁崇焕道:“洪秀连人带货被毛文龙给扣住了,方奉前去交涉居然被毛文龙的部下也给抓了起来,这不是大事是什么?” ------------ 第三百五十八章 毛文龙 “洪秀?方奉?” 袁崇焕微微一愣,这两个名字略有耳熟,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哪里听过。 见自己大哥这副表情,袁崇煜连忙解释了一番,告诉袁崇焕洪秀和方奉是自己的手下,就是帮着自己打理买卖的那两个家伙。之前袁崇煜带他们来宁远见过一次袁崇焕,不过这是去年的事了,时间也有些久了。 听着袁崇煜的解释,袁崇焕这才想起了这事,记忆中的确有这么两人,这两人是商人出身,因为袁崇煜靠着自己的关系在辽东做买卖,这两人很有眼色又机灵投靠了过来,后来就成了袁崇煜的人,是他手下的掌柜。 不过虽然搞明白了这两人是谁,但袁崇焕也有些奇怪,这两人怎么就和毛文龙产生关系了呢?毛文龙是皮岛之主,东江镇总兵,左军都督府的左都督,官居一品武将,是赫赫有名的将领。 早在万历三十三年,毛文龙就在辽东领兵,萨尔浒之战时,毛文龙驻守沈阳,协助沈阳游击柏世爵击退后金偏师立下功劳,算是此战明军惨败中为数不多的亮点。 泰昌帝继位,毛文龙因功升迁为都司,后在杏山寨亲自领军击退来犯之敌,还亲手阵斩一人。 之后毛文龙在前辽东经略袁应泰手下因功再升游击,袁应泰殉国后,毛文龙心灰意冷准备返乡,没想到刚上任的辽东巡抚王化贞求贤若渴,让人找到了毛文龙。 就此毛文龙被王化贞付以重任,根据王化贞的命令只身带了不足两百人深入敌后,仅两月内就站稳脚跟,收纳一千四百余辽东百姓,整编成军接连出击,先后斩获后金将领、八旗兵数百员,甚至亲自领兵渡江偷袭,直接俘虏了后金大将佟养真父子其下属共六十余人,战功显赫。 之后毛文龙驻军皮岛,继续收辽民四万余人,练兵上万,以皮岛为根据地在后金建奴的后方和朝鲜等地多次进行多次的运动战和游击战,极大打击并牵制了后金军队,为辽东正面战场减轻压力。 天启元年,毛文龙就是副总兵了,到天启二年时,因为毛文龙的战绩,皇帝特许他开镇东江,一跃成了东江镇总兵,成了大明军中的高级将领。 近两年里,毛文龙在后金背后活跃异常,不仅牵制了后金军力,还多次派兵偷袭斩获甚多,极大打击了后金嚣张的气焰。 尤其是之前熊廷弼和王化贞丢掉山海关以东全部防线后,后金之所以没能继续进攻不是因为后金的实力不足,而是背后毛文龙出兵直接威胁到了后金腹地,为保证后方稳定无奈只能掉头对付毛文龙。 毛文龙打仗很是灵活,战术运用多变,他每每开战都是打到了后金最难受的部位,而且挑选开战的时机也挑选的异常之好,只要后金建奴一有西进的动作,在皮岛的毛文龙就会出来捣乱,领军冲入后金腹地烧杀抢掠,削弱后金力量。 一来二去,后金上下对毛文龙是痛恨不已,却又拿他毫无办法。而毛文龙也以他辉煌的战绩和东江镇的巨大作用被天启所看重,官职一升再升,如今已经官居一品,达到了武将的顶峰。 毛文龙的官职和地位远不是现在的袁崇焕可以比的,虽然大明文贵武贱,可也要看和谁来比。如果仅仅只是一个参将什么的,袁崇焕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可毛文龙不仅是东江镇总兵,更是左都督,这是一品武官,再加上天启皇帝对毛文龙极为看重,还给了他尚方宝剑,以其地位显赫官职之重,又手握兵权,就连蓟辽督师孙承宗也要给几分面子。 让袁崇焕奇怪的是自己弟弟的人怎么会落到毛文龙的手里?而且还搞出了这样的事来?皮岛在东边,和宁远相隔甚远,其中还隔着大海呢,他们之间并没什么来往,这洪秀和方奉又是怎么惹到毛文龙的? 当袁崇焕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袁崇煜表情变得有些尴尬,说话也吞吞吐吐。 见到他这样,袁崇焕皱起了眉头,自己弟弟是什么货色他再清楚不过,当即追问袁崇煜让他把情况说个明白,要不然自己绝对不会出手相帮。 “这个……这个……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小弟有一批货物经过皮岛被毛文龙给扣了。”袁崇煜硬着头皮回答道。 “货物?什么货物?怎么会去的皮岛?为什么会扣?”袁崇焕哪里有那么好糊弄,当即继续追问。 在他的追问下,袁崇煜只能说出了实情,他告诉袁崇焕自己的这批货物大部分是粮食,还有一部分是盐、茶甚至包括铁器等军械之类,这些货物他本是打算经皮岛送至安东(今丹东地区),同后金、朝鲜进行贸易。 辽东是苦寒之地,但辽东同样也有出产,后世就有东北三宝的形容,人参、貂皮、乌拉草(或者鹿茸)就是辽东的特产,而朝鲜同样也是如此,朝鲜的高丽参等物在大明内地市场不错,也能卖得出好价钱,而在当地却不值什么,只需要不多的银子就能买到。 而且这些年里,因为大明对后金建奴的军事和经济封锁,使得后金建奴的日子非常不好过。孙承宗的战略布置已有了效果,随着封锁的逐步加强,后金建奴那边已饭都吃不饱了,再加上后金建奴和蒙古人一样不善于冶炼,很难自己打造铁器,而铁器不管是军事还是民用都是必备的物资。 此外还有盐巴、茶叶、丝绸、药材等各类物资,都是急缺的,朝鲜那边同样也是如此,随着辽东的后金崛起,这仗一打多年,朝鲜和大明之前正常的贸易商路早就断绝了,要想和大明这边做生意眼下唯一的商路就是途径皮岛中转,这也是袁崇煜派人把物资运去皮岛的缘故。 “你好大的胆子!” 听完袁崇煜的解释,袁崇焕一拍桌子,气的鼻子都歪了,他没想到自己弟弟的胆子这么大,居然敢私下搞这样的动作。 没错,袁崇焕是知道弟弟袁崇煜在做买卖,而且他能做这个买卖还是自己默许的,并且给与了诸多便利。但一直以来袁崇焕只以为袁崇煜是通过普通的走私小打小闹,充其量从辽东的军民手里收些土特产,然后运到大明内地销售罢了。 但没想袁崇煜贸易的对象不仅是朝鲜,还包括了后金建奴,甚至还直接运去了大批的粮食和其他物资,其中又包括了铁器等这种军用物资。一直以来,大明都对后金建奴进行军事和经济上的封锁,可偏偏袁崇煜居然敢这么干?这不是资敌么?简直是胆大包天。 气急之下,袁崇焕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弟弟哪里弄来的粮食和铁器?当即连忙追问,在他的追问之下袁崇煜这才吞吞吐吐告诉袁崇焕这些东西的来源,当得知这些东西居然都是从自己的手里流出去的,换句话来说这些其实是明军的战略物资储备时,袁崇焕气得火冒三丈,恨不能直接抽刀子把这个弟弟砍死。 “混蛋!你想找死不成?谁让你这么干的?伱可知道一旦消息走露会是怎样的后果?就算是我都保不住你,甚至连我也会被你害死!” “大哥!”袁崇煜被袁崇焕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很是委屈,他忍不住就道:“私下贩卖物资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干,这样干的人多了去了,只是大哥你不知道罢了。再说了,干什么买卖都没这样来银子快,你知道现在辽东的粮食卖到后金那边能值得多少银子,又换多少财物么?” “还有,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想办法做买卖,大哥你手上哪有这么宽裕,赚来的银子大半不都是给大哥你花了么?真正落到小弟手里的能有多少?” “小弟冒这样的风险不全是为了大哥你么?要没这些收入,你拿什么去拉拢辽东的将门?又怎么让他们听话?现在倒好,银子想要,风险却让小弟一个人担?天下哪来这么便宜的好事呀?我们兄弟二人还分彼此么?小弟这么做不全为了大哥你?” 说着,袁崇煜显得委屈之极,眼睛都有些红了。 看着自己弟弟这副样子,再加上袁崇煜的那番话,袁崇焕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袁崇煜说的也不算错,他做买卖本就是自己默许的,而且袁崇焕自己在买卖的收益中占了大头,这些赚来的银子只有很少部分落进口袋,大部分不是用来打点朝中的关系送礼什么的,就是用来拉拢辽东的将门了。 要没这些收入,凭着袁崇焕的俸禄怎么可能,要知道大明官员的俸禄是历朝以来最低的,这些俸禄别说做事了,连吃饭都难吃饱,千里当官只为财,这可是官场的至理名言啊。 何况作为驻守宁远的主帅,袁崇焕很清楚现在后金的情况,更知道这些物资如果卖给后金的话会有多大的利益。这可不是小数,是一笔巨款,有这么一大笔银子在手,他什么事做不成? 再者,袁崇煜的走私行为的确不是他一个人在做,这样干的人多了去,要杜绝是根本不可能的。就连东江镇的毛文龙也是一样,毛文龙能养这么多军民,靠区区一个皮岛简直就是异想天开,要不是毛文龙依仗着皮岛地理之便走私,甚至设卡收税的话,他哪来的养活这么多人的本事? 想到这,袁崇焕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这个事真说起来自己弟弟也不算太过,虽然卖给后金的做法有些不妥,但物资不多也造不成太多影响。再说了,这可是自己亲弟弟,帮亲不帮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弟弟倒霉吧?何况这还牵涉到了自己直接利益,袁崇焕也不可能真正袖手旁观。 ------------ 第三百五十九章 恼怒 虽然心里已有了帮自己弟弟的念头,不帮也不行呀,这个事要真说起来还和自己脱不了关系,而且一辈子两兄弟,自从家里老二病逝后,他袁崇焕就这么一个亲弟弟了,总不能见自己的弟弟出事吧? 但这个事也颇为棘手,袁崇焕现在虽然品级不低,可依旧比不上毛文龙,再加上自东江镇建立之后,毛文龙和蓟辽已没了太多关系,作为一镇总兵,毛文龙在辽东战场上和蓟辽只是配合的友军,双方没有直接统属的权限,哪怕就是孙承宗要毛文龙做些什么通常也是商量着来的,至于袁崇焕,根本就说不上话。 可就算这样,袁崇焕还是要想办法解决此事,打发走弟弟袁崇煜后,袁崇焕苦思了起来。想了半天这个事还是不能让孙承宗知道,更不能让朝中的大人们知晓,眼下也只有自己亲自书信一封给毛文龙,说几句话好话,让毛文龙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弟弟一码。 就这样袁崇焕当即就写了一封信,写完后把信封好交给信得过的亲信,让人尽快送往皮岛。 等信寄出,袁崇焕又马不停蹄地给自己弟弟擦屁股,要知道袁崇煜的那些物资都是军中战备物资,现在这些东西不翼而飞,万一有人查起来给查到就麻烦了。 为了消除后患,袁崇焕必须马上抹掉这些东西存在的痕迹,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数量上做点手脚。他找来祖大寿,两人关起门商议了一番,接着在祖大寿的配合下通过修改之前下拨的物资数据直接就把这个漏洞给填补了,当然祖大寿这个忙也不是白帮的,袁崇焕自然不会亏待他,两人各得所需,各有各的好处。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终于皮岛的毛文龙回了信给袁崇焕。 接到信后的袁崇焕连忙打开信细看,看了没几行原本微笑的表情就凝固住了,随着信看完后,袁崇焕的脸色极为难看,捏着拳头青筋暴起,破口大骂毛文龙欺人太甚。 原来毛文龙在信中告诉袁崇焕,他已经接到了袁崇焕的来信,对于袁崇焕在信里对那批物资的解释也表示理解。不过毛文龙问袁崇焕,既然这批物资是作为收买后金将领,意图让对方投靠大明的,为什么他所抓到的人却不是这样回答的,反而是说这批物资是运来辽东和朝鲜做买卖的,用于换取金银和辽东的土特产。 毛文龙对此表示疑惑,不过他也说这个事恐怕是他抓到的那两人胡言乱语,作为朝廷高级将领,他和袁崇焕虽然不熟,可他们一个在皮岛,一个在宁远,都是前些的统帅,相互之间也曾经配合作战过,说起来都是自己人。 以他对袁崇焕的印象,袁崇焕是颇有能力的人,尤其是作为文官还能打仗,更让毛文龙为之敬佩。再者,毛文龙也不是真正的武将出身,毛家虽有世袭百户之职,可毛文龙的父亲是监生,他毛文龙从小读书,如果不是父亲去世的早,毛文龙恐怕也不会弃文行武,当一个武将了。 惺惺相惜之下,毛文龙当然更相信袁崇焕的说法,根本不信作为前线统帅的袁崇焕会做出资敌的举动。下面人的话不可信,这些都是小人之言,肯定是胡言乱语。 既然误会消除,毛文龙对之前扣押人员和物资的决定表示歉意,同时又告诉袁崇焕他会尽快释放所扣人员。但那些物资就不归还了,既然袁崇焕信里说的明白,这些物资是用来收买后金将领的,为了表示之前所做的歉意,毛文龙决定替袁崇焕做这件事,反正他的地盘就在后金背后,对后金的那些将领很是熟悉,由他出面来收买对方更为方便,这样一来也算是以实际行动给袁崇焕赔罪了。 这封信的内容就是上述所言,表面上看毛文龙对袁崇焕很是客气,还给袁崇焕道了歉。可看完信后的袁崇焕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没想到毛文龙的脸皮这么厚,借着自己的话直接摆了自己一道,还弄出这么个理由来。 袁崇焕就不信毛文龙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后者的可能性很大。毛文龙又不傻,况且毛文龙坐镇皮岛养活军民靠的就是走私和收买路钱,他难道不晓得里面的弯弯绕绕? 可偏偏毛文龙就这么干了,他这么干的目的袁崇焕也猜到了,无非就是借着这个事敲打一番袁崇焕,同时也给他一个警告。 毛文龙告诉袁崇焕,别打皮岛和朝鲜的主意,更不用想着向后金走私弄银子。前者这条商路是毛文龙的,所有要走这条商路的都要毛文龙同意才行,而且得给买路费,没钱没好处,他毛文龙天王老子都不认。 至于后者的意思警告不是朝廷命官能干的事,更何况你袁崇焕还是宁远的一把手,一方面和后金交战,另一方面又和后金私下贸易?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么?现在大明对后金的封锁如此严厉,眼看着后金已有隐隐支持不下去的迹象了,你袁崇焕居然走私粮食和军备物资给后金?这不是资敌是什么?要不是看在同僚的面子上毛文龙没有报告皇帝,要不然仅凭你的做法就足够让伱丢官罢职甚至掉脑袋了。 现在为了警告袁崇焕,把你的物资全部没收,还借用了你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袁崇焕应该谢谢毛文龙才是,以后做事小心点,规矩还是要守的,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自己心里要清楚,再有下一次,老子就没这么客气了。 以上就是毛文龙的真实态度,这让看完信的袁崇焕气得肺都要炸了,他牙关紧咬,拳头更是捏的咯咯直响,恨不能跑去皮岛找毛文龙干上一架,你毛文龙一个丘八居然如此侮辱自己?还装模作样弄走了自己的物资,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可惜,袁崇焕再生气也是无济于事,因为他根本就拿毛文龙没有办法。 先不说两人的官职毛文龙比他高的多,而且毛文龙手上还有一支强悍的东江镇呢,再加上毛文龙深受天启皇帝信任,天启皇帝还给了他尚方宝剑,别说他袁崇焕了,就算是孙承宗也弄不动毛文龙。 至于跑去皮岛干架就更是笑话,他袁崇焕虽然头铁却不是傻子,他一个文官就算能领兵这武力值也绝对比不上毛文龙,毛文龙可是能亲自提刀上阵的武将,当年在武举考核中还是第六名呢,三个袁崇焕绑在一起也不是毛文龙一个人的对手,揍袁崇焕这样的读书人,毛文龙一只手就能摆平他。 想来想去,袁崇焕丝毫想不出对付毛文龙的办法,形式比人强,最终只能无奈捏着鼻子把这事认了下来。吃亏就吃亏吧,亏得毛文龙没有把这事闹大,如果他坚决不放人,甚至把抓到的那两人往京师一送,再加上拿到的口供和实物作为证据,他袁崇焕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如此解决问题也算是留了余地,这个事暂时只能这样了。但袁崇焕心里就此记恨上了毛文龙,虽然他现在拿毛文龙没办法,但他相信风水轮流转,总有一天能报今日的羞辱之仇,让毛文龙知道自己的厉害。 把仇恨暗暗埋在心底,袁崇焕招来弟弟袁崇煜告知了他此事结果,袁崇煜听后大呼如此损失实在太大,那么多物资被毛文龙给生生拿走,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事? 不甘心的袁崇煜还想让袁崇焕再想想办法,联系毛文龙把那些货物全部拿回来。没想袁崇焕直接训斥了他一顿,警告他不要再打这批货物的主意,而且以后做买卖也绝对不要再去皮岛,假如再有下一次的话,自己就不管他了。 被袁崇焕一顿训,又丢掉了货物,袁崇煜的心里比死了爹娘还心疼。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就这样落到毛文龙的手里了?想着想着,袁崇煜心疼的连眼泪都落了下来,可这事就连哥哥袁崇焕都没办法,他又能怎么办呢?只能硬生生咬牙认了,回到家后袁崇煜大发脾气,把屋里的东西给砸了个精光,破口大骂毛文龙这个丘八王八蛋,占便宜占到他们兄弟头上了,简直不得好死。 此事等毛文龙释放了洪秀和方奉二人后算是了结了,袁崇焕兄弟吃了个闷亏,却又拿毛文龙毫无办法。而且之后袁崇煜也小心了许多,再也不敢大摇大摆走皮岛商路,生怕毛文龙不讲武德再一次把自己的货物据为己有。 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就到了三个月后,山海关总兵马世龙突然接到生员刘伯镪送来的消息,说后金四贝勒皇太极驻军耀州,手上只有不到三百人的兵力。 得知此信后,马世龙顿时大喜,在没有证实情报是否准确的情况下,也没有上报孙承宗同意,立功心切的马世龙决定领兵偷袭耀州,打皇太极一个措手不及。 八月初,准备妥当的马世龙遣鲁之甲与李承先二将出击,分兵两路率八百人强渡三岔河,等抵达柳河之时没想到情报有误,生员刘伯镪居然是后金奸细,皇太极早有准备,其部下也远不止所言不到三百人,兵力甚至超过了明军。 遭遇敌军,鲁之甲、李承先仓促应战先后战死,中军钱应科逃跑时落水而亡,八百明军溃败,只逃出了寥寥数人,此战又称为柳河之役。 ------------ 第三百六十章 孙承宗去职 柳河之役惨败,鲁之甲、李承先、钱应科等人身亡,朝廷一片大哗。 甚至在京师那边还有传闻,说是此战明军败的一塌糊涂,直接丧失了十万精锐,辽东防线动摇,孙承宗难咎其责。 实际上,柳河之役虽然败了,鲁之甲、李承先、钱应科也死在战场,可其实根本就没传闻的那么夸张,这支部队总共也就八百人,而且还逃回来一些,从这点来讲真正损失的明军也就是这么点数。 另外马世龙派兵的时候除鲁之甲、李承先、钱应科这一支部队外,还有一支偏师,这支偏师却是打了胜仗的,就在皇太极带兵猛攻鲁之甲等人时,这支偏师也打了后金兵一个措手不及,杀了几个后金建奴,其中还有一个固山,此外还救回五百余辽民。 如果从整体来说,柳河之役虽是败了,但真正的损失并不大,双方其实各有损失,充其量明军这边吃的亏比后金建奴更大些罢了。 但朝廷那边却不这么认为,随着柳河之役战败的消息传开,关于辽东大败的传闻越来越是离谱,可偏偏天启皇帝和魏忠贤却没有让人进行解释,甚至任凭这种传言越来越烈。 很快就有言官联合弹劾总兵马世龙和蓟辽督师孙承宗,就连辽东巡抚喻安性也一并弹劾,大有一副追责到底的架势。 这些背后其实是魏忠贤的授意,随着阉党的不断壮大,眼下魏忠贤和东林党的争斗中已占了上风,杨涟、左光斗等人已经完了,随着之前翻出汪文言的案子旧事重提,再包括熊廷弼和东林党勾结的罪名,处死熊廷弼后阉党直接逮捕了包括杨涟、左光斗在内的大批东林党骨干,并下了狠手。 柳河之役发生前不久,杨涟和左光斗等人已死在了狱中,心腹之患的除去让魏忠贤一伙人弹冠相庆,就连天启皇帝对此结果也很是满意。 可杨涟、左光斗等人虽死,但东林党依旧还没彻底打垮,朝中东林党的力量依旧不弱,更因为阉党对东林党的迫害,使得东林党殊死反抗,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曾经掌控朝政的东林党哪里有这么容易一棍子打死的?要彻底解决掉东林党现在只是一个开端呢。 接下来魏忠贤要继续向东林党下手,可摆在他面前的一道障碍是无论如何都越不过去的,这障碍就是内阁阁老、大学士、蓟辽督师孙承宗。 孙承宗是东林党的大佬,不把他给拿掉,根本不可能彻底解决东林党问题。只要孙承宗一日在蓟辽督师的位置上呆着,朝中的东林党就有足够的底气,所以对付孙承宗就是魏忠贤的下一步。 对于孙承宗,魏忠贤可没胆量和对付杨涟等人那样肆无忌惮,要知道孙承宗是天启皇帝的老师,天启皇帝对孙承宗的信任不亚于对魏忠贤。而且天启皇帝也警告过魏忠贤,绝对不能用肮脏的手段来对付自己的孙老师,孙老师帮了自己许多,他是一个能做事又肯做事的人,和其他夸夸其谈的东林党人不一样,自己的这个老师还是要保的。 就算想让孙承宗下台,逼迫他不再成为东林党的后台,天启皇帝也必须确保自己的孙老师不会沾惹上其他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合适的理由撤掉他的蓟辽督师职务,然后让他回乡养老去。 就在这个时候,柳河之役爆发,明军战败的消息传来。等消息传到京师后,魏忠贤顿时大喜,连夜就去见了天启皇帝告知了此事。第二日,在魏忠贤的授意下关于柳河之役惨败的事就很快传遍了京师,明明只是损失几百人的小败在魏忠贤的引导下居然成了丧师辱国十万人的惨败,再加上阉党一系的言官联合弹劾,天启皇帝顺水推舟,先罢免了马世龙,接着又拿掉了辽东巡抚喻安性,至于孙承宗虽然没有直接罢免,可朝中对他的弹劾依旧不断,天启皇帝却始终不表明最后态度。 消息传到辽东,孙承宗看得明白,他心里很清楚这是天启皇帝给自己留着面子呢,希望让他自己辞职而不是由朝廷撤职。 毕竟他是帝师,和天启皇帝师徒之间是有感情的,如果天启皇帝和对付马世龙等人一样直接下旨把他撤职,这对于天启皇帝的名声不好,而且也让孙承宗这个老师为难。 孙承宗长叹一声,明白了天启皇帝的想法,当即就上折自请辞官。折子到了京师后,天启皇帝直接就驳回,给孙承宗写了一封信,信里的意思是自己知道柳河之役不管孙老师的事,孙老师是受了人牵连,朝廷中许多人弹劾孙老师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可他是绝对不信的,孙老师这些年在辽东劳苦功高,自己都是看在眼里的,让孙老师尽管放心就是,他作为皇帝,哪怕得罪了满朝文武都会保住孙老师的。 孙承宗接到天启皇帝的信后哭笑不得,他丝毫没有多想立即又写了一封辞职报告送往京师,天启皇帝依旧不许。 天启皇帝不同意那么孙承宗就再上书,态度极为坚决,两次三番,天启皇帝“无奈”只能答应了孙承宗辞官请求,下旨同意孙承宗辞去蓟辽督师的职务,但同时也给了孙承宗极大的殊荣,孙承宗特进光禄大夫,儿子世袭中书舍人,又赏赐蟒服、银币等,并派人保护孙承宗回家。 孙承宗去职后,去年就被天启皇帝起复回京的高第已经是兵部尚书了,随后天启皇帝下旨让他接替孙承宗为辽东经略。 没错,高第的职务不是蓟辽督师而是辽东经略,就是之前熊廷弼所担任的职务,天启虽然重用高第,并以他填补孙承宗离开后的空缺,但也在给予他的权限中做了限制,没有让高第接替蓟辽督师的职务,而是重新启用了之前辽东经略的职务进行替代。 高第赴任辽东经略,王永光接替他的兵部尚书之职,自此孙承宗主持辽东战事以此结局落幕。 得知孙承宗去职后,袁崇焕在辽东为孙承宗大呼不平,还摆出了一副要和孙承宗同进共退一起辞官回乡的架势。不过孙承宗很快就给袁崇焕去了一封信,信中告诉袁崇焕要以国事为重,不得意气用事,哪里有因为私人情绪而至国事不顾的道理? 在孙承宗的劝说下,本就是做些姿态的袁崇焕自然从善如流,最终还是听从了孙承宗的劝告。 当这些尘埃落定的时候,时间也到了天启五年的十月,这时候的朱慎锥也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回到了大明。 林丹汗挑起的战争在朱慎锥和卜石兔的联手下以虎头蛇尾的方式结束了,因为腾格尔部的先行撤军,林丹汗最终还是没和卜石兔一较高下,很快就撤军返回了察哈尔。 回到部落,朱慎锥以此战战败的缘故追究责任,对部落进行了清洗,彻底解决了部落之前存在的隐患。经过清洗后,整个部落完完全全落到了朱慎锥的手里,再也没有人有能力影响可以到朱慎锥在部落的权威,而那些和林丹汗暗中眉来眼去,意图借此掌控部落的头领们也早就被王海暗中处置了。 整合完部落,虽然和卜石兔一战中受到了些损失,可实际上经此整合,部落的整体实力反而比以前更强了些。在做完这些后,朱慎锥又以外交和武力的双重手段对周边本就不是自己一系的小部落直接下手,找了个借口吞并了他们,更让部落的人丁增加了不少。 朱慎锥的这个做法就连林丹汗也没办法,因为腾格尔部完全是打着这部落是卜石兔一系的旗号来的,之前的战败让腾格尔部憋着一股子劲,正红着眼找人报复呢,这两个部落不巧就成了出气筒,而且他们的规模都不大,实力也弱,不找他们麻烦找谁麻烦? 就连卜石兔也没说话,因为这两个部落其实和他没太大联系,再加上之前卜石兔和朱慎锥私下的合作,临阵时卜石兔又怀着异心,甚至还起了直接干掉朱慎锥的想法。 虽然最后吃亏的是卜石兔,可这个事并没算完,事后朱慎锥让人送信给卜石兔,在信中指责卜石兔不讲信用,表现出极度愤慨的姿态。这让卜石兔很是丢脸,作为土默特名义上的首领,如果当初能干掉朱慎锥自然是没问题,可却没能做成此事,一旦朱慎锥把这事给宣扬出去,必然会给卜石兔带来坏影响,就这样卜石兔也默许了朱慎锥回到部落后的小动作,以此来弥补之前违约的行为,也算把此事给揭了过去。 前前后后花了不少时间,这才处理完部落的事。接下来就是边贸的事了,周安民在朱慎锥的建议下没有去京师任职,拒绝了田尔耕给他升官的安排。不过对于威远卫的边贸之权,周安民也没贪恋,直接就让了出去,把这个事交还给了田尔耕,这反而让田尔耕觉得很不好意思。 如果是普通锦衣卫千户也就罢了,可偏偏周安民和魏良卿的关系不一般,现在周安民一没有升官,二又丢了差事,这事要给魏良卿知道,魏良卿肯定不乐意,弄不好还会得罪魏良卿。 田尔耕想来想去只能用其他办法弥补,直接帮周安民运作了一个指挥佥事的加衔,既然周安民不肯来京师,但官还是要升的,有了这个加衔也能交代得过去,另外田尔耕索性又把位于山西的另外两个锦衣卫千户所,包括周安民原本负责的千户所都交给他负责,这样一来周安民就成了山西地位最高的锦衣卫头子。 ------------ 第三百六十一章 徐宪成高中 去年秋闱,徐宪成终于一举过关,得中了举人。 徐宪成中举,徐家上下简直欣喜若狂,尤其是徐老爷子更是乐个不行,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徐家本就是书香门第,祖上当过官,可如今家道中落已久,徐老爷子努力了一辈子却只是一个区区秀才,他膝下也只有一子一女,女儿徐静秋嫁给了宗室朱慎锥为妻,而儿子徐宪成就是徐家最后的希望。 望子成龙,重兴徐家门楣,这是徐老爷子一直梦想的。眼下终于看到了成果,徐宪成上一次失败后没有放弃,出去游学归来后在家苦读,这一次终于一举成了,当喜报送至府上时,徐老爷子激动的老泪纵横。 中举可不是小事,考上童生等于正式有了读书人的身份,中了秀才表示达到了以前士族的阶级,而一旦中举就是更进一步,就有了正式的编制和做官的资格。 在大明开国之初,举人当官的比比皆是,就算是后来也是一少,举人是完全有资格做官的,虽然起步比不上进士,可要运作一个官职却没什么大问题。大明一朝中举人出身的官员可不少,出名的也有许多,其中名气最大的就是海瑞了,海瑞就是举人出身,以教喻的身份进入官场,最终名扬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徐宪成中举后,消息传到平阳,朱慎锥夫妻也为徐宪成为之高兴,还特意托人给徐宪成送了贺礼,并带去了一百两银子作为盘缠供他入京参加春闱。 告别家人后,徐宪成动身前往京师,在京师备考春闱,在京师遇到了之前结交的好友李信,李信这一次秋闱也中了举,两人在京师重逢算是完成了之前相邀春闱的承诺,双方见面高兴异常,在李信的热情邀请之下,徐宪成搬进了李信在京师的临时住处,平日里相互学习,讨论文章,空闲之余还不忘练武交手。 一转眼的工夫,春闱的日子就到了,徐宪成和李信两人和其他举子一起参加了这一次春闱,赶赴考场。 几日紧张而辛苦的科考过后,就是等待放榜的日子,最终徐宪成侥幸得中,而李信的运气不好,名落孙山。 为此徐宪成担心好友受到打击特意安慰了他,但李信却笑着说此次不中并没什么,科举本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有人运气差的考了一辈子都没中,自己如今只是第一次参加不中也是正常的。 反而是徐宪成中了在李信看来比自己中更让人高兴,他让徐宪成不比在意自己,千万不要放松,要知道接下来还有殿试呢,等殿试完了,再好好庆祝一番。 几日之后,徐宪成参加殿试,殿试最终的结果徐宪成得了个二甲六十七名,赐进士出身。这个成绩对于徐宪成来说是大喜过望,原本他以为能拿一个同进士就不错了,没想殿试发挥的很好,居然最后名次进了一些,最终有了如此成绩。 科举完后,徐宪成在京师和李信包括同科庆祝了一番,并把消息递回了家中。 等消息传递到山西,徐家瞬间就沸腾了,徐老爷子当天就去给先祖烧香磕头,祖宗保佑啊,徐家终于又出了一个做官的,徐宪成进士出身,接下来也不知道是留在京师或者地方任官,但不管怎么说,徐家的门楣复兴就在徐宪成身上,这让徐老爷子大为欣慰。 朱慎锥夫妻对此事也极为高兴,不过相比徐静秋,朱慎锥要想的更深一些,他并没有料到自己的小舅子会一举而中,居然真的考上了,而且还是二甲进士。 现在的京师可不是善地,魏忠贤为首的阉党正对东林党展开最后的进攻,双方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激烈程度。而且朱慎锥很明白之后的发展,一旦魏忠贤盛极而衰,阉党垮台的那一日,就是朝廷再一次清洗的时候,这种情况下徐宪成科举高中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高中科举,按照朝廷规矩新科进士先要去各衙门实习,然后再安排官职。 一般来说一甲进士可直接入翰林院,二甲进士可在六部任主事或地方知州,三甲通常担任评书、中书、行人之职,或派遣地方为推官、知县。 进士中的优秀者,还能选为庶吉士直入翰林院,庶吉士这个职务看似不起眼,可实际上是高级干部的储备,通常有不为庶吉士不入内阁的说法,这也是明英宗后的朝廷惯例。 徐宪成中了二甲进士,按理就先在六部观政,随后或可担任六部主事之职,如果有人提携,选庶吉士的可能性也很大,一旦进了翰林院,未来前途一片坦荡。 不过朱慎锥却清楚眼下朝廷的局势微妙,无论当京官还是地方官都不是什么好去处。 京师官场,现在阉党和东林党斗得火热,官场上所有人都在站队,想要置身度外是根本不可能的,一旦站队错误,那么后果异常严重,哪怕现在站队没问题,可过不了几年同样带来很大的麻烦。 朝中为官可不是好选择,至于地方官同样也难。徐宪成是山西人,按照朝廷本地人不能在本地为官的规定,徐宪成如果要当地方官只能去其他省份。 大明两京十三省,能去的地方看似不少,可北直隶、山东、中原、陕西这些地方不是什么好去处,一旦去了那边当官弄不好未来的身家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徐宪成可是徐静秋的弟弟,也是朱慎锥的内弟,他可不想徐宪成以后陷入那种境地,一旦徐宪成未来有什么三长两短,可不是什么小事。 想到这,朱慎锥有些坐不住了,再怎么也要拉徐宪成一把,他可不想自己这个小舅子因为一步踏错身陷险境,如果自己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清楚之后会有的巨变,他怎么都要把徐宪成安排的妥妥的。 要给徐宪成运作一下对朱慎锥来说并不难,因为他只需要给张锡钧写一封信,让张锡钧通过魏良卿办就可以。以现在魏忠贤的滔天权势,别说区区一个六七品官职呢,哪怕就是更好的肥缺也是轻而易举的。 可这样一来徐宪成脑袋上就挂了阉党的帽子,等到魏忠贤垮台后,清算阉党肯定跑不了,就算牵涉不多丢官罢职也是难免,这对于徐宪成包括整个徐家也是一个打击。 想来想去,朱慎锥还是没给张锡钧写信,说实话他实在不愿意看着徐宪成在这个时间步入官场。可这也是他无法阻止的,不久后他就得到消息,徐宪成入工部观政,按照朝廷规矩观政半年后再授实职。 消息传来后,徐静秋心中欢喜之余也牵挂徐宪成,姐弟两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是深厚,上次见面到现在已近两年了,接下来徐宪成观政结束,无论授什么官职,以后见面的机会很少,作为嫁入宗室的女子,徐静秋很难长途跋涉去探望弟弟,至于徐宪成未来不管是在京师当京官还是去地方任职,未来回乡的可能也是极少。 见徐静秋如此对弟弟关切,朱慎锥打算亲自去一趟京师探望一下徐宪成。 对自己这个小舅子,朱慎锥和他的感情还是不错的,而且上次分别后这么多日子过去,他心中同样牵挂。再加上考虑到徐宪成如今在工部观政,接下来会在京师常住,观政结束后,无论是留在京师还是去地方,生活问题总得想办法解决。 徐家不是什么大户,作为徐家的独子,徐老爷子能给予的帮助不多,徐宪成赴京赶考的时候身上没带多少银两,还是朱慎锥和徐静秋给了些盘缠。 高中之后,虽然因为新科进士的身份徐宪成手上的银子暂时不缺,可加起来也没多少,京师居大不易,靠着他如今的俸禄想要在京师生活不是那么容易的,再加上朱慎锥又不想徐宪成和魏忠贤的阉党产生瓜葛,徐宪成眼下只能租下一幢小院,平日节约着过,等观政结束后正式授职再做打算。 来到这个时代,朱慎锥还从未去过京师,马上就是天启六年了,朱慎锥一直琢磨着去京师转转,看一眼这个帝国的核心,感受一下风暴即将到来前夕的帝都。 由山西到京师还是很方便的,朱慎锥带着两个随从,一路坐驴车由官道而行,没花多久就顺利抵达京师。 当看见京师巍峨的城墙出现在自己眼前时,给朱慎锥的震撼是难以形容的。后世的朱慎锥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雄壮的城池,因为那时候京师的城墙早就拆光了,根本就再也见不到如此情景,更不用说那扑面而来的浓厚的历史感和压迫感了。 如此雄城,可谓是天下第一,任何其他城市都是无法相比的。抬头望着京师高大的城墙,朱慎锥心中不由得感慨了一番,这才继续前行,朝着城门而去。 顺利进入京师,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朱慎锥入城后花了些时间这才找到徐宪成的住处。 看着面前这个普普通通的小院,朱慎锥微微皱起眉头,院子小暂且不说,所处的位置也差的很,徐宪成住的地方只是京师普通百姓居住的区域,环境实在说不上好,而且这个小院破破烂烂的,低矮的墙朝里望去,屋顶的瓦片也有些残缺,万一下雨的话说不定里面还会漏水,实在不是一个好住处。 ------------ 第三百六十二章 工部实习生 上前叫了门,拍了好几下院门,里面却始终都没动静。 正当朱慎锥琢磨着徐宪成是不是不在家的时候,对门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你们是……来寻徐大人的?”一个老汉探头打量了下朱慎锥几人,开口询问道。 “这位老丈,徐宪成徐大人不在家?”朱慎锥拱手问道。 “不敢称老丈,小的姓孙,叫小的孙老汉就是,敢问几位是徐大人的……?”孙老汉忙不迭地拱手回礼。 “我等从山西来,受徐大人的家人所托前来京师探望徐大人,并送有家信一封,不知徐大人什么时候可以回府?”朱慎锥客气说道。 孙老汉这才露出恍然的表情,他说道:“徐大人今日一早就去衙门了,这些日子徐大人每日都是早出晚归的,有时候两三日不回也是有的。你要找徐大人的话得晚些时候再来,不过徐大人今日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得看运气了。” 朱慎锥这才知道自己来的不巧,看来徐宪成不在家呢。可根据他所知,眼下徐宪成在工部任职,工部的事有这么忙?现在的徐宪成只是观政,没必要忙成这样吧? 看看日头,现在时间还早,继续等着也不是个事,还不用说徐宪成几时才能回来呢。 想了想,朱慎锥对孙老汉拱手道了声谢,接着询问孙老汉是否可以帮个忙。 孙老汉笑着说帮忙自然是没问题的,是不是要自己替朱慎锥给徐宪成带话什么的,朱慎锥点头说正是如此,他告诉孙老汉等徐宪成回来后就告诉他们来过,请徐宪成抽空来找自己,并给孙老汉留下了地址,主动塞了半吊钱给孙老汉。 孙老汉连连摆手,死活都不肯接钱,笑着说只是带个话的小事,用不着这么客气。徐宪成就住他家对面,两家都是邻居,举手之劳的事没必要如此。再说了,徐宪成是新科进士,这可是文曲星下凡,能和他这样的普通百姓当邻居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自己已经算是沾了徐宪成的文气了,这等小事还如何能收他的钱呢? 拉扯了一番,见孙老汉实在不肯接钱,朱慎锥也只好作罢,再一次谢过孙老汉,这才离开了这里。 等出了胡同,朱慎锥就带着人朝着他在京师的住处而去,朱慎锥虽然是第一次来京师,可在京师却早就安置了宅子,这个宅子还是以恒通商行的名义买下来的,一直空置着,平日里有人定时清扫打理一番。 相比徐宪成所住的小院,这个宅子就要好许多了,而且位置也算得上不错。 宅子是一幢两进的院子,里面家具日用品什么的一应俱全,到了地方打量了下,朱慎锥对这里颇为满意,就带人住了进去。 一路风尘仆仆,住下后倒也有几分疲倦,梳洗一番换了衣裳,朱慎锥手下人也收拾完了,朱慎锥摆手让他们下去休息。 当日,徐宪成本没有来拜访,已经从孙老汉那边得知情况的朱慎锥也不急,反正人都已经来了,早一日晚一日也算不得什么。 休息了一晚,第二日朱慎锥留下一人看门,自己带着一人就逛起了京师,安步当车也没明确目的,就和普通老百姓一般在京师闲逛着,走到哪里算哪里,这一日他去了好几处地方,见识了京师的繁华,还远远看了紫禁城,中午时分找了个酒楼用饭,吃过饭后又找了个茶楼,在茶楼里听了一场戏,又津津有味地听了旁桌的人谈天说地,从中也得知了些许京师的传闻。 直到傍晚时分,朱慎锥这才返回住处,刚到家没多久,还没等用晚饭呢,徐宪成终于来了。 “姐夫!怎么是你?”见到朱慎锥,徐宪成极为诧异,他本以为只是乡党给自己送信,却没想到朱慎锥居然会出现在京师。 话一出口,徐宪成连忙又闭上了嘴,神色有些紧张地看看左右,要知道朱慎锥可是宗室,朝廷规矩宗室非召不得离开所在之地,在山西的时候也就罢了,天高皇帝远,再加上朱慎锥还有周安民和王荣的帮忙,拿着假身份偷偷摸摸出平阳甚至跑去草原,只要掩饰的好就不会有人知道。 可这里是京师啊,京师可不是平阳,万一被人知道朱慎锥的真实身份这可不是件小事。 “无妨,跟我来的人都是靠着住的,只要伱不去大街上嚷嚷,不会有人知道我是谁。”朱慎锥半认真半开玩笑道。 徐宪成这才反应过来,略有尴尬地笑了笑,接着询问朱慎锥这一路来顺利否,家中是否可好?姐姐和两个外甥怎么样? 一一回了徐宪成的话,又从怀里取了徐静秋给徐宪成的信,接过信看完,徐宪成心中也有感慨,自上次和姐姐姐夫分手后,一转眼就马上两年了,日子过的还是真快呀,当年还是少年的他现在已高中进士,成了朝廷命官了。 打量着徐宪成,见他他穿着官服是青色的,上面有着鹭鸶,这是六品的官服,当即询问徐宪成是否已授了官职。 徐宪成笑着告诉朱慎锥,自己的官职还没有正式授呢,现在穿着这个官服只是确定了自己的品级而已。作为新科进士,二甲六十七名,徐宪成有了从六品的品级,但正式官职需要等到观政结束后才能下来,算时间要过了年后,明年两月份后才会实授。 两人也好久没见面了,再一次见面几句话就回到了当年徐宪成住在平阳时的热络感,聊了一会儿,朱慎锥问徐宪成如今是在工部观政?昨日他去找徐宪成,对面的孙老汉说他衙门工作很忙,有时候忙起来两三日不回来也是有的,难道工部的事有那么多么?他一个观政的新科进士居然忙成这样? “哎,这话说了一句两句也难以解释,眼下工部的事的确不少,忙些也是自然的。”徐宪成告诉朱慎锥,现在工部的工作很是繁重,主要是因为几件大事全都凑到了一起,再加上朝廷中阉党和东林党斗的厉害,工部很是缺人手,他这个观政的新科进士刚去工部报道就给抓了差事,这些日子忙忙碌碌根本没有歇息的时间。 “那些事?”朱慎锥好奇问,工部在六部中的存在感不算强,排名也相对靠后,一般来说工部顾名思义就是负责营造和工程的,比如修建水利、城墙、土木、开矿乃至包括军工等等。 说白了,六部之一的工部等于后世的建设部、水利部、自然资源部再加军工部门等总和,相比掌管钱粮的户部,负责人事的吏部,以军事为主的兵部,执掌刑法的刑部,还有负责祭祀和外交的礼部而言,工部往往都在六部中排名最后,也是一个通常负责实际工作的一个部门。 “要说事可是不少。”徐宪成开口道:“眼下辽东战况有些紧张,之前蓟辽督师孙大人在辽东实施以守为攻战略,并采以稳扎稳打封锁辽东的战术,辽东后金建奴的日子很不好过。” “孙大人去职之前,辽东建奴就有了颓相,如再坐视我大明如此下去,他们不给困死也要饿死。” “为了破局,老奴努尔哈赤在辽东已有再次开战的迹象,前不久辽东那边传来消息,后金建奴已在兵力集结,恐怕用不了多久辽东战火就会再起。这打仗一旦打起来,我大明虽有城墙之坚,火炮之利,但一应物资准备还是必须的。粮草这些暂且不提,仅仅大量的军械包括火药等,这些全都是工部的事,这些日子为辽东战事正在抓紧准备和调运呢。” “除去辽东之事外,地方上也不太平,今年各地受灾不轻,朝廷虽免了地方钱粮,又调集粮食赈灾,可地方的水利等事同样也落到了工部头上。这些日子工部派了不少人前往各地,修建各项工程,以缓解地方灾情,如此又去了些人手。” “此外,自去年起,陛下下旨修建三大殿,这项工程也是工部负责。按理说直接工部出面按照之前的规矩来办即可,但我们这位陛下可不是常人,三大殿的修建从规划到实施,陛下全是亲力亲为,从材料选取到工程计划再到实施,陛下可是仔细的很,这样一来工部这边的压力甚大,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听着徐宪成的解释,朱慎锥这才明白为什么工部会忙成这样,怪不得徐宪成一个观政的新科进士入了工部后忙的脚不停蹄,甚至忙起来连回家的时间都没了。 这几件事,前两件是大事,无论是辽东战局还是地方的赈灾包括水利修建都是工部的职责,自然是要重视的。至于天启皇帝修建三大殿同样也不是小事,三大殿自万历年到如今已有近三十年没有修建了,随着时间的长久,三大殿已常年失修,再不修万一哪一天这大殿垮了可了不得。 这是紫禁城的三大殿啊,代表的不仅是皇帝的面子,还有着帝国的威严。天启皇帝这时候要修三大殿,从情理来说也是正常的。但问题在于天启皇帝不是一般人,他可是精通木工活的,对于营造有着极强的天赋,他在要求修建三大殿的同时还亲自进行了设计规划,并且亲自担任了监工。 小到材料选定,修建的具体方案确定,大到资金的规划和人力调拨,天启皇帝可以说是面面俱到。这样一来工部这边就难办了,上面有皇帝亲自盯着,工部只能硬着头皮按照皇帝的要求去做,而且天启皇帝的要求极高,要用最少的钱做到最佳的效果,这让工部上下更是叫苦不迭,这时候恰恰徐宪成这样的新科进士来工部观政,工部的大佬们巴不得让徐宪成这个新人顶上去呢,就此徐宪成屁股都没坐热就加入了负责修建三大殿的工程项目之中,每日都来回几处工地,负责施工现场,协调各项事务,忙的不可开交。 ------------ 第三百六十三章 复社中坚 “这么说你近来经常出入皇宫?” 徐宪成笑着点头:“既然是修缮三大殿自然要出入皇宫,宫中的规矩严,有着诸多不便,不过陛下待我等很是和善,每日都会询问进度,甚至有的时候还亲自下场指点工匠一二,说句实话,之前小弟以为外面所传陛下好木工只是虚言,但此次算是大长见识,小弟虽不懂这些,可工部的能工巧匠却是不少,那些匠人私下着实佩服陛下的技能,用一句巧夺天工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有如此夸张?”朱慎锥好奇问,天启皇帝号称木匠皇帝,在历史上可是赫赫有名,可一直以来朱慎锥只是觉得所谓的木匠皇帝不过指的是爱好罢了,要真论技巧的话,才二十出头的天启皇帝又能强到哪里去? 但徐宪成却告诉朱慎锥,天启皇帝不仅木匠技能高超,就连建筑设计也是尖顶的,这不能不让朱慎锥感到意外。 “姐夫,这可不是道听途说,是小弟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徐宪成认真道:“自入工部观政也有月余了,小弟一直负责此事,陛下之能着实令人惊叹,别说小弟,就连工部的工匠们也自愧不如。” “这还不止呢,你可知道三大殿的修缮从设计到规划和施工细则全是陛下一手安排么?就连所花费的银子也是陛下亲自做的预算。如照工部以往的操作,三大殿修缮耗资巨大,估摸着没有一千几百万两银子根本就打不住。可陛下亲自出手,里里外外规划周全,就连一根柱子如何加工,又摆放在如何位置上都安排的明明白白,按计划明年开春后三大殿修缮就能完成,而总计的耗费也不过五百万两,只是之前预算的三分之一而已。” 说到这,徐宪成脸上露出了钦佩的表情,看来他是被天启皇帝这方面的才能给折服了,一个皇帝居然如此精通营造,实在是闻所未闻。而且三大殿修缮的费用压缩到了如此程度,相比正常预算减少了许多,至于质量方面依旧能够保证,实在是让人佩服万分。 朱慎锥好奇询问徐宪成是否和天启皇帝说过话,徐宪成笑着说自然是说过的,但只是在营造和工程上的交流,至于其他皇帝不主动问,作为臣子的徐宪成也不好提。 不过天启皇帝这人没什么架子,思维敏捷,专业性极强,徐宪成接触下来对天启皇帝的感官极好。不仅是徐宪成,就连大名鼎鼎的魏忠贤他也见过了,那是在三大殿的工程现场见的,碰巧有几次天启皇帝在视察进度,魏忠贤前来找天启皇帝汇报工作,从而见得几面。 对于魏忠贤,徐宪成起初还是很好奇的,毕竟魏忠贤现在的名气极大,天下人恐怕没有几个没听说过魏公公名字的。 在参加秋闱之前,京师中关于魏忠贤的传言就有许多,不少东林党人和士子们更把魏忠贤形容成十恶不赦之人,民间还传闻天启皇帝已成了魏忠贤的傀儡什么的。 在之前徐宪成也有些将信将疑,但自入宫负责营造事宜后,他先后见到了天启皇帝和魏忠贤,虽然几次见面接触不多,不过也给了徐宪成近距离接触和观察的机会。 通过他的判断,外面的传言并不能让人信服,所谓魏忠贤把天启皇帝当成傀儡一事更是无稽之谈。 在天启皇帝面前,魏忠贤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仆,面对皇帝恭敬无比,而从他们寥寥几句对答就能判断出,天启皇帝才是魏忠贤的主子,魏忠贤只是皇帝的奴婢罢了。 此外,魏忠贤似乎也不是那种凶狠毒枉顾民生之人,他反而对老百姓不错,就在徐宪成刚观政入宫负责营造事宜之初,有一次天启皇帝正和他交代工程细节时,魏忠贤来了。 魏忠贤见了天启皇帝,就禀报了皇帝刚接到地方受灾之事,在天启皇帝询问魏忠贤如何处置的时候,魏忠贤毫不迟疑建议减免地方钱粮,由朝廷尽快拨款拨粮救灾的建议。 不仅如此,魏忠贤还对天启皇帝说天下老百姓向来过的不容易,朝廷赋税不能总盯着老百姓。穷哈哈土里刨食能有几个银子?一旦老百姓连肚子都吃不饱,这天下必然大乱。 大明虽然需要银子,无论是眼下辽东打仗还是其他方面都要用钱,可再用钱这银子也不能只从百姓身上搜刮,天下能弄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何必总盯着老百姓那三瓜两枣呢?无论是进一步加大对外贸易又或者从江南财赋之地多增商税,不比从老百姓身上弄钱来的更好? 面对魏忠贤的这番话,天启皇帝沉咛后很快就点头同意,并让魏忠贤尽快去办。过后没几日,关于地方减税和赈灾的旨意就下达了,朝廷如此爱惜民力,实在是百姓的幸运,徐宪成也是从这件事对魏忠贤的看法有了改变。 说到这,徐宪成不由得感慨,他游学途经南京之时认识了不少学子,和学子们交流过程中,徐宪成了解到了许多以前所接触不到的情况。可随着了解越多,徐宪成对于江南学子的观点和看法并不赞同,在他看来许多人过于夸夸其谈,对事物的判断也往往出自于本身的利益,尤其是那些亲近于东林党,甚至东林一脉的人,更有些看不上,这些人中许多家中豪富,嘴上挂着百姓苍生,可实际上却每每一日豪掷千金,醉生梦死,无病呻吟,却对现实不管不顾,只会空谈。 谈到这些,徐宪成不由得感慨,在实际做事上,那些人还不如魏忠贤这么一个太监,至少魏忠贤一个太监能为老百姓着想,无论魏忠贤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用多么毒辣的手段弄死不少东林党人,可仅此一点,魏忠贤就比天下许人强了不少。 “如此,你对这位魏公公颇有好感?”朱慎锥笑问道。 徐宪成微微摇头:“感慨是有几分,但说颇有好感倒不至于,只是觉得道听途说不可信,这人究竟如何,只有亲眼见过才能看得明白。” “更何况,这位魏公公也绝对称不上什么好人,他虽对百姓有几分仁厚,可同样手段毒辣,做事凶残。” “东林一党小弟在江南接触过不少,到了京师后也见过几人,诚然东林党中好高骛远夸夸其谈的人不少,为己私利党同伐异者也有许多,说句不好听的,有些人的嘴脸实在是令人恶心,读圣贤书却一肚子的男盗女娼,嘴上说的比任何人都光明正大,暗地里做的那些事却是不堪之极……。” 徐宪成说到这不由的摇头,可接下来他又道:“但就算如此,东林党中也并非没有真正的贤能,更不缺忠于朝廷为国为民的才干。远的不说,就说刚告老还乡的孙承宗孙大人吧,孙大人就任蓟辽督师以来辽东,其才能天下皆知,也有正是有孙大人在辽东,这些年辽东政局才能如此平稳。” “除去孙大人,前内阁首辅叶向高也是干才,就连屈死狱中的杨涟、左光斗也有几分风骨……。” “慎言!”不等徐宪成继续往下说,朱慎锥顿时开口喝止了他。 说孙承宗和叶向高也就罢了,可杨涟、左光斗等人能是随便讲的?这两人包括其他几个东林党人已被魏忠贤以罪处死,这事才过去不久,杨涟等人死后东林党受到重创,魏忠贤为首的阉党正对东林党穷追猛打,一旦让人知道徐宪成居然同情杨涟等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徐宪成笑道:“姐夫伱放心,这也就是和你说说而已,如在外面这些话可是怎么都不会出口的,祸从口出的道理我还是懂。” 微微点头,朱慎锥问:“眼下朝中东林党和阉党斗的厉害,对你可有影响?” “这倒没有。”徐宪成说道:“我如今在工部观政,又负责宫内三大殿营造一事,说白了就是个工地监工的,再者我暂时还未正式授官,朝堂上的争斗离我尚远呢。” “不过……。” “不过什么?” 徐宪成叹了口气道:“同科中倒有几人来寻过我几回,当初游学认识的士子也有书信于我,言语之中颇有拉拢。” “这些不会是东林党吧?”朱慎锥急问。 “算也不算。”徐宪成如此回答,见朱慎锥不解,他告诉朱慎锥这些人并不说真正的东林党,不过却是同情东林党的文人,毕竟大明重文轻武,文官的地位很高,就连勋贵武将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一个太监? 魏忠贤眼下权势越大,阉党之势有目共睹,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投靠阉党一派的文官外,大部分文官包括文人士子都对此很是愤慨,这不是对错问题,而是立场问题,被一个太监爬到文官的头上并且被打压至此,在读书人看来是一种耻辱。 徐宪成游学南京的时候认识了不少学子,更因为张溥等人的邀请一同成立了一个学社——应社。而这个应社如今已不是当初的应社了,早在今年的时候,应社和其他几家学社合并,并以应社为基础重新整合,从而有了一个新名字——复社。 复社的名字来源于“志于尊经复古”一说,以宗经复古、切实尚用相号召,切磋学问,砥砺品行,反对空谈,密切关注社会人生,并实际地参加政治斗争为宗旨。 从这点来说,复社的政治理念是不错的,复社成立后,不少江南学子因志同道合陆续加入,人员数额剧增,眼下已加入者已有千余人,隐隐有江南第一社的美称。 徐宪成虽然不是江南学子,但他却是复社前身的应社创始人之一,而且徐宪成这一次秋闱又高中二甲,自然就成了复社中的重要人物,复社当然不会无视在京中的徐宪成了。 ------------ 第三百六十四章 清醒 新科进士群体是文官集团的未来,同作为文人,自然是要相互拉拢的。 这是官场的惯例,官场中很讲究这些,同乡、同窗、同科是结党拉派先天的优势,无论是东林党、楚党、浙党等各党,无不是在这种基础上形成并逐步壮大起来的。 徐宪成作为其中一员自然也避免不了类似的情况,早在他赴京赶考的时候,同为考生中就有不少同情东林党的学子每日谈论朝政,私下联盟,评击政事。等到徐宪成高中二甲之后,他这样的人更就成了香馍馍,自然不缺来拉拢的人。 更何况,徐宪成还是应社元老,如今江南名声大噪的复社创始人之一。因为他中了二甲后的消息传到江南,复社中人还把徐宪成成为了宣传对象,甚至还在复社内部以“七子”之一来相称。 这个事在京师的徐宪成根本就不知晓,等到收到来自南京的书信,看后实在是哭笑不得。 在他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复社的一面宣传旗帜,还被戴上了复社七子之一的头衔。 更让徐宪成无语的是,复社中甚至有人因为他的名字把当年建立东林书院的顾宪成联系到了一起,说什么徐宪成有大才,不亚于当年泾阳先生,少年进士未来前途无量,希望他能领导复社更进一步,未来或能带领复社拨乱反正,革新朝政云云……。 看着这封书信,徐宪成苦笑之余吓的冷汗都下来了,这都是什么呀,简直就是直接把他架在火上烤,一旦这些传到魏忠贤的耳朵里,直接把他打成东林党,自己就算是全身长满嘴都说不清。 对于这些拉拢,徐宪成也没太好的办法,毕竟作为文人中的一员,他不可能直接拒绝和反对,如果他表示出这样的态度话,那么在这些人眼里徐宪成就成了投靠阉党的一派,接下来无数唾沫就能把徐宪成给活活淹死。 而跑去投靠魏忠贤,徐宪成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干,徐宪成饱读诗书,对于史书更是颇有研究,自祖龙横扫六合一统天下,皇帝出世以来,历朝历代从来没有太监会有好下场,哪怕魏忠贤如今再得宠,权势再大,在徐宪成看来魏忠贤的下场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其倒台是必然的。 现在魏忠贤权势滔天,满朝上下大部分全是阉党,之前掌控朝政的东林党已被阉党打压的节节败退溃不成军,尤其是杨涟、左光斗等人身死,叶向高、孙承宗先后告老还乡后,东林党已没有了当年的威风,被阉党彻底击败只是时间问题。 但盛极而衰,一旦东林党彻底垮掉,魏忠贤又将何去何从?之前徐宪成没见过天启皇帝,而现在的徐宪成却不一样,虽然他和天启皇帝的接触只是在营造工作上,相互的交谈也仅限于此,可徐宪成却发现天启皇帝绝对不是传闻中的“昏君”,在他看来天启皇帝极为聪明,和魏忠贤之间的主次关系更和传言中的不符,再联想到之前朱慎锥曾经和他谈论过的一些事,加上这些年徐宪成自己所经历所见后的判断,他断然可以肯定,魏忠贤无非就是天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罢了。 天启皇帝用魏忠贤的目的是要对付东林党,从东林党手里夺权。所以等到东林党覆灭,魏忠贤也就完成了赋予的任务。鸟尽弓藏、兔死狐悲,魏忠贤的下场恐怕早就注定,跟着阉党是没什么前途的,在天启皇帝处置完东林党后,那么接下来就轮到魏忠贤和他的阉党了。 天启皇帝的目的最终就是要大权独揽,从而真正君临天下。徐宪成已看明白了这点,所以他认为这时候无论是那一派都不加入的最为妥当,只有把自己置身度外,等待之后的局势变化,在最恰当的时候再做选择,这才是最为稳妥的。 听完徐宪成的话,朱慎锥心中略有惊讶,他没想到徐宪成居然看得如此明白,头脑也如此清醒。 “原本此次来京我是担心你年少气盛,毕竟官场凶险,而今京师又是暗流涌动,一个不慎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没想是我多虑了,既然你看得明白,我也就放心了。” “让姐夫关切,小弟实在惭愧。”徐宪成起身,郑重给朱慎锥行了一礼。 “自家人,我能不为你着想?更何况临行之前,伱姐姐多有叮嘱,岳父岳母那边也甚是挂念。” “小弟让家人如此牵挂,心中实是……。”徐宪成感慨道。 摆摆手,让徐宪成坐下,朱慎锥问道:“如此,你又有什么打算?等年后正式授官,是准备留在京师还是去地方任职?可有什么想法?” 徐宪成微微摇头道:“现在局势不明,要说打算倒也不算不上,仅仅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不过姐夫放心,东林党和他人拉拢,这浑水我是绝对不会掺和的,眼下阉党势大,我一个新科进士卷入这样的漩涡,到时候恐怕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复社那边略有些麻烦,只能暂时拖延一二,反正眼下复社只是在江南折腾,我这边授官还有些时日,就算真授了官职,我一个区区六品官,在朝中也不起眼,更做不了他们所谓的大事。” “如此,各方虚与委蛇罢了,静观局势变化即可,这样是最稳妥不过。再者,我如今再工部观政,负责的又是三大殿营造一事,正好也能就此避开漩涡,倒也算是不错的安排。” “这么说,你这些日子忙忙碌碌,甚至几日不回家是故意为之?”朱慎锥忍不住插问。 徐宪成微微点头,冲着朱慎锥挤眼笑道:“不如此,如何能躲开麻烦?再说了,既然食君之禄,当为朝廷做事,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么?” “哈哈哈!”朱慎锥仰天大笑,徐宪成也笑出了声。 笑罢,徐宪成告诉朱慎锥,至于授官的事他暂时还没仔细考虑,毕竟最终授官如何这也不是他说了算的。不过在工部这些日子里,徐宪成对工部倒有了些想法,如果可以的话,正式授官后留在工部或许也是一个好去处。 毕竟现在无论是朝堂还是地方都不太平,如去地方,按照他的品级大概率是当知州或者一府的通判,地方上情况也不简单,徐宪成官场没多少背景,并没有十足把握当好地方官。而在京师各衙门中,相比其他衙门,反而工部相对纯粹些。 再说了,三大殿的修缮还需要时日呢,什么时候全部修缮完成不是短时间能结束的。假如到时候直接留在工部,继续负责营造的事对徐宪成来说再好不过,哪怕三大殿修缮结束,徐宪成也可以找一个其他项目去负责,做点实事总比卷入朝堂争斗的更安全些,也可以借此不引人注目。 徐宪成的想法让朱慎锥很是欣慰,来之前他就担心徐宪成少年进士血气方刚,一头扎进官场被人一忽悠就忘乎所以,从而惹上大祸。可没想徐宪成比自己想象的更稳重不少,把局势看得明明白白,心中更是想得清清楚楚。 当初他去游学这一步算是走对了,如果没有徐宪成之前一年多的游学生涯,走遍了山川,看过了各地民生,又结交认识了各式各样的人,从中有所感悟,如今的徐宪成恐怕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单纯读书人呢。 老话说的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话一点都没错,恰恰因为如此,徐宪成才会这样快速成长起来,有了今日让朱慎锥的刮目相看。 放下心来,接下来的谈话就轻松了许多,天色也晚,朱慎锥留徐宪成用了晚饭,让人去附近叫了一桌席面,两人喝着酒继续交谈。 酒过三巡,朱慎锥问到了徐宪成在京师的生活等,他说见过徐宪成现在所住的小院,那个地方离衙门和紫禁城略有些远了,每日出入有些不便,而且小院条件也不好,倒不如换个地方居住更妥当些。 自己这个院子是自家的产业,如徐宪成喜欢的就把原来的住处给退了,搬来这居住就是了。至于平日的开销也不用担心,院子里什么都有,不需要再添置什么,自己这一次来还给徐宪成带了些银子,虽然不多,但足够徐宪成舒舒服服的生活了,作为朝堂命官,又是新科进士,徐宪成住破院子里,身边也没下人使唤总是说不过去,何况他姐姐徐静秋也是这样想的。 说着,朱慎锥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房契和银子,看着这些徐宪成心里不感动是不可能的,自己这个姐夫帮了他良多,当年自己游学时就是如此,眼下又是如此,再想到两年未见的姐姐,徐宪成的眼睛不由得微微湿润。 但徐宪成还是拒绝了朱慎锥的好意,他告诉朱慎锥自己身上不是没钱,之前朱慎锥赞助自己的银子还留着些呢,而且中了进士后他也得了些礼金和朝廷给的安置费,再加上朝廷的俸禄,足够自己在京师生活了。 院子自己肯定不能住的,这个院子在徐宪成看来有些太好了些,一旦他搬来这里居住说不定会引人注意,毕竟徐宪成的家境如何许多人都知晓,在京师这么一处位置不错的宅院,以徐宪成的财力要买下来根本就不可能。 万一有人心查起来,从而查到宅院的来历就不好了。何况现在的徐宪成还是要低调些的好,自己所住的小院虽然破,可收拾的干干净净,而且自己也住了些日子了,街坊邻居也都熟悉,住在那边已习惯了,何必再搬呢? 至于银子,徐宪成并没拒绝,爽快地收了下来。有些银子旁身总是好的,何况这还是姐姐姐夫特意送来的,如果不收,未必会伤了姐姐姐夫的心。 听完徐宪成的解释,朱慎锥也没再劝,点点头把房契给收了回去留下了银子。但就算这样,朱慎锥还是留了一封信给徐宪成,告诉他如果哪天在京师碰到过不去的槛或者危险,可以凭这信去某处找一个叫张锡钧的人求助,只要见到人,把信交给对方,对方一定会全力帮他,这也算是给徐宪成上了一道保险。 ------------ 第三百六十五章 反扑 当夜徐宪成留宿在朱慎锥这,第二日清晨他就早早走了。 三大殿的修缮工作还在继续,徐宪成是一个做事极为认真的人,自然不会因为朱慎锥的到来旷工,何况三大殿真正的监工可是天启皇帝,徐宪成每日都会早去现场,说不定什么时候天启皇帝兴致来了就会跑来视察一番,要是徐宪成不在可是不好。 徐宪成走后,朱慎锥也起了身,在院子里打完拳后用了早饭,吃完歇息了片刻,就让人去寻了张锡钧,既然来了京师不见张锡钧是不可能的,何况他也好久没见他了。 半个多时辰后,张锡钧急急赶来,进了门快步就朝着正屋而去,到正屋前一眼就看见朱慎锥站在门口,一脸笑容地望着自己,张锡钧连忙快走几步,上前就是一个大礼。 “见过主公……。” “呵呵,不必多礼。”不等张锡钧拜下,朱慎锥伸手就去搀扶,可就算这样张锡钧还是恭恭敬敬给朱慎锥行了一礼。 搀着张锡钧的手,朱慎锥热情地把他迎进了正屋,等上了茶后挥手让人退下,这才仔细打量起张锡钧来。 好久不见,张锡钧除了比之前略胖些外,模样没什么改变,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但他的气度却比之前更沉稳了许多,虽然穿着只是一身普通的道袍,可坐在那边隐隐有了些上位者的模样。 心中微微点头,张锡钧这样子和自己想象的差不多。虽然张锡钧在京师表面上只是一个普通商人,可实际上张锡钧却没人敢惹的存在。 知道的人自然知道,张锡钧和魏良卿颇有交情,出入魏府是寻常的事,就炙手可热的魏公公那边,张锡钧也是挂了号的。 而且张锡钧虽然和魏良卿交往密切,却又不属于阉党一系,非但如此,张锡钧平日里乐善好施,更好广交朋友,他交朋友不管你什么党什么派,哪怕是东林党一系中张锡钧也有几个交情不错的好友。 在现在东林党和阉党斗的激烈,朝中各自站队“火拼”的节骨眼上,张锡钧反而置身度外逍遥自在。非但如此,张锡钧在有些时候还会在两党争斗中说和一番,当然前提是他从不参合重要的争斗,只是在一些皮毛小事,又或者不怎么影响大局的情况下,张锡钧会出于朋友的份上说两句好话,从而周旋一番。 这样一来两边都会给张锡钧点面子,让他如鱼得水左右逢源。而且受了张锡钧的恩惠,无论是东林党或者阉党,还是那些官职不高却卷入两党争斗之中的普通官员,在张锡钧的调和下能避开风险,从而脱离险境。 一时间,张锡钧在京师的名气不小,这倒和田尔耕当初笑他类似于汪文言有几分接近。不过张锡钧和汪文言最大的不同是他不会像汪文言那样直接站队,同时对官职地位极其热衷,张锡钧所做的这些只是为了朋友而已,这也让各党私下对张锡钧为人的佩服,但凡张锡钧要护住的人,看在张锡钧的面子上都不会太过为难,反正大家也知道张锡钧聪明的很,他护的人基本都是不怎么起眼的小人物,不属于两党的中坚,卖一个面子何乐不为呢? 如此一来,张锡钧借着此举在京师的地位稳固,还拉拢了不少可用之人。别看这些人大多官职不高,只是在朝的中下级官员,可这些人的潜力却不小,未来这些人联合起来,同样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两人坐定,朱慎锥询问起张锡钧在京师的情况,虽然他们之间一直有书信来往,但面对交谈上一次还是张锡钧来京师之前呢。 对于朱慎锥,张锡钧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即就讲了讲自己在京师的所为,包括他在两党之间调和的作为等等。听完这些后,朱慎锥若有所思,一时间没怎么说话。 看着朱慎锥平静的表情,张锡钧一时间也不知朱慎锥对自己这么做表示什么态度,等了片刻见朱慎锥依旧没说话,忍不住就开口询问了起来。 “此事如此倒也不能说错,可人心复杂,尤其是这些读书人当官的,今日对你感恩戴德,可明日又有如何态度谁也无法得知。常言说的好,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呀。” 心中一惊,张锡钧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凝神细想后起身,郑重其事向朱慎锥深深一礼。 “主公说的是,此事倒是我想岔了,这人心的确难测,我想的有些简单了,如不是主公提醒,我犹在梦中呢。” 摆摆手,朱慎锥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你如此打算实际上倒也不错,左右逢源无论最终谁胜谁负,都有利可图。” 张锡钧叹道:“我的确是如此想,可却没想到主公刚才所言,仔细琢磨后差一点惊出一身冷汗,我虽未入官场,可这几年在京师官场之事见得不少,其中的肮脏根本不能为人言,这人形形色色,无法一概而论,如真错帮了小人,到头来反而误了自己。” “我之错,误自己也就罢了,可一旦误了主公,我张锡钧可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见张锡钧明白过来,朱慎锥也不再多说,好言安慰了他几句。眼下还不至于如此,张锡钧心里清楚就行,接下来如何弥补,又如何去做,以张锡钧的聪明自然能善后,朱慎锥就不用再多说了。 接着,朱慎锥询问了张锡钧朝中的情况,相比徐宪成,张锡钧对此知晓的更多,也更为清楚。 张锡钧仔细同朱慎锥讲解了目前局势,不仅是朝堂上的,还有其他方面的,仔仔细细说得明明白白。 “东林党眼下大受打击,阉党气焰嚣张无比,东林党在朝中元气大伤,已没什么还手之力。不过话又说回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东林党毕竟掌控朝政多年,阉党要彻底弄垮东林党也不是易事,近来东林党有不少人私下串联,意图反扑。” “如何反扑?” “辽东!”张锡钧伸手朝东北方向指指,正色道:“孙承宗去职后,高第任辽东经略,辽东巡抚位暂时空缺。” “高第任辽东经略是皇帝指定的,他并不属于阉党,也非东林党人,而且高第起复是下的中旨,以他替代孙承宗,背后恐有深意。” 微微点头,张锡钧这话让朱慎锥表示认同,对于高第的情况之前张锡钧曾经有过书信给他,而之后朱慎锥也了解过高第的情况,高第虽然是老臣,也是能臣,可高第却不是辽东经略的合适人选,以能力来说根本就不能和孙承宗相比,天启皇帝把高第摆在这个位置的确有着深意,恐怕是拿高第当一个工具人,用来临时替代孙承宗。 张锡钧继续道:“孙承宗去职后,朝廷不再设蓟辽督师职务,高第这个辽东经略名不副实,魏忠贤如今有意打算让袁崇焕接替辽东巡抚之职,不过眼下辽东建奴有所异动,再加上高第刚刚到任,此事还没来得及办。” “袁崇焕?”这个名字可是大名鼎鼎,让朱慎锥微微一惊。 后世,圆嘟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可是被不少人吹捧为“大明最后柱石”的,没想到今天却在张锡钧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 “伱是说袁崇焕是魏忠贤的人?”朱慎锥略有诧异追问。 张锡钧点头道:“早在一年多前,袁崇焕就暗中投了魏忠贤,去年的时候袁崇焕本应丁忧回乡,后来也是魏忠贤出力这才下旨夺情起复,为此袁崇焕回辽东之时途径京师拜见皇帝,也去单独见了魏忠贤……。” 张锡钧的消息自然不会有误,魏忠贤的一举一动根本瞒不过张锡钧,更何况张锡钧和阉党不少人关系密切,知晓不少外人所不知的秘闻。 听完张锡钧所说的袁崇焕和魏忠贤的事后,朱慎锥不由得继续又问刚才张锡钧所提到的东林党反扑计划,这又和这些事有什么关系? 张锡钧告诉朱慎锥,看起来是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自孙承宗去职以来,东林党没了核心人物,之前的大佬叶向高也告老还乡,内阁首辅已是魏忠贤的人,再加上杨涟、左光斗等人凄惨下场,如今东林党元气大伤实力大损,已没了直接和阉党抗衡的力量。 可就算这样东林党还是咬牙死挺,意图反扑。眼下最好的机会就是辽东战事了,孙承宗去职后,高第成了辽东经略,可实际上前线的兵权又在袁崇焕的手上,袁崇焕又是魏忠贤的人,魏忠贤意图让袁崇焕接替辽东巡抚的消息知道的人不少,一旦袁崇焕接替了辽东巡抚,那么整个辽东军政就全到了魏忠贤手里,阉党必然实力进一步大增。 这种后果是东林党不愿意看见的,所以东林党决定从高第下手,意图借现在辽东战端再开的机会逼迫袁崇焕从宁远撤军,表面上是保存实力,以山海关防线为确保,稳住辽东局势,其实上是想借撤军一事让袁崇焕主动放弃宁、锦一线,断绝他接替辽东巡抚的可能。 此外,东林党还在后勤上做了手脚,意图削弱辽东的防守力量,到时候假如袁崇焕不肯退兵,死守宁远的话,在这方面卡一下,宁远没了后勤粮草、军资的支持,以孤城待守根本无法持久,到时候袁崇焕必然战败。 一旦袁崇焕战败,东林党就能群起而攻之,然后以此为由对阉党进行反扑,从阉党手里再一次夺回辽东军政之权。只要这个谋划成功,东林党就有了继续和阉党争斗的底气,至于其他的东林党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 第三百六十六章 交代 “蠢虫!” 听完张锡钧的讲述,朱慎锥气得脸都黑了,东林党真是无所不用,居然拿大明的国运来作为赌注,难道他们就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么? 虽说这些年朱慎锥一直暗中准备,可在朱慎锥的心里他却是很复杂的。一方面朱慎锥是想在乱世到来之前积蓄力量,不仅能够自保,如有可能还能争一争这天下。 另一方面,作为炎黄子孙,朱慎锥却不愿看见历史上那样野蛮战胜文明,建奴入关,烧杀抢掠,毁我衣冠,去我精神,让泱泱中华大国成为后人所耻笑的东亚病夫,而自己子孙后代剃掉前额的头发,留着可笑的金钱鼠尾,被打断了脊梁骨,张开奴才闭口主子的模样。 在朱慎锥看来,无论是阉党还是东林党,他们再怎么争斗只是内部的争斗,两方面实际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管谁赢谁输,这天下依旧是大明的天下,也是汉人的天下。 可引入外敌,借用外力来打击政治对手,甚至以出卖国家的利益来达到目的,这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东林党如此所为完全只顾自己私利却不顾国家安危,实在该杀! “此事魏忠贤可知晓?”朱慎锥追问道。 “魏忠贤当然知道。” “既然他知道,难道没采取措施?”朱慎锥继续问。 张锡钧微微摇头:“魏忠贤的阉党虽占上风,可要说彻底击垮东林党却还未到这个地步。更何况,阉党中人做实事还是可以的,但要论耍政治小手段,东林党那些伪君子却更胜一筹。” “此事东林党做的正大光明,一切程序丝毫挑不出毛病,更拿孙承宗在辽东一事大做文章,说什么既然当初孙承宗在辽东多年耗资无数,却未能解决辽东建奴,所设防线更被评击,再有之前的柳河之役,辽东策略得失已有定论,既然孙承宗是错的,那就应该拨乱反正,重新调整辽东战略,放弃宁锦防线,后撤山海关。” 听到这回答朱慎锥哑然失笑,东林党看来也有聪明人啊,这是以阉党之矛去击阉党之盾呢。 当初孙承宗被迫去职不就是因为这些原因么?为了搞掉孙承宗,借着柳河之役战败,阉党一伙人在朝中大肆评击孙承宗,弹劾的奏章满天飞。无不指责柳河之役孙承宗负主要责任,而孙承宗这些年在辽东耗资何止千万,却始终没有解决建奴,除了搞军事和经济封锁外,花了朝廷那么多银子,用了那么多时间,只是在辽东铸了几个城罢了,如此下去辽东什么时候能够评定?建奴又什么时候能够消灭? 其实满朝上下的人心里都清楚,孙承宗在辽东的战略部署是没有问题的,所谓的柳河惨败其实损失也不大,明军虽然有伤亡,但后金建奴那边也是一样,更何况此战还杀了建奴一个固山又带回了几百辽民,不能说没半点战绩,从这点来说只是明军吃的亏比后金建奴更大些罢了。 此外,柳河之役和孙承宗也没什么直接关系,当初做决定者是山海关总兵马世龙,孙承宗根本就不知道马世龙的安排,更不是直接责任人。 但为了搞走孙承宗,魏忠贤的阉党借题发挥,在柳河之役上夸大其实,硬生生就把帽子扣到了孙承宗头上,顺手还把辽东巡抚喻安性给牵连了进去。 这样做的目的大家都清楚,无非就是要整走孙承宗,从而给东林党进一步打击罢了。 当时的东林党据理力争,为孙承宗争辩,可柳河之役的“惨败”却是事实,何况魏忠贤做这个事的时候早就禀报过天启皇帝,拿掉孙承宗,这一步是天启皇帝默许下进行的,在这种大势下,孙承宗的去职已是铁板钉钉,再也无法改变。 虽然孙承宗事后告老还乡,可魏忠贤也不傻,他很清楚孙承宗在辽东的战略是正确的,因为自从孙承宗去了辽东之后,辽东的战局就稳固了下来,这几年来后金建奴在大明的封锁和以守代攻战术下过的极为艰难,孙承宗的战略部署继续沿用,用不多几年恐怕辽东建奴就再也支持不下去了。 这也是魏忠贤搞走孙承宗后,又意图用袁崇焕来替代,并支持袁崇焕在宁远继续驻守的真正原因。可魏忠贤万万没想到,前脚刚用那些理由解决了孙承宗问题,后脚东林党就用同样的理由借题发挥,提出了战略后撤直接放弃宁锦一线的建议。 这样让魏忠贤很是难受,毕竟扣在孙承宗脑袋上的帽子还在,孙承宗去职也只是刚发生的事。既然你们阉党拿这些罪名和问题逼迫孙承宗去职,那么东林党现在用同样的理由提出这些建议不是理所当然的么?难不成孙承宗在的时候他所做的事是错的,他一去职这些事就变成对的了?如此双标,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你魏公公权势再大,也不能这样不要脸吧?现在我们东林党只是用你们阉党提出的问题进行纠正,难不成伱们阉党还要反对?没这样干事的!这不等于把天下人都当傻瓜了?如此不弹劾你才怪。 东林党这一招弄的魏忠贤很是难受,他虽然是地痞混混出身,更对所谓的道德不屑一顾,为了达到目的,魏忠贤可以不择手段。可再怎么说,魏忠贤还是要点脸的,何况他现在的身份早就不同了,当着所有人面捏着鼻子去否定自己的话,甚至在朝堂上指鹿为马,魏忠贤还做不出来,他毕竟不是赵高。 如此,双方对于辽东问题的态度上一时间形成了僵持,此外孙承宗去职后朝廷不再设立蓟辽督师,任命了高第为辽东经略。 高第不属于阉党,魏忠贤对高第的影响不大,而高第虽然也不是东林党,可在政治观点上却靠近东林党,再加上作为传统文人,高第先天就亲近文官集团疏远阉党,所以高第上任以来所作出的姿态也是赞同东林党看法的,意图放弃宁锦防线,后撤军队至山海关。 如此,东林党和阉党就这事开始扯皮,再加上东林党眼下虽然损失不小,可在朝堂上依旧还有一定的影响力,各部中东林党的人也有不少,不直接对抗私下做点小手段,给对手制造点麻烦,这点东林党还是能够做到的。 搞明白了这些,朱慎锥也是无语,只能摇头长叹。 他曾经读过历史,历史上提到大明实亡于党争,还真是一点都没说错。如今的党争已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双方为了斗倒对方无所不用其极,更不惜以损失国家的利益作为代价。 这些事朱慎锥也插不上手,更没可能影响到两党的决定,作为一个旁观者,他无非只有感慨罢了。 朝堂上的事朱慎锥无能为力,也管不了那么多,不过自己的事他还是要和张锡钧仔细交代一番。 除去同张锡钧说了些事外,最后朱慎锥还把徐宪成的情况告诉了张锡钧,让张锡钧在适当的时候关照一下徐宪成。 这所谓的关照不是要让徐宪成升官,如果是这样的话朱慎锥就不用刻意交代了,只要书信一封就能让张锡钧找魏良卿办到。 以目前阉党的权势提拔一个新科进士毫不费力,可朱慎锥并不想这么做,他要做的是让张锡钧不受阉党和东林党两党注视,最好是游离两党之外,安安稳稳在工部当一个小透明即可。 之前和徐宪成的谈话,徐宪成的回答让朱慎锥很是欣慰,自己这个小舅子很聪明,局势也看得明白,更没有少年人的那种冲动,这也让朱慎锥放心了不少。 同时朱慎锥也觉得徐宪成打算留在工部的想法不错,与其之后授官去了其他衙门,倒不如在工部这个能够做点实事的衙门呆在,也能避免卷入政治旋涡。 但徐宪成之后要留在工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新科进士在六部观政是一回事,可观政结束后正式授官又是另一回事。一般来说,正式授官都会调离原来观政的部门,留下来的只是少数,所以徐宪成想继续呆在工部,背后还需要运作一番。 让张锡钧今天来的目的除了要见张锡钧外,徐宪成的事也是其一,这个事张锡钧出面是再好不过。以张锡钧如今在京师的身份地位和关系网,要帮徐宪成留在工部不难,张锡钧有无数个办法能够做到这点,同时也能帮徐宪成撇清和阉党、东林党各方面的关系。 听完了朱慎锥的要求,张锡钧表示这个事没任何问题,他一定会妥善安排,徐宪成留在工部铁板钉钉,而且不会有人知道徐宪成背后的背景,另外如有党争牵连到徐宪成的,他张锡钧也会出手助,替徐宪成解决到这些麻烦。 “如此甚好,此事就拜托了。” “主公说的哪里话,这是我应当做的。” 点点头,对张锡钧的态度朱慎锥很是满意,他默默想了想又对张锡钧道:“你是聪明人,眼下京师的风云你也看得明白,如未来有变,无需顾虑太多,成大事不拘小节,当以保全自身为首。” 这句话一出,张锡钧神色中略有感动,他什么话都没说,起身郑重其事向朱慎锥行礼,朱慎锥也不拒绝,微微颔首,受了他这一礼。 ------------ 第三百六十七章 老奴西征 这一次来京师朱慎锥并没停留太久,在处理完徐宪成和张锡钧的事后,朱慎锥又在京师呆了几日,好好看了看这个帝国的中心,赶在年前动身返回平阳。 离开京师这一日,朱慎锥出了城,沿着官道走了一段路后,他情不自禁回望京师。 虽然已离了一段距离,可京师巍峨的城墙依旧清晰可辨,望着京师方向,朱慎锥心情有些复杂,他看了许久才扭转回头,上马续行,很快就带人远去再也不见。 几日之后,朱慎锥回到了平阳,抵达平阳时已是腊月二十八了,天启五年即将过去,天启六年转眼就要来临。 新年刚过几日,还没等到元宵呢,辽东后金的老奴努尔哈赤就按捺不住了,集结大军从沈阳倾巢而出而出,亲征辽西。 前些年,因为孙承宗担任蓟辽督师,让努尔哈赤吃尽了苦头。 在孙承宗来之前,后金建奴在辽东可谓是所向披靡,短短数年中实力大增,甚至有了直接和大明抗衡的军事力量。 但努尔哈赤毕竟根基不深,女真人在辽东的人丁有限,再加上辽东苦寒之地,出产不多,女真人又不是明人,一直以来女真人靠的是渔猎为生,虽然女真人骁勇善战,可却不懂耕作生产,为了维护统治,女真人所用的办法无非只有两个,一个是掠夺,第二是抓辽东的明人为奴,令其耕作以供养己身。 之前几场战役,后金建奴虽都是大胜,一举击垮了大明在辽东的精锐部队,所占的地盘和人口也急剧扩张。不过这些胜利并没有彻底改变后金建奴的本质,相反更让后金建奴通过几场大胜后有些忘乎所以起来,再加上地盘在短时间内的扩张,也使得后金建奴的统治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稳固。 假如大明在辽东的军事战略依旧不变的话,努尔哈赤完全可以利用女真人的善战继续击破明军,从而从明军手里获得所需要的物资。此外,假如能拿下山海关就更好,只要没了山海关的庇护,由辽东通往大明的门户就彻底打开,到时候女真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依靠不断掠夺大明加强自身,同时也能借此不断消耗大明的实力。 但这一切都在孙承宗担任蓟辽督师后就彻底改变了,孙承宗的战略方针看起来不怎么样,实际操作起来也耗资巨大,更一直避免和后金建奴正面交战,只依靠强大的后盾和后金建奴硬拼消耗,同时再采取军事和经济上的双重封锁。 起初孙承宗这么干努尔哈赤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孙承宗一介书生而已,这仗哪有这么打的?而且后金建奴那时候刚刚赢了辽西之战,就连大名鼎鼎的熊廷弼都被他们赶到了山海关,龟缩在山海关不敢东进一步。 拿下山海关以东的大量土地,又获得了不少人丁,努尔哈赤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而那时候也因为占的地盘太大了,后金建奴没那么多人去驻守,只能放弃了宁远、锦州等地,暂时收缩回去,稳固地盘,等打算把吃下去的东西给消化后,再领兵继续和明军干架。 从这点来说,努尔哈赤的选择并不算错,毕竟后金建奴虽然能战,可他们的人丁基础和薄弱的生产能力决定了快速扩张后必须面临的统治问题。 没有庞大的人口基数,后金建奴没办法占住那么多地盘。而没有充足自给的生产能力,后金建奴也不可能依靠仅仅掠夺的方式来维持统治。 努尔哈赤号称十三副铠甲起兵,他最初只是大明建州左卫指挥使,因为当年的辽东总兵李成梁养寇自重,努尔哈赤这才有趴在大明身上吸血不断壮大自身的机会。 在通过一系列军事行动,先是统一了建州女真,接着又并吞了海西女真后,努尔哈赤设立八旗制度,实力大增后的努尔哈赤彻底撕下伪装,以所谓的“七大恨”发动叛乱,自立后金政权。 自萨尔浒之战后,努尔哈赤率领后金八旗对明军的几次战役都获得大胜,后金政权也快速膨胀起来,更因为八旗的骁勇善战,甚至有了“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传闻。 可不管如何,努尔哈赤的八旗人数并不多,起兵后的努尔哈赤手中兵力最多也不过六万而已,整个后金算加上老弱和妇孺等,人口也没超过十五万。 萨尔浒之战后,后金声势大振,努尔哈赤为了解决人口不足的问题不断吞并各野女真部,或掠夺辽东其他部落编入八旗,直到今日后金八旗总人口也不过二十万不到,其中八旗战兵就更少了,几次大战后金方面也有损伤,眼下充其量也只有不过八万上下。 这些还不包括从大明掠夺的明人和其他族人,这些人不属于八旗,实际上就是八旗的奴隶,也称“包衣”,其作用是利用明人耕作生产基础为八旗提供资源罢了。 从各方面来看,所谓的后金政权并不稳固,他只是一个畸形军事集团罢了,除了军事上比较强悍外,政治、社会结构包括基础生产都很薄弱,这样的政权如果不能保持继续扩张,一旦停滞下来后,其内部的矛盾不断激化,必然会在很短时间内垮掉。 孙承宗的眼光毒辣,一眼就看明白了这点,这也是孙承宗在辽东执行这种战略的最大原因。 经过这几年的封锁,再加上宁远等城的修筑完毕,大明在辽东虽然还未和后金展开过大规模交战,可仅凭这些手段,孙承宗就直接掐住了后金建奴发展的可能,同时利用封锁让后金建奴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前面说过,女真人是渔猎民族,不懂耕作生产,八旗又是努尔哈赤创建的战争机器,战斗力虽然强悍,却同样给后金带来了巨大的后勤压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后金内部许多问题不断,尤其是因为长期封锁导致后金仅靠旗下包衣耕作根本满足不了需求,庞大的军事集团每日所需的物资消耗就不是一个小数,假如是以前,凭借着四处掠夺还能勉强维持,可现在孙承宗的封锁政策让后金在辽东根本突破不了明军的铜墙铁壁,明军只要牢牢守住几个关键点,再把辽东军民从一线撤回,制造中间的无人区域,后金建奴既打不破明军的坚城,更攻不进山海关,就连想掠夺辽东军民的物资作为补给也做不到,久而久之,等到后金之前掠夺的物资尤其是粮草不断消耗后,问题就出现了。 现在努尔哈赤已经被逼到了绝境,整个后金军事集团马上连饭都吃不饱了,没了粮食八旗兵再能打也没用,人吃不饱饭怎么能够上战场?继续下去用不了多久不用明军来攻,恐怕八旗内部就得分崩离析。 去年年末时,一个好消息终于传来,让快要抓狂的努尔哈赤大喜过望。他怎么都没想到大明居然撤了孙承宗,仅仅因为一个小小的柳河之役就把孙承宗给赶回了老家。 孙承宗一走,努尔哈赤高兴的手舞足蹈,这个老家伙这几年压得他气都透不过来了,要继续让他这么在辽东封锁下去,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后金政权弄不好就得垮台。 现在好了,大明自己帮后金搬走了绊脚石,接替孙承宗的人是高第,高第这人努尔哈赤并不陌生,毕竟努尔哈赤之前也是大明的官员,作为三朝老臣的高第,他们以前虽没打过交道,可也听说过一二。 在努尔哈赤眼里,高第充其量就是一个和王化贞差不多的文官,其才能根本比不上孙承宗,就连之前的辽东经略熊廷弼也远不如。以高第替换孙承宗,这不等于给了后金打破封锁的最好机会?想到这努尔哈赤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当即就开始着手准备。 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好不容易集结完军队,可这时候也到了过年的时候。努尔哈赤忍耐着先过了年,等这年刚刚过完,连元宵节都没来得及过,等不住的努尔哈赤就迫不及待地率领大军倾巢而出,冲着辽西宁远杀气腾腾而去。 正月十七日,努尔哈赤的大军渡过辽河,十八日在宁远的袁崇焕接到了努尔哈赤出兵的消息,马上召开前线军事会议,进行战前布置。 袁崇焕一方面让满桂、祖大寿、左辅、朱梅四人分别负责驻守宁远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亲自带炮管彭簪古和自己在邵武收的家丁罗立各负责城防火炮。 同时袁崇焕派人出城,焚毁城外民居、积储,采取了清壁坚野之策,做好兵临城下的准备。 此外袁崇焕还让人给朝廷、前屯、山海关各处送去急信。 朝廷方面袁崇焕上报努尔哈赤出兵的消息,并且表示自己坚守宁远的决心。对于前屯、山海关等地,袁崇焕让他们随时坚守二线,同时拦截逃兵,但凡见有从前线逃回的逃兵一律格杀勿论。 对于刚刚上任的经略高第,袁崇焕也特意去信一封,他知道高第一直是保持放弃宁远态度的,所以信中袁崇焕除了再一次重申自己会和宁远共存亡的决心外,还叮嘱高第坚守山海关不要增援宁远,以免努尔哈赤故伎重演围城打援。 虽说他和高第在军事上意见不同,可现在辽东危机之下,暂时把个人矛盾放到一旁还是很必要的。而且一旦高第乱了阵脚非但帮不上自己忙,反而会给自己添乱,既然如此倒不如给高第一个坚守的理由,省得高第头脑一热出兵救援,一旦被努尔哈赤趁机击破,反而会给宁远带来重大打击。 ------------ 第三百六十八章 宁远之战 做完这些布置后,袁崇焕召集宁远守军训话,在训话中袁崇焕慷慨激扬表示自己同宁远同存亡的决心。 战前动员上,袁崇焕不顾身份向众将士下跪,高呼“苟能同心死守,吾为牛羊以报,亦所甘也!”刺血为书以表决心,还特意弄来一把稻草放进嘴里大嚼,以表示自己所言不虚。 袁崇焕这一套如果面对读过书的人恐怕没多少用处,可对付这些头脑简单大多数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丘八却是效果颇佳。当即宁远守军士气大振,心中无比感动,叫嚷着要和袁崇焕同生共死,坚守宁远。 安抚完将士,袁崇焕回到帅府第一时间就去了屋里,把手指往嘴里一抠就抱着恭桶哇哇吐了个昏天黑地。 直到把吞下去的那稻草全吐出后,袁崇焕这才松口了气。这些稻草可不是什么好玩意,他所谓的牛马以报也只是说说罢了,难不成他袁崇焕还真成牛马了?自己的胃口可没消化这些的可能,要不早点吐出来,弄不好得大病一场不可。 休息一晚,第二日袁崇焕亲自穿上铠甲巡视城防,每到一处不仅仔细观察城防情况,还和士兵谈话打气,这样的姿态更让满城将士为之感动。 几天后,也就是正月二十三日,努尔哈赤的大军终于抵达了宁远城下,面对后金大军的抵达,站在城头的袁崇焕身子微微颤抖,这倒不是怕的,而是他心情激动所至。 在镇守宁远这几年里,袁崇焕不是没和后金交过手,作为前沿防线的宁远是后金建奴要打破封锁的第一道壁垒,这几年中后金几次来犯,双方互有交手,从整体来说明军这边依靠着宁远城坚固反而占了些便宜,使得后金几次都是无功而返。 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是后金老奴努尔哈赤亲自领军,而且是倾巢而出。 宁远虽是孙承宗花了大量银子用了极大的代价几年修成的坚城,也是明军在辽东战场上向后金腹地打下的一颗钉子。但整个宁远城的兵力其实不多,眼下宁远的守军也不过一万而已,而面对的却是后金的主力,更重要的是带兵的人是努尔哈赤。 一直以来,袁崇焕都认为自己文武全才,其才能丝毫不亚于孙承宗。虽然他不仅被孙承宗看重,如今更投了魏忠贤,在孙承宗去职后,袁崇焕没能接替蓟辽督师职务,而朝廷也撤掉了蓟辽督师之职,再以辽东经略替代。 按理说,高第担任经略后,辽东巡抚的位置应该落到他的头上。可惜的是袁崇焕之前刚刚升官,眼下朝中争斗激烈,魏忠贤告诉他辽东巡抚的职位要等一等,眼下再升袁崇焕的官有些难度,不过让他放心,辽东巡抚暂时不会给别人,这个位置肯定是留给他的。 吃了这么一颗定心丸,袁崇焕自然心里高兴,可同样也有些不满足,因为他觉得自己是最适合接班孙承宗的人,可现在就连一个区区辽东巡抚都未到手,魏忠贤如此未免有些太小家子气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天下人看看他袁崇焕的本事吧。现在努尔哈赤领军来犯正是时候,只要坚守宁远,打退努尔哈赤,那么自己的功劳足以有资格坐上辽东巡抚之职,甚至替代高第也不是没有可能。 袁崇焕向来胆大,得知努尔哈赤领兵渡过辽河的时候他就有了这个决定,因为他很清楚一旦放弃宁远就等于放弃了自己前途,退回山海关后,自己巡抚之职就彻底落空了,更不用说当辽东经略甚至蓟辽督师了。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袁崇焕权衡利弊之下决定坚守宁远,毕竟宁远是他亲手所建,又是亲手布防,对于宁远的坚固和火力之猛袁崇焕比任何人都清楚,何况宁远还有一万精锐守军在手,只要自己死守,未免不能成功。 努尔哈赤抵达宁远后,第一时间就派人向袁崇焕劝降,并声称自己拥有二十万大军,区区宁远小城如不开城投向,那么必然是城破身亡的结局。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袁崇焕肯投降,他努尔哈赤必然重用,到时候不仅会给袁崇焕高官厚禄,还会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袁崇焕,让他富贵传代。 对于努尔哈赤的劝降信,袁崇焕是嗤之以鼻,当即回信就把努尔哈赤嘲笑了一番。 他告诉努尔哈赤自己是大明官员,深受朝廷重用,怎么可能投降他一个小小建奴头领?至于什么高管厚禄更是可笑之极,他好好的大明官不做去部落当官?脑子进水了才会有这样的想法。而努尔哈赤要把女儿嫁给他更是不屑一顾,一个建奴的女儿再贵重也是建奴,先不说长的漂亮不漂亮,仅仅身上的那股子骚味自己就吃不消,这等福分还是算了。 至于努尔哈赤吹嘘的二十万大军更是瞎扯,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儿不识数,难不成还看不明白城外军队的规模么?你后金满打满算才多少人?二十万大军?除非你老奴能把所有八旗人丁加包衣全拉出来还差不多。 现在你手上能用的兵力撑破天也就十三万人,而且这个十三万是打了引号的,去掉随军的辅兵、包衣什么的,八旗兵能有六万就算不错了。还二十万大军?伱以为是当年曹操赤壁之战那会?那时候曹操一共十五万人,就敢号称八十万大军,听说你努尔哈赤熟读三国,可却没学会曹阿瞒的精髓,你怎么就不号称五十万呢? 袁崇焕这封回信言语嘲讽,字句挖苦,看得努尔哈赤七窍生烟气得暴跳如雷。 见无法劝降袁崇焕,努尔哈赤当即下令攻城。 当日,后金大军以楯车和重骑兵猛攻宁远,摆出一副要一气拿下宁远的架势,见此袁崇焕仰天大笑,对左右道:“贼至也!”随后淡定自若,指挥部下坚守城池,用火炮还击。 战前袁崇焕还有些担心,可一开战袁崇焕守住宁远的信念瞬间就增加了几倍。道理很简单,八旗虽然凶悍能战,可问题在于这不是野战,如果是在野战,袁崇焕自然是没有把握和努尔哈赤的大军对抗的。 但现在是攻城战,明军占据宁远有着地利之便,靠着坚固的城墙你八旗兵再厉害总不见得长了翅膀飞进城吧?想要破城,必须先占据城头,拿下城头后再打开城门,这样八旗兵才能拿下宁远。 可问题在于八旗兵的骑兵你上不了城头,重骑兵再猛也只能在地面上驰骋。在没有火器的情况下,仅仅靠着手里的弓箭加上楯车这种原始攻城的玩意就想拿下严阵以待的宁远?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宁远拥有最先进的红夷大炮十几门,除此之外还有佛郎机、一窝蜂、火铳等各类火器,城中的粮草火药充足,就算守个一年半载都没问题,他倒要看看努尔哈赤这个老奴能和自己拼消耗拼多久。 事实也是如此,缺乏火器的八旗就连攻城的楯车也没几辆,用原始的作战方式和严阵以待的宁远明军进行攻城战实在是不智的手段。当天攻城,从早上到傍晚,努尔哈赤发动的一波连着一波的攻击,可就算这样连城头都没摸到,在城下损失极其惨重。 哪怕这些损失大部分不是八旗精锐,只是一些其他部落的辅兵和包衣等,可这样的损失也看得努尔哈赤眼皮直跳,脸色难看不已。至于楯车这玩意,更是在明军猛烈的炮火下被击毁多辆,没起到什么作用。 第二日,不甘心的努尔哈赤继续指挥部队攻城,但这一日从早上打到晚上依旧拿宁远毫无办法。后金这一边损失极为惨重,两日交战下来后金的人马居然伤亡数千人,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八旗精锐。 等到第三日的时候,随着前两日的防守成功,宁远守军打得更是得心应手,心态也从最初的惶恐不安到现在的士气如虹。这一日努尔哈赤的损失更大,等太阳落山收兵后清点损失,三日努尔哈赤这边损失实在不小,虽说大部分都是辅兵和包衣,可其中也有不少八旗精锐,如此巨大损失让努尔哈赤心痛不已,而宁远城那边却毫发无损,明军的伤亡更是远少于己方。 如此结果,实在是让努尔哈赤无法接受,自起兵以来他哪里打过这样憋屈的仗?这十几年他带着八旗横扫辽东,可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现在偏偏在一个小小的宁远碰了钉子。 看着不远处的宁远城,努尔哈赤气得咬牙切齿,简直要把牙全给咬碎了。正当他决定第二天调集更多的军队继续猛攻宁远,非得把宁远拿下来不可,几个贝勒极力劝阻努尔哈赤,说宁远坚城拥有火器之利,眼下后金军队没有能攻城的火炮,仅仅靠目前手段要打下宁远恐怕很难。 就算最终不顾一切代价拿下宁远,那么八旗的损失也必然极其重大。这三日,交战的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辅兵和包衣的损失惨重,再打下去就得直接消耗八旗兵了,可八旗兵是后金的基础,也是后金能够存在的依托,一旦八旗没了,那么后金也就完了。 再说了,八旗的优势是骑射,不是攻城战。把精锐的八旗消耗在无意义的攻城战中根本就没这个必要。既然拿不下宁远城,倒不如就此罢兵撤军,常言说的好,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风水轮流转,等以后他们后金拥有了火炮这样的攻城大杀器,再来对付宁远也不迟。 ------------ 第三百六十九章 觉华之殇 大家的劝说让努尔哈赤举棋不定,自己带了这么多人来打宁远,原本以为按之前的经验大军一到,明军惧怕之下弃城而逃,宁远也就顺利拿下。可没想这个袁崇焕居然是个铁头,非但不跑反而直接就在宁远和自己硬干了起来。 现在袁崇焕驻守宁远坚城,仗着拥有强大的火器和自己打的有来有回,还让后金这边遭受了不小的损失。后金缺乏攻城的火器,光靠着人力强行攻城损失实在是太大了。 努尔哈赤不是什么善人,士兵对于他来说只是数字,死些人算什么?这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如果死些人就能拿下宁远,砍下袁崇焕的狗头,对于努尔哈赤来说还是值得的。 可问题在于这死的人是谁,普通的辅兵、包衣这些,死再多努尔哈赤也不会心痛,这些人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些奴才罢了,多了也是浪费粮食。可死的是八旗就不一样了,八旗可是后金的立足根本,是努尔哈赤的底子,如果死的不多也就罢了,可一旦伤筋动骨,这影响的就是自己对后金的统治。 拿八旗的老底子去拼,努尔哈赤肯定是不干的。可用以前的老办法,也就是在四处掠夺辽东明人,再驱赶他们去攻宁远,自己的主力躲在后面的战术却又行不通。 因为袁崇焕早就竖壁清野了,别说宁远附近,就更远的地方那些明人不是给袁崇焕接进了宁远城就是逃去了山海关方向,方圆上百里要抓明人根本就不容易。 没有明人作为炮灰前驱攻城,眼下自己的辅兵和包衣损失惨重,就连八旗也有损伤,继续下去的确没把握拿下宁远。可这时候,努尔哈赤心里还是很不甘的,难不成就白白出来这么一趟? 想来想去,努尔哈赤打算再攻两日看看效果,如果实在不行再撤兵。可翌日传来的消息却让努尔哈赤改变了想法,因为从东边传来消息说,在皮岛的毛文龙已经出兵了,这个毛文龙时机抓的实在是太好了,自己前脚渡过辽河毛文龙就接到了后金出兵的消息,等努尔哈赤的大军抵达宁远城的时候,毛文龙带着部队就出了皮岛,直接朝着后金后方而去。 对于毛文龙,努尔哈赤自然不陌生,要说努尔哈赤最恨的两个人是谁,其中第一个自然是前蓟辽督师孙承宗,因为如不是孙承宗,这几年里努尔哈赤怎么会被封锁的死死的?日子越过越是艰难? 毛文龙,这就是个搅屎棍,自从他到了皮岛后,毛文龙就成了后金的噩梦,他的部队在后金背后神出鬼没,三天两头从皮岛跑到辽东在后金屁股上捅几下,割几块肉,放两管血。虽然每次损失不大,可侮辱性极强,让努尔哈赤实在抓狂。 这还不算,只要努尔哈赤集结兵力掉头去打毛文龙,毛文龙马上就把部队缩回皮岛去。仗着船舰之利,没有水军的后金根本就拿毛文龙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毛文龙在皮岛逍遥自在。 除此之外,一旦后金对大明主力方向有什么军事行动,在皮岛的毛文龙也会蠢蠢欲动,派部队直接攻入后金腹地,给后金带来极大的麻烦。 这一次出兵,努尔哈赤已经防着毛文龙了,特意提前做了布置,可没想到毛文龙居然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如果现在宁远已经拿下问题还不算大,努尔哈赤完全可以腾出手里面对毛文龙的偷袭,但问题在于宁远依旧在袁崇焕的手里,后金攻了好几日根本就拿宁远没有办法,努尔哈赤就不得不考虑毛文龙给自己带来的威胁。 面对这样的变化,继续在宁远僵持下去似乎已没意义,再加上几个贝勒的劝说,不甘心的努尔哈赤只能放弃攻打宁远,准备撤军回师。 不过这个时候努尔哈赤还是心有不甘,后金大军花了这么大代价却在宁远城下一无所获,这实在大损他的面子。为找回面子,努尔哈赤在决定撤军的同时把目光盯上了位于宁远城东南的觉华岛,他继续摆出攻打宁远的样子,可手下的精锐八旗却分出一部,直接朝着觉华岛方向而去。 觉华岛的位置位于宁远城东南方向,距岸18里,离宁远30里,居东西海陆中逵,扼辽西水陆两津,是其要地。 孙承宗派人修筑宁远城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觉华岛的战略位置,特意在觉华岛派遣水师驻守,并以觉华岛作为前线基地囤积大量粮草、火药等物资,以作为宁远防线的重要后勤基地。 无论从觉华岛的地理位置还是辽东防线的设置来看,觉华岛都是最佳的选择,再加上觉华岛孤悬海外,后金没有水师,根本打不上岛,这个地方是非常安全的。 可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次努尔哈赤居然会在冬天出兵,而且这几年随着气候的变化,这天气也越来越冷。尤其是今年是更冷,虽然新年已过了,可辽东的天气依旧是滴水成冰的季节,如此严寒之下,觉华岛到陆地的海面居然结了冰,从而导致觉华岛的天然屏障在海面结冰的情况下荡然无存。 当努尔哈赤的部队从宁远抵达觉华岛附近时,惊喜地发现海面结了厚厚的冰层,根本不需要舟船就能直接从冰冻的海面直接冲到觉华岛去。 如此大好机会努尔哈赤怎么会放过?当即下令骑兵直接通过冰盖进攻觉华岛。这时候觉华岛的守将根本就没想过后金会突然掉头来打自己,更忽略了天气带来严重后果,要知道海面结冰是百年难遇的,可也并非不能解决。 假如觉华岛的守将早做准备,一开始就发现海面有结冰迹象时利用觉华岛储存的火药炸开冰面,或派士兵凿冰消除这个隐患的话,以觉华岛的地利之便哪怕后金军队来袭,也没办法渡过大海相隔攻上岛来。 可偏偏觉华岛的守将忽略了这点,又或许他根本就没想到后金会在这个时间来打觉华岛。 发现后金军队已经逼近觉华岛,觉华岛守将这才猛然醒悟,连忙派士兵凿冰为濠,列阵以车楯卫之。 可惜这时候已经晚了,因为长时间的冰冻,海面的冰层已经很厚了,短时间内凿冰为濠根本就不容易做到。更何况觉华岛的守军是水师,匆忙间能调集的人数并不多,手上也没合适的器械,更要命的是这天气突然又下起了大雪,气温一下子再降不少,更给防守带来了极大困难。 辰时,后金骑兵分成十二队,由努尔哈赤手下大将武讷格率领直接通过冰面突袭觉华岛,觉华岛的守军根本无法拦截,被后金骑兵一口气就攻到了位于岛上龙头位置的囤粮城。 战斗打响没多久,守将金冠就战死,金冠之子金士麒率领觉华岛八百明军殊死抵抗,最终壮烈殉国。 拿下龙头的囤粮城,后金骑兵继续攻打位于觉华岛的西山营地,西山守将姚与贤等率部拼命抵抗,最终皆力战而死。 仅仅一日,觉华岛全部沦陷,岛上明军和商民都被后金军杀戮,除后金搬走的部分粮草外,还剩余无法搬运的囤粮和2000余艘船只全都被后金军焚烧毁掉,作为辽东前些重要后勤基地的觉华岛就此被毁,损失惨重无比。 觉华岛之战,后金就此大胜,努尔哈赤也出了一口在宁远城下始终拿不下袁崇焕的恶气。 再加上从觉华岛掠夺来的大量物资,也弥补了后金物资缺乏的问题,使得后金士气大振,人人笑逐颜开。 反观大明这边,觉华岛的沦陷导致明军损失巨大,觉华岛上军民有近一万四千人,后金骑兵打破觉华岛之后,这些军民全部被屠杀,活下来的寥寥无几。而后金方面的损失微乎其微,根据战后统计仅两百多人而已。 赢得觉华岛之战后,努尔哈赤意气风发,丝毫没了前几日恼怒的模样,正当他摩拳擦掌打算再打宁远主意,试试是否可以一鼓作气拿下袁崇焕的时候,东边的消息又传了过来,还是毛文龙这根搅屎棍。 毛文龙胆大心细,不仅领兵突入后金后方,更为了逼迫努尔哈赤回军,毛文龙还冒险直接攻击后金的永宁。 永宁是后金重地,一旦永宁丢失可不是小事,努尔哈赤闻讯大惊,只能打消继续攻打宁远的想法,命令部队掉头返回,以免毛文龙攻破永宁威胁后方。 就这样,宁远之战从开始到结束只不过几日而已,虽然宁远最终被守住,袁崇焕率领守军依靠坚城利炮把后金挡在了宁远城外,还斩获不少。可是由宁远之战带来的觉华岛之战却是损失巨大,从这点来说,明军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相反后金在打破觉华岛后屠杀了觉华岛的军民,彻底毁掉了觉华岛基地,更从觉华岛获得了后金急需的大量物资。 从整体的得知来看,这一次突发的战役明军的损失要比后金的损失更大不少。但从宁远能守住这方面来看,对于明军倒也是一个激励人心的消息。 要知道努尔哈赤起兵以来可谓战无不胜,每一次明军损失都不小,丢城失地是常有的,而这一次虽然觉华岛损失巨大,可宁远城却保住了,更因为坚守宁远使得努尔哈赤没能拿下宁远无功而返,仅此这点就足以让大明朝廷为之欣喜万分。 ------------ 第三百七十章 气死偶了 宁远之战结束,消息传到京师后,原本对防守宁远根本就不抱什么希望的大明朝廷瞬间为之欢呼,就连觉华岛之战惨败的消息也掩盖不住宁远之战胜利带来的喜悦。 毕竟,这是自萨尔浒之战后明军和后金正面交战中的第一次胜利,此战被朝中称为“宁远大捷”,天启皇帝更是称此战“此七八年来所绝无,深足为封疆吐气”,而作为驻守宁远的袁崇焕也就此一战声名大噪。 正当袁崇焕在宁远沾沾自喜,以为凭借守住宁远的功劳足以让自己接替辽东巡抚,甚至代替高第成为辽东经略或者蓟辽督师之职时,这时候朝廷的嘉奖也到了。 袁崇焕带着将领摆好香案,迎接圣旨,可当圣旨宣读完毕后,袁崇焕原本兴奋的表情却没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不甘。 接完圣旨,袁崇焕设宴招待天使,强颜欢笑陪同后没一会儿就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提前退席。 等回到府中,袁崇焕坐着脸色难看之极,许久,突然抬手抓起一边的茶盏就狠狠砸在地上,破口大骂“掉那妈!” 瓷片破碎之声让外面的人吓了一跳,急忙进来看什么情况,可还没等脚迈进门呢,袁崇焕骂娘声又传了过来,吓得亲随赶紧缩了回去,掩上门,更躲得远远的。 “掉那妈!气死老子了!” 袁崇焕嘴里脏话不断,根本就没半点朝廷大员的模样,更不像一个读书人,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袁崇焕是一个街头混混呢。 一连砸了好几个茶盏,更骂了足足一刻钟,袁崇焕这才气呼呼地重新坐了回去。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守住宁远,立下如此功劳,原本以为辽东巡抚到手是再稳不过的了,可朝廷居然没有把辽东巡抚这个职务给他,只是给了他一个加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衔的奖励。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是正四品的官职,更不用说一个加衔了,自己立下如此功劳只给了这么一个加衔,这不是糊弄自己么? 要知道袁崇焕现在可是兵备道,这个官职本就是正四品,也就是说自己冒了如此风险,打了一场硬仗,立下这样大的功劳居然没有升官,只给了他一个和本官职一样的加衔,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袁崇焕本以为这一次辽东巡抚是铁板钉钉的,更何况之前魏忠贤还给他承诺过,可现实却给了他重重一击,让袁崇焕气得差一点要吐血。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掉那妈!这不是埋汰人么?谁稀罕这玩意?把自己当猴耍?难不成老子脑门上贴着“傻瓜”二字? 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失落再加愤怒的袁崇焕第二天就上书朝廷,说自己身体不好,个人才能不够,无法再担任现在的职务,更不适合驻守宁远的重任。希望朝廷看在自己功劳份上,让自己辞官休养,等养好了身体再为朝廷效命等等。 写完奏折,袁崇焕就让人加急送去京师,随后他直接把手上的工作全交给了下属去处置,而袁崇焕本人以养病为由足不出府,直接撂挑子了。 “这个兔崽子,这是在埋怨老夫嘛。”奏折送到京师,很快就到了魏忠贤的手里,当魏忠贤听人念完袁崇焕的奏折后,当即就笑骂了出声。 “魏公,宁远大捷袁崇焕功劳不小,以此战功仅给一个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加衔的确过了些,年轻人心高气傲,有点情绪倒也算是常理。”顾秉谦在一旁笑着说道。 顾秉谦如今是内阁首辅,万历朝时候,顾秉谦就是礼部右侍郎了,天启皇帝登基后,顾秉谦先任户部左侍郎,后又升任礼部尚书。 顾秉谦在朝中也算是老资格,论年龄要比魏忠贤还大了个十来岁,天启继位后,顾秉谦很快就看到了魏忠贤崛起的权势,主动向魏忠贤靠拢。 因为他的年龄大,官职高,并没有和田尔耕等人那样拜魏忠贤为义父,不过顾秉谦的脸皮够厚,他直接找到魏忠贤说,自己虽然不能效仿田尔耕等人,但可以让自己的儿子拜魏忠贤为干爷爷,这样一来从顾秉谦的儿子论起,魏忠贤就成了顾秉谦的长辈,也算是曲线救国的操作了。 有了这么一层关系,顾秉谦很快就成了魏忠贤阉党的中坚,之后又在对付杨涟等人案中顾秉谦起了关键作用,这让魏忠贤更是对他看重。 叶向高去职后,首辅由次辅韩爌接替,可韩爌干了没多久就被朱国桢取代,接着魏忠贤又以迅疾的速度搞掉了朱国桢,直接就让原本在内阁中排名第四的顾秉谦坐上了首辅之位。 大明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不是相位却同相位相差无几,当年张居正更是权势滔天,就连皇帝说打就打说骂就骂,自为摄而非相也,足以证明首辅的地位和权利。 可如今内阁已落到了魏忠贤的手里,首辅顾秉谦实际上就是魏忠贤的干儿子,堂堂内阁首辅居然对一个太监惟命是从,也算是大明开国以来从未过的奇事了。 袁崇焕的这份奏折就是顾秉谦给魏忠贤送来的,话说对袁崇焕的论功完全是魏忠贤的意思。 实际上顾秉谦自己也觉得魏忠贤这样安排有些不妥,毕竟袁崇焕刚立了大功,宁远大捷是大明和后金交战以来明军第一次在正面战场上击败后金军队所取得的胜利,而且此次大捷不仅让满朝上下欢喜鼓舞,更让天启皇帝高兴不已,甚至还说出了“此七八年来所绝无,深足为封疆吐气”的话。 如此评价,给袁崇焕升官,让他接任辽东巡抚是顺理成章的。而且说起来袁崇焕也是自己人,早就投靠了魏忠贤,再加上魏忠贤之前的许诺,现在不就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么? 可谁都没想到魏忠贤非但没有兑现承诺,反而刻意压了袁崇焕的功劳,如此大功仅仅给了他一个正四品的加衔。如此,袁崇焕闹情绪也是很正常的事,这个事要放到其他人身上恐怕也会心中不服从而心生埋怨。 “怎么?你觉得如此过了?”听着顾秉谦的话,魏忠贤反问道。 “魏公如此安排自有道理,只是下官愚钝,或未能领会魏公深意。”顾秉谦连忙改口,赔笑着说道。 “哼!”魏忠贤冷哼道:“宁远之战袁崇焕虽然有功,可同样也有大过。既然袁崇焕能提前在宁远设防,清壁坚野,那为何不提前考虑觉华岛的防御?要知道觉华岛离宁远只有三十里,两地快马仅一个时辰而已,如袁崇焕早一步考虑到觉华岛安危,提前做好准备,何来后来之事?” “觉华岛一战,我大明损失惨重,岛上军民被后金建奴屠杀一万有余,粮草辎重损失殆尽,此战袁崇焕虽非觉华岛主将,可却同他脱不了关系,其责无论都有几分。” “宁远大捷,同觉华岛惨败相比,只是功过相抵,或功略大于过罢了。朝廷并没追究袁崇焕的责任,反而给了他右佥都御史的加衔,可袁崇焕非但不思其过,反而觉得论功太少,还弄了这么个破玩意上书朝廷?他想干嘛?” 伸手在袁崇焕的奏书上重重点了点,魏忠贤很不高兴道:“持功而骄,以此要挟朝廷?难不成大明就缺了他袁崇焕一个人就要亡了?” “大明立国两百多年,人才济济,能臣良将无数,多他一个袁崇焕不多,少他一个袁崇焕不少。如袁崇焕真忠心朝廷,不计个人得失,以大局为重,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现在做出如此举动,着实令咱家失望,此人不堪一用。” 顾秉谦连连点头称是,眼珠子一转就对魏忠贤道:“袁崇焕此人气量过小,的确有些不堪,眼下还以辞官要挟朝廷,实不是君子所为。依下官的看法,以内阁名义行文训斥袁崇焕一番?” “不必!”魏忠贤摆手道:“一个小小的兵备道如此大言不惭,内阁出面实在不妥。” “那么让兵部……?”顾秉谦继续询问。 魏忠贤还是摇头:“这个事不用管,先放在一旁晾着再说,袁崇焕毕竟还有几分才能,如能及时醒悟过来还是可以一用,假如他要一条道走到黑,就怪不得别人了,到时候就如他的意,让他回乡去吧。” “下官明白。”顾秉谦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连点头。 魏忠贤和顾秉谦交代完袁崇焕的事后,就再也不提袁崇焕,反而和他商议起其他事来,等商量完后顾秉谦这才起身告辞,回了内阁,等顾秉谦走后,魏忠贤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摆在一旁的那份袁崇焕的奏折,心中冷笑一声。 直到今日,魏忠贤这才明白当初为什么天启皇帝瞧不上袁崇焕了,作为一个臣子袁崇焕虽有几分才干,可他的缺点也太过明显,头脑冲动,好大喜功,更重要的是对权利的太过热衷,还有许多时候摆不清自己的位置,这些都是袁崇焕的毛病所在。 这一次没有直接升袁崇焕的官,实际上是魏忠贤刻意所为,他的目的是要看看袁崇焕的反应,可现在袁崇焕的反应让他很是失望,更确信了天启皇帝对袁崇焕的评价,可在魏忠贤心中还是给了袁崇焕一个补救的机会,接下来就看袁崇焕怎么做了,如果他还不识相,知错改过的话,那么魏忠贤不得不放弃自己好不容易选定的人选了。 ------------ 第三百七十一章 如愿以偿 魏忠贤本就是市井出身,斗鸡弄狗他拿手的很,随着权势的越发壮大,魏忠贤用人也有自己一套,无论对方是君子还是小人,不管能力如何,其关键就是要听话。 如果不听话,就算再有能力的人魏忠贤也不会用,他试探袁崇焕的另一个用意也是这样。养一条好狗既要给吃的,也要狠狠训,如果训不好,狗改不了吃屎,记打不记吃就不是好狗。 就这样,魏忠贤直接就把袁崇焕的奏折丢到了一旁,再也不去理会袁崇焕那边。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宁远的袁崇焕一开始因为气愤难填写了那份奏折,可奏折送出去后没几日,袁崇焕的头脑渐渐冷静了下来,心中开始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几天后,这种忐忑变成了袁崇焕的心病,每天既期望着京师那边有消息传来,又害怕来的是坏消息。 这些年,他在辽东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从最初的六品官爬到了正四品的官职,这一切都是来之不易的。 袁崇焕对权利的渴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对于官位的热衷同样也是如此。可一旦朝廷真同意了自己奏折中所言,顺水推舟同意他辞官回乡,那么多年的奋斗就全付之流水了,手中的权利和头上的乌纱也一夜化为乌有。 这样的结果是袁崇焕怎么都无法接受的,此时袁崇焕已经后悔自己所做的事了,假如有后悔药卖的话,袁崇焕就算倾家荡产也会去买来吃下,可惜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后悔药?泼出去的水难道还能收回来不成? 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袁崇焕大骂自己当时太过糊涂,怎么头脑发热就干出了这样的蠢事来呢? 他希望朝廷能有驳回自己的公文下达,可又怕来的公文是同意自己辞职。一天天过去,袁崇焕快被这种等待折磨的要疯了,这简直被判了他死刑还要难受,吃不好睡不好的袁崇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急得嘴上起了个大泡,疼得连喝水都成问题。 急上火的袁崇焕觉得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他必须马上做出弥补的操作,以补救自己之前的失误。 现在能救自己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魏忠贤魏公公,只要魏公公拉他一把,自己就能重获新生,一旦魏公公放弃了自己,那么自己努力的一切就彻底没了。 为了弥补过错,袁崇焕连忙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写了一封信给魏忠贤,在信中袁崇焕把自己给臭骂了一通,表示自己之前头脑发热做了错事,辜负了皇帝和魏公公的信任,希望魏公公能看在自己忠心和以往功劳的份上,伸出手来拉他一把。 第二件事就是袁崇焕以宁远主将的身份联合宁远其他守将写了一份奏折,这份奏折是对之前的宁远大捷的战后总结,同时也列举了宁远大捷之所以胜利的真正原因。 袁崇焕没有在这份奏折中过多吹嘘自己的功劳,而是很低调地把自己的功劳放到了次要地位,而把首功给了皇帝和魏忠贤魏公公。 袁崇焕在奏折里说,之所以有宁远大捷,完全是在皇帝英明的指导下进行的,魏忠贤魏公公的战前准备和安排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一场战争中,指挥官固然有相当的重要性,可真正重要的却是战争的谋划者和军队的后勤保障。 就和当年汉高祖刘邦时一样,虽然韩信骁勇善战,可如果缺少刘邦的整体布局还有萧何的协助,哪怕韩信再能打也无法立下奇功。 大明开国也是如此,开国功臣中第一是李善长。虽然李善长不是武将,要论带兵根本不如徐达、常遇春等人,甚至作为文人的李善长手无博鸡之力,别说上阵打仗了,拿刀子和敌人对砍都做不到。 可后来评论功劳,太祖把李善长摆到了第一位,而武将们没有一个不服的。道理很简单,李善长是明军的大管家,大明之所以能夺取天下,没有李善长在后方井井有条的后勤保障是根本做不到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明军才能击败元军,从而占据天下,这才有大明的建国。 从以上例子来看,如今的宁远大捷同样也是如此。他袁崇焕和宁远将领们只不过是执行者,真正的功劳是天启皇帝和魏忠贤魏公公才对。 天启皇帝就和当年的汉高祖刘邦,明太祖朱元璋一样,而魏忠贤魏公公的作用也和萧何、李善长没有区别,和天启皇帝、魏公公的功劳相比,自己这点小功根本微不足道。 如此,袁崇焕建议朝廷论功当以皇帝和魏公公为首功,他们只是次功罢了。当然皇帝本人不可能看重这份功劳,因为皇帝已经是九五之尊,要这功劳并没什么用处,至于魏忠贤魏公公,作为天启皇帝身边的忠仆,实际的荣华富贵也没什么意义,而且魏公公本人也不需要什么官职,天下人谁不知道魏公公视官职如粪土,心中只有大明和皇帝? 其他的不说,魏公公作为内廷第一人,却不是司礼监一把手,主动把掌印让给了他人,仅从这点来看就能体现出魏公公的高风亮节。不过袁崇焕觉得千万不能委屈了魏公公,虽然魏公公不在意世俗名利,可大明百姓包括他袁崇焕必须要记得魏公公的功劳和为大明所做的一切。 何况这几年魏公公协助皇帝管理朝政,为民间做了许多实事,尤其是去年的地方减税政策更让天下百姓获利甚多。这一次宁远大捷,又救了辽东军民水火之中,辽东百万军民对魏公公感恩戴德,袁崇焕建议效仿江南,在辽东给魏公公建立生祠,以此来感谢魏公公的大恩。 作为正牌子进士的袁崇焕写文章自然是没任何问题,这份奏折洋洋洒洒千言,引据论道观点确凿有物,真是一篇好文章啊! 很快,给魏忠贤的书信包括这奏折就送往了京师,没几日就到了魏忠贤的手里。 先读完书信,又读了袁崇焕的奏折,魏忠贤心情极佳,当时就哈哈大笑起来。 袁崇焕还是很聪明的,魏忠贤他就喜欢聪明人,因为聪明人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也明白应该怎么做。 人嘛,哪里有不犯错的,何况袁崇焕还是一个年轻人,自己总得给年轻人一点机会不是? 更重要的是,袁崇焕的书信奏折所写的内容简直说到了魏忠贤心里去,尤其是奏折中把魏忠贤和萧何、李善长相比,让让魏忠贤得意万分,事实也是如此,自从魏忠贤崛起后,辽东战事所需要的钱粮军械什么的,不都是魏忠贤绞尽脑汁从各处想办法弄来的? 如果仅仅靠大明那些可怜的赋税,辽东哪里有现在的宁远大捷?这些功劳就和袁崇焕说的一样,他们虽然是前线打仗的将领,可奠基基础的却是他魏忠贤啊!要没有魏忠贤,辽东别说和后金打仗了,连军队都吃不饱,军饷更是发不下去。 高兴之余,魏忠贤挑了时间去见了天启皇帝,在天启皇帝面前帮袁崇焕说了几句好话。 原本就因为宁远大捷对袁崇焕略有改观的天启皇帝正在兴头,现在又有了魏忠贤的建议,天启皇帝听后宁远如此功劳,仅仅给袁崇焕一个加衔的确有些低了,这样的话对功臣实在委屈,当即就问魏忠贤如何补救的好。 魏忠贤早就有了盘算,说现在辽东巡抚之位空缺呢,要不让袁崇焕担任辽东巡抚一职? 天启皇帝想了想觉得这个建议不错,点头就答应了下来,让魏忠贤自己去安排即可。就这样,得了天启皇帝的许可,魏忠贤让人拟好了升袁崇焕为辽东巡抚的诏书,然后再盖印后转交给了内阁。 内阁首辅顾秉谦本就是魏忠贤的人,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内阁当场就表示同意,接着由内阁叫吏部行文,仅仅一天功夫,任命袁崇焕为辽东巡抚的旨意新鲜出炉,由人送往宁远传旨。 几天后,盼星星盼月亮,袁崇焕终于盼到了从京师来的旨意,他忐忑不安地接了旨,等听完旨意中的内容后,前一刻还忧心忡忡的袁崇焕后一刻瞬间精神焕发,简直判若两人。 太不容易了,辽东巡抚之位终于落到了自己头上,袁崇焕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这个职务。由此,他真正踏上了封疆大吏的地位,这一步等了许久了。 再回想之前的冲动,袁崇焕更是对魏忠贤心生感激,如果不是魏忠贤的大度,自己这辈子就全完了。生我者父母,成我者魏公公也!要不是自己人不在京师,他甚至想直接喊魏公公一声干爹呢,以表示自己的忠心和诚意。 升任辽东巡抚的第二日,袁崇焕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别的,而是在宁远给魏忠贤大张旗鼓地建生祠。这件事不是小事,要不是自己头脑灵活,突然想到了这么一招,魏忠贤恐怕还不会原谅自己,而辽东巡抚的位置也落不到他袁崇焕的头上。 既然得了好处,那么所承诺的必须做到。魏忠贤有能力把他捧上去,同样也有能力把他从辽东巡抚位上拉下来。袁崇焕吃一亏长一智,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要想再进步,必须牢牢抱住魏公公的大腿,只有这样他的辽东巡抚之位才能坐的安稳,甚至有可能取代高第登上辽东经略之位,哪怕就算是当初孙承宗的蓟辽督师之职也是有可能的。 ------------ 第三百七十二章 利益团体 “袁崇焕?” “正是袁崇焕!” 朱慎锥神色凝重,他怎么都没想到会从周安民口中听到袁崇焕的名字。 过完年,周安民正式移交了边贸事宜,把威远卫的工作交给了田尔耕的人,却没有回平顺,而是去了太原锦衣卫衙门任职。 就此,威远卫由田尔耕的人来负责,周安民再不插手此事,不过虽然周安民人离开了威远卫,但实际上威远卫周安民还有几分话语权的,毕竟边贸一事从开始就是周安民在负责,上上下下的人全是周安民安排的,再加上草原那边也是自己这边的人,此外还有亢有福在负责细节,从这点来说哪怕周安民不再管这事,依旧有影响力。 但周安民还是很爽快地把边贸一事给交了出来,去了太原继续当他的锦衣卫千户。为了弥补他从威远卫离开,田尔耕也给了他好处,这个好处就是给了周安民指挥佥事的加衔,同时还把整个山西千户所全都交给了周安民管辖。 这也算是一个利益交换吧,双方心知肚明。所以周安民走后,威远卫的边贸还是继续进行着,表面上和原来没什么区别,可实际上在换了人后,多多少少是有影响的,对这种情况周安民自然心里清楚,而朱慎锥也是明白。 边贸还能合作多久,这个谁都不知晓。不过在这两年里通过边贸朱慎锥已经拿到了不少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这些东西除去边贸获得的巨大利益外,就是以边贸为由在商业上的高速发展了。 边贸开前,恒通商行虽在山西小有名气,可相比山西的豪商大贾而言还是相差甚远。但边贸之后,随着亢有福配合周安民进行了一系列商业操作,恒通商行快速膨胀起来,通过一系列拉拢、联合、打压等各手段,现在的恒通已不同往日,不仅是山西数一数二的大商行,还把触角伸到了外省各地,同时又在各地开设了钱庄、票号,恒通的钱票已成了硬通货,不仅在大明商界能够顺利流通,就算在草原上,恒通的钱票同样可以当银子花。 可在扩张的同时,恒通商行也不是一帆风顺,尤其是山西一地,和恒通不对付的商业竞争对手不少。 其中领头的就是周浦张家和静升王家,这两家在山西商界地位崇高,再加其祖上身份贵重,一直都是山西商界的楚翘。 在恒通联合山西各商行,意图形成联盟的时候,这两家反对的态度是最坚决的。一来他们看不起突然冒出来的恒通,二来恒通的崛起也威胁到了他们在商界的地位。所谓同行是冤家,张家和王家可不愿意看到恒通崛起后取代自己的地位,从而和恒通的关系很差。 此外还有一家,那就是一直唯张家和王家马首是瞻的介休范家。相比张家和王家的态度,范家就看起来圆滑些,虽说范家同样对恒通不感冒,却没有直接表示反对,可从后期的调查来看,范家的小动作不断,更听说张家和王家之所以反对恒通联合,范家起了不少作用,看起来范家着实阴险。 由于之前出过事,当年的幕后黑手一直没有找到,朱慎锥也一直怀疑那事的背后有人搞鬼,更把目标放到了山西商界之中。为了避免类似的情况发生,朱慎锥一直都没放弃查找真相,甚至还利用手段打击了几个疑似可能的目标,可最终的结果却告诉朱慎锥,这些人并非当年的罪魁祸首。 一来二去,朱慎锥渐渐把目标转移到了张家和王家身上,因为无论从实力还是其他方面来看,他们出手的可能性更大些。可随着调查的继续,朱慎锥又否定了这一点,虽然张家和王家同恒通不对付,但以对方的底蕴和背景还不屑于干出那种事来,哪怕现在因为理念的原因在商场上和恒通争夺资源,张家和王家的手段也只是体现在商业上面,并没有私下使阴招。 如此,朱慎锥虽然没有完全打消对他们的怀疑,可也减少了怀疑这两家的程度。相反介休范家却渐渐浮出水面,让朱慎锥把目光转移到了他们身上。 去年的时候,朱慎锥就让人开始调查关于介休范家的情况,现在周安民这边终于有了消息,但这个消息却让朱慎锥很是惊讶。 他怎么都没想到,介休范家居然会和袁崇焕有关系,他们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范家在山西,袁崇焕在辽东,而且袁崇焕一直都是宁远的主将,前不久刚刚打了一场所谓的宁远大捷,正炙手可热呢,这是怎么回事? “袁崇焕有个弟弟叫袁崇煜,你可听说过?”周安民问道。 朱慎锥摇摇头,这个名字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呢。当即周安民给朱慎锥仔细解释其中的关系,袁崇焕家是兄弟三人,其中一人已经去世,只剩下袁崇焕和袁崇煜两人。 袁崇煜年龄最小,和哥哥袁崇焕相比袁崇煜并不是读书的种子,别说科举了,就连秀才都不是。相比哥哥读书走仕途,袁崇煜更热衷于做买卖,在老家的时候袁崇煜就是一个小商人,等到了袁崇焕去了辽东,很快在辽东被孙承宗看重,并委以重任后,袁崇煜就从老家跑去辽东投奔了哥哥袁崇焕,借着袁崇焕手中的权利再加辽东复杂的政局做起了买卖。 短短几年时间,袁崇煜就从一个小商人成为了辽东地方的豪商,他一开始做的是私盐贩卖和辽东的物资贸易。前者倒和朱慎锥当初操作差不多,不过袁崇煜的私盐贩卖规模可大得多了,背靠着袁崇焕,袁崇煜走私起来肆无忌惮,更从山东、山西两地和其他商家联手,利用军方直接垄断了辽东盐路,短时间内获得了巨量的财富。 至于辽东物资贸易同样也是如此,因为孙承宗对后金建奴的经济封锁导致辽东的物资急缺,同样也使得辽东的粮食等日常物资的价格急剧上升。 这就给了袁崇煜赚大钱的机会,袁崇煜和他伙伴私下运输了大量物资进行走私,从其中获利巨大,而他的合作伙伴中最重要的一家就是介休范家。 “据查,袁崇煜有四成私盐,五成以上的物资都是介休范家提供的,这些物资中不仅包括粮食、布匹、茶叶等,甚至还有生铁、火药这些东西,而销售大部分全运去了后金建奴那边……。”周安民凝神说道。 “混蛋!”朱慎锥抬手重重一拍,忍不住就骂出了声。 这是资敌啊!辽东战场是大明眼下最要紧之地,自萨尔浒之战后,大明在辽东屡战屡败,就连大名鼎鼎的熊廷弼之死也和辽东战场有关,自孙承宗担任蓟辽督师以来,大明耗资千万,在辽东对后金建奴进行全面封锁,以守为攻这才稳住了辽东局势。 可谁能想到,上面封锁,下面却在走私,而走私最大的实际人和获利者却是驻守前线,被称为“国之柱石”的主将的弟弟?这简直是讽刺之极。 难道袁崇煜的所为他袁崇焕不知道么?这肯定是不可能的,如果没有袁崇焕的默许甚至扶持,仅仅凭袁崇煜这个身无官职的商人就能干出这样的事来?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说不定袁崇煜就是袁崇焕的白手套,一切都是出自袁崇焕的授意。袁崇焕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这样的事居然也干得出来?他究竟想干嘛? “袁崇煜除和范家合作外,辽东将门中也在其中,袁崇煜能在辽东如鱼得水,祖家和吴家出力不少。其实辽东走私一直以来都有,早在老奴起兵之前,辽东将门就在干这种买卖,如今所为并不算稀奇。” “走私和走私也有区别,比如皮岛的毛文龙那边走私更为猖獗,但相比袁崇煜,毛文龙走私却略有底线,至少毛文龙不会把货物卖给后金建奴,而是往朝鲜、日本两地走私从而获利。” “这种情况杜绝是不可能的,我大明军方的弊端想来你也清楚,军中拖饷欠饷比比皆是,朝廷根本不可能拿出足够的饷银,边军要有战斗力,养家丁不可避免,而养家丁就要手上有银子。” “没了银子,手下军队连饭都吃不饱,更何谈打仗?尤其是皮岛毛文龙那边,朝廷给毛文龙的军饷定额一年是三十万,其中还不包括本色折色,真正落到毛文龙手中的更少。” “眼下皮岛军民近五十万人,一年三十万的军饷哪怕是足饷,平摊在一个人头上连一两银子都不到,如此毛文龙不走私怎么能养活这么多人?不过皮岛的情况和袁崇焕不同,袁崇焕的饷银可是十足的,而且他手下也没这么多军民,仅以宁远一地计算,充其量不过万人而已。” 周安民的话说的明明白白,从他的态度来看他对袁崇焕也是极度不满,就像他说的那样,走私这种情况杜绝不了,这有着许多原因,尤其是作为边军将领根本没一个干净的,要说从不沾走私根本就不可能。 要知道朱慎锥就是贩卖私盐出身,成立恒通后又带着商队北上通过和蒙古人走私贸易,这才一步步做到了今天的规模。朱慎锥从贩卖私盐开始到如今,周安民在其中帮助甚大,可以说没有周安民当初的出力,也不会有现在的恒通。 ------------ 第三百七十三章 背后真相 朱慎锥在走私过程中,各个关节也必须打通,无论是地方卫所或者边关守军,不给好处是不可能畅通无阻的。 谁也不是什么圣人,没有谁比谁高贵的说法,更何况大明的许多情况也是摆在那边,尤其是军中的诸多问题,包括最重要的军饷等等,作为领军的将领如果解决不了这些问题,那么他还怎么能继续带兵打仗? 哪怕当年大明和蒙古人三天两头打仗的时候,九边的明军私下走私的情况也从来没有杜绝过,这已经成了一个默契和不成文的潜规则了。 但现在后金和蒙古人是不同的,后金已成了大明的巨大威胁,孙承宗好不容易通过各种手段封锁住后金,并以守为攻步步紧逼,让后金苦不堪言。可在这种时候,作为前线将领却私下和后金贸易走私,不顾大局,这就实在过了。 就像周安民提到皮岛毛文龙一样,毛文龙也走私,可他走私目标大多是朝鲜和日本,此外坐镇皮岛,皮岛作为贸易中转要地,毛文龙更多干的是收取“买路费”,以此来获得稳定的收入。 当然了,毛文龙私下究竟有没有和后金方面走私,这个就很难说了,朱慎锥觉得这个情况肯定有,但应该不多,毕竟毛文龙和后金有着深仇大恨,全力资敌绝对是不会的,但在商业操作中根据实际情况略微放松一下,从建奴手里狠狠赚上一笔银子这肯定免不了。 可相比毛文龙,袁崇煜的操作就完全不同,后金建奴可是他的主要贸易对象,在朝堂全面封锁后金的情况下大量的物资从他的手里流入后金,这等于完完全全的资敌了。 想到这,朱慎锥眉头紧皱,又想到了介休范家,再从之前事的发生时间来判断,那时候恰好就是袁崇焕到辽东不久的时候。难不成当年草原遇袭的事还和袁崇焕有关?可仔细琢磨也不对啊,自己和袁崇焕从来就不认识,而且双方也没交叉,那时候袁崇焕刚至辽东不久,还不是宁远主将呢,怎么可能注意到山西这边的情况? 如此,这就是介休范家所为?可介休范家为什么要这么干?一时间朱慎锥沉默起来,他想了许久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姐夫,你能不能查一下袁崇煜和范家合作是袁崇煜找的范家还是范家找的袁崇煜?” 周安民微微一愣,若有所思问:“你的意思是……?” 朱慎锥点点头,正色道:“如我猜的不错,应该是范家主动找的袁崇煜,而在和袁崇煜合作之前,介休范家就已和辽东建奴暗中互通了,之所以找到袁崇煜合作,无非就是范家要在大明这边找一个有足够背景并且能够拿捏得住的合作伙伴,这个人选中数来数去,袁崇煜是再合适不过。” “有理!”周安民点点头,作为锦衣卫他不缺敏感,更不少分析问题的头脑。朱慎锥这话顿时就提醒了他,假如朱慎锥猜的是真的,那么介休范家就太不简单了。 说不定很早之前介休范家就和建奴有着私通,一直为建奴运输大量物资从中谋取暴利。而随着孙承宗到了辽东后,大明对辽东的战略部署发生了改变,采取了军事和经济双重封锁的策略,使得辽东建奴的日子越发艰难。 这种情况下,仅凭介休范家要继续维持向建奴运输物资很是困难,一旦被查到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所以介休范家必须要找一个可靠的合作伙伴,而且这个合作伙伴要能帮自己打通商道,同时也能绕开大明这边的封锁。 这样的人并不多,孙承宗当然是首选,可孙承宗肯定不会这么干,他来辽东的目的就是要解决建奴问题,彻底消灭辽东建奴是孙承宗唯一要做的,至于其他的他根本不在乎,要不然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怎么可能督师蓟辽?安安稳稳在京师当他的帝师和大学士,或者当内阁阁老不好么?何必这么一把年纪还到辽东吃这样的苦? 既然孙承宗不可能,那么只能退而求次,选来选去最合适的人就是袁崇焕了。不过袁崇焕这人性格骄傲,自然是看不起普通商人,而且他热衷于权利,在辽东钻着脑袋琢磨如何升官呢,要说服袁崇焕合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但很快介休范家就注意到了另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袁崇焕的弟弟袁崇煜。作为商人,袁崇煜可没那么多顾虑,自己经商多年一直都是小打小闹,现在好不容易哥哥袁崇焕当了大官,手握兵权,不趁此机会扯虎皮当大旗更待何时,到了辽东后不久,袁崇煜就开始小规模地尝试私盐走私和贸易,几次下来就赚了不少银子。 这样的一个目标恰恰就是介休范家最好的合作方,如此介休范家怎么放过这个机会?没花多少气力,介休范家就和袁崇煜一拍即合,双方开始合作,有了袁崇焕作为保护伞,他们的生意是越干越大,也从其中捞了无数银子。 这些都是朱慎锥的猜测,不过这种猜测的可信度很高。周安民要做的就是继续查实介休范家是不是在很久前就和建奴合作,而这种合作也在袁崇焕辽东崛起后渐渐坐大,一旦证实了这点,那么朱慎锥的判断就是正确的。 周安民明白了朱慎锥的想法,当即表示他会继续派人追查,现在山西的锦衣卫都是周安民的下属,查这些问题应该不难,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小弟,如果查实,要不要我这边出手?”周安民询问道,同时抬手做了个姿势。 “不必,先查实再说,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如果真如想象的那样,别忘了介休范家背后还有袁家兄弟。” “这倒也是……。”周安民点点头,袁崇煜也就罢了,但袁崇焕却不一般。 随着宁远大捷之后,袁崇焕声名大噪,眼下是炙手可热的朝中红人。而且就在前几日传来消息,朝廷已任命袁崇焕为辽东巡抚,眼下袁崇焕已是封疆大吏的存在了。 随着孙承宗去职后,高第担任辽东经略,可高第这个辽东经略实际权利根本比不上当初的孙承宗。就和当年熊廷弼和王化贞有些类似,孙承宗去职之后,袁崇焕本作为孙承宗培养的接班人,顺理成章就获得了辽东军方的支持,再加上袁崇焕本就和辽东将门关系甚好,更牢牢掌控了辽东大部分军权。 据说现在高第这个辽东经略干的不如人意,再加上袁崇焕又成了辽东巡抚,隐隐已有和高第分庭抗礼的能力。宁远大捷后高第已以自己不合适担任辽东经略的理由上书辞职,袁崇焕盯着辽东经略位置虎视眈眈,弄不好过不了多久,袁崇焕就能再进一步,取代高第。 在这种情况下,得罪袁崇煜就等于得罪了袁崇焕,袁崇焕可不是大度的人,而且随着袁崇焕上书建议在辽东为魏忠贤修生祠起,全天下人都已知道袁崇焕是魏公公的红人了。 所以要动手也得要有一个十全的办法,朱慎锥可不想现在去招惹袁崇焕,何况他的身份敏感,万一惹恼了袁崇焕,这家伙和疯狗一样扑过来,把朱慎锥的底子全挖出来就得不偿失了。 “暂且就如此吧,实在不行就先对付范家,对方能做初一,我们也能做十五,想想其他办法,不在大明动手,也能在长城外动手。”周安民建议道。 默默点头,朱慎锥也是这样想的,虽说没有十足的证据,可现在的朱慎锥已经确信当初对自己出手的就是介休范家了。狐狸藏的再好,这尾巴终究会露出来,范家当初之所以这么做,除了自己刚前判断的外,恐怕还和建奴、林丹汗有关。 林丹汗和努尔哈赤一直不对付,双方更是死对头,为了拉拢林丹汗,大明方面也和林丹汗达成了协议,形成了战略联盟。当时阿失帖木儿部又是林丹汗的直属部下,朱慎锥娶了塔娜后给部落带来不少利益,部落也随之壮大起来。 阿失帖木儿部的强大,也使得林丹汗的实力增加不少,既然介休范家和建奴是一伙的,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些,为了打击林丹汗,同时也削弱林丹汗的实力,从中搞鬼,一方面袭击朱慎锥的商队,另一方面挑动阿失帖木儿部内部争斗,两者只要做成一个,那么阿失帖木儿部必然元气大伤,林丹汗也会损失惨重,从而让建奴方面获利。 这个猜测假如是对的,那么一切答案就有了解释,也能彻底搞明白当初发生的那些事真正的背后黑手是谁了。 想到这,朱慎锥不由得冷笑起来,好一个介休范家,居然藏的这么深,差一点让老子栽了大跟头,要不是自己运气好,再加上早有准备,一旦被其得逞,不光是整个部落没了,就连塔娜和自己的儿子也身死当场,如此大仇如何不报? 杀意从朱慎锥的眼中闪过,朱慎锥下定决心,现在弄不了老奴,也对付不了袁崇焕,自己还对付不了你介休范家么?等着瞧!马王爷不发威,他都不知道几只眼呢。 ------------ 第三百七十四章 密谋 京师。 宁远大捷后,满朝一片沸腾,上下欣欣鼓舞,仿佛此战后建奴束手已在眼前。 可实际上,宁远之战明军并没有占多少便宜,更因为觉华岛一战让明军损失极其惨重,不仅被屠杀了一万多辽东军民,更让觉华岛囤积的大量物资付之一炬。 这两场战役虽然朝廷是分开论的,可实际上是同一场仗,假如这样算起来明军的损失远远超过后金建奴。不过为了激励士气,安抚人心,更减少觉华岛之战所带来的影响,朝廷上下都很默契地把它们分了开来,大力宣传前者,对后者闭口不谈。 也算是一种无奈吧,可就算这样,觉华岛之战后所带来的问题也要解决,因为如此大的损失,使得辽东方面的储备物资严重不足,大明朝廷需要重新调集物资重建觉华岛,以备军用。 但短时间内要做到这些谈何容易?觉华岛的物资囤积是孙承宗在职时准备的,而且是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完成的。这么多年的积蓄和储备一夜全没了,如此大的漏洞要一下子填满根本就不可能。 可就算这样再困难也要做,这点不仅是天启皇帝如此认可,就连魏忠贤也是这么觉得的。别看建奴在宁远城下无功而返,可谁能确保建奴接下来不会继续出兵呢? 一旦建奴过个几个月再出兵辽西的话,那么以宁远城的储备根本支持不了长久的战争,作为前线重要物资基地的觉华岛更承担着宁锦防线的后勤压力,所以重建觉华岛基地非常重要。 此外宁远一战,袁崇焕虽然以坚城利炮击退了努尔哈赤,可宁远的火药等物资损耗也是极其之大。战后,由于觉华岛基地的毁坏,宁远的物资补给只能从山海关一线调运,这样一来使得山海关等地的物资也有了空缺,而且山海关到宁远的距离不短,陆路运输很不安全,重建觉华岛基地也是必须的。 就在袁崇焕被任命辽东巡抚同时,天启皇帝也决定重建觉华岛基地,重新在觉华岛囤积大量物资以供军用,做好未来可能到来的战争爆发。 这件事天启皇帝直接交给了魏忠贤去办,魏忠贤领命后就派人去工部、户部传达旨意,要求两部尽快盘点所需物资,做好重建觉华岛的准备,而且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仅仅只有两个月而已,最晚不得超过六月十日,必须完成。 这个任务落到工部和户部后,两部叫苦不迭,如此重大的任务和这么短的时间,要完成简直难上加难。可魏忠贤可不管这么多,他要的是结果不看经过,而且在完成天启皇帝给他的工作之外,魏忠贤也没忘记自己更重要的一个任务,这个任务就是继续打击东林党,彻底把已快无招架之力的东林党扫清。 魏忠贤虽然是混混出身,可这些年来帮着天启皇帝处理政事也长进了不少,他当然清楚这么重要的任务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困难重重。可他偏偏就这么强压了下去,而且是无条件强压,除去要完成任务外,另一个目的就是借此清洗东林党人。 对于朝廷各部的情况魏忠贤了如指掌,这些年东林党掌控朝政,正事没干多少,银子却捞了不少。尤其是工部、户部这些部门,东林党在其中上下其手内外勾结,挖空了不少东西,以次充好,或者虚报数额更是正规操作,漏洞无数。 这一次借着重建觉华岛基地,正好光明正大地查一下这些问题,挖出那些贪墨的蛀虫来,然后再用这些确凿的证据给东林党狠狠一击。魏忠贤的盘算不可谓不毒,可从大明本身来说,魏忠贤这样做虽然有打击政敌的目的,可同样也是为了大明清理内部,倒也是一件好事。 天色渐渐黑了,在京师的某处,一个长须中年男子正和另一个身材微胖的男子两人关起门来商量着, 刚刚点起的烛光下,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他们在朝中的官职都不低,一个正三品,一个从三品,正三品官相当于一部侍郎的级别,而从三品的权利也相差不多。 “阉党如此逼迫,恐怕此关难过。”长须男子脸色难看之极,手握拳放在膝上,神色异常凝重。 微胖男子叹声道:“魏阉如此,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如此短的时间要准备这么多的物资如何能做到?可一旦做不到,魏阉必然发难,小弟今天已打听到了消息,库册早就落到了魏阉手中,到时候拿不出东西来,魏阉以库册为由借题发挥,我等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魏阉!我等同他势不两立!”长须男子气得面容都扭曲了,牙齿咬的咯咯直响,可骂归骂,却一点都没办法。 魏忠贤实在是毒辣,他所提出的物资准备早就算明白了,在之前魏忠贤就拿到可库册,所谓的库册就是账本,上面详细记录了生产、入库、出库、结余等数额。 魏忠贤提出的数额恰恰就是库存上的数字,按照常理这些数额完全是拿得出来的,因为库册上就是这么记录的嘛。 可问题在于哪里有什么常理啊!大明的库房从来就是实际库存远少于账面库存,一般来说两者之间有个两三成的差额是再正常不过的,甚至情况严重的实际库存有账面库存的一半都不到。 缺少的部分哪里去了?这还用说么?早就被上下其手联手卖掉了,卖掉的银子自然也被大伙全分了。 这种事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许多年前就成了惯例,东林党上台后,这种小动作更多,以前大家还做的比较小心,甚至还会想办法拆东墙挪西墙填补一二,但前几年东林党掌控朝政,所有人都肆无忌惮,光想着弄银子根本就没想填补,一来二去这个漏洞就更大。 这一次魏忠贤借着重建觉华岛的圣意直接下达了筹集物资代运的命令,而且还只给了如此短的时间。多年的漏洞,短短两个月里他们就是神仙也补不上这个漏洞啊,这些日子,长须男和微胖男两人绞尽脑汁想了一切办法,可如今的物资储备和账面库存还相差甚远,等时间一到,魏忠贤亲自带人来搬运物资,到时候无论如何都是瞒不住的。 魏忠贤的阉党现在如日中天,打得东林党苦不堪言。尤其是杨涟和左光斗等人被迫害至死后,东林党诸人更是兔死狐悲,心中哀叹不已。 手段毒辣的魏忠贤是绝对不会放过东林党的,这一次借觉华岛重建,魏忠贤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借此抓到东林党的把柄,一举彻底摧毁东林党的残存力量。 一旦这个事被魏忠贤做成了,不仅是他们两人,整个东林党都会完蛋,想到这个后果,两人的汗水不由自主就滴了下来。 “势不两立暂且放在一旁,关键是这个事如何解决。你也知道此事不是小事,一旦被魏阉得手后果不堪设想。如仅仅是你我兄弟二人也就罢了,无非就是一个痛快,可我东林党就此毁于一旦,小弟心中实有不甘啊!不瞒兄长,小弟已早有准备,实在不行就自我了断……。” 微胖男叹声道,见长须男目光向自己望来,他苦笑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这个小瓷瓶看起来不起眼,大小也就手指头那么大,瓶口蜡封,里面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这是……?”长须男顿时一惊,颤声问道。 微胖男默默点头,苦笑道:“此物小弟好不容易搞来的,据说只要一滴入口只需两个呼吸就能了解。小弟惭愧,自认没有杨涟、左光斗等人风骨,更扛不住魏阉的用刑,一旦事败,小弟已做好了准备,也算是来个痛快吧。” 长须男目光停留在瓷瓶上,许久后长叹了一声。微胖男的这句话说到了他的心里,想到杨涟和左光斗等人在狱中的惨状,长须男脸上的肌肉就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他和微胖男一样,同样没有扛过阉党用刑的觉悟,更不愿自己受如此酷刑,如果是这样的话,用这种方式了断倒也算是一个办法。 “此物可有多?”想到这,长须男指着瓷瓶问。 “此物不好调配,小弟也没多少,这一件是小弟特意为兄长准备的。”微胖男轻声说道。 “你有心了。”长须男神色一缓,仿佛心中的石头顿时落了地,他点点头伸手取过小瓷瓶,手指在光滑的瓷瓶上掠过,凝神看了许久,这才小心收了起来。 等长须男收起瓷瓶,微胖男开口道:“此物不到万不得已兄长不可轻用。” “这我省得。” “另外……。”微胖男迟疑了下,抬眼看去,这才又道:“这几日,小弟想了许久,觉得此事或还有挽救的办法。” 这话一出,长须男顿时来了精神,连忙追问微胖男想到了什么办法。 微胖男没有马上开口,他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朝外探头看了看,见外面没人,四周静悄悄的一片,这才合上门走回座位,接着微胖男压低声音,把嘴凑到长须男耳边嘀咕了几句。 随着微胖男的讲述,长须男先还坐得住,可很快眼珠子就瞪圆了,整个人露出惊愕的表情。等微胖男说完,长须男许久都没回过神,直到过了好久,他这才神情复杂地望向微胖男。 “贤弟,这……这……。” “兄长,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微胖男咬牙道:“常言说的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要成大事不拘小节,眼下只能这么干了。” “可是万一……。” “哪来什么万一,如我们不做,只有束手就擒,非但伱我保全不了性命,其余诸公也必然被魏阉一网打尽。如此,尚有一线生机啊!兄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假如事败,此事我一人承担,绝不连累他人!” 长须男神情复杂之极,眉目中全是纠结,他想了许久开口询问微胖男如这么做有几分把握,微胖男笑着说这事要做并不难,他有十足的把握,只要想好善后即可,一旦成功,面临的困境迎刃而解,他们东林党也有了喘气的机会。 长须男继续考虑了许久,终于动了心,他点头答应了这事,同时交代微胖男此事千万不能走露消息,做这事之前任何人都不得告知,就连东林党内部其他人也不能说。 见长须男同意了自己的建议,微胖男终于放下了心,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知道轻重。既然两人意见达成一致,接下来就是商议细节了,当即两人轻声交头接耳,密谋一番,直到夜半三更这才敲定。 ------------ 第三百七十五章 仓库身影 鸡鸣声中,京师这座城市如同一个从沉睡中醒来的巨人一般缓缓睁开了眼睛,太阳从东方升起,天空泛白,原本冷清的街道渐渐有了行人,发出的声响打破了一夜的宁静,新的一日来临了。 一切都和往日没什么区别,普通的百姓们又开始了新一日的劳作,城里的小贩、商人也是如此,随着铺子的开业,大家都为了三餐而奔波,各处渐渐热闹了起来,官员吏员们也或步行,或坐着轿子去了衙门,开始了他们一日的工作。 紫禁城,大明的中枢。 天启皇帝今日辰时起,今天并不是早会的日子,能够多睡一会儿,不过这位年轻的皇帝也没起太晚,和他的子民一般差不多就起了身。梳洗后,天启皇帝略微活动了下,翻看着奏折,同时用着早餐。 皇帝的早餐其实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并没有多少山珍海味,只是普普通通的粥饭酱菜等,只不过用的是精粮,另外还有两个鸡子,说起这个酱菜,是京师六必居的,自从嘉靖年间六必居的酱菜就出了名,当年严嵩最爱他们的酱菜,几乎每顿都不落下,嘉靖皇帝那时也会让六必居送酱菜入宫。 其中还有个趣事,就是六必居原来叫六心居,是嘉靖皇帝改的名,而且让严嵩给六必居题了匾,而题匾的时候恰恰就是严党垮台的期间。嘉靖皇帝特意以必取代心,等于在心上插了一刀。 就在天启皇帝边用早餐边看奏折的时候,大明各衙门也开始了一日的工作。紫禁城的西南方向,这里是工部衙门下属的工坊所在,同时也是工部储存物资的仓库位置。 这个地方离着紫禁城并不远,换成后世大约就是西城区永宁胡同与光彩胡同一带。 今天和往日看起来没什么区别,随着天亮之后,上班的官员、吏员、匠人等陆续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仓库这边人来人往,同时还伴随着货物的出入,很是热闹。 一个吏员带着几辆大车步行至此,到了一处仓库的大门口。 “王老弟,今日来的有些早啊。”另一个吏员抬头见到同僚来了,笑呵呵地上前打招呼。 “郑兄,早啊!”王吏员笑呵呵和说话的郑吏员拱了拱手,接着朝自己身后一指:“没办法,上面催的紧,我们这些办差的只能辛苦辛苦了,这不,又有一批物资要尽快入库,等会还得拉一批过来呢。” “这倒也是。”郑吏员点点头,这些日子工部忙的很,因为觉华岛之败后,大明在觉华岛的物资全部被毁,朝廷如今要重建觉华岛基地,大量物资都需工部准备后再调运前往辽东,他们作为工部下属主要的仓库之一,自然不可能闲着,比往日要忙不少。 两人是同僚,平时经常打交道熟悉的很,闲聊两句后王吏员就从怀中取出入库文书递了过去。郑吏员接过后只是看了两眼就点头递还,大家不是第一天认识了,而且工部的仓库一般来说是出库严格入库宽松,像这样的入库每天多了去,有些程序早就惯了。 两人在门口闲聊两句,等后面的大车进了大门,王吏员拱手对郑吏员道:“郑兄,我得进去忙活了,等闲下来再聊?” “行!你先忙,正事要紧。”郑吏员笑呵呵地点头,王吏员向他拱了拱手,就跟着最后一辆大车进了库门。 到了里面,王吏员指挥着送货的车子拉到库房门口开始卸货,卸货的同时库房的力工在一旁帮忙,王吏员袖手站在那边,和熟悉的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过了一会儿,见货卸了一半的时候,王吏员突然捂着肚子皱起眉头,对身边的人说了一句肚子有些不舒服,要去出恭,旁人也没在意,他把现场的事交给了手下继续,急急就朝着一旁急急而去。 往前走过一个路口转了个弯,茅房就在前面的左侧,可王吏员却没从左边走,他回头张望了下,见没人注意自己,附近也没人,此时的王吏员撒腿就猛跑,三步并成两步就跑到了一处关着门的库房前,停下脚步又看看左右,确定四处没人的时候,他直接推开了库门,一个闪身就钻了进去。 进了库房,王吏员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他的神情很是紧张,躲在库门后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凝神细听,好一会儿确定外面没有动静后这才松了口气。随后转过身,目光朝着库房里堆着满满的木桶望去,这个库房只是整个仓库中的一个,类似的库房有好几处,里面堆着的木桶一个垛着一个,一眼扫去足足有好几百。 深呼吸,王吏员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后,迈步就朝堆着的木桶走去。到了其中一个木桶旁,王吏员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撬开了木桶盖,打开盖子后,他把匕首放回怀中,探头朝木桶里看了一眼,当见到木桶里装着的东西后,王吏员冷笑一声,伸手继续入怀,从怀从掏出了一卷东西。 接着王吏员把这卷东西展开,一头放进木桶,小心摆弄了下,接下来他慢慢往库门方向退去,随着他的后退,手里的这卷东西也渐渐拉长,一直从木桶延伸到了库门附近。 等到了库门旁,这卷东西也放完了,这时候王吏员额头的汗水更多了,他抬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布置,算计了下从库门到木桶的距离,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轻轻拉开门,又往外探望了下,王吏员再掩上门,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微微一晃,火折子燃起,王吏员把火折子伸向自己摆在地上的那卷东西的线头,随着火折子的靠近,这线头瞬间被点燃,随后发出了轻微的嘶嘶声,冒着火光渐渐朝着木桶方向缓慢延伸。 点燃线头,王吏员丝毫不敢耽搁,连忙一个转身就出了库门。出了库后,他随手把库门关上,确定四周没人后撒腿就往回跑,等跑到前头转弯处,王吏员这才缓下脚步,迈步朝刚才卸货的地方走去。 “王老哥,您没事吧?”回到之前的地方,旁人见王吏员额头渗着汗珠,神色不自然的样子忍不住关切问道。 “估计是早起受了凉,这肚子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有些不舒服。”王吏员挤出笑容说道。 “这倒是麻烦事,王老哥,要不去我那边歇歇?我看您的脸色有些不好呀,还出了这么多汗?”旁人好意道。 “不必了,刚才去了一趟茅房觉得好多了,这货也卸完了,我还是回去歇着吧,别耽误后面的活,要不上面怪罪下来可是麻烦事。”王吏员摆摆手,婉言谢绝了对方,接着就招呼已经把大车卸空的手下动身。 旁人见他如此好言又劝了他几句,说什么身子要紧什么的,王吏员点点头又道了谢,接着就带人匆匆忙忙地离开,走的太急就连入库的回执都忘记了那,等仓库的人回过神,王吏员都已走出老远了,仓库人想喊住他,可一想他刚才拉肚子的样子觉得还是算了,反正大家都是熟人,这回执也不急的一时,等王吏员再过来时给他就成,现在瞧王吏员这个样子,恐怕急着回去诊治呢。 到了门口,和郑吏员打了声招呼,王吏员没半点停留就急匆匆地走了,见他走的这么快,就连后面的大车也顾不上,郑吏员心里纳闷,这老王今天怎么回事?前头不是好好的么?还说等会聊天来着,怎么一转眼功夫出里面出来就急成这样了。 这时候跟着出来的人笑着告诉郑吏员,前头王吏员肚子疼去了一趟茅房来着。听到这个解释,郑吏员这才回想起王吏员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差,额头还带着汗,闹了半天是这么一回事呀,怪不得连话都没说几句就急着走,看来这便意来了快憋不住了。 想到这,郑吏员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他甚至觉得王吏员会不会走到半路上憋不住拉裤裆里,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有趣了,等晚点这家伙再来的时候可得打听打听,也让自己乐呵乐呵。 摆手放行,见着大车渐渐远去,郑吏员也没多想什么,他转身回到了位于大门边上的一间小屋,这个小屋类似于门房,是他平日看大门休息的地方。 进了屋,郑吏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哼着小曲,好不快活。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哼了没几句,郑吏员感觉到莫名而来的一股心慌,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微微皱起眉头,起身走出了小屋,左右看看,一切如常。 可哪怕这样,心慌依旧还在,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心里更是慌的厉害,这让郑吏员也搞不明白了,难不成这是所谓道家的“心血来潮”?可自己就是一个小小的吏员而已,哪来的这种感觉?简直有些莫名其妙呢。 摇摇头,郑吏员自嘲笑了笑,转身准备继续回自己的小屋,可就在他左脚刚刚踏入屋门的一瞬间,猛然轰隆一声响起,接着就是地动山摇,还没等郑吏员反应过来,随后漫天的火光席卷着炙热的风暴就铺天盖地笼罩过来,郑吏员惊恐地连呼喊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他整个人连同自己的小屋瞬间就被席卷而过,接着化为无影无踪。 ------------ 第三百七十六章 王恭厂大爆炸 乾清宫。 天启皇帝正在看奏折呢,他已经用完了早餐,但案几上的奏折却还没看完,边上摆着一盏茶,伺候自己的小太监就在左右。 正看着入神,突然感觉到地面微微有着动静,接着如同远方而来的隆隆声响起,随后整个大殿猛然剧烈晃动起来,更有惊人的霹雳声响起。 天启皇帝脸色瞬间一变,他的反应也够快的,二话不说一跃而起,丢下手里的奏折撒腿就往外跑,这速度简直可以和博尔特媲美。 一旁伺候的小太监都没回过神呢,天启皇帝就已经撒腿跑到了殿门处,眼看着就要跑出乾清宫了。 此时,小太监们才反应过来,急忙跟着慌慌张张往外跑,不仅是小太监,就连乾清宫的几个宫女们这时候也慌忙往外跑,可当他们刚跑了几步的时候,整个宫殿剧烈摇晃中,上面的梁木吃不住力倒了下来,随着梁木的倒下,屋顶的瓦片更如同下雨一般噼里啪啦往下掉,接着就连大殿的支柱也开始倾倒。 “啊,俺的娘哎……!” “万岁救命……。” “皇……。” 几声惨呼,有给梁木瓦片直接砸中,当即脑浆迸裂,有的被倒下的支柱压在下面,凄凉叫喊声几下后戛然而止,还有的好不容易跑出殿门,可却没逃过回廊掉落下来的砖石给当场砸死,整个乾清宫里除了第一个反应过来,也是第一个逃出去的天启皇帝外,其他太监和宫女没一个活下来的。 天启皇帝跑的够快,他边跑还不忘记抬起双手用袖子兜住头脸,转眼功夫就撒腿跑出了乾清宫。 到了殿门外,天启皇帝依旧没有止步,他直接就顺着台阶狂奔到外面的空旷之处,等跑到殿外广场空地的时候,天启皇帝这才脚下一软,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抬头茫然望着前方。 刚才的动静简直惊人,用天崩地裂来形容丝毫不为过。巨大的声响伴随着地面剧烈的震动,一时间天启皇帝还以为天塌了呢。 这时候,顺着目光朝前望去,就在西南方向,一团巨大的烟雾腾空而起,这团烟雾大的吓人,烟雾中还伴随着红黄色的火焰蒸腾,同时还继续传来不停地爆炸声。 这烟雾腾空几百丈,仿佛一朵蘑菇一般,把大半个天空都遮掩住了。同时,一股带着热浪的旋风席卷而来,这旋风如此之烈,让天启皇帝连呼吸都困难,他情不自禁把身子伏倒在地,用袖袍遮掩,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喘息着。 与此同时,离乾清宫不远的三大殿工地上,徐宪成也是狼狈不堪,躲在一处双手抱头蹲在地上,靠着身旁巨大的石狮子掩护勉强逃过一难。 天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和雨点一般往下落,这些东西有瓦片,有石料,有木料,有杂物,还有人。 最倒霉的是那些正在大殿屋顶上干活的那些匠人了,他们哪里还能在上面站得住?地动山摇之下,一个个全惨叫着从上面摔了下来,几十米高的地方落下,哪里还会有命在? “地震了?”徐宪成的反应不慢,而且出事的瞬间他所在的位置也算不错,身边巨大的石狮子足够大足够沉重也足够帮自己遮挡,可就算这样徐宪成也被飞来的砖石砸了一下,身上受了些轻伤。 一瞬间懵了的徐宪成等反应过来后第一个反应是地震了,地震在大明并不稀奇,也叫地龙翻身,历史上多有记载,大明从南京迁都到京师后的两百年来,地震也不是没发生过,可像这样剧烈的地震却从所未有。 但等到地动渐渐停止,轰隆隆的爆炸声也平息下去后,徐宪成这才又觉得这不是地震,因为地震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的。而当等他从石狮子下离开后,目光第一时间又被西南方向巨大无比的烟尘给吸引的时候,徐宪成张大着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时他更确信根本不是什么地震,因为他一眼就认出西南方向烟尘腾空的位置区域是什么地方了,作为工部的官员,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个地方是哪里呢。 “王……王恭厂……?!” 对!就是王恭厂,王恭厂是工部作坊和仓库所在位置,而那边生产和储存最多的东西是火药。 徐宪成进入工部以来一直负责三大殿的修缮,不过对于工部的其他情况他也做过了解。 根据他所知,王恭厂的火药作坊每日可产火药四千斤,火药仓库常年储备火药量高达几十万斤。这还是普通的存储量,因为觉华岛基地的重建,这些日子工部在那边大量储存了许多军械物资包括火药在内,其中光是火药的储存就超过了百万斤甚至更多。 如此巨量的火药爆炸,怪不得会有惊人的破坏力,而在这样的爆炸下就连紫禁城都受到了如此影响,更不用说位于爆炸中心的王恭厂了。 现在的王恭厂恐怕已被夷为平地,所有一切都不复存在,更不用说那些仓库里的物资包括看管的人员了。 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幕,徐宪成怎么都想不明白王恭厂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而在这时候,四周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呼喊声把他拉回了现实,回头望去,整个工地一片狼藉,死伤的工匠无数,其中还包括不少宫人。 把其他暂且放下,现在救人最要紧,徐宪成急忙找到几个侥幸没受伤和受了轻伤的人展开救援。同时,他也想到了离自己不远的乾清宫,天启皇帝还在乾清宫呢,心急之下徐宪成带着两个人就朝乾清宫跑去,刚跑到乾清宫外,远远就看见一个人趴在空地上不知生死,而从他穿着的服饰来看,这人恐怕就是天启皇帝。 “皇上!皇上!” 徐宪成急忙上前,急切喊道。 刚喊了两声,趴在地上的天启皇帝身子动了动,这让徐宪成顿时松了口气,看来天启皇帝还活着呢。 “微臣救驾来迟,皇上您没事吧?” “朕……朕没事……搀……搀朕起来……。”天启皇帝吓坏了,他的脸色惨白,整个人吓得已经没了力气,刚才他逃出乾清宫靠的是本能的反应和心里一股子气,现在事过后,那股子气早就泄了,全身乏力半点力气都没了。 连忙上前把天启皇帝搀扶着,却没让他起身,而是让天启皇帝坐着。同时,徐宪成说了一声皇上告罪,伸手就朝天启皇帝身上摸去,摸了几下,再仔细打量天启皇帝的身上,这才确定天启皇帝除了吓得不轻再加灰头土脸的模样,倒没受半点伤。 见天启皇帝还是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徐宪成解下腰间挂着的酒葫芦。 “皇上,臣这有酒,您喝口缓一缓?” “给……给朕……。”天启皇帝伸手要接过,可颤抖的手怎么都握不稳,见此徐宪成连忙帮着喂了两口,天启皇帝喝了酒后渐渐恢复了平常,随着脸色泛红,身子也不再抖了说话也利索了许多。 在他们远处,蘑菇云依旧还未散去,宫外依稀的哭喊声传来,就连紫禁城内也是一片慌乱,到处都有四散奔跑如没头苍蝇一般的侍卫、太监、宫女。 皱眉看着,徐宪成起身就冲着远处奔跑的人群伸手大喝,喊住了几个乱跑的人,叫他们不必慌张,这都炸完了,要出事早就出事了,现在还跑什么跑?东跑西窜这像什么样子? 随着徐宪成严厉喝止,几人这才回过神,再加上一眼就看见坐在地上的天启皇帝,他们连忙上前朝皇帝跪地请罪。 徐宪成也不管这些,更没有征求天启皇帝意见,直接让他们几人中留下两个太监护着天启皇帝,另外的人让他们去喝止其他慌乱的诸人,通知宫中有地位的大太监尽快主持秩序,此外马上找人去后宫看看皇后和诸妃还有皇子的情况,清点宫中死伤损失,速速来报。 徐宪成交代后,几人并没动作,而是朝着天启皇帝望去。天启皇帝自然明白他们的想法,冲他们摆手示意,他们这才应声按着徐宪成的安排去了。 “皇上,事关紧急,微臣一时间……。”徐宪成刚才也没多想,这时候才回过神皇帝还在呢,当着皇帝的面直接指挥起宫里的侍卫和太监了,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无妨,做的不错。”天启皇帝勉强笑笑,刚才徐宪成下意识的安排并没错,至于没有向自己请示,天启皇帝也不是小气的人,更不会怪罪他。 打量着面前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官员,天启皇帝这才认出徐宪成是谁。这些日子,天启皇帝和徐宪成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徐宪成是新科进士,也是在工部实习的官员,去年年底徐宪成就开始负责三大殿的修缮,工作很是认真,让天启皇帝颇为满意。 没想今日让天启皇帝看到了徐宪成沉着冷静的一面,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可刚才的果断却令人刮目相看,而且徐宪成又是第一个来到自己身边的臣子,更让天启皇帝心里生出了几分好感。 “你可是去年的进士,如今在工部观政负责三大殿的徐宪成?”天启皇帝开口询问。 “皇上好记性,微臣正是徐宪成。”徐宪成连忙回道。 “这是哪里?”天启皇帝抬手朝着蘑菇云腾空方向指去。 徐宪成回道:“如臣没看错,刚才应该是王恭厂炸了。” “王恭厂?”天启皇帝微微一愣,目光中若有所思,徐宪成伺候在一旁没说话,过了许久天启皇帝这才点头,随后又把目光移向了徐宪成:“你不错……很不错……。” ------------ 第三百七十七章 谣言四起 徐宪成陪着天启皇帝并没多久,因为很快就有地位高的大太监先赶了过来,随后就连魏忠贤也火速入了宫中,朝这边飞奔而来。 见有人接手,徐宪成就向天启皇帝告辞,他告诉天启皇帝刚才爆炸三大殿工地那边死伤惨重,他要马上回去主持救援,这边就先告退了。 天启皇帝微微点头,摆手让徐宪成自己去忙,徐宪成行礼后就快步朝着三大殿那边跑去,等徐宪成的身影远去后,魏忠贤也赶到了。 “皇上受惊,奴婢万死……。”见到天启皇帝,魏忠贤哭着就扑了上来,慌慌张张伸手在天启皇帝上下摸了一圈,等确定天启皇帝没有伤着后这才松了口气,跪在地磕头请罪。 天启皇帝自然不会责怪魏忠贤,这种事又不是魏忠贤弄出来的,怎么可能迁怒他。而且随着魏忠贤的到来,天启皇帝也彻底松了口气,他在魏忠贤的搀扶下站起身,放眼看着四周,身后的乾清宫是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砖瓦木石,还有好几具压在下面的尸体。 乾清宫眼下是不能住了,魏忠贤连忙问身边的人那个殿还完好,等了回复后魏忠贤恳请天启皇帝移驾前往没怎么影响的偏殿暂住,等到了地方魏忠贤忙里忙外,又端来参茶,伺候着让天启皇帝喝下,见皇帝神色尚可,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可刚松了口气,后宫那边噩耗就传来了。 皇后和诸妃虽没什么损伤,除去砸死几个太监宫女外全都没事,可偏偏天启皇帝不满一岁的儿子没了,这个小皇子却在刚才巨大的爆炸声中给活活吓死了,消息传来后天启皇帝脸色极为难看。 魏忠贤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这个小皇子是去年容妃所生,如今刚过半岁,小皇帝生下来就身体康健,天启皇帝很是喜爱,由于之前两个皇子一个生下来就是死胎,另一个夭折后,天启皇帝对这个小皇子格外爱护,之前已打算等皇子大些后就封他为太子呢,谁想好好的突然就这样死了,实在是造化弄人。 坐着沉默了良久,天启皇帝这才说了一声朕知道了,挥挥手让人退下,等人离开后,天启皇帝看了一眼魏忠贤,魏忠贤顿时上前询问皇帝有何吩咐。 “去!查一下,是否王恭厂出事?京师损失如何,尽快来报朕!”天启皇帝开口就道。 魏忠贤连忙应了下来,告辞离开。等魏忠贤走后,天启皇帝脸色阴沉不定,神色中除了悲痛外更有恼怒,他沉默了许久,抬手想去取放在一旁的茶盏,可手一抬突然却碰到了一物。 低头一看,这东西不就是前面徐宪成给他喂酒的小酒葫芦么?天启皇帝拿起这个酒葫芦打量了一眼,这个酒葫芦并不是什么精美的玩意,只是民间很普通的酒葫芦,里面装的也不是什么好酒,寻常的浊酒罢了。 如果天启皇帝没猜错,这酒是徐宪成在工地时用来驱寒的,工地的工作繁重,身上带点酒能派上用处。 伸手拔下盖子,天启皇帝把酒葫芦放在嘴边,抬手喝了一大口。因为喝的急,再加上酒又烈,天启皇帝情不自禁剧烈咳嗽起来,好不容易缓下来,他又喝了一口,这口喝完,他的双眼满是泪水,顺着脸颊情不自禁落下……。 王恭厂大爆炸惊动了整个京师,如此剧烈的爆炸直接把王恭厂仓库包括其周边近五里区域全部夷为平地。 根据事后统计,伤亡者达到了两万之众,其中位于爆炸中心区域的人连尸骨都没留下来。 无数尸骸残肢飞溅四处,令人实在是触目惊心,至于爆炸的由来,仅仅几日过后京师就有无数传闻。 有的说爆炸是上天的警示,因为朝中有奸党横行,老天实在看不过去了,为了警示而降下天罚。 还有说王恭厂大爆炸早在出事前几日就有天象而出,天空出现过异变,一会红一会紫的。 还有人传言,在爆炸发生前,曾见过有一个红色神人出现在爆炸现场,一晃就不见了。这个红色神人是上古火神祝融,他的出现是因为朝中阉党倒行逆施,代天惩罚,才有如此猛烈的爆炸。 这些传言以飞快速度传播,几日功夫不仅传遍了整个京师,就连外地也是一样。越传越是离谱,更传的有鼻子有眼,仿佛他们亲眼所见一般。 随着传言的散播开来,一直被魏忠贤打压的东林党就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上蹿下跳四处串联,无数奏折和纸片送入宫中,其内容无不和这一次王恭厂大爆炸有关。 奏折中,全都是指责阉党祸国殃民引起上天震怒,以此天罚来惩戒的意思。此外,还说天启皇帝不应该重用魏忠贤,就是因为他用魏忠贤让老天爷不高兴了,从而引起如此灾祸。 这些奏折最后还说,希望天启皇帝能够自省其身,亲君子远小人,应天意拿下魏忠贤这些阉党,要不然类似的事还会发生。尤其是小皇子的死就是老天爷的警告,假如天启皇帝一意孤行,下一次老天爷就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了,到时候悔之晚矣。 奏折送到宫中,天启皇帝看后气得脸色铁青,平日脾气不错的他难得发了火,直接把所有奏折扫落在地,不顾身份破口大骂。 偏殿中,魏忠贤把其他人全赶了出去,只有自己留着伺候天启皇帝。看着愤怒不已的天启皇帝,他也没劝阻,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天启皇帝已经气红了眼,任何人劝说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好!好一个上天惩罚,好一个老天警示!哈哈!哈哈哈!在他们眼里,朕就是昏庸无能的昏君,朕的皇子也是死得理所应当?哈哈哈!” 天启皇帝癫狂大笑,伸手就拔出了挂在一旁的宝剑,一抬手,挥出一剑,直接把面前的案几拦腰砍断。 “皇爷,止怒,此时皇爷千万不要中人奸人之计啊!”魏忠贤忍不住劝了一句。 天启皇帝拄剑喘了几口气,他凌厉的目光朝魏忠贤扫去:“你手下的东厂和锦衣卫可查到什么没有?” “回皇爷,奴婢派人查了,但因为现场实在惨烈,奴婢惭愧,没能查到任何实证……。”刚说到这,见天启皇帝脸色难看,魏忠贤连忙又道:“虽然没有实证,但奴婢却可以肯定此事必然是东林党所为。” “哦,你说说为何如此肯定?” 魏忠贤解释道:“其原因有三,其一:东林党自杨涟、左光斗等死后,叶向高去职,孙承宗孙老大人回乡后,其势已大不如从前,这些日子东林党已被奴婢压得透不过气来,如再无办法扭转,奴婢必然能把其党彻底搞垮。” “至于其二,皇爷还记得之前下旨重建觉华岛事否?” 见天启皇帝点头,魏忠贤继续道:“原本奴婢打算利用此事严查各部储备,尤其是工部的火药、军械储备情况。奴婢早就听说东林党这些年上下其手,利用各种手段挖空了各库,私下贩卖军械,从中牟利。奴婢特意给了期限,令其在期限内交出物资,事实上奴婢清楚东林党根本就拿不出这些物资来。” “奴婢的安排是等期限一到,到时候拿着库册直接盘点,一旦数额不对直接就向其发难拿人。但谁能想到这些人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直接点火炸仓库,眼下王恭厂已夷为平地,所有物资都化为云烟,再也不可能清点,东林党自然也就没了把柄给奴婢。” “至于其三,爆炸之后,京师各处奇奇怪怪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什么红色神人,什么上天神罚,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奴婢已打听过,这些传闻大多都是出自于京师烟花之地,而东林党同其党羽恰恰都是其常客,如这些传闻背后如不是东林党人指示,打死奴婢都不信呢。” “呵呵……哈哈,哈哈哈!”天启皇帝气急而笑,面孔却都是狰狞。 魏忠贤能想到的,他天启皇帝难到就想不到么?其实在爆炸当日,徐宪成告诉天启皇帝爆炸的方向是王恭厂的时候,天启皇帝就感觉到蹊跷了,事后各方面的消息不断传来,更让天启皇帝把目光注意到了东林党身上。 现在魏忠贤的话更让天启皇帝确信无疑,这件事就是东林党干的。东林党这么干是一鸟三石啊,既能借此爆炸把仓库里的物资彻底摧毁,让魏忠贤抓不到东林党私下侵吞物资的把柄。又能借着这个事件传闻出所谓的天罚,以其来攻击政治对手。 此外,还能用这一招来逼迫天启皇帝低头,在历史上但凡有天象异动,往往都是皇帝失德,皇帝失德就是亲小人远君子,那么这小人是谁,君子又是谁?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天启皇帝再高高在上,也不能枉顾天意,眼下必须下罪己诏,以惩戒自己取得上天的原谅,一旦这个罪己诏一下,那么被打压的东林党就有了喘息机会,能够通过舆论扳回一局,继续和魏忠贤争斗,从而抢夺朝堂的话语权。 如此算盘可谓打的太好了,天启皇帝已经彻底瞧明白了东林党这么做的用意。愤怒之下,埋在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东林党这么干已经把明面的政治斗争拉到了你死我活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尤其是还害死了他未满周岁的皇子,这让天启皇帝已经忍无可忍。 ------------ 第三百七十八章 罪己诏 现在的天启皇帝已恨东林党入骨,他恨不能马上下旨让魏忠贤把朝中所有东林党全部抓起来严刑拷打,逼问出究竟是谁做的这事。 可随着魏忠贤极力劝说,天启皇帝渐渐冷静了下来,理智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虽然天启皇帝知道这个事就是东林党干的,也明白他们的真正目的所在,但现在他却不可能马上对东林党下手,因为没有证据,更不可能直接告诉天下人事情的真相。 天启皇帝是一个合格的君主,更是一个政治家。如果是他登基当初,或许天启皇帝一怒之下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可随着他当了这么久的皇帝,已明白自己虽然是皇帝,却在许多情况下并不能想干嘛就干嘛。 皇帝是九五之尊,帝国的最高统治着,从道理来说,他这个皇帝想干嘛就能可以干嘛。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如果仅仅就是杀人的话,天启皇帝当然能做到,只要一句话就行了,魏忠贤这把刀锐利的很,东厂和锦衣卫出动抓人,东林党一个都跑不了,拿下他们后直接砍了脑袋就是,难不成他们的脑袋能扛得住刀子? 可问题天启皇帝根本不可能这么干,他要这么干了天下非得大乱不可。朝廷是讲规矩的地方,如果没有了规矩,这天下还能正常运行么?一旦如此,大明就出问题了,到时候秩序混乱导致帝国崩溃,自己这个皇帝还能当下去? 统治国家,维护国家的运行,这都是在规则中的,就算天启皇帝利用魏忠贤来对付东林党,从文官集团中抢夺君权,同样也是在规则下进行的。只有政治不成熟的君主才会做出不明智的事来,天启皇帝是这样的君主么?当然不是,所以他现在再愤怒,也不会这么干。 非但如此,天启皇帝冷静下来后还是决定暂时咽下这口气,王恭厂大爆炸后的影响太大了,此事不仅是京师,就连各地州府也有传言,并且这些传言沸沸扬扬,越传越是离谱。 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这些传言给压下去,并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普通人哪里会有准确的判断?如今的世界还远不是后世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呢,至于老百姓的文化水平也是极低,民间百姓中能识字的没几个,而大部分读书人往往又相对同情东林党,再加上所谓神鬼之说和传统迷信的作用,东林党有意的宣传和传播之下,民间相信天罚的人比比皆是,就连官员群体也在内,更不用说普通老百姓了。 所以再愤怒,天启皇帝也不能在这种时候做出不明智的动作,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天下,让这个事先平稳渡过,就连魏忠贤原本针对东林党的计划也只能放一放,等到这个事渐渐过去后,再和他们算账。 翌日,天启皇帝下了罪己诏,表示要痛加省醒,并告诫大小臣工“务要竭虑洗心办事,痛加反省”,希望借此能使大明江山长治久安,万事消弭,且下旨发府库万两黄金赈灾。 罪己诏之后,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也消停了不少,暂时不再把目标放到东林党身上,似乎因为王恭厂大爆炸的影响被吓到了一般。此外,就连觉华岛基地的重建也因此无限期延后,之前要求的物资准备也暂缓实施,这些消息传来,东林党内部是弹冠相庆,一时间前些日子还被打压的透不过气来的东林党人一个个精神抖擞,在朝中发言权大增,仿佛猛然翻身,又压过了阉党一头。 借此机会,东林党逃脱了一难,同时通过舆论反击阉党,逼的天启皇帝下罪己诏,表面看来东林党似乎又有抬头的模样,风头之劲一时无二。 可实际上,东林党这一次彻底触怒了天启皇帝,假如在以前天启皇帝用魏忠贤对付东林党的目的仅仅只是要争夺权利,而现在的性质又有了改变,除去争夺权利外,天启皇帝彻底看明白了东林党这伙人的嘴脸,他们的所为已经触及了底线,现在天启皇帝不仅要从东林党手中拿回所有权利,还有了把东林党彻底铲除,一个不留的念头。 东林党现在的风光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天启皇帝和魏忠贤暂且的让步只是忍气吞声,双方都在暗暗积蓄力量,准备最后一战,而这一战如果没有意外,胜利者绝对不可能是东林党一方,因为魏忠贤的背后站着的是帝国最高统治者,是大明的皇帝。 徐宪成自在工部观政实习以来,一直负责三大殿的修缮事宜。他这样新科进士在朝中没什么地位,更没什么影响力,再加上徐宪成向来小心,又有着姐夫朱慎锥的提醒,进入工部后只是埋头做自己的事,从不掺和其他。 可徐宪成怎么都没想到,就在王恭厂大爆炸后没多久,也就是天启皇帝下了罪己诏之后的第三日,徐宪成的正式任命下来了。 按理说,作为二榜进士,徐宪成正式的官职应该是六部主事或地方的知州,官职在六品到从六品之间。但没想到,这一次正式的任命居然给了徐宪成工部员外郎的官职,这可是从五品,已超出了新科进士的官职任命范围。 至于理由也很简单,因为徐宪成在工部观政实习中干的不错,不仅对三大殿的修缮工作态度认真,还提高了工作效率,让上面很是满意。此外,王恭厂大爆炸的时候,徐宪成在现场处理危机情况得当,挽回了不少财产损失,更救治了不少人,工作成绩相当突出,经上级考虑,在授官上作为加分项,从而给了员外郎的实职。 此外还选了徐宪成为庶吉士直入翰林院,如此徐宪成以新科进士的身份一步就超越了前辈,成为官场的后起之秀。 至于员外郎,徐宪成负责的是工部虞衡清吏司,工部虞衡清吏司主要职责是负责制造、收发各种官用器物,核销各地军费、军需、军火开支,以及全国度量衡制、熔炼铸钱,采办铜、铅等矿,任免宝源局监督等事。 虞衡司下设司库、军需库、硝磺库、炮子库、官车处、惜薪厂等机构。 工部主要的核心是四司两库,而虞衡司在四司中地位非常重要,虞衡司的主管是郎中,员外郎是郎中的副手,再下就是主事等各级官员了,从这点来说,徐宪成一跃就成了虞衡司的二把手,权利可是不小。 对于自己的授官,徐宪成早就有过想法。之前朱慎锥来京师的时候徐宪成私下也他聊过。 由于京师的政局复杂,徐宪成不想过早趟这个浑水,他打算借着三大殿修缮的机会暂时在工部摸鱼,到时候授官有个主事的官职就足够了。 可徐宪成万万没想到这天大的馅饼突然会落到自己头上,相比同科进士,他居然成了工部员外郎,这个官职已经超过了给与新科进士的正常职务。此外,庶吉士直入翰林院更让人看得眼红,一时间徐宪成在官员中出了名,更引来无数人羡慕的目光。 自己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运气,徐宪成并非不明白,他琢磨过极可能是因为自己在大爆炸的时候和天启皇帝的接触有关,因为当时他是第一个去救援皇帝的臣子,也是第一个守在皇帝身边指挥乱哄哄的现场恢复秩序的人。 在修缮三大殿的时候,徐宪成就和天启皇帝有过接触,不过这种接触只是普通的接触罢了。就和公司董事长下去视察工作,作为工地监工陪同没什么区别,董事长能记得你这个人,甚至喊得出你的名字就很不错了,至于其他的根本不用太多考虑。 但这一次不同,徐宪成表现出来的沉着冷静和现场的指挥若定给了天启皇帝深刻印象,再加上他又是第一个来到天启皇帝身边,护着皇帝的臣子。 此外,还有那个酒葫芦,徐宪成自己恐怕也忘记了,他留给天启皇帝,让天启皇帝喝几口酒压惊的酒葫芦也起了作用,正是因为看到这个酒葫芦,令天启皇帝事后又想起了徐宪成,从而才有了这份运气。 但这个任命下来后,徐宪成并没有太多兴奋,相反徐宪成还有些忧心忡忡。 徐宪成极为聪明,再加上他一直在工部实习,虽然负责三大殿的修缮,可对工部近来的情况也是有所了解。 王恭厂大爆炸后徐宪成就想到了一些其他人没想到的情况,对于外面谣传的那些消息他根本就不信,什么天罚,什么火神祝融,还有天象异变等等,一直在京师的徐宪成难道还不清楚么?这些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只有那些愚民才会相信。 大爆炸的发生就是因为王恭厂储存的巨量火药引起的,可这些火药怎么会突然爆炸呢?要知道王恭厂建立到今日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多年下来从来没有出过事,而且火药的存放和看守工部都是有严格规定的,绝对不可能会自己莫名其妙炸起来,这一次大爆炸徐宪成深度怀疑是有人故意所为。 之所以会这么怀疑,徐宪成也是有依据的,因为这些日子工部一直在准备觉华岛的物资储备,据说魏忠贤那边盯的很紧,还给了工部最后期限。至于工部内部也有人在讨论此事,徐宪成听到风声,工部的仓库里物资缺口极大,根本就完成不了魏忠贤压下来的任务,一旦期限一到,工部拿不出东西,魏忠贤借题发挥,必然有人要倒霉。 ------------ 第三百七十九章 猪蹄总宪 徐宪成熟读史书,在历史上狗急跳墙的事不知有多少,甚至还有做出骇人听闻的举动。 晋惠帝元康五年冬,洛阳武库失火同样蹊跷,明明开始火势不大,可偏偏最后这一场火把整个武库全部烧了个干干净净。 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武库中二百八十多万件兵器全部烧毁,当然这个数字是库册上的数字,真正武库里存放着多少,恐怕谁都无法说清了。 除去这些兵器外,还有诸多皇室的奇珍异宝也存放在其中,大火过后什么都没留下。在事后,清理火场的时候居然发现现场有几个烧毁的油桶,要知道像武库这种地方根本就不应该有油桶这样的东西出现,可偏偏这玩意就出现在了现场。 由此联想,这场大火究竟是怎么烧起来的,起火后明明马上浇几桶水就能扑灭却因为现场人员拖拖拉拉导致火势越来越大,而现场又出现了油桶这样不应该出现的东西,不能不让人细思极恐。 历史往往都是类似的,一千多年前发生的洛阳武库火灾和这一次王恭厂的大爆炸有诸多的相似之处,再加上大爆炸之前魏忠贤对东林党的不断逼迫和磨刀霍霍,徐宪成可以断言王恭厂大爆炸绝对是人为,而且出手的人就是东林党。 道理很简单,魏忠贤已经把刀子架在脖子上了,东林党能走的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认命,等着魏忠贤的刀子落下来。而第二条路就是奋起一搏,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让魏忠贤的谋划落空就行,至于损失什么的,根本就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而王恭厂大爆炸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就在徐宪成正式授官的当日,前工部侍郎,现左都御史周应秋差人送来名帖,邀徐宪成去府中做客。 周应秋是阉党中坚,更是魏忠贤门下的“十狗”之首。对于周应秋的突然邀请,徐宪成打心里是不想去的,可不去又不行,周应秋可不是什么善人,当年他在工部担任左侍郎的时候受到东林党排挤,无奈称病去职跑到了南京,在南京投靠了魏忠贤,从而起复为南京刑部左侍郎。 去年,也就是天启五年,周应秋在魏忠贤的提携下成为了南京刑部添注尚书,这个所谓的添注是魏忠贤发明的,说白了就等于代理的意思,而且这个代理还只是名义上的,其用意是占住职务,等魏忠贤把在刑部尚书位上的东林党人搞下去后,就能言正名顺地顶替上去。 接着,周应秋在添注尚书上并没干过久,魏忠贤就把他从南京调至京师,直接担任了左都御史。 略迟疑后,徐宪成回复来人,告知自己会登门拜访,并把来人亲自送走。 等送完人后,回到家中的徐宪成紧皱眉头,思索良久后摇头长叹,神色很是无奈。 周应秋的邀请他不可能拒绝,先不说周应秋的身份地位,他可是堂堂左都御史,都察院最高级别的官员。 除此之外,周应秋还曾经是工部的二把手,徐宪成作为晚辈,前辈特意邀请你过府,你如果不去无论从哪方面都说不过去。而且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道理徐宪成也明白,一旦拒绝,对徐宪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当天下午,徐宪成登门拜访,到了周府没想到周应秋亲自出来迎接,虽然周应秋只是站在院中,并没出大门,可以对方的身份地位有这样的礼仪已是极为重视了。 “春台公,晚辈来的匆忙,还请春台公见谅。”见到周应秋,徐宪成连忙上前行礼,同时递上带来的礼物。 虽然只是普通的礼物,但周应秋却丝毫不在意,反而显得很是高兴。 周应秋的年龄不小,如今都是近六十的人了,相比年少的徐宪成就算当爷爷也足够了。可他却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拉着徐宪成的手一口一个小友,笑容满面,异常客气。 “贤弟来的正好,走走走,我们进屋叙话。”周应秋笑呵呵地说道,握着徐宪成的手也不放,直接拉着他就进了正屋。 到了屋里,就闻得一股诱人的香味传来,似乎左边的厢房里在煮什么东西,这让徐宪成略有奇怪。 堂堂左都御史的府上,煮东西不在厨房反而在厢房,这是怎么回事?似乎察觉到了徐宪成的诧异,周应秋哈哈大笑,他指着香味飘来的方向告诉徐宪成,今天请徐宪成来一方面是要见见徐宪成这个年轻英才,另一方面也是要和徐宪成好好喝一杯。 这不,他亲自下厨在煨猪蹄呢,周应秋得意地告诉徐宪成,自己这辈子最自豪的不是读书,也不是当官,而是一手煨猪蹄的手艺。不是他周应秋自吹自擂,这天下要论做文章他恐怕连前百都排不进去,可要论煨猪蹄,谁都没办法和他周应秋相比,他煨的猪蹄异常美味,可是天下一绝。 听这话,徐宪成哑然失笑,对于周应秋的传闻他倒也是听说一二,据说周应秋的确有这么一手,煨猪蹄的本事极为高超,更有一个“猪蹄总宪”的雅号。 当年周应秋就是靠这一手再加上拍马屁赢得魏忠贤信任的,回到京师后,周应秋时不时就把魏忠贤和魏良卿请来,亲自煨猪蹄宴请叔侄二人,让魏忠贤和魏良卿吃的畅快淋漓,大呼痛快。 而今日,没想到自己一个区区刚上任的工部员外郎居然有幸能品尝到猪蹄总宪的猪蹄,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上了茶,周应秋就和徐宪成聊了起来,周应秋当官数十年,对于谈话艺术把握的火候十足,言语间如沐春风,并没有拿前辈的架子,对徐宪成平等对待,从他去年科考高中谈起,接着就说到了工部观政,从而引出他之前在工部任职的过往。 虽然知道周应秋不是什么好人,可徐宪成也不得不承认周应秋是有几分本事的。哪怕外面传言他再也不堪,但能当到二品高官的周应秋如没能力,也爬不到今日的高位。 尤其是周应秋对于工部上下很是了解,知道现在徐宪成已是正式的工部员外郎,以前辈的身份讲述并指点了徐宪成关于工部工作的细节,这些传授对徐宪成可谓雪中送炭,让徐宪成第一次从其他角度了解到之前所不知晓的东西,和工部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 对此,徐宪成表示由衷感谢,起身向周应秋行礼,周应秋哈哈抚须大笑,摆手道:“贤弟无需多礼,这些只不过老夫的经验之谈,贤弟初入官场,官场之中人心险恶,贤弟虽有大才,却也不能不防明枪暗箭,这官场之中稍有差错,就是万劫不复,老夫是吃过亏的,可不想见贤弟如此人才被宵小蒙蔽,从而落得老夫当年下场。” 说到这,周应秋拿自己当年去职离京的事来做例子,他告诉徐宪成自己当年就是过于耿直,不肯和同僚同流合污,从而遭受排挤。 堂堂工部左侍郎,工部的实际二把手,却被排挤到了称病去职的地步,要不是后来魏忠贤魏公公出手相助,他周应秋早就归乡当一乡绅了,哪里还有今日的风光? 回想当年,周应秋感慨万千,看着徐宪成又语重心长。他说徐宪成不仅是优秀的年轻人,更是国家栋梁,作为新科进士,这一次授官徐宪成能脱颖而出,那是皇上的重用,更是对年轻官员的肯定。 徐宪成初入官场,虽然起步较高,可对于官场的阴暗面却知道的不多。作为长辈,他周应秋有义务提点一下晚辈,让徐宪成少走弯路,提防官场的暗算。 在官场中,那些明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可不少,这些人干实事没什么能耐,可弄银子搞党同伐异排挤同僚却是一把好手。别看工部在六部中地位不高,可工部却是除了户部外油水最肥的一个衙门。 并且和户部相比,户部是管银子的,工部却是花银子的,每年工部的四司两库所花出去的银子数不胜数,这些银子从工部内的负责人手中流过,真正能花到实处的又有多少?谁都无法知晓。 周应秋打听过徐宪成的情况,知道徐宪成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年轻人,所以爱才的他今日找徐宪成来就是指点一下徐宪成,让他千万不要和那些人同流合污,同时也要防备那些伪君子的暗算,以免中了他们的算计。 此外,为报天启皇帝的皇恩,周应秋希望徐宪成能够在工部站稳脚跟,不仅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还要帮着朝廷把工部内的那些蛀虫给挖出来,为朝廷扫除贪腐,清理吏治,这才是读书人应该做的事。 周应秋的这番话说的徐宪成连连点头,心中却是暗暗冷笑。 这老狐狸还真把自己当成愣头青了?看着自己年轻,居然用这种方式来拉拢自己,而且还试图把自己拉进阉党的阵营。 徐宪成又不是三岁小儿,怎么可能就让周应秋几句话给忽悠住?虽然周应秋刚才说的那些的确是事实,他谈到官场的黑暗和贪腐时哪怕没有明指,却谁都明白周应秋所说的是谁。 当年周应秋为什么会离开工部?不就是因为东林党对他的排挤和打击么?要不周应秋好好的左侍郎干着也不会称病去职,最后沦落到要投靠魏忠贤才能翻身的地步。 现在旧事重提,打着为徐宪成好的说法让徐宪成小心东林党,帮着自己在工部当内应,调查东林党在工部内的贪腐情况,这不是把徐宪成当枪使么? ------------ 第三百八十章 双方拉拢 别看周应秋说的冠冕堂皇,可徐宪成心里清楚东林党不是什么东西,阉党同样不是什么好人。 东林党党同伐异没错,但阉党不也是党同伐异么?至于贪污什么的更是大哥不用说二哥,两家全不是好东西,徐宪成早就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根本就不想去蹚这个浑水。 另外,徐宪成有些奇怪,这周应秋怎么就找上自己了呢?新科进士在工部又不是他一人,而且他眼下只是一个工部员外郎,勉强也只能算是中级官员。 就算有天启皇帝的破格提拔,徐宪成也不算最好人选,他当的又不是言官,更重要的是他进入工部后很是低调,平日里更不怎么和同僚来往,可偏偏周应秋就找到了自己。 对于周应秋的“提点”徐宪成表示感激,对周应秋的“建议”徐宪成却说自己年轻,在工部刚刚任职,对于许多情况不了解。不过作为读书人和朝廷官员,为国家做事,反对贪腐,清白做官是自然的。 这也是他做人的基础,无论是谁,只要敢伸手,他徐宪成不知道也就罢了,一旦知道肯定会弹劾揭露,并希望到时候周应秋作为前辈多多支持,更重要的是周应秋现在还是左都御史,作为朝廷的最高监督机构,这也是周应秋的本职工作。 听到徐宪成这么回答,周应秋脸微露出尴尬的表情,但这种表情很快就闪过,取而代之的是欣慰。 周应秋笑呵呵地点头说这是当然,作为年轻有为的官员的确要这样,当好官,当清官,这是每个官员必备的素质,也是他对后辈的勉励。 打个哈哈就把这事放在一旁,周应秋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让徐宪成稍坐,他说自己煨的猪蹄应该好了,他先去看看,今日见到徐宪成这样的年轻俊杰自己很是高兴,让他留下来好好品尝自己的猪蹄,喝上两杯。 不等徐宪成客气,周应秋就急急去了厢房,片刻之后,周应秋亲自端着砂锅笑呵呵地回来,随后下人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酒菜,邀请徐宪成入座。 到这种地步,徐宪成也只能应邀喝这顿酒。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尤其是周应秋丝毫没说大话,他亲手煨的猪蹄的确是一绝,酥软异常,还满口鲜香,徐宪成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蹄,周应秋还真是本事不小,凭这么一手别说当左都御史了,当个御厨都没问题。 吃着猪蹄,喝着酒,继续聊着。 徐宪成既来之则安之,对于周应秋酒桌上说的那些话笑谈打趣,轻飘飘地以太极方式挡了回去。表面上看两人聊的兴起,可实际上徐宪成坚守底线,并没有真正答应周应秋什么。 酒过三巡,周应秋突然笑了起来,他不再说其他,而是提到了南京之事,询问徐宪成之前游学是否在南京停留过一些时日,并且和朋友一起组了个会社叫应社? 对此,徐宪成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周应秋居然会知道这事。虽然知道这个事的人并不多,而且大多都在南京,京师这边很少人晓得徐宪成是应社创始人之一。 而现在的应社已经没了,和其他学社合并后重新成立了复社,复社成立的时候徐宪成早就回了山西备考,他也没出席过复社的任何一次活动,直到自己进京科举中榜后消息传到南京,复社中才隐隐传出徐宪成的名字,更有人把徐宪成称为复社七子之一。 就算这样,所谓的复社七子也只是复社内部的称呼,除去复社内的成员外,外人并不知晓。周应秋是怎么知道自己底细的?又是怎么一开口就点出自己是当年应社创始人的?这倒有些奇怪。 见徐宪成面露诧异之色,周应秋笑呵呵地对徐宪成说你可别忘了,当年应社成立的时候他周应秋正在南京做官呢,当初他正是南京刑部左侍郎,南京的官虽然不如京师的官,可也算得上是朝廷大员,而且周应秋自己本就是南直隶镇江人,南京算得上他的家乡,自然对江南学子有诸多了解。 此外,周应秋问徐宪成可认识周镳,听到这个名字徐宪成顿时一愣。 他当然认识周镳,不仅认识两人关系还不错。他在南京游学的时候交往了不少朋友,其中就有周镳。 见徐宪成诧异的表情,周应秋笑了起来,他抚着长须说周镳是他的侄儿,他是周镳的伯父。 当这层关系被周应秋直接说出,徐宪成哪里还能坐得住?当即起身大礼参拜,改口称周应秋为伯父,作为读书人,礼节是非常重要的,无论周应秋是什么党,可凭着他是周镳的伯父,自己作为周镳的好友和晚辈,礼数绝不能缺。 哈哈大笑中,周应秋搀扶起徐宪成,改口不再称呼他为贤弟,而是称为“贤侄”,同时也告诉徐宪成正是因为自己侄儿的书信才知道徐宪成的情况,再加这些日子对徐宪成的了解,很是欣赏这个后辈,这才特意请他来自己府上见上一面。 有了这么一层关系,两人的距离似乎一下子就拉近了,相互之间也亲热了几分。 接下来的时间里,徐宪成对周应秋一口一个伯父,而周应秋对徐宪成也是一口一个贤侄,相互之间亲热的很。 借着这层关系,周应秋对南京的复社情况谈论了不少,同时也以长辈的身份希望通过徐宪成去信告诉复社成员,作为学子不要好高骛远空谈国事,希望他们脚踏实地认真读书,对于政事虽然要了解,却不能盲目听从,要有自己的主见,要懂得用更高的眼光去看待问题,人云皆云是要不得的,许多事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手段只是手段,真正的目的才是根本。 对于周应秋的这番话,徐宪成表示赞同,学子中的确不少人喜欢夸夸其谈,当年应社中人这样的比比皆是。至于现在的复社,恐怕也是如此,真正能脚踏实地,头脑清醒者并不多。 说句实话,在南京时,徐宪成就见多了口中满是天下黎民百姓,苍生为重的学子,可在平日生活中,他们却夜夜箫歌,一掷千金丝毫不在意其他。所谓的仁只是口头上罢了,实际上却和所说的完全相反,这也是徐宪成看不起这些人,而且在应社成立后不久就离开了南京,直到现在被称为复社七子的徐宪成也从来没有在外宣扬过自己这个背景身份。 阉党虽然祸国殃民,其中小人也居多。可不得不承认相比嘴上说的漂亮的东林党而言,魏忠贤的阉党这几年在朝中还是做了点实事的。这是无法否定的事实,就连在他面前的周应秋,这个被号称魏忠贤门下十狗之首的阉党成员,要论能力也不差,要不然也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这顿酒喝到天黑,略有不胜酒力的徐宪成主动告辞,见他有些醉了,周应秋主动提议让他坐自己的轿子回去,他知道徐宪成住的有些远,从周府回家要走一段距离呢。 对于周应秋的好意徐宪成笑着拒绝,说自己年轻,这点酒算不得什么。关切的周应秋见徐宪成虽有醉意,但还能站得稳,说话间有些大舌头,却也清醒,再加上徐宪成怎么都不肯坐他的轿子,这才同意让他自己回去。 亲自把徐宪成送出府门,离别的时候周应秋还特意拉着徐宪成的手说了好些话,无非就是让徐宪成好好做事,不要辜负朝廷期望,小心做官,警惕明枪暗箭之类。 另外,周应秋还对徐宪成说,如果有什么处理不了的问题,或者需要帮忙的,他的府邸大门永远向徐宪成开放,随时随地欢迎他登门,既然徐宪成喊他一声伯父,大家就是自己人了,千万用不着客气,自己这里就是他的加,想来就来,如果馋猪蹄了,就说一声,周大伯亲自下厨给他煨。 喋喋不休唠叨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徐宪成再不回去恐怕就在宵禁前赶不回家了,周应秋这才放开了徐宪成的手,目送徐宪成离开。 徐宪成脚步虚浮和周应秋道别,随后转身朝着自家方向而去。等离开胡同,再往前走出一段路,徐宪成借着扶墙歇息,似乎有些不胜酒力的样子偷偷朝后看了一眼,确信没人跟踪后,这才松了口气。 转瞬间,徐宪成的双眼恢复了往日的明亮,虽然还带着酒意,可却没了半点醉酒的样子,他的脚步也没了前面的虚浮,加快步伐就继续往家急行。小半时辰后,终于赶在宵禁前到了家,进了院子关上门,徐宪成进屋点上蜡烛,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里面装着凉水,也不用茶盏,对着壶口就喝了几大口水。 几口凉水下肚,仅存的酒意彻底消散,徐宪成凝神细思起来,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今天周应秋为什么会请他,并且如此拉拢自己,闹了半天居然是自己横跨东林、阉党再加上天启皇帝的特意提携的特殊身份所至,这才有这么一出。 看来,周应秋的出现只是一个开始,并不是结束,恐怕接下来徐宪成还会遇上其他来拉拢自己的人,至于还会有谁来拉拢自己,徐宪成心里也明白,阉党已经来了,东林党会放过自己么?想到这徐宪成不由得嘴中苦涩,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一个新科进士的授官会把自己卷入这样的漩涡之中,一直准备当咸鱼的徐宪成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各方面拉拢的红人了。 ------------ 第三百八十一章 火烧眉毛 徐宪成判断的没错,周应秋的拉拢只是开始,随着徐宪成正式任职后,各方面找过来的人陆续出现,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拉徐宪成进入自己这派的阵营。 这让徐宪成为之头大,原本就没打算加入任何一派的徐宪成现在碰到了这样的事,东林党和阉党两派的拉拢把他处于了很尴尬的地位,更何况现在的朝廷中已有明确站队的迹象,也就是说东林党和阉党水火不容,双方斗到了最激烈的程度,随着斗争的越烈,官员们必须要选边,不是站在东林党这边,就是站到阉党那边,而中间派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双方如果都拉拢不了,接下来就是打压,到时候两党都会出手。 徐宪成正是看明白了这点,他很清楚短时间的拖延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他一直不明确表态,依旧打算当中间派,无论是东林党还是阉党都会翻脸,到时候徐宪成就成了双方共同打压的目标了。 可问题在于徐宪成投靠谁都不是好事,阉党他是绝对不会去的,原因之前已经说过,徐宪成断定魏忠贤未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一旦魏忠贤垮台,那么围绕在他身边的阉党成员今日有多风光,到时候就有多凄凉。 可不投靠阉党,加入东林党徐宪成更不可能,先不说徐宪成向来就看不上这些夸夸其谈的伪君子们,而且现在这个时候加入东林党是自寻死路。 两党的争斗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王恭厂大爆炸后,天启皇帝虽然捏着鼻子下了罪己诏,朝中东林党一时间也借此摆脱了之前被阉党压着打的局面,隐隐又有了之前的声势。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在京师的徐宪成已感受到了阉党正在积蓄力量,东林党眼下只是回光返照罢了,一旦王恭厂之事随着时间渐渐淡去,阉党的反扑就要来临,憋了一口恶气的天启皇帝和魏忠贤怎么可能放过东林党?他们的失败是注定了的,一条即将倾覆的破船,徐宪成脑子坏了才会这时候上船。 一时间,徐宪成左右为难,可现实却没给他太多选择的时间,无奈之下,徐宪成突然想到了自己姐夫朱慎锥之前的话,考虑良久,终于去找了张锡钧,并把自己的处境告诉了他。 张锡钧弄明白情况后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徐宪成先回去等消息,这个事他会想办法。至于想什么办法,张锡钧也没说,徐宪成也不好多问,心中虽对此有所怀疑,可出于对朱慎锥的信任,徐宪成还是耐心等待张锡钧的消息。 几日后,工部突然下了命令,鉴于之前王恭厂大爆炸,火器局和仓库要重建,新的选址放在了御马监外西新厂附近。但同时又考虑到其他因素,朝廷打算在丰台再另选址成立后备仓库,再加上辽东战事的因素,工部还准备在天津卫设置新的器械工坊和中转仓库,以海运解决之后对觉华岛基地重建和物资运输。 这个差事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落到了徐宪成的头上,也就是说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徐宪成要负责御马监外西新厂、丰台和天津卫三处的工作,这个工作很是繁重,而且许多时候都会出京,甚至长时间在三地来回跑,呆在京师和工部衙门的时间极少。 接到上面的命令,徐宪成惊讶之余心中暗暗高兴,这个差事在其他人看来似乎是一个苦差事,可对于徐宪成来说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现在的他正为东林党和阉党两党的拉拢苦恼不已,巴不得借着这个差事早日脱身呢。现在好了,有了正大光明的公务,徐宪成再也不需要在京师面临站队的选择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张锡钧会有如此能耐,自己找上门到现在才没几日,就有了这么一道命令下来,直接让徐宪成从漩涡中跳了出去。 接到命令后,徐宪成没片刻耽搁,很快就去了丰台,在丰台呆了几日,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天津卫。接下来的日子里,徐宪成在三处地方来回跑,很少回工部衙门,就算回去往往也就是露了一面,找上司汇报完工作进度后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了。 随着徐宪成在工部的存在感逐步降低,再加上张锡钧的周旋,东林党和阉党也渐渐放弃了对徐宪成的进一步拉拢。 而且这时候王恭厂大爆炸的影响也逐步淡了,魏忠贤的阉党又一次对东林党出手,之前刚借着所谓“天罚”获得舆论支持,好不容易略占优势的东林党被阉党猛烈的反扑压得气都透不过来,手忙脚乱之下狼狈招架,双方斗得你死我活,哪里还想得起徐宪成这么一个小人物? 还是之前的那个宅子。 长须男子和微胖男子满面愁容对坐,这和他们前些日子的样子完全不同,要知道在王恭厂大爆炸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他们两人每日可都是笑逐颜开的,就连走路都是虎虎生风,一副意气风发精神抖擞的模样。 可才过没多久,喜色就从他们脸上消失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原本以为王恭厂一炸,所有的证据被毁,举在头上的屠刀就没了。而且借着这件事,东林党上下默契大造舆论,利用他们擅长的手段直接把锅扣到了天启皇帝和魏忠贤头上,意图以此扭转局面,从而取得上风。 事实也是如此,在东林党的宣传下,王恭厂大爆炸成了所谓的神罚、天罚,更逼迫天启皇帝下了罪己诏,在舆论方面东林党获得了这几年从所未有的大胜。可惜的是,本想借这个机会让魏忠贤垮台的,如果能直接干掉魏忠贤就再好不过了,但没想到天启皇帝哪怕下了罪己诏也没惩罚魏忠贤,甚至还死护着魏忠贤,王恭厂大爆炸之后,魏忠贤非但毫发无损,反而在事过后没多久又向东林党下手了。 短暂的优势转瞬而过,随着魏忠贤继续朝东林党出手,东林党这边很快就遭受了损失。 这几日,被阉党扣上帽子,由东厂和锦衣卫出马直接逮捕下狱的东林党成员有好几个,这几个成员都是东林党的重要人物,也是东林党目前在朝堂上有所影响的官员,他们的落马让东林党感觉到了极度的危机,如果再让魏忠贤这么下去的话,所有人都跑不了,恐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本以为王恭厂一事后,魏阉就算不死也要掉层皮,可谁能想到魏阉居然毫发无损,如今气焰更比之前还嚣张几分……。”长须男子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在朝中的官职不低,随着阉党对东林党肆无忌惮的出手,这火恐怕过不了过久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了。 一想到凶神恶煞的东厂番子和锦衣卫破门而入,长须男子的身子情不自禁就颤抖了下,整个人更是下意识缩了缩。 相比长须男子,微胖男子也是脸色难看,他叹了口气,摇头道:“有皇上护着魏阉,就算下了罪己诏也未把责任推给魏阉,其意非常明显。而且我还打听到,宫内传来消息,王恭厂出事后第二日,皇上似乎就察觉到了出事的缘由,更招魏阉入宫商谈,恐怕眼下魏阉对我等下手,就是皇上的授意……。” “这……这如此是好?”长须男子大惊失色,站起身就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 突然,他回头朝微胖男望去,埋怨道:“我之前怎么说的?让你们收敛一二,要对付魏阉就罢了,怎么还把皇上扯进去了呢?现在皇上如此护着魏阉,魏阉又步步紧逼,再这么下去我们一个都跑不了,到时候全都死无葬身之地啊!” “怎么?兄长这是要怪罪于我?”微胖男子神色不悦反问:“兄长难不成忘了?当初之事可是兄弟同小弟一同商议的,那事小弟也是冒了极大风险,事成之后兄长不也笑容满面拍手称快?至于后来那些,兄长同样没有提出异议,就连兄长的门生也参与其中,如今见魏阉势大,兄长反而觉得不妥了?呵呵,没想到兄长居然如此胆怯,兄长既怕魏阉,那不如转投魏阉门下告发小弟得了,以兄长之才,五虎五彪恐怕做不成了,十狗十孩儿或许还有可能,再不济四十孙中弄个位置还是足够的,如何?” “混账!”长须男子吹胡子瞪眼,当即骂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如此无耻屈于魏阉之下?我东林党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道,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自同魏阉势不两立,如何能说此言?” 此话一出,微胖男子脸露愧色,连忙起身向长须男子行礼道歉,说刚才自己口不择言说错了话,请兄长原谅。 “这也不怪你,是我心急了。”长须男子摆摆手,坐回椅子长叹道:“原本以为借之前之事能扭转乾坤,可如今却没想招来如此打击,现在魏阉就是一条疯狗,对我党人穷追猛打,如此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长须男子的话也是微胖男子所想的,魏忠贤已经摆出了誓不罢休的架势,要一举彻底弄垮东林党,现在东林党左右招架,却根本无还手之力,假如不是考虑到朝堂的稳定,要点面子的魏忠贤捏造证据抓东林党人把柄也需要点时间,要不然他们哪里还有今天坐着谈话的机会? 相比之前的问题,现在这局势更加严峻,必须尽快想办法出来,要不然用不了多久这把火就得烧到自己头上了。而且长须男子和微胖男子都清楚,他们绝对是扛不过酷刑的,一旦下狱严刑拷打之下,说不定就把王恭厂一事给供了出去,如果到这地步,东林党就再无翻身机会,而他们这些东林党人就算死了,未来史书上也不会有什么好话留下。 作为文人,最怕的就是这个,长须男子和微胖男子情愿服毒自尽也不愿意落到阉党手中。可话又说回来,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能够不死,甚至扭转现在的危局,反败为胜,那是更好。 ------------ 第三百八十二章 西苑 两人心里都清楚,要赢魏忠贤是千难万难,现在魏忠贤的权势用滔天来形容丝毫不为过,朝中大半都投靠了阉党,东林党一系被阉党打得溃不成军,随着东林党几个大佬的下台,和那些中坚的入狱,东林党内部已惶惶不可终日,再这么下去,当年掌控朝政,威风多年的东林党就要成为历史了。 一旦东林党没了,那么他们这些人何去何从?更重要的是以魏忠贤的毒辣,能够放过他们么?一想到这就是不寒而栗,倾巢之下岂有完卵?他们的结局恐怕会悲惨之极。 不行!必须尽快想办法解决魏忠贤,要不然大家伙全都完蛋。可要弄跨魏忠贤根本就不可能,因为魏忠贤背后站着的是天启皇帝,更因为王恭厂爆炸,皇子受惊而死,现在的天启皇帝已对东林党厌恶之极,魏忠贤眼下肆无忌惮打压东林党,就是出自于天启皇帝的授意,只要有天启皇帝在,东林党的毁灭是注定了的。 由此可见,正常的政治手段已经没了用处,只有用非正常手段才能打破僵局。 长须男子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急忙问微胖男子刚才所提到的宫中得来的消息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和宫中有什么联系? 微胖男子告诉长须男子,他和宫中并没直接联系,只是同太康伯相识,这些消息是太康伯告诉他的。 “太康伯?张国纪?”长须男子诧异道:“他一个国戚怎么会同你有交情?” “呵呵,说交情倒也不算,太康伯此人虽是军户出身,但平日附庸风雅,又好读书,算得上是半个读书人。虽科举未成,却对我东林党政见多有赞同,交往之友人中不少都是我东林党。” “前几年,太康伯几次登门求教诗词,原本我是不打算见他的,但经不住他三番五次拜访,勉强就见上了一见。但没想,见面交谈之后,我倒发现太康伯倒是同道中人,为人颇为忠直,对于朝中政事也有看法,不仅对我东林党亲近,更不满魏阉横行,就连皇上平日宠信魏阉一事,太康伯也颇有非议。” “之前,太康伯告诉小弟,他入宫见娘娘时也同娘娘说过类似的话,希望娘娘能多多规劝皇上亲君子远小人,不要过于宠信魏忠贤。娘娘明理,在宫中的确也是这么做的,更对魏忠贤从未有好脸色,几次当着皇上的面训斥魏忠贤,让其下不来台。” “可惜的是,就算如此皇上依旧不听劝阻,任然对魏忠贤宠信有加,甚至为了避免娘娘和魏忠贤之间有冲突,皇上还特意减少了娘娘同魏忠贤见面的机会,这些也是太康伯说的。” 听到这些,长须男子顿时对太康伯张国纪起了浓厚兴趣,他追问微胖男子关于张国纪的情况,不仅包括他平日的政治主张,还有张国纪的为人和性格等等。 见长须男子如此急切问此事,微胖男子疑惑之间也没多想,回忆着把自己对太康伯的情况仔仔细细说了说,而当他讲到皇后张嫣情况的时候,长须男子又迫不及待追问起来,对此微胖男子知晓的不多,毕竟作为外臣很难和皇后见面打交道,他所知道的张嫣情况只是通过其父太康伯的转述罢了。 “这样,你找一下太康伯,就告诉他我要见他,悄悄把他带来府中,记得,此事千万要小心从事,不能让人知道太康伯来了我府。”长须男子沉咛片刻,开口对微胖男子吩咐道。 微胖男子略有奇怪地看了一眼长须男子,点头答应后忍不住问:“兄长,要见太康伯,这是为何?” “这事见了再说,如今我只是有些许想法罢了,等见过太康伯我们再细谈。” “如此……也好……。”见长须男子不肯提前说,微胖男子也只能点头,而且看长须男子急迫的表情,微胖男子答应等明日就去给太康伯递话,到时候他来安排。 微胖男子走后,长须男子的神色变幻中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可一想到再让魏忠贤如此下去,东林党就被阉党彻底摧毁,而他们这些东林党人也将被扫入尘埃。 这个结果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的,现在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有他刚才脑海中灵光一闪的机会了,虽然这个办法实在不是君子所为,更非臣子能做的,一旦泄露出去别说自己了,就连整个东林党再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未来的史书中他更会落得一个遗臭万年的评价。 但事至今日,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而且这一招之前不是没有人用过,当年杨廷和不也是如此么?虽说杨廷和后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可毕竟之后文官集团依旧保留,杨廷和本人依旧被称为“贤相”。 现在,大明需要再有一个像杨廷和这样的人物,而他这时候已没了旁人,只能自己挺身而出,一旦成功后乾坤扭转,魏阉必然败亡,到时候哪怕自己身死也是值得的,就如于少保当年的诗中所言“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隔了一日,微胖男子带着太康伯张国纪悄悄入了府中,长须男子在书房秘密见了太康伯张国纪,关起门来两人聊了许久,微胖男子守在门外没有参与谈话,也不知他们在书房里谈了什么,直到两个多时辰后,长须男子把太康伯张国纪送出书房时,他却在太康伯张国纪脸上看到了潮红和兴奋,还有一股毅然。 见面之后,长须男子又和微胖男子关门密谋,一连讨论了几日。而这个时候,太康伯张国纪也以入宫探望皇后的名义多次进宫,在宫中和皇后张嫣私下见了几面,并交谈了好几次。 至于这父女两人究竟聊了些什么,外人不得而知,因为他们谈话的时候身边没有其他人,就连平日服侍皇后的宫女也被打发的远远的,根本就听不到他们谈话内容。 时间一晃就一个多月过去了,一切仿佛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随着天气的渐热,气候已进入了初夏,初夏的到来西苑的百花盛开,一副锦绣美景。 这一日,皇后张嫣让身边的人给天启皇帝传话,说自己在后宫呆的闷,打算趁着天气不错去西苑赏花,天启皇帝因为三个皇子的先后夭折近来心情也不好,倒不如一同前往散心。 对于自己这个皇后,天启皇帝还是很尊重的,虽然皇后张嫣因为生下死胎后再也不能生产,可这两年天启皇帝并没有对张嫣有所冷落,时常也会去她宫中过夜。 要知道张嫣国色天香,在历史上是五大艳后之一,其容颜非常人可比。而且张嫣这个皇后一直没有过错,后宫管理上井井有条,平日里还多有劝天启皇帝近君子远小人,更对魏忠贤不假颜色,时常训斥,虽然天启皇帝总护着魏忠贤,可对自己这个皇后也是尊敬有加,很少驳回皇后的意思。 既然皇后张嫣有兴致去西苑赏花,天启皇帝自然不会拒绝,何况春暖花开,眼下的确是赏花的好季节,这些日子自己皇子受惊而死的愁绪也渐渐淡了,天启皇帝慢慢也想开了,虽然自己运气不好,接连死了三个皇子,可毕竟他这个皇帝还年轻呢,眼下也不过二十出头,春秋鼎盛,生皇子以后还有大把机会,趁皇后有意赏花,一起去游玩一番,散散心也好。 就这样,天启皇帝答应了皇后张嫣的建议,约定第二日一同去西苑赏花。 第二日,天启皇帝带着皇后张嫣还有随身的太监、宫女等一同去了西苑,到了西苑一看,的确百花争艳,好一副美景,天启皇帝难得有这么好的兴致,和皇后在西苑边走边看,指点花丛,说着闲话儿。 见皇帝兴致如此之好,陪同的人也很高兴,而且皇帝和皇后恩爱有加,这对大明也是一件好事,更是大家乐于见到的。 走走停停,聊着闲话,天启皇帝兴致勃勃,皇后张嫣看起来心情也不错,难得没有和平日那样端着架子,更让天启皇帝高兴不已。 在他看来,皇后张嫣美虽美也,可就是平时太不爱笑了,这美人不笑终究缺了些颜色,现在难得见她笑容绽放,身边百花盛开,让天启皇帝看了不由得微微一呆。 “皇上,您看什么呢?”察觉到天启皇帝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脸上,皇后张嫣忍不住开口问。 “自然是看你。”天启皇帝笑呵呵道:“古人诗中写到,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此句实不欺朕,见皇后如此艳丽,就连这院中百花都无法能比,朕不由得看得入神了。” “皇上此言过了。”皇后张嫣笑容收敛,正色道:“皇上说的乃白居易的长恨歌,此句形容的是当年迷惑君王祸乱后宫的杨贵妃。难不成皇上以为妾是杨玉环?还请皇上慎言才是。” “呵呵……这个……呵呵……。”天启皇帝笑容一僵,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鼻子,这好端端的只是借用一下诗句罢了,怎么扯到杨贵妃身上去了?刚才还笑盈盈的皇后一转眼就没了笑容,板起面孔又成冷美人了,实在是有些扫兴。 ------------ 第三百八十三章 游船 天启皇帝正要解释几句,皇后张嫣目光就朝天启皇帝望去,又道:“既然皇上刚才提到了长恨歌,自然是知晓当年唐玄宗之事的。唐玄宗早年雄才大略,开创大唐盛世,可偏偏晚年宠爱杨贵妃,受了谗言错用臣子,先有口蜜腹剑的奸相李林甫,后有贪财好权的杨国忠,再加上过于信任安禄山,和身边的宦官高力士。” “正是如此,唐玄宗亲手葬送了大唐,引来安史之乱的祸事,之后大唐一蹶不振,再无往日辉煌,直至最终亡国。皇上是大明天子,自当以史为鉴,时时反省才是,对宦官奸臣当有警惕,亲君子远小人,方是明君所为啊!” “又来了……又来了……。” 皇后张嫣这番话让天启皇帝就和吞了个苍蝇一般恶心,好端端的出来赏花散心,就因为自己多看了老婆两眼,又说了一句诗词,莫名其妙就扯到亡国上去了。 这女人的脑子究竟是怎么想的,烦不烦?要不是知道自己老婆一直都是这个性子脾气,碰上其他人天启皇帝早就发飙了,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犯得着这样么? “好好好,亲君子远小人,朕知道,朕知道……。”不想在这好时节为这样的小事扫兴,天启皇帝勉强笑着打着哈哈,打算把这个事搪塞过去。 可没想今天皇后张嫣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但没有就此罢休,反而继续劝起了皇帝,甚至直白无误地对天启皇帝说他宠信魏忠贤是不对的。 魏忠贤一个太监,现在权倾朝野,围绕魏忠贤的党羽众多,已成了大名鼎鼎的阉党。 这些阉党打击异己,把朝堂上弄的乌烟瘴气,更肆无忌惮地抓捕东林党的君子,罗织罪名处死了不少人。这样下去,大明还是朱家的大明么?魏忠贤甚至已有了九千岁的称呼,九千岁和万岁就差一千岁?难不成到这种地步天启皇帝还要继续信任魏忠贤? 如此,说不定哪天魏忠贤就要造反了,就和历史上的唐玄宗一样引来祸乱,二百多年的大明就此葬送,难道你作为皇帝不担心么? 皇后张嫣这番话让天启皇帝根本就没办法解释,难道他能当着皇后的面告诉她魏忠贤只是自己的一把刀么?所谓的阉党是自己扶持起来的,阉党其实就是帝党,对付东林党和文官集团的其实不是魏忠贤,是他天启皇帝?他才是总后台? 作为一个合格的皇帝,一个政治家,天启皇帝自然是不能说出这些话的,有些事可以说,但有些话却不能说,哪怕皇帝和皇后一体,天启皇帝也不会把真相告诉张嫣。 再说了,对自己这个皇后天启皇帝太了解了,这是一个认死理的女人,而且从小就受了传统儒家教育,和她的父亲太康伯张国纪一样,读书读傻了,脑子里根本就没半点政治智慧。 自己登基之前到坐上宝座当了皇帝之后,大明上上下下的问题错综复杂,这些问题根深蒂固,作为皇帝手中无权就等于是文官集团的牵线木偶,天启皇帝要想扭转这些,获得真正的权利,对外搞定辽东和建奴的战争,对内解决内部的矛盾,还有天下的民生问题等等,这些靠东林党和文官集团根本不可能成功,唯一能成功的就是要从他们手里夺权。 魏忠贤一个太监为什么会有这样权利,如不是天启皇帝背后的支持根本就不可能做到。而且天启皇帝用魏忠贤很是顺手,他也根本不怕魏忠贤会造反,大明可不是大唐,大明的太监权利完全来自于皇帝,如果哪天天启皇帝要解决魏忠贤,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拿唐玄宗和自己比?简直就是可笑!这个扒灰的老家伙如何能和自己比?现在离着彻底拿回皇权已经不远了,只要魏忠贤再努努力,东林党就会彻底垮台,而等解决了东林党后,天启皇帝下一步就会对整个文官集团再一次大洗牌,等这件事做完了,那么天启皇帝就会成为自土木堡之变后第一个手握至高皇权的大明皇帝,再也没有抗衡他的任何力量。 可这些话根本就不能说,更不能告诉皇后张嫣,但凡张嫣真聪明就能猜到,如果她傻些也行,至少不会老是没话找话,可偏偏张嫣这个死脑筋总是在开心的时候弄这么一出,这让天启皇帝又好气又好笑。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太监来报,说是奉圣夫人和魏忠贤来了,听说天启皇帝难得有兴致来西苑游玩,他们就赶了过来,陪着皇帝一起赏花。 听到这,天启皇帝顿时大喜,正好他的耳朵都要被皇后张嫣的“教训话”弄的不厌其烦,客氏和魏忠贤的突然到来算是给自己解围了,天启皇帝连忙让人把他们带过来,同时笑着对皇后张嫣说人多热闹些之类的话。 可皇后张嫣的脸色很是难看,她没想到自己好心劝了半天,天启皇帝根本就没听进去半句,现在听说客氏和魏忠贤来了又如此高兴,看来根本就没在意自己的那些话。 自己这个丈夫依旧宠信宦官,根本就没把祖宗基业放在眼里,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如何得了,难道大明二百多年江山真要亡在自己丈夫手里么? 想到这,皇后张嫣脸色惨白,尖锐的手指甲因为紧握双手嵌入了手掌中,更是紧咬着唇,一副失望之极的表情。 假如真的如此,等到大明亡了,她这个皇后又会如何呢?国亡家破身死是必然的,对于死亡张嫣并不惧怕,可她怕的是未来史书上会怎么评价自己,难道自己也会成为长恨歌中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杨贵妃么? 不!绝对不能!张嫣的内心呼喊着,她从小读了许多书,入宫以来一直告诫自己要做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一个辅助明君,和太祖的马皇后一样能在青史留名的皇后。 让自己当一个亡国的皇后,张嫣甘愿去死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 这时候的张嫣突然想到了父亲张国纪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她的表情有些迟疑起来,但很快就变得坚定。这时候,远远看着那边客氏和魏忠贤已经过来了,张嫣主动对天启皇帝说自己身体有些不舒服,不能继续陪同天启皇帝游玩了,要回宫歇息。 天启皇帝回头看去,见皇后张嫣的脸色却是有些不好,关切问了一句身子没事吧。 皇后张嫣勉强笑笑,说可能是天有些热,自己身子弱的缘故,没什么问题,让天启皇帝不用担心,自己回宫歇息一下就好了。 见皇后张嫣如此,天启皇帝也就不再勉强,关照了她几句就让她先行离开,正好皇后走了,自己也少了一个在耳边唠叨的人,也能趁今天好天气好好玩耍玩耍。 皇后张嫣向天启皇帝告辞,不过走的时候留了几个太监和宫女继续伺候天启皇帝,她只带着随身的几人从另一个方向离去。 皇后张嫣前脚刚走,客氏和魏忠贤就到了,先拜见了皇帝,接着客氏望着皇后张嫣远去的方向好奇询问皇后怎么走了?天启皇帝笑着说皇后体弱有些累了,就提前回去歇息了,客氏说这皇后也真是的,不会是看着他们来了故意不想见他们吧? 天启皇帝笑着摇头说这不至于,都是自己人,哪里有避开不见的道理,的确是皇后累了,刚才皇后张嫣陪着自己逛了好一会儿了,自从之前生了死胎之后,皇后张嫣的身子骨一直不好,不能过于劳累,走的时候脸色也有些差,就让她先回去了。 听天启皇帝这么解释,客氏这才释然,她说道既然皇后身体不好,应该叫太医去看看才是,说着随手招来一个小太监,叮嘱了几句,让小太监去找太医去皇后宫里给皇后诊脉,小太监连忙应了,就去太医院找人去了。 等小太监走后,客氏看看四周抬手指着不远处的石舫说不如去那边坐坐,弄些酒水什么的赏花说话。 天启皇帝笑着点头,随口就让人去准备,接着他们三人领着太监宫女朝那边过去,到了石舫里坐下,片刻酒菜瓜果上来,魏忠贤亲自倒酒,笑嘻嘻地说着趣话,引来天启皇帝和客氏阵阵大笑。 休息了片刻,喝了几口酒,天启皇帝的兴致非常好,看着湖面远处的荷花,一时间天启皇帝来了兴致,问现在有没有莲蓬,这时候在一旁伺候的一个小太监说应该有了,湖边有小船,要不他划船去湖里看看? 听说有小船,天启皇帝兴趣就更浓了,他直接和客氏还有魏忠贤打了个招呼,就让这小太监带他去小船那边瞧瞧。这个小太监连忙点头,带着天启皇帝下了石舫朝着不远处走去,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一条小船靠在岸边,小船不大,也就能坐三四人的样子,也不知道谁摆在这的。 三步并成两步,天启皇帝走上前,仔细打量了这条小船,见船上有桨,顿时笑逐颜开。他回头问那小太监会不会划船,小太监迟疑了下点头说略会,天启皇帝再不迟疑,招呼着这个小太监和他一起上船,还有一个位置给了另外一个小太监。 两个小太监一个坐船头一个坐船尾,天启皇帝坐在船中间,天启皇帝伸手就朝湖中荷花最多的地方一指,让小太监吧船朝那边划去。 小太监们用力划船,小船荡漾之下离开了岸边,稳稳就朝着湖中而去。天启皇帝久居宫中,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玩耍,尤其是坐这样的小船,坐在船上感受着湖面的波澜,再眺望远方渐近的荷花,高兴地拍手大笑。 ------------ 第三百八十四章 落水 湖面波光粼粼,小船荡漾朝着荷花那边而去,片刻就到了近处。 天启皇帝伸脖子细看,虽是初夏,但却也有了些莲蓬,不过这荷花盛开之下莲蓬还没长结实,看起来青涩的很。 让小太监再划近些,天启皇帝挑了一个伸手摘下,接着扳开莲蓬取出里面的一颗莲子剥开,放进嘴中。 品了一下,这莲蓬虽还没完全长成,可倒也能吃,而且一股清香在口腔中弥漫,天启皇帝顿时眉开眼笑。 “来,帮朕多摘几个,等会用来下酒。”天启皇帝伸手朝前指去,两个小太监连忙答应,三人就摘采了起来,片刻就摘了好些,瞧着也差不多了,天启皇帝拍手说可以了,让小太监划船回岸,他要带这些莲蓬找客氏和魏忠贤继续喝酒去。 抄着桨,缓缓调了头,小船向岸边而去。可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掉头的时候两个小太监动作不熟练,又或者天启皇帝坐在船中摆弄那些莲蓬的动作略大了些,小船突然就左右摇晃了起来。 这船猛然一晃,天启皇帝顿时一惊,急急丢下莲蓬双手抓着船沿,力图稳住身子。谁想到船儿非但没有稳住,一下子晃的更加厉害,两个小太监手忙脚乱意图用桨稳住船身,可相互之间配合不好,非但没有稳住,整条船越晃幅度越大,吓得天启皇帝情不自禁高声尖叫起来。 石舫那边,魏忠贤正和客氏说着情话儿呢,他们两人本就是对食,平日间和夫妻没什么两样。刚才天启皇帝在的时候,说话还比较正经,天启皇帝一走,自然就没了顾虑,几句肉麻话挑逗话出口,客氏被魏忠贤逗的花枝乱颤,脸上更是露出了红晕。 正说的高兴的时候,突然就听到远处传来尖叫呼喊声,这声音是如此熟悉,魏忠贤顿时一愣,站起身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这一看,吓得魏忠贤脸色大变,他居然看见天启皇帝带着两个小太监在湖中船上,而且那条船左右摇晃的厉害,船上三人连站都站不稳了。 “皇……皇爷!”魏忠贤猛然回过神,大喝一声就招呼身边的人撒腿就往湖那边跑,边跑还边大叫:“来人啊!救驾!救驾!皇爷别动!稳住!千万稳住!奴婢这就来了……。” 这话还没喊完呢,天启皇帝的那条小船直接就翻了,船上的三人包括天启皇帝在内扑通就落了水,在水中拼命挣扎,一沉一浮。 见此,魏忠贤吓得魂都要飞了,他大呼让人下水救驾,就连他自己连脱外面的衣服都顾不上,毫不迟疑就跳下了湖去。 一刻钟后,落水的天启皇帝终于被救了上来,整个人湿漉漉的,头上的冠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原本系着的发全散开了,还有些许水草、叶子什么的挂在脸上、身上,看起来狼狈之极。 亏得这湖不深,而且只是人工湖也没太多风浪,要不然天启皇帝这落水哪里有这么快就救出来的?可就算这样,天启皇帝先是惊吓,后又落水,眼下初夏天气不算凉,可这全身都湿了,被风一吹,天启皇帝整个人忍不住就颤起来,嘴唇也有些发紫。 魏忠贤连忙用干净的罩衣裹住天启皇帝,这时候客氏也急急赶到了,见天启皇帝如此狼狈,急忙让人去请太医。 “朕无妨,朕就是呛了几口水而已。”见客氏和魏忠贤手忙脚乱,天启皇帝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自己贪玩突发兴致上了船,也不会有现在这种情况。 虽然自己落了水,可天启皇帝并没有责怪别人,反而安抚起关心自己的客氏和魏忠贤来。而且天启皇帝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事,自己的身体向来很好,落水的时间也不长,无非就是慌乱之中呛了几口水罢了,等会换身干净衣服,喝几口热茶就行了,哪里需要请什么太医? 可客氏和魏忠贤哪里肯干?在他们眼里天启皇帝可是和老天一样重要,皇帝落水,这必须好好检查一下,一旦身子出问题不是小事,自然是要请太医的。 手忙脚乱地把天启皇帝弄到附近的宫中,找了个地方先给天启皇帝擦拭更衣,折腾完,刚才落汤鸡一样的天启皇帝这才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只是落水后的天启皇帝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也有些发紫,但精神还行,说话间也没任何异常。 天启皇帝还问魏忠贤陪同自己一起的两个小太监情况,当得知这两个小太监都不会水,已经溺亡后,天启皇帝还有些黯然伤神,他说了两句都怪自己不好,要不是自己突发奇想要去划船,也不会让自己落水,更不会白白害死两条人命。 天启皇帝交代魏忠贤,好生安葬这溺亡的两个小太监,给他们家中送些银子去,也算是一份心意了。 魏忠贤一口答应,告诉天启皇帝这个事他会妥善安排。可此时此刻魏忠贤心里对这两个溺死的小太监是恨得咬牙切齿,这两个狗奴才,就算不死自己也绝对饶不了他们,让他们在皇帝身边服侍,他们可好见着皇帝要去划船下水非但不劝阻,还陪同一起?难道就不懂宫里的规矩么?不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皇帝涉入险境么? 现在溺死了算是他们的运气,如果不死,魏忠贤非得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片刻后太医赶到,看了看天启皇帝的情况,又诊了脉后,太医说天启皇帝没什么大碍,只是落水受惊和受凉了,他开几服药喝,过几日就能好。 听到太医这么说,众人也就放下了心,当即就让太医马上开方子去煎药,过不了多久药就端了上来,看着黑色冒着热气,还有一股难闻味道的药,天启皇帝内心是极为抗拒的,可是客氏和魏忠贤都劝天启皇帝喝了这药,虽然太医也说天启皇帝没什么大问题,可毕竟落水是事实,药还是喝的好,有病治病,没病防病,皇帝的龙体重要啊! 见他们关切的模样,天启皇帝心中一软,无奈苦笑,硬着头皮就把这药给喝了。 喝完药后,又观察了一会儿,见天启皇帝的确不像有事的样子,魏忠贤和客氏就护着天启皇帝回了乾清宫歇息,哪里还有继续游玩的兴致? 当天一切正常,傍晚的时候天启皇帝用膳时也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用完膳他还看了一会儿奏折,临睡前又喝了一碗药。 没想到第二天起后,天启皇帝就感觉自己全身乏力,精神大不如平日,而且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咳嗽了起来,魏忠贤得知后急忙又把太医找来给皇帝诊治,太医诊治后说是因为昨日落水的缘故受了凉,眼下有些风寒,问题也不算大,他把昨天开的药方调整一下就行,多服几次就会痊愈。 既然太医这么说,魏忠贤自然是信医生的,等开完药方抓了药后,魏忠贤亲自给天启皇帝煮药,完了后又服侍着天启皇帝喝药。 不知道怎么回事,寻常人家落水身体健壮的回去擦干身子换身衣服,喝一碗姜汤发汗后睡一觉第二天就好。就算身体弱的,请个郎中开两副药下去几天后也就没事了。 可天启皇帝落水后看着一切如常,除了受冷受惊脸有些白,唇有些青外,就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而且天启皇帝平时身体健壮的很,要知道他每天都要干一会儿木匠活,做木匠可是体力活,其他的不说就说拉大锯吧,两膀子没点力气还干不了呢,可天启皇帝十几岁时就玩的很溜了,有时候兴起一干就是半天,干的满头大汗光着膀子也是有的,这样强壮的身子别说初夏落水,就算是大冬天掉冰窟窿里也不会有大问题。 可偏偏奇怪的事来了,明明不应该有事的天启皇帝居然就这么病了,而且这一病时好时坏,一个月下来每天都要喝难喝的不行的汤药,却喝了一点没什么用。 咳嗽不断,脸色越发差,吃东西也没什么胃口,原本健康的身体居然成了一个病秧子。 “皇爷,用药了……。”这一日,魏忠贤端着汤药入了偏殿,轻声对躺在榻上的天启皇帝说道。 剧烈的咳嗽,天启皇帝咳的满面通红,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他抬头看了一眼魏忠贤手里端着的汤药,闻到空气中隐隐传来那种恶心的药味,心中一阵厌烦。 “不喝!朕不喝!” “皇爷,这药可得喝呀,不喝您的身子怎么能好?”魏忠贤苦着脸道,落水事件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天启皇帝的病非但没好,还越发缠绵,这让魏忠贤也是无奈。 魏忠贤早就问过太医了,太医说皇帝的病是落水后寒气伤了肺,有伤寒之症,现在没太好的办法,只能靠药来控制,另外慢慢养着,或许过一段时间就会渐渐好转,毕竟皇帝还年轻,身体原本也不差。 “朕说了,不喝!”天启皇帝心里阵阵烦躁,尤其见魏忠贤端着药走到自己身边,更是一怒之下抬手就把一碗药给打落在地。 当啷一声,装着药的瓷碗落在地上,顿时摔了个粉碎,里面的汤药撒了出来,满地都是,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魏忠贤!”见魏忠贤发愣,天启皇帝伸手朝他一指:“朕的身子朕知道,不用再给朕送这些破药,太医?呵呵!我大明的太医都是无能之辈,区区受寒治了这么多日子都治不好朕,难不成这些太医都是当年武宗朝太医院的徒子徒孙不成?” “去!给朕去宫外另找名医入宫问诊,太医院的药朕绝对不会再喝了!” “皇爷……?”魏忠贤目瞪口呆,没想到从来不怎么发脾气的天启皇帝突然如此愤怒,言语中还对太医院的太医起了疑心,直接要从宫外求医。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而且皇帝看病不是寻常人家看病,宫外的医生怎么可能入宫给天子看病?这不符合规矩啊。 正在魏忠贤迟疑不决的时候,天启皇帝又是一声喝问,这才让魏忠贤回过神。看着天启皇帝这副坚决的态度,魏忠贤无奈只能答应,连忙退了下去。 ------------ 第三百八十五章 老奴之死 就在天启皇帝落水,就此染病一直不好的时候,在京师的东北方向,也就是辽东所在,大明最大的敌人努尔哈赤这老奴同样也是缠绵于病榻之前。 努尔哈赤不年轻了,如今已是六十八岁的老人了。 常言说的好,人到七十古来稀,这个年代能活过七十的是极少数,普通人的寿命也不过四五十罢了,如果按照后世的平均寿命来看,连四十都不到。 努尔哈赤是女真人,从小就善于骑射,少年之时就跟随当初的辽东总兵李成梁东征西讨,立下功劳。后李成梁死,努尔哈赤趁大明无暇顾及辽东,先是下手吞并了辽西女真和野女真部,使得建州女真实力大增。 接着,努尔哈赤又起兵造反,脱离大明自立,自称“大金”,随后就是萨尔浒之战的爆发,这一仗让天下人惊愕异常,因为谁都没想到努尔哈赤会赢了这场战争,而大明也在此战中损失惨重,自此努尔哈赤在辽东正式崛起。 几十年的戎马岁月里,努尔哈赤征战无数,不知道灭了多少部落,杀了多少人。但随着时间推移,如今的努尔哈赤已经是个老人了,年轻时候征战留下的创伤在年老后隐患渐渐冒了出来,身子骨也大不如从前。 今年年初,努尔哈赤领兵攻打宁远,那时候的他已经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了。等宁远之战结束,借着觉华岛大胜的威风,努尔哈赤虽然没拿下宁远,可凭着从觉华岛掠夺的物资暂时缓解了后金物资缺乏的困境,从而领军返回。 回到沈阳后,努尔哈赤就累到了,养了好些日子才渐渐恢复。可毕竟他年龄大了,就算是恢复,身体里那些旧病旧伤还是不断发作出来,这半年里让努尔哈赤苦不堪言,尤其是随着天气渐热,努尔哈赤背后生了毒疽,一直没有好,使得他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七月中旬,努尔哈赤决定去清河汤泉辽阳,七月二十三日抵达清河汤泉,努尔哈赤在那边泡了温泉,开始毒疽似乎有所缓解,努尔哈赤的精神也好了许多,可几日后不知怎么回事,努尔哈赤突然病重,背后的毒疽也一下子恶化起来。 努尔哈赤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病是不能泡温泉的,温泉虽然有诸多效果,但同样温泉中带着矿物质和其他微生物会感染伤口。他背后的毒疽是根本不能碰水的,而且毒疽这病在现代医学来看一般指气性坏疽,由梭状芽孢杆菌引起的特异性感染,致病菌产生的外毒素可引起严重毒血症及肌肉组织的广泛坏死。 努尔哈赤这个蛮子哪里懂得这些,他身边也没什么大医,更没人告诉他这些。 贪图温泉泡的舒服,可他万万没想到正是因为泡了温泉,使得温泉的矿物质和微生物通过伤口进入了体内,从而引起了大范围的感染和毒素产生,没几日功夫,努尔哈赤就突然病重了,高烧不断,人也神志不清,从现代医学角度来看,这是得了因感染而起的败血症。 见此陪同努尔哈赤的众人大惊,原本打算在清河救治一番,可又过几日,努尔哈赤的病非但没有缓解,而且越来越重。 这一日,努尔哈赤突然清醒过来,对身边人交代要马上返回沈阳的命令。当生命走到尽头的这一刻,努尔哈赤知道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不多了,他要留住一口气尽快赶回沈阳交代后事,因为一旦他死了,后金就没了大汗,如果不把后事安排好,后金内部乱起来,自己一手创建的后金政权说不定就此完结。 这是努尔哈赤绝对不原因看见的,所以他必须马上回去。在命令下达后,众人只能带着病重的努尔哈赤往沈阳赶,为了避免马车颠簸,特意用船顺太子河而下,到了叆鸡堡后再换马车回沈阳。 可谁都没想到,上船后不久努尔哈赤就昏迷了过去,直到叆鸡堡都没醒来。抵达叆鸡堡的当晚,努尔哈赤就在昏迷中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这个双手沾满了血腥,杀了辽东百万军民,狡诈如狐,凶狠如狼,被大明视为头号敌人的建州老奴努尔哈赤就这么死了,死的让人意外之极。 努尔哈赤死后,由于他没来得及选定继承人,更没在死前留下遗言交代把汗位交给谁,从而引发了后金内部对大汗之位的争夺。 在后金内部,除努尔哈赤这位大汗外,还有四个贵族集团的首领,这四个首领的地位仅次于大汗,被称为四大贝勒。 其中大贝勒是代善,代善是努尔哈赤的次子,手中掌握着正红旗和镶红旗两旗,他在后金的地位很高,年少就跟随努尔哈赤南征北战,战功赫赫。 二贝勒是阿敏,镶蓝旗旗主,他是舒尔哈齐的儿子,也是努尔哈赤的侄子。 三贝勒是莽古尔泰,努尔哈赤的第五子,正蓝旗旗主,在努尔哈赤的儿子中,莽古尔泰以武勇出名,每战身先士卒,勇猛无敌。 至于四贝勒是皇太极,正白旗旗主,虽然皇太极要论兄弟的辈分比不上代善,要以武勇比不上莽古尔泰,可在四大贝勒中,皇太极向来以足智多谋著称,而且皇太极善于用人,更会拉拢可用之人,无论是后金内部的贵族阶级还是投靠后金的汉人和其他族人,皇太极都能善用,支持者不少。 努尔哈赤死后,按照后金内部的地位来说继承者应该在四大贝勒中产生,可问题在于二贝勒阿敏首先排除,因为他不是努尔哈赤的儿子,只是努尔哈赤的侄子,而且阿敏的父亲舒尔哈齐当年可是死在努尔哈赤手里的,从这点来说努尔哈赤对阿敏有杀父之仇,虽然后来重用阿敏,却也一直防备阿敏,阿敏绝对不可能有继承大汗的可能。 至于莽古尔泰,本来他的资格是最有可能的,首先莽古尔泰骁勇善战,立功无数,在后金的威望不低。而且莽古尔泰是嫡子,其母是富察氏,要论出身极为高贵。 可惜的是当年莽古尔泰因为母亲得罪了努尔哈赤,担心因母亲的缘故被努尔哈赤迁怒,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居然亲自把自己的母亲给杀了,然后提着人头来向努尔哈赤表示忠心。 这样的作为就算是杀人如麻的努尔哈赤也给惊呆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为了讨自己欢心居然杀了亲生母亲?这样事恐怕就连畜生都干不出来,既然能杀亲母,那么是不是以后也能杀自己老子? 虽然表面上努尔哈赤对此表示满意,还封了莽古尔泰为三贝勒,可实际上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努尔哈赤对莽古尔泰的使用是很谨慎的,除了让他去打仗外,平日里后金的许多大事都不让他参与,更是暗中防备,以免这个没脑子的狠人说不定哪天就提着刀子要了自己的老命。 也是因为莽古尔泰弑母的操作,使得他在后金内部没什么人缘基础,后金的女真人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野人,推举一个能砍下自己亲生母亲脑袋的人来当大汗?这怎么可能?万一他当了大汗后以杀人为乐,他们的小命如何保全? 就这样,四大贝勒中二贝勒和三贝勒继承汗位已没了可能,大汗的位置只能从大贝勒代善和四贝勒皇太极两人中产生。 按理说,代善继位的把握是最大的,手握两黄旗,又是努尔哈赤的次子,无论从地位还是实力来看都远超皇太极。 可是代善头脑很是清醒,他知道自己的才能不如努尔哈赤,登上汗位不是合适的人选。相比自己,足智多谋的皇太极更适合当这个大汗,而且代善和皇太极兄弟感情很好,所以以自己年纪大的理由推辞了大汗之位,并且代善与其子岳托及萨哈廉拥皇太极嗣汗位,全力支持皇太极登上汗位。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推举中,排名最后的皇太极脱颖而出,在代善的支持下取得了继承大汗的资格。 等尘埃落定后,皇太极和代善私下见面,两人密谋了许久,第二日他们领兵回到沈阳,到了沈阳后第一件事就是带兵把大妃阿巴亥控制了起来。 当着众人的面,皇太极对所有人宣布努尔哈赤的遗言,声称努尔哈赤留下话要阿巴亥殉葬。 阿巴亥闻言大惊,根本不相信努尔哈赤会这么做,可这时候她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了,无论她愿意不愿意,在皇太极和代善等人的逼迫下她只能认命,自尽殉葬。 解决阿巴亥是皇太极的主要目的,因为他不想继位大汗后头上还有一个阿巴亥指手画脚,要知道阿巴亥可是努尔哈赤的大妃,用汉人的角度来看就是皇后的地位。 努尔哈赤一死,阿巴亥就成了皇太后,哪怕皇太极是大汗,皇太后的地位也是崇高无比的。何况阿巴亥给努尔哈赤生了三个儿子,这三个儿子分别是被称为四小贝勒之一的阿济格,阿济格骁勇善战,手中掌握着正黄旗,权利不比皇太极小。 此外还有多尔衮和多泽两兄弟,这两兄弟掌握着镶黄旗,也就是说三兄弟加在一起掌握了两旗,而且这两旗不是普通两旗,是正黄和镶黄两旗,从实力来说比皇太极这个刚刚登上大汗位置的新汗还大些。 ------------ 第三百八十六章 操作 皇太极初登汗位,最重要的就是掌控住后金内部的大权,这权利更要紧的就是兵权。 后金是八旗起家,八旗的拥有者至关重要,手里有多少牛录就有多少兵权,这点皇太极心里很清楚。 如果他不快刀斩乱麻,解决掉大妃阿巴亥,那么他根本就控制不住后金权利,更会给自己未来埋下祸根。 一旦留着阿巴亥,再加上阿济格三兄弟手中掌握的正黄和镶黄两旗,皇太极这个大汗就名不副实,到时候阿巴亥母子联手,一旦发动就能把自己赶下汗位取而代之,深谋远虑的皇太极绝对不会坐视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阿巴亥必须死,只有阿巴亥死了,阿济格三兄弟就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而且没了阿巴亥,他接下来慢慢对付阿济格三兄弟也容易的多,等到把他们手里的两黄旗拿走,那么自己的大汗之位就稳如泰山,再也无人能够动摇。 后金内部因为汗位更替一时间也没顾得上大明的念头,初登汗位的皇太极眼下要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等他这些事全部做完,理清头绪,坐稳位置后,才会腾出手来继续面临和大明的战争。 而在这个时候,努尔哈赤去世的消息也传到了宁远,当袁崇焕听到努尔哈赤去世的消息后先是一惊,接着就是一阵狂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死了?老奴死了!死的好,哈哈哈!死的好啊!”袁崇焕高兴的手舞足蹈,整个人都有些癫狂了,这个被大明上下视为最大对手的敌人终于死了,努尔哈赤的死似乎代表着辽东战事的即将结束,大明怕的不就是这个老奴么?没了老奴,区区后金又算得了什么? 高兴之余,袁崇焕又不由得有些惋惜,因为得到的消息是努尔哈赤病重而死。如果努尔哈赤不是病逝的,而是被自己在战场上弄死的那多好啊,仅凭这份功劳,自己不仅能声震四海,更能名垂青史呢。 突然间,一个想法从袁崇焕脑海中冒了出来,他摸着胡子琢磨了许久,越想越觉得借努尔哈赤之死做一下文章是不错的办法。 传闻努尔哈赤是毒疽病发而亡,可毒疽真的是毒疽么?反正大明也不会派人去后金打听消息,更不可能挖开努尔哈赤的棺材验尸,倒不如把毒疽病发改成伤口恶化而亡更妥当些。 至于这伤口是怎么来的?这就更好解释了。今年元月努尔哈赤不是领兵攻击宁远么?宁远大战努尔哈赤无功而返,直接就说自己当时率领守军以炮火还击,打伤了努尔哈赤就得了。 努尔哈赤在宁远城下受伤,回去后就一病不起,至前几日病重而亡。如此,努尔哈赤的死不就成了自己的功劳了?把此事宣扬出去,天下人很快就会知道是自己弄死的努尔哈赤,如此大功难道朝廷不会重赏他?到时候辽东经略之位就是自己的了,而也能因为打死努尔哈赤让自己名垂青史,被后人所崇敬啊! 越想眼睛越亮,袁崇焕当即就做了决定,连夜写了奏折给朝廷,在奏折中他捏造了努尔哈赤在宁远被炮火重创,回去后负伤不起,最终身死的经过。同时,袁崇焕还找来自己的弟弟袁崇煜,让他弄些人在辽东军中和关内各地包括京师传播努尔哈赤的死讯。 在传播死讯的时候,必须要注重努尔哈赤的死因是因为在宁远城下被他袁崇焕的炮火所伤造成的,这点至关重要。听明白了哥哥的话后,袁崇煜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这其中的用意了,连连点头,急急就去办这个事去了。 几日后,关于努尔哈赤的死讯传到了京师,京师得知后上下沸腾,所有人兴奋异常。 这么多年了,辽东建奴就是大明身上的一根刺,老奴努尔哈赤更是大明最大的敌人,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才使得大明在辽东的战争一败再败,损失惨重。 眼下这个老奴终于死了,死的好,死的妙啊!努尔哈赤的死,在所有大明人眼里标志着辽东战事的即将结束,一时间全看到了和平到来的希望,就连这些日子一直病没好的天启皇帝也难得精神起来,笑逐颜开。 和努尔哈赤之死消息传来的同时,关于努尔哈赤死因的传闻也沸沸扬扬传播开来。 这些传闻有鼻子有眼,都说努尔哈赤之所以会死那是因为在宁远城下被袁崇焕的炮火所伤,伤重而亡。一时间,原本就因为宁远大捷而声名大噪的袁崇焕更成了整个大明讨论的对象,无数人对袁崇焕崇拜之极,更把他视为大明第一柱石。 如此称呼丝毫不为过,要知道努尔哈赤都死在他的手里,难道这样的称呼错了么?能打死努尔哈赤,不是柱石是什么?甚至有不少人进言天启皇帝,袁崇焕立下如此功劳,区区一个辽东巡抚还是低了,反正高第不是一直嚷嚷着辞职么?不如让袁崇焕去当这个辽东经略,有袁崇焕在辽东,大明稳如泰山。 但对于这些传闻,天启皇帝却有些将信将疑,因为他根本无法判断传闻的真假。 努尔哈赤在宁远受伤,这个事之前怎么没听说,而努尔哈赤一死传闻就冒了出来,这实在有些离奇。 而且努尔哈赤从宁远撤军到死在回沈阳的半道上,期间间隔了足足七个月的时间,有什么样伤能熬七个月之久?如果是轻伤的话这么久的时间伤恐怕早就好了,可如果是重伤的话,大半年都过去了,居然能熬这么久才死,简直就是医学奇迹啊! 当年南宋和蒙古交战,钓鱼城一战上帝之鞭在钓鱼城外折鞭,从而导致了蒙古帝国的内乱,也是后来南宋又坚持许久的缘故。 而且因为蒙古大汗蒙哥的死,也让整个人类历史发生了改变,随着西征蒙古军队的撤回,已经到悬崖边的欧洲侥幸逃生,要不然整个世界都会处于蒙古铁骑的马蹄之下。 用蒙哥和努尔哈赤来对比,两人的死似乎有些类似,因为他们都是攻城不下,最终负伤而死。 可相比蒙哥,努尔哈赤从负伤到死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期间整整长达七个月的时间实在离谱。而蒙哥从负伤到身死只不过十来天的时间,去世极为突然。 不过这些只是猜测,天启皇帝也不可能让人跑去后金那边找人证明这一切。再加上努尔哈赤的死是振奋人心的一件大事,眼下大明的确也需要这样的消息来鼓舞人心。而且努尔哈赤死于被明军击伤和无疾而终是两回事,前者对大明来说有莫大的好处,在宣传上更能掌握主动,而后者反而打击士气,如果大明军民得知这个杀人狂魔刽子手居然安安稳稳地老死了,这会让所有人怎么想?这不是在大明伤口上撒盐么? 想来想去,天启皇帝觉得这种事还是睁着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些,至于袁崇焕的赏赐,就和臣子们提出的想法差不多,高第虽然是老臣,可他的确不是适合担任辽东经略的好人选,当初挑选高第那是因为要用高第临时取代孙承宗,从这点来说高第只是一个过渡者罢了。 现在努尔哈赤已经死了,接下来后金的战事应该趋向平静,不会再有大战。既然这样,让袁崇焕接替高第当这个辽东经略也不是不可以。而且天启皇帝也知道,袁崇焕是魏忠贤的人,看在魏忠贤的面子上,就让他如愿吧。 就此,在天启皇帝的同意之下,朝廷很快就下达了旨意,同意了高第致仕的请求,同时以辽东巡抚袁崇焕接替高第辽东经略的职务。 当圣旨送到宁远后,袁崇焕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官职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到手了,人生瞬间就走上了巅峰,现在整个辽东自己成了老大,完全由他说了算了。 和圣旨一起来的还有天启皇帝给袁崇焕带的几句话,天启皇帝告诉袁崇焕戒骄戒躁,不要放松对后金建奴的防备,如有可能的话试探一下后金建奴在努尔哈赤死后对大明的态度,以提前做好应变准备。 对于天启皇帝的交代,袁崇焕回去琢磨了下,他想了半天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连忙把弟弟袁崇煜找来,让他通过和后金那边的渠道去问问后金,如果能和刚刚继承汗位的皇太极搭上关系再好不过。 袁崇焕的意思很简单,之前后金和大明的战争是努尔哈赤挑起的,现在努尔哈赤死了,大明和皇太极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倒不如双方罢手言和,结束战争更好些。 只要皇太极同意,他袁崇焕会亲自和皇帝说这个事,极力促成和谈。到时候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后金只要向大明称臣即可,至于其他,后金自己关起门来想干嘛就干嘛,岂不两全其美? 袁崇煜听哥哥这么一说拍着胸脯说保证没问题,他和晋商合作早就同后金那边有联系了,就算要联系上皇太极也不是难事。就此,袁崇煜亲自带人跑了一趟后金那边,托关系见到了皇太极,原本以为皇太极会拿架子什么的,谁想皇太极很是和善地会见了袁崇煜,拉着袁崇煜手笑容满面,说着后金原本就是大明的臣子,双方的战争本就不是他想要的,都是之前大汗努尔哈赤的决定,自己也阻止不了。 现在自己当了大汗了,当然想和大明和平相互呢,原本还打算怎么和大明接触呢,没想到袁崇煜这就来了。这真是久旱逢甘霖,让自己太高兴了,和平!一定要和平!打仗干嘛?大家开开心心做朋友不好么?皇太极希望袁崇煜回去告诉袁崇焕,自己是向来爱好和平的,根本不想打仗,请袁崇焕在天启皇帝面前多多美言,赦免后金的罪过,后金方面一定再次称臣,结束双方的战争。 此外,皇太极准备了袁崇焕一点礼物表示诚意,这些礼物不是给大明的是给袁崇焕的,当袁崇煜看见皇太极准备的礼物时眼珠子都发直了,居然是东珠十颗,貂皮千张、人参千斤,瞧着这些礼物,袁崇煜激动地手脚发颤,作为商人他太知道这礼物价值几何,当场就在皇太极面前拍胸脯保证,等回去后一定说服自己哥哥袁崇焕,促成这一次和谈。 ------------ 第三百八十七章 皇太极 等袁崇煜回到宁远,把皇太极的意思告诉了袁崇焕,又带袁崇焕去看了皇太极的“诚意”后,袁崇焕心里也很是高兴。 别看袁崇焕一直吹牛说自己比孙承宗还厉害,对付后金不费吹灰之力,可真正坐上辽东经略后的他反而开始有些心虚了。 之前他只不过是兵备道,宁远之战后才担任的辽东巡抚。一直以来,袁崇焕都是在孙承宗手下干活,负责的也之事宁远的防务。 打工和做老板是完全不一样的,十个打工人眼里九个觉得自己老板是傻X,根本比不上自己,老板这个位置自己来坐一定比老板干的更好,自己只是运气差些罢了,要论能力远比老板来得强。 袁崇焕就是这个心态,他一直觉得凭着自己的本事别说辽东经略了,就算坐上当初孙承宗的蓟辽督师都是没问题的。可当他真正从一个打工人变成老板,开始掌握更大的权利时,所处的位置和考虑问题角度的不同,使得袁崇焕突然发现当老板并非那么容易。 现在的袁崇焕已经是辽东经略了,整个辽东他是一把手,到了这位置,他不再仅仅负责宁远一处的防务,而是要考虑全局。 真坐上这位置才发现事不是那么好做,自己知道自己,袁崇焕细思之下觉得自己吹出去的牛要实现没那么容易,可问题这牛已经吹出去了,总得有个交代吧?想来想去正好天启皇帝给他升官的同时也带了话,袁崇焕灵机一动就有了和后金和谈的想法,只要后金同意和谈,重新尊大明为主,那么辽东的战事就可以用这个方式结束,到时候大明名义上就是后金的主子,后金成为大明的藩国,这样一来就不用继续打仗,双方也能实现和平。 如果能达成和谈,放弃辽东给后金也是值得的,毕竟这么多年的战争下来,大明再强也有些吃不消,其他的不说仅仅每年巨额的军费支持就已经超过正常财政收入了,如果不是魏忠贤搞钱的本事无人能比,恐怕辽东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派弟弟袁崇煜去沈阳,目的就是要试探一下皇太极,而现在皇太极给自己的回复让袁崇焕高兴不已。看着皇太极送给自己的厚礼,袁崇焕心中更坚定了当初的看法,他觉得皇太极和努尔哈赤不同,这是一个可以合作的人,大明和后金的和谈成功可能性很大,一旦谈成了,摆在自己面前的那些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就此,袁崇焕写了奏折,向天启皇帝表示后金新汗皇太极有意和大明和谈。当然这奏折中袁崇焕可不会告诉天启皇帝所谓的和谈是他先提出来的,把请求和谈的建议说成了皇太极的意思。 至于为什么要和谈,理由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努尔哈赤已死,皇太极和努尔哈赤不同,是一个爱好和平共处的大汗,这么多年双方不断战争,各自的损失也很大,以前努尔哈赤活着的时候和谈自然没有基础,可现在努尔哈赤已经死了,皇太极打算和谈是很正常的。 消息传到京师后,天启皇帝看了袁崇焕的奏折倒也有些心动,虽然他内心中是想彻底解决掉后金的,但以目前大明的军事力量,在辽东彻底打败后金还是有点不切实际。 哪怕继续沿用当年孙承宗以守为攻,不断封锁的政策,可真要把后金围死困死,不战屈人之兵,那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更重要的是,期间还不能有半点意外,一旦后金破罐破摔,不惜一切代价撕破大明防线的话,这个战略部署就根本再不起作用。 之前努尔哈赤活着,双方自然是死敌,可现在努尔哈赤已经死了,担任新汗的是皇太极就不同了。从袁崇焕送来的奏折里似乎这个皇太极和老奴有些不一样,并没有努尔哈赤那种强烈的攻击性,另外皇太极这个人天启也听说过一二,据说皇太极好儒学,仰慕大明文化,不仅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就连身边的人中汉人也不少,而且还爱读中原的书籍,颇有文采,这样一个新汗从意识形态上亲近大明也是很正常的。 就此,天启皇帝考虑之后就同意了袁崇焕的建议,并给了他和皇太极谈判的权利。 等消息传回宁远,再从宁远传到沈阳后,得知大明那边态度的皇太极哈哈大笑,他没想到大明居然这么好骗,自己随便糊弄几下,大明的君臣居然信了。 皇太极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大明真正和平,从后金建立一刻起,后金和大明的关系就是你死我活的敌对双方。更何况,从萨尔浒之战到觉华岛一战,大明在后金手上损失了多少军民数都数不过来,双方的仇恨已到了骨子里,怎么可能说把手言欢就把手言欢呢? 这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皇太极头脑清楚的很,他的目标是要彻底占领辽东,把明军赶到山海关以西去。除此之外,皇太极雄才大略,他还要征服蒙古,用蒙古人的铁骑为女真人作战,直接带兵打进长城,去占领一直令人垂涎三尺的中原花花世界。 这才是皇太极真正的目的,不过眼下皇太极还做不到。刚刚继承汗位的他暂时还无法发动战争,尤其是针对大明的战争。 皇太极不是努尔哈赤,他没有努尔哈赤在后金至高无上的地位和威望,作为一个之前的四贝勒,眼下的新汗,初登汗位的皇太极屁股下的位置并不牢固,他面临着内外许多问题,这些问题一旦解决不好,别说完成心愿了,恐怕连汗位都坐不稳。 首先是后金内部的问题,虽然皇太极在代善的支持下坐上了汗位,但后金内部反对和不满者并不在少数。 其中三贝勒莽古尔泰就是其一,原本他以为自己是汗位强力的竞争者,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当开会讨论推举谁来继承汗位的时候,居然一个推举他的人都没有。 这样的情况让莽古尔泰傻了眼,头脑简单的他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大伙没人推举他的原因,不就是因为这家伙之前杀了母亲么?莽古尔泰非但没有自省,反而觉得这是一个阴谋,是皇太极为了抢夺汗位和别人一起联合起来针对自己的阴谋。 就这样,莽古尔泰对皇太极心中极度不满,仗着自己是嫡子和皇太极兄长的身份,哪怕皇太极登上汗位后莽古尔泰依旧不怎么给皇太极面子,每次开会讨论议事,莽古尔泰不是阴阳怪气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弄的皇太极头痛不已。 除去莽古尔泰外,还有阿济格三兄弟。皇太极以快速和毒辣的手段逼迫大妃殉葬,固然解决了努尔哈赤死后汗位的隐患,可同样也导致了阿济格对皇太极的怨恨。 自己的老娘给皇太极杀了,阿济格心里能不狠么?自然不可能给皇太极有好脸色。不过除了阿济格外,多尔衮和多泽两兄弟因为年幼,倒没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情绪,非但没有不满,反而还和以前一样支持皇太极,更劝了阿济格不要闹事,说大妃之死怪不得皇太极,那是先汗的意思,而且能陪葬先汗也是大妃的荣耀等等。 多尔衮兄弟的态度倒让皇太极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多尔衮居然这么识时务。既然如此,又是自己兄弟,放阿济格三兄弟一码也不是不行,何况善待他们,对自己的名声也是有好处的。 但在内心中皇太极真的能信任阿济格三兄弟么?当然是不可能的,何况他们三兄弟手里还握着两黄旗呢?这可是八旗中最强大的两旗啊。皇太极所谓的善待只是表面上,他必须要做出这幅姿态来,接下来就是拿走他们手里的两黄旗,而直接夺走是不可能的,一旦皇太极这么干了,八旗其他旗主必然反对,所以皇太极想了个妥善的办法,这个办法就是“换旗”。 为了加强自己手中的军权,使自己手里掌握的八旗在后金内部有压倒性的力量,从而稳固自己的地位,皇太极对八旗重新调整,第一步就是要拿走阿济格三兄弟掌握的两黄旗。 直接夺走是不行,退而求次的办法就是换旗。所谓换旗就是找个理由把他们的两黄旗用八旗其他旗调换,从而增强自己的力量,削弱阿济格三兄弟的兵权。 在皇太极的安排下,还有代善等人的支持下,换旗很快就开始,最终阿济格三兄弟手中的两黄旗换成了两白旗,换旗后虽然他们三兄弟依旧是两旗的旗主,可丢掉了两黄旗后,他们的实力也损失了不少,反观皇太极不仅拿到两黄旗,还通过换旗中的小动作在两白旗中安排了不少他的人,借此权利大增。 接下来,皇太极又任命和提拔了一大批人,这些人都是皇太极的部下或者被他所拉拢的人。皇太极让这些人占据了八旗各职,通过他们逐步向其他各旗渗透,进一步增强自己对后金的掌控力。 这些操作短时间是无法马上完成的,而且内部对自己不满和反对派的清除也需要后续的安排进行,所以皇太极需要时间来做这些,在没有完成对后金的绝对掌控情况下,他并不想和大明发动战争,攘外必先安内,这个道理熟读汉人书籍的皇太极很是清楚。 (双倍求月票) ------------ 第三百八十八章 后金的变化 除去排除异己安插自己人,彻底掌控后金权利外,后金现在也面临着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生存的问题。 孙承宗的围困战术早在努尔哈赤时代就取得显著效果,长期的经济和军事封锁让后金上下苦不堪言,尤其是前者的缘故,后金的日子越发不好过,后金始终无法突破明军在辽东的封锁,就算发动战争也打不破明军的城池。 在这种情况下,依靠掠夺生存的后金再这么下去就要给活活困死了,努尔哈赤之所以在元月发动宁远之战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虽说没能打下宁远,可却打下了觉华岛,靠着从觉华岛掠夺而来的大量物资后金暂时缓解了生存面临的困局,可皇太极却清醒的知道目前的缓解只是一时的,随着这些物资消耗殆尽,后金很快又会继续面临这个问题。 相比只知道打仗和杀人的努尔哈赤,皇太极就聪明多了,而且他考虑问题的角度也更广些。 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自给,一个是从外部想办法。 首先是自给,其实在努尔哈赤时代后金就掠夺了不少辽东军民,用他们作为奴隶进行生产,包衣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但努尔哈赤并不重视这些,在他眼里军事才是第一位的,用明人来进行生产,除去一些手工作业者的匠人外,普通百姓活的简直不如牛马,甚至努尔哈赤还做出了一个残酷的决定,对于没有生存能力的明人直接展开屠杀,用解决拖累人口问题来维持八旗生存,这样后金根本不从事生产的八旗这才会在大明封锁的情况下继续生存下去。 登上汗位后,比努尔哈赤更清醒的皇太极知道后金不能再这样下去,如此野蛮的统治是没有前途的,女真人也不可能靠着这些手段真正赢得天下。 何况,对于人丁严重不足的后金方面来说,就算普通是包衣也是人啊,这些人白白消耗掉未免太可惜了,让他们好好耕作,从事生产,从而为后金创造资源和财富不更好么? 就这样,皇太极开始在后金内进行改变,适当地放松了对包衣的剥削和限制,提拔了一些较早投靠后金的明人,让他们的身份从奴隶转为官员,同时限制随意屠杀的现象,此外还在八旗的基础上着手准备建立蒙古八旗和汉军旗,把这些人直接归于自己治下,从而脱离最初的那种野蛮。 皇太极估算过,如果这些人能够在辽东好好耕作,至少能解决一部分后金的粮食问题,这就可以缓解后金所面临的困难。 但这种做法不是马上可以有效果的,地里的粮食也不是说种就能种出来,就算现在皇太极开始推行这个政策,要有成效起码而已是两年以后的事了,而这一段时间内后金依旧会面临问题,所以皇太极就把目光投向了外部。 外部的目标有两个,一个是大明。 对于大明的富庶皇太极比任何人都清楚,后金虽然强大,可要和大明相比依旧相差甚远,以后金目前的实力哪怕再在战场上赢几次依旧不是大明的对手。 大明广阔的疆域和无尽的人口,是大明能够一直在辽东战场坚持的基础,对于大明皇太极心中是羡慕之极,他甚至想过假如自己是大明皇帝的话,哪里会有那么多的麻烦和问题,早就君临天下无人能敌了,更不会因为面前这些问题而烦恼。 后金缺乏物资,但物资对于大明来说根本不缺。从大明获得物资是一个不错的办法,而且大明那边虽然一直对后金进行封锁,但为了金银私下走私的人也是不少,其中就有袁崇焕的弟弟袁崇煜和几家晋商。 眼下袁崇焕主动来接触自己,并且提出议和的建议,这让皇太极看到了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就是打破明军对后金封锁的机会,既然准备议和,那么私下的走私就可以进一步放松了,更何况辽东最大的商人就是袁崇煜,这可是袁崇焕的亲弟弟,在同袁崇煜接触后皇太极更确定了这个家伙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只要有钱赚他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在接触的过程中,皇太极私下告诉袁崇煜,只要他能向后金运输大量物资,尤其包括粮食、药品等,必然能获得丰厚的回报。而且希望袁崇煜能给他哥哥袁崇焕带话,既然双方和谈就要拿出诚意来,这个诚意就是大明向后金给与一定的物资支持,如果没有这些表示大明根本就没和谈的想法,他虽然是后金大汗,却也无法和下面人交代。 这一手是否可以奏效皇太极还不确定,但不管怎么说有枣没枣打三竿,万一成了呢?再说了,哪怕袁崇焕不给自己粮食,袁崇煜的走私也能弥补一二啊,再加上皇太极很是大方地给了袁崇焕丰厚的礼物,这些礼物的价值可是不低。 但在皇太极看来,这些礼物就算值得不少可毕竟都是死物,无论是东珠、貂皮、还是人参,这些东西虽好却不当吃不当喝的,对于皇太极来说根本就没什么用。 给出这些死物,把它们变成实实在在的粮食和药品,这才是皇太极真正需要的东西。此外,用这些财物来麻痹和引诱对方,让大明放松对自己的警惕,从而给自己留出更多的时间,这也是皇太极想要达到的目的。 除去大明外,还有蒙古部和索伦部。 在努尔哈赤时代,后金就和蒙古各部多有交战,并且通过拉拢和联姻等手段使得不少蒙古部落投靠了后金,又或则和后金形成了联盟。 既然从大明这边军事无法暂时突破,那么从蒙古草原突破也是一样。皇太极打算先腾出手来征服蒙古,联合已经投靠自己的蒙古部落和联盟亲近自己的蒙古人对付林丹汗。 只要打垮了林丹汗,后金的势力就能直接从辽东进入蒙古草原,一旦占据了察哈尔,后金对大明的在军事上就等于打破了封锁,同时也能利用蒙古草原的资源反哺后金,从而壮大自身。 蒙古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索伦部。索伦部在后金的北方,居住在黑龙江流域,索伦部是由鄂温克、达斡尔和鄂伦春三个民族组成,遂称之为索伦三族,也称索伦三部。 索伦部擅长狩猎、骑射和战争,其个人战斗力非常强悍,皇太极在当四贝勒的时候就对索伦部眼馋的很,他早就想收复索伦部了,一旦索伦部归其所有,那么后金的战斗力就能大增,依靠强悍的索伦部为先锋,对付蒙古人包括大明就多了几分把握。 在继承汗位后,皇太极就派人去索伦部招降,开出了优厚的条件,希望索伦部能加入后金。可索伦部的头领博穆博果尔却是一个颇有头脑的人,他很清楚索伦部虽然能打,却不是后金的对手,如果直接和后金翻脸,恐怕会给部落引来灾难。 可一旦索伦部投入后金,那么皇太极必然会用索伦部作为后金的战争机器,这样也会导致索伦部成为后金在战争中的消耗品。 博穆博果尔左右为难,他只能暂时表示臣服,向后金送上贡品,却对索伦部合并入后金暂不表态,意图用这个方式维持现状。 可惜博穆博果尔没想到皇太极根本不在意所谓的臣服,他真正要的是吞并索伦部。不过眼下皇太极刚坐上汗位,暂时还不便马上起兵攻打索伦部,所以皇太极考虑之下暂时接受了博穆博果尔的进贡,先稳住博穆博果尔,再徐徐图之。 谋划完后,皇太极在登上汗位后没多久就正式改大金为“大清”并且改女真为“满洲”,同时抛弃之前的汗位,直接称帝。 皇太极称帝后,消息传到袁崇焕那边,正打算继续和皇太极谈判的袁崇焕顿时一愣,不由得恼怒异常。 你后金之前要谈判说的好好的,怎么谈判还没谈呢就建国称帝了?这不是耍老子么?袁崇焕愤怒之余派人去交涉,提出皇太极称帝的问题,可很快皇太极那边就来了回复,皇太极告诉袁崇焕他称帝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是为了自己政权稳固没办法才做的,你们大明要谈判,可一直拿不出诚意来,他刚继位汗位没坐稳呢,内部反对谈判的人不少,他就算是大汗也压不住啊。 没办法,皇太极只好称帝,用这方式来缓解内部矛盾。再说了,所谓的称帝只是自己内部的称呼罢了,是给他们女真人自己看的,不是要挑衅大明。只要大明给与一定的诚意,等和谈完成,他就会自去帝号,这个他以信誉保证,绝对遵守承诺。 听了皇太极信誓旦旦的这番话,袁崇焕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转头就替皇太极给天启皇帝解释了起来。同时还为了给出一定的承诺,袁崇焕更私下调集了一大批粮食主动送给了皇太极,用实际行动表示大明和谈的诚意。 (双倍求月票) ------------ 第三百八十九章 目标林丹汗 “这个圆嘟嘟,脑子简直进水了!” 当朱慎锥在草原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实在是无语,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袁崇焕脑子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在当上辽东巡抚和辽东经略之前,袁崇焕的表情还是不错的,而且还深受孙承宗看重,更是把他当接班人培养。 可孙承宗去职后,袁崇焕上位后的一系列骚操作让人实在无法立即,尤其是现在他已经是辽东经略了,在这个位置上居然还对后金……不对,现在应该叫大清了抱有幼稚幻想,在朱慎锥看来,袁崇焕根本就没半点政治头脑,他在政治上幼稚的很,一个封疆大吏,而且是手握兵权的封疆大吏居然如此容易被人忽悠。 怪不得袁崇焕在历史上会落得如此下场,政治不成熟,自视甚高,又做事不考虑后果,如果再加上一个过于信任和完全放权的上司,这样的人不出事才怪呢。 眼下辽东的局势古怪之极,按理说在大明方面趁努尔哈赤刚死,皇太极坐上汗位还不稳固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兵和后金作战。 只要仗打起来,皇太极就腾不出手去整合内部,也没办法这么快把后金大部分权利拿到手。哪怕大明在野战中打不过后金,可至少骚扰战总没问题吧?派出小规模的骑兵部队,对后金各处进行骚扰和运动战,不光能削弱后金的力量,还能借此分裂后金内部,延缓皇太极掌控权利的过程。 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看不明白,反而主动找上去和谈,给了皇太极宝贵的时间和机会,朱慎锥看得是直摇头。 长叹一声,朱慎锥把这件事搁置到一边,因为大明和大清那边变化不是他现在可以插手的,也是无能为力,而他更关切的是皇太极称帝之后的举动,那就是大清现在已经把目标从大明身上放到了蒙古各部,尤其是林丹汗身上,双方的大战一触即发。 之前腾格尔部被迫和卜石兔一战过后,腾格尔部和卜石兔、林丹汗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在领教了腾格尔部强大的战斗力后,卜石兔没有继续和腾格尔部交战,稳稳退了回去,算是遵守了双方战前私下的承诺。 而腾格尔部也借着交战的“失利”对内部进行了清洗,使得朱慎锥彻底掌控住了腾格尔部的所有权利,虽然他名义上不是腾格尔部的首领,可实际上已和首领没任何区别了。 战后,腾格尔部也给了林丹汗一个交代,林丹汗也没有继续逼迫腾格尔部和卜石兔再一次发动战争。 可过了没多久,朱慎锥就从其他地方得到了消息,这个消息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林丹汗似乎搞明白了腾格尔部在战争中的真正情况,知道了实际上腾格尔部并没有遭受什么损失,反而借这一次战争重新整合了部落内部,使其部落实力不减反增。 此外,就连朱慎锥私下和卜石兔提前约定的消息也不知怎么给隐隐传了出去,得知此事后林丹汗勃然大怒,差一点就打算起兵来攻打腾格尔部,亏得这时候皇太极以大清替代后金,开始称帝并集结兵力打算征讨蒙古的消息传来,林丹汗这才暂时放过了腾格尔部。 得知这个消息,朱慎锥不由得破口大骂,不用说林丹汗之所以会知道这些肯定是有人告诉他的,而且告诉林丹汗人大概率不是别人,正是卜石兔这个老王八。 卜石兔在朱慎锥这里没有占到便宜,又在战场上亲眼目睹了腾格尔部强大的军事力量,卜石兔自然有所想法。 作为土默特名义的首领,又有着顺义王头衔的卜石兔绝对不会愿意看见腾格尔部的崛起所带来的威胁。 虽说双方之前有过合作,可就算合作的时候卜石兔都有打算趁机弄死朱慎锥的想法,更不用说战后做些小动作了。 卜石兔和林丹汗虽然关系不好,这两兄弟当年还因为大汗之位打生打死,可不影响卜石兔在这种情况下给林丹汗通风报信,暗中摆朱慎锥一道。 如果能挑动林丹汗对腾格尔部的强烈不满,甚至直接出兵攻打腾格尔部的话,这对于卜石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卜石兔太了解林丹汗了,更知道林丹汗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这样的可能性是极大的,而且事实也是如此,当林丹汗从卜石兔那边得知消息,搞明白自己被腾格尔部骗了之后,林丹汗心头的怒火顿时熊熊燃烧。 可惜卜石兔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努尔哈赤突然就死了,随着努尔哈赤的逝世,皇太极成了后金的新汗,接着皇太极改后金为大清,正式称帝,称帝后首要的事就是准备对付林丹汗。 大清的异动让林丹汗暂时打消了惩罚腾格尔部的想法,还派人来腾格尔部下达了征召命令,要求腾格尔部出人前往察哈尔,加入同大清的战斗序列。 这个命令刚到不久,塔娜看完使者送来的大汗征召令后先安顿好了使者,接着就找到了朱慎锥商议此事,朱慎锥得知后考虑了许久,最终做出了暂时拖延,并且必要时直接和林丹汗翻脸的决定。 “如果这样做的话,我们就彻底得罪大汗了,你可别忘了北边的卜石兔还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呢,一旦大汗腾出手来掉头对付我们,卜石兔绝对会落井下石,以部落的力量根本就没办法抗衡啊!” 塔娜忧心忡忡道,腾格尔部的前身是阿失帖木儿部,阿失帖木儿一直都是林丹汗忠实的部下,塔娜的大哥哈丹巴特尔更是为了掩护林丹汗葬身大漠,到现在连尸首都没找回来。 从小在部落长大的塔娜对林丹汗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她一直在父兄的教导下接受的是忠于大汗的概念。可现在,朱慎锥却做出了让她无法理解的决定,而且这个决定会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 虽然腾格尔部这两年发展的很快,实力也增强了不少,可相比林丹汗还相差甚远,再加上林丹汗又是蒙古的共主,在现在这个情况下直接拒绝林丹汗并非是明智的选择啊! “如果我们同意了,并且出兵去察哈尔,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有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面对塔娜的询问,朱慎锥直接反问道。 塔娜顿时一愣,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之前林丹汗得知消息后打算教训腾格尔部的事塔娜是知道的,而且林丹汗是怎么样的人塔娜也清楚,如果林丹汗是一个大气又仁慈的大汗,那么这些年也不会有那么多部落背叛于他,塔娜的大哥哈丹巴特尔也不会死在漠北。 朱慎锥的这句话就和一盆冷水直接从头而下,把塔娜浇醒了,她反应过来后就明白一旦遵从了林丹汗的征召,哪怕林丹汗不直接对自己部落动手,只要在战争中把部落的战士放到最前沿,让他们当炮灰,自己部落就会直接被林丹汗弄残。 没了精锐的骑兵和部落的战士,腾格尔部就成了没有牙齿的老虎,再也无法抵抗外敌。到时候不用林丹汗出手,仅仅卜石兔领兵南下腾格尔部就要面临部落灭亡的结局。 一个是摆在眼前的困局,一个是将来可能发生的困局,从这点来看,朱慎锥的决定或许是对的,至少暂时先保住自身,千万不能给林丹汗针对自己部落的机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么以后呢?以后怎么办?”塔娜的眼神有些迷茫,聪明如她这时候也不由得焦虑起来。就算这一次拒绝了林丹汗的征召,逃过一难,但未来又怎么办? 等到林丹汗和皇太极的战争结束,林丹汗无论胜负肯定会对腾格尔部恨之入骨,作为蒙古人的共主,林丹汗必须维护他作为大汗的尊严,那么出兵教训腾格尔部,甚至一举灭掉部落都是有可能的,到时候部落又何去何从? “难道,我们只有两条路?西迁或者归附大明么?”塔娜喃喃说道,西迁不是什么好去处,腾格尔部所处的位置是土默特草原最富饶的地方,而且这两年和大明的贸易开展的红红火火,通过贸易腾格尔部发展的极快。 一旦放弃了这个地方,就等于放弃了现在拥有的一切,而且西迁后部落还要面对和西边部落争夺草场的战争,未来根本无法预测。 至于归附大明也不是什么好选择,在草原的蒙古人才是真正的蒙古人,一旦没了草原蒙古人还是蒙古人么?而且归附大明后,他们部落又能有什么待遇?难不成和明人一样耕作为生?这样几十年下来,部落就不再存在了,一切就成了历史。 摇摇头,塔娜无法想象这样的后果,更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看着她满面愁容,朱慎锥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或许情况不会糟糕到这样的程度。” 塔娜不解回望朱慎锥,朱慎锥笑了笑:“你可别忘了这一次是皇太极出兵察哈尔,皇太极这个大清的皇帝可不是普通人,努尔哈赤虽然善战,可皇太极也不差,而且皇太极比其父更难对付,林丹汗想在战场上占便宜不是那么容易的,说不定皇太极的铁骑一旦踏入察哈尔后,林丹汗自己自顾不暇根本就没能力再转头考虑我们部落的事呢。” “伱是说……大汗会败?”塔娜诧异瞪大了眼睛。 这些年林丹汗东征西讨交战无数,虽然胜负各半,可作为共主的林丹汗实力依旧是蒙古各部最强大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察哈尔可是蒙古大汗所在本部啊,在本部交战林丹汗拥有天然的优势,正因为如此塔娜从来没考虑过林丹汗会战败的结果。 但现在朱慎锥突然很有信心地告诉塔娜,这一次大战林丹汗恐怕会战败,这让塔娜大为惊讶,从部落角度来说,林丹汗一旦战败对腾格尔部是件好事,因为战败后的林丹汗根本就不可能再找部落的麻烦。可对于蒙古人而言,蒙古大汗在本部战败,这让作为蒙古人的塔娜从心理又无法接受。 ------------ 第三百九十章 布局 “阿布!额吉!” 清脆的喊声中,腾格尔这小子跑进了帐中,这小家伙虽然还不到五岁,可长的和小牛犊一样壮实,奔的飞快,手里还拿着一把木刀,而在他的身后,王海笑呵呵地跟着。 跑到近前,腾格尔一头就扑进了塔娜的怀中,咯咯直笑,这时候在一旁酣睡的阿古达木被动静给吵醒了,睁开眼睛略先是有迷惘地望着四周,当看见不远处的哥哥时候,阿古达木咧嘴笑了起来,两条晶莹的口水顺着嘴角淌了下来,还不怎么会走路的他摇摇晃晃站起,冲腾格尔伸出双手,嘴里呜哩哇啦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一头汗?”塔娜爱怜地摸着儿子的额头,忍不住责怪道。 “我跟着王海叔叔学本事呢。”腾格尔嘻嘻笑道,拿着手里的小木刀摆了两个姿势,一副得意的模样。 他这一摆弄,阿古达木的眼睛就更亮了,因为走的不利索,他索性四肢着地爬了起来。还别说,这小子不比他哥哥差,爬的飞快,几下就爬到了腾格尔身边,毫不迟疑就伸手朝着腾格尔的小木刀抓去。 “哎呀你,这个不能给你玩。”腾格尔连忙把小木刀往一旁藏,不让阿古达木拿。自己这个弟弟就是小魔王,别看话都不怎么会说,可破坏力强的很,看见什么好玩的或则能让他吸引的都不会放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到手再说。 而且这小家伙抓到手死活都不会放,往往还会塞进嘴里啃几下,不到兴尽是绝对不会罢休的,这时候要是直接从他手里夺走,他哭起来的大嗓门几乎能把天给震破了呢。 腾格尔之前就吃过亏,好几件心爱的玩具被弟弟阿古达木给折腾坏了,就算没折腾坏,上面也满是他的牙印,根本就不能再用了。有这前车之鉴,腾格尔怎么会把心爱的小刀给阿古达木呢? 可见哥哥腾格尔把小木刀往一旁藏,阿古达木就更来劲了,爬在毯子上就伸手朝前扒拉,边扒拉嘴里还哇哇叫着不知那个星球的语言,手舞足蹈非得把小木刀拿到手里不可。 看着这两个小家伙打闹着,朱慎锥不由得哈哈大笑,他伸手直接把阿古达木给抱了过去,然后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拨浪鼓。 拨浪鼓摆动发出的声响顿时引起了阿古达木的兴趣,一时间他似乎忘记了腾格尔的小木刀,坐在朱慎锥的怀里兴致勃勃玩弄起拨浪鼓来,玩耍了两下,直接张嘴就朝拨浪鼓啃去,仿佛这是什么美味好吃的玩意一般。 “额吉,伱看弟弟,又乱啃,还满是口水,真恶心……。”腾格尔有些嫌弃地朝阿古达木看了一眼,忍不住对塔娜说道。 塔娜听了不由得觉得好笑,这小子才多大就嫌弃起弟弟来了?当初腾格尔和阿古达木一样大的时候同样也是个小魔王,不也是流着口水逮住什么就往嘴里塞的?要不是自己看着严实,有一次差一点直接把朱慎锥的火枪都差一点塞嘴里啃了,吓得塔娜急忙抢过,而腾格尔还茫然不知呢,见手里的东西没了气得哇哇直哭呢。 笑着摇摇头,拿帕子给腾格尔擦了汗,塔娜问腾格尔跟着王海武艺学的怎么样。 听母亲问他这个,腾格尔骄傲地抬了抬胸脯,说自己学的很快,王海叔叔说他是天生的战士,只要继续这么学下去,等自己长大后一定会成为部落最厉害的勇士。 到时候,自己会和草原上的雄鹰一样保护阿布和额吉,无论什么样的敌人只要他在都无法伤害他们。说着,腾格尔又看了一眼在父亲怀里沉浸着啃拨浪鼓的弟弟,加了一句弟弟也是一样,虽然是个小魔王,可毕竟是自己弟弟,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会保护他。 “好孩子,好孩子!” 塔娜开心地搂着腾格尔,在他额头上亲了亲,接着目光就朝站在一旁的王海望去,神色中满是赞赏。 王海微笑点点头,教授腾格尔,当他的老师是朱慎锥安排的,自从腾格尔三岁起,这小家伙就开始跟着王海每天练武,王海这个老师是非常尽心尽责,并没有因为腾格尔是小主子的缘故就网开一面,甚至很是严厉,短短一年中,随着腾格尔的渐渐长大,他从王海这的确学到了不少。 除去腾格尔,以后等阿古达木再大些,朱慎锥同样会把他交给王海来学习,他希望自己这两个孩子能够茁壮成长,成为草原上的英雄。 当然,除了王海传授他们武艺、骑射外,朱慎锥这个父亲也会耐心教导他们其他的东西,比如读书认字等等,虽然这两个孩子此生很大可能都会留在草原,可作为朱慎锥的儿子,朱慎锥对他们的期望甚高,尤其是长子腾格尔,他是部落的台吉,是蒙古人的万户,在这片广阔的草原上,朱慎锥希望他未来能和太阳一般耀眼,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陪着孩子玩耍了一会儿,朱慎锥见怀里的阿古达木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轻轻把他放下,盖了条薄被让他继续睡着。随后微微向塔娜点点头,塔娜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朱慎锥起身走出了大帐,到了外面,王海也跟了出来。 “镇虏堡那边如何?”往一旁走了片刻,来到一处地势稍高的丘陵,朱慎锥爬上丘陵,眺目远望,同时开口询问。 “回主子,一切如常,不过……。”王海轻叹了口气:“大明那边的胃口越来越大了,这月获利大不如从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朱慎锥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其实早在周安民把边贸的事交出去后,大明那边的边贸就不在自己手上了。 现在大明那边的负责人是田尔耕的人,这是一个贪婪的家伙,起初还好些,可上任后没多久就露出了贪财的本质,不断调高双边贸易中大明货物的价格,压低蒙古人这边收购的成本,从而使得双边贸易从数额来看似乎没怎么变动,可实际上蒙古这边的获利却降低了许多。 其中多出来的利润全到了大明那边,实际上也就是到了他的手里。至于这些银子是否全交上去就不得而知了,大概率其中差额大部分给经手人给吞了,这是显而易见的。 “近些日子,因为大明那边的缘故其他各部多有不满,甚至有部落打算中止贸易,主子,您看……?” “按规矩来吧,如果他们真愿意中止贸易也是没办法的事,原本就是合作,我们也无法强制要求他们,再说了亏本的买卖谁肯干?这天下没有这么做买卖的。”朱慎锥摇摇头,接着又道:“至于我们自己,能维持多久就维持多久,哪怕给他们占点便宜也是值得的,只要拿到需要的物资,付出点代价没什么的。” “明白了主子。”王海应声点头,相比其他部落,腾格尔部还是有利的,不仅是双边贸易的主导方之一,更重要的在于大明那边还有后手。 虽说因为周安民的离开,使得大明那边的贸易不再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可不要忘了大明那边还有一个恒通商行呢。 现在的恒通商行已不是当初的恒通了,借这几年先是走私,后来又展开双边贸易,恒通的发展极其迅猛,尤其是后者,仅仅两年的时间恒通就整合了大明的商路,通过拉拢、联盟、并吞一系列方式迅速膨胀起来。 除去在双边贸易中的获利和大量的物资采购和储备外,最重要的是恒通已完成了金融方面的初级布局,这个布局就是朱慎锥利用恒通搞出来的银票和金融机构,眼下双边贸易大明一方的主导者虽已换了,可贸易的方式却没有改变,恒通的“银票”已成了双方默认的货币,不仅如此,就在蒙古草原和大明这边的民间商业渠道中,这玩意同样发挥着货币的作用。 大明之前就有宝钞,这是官方的货币,直到如今宝钞这玩意依旧还在使用,只不过它已经失去了作为货币的实用性,成为了一种官方剥削和从百姓手中牟利的手段罢了。 而银票的出现早就有了,山西一地商贾遍地,为了交易方便,一些豪商搞出了类似银票的券证,以作为双方大宗买卖时使用。但这种使用的范围很小,而且只是在特殊情况下才会使用,而且这是一种信用券证,完全以豪商的商业信用来担保的,还没达到真正流通的程度。 可现在不同,恒通几年前就开始布局,更借着双边贸易的机会整合了山西包括周边省份的大部分商家,然后再以实物和金银为担保物发行了这种银票。并且利用双边贸易的兴旺把这种银票给推广了出去,随着贸易的展开和持续,这种银票已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也真正确定了其信用的可靠。 朱慎锥虽然不是搞金融的天才,他对金融的概念只是在曾经书本上的理解和日常生活中的部分接触罢了。可相比这个时代的商人而言,朱慎锥所了解和掌握的知识却比他们先进了许多。 再加上亢有福又是一个商业奇才,很快就搞明白了这种金融手段的运转模式,还举一反三,按照实际情况进行变通,可以说恒通的金融布局能够完成,亢有福功不可没。 ------------ 第三百九十一章 比武 腾格尔部和大明的双边贸易还能持续多久,朱慎锥心里已有了结论,这个结论来自于京师的消息。 不久前张锡钧传递的消息到了朱慎锥的手里,当看完张锡钧的汇报后,朱慎锥不得不感慨历史惯性的强大。 天启皇帝突然就病了,就在初夏的时候天启皇帝在西苑落水,落水后不久就生了病,而且这个病时好时坏,让原本身体一直健康的天启皇帝居然成了一个病秧子。 历史的巧合让人有些无法理解,大名鼎鼎的武宗也是落水生病,最终没能留下子嗣撒手人寰。而现在天启皇帝也是同样落水生病,这不能不让朱慎锥感到无语,更重要的是他在张锡钧的消息中感受到了浓浓的阴谋,虽无法证实天启皇帝这病是否和落水有关,可两次同样的事件中有诸多的重合,如果仅仅只是巧合的话,那未免也太离谱了些。 何况历史上天启皇帝就是因为落水生病后最终和武宗是一个下场,从时间来推论,天启皇帝恐怕命不久矣,一旦天启皇帝驾崩,那么如今权倾朝野的魏忠贤也将垮台,等魏忠贤一垮,其他的暂且不说,腾格尔部和大明的贸易肯定也无法继续维持下去。 留给朱慎锥的时间恐怕不多了,望着眼前的草原,他所在的腾格尔部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色,可他却知道真正的乱世即将来临。虽然朱慎锥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可当感觉到乱世来临时,他的心中还是无法平静。 深深吸了口气,朱慎锥收回目光,回头朝站在他身后的王海望去。 “让人准备一下,后日我启程回大明。” “明白了主子。”王海没有多问,直截了当地答应下来。 朱慎锥大步就下了丘陵,朝着大帐方向而去,片刻又回到了帐中。 翌日,朱慎锥告别了塔娜和孩子们,带着几人返回大明。虽然周安民已不再负责双边贸易,可因为恒通在贸易中的作用依旧,朱慎锥一行人来往草原和大明还是很便利的,打着恒通的旗号顺利就回到了大明。 这一次回大明朱慎锥没有直接先回平阳,而是去了一趟平顺。 到平顺自然是要探望舅舅王荣和表弟王晋武的。 王晋武这小子去年的时候已经成婚了,前不久他的妻子孙氏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孩子出生的时候朱慎锥在草原呢,虽然得知了孩子出生的消息,却没来得及第一时间祝贺,家里只有徐静秋让人送去了贺礼,至于孩子什么模样也没见过。 成婚后的王晋武比之前沉稳了许多,或许这就是男人的成长吧。不过在他内心中还一直想着再去草原,在大明这些日子总觉得没有在草原上来得畅快淋漓,可家中的牵绊让王晋武也清醒的知道自己不是以前那个没有顾虑的少年了,现在的他已有了家庭,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不可能肆无忌惮地想干嘛就干嘛,所以哪怕心里再想,也只能憋着。 孩子的出生,让王晋武极为高兴,初为人父的王晋武看着刚刚出生的儿子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拢,对于自己这个妻子孙氏,王晋武也是极为满意的,虽然成婚前王晋武从没见过孙氏,双方只是因为媒约而成的婚,但婚后夫妻和睦,婚姻美满。 成婚的王晋武并没和王荣住在一起,他的宅院位于指挥使府不远处,虽然没有指挥使府那么大,可也不算小了,何况王晋武自己就有着百户的实职,至于钱财对他来说也不缺。 在宅子的后院,王晋武特意弄了个演武场,每日都会在这里练武,有时候还会骑上他那匹从草原带回来的骏马出城跑上几圈,顺便打打猎什么的,也算是发泄一下过于旺盛的精神吧。 这一日,王晋武和往常一样在演武场练武,不过和平常不同的是今日并非他一个人,除了王晋武外还有一人和他对练。 王晋武手中一支白杆枪舞动,这枪去掉了枪头,取而代之的是白布包着,上面沾了石灰。 而和他对练的一个男子年龄比王晋武看起来要大些,留着短须约三十左右的样子,身材虽不如王晋武魁梧,却也差不了多少,手中同样握着和王晋武一样的白杆枪,两人你来我往正打的激烈,而在他们不远处的回廊那边,一个年轻女子抱着襁褓里的婴儿正坐在那边笑盈盈地看着。 两人的枪法完全不同,王晋武的枪法是家传的,但因为朱慎锥的缘故他的枪法去少了许多花里胡哨的招式,更为精炼简单,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招,出手又狠又毒,速度快的惊人。 而那位男子的枪法一看就是大家传授,招式中带着一股大气磅礴,虽然没王晋武的枪法那么直接,可也达到了去繁化简的地步,而且他的力气不小,和王晋武对阵中两枪过招时丝毫不落下风,再加上他脚下灵活的步法配合,虽然王晋武的枪法更胜一筹,可那男子却依旧能和他战的旗鼓相当,一时不落败相。 十几招后,在一枪过后对方刚刚变招的间隙,王晋武眼睛顿时一亮,手中的白杆枪如闪电一般先是一拨一挑,紧接着就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接冲着对方胸口而去。 那男子见此大惊,连忙舞动枪杆去遮挡王晋武的进攻,但没想王晋武的一拨一挑中虚实难辨,挡过了先来的一拨后,后面的一挑却挡了个空,王晋武快速变招中枪头就冲自己来了,那男子急忙再要变招已来不及了,无奈只能快步后退,意图躲开正面而来的枪头。 可王晋武的速度何其快?哪里能让对方轻易逃脱?一时间王晋武人枪合一,大喝一声“看招!” 电光火石之下,王晋武的枪头一晃就到了那男子的胸前,虽然最后收了力,可依旧重重捅在了那男子胸口,那男子惊呼一声腾腾腾连着倒退几步,好不容易这才站稳。 “大哥,您没事吧?”王晋武丢掉手中的枪,急忙上前查看。 那男子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拄着枪,脸上略有痛色,摇头苦笑道:“你小子够可以的,这一枪来的猝不及防,差点要了我命,要不是有准备就直接躺地上去了。” 说着话,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面护心镜,这护心镜上面明显凹下去了一处,看了一眼,那男子笑骂着把护心镜丢到一旁,一手不住揉着被枪头戳中的部位。 王晋武忙不迭地道歉,脸上带着懊悔,不过那男子却没丝毫责怪王晋武,虽然他比枪输了,却对王晋武的武艺赞不绝口,尤其是王晋武的枪法让他大开眼界,他从来没想过枪能这么使,别看王晋武的招式不多,可招招却不简单,变招中没有花里胡哨的拖沓动作,又快又猛,再加上这小子一握枪就有种勇猛无前的气势,要不是自己武艺精湛,恐怕几招之下就败了。 原本以为靠着经验和步法可以和王晋武较量一番,可没想到最终还是以这种方式败落。比试之前,王晋武提出戴护具,那男子当时还不以为然,现在算是明白了,刚才要没戴护具的话,自己的肋骨恐怕已经给王晋武戳断了。 当王晋武那一枪戳到那男子胸口的时候,一直笑盈盈看着他们过招的女子差一点也惊呼了出来。等到那男子揉着胸口脸色恢复正常,那女子这才松了口气,连忙上前。 “大哥,您没事吧?” “哈哈,没事没事,一点事都没,不过比枪我是输了,但比其他的就不一样了,晋武,要不我们比比射箭如何?” 那男子笑着对王晋武问,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败在别人手里,虽然都是自家人,可比枪输了心中还是有点不服气的,自己的枪法比不上王晋武,难不成射箭也比不了么? “这……。”王晋武一时间有些迟疑,他目光朝着妻子那边看去,刚才一枪差一点把自己大舅哥给伤了,亏得他比试之前一直记得朱慎锥告诫他的话,不管如何必须要带上护具,要不失手就是一辈子后悔。 “看着我干嘛?大哥说要比就比呗,不过你可小心些,我大哥的箭术可比枪法厉害多了,伱可别输了。”孙氏笑呵呵地对丈夫说道,还特意提醒了这么一句,听自己妻子这么一提醒,王晋武顿时就来了兴趣,当即点头答应。 接着,王晋武去取来几幅弓让那男子挑选,那男子上前看了看,王晋武拿来的弓都是好弓,保养的非常不错。对此男子也没意外,毕竟王家是军户,王荣又是指挥使,王晋武身上还有实职百户在,家里有好弓也是自然的。 挑了一副弦,那男子熟练地装上,然后开弓试了试力度,满意地点点头。 既然是演武场,靶子也是现成的,不过因为地方缘故无法站得太远,所以就以六十步为距站定。 拿了一壶箭,那男子站定后看了一眼靶子,接着伸手朝箭壶一抹,一支箭就搭上了弦,毫不迟疑张弓就射,嗡的一声响,羽箭出弦飞快朝着靶子而去,转眼就盯在正中的红心上。 “好!”王晋武大赞,他没想到大舅哥的射箭如此厉害,怪不得刚才会那么信心满满呢。 别看这一箭射的轻松,可在王晋武这样的行家眼里却是不简单,没有十几年的苦练根本就射不出这么一箭,更重要的是这一箭射出后那男子根本就没看靶,手中的动作不停,继续搭箭上弦再射,接连六箭,箭箭正中红心。 (求月票) ------------ 第三百九十二章 连珠 这六箭射的飞快,转瞬羽箭就把红心给全部覆盖了。要知道王晋武拿出来的弓箭可不是普通的轻弓,虽然不是那种九石、十石的强弓,可也有四、五石的力度。 这样的弓通常是战阵所用,要拉满两臂起码一百五十斤的气力,而自己大舅哥却使的轻轻松松,连续六箭射出面不改色。 接下来更让人意外,那男子六箭射完居然换了手,持弓的左手换到了右手,用左手开弓。 和刚才那六箭一样,那男子换手后动作依旧娴熟异常,一箭接着一箭而出,转瞬间把箭壶里剩余的六支羽箭全部射出,同样射中红心。 当见到这一幕,王晋武眼都有些发直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大舅哥的射术如此厉害,居然能够左右开弓,而且射的如此之快又如此之准。 虽然王晋武也能左右开弓,可他绝对做不到那男子如此娴熟和准确度,仅凭这点,王晋武自愧不如。 “如何?”射完,放下手里的弓箭,那男子笑呵呵地对王晋武问道。 王晋武毫不迟疑竖起大拇指:“大哥,好箭法!左右开弓能射成这样,您是怎么练的?” “哈哈哈,无他,唯手熟耳。”那男子大笑着故意掉了个书包,王晋武由衷的佩服,自己左右开弓肯定是比不上对方的,这个王晋武有自知之明,原本他打算就此认输,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那男子笑着说他知道王晋武的射术也不错,可不能就此认输,一定要让他也开开眼界。 就此,王晋武也有些无奈,他上前接过那男子刚才射完的弓,看着远处的箭靶想了想,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这样的话……大哥,小弟就献丑了。” 那男子微微点头,站在一旁准备看王晋武开弓射箭,他虽然对射术有着相当的自信,可也想看看王晋武的能耐。 王晋武换了个靶子,刚才左边的靶子已经插满了箭,再射很不方便,索性换了右边的空靶。 眺目朝着靶子方向望了一眼,王晋武把一个箭壶系在腰间,他站立的姿势和那男子略有不同,那男子开弓时站着笔直,而王晋武是苟着腰站的,而且身子更侧些,此外脚下也站成了略像弓步的姿势,但仔细看去又有些类似骑马的姿态。 见到这一幕,那男子口中顿时轻咦了声,眼睛瞬间变得明亮起来,别看王晋武所站的姿态有些奇怪,更和自己有很大的不同,但精于射术的那男子一眼就能认出,这种姿势是蒙古人惯用的,而且通常是骑射时所用的独特姿态。 王晋武深吸口气,他左手持弓并没有高举,而是略微向前,右手拇指上戴着扳指,看也不看伸手就朝腰间的箭壶抓去。 一抓之下,三支羽箭就到了王晋武手中,他一抬手这三支羽箭中其中一支直接就搭在了弦上,紧接着抬弓拉弦,一声嗡的响声中,第一支羽箭离弦而出,而这支羽箭还没射到靶子上的时候,手中动作飞快的王晋武已经射出了第二支箭,等第一支箭刚刚上靶时,第三支箭也射了出去。 “连珠箭……!” 那男子情不自禁惊呼一声,眼睛顿时瞪得老大,他怎么都没想到王晋武会这么一手。连珠箭这玩意他只是听说过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是蒙古人的绝招,相传当年成吉思汗的铁骑纵横天下的时候,其部下大名鼎鼎的哲别就会这么一手,被称为神射。 那男子精于射术,也研究过连珠箭的射法,可练习多年却始终未能掌握技巧,虽然他也勉强能射出连珠,可除了第一箭准头还能有把握外,后面的两箭都会偏离目标,根本无法保证能够准确射中。 但王晋武不同,他的连珠箭又快又狠,箭箭正中红心,而且动作娴熟无比。几个呼吸后,王晋武的箭壶里就大半箭被射了出去,虽从准头来讲两人打了个平手,但要以速度论,王晋武却快了他不知多少。 更让那男子惊愕的是当箭壶里还剩下最后三支羽箭的时候,王晋武直接把三箭全搭在了弦上,只见他拉弓怒射,三支羽箭同时射出,其中一箭正中靶心,而其余两箭分别在左右一寸的位置,三箭排成一行,距离分毫不差,令人赞叹不已。 “好!好箭法!”这一箭让那男子直接就惊呆了,他怎么都没想到王晋武居然有如此神射,这手箭法别说在大明了,哪怕就是在善射的蒙古人中也能称得上佼佼者了。 原本这一次来只是来走走亲戚,探望一下出嫁的小妹和刚刚出生不久的外甥,并且在妹夫家中小住上几日散散心。 但没想自己这个妹夫居然不仅武艺超群,更有一手好射术,尤其是这射术更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看着比自己年轻了好几岁的王晋武,那男子不由得感慨天下能人无数,谁能知道一个区区百户就有如此本事?凭这手本事,王晋武别说当百户了,哪怕就是去边军当游击、参将都绰绰有余啊。 “我大明人才辈出,此言着实不虚!” 那男子心中不由得冒起了如此念头,更为王晋武只是一个卫所百户而有些惋惜。这样的武艺,这样的出身,正应该是报效国家的人才啊!一时间,这男子心中有想为国举荐人才的想法,凭着王晋武表现出来的本领,应该去边军当武将才是,而今国家正是用人之时,王晋武去了边军前途无量,远比在卫所更适合。 可这个念头刚刚冒出,那男子又轻叹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 虽然他看好王晋武,更觉得王晋武这样的人才在军中搏一个出身是再好不过的,可惜的是如此并非是合适的时候。 朝中党争激烈,魏忠贤为首的阉党一手遮天,东林党那边又多是夸夸其谈之徒,再加上大明这么多年来打压武将,导致文贵武贱,武人再有本事也比不上文官,哪怕你当到总兵品级又如何?还不是被文官稳稳压上一头? 如是旁人也就算了,可王晋武是自己的妹夫,他可不想王晋武陷入文武之争的漩涡之中,更不原因王晋武在现在党争激烈的情况下沾上麻烦。自己不就是如此么?当年自己也是满腔热血,十年寒窗科举高中,可后来又如何呢? 先是当了知县,后调任吏部当主事,正是因为看不惯朝中的党争和乌烟瘴气,他最终辞官回乡,在老家一呆就是一年多的时间。 自己都不想蹚这浑水,何必让王晋武去呢?更何况王荣是卫所指挥使,王晋武在卫所也有百户实职,虽然卫所早就不是建国之时,眼下各地卫所已不同往日,可再怎么样,在卫所总比去边军好些,以王晋武的身份地位,卫所的逍遥日子不过,跑去边军干嘛呢? 此外,他和现在的辽东经略袁崇焕是同科进士,两人当年也算有几分交情,如果可以的话书信一份让王晋武去辽东投袁崇焕,想来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袁崇焕不会拒绝。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也被他打消了,因为他很了解袁崇焕,更知道袁崇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袁崇焕这人私心实在太重,而且为利益不择手段,做事不考虑后果,以王晋武直来直去的性格到了袁崇焕手下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何况辽东将门向来就是铁板一块,王晋武是一个外人跑去辽东肯定会受排挤,一旦在辽东惹出事来,再加上假如有人故意要折腾王晋武,到时候王晋武一闹反而会惹上麻烦。 哪怕自己和袁崇焕再有交情,可毕竟鞭长莫及,一旦袁崇焕不顾朋友情谊对王晋武出手,他如何向妹妹交代?所以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王晋武不去的好,就此没了这些想法。 “我输了。” 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先是比枪输给了王晋武,比射术同样不成,两场下来,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他也不是输不起的人,当即就笑着承认自己输了。 “大哥,小弟只是讨了个便宜,要以射术您可……。”王晋武虽然是直性子,可连赢两场也有些不好意思,而且是当着自己妻子的面赢了自己大舅哥,当即憨笑准备说几句谦虚话。 可他还没把话说完,那男子就摆手道:“枪法也就罢了,这射术的确是我输了,虽说我能左右开弓,射中你我不差上下,可如在战阵上对射,我绝对不是你的对手,如此连珠箭实在是大开眼界。” 王晋武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了,挠着脑袋只是憨笑着不知道怎么说话。 这时候,那男子好奇问王晋武,两场比试下来他觉得王晋武无论是枪法还是射术都极为非凡,尤其是这箭术更是了不得,这可不是自己能练出来的,而且看他的姿势肯定是从蒙古人那边学来的,王晋武年纪轻轻怎么会学了这么一手,此外他还感觉出来王晋武应该是上过战阵的,甚至还杀过人,要不然枪法和箭术中也不会带着那股气势,这股气势分明就是战阵上的杀气,没有经历过战场的人根本就不会有。 (求月票) ------------ 第三百九十三章 第一次见面 面对这些问题,王晋武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他总不能告诉自己的大舅哥自己的确上过战场,也杀过人,甚至不是上过一次战场,更不是仅仅杀了几个人那么简单? 之前,跟着朱慎锥走私盐的时候王晋武就好狠斗勇,后来又在几个戚家军老兵手上学到了不少战阵的经验。 等到了草原后,王晋武更是龙入大海,肆无忌惮惯了,在草原那一年多里,王晋武带着新军和手下的蒙古骑兵打了好几仗,每一战身先士卒,死在他手里的人何止区区而已? 王晋武的武艺除了自己平日苦练外,还有大部分都是在战场上领悟的。其中他的连珠箭就是从蒙古人手里学的,再加上不断地专研和练习,这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但这些却不能告诉自己大舅哥,王晋武只是憨直却不傻,草原上的事别说大舅哥了,就连他妻子也不知道,这可不是小事,王晋武自然不可能实话实说。 当即王晋武只能装傻,一口否认自己上过战场,只说跟着军户中的老军户学过,这老军户以前当过边军,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带了些战阵的意味吧。 至于连珠箭,王晋武更找了个许多年前从一个来大明的蒙古人手里学来的说法,至于这个蒙古人现在在哪里,王晋武早就没联系了,是死是活都不晓得。 他这番说辞漏洞百出,那男子听了心中觉得好笑,分明就是搪塞和谎言。不过既然王晋武不想说,那男子也没追问的想法,人都是有自己秘密的,没必要刨根问底,何况王晋武还是自己的妹夫呢。 比试完,在后院随便寻了个地方坐下,上了一壶茶,那男子和王晋武闲聊了起来,谈话中聊的更多的是关于之前武艺和射术的事,并向他讨教连珠箭的诀窍。 对此王晋武倒不隐瞒,在他看来这没什么可说的,当即就比划着把自己的诀窍告诉了大舅哥。认真听着王晋武的讲解,那男子眼睛越来越亮,有些诀窍其实就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了也就那么一回事,只是他以前没人告诉他这些罢了,而且他本来射术就极其高超,对于连珠箭也有过自己想法,现在王晋武把这些告诉了他,他很快就领悟了其中奥妙。 兴奋之余,他甚至有想再去取弓来试试的想法,不过看着一旁的妹妹和妹夫,又把这个想法给压了下去,继续聊起了枪术的问题。 正聊的兴起呢,突然下人来报说有客人来访,王晋武一开始不以为然问来人是谁,等下人回答是王家村的六哥时,王晋武先是一愣,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就站了起来。 “六哥来了?快快!快请六哥进来……不!我亲自去迎六哥。”王晋武高兴道,更是情不自禁拔腿就要往前院跑,可跑了两步才想起来大舅哥和自己妻子还在呢,连忙停下脚步回头和妻子和那男子说了一句他先去接六哥,等会再聊,说完后急急忙忙地就走了。 王晋武的这番举动让那男子有些奇怪,虽然他和王晋武正式见面次数不多,第一次还是送亲妹妹成婚的那日,后面就是他前几日来平顺的时候了。 但这几天他住在王晋武家中,和王晋武每日接触,两人聊了不少,对于王晋武也算是熟悉。而且他是进士出身,和普通的读书人不同,孙家本就是军户人家,后来才转为书香门第,他文武双全,更洞察人心,看人极准,一眼就能看出王晋武是爽直重义的性格,也正是这样,这些日子他和王晋武的感情不错,也很欣赏自己这个妹夫。 但今天王晋武惊喜和急切的态度却是从来没有过的,而且他还注意到了自己妹妹脸上露出的差异之色,也就表示就连自己妹妹也是第一次见到王晋武这样失态的举动。 “王家村的六哥?小妹,你可知道这人是谁?”那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 孙氏微微摇头:“我也不知,不过既然是王家村来的人,或许是晋武的堂兄吧……。” “你们成婚后没听晋武提起?” 孙氏想了想又摇摇头:“成婚时王家村来了不少亲戚,但没听说有这个六哥,也未见过呢。” 那男子微微皱眉想了想,觉得有些奇怪。从王晋武对这个六哥的重视态度来看,这个六哥对他很是重要,而且双方的交情绝对不是亲戚这么简单,要不然王晋武也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初自己妹妹和王晋武成亲时,这个六哥就应该在,就算当时不在,成亲已经一年多了,六哥怎么着也得来家里做客吧?可一直到现在孙氏既没见过六哥,就连六哥都没听说过,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一时间,这男子对所谓的六哥有了浓厚兴趣,他当即站起身来,朝着前院走去,他要看看这个让王晋武如此重视的六哥究竟是何许人也。 顺着回廊出了后院,穿过月亮门到了中院,再往前走了一会儿,就听得王晋武爽朗的笑容从不远处传来。 “哈哈哈,六哥呀六哥,你可算来了,让弟弟盼星星盼月亮,我还以为伱把我给忘了呢。” “你这臭小子,什么叫忘了?忘了我也不会跑来看你了”朱慎锥笑着摇头道:“让你好好在家收心,这一年过的如何?瞧着倒比以前稳重了许多,看来这成了亲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不再是以前愣头青的模样了。” “瞧你说的,难不成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愣头青?”王晋武有些委屈道:“这一年多在家都要闷出病来了,六哥你倒好,把我一撒手就不管了?我爹更是把我看得死死的,你弟妹后来有了身孕,我更是连出平顺府都难。六哥,弟弟和你说呀,你这一次来是不是打算……。” 接下来的话听不清了,似乎王晋武压低着声音在说什么,接着就听到王晋武的笑声又一次响起。 就在这个时候,那男子见王晋武陪同一个男子从前院走了过来,这个男子比王晋武略矮些,身上穿着的服饰普普通通,脸庞略黑带着风霜。 但一眼望去,那男子就觉得朱慎锥很不简单,朱慎锥整个人初一看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可仔细一瞧就瞧出了不同。 朱慎锥的个头虽然比不上王晋武,可两人站在一起却分明就是以朱慎锥为主,王晋武在他身边只是一个陪衬。而且朱慎锥生的一副好相貌,四方脸高鼻梁,留着短须神色中不怒自威,尤其是他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气质,这种气质给那男子第一感觉只有在当年自己做官的时候上官身上才能感觉得到。 而且相比自己的上官,朱慎锥的这股气质更为明显,就连部堂大佬也略有不如,这一望之下着实令他心惊。 “这六哥究竟是何人?”正当他心里如此想的时候,王晋武和朱慎锥也看到了他,脚步略微一停,朱慎锥微微皱眉,远远打量起这男子来。 在朱慎锥的眼中,这男子同样不简单,身上不仅有读书人的儒雅味道,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这种气质和普通上位者的气质不同,是一种浩然之气,还有年轻人的锐利。 可同时,他的那种锐利不仔细观察又很难察觉,就像一把藏在剑匣中绝世名剑,虽掩饰的光芒,却隐隐露出锋芒,令人一眼之下难以忽略。 一时间,两人的目光对视在一起,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一抹诧异和惊艳,很快又变得平静起来,仿佛只是寻常人第一次见面一般。 “这究竟是何人?” “此子绝非寻常之辈!” 类似的想法在朱慎锥和那男子心头涌起,同时都对对方的身份起了浓厚兴趣。 这时候,一旁的王晋武先回过神,他没想自己大舅哥会从后院来到这。他本来打算直接领着朱慎锥去堂屋坐,然后叙话说事,同时告诉他后院的客人。毕竟朱慎锥的身份不一般,他可是宗室,宗室是不能擅自离开居住地的,何况朱慎锥这些年的安排更不同寻常,一旦被外人知道麻烦不小。 朱慎锥在外用的都是化名,他所使用的身份也是王家村的身份,这点除了亲近的人很少知道。这也是王晋武一听说王家村来的六哥马上就知道来的人是朱慎锥了,所以他没打算马上让朱慎锥和自己大舅哥见面,打算做好安排后再让他们见面的。 但没想到因为好奇之下,那男子从后院来了中院,碰巧就遇上了朱慎锥,这一下两人直接就照了面,并且第一时间就对对方产生了浓厚兴趣。 看着朱慎锥和自己大舅哥目光相视,两人打量着对方的时候,王晋武心中暗暗叫苦,更责怪自己刚才出来迎接的时候忘记先交代大舅哥呆在后院不要过来了,现在好,两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撞了面,王晋武也不知怎么解释了。 定了定神,王晋武知道继续这样总是不妥,作为主人不可能不相互介绍吧?他咳嗽了一声,硬着头皮给两人介绍,告诉自己的大舅哥这位是王家村的六哥,也是自己的堂兄。 自己这个堂兄读书科举不成,后来去做了买卖,现在是一个行商。 因为行商的缘故一直在外奔波,所以两人虽然从小长大却见面的次数很少,之前自己成亲的时候堂兄恰好不在山西,所以没能来参加他的婚礼。这一次刚回到山西听说自己得了麟儿,这才特意来探望他们夫妻和孩子。 简单解释了几句,王晋武给朱慎锥介绍自己的大舅哥,正当他要说的时候,那男子摆手示意不必如此,随后上前几步,向朱慎锥行礼一鞠,接着就正色道:“代州孙传庭见过王兄……。” ------------ 第三百九十四章 孙传庭 朱慎锥微微一愣,目光再一次向对方望去,神色略带诧异。 “怎么?王兄认识孙某?”孙传庭问。 “在下行商时久闻孙兄大名,但没想孙兄居然是自家人,让孙兄见笑了。”朱慎锥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连忙回礼道。 孙传庭倒也不以为然,他在代州的名气不小,毕竟也是当过京官的人。而且孙传庭不是被排挤离京的,他是因为看不惯朝廷的乌烟瘴气自己挂官离职的,在文人眼里,孙传庭此举颇有古之文士风骨,这也让他的名气大增。 双方行礼后,孙传庭对朱慎锥表示的很是热情,丝毫没有读书人看不起行商的样子,非但如此还好奇询问朱慎锥在外做什么生意,平日又在哪里行商。 而朱慎锥对孙传庭表面上虽表示平静,可内心中却极为惊讶,正如他所说的,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和孙传庭做亲戚,在之前他对王晋武成婚的代州孙氏了解只是来自于王荣,只知道代州孙氏最初也是军户,后来出了几个举人,这才成为书香门第。 而这一代孙氏中,还出了一个进士,但究竟是谁,又在哪里做官,这个朱慎锥并不知晓,更没刻意打听过。 要知道进士虽然对文人极其重要,可对朱慎锥来说却算不了什么,每次科考都有几百人考中,这些人中除去寥寥无几能有作为外,大多数穷极一生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官员罢了。 更何况朱慎锥不是普通百姓,对进士老爷也没半点崇拜的心态,自然就不会特意去打听代州孙氏中那位当官的亲戚究竟是谁了。 但朱慎锥怎么都没想到王晋武的大舅哥居然会是孙传庭,刚才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朱慎锥直接就愣住了,平日不喜颜色的他也不由得露出惊讶的表情。 孙传庭可不是一般人,说起大明末年,名气最大争议最多的大明官员中以袁崇焕居首。这位被后世吹捧成“大明柱石”的圆嘟嘟崇拜者可有不少,更有袁崇焕不死,大明不亡的说法。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至少在朱慎锥看来袁崇焕此人言过其实,他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忠义,更没有力挽狂澜的手段和能力。 说白了,袁崇焕就是一个善于投机又胆大包天的人,他的能力和他所要做的事并不匹配,用一句话形容,袁崇焕刚愎自用夸夸其谈,而且骄横不知,更因为他一系列的骚操作,使得辽东局势迅速恶化,让后金也就是现在的大清得到了宝贵的喘息和壮大的机会,从而造成了后来极其严重的后果。 和袁崇焕相比,站在自己面前的孙传庭才能真正称为“大明柱石”,孙传庭虽然在历史上名气没有袁崇焕那么大,可正是因为有他,大明在后期的内忧外患中才能摇摇欲坠却又不倒。 无论是抗击清军还是剿灭各地义军,孙传庭就和救火队员一般四处奔波,为拯救大明而努力。而且孙传庭差一点就成功了,可惜的是最后因为大明内部的政治斗争缘故,再加上宦官监军嫉妒孙传庭的功劳故意见死不救,从而导致孙传庭最终兵败战死。 孙传庭死后不久仅不到半年,义军就攻破了京师,所以也有“传庭死而明亡矣”的说法。 想到这,朱慎锥心中不由得感慨,他也没料到自己今日会见到孙传庭,惊讶之余对孙传庭也不由得有些好奇,正好孙传庭向自己询问行商一事,朱慎锥也不拒绝,相互之间边交谈,边往里走。 到了屋中,王晋武上了茶,再让人去后院把自己妻子去找来。等孙氏带着孩子来后,朱慎锥第一次见到这个弟妹。 孙氏虽是女子,可眉目中却有英气,一看就不是那种养在深闺中的弱女子,而且孙氏的个头不矮,相比这个年代的女子要高了不少,这倒和她兄长孙传庭类似,孙传庭虽是读书人,却身材魁梧,相比朱慎锥也差不了多少,据说他的武艺也非常不错,要不然也不会亲自领兵打仗杀敌无数。 孙氏大大方方地见过朱慎锥,还带来了孩子。朱慎锥见了孙氏后,又看了一眼孩子。 小家伙才刚过百日,长的很是健壮,眉目中有着王晋武夫妻的模样,很是可爱。 朱慎锥赞了几句,从怀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其中一枚羊脂白玉佩是他特意寻来给孩子的。孙氏不是普通人间的女儿,一眼就认出这玉佩不俗,顿时迟疑地朝王晋武望去,王晋武却丝毫不以为然,笑着点头让孙氏替孩子收下。在王晋武心里,他和朱慎锥比亲兄弟还亲,区区一枚玉佩算得了什么?别说是玉佩了,就算再稀罕的玩意,对他来说也不在意。 虽然朱慎锥名义上是王晋武的堂兄,可毕竟不是直系亲属,孙氏又生产不久,不便多留陪同,见过后孙氏就带着孩子先行离开了。等孙氏走后,朱慎锥笑呵呵地打趣了王晋武几句,夸赞孩子可爱妻子贤惠得了一门好姻缘,王晋武听了不好意思地挠头直笑,而一旁的孙传庭颇有兴趣地看着自己这个妹夫,虽说他和王晋武认识的时间不长,可却了解王晋武的脾气性格,这还是头一回见平日大大咧咧的王晋武虽然会在他人面前害羞,这倒让孙传庭心中暗笑,同时也更对朱慎锥起了浓厚兴趣。 孙氏和孩子离开后,屋里就他们三人坐着喝茶聊天,孙传庭继续询问朱慎锥行商一事,似乎对此颇有兴趣。 对孙传庭的询问,朱慎锥挑了些能说的讲了讲,他告诉孙传庭自己只是小商人,因为两年前大明开放了同蒙古腾格尔部的双边贸易,朱慎锥恰好和恒通商行的一位掌柜关系不错,就此参与了这个买卖,在恒通商行的照顾下和蒙古人做生意。 听到这,孙传庭眼睛顿时一亮,继续询问双边贸易的情况,包括蒙古那边的一些事。 对此朱慎锥也不隐瞒,说了一些双边贸易的细节,其中包括贸易双方这两年的数额,还有蒙古各部落的情况。除此之外,还聊到了蒙古各部之间的关系、矛盾等等。 孙传庭虽是文人,却好军事,对这些尤其感兴趣,另外还特意询问了蒙古林丹汗的情况,似乎对林丹汗颇为关注。 对于林丹汗,朱慎锥减去了些外人不知的内幕,挑了点能说的告诉了孙传庭,等孙传庭听完后凝思许久,叹声摇了摇头。 “自先帝起,朝中就有联蒙合作对付建奴的想法,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之战后,我大明多有拉拢林丹汗,意图同蒙古人联手和剿灭建奴。可这么多年下来却没多少效果,而且林丹汗几次背义,实在是令人无法理解。” 孙传庭说道:“今日听王兄解释,这才得知原来蒙古人内部也是争斗激烈,林丹汗这个大汗名不副实。此外,林丹汗身为大汗,空有雄心却无气量,更无眼光,怪不得屡次出尔反尔,如此联蒙抗击建奴根本就可能。” “眼下林丹汗的日子也不好过。”朱慎锥想了想开口道。 “王兄此言何意……?” 伸手朝着东北方向一指:“前不久回大明的路上,我在蒙古人那边听到了一些消息,辽东建奴皇太极继承汗位,改后金为大清,自称皇帝。眼下建奴正联合内喀尔喀和科尔沁各部意图西进,其目标正是察哈尔。” 孙传庭顿时一惊,这是他未曾听说的,连忙追问这是什么情况?老奴刚死不久,皇太极继位也不过没多久,怎么辽东建奴突然起兵了呢?而且掉头要打蒙古人? 按理说皇太极现在不应该是稳固内部么?况且大明在辽东军事封锁多年,根据他所知孙承宗的战略布置起了不错效果,建奴在辽东的日子并不好过,甚至连饭都要吃不饱了,哪里有这个力量发动这样规模的大战? 对于孙传庭的疑惑,朱慎锥也没太多解释,但他却告诉孙传庭这个事是真的,蒙古那边林丹汗已经向各部发出征召令了,辽东建奴和林丹汗的大战恐怕一触即发。 至于辽东建奴那边是如何解决物资问题,又是怎么有能力发动这场战争的,朱慎锥说他也不清楚。但作为一个商人,他却听说过有人暗中向辽东走私粮食、药品甚至军械,不过究竟是谁在做这个事,他却不知晓了。 孙传庭一下子站起了身,脸上全是怒色。 “国之蛀虫!”孙传庭气的不行,他怎么都没想到天下居然会有这样的事,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些商人唯利是图,胆大妄为做出这等事来?难道他们就不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么?作为大明人,如果大明没了,那么他们将何去何从? 古话说的好,商人唯利是图,看来一点都不假。为了金银,商人什么都敢卖,如此行为不等于卖国么? 痛骂了好一会儿,突然看见一旁的朱慎锥,孙传庭猛然停了下来,神色略有些不自然。 刚才骂的太过投入,却忘记了自己身边就有一个商人呢,当着朱慎锥的面把商人骂的一无是处,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么?何况还是亲戚。 ------------ 第三百九十五章 去信 “无妨,商人贪财而轻义,伯雅兄所说的确是事实,没什么接受不了的。”朱慎锥见孙传庭尴尬的表情,当即笑着摆手道:“何况商人是人,既然是人就不能一概而论。再说了,商人中固有见利忘义的无耻之徒,也有为国为民的义商。” “先不说春秋时期的弘高和西汉时的卜式,此二人虽是商人,可其所为却当得上大丈夫三字。就说我大明朝吧,当年的徽州商人阮弼也是如此,拿出家产捐助朝廷补充军费,巩固海防,成为一时美谈。万历年间,倭寇打到了芜湖,阮弼更是拿出金银加固芜湖城墙,保护了一方百姓,为后辈所称赞。” “商人中有好有坏,瑕不掩瑜,伯雅兄骂那些奸商同他人又有何干系呢?” “好!好第一个瑕不掩瑜!”孙传庭抚手大笑,望向朱慎锥的眼中满是赞赏,他没想到会在一个商人口中听到这么一番话,这些话别说商人了,哪怕就是普通的读书人都不一定说得出来,这让原本就对朱慎锥感官极好的孙传庭更看重了几分。 “王兄说的没错,这人的确不能一概而论,那些商人固然该死,但如此所做的也不仅仅只是商人。自老奴在辽东起兵以来,我明人投靠者不在少数,甚至有人身在大明却私通建奴,为其做事者更非寥寥。当年袁应泰兵败,正是有人出卖所至,熊廷弼、王化贞后来丢失辽东,同样也是奸细所为,要不然局势不会败坏到后来的程度。” “几个商人,无非也是为其利益不顾大义罢了,可……。”说到这,孙传承长叹一声,又露出无力和痛恨的表情,虽然他明白这种事是避免不了的,可对于眼下的情况却又无法改变,让他心中极为难受。 “王兄,你可知私下给建奴走私粮草军械的商家是何人?” “怎么?伯雅兄打算上奏朝廷?绝此后患?” “正是!” 朱慎锥微微摇头,苦笑道:“恐怕要让伯雅兄失望了。” “王兄意思是……?” 朱慎锥道:“并非在下不肯告知,实是连我都不知晓究竟是谁在做这个事。此事可不是小事,做事之人心里也清楚,一旦走漏消息恐怕就是掉脑袋的罪名,自然做的极为隐秘。” “如不是机缘巧合,我无意之中知道有人在这么干,要不然也不会知道天下居然有这样胆大妄为之人,所以伯雅兄想知晓究竟是谁,我也是无能为力呀。” “这……。”孙传庭一时无语,他原本是打算在朱慎锥这了解到究竟是谁在私通建奴,冒天下之大不韪进行走私,可没想到朱慎锥告诉了他一个这样的答案。 听到这样的回答,孙传庭有些沮丧,不过他也能理解朱慎锥。朱慎锥说的没错,这种事不是小事,一旦消息传到朝廷耳中,不仅是掉脑袋那么简单,夷三族都是可能的,这个罪名不亚于造反了。如此大事,不做的隐秘怎么可能,外人怎么会如此轻易知晓? 另外,朱慎锥还告诉孙传庭,这种事光靠几个商人根本就做不了,孙传庭自己就是山西人,山西的晋商势力如何庞大想来孙传庭自己也清楚。在那些大商豪商背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关系不仅是在民间、地方,更在朝堂,他们背后的关系网和能量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何况孙传庭眼下已是一个辞官归乡之人,哪怕他还在京师当官,以一个区区吏部主事的级别根本无法撼动。 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孙传庭虽有“杀敌之心”却无杀敌之能,这不能不让他无比沮丧。 突然,孙传庭想到了一个办法,自己现在虽没了官职,也无上书朝廷的可能,而且他在朝中也无靠得住的关系和背景,就算自己上书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不过他不行,有人或许可以啊!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同科进士袁崇焕。 现在袁崇焕已是辽东经略,手握辽东军政大权,如果把这事告诉袁崇焕,想来袁崇焕一定会在辽东严查,哪怕抓不到是谁在偷偷向建奴走私,只要扎紧篱笆严守关口,封锁住向建奴走私的通道,同样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此外,皇太极现在准备向林丹汗动手也不是一件小事,辽东的明军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做些文章。如果能在建奴发兵和林丹汗打起来的时候,袁崇焕在辽东配合林丹汗同时动手,说不定会有奇效。 到时候哪怕不能重创建奴,趁此机会收复部分失地也是极好的,这样一来对于大明更是一件好事,如此一举两得为何不为? 越琢磨心里越是高兴,孙传庭不由得露出了兴奋之色,要不是朱慎锥和王晋武还在,他甚至想马上起身书信一封送去辽东了。 朱慎锥和孙传庭一见如故,两人虽然身份不同,却都是性格阔达没有偏见之人,何况因为王晋武的缘故,双方还成了亲戚,谈话中更是少了一层外人之间的客套。 随着双方的接触和交谈深入,都感觉到对方的不俗,尤其是聊到政局的看法时,许多方面观点一致,更大有知己之感。 此外,孙传庭还发现朱慎锥的大局观极强,在军事见解上更非常人能及,在讨论之前萨尔浒之战和后来辽东的几场大战过程中,朱慎锥常有惊人之言,而且这些话也实在是说到了孙传庭心里去了。 一时兴起,孙传庭索性找来一副围棋,以棋子为兵,棋盘为天地当场就摆起了阵型,和朱慎锥探讨几场战役军事得失。 两人越说越是投机,摆棋子时还不时争论一番,争论到激烈处时吵的面红耳赤,可等一局摆完,探讨之后又对视大笑,仿佛刚才吵架和现在勾肩搭背的不是同一人,看得一旁当陪客的王晋武干瞪着双眼着实摸不着头脑。 除去政事、军事外,两人还讨论了一番经济。 孙传庭当过吏部主事,吏部管的就是经济,孙传庭对经济有颇深的研究。但在这话题中他却发现朱慎锥对经济的研究之深自己望尘莫及,虽然朱慎锥只是一个商人,可对于经济的认识和判断却和常人不同,他的许多话初听起来似乎寻常,可细想后却令人有所感悟,再结合实际,让孙传庭不由得拍案叫绝。 说的兴起,孙传庭甚至把王晋武都忘了,拉着朱慎锥聊的是兴致勃勃。就连用了晚饭后孙传庭也没歇息的想法,恨不能和朱慎锥抵足长谈呢。 原本只是想来探望一下王荣和王晋武,再看看自己刚出生不久的表侄,没想到在王晋武这遇到了孙传庭,这对朱慎锥倒是意外之喜。 因为孙传庭的缘故,朱慎锥在王晋武这多住了两日,直到第三日这才表示要回去了。虽然孙传庭心中还想多留朱慎锥些时日,但眼下已是深秋,眼看着马上就要入冬了,再留他路上就不好走。 何况朱慎锥此来只是路过,行商在外还未回家,他家中也有妻儿老小,总不能硬拽着朱慎锥不让他走吧? 无奈,孙传庭只能感慨时间飞逝,这日子一晃就三日过去了,他还有许多未能和朱慎锥探讨呢。在朱慎锥走的这一日,孙传庭拉着朱慎锥的手一口一个老弟,告诉朱慎锥自己不日也要回代州去,如果朱慎锥那一日路过代州,千万记得去找他,他必定扫榻以待。 告别了孙传庭和王晋武,朱慎锥离开了平顺,朝着平阳方向而去。 沿着官道走了一段路,朱慎锥下意识回头望去,却见十里亭外依稀还能见到孙传庭的身影,不由得心中很是感动。 人和人的交往有些实在说不清,有的人认识多年却只是泛泛之交,可有人的才见一面,却有知己之感。孙传庭给朱慎锥的感觉就是后者,向来孙传庭也是如此吧,能结识这样一个朋友,是两人的幸运,更是命运的安排。 送别了朱慎锥,孙传庭收拾心情准备回代州,但在回去之前他还记得要给袁崇焕去信,告诉他关于大明向建奴走私的事,还有提醒他皇太极即将要和林丹汗开战,希望袁崇焕把握住机会给皇太极制造些麻烦。 把信写完,找人尽快送了出去,孙传庭这才动身离开平顺返回代州,在回代州一路上,他依旧在回忆着这几日和朱慎锥的交谈,心中感慨万千,更有爱才之心,有了如有一日魏忠贤垮台,自己再回京任职的可能,一定要为国举荐人才的想法,尤其是像朱慎锥这样的人才,当一个行商实在是太过浪费了,如能让朱慎锥入朝为官,说不定有一日这就是又一个张居正,能够力挽狂澜,革新朝政。 就在朱慎锥回到平阳后的几日,远在辽东的袁崇焕也收到了从山西来的信。 当得知来信人是孙传庭的时候,袁崇焕一开始还是很高兴的,他和孙传庭是同科进士,说起来就是同年,两人当年观政和授官的时候关系不错,后来袁崇焕因为考核卓越改任兵部主事,而那时候孙传庭也是一样由知县改任吏部主事,由此更有了几分交情。 不过袁崇焕在京师呆的时间不长,几个月后就被当初的蓟辽督师孙承宗调任去了辽东,在山海关担任监军一职,接着因为孙承宗的提拔,这几年袁崇焕步步高升,官是越做越大,手中的权利也越来越重。 直到宁远之战后,袁崇焕先是成了辽东巡抚,之后又因为努尔哈赤之死袁崇焕借这机会令自己名声大噪,从而最终获得了辽东经略的官职。 相比袁崇焕,孙传庭的官运就要差许多了,他在吏部主事上干了仅仅一年而已,就因为看不惯朝中的党争主动辞官了。眼下袁崇焕已经名满天下,而孙传庭却是一个辞官赋闲的老朋友,两者身份地位完全不能比。 (求月票) ------------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不作为 虽然现在袁崇焕和孙传庭的身份地位相差悬殊,可毕竟他们是同年,而且也算是朋友,能收到孙传庭的来信袁崇焕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在看信之前,袁崇焕心里琢磨着许久没有联系的孙传庭怎么会突然给自己来信,难不成孙传庭回乡后在家呆着后悔了?打算通过自己的关系重新起复不成? 假如是这样的话,袁崇焕倒不介意帮孙传庭一把,他和孙传庭还是很熟悉的,知道孙传庭的能力很强,更重要的是孙传庭这人文武双全,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自己刚刚接任辽东经略,虽然辽东上下的将门被袁崇焕收买了不少,可同样也有一些将门依旧不卖袁崇焕的面子,这让自视甚高的袁崇焕很是恼怒。 这些日子,袁崇焕一直琢磨着如何解决这些不依附自己的辽东将门,彻底掌控住辽东的军政,现在孙传庭的来信让他看到了机会,假如孙传庭打算复出,自己倒可以找魏忠贤帮忙说话,让孙传庭来辽东帮自己。 以孙传庭的能力,如果他肯在自己手下做事,对于袁崇焕来说等于是如虎添翼,到时候两人相互配合,搞定那些辽东将门根本不在话下。想到这,袁崇焕心里更是高兴,当即就拆开了信细看起来,没想到这一看袁崇焕就愣住了,脸色阴晴不定,眉头紧锁。 “混账!”看完信,袁崇焕一巴掌就重重拍在了桌上,把桌上摆着的镇纸都扫落在地,整个人更是脸色铁青,情不自禁站起身来在屋里急促走动。 走动了片刻,他停下脚步,回到桌边再一次拿起信看,这一次他看得比第一次还要仔细,等再看完后,虽然脸上依旧还有怒色,但这怒火却被他生生按了下去。 袁崇焕怎么都没想到孙传庭会给他来这么一封信,信中的内容并非是孙传庭打算起复,也不是要求袁崇焕在仕途上帮他什么忙。 这信里写了两件事,一件事就是提醒袁崇焕现在有人私下大规模向辽东建奴走私,走私的物资包括粮食、药品、布匹甚至军械等,这些走私是由商人主导的,而商人的背后还有着某些大人物的影子。 随着他们的走私猖獗,已经严重影响了当年孙承宗制定的对辽东建奴封锁的战略,使得辽东建奴通过走私从大明这边获得了大量物资,这对整个辽东战局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为从大局考虑,孙传庭建议袁崇焕必须马上杜绝这种走私行为,加强通往辽东建奴的各处要道,严厉封锁住可能的漏洞,绝对不能让一颗粮食,一件铁器流入辽东建奴手里。 此外,对查到的走私行为,不管是任何人都必须严惩不贷,杀头的杀头,坐牢的坐牢,同时还要逼问出其背后的关系网,上奏皇帝,施行连坐,杀鸡骇猴,让这种事再也没有反复的可能。 当袁崇焕看到这些杀气腾腾的字句时,袁崇焕就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让自己半边脸火辣辣地生疼。 作为大明在辽东的一把手,袁崇焕其实就是大明向辽东走私的总后台。这些年靠着走私贸易,他的弟弟袁崇煜所做的一切统统是袁崇焕默许的,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袁崇焕不仅从走私中获得了大量钱财,更利用走私拉拢了辽东将门,其中就包括祖家和吴家。 孙承宗去职后,袁崇焕的走私行为更甚一步,哪怕就在宁远之战后不久,袁崇焕一方面伸手向朝廷报告因为宁远之战物资消耗巨大,需要补充各类物资的同时,反过手来从其中克扣了不少,而克扣下来的那些物资却被袁崇煜以走私的方式卖到了辽东去,直接到了大明的敌人努尔哈赤手中。 等到努尔哈赤死后,袁崇焕灵机一动找人到处鼓吹努尔哈赤是死于宁远之战被他炮火所伤,随着这个说法的传播,袁崇焕的名气已是如日中天,天启皇帝因为身体健康原因没多做考虑,加上魏忠贤的建议,就此同意让袁崇焕接替高第成了辽东经略。 当上了辽东经略后的袁崇焕就更肆无忌惮了,他不仅开始揣摩天启皇帝的想法,还以此主动向朝廷提出了和后金建奴议和的建议。就这样,在魏忠贤的同意和天启皇帝并没有反对的情况下,袁崇焕直接就和皇太极开始接触,在接触的过程中为了体现大明的“诚意”袁崇焕直接又把手中大量军粮等物资倒卖给了皇太极,以此打消对方顾虑,推动议和。 现在孙传庭的信中提到了关于走私的问题,还说这走私不仅只是商人的行为,还有后台指示,这个后台更不是普通的后台,肯定是朝中重臣的时候,看着这些文字袁崇焕几乎感觉到孙传庭就站在自己面前指着他鼻子痛骂。 这让袁崇焕顿时火冒三丈,这孙传庭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已经知道是自己授意向皇太极走私的么?更挪用了大量军粮送去了现在的大清那边么? 下意识中,袁崇焕觉得这是孙传庭在直接骂自己,是直接用这事来警告自己,可等冷静下来后,袁崇焕又发现有些不对,他对孙传庭还是很了解的,以孙传庭的脾气假如知道自己是走私的总后台绝对不会这么客气,根本不会给他来这么一封信,更不可能在书信中说这样的话。 那么,这是孙传庭根本不清楚走私和自己有联系?他只不过从哪里听说了关于走私的消息,出于好意才给自己来的这么一封信? 越琢磨,袁崇焕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更大,要不然孙传庭绝对不会这么干,他虽然已经辞官,可毕竟还有着官身,而且孙传庭朝中也是有些根基的,哪怕没有大靠山,师长朋友什么的也有,假如要对付袁崇焕哪里需要这样,直接写奏折上去,找人递到皇帝面前就是了,何必脱裤子放屁这么麻烦呢? 神色渐渐缓和下来,袁崇焕觉得自己的判断应该是对的,孙传庭根本就不知道细节,只是听说了皮毛,来信也是好意,不是针对自己。 心里松了口气,袁崇焕很快又恼怒起来,这一次他恼怒的不是孙传庭,而是自己的弟弟袁崇煜。这家伙这些日子有些飘了,之前自己在宁远主持的时候袁崇煜做事还是很小心的,可随着自己先成了辽东巡抚,现在又成了辽东经略,袁崇煜水涨船高之下开始得意忘形了,做事几乎不加掩饰,要不然远在山西的孙传庭怎么会知道辽东有人在向建奴走私? “这个混蛋!掉那妈!”袁崇焕咬牙切齿骂道,如此下去怎么得了?这种事只能暗搓搓哪能到处宣扬的?这可是杀头的行为,亏得孙传庭来信,假如是东林党或者其他人知道真相,以此来攻击自己的话,就算自己能侥幸逃脱可说不定也要丢官罢职。 好不容易千辛万苦才爬到了今天的地位,袁崇焕可不想因为这种事被罢官,要不然这么多年的辛苦不是白费了么? 袁崇煜这混账等过日子再和他算账,现在要找他也找不着,这小子前几日押着一批物资去了沈阳,得过些天才能回来呢。 接着袁崇焕继续看孙传庭后面提到的一件事,这件事就是皇太极正在整合兵力联合蒙古各部准备西进攻打林丹汗的消息。 对于这个情况袁崇焕早就知道了,甚至可以说他比任何人知道的都早,早在皇太极刚刚宣布后金改国号为大清,自称皇帝的时候,袁崇焕就得到了皇太极打算向蒙古出兵的消息,不过袁崇焕并没有把这个消息上报朝廷,更没做出任何应对的姿态,相反还一副乐于成见的架势。 在袁崇焕看来,皇太极和林丹汗开战关他屁事,这无非就是狗咬狗一嘴毛罢了。 林丹汗多年前就因为大明打算对付建奴的缘故和大明联盟,大明这样的操作是要联蒙攻后金,可林丹汗每次都是嘴上说的漂亮,实际行动全无,甚至还有几次直接摆出了一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姿态。 大明为拉拢林丹汗付出了不少代价,钱粮什么给了不少,可林丹汗却始终没有给大明实际的回报,时间久了大明上下对林丹汗的感官极差,更有人破口大骂林丹汗毫无信誉,根本就是把大明当猴耍。 既然林丹汗能做初一,那么大明同样可以做十五。现在皇太极不来打大明而是去打林丹汗,不就代表着袁崇焕他和皇太极的议和已有成效了么? 要不然皇太极为什么千里迢迢要去打蒙古人呢?何况皇太极打林丹汗在袁崇焕看来并非什么坏事,让林丹汗吃吃自己酿下的苦果,不是再好不过的事么? 所以在知道皇太极要针对林丹汗的军事准备时,袁崇焕非但没有丝毫担忧,反而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态度,更抱着看热闹的态度打算看一场好戏呢。 这样一场好戏即将上演,袁崇焕怎么会轻易放弃?当然也不会像孙传庭提醒的那样趁皇太极出兵蒙古的机会在辽东建奴屁股上捅一刀,因为袁崇焕此时对和谈抱有极大期望,他觉得如果这么做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接下来双方的和谈也就没了继续的可能。 (求月票) ------------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大聪明 虽然袁崇焕不打算介入皇太极针对林丹汗的军事行动,不过袁崇焕也没闲着,他趁着满清把矛头对向蒙古的当口加强了宁远、锦州一线的防御,用的还是当年孙承宗的那一套,修筑坚城加强防务。 此外,袁崇焕还拿出了当初自己对天启皇帝的建议,就是在辽东进行屯田,实施以屯养战的方针。 袁崇焕虽然一直没能回答天启皇帝当初对他提出的反问,也无法确保屯田产生的后果,可袁崇焕依旧这么做了,说他是太过自信也罢,说他小看满清也罢,反正他现在已经是辽东经略了,辽东的军政大权都在他的手里。 再加上天启皇帝自生病以来,这身体时好时坏,朝中诸事基本都是魏忠贤一手处置,对于袁崇焕的意见,魏忠贤觉得可以一试,自此袁崇焕就在辽东调集数万辽民,搞起了轰轰烈烈的屯田之策。 马上进入冬季,这些年冬天来的越来越早,北方的天气也越来越寒冷。按理说,冬天是不适合出兵的,可皇太极却反道而行,在天启六年冬准备妥当的皇太极亲自率领八旗精锐出征察哈尔。 出征的时候,皇太极还把两个弟弟多尔衮和多铎给带上了,带上他们的缘故自然是担心自己出征时这两兄弟留在沈阳会有隐患。 借着努尔哈赤去世,皇太极毫不迟疑地逼迫大妃殉葬,免除了自己继位后的权利争夺,此外也杜绝了阿济格三兄弟在满清内部的权利过大从而对自己产生的威胁。 这一次出征对刚刚从后金转变成满清,又自称皇帝的皇太极来说异常重要,一旦从蒙古那边打败林丹汗,那么大明对满清的封锁就不再起作用。而且收服蒙古各部,也能让满清实力大增,更重要的是还能从蒙古人那边获得大量的物资、兵员,从而做到后续和大明交战的准备。 带上多尔衮兄弟就是避免自己出征后出现意外,至于阿济格这人早在皇太极的掌控中,而且他们三兄弟关系极好,只要多尔衮兄弟在自己手里,阿济格也翻不出浪花来。 年末,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太极会在明年开春才出兵的时候,皇太极突然就出兵了。 这一次皇太极的目标是林丹汗的察哈尔本部,但他没有直接攻击林丹汗的主力,而是盯上了察哈尔所属的多罗特部。八旗精兵行动迅猛,从内喀尔喀直接西进,冒着风雪急行数百里,其主力突然就出现了敖木伦区域。 毫无准备的多罗特部等满清八旗抵达后才发现情况不妙,仓促之间集合部众应敌,但在装备更为精良,战斗力更强,而且是以有备打无备的满清八旗铁骑下,还没来得及组织起来的多罗特部几乎是一触及溃。 多罗特部两万多部众被皇太极的八旗精锐打得落花流水,死伤万人,被俘一万两千余人,这场战役从发动到结束仅仅只有几日,一战之下多罗特部被皇太极直接被打残,引起蒙古各部震动。 此战被称为敖木伦大捷,战后皇太极因为多尔衮兄弟的战功,多尔衮被赐号墨尔根戴青,多铎赐号额尔克楚虎尔。 这两个赐号分别的意思是“聪明的将军”和“勇敢的将军”,皇太极还宣布以后对多尔衮兄弟必须要用这两个赐号来进行称呼,以表示对他们兄弟的看重和恩赐。 外人看起来皇太极和多尔衮兄弟似乎兄友弟恭,关系好的不行。可实际上皇太极给与多尔衮两兄弟赐号根本就是糊弄人呢。什么聪明的将军和勇敢的将军,还宣布所有人必须这么称呼多尔衮兄弟,无非就是给他们兄弟灌迷魂汤。 敖木伦大捷中,多尔衮兄弟身先士卒立下大功,按理说以他们兄弟的身份怎么着都要给点实际的赏赐吧。就算不给实封的贝勒之职,怎么着也得把多尔衮之前的和硕额真给还给他吧? 可偏偏实际的职务一个都没给,就连阿济格三兄弟原本执掌的两黄旗都被皇太极继位后给“换”走了。现在两黄旗变成了两白旗,手中的牛录大不如从前,眼下立了大功,半点实惠的都没却只给了所谓的赐号。 再说了,这赐号只是口头上的赞誉罢了。所谓的墨尔根戴青什么的听起来不错,可用汉话真正来翻译形容就和“大聪明”没什么区别。 多尔衮莫名其妙就成了大聪明,至于他弟弟多铎也没好到哪里去,勇猛的将军用汉话来翻译和“铁牛、恶狼”之类也没什么区别,这兄弟两人落了这么个头衔,实在是哭笑不得。 敖木伦大捷之后,皇太极撤兵回辽东修整,回到沈阳后不久就找了个借口问罪阿济格,以阿济格没有请示皇太极,擅自主持弟弟多铎的婚礼为由直接撤掉了他的镶白旗旗主之职。 撤掉阿济格后,皇太极考虑到内部稳定并没有把镶白旗据为己有,而是故意把多尔衮推到了镶白旗旗主之位上。这样一来,阿济格也没办法闹事,毕竟接替旗主的多尔衮是他的亲弟弟,他总不能反对让自己亲弟弟接替吧?如此阿济格只能打掉牙合血吞,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皇太极一手搞定了阿济格,另一手又把多尔衮给抬了起来。 任命多尔衮接替阿济格为镶白旗旗主后,皇太极还特意对多尔衮说了一番话,这话里的意思是“朕之加爱于尔,过于诸子弟,良马、鲜衣、美馔赉予独厚……。”仿佛他这个当哥哥的对多尔衮有多好一般,多尔衮也不傻,心里明白皇太极搞这一套的目的,不过当着皇太极的面,多尔衮依旧摆出一副感恩流涕的模样,磕头谢过皇太极的恩典。 回到沈阳后不久,皇太极派人和喀喇沁议和,同时联络科尔沁、喀喇沁、敖汉、奈曼及喀尔喀诸部兵马,准备再一次进攻察哈尔。 上一次打察哈尔虽然大获全胜,但皇太极很清楚虽然多罗特部被打残,他真正的敌人林丹汗实力尤在,要想压服住蒙古各部,把整个蒙古为满清所用,林丹汗这个名义上的蒙古大汗是一条拦路虎,不把林丹汗的问题解决,满清就无法彻底收服蒙古,更不用说对付大明了。 针对多罗特部的战争只是第一步,皇太极的真正目标还是林丹汗。 敖木伦大捷后,满清的威望大增,在蒙古草原的名气更是极其响亮,此外努尔哈赤在位时就和蒙古各部采取了拉拢和联姻的手段,数十年下来,蒙古各部亲近满清的不少,再加上这些年林丹汗在蒙古的倒行逆施,更让蒙古各部对这个大汗心中很是失望,在皇太极看来,眼下是对付蒙古最好的时机。 敖木伦之战仅仅只是开始,并不是结束,满清和蒙古的大战一触即发,而这一场战争一旦开打,皇太极和林丹汗两人必然只有一个胜者。 朱慎锥接到消息时已是阿济格获罪丢到镶白旗旗主的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太极这一次战术应用的高明之处,而且在敖木伦之战后皇太极没有乘胜追击,直入察哈尔和林丹汗展开决战,反而见好就收在林丹汗没反应过来之前直接撤了回去,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此战已经结束,可实际上战争才刚刚开始。 皇太极是比努尔哈赤更为聪明的人,他清醒的知道林丹汗不是轻易能够打垮的,如果仅仅凭着满清八旗的军事力量,就算能赢得林丹汗,自己这边遭受的损失也必然不小。 而现在,皇太极就和一个老练的拳击手一般,把打出去的拳头又收了回来,积蓄力量等待挥出更猛一拳的机会。同时,皇太极通过打击多罗特部给蒙古各部释放了一个信号,这个信号就是满清八旗的强大和林丹汗的无能,接下来采取继续拉拢蒙古各部的姿态,许于蒙古人更多的好处,那么站到满清这边的蒙古部落就会越来越多,依靠这些蒙古的力量为己所用,皇太极就能用重拳再次出击,一举KO林丹汗。 朱慎锥虽然看明白了这点,却根本无能为力,因为现在的他什么都干不了。 首先,现在可以说是大明对满清最好的机会,只要大明适当地在辽东搞点事,牵制一下满清后方,使得皇太极无法集中力量出手对付林丹汗即可,这样的话只要林丹汗能依旧在蒙古当他的大汗,满清就不可能得到蒙古人的全力支持,更不可能从林丹汗这边突破大明对满清的封锁。 二来,在满清出兵蒙古的时候,大明同时也出兵摆出坚决的姿态攻击沈阳方向,也能做到围魏救赵的目的。 这两个办法对于大明来说并不难做到,可偏偏在皇太极第一次出兵到返回沈阳期间,大明在辽东的军队丝毫没有动作,袁崇焕按兵不动,埋头在搞他的屯田之策,仿佛丝毫不关心辽东和蒙古的战事一般。 至于蒙古那边就更不用说,哪怕朱慎锥掌控着腾格尔部也起不到多少作用。对于林丹汗这个人朱慎锥心里很是清楚,他也绝对不可能拿腾格尔部的安危去救林丹汗。 再说了,就算救下林丹汗又如何?以林丹汗的做派说不定到时候反而会问罪腾格尔部。 所以哪怕就算是看明白了一切,朱慎锥也什么都干不了,这让朱慎锥感觉到十分的无奈。 ------------ 第三百九十八章 粮食 朱慎锥现在能做的只是积蓄实力而已,就算是在蒙古他也是如此。 不过他心里很清楚,一旦林丹汗在察哈尔被皇太极所败,那么林丹汗接下来只有西走这一条路,而西走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土默特草原。 土默特草原原本就是蒙古本部所在,林丹汗继位大汗后才把本部搬到了察哈尔去。 假如察哈尔呆不下去了,东北是科尔沁,北方是外喀尔喀,东部和南部分别是皇太极和大明,这几个地方林丹汗肯定是不会去的,土默特也就是他唯一的选择。 可林丹汗一旦退往土默特,原本平静的土默特就也要乱起来了。先不说林丹汗和卜石兔的恩怨,两者必然会争夺对土默特的控制权。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卜石兔不会是林丹汗的对手,哪怕林丹汗是被迫无奈从察哈尔扯往土默特,可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林丹汗的实力和地位,卜石兔不交出土默特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么卜石兔会甘心把土默特交给林丹汗么?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再加上之前林丹汗就打算借腾格尔部之手对付卜石兔,如果林丹汗亲自来了土默特,必然会同卜石兔进行开战。 这一仗如果打起来,腾格尔部想置身度外绝对不可能,无论愿意与否,腾格尔部肯定会卷入战争。 如仅仅只是林丹汗和卜石兔的战争也就罢了,可偏偏东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皇太极呢。 皇太极既然出手,绝不可能给林丹汗再次喘息的机会,更不可能看着林丹汗在土默特恢复元气有卷土重来的机会,趁火打铁或者说痛打落水狗,皇太极肯定会继续追击林丹汗,把林丹汗置于死地,到时候三方力量在土默特卷在一起,腾格尔部又将做出如何选择呢? 朱慎锥越琢磨越是头大,腾格尔部他是绝对不能放弃的,可又如何在即将到来的复杂情况下做出选择,从而保全腾格尔部是摆在他面前的一个难题。 想来想去,朱慎锥也没想出更好的办法,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同时也做好了返回腾格尔部的准备,这一次去腾格尔部什么时候回来他也不知道,要在草原呆多久他也不清楚,或许等到土默特尘埃落定后才会回来吧,这么久的时间离开大明,只能暂时委屈家中妻儿了。 临行之前,朱慎锥做了妥善安排,家里的情况不用担心,自有人帮忙照顾。只是孩子渐渐大了,一下子分别这么久心中很是不舍,尤其是对妻子徐静秋,朱慎锥心里更是觉得愧疚,他们成婚以来,自己一直来往蒙古和大明奔波,一年只有半年时间陪伴着妻子,再加上他在腾格尔部还有塔娜和两个孩子,这对徐静秋来说似乎有些不公平。 不过徐锦秋却从来没有埋怨过,也正是她的贤惠和懂事让朱慎锥心里始终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但就算这样,朱慎锥还是要去蒙古,因为在蒙古他同样有一个家,还有一个需要守护的部落,这对朱慎锥同样重要。 走之前,朱慎锥做好了一切安排,还见了朱敏沣、朱敏汌和朱求杞叔侄三人。 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三人和朱慎锥的关系极为密切,已远远超出了普通亲戚的范围,从某些程度来说,他们三人的利益已经和朱慎锥捆绑在一起了,朱慎锥的有些事,或者说所做的有些安排,他们三人多多少少也知晓了一些。 哪怕就是这样,他们三人从来没有其他心思,反而跟着朱慎锥更紧了些,用他们的话来说,如果不是朱慎锥的提携和帮助,他们也不会有现在的好日子。 别看宗室的名头听起来不错,可宗室的日子过的怎么样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之前他们三人中也就朱求杞的日子稍好些,朱敏沣和朱敏汌两兄弟都是拖家带口的,日子过的极为艰难。 尤其是朱敏汌更是过的不易,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亏得兄弟侄儿时常救济一番,要不然早就活活饿死了。 而现在他们三人都有不菲的产业,靠着朱慎锥的帮助过上了好日子,人不能忘本,更不能恩将仇报,哪怕朱慎锥做的有些事不符合朝廷规矩,可在他们看来朝廷规矩算个屁,这天下都是自己老朱家的,凭什么燕王系的后代能吃香喝辣的逍遥自在,而他们这一系就过的如此艰难? 要论出身,晋王系可比燕王系强多了,晋王可是老祖宗的嫡子,当年如不是第一代晋王死的早,燕王朱棣算个毛?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弄什么靖难,更不可能坐上这九五之尊之位。 大明历代皇帝时期,晋王一脉对朝廷的怨言可是不少,前前后后折腾和反对朝廷的人也多了去,还有过山西宗室意图联合蒙古人造反的事发生过呢。 相比这些胆大包天的前辈,朱慎锥做这些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再说朱慎锥这么做也只是让大伙日子好过些罢了,假如没了朱慎锥,他们不得回到以前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这种苦日子早就过够了,打死也不想再过。 “叔爷,你尽管去,家里的事有我和两位叔叔照看着,绝对不会有问题。”当着朱慎锥的面,朱求杞拍着胸脯保证,现在的他可不是以前的他了,跟着朱慎锥这些年挣下了一份不菲的产业,娶了妻妾还生了好几个儿女,隐隐已是宗室中小辈的一个人物。 朱敏沣和朱敏汌两兄弟同样也是如此,不甘落后说着类似的话,看着他们真挚的表情,朱慎锥很是欣慰,不愧自己当年拉了他们一把,这些年下来,他们三人的表现都让他满意,也渐渐把更多的事交到了他们手中,让他们替自己做一些工作。 “如此,就拜托你们了。” “六叔(叔爷),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三人连忙起身回礼,见此朱慎锥摆摆手让他们坐下,都是自己人不比如此,而且今天找他们三人也不仅仅只是这事。 之前腾格尔部和大明的双边贸易,周安民直接主持,恒通商行居中进行操作,通过贸易朱慎锥对山西包括周边省份的商路进行了整合,其中一部分就交给了他们三人负责。 靠着这个机会,他们三人受益匪浅,此外朱慎锥也交给了他们一些其他任务,其中就有私下收购和囤积粮食的工作,而他们三人一直干的不错,给了朱慎锥不小的惊喜。 可随着周安民交出双边贸易,恒通商行逐步退出贸易核心后,朱慎锥也开始调整了商业方面的诸多安排。再加上田尔耕派来的人任人唯亲,贪婪的胃口越来越大,双边贸易中的利润也开始急剧下降。 此外还有京师传来的各方面消息,朱慎锥敏锐察觉到双边贸易继续进行的日子恐怕不多了,所以在上个月的时候,朱慎锥已让亢有福逐步把手中掌控的资源转交了出去,从而换取一些他所需要的利益,并且打算在这两个月内彻底把恒通和双边贸易进行脱离,彻底结束此事。 今天把他们找来就是告诉他们这件事,原本以为他们三人听后会询问自己一些问题,或者对这样的决定有些不情愿。可没想到他们三人听后却没有露出那样的表情,反而笑着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按照他们的说法,当初是朱慎锥带着他们赚银子的,现在这个买卖不做了也没什么,这两年里他们赚的银子已是以前想都想不到的,能有如此收益已十分满足。 何况作为宗室,他们的见识也远比普通的百姓和商人强得多,消息同样灵通。自从周安民交出双边贸易的主导,恒通方面又逐步边缘化后,他们三人心里就明白这个买卖恐怕做不长了,按照朝廷那些贪得无厌的官员作风,这是早晚事,这样一块肥肉早就垂涎三尺了,能给他们这两年里活得如此滋润朱慎锥算是非常不易,现在丢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不过除了这个,朱慎锥还告诉他们虽然买卖停了,可粮食的收购还要继续,这两年天灾越来越多,西北地区接连干旱,山西地也好不到哪里去,粮食作物的产量越发少,粮价也在不断上升。 未雨绸缪,接下来说不定还有灾荒,提前囤积粮食是为未来做些准备。所以这个事千万不能放松,尽力想办法从中原或者江南购粮,所购的粮食越多越好,而且这个事绝对不能大张旗鼓,要小心地去做,千万不能让人抓到把柄。 至于购来的粮食,一部储存自用,另一部分直接交给王荣和王晋武即可,他们会妥善安排。这个事原本朱慎锥是要亲自盯着的,可他马上就要去蒙古,大明这边仅仅靠亢有福和他手下的人还是不够,所以只能让他们三人来做了。 听着朱慎锥的解释,他们三人连连点头表示明白。这几年大明的气候变化很是异常,他们也都是挨过饿的人,自然知道粮食的就命,一旦真的有灾荒,没了粮食必定会闹出大事来。 这可不是小事,朱慎锥既然能如此上心,出于对朱慎锥的信任,他们三人第一时间就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决定要把这事给办的妥妥当当,这才不负朱慎锥的托付。 ------------ 第三百九十九章 就怕强盗有文化 天启七年二月,朱慎锥再一次动身前往草原。 与此同时,京师的天启皇帝被病魔折磨的苦不堪言,原本去年时还十分健康的他现在成了一个病秧子,胖乎乎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脸色也没了原本的红润,变得有些蜡黄起来。 “皇爷,该用药了……。”半躺在榻上,天启皇帝看着下面送来的奏折,可病后的他精力已经没以前那么好了,以前这些奏折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而且每日看完奏折后还有兴致去干会儿木匠活,可现在他才看了几份奏折就感觉到头晕眼花,再加上时不时的剧烈咳嗽,让他难受之极。 “谁开的方子?”天启皇帝闻声抬头,见魏忠贤端着药小心翼翼走了进来,一股刺鼻的药味让他闻的很是恶心。 “回皇爷,是太医院……。” “朕不喝!”还没等魏忠贤把话说完,天启皇帝直接开口拒绝,这话刚出口,接着就因为天启皇帝的情绪激烈咳嗽了起来,这一咳嗽咳的撕心裂肺,满面涨的通红。 急忙把手里的汤药放到一旁,魏忠贤快步跑到天启皇帝身边,扶着咳个不停的天启皇帝又是抚胸又是拍背,好一会儿天启皇帝这才咳嗽渐渐消停,气息也缓和了下来。 “皇爷,您这病太医说要静养,千万不能动怒……。”魏忠贤关切道。 “太医?又是太医!”天启皇帝脸上掠过一抹怒色,他现在听到太医就生气,自己就是落水而已,落水后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大问题,后来喝了太医开的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身子就一日不好一日,而且咳嗽也是越来越厉害。 更让他愤怒的是,这都快半年了,自己的药不知道喝了多少,可身子时好时坏,太医院的那些太医全是饭桶,一点本事都没,每天都让自己喝这么苦的药,如能治病也就算了,可偏偏这么久下来,自己的病始终不好。 “不要再和朕提什么太医,我问你,之前让你去寻民间名医可寻到了?”天启皇帝追问道。 魏忠贤迟疑了下,天启皇帝对太医的不信任让他实在无语,说实话他早就询问过太医院皇帝的病情,太医给出的结论都是因为落水后寒气入肺,伤了本源所以病情缠绵。 按照太医的说法,这个病虽然不算是大病,可也不是小病,而且没有什么太好的手段,只能靠药物控制,另外和季节也有关系。 眼下是春季,春季多发,病情略重是很自然的,等天气渐暖后病情就会缓和,到时候再用好药调理就是了,只要有耐心皇帝这个病慢慢就会好。常言说的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千万不能心急。 太医院是国家最高的医学机构,里面的太医也都是各科屈指可数的名医,要以医术论,太医院在医学界的地位可想而知。可偏偏天启皇帝因为病情缠绵越来越不信太医,总嚷嚷着要去民间求名医来诊治,在他看来太医院的太医全是饭桶,开的药吃不死人也吃不好人,如果继续让他们看下去,说不定自己就是武宗第二了,天启皇帝可不想落到这样的下场。 可对于天启皇帝的要求魏忠贤也难办的很,虽然他也知道民间也有名医,可问题是那些民间的医生往往用药大胆,皇帝可是九五之尊,平常百姓也罢了,可那是给皇帝看病啊,先不说民间的医生有没有这个胆量给皇帝看病,哪怕有他魏忠贤也不敢让皇帝喝民间医生开的药啊! 再加上太医院一直反对让民间医生给皇帝看病,太医院人才济济皇帝不用反而用民医?这不是打太医院的脸么?魏忠贤虽然出手狠辣,对东林党打生打死不会有一丝心软,可魏忠贤却不敢得罪太医院的太医。 是人就会生病,生病就要求医,魏忠贤吃五谷杂粮而且年纪也大了,万一哪天他自己也生病了要看医生怎么办?得罪了太医,以后太医拒绝给自己看病,这事怎么解决,两难之下,魏忠贤也无法做出选择。 “这个事奴婢正在办,不过民间名医大多名不副实,要找真正的名医实在太难,奴婢已交代下面尽快……。” “不是尽快,要马上!马上!”天启皇帝嚷嚷道,就是找几个医生用得着这么难么?魏忠贤这个小事都办不好?但对于魏忠贤,天启皇帝内心还是很信任的,他知道魏忠贤绝对不会害自己,既然他这么说,恐怕事实也是如此吧。 “马上,奴婢马上就办!”见天启皇帝有些不耐烦,魏忠贤急忙改口,接着又劝了劝天启皇帝,说太医院的医生也不是酒囊饭袋,之前的药还是有点效果的,在没有寻到真正良医之前,皇帝还是要按照太医院的叮嘱继续服药,以控制好病情,假如不吃药病情加重就麻烦了,这是为了天启皇帝的龙体着想啊! 听了魏忠贤的劝道,天启皇帝烦躁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觉得魏忠贤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叹了一口气,天启皇帝微微点头,魏忠贤见此大喜,连忙把汤药端来伺候着天启皇帝喝了下去。 这汤药苦的不行,天启皇帝硬着头皮好不容易喝完,见皇帝喝完后魏忠贤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蜂蜜水又喂着天启皇帝喝了两口,甜甜的蜂蜜水入口冲淡了药味,天启皇帝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喝完药,半躺着的天启皇帝开口问:“近来辽东可有大事?” “回皇爷,袁崇焕几日前递来消息,说建奴有意和谈,双方正在接触,自奴寇皇太极继位以来,对我大明比当初老奴亲近许多。另外,奴婢的人在辽东也传回消息,说这皇太极对辽民态度缓和许多,相比老奴的残暴要好不少……。” 天启皇帝微微皱眉,想了想道:“皇太极对辽民态度改变?仔细同朕说来。” 魏忠贤回忆着手下人传来的消息,一五一十汇报给了天启皇帝,好一会儿等魏忠贤说完,天启皇帝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此事你觉得是好是坏?”天启皇帝突然问。 魏忠贤迟疑了下,开口道:“自老奴起兵以来,辽民常年遭兵祸之灾,而且老奴此人做事肆无忌惮,手段毒辣,杀人如麻,辽民在其治下苦不堪言,当牛做马也就罢了,建奴时时更以屠杀为乐。” “皇太极继位后,对辽民的态度缓和了不少,据说皇太极此人好读书,对我汉人文化颇有推崇,其性同老奴残暴不同。现在皇太极继位后废除了老奴时针对辽民的严酷之法,约束建奴不得随意屠杀,以此看来对辽民应当是件好事。” “呵呵,好事?”天启皇帝冷笑一声,抬眼了看魏忠贤,开口正想说什么,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和魏忠贤不一样,魏忠贤虽然权势滔天,是天启皇帝在朝堂的代理人,也是天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可魏忠贤说白了只是一个混混出身,而且他不读书,就连大字都识不得几个,哪里懂得更深的东西? 另外魏忠贤在这个问题上只看到辽民的生存状况,却没看明白真正的关键所在。 魏忠贤从这个角度判断的确不错,皇太极这样做缓和了辽民的生存状况,在皇太极治下生活远比在努尔哈赤治下要幸福的多,至少那些辽民不会再担心突然就有一日满清八旗就会闯进家里肆无忌惮的挥刀杀人,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了。 可问题在于皇太极这么对辽民虽是好事,可对大明却不是什么好事。辽东建奴一直都是大明最大的敌人,当年努尔哈赤起兵后大明在辽东损兵折将,这么多年双方打来打去,大明非但没能剿灭辽东建奴,反而在辽东一败再败损失惨重。 由于辽东战事一直无法解决,也使得大明这些年军费居高不下。要不是魏忠贤能干,能从江南和商税上弄到银子,再加上通过打压东林党使得自己手里的皇权压过了文官之权,天启皇帝真不知道怎么去维持辽东战事呢。 可就算这样,长久下去辽东战事也消耗了大明巨量的财富,再加上兵员和物资等等,使得大明在这几年各地灾荒之中拿不出更多的精力来安抚地方,只能把辽东战事放到首位。 时间长了,就连天启皇帝也有些受不了,不过他头脑还是很清醒的,很明白辽东战事必须解决,假如解决不了的话,大明会一直因为辽东的缘故不断消耗,从而渐渐削弱实力。 去年开始,大明各地的天灾频频,尤其是西北地区更有大旱的预兆,这让天启皇帝忧心忡忡。 虽然朝廷已做就赈灾工作,可杯水车薪能有多少缓和天启皇帝心里也没数。从心里来说,天启皇帝是想把更多的精力放到地方治理上去的,毕竟辽东战事未能解决,大明内部绝对不能乱,一旦乱起来麻烦就大了。 孙承宗在辽东战略部署事实证明是可靠的,可问题在于军事和经济上的封锁起效的时间实在太长。眼下孙承宗早就去职,袁崇焕成了辽东经略,再加上努尔哈赤又死皇太极上位,天启皇帝鉴于大明目前的情况不得不听取下面的意见,有了和谈的想法。 ------------ 第四百章 偏方 皇太极如果没有努尔哈赤的野心,双方和谈倒也不是不可能。大明这边也需要喘口气,长久这样支持辽东战事大明家大业大也吃不消,只要皇太极答应大明的一些条件,再去所谓的帝号,安分守己呆在辽东,大明放建奴一码并非不可。 这也是天启皇帝对和谈默许的原因之一,但今天魏忠贤所说的这些话让天启皇帝突然警惕起来。 如果魏忠贤告诉天启皇帝,皇太极只是一个只懂打打杀杀的莽夫话,天启皇帝或许不会有什么担心,可偏偏魏忠贤说皇太极调整了辽东对辽民的政策,采取了安抚之策,这不能不让天启皇帝多想。 一个只知道杀人的强盗,还有一个是懂得利用人心和手段的强盗,那个对自己更有威胁?这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看来这个皇太极不是平常人,他这么做所图甚大,一旦他归拢了那些辽民为他真正所用,那么辽东建奴的实力必然大增,这可比当初的老奴更难对付了。 “袁崇焕现在在干嘛?不会只是热衷于和谈吧?” “回皇爷,奴婢打听过,袁崇焕眼下在做两件事,一件事自然是和谈,还有一件事是在加强宁远、锦州各处的防务。” 听到这回答,天启皇帝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微微点头道:“袁崇焕还是有些脑子的,至少没误了正事。” “这都是皇爷知人善用,如没有皇爷,也没有他袁崇焕的今日。”魏忠贤当即拍了天启皇帝马屁。 天启皇帝笑笑也不说什么,思索了下对魏忠贤道:“辽东的军需还要尽快运去,虽是和谈却不能大意,建奴可不是什么君子,同你说什么信用,出尔反尔是常态,既要和谈,也要防备,这话你替朕带给袁崇焕。” “奴婢明白。” “另外,给毛文龙传话,让毛文龙在皮岛密切注视建奴的异动,不得大意!” “奴婢遵旨。” “行了,下去吧,朕有些困了,要歇息了。”天启皇帝说完后,也不知道药性的缘故还是真的身体疲倦,冲着魏忠贤挥了挥手,魏忠贤应声轻轻退了下去。 离开偏殿后,魏忠贤下意识回头朝着天启皇帝的方向回望了一眼,心中不由得轻叹一声。天启皇帝的病实在让魏忠贤忧心,也不知道这个病什么时候能够治好,今天见了天启皇帝,天启皇帝又一次提出了要求民间名医的说法,这让魏忠贤实在是左右为难。 这个事究竟怎么做,魏忠贤也没有好办法,他下意识打算回去把几个干儿子找来商议商议,听听他们的意见。可突然魏忠贤又想到皇帝生病是大事,哪怕是自己的干儿子商议这样的事一旦传了出去也容易落人口舌,思来想去魏忠贤突然想到一个主意,那就是找客氏先商议一下,在宫中也就客氏是他最信任的人了,而且客氏和朝堂又没什么牵连,让她参谋一个岂不更好。 就此,魏忠贤毫不迟疑就朝着客氏居所而去,片刻后就到了客氏那边。见了客氏,魏忠贤也不隐瞒,和客氏说了天启皇帝病情反复,还有天启皇帝让他找民间名医的事,听完魏忠贤的讲述,客氏一个妇道人家也没什么好办法,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最终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提了个建议。 客氏的建议是既然太医院的太医水平不行,找外面的民间名医又很困难,倒不如寻偏方给皇帝试试? 民间不是有句老话么?所谓民间偏方治大病,草根树皮显奇效! 许多百姓人家生病求不起医,靠着偏方同样能治病,而且效果非常不错。客氏本就是民间妇人,文化水平不高,魏忠贤也是一样,他们现在的身份地位虽然不同往日,但人的思维模式是不会变的,偏方有效古就传之,再加上这个时代的人多有迷信,自然对这格外相信。 客氏的这句话让魏忠贤顿时茅塞顿开,他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当即一拍大腿说这个办法好。接着,魏忠贤二话不说连客氏这里也不多呆了,急急就出宫找人寻偏方去了,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偏方,治好皇帝的病,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翌日,京师的一处宅院。 还是那位长须男子和微胖男子,两人和之前一样对坐着轻声说话。 相比几个月前他们脸上的愁云惨淡,如今两人的气色要好看了许多。因为天启皇帝落水后生病,这些日子魏忠贤对东林党的打压没有了之前那么猛烈,而且天启皇帝自生病之后身体情况一直不好,精力不足之下也放松了对东林党的继续施压,这给了他们难得的喘息机会。 虽然这几个月东林党还是有官员陆续落马,朝中阉党的气焰也十分嚣张,可至少比起去年这个时候要强许多。 看来,自己当初走的这一步算是走对了,可问题在于他们还没达到所需要的地步,只要天启皇帝一日还在,魏忠贤也继续掌控着朝堂,他们还是没有真正脱离险境,说不定哪一天魏忠贤手里的刀子就会冲着自己脑袋砍下来,到那时候,一切荣华富贵就成了过雨云烟。 事半功倍的道理他们心里都明白,何况之前的事既然已经做了,现在再反悔是根本不可能的,要做就做的彻底,半途而废最终倒霉的是自己。 “太医院那边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动手?”长须男子脸色不悦问微胖男子,神色有些迫切。 “此事哪有这么简单,太医院那边虽有安排,可要让他们直接用药是绝不可能的,兄长您可别忘了,太医开的方子和用药都是有记录,一旦出了事倒查下来轻而易举就能查到你我兄弟身上。何况太医院那么多太医,我们收买的只是其中一二而已,能做到现在这一步算得上很不错了。” “这都过去多久了,这也能说不错?”长须男子不客气地反问。 微胖男子安慰道:“这也是没办法事,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重病,重病再……。”说到这,微胖男子下意识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毕竟用药绝不能出差错,药不对症或药剂不足是一回事,可错用药就不是小事,这可是杀头的活,谁也没这个胆量把身家性命全赌在这上面,眼下这样做是最稳妥不过。” 长须男子脸色阴沉,过了许久叹了口气。微胖男子话中的道理他也明白,虽然他们在太医院有人配合,可这个配合也是有限度的,太医院有着严格的规矩,而且太医院的太医不是一个两个,有好几十呢。 给皇帝看病不是小事,开出来的方子需要众人讨论,而且用药什么的也是要留底的。在其中做手脚很难,想在正常的用药里添加些东西更是绝不可能,他们收买的太医能帮到这个程度已经是非常不易了。 正是因为这样,天启皇帝虽然一直在用药,可这药始终不怎么起效果。虽然有些时候身体略微好些,似乎药效起了效果,可过了没多久这病又重了起来,这就是太医的用药之妙。 从药方和用药来看绝对是没问题的,也是经得起查的。其中的差异无非就是诊治时候的开方和用药略有不同罢了,再加上一些专业的手段,就算查到也能用因为是给皇帝看病用药太过小心可以推脱,反正太医院的开药大多都是这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嘛。 “我之前听说陛下让魏忠贤去民间求医?为何不顺水推舟?”长须男子开口又问。 微胖男子摇头道:“哪有这么容易?先不说太医院是否同意此事,一旦真来了个民医大胆用药之下把陛下给治好了,这不前功尽弃了?小弟就是想到这,才一直让太医院反对此事,拖延至今呢。” 长须男子又一次眉头紧锁,这个事一直不解决终究是个心病,正在长须男子想不出更好办法的时候,微胖男子突然说的一句话让长须男子顿时来了兴趣。 “什么?偏方?” “正是!”微胖男子点头,轻声道:“我今日听说魏忠贤找人在寻治病的偏方,意图献于陛下。” 长须男子瞬间露出喜色,作为读书人他对偏方一说向来就是嗤之以鼻的,不过魏忠贤相信这个倒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机会,如果能借这个偏方事谋划一下,说不定就能把事办成。 当即长须男子问微胖男子是否可以在这上面想想办法,微胖男子告诉长须男子这个办法可以想但难度极大,因为党争的缘故,魏忠贤肯定不会相信他们东林党人,一旦东林党人要给皇帝献偏方什么的,必然会拒绝。 此外,这个事也绝对不能牵涉到他们身上,更不能把东林党卷进去。因为一旦最终出事,他们是逃不了关系,到时候反而弄巧成拙。 “兄长,我是这样想的,这事可以谋划,却不能直接出头,最好是通过阉党一系献偏方上去。不管之后此事成否,都和伱我毫无关系,您觉得呢?” 长须男子连连点头,觉得微胖男子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个机会,可怎么利用这个机会,又怎么能通过阉党一脉把这个事做成却不容易,当即两人仔细商量了起来,你一句我一言,直到深夜依旧还在热烈讨论。 ------------ 第四百零一章 灵露饮 魏忠贤在客氏那边得了主意,开始为天启皇帝找寻能治病的偏方。 这个消息很快通过魏忠贤一党传了出去,阉党中更有不少人献上了偏方,这些偏方林林种种各式各样,有些方子甚至闻所未闻,可魏忠贤听后并找人试了后都觉得不靠谱,再加上方子太多,他也实在很难选择。 转眼就过去了月余时间,天启皇帝的病依旧时好时坏,病情的反复让天启皇帝心情也变得差了许多,时不时就把魏忠贤找去骂上几句,这让魏忠贤很是焦虑。 这一日,兵部左侍郎霍维华突然找到魏忠贤,他告诉魏忠贤自己有一个叫灵露饮的偏方很灵,这玩意听着好听,其实是民间很常见的东西,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米汤。 不过这种米汤喝普通的米汤不一样,需要特殊的器皿来进行蒸煮而成,才能分离出真正的灵露饮。根据传闻,灵露饮具有奇效,而且它的成分都是由粮食而来,丝毫没有任何危险。 魏忠贤不是给天启皇帝求偏方么?这种灵露饮倒可以试试,哪怕治不好也不会有问题。 霍维华和魏忠贤可是老朋友了,霍维华的内弟也是宫中的太监,当初魏忠贤对付王安的时候他内弟站在魏忠贤这边还出了不少力,虽然霍维华不是阉党中坚,可也算是阉党一脉,再加上双方的旧交情,魏忠贤还是比较信任霍维华的。 既然霍维华献上了灵露饮,再加上这玩意怎么看都比其他稀奇古怪的偏方更为可靠,魏忠贤就让霍维华先弄了点来试了试,试下来后的确没有丝毫风险。如此,魏忠贤就按照霍维华的方子先让人打造了专用提炼器皿,随后把此事告诉了天启皇帝,建议天启皇帝可以试试这个方子。 被病魔折磨的苦不堪言的天启皇帝听说居然有这样的一个“仙方”当即就没迟疑,决定尝试一下。魏忠贤让太医院的太医帮忙提取了一份灵露饮,然后亲自端给了天启皇帝。 见了碗了看起来带着乳白色,香气扑鼻的灵露饮,天启皇帝用勺子送了些入口,一尝之下瞬间眉头舒展,露出了笑容。 这灵露饮喝起来着实不错,带着浓浓的米香还有甘甜的味道,比太医院的那些破药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而且久病之下,天启皇帝的胃口不怎么好,喝这玩意反而让他很是开胃,几口下去就把一碗灵露饮给喝了个干干净净,喝完后还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皇爷,感觉如何?”魏忠贤见天启皇帝喝完急忙问道。 “味道不错,给朕再来一碗。”天启皇帝笑呵呵地说道。 “皇爷,仙药虽好,可毕竟也是药,您可不能随意多喝,按医嘱一日三顿,既不能少也不能过才是。”魏忠贤忍不住劝了一句。 “如此,好吧。”天启皇帝想了想微微点头,也不再多要,反正下一顿用不了几个时辰,既然仙药也是药,该听的还是要听,过犹不及的道理他是懂的。 当天,天启皇帝中午、晚上各用了一次灵露饮,也不知道这灵露饮是真有奇效还是怎么回事,反正当晚天启皇帝难得睡了一个踏实觉,一夜无梦,连平日止不住的咳嗽都没两次,第二天醒来,感觉精神格外的好,仿佛折磨多日的病一夜功夫就完全好了。 这让天启皇帝大为高兴,不仅夸赞了魏忠贤,更记住了献上灵露饮的霍维华,琢磨着找机会升霍维华的官,这样为君父用心的官员必须好好提拔才是。 身体好转的天启皇帝难得又拿起了木匠工具,自生病以来他还是头一次做木匠活呢。 一个时辰的木匠活做下来,天启皇帝觉得全身舒坦,再喝了一碗灵露饮后,天启皇帝高兴之余还特意赏了魏忠贤等人也尝一碗,众人拜谢天启皇帝,陪着天启皇帝都喝了起来,还别说,这么一喝真是不错,这灵露饮的味道实在是好,甘甜爽口,还有浓浓的米香,真是上好的饮品啊! 可惜的是,天启皇帝根本就不知道他喝的这玩意虽然没有问题,但自从喝了灵露饮后他的生命就要进入倒计时了。 灵露饮其实就是一种米汤,喝米汤肯定是治不好病的,但也不会对身体有所损伤,而且霍维华献这个玩意也从来没有想要谋害皇帝的想法,他只是打算拍皇帝的马屁罢了。 灵露饮这东西霍维华也是通过家里的管家得知的,为了安全起见霍维华在献上的时候还亲自喝过,确保没问题后才通过魏忠贤献给了天启皇帝。 可霍维华却不知道,更没仔细打听过他的管家究竟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个偏方,更重要的事灵露饮和普通米汤最大的区别在一点,就是它需要特殊的金属器皿来煮制并且分离,而恰恰就是因为这个,才是导致灵露饮最大问题所在。 假如只是普通的金属器皿就算了,可偏偏太医院帮忙熬制的灵露饮的器皿中含有一个不同的金属,这个金属就是铅。除去铅外,还有其他一些“重金属”这些玩意对人体有极大的伤害,少量的摄入不会有太大问题,可长期大量的摄入就不一样了,在重金属的损伤下,人会产生重金属中毒症状,从而越来越虚弱,最终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此外,铅等重金属玩意在分解融入米汤后,喝起来的确会有一股甜味,这也是灵露饮带着和普通米汤不一样的甘甜味的缘故。至于天启皇帝为什么会喝了灵露饮后身体情况好转?其实也很简单,这是因为太医院在当时用了正确的药方,仅仅两剂之下就让天启皇帝原本的病治好了大半。 既然病好了大半,那么咳嗽什么的自然就减轻了许多,这其实和灵露饮根本就没任何关系。可天启皇帝却不清楚啊,他还以为是因为喝了灵露饮才让自己身体好转的,下意识就把功劳放到了灵露饮上,再加上灵露饮的确好喝,就算不当药当饮料喝也是非常不错的,这样天启皇帝没多久就养成了每日三顿都要喝灵露饮的习惯,可他万万没想到正是因为他这个举动,使得自己身体中的重金属不断堆积,最终无法挽回。 等消息传来,长须男子和微胖男子对视一笑,这一下他们的心里终于放心了下来。天启皇帝和魏忠贤都在不知不觉之中中了他们的计,就算到时候最终皇帝出事,这个事也和他们无关,有问题的只是霍维华和魏忠贤,关他们屁事,这些手尾早就打扫的干干净净了。 从时间上推算,天启皇帝现在的恢复健康是很短暂的,用不了多久他的病情就会急剧恶化。和之前的病不一样,之前的病只是拖延,暂时要不了性命。而且如果有名医大胆用药,天启皇帝的病还是能治好的,可现在不同了,金石之毒深入骨髓,是无法医治的,到时候就算是有大罗金仙的金丹,也挽回不了皇帝的性命。 只要天启皇帝一死那么魏忠贤就成了没牙的老虎,到时候气焰嚣张的阉党就和无根之萍一般再也没如今的权势。东林党翻身的日子就到了,悬在他们头上的剑也就没了,一切危险不再存在。 不过要做到这点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这个问题就是下一个皇帝的人选。 天启皇帝有过三个儿子,但这三个皇子都没养活,其中嫡长子还是一个死胎。 一旦皇帝大行,那么帝国需要继承人,天启皇帝无子,按照法理只能兄终弟及。而天启皇帝还活着的兄弟只有一人,那就是年仅十六岁的信王朱由检,那么能继承帝位的恐怕就是这位信王殿下了。 信王在朝中的存在感不强,虽然天启皇帝对这个异母兄弟的感情不错,登基后不仅封了他为信王,还在京师给弟弟建了信王府。 按理说,信王如今已十六岁了,从年龄来看应该前往封地。大明的藩王除皇子留京外,其他十四岁就要就藩,可偏偏信王十六都没就藩,足以看出天启皇帝对这个弟弟的优待。 作为皇弟的信王朱由检平日里很少出王府,哪怕天启皇帝优待自己这个弟弟,可大明对藩王的控制也是极为严格的,再加上朝堂上还有魏忠贤盯着,信王在王府更是深居简出,很少在外抛头露面,更不用说和外人接触了。 既然眼下已到了这地步,长须男子和微胖男子不得不考虑下一位皇帝的人选。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一旦天启皇帝驾崩,信王朱由检就是帝国的接班人,现在正是他们私下接触朱由检,对朱由检施加影响的最好机会,更重要的是要想办法灌输给朱由检太监不可靠,阉党都是祸国殃民之辈,东林党才是真正的国士思想,只有这样等朱由检继位后,才会听从他们东林党的安排出手针对魏忠贤,从而一举把阉党彻底打翻,让东林党卷土重来。 不过他们都是外臣,要接触信王朱由检是非常困难呢,再加上信王朱由检一直表现的小心翼翼,从不逾越,更不可能光明正大和信王朱由检有所来往。 想来想去,长须男子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后张嫣,如果通过皇后张嫣对信王朱由检施加影响,让他的政治态度亲近东林党再好不过,而且皇后张嫣和其父太康伯张国纪早就和他们是一路人了,当场要不是他们帮忙后面的谋划也不会如此顺利,现在提前扶持信王朱由检,并向信王灌输这些理念,让皇后张嫣出马最合适不过。 ------------ 第四百零二章 草原命运 蒙古,草原。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草原勃勃生机。 腾格尔部已是土默特草原仅次于卜石兔的大部落了,这几年在朱慎锥的手中,腾格尔部实力扩张很快,不仅从大明那边得到了大量物资,还通过双边贸易的机会拉拢了不少其他部落,更重要的是因为腾格尔部的兴盛和其他日子过的艰难的部落形成了极大对比,连续三年中都有不少小部落因为过不下去主动投靠了腾格尔部,使得部落的人丁也壮大了许多。 此外,腾格尔部还通过战争和其他手段吞并了几个部落,近一步增强了部落的规模。和之前阿失帖木儿掌控部落时相比,在经历过内乱的腾格尔部非但没有削弱实力,反而比之前更强。 骑着马儿,在草原上奔驰,迎面的劲风让朱慎锥感到无比畅快。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朱慎锥这才放缓了速度,骏马渐渐停了下来。 坐在马背上,眺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原,看着草原上已经透出的点点绿色,朱慎锥翻身下马,取下马背上的水馕喝了口水。 “主子,该回去了。”身后不远处,王海紧跟着朱慎锥,见他止步也翻身下马跟了过来,开口轻声提醒道。 在他们后面百步的距离,还有十几个蒙古骑士分散警戒,这些都是部落骑术最好也是最能征善战的勇士,这些人都是朱慎锥在蒙古的亲卫,王海是他们的头领,只要朱慎锥在蒙古,他们都会在一旁守护。 “多美的景色啊!”朱慎锥没有回答王海的话,眺望着远方,情不自禁吟诗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草原的宽阔就和海洋一样,没有亲身到过的人是无法感受的,只有身临其境才能领悟这句诗中的意思。 王海嘴角微微一笑,这才刚刚入春呢,天气还是有些凉,草原上的草也才发出绿芽。经历了一个冬季,青草还没长起来,哪里来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色?至于天苍苍野茫茫倒有些贴切,不过从小在草原长大的王海早就习惯了这些,已见惯不怪了。 “怎么?你觉得不是?”回头看了一眼不以为然的王海,朱慎锥问。 王海连忙正色摇头:“主子说的自然是对的,不过奴才觉得等再过几个月,这草真正长高了,或许才有主子感慨的景色。” “哈哈哈!”朱慎锥顿时大乐,伸手拍了拍王海的肩膀:“诗人的感悟你不懂,诗人写诗不仅是写实,更重要的是想象力,这个你不行,我也不行,充其量就是拾人牙慧罢了。” 王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似乎觉得刚才不应该那么说,可接下来朱慎锥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兴趣。 “王海,还记得当年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么?” “当然记得,当年要不是主子收留奴才,奴才恐怕早就不在了……。” 摆摆手,朱慎锥笑道:“这些就不用说了,不过我记得当初问伱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你叫达里,我问你达里是什么意思,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 “回主子,奴才当初说这个名字是奴才给自己起的,因为奴才无父无母,从小就生活在乞儿海子附近,而达里在蒙语里的意思是就大海的意思,所以奴才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王海回忆着说道,神色中带着感激,就和他刚才说的那样,当初要不是朱慎锥收留了他,并且把他带回大明,也许王海早就和其他奴隶一样尸骨无存了。 草原是残酷的,尤其是像王海这样的奴隶,他们的生命更是短暂的,一个小小的意外或者突发状况就会夺走生命。 王海很清楚这点,在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今天的身份,更想不到自己会有如今的地位。虽然他一直以奴才自居,称朱慎锥为主子,可在腾格尔部谁都知道王海实际掌握的权利甚至比布日固德还强几分,甚至在朱慎锥回到大明的时候,部落的军事力量都是以王海代持的,就连部落的台吉腾格尔见了王海也要称一声叔叔。 这一切都来自于朱慎锥,正是因为朱慎锥才给王海的人生发生了重大改变,才让他拥有了现在以前想都无法想象的一切。 “我还记得你当时告诉我,你最大的愿望是看一看海。” 王海默默点头,眼神中带着憧憬:“是的主子,奴才从来没见过海,虽然奴才叫达里,主子您也给奴才起了个汉名叫王海,但奴才从小到大只见过草原上的海子,可一直听人说真正的大海和宽阔的草原一样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头,根本不是小小海子能比的。” “现在还有这个想法么?” “当然,假如有机会的话。”王海憨笑着点头。 “放心,终究有一日我会带你去看看大海。”朱慎锥伸手朝着东方指去:“此去三千里就是大海,等你亲眼见过大海的宽阔壮观,或许就能明白我刚才的感慨。” 顿了顿,朱慎锥又朝西方一指:“往西万里同样也是大海,当年蒙古人的英雄拔都西征就去过那边,等我们看完东方的大海,就一起去西方瞧瞧,比较一下两边的大海是否一样,又有什么区别,如何?” 朱慎锥的话虽然平淡,可在王海听来却令人心潮澎湃,他毫不迟疑点头就道:“一切遵循主子的,主子让我去哪里奴才就去哪里,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奴才为主子先驱!” “好!”朱慎锥满意地点点头,王海的回答带着一股豪气,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他的目光再一次向远方望去,仿佛在眺望着什么,片刻朱慎锥一言不发,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对王海道:“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驾的一声,一夹马腹,身下的骏马开始提速,王海和来之前一样骑马跟在其后,一行人朝着营地方向奔驰……。 “你真的决定了?”营地的大帐,塔娜轻声问着朱慎锥。 朱慎锥回来后就找到塔娜,告诉了他自己的决定,听完后塔娜忍不住追问。 缓缓却坚定地点了点头,朱慎锥说道:“这个事对我们来说没有太多的选择,而且坐视不理也逃不过最终的战争。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的手里?既然要打,早晚都是打,何必让人牵着鼻子走呢?” 塔娜默默点头,却没说什么。朱慎锥看了她一眼,反问:“怎么?你就不想说些什么?” “说什么?”塔娜笑笑道:“你我夫妻本就是一体的,你的决定自然也是我的决定,你说的对,战争我们避免不了,早晚都是要打,一味的退让只能让部落面临被吞并的危险,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主动呢?也许还有一线机会。” 握住塔娜的手,朱慎锥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心,神色中带着笑容和疼爱。 塔娜是一个极聪明的女子,尤其是经历过之前部落内乱后,这几年塔娜已很快成长了起来。作为朱慎锥的妻子,腾格尔的母亲,塔娜是部落名副其实的阿力亚,在部落的威望不亚于朱慎锥,更因为她的身份所至,比起还没成人的腾格尔更甚。 这一次朱慎锥从大明回到草原,是带着心思回来的,作为枕边人的塔娜一眼就看了出来。 询问之下塔娜才知道外部的局势变化让人措手不及,尤其是努尔哈赤死后,后金改为满清,自称为大清皇帝的皇太极雄才大略,远比当年的老奴更难对付。 皇太极继位后,三下五除二就稳定了内部,通过一系列手段干掉了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大妃,接着又把几个兄弟的兵权给剥夺了,接着在他的拉拢下,使得皇太极彻底稳固了自己的地位和手中权利,在处理完内部的事后,皇太极就把目标盯上了外部。 在暂时无法用军事力量打破明军在辽东的几座坚城情况下,皇太极采取了和大明和谈的策略。但事实上皇太极的和谈是假,麻痹大明才是真,同样还打算通过和谈缓和大明的关系,甚至从大明那边弄到自己急需物资的想法。 稳住大明后,皇太极就开始发动对外战争,这一次战争的方向不是大明,而是蒙古人。 后金在努尔哈赤时期就拉拢并通过联姻获得了科尔沁等部的支持,眼下皇太极盯上了林丹汗,意图联合蒙古各部攻入察哈尔草原,拔掉对满清极有威胁的林丹汗本部。 就在不久前的敖木伦之战中,皇太极以横扫之势把多罗特部打得溃不成军,眼下多罗特部基本已经残了,这个部落差不多已被皇太极给彻底灭了。而这一仗也震动了整个草原,那些原本保持观望状态的其他蒙古各部在这战结果中看到了满清的赫赫武功,同时也让所有人了解到了林丹汗的虚弱。 作为蒙古人的共主,林丹汗居然连满清攻入自己本部草原都拦不住,还让皇太极一战把多罗特部给打残。多罗特部的惨败,同样使得林丹汗在蒙古各部的威望锐减,再加上这一战让察哈尔本部损失惨重,林丹汗这个大汗威严扫地。 一击而中,皇太极没有继续攻击察哈尔本部,反而领兵撤了回去。他这样的举动在其他人看来似乎是要避开林丹汗的锋芒,恐怕林丹汗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可朱慎锥作为旁观者却看得明明白白,他清楚的知道皇太极这么做只是战术上的后撤,并不代表他就放过了林丹汗。 敖木伦之战的第一步目的已经达到,皇太极适当地回撤只是战术上的需求,此外他还抓紧联络其他蒙古各部,着手准备发动下一次战役,而这一次战役将是决定整个察哈尔命运的战役。 ------------ 第四百零三章 决断 在大明的时候,朱慎锥就断定满清和蒙古即将发生大战,这一场战争皇太极赢的概率不小,一旦察哈尔落到皇太极手里,那么林丹汗必然会西走,而西走的去处只有一个,就是土默特草原。 一旦林丹汗西迁,蒙古本部进入土默特草原后,直接就打破了原本还算平衡的土默特各方势力。 作为蒙古人的大汗,林丹汗必然会以土默特作为蒙古本部积蓄力量,意图卷土重来,重新夺回察哈尔。 可这样一来,土默特各部又何去何从?按理说土默特各部都是林丹汗的名义属下,应该听从大汗的旨意才对。可自从林丹汗继位大汗以来一直倒行逆施,企图用武力强行统一蒙古各部,再加上林丹汗在信仰上又违背了大多数蒙古人的传统,这就和一个天主教国家中偏偏出了一个新教的国王道理是一样的,信仰的不同和矛盾使得许多部落对林丹汗持有非议,尤其是林丹汗这个人的性格又有极大的缺陷,做事简单粗暴,对内对外又毫无信用,让许多人对林丹汗很是失望。 其他的不说,就拿腾格尔部来讲吧。腾格尔部的前身是阿失帖木儿部,阿失帖木儿在的时候,整个部落对林丹汗的支持力度可不是不小,每一次林丹汗征召阿失帖木儿部无不配合,更出全力帮着林丹汗东征西讨。 可就算这样最终部落也没落到好处,林丹汗北征漠北的时候,为了保全其本部,居然把阿失帖木儿部的几千精兵当成了牺牲品,强行让当时领兵的哈丹巴特尔为自己断后,最终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哈丹巴特尔在漠北战死,尸首至今没有找回。和哈丹巴特尔一起死在漠北的全是部落中最精锐的勇士,只有寥寥无几才历尽艰辛回到了部落,其中就有布日固德。 阿失帖木儿部一片赤城为林丹汗效命,可最终落得什么结果? 部落的继承人哈丹巴特尔死在了大漠,部落的精锐回来的十不存一,就连阿失帖木儿本人也因为这个事离世。阿失帖木儿死后,部落经历了内乱,这时候原本应该主持公道的林丹汗却袖手旁观,坐视内乱发生。 要不是当初朱慎锥碰巧赶回来,快速平定内乱并且扶持塔娜和腾格尔上位的话,恐怕整个部落就全完了。 之后林丹汗虽然册封了腾格尔为万户,承认了他作为部落的台吉,可林丹汗这样做并非出于公道或者愧疚而是在算计腾格尔部。后来腾格尔部和大明展开双边贸易,林丹汗挑动腾格尔部和卜石兔的关系,还以大汗的名义逼迫腾格尔部去打卜石兔,其用意可想而知。 在朱慎锥的谋划下,腾格尔部将计就计,私下和卜石兔达成了协议,又利用之前那场战争消除了内部隐患,顺势吞并了两个部落,实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进一步增强,这让林丹汗很是恼怒。 林丹汗事后虽然没有再向腾格尔部下手,双方依旧保持着看起来和以前差不多的样子,可实际上腾格尔部和林丹汗的裂痕已经存在了,大家只是没有彻底撕破脸罢了。双方心里都清楚,腾格尔部不再是以前的阿失帖木儿部,塔娜夫妻也不是当初的阿失帖木儿父子,假如不是因为距离过远,再加上一直和林丹汗不对付的卜石兔存在缘故,以林丹汗的脾气说不定早就对腾格尔部下手了。 这一次皇太极要和林丹汗大战,一旦林丹汗败亡腾格尔部就会面临极其困难的选择。继续维持和林丹汗的和平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果林丹汗要吞并腾格尔部,腾格尔部何去何从? 放弃抵抗,任凭林丹汗把腾格尔部一口吞了,朱慎锥是绝对不愿意的。先不说他为腾格尔部耗费了如此大的心血,几年里苦心经营,这才有今日壮大的部落。 难道这些就给人做了嫁衣么?就算朱慎锥自己肯,林丹汗也绝对不会放过塔娜母子。以林丹汗一向的做派,吞并部落后先给塔娜母子一个虚名,然后再找机会向她们下手是极有可能的,这种事别说林丹汗这样的人了,换一个人也做得出来。在没有自保实力的情况下,一切的承诺都是虚妄,朱慎锥很清楚这点。 经过多日的思考,朱慎锥已经决定做好开战的准备,他必须要为塔娜母子包括整个部落着想,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林丹汗掌控住土默特草原,更不能让腾格尔部落到林丹汗的手中。 但作为曾经林丹汗的下属,现在又要反抗林丹汗,朱慎锥也需要考虑普通部众的想法,一旦内部反对意见过大也是一个问题,所以这些日子朱慎锥一直在部落摸底,以防不可控的情况发生。 经过一段时间的摸底后,朱慎锥放心了不少。自从上次和卜石兔的战争中清理了内部,腾格尔部已经完全被朱慎锥控制住了,哪怕还有一些对林丹汗有所好感,或者思想传统的部众,但在整体下他们已经没有了改变决策的可能,更造不成什么影响。 这个结果让朱慎锥信心大增,这也是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关键原因。要不然一开打,自己内部就先乱起来,意见不统一还打个屁啊,到时候就是一盘散沙,根本就不用考虑战胜对方的可能。 “卜石兔是只狡猾的狐狸,和他合作还是小心的好。”听完朱慎锥的想法,塔娜好意提醒了一句。 “放心,狐狸再狡猾也逃不过猎人手里的弓箭,何况对林丹汗来说,他一旦西走第一时间顾虑的不是我们而是卜石兔,在林丹汗眼里,卜石兔才是他最强大的对手,无论卜石兔愿意还是不愿意,林丹汗首先攻击的就是他。” 塔娜凝神思索了下,点头表示同意。 卜石兔和林丹汗的恩怨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们两人有着深仇大恨,都恨不能对方去死。而且相比腾格尔部落,卜石兔是土默特名义的首领,只有先打服了卜石兔,弄死这个老家伙,进入土默特草原的林丹汗才有可能收复土默特各部。 “那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先打起来,然后我们渔翁得利?”塔娜若有所思问。 朱慎锥笑笑摇头,塔娜的想法不能说不对,坐看卜石兔和林丹汗战争,等到有了结果后腾格尔部再出手的确是个好办法。可问题就算是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是要看情况的,如果腾格尔部强大的能和林丹汗直面抗衡的情况下,那么这个办法不能不说错。 可惜的是,就算现在腾格尔部比之前壮大了不少,可比起林丹汗的军事力量还是差了很远。作为蒙古人的共主,林丹汗最盛时候号称四十万蒙古之主,他的四十万可不是普通的蒙古牧民数量,而是能够控弦上战场的人数。 而现在林丹汗的力量已经不如从前了,随着几个部落背叛并脱离蒙古本部,再加上连续几次战争的失败,林丹汗眼下能调集的军力大约在二十五万左右,最多不超过三十万。 这个数量依旧异常惊人,要知道卜石兔和腾格尔部两部所有部众加起来的数量也没有这么多,至于能抽调出来的战兵就更少了,根本无法和林丹汗抗衡。 当然了,林丹汗现在要面临的是皇太极的进攻,这一仗还没开打,最终打成什么样谁也不清楚。但哪怕林丹汗输了,被赶出察哈尔,他手中的军力也是不是腾格尔部能比的。 没有能直接抗衡的实力,所谓的渔翁得利就是说说罢了。假如真这么干了,就成了被对方各个击破了,朱慎锥可不会傻到这种程度。 所以朱慎锥仔细琢磨过,要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是趁卜石兔和林丹汗开战的时候挑选最好的时机加入卜石兔一方,联合卜石兔的力量和林丹汗交手。 如此,腾格尔部才有赢的可能,一旦卜石兔先败,以腾格尔部的力量恐怕不是林丹汗的对手,反而会弄巧成拙。 至于在战争中和卜石兔提前联合,朱慎锥并没有提前沟通的想法。正如塔娜说的那样,卜石兔这个老狐狸也不是省油的灯,上一次战争明明双方私下商议好,可卜石兔临时动了心思就差一点得逞了,要不是朱慎锥早有准备就给对方捡了便宜。 假如提前私下联合,说不定在战场上就给卜石兔直接卖了。朱慎锥可没这么蠢,把主动权交到对方的手里,一旦这么做到时候倒霉的就是自己。 朱慎锥在发动之前绝对不能透露出真正的目的所在,甚至为了避免林丹汗先来对付腾格尔部,腾格尔部还要表示出之前一样的态度,做出一副支持林丹汗的姿态,这样才能真正麻痹双方。 这些说起来简单,但要做到却不容易,接下来还需要详细的计划和安排,当即朱慎锥就和塔娜细谈了起来,夫妻两人聊了整整一夜未眠,直到天亮才结束商讨,拿出了一个初步的方案。 ------------ 第四百零四章 准备 部落一切依旧如故,普通的牧民和平日一样生活,随着天气的暖和,青草丰盛,牛羊也渐渐肥壮了起来,牧民们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在他们看来今年的日子会和去年一样好,腾格尔部的壮大,尤其是在朱慎锥夫妻的领导下,他们的生活远比以前幸福许多。 但和普通牧民相比,朱慎锥夫妻,包括部落中的一些头领却感到了急迫感,草原明明阳光明媚,可却气息沉重,仿佛有风雨欲来。 在做下决定后,朱慎锥和塔娜确定了方案,就开始着手进行布置,准备战争爆发前的准备。 这布置不仅是在部落内部,就连大明那边也是一样。这一仗关系到腾格尔的存亡,朱慎锥是绝对不能输的,他必须要做好万千准备。正因为如此,朱慎锥把在大明的新军分批进行调动,利用商贸的方式不断把人和军械运到了草原。 到五月的时候,除去赵屋岭剩余的一哨还未练成的新军外,足足两营的新军全部化整为零抵达了部落,随着这些新军的抵达,再加上一起运来的军械,朱慎锥心中底气顿生。 别小看这两营新军,按照朱慎锥对戚家军的编制进行优化,新军一营拥有960人左右,两营就是1920人。 此外再加上一些辅兵,当然这些辅兵直接从部落的牧民中挑选即可,两营总人数达到了2200人左右。 区区2200人,对于动辄数万人大战的蒙古部落战争中并不起眼,可别忘了朱慎锥的新军不是普通的部队,这是一支以当初戚家军为模版建立起来的新军,而且其装备比当时戚家军最强盛的时候更胜一筹。 新军不仅有精良的皮甲,还装备了威力更强的火器。虎蹲炮、佛郎机这些也就罢了,仅仅新军中配备近半的新式火枪就不是当初戚家军能比。 当年的戚家军和朱慎锥的新军训练方式一样,战法也没什么区别,可火器的精锐和威力程度却有着不同。在黄药击发和转轮枪先后研制成功,朱慎锥在赵屋岭的工坊这两年里开动马力不断生产,陆续替换了原本使用的火绳枪和鸟铳。 新式火枪不仅使用方便,更重要的是因为气候原因对火器的影响大大减少,只要不是暴雨来袭,普通的风雨根本不会影响火器的使用。而且转轮枪的出现更是一个了不起的发明,相比能发射三次的三眼铳而言,这种被称为梅花枪的转轮枪一次性可以装填五发,持续射击五次,无论准头还是威力比三眼铳强了不少,而且重复装填因为黄药的出现也变得快捷许多,虽然相比后世还是麻烦不少,可在现在的战争中已算非常不错了。 自从练新军以来,朱慎锥在这支军队中投入了巨大的财力和精力。其他的暂且不说,仅仅花在新军上的银子就多的吓死人。 起初还好,毕竟那时候也就不到一哨人,可随着前年朱慎锥决定扩充新军开始,这投入的财力就直线上升,眼下仅仅维持这两营新军一年基础的耗费就起码二十多万两银子,这还没算上新军的军械和装备呢,把这些也算在一起,其耗费还要翻上一番。 亏得朱慎锥之前有些家底,再加上在大明的私盐贸易赚了不少银子,后来又因为双边贸易的开展,通过恒通商行和腾格尔部落各方面获得了巨额财富。 可就算这样,如此巨大的开支也让朱慎锥有些吃不消,无奈之下朱慎锥只能把最初计划的四营新军训练进行修改,先成为两营,然后再训练一哨作为后备,等以后有机会再扩军。 这一切都是财力的缘故,虽说现在的财力还是可以支持,可自从周安民交出了贸易权后,大明和部落的贸易其实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状态,恐怕用不了多久双边贸易就会停止。 在来到草原之前,恒通商行已经开始逐步退出了双边贸易的主导,经营转向票行金融方面,不再把双边贸易作为主要手段。所以双边贸易眼下已经进入尾声,虽然部落这边还在继续,可无论从贸易的数额还是获利来看,早就不如之前了。 此外大量的粮食收购和囤积也需要银子,这件事是马虎不得的,没了粮食,哪怕朱慎锥手里的新军力量再强也无法维持,何况眼下大明各地已有了灾荒的迹象,一旦持续的天灾到来,粮食减产,再想办法购粮就很难了,现在不多囤积些粮食,到时候就没了机会。 除去这两营新军外,部落的蒙古骑兵也做好了准备。 腾格尔部今非昔比,如果要按人丁来抽调兵员,最大限度完全可以组织起一支两万多的骑兵部队。但朱慎锥并不打算这么干,兵贵精不贵多,先不说两万多骑兵良莠不齐,一旦打起来反而会影响整体的战斗力。而且两万多骑兵所需要的后勤是极其庞大的,哪怕蒙古人打仗和汉人打仗有所不同,主要靠掠夺和携带的牛羊作为消耗。 可就算这样,这样庞大的骑兵部队依旧会给后勤带来极大压力,再加上朱慎锥的战术和作战方法和传统的蒙古人又有着不同之处,对于骑兵数量的需求也没有一味要求更多,所以朱慎锥在仔细考虑之后决定挑选出一万左右的精骑,以确保战斗力的强悍和指挥灵活。 随同新军一起倒来的不光有领军的军官们,就连王晋武这小子也跟着来了。 看见王晋武笑呵呵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朱慎锥顿时吃了一惊,这小子不在家陪着老婆孩子怎么跑这来了?自己可没让他来啊,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可当看见站在一旁神色有些不自然的陆义生和胡林,还有一脸尴尬笑的李佑时,得!不用多问了,肯定是这几个家伙走了风声,尤其是李佑,这小子可是王晋武的弟子,自回大明后就去了赵屋岭领兵,这两年经常呆在赵屋岭,时不时也会去平顺那边探望一下王晋武,弄不好这一次出发时不小心说漏了嘴,王晋武本就不是安分的主,一听说蒙古那边马上有大战他哪里还能坐得住?自然就跟着跑了过来。 “你小子!”瞪了一眼,朱慎锥开口就要骂,可刚骂了半句王晋武就嬉皮笑脸凑上前:“六哥您放心,家里都安顿好了,你弟妹和侄儿家里有人照顾着呢,不会有事。而且我出来前和我爹说了,我爹也就是您舅舅他老人家也是答应我来的,常言说的好,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这样的大事我这个当弟弟的能袖手旁观?再说了,我来帮您,对您也是件好事啊!” 这话把朱慎锥说的一愣,他打量着王晋武追问舅舅和弟妹真安排好了?舅舅没有反对? 王晋武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骗他,不信可以写信回去问嘛,再说了这样的大事他怎么敢瞒着呢?而且人都来了,就让他留下吧,自己在家闷了快两年了,这人都要养废了,现在儿子也有了,总得让自己来草原透透气吧? 哭笑不得骂了他两句,朱慎锥无奈也只能把他留下。 正如王晋武说的那样,来都来了,这么远总不能把他再赶回去不是?再说了,现在正是用人之时,虽然新军有提拔起来的军官,可毕竟这些基础军官经验不足,不要忘了他王晋武当初可是亲手练过新军,而且还是带着新军打过好几仗的人。 要论对新军的熟悉和战法的指挥,王晋武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何况王晋武的确是一员猛将,上了战场后凶悍无比,有他在,一旦开战更多了几分把握,所以朱慎锥只能默认了这事。 除去他们之外,担任训练的老军头老金居然也跟着来了。按照老金的说法,朱慎锥要和蒙古人大战怎么能少得了他这个老兵?当年他跟着戚继光戎北时可没少和蒙古人打仗,眼下虽然老了,可心却不老,而且他对蒙古人的战法很是熟悉,有他在,哪怕不能上阵杀敌,帮着参谋一二也是好的。 尤其是老金年龄大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得多久,说不定哪一天一觉下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这几年跟着朱慎锥在赵屋岭练兵,老金他们三人仿佛回到了当年军营中,吃的好喝的好,操练这些新人更是全身舒坦,整个人仿佛都年轻了不少。而且朱慎锥给了他们优厚的待遇,在老金他们看来实在过于丰厚了,可他们的付出仅仅只是帮助练兵而已,心中有些过不去。 之前老金第一次跟着朱慎锥去了草原,恰好碰上部落内乱,指挥新军打了一仗。可那一仗说实话规模不大,打的有点不过瘾。而现在可不一样了,整整两营的新军拉到部落,接下来肯定就是一场大战恶战,作为一个老兵假如错过了这么一场战争,恐怕到死都会后悔。 要不是楼老二和颜老四身体残疾,实在上不了战场,恐怕他们也会死活跟来。现在老金是代表两个老兄弟作为代表来的,这一仗打完也算了却心愿,无论如何希望朱慎锥看在他们这几年出力的份上答应此事。 看着老金脸上坚毅和决然还带着期盼,朱慎锥实在是没办法说出回绝的话来,无奈之下只能长叹一声,点头答应。 ------------ 第四百零五章 变动 就在朱慎锥做着准备的时候,皇太极也开始准备向林丹汗动手。 回到沈阳后不久,皇太极就联络了科尔沁、喀喇沁及喀尔喀诸部,其中喀喇沁部在敖木伦之战后对满清大恐,再加上皇太极主动伸出议和的橄榄枝,喀喇沁左思右想最终决定投靠皇太极,背叛林丹汗。 其实也不怪这些部落投靠满清,关键还是这些年林丹汗做的实在太过了。草原上的蒙古部落本就是依附强者的,他们的生存法制就是谁强就听谁的,而林丹汗作为蒙古人的共主,自然尊林丹汗为首,可偏偏林丹汗一直打着武力统一蒙古的想法,让这些部落苦不堪言。 努尔哈赤时,后金军队就时常出兵蒙古,攻击察哈尔左翼的各部。按理说,作为蒙古之主的林丹汗有责任也有义务保护这些弱小部落,在后金出兵的时候及时救援和对方开战。 可问题在于林丹汗的思路和正常人不一样,这些部落每一次向林丹汗求援,林丹汗嘴上答应的漂亮却没任何实际行动,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算盘,按兵不动坐视这些部落被后金攻击。 等到战争结束,林丹汗又突然出兵,趁火打劫不是吞并那些损失惨重的小部落,就是掠夺他们的牧民牛羊。 堂堂一个大汗居然做这样的事,怎么能让人服气?几回下来,这些部落对林丹汗极度失望,甚至还怨恨之极。再加上后金的武力压迫和怀柔手段双管齐下,努尔哈赤又善于利用联姻来拉拢各部,时间久了,他们自然就投向了后金一方。 敖木伦之战后,多罗特部几乎被灭,林丹汗在战后却依旧无动于衷,这更让许多部落离心离德。 现在有皇太极领头,举旗振臂一呼:“你们的老大林丹汗是个傻X,跟着他只有继续倒霉,还不如跟着老子干,只要跟老子干,金票大大滴,牛羊多多滴,打跑了林丹汗,察哈尔地盘老子一寸都不要,统统分给你们,只要你们认老子当大哥就行,来不来?来的赶紧吆喝一声,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既然有皇太极来当这个领头大哥,还给了这么丰厚的承诺,谁听了不心动?再说了,在这些蒙古人眼里,后金的信用可比出尔反尔的林丹汗强多了,而且皇太极这个人比努尔哈赤还大方,看起来也更为可靠。 更重要的是皇太极手里的八旗能打啊,就连林丹汗的直属精锐骑兵和八旗对上也是输多胜少,现在继续跟着林丹汗这条快要沉的破船,倒不如一起换乘皇太极这条新船,哪怕最后皇太极的承诺没有全部兑现,只要兑现一半,对他们来说就足够了。 一时间,各部落私下都表示了愿意跟着皇太极干的想法,拍着胸脯调转枪头来和自己以前的大哥拼杀,把原来的大哥打跑,抢人抢牛羊抢地盘,吃香的喝的辣好日子就在眼前。 有了这些部落的加入,皇太极拿下察哈尔的把握顿时更大了几分。而这个时候林丹汗还忙着内斗呢。 多罗特部被皇太极打残后,林丹汗手下八个鄂托克中,奈曼和敖汉两部夹在林丹汗和皇太极势力之间摇摆不定,生怕下一次皇太极继续西进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们。 为此,他们开始私下和皇太极联系,倒不是要背叛林丹汗,而是打着调解皇太极和林丹汗之间矛盾的想法。 在没有经过林丹汗的同意情况下,他们派人去了沈阳见皇太极,提出了蒙古和满清和平的建议,其中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希望皇太极不要继续对察哈尔用兵,而他们也会劝说林丹汗不再敌视满清,老是打仗死这么多人不好,双方握手言和,开开心心做个好朋友岂不更好? 听了他们这番天真的话,皇太极心中觉得好笑,同时也看明白了奈曼和敖汉两部的顾虑,无非就是担心战火再起,他们两部会第一个卷入其中。 皇太极直接拒绝了和谈的请求,反而提出让奈曼和敖汉加入自己联盟的建议,调转枪头一起去打林丹汗。只要他们点头同意,等赶走林丹汗,皇太极承诺一视同仁,把原本属于林丹汗的察哈尔草原也分给他们部分。 皇太极的回答让他们很是失望,他们并有背叛林丹汗的想法,只是打算在双方中周旋一二。 背叛林丹汗,甚至投靠皇太极,这对于他们来说还从没这个念头,无奈之下只能打道回府另想办法。 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就在他们回去的时候,皇太极悄悄就把这些消息散布了出去,而这些散布出去的消息在皇太极的有意安排下很快就传到了林丹汗的耳朵里。 得知奈曼和敖汉两部居然背着自己去找皇太极议和,林丹汗根本不考虑他们的苦衷,更不派人查明实际情况,先入为主就认为他们背叛了自己。 二话不说,林丹汗勃然大怒,直接出兵讨伐奈曼和敖汉,他要用这个方式压服部众,同时杀鸡骇猴给其他摇摆不定的部落颜色看看。 可谁想林丹汗这么干顿时引起了极严重的后果,在得知林丹汗要讨伐自己后,奈曼和敖汉两部全傻眼了,连忙派人去找林丹汗解释,可这时候的林丹汗怒火上头哪里肯听他们的解释?非但不听还直接杀了他们派来的人,直接就把他们逼到了绝境。 无奈,靠自己根本无法应对林丹汗的讨伐,奈曼和敖汉两部只能想办法自保,而自保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找皇太极求救,心一横就带着部众投靠满清。 就这样,在林丹汗的操作下,直接逼的奈曼和敖汉两部脱离了察哈尔蒙古本部,跑到了皇太极那一边。 得知他们来投,皇太极大喜过望,亲自迎接对方,拉着他们的手亲热异常。不仅如此,皇太极还亲自和他们签订盟约,斩鸡头烧黄纸昭告天地盟誓,只要他们跟随自己,他皇太极定不负他们,之前的承诺全部有效,未来大家就是自己人了。 得知奈曼和敖汉两部投靠了皇太极,气得暴跳如雷的林丹汗因为担心打不过皇太极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这个事后果极其严重,察哈尔各部因为这件事人心浮动,为了压下此事,林丹汗加强了对各部的控制,顺手还宰了几个人,意图稳住内部,可他万万没想到正是因为他的这些操作,更让各部对林丹汗大失所望。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皇太极三下五除二就同蒙古各部形成了联盟,已经做好了攻打林丹汗的准备。 不过各部的兵马聚集还需要时间,皇太极这边也需要做一些其他安排,但战争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了察哈尔,双方的大战一触即发。 转眼到了七月,因为常用灵露饮的缘故,天启皇帝的身体发生了不可逆的变化。 起初,在刚开始饮用的时候天启皇帝的身体一下子就好了起来,整个人也没了之前的疾病缠绵的样子,无论是脸色还是精神都似乎恢复了平常。 可仅仅一个多月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启皇帝突然又病了,这一次病和上一次完全不同,整个人浮肿,精神乏力,恶心呕吐,还有腹泻的症状。 这些症状分明就是重金属中毒,但太医院的医生们却怎么都查不出是什么病,随着时间的推移,天启皇帝的病情越发严重。 进入七月时,天启皇帝的健康情况更是糟糕,几乎已经卧床不起,此时的天启皇帝已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不断流逝,而且多次用药都无效果,这让天启皇帝隐隐察觉恐怕这一关要过不去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天启皇帝很不甘心,他明明年龄不大,平日里身体也很好,可就因为一次落水的缘故最终病重的现在这样程度,难不成他要和当年的武宗一样撒手人寰?走完短暂的一生么? 不甘心!不甘心啊! 自登基以来,他虽贵为天子,可朝政一直都掌握在以东林党为首的文官集团手里,而且因为他们的缘故,使得辽东接连遭受重创,让大明面临内忧外患,建国二百多年的大明朝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为扭转乾坤,天启皇帝无奈只能启用魏忠贤,利用魏忠贤对东林党进行打压,同时从文官集团手中抢夺权利。 魏忠贤干的不错,虽然天启皇帝知道他是一个小人,可这个小人不仅忠心于自己,而且敢打敢拼,在自己的授意下以阉党的名义拉拢了不少人,拿回了大部分权利,同时也把东林党原本嚣张的气焰给打压了下去。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再过上一年半载,天启皇帝就能彻底解决朝堂问题,把困扰大明历代君主因为文官集团权利过大而导致君权削弱的问题直接解决掉。到时候,他这个大明皇帝就将是自朱元璋、朱棣之后皇权最盛的君主,彻底掌控住这个帝国。 除去朝堂,还有辽东的战事。天启皇帝先用孙承宗,后用袁崇焕,稳住了辽东局势,并且努尔哈赤这个老奴也死了,这对大明来说是异常鼓舞人心的大事。在天启皇帝看来,只要继续下去,辽东建奴的问题解决也是早晚的事,等到外忧内患彻底排除,随着他的君临天下,大明必然能在自己手里中兴。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现在即将成为泡影。 随着天启皇帝的病重,他已感觉到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了。虽然天启皇帝嗅到了浓浓的阴谋味,可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判断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更无法知晓自己为什么会病重到这样的程度。 作为一个帝王,在担心自己生死的同时,天启皇帝更担心的是帝国的延续,他不能让祖宗传下来的帝国在自己死后就这样垮了,所以对继承人的问题已经在天启皇帝的考虑中了,而且他很清楚,必须尽快做出决定,要不然自己死前没安排好这一切,大明就会陷入混乱,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的。 ------------ 第四百零六章 天启的安排 按照祖制,天启皇帝其实没多少选择。 因为天启皇帝并没有留下儿子,他的三个皇子一个是死胎,两个夭折,而两个女儿也是一样,早就在天启三年和天启四年分别夭折。 没有留下子嗣,天启皇帝唯一的选择只有自己的弟弟——信王朱由检。虽然朱由检和天启皇帝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两人的感情不错,对于这个唯一的弟弟天启皇帝还是很照顾的。 他当年登基的时候朱由检只是一个不足九岁的娃娃,眼下也只是刚刚十六岁的少年。 朱由检性格谨慎少年老成,封为信王后在王府深居简出,基本不同外人来往,这让天启皇帝对自己这个弟弟很是放心。 原本天启皇帝是打算等弟弟再大些,或者自己再有儿子,等皇子健康长几岁后再考虑让弟弟就藩的。可没想到,现在面临这样的情况,天启皇帝要安排自己的身后事,关于继承人的问题,他就想到了弟弟朱由检。 当年自己登基的时候和弟弟的年龄差不多,没想现在弟弟朱由检要和自己当年一样坐上皇帝的宝座,成为大明下一任君主。 在确定继承人之后,天启皇帝就开始着手安排起来,他先是写好了继位遗诏,却没有先见朱由检,而是静静等待最后的日子到来。 八月十二日,天启皇帝感觉到自己的时日不多了,在乾清宫见了内阁诸位阁老和科道官员,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大臣们说魏忠贤和王体乾(司礼监掌印)对自己忠心耿耿,能托付国家大事,以后内阁有事多和他们商议,尤其是魏忠贤,更要帮着国家挑起重担来。 之后,天启皇帝下旨,加封魏忠贤的侄儿魏良卿为肃宁侯,以示恩宠。 下完旨,天启皇帝挥手让众人退下,很快大家就离开了乾清宫,但唯独把魏忠贤一人留了下来。 “魏伴伴……。”躺在榻上,天启皇帝有气无力道。 “皇……皇爷……奴婢在……。”魏忠贤跪地膝行来到天启皇帝身边,见天启皇帝微微抬手,他急忙握住天启皇帝手,脸上老泪纵横。 “哭……哭什么!”天启皇帝不悦道:“朕还没死呢,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一把年纪如同女子一般,收起你的眼泪!” “奴婢……奴婢知道了……。”魏忠贤抬手用袖子胡乱擦了下脸,可眼中的泪水依旧抑制不住的往下流淌。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天启皇帝就病重成这样了,看着天启皇帝现在的模样,魏忠贤心里难受的和刀搅一般。 别看魏忠贤在朝堂上气焰嚣张,是大明当仁不让的第二人,手的权势达到了当太监的顶峰,在外更有九千九百岁的称号。可是对于天启皇帝,魏忠贤的忠心却是实实在在的,作为一个中年净身入宫,在宫里苦熬了数十年,一步步走到今日地位和享受荣华富贵的魏忠贤来说,天启皇帝不仅是他的主子,更是自己的恩人。 而且无子的他,早就把天启皇帝看成自己的孩子了,如果可能的话,魏忠贤甚至愿意让自己的性命来替换天启皇帝,替天启皇帝承受如今的病痛,换得天启皇帝的康复。 可惜的是这一切都只是想想罢了,魏忠贤清醒的知道自己这个主子时日恐怕不多了,今日召见阁臣已是在交代后事,想到这,魏忠贤心中根本抑制不住浓浓的悲伤。 “这些年,你……你做的不错。”脸上微微露出笑容,天启皇帝对魏忠贤轻声道:“外人如何说伱,又如何评价,朕心里都明白,为了朕,你受委屈了……。” “皇爷……!”听到这话,魏忠贤不住磕头,刚止住的泪水又情不自禁落额下来,一个奴婢能有主子这样的评价,魏忠贤觉得就算自己现在去死也是值得了。 “不必如此,你当得起朕此言。”天启皇帝紧握了下魏忠贤的手说道,魏忠贤用力点头,静静听着天启皇帝继续说。 天启皇帝说道:“朕时日无多了,朕未能留下子嗣,无人继承大统,按祖制,等朕走后,当由信王继位。但信王年幼,少不经事,贸然坐上这个位置,是否能当好这个皇帝,朕心中实是担忧。” “朕如今一闭眼,还记得当年初登大位时的情景,皇权交替,隐患甚多,当年朕就是因为内无可信之人,又外无强援,无奈只能被东林一党当成提线木偶。而今不同往日,你是朕最信任的人,自当替朕安排好一切,扶信王登基,等信王登基后更需待信王如朕,虚心教导协助信王稳定朝政才是……。” “奴婢明白,奴婢对天发誓,奴婢定不负皇爷所托,保住信王殿下继承大统,稳住朝政!如有人阻拦,或对信王殿下不利,奴婢拼了这条老命都要护住信王殿下!”魏忠贤想都不想一口就答应下来,在魏忠贤的心里,天启皇帝就是他的天,别说这样的事了,哪怕天启皇帝让他现在去死,他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好!”听着魏忠贤这番回答,天启皇帝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又握了下魏忠贤的手,柔声道:“朕会交代信王善待于你,只要你不负朕之托,朕当也不负于你。今日给你侄儿肃宁侯之爵,也是朕的态度,如此尽管放心就是。” “皇爷如此厚待奴婢,奴婢粉身碎骨也难报啊!”魏忠贤忍不住又哭出了声,其实刚才天启皇帝突然下旨封魏良卿为肃宁侯时,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是天启皇帝为了安抚魏忠贤做的提前安排。 大明勋贵与国同休,这是朱元璋就定下的规矩,等到靖难之后,成祖朱棣封赏了一批靖难勋贵,这些勋贵爵位代传至今,虽土木堡之变后勋贵手里的实权已不如从前,眼下大明已是文官集团当政,可勋贵在大明的特殊身份依旧还在。 如此封赏魏良卿,天启皇帝就是告诉所有人他对魏忠贤的信任,只要魏忠贤不负于他,不做出叛乱之事,凭借勋贵的身份魏家就能与国同休。大明在,勋贵就在,魏家荣华富贵就能保证,魏忠贤是太监无子,魏良卿作为他的侄儿封赏于他,更表明了这个态度。 病重的天启皇帝身体情况已经到了很差的程度,今天先见了阁臣,又和魏忠贤交代了这么一番话,精神已经很差了。说完这些后,他沉沉就睡了过去,抬头见天启皇帝已合上了眼,魏忠贤凝神看了皇帝片刻,恭恭敬敬磕头后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起身后,魏忠贤擦拭了下眼泪,这才轻声退出了寝室。到了外面,招来守护的小太监,魏忠贤严厉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好生照看着天启皇帝,同时也询问了值守太医的情况,等安排完这些,魏忠贤这才离开了乾清宫。 一刻钟后,魏忠贤来到位于内阁那边的一处院子,这里是内阁和司礼监办公的场所,虽然靠近宫内,却不属于内宫范围,但又离的内宫近,来往很是便利。 “爹!” 魏忠贤迈步走进院子,几步就来到厢房,正坐着说话的两人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魏忠贤来了,急忙起身并行礼。 “坐吧。”魏忠贤摆摆手,径直上前坐在正位,那两人等魏忠贤入座后才分别在左右手坐下。 这两人分别是崔呈秀和田尔耕,一个是五虎之首,一个是五彪之首,一文一武是魏忠贤的左膀右臂,都是魏忠贤的干儿子,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天启皇帝病重,这事所有人都知道,随着天启皇帝的病情恶化,朝廷官员人心浮动,阉党一系同样也是如此,尤其是崔呈秀和田尔耕心里很清楚,他们的权利和富贵来自于魏忠贤,而魏忠贤的权势来自于天启皇帝,一旦天启皇帝有个三长两短,必然会对他们有极大的影响。 今日,天启皇帝突然在乾清宫召见阁臣,崔呈秀和田尔耕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之前的事他们已经知晓了,不过召见完毕后天启皇帝特意把魏忠贤留了下来,他们两人也没马上回衙门,而是在这里找了个地方等着魏忠贤来,这一等就是好长时间,现在魏忠贤终于来了,看着魏忠贤的脸色有些不好,两人心中也有几分忐忑。 “爹,皇上他……?”田尔耕见魏忠贤坐着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问道。 “唉……。”魏忠贤轻叹一声:“皇爷的情况不好,恐怕大限就在近日了……。” “真是如此?难道无法救治了?”田尔耕大惊,虽然他有预料,可这话从魏忠贤口中说出依旧让他心神不定,忍不住追问。 摇摇头,魏忠贤告诉他们天启皇帝的病已入膏肓,非药石能治,太医院没有任何把握,眼下只能靠着补药吊着一口气,现在天启皇帝的日子不多了,随时随地恐怕就会撒手而去。 “爹,今日皇上留爹说话,是否交代了大统继位之事?”相比田尔耕,崔呈秀却要沉稳的多,当即开口询问关键。 眼下天启皇帝时日不多,那么接下来最大也是最关键的问题就是继承人的问题。 魏忠贤点点头。 崔呈秀急忙追问:“皇上的意思是传位信王?” “这是自然,信王乃皇爷亲弟,皇爷无子,按祖制当兄终弟及。”魏忠贤理所当然回答道。 崔呈秀听后皱起眉头,一时间脸上露出忧虑之色。 ------------ 第四百零七章 胆大包天 “老崔?”田尔耕察觉到了崔呈秀的变化,目光朝着他望去。 崔呈秀微微摇头,苦笑道:“信王继位按祖制理所当然,但信王此人你我从未打过交道,这些年信王在王府深居简出,从不见外臣,更未有听说同谁亲近,就不知信王此人究竟是何性情,继位后又如何待我等。” “这个不必担忧。”魏忠贤开口道:“信王年幼但少年老成,是个有主意的人,这些年他在王府深居简出,也是为了避免同外臣有交往惹火上身,年轻人不骄不躁,能做到这点算是不错的了。” “此外,今日皇帝向咱家做了交代,皇爷承诺只要咱家力保信王登基,稳固朝政,信王必善待我等。” 说着,魏忠贤又把天启皇帝之前和他说的那些话讲了讲,听完了魏忠贤的讲述后,崔呈秀和田尔耕的确安心了不少,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崔呈秀心里总觉得隐隐不安,毕竟天启皇帝是天启皇帝,信王是信王,虽是亲兄弟,可毕竟是两个人。 天启皇帝活着,这些承诺自然有效,可一旦天启皇帝大行了,新皇是否真的遵守承诺就两说了。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没和信王打过交道,也不了解信王为人,这才是关键。 崔呈秀叹了口气,现在这个情况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信王能看在天启皇帝的份上遵守承诺,只要信王不乱来,他们这些人自然会按照天启皇帝的意思扶信王继位,帮着信王稳固朝政,平稳过度权利。 可惜了,天启皇帝没有子嗣,假如有子嗣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麻烦。就算天启皇帝留下一个吃奶的小娃娃也好啊,如果有个皇子在,这继位哪里论得到信王?到时候年幼的皇子继位,这朝堂上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这倒不是没有办法。”田尔耕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话一出魏忠贤和崔呈秀下意识全朝他望去,只见田尔耕冷笑一声,压低声音道:“皇上打算让信王继位,无非就是没有皇嗣,可如果有皇嗣的话自然就不同了。” “皇嗣?哪来的皇嗣?”魏忠贤一时间没想到其他,下意识反问。 天启皇帝的后宫情况别人不知道他魏忠贤还能不清楚?自从天启皇帝三个皇子都没养活后,天启皇帝的后宫就再也没人怀孕。本来这个事不急,因为天启皇帝年龄不大,这身体又一直不错,可偏偏王恭厂大爆炸后没多久天启皇帝因为落水就生了病,生病后的天启皇帝就没怎么去过后宫,更没让嫔妃坏上子嗣。 现在天启皇帝已经病重,更不可能有皇嗣了,这田尔耕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田尔耕看看左右,压低声音说出了他的主意,他告诉魏忠贤和崔呈秀,要皇嗣说简单也简单,说容易也容易,无非就是一个娃娃罢了。 反正宫中上下都是魏忠贤的人,魏忠贤一手掌握着宫中诸事,趁现在天启皇帝病重的机会从民间找几个怀孕待产的妇女,悄悄接进宫中,只要这几日生下男孩,李代桃僵之下这不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子了么?等天启皇帝一驾崩,扶持这个“皇子”登基,岂不比信王来得好? 这话一出,两人大惊,谁都没想到田尔耕这家伙居然如此大胆,这样的事都能想得出来。 弄几个民间待产妇女入宫,以其子冒充皇嗣?这……这简直就是胆大包天,这样的事要是走漏消息夷九族都不为过。 一直以来,大家只知道田尔耕这家伙手段毒辣,做事毫无顾忌,自从成为锦衣卫指挥使后,死在田尔耕手里的东林党人不计其数。可谁能知道田尔耕居然大胆到连皇嗣都敢冒充的地步?这种事一般人想都不敢想。 “你疯了?”崔呈秀瞪大眼睛:“这等事可是能做的?先不说能不能做成,就算成了,这天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消息传出去不仅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家人也将万劫不复!” “这有什么。”田尔耕满不在乎道:“只要做的隐秘就是了,这后宫都在爹的掌控之中,送几个妇人进宫不是轻而易举的?再说了,外臣哪里知道后宫的事?伱不说我不说,爹自然也不会说,等孩子生下来后,就以皇上之子继承大统,有爹为证,谁能反驳?” “至于那些当事人就更好办了,别忘了东厂在爹手里,区区我又掌着锦衣卫,灭几个口就和捏死几个蚂蚁似容易,到时候死无对证,一切不就成了?” “哪有你想象的这么简单!”崔呈秀摇头反对:“杀几个人,灭几个口,你就以为这就完事了?这后宫虽然爹掌控,可爹也做不到一手遮天。其他的不说,就说皇后和后宫的妃子,这怀了皇子这样的大事如有她们早就知道,而现在之前毫无消息,突然就诞下皇子,谁都明白其中必然有蹊跷,你能瞒得住?” “简单!”田尔耕笑呵呵道:“等皇上驾崩,这些女人又能翻得出什么风浪?到时候选其中一人,对外宣传皇子生母只是一个普通宫人,生下皇子后难产而死,选个听话的嫔妃就说先皇临终指定其为养母,我等尊其为太后,有此安排,自然会帮忙遮掩。” “至于其他人就更容易了,深宫之中看管几个女人绝对不在话下,找些自己人严加看守,避免她们同外界接触,哪里能传出消息去?” “可是皇后呢?你可别忘了普通嫔妃也就罢了,皇后你能看管得住?” “皇后……。”田尔耕摸摸下巴,眼珠子一转露出狰狞之色:“如皇后知趣也就罢了,可同尊为皇太后赡养后宫,假如皇后不肯,哼哼,先皇驾崩皇后伤心过度随先皇而去的例子又不是没有,老崔,你说呢?” 崔呈秀被田尔耕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田尔耕实在是胆子太大了,不仅提出了李代桃僵的主意,还打着要灭皇后口的想法。不过惊愕之余,崔呈秀不由得也有些动心,正如田尔耕说的那样,让信王继位倒不如扶一个吃奶的娃娃当皇帝更为可靠,如果这事能成,到时候小皇帝登基后,所有大权还是依旧掌控在魏忠贤的手里,他们作为魏忠贤的干儿子,依旧能享受这权势和荣华富贵。 就算等以后小皇帝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成年后亲政也是十几年后的事了。 他们这些人的年纪都不小了,尤其是魏忠贤更是年近六旬的老人,崔呈秀也小不了几岁,十几年后早就过了古稀,到时候是否还活着都两说呢。 再者,十几年后事谁又能说得清楚?这也实在太遥远,以后的事以后再想也不迟,眼下先过现在的关,这才是实在的。 “爹,此事您看……?”想到这,崔呈秀忍不住朝魏忠贤望去,试探着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可!”魏忠贤摇头反对,他觉得这个事如果做了实在是对不起天启皇帝。 在魏忠贤心里,天启皇帝的地位是和别人不同的,他既是魏忠贤的主子,同样魏忠贤也把天启皇帝当自己的孩子和亲人看待。不管外人怎么看他魏忠贤,可他魏忠贤对天启皇帝的忠心是实实在在的,他绝对不愿意一个外来的野种冒充天启皇帝的子嗣从而登上皇位。 的确如田尔耕说的那样,这个事真要办以他们的手段轻而易举,根本就没什么难度。至于皇后也是一样,掌控大内的魏忠贤要无声无息弄死皇后根本不用他出手,只要一个眼神就有人帮着去做。 但这么做了能对得起天启皇帝么?魏忠贤已经老了,他知道自己最多也就活个十来年,等到死后到了那边又有什么面目去见天启皇帝呢?到时候天启皇帝问他这个皇子是怎么回事,他魏忠贤又怎么回答? 魏忠贤是市井出身,虽然当过地痞混混,可魏忠贤骨子里却有着一股讲义气的个性。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谁得罪了他,他魏忠贤也一样会以牙还牙。 所谓负心多是读书人,仗义每多屠狗辈。他魏忠贤再不堪,也不会做出这等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事来。何况天启皇帝已经和他说的明明白白,交代的清清楚楚。等天启皇帝一驾崩,继承大统的就是信王朱由检,而他魏忠贤只要按照天启皇帝的交代去做,好好扶持信王登基坐稳位置,依旧能保全现在的富贵和权势。 一个是已知的,有承诺的结果。一个是未知的,具有极大风险并且愧对先皇的手段。魏忠贤怎么选择还用得着说么?再说了,无论是谁登基,要想掌控朝政,拿到真正的皇权,根本离不开他魏忠贤,这些年魏忠贤的阉党已遍布朝野,哪里是那么容易撼动的? 就此,魏忠贤想也不想就否决了田尔耕的建议,坚决表示反对。见魏忠贤如此态度,田尔耕还想开口再劝,可魏忠贤根本不听他的劝说,两眼圆睁就说了一句如果再打这个主意,他就和田尔耕断绝父子关系,以后田尔耕就再也不要喊自己爹了。 ------------ 第四百零八章 信王 魏忠贤的坚持最终没能让田尔耕的想法得逞,虽然田尔耕觉得魏忠贤太过相信天启皇帝的承诺,把未来全部寄托在一个不怎么了解的信王身上实在有些不妥,可魏忠贤坚决的态度也让田尔耕无能为力。 虽然田尔耕是锦衣卫指挥使,可他却自己根本做不了这个事。找几个民间待产妇女不难,可要把这些人送进宫去,然后再以生下的孩子充作皇嗣,并且封锁宫内消息,这种事也只有魏忠贤有这个本事。 魏忠贤不答应,谁都无法做成。何况崔呈秀也对这个计划表示反对。在魏忠贤的诸子中,崔呈秀的地位极高,要论在魏忠贤心中的重要性还胜过田尔耕,这样一来就更不可能做到了。 既然天启皇帝已有安排,魏忠贤也已决定按照天启皇帝的安排去做,他一方面交代手下党羽稳定朝政,避免动荡。另一方面关注天启皇帝的病情,向上苍祈祷天启皇帝的病能够好转。 此外,魏忠贤还派人去了信王府,向信王朱由校释放善意,毕竟天启皇帝已有传位信王的决定,一旦天启皇帝驾崩,那么信王就是魏忠贤以后的主子,他这个天启皇帝手下最忠心的奴才怎么都得和未来的主子拉近关系,亲近一二。 “公公您慢走……。” 信王府,信王朱由检身边的太监王承恩笑呵呵地把一位太监送出王府,这个太监是魏忠贤的手下,今日是来信王府给信王送礼物的,同时也是来探视信王殿下。 虽然王承恩和对方的品级一样,但两人的身份地位天差地别,要知道对方可是宫里的太监,手上掌着实权,而他王承恩却是信王府的太监,王爷身边的太监通常都是边缘人物,一般来说从宫中去了王府,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王公公,魏公让兄弟带句话给王公公,这几日千万不要让信王殿下外出,耐心在王府住着,如有消息,魏公会派人来传殿下,切记切记!”上轿之前,那太监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对王承恩轻声叮嘱了一句。 王承恩连连点头,说了一声自己知道了,必然会按照魏忠贤的交代去做,看管好信王。 见此,对方这才彻底放心,转身上了轿子,等轿子渐渐远去后,王承恩脸上挂着的笑容这才收敛起来,随后他直接就回了信王府,交代下人关上大门,闭门谢客,接着就急急去了后院。 后院里,信王朱由检正等着王承恩。 朱由检的容貌和哥哥天启皇帝有着七八分的相似,不过因为年龄的缘故显得更有几分英气。 这位十六岁的信王端坐在那边,气度沉稳,身上显露出比实际年龄更成熟的样子,手里端着一碗茶盏,凝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当王承恩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时,朱由检这才回过神,抬头朝前望去。 “送走了?”朱由检直接开口问。 “回王爷,人已送走了,临走之前来人让奴婢转告王爷这几日不要出王府,更不要和任何人接触,耐心在府中等候消息……。” 刚说到这,朱由检的手顿时一颤,手里的茶盏发出当啷之声,他的脸色也猛然变了,刚才的沉稳瞬间就变成了惶恐。 “王爷,依奴婢看,魏忠贤似乎并无恶意,这恐怕是皇上的意思。”陪伴朱由检多年,王承恩如何不知道朱由检现在的想法是什么,无非就是朱由检担心这是魏忠贤要针对自己。 自从天启皇帝病重以来,朝内朝外各种说法突然就冒了出来,由于天启皇帝没有子嗣,一旦天启皇帝驾崩,那么按照祖制就是兄终弟及。 天启皇帝的兄弟虽然不少,可大部分都夭折了,成人并活下来的也只有信王朱由检一人而已。 对于这个兄弟,天启皇帝对朱由检还是不错的,不仅早早封了他信王,更给他在京师建了王府,而且一直没让朱由检离京就藩,把他留在了京师。 现在天启皇帝病危,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接下来谁会是下一任皇帝,由于这个缘故原本门庭罗雀的信王府突然就热闹了起来,不少官员和勋贵打着各式各样的旗号来拜访信王,而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何在?朱由检心里清楚的很。 说实话,朱由检这些日子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一方面是因为天启皇帝的病情,作为兄弟朱由检对自己这个哥哥还是很感激的,兄弟两人感情也很不错,天启皇帝病重,朱由检自然是希望哥哥天启皇帝早日康复。 另一方面,朱由检心中也有着那么一丝期待,因为一旦天启皇帝驾崩,没有留下子嗣的天启皇帝必然是传位给自己。大明的宗室可不同其他王朝,哪怕是朱由检这样的亲王平日里也是要夹着尾巴过日子的。 朱由检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登上皇位,他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嫡子,哥哥天启皇帝登基已有七年额,而且哥哥年龄也不大,如今也就二十多岁罢了。按理说,身体一向不错的天启皇帝起码还能活个十几二十年,甚至活得更久也是有可能的。 再说了,虽然天启皇帝的三个皇子都夭折了,可年轻的天启皇帝还有大把生儿子的机会,只要后宫再生下几个皇子,这皇位无论如何都落不到他朱由检的头上。 朱由检最好的结局不过就是等再年长些后就藩,到了封地后和宗室前辈一样安安稳稳当一个藩王混吃等死,然后生下一堆儿女,把王位传下去,直到平平淡淡走完这一生。 大明的王爷不都是这样么?对此朱由检早就有所准备。可他万万没想到突然间自己哥哥天启皇帝就病了,而且一病不起,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居然有了登上皇帝宝座的可能。 说不激动那是假话,能当皇帝谁想当王爷啊!大明的王爷和养猪没什么区别,可当皇帝就不同了,这可是九五之尊,大明天子啊! 其实早在两个月前,朱由检就从嫂嫂也就是皇后张嫣那边得到了消息,至今朱由检还记得张嫣私下对他说的那番话。 张嫣悄悄告诉朱由检,天启皇帝的病恐怕很难好了,而一旦天启皇帝病危,那么他朱由检就有可能继承大统,成为下一任皇帝。但是张嫣也提醒朱由检,这个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万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要对魏忠贤一党小心防备。 借着天启皇帝宠信,魏忠贤这些年的权势越来越重,更有了九千九百岁的称呼,不光是在朝堂上,就算是在后宫,张嫣虽然贵为皇后,也比不上魏忠贤的权势。 天启皇帝一切安然无恙自然没事,可一旦天启皇帝身体出了问题,接下来牵涉到帝国继承人的时候,谁都无法保证魏忠贤这些人是否会狗急跳墙做出一些令人惊恐的事来。 张嫣提醒朱由检,一定要小心防备魏忠贤和阉党,千万不能给他们抓到丝毫把柄,更不能随意和外人接触,以免惹祸上身。 此外,随着天启皇帝的病情加重,魏忠贤肯定也会接触朱由检,试探朱由检的态度,甚至给朱由检送些礼物什么的。这个时候必须要小心再小心,怎么回答要三思而后行,对于一些送来的食物千万不要碰,因为谁都无法保证魏忠贤会不会在吃食上动什么手脚。而且魏忠贤和阉党的话也不能信,这些小人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只有保全好自己,才有继位的可能,绝对不能大意。 张嫣的善意警告让朱由检心中感动,更起了对魏忠贤和阉党的深深顾虑和防备。在王府居住,朱由检虽不和外臣打交道,可他也不是一点都不清楚阉党的权势滔天。对于魏忠贤此人,朱由检虽然交道打的不多,就连面都没见着几回,可他的大名早就有所耳闻了。 为此,朱由检告诉张嫣自己一定小心从事,绝对不给魏忠贤抓到把柄。此外,朱由检还虚心请教张嫣,一旦真出了大事,自己又能依靠谁?毕竟魏忠贤的权利太大,阉党又遍布朝野,哪怕他真的当了皇帝手中的权利也被魏忠贤限制,这样的话自己这个皇帝不就成为汉献帝这样的傀儡了?朱由检不傻,他要找一条退路,一条能真正信任和依靠的政治力量为他所用。 对这个问题张嫣也给了答复,她告诉朱由检阉党自然不可信,朝中可信只有东林党的君子们。这些年东林党被阉党残酷打压,东林党中坚被阉党迫害,整个朝堂被阉党把持,把大明上下搞的乌烟瘴气。 这些都是天启皇帝宠信魏忠贤的缘故,等到朱由校登基后要想对付魏忠贤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东林党,依靠东林党反过来打压魏忠贤和阉党,从而拨乱反正,清扫朝堂。 张嫣告诉朱由检东林党人是可靠的,文官集团是可以依赖的,这些人都是他未来可以托付和依靠的政治力量,这点毫无质疑。这些话年轻的朱由检心中牢牢记住,并且深以为然,回到王府后他继续深居简出,耐心等待,直至今日。 ------------ 第四百零九章 托付 今日魏忠贤的人又来了,打着探望朱由检的旗号还送来了不少礼物。 按照张嫣的提醒,朱由检亲自见了来人,说话间小心的很,就怕一句话说错让魏忠贤抓到把柄。 刚才王承恩的那句话着实让朱由检吓了一跳,他下意识还以为魏忠贤要向自己动手了呢。 自己这个空头亲王毫无权势,如果魏忠贤要弄死他简直就是轻而易举,忐忑不安的朱由检现在几乎和惊弓之鸟没什么两样,心情复杂的很,既想着马上要当皇帝的兴奋,又有着一把屠刀悬在头上的胆战心惊,这种矛盾的心情交杂着,简直快要让朱由检成神经病了。 “你说这是皇上的意思?”听到王承恩的解释,朱由检略微放松了下,可依旧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 王承恩心里暗叹,自己这个主子这些日子精神绷的太紧了,略有风吹草动就会胡思乱想,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王承恩自己就是太监,对于太监的想法还是有些了解的,他们这些太监都是依附于主子的,魏忠贤也是一样,要没了天启皇帝,也就没了这位九千九百岁。 现在宫里已传出了消息,天启皇帝传位信王基本是铁板钉钉,在这种情况下魏忠贤派人来探望朱由检,并且交代一二是很自然的。何况,朱由检不仅是亲王,还是帝国的继承人,他魏忠贤再有胆量也干不出下毒手的事。 大明不是大唐,大明的太监不是大唐的太监,魏忠贤一旦这么干了他自己就彻底完了,魏忠贤又不傻,怎么会做这样没有理智的事呢?除非他要同归于尽,可这样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不过朱由校的紧张也能理解,毕竟自己这个主子太过年轻,性格中又有着患得患失,在这种情况下大惊小怪也是正常。更重要的是,对王承恩来说,这不仅是朱由检的机会,同样也是自己的机会,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旦朱由检由信王继承大统成为皇帝,他王承恩也能一步登天,说不定就是下一个魏忠贤呢。 “回主子,奴婢认为这就是皇上的意思,毕竟魏忠贤权势再大也不能不听皇上的。” “这倒也是,皇兄还是能压得住魏忠贤的……。”朱由检略有放心,附和着说了这么一句,可很快他又皱起眉头:“王伴伴,你说皇兄现在是什么情况?万一皇兄……到时候魏忠贤向本王下手可怎么办?” “王爷不必多虑,奴婢以为皇上自有安排,恐怕这几日皇上就会召王爷入宫,到时候王爷就能知晓了。” “嗯,这就好……这就好……。”朱由检连连点头,心中更放心了几分,可过了没多久他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一会儿担心这个,一会儿又担心那个,看得一旁的王承恩哭笑不得。 接下来的几日里,朱由检老老实实呆在王府,耐心等待着宫里的消息。对于魏忠贤送来的礼物他丝毫未碰,至于那些吃食什么的更是看都不看就让人拿走。为了安全起见,朱由检不仅在衣服里穿着软甲,以备意外,对于吃喝更是上心,一切食用之物交代王承恩亲自过手,别人送来的他情愿饿着根本不碰半口。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八日,这一日宫中突然传出消息,魏忠贤派人来接朱由检,说是皇帝召见。 接到消息后,朱由检换上袍服,心中忐忑跟着来人去了紫禁城。 等到了乾清宫后,一眼就看见魏忠贤已在偏殿外等着了,见到朱由检到了,魏忠贤连忙上前迎接,并向他行礼。 “不敢有劳魏公公,不知皇兄召见小王是……?”朱由检连忙侧身避开,接着小心询问了一句。 对朱由检,魏忠贤还是很客气的,他的神色带着戚意,叹声道:“皇爷今日醒来觉得身子略好了些,用了些膳后就让奴婢召殿下入宫,殿下,皇爷恐有大事相托,等见了皇爷殿下可得注意对答才是。” 朱由检心中顿时一动,魏忠贤这话透出两个信息,一个信息是天启皇帝突然身体略好,可天启皇帝这些日子明明病重,眼下突然好转肯定不是病好,恐怕是回光返照。 至于第二个信息,那就是天启皇帝找自己是大事,估计要传位给自己。想到这,朱由检先是一喜,接着又有着一股浓浓的悲哀,因为这表示他的皇帝哥哥的生命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了。 拱手谢过魏忠贤,接着朱由检就跟着魏忠贤向里走。进了殿中,继续朝前走了一段路,来到天启皇帝的寝宫前,魏忠贤让朱由检在门口稍后,他先进去禀报。 进了里面,魏忠贤见天启皇帝正半躺在榻上,脸色上带着红晕,看起来似乎比平日更精神了许多。可魏忠贤却明白天启皇帝的日子不多了,眼下只是回光返照,看着天启皇帝的面容,魏忠贤的泪水情不自禁就落了下来。 抬手悄悄擦拭去泪水,魏忠贤上前两步对天启皇帝说信王已经来了,是否现在要见信王。 天启皇帝嗯了一声,示意魏忠贤把朱由检给带进来。 魏忠贤应了一声,退出后示意外面等候的朱由检跟他进去。 朱由检整了整身上的衣冠,跟着魏忠贤往里走,很快就见到了天启皇帝。 “臣弟朱由检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到了里面,见到天启皇帝后朱由检连忙上前两步就朝着天启皇帝跪了下来,以大礼参拜。 “不必如此,起来吧。”天启皇帝打量着自己这个弟弟,看着朱由检那年轻又酷似自己的脸庞,心中无比感慨。 当年他刚刚登基时也是这个年纪,转眼间弟弟也长这么大了。自从当了皇帝后,天启皇帝就很少见自己这个弟弟了,尤其是封了他为信王后搬出紫禁城,天启皇帝就见的更少了。 上一次见还是几个月前呢,转眼间就过去了这么久。一直以来,天启皇帝还没像今天这样仔细打量朱由检,好好看看自己这个弟弟。随着目光的停留,他在朱由检身上看到了相比少年人不一样的沉稳,还有一股锐气,这让天启皇帝心里很是欣慰。 虽然自己已经做了传位的决定,可还是要和弟弟朱由检交代一二,弟弟太年轻了,而且朱由检和自己不一样,天启皇帝从小就在东宫长大,万历皇帝在世的时候虽然不待见太子,可对他这个皇长孙还是不错的,时不时会召他来乾清宫见面,并和他交谈一二。 跟着爷爷万历,天启皇帝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尤其是为人君的手段等,再加上天启皇帝名义上虽然没有进学,可实际上他身边的老师不缺,尤其是后来的孙承宗孙老师更是难得的干臣,在他们的教导下,天启皇帝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当好一个皇帝,又怎么用好臣子的手段。 但和自己相比,弟弟朱由检就差得远了。如果按照正常来,朱由检是绝对不可能当皇帝的,可世间事就是那么无法预料,天启皇帝自己也不知道会病重到如此,因为没有子嗣,他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传位给朱由检,所以这个弟弟是唯一的继位人选。 “你我兄弟有些日子没见了,似乎又长高了?走近让朕仔细看看。”带着微笑,天启皇帝开口说道。 朱由检一愣,抬头就看见天启皇帝冲着自己的笑容,他下意识起身上前,到了塌边,天启皇帝伸出手,朱由检同样伸手,两手相握,此时天启皇帝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五弟,朕的时日不多了……。” “陛下……臣……。” “先听朕说完。”天启皇帝微微用力握了朱由检的手,朱由检这才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看着自己这个弟弟,天启皇帝道:“朕登基七载,如今缠绵病榻恐时日无多,朕无子嗣留下,按祖制朕去后当以伱来继位为天子。此事朕意已做了安排,写好了传位遗诏,等朕去后,你当以此遗诏继位。” 说着,天启皇帝向一旁的魏忠贤使了个眼神,魏忠贤连忙走到一边,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匣子,这匣子里装着的是天启皇帝提前留下的传位诏书。 天启皇帝让魏忠贤打开匣子,给朱由检看了传位诏书,接着魏忠贤就把诏书给了朱由检,朱由检下意识伸手接过,捧在怀中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五弟,你年少继位,初为人君,继位后当以朝政平稳为先。这些年我大明内忧外患,朕虽竭尽全力,却未能彻底解决辽东战事,而西部各地也多有灾荒,朝廷虽有救济,却杯水车薪。” “这些事朕来不及做了,等朕走后,就要由你来解决了。朕希望你不骄不躁,缓缓图之,国事无小事,当皇帝者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要任性冲动。至于朝廷大事,如有不懂之处可询问魏忠贤,魏忠贤跟随朕多年,一向忠心耿耿,能力不俗,值得信任,朕把他留给你,你自可放心使用。” “皇爷……奴婢……奴婢……。”在一旁的魏忠贤听到这再也忍不住,双膝跪下冲着天启皇帝磕头,脸上的老泪纵横。到今日,天启皇帝已是托付后事,却还没忘记之前对魏忠贤的承诺,特意叮嘱朱由检要相信自己,重用自己,有这样的主子,他魏忠贤就算是死了也心甘情愿啊! 而这时候,朱由检下意识朝着哭的不能自己的魏忠贤望去,心情却是复杂的很,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是觉得魏忠贤真如哥哥说的那样值得信任呢?还是觉得天启皇帝是受了魏忠贤的蒙蔽,直到现在还没醒悟过来呢? 不过这些朱由检都没表现出来,此时的他默默流着眼泪,只是用力点头,却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 第四百一十章 当为尧舜 看着朱由检,天启皇帝交代了许多,似乎想把要说的话全部告诉朱由检,他很担心自己这个年幼的弟弟继位后不知道如何当好一个君王,当皇帝看起来简单,可其实并不容易,尤其是像朱由检这样从小就没有受过帝王教育的皇子更难。 不过有魏忠贤在,天启皇帝也能放心不少。在看来只要重用魏忠贤,这把刀还是很好用的。 朱由检登基后,并不需要有太大的动作,安安稳稳坐在龙椅上即可,多看多听多学习,慢慢学会怎么当好皇帝,至于其他的事交给魏忠贤去办,以魏忠贤的能力必然可以办的妥妥当当。 至于魏忠贤会不会欺主?这个天启皇帝不担心,魏忠贤只是一个太监,大明的太监权利来自于皇帝,无论太监权势多大,只要皇帝一个旨意下去,就能把魏忠贤拉下马来,从而失去一切。 何况魏忠贤年龄不小了,已经马上六十的魏忠贤头发花白,原本坚挺的脊梁也弯了下去,太监又是残疾,因为伤了本源一般太监寿命并不长,以魏忠贤的年龄恐怕活不了太久。 或许几年,或许更长些。等到那时候魏忠贤不死也差不多躺在榻上苟延残息了。到时候朱由检也能成熟起来,随着魏忠贤把朝廷上的文官集团权利彻底夺回来,皇权再一次回到皇帝手中,那么朱由检就能当好一个真正的英主。 “吾弟当为尧舜!” 这最后一句话是天启皇帝对自己这个弟弟的期待和鼓励,等说完后,天启皇帝感觉到精神远不如之前,刚刚长时间的谈话耗费了他极大体力,实在有些支持不下去了。 不过接下来他还需要做一些安排,天启皇帝对朱由检说,这几日就不用回王府了,直接住在宫中,以避免进出皇宫耽搁时间,更可以避免有些意外的发生。 天启皇帝直到今日还记得自己当年登基的场景,因为移宫案的发生,自己堂堂皇长子,帝国的继承人居然被一群东林党人冲进来直接从养母手中夺走,最后更因为东林党的逼迫,使得李选侍黯然离开乾清宫,最终他这个皇帝差一点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被架空,要不是身边还有魏忠贤可用,天启皇帝恐怕就是东林党手中的一枚棋子。 眼下又到了帝国权利接替的要紧关头,天启皇帝绝对不会允许类似的事再一次发生。要知道这些年东林党虽被魏忠贤打得七零八落,势力大不如前,可东林党在朝堂上的根基并没彻底铲除,文官集团中东林党依旧不少,再加上一些同期东林党的官员,万一这些人趁现在机会再闹出什么事来,天启皇帝是无法容忍的。 为保险起见,天启皇帝确定把朱由检给留在宫里,并由魏忠贤来照顾。对于这个安排朱由检心里直打鼓,背后的冷汗直冒。 他实在是害怕,害怕自己留在宫里不等于直接落到了魏忠贤的手中?如果魏忠贤对自己不利的话可怎么办?可天启皇帝的安排他又不能不从,而且他也明白现在不是和魏忠贤撕破脸的时候,再不愿意,自己也得忍着,更不能让魏忠贤察觉到自己的想法。 就这样,在见完天启皇帝后,朱由检离开了这边,魏忠贤带着他去离乾清宫不远的一处宫中临时住下。 这边已经整理过了,生活物品一应俱全,还特意有几个从其他宫里调来的小太监和宫女伺候着,此外魏忠贤还特意询问朱由检对这边有什么要求,或者缺少什么,如有需要可以交代自己,他马上安排人去办。 朱由检忐忑不安地看了看四周,对于住处他并没有太多要求,甚至可以说他根本就不关心这些。他缺乏的是安全感,可又不能和魏忠贤说,迟疑了下这才对魏忠贤提了一个条件,这个条件就是希望魏忠贤去信王府把他的大伴王承恩给接来,自己习惯王承恩服侍了,身边缺了他觉得不习惯。 对于这个小小要求魏忠贤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笑着说这是小事,自己马上派人去接王公公。 见魏忠贤一口答应,朱由检这才略微放心,勉强笑着谢过魏忠贤。 傍晚时分,王承恩入宫,来到了朱由检的身边。他的到来让朱由检总算松了口气,有个熟悉而且又靠得住的人陪伴自己,心情自然不同。不过就算这样朱由检还是没有大意,临时住在这里的时候,所有的吃食包括饮水什么他碰都不碰,吃的喝的全部是王承恩给他准备的干粮和饮水,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朱由检都是身上的软甲不脱,让王承恩睡在外面,一有风吹草动以便最快速度警觉。 这一切看起来似乎是小心翼翼,可实际上朱由检却根本没想到他这么做根本就没卵用。 别说他现在人在大内,宫内上下全是魏忠贤的人,哪怕朱由检不在宫内回到自己的王府同样然并卵。 权势滔天的魏忠贤手里掌握着东厂和锦衣卫两个帝国最大的特务机构,他假如真要对朱由检不利难道还需要用这些花招么?直接派人杀了朱由检就是了,任凭朱由检穿再多的软甲,东厂番子和锦衣卫出动之下,这些玩意根本就没用。 至于下毒?更不需要这么麻烦,抓到人直接撬开嘴往里面灌就成了。这些魏忠贤又不是做不到,更不是做不成,要对于一个还没继位的亲王,杀掉朱由检对魏忠贤来说比捏死一只蚂蚁并不难太多。 更何况,朱由检入宫后做出的这些举动难道魏忠贤就不知道么?这也太小看魏忠贤了。但魏忠贤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也许是魏忠贤过于相信天启皇帝的承诺,又或者对自己有充足信心,觉得朱由检年少不懂事,不了解自己,等时间久了大家慢慢熟悉了就好了。 在召见朱由检的第二日,天启皇帝把内阁阁臣找来,当着几个阁臣的面交代了自己死后由信王朱由检继位的决定,同时告诉他们传位诏书已经在信王那边了,这几日信王就住在离乾清宫不远的宫中,等时间到了,他们去迎信王继位即可,一切都已安排好。 八月二十日,天启皇帝的病情突然急剧恶化,长时间昏迷不醒,八月二十一日,天启皇帝在昏迷中短暂醒来,但这时候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只能用眼神向着陪伴在他身边的魏忠贤望去,目光中带着对这个世界深深的眷恋和无奈还有一丝不甘。 八月二十二日,在昏迷中天启皇帝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这位少年登基的帝王走完了他短暂的人生,他的生命最终停留在二十二岁这年。 对于天启皇帝的评价,文官集团并没有给出好评,反而因为他宠信魏忠贤任用阉党有着激烈的批评。 在他们眼里,天启皇帝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昏君,正是因为他重用魏忠贤给东林党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在魏忠贤疯狂对付东林党包括文官和士绅集团的手段下,许多东林党的“君子”们死在阉党的手中,而且阉党的税收政策和土地政策也使得文官和士绅集团损失惨重,直接影响到了他们根本的利益。 但从真正的历史现实来看,天启皇帝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英主,他的帝王手段甚至超过了他的祖父万历,而被外人谈而色变的魏忠贤和其阉党充其量就是天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罢了,一切的目的是为了皇权的争夺,是为了继续维持大明的统治。 在天启皇帝登基之初,辽东建奴气焰嚣张,战争失利,军事惨败,帝国摇摇欲坠,大厦将倾。朝廷收不上赋税,朝政又被东林党掌控,皇帝只是一个吉祥物根本就无法有效管理国家。而在民间,文官集团和士绅集团的力量越来越大,土地兼并情况严重,对百姓的剥削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但这些情况在天启皇帝登基后短短七年里得到了极大改变,随着辽东军事政策的改变和有效实施,在重用孙承宗等人之后,大明对后金建奴的战争从被动转为了主动,经济和军事封锁得到了良好成效,就连老奴努尔哈赤都“中炮负伤”而死。 在打击东林党的同时,皇权得到了加强。魏忠贤在天启皇帝的授意下开始着手解决民间矛盾,把赋税的重心从普通老百姓转到文官集团和士绅身上,通过对外贸易和大幅度增收商税,减少土地兼并的各种方式从而减轻从百姓身上增税,不仅使得国家财政收入大增,也让老百姓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从而能够生活下去。 这些成果是显而易见的,可对于传统士大夫看来却是对他们利益的损害。所以对天启皇帝他们自然是恨之入骨,巴不得这个年轻的皇帝早早死去,只要天启皇帝没了,换一个皇帝上位,那么魏忠贤就成了没牙的老虎再也不足为惧,之前失去的一切就能重新回到手中,甚至变本加厉弥补之前的损失。 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天启皇帝就差一点就能成功了,可以说他是大明自朱元璋、朱棣等帝王后文官集团掌控朝政以来唯一一个即将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的皇帝。假如多给天启皇帝几年时间,那么他必然能成为掌握重权的帝王,而到那时候,什么内忧外患,什么辽东建奴,根本就不是大明的对手。 ------------ 第四百一十一章 崇祯 天启皇帝驾崩,消息很快就传到朱由检这边,得知皇帝哥哥去了后,朱由检心中悲痛不已,可悲伤的同时也有窃喜。 终于,终于他能成为皇帝了! 可就算这样,现在的朱由检还是小心的很,毕竟天启皇帝虽驾崩,可魏忠贤还在,只要自己依旧没能掌握住皇权,魏忠贤对他的威胁一日不会消除。 在接下的一日,朱由检见了臣子们,因为有天启皇帝留下的遗诏,再加上魏忠贤的全力扶持下,朱由检继位并没有产生风波,而且天启皇帝的皇后张嫣从一开始就站在朱由检这边,当着所有人的面表示朱由检继承大统理所当然,并希望能尽快完成帝国的权利交接。 就这样,在八月二十四日,也就是天启皇帝驾崩后的第二日,朱由检换上衮冕,在皇极殿登基为帝,成为了大明第十六位皇帝。 新帝登基后首要大事有两件,一个是为驾崩的天启皇帝办后事和上谥号,第二个就是给自己挑选年号。 天启皇帝的后事有着规矩,这个问题不大,而且朱由检很聪明地把这个事交给了魏忠贤负责,倒不是他看重魏忠贤,而是打算用这个事让魏忠贤分散精力,同时减弱他手中的权利。 对于年号的问题,大臣们也依照惯例为朱由检拟定了“乾圣”、“兴福”、“咸嘉”、“崇祯”四个年号。 这四个年号其实崇祯的年号最为平淡,乾圣听起来最好,兴福和咸嘉的寓意也不错,可朱由检偏偏就选了最后一个崇祯,也就说从年号确定一刻起,这位新皇就成了崇祯皇帝。 当了皇帝后,崇祯皇帝还是很小心的,他依旧把王承恩放在自己身边,同时任命王承恩和自己府邸的另一个太监徐应元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此外崇祯皇帝还让人召回了在南京的曹化淳。曹化淳和王承恩、徐应元一样都是崇祯当信王时的亲信太监,尤其是曹化淳陪伴崇祯的时间更久,能力也更强。 不过曹化淳是王安的干儿子,天启二年,在王安被魏忠贤干掉的时候,曹化淳受了牵连,被魏忠贤赶出京师发配南京,一晃就好些年过去了。 现在崇祯皇帝登基,身边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崇祯皇帝自然就想到了曹化淳。他这一次把曹化淳找回来就是要让曹化淳和王承恩一起帮他,有这么几个信任的自己人在身边,他也能够安心不少。 成为皇帝后,崇祯皇帝在宫中的自由度大了许多,而且在天启皇帝驾崩后确定自己的年号同时,崇祯皇帝还给自己嫂嫂张嫣上了懿安皇后的尊号。 在张嫣的支持下,崇祯皇帝很快有了面见臣子的权利,同时也借着为天启皇帝办后事的理由把魏忠贤从自己身边打发了出去。接下来的日子里,崇祯皇帝陆续见了不少人,这些人中有朝廷重臣,也有普通的部堂官和言官,但这些人中有一个特点,就是很多人不属于魏忠贤阉党一脉,要不是东林党派系成员,或者就是同情东林党的官员。 崇祯皇帝的这些动作魏忠贤不可能不知道,此时的魏忠贤已经感觉到了一点不妙,但还不确定崇祯皇帝究竟是不是要对付自己。 为此,魏忠贤主动向崇祯皇帝提出自己年纪大了,天启皇帝驾崩后因为悲伤过度自己的身体也不好,实在不堪重任,所以他打算辞去东厂厂督的职务,以表示退让。 但魏忠贤的辞职被崇祯皇帝拒绝了,非但没有同意魏忠贤的辞职,崇祯皇帝反而安慰了魏忠贤一番,说自己哥哥驾崩前特意向自己做了交代,让魏忠贤你好好扶持自己,帮自己当好这个皇帝。这些话犹在耳边,你魏忠贤怎么能现在就辞职呢?你要是走了,又有谁来帮自己呢?难道说伱魏忠贤连先帝的话都不听了么?就算要辞职,也不急得一时啊,崇祯皇帝觉得魏忠贤完全可以再多干几年,等过上几年,朝政渐渐稳固下来再退居二线也行啊。 而且魏忠贤你跟着先帝这些年劳苦功高,现在自己刚刚登基你就要走,这不是让天下人觉得自己无法容人么?这让天下人又怎么看自己?魏忠贤你大可放心,先帝信任你重用你,自己也会和先帝一样看重于你,你就安安心心继续干就是了,至于其他的一些传闻根本就是没影子的事,如果连你魏忠贤都不信自己,那么自己这个皇帝当的还有什么意思呢? 崇祯皇帝这一碗迷魂汤灌的魏忠贤晕乎乎的,让魏忠贤暂时放下心来。不仅如此,崇祯皇帝还特意加封了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之前天启皇帝已经封了魏良卿为肃宁侯,从而把魏家抬到了勋贵阶级中去。 这一次,崇祯皇帝索性再进一步,直接加封魏良卿为宁国公,如此大方和封赏,让魏忠贤更相信崇祯皇帝没有对付他的想法。 但魏忠贤并不清楚,崇祯皇帝这么做仅仅只是麻痹他的手段罢了。试想,国公的身份如何贵重,大明的国公可不是普通人,现在硕果仅存的几位国公不是当年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开国功臣,就是朱棣靖难时跟随朱棣争夺天下立下大功之人。 自从太祖、成祖之后,大明后来唯一封的国公只有英宗时期参与夺门之变的石亨了,而石亨这个忠国公也没有当太久,后来因为石亨过于骄横跋扈,封国公后仅仅三年就被英宗以谋反罪名下狱,随后处斩,他这个忠国公随着身死除爵。 现在崇祯皇帝直接把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夫从侯爵之位升到了宁国公的显赫地位,看起来似乎对魏忠贤的恩赏和重视,实际上这只不过是一个手段罢了。 区区一个国公的虚衔根本算不了什么,如果能用这手段稳住魏忠贤还是值得的。至于所谓的宁国公,既然能封就能夺,等到解决魏忠贤之后,收拾他魏良卿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在做了这件事后,果然魏忠贤放心了不少,安心继续准备大行皇帝的后事去了。此时对天启皇帝的谥号也有了结论,崇祯皇帝在听取了臣子的建议后,最终选择了谥号“达天阐道敦孝笃友章文襄武靖穆庄勤悊皇帝”,庙号“熹宗”。 熹宗这个庙号是大臣们提出来的,熹这个字代表微弱晨光之意,意思是为皇帝死的太早而感到痛惜,没有能发出他的光辉,从寓意来说算是不错。崇祯皇帝没怎么读过书,他的文化程度并不高,简单听取了大臣们的解释后就认可了熹宗这个庙号。 在崇祯皇帝心里,对自己哥哥天启皇帝英年早逝的确很是痛惜,所以大臣在解释庙号的意义后,崇祯皇帝没有多想就同意用这庙号。 可崇祯皇帝却不知道,熹这个字虽然有这样的意思,可还有另一层意思,熹字通禧,而禧字又有着玩耍享乐不思进取的含义,历史上以禧为庙号的帝王像周僖王、鲁僖公、还有就是唐僖宗等等都不算什么好谥,更有讽刺君主碌碌无为,任用小人,贪图享乐的意义。 在这些文官眼里,他们之前的承受的苦难表面来自于魏忠贤和阉党,可实际上却是因为天启皇帝宠信魏忠贤的缘故。如果不是这样,如日中天的东林党怎么会落到现在地步?那些东林君子们又怎么会死在阉党手里? 更让人愤怒的是阉党还直接侵犯了他们实际利益,从他们手中拿走了应该属于自己的权利和银子。这些都是文官集团所无法容忍的,可之前因为有天启皇帝在,他们再愤怒也毫无办法,现在好了,天启皇帝终于死了,死的实在是太好了,天启皇帝一死,刚刚上位的小皇帝崇祯文化水平不高,看起来就不怎么聪明的样子,玩文字游戏本就是这些读书人最拿手的了,轻而易举就让崇祯皇帝认可了这个谥号。 就这样,天启皇帝尸骨未寒,就给扣上了熹宗这个庙号,而根本不知道中了文官们圈套的崇祯皇帝还沾沾自喜,自以为给哥哥上了一个不错的庙号呢。 搞定了谥号庙号的事,这些人就在崇祯皇帝面前不断给魏忠贤下眼药,开始鼓吹阉党对国家的利益损害,挑拨崇祯皇帝尽快着手对付魏忠贤,除去阉党。 对于怎么对付魏忠贤,崇祯皇帝倒早就有想法。在当信王的时候因为身边人的影响再加上嫂嫂张嫣的一些言语,崇祯皇帝内心中从来就没相信过魏忠贤,哪怕哥哥天启皇帝临终前拉着自己的手交代自己一定要重用魏忠贤,告诫他文官集团不可信也没改变崇祯皇帝的想法。 对于天启皇帝的承诺,崇祯皇帝只是权益罢了。先入为主的思想已经决定了他的想法和决定,再加上那些文官们嘴皮子又会说,张口闭口都是圣人之言,都是冠冕堂皇的话,这更让崇祯皇帝有彻底解决魏忠贤和阉党的打算。 不过崇祯皇帝也不傻,他很明白自己虽然已经成了皇帝,可魏忠贤和阉党的势力依旧不小,要解决魏忠贤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准备和手段,这也是崇祯皇帝没有马上向魏忠贤动手,反而示以恩宠的姿态,其目的就是要麻痹魏忠贤,同时做好最后发动的准备。 ------------ 第四百一十二章 改变 “魏忠贤完了……。” 蒙古草原,朱慎锥收到了来自于京师张锡钧的急信,当他看完信后,不由得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亲眼见证历史,朱慎锥心中不仅有感慨,更有深深的无奈。原本以为自己的出现会让大明的历史有所改变,可谁能想到年轻的天启皇帝居然就驾崩了呢?而且按照张锡钧的说法,天启皇帝的驾崩离奇的很,从他落水到生病再到康复后又突然一病不起直到最后驾崩,其中处处透露着阴谋。 但真相究竟如何,张锡钧也没办法判断,他毕竟身份有限,在京师中只是一个边缘人物。而且张锡钧虽然和魏良卿等人关系不错,但他从到京师哪天起,身上就担负着朱慎锥给他的任务,他也很明白自己的职责在哪里,只是游离在权利中心边缘,为朱慎锥传递消息,并解决一些麻烦罢了。 现在天启皇帝驾崩,崇祯皇帝继位,继位后采取的一系列操作表面看起来没问题,可在张锡钧看来却隐含着浓浓的危机。张锡钧已经察觉到不妙了,在他看来无论是魏忠贤还是阉党都时日无多,如今的平静只是暴风雨来前的平静罢了,等时机成熟,崇祯皇帝必然会对魏忠贤下手,一旦魏忠贤垮台,依附他的阉党也自然土崩瓦解。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张锡钧是一个很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到了情况不妙。在送出这封信的同时,张锡钧就以回乡省亲的理由和魏良卿辞别,悄悄出售了他在京师的产业,脚底抹油直接溜了。 对于这个安排,张锡钧在信中也给朱慎锥做了交代,他的决定朱慎锥并不生气,因为之前朱慎锥就给过他行动的自由,告诉张锡钧一旦发现情况不对保全自己是首要的,至于其他都可以放到一边。 虽然张锡钧跑了,可京师他也不是没有留人。 狡兔还有三窟呢,张锡钧这些年早就做了安排,京师除了他自己外,这些年他手里收拢了不少人,而这些人都是张锡钧花了大力气找来并培养的,这些人中三教九流都有,甚至连朝廷低级官员也有,虽然职位不高,看着也不起眼,可正是有了他们,张锡钧才能在京师如鱼得水。 现在张锡钧离开京师,可京师的一切还在继续运转,只不过从他直接掌控变成了间接掌控。在出售掉自己在京师的产业后,张锡钧把最信任的人留了下来,通过他们依旧能继续得到京师各方面的消息,而他为了安全起见回到山西后直接就去了赵屋岭,在赵屋岭暂时安住,无论安全保障还是其他都没问题。 朱慎锥接到这信的时候,张锡钧应该抵达赵屋岭了,这也让朱慎锥松了口气。 这些年来,张锡钧为自己做了不少事,他的能力也足以胜任朱慎锥的信任。此外,张锡钧的可靠也从实际上得到了肯定,这样一个人才如果卷入京师的风波中损失掉,这是朱慎锥不愿意看见的。 合上信,朱慎锥知道魏忠贤马上就要完蛋了,等魏忠贤一死,明末的纷乱序幕也即将真正拉开。 但现在说这些还有些远,因为朱慎锥眼下要面对的是草原上的问题,就在天启皇帝刚刚驾崩的同时,皇太极带着蒙古各部聚集而来的兵力已向察哈尔动手了。 这一次进攻察哈尔,皇太极动用了手下最精锐的八旗主力,再加上蒙古各部聚集而来的骑兵,组成了数万联合大军打算一举解决林丹汗的问题。 从兵力情况来看,林丹汗的军事力量其实并不弱,人数比满清更多不少,可双方的战斗力却差的远,皇太极的八旗兵骁勇善战,装备又好,那些联盟出兵的蒙古骑兵也不差,都是精锐。 反观林丹汗这边虽然人多,可战斗力远不如皇太极,再加上林丹汗这些年倒行逆施的所作所为让蒙古各部离心离德,尤其是不久前发生的奈曼和敖汉两部背叛,更让林丹汗所属各部人心不定。 在这种情况下,林丹汗的强大只是虚假的表象,而皇太极却是实实在在的强悍,双方的大战一触即发,皇太极亲自领兵直入察哈尔,其前锋部队很快就和林丹汗的骑兵正面对上。 第一次交战其实规模并不大,皇太极这边仅仅只有不到四千骑兵的先锋部队,而林丹汗这边却是足足一万多的蒙古骑兵。可战争打响后,结果是让人惊讶的,作为兵力多出一倍有余的林丹汗的蒙古骑兵居然一触即溃,被八旗和蒙古骑兵联合组成的骑兵部队打的是溃不成军。 这一仗,林丹汗损失了近六千骑,当然这六千骑可不是全部给皇太极给消灭的,实际死伤的只不过一千而已,剩余的蒙古人胡乱抵抗了几下就作兽散,四处奔逃不知所踪了。 最后逃回来的不足半数,其他人去了哪里连林丹汗都不知道。看见这个结果,林丹汗勃然大怒,立即调集兵马要和皇太极再继续交战,而第二场战争规模更大,结果却依旧是一样,林丹汗的军队还是没打过皇太极率领的八旗和蒙古联军,遭受了严重损失,面对这个情况林丹汗吓得冷汗都下来了,他根本没想到皇太极的八旗居然这么猛,要再继续这么打下去,别说号称四十万蒙古人之主的他了,哪怕就是号称一百万蒙古人之主恐怕也要完蛋。 见情况不妙,林丹汗有了避让的打算,他觉得八旗的兵锋过强,自己直接抗衡不是好办法,再这么打下去他这个大汗损失实在太大了,一旦手里的军队没了,更保不住大汗的位置。 就和朱慎锥之前判断的一样,林丹汗有了西进的想法,准备直接放弃察哈尔西进土默特。 东边、北边、南边都不能去,唯一能走的就是西边了。而且土默特本就是蒙古大汗的本部所在,作为蒙古大汗从察哈尔迁移到土默特是理所当然的。这样一来既能避开皇太极的八旗威胁,又能借用土默特的各部重整旗鼓,反正蒙古草原大的很,作为蒙古大汗林丹汗无论呆在察哈尔或者土默特都是一样。 至于土默特有林丹汗的老冤家,自己的堂兄卜石兔,这对林丹汗而言并不算什么大麻烦。当年卜石兔就联合各部和林丹汗打过一仗,林丹汗轻而易举就打败了卜石兔,甚至就连卜石兔手里的金印都抢了过来。 在林丹汗看来,卜石兔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自己的蒙古骑兵打不过皇太极他认了,难道还干不过区区卜石兔么?等把卜石兔这个麻烦解决掉,直接吞并其部落,再整合土默特各部,他林丹汗依旧是蒙古人的共主,未来等有机会的时候,依旧可以领兵东进,抢回察哈尔。 有了这个想法,林丹汗很快就下了决心,开始准备西迁。 他派出一部兵力牵制住皇太极的军队,自己带着蒙古本部各部牧民、牛羊和主力开始了西进的计划。 林丹汗这么一动,土默特这边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尤其是朱慎锥这边得到消息更早。毕竟腾格尔部是林丹汗的直属部落之一,名义上腾格尔部还是林丹汗的手下,既然林丹汗要来土默特当然不会忘记腾格尔部,所以林丹汗派人前往腾格尔部送来大汗的旨意,要求腾格尔部配合林丹汗夹击卜石兔,还做出了承诺,只要打败卜石兔,林丹汗一定重赏腾格尔部。 这些话听听就行了,朱慎锥是半个字都不会信的。林丹汗出尔反尔不是一回两回了,他的信用早就破产,之前他就曾经想借用卜石兔借刀杀人坑腾格尔部一把,只是被朱慎锥提前识破,没能成功罢了。 现在故伎重演,又来这么一套,信他才真见鬼了呢。何况朱慎锥对此早就有预料,也做好了准备,表面上一口答应了下来,可在实际上却找各种理由推脱,拿卜石兔当借口说了一大堆困难,尽量拖延时间。 私下里,朱慎锥悄悄把消息送到了卜石兔那边,通过其他人的口提醒卜石兔小心林丹汗。这时候卜石兔也接到了林丹汗准备西进的传闻,得知此事后卜石兔大恐,他很明白一旦林丹汗来到土默特,那么第一个要对付的目标就是他。 摆在卜石兔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用最大的能力挡住林丹汗西进的脚步,绝对不能让林丹汗掌控住土默特。一旦林丹汗进入土默特,那么他这个名义上的土默特之主就名存实亡了,作为蒙古人的大汗直接控制土默特,他卜石兔还有去处么? 再说了,他们双方本就有仇,林丹汗早就想弄死自己了,这一次攻打自己部落已是铁板钉钉,卜石兔想要保住自己保住部落和地位,只能奋起反抗,和林丹汗决战一场。 接到消息,卜石兔马上开始行动,他以土默特之主的名义开始召集各部集结,准备兵马对抗林丹汗。 不过因为各种原因,卜石兔的军事准备并不顺利,除了他本部勉强凑出三万骑兵外,真正能站到他一边共同对抗林丹汗的部落并不多,东拼西凑最终集结了不到四万大军,这些部队数量看起来似乎不少,可相比林丹汗手中的十多万骑兵却相差甚远。 ------------ 第四百一十三章 迫不及待 林丹汗最盛的时候手下控弦者有四十万,这也是他曾经号称四十万蒙古人之主的由来。 但这些年东征西讨,再加上各部众叛亲离陆续脱离其本部,林丹汗的军力缩水了许多,在皇太极着手对付察哈尔的时候,林丹汗手里能动用的军力已经不足三十万了。 几战下来,林丹汗又受了些损失,再加上奈曼和敖汉两部背叛又少了几万人。现在皇太极的八旗和蒙古联军已经攻进了察哈尔,林丹汗又在战场上先后陆续再丢掉了近万人马。 随着西迁的决定下来后,林丹汗还要分出一部分兵力去阻拦和牵制皇太极的军队,所以他手中剩余的兵马并不算多,仅仅只有十万出头而已。 这些兵力和林丹汗全盛时期只有四分之一罢了,可就算这样他的军事力量依旧是卜石兔的两倍还多,更重要的是卜石兔不是皇太极,卜石兔手里的蒙古骑兵精锐连一半都不到,剩余的仅仅只是拼凑出来的蒙古牧民而已,他们虽然也能打仗,可无论是装备还是战斗力都不算强,打顺风仗还行,打硬仗就差强人意了,林丹汗有十足的把握击溃卜石兔,一举吞并其部。 林丹汗分兵两路,其中一部由手下亲信大将因特塔布囊率领从察哈尔右翼前旗而出,带三万骑兵由东向西北进军。 而自己亲率领主力由察哈尔右翼中旗出兵,直接西进。 两路大军展开钳型,一上一下、一北一南,其目标直指丰州。 丰州位于归化城以东,是土默特草原最重要的区域之一,由于丰州的地理位置特殊,再加上这个地方土地相对肥沃和河流,许多年前这边就有不少迁移来的明人开荒种地,形成了草原上较为罕见的农牧耕种区域。 三娘子时期,丰州这个地方垦荒的明人数量不断上升,再加上三娘子相对缓和的民族政策和鼓励,使得丰州地区成了土默特难得的产粮区域。 虽然三娘子早在许多年前就去世了,可她去世之后丰州的垦荒耕作并没停止,卜石兔依旧在这个地方推行当初政策,正是因为这些明人的缘故,使得卜石兔的部落在土默特是最强大的,尤其是这些年天灾的影响下,依旧能较好地维持周围统治的原因。 此外丰州这个地方还有一个特殊,那就是在元末的时候这里曾经是大元和大明决战的所在。 洪武七年,曹国公李文忠率领大军出击北元,在丰州和元军主力展开大战,两战大捷,连败元军,擒获大元官员十二人,人丁牛马无数,战绩辉煌,此战也被称为丰州之战。 现在离当年的丰州之战已过去二百多年了,丰州早就没了古战场的痕迹,随着夏季的即将过去,马上要进入秋收,种满粮食的丰州放眼望去如同江南一般,到处可见即将收割的庄稼,好一片塞外江南风光。 林丹汗的行动并没有掩饰,随着战争消息的传来,丰州上下人心惶惶,居住在这的明人和习惯于耕作的蒙古人心情焦虑,既担心林丹汗打来,又担心一年的收成就此泡汤。 要跑,还是能跑掉的,因为往西不远就是归化城,只要逃到归化城暂时就能安全,而且林丹汗就算打败卜石兔恐怕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毕竟林丹汗是蒙古人名义的大汗,他总不能把土默特的人全部杀光吧?这不符合林丹汗的利益,更不符合他的统治。 可是不跑,丰州一旦打起来凶多吉少,更重要的是即将收割的庄稼地怎么办?辛辛苦苦一年,眼看着地里的粮食马上就要成熟了,这些粮食要是在兵火中毁了,接下来的冬季拿什么过? 这几年天气变幻异常,连大明都受了灾更不用说更北方的草原了。随着气候的异常,冬天一来大雪纷飞,牛羊大片大片冻死,一个冬季被风雪抹去的小部落不在少数,更不用说他们这些靠种地的明人和牧民了。 如果粮食全毁,接下来的冬天肯定是熬不下去的,等待他们的只有活活饿死。既然如此,倒不如继续留在这里,万一林丹汗放过他们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要守住粮食,一切就有希望,如果粮食没了,一切也就完了。 丰州的百姓和牧民的想法大体一致,所以在战争消息传来的情况下,离开丰州逃亡的人其实并不多,大部分人还是留了下来。他们虽然知道有风险,可情愿承受这个风险,在他们而言,死在刀兵之下反而来的干脆利落,总比没了粮食活活饿死的好吧? 卜石兔原本是打算坚守归化的,凭借归化城的坚固和林丹汗作战。可因为丰州的情况特殊,逼的卜石兔不得不主动出兵,领军向东和林丹汗主动交战,从而争取时间。 只要挡住林丹汗一些时日,给丰州的百姓争取到时间收割粮食,那么卜石兔接下来驻守归化城也就多了几分把握。等再熬到冬天到了,大雪纷飞的时节,压力就转移到林丹汗那边去了,毕竟卜石兔是打主场,从地理来说要比林丹汗强些,时间拖的越久,对卜石兔越有利,这点卜石兔心里也很明白。 林丹汗的两路大军由察哈尔攻入土默特,气势汹汹朝着丰州而来,已调集兵力的卜石兔亲自领军前往丰州,一方面让丰州的百姓抓紧收割粮食尽快撤回归化,另一方面准备和林丹汗的主力交战。 “离丰州还有几日?”林丹汗的南路大军已从察哈尔右翼前旗而出,一路行军速度极快,虽然路上也遭遇了抵抗,但这些抵达对于因特塔布囊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没花多少力气轻易而举就驱赶了拦截的小股部队,大军浩浩荡荡快马而行。 “回将军,我军已过凉城,最多五日就能抵达丰州。”一个千户在一旁回道。 凉城是大明在长城外的重要据点,从距离上来看正好位于察哈尔右翼前旗至丰州的半道。 因为这一次出兵是针对土默特,尤其是卜石兔,林丹汗并不想在这时候触及大明方面的底线,所以交代因特塔布囊行军绕开凉城,由凉城北部而行,所以因特塔布囊的军队没有从凉城附近而过,行军路线离凉城有些距离。 “还要五日?大汗的主力眼下到哪里了?”皱起眉头,因特塔布囊回头问。 “这个在下不知,斥候还未有消息传来,但出发前大汗已做了安排,要求我部必须按时抵达丰州,从时间来看应该没什么问题。”千户小心回答道。 因特塔布囊思索了下,立即下令道:“传我军令,全军抓紧行军,必须三日内就抵达丰州,如有行动迟缓者,杀!” “将军!这三日恐怕赶不到,我大军人数不少,而且还带着不少牛羊,眼下行军速度已经不慢了,再加快速度大军疲惫,就算提前赶到如果大汗主力未到,我部也无法独自发起进攻,再说人马疲惫之下也不便与交战……。” “这等小事老子还能不知道?”不等千户说完,因特塔布囊抬手就打断了他的话,神色不悦道:“如此我自然有我的打算,听我军令直接安排下去就是!呵呵,当年我大蒙古铁骑灭国无数纵横四海,蒙古勇士一日行千里都是常有的,眼下仅仅只是提前两日赶到丰州,难道还比当年更难么?” “至于牛羊这些更是小事,告诉大家带好干粮轻军出发,留下两个千人队殿后赶着牛羊缓行就是了。只要大军提前赶到丰州,本将军必然在大汗面前为尔等表功,打败卜石兔后,大汗重重有赏!” “这……。”千户还想劝,可见因特塔布囊脸色一变露出杀气,顿时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只是好意,担心因特塔布囊过于轻敌,因为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不是察哈尔的老巢,而是土默特。这几日虽然土默特各部包括卜石兔的人马有所拦截,可来的人都不多,面对他们的大军几乎一触即溃,根本无法阻挡。 可随着距离丰州越近,卜石兔的军队出现的可能性就越大。虽说卜石兔的实力比不上林丹汗,可他毕竟是土默特之主,他们这三万人一旦碰上卜石兔的主力恐怕会面临恶战。 不过转念一想,这支军队的统帅不是自己是因特塔布囊,因特塔布囊既然已经下了命令,自己如果再反对以军中的规矩因特塔布囊直接砍了他的脑袋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只是提醒因特塔布囊,又不是要和因特塔布囊作对,何必搭上自己性命呢?再者,根据情报林丹汗的主力现在应该在丰州,按照林丹汗提前定好的计划,两军准时在丰州会和,到时候两军合击卜石兔,此战必然获胜。 从这点来看,因特塔布囊要提前一日抵达战场附近目的是要为了确保准时合兵开战,这样的话因特塔布囊的安排也不是没有道理,就算半道上真遇到了卜石兔的军队又如何?以他们的军力哪怕打不过也能自保,何况林丹汗的大军虽不知位置何在,可从距离推算离他们不会太远,只要拖住对方,等林丹汗的主力一到,就能赢得此战。 ------------ 第四百一十四章 遭遇 命令下达,全军轻装上阵,因特塔布囊留下两个千人队赶着牛羊在后缓行,自己带领主力在前,直接朝着丰州而去。 在因特塔布囊看来,卜石兔不足为惧,现在的卜石兔已经成了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这一次林丹汗大军倾巢而出的目的是直接打垮卜石兔,拿下整个土默特。 随着察哈尔的主动放弃,蒙古本部将从察哈尔转移到土默特,这是大汗做的决定,作为大汗最信任也最能打的将领,因特塔布囊恨不能插上翅膀直接飞到丰州,一举击溃卜石兔的大军,为林丹汗拔得头筹。 一路行来,虽有抵抗却不强烈,拦截的骑兵也少的可怜,这就更让因特塔布囊断定卜石兔的主力肯定就在丰州,只要尽快赶到丰州,就是大功一件。 就此,因特塔布囊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准备日夜兼程抵达丰州,打卜石兔一个措手不及。当日,因特塔布囊的主力就飞驰一百六十里,其速度极其惊人,要知道在成吉思汗时期蒙古人最强盛的时候,蒙古骑兵最快的行军速度也只比因特塔布囊多二十多里而已,这个速度已经和二战时期美术生的装甲部队闪电战媲美了。 由于骑兵进军速度过快,后面的部队和前军拉开了极大的距离,在第二日因特塔布囊再一次下令提高速度的时候,这个距离就更大了不少,两者之间已经完全脱节。 两日快速行军,此时因特塔布囊的大军离丰州还有一百五十多里路程,确定其位置后,因特塔布囊的心情不错,虽然连日赶路人困马乏,可丰州已经在望,等明日再行,就能抵达战场。 可就在这时,突然有斥候来报,说是前方发现一大股敌军扎营,似乎是卜石兔的部队。 闻讯,因特塔布囊不惊反喜,眼下离丰州不远,碰上卜石兔的军队也是正常,尤其是在确定这支骑兵只有不到万人的时候,因特塔布囊更是来了精神,在他看来这应该是卜石兔向丰州调集的军队之一,和他们一样正在向丰州靠拢恰好被自己撞上。 这么一股骑兵对于草原各部来说不算少,可对因特塔布囊而言却是一块肥肉,他的手上有近三万人,都是林丹汗的精锐,如果能直接灭掉这股骑兵,不仅能给卜石兔沉重的打击,更能在土默特大战中斩获首功。 毫不迟疑,因特塔布囊马上就决定吃掉这支骑兵,作为即将而来大战的开胃菜。 “林丹汗的人真的会来?”距离因特塔布囊大军仅二十里不到一处,王晋武忍不住问朱慎锥。 “呵呵,你小子就放心吧,肯定会来!”朱慎锥毫不迟疑笑道。 林丹汗分兵两路来打土默特时,朱慎锥就得到了消息,盯上了因特塔布囊的南路大军。 因特塔布囊的骑兵刚进入土默特,就被朱慎锥放出的斥候给盯上了,对方的一举一动全在朱慎锥的监视之下。 朱慎锥早就做好了准备,他很清楚一旦林丹汗拿下土默特对腾格尔部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林丹汗这个人更不是一个值得效力的主子,虽然卜石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要是能选择的话,朱慎锥还是情愿选择和卜石兔共处,而不是林丹汗。 面对林丹汗的西迁,卜石兔必然会进行抵抗,可以卜石兔的实力却不是林丹汗的对手,这点是毫无疑问的。一旦卜石兔完了,那么腾格尔部就是林丹汗下一个下手的目标,以林丹汗的性格十有八九直接会并吞腾格尔部,甚至杀掉塔娜母子。 这是朱慎锥绝对不允许见到的结果,他必须帮着卜石兔挡住林丹汗的脚步。可作为林丹汗的部落之一,腾格尔部又不能摆明车马站到卜石兔那边,而且卜石兔也不是善人,这是一头狡猾的狐狸,一旦这么做了,说不定卜石兔直接就把腾格尔部给卖了,这种事不是没有可能。 出于各方面的考虑,朱慎锥在接到林丹汗出兵的消息后马上就选择了林丹汗的南路大军作为目标,也就是现在因特塔布囊率领的这支骑兵。 腾格尔部的实力有限,打林丹汗的主力实在没有把握,何况朱慎锥还需要林丹汗和卜石兔来一场大战,让双方好好较量一下,从而削弱各自的实力。但拿下因特塔布囊就没那么多顾虑了,眼下林丹汗的实力已大不如从前,这一次又是分兵两路攻进土默特,其军事意图丝毫不做掩饰,一旦两路大军在丰州汇合,卜石兔绝对不是对手。 趁这机会直接吃掉因特塔布囊的南路军,斩断林丹汗的一条臂膀,给卜石兔那边减轻压力,这是朱慎锥的目的。只要这个目的达成,林丹汗要拿下卜石兔就不是那么容易,至少以卜石兔的实力还能抵抗一二。 两日前,也就是当朱慎锥得知因特塔布囊的南路军快速行军之后,他就做出了在这开战的决定。 朱慎锥挑选的位置不错,这片区域是极好的战场,而且离着丰州也不算太远,再加上他早就打听过领军的因特塔布囊此人,因特塔布囊是林丹汗手下最能打的大将,此人骁勇善战狂妄自大,一路进军势如破竹,根本就没遇上半点麻烦,一旦得知这边有骑兵出现,因特塔布囊必然断定是卜石兔手下向丰州聚集的兵马之一,以因特塔布囊的个性怎么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朱慎锥判断的没错,就在王晋武询问后半个时辰都不到,就有斥候来报说因特塔布囊亲率大军已朝他们这边来了。 “嗨!这家伙还真来了?太好了,嘿嘿!”听到消息,王晋武兴奋地摩拳擦掌,一脸期待。 这几日在附近转悠了好久,终于碰上了对手,王晋武早就期待已久了。而朱慎锥的嘴角更是露出了微笑,现在鱼已经上钩了,客人也来了,这宴席即将开始。 因特塔布囊是个出色的将领,他不是什么没脑子的莽夫,要不然林丹汗也不会把南路军的重任交到他的手里。 在确定朱慎锥所部的位置后,因特塔布囊马上做了开战的决定,他迅速派出一支千人队快速奔袭,作为侦查和牵制,以避免对方闻风而逃。而他的主力随后,所有人弓上弦、身披甲、人上马,全军出动,朝着目的地飞驰而去。 二十里不到,战马小跑用不了多久,很快因特塔布囊就抵达了战场附近。此时他派出去的千人队已和对方展开了交战,因为因特塔布囊的命令,采取的是游战战术,主要是牵制住对方等待主力的到达,而对方的反应看起来有些迟钝,除去派出千骑驱赶和相互骑射外,主力在营地聚成一团,仿佛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指挥,看起来乱哄哄的样子,隐隐约约还传来不断地吆喝声。 “哈哈!哈哈哈!” 见到这副场景,因特塔布囊乐开了花,这分明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数量倒是不少,看起来足足有七八千人,许多骑马的蒙古人围着一团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中间隔着太远看不清,但以因特塔布囊的经验来看,恐怕是驱赶的牛羊之类,要不然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围成一团。 蒙古人打仗和明人不一样,蒙古人的后勤保障是靠着随军驱赶的牛羊,就和牧民迁移有些类似。 这种战术早在成吉思汗时代就有了,几百年下来一直延续。因特塔布囊的南路军出击同样采取这样的战术,只不过因为轻装上阵,因特塔布囊的牛羊后勤已经和主力拉开了距离,远远落在了后面。 所以因特塔布囊一看之下就明白了对方是怎么回事,肯定是对方发现了自己派出的千人队后惊恐万分,意图逃脱。可逃脱的时候却又不甘心丢弃宝贵的牛羊辎重,因为这些是他们的后勤物资,一旦没了这些牛羊,接下来就失去了补给,不需要几日,没了吃的,不用说打仗了,饿都能把他们饿死。 因为这个缘故,对方慌乱之下只派出一部分骑兵驱赶他的千人队,主力护住牛羊群开始撤退。可他们就不想想,牛羊驱赶行军的速度能有多快?哪里能比得上自己的骑兵?这不,还没等跑掉自己的主力就赶到了,直接把对方给拦住了。 因特塔布囊见后毫不迟疑,也不排兵布阵立即下令准备出击。在他看来这支军队根本就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只要自己的大军一个冲锋就能拿下,等干掉了这支部队,对方的牛羊正好也能成为自己的补给,因特塔布囊就更不用考虑自己后勤部队脱节的麻烦,简直一举两得。 如此大好战机如果错过,他因特塔布囊哪里还能称得上什么大将?就在因特塔布囊命令全军准备出击的同时,对面的蒙古人也发现了他的大军的抵达,高声喧哗和慌乱者更甚,还有不少蒙古人骑着马开始有四散奔逃的迹象,见到这一幕因特塔布囊就更不担心了,这场功劳已触手可得。 “孩儿们!大功就在眼前,你们都是大汗最英雄的猛士,长生天在上,跟着老子上!杀光他们!杀啊!”拔出长刀,因特塔布囊挥刀呼喊,在他身后左后响起阵阵欢呼之声,所有人热血上涌心潮澎湃,望向前方的双目中带着无比炙热的神色,更有着兴奋和期待。 一声令下,因特塔布囊丝毫没考虑战术的想法,直接亲率骑兵就提起了马速,胯下的战马渐渐奔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转眼间双方的距离拉近,此时因特塔布囊已经看到了离他们最近的对方蒙古人脸上惊恐的表情,更看见了越来越多的蒙古骑兵不断脱离主力,调转马头四散而逃。 对于这些逃跑的蒙古骑兵因特塔布囊根本不在意,他的目标是对方的主力位置,只要直接击破,纵马冲过去,这仗就赢了,接下来无非就是挥刀屠杀而已。 ------------ 第四百一十五章 变阵 短短几里的距离,战马高速奔跑仅需几分钟的时间,在战场上这点时间几乎是转瞬而过。 一眨眼间,双方的距离不断拉近,眼看着就要冲到对方面前。 这时候,对面的蒙古人的慌乱更甚,就和受惊了的一群羔羊般瞬间一哄而散,无数蒙古人骑着马根本就没有迎面应敌的胆量,调转战马头也不回地脱离队伍四散奔逃。 见到这一幕,因特塔布囊开心的嘴都歪了,这支乌合之众已被吓破了胆,根本不堪一击,等自己冲进对方阵中拦腰切断,凿进去这仗就算赢了。如此好打的一仗,还从没碰到过,卜石兔这个老家伙根本就是名不副实,就这样的战斗力还敢和大汗争锋?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杀!杀!” 兴奋无比地挥舞着长刀,因特塔布囊似乎已经感受到了砍下敌人头颅鲜血四溅带来的澎湃。不仅是他,包括其他蒙古骑兵也是一样,所有人都坚信自己这一仗赢定了,而且赢得如此轻易,简直就是长生天恩赐他们的功劳。 可就在这时候,随着对方大批外围的蒙古骑兵脱离本阵,四散奔逃后,原本被围在里面不可见的核心顿时显露了出来。 本以为里面的应该是大群的牛羊和牧民,可当对方展开后的瞬间,正兴奋无比驱使着战马冲锋的骑兵们瞬间瞪大了不可思议的眼睛,尤其是因特塔布囊更是如此,他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切,大脑瞬间怠机,简直傻了眼。 外围的骑兵分开后,里面显露出来的不是慌乱的牧民和成群的牛羊,而是严阵以待的战阵。 一辆辆奇怪的车阵排列的整整齐齐,直接面对冲锋而来的骑兵,而在车阵的后面,架着许多大小不一的铁管,这些铁管是什么玩意因特塔布囊一眼就认出是什么,这居然是火炮。 除去这些外,还有穿着皮甲的步兵,这些步兵一看就极为精锐,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有些武器造型稀奇古怪,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此外,还有几百个手持火铳的战兵和上千持弓的蒙古战士,稳稳站在战阵的几处,这些人一声不吭,静静站在那边,仿佛早就等待着他们到来一般,虽然人数不算多,可一眼望去,却让人不由得感受到一股凌厉的杀气。 “不好!”因特塔布囊的反应不慢,他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突然出现的战阵一看就是早就有安排的,这些战兵虽然只是步兵,可看起来就极为精锐,而且他们的战阵和蒙古人的战阵完全不同,似乎更像是南边明人军队的战法。 可问题在于因特塔布囊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明人军队,而且在他的印象中明人的军队虽然难打,但和蒙古人交战都是以守为主,很少有过正面野战,而这支军队却以堂堂之阵野战他的骑兵,实在无法想象。 蒙古骑兵野战无敌,明军和蒙古人打了这么多年,极少见到明军在野战直接和骑兵抗衡的情况。可偏偏现在就冒出了这么一支军队摆开了阵势,甚至用这样的方式从开始就藏匿着,刚刚四散奔逃的那行骑兵恐怕不是真的逃跑,而是引诱自己的进攻,难不成对方想靠着几千步兵组成的军阵就能拦住他的骑兵冲锋么? 因特塔布囊是打了老仗的人,虽然军阵的突然出现让他惊愕无比,可这时候再调整战术已经来不及了。战场上变化转瞬,此时无论是停下冲锋或者改变攻击方向已经来不及了,何况虽然惊讶,可因特塔布囊依旧对自己有着自信,他觉得哪怕中了对方的圈套也没什么,凭借手里的近三万精锐骑兵一样可以冲垮对方,只要冲进战阵,解决掉这些步兵,这一仗依旧能够赢得干净利落。 “杀!杀过去!” 几个念头在因特塔布囊脑海中一闪而过,因特塔布囊瞬间就下了决心,他决定继续冲锋,一举击溃正面的军阵,随后再追杀四处的敌人,彻底干掉这支军队。 就在此时,正面的军阵瞬间就有了动静,随着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的佛郎机和虎蹲炮开始发射。 大炮点火的瞬间,接连不断地炮声猛然响起,一门门火炮喷出炙热的火光,炮子带着强大动能从炮口飞速而出,朝着正面冲来的骑兵飞射而去。 当火炮开始射击的时候,因特塔布囊的骑兵正在冲锋,随着双方距离的拉短,已经有骑兵搭弓射箭了。 蒙古人骑射无双,所有蒙古骑兵都能在飞速的战马上拉弓骑射,不过他们的战弓的威力并不算强,再加上高速奔跑之间,准头也差许多,眼下的骑射只是吊射,杀伤力并不大,更多的只是骚扰罢了。 对面的战阵对着射来的羽箭毫不在意,一方面是双方的距离还没达到有效射程,另一方面就算是吊射威力也是有限,何况战阵和骑兵之间还有战车进行阻挡和掩护呢,再加上身上的皮甲和头盔,只要不是运气太差,落下的羽箭根本就造不成威胁。 相比这些疏落的羽箭,严阵以待的一方火炮威力可要强多了。无论是佛郎机还是虎蹲炮,虽然比不上红夷大炮那么远的射程和威力,可在草原正面作战依旧超过弓箭的射程,至于杀伤力就更不用说了。 随着火炮的瞬间开火,冲在最前面的骑兵瞬间齐刷刷倒下了一片,有些骑兵直接被炮子击中,瞬间就丢了性命。有些被飞速而来的炮子打伤,不是缺胳膊就是少了腿,还有的幸运的没有伤着,可胯下的坐骑却给击中,战马哀嚎之下把马背上的骑兵掀翻,或者直接带着骑兵倒在了地上。 倒地的骑兵还没来得及挣脱,就被后面冲上来的同伴战马给践踏,几声惨呼声中就再也没了气息。 “冲!冲!” 因特塔布囊的眼珠子都红了,一眨眼他这边就倒下了数十骑,双方还没正式接触就没了这么多人,让因特塔布囊气得暴跳如雷。 此时对面的火炮发射速度明显缓了下来,虎蹲炮也就算了,佛郎机装填速度再快也需要时间,随着频率的降低,对己方的杀伤力度降低了许多。 这时候再不抓住战机他因特塔布囊就白打这么多年仗了,叫喊着指挥手下骑兵继续冲锋,必须要杀进去把这些混蛋杀个精光,才能解自己心头之恨。 可没想到当冲到离车阵仅仅三十多步距离的时候,意外又突然发生了。 冲在最前头的骑兵突然连人带马翻滚在地,倒下者大多只发出一声惊呼,摔得筋骨断裂,不少人一时间未死,在地上痛苦叫喊,而倒下的战马也是腿脚折断,不住哀鸣。 因为骑兵的高速冲锋,短短瞬间就百多骑接连不断地倒下,这时候因特塔布囊才察觉到不妙,仔细一看忍不住破口大骂。 对面的人太歹毒了,他们居然在车阵前设下了针对骑兵的手段,这些手段看起来简单,无非就是在草地上挖了一个个比马蹄稍大些的凹坑,这些凹坑并不深,仅仅三四寸而已,凹坑范围也不大,长度覆盖了整个战阵左右,而宽度只有十来步。 可就算这样,这些凹坑给战马带来了极大的麻烦,高速奔驰的战马踏过,只要一条腿陷进去这马腿瞬间就被折断,而随着马腿的折断战马就立即失控翻倒,骑在马背上的骑兵自然也坐不住,直接就从马背跌飞出去。 这些陷马坑离得远根本无法察觉,何况草原上还生长的牧草,凹坑在牧草的掩饰下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再加上高速冲锋的骑兵哪里会留意这些?一时间跌倒的战马和骑兵前赴后继,让因特塔布囊损失惨重。 在后面的骑兵见到前面的惨状,下意识降低了马速,还有开始拨转马头意图绕过正面,从侧面冲锋。 随着因特塔布囊的骑兵冲锋速度一下子缓了下来,再加上各队的下意识反应,原本整齐的冲锋阵型瞬间就乱了。 见此因特塔布囊心中暗叫不好,正要指挥部队调整的时候,正面的军阵突然就有了变化。 就像一把打开的折扇,原本整齐的军阵由中间向左右开始伸展,同时正面的车阵也随着阵型的改变向前推进。 火炮依旧不断发射,一队队从车阵后而出的步兵穿过车阵之间的缝隙,直接就冲了出来。他们手中各式各样奇怪的武器在阵型的配合下向迎面而来的蒙古骑兵招呼,而这时候冲在前面的蒙古骑兵不是落马就是放缓了速度,手忙脚乱之下短兵相接,但一个照面之下就被配合默契的步兵给死死克制,不断有骑兵被捅下马来。 “左右分兵!从侧面冲过去!快!快!”几个呼吸之下,因特塔布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骑兵被步兵如砍瓜切菜一般屠杀,一转眼就损失好几百人,这让因特塔布囊气得肺都要炸了。 他大声疾呼,意图变阵,而他的骑兵不亏是林丹汗的精锐,变阵的速度也不慢。转眼间就有两队千骑自左右而出,意图改变方向由侧面进攻,而在这个时候对面的军阵也没闲着,一直放在两侧的火炮开始猛轰,同时早就严阵以待的火铳手和弓箭手也开始朝逼近的骑兵排枪射击。 “不要怕!冲过去!他们的火铳打不了几发!” 火枪射击声响起,骑兵瞬间就倒下一片,冲锋的骑兵顿时大恐,下意识又放缓了速度,有些骑兵更是不顾距离和准确度直接拉弓回射,似乎这样的做法才有给自己安全感。 面对这样的情况,因特塔布囊继续给自己打气,催促着骑兵快速冲锋,在他看来对方就算再能打也不过依仗着火器的厉害,再加上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罢了。 只要自己的的部队能冲进去,胜利依旧是自己的,到时候他得让对方知道这天下无人能阻挡林丹汗的铁骑,在这片草原上,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 第四百一十六章 奔逃 但因特塔布囊怎么都没想到,就在他变阵的时候,更让人意外的两件事发生了。 第一件事是对面的火枪射击频率,作为林丹汗手下的大将,他对火器并不陌生,明军所使用的火器他可是直接见识过的,甚至自己就有一杆从大明来的鸟铳。 蒙古人和明军作战,明军依靠火器的锐利经常占不少便宜,可在实际战争中除去守城外,野战中火器的效果并不太好。因为火器在使用中有着许多限制,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发射频率。 普通的火铳或者鸟铳也就算了,临战也就一发而已。能够三发的三眼铳通常是明军骑兵使用,而且准头实在差强人意,论杀伤力虽然勉强,可实际效果却不怎么样,和明军作战只要抗住对方三轮,等明军发射完火器就再也没了威胁,接下来就是蒙古人骑兵纵横的天下了。 可因特塔布囊怎么都没想到对方的火铳居然像打不完似的,虽然手持火铳的人数并不多,仅仅只有几百人,而且这几百人分散在军阵的两侧,但他们手中火铳一枪接着一枪,不光是打的又狠又准,而且三发过后依旧能射出弹子来,再加上步弓的配合,让本以为能够快速接近的己方骑兵吃了大亏。 此外,对方的阵型也和以前见过的明军不一样,射击时分成两列,一列射击一列等待,等第一列射完后后一列补上继续射击,而前者开始装填,他们装填的速度也快的惊人,等第二列完成射击,第一列装填恰好完成,这样就形成了连绵不断的持续火力,再加上佛郎机和虎蹲炮的配合,让他的骑兵根本就靠不过去。 第二件事更让因特塔布囊大惊,那就是之前四散奔逃的对方骑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远处聚集起来了。原来之前的奔逃只是假象,目的是为引诱因特塔布囊上钩。 当因特塔布囊的骑兵部队开始冲击对方的本阵时,跑出去骑兵在远处很快就聚集了起来,不仅是聚集,更快速整好了队形,开始提起速度由左右两翼朝着因特塔布囊所部队所在的位置包抄过来。 如果从天空中俯瞰就能发现现在的战场是一个很奇怪的姿态,在西北方向是朱慎锥以新军为核心的圆形军阵,这个军阵人数不多,加起来只不过两千多人而已,但他们阵型严密,作战配合严谨,正面有着车阵和陷马坑的掩护,对方的骑兵要想正面突破根本不可能。 而在两翼,火枪手和火炮不断射击,就和锋锐的刀子一般一片片把因特塔布囊进攻的骑兵不断削弱,其打击力度异常凶悍,根本就不是这些蒙古骑兵能挡着住的。 在东南方向,是因特塔布囊的骑兵部队,因为一开始的轻敌所至,因特塔布囊并没有采取什么战法,而是直接一窝蜂以冲锋的方式意图直接拿下对方。 这样的结果导致了因特塔布囊的骑兵虽然数量是对方的好几倍,可却未能发挥出真正的战斗力。除去正面在前的骑兵和左右刚刚分散企图侧面冲锋的两队骑兵外,大部分骑兵部队都挤在后面,密密麻麻乱成一团,就和一个巨大无比的黑团子一般艰难滚动,更因为冲锋失利导致速度不一的阵型混乱,已完全发挥不出骑兵作用。 而在分出的骑兵两侧,朱慎锥的骑兵部队已经开始出击了,在他们的背后采取了包抄进攻的姿态。这样一来导致因特塔布囊两翼的骑兵部队要承受新军火器和后方骑兵双重攻击,在这种攻击猛烈的程度下,原本就不算是真正职业军队的蒙古骑兵毫无意外就有了崩溃的症状。 仅仅几个回合之下,因特塔布囊的两翼骑兵就有些顶不住了,再也没有继续进攻的勇气,他们惊恐万分,为了自保开始调转马头朝自己的本阵而逃。 而这个时候朱慎锥的部队也发起了反冲锋,正面的新军在车阵和火炮的配合下采取反推战术,打得因特塔布囊的中军步步后退,根本无法抵抗。同时,两翼展开配合己方骑兵开始反包围,直接向中军压迫,这时候离开战仅仅半个时辰都不到,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因特塔布囊一方却已露出了败相。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因特塔布囊傻眼了,他瞪大着双眼看着战场上的变化,怎么都想不通这仗怎么会打成这个结果? 就算是自己中了对方的计谋,可凭借着自己这边足足近三万骑兵,要拿下几千人的对手按理说是十拿九稳的。 可开战到现在才过去多久啊,形式就恶化到了这个地步。他勉强分出的左右两翼已被对方反扑的骑兵打得落花流水,而正面却一直无法突破,甚至被对方反推压制。 自己的兵力是对方的几倍,可大部分却根本使不上劲,在后面的骑兵部队因为前方的部队被压制牵连被挤成一团,所有人惊恐万分意图脱离本部重整,可两翼的败退又使得脱离本部成了不可能,此外对方的火器实在是太厉害了,他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样凶猛的火器打击,更搞不明白对方使用的火器为什么会和打不完一样连续发射到现在。 “将军!撤!快撤吧!先撤回去,等离开这里再重整军队,要是继续这样打下去恐怕就完了!”一旁,千户焦急万分对因特塔布囊建议道,仗打到这个程度傻子都能看出来,再不改变自己就彻底败了。 人多又如何,关键是现在没办法打啊,十成的战力被压制只能使出一二成,如此憋屈的仗从来没有遇见过,现在最好选择就是尽快脱离战场,重整军队卷土重来。 短暂的迟疑之下,因特塔布囊也做出了这个判断,千户的建议是对的,再这么打下去失败是注定的,如果这样败了,他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林丹汗? 可因特塔布囊心里也知道,这个时候撤退必然会遭受巨大损失,战场上仓促撤军很可能引起溃败,一旦溃败发生那么自己这方就成了被对方屠杀的牛羊一般。 可问题现在因特塔布囊已没有太多选择了,他必须要马上做出决断。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最终失败?还是承受一定的损失有卷土重来的机会?答案自然是后者,因特塔布囊当即毫不迟疑,立即就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同时命令正面前方的骑兵无论如何要挡住对方的进攻,自己带着后军变前军,赶在对方包围自己之前撤出战场。 算盘打的不错,因特塔布囊壮士断腕打算牺牲一部分骑兵保存大部,后撤整军再掌握战场主动,可他却忘记了自己的骑兵虽然是林丹汗的精锐,可蒙古人各部的骑兵很少有职业军人,这些骑兵大部分都是从各部抽调而来组成的。 虽然论个人能力都不差,打起仗来也凶狠善战,可偏偏他们没有经受过严格训练,算不上职业骑兵部队,此外因特塔布囊也过高估计了自己骑兵的战斗意志,想当然以为只要自己命令下达就能让这一部骑兵掩护主力撤退。 可他万万没想到,当撤退命令下达后,早就在不断打击下吓破胆的骑兵根本不管不顾,哪里还听什么殿后的命令,一个个争先恐后骑马就跑。 一时间,大军彻底乱了起来,所有人都在逃命,任凭因特塔布囊极力约束也无济于事。见此,千户连忙劝因特塔布囊不要管了,先赶紧跑出去再说,等脱离战场后再想办法,现在继续留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就这样因特塔布囊只能跟着逃跑的骑兵掉头就跑,根本再也顾不上其他了。而此时朱慎锥见此大喜,立即下达了全军出击的命令,两翼的骑兵驱赶着对方逃跑的方向不断以骑射战术如同剥洋葱一般削弱对方。至于正面的新军也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在后面追赶,碰上掉落在后面的蒙古人二话不说就拿兵器招呼上去,招呼完后也不顾对方死活,继续撒腿追杀。 开战刀现在不到一个时辰,因特塔布囊的骑兵大军就彻底溃散,因特塔布囊本人带着亲卫和几个千户头也不回狼狈而逃,一口气逃出几十里地,等太阳西斜后,回头一看已不见了追兵,这才松下口气。 这时候,因特塔布囊这才想起来收拢残部,由于手下的人四散而逃,许多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更不知道又有多少被留在了战场上。最后跟随因特塔布囊逃到这里的只剩下了不到千人,出征时浩浩荡荡的三万骑兵就剩这么点,这让因特塔布囊气得差一点吐血。 为了安全起见,因特塔布囊一伙人不敢在这里过多停留,草草吃了点携带的干粮休息片刻继续往东跑。他必须马上和后队汇合,后队那边还有携带的牛羊和两个千人队呢。只要汇合后队,至少他手里就有了三千兵力,就有了勉强自保的可能。 接下来的一夜中,因特塔布囊逃逃停停,等到第二日天亮,他在逃亡过程中陆续收拢了千人,现在手上有了两千多骑兵,虽然依旧狼狈不堪,可至少比昨日要好些。 “将军,休息一下吧,这都跑出近百里了,应该安全了。”千户喘着粗气对因特塔布囊道,一夜的奔跑别说人了,就算是战马也吃不消,而且他们这些人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一个个几乎和逃难似的,虽然收拢了些人,可许多骑兵因为逃跑的时候为了减轻负担把武器都丢了,不少人除了坐下的战马外几乎两手空空。 眼下按距离来说已经离后队不远了,这时候已没必要再和丧家之犬一般逃亡。暂时休息一下,让战马恢复恢复,等和后队汇合,他们就彻底安全了。 因特塔布囊目光朝着四周的部下扫视,脸上露出了苦涩。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败的这么惨,更没想过会落到如此下场。他看一眼疲惫不堪的部下,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脸色微微一变,因为他感觉到大地正在震动,而震动的方向不是来自于西边,而是东边,也就是他们逃亡的方向。 “难道是后队来了?”正当因特塔布囊这样想的时候,突然一个蒙古骑兵从东边快速跑来,这个骑兵因特塔布囊认识,正是自己派去联络后队的斥候。 还没等因特塔布囊准备打马上前询问,耳边就听到那斥候惊恐的喊声传来。 “不好了!不好了!将军!敌人!敌人来了,后队……后队完了……。” “什么!” ------------ 第四百一十七章 覆灭 因特塔布囊怎么都没想到敌人会从自己后方杀来,这怎么可能? 可事实告诉因特塔布囊一切都是真的,就在他们的东边,三千多精锐蒙古骑兵在王海的率领下突然冒了出来,直接挥兵朝着这边杀来。 “我的后队呢?后队呢?”因特塔布囊大声悲号道,虽然理智告诉自己他的后队已经完了,不仅是后队完了,就连他大军携带的牛羊辎重也全落到了对方手里,要不然敌人绝地不可能跑到自己前面去。 敌人是怎么来的?恐怕早在因特塔布囊率领主力直奔丰州的时候敌人就在一旁隐藏着了,等到因特塔布囊的主力和后队脱节,敌人就从黑暗中杀了出来,直接一口吞掉了他的两个千骑后队,并夺走了所有辎重补给。 灭掉后队,敌人也没闲着,远远跟着因特塔布囊主力,其目的就是等待时机。 当因特塔布囊大意之下遭受惨败后,敌人就再也不做掩饰了,在最恰当的时间和地点突然出现,其目标就是败逃的自己。 “完了……全完了……。”因特塔布囊脸色苍白手脚冰凉,原本以为能和后队汇合确保残部的安全,可现在敌人的突然出现带来了残酷的现实,随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起,很快装备精良的骑兵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些骑兵见到因特塔布囊,就如同饿狼盯上了羔羊一般,丝毫不停直接就猛扑过来。 一方面是如狼似虎早就有准备的精锐骑兵,另一方面是丢盔卸甲跑了一晚疲惫不堪的败军,其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现在的因特塔布囊败局已定,除了继续逃跑他没有其他选择,可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他所在的位置可是土默特的腹地,而且因为之前轻装赶路,他们这些人身上只携带了部分干粮,根本不足以让他们逃回察哈尔去。 更何况自从林丹汗决定西进后,察哈尔那边实际上已经被抛弃了,现在的察哈尔已落到了皇太极和其他各部的手中,根本就回不去了。 悲愤之下,因特塔布囊做出了他最后的选择,作为林丹汗手下的大将,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勇士,因特塔布囊要用鲜血来洗刷自己失败的耻辱。 拔出腰间的长刀,因特塔布囊的眼珠子血红,用嘶哑的声音呼喊:“勇士们!大汗的勇士们!长生天会保佑我们!杀!杀啊!” 呼喊声中,因特塔布囊驱马奔驰,带着跟随自己的亲卫不退反进,朝着敌人的方向杀去。他的勇气也鼓励了其他人,那些残兵败将一个个迸发出最后的勇猛跟随着因特塔布囊反冲锋,此时此刻,展现出了一往无前的气势。 小半个时辰后,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随着因特塔布囊的尸体从马上跌落,他的亲卫也被王海带人屠杀殆尽,剩余的那些蒙古骑兵彻底没了抵抗的勇气,好不容易提起来最后一丝血性也在敌人的屠刀下烟消云散。 因特塔布囊的最后一战以生命捍卫了他的尊严,王海骑在马上,默默朝着仰面躺在草原上的尸体望去,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人,俘虏怎么处置?” 回过神,王海抬头朝左边看去,因特塔布囊战死后他剩余的骑兵土崩瓦解,很快就结束了战斗,所有人都没跑掉,俘虏者近千,这些被俘的蒙古骑兵已被捆绑了起来,一个个垂头丧气等待他们最后命运抉择。 “全杀了!”王海用毫无感情的口吻说道。 “是!”来人应了一声,正要转身去处置这些俘虏,可这时候王海喊住了他。 伸手朝着因特塔布囊的尸体一指:“让人好好收敛一下,就地埋了,这是一个勇士,勇士还是要有勇士应有的待遇。” “是!” 部下想也不想就应下,接着就去执行王海的命令了。 片刻后,绝望的惨呼声接连不断响起,很快这些声音渐渐停止最终又恢复了平静。转眼间,因特塔布囊的残部一个都没留下,全部被王海送去见了长生天。 等处置完这些俘虏,王海的人简单把因特塔布囊的尸体收敛,找了一张牛皮包裹着挖了个坑掩埋。掩埋后,王海拿起因特塔布囊随身的长刀,亲手插在了他的坟前,也算是做完了最后的一件事。 两天后,王海的部队和朱慎锥的主力汇合,同时带来了因特塔布囊本人包括残部的覆灭消息。 自此,因特塔布囊的三万大军彻底灰飞烟灭,就连因特塔布囊也在此战中身亡。除去逃掉了数千人外,其余大部全留在了土默特草原上。 一仗赢得干脆利落,不仅是以少打多,更是全歼了林丹汗的南路军。 南路军没了,林丹汗的实力大损,尤其是因特塔布囊的战死更是让林丹汗心痛如搅。当消息随着一些好不容易狼狈逃到丰州的残部报到林丹汗那边时,林丹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整整三万精锐啊!而且还有自己的亲信大将因特塔布囊,就这样没了? 林丹汗暴怒之下,挥舞皮鞭不断抽打着败逃回来的人,大骂之下逼问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因特塔布囊究竟是怎么败的?明明卜石兔的主力就在对面,以因特塔布囊手中的兵力和他丰富的战场经验,怎么可能落得如此下场? 假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林丹汗不愿意相信事实,可所有逃回来的人回答却是一致的,南路军的确没了,主将因特塔布囊和残部下落不明,恐怕也已死在战场上,至于怎么败的,各式各样的说法都有,乱七八糟的信息前后矛盾,一时间林丹汗也无法判断,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们遭遇的敌人极其精锐,而且拥有大量的火器。 火器?难道那是大明的军队?卜石兔和大明联手了?大明出兵了? 下意识,林丹汗猛然想到了这个可能,心中不由得警惕起来。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林丹汗越琢磨越觉得可能性很大,毕竟卜石兔是大明的顺义王,和大明联手的可能不是没有。如果大明插手他们的争斗,那么这个事麻烦就大了,哪怕林丹汗再骄横自大,也不能忽略大明的强大。 可问题在于大明那边不是刚死了皇帝么?新皇帝才刚刚登基,大明在这种时候不是忙着权利交接顾不上其他么?怎么可能突然插手自己和卜石兔的内战呢?这实在有点奇怪。 琢磨了好一会儿,林丹汗不大的脑容量再加上被酒精长期麻痹的思维也没想出个结果来,他只能安慰自己也许不是大明出手,只是卜石兔用狗急跳墙用金银从大明那边买了些火器罢了,假如大明插手他们的内战,自己不应该收不到任何消息。 虽然南路军的覆灭让林丹汗气得暴跳如雷,主将因特塔布囊失踪更是痛彻心扉,可面对和卜石兔的战争依旧还是要打下去。 这一次举部西迁是林丹汗下的决定,眼下蒙古本部已经全部西进到了土默特草原,原本的老巢察哈尔已丢了。 现在再回头是不可能了,林丹汗也没把握能打得赢皇太极和其他蒙古各部的联军。如果他有这个能力,林丹汗也不会做出西迁的决定,继续留在察哈尔老家不好么? 既然已经来到了土默特草原,那么只能继续按着之前的计划走下去。而要在这里站稳脚跟,重整蒙古本部,继续以蒙古大汗的名义号令各部,林丹汗必须要先拿下卜石兔。 本来的计划是让南路军迂回进军,自己的主力牵制住卜石兔,因特塔布囊一路扫清卜石兔在土默特的势力,打击土默特各部,为即将而来的决战做好准备。 等到因特塔布囊南路军一到,和主力汇合,两部合并同击卜石兔,以自己的强大军力打赢这一仗应该不难。可谁想到南路军现在突然没了,这让林丹汗的布置一下子全落了空,更要命的是直到现在林丹汗也没猜出卜石兔哪来的强军一口吃掉他的南路军?现在和自己对峙卜石兔主力是真的他的主力么?难不成卜石兔这个老狐狸耍了阴谋诡计,用偏师装作主力蒙骗了自己,亲率主力悄悄南下先吃掉了自己的南路军不成? 越琢磨心中越是迟疑,一时间林丹汗也不知道是应该直接和卜石兔马上开战呢?还是派斥候去摸一下情况,搞明白卜石兔的真正布置再做决定? 就此,原本应该马上进攻的林丹汗突然就暂停了进攻的脚步,而在他的对面,已经做好决战准备的卜石兔见林丹汗一下子没了立即进攻的企图,一开始还怀疑林丹汗是在耍什么计谋,可很快他也得到了林丹汗南路军覆灭的消息,当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后,卜石兔先是诧异莫名,接着欣喜若狂。 “长生天在上,长生天保佑!” 卜石兔高兴的手舞足蹈,橘子皮一般的老脸上皱纹都舒展开来了,这是他至今为止听到的最好消息。林丹汗的南路军覆灭,三万大军稀里糊涂就没了,这使得被林丹汗的主力压的透不过气来的卜石兔看到了希望。 ------------ 第四百一十八章 兴奋的卜石兔 “大汗,您说这是谁出的手?” 好消息就和天上的太阳,瞬间把笼罩在头上的乌云给驱散了,卜石兔这边一个个兴高采烈,笑得嘴都歪了。不过也有人想到了林丹汗南路军的覆灭蹊跷,忍不住问了卜石兔一句。 “不管是谁,终究是好事不是?来来来,大家共饮此杯!”卜石兔哈哈大笑,轻描淡写把这个问题抛到了一旁,因为他的避而不谈反而让手下人更是信心大增,都以为林丹汗的南路军覆灭是卜石兔亲自找来的外援,要不自己这位大汗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可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卜石兔根本就没找过外援。不!应该说得知林丹汗要来打自己的时候,卜石兔是求助过外援的,可惜的是许多部落惧怕林丹汗强大的军力,没有答应卜石兔的请求,这让卜石兔很是无奈。 可现在林丹汗的南路大军突然就没了,而且听说是给全歼的,卜石兔高兴之余也想过这仗究竟是谁打的。想来想去,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再结合自己之前打听的消息,卜石兔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出手者应该是腾格尔部,曾经亲自领兵和腾格尔部打过一仗的卜石兔见识过腾格尔部不同普通蒙古部落的特殊战法,尤其是腾格尔部的独树一格的步战军阵,更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除此之外还有腾格尔部拥有的火器。 虽然只是从南边逃归林丹汗南路军几个俘虏中得知的只言片语,但卜石兔已经大概率断定就是腾格尔部出的手,因为只有腾格尔部才有这样的战法。 但让卜石兔心惊的是什么时候腾格尔部居然拥有如此强悍实力了,要知道之前虽然双方联手演了一场戏,可那时候的腾格尔部虽强却也有限,如果当时真打起来,卜石兔觉得自己虽然会受到惨重损失,但如果咬咬牙应该还是能赢对方的。 可现在不同,林丹汗的南路军可是拥有足足三万骑兵,这些骑兵都是林丹汗的精锐,再加上领军的还是林丹汗的亲信大将因特塔布囊,作为林丹汗的老对手,卜石兔自然是知道因特塔布囊的,这可是林丹汗手下最能打的将领,深受林丹汗的信任,要不然林丹汗也不会把南路军交给他指挥。 而就是这样的将军率领三万精骑却一战而没,南路军完蛋了,因特塔布囊下落不明,很可能已经战死。以腾格尔部以前的实力根本就做不到,这点卜石兔很是清楚。 可偏偏事实就是这样,这让卜石兔高兴之余又不由得担忧起来。他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腾格尔部就壮大到这种程度,能够一举吃掉林丹汗的南路军,实在是不可思议。 如果继续让腾格尔部这样发展下去,自己这个土默特之主恐怕地位不保。蒙古草原上,实力是第一位的,只有强大的实力才有匹配的身份和地位,这个道理从成吉思汗时期蒙古人崛起就成了真理。 腾格尔部为什么会这么做,卜石兔也猜到了一二,无非是担心自己败亡后林丹汗向腾格尔部下手。之前腾格尔部被林丹汗逼着和自己开战,为了自保私下找到自己,双方联手演了一场好戏。 事后,腾格尔部的小算盘不可能真正瞒住林丹汗,更何况腾格尔部借着联手演戏的机会不仅清理了内部,还吞并了两个部落,使其实力大增。林丹汗又不傻,何况他就算不知道自己也会偷偷把消息递过去,对于卜石兔这边,林丹汗内部闹的越厉害,对他也就越有利,哪怕是刚刚合作过的腾格尔部,转手卖了又如何? 现在林丹汗西迁土默特草原,首先要对方的就是卜石兔,等拿下卜石兔后肯定会出手对付腾格尔部,这点毫无疑问。因为卜石兔也是久居上位者,作为林丹汗的老对手他很清楚对方的想法,恐怕腾格尔部也是这么考虑的。 所以趁双方交战的机会,腾格尔部出兵暗中帮卜石兔一把就在情理之中,只要卜石兔不败,林丹汗就无法掌控土默特,这样一来腾格尔部也不用直面林丹汗的威胁。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除去这个解释没有第二个可能。那么是否可以利用一下这个机会呢?顺势把腾格尔部直接拉到自己的阵营联手对付林丹汗?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卜石兔给否决了,他觉得腾格尔部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道理很简单,第一腾格尔部虽然一战而胜,直接打垮了林丹汗的南路大军,可直到现在腾格尔部也没对外宣布此战是他们干的,这就表示腾格尔部并不想让林丹汗知道是他们下的手。 在名义上腾格尔部还是林丹汗的下属部落,一旦宣布这一仗是他们干的等于直接和林丹汗撕破脸了,无论从道义还是其他方面都没什么好处。 第二,此战林丹汗的南路军灰飞烟灭,但腾格尔部不可能不受到损失。卜石兔很清楚因特塔布囊不是泛泛之辈,他可是林丹汗手下最能打的大将,哪怕就算是败了恐怕这一仗对腾格尔部来说也是惨胜。 一战之后,腾格尔部损兵折将是必然的,也没了继续北进和林丹汗交战的能力。现在再去联系腾格尔部,腾格尔部不仅会否定自己出兵,更会拒绝和卜石兔的联合。 至于第三就是各自微妙关系了,在土默特草原,卜石兔的实力是最强大的,腾格尔部这些年的实力增长极快,已隐隐有威胁卜石兔的地位。所以从自身的利益来看,腾格尔部这样做不仅是打着自保的想法,更是为了借这一战削弱卜石兔和林丹汗双方力量的打算。 换成卜石兔也会这样做,更不会主动联合,假如要联合的话早就和自己眉来眼去了,绝对不会在灭掉林丹汗南路军之后依旧隐藏踪迹,所以这个考虑根本不切实际。 就此卜石兔彻底打消了这个想法,专心应对林丹汗即将和自己的大战。眼下的形式变化对他来说是非常有利的,因为南路军的覆灭使得林丹汗的全面进攻暂停了下来,这给卜石兔难得的时间间隙。 他趁着现在这段时间,已让丰州那边抓紧收割粮食,再把粮食往归化城那边转运,同时等粮食收割完后当地的百姓和牧民也全部西撤,一旦正面挡不住林丹汗的铁骑,卜石兔还有机会撤到归化城,依靠归化城来和林丹汗继续周旋,以等待战机变化。 卜石兔的判断不能说错,其实他猜对了一半。 朱慎锥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直接介入双方的战争,更没打算和卜石兔联手和林丹汗对抗,他打的主意就是要在火中取栗,找机会削弱林丹汗的力量,使得卜石兔挡住林丹汗的可能。 打林丹汗的南路军并不在最初的计划中,这个计划是得知林丹汗分兵后才确定下来的。 收到消息后朱慎锥毫不迟疑就做出了这个决定,准备一口吞掉林丹汗的南路军,斩断林丹汗的一条手臂,为卜石兔减轻压力。 可南路军并不好打,因特塔布囊不是什么酒囊饭袋,尤其是南路军拥有三万精锐骑兵,这可是一支不弱的力量。 相比更精锐的八旗,林丹汗的铁骑战斗力自然要差不少,要不然拥兵近三十万的林丹汗也不会给仅仅自己六分之一的八旗和其他蒙古各部联军打得连老巢都不要了,西迁至土默特草原。 可就算这样,林丹汗的蒙古铁骑也不是好对付的,腾格尔部虽然强,却也没有十足把握拿下南路军,但南路军必须要打,这一仗不仅要打还要打的漂亮,为此朱慎锥做了周密计划。 在南路军进入土默特草原第一天起,朱慎锥就派出了小股部队打着卜石兔和其他部落的旗号不断骚扰对方,却不真正接战,一触即溃四散奔逃,给对方一种无力的假象。 可实际上,这些小股部队是由王海率领的,王海率领了三千多精锐骑兵分散为数十个百人队,时不时就冒一下头给对方造成点麻烦,也刻意表现出不堪一击的假象。 但在这个过程中,这支骑兵还承担了斥候的任务,不断把消息传递回去,让朱慎锥牢牢掌握住对方行军路线和军队的情况。 等到因特塔布囊自以为没有任何危险,决定贪功冒进的时候,王海手下分散的骑兵部队开始在他的后方聚集,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 因特塔布囊留下两个千人队带着牛羊和辎重在后,自己亲率主力轻装前进,第二日晚王海的部队就开始发动了,趁着夜色突袭了因特塔布囊的后队,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打得他们溃不成军,一个跑掉的都没有,两个千人队一晚屠杀的干干净净,就此因特塔布囊的后勤辎重全落到了王海手里。 等干掉因特塔布囊的后队后,王海等人冒充敌人继续赶着牛羊在后面跟随前面的主力大摇大摆朝丰州前进。这时候因特塔布囊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这些,他满脑子还想着尽快赶到丰州和林丹汗主力汇合呢。 接下来的事大家都知道,即将抵达丰州的前一日因特塔布囊遇到了朱慎锥早就等在半道上的主力。由于轻敌的缘故,再加上朱慎锥故意示弱,因特塔布囊见战功在前头脑一热,根本就没考虑太多就对朱慎锥发起了攻击。 就这样一步步,因特塔布囊踏入了朱慎锥给他设置的陷阱中,最终落了一个兵败身死的下场,而这一战也让林丹汗的南路军全军覆没损失惨重。 ------------ 第四百一十九章 崇祯动手 此战虽胜,朱慎锥这边也不是没有损失,毕竟对方是三万精锐骑兵,战斗力还是有的。 战后清点损失,朱慎锥的新军战死十五人,伤者二百一十六人,这些伤亡主要发生在正面迎敌的时候,从整个战损情况来看完全可以承受。 至于骑兵的死伤就略多了些,伤亡者达到了六百八十多人,大多是双方短兵相接时作战产生的。 再加上王海那边的伤亡情况,总伤亡近千人,达到了朱慎锥总兵力接近十分之的程度。 相比伤亡,此战的战果却是巨大的。 先后三战,林丹汗南路三万精锐骑兵有两万多人或杀或俘,当场战死者就有五千多人,更不用说负伤和被俘者,就连统兵大将因特塔布囊在最后一战也死在了王海手里。 对于俘虏者,朱慎锥没有手软,直接都杀了一干二净。 倒不是他不想把这些俘虏收为己用,可问题在于这些俘虏根本就不可能为他所用,他们都是林丹汗的精锐骑兵,也是大汗本部部落的勇士,他们的家人全在林丹汗的手上,哪怕就是当了俘虏也不可能真正成为自己人,再加上蒙古各部虽然是同一民族同一语言,但相互的习惯和风俗却有着差别,再加上这些人都是从察哈尔来的,腾格尔部却是土默特的部落,两者要融合不可能短时间就能完成。 留下这些人非但没有好处,反而有着隐患,一旦发生哗变和叛乱,还会让朱慎锥顾此失彼。所以考虑之下朱慎锥索性做了直接屠杀的决定,留着他们也是麻烦,放归更不可能,唯一的选择就是送他们去见长生天了。 逃掉者近万,这些逃离战场的骑兵去了哪里谁也不清楚,有些跑到了丰州回到了林丹汗那边同时也带去了南路军全军覆没的消息。还有些被卜石兔给抓到,也让卜石兔得知了林丹汗南路军被灭的信息。更多的人脱离战场后四面八方乱窜,有的往察哈尔方向跑,意图回到家乡。有的不顾东西南北埋头狂奔,最终不知所踪。 更有些小股的骑兵走投无路,最终索性在草原上当了马匪,靠抢掠小部落生存,这些就是后话了。 战后,朱慎锥打扫战场,做了休整,等到王海的部队回归后,这场大战才真正落下帷幕。 接下来朱慎锥并没有往丰州去,也没向东向察哈尔方向,而是带着部队向西南方向撤退。转眼间这支军队就消失在了草原之上,谁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就连留在部落的塔娜母子也只能通过来往的斥候得知丈夫行动的方向。 南路军覆灭后,林丹汗按兵不动了几日,这才决定和卜石兔开战。 可此时卜石兔已经趁这个间隙完成了丰州粮食的收割,把粮食和人全部西撤到了归化城。 没了后顾之忧,再加上林丹汗南路军的覆灭让卜石兔压力大减,虽然他的实力依旧不是林丹汗的对手,可现在至少可以和林丹汗周旋一二了。 大战开始,林丹汗以雷霆万钧之势举兵而出,意图一战击败卜石兔。可卜石兔哪能让他如愿?正面打不过,卜石兔又不傻,他不可能明知道实力不如的情况下还和林丹汗正面决战。 解决丰州的后顾之忧,卜石兔周旋的余地就大了许多,他很聪明地和林丹汗展开了游击战术,把主力分兵避开锋芒,骑兵飘忽不定专门打林丹汗的薄弱之处,先后几次交战,各有损失,林丹汗虽占就上风,可始终无法彻底拿下卜石兔,这让林丹汗难受的很。 转眼就到了十月,林丹汗依旧没能拿下卜石兔,随着战争的持续,卜石兔应对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虽说几战下来损失也不小,可林丹汗那边也没讨得了好去,更重要的是归化城依旧在卜石兔的手上,凭借着归化城,林丹汗要彻底打败卜石兔还需要时间呢。 土默特草原上的战争刚刚开始,察哈尔草原的战争却已经结束了。 随着林丹汗西迁土默特后主动放弃额察哈尔本部,皇太极和蒙古各部的联军大获全胜,直接占领了原本属于林丹汗的察哈尔本部。 拿下察哈尔后,满清的声望在草原上达到了顶峰,尤其是皇太极在战后兑现了他之前的承诺,把整个察哈尔草原全部分给了跟随自己出兵的蒙古各部,让他们的实力和所拥有的草场面积大增。 这样的结果更让这些蒙古人对皇太极感恩戴德,更坚定了和皇太极站到一起的信念。 皇太极这么做其实是非常聪明的,他之所以打察哈尔并不是要占据察哈尔,而是要对付林丹汗。 满清不是蒙古人,虽说皇太极继位以来一直鼓吹满清和蒙古一家,双方都是兄弟,可大家心里都明白满清怎么可能和蒙古人是真正的兄弟呢?更不可能是同一个民族。 亲如兄弟仅仅只是说说罢了,充其量就是统战的手段。皇太极要解决林丹汗这个后顾之忧,必须要借用蒙古各部的力量,仅靠他自己是根本不行的,而且就算拿下察哈尔,满清也不可能直接取代林丹汗来统治蒙古草原。 虽说现在的蒙古人四分五裂,林丹汗这个名义上的大汗已经名不副实,可外来者要统治蒙古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皇太极真打着这个算盘,取林丹汗而代之,那么他的那些盟友说不定马上和他翻脸。 既然做不到取而代之,那么就扶持代理人,同时挑动蒙古各部内部的矛盾,再加上用联姻和其他手段来拉拢蒙古各部,同样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皇太极就是打着这个算盘,很大方地把林丹汗的草原直接分给了下面的小弟们。做完这些事后,皇太极也没在察哈尔多停留,直接带兵就回了辽东,这样的姿态更让那些蒙古部落竖起大拇指称赞皇太极这个带头大哥实在是够意思。 不过在回去之前,皇太极和各部的头领见了面,协调划分了双方的实力范围,并且提出了让各部抽调部分能征善战的勇士加入满清。 按照皇太极的说法,大家既然是兄弟,你们也认我这个带头大哥,那么以后就是自己人了。他们满清有八旗,八旗是满清的根本,作为自己人,皇太极决定在满清八旗基础上建立蒙古八旗,作为蒙古人加入满清大家族的一种优待,只要蒙古各部同意这个要求,那么大家就是真正的自己人了。 面对皇太极的这个说法,蒙古各部很快就同意了下来,尤其是早就和满清眉来眼去又通过联姻穿了一条裤子的科尔沁部更是举双手赞同。 就这样,各部挑选部落的勇士交给了皇太极,皇太极在这个基础上组建了蒙古八旗,同时也彻底把这些蒙古各部拉上了自己的战车。 做完这些,皇太极返回辽东,通过察哈尔一战满清不仅得到了蒙古各部的支持,还就此组建了蒙古八旗,使得满清的在政治和军事上实力大增。 此外,林丹汗的西迁也让满清去掉了一个心腹大患,至少身边没有了林丹汗这个战争疯子,皇太极就能彻底腾出手来做其他事。 在征服察哈尔的同时,满清也从蒙古获得了大量牛羊和其他物资,让满清物资缺乏的情况有了好转。等回到辽东后,皇太极就把目光盯上了北方索伦三族,现在解决索伦三族的机会成熟了,只要拿下索伦三族,满清不仅能解决掉黑龙江流域的隐患,更能收服能征善战的索伦部为自己征战,简直一举两得。 皇太极的目光从西转移到北方,开始布置征服索伦三族。而这个时候,南边的大明朝廷也发生了变化,此时崇祯皇帝已经登基一月有余,随着权利交接的稳固,崇祯皇帝也开始考虑处置魏忠贤一党了,这时魏忠贤也感觉到了情况很是不妙。 崇祯皇帝登基后表现出了超过他年龄的沉稳,对魏忠贤并没有马上下手,而是在魏忠贤和其党羽的试探下摆出一副继续信任的姿态,以麻痹对手。 几次试探下来,崇祯皇帝达到了目的,使得魏忠贤和阉党放松了警惕。可就在这个时候,崇祯皇帝已暗中联合朝廷非阉党的文官集团成员开始了行动,他的目的很明确,没有直接针对魏忠贤,而是先拿魏忠贤的左膀右臂下手,也就是崔呈秀和田尔耕。 对于锦衣卫,崇祯皇帝没马上拿下田尔耕,而是任命了靠得住的人担任指挥同知,从而分了田尔耕的权利,同时也掌控了部分锦衣卫的职能。 接着,崇祯皇帝指示御史杨维垣和通政史杨所修弹劾崔呈秀,这二杨本也是阉党中人,但他们是后来投靠的阉党,实际上却一直暗中和东林党等私下交往,换句话来说他们两人是彻头彻尾的墙头草和二五仔。 由他们出面而不是东林党出面弹劾,这能避免明面上的党争,同时也挑起阉党内部的争斗,这个办法还是东林党的文官私下给崇祯建议的。崇祯一听下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当即就同意了下来,让人告诉二杨领头弹劾,只要弹劾成功,崇祯皇帝不会追究他们之前阉党的身份,不仅无过还有功,未来必定重用。 有了皇帝的承诺,二杨顿时就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在九月十六日和九月十九日两次朝会上公开弹劾崔呈秀,列举了各项罪名。 弹劾之后,崔呈秀忐忑不安,向崇祯皇帝提出了回家守制的要求,原本这种反应是官员弹劾后最正常不过的程序,一般表示避嫌态度罢了。可没想崇祯皇帝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丝毫不做挽留,直接就答应了崔呈秀的请求,这一下把崔呈秀给打懵了,一下子就成朝廷大员成了没有官职的普通人,丢掉了所有职务。 ------------ 第四百二十章 阉党覆灭 崔呈秀罢官倒台后,崇祯皇帝就开始对魏忠贤下手了。 十月初,陆澄源、钱元悫、钱嘉征等陆续弹劾弹劾魏忠贤罪状,言辞极为激烈,列举了“并帝”“蔑后”“弄兵”“无二祖列宗”“克削藩封”“无圣”“滥爵”“掩边功”“朘民”“通同关节”十条“滔天之罪”,要换在以前魏忠贤根本就不担心这些,因为他背后站着的是天启皇帝。可现在崇祯皇帝不仅没有训斥陆澄源、钱元悫、钱嘉征等人,反而拿着他们的弹劾斥问魏忠贤,这让魏忠贤惶恐不安。 为了保住自己,魏忠贤在崇祯皇帝面前痛哭流涕,大喊冤枉,说自己根本没有做这些事,完全是他们的污蔑。可崇祯皇帝丝毫不为动,朝会让人当着魏忠贤的面宣读这些弹劾奏折,这一态度让魏忠贤“震恐丧魄”,再一次提出辞职。 这一次崇祯皇帝没再挽留,直接答应了魏忠贤辞职的请求,顺手也批准了徐应元养病。 说起徐应元,按理说他是崇祯皇帝的人,因为他和王承恩一样都是信王府的老人。 崇祯皇帝继位后,把徐应元和王承恩都放到了司礼监,其目的是为了分魏忠贤手里的权,替自己做事。 可看不清局势的徐应元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到了司礼监非但没有和魏忠贤争夺权利,反而依附起魏忠贤来。或许是崇祯皇帝对魏忠贤的态度不仅蒙蔽的魏忠贤本人,就连徐应元也给骗了,自以为崇祯皇帝会和天启皇帝一样宠信魏忠贤呢,屁颠颠地直接靠了过去。 这才过了多久,局势就发生了变化,崇祯皇帝开始出手对付魏忠贤,徐应元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一切。可此时再后悔已经晚了,随着魏忠贤的辞职被批准,徐应元忐忑不安中向崇祯皇帝提出自己身体不好得了重病,需要休养,无法再胜任司礼监的职务。 看在信王府服侍自己多年的份上,崇祯皇帝还是放了徐应元一马,同意了他养病的请求,随后把司礼监的职务给了刚从南京回来的曹化淳。 逼迫魏忠贤辞职后,崇祯皇帝乘胜追击,仅过一个月不到就正式下旨将魏忠贤之罪昭告于世,贬魏忠贤至凤阳祖陵管理香火,客氏送至浣衣局收管。 就此,权势滔天的九千九百岁魏忠贤魏公公彻底倒台,旨意下达后,魏忠贤带着随从离京,离京之日魏忠贤心情复杂,回头眺望京师,不由得黯然泪下。 离开京师,魏忠贤一路南下,朝着凤阳而去。三日后行至阜城,突然就有锦衣卫快马由京师赶来,带来了崇祯皇帝抓捕魏忠贤的旨意。 旨意中说魏忠贤“将素畜亡命之徒,身带凶刃,不胜其数,环拥随护,势若叛然”为由,下令将其逮捕至京。 听到这个消息,魏忠贤面如死灰,明白崇祯皇帝这是要自己去死,没有给他留半点余地,自己一旦回京必死无疑。 当日,魏忠贤和其党羽李朝钦两人痛饮一番后双双自缢,随着魏忠贤这么一死,天启皇帝在位时威风八面的阉党就落下了帷幕,崇祯皇帝登基才三个月不到就弄死了哥哥留给他的亲信,把这把天下对付文官集团最锋锐的刀自毁,却不知其作为埋下的帝国崩塌的隐患,而暗暗自得。 魏忠贤自杀的消息传来,崇祯皇帝立即就让人去浣衣局处死了客氏,接着下旨夺去魏良卿的宁国公爵位,再以谋反之罪名抓捕,明正典刑要杀掉魏良卿。 魏良卿被抓后还一脸茫然,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关进天牢,有人告诉他自己叔叔魏忠贤已经自杀,崇祯皇帝现在要对他下手,还给他扣了谋反的罪名准备砍他脑袋时,魏良卿吓得瑟瑟发抖,更是大喊冤枉。 明正典刑一日,魏良卿五花大绑被押上刑场,即将行刑时魏良卿哭喊叫嚷道:“我就是一个种地的普通农民,原本在老家呆的好好的,虽然脸朝黄土背朝天辛苦,但日子也能勉强过去。” “因为自己叔叔魏忠贤的缘故,突然天上降下富贵,从家乡被接来了京师。在京师这些年自己没做过什么坏事啊,安安稳稳在家呆着,无非就是吃好点喝好点,又睡了几个漂亮女人罢了。何况这些富贵从来不是自己要的,而是你们硬塞给我的。” “就拿自己这个宁国公来说吧,自己从没想过当什么国公,完全是你崇祯皇帝强行封的我。你昨天给我爵位,把我捧上天去,今天突然说我谋反?不仅夺了刚封的国公之爵,还要砍我脑袋,做人不能这样啊!要实诚啊!就算皇帝伱也要讲道理,没你这么干的,我实在是冤枉啊……!” 可再喊冤也是无济于事,魏良卿就这样被砍了脑袋。 魏良卿伏诛后,崇祯皇帝大获全胜,随着阉党的倒台一时间满朝都是称颂马屁之声,文官们评论崇祯皇帝英明神武,是大明开国以来难得的英主,更评论崇祯皇帝诛杀魏忠贤此举“不动声色,潜移默夺,非天纵英武,何以有此”。 登基不到三月,就扳倒了权势滔天的魏忠贤,大获全胜的崇祯皇帝在一阵吹捧声中洋洋得意,自觉得当皇帝似乎也没什么难的,自己天生就是当皇帝的料。 要不是自己比哥哥天启皇帝年幼几岁,兄弟中又排名老五的话,假如把自己换成天启皇帝当年就当了皇帝,这大明恐怕在自己手里就兴盛起来了,更不会发生什么阉党祸国殃民的事。 现在魏忠贤已经伏诛,接下来就是清除阉党余孽,一扫朝堂了。 年轻的崇祯皇帝此时此刻已被东林党和文官吹捧的晕晕乎乎,决定做出一番事业来,当一个堪比太祖、成祖的英明君主,中兴大明。 接下来,崇祯皇帝开始着手清理阉党余孽,对这件事他极其热衷,只要和魏忠贤有所联系的人,文官集团的弹劾他无不应允,一时间朝堂上受到牵连的官员无数,打击面也从清楚阉党一脉延伸到了各方面的党争。 因为崇祯皇帝受到东林党等文官集团的影响太大,他也不管那些官员和魏忠贤的牵涉有多深,更不顾这些官员是否有能力,凡是牵连到阉党的,根本不做考虑,抓的抓贬的贬杀的杀,转眼间朝堂上斗争激烈,不断有官员落马,时间一久崇祯皇帝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随着阉党的清理和许多官员的落马,各部官职缺口极大,尤其是最重要的内阁更是如此。 要知道魏忠贤活着的时候,内阁已被阉党把持,上上下下基本都是魏忠贤的人。现在魏忠贤完了,这些阁老自然也逃不掉罢官的结局,可没了这些阁老,内阁就没办法运转了,而且其他各部也是这样,缺少的官员必须尽快补上,要不然大明怎么统治? 面对这个情况,崇祯皇帝只能着手挑选新的内阁成员,可盯着这些位置的人不少,死灰复燃的东林党和其他文官集团的成员都眼红着呢,一个个巴不得马上上位,成为下一任内阁成员。 因为这个缘故,一时间推举的内阁人选达到了数十人,这些人中近半是东林党推举的,而另一半是其他派别文官们所推举,代表着各方面的利益。 这份推举名单送到崇祯皇帝手上后,崇祯皇帝看后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刚刚当皇帝的他对这些人丝毫不熟,恐怕连面都没见过,更不知道他们的能力和实际情况。 不过,这些人都是支持自己的各方推举上来的,崇祯皇帝也不好反驳,可粥多僧少,大明的内阁人数有限,一般是三人以上,少的时候就和万历时期,内阁一人的情况也有。 数十人的名单,崇祯皇帝总不能全部同意吧?可不同意的话让他从其中挑选出合适的人入阁他也毫无头绪,因为他对这些人根本就不了解。至于询问推举的各方,自然也是白搭,各方当然会向自己人说话,毕竟魏忠贤倒台后原本的内阁已经完了,内阁重建等于权利的争夺,成为阁老甚至首辅,就等于自己这边势力的增强,一个萝卜一个坑,自己人不上台被别人抢了位置,这如何甘心? 无奈之下崇祯皇帝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这个办法就是把谁入内阁的选择权交给老天爷来决定。 换而言之,就是用抽签方式来决定内阁人选。 堂堂大明帝国,仅次于皇帝,行政官员最高权利机构的内阁和其成员居然以抽签来决定人选,这是大明开国以来从所未有的,更是历代皇朝中极为罕见的。 这样离谱的事的确就发生了,被吹捧成英主,更是大明中兴之主的崇祯皇帝开始了他戏剧般的操作,在乾清宫当着百官的面先是沐浴更衣,然后祭拜天地乞求上天保佑大明,接着把所有候选人名字写在小纸条上,放进一个金瓯中,双手捧着金瓯摇晃一番,嘴里念念有词,拿着筷子从里面夹出纸条,以确定最终入阁人选。 通过这个仪式,崇祯皇帝先挟出钱龙锡、李标、来宗道、杨景辰四人。群臣觉得人数太少,为了让自己人多几分入阁的把握,纷纷建议说时局艰难,请皇帝扩大阁臣数额,于是崇祯皇帝又挟出周道登、刘鸿训二人。 自此,这六人就成了崇祯皇帝登基后亲自选定的第一任内阁人选,其中选谁为首辅又经历了一番波折,最终还是以同样的方式来决定,挑选出李标作为内阁首辅。 ------------ 第四百二十一章 初掌大权 弄完这些,内阁的架子总算是搭起来了,这也让崇祯皇帝松了口气。 为了当好明君,崇祯皇帝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他和爱好木匠活哥哥天启皇帝完全不同,崇祯皇帝平日里根本就没个人爱好,他自坐上这个皇位后,就严格要求自己,更因为文官集团的一番吹捧,让崇祯皇帝内心中有着强烈管好这个国家,带领大明再一次强盛的固执。 因为这些缘故,年轻的崇祯皇帝很有毅力,坚持按时上朝,认真看每一道奏书,对待国家事务无论大小都会和内阁阁老、朝廷大臣们反复研究商量。 由于崇祯皇帝的文化水平不高,又没接受过正式的皇帝继承人所受的教育,再加上他又年轻,为做好这些实在是辛苦的很。 要知道大明帝国疆域辽阔,从中央到地方的事务浩如烟海,当初朝廷成立内阁的缘故就是因为皇帝一个人精力有限,除了精力旺盛的朱元璋外后续的皇帝实在是吃不消如此繁重的工作,这才设置了内阁作为皇帝的秘书机构来分担,之后宣宗又建立了司礼监,以分内阁之权,逐步形成了批红程序,这种制度一直延续至今。 可崇祯皇帝倒好,也许是因为性格的缺陷,又或者想当明君过于迫切,再加上崇祯皇帝亲自铲除了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为了避免被文官集团和天下人非议,再解决掉魏忠贤后,崇祯皇帝还直接削弱了司礼监的职能,把司礼监的大部分工作直接和他皇帝的职能合到了一起,司礼监从皇帝的辅助机构一下子就成了只盖章走流程的部门。 这种做法更让崇祯皇帝的工作量大大增加,同时也产生了一个极大弊端。 要知道当年司礼监设置不仅是要替皇帝做事,另一个目的是为了避免内阁权利过大,设置司礼监是为帮着皇帝从内阁分权,而司礼监是太监在做事,太监又是依附于皇权的,这样一来皇帝就能联合司礼监一起对抗文官手中的权利,从而形成三足鼎立的平衡。 作为皇帝只需要找到平衡点就行,杂事和坏人完全可以让司礼监的太监去做,那边强就扶持另一边进行压制,稳坐钓鱼台。 之前的嘉靖就是这样,这可是玩弄政治平衡的高手,而天启皇帝更进一步,直接扶持起魏忠贤打压文官集团,意图在于巩固皇权。 偏偏崇祯皇帝什么都不懂,而且他内心中还有一股迷之自信,也许是因为解决了魏忠贤一事让他的信心爆棚,导致崇祯皇帝以为自己真是大明百年不出的英主了。再加上崇祯皇帝性格中又有着不信任任何人的缺陷,更不知道用人的手段和艺术,一来二去,在防止再一次出现又一个魏忠贤的想法趋势下,崇祯皇帝索性自己卷袖子下场,把司礼监丢到了一边,亲自赤膊上阵。 崇祯皇帝这种做法不仅让司礼监的权利锐减,更造成了明明是当仲裁者和最终决定人的皇帝本人成了台上的直接参与者。这就和裁判亲自下场参加比赛没区别,这样的做法弊端极大,可惜根本没人能提醒崇祯皇帝,而崇祯皇帝自己也没想到这点。 这样干的后果不仅是这些,还让崇祯皇帝在琐事上投入了极大精力。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一直忙到半夜才能睡觉,可就算如此,一日仅仅睡不到四小时的他依旧乐此不疲,整天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要放到几百年后,这位绝对是让996社畜也甘拜下风的存在。 除了勤,还有检。 真是没有起错的名字,朱由检这个检一点都没错,他登基后不时往外放良宫女,减少宫中开支,一再下令消减自己的吃穿用度,皇帝当到他这个份上也算是独一无二了。 由于崇祯皇帝如此勤勉,更让所有人交口称赞,甚至有文官们还吹捧崇祯皇帝为汉唐以来良所稀见,这更让崇祯皇帝坚定了自己是做的对的。 “皇爷还未就寝?” 乾清宫,曹化淳来到此处,见崇祯皇帝办公的偏殿依旧亮着烛光,不由得询问王承恩。 王承恩苦笑着点点头,他们两人是老相识了,早在崇祯皇帝当信王之前就是一起服饰朱由检的。不过后来曹化淳因为是王安的人,魏忠贤干掉王安后,找了个理由把曹化淳丢掉了南京去,曹化淳离开信王府后,他的位置就被徐应元给替代。 崇祯皇帝继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王承恩和徐应元安排进司礼监,同时派人去南京召回曹化淳。 后来徐应元看不清局势,非但没有帮崇祯皇帝打压魏忠贤反而投靠了魏忠贤,最终随着魏忠贤的倒台也丢了司礼监的职务。 要不是崇祯皇帝看在旧情份上放了徐应元一马,徐应元早就完蛋了。所以曹化淳一回来后就顶替了徐应元入了司礼监,现在和王承恩一样都是司礼监的大太监。 不过和王承恩略有不同,两人在宫中的等级虽然一样,但分工却有区别。王承恩在崇祯皇帝身边伺候惯了,崇祯皇帝也习惯他的伺候,所以王承恩更多的工作是呆在崇祯皇帝身边服侍。所以司礼监那边曹化淳成了实际的一把手,帮着崇祯皇帝掌控司礼监。 从这点来看,他们现在的权利虽不如当初的魏忠贤,却也不弱。可实际上自魏忠贤倒台后,太监的权利被崇祯皇帝刻意压制,而且崇祯皇帝又拿走了司礼监不少实际权利,导致现在的司礼监名不副实。 不仅如此,崇祯皇帝还在文官集团的建议下大大削弱了锦衣卫和东厂这两个机构的职权,使得这两个大明最大的特务和情报机构力量大减。他这个做法让文官集团大为赞赏,也让崇祯皇帝自为得意,可在曹化淳看来,崇祯皇帝这样做是非常不妥的。 要论能力曹化淳可比只懂得服侍人的王承恩强多了,别忘记他的干爹可是王安,王安当年的地位远在魏忠贤之上,是司礼监的一把手,更是名副其实的内相。 崇祯皇帝这么干,在曹化淳来看等于是自断臂膀。无论司礼监、锦衣卫还是东厂,这些都是皇帝的爪牙。削弱这些机构的权利,等于把皇权拱手相让,曹化淳很清楚这是文官集团的阴谋,目的是要争夺朝堂权利,但他清楚没用,崇祯皇帝现在已被文官集团的吹捧不辨东西了,此外因为魏忠贤的缘故,对他们这些太监防备极强,哪怕他现在是司礼监一把手也无法劝崇祯皇帝半分。 “皇爷天天如此,这身子骨怎么吃得消?”自回京后,曹化淳就进了司礼监,这些日子几乎没见崇祯皇帝按时休息的时候,每天都是忙到下半夜,第二天天蒙蒙亮又起来看奏折。 “皇爷的脾气您还不知道?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又能怎么办?”王承恩轻叹了声,脸上也带着忧色,自己这个主子太要强了,虽然崇祯皇帝年轻身体也好,可这样长久折腾下去铁打的人也吃不消啊。 “对了,这个时候您来有事?”王承恩突然问,这都什么时辰了,曹化淳还来乾清宫。 “皇爷交代过,无论什么时辰都得第一时间禀报。” “何事非得半夜过来?” “辽东的事。”曹化淳轻声回道,王承恩一听顿时脸色一变,急忙追问是不是辽东又打起来了?之前不是说辽东一切太平么? 曹化淳告诉王承恩辽东那边还没打,可局势不怎么好,建奴似乎有所异动,辽东巡抚王之臣因是阉党一系不久前被革职,革职后辽宁现在没了巡抚,各部军士人心浮动,暂代的监军和巡察御史担心出事,急急写了奏折刚刚送到京师,司礼监第一时间拿到手,曹化淳看完奏折后丝毫不敢耽搁,连忙赶来汇报给崇祯皇帝。 “经略袁崇焕呢?”王承恩皱眉问。 “您忘了?袁崇焕三月前已称病辞职回乡了。”曹化淳低声说道。 王承恩仔细一琢磨就回过神,他的确忘记了这事,事关辽东,再加上崇祯皇帝有过交代,这事必须要马上汇报上去。当即他让曹化淳稍等,先进了偏殿,片刻后王承恩从偏殿出来冲曹化淳招招手,曹化淳连忙快步上前。 “皇爷让您进去,小心回话。” “多谢王兄弟了……。”曹化淳拱手道,接着就迈步进了偏殿。 进殿往里走,不一会儿就来到崇祯皇帝办公之处,一眼看见正端坐着看奏折的崇祯皇帝,而他面前的桌上奏折堆得满满都是,连忙上前叩首行礼,口称万岁。 “起来吧。”崇祯皇帝开口道,放下手里的奏折看了曹化淳一眼:“王伴伴说辽东似乎不稳?什么时候来的消息?发生了何事?” “回皇爷,奴婢刚接到的消息,皇爷,这是刚刚接到的奏折。”曹化淳从地上爬起来,把手中的奏折递了上去。 崇祯皇帝接过后打开细看,看了没一会儿脸色有些不悦,合上奏折往桌上一丢,鼻孔里冷哼一声。 “都是一群废物!对了,这袁崇焕现在何处?好端端地为何突然称病?” “回皇爷,袁崇焕已回乡休养去了,这些年他久在辽东,辽东气候苦寒,袁崇焕又是南人,从南地至北方呆的时间久了,身体有疾或许也是有的……。” “你倒是会为他说话,怎么?难不成你和袁崇焕还有什么交情?”崇祯皇帝眼中闪过寒芒,冷冷反问。 曹化淳面不改色,他太了解自己这个主子了,而且因为魏忠贤的缘故崇祯皇帝对太监很不信任,虽然看似重用自己,可同样也在防备自己,相比一直伺候皇帝身边的王承恩,曹化淳如今更是在风浪之尖。 ------------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不好伺候 曹化淳平静地告诉崇祯皇帝,自己和袁崇焕从未有交情,因为袁崇焕去辽东之前自己就被魏忠贤给发配到南京去了,两人连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认识。 自己之所以为袁崇焕说话是因为袁崇焕驻守辽东有大功在身,不仅挡住了辽东建奴,就连当打的大明苦不堪言的努尔哈赤也死在袁崇焕的火炮之下,袁崇焕宁远大捷后威名远扬,举世皆知。 如今崇祯皇帝刚刚继位不久,铲除魏忠贤后稳住了朝堂,可辽东战事依旧是大明的重要国事。作为曾经驻守辽东的经略,袁崇焕是国之柱石,袁崇焕一走辽东就不稳固更能证明这点,如有他在辽东大明北方防线必然安然无恙。 其实袁崇焕称病,无非是因为之前魏忠贤的缘故,为了辽东经略一职袁崇焕曾经拍过魏忠贤的马屁,还主动上书建议给魏忠贤建过生词,从这点来看说袁崇焕是阉党也不为过。 不过袁崇焕这人聪明的很,天启皇帝病危时,袁崇焕就隐隐感觉到不妙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皇帝换了人,那么作为天启皇帝宠信的魏忠贤会是什么下场,难道饱读诗书的袁崇焕他不会深思么? 更何况袁崇焕表面依附魏忠贤,可暗中他和东林党也有交情,要知道当初他能以一个区区知县脱颖而出先进兵部为主事,之后又去辽东监军,再被孙承宗看重不断提拔,背后的东林党也是出了不少力。 天下人都知道袁崇焕有今日是离不得孙承宗的提携,说他是孙承宗的门生也不为过。 孙承宗可是东林党的大佬,从这点来说他袁崇焕也可以算得上东林党的人。在朝堂上,游走阉党和东林党双边,并混得风生水起的官员也只有袁崇焕独一份了。 天启病重后,远在辽东的袁崇焕很快得到了可能传位崇祯皇帝的消息,他敏锐察觉到局势恐怕要发生变化。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继续留在辽东经略的位置上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一旦魏忠贤倒台,有人借着之前的事说自己是阉党从而清算自己,弄不好就麻烦大了。 袁崇焕面对这个情况果断做出了反应,他趁着之前皇太极发动锦州之战被击退的空隙,又一次向朝廷提出了辞职的请求,理由也很正当,说是自己身体不好没办法继续为朝廷效力,想要回乡休养。同时袁崇焕还借着之前叙功之际,朝廷仅仅给他加衔一级表示出极度不满,正好那时候病重的天启皇帝对袁崇焕议和措施极度不满,顺水推舟就直接同意了他的辞职。 就此,袁崇焕卸了辽东经略之职,交由巡抚王之臣兼任。 袁崇焕这样做也是人之常情,以退为进罢了。目的是避开即将到来的政治旋涡,他这样做从事实来看也是对的,很快天启皇帝驾崩,崇祯皇帝继位,继位后没多久就对魏忠贤和阉党下手,那些依附魏忠贤和阉党的官员落马无数,可偏偏由于袁崇焕提前辞职回乡,再加上他和孙承宗等东林党的关系,反而轻易就躲过了这场祸事。 曹化淳今天提起袁崇焕,并为袁崇焕说话的确是出于公心,并无他意。 只是希望崇祯皇帝不要因为魏忠贤去迁怒于袁崇焕,而且魏忠贤倒台后到现在打击阉党一系也做的差不多了,为了朝堂稳定和地方政事,也为了辽东问题,希望崇祯皇帝在打击阉党中坚的同时,对当时附和阉党的其他官员高抬贵手,以稳定为主。 再加上袁崇焕的能力很强,又有东林党的背景,在辽东这些年战绩辉煌。现在辽东有不稳迹象,从这点来看辽东缺不了袁崇焕这样的人。 听完曹化淳的解释,崇祯皇帝若有所思,看着曹化淳许久,同时也想到了曹化淳的确不可能和袁崇焕有来往,又想到了他这些年在南京吃的苦头,心中不由放下了心。 此外,对袁崇焕这人崇祯皇帝虽然没见过,可袁崇焕赫赫威名却也是早就耳闻。尤其是努尔哈赤的死都传说是在宁远之战中被袁崇焕火炮击中后负伤而亡,仅此就可以证明袁崇焕在辽东的重要性。 拿下魏忠贤和阉党后,崇祯皇帝这些日子心态完全和之前不一样了,早就没了刚刚入宫时的忐忑不安,隐隐已有了大权在握的真正帝王气势。并且在大臣们的吹捧下,袁崇焕自我感觉良好,整个人飘飘然,觉得自己是不折不扣的明君英主,大明必然会在自己手里中兴。 解决了内部问题,那么接下来大明最大的问题就是辽东问题了。自万历年间的萨尔浒之战后,辽东建奴就成了几代大明皇帝的心病,而这些年的事实也证明,辽东的情况很复杂,也很难办,当初袁应泰、熊廷弼、王化贞非但没有做好,反而损兵折将甚至以身殉国。 孙承宗担任督师后虽稳住了辽东局势,以守代攻扭转了危急局面。可在崇祯皇帝来看,孙承宗虽然有能力可做事太过谨慎,他的战略耗资巨大,时间也实在太长了,尤其是他自担任督师后和辽东建奴之间只有小规模的作战却从未有过大战,从实际战绩来看也拿不出手。 反而袁崇焕不一样,相比年迈的孙承宗,袁崇焕非但年轻许多,更有一股子锐气。在孙承宗去职后,袁崇焕坚守宁远,不仅有同建奴的宁远大战,在之后还有锦州之战等好几场战役。 袁崇焕很能打,每战虽有胜有负,可却打出了大明的威风,没让辽东建奴更进一步,挡住了对方的进攻。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努尔哈赤的死,这让袁崇焕的威望达到了顶点,甚至有传闻说只要袁崇焕在辽东,建奴就无法南下,朝廷也能安稳。 凝神细想,崇祯皇帝现在手里也没有合适主持辽东战事的人选,而且袁崇焕之前的功劳又是实实在在的。对于袁崇焕这个人,他顿时起了浓厚兴趣,既然辽东那边又有不稳的迹象,那么倒不如重新启用袁崇焕? “曹化淳!” “奴婢在!” “替朕拟旨!”崇祯皇帝想了想开口道:“即日起复前辽东经略袁崇焕为都察院右都御史……另外监管兵部添设右侍郎事。” “是!”曹化淳连忙应道,走到一旁研墨提笔就写了一道旨意,写完后双手捧着让崇祯皇帝御览,崇祯皇帝几眼看完,对曹化淳替自己拟的这道旨意内容很是满意。 “就这样吧,把这道旨意送去内阁,让内阁批复后由司礼监用印,让袁崇焕接旨后即日回京。” “奴婢遵旨!”曹化淳连忙应道,小心把这道圣旨收好,正要告退的时候,崇祯皇帝突然又喊住了他。 “去内阁时同诸位阁老商议一下赋税之事,朝廷眼下各处需用钱地方太多,辽东那边也需做些准备,如今已是秋税之时,让地方抓紧征收,不得延误。” “奴婢知道了……。”曹化淳连忙应了一声,崇祯皇帝这才冲他摆摆手,让他可以下去了,曹化淳后退着离开了偏殿,等到了外面回想刚才崇祯皇帝最后的交代,心里不由得暗叹一声。 崇祯皇帝提到的赋税的确是大事,大明的征税是两税制,这种制度自唐宋以来就开始实施了,一直延续至今。 两税制是一年征收两次,一次是夏税,一次是秋税,夏税在八月结束,秋税最晚是第二年二月前结束。 不过这些年因为土地兼并严重,征税效果并不好,天启皇帝登基之后,朝廷一年收上来的税少的可怜,再加上辽东战事开支巨大,根本入不敷出,财政赤字严重。 为解决这个问题,天启皇帝在启用魏忠贤后就把这个事交给了他处置,而魏忠贤也颇为能干,他很清楚征税的问题在什么地方,更明白民间土地兼并的弊端,如果按照之前的征税方式来征税的话,吃亏的只能是普通百姓,而真正有钱有地的士绅大户却根本征不上来。 为解决财政问题,魏忠贤在征求天启皇帝同意后开始了他不一般的征税方式。魏忠贤的办法很简单,用一句词来形容就是开源。 魏忠贤知道从老百姓身上弄不到多少钱,倒不如从士绅大户手上下手,尤其是那些有地有钱的商人。 就此,魏忠贤一方面放松了对普通老百姓的征税力度,另一方面却加强了对士绅大户和商人的征税,尤其是江南财赋重地的地税和商税,此外还展开了各方面的对外贸易,以贸易收入进行补贴,如此使得大明的财政情况大幅度好转。 他这种做法对老百姓来说是件好事,老百姓的赋税减轻了,日子就好过了许多。可这样做也得罪了士绅大户和商人们,而这些群体的背后又是文官集团,尤其是东林党和清流们,这也是这些群体尤其痛恨魏忠贤和阉党的缘故,因为无论是征税还是贸易,这分明都是从他们手里抢银子啊! 魏忠贤倒台后,文官集团弹冠相庆,重新把持朝政,之前的政策就彻底变了。没了魏忠贤强力的征税手段和对士绅大户和商人们的狠辣,眼下各地征税的情况很不乐观。 对这个情况曹化淳是有所了解的,可他却偏偏没办法和崇祯皇帝明说,因为魏忠贤和阉党就是被崇祯皇帝亲手整垮的,总不能告诉崇祯皇帝魏忠贤虽然有问题,可魏忠贤对国家也是有功吧?尤其是在征税方面如由着朝廷那些官员的意思去办根本就弄不来银子,反而魏忠贤之前的手段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一旦这种话说出口,先不说崇祯皇帝会怎么想?又如何看待他曹化淳?仅仅是那些官员们就会把矛头对向自己,到时候不仅事办不成,说不定连性命都保不住。 “罢了罢了,这干我何事?我就一个奴婢而已,皇爷如何交代,我就如何做就是了……。”曹化淳摇摇头,心里如此说了这么一句,迈着步子不急不缓离开了乾清宫。 ------------ 第四百二十三章 败退 草原的战争还在继续。 林丹汗和卜石兔交战月余,双方均有损失。 距离归化城南方二百多里的一片草原,朱慎锥的大军营地就在此处,这个位置离战场可以说不远不近,而战场那边的消息通过派出去的斥候每日不断送至营地,抵达朱慎锥的手中。 中心最大的蒙古包,这是朱慎锥的大帐所在,在大帐的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上地形齐全,和实际没什么区别,此外还有不少用木头雕刻的小马和小人放在各处,这些人马边插着不同颜色的小旗,以作为区分。 “主子,刚接到的消息。”王海从帐外快步进来,几步就走到了正凝神看着沙盘的朱慎锥身边。 “说!” “卜石兔的主力正在后撤,看情况似乎是要撤往归化城。林丹汗左翼已追了过去,右翼正在向南迂回,其本部也在向西进军……。” “现在双方具体什么位置?” 王海思索了下,伸手在沙盘上摆了一下,很快原本沙盘上的双方兵力和位置就发生了变化,看着王海摆动后的结果,双手抱胸的朱慎锥凝神细思,一时间却没说话。 “其他各部可有消息?”过了许久,朱慎锥的目光朝沙盘周边望去,开口对王海问。 王海摇摇头道:“暂时还没接到消息,开战到如今各部一直观望,恐怕都打着等待最终结果再做决定。” “呵呵,都是聪明人打着一手好算盘。”朱慎锥冷笑一声,现在的蒙古人就是一盘散沙,当年的大蒙古帝国早就成了历史,蒙古人已经四分五裂已久了。 卜石兔也就算了,他名义上虽然是土默特之主,可能调动的力量也只属于他自己本部和所控制的几个部落而已。可林丹汗这个大汗做的也太失败了,作为蒙古人的共主,不仅调动不了其他部落,甚至还被其他部落联合皇太极直接被从察哈尔给赶到了土默特。 如果说是以前,林丹汗在察哈尔的时候还能有些威望,可自从他率领本部离开察哈尔进入土默特开始,林丹汗这个大汗就彻底失去了号令蒙古各部的资格。 试想,作为蒙古的共主,他林丹汗不仅被部下不断背叛,还被其他各部联合皇太极从本部给赶走,就连之前大汗的察哈尔本部也落到了别人手里,这个大汗还有什么威望呢? 尤其是之前林丹汗的南路军进入土默特后被全歼的消息传开,中立观望的蒙古各部越来越多,大家都眼睁睁看着林丹汗和卜石兔的大战爆发一直打到现在,却又不表面立场,两不相帮直到今日。 大家都不傻,这样的大战先不说他们参与其中能起到多少作用,就算赢了也讨不到好去,无论是卜石兔或者林丹汗都不是善茬,战败者也就罢了,一旦胜者必然会成为土默特之主。 而这个时候,手中的实力才是根本的,只要自己的部落还在,那么就有资本在未来的和胜者讨价还价,从而保存自己。 正是打着这个主意,各部都按兵不动,静观最终的结果。而这一场仗前后已经打了一个月了,依旧没有分出胜负,这就更坚定了所有人如此想法。 “让王晋武、胡林、陆义生、布日固德、哈图立格、李佑……马上来大帐。”朱慎锥开口吩咐道。 王海应了一声转身就出去传令了,片刻后所有人来到了朱慎锥的大帐中。 “诸位!”没有坐,只是站着,朱慎锥的目光朝着众人扫过,随后用洪亮的声音说道:“卜石兔现已带兵撤回归化城,林丹汗乘胜追击,其主力已跟了过去,如没有意外,最多两日后双方就会在归化城展开大战,此战无论谁胜谁负,恐怕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卜石兔败了?什么时候的事?前日不是还说卜石兔小赢了一仗么?怎么一转眼就兵败后撤了?”王晋武诧异问,目光向朱慎锥望去。 “王海!”朱慎锥开口点了王海的名字,王海上前一步拿起一根小棍,棍子指着面前的沙盘就给大家解释了起来。 他指点着沙盘各处,仔细说了刚刚得到的消息,并且让大家看现在双方兵力的位置和布置情况。随着王海的解说,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沙盘,片刻后明白了如今的情况究竟是怎样。 “这个卜石兔真是不经打,亏得帮他解决了南路军,就这样还顶不住林丹汗的进攻?”陆义生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神色中对卜石兔充满了鄙视。 在他看来卜石兔实在是不争气,原本以为帮他解决了林丹汗的南路军后还能和林丹汗较量一番,之前双方的交战也打的有声有色,可这才几天功夫情况就变了?卜石兔居然开始后撤,直接放弃了丰州。 “卜石兔败是其一,其二恐怕也是打着坚守的主意,别忘了马上就要入冬了,等大雪下来这仗就更不好打,倒不如主动撤回归化,凭借归化的防御和林丹汗交战,只要顶住林丹汗的进攻,等天气大冷,林丹汗就拿他没办法了。”布日固德的战阵经验丰富,而且他本就是蒙古人,对土默特的情况也比王晋武等人更为了解,当即开口说道。 “我同意这个看法。”李佑点头道:“仗打到现在这个程度,卜石兔并没露出真正败迹,现在主动撤往归化恐怕就是这个想法。至于林丹汗应该也是一样,一直拿不下卜石兔现在他应该更着急,如果不能在严寒到来前解决卜石兔,恐怕林丹汗掌控土默特的打算就要破灭了,从这点来看双方的想法是一致的,卜石兔要借用归化防御赢得时间,林丹汗意图一举拿下归化灭掉卜石兔,这才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我赞同李佑的观点!”王晋武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目光中带着色彩,毕竟李佑是他的徒弟,这些年李佑成长的很快,不仅身手差不多快赶上自己了,更重要的是李佑会动脑子,经历过几次战争和历练,李佑隐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让王晋武非常自豪,自己徒弟刚才提出的见解让王晋武眼睛一亮,仔细琢磨后越想越有道理,当即旗帜鲜明表示支持。 胡林和哈图立格等人思索了片刻,也默默点了点头,觉得布日固德和李佑的判断应该是对的,因为从目前双方的情况来看,虽然卜石兔依旧处于下风,可却没有真正被林丹汗击败,现在突然撤回归化城,恐怕就打着这个主意。 至于林丹汗也是如此,随着天气的变化,林丹汗很清楚继续和卜石兔交战假如不再分出胜负对己方更为不利。毕竟卜石兔是在主场作战,有着先天优势,而林丹汗却是从察哈尔远道而来,他的大军每日消耗是巨大的,再加上林丹汗本部的迁移还带着大量的牧民,这些人如果不能在冬季到来之前妥善安置,恐怕会出大问题。 其实朱慎锥的判断和他们差不多,卜石兔和林丹汗双方的大战已到了最后关头,归化城一战恐怕就是决定谁胜谁负的一战了,胜者就是土默特之主,而败者将丢掉所拥有的一切。 这场仗谁都败不起,因为一旦败了就彻底完了。面对这样的情况朱慎锥心里不由得有所为动,他甚至起了领兵北上浑水摸鱼的念头,可是要这么做的风险实在太大,之前对付林丹汗南路军一战那是以有心算无心,设下圈套才轻易获胜。 假如当时真的摆开阵型,和因特塔布囊交战的话,哪里有这样的战果?因特塔布囊可不是什么酒囊饭袋,他是林丹汗手下最能打的大将,而且手下还有三万精骑呢。 就算能赢,朱慎锥恐怕也是惨胜,而这样的惨胜是腾格尔部包括朱慎锥本人根本承受不起的。哪怕用了计谋,设下了圈套,此战朱慎锥也伤亡了千人,足以能证明对方的战斗力。 这种战术只能使用一次,根本用不了第二回。现在再想火中取栗根本就不可能,而交战双方的无论是卜石兔还是林丹汗手上的兵力足足是朱慎锥的数倍,哪怕朱慎锥手里的新军和精骑再能打也是赢不了的,如果能赢朱慎锥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直接出手不就得了,先弄死卜石兔,再打跑林丹汗,不就成了土默特之主了么? 这种念头想想就好,冒风险朱慎锥是绝对不肯的,他训练出这些部队不容易,不知道耗费了多少精力和花了多少银子,但凡有赢的可能也就罢了,可把握实在太低,朱慎锥怎么会在这种情况赌上自己的老本呢? 可随着情况的变化,一直按兵不动的朱慎锥也有了其他想法,他总不能坐看着卜石兔和林丹汗最终分出胜负吧?如果这样的话对于腾格尔部也不是什么好事。 今天把大家找来就是商议此事,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应对和计划,这关系到整个部落的生存,也关系到土默特草原的未来。 “要不,我们伺机而动,等他们打起来后在林丹汗屁股后面给他狠狠再来一下?”陆义生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随着他这个建议一出,众人顿时就兴奋起来,有的人连声说这个办法好,就和之前歼灭林丹汗的南路军一样,趁着归化之战的爆发给林丹汗再下狠手。还有人说这样干倒不如坐视他们打生打死,等最后关头再出击,如果时机把握的好,不仅能解决林丹汗的问题,还能借林丹汗之手解决掉卜石兔,一旦这两个家伙全完了,土默特不就成了腾格尔部的了么? ------------ 第四百二十四章 归化之战 陆义生的提议让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说什么的都有,建议也出了不少,可朱慎锥却觉得不可靠,因为这样同样有极大的风险,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自己彻底卷入这场战争中去。 把他们喊来,其实朱慎锥已有了想法,不过也想听听众人的建议,等听完大家所说后,朱慎锥心里已有决定。 “继续偷袭恐怕很难奏效,尤其是林丹汗之前已吃了大亏,眼下他的中军和左右两翼距离不远,相互配合也很默契,一旦一击不中,等林丹汗回过神我们就无法脱身了。” “这倒也是……。” 朱慎锥这句话泼了大伙一盆冷水,刚还在兴头的众人冷静下来后觉得的确如此。打仗关键还是实力,实力不济就算用计谋占了便宜那也只是一时罢了。 “六哥,难不成我们就继续这么看着?等他们分出胜负再决定?可一旦真的分出胜负,您可别忘了接下来就能腾出手对付我们了。”王晋武忍不住开口道。 之前林丹汗南路军覆灭,此事已早就传开了,时间过了这么久,林丹汗恐怕已经知道是腾格尔部在背后捅刀子了。哪怕林丹汗不清楚,以卜石兔这老狐狸的做派也会偷偷找机会把消息泄露出去,这种事卜石兔又不是没有干过。 如果要在林丹汗和卜石兔两者之间做个选择,那么情愿选择后者。因为一旦林丹汗灭掉了卜石兔,对腾格尔部的威胁就更大。 “当然不是。”朱慎锥摇摇头。 “那你是打算……?” “偷袭成功的可能不大,直接打就算有胜算我部损失恐怕也不小,这两个办法自然是不可用,但也不代表我们什么都不干。” 这话一出,众人都朝朱慎锥望去,一时间不明白朱慎锥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朱慎锥笑笑,从王海手上取过小棍,伸手在沙盘上指点着道:“你们来看,眼下的情况就是如此,卜石兔后撤回归化,而林丹汗趁势追击,两日就能抵达归化城下……。” 说着,朱慎锥再一次为大家介绍了目前战局情况,归化一战是决定土默特草原的归属,站在腾格尔部角度,绝对不能让林丹汗拿下归化城,灭掉卜石兔。 一旦是这样的结果,腾格尔部接下来就要面对林丹汗的报复,林丹汗可不是善男信女,他的翻脸无情手段毒辣是草原各部都清楚的很,更何况朱慎锥还干掉了他的南路军呢。 所以必须帮着卜石兔解决林丹汗的威胁,哪怕帮卜石兔赢得这场战争也是值得的。 但让朱慎锥为了卜石兔搭上自己的老本,朱慎锥是绝对不会干的,因为卜石兔也不是什么好人,更不值得这么做。 朱慎锥想来想去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借着归化之战即将爆发虚张声势,牵制住林丹汗的兵力,让他无法集中力量打破归化城的防御。 只要拖延时间,把林丹汗拖的越久,卜石兔守住归化的可能性就越大。等到真正的冬季来临,大雪纷飞之时,林丹汗必然会撤兵,倒时候归化之局就破了。 说起来,这和围魏救赵没什么区别,也是现在最稳妥的办法了。 这样做朱慎锥不需要和林丹汗真正打一仗,也没必要替卜石兔付出自己宝贵的兵力,就能达到目的。 林丹汗现在之所以摆出一副在归化决战的姿态,因为林丹汗心里也清楚老天爷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假如不能尽快拿下卜石兔,那么林丹汗很难熬过去这个冬天。 双方的想法是一样的,既然如此那么就给了朱慎锥可以利用的机会,用这个办法来介入战争最稳妥不过。 当朱慎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后,众人面面相觑后又不由得拍案叫好,如此出兵的确能起到这样的效果,而且还能保全自己解决这场战争,当即都表示了同意。 唯独王晋武在同意的同时略有觉得可惜,好战的他觉得如果能堂堂正正干掉林丹汗就好了,等解决了林丹汗再解决卜石兔,那么整个土默特草原就再无对手。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罢了,王晋武也不傻,他知道在这样大规模的战争中,凭借己方的力量做不到决定性的能力,退而求次朱慎锥的办法最为合适。 意见达成一致,接下来朱慎锥就开始安排起众人的任务,很快任务下达,众人领命而去,等众人走后朱慎锥回到沙盘前,继续看着沙盘上的双方,许久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林丹汗好不容易逼的卜石兔后撤,退往归化城。 见卜石兔撤军,林丹汗一方面下令追击,一方面也暗暗松了口气。 自从决定西进后,林丹汗就没了退路,他唯一可做的就是进入土默特草原,在土默特草原重建他的大汗本部。 可要做到这点,卜石兔就是拦路虎,作为土默特名义上的首领,卜石兔从来就不是林丹汗的部下,甚至双方有着极深的矛盾和仇恨。 想要在土默特站稳脚跟重建本部,就必须先拿下卜石兔,这点林丹汗心里很清楚。所以他进入土默特后首要的目标就是卜石兔,在他看来打败卜石兔并不难,以自己强大的军事实力,只要大军一到,卜石兔不望风而逃就是束手就擒。 可林丹汗怎么都没想到这场仗会打到现在这种程度,自进入土默特后就事事不顺。先是南路军的覆灭,这让林丹汗损失巨大,而且直接让他南北夹击的战术化为泡影。 之后,林丹汗调整了自己主力,直接进攻丰州和卜石兔决战,可偏偏卜石兔这个老家伙不和自己决战,依靠地形一直避免交战,这让林丹汗有一种有力使不出的无奈,虽然林丹汗很快也调整了战术,分兵左右两翼围剿卜石兔的骑兵,不断压迫对方的运动范围,可偌大的草原要做到这点谈何容易?前后一个多月,双方大大小小交战十数场,虽有斩获,却依旧没能抓到卜石兔的狐狸尾巴。 不过林丹汗也不是没有半点效果,随着时间的推移卜石兔的活动范围已不如起初,而且林丹汗在左右两翼压制住卜石兔的反击后,他的中军已经摆开了直入归化的架势。 如果卜石兔继续游斗,林丹汗完全可以不管不顾,哪怕左右两翼遭受些损失,凭借自己的中军力量就能长驱直入打到归化,到时候卜石兔的主力不在归化,那么林丹汗就能一鼓作气拿下归化,这样一来战争的形态就彻底改变了。 在这种情况下卜石兔也察觉到了不妙,对他来说归化是绝对不能丢的,一旦没了归化城,他这个土默特之主就成了无根之萍,面临的就是林丹汗的不断围剿,最终落个族灭身死的下场。 卜石兔被迫无奈只能马上后撤,赶在林丹汗中军进攻之前主动把主力撤到归化城去。那么一来,归化城就成了最终决战的地点,如果卜石兔可以守住,等冬季真正到来林丹汗就要承受失败。而一旦守不住,那么卜石兔就会和归化城一起落到林丹汗的手里。 卜石兔撤军两日后,林丹汗的主力也抵达了归化以东三十里地,两军在归化城坚持,迎来了最后的战争。 归化城建立于万历三年,是仿元大都模样修筑的,在归化城出现之前,草原上从未有一座真正的城池,而归化城的出现也使得蒙古人终于有了一座能和南方明人媲美的大城。 归化城的位置很好,位于大青山之阳、黄河之滨,这座城市有两个城门,分别是南门和北门,最早的主城长方形,东西三百米,南北二百五十米,城门设有城楼,城墙是用土夯筑,外面砌有青砖,墙高八米,在草原上看去巍峨壮观,再加上青砖砌墙的缘故,又北称为“青城”。 和大明的城池相比,最初归化城其实并不算雄伟,其占地面积和格局充其量就是个小县城的模样。 后来三娘子主政,对归化城进行了扩建,扩建后的归化城比最初大了四倍有余,而且整体格局也从最初的长方形变成了凸字型。 由于没有瓮城,归化城这样的格局在大明不算什么,以防御能力来说只能是普通。但在草原上就不一样了,随着归化城的建成后,这里就成了土默特最重要的据点,而且草原上的蒙古人虽然能征善战,可却不善于攻城战,拥有这么一座城池,依靠高大的城墙掩护,蒙古骑兵缺乏攻城器械的情况下很难攻破。 卜石兔率军撤回归化城后,把主力放到城内,紧闭城门坚守不出。而他的偏师并没进城,卜石兔也是打老仗的人,他很清楚死守归化不是最好选择,要守城必须城外要有外援,而这么多人挤在归化城里,人多也派不上用处,偏师在城外配合守城,这是最佳的守城方式。 到了归化城,林丹汗查看地形后就清楚要想打破城池难度不小,不过他依旧有这个信心拿下归化城。没有做任何停留,林丹汗就发起了对归化城的进攻,不分昼夜让人打造攻城器具,同时猛攻城池。 面临林丹汗的疯狂进攻,卜石兔带人在归化城坚守,仅仅第一日就打退了林丹汗四次进攻,而他在外的偏师也主动出击为自己减轻防守压力。可林丹汗的兵力比他强大许多,林丹汗早就料到卜石兔的准备了,他分出一部分兵力驱赶卜石兔的偏师,集中力量继续攻城。 短短三日,卜石兔就有些吃不住了,虽说归化城依旧还在他的手里,可林丹汗疯狂的进攻使得双方损失都很大,相比兵力远不足林丹汗的卜石兔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消耗,再加上林丹汗在攻城同时不仅驱赶了他在城外偏师,还派出精锐骑兵进行围剿,更让卜石兔遭受了极大损失。 ------------ 第四百二十五章 冬来 “长生天啊!难道你真要抛弃你的子民了么?” 不大的归化城内,卜石兔忧心忡忡。 这几日林丹汗的攻势越来越猛,归化城攻防双方都损失惨重,卜石兔有些吃不住劲了。 这天气虽已冷了下来,可真正的冬天还没到来,这让卜石兔焦虑万分。林丹汗已经摆出了强攻归化城的架势,使得卜石兔压力大增,如果归化城被攻破,一切就全完了。 战至第四日,一夜未眠的卜石兔振起精神,带着军队再上了城墙,应对即将到来的恶战。他也不知道归化城究竟能守多久,如果继续这样打下去的话,城破身亡恐怕就在眼前,此时此刻卜石兔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这样不如远遁,把归化城让给林丹汗,虽然丢掉了土默特,可至少还能保存自己。 眼下这个情况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只能继续坚守归化,希望长生天早点降下大雪,只要大雪一下,严寒就到来了,到时候林丹汗就再也无法像这样继续攻城,自己的危局也能解决。 可长生天真的能听到自己的乞求么?这点卜石兔自己也没半分把握。 第四日的交战依旧激烈,林丹汗也清楚如果拿不下归化城自己就无法继续留在土默特,这一场仗是决定谁才是土默特真正主人的决战,两人都输不起。 战至下午,林丹汗连续发动了两次进攻,却都被卜石兔打了回来。城头、城下尸体无数,归化城虽摇摇欲坠,可依旧无法攻破,这让林丹汗又恼又怒。 正当林丹汗准备发动第三次进攻的时候,突然有部下来报说归化城以南出现大股骑兵,这些骑兵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直接截杀了林丹汗外围的数十游骑,正朝着归化城而来。 听到这报告,林丹汗瞬间大惊,他连忙追问这支部队的数量和规模。当得知对方恐怕超过万人之时,林丹汗的眉头顿时紧锁,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难道,卜石兔这老小子还有援军?”第一时间,林丹汗想到了这个可能,接着又想到了之前南路军的覆灭。 直到现在,南路军是究竟给谁歼灭的,林丹汗依旧还无法真正确定。虽然他从各方面得到了不少消息,有说南路军的覆灭是卜石兔干的,也有说是喀喇沁干的,还有说是永谢布部,甚至还有说是腾格尔部。 这些消息真真假假林丹汗也无法证实,可不管怎么说南路军的覆灭给林丹汗带来了极大损失,这也是林丹汗一直没能快速拿下卜石兔,直到今日还在归化城和对方交战的主要原因。 假如南路军在的话,卜石兔恐怕早就被他给打垮了,这战事也不可能拖到今天这个地步。 现在归化城就在眼前,自己的主力已经围住了归化,卜石兔这老小子已成了瓮中之鳖,只要打破归化城一切就结束了,整个土默特就落入自己手里,他林丹汗也达到了西迁的目的。 可偏偏这个时候南方突然出现了如此规模的骑兵部队,这一下子就让卜石兔紧张起来。如果猜的没错话,自己的南路军十有八九就是被对方所歼灭的,而且以南路军的规模和战斗力,要想轻易歼灭南路军,恐怕对方的军力远不止万骑,甚至更多。 不管不顾是不可能的,一旦林丹汗继续抽调主力猛攻归化城,而由南而来的这支骑兵在自己屁股后面狠狠来一下的话自己的损失就惨重了。林丹汗也是打了多年仗的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必须确保自己主力的安全,绝对不可能给对方有机可乘。 想到这,林丹汗立即让左翼部队向南,右翼部队做好防备卜石兔在附近的偏师,自己的中军也抽调出一部分,放在南侧掩护主力,确保不会在攻城时被对方偷袭。 这样做安全虽安全了许多,可同时也导致林丹汗对归化城的进攻力度减少了许多。 当天下午的战斗,在归化城内的卜石兔明显感觉到了林丹汗的攻势没有之前猛烈,己方应对起来也比之前轻松了不少。等到天黑后战斗结束,卜石兔气喘吁吁地从城头下来歇息时,心中不由得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归化城已摇摇欲坠了,怎么林丹汗反而减弱了进攻力度,这不符合常理啊! 可不管怎么说,这对于卜石兔并不是件坏事,相反他还祈祷明日的战斗依旧如此,只要林丹汗不继续增加对自己的压力,守住归化不会有太大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卜石兔是有利的一方。 在朱慎锥的虚张声势和不断骚扰之下,林丹汗根本无法集中力量攻破归化城。 一来二去,时间很快就到了十月中旬,当第一场雪下后,归化城内瞬间一片沸腾,卜石兔泪流满面又兴奋不已,他觉得这是长生天的眷恋,终于等到了冬季的来临。 而在归化城外,林丹汗却是面如死灰,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还有不断飘落的雪花,一颗心沉到了底。 作为蒙古人当然知道草原冬天的残酷,如果是在平日也就罢了,可偏偏现在是战争到最要紧的关头。此时,如果无法尽快攻破归化城,打败卜石兔,那么林丹汗的本部就要面临极大的危机。 这时候摆在林丹汗面前就两个选择,一个是放弃归化城继续西行,直接穿过土默特前往青海方向,在青海那边找寻立足之地,之后再找寻机会杀回土默特。 另一个就是继续攻城,在天气彻底冷下来之前打破归化城,杀掉卜石兔,从而掌控住土默特。 这两个选择都极为艰难,让林丹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选,迟疑之下林丹汗还是要尝试继续进攻,或许再努努力就能打破归化,如果成功的话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可惜的是,随着大雪的到来,林丹汗本部的士气锐减,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他们遇到大麻烦了。而且归化城的攻防战已进行了多日,之前就没拿下来,现在要马上就打破谈何容易? 在归化城下,纠结的林丹汗又组织了几次进攻,等到第二日傍晚时他才确定攻破归化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现在城内的卜石兔士气如虹,凭借他手里的力量又缺乏有效攻城器械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达到这个目的了。 无奈之下,林丹汗只能听取部下的规劝,准备西撤。 他的目标是青海,现在天气刚刚冷,自己行动快些还能抓紧时间穿过土默特草原往青海跑,跑到那边后凭借手中的军力收服青海的部落问题不大,到时候也算有落脚之地了。 就这样,林丹汗的大军很快就结束了针对归化城的战斗,等到翌日天亮时,归化城内的卜石兔突然发现城外的军队不见了,也不知道林丹汗是什么时候走的,原本遮天蔽日的大军一夜之间没了踪影,除了原本林丹汗在城外大营一些来不及收拾的杂物,和丢得乱七八糟的一切攻城器械外,所有人都没了影子。 见到这一幕,卜石兔欣喜若狂,终于林丹汗撤兵了,至于撤去了哪里暂时还不知道,可不管怎么说,随着林丹汗的撤军,他终于守住了归化,也守住了土默特。 虽然林丹汗撤军,可卜石兔依旧不敢大意,生怕林丹汗虚晃一枪给自己设下圈套。 他没有开城出去,继续呆在归化城内,只是派人去城外联络自己的偏师,让城外的部队去确定林丹汗的行踪。 几日后,消息传来,等确定林丹汗的确西撤,已经往青海方向而去时,卜石兔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西撤的林丹汗没敢在土默特多做停留,因为天气的缘故,他的大军和随迁的牧民假如不能早日抵达目的地的话,就会遭受严重损失。因为这个缘故,林丹汗的行军速度很快,而且他一路上不断掠夺和攻击沿途的中小部落,杀掉所有的抵抗者,掠夺对方的人丁、牛羊等物资,依靠这些来弥补他之前战争的带来的损失。 依靠这种手段,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林丹汗终于抵达了青海,到青海后他毫不迟疑就打服了当地的部落,拿到了能够过冬的地盘和物资,就此在青海暂时停下来了脚步。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丹汗先要熬过这个冬天,等来年的春天到来后,林丹汗再出兵征服整个青海,随后在青海重建蒙古本部,等积蓄力量恢复元气,林丹汗会掉过头再找卜石兔算账。 随着林丹汗的西行,朱慎锥的目的也达到了,他的军队很快也离开了归化城南下,踏上了返回部落的旅程。 回到部落后,已好久未见朱慎锥的塔娜扑向他的怀中,紧紧拥抱着自己的丈夫,虽然塔娜什么都没说,但朱慎锥却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关心,还有无比的喜悦。 随着寒冷的冬季来临,经历了大战后的土默特草原难得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林丹汗西行,卜石兔守住了归化,双方都舔着伤口,借着冬天的机会恢复自己的元气。 在腾格尔部却是另一番景象,这一次出战腾格尔部虽有损失,可同战果相比获利却是不少。尤其是歼灭林丹汗的南路军后,朱慎锥直接得到了对方大量的牛羊辎重,这些物资给了朱慎锥极大补充,也让部落获利丰厚。 另外,几场战斗中,无论是新军还是骑兵作战得到了极大的锻炼,这让腾格尔部的战斗力更进一步。更重要的一点,随着林丹汗南路军的覆灭和逼的林丹汗西行的结果,更让整个腾格尔部信心倍增,所有人都看到了腾格尔部崛起的希望,更看到了朱慎锥为部落所做的一切,也让他的威望更甚。 ------------ 第四百二十六章 清洗 回到部落,朱慎锥先把部下安顿好,让众人休整后,就处理起了积压下来的诸多事务。 部落内部的事务问题不大,他出征时因为有塔娜在,再加上留下来的人辅助,部落一切都运转正常。 这些事务许多都是大明那边的,在天启皇帝驾崩后,崇祯皇帝登基上位,大明短短时间内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其中最大的变化就是魏忠贤和阉党的垮台。 魏忠贤垮台,他的阉党在崇祯皇帝和东林党各派的反击下很快土崩瓦解,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系列的改变。 首先,腾格尔部和大明的贸易在一个月前彻底中止,虽然大明方面没有宣布正式中断贸易,可因为这双边贸易从一开始就是由魏忠贤主导的,后来随着周安民的退出,大明那边的实际权利落到了田尔耕的手中,而田尔耕又是魏忠贤的干儿子,魏忠贤倒台后崇祯就对其党羽下手,田尔耕弹劾下狱,锦衣卫指挥使之职已被替代,替代他的是之前指挥使骆思恭的儿子骆养性。 在锦衣卫指挥一职中,崇祯皇帝有自己的思路,因为锦衣卫的特殊性,其职权掌控在皇帝手里,而且不属于文官集团,所以在决定处理掉田尔耕的时候,崇祯皇帝就考虑起接替田尔耕的人选。 一般来说,锦衣卫指挥通常都是由锦衣卫内部来进行选拔的,崇祯皇帝对手上的几个候选人信息斟酌一二后就看上了骆养性。 原因很简单,因为骆养性的父亲是骆思恭,而骆思恭是万历朝到天启初年的锦衣卫指挥使,他的下台是因为得罪了魏忠贤,魏忠贤借着他哥哥天启皇帝的权势拿掉了骆思恭锦衣卫指挥的职务,再扶持起田尔耕替代。 崇祯皇帝并不清楚当初天启皇帝为什么会对骆思恭下手的真正原因,因为这件事除了当事人外很少有外人知晓,为了脸面天启皇帝更不可能告诉大家之所以拿掉骆思恭是因为骆思恭这家伙吃里扒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却暗中和文官集团私通,联合当初的大太监王安私下搞小动作,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崇祯皇帝不了解当时的情况,他只是以自己的思路去理解问题,觉得既然骆思恭是被魏忠贤给搞倒的,魏忠贤又是人人喊打的阉党,是奸宦,那么不就等于证明和魏忠贤有仇的骆思恭就是一个忠臣了? 更何况骆思恭在万历朝到天启朝三朝之中担任锦衣卫指挥使时间很长,如果不是爷爷万历皇帝和父亲泰昌皇帝的信任,骆思恭也不会在锦衣卫指挥使位置上干这么久。 既然是这样,骆思恭就是应该值得信任的,作为骆思恭的儿子骆养性也自然就是忠臣之后,不仅可以信任还能重用,而且他同样是锦衣卫出身,无论从出身和还是其他来看,由他来当这个指挥使再合适不过。 骆养性的上台其实也有一种鲜明的代表,这种代表就是崇祯皇帝登基后的用人态度。 因为魏忠贤和阉党的伏诛,崇祯皇帝急于拨乱反正,他对于朝堂众臣并不熟悉,刚刚登基没多久的这位少年皇帝在朝会上许多人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哪里知道他们的能力和为人呢? 在这种情况下,“聪明的”崇祯皇帝想了个好办法,这个办法就是凡是魏忠贤和阉党迫害的官员都是忠臣好人,而亲近魏忠贤阉党一脉的全是小人,这就造成了崇祯皇帝目前用人的独特方式。 一时间大批之前被魏忠贤和阉党打击的官员们一个个很快起复,占据了朝堂上的因为阉党垮台造成的空缺,而其他一部分官员因为当初和魏忠贤等人关系不错,从而受到了严厉弹劾和处置,其中被罢官甚至下狱者更是不计其数。 既然田尔耕也已下狱,那么以魏忠贤和田尔耕主导的双边贸易自然就停止了下来。何况崇祯皇帝根本不在乎这些,在他看来和蒙古人贸易根本就没这个必要,再加上一些原本就不满双边贸易这几年中的巨大获利,对此眼红不已,又受到了一些有背景商人的影响,东林党派系和其他文官派系的官员不断在崇祯皇帝面前说坏话,这就更让崇祯皇帝下决心中止和腾格尔部的贸易。 双边贸易的中止,对腾格尔部带来了些影响,不过因为朱慎锥早就有所预料提前做好了准备,所以这种影响还没有达到让腾格尔部遭受大损失的程度。 反而,土默特的其他部落受到的损失更大,突然贸易的中止让各部叫苦不迭,原本以为能借着冬季来临之前通过双边贸易弥补即将难过的严冬,可谁能想到大明那边突然就关闭了贸易合作,这使得各部损失惨重。 这些都是后话了,朱慎锥现在担心的是舅舅王荣和姐夫周安民那边,随着魏忠贤的倒台,阉党被清洗,这股风已经从京师刮到了地方。 说起来无论是王荣还是周安民,当初走的都是魏忠贤的路子,这个事阉党中不少人知道,尤其是前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更清楚。 现在田尔耕已经下狱,谁都无法保证这老小子为了自保会不会乱咬。一旦攀咬一通,把王荣和周安民的事给说了出来弄不好就有麻烦。虽然朱慎锥早就做了准备,去年的时候就让王荣和周安民和阉党一脉做了切割,可最终会怎么样谁也无法预料。 在林丹汗和卜石兔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接到张锡钧的信后朱慎锥就亲自写信给了王荣和周安民,告诉他们尽快切断和魏忠贤的阉党一脉所有联系,同时找关系寻个大腿抱抱。 金银什么的无所谓,关键是要避开这场政治旋涡,千万不能卷进去。而王荣和周安民也正如朱慎锥交代的那样马上行动起来,时间已经过去几个月了,由于双方通讯不便,朱慎锥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况如何。 虽然有些担心,但朱慎锥却相信王荣和周安民肯定会按着自己的意思去想办法,可究竟能做到哪一步就不得而知。此外,张锡钧眼下就在赵屋岭,朱慎锥给张锡钧的回信中也提到了这点,让张锡钧协助他们处理此事。 张锡钧在京师的时候人脉不少,虽然和魏良卿关系良好,可和东林党等人也有交情,长袖善舞朋友众多,由他私下帮着周旋,这个事应该不难。 何况张锡钧现在只是避风头,他这样的小人物一时间也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魏忠贤倒台,避免引火烧身把这个风头先避过去,等之后风浪小些,张锡钧依旧能正大光明地冒出来。 在朱慎锥看来,张锡钧最合适呆的地方还是京师,布局这么久直接放弃实在太可惜了。所以朱慎锥给张锡钧的命令就是先让张锡钧协助王荣和周安民,然后再打听京师方面的情况,如果确定没有问题后再回京师做老本行,为朱慎锥传递消息。 除去这些外,就是恒通的买卖了。双方贸易方面,恒通早就在朱慎锥的安排下放弃了主导,可实际上亢有福新建的票行却借之前的便利已经把触角渐渐延伸了出去,现在恒通票号已成了山西一地乃至周边省份的最大票号,恒通的银票不仅在商业流通中占了重要地位,更被许多人所接受。 此外,家里的情况也让朱慎锥牵挂。 虽说这一次在草原呆的时间不短,北上时朱慎锥已和家中做了交代。可一晃就大半年过去了,家里现在好不好?妻儿如何?对了,还有嫂嫂张氏和巧儿。 说起巧儿,几年下来,当年的黄毛丫头已经快成为大姑娘了,早就不是那个依偎在朱慎锥怀里,柔柔笑着喊他父的小女娃了。 来草原之前,嫂嫂张氏就和朱慎锥说过巧儿的事,意思是像巧儿这样年龄的女孩子也差不多快到找婆家的时候了,问一问朱慎锥的意思。 现在的朱家不同以往,以前朱慎锥和嫂嫂张氏还有巧儿三人相依为命,那时候生活很是艰难。而这些年下来,朱家早就成了有钱人家,如果不是朱慎锥为了避免麻烦,没有在平阳大张旗鼓,更对外隐瞒了许多,凭朱慎锥的财富,说是平阳最有钱的首富也不为过,哪怕就是在商贾如云的山西地界,他也是排得上名的。 大户人家,再加上宗室的身份,家中女儿一般十二三岁的确是要找婆家了,先定门亲再挑时间过门,整个程序下来也要一两年的时间,这时候嫁人也差不多了。 不过对这件事朱慎锥却没答应,他告诉张氏这个事不急,他一直把巧儿当自己的女儿养,现在巧儿虽然长大了,可依旧还是个孩子。而且给巧儿找婆家也不是说找就能找的,朱慎锥的侄女怎么能随随便便找个婆家,在朱慎锥心里,这个自己一向疼爱的侄女必须找一个好人家才行,更何况从后世的眼光来看,现在巧儿还是初中生的年龄呢,哪里有这么早就嫁人的道理? ------------ 第四百二十七章 病倒 草原的冬天很难熬。 这么多年,朱慎锥还是第一次在草原上过冬,随着几场大雪的落下,整个草原变成了一片白茫茫,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白色,牛羊群已不能像以前那样放牧,赶在一起圈养起来。 草原上的牧草已经没办法供应给牛羊了,哪怕靠牛羊自己刨雪找草根也很难。此外寒冷的冬季到来后,牛羊的保暖也需要注意,要不然一夜下来无数牛羊被冻死,给部落带来的打击简直就是毁灭性的。 不少小部落往往就是熬不过这样的冬季,等来年开春后就消失在草原上。游牧民族几千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恐怕是长生天的旨意吧。 腾格尔部的情况自然要比其他部落好许多,这些年物资的充裕和准备充分,让腾格尔部非但没有遭受损失,反而不断壮大。 就像现在这样,圈起来的牛羊吃着早就准备好的干草,牧民们也不再进行迁移,大大小小的蒙古包组成的营地相互照顾,让所有人安然渡过这个冬季。 而在朱慎锥的大帐,外面大雪纷飞,里面温暖如春。中央的火塘里烧着干牛粪,上面挂着银壶,里面的水翻滚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厚厚的毛毯上,两个小家伙在打闹玩耍。 大些的是朱慎锥的长子腾格尔,小些的是阿古达木。小家伙们长的很快,也很壮实,去年的时候阿古达木连走路都不利索呢,现在却已经能走能跑了,非但如此还会张牙舞爪地意图从哥哥腾格尔手里抢东西。 这小家伙顽皮的很,给他的玩具丝毫没兴趣,每一次都盯着哥哥腾格尔手里的东西。一开始腾格尔还让弟弟几分,可时间久了他也不耐烦了,每次弟弟跑来要抢他的东西,腾格尔就气得不行,左躲右闪怎么都不肯给,反而更引起其了阿古达木的兴趣,嘴里哇哇叫喊着,非得拿到手才肯罢休。 离两个孩子不远处,塔娜也在忙碌着。她是台吉的母亲,部落的阿力亚,一直以来朱慎锥都试图让塔娜亲自管理部落,毕竟她的身份和朱慎锥不同,而且朱慎锥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草原,部落终究是她们母子的部落,万一自己不在怎么办?有些事她也要渐渐学着如何处理才行。 塔娜很聪明,更明白这点,几年下来塔娜也锻炼了出来。就像之前朱慎锥领兵外出的时候,部落中一切都是塔娜在处置,整个部落在她的管理下井井有条,使得朱慎锥颇为欣慰。 而朱慎锥难得有放松的时间,他半躺在塔娜旁,一手支着后颈,笑眯眯地看着不远处两个孩子的打闹和玩耍。 如此轻松惬意的日子很是难得,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外面传来王海的声音,朱慎锥坐直身子,对帐外说了一声进来。 王海掀起厚厚的帘子进了大帐,他一身风雪,眉毛都沾上了雪花,入内后先向朱慎锥和塔娜还有腾格尔、阿古达木行礼。 “行了,这里也没有外人弄这些干嘛,过来烤火,瞧你这身雪。”朱慎锥笑呵呵地向他招手。 王海咧嘴笑着点头,脱下外面的罩衣,跺了跺脚抖落身上的雪花,这才迈步走到了火堆旁盘膝而坐。 此时,已经懂事的腾格尔也顾不上和弟弟继续打闹,直接把手里的小玩意往弟弟手里一塞,帮着塔娜沏了一碗热茶,然后亲自端给了王海。 “师父,您请用茶。” “谢小主子……。”王海连忙道谢,用毕恭毕敬的姿势接过了腾格尔给他的热茶。 端起喝了一口,随着滚烫的茶水入口,身子顿时就暖和了起来。王海也不矫情,几口就把茶水喝完,然后拒绝了腾格尔要再倒茶,把银碗放到一旁,这才开口对朱慎锥和塔娜汇报了自己来意。 “主子,女主子,刚接到归化传来的消息,卜石兔病重。” 这话一出,朱慎锥和塔娜不由得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露出意外的神色。 “这个事保真?” “主子放心,绝对不假!”王海斩钉截铁道,接着他告诉朱慎锥夫妻,这个消息是他的人从归化城那边传来的,而且根据传信的人说,其实卜石兔在半个月前就已经病倒了,这些日子病情越来越重,情况很是不好。 之前林丹汗和卜石兔在归化城大战,因为天气的转变和朱慎锥出兵造成的威胁,最终林丹汗没能攻破归化城,无奈采取了继续西迁前往青海的道路。 而守住归化城后,卜石兔总算松了口气,林丹汗西行,土默特就保住了。可之后过了没多久卜石兔就病倒了,也许是之前的连番大战让卜石兔身体出了问题,因为战争的缘故卜石兔一直憋着口气强撑,等战争结束后,随着心落下,整个人放松下来,一直强压的着身体就垮了。 对于归化城那边朱慎锥一直都在关注,这件事交给了他最信任的王海去做。而王海在之前大战结束后,悄悄就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以普通牧民的身份偷偷潜入了归化城,在城中住了下来。 而现在这个消息就是这样从归化城传来的,王海得知后立即就来见朱慎锥,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卜石兔的突然病重让朱慎锥很是意外,而且从王海汇报的消息来看,卜石兔这场病来势凶猛,恐怕时日不多了。 说起卜石兔,他的年龄不小了,他可比林丹汗要年长十来岁,眼下已是年近五十的人。 蒙古人和大明人不同,蒙古上的气候恶劣,生活条件差,再加上不少蒙古人因为各种原因喜欢酗酒,而卜石兔作为顺义王和土默特之主,更是如此。其实这种坏习惯林丹汗也有,甚至是黄金家族的通病,历代蒙古大汗中因为酗酒引发病症而去世的不少,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大汗窝阔台了。 卜石兔和他的祖先一样不仅酗酒还好女人,这么多年下来身子早就掏空了。这一次林丹汗挥大军进入土默特,卜石兔为守住基业和林丹汗展开大战,虽然最终借着长生天的保佑逼迫林丹汗放弃继续攻打归化城而西走,可长时间的战争和心力憔悴,也让卜石兔的身体彻底垮了。 所以在战后不久,卜石兔就病倒,现在更是奄奄一息。如果没有意外,他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记时,一旦卜石兔一死,那么他的势力就将土崩瓦解,这对于朱慎锥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按理说,作为顺义王和土默特之主的卜石兔不是没有儿子,他有个儿子叫俄木布。 不过蒙古人的继承和汉人政权不同,早在千年前,汉人王朝包括世家大族就确定了完善的继承人制度,这制度就是嫡长子继承制。 父死子续,继承者以嫡长子为第一继承人,如果没有嫡长子就选嫡子,如果没有嫡子就选长子,长子不行就在其他众子中选贤,如果再没有儿子,那么就和崇祯皇帝一样兄终弟及。 这种制度延续千年,在大明更因为朱元璋的缘故成了铁打的制度,这制度的好处显而易见,可以避免权利交接的动荡,更能让继承人很好地接过前者的权利和地位,从而政权延续下去。 但蒙古人就不同了,自成吉思汗以来蒙古大汗就是推举制,包括成吉思汗自己也是在统一蒙古后通过斡难河畔召开忽里台大会后推举上位的。 成吉思汗上了这个尊号后才成为真正蒙古人的大汗,之后他的继承人又实施了分封制度,把自己几个儿子和手下大将封为国王。成吉思汗死后,窝阔台的上位同样采取推举,窝阔台之后的历代大汗同样是这样,直到忽必烈建立大元后,大元这才采取了汉人的继承制度,但大元灭亡后皇帝逃归蒙古,之前的继承制度很快又恢复到了最初样子。 卜石兔是顺义王,也是土默特之主,可他当初当上顺义王并掌控土默特同样不是继承而来的,是靠着自己手上的实力再加上拉拢三娘子,甚至逼迫三娘子嫁给自己后才拿到的顺义王金印。 所以卜石兔一旦死了,那么就算他有儿子也不可能直接继承他的顺义王,更不可能替代他成为土默特名义的主人。 更重要一点,卜石兔的顺义王金印早就丢失了,在第一次反对林丹汗和对方作战的时候,卜石兔被林丹汗打得抱头鼠窜,狼狈之下这颗金印就落到了林丹汗的手里。 没了金印,他这个顺义王已经名不副实,只是勉强当着而已。一旦他死后,俄木布没有任何理由继承卜石兔的遗产,他能拿到的仅仅只是自己拥有的部落和部分地盘罢了。 这个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朱慎锥瞬间就想到了,而一旁的塔娜也想到了这点,两人不由得有些兴奋起来。 夫妻两人早就有了默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神色。 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朱慎锥追问王海归化城那边的情况,此时王海还不清楚朱慎锥真正的想法,只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了朱慎锥,等听完王海的讲述后,朱慎锥让王海尽快联系归化城那边,必须尽快拿到归化城的所有信息,交代完,王海行礼急急出去安排,等王海走后,朱慎锥情不自禁就哈哈大笑起来,一旁的塔娜也是满面喜色。 ------------ 第四百二十八章 强取 崇祯元年刚至,草原上依旧处在冬日,经历了大战后的归化城在一片白雪中显得有些萧条。 城墙许多地方还带着战后残破的痕迹,由于冬季的到来,一时间也来不及修补,只是勉强维持着。 在城中的城主府里,卜石兔的生命已经到了倒计时,他这场病来势汹汹,自病倒后再也没有好转,一日比一日严重,眼下已清醒的时间少昏迷的时间多了。 随着卜石兔的病倒,他的部众们不免得起了各种心思,他的儿子俄木布更是心焦。因为俄木布知道,一旦卜石兔去世,那么年轻的他根本无法掌控整个部落,更没有替代卜石兔成为顺义王和土默特之主的可能。 何去何从,俄木布忧心忡忡,一直以来卜石兔大权独揽,就算是他的儿子俄木布在部落的权利也不大,手中掌握的军队力量也只是很少部分,大部分不是卜石兔亲自掌控着,就是在卜石兔手中几个亲信大将手中。 现在卜石兔已经病重至不能理事了,而且在病后卜石兔一直没有交代继承人的问题,这使得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了想法。所谓宁为鸡头不为牛后,这些蒙古贵族看见有独当一面的机会,怎么可能放弃呢? 哪怕成不了土默特之主,当一个部落的头领也是好的,说不定还能自封为台吉,从而占据一方呢。 正因为这些心思的出现,现在归化城里各打着算盘,有的私下拉拢结盟,有的已做好了准备离开归化城去其他地方占一片草原当土皇帝的念头,还有的期待卜石兔死前能清醒过来,把继承人的位置传给自己,林林种种各不相同。 俄木布就是其一,作为卜石兔的儿子,他身上又流淌着黄金家族的血脉,如果要争倒不是没有半点机会,可惜俄木布的性格和卜石兔完全不同,这个年轻人性格软弱,又没有什么能力,这也是卜石兔一直迟疑没定下继承人的主要原因。 更重要的一点,部落中许多人都没把俄木布放在眼里,支持他的人并不多,一旦卜石兔回归长生天,那么他唯一可以掌控的就是自己手里的那些力量,而这部分力量对于卜石兔整个部落而言根本微不足道。 内部火拼,他毫无胜算,而且他没这个胆量。一旦失败了,恐怕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就此俄木布已做好了随时撤离归化城的打算,意图保全自己。 这就是归化城目前的情况,不大的归化城内暗流涌动,都等待着卜石兔最后时日的到来。 而在这个时候,归化城外陆续有远来的部落,这些部落都是周边小部落,因为严冬的原因所致,许多小部落在大雪纷飞中实在是熬不下去了,只能硬着头皮冒着风雪迁移到归化城一带,意图借着归化城的庇护渡过严冬。 这种情况每年都有,对归化城的蒙古人来说不算什么稀罕事,只是今年迁移来的小部落似乎比往年略多了些。不过这种情况也算这样,因为之前经历了林丹汗攻入土默特的大战,由于战争缘故给土默特带来了破坏,更加重了各部落生存下去的困难。 这些部落来到归化城,自然不会全部进城,归化城不大,里面也容纳不下那么多人。围绕归化城驻扎,时不时带点东西去城内以物换物弄点物资,这是很常见的事。 现在卜石兔病重,归化城对这种事也不怎么在意,再说了林丹汗早就跑了,眼下都到了青海,土默特的战争也已结束,根本不可能再出什么状况。再加上大伙心里全打着自己的算盘,这种事就按照往年的处置即可,也没太多关心。 但卜石兔的人包括俄木布在内根本就不知道在这些投靠归化城的部落中有一部分却是假冒的,这些人是腾格尔部的人,由朱慎锥亲自带队化整为零,冒充普通的小部落悄悄来到了归化城,并在归化城外驻扎了下来。 这一次朱慎锥没有大张旗鼓,他带的人并不算多,仅仅只有几百人而已,而且为了隐秘,他没有动用自己最精锐的新军,所带的人全是蒙古人,但这些蒙古人全是部落的精锐,战斗力非常强悍。 这一日,穿着皮袍子,看起来和普通蒙古人没什么区别的朱慎锥带着十来人赶着马车进了归化城,今天的天气不错,风雪已经停了,好久没出的太阳高高照着,晒在身上显得比平日暖和许多。 归化城的防御很是放松,他们没花多少力气就进了城中,到了城里后去交易的地方找个空位摆起了摊,就和周围的其他蒙古人一样,以物换物。 日上三竿,这边渐渐热闹了起来,不少蒙古人和围绕归化城驻扎部落的人在这里进行贸易,相互讨价还价,商量着如何交换物资。 朱慎锥戴着皮帽双手笼在袖里,身子依着大车,几个手下在和来贸易的蒙古人交谈着,而他的目光却在四周不断扫视,留意城中的情况。 “主子!” 王海悄悄来到朱慎锥的身边,低声招呼着朱慎锥。 王海的穿着打扮和朱慎锥现在差不多,也是一身油腻的皮袍,脑袋上戴着皮帽,一看就是普通的牧民样子。 “我们的人都已进城,还请主子示下。” “城主府和要紧的几处人到位了?”朱慎锥轻声询问。 “回主子,都到位了。”王海低声回答。 “做的好!”朱慎锥赞了一句,王海的布置不错,归化城内的情况早就递了出来,而且之前王海就往归化城里派了人手,把归化城内摸了个清清楚楚。 归化城并不大,中央区域是最早的老城,其中最雄伟的建筑是银佛寺。此外,就是城主府了,这里也是以前三娘子和历代顺义王的王府,不过现在是卜石兔的居所,病重的卜石兔眼下就在城主府,而他的儿子和几个部下所住的地方离城主府很近,就在其左右的几处居所。 三娘子时期,归化城扩建,这才有了现在归化城的模样。可就算这样,整个归化城也就大明一个普通县城的规模,而且经历了之前和林丹汗的战争,现在归化城的防御并不严,再加上天气的缘故,整个城防很是松散,全城也就不到两千的兵力,卜石兔的主力和部落大部分都在城外。 “传令下去,让大伙以号为信,等拿下城主府后同时发动,不得有误!” “是!” 王海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就走。等王海走后,朱慎锥也没在这里继续待着,他给了手下使了个眼神,几个手下会意地点点头,接着除留下几人继续“做买卖”外,其余人和朱慎锥一起先取出了藏在大车里的兵器,然后悄悄就离开了这个区域,朝着城主府方向而去。 没花多少时间,他们一行人就到了城主府附近,城主府并不大,相比不远处的银佛寺显得要低矮些,从规模来看也就是大明略好些的宅院规模罢了。 城主府外,几个蒙古人正看守着大门,因为天冷再加上这里又是城内,这些蒙古人名义上是看守,实际上也就是普通把门罢了。 朱慎锥和几个人径直就朝城主府走去,而在他们另一个方向不远处,几个看起来寻常的蒙古人等朱慎锥出现后也朝这边走来,两伙人的方向都是城主府,动作不快不慢,片刻就到了近前。 “这里是城主府,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朱慎锥他们很快就到了离城主府十几米的距离,这时候看守的人见他们朝这边而来,顿时略有警惕,大声警告。 “这位大人,小的有要事求见卜石兔汗……。”朱慎锥并没停步,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你们是那个部落的?卜石兔汗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还不快快退去!” “小的真有要事求见!小的部落是……。”朱慎锥脚步依旧不停,口中继续说着,就在这个时候,他已经距离对方仅仅四五米了,突然脚下步伐加快,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对方扑去,而在他身后左右,其他几个蒙古人也同时做出了一样的举动,更让对方惊愕的是不仅是他们这边,另一个方向也有几个蒙古人直接就冲了过来。 “你们……不好!” 短暂的惊愕,看守很快就回过神,正要大声疾呼同伴,同时拔出腰间的马刀阻拦时,只见朱慎锥已举起了他手中的木棍,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什么木棍,分明就是一把短矛,矛头闪着精光,如同闪电一般转瞬而至。 还没等对方来得及喊出话,朱慎锥手里的短矛就直中对方的咽喉部位,噗呲一声扎的又狠又准,随着短矛快速拔出,一股鲜血飚射而出,那看守双手捂着被扎透的咽喉咯咯作响,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两眼瞪的老大,带着惊恐,当神采褪去时,整个人一头栽倒在地。 一击而中,朱慎锥的动作不停,手中的短矛直接就朝左边另一个看守招呼而去。和刚才一样,在对方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就扎透了对方咽喉,让那人步了同伴的后尘。 此时,朱慎锥其他几个手下也赶到了,他们相互配合之下如同砍瓜切菜一般顺利解决了剩下的看守。这几个看守中只又一人发出惨呼半声,就全倒在了血泊之中,再也没了气息。 ------------ 第四百二十九章 卜石兔之死 从朱慎锥动手到结束,前后只有几个呼吸,一转眼功夫守护城主府大门的几个蒙古人就轻易解决了。 这时候的朱慎锥微微皱了眉头,他们速度虽然快,却依旧没能确保所有人在毫无察觉之下处理掉,尤其是自己部下手里的动作刚才有些慢了,让对方惨呼出了半声,也不知道会不会惊动附近卜石兔的人。 不过这个时候朱慎锥也没去多想这个可能和后果,既然发动了就不用多考虑了,他指挥部下直接打开了城主府的大门,留下四人把门口的尸体整理一下,然后脱去外面的皮袍,露出了里面早就穿戴好的皮甲,假装看守把持着大门,以避免有人察觉这里的情况。 朱慎锥自己带着其他人直接就冲进了城主府,进了府中他目光扫视,很快就判断了目标可能所在,直接带人杀了进去。 从大门进去到卜石兔所在的房间,中间有着前后院间隔,还有其他房间和居所。听到外面的动静,城主府中很快就有人出来查看,可还没等出来的人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朱慎锥带人毫不迟疑地杀死。 一行人势如破竹,速度极快,城主府中虽有不少卜石兔的近卫在,但他们来不及反应之下被朱慎锥等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朱慎锥就像是一头猛虎带着一群饿狼气势汹汹而来,没花多少力气就杀掉了十来个卜石兔的亲卫,剩余的几个亲卫胆战心惊之下撒腿就跑,边跑边大声叫嚷着有敌人杀进城主府了!这时候再隐瞒已经没有了意义,朱慎锥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一个烟花,火折子一晃点燃,随着一声爆响,烟花瞬间腾空而起,在城主府上空炸开。 丢掉手里烟花残骸,朱慎锥一手握着矛,一手掏出了一把火枪,带人继续前冲。一行人势如破竹,直接就杀到了最里面,而这里也就是卜石兔居住的房间。 三下五除二,干掉守在门口的最后几个护卫,朱慎锥抬起一脚就朝着房门踹去,坚固的房门被他直接踢开,屋里两个身影瞬间就由里往外冲,不用说肯定是卜石兔身边的亲卫意图保护主人反扑。 朱慎锥想也没想直接扣动扳机,火枪砰砰两声,两个身影摇晃着倒下,朱慎锥趁势就冲进去屋里,目光在屋中扫过,一眼就看见了离两具尸体不远处,一个有几分姿色年龄并不大的蒙古女子正瘫软在地,瑟瑟发抖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卜石兔呢?”上前,手里的短矛直接抵住对方咽喉,朱慎锥厉声喝问。 那女子满面惊恐,想说话却牙齿打架怎么都说不出来,她颤抖着举起手朝着左边的房间指去。 “看住她!”朱慎锥顿时明白,直接对跟着自己冲进来的部下交代了一句,这个女人恐怕是卜石兔的福晋,现在杀了她很容易,不过考虑她的身份暂留着可能会有点用。 接着,朱慎锥直接就朝左边的房间冲去,和之前一样一脚踹开房门,小心地扫视着屋内,以避免还有卜石兔的亲卫藏在里面给自己带来麻烦。 不过这一次朱慎锥多虑了,屋里没有藏人,只有一张床在一眼就能望见的地方,床上躺着一个人,距离远也看不清面貌,朱慎锥径直进了房间,几步来到床边掀起帘子细看,当看见卜石兔紧闭双眼脸色蜡黄奄奄一息的模样时,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拿下卜石兔,占领城主府,这是最关键一步。 如果做不到这步,朱慎锥今天的计划恐怕就有麻烦了。而现在卜石兔已经落到了自己手里,接下来就容易多了。他让人进来看住卜石兔,交代千万不能让卜石兔落到其他人手里,如果有什么意外其他的不用考虑,直接杀掉卜石兔再说。 安排完这些,朱慎锥转身就出了屋,带着手下对城主府继续清理,片刻后除去寥寥几个顽固抵抗的蒙古护卫被朱慎锥毫不迟疑地杀掉后,剩余的人包括卜石兔的几个福晋和下人全部都被控制了起来,捆住丢进了屋里关押起来。 就在朱慎锥拿下城主府的同时,接到信号的王海和其他人也瞬间在城内发动。随着短暂的厮杀过后,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俄木布和卜石兔的几个亲信手下也全被抓到,之后两个城门也被控制,随着城门的控制之后,整个归化城已基本落到了朱慎锥的手里。 随着关键人物的到手,城里虽然还有卜石兔的两千人,可失去指挥和首领的这些蒙古人已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借着俘虏的名义,朱慎锥让这些人放下武器投降,并保证只要投降绝对不会伤害他们和他们的家人,面对这样的情况,这些蒙古人很快就丧失了抵抗的决心,随着他们的投降后,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归化城就被完全掌控。 接着,朱慎锥派人出城,通知在城外的部队进城接过防务,此外早就在归化城百里外的主力也很快接到了拿下归化的消息。腾格尔部的主力开始朝着归化城进军,等抵达归化之时,朱慎锥已彻底掌控住了归化城,甚至还借用卜石兔的名义安抚住了城外卜石兔的主力和部落,等大军抵达后,面对这样的突变,一些原本还企图商量着反抗的蒙古人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掌控住归化城,朱慎锥让人把俄木布和卜石兔部的首领带进城主府看管,同时亲自见了他们。 见他们的时候,朱慎锥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告诉这些人眼下卜石兔已经病重时日不多,作为土默特最强大的部落之一,腾格尔部不能眼睁睁看着卜石兔死后整个土默特分崩离析,为了土默特各部和大局考虑,必须要有人继承卜石兔的顺义王和土默特之主的地位,从而领导土默特各部对抗林丹汗之后可能的反扑和东边满清和其他蒙古各部带来的威胁。 腾格尔部有这个责任,也有这样义务,而且从事实来看由腾格尔部的台吉腾格尔接替卜石兔是最合适不过的。先不说腾格尔部眼下的实力强大,之前在卜石兔和林丹汗开战的时候帮助卜石兔歼灭了林丹汗的南路军,此外腾格尔是大明朝廷册封的龙虎将军,又有着万户和济农的头衔,从地位来说也是仅此于卜石兔。 无论从那点来看,卜石兔死后腾格尔部取而代之没有半点问题,朱慎锥之所以用这个方式拿下归化城,并且控制住他们,目的不是要灭掉卜石兔的部落更不是要毁掉归化城。 同作为土默特部落,腾格尔部是要让土默特各部团结,和平相处继续生存下去,是为了整个土默特的未来和大局,如果他们能够同意这个看法,并且支持腾格尔成为下一个顺义王和土默特之主的话,那么朱慎锥会很欣慰。 假如不同意也没关系,人总有不一样的想法嘛,有反对意见也是正常,这个不能强求,大家畅所欲言,只要直言不讳地说出来就行,朱慎锥不会责怪,大家不用有什么顾虑。 面对朱慎锥如此坦率,众人哪里还不明白?当即很知趣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所有人没有不支持腾格尔成为下一任顺义王的,尤其是作为卜石兔的儿子俄木布更是迫不及待地表明了自己支持的态度,甚至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自己是绝对支持的,并且当场就要求把自己的部落并入腾格尔部,甘心为腾格尔部和顺义王贡献微薄的力量。 俄木布的这番表现让其他人心里大骂无耻,真是老子英雄儿子狗熊,亏他还是卜石兔的儿子,现在腾格尔部要取而代之,他居然迫不及待地就认了对方为主子,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 可事实摆在眼前,其他人心里也清楚现在自己的小命捏在谁的手里,一旦说半个不字,说不定很快就会跟着卜石兔去见长生天了。俄木布的态度其实也是他们的态度,只是没有俄木布那么厚的脸皮,更没他毫无底线的姿态罢了。 既然俄木布都这样了,其他人还能有什么选择呢?所以很快就达成一致,所有人都支持腾格尔部替代卜石兔成为下一任土默特之主。 当塔娜带着腾格尔在部落护送下来到归化城的时候,卜石兔的部落已经完全被朱慎锥所控制住,原本的部落和军队被直接打散,分别并入腾格尔部,至于依附卜石兔的那些部落暂时保持原样,就连卜石兔的家人和部下朱慎锥也没动他们,都保全了性命,并且给出了一定的承诺。 这些早在腾格尔部内乱之后朱慎锥就操作过一次,这一次操作从性质来说和之前没太多区别,所以做起来并不算难。再加上朱慎锥早就有了准备,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两部合并在控制住这些首领包括归化城后没有翻起多少波浪来,哪怕有些小问题也很快就被解决和处置了。 崇祯元年二月四日,卜石兔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这位黄金家族成员,蒙古顺义王,土默特之主,自称为卜石兔汗的枭雄走完了他最后的人生。 在离开人世之前,卜石兔已失去了神智,陷入长期的昏迷状态,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这个结果或许对他来说也是一个解脱,而他的去世也标志着卜石兔部落的落下帷幕,在卜石兔去世后的第二日,腾格尔就在所有人的推举下成为了新的土默特之主和蒙古顺义王,并把其本部从原本的部落所在地迁到了归化城。 ------------ 第四百三十章 菊尔汗 按理说,腾格尔成为顺义王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其一腾格尔并不是黄金家族的成员,没有继承顺义王的资格。其二,顺义王的金印早就在很久因为卜石兔和林丹汗战争中的失败落到了林丹汗的手里,没有这个金印顺义王也就名不副实。 但这两个问题对朱慎锥来说并不是难事,首先从来没有过顺义王必须黄金家族成员才能继承的说法,要知道顺义王是大明朝廷所册封的,只不过当初册封给了俺答汗而已。 俺答汗死后,顺义王传给了他的长子黄台吉,之后黄台吉的长子扯力克继承顺义王位,再之后顺义王位就落到了卜石兔手里。 几代顺义王看起来是父死子续,可实际上除去内部的争夺外,还有两个关键问题。其一是除去俺答汗外,后几任顺义王都是靠着三娘子上位的,正是因为三娘子几次下嫁,这才使得她把顺义王位带给了他们。 此外就是大明朝廷的册封了,顺义王位必须得到大明朝廷的认可才有效,如果没有大明朝廷的认可,继承就是无效的。 从这两点来看,其中可以大做文章,既然从没有确定顺义王位必须要由黄金家族成员继承,那么腾格尔继承顺义王从法理来说没有任何问题。 不要忘了,腾格尔可是大明册封的龙虎将军,从爵位来说仅仅仅低于顺义王,卜石兔死后,原本土默特草原上腾格尔的爵位和实力是最高和最强的,当年卜石兔自己也是由龙虎将军进位成为顺义王的,两者并没多少区别。 至于顺义王的金印就更简单了,这玩意在林丹汗手里,现在林丹汗跑去了青海,朱慎锥不可能讨要回来。可就算这样不代表朱慎锥就没其他办法了,无非就是个印章罢了,这东西蒙古人弄不出来他朱慎锥还弄不出来么?顺义王金印的模样和所刻的印章内容知道的人不少,朱慎锥手下有着能工巧匠,弄点金子自己整一个出来,只要不拿在一起对比,谁能知道这是假的? 再说了,他林丹汗也不可能拿着那颗金印来分辨,只要把弄出来的金印当成真的就行了,一样好使。 至于大明那边的册封就更容易了,作为宗室朱慎锥太了解大明的官员德性了,无非就是花点银子什么的,钞能力使出,再给点许诺。当年林丹汗空手套白狼都能忽悠得大明上下晕头转向,为了解决辽东问题主动和蒙古联盟,难不成他朱慎锥还不如林丹汗?这根本就不可能么? 只要腾格尔顺利上位,成为名义上的顺义王,再派人去大明请求册封,这个事基本就是铁板钉钉。 就这样,腾格尔顺利成为了顺义王和土默特之主,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可随着腾格尔的上位,土默特乃至整个蒙古草原的格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现在土默特部近半已被腾格尔部所掌控,接下来朱慎锥打算整合整个土默特各部的力量,借这机会让腾格尔部彻底统一土默特部。 随着卜石兔的部落被腾格尔部并吞,新的腾格尔部无论其部众还是军事实力都是首屈一指的,别说区区土默特各部,哪怕未来林丹汗再打过来,朱慎锥也有信心和对方面对面碰一碰。 继位之后,腾格尔成为顺义王,对蒙古又称菊尔汗,所谓的菊尔汗是万汗之汗的意思,其实在西辽时期菊尔汗的称呼有好几个,不少附庸于西辽的各部都有菊尔汗的称号,但随着蒙古人逐渐强盛崛起,最终由铁木真统一了蒙古,并被尊为成吉思汗后,菊尔汗这个称呼就渐渐消失在了历史之中。 卜石兔在的时候,他也自称大汗,但他的大汗是卜石兔汗,这个称呼就和他的祖先父辈一样意义并不大。但现在腾格尔直接称起了菊尔汗,其意义是告诉土默特各部以后腾格尔才是整个土默特真正的主人。 塔娜作为腾格尔的母亲,继续拥有阿力亚的尊称,辅助腾格尔管理部落。朱慎锥的头上多加了一顶札萨克的帽子,札萨克是蒙古最高执政官的称呼,换成汉人就是摄政王的意思,毕竟腾格尔现在还年幼无法亲政,作为他的生父有责任也有义务摄政。 接下来就是封赏部下,对于如何封赏朱慎锥仔细考虑后对现在的蒙古人制度进行了调整,把整个部落重新划成六个万户,这六个万户中的三个分别由菊尔汗任命的三个万户来统领,这三个万户分别是王海、布日固德和哈图立格,他们各自领一个万户约三万至四万人不等。 至于剩余的三个万户由塔娜、腾格尔、阿古达木分别直领,从这点来说,腾格尔作为菊尔汗亲领一部理所当然,阿古达木作为菊尔汗的弟弟再领一部也没问题,至于塔娜就更不用说了,她是阿力亚,是腾格尔的母亲,由她领一部同样很是正常。 不过他们所领的三个万户是整合后整个部落最强大的部分,是部落的核心精华所在。王海等人的三个万户统领的是原本部落边缘或者依附的部落所组成的,名义上权利不小,可实际上这三个万户的实力相加也比不上塔娜母子亲领的万户强。 而且朱慎锥严格规定,万户作为部落头领除去能拥有五百人的亲卫外,其部落内部不得拥有任何私人兵权,不得在菊尔汗未允许下招募牧民为军,部落所有的兵权全部都掌握在菊尔汗也就是腾格尔的手里。因为现在腾格尔没有亲政,自然由朱慎锥来摄政,再加上塔娜,一切全都捏在朱慎锥的手中。 此外,朱慎锥还把民政和军政彻底分开,按照大明朝廷的制度在部落中设置了各级军事和行政部门,分别任命了各级将领和行政长官,以对部落进行有效统治。 在这一系列的操作之下,原本卜石兔的部落被彻底打乱和重组,再加上各级官员的任命和调动,之前卜石兔的影响不断削弱,就连那些原本的蒙古贵族和头领们大部分也失去了原有掌控的权利,虽然富贵还在,性命也保了下来,可要想以前那样凭借手中的军事力量和菊尔汗讨价还价却是根本不可能了。 这件事要推行起来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部落的合并和整合也不是一加一这么简单。朱慎锥意图用两到三年的时间来完成这个改变,等做完这一切,腾格尔部就能成为真正的土默特之主。 春天到来,经历了一年巨变的土默特草原也恢复了生机,随着腾格尔的上位,土默特各部迫于现实也陆续承认了腾格尔对土默特的统治,并尊其为菊尔汗。 但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有许多,除去整合部落,壮大自身,并且尽快完成对整个土默特草原的有效统治外,就是腾格尔的顺义王位册封了。 此时,朱慎锥在安排完归化城的事后也开始启程返回大明,他已经一年没回大明了,这一次诸事已定,也能放下心来回去,何况回去之后还要处理顺义王位一事,这一趟也必须要亲自安排。 就在朱慎锥返回大明的路上,辽东那边皇太极已把索伦三部逼到了绝境。 在很早之前皇太极就有收服索伦三部的打算,对索伦三部强悍的战斗力垂涎欲滴的皇太极一直企图把索伦部纳入八旗,为八旗征讨四方作为前锋。 因为之前要对付林丹汗,皇太极暂时把这个事给搁置了一旁,而那时候索伦部的首领博穆博果一眼就看出了皇太极的狼子野心,更明白一旦索伦部被满清所统治和并吞,那么整个索伦部就失去了自己主导的自由权利,成为皇太极手中的打仗工具。 为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博穆博果一方面向皇太极称臣,主动表示索伦部名义上臣服满清,同时每年给与贡品。另一方面博穆博果率领索伦三部向北迁移,意图避开和满清的直接接触,减少满清找借口攻击索伦部的可能。 博穆博果是索伦部难得的清醒人,他很明白虽然索伦部能征善战,可索伦部却不是满清八旗的对手,更何况无论从人数还是装备各方面来看,哪怕索伦部武勇一人能打两个甚至三个八旗兵,一旦双方大战,根本就没赢的可能。 索伦部的人太少了,而且他们部落也没有半点工业的能力,就连打仗的兵器也无法自造,凭借简陋的武器和兽骨制作的箭头,怎么可能打得过武装到牙齿的精锐八旗?正是因为博穆博果的清醒认识,这才委曲求全,意图用这种办法让索伦部维持独立。 可惜的是他低估了皇太极的决心,皇太极根本就没打算放过索伦部,在之前他虽然表面同意了索伦部对自己的臣服,也答应了索伦进贡的请求,可实际上皇太极根本不可能放过索伦部。 之前的态度只是为了麻痹索伦部罢了,在解决掉林丹汗的问题后,皇太极已没了后顾之患,再加上蒙古八旗的建立,皇太极手中的军事力量得到了增强,而且大明那边已经天启皇帝驾崩和崇祯皇帝的登基,辽东明军彻底维持了守势,没有半点针对满清的意图,这样一来对付索伦部的时机就成熟了。 春天到来,皇太极派人去索伦部,以索伦部表面恭敬实际上不满满清的为由,更吹毛求疵说索伦部所进贡的贡品质量不好数量不足,分明就是故意轻视和怠慢自己,向博穆博果严厉问罪,要求博穆博果亲自去盛京见皇太极和请罪。 这样无理的要求被博穆博果一口拒绝,这时候博穆博果清楚的知道索伦部的委曲求全非但没带来和平,反而让皇太极得寸进尺,为了索伦部的生存和独立,博穆博果开始做好了战争准备,既然退让到这种程度你也不放过我,那么就打吧,情愿索伦部战到最后一人,也不屈服! ------------ 第四百三十一章 平辽承诺 索伦部和满清的战争就此开始。 皇太极征讨索伦部,调集八旗向北进军。 早就有准备的索伦部首领博穆博果并不和八旗正面作战,他很清楚正面交战索伦部没有赢的可能,所以博穆博果把族中老少全部继续往北迁移,一直撤到更北边的黑龙江以北甚至雅克萨地区。 作为部落首领的博穆博果带着部众在黑龙江以南和满清八旗进行游击战,前后打了几场,虽索伦部战斗力强悍,给八旗带来了些损失,可八旗毕竟人数众多再加上战术的配合,依旧逼的索伦部活动范围不断压缩,最终无奈只能放弃黑龙江以南区域,撤到了北岸。 第一次征讨,皇太极没能拿下索伦部,但却也达到了初步目的,至少逼的索伦部放弃了原本生存的地方,向被撤到了更为苦寒的区域。 同时,皇太极对黑龙江以南进行扫荡,把索伦三部来不及北撤的索伦人俘虏了不少,这些人全部南迁直接并入八旗。此外,捕捉山林中的野女真也是皇太极的主要目的,八旗人丁不足的情况从来就没彻底改变过,野女真能够让八旗的人丁得到补充,这也是满清一直在做的事,这一次讨伐索伦部除去压服索伦人外,捕获大量野女真同样非常重要。 就当皇太极在北方扫荡的同时,大明那边原本回乡养病的袁崇焕已到达了京师。 崇祯皇帝继位后,很快就解决了魏忠贤和阉党问题,除去魏忠贤之后,崇祯皇帝不得不考虑辽东的问题,而袁崇焕在崇祯皇帝登基之前就称病去职,卸任了辽东经略一职收拾行李离开辽东,返回老家“养病”。 袁崇焕一走,辽东经略缺人,朝廷当时还是魏忠贤把持,就让辽东巡抚王之臣来暂代经略一职。 不过王之臣在这个位置上并没坐太久,由于王之臣是魏忠贤夹带中的人,崇祯皇帝自然不可能用他,魏忠贤垮台后王之臣自然就失去了靠山,再加上王之臣接替袁崇焕后辽东战事很是不利,很快大明和满清就爆发了锦杏之战,此战明军其实损失不大,可之后王之臣却命令明军主动放弃锦州、杏山、塔山、右屯等地,消息传来后,令崇祯皇帝闻讯大怒,本就打算收拾王之臣的崇祯皇帝直接就罢了他的官职,并让人押送至京师问罪。 王之臣下台后,接替辽东巡抚的是毕自肃。 毕自肃此人曾经是袁崇焕的下属,袁崇焕当年担任辽东巡抚之前的职务是宁前兵备道,而那时候毕自肃是宁前兵备道参议,从这点来说毕自肃就是袁崇焕的参谋长,并且参与了当年宁远之战。 宁远之战后立下功劳,袁崇焕先升辽东巡抚,不久后又升了辽东经略,而作为袁崇焕的助手毕自肃也水涨船高更进一步,直接诶接替了袁崇焕宁前兵备道的职务。 王之臣去职后,朝廷暂时无人可用,就看中了毕自肃,崇祯皇帝任命毕自肃为辽东巡抚接替王之臣暂代辽东军政。在崇祯皇帝看来,毕自肃在辽东的时间不短,又当过袁崇焕的左右手,对辽东军事颇有了解,还参加过宁远之战,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就此毕自肃成了自王之臣后的辽东巡抚,暂代辽东军务。不过毕自肃的能力有限,他当辽东巡抚算得上赶鸭子上架,而随着袁崇焕抵达京师,崇祯皇帝也算有了一个主政辽东的最合适人选。 袁崇焕还在回来的路上时,朝中就有人不断举荐由袁崇焕督师辽东,其奏折简直达到了“章满公车”的地步,以此足能看出满朝上下所有人对袁崇焕的期待。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崇祯皇帝本人也对袁崇焕抱有极大的期望,在征求内阁诸位阁老意见后,还没等袁崇焕人抵达京师呢,崇祯皇帝就下了新的旨意,赏袁崇焕锦衣卫指挥佥事的恩荫,以补偿其宁锦之功。 这还不算,过了没几日,崇祯皇帝又一次下旨,直接就任命袁崇焕为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登莱、天津等处军务,替代之前被罢免的王之臣。 自此,袁崇焕人还没到京师呢,他就拿到了蓟辽督师的职务。 这个职务是袁崇焕一直梦寐以求的,而大明之前担任这个职务的是大名鼎鼎的孙承宗,现在袁崇焕终于也坐上了个位置,而且是人在半道上接到的圣旨,这让袁崇焕不由得感慨万千,心中更生起万丈豪迈。 接到旨意,袁崇焕快马加鞭赶到了京师,抵达京师后风尘仆仆的他没来得及歇息就接到了崇祯皇帝要见他的消息。 在平台,崇祯皇帝召见众臣,除去内阁诸阁老和部堂等官员外,刚到京师的袁崇焕也在列班之中。 年少的崇祯皇帝屁股坐定,目光就朝着不远处众臣站立的位置瞧去,直接开口询问袁崇焕是否来了。 “臣,袁崇焕拜见陛下……。”闻声,袁崇焕连忙出班行礼。 “卿就是袁崇焕?”崇祯皇帝目光炯炯,打量着面前这个人。 穿着朝服的袁崇焕在众臣中并不起眼,他的身材矮小皮肤黝黑,面带风霜两眼却出奇的明亮,让崇祯皇帝不由得打量了好一会儿。 “这个袁崇焕好大的名头,可这人却长的不怎么样,怪不得有人说他是南蛮子呢。”崇祯皇帝心里如此想着,脸上却露出了笑容,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些日子袁崇焕的名字他耳朵都听的起茧子了,今日可算见着了。 “袁爱卿,再走近些,让朕好好看看。”崇祯皇帝冲袁崇焕招招手,袁崇焕并没有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反而大大方方地向前走了几步,直到站到崇祯皇帝面前才停下脚步,腰杆挺的笔直,一脸的坦然。 “好!好一个面临泰山崩而不乱的人物!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有在辽东的功绩吧。”袁崇焕的这番举动非但没让崇祯皇帝反感,相反令崇祯皇帝心中很是高兴,更对袁崇焕颇有好感。 “袁崇焕!” “臣在!” “朕闻你在辽东多年,之前宁远大捷更以炮石击伤建酋努尔哈赤,使其重伤而死,从而立下大功,朝中诸臣这些时日对卿颇有赞赏,推举卿主政辽东,可有此事?” 袁崇焕不慌不忙向崇祯皇帝行礼,开口道:“回陛下,宁远之战并非臣一人之功,乃辽东数十万军民众心合一,先帝和朝中诸大人鼎立相助之功也。臣当时身为辽东巡抚,驻守宁远,乃是臣的本职,臣这些微薄功劳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话一出,崇祯皇帝更是高兴,袁崇焕的态度带着大气,看来这的确是一个人才。 “卿虽如此,但卿之功劳却实实在在,朕虽初登大宝,却对卿之名早有耳闻。如今魏忠贤其阉党已被扫除,我大明朝堂清明,正是中兴时机。但辽东建奴却一直虎视眈眈,此乃我大明之大患。卿既然久在辽东,又同建奴打过不少仗,就连之前老奴都死于卿之手,想来卿对辽东战事并不陌生,今日朕想问问卿,如何解决辽东问题,如何彻底平胡之策,不知卿有什么可教朕的?” “回陛下,微臣诚惶,不敢谈教。”袁崇焕连忙拱手道。 崇祯皇帝笑呵呵地摆手,很大方道:“无妨,今日平台召见不是朝会,卿尽管畅所欲言就是。” “微臣遵旨。”袁崇焕再一次行礼,这才道:“既然陛下询问微臣,微臣自然畅所欲言,以微臣看来,辽东建奴虽为祸多年,却并非不能应付,当年老奴如何嚣张,眼下不也成了冢中枯骨?我大明富有四海,疆域辽阔,兵多将广根本不是区区建奴可比,臣以为建奴之患只是一时,陛下对此不必担忧……。” 说到这,袁崇焕偷偷抬眼朝崇祯皇帝望去,见崇祯皇帝笑容满面心情不错的样子,他更放心了,接着又道:“如陛下能把辽东之事全权托付于臣,假臣以便宜之权,臣定为陛下扫清辽东建奴,全辽可复!” 这话一出,崇祯皇帝眼睛顿时一亮,急忙追问:“卿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袁崇焕站得稳稳当当,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只要陛下信得过臣,臣自然就能做到。” “那么卿局的如要彻底平定辽东,卿需多久时日?” 袁崇焕毫不迟疑伸出左手:“区区五年而已!臣只需五年就能平定辽东,砍下建奴之酋的人头献于陛下!” “好!好!好!” 崇祯皇帝顿时高兴地眉开眼笑,当即就拍手大赞道:“卿真乃国之柱石也!如卿真能五年平辽,朕自当不负卿,朕今日当着诸位臣工之面给卿一个许诺,等卿平辽之后,朕定不吝封侯之赏,以示其功!” “如此,微臣就先谢陛下厚赐了。”袁崇焕依旧微笑着回道,还恭恭敬敬给崇祯皇帝行了个礼,这让崇祯皇帝更是开心,对袁崇焕更为满意了。 ------------ 第四百三十二章 出乎预料 袁崇焕说完这些,一旁的四名辅臣李标、钱龙锡、周道登、刘鸿训也纷纷赞赏袁崇焕是“奇男子”,拍马屁说崇祯皇帝英明神武用人得当,有袁崇焕在辽东驻守定能安然无恙。 此时,崇祯皇帝就更高兴了,众人就围绕辽东军事讨论了一番,不久后时间差不多,一旁的王承恩提前崇祯皇帝应该歇息一会儿了,毕竟从召集诸位大臣到现在已经过了小半日,崇祯皇帝坐着不累,而其他人却是站着的,这近两个时辰站下来,诸位大人也有些吃不消,尤其是人都有三急,时间长了得去解手什么的,总不能让臣子们憋着尿陪着皇帝吧? 崇祯皇帝当即从善如流,宣布散会,但同时告诉袁崇焕让他暂时别走,等会自己还要见他。 袁崇焕连忙应了下来,等崇祯皇帝离开平台后,袁崇焕和诸位大臣也退了出去,到了外面,诸臣一个个都向袁崇焕道喜,从皇帝今天的态度来看,接下来袁崇焕主政辽东不会有任何问题了,等袁崇焕去了辽东尽快稳住局势,然后反击建奴,平定辽东,大明中兴有望。 “元素兄,刚前在御前你说五年平辽,可有具体方略?”兵科给事中许誉卿到了外面找到袁崇焕直接询问,刚才平台召见他也在场,不过他的官职不高,没有资格发言,袁崇焕和崇祯皇帝的对答他听得一清二楚,可他却未能听到想听得东西,因为对答中袁崇焕一直只说五年平辽的话,却没有谈到具体方略,这让许誉卿心里痒痒的。 许誉卿和袁崇焕也是老朋友了,许誉卿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而袁崇焕是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两人虽不是同科,却同朝为官过,袁崇焕之前由县令考核卓越调任京师当了兵部主事,那时候许誉卿是吏部给事中,双方就有交往,关系还算不错。 听许誉卿这么一问,心中正洋洋得意的袁崇焕也没多想,下意识就回了一句:“方略?呵呵,刚才只是聊慰上意耳……。” “什么!你……你!”一听这话,许誉卿脸色大变,抬手指着袁崇焕愤怒之极:“袁元素!皇上乃我大明英主,今日平台召集问的是国家大事,伱怎么能没有半点把握就说大话?今天你大言不惭对皇上说能五年平辽,可却拿不出任何方略,一旦到时候平不了辽怎么办?难道你就没有考虑这个后果?” “我……。”袁崇焕脸色一变,心中大悔,他猛然醒悟自己说错话了,大意之下居然把心里话告诉了许誉卿。 他和许誉卿认识多年,知道许誉卿就是个书呆子,脾气是又臭又硬,向来吃软不吃硬。 一旦许誉卿恼怒之下把刚才自己说的话给宣传出去,那么自己就有大麻烦,要知道他的确是在忽悠崇祯皇帝,忽悠皇帝袁崇焕不是头一次做了,当年天启皇帝在位的时候也问过他对辽东的看法,当年袁崇焕也大言不惭提出了所谓五年平辽的说法,不过之后袁崇焕被天启皇帝一番反问问的张口结舌根本无法回答,亏得天启皇帝当年没有追究袁崇焕,更没把这事宣传出去,反而安抚了袁崇焕几句,让他在辽东戒骄戒躁好好做事,脚踏实地不要空谈,就把他给打发回去了。 今天崇祯皇帝平台召集,又一次问到了辽东之事。袁崇焕这个人本来就胆子大,又爱显摆,刚才也没多考虑什么,头脑一热直接就又说出了所谓五年平辽的答复。 而崇祯皇帝和天启皇帝不一样,这个少年皇帝根本就没当年天启皇帝的沉稳和判断力,被自己这几句话就高兴的不能自己,再加上几位阁老的一旁吹捧,更让皇帝对袁崇焕的能力大为赞赏,如果没有意外,自己主政辽东铁板钉钉,可现在一句失言差一点就怀了此事。 连忙一把拉住许誉卿,袁崇焕拽着他往一旁人少的地方走。到了角落,袁崇焕这才开口对他道:“公实兄,刚才我的那番话安慰皇上的确是真,但五年平辽却也不假。对于平辽想法,我多年前就有谋划,当年先帝在的时候就召见询问过平辽一事,只不过当时魏忠贤把持朝政,阉党横行,兄弟我在辽东做事束手束脚,后来孙大人被迫去职,更直接打乱了平辽大计,至此才有今日局面,要不辽东建奴早就灰飞烟灭了。” “具体方略,有些可同你说,但有些却不能讲,你在兵部任职,当明白军事机密的道理。此外,我的平辽之略,当年孙大人也是认可的,你不信我,可孙大人之能你总信吧?兄弟能有今日都是孙大人的提携,这天下人皆知……。” 袁崇焕东拉西扯一番,又把最早忽悠天启皇帝的那些所谓计划拿了点出来告诉了许誉卿,听了他这一番解释,许誉卿脸上的怒色这才渐渐褪去,他上下看着袁崇焕追问真的有方略?不是在胡说八道? 袁崇焕拍着胸口保证自然有方略,而且接下来皇帝还要召见他呢,如果没有方略皇帝也不可能信呀,只是为了保密不能把全部方略说出口罢了,还让许誉卿体谅一下。 至此,许誉卿这才放下了心,他觉得袁崇焕这些话也有道理,而且袁崇焕久在辽东,和建奴多次交战,又有大功在身,如果没半点本事也做不到今天这个地步。 更重要的是袁崇焕提到了天启皇帝和孙承宗,虽然天启皇帝去年就已驾崩,孙承宗也因为之前魏忠贤的缘故告老还乡呢,可这种事真要打听也不是打听不到,如果袁崇焕是胡说八道绝对遮掩不住,所以许誉卿觉得袁崇焕不会拿这个大事来骗自己。 见许誉卿的表情变化,袁崇焕这才松了口气,他刚才还真是吓了一跳,更责怪自己得意忘形之下差一点就说错了话。现在总算解决了,亏得他和许誉卿的关系不错,而且许誉卿这个书呆子好骗,要是换一个人麻烦恐怕就大了。 接下来,袁崇焕提高了警惕,任凭其他人再问类似的问题他都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以军事机密为由闭口不谈。 休息了一个时辰后,太监来传话说崇祯皇帝再一次召见,袁崇焕这才起身整了整衣袍去了平台。 第二次见面,崇祯皇帝对袁崇焕的态度更亲热了几分,他特意让王承恩去取了个锦凳,让袁崇焕坐在他身边说话。 袁崇焕感激地谢过崇祯皇帝后,稳稳就坐了下来,然后和崇祯皇帝对平辽的事交谈起来。 因为之前许誉卿的缘故,袁崇焕再见崇祯皇帝心里已经做好了腹案,对于所谓的方略也有了初步想法。 其方略的核心除了当年忽悠天启皇帝的那些外,还提出了一些他后来添加进去的东西,崇祯皇帝连怎么当皇帝都没搞明白呢,更不懂半点兵事,又对辽东局势不怎么了解,再加上他心里已经认可袁崇焕,自然想法偏向袁崇焕,所以对袁崇焕说的这些也颇为认可,更对坐在自己身边滔滔不绝讲的眉飞色舞的袁崇焕打心里喜欢。 除去这些外,袁崇焕还向崇祯皇帝提出了要做到五年平辽必须有朝廷的全力支持,不仅要给自己在蓟辽的绝对权利,还要在军费、粮草、军械甚至人事任命各方面的大力支持。 用袁崇焕的说法,要想五年平辽必须做到这些,要不然他在辽东无法施展能力,而且巧妇无米也不能为炊,这些前提条件必须满足,要不五年平辽就是空谈。 其实袁崇焕提出这些要求也是给自己找了一条后路,在他心里很清楚,所谓的五年平辽只是吹牛逼罢了,当年孙承宗督师辽东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只做到抑制住辽东的局面,却始终没能彻底灭掉建奴。 难不成他袁崇焕比孙承宗还厉害?袁崇焕有着自知之明,五年平辽是绝对不可能的,甚至时间更久也很难做到,可就像之前许誉卿说的那样,如果五年到期完不成怎么办?所以袁崇焕必须提出这些看似离谱的条件,一旦朝廷或者崇祯皇帝没能达到他的要求,那么完成不了就不是他的责任了,总不能让他两手空空去平辽吧? 但袁崇焕怎么都没想到,年少的崇祯皇帝还真下了决心,在听完他的讲述和要求后,崇祯皇帝一拍大腿表示赞同,当即说打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的道理他是知道的,而且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个道理他也是懂的。 平辽是国家大事,肯定要聚集全国的力量来完成,作为皇帝他当然不会让袁崇焕在没有半点把握的情况去辽东主政,更不会在后面扯他的大腿。 既然信任袁崇焕,崇祯皇帝就要全力支持袁崇焕,这样做不仅是为了国家,也是让天下人看到他崇祯皇帝的魄力和气度。所以崇祯皇帝对袁崇焕的所有条件一口答应,而且还保证他会以皇帝的名义督促内阁和各部做好一切准备,要银子有银子,要兵器有兵器,要人有人,要权有权,凡是要求的一切全部都有,崇祯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五年把辽东建奴给彻底解决了。 ------------ 第四百三十三章 要钱没有 崇祯皇帝的这番态度反而让袁崇焕有些不会了,他面露欣喜,心里却在叫苦。 自己只是吹个牛逼而已,你现在倒好居然不给自己半点退路,难不成自己还真的五年里把辽东建奴给解决了?如果自己真有这个本事,早就做成这事了,还会拖到今日? 可事到如今不干也不成了,崇祯皇帝已经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仿佛他袁崇焕一去辽东就能拳打皇太极,脚踢八旗一般。 不仅全部答应了他的要求,还赐给了袁崇焕尚方宝剑,让袁崇焕去辽东后大胆放心地干,不要有任何顾虑,他这个皇帝就是他最坚实的后盾,他在京师期待袁崇焕的胜利归来。 无奈,袁崇焕只能打碎牙吞了下去,表面高高兴兴地接过了皇帝所赐的尚方宝剑,然后告辞皇帝后回去准备,尽快去辽东赴任。 等袁崇焕离开后,兴奋的崇祯皇帝当天晚饭都多吃了几碗,胃口好的不行,睡着后还情不自禁地在梦里笑出声来。 崇祯皇帝觉得自己肯定能成为大明中兴之主,现在魏忠贤的阉党一扫而空,朝堂上没了奸臣都是君子,内有贤臣,外又有袁崇焕这样的大将和能人,如此大明怎能不复兴呢? 等到五年后,辽东平定,整个大明必然蒸蒸日上,自己的名字将被历史所铭记,成为千古一帝,这不就是崇祯一直想做的么? 接下来的几日,崇祯皇帝召见了内阁阁老和部堂官,要求所有人配合袁崇焕的平辽大计。而当得知袁崇焕居然在皇帝面前狮子大开口,一下子要了八十万两银子,后续还需要拨款四百万银子的军费,户部尚书毕自严差一点就晕了过去,当着崇祯皇帝的面脸色铁青,直接就说没钱。 毕自严告诉崇祯皇帝,户部早就是个大窟窿了,每年的财政赤字高达一百三十多万两,自己身为户部尚书每天都为银子的事吃不好睡不好,拼命想办法也填补不了漏洞。 四百八十万两银子?大明一年的财政收入才多少?把户部上下包括自己全给卖了也拿不出这个银子来,别说这么大一笔数了,哪怕就是第一批的八十万两他也拿不出来。 说着这情况,毕自严不由得当着崇祯皇帝的面直接哭了起来,老泪横流之下哭诉说自己真没钱,就算皇帝要逼死自己也没银子,他还想找地方弄银子呢。翻来覆去就一句话,要银子没有,要钱就自己老命一条,要不你崇祯皇帝直接把他砍了脑袋算了,也省得自己再为这个事烦恼。 听到毕自严这番回答,崇祯皇帝也傻眼了。他已经答应袁崇焕了,可现在袁崇焕马上就要去辽东了,户部居然拿不出银子来这可怎么办? 当皇帝总不能出尔反尔吧?这要银子不到位袁崇焕那边怎么交代?无奈之下,崇祯皇帝只能逼着毕自严想办法,四百八十万两现在拿不出来,先拿个几十万两救救急也好啊,总不能让袁崇焕双手空手去辽东吧? 可没想到毕自严就是个铁公鸡,死活不肯拿钱。 倒也不能怪毕自严,大明的财政本就入不敷出,早在天启皇帝的时候辽东的军费就紧巴巴的,如果依靠正常赋税根本就维持不下去,当初天启皇帝为了解决辽东军费问题只能让魏忠贤想办法,魏忠贤通过贸易和征收商税等手段从江南各地弄来了银子,这才勉强维持辽东军费开支。 从这点来说,实际上天启朝的时候辽东军费并不是由户部支撑起来的,而是由魏忠贤来解决的。户部方面的支出只是很少部分,大部分都是魏忠贤弄来的银子。 正是因为如此,户部才能勉强维持下去,可就算这样每年依旧有财政赤字,从未有好转。等到崇祯皇帝登基后,没多久就弄垮了魏忠贤和阉党,魏忠贤和阉党倒台后,人亡政息,自然之前的银子来源也就没了。 这个事毕自严心里是清楚的,但他不可能把真相告诉崇祯皇帝。总不能对崇祯皇帝说你弄倒魏忠贤和阉党是错的,正是因为魏忠贤和阉党的倒台导致了现在辽东军费没了着落? 这怎么可以?政治正确还是要的,魏忠贤和阉党祸国殃民这已经是定论了,绝对不可能给魏忠贤一党翻案,要不非但崇祯皇帝不答应,满朝文武也不答应。 此外,魏忠贤和阉党从哪里弄的银子?不就是从江南士绅口袋里掏出来的么?而江南士绅的背后又是谁?不就是他们这些文官集团? 毕自严同样是这个集团的成员之一,如果把真相揭露,这不等于背叛自己的阶级了么?所以再难他也不可能动这个脑筋,更不用说仿效当年魏忠贤的做法了。 君臣双方讨价还价,无奈之下毕自严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了十二万两银子,多了就真的没了,再也不肯松口。 见此崇祯也是无奈,算算银子离自己答应袁崇焕的还差许多呢,他只能向毕自严讨教还有什么其他弄银子的好办法? 毕自严倒给崇祯皇帝拿了个主意,他告诉崇祯皇帝现在户部的确没银子,这答应的十二万两银子还是他腾挪出来的,之后还要想办法还回去呢。户部这边不用想办法了,肯定没可能。 唯一能想办法的就是皇帝的内库,也就是皇帝的私房钱。 早在万历年间,万历皇帝就有藏私房钱的习惯,当时对外派出不少矿监税监敛财,多年积攒下来内库里的金银可不少。 泰昌皇帝登基后,辽东战事变化,当时泰昌皇帝就动用了内库的银子,后来天启皇帝继位一开始也动用了内库,这才把辽东的局势给稳住。可之后因为魏忠贤的缘故,天启皇帝就再也没从内库里拿出半个铜板来,反而通过魏忠贤于民夺利弄了不少银子进内库。 现在国家又到了缺银子的情况,所谓取之于民用于民,毕自严希望崇祯皇帝能为大局考虑动用内库的银子,先借户部一百万两再说,让户部缓口气,同时也顺便解决袁崇焕那边所需要的八十万两银子,等以后户部宽裕了,再把这笔银子还给内库,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么? 听完毕自严的建议,崇祯皇帝气得鼻子都歪了,恨不能直接拿手边的茶盏朝毕自严的脑袋上砸去。 什么?要动用内库?还借户部一百万两?简直就是开玩笑! 户部是朝廷的,辽东战事是国事,当然用的是国家的银子。而内库是自己的,这是皇帝私人的银子,怎么能把国家大事和私人的事放在一起说? 作为户部尚书,伱不想办法为国家弄银子,反而把主意打到皇帝的私房钱上来了?简直就是离谱!而且之前自己和毕自严商量是先解决袁崇焕要的八十万两银子,可你现在倒好,表面上说户部只能凑出十二万两,反而一转手却要从自己内库借一百万两出去? 这样算下来,你户部非但一文不掏,反而赚了二十万两不成?就连之前答应的十二万两也成了井中月水中花,这不是糊弄人么? 再说了,从内库借银子说的轻巧,还以后等财政好转再还给内库?这种话骗傻子呢! 这借出去的银子还能回来?大明的财政那年不是赤字的?一旦这个银子出了内库就等于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崇祯皇帝脸色极为难看,当即一口反对这个建议,死活不肯掏银子出来。 “陛下,如此臣也没办法了,臣是真的拿不出银子啊。”毕自严垂头丧气回答道。 “你是户部尚书,朕不管,你得帮朕想办法,无论如何这银子要找出来。”崇祯皇帝很霸道地命令道。 “臣真是无能为力,要不陛下把臣下狱吧,这个户部尚书臣不当也罢。”毕自严死猪不怕开水烫,直接摆烂。 “你……你……。”一时间,崇祯皇帝还真想喊人直接办了他毕自严,可话到嘴边崇祯皇帝最终忍了下来。因为他知道就算拿下毕自严也没用,换个尚书依旧办不了这个事,何况毕自严是很有能力的人,自自己登基以来在户部尚书位置上尽心尽力,靠着他才能维持财政运转,如果换个能力更不行的上去,说不定还不如他呢。 “毕自严!” “臣在。” “朕问你,如今财政如此,你有什么好办法?” “陛下,我大明财政问题已有多年,要解决无非开源节流而已,臣这些日子对此也有深思,细想后倒也有些想法,为此臣整理了十二条,还请陛下御览。”毕自严似乎早有准备,从怀里出去一本奏折递上,王承恩上前接过,随后回到崇祯皇帝身边递给了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打开奏折细看,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财政方面的建议,看得出毕自严是用心的,他这个户部尚书也是称职的。 这十二条中,毕自严对财政情况做了整理,也提出了他的建议,其中包括增加盐引,令商人运粟实边,裁汰冗兵冗役,检查军饷虚冒,开发京东水田,清查天下隐田,兴办军屯等项。 不得不说这些建议是有针对性的,而且也有实施的可能,如果能全部做到的话,的确可以缓解部分财政问题。 但崇祯皇帝注意到这里面的许多措施都需要时间去实施,根本不是马上就能见效的,而现在户部拿不出银子来,这可怎么办? 思索片刻,崇祯皇帝当即告诉毕自严,这些措施看起来不错,让毕自严做一个具体方案,可以由户部想办法实施起来。此外,目前最关键是要解决军费问题,这八十万两可等不了太久,无论如何都要先拿出来,让毕自严回去好好想想还有什么立即奏效的办法。 自此,毕自严拜别皇帝,回去想办法了。很快这个事就传了出去,没多久就传到了宫外,被许多官员所得知。 当天傍晚,监察御史毛羽健碰巧也听说此事,正为家中破事焦头烂额的毛羽健突然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就朝书房奔去,片刻洋洋洒洒写了一本奏折,第二日一早直送到了崇祯皇帝御前。 ------------ 第四百三十四章 醋坛子打翻引发的巨变 毛羽健此人是天启二年的进士,天启年间,毛羽健官至云南道御史,因为弹劾杨维垣、阮大铖丢了官职。 魏忠贤倒台后,有人说毛羽健当年仗义执言触及权贵,所以受到了阉党迫害才丢官,崇祯皇帝当时正在拨乱反正,得知后就下旨让毛羽健官复原职,至此毛羽健从一个罪官又一次成为了御史。 回到京师,毛羽健可谓春风得意,而且官复原职后他更是对此以为资本宣扬自己忠直标榜,在士林中名声越大。 这时候的文人尤其是文官都是讲究一个名声和才气,毛羽健既然能考中进士,才气多多少少总是有的,而且他之前丢官多少也和魏忠贤的阉党有关,现在复职后自然就成了清流的一份子,名声不小。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毛羽健回到京师参加了不少同僚的宴请和活动,而在这些活动中自然也少不了歌舞酒色之类。 文人嘛,不风流哪里还有文人的样子?何况毛羽健风头正劲,就有人打起了他的主意。 这主意倒也不是其他,只是讨好他罢了。当知道毛羽健复职一人孤身返京,妻儿都在家乡,身边未有陪伴时,就弄个美女悄悄送至毛羽健的府中,美名曰:给毛大人红袖添香。 毛羽健寡人有疾表面是正人君子可骨子里好色之极,对这份礼物毫无抵抗之力,装模作样一番就笑纳了下来。身边有了美女,一时间毛羽健精神焕发仿佛年轻了不少,每日沉静在温柔乡中好不快活。 可不知道怎么的,正当毛羽健逍遥自在,和美女每日厮混后院的时候,没过多久突然他在老家的妻子就来到了京师,直接就把“出轨”的毛羽健给逮了个正着。 毛羽健虽然好色,可同样也惧妻,毛家家境普通,当年能读书考中进士当上这个官,妻族那边的帮助良多。所以在家中,毛羽健惧妻是上下都知道的,之前官复原职他特意把妻儿留在老家孤身回京,也是打着离妻子远些清静的想法。 但没想到这头河东狮突然从天而降,直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正在床上和美人快活的毛羽健直接被从老家赶来的妻子抓了个正着,这一下可好,毛羽健被老妻拿鸡毛掸子打得抱头鼠窜,光着屁股逃出屋去。 之后毛羽健苦苦哀求之下才让老妻放过自己一码,不过跪上几天搓板之类的惩罚却是少不了的,就连他那位娇滴滴的美人儿也给妻子直接赶出了家门,再也无法享受到了。 此事很快就传了出去,得知毛羽健的遭遇后京师人人先是惊讶后是大笑,更当为茶余饭后的笑谈。这件事让毛羽健丢了好大的脸,心中又气又怒,再想到被赶出家门的美人儿,更是痛如刀搅一般。 事后,毛羽健虽在家中安分守己,再也没有拈花惹草的念头。可这件事同样也让他心里愤怒不已,更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自己的妻子在老家呢,他的老家在湖北,从老家到京师距离可不短,而且他的妻子只是普通女子,一路来到京师光是路费就不是小数,以自己妻子的平日节约的脾气怎么可能花费如此又这么快就从老家赶来呢? 就此毛羽健找人打听起情况,他想搞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很快打听的消息就传到了他的耳朵,当得知自己的妻子之所以能这么快来到京师,并且还解决了路费问题完全是因为朝廷的一个政策。 按照大明的政策,官员的家眷是可以免费使用驿站的,也就是说他的妻子从老家一路来到京师根本就没花什么路费,而且这一路上不仅是吃住,就连坐车也是驿站提供的。 大明的驿站已经很完善了,来往各地极为方便,这也是毛羽健的妻子在这么短时间内得知消息后马上就赶到京师,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的真正原因。 得知真相后,毛羽健气得不行,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他不敢骂自己的妻子,生怕被知道后自己又遭妻子一顿毒打,可骂驿站却没问题,在他看来要不是驿站多事,免费给自己妻子提供了食宿和交通,他妻子怎么会突然跑到京师呢?如果他的妻子还在老家,自己的美人儿又怎么会给赶走? 原本自己能够天天搂着美人逍遥快活的,可现在好了,美人儿没了,身边就一个老妻,十多年下来,双方早就没了激情,摸着老妻的手就和摸自己的手没区别,哪里有娇滴滴的美人儿给自己带来的那种精神到身体各方面的欢愉啊! 就此,毛羽健直接就把驿站给埋怨上了,在他看来驿站不是什么好东西,根本就没存在的必要,如果没有驿站自己怎么能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更不可能成为京师官员中的笑柄。 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自己妻子来到京师的日子越久,生活没了乐趣的毛羽健心中的愤怒也就越甚,满脑子都想着报复的念头。 今天突然听到崇祯皇帝为了辽东军费发愁的传闻,毛羽健顿时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既能讨好崇祯皇帝,又能借机报复的好办法,当即连夜就写了一封奏折,第二天送到了崇祯皇帝手里。 这还不算,毛羽健还特意去找了他的好友刘懋,让他帮忙一起上书。 这刘懋也是个糊涂蛋,是个读书读傻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毛羽健找到他后把这件事和他这么一说,又一忽悠,刘懋当即就拍着胸脯对毛羽健说这个事交给他了,为好友两肋插刀都没问题,更何况写奏折呢,何况他觉得毛羽健的主意也不算错,如果真能按毛羽健所说的,对国家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就这样,随着毛羽健的奏折上书后,很快刘懋也写了一封奏折递了上去,奏折中谈论的是同样的问题,向崇祯皇帝提出撤裁驿站的建议。 毛羽健在奏折中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其中特意提到了这样做的好处。他告诉崇祯皇帝,驿站每年耗费许多国家开支,先不说维持驿站运转的开支,仅仅是那些驿丞、驿卒的工资加起来就不是一个小数。 既然国家缺钱,就要开源节流。 他毛羽健开源的本事没有,可怎么节流却还是颇有见解的。如果能撤裁全国上下这些驿站,把驿站关闭,打发这些驿丞、驿卒回家,让他们自谋出路,那么不就能做到节流了么?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一旦驿站撤销,所有人员全部下岗,国家一年至少能省下几十万两的开支。如此一进一出,现在被皇帝困扰的辽东军费不就省出部分了么?再在其他地方想想办法,凑点银子出来,至少前期的八十万辽饷就有了,这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当崇祯皇帝看到这两份奏折后,起初并不以为然,可之后随着他的翻阅越看越是兴奋。 等看完奏折,他连忙找人来询问了解情况,核对朝廷一年在各地驿站的开支明细,当拿到数据进行对比后发现的确和毛羽健说的一样后,崇祯皇帝瞬间就高兴起来。也没多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通知内阁马上着手安排撤裁驿站事宜。 崇祯皇帝的这道旨意让内阁那边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撤裁驿站了? 当即就有阁臣表示反对,提醒崇祯皇帝说驿站可是国家机构,担负着不少职能,如果直接撤裁恐怕会有问题,让皇帝三思而后行。但之后崇祯问的一句话让提出反对的人哑口无言,崇祯直接问如果不撤裁驿站,那么朝廷从哪里省出银子来?又怎么解决辽东的军费问题?如果你能搞来银子,那么好,这个事就交给你去办,驿站也不用撤裁,只要你弄来银子就行。 这个反问让对方没话说了,如果反对就要帮着解决银子的问题,这个问题哪里是这么好解决的?就连户部尚书毕自严都没办法,何况他一个排名靠后的阁臣呢? 仔细一琢磨,反正这又不是撤裁朝廷官员,关自己屁事。驿站的成员都是些不入流的吏员,换句话来说根本不是正规公务员,充其量就是普通事业编制成员。 俗话说的好,死道友不死贫道,既然皇帝已下了撤裁的决心,自己也没解决财政问题的办法,何必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去反对呢?吃力不讨好根本没这个必要,就这样,很快撤裁驿站这件事就得到了内阁通过,接着朝廷就开始大张旗鼓办起了这个事。 这件事定下后崇祯皇帝还特意下旨嘉奖了毛羽健,还升了他的官。至此,毛羽健终于“大仇得报”,借皇帝之手拔掉了眼中钉,还得到了皇帝嘉奖和升官,实在是一举两得,让毛羽健一时得意洋洋。 可无论是毛羽健还是崇祯皇帝,包括内阁成员和其他文官们都没料到,正是这一个举动却让之后的情况变的让人无法掌控。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裁员而已,目的是为了节约开支,可谁想到这次裁员居然不小心裁到大动脉,为了省却区区几十万两银子的开支,导致大明帝国这个已经经营了二百多年的老字号公司最终落到岌岌可危,甚至倒闭的结果。 ------------ 第四百三十五章 借银 “鸿基!鸿基!” 李鸿基回过神,呆呆地抬头望去。 在他对面坐着的是好友文兴虎,他们两人都是银川驿站的驿卒,平日的关系很是不错。 “看你现在这模样,难不成就坐以待毙?这事既出了,你这样也是无济于事,得想办法解决才是啊!”文兴虎神色焦虑地对李鸿基劝道。 李鸿基苦笑一声,摇头道:“如何解决?这可不是小事,都怪我,当时要不是贪杯就不会出这样的事,现在丢失了公文,一旦追究下来我这个驿卒肯定是当不成了,说不定还得坐监流放……。” 就在昨日,李鸿基去送一份公文,这对于驿卒来说是很平常的工作,李鸿基这种工作也不是头一次干了,在规定的时间把公文送至衙门,然后让对方签收后返回驿站登记就成。 可谁能想到如此简单的事就出了问题,李鸿基昨日送公文的路上恰好碰到了一个多日未见的同乡,高兴之下就去路边酒馆喝了一顿小酒,李鸿基贪杯多了喝了些,等喝完后继续上路,骑在马上摇摇晃晃,到了地方一摸腰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腰间系着装文件的竹筒丢了,一下子把李鸿基的酒全吓醒了。 丢失了公文可不是小事,作为责任人的李鸿基是要被问责的,而且这个责任可不小。 如果公文是要紧的公文,接手人没受到可就误了大事,就算是普通公文也好不到哪里去,公文传递都有记录,一查就能查出来,追究下来李鸿基就得倒霉。 李鸿基的家境不好,从小家里就穷,家里养不起,李鸿基被家人送去庙里当了和尚,后来又替人放羊,这个经历倒和当年朱元璋有些类似。 十几岁时,李鸿基的母亲去世,之后他的父亲也没了,孤身一人的李鸿基离开了家乡来到银川,靠着朋友的帮忙在银川驿站谋了个驿卒的差事,这一干就是好几年,随着工作和生活的稳定,李鸿基也在当地成家立业,娶了一个漂亮的婆娘,过起了美满小日子。 如果没有意外,李鸿基这辈子恐怕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驿卒的工作还是不错的,养活自己和婆娘根本没问题,每月除去开支外还能省下点钱来,而且驿站经常有外快,虽然不多却也不算少,几年下来积攒点银钱,再买几亩地,这日子自然就渐渐能好起来。 但谁想到就在李鸿基对未来生活充满希望的时候,突然出了丢失公文的大事。发现公文丢失后,李鸿基回头去找寻过,更幻想能顺着来的路找到丢失的公文,可事实却给了他狠狠一棒,一路寻回来,根本就没看见丢失的公文,也不知道谁捡了去了。 失魂落魄的李鸿基没有办法,这个事他心里清楚能瞒一时瞒不了一世,递送公文是有时间限制的,如果几天内没有送到,更没有回执交上去的话,这个麻烦就大了。 李鸿基已经想好了最坏的结果,按照律法一旦追究责任他的工作就没了,而且说不定还得吃官司。刚刚对生活有了期盼,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让李鸿基实在难以接受。 “再如何也得想办法,一旦丢了差事,甚至吃了官司你怎么办?家里的嫂子又怎么办?虽说我们这驿卒不是官,就连吏都算不上,可至少是份正经差事啊!”文兴虎见李鸿基垂头丧气的样子继续劝道。 “老文,这个我能不知?可现在这样伱让我又如何办?”李鸿基叹声摇头。 “鸿基,你别急,我这里倒有个办法。”文兴虎想了想开口说道。 李鸿基一愣,连忙追问他什么办法,文兴虎告诉李鸿基,这个事要解决说容易也容易,说简单也简单。以他的经验来说,驿站递送的公文一般不会是什么要紧公文,最多也就是普通公文而已。 李鸿基丢的这份公文是银川府送出去的,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托人找门路找到当初发出公文的衙门文书,让对方帮忙再写同样的一份公文,然后用印后交给李鸿基,用这份公文替代之前丢失的公文,这样就能把这个事给瞒下去。 “这……这能成?”李鸿基瞪大眼睛问。 “怎么不能成?”文兴虎压低声音道:“你还真以为公文是大老爷所写?这衙门里的道道多了去,普通的公文一般就是下面各房的文书或者师爷执笔,然后替大老爷用印发送罢了,你当驿卒的时间不长,不知道这些也是自然,我可是干了好些年了,可亲眼见过公文是怎么来的。” “还有这事?”李鸿基一听瞬间就来了精神,刚才的颓废转眼而逝,连忙追问这个事究竟怎么办,能不能办成,只要把这个事遮掩过去,以后文兴虎就是他李鸿基的恩人,就算让他上刀山下火海都万死不辞。 文兴虎对李鸿基说,这个事为保险起见找一般的文书恐怕不成,毕竟他们也不确定这公文究竟是那一房的文书手里出来的。为了稳妥,最好直接找大老爷身边的师爷,只要师爷那边点头答应,这个事就没问题了。 但要让师爷答应也不是那么简单,所谓马无夜草不肥,师爷见不得好处怎么可能帮他办这个事?所以得有银子孝敬才行,必须拿白花花的银子打通环节,这才有可能让师爷帮他。 “银子?要多少?”李鸿基连忙追问。 文兴虎伸出一只手比划下,李鸿基顿时松了口气:“十两?这个我有!” “十两?鸿基,你酒还没醒呢?区区十两纹银让大老爷身边的师爷出手这怎么可能!我说的可是一百两!至少一百两!” “啊!” 李鸿基瞬间就傻眼了,一百两?这……这么大一笔钱他哪里有? 自己这两年打工和当驿卒下来积攒的银子也就不到四十两,去年年底的时候他成亲花了二十两,再加上给了家里婆娘压箱底的钱,自己满打满算还剩下十几两而已。 他一个驿卒一年下来不吃不喝也就十二石的俸禄,此外再加点外快什么的也是有限,一百两银子?把他卖了都不值得这么多,他哪里拿得出来? “你现在能拿多少?”文兴虎问道。 李鸿基盘算了下,咬牙道:“也就十几两多些吧,就不知道我婆娘手里的银子能不能要来,你也知道你嫂子的脾气,想要从她手里拿银子……。” “那就行了!”文兴虎直接打断李鸿基后面的话,对他说:“我这里能借你些,帮你凑个二十两,算下来还缺八十两,这样,我带你去找文举人借些,这样的话一百两就能凑足了。” “文举人,这能成?”文举人是银川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堂堂举人已经是官身了,而且银川位于西北,科举文事自然不同江南兴旺,这样的地方能出一个举人就很了不起了。 文举人颇有资产,不仅有田有地,还有诸多买卖,是银川的大户,别说区区八十两银子,哪怕八百两甚至更多都能拿得出来。不过他李鸿基就是一个小小驿卒,和文举人从未有半点交情,直接求上门去,文举人肯借钱? “这个你尽管放心,你可别忘了兄弟我也姓文,要按辈分,文举人还得叫我一声族叔呢。”文兴虎拍着胸脯笑道,这话一出李鸿基顿时大喜,连忙拱手向文兴虎道谢,追问什么时候可以去借银子。 文兴虎也不耽搁,当即说事不宜迟现在就去,拉着李鸿基起身,带着他就朝文举人的宅院而去,片刻后就到了那边。 文兴虎的确是文家的人,和文举人是同族,不过他刚才所谓的文举人要喊他族叔什么的其实也是给自己脸上贴金,虽然从宗族辈分的确如此,可文举人家高门大院,哪里是文兴虎能轻易攀比的?不过到了那边表明身份后,文家下人对他们还算客气,把他们请了进去,还上了茶水。 片刻,就见到了文举人,文举人一见文兴虎就笑了问他来干嘛,文兴虎也没拿大,拉着李鸿基起身给文举人行礼,然后说出了来意。 当然,文兴虎没说借钱的原因,只是说自己兄弟李鸿基家中急需要钱,他和李鸿基关系不错,大家都是驿站的驿卒,有正当工作和收入,所以冒昧前来找文举人帮忙。 听到这番话,文举人思索了一番,觉得八十两银子也不算多,而且李鸿基又是驿卒,驿卒虽然不入流,可的确是正经工作,而且作为地头蛇他也清楚驿卒的收入情况,俸禄虽低但外快不少,这八十两银子借出去不会打水花,再加上还有同族的文兴虎作保,卖一个面子也没什么。 当即,文举人就爽快地答应了借银子,这让李鸿基大喜过望,没想这事就这么简单解决了。接下来,两人写了借据,上面注明利息等,文举人就让人去取了八十两纹银给了李鸿基,李鸿基接过后连连道谢,这才和文兴虎离开了文府。 借到了银子,两人再凑齐了剩余的二十两,接着就找关系联系大老爷身边的师爷去了。托了门路终于见到了师爷,师爷听了对方的要求,再看了对方拿出来的银子后也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收了银子办事,师爷重出具了一份文书给了李鸿基,当这文书到李鸿基手里后,李鸿基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这个事总算遮掩过去了,等文书送至拿了回执,自己这个任务就算完成了。 ------------ 第四百三十六章 失业 前后折腾了两日,虽欠了文举人八十两银子,不过李鸿基的麻烦可算是解决了。 把文书在时间内送到地方,拿好了回执再交到驿站,李鸿基悬的这一颗心终于落地,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欠的银子和人情虽是问题,不过李鸿基却不担心,毕竟他有正当的工作,只要继续当着驿卒,还债不是什么大事。至于文兴虎的帮忙,李鸿基也记下来了,大恩不言谢,李鸿基是知恩图报的汉子,以后必还这份恩情。 交了差事,李鸿基兴冲冲地往家赶,路过肉铺时还特意割了一条肉,拿草绳提着到了家。 “金儿!金儿!我回来了!” 推开家门,李鸿基大步朝着里面走去,边走边扯着嗓子喊。 闻声,一个年轻女子作妇人打扮从里面走了出来,这女子长的貌美如花,见李鸿基回家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你可算回来了,怎么一去就这么多日?不是说两日就回的么?”韩金儿的声音柔柔的娇娇的,虽是责怪,可李鸿基听在耳中却颇为享受。 “公事上有些耽搁了,所以多花了些时间,怎么了?几日没见可是在家想我了?”李鸿基笑呵呵地搂着韩金儿,凑到她耳边问道。 韩金儿嘻嘻一笑,柔软的身子和没骨头一般顺势就依在了李鸿基的怀中:“奴家怎么能不想你?这几日你不在家,奴家想的心都碎了……。” “哎呀呀,这可怎么办?这心碎了可是大事,让我好好瞧瞧都碎成什么样了?我帮伱捏起来再好好揉揉呗。”李鸿基满面春风,低头伸手就朝着韩金儿胸口摸去,韩金儿嘻嘻直笑扭着身就躲,越躲李鸿基越是来劲,身上就如一团火般猛然烧了起来,让他如何还按捺得住? 当即,李鸿基把手里拿着的肉条往边上一放,伸手抓住韩金儿横腰就抱了起来,二话不说迈腿就往屋里走。 此时,韩金儿做出一番“无力挣扎”的模样,更让李鸿基热火焚心,一头钻进了屋中,顺手关好门,片刻后屋里就传出不可描述的声响。 仅仅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李鸿基就精神气爽地从屋里出来了,躺在床上的韩金儿面如桃花,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这个银样镴枪头,又弄的老娘不上不下,早知道这么不中用,老娘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嫁他。”脸上笑盈盈,心里MMP,韩金儿对李鸿基的不满不是第一天了,当初愿意嫁给李鸿基一来是李鸿基肯拿钱明媒正娶自己,二来自己当时被赶出了门,当小妾的韩金儿被自己男人一纸休书扫地出门,正无去处,被李鸿基看上后琢磨着嫁个实在人也不算差就这么答应了婚事。 原本以为李鸿基年轻,长的仪表堂堂,身材高大孔武有力,能让自己好好享受床笫之乐,不像之前嫁的那个老头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模样。可万万没想到,成婚后韩金儿才发现李鸿基居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这么大的个子在床上居然耍不了几下就了事了,每次折腾的自己不上不下难受之极,让韩金儿心中极为不爽。 不过韩金儿从来没敢嘴上埋怨过,作为夫妻她自然知道李鸿基的脾气的,这个是一个极为要脸的男人,如果自己拿这事说话,李鸿基说不定大巴掌就直接抽上来了,自己这个小身板可是挡不住的。 无奈,韩金儿只能这么忍着,却不敢说出口。但时间久了,她心里也有了其他想法,何况韩金儿从来不是贞洁烈女,一身媚骨的她根本不是李鸿基能满足的,就和话本中的潘金莲一样,韩金儿已偷偷找了个她的“西门庆”,两人趁着李鸿基经常不在家的机会鬼混,戴了绿帽子的李鸿基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李鸿基自以为人生圆满,不仅有正当的驿卒工作,家中还有娇妻,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早就成了活王八。 回到家里,和韩金儿厮混了两日,李鸿基就回驿站上班去了。 不上班不行呀,自己现在欠着一屁股债呢,得多做些活弄点外快早点把借文举人的债给还了,他李鸿基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这债背在身上总不是件事。 一晃就个把月过去了,李鸿基这些日子忙忙碌碌,争取早做点事弄外快把债务给还清。 但他没想到,这一日刚刚送完一份公文,回到驿站还没来得及歇着呢,就有伙伴招呼他,说是驿丞有要事宣布。 对此李鸿基也不以为然,驿站中驿丞最大,是他们的顶头上司,领导要开会宣布事,他们这些打工的自然要听着。片刻后,驿站的驿卒就到齐了,众人站在院中等候,很快驿丞板着面孔从正屋走了出来。 “诸位,今日有要事宣布……。”目光在众人面前扫过,驿丞的声音和往日不同,没有平日的洪亮,反而带着低沉和无奈。 说着话,驿丞拿起手中的一纸文书,打开口开始宣读文书的内容。起初众人不以为然,只以为上面有什么大事交代,可听着听着一个个眼珠子不由得瞪大了,全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直愣愣望着面前的驿丞。 “大……大人,您刚才说的俺没听错吧?这……这是真的?”一个老资格驿卒急忙追问。 叹了口气,驿丞摇头道:“你们没听错,此事是真的,朝廷刚刚下的文书,不仅是我们银川驿站,整个大明的驿站都是如此,除去寥寥几处外,其余驿站一律撤裁,别说你们了,就连我自己的差事也没了……。” 轰的一声,当驿丞话音刚落,所有人七嘴八舌就闹了起来。 好端端的突然驿站就被撤裁了,工作也没了?所有人全打发回家了?这……这样的消息如何让众人能接受?大伙在驿站干了多年了,像最早说话的那驿卒都是个老汉了,从年轻时到现在整整三十多年在驿站干着,居然也要随着驿站的撤裁打发回家?朝廷这道命令就如五雷轰顶,让众人根本无法接受。 可不接受又如何?驿丞告诉大家,这是皇帝的旨意,内阁都已经行了文,朝廷规定行文到地方后,五日内驿站全部撤裁,所有人不仅包括他们,就连自己都没了差事,以后大明不再有驿站了。 这些年地方的日子不好过,尤其是像他们大西北这边,天气反常,收成不好。 当驿卒虽然不入流,可不管怎么说也是政府编制内成员,旱涝保收还是可以保证的,而且驿站还有这样那样的福利和外快,有这么一份差事足够养活一家子人了。 可现在倒好,朝廷突然一纸公文就撤裁了驿站,等于直接把他们端着的饭碗给砸了,这如何让大家能够接受? 可不接受又怎么样呢?朝廷都下公文了,他们这些驿卒小胳臂小腿的还能大得过朝廷去?驿站关闭已是皇帝点头,内阁行文铁板钉钉的事,根本无力改变,别说他们这些驿卒了,就连驿丞不也一样? 见着众人一个个呆若木鸡的样子,驿丞心里也不好受,他也不想丢这份差事呀,可同样无力反抗。 驿站关闭是皇帝的旨意,是朝廷的命令,谁能不从?再说了,驿站一关,他这个驿丞以后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虽然自己再怎么说也比驿卒好些,毕竟驿丞勉强也算官身,驿站没了官身还在,找路子疏通一下,去其他衙门谋个差事或许问题不大。 自身难保之下,哪里还管得了其他人?宣布完之后,驿丞也不多留,急冲冲地就扭头先走了。他的时间也不多,各衙门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自己得早点找人托关系找门路去,要不然真没了任何差事,自己以后可怎么办? 驿丞都这样了,普通的驿卒就更不用说了。 李鸿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驿站,因为当他听清楚驿丞的话后,脑子里嗡的一声,接下来整个人就失去了思考的理智。 过了好久,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身边的伙伴已不知道去了哪里,就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院里。 “完了……完了……。”李鸿基缓缓蹲下身,抱头就想大哭一场。 自己好不容易谋了这份差事,这才几年呀就被撤裁了,这老天爷为何如此不公?他就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好好过日子而已,现在驿站没了,自己的差事也没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更要命的是自己不久前刚刚借了文举人的银子,这还没来得及还了就没了工作。失业的自己哪里还有什么收入,这足足八十两银子他怎么能还得出来? 脑子里就和一团浆糊似的,李鸿基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过了许久他混混沌沌地离开了已经没人的驿站,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家中。 到了家,全身无力的李鸿基两眼发直只想躺着,对其他事根本就没了兴致,哪怕身边的韩金儿再漂亮也没了半分兴致。 当韩金儿从李鸿基口中得知驿站被撤,李鸿基丢了差事后好言安慰了他几句,也不打搅他,可李鸿基不知道的是,借着帮李鸿基去做饭的韩金儿前脚出了房间,后脚脸上却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同时仿佛心头落下了大石一般。 ------------ 第四百三十七章 械而游于市 就在驿站被撤后几日,文举人家的管家就找上门来,寻李鸿基要银子。 李鸿基强打起精神见了来人,得知对方是来要银子的时候,李鸿基嘴里发苦心中发闷。 自己前脚被撤裁,后脚文举人就派人来要银子了?这算怎么回事?自己可没说过要赖账,既然借了文举人的银子自然肯定要还的,可足足八十两银子,他现在根本就还不出,别说这么多了,就连八两银子都没啊! 当即,李鸿基和对方分辨,说借钱时大家说的好好的,是有借期的。现在才过了一个多月而已,离着还钱的日子还远着呢,你今天突然就上门要老子还钱这怎么可能?老子不会赖账,可这个钱也不会现在还,等到了借期自然会拿出银子来还。 李鸿基的分辨让来人顿时冷笑,来人直截了当问李鸿基,当初借银子的时候的确是这么约定,可这个约定是有前提的。这前提就是李鸿基有正当工作,也有还钱的能力。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朝廷撤裁驿站的事已传了出去,银川驿站被撤裁,别说李鸿基一个区区驿卒,就连驿站的驿丞都丢了差事。 现在李鸿基就是一个没了工作的普通人,而且李家又没什么产业,家中就靠李鸿基在驿站当差这份收入。 没了差事就没了收入,他李鸿基拿什么还钱?又有什么能力还钱?现在离借钱只有一个多月,李鸿基手上应该还有点积蓄,再不济家里的那些瓶瓶罐罐破烂家当也值得几文,文举人借银子是善心,但这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现在不抓紧时间吧钱要回来难不成等李鸿基过两年再还? 以后的事谁能吃得准?万一李鸿基还不出钱偷偷跑了怎么办?这借出去的银子不就打了水漂么? 对方的这番责问让李鸿基顿时哑口无言,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对方说的并没错,文举人能借银子给他是看在他是驿卒有正当工作和编制的份上,可现在自己的差事没了,丢了差事就没了收入,没收入又怎么还银子? 如果换成自己恐怕也是如此反应,现在不早点要些银子回来弥补损失,等时间一久哪里还能要回欠账? 想到这,李鸿基心中懊悔地很,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向文举人借银子。丢了公文就丢了吧,大不了自己没了差事,这和现在的情况又有什么两样? 当初借银子是为了保住差事,可谁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就出了这样的事,朝廷直接就把驿站给撤裁了,白白欠了八十两银子的外债,自己还花出去了十几两银子再加上文兴虎的那些,可最后差事却依旧没有保住,这让李鸿基心里地憋屈别提有多少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李鸿基当即咬死了现在不可能还银子,欠账他认,可现在还银子绝对不可能!自己当时和文举人写了借据,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这天下哪里有借期未到就来讨要的道理? “李鸿基,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今日这银子你还就罢了,要是不还别怪文府对伱不客气!”来人见李鸿基油盐不进一副死活不还的架势,原本笑眯眯的脸也冷了下来。 “怎么着?不客气又怎样?你们文府再怎么也要讲道理!这借期未到就想要我还银子?绝不可能!”李鸿基也不是吓大的,当即针尖对麦芒反驳道。 “李鸿基你可不要自误!这银川城还从来没有敢欠我家老爷银子不还的人呢。” “呵呵,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你……!” “滚!” “好你个李鸿基,简直胆大包天,来人啊!给我……哎呦……。”还没等来人喊随自己一起来的下人教训李鸿基呢,早就忍不住心头怒火的李鸿基就先出手了,直接一拳把来人打倒在地,跌得满地滚。 见着管家吃了亏,随同而来的两个下人当即上前要教训李鸿基,可谁想到李鸿基身强力壮又精通武艺,再加上他本就在气头上,拳脚上根本就不留余力,三拳两脚就把两个下人给打得满地找牙。 见讨不了好去,鼻青脸肿的管家从地上爬起后指着李鸿基说了几句狠话,可李鸿基哪里惯得他们?卷起袖子做势要上前再揍他们,吓得管家在两个下人搀扶下狼狈而逃,见着他们头也不回就跑了,李鸿基心中难得畅快起来,仰天哈哈大笑。 因为丢了差事,心中憋屈好几日的李鸿基今天狠狠揍了文府的管家和下人,心情舒畅许多,整个人也没了前几日的颓废。 可他一时的快活却惹来了大麻烦,文举人的管家是那么好打的?打了文举人的人,就等于打了文举人的脸啊! 在银川,文举人可是有名的大户,而且文举人身上还有正经官身呢。整个银川城别说李鸿基这样的普通人了,哪怕就是衙门中当官的老爷在文举人面前也是客客气气称兄道弟。 挨了打后的管家狼狈回到文府,见了主子哭诉一番,添油加醋说了李鸿基不少坏话,甚至还说李鸿基不仅打定主意不还银子,还骂文举人不长眼,说什么问他借银子是看得起他,凭本事借的银子为什么要还?文举人非但不应该讨要银子,还应该帮忙再给他点银子什么的,这样才算知趣嘛。 这番话文举人听后脸色气得铁青,当即拍案而起,大骂“反了反了!如此刁民居然借钱不还还打人?这还有王法么?” 他堂堂举人,银川的大户,居然被一个没了差事的草民如此羞辱,如果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那么以后他文举人还能有什么威风?到时候随便来个人就能骑在他头上拉屎撒尿,自己不就脸面扫地了么? 区区八十两银子,在文举人眼中其实不算什么,可李鸿基这种做派是他无法容忍的。 当即,文举人就让管家先下去,思索了一番后让人拿自己的帖子送去了衙门,当日晚上邀请衙门的大老爷过府喝酒。 文举人的面子还是不小的,当天晚上衙门的大老爷来赴宴,宴席上酒过三巡,文举人就把李鸿基借银子不还的事和大老爷说了说,希望大老爷帮自己一个小忙。 得知此事,大老爷顿时愤慨无比,说什么这天下居然有这样无耻之人?借钱不还还打人放狠话?难道银川城不是大明的天下了么?这王法何在? 第二日,大老爷就派出衙役去李家捉拿李鸿基,李鸿基面对文家下人还敢反抗,可面对官府的衙役却丝毫生不出反抗念头,当即就被抓进了衙门。 到了堂上一审,李鸿基欠钱的事有,打人的事也有,当初放狠话的事也是实实在在,一切证据确凿,根本无法抵赖。 为了给文举人出气,当即就叛了李鸿基械而游于市之刑,所谓的械而游于市就是打上枷锁游街后再拷在街市让人观看,这种刑罚看起来没什么,可其实非常严酷,几十斤重的枷锁拷着,这人根本就受不了,而且游街后还要拷街市好几日,这几日中白天太阳暴晒,晚上冷风拂面,又没什么吃喝,身子弱的一两天就能活活熬死,就算身子骨强的也撑不过几日,这分明就是要李鸿基的性命啊! 李鸿基被抓走,最高兴的其实不是文举人,反而是李鸿基的妻子韩金儿。 韩金儿早就不满李鸿基的无能了,年轻又放荡贪图床第之欢的她对李鸿基没了半分兴趣,再加上她趁李鸿基之前在驿站当差的时候,已经偷偷在外面找了个汉子,这个汉子是银川城的盖虎。 盖虎此人是市井混混,年龄并不大,也就二十多而已,要论相貌不如李鸿基,可盖虎却有李鸿基所不及的本事,那就是在床上有一身好“本事”。 相比李鸿基的银样镴枪头,盖虎要比李鸿基强太多了,每次都能让韩金儿满足异常。此外,盖虎的甜言蜜语也不是李鸿基能比的,和盖虎在一起,让韩金儿感受到了做女人无比的欢愉,两者相比,在韩金儿眼里,李鸿基根本就算是个屁。 和盖虎勾搭上后,韩金儿早就想着脱离李鸿基和盖虎双宿双飞了,可偏偏李鸿基是不可能轻易放韩金儿离开的。先不说当初李鸿基看上韩金儿就是因为她的美色,而且为了娶韩金儿,李鸿基还花了不少银子呢,这才成亲没多久,怎么可能放弃韩金儿让她投入其他男人怀抱? 作为男人,李鸿基也不可能这么做。而且李鸿基这人很能打,韩金儿担心一旦这事被李鸿基知道,以李鸿基的脾气说不定就把自己和盖虎揍个半死,要知道论武艺盖虎根本不是李鸿基的对手,所以一直以来韩金儿都是悄悄瞒着李鸿基私下和盖虎私通。 现在好了,因为文举人的缘故李鸿基被官府抓了起来,而且又受了械而游于市的刑罚,如果没有意外,李鸿基肯定是活不下来的。文举人是何人?这银川城上下都知道,得罪了文举人还想活命?简直就是笑话! 所以当李鸿基被抓进官府,并且械而游于市后,韩金儿心中顿时暗暗高兴,她觉得李鸿基是肯定死定了,等李鸿基一死,自己就彻底摆脱了这个男人,接下来就能和盖虎一起了。 就在李鸿基被械而游于市的时候,韩金儿已没了任何顾虑,再也不和以前那样遮遮掩掩,直接就和盖虎双宿双飞起来,不仅是晚上,就连白日也在宣淫,动静大的附近邻居们听着都摇头叹息,为李鸿基所不值。 ------------ 第四百三十八章 丈夫之怒 械而游于市经历了李鸿基这一生最凄惨的日子。 脖子上拷着枷锁游街,游完后再被拷在立枷立在街市暴晒,晚上这天又冷的要死,更要命的是别说吃的了,就连水都喝不上几口。 短短两日下来,原本健壮的李鸿基就变得憔悴无比,整个人的精神气都没了,干裂的嘴唇发白,眼圈深凹了下去,披头散发不仔细看根本就认不出这就是李鸿基。 当李鸿基被官府抓起来后,又受了械而游于市之刑,最为心急的是两人。 一人是李鸿基的好友文兴虎,他也没想到文举人会在这种时候派管家去李家要账,更没想到李鸿基居然头脑一热就出手打了文府的人。 之前向文举人借银子是文兴虎提的建议和帮的忙,他的目的是让李鸿基渡过难关,把丢失公文的事遮掩过去,从而保住驿卒的工作。 可谁能想到事情的变化会这样大?刚解决了公文丢失的大麻烦,朝廷居然撤裁了驿站,一下子所有在驿站的人全丢了差事。 早知这样当初就不给李鸿基出这个主意了,反正都是丢差事,何必要欠下这一笔巨款呢?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毕竟谁不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更也预料不到朝廷会突然撤裁驿站啊。 从这点来说,文兴虎对李鸿基是有愧疚的,如果不是他的建议李鸿基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现在文举人大怒,让衙门的大老爷出面摆明了一副要弄死李鸿基的架势,这让文兴虎更是觉得自己对不起李鸿基。 当事出后,文兴虎就努力奔走,想办法解救李鸿基,为此他几次上门求见文举人,意图用自己同宗的身份恳求文举人放李鸿基一码,保住他的性命。 除去文兴虎外,最为心焦的还有一人,这人就是李鸿基的侄子李过。 李鸿基和李过虽然是叔侄,但其实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相互间年龄只差了几岁,说是兄弟更为贴切。 为了谋生,李鸿基从老家来到银川,李过当时跟着李鸿基也到了银川。不过李过没能和李鸿基一样在驿站谋得差事,而是去了一家大户人家当了长工,靠力气帮着种地过日子。 在得知李鸿基出事后,李过闻讯急急也赶了过来,又得知文兴虎在帮忙营救李鸿基后,李过就找到了文兴虎,提出一起去见文举人,希望文举人高抬贵手放李鸿基一码。 在文府门口苦苦哀求了两日,文举人最终看在文兴虎族叔的面子上见了他们。见到文举人后,李过二话不说就向文举人磕头,口称自己替李鸿基赔罪,同时还从怀中掏出了积攒的几两碎银奉上,说这是还文举人债务的一部分利息,恳求文举人高抬贵手能放过自己叔叔。 李过说,李鸿基死不足惜,可一旦死了这借的八十两银子也就没了着落。李鸿基失手打了文府的人被惩罚没有问题,这是他活该,可现在两日过去,罚的也差不多了,没必要真弄死他,让李鸿基受点罪,让他知道文举人的厉害就行了,留着他一命,以后还能想办法把借的银子还回来。 此外,文举人今天放李鸿基一码,也能体现文举人的大度,这对文举人的名声也是件好事。要不然,用这种手段弄死李鸿基,一旦传出去对文举人不是什么好名声。 在李过求情的同时,文兴虎也帮忙说了不少话,用自己来帮李鸿基再一次做了担保,他保证只要文举人放李鸿基一条生路,这借款肯定会还,哪怕李鸿基不还,他和李过也会还。而且文举人这么做,他们必然对文举人感恩戴德,以后肯定会记得文举人的大度。 面对他们的恳求和这些说辞,文举人心中倒也微微动了心。说句实话,文举人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李鸿基对待自己管家和下人的横蛮态度,作为银川大户他必须要杀鸡骇猴,拿李鸿基开刀。 如果这件事不了了之,他文举人以后在银川还怎么混?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把他不当回事?他文举人就威风扫地,再也没人把他当一回事了。 所以教训李鸿基是必然的,不教训他文举人就没办法和其他人交代,更损了自己威望。 现在李鸿基械而游于市已经两日,听说只剩下半口气了,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不出三日李鸿基必死无疑。可这么做立威是立威了,但却也没什么好处,就和李过说的那样,一旦李鸿基死了,自己借出去的银子等于没了,再加上衙门大老爷那边帮忙自己本就花了银子,一进一出这损失不小。 想来想去,既然现在已经如此,自己也出了气,更让银川的人看到了自己的强势和威风,留李鸿基一命倒也不是不行。 留他性命下来,不仅给了文兴虎的面子,还有文兴虎和李过的担保,更重要的是借出的银子还有拿回来的机会。此外,还能弄个大度的好名声,这也不算差,所以文举人考虑后终于点头,表示可以放李鸿基一码。 就这样,李过和文兴虎终于求得文举人开恩,留下了李鸿基一条性命。很快他们就把李鸿基给救了出来,救出来后的李鸿基身体虚弱的很,原本因为送回家休养,但此事韩金儿和盖虎的事已经传到了文兴虎的耳中,生怕多事的文兴虎直接就和李过一起把李鸿基先送回了自己家中,请了个大夫给李鸿基用药养身子。 李鸿基的身子底子好,虽救出来后很是虚弱,可没几日就渐渐恢复了过来。 恢复了几分后,李鸿基就能下床活动了,得知自己是怎么给救出来后,李鸿基对文兴虎千恩万谢,至于李过就没这个必要了,他们两人不仅是叔侄更是兄弟,关系不是寻常人能比的,心里明白就行了。 住了没几日,李鸿基刚好些就嚷嚷着要回家去,此时他心里还念着家中的娇妻呢。可问题是文兴虎和李过都知道韩金儿和盖虎勾搭成奸,盖虎已经正大光明鸠占鹊巢的情况,哪里敢让李鸿基这样回家?如果回去后一见情况,不得把李鸿基给气死才怪。 为了避免这情况,文兴虎和李过心照不宣劝李鸿基在这里多住几日,等身子全部养好再回去也不迟。 在他们的劝说下,李鸿基继续住了下来,可又住了几日,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身体强壮的李鸿基现在基本恢复了,一心想着自己家里娇妻呢,可只要自己一提起要回家,无论是文兴虎还是李过每次都旁顾左右而言他,不是岔开话题不接话,就是东拉西扯说着别的,就是一句不提让他回家的事。 李鸿基又不傻,能当驿卒的人都是聪明人,要不然也吃不了这碗饭。 几次过后,他就闻出味来,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两人就是避开不谈,直到有一天文兴虎出门办事,家里就李过在,李鸿基直接把李过喊来,严肃地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鸿基是李过的叔叔,虽然两人和兄弟没什么区别,可从小到大都是李鸿基带着李过,对于李鸿基,李过本就不善在他面前撒谎,而且今天李鸿基摆出了一副非要问个明白的架势,一旦自己再不说,以李鸿基的脾气揍他一顿都有可能。 无奈,李过只能一五一十地把情况告诉了李鸿基,等说完后劝李鸿基这个事既然已出了,再生气也是无用,所谓大丈夫何患无妻,韩金儿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本就配不上李鸿基,直接一份休书打发了事,等以后再觅良妻就是。 可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后李鸿基本就阴沉的吓人的脸更黑如锅底,他紧握的手臂青筋暴出,牙齿更是咬得咯咯直响,双眼通红。 “气杀我也!” 李鸿基突然大骂一声,腾的一声就站起身来,转身就往厨房走。片刻,就见李鸿基手里提着一把剔骨刀跑了出来,气势汹汹地就往大门走去。 “小叔!你去哪里?” “我去宰了这对狗男女!” “小叔!不可杀人啊!” “怎的?你还要拦我不成?”李鸿基冷冷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李过:“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如何能受的如此侮辱?今天不杀他们,我如何有脸面活这世上?你给我让开,别逼我对伱动手,还当我是你小叔的,就不要再拦我!” “我……。”面对已经下定决心的李鸿基,李过知道拦不住他,如果硬要拦叔侄的情分就没了。无奈,李过只能向左边让了半步,见他让开,李鸿基也不说话,直接就大步走了出去,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了。 见李鸿基跑了出去,李过呆了片刻回过神,急急忙就追了过去。倒不是他怕李鸿基杀不了这狗男女,而且是担心李鸿基杀了他们后狂兴大发惹出更大祸事来。 就在李过追赶李鸿基的时候,李鸿基风风火火地朝家去了,他家离着文兴虎家并不算远,小跑也就片刻的时间,一转眼功夫就到了家门。 到了家,院门关着,似乎没人的样子,可院里屋头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男女阵阵急促的喘息声。 听到这些声音,李鸿基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瞬间一股热血就涌上脑袋,通红的两眼圆睁,抬起一脚直接就把门给踹开,紧接着拔出剔骨刀朝正屋方向扑去。 ------------ 第四百三十九章 人必须要靠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屋里的韩金儿正和奸夫盖虎两人在床上胡天胡地呢,当听到外面嘭的一声巨响,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房门就被人从外面直接踹开了,紧接着红着双眼手握剔骨刀的李鸿基就如一阵风般冲了进来。 “啊!救命啊!” 韩金儿见是李鸿基,再看见他手里握着闪着寒光的剔骨刀,瞬间吓得失禁,瘫软床上惊恐大喊。 而盖虎也吓得不轻,他没想到李鸿基居然突然出现,正手忙脚乱地遮掩赤着的身子,同时呵斥李鸿基,反问他怎么来了?还不快快滚出去! 盖虎当混混横惯了,根本就没把李鸿基放在眼里,在他看来李鸿基就是个无能之辈,自己享用韩金儿是看得起他,他应该感激他才是。 下意识地训斥,根本就没来得及注意李鸿基一身的杀气,就在这时候李鸿基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手上的剔骨刀朝着盖虎的脖子一抹,盖虎只觉得喉咙一凉,接着下意识伸手一捂,根本止不住的血就往外飚。 盖虎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李鸿基,他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模样,根本就没想到李鸿基居然真的敢对自己下手。 “杀……杀人了……救命……救命……当家的……你放过我吧……放过我……。” 盖虎喉咙咯咯两声,接着就一头歪倒没了气息,此时韩金儿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就连捂在胸口的被子落地都没能顾上。 看着韩金儿这副模样,李鸿基脸上露出极度厌恶的神色,他二话不说伸手一把抓住韩金儿的长发直接把她拖到近处,接着不顾对方的哀求,再一次举起剔骨刀就和杀鸡一般抹了韩金儿的脖子。 韩金儿瞬间两眼翻白,倒在炕上双腿踢蹬了两下,就和盖虎一样咽了气。 干脆利落地杀掉两人,李鸿基心中的恶气瞬间就出了一半。看着白花花的躺在血泊中的这两具尸体,李鸿基仰天大笑,可笑着笑着,他眼角又落起了泪。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当年武二郎杀掉潘金莲和西门庆后的畅快了,可惜的是自己不是武二郎,而成了武大郎。自己堂堂好汉,居然连个婆娘都看不住,被这对狗男女戴了绿帽子当了活王八,不杀他们,还能如何在天地存活? 现在杀了他们,李鸿基算是出了这口恶气,不过他转念一想觉得这个事没完。 韩金儿之所以会和盖虎勾搭上,甚至还登堂入室两人没有廉耻睡在一个炕上,其主要原因还是自己被官府抓走的缘故。 那么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个下场呢?不就是因为他打了文举人的管家和下人么? 为什么会打人?那是因为他欠了文举人的银子,原本说的好好的,等到了借期还银子,可自己前脚刚被撤裁,后脚文举人就来讨要银子了,这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如果不是文举人逼迫自己太甚,自己怎么会落到如此下场?韩金儿又怎么会让自己当活王八? 想到这,又一股怒气涌上心头,目光继续在两具尸体上停留了片刻,李鸿基马上就做了个决定,既然现在已经杀了人了,杀人可是死罪,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杀再多同样也是杀。 他李鸿基是男子汉大丈夫,有仇不报非君子,现在已经宰了韩金儿和盖虎这对狗男女,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文举人也杀了。 反正这文举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杀他,这念头就通答不了,杀!杀了了事,杀个干干净净! 瞬间,李鸿基就做出了这个决定,他把沾血的剔骨刀在棉被上胡乱抹了抹,随后往怀里一塞,接着掉头就出了门,快步就朝文举人府而去。 到了文举人府,文举人的下人见是李鸿基来了,都露出一副鄙视的模样。 在他们眼里,要不是自己老爷放了他一码,这家伙眼下坟头草都长出来了,哪里还有现在喘气的机会?而且李鸿基的婆娘和盖虎的事在城里已经传开了,大家都知道这小子当了活王八,更打心里看不起李鸿基。 “李鸿基,怎么?来还我家老爷的银子?这才几日就有银子还账了?不会是你家婆娘卖身子换的银子吧?” “哈哈哈!这还用得着说?凭他这副鸟样哪来什么银子还账,肯定是他家骚婆娘卖身换的。这小子运气不错,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婆娘可以卖,据说盖虎对他婆娘疼的很呢,也肯花银子在她身上。我说兄弟,要不哪天我们也去照顾照顾?帮鸿基兄弟一把?” “咦,这个主意好。他家婆娘我可见过,一身媚骨娇滴滴长的还真是不错,皮肉瞧着嫩的很,如能享受一番也算是帮了鸿基兄弟了。” “哈哈!哈哈哈!”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看着李鸿基仿佛就在看一个活王八,李鸿基气急非但没有露出怒色,反而笑了起来。 “嘿嘿,诸位兄弟真是好兴致,今天小的来的确是求见举人老爷的,不知举人老爷在不在府?” “我家老爷自然是在府的,可能不能见伱就两说了。鸿基兄弟,要不你回去把你家婆娘带上,给我们兄弟陪个酒什么的,只要陪得我们兄弟舒坦了,就帮你给老爷递个话儿……。” 一个下人正洋洋得意说着呢,突然间眼前寒光一闪,接着胸口一阵刺痛。 低头一看,就见一把刀插在心口上,而刚才还在他们面前低三下四的李鸿基此时脸上带着狞笑,离自己近在咫尺。 “好哇,我就送你去见她,到了那边好好享受就是……。”说完,拔刀,随着一股污血飚出,那下人一声不吭就软倒在地,随着李鸿基突然暴起杀人,其余几个人全吓呆了,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李鸿基手脚不停,刷刷两下以雷霆万钧之势又干掉两个下人,这时候另外两个下人才回过神,两人手脚并用就往府里逃,边逃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来人啊!救命啊!杀人了啊!李鸿基杀人了啊!” 李鸿基迈步就冲进了门内,伸手抓住逃在后面的那下人,手中的刀子不停,直接在他脖子上抹过。 寒光一闪,这下人就被割了喉咙,双手捂着脖子瘫软在地,而另外一个下人见此吓得屁滚尿流,跑的更快了。 当呼救声响起后,文府瞬间就炸开了锅,很快就有其他下人和几个护院赶了出来,见到满身是血的李鸿基手握尖刀冲进府来,追杀拼命奔跑的一个下人,而在靠大门处,几个下人已躺在了血泊之中不知死活,众人大惊,高声大呼,拿起棍棒什么的朝着李鸿基而去。 李鸿基从小习武,一身好武艺如何是普通护院能比?当即就握刀和对方战在一起。几个回合之下,就给他又杀了一人,伤了两人,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赶来的下人和护院越来越多,饶是李鸿基武艺高强也渐渐抵挡不住。 就在此时,突然门口传来李过的声音。 “小叔别慌!俺来帮你!” 李过手握一杆不知从哪里寻来的长矛,抖动着矛杆就杀了进来,转眼就到了李鸿基身边。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李鸿基拿着的是剔骨刀,他本事再大杀伤力也有限,而且双拳难敌四手,在好几人围攻之下,李鸿基已经渐渐支持不住了。可李过一到局势瞬间改变,李过的枪法极好,手里的长矛如毒蛇出洞般神出鬼没,几招之下就杀得刚才围着李鸿基的护院节节败退。 “兄弟!我也来帮你!”突然,文兴虎的声音也传来,李鸿基回头一看顿时大喜,只见文兴虎手里提着一把腰刀也杀了过来,三人联合之下把那些护院和下人们杀了个手忙脚乱,李鸿基趁机又干掉一个,脚步不停就继续朝里冲去,口中大呼:“两位帮我拦着他们,我去找正主!” “鸿基兄弟!”文兴虎大喊,正要喝止,可话音刚落李鸿基就冲进了后院,这让他叫苦不迭。 他赶来是帮忙的,只是打算帮着李鸿基脱离险境而已,没想李鸿基非但不跑反而冲杀了进去,一副要杀了文举人的架势。毕竟文兴虎和文举人是族亲,而且这个事真要说起来也不能全怪文举人,可局势突然变化,根本不是文兴虎能预料,现在再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李鸿基冲杀进去后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文举人惊恐的喊声,可这喊声没几下就变成了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就没了声音。 片刻,李鸿基手里提着一颗人头,整个人全身上下都是血,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一般。 “文贼已经授首!尔等还不快快逃生去?”到了前院,李鸿基一手抓着头颅,面朝众人,厉声大喝。 正在激斗的护院下人们一看,李鸿基手里提着的头颅不就是文举人的头颅么?这文举人死前的惊恐还栩栩如生,看得所有人头皮阵阵发毛。 一时间全都呆住了,李鸿基又大喊了一声,众人才回过神,接着毫不迟疑地转身拔腿就逃。 这当家护院是为主人卖命,现在主人都死了,他们还拼命干嘛?现在不跑,继续和对方较量,凭着这三个杀神,说不定全都给对方留下来。 转眼间,众人逃了一干二净,就连文府的女眷也尖叫着往府外逃去。李鸿基倒也没难为她们,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文举人已经死在他的手里,这些人放一条生路也就罢了。 “鸿基……你……哎……。”文兴虎上前,看着李鸿基手里提着的头颅心情复杂,摇头叹了一声。 “文兄,此事是兄弟连累你了。”李鸿基有些愧疚对文兴虎道。 文兴虎摆手道:“自家兄弟谈什么连累不连累,既然今日我来了,就没想其他的。” “好兄弟!”李鸿基咧嘴大笑。 “对了鸿基,出了这样的大事,得赶快出城才行,要不然等官府的人一到我们就走不了了。”文兴虎说道。 “是呀小叔,我们得赶快走,这死了这么多人,官府一旦出动就没逃走机会了。”李过也回过神急忙说道。 李鸿基点点头,让两人去文府找些金银细软弄些盘缠,他把手里的头颅一丢,随手从地上取了一根护院的水火棍,再寻了把腰刀。脱下满是血迹衣服,换了身文府随便寻来的衣袍,等做完这些,文兴虎和李过两人各自背着个包袱也出来了,三人直接就离开了文府,趁着官府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逃出了银川城。 出城后,三人一路向北走了两日,确定后面没有追兵这才松了口气。终于放松下来,寻了个破庙暂且休息,休息的时候三人讨论接下来的去处,这总是逃不是事,总得有个去处落脚才行。 这时候文兴虎提出可以去当边军,再往西北走几日就是九边了,他有个兄弟在边军当小旗,去那边投靠他当边军混口饭应该没问题,而且当了边军后,也不用担心官府缉拿,不过前提是他和李过没什么,关键李鸿基杀了那么多人,去了边军以前的名字就不能用了,为避免麻烦最好换个名字才行。 李鸿基听后表示同意,当边军的确是一个出路,总比落草为寇的合适些。至于名字什么的也没什么,不能用就换一个,只要是自己就成。 当李过问李鸿基,换什么名字合适的时候,李鸿基沉思了片刻。 “老天不公,既然老天帮不了我,人必须就要靠自己!从今日起,我李鸿基就改名叫李自成了!” ------------ 第四百四十章 收为己用 李自成在银川犯下了大事,同文兴虎、李过二人逃了出来,隐名埋姓就去了北边,最后到了甘肃边关。 文兴虎在边关找着了自己的朋友,好友相见很是高兴,等听说他们三人是来投军的后,文兴虎的朋友更是高兴,毕竟常言说的好,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边军辛苦的很,不是实在没办法谁会来当边军? 甘肃边军向来就缺人,他所在的一旗老的老小的小,而李自成他们三人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而且文兴虎又是自己的朋友,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 当即就帮着暂时让他们安顿下来,随后把这个事报到了上面。上面得知后见了李自成三人,简单问了些身份等,李自成自然隐瞒了自己身份,丝毫未提银川之事,就这样三人摇身一变就成了边军,穿上了战袄,吃上了皇粮。 不提李自成在边军那边安顿下来,山西平阳府,朝廷撤裁驿站的消息也传了过来,正在亲自教两个儿子学字的朱慎锥听说此事后,眉头顿时紧皱。 驿站的撤裁看似是件小事,可其实却是一件大事。 大明的驿站是当年朱元璋所设置的,沿着官道每隔六十里就有一个驿站,驿站大小不一,规模大些的有驿丞、驿卒再加上相关人员约十来人,规模小些的也有四五人。 驿站不仅提供住宿,还提供马匹等交通工具,更是承担后世邮政的作用。整个大明上下有好几万人靠着驿站吃饭,如果再加上驿站关联的职业和其他编外人员话,这个人数就更多了。 朝廷撤裁驿站,表面上看是节约开支,从这件事每年能省下足足六十八万五千两的开支。可实际上驿站一撤裁,对大明的影响却是极其重大的。 首先,驿站没了,原本承担的职能也完了。 驿站不仅是有着招待所的功能,还有邮政传递的主要职能。 全国从中央到地方各衙门的文件传递都要靠驿站来进行,现在驿站撤裁,那么这些职能就没了专人负责,从而导致各衙门的工作强度大大增加,更引起各地的政令不畅。 其次,驿站有情报功能,许多驿站的驿丞都有锦衣卫的编制,就和当年周安民一样。一个驿站基本就是一个锦衣卫的情报据点,锦衣卫正是依靠新罗密布全国的驿站来维护整个情报网络的。 而现在驿站撤裁,也等于让锦衣卫失去了依靠驿站形成的据点,导致锦衣卫的消息来源不畅,对各方的掌控明显削弱。 除去以上问题外,还有骡马大车的管理失效,造成人员、物资运输等等问题,再加上被撤裁后,原本那些靠着驿站生活的人就没了工作,失业的他们就成了社会不稳定的因素,必然会造成诸多隐患,而朝廷只看到了利却没看到弊,也不知道那个王八蛋出的这个馊主意,崇祯皇帝更是脑子不清醒,居然答应了此事。 朱慎锥有些不明白,崇祯皇帝年轻不懂这些也就罢了,可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难道就没一个明白道理的人么?驿站的撤裁会造成什么后果,他们就不清楚?就没人去提醒崇祯皇帝? 可偏偏这个事就发生了,随着驿站撤裁的命令下来后,各地驿站都是一片哀嚎,光是山西一地一下子就下岗了好几千人,其中还有不少锦衣卫的编外成员,他们的失业先不说其他问题的发生,仅仅是锦衣卫直接就成了半瞎子和半聋子,被砍断了一条臂膀。 “简直就是离谱!皇上如何能做出这等事来?朝堂上的那些官员一个个都眼瞎了不成?”对这件事,周安民最为气愤。 要知道他原本就是驿丞出身,后来才一步步坐到现在的职位。 驿站的撤裁,不仅让他心中不忿,更要命的是撤裁驿站后他所掌控的山西锦衣卫失去了众多耳目,许多原本运转好好的事务,包括对各地的监控和情报来源一下子就没了,面对这样的情况周安民简直就是无语。 默默摇头,朱慎锥对朝廷的这个操作同样也是无语,可这种事不是他们能制止的,眼下驿站撤裁已经成了定局,木已成舟改变不了了,他只能安慰周安民几句罢了。 “此事不会是故意针对锦衣卫的吧?”朱慎锥给周安民倒了杯茶,开口询问。 周安民皱眉想了想,先摇摇头,又点点头,说实话他也不是很清楚。因为魏忠贤的倒台,他现在在锦衣卫内部的消息来源大不如从前,周安民之前一直拒绝魏良卿和田尔耕,没有去京师任职,一直呆在山西远离中枢。 在双边贸易进行的时候,周安民因为田尔耕的缘故也主动放弃了贸易主导,低调行事,说不定就被魏忠贤等人给牵连了。 魏忠贤倒台之前,周安民和王荣早就做好了准备,朱慎锥让张锡钧也私下帮他们运作了一番,拿出了不少金银来疏通。正是因为如此,最终这把火没有烧到他们身上,随着魏忠贤倒台后事件的渐渐淡去,现在他们已经安然无事了。 可就算这样,眼下无论是周安民还是王荣也不是没有半点影响,其中最大的影响就是许多事办起来不如魏忠贤在时那么方便,此外京师没了后台,手中的权利也受到了部分限制,至于消息方面也不如之前那么灵通了。 周安民现在最头大的问题就是驿站的撤裁,驿站撤裁后,许多挂靠在锦衣卫的编外人员直接没了地方去,如果解散的话周安民心中不忍,毕竟他当年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更重要的是没了这些基础人员,锦衣卫的掌控力也薄弱了许多。 王荣那边同样如此,魏忠贤倒台后私盐贩卖和其他买卖也受到了影响,在这上面损失不小。不过相比周安民的问题,王荣的问题要好些,毕竟这买卖接下来还要继续做,没了魏忠贤还有其他大佬,只要买卖掌控在手里,付出一定的代价,肯定会有人愿意合作。 “针对不针对锦衣卫暂时也不清楚,不过说句实话,自新帝登基以来,朝廷对锦衣卫的重视降低了不少,尤其是这些日子,各地锦衣卫的日子都不好过。” 周安民皱眉说着这话,边说边摇头。 朝廷现在不光是对锦衣卫打压,就连东厂势力也大不如从前。这种情况是从来没有过的,要知道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都是皇帝手中的爪牙,是皇帝有效统治的工具。 哪里有当皇帝的自废武功,对自己的爪牙下手的道理?大明开国这么多年,每一个皇帝不重视这些特务机构?只不过经常在锦衣卫、东厂的权利平衡点不一罢了,又或者为约束锦衣卫和东厂,新开了西厂甚至内行厂进行有效控制,但像现在这样皇帝联合文官集团打压这些部门的还是头一回。 周安民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更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慎锥倒是知道一二,无非就是崇祯皇帝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他还没当上皇帝前就被东林党等文官集团给忽悠瘸了,再加上对魏忠贤的厌恶和提防,从一开始就不待见锦衣卫和东厂这些特殊机构,所以在解决魏忠贤之后,崇祯皇帝顺手就对锦衣卫和东厂进行打压,而他所做的这些也恰恰是文官集团乐于成见的,自然欢呼万岁大喊英明,却绝对不会因此而提醒崇祯皇帝这样做的错误。 “风雨欲来啊!”朱慎锥心中不由得暗叹,更是无语摇头。 崇祯皇帝登基后到现在还没一年呢,所做的这些事就实在让人无语。看似大刀阔斧进行改革,可实际上他做的一切都是在大明这条原本就残破的大船上瞎折腾。 再加上魏忠贤倒台后,阉党覆灭。现在朝堂上都是以前东林党和自誉为清流的文官集团,他们当年被魏忠贤压制的有多厉害,现在就有多疯狂,根本不顾国家安危,只在乎自己的利益,不断唆使崇祯皇帝瞎闹,如此下去还能得了? “姐夫,喝口茶吧,朝廷离着太远,你我还是关心眼前才是。”朱慎锥端起面前的茶盏,一语双关地提醒周安民。 周安民凝神想了想,拿起自己的茶盏抬手喝掉里面的茶,重重放下后点头道:“你说的是,有些事的确是我们没办法顾得上的,眼下也只能自己顾自己了。哎,实在不行,小弟,我这里还需你帮忙才是。” “自家人,谈什么帮忙不帮忙的。”朱慎锥笑笑,他自然明白周安民突然找自己为了什么,在周安民来前他已经准备好了,当即取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周安民接过后打开一看,里面是十来张千两的恒通银票,加起来足有上万两。 “驿站撤裁,影响极大,人员安置朝廷能不管,但伱却不能放纵,至少手下的兄弟得安排好。所以这些银子我想姐夫你正需要,当能派得上用处。此外,我已交代亢有福,你可以晚些去寻他,其他的省份也就罢了,但我们山西撤裁的部分驿站可由恒通出面接手,改官为民充作客栈,之前人员如何安排也由姐夫你来定,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我为兄弟们尽一份微薄之力。” 周安民先是一愣,接着就是一喜,连连点头,神色中放松了许多。他正头大这个事呢,更不知道如何善后,现在朱慎锥不仅给了他银子,还指点了他一条安置的办法,这让周安民喜出望外,按照这样的操作,虽然朝廷撤裁了驿站,可驿站的主体和核心人员还是保留了下来,这对于各方面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 第四百四十一章 宁远哗变 朱慎锥很大方了不仅给了周安民银子,更帮周安民解决了驿站撤裁后的问题。 倒不是朱慎锥手上的银子多得没地方花了,其实朱慎锥自己也不宽裕,他用钱的地方多了去。 现在腾格尔部已经取代了卜石兔部,成为了土默特草原名义之主,而且还自封为菊尔汗,就连顺义王的爵位也在运作下在向朝廷请封。 蒙古派去京师的使者已经抵达了京师,除了朱慎锥安排的蒙古使者外,就连张锡钧也悄悄混在使者队伍中回到了京师,帮着运作此事。 魏忠贤的事已经尘埃落定,随着崇祯皇帝的皇位稳固,对阉党的打击也告一段落。 张锡钧本就不是阉党的人,他只是和魏良卿有私人交情罢了,当初离开京师只是担心殃及鱼池,为了安全这才暂离。眼下看局势也是应该回去的时候了,张锡钧这样的人只有在京师才能发挥出重大作用。 在张锡钧的运作下,顺义王的爵位到手不会有什么问题,无非就是出点银子贿赂朝堂的几位大佬,然后再在崇祯皇帝面前说些好话,表现出臣服的姿态罢了。 眼下大明最大的敌人依旧是辽东建奴,在这种情况下拉拢蒙古对大明来说是件好事,大明无论君臣都不会拒绝腾格尔部的主动进贡和臣服。至于顺义王的爵位,在蒙古还有几分贵重,可在大明方面却根本不算什么。一个外臣的封爵,对大明根本就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还能拉拢对方为己所用,何乐不为呢? 除去爵位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希望大明重开边贸,恢复之前的双边贸易。这一点张锡钧也在找关系疏通,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问题不大。 取代了卜石兔部,整个腾格尔部壮大了不少,可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有许多,彻底吞并和消化卜石兔部,真正和腾格尔部融为一体需要时间。再加上现在土默特草原东边有依附辽东建奴的察哈尔各部,还有更东北的科尔沁等部,北边是喀尔喀,而在西边,林丹汗虽然跑到了青海那边,但以林丹汗的性格是绝对不会甘心放过土默特的,说不定哪天就带兵打了回来。 土默特的三面都是敌人,腾格尔部对此丝毫不能放松,朱慎锥回大明之前就做好了安排,部落一直都在备战,并通过备战来整合部落,消化卜石兔留下的遗产。 现在的腾格尔部虽然拥有之前准备的巨量物资作为支持,可在取代卜石兔后,无论是物资的消耗还是金银的付出都比原来大了许多。所以在这些方面朱慎锥的压力很大,如果京师那边进展顺利,朝廷能尽快册封并同意继续展开双边贸易的话,对部落是件大好事。 除去蒙古草原,大明的布局一直都在继续,赵屋岭、羊头山等地都是朱慎锥的基本盘,再加上周安民和王荣手中掌控的力量,这些也是不能放弃的。 要维护住并且在原来基础上继续发展,都需要海量的资金不断投入,朱慎锥就算再有钱也很吃力,可就算这样他依旧咬牙拿出了这么多的银子,还让恒通直接接手被撤裁的驿站,安置驿站的人员,自然不是银子多的没地方花了,其关键在于这么做对朱慎锥是有巨大利益的。 前面说过,驿站的作用可不简单,朝廷撤裁后没了驿站会有许多问题发生。而把驿站和那些人员收为己用,朱慎锥就能顺势把这个系统直接从朝廷手里接过来,成为自己的网络。 再加上周安民现在又掌控着山西锦衣卫,更和驿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两方面结合,不光是情报来源,更能在其他各处获得原本没有资源,这才是朱慎锥真正的目的。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崇祯皇帝为了区区六十八万五千两的开支就放弃了驿站,更放弃了这个完善的网络,再加上打压锦衣卫和东厂这样的特务机构,实在是不智的决定。而朱慎锥却看得清清楚楚,无论是驿站还是锦衣卫的作用强大,把它们握在自己手中哪怕花再多的银子也是值得的,这也是朱慎锥会这么做的真正原因。 朱慎锥开始准备接手山西驿站和人员,暗中做着安排的时候,新任蓟辽督师袁崇焕也离开了京师,前往辽东。 袁崇焕离京之前,崇祯皇帝再一次接见了他,告诉他之前答应的军饷已经在筹备之中了,不久后就能拨款下来。因为袁崇焕马上要去辽东,崇祯皇帝也不好让他空手上任,所以特意从内库拨款五万两交给袁崇焕,让他带着上任。 对此袁崇焕表示皇恩浩荡,磕头谢恩。之后,袁崇焕还特意赋诗一首,诗中言道:“臣心期报国,誓唱凯歌归……。” 崇祯皇帝听了极为高兴,更把袁崇焕当成了岳王再世,拉着他的手亲热之极,更以皇帝私人身份送他出城,站在城头眺望,目送袁崇焕远去。 离开京师,袁崇焕一路往辽东而去,谁想刚走到半道上辽东就传来噩耗,袁崇焕的老朋友,当年他的左右手,现辽东巡抚毕自肃死了。 闻讯大惊,袁崇焕连忙问传讯之人,之前不说毕自肃身体健康么?怎么突然就死了?等来人说明情况后他才知道毕自肃不是生病死的,而是自杀的。 起因是因为辽东宁远突然兵变缘故,而兵变引起是因为军饷问题。 自魏忠贤倒台后,辽东的军饷就断了,一直以来辽东军饷都是由魏忠贤想办法筹集的,而魏忠贤一倒自然就没了人负责,再加上户部本就没什么银子,更不可能拨那么多银子给辽东那边发军饷,所以原本十成的军饷实发连一成都不到,甚至因为各部和官员的不断克扣再加中饱私囊,辽东军中欠饷情况严重,最多的居然欠了半年军饷。 欠饷不算,现在就连饭都快吃不饱了,辽东各部军粮也紧缺无比,朝中官员根本就不顾辽东的情况,一个个装聋作哑推卸责任。可这种情况长久下去,丘八们就不干了,当兵吃粮拿军饷是理所当然的事,朝廷财政有问题欠一个月两个月还成,可哪里有一欠就欠半年的? 尤其是连粮食都不够,饭都吃不饱怎么打仗?靠士兵们挖野菜过日子么?那些野菜能填饱肚子?简直就是笑话! 就这样,因为欠饷严重,辽东军中发生了哗变,由部分军官领头直接找到辽东巡抚毕自肃讨要军饷。 可毕自肃哪里拿得出军饷来?他虽然是辽东巡抚,但他这个巡抚说白了就是临时顶替过度的,朝廷上没有后台,自己在军中的威望也不高,再加上毕自肃这人从不贪污受贿是个穷官清官,朝廷不给他银子发军饷,他从哪里变出军饷来? 面对哗变的军士,毕自肃只能耐心和他们解释,告诉他们自己暂时发不出军饷,让他们耐心等待,他会尽快催促朝廷把军饷拨下来。现在他们的做法是犯了军法,要求他们马上约束部下回营,要不然军法从事。 毕自肃这人虽然有才,也当过袁崇焕的左右手,可他毕竟没有独当一面过,而且他的脾气和性格也太过刚直,不懂得婉转。 他不这么说还好,这么一说又加上很不客气的威胁顿时惹恼了哗变的军士,当即就有人叫喊之所以不发军饷,肯定因为毕自肃这个辽东巡抚贪污了他们军饷。 这个说法一传十,十传百,何况就引起了众人愤怒。这一下军士们全火了,哪里还管毕自肃是谁?就算他是巡抚贪污了军饷也饶不了他! 当即,军士们直接把毕自肃给抓了起来,接着就直接冲进毕自肃的府中找寻被贪污的军饷,可谁想到翻了个底朝天,居然在毕自肃的家里只搜出区区几十两银子和破破烂烂的几件衣服,至于所谓贪污的军饷一文都没见着。 面对这个情况,军士们也傻眼了,他们没想到毕自肃说的居然是真的,他这个辽东巡抚的确没贪污和克扣他们一文军饷,而且以毕自肃的官位和身份,其家财甚至算得上寒酸之极。 这是一个清官啊!而且还是大清官! 军士虽然哗变,可好歹还是明白道理的,冤枉了一个清官,让大家羞愧难当。众人连忙把捆绑起来的毕自肃放开,恭恭敬敬给他磕了头赔罪,带着人离开了。 虽然毕自肃用这种方式证明了自己清白,可作为读书人和辽东巡抚的他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性格刚烈的毕自肃一时间想不开,他心里极为委屈,却又无法诉说,而且作为辽东巡抚不能约束部下,甚至还被兵变的军士给五花大绑,弄的斯文扫地毫无脸面,毕自肃愤而开始绝食,绝食十三日活活把自己给饿死了,这一下事就闹得更大了。 袁崇焕得知毕自肃的死讯后了解了情况,顿时大惊,连忙再追问现在辽东的各部情况,当得知哗变还没停止,各部依旧在闹饷时,他哪里还能坐得住?当即带人快马加鞭就朝辽东赶去,三日后抵达了山海关,在山海关歇息一晚,第二日就朝宁远而去。 ------------ 第四百四十二章 杀人立威 宁远是袁崇焕的发达之地,自孙承宗督师辽东宁远城初建起,袁崇焕就以兵备道身份担任了宁远主将,当时的两个副手分别是满桂和祖大寿。 后来满桂因为脾气和袁崇焕不合,之后被袁崇焕排挤去了宣大,满桂走后,宁远上下都是袁崇焕的人。 当年宁远一战,袁崇焕指挥部队和努尔哈赤激战数日,战后论功行赏,袁崇焕提拔了几位将领,更进一步掌控住了宁远各部。 天启皇帝病重,袁崇焕以退为进辞官归乡,他走后宁远主将是祖大寿,除去祖大寿外,还有吴襄,这两人都是袁崇焕的铁杆,更是对他惟命是从。 虽然袁崇焕去职后不再是辽东经略,可对辽东军队的影响力依旧很大。这一次不仅官复原职,还直接成了蓟辽督师,直接掌控了整个蓟辽的军政大权,袁崇焕可以说在辽东说一不二。 如果换成别人,听到宁远哗变,巡抚自尽的消息,恐怕早就吓得面无人色止步不前了。可袁崇焕不一样,宁远的部队是他的老部队,那些将领更是他的老部下,别人怕他袁崇焕根本不怕,所以听到哗变的消息后,袁崇焕马不停蹄就赶到了山海关,仅休息一夜就直接去了宁远。 不过就算这样袁崇焕也没托大,他特意带上了祖大寿同行,把吴襄留在山海关以防万一。 之所以带祖大寿,一方面祖大寿是当年袁崇焕的左右手,更是满桂离开宁远后军中地位最高的武将之一。此外,祖大寿还是辽东将门出身,辽东各部他都有关系,人头熟也能镇得住。 更何况,现在宁远的将领之一祖大乐还是祖大寿的弟弟,有祖大寿陪同自己,再加上自己在宁远的威望,足以解决这场哗变。 抵达宁远后,袁崇焕第一时间就去了军营,因为哗变的缘故整个军营根本就没人管,一切全乱哄哄的。见此,袁崇焕二话不说让人打出自己的旗号,直接骑马就入了军营,当见到袁崇焕的旗号,再看见穿着官服腰挂尚方宝剑威风凛凛的袁崇焕骑着高头大马,在近百全副武装的精锐骑兵护送上进入军营,所有人全看呆了。 袁崇焕到了军营,巡视一番就勒马止步,他取下尚方宝剑,高举在手,对众人大喊道:“我是袁崇焕!你们还认识我么?” 众人鸦雀无声,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袁崇焕,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时候,袁崇焕一伸手,取过身边亲卫递来的黄布包袱,打开后取出一道圣旨,当众开始宣读。 这道圣旨是崇祯皇帝临行时给他的,其中的内容无非就是任命袁崇焕为蓟辽督师,并节制蓟辽军政诸事,同时授天子剑,有先斩后奏之权。 读完圣旨,袁崇焕继续喊道:“你们的事朝廷已经知道了,圣上任命我为蓟辽督师,我袁崇焕既然来了,你们就把心统统放进肚子里,欠饷朝廷马上就会发下来,日子很快就要好了!伱们是国家的军队,是朝廷的士兵,这样逼迫朝廷犯了军法,不过我也清楚你们中许多人是被迫无奈,更是身不由己!” “今日,我以蓟辽督师的名义对你们承诺,朝廷很快就补齐你们的军饷,绝不克扣一文。这个事如果我办不到,我项上人头随你们取去!” “如今,我以蓟辽督师的名义命令你们,返回各自营帐,各部官长约束手下,恢复军营秩序,现在!立刻!马上!” 随着袁崇焕严厉的声音在军营中回荡,众人面面相觑中再也没了闹事的念头。毕竟袁崇焕在宁远名声实在太大了,当初亲领战阵和努尔哈赤交战他们都是袁崇焕的手下,袁崇焕无论是当兵备道还是辽东巡抚又或者当辽东经略的时候,对军中士卒从无拖欠军饷之事,威望很高。别人信不过,袁崇焕他们还是能信得过的,在这种情况下众人就打消了对抗的念头,各自由各级军官带领返回了军营,一场哗变就此消除。 处理完哗变后,袁崇焕直接就在军营中找了个大帐临时住了下来。 一口茶还没喝完,祖大寿就领着他弟弟祖大乐来了。祖大乐一见袁崇焕连忙跪倒在地,口称有罪。 “说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着祖大乐,袁崇焕冷冰冰地反问。 祖大乐迟疑着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旁的祖大寿直接一脚就踢了过去,大骂道:“你这混球!袁大人面前还敢卖弄小心思,还不老老实实说个明白!” “是……是……。”祖大乐抹着冷汗,这才从头开始说起。 他花了点时间把哗变的前应后果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袁崇焕,又讲了之前辽东巡抚毕自肃是怎么自杀的,自杀后宁远的兵变又是怎么回事等等。 等他全部说完后,祖大乐连忙又道:“袁大人明鉴,当时哗变我可是没有参与其中啊!这个事同卑职无关,就连毕大人的事卑职也没掺和半分,还望袁大人明察啊!” “我呸!袁大人当年提拔之恩,并让你带兵驻守宁远,你就这样报答袁大人的?怎么?你以为哗变没参与身上就没罪过了?你手里的兵是干嘛的?拿着的全是烧火棍?我拨给你的八百家丁是吃干饭的?为何不配合毕大人平定乱军?以至今日局面?事到如今,你还有脸为自己分辨,我!简直气死我了!我们祖家没有你这样胆小怕事的混蛋!”祖大寿劈头盖脸就把自己弟弟臭骂一通,接着双膝朝着袁崇焕跪下,恳求袁崇焕让自己将功折罪,要现场来一个大义灭亲,直接砍了自己亲弟弟的脑袋。 “罢了,不止于此。”袁崇焕摆摆手,让祖大寿起来说话。 祖大寿本来就没真想砍弟弟脑袋,他这么做无非就是做做样子罢了。再说了,自己弟弟的确没有参与哗变,更没逼迫过毕自肃,虽然要论责任也有,可最多就是个不作为罢了。 如果这也要追究,那么其他人统统都可以砍脑袋了。他刚才这副姿态是变相给这个傻弟弟求情呢,他和袁崇焕交往多年,很清楚袁崇焕是一个极要面子的人,只有自己做出这种姿态,袁崇焕才会放过自己弟弟。 果然不出所料,袁崇焕并没有追究祖大乐的责任,反而让祖大寿把他搀扶起来,随后骂了他两句了事。 骂完后,袁崇焕又感慨起来,说祖大乐能做到这一步也不容易,以当地的情况能约束手下不卷入其中很难得,是值得表扬的。 听到袁崇焕这么说,祖大寿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见祖大乐还傻傻没回过神,心里来气一脚就踹了过去,祖大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向袁崇焕道谢。 接着,袁崇焕问祖大乐,最早闹军饷搞哗变是谁带的头?祖大乐连忙回答说是杨正朝、张思顺两个下级军官领头的,袁崇焕沉思片刻,让人去把杨正朝和张思顺找来,没一会儿,杨正朝、张思顺这两个中级军官就忐忑不安地进了营帐。 见了袁崇焕,两人连忙跪下磕头,口称罪人。 袁崇焕倒也没有凶神恶煞,而是和颜悦色安慰了他们几句,并且直言说他们虽然闹军饷搞哗变有罪,不过事出有因,这也不能全怪他们。至于巡抚毕大人之死,那是意外,何况是自杀,更和他们责任不大。 现在朝廷任命自己为蓟辽督师,那么自己就是蓟辽的最高军政长官,这一次哗变事总要解决的,责任可以不追究,可事情却要搞明白,所以希望他们老老实实把情况说清楚,只要说清楚了一切,可以考虑既往不咎。 杨正朝和张思顺本就是下级军官,哪里见过袁崇焕这样的高官?再加上这一次事闹的太大,又死了巡抚,袁崇焕一到宁远就安抚住了军士,他们两人作为当初的领头人心里忐忑不安呢。 突然袁崇焕把他们找了,又和颜悦色说了这么一番话,一时间两人看到了希望,再加上对袁崇焕的信任,觉得袁崇焕这么大的官总不会糊弄他们,为了将功折罪当即就争先恐后交代了起来。 不多久,随着他们的交代,当时跟着他们一起闹事的田汝栋、舒朝兰、宋仲义、李友仁、张文元等十几人全说了出来,等记录下这些人的职务、姓名后,袁崇焕微微点头,向一旁使了个眼色,还没等杨正朝和张思顺回过神,几个军士一拥而上,直接就绑了他们,还在他们嘴里塞了麻核,惊恐万分的两人此时挣扎已来不及了,直接就被拖了下去。 接着,袁崇焕派人按名字去军营拿人,不到半个时辰,这些人全部被五花大绑给抓了起来。 等抓到这些人后,袁崇焕直接以罪首名义把这些人推出大帐当众枭首,接着让部下拿自己的手令带着他们的首级去军营宣布,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他袁崇焕只诛首恶,其他人不再牵连,绝不再杀一人。这一番操作下来,整个军营再也不敢有人妄动,一个个老老实实的鹌鹑没什么区别。 ------------ 第四百四十三章 还是没钱 袁崇焕一到宁远就以雷霆万钧的手段快速解决了兵变,安抚住了将士们,但这个事并没完。 袁崇焕心里很清楚,如果他后续拿不出银子发军饷的话,那么军中的安稳只是一时,用不了多久还会继续闹起来。 所以搞定军饷问题是首要,可现在袁崇焕手里没什么钱,有的也就是自己离京时崇祯皇帝给他的五万两了,这些银子真要发下去就是杯水车薪,和石子丢进池塘里泛起个浪花没什么区别。 所以袁崇焕没有拿这笔银子发军饷,而是让人用这笔银子先解决了军粮问题,至少军饷暂时发不下来,这军粮总不能缺,不能让大家饿肚子吧? 这一招起到了些效果,随着军粮的情况缓解,军士们的心也渐渐定了下来,虽然军饷还没见着,可至少能吃饱饭了,再加上袁崇焕的强势和之前的承诺,更让众人心中有所期盼,等些时日就等些吧,也算是有希望。 处理军粮的同时,袁崇焕也在向朝廷催促军费,上折子给崇祯皇帝要求尽快拨款,以稳定辽东军心。 崇祯皇帝接到袁崇焕由辽东而来的折子,看完后忧心忡忡,同时也庆幸自己幸亏启用袁崇焕当督师派他去辽东,要不是袁崇焕去的及时,恐怕之前闹饷就闹大了,一个不慎整个辽东自己先乱起来,到时候别说平辽了,弄不好闹饷的军队就把辽东自己给闹没了。 现在袁崇焕把这事给压了下来,又干脆利落地解决了首恶,这让崇祯皇帝对此很是满意。但崇祯皇帝心里也清楚,答应袁崇焕的银子必须尽快送到,没有银子这事就不能说真正解决,眼下的解决只是暂时罢了。 想到这,崇祯皇帝连忙让人把内阁诸阁老和户部尚书毕自严给找来,让他们尽快筹集军费送至辽东,以彻底解决辽东军饷问题。 原本崇祯皇帝以为这个事不难,随着朝廷的驿站撤裁实施后,眼下朝廷已没了每月驿站支出的大笔开支,把这笔开支挪过来,再加上户部从其他方面筹集,就能拿出一大笔银子来。 何况,毕自严之前还答应过户部凑十二万两银子出来,这些全部加起来就算没到当初袁崇焕需要的八十万两数额也应该差不多了。可崇祯皇帝万万没想到,当他再一次要求拨款的时候,内阁的诸位阁老和毕自严却没想象的爽快,反而把脑袋摇成拨浪鼓,说现在拿不出这笔钱。 “没银子?这怎么可能?毕爱卿,当初你可是答应过朕的,难不成出尔反尔?这可是国家大事!辽东军费拖欠,已至军中哗变,眼下袁崇焕好不容易压下去,户部如不能尽快拨款,辽东再起风波如何是好?”崇祯皇帝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睛,更不敢相信刚才他们说的话。 “陛下!”毕自严丝毫不慌,先给崇祯皇帝行了礼,这才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国家财政本就不宽裕,用钱的地方可不止辽东一处,前些日子西北、中原各处受灾,朝廷自然当救济地方,这起码需要十几万两的拨款。此外,南方红夷也有蠢蠢欲动之迹,先帝在时就在福建和红夷大战过,把红夷赶了出去,但现在红夷又有卷土重来的迹象,说不定随时就会开战,这也是用钱的一处。另外地方来报,有贼子王嘉胤在白水聚众叛乱,地方需派军队剿灭,内阁和兵部行文已到了户部。还有宗室的俸禄眼下算时间马上就要到拨款的日子了,臣这边已做好了预算,这些都需花银子支出……。” 毕自严一张开就是滔滔不绝,这边用钱那边也要花钱,在他嘴里这大明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大明财政原本就是入不敷出,他毕自严一直都是在拆东墙补西墙,玩的是两个盖三个碗的活。 哪怕现在驿站撤裁,朝廷少了这一份开支,可就算是这样也不可能真的把节约下来的这些银子全花到辽东军费上去啊,朝廷还有许多花钱的地方呢,真要全用了,其他地方怎么办? 再说了,还有几句话毕自严根本就没说,那就是驿站撤裁节约下来的银子真的能派上用处么?崇祯皇帝太年轻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官场上的门道。按照正常支出,国家维护驿站一年起码六十八万五千两的开支,如果再把关联的开支也计算进去的话,这个数额会更大些。 但驿站撤裁后,不是说这些银子就多余了出来,这天下哪来的多余银子?早在崇祯皇帝决定撤裁驿站的时候,满朝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就盯上了这笔银子,这些人和饿狼一般红着眼珠子,就等着机会了。机会一到,还会给你客气不成?你这里咬一口,他那边撕块肉下来,一眨眼的功夫这笔银子就去的差不多了,还能剩下多少? 当然了,这种话是绝对不能和崇祯皇帝明说的,这是大明官场的潜规则,更牵涉到各方面的利益。就连毕自严自己也是这个利益集团中的一个,他怎么可能把事实告诉崇祯皇帝?所以只能东拉西扯,用其他说辞来糊弄这个年轻的皇帝。 “陛下,臣已计算过了,眼下户部能出的银子也就是十万两而已,再多绝无可能。” 听到这话,崇祯皇帝气得不行,闹了半天他折腾来折腾去银子没见着,还把驿站给折腾完了,最后只弄来十万两银子?而且之前毕自严答应自己的可是十二万两啊,现在倒好反而越来越少了?这不是逗自己玩么? 脸色铁青的崇祯皇帝有些忍不住了,当即责问这十万两银子能派什么用处?袁崇焕那边要的可是足足八十万两,再加上后续的军费还有近四百万两呢。伱这个堂堂户部尚书之前说拿不出银子,把皮球踢到自己这边,自己好不容易想了个撤裁驿站的办法,原本想节约出近七十万两银子填补辽东军方的漏洞,现在倒好,这银子没见着就连户部原本答应的也少了二万两? 崇祯的斥问毕自严无话可说,他站在那边一声不吭,摆出一副直接摆烂的模样。 反正他这个户部尚书当的也没意思,手里没钱腰杆子硬不起来,借着这个机会崇祯皇帝把他撤职倒也不错,谁爱当就谁去当吧,自己回乡养老不好么? 见毕自严这副样子,崇祯皇帝心中更是火大,他瞪着毕自严正要发脾气,就在这个时候内阁首辅李标站出来替毕自严解释了几句。 李标的年龄虽不大,但资格却不差,他不仅是万历三十五年的进士,更当过太子府的属官,是泰昌皇帝的老班底。 泰昌皇帝登基后,李标为詹事府少詹事,天启皇帝继位,李标任礼部右侍郎,协理詹事府,后升户部尚书。李标还是东林党大佬赵南星的弟子,其名上过阉党的“东林同志录”,因为魏忠贤势大,李标为避祸引病归里,崇祯皇帝继位东林党开始反攻倒算,李标作为东林中坚被起复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之后崇祯皇帝在抽签决定内阁成员和首辅过程中,李标的运气不错,直接就入了内阁摇身一变成了首辅。 李标和毕自严是老朋友了,毕自严虽不是阁臣,却是户部尚书,他的能力李标很是清楚,并且他也知道毕自严的难处。一旦崇祯大怒之下夺了毕自严户部尚书之职,那么户部又有谁能负责呢?满朝上下要找一个有毕自严这样具有经济和理财手段的人可不容易,而且作为内阁首辅,最终这个麻烦还得落到自己头上? 所以拉毕自严一把同样也是帮自己,李标当即出面替毕自严解释了几句,说户部现在的确很难,朝廷各方面缺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毕尚书做事认真,工作能力强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他刚才那些话只是就事论事,并没其他意思,还请崇祯皇帝不要生气。 有李标出来打圆场,崇祯皇帝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些,不过对于辽东军费的问题还是要解决的,当即就问李标这个事怎么办。 李标思索了一番,当着崇祯皇帝的面劝了毕自严几句,并提醒他辽东军费必须尽快解决,这可不是小事,一旦辽东乱起来对国家的冲击是极大的,更不要忘记辽东还有建奴虎视眈眈呢。 在李标的一番劝说周旋下,毕自严也放缓了些口气,他又不傻,有人为他说话自己再头铁硬顶不等于把首辅和皇帝全得罪了么? 毕自严想了下,告诉崇祯皇帝自己会想办法再凑点银子出来,不过最多也就二十万两而已,这点银子是他能力的极限了,再多可真的拿不出来了。 毕自严的改口,崇祯皇帝也微微松了口气,二十万就二十万吧,总比十万的好,虽然这个数字离着袁崇焕要求的还远,可总能先救救急。当即崇祯皇帝就对毕自严说这个事要马上去办,袁崇焕那边还等着呢,问银子什么时候能拨到袁崇焕的手里,毕自严给了一个期限,崇祯皇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 第四百四十四章 辽饷 暂时解决了这个问题,可真正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现在勉强凑了二十万两给辽东那边,离袁崇焕要求的还远呢。崇祯皇帝又不想从自己内库里拿私房钱垫上,可没银子又如何?他是皇帝不是神仙,变不出银子啊! 驿站已经被撤裁了,可撤裁后的效果和崇祯皇帝所想的完全不同,撤裁节约下来的银子就这么稀里糊涂没了,崇祯皇帝心里也胸闷的很。 接下来又没什么可以撤裁的,难不成对官府衙门动手撤裁人员?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驿站是企业编制,官员可是公务员编制,拿企业编制开刀问题不大,可要拿公务员编制开刀,崇祯皇帝就等于得罪了全天下的士大夫,他不懂其他,难道这个道理会不明白? 再说了,这个方法别说实施了,就算是提出了也绝对不可能通过,满朝文武肯定会激烈反对,这可是直接动了他们的根本啊。 所以崇祯皇帝现在已没了继续可以撤裁的可能,可银子的空缺又怎么办呢?这时候有人提出实在不行的话就增税,既然辽东战事缺钱,为解决辽东军费问题,可以向民间加派“辽饷”税,让地方和百姓分摊一下,反正大明地域辽阔,百姓众多,全国上下几千万人呢,一人收一两就是几千万的进账,不仅能解决辽东军费还能填补户部的财政紧缺,一举二得。 这个建议刚刚提出就有人表示反对,反对者说增派赋税要慎重,老百姓的日子过的不容易,眼下大明各地天灾频频,地方也有叛乱迹象,一旦增派这些赋税就再加重了他们负担,并不是什么好办法。 不过反对的意见很快就被压了下去,表示赞同的人是大部分,并且提出加派辽饷是眼下解决财政问题的最好办法,虽然这种做法对百姓有些影响,可相比大局来说这样的影响还是能够承受的。 先苦一苦百姓,让百姓和朝廷同舟共济勒紧裤腰带过一段艰苦日子,袁崇焕不是承诺五年平辽么?只要在五年内解决了辽东问题,那么充其量也就天下百姓苦上五年罢了。 五年之后,等辽东战事平定,天下也太平下来,这辽饷自然就可以停收了,接下来老百姓也就能过上好日子了。朝廷这么做是为了天下啊,为了大明的江山,百姓乃大明之百姓,这点点付出不应该么? 这句话一下子就说到崇祯皇帝的心里去了,崇祯皇帝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自从登基后,崇祯皇帝一直以中兴之主要求自己,每天把自己弄的辛苦万分,先不说天天熬夜看奏折,和大臣们谈话处理国事弄到三更半夜,就连平日里对自己的要求也极为严格,在生活上更是勤俭到了极点,不断减少后宫的开支,以减少宫中支出。 他的御膳简单的很,每次用膳的饭菜就两三道和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就连他身上的衣服破了也不舍得做新的,让自己的皇后在后宫帮他用针线缝补,这皇帝当到他这个份上,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崇祯皇帝觉得自己作为天子都能吃这样的苦,那么作为自己臣民的老百姓和自己同甘共苦也是理所当然的。苦一苦老百姓,大家同心协力过几天苦日子,为的是未来大明的中兴啊!一时间,崇祯皇帝就做出了决定,从善如流听从建议,开征辽饷。 其实所谓的辽饷早在天启年间就有了,不过那时候辽饷的征收是交给魏忠贤来负责的,魏忠贤包括天启皇帝心里都很清楚,靠朝廷赋税是支持不了辽东庞大军费开支的,必须从其他地方想办法弄钱。 不过当时的辽饷和现在的辽饷完全不同,魏忠贤的辽饷只是用了一个名义,但实际上征收的对象不是普通老百姓,魏忠贤心里清楚老百姓苦哈哈日子过的不容易,本来就榨不出什么钱来,与其把精力放在老百姓身上,倒不如把目标放在士绅大族和商人身上。 这也是魏忠贤的阉党被东林党等各党攻击的主要原因,通过在江南等地向士绅大族和豪商们增派赋税,再加上一系列的对外贸易手段,魏忠贤一年给天启皇帝就弄了四百多万两银子,四年中总计搞到了一千七百二十万两,这些钱不仅解决了辽东军费问题,还满足了北直隶和其他地方的财政支出。 随着魏忠贤倒台后,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被清算,当初有针对的增派赋税也成了魏忠贤的原罪之一。 可现在倒好,在内阁众人的讨论下,崇祯皇帝居然捡起了当年魏忠贤所做的事,继续征收起了辽饷,而这一次却把征收目标从地方士绅大族和豪商转移到了普通百姓身上,难道这么做官员们会不清楚其中的区别么?当然是不可能的。 能做到这样级别的高官,他们哪里不明白其中区别的道理?可问题在于屁股决定脑袋,他们作为士绅大族和豪商的代理人,自然不可能和当年魏忠贤一样对这些目标下手,这等于损害自己的利益挖自己的根基啊!找个合适的理由,把针对的目标和负担转移到普通老百姓身上,这就最合适不过了。 至于老百姓会什么反应?他们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在这些人眼里,天下百姓无非就是草芥罢了,贱命不值一文,就和韭菜一样割了一茬还会长出一茬,区区生死同他们何干? 崇祯皇帝的御前会议开完,几日后户部的二十万两银子总算是拨了下来。这时候,崇祯皇帝考虑再三,很肉痛地又从自己内库里拿了十万两银子,凑足三十万两送去了辽东。 把银子送去的同时,崇祯皇帝还给袁崇焕带去了话,说后续的银子他会想办法尽快下拨,这三十万两银子虽然不足他的要求,可毕竟也不算少了,让袁崇焕以国事为重,先安抚好辽东军政,他相信以袁崇焕的能力肯定能够做到这点。 在辽东的袁崇焕接到崇祯皇帝的来信和送来的这三十万两银子(实际二十万两出头,其他的按规矩漂没了)顿时愁的不行。 袁崇焕这边的欠饷再加上后续应该发的饷银可不是小数,这些银子充其量也就够两个半月的欠饷。 面对这个情况,袁崇焕也是无奈,他只能先补发了两个月的饷银,同时告诉军士们朝廷后续的军饷会陆续送来,现在这些只是初步,让大家尽管放心,只要有自己在欠饷肯定不会有任何问题。 虽然杯水车薪,可毕竟也是实实在在的银子,当拿到补发的两个月的欠银后,之前还对袁崇焕有所怀疑的军士们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众人都觉得袁大人做事有担当,说补发就补发,这不银子不就下来了么? 银子虽然不足,可也让大家看到了希望不是?再说了,袁大人说话有一说一,铁板钉钉,不信朝廷,还能不信爱兵如子的袁大人么? 夜深了,袁崇焕在宁远的府邸依旧亮着灯光,书房里袁崇焕搁下手中的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 一份刚写完的奏折摆在桌上,上面的墨迹还没干透,袁崇焕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眉头紧锁,神色严峻。 回到辽东已有近月了,这近月中袁崇焕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解决辽东军中哗变的问题和后续处置。 挑起哗变的几个下级军官已全部处死,袁崇焕以雷霆万钧的手段压制了这场事件。安抚了军士后,袁崇焕就对辽东军将下手,自从自己去年称病离开辽东到这一次回来,袁崇焕发现他对辽东的军阵控制没有以前那么得心应手,除去在山海谷的吴襄和祖家兄弟外,其余辽东军将或多或少都有些异动。 袁崇焕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当年他当兵备道的时候就压得总兵满桂死死的,最终逼得满桂从宁远调离去了宣大,满桂离开后,袁崇焕利用手段和利益把手下的辽东军将捆绑在了一起,从而形成了一个以他为首的团体,而他袁崇焕就是这个团体的核心。 这一次回来,袁崇焕明显感觉到其他辽东军将已不像以前那样对自己惟命是从,似乎都有了小心思。这让袁崇焕极为不悦,更让他心生警惕。 作为蓟辽督师,袁崇焕现在在辽东是军政一把抓,根本不允许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袁崇焕在处理完哗变之事后,果断出手抓了吴国琦。 吴国琦这人是他手下参将彭簪古的中军,从祖大乐那边得知,自己离开辽东后彭簪古等高级军官就私下串联,撇开自己形成了原本利益团体之外的小团体,有自立的迹象。 这一次哗变如此轻易爆发,除了欠饷之外,这些高级军官的坐视不理甚至暗中推动也是另一个原因,而巡抚毕自肃自杀,除去愤慨外同样也是他们所逼迫,这件事中吴国琦是他们的狗头军师,私下干了不少勾当。 拿下吴国琦,袁崇焕二话不说就动用尚方宝剑处死了此人,用血淋淋的人头来震慑众人。接着,袁崇焕又处罚了彭簪古及车左营加衔都司王家楫、车右营加衔都司左良玉、文标营司佥书李国辅四人。杨正朝、张思顺免死发前锋立功。此外,以贪酷激变的推官苏涵淳、通判张世荣被降职。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众人顿时收起了各自小心思,对袁崇焕惟命是从再也不敢搞鬼,袁崇焕这才彻底收回了所有军政大权。 ------------ 第四百四十五章 掐断动脉 处理完这些后,袁崇焕的督师职权才算真正名副其实,可接下来军费的问题依旧是件大事。 这一份奏折就是袁崇焕向朝廷催促军费的奏折,之前发下来的那些银子只是救急,却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如果朝廷后续的军费一直没到的话,就算他袁崇焕再有能力再有威望,也压制不住辽东军士们。 除了催促军费一事外,袁崇焕还向崇祯皇帝提出了建议,他的建议是暂时在辽东和登莱不再设置巡抚。眼下他是蓟辽督师,掌控蓟辽军政,一旦设置了巡抚,那么必然会分他的部分权利。 之前王化贞和熊廷弼的经扶之争过去没几年,如果朝廷任命了新的辽东巡抚和登莱巡抚,假如在工作中和袁崇焕有矛盾,或者双方观点不一致,就会影响他的平辽大计。 为推行平辽计划,袁崇焕准备先在辽东借这次闹饷事件整顿军务,并将关内外原本三四员总兵只保留关内和关外两员前锋总兵,分别由赵率教和祖大寿充任,并以亲信何可纲为中军,居中坐镇宁远,倚仗此三员将领来实现“五年复辽”的计划。 此外,袁崇焕还淘汰参将、游击、守备、中军、千总、把总等官近百员,对各堡垒、驿站的布置也重新进行规划,并敦促工部改进武器装备质量,敦促户部向沿边各镇订购战马,以达成“精兵、壮马、坚甲、利兵”的必要条件。 在这些基础上,袁崇焕还提出招抚蒙古各部,联合蒙古各部以增强对抗满清的力量。提出了对察哈尔、喀喇沁各部的合作思路,此外针对目前土默特部派使者来京,讨封顺义王爵之事,袁崇焕也表示朝廷应该尽快拉拢对方,区区一个顺义王而已,给了就给了,如能拉拢土默特部为大明所用,这对辽东战事来说是一件好事。 在最后,袁崇焕还婉转的表示,当年天启皇帝在的时候辽东方面意图和建奴进行和谈,后来因为天启皇帝驾崩,和谈就中止了下来。现在自己重回辽东,鉴于目前辽东的实际情况,袁崇焕建议不要直接做出终止和谈的做法,可以私下继续和对方接触,透露出一些和谈的意愿。 当然袁崇焕也说的清楚,这种和谈只是一种手段,是为了麻痹和迷惑对方的策略。大明和辽东建奴的和谈是假,真正目的是要暂时缓和双方的关系,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来整合辽东军政,做好复辽的准备。 之前在京师,袁崇焕的牛皮已经吹了出去,也拿到了蓟辽督师的职务,眼下怎么处置辽东战事,说句实话袁崇焕心里一点底都没。 而且现在辽东情况远比自己当时离开的时候复杂,再加上魏忠贤倒台后辽东军费出了大问题,手里没银子,靠眼下的兵力和拉胯的战斗力,守城尚且马马虎虎,至于复辽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袁崇焕不傻,他对自己的处境看得明明白白,可这时候的他已经被自己吹的牛顶在杠头上了,根本就没有下来的可能。现在,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量稳住辽东局势,再用其他手段缓和住各方面,而他奏折中所写的这些内容,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只要缓住辽东,拉拢住蒙古人对抗建奴,又或者建奴那边同意和谈,拿出诚意,到时候自己想办法周旋一二,说不定就能把这个事蒙混过关。 袁崇焕觉得只要和谈成了,建奴不再作妖,自己就算没能达成五年复辽的计划也足够和朝廷交代了,到时候崇祯皇帝应该不会过于苛求自己。 思索了许久,目光再一次向奏折看去,上面的墨迹已经干了,袁崇焕把奏折折好,盖上火漆,然后喊来人连夜就把这奏折给送了出去。等人走后,袁崇焕依旧未有休息,他笃步来到墙边,这面墙上挂着一副地图,这是整个蓟辽的地图,面对这副地图,袁崇焕凝神看了许久。 他的目光先是落到了山海关,然后从山海关往东渐渐移到了宁远位置,再从宁远往东北方向朝着锦州望去,过了许久又继续东移,落到了现在辽东建奴的沈阳。 在这几处袁崇焕看了许久,也沉思了许久,接着他继续朝着东边望去,掠过大片被建奴所占据的辽东之地,最终停留在了地图最右边,而这个位置上画了个红圈,上面写着“皮岛”二字。 “皮岛……毛文龙……。” 一个地名,一个人名,在袁崇焕的口中轻声念出,袁崇焕神色复杂,盯着皮岛的方向许久没说话,放在身边的右手却紧握了起来。 毛文龙和袁崇焕也算是老相识了,袁崇焕在当兵备道的时候就认识毛文龙了,不过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更谈不上什么交情,甚至可以说非但没有交情,反而有很深的矛盾。 毛文龙是军中大将,东江镇总兵,左都督,他的老巢就在皮岛。 早在万历年间,毛文龙就在军中崭露头角,天启初年时,毛文龙已一己之力收拢辽东军民,以皮岛为根据地在当时的后金背后进行不断游击战和破袭战,让后金上下叫苦不迭。 每次后金和明军在辽东开战,毛文龙都会在后方进行偷袭,逼迫后金无法使出全力和明军作战,极好地配合了辽东战事。 之前的宁远大捷也是如此,当时努尔哈赤拿不下宁远却打破了觉华岛,之后很快撤回,其原因并非只有袁崇焕驻守宁远无法拿下,毛文龙在皮岛出兵威胁对方后路也是其一,说句实话袁崇焕能守住宁远毛文龙是帮了不少忙的,可事后一提到宁远大捷,众人多想的只有袁崇焕,而忘记了毛文龙之功。 不过就算这样,袁崇焕从来没有把毛文龙当成朋友,相反关系很差。主要原因就在于毛文龙在皮岛掌控了关键的海上商路,把持了交通要道。 还记得当初袁崇焕的弟弟袁崇煜么?袁崇煜是袁崇焕在辽东的代理人,靠着袁崇焕手中的权势,短短数年里袁崇煜就从一个普通商人成了整个辽东最大的商家。 当时袁崇煜为和建奴贸易,从对方手中获得利益,派手下的商人通过皮岛去接触。谁想正是这个举动被毛文龙给发现了,得知情况后毛文龙根本不给袁崇焕半点面子,直接扣押了袁崇煜的手下人和带来的货物,之后袁崇焕去信让毛文龙网开一面,毛文龙断然拒绝,最终当时官职还不高的袁崇焕无奈只能低头服软,恳求毛文龙放人,毛文龙虽最后还是把人放了,可却把货物全扣了下来,让袁崇煜损失惨重,而且还放了话,以后凡是要走皮岛一线贸易,必须要提前征得毛文龙同意,交纳费用,要不然来多少他毛文龙就扣押多少。 这件事使得双方的关系破裂,差到了极点。之后袁崇焕和毛文龙之间很少有过来往,双方各自为政,都不搭理对方。 眼下可不同了,自己已经不是当初的区区兵备道,而是正儿八经的蓟辽督师,他毛文龙虽然是一品武官又怎么样?难不成自己还怕他? 之前的私怨除外,还有实际的利益问题。现在袁崇焕最缺的是什么?当然是银子了。朝廷要求的银子迟迟不到,催促几次才来了这么点,杯水车薪之下根本不够,袁崇焕必须想其他办法,所以他直接就盯上了毛文龙的商道包括军饷。 毛文龙在皮岛把持商道,每年收取过路费可不是小数,没这些钱毛文龙怎么可能养兵?此外还有朝廷下拨的军饷呢,按理说东江镇的军饷和袁崇焕根本就没关系,他虽然是蓟辽督师,可东江镇并不在他的管辖范围。而且毛文龙不仅是一品武官,东江镇总兵(大军区司令员),还和自己一样手握尚方宝剑呢。 尚方宝剑这玩意看着唬人,可实际上也就能震慑住中下级军官而已,拿这玩意最多也就能斩杀五品以下官员,对于高级官员根本就不起作用,更不用说官衔达到毛文龙这样级别的一品了。 不过袁崇焕向来就胆子大,既然他盯上了毛文龙的财源和军饷,就绝对不会放过,更何况他和毛文龙还有矛盾呢,而且作为蓟辽督师的他对毛文龙在皮岛称霸一方更是很看不惯,所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你毛文龙何德何能有和自己平起平坐的资格?老子非得碰一碰你不可,让你知道当年得罪老子的下场! 想到这,袁崇焕顿时下定了决心,准备拿毛文龙开刀,彻底解决掉这个让自己看不惯的武夫。 过了没几日,袁崇焕就下了一道命令,以加强登莱海禁为由,将原本起于山东登州(今山东省蓬莱市)的东江运道改为从山海关起运,在觉华岛换舟运,海船需经督师衙门挂号方许出海,并设东江饷司以核查钱粮。 这道命令直接把毛文龙的咽喉给遏制住了,要知道毛文龙的东江镇无论是军饷还是粮草补给原本都是通过山东那边经海运到皮岛的,现在袁崇焕以蓟辽督师的名义在登莱找理由更换了运输路线,等于中途截住了毛文龙的军饷军粮的运输。 命令下达同时,袁崇焕还特意给崇祯皇帝去了一封奏折作为解释,崇祯皇帝根本就没在意这些,更没考虑到这样做对东江镇的影响,因为对袁崇焕的支持就直接同意了此事,这样一来在皮岛的毛文龙在还没搞清楚情况之下就给袁崇焕截断了军饷和粮草,等知道此事后,袁崇焕直接拿着毛文龙的军饷和粮草先处置了自己短缺的困难,根本不顾毛文龙那边。 ------------ 第四百四十六章 接连扑空 袁崇焕这么干不仅捏住了毛文龙的军粮、军饷输送,更要命的是直接切断了皮岛贸易通道。 这一下,毛文龙哪里坐得住?东江镇是毛文龙一手创建起来的,整个东江镇拥有军民十多万人,其中三万战兵是东江镇的主力。 朝廷拨款的军饷原本就不满额,而且时常拖欠,毛文龙为了养活这支军队就利用皮岛的地便之利做起了贸易中转买卖,通过贸易获得养军的经费,此外凡是从皮岛航线路过的商船都需要上缴毛文龙一部分过路费,这也是毛文龙养兵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 原本一切好好的,可现在突然袁崇焕直接用这一招切断了毛文龙的物资和贸易通道,这让毛文龙怎能受得了?毛文龙也不是吃素的,得到消息后他马上给崇祯皇帝写了一封奏折,抗议蓟辽督师袁崇焕这样做是舍近就远、弃易图难,并指出袁崇焕身为蓟辽督师,却无故插手东江镇军政事,已经越权了。 这封奏折很快就送至京师,崇祯皇帝看后一时间也无法判断,因为在毛文龙的奏折来之前袁崇焕已经写了奏折说明此事,而且崇祯皇帝因为不懂军事,更对东江镇情况不了解,只通过袁崇焕的书面报告觉得袁崇焕说的有几分道理,心里不满毛文龙在皮岛做买卖和收买路钱的行为,这才同意了袁崇焕如此操作。 可现在毛文龙也上了奏折,还在奏折中表现出了极度不满,说明了航线中断对整个东江镇的巨大影响。 毛文龙是朝中大将,东江镇更是大明打入建奴后方的一颗钉子,崇祯皇帝虽然没见过毛文龙,但却知道毛文龙的能耐和本事,当年毛文龙带200人在后金搅得翻天覆地,就此升任副总兵,之后这些年更是功勋不少,而且毛文龙不仅是一品武官还是太子太师授尚方宝剑,自己皇帝哥哥在位的时候就多次表扬过毛文龙,崇祯皇帝当然也不会忽视于他。 眼下袁崇焕和毛文龙突然因为这个事闹了起来,这让崇祯皇帝觉得有些为难了。这两人一个是哥哥天启皇帝留下来的战功赫赫的老将,东江镇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另一人是自己亲手提拔和重用的国之柱石,曾经在宁远重创努尔哈赤以至老奴丧命的蓟辽督师。 如果两人这矛盾激化,对辽东战局可不是什么好事。崇祯皇帝思索良久觉得这个事还是各自退让一步的好,一文一武,如能携手并肩合作,同心协力应付辽东战场,那么必然事半功倍。而假如自己内部矛盾激化,对接下来的平辽大计或许会带来麻烦。 想到这,崇祯皇帝分别给两人回了信,其中的意思大同小异。让两人不要只顾着自己,双方多多沟通,避免矛盾激化。大家都是为了大明,为了辽东战局,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谈呢?非得你看不上我,我觉得你针对自己? 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商量商量,拿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不更好?说白了,崇祯皇帝这个回复其实就是和稀泥,在根本就没搞明白究竟什么情况的前提下,崇祯皇帝觉得自己这样做是最恰当的,而且回信中并没有对袁崇焕的举动做出制止的意思,这直接就给袁崇焕和毛文龙一个错觉,这个错觉就是崇祯皇帝在这件事上偏向于袁崇焕。 接到崇祯皇帝的回信,袁崇焕心中顿时大定,他觉得自己和毛文龙相比,在崇祯皇帝心中的分量是完全不一样的。 既然如此,那么对毛文龙下手就再也没顾虑了。不过毛文龙可不是普通的将官,他是一镇总兵,一品武官,这样级别的将军他袁崇焕想要动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袁崇焕思索后决定先借着崇祯皇帝的回信稳住毛文龙,打消他的防备再做谋划。当即袁崇焕派徐琏运送火炮、器械给毛文龙,顺便解释他这么做的原因,约定毛文龙与自己会晤于海上。 见到徐琏,正在气头上的毛文龙忍不住就破口大骂,指责袁崇焕做的实在太过了,擅自插手东江镇军政,根本不把他这个总兵和左都督放在眼里。现在假惺惺给自己送火炮、器械,难道以为自己会就此罢休? 要知道袁崇焕让徐琏送来的这些玩意本就是自己的,原本应该和军饷、军粮等直接送至皮岛。可就是因为袁崇焕的缘故,在山东直接扣押了自己的物资,现在装模作样送这些东西来,难不成自己还得念他好? 面对毛文龙的斥问和不满,徐琏心平气和地解释了几句,同时也把袁崇焕约他见面的事告知了毛文龙。 此外,徐琏还劝告毛文龙,这个事最好还是双方坐下来心平气和好好谈谈,这不仅是袁崇焕的意思,也是崇祯皇帝的意思。大家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大明,都是自己人,有误会就说清楚不就成了?何必执意争吵呢? 争吵终究是吵不出结果的,双方谈一下,拿一个都能接受的方案不更妥当?辽东战事一盘棋,精诚合作才是关键啊! 这番让毛文龙的怒火渐消,他虽然对袁崇焕做的这些事很是生气,可毛文龙毕竟是朝廷大将,而且还是一镇总兵,再加上毛文龙和普通丘八不一样,毛文龙虽是世袭武职,可家中却不是一般的军户,毛文龙的父亲可是监生,他从小就读书还意图走过科考之路,说起来他同样是读书人出身。 如果是普通的丘八,面对徐琏的这番解释根本不会听,不直接喊人乱棍打出去就算是客气了。但毛文龙不同,他冷静下来后仔细分析,最终还是看在大局的份上同意了袁崇焕的意见,愿意双方见面谈上一谈。 毕竟现在袁崇焕捏着自己的命脉,这个事不解决皮岛这边根本就维持不下去。一旦时间久了,皮岛缺粮缺饷,自己辛辛苦苦创建出来的东江镇必然自溃,到时候整个辽东局势就会产生巨变,没了皮岛在后方牵制辽东建奴,皇太极就没了后顾之忧,这可不是毛文龙想看到的结果。 顾全大局的毛文龙同意和袁崇焕见面,并派了都司熊万祥随徐琏回去,商定见面于旅顺海域之北汛口。 很快,徐琏回到宁远把此事禀报给了袁崇焕,袁崇焕得知后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等徐琏走后,袁崇焕这才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因为毛文龙上套了。 不久后,毛文龙按约定时日坐船前往北汛口和袁崇焕会晤,可谁想到了地方却不见袁崇焕的身影,问北汛口的守军,打听袁崇焕在哪里,可当地守军却是一问三不知,根本不知道袁崇焕会来。 这一下毛文龙可是气的不行,明明双方约定好时间在这里见面,而且会晤还是你袁崇焕提出来的,现在自己来了伱人呢?怎么连人影都没见着? 耐着性子,毛文龙没有马上发火,而是在北汛口等了两日,可两日过后依旧没见袁崇焕的身影,反而听说袁崇焕此时在登州的消息,这一下毛文龙气炸了。 袁崇焕究竟什么意思?这是耍自己玩么?愤怒之下的毛文龙直接让船队升帆起航,直接朝着登州而去。等他到了登州后依旧没见到袁崇焕,登州方面说袁崇焕根本就没来过,听到这个说辞毛文龙气得一口老血都要喷出,这时候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转回皮岛,不再和袁崇焕见面。可这个念头刚起毛文龙的理智还是否定了这想法,自己来见袁崇焕是为了解决问题,如果问题不解决吃亏的不是袁崇焕只能是自己。 考虑到皮岛十多万的军民,毛文龙强按着怒火没有返回皮岛,可这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袁崇焕在什么地方,要想见也见不着呀。 突然,毛文龙想到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就是既然袁崇焕躲着自己,那行,自己直接找他家门去得了。 毛文龙知道袁崇焕就任蓟辽督师后直接把老巢按在了宁远城,所以他断定袁崇焕无论去哪里终究会回到宁远。一不做二不休,毛文龙下令再一次起航,直接坐船往觉华岛方向而去,他要去宁远等袁崇焕,袁崇焕总不能为了躲自己连自己的督师衙门都不要了吧? 就这样,在海上来回折腾的毛文龙直接去了觉华岛,几日后抵达觉华岛,在觉华岛北登陆,下了船的毛文龙带着人就直接往宁远而去,当天抵达宁远,亮出了自己身份后,直接询问袁崇焕究竟在哪里。 “毛帅,您怎么来宁远了?袁督师不是和您约在北汛口么?”宁远守将祖大乐见到毛文龙突然来了宁远,连忙把他迎了进去,同时惊讶地反问。 这话让毛文龙顿时一愣。 “你说什么?袁督师去北汛口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早就去了,督师不和毛帅您约好了么?都走了好几日了。”祖大乐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毛文龙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在北汛口等了袁崇焕足足两日都没见袁崇焕的影子,听说袁崇焕在登州这才改路去了登州找人,可到了登州,登州那边又说袁崇焕根本没来过,这一番折腾让毛文龙又气又怒,最后这才决定直接来宁远找袁崇焕。 可现在好,宁远这边居然说袁崇焕早就按照约定去了北汛口,这又是什么情况?难不成自己和袁崇焕错过了?一时间原本气势汹汹来兴师问罪的毛文龙呆住了,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 第四百四十七章 第一次会晤 毛文龙的大脑怠机片刻,这才回过神。 他心里暗暗琢磨难道是自己误会了袁崇焕?袁崇焕没有放自己鸽子,的确去了北汛口和自己见面? 可自己在北汛口等了袁崇焕两日都没等到他人,这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袁崇焕一路上出了点意外,耽误了行程? 不过想想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海路不同陆路,天气和潮汐的因素造成影响很大,如果袁崇焕不熟悉海路,再加上其他缘故迟到的可能也不是没有。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一切了,自己没等到袁崇焕,可实际上袁崇焕半路耽搁了没能及时赶到,而自己迫不及待听了袁崇焕可能在登州的传闻就去了登州,说不定自己到登州的时候袁崇焕已经到北汛口了,这样一来双方就错过了。 想到这,毛文龙略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是应该错怪了袁崇焕,假如自己能在北汛口多等一天说不定就等到袁崇焕了。 “毛帅,要不您现在去北汛口?袁督师就在那边等着您呢。”祖大乐见毛文龙神色不定,在一旁建议道。 毛文龙想了想摇头:“不必这样麻烦,海上来回颠簸,时间更是无法控制,既然我已来宁远,就直接在宁远见袁督师吧。祖将军,本帅想让你帮个忙。” “不敢不敢,毛帅但有吩咐尽管说便是。”祖大乐恭恭敬敬回道。 “吩咐谈不上,本帅已至宁远,还请祖将军派人寻袁督师通报,告知袁督师一声,就说本帅就在宁远等他,请袁督师返回宁远相见皆可。” “这个没问题,卑职这就去安排,还请毛帅暂且在宁远住下歇息几日,袁督师回来后卑职第一时间就禀告毛帅。” “好!那就麻烦了。”毛文龙拱手谢过祖大乐,随后在祖大乐的安排下在宁远暂时住了下来,耐心等待袁崇焕的返回。 安顿好毛文龙后,祖大乐告辞离去。和毛文龙分手不久,祖大乐并没有回自己的府邸,更没派人去北汛口,而是悄悄从督师衙门的后门进去。 进了督师衙门,祖大乐快步到了后院一处书房,书房门口有几个军士站岗把手,祖大乐上前请人通报,片刻后军士让他进去,等进了书房,正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看着的那人不就是袁崇焕么? “小将祖大乐拜见督师大人……。”见了袁崇焕,祖大乐二话不说就上前大礼参拜。 “起来吧,坐。”袁崇焕淡淡说道,伸手朝着一旁指。 祖大乐道了声谢,恭恭敬敬半个屁股坐下,不敢做实了,垂手等着袁崇焕问话。 “祖大乐!” “小将在!” “毛文龙安顿好了?” “回督师的话,已安顿好了。” “他怎么说?” “回督师的话,毛文龙正如督师预料的一样,他让小将派人去北汛口给督师传话,告知督师他已至宁远,让督师返回在宁远相会……。”祖大乐丝毫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把毛文龙的态度和所说的话讲了讲,听完祖大乐的讲述后,袁崇焕并没有意外之色,相反脸上依旧淡然,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些。 “既然你答应了毛文龙,那么人派出去了没?”放下手里的书,端起边上的茶盏,袁崇焕喝了口后询问道。 祖大乐一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答应毛文龙去北汛口通知袁崇焕只是说辞,可袁崇焕本就在宁远啊。 “蠢材!”袁崇焕见他如此当即骂了一句,点醒道:“既然要做戏就得做全套,你不派人去北汛口,万一毛文龙知道伱又如何解释?难道说本督师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人在北汛口就能知晓宁远之事?” 祖大乐瞬间就明白过来,当即脑袋点的和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称事,他告诉袁崇焕自己马上就去安排,而且大张旗鼓地派人去北汛口,一定让毛文龙和他的人知道这个情况。 见祖大乐回过神,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袁崇焕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他冲祖大乐摆摆手,示意他可以下去安排了,如果没什么事这两天不要来督师府,至于宁远事务还是按照自己之前安排的处置就行,就当他袁崇焕不在宁远一样。 等祖大乐告辞离开,袁崇焕嘴角不由得露出了笑容,这毛文龙再大能耐又如何?还不是给自己玩弄手掌之中? 所谓的北汛口之约,袁崇焕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真的要在那边和毛文龙见面,他之所以这么建议并主动约见毛文龙,其关键是要给毛文龙下套。谁想毛文龙还真的答应了约见,而接下来的一系列发生的事也全在袁崇焕的预料之中。 就和袁崇焕想象的一样,毛文龙抵达北汛口后等了自己两日没见到自己,面对这样的情况毛文龙顿时就发火了。而此时,自己安排在北汛口人又悄悄传出话去,说自己在登州,这个消息放出后毛文龙果然上当,想都没想就起航去了登州。 自从毛文龙这个举动开始就彻底落入袁崇焕圈套,毛文龙去登州的目的是要见他袁崇焕,可当毛文龙抵达登州一刻起,一切就变了。 毛文龙根本不知道,当他的战船出现登州之时,登州城里就传出了谣言,这谣言是毛文龙居功自傲擅自离开驻地,来到登州是为了索饷。 这谣言随着毛文龙的到来和长了翅膀一般就飞速传了出去,瞬间就引起舆论哗然,眼下都已传到京师去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毛文龙哪里不知道这些?他抵达登州后气势汹汹让人去问袁崇焕的下落,却不说究竟来登州何事,更变相证明了谣言的真实性。 之后毛文龙在登州只停留了一日,直接又起航前往觉华岛,最终来到宁远找袁崇焕,这种举动也全在袁崇焕的安排之下,随着毛文龙抵达宁远城,袁崇焕安排的后手也借此进一步散布谣言,意图一举把毛文龙的举动和索饷联系在一起,更让所有人产生了毛文龙这人骄横跋扈,目中无人的印象。 毛文龙虽然读过书,可他连秀才都不是,少年就投笔从戎入了军伍,军中丘八都是直来直去的汉子,哪里有读书人的弯弯肠子,这不稀里糊涂地就进了套,被袁崇焕玩弄于手掌之间还不得知呢。 在宁远暂住了下来,毛文龙耐心等着袁崇焕归来。宁远这个地方他还是头一次来,作为军人尤其是高级将领,毛文龙自然是想看看宁远防务的,尤其是宁远还是当初号称一炮重创努尔哈赤的地方,虽然努尔哈赤之死众说纷纭,究竟是因为炮伤而死还是得病而死到现在都没最终定论,可出于宣传的缘故,前者更为众人所知,袁崇焕也就此名扬四海。 不过毛文龙的要求却被祖大乐给拒绝了,祖大乐告诉毛文龙,宁远虽是自己的防地,但蓟辽督师府就在宁远,袁督师有令,宁远防务不得随意查看,更何况毛文龙是东江镇总兵,不是宁远总兵,虽然官职品级高,却没这个视察的权利。 毛文龙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听了祖大乐的回话后表示理解,也就打消了在宁远逛逛的念头,耐心住在祖大乐给他安排的府邸之中,这么一住就是好几日,正当毛文龙有些按捺不住,打算找人去问祖大乐这袁崇焕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呢,祖大乐突然就登门了,急冲冲地告诉毛文龙袁督师回来了,刚刚进了城眼下回到了督师府,让他来请毛文龙。 听到袁崇焕回来了,毛文龙顿时大喜,他连忙换了衣服穿戴整齐就往督师府而去,等他抵达督师府的时候,一眼就看见穿着官服一脸风尘仆仆的袁崇焕面带微笑,正站在台阶之上等候自己。 “袁督师!” “毛帅!” 两人见面,瞬间都露出了笑容,袁崇焕主动下了台阶朝着刚下马的毛文龙而去,而毛文龙也不敢托大,急急快走几步到了近前。 双手相握,对视而笑。 “毛帅,实在不好意思,海上风波,兄弟我抵达北汛口时误了约定时日,让毛帅白跑一趟。” “惭愧惭愧,是在下的错,在下久在军中脾气有些急,未想到海上行舟耽搁的可能,只等了两日就急着走了,错过了同袁大人在北汛口的会面,实在是在下过失。” “无妨无妨,这乃小事。”袁崇焕笑眯眯道:“这不毛帅亲来宁远了么?我们现在不也见着了么?之前阴差阳错责任全在我,毛帅不必自责,来来来,毛帅还是第一次来宁远吧?前些日子我不在宁远,下面人实在怠慢毛帅了。” 袁崇焕一见毛文龙就表现出一副和颜悦色的姿态,对毛文龙亲热非常。毛文龙也因为之前“误会”了袁崇焕感到有些愧疚,自然态度也不会差,两人就和老朋友一般拉着手说了几句话,接着在袁崇焕的热情招待下,毛文龙和他一起进了督师府,入坐后下人上了茶,就此交谈起来。 ------------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不欢而散 双方客套了几句,就开始进入正题。 毛文龙也不绕圈子,直接就说起了官员军饷、军粮、军械和航道的事。毛文龙是个直性子,直接阐述了皮岛的实际情况,告诉袁崇焕原本皮岛的物资运输这些年运转都是好端端的,可突然袁崇焕在山东这么一折腾,改变了原来的运输模式,这给皮岛带来了很大问题。 皮岛上下十多万军民,之所以这么多年能深入敌后牵制建奴,毛文龙花了很大力气才有今天局面。如果航线这么一变,会导致皮岛的物资补充出现问题,而且还会影响到皮岛的贸易收入,使得皮岛失去财源,无力支持下去。 鉴于实际情况,毛文龙希望袁崇焕能从现实考虑,妥善处置这个问题,重新恢复之前的航线和运输方式。如果袁崇焕答应的话,他毛文龙当感激不尽,以后蓟辽方面和建奴作战需要配合,袁崇焕只要向皮岛递话,他毛文龙自当全力配合。 面对毛文龙的这番话,袁崇焕当即也解释了他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他告诉毛文龙之前宁远兵变的事他应该也听说过吧?现在兵变一事虽然被自己压了下去,但整个蓟辽的问题还有不少。 袁崇焕说自己已经向崇祯皇帝请示过了,打算整顿辽东军务,解决一些各方面的问题。因为这个原因,东江镇也就是皮岛的物资运输和商贸也牵涉其中,袁崇焕认为在正常的运输中不可避免有建奴的探子或者汉奸存在,借之前的航道行商掩护做一些损害国家利益的举动。 为彻查和解决这些问题,袁崇焕这才做了这个决定,他做这个决定不是针对毛文龙,也不是针对东江镇和皮岛,完完全全是从国家利益和整个辽东战局出发。 其中因为沟通不畅,给皮岛带来了一些问题也是难免的,这点崇祯皇帝也批评了他,希望蓟辽和东江双方能够坐下来商量,拿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而且现在袁崇焕也知道皮岛的难处,正是因为如此才有这一次会晤,希望能和毛文龙好好沟通,解决这个问题。 袁崇焕的回复毛文龙微微点头,当即就追问那么面对现在这个问题他又如何解决?又怎么确保皮岛的物资和航道呢? 袁崇焕笑着说这个不急,他已经着手在处理了,他这么做同样也是为了皮岛方面好。自己会抓紧时间,尽快完成整顿,希望毛文龙也体谅一下自己,配合他做完这件事,等完成后就会恢复正常,耐心等待。 对这种说法毛文龙露出不悦之色,这分明就是托词罢了。他当即就追问袁崇焕所谓的整顿需要多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整个皮岛等在等米下锅呢,情况紧急不可能无休止等下去,一旦航路断绝,军饷和军粮送不到,皮岛方面就会出大问题。 他袁崇焕也是带兵之人,当知道这不是小事。如果等个几日十几日,他毛文龙还能想办法,可如果时间久了,弄个一年半载,那对皮岛的影响是极大的。 对毛文龙这个问题,袁崇焕也没明确答复,他告诉毛文龙这具体的时间他还真是说不好,或许月余?或许更久?这暂时无法保证,不过他也体谅毛文龙的困难,答应毛文龙会尽快解决,让毛文龙尽管安心。 这话毛文龙会安心才怪了,袁崇焕绕来绕去就不说具体时间,毛文龙哪里能放心下来,当即继续追问袁崇焕,死活要一个确切的时间。 袁崇焕怎么可能给出所谓的具体时间呢?话语中依旧打着太极拳,理由说了一大堆,困难又讲了许多,就是给不出具体时间。 任凭毛文龙把嗓子都说哑了,茶水喝了好几碗,依旧没有任何结果。最后毛文龙忍不住就要拍桌子骂娘,袁崇焕劝了又劝,毛文龙这才勉强憋住怒火。 最后这一次所谓的会面根本就没任何作用,两人见面谈了几个时辰谈了个寂寞,半点实际的效果都没。 见此,毛文龙也没继续留在宁远的心思,提出要回皮岛。袁崇焕挽留了一番,见毛文龙执意要走,最终无奈只能亲自送他出城。 送毛文龙的时候,袁崇焕安慰了毛文龙几句,让他不要着急,自己这边尽快处理事务,争取给他一个确切答复。另外,袁崇焕还提出,为表示诚意,他打算亲自去一趟皮岛探望毛文龙,到时候再见面商讨此事,时候一定给毛文龙一个满意答复。 袁崇焕的这个态度让心中有气的毛文龙略缓和了些,他拱手向袁崇焕道别,并且告诉袁崇焕自己会在皮岛等袁崇焕来拜访。希望袁崇焕不要食言,到时候给自己一个明确答复,如果解决不了这事,他毛文龙不能保证皮岛那边会不会出现不可预料的状况,一旦皮岛闹起来,毛文龙肯定一五一十把事情前应后果写成奏折送往京师,让崇祯皇帝来评论一下这究竟是谁的责任。 “毛帅放心,此事我一定铭记在心,尽快给毛帅一个答复。” “如此,本帅就等着督师大人的回复了,告辞!” 毛文龙一抱拳,转身大步离去,接着上了战马,带着他的人就朝着觉华岛方向而行,见毛文龙一行人远去,袁崇焕眯着眼睛冷冷望着,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一般。 这一次和毛文龙见面,袁崇焕根本就没打算解决皮岛的问题,他从一开始就打着想解决毛文龙,进而控制住皮岛的想法。而且袁崇焕很早就盯上了皮岛的优厚地理位置,更眼热毛文龙靠着海上商道垄断贸易的丰厚获利。 如果能把这些全部弄过来,那么袁崇焕迫在眉睫的军饷问题就能迎刃而解,此外还能把东江镇和皮岛收揽到自己手下,进而增强自己的实力。 要做到这些,毛文龙就是一条拦路虎,作为东江镇的创始人,毛文龙是绝对不可能让出手中的军队和权利的,更不可能甘愿居人之下,听从袁崇焕的命令。 要知道袁崇焕虽然是蓟辽督师,手中握着尚方宝剑。可毛文龙也不差,他不仅是东江镇总兵,更是太子太师、左都督,同样有着尚方宝剑。如果从官级来说,毛文龙可是一品大员,而袁崇焕仅仅只是二品,虽然大明文贵武贱,但当达到毛文龙这样等级的武将程度,这种差别已经忽略不计了。 这一次袁崇焕小试牛刀,摆了毛文龙一道,同时也是想借此机会看看能不能收复毛文龙。如果毛文龙知趣,袁崇焕或许会放他一码,只要乖乖惟命是从,听从他的命令和指挥,留毛文龙也不是不行。 可从见面到会晤结束,毛文龙对袁崇焕的态度并无半点恭敬,甚至还摆出一副和他平起平坐的架势,这让袁崇焕心里很是不满。 尤其是当毛文龙自称一口一个本帅的时候,袁崇焕就更是生气了,在袁崇焕看来,自己当初当兵备道的时候,祖大寿这样的总兵见了自己也是恭恭敬敬,开口闭口称自己大人,自称“小将”、“卑职”。现在袁崇焕早就不是当年的袁崇焕了,他可是蓟辽督师,还有兵部尚书之衔,你毛文龙是总兵又是左都督又如何?见了自己就算不磕头行礼,至少也要低头做小吧? 可偏偏毛文龙就没这么做,一直和袁崇焕平等对话,更因为物资运输和商贸航道的问题和自己纠缠不休,差一点还要拍桌子和自己理论一番。 这简直就是翻了天了,袁崇焕还从未见过如此在自己面前嚣张的武官呢?这样的人不杀难消自己心头之气。所以当袁崇焕送毛文龙离开宁远的这一刻,袁崇焕心里已经鉴定了要除掉毛文龙的打算,只不过究竟怎么杀,又怎么解决后患,尤其是杀了毛文龙又怎么稳住东江镇和皮岛,这些袁崇焕还没考虑好,他得仔细琢磨琢磨,等琢磨清楚了,就是毛文龙人头落地之日了。 出来一趟,毛文龙一无所获,回到皮岛后的他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他的儿子毛承斗和几个义子就寻了过来询问这一次会晤的情况。 当毛文龙告诉了他们和袁崇焕会晤的经过后,众人顿时愤慨不已,一个个不由得大骂袁崇焕不当人子,居然如此耍弄毛文龙。 当初提出会晤的袁崇焕,可见了袁崇焕后又拿不出结果的也是他,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要毛文龙千里迢迢跑这么一趟呢?难不成他袁督师是朝廷大员,架子大脾气大?可不要忘记毛文龙也不是随便捏的软柿子,堂堂一品武官,大明的左都督,整个大明军中最高级别的武将,哪怕你就是文官督师也不能把毛文龙当普通人欺负啊! 当即众人七嘴八舌,有的说根本不用给袁崇焕面子,直接撇开袁崇焕自己恢复航道即可,蓟辽督师算个屁,他手中又没什么水师,皮岛可不一样,毛文龙是有一支实力不弱的水师的,直接出动水师逼袁崇焕就范即可,还商量个毛? 还有人说袁崇焕太狂了,分明就是针对东江镇和毛文龙,不能这样坐等下去,得马上给朝廷上书说明情况,用朝廷压袁崇焕就范。东江镇这些年立功诸多,为朝廷又流血又流汗,朝廷不能眼睁睁看着东江镇受欺凌,这还有天理王法么? 面对众人的愤慨和建议,毛文龙却有些迟疑起来,如果按照他们所说去做或许能打破被袁崇焕封锁的局面,可同样也彻底和袁崇焕撕破脸了。 虽然东江镇不归蓟辽管,可问题在于东江镇的军饷和粮草是从山东运输的,而山东那边是袁崇焕的地盘,得罪了袁崇焕人家给你来个釜底抽薪,就算自己的水师强大总不能跑到岸上去火拼吧? 何况一旦闹起来,原本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从大局考虑毛文龙不想做到这个地步,他对袁崇焕还抱有一点幻想,觉得袁崇焕既然能当到蓟辽督师这样的职务,应该懂得大局为重,既然袁崇焕送自己离开宁远的时候说过不就后会来皮岛拜访自己,到时候再商量这件事。 反正现在皮岛还能支持下去,多等些日子就等等吧,如果能妥善解决还是好的,总比闹翻了强,一旦闹翻朝廷如何看待东江镇?又如何看他毛文龙呢? ------------ 第四百四十九章 大乱将起 陕西府谷出事了。 由于地方年荒缺食,一个叫王嘉胤的人聚众起事。 王嘉胤先是同乡吴延贵带着一群乡民抢了当地富商大户的宅子,杀人夺粮,开仓救济,很快就聚集起近三千乱民。 接着,一个叫王二的人在白水县得知王嘉胤的事,也带人冲进了当地富户的家中,抢掠一番后扬长而去,随后带着人向北就跑到府谷和王嘉胤汇合,两部合并,其人数达到了六千之众。 府谷位于陕西东北方向,离着神木不远,再往东北过黄河就是山西河曲。 王嘉胤起事后不久,朝廷就接到了地方报来的紧急消息,但朝廷的反应却根本跟不上王嘉胤的动作。 由于王嘉胤的发展速度很快,势头更是凶猛,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他的队伍就从最初的六千余人发展到了上万人,更自号“横天一字王”,任命其亲信王自用为左丞相兼军师,初建了“政权”。 这时候朝廷还没回过神呢,京师那边的大佬们只刚刚得到消息,对于王嘉胤的叛乱如何处置尚未拿出具体方案,只是让地方派卫所军尽快调兵围剿王嘉胤,平定叛乱。 可要知道如今的卫所早就烂了,现在的卫所哪里有什么战斗力?那些军户说起来是军人,实际上已成了卫所指挥使、同知手下的佃户,年轻力壮的逃的七七八八,剩下的老弱就连饭都吃不饱何谈上战场剿匪? 大明真正有战斗力的目前只有边军,如这时候朝廷果断调动边军围剿王嘉胤,哪怕王嘉胤拥有上万乌合之众也很容易剿灭。可偏偏朝廷上下都没把这件事真的当一回事,尤其是京师的大佬们都觉得这只是普通的乱民叛乱罢了,只需地方卫所出兵就应该能解决。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关键还在于军费和粮草调拨,因为朝廷一旦要动用边军去围剿,朝廷不仅要提前下拨“开拔费”,还要负责边军作战时的军饷和粮草一应供给。 现在朝廷根本就没那么多银子,能勉强维持边军驻防就算不错了。而动用卫所却不存在这个问题,所以京师方面一开始根本就没考虑调动边军,只是让地方自行解决,尽快剿灭王嘉胤所部。 可朝廷命令下达后,当地卫所表面上做出了围剿的姿态,可实际上却根本没想着真要和王嘉胤拼命。因为卫所的军官自己也知道情况,以手上的军户真打起来恐怕不是王嘉胤的对手,所以只要王嘉胤不主动来打自己,那么他们也不会主动去攻击对方,双方就此形成了一个很微妙的短暂“和平对峙”。 王嘉胤在府谷搅得天翻地乱,不过府谷不是久留之处,再加上这些年陕西干旱粮食缺乏,王嘉胤考虑后就决定渡过黄河由河曲进去山西,到山西地界发展。 王嘉胤趁着地方官府没反应过来的良机率部渡过黄河,直奔河曲,意图一举攻下河曲。 一旦拿下河曲,等于山西的大门就被王嘉胤打开,只要进入山西,王嘉胤就能借河曲立足,得到大量的物资补充。 不得不说王嘉胤的战略眼光还是不错的,一旦拿下河曲不仅打开了局面,还有腾挪的空间。可问题在于王嘉胤过于高看他的那群乌合之众了。 当王嘉胤指挥大军渡过黄河,兵临河曲的时候,河曲县令张天德火速召集城中兵丁、衙役、百姓拼命抵抗,双方在河曲城下“大战”一场,此战王嘉胤的上万大军伤亡了百人,而河曲那边只伤亡了十几人。 如果从王嘉胤的队伍人数来看,上万人的队伍一战伤亡百人根本微不足道,可要知道他手下的队伍根本不是正规的军队,而是一群饥民组成的乱民罢了,这些人大多数连军械都没,打打群架还成,真要上战阵厮杀根本就派不上用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惨烈的架势看得大伙腿都发软了,哪里还有拼命的念头? 王嘉胤手中真正能打的寥寥无几,也就是他的几个老兄弟和从乱民中抽调出来的青壮组成的核心。这些人数量并不多,也就仅仅几百人罢了,而这一次河曲之战,为了确保一举拿下河曲,王嘉胤一狠心就把自己的“精锐”给派了上去,原本想着他率万人大军抵达,河曲肯定闻风而逃,拿下河曲简直轻而易举。 可万万没想到河曲县令张天德却组织民众殊死抵抗,让王嘉胤直接在城下碰了个硬钉子。 一仗下来,自己的精锐伤亡上百,尤其是跟随王嘉胤一起起事的老乡吴延贵和之前来投自己的王二全死在了河曲城下,这让王嘉胤痛心不已。 继续再打河曲已不可能了,王嘉胤的人虽然不少,可全是乌合之众,精锐只有这么点,再加上他手中也没什么攻城器械,靠人力根本登不上城墙。 如果继续硬打,弄不好非但河曲城打不下来,自己这边就先崩溃。王嘉胤毕竟是当过兵的人,知道这种情况绝对不能强求,眼见无法拿下河曲,无奈之下只能下令撤兵,重新渡过黄河退回陕西,然后再由府谷南下,裹挟乱民直扑离府谷最近的神木。 朱慎锥得知消息已是河曲之战一周后了,当听到此事后,朱慎锥眉头紧锁,长叹一声,心情颇为沉重。 来了,终于来了……。 王嘉胤起事和之前白莲教叛乱完全不同,因为王嘉胤的起事标志着朱慎锥所知道的明末大乱帷幕的正式揭开,而且之前朝廷驿站的撤裁更是催化剂,再加上这些年的天灾人祸,大明的乱象已生。 不久前,朱慎锥就得到了从京师传来的消息,说是朝廷要增派辽饷,更让朱慎锥心生警惕,眼下大明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一旦辽饷开征更是火上浇油,局势必然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次王嘉胤在陕西起事,朱慎锥清楚的就知道大乱将至,但他却没想到这股义军起事后并没向南,反而意图向东北渡过黄河,打算拿下河曲进入山西地界,这让朱慎锥大为吃惊。 一直以来,只略知道些明末大乱情况的朱慎锥虽然清楚最初就是从陕西闹起来的,之后各部义军纷纷起事,从席卷了陕西、甘肃、河南、四川、湖广等近十个省份,相比西北和中原地区,山西这边的情况要好许多,虽说在后期也有义军攻入,尤其是李自成最终打下京师就是直接从山西南部而过,举兵攻入北直隶的,但实际上在明末时期整个山西遭受的损失并不大,义军在山西活动的范围也有限。 之所以会这样,还是因为山西的北边就是九边重镇,宣大一半主力都在山西。再加上号称大小曹将军的曹文诏和曹变蛟就是山西人,明末起义后曹文诏率领官军打得各路义军闻风而逃,稳定了山西局势,没让山西遭受到太多的战火摧残。 除去大小曹将军外,还有一个人就不得不提了,那就是王晋武的大舅子孙传庭,这在历史上可是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更是被称为明末最能打的将领。 不过现在孙传庭还呆在老家读书养性呢,虽然魏忠贤已经倒台,按理说孙传庭这种当年因为阉党缘故愤而辞官的官员应该起复,不过孙传庭却没有官复原职,似乎朝廷上下已经忘记了他这个人。 孙传庭对此也不着急,更没有主动去打听消息或者走门路的想法,每日在家读读书,练练武,拿着锄头种种地什么的,一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然姿态。 陕西的义军起事消息传来,让朱慎锥心情复杂的很,他很清楚一旦这股义军不尽快扑灭,很快各地的义军就会和雨后春笋一般不断冒出来。等到那时候,整个大明天下就彻底乱了,各路义军声势浩大,就算朝廷调遣精兵强将围剿,却依旧如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又长一茬出来,根本就是越剿越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经历了不断战火洗礼,义军也越发变得强大起来,官兵应对起来也越吃力。就和量变引起质变的道理一样,等到发展到一定程度,大明朝廷的统治就会在这股力量下轰然倒塌,从而造成巨大的改变。 作为大明宗室和拥有后世眼光的朱慎锥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准备,他做了这么多,花如此巨大代价布局,其目的就是要在乱世到来前有自保的能力,同时阻止最终悲剧的发生。 原本朱慎锥以为自己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清醒地看待一切,而当真正来到的时候,朱慎锥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到这点,更为之忧心忡忡。 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可不是什么电子游戏,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无论死的是流民或者是官兵,又或者那些无辜的百姓,更不是文字记载一个个冰冷的数字,而是真正有血有肉的人啊! 朱慎锥甚至有一股冲动,他突然想调集自己的力量帮助朝廷去镇压解决这股刚冒出头来的义军,平定叛乱。可这股冲动刚刚生出来,就被理智给强压了下去,朱慎锥苦笑着摇摇头,他也想不到自己怎么会有如此天真的念头。 ------------ 第四百五十章 决心 成大事不拘小节,这句话朱慎锥很早就知道了,但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还是今日。 朱慎锥不是什么天赋异禀之人,出生时更没什么异像横生,至于史书上吹嘘的那些帝王所描述的传说,朱慎锥根本就没有,更不用说他老妈当年怀胎一年多才把他生下那么离奇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朱慎锥就不是人了,那是哪吒才对。 朱慎锥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所拥有的只是比寻常人对历史走向的了解罢了。至于其他的,说句实话,也就是个人武力略强些罢了,要论智谋和其他,整个大明比他强的人多了去了,就算是自傲的武力而言,朱慎锥也只是勉强算是一流而已。 既然是普通人,就有着普通人的思想。所以一时间朱慎锥不忍心看到生灵涂炭,有出手的想法也是正常。可这股冲动很快就被他的理智给压了下来,因为朱慎锥马上就想到,就算是自己出手也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相反还会给自己带来不可预料的麻烦。 王嘉胤起事别看闹的声势浩大,可在朱慎锥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其他的不说,光是攻打河曲死伤百人就撤兵的举动就能看出,王嘉胤的义军是一群彻头彻尾的乌合之众,对付这样的义军,朱慎锥根本不需要出动主力,只要从草原拉几百蒙古骑兵就能把他们彻底灭掉。 可这样做又能改变什么呢?一个王嘉胤倒下了,可他的倒下不代表没有更多甚至千千万万的王嘉胤会站起来。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如果明末义军是那么好解决的,那么大明王朝也不会最终走到那种地步了。 处理掉现在的麻烦,接下来还有不断的麻烦出现。不解决掉根本原因问题是不会解决的,而根本的缘故不是因为王嘉胤一人,是在大明的本身。 大明早就是一条破船了,前几任皇帝勉强撑着这条破船不让它沉下去,在这破船上努力修补,意图挽回最终沉船的结局。 当年的张居正新政就是如此,张居正雄才大略推行新政,让大明这条破船焕发新生,从而有了中兴的气象。可惜的是张居正死的太早也太突然了,在张居正时候,当时的万历皇帝又因为太过年轻和性格缺陷再加上文官集团的挑唆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从而导致张居正的新政无疾而终。 等到再之后万历皇帝醒悟过来已经迟了,他已经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只能眼睁睁看着皇权旁落,自己老师费尽心血推行的新政成了过眼云烟。 懊悔和失望的万历皇帝也意图改变过,却发现无力反抗,对抱成一团实力强大的文官集团,他哪怕就是皇帝也没任何办法。所以最终万历皇帝直接摆烂,还创造出了历史上史无前例的不上朝时间。 万历皇帝死后,泰昌皇帝登基,可这位泰昌皇帝仅仅当了不到一个月的皇帝就莫名其妙的驾崩了。 等到天启皇帝上台后,起初朝政把持在东林党手里,年少的天启皇帝外无强援,内无帮手,就如一个被东林党摆在皇帝宝座上的木偶一般。可东林党万万没想到天启皇帝远比他们想象的聪明,在这样的情况下天启皇帝还能用手中唯一可用的魏忠贤实现了大翻盘,差一点就成功了。 可惜的是就在天启皇帝眼看着即将真正大权在握,改变政局的时候,和当年的武宗朱厚照一样奇异落水最终不治而亡。 如果天启皇帝没死这么早,大明之后的情况还真是两说,以天启皇帝的智慧、手段再加上魏忠贤对士绅阶级和传统文官集团的穷追猛打,说不定大明在解决掉辽东问题后就能中兴。 可惜啊,天启皇帝死的太早了。天启皇帝一死,崇祯皇帝上台,现在的崇祯皇帝靠着扳倒魏忠贤的手段被文官们称为大明百年不出的明君,更誉为中兴之主。 可这短短一年多来,崇祯皇帝所干的事根本就没半点明君的气象,他的政治眼光和手段根本不能和他哥哥天启皇帝能比,再加上他的性格缺陷所至,大明王朝正以不可挽回的趋势朝着深渊滑去。 在这种情况下,力挽狂澜已没了丝毫意义,只要崇祯皇帝在位,大明王朝延命越久,所导致的后果也就越严重。这条大船已是注定要沉没了,朱慎锥现在出手非但救不了大明,反而会暴露自己,让自己之前所有谋划瞬间化为乌有。 现在朱慎锥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耐心等待,等待最终变化的那一刻。在机会来临之前,朱慎锥绝对不能显露出来,更不能轻举妄动,所谓不破不立,只有打破这个旧大明,把摇摇欲坠的大厦彻底推到,等到大厦倒下后再在这个废墟上重建,这才是唯一的办法。 虽然朱慎锥的理智告诉他这是最正确的做法,可朱慎锥的情感还是让他很难接受。毕竟他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无法面对神州浩劫无动于衷。 可不这么做,他又无法确保自己能完成大厦的重建,自己失败也就罢了,可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呢?更重要的是辽东建奴虎视眈眈,一旦他们入主中原,汉人衣冠传承即灭,今后几百年的屈辱难道还要再经历一次么? 此时此刻,朱慎锥才明白为什么历史上那些帝王将相会成功,因为他们早就心硬如铁,把利益放到第一位,而不会因为个人的感情影响到自己的判断。 之前朱慎锥以为自己也是如此,在蒙古草原,为了腾格尔部,朱慎锥从未有手软过,直接或者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 再早些,当朱慎锥带着王家村的人贩卖私盐的时候,为了生存同样杀人不眨眼,原本以为自己的心早就硬了,面对生命根本无动于衷,可当想到明末天下大乱带来的浩劫时,朱慎锥才发现自己远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心硬。 苦笑着摇摇头,朱慎锥也不知怎么说才好,理智最终还是压制住了情感,让他之前的那份冲动平息了下来。 正在此时,书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就响起了妻子徐静秋的问讯声。 应了一句,徐静秋推门走了进来,她的手中托着一个木盘,里面放着一碗汤,汤正冒着热气,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百合鸡汤,趁热喝,这大冬天的正是补身子的时候,这汤从一清早就开始熬了,你尝尝。” “辛苦你了。”朱慎锥笑着点头,起身接过放在桌上,拿起那碗汤用调羹勺着喝了一口。 汤熬的不错,味道很是鲜美,而且百合的清香不仅掩盖了鸡汤的油腻,却又没有破坏鸡汤的美味,让朱慎锥喝的很是畅快。 几口喝完,把碗放到一旁,见徐静秋正要收拾,他直接拉住了徐静秋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说说话。 “都老夫老妻了,大白天的别动手动脚,这要是给孩子们瞧见……。”徐静秋有些害羞的红了脸,别看她已经是两个孩子母亲,却依旧美丽,尤其是因为生了孩子后,身子更比以前多了几分丰韵,让朱慎锥看着心动。 “孩子看见又怎么样?我们是他们的爹娘,人伦之乐天经地义,要没这,他们从哪里来的?再说了,哪里有你想的那种念头,我只是想和伱安静地说说话罢了。”朱慎锥笑呵呵地说了一句,接着问刚才的汤她喝了没有,徐静秋笑着摇摇头,说第一碗汤自然是让他来喝,自己不急,晚点再用就是了。 朱慎锥正色说这可不行,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这样。而且自己家不像其他人家,徐静秋嫁来也好几年了,应该知道自己不讲究这些。这几年自己经常在外操练,家里多亏了她打理,实在是辛苦了,所以更要比自己需要补一补。 听着朱慎锥的话,徐静秋心里甜滋滋的,带着笑把脑袋轻轻放到了朱慎锥的肩膀上,夫妻两人难得这么坐着说话,你一句我一言,聊的很是高兴。 聊了片刻,朱慎锥突然问徐静秋想不想回平顺一趟,去娘家小住些日子。徐静秋起初不以为然,摇头说来回路程不近,也不方便,再加上两个孩子还小,还是算了吧。 虽然她也想念父母,可和家里经常有书信来往,知道父母在平顺过的不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虽然那边是自己娘家,但作为朱慎锥的妻子现在她已经是朱家媳妇了,如没必要出嫁的女儿还是不回娘家住的好些。 “真的不想去?” “怎么?夫君打算让我回娘家住些日子?是出什么事了么?”徐静秋抬头望着朱慎锥,似乎对他这话有些不解。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平阳府这边恐怕以后会有些不太平,所以我在琢磨着是不是让你离开平阳一段日子,不仅是你,还有孩子们和嫂嫂。” “为什么突然要搬离平阳府?夫君,你可别忘了我们家可是宗室,按例宗室不得无故离开驻地啊!”徐静秋更不解反问。 朱慎锥点点头道:“话虽这么说,但办法总是有的,而且你们搬离只要我名义上还在这,就不算违背朝廷规矩。你还不知道吧,今日我刚接到消息,陕西那边出了件大事,前些日子有股乱民由陕西过黄河入了山西,差一点就把河曲县给打了下来……。” “什么!”徐静秋顿时一惊,这件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连忙追问是什么情况。 ------------ 第四百五十一章 安置 朱慎锥把陕西爆发民变,乱民起义占据府谷,聚众上万渡过黄河攻打河曲的事同徐静秋说了说。 随着朱慎锥的讲述,徐静秋惊得眼珠子都瞪圆了,一手掩着口鼻,另一手握着朱慎锥的左手,捏得紧紧的。 “河曲没给乱民打下来吧?” “没有,知县带城中军民守住了河曲,乱民死伤百人见拿不下县城,现已退回了黄河去了西岸,朝陕西地界去了。” “祖宗保佑,还好还好……。”徐静秋松了口气,神色中的惊惶褪去了许多。 “虽然此次河曲守住了,可乱民却未能平定,根据刚接到的消息,乱民已向神木方向而去,人员也从最初的上万人更增了一倍有余,接下来陕西那边恐怕会有大乱,而陕西同我们山西相隔不远,说不定哪天这些乱民就会打到山西来,一旦乱民入山西,平阳府位于山西南部,到时候恐怕首当其冲。” “我刚才问你是否去平顺小住些日子,主要也是考虑到这点。相比平阳府,平顺离北直隶更近些,而且平顺又靠近潞州卫,舅舅可是潞州卫指挥使,你和孩子们去了那边有舅舅照应,安全能够保证,哪怕乱民入山西后席卷各地,有舅舅护着也不会有太多问题。” “如果继续留在平阳,我在的话问题不大,可你也知道北边尚有事处置,等明年开春我就要继续北上,这一次去草原什么时候回来无法确定,万一到时候消息不畅事发突然,伱们留在平阳实在是太过危险,我如何能够安心?” “真的要离开?难道朝廷就不会平定叛乱?前些年也有地方叛乱,不也很快就平定了么?而且按夫君所言,既然乱民已经退回陕西,就暂时不会再来犯山西地界,想来平阳应当安全吧?”徐静秋思索了片刻开口询问。 朱慎锥微微摇头,对她道:“此次民变不同往日,而且这些年各地灾荒严重,不仅是陕西一地,就连河南等中原地区也多有旱灾,我们山西这两年同样天灾频频,今年天气如此寒冷,雪却不如前些年那么大,等一开春恐怕又是一个旱年。” “乱民之所以作乱,说白了就是活不下去了,没了吃食你让他们怎么办?连命都保不住,难道还不奋力一搏?另外,朝廷要开征辽饷之事你也听说了吧?这辽饷一征恐怕更逼的许多百姓走投无路,以我看来接下来朝廷非但无法平定乱民,甚至各地乱民会越来越多。” 徐静秋不是普通的女子,她可是读过书的,当她听朱慎锥这么说的时候,整个人呆住了,一丝恐惧和害怕在她的眼中浮现,她的身躯微微颤抖,带着无比的担忧问:“夫君,你这么说……难道……难道是想说乱世将至?” 长叹一声,朱慎锥默默点头,他说道:“虽然我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你也读过史,当知道大乱将起会是一副什么模样,而如今我大明内忧外患,朝廷上党同伐异,我们这位崇祯皇帝被吹捧为明君,可依我看来根本就没半点明君之相。如他当一个逍遥皇帝,把朝政托付内阁的话,恐怕大明还会好些,可偏偏这又是一个有主意却没能力和担当之人,有如此君王在朝,不是国家幸事啊!” 朱慎锥对崇祯皇帝的评价让徐静秋有些意外,毕竟崇祯皇帝初登基不久就干脆利落地解决了魏忠贤和阉党,而且他和之前的天启皇帝不一样,每日看奏折到深夜,勤俭非常,对自己要求异常严格,一副中兴之主的气象。怎么朱慎锥却如此不看好崇祯皇帝,反而说他根本不是明君呢? 见徐静秋不解,朱慎锥当即就把有些事和她说了说。虽然夫妻一体,但说实话他和徐静秋之前以前从未谈论过这些,毕竟作为臣子说天子不是可不是小事,尤其朱家还是宗室,一旦传出去就是大麻烦。 但现在不一样了,随着陕西的民乱已起,大明天下已有乱象,朱慎锥无论要做什么,首先就是先要保证自己家人的安全。 对于徐静秋,有些事也是应该让她知道的时候了。随着朱慎锥从天启皇帝登基,为什么会重用魏忠贤,而魏忠贤为什么会组织阉党和东林党作对,而且还直接向江南士绅大族和文官集团出手强力打压的前应后果全告诉了徐静秋。 其中,包括东林党对朝政的把持,朝廷上的党同伐异和争斗,还有国家赋税的结构和实际收税的种种问题,再加上辽东的战事需要,此外还有皇权和文官集团权利的争夺等等。 这些是徐静秋从来没有想过的,更从不知道的,随着朱慎锥的讲述,徐静秋的眼睛渐渐越来越亮,她根本没想到自己的丈夫会看得如此明白,更没料到朝堂和京师的情况会是如此复杂,更想象不到,这些日子被痛骂成阉党的魏忠贤其实并没有那么坏,而被文人所抹黑的先帝天启也不仅仅只是一个热衷于干木匠活的昏庸皇帝。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话,天启皇帝还真是称得上一个英主呢。徐静秋不由得对比起前几年和这两年的变化了,这一比不要紧,比了才知道,在天启皇帝和魏忠贤主政的时期,各地的老百姓日子要比现在好过的许多,虽地方也有小股的叛乱,却根本不成气候。 而现在,仅仅才一年多而已,各地乱象而生,老百姓的生活压力也越来越大,这些不正是正面朱慎锥所说是对的么? “既然如此,那么当今皇上为何又有许多人称其为明君呢?” “呵呵,所谓的明君可不是几人吹捧就是明君的。荀子曰:水能覆舟亦能载舟。唐太宗也说: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天下人过的好,这君王才是明君,而天下人都活不下去了,所谓的明君只是一个笑话罢了。” “你不看看眼下朝堂上的都是何人?当年先帝联手魏忠贤打压的又是何人?一句明君,再说些吹捧的话,就能让皇帝为己所用,这样的好事谁会放过?” “当今皇帝年少,根本不懂如何当好一个皇帝,更缺乏权谋和手段,其性格也是刚愎自用优柔寡断,有如此君王,倒不如没有君王的更好些,所谓不做不错,多做多错,越做越错,你瞧着吧,不出几年,天下必然大乱!” “这如何是好?”徐静秋紧张地问。 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朱慎锥安慰道:“无妨,就算天下大乱,你夫君我也足有自保能力,大不了我带你们北上去草原,到了那边中原再乱也乱不到草原上去。” 这话一出,徐静秋瞬间就放下了心,她突然就想到了的确如此。朱慎锥在草原的那些事她是知道的,只是刚才慌乱之下没想到这一步罢了。 心中略定,徐静秋头脑也清醒了许多,不过虽然草原是一条退路,但在徐静秋心里还是能不去的不去的好。毕竟草原是塔娜的地盘,那边还有塔娜和朱慎锥生的两个儿子呢。 现在大儿子腾格尔已经成了土默特之主,是北方的菊尔汗,而且前些日子蒙古派人去京师讨封,朝廷已经同意由腾格尔接替之前卜石兔为顺义王,从而使得他的影响力和地位更进一步。 虽然她和塔娜都是朱慎锥的妻子,两人也从未见过,可在徐静秋的心里却一直暗暗和塔娜较劲,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真不想寄人篱下,明明自己才是正妻,带着家人和孩子跑去草原干嘛呢?从心里就过不去这一关。 “如果说……不去草原呢?”徐静秋忍不住问了一句。 看了她一眼,似乎从徐静秋的眼中看到了一些东西,朱慎锥顿时就笑了。 “不去就不去,就算是在大明我也能护得住你们。更何况,这大明是我朱家的天下,朱由检这黄口小儿根本不懂为君之道,更不懂用人。” “假如他聪明一些,当初就不应该向魏忠贤下手,留着魏忠贤这把刀难道不利么?何必自废武功呢?哪怕就是拿下魏忠贤,换其他人替之也行呀,可他倒好,轻信那些夸夸其谈的书生之言,自断臂膀,还把国事托付于这些小人,眼下所作所为更是把大明往深渊中推。” “想太祖当年,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创建大明,何等艰难,自大明立到如今,已有近二百五十年了,创业艰辛,立国之正前所未有,他朱由检何德何能?毁我大明祖宗基业?” “夫君……你……你……?”这些话朱慎锥从来没有当着徐静秋的面说过,而今日却突然说了出来,而且话语中对崇祯皇帝的不满显露异常,更有一副意图取而代之的气势,这让徐静秋大为惊讶,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 “放心,此言就你听过,我不是不懂轻重之人,更明白其中的凶险。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不会莽撞行事,你是我的正妻,你我夫妻一体,我也不想瞒你,如真到那日,你可愿意跟着我赌一赌?不仅是为了我大明江山,为了我朱家祖宗基业,同样也是为了天下百姓!” 徐静秋仿佛第一天认识朱慎锥一般,呆呆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她在朱慎锥的神色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豪迈和勇气,还有无比的鉴定。渐渐,心中的惶恐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信任和自豪,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力握住丈夫的手,重重点了点头。 ------------ 第四百五十二章 孙元化 徐静秋最终还是同意了朱慎锥的建议,准备带着孩子们去平顺。 那日朱慎锥一番话让徐静秋终于明白自己的丈夫是怎么想的了,更了解了目前大明的局势和变化。 徐静秋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女子,书香门第家的女子相比普通男子,她更有魄力的多。熟读史书的她在朱慎锥分析下就明白过来,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眼下的大明已不可挽回地要乱起来了,一旦天下大乱,什么情况都能发生。 作为大明宗室,朱慎锥并无什么太多选择,假如和普通宗室一样那么最终的结果就是国亡身灭,哪怕逃脱性命,这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更不用说她们这些妇孺家人了。 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徐静秋当然明白这点。此时的朱慎锥也合盘向她托出自己的一些谋划和安排,当得知朱慎锥现在真正的实力时,徐静秋是惊讶万分,她虽然对草原的情况略知一二,可却从未深问过,更不用说大明这边的安排了。 得知这些后,徐静秋就不再反对从平阳离开了。这是一个极聪明的女人,离开平阳不仅是为了保全自己和孩子,也是让朱慎锥安心和没有后顾之忧。 就这样,半月之后,徐静秋带着孩子们还有嫂嫂张氏和侄女巧儿在朱慎锥的安排下坐着马车离开了平阳,朝着平顺方向而去。 说是去平顺娘家小住些日子,实际上朱慎锥已给舅舅王荣去了信,先在平顺呆些日子,之后再把她们安置在了潞州卫指挥使府内,由王荣帮忙照料。 至于岳父岳母那边,太多的情况也无需告诉他们,他们知道的越多反而不是什么好事,反正平顺离着潞州卫不远,一旦有变,王荣那边也能及时反应,安全不会有什么问题。 送走了妻儿和嫂嫂她们,家中的仆人也随着她们去了潞州卫,家里一下子就空荡冷清了下来。 作为宗室,朱慎锥是不能走的,不过那也只是名义上而已,所以他暂时还要留在平阳当个幌子,至于离开平阳他的办法就太多了,再加上他就是一个普通宗室,平日里也不起眼,更没人知道他真正的情况,对外隐瞒这些还是很方便的。 徐静秋带着孩子离开平阳,走之前给家中去了信,信中并没有说其他,也没告诉他们自己的去处,但隐晦地提醒了父母留意各地的动静,防备地方可能发生的问题。 不仅是给父母去信,就连远在京师的弟弟徐宪成也去了一封信。 王恭厂大爆炸后,徐宪成因表现良好被天启皇帝看重,提前结束了在工部实习正式授官。 因为王恭厂毁于一旦,再加上徐宪成自己也不想卷入东林党和阉党的争斗,运作之下徐宪成以工部虞衡清吏司员外郎的身份负责重建火器局和仓库,所以经常在京师、丰台和天津三处来回奔波。 远离了京师的政治旋涡,徐宪成总算松了口气,再加上公务的繁忙,他也顾不上京师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一心就投入了工作之中。 转眼两年过去,这两年内徐宪成已初步完成了火器局和仓库的重建,从工作能力来说无可挑剔,再加上魏忠贤倒台后,朝廷政治风向有所改变,东林党渐渐恢复元气,而在江南一地,复社因为政治观点接近东林党,再加上复社成员团体的背景特殊性,目前复社名头越来越响,已有小东林之称。 徐宪成作为当初复社的元老,在这种情况下自然地位水涨船高,随着这种变化,一直游离于政治中心的徐宪成也不可避免进入了朝廷的视线,包括崇祯皇帝和内阁大佬们的眼中。 就在半年前徐宪成升官了,由工部虞衡清吏司员外郎进一步成了郎中,由从五品升到了五品。 此外朝廷还给了徐宪成一个监察御史的头衔,听说似乎还有让徐宪成出京担任兵备道的想法,不过这件事是真是假大家也不是很清楚,至于去那个地方担任兵备道更不知道,但不管如何徐宪成已入了朝廷的法眼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旦真让他出京任兵备道,未来仕途可以说一片坦途,别看兵备道这个官职不高,可实权颇重,在这个位子上做好了,由兵备道升迁巡抚概率很大,等成了巡抚后,就相当于一脚踏入高级官员的行列了。 京师的宅院,这个地方还是当初徐宪成在京师的住处,这些年来,徐宪成一直没有换地方,依旧是那个不起眼的小院。 不过相比之前,现在徐宪成已不是一个人住着了,去年的时候徐宪成的好友李信来京师探望他,受徐宪成之邀留在了京师。 虽然李信科举不成,没有徐宪成科举的天赋和运气,不过李信的能力很强,而且当他得知徐宪成在工部任职,又是工部虞衡清吏司员外郎,负责火器局,对火器颇有兴趣的李信忍不住就和徐宪成请教讨论起这些来,见李信如此,徐宪成恰好需要信得过的人帮忙,主动邀请李信不如来京师帮自己,顺便留在京师备考科举。 两人是好友,李信又是一个直爽之人,当即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就这样徐宪成替李信在工部挂了个名,谋了个低级官员的差。毕竟李信是举人,他的身份完全可以当官,所谋的这个官虽不起眼,李信却根本不在乎,因为他知道这个所谓的官只是由头罢了,而他要做的是协助徐宪成的工作。 就这样李信留在了京师,因为两人的关系李信也没另找住处,直接就搬来了徐宪成同住。对此徐宪成自然欢迎,自己的小院虽然小,可住的地方却不缺,有李信和自己同住,他巴不得呢。 有了李信帮忙,徐宪成在工部的工作轻松了许多,李信的能力的确强,在他的帮助下工部虞衡清吏司工作一切井井有条,受益良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徐宪成和李信在京师也结交了些朋友,其中关系最好的当属兵部主事孙元化了。 因为工作的原因,在兵部任职的孙元化和徐宪成多有交往。 孙元化此人是徐光启的弟子,而徐光启不仅是朝中大员,更是大明西学领袖,在其师的熏陶下,孙元化对数学和物理颇有研究,更对火器制造和运用有浓厚兴趣,再加上他本就是兵部官员,经常因为工作需要和工部打交道,一来二去就和徐宪成结识,双方因为脾气相投再加上在火器上的运用观点一致,很快就成了好友。 也因为这个原因,李信来到京师后通过徐宪成认识了孙元化,双方熟悉后也成了不错的朋友。三人经常在徐宪成的小院聚会,饮酒谈事,交情越发的好。 “恭喜恭喜,初阳兄此去辽东,当大展手脚,我等为兄贺!”徐宪成举起面前的酒杯由衷向孙元化道贺,一旁的李信也笑呵呵地向他祝贺。 就在昨日,孙元化也升官了,蓟辽督师袁崇焕伸手向朝廷要人,特意点名要孙元化去辽东襄赞辽东军务。 之所以这样,那是因为孙元化和袁崇焕曾经共过事,那还是天启二年的时候,当初因为侯震旸的保举,孙元化去辽东协助袁崇焕,因为他精通火器对袁崇焕驻守宁远帮了不少忙,当年的宁远大捷袁崇焕之所以能用火器打退努尔哈赤的几番进攻,孙元化可以说功不可没。 宁远之战后,因为天启皇帝病重,袁崇焕当了辽东经略后没多久就称病离职,孙元化也暂时辞官回乡。等到崇祯皇帝上位,袁崇焕官复原职,并更进一步成了蓟辽督师,而这时候孙元化也回到了兵部继续担任主事。 袁崇焕去辽东上任后不久,先是平定了宁远兵变,接着又在辽东展开了一系列的整顿工作,同时伸手向朝廷要钱要粮要人。钱粮暂且不说,至于要人其中就提到了孙元化,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崇祯皇帝已下旨升了孙元化官,并让他去辽东继续协助袁崇焕。 “多谢两位贤弟。”孙元化笑呵呵地干掉了杯中的酒,冲着他们亮了亮杯底。 孙元化马上要去辽东,所以三人今日聊的都是围绕着辽东战事。 这三人之所以会成为好友不仅是脾气相投,还都对火器包括军事有着浓厚的兴趣。针对辽东目前的局势,三人你一言我一句就交流了起来。 聊的兴起,三人索性就把桌上的菜盘、酒盅当成了棋子,手指沾着酒水画起了辽东地图,指点着地势讨论起来。 你一句,我一言,聊的兴起,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可聊到最后,当三人谈到辽东的粮草和军饷问题的时候,孙元化不由得叹息摇头起来,露出了忧色。 “之前不是说朝廷已经向辽东下拨军饷了么?皇上和内阁诸大人还有户部做了安排。”李信问。 孙元化神色严峻道:“杯水车薪呀,眼下朝廷虽已拨款,但数额远未达到袁督师所需,之前宁远兵变就是因为欠饷,袁督师抵达辽东后虽把此事强压了下去,也解决了部分军饷问题,可相比所欠之数还相差甚远,如朝廷不能尽快解决此事,恐怕依旧不稳。” 李信露出疑惑之色,这和他所听说的似乎有些出入。今年朝廷动作可是大的很,为了辽东战事募集军费,不仅撤裁了驿站,不久前还宣布征收辽饷,如此下来怎么都应该吧辽东军费补齐了,怎么还会欠缺呢? ------------ 第四百五十三章 双岛再会 孙元化苦笑了一声却没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徐宪成。 徐宪成当即给李信解释了其中的情况,李信虽现在在工部挂职,可实际上并不算真正的官员,而且李信平日除了当徐宪成的助手外,更多是在负责实际的具体工作,就连工部衙门也不用去,自然不清楚官场中的弯弯绕绕,有些事他不清楚也是正常的,可徐宪成却不同。 徐宪成不仅是工部员外郎,更有监察御史的职务,此外他还是翰林院庶吉士,更是复社创始人之一。复社又被称为小东林党,所以他的官职虽然不高,可在清流中地位却不低,有些消息外人或许不知道,他还是知道的。 现在朝廷看起来似乎做了许多事,可无论是撤裁驿站还是征收辽饷实际上并没起到什么作用。相反,这些措施的危害性极大,前者因为驿站的撤裁导致各地驿站遣散的人员达到了数万人,而这些人失业后更造成了许多地方不稳定的因素。 至于后者,辽饷的开征虽然有先例,早在天启年魏忠贤就打着辽饷的名义在江南开征商税。如今辽东军事需求,军费严重不足,再征辽饷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可问题在于这辽饷开征的对象却不同。 当初魏忠贤是盯着江南士绅大户和商人弄来的钱,而且主要是对大明富庶之地开征。而现在所谓的辽饷却是对于普通百姓,同时征收的群体也不限于江南一地,直接扩大到了全国各省。 如此区别显而易见,这些操作下去先不说能不能弄来钱,就算能弄来钱又有多少可以用到实处更是两说。 其他暂且不提,仅仅是工部这边徐宪成就有绝对发言权,自崇祯皇帝登基后,工部各处的开支锐增,以前明明能用一百两银子办到的事现在花二百两甚至三百两都不一定能办成。 花的银子数额翻了几番,可落到实处的反而比之前的却少了许多,其中每过一道手这银子就少了几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上上下下心照不宣。 徐宪成对此很是看不惯,虽然他也缺钱,要知道徐宪成进京赶考的时候身上并没多少银子,这还是姐姐姐夫资助的,中了进士当了官,徐宪成也不富裕,要不也不会住在这样普通的小院中。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徐宪成不是食古不化之人,可作为读书人他心中依旧有那么一份坚持,当初游学的时候,徐宪成在南京交友广阔,如今又在工部为官,掌控着虞衡清吏司,他如果想要弄银子机会大把。 可到如今,徐宪成从未以权谋私借职权私下捞过一文钱,除去自己俸禄和官场上正常的“孝敬”外,徐宪成从未起过贪心。 不过有些时候徐宪成也是无奈,想彻底出于污泥而不染,要做到这点并不容易,更何况整个官场都是这样,其他官员上下其手,你却洁身自好,就成了官场中的异类,反而被人排斥和防备,所以徐宪成也只能持有自己的初心罢了,对于许多事虽看在眼中心中更是明白,却又无能为力甚至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初阳兄此去辽东,小弟实在是羡慕,说句心里话,如不是袁督师点名初阳兄,小弟还真想替初阳兄去呢。”徐宪成说着不由得摇头叹道,望着孙元化极为感慨。 孙元化明白徐宪成为什么会这么说,更知道自己这个好友心里的苦闷。和其他官员不同,年轻的徐宪成是一个有才华也有抱负的人,虽然他现在的官职并不低,而且又属于清流,正是受朝廷重用的时候。 可现在的朝廷风气着实不怎么样,表面上来看自魏忠贤垮台后朝廷展现出一副中兴气息,可实际上情况并不如此,其他的暂且不说,就说朝政吧,许多事明明听起来看起来不错,但真实情况却差强人意,甚至还不如魏忠贤当政时候呢。 面对这样的情况,在京师的确不如离京的更好些,之前就有听说外派徐宪成离京的想法,不过后来这个事不了了之了。 之所以会是这样,还是要提到蓟辽督师袁崇焕,其他人不清楚孙元化却是知道的,因为孙元化是袁崇焕点名要的人,也算是袁崇焕的亲信,所以有些情况比外人更为清楚。 以徐宪成的官职和能力,原本崇祯皇帝是想打算从京师选人分别担任宁前或山东兵备道,同时挑选合适的人任职辽东巡抚和山东巡抚职务。 不过这事还没定下,人员也在挑选之中,可刚解决宁远兵变的袁崇焕突然就向崇祯皇帝上了奏折,提出要在辽东整顿的想法,并且希望崇祯皇帝给予支持,还提议让朝廷暂时不要安排辽东巡抚和山东巡抚的职务,为平辽大计着想,等他在辽东整顿完毕后再考虑这些。 出于对袁崇焕的信任,崇祯皇帝很快就答应了这个请求,放弃了任命辽东巡抚和山东巡抚的想法。也是这个原因,宁前和山东兵备道的任命也就搁置下来,毕竟这两个职务虽然不是巡抚,官职也不算高,可偏偏权利不小,在巡抚缺职的情况下,兵备道手中的权利和正式的巡抚也差不了多少了,一旦任命下达就和袁崇焕的请求违背,崇祯皇帝出于这个考虑一并中止了任命。 这件事直接影响到了徐宪成,原本徐宪成是山东兵备道的合适人员,假如袁崇焕的奏折来的晚些,说不定徐宪成的任命就下达了。可现在倒好,袁崇焕那奏折一上,崇祯皇帝暂缓了所有针对蓟辽的人事任命,使得徐宪成失去了这个机会。 “待为兄去了辽东,见了袁督师后必然向袁督师举荐贤弟,以贤弟之大才,别说一个区区山东兵备道,哪怕就是巡抚也是当得,到时候贤弟来蓟辽,你我兄弟同在督师手下为国效力,在蓟辽建功立业岂不快哉?”孙元化笑着安慰徐宪成,徐宪成听后哈哈大笑,虽知道这话是安慰,却极为高兴。 “初阳兄,那么小弟呢?你不会把我忘了吧?”一旁,李信拿起酒壶给孙元化倒了杯酒笑眯眯地打趣问。 孙元化顿时又笑了起来,伸手冲他点点:“自然不会忘了伱,贤弟之才我可是知道的,如此好事怎能少得了贤弟?” “哈哈哈!说的好!来来来,我们再干一杯!” “干杯!” 三人举杯共饮,抬手一饮而尽,放下酒盅对视又是大笑起来。 翌日,徐宪成和李信亲自送孙元化出京,一直送出城十里这才依依不舍道别。 告别了好友,孙元化上了马,带着随从快马北去,马蹄声渐渐远去很快再也不见他的身影。 离开了京师,孙元化就一路北上,十日后抵达山海关,在山海关歇息一日,孙元化继续向东而行,朝着宁远而去。 等他到了宁远后才知道,袁崇焕居然不在宁远,询问后才得知袁崇焕坐船去了双岛,据说是和毛文龙见面会晤去了,对此孙元化也没放在心上,就在宁远暂住了下来,耐心等着袁崇焕回来,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就在自己前来宁远的路上,这大明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而这件大事正和他所要见的袁崇焕有关。 一月前,毛文龙受袁崇焕的邀请主动从皮岛至北汛口会晤,可没想到了北汛口却没见袁崇焕的身影,之后毛文龙去了登州找袁崇焕还是没找到他,最后无奈直接坐船去觉华岛,再从觉华岛到了宁远督师衙门。 虽然最终两人在宁远见面,也私下做了交谈,可交谈并没有什么结果。这让毛文龙心中很不舒服,不过出于对袁崇焕的尊重,毛文龙没有发作什么,而当袁崇焕提出再约时间会晤的时候,毛文龙也同意了袁崇焕的请求。 就这样,第一次会晤双方在没谈出任何结果的情况下结束了,回到皮岛后毛文龙一直等着袁崇焕这边的消息,等了近一个月时间,袁崇焕终于递来消息说在双岛会晤,接到消息的毛文龙很快就答应了袁崇焕相约,按照约定时间坐船从皮岛出发,前往双岛和袁崇焕见面。 双岛属于毛文龙东江镇的防区,是毛文龙的地盘。为避免再一次被袁崇焕“放鸽子”这一次毛文龙多了个心眼,没有提前抵达双岛,所以袁崇焕比毛文龙早了两日到了双岛。 接到消息,毛文龙这才让坐船加快速度赶往双岛,等到了双岛后袁崇焕已在岛上等着毛文龙了,毛文龙下岛后和袁崇焕见面,气氛很是融洽,谈笑风生,彷如老友一般。 因为主角都到了,继续在船上诸多不便,在袁崇焕的建议下毛文龙同意了袁崇焕一起上岛驻扎的提议,就此两人各自下了自己的船在岛上临时扎营暂住了下来。 当天晚上,毛文龙作为主人宴请袁崇焕,袁崇焕欣然赴宴,赴宴时酒过三巡,袁崇焕提议让人离开,单独和毛文龙交谈几句,毛文龙也没多想,当即就摆手让部下出去,等人走后,他亲手给袁崇焕倒满了酒,问袁崇焕究竟要谈什么。 “毛帅,今日本部同毛帅在辽东海外相会,你我横渡大海至此都是不易,都是为了国事,应该同心共济才是,毛帅以为如何?” 毛文龙毫不迟疑道:“袁大人此言本帅自是认可的,正是为了国事你我才会在此相见,至于同心共济更当如此。” “好!”袁崇焕很是高兴一拍大腿道:“既然毛帅对此没有异议,那么本部堂愿和毛帅相商为进取大计,军国大事在此一举。” ------------ 第四百五十四章 劝告无效 毛文龙摆手谦虚道:“袁大人此言本帅可不敢当,本帅哪里能和袁大人比,袁大人乃朝廷重臣,深受陛下信任,更执掌蓟辽军政事。本帅只是一个武夫罢了,我东江镇兵少将寡,更不能同袁大人手下精兵强将相比,至于功劳就更不用说了,当年老奴都死于袁大人手下,本帅蹉跎多年却只有寥寥薄功,如何能和大人相提并论?” 毛文龙来双岛心里是憋着一口气的,对袁崇焕也有颇多不满。刚才听袁崇焕一开口就是国家大事,又是给自己戴高帽子,毛文龙心中更是不以为然,他又不傻,哪里不知道袁崇焕肯定是打着先扬后抑的算盘,估计和上回一样又是要以蓟辽大局出发来逼迫自己就范呢,所以毛文龙假客气两句后也暗中讽刺了袁崇焕一句,故意把东江镇说的如此不堪,甚至还拿努尔哈赤之死称赞袁崇焕。 如果是别人说这些话袁崇焕或许不会多想什么,可偏偏这话是从毛文龙口中说出来的,袁崇焕当即心里就很不舒服。 东江镇的情况袁崇焕很是清楚,东江镇这些年在辽东起到的作用也是有目共睹的,如果说东江镇一无是处,那么毛文龙也不会有今日的身份和地位了。 更何况,毛文龙还特意提到了努尔哈赤之死,虽然大明上下早就都在传言努尔哈赤之死是当年进攻宁远在宁远城下被袁崇焕的炮火所伤最终重伤不治而亡。 可这种事其他人说就罢了,袁崇焕自己心里会不清楚真实情况是如何?更不用说一直在建奴后方打游击的毛文龙了。 努尔哈赤究竟是怎么死的?别人不知道,可这两人心知肚明,所谓的宁远炮火击伤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如果是被大炮打伤,这老奴要死早就死了,哪里还能撤军后活这么久才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嘛。 之所以努尔哈赤之死成了袁崇焕的功劳,一方面是当初袁崇焕灵机一动借题发挥找人宣传,另一方面朝廷也是想借这个事振奋士气,以扬国威罢了。 现在毛文龙故意拿这个事出来说,不是讽刺袁崇焕又是什么?袁崇焕脸上虽笑容不减,可心中却极为恼怒,更有一种被直接被人打脸的尴尬。 强忍着怒气,袁崇焕淡淡笑了笑,继续道:“毛帅过谦了,毛帅之能满朝皆知,当年毛帅带两百人孤军深入敌后,搅得建奴翻天覆地,杀敌无数,其奇功至今令人称赞。至于东江镇,乃毛帅一手创建,更是虎狼之师,这些年东江镇战功赫赫,何有毛帅所言那么不堪?” “呵呵,原本勉强能算,可如今却已不同。”毛文龙抬眼有意无意朝着袁崇焕看去,脸上皮笑肉不笑道:“现在东江镇已大不如从前了,因为小人作祟军中人心涣散钱粮皆无,更少军械、马匹等物,战斗力锐减,我就算有心为国征战,也是无能为力,实在是无奈呀。” 袁崇焕一听更气的不行,差一点就要拍桌子大骂。这毛文龙居然直接在自己面前说小人作祟,这小人不就是在说自己么?毛文龙好大的胆子!自己好意和他商量正事,他却这样态度,简直给脸不要脸! 此时此刻,袁崇焕已对毛文龙起了杀心,不过毛文龙毕竟不是普通人,这可是堂堂一品大员,要杀毛文龙不是那么容易得,更要紧的是这里是双岛,是毛文龙的辖区,整个双岛包括跟随毛文龙来的军士共有三千五百多人,而袁崇焕身边只有区区两百人而已,一旦毛文龙和自己彻底翻脸,别说杀毛文龙了,恐怕自己的命都难保。 不过袁崇焕毕竟是袁崇焕,他向来胆大,越是做不成的事他越是要试试。不过如果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问题,袁崇焕也不会莽然冒险,所以袁崇焕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怒火依旧微笑,可放在桌下的手指却捏得发白。 “毛帅的确不容易,这点我也知晓。”顺着毛文龙的话,袁崇焕点头道:“我记得毛帅的年龄也不小了吧?毛帅是万历四年生人,今年有五十……?” “老夫今年五十有四了……。”毛文龙接过话头叹了一声,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口酒,神色中带着回忆,仿佛想到了自己年轻的往日。 “对对!毛帅五十四了。”袁崇焕点头接话道:“万历三十三年,毛帅至辽东,在李成梁部下任内丁千总,一晃就二十五年过去,这么多年毛帅在辽东为国征战,实在是不易呀。” 袁崇焕这话让毛文龙心中感慨万千,这些话倒是说到了他的心中去,一晃就这么多年了,当年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也成了头发斑白的老人了,自己已经年过半百,年华不再。 “毛帅是杭州人士?” “对,杭州府钱塘县。” “杭州是好地方呀。”袁崇焕感慨道:“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位于江南,人杰地灵,是天下难得的好出去。毛帅何时离开的杭州?” “这话说起来长了。”毛文龙笑道:“本帅虽在杭州钱塘县出身,不过本帅祖上却是山西平阳府人士,本帅年幼时家父去世,本帅随母投奔舅父,舅父待我极好,请良师教我读书识字,本想以科举出人头地,可惜本帅对文事并无兴趣,反而更好武事,成年后回了祖籍平阳府为农呆了些年,后因伯父膝下无嗣,伯父去世才承袭海州卫试百户之职,又在舅父推荐下至李总兵麾下任内丁千总,又经武举升迁鞍山百户、辽阳千户等职,直至今日……。” 说到这,毛文龙掐指算了下:“如此算起来,本帅离开杭州也有三十三年了,今日袁大人如不提起,本帅还记不起来呢。” “三十三年,这年头的确不短了,这些年毛帅就没想过回杭州?”袁崇焕笑问。 “呵呵,如何不想。”毛文龙摇头道:“老夫在杭州出身,又在杭州长大,杭州一草一木皆在心中,就算平日不想,这梦中也时时会梦到杭州,梦到曾经的家乡呀。” “是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毛帅是性情中人,有如此想法可以理解。毛帅,有句话不知我当讲不当讲?” “袁大人要说什么尽管说就是。” “既然如此,我就直言了,如有不妥之处还请毛帅不要生气。”袁崇焕笑眯眯地说着,见毛文龙一副坦然的姿态,当即就道:“毛帅眼下也不年轻了,这么多年为国征战功勋卓著,辛苦着实良多,如今已年过五十,依旧还为国操劳,何不急流勇退,安心回杭州休养呢?如此既能保全其名声,又能荣归故里,岂不两全其美?” 毛文龙顿时一愣,他没想到袁崇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即下意识就回答道:“辞官回杭州养老?袁大人,如果老夫走了,这东江镇怎么办?” “呵呵,毛帅何必担忧?本部堂以为,东江镇虽是毛帅手创,可也并非非毛帅不可。我大明人才济济,天下英才众多,到时候选个合适之人替代毛帅即可,此事易尔。” 毛文龙紧皱眉头,思索片刻摇头道:“不成!” “如何不成?” “不成就是不成!”毛文龙表情严肃道:“并非我毛文龙贪恋权势,而是东江镇不同普通军镇,袁大人,东江镇的军民不是普通军户,都是由我从建奴手中救出辽民,带其入东江编户齐民,再训练成军,经多年努力才有的今日局面。” “正因为如此本帅在东江镇能压得住各方,众人也能服本帅,可一旦本帅离开东江镇,他人接替本帅必然做不到这些,如此东江镇内忧重重,不复如今强悍,甚至还有瓦解之患。” “袁大人的好意本帅心领了,本帅虽也有回乡的想法,可让本帅弃东江镇十数万军民而不顾,本帅却做不到。此事还是以后再说吧,等平定了辽东建奴,收复全辽,到时候本帅也就能彻底放下东江镇,到时候妥善安置军民,卸甲回乡逍遥。” “呵呵,按毛帅这么说,毛帅你的意思是东江镇非毛帅你不可?”袁崇焕皱眉反问。 毛文龙想了想,他本想用婉转的话好好解释几句,可又想这种和袁崇焕多解释干嘛?这是他东江镇自己的事,关他袁崇焕屁事?何况他是军人,脾气直来直去习惯了,而且东江镇的人员结构和内部情况复杂的很,他袁崇焕一个文官虽然带过兵,可毕竟和真正的军人不同,有些东西和他细说他也听不明白。 当即毛文龙斩钉截铁告诉袁崇焕自己绝对不能离开东江镇,东江镇是他毛文龙一手创建起来的,谁都没有他的威望和能力能掌控住东江镇,一旦自己不在,东江镇肯定会出问题,为了大局考虑,谁都无法替代他。 毛文龙的回答让袁崇焕彻底放弃了劝说,他原本以为自己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得毛文龙放弃手中的兵权,乖乖把东江镇给交出来。如果毛文龙肯这么做,那么袁崇焕也就没必要对毛文龙下手了,这样不就两全其美? 可万万没想到毛文龙油盐不进,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自己在东江镇地位不可替代?这话让袁崇焕对毛文龙的印象恶劣到了极点,此时此刻袁崇焕终于下了解决毛文龙的决心,不再抱有幻想。 ------------ 第四百五十五章 毛文龙之死 这一次会晤又是没有结果,毛文龙的回答和态度让袁崇焕意图不战屈人之兵的计划彻底落空,甚至因为毛文龙的“狂妄自大”给袁崇焕留下了极恶劣的印象。 两人分手后,袁崇焕心中杀心已定,他已经决定对毛文龙动手了。 至于毛文龙说的那些话他根本就没放在心里,在他看来辽东之事之所以一直解决不了,关键就在毛文龙,毛文龙名为大明一镇总兵,其实和军阀没什么区别,在他眼里已经把整个东江镇视为私物了,根本就没把朝廷放在眼里。 什么东江镇离不开毛文龙,毛文龙一旦不在东江镇必然出事,这些说辞就是危言耸听罢了,无非是毛文龙故意抬高自己。 没了你毛屠夫,难道老子还会吃带毛猪不成?简直就是笑话!天下这么多人,找一个合适的丘八来当东江镇总兵不是轻而易举的? 更何况一旦解决了毛文龙,整个东江镇命脉就全捏在自己手里了,到时候东江镇众人想要生存下去,都得看老子的眼色,老子手里掌控着东江镇的军饷、粮草、武器、兵马,如果这些丘八们乖乖听话就罢了,一旦不听话,老子直接断了你们的供应,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活下去? 再不行,别忘了老子手里还有刀呢,握着尚方宝剑说砍就砍,倒要看看这些丘八怕不怕死。不怕死的尽管来,他袁崇焕又不是不会杀人,砍上几颗人头,剩下来的不乖乖听话才怪。 袁崇焕已把东江镇视为自己囊中之物,更把毛文龙当成了死人,这时候他已经在琢磨弄死毛文龙后怎么控制东江镇了。 不过想要弄死毛文龙,袁崇焕还是有几分顾虑,倒不是他不敢动手,关键这里是毛文龙的地盘,整个双岛毛文龙有三千五百部下在,仅凭着他这么点人要拿下毛文龙还得想些办法。 就这样,当夜袁崇焕几乎一夜没睡,第二日就让人找到毛文龙说还有事要商量。 不知道袁崇焕葫芦里卖什么药,毛文龙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一个时辰后,袁崇焕和毛文龙再一次见面,这一次袁崇焕不再谈其他,直接谈起了劳军之事,他告诉毛文龙他这一次来双岛除了和毛文龙商讨东江镇的事外,还受朝廷之意来双岛劳军,既然来了,不管前者谈的如何,劳军之事总是要做的,所以他打算明天安排一下劳军的工作,并以蓟辽督师的名义给双岛的守军发劳军饷。 听到有银子,毛文龙一下子来了精神,自从被袁崇焕截断交通后,毛文龙就断了进项,这些日子毛文龙如果不是手上还有点积蓄,要不然东江镇早就支持不下去了。 现在袁崇焕总算提到了银子的事,还说要代表朝廷劳军,这对毛文龙来说求之不得。毛文龙当即表示感谢,并询问银子有多少,同时还提出劳军仪式没问题,至于发银子什么的直接让袁崇焕给他就行,没必要一一分发下去。 对此袁崇焕表示反对,他说既然朝廷让他来劳军,就必须把银子发到将士的手里,这是原则性问题,希望毛文龙理解。 毛文龙迟疑了下觉得这个事既然袁崇焕想这么做也没必要驳回,反正银子最终还是到他东江镇军士手里的,由袁崇焕来发也没什么,当即就同意了下来。 就这样,袁崇焕问了问毛文龙在双岛的部下总人数,毛文龙也不隐瞒直接告诉了袁崇焕具体人数,还拿出了名册。接下名册翻了几下,袁崇焕微微点头,和毛文龙约定第二日在双岛集结,所有人不得缺席,他先视察一下双岛的军队情况,然后按照名册和人头发放,每人三两银子,保证人人有份。 三千五百多人,一人三两就是一万零五百多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毛文龙很是高兴的答应了下来,随后两人约定后毛文龙就告辞离开前去准备了。 等到第二日,毛文龙让部下聚集,因为是劳军所以众人也没有携带军械,在岛上空地列队等待,片刻后穿着盔甲一身戎装的袁崇焕带着亲卫就来到了,先是看了一眼列队整齐的军队,看见所有人都带着期盼兴奋等待着,而毛文龙亲自陪在袁崇焕身边,除去毛文龙外,他的几个部下和干儿子都不在身边,至此袁崇焕彻底放心了。 悄悄向手下使了个眼色,袁崇焕的亲兵大半分散开来,在毛文龙根本不注意的情况下暗中控制住了空地列队的军士四周,这些亲兵全副武装,除去刀枪外还携带着三眼铳等火器,一旦有异动,面对手无寸铁的毛文龙部下就有完全压制的能力。 其余亲兵护在自己左右,还把毛文龙给圈了进去,等到这时候袁崇焕再也没有了顾虑,正当所有人以为袁崇焕要宣布劳军并且发放银两的时候,变化突起,随着前一刻还笑容满面的袁崇焕后一刻变了脸色,突然一声令下,几个亲兵一拥而上,就把毫不知情的毛文龙给控制住。 接着在所有人诧异惊愕的众目睽睽之下,袁崇焕直接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尚方宝剑和蓟辽督师印,当众对毛文龙大喝:“本部院披肝沥胆与伱谈了三日,只道你回头是迟也还不迟。那晓得你狼子野心,总是一片欺诳到底。目中无本部院犹可,方今圣天子英武天纵,国法岂容得你?” 毛文龙被袁崇焕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一呆,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见袁崇焕朝着京师方向跪倒磕头,口请皇命,宣布直接逮捕毛文龙。 “冤枉!老夫冤枉!”毛文龙回过神大喊冤枉,神情愤慨道:“我毛文龙何罪之有?” “何罪?哼!你毛文龙专制一方、欺君冒功、跋扈不臣、侵吞粮饷、私通岛夷、擅行任免、劫掠商人、好色诲淫、虐待辽民、谄媚魏阉、掩败为功、观望养寇!有罪一十二条,条条当斩!今天本部院以皇命杀你,也不冤枉于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袁崇焕!你不能杀我!老夫无罪!无罪啊!”毛文龙见情况不对,连忙大呼申辩。 此时,东江镇众人已经全傻眼了,之前不是说劳军么?怎么突然要杀毛帅了?还请出了尚方宝剑,以皇命斩杀毛文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袁崇焕杀意顿起,众人连忙求情,恳求袁崇焕饶毛文龙一命,可袁崇焕根本不为所动,他目光冷冷朝左右看去,全身上下杀意腾腾。 虽然自己的亲卫控制住了现场,可毕竟毛文龙的人比自己这边多得多,现在不杀了毛文龙,一旦毛文龙反应过来就难办了。 自己这番举动忽悠这些普通丘八也就算了,可毛文龙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尚方宝剑虽然唬人,可问题这玩意根本斩不了毛文龙这样级别的大将,要知道毛文龙可是堂堂左都督、东江镇总兵,一品武官,身上还有着平辽将军头衔,再加太子太保之衔,如以后者衔为由,毛文龙还是从一品的文官呢。 袁崇焕虽是蓟辽督师,可他不过区区二品而已,双方也不是直接统辖的上下级,哪里有什么资格去杀毛文龙? 如果不能快刀斩乱麻,等毛文龙回过神当众振臂一呼,那么别说杀毛文龙了,弄不好毛文龙反过头来斩了自己都有可能,别忘记毛文龙他也有尚方宝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同样的理由杀他袁崇焕也是一样的。 袁崇焕很清楚这个事拖延不得,他必须要在毛文龙回过神之前就解决掉这个麻烦,当即不管不顾直接下令,早就做好准备的水营都司赵可教、何麟图、旗牌官张国柄三人上前。 赵可教、何麟图两人监斩,张国柄从袁崇焕手中接过尚方宝剑,当着所有人面直接就用尚方宝剑砍下了毛文龙的人头,可怜在辽东为国征战三十三年,立功无数,救无数辽民水火之中,一手创建东江镇,被建奴上下恨之入骨更欲除之后快而不得的大将毛文龙只来得及喊出几声冤枉,根本没来得及多想,就此稀里糊涂丢了性命。 随着毛文龙的人头落地,东江镇诸人这才反应过来,目瞪口呆看着已经横倒在地上的毛文龙的尸体。 见毛文龙的人头落地,袁崇焕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刚才实在是凶险,如果毛文龙反应快点结果就两说了,亏得毛文龙脑子转的慢,再加上理直气壮地一番忽悠和扯大旗当虎皮拿出尚方宝剑压制住众人,这才轻易杀了毛文龙。 现在毛文龙已死,一切后顾之忧再也不复存在,接下来就是顺势控制东江镇了。 见众人依旧为毛文龙之死悲切,袁崇焕开口说了一番话,告诫众人毛文龙之死是其自己有取死之道,不是自己要杀他,是国法不容,斩他的是皇帝所赐的尚方宝剑。 现在毛文龙死了,对于东江镇将士他袁崇焕宽宏大量既往不咎,只要众人不闹事不反抗,他袁崇焕不会对大家怎么样。此外,袁崇焕还让人把早就准备好的银子发了下去,告诉他们这些银子是朝廷和他袁督师的劳军银,让大家在军中安心就是,千万不要自误。 袁崇焕这几手既压制了众人,又安抚了大家,虽然大家对毛文龙之死心中不忿,更对毛文龙如此冤死而戚戚,可形势强于人,如果毛文龙还活着或许不同,可现在毛文龙已经死了,没了主心骨的东江镇诸人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任凭袁崇焕摆布,很快袁崇焕就顺利接手了毛文龙的这支部队。 ------------ 第四百五十六章 怒极而笑 解决掉毛文龙后,袁崇焕趁热打铁先接管了双岛的部队,接着就带着人直接去了皮岛。 到了皮岛,把皮岛的守将召集而来,当众宣布毛文龙获罪斩杀之事。得知毛文龙被斩杀,皮岛留守的毛文龙部下一片大哗,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袁崇焕拿出毛文龙的首级后,所有人见了眼珠子都红了,跪倒在地大哭。 袁崇焕故伎重演,再一次当众宣布毛文龙的罪名,重申自己杀毛文龙是不得为之,毛文龙是国法不容,是自己取死。 虽然毛文龙死了,但他的罪名和东江镇诸位无关,他们都是大明的军士,东江镇也是大明的东江镇,不是毛文龙的私军,对于东江镇的安置他袁崇焕自有处置,同时宣布毛文龙死后东江镇分为四协,以毛承禄、徐敷奏、刘兴祚、陈继盛分管,由副总兵陈继盛暂时代管东江镇。 袁崇焕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存了心思的,早在定计解决毛文龙之前袁崇焕就想好了怎么安排东江镇。 东江镇是毛文龙一手创立,毛文龙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毛承斗,不过毛承斗年幼,在东江镇并无什么正式职务,相反他的义子毛承禄却是东江镇的骁将,现担任皮岛军右翼游击、内丁参将职务。 除此之外,毛文龙和其他将领一样好收义子,除去毛承禄外,还有义子毛永诗(孔有德)、毛有杰(耿仲明)、毛永喜(尚可喜)等,这些义子都是毛文龙最亲近的部下,也是不同于普通军将的群体,对毛文龙最为忠心。 毛文龙死后,对袁崇焕意见最大的就是他们了,而且他们聚集起来意图要给毛文龙讨一个说法,在他们看来毛文龙战功显赫,为国征战多年却居然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冤枉到了极点,不甘毛文龙如此屈死,更对袁崇焕极为仇视。 以袁崇焕的脾气,直接杀了他们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问题在于袁崇焕根本没办法向他们动手,因为这些人手中都掌握着东江镇的实际军队,是东江镇中的军中骨干。 一旦把他们也杀了,整个东江镇就彻底土崩瓦解了,那么他袁崇焕要拿下来东江镇干嘛呢?再说了,就算袁崇焕想杀也做不到,因为毛文龙死的这么不明不白,这些人已对袁崇焕有了防备,哪怕袁崇焕的官职再高,只要他们不出军营手里掌控军队,袁崇焕也拿他们没办法。 无奈之下袁崇焕只能做出把东江镇一分为四的办法,用其他三人去分他们手中军权,削弱他们在东江镇中的影响力。但这个办法也只能缓和一时,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所以接下来谁来接替毛文龙东江镇的总兵之职迫在眉睫,但这个事不是袁崇焕能决定的,东江镇总兵这样级别的大将得由朝廷来任命,袁崇焕没有这个资格。 何况,毛文龙被杀后,袁崇焕必须向朝廷汇报这个事,这不是杀一个五六品的武官那么轻易,他杀的可是堂堂一品武将,还是太子太保呢。如此大事,必须禀告朝廷,把后续的手尾给弄干净才行,袁崇焕再胆大妄为也不能视朝廷不顾,所以他在解决了双岛和皮岛的事后,就给朝廷写了一封奏折,上面详细说明了自己为什么要杀毛文龙的原因,还把自己扣在毛文龙身上的罪名一一添加了进去,派人送往京师。 京师,乾清宫。 崇祯皇帝面前摆着一大堆奏折,这些奏折堆起来比他的人还高,放眼望去没有几百份也有一两百份了,这些奏折别说处理了,哪怕从头到尾看上一遍没一整天的功夫都难。 可偏偏崇祯皇帝每天都要看这些奏折,而且每一份都要看得仔仔细细,对奏折中的内容拿出自己的建议和看法,从不怠政。 说起来这也够呛的,也不知道这位年轻的皇帝哪里来的这么多精力?从大明开国以来做到这一步的恐怕也就太祖朱元璋了。 自太祖之后,大明历任皇帝从来就没像他这么干的,尤其是当宣宗时确定了皇帝、内阁、司礼监三方制度后,所有的奏折和朝廷大小事都是先由内阁过目,内阁给出意见后交由司礼监,司礼监复核后奏报皇帝批红即可。甚至在有些时候,司礼监权利大的直接替皇帝批红也是有的,皇帝除了一些大事,或者朝会中对国策做决定外,许多鸡毛蒜皮事全下放,根本就不用如此亲力亲为。 可这位崇祯皇帝倒好,无论大小事他根本就不撒手,明明可以由内阁处置或者司礼监代劳的统统他自己来干。说句好听的他是勤政,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崇祯皇帝根本不信任何人,在他内心中大臣们不可靠,至于司礼监的太监们也不可靠,还是自己来处理最放心,皇帝当到他这种地步也算独一份了。 由于崇祯皇帝的这种做派,导致内阁的权利大大减弱,内阁阁老成了一个摆设。 司礼监也是如此,曹化淳和王承恩虽掌管司礼监,可曹化淳手中的权利根本就没有,他这个司礼监大太监的作用几乎成了内阁和皇帝之间的传声筒和橡皮图章,一切职权包括工作全给崇祯皇帝亲自办完了,王承恩就更不用说了,他一心只想着在崇祯皇帝身边伺候,至于其他的屁都不管,这样的态度反而让崇祯皇帝对他更为放心。 天色渐渐黑了,乾清宫的光线也随着太阳即将落山而暗了下来。 看着崇祯皇帝手中拿着奏折细看,因为光线的缘故有些看不清,身子侧过眼睛瞧着有些吃力的样子,一旁伺候的王承恩轻轻后退了几步,朝着不远处的小太监做了个手势。 小太监见了顿时会意,转身去了外面,片刻后带着几人拿着点亮的灯烛回到了殿中,把灯烛在崇祯皇帝左右摆好,随着灯烛的照明,崇祯皇帝看奏折上的字顿时清晰了许多。 看完手上的奏折,崇祯皇帝提朱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随后合起来摆到一旁。这时候他的目光朝左右点着的灯烛看了一眼,顿时微微皱起眉头。 “王伴伴!” “奴婢在!” “国家艰难,处处用钱,灯烛只点左手处即可,把右边的撤下去吧。”崇祯皇帝伸手朝着右边的灯烛指去,对王承恩说道。 王承恩连忙称罪,他没想到崇祯皇帝居然嫌弃点了两支灯烛太过浪费,这大明天子别说点两支灯烛了,哪怕就是点再多也是应该的啊!天黑了看奏折不应该亮堂些么?可这位皇爷倒好,居然节俭到了如此程度,偏偏要再撤掉一支,这简直让自己没话说了。 但王承恩哪里敢吐槽呀,皇爷如此交代就如此做吧,这位皇爷的脾气自己清楚的很,如果不安他的意思来办,说不定自己就得倒霉,当即王承恩急忙亲自上前弄灭了右边的灯烛,让小太监把它取走,随着右边灯烛拿走后,刚才还算明亮的御案瞬间暗下来不少,不过崇祯皇帝却根本不在意,继续取来一本奏折打开,略微凑近左手边的灯烛,继续细看了起来。 正当崇祯皇帝看得入神的时候,突然殿外传来了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崇祯皇帝仿佛没听见,依旧在看奏折,而王承恩却微微皱起眉头,他退后几步往殿外方向走去,片刻后回到崇祯皇帝身边,低声禀报是司礼监接到急奏,曹化淳亲自送奏折来了。 崇祯皇帝也不以为然,摆手让王承恩把曹化淳带进来,片刻,曹化淳快步走了进来,见了崇祯皇帝磕头行礼。 “哪里来的急奏?” “回皇爷,辽东急奏!” “辽东急奏?可是袁崇焕的急奏?”前一刻还准备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一口的崇祯皇帝后一刻顿时一愣,拿茶盏的手停在了半空,急急追问。 “正是袁崇焕的辽东急奏。”曹化淳双手托着奏折回道。 “快!快拿来给朕!”崇祯皇帝急忙道,王承恩连忙从曹化淳那边把奏折取过,接着回到崇祯皇帝身边递了给他。 这时候崇祯皇帝有些迫不及待了,他神色很是严峻,第一反应是辽东打起来了,要知道辽东建奴这两年可有点不太平,虽然袁崇焕去了后让自己放心不少,可问题辽东问题离解决还早着呢,难不成这一次建奴又出兵了? 当接过奏折,看到奏折上袁崇焕写的字迹,崇祯皇帝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这份奏折不是军报奏折,因为如果是军报奏折上面的行文是不一样的,而现在这份奏折行文用的是普通行文,这让崇祯皇帝放心了不少。 不过就算这样,崇祯皇帝对于袁崇焕的奏折还是很上心的,在他看来辽东事无大小,更何况这是他最看重并任命的蓟辽督师所上的奏折。 崇祯皇帝当即拆开奏折,展开后细看,原本以为奏折内容说的是关于辽东军备整顿一事,可当看了没几行,崇祯皇帝突然就愣住了,表情从平静变得错愕,接着由错愕变成了不可置信,随后又变成了无比的愤怒。 就连握着奏折的手也不由自主微微颤抖了起来,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一旁的王承恩根本不知道这奏折里写了什么,而跪在不远处的曹化淳更是低头一声不吭,仿佛把脑袋都埋到了地上的金砖里头。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一个袁崇焕!好一个袁崇焕!他怎么敢?居然敢?”突然,崇祯皇帝发出了渗人的笑声,可这笑声没有半点喜悦,带着透骨的冷意,让王承恩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 ------------ 第四百五十七章 强忍 崇祯皇帝怎么都没想到袁崇焕这份奏折居然是告诉自己他已把毛文龙给杀了。 毛文龙是朝廷大将,崇祯皇帝虽然没见过毛文龙,却早就知道此人。早在天启初年,毛文龙就名震天下了,他的东江镇更是战功赫赫,正是因为有毛文龙和东江镇在,这么多年辽东建奴每次进攻都不敢过于深入,就怕身后的毛文龙背刺偷袭。 大明之所以在辽东一败再败,却依旧能够守住山海关以东的几块地盘,毛文龙和东江镇功不可没。就算是之前袁崇焕在宁远打了一场漂亮的宁远大捷,可最终努尔哈赤之所以会退兵,也是因为毛文龙得知建奴出击后果断出兵威胁建奴后路的缘故。 之前袁崇焕去了辽东,很快就平定了宁远兵变,随后上折子说他要在辽东整顿军事,这件事崇祯皇帝没多考虑就答应了下来。可没想到袁崇焕整顿军事除了向辽东军队下手外,还直接改变了大明本土向皮岛的海上运输线,从而导致毛文龙军饷军粮等物质中断极为不满,写了奏折给崇祯皇帝诉苦,狠狠告了袁崇焕一状。 这件事出后,面对袁崇焕和毛文龙产生的矛盾,崇祯皇帝考虑后还是倾向于袁崇焕,毕竟袁崇焕是他任命的蓟辽督师,而且崇祯皇帝对袁崇焕寄予厚望,希望袁崇焕能够和向自己保证的那样五年平辽。 在平辽大局面前,权衡利弊的崇祯皇帝只能委屈一下毛文龙了,所以崇祯皇帝分别给袁崇焕和毛文龙去了信,让两人以大局为重不要内斗,好好坐下来商谈,拿个两全其美的方案,携手对付辽东建奴。 说句实话,在崇祯皇帝的心里固然是袁崇焕更为重要些,因为袁崇焕不仅答应自己五年平辽,还是一个文官。而毛文龙不同,他虽然功勋卓著,却是武将,大明文贵武贱,哪怕毛文龙的官职再高,也是比不上袁崇焕的。 此外,崇祯皇帝因为袁崇焕的缘故,对毛文龙也是有些看法的,他觉得毛文龙仗着自己资格老,官职高,手里又握着东江镇近三万精兵,的确有些骄横跋扈,借着袁崇焕这次整顿辽东,适当敲打一下毛文龙不是什么坏事,这也是崇祯皇帝拉偏架的另一个原因。 可就算这样,崇祯皇帝也从来没想过要杀毛文龙。崇祯皇帝再傻也明白毛文龙在辽东的重要性,而且毛文龙这人小毛病虽不少,可大问题没有,更没任何理由去杀他。 可现在袁崇焕突然送来一份奏折,告诉崇祯皇帝他已经把毛文龙给杀了,而且用的还是崇祯皇帝给他的尚方宝剑斩杀的毛文龙。当看到这内容,崇祯皇帝整个人都傻了,他根本无法相信眼前所见到的,甚至以为是幻觉呢。 可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袁崇焕的确斩杀乐毛文龙,还在奏折中洋洋洒洒列出诛杀毛文龙的十二条大罪,告诉自己已经在双岛当着众人的面砍下了毛文龙的人头。 等确信自己的眼睛没问题后,一股怒火顿时从崇祯皇帝的心头涌起,他万万没想到袁崇焕居然如此大胆,能干出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来。 哪怕袁崇焕是崇祯皇帝亲自任命的蓟辽督师、兵部尚书授尚方宝剑,可毛文龙哪里是他能杀的?先不说袁崇焕所列的罪名是真是假,能不能经得起推敲,哪怕这些罪名全是真的,毛文龙真有取死之道,可也绝非他袁崇焕能杀的。 毛文龙可是东江镇总兵、平辽将军、左都督、太子太保,他的官职已经到了人臣顶点,像他这样的一品大员别说袁崇焕了,哪怕崇祯皇帝要杀他也不是说杀就杀的,必须有充足的理由,并有三法司会审后问罪,再明正典刑才能杀。 就算是这样,杀毛文龙还要顾虑许多其他,其中东江镇就是最难处理的。因为东江镇是毛文龙一手创建起来的,可以说毛文龙不仅是东江镇的创建人,更是东江镇的灵魂人物,如果没了毛文龙,东江镇是否还能发挥出以前的作用?能否做到毛文龙在的时候对辽东建奴的威胁,这都是未知。 不说崇祯皇帝从来没有想杀毛文龙的打算,就算真要杀也有诸多的顾虑,更不会轻易动手。可现在倒好,堂堂一品大员,居然被二品的蓟辽督师拿着尚方宝剑在未经过自己同意,朝廷也没有任何定罪的情况下就把人给杀了,袁崇焕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一时间,崇祯皇帝气的满面通红,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他直接挥手一扫,把案几上堆着高高的奏折全扫落在地,站起身来重重一脚,直接踢翻了案几。 “好!好一个袁崇焕!好一个袁崇焕!” 气急而笑,崇祯皇帝双目圆瞪,咬牙切齿,如果袁崇焕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话,他恨不能让人取来宝剑直接砍了这个胆大妄为的混蛋! 王承恩从来没见过崇祯皇帝气成这样,更搞不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只是从崇祯皇帝的话中听出了似乎是袁崇焕闯下了大祸。 他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而依旧跪着的曹化淳更是连头也不敢抬,任凭崇祯皇帝愤怒的笑骂声在殿中回荡。 发泄了好一会儿,崇祯皇帝这才渐渐冷静下来,看着一地狼藉,他冷冷的目光扫过,随后把目光落到了曹化淳身上。 正要开口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崇祯皇帝又把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眉头紧蹙的他缓缓坐了下来,目光又一次回到了袁崇焕给他的那份奏折上,停留了许久。 最终,崇祯皇帝什么都没说,只是挥了挥手让王承恩等人把地上的奏折重新收拾下,松了口气的曹化淳也从地上爬起,帮着一起小心收拾。而他依旧枯坐着,面无表情盯着袁崇焕的奏折,过了许久做出了最终决定。 崇祯皇帝的最终决定是吞下这颗苦果,而不是让人拿下胆大妄为的袁崇焕问罪。尚有理智的崇祯皇帝做出这个决定是有原因的,因为在他看来现在毛文龙已经死了,哪怕他把袁崇焕从辽东抓到京师问罪,直接杀了他也是无济于事,砍掉的人头是按不回去的,死了的毛文龙也不可能死而复活,事实已经无法改变。 既然如此,崇祯皇帝也要考虑这么做的后果,假如因为毛文龙的事问罪袁崇焕的话,那么整个辽东就彻底崩了。 要知道袁崇焕是蓟辽督师,毛文龙是东江镇总兵,他们都是辽东的重要人物,是大明维持辽东战局的关键所在。现在毛文龙已经死了,如果再拿掉袁崇焕,那么辽东由谁来负责?谁又能对付建奴? 再者,袁崇焕杀毛文龙用的是他给袁崇焕的尚方宝剑,还宣传以皇命斩杀的毛文龙,如果自己否认袁崇焕杀毛文龙的正确性,不等于亲手狠狠抽了自己脸上一巴掌么? 别忘了,全天下都知道袁崇焕之所以能够当上蓟辽督师完全是他崇祯皇帝的缘故,现在袁崇焕用这种方式杀了毛文龙,必然也有人会以为是自己的授意。袁崇焕直接狐假虎威斩杀了毛文龙,反而把他崇祯皇帝逼到了角落里,就算心里再愤怒,也没办法向天下解释这些。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崇祯皇帝对袁崇焕的信任包括对袁崇焕向他保证的所谓五年平辽承诺。如果袁崇焕真的能做到这点,别说杀一个毛文龙了,哪怕就是杀两个、三个毛文龙,他崇祯皇帝也觉得是值得的。 既然人已经死了,接下来只能依靠袁崇焕了,总不能不顾大局吧?只要袁崇焕能够五年平定辽东,收复全辽解决建奴问题,这件事也不是不能承受,现在抓了袁崇焕甚至杀了他,对大明并没半点好处,崇祯皇帝正是因为想到这点,这才强忍着怒火捏鼻子承认了下来,没再有问罪袁崇焕的想法。 收拾完后,曹化淳向崇祯皇帝行礼,崇祯皇帝挥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曹化淳后退着离开了乾清宫。 曹化淳离开,王承恩把他送了出去,到了殿外,还一头雾水的王承恩忍不住就问曹化淳究竟是怎么回事,皇爷为何发这样大的火。 没了外人,曹化淳这才轻声把袁崇焕奏折中的内容告诉了王承恩,等王承恩得知袁崇焕居然杀了毛文龙后当时也惊呆了,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这袁崇焕居然如此大胆?这等事也敢做出来?”片刻,王承恩这才惊愕反问。 “他有什么不敢做的?”曹化淳苦笑,抬手朝着殿内方向指了指:“刚才皇爷的反应不也如此,可最后却未有半点处置袁崇焕的意思,毛文龙算是白死了。” “这……。”王承恩张了张嘴,无奈点了点头,他们虽然是太监,可做到他们这样地位的顶级太监都是人精,崇祯皇帝从最初的暴怒到最后的平静,这一切反应究竟是为什么,结合这件事,他们如何会猜不出崇祯皇帝的想法? “可是此事甚大,等消息传开,恐怕朝中要闹起来了。” “闹就闹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让皇爷如今只能用袁崇焕一人呢?这个袁崇焕……哎,王兄,以我看来,袁崇焕虽依有圣眷在身,可他实在太过胆大妄为,如此下去恐怕没有什么好下场,王兄陪伴皇爷身边,还需多多小心才是。”曹化淳好意提醒了一句。 王承恩默默点头,他当然明白曹化淳这话的意思,看来以后得离袁崇焕这人远些了,崇祯皇帝的性格自己最清楚了,别看现在不发作,那是因为袁崇焕还有用,一旦袁崇焕没了用处,以崇祯皇帝记仇的性子,到时候必然新账老账一起算,袁崇焕这种人绝对没有好下场。 ------------ 第四百五十八章 反应 曹化淳和王承恩并没聊太久,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后曹化淳就拱手告辞了。 离开乾清宫,曹化淳回到了司礼监,司礼监众人见曹化淳冷着一张脸回来大家连忙上前招呼了一句,各自散开忙着各自的事去了。 毕竟大伙都清楚曹化淳去干什么了,也知道了袁崇焕杀了毛文龙一事,这件事出后,用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开,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整个大明朝廷都会因为这事热闹起来。 至于崇祯皇帝是怎么反应,曹化淳回来的表情就能看出,恐怕这个事在崇祯皇帝心里有了定论,既然曹化淳没有带回来崇祯皇帝下旨捉拿袁崇焕的命令,毛文龙的死估计也就白死了。 对于这件事,司礼监众人心里是同情毛文龙的,他们虽然是太监可也却都是明白人,更知道毛文龙对大明的重要性。可算是同情又如何呢?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尤其是魏忠贤垮台后,太监的地位直线下降,司礼监已没了之前的权势,他们现在只是一群奴婢罢了。 回到司礼监自己的办事房内,曹化淳刚刚坐下,就有小太监端上茶水递上。 曹化淳接过茶水,摆手让人退下,端起茶小口品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在他看来,毛文龙一死,辽东局势必然大变,接下来情况会怎么样谁都无法预料。毛文龙在辽东的重要性是无人可以替代的,可偏偏袁崇焕就这样轻易杀了毛文龙,这让曹化淳心里对袁崇焕的感官极差。 倒不是曹化淳和毛文龙有什么交情,实际上两人根本就没打过交道,更谈不上故交之类。 可曹化淳能当到司礼监实际第一人,他虽然是太监但能力和眼光都不差,尤其是随着他回京后所经历和亲眼所见如今朝廷的一切情况,更让曹化淳心中很是不安。 说句实话,作为崇祯皇帝最信任的太监之一,曹化淳自然是举双手赞同崇祯皇帝登基大宝。可自从崇祯皇帝登基之后所做的一切,却让曹化淳发现自己这位主子并没有真正的帝王气度,更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和之前的天启皇帝相比,崇祯皇帝无论从能力还是性格来说缺陷太多了,被满朝上下称为英主和大明中兴之主的这位主子其实名不副实,登基后所做的一切随心所欲,更有着诸多隐患,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过于信任文官集团,同时又对太监和锦衣卫、东厂这些人和机构过于防备,性格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又无担当,容易被人忽悠,这样那样毛病简直一大堆。 崇祯皇帝登基后没多久就干掉了魏忠贤,对魏忠贤的倒台曹化淳是举双手同意的,毕竟当年曹化淳被赶出京师,在南京呆了那么多年就是魏忠贤的手笔,如果不是魏忠贤的打压,他怎么会吃这多年的苦头? 可问题在于弄垮了魏忠贤后,崇祯皇帝并没有重用他们这些跟着他在潜邸的老人,反而对朝中那些大头巾们更为重视,甚至因为他们的缘故对太监群体防备的太严了,导致整个司礼监权利锐减,他这个司礼监一把手居然成了摆设。 屁股决定脑袋,曹化淳也是如此,在他看来自己回京哪怕不能成为又一个魏忠贤手握权势,至少也能成为名副其实的内相吧?可现在倒好,司礼监居然成了传声筒和橡皮图章,就连东厂和锦衣卫也全靠边站了,崇祯皇帝根本不顾他们这些人的想法,也从不和他讨论政事,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奴婢来使唤。 心理的落差让曹化淳很是不甘,太监本就是残缺之人,身体的残缺也导致了心理上的缺陷,曹化淳也逃过不这个毛病。所以曹化淳对朝中的那些文官印象极差,在他看来这些文官大部分都是夸夸其谈之人,根本就没半点本事,可偏偏崇祯皇帝却把他们当成了宝,反而把他这样身边真正可靠的人给忽略了。 这样的态度让本想有一番作为的曹化淳很是苦闷,而且随着这一年多朝廷各项政策的实施,曹化淳更察觉到了诸多问题所在。其他的暂且不说,仅仅就是赋税一方面,作为司礼监一把手,崇祯皇帝要求曹化淳盯着大明赋税征收,可曹化淳根本就做不到这点,因为他虽位高却没权,而且因为崇祯皇帝防备的缘故,现在的司礼监早就不是魏忠贤时的司礼监了,再加上东厂和锦衣卫的权利锐减,还有文官集团的气焰嚣张,他哪里有什么权利? 魏忠贤时期,朝廷赋税不足,魏忠贤果断向江南士绅和商人征税,用于填补正常赋税空缺。一年多征收的四百多万两银子不仅能满足辽东军饷,还能弥补朝廷的其他需求。 可现在倒好,魏忠贤一死一切都变了,先是驿站撤裁,接着就是开征辽饷,一开始曹化淳是打算效仿魏忠贤的做法对江南士绅和商人多征税,尽量减少对百姓的征税比例,稳定地方矛盾,同时也满足朝廷需求。 谁想到这样做根本就不行,他曹化淳不是魏忠贤,崇祯皇帝也不是天启皇帝,曹化淳派出去的税监和税官根本就从江南士绅和商人那边征不到税,因为他手里没有权利,调动不了地方军队,地方官员和朝中官员抱团抵制,根本不配合,至于东厂和锦衣卫的力量削弱之下,震慑也大不如从前。 一开始还试图按照之前的做法,可很快各地就传来抗税的消息,那些士绅和商人们仗着自己朝中有人,联合起来不仅抗税不交,大胆的甚至还直接打杀了派到地方的税监和税官,之后倒过手来把罪名反扣了过来。 几次,朝中有文官上书,说司礼监这边征税不当,在地方激起民变,以至发生冲突等等。最终被杀的税监和税官成了十恶不赦的恶徒,反而那些行凶之人屁事都没,一来二去,下面的人为了保命哪里还敢对这些人征税?可朝廷的赋税又不能不解决,只能硬着头皮朝苦哈哈们伸手。 这种情况越演越烈,曹化淳自然是知道的,可他也是同样无能为力。无奈之下,他只能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任凭下面去折腾,只要把税收上来就成,至于这税从谁那边征的,曹化淳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曹化淳是明白人,自然清楚这种事做多了是没好结果的,所谓压力有多大,到时候反抗就有多大。长久下去,这分明就是亡国之举,可曹化淳又能怎么办呢?他根本就改变不了这些,只能装聋作哑。 至于向崇祯皇帝说明情况,提醒崇祯皇帝这样做的严重后果,打死他曹化淳都不会这么干。他只是一个太监,一个皇家的奴婢,这种样操作的后果难道那些熟读诗书的文官们就不懂么? 当然不是!文官们肯定是明白的,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却依旧这么干了,而且还是他们的挑唆才让崇祯皇帝这么干的。如果曹化淳为天下苍生去劝阻崇祯皇帝非但讨不了好,甚至弄不好还会惹得崇祯皇帝大怒,直接仗死也是有可能的,曹化淳哪里肯这么干,反正自己的年纪也不小了,自己一个无后的太监等双眼一闭两腿一蹬的时候还管那么多干嘛?混个几年,寻个机会养老去,至于未来会怎么样,关他屁事。 和曹化淳想象的一样,第二日袁崇焕杀了毛文龙的消息就传开了,得知此事后满朝惊愕,谁都没想到袁崇焕居然如此大胆杀了堂堂正一品大员,而且用的是先斩后奏。 不少朝廷官员当即上书崇祯皇帝,指出毛文龙被杀的严重问题,先不说毛文龙究竟有没有罪,应该不应该杀,关键在于毛文龙这样级别的武将居然被袁崇焕用这样的方式和名义斩杀,这完全没把朝廷放在眼里,更开了一个极其恶劣的头。 如果人人都像袁崇焕这样干,那么王法何在?朝廷的威严何在?一个二品蓟辽督师在没有实际证据的情况下,也没有朝廷审判和授权的情况下就杀了一个正一品大将,这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更何况毛文龙在辽东功勋卓著,他的东江镇更是辽东重要的一支军事力量,现在毛文龙一死,辽东局势必然发生巨变,一旦战局恶化,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对于此事,许多人要求崇祯皇帝严厉处置袁崇焕,更提出撤换袁崇焕蓟辽督师职务,押解至京由三法司问罪,明正典刑。 可出于辽东问题的考虑,崇祯皇帝非但没有同意这些观点,反而在朝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为袁崇焕开脱起来,声称毛文龙在皮岛历年糜饷,牵制无功,死有余辜,袁崇焕果断处事没有过错,更没有罪过。所以这件事在崇祯皇帝的强压下最终不了了之,袁崇焕也因为所谓的五年平辽之策勉强逃过了一难,没有在毛文龙事件上受到处罚,可此事过后,大明上下对毛文龙之死持反对意见者不少,尤其是武将中不少人更是兔死狐悲,心中惶恐不安。 原本土木堡之变后,因为勋贵集团的凋落导致大明形成了文贵武贱的局面,可就算这样文武之间的裂痕还没达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在低级武官群体,面对文官哪怕品级比自己更低的也只能低上一头,可在中高级武官群体中,文官至少还是客客气气的,双方也维护着正常的往来。 可现在倒好,就连毛文龙如此品级的大将都被人用这样的名义砍了脑袋,那么不如毛文龙的其他武将又会怎么想呢?一时间,武将群体人人自危,大家都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毛文龙,如果因为这个原因也被砍了脑袋,这就太不值得了。 ------------ 第四百五十九章 高兴的皇太极 毛文龙的死可以说是大明文武彻底割裂的一个分水岭,自此事件后文武官员的裂痕越来越大,为了自保武将群体对文官集团的不信任不断扩大,最终导致了文武不合情况越发严重。 此外,袁崇焕的这种做法也让武将群体对朝廷甚至皇帝极度的不信任,袁崇焕这样诛杀毛文龙,最终却一点事都没有,这样的结局不能不让人心寒。 除去大明这边的反应外,对毛文龙死反应最大的是满清的皇太极。当皇太极得知毛文龙被袁崇焕诛杀后的消息第一时间根本不信,还以为是大明故意放出风引自己上当呢,可当后续消息陆续传来,再加上皇太极亲自派人去皮岛那边打探后得知毛文龙真的死了后,皇太极高兴地手舞足蹈仰天大笑。 对皇太极来说,毛文龙一直都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意图除之而后快的最大对手。甚至许多时候,皇太极对毛文龙的重视更甚袁崇焕,虽然袁崇焕当初驻守宁远打退了努尔哈赤的进攻,使得当时的后金无功而返,可在皇太极的眼里,袁崇焕只不过一个略会打仗的书生罢了,袁崇焕充其量就是会守城,只要不去打他,袁崇焕根本不会主动进攻自己。 可毛文龙不同,毛文龙在辽东三十三年,经历大小战阵无数,他的身份和地位完全是和后金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这么多年,毛文龙不知道杀了多少女真人,就连女真贵族中也有不少人死在了毛文龙手下,甚至最危急的一次,毛文龙差一点就带兵攻破了沈阳,直接捣毁了满清的老巢,要不是当时努尔哈赤回兵速度快,再加上毛文龙的军队实力较弱,说不定战局就完全改变了。 早在老汗努尔哈赤的时候,女真上下就对毛文龙恨之入骨了,恨不能弄死这个老是躲在自己后方,时不时就跑出来捣乱的家伙。可惜的是,一直以来都拿毛文龙毫无办法,毛文龙手中握有三万精兵,还有水师,又呆在皮岛,满清虽然骑射无双,却奈何不了毛文龙,你去打他,他就不上岸,你前脚一走,毛文龙后脚就带人登陆来捅自己的菊花,一来二去,让人头痛不已。 现在好了,毛文龙居然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了袁崇焕的手里,死在了他们大明自己人的手里,这简直是皇太极这些日子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东江镇之所以难搞,那是因为有毛文龙。毛文龙一死,东江镇根本不足为惧,至于袁崇焕这人皇太极更没看在眼里,在他看来十个袁崇焕也比不上一个毛文龙,一介书生罢了。 等确定毛文龙已被袁崇焕处死后,高兴的皇太极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他果断中断了和大明的“和谈”,原本这个和谈在皇太极看来就是用来麻痹大明的,因为之前他刚刚继位,需要时间整顿内部,同时也要腾出手来对付林丹汗和扫清后方的威胁,正好那时候袁崇焕托人提出了和谈的建议,皇太极顺坡下驴就答应了下来,可时间上皇太极从一开始就没真正和谈的想法,他之所以这么做目的是给自己争取时间,预防自己在没有处理好内部矛盾和外部隐患的情况下就和大明开战,从而影响到他的布局。 现在好了,经历一年多的内部调整,皇太极已彻底掌控了八旗,排除了异己,坐稳了位置。至于林丹汗就更不用说了,在皇太极联合其他蒙古各部的打击下,林丹汗放弃了察哈尔远遁土默特,后来在土默特和卜石兔大战,未能及时拿下归化城,无奈继续西进,眼下早就跑到青海去了。 内忧外患解除,皇太极之前已经着手开始对付起北边的索伦三部,不过虽然精锐的八旗打得索伦三部节节后退,俯首称臣,可要真正收复索伦三部还没成功,后续还要继续和索伦部交战,直到把整个索伦部和八旗合并才能达到皇太极的目的。 现在毛文龙一死,皇太极又看到了最好的机会,那就是对大明再发起战争的良机。 不过这一次皇太极针对的方向不是山海关,他知道打破山海关不是那么容易的,要向南下必先打破袁崇焕的锦州、辽东防线,如果拿不下这两城,满清八旗是不可能兵临山海关下的,就算打到了山海关,要入关也不是易事,和明军相比八旗虽然骁勇善战,却缺乏攻城的有效器械,尤其是火炮这样的大杀器,八旗更远比不上明军,皇太极手中除了寥寥无几从明军那边抢来的几门火炮外,其火力根本派不上太多用处,再加上满清又没有铸造火炮的技术和真正的火炮炮手,如果和明军在坚城下硬拼,皇太极根本毫无胜算。 所以皇太极没有想直接在辽东和明军硬碰硬的想法,他中断和谈再起战争的目标是东边,而他的东边除了毛文龙的东江镇外,就是朝鲜了。 皇太极和努尔哈赤不同,努尔哈赤虽然是后金的创建者,也是八旗制度的创建人,可努尔哈赤更多的能力是在用兵打仗上,在政治上的敏锐和大局的判断略有欠缺。 相反皇太极却拥有这样的眼光和判断,他很清楚要想和庞大的大明抗衡,仅仅靠辽东一地是远远不够的,辽东的地盘太小,而且地理位置不好,处于北方,出产不多,哪怕他现在改变了努尔哈赤时期的政治态度,开始对辽东的汉人展现出宽容的姿态,鼓励民生,以改变以前八旗只懂得掠夺生存的情况,开始用他的手段和办法建立起一个真正有效的政权统治。 不过鉴于实际情况,就算能够做到这些也是有限,依旧远比不上大明的强大。所以皇太极必须从其他地方想办法,其中解决林丹汗,拉拢蒙古各部,北上攻击索伦三部就是皇太极出于这样考虑的针对性战略,而现在皇太极在得知毛文龙已死后,就盯上了东边的朝鲜半岛,如果能拿下朝鲜为满清所用,那么自己的力量就能再一次膨胀起来,最终可以拥有和大明直接抗衡的实力。 朝鲜这个国名还是当年朱棣起的,以朝日鲜明之国为意,并被大明设为不征之国,一直都是大明的属国。 这么多年,朝鲜和大明的关系极为密切,大明对朝鲜更有再造之恩。当年统一日本的丰臣秀吉举兵侵入朝鲜,意图以朝鲜为跳板西征大明时,万历皇帝直接派兵援朝,在朝鲜和日军大战,最终把侵略的日军给驱逐出去,收复了朝鲜国土。 从这点来说,如果不是因为大明的缘故朝鲜早就不复存在了,大明是朝鲜的再生父母都不为过。而朝鲜上下也把大明视为父母之国,无论从服饰还是文化都仿效大明,更自誉为“小中华”。 努尔哈赤起兵,朝鲜一直站在大明那边,联合大明同当时的后金军队作战。哪怕大明一败再败,朝鲜军也没背叛过大明。毛文龙创建东江镇后,朝鲜就是他的大后方,他能在皮岛养军三万,还救济了近十万辽东军民,如果不是以朝鲜为后方,仅靠着他做买卖和收税的那些收入依旧是不够的。 虽然毛文龙活着的时候和朝鲜的关系不怎么好,毕竟作为大明将领毛文龙更多考虑从大明角度出发,从朝鲜索要粮草、物资等来作为军需和后金作战,在毛文龙看来是理所当然,可朝鲜那边付出的多了,自然也有埋怨,可在毛文龙强压下,朝鲜也不得不拿出东西给毛文龙。 现在毛文龙死了,东江镇虽在却成了一盘散沙,皇太极敏锐地就看到了这时候是最好压服朝鲜的机会。 没了毛文龙,区区朝鲜根本不足为惧,朝鲜兵的那些战斗力在八旗面前简直不堪一击,一旦压制住朝鲜,让朝鲜彻底屈服,那么以朝鲜一国之力对满清的好处是显而可见的,未来有了来自于朝鲜粮草、军械和其他物资的补充,满清不仅能解决后顾之患,还有了足够的底气,更重要的是随着朝鲜的掌控,大明就失去了一个外援,满清后方就再也没有半点忧患。 说干就干,皇太极就此盯上了朝鲜,准备彻底打服朝鲜为己所用。不过要拿下朝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朝鲜虽然国弱,可也是一个国家,再弱的国家要打下来也要花费一点力气。 皇太极是一个谋定而后动的人,他没有马上发动对朝鲜的战争,只是试探性地先派一部分八旗兵向东移动,尝试着进攻东江镇所控制的地盘,打通向朝鲜发动战争的通道。 同时,皇太极还调动另一部分八旗向锦州、宁远一线试探,看看袁崇焕那边的反应。随着满清的兵力调动和小规模的战争爆发,刚从皮岛回来的袁崇焕顿时坐不住了,袁崇焕很是恼怒皇太极不顾双方谈判的继续突然用兵,却又不想和皇太极彻底撕破脸皮,他考虑再三派人去交涉,问一问皇太极究竟想干嘛?为何原本谈的好好的又开始动兵?大家开开心心做朋友不好么?何必非得打仗呢? “哈哈哈,这个袁崇焕……哈哈哈!”接到袁崇焕的书信,皇太极看后不由得大笑起来。 “大汗为何发笑?”皇太极的下手坐着一个男子,此人剃发留辫,穿着女真人的服饰,身材魁梧,国字脸,面目端正仪表堂堂,留着八字胡,看起来如同武将,可身上却有股书卷气,这人正是皇太极最信任的汉臣——范文程。 ------------ 第四百六十章 范文程 “你也看看。”皇太极笑着把手里袁崇焕送来的信随手递给了范文程,范文程接过后细看。 看完信后的范文程也哑然失笑起来,这个袁崇焕名气大,守城也是有一套,可在政治上却是那么幼稚,简直可笑。 “恭喜大汗!”范文程拱手向皇太极祝贺。 “呵呵,何喜之有?”皇太极含笑反问。 范文程笑道:“如今毛文龙这个大患已除,大明君臣自毁长城,区区袁崇焕一介书生根本不足为惧,以大汗之能,取大明而代之为时不远,何不为大汗贺?” “哈哈哈!说的好!”皇太极大笑点头,范文程说的正是自己所想的,继位以来皇太极一直都在做改变,而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让满清壮大起来,最终打垮大明并取而代之么? 皇太极和他父亲努尔哈赤完全不同,他文武双全胸有韬略,根本不满足当一个所谓的后金大汗,他要做的是成为满清的皇帝,而区区一个辽东也只是他的开端,他最终的目的是要南下中原,拿下大明,取而代之。 在努尔哈赤的手中,后金虽然建立政权,可依旧带有部落的性质。可在皇太极继位后,他一直在调整后金的方方面面,把后金朝着真正的国家政权方向发展。这两年里他所做的一切全是出于这个目的,而后金也正像他设想的那样开始改变,虽然他名义上还是大汗,可实际上现在的后金已经是满清了,而他这个大汗只要时机成熟,就能登基为帝,成为和大明天子平起平坐一样的皇帝。 大笑了几声,皇太极问范文程:“对于袁崇焕此信范先生做如何想?” 范文程笑道:“袁崇焕刚杀了毛文龙,虽然有大明皇帝护着安然无恙,可此事必然在大明朝中掀起波澜。奴才以为眼下的袁崇焕最为担心的不是其他,而是怕大汗在辽东再开战端,一旦战端再开,他袁崇焕就很难向大明朝廷交代,故此袁崇焕最紧张的就是此,无论如何也要和大汗和平相处,以稳住局势,这才会有这份书信。” 皇太极满意地点点头,范文程所说和他设想的差不多,毛文龙刚死,东江镇不稳,袁崇焕虽靠着崇祯皇帝躲过了这次,可他眼下最紧张的就是辽东局势的稳定。 如果辽东局势稳定,那么就代表袁崇焕杀毛文龙是杀对了,就算没有毛文龙他也能掌控辽东,稳住局势。可一旦前脚杀了毛文龙,后脚辽东就爆发大战,那袁崇焕不等于告诉天下人杀毛文龙是错的么?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袁崇焕现在最看重的是不能让皇太极正式出兵,给他稳住局势的时间,只要拖延一段日子,等毛文龙之死的影响渐渐过去,袁崇焕就算渡过难关了。 “如此,范先生可有什么教本汗的?”皇太极和颜悦色问道。 范文程连忙起身,朝着皇太极行礼:“大汗垂询,奴才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言教……。” 不等他说完,皇太极摆手道:“范先生不必多礼,尽管直言就是。” “嗻!” 范文程应了一声,当即就说了起来,范文程告诉皇太极,袁崇焕现在的这种心态正是他们可以利用的。眼下马上大举兵马攻击辽东明军,他们这边的准备不足,物资也有缺乏,这也是皇太极虽然调动兵马却没有直接展开大战意图的主要原因。 按照皇太极的想法,是先打通征讨朝鲜的通道,压制住没了毛文龙的东江镇,然后再派兵骚扰和给袁崇焕施加压力,让他分不出手来支援东江镇。 可范文程以为不必这样麻烦,袁崇焕现在不是想和平么?不想和他们打仗么?既然是这个心态那就再好不过。范文程建议皇太极暂缓针对东江镇和朝鲜的军事行动,同时调整向大明宁锦防线的军事计划,以此作为要挟,逼迫袁崇焕就范。 道理很简单,你袁崇焕不是要和平么?不是想和谈么?既然想继续谈下去那么就拿出点诚意来。眼下已是冬天了,皇太极这边正是缺衣少粮的时候,如果你袁崇焕能拿出满清所需的物资作为诚意,那么和平并非不可能,而和谈也是可以继续谈下去的。 当然,这些话作为大汗的皇太极是绝对不能说的,可派一个人去见袁崇焕,双方谈上一谈,然后在谈的时候适当放出这样的风,同时承诺只要袁崇焕他做出补偿,可以在皇太极面前周旋一二,想来袁崇焕应该不会拒绝,甚至有很大可能上钩。 听到范文程这番说法,皇太极眼睛顿时就亮了。范文程说的没错,这些日子皇太极的确为物资问题犯愁呢,如果能从袁崇焕手里弄来大量物资,自己这边的压力就轻了许多。 “此事范先生觉得谁去一趟更合适?” “自然是奴才当仁不让!”范文程笑着回答:“其他人去恐怕说服不了袁崇焕,而且奴才也想借此见一见这位大名鼎鼎的袁督师,瞧一瞧宁锦的情况。” “这……。”皇太极听到范文程要亲自出马顿时有些迟疑,范文程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汉人,更是他手下难得的谋士。自登基为汗以来,范文程帮了他许多,如果没有范文程的谋划,他皇太极也不会如此轻易解决内部隐患,同时打垮林丹汗。 虽然他对范文程的判断抱有绝对信任,可却不想让范文程涉险,万一这个袁崇焕见了范文程脑子一热把他砍了,自己的损失就太大了。 “大汗尽管放心,袁崇焕敢杀毛文龙,却决计不敢杀奴才,奴才背后有大汗在呢,他袁崇焕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动奴才半分。”范文程很有把握地笑道,在他看来袁崇焕就是个窝里横的家伙,哪里敢对自己动手?自己可不是毛文龙,他是皇太极的人,袁崇焕如果有这个胆量也不会写这样的信给皇太极了,此去见袁崇焕非但不会有任何安全问题,甚至袁崇焕还会把自己当座上客殷勤款待呢,安全是绝对可以保证的。 皇太极沉思片刻,觉得范文程说的没错,袁崇焕绝对不会伤害范文程,而且这个事就和范文程说的那样,换其他人去都不合适,八旗里玩刀子的数不胜数,可玩脑子的没几个,他手下也就范文程最合适。 虽然答应了范文程,皇太极还是做了两全的准备,他决定范文程出行的同时派人保护,至于保护范文程的人选皇太极想来想去准备让鳌拜来。 鳌拜是八旗的年轻将领,是皇太极的护军亲卫出身,之前征讨察哈尔的林丹汗,年轻的鳌拜第一次随皇太极出征,作战很是勇猛,立下功劳。眼下鳌拜是亲军护军校,这个职务等于是皇太极的侍卫队长,而且鳌拜和范文程两人也熟悉,由他跟着范文程去见袁崇焕,足以能保范文程的安全。 就这样,确定了范文程和鳌拜代表自己去见袁崇焕,范文程的动作很快,第二日就和鳌拜汇合带着三十余骑八旗兵出发了,径直往宁远而去。 从沈阳到宁远,先要过锦州,抵达锦州后范文程说明了来意,锦州守军不敢怠慢,连忙派人把消息报到了宁远,得知皇太极派人前来洽谈,袁崇焕顿时松了口气,正和范文程所想的一样,这时候的袁崇焕最担心的就是辽东战火再起,他根本不想现在就和皇太极干起来。 弄死毛文龙的时候袁崇焕根本没考虑太多,可毛文龙死后他不得不面对后续发生的一系列后果。而且这件事已在朝廷掀起波澜,对袁崇焕的指责声不断,就连辽东各部武将军士也有些不稳,袁崇焕近段时间被弄的有些焦头烂额,正忙着到处灭火和安抚各部呢。 如果这个时候皇太极突然再起战火,袁崇焕身上的压力就更大了,他绝不想这个时候和皇太极开战,就算开战也要等毛文龙之死的影响过去才行。 而且一直以来,袁崇焕对皇太极还是抱有幻想,所谓的五年平辽说句实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他在辽东的真正目的一方面是因为蓟辽督师的职务,另一方面是意图通过谈判让皇太极向大明称臣,只要皇太极肯低头,名义上成为大明的臣子,那么所谓的平辽用这个结果来交代也算完成了。 这也是察觉到皇太极有异动情况后袁崇焕顿时心急的缘故,才有那么一份信送至沈阳。 等了小半月,当得知皇太极派了使者来见自己的时候,袁崇焕很是高兴,在他看来那封信起了作用,皇太极也给了自己面子,既然派人来谈,就有和平的机会,只要想办法把这个事按下,短时间辽东不打起来,其他的一切好说。 袁崇焕让人通知锦州那边把范文程等人送来,命令传达后不久,锦州那边很快放行,在锦州呆了几日,顺便把锦州防务看了个清清楚楚的范文程带着鳌拜等人继续南下,很快就抵达了宁远。 到了宁远,袁崇焕亲自设宴款待皇太极的使者,表现的很是热情。而范文程作为一个文人自然也应对得体,给了袁崇焕足够的尊重。双方酒宴后,就说起了正事,袁崇焕也不绕圈子,直接询问对方的来意,并且指出之前大家谈的好好的,辽东战事也停了下来,为何皇太极那边突然有异动,而且还和明军产生了小规模冲突,这违背了当初双方的约定。 ------------ 第四百六十一章 粮食 面对袁崇焕的指责,范文程当即进行反驳,他提出满清这边的举动完全是因为袁崇焕的缘故,当初是袁崇焕代表大明提出和谈的,皇太极也表示同意了和谈,为了体现诚意,皇太极还送了袁崇焕不少礼物呢。 之后,袁崇焕去职,回家乡养病,接替袁崇焕的辽东经略王之臣首开战端,皇太极总不能坐视不管挨打吧?所以满清反击也是正常的。再后来,皇太极举兵进攻宁锦防线,那也是因为王之臣的缘故,怪不得他们。 袁崇焕起复后成了蓟辽督师,双方的战事就减少了许多,这同样也证明了皇太极对和谈的诚意,并没有和大明敌对的企图。可问题是袁崇焕怎么做的?袁崇焕上任之后不久就整顿辽东兵马,加强宁静防线,还派人去联络蒙古人,意图对满清发动进攻。 现在,袁崇焕直接杀了毛文龙,拿下了东江镇,在东江镇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要平定辽东对满清发动战争的话,别以为他们满清不知道这些事,这些传闻早就传到皇太极耳朵里去了,既然你袁崇焕能做初一,皇太极怎么就不能做十五? 常言说的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皇太极现在的举动只是防患于未然罢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袁崇焕先动手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不成傻瓜了? 范文程的反驳让袁崇焕神色难堪,因为他所说的的确是事实,可袁崇焕自己心里却清楚,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是做做样子,其实并没有要主动向皇太极进攻的打算。 作为蓟辽督师,又在崇祯皇帝面前夸下了五年平辽的海口,他袁崇焕在辽东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吧?要不然他如何和崇祯皇帝交代?又如何和天下人交代? 其实袁崇焕也想用武力平定辽东,彻底灭掉建奴,可惜的是袁崇焕心里清楚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凭着明军的战斗力,守守城还可以,要拉出去野战面对强悍的八旗兵袁崇焕一点赢的把握都没。 袁崇焕虽然骄傲自大,可他对双方的军事力量对比还是清清楚楚,如果他手里明军真的能打赢建奴,一举荡平辽东,哪里还需要费什么功夫呢?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装模作样做的这些安排原本是打算欺瞒一下崇祯皇帝和天下人的,谁想皇太极却当了真,直接以为他打算要出动军队进攻自己呢,这才导致了现在这个尴尬局面。 无奈之下,袁崇焕只能向范文程解释,自己这些举动和措施并非是要针对皇太极,只是作为蓟辽督师的正常军事安排。他希望范文程能够理解自己的难处,虽然他是辽东的一把手,可许多事也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了,他的背后还有崇祯皇帝呢,再加上满朝文武盯着,有些时候样子还是要做的。 对袁崇焕的这种解释范文程表示嗤之以鼻,直接给与反驳。他说,如果袁崇焕只是想做样子的话就应该提前和他们打招呼,皇太极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双方又不是第一次认识,更何况之前的合作都一直不错。 提前打一声招呼,知道袁崇焕的难处,满清那边也可以做出一些配合,反正就是演戏么?这谁不会?可袁崇焕一没打招呼,二没事后做解释,等到皇太极反应过来调动军队采取应变的时候,袁崇焕反而去了那么一封信,信中还指责皇太极违背了和谈的承诺,这分明就是猪八戒倒打一把。 事不是这样干,人也不是这样做的,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听到这,袁崇焕就更尴尬了,他咳嗽了几声掩饰着表情,耐心又解释了几句,而且还把弄死毛文龙的事拿出来说。 袁崇焕大言不惭说之所以处死毛文龙,正是因为担心毛文龙在皮岛捣乱,从而破坏双方的和谈计划。眼下毛文龙死了,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难道这还不能体现他的诚意么? 范文程哈哈大笑说这种理由实在牵强,袁崇焕杀毛文龙哪里是为了保证和谈?分明就是争夺权利,尤其是看中了毛文龙的商业渠道和海上运输获利。他范文程又不是傻瓜,这里面的道道别人看不明白,难不成他也看不清楚?杀掉毛文龙拿下东江镇,不仅能让整个辽东全部归袁崇焕指挥,解决掉了他最大的对手,而且还能通过这个机会掌控住毛文龙的商业获利,这对袁崇焕好处极大。 袁崇焕也没想到自己的托词被范文程无情揭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勉强干笑了几句,说不是这样的,你们误会了等等话后,袁崇焕沉默片刻觉得再这样解释下去越解释越是不清,所以他索性直接询问范文程究竟有什么办法让皇太极相信自己。 到这种时候,范文程彻底达到了目的,他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盏看向袁崇焕,悠悠说道:“要向让大汗相信督师其实说易也易。” “哦,还请范先生指教。”袁崇焕眉毛一挑,连忙道。 范文程平静道:“信任是双方合作的基础,一旦信任不在,双方如何能合作呢?不知督师是否认可这点?” “这是自然!”袁崇焕想也不想回答道。 范文程继续道:“既然如此,督师之前所为让大汗误会,如今我受大汗之命前来拜访督师,其实大汗也是存着和督师沟通的想法,如彻底对督师失望,或者不信督师,大汗也不会派我前来不是?” “范先生说的有理,不过……。” “不急!”范文程摆手说道:“误会就和裂痕一样,产生了就很难消除,但为你我两方的大局考虑,大汗还是拿出了态度,这才让我前来和督师会晤。既然我来了,那么就是来解决问题的,而不是和督师分辨,因为再分辨也是无济于事,许多事究竟如何,不是靠嘴上说说,要看实际做了些什么。” “既然督师本就无意和大汗兵戎相见,更倾向于和谈,那么伱我双方还是有商量的基础。可前提是要消除误会,这才是关键所在,督师以为呢?” 袁崇焕心里暗骂,这个假建奴嘴皮子倒好,翻来覆去说了这么多,可实际上不就打着消除误会有意敲诈自己么?建奴就是建奴,哪怕这个假建奴也是一样,眼皮子实在太浅,就盯着苍头小利。 不过这样也好,搞明白了对方的想法,接下来就好办多了。只要安抚住皇太极,让他不马上和自己开战,自己对朝廷对皇帝也能有交代。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等自己整顿好辽东的兵马,彻底消化了毛文龙的东江镇,到时候自己兵强马壮,又怕皇太极什么呢? 野战他没把握,可守城难道还守不住?当年能挡住努尔哈赤,就能挡住现在的皇太极,谁怕谁啊! 当即袁崇焕直接询问究竟用什么办法来消除误会,弥补裂痕,这时候范文程也不再绕圈子了,直接提出了他的要求,当听到范文程狮子大开口直接索要一百万石粮草还有军械后,袁崇焕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不可能!”袁崇焕当即拒绝,开玩笑,这么多粮食价值不菲,先不说辽东军本就军粮不足,就算有足够的军粮他也不可能把粮食给皇太极。 哪怕恢复了和谈,大明和建奴依旧是敌对的,袁崇焕作为蓟辽督师直接把粮食给皇太极?这要传出去不就是资敌么?而且是明目张胆地资敌,他袁崇焕有再大的胆子也不可能这么干。 再说了,皇太极的胃口也太大了,这么多粮食价值几何可不是小数,一张嘴就白白要了去,这么大的漏洞袁崇焕官再大也是填补不了的,他袁崇焕一旦敢这么干,不出几日朝廷就得派锦衣卫来拿人了。 “督师不必忙着拒绝,其实这粮我可没说白要,而且督师也不必把这些粮食卖于我们。”见袁崇焕神色恼怒,范文程轻松笑着解释了一句。 这话一出袁崇焕顿时一愣,不解地向范文程望去。 范文程笑嘻嘻地说,他自然是知道袁崇焕不可能白白提供这些粮食的,毕竟这不是小数,百万石的粮食足够辽东明军半年的消耗了,这么大一批粮食给出去肯定是要出事的,这点他也清楚。 而且直接给皇太极也不现实,这太容易让袁崇焕落下口舌了,所以范文程给袁崇焕想了个办法,那就是曲线救国之策。 他知道袁崇焕给崇祯皇帝提过建议,意图联合蒙古人在辽东打开局面,而且这个建议得到了崇祯皇帝的认可。所以范文程对袁崇焕说可以借着这个理由把粮食卖给蒙古人,至于部落么卖给喀喇沁就成了,到时候双方谈好价格,把粮食运去草原交给喀喇沁,这样一来就没有问题。 至于粮食给了喀喇沁,之后喀喇沁怎么用这批粮食就和袁崇焕无关了,皇太极那边自己会安排处理。除去粮食,军械等物也可以这样操作,到时候皇太极也看到了袁崇焕的足够诚意,双方就有了弥补裂痕再进行和谈的基础。 ------------ 第四百六十二章 资敌 听完范文程的话,袁崇焕许久没回开口,眉头紧皱不知道怎么回答。 范文程的这个主意说起来的确是让袁崇焕解决了后顾之忧,至少表面上没了资敌的罪名。 把粮食和军械给喀喇沁,等于直接落在了皇太极的手里,谁不知道喀喇沁早就投靠了皇太极,之前林丹汗逃离察哈尔就是因为皇太极联合蒙古各部所至,而这些蒙古各部中,喀喇沁就是其一。 可毕竟这件事不是小事,事关重大袁崇焕还要考虑考虑,权衡利弊再做决定。当即他对范文程说自己要想一想,请范文程给他点时间,范文程也没逼他,当即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不过他告诉袁崇焕自己可以等皇太极那边等不了,他离开沈阳也有些日子了,如果不早点回去,谁都不知道皇太极会怎么想,所以希望袁崇焕尽快给他答复。 当夜,安顿了好客人,袁崇焕在督师府里几乎一夜未眠,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件事,思索着究竟是应该答应对方呢还是拒绝对方。 直到第二日天亮,袁崇焕也没下决心,之后一日袁崇焕依旧还在迟疑,这时候他的弟弟袁崇煜正好来找他商议事,见了袁崇焕一副苦闷的样子,忍不住就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对自己的弟弟自然没什么隐瞒,袁崇焕当即就把范文程的要求告诉了他,谁想听完袁崇焕的讲述后,袁崇煜顿时兴奋了起来,一拍大腿说这是一件好事啊!有什么不能干的?尽管大胆地干就是了,何必这样纠结呢? 袁崇煜是个商人,商人向来就是唯利是图,在他眼里这天下哪里有比赚钱更重要的事么?百万石的粮食,这得值得多少银子啊,如果能促成这笔买卖,远比自己辛辛苦苦做走私贸易来得强许多。 袁崇煜见钱眼开,立即极力劝袁崇焕答应范文程的要求,告诉对方可以卖粮食,不光粮食可以卖,军械也一样可以卖,只要有银子赚什么不能卖?爹娘老子一样可以卖。 只要做成了这笔生意,银子就到手了,这是老天爷让他们赚钱,这还有什么犹豫的呢?再说了,人家范文程说的对,又不是让他袁崇焕直接把粮食军械卖给建奴,是卖给蒙古人,拉拢蒙古人这件事袁崇焕早就禀报给了崇祯皇帝,崇祯皇帝也同意了他这么干,有了皇帝做背书,他还怕什么呢? 在弟弟袁崇煜的劝说下,袁崇焕不由得有些心动了,但他依旧还是没有马上答应,说要再想想。 对自己哥哥的性格脾气袁崇煜太了解了,知道袁崇焕这时候已经想这么干,只不过面子上有点过不去,心中还有点顾虑罢了。既然这样,一不做二不休,就让他袁崇煜推一把就是了。 当即,袁崇煜也没再劝,只是让袁崇焕好好考虑一下。可前脚一出门后,后脚袁崇煜直接就去找了范文程,找到范文程直接向对方说明了自己身份,并告诉范文程粮食和军械的事自己哥哥袁崇煜不便直接出面,所以让他来全权负责。 范文程何许人也?几句话就摸清楚了袁崇煜的底细,搞明白了袁崇煜的意图,当即他假装信了袁崇煜的话,就和对方商讨起如何运粮,如何交易,又如何后续合作的细节来。 为了搞定袁崇煜,范文程很大度地答应了袁崇煜提出的要求,那就是在实际交易的基础上留出三成作为给袁崇煜的“好处”。 这两年天气反常,干旱严重,辽东同样也是一样,尤其是今年辽东普遍缺粮,大明许多地方除了缺粮外还有蝗灾发生,粮价居高不下,粮食很是抢手。 袁崇煜愿意用平价卖粮,不过实际上是在平价的基础上打七折卖给蒙古人,而剩余的三成作为好处给袁崇煜私人,以便他其中牟利。 对范文程而言,不管是平价还是七折,他都没有问题,其实皇太极那边很缺粮,哪怕比市价再高的粮食有多少就要多少,买粮花费的无非是些金银罢了,金银这些玩意既不当吃又不当穿,哪里有粮食重要? 拿金银换取粮食,以皇太极的雄才大略自然是肯的,再说了,这些金银本就是从大明那边抢来的,现在换成粮食养活八旗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至于金银花出去了又何妨?充其量只是暂存在大明这边罢了,等到拿到粮食,渡过冬日,到时候直接再和袁崇焕翻脸,直接出兵把金银抢回来就是了,不依旧是自己的么? 袁崇煜哪里知道范文程的打算?听到范文程爽快答应了自己的条件,并且贴心地还私下给了自己礼物,作为酬谢的时候,袁崇煜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谈妥这事,兴奋的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袁崇煜兴冲冲就去见哥哥袁崇焕了,见到袁崇焕后直接告诉他自己已经和范文程谈妥了,就连粮食交易的价格也说好了,一切就绪,就等他点头了。 听到弟弟居然以市价七折买粮,还一口气许诺卖出了一百五十万石粮食的时候,袁崇焕被弟弟的大胆给吓了一跳,气得当场破口大骂。 他骂袁崇煜简直胆大妄为,对方明明开口只要一百万,你居然多卖了五十万,而且还卖这么低价?难道这些粮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 要知道整个辽东军队的军粮一年才二百五十万石,眼下袁崇焕手上的粮食是求爷爷告奶奶从崇祯皇帝那边弄来的,加起来只不过不到二百万石,这一下子去了四分之三,只给他剩了五十万石,这点粮食只够军中三个多月的使用,一旦没了粮食自己可怎么办? 至于售价又这么低?这哪里是卖粮?简直就是半卖半送,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自己都没同意就私下和范文程约定,把他这个哥哥堂堂的蓟辽督师还放在眼里不? 面对袁崇焕的暴跳如雷,袁崇煜根本就不怕,老袁家现在就他们兄弟二人,怎么着?你这个当哥哥的还敢砍了弟弟的脑袋不成?我呸!如果他敢这么干,在九泉之下的爹娘就第一个找他麻烦。 再说了,做这种事算什么大胆?他袁崇煜只是卖粮做点小买卖,顺手赚点小钱钱罢了。大明富有四海,袁崇焕现在又是崇祯皇帝的红人,区区些粮食算得了什么? 现在袁崇焕是蓟辽督师,辽东一把手,军政更是一把抓,卖掉点粮食直接再向朝廷要就是了,难不成朝廷会眼睁睁看着辽东军没了粮食活活饿死?再说,拉拢蒙古人崇祯皇帝可是点头同意过的,卖粮给蒙古人是统战策略,政治正确毫无问题。 至于胆大妄为,袁崇煜表示绝不认可,自己这些破事算什么大胆?天下哪里还有伱袁崇煜更胆大妄为的么?要知道堂堂正一品大将毛文龙都给你袁崇焕砍了脑袋,做了大明开国以来从没有人干过的大事,相比这,自己做的这些算个屁啊! 袁崇煜的这一番反驳让袁崇焕哑口无言,一时间气得肝痛,抬手指着弟弟说不出话来。 “哥,这事呢小弟我已经谈好了,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要是不成,范先生可是说了,他明日就回去了,到时候和他那个大汗什么皇太极的一禀报,假如后续没有进展,皇太极可是要提兵来打的。” “打就打!谁怕谁!”袁崇焕一拍桌子大骂。 “嘻嘻,你英雄!你好汉!你清高!你了不起!”袁崇煜嬉皮笑脸冲袁崇焕比划了个大拇指,这副无赖的姿态看得袁崇焕更是气得不行。 “滚!滚出去!”伸手朝着外面一指,袁崇焕破口大骂,袁崇煜也不生气,依旧笑嘻嘻的样子,站起身拍拍屁股大摇大摆就走了。等袁崇煜走后,袁崇焕依旧怒气不消,抓起桌上的茶盏就往地下一砸,砸了个稀巴烂。 袁崇煜的确了解袁崇焕,要不然他也不会有这样的胆子。别看袁崇焕最后发了火,把他赶走,可他走后袁崇焕渐渐冷静下来后仔细想了许久,最终长叹一声,还是默许了弟弟袁崇煜和范文程的承诺。 翌日,袁崇焕亲自送范文程离开,离去之前拉着范文程的手仿佛老朋友一般说了不少话,至于对之前粮食和军衔之事,袁崇焕并没提及,但是他特意把弟弟袁崇煜找来陪同自己一起送范文程,仅此举动就表示了他的态度。 范文程走后没多久,袁崇煜就和蒙古人接上了头,接头的蒙古人表面上是喀喇沁的人,可实际上却是皇太极的人。 双方按照约定开始粮食交易,还包括不少军械、铁器的交易,交易由袁崇煜来主导,大量的粮食和物资从库房运出,然后通过约定好的商道向北运去了喀喇沁。 等到了那边,有人交接完成交易,大明这边人打道回府,而那边接手物资的人并没有继续向北,反而转道朝东,几日后这些物资就到了皇太极的手里。 得知第一批交易的粮食和军械抵达后,皇太极亲自就去看了物资的入库,瞧着库房里堆积如山的粮草还有不少大明制式武器,皇太极当即仰天大笑,重重拍了拍陪同在一旁的范文程肩膀,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一步错步步错 袁崇煜胆大包天,这买卖一干起来毫无顾虑,几次下来不仅卖掉了一百五十万石军粮,甚至还瞒着袁崇焕又多卖了些,等到袁崇焕得知已有一百八十万石军粮被自己弟弟卖掉后,急忙下令阻拦,因为再继续的话,自己的粮库就要全空了。 大明的粮价在万历年间并不算高,一石米大约在五钱左右,北方价格高些,南方低些,平均下来就是这个数。 等到天启年间,粮价略微上涨,但上涨的并不算多,可到了崇祯年,粮价就涨的更快了,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北方的米价眼下已涨到了一两,最高的时候达到一两二,这个数字相比万历年和天启年简直翻了个倍。 袁崇煜前后一共卖掉了一百八十万石军粮,这些军粮当然不可能全是大米,还有其他粮食,可就算这样,按照平均来计算,一石粮至少也要一两银子的市价,所以这一百八十万军粮算下来就是约等于一百八十万两银子。 当然了,钱不是这么算的,如果是这样计算袁崇煜赚什么去?按照他和范文程的约定,实际上卖粮的银子到手只是一百二十万两而已,而差额部分的足足六十万两白银悄悄落到了袁崇煜的口袋中,一个转手就赚了这么多,这买卖也太好做了些。 粮食几乎被卖完,袁崇焕不由得也急了,库里没粮可是要出大事的,一旦军中断粮,军队不哗变才怪。 为解决后续问题,袁崇焕拿卖粮的银子派人去关内买粮,这时候袁崇煜跑出来说这个事他也能办,自己在江南有关系,可以找到靠谱的粮商,就此袁崇焕就把这个事又交给了袁崇煜,而袁崇煜呢马上带人南下拿银子去买粮,不过此时可不是平价买了,是高价买,按照高出市价两成的粮价弄了一批粮食回来,这一进一出又让袁崇煜狠狠大赚了一笔,而买回来的粮食却依旧填补不了之前的漏洞。 这空手套白狼的手段玩的溜的很,借这个机会袁崇煜是赚了个盆满钵满,当然他可没忘记哥哥袁崇焕那份,要没有自己这个哥哥,袁崇煜也赚不到这笔钱。 所以袁崇煜拿了近半的利润给了袁崇焕,看着弟弟送来的数十万两银子,袁崇焕皱着眉头长叹一声,最终也没说什么直接就收下了。不过和袁崇煜不一样,袁崇焕虽然也爱财,但他对财富的追求并没有那么热衷,他更看重的是自己的官位和权势,这些银子他除了给自己留了几千两外,其余部分很大方地就分给了手下的几个总兵、副总兵,毕竟售卖军粮的事不是小事,自己弟弟吃了肉,总得给大伙喝点汤,要不然自己这个当老大的摆不平啊。 俗话说的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袁崇焕这一手的确起到了作用,分了银子后的各总兵、副总兵顿时眉开眼笑,尤其是祖家兄弟原本就是袁崇焕的铁杆亲信,现在有银子拿,自然是心满意足。 不过也有人对袁崇焕这个举动很是不满,比如说驻扎在永平的平辽将军,总兵赵率教就是这样的人,当他得知袁崇煜卖军粮给蒙古人,而蒙古人又把这些粮食转手就给了建奴后,急急就找到了袁崇焕禀报此事,还以为是袁崇煜瞒着袁崇焕干的呢。 可他万万没想到,袁崇煜这么干实际上就是出自袁崇焕的默许,当他察觉到这点的时候,辽东粮库的军粮都已经被袁崇煜卖得差不多,由于军粮的大量售卖开始导致辽东军中的粮食严重不足,不少军队已有消减用粮的情况,随着这情况的出现,军士的粮食供应出了问题,许多士兵的用粮从往日的一天两顿减到了一天一顿,更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连这一天一顿都难以保证。 士兵开始饿肚子,统兵大将的赵率教怎能不急?眼看着袁崇焕在这件事上和自己打太极,一直不解决问题,而大批的军粮又不断从辽东流入蒙古又从蒙古到了皇太极手中,赵率教再也忍不住,直接斥问起袁崇焕来。 可袁崇焕怎么可能给赵率教明确答复?更不可能告诉他真相。袁崇焕安抚了赵率教几句,又拿银子去堵他的口,希望赵率教拿了银子后和其他人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好手下的士兵稳定住军心,至于军粮问题他会另外想办法解决。 袁崇焕的回答让赵率教大为失望,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向尊重的袁督师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愤怒回去后,赵率教越想越是生气,直接就给朝廷写了一封奏折,举报蓟辽督师袁崇焕私卖军粮资敌,希望崇祯皇帝尽快派人严查此事。 可赵率教怎么都没想到,他的这份奏折前脚刚送出去,后脚就被袁崇焕知道了。 得知赵率教居然敢私下告自己黑状,袁崇焕气得鼻子都歪了。 好你一个赵率教,老子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一直把你当亲信对待,伱就这么报答老子的? 赵率教的背叛让袁崇焕勃然大怒,不过现在还不是对付赵率教的时候,毕竟和崇祯皇帝解释才是最要紧的。亏得袁崇焕提前就做了准备,早在袁崇煜私下售卖军粮的时候就写了奏折给崇祯皇帝,告知这些军粮是为了拉拢蒙古人一起对付建奴所用,是出于统战目的。 因为对袁崇焕的信任,再加上崇祯皇帝之前就同意过袁崇焕可以尝试拉拢蒙古人,所以赵率教的告状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崇祯皇帝只是让人询问了一下袁崇焕实际情况,而袁崇焕依旧拿出原来的一套来应付,同时还调集了部分军粮让各部军中缺粮的情况暂时缓解,很快这件事就被袁崇焕给应付了过去,最终崇祯皇帝没有拿袁崇焕怎么样,赵率教的告状之举算是彻底失败。 应付完崇祯皇帝那边后,袁崇焕自然就腾出手来给赵率教颜色看。作为蓟辽督师,连自己手下的总兵都压不住,他还当什么督师?他赵率教敢背叛自己,还告自己黑状?简直是无法无天! 不过赵率教向来廉洁,作战又勇猛,现在没什么把柄抓在袁崇焕手里,袁崇焕要拿掉他的总兵也不可能,可要弄人袁崇焕却有的是办法,给赵率教穿小鞋的法子多了去了,当即袁崇焕找来祖家兄弟和其他军将交代了一二,很快辽东这边各部就对赵率教排挤起来,而袁崇焕也用各种理由找赵率教的麻烦,几下折腾,让赵率教苦不堪言。 袁崇焕在辽东的这番操作都落在孙元化的眼中,孙元化作为袁崇焕点名要来的人自然是被袁崇焕所看中的,不过要说孙元化是袁崇焕的亲信却是不然。 当年孙元化在辽东的时候袁崇焕还不是督师呢,就连巡抚都不是,作为兵部派去辽东的孙元化官职虽比不上袁崇焕,可两人交往的还算不错。尤其孙元化有个好老师,他的老师可是大名鼎鼎的大学士徐光启,徐光启不仅是西学领袖,更是朝中的老臣,门生故吏遍布,当年魏忠贤在的时候也要卖徐光启几分面子。 此外,孙元化精通数学,对火器有相当的研究,而大明在辽东和建奴作战很少进行野战,八旗的彪悍可不是明军能比的,袁崇焕在辽东这么多年,耗尽心血才组建了一支骑兵,这支骑兵被称为“关宁铁骑”,是袁崇焕手上最能打的军队,可就算这样野战中和八旗交手充其量也平分秋色。 所以大明在辽东基本采取的是守势,当年孙承宗就是看出了这点才运用以守代攻建城以压缩建奴生存空间的战术。这种战术虽然有些笨,起效的时间也较长,可要说好用的确也好用,只要不出错,稳扎稳打,就能逼得建奴生存空间越来越小,等到时机成熟,就是正式反攻的时候了。 可惜的是因为种种原因孙承宗的战略部署只完成了一半,如果当初不是因为天启皇帝和魏忠贤要向东林党下手,打算一举解决朝中问题的话,那么孙承宗也不会去职回乡,更不会由其他人来接替孙承宗的职务,从而导致后来接连大战的爆发。 说句实话,在皇太极继位之前建奴已快支持不下去了,假如孙承宗还在必然能看清楚这点,根本不需要和建奴搞什么大战,只要继续守住几个要处,把当初的战略部署推行下去的话,那么建奴必然被明军活活困死,辽东的局势就此大变。 可惜啊可惜,孙承宗走的实在不是时候,孙承宗一走,虽然袁崇焕依旧维持着孙承宗在的时候的部署,可实际上袁崇焕却因为私心的缘故做了一些其他安排,更因为他的疏忽大意导致觉华岛的失陷,从而被建奴打开了缺口。 等到努尔哈赤死后,皇太极继位情况又变了,皇太极和袁崇焕为各自利益出发一拍即合,私下达成了和谈,就此辽东的明军不再压迫建奴,放松了对建奴的控制,再加上走私猖獗,从而使得孙承宗费尽心血设下对建奴的包围圈成了摆设。 再之后,皇太极稳住袁崇焕,掉头拉拢和联合蒙古各部朝着林丹汗果断出手。这时候的袁崇焕自以为聪明,在一旁袖手旁观坐视林丹汗被从察哈尔赶走。等林丹汗一走,建奴那边就和蒙古连成了一片,原本艰难的局面瞬间就被打开。 ------------ 第四百六十四章 明哲保身 孙元化之所以能被袁崇焕重视,并且亲自向崇祯皇帝讨要此人根本原因是孙元化在火器上的本事。 袁崇焕心里很清楚,以辽东明军的军力要和八旗交战野战是不成的,唯一能有优势的就是防守。而在防守之中,火器的运用最为重要,作为火器专家的孙元化是他目前能找到最合适的人选了,而且孙元化和自己共过事,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算不错,这才会把想办法把孙元化弄来辽东。 孙元化来辽东之前是带着信心和抱负来的,毕竟他对袁崇焕的感官不错,而且袁崇焕在崇祯皇帝面前五年平辽的事他也听说过,等到袁崇焕正式成为蓟辽督师后,在孙元化的心中更对袁崇焕抱有极大期望。 孙元化觉得能够在这样一个人手下干是件好事,平辽不仅是国家大事,更能在辽东战场上发挥自己的作用,作为火器专家的他更期待自己能在辽东战场上通过火器给与建奴最大的杀伤,等到平定辽东那天,他作为袁崇焕的部下,说不定还能名垂青史呢。 可到了辽东后没多久,孙元化就有些后悔来辽东了。先是在宁远呆了几日就突然听说了毛文龙被袁崇焕杀了的消息,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孙元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以为是玩笑呢,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开这样的玩笑? 等确定是真事时,孙元化当场就傻眼了,和其他人相比孙元化没有半点高兴的想法,作为曾经的兵部主事,孙元化怎么会不知道毛文龙在辽东的重要性呢?而且孙元化还是不折不扣的文官,他和那些丘八们不一样,作为正统文官出身的他当然明白袁崇焕这样做的违法性。 堂堂正一品大将,在没有皇帝圣旨,也没经过三法司审判下,直接动用尚方宝剑,用那些根本没有实据的罪名斩杀,这实在是太离谱了。 这种事可以说是闻所未闻,就连当初魏忠贤权势滔天的时候也没这么干过啊,可偏偏袁崇焕就这么干了。 等袁崇焕回到宁远的时候,孙元化就直接质问袁崇焕为何要这么干,为什么一定要杀毛文龙。虽然袁崇焕给出了一些理由,事后崇祯皇帝也替袁崇焕遮掩一二,最终这件事不了了之,可在孙元化的心中,他依旧认为毛文龙不应该杀,就此对袁崇焕有了不同以往的看法。 而现在袁崇焕又卖掉了辽东大批军粮,这些军粮明面上是给蒙古人,可实际上却落到了建奴手里。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袁崇焕对赵率教的打压和排挤,这哪里是为国为民的君子所做的事?在孙元化看来,袁崇焕的这些作为完全背离了初衷,现在的袁崇焕已经不是自己所印象中的袁崇焕了。 失望,失落在孙元化内心滋生,可惜他没有赵率教的勇气,更不可能明着反对袁崇焕。孙元化向来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这个性子实际上也是有些软弱的,从个人能力和对火器的技术各方面来说孙元化都不差,只可惜孙元化的性格注定了他并不适合当一把手,更不可能和赵率教那样采取激烈反对甚至举报的反应。 所以在面临这些情况时,孙元化最终采取了装聋作哑的姿态,他虽然没有同流合污,可却也没有勇气去反对袁崇焕,只能当一个把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心中的苦闷和矛盾让孙元化很不好受,他只能通过书信的方式把这些情况告诉自己的好友徐宪成。 不久后,徐宪成就接到了孙元化来的信,起初打开信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自从上次送孙元化去辽东离别之后,两人已有近三月未见了,也不知道孙元化在辽东的情况如何,眼下好友来信,当然是让人开心的事。 可当打开信细看,看了没多久后徐宪成的表情就严肃起来,等把信看完,他的眉头更是紧皱,脸色很是难看。 “怎么了?孙兄在信上说了什么?你怎么这副样子?”李信见他神态凝重,忍不住问道。 “你自己看吧。”徐宪成随手把信递给了他,李信接过信一目三行就看了起来,等他看完信后,他的脸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怒色,抬手一巴掌就重重拍在了桌几上。 孙元化在信中并没有直言,只是婉转地说了一些事,并阐述了他面对这些的苦闷和纠结。但徐宪成和李信可不是普通人,他们两人对于朝局很是了解,而且因为孙元化的缘故,近期对辽东的情况也一直密切关注,随着信中所说的那些,再加上实际的印证和猜测,基本情况就八九不离十了。 “原以为袁崇焕是个能臣,有他在辽东我大明安然无恙,可谁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此欺上瞒下胆大妄为,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李信毫无顾虑地骂道,李信虽是读书人,可性格脾气却直爽的很,而且他少年好武,不仅有一身好武艺,而且还熟读兵书,对军事颇有研究。 一直以来,他对袁崇焕的感官还是不错的,毕竟当年袁崇焕在宁远大捷不仅守住了宁远,还以炮火击伤了老奴,最终老奴伤重而亡。去年时,朝廷重启用袁崇焕,任命他为蓟辽督师主持辽东军政,袁崇焕更当着崇祯皇帝和大臣们的面说出了五年平辽的许诺,让满朝上下对袁崇焕抱有极大期望。 可没想到袁崇焕去了辽东才几个月前后就折腾出这么多事来,毛文龙的事就暂且不提了,现在居然私下和建奴议和起来,甚至还贩卖军粮给建奴,这不是资敌是什么? 五年平辽?他袁崇焕就是这么平的?先杀了大明在辽东的最高军事长官,被建奴视为眼中钉的毛文龙?接着又和建奴和谈,在己方粮食紧缺的情况下还给建奴送去粮食?如果这都能平辽?难不成建奴是傻瓜不成?李信熟读兵书,更对史书颇有研究,他还从来听说过交战双方还有这样的操作呢,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更让李信愤怒的不仅如此,还有袁崇焕对异己的打压,其中赵率教的遭遇更让李信心中不平。有这样的人担任蓟辽督师,这辽东怎么能够平得了?别说五年了,恐怕五十年都难平,说不定此消彼长之下,建奴把大明在辽东的军队给平了也有可能。 大骂几句,李信更是坐不住,站起身来就在屋里转着圈子,一副愤慨的模样。 相比李信的激动,徐宪成虽然脸色难看,可却还能坐得稳。 “徐兄,你可是朝廷命官,如今不仅是工部郎中,更有监察御史之职,眼下袁崇焕欺君罔上,暗通建奴,伱难道就坐视不管么?”见徐宪成稳稳坐着,李信忍不住就问道。 “李兄,坐……坐下来说话。” “坐?我现在哪里还能坐得住?有这样的蓟辽督师在,辽东平定简直就是妄想,还什么五年平辽?呵呵,哈哈哈!痴人说梦呢。”李信根本不坐,挥舞着双手唾沫横飞,差一点就喷了徐宪成一脸。 徐宪成往一旁躲了躲,这才避开被“洗脸”的结局。他苦笑着起身,拉着李信强行把他按回座位上,这才劝说道:“此事的确令人气愤,可再生气又能如何呢?眼下袁崇焕圣眷在身,陛下对此人宠信无人能比,先不说这个事能不能弹劾,虽御史有风闻弹劾的权利,可一旦弹劾上去,陛下是否信也是两说。” “你可别忘了,孙兄信中提到赵率教之事,此事你不知,我却听闻过一二,赵将军以总兵之职奏报陛下,可陛下却根本不为所动,还下旨训斥了赵将军一番。眼下如再以这事弹劾袁崇焕,陛下依旧不会为其所动,甚至会误会……。” “怎么?你徐宪成还怕这个?身为御史,不知也就罢了,可现在事实如此,难不成你也要同光合尘坐视不理?当年你求学之时的勇气和抱负哪里去了?难不成我认识的徐宪成成了现在的样子?”李信冷冰冰地反问,看着徐宪成的神态很是严肃。 “你呀你,这脾气还是这样直,亏得你没在官场,要不然这官当不了几日就得被赶回家去。”见李信这样,徐宪成苦笑着摇头。 这话刚说话,李信开口又要反驳,徐宪成连忙安抚住他,耐心和他解释。 徐宪成告诉李信,眼下情况弹劾袁崇焕并不是好时候,袁崇焕圣眷在身深受重用,而且这个事崇祯皇帝已经知道了,也做出了结论,就连赵率教也拿他没办法。 徐宪成虽有监察御史的职务在,可他这个御史只是挂名,说实话他并不属于真正的御史,弹劾朝廷大臣,尤其是袁崇焕这样的重臣不是那么容易的。从目前情况来看,就算他徐宪成上书弹劾也是没用,崇祯皇帝总不能出尔反尔吧?更不用说凭他的弹劾就能把如日中天的袁崇焕给拉下马了。 再说了他们手上也没真凭实据,哪怕风闻弹劾到时候也要查实,等到查实的时候必然会把孙元化给牵扯进去,到时候他徐宪成或许没什么,可如果因为这个事牵连到了孙元化可怎么办? 别忘记孙元化现在可是在袁崇焕的手下,辽东又是战场,一旦被袁崇焕知道他徐宪成的弹劾是因为孙元化的缘故,孙元化会是什么结果谁都无法保证。 袁崇焕心狠手辣,就连毛文龙这样级别的大将说杀就杀,赵率教这样的总兵说排挤就排挤,更不用说一个区区孙元化了。万一孙元化有个三长两短,不久等于害人好友么?难道你李信愿意眼睁睁看着孙元化倒霉?甚至不明不白的死在辽东? ------------ 第四百六十五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徐宪成的劝说起到了作用,李信渐渐冷静了下来,仔细想后不得不承认徐宪成的说法是对的。 弹劾袁崇焕简单,只要写弹劾奏折递上去就成,可一旦这么做了就要面临弹劾不成的结果。 而从现在崇祯皇帝对袁崇焕的维护来看,哪怕徐宪成弹劾也是不成的,之前赵率教都实名举报过了,可结果又如何呢?袁崇焕毫发无损,赵率教却被袁崇焕整得灰头土脸,所以徐宪成就算弹劾恐怕也是这个结果。 作为工部郎中,徐宪成固然不怕袁崇焕,因为袁崇焕根本就管不到他。可问题在于徐宪成这一弹劾,孙元化的情况就瞒不住了,到时候袁崇焕肯定会知道是孙元化给徐宪成写了信。 所以这样做等于把孙元化给卖了,以袁崇焕睚眦必报的性格,孙元化肯定落不得好去。 现在孙元化可在袁崇焕手下呢,袁崇焕轻而易举就能给他穿小鞋,而且辽东又是战区,到时候耍点小手段,让孙元化不明不白死在辽东都是一句话的事,假如真有这样的事发生,他李信能对得起孙元化? 想到这,前一刻还愤愤不平的李信后一刻就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痿了下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此事我心中有数,眼下不是弹劾的最好时机,不过袁崇焕如此作为,想来绝无善终的可能。当即陛下宠信袁崇焕只是因为他五年平辽的承诺罢了,如袁崇焕两年内在辽东未有起色,那么陛下对袁崇焕的信任必然越来越淡,更何况我们这位陛下从来不是有耐心之人,等到那时候对袁崇焕失去信心,就是出手弹劾的最好机会。” 李信默默点头:“你说的倒也不错,眼下袁崇焕如日中天,的确不是弹劾的最好时机,可是如现在不弹劾他,等到他在辽东把局面搞得一塌糊涂,就算能把他拉下马来,这辽东残局又如何呢?怎么收拾?” 徐宪成叹了口气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你也无需这样悲观,我大明毕竟是泱泱大国,国力雄厚远不是区区辽东建奴可比,只要辽东局势不坏到最严重的地步,以我大明国力依旧能挡住建奴,到时候朝廷派一员能臣经略辽东,渐渐稳住,还是有可为的。” “你不要忘了,之前督师孙老大人还在呢,如有可能,请孙老大人出山再督师辽东,建奴之患必然能压制得住,不必过虑。” “对对对!”李信一拍手,神色顿时轻松了不少。他怎么就忘记孙承宗了呢?孙承宗之前去职回乡,眼下就在家乡养老呢,这位可是当年督师辽东完成辽东防线,逼得建奴寸步难行的赫赫人物,如果让他老人家再出马,别说区区建奴呢,就算再强也能压服得住。 松了口气,李信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他又骂了袁崇焕几句,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徐宪成说亏得当初袁崇焕给崇祯皇帝上书,说要整顿辽东军事让朝廷暂缓任命辽东巡抚和山东巡抚。 如果没有当初袁崇焕这个要求,那么现在的徐宪成说不定就是山东兵备道了,甚至由兵备道升迁山东巡抚也有可能。而一旦徐宪成去了山东,就成了蓟辽督师袁崇焕的部下,袁崇焕这样的一个人在他手下不是什么好事,到时候是福是祸谁都无法预料,亏得徐宪成没去山东。 听李信的这种说法,徐宪成摇头苦笑,这事的确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去山东如今看来也不是坏事,至少徐宪成认为袁崇焕此人不仅名不副实,而且像他这样在辽东折腾,恐怕以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以前读书的时候徐宪成心中总想着等科举高中当了官,能为朝廷为天下做事,一展抱负甚至青史留名。 读书人不都是如此么?可当自己真正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徐宪成心中却没了之前的激情,反而无比失落。 要说官运,徐宪成并不差,他从中了进士步入官场到现在前后也不过不到五年的时间,而如今却已是正五品的官职了。 三十岁都不到的徐宪成就成了正五品的京官,升官速度可是不慢,要知道和他同科的进士中,许多人才区区七品而已,高些的也不过从六品罢了。 天启年,魏忠贤权势滔天,几乎把持了朝政,当初徐宪成对魏忠贤的态度和大部分人差不多,认为这是一个权阉,而围绕魏忠贤的阉党集团更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团体。 所以在那时候,徐宪成为人很是低调,再加上早就有姐夫朱慎锥的提醒,徐宪成为自保刻意和东林党保持距离,再加上张锡钧暗中的帮衬,徐宪成进入工部实习,负责三大殿的修缮。 正是因为这份工作,徐宪成见到了天启皇帝,还在王恭厂大爆炸那次变故中指挥若定,救了天启皇帝,从而给天启皇帝留下深刻印象。 可之后,徐宪成依旧离天启皇帝包括魏忠贤一党保持距离,避免卷入当初的政治旋涡,等到天启皇帝驾崩,崇祯皇帝上台后,随着崇祯皇帝果断出手把魏忠贤拉下马来,一举铲除了阉党时,当时的徐宪成是极为兴奋的,更对这个刚刚登基的少年皇帝抱有极大的期待。 在徐宪成看来,天启皇帝登基没多久就不动声色地解决了魏忠贤和阉党,在这件事上展露出极为高明的政治手段,而且天启皇帝的勤政努力也让人佩服,这位少年皇帝登基后并不像天启皇帝那样怠政,而是经常召见大臣,虚心听取官员们的意见,从不缺席朝会,据说在宫中每日为政务从早一直忙到深夜,还下旨消减宫中开支,很是勤俭。 这些举动都展现出一个英主的气象,朝野上下更是对崇祯皇帝很是称赞,许多人包括徐宪成在内,都有大明即将中兴的感觉。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崇祯皇帝身上的毛病和缺陷渐渐暴露出来,这位少年皇帝虽然勤于政务、勇于改革、不近女色、生活简朴,也有一腔抱负,更有改变大明的想法,可惜的是他所做的一切却离原本的初衷越来越远,而且徐宪成在接触之下更是看出了崇祯皇帝身上的诸多问题。 崇祯皇帝虽然有好的一面,可他同样也有性格上无法弥补的缺陷,这个缺陷就是刚愎自用、做事急躁,多疑,犹豫,反复,对局势把握不明,甚至不会审时度势。 如果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崇祯皇帝的这些性格缺陷问题还不算大,可作为一个皇帝,一个帝国的掌控者,这些缺陷却是致命的。 崇祯皇帝登基以来所作出的许多决策,不仅是在国家政策大事上,甚至在官员的任命方面也体现出了这些问题。一来二去,许多事明明出发点是好的,可在实际决策包括操作中却朝着更差的方向发展,这让徐宪成在察觉到这些后不由得大为失望。 相比崇祯皇帝,徐宪成不由得拿他和之前的天启皇帝对比,虽说天启皇帝重用魏忠贤受到世人的评击,更因为阉党横行导致文官士绅集团的强烈反抗。可徐宪成却不得不承认,至少天启皇帝在位的时候,大明的情况却要比现在好得多,无论是财政的运转或者地方的稳定,甚至包括辽东的情况等各方面都强不少。 徐宪成不是读死书出来的,他虽是少年进士,也是复社的创建者,可他和其他人却不同,尤其是因为当年的游学让徐宪成看明白了许多,更能用其他角度去判断问题,在他看来崇祯皇帝哪里是什么英主,更不是什么大明的中兴之主,说实话崇祯皇帝的性格根本就不是当皇帝的料,大明开国以来从来没有像他这样的皇帝存在,而这种性格的皇帝越折腾,对大明的损害也越严重。 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就是如此,一个皇帝怎么能这么干呢? 其他的暂且不说,就说现在的内阁吧,内阁成员从阁老到首辅如同走马灯一般的更换,崇祯元年到现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普通的阁老不讲,仅仅是首辅就换了六个人,虽然这六位首辅中有近半是因为牵连到阉党的缘故被替换的,可问题在于还有近半是东林党和其他党人,却同样被崇祯皇帝所踢出了内阁。 其中担任首辅最短的人是来宗道,仅仅只当了一个月的首辅,而其他几位当的时间也不长,尤其是那位被崇祯皇帝抽签抽中才当上首辅的李标在首辅的位置上也没坐多久,只是比来宗道略好些罢了,前后在首辅位置上仅坐了两个多月就被崇祯皇帝给撤职了。 大明自朱元璋取消中书省后,延续千年的宰相制度就此结束,而之后逐步建立的内阁制,内阁阁老成为了协助皇帝施政的“秘书处”,宣宗时期,内阁制度得到了确定,内阁阁老的地位和权利渐渐高于六部,就此大明的内阁制度稳固了下来,一直延续至今。 虽然内阁首辅和阁老非相,可实际上却还是有部分的相权,可以说内阁是大明除去皇帝之外最重要的朝廷掌控机构了,而另一个机构就是持有批红权的司礼监。 可崇祯皇帝倒好,登基不到三年,内阁成员就和走马灯一般换了一次又一次,首辅前前后后换了六个人,就连司礼监也没有了之前的权利,包括批红权在内全部到了崇祯皇帝的手上,这样的做法在整个大明各代皇帝中从未有过,让人无法想象。 ------------ 第四百六十六章 亏本买卖 崇祯皇帝之所以会这么干,关键就在于他性格的缺陷。他每次换人前都是对即将换上来的人抱有极大期望,希望能够通过换人达到立竿见影的施政效果。 可问题在于治国哪里有这么容易的?就算是治病也没这样夸张啊!常言说的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就算是人生病了,医生治病也不可能马上药到病除,小病尚可,大病治疗不仅需要药石之效,还得慢慢调理,怎么可能一个重病之人今日把药灌下去,明天就活蹦乱跳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根本就不是治病,而是吃仙丹了。可偏偏崇祯皇帝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内阁根本没达到自己的期望,自己任命的内阁阁老包括首辅都是吃干饭的无能之辈,既然自己给了他们权利和地位,他们就应该马上立竿见影做出成绩来,这才不负自己的提拔和重用。 可问题哪里有他想象的这么简单?就像一家公司招聘管理者一样,一个新人刚刚入职,至少得先熟悉公司的情况吧?整个熟悉下来摸清楚各方面的情况也需要时间,短的一个月,长些的两个多月是必须的,等搞明白企业存在的问题后,再针对性地进行调整,这依旧是一个不短的过程。 公司都是如此,更不用说管理一个庞大的帝国了。内阁首辅和阁老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第一天屁股刚坐上这个位置,第二天就把整个帝国打理的井井有条?这根本就不可能嘛。可偏偏崇祯皇帝这个人根本就没耐心,任命的时候还好好的,可过了没几天就忍耐不住了,当他没看见快速改变之后,就对所任命的人大为失望,甚至觉得这些人辜负了自己期望,分明就是酒囊饭袋,想也不想直接找理由不是撤职就是降级,甚至还有因为迁怒找借口直接拉出去打板子甚至下狱的呢。 崇祯皇帝这样做法让所有人无法理解,因为从来没有这样当老板的,大家打工人碰到这样一个喜怒无常又没有耐心的老板简直就是倒了大霉了。 在以前,入阁是所有官员所向往的地方,能够入阁是当官最高的政治荣誉,如果能当上首辅更是达到人生顶峰的标志。可现在倒好,被所有官员所认为最大荣誉的入阁现在反而成了避之不及的政治旋涡,在崇祯皇帝手下干活,你不入阁还好,一旦入阁几乎标志着你政治生命走到了终点,因为当了阁老甚至首辅后,倒霉是肯定的,短则一个月,长则半年,谁都跑不了这个结局。 能当上官的都不傻,朝廷中的官员除去寥寥无几外,绝大部分人那个不是苦读诗书,过五关斩六将一路考上来的?从全国诸多的读书人中拼杀出一条血路,最终当上这个官怎么可能有傻子? 因为崇祯皇帝的这些操作包括他性格上的缺陷,三番五次下来大家伙也都明白了这位主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了。在这种主子手下干活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多干多错,少干少错,不干不错。你越是有能力,越被崇祯皇帝看上,那离开政治舞台的时间也就不远了,因为伱马上就会被重用,然后又很快会被埋怨上,最终和用过的手纸一般被丢开,成了弃子。 苦苦熬数十年,从童生、秀才考举人再中进士成为官员,一点点熬到现在的地位,难不成就是为了追求这么一个结果? 所以现在的朝廷上下风气渐渐产生了变化,许多官员开始摆烂躺平,每日暗中求爷爷告奶奶希望崇祯皇帝看不上自己,让自己安安稳稳在原本的职位上多呆几年,千万千万不要让崇祯皇帝对自己重用。 正因为这样,内阁几乎成了所有官员敬而远之的场所,如果不是崇祯皇帝直接点人入阁,基本上大伙都不会主动,这也算是大明开国以来从未见过的稀罕事了。 其实徐宪成并不清楚,崇祯皇帝之所以这么干一方面是对内阁的不满,他觉得无论是内阁首辅还是阁老都不是合适的人选。但他又没有好的办法来改变这些,许多时候崇祯皇帝很羡慕他爷爷万历皇帝,觉得如果像自己这样勤政的皇帝能有一个和张居正一样的首辅辅助的话,那么大明必然会强盛起来。 所以崇祯皇帝频繁更换内阁成员的目的就是要想要找他心目中合适的人,最好是再出现一个类似张居正一样的优秀首辅。可问题在于崇祯皇帝这么干先不说臣子们的反应如何,而且还直接破坏了原本内阁和皇权之间的平衡点,导致内阁长期除在混乱之中,首辅包括阁老根本没有时间来进行长期稳定的施政,因为今天你还是阁老,说不定明天就换人了,下面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从内阁发出去的命令能有多少有效时间,无奈之下只能观望甚至坐视不理。 此外,就算张居正复生也是没用,在这样的主子手下干活,别说一个张居正了,哪怕十个张居正也是白搭。再说了,张居正是何许人?张居正的强势天下皆知,他崇祯皇帝能忍受张居正这样的臣子么?可别忘了张居正可是有一句大名鼎鼎的话“吾非相,乃摄也!”做臣子的居然爬到当主子的头上去了,以崇祯皇帝的性格脾气,不把张居正的脑袋砍下来就算优待了。 对于孙元化的那封信,徐宪成最终还是没做出任何反应,就连回信中也闭口不提之前的事,只是安抚孙元化几句,婉转劝告让他在辽东小心在意,保障自己的安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至于其他不用多插手。 接到徐宪成的回信,孙元化看完后呆了许久,心中明白徐宪成的提醒,最终也无奈长叹了一声。 而这时候,收到大批粮食的皇太极已有了足够底气,随着这些粮食的在手,满清这边有了足够一年的储备,这样就给了他后续谋划的基础。 皇太极从来没想过真的和大明握手言和,至于所谓的和谈根本就是一种政治手段罢了。不过袁崇焕的反应和对和谈的急迫,让皇太极有了意外收获,这些收获不光是粮食问题的解决,还包括了他有更多的准备时间。 转眼间,冬天过去,随着春天的到来,休养了一整个冬日的皇太极开始蠢蠢欲动,面对南方大明的花花世界,皇太极一直垂涎三尺,从没放弃入侵大明的想法。 这一次皇太极没有马上出兵,而又派人联系袁崇焕,追问大明对和谈的“诚意”,此时袁崇焕正有些焦头烂额呢,因为大量的粮食被卖,导致辽东军中的粮草不足,虽然他从关内收购了些粮食,可因为这两年各地干旱的缘故,粮食原本就不足,价格也在不断飞涨,所以收购的粮食根本不够用,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自己这边的问题恐怕就捂不住了。 这时候,袁崇焕意图通过皮岛的贸易路线解决军饷和粮食的问题,之前弄死毛文龙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看上了毛文龙的皮岛,意图拿下毛文龙这条贸易和运输路线。 可袁崇焕没想到的是虽然他杀掉了毛文龙,拿下了皮岛,也掌控住了毛文龙的东江镇和贸易路线包括航道,可结果却不乐观。 因为毛文龙的死后导致的一系列变化,袁崇焕并没有从原本皮岛的贸易路线中获利多少,甚至因为后续的许多问题导致皮岛从一个原本的香饽饽变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毛文龙死后,袁崇焕先分东江镇为四协,分别由毛承禄、徐敷奏、刘兴祚、陈继盛分管,由副总兵陈继盛暂时代管东江镇。不久后,袁崇焕下令四协改为二协,其中陈继盛领东协,刘兴治摄西协,并调毛承禄移驻广鹿岛。 这样做的本意是要分而治之,更好地掌控东江镇,消除毛文龙对东江镇的影响。可问题在于袁崇焕虽然采取了这样的手段,还特意让原本就有矛盾的陈继盛和刘兴治各领一协,意图让各自牵制,可实际效果却和预料中的完全不同。 整个东江镇原本在毛文龙手下,凭借着毛文龙对东江镇的影响力和威望,东江镇就算内部有矛盾,毛文龙也能牢牢掌控。可当毛文龙一死,许多问题就彻底爆发出来了,东江镇内部骄兵悍将各自不服对方,尤其是陈继盛和刘兴治两人本就有极深的私怨,现在两人的地位相当,手中又各握一协,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再加上袁崇焕的故意纵容和从中挑唆,东江镇内部已没有了毛文龙时期的稳定,变得混乱起来。 现在陈继盛和刘兴治时不时爆发矛盾,双方甚至不顾同胞之谊彻底翻脸。而原本最有能力,也最得人心的毛承禄又被袁崇焕边缘化,带着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人去了广鹿岛,远离了东江镇核心。 这还不算,这些日子以毛承禄为核心的毛文龙几个忠心部下三天两头上书朝廷,痛骂袁崇焕,为毛文龙喊冤叫屈,请求崇祯皇帝为毛文龙平反,严厉惩处袁崇焕。 可崇祯皇帝对毛承禄根本不以理会,这让毛承禄等人心中更是愤怒,虽然他们暂时拿袁崇焕没办法,可驻守广鹿岛后给袁崇焕找点麻烦还是能做到的,一来二去,导致袁崇焕意图通过掌控的商贸海道获利的打算几乎落空,投入和产出根本不成比例,甚至还因为东江镇的缘故,让袁崇焕还要拿不少银子出来稳住东江镇,这实在是一笔亏到姥姥家的买卖。 ------------ 第四百六十七章 婚事 此时的袁崇焕有些后悔了,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当初就不应该杀毛文龙,现在好了,毛文龙虽然干掉了,东江镇也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可毛文龙死后的东江镇到处都是问题,非但没能给自己带来好处,反而给自己带来一大堆麻烦。 无奈之下,袁崇焕已有了放弃东江镇的想法,既然现在的东江镇是一块鸡肋,那么拿在手里也是无用,倒不如尽快丢出去更好些。 就这样,袁崇焕上书崇祯皇帝,提出东江镇不能没有总兵,朝廷应该尽快再任命新的总兵统管东江镇。对这个请求,崇祯皇帝询问了其他大臣意见后表示同意,再问袁崇焕是否有人推荐,袁崇焕回信说他推荐锦州守将副总兵黄龙去东江镇担任总兵一职,以统领东江镇。 这个建议得到了崇祯皇帝的许可,就这样很快命令下达,调锦州副总兵黄龙升总兵职,统管东江镇,接到命令的黄龙第一时间不是去皮岛上任,而是先前往宁远见了袁崇焕,袁崇焕和黄龙关起门来谈了好几个时辰,第二日黄龙这才离开宁远,由觉华岛登船出海,前往皮岛。 黄龙登上皮岛的那一日,朱慎锥恰好也是抵达归化城。 取代了卜石兔后,腾格尔在朱慎锥的运作下拿到了顺义王的爵位,从而成了土默特草原名义上的主人。 但要掌控住整个土默特草原却不是那么容易的,要知道在卜石兔时期,他也不过只是土默特的名义之主,并没有真正统一土默特,而且土默特各部中实力不弱的也有好几支,卜石兔就算动用武力也没绝对压服各部的能力。 可腾格尔部却不一样,朱慎锥也不是卜石兔,拿下归化城,吞并了卜石兔的部落后,腾格尔部的实力进一步增强,现在已是土默特最强大的部落了。 更何况腾格尔还有顺义王的头衔,归化城也掌握在朱慎锥的手中,无论从武力还是政治角度来看,他这个土默特之主可比卜石兔名副其实的多了。 除了一点不如,那就是腾格尔身上没有黄金家族的血脉,自成吉思汗后,黄金家族在草原的地位就是无人能比得,历代草原的大汗或霸主,都出自黄金家族,这已成了所有蒙古人的共识,所以从这点来说,腾格尔哪怕压服了土默特各部,可从身份法理上来论,还是不够的。 不过这个问题也不难解决,至少对朱慎锥来说问题不大。他回到归化城后很快就考虑到了这点,找人询问之后,朱慎锥当天就和塔娜说了一件事,塔娜听完朱慎锥的想法一时间有些发愣。 “怎么?你不同意?” “当然不是,只是觉得……觉得……。”塔娜笑着摇摇头,自己这个儿子才几岁而已,离着成年还有好些年呢,眼下只不过是个半大小子,作为父亲的朱慎锥却直接给他做了这么一个决定。 虽然这个决定对腾格尔来说是件好事,对整个部落更是有长远的利益,可作为孩子的母亲,塔娜心里还是有点愧疚的,毕竟她和朱慎锥在孩子没有长大成人,更没有自主思想的情况下就给他做了一个影响终生的决定,也不知道腾格尔成年后会不会埋怨他。 “他不仅是我们的孩子,还是部落的主人,现在的顺义王,土默特之主,草原的菊尔汗!”朱慎锥正色道:“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自然可以让孩子以后自己选择,可是他却是不一样的,为了大局,为了未来,委屈他也是没办法的事,等他长大了会理解我们的苦心的,何况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嗯,我明白,其实我也没有反对,只是担心他以后多想……。”塔娜点点头说道,她自己就是部落台吉的女儿,当然明白自己丈夫说的是对的。像腾格尔这样的人,出身就不凡,而部落能到今天这一步,有些事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作为首领,他必须要付出一定的牺牲,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义务。 “好!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孩子那边你和他好好说,我相信我们的儿子是懂事的孩子,至于其他的我来安排。” 对塔娜这么吩咐道,朱慎锥就把这件事敲定了下来,当晚塔娜就把自己和朱慎锥的安排告诉了腾格尔,年幼的腾格尔虽然已经有些懂事了,可对于母亲说的这件事还是懵懵懂懂,不清楚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不过在塔娜的讲述下,腾格尔并没有拒绝的念头,相反当他得知会有一个比自己年幼两岁的妹妹时,腾格尔还是很高兴的。 虽然腾格尔有自己的亲弟弟,可这个弟弟实在让腾格尔头痛,小时候还在吃奶时就霸道的很,现在都会走会跑了更是调皮的很,每天不是缠着腾格尔要这要那,就是调皮捣蛋弄坏腾格尔的东西,气得腾格尔恨不能拿鞭子狠狠抽弟弟一顿,可这小家伙倒好,一见苗头不对撒腿就往母亲那边跑,边跑还边干嚎大哥揍自己,让腾格尔恨得牙痒痒的。 有这么一个弟弟,腾格尔怎么能喜欢得起来?许多时候腾格尔甚至觉得父母当初就不应该把弟弟生下来,如果是生了一个妹妹那该多好啊。漂漂亮亮,软软又可爱的妹妹,自己作为大哥肯定疼爱的很,哪里会像弟弟这个小魔王让自己讨厌呢? 就这样,根本还不知自己做出人生巨大决定的腾格尔就稀里糊涂应允了下来,小孩子还真是好骗,作为父亲的朱慎锥把自己的长子给“卖了”后,转头就安排了起来。 几天后,一场盛大的婚礼在归化城举行,婚礼的主角之一自然就是顺义王、菊尔汗、名义的土默特之主腾格尔了,而另一个主角也不是普通人,她是卜石兔的小女儿,比阿古达木还小一个月的孛儿只斤.赛音卓拉。 这个小姑娘的生母并不是卜石兔的福晋之一,只是他的侍女,而生下赛音卓拉之后,地位也没得到什么改变,毕竟在蒙古人眼里,女人只是工具罢了,就连女儿也是一样,充其量就这么养着,等养大成人后可以出嫁了,用来嫁女拉拢其他部落首领或者部下大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赛音卓拉的一生就是这样渡过,和她的几个姐姐,姑姑甚至更早些的长辈一样,不知道以后会嫁到哪里去,然后默默无闻地了却这一生。 可因为腾格尔部在卜石兔死后取而代之,赛音卓拉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一开始她和其他卜石兔的家人们一样并没受到重视,毕竟一个女人起不到什么作用,更何况她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娃娃。 除了卜石兔的儿子俄木布和其他几个男丁被控制住,限制他们的自由外,对于卜石兔的妻妾和女儿还是比较放松的,甚至从待遇方面也没半点欠缺,卜石兔死后,朱慎锥非但没有难为这些妇孺,还做了妥善安置。 现在朱慎锥为自己的儿子着想,必须解决非黄金家族成员的问题,想来想去就把算盘打到了赛音卓拉这个女娃娃身上。 首先赛音卓拉是卜石兔的女儿,身上流着黄金家族的血脉,如果让腾格尔娶了赛音卓拉,那么从蒙古人的角度来看,腾格尔也就成了半个黄金家族的人。 其次,等两个孩子长大了,用不了几年功夫他们就有了婚姻之实,到时候假如生下儿子,就能直接借用孛儿只斤的姓氏,直接成为黄金家族的成员。 等到这个时候,朱慎锥在草原上的后代就和黄金家族合为一体,甚至取而代之。 这种做法在历史上并非没有先例,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至于卜石兔的儿子们怎么想,朱慎锥根本就不用考虑,他们的生死都捏在自己的手里,如果乖乖听话给他们一生富贵又如何呢?假如有异心的话,那么就不要怪朱慎锥不客气了,要无声无息地让他们去见长生天,对朱慎锥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腾格尔和赛音卓拉的婚礼很是隆重,一切都按照蒙古的礼仪来进行,两个穿着华丽服装,打扮的庄重的娃娃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亲。 礼成后,已算是正式夫妻的两个娃娃手拉着走进了王府,不过洞房就算了,他们现在还小,哪怕就是大些的腾格尔也没到人事的时候,更重要的是为了儿子的未来着想,朱慎锥也不可能允许儿子稍大些就做这样的事,这可不是长寿之道,再怎么说也得等儿子十六岁后才行吧。 所以两个孩子虽是夫妻,却不可能有夫妻之实,再者他们现在也没这个能力。但就算这样,随着他们的成婚,腾格尔在土默特的身份也随之有了改变,原本一些对腾格尔不是黄金家族成员有所非议的部落也默许了这样安排,当然也有人不服的,但这些人根本就翻不了天,这一次朱慎锥回到草原不仅是要让儿子坐稳位置,更是打算腾出手清理土默特的想法,此外还做好战争准备,随时警惕逃到青海的林丹汗卷土重来的可能。 ------------ 第四百六十八章 天花 “你说什么?” 腾格尔成亲后的半个月,这一日王海急冲冲地从外面赶回来,一进王府就直奔朱慎锥所在的书房,连门都没顾得上敲推门而入。 一开始朱慎锥不由得皱起眉头,正要喝问王海几句,可还没等他开口,王海就带着欣喜若狂的表情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而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朱慎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回主子,林丹汗死了!” “死了?林丹汗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这消息证实了没有?”听到王海再一次开口,朱慎锥哪里还能坐得住,一下子就站起了身急忙追问。 “回主子的话,消息是派出去的人刚传回来的,奴才接到消息后片刻都没耽搁直接就来寻主子了。” “带消息回来的人呢?人在哪里?”朱慎锥急问。 “主子,人奴才没带回来,安置在了城外。”王海回答道。 “怎么没带回来?为什么?” “回主子,您听奴才解释,根据带消息回来的人所说,林丹汗是上月病逝的,是感染了天花不治而亡……。” “天花!?”朱慎锥顿时一惊,瞬间就明白王海为什么没把人带回来,反而是安置在城外了。 天花可是大名鼎鼎,这玩意几千年来都是令人谈之色变存在。无论你富贵还是贫穷,是皇帝还是乞丐,在天花面前却是人人平等的,一旦感染上了天花,生存下来的可能极其微弱。 历史上有不少帝王将相就死于天花,后世那位大名鼎鼎的康麻子之所以能成为皇帝,就是因为感染了天花未死,这才有登上皇位的机会。 林丹汗这个家伙也真是倒霉,被皇太极打得狼狈逃窜,从察哈尔跑到土默特,原本打算击败卜石兔后占领土默特,以土默特为蒙古本部重整旗鼓,聚集力量再夺回察哈尔的。 可他却没想到和卜石兔的一仗和预料的完全不同,因为朱慎锥的缘故,导致他的南路大军意外被灭,直接令他两路包抄卜石兔的布置失败。接着凭借主力虽打得卜石兔接连后退,可却没能一举歼灭对方,更导致了卜石兔争取到了全面防守归化城的时间。 等到攻打归化城的时候,林丹汗已失去了最好的时机,只能硬着头皮和卜石兔在归化城下死磕。可林丹汗的铁骑虽然凶悍,但因为缺乏攻城器械和火器,一直没能拿下归化城。 随着时间的推移,草原的冬天来临,这时候朱慎锥又冒了出来,在归化城附近以游击战术给与林丹汗极大的压力,同时也造成了他主力的部分伤亡。 眼看着短时间拿下归化城成了奢望,林丹汗无奈只能撤军,绕开归化城朝着青海而去,就此土默特没有拿下,林丹汗意图把土默特作为蒙古本部的想法化为泡影,暂时屈身于青海一带。 虽然跑到了青海,可心高气傲的林丹汗始终没放弃卷土重来的机会,早在抵达青海后不久林丹汗就开始做东进的准备了,在他看来卜石兔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当初没有拿下归化城是意外的意外,只要自己谋划得当,出兵迅速,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灭掉卜石兔这个老冤家,占领土默特草原依旧轻而易举。 可后来的变化让林丹汗很是意外,去年时卜石兔病重,接着腾格尔部突然崛起,直接入主归化城,在卜石兔死后吞并了其部落,更取而代之,直接成为了土默特名义之主。 得到消息的林丹汗曾经以大汗的名义让腾格尔部归附蒙古本部,意图不费半点力气从青海返回土默特。在林丹汗看来,腾格尔部本就是他的直属部下,当初腾格尔的济农头衔和万户之职还是他林丹汗封的呢,现在腾格尔部拿下了土默特,不就等于自己占领了土默特么?作为蒙古大汗,自然应该恭恭敬敬把整个土默特献给自己才对。 可惜的是林丹汗根本就不知道腾格尔部真正的主人是谁,掌控腾格尔部的是朱慎锥而不是腾格尔这个年幼的孩子。在朱慎锥心里,林丹汗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莫非马奶酒喝多了说起胡话来了?自己好不容易才做到今天这一步,怎么可能把手中的东西拱手相让呢? 再者,朱慎锥从来没有把林丹汗放在眼里,当初攻击他的南路军就是为了逼林丹汗和卜石兔死磕,如果不是那样的话,腾格尔部后来也不会轻易拿下归化城,更不可能有现在取而代之的局面。 现在你林丹汗嘴皮子一张就要问自己把土默特交给他?简直就是想屁吃呢。所以对林丹汗的要求朱慎锥直接就拒绝了,甚至还让人带话给林丹汗,其中的意思更是挖苦和讽刺,嘲笑他林丹汗连老巢察哈尔都不顾,直接丢给了皇太极,后来打卜石兔又没打赢,要不是跑的快说不定就在土默特全军覆没了。 现在都落到堂堂蒙古大汗去青海度日了,还摆什么臭架子?张口就要自己把土默特送给他,这不瞎扯么? 朱慎锥派人告诉林丹汗,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这个名义上的大汗早就没了以前的威望和影响力,现在乖乖呆在青海苟延残息也就罢了,如果敢乱伸爪子拿不应该拿的东西,就不要怪自己不客气,到时候可别后悔。 这一番回答传到林丹汗的耳朵里,把林丹汗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区区腾格尔部,当初跪在自己面前恨不得舔自己靴底的一个部落居然敢有如此胆量,敢这样嘲讽自己这个堂堂的蒙古大汗。 林丹汗暴怒之下就要起兵去打土默特,意图给腾格尔部一个狠狠教训,让所有人蒙古人知道自己依旧是蒙古人的共主,草原上唯一的大汗。 不过林丹汗的部下们极力劝阻,因为天气的缘故现在并不是出兵的季节,而且他们刚刚千里迢迢迁移到青海,部落还没安顿下来,之前的几次战争伤亡不少,如果这个时候强行再发动战争根本没有太多把握。 虽然恨不能马上砍下朱慎锥的人头,可林丹汗迫于实际情况还是忍下了这口气,决定暂缓出兵,等修整好了再教训腾格尔部也不迟。 整整一个冬天,因为心情的缘故林丹汗靠酗酒和女人发泄麻痹自己,几个月下来,林丹汗的身体情况变得糟糕之极,年龄并不大的他在经受接连打击后的生活放纵,已是百病丛生了。 朱慎锥一直都没放松对林丹汗的警惕,更把一支精锐骑兵摆在了土默特靠近青海方向的位置,随时监视林丹汗那边的举动。 除此之外,朱慎锥还派了人进入青海打听消息,收集情报,同时也做好了应对林丹汗攻击的准备,一旦林丹汗举兵东进,那么朱慎锥也不怕和他正面打一场,如果能正面击败林丹汗,对腾格尔部在土默特的统治是极为有利的,哪怕打成平手,凭借自己手里的精锐还有归化城,林丹汗也拿自己毫无办法。 可万万没想到的事居然就这样发生了,王海突然跑来告诉自己林丹汗死了,而且已经死了快一个月了,还是死在了天花之下。 这个消息让朱慎锥又喜又惊,喜的自然是林丹汗的死讯,林丹汗这一死,土默特来自于西北的威胁不再存在,而作为蒙古人名义上共主的林丹汗之死,更代表着他的死导致蒙古人没了共主,在草原上延续几百年的蒙古大汗这顶宝冠再也没了继承人。 至于惊,就是林丹汗死于天花。这也是王海没把人带入城,反而安置在城外的缘故。 连林丹汗都死于天花之下,可见现在青海的天花传染严重到了什么地步了,一旦让天花从青海往土默特这边传来,那么土默特必然损失严重,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是关系到整个部落乃至整个草原生死存亡的大事。 “人伱是怎么安置的?”朱慎锥问王海。 “回主子,我把人放在一个废弃的营地那边,派了几人看守着,至于水和食物也做了单独安排。” “做的好!”朱慎锥满意地点点头,现在这种情况再怎么样也要小心,千万不能让天花传染开来。 他当即下令,让王海马上派人去通知靠近青海那边的军队,让他们封锁从青海到土默特的草原一线,绝对不能让传染天花的一个人跑到土默特来,如果必要的话,可以采取任何手段。 王海连忙应了一声,他懂得其中轻重,领命后就出去安排了,等王海走后,朱慎锥在屋里转了一圈,让人把塔娜找来,塔娜来后他直接关上门,轻声把这个事告诉了她。 得知林丹汗已死,塔娜同样是一喜,而当知晓林丹汗居然死于天花后,塔娜瞬间就想到了天花的可怕,整个人脸色巨变不知所措,一旦天花从西边传来,这可不是小事。 “别慌,这个事我有办法解决,而且这个事并非是坏事,说不定还能坏事变成好事呢。”朱慎锥平静地对妻子说道,虽然不明白朱慎锥为什么会这样胸有成竹,更不明白他所谓的坏事变好事是怎么回事,可当看着朱慎锥鉴定的眼神,塔娜忐忑不安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因为她想象自己这个丈夫既然这么说了,必然就有办法。 ------------ 第四百六十九章 长生天的恩赐 天花在这个时代和死神没什么区别,一旦感染上天花,后果是极其严重的。 不过朱慎锥同样在这个危机中看到了机会,天花这种东西虽然可怕,却不是不能控制,也许还能利用一番。 好些年前,朱慎锥就让人在研究种痘的方法了,还记得他当年初来草原的时候么?那时候的朱慎锥就寻了几个医生,就连塔娜生产的时候,这几个医生也派上了不小的作用。 虽然最早的一批医生中有几个因为年纪和思乡的缘故大部分已回到了大明,在大明另外安置,不过留在草原的还有几位,再加上这些年朱慎锥出重金让这些医生帮自己培养了一批年轻人,这些年轻人中有明人也有蒙古人,都是从身家清白家庭中挑出来的聪明、可靠孩子,几年下来,这些人医术虽然还比不上他们的老师,可也足以勉强够用。 也因为有这些医生在,腾格尔部这些年的发展很快,要知道草原上除了必要生存外,医药病痛是限制蒙古人人口发展的因素之一。 蒙古人信仰长生天,蒙古的部落中还有着萨满,萨满是一种古老的宗教信仰,蒙古人认为萨满能够沟通天地、祖先和万物生灵,这种信仰其实在汉人的历史长河中同样存在,早在商朝时期中原就有类似于萨满教的巫师、祭师,这些是当初信仰的主体,而到了周朝,这种情况依旧延续,等祖龙横扫天下,一统六合,焚书坑儒后,这种古老的信仰才不再成为主流。 汉武帝时期废黜百家独尊儒术,更对这种信仰进行了打压,但却不代表它就此消失。汉武帝后期的“巫蛊之祸”也正是这个缘故,之后的历朝历代这种信仰在民间从来没有消失过,只是改头换面由主流成为了私下传播罢了。 而蒙古人依旧崇信萨满,但随着佛教的传入,蒙古人在信仰萨满的同时也开始信仰起了佛教,而且佛教的地位越来越高,可就算这样,萨满依旧在许多部落拥有非同一般的地位。 萨满除了宗教方面的影响力,往往在部落中还承担着医疗治病的责任,蒙古人生病的时候第一件事就会去找萨满帮忙,萨满会用草药来救治,或者通过宗教仪式来“驱赶”人身上的病魔,从而让人恢复健康。 可实际上这种做法有多少效果还真不好说,普通的疾病也就罢了,萨满能代代传下来,肯定是有些手段的,比如草药的简单运用的确可以治病,但这种治疗只限于很普通的治疗方式,而且在治疗之中,宗教仪式成分还占了很大部分。 后世不是有个形容词么,那就是“蒙古大夫”,这个词可不算什么好词,通常是用来形容“恶医”和“庸医”的。由此也能看出萨满在医术上的欠缺,再加上草原恶劣的生存条件,蒙古人的生产存活率和平均寿命并不乐观。 但在朱慎锥接受腾格尔部之后,随着他把中原的医师和医术带到草原,并逐步培养出一批可用的医生后,腾格尔部的婴儿成活率包括普通牧民的生病治疗情况得到了极大改善,这也是这些年来腾格尔部比其他部落发展的更迅猛,人口数量不断增长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医生的运用过程中,对部落的萨满朱慎锥也进行了改变,他派从大明来的医生教会了部落的萨满如何系统地学习医术,又如何用草药来治病的能力,从而让萨满们的医术水平也得到了相当提高。 至于反对者根本就不存在,别忘记按照蒙古人的习俗,一个部落地位最高也是最尊崇的萨满往往是部落的“酋长”或者头领,而腾格尔部大萨满在阿失帖木儿时期是由阿失帖木儿本人来担任的,阿失帖木儿死后,因为部落的内乱大萨满暂时空缺,等到朱慎锥帮着塔娜拿回部落大权,并且扶持腾格尔坐上台吉之位后,为部落的统治需求,大萨满的头衔就落到了塔娜头上,所以塔娜不仅是朱慎锥的妻子,部落的阿力亚,腾格尔的母亲,还是整个部落地位最崇高的大萨满。 这些话扯的有些远了,简单的来说,现在的朱慎锥在腾格尔部不仅通过政治和军事手段掌控住了部落,还通过萨满来影响部落。这样一来,他能做得事就便利许多,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早在好些年前朱慎锥就让医生开始研究其种痘之法,说起这个方法其实早就有之,不过种的不是牛痘而是人痘,而且风险极高。 正是因为风险存在,人痘之法一直没有被推广起来,但这种办法却不是一无是处,和真正成功之法仅差一层薄薄窗户纸罢了。所以当朱慎锥找来几个会人痘之法的医生,让他们尝试改人痘为牛痘进行实验的时候,很快就有了效果,而且在多次尝试之下,风险控制到了极低的水平。 所以朱慎锥现在手里已经掌握了牛痘之法,只不过没有正式推广开来罢了。毕竟天花这种东西太可怕了,依靠目前的科学医疗手段,要取得牛痘首先要让牛感染天花,而牛感染天花的条件就是天花爆发后才会产生,因为这个缘故,朱慎锥除了在家人和少部分人身上施行了牛痘,并没大范围对整个腾格尔部进行种痘。 而现在,林丹汗因为感染天花而死,这情况的发生标志着青海那边的天花已经爆发了开来,传染很是凶猛,要不然以林丹汗的地位之尊不可能轻易染上天花。 既然是这样,那么大范围种痘的可能性也就存在了,朱慎锥打算趁这几个机会把手下的医生派出去,给腾格尔部上下全种上牛痘,而且这样做的好处不仅是能让腾格尔部避免天花的传染,更能让部落的人都拥有一劳永逸不再受天花感染的免疫力,此外天花虽然可怕,可种痘后就不再具有威胁,反而能够利用这次天花的传播直接解决土默特草原的统治问题。 朱慎锥想过用武力来统一土默特草原,随着腾格尔部吞下卜石兔的遗产后,腾格尔部眼下已经是土默特草原最强大的部落了,而且顺义王爵的到手,更让腾格尔部拥有了成为土默特草原主人的法理权。 可就算这样要让土默特各部彻底臣服腾格尔部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早在卜石兔时期他都没能做到,只是勉强当了一个名义之主罢了。而要统一土默特草原,如果付诸于武力的话也很困难,虽然腾格尔部现在拥有最强大的力量,可其他几个部落也不差,一旦对方联合起来,要想短时间打服他们很难。 哪怕能够在战场上赢得对方,也要让他们心服口服也是两说。当年林丹汗东征西讨意图统一蒙古各部用的就是这个法子,可结果又如何呢?虽然林丹汗对各部的征讨赢了多次,用武力压服了不少部落,可结果却不如愿,非但没能统一各部,反而导致各部对林丹汗颇有怨恨,最终林丹汗众叛亲离被狼狈从察哈尔赶走不就是这个原因么? 蒙古人是游牧民族,和大明的百姓不同,他们是靠着牧民和牛羊在草原上生存的,而且是以部落为主体分散在广阔的草原之上,所以靠着强压的战争手段要做到这点很难。 所以朱慎锥想让腾格尔成为名副其实的土默特之主,仅仅靠武力征讨是不行的,必须要运用政治手段和其他手段,而现在虽说各部名义上承认腾格尔部是土默特之主,可实际上对待腾格尔部的方式和当初对待卜石兔没什么两样,所谓的臣服仅仅在表面上罢了。 因为之前林丹汗的缘故,再加上东边的察哈尔各部又亲近皇太极,朱慎锥在部落的布置主要是防备两者对土默特可能的进攻,尤其是被赶到青海的林丹汗这边。 出于这些原因,朱慎锥拿下归化城,吞并了卜石兔的部落后没有直接向其他部落下手,关键还在于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压服诸部,更担心一旦开战假如林丹汗打回来,腾格尔部就会面临对方联合的危机,所以稳住局势才是最重要的,对土默特的统一,可以在解决外界威胁后再慢慢来。 这是朱慎锥原本的打算,他本以为要做到这些至少得好几年的时间,尤其是要先解决林丹汗这边的威胁才行。可万万没想到林丹汗突然就这么死了,而且还是因为感染了天花而死,在惊喜之后,朱慎锥马上就想到了一个绝好的办法。 说干就干,在和塔娜商量之后,塔娜以大萨满的名义召开了部落大会,严肃地告诉部落各头领、将领和头人们青海那边爆发了天花,林丹汗因为感染天花病逝,而且天花已经从青海向东传播,进入了土默特草原一事。 得知这个消息,所有人大惊失色,对天花的恐惧在每个人脸上显露无疑。而在这时候,塔娜声称她已经得到了长生天的旨意,长生天下旨塔娜教会了她一种办法可以避免天花的传染,甚至可以永远不再受到天花感染的威胁,这是长生天给腾格尔部的恩赐,更是长生天承认腾格尔对草原统治的神圣旨意,腾格尔是长生天在草原认可的代理人,只要成为菊尔汗的子民,那么长生天就会同样给与他们这种恩赐。 ------------ 第四百七十章 神迹 对于塔娜的这种言论,众人听后将信将疑,普通牧民也就罢了,可作为部落贵族的大部分人其实是不那么信的。 可见塔娜一副信誓旦旦,又成竹在胸的样子,众人又不得不怀疑这事究竟是真是假。可不管怎么做,他们这些人原本就是腾格尔部的人,在朱慎锥和塔娜夫妻联手之下,这几年早就对腾格尔部进行了几次清洗,凡是对这公母阳奉阴违,甚至暗中打着小算盘的人早就被干掉了,后来提拔起来的这些人除去本就是信得过的人,或者就是在部落中年长却没有野心,一向老老实实的。 既然作为阿力亚和大萨满的塔娜都这么说了,不信也得信,要不然就算不传染天花而死,自己的脑袋就先给朱慎锥砍下来了。 开完大会,这个消息很快就散布了出去,整个部落听到这个消息后又惊又喜,惊的当然是因为听说了天花的传遍,天花的可怕人人皆知,就连林丹汗这样尊贵的人物也逃不过天花死神的召唤,而普通牧民就更不用说了。 至于喜,那就是塔娜所说的长生天的恩赐呢,和那些蒙古贵族相比,他们的思想淳朴简单,而且塔娜不仅是部落的阿力亚,还是部落的大萨满,她既然信誓旦旦这么说,那么肯定是得了长生天的旨意,长生天居然如此眷恋他们这些可怜的子民,这多亏了塔娜在长生天面前的祈祷和恳求啊! 一时间,在牛痘还没开始种的时候,绝大部分牧民对塔娜的崇拜就达到了顶点。接着,随着塔娜派出手下的萨满和医师,开始分批向自己部落人员进行牛痘种植推广后,所有人更虔诚地接受了这个奇怪的种痘程序,在他们看来这估计是长生天恩赐的一种仪式,再说了划破自己胳臂上一条口子,把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白色液体放进去对这些牧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要知道萨满的各种奇怪仪式多如牛毛,有些残暴的比这血腥可怕百倍呢,区区这么点小伤根本不在话下。 前后不过半个多月,整个部落的种痘全部完成。在其中,因为种痘而死的人不是没有,毕竟这么大的人口基数,再加上现在的牛痘和后世的牛痘相比危险性还是有的,并不能达到百分百的安全。 不过这些倒霉而死的人数量很少,相比整个部落的人数而言寥寥无几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对于这些人的死去,部落上下都觉得他们的死肯定是因为自身的缘故,恐怕是长生天在上察觉到他们对长生天的不敬,这才没有降下恩赐,要不然其他人为什么没事,偏偏他们就死了呢? 听到这些传闻,朱慎锥立即顺水推舟,派人在部落中传播类似的说法,除了这些人的死和不敬长生天有关外,还传播之所以长生天不降恩赐给他们,还有一个主要原因,那就是对腾格尔不敬,而且还对腾格尔成为土默特草原之主私下持有反对意见的缘故。 朱慎锥让人四处传遍这个说法,把传言说的是有鼻子有眼的,头脑简单的蒙古人根本就不怀疑,很快就信了这个说辞。 随着这些说法的陆续传遍出去并被人所信,腾格尔的地位得到了进一步的稳固,尤其是一些表里不一的蒙古贵族们更是给吓着了,他们忐忑不安担心长生天也会惩罚自己,收回给与恩赐,因为这个缘故,对腾格尔的忠心更多了几分。 种痘之后,所有人胳臂上留下的疤痕也成了宣扬此事的又一个证明,因为种痘留下的特殊疤痕和普通伤疤不一样,其中的区别蒙古人一眼就能分辨得出。 朱慎锥让他的人告诉大家,这种伤疤代表着长生天恩赐的痕迹,是一种特殊的圣痕,持有这样伤疤的人是受到长生天赐福的,所以大家都是长生天真正眷恋的子民,也是忠于腾格尔,承认他为长生天在草原代理人和土默特之主的确凿证明。 一旦违背了诺言,反叛了腾格尔,那么必然被长生天所抛弃。到时候长生天不仅会收回赐福,手臂上的圣痕也会产生变化,赐福变成诅咒,从而给予最严厉惩罚。 这种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整个部落,人人都感谢长生天的恩赐,感谢腾格尔,更为自己手臂上这特殊的圣痕而感到骄傲。甚至因为时间的推移,这种传言还有所演变,变成了凡是具有这种圣痕的人都是长生天承认的兄弟,是自己人,而没有这种圣痕的都不是兄弟,是被长生天所抛弃的人。 朱慎锥也没想到最后会演变成这样,不过这倒也是一种让人意外的惊喜。随着这种说法的蔓延,整个部落的凝聚力得到了大大的增强,部落上下对腾格尔包括朱慎锥夫妻的崇拜和尊敬达到了顶点,在所有人眼里,腾格尔部是长生天所眷恋的部落,腾格尔是长生天指定在草原的代理人,他统治整个土默特甚至草原是被长生天认可的。 这种说法传播之后不仅是影响到了整个腾格尔部,就连临近的部落和来归化城的其他蒙古部落的普通蒙古人也受到了影响。不少人为了逃离天花的威胁,这些人主动归附于腾格尔部,恳求腾格尔部也能借长生天之手给与他们同样的恩赐,而他们会承认腾格尔的统治,成为腾格尔部附属部落,尊腾格尔为他们的主子。 在这种情况下,朱慎锥并没有轻易相信,也没马上给他们种痘,因为他知道这些蒙古贵族别看表面上憨厚,可实际上肚子里的小九九可是不少,天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为达到目的,除去很少部分在朱慎锥确信可以信任并拉拢的几个小部落给与了这样的“恩赐”外,其他部落既不拒绝也不同意,找各种理由推脱,而真正的目的是拖延时间,同时让他们主动表态拿出更大的诚意来。 在给自己部落的人种痘完成后,朱慎锥也命令手下放开了对青海方面的封锁。实际上如今的封锁已经起不到太大作用了,土默特草原通往青海的范围太大了,哪怕就算是封锁也不可能封锁住这么大的地方。 因为青海的天花快速传播,不少青海的蒙古小部落为了自保携家带口逃离当地,而最好的逃离方向就是东边的土默特草原。随着这些部落牧民的逃入,他们身上所携带的天花也由青海进入了土默特草原,在之后和土默特的蒙古人接触之下,天花不可避免地开始从青海向土默特散播。 一个多月后,土默特草原上天花的散播越演越烈,不少部落都陆续中了招,许多牧民包括贵族们死在了天花之下,就连有些部落首领和台吉也没能避免,一旦染上天花,几乎是十不存一。 天花的传播之烈瞬间让所有人自危,因为谁都不想感染上天花就此去见长生天啊!一时间,许多部落开始迁移,他们迁移的方向有朝着东边走的,也有朝着北边去的,甚至还有人朝着南方大明方向去的。 可不管往那个方向走,天花就和挥舞着镰刀的死神一般紧紧跟随着收割所有人的生命,再加上草原出现天花的消息已经散布开来,漠北和察哈尔包括大明那边都严阵以待,直接封锁了由土默特通往他们方向的通道,根本不让他们进入,一旦有所异动,为了阻止天花传播,甚至直接出动军队把这些可怜的牧民杀个精光。 一时间,人人自危,可接下来发生的情况让其他部落惊愕万分。虽然土默特草原的天花已传播开来,可偏偏腾格尔部包括已经投靠了腾格尔部的几个小部落却安然无恙,他们仿佛什么影响都没有一般,继续和平日一样放牧牛羊,安然度日,天花的威胁对他们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当情况发展到这个地步,关于腾格尔受到长生天的眷恋,长生天降下恩赐的传闻马上就传遍了整个草原,腾格尔作为土默特之主的地位进一步得到了稳固,许多原本和腾格尔部若近若离的部落甚至不服腾格尔部的部落贵族们心里不由得打鼓,难道腾格尔是长生天在草原的代理人这事是真的?长生天降下恩赐也是真的,所谓的圣痕同样是真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天花如此凶狠可怕,可偏偏就腾格尔部怎么会安然无恙呢? 想到这,这些部落的贵族们不由得不认真对待此事,虽然他早就听说了这个传闻,可传闻毕竟是传闻,现在天花的传遍已经让传闻变成了事实和神话。 这时候,又有当年桑格上师游历腾格尔部,特意给腾格尔赐福又送了一串经几世加持的佛珠一事也传播了出来,几项应证,都足以证明腾格尔的不凡之处。此外还有林丹汗的死讯,这天下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林丹汗作为蒙古人共主前脚刚死,后脚腾格尔就显露了“神迹”难道他真是长生天选定的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还有什么能够解释这一切呢? ------------ 第四百七十一章 效果 “夫君,你看这个。” 塔娜满面笑容,手上拿着一卷羊皮书,朱慎锥接过一看顿时也笑了起来。 “这是第几家了?” “已经是第九家了,看来用不了多久其他观望的几个部落也会派人过来。”塔娜笑着说道。 随着关于长生天赐福传言的越演越烈,再加上事实摆在眼前,为了生存和自保,土默特各部终于放下了原本的矜持,主动派人来到归化城,表示对腾格尔部的臣服,并恳求腾格尔部也赐于他们长生天的赐福。 整个土默特部被称呼十二部,早在三娘子时期,土默特十二部就基本确定下来了,在三娘子的统治下,十二部尊归化城为主,各自划分势力范围,大家相安无事。 等到卜石兔继承顺义王,接着不久三娘子去世后,由于卜石兔的威望根本不足以真正统治土默特草原,所以他名义上是土默特之主,依旧掌控归化城,可实际上土默特十二部已经各自为政了。 再加上林丹汗继承汗位,林丹汗和卜石兔这两个堂兄弟谁都不服谁,双方甚至因为积怨爆发了战争。最后这场战争以林丹汗大获全胜告终,卜石兔战败,虽然还拥有顺义王的头衔和保住了自己部落根本,可威望再一次受到打击,彻底失去了统治土默特各部的可能。 这些多年来,土默特十二部有的和卜石兔走的近,有的和林丹汗走的近,还有的两边都不得罪,在其中左右逢源过自己的小日子。各部之间或多或少因为草场的缘故时不时也会发生冲突,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又或者这几个部落联合起来打其他两个部落,打来打去数十年从未停止过。 就像腾格尔部之前是阿失帖木儿部,阿失帖木儿是忠于林丹汗的部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阿失帖木儿部和卜石兔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这也是朱慎锥带兵平定了部落内乱,扶持塔娜和腾格尔上位后杀鸡骇猴,直接拿一个软柿子开刀,以此给其他虎视眈眈的部落包括卜石兔一个警告,这才勉强维持住了部落安全。 此外,土默特十二部说是十二部,可实际上这个所谓的十二部只是一个虚数,一开始的确只是十二个部落,但许多年下来早就不止这个数字了,如今大大小小的部落加在一起,整个土默特草原的各部已经近二十,这数字可不算小。 天花爆发后,朱慎锥用种痘的方式让腾格尔一举成为本部和之前吞并的卜石兔部真正的主人,其地位和威望达到了顶峰。接着一系列的操作,又顺势吞并了附近的几个小部落,让部落的实力得到了进一步的增强。 随后不久,整个土默特的天花开始泛滥,人人自危之下许多部落向腾格尔部求助,并且表态愿意尊腾格尔为土默特之主,把自己的部落依附于腾格尔部下。 没过多久,陆续的书信就从四面八方送到了归化城,对于这些或真或假的表态,朱慎锥是一视同仁。他们想得到长生天的恩赐,让腾格尔部帮忙这没问题,可想要收益必须先要有付出,不仅要承认腾格尔作为土默特草原之主和作为腾格尔部的依附者外,这些部落还要付出其他一些代价。 至于究竟是什么代价,说简单也简单,无非就是根据对方部落的规模和人数,需要划拨出一定的牛羊和人丁并入腾格尔部,此外每个部落还要派相应数量的青壮并入腾格尔部,折算在这些人丁中,成为腾格尔部的战士。 这个条件不能说不苛刻,腾格尔部提出所需要的牛羊和人丁可不是小数,如果是一个万人的大部落,那么付出的就是近千的人丁和更大比例的牛羊了。在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塔娜曾经提出异议,觉得这个条件似乎太苛刻了些,那些部落估计会不愿意,但朱慎锥却告诉塔娜这样的条件是他经过考虑后才确定的,索要的少了,根本就没意义,要的太多对方也不肯,这个数字恰好合适,相比天花的恐怖和杀伤力,付出这些还是值得的。 当年林丹汗号称四十万蒙古之主,实际上不代表林丹汗拥有四十万大军,他这个四十万之数是把蒙古本部的所有人丁计算在内的,实际上能抽调出来的控弦之士连半数都不到。 一旦朱慎锥的谋划成功,那么腾格尔部虽然还比不上林丹汗全盛时期,可也相差不远了,等到这时候腾格尔部就成了土默特草原的霸主,没有一个部落有抗衡的可能。 此外,人丁的充裕更能让朱慎锥在削弱其他部落的同时增强自己部落的军备和战斗力。按照后续的计划来看,朱慎锥哪怕能以职业骑兵的需求来进行训练,也足以抽调出一支更为强大的精锐铁骑。 腾格尔部在拿下归化城前,整个部落总兵力能够抽调出一万多骑兵,再加上手里掌握的新军,总兵力达到近两万人。 这样的军力在整个草原并不算强大,尤其和动不动就能拿出十多万骑兵的林丹汗相比要弱不少,就连卜石兔能动用的军力也是不如。可不要忘记朱慎锥手里的军队和其他蒙古部落不同,从一开始朱慎锥的军队就是以职业军人进行编练的,尤其是他的新军更严格按照当初的戚家军来训练而成,又装备了最好的军械,其战斗力远超普通蒙古铁骑。 这也是朱慎锥之前能够一举歼灭林丹汗的南路大军,使得其三万铁骑灰飞烟灭的主要原因。而之后拿下归化城,压服卜石兔的部落,直接吞并其部,手中的武力同样起了极大作用。 吞并卜石兔部后,朱慎锥手里的骑兵从原来的数量扩大到了一万六千多人,倒不是他不想再增加,而是职业骑兵的消耗实在太大,要养这么一支大军入不敷出。 至于新军在草原的数量依旧维持原来的数额,只是抽调了部分合适的蒙古人填补之前的伤亡。而在大明那边,赵屋岭的新军训练依旧继续,这两部加起来整个新军差不多近四千人了,也已接近了朱慎锥养兵的极限。 现在各部落的投靠,令腾格尔部的实力进一步增强,有了这些人丁和牛羊,他接下来的扩军就有了可能,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朱慎锥打算把骑兵扩大到近二万人的数量,再加上手里的新军,有了这一支力量,别说整个土默特草原,哪怕就是察哈尔各部联合起来他也敢碰一碰。 这可不是普通的蒙古骑兵,是一支绝对精锐的铁骑,是非常强大的军事力量,也是朱慎锥的底气所在。 “看来还有人举棋不定呀。”听着塔娜的话,朱慎锥若有所思道。 “这个不急,他们终究会低头的,如果没有长生天的恩赐,他们除了远走漠北没有其他路可去。”塔娜笑盈盈地说道,天花的爆发已弥漫开来,这是谁都无法阻止的,面对天花的威胁他们选择并不多,如果不及时向腾格尔部求援,那么也只能远遁漠北了。 因为无论向东、向西或者向南都不是合适的去处,而漠北因为地形的缘故勉强算得上躲避天花的场所。不过假如他们往漠北走,那么必然要抛弃现在所拥有的牧场、草原,漠北条件艰苦,一旦离开了土默特草原,想再要回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草原就是这样,蒙古各部对资源的抢夺从未停止过,那边同属于一个草原的临近部落更是如此。这也是蒙古各部经常会发生冲突甚至战争的缘故,所以面对这样的情况,除非其他这些部落已做好了不再回到土默特草原的打算,要不然面对天花的威胁,他们最终只有一个选择。 朱慎锥笑着点头,塔娜说的没错,他们终究会低头的,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绝大部分部落做出的选择是一样的,那就是请求腾格尔部的帮助,毕竟面对天花的威胁,向腾格尔部低头不是不可接受的,和自己的生命和部落生存相比,虽然代价大些,却也算值得。 至于那些硬挺着的部落,无非就是担心到时候被腾格尔部并吞罢了,打算再等等看,瞧瞧风向,也许他们认为天花终究还会过去,假如能挺过去这一次危难,那么就没必要依附腾格尔部,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这样不好么? 可朱慎锥哪里会让他们如愿?土默特草原的天花之所以能这么快蔓延开来,除去对青海方向的封锁放开外,还有一个外人所不知的原因,那就是朱慎锥指示人故意在草原上散布天花。 在解决了自身种痘的问题后,天花不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威胁,那么天花就从死神变成了朱慎锥手中的工具,利用天花的散播来达到目的,这才是朱慎锥真正要做的。 其实这种手段在成吉思汗时期就有过,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东征西讨灭国无数,灭国时经常把染有瘟疫的人或动物尸体抛入敌人的城池中,然后耐心等待瘟疫的爆发,等到那时候打败敌人就成了一件轻易的事,而正是这个办法再加上横扫天下野战无敌的蒙古铁骑,这才使得蒙古人最终建立了人类历史上最庞大的帝国。 ------------ 第四百七十二章 噩梦 朱慎锥这边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大明那边因为草原爆发天花进行了边境封锁,倒也没影响到大明边境地区尤其是山西地界。 而在辽东,蓟辽督师袁崇焕却紧张万分,因为辽东的皇太极又开始出兵了,几个月前他刚卖了那么多粮食给皇太极,原本想着能用这手段安抚住皇太极,让辽东局势稳定下来,然后再通过和谈的方式缓和双方的关系,最好能让皇太极主动向大明称臣,交还之前所占领的大明辽东部分领土,这样的话虽然达不到五年平辽的目的,可至少也能给朝廷一个交代。 可万万没想到,皇太极这家伙根本不讲武德,吃了袁崇焕的用了袁崇焕的,现在一抹嘴就翻脸不认人了,非但拒绝了袁崇焕继续和谈的请求,反而开出了让袁崇焕根本无法承受的条件。 就在袁崇焕意图想办法和皇太极继续沟通,打算让皇太极适当让步的时候,皇太极的八旗兵已在锦州一线和明军有了小范围的冲突,而其主力也有明显调动的迹象。 “这个建奴!蛮夷!毫无信誉!”皇太极的举动让袁崇焕肺都要气炸了,忍不住就破口大骂。 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勒紧裤腰带连军粮都卖了个对方,可对方一转眼翻脸不认人,天下怎么会有如此无耻之徒? 可面对皇太极的出兵,袁崇焕又不能坐视不理,他连忙安排各部进行警备,防止皇太极突破宁锦防线,同时为了保险起见更亲自从宁远跑到了锦州视察。 抵达锦州后,皇太极的八旗兵已和明军正式开战,双方你来我往打了几仗。这几仗明军不敌八旗落入下风,野战方面根本就不是八旗的对手,袁崇焕连忙指挥主力全部撤回锦州,依托锦州城进行防御,这才拦住了八旗的进攻。 几仗下来虽然损失不大,规模也小,可袁崇焕却极为紧张。因为他清楚皇太极这一次出兵绝对不可能只是试探,而且从得到的情报来看,皇太极这次调动的兵力可不少,远不是所看见的这么点。 为了做好防御,袁崇焕在锦州呆了一个月,直到前线情况稳定后这才做了万全布置返回宁远。刚回到宁远,一件事让心情糟糕的袁崇焕略好些,因为辽东战事的再一次爆发,袁崇焕去锦州之前就给崇祯皇帝上了奏折,告诉崇祯皇帝此时并让他尽管放心,说只要有他在锦州绝对不会失陷。 而事实也是如此,袁崇焕抵达锦州后很快就调整了防御布置,把皇太极的八旗给拦在了锦州,这个消息传到京师后崇祯皇帝很是高兴,为表彰袁崇焕,崇祯皇帝特意下旨加封袁崇焕为太子太保。 太子太保为三师之一,虽然这个官职是荣誉官职,并非实衔,但能拿到这个官衔足以表示崇祯皇帝对袁崇焕的重用和赞赏。而且这个官衔是从一品,也就是说加封袁崇焕为太子太保后,他从原来的正二品直接就升到了从一品,作为一个文官来讲是极大的殊荣。 要知道当年力挽狂澜拯救大明危局的于谦最高的官职也就是太子少保,凡是提到于少保就知道说的是于谦。 崇祯皇帝用太子太保来嘉奖袁崇焕,更能看出崇祯皇帝对袁崇焕有着极大的期待,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于谦,希望袁崇焕能和于谦一样建立功勋辅助自己重建大明。 升了官,袁崇焕自然是高兴的,很快蓟辽各部也都得到了朝廷加封袁崇焕为太子太保的喜讯,作为袁崇焕的部下,众人纷纷向袁崇焕表示祝贺,就连朝鲜那边得知后也特意派来了使者送上礼物,这就更让袁崇焕心情好了许多。 设下酒宴,在督师衙门宴请诸人,因为高兴一不小心袁崇焕就喝多了些,酒醉后袁崇焕早早歇下,躺在床上进入了梦乡,这一睡就到了半夜,正夜深人静之时,还在睡梦的中的袁崇焕猛然惊醒,他惊坐起后表情带着惊恐,脸色极为难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定了定神,过了好一会儿袁崇焕才看清四周,当发现自己在熟悉的卧室床上时,这才松了口气,抬手一抹额头,沾手全是汗水,袁崇焕的脑海中还浮现着之前梦中可怕的场面。 这是一个让他心悸的梦境,在梦境中袁崇焕梦到了自己跪在殿上,左右是朝中文武百官,而正前宝座上坐着的是崇祯皇帝,这位往日对自己一向和颜悦色的皇帝如今却冷酷无情,一双严厉如同刀子的双眼死死盯着自己,冰冷不带任何情绪的言语从这位少年天子的口中说出,直接就让锦衣卫把自己下了诏狱。 袁崇焕大惊,呼喊着冤枉,可崇祯皇帝听都不听,一挥衣袖锦衣卫冲了上来,打落自己头上的乌纱,剥去身上的朝服,直接把自己给押解了下去。然后在诏狱中关了没多久,圣旨就下来了,圣旨中列举了袁崇焕几大罪名,其中最严重的有两条,一条是付托不效,专恃欺隐,一条是擅杀毛文龙,至于其他罪名更有不少,最终判决袁崇焕死刑。 接着,袁崇焕被五花大绑押解市井,当众斩首。 梦中的袁崇焕直到醒来时依旧感觉到刽子手高高举起的大刀落到自己脖颈上时的那股凉意,还有瞬间无尽黑暗袭来的感觉。 这梦如此真实,又如此让人心悸,使得袁崇焕醒来后几乎分辨不出依旧在梦中还是回到了现实。 等过了好一会儿,袁崇焕这才恢复过来,这时候他根本不可能继续睡了,掀开被子直接下了床,走到一边拿起桌上的茶壶,可一入手却发现茶壶是空的。 “来人!” 袁崇焕开口喊,可一张嘴却发出嘶哑的声音。 “大人,有何吩咐?”在外面守候的下人闻声连忙轻问,袁崇焕咳嗽了声清了清嗓子,这才用略恢复平常的声音说道:“来一壶茶,要浓茶!” “是……。”下人连忙应了一声,片刻后就端了一壶茶水进来。 袁崇焕让下人把茶水放在桌上,摆手就让人离开。等人走后,他提前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滚烫的茶水冒着热气,袁崇焕却不在意,端起茶盏吹了两下,小口小口地喝着。 茶水的入口,让嗓子感觉好了许多,之前梦境带来的心悸也被茶香所驱除,袁崇焕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做这样的梦,不过除了一开始的心悸外,冷静下来的袁崇焕不由自主地摇头苦笑了几声,在他看来这个梦虽然离奇,也真实的可怕,可梦毕竟是梦,不是现实。而且民间不是说么,梦境和真实往往都是相反的,梦里的事怎么能当真呢? 一杯茶喝完,袁崇焕也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不过继续睡却已是睡不着了,袁崇焕索性站起身走到一旁的墙边,这面墙上挂着一副地图,地图上是整个蓟辽的地形。 站在地图面前,袁崇焕沉思着,目光渐渐上移落到了锦州位置,看着锦州许久,他又向东北方向望去,那边就是皇太极所掌控的地盘了。 如今锦州防线经袁崇焕之前视察后虽不能说固若金汤,可也算差不多了,明军虽然野战比不上精锐的八旗兵,可凭借着坚固城池和威力强大的火器,把皇太极的八旗拦在锦州以北还是能做到的。 况且,宁锦防线一体,锦州并不算是孤城,还有他现在所在的宁远呢。一旦锦州有什么情况变动,袁崇焕完全可以从宁远向锦州增援,只要两城互为犄角,那么整个宁锦防线根本不可能被皇太极突破。 从这点来说,皇太极要打破宁锦防线威胁到关内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他袁崇焕这点能力还是有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崇祯皇帝面前自夸了。 不过袁崇焕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皇太极为什么突然这时候和自己翻脸,明明知道凭借八旗的力量无法突破自己设置的宁锦防线,偏偏还要来打呢? 如果说皇太极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莽汉,只懂得硬干的话,袁崇焕根本就不信。虽然他没和皇太极见过,可双方这两年里交道却打了不少,而且作为蓟辽督师,袁崇焕对建奴那边的情况也是有所了解的,皇太极继位后,在八旗内部进行了多次调整,不仅排除异己,消除了潜在的竞争者,还通过一系列的手段牢牢掌控住了八旗各部,能做到这些的怎么可能是有勇无谋之人? 再者,在锦州视察的时候袁崇焕就发现了八旗的异动,虽然明军在锦州和八旗打了几仗,可这几仗的规模都不大,双方的损失也很小。从战争的规模和强度来看,八旗兵根本就没动用主力,和明军作战的仅仅只是八旗的一部分罢了。 按照袁崇焕所得到的情报,皇太极这一次动用了八旗主力,以其主力的规模根本不可能仅仅这样弱的战斗强度。那么,皇太极这么干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呢?难不成皇太极是打算把主力拉出来吓唬自己?可这么做根本就没用处呀,自己又不是吓大的,皇太极更不是傻子,如此做根本就没任何意义。 想来想去,唯一只有一个解释,皇太极恐怕另有图谋。他调动八旗却未动用主力,估计是憋着大招呢。可就算皇太极憋着大招又如何?锦州的防务是袁崇焕亲手布置的,锦州城里军备充裕,就算皇太极出动主力强攻锦州,以锦州那边的布置守上一个月绝对没问题,更不要忘记宁远和锦州还是互为犄角,他袁崇焕随时随地可以从宁远出兵救援锦州,在这种情况下皇太极想快速拿下锦州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 第四百七十三章 糊弄 宁锦防线的坚固皇太极不可能不清楚,明明知道他强攻不太可能拿下,可为什么会这么干呢? 难不成皇太极真的是个莽夫?但这根本不可能啊!看着地图,袁崇焕不由得沉思起来,他紧皱眉头站在地图上许久盯着地图上的地形,却怎么都想不明白对方的意图所在。 不知不觉中,袁崇焕把目光渐渐东移,投向了皮岛方向。心里琢磨皇太极是否打算声西击东,表面打着西边宁锦防线的主意,可真正的目标却是东边的皮岛? 可这个念头刚刚起,就被袁崇焕给否决了,原因很简单,因为皇太极不可能这么做。 虽然毛文龙已死,皮岛东江镇各部在毛文龙死后已有分裂趋势,两协中陈继盛的东协和刘兴治的西协水火不容,可毕竟还没真正翻脸。 一旦皇太极进攻皮岛,无论是陈继盛还是刘兴治都会起兵抵抗,更何况新任总兵黄龙已经到位,黄龙可是袁崇焕的人,更是他举荐担任东江镇总兵的,在黄龙去东江镇之前袁崇焕就和他交代过一二,不仅要维持皮岛的稳定,还要防范皇太极的八旗偷袭。 黄龙这个人要论将才肯定不如毛文龙,就连祖大寿、赵率教等也比不上,不过黄龙有个好,那就是听话,交代他的事肯定不折不扣地会去办,深得袁崇焕的信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袁崇焕才会举荐他为东江镇总兵。 此外,皮岛是在海上的,东江镇拥有实力不弱的水师,而八旗虽然凶悍却只能在陆地驰骋,假如建奴能够由海面攻上皮岛的话,那么东江镇早在努尔哈赤时期就被灭了,哪里还会一直存在到今天? 皇太极又不傻,他明明知道打皮岛不是那么容易得,缺乏水师的八旗兵就算再能打也对东江镇无能为力。所以皇太极的目标绝对不可能是皮岛,那么他调动八旗的真正目标又在哪里呢? 想着,袁崇焕的目光从东边收回,重新回到了现在八旗兵聚集的区域,接着他目光左移,朝着西边望去。 突然瞳孔一缩,袁崇焕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连忙上前一步,眼睛离地图仅仅不到两尺的距离,目光死死盯着一个地方。 “他不会盯上了这里吧?” 越看越是心惊,袁崇焕额头不由得渗出汗水,因为他所盯着的方向是关内的蓟州。 蓟州位于北直隶,在京师的东北方向,从京师往山海关,蓟州在靠近中间的位置。 这个地方属于顺天巡抚管辖范围,但袁崇焕对此地的情况也是有所了解的,知道这里虽有明军驻扎,可兵力并不多,而且都是些老弱病残,战斗力极差。 从目前宁锦防线情况来看,皇太极肯定是没办法从锦州、宁远再至山海关一线打过来的,他袁崇焕又不是吃素的,手下的辽东兵将虽然野战不如八旗,可防守却是绰绰有余。 一旦八旗兵这样打过来,凭借宁锦防线的坚固袁崇焕有十足把握守住,甚至能借用火器之利给皇太极一个狠狠教训。 既然如此,强攻宁锦不可能,东面打皮岛也是不成,皇太极手上又没水师,八旗也不可能靠着战马横渡大海从天津卫登岸,那么留给皇太极唯一的可能就是向西进入蒙古人的地盘,然后借用蒙古人的草原绕道而行,从蓟州攻入大明。 这种战术看起来似乎不太可能,因为皇太极要这么干的话风险也是不小,等于直接放弃了在辽东和明军对峙的局面绕几百近千里从蒙古草原孤军深入。一般人根本不会这么干,因为一旦半路出事,又或者大明有所防备的话,那么不仅会前功尽弃,还可能损失惨重。 可非常人做非常事,袁崇焕丝毫不敢小看皇太极,向来骄傲的袁崇焕自从和皇太极打交道以来还从来没从对方手里占过便宜呢,这样一个人物你觉得他不可能会这么做,可万一偏偏就这么做了呢?谁又能保证? 如果真的如袁崇焕判断的那样,皇太极从蒙古借道怎么办?他作为蓟辽督师主要的战区在辽东,手中的主力也在辽东,从蓟州到遵化一线根本不是他能直接管的,再加上现在只是一种猜测,他也不可能冒风险从宁锦一线抽调主力派往蓟州一代,因为这么做的话会削弱他在宁锦防线的布置,一旦前脚把兵调走,后脚皇太极全力进攻宁锦,因为兵力不足防线动摇的话同样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目光在两地来回扫视,袁崇焕哪里能坐得住?越琢磨心里越是不安,他当即一跺脚,转身去了书案那边,找出一本空白的奏折研墨提笔就给崇祯皇帝写了奏折。 在奏折中袁崇焕提出了自己的担忧,提醒崇祯皇帝注意蓟州一线的防务,尤其写道:“辽东无忧,惟蓟门,陵京肩背,而兵力不加,万一夷为向导,通奴入犯,祸有不可知者……。” 不得不承认袁崇焕是有两把刷子的,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可能发生的情况,在警告崇祯皇帝之后,袁崇焕还建议崇祯皇帝在这一带加强防御,布置重兵,尤其是遵化方向最好添置一个团练总兵以确保万一。 写完奏折,袁崇焕仔细看了一遍,觉得没问题后就把奏折封了起来,这时候外面的天也蒙蒙亮了,袁崇焕喊来下人把奏折马上送了出去,两日后,奏折就送到了京师到达了崇祯皇帝的手上。 接到袁崇焕的奏折,崇祯皇帝看后也不敢怠慢,他连忙找来大臣们问询,征求内阁和兵部各方的意见。 当奏折在几个阁老和兵部尚书王洽手中转了一圈后,众人都没说话,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全不发言。 “诸位爱卿,袁崇焕上折所言之事你们怎么看?”见没人开口,崇祯皇帝心里很不舒服,总不能大家干瞪眼吧,直接开口就问。 话语落后,大家还是不说话,因为大家都知道崇祯皇帝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主子,在这样的主子手下干活你冒的越快倒霉的也越快,万一说错了话,刚才还是重臣,说不定下一刻就被皇帝给剥夺官职了,甚至拉出去打屁股也有可能。 所以时间久了,大伙都抱着躺平的心疼,能尽量少言就少言,能不表态就最好不表态。 见着这些大臣们一个个如此,崇祯皇帝心头不由得冒气了一团火,他目光在这些臣子身上扫视着,最后落到了兵部尚书王洽身上。 “王洽!” “臣在!”王洽心里暗暗叫苦,不是应该先问询首辅么?怎么直接就先问他了?可皇帝点名,他又不能躲,只能站出行礼。 “伱是本兵,你来说说,袁崇焕的建议如何?” “臣……臣以为袁崇焕折中所言并无实据,只是推测,无法证实。不过臣又以为袁崇焕作为蓟辽督师,对辽东建奴向来熟悉,虽言语中有空穴来风嫌疑,但细想下来却也有几分道理。” 王洽的话谁都不得罪,说了和没说几乎没区别。 崇祯皇帝顿时不悦,追问他究竟应该怎么应对。 无奈之下,王洽只能提议可以先布置一番,以防万一。 “布置一番?王大人,你好大的口气!”这时候内阁一位阁老当即反驳道:“既然是空穴来风,又何必布置?建奴在辽东,蓟州在直隶,向北就是蒙古,蒙古各部又不是死人,怎么可能让建奴借道而行?蒙古人再傻当也知道借道之危啊!” “就算建奴借道蒙古,建奴千里迢迢如何行军?更如何攻入长城?难不成我大明九边的将士是摆设?至于布置,假如按袁崇焕所言抽调重兵驻守蓟州,那么必然其他方向就有空缺,倒时候建奴不会趁虚而入?如是这样,后果谁来承担?” “这话说的好!”另一个阁老表示赞同,当即态度也是一样,认为袁崇焕既然主政辽东,那么他的目标就应该是辽东战场,怎么莫名其妙关心起直隶的安危来了? 如果建奴真的攻进直隶,那么肯定是袁崇焕那边出了问题,所以他认为这袁崇焕分明就是用这种方式转移朝廷的注意力,意图给自己安排后路。假如他在宁锦一线没挡住建奴,那么就能就此推卸责任,大家都是当官的,那个当官的没几个心眼?谁不知道谁呀。 当然,也有人赞同王洽的建议,认为袁崇焕不会无的放矢,既然他提到了这个问题那么朝廷也得考虑一下,万一呢?万一真的建奴绕道攻击直隶可怎么办?别忘记蓟州离京师近在咫尺,一旦建奴从这里突破麻烦就大了。 一时间,众人说什么的都有,吵吵嚷嚷让崇祯皇帝头大,听这个人说觉得有道理,听另外人也觉得讲的没错,可最终应该是信袁崇焕或者不信,就连崇祯皇帝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无奈之下,崇祯皇帝决定暂时把调兵的事放一放,先问大家关于袁崇焕在遵化设置一个团练总兵的建议如何,这总没问题了吧? 可这时候又有人提出,袁崇焕推荐的遵化团练总兵人选王威很是不妥,因为前不久王威这人刚刚因为贪污被御史弹劾,一个私德有亏被弹劾还在待罪的人让他去遵化担任团练总兵?这算什么?这不是变相让王威脱罪么? 鉴于这个情况,大家表示团练总兵的人选谁都行,唯独就不能让王威去。而等崇祯皇帝询问那么除了王威的话派谁去合适呢?大伙又闭口不说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也拿不出合适人选,看着这个场面崇祯皇帝心里那个气啊,让你们说你们不说,人家提人选你们反而这个反对那个反对,怎么着?所有的事全要自己这个当皇帝的人来一言而决么?还要你们这些大臣干什么? 恼怒之下,崇祯皇帝直接拍了桌子,众人见皇帝生气连忙请罪,看着下面这些大臣,崇祯皇帝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让他们滚蛋,得了这个“旨意”众人巴不得早点跑呢,一眨眼功夫全跑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还在生闷气的皇帝一人。 ------------ 第四百七十四章 孙元化出谋 袁崇焕的奏折上去后一直没有下文,朝廷那边就连遵化团练总兵人选也拖拖拉拉地最终不了了之。 转眼间,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随着时间的推移,辽东的战局一直胶着,双方小规模的冲突战争时不时爆发,可大规模的战争一直没有发生,这倒让袁崇焕放心了不少。 有时候袁崇焕也在想,是否自己有些多疑了?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看建奴那边的情况没有什么异动呀,所以袁崇焕也就没多催促京师那边,更把此事暂时放了下来。 但袁崇焕不知道是,就在他渐渐放松的时候,皇太极那边却做好了准备,正如袁崇焕想象的那样,皇太极一直暗中憋着一把大的呢,而他的打算正如袁崇焕之前预料的一样。 皇太极在硬磕宁锦防线和绕道攻击大明的两个选择中最终选择了后者,在调集兵力后让部分军队继续进攻锦州,摆出一副要强行攻打宁锦的架势时,皇太极私下却已经派人去联络蒙古各部了。 因为之前和蒙古各部的联手,林丹汗被从察哈尔给赶走,如今蒙古各部和皇太极的关系正在蜜月期,双方的关系很是不错。 尤其是喀喇沁部,当初袁崇焕卖军粮名义上就是卖给他们的,而收到军粮后喀喇沁部转手就给了皇太极,双方的关系之好可见一斑。眼下要绕路攻击大明,喀喇沁部就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为此皇太极派人联络对方,许诺了不少好处,喀喇沁部听所不仅有好处,还能跟着八旗攻进长城去大明的地盘上抢掠一番后,喀喇沁部首领二话不说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还特意派出向导给皇太极带路。 这一次皇太极下了血本,几乎调集了八旗全部主力,除了留下几千人驻守沈阳和继续在辽东吸引明军外,而作为主力的五万多精锐八旗由皇太极亲自率领直接向西进入蒙古草原,一路向西然后和喀喇沁的人汇合,由喀喇沁的向导带路一路西行绕开山海关,然后折转向南神不知鬼不觉直奔蓟州方向。 在蒙古和喀喇沁的人合兵,两军加起来约六万多人,浩浩荡荡在明军没有防备之下直接杀进了长城。 正如袁崇焕之前担心的那样,蓟州这边根本就挡不住,略一接触就被皇太极的八旗打得落花流水,建奴直接破关而入,仅仅几日蓟州镇辖下的龙井关、大安口、汉儿庄、马兰峪、洪山口等要塞陆续被攻克,蓟州明军全线溃败。 皇太极带兵打进长城时,袁崇焕还在宁远呆着呢,接到部下禀报有长城烽火起,蓟州方向可能出事的消息后,袁崇焕也不确定是否真的皇太极绕路杀来了,因为在锦州方向依旧有八旗在活动,不大不小规模的冲突从未停止过。 面对这个情况,袁崇焕为保险起见决定派赵率教带兵去救援,说实话这个举动是很草率的,因为赵率教手下只有几千步军,这么点人假如碰上皇太极的主力危险极大,按理说这时候袁崇焕最好的应对方式是派出手下精锐的关宁铁骑,再加祖大寿、何可纲的主力,集结在山海关的守军快速向蓟州运动,一旦搞清楚的确是八旗主力入侵,那么有关宁铁骑在,明军至少确保一战之力。 可偏偏他只让赵率教去救援,所带的兵力也不多,假如迎头碰上皇太极主力其风险极大。 可偏偏袁崇焕就这么干了,他这样做等于把赵率教当成了一颗试探的弃子,之所以这么做当然是因为之前赵率教告了袁崇焕黑状,袁崇焕一直看他不顺眼,早就想整他了,这次故意把如此大风险的任务交给了他。 面对袁崇焕的命令,赵率教没有推辞,他二话不说连夜带兵就从山海关出,一路西行快速救援蓟州。行军到三屯营的时候,赵率教见军士疲惫本打算在此歇息一下,整顿一下手下兵马,可三屯营总兵朱国彦却以没有接到上级命令未由不肯放赵率教进去,让他在外扎营。 无奈之下,赵率教没能进入三屯营休整,在外过了一夜后第二日继续领兵西行,翌日抵达遵化附近,正当赵率教前脚刚刚抵达遵化,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的时候,已在遵化附近的八旗兵主力突然就出现了,两军迎面碰上,赵率教见此大惊,面对敌众我寡的局面,他只能仓促应战。 这一仗打得根本没什么准备,赵率教的部队数量本就不多,而且一路急行军又没做休整,军士更是疲惫不堪又是步兵,当八旗主力出现后,军中士气大跌,虽有赵率教身先士卒迎敌,可根本不是八旗的对手。 开战仅仅不到小半个时辰,冲锋在前的赵率教就中箭坠马而亡,主帅一死,全军瞬间崩溃,最终覆灭。 赵率教的援军在遵化城外被歼,遵化城中守军见此再也没了抵抗的念头,连援军都没了,他们哪里能挡得住如狼似虎的八旗围攻?很快,遵化城的明军开城投降,巡抚殉国自杀,遵化就此落到了皇太极的手中。 拿下遵化,蓟州方面的明军只剩下蓟州城内一支孤军,皇太极直接控制住了从蓟州到遵化一线,以遵化为据点开始休整,同时派出手下军队四处烧杀抢掠。 几日后,蓟州那边的情况传到了辽东,袁崇焕接到赵率教阵亡和遵化失陷消息后顿时知道大事不妙,他最为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这根本不可能是建奴和蒙古人的小股部队,而是皇太极的主力八旗。 蓟州到遵化一线的丢失,导致明军在辽东的布置完全没了作用。无论是山海关还是宁锦防线,其防备的都是建奴在辽东的八旗,布置在辽西走廊一带,遏制住对方通往关内的要道。 原本只要建奴攻不破这道防线,关内就安然无恙。可现在不一样了,皇太极不正面和你打,偏偏通过蒙古草原绕道而行,直接从蓟州突入长城之内,这样一来导致大明在辽东的布置彻底失效,哪怕防线再稳固也根本不起作用。 此外,蓟州和遵化一线离京师很近,如果快马的话最多两三日就能抵达京师附近。这意味着什么?袁崇焕当然心里明白,自嘉靖二十九年蒙古兵临京师城下到现在,京师又一次受到如此严重的威胁,作为大明的中枢和心脏,京师必然要救,如果被皇太极打破京师,那么大明就完了。 面对这样的危急袁崇焕哪里坐得住?立即调动主力往山海关赶,等他赶到山海关的时候,祖大寿和何可纲等人也已到了,袁崇焕丝毫没有耽搁马上召开战前会议,商量应对之策。 “大人,卑职建议尽快出兵山海关救援蓟州城,在蓟西拦住敌军,守护京师!”作为辽东将门的领头人,又是袁崇焕的铁杆部下,祖大寿第一个开口说道。 “祖将军所言极是!”何可纲表示同意,当即也道:“卑职以为如今把建奴拦在蓟州一带是当务之急,一旦建奴继续南下,或直奔京师而去,京师大危!卑职愿亲领一万兵马为大人先锋,连夜出兵西进,挡住建奴!” “卑职也愿为先锋!” “大人!京师不可不救!还请大人速速出兵才是!” 一时间,大多数将领都表面了态度,表示现在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火速救援遵化、蓟州一线,把皇太极的部队挡在蓟西一带。只要不让皇太极南下,把八旗给打回去,那么京师那边就不会出问题,一旦行动晚了,等到皇太极继续南下,用不了几日就能打到京师附近,倒时候情况就严重了。 还有人提出一个办法,那就是不救遵化,因为现在遵化已经落到皇太极手里了,皇太极占领了遵化,如果要打遵化的话恐怕不那么容易。倒不如提前皇太极一步先绕路南行,然后再由南向北赶到蓟州城截断皇太极西进的道路,这样的话把握更大一些,也能逼迫八旗退兵。 听着众人的你一句我一言,一身戎装的袁崇焕不由得沉思起来,他觉得自己部下的建议都有可取之处,尤其是不救遵化绕路南行,先一步掐断皇太极西进的路线更妥当些,假如能做到这点不仅能阻止皇太极继续向京师进军,也能把八旗拦着蓟西一带。 此外,袁崇焕还有一个打算,那就是是否可以借这个机会在蓟州城给皇太极一个重创。毕竟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自己作为蓟辽督师负责辽东军务,虽然遵化的失陷之前袁崇焕提醒过朝廷,希望增强蓟州到遵化的防御力量,并在遵化设置团练总兵,可朝廷却没按照袁崇焕的建议来办,导致发生了这样的情况。 可不管怎么说,事已经出了,哪怕他提前提醒过朝廷,袁崇焕还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为了将功折过,袁崇焕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 “大人!”这时候一直没吭声的孙元化站了出来,拱手对袁崇焕道:“下官觉得如今再去救援蓟州并非上策。” “哦,初阳有何高见?不妨道来。”袁崇焕还是很看重孙元化的,毕竟他们是老搭档,而且孙元化来辽东还是袁崇焕特意问崇祯皇帝要来的,宁锦防线之所以固若金汤,孙元化出力不小。 此外,孙元化是文官不是武将,相比武将,同是文官出身的袁崇焕对文官自然要更亲近得多,听到孙元化这么说,袁崇焕的眉毛一挑顿时问道。 孙元化开口道:“下官以为无论是救援遵化或者向南绕行御敌蓟西都有些不妥,眼下遵化已落入敌手,如下官猜的没错,建奴八旗眼下已经控制住了蓟州东线,随时可以挥兵西进。假如这时候我军赶过去,哪怕速度再快至少需要四五日才能赶到蓟州城,如果这时候建奴已提兵南下绕开蓟州,又或者西进,要拦住对方并没十足把握。” “大人,您可别忘了建奴那边都是骑兵,来去如风速度极快,而我部除关宁铁骑外大部分都是步军,要以行军速度根本就无法及得上。一旦拦不住,建奴必然威胁京师,等到那时候京畿之地一片平坦,更易骑兵驰骋,靠我步军速度只能跟着建奴后面跑,如何能进行拦截?” “你的意思是……?”袁崇焕皱起眉头,孙元化提出的问题的确存在。 “下官以为不如围魏救赵,只派部分军队西进牵制建奴,而我部的辽东主力直接掉头东进更为妥当些。既然建奴主力已拿下了遵化,那么辽东那边必然空虚,我军不必顾及太多,倾巢而出直取建奴老巢,此外再让东江镇由皮岛登陆,联合我部主力两路夹击沈阳,只要我们速度快,打得坚决,建奴必然拦不住我军,到时候皇太极必然不会坐视老巢丢失,肯定会主动退兵,这样一来蓟州之局可解,京师之危可解!” ------------ 第四百七十五章 圣旨到 孙元化的这番话让袁崇焕顿时心动,说句实话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从目前收到的消息,从蓟州而入境的建奴八旗就是皇太极亲领的,而且是八旗的精锐和主力。 既然皇太极和八旗主力都在遵化到蓟州一带,那么辽东必然空虚。如果这时候集结辽东的明军主力反其道而行,挥师进攻辽东,哪怕八旗兵再能打也不是军力强盛的辽东各部对手。 再加上皮岛的东江镇配合,两路夹击直取沈阳,哪怕最终拿不下沈阳,收复之前的失地也不难。而且一旦这么做了,皇太极的老巢就危险了,就算皇太极不顾老巢去打京师,如果能拿下沈阳,整个辽东建奴必然崩溃,到时候皇太极就算打下了京师也成了无根之萍,别说六万八旗兵了,就算是十万、二十万又如何? 一旦丢失了老巢,建奴在大明境内根本不足为惧,等到四面八方的勤王兵马一至,把北进草原的大门一关,形成关门打狗姿态,皇太极和他的八旗精锐进退两难,其结局只有败亡的可能。 当然,这么做的话等于放弃了救援京师,风险极大。可俗话说的好,风险越大回报越高,能一战解决辽东问题,冒点风险也是值得的。更何况京师哪里有这么好打的?要知道京师还有三大营在呢,这是拱卫京师的京营部队,足有十多万人。 虽然袁崇焕也知道如今的三大营早就不是最初的三大营了,战斗力低下,吃空饷的情况严重,可不管怎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不堪凑合凑合拉出三四万人马肯定是有的。 再者,京师周边还有其他卫所军队,紧急调动还能凑出好几万人,而且整个京师内有三十五万人口,如果加上京城郊区的人口足足有八十万。 这么多人,抽调青壮又能组织一支几万人的军队,凭借这些军队野战虽然干不过皇太极的八旗精锐,可仅仅是守城的绝对没有问题。 大明建国以来,京师不是没被围过,先不说土木堡之变后的京师保卫战,仅仅嘉靖二十九年的蒙古军队兵临京师,那时候京师同样缺兵少将,不一样挡住了蒙古人么? 此外袁崇焕已经得到消息,蓟州和遵化的情况京师那边已经知道了,崇祯皇帝已开始调动各地军队来京,等到四面八方的勤王明军赶到,皇太极要靠手里的八旗打破京师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越琢磨,越是心动。袁崇焕仿佛看见了他所承诺的五年平辽成了事实,假如按照孙元化的建议,成功的可能极大,一战而解决辽东,彻底灭掉建奴,那么他袁崇焕必然名留青史。 就当袁崇焕为之动心,差一点准备开口同意孙元化的建议时,突然有军士来报,说皇帝派来的天使到了。 连忙中止会议,袁崇焕急急出了帅府,到了外面一眼就看见几个风尘仆仆的人刚刚下马,其中领头的一个是个太监。 “蓟辽督师袁崇焕何在!”那太监一手托着明黄布囊装着的圣旨,用略有尖锐的嗓音开口道。 “臣袁崇焕见过天使……。”袁崇焕连忙上前行礼。 那太监高声说道:“陛下有旨!” 袁崇焕应了一声,这时候下人已抬来香案等物就地摆开,袁崇焕带着部下朝圣旨跪倒,太监取出圣旨展开当众读了起来,圣旨内容并不长,意思也很简单,崇祯皇帝在圣旨中告诉袁崇焕京师方面已做好了准备,兵部已调大同、宣府和各地军队快速赶赴京师,如果来犯的是建奴,那么袁崇焕正好利用“彼劳我逸、彼客我主”的主场优势予以歼灭敌军。 此外,为统一指挥,崇祯皇帝授于袁崇焕调度各路援军之权,务必做到对敌人着实剿杀,令贼人匹马不回的地步。 宣读完圣旨后,袁崇焕磕首领旨,太监正色把圣旨交给了袁崇焕,并叮嘱袁崇焕几句,意思无非是崇祯皇帝对袁崇焕寄予厚望,希望袁崇焕不要让崇祯皇帝失望等等。 接着,袁崇焕派人把来使带下去休息,等太监和前来的人走后,他手拿着刚刚接到的圣旨沉思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出兵蓟州,把皇太极拦在蓟西。 “袁大人!”孙元化没想到袁崇焕没有选择他的建议,反而要带兵千万蓟州寻皇太极交战,顿时大惊。正要再劝,却被袁崇焕严厉的目光给制止了。 接着,袁崇焕直接调兵遣将,点名让最信任的祖大寿领关宁军主力由山海关出兵,直接前往蓟州堵截皇太极的八旗兵。 同时袁崇焕因为有了崇祯皇帝全权指挥的圣旨,他连续又发出了几道命令,让斥候快马把命令下达增援京师的各部军队。 其中命令已出发蓟州的昌平总兵尤世威返回昌平,保护皇陵,宣府总兵侯世禄前往三河防守,防止后金向西奔袭,大同总兵满桂退护京师,只留下保定总兵曹鸣雷同自己和祖大寿所率的关宁军在蓟州汇合。 一道道命令下达后,袁崇焕的目光在众人面前扫过,特意交代大家除了跟随自己前往蓟州的军将和部队外,其余留守各部不得擅动,安心做好辽东的防御,等待后续命令,如有违背,他袁崇焕必然不饶。 说着这些话,袁崇焕最终把目光落到了孙元化的身上,孙元化心中一沉就明白袁崇焕这话表面是说给大家听的,实际上却是告诫自己。 等安排完后,袁崇焕摆手让众人退下各自准备,两个时辰后先锋先行,主力半日后出动,众人应声称喏,陆续离开了帅府,而这时候正要跟着一起离开的孙元化却被袁崇焕给喊住了。 “初阳!” “大人对下官有何吩咐?”孙元化停下脚步,转身问道。 袁崇焕向他招招手,示意孙元化在他身边坐下,孙元化走到近前,在袁崇焕的下首坐下。 “初阳是否埋怨我未采纳你的建议?”没了外人,袁崇焕的语气很是缓和,轻声问。 孙元化默默摇头,却不说话。 袁崇焕叹了口气:“初阳呀,你的建议的确不错,如能成,不仅能直捣黄龙,甚至还可一战而定辽东。可是刚才天使送来的圣旨你也看见了,陛下已有决断,命我火速增援,并统领各部军力歼敌建奴,我虽是蓟辽督师,可陛下才是大明天子,我身为臣子,陛下的决定如何能违背?” “可是袁大人,如果回援京畿先不说能不能在蓟西挡住建奴南下,哪怕就算勉强挡住,以建奴八旗凶悍,我关宁军必然损失巨大。此外,建奴也不会傻傻等着我军截断其去路,一旦提前西进或者南下,直接进入京畿,以骑兵的速度根本不是我步军能追得上的,到时候必然被建奴牵着鼻子走。” “袁大人,您领兵已久,同建奴交手多年,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现在建奴主力就在蓟州,哪怕我关宁军不回援,以京畿我明军各部力量守住京师绝对没有问题,而建奴倾巢而出,辽东空虚是必然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只要我部趁此机会挥师东进,辽东必平!” “我知道,我知道……。”见孙元化依旧想劝服自己,袁崇焕叹声点头,他安慰了孙元化几句,说道:“伱的想法自然是好的,可身为臣子却又不能这样做,如陛下未有圣旨,或尚可一试,可陛下的圣旨都到了,难不成我能违旨行事么?如这样的话,陛下必然不会饶我,等到那时候,我就算有再大功劳也必然获罪夺职啊!” 孙元化急道:“袁大人,如抗旨不尊,固然有这个可能,但集结辽东军力一举平定辽东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如果放过就再也不会有了。而且只要袁大人能在辽东一战而定,皇太极其八旗主力肯定不战自溃,京师之危也就解了。到时候哪怕陛下怪罪袁大人,那也是值得的,更何况陛下对袁大人一向信任有加,只要袁大人能做到平定辽东,付出一些代价,想来陛下最后也能想明白,不会问罪于大人啊!” “万一呢?”袁崇焕反问:“万一不救京畿,挥军东进却未能灭掉建奴,而京畿又被建奴围攻,陛下会如何想?满朝文武又如何想?这天下人又如何看待我袁崇焕?难道你能确保不救援京畿东进沈阳一定能胜?如到那一步,我袁崇焕如何向陛下,向大明,向天下交代?” “初阳呀,天下事哪里有你想象的这么容易,尤其是眼下的事不仅仅只是兵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身为蓟辽督师,不能随心所欲,只看着眼前战局啊!” 袁崇焕的话带着一丝无奈,其实他如何不知道孙元化的建议是对的呢?可就和他说的那样,他只是蓟辽督师,不是大明的皇帝,他根本不敢冒这个风险,一旦出了点差错,那么大明就完了,而他袁崇焕也必然被世人所唾弃。 自从来辽东领军以来,从最初的监军做到兵备道,再从兵备道做到巡抚、经略和现在的蓟辽督师,袁崇焕几乎达到了人生的顶点。 拥有的越多,顾虑也就越多,考虑方方面面,他已没有刚刚来辽东时候的冒险精神了,更何况崇祯皇帝又给了他这么一道圣旨,假如他抗旨不遵不顾京畿安慰硬要去打辽东的话,先不说能不能达到目的,就算真的赢了,仅凭这点他袁崇焕就落不到好去。 ------------ 第四百七十六章 崇祯起疑 面对这样的情况,袁崇焕只能选择最稳当的一步,那就是按照崇祯皇帝的意思回援京畿,统领各部兵马和皇太极作战,确保京师万无一失。 他把孙元化留下就是和他交心谈自己的苦衷,希望孙元化能理解他的难处。听完袁崇焕的解释后,孙元化也默然无语了,他不得不承认袁崇焕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可是他也确信自己的建议是对的,只可惜自己不是蓟辽督师,他也不是袁崇焕,既然袁崇焕已经做了这个决定,他作为下属也只能听命从事了。 至于袁崇焕给他解释这些一方面是对他的安抚,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在他领军前往京畿的时候孙元化能帮他稳住辽东那边。毕竟孙元化是火器专家,善于防御,也是值得信任的人,袁崇焕担心自己离开辽东,辽东这边的骄兵悍将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折腾出些问题来,有孙元化在他就能放心得多。 孙元化虽然心中依旧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可面对袁崇焕的执意他也无能为力。不过他向袁崇焕保证,在袁崇焕不在辽东的时候会帮着他盯着辽东各部,让他尽管放心。 见孙元化答应下来,袁崇焕心情大好,当即就把辽东的事托付给了他,并向他保证等京畿战事结束后,他必然会向朝廷举荐孙元化为辽东巡抚,眼下辽东巡抚空缺,他当初把孙元化要来的时候就有过这个想法,只是时机未到,等这一战之后,时机也就成熟了。 告辞袁崇焕后,孙元化忧心忡忡,他对袁崇焕所承诺的辽东巡抚虽然有些心动,却并没有那么热切。而他心忧的是袁崇焕这一次带兵增援京畿,因为正如孙元化所担心的那样,这仗很不好打,恐怕没有袁崇焕那么乐观。 接到圣旨后没多久,袁崇焕的前锋就出兵了,接着袁崇焕带着主力跟随其后,从山海关而出,直接朝着蓟州方向而去,意图在蓟州和保定总兵曹鸣雷汇合,拦住皇太极南下。 可谁想到,就在袁崇焕前脚出兵增援的同时,在遵化休整两日的皇太极也开始动了。正和孙元化预料的一样,皇太极的八旗并没有在蓟州和遵化久留,调动兵力准备西进。 等到袁崇焕绕过遵化抵达蓟州的时候,皇太极已经做好了准备,接到袁崇焕带广宁军朝蓟州而来消息后,皇太极马上派出一支部队前往蓟州以东的马伸桥,摆出了一副要和明军正面开战的架势。 斥候回报消息,袁崇焕闻讯大喜,连忙让军队加快行军速度直扑蓟州,只要在蓟州拦住皇太极的八旗,那么自己回援的目的就达到了。 第二日,等袁崇焕抵达蓟州城东的时候,皇太极的先锋部队已过了石门驿,这时候袁崇焕下令全军列阵,准备开战。 两军对垒,间隔仅仅五里,袁崇焕站在指挥战车上眺望着前方,微微皱起眉头,因为他突然发现对面的八旗兵虽然声势不小,可人数并不算多,看起来只不过近万人而已,而之前得到情报皇太极带了六万多兵马,眼下主力并没在此。 而且从对方的旗帜来看,也没见到皇太极的汗旗,这表示皇太极并不在军中。那么皇太极哪里去了?难不成皇太极还没到? 皱眉看着,袁崇焕打算等等再说,也许皇太极的主力还在后面,他准备等到皇太极的主力抵达后再发起进攻。可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从上午一直等到午后,却依旧没见皇太极的主力到来,这时候袁崇焕更奇怪了,他一时间搞不清楚皇太极究竟想干什么,可继续等下去也不是事,所以袁崇焕决定试探性地进攻看看情况。 命令下达后,明军这边架起火炮,直接向对方开炮轰击,连发三炮过后,对面的八旗兵非但没有预料中的冲锋,反而连打都不打就直接撤退了。一转眼的功夫,对面的八旗就跑了个精光,人全没影了,这让袁崇焕错愕莫名,他和建奴交战多年,还从来没打过这样的仗呢,八旗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堪了?假如几炮下去就能把八旗给打跑,那么大明也不用在辽东和八旗打这么多年了,建奴早就给明军给灭了。 等到天色渐黑,跑掉的八旗依旧没有回来,搞不明白状况的袁崇焕只能让部队做好防御,就地扎营,以免八旗趁夜偷袭。 当天晚上,袁崇焕的大营严阵以待,袁崇焕本人几乎是一夜未眠,可到了第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昨日被打跑的八旗依旧没见踪影,更没看见皇太极主力的出现。 这时候袁崇焕隐隐感觉到了不妙,正当他准备派小股部队去查探一下的时候,突然有斥候来报,派出去的斥候带来了一个让袁崇焕差一点晕过去的坏消息。 原来皇太极在派出先锋疑兵,摆出要和明军决战架势的同时,自己带着八旗主力进行了迂回,趁明军主力被疑兵吸引在这,从百里之外偷偷绕过蓟州直接向西去了。 当派出去的斥候无意撞上已经过了蓟州的八旗大军时,急忙飞速来报,而等袁崇焕得知消息的时候,皇太极的主力已过蓟州,绕过了三河防线,直扑京师方向,眼下正朝通州而去。 听到这个噩耗,袁崇焕的脸色都变了,他怎么都没想到皇太极居然如此狡诈,把自己当猴耍整整耽搁了一日。眼下八旗已经过了蓟州,就连之前布置的三河防线也被皇太极直接绕过,按照接下来的路线,不出五日就能抵达通州,而通州是京师的东大门,由通州到京师仅仅一日行程,一旦皇太极的八旗大军抵达京师城下,举国皆惊。 这时候袁崇焕哪里还坐得住?他当即拔营带兵去追赶皇太极,意图要赶在皇太极抵达京师之前先其一步赶到京师救援。这时候,部将周文郁建议袁崇焕先快速至通州,在通州的张家湾设置防线挡住皇太极,这样话可以避免皇太极的八旗直接抵达京师城下。 不过吃过亏的袁崇焕没多想就否决了周文郁的提议,他怕一旦皇太极故伎重演,再用疑兵吸引自己主力在通州,而主力绕道通州直奔京师,那么情况就更严重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袁崇焕现在已没了继续截住皇太极的想法,更重要的一点正如孙元化之前提到的那样,和八旗相比,明军除了关宁铁骑外其余都是步兵,行军速度远不如皇太极那么快,假如处处拦截,很可能处处落后,只能跟着八旗屁股后面吃灰,所以袁崇焕直接放弃了这个想法,他现在满脑子就是要赶在皇太极抵达京师之前先一步赶到京师,因为只有这样的话,才能让崇祯皇帝不误会自己是被皇太极牵着鼻子走,而是提前判断了对方进军反向,先一步做好京师防御。 决定之后,袁崇焕立马率军拼命朝京师方向赶去,力求赶在皇太极八旗抵达京师之前先到京师。 紧赶慢赶,关宁军上下一个个累的和死狗一样,跑的连小舌头都甩出来了,终于五日后先皇太极一步赶到了京师,驻营于左安门外二里的韦公寺。 前脚关宁军刚到,后脚皇太极的八旗大军也到了,直接在离京师二十里地的牧马厂扎营。当消息传到京师,正焦急等待军情的崇祯皇帝闻讯大惊,他怎么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袁崇焕的关宁军会和皇太极的八旗如同越好一般同日抵达,双方如同有默契一般各自扎营,各不相犯。 “这个袁崇焕究竟在干什么?不是让他围歼建奴么?怎么会让建奴直接打到京师城外?他的关宁军为何不在蓟州和通州就把建奴拦住?”偏殿中,崇祯皇帝脸色阴沉的可怕,双手握拳眼中冒出怒火。 他之前给了袁崇焕旨意,让袁崇焕指挥调度各部,其目的就是要围歼来犯之敌。 在崇祯皇帝看来,袁崇焕做到这一步并不难,几路大军已经赶到,而且建奴除拿下遵化城外,京畿其他各州府都在明军手上,虽然明军战斗力不如八旗,可明军的数量足足是八旗的几倍,再说八旗这一次深入大明境内,从地理优势来看对明军极为有利,只要袁崇焕指挥得当,在蓟州就能拦住建奴,哪怕被建奴突破蓟州,也无法突然蓟州以西的三河一线,更何况从三河到京师中间还有通州呢,通州可是京师的东大门,建奴要打破通州绝对不是容易的,可这才过了多久居然被建奴兵临城下了,而且建奴是跟着袁崇焕的关宁军前脚后脚到的,瞧着仿佛就像袁崇焕在前领路,建奴在后跟随着一般。 这种情况崇祯皇帝怎么都看不明白,更无法想象为什么仗会打成这样。这就和二战时期的大胡子一样,明明已经下令让各部层层防御阻拦小胡子的机械化大军,让各部不惜一切代价拦截对方的进军,可命令下达没几天,一转眼的功夫自己的军队还在,可小胡子的军队却直接打到了莫斯科城外,如此离谱的局面大胡子不暴跳如雷才怪呢。 “王伴伴!你说,这袁崇焕究竟意欲何为?”崇祯皇帝本就不是什么大度的人,而且他的性格又一向多疑,现在建奴兵临城下,崇祯皇帝不由得对袁崇焕起了疑心,他思索片刻,直接开口询问在一旁伺候的王承恩。 听到皇帝问话,王承恩心里暗暗叫苦,他虽然在宫中地位不低,又深得崇祯皇帝信任,可自魏忠贤之后,太监的地位和权势早不如之前了,眼下就连司礼监的权利也削弱了许多,再加上自己这个主子从来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一旦说错了话可就要倒霉了。 可皇帝问话,作为奴婢的王承恩又不能不答,他当即低头回道:“回皇爷,奴婢也不清楚,不过如今袁大人已到京师,不如派人出城以劳师名义查探问询一番,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再者,现在建奴兵临城下,袁大人手中掌握关宁军主力,适当安抚还是需要的,不管如何,先击退建奴确保京师安全是首要,至于其他暂且可以放一放……。” 崇祯皇帝凝神思索了下就明白了王承恩的意思,他默默点了点头,觉得王承恩的建议有道理,当即就让王承恩找个靠得住的人出城跑一趟,以劳军的名义看看袁崇焕的态度。 ------------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不欢而散 当天,王承恩挑了两人出城以劳军的名义去见袁崇焕,为了安抚住袁崇焕,王承恩在征得崇祯皇帝的同意后还特意带上了皇帝赐给袁崇焕及诸将的锦袍、玉带还有些许粮草。 就这样,太监冯允升和吕直一同出城,见到了袁崇焕。袁崇焕得知皇帝派人来连忙出营相迎,表现得极为恭敬。 “袁大人,皇爷令大人统领各部御敌,如此看重大人,又派咱家前来劳军,你可不要辜负皇爷的信任呀。”冯允升直接开口敲打袁崇焕,嘴角挂着冷笑。 “冯公公说的哪里话,我袁崇焕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请冯公公放心,只要有我在,这京师建奴绝无攻破可能,还请冯公公回禀陛下,让陛下安心。” “安心?呵呵,如今建奴兵临城下,皇爷在宫中如何能安心?”一旁吕直不客气地反问,他刚才特意在袁崇焕的军队中转了一圈,却发现袁崇焕军中将士虽然一副疲惫之色,可却没有交战过的痕迹,也就是说袁崇焕的关宁军从山海关到京师这一路根本就没和建奴正面交战过,完全就是直接跑来的。 要知道从山海关到京师足有近千里,之前得到的情报是建奴拿下了遵化,蓟州城依旧在明军的手中。而且袁崇焕出兵的时候,崇祯皇帝已经调动各地军队了,其中就包括宣大的边军还有其他各部的军队,并且还把这些军队的指挥权全部交给了袁崇焕。 按照正常推论,袁崇焕救援京师指挥各部怎么着也得和建奴打上几仗,就算不敌也有交手。可现在呢?袁崇焕的部署千里迢迢赶来却没有半点交战过的迹象,更让人不解的是袁崇焕前脚抵达京师建奴大军后脚也到了,双方如同约定好的一样一前一后,简直令人无法想象。 要知道在见袁崇焕之前,宣大那边已经传来战报,宣府总兵侯世禄和大同总兵满桂都和建奴交了手,眼下两部追着建奴刚抵达顺义,从进军路线来看,侯世禄和满桂虽然吃了败仗,却是追着建奴而来的,可偏偏袁崇焕却不是这样。 这种情况不能不让吕直怀疑,其实冯允升也觉得蹊跷,不过冯允升比较稳重,他没有直接斥问,而是用话点了点袁崇焕。 “这位公公,祖某不知您这话是何意?”袁崇焕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在一旁的祖大寿却忍不住了。 祖大寿是丘八出身,而且作为辽东将门的首领,祖大寿根本就没把太监看在眼里,在他看来这些没卵子的鸟人算什么东西,他们关宁军千辛万苦从辽东赶来京师不就是为了救援么?可现在非但没落得好,反而一见面就被对方阴阳怪气斥问,实在是让他无法忍受。 “呵呵,咱家一个内侍不懂军事,所问自然只是向诸位请教而已,哪里有什么意思。不过这位将军,就算咱家再不懂,但众人皆知的道理也是知道一二,咱家不解的是关宁军一路远来,却未和建奴交战迹象,这究竟是为何?如是追赶不上尚且就罢了,可偏偏关宁军却又先建奴一步来到京师,这就实在令人奇怪了,难不成关宁军是插着翅膀飞来京师的?又或者一路上建奴对关宁军另眼看待,绕着贵部而行?”吕直翻了个白眼,嘲讽反问。 祖大寿一听顿时气的不行,他虽然是武将可也不傻,吕直的话里带着刺,分明就是指责他们一路追赶却未和建奴交战,甚至有引着建奴来到京师的嫌疑,这不等于变相指责他们通敌卖国么? 祖大寿顿时忍不住了,正要开口反驳,可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袁崇焕抬手拦住。 袁崇焕的脸色也不好看,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辩论这事的时候,他压着火气解释道:“公公不知,我部原本在蓟州东设防阻拦建奴,但没想建奴狡猾,未战及退,当时我以为建奴是设伏引诱我部,所以并未派兵追赶。谁想第二日才得到消息,建奴前日所派骑兵只是疑兵,其目的是吸引我部注意,而其主力却绕开蓟州直接西进,一夜突破三河,兵锋直指京师。” “接到消息,我担忧京师安慰片刻都未耽搁,为保京师无忌,我这才命令关宁军日夜兼程救援京师,今日总算赶在建奴抵达京师之前先一步到达。情况就是如此,还请公公着实报于陛下,并告知陛下,我关宁军必守护京师,不让建奴威胁京师半分,让陛下尽管放心。” 这话一出,吕直更是不信了,他觉得袁崇焕这番话根本就是胡言乱语前后不搭。 他先前说在蓟州已经拦住了建奴,可中了建奴的计又让建奴绕过蓟州突破三和防线直接跑他前面去了。这听起来似乎合理,可仔细想想却又蹊跷。明明设置好了防线,怎么会给建奴轻易绕过蓟州呢?假如是普通人的话也就算了,可偏偏领军的人是他袁崇焕。 袁崇焕带兵多年兵和建奴交手不知多少,肯定是对建奴熟悉的,怎么会轻易上建奴的当?再者,三河防线就是袁崇焕提前设置的蓟州向西的第二道防线,可三和那边建奴一夜就突破,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至于之后的话就更让人无法相信了,袁崇焕说他追赶建奴的时候建奴已经过了三河,这么说当时袁崇焕的关宁军在东,而建奴在西,两军间隔已经有百多里了。 建奴八旗都是骑兵部队,行军速度极快,而关宁军除了关宁铁骑外大部分都是步兵,以步兵追赶骑兵,还携带着火炮等重装备,按理说是跟着建奴后头才是,可偏偏几天后袁崇焕却跑到建奴前面去了,而且还先建奴一步抵达了京师? 这种话骗骗三岁小儿也就罢了,可要骗他吕直根本就不可能。在吕直看来,袁崇焕是满嘴谎言根本就不能信,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恐怕和建奴已有勾搭,甚至建奴打到京师就是袁崇焕故意为之。 正当吕直准备张口继续斥问的时候,一旁的冯允升连忙悄悄拽了他一下,并给吕直使了个眼色。 吕直先是一愣,顿时就明白了冯允升的意思,毕竟他们现在身在袁崇焕的军中,万一逼得袁崇焕过甚,袁崇焕一怒之下扣押他们甚至砍了他们脑袋怎么办?如果是别人的话吕直不担心,可别忘了这可是袁崇焕,袁崇焕向来胆子大的很,当初连毛文龙都敢杀,更何况他们两个区区太监?如果就这么死在袁崇焕手中,自己的性命也就罢了,可皇爷那边怎么交代?别忘了他们还肩负着皇爷的任务呢。 冯允升接过话,当即打了几个哈哈,说什么袁大人的话他自然是信的,既然袁大人这么解释,那肯定就是真的了。眼下天色也不早了,他们得回宫去,让袁崇焕好生约束部队,整顿兵马尽快和建奴开战,等打退了建奴,守住京师,崇祯皇帝必然重重有赏。 说完后,冯允升也不再久留,带着吕直等人直接就回城去了,等冯允升和吕直走后,早就气的不行的祖大寿等部将忍不住就破口大骂起来,他们千辛万苦从山海关一路赶来,先建奴一步抵达京师反而成错了?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一路马不停蹄地追赶,跟在建奴后面慢悠悠走不好么?现在倒好,辛苦却成了罪过,一腔热血回报的反而是冷冰冰的责问,这哪里忍受得住? 几人大骂,越骂越是愤慨,当目光望到冯允升送来的那些粮草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冯允升他们劳军送来的粮草根本就不多,仅仅区区十几车罢了。这么点粮食和对于数万关宁军主力相比也只够吃两日的,京师天下中枢,他们千里勤王就这个待遇?至于什么锦袍玉带之类全是中看不中用的玩意,这哪里是劳军呀?简直就是一种羞辱。 气血上涌,祖大寿按捺不住带着人就把装着粮食的车子给掀翻了好几辆,车辆翻到,粮食洒落一地,祖大寿依旧不消气,还冲着那些粮食狠狠吐了几口唾沫。 如果不是回过神的袁崇焕及时阻拦,祖大寿甚至还打算一把火把这些粮食给烧了呢,就算饿肚子不吃这些粮,也决计不会让这两个阉人如此羞辱自己。 拦住了愤怒的祖大寿,袁崇焕让人把洒落的粮食收拾一下,另行安置好。 这些粮食烧是肯定不能烧的,毕竟冯允升他们是代表崇祯皇帝来劳军的,一旦这么做了问题就大了,现在正是敏感时期,绝对不能做出授人以柄的事来。 劝住了祖大寿等人,回到营帐的袁崇焕满面愁容,他隐隐有些感觉不妙,似乎他从山海关绝对出兵救援京师起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自从他决定救援京师,在京畿和建奴开战后,袁崇焕的好运好像就到了头。先是在蓟州没能拦住建奴,接着提前布置的三和防线也成了摆设。而袁崇焕自己也没听取部下的意见,在通州截住建奴,担忧京师安危的他为了保险起见连夜行军,终于先建奴一步抵达京师设防。 可偏偏因为这个举动导致了冯允升等人的怀疑,而且袁崇焕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解释虽然是真的,可真相却又很难让人信服。 现在的袁崇焕已经后悔了,他后悔自己做出这些决策的时候没有深思熟虑,更后悔当初没有听孙元化的建议采取围魏救赵的战术。眼下吃力不讨好,非但没半点功劳,还有背黑锅的嫌疑,假如听了冯允升等人汇报的崇祯皇帝对自己起了疑心可怎么办?一时间袁崇焕有些举足无措。 ------------ 第四百七十八章 初战不利 第二日一早,袁崇焕就派人联络京师那边,提出要带兵进城休整,并面见崇祯皇帝的要求。 可他的要求刚刚提出就被拒绝了,京师里传来消息,崇祯皇帝要求他的部队只能驻扎在京师城外,一兵一卒都不能进城,就连他袁崇焕也无需进城,崇祯皇帝传话给袁崇焕,让他安心在城外领兵,至于其他的等打退了建奴再说。 接到回信,袁崇焕心中更是忐忑,他原本只是想让部队进瓮城休整一下,而自己入城亲自面见崇祯皇帝,意图向崇祯皇帝解释一下而已。可没想到两个要求全被拒绝了,虽然崇祯皇帝表示一切等打完仗再说,可此时此刻的袁崇焕却感觉到了不妙,感觉似乎崇祯黄帝已经不信他了。 皱眉细想,袁崇焕现在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思索良久后最终决定还是以实际行动消除崇祯皇帝对自己的怀疑才行。至于怎么做,答案也容易的很,那就是让崇祯皇帝在京师亲眼看着自己和建奴大战一场,亲自把建奴赶出京师郊外,彻底解决京师的危机,只有这样才能让崇祯皇帝再一次信任自己。 说干就干,当天袁崇焕把参将刘天禄找来,让他领千余骑兵趁夜袭营。 夜袭军营,这是打仗惯用的手段,一旦成功对敌人的打击是极大的,而且皇太极的八旗远道而来,又是绕经蒙古进入的大明,敌人虽然强大,可携带的辎重却不多,再加上他们现在又在大明腹地,四面皆敌,假如能袭营成功,建奴必退。 当天晚上,刘天禄带着部队就借着夜色掩护前去袭营了,袁崇焕在军中焦虑等待着袭营的消息,等到下半夜的时候,外面传来喧哗之声,袁崇焕急急出了营帐一看,就见到刘天禄带着人回来了。 见到刘天禄一行人没有交战的迹象,袁崇焕心里顿时一沉,但依旧带着几分希望追问情况。 刘天禄一脸惭愧告诉袁崇焕,自己带部队行到半路上,即将抵达高密店的时候碰上了八旗的斥候,因为这个原因刘天禄夜袭的行踪被暴露,为避免损失刘天禄连试探都没做就带兵返回了,袭营部队无功而返。 “大人,卑职无能,还请大人责罚……。”单膝跪在地上,刘天禄抱拳愧疚道。 袁崇焕轻叹了一声,也没责怪于他,只是挥了挥手让他下去歇息。 等刘天禄走后,袁崇焕心中感慨时运不济,怎么偏偏就碰上了建奴的斥候呢?如果袭营成功,自己身上的压力就减轻了一半,可现在好了,被建奴发现袭营已是不可能了,现在只有真刀真枪和建奴打了。 在对面,皇太极听到斥候来报说发现明军袭营的骑兵后也是吓了一跳,同时也暗暗庆幸。亏得自己提前做了预备,要不然真被明军夜中偷袭成功可就麻烦了。 接着,皇太极果断增派斥候,严密监视周边明军的动静,同时命令另一部分八旗兵马在京师以东各地来回扫荡,以确保自己主力的安全。 做完这些后,皇太极知道自己的弱点所在,他虽然带着八旗第一次破天荒地打进大明腹地,甚至兵临京师城下,可实际上自己的情况看起来不错,但同样危机四伏。 八旗再能打,加上同来的蒙古骑兵也不过六万余人,而且八旗虽然骑射无双,野战无敌,可要攻破京师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京师城高墙厚,还拥有诸多火器守城,仅仅京师就有近百万的军民,再加上京营的人数,缺少攻城器械和火器的八旗兵向破京师是绝不可能的。此外京师城外的关宁军已经抵达,宣大两部也在不远,再加上京师危急,崇祯皇帝已下令各地勤王,大明各州府卫所的援军用不了多久就会源源不断而来。 如果继续在这里拖延下去,等不了十天半个月,各地的明军聚集而来后,皇太极到时候别说打京师了,弄不好自己的八旗主力全部丢在大明都有可能。 皇太极不傻,他聪明的很,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打下大明京师,因为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他现在之所以摆出一副进攻京师的姿态完全是为了迷惑明军,迫使明军把注意力集中的京师,而他派出去的偏师才是执行真正任务,利用明军向京师聚集,他的偏师不仅扫荡周边,还对大明腹地进行烧杀抢掠,以达到出兵目的。 皇太极知道,自己和大明的优劣之处。先不说大明的地盘比在辽东的自己要大不知道多少,仅仅从人口基数来说,整个辽东的八旗包括旗奴加起来也比不上大明一个省份的人口。 至于其他就更不用说了,皇太极那边什么都缺,从人口到粮食,从军械到生产物资,再从工匠到其他,这些对皇太极来说都是急需的。这一次既然来了就绝对不能空手而归,皇太极要趁这个大好机会在削弱大明的同时通过掠夺的方式给自己弄来包括人丁到粮食到器具到其他一系列的所需东西。 而他的偏师就是负责这些,而自己的主力在京师以东牵制住明军,给自己争取时间,时间拖得越久越好,这样的话自己的获利也就越大。 为了更好的麻痹大明那边,皇太极在袁崇焕夜袭军营未果的第二日就展开了对京师的试探性进攻,主力拔营向前,最终扎营于德胜门外八里的土城关东隅,派两路大军同时进攻德胜门和广渠门。 这时候,接到情报的袁崇焕也迅速做出了反应,他下令让满桂和侯世禄驻守德胜门,自己和祖大寿的关宁军驻守广渠门,随时准备开战。 午后,皇太极先发起进攻,派出阿巴泰、阿济格、多尔衮、豪格等领八旗兵猛攻两门,袁崇焕丝毫不惧,他早就做好了准备,派都司戴承恩择取阵地于广渠门外,祖大寿率领主力列阵于南面,王承胤列阵于西北,袁崇焕本人与周文郁列阵于正西。 布阵时,袁崇焕故意留出东面不设兵力,这不是他的疏忽,他是打算用这个阵型吸引八旗从东面攻入,然后三面夹击给八旗来一个口袋阵。 可惜的是,袁崇焕虽然算盘打的不错,可他却忽略的八旗的骑射凶悍,八旗主力毫不迟疑就从东面直接杀入,袁崇焕大喜过望指挥部队三面夹击,一开始八旗略有混乱,但很快就凶狠反扑,其战力根本不是明军能够抗衡。 眼看着自己摆出的阵型在八旗兵的横冲直撞之下摇摇欲坠,袁崇焕心中大急,不顾安危直接抽剑上阵,呼喊诸将士厮杀,意图鼓舞士气一举围歼敌军。可没想到袁崇焕又一次高估了关宁军的战斗力,还没等他重新整顿好兵马掩杀回去的时候,凶狠的八旗兵就突破了他的正面阵线,上百八旗铁骑直接就冲着他杀来了。 八旗骑射的确厉害,袁崇焕还没回过神身上就中了两箭,亏得他的盔甲不错里面还穿着软甲,这两箭没给他带来什么影响。可一转眼的功夫,一个八旗骑兵就冲到了他的面前,露出狰狞的狂笑挥手一刀就朝袁崇焕劈头砍来。 一时间袁崇焕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举剑去挡,只听得当啷一声响,虎口剧震之下他的宝剑被对方马刀砍成了两截,而对方的动作仅仅只是略微一停,接着马刀再一次挥起,继续朝袁崇焕劈来。 “吾命休也!”袁崇焕脸色发白,脑海闪过一个念头,此时他已经来不及躲了,只能闭眼等死。 就在这个时候,材官袁升高终于赶来,大喝一声:“休得伤我家大人!”挥刀相格,勉强挡住了这一刀,这才把袁崇焕给救了下来。 侥幸逃生的袁崇焕吓得手脚皆软,这时候他哪里还有什么三面包抄歼灭敌军的想法,满脑子就是先逃回去再说,保全性命要紧。 当即袁崇焕带着中央部队急忙后撤,他这一撤不要紧,八旗那边见刚才还勉强维持的包围阵瞬间瓦解,众人皆是大喜,急忙挥军追杀,一时间关宁军死伤惨重,无数军士落马相续而亡,或被八旗砍杀射中倒在地上哀嚎挣命。 袁崇焕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打马飞奔,一口气就跑了回来,跑回来后惊恐未定的袁崇焕转身见到不远处的八旗已经杀破了自己明军,一副朝自己奔袭的架势。 此时,袁崇焕急忙让自己后方的火炮部队马上开炮,用炮火拦截八旗进攻,一旦八旗打过来,以自己手里的兵力恐怕拦不住,现在只能借用火器之威进行阻拦了。 命令下达后,袁崇焕的火炮开始发射,几炮下去对面的八旗果然抵挡不住,开始拨转马头从南北绕行,意图躲避明军炮击。这时候袁崇焕下达继续炮火覆盖的命令,明军的炮手调整炮火方向继续向八旗开炮,可谁都没想到刚打了几炮后袁崇焕就发现不对劲,因为刚刚才躲开炮击的八旗突然就掉头跑了,而自己的炮火打过去没打到八旗兵,反而打到了前来增援的友军,看那边打着的旗帜分明就是满桂的骑兵。 ------------ 第四百七十九章 怒火冲天 “停火!停火!” 见此袁崇焕连忙大喊停火,可火炮发射哪里说停就能停的?命令下达后,袁崇焕的火炮依旧打了几发这才停下,等这时候再看,之前冲锋的八旗已经不见影子了,而被自己火炮打中的增援明军却倒下了上百人,幸运些的直接被火炮连人带马打成了肉泥,不幸运的缺胳膊断腿,倒在地上哀嚎连连。 见到这一幕,袁崇焕的汗都下来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八旗兵居然在追击自己的时候还顺便摆了自己一道,自己的大炮非但没能给八旗太多杀伤,反而误伤了友军。 这个结果完全出乎袁崇焕的预料之外,等他回过神派人去查看,很快查看的人回来告诉袁崇焕,刚才几轮炮击打死的明军居然是八旗兵的几倍,更让人尴尬的是特意前来增援的大同总兵满桂被自己的大炮给伤到了,亏得不是直接被炮子击中,仅仅只是飞石溅伤,要不然一炮打死自己一个总兵官,他袁崇焕就彻底“威名远扬”了。 “满总兵伤势如何?”袁崇焕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急忙追问。 “回大人,满帅伤势尚可,左隔壁擦伤,后背轻伤,其他无碍……。” 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亏得满桂没事,如果打死了满桂问题就大了。这时候部下小心询问袁崇焕,是否要去探望一下满桂,毕竟满桂的伤是自己的火炮给打伤的,在战场误伤来救援的友军,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无论于情于理,总得探望一下,安抚几句。 不过袁崇焕思索后摇摇头,拒绝了去探望满桂的念头,倒不是袁崇焕不肯承认错误,错就是错了,再说他也不是存心的,他哪里知道满桂会在这个时候跑来救援,更不知道皇太极如此狡诈,居然将计就计,让自己的火炮队伍误判误伤呢? 以事实而论,袁崇焕的确是应该去探望满桂,并且解释几句,可问题在于他袁崇焕和满桂的关系不怎么好,要说起两人算是老朋友了,很早以前袁崇焕就和满桂共过事,当年孙承宗派袁崇焕去宁远筑城的时候,满桂就是袁崇焕的搭档,而那时候祖大寿是满桂的副将。 按理说他们是老搭档,双方也熟悉得很,可偏偏满桂这人性格耿直,一直和袁崇焕有矛盾。 在宁远的事后,袁崇焕是兵备道,满桂是总兵,一文一武。可那时候袁崇焕为了掌控宁远军权私下拉拢宁远各将领,利用手中的权利和走私的获利把祖大寿等人全拉到了自己这边,这也导致性格直接看不惯袁崇焕的满桂对他有很大的意见。 满桂是蒙古人,本就看不起善使手段的袁崇焕,再加上他耿直的性格和脾气,一来二去就和袁崇焕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两人之间多有争执,矛盾很是激烈。 最后,袁崇焕想了办法让朝廷把满桂调走,直接让祖大寿接替了满桂主将职务。就此宁远包括锦州全成了袁崇焕的班底,没了满桂这个刺头,袁崇焕轻而易举就把关宁军大部分将领拉拢到了自己麾下,这也是袁崇焕之后能够升任辽东巡抚,接着又担任经略和督师的又一个原因。 现在自己误伤满桂,以两人本来的矛盾和关系,袁崇焕觉得自己哪怕去解释和探望也是白搭。他太了解满桂这个人了,现在的满桂说不定就在破口大骂自己呢,自己过去不是找骂么?袁崇焕向来要面子,他可不会跑过去白白挨骂,与其如此还去干嘛? 所以袁崇焕打消了亲自去见满桂的想法,只是派部下去探望满桂,一方面告诉满桂这完全是误伤,自己绝对没有针对满桂的想法。另一方面说他因为军务繁忙走不开,现在是战时无法亲自给满桂赔礼道歉,希望满桂看在大局为重的份上不要太过在意,等战后自己一定亲自给满桂赔罪。 袁崇焕的想法不错,可他却偏偏忘记了满桂是个性子火爆的人,而且满桂本就和袁崇焕有矛盾,之前他被从宁远赶走就是袁崇焕下的手,虽然他后来担任了大同总兵,从职位来说并没降级,依旧是总兵职务,可在满桂心里,当年被赶走的羞辱从未消失过,而今天又发生了这样离奇的事,更让满桂对袁崇焕愤怒不已。 自己作为总兵,因为崇祯皇帝圣旨的缘故,让宣大两部受袁崇焕的指挥,他满桂看在大局上没和袁崇焕计较,听从对方指挥。 开战后,满桂身先士卒和八旗作战,而当见到友军有奔溃迹象,满桂毫不迟疑带着自己的骑兵突破八旗前去救援,意图挽救友军危局之中,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却迎来这样的报复,他带着骑兵刚刚突破八旗的封锁,一头冲进打得正激烈的战场中时,还没等他来得及联络友军呢,铺天盖地的炮火就从天而降,一下子就把自己给打懵了。 转眼间,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们在炮火打击之下一个个落马,甚至尸骨无存,就连自己作为主将也差一点命丧友军的炮火之下。要不是满桂运气好,现在他就被袁崇焕的大炮给打成肉泥了,现在自己被袁崇焕炮火打伤,自己的骑兵损失上百,出了这样的大事,作为始作俑者的袁崇焕非但不亲自来探望自己并道歉,反而只派了个部下带了这么几句话,这算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袁崇焕根本没把自己看在眼里?甚至觉得误伤而已,自己没死这事就算过去了?再加上之前两人的旧怨,满桂越想心里越是有气,脾气火爆的他当即就写了一封奏折递进京师,狠狠告了袁崇焕一状。 当日大战,崇祯皇帝接到城外开战的消息后亲自登上城头观战,清楚地看见了战场上发生的一切,尤其是袁崇焕败逃本阵后指挥火炮部队炮击却误伤大同骑兵的一幕。 看到这场面,崇祯皇帝气得鼻子都歪了,他根本无法想象被自己寄予厚望的袁崇焕怎么会做出如此低级的事来?布置的火炮部队非但没能杀敌,反而打死打伤了自己人,就连满桂这样级别的将军也差一点死在自己的大炮之下。 回到宫中没多久,王承恩就来报,说满桂上了折子。崇祯皇帝要过折子打开一看,更是心中恼怒,狠狠一拍龙椅扶手,满面怒色。 “传朕旨意!”崇祯皇帝冷冷道:“让袁崇焕、满桂入宫,朕要见他们!” “奴婢这就去传旨。”王承恩连忙应了一声,急急就出宫去了,到了城门口,王承恩让人出去传旨,传旨的人迟疑了下询问是否要开城放他们进来?王承恩当即一瞪眼说开什么城,你怎么出去的就怎么把他们接进来,现在大敌当前谁敢开城?进出京师都是从城头吊筐子下去,再把人装筐子里吊进来,不管什么人都是如此,绝对没有例外。 一个多时辰后,两人分别被吊进城来,等人到齐王承恩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他们跟自己走,一行人很快就来到皇宫,不久在乾清宫的偏殿见到了一直等着的崇祯皇帝。 见到崇祯皇帝,两人先行大礼参拜,崇祯皇帝抬手让他们起身,随后询问城外的情况。 袁崇焕是蓟辽督师,又是太子太保,他的官职最高,自然是由他先来禀告情况,当即袁崇焕就给崇祯皇帝解释了目前战事的情况,崇祯皇帝坐着静静听着,面无表情,仿佛对战事并不太在意一般,这副模样让袁崇焕看得心中忐忑,等说完了这些后,袁崇焕迟疑了下,正要向崇祯皇帝解释几句之前为什么会提前一步比建奴更早抵达京师的原因,可这时候崇祯皇帝却提前开口,直接问满桂。 “满爱卿!” “臣在!” “朕听说你今日同建奴交战负了伤?伤的重否?身子还成么?”在和满桂交谈的时候,崇祯皇帝显得语气温和了许多。 “回陛下,臣的确负了伤,亏得伤的不重,已经包扎过了,臣无碍依旧能上阵厮杀。”满桂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爱卿伤在何处?能让朕瞧一下否?” “陛下要瞧自然是没问题,臣失礼了。”满桂个性爽直,也不在乎什么失仪什么,何况崇祯皇帝都说了要看,他哪里有不给看的道理?再说了,他现在憋着一口气呢,对一旁的袁崇焕满肚子都是怒火,现在皇帝询问,正好给狠狠告袁崇焕一状。 当即,满桂直接脱下盔甲,接着把里面的衣服也给脱了一干二净,露出赤裸的身子给崇祯皇帝看。 当崇祯皇帝看到满桂全身上下到处都是伤疤,大小伤好几十处,有些伤明显都是老伤,还有新伤,此外包扎的白布中还渗着血迹,这一副千疮百孔的身躯让崇祯皇帝看得眼都直了,他情不自禁站起身来,走到满桂身边指点了他身上的伤痕,询问起满桂这些伤是从哪里来的,满桂如数家珍应对如流,听着满桂的回答,崇祯皇帝心中很是感动,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今日这伤又是怎么回事?”最后,崇祯皇帝指着包扎之处开口问道。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满桂满是委屈,当即就冲着崇祯皇帝磕头,泪流满面道:“陛下,您要为臣做主啊!臣今日之伤并非建奴所伤,而是被袁崇焕的大炮打伤的啊!要不是臣运气好,躲的快,臣就见不到陛下了啊!可怜臣的上百子弟,未死在建奴之手,却命丧袁崇焕的大炮之下,臣……臣要告发袁崇焕嫉妒贤能,当众谋害友军,要杀臣!” ------------ 第四百八十章 京师—金县 本就是一肚子火的满桂听崇祯皇帝发问,自然要诉说委屈,当即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向崇祯皇帝哭诉,说着今日战场上差一点就被袁崇焕的大炮给打死的经过。 听着满桂的哭诉,崇祯皇帝脸色难看,他当然知道满桂这些话说的没错,因为当时他就在城头观战呢。而且袁崇焕和满桂的矛盾他也是听说过的,正是因为袁崇焕不容满桂,这才把满桂排挤出了辽东,去大同担任了总兵。所以说,满桂的哭诉中虽有些个人情绪,可事实的确如此。 “袁爱卿!” “臣在!”忐忑不安的袁崇焕连忙应道,刚才满桂当着他的面告状,在一旁的袁崇焕尴尬万分,他虽想分辨,可又不知从何处分辨,而且御前对话皇帝没开口之前,作为臣子也不好插话,只能硬生生受着。 “朕问你,满爱卿被你军炮火所伤一事可是真?”崇祯皇帝直截了当问。 “臣……的确如此……。”袁崇焕不敢当面撒谎,这个事他要瞒也瞒不住,今日交战不知多少人看在眼里呢,满桂的伤也是实实在在的。不过就当袁崇焕打算解释几句,说明自己的大炮并不是针对满桂,是的的确确的误伤时,崇祯皇帝却提前打断了他的话。 “袁崇焕,既满爱卿之伤是你部大炮所至,无论是何缘故,难道伱不应该向满将军赔罪么?” “回陛下,这是臣的不是,臣自当向满将军赔罪。”袁崇焕心中叹了一声,早知道这样之前就不应该摆架子要面子,得知满桂受伤后亲自探望一番就好了。现在这事闹到御前,皇帝又开了口,袁崇焕不赔礼道歉都不行,当即他朝着满桂行了一礼,说是自己的错,正是因为自己指挥失误导致误伤友军,让满桂能原谅他。 满桂听后冷哼一声,原本打算挖苦袁崇焕几句,不过看在崇祯皇帝的面子上满桂总得有个态度,当即勉强接受了袁崇焕的赔罪,可神态中却依旧带着丝怒气。 看着这两人,崇祯皇帝自然明白他们的矛盾重重,虽然袁崇焕是崇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也是他任命的蓟辽督师,而且重用袁崇焕以来,崇祯皇帝对袁崇焕向来就是信任有加,对于袁崇焕的要求崇祯皇帝从未反驳过,非但如此还尽力满足。 之所以这样,那是因为崇祯皇帝把解决辽东的重任交给了袁崇焕,他希望袁崇焕能够和对自己承诺的那样五年平辽,彻底解决辽东问题。但崇祯皇帝万万没想到,仅仅不到两年,袁崇焕非但没在辽东有所起色,反而先后折腾出这么多事来,实在是令他失望。 先是杀了东江镇总兵毛文龙,接着又对辽东军将进行撤减,同时又伸手向朝廷要了无数军粮和军械,这些崇祯皇帝全捏着鼻子都认了,在崇祯皇帝看来,不管袁崇焕多出格,只要他能灭掉建奴,这些代价付出也是值得的。 可偏偏平辽平辽,平来平去非但没能平成,反而让辽东的建奴越做越大,之前战事还维持在山海关以东,可现在却被建奴直接打进长城,围攻京师了。 希望有多大,失望也就多大,崇祯皇帝如今已对袁崇焕心中失望之极,更恼怒袁崇焕的所作所为,感觉到受到了欺骗。 就像一对热恋的恋人一般,原本以为掏心掏肺爱着对方,可最终发现对方居然是一个渣男。之前的海誓山盟统统都是假的,那些花言巧语全部是骗人的鬼话。在这种情况下,当初爱的有多深,现在心里就有多恨,崇祯皇帝就和被骗的女人一般,看着袁崇焕,心中的怒火已经有些压抑不住了。 不过理智告诉崇祯皇帝,现在还不是彻底翻脸的时候,因为京师城外的建奴还在,袁崇焕还有用,现在办袁崇焕不是恰当的时候,为了大局起见,崇祯皇帝忍下了这口气。 压制着怒气,崇祯皇帝安抚了他们几句,最后告诫他们大敌当前应该携手配合,个人恩怨暂且放在一旁,以大局为重。 皇帝这么说了,满桂和袁崇焕自然不会反对,当即叩首称是。崇祯皇帝又让人拿出准备好的赏赐分别给了他们两人,让他们回去后好好带兵,配合作战,尽快打退建奴,不要辜负自己的期望。 就这样,见了崇祯皇帝一面后,捧着皇帝给的赏赐两人离开了皇宫,到了皇宫外,满桂看都不看一旁的袁崇焕,冷哼一声直接迈步就先走了,等满桂走后,袁崇焕看着满桂离去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同时也隐隐感觉到了极度的不安。 甘肃,金县。 之前的李鸿基,现在的李自成,自手刃了水性杨花的婆娘韩金儿和奸夫盖虎,又闯入文举人的府里砍下了文举人的人头后,李自成就带着兄弟文兴虎和侄儿李过逃出了县城,三人身负人命没了去处,商量后李自成就此改名,一同前往边关投军,在文兴虎朋友的帮忙下顺利成了一员边军。 当了边军,就不再担心被官府抓到了,而且李自成虽然以前没当过兵,可他在驿站干过,再加上李自成有着一身好武艺,身边还有文兴虎和李过两人帮衬,很快就在边军站稳脚跟,更因为李自成在边军中的威望和不错的身手被上峰看中,短短一年后就从一员普通的小兵成了把总。 把总是军中低级军官的军职,按照品级秩比正七品,次于军中统率千名战兵之千总(守备),麾下约有战兵四百四十人。 从这点来看,把总已是正式军官了,而且带兵人数不算少,换成后世大约是营长的级别。 不过边军吃空饷情况严重,现在的把总早就不是以前的把总了,名义上可以带兵四百四十人,可实际上李自成这个把总手下仅只有一百多兄弟,至于剩余的缺额严重,而空饷份额更是被上面早就拿走了。 可就算这样,从一个杀人犯摇身一变就成了把总,由此可见李自成在边军中混的还是不错的。自从他当了把总后,日子也比以前好过了许多,而跟随他的文兴虎和李过也水涨船高,成了他手下的总旗。 如果一切没有变化的话,李自成恐怕会在边军中安稳度日,虽然边军比较辛苦,可至少这种生活对李自成来说却颇为习惯,似乎李自成天生就是应该当兵的人一般。 再加上已经是把总了,属于正式军官,无论生活条件或者其他也比普通的军士要好上许多。这样熬上几年,慢慢往上升,或许以后李自成能从把总升到千总、守备都是没问题的,假如运气更好些,或许还能成为游击将军,如能到那时候,李自成就算真正出人头地了。 可变化远比想象的来的快,就在李自成成为把总没多久,正打算继续在边军混下去的时候,突然朝廷的命令就到达了甘肃。 几日前,一封加急命令远道而来,甘肃总兵杨肇基接到命令看后大惊,因为这是一封勤王命令,辽东建奴突然大举入关,其兵锋西进威胁京师,崇祯皇帝得知消息后当日就向各处发出了勤王诏令,近的比如宣大等地已经出兵援救了,而远些的甘肃也陆续接到了勤王的旨意。 京师危急,杨肇基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更何况皇帝还已经发来了要求边军赶赴京师勤王的命令。当即杨肇基召集部将开会,讨论后决定由他本人继续坐镇甘肃,调三千甘肃兵由参将王国率领,火速赶往京师救援。 王国领命后立即就开始调动军队,点了手下三千兵马从边关而出,日夜兼程朝着京师赶去。而这一次军队调动,李自成和他的弟兄们就在其中,几日后抵达了金县。 “大人,用饭了。” 一个伙头军从外面走了进来,对李自成行了一礼,开口说道。 自从李自成当了把总后,他也勉强可以称为“大人”了,当然这个大人只是在军中的叫法,以明朝文贵武贱的情况,他这个把总只算是芝麻绿豆的小武官,普通文官根本就不把他这种把总当一回事。 可不管怎么说,官就是官,哪怕是武官也是官。第一次当官的李自成对于自己这个官身还是很在意的,所以他要求下面的弟兄平日里必须称呼自己为大人,也算是过了一把官瘾。 正和文兴虎还有李过在说话的李自成见伙头军说开饭了,他当即点点头,开口道:“辛苦你了,把吃食端进来吧。” “是!” 伙头军应了一声,随后就把饭菜给端了进来,等饭菜端上后李自成一看眼前的饭菜顿时就皱起了眉头,因为这些饭菜比自己想象的差了许多,一碗野菜煮糊糊黄黄绿绿的,再加上同是野菜掺着杂粮做的干饼子,实在是不怎么样。 边军过的辛苦,在边关的时候饷银就经常拖欠,可就算这样吃的基本还是可以保证的,而像李自成现在把总的身份,不说顿顿白面和大鱼大肉吧,至少也要比面前这些破玩意好许多。 可现在自从接到勤王命令后各部集结朝着京师日夜兼程,一路上却吃的比在边关时还差,这种破玩意已经吃了好几日了,原本以为今天抵达了金县,总能吃一顿好的,怎么还是这些玩意? ------------ 第四百八十一章 李自成的担心 “军中粮食还没发下来?”拿起筷子,在糊糊里搅了两下,李自成冷着脸问伙头军。 伙头军苦笑道:“哪里有什么粮食,要不是出发时候带了这些,再加上下面的兄弟们在野外挖的野菜,恐怕连这个都快吃不上了。大人,您可得找王将军说道说道,这一路紧赶慢赶日夜兼程,跑得腿都细了一圈,就靠这些兄弟们根本就吃不饱呀,再这样下去,别说赶到京师了,恐怕再走两日大伙连路都走不动了。” “你下去吧,这个事我知道了。”李自成默默点头说了这么一句,伙头军应声行礼退了下去,等伙头军走后,一旁的文兴虎忍不住就开口道:“李老大,这样下去不行呀,这玩意根本就不顶饱,吃完了几泡尿肚子就又饿了,要是在边关也就罢了,反正找地方一躺歇着,还能勉强忍着,可现在我们是去勤王啊!就靠这些玩意,别说到京师了,半道上就得全部躺下,更不用说拿刀子上阵厮杀了。” “是啊小叔,之前不是说到了金县就有粮了么?可怎么还不发粮?兄弟再吃这个,眼珠子都得吃绿了,这样下去怎么能成?” 听着两人的话,李自成神色阴晴不定,他心中也是极为不满。在出发的时候王国可是对他们说的好好的,让他们抓紧收拾,带上些粮食马上出兵,等到了路上王国会帮忙解决粮食的问题。 王国是参将,也是李自成的恩人,因为李自成这个把总就是王国提拔的,所以对王国的话李自成是深信不疑。正是因为如此,李自成也没多想,让兄弟们收拾了下后就跟着王国启程了,可一连走了好几日,从边关一直走到金县,好几日却始终没见军粮发下来,军中吃食都是自己想办法解决,这算什么意思? 如果是在野外也就罢了,可现在他们已经到了金县了啊!作为朝廷的勤王军队,地方不应该给粮食甚至鱼肉这些劳军么?光靠他们自己弄的这些东西哪里能顶得住?再这样下去兄弟们不造反才怪呢。 心里这样想着,李自成哪里还坐得住?当即把筷子往案上一丢,对文兴虎和李过道:“你们先吃着,我去找王将军问问。” “李老大,要不我跟你去?” “小叔,我也跟着吧?” 文兴虎和李过连忙说道,李自成摆摆手,起身道:“不用了,没几步路我去问问就回来,伱们先用着再说,再怎么说这也是粮食,总不能浪费了。” 说完后,李自成就迈步出了营帐,快步朝着王国所在的地方快步而去。 到了地方,李自成向王国的亲卫行礼,请对方通报自己要求见将军。 片刻,亲卫禀报后把他带了进去,进到里面,见到了他们这路主将王国。 “卑职李自成见过将军。” “哦,是自成呀,有何事要见本将?”王国身上并没着甲,只是穿着一件常服。 “将军,卑职想问问这军粮何时能发下来。”李自成拱手问道。 “军粮?”王国微微一愣,打量了下李自成,皱眉问:“怎么?军中无粮了?” “这倒也不是,杂粮还有些许,可已不多了,而且这几日我部日夜兼程赶路辛苦,靠这些杂粮和野菜兄弟们有些顶不住,故此求见将军,恳请将军发些正经粮食下来。” 王国点点头,军中的情况他其实是知道的,这两日他也头大这个事呢。朝廷八百里加急送来勤王旨意,接到旨意后没做多少准备就点起兵马火速向京师赶。 可老话说的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他们去勤王却没带什么粮食,除了出发时候军中携带的那些外,并没有辎重队伍跟随,而按照朝廷的意思是既然是勤王,那么粮食供应就在一路州府提供,而王国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出发的时候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可问题这一路走来,地方别说供应粮食了,许多州府就连放他们部队进城都不肯。这是为了什么,王国心里也清楚,明军的纪律一向不好,地方州府生怕明军进城后扰民,甚至抢掠地方。至于粮食方面,那些文官从来看不起他们这些丘八,看人都是用鼻孔的,而且朝廷只命令勤王却没给地方州府下文要求提供军粮,所以地方上根本就不鸟王国他们。 一来二去,王国就地解决粮食就成了问题,今天刚刚抵达金县,他已经派人找金县知县要粮去了,可金县知县双手一摊说没有接到上面的命令不可能给他提供粮食,就连王国要求进县城休整也被拒绝了,无奈之下部队只能在城外临时扎营。 “再等等吧,这粮食我已在想办法了,让下面的兄弟们辛苦两日,等弄到粮食后就马上发下去。”王国叹了口气,开口如此说道。 “将军,卑职斗胆问一句,还需等上几日?”李自成追问道。 王国神色不悦,皱眉道:“李自成,本将已说了,再等两日,怎么?连两日都等不了了么?” 见王国有些恼怒,李自成马上解释:“将军,并非卑职不能等,而是下面的兄弟实在是等不了了。卑职还好些,至少这吃食里还有些杂粮勉强凑合,可下面的兄弟们这几日基本靠的都是野菜度日,您也知道,靠这玩意根本就不顶饱,如是在驻地也就罢了,大不了大伙忍上一忍,可眼下却是在行军啊!” “我部前去京师勤王,一日至少要行三四十里,肚子里没粮食,这路可怎么走?将军!再这样下去,兄弟们肯定是走不了的,到时候万一下面闹起来,出点岔子可怎么办?” 王国一拍桌子眉毛竖立:“闹起来?出岔子?能闹什么?又能出什么岔子?难道老子的刀不利么?李自成!你一个区区把总居然口出狂言,老子带兵多年,难道这样的小事要需你来提醒?” “将军……我……卑职……。”李自成被顿时发火的王国吓了一跳,急忙要解释。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出口,王国就摆手打断,语气缓和下来对李自成道:“自成呀,你可是我提拔起来的,本将对你如何,你当知晓才是。” “将军知遇之恩卑职不敢忘……。” “嗯,这个我是自然知道的,正是看中你知恩图报又有一身好武艺,这才让你当了这把总,跟着本将好好干,以后别说千总了,或许当守备甚至游击将军也是有可能得,自成,你是一个人才,本将可对你寄予厚望啊!” “是是是……。”李自成连连点头。 王国又道:“按理说,我部勤王,粮草供应当由地方提供,可地方那些大头巾们是什么货色想来你也清楚。不瞒你,本将已派人去县城交涉了,想来这两日就能有结果。等金县的粮食拨下来,粮草问题就能解决,这个事急不得,所以自成,你好生和下面的兄弟解释几句,让大伙再坚持几日,只要粮食下来少不了大伙的。” 李自成嘴里发苦,下面的弟兄不清楚,他作为把总却是知道一二的,如果王国能从金县搞来粮食早就能搞了,难道还要等到今天?这一路过来,各县州府对他们边军的态度如同看见瘟神一般,摆出一副严防死守的姿态,别说给粮食了,就连城都不让他们进。 至于金县这边同样也是如此,王国能从金县搞到粮食么?这个答案天晓得,反正李自成觉得概率不大。 一旦金县也不给粮食,那么他们这些人可怎么办?别说去勤王了,半道上就得活活饿死。王国死鸭子嘴硬,可他李自成却是知道下面的兄弟怨气已经很深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再不解决问题,非得出大事不可。 可王国已经这么说了,李自成也不好直接反驳,毕竟王国对他有恩。想来想去,李自成想出一个办法来,迟疑着问王国既然粮食暂时发不下来,那么是否可以先给大伙发点军饷救救急? 边军的欠饷严重,普通军士的欠饷最长的已经有半年了,这一次出来勤王按理说朝廷应该给开拨费的,这笔银子虽然不是军饷,可也能解燃眉之急。 可问题是开拨费没发下来,就连李自成也半个铜板没见着。这笔银子去了哪里?李自成不用猜就知道肯定被上面给吞了,这些当将军的胃口也太大,欠军饷也就罢了,连开拨费都不放过。 当即,李自成试探着问了问王国,他没提开拨费的事,只是说了军中欠饷的情况,希望王国能否解决一部分欠饷问题。如果能发点钱下来,不用多,每人发个一两银子,三千人也不过三千两而已,有了这些银子大家手上也就能宽裕些,就算军粮不足,手里有了银子,也能拿着银子想办法去民间购点粮食什么的顶上一顶。 说实话,李自成这个主意的确是为王国着想,也是解决目前问题的一个好办法。可偏偏李自成刚一提银子的事,王国就和踩了尾巴一般顿时跳了起来,毫不迟疑地就拒绝了李自成的请求。 不仅如此,王国还严厉批评李自成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一个小小把总不应该管的事就不要插手,军饷这种事哪里是他能说三道四的?更何况他一个参将又不是总兵,朝廷欠发军饷连总兵都没办法,他又能有什么法子? 王国把李自成骂得灰头土脸,最后一挥手让李自成滚蛋,回去好好带兵,别异想天开胡乱插手,这一次也就罢了,要再有一次,必然不饶! ------------ 第四百八十二章 一不做二不休 被王国赶走后,李自成垂头丧气回到了自己营帐。 见他回来,文兴虎和李过急忙上前询问情况如何,可当看见李自成这副模样,不用说他们也明白了根本就是白跑一趟。 李自成叹了口气,把自己见王国的经过和两人说了说,听完了李自成的讲述后,文兴虎当即就气不打一出来,大骂王国简直不知好人心,非但不表扬安抚李自成,居然还把李自成给骂了一通。 “王将军简直不可理喻,如今军中人心浮动,大伙饭都吃不饱了,他居然还不当一回事。这粮食暂时没有也就罢了,可连军饷都不发一文,难不成要把弟兄们活活饿死?” “呵呵,王将军高高在上,哪里知道下面兄弟的处境,反正他是主将,下面兄弟吃不饱他却没事,难不成他堂堂参将会和我们一样吃野菜?”李过冷笑说道,神色中带着强烈的不满。 “够了!”听他们两越说越离谱,李自成喝止道:“不管怎么说,王将军对你我终究有恩,如不是王将军提携,我也当不了这个把总,至于你们,哪里会当上总旗?” 这话一出,文兴虎和李过不吭声了,李自成说的没错,王国再怎样对他们终究还算不错,他们三人入边军才一年多而已,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从一个小卒子当上了军官,如果不是王国的提拔怎么可能? 要知道边军中的老人多了去了,有些人在边军干了十几年依旧是个普通士卒,所以从这点来看,王国并没有亏待他们。 摇摇头,李自成告诫他们刚才的话私下讲也就罢了,千万千万别去外人面前说,一旦传到王国耳朵里可不是小事。至于军粮的事,他李自成今天该提醒的都提醒了,能说的也说了,王国作为主将自然也清楚军粮问题的重要性,他既然让大家等一等,那么就再等等吧,这么多天都下来了,充其量就再等两日而已。 李自成万万没想到,他原本以为下面的兄弟还能继续等一等,就如同他说的那样这么多天都下来了,再多等两日也没什么。可人性却是不同的,尤其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长时间的军粮缺少再加上军饷的一直拖延,如果是在驻地军营中尚且罢了,可偏偏他们是去京师勤王,性质完全不同。 勤王是什么?勤王就是提着脑袋拿刀子去保卫京师,去和异族厮杀拼命!上了战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谁都无法保证能活着回来。既然是去拼命的,那么至少也要给人吃饱饭吧?就算是死囚在砍头之前也得吃碗干饭呢,老话说的好,什么鬼都能当就是不能当饿死鬼,他们不是叫花子,更不是流民,他们可是穿着明军盔甲,手拿武器为国征战的边军,堂堂大明边军去勤王居然连吃饭都保证不了?怎能没有怨气? 这怨气是逐步积累的,一天比一天更甚,尤其是抵达金县后,这股怨气一下子就再也压制不住了。 部队上下都盼望着到了金县后能改善条件,吃顿好的,最好还能发点军饷下来。可眼下已经到了金县,第一顿依旧是野菜糊糊和野菜团子,这也就罢了,因为大家也能体谅上面,刚刚到嘛就算军粮下发也要时间,可当第二顿看到了依旧是这些玩意,许多人的怒火瞬间就被点燃了。 当日晚上,几处营房的军士当看见依旧没有正经粮食下来,上面也没任何交代的时候几个脾气暴躁的军士顿时就坐不住了,连东西都不吃,直接就去找上面的军官问情况。 可上面的军官又能如何答复?他们吃的和下面的军士差不多,连他们的粮食也已不足,更不用说其他了。 这股怨气很快就弥漫开来,一时间众人群情激奋,在几个人领头下,一商量直接就去找主将王国要讨个说法。 等他们找到王国,王国一听又是为了军粮的事头大之下心中更是恼怒,他自己已经焦头烂额,早上的时候李自成来更耐着性子解释,可这才过了多久下面的人又闹了起来,王国是气得不行。 走出营帐,王国直接斥问来讨说法的众人打算干什么?军中喧哗无法无天,难不成要造反? 军士们连忙说自己不是造反,只是来询问军粮的问题,并拿出了野菜糊糊和野菜团子给王国看,反问王国他们作为勤王部队日夜兼程,每日就给他们吃这些玩意?难道他们就不是大明的军队?就不是大明的子民?更何况他们去勤王是去打仗的,靠这些东西根本吃不饱,更不用说有力气打仗了,难道他王国是带着他们去送死不成? 听这些军士这么说,王国更是生气但看着神情激动的众人又忍下怒火,当即就说军粮这事已经在解决中了,这几日就能满足,让大家先回去,不要闹事,如果谁再闹事,军法从事。 王国这话并没有劝走众人,反而让众人对王国的承诺起了怀疑,当即就有人追问王国究竟什么时候能解决军粮问题,另外军粮暂时解决不了,这军饷总能解决吧?都欠了近半年军饷了,怎么着也得发点下来吧?你王国作为主将要带兄弟们去卖命没问题,可兄弟们的命也不是白给的,一没给吃的,二又不给军饷,伱王国究竟想干嘛? 这些话一出,王国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直接和军士们对骂了起来,骂了几句后,他抽出鞭子就冲几个叫嚷最凶的家伙抽去,边抽边嚷嚷再敢闹事,自己就行军法砍了他们的脑袋。 假如王国好言好语或许能安抚得住,可惜这时候的王国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再加上他一个堂堂参将,勤王部队的主将居然被几个没品级的小兵指着鼻子责问,他哪里丢得起这样的脸? 就在王国拿皮鞭抽人,叫嚷着军法从事要砍人脑袋的时候,早就怨气冲天的军士们哪里还能忍得住?在这些头脑简单的丘八看来,你王国不给兄弟们活路,那么好,大家都不要活了,反正都是一死,老子先杀了你再说。 当即,几个军士就抽出武器反抗,见到军士居然敢反抗,王国勃然大怒让亲卫直接镇压,一时间双方就这样打了起来,随着第一个人被直接砍中,鲜血横流惨叫倒地的时候,原本还能挽回的局面顿时一发不可收拾,情况彻底恶化。 一方是王国和他的亲卫,另一方是来讨说法的军士。 双方大打出手,很快就杀红了眼。而随着越闹越大,其余各营闻讯赶来,当瞧见主将王国带着亲卫和手下的军士战成一团,地上残肢断臂死伤一片的时候都傻眼了。 还没等他们搞明白是什么情况,就有军士大喊:“王国欺人太甚!扣押军粮军饷还意图以谋反罪名要至于弟兄们死地,弟兄们想活命的就奋起一搏,一起杀了王国,出这口鸟气!” 因为军中早就许多人对王国不满,心中都憋着一团火,听到这些话,再看着王国挥舞着刀子领着亲卫对兄弟们下狠手,还叫嚷着要杀光这些贼子的时候,所有人顿时就相信了自己兄弟们的话。 大伙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瞬间心里有了决定,当即就抽出刀子来直接加入了军士一方,挥刀朝着王国而去。 王国怎么都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一步,这时候他再想解释已经没有机会了,随着叫喊着要杀自己的军士越来越多,他带着亲卫已经挡不住了,无奈之下只能节节后退。 就在这时候,闻讯而来的李自成带着人到了,王国见李自成顿时大喜,连忙叫喊着让李自成快来帮忙,联合自己的亲卫镇压兵变。 李自成来的晚,可他到了现场一看,再听众人的叫喊声瞬间就搞明白了状况,心中不由得哀叹:“真出事了……。” 李自成今天白天找王国就是担心出事,可王国却根本不以为然,原本以为还能再坚持几日,没想到这么快出事。现在王国被人围攻,他的亲卫已坚持不住,随着围攻的军士越来越多,王国败落就在眼前。 虽然王国对李自成有恩,可这种情况李自成也明白帮王国根本无济于事了,因为靠自己这些人根本挡不住整支部队的哗变,更何况他的手下这些日子吃野菜也吃绿了眼,心中对王国同样带有怨气,如果李自成站到王国那边,就等于站到了兄弟对面,到时候就成了王国的帮凶,一旦王国完蛋,他李自成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李自成瞬间就下了决心,嘴上喊着“将军休慌!”脚上和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直接就冲王国奔去。 见李自成赶来救援,王国顿时大喜,心里还庆幸自己当初没看错李自成,在如此危急之时李自成还能拔刀相助。等平定了这场哗变,王国打算重赏李自成,到时候提拔他为副千户,等勤王结束后再为李自成表功,到时候一个千户甚至守备都有可能。 可王国万万没想到,当李自成如一阵风而来,自己手下的亲卫都认识李自成也没阻拦,李自成转眼就到了自己跟前。还没等王国高兴呢,突然就见李自成手中的腰刀猛然一挥,王国瞬间就感觉到天旋地转,整个人似乎就飞了起来,而弥留之间,只看见李自成的腰刀正挥过一个无头身躯,而那身躯却眼熟的很,王国瞬间明白了什么,可要再喊已喊不出了,因为无尽的黑暗已经袭来,他的脑袋腾空飞起,最终跌落尘埃。 ------------ 第四百八十三章 囚徒 谁都没想到李自成上来干脆利落一刀就砍了王国,等到王国无头的身躯站在地上摇晃了几下,随后扑通一声跌倒时,众人这才回过神。 这时候,李自成直接弯腰捡起王国的首级,举在手中冲着王国的亲卫大喝:“王国已授首!尔等还不弃械投降?” 主将死了,王国的亲卫士气大跌,再加上他们人少,更已被四面八方而来的军士们给团团围住,继续打肯定打不赢,反抗也没有了什么必要,虽然他们是亲卫,可也是拿饷吃粮的军人,现在主将已经没了,他们还有什么可卖命的呢? 随着第一个人放下了武器,接着其他几个亲卫也束手就擒,等到他们这些人全部放弃抵抗后,李自成给文兴虎使了个眼色,文兴虎会意就带人过去把这十几个亲卫捆绑起来,直接拉了下去。 接着,李自成举着王国的首级向四周示众,让大家看看王国已经死了。而刚才还叫嚣着要王国性命的军士们这时候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他们一个个手足无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李自成见此心里顿时有底,他当即愤慨地把王国的罪名公之于众,这些罪名无非就是之前众人所说的贪污军饷,扣发军粮,虐待士卒等等,此外李自成还发挥了一下,说王国和金县知县相互勾结,故意克扣大家,还意图借此排除异己什么的,这些话一出口顿时挑起了众人的愤慨,刚才还有的那些忐忑瞬间就消失了。 干掉了王国,李自成知道这事肯定无法善了了。眼下继续当兵是当不成了,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带着兄弟们落草,自己争一份前程。 王国的勤王军有三千左右,这些人中李自成作为把总自己能够掌控的有一百多人,如果要落草为寇,必须需要实力,仅仅一百多人是肯定不够的,所以李自成必须借此机会多拉拢些兄弟入伙,当然他也不奢望这三千人都能跟着他走,先不说人各有志,仅仅他作为一个把总仅仅只是低级军官,眼下王国虽死,可军中还有比他品级更高的副千户、千户和守备呢。 既然下定了决心,要闹就索性闹得大些,只有闹大了,朝廷最终追责下来自己这个区区把总的罪名也不至于成为主谋。而且想要落草,仅仅靠人也是不行的,这么多人吃饭问题是首要的,还有其他补给什么的,现在这些一切全无,李自成在很短时间里就想到了这些,这也是当他判断王国已经不可能救了,与其让王国死在乱军中,倒不如自己出手给王国一个痛快,再利用王国之死拉拢人心起事来的更好。 这样一来,也算是报了王国知遇之恩,毕竟他那一刀干脆利落,王国死的并不痛苦,如果不是死在自己手里,被乱军乱刀砍死,王国所受的痛苦不知道要有多少呢。 李自成虽然职位不高,但在军中的名气不小,而且大家又是亲眼看见李自成杀了王国,自然就把他当成了自己兄弟。再加上李自成说的也有道理,言语中讲的没错,既然已经杀了主将,那么继续勤王是不可能了,接下来大伙一拍而散,各自逃命,可怎么逃命也有说法,手里没有粮食,也没银子,能跑哪里去?不如拧起一股绳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进金县,砍了那鸟知县的脑袋,然后再在金县掠夺一番,这样的话什么都有了,不管是各自跑路或者落草为寇,也算有了“本钱”。 随着李自成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众人越听越是兴奋,原本就被激发出了血性,再加上大家早就对金县知县极度不满,杀了王国,多杀一个知县也是一样,何况还能弄到城里的粮食和金银,何乐不为呢? 就这样在李自成的带领下众人决定跟着李自成干一票大的,李自成见事可为当即就答应了下来,接着聚集起兵马直接就朝着金县杀去,金县只是一个小县,军队驻扎在城外,城中根本没什么士兵防守,趁着黑夜李自成等人搭云梯登上了城头,赶在守城的士兵反应过来之前直接打开了城门。 城门一开,李自成的人一拥而进,瞬间整个金县就落到了李自成的手里,接着乱军在城中四处放火,到处抢掠,前一刻还宁静的金县后一刻哭喊声惨叫声震天,等到天亮后,金县已面目全非,当晚死在乱军手中的百姓无数,就连知县也不知道被谁杀了,其本人包括家眷没一个活口。 进了县衙,李自成抬头看了一眼县衙上高悬着的匾,哈哈大笑一声直接上前,稳稳坐在正位上。 这时候,文兴虎和李过先后来报,说已经控制住了县库和城中几家大户的宅院,抄得粮食近万石,白银一万五千三百多两,黄金一百四十五两,还有一些军械等等。 “小叔,原本还能多些,不过其余各营的弟兄已经占了,为避免自家人冲突,我等就没插手。”李过拱手对李自成回报道。 “呵呵,老子吃了肉,兄弟们总得喝点汤才是,不用计较这些小事。”李自成一摆手很大方地说道,进城之前李自成就把军队重整编了下,除去自己手中原本的一百多兄弟外,一些平日和他关系不错的两个把总也投靠了过来,再加上从原本军中挑出来的一些兄弟,现在李自成手里已有了六百多人。 也就是说,王国死后,他的勤王军三千人乱军中,现在李自成的实力是最大的,足足占了五分之一。至于另外五分之四李自成心里也清楚,那不是和自己一路人,就让他们各自组织,自己也不多管。反正等金县的事一了,大家各奔前程,谁也管不了谁。 打进金县,李自成就让文兴虎和李过分别去进攻县衙和城中的几个富户。他们都是当过驿卒的,作为原本体制内的人,对于县城内的情况很是了解,这点可比一般军士要强不少。 所以趁着混乱的时候,李自成很快就拿下了县衙,杀掉了金县知县满门,接着接管了县库了城中几个大户的家库,弄到了粮食和银两。 李自成这话一出,众人哈哈大笑起来,都觉得李自成这个老大说的没错,打破了金县他们吃了肉,至于其他弟兄们喝点汤也是无妨,反正这么多东西再多他们也弄不走,给了兄弟们也不算浪费。 “李老大,县狱中关了些人,打破县衙时我带兄弟开了县狱,按你的吩咐把里面人都放了出来,不过有两人听了李老大的事后死活不肯走,要见老大伱。”文兴虎拱手说道。 李自成顿时来了兴趣,他当年也被关过大牢,要不是文兴虎帮忙自己就活活给弄死了。所以对于大狱中关着的人李自成进城时就有了交代,直接拿下县衙后就把这些人给放出去。 可现在问兴虎说居然有两个犯人不走,要见自己,李自成兴趣之下让文兴虎带人过来瞧瞧,究竟是怎样的好汉有如此胆量,居然不跑还非得要见自己一面? 片刻,文兴虎就带了两人来到堂上,这两人年龄都不大,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蓬头垢面似乎在监狱中呆了好些日子,其中一个个子高些的身材魁梧,另一个个头稍矮些的也是一副精悍之色。 “这位就是我们领头老大,李老大!”文兴虎把人带上来后,指着坐在正位的李自成说道。 这两人连忙上前向李自成跪下,口称“李大哥”,并感谢李自成救他们水火之中,作为好汉,得了恩惠,不能不来拜谢,这是为人的道理。 一听这话李自成很是高兴,当即询问他们的性命,又问他们是犯了何事被关押在牢里。 个子矮些的那人抱拳道:“回李大哥,在下姓田名见秀,陕西绥德人士,因为行商至金县得罪了人,被诬罪投入大牢,亏得李大哥出手相救,这才逃脱。” “你是绥德人士?”李自成眼前顿时一亮,瞬间就对田见秀有好感,要知道李自成是米脂人,米脂和绥德并不远,两地相距不到百里,从这点来说他们可以算是老乡。 “在下正是。”田见秀点头道。 “哈哈哈。”李自成大笑,当即用家乡话问话,田见秀一听也乐了,闹了半天他们是老乡呀,两人你一句我一言就聊了起来,聊着聊着才知道田见秀所谓的行商其实不是正经行商,而是走私,原本是和金县的一家大户约好的,没想到了金县后对方反悔要坑他一把,找了知县的关系随便捏造了个罪名把他投入大牢,至于他带来的货物也自然全给没收了。 在牢里关了已经两个月了,田见秀的心都死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弄不好自己会死在金县再也回不去家乡。可没想到一夜天变,金县居然被攻破,当田见秀被穿着明军制服的军士给从牢里放出来时候,田见秀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呢。 等之后问了情况才知道是军队哗变打破了金县,现在金县知县和县中官吏已被杀了个精光,就连坑害自己的大户也被李自成砍了脑袋。脱难后,田见秀就提出要见李自成,作为男子汉大丈夫,不见一下恩人,亲自道谢怎么能成?何况现在的田见秀也没其他地方可去,如果李自成这人值得投效,他田见秀也原因跟着李自成干。 ------------ 第四百八十四章 不满 李自成正是用人之时,田见秀主动要投他,他自然不会拒绝,而且两人还是老乡,常言说的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李自成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汉子,当即一口答应下来,让田见秀跟着他干,并拍胸脯说着只要自己有口吃的兄弟们绝对饿不着,他这个当老大的保证不会亏待兄弟。 田见秀听了大喜,当即纳头就拜,口称大哥。 这时候,另外一个汉子就急了,一开口也是陕西话,嚷嚷着说自己也要跟李自成干,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挣特娘一份富贵。 见那汉子憨厚,言语中也带着乡音,李自成笑着问他是何来历?又怎么会给关在牢里的。 那汉子告诉李自成,他是延安人士,姓郝名永忠,有着一身好武艺,因为好打不平不小心伤了人,被知县抓进了牢里。 李自成打破县衙,拿下县狱后放了狱中的囚犯,郝永忠在听了李自成的事后顿时热血沸腾,觉得大丈夫如是也,当即就打算见李自成一面,而且他和田见秀在狱中关系不错,两人一商量就没和其他人直接走人,硬是要见李自成一面。 听了郝永忠的话,李自成哈哈大笑,他现在正是用人之时,收一个也是收,收两个同样是收,更何况这两人都是自己的老乡。当即李自成也答应了郝永忠,把他和田见秀一起收了下来,随后让李过带他们两人下去收拾一下,换一身干净衣裳,以后就跟着自己干了。 拿下金县,李自成并没在城中多呆,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主将王国被杀,金县的知县包括其他官吏也被他们这些乱军给杀了个一干二净,再加上县中的大户同样死伤无数,城中几乎被抢掠一空。这样的大事,要瞒是瞒不住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等到地方卫所甚至边军那边回过神,带兵打过来,李自成再想跑就难了。 更何况,王国还是边军的参将,他们这些人也都是去勤王的边军。兵变死了主将可不是小事,等消息传到总兵杨肇基那边,杨肇基必然火速出兵平乱,李自成有自知之明,凭着他手里不足千人,怎么可能和正规军抗衡?更不用说骁勇善战的边军了。 当天晚上李自成就领着自己的人撤出了金县,带着掠夺来的粮食和金银,头也不回地就往东跑。 往东是陕西地界,李自成、文兴虎和李过都是陕西人,就连刚刚收下的田见秀和郝永忠同样是陕西人。人嘛都是有一个心理,那就是在外闹出了事,第一个想法就是往家乡跑,因为家乡对人来讲有一种天然的安全感,更何况李自成带人做出了如此大事,所以离开金县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家乡避风头。 李自成猜的没错,就在他们离开金县后没多久,兵变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当得知金县被乱军占领,勤王军主将王国被杀,金县知县包括县中官吏没一个活下来时,地方州府顿时大惊。 金县离兰州不远,首先反应过来的就是兰州方面,兰州卫火速调兵平叛,同时把消息连夜火速送往甘肃总兵杨肇基处。 两日后,兰州卫的卫所兵抵达金县,这时候金县还留着一股乱军在,这些乱军没什么人领头,再加上拿下金县这几日他们一个个吃香的喝辣的,不仅在城中烧杀抢掠,还干下了诸多令人不耻之事。 这些人根本就没多想后路,一副今日有酒今朝醉的姿态,李自成离开的时候他们也没回过神,只顾着找乐子呢。等到卫所兵一到,他们这才回过神,惊恐之下也没什么斗志,众人一哄而散夺路而逃,而卫所兵在官长指挥下直接掩杀了过去,仅仅一个时辰,这股乱军就被彻底杀溃,除小部分侥幸逃脱外,大部全给杀了一干二净。 平定了金县之乱,卫所兵在附近扫荡一番,又抓到了几个不辩方向躲藏民间的逃兵。等到杨肇基亲自领着边军赶到,这场乱子彻底平了下去,被抓到和斩杀的乱军先后足有一千多人,剩余者一时也无法追捕,尤其是斩杀了王国的把总李自成更不知下落。 花了点时间安抚住地方,杨肇基派兵继续在附近搜捕乱军,尤其是找寻李自成的下落。同时杨肇基给京师那边上了奏折,仔细说了兵变之事,向朝廷请罪的同时也告诉朝廷,因为兵变缘故,他这边没办法再派部队勤王了。 接下来的几日,陆陆续续又搜捕到了些逃散民间的乱军,可始终都没找到李自成的下落。无奈之下,只能发出海捕文书,告知各州府继续捉拿李自成等人。 而这个时候,李自成已经带着他的兄弟们日夜兼程一口气从金县跑到了定西,为了避免被地方察觉,李自成根本就没走官道,行的都是小路或者人迹罕见的区域,他的目标依旧是老家陕西,不管怎么说先跑到陕西再做打算。 李自成在金县杀上官造反,甘肃勤王军还没走出甘肃呢就因为这场兵变烟消云散。 而在京师,明军和皇太极的八旗依旧在作战,自从两军对垒后第一次交手,袁崇焕设下阵法意图引诱八旗兵反而被对方打了个落花流水,就连自己也差一点战死当场,接着慌乱之中仓促开炮,非但没有给八旗带来什么伤亡,反而误击了满桂,不仅打死了近百友军,就连满桂也被自己人的火炮给打伤。 这一战后,明军的士气大跌,对八旗的畏惧更甚。虽然崇祯皇帝之后召袁崇焕和满桂入城,在表彰满桂的同时也敲打了袁崇焕一番,可回到城外的袁崇焕却没有按照崇祯皇帝的旨意带兵进攻八旗,反而摆出一副标准的守势。 这倒不是袁崇焕不想打,而是他不敢打。作为蓟辽督师,袁崇焕和八旗交手多年,非常清楚这些建奴的战斗力有多强。虽然他带来的关宁军都是精锐,除去他的部队外,还有宣大的友军,从人数来说并不比八旗兵少,甚至还占有优势。 可袁崇焕却清楚打仗不是仅仅看人数的,如果靠人数就能赢的话那么辽东战事也不会一直到今日未能平定了,建奴野战的战斗力极强,再加上建奴的八旗兵和一同而来的蒙古人都是骑兵,仅靠自己手中这些军队如果仅仅防守绝对没问题,可要野战赢得对方连半分把握都没。 袁崇焕很清楚明军的问题,更明白双方的力量对比,他之所以不主动出击就是考虑到这点,一旦关宁军和宣大军在京师城外再败,那么京师就危险了,如果没有这两支部队的守护,那么京师门洞必然大开,建奴的骑兵可以毫无顾忌地直接进攻京师,到时候袁崇焕如何向崇祯皇帝交代? 从这点来说,袁崇焕是求稳,他很清楚皇太极绝对不会在京师多留,只要自己守住京师,不给皇太极可乘之机,那么在根本无法打破京师的情况下,皇太极必然会退兵。 别忘记皇太极和他的八旗兵眼下是在大明的腹地,这里可不是辽东,更不是蒙古草原。虽然皇太极虚晃一枪,借道蒙古趁明军不备一口气打到了京师,可大明依旧占有主动,地方州府和卫所的守军也皆在,更不用说朝廷早就发出了勤王旨意,各地包括九边的边军正连夜朝着京师赶来,一旦各部勤王大军抵达,那么袁崇焕手中就有了足够和八旗抗衡的力量。 等到那时候皇太极不退也得退,如果他再不退,只要明军派一部在蓟州至遵化一线设下拦截堵住缺口,直接切断皇太极退往草原的通道,那么皇太极包括他的八旗就岌岌可危了。 在大明腹地作战,哪怕八旗兵再能打也是无济于事,无根之萍又怕什么?假如皇太极不退,袁崇焕有十足的把握把皇太极包括他的八旗全部留在大明。至于皇太极也不傻,他当然也明白这点,所以从正式开战以来八旗并没有全力进攻京师,只是和明军对峙,小规模的战争一直都有,但大规模的交战却除了上次外再也没发生过。 眼下,袁崇焕等的就是各地的勤王部队,而皇太极是抓紧时间掠夺大明腹地,争取在跑路之前多捞点好处。假如继续这样对峙下去,再过些日子,只要各地的勤王部队陆续抵达,明军的力量不断增强,那么皇太极不跑也得跑,要不他就跑不了了。 从战术角度来看,袁崇焕这样的处置并不能说错,因为这种方式在他看来是最为合适的,也是能最小减少明军这边损失的。 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逼迫皇太极撤退,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么?可这么做也有两个很大的问题,第一个问题就等于直接放弃了京畿其他地方的防御,因为八旗的四处掠夺各地百姓遭了殃,无数百姓的家园被毁,粮食财物被夺,就连人丁也被八旗给直接掳走。 这些老百姓,包括一些小县的官员们,眼睁睁看着凶悍残忍的八旗兵如风一般而过,留下一片狼藉,而自己的军队却连影子都瞧不见,侥幸逃过敌手的百姓们痛哭不已,对手握重兵却一直按兵不动,任凭八旗抢掠的袁崇焕更是恨之入骨。 至于第二个问题就是崇祯皇帝的想法了,崇祯皇帝希望袁崇焕能尽快打退皇太极的大军,解决京师的危机。可等来等去,城外的袁崇焕却没有按照他的意图主动出战,反而一直避战,这让崇祯皇帝不由得对袁崇焕心生怒气。 ------------ 第四百八十五章 下狱 因为袁崇焕没按照崇祯皇帝的意思主动出击,快速解决城外建奴的军队,解除京师的危机。崇祯皇帝开始怀疑袁崇焕是否有异心了,在他看来,自己已经交代过袁崇焕,可袁崇焕一出城后就把自己的交代抛之耳边,这分明就是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而且这时候京师人心惶惶,有不少朝廷官员们都在说袁崇焕有拥兵自重的嫌疑,再加上关宁军和建奴一前一后抵达京师的时间实在是太过巧合,虽然袁崇焕对此做了解释,可这种解释能信的人并不多,此外再加上这些日子从京畿各地逃来京师的百姓、士绅甚至官员们哭诉建奴在四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他们却始终没见自己的军队前来救援,更把问题的矛盾直接指向了袁崇焕,甚至还有人断言袁崇焕早就和建奴有所勾结,建奴之所以能兵临城下完全是袁崇焕带来的,要不然怎么会这样? 一开始崇祯皇帝还不愿意相信这些,他努力告诉自己应该信任袁崇焕,毕竟作为蓟辽督师的袁崇焕自己待他不薄,从重用袁崇焕到现在,作为皇帝的崇祯对袁崇焕几乎是有求必应,要兵有兵要粮有粮要饷有饷,至于官位就更不用说了,袁崇焕现在不仅是蓟辽督师,还加了太子太保的头衔,已经达到了文臣的顶点。 就连之前袁崇焕杀了毛文龙这样的大事,崇祯皇帝也硬着头皮强压了下去,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因为崇祯皇帝对袁崇焕的信任,并相信袁崇焕能做到他的承诺。 可现在呢?随着建奴兵临城下,京畿遍地烽火,崇祯皇帝的信任已经开始动摇,再加上这几日的局势不断恶化,朝中无数官员开始弹劾袁崇焕,而京师中对于袁崇焕通敌卖国,引建奴入关攻击京师的消息也是越传越甚。崇祯皇帝本就不是一个性格坚韧之人,多疑的他也开始怀疑起袁崇焕来了,但他还心存侥幸,觉得袁崇焕或许有什么谋划,为此崇祯皇帝派官宦去催促袁崇焕尽快和建奴决战,却没想到又被袁崇焕拒绝了。 等消息传来,崇祯皇帝彻底失望,瞬间对袁崇焕的态度就起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思索后下了决心准拿下袁崇焕,以避免局势进一步恶化。 就在崇祯皇帝做出决定的第二日,崇祯皇帝再派宦官出城传旨意,让袁崇焕进城见他。 袁崇焕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崇祯皇帝的信任,他还琢磨着如何面见皇帝,好好和皇帝解释自己的想法呢,所以根本就没准备的袁崇焕坐着吊篮入了城,等到了殿上,一见除崇祯皇帝在,还有不少重臣也在。 见袁崇焕来了,崇祯皇帝直接就询问袁崇焕目前的情况,追问京师之危何时能解?袁崇焕听了顿时一愣,正心中琢磨着如何回答的时候,一旁早就等着的兵部尚书申用懋就站了出来,直接指责建奴之所以能兵临城下都是袁崇焕的问题,并要求严惩袁崇焕。 “袁崇焕,申爱卿弹劾你可有什么分辨之处?”崇祯皇帝语气冰冷,直接问道。 袁崇焕张了张口意图解释,可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 “陛下!袁崇焕身为蓟辽督师,本应御敌宇外,却被建奴攻破遵化,又拿下蓟州一线,如今更是直接打到了京师。眼下京师四处传言,袁崇焕同建奴有所密谋,建奴之所以能入关至京师,都是袁崇焕所为,袁崇焕更有卖国嫌疑,臣恳求陛下拿下袁崇焕,罢官夺职,严查此事!”此时,顺天府丞张至发站了出来,慷慨激扬也弹劾袁崇焕,还直接建议问罪袁崇焕。 “不妥!”张至发话音刚落,阁老成基命连忙劝阻:“陛下,张大人所言只是传言并不能为实,袁崇焕虽有过,但驰援京师以来并未见有同建奴勾结迹象,仅凭传言就问罪朝廷大臣军中主将,实是不妥。” “传言?呵呵,成大人难道就没听说过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的道理?”张至发直接反驳:“如今大敌已至,袁崇焕作为蓟辽督师非但未拦住建奴入关,反而引建奴至京师,难不成这不是事实?除此之外,眼下建奴在京畿一地作恶无数,百姓损伤惨重,可他袁崇焕却按兵不动,坐视建奴抢掠烧杀,这又是为何?下官不懂兵事,但下官却知道为将者当以守国护民为重,连我大明百姓都护不住,他袁崇焕难咎其责!陛下,臣以为袁崇焕此人不可信,如他继续领兵,说不定那日就把京师也给卖了,陛下!不得不防啊!” “张大人说的有理,臣也觉得应拿下袁崇焕,严查此事!”张至发话音刚落,其他几位大臣表示同意,都觉得应该拿下袁崇焕,不管袁崇焕究竟有没有罪,他现在的嫌疑很大,无论如何再也不能用袁崇焕来守京师了。 成基命依旧表示反对,他急忙说袁崇焕是如今的主将,大敌当前如果拿下袁崇焕临阵换将是会出大事的,而且现在的这些传言并没有真凭实据,不如等打退了建奴后再查也不迟。 “呵呵,成阁老就不怕袁崇焕内外勾结献了京师给建奴?如到那时候还谈什么往后?”兵部尚书申用懋直接反驳。 “申大人!你是本兵,临阵换将的风险不需老夫来解释吧?如果问罪袁崇焕,我问你,谁能替之?” “哼!大同总兵满桂就能替之!”申用懋想也不想直接开口道,他早就看袁崇焕不顺眼了,这两年袁崇焕风头出尽,在蓟辽一手遮天,根本就没把兵部放在眼里。 而且今日对袁崇焕发难除了他个人想法外,还有崇祯皇帝的意思。再说了,这几日袁崇焕按兵不动他也看在眼里,他的家小都在京师,一旦京师攻破,那么全家老小死无葬身之地,申用懋早就想撤换袁崇焕了,现在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袁崇焕,伱还有何言可说?”正座的崇祯皇帝脸色寒若冰霜,早就没了往日对袁崇焕的和颜悦色。 “臣……臣……。”袁崇焕心急,想开口辩解,突然间脑海中闪过之前做过的一个噩梦,他如同被雷击一般,眼下的情景几乎和梦境中一模一样,难不成自己噩梦成真? 一时间,脑子乱成一团的袁崇焕不知道怎么分辨,下意识口中一连串的家乡粤语而出,听得殿中众人个个不知所谓,这些如同鸟语一般的粤语没一个人能明白意思,再看袁崇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模样,众人只以为袁崇焕被说的哑口无言,已经默认了自己有罪。 崇祯皇帝这时候已没耐心了,当即就喊张懋忠等领锦衣卫将袁崇焕拿下,直接下锦衣卫诏狱。 就这样,袁崇焕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分辨就给下了诏狱,等把袁崇焕拖走后,崇祯皇帝从善如流,觉得兵部尚书申用懋的建议不错,满桂不仅是大同总兵,还曾经任宁远主将,崇祯皇帝又见过满桂,对性格耿直又骁勇善战的满桂记忆深刻,当即就下旨让人出城,传旨给满桂和城外各部,告知袁崇焕下狱,并由满桂接替袁崇焕,节制各路勤王部队。 说完旨意,崇祯皇帝一挥衣袖就自行离开了,众人恭送皇帝离开,等皇帝走后,大臣们因为袁崇焕的下狱兴高采烈离去,只有阁老成基命一脸愁容,在他看来崇祯皇帝这件事办的太草率了,大敌当前不仅临阵换将,而且还把蓟辽督师袁崇焕给下了诏狱,这样的做法实在是不能认同。 在成基命看来,袁崇焕不是没有问题,这一次建奴兵临城下他是有很大责任的,可是袁崇焕有再大的责任也不至于和建奴勾结并且卖国。而且在建奴绕道蒙古从蓟州到遵化一线突破长城,进入大明腹地之前袁崇焕就给朝廷提出过意见,表示要增强这一线的防御,并且在遵化设置团练总兵,以防备建奴绕道南下。 当时参与讨论的时候成基命就在现场,如果按照袁崇焕建议提前布置,哪怕挡不住建奴的铁骑,可至少也能争取到援军抵达的时间,这样一来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建奴兵临京师的情况。 可惜的是,当时的兵部尚书王洽没有认同袁崇焕的看法,而其他阁老也表示反对,就连增设团练总兵一事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现在王洽因为建奴入关一事被罢职了,可问题依旧还在,眼下把责任全部推给袁崇焕,无非是有些人担心崇祯皇帝想起往事,追究他们责任罢了。如今又强烈建议崇祯皇帝把袁崇焕夺职下狱,这更是转移矛盾,他成基命为官多年,如何能看不明白这些? 可惜的是他一个人根本无法改变结局,而且崇祯皇帝对袁崇焕的怒气现在已经达到了顶点,根本不听劝阻就拿下了袁崇焕。眼下木已成舟,他也是无能为力,只能祈祷换将后军中平稳渡过,早日击退建奴了。 ------------ 第四百八十六章 解铃还需系铃人 好的不灵坏的灵。 老话说的一点都没错,成基命最担忧的事很快就发生了。 就在袁崇焕被下诏狱,崇祯皇帝派人出城宣布此事,并告知各部由满桂接替袁崇焕为主将,命令各部受满桂节制之后,关宁军那边出事了。 祖大寿得知消息顿时感到不妙,作为袁崇焕的铁杆亲信,他早就和袁崇焕捆绑在一起了。 这些年袁崇焕在辽东做了些什么,祖大寿都有份,不仅是他,其他辽东将门也是如此,大家都是一个利益团体的成员,如果说袁崇焕是领头大哥的话,那么他祖大寿就是袁崇焕的左膀右臂。 现在大哥袁崇焕被下诏狱,祖大寿顿时就慌了,一旦袁崇焕牵涉到自己可怎么得了,和袁崇焕相比,他祖大寿只是一个总兵而已,一旦皇帝盯上了他,那么他祖大寿或许下场比袁崇焕更不如。 想到这,祖大寿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马上应对。可仅凭他一人要决定整个关宁军的态度是不可能的,所以聪明的祖大寿直接利用了袁崇焕被冤枉下狱一事在军中散布谣言,说朝中有奸臣要针对他们关宁军,认为他们关宁军是这一次建奴攻击京师的罪魁祸首,眼下把袁崇焕下狱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一个个收拾,关宁军上下谁都跑不了。 这些谣言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关宁军,许多军将包括普通军士本就对朝廷突然抓了袁崇焕感到震惊,再加上祖大寿的谣言引导,一时间愤慨不已,许多人忍不住就大骂朝廷有眼无珠,他们千辛万苦从辽东跑来救援京师,先不说功劳也有几分苦劳吧?可现在倒好,非但抓了他们主帅,还污蔑主帅和建奴勾结卖国,甚至还要对关宁军上下进行清洗,这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群起愤慨之下,祖大寿找来众将商议,直接说现在这个情况很危险,弄不好大家都得完蛋。而且崇祯皇帝眼下又让满桂接替袁崇焕节制诸军,大家都知道满桂曾经在关宁军中受过排挤,之前又因为误击差一点打死满桂,以满桂的态度他能对关宁军亲近才怪了。 一旦满桂公报私仇,拿他们关宁军开刀,那么他们这些人一个都讨不了好去。别忘了以前有袁崇焕给他们做主,现在袁崇焕被下狱了,上面已没了庇护,再继续呆在这里就要被人任于鱼肉了。 祖大寿的这番话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中,现在袁崇焕被抓,祖大寿是关宁军中军职最高的,而且他又是袁崇焕的左右手,大家自然以他为主。当即大家问祖大寿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还能怎么办?凉拌!”祖大寿咬牙道:“继续留在京师就是死路一条,眼下袁大人都下了诏狱,难不成我等还能有翻身之日?依我看,倒不如直接一走了之,回辽东去!” “回辽东?”何可纲大惊,连忙摇头:“不可不可,眼下京师危机,如不顾京师安危擅自撤军辽东,这可是重罪啊!” “重罪?有多重?”祖大寿斜眼反问。 见何可纲正要说话,祖大寿抢先道:“朝廷已对我关宁军起了防备之意,眼下如不自救恐我关宁军上下都没好下场。普通军士也就罢了,你我可都是袁大人的部下,现在不走,到时候朝廷一道旨意下来,直接押解我们入城下诏狱,难道你觉得还有活着出来的机会?” “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要想活命除回辽东别无他法。老何,你我共事多年,难道伱还不信我?这样,你要留下你一个人留着,老子可不愿白白丢了性命,诸位愿意跟老子走的,说一声!一起走!” “祖帅,卑职愿同祖帅同进共退!” “卑职愿跟随祖帅回辽东!” “俺也一样!” 一时间,众将都表示了自己的态度,几乎所有人都表示了愿意和祖大寿回辽东的意愿。只要回到辽东,天高皇帝远,他们这些将军手里都有兵,有地盘有兵,朝廷要想拿捏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而留在京师却不同,这可不是自己的地盘,更何况对面还有虎视眈眈的建奴八旗在呢。 辽东将门说是将门其实和军阀没什么两样,早在李成梁时期辽东将门就有了气候,努尔哈赤起兵后,萨尔浒之战明军损失惨重,辽东将门开始再一次抬头,在袁崇焕时期,袁崇焕的扶持下,辽东将门的实力更进一步,已不再是普通明军那样了。 这也是祖大寿有底气和朝廷讨价还价的原因所在,在他看来只要拉着队伍回到辽东,任凭崇祯皇帝再恼怒也拿他们没办法。毕竟兵在自己手里,地盘也在,只要崇祯皇帝脑子不坏,不想辽东彻底崩盘,那么只能捏着鼻子忍着他们,这样一来,他们的安全就有了保证。 何可纲同样也想到了这点,再说他一个人也不可能和整个辽东将门对抗,更何况他自己也惜命。见众人都表示同意,之前略有反对的何可纲也就不再劝了,当即也表示了自己一起回辽东的打算。 就这样,所有人达成一致,祖大寿终于放下心来,他马上集结军队下令撤回辽东,当祖大寿带着整支关宁军直接撤军,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浩浩荡荡朝着东方而去的时候,一开始崇祯皇帝还是很高兴的,他还以为拿下袁崇焕后马上就起了效果,这不关宁军主动出击了,可还没等他高兴一会儿呢,满桂派来报信的人瞬间就给了崇祯皇帝当头一棒,因为满桂告诉崇祯皇帝关宁军根本不是去打仗的,而是因为袁崇焕的缘故关宁军直接兵变了,由祖大寿和何可纲带领着不顾京师直接回辽东去了。 接到这个消息,崇祯皇帝瞬间就傻眼了,他万万没想到前脚刚抓了袁崇焕,后脚袁崇焕的部队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作为皇帝的崇祯根本无法想象这还是大明的军队?关宁军居然不听朝廷的指挥,仅仅因为袁崇焕的缘故发动兵变,在没有任何旨意的情况下拔营而走,抛下自己不管了? “逆臣!逆臣!反了!反了!” 崇祯皇帝气得破口大骂,同时也阵阵后怕,亏得自己提前抓了袁崇焕,把这家伙打进了锦衣卫诏狱,如果袁崇焕还在军中的话,那么不是袁崇焕想干什么,关宁军就会跟着他们干什么么? 没想到袁崇焕对关宁军的影响力居然如此之大,大明实力最强大的关宁军几乎成了袁崇焕的私军,他袁崇焕究竟想干嘛?再联想到之前袁崇焕几次要求带部队进京师休整,崇祯皇帝更是背生冷汗,幸好自己没有同意,万一真把如狼似虎的关宁军放进京师,袁崇焕突然发难,再加上城外和袁崇焕一直不清不楚的建奴,两者一联手,大明社稷恐怕就到头了。 一时间崇祯皇帝恨不能马上下旨处死袁崇焕,他现在早就没了对袁崇焕的半分信任,有的只有深深的忌惮和愤怒。不过大敌当前,随着关宁军的撤走,京师防御被削弱了一半,仅仅靠宣大的军队别说和建奴正面交战了,恐怕防守都难,这个问题必须要尽快解决,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崇祯皇帝现在有些后悔这么快拿下袁崇焕了,早知道会这样当时应该听成基命的建议先留一手,等解决掉建奴问题后再对付袁崇焕。 可事都做了,再后悔也无济于事,无奈之下崇祯皇帝让人把成基命找来商量,询问他现在应该怎么做。 成基命连忙入宫,很快就见到了崇祯皇帝,崇祯皇帝也不绕圈子,直接告诉了他关宁军的情况,同时问他怎么解决问题。 听到这事成基命暗暗叫苦,他早就料到一抓袁崇焕必然会起连锁反应,但没想到这反应会这么快,而且关宁军上下如此大胆,居然违抗圣意擅自带兵撤往辽东,这种事从大明开国以来是从未有过的。 “成爱卿,此事如何办才好?” 成基命没有马上回答,细想了下这才道:“回陛下,臣以为解铃还需系铃人,此事如要解决,还需在袁崇焕身上。” “袁崇焕?怎么?爱卿打算再为袁崇焕说情不成?”崇祯皇帝一听就不高兴了。 成基命连忙道:“这自然不是,袁崇焕下狱乃陛下之命,陛下高瞻远目,看出袁崇焕此人早有异心,臣之前未能有所洞察着实惭愧,而如今关宁军异动,恰恰证明了陛下拿下袁崇焕英明果断……。” 在崇祯皇帝手下干活,得摸清楚崇祯皇帝的脾气,虽然成基命这番话半真半假,却着实说到了崇祯皇帝心坎里,让崇祯皇帝的脸色好了不少。 “爱卿说的没错,朕也是如此想的。原本朕还思索着是否冤枉了他袁崇焕,可眼下关宁军如此,恰恰证明了朕才是对的!” “陛下所言极是!”成基命又拍了下马屁,这才继续道:“臣所谓的解铃还需系铃人,并非是让陛下放了袁崇焕,关宁军如此,袁崇焕是肯定不能放的,不仅不能放,事后还得追究其责,这天下哪里有臣子拥兵自重,以军队要挟天子的道理?” “不过臣以为,眼下战事为重,这事还需慎重才是。既然关宁军打着袁崇焕的旗号,臣觉得倒不如让袁崇焕书信一封给关宁军诸将,让其回军守备京师。” “这……可行?”崇祯皇帝迟疑问。 “臣觉得或许可行,但陛下要答应臣一件事。” 崇祯皇帝想都不想直接道:“只要爱卿说的有理,别说一件,两件朕都能答应。” 成基命当即道:“无需两件,只需陛下赦免关宁军诸将即可,虽然关宁军诸将此举罪过不小,但还请陛下看在大局份上宽恕一二,此外关宁军军力强壮,击退建奴还需关宁军出力,所以臣斗胆恳求陛下开恩……。” 成基命还有几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关宁军已经是尾大不掉,这些丘八可不是普通文官,你当皇帝的可以随意抓文官甚至杀文官,可丘八要真和你翻脸可说翻脸就翻脸的,就像现在这样,祖大寿等人直接带兵就跑了,根本不听你这个皇帝的,为了大局考虑,还是忍上一口气,先安抚住这些丘八,要不然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听着成基命这话,崇祯皇帝脸色阴晴不定,以他的脾气恨不能把祖大寿等人抓来碎尸万段。可冷静下来想想成基命说的也没错,现在是求着关宁军,假如硬逼关宁军太甚,祖大寿他们根本不会听自己命令,到时候非但解决不了问题,就连京师也难保。 为了大局着想,崇祯皇帝最终还是咬牙点了头,他告诉成基命自己可以同意赦免关宁军诸将,以皇帝的名义保证不会秋后算账,只要关宁军能回来,继续守卫军事,打退了建奴,到时候非但无过,他作为皇帝还承诺好好奖赏他们。 ------------ 第四百八十七章 书信 有了崇祯皇帝的同意,成基命这才放下心来,他就怕崇祯皇帝要面子咬死不肯放过关宁军诸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成基命再有办法也无计可施,幸亏崇祯皇帝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知道孰轻孰重。 成基命拿着崇祯皇帝的手令去了锦衣卫诏狱见袁崇焕,这时候在狱中的袁崇焕显得有些狼狈,身上的官服下狱时已被剥了,穿着中衣,大冷天的狱中条件又不好,冻的脸发白唇发青。 “袁大人……。”来到牢门外,看着里面席地而坐的袁崇焕,成基命轻声喊道。 闻声,袁崇焕抬头一看是成基命来了,当即微微一愣。他没想到成基命会来诏狱探望自己,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可成基命是之前自己下狱唯一一个帮他分辨的阁臣,袁崇焕对其他人有怨恨,可对成基命的态度还不错,当即起身向成基命行了一礼,口称成阁老。 “开门!”成基命对身边陪同的锦衣卫吩咐道,早就得了崇祯皇帝旨意的锦衣卫连忙把牢门打开,成基命打量了下狱中糟糕的情况,微微皱起眉头,接着从身后的人手里接过准备好的棉袍道:“天寒地冻,狱中不比其他地方,此衣给袁大人御寒。” “谢成阁老。”袁崇焕很是感激道,不等他去接,成基命就亲自把锦袍帮袁崇焕批上,接着一摆手,又有人把早就准备好的棉被什么也拿了进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酒菜什么的,等安置好后,成基命也不嫌弃这里的条件,盘膝而坐,邀请袁崇焕喝酒吃肉,暖暖身子。 袁崇焕也不客气,在成基命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就吃,边吃边喝着酒,几杯酒下肚,袁崇焕的脸色好了许多,再加上身上有锦衣御寒,也没刚才那么冷了。 吃了片刻,袁崇焕这才抬头朝成基命望去,直接开口道:“成阁老能来此,在下感激不尽,不知阁老来所为何事?是陛下让阁老要在下做什么?” 袁崇焕很是聪明,以他的智商当然明白成基命不可能是随便来看自己的。因为道理很简单,这里是锦衣卫的诏狱不是刑部大牢,诏狱这个地方如果没有崇祯皇帝同意,哪怕成基命是阁臣也不可能随意进来。 既然他来了,那么崇祯皇帝是点过头的,而挑选成基命来见自己恐怕也是因为之前殿上成基命为自己求情的缘故吧? “袁大人不亏是袁大人。”成基命笑着点点头,也不绕圈子,当即说道:“不瞒袁大人,老夫来见你的确是陛下的意思。” “哦,那么陛下是何意?难不成是要处置我?呵呵,这顿酒菜不会是……?”袁崇焕端起面前的酒盅喝了口,意味深长反问道。 “呵呵,袁大人误会了,自然不是那个意思。”成基命连忙摇头,这顿酒菜可不是断头饭,这点必须先解释清楚。 袁崇焕笑笑没说话,一副平淡的模样。不过在没人注意的视线外,他藏在矮几下的左手却松了松,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成基命不想和袁崇焕绕圈子打埋伏,现在形势不好,关宁军一撤,城外的压力极大,一旦建奴八旗猛攻京师,满桂根本就独臂难支。 所以召回关宁军是现在最紧急的事,在这里多耽搁一分钟,关宁军回来的就晚一分钟,成基命当即就解释了自己的来意,告诉了袁崇焕关宁军的情况,并请求袁崇焕书信一封,为朝廷把关宁军召回,以守护京师。 “祖大寿带关宁军向东?回辽东去了?”听到这件事,袁崇焕顿时一愣,他没想到祖大寿的胆子这么大,更没想到自己前脚下狱后脚关宁军拍拍屁股就走了,一时间心中又很是欣慰。 不亏是自己多年拉拢和培养的部下,祖大寿这样做虽是自保,同样也是给朝廷一个态度,那就是不满自己被下狱,以此为要挟朝廷。 什么是亲信?这才是亲信啊!袁崇焕这么多年来把祖大寿等人一直视为心腹,更在关宁军中建立了无人可比的威望和地位,现在终于开花结果了,袁崇焕很是高兴。 不过高兴归高兴,同时袁崇焕还有那么一丝畅快,甚至对崇祯皇帝的所为有报复的快意。你是皇帝又如何?说把自己下狱就下狱?现在看看后果来了吧?没了自己,谁又能统领关宁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哼哼,老子倒要看看你拿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成阁老说这些是何意呀?”袁崇焕笑问。 成基命又重复了之前的后一句话,建议让袁崇焕书信一封给祖大寿等人,召他们回京师守备。 “成阁老莫非是开玩笑?”袁崇焕摆着架子懒洋洋道:“我如今已是罪官,早就不是蓟辽督师了,区区一个罪官如何有号令关宁军的资格?再说了,朝中重臣多了,陛下不是已让满将军节制各部么?关宁军的事应该让满将军出面才是呀。对了,还有申大人,他可是本兵,让兵部行文调军即可,关宁军是朝廷的军队,想来兵部行文一到,关宁军必然回援京师。” 成基命心中苦笑,这袁崇焕说的什么屁话,如果能这样解决还需要来找他想办法?关宁军和祖大寿等将领现在连皇帝的命令都不听,更不可能听满桂和兵部的命令。 成基命当即就劝袁崇焕不要意气用事,虽然崇祯皇帝把他夺职下狱,可这个事也不是不能缓,因为许多官员的弹劾再加上建奴兵临城下,崇祯皇帝一怒之下做出这样的决定虽然委屈了袁崇焕,可也是情有可原的。 必然皇帝是皇帝,是九五之尊,作为臣子的要体谅君父才是。袁崇焕是进士出身,饱读诗书,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眼下建奴在外虎视眈眈,京师危在旦夕,一切要以大局为重。 现在他来找袁崇焕其实也是给袁崇焕一个机会,如果袁崇焕能劝回祖大寿和关宁军,那么事后也算是戴罪立功之举,到时候崇祯皇帝看在这个份上或许会放袁崇焕一码,就算有所责罚,也会考虑到他的功劳和作用。 如果袁崇焕死活不肯写这信,就等于直接触怒了崇祯皇帝,再加上祖大寿等人的所为更是犯下大罪,如果京师被打破也就罢了,可京师哪里是能被建奴攻破的?眼下情况虽然糟糕,可建奴要拿下京师绝不可能。 一旦各地勤王大军抵达,建奴退走是一定的,等到那时候解决了建奴,朝廷追究责任必然拿关宁军开刀,作为曾经的蓟辽督师,他袁崇焕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关宁军上下出事吧? 接着,成基命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崇祯皇帝手令给他看,袁崇焕接过一看,只见上面的确是崇祯皇帝的字,里面内容写的明白,只要祖大寿等人带关宁军回来,朝廷既往不咎,手令上不仅有崇祯皇帝的签名,还加盖了皇帝的私章。 看到这,再细想成基命的话,袁崇焕心中顿时有些松动了。成基命说的没错,如果祖大寿带着关宁军真的回了辽东,那么这个事就无法挽回了。等到建奴一退,朝廷必然会对关宁军下手,到时候不仅是祖大寿,包括整支关宁军都不会有好下场。 在辽东这么多年,关宁军又是自己一手组建和扶持起来的,袁崇焕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关宁军落得如此下场呢?再加上祖大寿等人更是他的左膀右臂,如果能保住他们,再加上关宁军在,对自己也有好处,至少朝廷包括崇祯皇帝会有些顾虑,到时候放自己出狱可能性极大。 想到这,袁崇焕默默点头,表示同意写这信。见此,成基命大喜,让人取来笔墨纸砚,亲自为袁崇焕研墨。 袁崇焕提笔细思,很快就写了一封书信,等写完后成基命取来一看顿时大喜,书信中袁崇焕站在朝廷的立场以老上级的态度劝说祖大寿等人,向他们说明利弊,点出要害,同时规劝他们尽快返回京师驻防。 最后,袁崇焕还点出,只要他们回来朝廷既往不咎,崇祯皇帝已有手书赦免,不要有所顾虑等等。 这封书信成基命看的很是满意,拿到后不好意思地向袁崇焕拱拱手,说情况紧急他不能久留,要尽快派人把信送至祖大寿手里,所以他得告辞了。 袁崇焕也不意外,摆手说成阁老自去就行,接着继续吃着面前的酒菜,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 告辞了袁崇焕,成基命拿着书信出了锦衣卫诏狱,等到了外面成基命停下脚步,回头对陪同的锦衣卫叮嘱了两句,让锦衣卫在诏狱中善待袁崇焕,改善一下袁崇焕的住宿条件。 锦衣卫当即点头答应下来,同时心里琢磨着这个袁崇焕是否很快会出去?毕竟这个事皇帝都发了话,就连阁老都亲自来探望了,看来袁崇焕这小子命不该绝啊!还是上点心的才好。 可锦衣卫并不知道,出了锦衣卫诏狱后的成基命已经把狱中的袁崇焕视为死人了,如果关宁军不出事,又或者自己不给崇祯皇帝出这个主意的话,或许袁崇焕还能保命,可现在无论这封信是否起到效果,袁崇焕必死无疑。 因为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容忍像袁崇焕这样的人,作为朝廷重臣,不仅手握重兵,甚至连军队都只听他个人的而不是听朝廷的,如果伱是皇帝会怎么想? 所以袁崇焕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个结果在祖大寿带关宁军擅自行动起就注定了的,成基命虽然当初不赞同问罪袁崇焕,可在这种情况下已彻底放弃了袁崇焕,至于刚才狱中对袁崇焕的所言,无非权宜之计罢了。 ------------ 第四百八十八章 孙承宗起复 袁崇焕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根本就没想到这点,又或者说因为突然下狱袁崇焕的心乱了,心一乱,所想的也就失去了往日的沉稳。 拿到袁崇焕的书信后,成基命连忙去见了崇祯皇帝,崇祯皇帝看完这书信脸色铁青,作为大明的天子,他居然调动不了大明的军队,居然需要一个下狱的罪官靠一封书信来召回军队,这对崇祯皇帝来说不仅是耻辱,更是皇权的挑战。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太早了,眼下最要紧的是让祖大寿等人把关宁军给带回来。崇祯皇帝把信交回给成基命,让他尽快派人去追祖大寿,把这信送过去。 这时候成基命对崇祯皇帝道,为表示朝廷态度,是否可以把袁崇焕从诏狱提出来转到刑部大牢去?此外,由内阁派人出面有些不妥,最好还是让崇祯皇帝派一个可靠的太监去办这个事,更能取信于祖大寿等人。 崇祯皇帝一听觉得有道理,转狱也是一种态度,这个可以有。至于派去的人选嘛,他直接问王承恩派谁去合适,王承恩给崇祯皇帝推荐了王永祚,王永祚是大太监,司礼监成员之一,而且之前没去过关宁军中,和关宁军包括祖大寿也没矛盾,他的分量够重,是最合适的人选。 崇祯皇帝表示同意,让人把王永祚找来,直接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除了王永祚外,还有游击石柱国,这人是成基命建议的,由他带兵护送王永祚一路会安全许多。 处置完这些后,等成基命走后崇祯皇帝还是不放心,他担心万一袁崇焕喊不回来祖大寿可怎么办?眼下各地的勤王部队虽然陆续抵达京师,可京师的防御依旧薄弱,满桂虽然忠心耿耿,但满桂毕竟是武将,又是蒙古人,让他节制诸部效果并不好,如果他有足够的威望,那么关宁军也不会在祖大寿的挑唆下离开京师了。 因为这个缘故,崇祯皇帝已经在考虑由谁来节制诸部的想法了,可把朝中的诸臣从上到下都想了一遍,崇祯皇帝也没挑出合适的人选来,越想越是犯愁,眉头紧蹙,很是为难。 “皇爷,何不召回孙大人?”在一旁的王承恩见崇祯皇帝愁眉苦脸的模样,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孙大人?那位孙大人?”崇祯皇帝下意识反问。 “自然是前蓟辽督师,孙承宗孙大人。”王承恩回道。 这句话让崇祯皇帝眼前顿时一亮,对啊!怎么把他给忘了呢? 孙承宗是自己哥哥天启皇帝的老师,也是之前的蓟辽督师,更是东林党的大佬,无论在朝中还是军中威望甚高。尤其是在辽东,孙承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有人说关宁军是袁崇焕一手打造的,可实际上关宁军最早出自于孙承宗之手,因为关宁军初建的时候孙承宗就是蓟辽督师,而那时候袁崇焕仅仅只是孙承宗手下的兵备道。 当年孙承宗去了辽东后没多久就稳住了辽东局势,不仅一手创建了关宁军,还设置了固若金汤的宁锦防线,以守代攻压得建奴苦不堪言。假如不是魏忠贤进谗言逼得孙承宗去职,以孙承宗的能力恐怕建奴问题早就解决了。 而且作为袁崇焕的老上级,孙承宗出山完全可以控制住关宁军,如果他能出马,那么摆在面前的难题迎刃而解。 天启年孙承宗去职后就告老还乡了,不过他的家乡离京师并不远,就在北直隶的高阳。从高阳到京师也只不过三百里而已,快马一日就能抵达,而且高阳位于京师的西南方向,来往京师的道路并未断绝,让孙承宗火速来京委以重任,这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想到就做,崇祯皇帝越琢磨越觉得孙承宗是最合适的人选,他马上就让人拟旨,下令急召孙承宗入京,同时还拜他为少师兼太子太师、兵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 召孙承宗入京起复的旨意很快发出,但从时间来看孙承宗要回到京师起码五日左右,在孙承宗没抵达之前,京师防御还要靠满桂。不过幸好这两日皇太极并没有对京师发动进攻,双方虽有小规模的战争,可八旗那边正抓紧掠夺京畿各地,没有抽调主力进攻京师,倒给了京师明军喘息之机。 王永祚在游击石柱国的护送下出了京师,马不停蹄就朝关宁军走的方向追赶。等到第三日,一行人终于遇到了关宁军的后队,连忙上前表明身份,要求见祖大寿。 祖大寿听闻王永祚带着袁崇焕的书信来追自己,下令关宁军暂缓行军,并在中军接见了王永祚。见到祖大寿后,王永祚递上了袁崇焕的书信,还有崇祯皇帝赦免关宁军诸将的手令,同时表明自己的来意,开始劝说祖大寿回军。 一开始祖大寿是不愿意回去的,毕竟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带着队伍走了还回去干嘛?可在看完袁崇焕的信后,又看了崇祯皇帝的手书,祖大寿不由得犹豫起来,心中摇摆不定,不知道应该是回还是继续走。 这时候王永祚的三寸不烂之舌起了作用,他费心极力劝说祖大寿回心转意,同时摆事实讲道理,让祖大寿不要自误,更不要害了袁崇焕。 如果祖大寿带兵回去,那么一切既往不咎。假如他执意要回辽东,那么许多事就没办法挽回了。无论是袁崇焕或者祖大寿自己,甚至包括关宁军上下,都会被朝廷视为叛乱,关宁军再能打,难道能和朝廷抗衡?而且祖大寿和其他辽东将门都是大明臣子,难不成他们要抛弃自己的身份投靠建奴? 辽东军中将士和建奴谁没仇?辽东将门更和建奴仇深似海,为了完全可以挽回的这事赌气,从而做出不智的选择,这根本不是好选择。 在王永祚的极力劝说下,祖大寿最终还是同意了返回京师,他当即召集众将说明情况,拿出袁崇焕的书信和崇祯皇帝赦免的手书给众人传阅,等大家看完后,祖大寿告诉大家自己决定返回京师,继续和建奴作战。 这时候,众人也都表示同意,毕竟他们都是大明的臣子,也明白之前所为的后果。他们之所以跟着祖大寿离开京师返回辽东,那是因为担心袁崇焕下狱后牵连到自己,更担心朝廷会向关宁军下手。 从这点来说,所做的无非是自保而已。而现在不仅有了袁崇焕的书信,还有了崇祯皇帝的手书,这样一来就再也没后顾之忧了。 既然这样,那么回去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他们来京师就是和建奴作战,身为将领,尤其是辽东的将门,和建奴作战理所应当,怎么能够拒绝? 修整一日后,祖大寿带着关宁军掉头返回京师,等军队浩浩荡荡朝着京师开去时,王永祚终于露出了笑容。不管怎么说,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也没有辜负崇祯皇帝所托,等回到宫中崇祯皇帝必然会重赏自己。 在祖大寿回到京师的前两日,接到圣旨连夜启程的孙承宗也终于赶到了京师。 抵达京师当天,风尘仆仆的孙承宗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崇祯皇帝派来的人接入了宫中,在平台见到了崇祯皇帝。 “老臣孙承宗,叩见陛下……。”见到崇祯皇帝,孙承宗连忙大礼参拜,还没等他行礼,崇祯皇帝急忙就起身上前把孙承宗搀扶起来。 “孙老师不必如此,快快请起!”虽然孙承宗是天启皇帝的老师不是自己的老师,不过孙承宗当初教天启皇帝读书时那时候年龄还小的崇祯皇帝因为兄弟情深,陪同天启皇帝听过孙承宗几堂课,所以现在崇祯皇帝以老师称呼孙承宗倒也不为过。 “老臣谢恩……。” “王承恩!” “奴婢在!” “给朕的孙老师搬个凳子来。” “是!” 话音刚落,王承恩就亲自搬来一个锦凳摆在崇祯皇帝的下首,孙承宗再一次谢过崇祯皇帝,又冲王承恩点头表示谢意,这才稳稳坐了下来。 崇祯皇帝先问了孙承宗的身体情况,孙承宗表示自己身体不错,虽然年纪大了可吃得下睡得着,就算是提兵上阵也是没有问题。 孙承宗人老成精,哪里不知道崇祯皇帝起复自己的目的?他在家乡时就听说了建奴围攻京师的消息,等到崇祯皇帝的旨意一到,他就知道朝廷的想法。 此外,还有袁崇焕下狱一事孙承宗在来京路上也听说了,得知袁崇焕被打入诏狱,孙承宗许久没说话,最终长叹一声。 对于袁崇焕的下场,孙承宗实在是不看好,他很清楚这一次袁崇焕恐怕过不去了。想到当年袁崇焕在自己手下的往事,孙承宗不由得感慨和惋惜,在他看来袁崇焕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可同样也有着极大的性格缺陷。 早些年,袁崇焕身上的问题就暴露出来,如果不是孙承宗护着袁崇焕哪里会有后来的步步高升?可现在孙承宗有些后悔自己当年过于护袁崇焕了,如果知道今天,孙承宗必然不会再这么做。 其实早些时候毛文龙被袁崇焕所杀的消息传来,孙承宗就被袁崇焕所举惊的目瞪口呆,他怎么都没想到袁崇焕会如此大胆,以蓟辽督师名义居然斩杀一品武将,而且还是毛文龙这样的大将。 当时袁崇焕杀毛文龙的缘由别人不清楚,但孙承宗看得明明白白,更知道袁崇焕之所以向毛文龙动手完全不是因为蓟辽大局,而是出于私怨和盯上了毛文龙的贸易运输线。 当年袁崇焕当兵备道的时候就干过类似的事,为此孙承宗就痛骂过袁崇焕,直接斥问袁崇焕胆大妄为擅杀将领,尤其是没有经过任何程序,也没有尚方宝剑和王命旗牌的情况下就杀人,既不合理也不合法。 当时袁崇焕认错态度不错,可没想袁崇焕其实根本没把自己的警告放在心里,他倒是记得自己所说的后两句话了,现在杀了毛文龙,尚方宝剑和王命旗牌却是不缺,可他这样大胆却不想想哪怕有这种玩意,像毛文龙这样级别的将领是能他杀的么?从那天起,孙承宗就不看好袁崇焕,担心袁崇焕这样玩火终究有一日会引火自焚,果然结果不出预料,这一次袁崇焕被下狱十有八九逃不过去了。 ------------ 第四百八十九章 孙承宗的谋划 京师出事,孙承宗就知道朝廷估计会启用自己,果然不出所料没几日朝廷的使者就来了,带来了皇帝的圣旨。 接到旨意后,孙承宗当天启程,急忙赶到了京师见了崇祯皇帝,在崇祯皇帝询问自己身体情况的时候,孙承宗也直接给出了自己老当益壮的回答,以安皇帝之心。 果然,崇祯皇帝听了很是高兴,当即就表示让孙承宗作为主将节制各路兵马,打这一仗。 对崇祯皇帝托付孙承宗也不推辞,他直接询问了目前各军的情况,还有建奴的动向等等,崇祯皇帝马上让人把外面的锦衣卫叫来,把现在的情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孙承宗,孙承宗静静听着并不打断,等听完后沉思了起来。 “孙老师……。” 等了片刻,一直没见孙承宗说话,崇祯皇帝忍不住开口询问。 “陛下!既然陛下让臣领军,臣自然不会推辞,不过陛下,臣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崇祯皇帝笑着道:“孙老师有话直说就是,你是老臣,又是朕的老师,同朕不必客气,就算说的过了,朕也决计不会怪罪于你。” “陛下英明!”孙承宗拱手谢过崇祯皇帝,接着就说道:“陛下,眼下局势说难也难,说易也易,虽建奴破关而入,横扫京畿,但建奴实际上并不以为患,臣以为击退建奴守护京师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借眼下局势进行布置,既然建奴来了,就要让建奴能来无回,如能借此次大战给与建奴重创,甚至能歼灭其主力,那么不仅能雪今日之耻,更对辽东战事有莫大的好处。” “哦!孙老师有何谋划快快道来!”崇祯皇帝一听顿时大喜,连忙追问孙承宗究竟有什么好办法。 孙承宗也不绕圈子,直接告诉崇祯皇帝以京师的防御和人口,哪怕没有城外的那些军队,让建奴来攻都攻不破京师的城墙。要知道京师自从迁都至此以来已有两百年了,这两百年中京师修筑多次,墙高城厚,再加上城头还有大炮等火器,城中还有精锐的京营。 此外,建奴虽然凶狠,可都是骑兵,并没有什么攻城器械,骑兵可长不出翅膀来,更无法越过城墙冲进城里,所以建奴要打破京师根本就是痴心妄想,这点他可以性命保证。 既然京师不可能失陷,那么围绕京师进行驻防的效果其实不大。现在宣大军,包括其他各地赶来的勤王部队都往京师这边来,其实大可不必。 因为明军除去关宁军有骑兵部队,宣大拥有部分骑兵外,其他各部都是步兵,面对来犯的建奴铁骑,步兵和骑兵作战是很吃亏的。而且这么多部队全挤到京师来,反而造成了京畿其他地方兵力不足,导致建奴八旗肆无忌惮地烧杀抢掠。 鉴于这些原因,再考虑到现在的具体情况,孙承宗表示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兵。 孙承宗提出一个方案,马上派一部精锐部队前往遵化和蓟州一线,先解决掉建奴八旗在那边的偏师,堵住建奴撤军的后路。同时,派另一支部队前往通州,设置防线,压缩和避免建奴从京师到通州的活动空间。此外除派驻一支部队协助京营防御京师外,其他勤王大军择地集中,然后在各地州府的配合下继续压缩建奴的活动范围,把建奴从京师附近往东北方向赶。 只要建奴过通州,通州守军直接把通州的大门一关,同时蓟州和遵化那边的部队也设好防线,那么局势顿时一变,明军由劣势转为优势,所有部队摆开了关门打狗的架势,建奴前无去处后无退路,军心必然散乱,到时候不需要明军主动出击,只要驻防几个关键位置不断消耗建奴,防止建奴逃窜,用不了多久建奴就会顶不住。 孙承宗告诉崇祯皇帝,建奴八旗和明军不一样,建奴打仗从来不带什么后勤辎重,他们的物资全靠的掠夺,以战养战才是他们的战争目的。只要按照他的想法来,让建奴失去自有活动的可能,再关上通往蒙古草原的大门,建奴在明军四面压迫之下顶不了多久,短则半月,长不过一两月而已,建奴必然崩溃。 等到那时候,建奴如果不原坐以待毙肯定会狗急跳墙猛攻蓟州到遵化一线,杀开一条血路逃回去,而明军就能严阵以待,以逸待劳杀敌。就算不能全歼建奴,也能让建奴吃一个大亏,这一战如果打好了,辽东那边至少能稳上十年,假如运气好直接干掉了皇太极,那么顺势收复辽东也不是没有可能。 孙承宗不亏是大明对建奴最为了解的人之一,更是当过蓟辽督师的猛人。 孙承宗提出的这个战略计划虽然有些风险,可操作性却是极强,而且一旦成功了对大明的好处不言而喻。 其实孙承宗这个计划并不是首选,其实在了解了整个战局情况后,孙承宗第一个念头就是让辽东的部队直捣黄龙,趁八旗主力在京畿的大好机会,直接打到皇太极的老家去。 这点倒和当初孙元化的想法是一样的,围魏救赵,攻其不必,乃兵法上策。此外,皮岛的东江镇也可以同时出动,一东一西两线夹击,在没有主力防守的情况下,建奴在辽东的留守部队根本不会是明军对手,只要拿下辽东皇太极就没了老巢,接下来八旗再能打也只有灭亡的一条路。 可惜啊,这个计策虽然好却现在行不通了,因为在袁崇焕带关宁军主力来驰援京师起,这个计策就没办法实施了。 由于关宁军的主力已经离开了辽东,眼下辽东的明军和留守的八旗兵一样,大家的实力并没有产生变化,如果这时候辽东那边出兵,一来根本派不出精锐部队,二来也很难打过驻守的那些八旗,再加上毛文龙死后现在的东江镇内部混乱,人心不齐,更不用说什么配合作战了。 退而求次,孙承宗这才提出了现在的战略计划,打算用京畿来下一盘大棋,实施关门打狗的战术,一举解决建奴问题。 听完孙承宗的话,崇祯皇帝张大着嘴半天没回过神,他原本以为孙承宗要说的是如此调遣各部做好防守,可没想到这位孙老师这么大的年龄居然敢如此冒险,而且还谋划着一场决定双方命运的大战。 “孙……孙老师,如把京师的兵力调走,万一建奴攻破京师可怎么办?”崇祯皇帝急忙问。 “陛下!京师绝对破不了,哪怕外面的军队全部调走建奴也拿不下京师,这点老臣可以以项上人头担保!”孙承宗斩钉截铁道。 简直笑话,京师哪里有这么好打破的?当初努尔哈赤这老贼打宁远,倾全力都没拿下小小的宁远更不用说京师这样的大城坚城了。京师的防御可不是宁远能比的,袁崇焕能守住宁远,难不成自己就守不住京师?更不用说京师还有京营在呢,哪怕京营糜烂再不能打,几万人上城墙拿石头往下砸总行吧?除非皇太极能招来天兵天将,要不然京师固若金汤。 “如果按孙老师的计策,蓟州、遵化那边派何部去好?”崇祯皇帝又问。 孙承宗想也不想直接道:“臣以为派关宁军去最为妥当。一来蓟州、遵化一地本就是蓟辽督师所辖,关宁军对其地形比其他部队更为熟悉,而且也能更好调动地方设置防线。” “此外,关宁军是目前我各部中最精锐也能最能打的,如果我是皇太极,一旦得知我大明有军队赶往蓟州和遵化,那么必然会马上明白过来大事不好。为断尾求生,老臣有十足把握断定皇太极一定会弃京而不顾直接回军往回跑,赶在我部做好准备之前由蓟州到遵化一线逃回蒙古。” “哪怕我部提前设置好了防线,皇太极也没有其他选择,如果他想全身而退只能猛攻蓟州到遵化一线,打破缺口逃之夭夭。故此,去那边的军队其他各部都不成,唯独关宁军能有正面和建奴一战的战力,假如让其他部队去,先不说能不能拿下遵化,一旦皇太极回军,我部一触即溃,这样一来就算能护住京师,却达不到歼灭敌军的效果。” 崇祯皇帝不得不承认孙承宗这话有几分道理,可问题在于让关宁军去他又实在不放心。虽然刚刚接到消息,祖大寿在收到袁崇焕的信后决定回军返回京师了,可问题来了,之前祖大寿和关宁军的举动让崇祯皇帝眼下很不信任他们,更不用说把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关宁军了。 万一关宁军到时候又出幺蛾子怎么办?尤其是遵化离山海关近的很,一旦关宁军到了遵化根本不按照命令行事,直接拍拍屁股去山海关了呢?这如何收拾? 想到这,崇祯皇帝把脑袋摇成拨浪鼓,表示反对,同时问孙承宗不派关宁军,派满桂他们的宣大军去是否可行?但孙承宗告诉崇祯皇帝宣大军虽然也是边军,可战斗力不如关宁军,而且人数也比不上关宁军,更缺乏独一无二的关宁铁骑,和八旗交手并没有优势。 这支部队必须是最为精锐的,也是最能打的,因为他不仅要解决掉遵化驻守的八旗军,更要堵住这个口子,尤其是在之后的大战中还要承担住皇太极疯狂的反扑,假如做不到这些,那么计划根本完成不了,而眼下所有的明军数下来唯独也就关宁军有这个资格。 ------------ 第四百九十章 用人反疑 听孙承宗这样说,崇祯皇帝心中迟疑不决,这时候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崇祯皇帝这个人最大的问题不仅是刚愎自用容易冲动,而且疑心病特别重,可以说他从来不信任何人,做事瞻前顾后,面对决策时总是迟疑不决。 小事也就罢了,可在大事上这个问题是非常严重的,尤其是两军对垒交战的紧要关头,作为决策者首要的不是其他,而是能做出及时应对的能力。 军事上有一个说法,意思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错误的决定也好过不下决定,可惜崇祯皇帝并不明白这些,当他听完了孙承宗的计划,心中虽然很是心动,可又担心计划会有问题,如果按照孙承宗这样安排,关宁军是否可靠?京师是否能真守住?万一计划落空会怎么办……?等等,崇祯皇帝考虑的太多了,也顾虑太多,迟迟没有决断。 见崇祯皇帝这副表情,孙承宗暗叹一声,心中对崇祯皇帝评价顿时低了不少。 作为老臣,他可以说是历经四朝了,万历时期,孙承宗只是一个小官,当时万历皇帝根本不上朝,就连内阁首辅要见皇帝也不是件容易事,更不用说他这个低级别的官员了。 所以那时候的孙承宗根本就没见过万历皇帝,不过万历皇帝再怠政,可在行事上的魄力和果断却是无人能比的,万历三大征赫赫有名,如果是一个没有胆略和作为的皇帝在位,也不会有这些发生了。 万历驾崩后上位的是泰昌帝,这位就不用多说了,当皇帝的时间连一个月都不到就没了,存在感不强。等到泰昌帝驾崩后,天启登基,而孙承宗那时候因为叶向高等人的推荐成了天启皇帝的老师,这才一步步进入中枢。 从这点来说,几位皇帝中他最熟悉的不过是自己的弟子天启皇帝了,对天启皇帝孙承宗是有很深感情的,而且他人生的辉煌也是在天启年间。 天启皇帝虽是少年登基,可这个少年皇帝无论是智慧还是手段都不缺,尤其是利用魏忠贤打击东林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整顿朝政的同时又把辽东托付给自己,足以看出天启皇帝的能力和谋划之强。 说实话,当年孙承宗去职时,心里虽有不满,可却对自己这位弟子也表示理解。因为那时候朝堂上阉党和东林党的争斗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程度,随着魏忠贤对东林党发起最后猛攻,东林党已没了多少招架之力,眼看着东林党就要覆灭,阉党即将一家独大。 表面上来看是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和东林党的争斗,可孙承宗却明白这是皇权和文官集团的权利争夺。因为魏忠贤的背后站着的就是他的弟子天启皇帝,而天启皇帝想要彻底压制文官集团,掌控绝对的皇权,必然要解决东林党的问题。 而那时候,孙承宗是东林党硕果仅存的大佬之一,虽然孙承宗实际上不算真正的东林党,尤其是担任蓟辽督师后和东林党之间的来往也不多,可不管怎么说东林党贴在他身上的标签是无法除去的。 只要孙承宗在朝,东林党在被魏忠贤的阉党打压下虽然摇摇欲坠却依旧还有几分支撑,所以要彻底解决东林党就必须先拿掉孙承宗,只有孙承宗不在朝中,那么东林党也就失去了最后依靠,不再对皇权有威胁。 在这种情况下,魏忠贤弹劾孙承宗表面是魏忠贤对东林党动手,可实际上也是天启皇帝的意思。而且天启皇帝对孙承宗这个老师还算不错,除了利用魏忠贤逼迫孙承宗去职外,丝毫没动孙承宗半分,甚至连退休待遇和荣誉都给予保留,也算对得起孙承宗了。 这个问题孙承宗很快就想明白了,自然也就没了对天启皇帝的埋怨。他可是天启皇帝的老师,自己的弟子作为帝王能做到这点他心中也有欣慰,假如一切顺利的话,等到天启皇帝彻底解决掉文官集团的问题,尤其是东林党的问题后,说不定那天天启皇帝会派人重新起复自己,再委以重任。作为老师的孙承宗太了解自己这个绝顶聪明的弟子了,以天启皇帝的手段完全会这么干。 可惜的是,自己这个弟子却是个短命的,居然在自己去职后没多久就因为落水染上了重病,之后驾崩了。 说起来也奇怪,天启皇帝的驾崩疑团重重,几乎和当年武宗事如出一辙,不过那时候孙承宗已告老还乡了,人不在朝堂许多消息闭塞,虽然他有过猜测,可却无法证明,只能因为自己弟子的驾崩黯然伤神,心中充满遗憾。 等到崇祯皇帝登基,上位后没多久就解决掉了魏忠贤,更是励精图治展现出一副大明英主的姿态。那时候孙承宗还是很高兴的,他觉得自己弟子后续有人,而且崇祯皇帝也是听过自己课,算得上半个弟子,大明有这样的皇帝也算是件幸事。 可过不了多久,随着崇祯皇帝施政的情况发生变化,孙承宗就感觉到崇祯皇帝在许多事上操之过急,而且他的经验不足导致许多政策中有着很大问题和漏洞,甚至还有不少恶政。虽然心中担忧,可孙承宗也无能为力,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一个退休的老头又能做什么呢? 这一次突然接到起复的旨意,来京路上孙承宗还是很高兴的,因为能够再一次回到朝堂之上,甚至被皇帝如此看重,孙承宗心中希望有大作为。所以在见了崇祯皇帝后,直接就把自己心里盘算了许久的谋划和盘托出,希望崇祯皇帝能够听取自己意见从而支持自己,借这一次机会一举解决掉辽东建奴,扭转乾坤。 可惜的是,在听完自己的讲述和谋划后,崇祯皇帝却一直迟疑不决。最后直到等自己离开皇宫的时候崇祯皇帝都没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这让孙承宗失望之极,和天启皇帝相比,崇祯皇帝实在差的太多,这个年轻的天子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再加上他性格的问题所至,哪怕孙承宗恢复原职,未来也不会和天启朝一样被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 第二日,孙承宗就接到崇祯皇帝正式旨意,旨意中告诉孙承宗不必考虑离京,让孙承宗在京师负责防务,并要赐尚方剑,规定京营总协及坐门文武、大小公侯、驸马伯、五城御史、顺天府官,尽听统辖。文武官员应用者,在朝在野,用后吏、兵两部奏闻。户部有应支钱粮,便宜取用,户、兵、工三部司官,违误军机,许拿问。入援各军有合行调遣者,便宜调遣。总兵以下有违误者,以军法治罪。 从圣旨的内容来看,崇祯皇帝给了孙承宗极大的权利,等于是任命孙承宗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了。可是偏偏又驳回了他之前陈对的计划,把他留在了京师,同时也用这个方式告诉孙承宗,崇祯皇帝把京师安危托付给了他。 接到旨意后,孙承宗心里就明白了崇祯皇帝的打算,表示自己领旨。 翌日,孙承宗正式到文渊阁上任,接过了崇祯皇帝给他准备好的印信,开始着手对京师进行布防和调整。 就在他到任后的第三日,关宁军在祖大寿的率领下回到了京师,孙承宗亲自去见了祖大寿等人,见到祖大寿当面就毫不客气地痛骂了他们一顿,面对孙承宗这位老上司,祖大寿包括关宁军诸将哪里敢分辨?一个个乖的和鹌鹑似的,低头站在那边一声不吭。 等骂完了,孙承宗就命令关宁军回到原来的防线,并警告他们一切以国事为重,不要再行自误,祖大寿等人表示之前的举动做错了,态度诚恳认错,愿意听从孙承宗的指挥。 可孙承宗自己都没想到,前脚刚刚安排好了回来的关宁军,对京师的布防也重新做了调整,还没等孙承宗进行下一步也就是调集各部军队准备和建奴八旗开战的时候,突然一道圣旨又到了。 这一道圣旨居然是让他去通州,因为刚刚接到消息建奴八旗有强攻通州的迹象,通州方面告急,崇祯皇帝决定派孙承宗去通州和建奴作战。看见这道旨意,孙承宗是哭笑不得,这一出出的朝令夕改,也不知道崇祯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更不明白他是怎么决定下这道旨意的。 原本如果按照孙承宗计划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在关宁军回来的半路上直接就让关宁军掉头北上去蓟州和遵化,同时派兵增强通州的驻防。只要明军这么一动,皇太极根本就坐不住,到时候皇太极为防备后路被抄退路被断,必然回军,那么整个战局的主动权就到了明军手里,不再会给建奴牵着鼻子走。 可之前崇祯皇帝没有同意孙承宗的计划,而是硬把孙承宗留在了京师让他主持京师守备。现在才几日功夫,崇祯皇帝的想法居然又变了?因为通州传来的消息崇祯皇帝突然就下了这么一道旨意,让孙承宗去通州主持战事?简直就是瞎指挥。 孙承宗断定通州根本不会有事,就算通州有八旗出没那也是偏师而已,绝对不会是皇太极的主力部队。凭着通州的驻军就算野战打不过八旗,可要做到守住通州城是绝对没问题的。仅仅凭着模棱两可的消息就让自己从京师去通州,也不知道崇祯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 ------------ 第四百九十一章 催促决战 虽然孙承宗已经断定通州无事,可他却没有找崇祯皇帝分辨,在和崇祯皇帝接触之后,政治上老练的孙承宗就看明白了崇祯皇帝的个性,他很清楚自己一旦去找崇祯皇帝说出自己的判断,并且拒绝崇祯皇帝的这道旨意话,那么以崇祯皇帝的性格非但不会听自己的劝阻,反而会对自己有所怀疑。 在多疑的帝王手下干活不是那么容易的,假如这么干他孙承宗马上就会失去崇祯皇帝的信任,甚至还会怀疑孙承宗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无奈之下,孙承宗只能领旨,表示愿意去通州。就这样,他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位置屁股都没坐热呢就带着崇祯皇帝给他的敕书、旗牌、关防等信物准备动身通州。 崇祯皇帝也够行的,是他下旨要孙承宗去通州救援,却没让孙承宗带兵前往通州。除了给孙承宗一堆信物外,崇祯皇帝只给了孙承宗二十四骑锦衣卫作为护卫,这些锦衣卫再加上孙承宗本人一共才区区二十五人,就这样孙承宗带着这二十四骑出了京师,一行人冒着风险穿过战区,快马朝通州而去。 等孙承宗走后,崇祯皇帝再一次调整了防御京师的部队。名义上依旧把这些部队交由大同总兵满桂来节制,可一来担心满桂压制不住各部,二来也是不放心满桂,崇祯皇帝想来想去后直接派出太监监军,让太监吕直入驻满桂军中,作为皇帝的代表。 这一系列操作如同走马灯一般,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别说下面的军队看不懂,就连军中大将也搞不明白崇祯皇帝这些安排的用意是什么。 等到满桂接到旨意,得知他莫名其妙又一次成为了节制诸军的主帅后脑袋都大了。 之前得知孙承宗被召回京师委以重任,满桂还是很高兴的,对于这位老上级满桂向来就是心服口服,能继续在老领导的手下干,满桂对守卫京师充满了信心。 可转眼间孙承宗却被崇祯皇帝打发去了通州,节制诸军的统帅帽子又一次落到了自己头上,这让满桂诧异之下又是哭笑不得。 满桂耿直却不傻,他很明白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自己根本就不是这个料,宣大两部还好些,关宁军那边本就和自己不对付,自己下达的命令祖大寿会听?简直就是笑话。 假如是孙承宗自然不同,祖大寿敢给别人脸色看,但在孙承宗面前却大气都不敢出,要知道孙承宗当蓟辽督师多年,他们这些人无一个不是孙承宗的老部下,就连下狱的袁崇焕也是孙承宗一手提拔起来的,怎么敢不听孙承宗的号令? “公公,这……。”看着吕直送来的尚方宝剑和王命旗牌,满桂面露难色。 “满帅,皇爷如此重用满帅,咱家可羡慕的紧啊!满帅,还不快快接旨?”吕直笑呵呵地对满桂道。 “臣……领旨……。”满桂嘴里一片苦涩,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圣旨和吕直带来的信物,并朝京师方向叩首以谢皇恩。 等从地上爬起来,吕直上前拉着满桂的手亲切道:“如今各部都由满帅节制,咱家想通满帅私下说几句心里话。” “公公请讲。” “建奴入长城以来至今,京师之危已有月余,这些日子皇爷在宫中吃不好睡不好,咱家看在眼里也急在心中。如今皇爷对满帅委以重任,满帅可不要辜负皇爷和朝廷,当为皇爷排忧解难才是啊!” 满桂点头道:“在下明白,还请公公回禀陛下,满桂定不负陛下信任!” “好!好!”吕直抚手大笑,他这一次来军中就是当监军的,目的是督促满桂尽快和建奴交战,打退建奴以解京师之危。 现在满桂的回答让吕直很是满意,吕直直接继续追问:“不知满帅何时调兵打退建奴?解皇爷之忧?” “麻辣个巴子!”见吕直前话刚说完,接着连气都不给自己喘一口就追问出兵的具体时间,满桂肚子里顿时来气。 出兵出兵?出个毛兵!这是打仗不是玩家家,哪里有说出兵就出兵的道理? 吕直这个没卵子的太监懂个屁,只知道在皇帝面前拍马屁,根本就不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勤王满桂带了五千大同军日夜兼程赶到,说是五千精锐骑兵,可实际上根本就称不上真正的骑兵,充其量只是骑着马的步兵而已。其中能有作战能力的是满桂的五百亲卫,其余四千五百人都是战斗力不怎么样的普通士卒。 等满桂赶到京师,不多久宣府和后续的勤王部队也陆续抵达,宣大两部现在加起来总兵力大约在三万左右,这个人数听起来似乎不少,可战斗力参差不齐,哪怕矮子里挑高个充其量也就不到三千人,这还是把满桂的亲卫(家丁)也算在了里面,至于其他军队人数纯粹就是凑数的。 这些军队作战能力堪忧,如果仅仅防守,靠着身后的城墙和大炮掩护或许还能和建奴一战,可要论进攻根本就不可能。满桂又不是没和建奴八旗打过仗,他当然清楚八旗的凶悍,自己这点兵力别说赢了,弄不好上去没多久就得给对方打得满头是包。 就连实力较强的关宁铁骑也是一样,之前袁崇焕不是没有试过,结局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现在满桂驻守京师外围,他心中想的只有怎么挡住八旗的进攻,至于主动发起进攻击退八旗,在满桂心中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现在吕直刚到军中就督促他尽快和八旗开战,这不是让自己送死去么?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能守住就不错了,何谈主动交战? 不过满桂知道自己不能说这些话,吕直是皇帝派来的监军,他的背后就是崇祯皇帝,一旦说错了话自己就得倒霉了,虽然他和袁崇焕不对付,可袁崇焕下狱后满桂也不由得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更小心了几分。 “公公,要调兵布置开战还需时间,还请公公耐心等候,等我妥善安排好各部,同诸将商议好,到时候一起反击建奴,这样的把握就更大些。” “好好!满帅不亏是皇爷看重的大将,既然满帅心中已有了主意,咱家自然听满帅的。咱家不懂军事,皇爷派咱家来是辅助满帅,军中之事自然由满帅做主,咱家一定全力配合。” 满桂微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拍着胸脯向吕直保证自己一定不负君恩打退建奴,不过开战需要准备,还请吕直回禀崇祯皇帝,再给他些准备时间。 等送走了吕直,满桂之前的笑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愁容。 虽然他以准备为由打发走了吕直,可这件事并没算完。崇祯皇帝还在京师看着呢,如果一直拖延下去难保崇祯皇帝对自己有看法。以这位主子的脾气,到时候一直没见自己动作,说不定一怒之下以畏敌避战为由找他麻烦不是不可能,说不定就和袁崇焕一样直接夺职下狱,这样的话满桂不得冤枉死? 打肯定是要打的,可怎么打满桂还要好好想想。他总不能毫无准备就带兵去和建奴决战吧?这不是打仗而是去送死啊! 想来想去,满桂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作为武将的他让他冲锋陷阵毫无问题,可让他玩脑子却不行,无奈之下只能把手下找来商议,同时给近在咫尺的祖大寿去信,告知此事,希望关宁军在大敌当前之时放下私人仇怨,共同对敌,等打退了建奴,要自己怎么都成,哪怕给袁崇焕去磕头赔罪,他满桂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很快,账下众将赶到帅帐开会,满桂也不瞒他们,当即告诉了众人现在的情况,并且说了崇祯皇帝催促自己主动开战的要求。 听到这,众人大惊失色,因为大家都清楚仅凭宣大两军根本不是八旗的对手。现在仅仅只是防御就很吃力了,假如主动开战更是没有半分把握。众人你一言我一句,都是表示不同意主动开战,希望满桂和崇祯皇帝好好解释,打消这个念头。 对于大家的反对,满桂也是苦笑,他坦率告诉大家开战与否不在于他,更不是他能劝得了皇帝的。 满桂的想法是尽量拖延时间,等其他地方的勤王大军抵达京师,这样的话自己这边实力就能强些。战斗力不如,就用人数来凑,等到人数足够,那么主动出击哪怕敌不过八旗,也能和对方交手一二。 现在满桂让众人回去做好准备,随时等待他的命令,因为他也没把握各地的勤王大军究竟能什么时候到。但不管怎么样,能拖延一日就是一日,反正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这么干了。 听了满桂的坦言,众人也是无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不说话,可目光中全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见此满桂也不再多说,摆手让大家各自回去准备,就这样一个会草草就开完了,参加会议的宣府参加黑云龙跟着其他人离开了帅帐,朝着自己的驻地返回。 ------------ 第四百九十二章 黑云龙的焦虑 建奴从京畿后,崇祯皇帝就号令天下勤王,宣大本就离京师不远,接到勤王命令宣大两部很快就赶到了京师,除去满桂所带的五千大同骑兵外,还有宣府的军队,而参将黑云龙作为宣府将领也在其中。 黑云龙抵达京师的时间比满桂稍晚些,他带的军队有三千多人,其中骑兵三百,其余都是步兵,在勤王军中实力并不算强,毕竟他只是参将,手中的兵力本就不多,而且离开驻地还要派部队驻守边关,不可能把所有军队全带上。 到了京师,黑云龙跟着宣府总兵侯世禄和八旗兵交了几次手,交手规模并不大,只是小范围的战斗。不过几次下来黑云龙都没占到便宜,反而吃了点亏,更让他清楚的明白八旗的强悍和双方实力对比悬殊。 就和满桂说的一样,凭借手里的部队依托京师为后盾进行防御战问题不大,可要主动出击其结果极为凶险。明军的战斗力不如八旗,而且八旗又都是骑兵部队,京畿外围一片坦途,极利于骑兵作战。 原本黑云龙以为只要坚守京师就足够了,可现在满桂却带来了皇帝催促出战的消息,这让他一颗心瞬间就凉了。黑云龙倒不是怕死,他从低级军官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其战功是实实在在的,当年辽东大战的时候,他黑云龙也是亲自上阵和八旗兵打过的。 作为武将,战死沙场也算是宿命,黑云龙早就有了马革还尸的准备。可不怕死就代表他心甘情愿去死,人如果能活着谁愿意去死?白白送命的事谁愿意干? 黑云龙的驻地离满桂不远,很快他就回到了自己的驻地,其子黑明忠见父亲回来连忙上前,正要询问开会的情况和结果,黑云龙摆了摆手没说,直接反问了一句:“先生人在哪里?” “回父亲,在您的营帐中。”黑明忠压低声音说道。 “去,准备些酒菜,晚些送我营帐去。” “是!” 说完,黑云龙就朝着自己的营帐而去,到了帐前,有两个全副武装的明军站在帐外站岗,见到黑云龙来依旧站得笔直,丝毫没有行礼的姿态。而黑云龙似乎也对这两个明军的反应没有半点意外,反而向他们微微点头,接着走过他们身边,直接掀起帘子走进了帐中。 作为勤王部队的一员,又是参将这样级别的军官,黑云龙的大帐虽不如满桂和侯世禄,可也不算差了。 当他进入帐中,一眼就看见一个人坐在里面,手里拿着一本书,案几上摆在茶,悠闲自得地正在看书呢。可奇怪的是这个人的穿着打扮让人意外,因为他穿着一身很普通的士卒服饰,看起来就和最低级的士兵没什么两样,可他的姿态却如同是这个营帐真正的主人一般,而实际的主人黑云龙仿佛是来访的客人。 听到动静,那人抬头朝门口望去,见是黑云龙回来了顿时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书,拿起面前的茶盏倒了一杯茶,笑眯眯对黑云龙问:“黑将军,见过满帅了?如何?” “不怎么样!”黑云龙脸色不怎么好,没好气地说了这么一句,直接走到那人面前一屁股坐下,拿起刚给自己倒的那盏茶抬手就喝了个干净,随后重重把茶盏一放,就对那男子说起了满桂找他们去开会的内容。 简简单单几句话把情况说完,黑云龙忍不住就骂道:“也不知道那个王八蛋出的馊主意,居然让满帅出动出击。眼下局势能守住就不错了,要真打凭我们手中的兵力根本就赢不了建奴。一旦战败,难道就不考虑这样的后果?” “哈哈哈!”那男子顿时大笑,仿佛听到了很好笑的事一般,黑云龙先是一愣,接着露出一抹怒色,可紧接着又被无奈所取代。 “黑将军,这样的事不是很正常么?”那男子给黑云龙添了茶水,笑呵呵说道:“昨日孙承宗大人被调离京师,只带二十四骑去通州,按照朝廷所说,孙大人去京师是救援京师的,你觉得此言如何?” 黑云龙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没能讲出来。作为武将,而且是经常打仗的边军武将,黑云龙怎么看不明白这个操作背后的问题。 如果说通州告急的确需要孙承宗去支援的话,那么应该让孙承宗带兵去救援才是。可偏偏崇祯皇帝一兵一卒都没派给孙承宗,只派给了他二十四骑锦衣卫随同而行。 孙承宗的才能有目共睹,在朝中的资格和威望也是无人能比。自从崇祯皇帝重新起复孙承宗以来,给了他诸多官位和荣誉,前几日还把驻防京师的重任交给了孙承宗,更下旨给了他极大权利。 从这点来讲,孙承宗几乎和传说中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没区别了,可谁都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天啊,孙承宗就被崇祯皇帝打发到通州去了,说是救援通州,可天下哪里有孙承宗这样级别的朝廷大员只带二十四骑锦衣卫去救援的道理?孙承宗是人又不是神仙,更不会撒豆成兵,这二十四锦衣卫能干什么?别说碰到大股八旗骑兵了,哪怕就是碰到小股八旗,弄不好孙承宗和这二十四骑就得全部给干掉。 崇祯皇帝这么干不仅是把这位重臣打发的远远的,更是几乎让他直接去送死的。前后仅仅这么几天时间,崇祯皇帝对孙承宗的态度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先生说这是为何?”黑云龙开口询问,目光朝着坐在对面的男子望去。 那男子手里把玩着茶盅,抬手笑眯眯往一个方向指去:“我记得前日孙大人去了一趟关宁军?” “关宁军刚回来,孙大人受陛下重托统帅各部,去关宁军视察不是理所应当么?”黑云龙纳闷道。 “是呀,是理所应当。”那男子笑着点点头,接着叹道:“可是传言孙大人至军中后就把祖大寿等人痛骂了一顿,祖大寿包括关宁军上下被骂得面红耳赤,却没一个敢还嘴的,这事你可听说了?” “听说了,这又怎么了?孙大人德高望重,当年在辽东就任蓟辽督师时,关宁军各部就是他的部下,甚至连关宁军也是孙大人一手创建的。人说袁崇焕在关宁军中说一不二,威望甚高,可在我看来袁崇焕根本就不能和孙大人相比,孙大人在,哪里有袁崇焕说话的地方……。” “对啊!”那男子一合手道:“眼下袁崇焕已经下狱,关宁军大怒之下拔营而走,朝中眼睁睁看着关宁军东行却无能为力,听说最后还是求了在狱中的袁崇焕令其书信一封这才劝回了关宁军。” “如此,袁崇焕在关宁军中的威望可见一斑。而现在孙大人又统领各部,关宁军对孙大人的态度更甚袁崇焕,如你是上位者,见到这一幕伱会如何想呢?” 黑云龙顿时一愣,他瞬间明白过来对方说这话的答案了。 对方说的没错,袁崇焕之所以被下狱固然有袁崇焕自己的原因,可袁崇焕对关宁军的影响力之大也是一个原因,尤其是在皇帝圣旨都不管用,朝廷兵部公文更是当空气的情况下,关宁军居然能被袁崇焕一封书信就给叫回来,面对这样的臣子,当皇帝的如何不忌惮? 如果他黑云龙是皇帝,肯定也会担心袁崇焕尾大不掉,不再信任袁崇焕。而孙承宗同样犯了类似的错误,那就是孙承宗在关宁军的威望更甚袁崇焕,再联想到袁崇焕,崇祯皇帝突然就对孙承宗有了疑心也是很自然的,所以才会做出和之前完全相反的决定来。 “还有件事你在城外并不知晓。”那男子淡淡说道:“孙承宗回京后就见了皇帝,单独奏对时给皇帝出了个主意。” “出主意?什么主意?”黑云龙顿时好奇问,这事他的确不知道,或者说不仅是他,包括他的顶头上司侯世禄和满桂都不知道。 那男子也不卖关子,直接就把孙承宗和崇祯皇帝的对话说了说,虽然不是完全的重复,可其中的意思尤其是包括孙承宗的谋划讲得清清楚楚。 等听完这些后,黑云龙微皱眉头,他凝神细想了片刻,突然一拍大腿就赞道:“好谋划!真是好谋划!如此布局简直天马行空,一旦此计成功,不仅京师之局可解,就连辽东也能一战而定,等到那时候辽东大平,再无边患,孙大人不亏是孙大人,也只有孙大人才有如此远见!” “是啊!孙承宗孙大人非常人也,目光所远谋划之深无人能及,这天下恐怕也就他能如此出谋了。此策虽看起来有些风险,可实际细想之下却处处稳妥,而且操作好了,能一扫建奴之患,哪怕不成,也能重创建奴,得保辽东至少十年安稳,可惜……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可惜崇祯皇帝患得患失,既没魄力又没担当,居然没有答应孙承宗的建议,反而求稳只想力保京师不失,强行让孙承宗留在京师负责京师守卫。 这也就算了,可前脚圣旨刚刚下达,后脚却又变卦了,因为孙承宗去了一趟关宁军后崇祯皇帝又不放心孙承宗了,担心他成为又一个袁崇焕,借着通州求援直接把孙承宗打发出了京师,就连军队也不给他,只让他带着二十四骑锦衣卫去通州。 现在黑云龙算明白了为什么孙承宗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去了通州,而满桂又莫名其妙成了节制各部的将领,皇帝为什么会派太监来军中当监军催促满桂出兵作战,这一切的变化全是因为崇祯皇帝的缘故。 ------------ 第四百九十三章 隐名军中 朝令夕改又不信人,在这样的主子手下干活实在是……。黑云龙想明白了这一切,顿时心灰意冷,更对眼前的局势很不看好。 “先生,如今此局如何破?” “破?拿什么破?”那男子悠悠反问:“难不成满帅能抗旨不尊?又或者你违背满帅军令?” “这……。”黑云龙被这一句话驳的哑口无言,是啊,他难道能这么干么?先不说他是宣府参将,头上还有总兵侯世禄在呢,而且宣府、大同为一体,常被人称为“宣大军”,满桂眼下更是崇祯皇帝指定的统帅人选。 别说自己了,就连侯世禄也没办法,何况今天会议他也看出来了,满桂心里也不想这么打,可他同样身不由己。后面皇帝催的紧,甚至还派来了太监监军,圣意之下,主将满桂都做不了主,更何况他一个区区参将? 一想到毫无胜算的战争即将打响,黑云龙心中就是阵阵悲哀,他不是怕死,他是怕没有任何意义地去送死。更何况凭宣大军根本就不是八旗的对手,在没有半点把握的情况之下冒险出击,这和白白送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也不必担忧,一旦开战其他的不敢保证,如仅仅护住你撤离的后路应当没问题。”就在这时,那男子开口说道。 听到这话黑云龙眼睛顿时一亮,对啊!他怎么就把这个给忘了呢? “如先生能助黑某一臂之力……。”还没等黑云龙把话说完,那男子一摆手就道:“别的就不用多想了,怎么?伱难不成还打算仅靠这么点人力挽狂澜?甚至击溃建奴?呵呵,建奴骑兵凶悍你可是知晓的,你我又不是神仙,就算保你后路也只是勉强,需知战场瞬息万变,这个事没人敢说有绝对把握。” “这倒也是……。”黑云龙被这话猛然提醒,他倒忘记了这些,不过有了对方的这个承诺黑云龙却也放心了不少。他想了想对那男子道:“为将者战死沙场是常有的,黑某早就有这觉悟,黑某自然是不怕死的,不过想求先生一件事。” “何事?” “黑某想把犬子交由先生手中,一旦开战先生如能救黑某自然感激不尽。如事不可为,黑某希望先生护住犬子,可否?” “这自然没有问题,黑将军尽管放心,必不负所托。” “好!”黑云龙眉毛一挑露出笑容,正色对那男子道:“此战后,无论黑某生死如何,我黑家必尊承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哈哈哈,言重了言重了。”那男子笑了起来,嘴上随这么说,但神色却对黑云龙的表态很是满意。 这时候,外面传来黑明忠声音,说是酒菜弄来了,是否要现在送进来。 黑云龙对那男子解释了一句,那男子点点头道了声谢,接着黑云龙就让儿子进来,转眼间黑明忠带着几人端着酒菜进了帐营,等把酒菜摆好正要告辞离去的时候,黑云龙让其他人先出去,又喊住了他,当着那男子的面交代儿子从今日起就跟着对方行动,没有先生的同意,绝不能擅离,先生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自己遇险也必须听先生的指挥。 听到这话,黑明忠顿时一愣,他诧异地朝着自己父亲望去,却见黑云龙表情严肃盯着自己,而一旁那男子面带微笑也朝自己望来,似乎在等待自己的态度。 黑明忠开口正要说什么,但在黑云龙严厉的目光之下却把下意识要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最后点头称是。 见儿子领会了自己的安排,黑云龙也算放下心来。 黑云龙的儿子不少,黑明忠是他的五子,可自己的几个儿子中他最看重的就是黑明忠了,黑家子弟中如果说未来谁能继承自己,其他几人都不成,唯独有勇有谋的黑明忠最为合适。 自己年纪大了,眼下战事凶险,他死也就罢了,反正作为将领上了战场生死难料,可黑明忠还年轻,他未来还有大好前途,黑云龙可不想让自己这个优秀的儿子白白死在这毫无意义的战场之上。 交代完此事,黑云龙让黑明忠离开,接着就亲自倒酒举杯谢那男子。那男子也不推辞,和黑云龙喝了两杯,吃着酒菜对现在的战局继续聊了起来。 因为大战开即,又在军中,双方都没多饮,一壶浊酒两人喝根本就没多少。等酒喝完,饭菜也吃的差不多了,黑云龙起身告辞,这个帐虽是黑云龙的主帐,可眼下那男子却成了这里的主人,反而黑云龙去了边上的小帐居住。 这样的安排黑云龙做的很是自然,而那男子却也毫不推辞,仿佛他才是这军中真正主人一般。 黑云龙走后没多久,一个明军小旗打扮的男子来到了营帐外,很快就进了帐内。 “六爷!”李佑拱手向朱慎锥行礼。 刚才和黑云龙饮酒谈话的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朱慎锥。 要说朱慎锥为何会在黑云龙的军中,这说来话就长了。 两个月前,土默特草原通过天花一事,腾格尔部确定了其在土默特草原的统治地位。这个统治地位不再是卜石兔时期仅仅名义上的土默特之主,而是真正的土默特草原的首领地位。 由于通过萨满赐福(牛痘),让土默特草原各部很幸运躲过了天花这个死神的笼罩,再加上宗教等一系列宣传,普通牧民已把腾格尔部的崛起识为长生天的旨意,虽然一些头脑清醒的蒙古贵族包括部落台吉或许不这么想,可在大势之下也不能不向腾格尔部低头,从而承认腾格尔部队土默特草原的统治。 借这个势,朱慎锥一方面通过牛痘来逼迫各部落表态,另一方面以长生天的旨意给生活在土默特的蒙古人灌输意识,此外还要各部落的台吉、头领等派出子弟至归化城。说白了,这些子弟就是人质,把他们送来归化城不仅是表明了部落的态度,朱慎锥同时也打算通过影响这些人潜移默化地对草原各部进行改变。 安排完这些,朱慎锥在草原呆的时间也很久了,此时他准备回一趟大明。 因为草原上天花传遍的缘故,原本从土默特直接回大明的道路已经被封锁了,靠近原本贸易的关口不再通行,倒不是朱慎锥不能从这条路走,而是走起来比较麻烦,何况朱慎锥也不是一个人回去,跟随他同时返回的还有部分新军和随行的骑兵,加起来足有千余人。 如此多的人,哪怕就是分成两三股走,这人数也是不少,为避免麻烦朱慎锥考虑后决定绕道而行,直接向东然后再折返向南,从宣府黑云龙的防线进入长城,然后再回山西去。 这个路线是绝对可靠的,这些年来黑云龙已算得上是朱慎锥的人了,早在黑云龙父子在蒙古落难被朱慎锥所救,之后又帮他搭上了魏忠贤的线,安排他返回大明后非但没因为之前的辽东兵败受到惩罚,反而升了官,如今更成是名副其实的参将。 朱慎锥对黑云龙父子有恩,手里又捏着黑云龙父子的把柄。魏忠贤倒台之前,朱慎锥帮着黑云龙父子处理了同阉党的瓜葛,并没让黑云龙牵扯进阉党事件之中,从而保全了黑云龙。 对此,黑云龙心知肚明,再加上自镇虏堡的双边贸易交出去后,周安民主动退让不再负责大明和腾格尔部的贸易。可实际上从双边贸易展开之前到现在,腾格尔部和大明的私下贸易或者走私依旧存在,而且双方的贸易接触已从镇虏堡渐渐转移到了黑云龙的防线,黑云龙在这点上可以说已成了利益既得者,这些年的紧密合作之下,黑云龙虽然还不清楚朱慎锥的真正身份,却对朱慎锥是心服口服。 作为边关将领,黑云龙的级别虽然不高,可手中的权利却是不小。而且他为官多年,有些事也能看得明白。朱慎锥作为一个大明人,不仅能自由出入大明和草原两地,而且还在这两地拥有令人惊愕的能量。 草原那边就不说了,之前仅仅只是腾格尔部,眼下已是整个土默特草原。朱慎锥对土默特草原的影响力极其强大。而在大明这边同样也是如此,山西的锦衣卫、卫所甚至朝廷上层朱慎锥都能说得上话,就连当年权势滔天的魏忠贤也能搭上线。 现在魏忠贤虽然垮台,阉党也飞灰湮灭,可朱慎锥在朝中的人脉关系却依旧稳固,这一系列的能量实实在在,不得不让黑云龙心中震惊,再加上双方的利益共享和之前的救命之恩,黑云龙虽还算不得朱慎锥的真正手下,可从实际情况来看也相差不多了。 在确定返回大明的路线后,朱慎锥就带着人启程,先向东而行,然后再折返向南。 可没想刚走了没多久,就接到了东边皇太极带兵直接从遵化到蓟州一线长城外的蒙古人区域突入大明的情报。得知这件事后,朱慎锥已离黑云龙的防线不远了,他急忙下令加快速度返回大明。 ------------ 第四百九十四章 冒险 等到了长城的时候,黑云龙恰好也接到了朝廷发来的勤王命令。 军令如山,黑云龙紧急调动军队跟随总兵侯世禄赶赴京畿救援,此时朱慎锥刚进长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黑云龙询问战况如何。 黑云龙见朱慎锥带人抵达,又询问战况也不隐瞒,当即就把他所知道的情况告诉了朱慎锥。不过这时候对皇太极的行军路线和兵力情况他也知道的不多,朝廷眼下只是说有大股建奴和蒙古人入侵,京师危在旦夕,让各地军队立即赶赴京师勤王。 听完了黑云龙的讲述,朱慎锥眉头紧锁,考虑再三后决定跟黑云龙一起去京畿看看。 这么多年,朱慎锥和蒙古人没少打交道,可偏偏就没和八旗兵交过手。 一直传闻后金不满万,满万不能敌的说法,但在朱慎锥来看,建奴这番话只是夸夸其谈罢了,根本没有传言的那样可怕,更重要的是朱慎锥想借此机会摸一下底,不仅看看皇太极的八旗兵的真正战斗力如何,同时也瞧瞧号称大明精锐的各路边军情况。 这样做是有巨大风险的,在如此规模的大战中,朱慎锥的人再能打也毕竟只是少数。仅仅千人的军队在大规模作战中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一旦遇险弄不好就把自己给折了进去。 可就算这样朱慎锥最终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虽然这一次冒了很大风险,可朱慎锥认为也是值得的。而且他去也不是自己行动,是跟随黑云龙的部队同行。此外朱慎锥更相信自己的部下,一旦真有风险,朱慎锥完全有独立行动的能力,只要不给包围,凭本事脱身问题应该不大,所以朱慎锥就此下了决心,向黑云龙提出要同去的要求。 面对朱慎锥的请求,黑云龙一开始是拒绝的,不过最终还是被说服了。 毕竟黑云龙虽不算朱慎锥的手下,可实际上已受朱慎锥的影响,面对朱慎锥态度强硬的要求他只能答应。二来,军情紧急,黑云龙手上的兵力不足,这一次勤王凶多吉少,而朱慎锥所带的新军和骑兵都是精锐,如果有这么一支军队帮自己,黑云龙也多了几分把握。 就这样,朱慎锥在安排了两百人带着货物先行返回大明后,其余的近八百人直接编入了黑云龙的军中。其中五百新军自行编成一部,由朱慎锥亲自指挥,而副手就是李佑。 至于剩余的三百骑兵,充作黑云龙的家丁骑兵,同黑云龙原本的家丁骑兵各分为左右二部。 骑兵指挥官是王晋武,这小子是一个见了打仗就兴奋嗷嗷叫的家伙,原本朱慎锥是让他直接回潞州卫去的,可这家伙却死活不肯走,还嚷嚷着如果让他回潞州卫,那么他回到潞州卫肯定也要带兵出征,毕竟朝廷的勤王命令已经下达了,山西各部卫所不可能无动于衷,与其带着卫所军去勤王,倒不如直接就跟着去,更何况这些骑兵都是王晋武的部下,也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既然部下都去了,他作为主将怎么可能落下? 考虑之后朱慎锥同意了王晋武的请求,但也同他约法三章,不得擅自行动,必须听从自己号令。王晋武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咧嘴直乐,仿佛去勤王在他看来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一般,兴奋得脸都红了。 就这样,朱慎锥跟随黑云龙行动,由驻地出兵前去京师勤王。 等赶到京师附近,满桂和侯世禄已和皇太极的八旗兵小范围交手了,因为黑云龙来的晚些,并没有赶上前几场战斗。等抵达京师后,黑云龙部在侯世禄的安排下先驻扎在德胜门外作为左翼,过了没几日,袁崇焕指挥部队给八旗兵设下圈套,意图引诱八旗来攻后再左右夹击意图一举歼敌。 但没想袁崇焕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八旗的战斗力,他的谋划非但没能成功,反而差一点把自己都陷了进去。 要不是部下拼死来救,这位袁督师就直接战死当场了。等到袁崇焕一败,狼狈回逃后,明军整个防线顿时动摇,关宁军拼死抵抗却眼看着就要奔溃,这时候满桂见情况不对急忙亲自带兵救援,但万万没想到袁崇焕前脚逃回去,后脚就命令火炮部队拼命阻拦,百炮齐发之下而在这时候满桂带兵恰好赶到,因为两军沟通不畅,袁崇焕的火炮一通乱射直接就误伤了满桂,虽然八旗兵见明军炮火凶狠主动退了回去,明军也守住了防线,可满桂那边不仅损失了上百人,就连满桂本人也差一点被袁崇焕的大炮给打死。 此时一出,宣大两部顿时一片哗然,而朱慎锥在军中也看得清清楚楚,更是哭笑不得。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堂堂蓟辽督师怎么会有如此不靠谱的操作,两军配合作战非但没能给敌人有效打击,居然自己人的大炮差一点打死了友军的主将,简直可笑。 这一战,让朱慎锥对袁崇焕临战的指挥能力有了清醒的认识,这位袁督师名气虽然大,可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军事能力,其他的不说仅仅看他野战的指挥能力就名不副实,而号称精锐的关宁军除去骑兵部队尚可外,至于其他各部表现的实在差强人意。 不过想来倒也不奇怪,仔细回忆一下袁崇焕的战绩就能看出,无论是袁崇焕当年兵备道时还是后来当巡抚乃至经略、督师的时候,袁崇焕虽和建奴多次交手,可每次交手基本都是以防御为主。 袁崇焕被世人最为称赞的战绩就是在宁远大战中以火炮击伤努尔哈赤,使得老奴最终“重伤而亡”。 这个事究竟是真是假不得而知,毕竟从时间上来推算,努尔哈赤死的时候已经离当时的宁远大战已过去大半年了,如果是当时被火炮重伤的话,以建奴的医疗水平和条件根本不可能熬这么久,要死早就死了。 不过这事的真假暂且不去追究,仅仅说被吹得天花乱坠的宁远大捷吧,这一仗同样也是防御战,袁崇焕依靠宁远的坚固城墙和设置的火炮守住了宁远城,从而打退了建奴的进攻。从这点来讲,说袁崇焕只会守城并不算错,而守城靠的是什么?守城和野战是不同的,根本不需要灵活的指挥和应对能力,只要有足够的士气再加上城墙和火器的威力,面对缺乏火器攻城乏力的建奴,坚守并不算是难事。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换一个人同样也行,袁崇焕的这点功劳在朱慎锥眼里毫无价值。更何况当年宁远大战同时还爆发了觉华岛失陷的惨剧,作为主将的袁崇焕离觉华岛近在咫尺,却对觉华岛被攻破毫无办法,甚至都没出兵救援,这点也恰恰证明了袁崇焕名气中的水分之大。 亲眼目睹了这场战斗,朱慎锥心中暗暗摇头,对袁崇焕很是失望。同时,他也看明白了八旗兵的战斗力,不得不承认八旗的骑射的确凶悍,战斗力的确强。 可要说八旗不可抵挡却也是吹牛,八旗骑兵虽然强悍,却也没强到离谱的程度。仅仅从战斗力而言,关宁军的精锐骑兵也仅比八旗兵稍差些罢了,双方的战斗力在朱慎锥来看大约是六比四,也就是八旗略占上风。 而八旗骑兵的依靠的是精湛的骑射和凶狠作战,相比之下关宁军的骑射自然是不如的,但关宁军的装备却要比八旗更好些。除去身上的盔甲、刀枪、弓箭外,关宁军骑兵还装备了三眼铳这样的马战火器,假如在人数和士气上能更进一步,骑射再精湛些,未尝不能正面和八旗一决高下。 久在蒙古草原,朱慎锥对骑兵还是有相当了解的,一眼之下就看出了八旗兵的战斗力如何。如果从个人武勇来看,八旗兵的战斗力和蒙古骑兵没多少区别,双方都精于骑射,可从装备和指挥来看,八旗兵更胜一筹,毕竟自努尔哈赤以来八旗兵就是职业军队了,而蒙古人在失去中原后两百多年下来,所保留的职业骑兵军队已不多,除去大汗的近卫或者各部落台吉的亲卫外,蒙古人通常都是上马为兵下马牧羊,并没有形成职业军队。 从这点来说,蒙古人虽然个人武力不差,可要说配合和士气而言却远不如八旗,此外还有装备的问题,虽然八旗的装备不如明军,可要比蒙古骑兵好上太多,要知道普通的蒙古骑兵除了身上有把弓箭和腰刀外,就连皮甲都没几副,武器的差距也导致了双方战力的差距,何况八旗中还有极其精锐的“白甲兵”这些白甲兵可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所装备甚至比明军更强些,再加上个人武力和有组织的训练,成为了八旗中无可取代的精锐力量。 由此可见,八旗的确战斗力不弱,但在朱慎锥来看却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早在接手腾格尔部后,朱慎锥就在部落中挑选精壮牧民组成了一支职业化的骑兵部队。 这些年下来,这支骑兵虽然数量不多,可无论装备、训练还是战斗力都丝毫不差。等到吞并了卜石兔部后,这支骑兵又一次进行了扩大,成为了腾格尔部最精锐也最强悍的军事力量。 朱慎锥之所以能够压服土默特各部,手上这支能打的骑兵就是他的底气,而这一次他虽然没带多少骑兵,仅仅只有王晋武指挥的三百骑,但这三百骑都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再加上他还有五百新军,两部配合之下根本不怕和上千人规模的八旗正面交战。 ------------ 第四百九十五章 无所适从 见到李佑来了,朱慎锥点头示意。 李佑行礼后直接禀报了部下的安排,因为这一次是临时来京师,朱慎锥手上可用的人并不多,仅仅只有王晋武和李佑师徒二人,至于其他人不是在草原就是在山西呢,一时间也来不及调过来。 王晋武指挥骑兵,李佑指挥新军,他们两人的能力朱慎锥是不担心的,这些年早就历练出来了。不过大战在即,有些事需交代的还是要交代,他这一次来只是看看情况,并没有打算和建奴死战的想法,何况朱慎锥的部下不是明军,朱慎锥又不傻,怎么可能拿自己好不容易练出来的精兵给崇祯卖命? “下面都已安排好了?” “回六爷,按着您的吩咐,都安排好了。”李佑恭恭敬敬地回答。 “嗯,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对了,你师父人呢?怎么没见他来?这小子不会又憋不住了吧?” 李佑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连忙道:“我师父在营中呢,您交代过绝不能让他乱跑,派人看着他呢,所以这才没来。” “呵呵,让你这个当徒弟的看着伱师父,心里是不是有些不得劲?”朱慎锥笑问道。 李佑尬笑了一声,摇摇头道:“您也是为了他好,我师父这个脾气您也知道,您尽管放心,上次您处置后我已劝过他了,他也明白了您的想法,决计不会再犯。” “嗯,这就好,你给我带话给他,这打仗拼的不是蛮劲,当初来的时候就和他约法三章,他也一口答应了下来。上一次就算了,如再犯,别怪我以后直接把他摁在潞州卫奶孩子去!” “是……是……。”李佑连忙点头,说话的同时憋着笑,想到王晋武昨日被朱慎锥骂得狗血淋头,差一点把他赶回山西时,王晋武又是赔罪又是好话一箩筐,赌咒发誓好不容易让朱慎锥网开一面的样子就有些忍不住。 说起来也是王晋武自己的错,这小子别看年龄不大,可杀性比谁都重。尤其是前些年先跟着朱慎锥走私盐,第一次过羊头山没说上两句话就和李虎打了起来,两人还差一点斗了个两败俱伤。 之后每次走私盐,这小子都不闲着,要不是朱慎锥看着严不知道会闹出多少事来。 等到了草原后,王晋武这小子更和野马撒欢似的,再也没有了在大明的顾虑。阿失帖木儿部叛乱,王晋武更是带人杀了个痛快,之后几次战争除他成婚那段日子外,其他几回都没落下。 这家伙虽然年轻,却有极强领军的天赋,尤其一个天生的骑兵将领,打起仗来非但勇猛,还灵活无比,战场嗅觉敏锐,出击果断毒辣,也不知道他这一手是从哪里学来的,也许是与生惧来的本事吧,这也是朱慎锥把骑兵交给他指挥的原因。 这一次跟着来京师,转眼就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内王晋武眼睁睁看着明军和建奴的八旗多次交战,可偏偏每次交战都没他的份。这可把跃跃欲试的王晋武给憋坏了,眼瞧着几番交战都不让他出战,王晋武哪里还能坐得住?蒙古人他可是杀了不少,可偏偏就没杀过建奴,而且在他眼里八旗强则强也,可看下来也就那么一回事,真要和自己手下的三百骑兵相比却还是自己更强些,王晋武摩拳擦掌就想露一下风头,亲自上阵和八旗兵打上一场,可偏偏朱慎锥根本不搭理他,强压着不让他出战。 一次两次,王晋武实在是忍不住了,几日前明军和八旗又小规模交战了一回,双方出动人数并不多,双方加起来仅仅只有几百人而已,这一仗刚打起来没多久,按捺不住的王晋武就带数十人冲了出去,等到朱慎锥发现,这小子已经一阵风般冲到了阵前。 王晋武的确勇猛,而且对骑兵指挥极有天赋,他虽然带的人不多,连同自己仅仅只有二十八骑而已,可他的突然进攻直接打破了战局的平衡,正和明军交战的八旗兵起初根本不以为然,派出几十骑兵拦截,可初一接战王晋武就先使用三眼铳应敌,接着取弓直射,他带的二十七骑骑兵装备精良,骑射精湛,丝毫不比八旗骑兵差,甚至还有些过之。 八旗那边的领军小将根本没想到这二十八骑如此凶悍,一时间被王晋武打了个措手不及,眨眼功夫自己这边就损失了十来人,瞧着明军士气大振全力反攻,八旗那边急忙后撤,拉开距离和明军对射,王晋武毫不示弱以骑射对骑射,双方你来我往,互有损失。 打了片刻,八旗见拿不下明军主动撤军,明军这边王晋武正要追击时听到身后军中的鸣金之声,无奈也撤了回来。 等回到军中,正洋洋得意的王晋武一眼就看见了寒着脸的朱慎锥,顿时心中知道不好。他下了马收敛起笑容,一路小跑到朱慎锥身边低头哈腰正要解释什么,可朱慎锥理都不理他,直接冷哼一声转身就走,王晋武见此知道犯错,垂头丧气跟着朱慎锥回了营帐。 回到营帐,没了外人后朱慎锥毫不客气就把王晋武给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要夺了他指挥骑兵的权利,甚至要把他赶回潞州卫去。王晋武知道不好,连忙讨饶,跪在朱慎锥面前承认错误,丝毫不敢分辨半句。 最后还是李佑等人劝了朱慎锥,朱慎锥这才放过了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子。这小子图一时之快,居然擅自出战,简直不把自己之前说的话放在心上,要不是王晋武是自己表弟,仅凭这点朱慎锥直接打他八十军棍,直接把屁股打烂都算便宜他了。 自己和自己的新军、骑兵藏在黑云龙的军中,这是除了黑云龙父子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事,就连他们的身份也没外人知晓,这一次来朱慎锥根本就没要和八旗狠狠打一场的想法,他是来看看的,如果有机会捡点便宜也就罢了,可在这样小规模的正式交战中王晋武带精锐骑兵出战,万一被八旗察觉到什么,又或者引起满桂等人的注意就麻烦了。 幸好这一次没惹出大祸,虽然小胜了一阵,可因为战斗规模小,王晋武带的人也不多,最终这一仗没被八旗和明军的高层注意。而且黑云龙也对外做了掩饰,说是王晋武等人是他的家丁骑兵,是他下令支援友军的,这件事就这么含糊过去了。 不过事过去了,王晋武的举动罚还是肯定要罚的,要不然这小子还会再犯。所以朱慎锥直接就让人把他给拘在了骑兵营中,让李佑派人看管着,没有自己的命令谁都不允许放他出来,这也是李佑听到朱慎锥问王晋武后憋不住好笑的缘故。 交代完李佑,朱慎锥挥挥手让他退下,等李佑走后朱慎锥闭眼凝神思索了起来。 现在京师的情况问题不大,随着时间的推移各路勤王大军很快就会陆续抵达京师,而且就算这些勤王军不来,京师也不会陷落。 别看皇太极在京畿附近纵横,八旗似乎势不可挡,可实际上皇太极这老小子心里估计也慌着呢。这是建奴第一次打到大明腹地来,而且是来到京畿之地,如此轻易打进来,皇太极肯定志得意满,得意洋洋。 不过皇太极不是普通人,从他目前的排兵布阵就能看出皇太极从来没有想过打破京师。先不说京师的城高墙厚,又有这么多军民和火器防御,仅仅靠骑兵想攻下京师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而且随着各路勤王军的抵达,皇太极在京畿之地的活动范围也会越来越小,地方的反抗力度也会越来越大。八旗再能打,也不过区区几万人而已,一旦陷入各方面的明军围攻,皇太极就算有天大能耐也双拳敌不过四手。 这点皇太极心里很清楚,要不然他也不会派出偏师在京畿之地大肆烧杀抢掠,不断把抢掠到的物资和人口朝着遵化方向转移了。因为皇太极很明白他肯定是要回去的,这一次打进来只是侥幸罢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通过这个方式一方面吓住明军,把明军的主力拖在京师方向,而他的偏师能在大明掠夺多少就多少,这些掠夺的物资和人口是未来建奴能在辽东立足发展的根本,这也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朱慎锥心中感慨,如果崇祯皇帝能够听取孙承宗的意见,果断采取孙承宗的办法话,那么不仅京师之局可解,就连皇太极也会在大明吃一个难以忘怀的大亏。 说不定堵住皇太极的退路后,一举灭掉建奴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假如能做到这点辽东战事不再成为问题,辽东收复指日可待,等辽东战事平定后,大明没了外患,集中力量解决内部问题,大明未尝不能逐步恢复。 可惜啊可惜,可惜坐在宝座上的那位天子不是之前的天启,而是刚愎自用又疑心病极重的崇祯。崇祯皇帝自以为聪明,但他却从皇太极领兵入长城以来接连几次决策失误。 如果说把袁崇焕下狱是一个错误的话,那么这一次决策是一个更大的错误。 袁崇焕不是不能抓,也不是不能下狱,而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处置他。动袁崇焕容易,可问题抓了袁崇焕之后的一系列反应却显露了出来,其中就包括关宁军的去而复返。 而这一次没有听取孙承宗的建议,甚至还把孙承宗给打发去通州,更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孙承宗一走,满桂再一次接替帅权,满桂虽然对大明忠心耿耿,也是一个猛将,可满桂此人为将也就罢了,为帅却是不行,现在满桂为帅,他非但指挥不动其他各部明军,也抵挡不住从上面下来的压力,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实在令人担忧。 ------------ 第四百九十六章 移营遇敌 朱慎锥担忧的一点都没错,就在朝廷再一次让满桂节制各部后没几日,监军太监吕直很快又找到了满桂,督促他尽快出兵和建奴决战。 满桂耐心和吕直解释,建奴势大,明军野战不如建奴,贸然出兵恐怕胜少败多。满桂告诉吕直,他打算再等几日,听说各地的勤王部队已离京师不远了,只要等他们抵达后明军的数量就足够稳稳压倒建奴,到时候无论是是攻是守都多了几分把握。 可满桂的解释吕直根本不听,吕直冷笑着对满桂说,你满桂前两日不是说要做准备么?好!他作为监军给了满桂两天时间,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可满桂依旧没有丝毫出战的迹象,难道之前所为的承诺是搪塞不成? 吕直对满桂道,你搪塞我也就罢了,反正他只是一个太监,可不要忘记他是皇帝派来的监军,作为监军他代表的是谁,背后又是何人,你满桂心里应该明白。 袁崇焕的前车之鉴为时不远,伱难道想和袁崇焕学么?别以为对朝廷对大明有所功劳就能违抗皇帝的旨意,要拿下你满桂,甚至以军法从事也就皇帝的一句话而已。 话就说到这了,你满桂听也罢,不听也罢,自己已尽到了提醒责任,如果你再不出兵,那么自己就要去回禀崇祯皇帝,至于崇祯皇帝怎么决断,那是皇帝的事,自己一个太监也是无能为力。 吕直的这番话让满桂心中一片苦涩,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面对这样的情况,满桂只能答应明日出战,请吕直最后给他一日时间。 吕直听到这个承诺瞬间就笑了,和练过变脸一般从冷若寒霜一下子成了如沐春风。 拍着满桂的肩膀,吕直笑呵呵说满帅不愧是陛下看重的人,有一颗赤子之心,更对朝廷忠心耿耿。明日出战好,这个好啊!他马上去禀报皇帝,等明日坐看满桂和建奴大战,等打退了建奴,一定给满桂请功。 说完,吕直拍拍屁股就走了,吕直走后满桂呆坐许久,好一会儿才提起精神,把众人找来说明情况,告诉大家明日出战。 听到明日出战,众将全大惊,都提出反对。可满桂直接告诉他们这不是自己的意思,是朝廷的意思,是皇帝的意思,如果明日不出战就是畏敌避战,后果无法想象,听到满桂这么说,众人沉默了,一个个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诸位,此战凶险本帅心里清楚,不过诸位放心,明日出战本帅打算先试探一番,如见不可为及时收兵,就算有所损失也能保住本部。” “满帅,您这话何意?”宣府总兵侯世禄皱眉问道。 满桂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一眼,开口道:“诸位来看!” 说着,他走到一旁,手指着挂着的地图,这地图是京畿地形,包括京师和周边地区。 满桂手点在其中一处,这里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也就是安定门的位置。 自救援京师以来,因为八旗游走不定,明军驻守的位置发生了几次变化,最早时候宣大军是在德胜门,后来和袁崇焕配合作战,部队转移到了德胜门到广渠门附近,也就是说从京师的北门打到了东门一侧,而最激烈的战况就是在东南方向的广渠门打响的。 之后的战事也一直在北门和东门附近爆发,还有几次在南门也就是永定门打响。现在满桂的部队驻守在安定门,安定门靠近东北方向,向左是是德胜门,向下就是东边的东直门到广渠门。 建奴八旗都是骑兵,骑兵游走不定,一直在京师北、东北、东、东南和南部各方四处出击,这几日建奴已经南下到了广渠门和安定门附近,按照京师的驻防情况来看,原本满桂就打算移师永定门,现在吕直几次催促他和建奴开战,满桂打算借此机会从安定门移师永定门,也算给上面一个态度看看。 “明日大军拔营,由安定门出,顺东直门一路南下过广渠门、左安门,驻营永定门。等到了永定门,各部扎营设防,建奴不来就罢,如建奴来攻,我部背靠永定门坚守也是无妨。” 说到这,满桂迟疑了下,手指又点在了广渠门的位置,这里是关宁军的驻防区域,祖大寿带着关宁军就在广渠门。 满桂继续道:“关宁军的广渠门离永定门近在咫尺,我部移师后,直接同关宁军左右互依,建奴一旦来攻,无论攻永定门或是打广渠门,都能及时回援,如此安全不成问题。” “可是满帅,祖大寿能帮我们?您可别忘了关宁军当初可是直接弃京师不顾而走的。假如一旦开战,关宁军按兵不动怎么办?”一个将领当即开口问道。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面带忧色。宣大军和关宁军的矛盾众人都知道,先不说满桂本就和袁崇焕、祖大寿等人关系不好,就说后来袁崇焕下狱一事吧,说起来也和满桂有些原因,如果不是满桂当着皇帝的面狠狠告了袁崇焕一状,或许还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之后祖大寿带关宁军赌气而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虽然关宁军回来了,可祖大寿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谁能清楚?万一真的开战,作为左翼的关宁军不出力,那么仅凭宣大军是否能挡得住八旗精锐骑兵?这谁心里都没底啊。 “这个诸位不用担心,我已经去信给祖将军,祖将军既然能带兵回京,自然足见祖将军心中大义。何况这是国战,祖家大明世代为将,孰轻孰重他还是知道的,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这……。”众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好,虽然满桂拍着胸脯给祖大寿保证,可大家心中依旧忐忑,别说普通将领了,就连仅次于满桂的宣府总兵侯世禄也是不放心。 “此战无论如何终究要打,如不打本帅去职问罪也就罢了,可宣大两军又如何处置?诸位无需多言,各自回去准备吧,明日一早拔营!”满桂不等其他人再反对,直接一锤定音决定了此事。 听着满桂的话,众人心中也没了办法,主帅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还能说什么呢?而且满桂说的清楚,朝廷和皇帝的施压下如果再不开战,依旧驻守原地的话,那么他作为主帅是没好果子吃的。一旦朝廷拿下满桂问罪于他,或者再派个人来统领宣大两军,这样的后果也不是宣大各将领能够承受的。 无奈,众人只能领命而去。等众人走后,满桂把侯世禄留了下来,和他细谈了足足一个时辰,谈完后送走侯世禄,出了大帐满桂抬头朝着天边望去,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了,西边晚霞一片,映红云彩,显得极为艳丽。可惜啊!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也不知道明日究竟会如何呢。 翌日,宣大军在满桂的指挥下开始移军,从安定门拔营起寨,然后沿着东边而行,接着折返向南,过东直门、朝阳门、东便门,随后来到了关宁军驻扎的广渠门。 过广渠门的时候,宣大两军并没停留,只是派人提前知会了祖大寿那边,祖大寿也很配合,让开通道安排宣大两军从广渠门附近通过。 临近午时,满桂的部队已过了广渠门,再从左安门抵达了永定门。 永定门是京师外城最大的城门,建于嘉靖三十二年,不仅拥有城楼、箭楼和瓮城,还有护城河。 因为京师各门早就关闭,吊桥也拉了上去,宣大两军不可能直接过河在城墙下扎营,所以满桂指挥部队在永定门外二里处,也就是从永定门出后过护城河再往前大约一里左右的地方扎营。 命令下达,抵达永定门的明军开始扎营,扎营的同时在营盘外围竖立起栅栏,以做防御准备。 到傍晚时分,营盘基本完成,并没见建奴大军来犯,除了小股建奴骑兵骚扰外,一切如常。 见此,满桂等将领略松了口气,看来一切还算顺利,建奴没来就好。接着按照之前的计划继续整顿营盘,等待变化,假如建奴不来,那边至少满桂也和崇祯皇帝有了交代,假如建奴来了,依托现在的营盘和身后的永定门城头的火炮掩护,满桂也有信心守住。 一夜无眠,很快这一日就平安的过去了,当第二日来临,东边渐渐泛起白肚皮的时候,明军大营许多人刚从睡梦中醒来,正在准备吃早食和其他的时候,突然间在营帐中的朱慎锥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地上隐隐有震动传来。 久在草原,朱慎锥对这个动静非常敏感,瞬间立即站起了身,一夜没脱盔甲的他拿起身边的长刀插在腰中,接着又取了两支已经装好弹子的梅花枪,随后再取过自己惯用的长矛,快步就走出了营帐。 “六爷!建奴来了!”刚出营帐,李佑就急急赶到了。 “让部队立即集合!准备迎战!”朱慎锥神色严峻道,李佑连忙一拱手就快跑而去,而这时穿戴整齐的黑云龙父子也来了,见到黑云龙父子朱慎锥微微点头,随后把目光放到了黑明忠身上,开口道:“五公子,从此时起跟我身边,寸步不离。” “父亲!”黑明忠下意识朝黑云龙望去。 黑云龙正色道:“听先生的,别忘了前日对你说的话!” 黑明忠迟疑了下,咬牙对黑云龙行礼道:“父亲,战阵刀枪无眼,还请父亲小心!” 黑云龙默默点头,并没和儿子多说什么,把目光投向了朱慎锥,朱慎锥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接着大步流星就朝着一个方向而去,这时候黑明忠在黑云龙的示意下再一次给父亲行礼,神色毅然,转身跟着朱慎锥去了。 ------------ 第四百九十七章 敌袭 建奴的确来了。 皇太极的战术和朱慎锥判断的一模一样,他的八旗兵除部分在京师外围牵制明军主力外,其余各部都在京畿四处掠夺。满桂指挥明军毫无预兆地移师永定门,昨日大军刚刚一动,密切注意京师动静的皇太极就明白了明军要干什么,嗅觉敏锐的他立马判断出了满桂的目标,察觉到了战机。 如果满桂一直留在原来的驻地,皇太极或许不会有这个想法,因为自开战以来宣大两部的驻地都在安定门附近,随着时间的推移,安定门附近的明军营盘已经有了气候,再加上城墙上的明军火炮掩护,要想正面突破明军防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现在满桂率部从安定门直接转移到了永定门,等于放弃了原本稳固的营盘,直接在他地重设大营。这样的做法表面看似乎没什么,无非就是移军罢了,可实际上这样的部队转移危险性很大,尤其是丢掉了原本的营盘,包括在安定门外设置的防线跑到永定门重起炉灶,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完成。 昨天傍晚才刚刚设下营盘,满桂各部根本来不及做好全部防御准备,眼下仅仅只是在营盘外布下了些栅栏而已。至于其他手段还没来得及用上,本来满桂打算用这两日时间进行重设的,可他万万没想到皇太极来的这么快,仅仅一晚刚过,八旗主力就到了。 皇太极得知满桂移师后就快速调动了军队,除去本在京师监视明军的八旗外,正在良乡、黄村附近掠夺的八旗各部接到命令火速掉头返回,凌晨时分和皇太极的本部汇合,总兵力达到了一万两千多人。 部队到达,皇太极直接就下令全军进攻,他要趁满桂立足未稳直接打掉这支明军。当明军听到骑兵动静反应过来,营盘中的明军各部正要紧急集合的时候,皇太极就指挥八旗兵从三面冲了过来。 万马奔腾,惊心动魄。 转眼间正南、西南、东南三个方向各有数千精锐八旗骑兵出现,马蹄声敲打在地面的震动令人心惊,凶悍无比的八旗精锐呼啸而来,转眼就到了跟前。 明军大惊之下仓促防御,这时候大部分明军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呢,骑兵来的如此之快,根本就没给他们多少时间。 这时候,满桂、侯世禄等将领第一批反应过来,紧急整合军队展开防御,可刚刚集结起来的明军仅占全军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其余大部分明军还在慌乱之中,许多人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大部分士兵就连棉甲、武器都没来得及装备,空着双手一脸惊恐在大营中四处乱跑。 见到这一幕,满桂眉头紧皱,他的目光朝着八旗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握刀的手中全是汗水。 “总兵侯世禄!” “卑职在!” “你留在营中迅速集结部队,本帅带人先去挡住建奴!” “满帅,还是让卑职去吧!”侯世禄急道,他身边带着几百亲军,自己的其他几个部下还没到,至于下面的军队因为八旗的突袭已乱成一团,而满桂也好不到哪里去,作为主将的身边也仅有千人而已,仓促之下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军情紧急不必多言,速去!速去!”满桂根本不给侯世禄反驳的机会,直接就下了军令。打老仗的他心里很清楚,一旦不能有效组织起军队,等八旗兵冲到阵前一切就全完了。 虽然明军的总数量不少,相比八旗人数上并不弱,可明军的战斗力却比不上八旗,而且现在八旗是突袭,明军在毫无防备之下遇袭,再加上永定门的营盘又是昨天草草设下的,防御能力并不强,一旦被骑兵冲进来就彻底完了,满桂现在能做的只能依托昨日设下的栅栏挡住八旗兵的一波攻击,尽量给集结部队争取时间,现在宣大军除了自己外级别最高的就是总兵侯世禄了,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快速帮自己集结军队。 下达命令后,满桂毫不迟疑拔出长刀,朝八旗袭来的方向一挥:“儿郎们!随我去杀敌!” “杀!杀杀!” 满桂大吼一声,带着近千人就朝着营前而去,在满桂的鼓舞之下,这千人一个个悍不畏死,跟随满桂而去,一时间喊杀声震天,所有人都知道必须拦住八旗兵,要不然营盘就完了。 见满桂转身杀去,侯世禄微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的他一跺脚也不迟疑,急忙回身就组织军队去。他回奔到大营正中,让亲兵立即竖起自己的将旗,对营中那些如同无头苍蝇到处乱窜的士兵大声呼喊,让他们快速围绕自己的将旗集结重整。 此时,黑云龙恰好匆匆赶来,他反应极快,身边也带了集结起来的一千多部下,见到黑云龙赶到,还有全副武装的千余人时侯世禄顿时大喜,想都不想就下令让黑云龙不要等在这里,快速去增援满桂。 这时候,副总兵麻登云也带着几百人赶到,侯世禄直接也给了他同样的命令,让他和黑云龙一起增援满桂,两人领命后带着部队就朝满桂那边火速增援,而这时满桂和他的手下已挡不住来袭的八旗了。 短短几分钟时间,八旗兵就从三个方向冲到了满桂的大营之前,虽然满桂的大营外围有设置栅栏,可这些栅栏挡挡步兵还马马虎虎,要挡住骑兵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处。 冲在前头的八旗兵对付这些玩意早就有准备,等到了近前几十个八旗兵呼啸着挥舞手中的套索,用力向前一掷,套索划破空间转眼就套住了栅栏一角。 接着,八旗兵根本就不停马,催促的胯下战马由正面冲锋转为横跑,在马力的驱动之下,那些竖起的栅栏根本支撑不住,转眼就被生生从泥土中拔出。 仅仅几个呼吸之下,一大片栅栏就被八旗给破坏,没了栅栏阻碍,明军的大营等于放开了怀抱,任凭对方驰骋。 这时候,后面的八旗兵飞奔而来,他们并没有直接冲进大营,而是在战马上拉弓就射,无数羽箭破空声响起,在栅栏后面的明军一片惨叫连连,转瞬就倒下了一片。 “盾呢!盾!快竖盾!”满桂见到这一幕眼睛都红了,他没想到八旗如此凶悍,自己营帐外的栅栏连档住八旗兵片刻都做不到。见飞射而来的羽箭,满桂急忙大喊竖盾抵挡,可他的部下根本就没什么盾,因为事发突然根本就没做好准备,他们是仓促应战,能这么快赶到就算不错了。 八旗的骑射的确强,在不断地羽箭中明军瞬间死伤一片,满桂几次想反冲却根本就冲不过去,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中了两箭,要不是身上盔甲防御够好再加上亲卫拼命掩护,说不定这位主帅就给八旗射成刺猬了。 “大帅,我们往后撤一撤吧?”亲卫急忙劝道,八旗太凶残也太能打了,满桂带的部下虽然不怕死,可眼下根本不是怕不怕死的问题,而是根本没办法打。 以步兵对骑兵,又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袭,现在就连大营的栅栏都给破坏了,继续这样坚持下去根本就拦不住对方。 “撤个屁!顶不住也要顶!乱我军心者斩!”满桂怒目圆睁,伸手就拨开了身边的亲卫,挥刀猛呼:“儿郎们!报国杀敌就在今日!给老子顶住!顶住!” 喊完,满桂伸手抓起一个小盾,护住头脸继续上,而他身边的亲卫们见主将如此勇猛士气顿时大增,众人一声发喊之下,跟着满桂就朝着正面的八旗骑兵反冲了过去,见到满桂这区区几百人在栅栏被破坏后死伤惨重的情况下居然还敢反冲,八旗将领也是诧异莫名,一时间倒被满桂等人的凶性给镇住了。 可就算这样,八旗的反应依旧不慢,八旗兵的骑射丝毫不停,已冲到近处的几十骑兵更是直接就从缺口冲了进去,挥舞着马刀不断砍杀,片刻之下就干掉了好些明军。 见此,满桂更是大怒,他毫不迟疑就对最近的一个八旗兵猛冲而去,他看得清楚,这个八旗兵身上的装备和其他八旗不一样,穿着来看分明就是八旗中最精锐的白甲。满桂一手握盾一手挥刀,如同一阵风般就冲到了前头,正刚刚砍杀又一个明军的这个白甲见满桂朝着自己而来不退反进,面露狞笑借着马力一刀就向满桂挥来,眼看着满桂就要亡于刀下,正当白甲以为满桂会被自己这刀劈死时,突然满桂一个侧身躲过了这一刀,让对方势在必得的这刀居然砍了个空。 还没等白甲反应过来,满桂合身就直接撞了上去,握盾的左手连着身躯生生就撞到了对方的战马右侧,这一撞力道之大居然令白甲的战马也承受不住,打横着一声嘶鸣跌了出去,骑在马上的白甲根本就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大意之下坐不稳战马,双腿紧紧一夹马腹,正要勒住战马保持身体稳定,而满桂的后手也到了。 “建奴!给老子去死!”满桂一声怒吼,右手的战刀毫不迟疑就劈了过去,白甲见此瞬间亡魂大冒,他抬起右手马刀要去拦住满桂这一刀,可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见眼前雪亮闪过,紧接着就是一片血色,随后这个白甲的头颅直接被满桂一刀砍断,无头的身躯喷出一股热血,在马上摇晃了两下,最终跌落尘埃。 “杀!杀!杀!”一刀结果了白甲,满桂脚步不停,继续持刀朝下一个目标而去,而在他身后的亲兵们见主将如此士气振奋,口中杀声震天,跟随着满桂奋力杀敌。 ------------ 第四百九十八章 死战 满桂的武勇在军中向来有名,而且他本就是蒙古人出身,对于骑射也比普通明军将领更为精通。虽然事发突然他没来得及披甲上马厮杀,而且目前这个情况单人匹马还不如和部下配合步战呢。 一刀活劈了白甲,满桂脚步不停继续掩杀,几个回合又砍翻了一个八旗兵,而他的部下也个个勇猛不畏死,在他的带领下和冲进来的八旗战成一团,转眼间互有伤亡。 虽然满桂武勇,可毕竟他的人少,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冲进来的八旗越来越多。 八旗兵配合默契,有的在营中以骑射,有的手持火把到处放火,更多的是在白甲带领下冲入营中后肆无忌惮地屠杀明军,转眼之间明军伤亡惨重,而满桂虽接连杀了四人,可依旧抵挡不住八旗的猛攻。 “满帅休慌!我黑云龙来了!” “满帅!俺麻登云也来了!” 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喊声,满桂回头一看顿时大喜,只见黑云龙和麻登云各带部队赶来增援,随着他们的到达,已伤亡近半的满桂看到了挡住八旗的希望。 “黑云龙你去左边!麻登云你掩护我军右翼!随我杀敌啊!”满桂身处战场很清楚局势危急,他并没有让黑云龙和麻登云和自己合兵一处,因为现在合兵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所要的最重要的事是尽量多拖住八旗进攻,给侯世禄多一些准备的时间,只要侯世禄能集结好兵马,以中军大帐为基稳住大营,那么就算这一仗败了也能保持实力。 如果做不到这,一旦等八旗突破外围,直接冲进营盘内部的话,那么明军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黑云龙和麻登云应了一声,按着满桂的指挥火速朝着左右两翼迎了上去,可刚刚迎上去八旗就到了,在八旗兵凶狠的打击下,明军虽然拼命抵抗,可依旧节节败退。 “阵中这是何人?”离着战阵不到两里,一身戎装的皇太极骑在战马上目光盯着前面,当他看见正带着百余人和八旗战成一团,却依旧死战不退的满桂时,皇太极忍不住就问身边的人。 “回大汗,这就是满桂!” “真是条好汉!”皇太极忍不住赞道,开战至今仅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八旗就突破了明军外围栅栏,直接杀到了明军大营前。皇太极本以为自己的八旗打得如此突然又如此坚决,明军仓促之间定会大乱。 可没想到明军虽然仓促应战,军中也没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可明军小部分却做出了及时反应,虽然他们的战斗力和人数都比不上自己的八旗兵,可依旧死战不退,还给八旗造成了些许伤亡。 因为离得远,皇太极并没看清楚带着明军拼死反扑的那人是谁,可他的凶悍和武勇却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当他从部下口中得知这就是满桂的时候,皇太极更是露出一副极为欣赏赞同的模样,如此勇将实在难得,像这样的人就连八旗中也是罕见。 “大汗如惜才,要不奴才上去劝降满桂?”见皇太极对满桂如此赞叹,身边人迟疑问了一声。 自己这个主子向来就是爱才惜才之人,更是不拘一格用人。满人就不用说了,就连那些汉人但凡有才的皇太极同样也会重用,更不管对方的出身,这点和老汗努尔哈赤完全不同。 现在对面的明军岌岌可危,打破明军大营只是时间问题,满桂虽然勇猛可他毕竟只是一人,而且他根本就来不及集结军队进行有效的反击,败亡是一定的。 既然皇太极对满桂如此欣赏,如果能劝降满桂或许正中皇太极下怀。虽然满桂是明军大将和主帅,可满桂却是蒙古人,一旦满桂投降,不仅能让皇太极收获一员猛将,更能令明军士气瓦解。 “劝降?呵呵。”皇太极笑了笑,如是其他时候他或许会考虑这个问题,可现在劝降根本就没这个必要。他欣赏满桂是真,可作为大汗的皇太极更多的是考虑全局。 这一次调集八旗主力发动突袭,猛攻满桂的大营,皇太极是要一举解决宣大军。现在一切正在他的预料之中,只要继续猛攻,不给宣大军整军反扑的机会,那么一仗就赢定了。 而这时候劝降已没意义了,反而会给宣大军喘息之机。孰轻孰重皇太极还是能分得清楚的,先不说劝降成功的概率有多大,在皇太极眼里,拿下这仗才是最重要的。 皇太极抬手,脸上闪过凌厉。 “阿巴泰何在!” “奴才在!” “你带一千骑支援左翼,压制明军反扑!” “奴才遵命!” “豪格!伱带两千骑压制正面,务必击杀满桂!” “孩儿遵命!” “多尔衮!你带一千骑去右翼,切断宣大军和关宁军通道,配合中军歼敌!” “奴才遵命!” “好了,都去吧!此战本汗在此看着你们建功立业!战后为诸位庆功!” 一声齐应,阿巴泰、豪格、多尔衮三人出阵,各自带着部众杀向明军,如此一来,皇太极的精锐几乎尽出,他身边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亲卫,如果这时候有一支明军趁虚而入,直扑皇太极的话,以他手中的兵力虚弱很是危险。 可皇太极丝毫没考虑到这点,因为他相信明军根本不敢出动,开战至今东边的关宁军虽做出了支援宣大军的姿态,可关宁军非但没派出最能打的关宁铁骑,就连出击的姿态都没摆出来,除了派出一部掩护满桂的左翼外,其主力缩在军营中半步不出,显然就没打算反击皇太极。 更何况皇太极身边虽只有不到三千人,可都是他的精锐八旗,靠这些人别说几千明军了,来的更多皇太极也丝毫不惧。现在满桂的宣大军已危在旦夕,只要解决满桂,面前的明军就再也没有抵抗之力,这一仗就赢定了。 随着阿巴泰、豪格、多尔衮三人陆续抵达战场,原本就勉力支撑的明军再也抵挡不住,虽然明军各部在满桂等人的带领下苦战,可凭他们这些人怎能是数倍八旗的对手? 战场上,满桂浑身浴血,这些血有的是敌人的,有的是他自己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挥了多少刀,砍翻了多少八旗兵,可敌人却依旧如同潮水一般涌来,杀不胜杀。 满桂感觉到手中的战刀越来越沉重,脚步也远没有最初那样灵活。他知道这是厮杀过久所至,自己虽然依旧能战,可毕竟只是血肉之躯,看着身边一个个部下被八旗兵砍倒或者射杀,满桂双目赤红,狂呼大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挡住敌人,再挡片刻也好,只要后面的部队能集结起来,还有守住的可能。 “当啷”一声,满桂挥刀朝着又一个八旗兵砍去,可这一次却被对方直接挡住了。 早就脱力的满桂在双方兵刃交加之下虎口剧震,手中已有缺口的战刀再也把握不住,脱手而出,而交战的八旗兵丝毫不停,露出狞笑继续挥刀朝满桂砍来,满桂这时候再躲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马刀到了眼前,耳边只听得一声:“大帅小心!”接着被人一撞横着跌出去,等回过神望去,只见跟随自己的亲兵在撞开自己后被那八旗兵一刀砍中,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捂着脖子倒在地上,再无气息。 “啊!啊!啊!” 满桂咬牙大喊,声音已经嘶哑,他一手支撑着勉强站起身来,抽出腰间挂着的尚方宝剑,整个人摇摇欲坠已站不稳了。 “杀!杀!杀!”满桂口中不断呼喊,依旧想要杀敌,可这时候他已经杀不动了,而他身边的亲卫也几乎损失殆尽,四周几乎看不到站立着的明军了。 更多的是不断冲来的八旗兵,这些八旗兵见满桂悍勇如此,一个个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能打也不畏死的明军将领呢,一时间却没上前,勒马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满桂。 “哈哈!哈哈哈!”见到这一幕,满桂仰天狂笑,同时落下泪来。 此时此刻,他也许是在笑那些八旗的胆怯,同时也在痛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挡住上面的命令,一意孤行拔营来此。 自己死就死吧,可自己那些忠心的部下却死得太不值了,如果不是自己的原因,他们根本不会战死在此,而现在自己也即将迎来人生最后的一刻,等自己死后,大营必破,宣大军此战后是否还在谁都无法知晓。 “陛下!陛下啊!”满桂拄剑仰天呼道:“臣满桂今日为国尽忠!臣生外大明臣,死为大明鬼!臣死战不退!大明万岁!陛下万岁!” “杀!” 满桂厉喝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不远处的八旗兵冲去,此时他脑海中只有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拼尽全力也要再杀一个敌人。可惜的是,严阵以待的八旗兵并没有满足满桂这最后的愿望,随着一声令下,八旗兵拉弓就射,无数羽箭朝着满桂而来,转眼直接满桂身中数十箭,再也站立不住,他摇晃着身子勉强又往前走了一步,怒目圆瞪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喊杀声,最后轰然仰天倒地。 ------------ 第四百九十九章 迎敌 大同总兵,权武经略,赐尚方宝剑,统领京师勤王各部主帅满桂战死。 满桂一死,明军大悲,士气大跌,原本就在八旗猛攻之下摇摇欲坠的明军彻底没了抵抗的念头,开始崩溃。 随着明军的崩溃,大量没了战斗意识的明军开始朝着大营方向奔逃,因为八旗三面包抄,明军只有掉头向后的唯一一条路,而正是因为明军的这个举动,导致了更为严重的后果。 这时候,在中军已经集结了部分兵力准备去支援满桂的侯世禄正带兵往大营外赶,还没等他们出营呢,迎面就碰上了溃败下来的明军。 溃败下来的明军为了逃命大部分连手中的武器都丢掉了,脸上全是惊恐,尖叫声求救声此起彼伏,更让人惊愕的是满桂阵亡的消息,当听到满桂阵亡后,侯世禄顿时如同雷击一般,整个人站立不稳,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虽然侯世禄很快就清醒过来,带着部下意图稳住阵脚。可这时候八旗兵也已赶到了。八旗人未至箭先到,一阵乱射侯世禄躲避不及当场负伤,而他的部下包括逃回来的明军也是死伤一片,惊恐之下全军大乱,再也阻止不起有效抵抗,裹挟着侯世禄等将领向后狂奔。 明军崩溃,全军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为了逃命朝中军方向奔跑,而外围的八旗此时却没有直接突入厮杀,反而放缓了动作,三面包抄不断给明军施加压力,压迫明军向后聚集。 从战场上方来看,八旗兵分成三部,分别位于东南、正南和西南三个方向,如同一张网朝着永定门的宣大军大营压去。 而宣大军在失去主将后已没了半点战斗意志,在人的下意识驱使之下,所有人都在往后方奔逃,似乎在他们看来只要逃到后方就能躲过八旗的屠杀一般。 但这些士兵根本就没想到,随着他们的奔逃,八旗对明军的包围圈逐步缩小,而整个宣大军大营除去跟随满桂战死的军士外,还有近两万多人。 所谓一人上万无边无际,足足两万多明军,要摆开的话是很大一个地盘。而当这么多明军挤成一团的时候,其后果可想而知,不少明军被自己人给推到,然后踩踏而亡,就算不死的也在地上哀嚎着。除去这些外,还有更多的明军为了保命拼命往里面挤,你挤我我挤你乱成一团,在这种情况下不用八旗兵来打,就自己先挤丢了半条命。 挤到后面无路可走,眼看着建奴就要杀过来,不少明军索性不顾一切跳进了护城河里,拼命朝着城墙方向游去。 在他们看来,只要游过护城河,抵达城墙下,甚至逃进瓮城就安全了。可是京师的护城河又宽又大,而且宣大军中大部分都是北方人,北方人会水的不多,更不用说游过这么宽的护城河了,不少明军跳进水中游了没多久就支持不住,呼叫着沉入水中,有些明军本不想下水,可被后面挤来的友军生生给挤下了河去,根本不会水的这些明军连棉甲都没来得及脱,只来得及在河面上扑腾几下,几声求救声后冒了几个泡,再也没见露头。 短短一炷香的时候,主动跳水逃生或被挤入河中的明军就高达上千人,这么多人中最后能游到对岸的寥寥无几。 这时候,八旗看着明军狼狈的样子继续不断压迫,同时以骑射不断进攻明军,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数明军死伤,现场惨不忍睹。 这一切朱慎锥全看在眼里,他的脸色极为难看,他虽然预料满桂恐怕不是八旗的对手,但没想到明军会败的如此之快更如此惨烈。 现在明军根本不用八旗兵来打了,只要继续这么压迫下去宣大军只有全军覆没的结果。更让人愤怒的是,位于宣大军左翼的关宁军至此都没全力支援,只派出了部分军队试探了一下,等到多尔衮的增援军队抵达后,祖大寿见情况不对直接就把试探的军队收了回去,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姿态,坐看着友军被八旗屠杀。 至于京师的京军就更不用说了,大明京军早就烂的不成样子,当年的三大营眼下只剩了个空架子,让他们出战是痴心妄想。 就连架在城头的大炮也好不到哪里去,开战到现在城头的火炮根本就没打几下,有气无力的几发炮简直给建奴挠痒痒一般,等到营盘崩溃,明军被挤压后,城头操炮的明军更傻了眼,也不知道应该是开炮还是不开。 在如此乱局中,唯一还好些的就是朱慎锥所处的位置了。 早在发现八旗兵来袭的时候,朱慎锥的部队就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了集结,等集结完毕后他并没有主动出战,而是以营盘的一角作为依托,用早就准备好的拒马再加厢车布置了一个小营盘,他的五百新军和三百骑兵,再加上临时收拢来的近千明军龟缩在此,严阵以待。 “六哥,让我出去冲一下吧!”见到营盘大乱,明军不断死伤,王晋武有些忍不住了。 “急什么!这时候你出战是自寻死路!难不成伱觉得区区三百骑兵能打过几千八旗?给我老实呆着!要是擅自行动别怪我军法从事!”朱慎锥一瞪眼就驳回了他的请求,简直就是笑话,这样的大战王晋武这么点人能派得上什么用处?现在出去就是找死! “李佑!” “在!”在一旁的李佑连忙应了一声。 “让兄弟们做好准备,但凡有来袭者按计划行事!” “是!”李佑抱拳答应,不过他迟疑了下问:“如是我军将士来又当如何?” “不管是谁,冲阵者,杀无赦!”朱慎锥冷冷答道,现在可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哪怕就是友军冲阵也是如此。大营的明军惨状大家看得清楚,如果被上千甚至更多的明军直接挤压过来,那么朱慎锥这么点人根本就挡不住,假如也被卷进去的话,生死难料。 “可是……。”李佑正要说什么,朱慎锥严厉瞪了他一眼:“这是军令!” “是!冲阵者杀无赦!”李佑心中一凌,连忙应道。 见李佑如此,朱慎锥微微点头,接着他看了看左右,放缓口气道:“但凡冲阵绝不可心慈手软,让友军从我部左右迂回,去后方重新列阵整顿,如不听者,杀!” “是!”李佑眼睛一亮,斩钉截铁回令。 “先生!”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黑明忠开口。 见朱慎锥目光朝自己扫来,黑明忠道:“末将可为先生在阵后收拢残部,整顿兵马。” “如此……可!”朱慎锥略想了下就同意了黑明忠的要求,眼下情况危机,能多有点力量终究是好的,更何况黑明忠本就是明军将领,身上还有着千户的军职。 现在朱慎锥收拢了近千人,一旦打起来因为新军的战法和普通明军不一样,这些人根本帮不上太多忙,倒不如交给黑明忠来指挥。 黑明忠带这些人去后方两翼,协助收拢败退的明军,只要收拢一部分,这些明军就成了自己的战力,虽然无法连同自己的新军应敌,可在左右配合作战还是问题不大的,也算是减轻了自己的压力。 当即朱慎锥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黑明忠,黑明忠抱拳领命很快就带人去了后发两翼,而这时候一股被八旗兵压迫的明军也朝这边来了,远远望去约有两千多人,而在他们身后有几百八旗耀武扬威,或骑射或纵马厮杀,不断有落后的明军被砍杀当场。 在前奔跑的明军惊恐万分,每个人都恨爹妈少生了自己两条腿,生怕自己落在后面成为八旗兵屠杀的目标。 等跑了一阵,突然看见前面有友军在,而且远远望去前面的友军严阵以待,军列前摆在拒马和厢车为阵,后方明军盔甲整齐,手中握着兵器,似乎还有火铳等火器,见此所有人顿时大喜,急忙加快脚步朝那边飞奔。 “来者不得冲撞阵列,左右分散,迂回而行,如冲撞本阵,杀无赦!”当这些明军奔跑而来时,严阵以待的军阵中突然发出百人呼喊,呼喊声响彻一片,听得清清楚楚。 可这时候许多明军哪里顾得上其他,更没把这个提醒放在心上。他们脑海中就只有一个念头,跑!跑!快跑!跑过去就有救了! 就这样,除了部分头脑清醒的明军开始调整方向,朝着军阵两翼迂回奔跑外,跑在前头的大部分明军根本就不顾提醒,依旧不顾一切朝着军阵而来。 “火炮准备!”李佑看得清清楚楚,脸色铁青的他毫不迟疑下达了火炮准备的命令,早就架好的佛郎机和虎蹲炮已做好了准备,等到奔逃而来的明军抵达射程后,李佑直接下令开火。 命令下达,十数门佛郎机和虎蹲炮开始发射,隆隆的炮声中炮子喷射而出,转瞬及至。 瞬间,冲在最前头的上百明军被生生打中,齐刷刷倒下了一片,有的当场被打的支离破碎,有的缺胳膊少腿却一时未死,现场一片惨状,令人触目惊心。 突然炮击友军,奔逃的明军吓了一大跳,等到见前面死伤一片的惨状时更是吓得脸色发白,双腿打颤。正当他们下意识停下脚步,不知道是应该继续冲还是掉头跑的时候,对面军阵中又传来呼喊声:“不得冲撞阵列,左右分散,迂回而行,如冲撞本阵,杀无赦!”这声音一下子就提醒了这些明军,回过神来的他们再也不敢冲撞阵营,急急调整方向朝着军阵两翼迂回奔逃。 ------------ 第五百章 正蓝旗 当逃来的明军开始转向,朝着朱慎锥营盘左右迂回奔逃,到后面由黑明忠带人进行重整时,追赶的八旗兵也杀到了。 耀武扬威的八旗兵正在后面杀得兴起呢,突然见到明军大营中居然还有稳住阵脚严阵以待的一股军队,惊讶之下倒也没有多想。 在这些八旗兵看来,整个宣大军都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何况这么一支小股的明军了。哪怕摆开了架势又有拒马这些玩意又如何?八旗天下无敌,凭着他们几百人只要一个冲锋就能把对方给冲垮。 八旗兵毫不停留,直接就向前冲,意图一举突入朱慎锥的营盘打垮这股明军,等到那时候,明军就和待斩的牛羊一般任其屠杀,想到这八旗兵个个眼冒精光,精神振奋,看着对面的明军就和看见一颗颗人头战功一般。 眯着眼见到八旗兵不再驱赶奔逃的明军溃兵,反而直接朝自己杀来时,朱慎锥心中阵阵冷笑。 他没想到八旗兵居然如此骄横,连停留都没就打算正面冲破自己的营阵。 看来,这些建奴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了,胜利已经冲昏了他们的头脑,如果来的多些也就罢了,可偏偏来的仅几百骑,凭这些八旗就想打垮自己?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朱慎锥的新军虽然人数不多,可却全是精兵,而且都是经历过几次战阵的老兵。这些年,新军一直在蒙古草原作战,同蒙古骑兵交战多次,怎么打这一仗早就心里有数,见八旗兵呼啸着朝本阵而来,新军毫不动摇,依旧严阵以待,丝毫没有惧色。 当八旗兵冲进火炮射程后,李佑就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新军携带的火炮不少,而且除了自己携带的外,还有收拢残兵时大营中原本明军的火炮,这些火炮虽比不上红夷大炮的威力,可要对付正面的八旗兵却是足够了。 随着一声令下,火炮开火,架在拒马和厢车后的火炮发出轰鸣,一颗颗炮子飞射而出,直接朝着正面横扫过去。 转瞬之间,冲在最前头的数十八旗兵就处于火炮打击之下,伤亡惨重,可就算这样后面的八旗兵依旧没有停下冲锋,甚至还加快了马速,和明军多次作战的八旗兵很清楚,明军开战无非就三板斧,先是用火器打击,只要抗过去一轮,只要冲到近前明军就没什么抵抗能力了。 “杀!” 一个牛录章京大喊一声,弓马娴熟的他拉弓就射,双方已经很近了,他的战马越过被明军火炮打中的部下却丝毫不停,继续向前冲。而在他的前面是三排拒马,这些拒马他根本就没看在眼里,至于拒马后的厢车对他来说更是不屑一顾,这种玩意在他看来只要直接冲过去就能撞开,等没了它们,明军根本挡不住八旗铁骑。 随着牛录章京拉弓射箭,跟随他身边的其他八旗兵也陆续开弓,但他们一箭射出却没想到效果并不好,空中的羽箭划破双方空间,落到对面明军的阵营中时,对面的明军早就有准备,举起的盾牌防护再加上长武器的挥舞还有厢车的掩护,数十支羽箭却没给明军带来任何伤亡,不是射偏了就是给挡住了,而那些明军依旧站得稳稳,丝毫没有退却的迹象,仿佛视狂奔而来的八旗兵如无物一般。 一抹诧异从牛录章京的脸上闪过,但他此时却依旧没有多想,或者说战况的转瞬已令不得他多想了。 眼看着就到了近前,牛录章京把弓往战马上一放,随手取出携带的套索,挥舞起来正打算把套索抛出去,就和拽开明军大营外的栅栏一样拽开那些讨厌的拒马时,突然对面的明军厢车间隙冒出数十火光,随后如同炒豆一般的枪声响起,还没等牛录章京回过神,就感觉到一股重力直接打在了自己声上,他的身子顿时在战马上摇晃了下,脸上露出茫然之色。 等牛录章京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他才发现自己被明军的火铳弹子给打中了,胸口多了个窟窿,鲜血已流淌了出来,呼吸更是困难,短暂的麻木后就是剧痛传遍全身,他捂着右胸怎么都想明白如何会这样,此时再也在战马上坐不住的他一头栽倒滚落马下,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嘴里冒出血沫,可偏偏只有出气却没有半点进气,仅仅一小会儿,他的身子就没了动静,瞪大的双眼也失去了神色。 牛录章京倒地而亡,和他同样被火枪击中的还有十几个八旗兵,可剩余的八旗兵依旧凶悍不退,继续朝这边冲来。在他们看来,明军火枪也只是一轮而已,既然火炮和火枪都已经发射过了,那么接下来就不足以惧了。 正当这些八旗兵以为胜利在望的时候,谁想到明军刚刚发射完一轮火枪,突然又是一轮打响,而同时佛郎机炮手也再一次装填完毕,李佑直接下达继续开火的命令,瞬间火炮继续射击,这一次因为距离近,佛郎机的威力可比第一轮强太多,这一轮炮火覆盖再加上持续不断的火枪射击,转眼间这股八旗兵被打得措手不及,齐刷刷就倒下了一片。 整个战场的变化极快,前后也不过十几个呼吸而已,可就在这十几个呼吸之间,冲锋而来的几百八旗兵就如同被狂风扫过似的少了近半,侥幸没被炮火和火枪所伤的八旗一个个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能打的明军,更想不明白为什么明军的火器发射什么时候变这么快了?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战局突然就变成自己伤亡惨重,而对面的明军却毫发无损,依旧不急不躁地向自己开火。 “撤!撤!”另一个牛录章京惊恐大呼,急忙调转马头转身飞奔。他虽然弄不明白这股明军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却知道继续冲锋已经没有胜利的可能了,因为拒马和厢车的缘故,他们必须先处理掉这些玩意后才能直接冲到明军面前,而明军的火器实在太过凶狠,根本不是自己能够抵挡的。 八旗兵来如一阵风,去同样也是如此。 随着八旗兵的逃离战场,新军这边的火炮陆续停止射击,炮手抓紧时间清理火炮,重新装填,而火枪的射击在追着八旗逃离又发射了一轮,留下了几具尸体后也停了下来,随后火枪手也抓紧时间重新装填,做好随时再次射击的准备。 短暂的交战前后不过十来分钟而已,凶悍一直追着明军溃兵打的八旗就被生生击退,新军这边非但没有战损一人,反而留下了八旗兵近半,如此战况让后面正在重整的明军溃败看得目瞪口呆,他们怎么都想不到什么时候自己军中冒出了这样一支精锐部队,这战斗力简直惊人。 八旗退去,一时间不敢再来,双方间隔老远形成了对峙,此时朱慎锥也没闲着,他趁这个难得的间隙让黑明忠抓紧组织溃败,重整队列,随后把重整完的明军摆在了军阵略后的左右两翼,协助新军稳固这个临时阵营,虽然这些明军战斗力不怎么样,可毕竟宣大军是大明的边军精锐,之所以会败这么惨,一是因为给皇太极打了个措手不及,二来是满桂阵亡后士气大跌部队崩溃所至。 边军再不行也比卫所兵强许多,而且这些溃兵中有血性的也不少,刚才奔逃时也不是没人想着掉头回去拼命,可在大部分裹挟之下这些人根本身不由己只能随着人流奔逃。 现在朱慎锥直接挡住了追杀的八旗兵,还给了他们难得的喘息和重整机会。看着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那些八旗尸体,还有几个将死未死的建奴,胸中一口恶气顿出,士气瞬间大振,再联想到刚才被追杀的和一条狗似,又想到无数胞泽惨死在这些建奴手上,这些边军再也没了胆怯,一个个同仇敌忾,勇气渐渐回来了。 逃过来的明军已被打乱了编制,大部分不要说武器了,就连棉甲都没穿。黑明忠带着他的人进行重整,这时候也不管其他,重新按人头进行编队,让自己的部下临时作为他们的基层长官。 至于武器什么的,朱慎锥提前就准备了些,虽然数量不多无法装备所有明军,可也够几百人使用了,再加上原本黑明忠收拢的近千人,又在附近搜弄到了些被其他明军所丢弃的武器,这才勉强完成了暂时的重整。 这时候,前面不远处有上千八旗兵赶到,和刚才逃回去的一百多八旗兵汇合,远远望去,新来的这股八旗兵打的是正蓝旗的旗号,领军者身上的铠甲和普通牛录章京不同,看着要好上不少,骑在马上望着朱慎锥这边,一旁逃回去的那位牛录章京正和他在说着什么。 “似乎是一个大人物?”朱慎锥眺目望去,心中如此想着,也不知道这来的究竟是谁?正蓝旗?难道对面穿着铠甲身份不低的家伙是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不成? ------------ 第五百零一章 莽古尔泰 老奴努尔哈赤在世的时候封了四大贝勒,其中就有莽古尔泰。 相比排名第二的阿敏,其余三人都是努尔哈赤的儿子,老大代善,老五莽古尔泰和老八皇太极。 三人代善最年长,少年就跟随努尔哈赤征战,立功无数,在建奴中威望甚高。莽古尔泰和皇太极也不差,尤其是莽古尔泰英勇善战,曾经在征讨乌拉部时连克六城,被努尔哈赤极为看重。 在努尔哈赤死后,四大贝勒中的三人都有资格竞争大汗之位,当时莽古尔泰时信心十足,按照战功来看他不亚于老大代善,从兄弟排行来算又是皇太极的五哥,而且执掌正蓝旗的莽古尔泰手中实力不差,在他看来这汗位非他莫属。 可没想到皇太极拉拢了代善和其他兄弟,在讨论汗位归属的时候突然发难,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从而导致莽古尔泰的美梦破灭。 丢掉了汗位后,莽古尔泰一直不甘心,在他看来皇太极上位只是侥幸,假如不是老大代善背刺自己,那么汗位应当就是他的了。可现在倒好,居然落到了皇太极手里,自己这个要论战功不如自己,武艺也比不上自己,身材又胖乎乎的皇太极何德何能坐上这个位置? 所以在皇太极继承汗位后莽古尔泰一直心里不服气,可没过多久就遭到了皇太极的强力打压。 皇太极可不是莽古尔泰这样的莽夫,他深谋远虑行事果断,继位后第一件事就是逼死大妃让其殉葬,这样做的原因谁都清楚,那是为了避免多尔衮三兄弟威胁到他的汗位。 毕竟多尔衮三兄弟手中掌握着两旗,在八旗中实力不小,再加上他们都是大妃所生,如果大妃不死,以她的地位就连皇太极也要低上一头。到时候大妃在内,多尔衮三兄弟在外,一旦同时发难起来,哪怕皇太极是大汗恐怕也拦不住,到时候八旗内部必然会再一次造成汗位争夺,不仅威胁到皇太极的地位,甚至还会引起八旗内乱。 这也是皇太极一确定自己大汗继承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解决掉大妃的主要原因。大妃一死,皇太极的地位彻底稳固,接着皇太极又利用大汗的权利对八旗内部进行调整,重设了满清制度,对调了各旗牛录,通过一系列手段削弱几个兄弟手中的各旗力量,从而掌控住了权利。 面对这样的局势,莽古尔泰就算心有不甘也无能为力。大位既定,又亲眼目睹了皇太极狠辣的手段,莽古尔泰无奈之下只能消停,哪怕心中再不服也是没办法,表面上摆出一副听从皇太极的姿态。 这一次入侵大明,皇太极把代善留在了辽东,而把多尔衮三兄弟和莽古尔泰全带了出来。 之所以这么安排皇太极也是做过考虑的,辽东是自己的根本,一旦自己领大军出征这些怀有疑心的兄弟绝对不能留在那边,必须要带在自己身边,只有这样才能压服住他们。 至于辽东那边,代善想来就是皇太极的支持者,而且他年最长,做事稳重,由他驻守老巢也最好不过。就这样,莽古尔泰跟着皇太极入侵大明,进入大明以来和明军交战多次,为皇太极打破龙井关又拿下遵化立下功劳,就连明军总兵赵率教也是死在莽古尔泰的手里。 今日进攻满桂的宣大军大营,莽古尔泰就是主攻将领之一,打破外围栅栏,莽古尔泰领军猛攻,最终令满桂战死当场。 满桂一死,明军再无斗志,莽古尔泰的正蓝旗直接杀入大营,开始围歼明军。一切都是大好,眼看着明军已无招架之力,在八旗的三面围攻之下危如累卵,用不多久就要全军覆没。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说大营中居然还有一支明军在抵抗,而且还杀退了几百八旗精锐时,莽古尔泰诧异之下就来了兴趣,他让其余部队继续围歼各部明军,而他自己亲自带了正蓝旗精兵就赶到了这,等抵达后一看果然如此,大营靠西边一角,有一部明军背靠护城河设下军阵,外围摆了三列拒马,拒马后是厢车组成的车阵,而在其后是近千明军,这些明军和普通的明军看起来有些不同,阵列整齐装备精良,站在那边纹丝不动,隐隐透露出一股杀意,好一支明军的精兵! 而在其后,还有约近三千明军溃兵正在重整,这些溃兵虽然逃跑时丢盔卸甲,可此时却有些了军阵的模样,而且他们也陆续重新被装备了起来,按着明军列阵的步军队列展开,以护住其左右。 “贝勒爷,对面的明军火器凶狠,奴才拼死冲阵折了大半人马都没能冲过去,奴才……奴才……有罪。”之前逃回来的牛录章京对莽古尔泰跪地说着刚才发生的事,莽古尔泰越听越是皱眉。 这个牛录章京带了近几百人冲击对方军阵,居然连明军的毛都没摸到就败退了,而且战损过半。如此溃败简直无法想象,要知道八旗战斗力之强一直是莽古尔泰所自傲的,几百精锐八旗,其中还有十几个白甲,面对区区千余明军居然被打成这样? 一团怒火顿时上涌,莽古尔泰冰冷的目光就落到了这牛录章京的身上,听着他战战兢兢向自己赔罪,同时讲述对面明军的战斗力强悍,莽古尔泰顿时就忍不住了。 “既然知罪,那你就可以去死了!”莽古尔泰开口说道,正跪着的牛录章京闻声大惊,正要开口求饶的时候,骑在马上的莽古尔泰已拔出长刀,耳边只听到刀声破空呼啸接着脖子一凉,他的脑袋就被莽古尔泰生生砍下,无头的尸体脖腔一股鲜血喷出,然后软软倒在了一旁。 一刀解决了对方,莽古尔泰神色不变,犹如杀了一只鸡似乎的轻松。 他也不收刀,直接举刀朝着败退下来的八旗兵指去:“畏敌不前,擅自脱逃,罪不可赦!谁要是再胆怯畏战,此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众人大恐,他们亲眼看着莽古尔泰突然暴怒砍下了牛录章京的脑袋,更知道这位贝勒爷向来就是喜怒无常的性子,既然杀了自己的上司,一怒之下把他们全斩了也是有可能的,更何况退下来的这些八旗兵不是莽古尔泰正蓝旗的牛录,而是豪格的部下,莽古尔泰脾气上来连皇太极的面子都不卖,更何况侄子豪格? 正惶恐不安之时,莽古尔泰随便指了一个人又道:“你!就是伱!由你暂领残部,整军给本贝勒去冲阵,只要打破对面明军阵列,将功折过,本贝勒既往不咎!” “嗻!”被指到的那人是拨什库,所谓的拨什库是八旗内部的军职,级别低于牛录章京,主要负责军中庶务。从现代人的理解来看,相当于副手和参谋的职能。 虽然他被点名暂领牛录章京,可却没有丝毫喜色,反而心中惶惶不安。 莽古尔泰说的明白,他要自己带残部再去冲阵,可刚才他是跟着上司逃回来的,对面的明军战斗力有多强他清楚的很,要不是之前冲阵他的位置不靠前,见情况不妙逃得又快,说不定就和战死的那些人一样已经丢了性命了。而现在莽古尔泰居然不管不顾,直接让自己带人再去冲锋,这是要让自己去死啊! 想到这,他的心如死灰,可却不敢违背莽古尔泰的命令。因为莽古尔泰不仅是正蓝旗旗主,还是四大贝勒之一,别说他一个小小的拨什库,哪怕是地位再高的甲喇章京甚至梅勒章京面对莽古尔泰也没办法,除非豪格亲来,要不然谁都拦不住莽古尔泰下令。 而且八旗内部的制度严密,如果他不尊莽古尔泰的命令,先不说莽古尔泰可以马上斩杀他,就连自己的父母妻儿以后也没好果子吃。与其白白死在莽古尔泰手里,倒不如拼上一把,万一真能破阵而入自己就立下大功,哪怕就在阵前战死,也不至于祸及家人。 冷静下来,此人脸上露出坚毅之色,开始整军准备带着逃回来的兄弟们继续冲阵。那些八旗兵一个个和他的想法类似,也明白其中的利害,而且作为八旗精锐早就至于生死度外了,反正都是一死,让自己死的有价值些也是值得的。 “贝勒爷,奴才觉得这些人或许少了些。”莽古尔泰身边的甲喇章京看了一眼正在做准备的那些人,忍不住开口对他提醒道。 莽古尔泰目光扫过,见这些人的确不多,仅仅只有一百出头,而且其中还有些人带着伤,对面的明军可是不少,看着也很精锐,这么点人的确少了些。 点点头,莽古尔泰打量了一下自己带着的人,自己的队伍中大部分都是正蓝旗的精锐,还有少部分其他旗的骑兵。他当即就让甲喇章京从其中抽调出两百人,和准备冲阵的八旗兵合为一股,这样下来也就有三百多人了,这股力量用来冲阵正好。 “贝勒爷,要不再多派些?” “不用!此处位于明军大营内部,地形复杂大部队无法展开,人再多也是无济于事,这些人刚刚好。”莽古尔泰虽然莽,可他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当然明白有时候打仗不是靠人多就行的,现在这里的地形不便大股骑兵冲锋,四周都是明军的营帐和丢弃的杂物,而且对面的明军选择地形明显是经过挑选的,背靠着护城河免去了后背被袭击的可能,左右两翼不仅有收拢的明军作为掩护,还有几处营帐作为阻挡。 而在正面,作为冲阵的地方也不大,如果三百多骑冲锋是没问题,可再多就挤了。莽古尔泰身经百战,哪里看不明白对方这样列阵的用意?所以他直接拒绝了部下的建议,就让这三百多八旗兵冲阵。 ------------ 第五百零二章 砍瓜切菜 莽古尔泰没有小看对面的明军,他清楚对面的明军能够打败之前八旗的冲阵肯定是有点东西的,虽然他暂时没弄清楚这股明军的来历,不过以他对明军的了解下意识认为这是明军那位将领的家丁部队。 明军中最精锐的就是家丁部队了,这等于是明军将领看家和保命的部队,无论是装备、训练还是待遇都远超普通明军,有些厉害的甚至不亚于精锐的八旗兵。 和明军多次交战的莽古尔泰很清楚这些,别看他暴怒之下一刀就砍掉了那牛录章京的脑袋,又直接让剩余的八旗去冲阵,口口说说让他们将功折罪。可实际上莽古尔泰面憨心奸,久经战阵的他之所以这么干是要用这些八旗兵去试探一下,亲眼瞧瞧对方的能耐,弄清楚这股明军的底细再做决断。 至于这些冲阵的八旗兵能不能冲进去,又或者和之前那位牛录章京一样被打得打败而归损失惨重?这些就不管莽古尔泰的事了。 反正死的不是自己正蓝旗的人,豪格是皇太极的长子,刚才那位牛录章京就是豪格的部下,而抽调出去的其他旗骑兵一部分也属于豪格,还有部分属于各旗。 这些人哪怕全部战死莽古尔泰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说不定还会暗暗高兴呢。他和皇太极向来不对付,皇太极的力量削弱一分,就代表着自己的力量增强一分,对此求之不得呢。 朱慎锥哪里知道莽古尔泰的盘算,他只看见莽古尔泰先斩杀了一人,随后点出一部八旗兵在做准备,看来对方是要继续冲阵了。 可明明刚才冲阵已经失败,可对方怎么根本不管不顾又故伎重演?难不成对面领军的将领是个没脑子的莽夫? 不过这样也好,来就来吧,以自己的阵营根本不是区区三百八旗兵能冲破的,哪怕更多朱慎锥也不惧,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朱慎锥巴不得八旗兵几百几百往自己这里送,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和准备,朱慎锥有绝对的把握让他们永生难忘。 片刻后,对面的八旗兵做好了准备,拿起武器发出了如同野兽一般的嘶吼,紧接着战马跑了起来,短短距离越跑越快,或许是因为之前冲阵失败的经验,这一次来的八旗兵没有第一次那么争先恐后,而是故意分散冲阵,冲锋显得有些疏落,而且把地形利用到了极致,两边摆开前后保持一段距离,其目的朱慎锥一眼就能看出,无非是打算用这种阵型让自己的火器威力无法发挥到最大罢了。 不仅如此,这些八旗兵在冲到离朱慎锥一定距离的时候就迫不及待拉弓射箭,无数羽箭飞向天空,然后到达顶点后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落下,朝着朱慎锥的新军而来。 此外,八旗兵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什么在马鞍上左右晃动甚至跳跃,还把整个人藏在了战马一侧,花里胡哨各种马术全使了出来,令人看得眼花缭乱。 面对飞射而来的羽箭,朱慎锥丝毫不惧,在和蒙古人作战时这种战术他们见得多了。而且八旗的骑术的确不错,可要真和更擅长骑术的蒙古人相比,他们根本算不得什么。 在主阵靠后的位置,王晋武和他的骑兵把前面八旗兵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就大笑了起来。不仅是他,就连他手下的骑兵笑出声的也不少,要知道王晋武的三百骑兵中近半都是蒙古人,也是部落中最强的蒙古勇士,对面的八旗兵所施展出来的骑术在他们眼里如同小丑没什么两样,这种骑术别说他们了,普通蒙古牧民都能使得出来,现在跑到这里来显摆,简直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八旗的羽箭只给明军带来少许麻烦,除了新军中有一人大意之下被射伤外,其余人毫发无损。就算射伤的伤的也不重,仅仅只是手臂中了一箭,由于穿着盔甲防护的好,受伤的士兵直接把箭从手臂上拔了下来,略微活动了下手臂,除去些许皮肉浅伤根本就没碍着筋骨。 等八旗的骑射使出,接着就轮到明军了。 早就准备妥当的火炮开始连续射击,这一次可不是集中打击了,因为八旗冲阵的队列分散,火炮中虎蹲炮以拦截为主,朝着几个方向猛轰,以此打散八旗冲阵的队列,并使其前后军阵脱节,逼迫后面的八旗骑兵转向。 而能快速射击的佛郎机全部是散弹,这玩意一打一大片,杀伤力虽然没实心炮子那么强,可面对大范围的攻击是最合适不过。 连续的炮击下,冲锋的八旗兵接连发出惨叫声,不断有八旗兵包括他们的战马倒地。 短短瞬间,三百多八旗兵就损失了好几十人,而剩余的八旗兵却丝毫没有后退的迹象,因为他们知道回去也是死,倒不如直接战死在这,如果侥幸能冲进去破阵,不仅能将功折罪,还能保住性命。 这一次八旗冲阵的不要命和坚决让朱慎锥略有惊讶,他没想到冲来的八旗兵居然直接和自己玩命了,有这个必要么? 呵呵,玩命就玩命,玩命有什么可怕的?难道他们就以为自己靠这几门大炮和火枪不成?真正的杀手锏自己还没动呢!朱慎锥目光淡然,依旧在军中不动,冷冷看着冲阵的八旗兵越来越近。 终于,冲在最前的几十八旗兵到了阵前,虽然这时候新军的火枪开始射击,也打死了好几个八旗兵,可剩余的八旗兵根本不顾自己的伤亡,直接开始用各种手段破坏阵前的拒马,在他们不要命疯狂之下,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后,把前列的拒马拉开了一个口子,就连第二排的拒马也岌岌可危。 见到如此,剩余的八旗兵更狂热了,他们似乎看到了破阵在望,迫不及待得冲破第一列拒马,朝着后面的阻拦而去。在他们看来,后面两列拒马只要再打开一个缺口,明军的阻拦就再也不在,靠着骑兵对步兵的优势,只要杀进阵去,这股明军再也没有抵抗能力,就只能令他们屠杀。 这一幕远处的莽古尔泰也看得清清楚楚,他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对面的明军战斗力之强的确出乎他的预料,怪不得之前的牛录章京会兵败逃回来呢。 莽古尔泰觉得,这支明军毫无疑问就是那位明军将领手下精锐家丁部队,要不然不会有这样强的战斗力,更不可能拥有如此猛烈的火器。不过这一切马上就要过去了,没了火器和拒马,这些明军再能打也是无济于事,而自己的人马上就要冲进去了,虽然现在冲阵的八旗兵已经只剩下了不足两百人,也就等于三分之一已经战死,可就凭这些人也足以让对面的明军崩溃了。 想到这,莽古尔泰毫不迟疑下达了让自己正蓝旗精锐去支援的命令,在他看来大局已定,明军败亡已是时间问题,这时候不支援更待何时呢?如果等冲阵的那些人全部死光,自己再派兵上去不等于那些人白死了么? 打仗就要一鼓作气,莽古尔泰深得其中精髓,所以他果断派兵支援冲阵的八旗骑兵,要一举拿下对面的明军,彻底击垮这个对手,等彻底赢了后,他得好好瞧瞧究竟是谁的家丁兵有这样的战斗力。 就在莽古尔泰下令增援,他的正蓝旗做好准备,打算派出五百骑朝着明军阵营冲去的时候,突然正已杀到明军阵营前,离着明军只有近在咫尺的时候,局势突然发生了变化。 一直列阵未动的明军在一声哨声下突然就动了,前列的明军在以厢车和最后一列拒马的掩护之下展开了战斗阵型,这还不算,他们的阵型极为奇怪,和普通的明军步兵交战阵型完全不同,非但没有整齐进退,反而分成了一个个小队各自为战,同时他们手里拿着的武器也是千奇百怪,有刀盾,有长矛,还有如同树杈一般精钢制作的不知道什么玩意,这玩意又长又大,一摆出来就和撑起把大伞似的,不过这伞非但没有伞面全是伞骨,而且伞骨全是倒过来的,边缘处闪着寒芒,一根根如同利刃。 此外,躲藏在其后的还有火铳手,这些火铳手手里拿着的火铳也和八旗兵常见的略有不同,既不是鸟枪也不是鲁密铳,更不是明军骑兵常见的三眼铳。奇怪的是这些火枪居然不需要火绳甚至可以连发,火枪把手至枪管之间有个凸起的不知道什么装置,明军火枪手开了一枪后,用手扭转机关那凸起就会转动,随后就能继续打出第二枪,一枪接着一枪,连续就是四五枪,打得八旗兵叫苦不迭。 这还不算,那些明军步兵挥舞着那些奇形怪状的武器不退反进,直接就朝着冲来的八旗兵迎了上去。他们组成小阵配合默契,一个照面之下就把对面的八旗打得大溃。 八旗兵根本就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打法,这些八旗精锐虽都要有一身好武艺,骑在马上却近不能近,手里的武器被对方手里又长又大的玩意给克制的得死死,无论如何挥舞都无法打到对方,而明军那边从两边而来的长矛却犹如毒蛇吐芯直指自己要害,任凭自己怎么抵挡都顾此失彼,没两下就给扎了个透心凉,坠马倒地后一时间不死,后面提着刀盾的明军上来直接补刀,干脆利落了解其性命。 这一幕发生的极快,从明军主动出击到攻近的八旗兵一个个惨呼落马而亡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转眼功夫冲阵而来的八旗兵就给杀了大半,剩余的八旗兵们一时间全惊呆了,他们不知道是应该继续冲还是掉头跑,可明军丝毫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还没等他们回过神就包抄到了近前,几个呼吸之下又给干掉了好些,剩余的十几骑惊恐大呼,哪里还顾得上莽古尔泰的惩罚,不顾一切掉头就逃。 ------------ 第五百零三章 掉头就走 “狼筅!鸳鸯阵?浙兵!” 当朱慎锥的部队开始反击,新军正式出动的时候,一直胸有成竹的莽古尔泰瞬间就瞪大了眼,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一幕,死死盯着正“屠杀”那边八旗兵的新军,整个人都惊呆了。 莽古尔泰幼年时就跟着父汗努尔哈赤征战,历经战阵无数,至于和明军交战更是多了去了。 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打仗,靠着武勇和手里的正蓝旗莽古尔泰可以说是所向披靡,灭敌无数。和明军交战中更是如此,战斗力远不如八旗的明军在他眼里除了能守城外,野战就是一群弱鸡,根本不堪一击。 不过这么多年仗打下来莽古尔泰也不是没碰见过硬茬,他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当年的浑河之战。 浑河之战,自努尔哈赤起兵后从无对手的八旗第一次碰到了比自己还强大的军队,而这军队不是一支而是两支,这两支军队一支叫白杆兵,另一支叫浙兵,而后者还有一个称呼,就是戚家军。 那次大战是八旗第一次和最精锐的明军交手,这一仗下来就连莽古尔泰也不得不承认白杆军和浙兵的凶悍。 前者也就罢了,白杆兵虽强,八旗还能勉强打过,在付出一定代价后靠着骑兵优势和人多总算歼灭了这支军队,而对于浙兵,当时的八旗是真心打不过啊,区区三千浙兵居然拦住了两万多的八旗精兵一整天的猛攻,这一仗打得是天昏地暗,两万多八旗精锐面对三千浙兵居然最终伤亡过万,这是努尔哈赤起兵后从未有过的事。 莽古尔泰当时就是带兵猛攻浙兵的将领之一,亲历了这场大战。 这一仗是从所未有的艰难,打到后来莽古尔泰都差一点崩溃了。 因为无论他用尽什么办法都无法突破浙兵的阵线,而无数精锐八旗更是死伤惨重,面对人数多出自己几倍的浙兵,他们丝毫不惧,靠着鸳鸯阵和军阵的配合用手里的武器死死压制八旗进攻,甚至主动反击给八旗带来巨大伤亡。 最后能赢还是全靠了投降的明军火炮手帮忙,因为明军的大炮和火炮手被八旗俘虏,眼看着战局不利,如果继续打下去非但赢不了这一仗,甚至还会反胜为败时,努尔哈赤顿时就急了。他让人把刀架在俘虏的炮手脖颈上,用生死来威胁,命令他们架起明军最强大也最锐利的红夷大炮调转炮口朝浙兵轰击。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最终这三千浙兵被自己人的大炮给轰的死伤惨重,八旗也在猛烈的火炮支援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这场歼灭了这些浙兵,最终赢得了浑河之战。 虽然这一仗最后总算打赢了,可八旗却遭遇到了自起兵以来从未有过的巨大损失。足足上万八旗兵的伤亡,让努尔哈赤根本无法承受,如果这时候再有一支浙兵抵达战场,那么八旗必败,而整个辽东局势也将彻底改变。 可惜的是明军只有这么一支浙兵,并没有第二支。 随着浙兵包括白杆军的覆灭,大明最强大的两支军队就此消亡,八旗再也没有对手,从此明军也没了野战能力,只能龟缩在城墙后依托高大的城墙和火器之利和八旗抗衡。 浑河之战后,努尔哈赤元气大伤,也没了继续进攻的能力,无奈只能撤军。这一撤军,不仅把战前所占的地盘交出去了近半,撤回前线的军队转攻为守,这也给了后来大明在辽东难得的喘息之机。 战后,努尔哈赤包括他的几个儿子们都对这一仗心有余悸,更侥幸此战灭掉了明军的浙兵,如果不是没有火炮的支援,弄不好自己就彻底败了,而浙兵的凶悍强大也给所有满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幸亏大明再也没第二支浙兵,而创建这支军队的戚继光也早就死了。浑河之战后,听说大明打算重组浙兵,可后来传来消息说由于朝廷对浙兵的不公待遇,导致浙兵家乡拒绝了朝廷的要求,重建浙兵的计划就此搁浅,随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这对努尔哈赤来说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消息,更让在浑河之战中经受打击的莽古尔泰彻底松了口气。说实话,经历过那一战,莽古尔泰已被浙兵的强大吓破了胆,就连他也差一点死在战场上。 战后不知道有多少次莽古尔泰在睡梦中突然惊醒,狂呼大喊浙兵上来了,挡住!挡住!等回过神,他才发现是在梦中,可满头大汗又露出惊恐之色的莽古尔泰心中的那种心悸却是实实在在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加上得到大明已没可能再重建浙兵的消息后,莽古尔泰这才渐渐恢复了正常。几年过去后,当年的事也慢慢淡忘了,浙兵的强大已经远去,那噩梦一般的场面再也不可能重现,莽古尔泰自己都以为彻底忘记了这一切。 但今天发生的一幕突然让他埋藏在心底的恐惧突然就冒了出来,他瞪大眼睛细看,发现对面那支部队居然用着狼筅,而那些明军在战阵中熟练的配合和阵列就是他见过的鸳鸯阵,看着己方的八旗兵在明军的攻击下毫无还手之力,如同被砍瓜切菜一般轻易屠杀的时候,莽古尔泰脸色都变了。 “这……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莽古尔泰双手发颤,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了,嘴里更是不住喃喃自语。 不是说大明的浙兵都没了么?怎么突然在这里冒出来一支?而且又如此厉害。 亲身经历过当年浑河之战的莽古尔泰对浙兵的强大记忆犹新,而且在他看来面前的这支军队虽然人数不多,可要论战术配合和凶悍甚至还比当年的浙兵更强一筹。 这样一支军队从他们冲进大明来到京畿和明军交战以来从来就没碰上过,可现在却突然就冒了出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莽古尔泰的大脑宕机,整个人都傻了。而此时他增援的正蓝旗精锐正准备接替被杀得大败的友军,一旁的甲喇章京见自己旗主居然没有及时下达命令,甚至还傻傻盯着前方,忍不住就提醒了他一句。 “什么?”莽古尔泰下意识问了一句,甲喇章京继续重复了刚才的话,这才让他回过神。 “撤!” “撤?主子……。” “少废话!撤!”莽古尔泰咬牙毫不迟疑就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他让人把已经准备冲锋的正蓝旗精锐全召了回来,接着他深深看了一眼对面已经把刚才冲阵的八旗兵杀的差不多的那支军队,调转马头再也不管不顾,直接就带人头也不回地跑了。 继续冲阵?开什么玩笑! 莽古尔泰是莽,可他不是傻子,浙兵的强大他是亲身领教过的,而且对面这支军队无论从装备还是训练有素都不亚于当年的那支让他胆战心惊的浙兵,甚至看起来还似乎更强些。 当年浑河一战,莽古尔泰已被浙兵吓破了胆,今天这支军队的突然出现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年的情景。 要知道当年浙兵靠着仅仅三千人就打得两万多精锐八旗溃不成军,如果不是因为缴获了明军的火炮部队,依靠那些投降的明军炮手和红夷大炮打破了浙兵阵列话,那一仗说不定八旗就彻底败了。 现在对方的人数虽然不多,看起来仅仅连千人都不到,可问题是莽古尔泰现在手里的人也不多啊! 眼下莽古尔泰身边只有近千正蓝旗精锐,再加上其他协同作战的各旗,全部算下来也不过一千多人。靠这么点人怎么可能干得过强大的浙兵?更何况莽古尔泰手上也没火炮部队,而对面的军队早就做好了防御准备,不仅战斗力强大,还带着不少佛郎机和虎蹲炮,再加上大营中复杂的地形很不利于骑兵大范围迂回展开,这样一来自己就更不是对手了。 此外,除去这股冒出来的浙兵外,对方还收拢了近三千溃败的明军。这些明军经过武装后哪怕战斗力再不强却也不是死人,有这些浙兵压阵,和自己手里的八旗拼死打一下还是有可能的。 更让莽古尔泰心惊的还有,那就是当对面的军队反击的时候,军阵中居然还冒出了上百骑兵,这些骑兵战斗力瞧起来也丝毫不弱自己的八旗精锐,一旦对方直接向自己发动反击,那么莽古尔泰觉得靠自己是肯定挡不住的,到时候一定会败。 既然是这样,那么还留在这里干嘛?倒不如直接拍屁股走人。反正明军的大营已经冲破,主帅满桂战死,各处都是奔逃惶恐的明军,这仗已经大胜了。 打仗又不全靠武力,也要动脑子,柿子捡软的捏,他莽古尔泰何必非得找石头去碰呢?再说了,自己只是正蓝旗的旗主,皇太极才是现在的大汗,正蓝旗的精锐可是他保本底牌,他本就和皇太极不对付,根本没必要把正蓝旗宝贵的力量白白在这消耗掉。 除去这些外,莽古尔泰还清楚一点那就是今日能打下明军大营是侥幸,八旗虽然强悍,却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内彻底灭掉所有的明军,四周还有其他明军在呢,就连城墙上的明军火炮也在,一旦等到明军回过神,四面八方来救援的时候,八旗只能撤退,现在战功对自己已足够,莽古尔泰没必要继续在这死磕。 ------------ 第五百零四章 救命 当解决了冲阵的几百八旗兵,朱慎锥正准备收拢出击的部队重新列阵,以迎接下一波敌人的进攻。 这时候他万万没想到对面的莽古尔泰居然收兵掉头跑了,莽古尔泰这一跑倒让朱慎锥看不明白了,一时间他还以为莽古尔泰要耍什么花招呢,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这老小子不是假跑是真跑,直接带着他的人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丝毫没有其他意图。 面对这个情况朱慎锥不由得有些发呆,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当即他毫不迟疑下达了部队向前推进的命令,因为莽古尔泰这一跑,直接把附近区域的八旗兵全给带走了,随着这些八旗兵的离去,这里成了整个宣大军大营唯一的安全区域,而在几百米外,不少正慌乱逃命的明军也发现了这点,慌不择路朝着这奔逃而来。 这时候继续列阵已没有了意义,朱慎锥决定主动出击,借此机会收拢更多的明军,进一步稳住军营中的乱局。 随着命令下达,新军、骑兵和已经暂时重整的明军开始向前推进,他们推进的速度并不快,稳扎稳打缓步而行,以避免遭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八旗兵进攻。 同时,黑明忠等人配合朱慎锥收拢其他残部,和之前一样凡是冲阵者依旧杀无赦,所有败退下来的残部必须绕行两翼,再由黑明忠在阵列后临时重整跟随本部。短短二炷香的时间,朱慎锥又收拢了几百人,他的军阵也朝前推进了一段距离。 接下来的时间,朱慎锥不断收拢败兵,也碰上了从其他方向掠杀而来的几股八旗兵。但这些八旗兵和之前冲阵的八旗一样都在朱慎锥的手中吃了苦头,在强大的军阵和火器双重打击下,这些八旗被撞得头破血流,而王晋武这时候也终于有了上阵厮杀的机会。他带着骑兵掩护军阵,一旦正面击溃八旗,就毫不迟疑掩杀过去,三下五除二杀的那叫一个痛快,打完也不停留立即撤回,不给自己骑兵陷入八旗重围的可能,围绕本阵不断游走。 随着时间推移,朱慎锥收拢的败兵越来越多,而他的本阵和骑兵也越打越是顺手。这些败兵在进行短暂的重整,和亲眼目睹友军的战斗力强大后,战斗的勇气再一次回来了,看着惨不忍睹的大营和被屠杀的同胞,这些明军终于迸发出了再战的决心,跟随朱慎锥一路杀去,把更多的明军从危急中救了出来。 这时候明军在城墙上的火炮终于也打响了,因为宣大军大营的混乱来的太快,可一段时间过后,大炮仿佛从梦中醒来一般开始发射,强大的炮火打击下,八旗兵开始有了不小的损伤,此外附近的明军也终于有了动静,包括东边的关宁军开始出动反击支援宣大军,面对这样的情况,已经获得巨大战果的皇太极见情况不对,开始下令让自己的军队从大营中撤回。 皇太极的命令下达后,朱慎锥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这个变化,此时他手里重整的明军已超过了四千人,再加上自己的本阵新军和骑兵加起来大约五千。随着八旗兵的开始撤退,朱慎锥直接就下达了反击的命令,因为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不仅能多救出一些友军来,还能借此追杀部分陷入大营深处的八旗兵,给与敌人尽更多可能的杀伤。 “六哥,让我去冲一冲吧?”这时候,王晋武已经不甘心围绕本阵作战了,他忍不住主动请战。 看着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朱慎锥略迟疑了下就同意了他出战的请求,不过朱慎锥叮嘱他绝对不能过于深入,更不能和大股八旗作战,他的骑兵主要目的只是趁此机会扩大战果,同时去救援被困的友军,绝对不能和八旗正面决战。 王晋武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拍着胸脯让朱慎锥放心。接着,他就带着自己的骑兵杀了出去,转眼间飞奔而过。 王晋武的骑兵去了,朱慎锥也没闲着,继续在大营中来回搜索救援友军消灭落单的八旗兵。 这一仗从凌晨一直打到下午,等到战斗最后结束的时候已是未时。 等皇太极的八旗兵全部撤走,宣大军的大营是一片狼藉,战后的惨况简直惨不忍睹。 朱慎锥的军队已完成战斗开始修整,找了一个地方重设了营盘,而收拢的明军也在就近驻扎,士兵们由军官带领着进行安置,或抓紧时间救治伤者。 明军那边朱慎锥没有多去管,基本交给了黑明忠来负责,他的新军才是宝贝疙瘩,而且此战已经结束了,为避免麻烦他得尽快安排好其他事。 朱慎锥的新军五百人,此战战死两人,负伤十一人,从伤亡比例来看新军的强悍可见一斑。不过因为两人的战死还是让朱慎锥觉得可惜,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上了战场死伤难免,更何况这一次打的又是精锐的八旗兵,能够有这样小的伤亡比例已经很是难得了,如果不是因为提前准备的妥当,再加上莽古尔泰这家伙直接退兵掉头跑了,假如真硬磕起来,伤亡更大。 刚安顿下来,朱慎锥让部下休整,同时准备派人去找王晋武。这小子让他出击就撒了欢,现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整个大营依旧乱哄哄的,朱慎锥一时间也不知道他的位置,更担心他会杀的兴起直接杀出大营去。 还没等他准备派人去找王晋武呢,王晋武带着他的骑兵就跑回来了,一路上哈哈大笑,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六哥,我回来了!” “你小子还想着回来?出击时我怎么和你交代的?”朱慎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同意他出击,这小子杀性这么重,一打起来就控制不住自己,现在才想着回来。 “六哥,你这就可错怪我了,伱的话我心里都记着呢,根本就没和建奴硬拼,出击后全在抽冷子后面捡便宜呢。之所以回来的晚那是有原因的,绝对不是违抗你的命令。”王晋武很是委屈道。 “原因?还能有什么原因?你小子不会给老子来一套将在外的理由吧?”朱慎锥毫不客气反问。 王晋武嘿嘿笑着也不反驳,正当朱慎锥气不打一处来,正要痛骂他一顿,同时询问骑兵伤亡如何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 “先生,您不用埋怨王兄弟,王兄弟回来的晚是因为救了末将,要不是王兄弟今日出手相救,末将就回不来了。” 这话一出朱慎锥顿时一冷,目光掠过王晋武朝后面望去,这时候他才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人身上的盔甲破破烂烂,全身都是血污,没了头盔披头散发的家伙不就是黑云龙么? “黑将军?你这是……?来人!快!快拿药!” “无妨,没伤着要害。” “小伤也不成,先治伤,其他等会再说。”朱慎锥斩钉截铁道,很快就有人取来了药,朱慎锥和王晋武一起帮着黑云龙把盔甲脱下,再除去里面的衣服,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身体。 费了些功夫,这才清理完伤口上好了药,等包扎完后换上干净的罩衣,黑云龙这才恢复了些原本的模样。 黑云龙羞愧对朱慎锥抱拳道:“先生救命之恩末将永生难忘,如不是先生让王兄弟出战,今日我就回不来了……。” “究竟怎么回事?”朱慎锥连忙追问 黑云龙叹了口气,这才告诉了朱慎锥自己被王晋武救出的经过。之前他带人去增援满桂,满桂让他和麻登云各自防守左右两翼,可很快他们就被汹涌而来的八旗兵打得大败,无奈之下只能退往军营继续抵抗。 接着没一会儿,满桂战死的消息传来,随着满桂一死,整个宣大军士气大跌,大营瞬间一片大乱。 见情况不妙,黑云龙知道事不可为,只能带着部下边抵抗边后退,尽力和八旗兵进行周旋。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没挡住八旗的进攻,战斗中多次负伤,如果不是身边亲军拼命护着,说不定黑云龙就和满桂一样直接战死了。 等明军大营彻底乱起,八旗兵从四面八方冲进军营后,黑云龙的处境更是岌岌可危。在后撤的时候,他和他的部下被奔逃而来的友军所裹挟,直接被卷着朝大营深处而去。 这时候黑云龙别说继续战斗了,就连要脱身都难。不过这也给了黑云龙侥幸不死的机会,因为他被裹挟在军中,四面八方都是惊恐呼喊的友军,反而把外围的八旗兵给隔开了。 没有被推到践踏而死,也没被挤下护城河淹死,更没有被外围的八旗砍死,黑云龙就这样暂时保全了下来,可等到外围的明军一个个被砍死或者逃走后,躲在后面的黑云龙等人也就露了出来。 这时候,黑云龙终于恢复了行动自由,他很清楚不反抗就是死路一条,想要活命只能奋起一搏。就此黑云龙带着仅存的亲兵继续和八旗兵战了起来,可他们根本就敌不过凶狠的八旗,几个回合下来身边的十几个亲兵就被八旗杀了个精光,就连黑云龙本人也被打落兵器,失手被擒。 ------------ 第五百零五章 宣大军的惨败 黑云龙被擒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自杀,作为明军将领被活捉是极大的羞辱,可还没来得及他自杀呢,就被八旗兵给控制住了,嘴里塞了团布,身子也给捆了起来,整个人就和猎物一般横摆在一匹战马之上,如此结局让黑云龙痛苦的生不如死。 黑云龙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八旗兵给带走,最终成为阶下之囚。可没想到刚被抓到后不久,皇太极就下达了撤军的命令。那些八旗兵接到命令后开始边杀人边大营外方向撤退,而身不由己的黑云龙也被绑在马上跟着一起。 眼看着即将要离开大营,被八旗抓回去的时候,突然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股骑兵直接就杀了过来。这股骑兵穿着明军的装备,装备极为精良,来的又快又猛,虽然人数不多可战斗力极强,直接就冲进了正在撤退的这股八旗军中,打了这些建奴一个措手不及。 战斗打响时,黑云龙什么都看不见,因为他那时候背朝上面朝下,被横绑在战马上死死地动都动不了,可耳边却听到不断的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大约一炷香后,这些声音渐渐消失,接着就见到一匹战马来到自己身边,他看不清谁骑在马上,却能看见近在咫尺的马蹄。 “咦,这些建奴居然还抓了个人?”对方似乎很诧异自己被擒的样子,开口忍不住说道。 当这句话入了黑云龙的耳中,黑云龙只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来说话的人是谁。而且他断定打退八旗的肯定是自己人,自己终于有救了。 嘴里塞着布团的黑云龙拼命挣扎,边挣扎边呜呜叫喊求救,那人也注意到了黑云龙的情况,直接就让人把黑云龙从马背上解了下来,等黑云龙被人割断了捆绑的绳索,再取出嘴里的布团后,黑云龙这才顾得上去看究竟是谁救了他。 这一看之下黑云龙顿时一愣,他没想到救自己的居然是王晋武。而王晋武等看清楚是黑云龙时也呆了呆,他同样没想到居然无意之下救下了黑云龙。 既然双方都是认识的人,那么接下来一切就很自然了。王晋武连忙护送黑云龙就往回走,这时候八旗兵已经差不多全撤走了,战斗也已结束,王晋武虽然有意再去搜索一下落单的八旗杀杀过瘾,可因为救下黑云龙的意外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带着黑云龙直接回去找朱慎锥。 就这样黑云龙幸运地逃脱了大难,很幸运地没有给八旗给擒走。等说完这些,黑云龙再一次向朱慎锥表示感谢,要说起来这已经是朱慎锥第二次对他的救命之恩了,更何况回来的路上黑云龙已经知道儿子黑明忠安然无恙,更是对朱慎锥感激不尽。 “爹!” 黑明忠的声音急切传来,话音刚落他就如同一阵风到了,当看见自己父亲正坐在那边回望自己的时候,黑明忠的泪水忍不住就落了下来,他急忙上前两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黑云龙面前,抱着黑云龙不住地说:“爹您可算回来了,孩儿可算见着您了……。” “傻孩子,都这么大的人了,哭什么!你爹我不是好端端的么?”黑云龙摸着儿子的头笑骂一句,黑明忠抬手抹去了眼泪,脸上带着笑,还有略微年轻人的羞涩。 黑云龙告诉儿子,自己之所以能安然回来多亏了朱慎锥和王晋武的救命之恩,如果没有他们自己这一次就凶多吉少了。得知父亲回来的经过,黑明忠听完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想到自己父亲居然是这样被救回来了,当即二话不说就朝着朱慎锥磕头感谢,朱慎锥哪里肯受这样的大礼,急忙一个箭步把他搀扶起来,安慰他说这都是黑将军吉人自有天相罢了。 不管朱慎锥如何谦虚,但王晋武救出黑云龙却是实实在在的,而且黑明忠因为跟着朱慎锥不仅躲过了大乱后的危险,甚至还因为整军反击立下了功劳。 朱慎锥对黑家父子的恩德他们父子牢牢记住心中,更不敢忘。如果之前黑家父子对朱慎锥的关系仅仅只是因为当年在蒙古放归了他们父子,又帮着通过运作打通了魏忠贤的关系,使得回归大明后既没有获罪反而升官,而现在这一次救命之恩就完全不同了,在黑家父子心里,朱慎锥已经是真真正正的救命恩人,常言说的好,有恩不报非君子,他们父子虽是军人,可同样也自认为大丈夫,如此恩德粉身也难报啊! 安抚了黑云龙父子,朱慎锥询问起麻登云的情况,王晋武和黑云龙摇头都说自己也不知,因为当时太乱了,全给打散了。 既然暂时没有消息,朱慎锥也只能把这事放在一旁,大战刚过后续还有许多事要处理,现在最重要的不仅是要收拢残部重整营盘,而且还得清点伤亡,包括满桂的尸体收敛什么的也要安排,这些事根本就拖延不得。 等到傍晚时分,虽然还没全部处理完这些,但基本的消息陆续都已掌握。 整个宣大军两万多人,最终收拢的不到九千,也就是说这一战宣大两部已经被彻底打残,直接给皇太极消灭了大半。要知道最终收拢的九千中还有朱慎锥的新军和骑兵近八百人呢,如果去掉这些,两万多宣大军活下来的只有八千出头。 剩余者除去战死的外,更多的是死于大乱后的践踏和挤压落水而亡。护城河上放眼望去,漂浮着无数明军的尸体,这些尸体在水中一沉一浮,看得让人触目惊心。 而宣大军的诸位将领中,满桂是第一个战死的,宣府总兵侯世禄的尸体是在被践踏的尸体中翻找出来的,这位总兵大人死的实在是憋屈,因为被裹挟后退时一个不小心失足跌倒,因为身上盔甲太重没能及时爬起,被蜂拥而来的明军活活踩踏而亡。 麻登云没找到尸体,也不知道是落水死了还没捞起来呢,或者和黑云龙被俘那样被八旗给掳走。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将领的尸体也被陆续找到,至此宣大两军的最高指挥官全部阵亡,存活下来军中官职最高的就是参将黑云龙。 哦,对了,除去黑云龙外还有一个人也活着,这个人就是崇祯皇帝派来的监军太监吕直。 老话说的好,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如果不是当初吕直拼命催促满桂,还拿崇祯皇帝来压满桂,满桂也不会无奈之下决定移军永定门,从而导致这场惨败。 现在满桂死了,侯世禄也死了,麻登云下落不明,其他几个将领也都死了,就连黑云龙也是王晋武意外救回来的,要不然黑云龙早就落到皇太极的手里了。 可偏偏吕直这个死太监却活着,非但活着还毫无损伤,也不知道他当时躲在哪里,除了受到惊吓整个人被吓得面如土色,浑身战栗不已,下身更是湿漉漉的一片,却连半点伤都没。 等找到他时,吕直得知皇太极的八旗已经退去,战斗已经结束的时候,这死太监突然就来了精神,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嚷嚷着要见黑云龙,甚至要以监军的身份直接接管宣大残部。 当得知下面来报,朱慎锥顿时冷笑了一声,这个死太监到现在还搞不明白情况居然还敢耀武扬威?如果不是他,哪里会有这场惨败?如果没有他和京师紫禁城那位崇祯皇帝,满桂等人又怎么会如此憋屈地战死沙场? 现在仗打完了,他迫不及待跳出来要接管宣大军残部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打着算盘准备颠倒黑白呢。朱慎锥原本就对吕直的印象不好,现在更是厌恶之极,既然他想找死,那么就送他一程未尝不可。 反正一仗死了那么多人,就连主帅满桂和总兵侯世禄都战死了,你吕直作为一个监军太监战死也是很正常不过的吧?相反,你活着反而是不对,既然如此那就去死一死,也算成全了伱作为监军的义务。 就这样,很快吕直的名字也上了阵亡名单,他那具被砍得支离破碎的尸体和战死的明军摆在了一起。陪同的吕直的还有他身边的几个人,监军都死了,你们自然也不可能活着,倒不如整整齐齐,一个不少更好些。 皇太极收兵后没在原地停留,或许是担心京师的明军反应过来后增援包抄自己,所以八旗兵很快就往后撤了,一口气向南撤出三十里扎营,继续和以前一样和京师拉开一定距离,双方形成了继续对峙。 这一仗明军惨败,皇太极大胜,勤王军主力的宣大军直接被打惨,宣大两部主将战死,副总兵麻登云被擒。 等到第二日,京师那边见建奴远远退去,并没有再来攻击后这才放了心。崇祯皇帝派人出城询问战况,安抚宣大残部,当宣大军战损和诸将死讯传到皇宫后,崇祯皇帝看着这一个个熟悉的阵亡将领名字,还有那触目惊心的阵亡数字后,眼前顿时一黑,整个人摇晃了两下,差一点当场晕倒。 ------------ 第五百零六章 徐宪成劳军 崇祯皇帝没想到宣大军会败成这样,就连满桂和侯世禄都战死了,军中更是伤亡无数。 在这样的惨败之下,崇祯皇帝也没顾上监军吕直的“阵亡”,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皇太极会不会继续卷土重来,随着宣大军的惨败,眼下京师唯一最能打的只剩下了祖大寿的关宁军和昌平总兵尤世威。 尤世威和他的部队依旧在昌平驻守,他那边是绝对不能乱动的,因为大明历代皇帝的皇陵就在那边,一旦皇太极出击昌平,拿下此地,皇陵必惊扰,崇祯皇帝是绝对不允许有这样的后果。 所以现在能依靠的就只剩下祖大寿的关宁军了,可出了袁崇焕事后,关宁军本就和朝廷有了矛盾,祖大寿之前还带着关宁军直接拍拍屁股走人,要不是成基命给崇祯皇帝出了主意,让袁崇焕书信劝回祖大寿的话,恐怕现在京师已没什么部队防御了。 就算这样,崇祯皇帝也不敢去信任祖大寿,在他看来祖大寿是袁崇焕的人,袁崇焕既然不可信,祖大寿自然也不可信,再加上之前祖大寿的所作所为,更让崇祯皇帝现在对关宁军提防很深,哪里肯把京师防御交给他呢? 可这一次宣大军惨败,两个主将全部战死,副总兵麻登云下落不明,除此之外战死的还有三十多个将领,可以说宣大两军不仅残了,就连主将也没了。 “其他各地勤王军到哪里了?何日可抵达京师?”崇祯皇帝有气无力开口询问。 身边的王承恩哪里知道这些,但皇帝发问他自然是要回答的,想了想司礼监那边接到的消息,当即就对崇祯皇帝说各地的勤王军已经都在路上,按时间算应该快到了,不是今日就是明日,就算明日不到后日怎么也能赶到。 听了这话,崇祯皇帝略松了口气,只要各地的勤王军能够赶到就好,现在他觉得京师太不安全,皇太极在京畿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再一次来攻,身边没有足够的军队护着,实在是心中难安。 “传旨!”崇祯皇帝定了定神,开口道:“宣府参将黑云龙升宣府总兵,加后军都督府右都督之衔,特授尚方宝剑,令其整顿宣大军,统领勤王各军驻防京师!” “奴婢遵旨!”王承恩连忙道,走到一旁快速写了一份诏书,取来给崇祯皇帝看,崇祯皇帝看完后点点头,示意王承恩用印尽快让人送到黑云龙那边去。 这样一来,等于黑云龙一下子从一个参将成了宣府最高的军事指挥官,而且因为满桂战死,他还兼领大同军,也就是说宣大军以他为首。除此之外,黑云龙还加封了右都督之职,这个职务虽然是虚职,但代表了皇帝重用的意思,再加上让他暂时统领各部驻防京师,也等于把之前满桂统帅各部的权利大部分交给了黑云龙。 “皇爷,宣大军昨日惨败,满桂、侯世禄等诸将殉国,朝廷是否要安抚一下?黑云龙将军同建奴决战有功,眼下军中不稳,除此外是否再给点将士恩典?”王承恩轻声提醒了崇祯皇帝一句。 崇祯皇帝虽说升了黑云龙的官,其实这个官现在升不升并没多少意义,因为宣大军已经残了,黑云龙已是宣大军唯一幸存下来级别最高的将领,本来两部就应该由他来节制,崇祯皇帝这道旨意只是朝廷的一种认可罢了,至于右都督一职更是虚职,其实也派不上什么用处。 而节制各部更是一个名头,要知道满桂节制各部的时候也是如此,根本指挥不动关宁军。祖大寿连满桂的面子都不给,更何况区区一个黑云龙?此外满桂、侯世禄等将领战死,朝廷总得给出态度吧。 听到王承恩的提醒,崇祯皇帝这才回过神想起这事,当即琢磨了下告诉王承恩再拟几道圣旨,其中就有追封满桂和侯世禄的旨意,除生前职务荣誉外再给了恩典,尤其是子孙世袭荫封锦衣佥事更表明了他的态度。 此外,对其余战死的各将也都追封,子孙世袭荫封锦衣千户或百户之职,给与恩典。可这些远远不够,现在城外的军队除去口头的恩典外更重要的是实惠的东西,比如急缺的钱粮医药等等,对于普通军士来说,这才是他们所迫切的。 可崇祯皇帝给官倒是爽快,一谈到这就迟疑了起来,小家子气的性格顿时显露无疑。 医药什么的还好,崇祯皇帝让王承恩派太医院几个太医出去走一趟,收集一些医药给军中将士诊治。至于钱粮,他就很不自在了,心里琢磨着究竟给多少好。 给少了,下面不满意,给多了,他心里又实在肉痛。 想来想去开口勉强说了个数字,当听到这个数字时王承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点钱粮能派上什么用处?现在可是在打仗啊!外面的明军拿命在拼,你这个堂堂大明天子小气吧啦拿这么些去赏赐劳军?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么? “朝廷艰难啊!各处都要用钱,如今建奴又围了京师,漕运截断,京师一应开支都依靠漕运而来,朕也不知何时能打退建奴,如战事继续下去,朕不得不考虑京师供应。”崇祯皇帝忧心忡忡道:“为长远之计,让将士们都先辛苦一下,等打退了建奴朕再有重赏!到时候朕会拿出五十万……不!四十万两银子犒劳勤王各部,此事王伴伴就依朕的意思去办吧,仔细同我大明将士们说清楚,不是朕没想着什么,而是局势如此,等京师之围一解,朕绝对亏待不了他们!” “奴婢……遵旨……。”王承恩心中苦涩,无奈只能答应。 自己这个主子他太了解了,也许是当年当王爷的时候日子过的不怎么样,就此养成了节省的习惯。可节省也要分情况和时间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考虑这些?就连劳军都如此小气,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不过这位主子之后又说出了四十万两银子的重赏,这倒让王承恩松了口气,这样一大笔银子能拿出来,看来崇祯皇帝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也明白要守住京师得依靠外面的勤王军队。 可问题是这笔银子现在拿出来不更好些么?王承恩心里本打算是再劝一劝的,但见崇祯皇帝说完这番话后目光就朝自己扫来,王承恩已经到嘴边的话直接咽了回去。 退出殿外,王承恩想来想去自己去不合适,自己的身份太高,又是崇祯皇帝身边的人,何况外面现在还不太平,有一定的风险。至于司礼监的其他几位也是一样,所以王承恩琢磨后决定派一个普通太监去就行了,之前曾经代表朝廷劳军的冯允升倒是一个合适人选。 不过仅仅冯允升去还不够,还得派个官员一起同行,以表示朝廷的态度。内阁阁老和六部堂官是不可能的,就连侍郎他也指挥不动,琢磨来琢磨去,总算有了一个人选,当即就急冲冲地去安排此事了。 两个时辰后,太监冯允升和一个五品官带着些人,包括太医院派出的几个低级太医从永定门出城,前往宣大军中。 得知皇帝派人来的消息,黑云龙连忙穿戴整齐带着儿子和几个低级将领前往迎接。 把天使迎入营中,摆出香案,冯允升代表皇帝宣读了旨意,等宣旨完毕后,冯允升很是客气地把跪在地上的黑云龙给搀扶起来,语重心长告诉他现在由他统领各部,崇祯皇帝希望黑云龙此事能挑起重担,尽快重整军队,指挥即将赶到的勤王军各部包括关宁军,守住京师,不要让崇祯皇帝和朝廷失望。 对于这道圣旨黑云龙表示自己领旨,并做出了感恩之极的态度,还一口向冯允升做出了保证。这让冯允升很是高兴,接着冯允升又取来崇祯皇帝给军中的物资和赏给他的银子,另外还朝带来的太医指去,说这是陛下关心军中将士特意派来的太医,听说黑帅昨日也负伤了,要不让太医先帮黑帅看看? 对这个好意黑云龙婉言谢绝,说自己的伤不重已经包扎好了,眼下军中受伤的军士较多,还是让太医们帮忙尽快救治。对于黑云龙这个态度,冯允升微微颔首很是满意,接着询问了吕直等人的尸体何在,毕竟冯允升和吕直在宫中交往多年,两人算是朋友,这一次吕直作为监军战死,他出于朋友和同僚友谊打算为吕直收敛一下,也算安其心。 冯允升的要求自然是件小事,黑云龙当即表示吕直的尸体已经初步收敛,如果冯允升需要的话可以带他去。冯允升点头同意,和身边人交代了一句,让他们协助黑云龙部下处理后续事,接着就跟着黑云龙先离开了。 冯允升和黑云龙离开后,黑明忠负责接待同来的太监和那位官员,同时派人把送来的银两和物资进行安置。这时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那位官员摆手拒绝了黑明忠邀请,他让太医们先抓紧救治伤员,等太医们陆续离开后,这位官员见身边没了冯允升和其他一同劳军的其他人后,突然直接向前走去,几步就到了黑明忠的身后。 “姐夫,您怎么会在这?”徐宪成很是诧异,刚才宣旨的时候徐宪成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朱慎锥,当看见朱慎锥作普通小旗打扮的时候徐宪成心中很是惊愕,不过他没显露出来,直到其他人离开后,这才过来相认。 ------------ 第五百零七章 拒绝离开 其实朱慎锥见到徐宪成来军中同样很是意外,因为他没想到朝廷居然会派徐宪成来。 徐宪成的情况朱慎锥是知道的,他的耳目张锡钧就在京师里呢,现在徐宪成是工部郎中还兼着御史,劳军这个事按理说应该由兵部出面,怎么会派工部官员徐宪成来呢?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朱慎锥压低声音对徐宪成道,虽然他身边都是自己人,可毕竟在外面,万一被冯允升的人瞧见说不定会有麻烦。当即给徐宪成使了个眼神,徐宪成微微点头,直接就跟着朱慎锥走,片刻后来到一处营帐,这处营帐不是中军,但离中军不远,营帐四周驻扎的也都是朱慎锥的人。 “姐夫,您怎么会在这?”进了营帐,徐宪成就迫不及待又一次追问,朱慎锥居然出现在宣大军大营让他极为惊讶,尤其是昨日宣大军大营被建奴所迫,死伤惨重,眼下建奴就在三十里外虎视眈眈,这可是险地啊! 更何况别人不知道他徐宪成还能不知?自己这个姐夫可是宗室啊!堂堂宗室不在自己家里呆着居然偷偷跑来了京师,还身入军营,这就让他更为费解了。 “我的事等会再说,我问你,你怎么会跟着来劳军?伱现在不是依旧在工部任职么?”朱慎锥反问道。 徐宪成叹了口气,他告诉朱慎锥按理说自己是不应该来的,突然接到命令,说是有人推荐徐宪成一起来。虽然徐宪成是工部郎中不是兵部郎中,可朝廷对徐宪成一直看好,当初要不是因为袁崇焕上书崇祯皇帝表示要暂缓设置辽东巡抚和山东巡抚的话,说不定徐宪成早就去地方当巡抚了。 此外,徐宪成在工部负责的工作经常要和兵部打交道,对于他的能力兵部上下也都认可。再加上他还有御史的身份,更是号称小东林党的复社创始人,属于文官群体中自己人,这一次劳军朝中几个大佬们怎么肯让太监做主?而且开战至今已有月余了,昨日的兵败让京师城中人人皆惊,为搞清楚目前城外军队情况,王承恩和朝中几个大佬想来想去就决定让徐宪成来。 听完徐宪成的解释,朱慎锥这才略松了口气,他倒不是怕徐宪成劳军后留在军中有危险,而是担心徐宪成已经从工部调任至了兵部当官。 从六部来说,兵部的地位可比工部要高不少,但现在这个时候从工部调任到兵部却不是什么好事。眼下战事还在继续,建奴又未退去,兵部尚书都换了一个,更何况其他人? 崇祯皇帝的性子朱慎锥清楚的很,这个皇帝其他的能力没多少,可甩锅的本事可不小。一旦出什么事,第一个做的就是如何把锅先甩出去再说,以徐宪成的官职如果到了兵部就是直接具体事务的负责人,万一后面战事不利,崇祯皇帝又开始甩锅,要找替罪羊的话,徐宪成说不定就会倒霉。 “对了姐夫,您为何会在这里?”说完了自己的事,徐宪成再一次问出了这句话。 面对自己的小舅子,朱慎锥也没打算隐瞒,何况现在他都看见自己在军中了,继续瞒着他也不合适。 当即,朱慎锥就告诉了他自己是怎么来的军中,又是怎么悄悄藏身在黑云龙身边的,随后又讲到了昨日皇太极率部猛攻大营,满桂等人战死,自己带着人坚守营盘一角,直至击退来犯的八旗兵最后敌军退去,侥幸未死的经过。 这些话大部分都是实话,只有关于在自己的新军和骑兵的事做了一些遮掩,只是说他身边带了些人,都是商行和草原招募来的勇士,靠着他们出力才护住了自己。 听完朱慎锥所说,徐宪成后怕不已,也顾不上对方是自己的姐夫就忍不住责怪了起来。说朱慎锥不应该如此弄险,亏得没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就罢了,他姐姐和外甥们可怎么办? 何况朱慎锥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么?他可是大明宗室,按辈分来算是当今天子的爷爷辈。以大明宗室的规矩,宗室不能擅离封地,朱慎锥为了做买卖偷偷冒名离开平阳已经坏了这个规定,如果放在以前就是夺爵圈禁的结果。 眼下虽说朝廷已没有早些年管的严了,可一旦这个事被皇帝知道可不是什么小事。朱慎锥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走露消息引来灾祸? 面对徐宪成的斥问,朱慎锥态度倒好,当场就给徐宪成赔了不是,说自己当时头脑一热也没多想就这么来了,昨日的确凶险,亏得老天爷保佑安然无恙,以后绝对不会做这样冒险的事了。 这话倒也有几分真,说起来昨天大战的确意外,朱慎锥一没想到皇太极会如此果断派主力来强攻大营,二来也没想到满桂会败的如此之快,甚至战死当场。 虽然之前有预料了风险,也提前做了些准备,可当宣大军大营彻底乱起来的时候朱慎锥心中也是很紧张的。别看他当时指挥若定从容不迫,带着部下干掉了不少建奴,可实际上从开始到结束,朱慎锥手心里都是捏着一把汗。 假如他把所有新军和在蒙古的精锐骑兵全部拉过来的话,自然是不怕皇太极的。虽然皇太极的八旗兵和跟随而来的蒙古骑兵都是精锐,可因为进入京畿之地后开始分兵掠夺地方,再加上驻守后路遵化的部队,皇太极手中直接可以调动的八旗精锐并不算多。 这一次进攻大明,皇太极号称十万,可实际上八旗加蒙古骑兵一共也就六万多人而已,驻守遵化那边大约五千多人,再加上分兵出去的几支队伍,剩下来皇太极临时调集的主力也就一万多人。 这些人打明军没问题,可要真和朱慎锥的精锐新军还有骑兵作战,朱慎锥根本就不惧对方,一旦真打起来谁胜谁负还难预料呢,而且经过昨日一战朱慎锥大约也摸清楚了八旗兵包括白甲的战斗力情况。 朱慎锥承认八旗精锐的战斗力的确强悍,可他的骑兵也不弱,双方同等数量之下应该是差不多的,不过朱慎锥的骑兵已经开始陆续装备火器了,靠着火器的优势在战场上先发制人更胜一筹。 至于新军就更不用说了,只要提前做好准备,有骑兵一旁协助,他的新军已和当年浑河大战的那支浙兵战斗力基本相等,再加上更为精良的装备和火器,甚至已经隐隐接近了最初的那支戚家军战斗力。 可就算这样,现在他身边的部队还是太少了,仅仅五百新军再加上王晋武的三百骑兵,对付一两千八旗自然是不惧。可一旦对方倾巢而来,朱慎锥很难挡住,就算勉强能打,这一仗下来也肯定伤亡不小。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朱慎锥这一次的确莽撞了,不过既然做了就不后悔,尤其是亲身经历过昨日一战后,朱慎锥所得到远比想象的更多。 现在黑云龙成了宣大军最高指挥官,崇祯皇帝不仅升了他的官,由参将直接成了总兵,还加了右都督之衔授尚方宝剑节制各军,仅此一点朱慎锥就不后悔来这一趟。 假如他没来的话,昨日一战黑云龙不是当场战死就是被掳走,就连黑明忠的结局也估计好不到哪里去。再加上没有他力挽狂澜,收拢败兵,宣大军根本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其伤亡会更重不少,甚至连最后的八千多人也留不下来,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眼下不仅黑云龙父子安然无恙,还掌控住了宣大军,又给宣大军留下了部分宝贵的种子,这些就足够了。 自昨日战事后,黑云龙父子对朱慎锥的态度彻底改变,自此可以说黑云龙父子唯朱慎锥马首是瞻都不为过。宣大两军是大明最精锐的边军之一,其驻地就在山西和直隶这边,仅次于关宁军。 有了黑云龙父子的诚心投靠,对朱慎锥是最好不过的结果,哪怕冒了极大的风险也全是值得的。 当然了,现在徐宪成是肯定不知道朱慎锥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只是为朱慎锥擅自来军中又冒了如此大风险很不满。不过见朱慎锥一副虚心接受批评,口口声声又讲绝不再犯的保证后,徐宪成心里的怒火也渐渐消了。 “此地不宜久留,姐夫还是早点离去吧。” “现在离去不合适。” “为何?难不成姐夫您还打算留在军中?就算不考虑自己安危,也得考虑一下家中姐姐和外甥们吧?”徐宪成忍不住急急问道。 见徐宪成有些急,朱慎锥苦笑着摇头解释:“眼下京畿之地不安全,建奴来去如风,在四周大肆抢掠,我现在在军中反而比离开更安全些。一旦离开军中脱身,先不说这样的举动会不会引起注意,二来建奴那边斥候也会有所警觉,万一派兵来追杀,别说回山西了,恐怕走不出百里就会遭遇截杀,到时候非但回不去,死在半道上的可能更大些。” “此事我仔细想过,现在走并非合适时间,倒不如暂留军中等后续再看情况决断。如各地勤王大军赶到,我军势大,建奴见不可为,必然会撤军。等京师之危解后,那时再走也是不迟。” ------------ 第五百零八章 一群混蛋 徐宪成沉思了下,不得不承认朱慎锥所想的的确有几分道理。 现在皇太极的八旗兵把京畿各地掠夺了好几回,每日都有不少难民逃来京师求助。 能逃到京师的难民算是幸运的了,还有不少在半路上就给八旗截杀的,究竟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谁都无法估计。 现在这个情况朱慎锥留在军中的确要比直接离开更安全些,可徐宪成又担心刚刚宣大军经历了如此大败,万一这几日皇太极又来攻怎么办?想来想去,徐宪成突然眼睛一亮想到了个办法,既然朱慎锥暂时没办法回山西,而呆在军中也不安全,何不如跟着自己回京师呢? 自己是朝廷派来劳军的官员,除去太监冯允升外自己的级别最高。如果在回城的时候让朱慎锥乔装一番,装扮成自己的随从入京师,那么不就安全了? “不可!”没想到徐宪成刚把这个想法说出,朱慎锥就直接拒绝。 “为何不可?” “宪成呀,我知你是好意,可如此做风险实在太大。”朱慎锥摇头道:“现在兵临城下,京师内外已如同惊弓之鸟,对于城防看守得极为严厉,进出城不仅要核对盘查,还要通过瓮城出入,就是防备有奸细潜入城中。” “虽然你是好意,我也可以以你的随从身份冒名顶替入城,可这事万一瞒不过呢?别忘了伱的随从都是被人照过面的,要乔装成一模一样根本就不可能,一旦被人发现这可不是小事。” 朱慎锥告诉徐宪成,这样做的风险实在太大,尤其是万一被发现后又查到了他的身份,到时候崇祯皇帝知道后他们两人都会倒霉。一个宗室离开驻地在这种时候乔装潜入京师,这是要干嘛?而作为朝廷官员的徐宪成还是主谋,这又是要干嘛? 到时候绝对不是宗室擅自离开驻地那么简单了,弄不好还会成为一件大案。以崇祯皇帝多疑的性格到时候他们两人肯定活不了,还会牵连到家人,如此巨大的风险谁都承担不起。 “可是如继续在军中不一样也有风险?” “那也比冒名入城的妥当些,至少我在军中不会有人知道我的身份。”朱慎锥斩钉截铁道。 徐宪成脸色难看,他迟疑之后还是放弃了带朱慎锥入城的打算。就和朱慎锥说的那样,他的确没十足的把握,而且被发现后带来的风险太大。他想让朱慎锥入城是保证其安全,而不是要去冒更大的风险,由此来看,的确是留在军中更为妥当。 “姐夫,那你在军中可要多加小心,实在不可为时就算效仿勾践故事也是可以的,常言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可要保重啊!”徐宪成不便久留,他已在朱慎锥这交谈了好一会儿了,算算时间冯允升差不多也快回来了,接着他们还要去军营中转上一圈就得回城,离开之前他依旧不放心地握住朱慎锥的手,用婉转的言辞关切道。 “放心吧,我会安然无恙的,等京师之危解除后,我走之前会托人给你送信,至于见面嘛,到时候如能再见一面固然好,如不方便见面,我也会让人转告你。” “好!保重!” “你也自己保重!” 两人握手道别,朱慎锥把徐宪成送出了营帐,接下来他没继续送他,只是目送着徐宪成离去。 告别了朱慎锥后,徐宪成回到中军,等了片刻收敛完吕直尸首的冯允升也回来了,看着他的脸色有些悲切,或许是因为吕直死的“壮烈”让他心有戚戚吧,见到徐宪成后他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随后在营中大略转了一圈,就回去复命了。 等送走冯允升等人后,黑云龙返回中军,他在中军大营外把部下先打发走,随后又和黑明忠交谈了两句,等黑明忠离开后,黑云龙并没有进自己大营,直接就去了不远处朱慎锥的营帐,这时候朱慎锥已经在等着他了。 “先生!”进了营帐,黑云龙恭敬地朝朱慎锥拱手道。 朱慎锥同样回礼,礼后笑着朝里面一指:“今日黑帅升任总兵,陛下又给了黑帅节制诸军之权,我已备好酒,为黑帅祝贺。” 黑云龙和朱慎锥往里走去,到了里面两人坐下,看着面前一壶酒,黑云龙脸上却没半点喜事,他拿起酒壶先倒满了一杯,站起身来默默把酒撒在了地上,接着又倒了一杯酒,开口道:“刚才一杯是敬满帅和侯帅的,这一杯敬昨日阵亡的诸位将士!” 说完,他再一次郑重其事把酒撒在了地上,随后站在那边许久都没出声,而朱慎锥在一旁也不开口,静静陪伴着他。 过了片刻,黑云龙这才悠悠长叹一声,回到了座位坐下,重新倒了酒抬手饮尽。 喝完后,黑云龙感慨道:“相比阵亡的满帅和侯帅还有诸位将士,我黑云龙何德何能?如不是先生昨日搭救,我早就跟随他们而去了,哪里还有今天坐在这里喝酒?” “黑帅,此话就不用再说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留下黑帅就是老天爷的意思。如今黑帅为宣大军总制,又节制各军,当化悲愤为力量,统领各部,解如今之局!” 黑云龙点点头道:“先生此言正如我心中所想,只是想到满帅和侯帅,我这心中很不是滋味。不过先生尽管放心,我黑云龙也不是凡夫俗子,更不会在如今多做儿女姿态,明白孰轻孰重。” 这句话一出,朱慎锥微笑点头,黑云龙的能力不差,只是资历威望略有不足,现在他升任总兵是名副其实,不过节制各部就有些难度了,恐怕黑云龙自己心里也清楚这点。 当即朱慎锥询问黑云龙现在有什么打算,黑云龙也不瞒他,直接告诉了他的想法。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整合手中的军队,设置好防线,防备皇太极再次来攻。此外,更重要的就是绝对不能再主动出战,必须采取守势,之前的大败就是惨痛的教训,何况现在宣大军实力大损根本就没出战的可能,能够守住就不错了。 另外黑云龙在等待其他勤王军队的抵达,算时间也就这一两日应该来了。等到援军到达,宣大军这边的军事力量就能得到增强,这样防御起来就更多了几分把握。 “不过现在有件难事。” “何事?” “粮草和军饷!”黑云龙摇头道:“昨天大败,军中物资大部被掠走,更有不少被建奴烧毁,清点后所剩已是不多。今日原本以为朝廷派人劳军会带来急需的粮草,可没想到所带来的却是不多,这些粮草以目前部队人数而言恐怕也就十日可用,另外朝廷缺军中军饷已有三月之久,勤王来京后一直未能补足,现在军中还得抚恤阵亡军士,可这些朝廷也未能下拨,一时半会也就罢了,怕就怕时间长了,军中会有怨言。” “刚才你就没问过冯公公?”朱慎锥问道。 黑云龙苦笑道:“如何没有打听,陪同冯公公时我就问了此事,冯公公告诉我这事朝廷会想办法处置,让我耐心等候些时日,并说陛下已准备了四十万两银子,只要打退建奴,必然重赏各部……。” 这话一出朱慎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崇祯皇帝的算盘打的不错,现在大敌当前正要将士卖命的时候居然不给足军粮军饷,反而拿出所谓的准备好的四十万两银子来当成激励,分明就是空手套白狼的主意。 这就和后世资本家忽悠员工有什么区别?不涨工资又要人拼命加班加点给企业卖命,口口声声说等项目完成给与多少多少奖励一样。画饼本事不小,拿着根胡萝卜吊人胃口,这种手段朱慎锥后世可见得多了,没想到崇祯皇帝无师自通也会这么一招。 先不说崇祯皇帝的承诺有多少可靠,哪怕他是天子君无戏言也不能全信。以朱慎锥对这位天子的了解,仅仅登基两年多的他出尔反尔的事干的还少了?万一事后反悔甚至打折扣又如何?难道还直接反了不成? 此外黑云龙还在担心另一个事,那就是等勤王各军来了后又怎么办?这些勤王军都是从其他省份赶来的,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到了京师如果没有粮草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按理说,这些粮草等朝廷都要提前准备好,可直到今日朝廷还没一个准信,就连崇祯皇帝似乎也忘记了这点,他难道不知道人都是要吃饭的么?人家千里迢迢来救援,饭都不给人家吃,怎么打仗? 今天劳军崇祯皇帝赏赐了他一笔银子,可惜只有可怜的区区几百两。堂堂天子这点银子居然也能拿得出手?这位陛下也太小气了些,黑云龙表面没说什么,可当时接旨的时候肚子里已经在骂娘了,只是强忍着这口气而已。 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黑云龙一口又是喝了个干净,由于喝的急他的脸上露出了潮红,再也憋不住就骂了几句娘,生怕他酒后乱骂惹祸,朱慎锥在一旁急忙劝阻,这才让黑云龙停下了口。 ------------ 第五百零九章 永平 黑云龙升了官,可心情却不怎么样,也许是因为满桂等人的战死缘故,又或者是朝廷对将士们的苛刻再加上崇祯皇帝对臣子的这种态度让黑云龙心中很是不忿,可这又能如何呢?作为大明的将领,面对如今这样的局面,他也没有其他选择。 一壶酒喝完,黑云龙起身离去,刚经历了一场大败,他作为现在的主将还有许多事要安排,尤其是皇太极依旧虎视眈眈,不得不防。 送走了黑云龙,朱慎锥心中暗暗叹息,不过眼下不是想其他事的时候,大敌当前,关键还是要解决建奴问题,可凭着大败后的宣大军残部再加上关宁军,现在的明军只能勉强维持守势。 宣大军战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通州,正在通州整顿军队的孙承宗得知后神色凝重,他没想到自己离开京师后才这几日就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而满桂的战死更让原本能够固收的京师明军损失惨重,如果皇太极继续猛攻京师,京师的危险不言而喻,尤其是崇祯皇帝的态度更会让战局发生不可预知的变化。 这时候孙承宗再也不迟疑,他决定用自己的方法来给京师解围。孙承宗直接带兵从通州北上,然后西进,和马世龙的部队合兵一处,此外传令山海关的辽东军队对关内进行增援,以加强手中的军事力量。 等孙承宗率部赶到蓟州附近,和马世龙合兵后,双方总兵力达到了一万五千人,此外辽东军也向西增援,约有一万七千人的军队,两部加起来三万两千人,从军力而言可以和建奴打一打了。 援兵抵达位置后,孙承宗下令各部明军对蓟州附近的八旗实施作战,双方围绕蓟州开战。 连续两战,明军先后不敌八旗被击败,不过孙承宗不愧是孙承宗,虽败却不乱,而且通过这两仗给予了八旗兵不小的杀伤,其中褚英之子杜受负伤,阿济格所乘的战马被击毙,其本人差一点阵亡。 除此之外,八旗中高级将领战死七人,给气焰嚣张的皇太极一个狠狠打击。 因为孙承宗主动在蓟州挑起战端,逼迫皇太极的主力把目标从京师转移到蓟州、遵化一线,摆出一副要不顾一切代价截断皇太极后路的姿态。面对明军这样的变化,皇太极不得不抽身回兵应对北边的孙承宗,因为皇太极很清楚,一旦蓟州到遵化一线被明军占据,那么自己退往草原的退路就断了,没了退路他的大军在大明腹地极其危险,身经百战的皇太极不会不懂得这个道理,只能调转头来先对付孙承宗再说。 可孙承宗哪里是这么好对付的,这两场败仗早就在他预料之中,虽从战况来看明军败了,可同样也给了八旗带来了损失,尤其是借着在蓟州开战,孙承宗直接把皇太极的主力从京师吸引到了蓟州方向,变相缓解了京师的困境。 两战之后,孙承宗让马世龙率部驻守蓟州城,严密监视八旗的动向,摆出一副随时截断皇太极退路的姿态。同时,孙承宗向前来增援的刘兴祚下令,让其驻守永平,配合在蓟州的马世龙一东一西,摆出夹击之势。 但没想到刘兴祚带兵抵达永平的时候,永平城的官员却拒绝刘兴祚的军队入城,理由是城中粮草不足,无法供应大军。 刘兴祚心里明白这是永平的官员故意所为,可又对此无能为力。 刘兴祚原本就是降将,是最早跟随努尔哈赤起兵的辽东明人之一,曾经受过努尔哈赤重用。 但因为努尔哈赤骨子里看不上明人,又很防备刘兴祚,使得刘兴祚之后对努尔哈赤很是不满,自天启二年起刘兴祚就暗通大明,私下投靠了毛文龙,给大明不断输送情报。 后来因为事发,刘兴祚差一点就被努尔哈赤砍了脑袋,考虑到他之前的功劳这才留下一命,却剥夺了他大部分权利。等到努尔哈赤死后,皇太极继位,皇太极为巩固政权对八旗内部进行清理,排除异己打压对手,刘兴祚在那边的日子更不好过。 一不做二不休,这时候刘兴祚知道自己继续留在皇太极那边终有一天会给皇太极要了性命,为此他诈死脱身,直接就投了皮岛的毛文龙。 投降毛文龙后,毛文龙对刘兴祚很是看重,并予重用,可谁也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年袁崇焕就杀了毛文龙,毛文龙死后为安抚东江镇和分化而治,袁崇焕特意奏朝廷给刘兴祚升了参将之职并实管副将事,并让其统领东江镇四协之一。 从这点来说,刘兴祚原本就不是根正苗红的明军将领,他之前的经历复杂,在明军中属于一个异类。 毛文龙倒是信任刘兴祚,可毛文龙现在已经死了。袁崇焕也重用过他,不过当初重用他的目的是为了分毛文龙原本部下的军权,用刘兴祚作为棋子变相掌控东江镇的一协军力。 至于其他明军将领和刘兴祚关系好的寥寥无几,更不用说那些原本就看不起武将的文官了。 孙承宗这一次调刘兴祚增援关内,对刘兴祚还是很信任的,可惜孙承宗虽有节制刘兴祚的权利,可他却没有直接命令永平官员的职权,而且孙承宗现在人也不在永平,没办法给刘兴祚撑腰,在永平城的官员拒绝刘兴祚入城之后,刘兴祚无奈只能带着兵在永平郊外相机作战,同时把此事派人汇报给孙承宗。 刘兴祚在永平城外收拢明军残部,率军同八旗进行周旋。当发现建奴一部正押送着从京畿掠夺而来的物资和人丁准备由遵化返回草原的时候,刘兴祚果断察觉到了战机,他连忙召集部队准备趁此机会偷袭建奴,给建奴来一次狠的。 因为刘兴祚的准备充分,押送物资和人丁的建奴也不是八旗的真正精锐,刘兴祚的这次偷袭很是顺利。这日深夜,刘兴祚率部悄悄摸到了建奴大营附近,趁建奴毫无防备之下突然发动进攻,在攻进大营的时候,刘兴祚还利用了自己和其部下原本就在努尔哈赤手下的优势,一边放火杀人,一边用满语大呼“败了败了!快逃命啊!”之类的话,黑暗中建奴根本就搞不明白明军来了多少人,耳边又听到熟悉的满语此起彼伏,一时间全都惶恐不安,争相逃命,被刘兴祚顺势杀得大败。 此战,刘兴祚以八百人的精锐骑兵再加上一千多步兵直接打垮了三千建奴,杀了对方五百多人,剩余的建奴狼狈之下四处逃窜。 这一仗不仅打出了明军的威风,更救下了被建奴掠走的百姓数千人,缴获物资无数,让刘兴祚扬眉吐气。 战后,刘兴祚把捷报送往孙承宗处,孙承宗接到捷报极为高兴,同时派人提醒刘兴祚不要因为这仗胜利就过于轻视,让刘兴祚谨慎从事,千万别擅自出击,他的主要任务是驻守好永平,只要永平在手,建奴就拿他没有办法。 可惜孙承宗的提醒刘兴祚并没放在心上,一战而胜的刘兴祚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按照孙承宗的意思以永平为基固守,相反他打算继续找寻战机,用建奴的人头来洗刷自己以前的耻辱。 两天后,又一个战机来了,当刘兴祚得知有一小股八旗和蒙古军队正在北上,同样携带了物资和掠夺的人丁后,刘兴祚很快就做出了再一次出击的决定。这一仗和前一仗一样打的很是顺利,刘兴祚亲自领兵冲阵,几个回合之下就斩杀了几十八旗和蒙古兵,驱散了其余建奴,缴获了物资和人丁。 战后刘兴祚再一次向朝廷请功,并让部下押送这些物资和人丁返回永平,而自己依旧带着主力在附近搜索逃散的八旗和蒙古兵,可他万万没想到正是这个举动让刘兴祚后悔莫及,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股被他杀的大败的建奴和蒙古人其实是皇太极给他设的套。 之前偷袭后,皇太极很快就得知了刘兴祚再永平的消息,对刘兴祚此人皇太极是恨之入骨,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了。为了解决刘兴祚,稳住自己的后路,皇太极决定先把蓟州的明军放一放,调转头先弄死刘兴祚。 就这样,皇太极派遣阿巴泰和济尔哈朗率其部下各将,领五百精锐八旗白甲再加普通八旗、蒙古附庸兵总计约四千余人星夜奔驰抵达永平附近,打算围歼刘兴祚。 到了永平附近,阿巴泰接到部下汇报,说捉到了一个明军,让部下把人带来后询问得知这明军居然是永平城的一个驻军,这个明军是从永平城逃出来的,主动投靠建奴。 询问了对方才得知永平城拒绝了刘兴祚入城驻守的要求,所以刘兴祚和他的部队一直不在永平城里,而是在永平城外。当知道这个情报后,阿巴泰和济尔哈朗同时大喜,两人一瞬间都想到了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也是一个弄死刘兴祚的好机会。 区区一个永平城和刘兴祚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后者给建奴带来的威胁远大于前者。只要刘兴祚没了,那么永平城根本不足为虑,眼下关键就在刘兴祚身上,为引诱刘兴祚上钩,阿巴泰和济尔哈朗商议后决定以小股部队押送物资和人丁的方式诱骗刘兴祚出击,并且让投降他们的永平城驻军士兵给刘兴祚送去假情报。他们相信以刘兴祚的性格,一旦得知了这个消息绝对会迫不及待地出兵,只要一出兵,远离永平城,那么机会就来了。 ------------ 第五百一十章 师爷爷来了 刘兴祚因为没把孙承宗的警告放在心上,或许是被之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当他得知有小股的八旗和蒙古兵押送物资和人丁出现之后,他根本就没多想就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这仗和刘兴祚预料的差不多,打得很是顺利,阵斩几十八旗和蒙古兵外,还缴获了物资和解救了被建奴掠走的百姓。 打完这一仗,刘兴祚的步兵押解着缴获先行一步,自己带骑兵在附近搜索了一番,搜索到翌日这才回军,但他根本不知道就在他往回走的时候阿巴泰已经先行一步去堵他的后路了,而济尔哈朗也没闲着,领军在后面不急不慢地追赶,等着刘兴祚自己钻进埋伏圈。 刘兴祚带着部队对此丝毫无知,由于回军的原因他的行军速度并不快,而且加上刚刚打了一场胜仗,刘兴祚根本就没想过建奴会算计自己。在部队行至两灰口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阿巴泰的兵马,直接堵住了他的去路。正当刘兴祚惊愕之下仓促应战的时候,后方又传来了一个坏消息,济尔哈朗从他的部队后面出现,两支建奴精锐八旗军一前一后直接把他夹在了两灰口内,令他进退两难。 面对这样的变化,刘兴祚一瞬间就明白自己中计了,可这时候他没了其他选择,唯一可能做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投降,一个是死战。 投降是绝对不可能投降的,作为满清叛将刘兴祚很清楚皇太极早就想杀他后快乐,投降同样也是一条死路,既然如此倒不如死战,集中力量和对方拼杀一番,说不定还能冲出去。 就这样,大战爆发,刘兴祚带着他的精锐骑兵和阿巴泰、济尔哈朗两部殊死决战,由于战事爆发突然,正在行军过程中的刘兴祚连盔甲都没来得及穿,直接就带部下应战。 这一仗从早上一直打到傍晚,刘兴祚虽然作战勇猛,他的骑兵也悍不畏死,可面对早就有准备,无论从人数还是战斗力都强过自己的八旗精锐,最终刘兴祚还是败了。 奋战到底,刘兴祚最后中箭身亡壮烈殉国,他的精锐骑兵百不存一,就连刘兴祚的弟弟刘兴贤也没能逃脱,被阿巴泰生俘。 战后,阿巴泰等人在战场上找到刘兴祚的尸体,把其尸带了回去给皇太极看,皇太极看见尸体后很是高兴,当即下令把刘兴祚尸体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可怜刘兴祚死后不仅给建奴开膛破腹,更没能留下全尸。 刘兴祚死后,孙承宗很快就得知了消息,孙承宗心中悲痛不已,更为刘兴祚的忠义深感之德。为此孙承宗亲笔向崇祯皇帝写了奏折,以奏明刘兴祚兵败身亡的经过,同时恳请崇祯皇帝善待刘兴祚余部,让其弟刘兴基统帅余部,继其参将之职,同时朝廷给与刘兴祚身后恩德。 崇祯皇帝接到消息后同样也心中悲痛,更为刘兴祚的遭遇感动。崇祯皇帝下旨升刘兴祚三级,授予他的儿子刘大缙锦衣卫指挥佥事世职。此外,崇祯皇帝还热议为刘兴祚赐祭六坛,造坟安葬,以示身后荣恩。 因为孙承宗的缘故,京师情况得到了极大好转,随着皇太极的主力把注意力从京师转移到蓟州到遵化一线,在京畿纵横的八旗兵逐步离开了京师,这让崇祯皇帝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其他各地的勤王军也开始陆续抵达京师,使得在宣大军遭受巨大损失后的兵力得到了补充,也让黑云龙等人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如果一切按照现在的局势发展下去的话,京师安危不再会有太大问题,恐怕过不了多久皇太极就要回军了,等皇太极北出长城后,大明面临的这场危机就能渡过。 “先生,您说建奴还会回来么?”营帐中,黑云龙忧心忡忡对朱慎锥问道。 这个问题朱慎锥也在考虑,从目前的局势来看皇太极已放弃了继续进攻京师的意图,其原因有三。 第一,京师不是那么好打的,哪怕打残了宣大军,可关宁军还在,再加上京师的城高墙厚还有火器之利,皇太极要拿下京师的可能微乎其微。 第二,孙承宗的战术变化已经打到了皇太极的痛处,皇太极把主力从京师附近撤走就是担心孙承宗切断他的后路。虽然建奴回师后战场从京师转移到了蓟州到遵化一带,而且建奴还有意图进攻山海关一线的意图,从这些举动来看,皇太极头脑很是清醒,他之所以这样打就是避免孙承宗把这一线连成一片,封锁自己的退路,从而造成关门打狗的姿态,他现在在和孙承宗抢时间,以点破面猛攻永平等地,打破孙承宗的布局。 至于第三就是各路的勤王军已经陆续抵达京师了,双方的军事力量对比发生了变化。皇太极的八旗再厉害,连同蒙古兵加起来也不过六万多人,之前和明军作战还有损失,就算临时拉附庸兵参战,皇太极前前后后也损失了好几千人,实力已没有最初攻进长城时那么强大了。 综合上述情况判断,朱慎锥认为目前京师的困局已经基本解了,皇太极应该不会再掉头来打京师,必须先保证自己的退路安全。不过这个判断虽然可能很大,但也不能确保百分之百的准确,毕竟战场上什么情况都会发生,万一忽略了京师防御被皇太极抓到机会掉头再来攻也不是没这个可能,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皇太极找到破绽的机会,配合孙承宗继续给皇太极施加压力,逼迫建奴回军。 “先生说的有理,这几日我推算战局也是如此认为,如能早一日逼得建奴离开,也能彻底放下心来。只是……哎,可惜了……可惜了……。”黑云龙边说边摇头,长吁短叹。 黑云龙心中在想什么朱慎锥很清楚,因为他也觉得可惜。 话说现在的局势改变完全是因为孙承宗的缘故,如果不是孙承宗在满桂战死后果断调整战术,皇太极恐怕还在围攻京师呢。 联想到之前孙承宗给崇祯皇帝出的主意,当时孙承宗就建议崇祯皇帝采取自己的办法,调集大军直接堵住建奴的退路,然后以在京师的宣大军和其他勤王部队为力量拖住皇太极北逃,只要争取到时间,一旦彻底拿下蓟州到遵化一线,那么皇太极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可惜的是崇祯皇帝优柔寡断,根本就没接受孙承宗的建议。而且他前几日给了孙承宗最高的军事指挥权,过了几日后突然又出尔反尔,直接把孙承宗给打发到通州去了,这才导致了之后满桂临时接管京师各部,被催促着出兵作战,仓促之下宣大军惨败,满桂等人战死的恶劣后果。 虽然现在孙承宗采取的战术和他之前建议崇祯皇帝的相差不多,可实际上此一时彼一时,效果完全不同。 当时宣大军主力还在,满桂等人也都活着,孙承宗的谋划成功率极大,手中能调用的兵力也比现在强上不少。一旦发动,孙承宗完全可以通过宣大军暂时拖延皇太极北上的时间,再加上关宁铁骑的战斗力和行军速度,也可以配合山海关的明军和马世龙等部快速占据蓟州到遵化一线,直接赶在皇太极反应过来之前关上大门。 可现在呢?宣大军残了,满桂没了,孙承宗已没了拖住皇太极阻拦对方及时北上的强大军力。再加上战斗力最强的关宁军一直都在京师,也没北上,孙承宗手里只能依靠马世龙的部队再加上临时从山海关调来的辽东二流部队去堵口子。 这些部队无论从人数还是战斗力都不算强,面对建奴在蓟州和遵化一线的留守部队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相反,两者相比明军还差一些,这也是孙承宗一开始两战皆败的缘故,可就算这样他的意图也让皇太极吓了一大跳,接到消息后火速丢下京师回兵北上,因为皇太极太了解孙承宗这个老家伙了,这可不是一般人,一旦被堵住后路,他的大军就岌岌可危了。 从这些来看,孙承宗现在的战术对于之前的谋划而言天差地远。如果按照之前的谋划是可以全歼至少也能给与建奴沉痛打击的。可如今至多也就做到了围魏救赵的结果,把战火从京师转移到了蓟州到遵化一线,让京师脱离了险境罢了。 接下来情况会有什么变化,皇太极又会怎么做,谁都无法知晓,他们只能静待局势的变化和发展。 正当黑云龙和朱慎锥探讨之后战局可能的时候,李佑来了,他在帐外通报了一声,入帐后见黑云龙在,迟疑之间却没有说出来意。 “军中还有军务,如此就不打搅先生了,末将先告辞。”黑云龙也是有眼色的,见李佑这样子分明就是有什么事要说,自己在不方便开口,当即装着什么都没看见,笑着起身说道。 “我送送黑帅。”朱慎锥笑着也起身,开口道。 黑云龙也不推辞,两人说着话出了帐,到了帐外双方拱手行礼,黑云龙快步就朝自己的中军走去,等黑云龙离开后,朱慎锥这才收回了目光,低声问李佑何事。 “六爷,王指挥使到了。” “王指挥使?”朱慎锥一愣,李佑点点头轻声提醒:“就是王老爷子,俺的师爷爷……。” 朱慎锥瞬间回过神,连忙问:“老爷子来了?人呢?什么时候到的?快!快带我去!” ------------ 第五百一十一章 责问 李佑口中所说的王指挥使、王老爷子不是别人,正是朱慎锥的舅舅王荣。 王荣作为作为潞州卫指挥使是山西地方的驻军,这一次建奴入长城兵指京师,朝廷向各部发出了勤王诏令,九边的边军是第一批接到勤王旨意的,其中袁崇焕的关宁军、满桂的大同军、侯世禄的宣府军等因为离京畿近,也是第一批抵达,此外还包括在京畿附近的昌平总兵尤世威、保定总兵曹鸣雷等人。 之后山海关总兵马世龙是袁崇焕的后续部队,除去他们外北直隶还有部分来勤王的各支部队,不过这些部队的人数都不多,战斗力也不强,抵达后分别由各部节制直接指挥。 随着皇太极几次猛攻京师,崇祯皇帝惧怕之下再一次下旨让各部勤王,直接开始调动地方卫所军队,令其也赶来京畿勤王。 等到满桂战死,京师岌岌可危,崇祯皇帝更坐不住了,他慌乱之下又一次下旨各地勤王,似乎在他看来来的勤王部队越多越好,只有各地的部队全来京师,作为皇帝的他才有真正安全。 就这样,这些日子各地陆续赶来的勤王部队越来越多,有北直隶的军队,也有山东和河南的军队,甚至还有山西、陕西等其他地方远道而来的军队。这些军队有多有少,多些的几千上万人,少的仅仅千人而已,风尘仆仆一路而来。 在这种情况下,王荣作为潞州卫指挥使自然也少不了,但朱慎锥却没想到王荣会来的这么快。得知王荣抵达京师后,朱慎锥哪里还坐得住?当即追问李佑王荣在哪里?要去拜见一番。 李佑告诉朱慎锥不用去拜见,王荣已在过来的路上了,因为朱慎锥的身份敏感,王荣决定亲自来见朱慎锥。听到这番话,朱慎锥让李佑连忙去安排酒菜,他要在帐中接待王荣,同时询问王晋武去了哪里?让他马上过来。 小半个时辰后,王荣来到了这,作为潞州卫指挥使,王荣的官职不算低。大明卫所的指挥使是正三品,从品级来看和参将职衔相等,不过大明的军制比较复杂,卫所是朱元璋时期设置的,是大明建国时就有的军职,卫所最高指挥官就是指挥使,而一省最高武将是都指挥使,再上就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之职了,由此可见指挥使的级别并不算低。 之后,大明军中进行了调整,设置了游击、参将、副将(副总兵)、总兵等军职,不过这些军职从一开始只是领兵之职,和卫所军官的职务不类同。用通俗的话来形容,指挥使就等于军衔,而参将、副总兵、总兵这些等于军队的军职。 军衔是军衔,军职是军职,并不类同。可在之后上百年里,因为卫所逐渐糜烂,卫所军不堪重用,大明的军职和军衔开始了改变,之前的军职逐步和指挥使这些军衔开始合并,这才造成了现在大明军队的这种特殊情况。 一身戎装的王荣大步流星来到,他虽然年龄不小了,可身子骨却丝毫不差,而且这些年在指挥使职上呆的久,举止也比以前在百户所时更多了几分气势。 到了朱慎锥的营帐,一眼就瞧见朱慎锥和自己的儿子王晋武两人一副讪笑来迎接自己,看见他们王荣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就迈步进了营帐。 “舅舅!” “爹!” 朱慎锥和王晋武有些虚心地对视一眼,两人低着头跟着王荣进了营帐,等到了里面,两人连忙开口向王荣行礼,同时喊着舅舅和爹。 “你们还知道我是长辈?我是你的舅舅?你小子的爹?”没了外人,王荣毫不客气劈头就骂:“伱们好大的胆子!居然私自带兵来了京师?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舅舅,您别生气,这远道而来辛苦了,先坐下喝口茶,歇歇再骂。”朱慎锥尴尬笑笑,硬着头皮上前安抚,一旁的王晋武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可就偏偏怕两个人,一个是表哥朱慎锥,一个就是自己老爹,尤其是后者,别看自己老爹年纪大了,可要真发起火来下手可狠,王晋武从小到大可没少挨老爹的揍。 “喝茶?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喝茶?老子有这个心情喝茶?”王荣没好气地又骂道,抬手一指朱慎锥就训:“别以为我老糊涂了,这个事肯定是你的主意!老六啊老六!你小子从小就胆大,可我怎么都没想过会胆大成这样?你做其他事也就罢了,这一次居然冒险身赴险地,你难道就不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这战场刀枪无眼,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 “再者,你是什么身份?能轻易露面?冒险来京师一旦身份泄露是如何后果?朝廷的规矩摆在哪里,你就不为自己着想,难不成还不考虑家中老小?如果出事,你又如何处置?” “舅舅,您别生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此事的确是我鲁莽了,表弟也是我带来的,行事之前考虑不周,让舅舅您担心了。请舅舅放心,类似的事绝不会再犯,还请舅舅您消消气。” “消消气?老子不给你气死就算好的了,得知你们的事后我是吃不好睡不好,这一路来就担心听到什么坏消息,亏得老天保佑,你们两个这才……。”王荣依旧气呼呼地说着,说到这突然一停,左右看了看,顿时劈头又骂道:“茶呢?遭瘟的,差一点把老子气糊涂了,不是要请老子喝茶么?这说的唾沫都干了,茶又在哪里?” “在这在这,外甥给您沏茶。”朱慎锥连忙狗腿似地上前一步,端来茶水双手递上,王晋武在一旁同样点头哈腰,搀扶着自己老爹先坐下,还一脸媚笑着帮着老爹按摩肩膀。 喝了两口茶,王荣的气也渐渐消了,他刚才见着朱慎锥和王晋武的确是很生气,就像他所说的那样这一次朱慎锥的所谓实在是太冲动了,如此大战怎么能让自己身陷险地呢? 一直以来,王荣对自己这个外甥都很放心,朱慎锥无论心性还是其他全远超常人,这些年的谋划也是步步稳妥,从来没让他担心过。可这一回他也没想到朱慎锥会如此大胆,居然带着不足千人就跑来了京师,还参与了明军和建奴的大战。 得知消息后王荣惊得差一点掉了下巴,心中担忧不已,此时又接到了朝廷勤王的命令,王荣急忙集结军队二话不说就来勤王,他来勤王真正的目的不是要救援京师,而是要救自己的外甥和儿子,至于皇帝什么的,在王荣心里根本就不重要,大明宗室多了去了,皇帝老儿的死活关他屁事,自己外甥和儿子的安全才是最要紧的。 紧赶慢赶终于抵达,得知朱慎锥他们安然无恙后王荣提着的心终于落下,可就算这样当一见到朱慎锥和王晋武的时候,王荣心中的怒火忍不住又冒了出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一点都不给两人面子。 气渐渐消了,王荣这才询问起正事来。因为出发之前得到的消息不多,而且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直都在赶路,王荣对京师目前的情况也不清楚,更不了解朱慎锥和王晋武他们的具体情况。 对于王荣的询问,朱慎锥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即就把自己带人抵达京师后的情况一五一十给王荣做了汇报,王荣听完后差一点又要破口大骂,他没想到宣大军惨败时这两小子就在军中,差一点就全陷了进去,要不是提前做好了准备,手下又有部分新军和骑兵,再加上运气好,说不定就跟着满桂等人一起战死了。 好不容易忍下怒火,王荣想了想问朱慎锥如今新军和骑兵的情况,朱慎锥告诉他新军没什么损失,骑兵的损失也不大,自己足够自保。而且他和黑云龙的关系很好,尤其是救出黑云龙后,黑云龙已对朱慎锥感恩不尽,他们在黑云龙军中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 “外人毕竟是外人,如今黑云龙能视你为救命恩人,但终究黑云龙不知你的身份,一旦得知你是宗室,谁都无法保证黑云龙会如何想。何况就算黑云龙依旧能冒险护你,可能知晓他的部下又是什么心思?你在黑云龙军中不妥,这样,反正我现在也来了,你的人和我的人合并一处,明面上由我统帅,实际兵权交由你来处置。”王荣想了下说了这一番话,不得不承认王荣的顾虑是有几分道理的,而且和王荣合兵对自己的安全的确也有更好的保证,有了王荣带来的卫所兵在,朱慎锥手中的实力也增强许多。 和其他卫士相比,王荣的潞州卫完全不同,因为朱慎锥的财力支持再加上之前走私私盐和贸易的获利,潞州卫要比大明各卫所的情况好上许多。更何况这一次来京师王荣名义上是调动了潞州卫的军队,可实际上他直接调用了赵屋岭和羊头山的精锐,其中光新军就有一千人,再加上精锐骑兵五百,此外才是潞州卫的卫所军。 全部算下来,王荣带了两千五百人来勤王,还有一千辅兵和辎重,在各地抵达的勤王部队中人数虽不算多,可要论战斗力却极强。 王荣之所以这么安排也是为朱慎锥考虑,他几乎把卫所和赵屋岭、羊头山的精锐全部抽调了,除去朱慎锥留在草原上的精锐外,大明这边能动用的军力几乎全用上。 有这一支军队在手,再加上朱慎锥现在手里的兵力,联合在一起足够有强大的自保能力,哪怕皇太极的八旗兵掉头再来打京师,朱慎锥也丝毫不惧。 ------------ 第五百一十二章 失陷 王荣的好意朱慎锥无法拒绝,虽然他信任黑云龙,哪怕黑云龙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绝对不会泄露出去。不过王荣提醒的也对,就算黑云龙本人可信,可黑云龙的部下是否可信谁都无法确保,之前也就罢了,现在他带兵来勤王,为安全起见合兵一处更为妥当。 就这样,朱慎锥采纳了王荣的建议,直接和王荣的卫所军合兵。当然合兵之前他向黑云龙告知了此事这才行动,对此黑云龙倒也没有多想,因为他早就知道朱慎锥和潞州卫有所联系,既然潞州卫的勤王军来了,朱慎锥和潞州卫合兵也是很自然的事。 跟随王荣来的有以前王家村的几个老人,自王荣在卫所任职后,他就陆续把王家村一些信得过的老人带去了卫所,这些年陆陆续续通过各种手段把他们提拔了起来,安插在卫所各部,算得上是心腹。 除此之外,还有在羊头山的李虎和赵屋岭的陆义生也都来了,这两位早就有百户之职了,得知王荣调兵勤王,又听说朱慎锥现在就在京师的时候,李虎他们说什么都要跟来,王荣觉得抵达京师恐有大战,李虎和陆义生不仅是自己人,同样也骁勇善战,所以决定带上他们一同前来。 合兵之后,朱慎锥很快就见到了李虎和陆义生他们,见他们也来了心中很是高兴。几人简单见了个面,告知了目前情况和局势后,就让他们暂时安顿士兵,重整营盘,至于其他等后续再说。 忙碌到傍晚,一切这才妥当,王荣这也算松了口气了。等简单用了晚餐,把王晋武等人打发走后,营帐里就只有王荣和朱慎锥舅甥两人了,没了外人,王荣这才压低声音问朱慎锥。 “你给舅舅说实话,此次前来是否还有其他打算?” “什么打算?”朱慎锥一时间没回过神,不知道王荣指的什么。 王荣瞪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他抬手朝着北方指了指,随后再一次压低声音道:“你没打算顺势入京师干点什么吧?” 这话一出朱慎锥哑然失笑,摇头道:“舅舅您想到哪里去了,如此大事我怎么可能轻易去做?再者,就凭我手中这些人,根本也不成啊!” 王荣松了口气,这才放心道:“你没这个想法就好,我一路赶来除担心伱们安危,怕就怕你小子头脑发热,一时冲动。” “是外甥的错,让舅舅您担心了……。” 王荣摆手道:“担心是自然的,我是你舅舅,你爹娘去的早,娘舅大如天,我不照应着你还能谁来?你从小就懂事,又有主见,这些年在谋划些什么舅舅心里也清楚,不过有些事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轻为,这点你可得注意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在无绝对把握之下,一切都得慎重。” “当年太祖皇帝起兵时,正逢元末大乱,当时天下群雄并起,要论比太祖皇帝实力强的英豪可是不少。你可知为何最后别人没有成事,反而让太祖皇帝夺了这个天下?”这话王荣似在问朱慎锥,又似乎在问自己。 他继续说道:“朱升当年给了太祖皇帝九字,这九字就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正是因为这九字缘故,太祖皇帝这才一步步打垮了各路对手,最终成就帝业,才有了如今的大明!” “虽时过境迁,可这九字如今同样可用。这些年,我大明已有乱象,尤其是当今陛下登基之后,各地叛乱四起,朝中乱象横生,现在居然连建奴都打到京师来了,如此下去怎能了得?” “你是太祖后裔,正儿八经的宗室子弟,想要有所作为必当牢记这九字,凡事谋定而后动,千万不得莽撞,你可知晓?” “外甥知晓,外甥谢舅舅提醒!”朱慎锥起身,对着王荣郑重一礼,恭恭敬敬回答道。 见朱慎锥的态度诚恳,眼光中也没任何躲闪之色,王荣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抚着短须微微颔首。 这么多年,朱慎锥在做些什么,自己儿子王晋武又跟着做了些什么,王荣都是一清二楚,当然明白朱慎锥的想法。作为朱慎锥的舅舅,王荣可以说是朱慎锥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了,同样从王荣内心来说也是希望自己这个外甥能够成事的。 不过就算这样想也要考虑到实际,王荣就担心朱慎锥年轻人会冲动,有些事一旦冲动就容易坏事。 其实王荣的担心并不无道理,说句实话当初朱慎锥带着王晋武和李佑来到京师的时候,原本只是打算借这一次机会摸一摸皇太极的八旗战斗力和明军的情况,倒也没其他什么想法。 可随着战局的不断变化,尤其是在袁崇焕被下狱后,祖大寿一怒之下带着关宁军离开京师,当时的朱慎锥的确心里冒出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就是趁机入城,如可为的话一举拿下皇宫,取而代之。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冒出来而已,很快就被朱慎锥给否决了,因为这样做的成功可能性实在是太小。 先不说自己能不能带兵入城,要知道就连当初袁崇焕和满桂都没能带兵入城呢。 袁崇焕倒是提出过要带兵入城的要求,却被崇祯皇帝直接拒绝了,并且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崇祯皇帝怀疑袁崇焕是否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哪怕能入城,凭着手上这么点人也根本成不了什么大事,就算朱慎锥手里的新军和骑兵再能打,可京师中除了几万人的京营外还有其他军队在呢,包括锦衣卫、御马监、东厂等这些军事或者准军事机构,加起来人数并不少,根本不可能直接压制住。 哪怕就算侥幸打进皇宫,抓到了崇祯皇帝又怎么样?大明朝廷也不是吃素的,文官武将们能善罢甘休?到时候调动军队进行反击,朱慎锥这么点人能挡得住? 再者,外面皇太极还虎视眈眈呢,此外还有各地来的勤王军队,这样做法不仅把自己放到了整个大明的对立面,更会让皇太极的八旗兵有机可乘,从而把大明搅得翻天覆地。 所以说,这种念头朱慎锥就是想想罢了,冒出来后马上就被他给否决了。崇祯皇帝虽然不怎么样,可他作为大明皇帝的法理地位却是没有异议的,而且现在的大明还没到天怒人怨的程度,哪怕四处烽火,外敌来犯,可大明朝廷对地方的掌控依旧还在,崇祯皇帝作为帝王的权威也在,朱慎锥现在动手绝对是不可能成事的。 王荣虽然知道朱慎锥性格稳重,可却依旧提醒了这么一句,主要就是担心他头脑发热一时冲动。见朱慎锥的确没这个打算,王荣彻底放下心来,转而说起了其他事。 王荣抵达京师后几日,各地的勤王部队陆续又来了不少,而这时候战场也远离了京师,转移到了蓟州到遵化一线。 很快北方传来消息,皇太极在解决了刘兴祚后,直接领兵猛攻永平城,当皇太极的八旗兵兵临永平城下,开始沿河伐树制造云梯攻打永平的时候,以按察使驻守永平城的郑国昌惊恐万分,连忙集结部队进行抵抗,这时候的郑国昌终于自食其果,因为当初拒绝了刘兴祚入城,导致刘兴祚只能在城外和建奴周旋,最终中计兵败身亡。 现在刘兴祚死了,永平城除城中的守卫部队外已没了协助作战的友军,而干掉刘兴祚后的建奴对攻打永平也没了丝毫顾虑,当八旗兵集中兵力猛攻永平,尤其是之前被俘的明军副总兵麻登云已被皇太极招降,为了在新主子面前更好表现,麻登云摇身一变就成了建奴的先锋,手中的刀子直接对准了之前的同僚,悍不畏死带兵先登,打得永平的守军节节后退。 仅不到半日时间,永平城就岌岌可危,参将扬春和中军赵飬忠先后在城头战死,麻登云带着建奴直接登上了城头,随着登城的建奴越来越多,永平已守不住了。 当城头陷落的消息传来,郑国昌得知大势已去,悲愤之下带着家人上吊自杀。郑国昌死后,城中战斗并没有停止,教喻赵允殖率自己的学生和百姓们继续抵抗,可惜他们的抵抗也没有持续多久,随着赵允殖也战死后,这微弱的抵抗被建奴镇压了下去。 城破后,皇太极领兵直接入城,清点了城中钱粮,得到了一万石军粮和二万多白银的缴获。 除此之外,皇太极还在城中大肆抢掠,缴获无数,直接解决了八旗军中军粮不足的问题。 说起来也是悲哀,仅仅这一万石军粮就足够3000多军队吃上整整一年的了,而当初永平城和刘兴祚的部队加起来也不过近万人而已,按照这个人数,一万石粮食吃上三四个月绝对没问题,可偏偏郑国昌当初死活就是不肯让刘兴祚入城,最终导致刘兴祚阵亡。 刘兴祚死后,皇太极打下了永平,郑国昌连同其家小也没落到好处,而这些粮食包括银两却全落到了皇太极的手里。 ------------ 第五百一十三章 缺粮 拿下永平后,皇太极把俘虏的四百多明军直接交给了麻登云,编入他的部下汉军旗。接着,皇太极就把目标盯上了山海关,由于孙承宗的主力现在在蓟州一带,皇太极不想掉头和孙承宗硬碰,要从大明回去除了原路返回外还有一条路,那就是直接通过山海关返回辽东。 山海关被称为天下第一关,是大明驻守辽东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建奴从辽东直入关内的大门,更是之前一直没能打破的雄关。 从这点来看,山海关的坚固程度可想而知,但皇太极这一次偏偏就要试试,因为之前都是从辽东往关内打,地利在明军那边,打起来自然是很吃力,而这一回却是由关内往关外打,因为山海关的地理位置再加上其设计,主要防御都朝着关外方向,关内这边却要薄弱得多。 皇太极正是看清了这点才有勇气打山海关,如果能拿下山海关对于自己来说好处甚大。一旦山海关到了皇太极的手中,等于明军在辽东的所有防线全部成了摆设,到时候皇太极以山海关为据点再配合辽东的留守八旗部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拔掉锦州、宁远各地的几支明军,横扫整个辽东,彻底占领关外之地。 到那时候,辽东全部就落到皇太极的手里了,而山海关的异手也能让皇太极对未来对大明的战争彻底掌控主动权,只要他愿意随时随地就能从山海关杀入关内,而明军在失去山海关后很难做出有效的防御措施,到时候大明他愿意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谁都无法阻拦。 为了攻打山海关,皇太极留下了一万兵力驻守永平,而其主力在皇太极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就朝着山海关方向而去。 一时间,皇太极的兵锋锐不可当,永平周边的迁安、滦州见皇太极兵势强大吓得面如土色,瞬间就没了抵抗的勇气陆续开城投降,两地的官员除自杀的外其余或逃或走,这些地盘直接就落到了皇太极的手中。 得知皇太极进攻山海关的消息,孙承宗马上就看明白了对方的企图,连忙调兵亲自去增援山海关。与此同时孙承宗给山海关的守将王承胤下令,让他无路如何想办法拖延住皇太极进攻速度,给援军争取时间。 王承胤接到命令领军主动从山海关出,同皇太极的八旗兵在迁安一带进行交战,战况激烈,辽军利用地形背靠山丘和八旗大战了一场,此战王承胤虽阵斩了镶红旗将领觉罗鄂博恵,可最终因为兵力不足不敌八旗,无奈之下借着夜色撤回山海关。 虽然这一仗王承胤败了,却给孙承宗争取到了宝贵的增援时间,孙承宗终于抢在皇太极主力抵达山海关的前半日带着一支军队绕道赶到山海关,孙承宗和这支军队的到达不仅给王承胤吃了一颗定心丸,更让山海关的驻守力量增强了不少。 永平等地失陷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京师,崇祯皇帝闻讯顿时吓得不轻,他再不懂军事也明白一旦丢失山海关的后果会是多么严重。而迁安、滦州等地的直接投降更让崇祯皇帝怒火上涌,尤其得知原任兵部左侍郎郭巩在皇太极兵临城下之时非但不战,反而带着家人直接就逃出迁安,居然贪生怕死一口气跑到了京师时,崇祯皇帝勃然大怒,直接让锦衣卫逮捕郭巩下狱准备处死。 战事的巨变让刚缓过一口气的崇祯皇帝又把心给提了起来,他生怕皇太极拿下山海关后掉头再来打京师,为此崇祯皇帝直接拒绝了孙承宗建议京师的勤王军迅速北上和马世龙的部队合兵,一起猛攻遵化的建议,根本不管孙承宗那边军情紧急,强压着在京师的勤王军一律不准出击。 或许是满桂等战死和皇太极的八旗太过凶悍,已让崇祯皇帝在慌乱中失去了理智,他现在只希望身边的勤王军越多越好,只有勤王军在京师外守着,他这个皇帝呆在紫禁城里才有安全感。 可问题在于随着勤王军的不断到来,京师外围的部队是越来越多,现在除原本半残的宣大军、关宁军等部外,各地陆续抵达的勤王部队已超过了七万,这些部队全部加起来已近十万人。 这么多人每日的人吃马嚼就是一个天文数字,而且许多军队是接到勤王命令后马不停蹄赶来的,许多部队连辎重都没带,仅仅带着随身的干粮,千里迢迢赶到京师,可到了京师后原本以为京师方面能够给他们解决粮草问题,可没想到朝廷没有提前准备,几次三番申请下拨粮草,朝廷方面始终装聋作哑,仿佛不知一般。 没有粮草还不算,为了更好的保证京师的防御,崇祯皇帝也不知听了谁的建议每隔几日就要求城外的明军进行换防。也就是说今天这支部队在这个门驻守,呆了没几日就接到命令去其他地方驻守。 刚刚驻扎下来的营盘还没焐热呢,就要拔营起寨了,士兵们本就饿着肚子,还得消耗体力进行驻防转移,一来二去各部是怨声载道,士兵们的怒气也是越积越甚。 “这下下去如何得了?”黑云龙愁眉不展,正位坐着的是王荣,黑云龙和朱慎锥坐在王荣的左右手。 按理说作为节制各部的统帅,黑云龙应该是坐正位的,不过王荣的身份特殊,年龄也最长,而且卫所军不属于边军系统,双方没有统属关系,再加上朱慎锥的缘故,黑云龙主动让王荣坐了正位。 “宣大军现在情况可好?”王荣同样眉头紧皱,随着王荣的到来,王荣的卫所军和朱慎锥的人合兵,不过虽然合兵但依旧在宣大军的营盘。因为之前宣大军损失惨重,人员严重不足,朱慎锥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没有转移营盘,而且他相信黑云龙也希望他和王荣和宣大军并肩作战。 “我宣大军中目前还尚可,不过粮食现在也不算多,上次劳军送来的那些最多也就五日可用,节省些的话大约能顶七八日吧,如朝廷这几日能再拨下些粮食,支持半月应该不成问题。”黑云龙摇头道。 “朝廷那边可有消息?”王荣继续追问。 黑云龙还是摇头:“哪来什么消息,眼下近十万军队聚在京师,每日消耗甚大,许多军队都在缺粮……对了!其中就有我们山西的勤王军,巡抚耿如杞和总兵张鸿功现在急的不行,今日还派人来寻我,恳求我为山西军调拨粮食救急,可我自己都没多余的粮食,哪里弄来给他?” 作为潞州卫指挥使,王荣当然认识巡抚耿如杞和总兵张鸿功,说起来这两人还算王荣的半个上司呢。 不过潞州卫勤王并没有归属于他们指挥,王荣从接到命令集结军队到出发至抵达京师,和他们走的是两条路。直到王荣抵达京师后不久才听说巡抚耿如杞和总兵张鸿功也领兵到了。 这时候因为朱慎锥合兵后没有离开宣大军大营,留在了宣大军这边,所以山西军分成了两部,一部就是王荣的潞州卫,另一部是以巡抚耿如杞和总兵张鸿功带领的由其他两卫组成的勤王部队。 要论兵力,当然是巡抚耿如杞和总兵张鸿功的兵力要多了不少,他们调集了足足两卫再加上巡抚衙门和总兵直属部队,共计有八千多人。而且巡抚耿如杞这次勤王完全是他自己决定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接到勤王旨意,听说京师的消息后为了立功和总兵张鸿功商量后决定主动勤王。 所以他们抵达京师的时间比王荣稍晚些,因为是主动勤王再加上现在黑云龙是名义上的主帅,节制各部,所以对方也没直接要求王荣和山西勤王军合兵。 既然如此,王荣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乐得少些麻烦。可现在当黑云龙说山西勤王军已经断粮,巡抚耿如杞和总兵张鸿功甚至派人来求粮的时候,王荣很是惊讶。 在他看来,明军再不济也不应该达到这样的程度吧,毕竟背靠着京师,京师中粮食又不缺,虽说朝廷下拨粮食始终不足,可怎么着熬一熬总是可以的。 黑云龙见王荣疑惑,当即就给他做了解释。目前勤王各部最艰难的就是山西军了,巡抚耿如杞和总兵张鸿功勤王心切,出兵又太过仓促,根本就没做好准备,军中也没携带什么粮食,就连干粮都没带足。 原本以为到了京师就有补充,可到了京师朝廷对他们根本不管不顾,因为京师外围讨要粮食的部队实在是太多了,抠门的崇祯皇帝和朝中那些大臣们在这件事还要克扣,上下抠抠搜搜,再加上还有人中饱私囊借机敲诈勤王军,自以为军中自然有存粮,等一等也没什么,这些丘八饿上一顿反正死不了,所以当山西军抵达京师后并没有马上给与粮食,后期拨下的粮食也是少的可怜,根本不够吃的。 最近三日里,山西军非但缺少粮食,还不断被调换驻地,三天里居然换了三个驻地,让山西军上下苦不堪言。如今军中隐隐有些不稳,巡抚耿如杞和总兵张鸿功哪里还坐得住?只能派人找黑云龙求助。 ------------ 第五百一十四章 一只鸡引发的血案 听了黑云龙的讲述,王荣心中很不是滋味,作为山西军队的一份子,自然天然亲近家乡人,何况他自己还是山西的卫所军户出身。 虽然巡抚耿如杞和总兵张鸿功的山西军不是潞州卫的军士,可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同乡,而且山西卫所相互间大多都有姻亲,拉扯关系起来多少都能搭上,眼下山西军已经断粮了,还给朝廷如此折腾,王荣心里很是生气。 这一次来他倒是带了不少辎重,手里的粮食也暂时不缺,稍微挤点出来支援一下山西军还是可以的,如果早知道这个情况他或许早就出手帮忙了。想到这,王荣咳嗽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呢,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出口,突然外面传来动静,接着李佑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何事?进来说话!”朱慎锥开口道。 话音刚落,李佑快步走了进来,见朱慎锥他们先行了一礼,接着就开口道:“黑帅,王将军,刚接到消息,山西军哗变了!” “什么!”李佑这话一出三人皆惊,情不自禁就站起了身。 刚才他们还说山西军的事呢,可一转眼功夫怎么就哗变了?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听到这个消息,他们哪里还坐得住?黑云龙和王荣当即就要出去打听情况,此时朱慎锥虽然心急却没跟着往外跑,他的身份特殊,而且在军中也没军职,在大营中没有问题,出去要碰上事就麻烦了,所以他虽然同样心急,更想搞明白情况,可理智让他留了下来,耐心等待黑云龙和王荣的消息。 黑云龙和王荣暂离了军营,出去打听消息去了,朱慎锥耐心等着消息回来,直到晚上黑云龙和王荣这才回来,也带回了山西军的情况。 山西军的确哗变了,而哗变的主要原因就是缺粮。 山西军远道而来勤王,抵达京师后朝廷一直没发什么粮食,山西军因为本没携带什么粮食,干粮也不足,很快就陷入了断粮的困境。 为了从朝廷弄到粮食,巡抚耿如杞和总兵张鸿功几次三番恳求上面发粮,可始终拿不到足够的粮食。随着时间的推移,山西军中的粮食早就吃光了,八千军士饿着肚子不算,还接连三天换了三个防区,把上下折腾的够呛。 这一日,军士们实在是忍不住,再这么下去就要饿死了。他们千里迢迢赶来勤王,为国家打仗,谁想到连饭都吃不饱,朝廷更不把他们当成人,这些日子下来军士们如何还能容忍?为了填饱肚子,几个大胆的军士决定自己想办法弄粮食去,所谓的自己想办法无非就是在京畿附近的民间找粮。 民间找粮说起来好听,其实就是去老百姓手里偷摸粮食,这时候什么都比不上填饱肚子更要紧。 谁想这么一弄,却偷到了一个京官家里,几个军士偷摸了这个京官家中一只下蛋的老母鸡。 这京官家中的管家发现自家的老母鸡居然被山西军给摸走,气的不行,仗着其背景直接找到附近驻扎的山西军中问罪。当巡抚耿如杞和总兵张鸿功得知情况,询问经过后也是无话可说,毕竟作为朝廷的军队士兵去偷摸百姓的粮食是违背军纪,而且还把京官家的老母鸡给偷走了,这情况更是严重。 原本巡抚耿如杞和总兵张鸿功打算息事宁人,自己掏钱赔偿就是。可没想到这个管家居然仗势欺人,根本不把巡抚耿如杞和总兵张鸿功看在眼里。口口声声说他们这些丘八简直胆大包天,知道这老母鸡是谁家的么?可是他们老爷的!而他们老爷又是谁么?是朝中的侍郎! 你是巡抚又如何?是总兵又怎么样?见着他们老爷不一样要磕头赔罪?现在居然把老爷的老母鸡给偷走了,还杀了吃了?简直就是无法无天!这分明就是看不起他们老爷打他们老爷的脸!难道仅仅赔点银子就能了事?如果这样的话,他们老爷的脸面何在?京官的威风又在哪里? 这个管家得理不饶人,嚷嚷着说自己不要银子,他今日非得要这些丘八们好看,谁偷了自己老爷的老母鸡,就得按照军律严厉处置,哪里能这样轻易放过的? 按照军律处置?这不就是要偷鸡的几个士兵给这只老母鸡偿命么?要知道明军的军律可是很严格的,当年朱元璋时期就定下的军律,这种情况按照军律就是一个斩首死罪。 可实际上这么多年过去了,明军的这些军律几乎都没人去遵守了,偷一只区区老母鸡这样的破事先不说事出有因,因为朝廷一直没有下拨粮食,大家饿的实在受不了了才这么干的。从这点来说,苦主找来赔点银子也就算了,而且就连巡抚和总兵都陪着不是,愿意掏银子赔钱,何必苦苦相逼呢? 可也不知道这个管家脑子那根筋搭错了,死活不同意赔银子,非要用军律处置这几个偷鸡的士兵。无奈,巡抚耿如杞只能让人把偷鸡的士兵找来,跪在地上恳求对方原谅,可就算这样这管家依旧不依不饶,居然强要对方性命。 这狗仗人势的管家如此所为顿时就激起了军士们的怒火,原本大伙就对朝廷如此对待心生不满了,现在还因为区区一只鸡居然就要人性命,这些当兵的人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当即,就有和偷鸡的士兵要好的几个士兵为自己兄弟出头,一怒之下哪里还能忍?直接拔刀就当场砍杀了这个耀武扬威的管家。杀了管家后,杀人者振臂一呼,喊道既然朝廷不给他们饭吃,他们总不能这样活活饿死吧!来为朝廷勤王居然落得如此下场?这京官家中一只老母鸡居然能抵自己兄弟几条性命?横竖都是死,现在人也杀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抢了京官的家,弄来粮食当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来得强! 这些话直接就说到了许多人心里去,众人激愤的情绪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再加上大伙的怒气早已经积攒许久,哪里还能拦得住?转眼功夫,几百个士兵就朝着京官所在的村子冲了过去,还没等回过神的巡抚耿如杞和总兵张鸿功阻拦呢,这些士兵就直接杀进了村里,抽刀子把京官家老小杀了个一干二净,家中粮食银子抢了个一空,走的时候还放了一把火,烧得半边天都红了。 此事一出,很快京师那边就得知了消息,尤其是哪位被烧了家也死了人的侍郎更是愤怒不已,连忙把此事告知了崇祯皇帝,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添油加醋说巡抚耿如杞和总兵张鸿功两人约束部下不力,还故意纵容部下抢掠杀人,简直罪不可赦。 崇祯皇帝知道这事后很是生气,派人出城二话不说就把巡抚耿如杞和总兵张鸿功给拿下,五花大绑捆住直接下狱。 当知道巡抚和总兵都被捉拿下狱后,闹事的士兵们瞬间就傻了眼。他们没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就连堂堂巡抚和总兵这样大的官也被下狱了,一旦接下来追究到他们这些士兵头上,那么不得直接砍脑袋呀? 越想越是害怕,再加上两个主将都被捉拿,整个山西军已群龙无首,山西军中几个中下级军官和下面的士兵碰头一商量,都觉得这一次勤王根本就不应该来。 他们千辛万苦从远道而来,原本是为救援京师而来的。可现在所受到的一切待遇根本和想象的完全不同,不仅饭吃不饱,还要因为一只老母鸡的缘故杀他们的头,这样的朝廷何必再为它卖命呢?特娘的!谁爱勤王谁勤王,老子不干了!再不跑难不成坐着等死?跑吧! 就这样,在巡抚耿如杞和总兵张鸿功前脚被抓走后没多久,山西军就直接哗变,八千山西军一哄而散,不少人肆无忌惮地把附近的几个村子抢掠一空,抢掠之下因为遭遇抵抗凶性顿起,直接就拔刀子杀了不少人。 一时间,不久前已被皇太极的八旗兵抢掠过一番的京畿周边又遭到了山西军的又一次抢掠,这一次因为哗变造成的抢掠破坏程度更甚八旗。等抢到东西后,这些乱兵头把抢来的东西用包袱一卷身上一背,头也不回地就往山西跑了,等到黑云龙他们接到消息的时候,足足八千人的山西军大营已是一空,连根毛都没剩下。 听完黑云龙和王荣带回来的消息,朱慎锥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件事虽然表面上来看是山西军的问题,可实际上是朝廷先对不起山西军,如果朝廷能及时拨下粮食,也不乱折腾山西军,好好安顿这支部队的话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乱子? “回来的时候,京师有旨意下来,让我部去追逃散的山西军。”黑云龙苦笑道。 “黑帅,你不会真派兵去追吧?” 黑云龙摇摇头:“派肯定是要派的,毕竟朝廷那边要做一个交代,不过做到什么程度就难说了,哎,这件事要论起来也不能全怪这些弟兄,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黑云龙如此说道,王荣在一旁表示赞同:“朝中这些官儿都是混蛋!如不是他们苦苦相逼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依我看,再这样下去今天这事只是开头,弄不好还会发生。” 王荣这句话一出,众人不再说话,可大家脸上的忧色却是显而易见,因为王荣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 第二日,因为山西军哗变一事,被捕的山西巡抚耿如杞和总兵张鸿功直接被下旨处死。崇祯皇帝分明是要用杀伐手段震慑诸军,告诫他们如果控制不好自己军队,那么这两人就是前车之鉴。 可崇祯皇帝根本没想到他这样做非但没起到作用,反而更让各地的勤王军对朝廷大失所望。因为有个关键问题,那就是山西军为什么会哗变的原因朝廷始终没有解决,而各部队也始终面临这样的问题,只要这个问题不解决,那么隐患依旧存在。 就在耿如杞和张鸿功被处死后仅仅三日,延绥军也出事了,出事的原因和山西军几乎类同。接着过了没多久,甘肃那边突然也传来消息,甘肃的勤王军在半路上哗变杀了主将,部众直接造反。一时间勤王军各部军心不稳,崇祯皇帝接连不断收到各部的坏消息,不断有勤王军不是因为哗变散去,就是因为哗变造反杀官,这位皇帝直接就傻眼了。 ------------ 第五百一十五章 出尔反尔 这时候崇祯皇帝才反应过来他之前的错误,因为太过担忧京师安危,他把所有的勤王部队全部集中到了京师,可却没有提供足够的粮食,妥善安置好勤王各部,而且又自作聪明地怕这些部队闹事,弄出了不断换防的馊主意来。 现在恶果出现了,山西军和延绥军先后哗变,除去这两部外,其他各部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更令人惊恐的是还没赶到京师的甘肃边军,居然在半路上哗变杀官,先干掉了领兵主将,接着又占据了县城杀了县令和城中官员,最后那些乱兵直接甚至还扯出了反旗造反去了,这是大明开国以来从未听闻过的事啊。 面对这样的情况崇祯皇帝怎么能坐得住?如果说他之前是担心勤王部队太少,他在京师不安全。那么现在的他开始担心勤王部队太多,自己在京师同样不安全了。 一旦城外的勤王部队和甘肃军一样全部哗变造反,直接掉头杀进京师来可怎么办?要知道外面的勤王部队取出已经逃散的山西军和延绥军,还有足足八万多人呢,而且这些部队大多都是精锐的边军,就算是卫所军也是卫所军中比较能打的,假如这些军队联合起来造反,以京师内的京营力量根本就挡不住,一旦这种事真的发生,他这个皇帝屁股下的宝座还能稳? 越想越是害怕,崇祯皇帝连忙找来内阁阁老和兵部尚书商议,众人赶到皇宫一碰头,面对这样的情况大家心里都在暗暗叫苦,可要说应对办法却有不同意见。 有人说尽快解决城外部队粮食问题,让朝廷先满足各部的粮草需求。 还有人说派官员出城安抚各部,如果粮食不够就先给点银子,不管如何稳定是第一位的。 还有人提议眼下京师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勤王部队,听说还有几只勤王军还在半路上,等他们来了更是麻烦,倒不如传旨让未到的勤王军回去再说,反正现在皇太极已经离开京师正在攻打山海关,京师最危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何必继续留这么多部队在京师呢? 这话一出,得到了大部分人赞同,兵部也表示同意,建议崇祯皇帝解散一部分勤王部队,以减少城外不稳定因素。此外,之前孙承宗不是说希望京师的勤王部队调集一部分北上么?不如把从中抽出部分交给孙承宗来负责,让他们去北边和建奴交战去。 只要这些部队给了孙承宗,那么接下来如何安置他们就是孙承宗的事了,京师这边也能甩掉这个包袱。 听着众人的话崇祯皇帝觉得有几分道理,他琢磨了一下决定这些建议都可以采纳,当即崇祯皇帝就下令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传旨给正赶往京师的勤王部队让其不必再来京了,直接掉头返回原来的驻地。 第二件事是让部分已在京师的勤王部队迅速北上,或去通州,或去蓟州,交由孙承宗指挥。 至于最后一件事就是对剩余的部队,除去黑云龙的宣大军残部和关宁军再加上两支情况较好的部队驻留京师外,剩下来的部队也让他们回去,如此就能解决眼前的问题。 这三个决定一出,众人表示叹服,异口同声说陛下英明,听着臣子们的赞同,崇祯皇帝不由得洋洋得意,心中对自己的这番操作很是满意。而且他还想到了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把大部分部队全部打发走后,京师这边就不需要再下拨粮食给他们了,就连之前承诺的军饷和赏赐什么的也可以借此机会赖个一干二净。 这样一来,朝廷不就省下钱粮了么?他崇祯皇帝简直就是个大聪明,如此好办法这全天下也就他能琢磨出来。 崇祯皇帝的决定是否有问题?是不是有不足之处?无论内阁还是兵部这些官员其实心里都很清楚,可偏偏没有一个人去提醒他。大伙都知道这位皇帝是什么玩意,自视甚高又刚愎自用,疑心病极强还喜欢自作聪明。 眼下外面的勤王部队的确是个麻烦,要妥善解决这些问题可不容易,反正皇帝都有决定了,何必再去劝阻和提醒呢?如果一个不小心惹恼了崇祯皇帝,非但会让他生气,说不定对方顺势把这个活丢给自己来干,这不是要了老命了么? 这活可不好干啊!如果朝廷钱粮充裕,皇帝头脑清醒的话问题还不算大,可现在崇祯皇帝都已经摆出这种态度了,自己再去费力不讨好干嘛?大家都是十年寒窗苦读,又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官场老油子,绝对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强出头,何必呢?又何苦呢? 就这样,仅仅半天时间朝廷就确定了对勤王各部的意见,随着京师的旨意下达,城外的勤王各部很快就接到了命令。 当这些命令送到各部主将之手的时候,大家全都傻眼了,他们绝对想不到朝廷会是这样,更想不到自己带兵千里迢迢赶来勤王救驾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 带兵勤王再怎么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现在倒好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就给打发走了?来时容易,回去可难,大部分军队都缺粮,靠自己一双腿走回去先不说路程长短,问题是没有粮食让他们怎么回去? 至于北上和孙承宗合兵?这就更扯了!谁不知道现在孙承宗正带着部队在和建奴拼命呢?朝廷一不给粮草,二不给银子,就靠一张嘴皮子上下一翻就让他们去北边打仗?简直没把他们这些丘八当人啊! 一时间,各部都是怨气冲天,从上到下对朝廷极为不满,可皇帝的圣旨就在那边,许多人也没办法,无奈之下在继续讨要粮草和银子无果的情况下只能按着圣旨的要求去做,可朝廷包括崇祯皇帝怎么都想不到,正是他们这样的操作接下来导致了更严重的后果。 几日后,一些部队陆续离开京师,有的北上,有的从来路返回。但过了不多久就有不好消息不断传来,那些部队除去一部分顺利返回或者去了孙承宗那边外,居然有不少部队在半道上直接哗变了,哗变的后果很严重,哗变的士兵非但杀掉了主将后掠夺地方,和当初的山西军一样一哄而散,甚至还有直接聚兵造反的。 这些军队摇身一变就从明军成了大明的反贼,给地方带来了极大的损害,虽然地方得知消息后派兵镇压,但效果并不好,随着这些造反的乱军被打散逃走后,给大明天下留下了很深的隐患。 一个月后,京师周围的勤王部队从最初的十万人减少到了四万多人,剩下的部队中包括黑云龙的宣大军和关宁军,还有就是王荣的潞州卫军了。 不过王荣的潞州卫军也打算走了,看朝廷的意思继续留在这样也是没有意义,而且北边的仗越打越是激烈,孙承宗率部死守住了山海关,皇太极多次猛攻山海关都没能打破关城。 与此同时,孙承宗也没坐以待毙,他命令马世龙等部联合北上的勤王部队攻打遵化和遵化附近的几个要地,蓟州到遵化一线是皇太极来时的通道,现在蓟州已在明军控制下了,而遵化却在皇太极的手里,既然你皇太极打算打破山海关从山海关返回,那么孙承宗就不让你如意,他要死守山海关的同时让其他部队去打遵化,给皇太极来一个狠的。 换句话来说,就是你打伱的,我打我的。 孙承宗倒要看看谁能忍不住,如果你皇太极先一步拿下山海关也就罢了,假如山海关一破,辽东防线瞬间全部崩盘,在山海关的孙承宗已存了和山海关共存亡的决心。 可一旦皇太极拿不下山海关,反而让孙承宗的部队先一步打下遵化的话,那么皇太极的处境就很危险了。因为遵化没了,皇太极就失去了退路,再加上山海关又在孙承宗的手里,皇太极的八旗大军就被孙承宗两面夹击,局面彻底改变。 所以双方这时候已经没了多少选择,无非就是看谁先拿下攻击目标而已。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都是一攻一守,打得极为辛苦,皇太极多次进攻始终没能拿下山海关,而马世龙的部队也始终没能打下八旗驻守的遵化。 不过相比皇太极,明军毕竟是本土作战具有优势,虽然马世龙没打下遵化,可在打遵化的同时却拿下了遵化附近的几个要地,其中就包括靠近长城的关口,假如皇太极继续和孙承宗这样拉锯作战的话,那么接下来胜利的天平会逐步从皇太极那边向孙承宗这边转移,这对皇太极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这时候皇太极不得不考虑后续方案,因为山海关始终打不下,而自己在遵化的退路又是岌岌可危,此外还有之前直隶被打散的明军已渐渐被组织起来了,为了保护家园和八旗游击作战,不断骚扰八旗的后方,也给皇太极带来了巨大压力。 面对这种情况,皇太极终于下定决心从山海关回师,全军撤回遵化,当得知皇太极的军队回师方向后,在山海关镇守的孙承宗哈哈大笑,虽然他一身倦色满目沧桑,可这笑声却是实实在在的,因为他清楚自从战事很快就要结束了,皇太极终于忍不住要退兵了。 ------------ 第五百一十六章 回师 王荣的潞州卫今日开拔,准备返回山西。 朱慎锥和王晋武等人这一次会跟着王荣一起回去,毕竟京师这边已经没有了什么战事,孙承宗在山海关拖住了皇太极,接下来继续爆发京师保卫战的可能性已经不大。 而且朝廷因为各部哗变的缘故,已经命令各地勤王部队离开,王荣的潞州卫军继续留在京师也没必要,所以在和黑云龙告别后,朱慎锥跟着王荣的部队就踏上了返回的道路。 来的时候是崇祯二年年末,而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崇祯三年春季都快过了,这一次来京师就连过年也是在城外大营过的,前后经历了好几个月的时间。虽然这一次冒了风险,可收获同样也很大,尤其是这一次战事朝廷的应对和操作,再加上崇祯皇帝的多次决策失误,让朱慎锥清晰地看清楚了大明虚弱的真相。 此外就是各地明军的战斗力和八旗的情况了,这些如不是亲身经历过是很难有所感悟的。至此,给朱慎锥带来了极大收获,也让他更清楚了解到了这个帝国真实情况。 至于王荣那边,除了把朱慎锥和王晋武等安然带回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捞着。白白带兵跑了这么一趟,还贴进去不少钱粮。 更让人生气的事因为山西军的哗变缘故,差一点还把王荣也给牵连了进去,要不是黑云龙向朝廷给王荣做了解释,京师内的张锡钧又找了门路托人递了话的话,说不定那个不长眼的家伙就把王荣和哗变的山西军牵扯到一起了,崇祯皇帝万一大怒之下派人抓了王荣,那么朱慎锥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弄不好直接起兵反抗。 亏得这个问题很快得到解决,也避免了朱慎锥提前发动。不过也因为如此,朝廷事后没给王荣半点好处,别说赏赐了,就连官都没给王荣升,轻飘飘几句话就把潞州卫给打发走,这让朱慎锥心中很是恼怒。 其实对朱慎锥包括王荣本人来说,赏赐不赏赐的其实不重要,作为潞州卫指挥使,王荣的独立性很强,在潞州卫这一亩三分地上,几乎是想干嘛就干嘛。 这些年来,正是因为有王荣在,羊头山和赵屋岭两处才能成为朱慎锥的基地,也依靠着潞州卫的地理位置,私盐和货物的走私贸易做的红红火火,给朱慎锥赚了不少。 一旦从潞州卫调走,哪怕继任山西总兵也没有当这个指挥使更好。 前面说过,指挥使是卫所长官,总兵其实是大明军队的职务军职,两者虽然在大明开国两百多年来已渐渐有重合的迹象,可在军中实际上依旧有着区别。 作为卫所最高长官,指挥使不仅掌军还掌握着卫所地盘,凡是卫所管辖范围都是指挥使说了算。而总兵之职虽然品级比较高,大致相当于都指挥使,可问题在于总兵只有军队的指挥权却没有地方插手民政的权利,而且如真的算下来,卫所兵额全满的话,其兵力其实并不亚于普通的总兵,所以无论对王荣或者朱慎锥来说,当山西总兵还不如继续当这个潞州卫指挥使呢。 不过就算是这样,朝廷给不给赏赐,升不升官和自己需要不需要完全是两码事。 作为大明朝廷,尤其是大明的皇帝,崇祯皇帝的态度是很重要的,这也是体现一个上位者对下属的信任和重用,同时也是一种政治手段。 就和公司的老板一样,当员工拼死拼活为公司创造利润,甚至挽救公司危难之中,你这个当老板的再怎么着也得表现一二吧?无论是给下属升职或者加薪,又或者发点奖金什么的,总归是一个态度。可现在倒好,京师没事了,你这个当老板的用完人就把人当擦过的抹布随便一丢,连点表示都没有,更是一毛不拔,下面的员工能满意? 崇祯皇帝根本就没想过他这么干会是什么后果,或许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勤王各部将领和士兵的想法。在他的眼里,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所有人都是他的臣民,他作为皇帝无论什么都是对的,而你们这些臣民们按照他皇帝的旨意去做是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王荣和他的潞州卫怎么来的就是怎么走的,就如诗中所言“不带走一片云彩”。这也就罢了,等打发完各地勤王军后,京师就留下了两支部队,一支是黑云龙的宣大军,另一支就是祖大寿的关宁军。 实际上自关宁军返回京师后并没参加几次战斗,满桂大营被袭击的时候,祖大寿也没有全力去救援,只是派了部队装了下样子,直等见到皇太极的八旗开始从乱成一团的大营陆续撤退时,关宁军这才做出了救援友军的姿态。 再之后,关宁军一直留在驻地没有再和八旗交过手,从实力保存和战斗力各方面来看,关宁军是勤王诸军中最强的。按理说当初孙承宗离开京师去通州的时候,还有后来他带着马世龙和辽军诸部在北边再开战端,从而把皇太极从京师附近吸引走之后,关宁军应该跟随孙承宗直接北上,以关宁军的战斗力和关宁军所拥有的铁骑,有这么一支部队在手,孙承宗对付起皇太极会轻松不少。 可惜崇祯皇帝偏偏就压下了孙承宗的调兵建议,只从勤王部队中抽调部分给孙承宗,死活不肯放关宁军走。至于崇祯皇帝这样做究竟是怎么想的,谁都无法搞明白,朱慎锥琢磨了半天觉得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担心关宁军到了孙承宗的手中后孙承宗实力大增,崇祯皇帝怕孙承宗是下一个袁崇焕,为避免发生这样的情况,以京师防务为重理由强压关宁军留在京师,不肯放关宁军离开。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偏偏崇祯皇帝既要用人又要疑人,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在缺少最强大的关宁军情况下,孙承宗在山海关和遵化和皇太极打得很是辛苦,不过孙承宗终究是孙承宗,他依靠手中仅有的兵力死守住了山海关,同时又派兵威胁到了皇太极的退路。 在久攻山海关不下的情况下,皇太极生怕后路被断,而且这时候他带兵到大明已有好几个月了,随着时间长久,手下的八旗各部也有了厌战的情绪,他们在大明腹地掠夺了大量物资和人口,既然拿不下山海关,又打不下大明的京师,继续留在这里干嘛呢?还不如早早退兵回去。 各方面的原因促使皇太极最终做出了退兵的选择,从山海关回军后,皇太极就召回了在各处的八旗部队,往遵化方向撤退。回到遵化,皇太极带兵又和马实龙打了两仗,不过这时候马世龙已得到了孙承宗的命令,转攻为守,不给皇太极有可乘之机。 见没办法短时间击败马世龙,孙承宗在山海关那边的军队随时会西进和马世龙合兵,皇太极只能下令全军撤退,放弃遵化从来的关口退往草原。得知皇太极撤军的消息,孙承宗命令各部不得追击,稳步前进先收复遵化再说,避免皇太极来一个回马枪。 就这样,半个月后皇太极的八旗大军全部撤出大明地盘,从草原绕道返回辽东,而这时候孙承宗也收复了遵化,兵不血刃拿下了之前被攻破和占领的关口,至此这场被称为己巳之变的战事终于结束了。 皇太极撤退后的消息传来时,朱慎锥等人已经从直隶进入了山西地界,离潞州卫已不远了。 得知消息,朱慎锥并没意外,因为这个结果是注定的,早在孙承宗带兵拿下蓟州,又兵锋直指遵化的时候,皇太极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放弃京师回师和孙承宗作战。 接下来在没能攻破山海关后,皇太极的选择只有最后一条路了,那就是主动撤军。 所以说,这个结果早就在朱慎锥的预料之中。可惜的是孙承宗虽然用他的办法守住了京师,也解决了入侵的八旗问题逼迫对方退兵,但因为崇祯皇帝的缘故的他计划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事实,如今八旗实力依旧完整,反而明军这边损失惨重,别看皇太极这一次没能如愿,可他在大明的收获却是巨大的,而且未来说不定哪天皇太极会和这一次一样再来打大明,辽东战事非但没有解决,反而更加恶化。 这种结果朝中的大佬们自然也看得出来,就连崇祯皇帝也明白这点。所以得知皇太极退兵后,崇祯皇帝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就不由得心中愤怒不已,在他看来之所以会造成这一切,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在狱中的袁崇焕。 当初自己如此信任袁崇焕,几乎对方要什么给什么,可袁崇焕又是怎么报答自己的?平辽平辽,居然成了现在这个结果,袁崇焕不仅辜负了自己信任,更有欺君之罪,不处置袁崇焕,实难消自己心头之恨。 但要处置袁崇焕,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关宁军的问题。关宁军眼下还在京师外,领兵的大将是袁崇焕的心腹祖大寿。崇祯皇帝在接到外患已解决的军报后,终于下了旨意让关宁军返回辽东,不过这时候他不是生怕孙承宗掌握关宁军的时候了,崇祯皇帝秘密给孙承宗去了旨意,让孙承宗接到关宁军后对其进行约束,此外崇祯皇帝还新任命了一个辽东总兵,这人是吴襄。 虽然吴襄和祖大寿是亲戚,两人关系向来密切,不过吴襄和祖大寿不同,相比祖大寿吴襄这人更圆滑老道,也对朝廷多有敬重,崇祯皇帝见过一次吴襄,对他这人的印象不错,这一次任命吴襄是用吴襄来分祖大寿的兵权,而且因为他们的亲属关系再加上私交,这个任命下达后,祖大寿也不会有什么太多想法。 ------------ 第五百一十七章 凌迟 结果和崇祯皇帝预料的差不多,还别说崇祯皇帝这人大智慧没有,小聪明从来不缺,他这一招的确拆散了关宁军,导致关宁军的指挥权由原本祖大寿一人到了祖大寿和吴襄两人手中。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关宁军中最强悍的关宁铁骑落到了吴襄手里,吴襄直接任命自己的儿子吴三桂作为关宁铁骑的实际统兵将领,并有了守备之职。 说起吴三桂,这一次己巳之变吴三桂就在关宁军中,祖大寿的妹妹是吴襄的续弦,从这点来说吴三桂喊祖大寿一声舅舅绝对没有问题。虽然不是亲外甥,但祖大寿对吴三桂很好,不仅带着年轻的吴三桂上战场,并让他跟随自己左右,还让他在关宁铁骑中担任前锋委以重任。 吴三桂也不负年少英雄,他在辽东将门中的名气不小,被许多人视为年轻一代最为杰出少年将领。 所以当吴襄成了辽东总兵,又把儿子任命为关宁铁骑的实际统兵将领时,祖大寿丝毫没有反对,反而帮他在关宁铁骑中站稳脚跟,帮助良多。 在处理完祖大寿和关宁军后,崇祯皇帝就迫不及待向袁崇焕动手了。 现在皇太极的八旗兵已经返回辽东,祖大寿和关宁军的问题也处置了,京畿之地战火已经平息,崇祯皇帝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自己早就要做的事,朝袁崇焕下手。 对袁崇焕,崇祯皇帝已经是狠到了骨子里,如果不杀掉袁崇焕,那么自己这个皇帝就没了丝毫威望,更会被天下人所耻笑。 而且因为皇太极带兵来攻,前后好几个月让整个北直隶到处都是战火,京畿之地损失更是惨重,京师附近的好些地方被八旗兵掠夺烧杀,百姓们对建奴是恨之入骨,所以在大家看来,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前蓟辽督师袁崇焕,袁崇焕不仅是无能,而且还是国贼,如果不是他,建奴怎么会打到大明腹地?大明百姓又怎么会家破人亡落到如此下场? 面对这一系列的指控,袁崇焕对许多问题根本无法解释,尤其是朝廷中有人又一次把他擅杀毛文龙的事也拿出来说,这让袁崇焕也没办法狡辩。 袁崇焕知道自己做了不少错事,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造成了一些无法挽回的后果。可袁崇焕心里也委屈,因为他从来没有背叛大明的想法,而他所做的一些仅仅只是为了辽东战局整体着想,只是过于急躁,能力不足,没有做好罢了。 至于引建奴入侵大明这个罪名,袁崇焕更是矢口否认,他当场提出自己早在皇太极入侵大明之前就向朝廷指出蓟州到遵化一线的问题,并且警告过朝廷建奴可能会通过这个薄弱区域进攻大明,还建议朝廷在遵化增设团练总兵,以防备建奴由蒙古南下。 结果也和袁崇焕预料的差不多,皇太极正是从这个地方打开缺口攻进大明的。如果当时朝廷能够重视袁崇焕的提醒,提前做好安排的话,根本不会有后来的事发生。至于之后他带着关宁军先一步建奴来到京师更和引路没半毛钱关系,因为他得知皇太极的八旗兵进军速度极快,已经朝京师赶来了,为救援京师他这才拼命赶路先一步抵达,目的是要赶在皇太极抵达京师前拦住对方,做好京师防御,如果这也算错,他袁崇焕死也不服,打仗情况千变万化,自己作为统帅必须先确保京师安全,难道早敌人前一步抵达京师就是罪过? 虽然袁崇焕的反驳有几分道理,可这个时候任凭袁崇焕如何都已没有用处了。因为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崇祯皇帝要杀袁崇焕,袁崇焕是真的冤枉还是假的冤枉已经不重要了,己巳之变的起因是因为袁崇焕作为蓟辽督师没能防御住建奴,给建奴有机可乘,仅此一点,袁崇焕就算不得冤枉。 如同走程序一般的三法司会审很快结束,朝廷最终以谋判罪判处袁崇焕死刑。 不过这个结果崇祯皇帝并不满意,直接给与驳回。 三法司的官员马上领会了崇祯皇帝的想法,改判袁崇焕谋反大逆罪判处凌迟,这一次崇祯皇帝还是不满意,继续驳回。 这一下就让三法司为难了,大家都知道崇祯皇帝要杀袁崇焕的决心,可现在都已经从处斩判为凌迟了,崇祯皇帝怎么还不满意呢?这凌迟已是最严厉的罪罚,朝廷没有比凌迟更严了,这如何是好? 这时候,有一个官员提议道,是不是因为罪名的缘故让皇帝不满意呀?这句话一出大家眼前都是一亮,顿时茅塞顿开,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过了几日,三法司再一次做出了判决,除了之前的罪名外,还有“市米资盗”“谋款斩帅”“纵奴入犯”“顿兵不战”“遣散援兵”“潜携喇嘛”“坚请入城”等罪状及凌迟的判决递交给崇祯皇帝。 看到这个结果,崇祯皇帝这才表示满意,第二日早朝,他拿出三法司的判决结果向百官宣告,百官听后都表示赞同处置袁崇焕,就此崇祯皇帝点名让刑部侍郎涂国鼎出宫监刑,同时下旨袁崇焕的其兄弟妻子流放二千里。 当日下午,西市行刑,被渔网绑着的袁崇焕由刽子手进行凌迟之刑,此刑可谓残酷之极,袁崇焕被足足割了足足3543刀,不过这个刀数是凌迟之数,实际上袁崇焕从行刑开始到咽气只有小半日的时间,所割大约也就几百刀而已,至于后面的三千多刀完全就是补数了。因为京师的百姓对袁崇焕的痛恨,无数百姓自愿花钱要买袁崇焕的血肉,其肉价居然卖到了一钱银子一条,拿到手后就放进嘴里大嚼,边嚼边痛骂不已。 可怜当年春风得意手握大权的蓟辽督师袁崇焕,几乎被割成了骨头架子,血肉全被百姓给抢食一空,落到如此悲惨下场。 如果袁崇焕知道自己会是这样下场,他会不会临死前后悔擅杀了毛文龙?又或则后悔没有听孙元化的建议不带兵救援京师,而是趁皇太极入长城后反道而行,直接进攻辽东呢?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过去了,也许他死前后悔过,也许已来不及后悔,随着袁崇焕的死,己巳之变也算彻底平息,大明似乎也渐渐恢复了以前的平静。 袁崇焕死后,他在宁远的妾阮氏、两名幼女、族侄袁兆晰以及十五名家仆被流放,老家的老母因为年龄大免流放、其妻投水殉死,其他亲属被流放福建邵武,亦不知所终。 不过有一人却是例外,这人就是袁崇焕的弟弟袁崇煜。 袁崇煜这家伙在辽东听到自己兄长被下狱的消息顿时感觉不妙,没过多久这小子就做了一个决定,就是跑路。 对于自己这个兄长,袁崇煜虽然是有感情的,可感情再深也敌不过自己的性命。作为袁崇焕的白手套和代理人,袁崇煜太清楚这些年靠着自己哥哥袁崇焕的背景做了什么事了,别说其他,仅仅偷卖军粮给建奴,光这一件事就够要自己脑袋了。 袁崇焕在位,一切都没问题,袁崇焕自然可以护得住他。可现在袁崇焕本人都被皇帝下狱了,一旦查出来这些破事,自己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常言说的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是兄弟呢。察觉到情况不妙的袁崇煜二话不说,趁人不注意直接就给袁崇焕来了个卷包会,把袁崇焕的财产大部分全卷走了,带着自己多年赚来的银子直接出海,从此再也没了下落。 有人说袁崇煜去了辽东投靠了皇太极,也有人说袁崇煜出海后掉头南下,跑到老家广东那边找了个地方藏匿了起来,还有人说袁崇煜是去了海外,改姓换名去了吕宋,甚至还有传闻袁崇煜所坐的船遭遇了风浪,连人带船沉入海底……。 林林种种,谁也不知道究竟那个是真那个是假。反正自袁崇煜失踪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袁崇焕死后,孙承宗作为新的蓟辽督师重整辽东防线,意图按照他的战略部署恢复之前辽东防务,避免建奴再来进攻大明。 不过孙承宗虽然有威望,也有能力,可惜现在的皇帝不是他当年的弟子天启,而是崇祯。 和天启皇帝相比,崇祯皇帝无论能力还是魄力都远不如,更重要的一点天启皇帝在位的时候手中有一个大杀器就是魏忠贤,依靠魏忠贤天启皇帝不仅能掌控住朝野的力量,更能弄到足够的军费,而崇祯皇帝在杀掉魏忠贤后对谁都不信任,亲自上阵事事要管,却事事管不好,还时常被文官集团所糊弄,至于军费就更不说了,现在大明的财政已在崩溃边缘,崇祯皇帝根本就弄不到什么钱,自然也拿不出足够的军费给孙承宗了。 在这种情况下,孙承宗再能干也没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他能做什么?在皇太极退兵之后,孙承宗一方面调整关宁军各部,另一方面亲自巡视辽东防务,这一视察下来发现了很多问题,为解决这些迫在眉睫的问题孙承宗给崇祯皇帝上了奏折,提出了八项条陈,并且希望朝廷能尽快拨款六十万两银子给他重整辽东军备。 可是崇祯皇帝看到这些条陈后仅仅只是做了普通的批示,并且安抚孙承宗尽心办事,至于银子一两都没有,这样一毛不拔的态度让孙承宗直接无语。 ------------ 第五百一十八章 家人 要稳住辽东就要构筑防线训练部队,这些都需要银子,可崇祯皇帝偏偏拿不出银子给孙承宗。 按照孙承宗的计划,修筑大凌河城和右屯是重中之中,一旦修筑完毕宁锦防线就能全部恢复,辽东那边也就稳了。 可不管修城还是练兵整军都是要花银子的,现在朝廷不给银子让孙承宗怎么办?而且和天启皇帝不一样,崇祯皇帝虽然启用了孙承宗却没有完全信任他,在把辽东事托付给孙承宗的同时,崇祯皇帝还任命了一个辽东巡抚来分他权,这个辽东巡抚就是丘禾嘉,而丘禾嘉是兵部尚书梁廷栋的人,仗着有后台一上任后就和孙承宗不对付,毫无顾忌就抢夺起辽东的军政权来。 对了,崇祯皇帝又换了兵部尚书,之前替代王洽的申用懋干了没多久就被崇祯皇帝撤职了,内阁的阁老也因为不满意直接换掉了三人,梁廷栋临危受命,成了新的兵部尚书,作为朝廷六部之一的兵部在短短不到几个月的时间居然换了三个尚书,简直不可思议。 丘禾嘉上任后对孙承宗很看不上,他认为孙承宗已经老了,跟不上时代了,而且这位老大人是前朝的重臣,现在可不是天启朝,是崇祯朝,像他这样的老家伙就应该给自己这个年轻人让道。 因为这个心态,丘禾嘉甚至还当着孙承宗的面说出了“阁部老矣,辽事我只手可办”的话来,其嚣张可见一斑。此外,丘禾嘉还上书朝廷,指责孙承宗在辽东军政上的处置问题,以表现自己的能耐。 用一句话来形容,凡是孙承宗要做的他就反对,孙承宗觉得不好的他就赞同。甚至在大凌河城修筑一事上,原本丘禾嘉是表示同意的,可等到朝廷拿不出银子给孙承宗时,丘禾嘉居然直接对朝廷上书说自己本来就反对修筑大凌城,直接就把这口锅甩给了孙承宗,这可把孙承宗给气坏了。 孙承宗本就是临危受命,在起复他的时候他都已经退休了,现在一大把年纪为国出力,好不容易逼迫皇太极撤回辽东,解决了外敌之患,孙承宗也算尽到了责任。 现在丘禾嘉这么一闹,孙承宗心中很是不满,而且他还从丘禾嘉的事上依稀看到了当年熊廷弼和王化贞的影子。在自己出任蓟辽督师之前,熊廷弼和王化贞在辽东不合,最终形成了经抚之争,导致辽东大败这些事他当年都是亲眼所见。 前车之鉴为之不远,孙承宗可不是熊廷弼,他也不是袁崇焕,他当然明白这样下去会是什么结果。所以当这些事发生后,孙承宗就有了去意,他多次向崇祯皇帝上书说明自己年龄大了不再合适担任蓟辽督师,请求朝廷派人接替自己,让他告老还乡。可偏偏崇祯皇帝死活都不肯放孙承宗走,就这样孙承宗在辽东留着难受,走又走不成,想干的事又干不了,只能勉强坚守岗位,继续留任。 先不说孙承宗的事,朱慎锥和王荣一行人离开京师后朝山西返回,当他们回到潞州卫不久,也接到了皇太极撤兵的消息。 皇太极撤兵,标志着京师那边的战事彻底结束,他们这支勤王军也算是完成了“任务”。不过说起来潞州卫的军队这一次去勤王几乎是京师游,非但没做任何事,还差一点卷入了军队哗变之中,如今能够安然返回已算不错了。 回到潞州,安置好军队,朱慎锥就去了他在潞州卫的家。 自从把家眷从平阳府送到潞州卫后,朱慎锥的妻儿包括嫂嫂张氏和侄女巧儿被悄悄安顿在此,这里有王荣照料着,可比平阳府安全不少。 自上次分别到现在转眼就一年过去了,朱慎锥心中对家人想念的很,洗漱一番,换了衣服,朱慎锥告别了王荣后就回了家,到了地方拍打了两下大门,很快里面传来动静,门打开,一个仆人露了面,当见到朱慎锥时先是一愣,接着就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夫人!夫人!老爷回来了!”那仆人是平阳府家中带来的,当年家中情况好转后,朱慎锥就买了几个下人用,这些人跟着朱慎锥也有好些年了,随着之后朱慎锥成婚,又陆续有了两个孩子,他们也一直在。 转眼不少年过去了,这几个下人用的不错,人也可靠,所以朱慎锥把妻儿安置在潞州卫的时候也把这几个仆人一起安置了过来。现在平阳府除去一个老仆留着外,其余人都在这,自然认识自家的主人了。 闻声,正在屋里和嫂嫂张氏说话的徐静秋连忙迎了出来,当她来到院中一眼就看见正从门口进来的朱慎锥时,神情激动,连忙快走几步,可到了朱慎锥面前,徐静秋却停了下来,她眼眶微红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对朱慎锥行了礼,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你……你可算来了……。” “我回来了!”朱慎锥露出了笑容,大步上前一把就抱住了徐静秋,徐静秋没想到自己丈夫会做出如此亲密举动,身躯微微一颤意图挣开,可朱慎锥抱的很紧,她却没能挣开。 “夫君,你……我……这光天化日的……。” “好好好,让我好好瞧瞧伱,这么些日子没见,瘦了还是胖了?”朱慎锥没有抱她太久,徐静秋是书香门第出身,而且这个时代的女子都很矜持,哪怕是夫妻之间也很少有当面拥抱的情况发生。 她一时间不习惯也是自然的,朱慎锥没有勉强放开了她,不过依旧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妻子。 徐静秋依旧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没有丝毫改变,只是因为刚才的动作她的脸上多了一层红晕,虽然生了两个儿子,可现在的她依旧和最初相见时那样,带着一副女儿家的羞涩,还是那么美丽,见她好好的朱慎锥心中很是高兴。 一旁,张氏看着他们亲密的样子不由得露出了微笑,可在笑容深处却带着淡淡的哀伤。或许她这时候想起了自己的丈夫,想到了当年刚刚嫁入朱家的快乐时光,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许多记忆模糊了,可那些铭记在心中的感觉却依旧清晰。 见过徐静秋,拉着她的手说了几句话,朱慎锥这才对张氏行礼,问候嫂嫂。 张氏平静地回礼,笑着说叔叔回来就好,一路辛苦了吧,快点进屋歇息,饿了没有,她去准备点饭菜。 “嫂嫂不必了,嫂嫂也辛苦了,这些日子我不在家,多亏了嫂嫂操持。”朱慎锥笑着说道,同时打量了一眼张氏,一年不见,张氏倒是略微丰韵了些,不过这份丰韵更让本就美丽的张氏多增添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原本张氏的年龄就不大,嫁入朱家时才十多岁,现在不到三十的她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再加上这些年家中条件改善,营养充足,不用像最初那样操劳,张氏的模样更增添了几分颜色。 正说着话呢,两个小家伙也闻声从屋里跑了出来,跑在前面的是老大朱敏澜,跟着后头的是老二朱敏澄,孩子长的真快,一转眼功夫就和记忆中大不一样了,现在老大已快八岁了,老二也快五岁,当初他和两个孩子分别的时候还是去年年初的时候,一年多时间过去,两小个头都窜了起来,尤其是老大个子都快到他腰间了。 “父亲!”朱敏澜带着弟弟一路跑来,因为跑的急脸上有些红,直接一把就抱住了朱慎锥的腰,激动着喊着父亲。至于老二,离开的时候只不过四岁,四岁的孩子刚刚记事不久,不过因为年幼对父亲的记忆并不太深,他只知道父亲代表着什么,却没有哥哥那样激动,跟着哥哥抱着朱慎锥的大腿,还好奇抬着头看着面前这个男子,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似乎在回忆这个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父亲。 “好!好!”蹲下身,摸摸他们的脑袋,看看这个再看看另一个,朱慎锥是满心欢喜。 两个孩子都大了不少,眉目中和朱慎锥极为相似,不用猜,一看就知道是父子。 这一年不在,没能陪伴孩子,朱慎锥心中不由得有些愧疚。孩子健康成长,瞧着性子也好,看来徐静秋教的不错,这让朱慎锥更是高兴。和孩子们说着话儿,从怀中取出特意给他们带的礼物,见到礼物两小眼睛一亮开心极了,尤其是老二刚才一直没跟着哥哥喊父亲,现在礼物到手小嘴甜的很,一口一个父亲,叫得极为亲热,让朱慎锥更是哈哈大笑。 和孩子们玩闹了片刻,这才站起身来,这时候徐静秋说先进屋去吧,朱慎锥点点头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往屋里走,目光往前掠过,就看见了侄女巧儿站在屋门口。 “叔父,您回来了,侄女给您问好。”巧儿也长大了,日子过的可真快,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现在巧儿已近十六岁了。 十六岁的女孩出落的明艳照人,站在那边亭亭玉立,如是在普通人家,巧儿现在都快到成婚年龄了。见到巧儿,朱慎锥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巧儿小时候缠着自己喊他“父”的时候,一眨眼,那个小萝卜头就成了大姑娘,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 第五百一十九章 巧儿婚事 现在的巧儿已长大成人,自然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喊自己为父了。毕竟叔父只是叔父,不是真正的父亲,但无论在巧儿或者朱慎锥心中,双方都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感情上和真正父女没什么区别。 “巧儿,长大了……。”朱慎锥看着自己这个侄女感慨道。 笑容在巧儿的脸上绽放,从小就依恋朱慎锥的巧儿见到朱慎锥时几乎有和两个弟弟一样扑入朱慎锥怀中的冲动,不过女孩子的矜持让她没有这样做,毕竟不是小时候那样了,而且她也知道朱慎锥只是自己的叔父,所以强忍着留在了原地,用母亲和婶婶教的女子礼仪向朱慎锥问候。 但朱慎锥却没那种顾虑,他上前两步就到了巧儿跟前,一伸手和摸两个小家伙一样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个动作让巧儿眼睛一亮,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喊了声叔父。 朱慎锥哈哈大笑,收回手,取出了给巧儿带的礼物。和两个小家伙不同,巧儿的礼物是他精心挑选的,从卜石兔的宝库中找出来的一只镶嵌了宝石的手镯。 这个镯子很是精美,一看就不是中原的产物,估计是从西域而来,而且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这个礼物朱慎锥一直带在身上,早就给巧儿准备好了。 “叔父,这……。” “怎么?不喜欢?”朱慎锥故意笑问,巧儿惊喜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谢谢叔父,巧儿很喜欢。”巧儿大大方方地接下了这个礼物,直接就戴在了手腕上。纤细而如白玉一般的手上带着这个精美镯子,更配出了巧儿的美丽,一旁的徐静秋忍不住赞这个礼物好,而嫂嫂张氏却欲言又止,似乎觉得这个礼物给孩子有些重了些,不过见大家都很高兴,她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收下礼物,巧儿下意识朝着朱慎锥身后看了一眼,似乎在找寻什么。 当确定朱慎锥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巧儿忍不住问了朱慎锥一句王海这一次没有回来么? 听巧儿这么问,朱慎锥告诉她王海在草原呢,这一次没能和自己一起回来。听到这个答复,巧儿的神色似乎有那么一丝失落,不过小姑娘掩饰的很好,转眼就恢复了平常,但别人没注意,朱慎锥却注意到了这点,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 朱慎锥回家,是家中的大喜事,自然是要庆贺一番的。 当天,徐静秋和嫂嫂张氏亲自下厨做了几个朱慎锥爱吃的菜,又打了一壶好酒,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团圆在了一起。 晚上等孩子去歇息后,朱慎锥和妻子去了他们的房间,常言说的好,久别如新婚,第二日朱慎锥难得睡了个懒觉,等起床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用了早食,两个孩子已去了私塾,早在平阳的时候老大就开始读私塾了,去年搬来潞州卫不久,重新找了私塾,老大老二都去了读书。对于这两个孩子的教育徐静秋很是上心,虽然朱家不需要两个孩子考什么科举,因为他们的身份所至走科举是根本不可能的,不过书香门第出身的徐静秋并没有就此忽视孩子的教育。 其实这除去徐静秋本身的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也很重要,那就是徐静秋知道塔娜和塔娜的孩子存在。随着腾格尔部在草原的实力越来越强大,尤其是现在腾格尔部已经取代了卜石兔成为了顺义王,作为正妻的徐静秋心中很是担忧自己的儿子被塔娜的孩子比下去。 虽然两个孩子眼下及不上蒙古那边,可徐静秋却知道些自己丈夫朱慎锥的谋划,在她心中也期盼着一些可能,哪怕这种可能似乎有些不切实际,可万一真能成功呢? 如果那时候,自己的儿子不成才,又或者成不了合格的继承人话,那么徐静秋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她绝不愿意塔娜的儿子来占据自己儿子原本的地位,何况这点朱慎锥早就对她做了承诺。不过就算有承诺,徐静秋也要提前做好准备,这个准备就是教育好这两个儿子,让他们不输腾格尔兄弟,这也是徐静秋心中的一个执念吧。 昨夜,两人缠绵的时候徐静秋询问了朱慎锥为何这么久才回来的原因。为了避免徐静秋担心,朱慎锥没有告诉她真相,更没把自己去京师的事说出口。 以草原上的局势变化和皇太极领兵攻进京畿为由,朱慎锥找了个理由说自己暂时没办法及时回来,这才耽搁了好几个月。对于这个解释,徐静秋倒也没多想,她虽然聪明可毕竟只是一个女子,而且对于政事和军事也没接触过,自然许多情况不甚了解。 把这个事搪塞了过去,朱慎锥就转而问起了家里的事,尤其是孩子们的情况。听完徐静秋的讲述,朱慎锥很是高兴,自己两个孩子虽然年幼,不过妻子教导的不错,而且读书读的也好,让他很是满意。 不过光读书不行,自己的儿子除了学文外还要学武。以前在家的时候朱慎锥教过孩子练武,老大练的有模有样,老二那时候还小只会简单比划两下,这一年多过去,也不知他们的武艺如何。不过听徐静秋说,两个小家伙每天起来后都和当年朱慎锥一样在院子里打拳练武,锻炼完后再一起结伴上学,从这点来看也是不差。 用完早食,朱慎锥在院子里略微活动了下,没和往常一样练武。接着就去了屋里泡了一壶茶,随手拿着本兵书翻看着。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正当朱慎锥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屋外传来了嫂嫂张氏的声音,朱慎锥连忙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开门,门一开就见嫂嫂张氏端着一碗羹汤,笑着说今日刚煮了羹汤,特意端一碗让他尝尝。 “谢谢嫂嫂。”朱慎锥笑着道谢,正要双手接过,可张氏却端着羹汤进了屋,见此朱慎锥跟在后面回到了屋中,等张氏把羹汤放下后,又道了声谢。 “叔叔吃着,如果觉得对胃口,这几日嫂嫂再给你做。”张氏放下羹汤没有离开,反而如此对朱慎锥道。 朱慎锥点点头,端起羹汤拿调羹品了一口,回味之下满意地点点头,赞了一声这汤味道不错,实在是麻烦嫂嫂了。 张氏见朱慎锥喜欢也很是高兴,不过她依旧没有离开,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嫂嫂,我们是自家人,嫂嫂有什么话要和小弟说尽管说就是了,是家中家用不足?还是老大老二这两个小子做什么惹你生气了?” “叔叔说的哪里话,家用足够,两个侄儿也都是懂事的孩子,弟妹更是一向尊重于我,能有今日的好日子,嫂嫂要多谢叔叔才是……。” “嫂嫂,谢不谢就不用说了,都是自家人,当年父兄去世后,家中如果没有嫂嫂操持着,这个家说不定早就散了。嫂嫂恩德我一直记在心里呢,如今苦尽甘来,兄弟我只想着嫂嫂日子能过的舒心,只要嫂嫂高兴,让兄弟我做什么都成呢。” “叔叔这话让我这个当嫂嫂的实在是羞愧,叔叔好意我心领了。”张氏脸上微有红晕,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连忙摇头道。 接着她迟疑了下,这才说出了来意,等听完她的来意后朱慎锥哑然失笑。 “嫂嫂,这个事我记得之前提过一回吧?” “当年在平阳府时是提过,那时候巧儿才十三呢,当时叔叔说巧儿还小,不急着安排此事,所以我就听了叔叔的话没再琢磨。不过这转眼就快三年过去了,眼下巧儿都快十六了,女子十六再不找婆家已是晚了,原本打算半年前等叔叔回来同你说这个事,不过没想这一次耽搁了这么久。昨日伱也见了巧儿,她已是大姑娘了,像她这样的年龄要是再耽搁下去恐怕……。” 朱慎锥微微点头,心中也有些感慨。 张氏说的没错,之前在平阳府的时候张氏就提过一次,其实不仅是张氏,妻子徐静秋也说过此事。按照现在女子嫁人的惯例,一般家中姑娘十三岁左右就要说亲了,说亲、定亲然后走期什么的,整个流程大约也需要一两年的时间,这算下来一般十五岁左右就可以出嫁成婚。 有些年龄小的,再小些定亲的也不是没有,一到十四岁就嫁出去的比比皆是。哪怕再疼爱女儿,这也是难免,像朱慎锥和徐静秋的婚事已经算是晚了,当然这其中也有些其他原因,而正常人家和巧儿这般大的女子都为人妇,甚至为人母了。 但朱慎锥的思想却不属于这个时代,在他看来巧儿这么小的年龄就出嫁实在是太早了些。而且在他心里,巧儿不仅是他的侄女,更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朱慎锥实在不想这么早就把巧儿嫁出去。 因为这个缘故,当时朱慎锥没有同意张氏和徐静秋的意见为巧儿说亲,这件事就这么搁置了下来。可现在不同了,如今的巧儿已有十六岁,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作为母亲的张氏哪怕心里再不舍,也终究要为女儿考虑,所以今天特意以送羹汤为由找朱慎锥说这个事。 ------------ 第五百二十章 情窦 朱慎锥思索了下,觉得张氏这话说的没错,女儿已经长大了,继续留着已不合适,哪怕他再疼爱巧儿,巧儿终究也是要嫁人的。 不过宗室家的女儿其他人家朱慎锥管不着,可巧儿要嫁人朱慎锥绝对不能草率,婚姻大事必须慎重,如果所选非人的话,不仅不是一件好事,反而是把巧儿把火坑里推。 要知道这个时代是很传统的,女子三从四德观念根深蒂固,哪怕是宗室子女也避免不了。 别说巧儿只是一个普通宗室的宗女,就算是皇帝家的公主嫁人嫁的如意的又有几个呢? 老祖宗朱元璋厉害吧?驱逐北元建立大明,在位时期更是杀得天下人头滚滚,可他的那些公主们嫁那些驸马有的不是废物就是渣男,甚至还有家暴男的,不少公主不是忧郁而终就是夫妻不和早早离世的,能真正婚姻美满家庭和睦的屈指可数。 连开国皇帝的公主们都是如此,更不用说后来那些皇帝的女儿了。相比那些公主们,宗女的情况倒要好些,可真要算起来也只是略好而已,不是后世有人说过一句话么?女人的婚姻等于女人的第二次投胎,投的好这一生就好,如果投的差这辈子就完了。 而且这个时代女子婚姻不如意,要离婚根本就不可能,虽然大明律有和离的律法,可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中,女子一旦做出了这些选择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朱家是低级宗室,说起来除去宗室身份和普通人家没太多区别,当年朱慎锥的姐姐出嫁时,家中父母也考虑到了这点,所以挑来选去最终选了知根知底的周安民。 周安民娶了朱秀儿后,两人的婚姻算是美满的,相互扶持渡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而现在周安民已身居高位,是山西锦衣卫的一把手,也算是苦尽甘来。正是因为当年选的好,周安民和朱秀儿夫妻感情也深,这才成就了一段不错的婚姻。 不过这世界上像姐夫周安民这样的男子又有几个呢?知人知面不知心,一旦给巧儿挑的夫婿不好,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哪怕朱慎锥以后把这个“女婿”碎尸万段,可这种婚事一旦成了就没有悔改的可能,如论如何必须要挑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才行。 面对嫂嫂张氏提出的这个问题,朱慎锥也不隐瞒,当即就说了自己的想法。 张氏听完朱慎锥的解释也是点头,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女儿婚姻美满的,作为母亲怎么可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呢?可张氏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如何选择,一般来说这种事都是由家中做主的男子来托人寻摸,挑选合适人选再最终确定,这也是张氏求助于朱慎锥的原因。 “只要人品好,对巧儿好,巧儿自己也满意,家境什么的倒不是问题,这些年我也积攒了些银子,反正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用留着,到时候全部给巧儿作嫁妆,只要她以后婚姻美满,夫妻和睦,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嫂嫂说的是,不过嫁妆什么的嫂嫂不用担心,你手上的那些就留着吧,巧儿虽然是我侄女,可你也知道我一向视她如己出,她的嫁妆由我来安排,绝对不会委屈了她。” “这……。” “听我的,别忘了巧儿小时候是怎么喊我的。”朱慎锥笑着说道。 张氏微微一愣明白过来,她的神色很是复杂,又带着无比的感激,更为自己女儿有这样一个叔父感到庆幸。 “此事荣我仔细想想,既然要选就得选好,这是孩子的终身大事。” “那就拜托叔叔了。”张氏听到这一句承诺顿时放下心来,起身给朱慎锥行了一礼。 送走张氏,朱慎锥凝神细想,他没想到昨日刚刚回来,就要面临给巧儿说亲的事。不过张氏说的没错,巧儿的年龄的确不小了,再拖下去不合适,这个事的确迫在眉睫。 当日,朱慎锥和徐静秋私下说了这件事,徐静秋对此也表示同意,觉得张氏的顾虑是对的,巧儿的婚事不能再拖了。不过怎么给巧儿说亲,又有什么好的人选,徐静秋一时间也没方向,两人商议了一番决定还是通过周边的关系寻摸寻摸,或者直接找媒婆打听打听,不管如何必须要给巧儿说一门好亲。 翌日,徐静秋找到张氏说了他们夫妻两人的打算,张氏听了很高兴,徐静秋建议现在就去托媒婆打听人选去,就这样两个女人开始为这事忙活了起来。朱慎锥也没闲着,直接去了一趟王荣那边,和王荣、王晋武说了打算为巧儿说亲的事,两人听后也很上心,尤其是王晋武更是心热,说自己卫所认识的人不少,可以在卫所内找找合适的人选,一定要给这个表侄女找一个合适的人家。 一转眼就过去了几日,正当家中所有人都在为巧儿说亲一事忙碌的时候,巧儿却直接找到了朱慎锥。 一开始朱慎锥还以为是女儿家害羞,不好意思偷偷来打听人选呢,没想到巧儿见了朱慎锥后居然直接告诉朱慎锥,她不愿意这样说亲,也看不上那些卫所的年轻俊杰。 “为何?难不成你觉得军户不妥?如果是这样的话,叔父给伱找个读书人怎么样?谦谦君子,翩翩如玉的那种?” “叔父!”巧儿的脸顿时就红了,还有些羞恼朱慎锥的打趣,她可看不上那些手无博鸡之力的读书人,作为宗女的巧儿从小就是朱慎锥带大的,朱慎锥能文能武,尤其是武艺很高,再加上他们之间的感情深厚,作为少女的巧儿对朱慎锥除了有父女之间的感情外,还有那么一丝崇拜。 在巧儿心里,自己以后要找夫君就要找和朱慎锥这样类似的人,哪怕不成也不可能去找那些只知道之乎者也的读书人。而且谁都不知道,巧儿其实已经有心上人了,当巧儿说出自己有看中的男子时,朱慎锥很是诧异,急忙追问她看上的是谁。 “这人……这人……他……他是……。”话到嘴边,巧儿的小脸红的和苹果似乎的,却一时间怎么都说不出他的名字。 这让朱慎锥听的急死,正着急呢,看着双手搅着衣角,一副为难样子的巧儿,突然间脑海闪过一道灵光,朱慎锥猛然想到了什么。 “巧儿,你说的这人不会是王海吧?” 朱慎锥这话一出,巧儿的脸更红了,她低着头害羞地微微点了点,见到这一幕朱慎锥终于确定,巧儿心中的确早就有人了,而这个人就是王海。 怪不得自己回来哪天巧儿望向自己身后的目光带着期盼,当得知王海没有一起回来的时候又有些失落呢。原来是这样呀,巧儿居然悄悄爱上了王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个小姑娘对王海有了这份感情,自己一直都稀里糊涂呢。 “你和王海之间……?” “没有!绝对没有!”巧儿连忙道:“我……我就是悄悄地喜欢他,他一直都不知道呢。” 这句话让朱慎锥松了口气,看来是巧儿的一厢情愿,王海并不知巧儿对他的这份心思。 可是巧儿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王海的呢?这个让朱慎锥有些奇怪,不过仔细想来,当年他带着王海从蒙古回来后,王海先是在王家村住了些日子,接着就住到了自己家中。 那时候王海还是个半大小子,而巧儿那时候和老大的岁数差不多,两人差了五六岁的样子,王海名义上是朱慎锥的奴仆,也一直以主人称呼朱慎锥,可实际上朱慎锥是把王海当成自己的养子和弟子的,这么多年一直亲手教导王海,培养他成长,要论起对王海的用心,就连自己几个儿子也略有不如,两人的感情极为深厚。 而王海也没辜负朱慎锥的培养和信任,这些年跟着朱慎锥在草原征战,更为腾格尔部有今日的成就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二十出头的王海可以说是朱慎锥最信任也最重用的手下,他虽是奴隶出身,可天赋很好,而且做事稳重可靠,武艺骑射俱佳,如今更是腾格尔部的大将,身份地位都不差,草原上喜欢王海,并暗送秋波的女孩比比皆是,可王海却丝毫不为所动,从来没有半点男女的想法。 甚至有时候朱慎锥觉得王海是不是对男女感情没兴趣?还曾经和他打趣过呢。不过王海却告诉朱慎锥自己不是没兴趣,而是不想因为这些事影响到其他。这个回答让朱慎锥哭笑不得,他知道王海因为出身的缘故一直努力证明自己,更把朱慎锥的事放到了首位,至于其他他根本就没任何想法。 王海和巧儿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人一起长大,虽然王海对巧儿的态度向来都是奴才对小主子的态度,可王海身上的闪光点包括他的为人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来说终究会有吸引。 要论能力,王海不差,要说相貌,王海也是相貌堂堂。至于出身低微,这就更算不得什么了,常言说英雄不论出处,而且在收留王海的时候朱慎锥就给了他自由人的身份,只是王海一直以奴才自居罢了,当然在王海眼里,只有朱慎锥才是自己唯一的主人,至于其他人哪怕他口中称女主子、小主子,却只是一个称呼,无法和朱慎锥在心中的地位相比。 ------------ 第五百二十一章 同意 巧儿的心中人居然是王海,这让朱慎锥很是意外。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而这时代的女孩又不像后世那样交际面广,两个孩子长期在一起,时间久了一男一女有所好感也是正常的,何况还是王海这样优秀的男子呢? 对王海的身份朱慎锥没什么歧视,而且王海的确很优秀,巧儿喜欢上他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这件事之前没能想到,让朱慎锥略有意外罢了。 “巧儿,王海是蒙古人,你可知晓?” “侄女知道。” “如果你跟着王海,也许就不能留在大明,蒙古草原条件可不像大明,这些你可受得了?” “叔父,侄女既然嫁人,自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丈夫在哪里,做妻子的自然也在哪里。”巧儿如此回答道,说话间她抬起头望向朱慎锥,神色中带着坚定,这让朱慎锥心中不由得感慨。 “伱可仔细想好了?” 巧儿没有说话,却郑重点了点头,看着她如此神情,朱慎锥知道她的内心已下了决心。 “此事……荣我琢磨下……。” “叔父!” “别急,我没有说不答应此事,只是这个事总得和你母亲商议一下,放心吧,一切交给叔父。”朱慎锥对巧儿笑了笑,听他如此说,刚有些忐忑的巧儿顿时放下了心。 对于王海,巧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感情,尤其是这两年王海常在草原,很少和以前那样回来,可就算这样每次见到王海巧儿心中都很高兴,时间久了,这份感情不知不觉渐渐就成了爱情,在少女的心中生根发芽。 原本巧儿还没打算这么说出口,或者说她还不知道怎么表达这份感情,可当得知母亲她们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婚事做准备的时候,巧儿心中不由得有些急了。巧儿一直没告诉朱慎锥自己的心属,也是顾虑到王海的出身,她担心一旦说了被朱慎锥拒绝。 而现在,婚事将近,再不说就来不及了,这也是巧儿鼓起勇气找到朱慎锥说出自己心里话的缘故。而当把自己喜欢王海的心里话告诉朱慎锥后,巧儿心里是很忐忑的,生怕被朱慎锥一口否决,直到朱慎锥给了她这个承诺的时候,她的脸上瞬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傻丫头,回去吧,安心等着。”看着巧儿的笑容,朱慎锥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巧儿用力点头应了一声,接着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等巧儿走后,朱慎锥这才收回目光,回想着巧儿刚才的那番话,不由得笑出了声。 这件事他之前还真没想过,没想到当年抱在自己怀里奶声奶气的女娃娃眼下也有意中人了,而这个意中人居然会是王海。 这件婚事朱慎锥仔细琢磨还是不错的,王海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选,知根知底不算,无论从人品还是能力来看都不是普通年轻人能相比的。 至于王海的出身对朱慎锥来说不算什么,何况现在的王海早就出人头地了,实际掌控着腾格尔部的主要军队,更对朱慎锥忠心耿耿,如果他成为自己的侄女婿,反而是一件好事。 成功者,大事不拘小节,而且这件事对朱慎锥来说也是一件好事。王海他以后是要大用的,这是一个人才,无论把他放在蒙古,又或者带回大明,都对他有大助力。 从这点来说,当朱慎锥得知巧儿喜欢的是王海,并且表露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朱慎锥心中是赞同的。但正和他和巧儿说的那样,这不是件小事,得征求嫂嫂张氏的意见,毕竟她才是巧儿的母亲。 当日,朱慎锥就让徐静秋把张氏请来,落座后婉转告诉了她们巧儿的心归属王海的这事。得知巧儿居然有了意中人,而且这人是王海的时候,两人都很震惊,尤其是张氏更是如此,毕竟王海在朱家呆了许多年,她们和王海很熟悉,却没想到巧儿会喜欢上王海。 “不成!绝对不成!”张氏想也不想就摇头:“我家巧儿再怎么说也是宗女,怎么可能嫁给一个蒙奴!” “夫君,这……。”就连徐静秋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她虽然对门第之见不怎么看重,也没想过让巧儿高攀什么,对这个侄女徐静秋同样视如己出,从小带大,她和张氏的想法是一样的,只要巧儿幸福,哪怕嫁个普通人也没问题,可问题在于王海是蒙奴啊!一个宗女嫁一个蒙奴,而且这个人还是个蒙古人,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王海不是蒙奴,虽然他一直喊我主子,可我从来没把他当蒙奴看待。”朱慎锥正色道:“英雄不论出处,王海虽是蒙古人,年幼时也曾经为奴,可当我带他来大明时一刻起,他就不是奴隶了。这孩子心实,又感恩,人品绝对没得说,这么些年在家中他是什么样的人想来你们也了解。” “而且早年的身份又能算什么呢?如果真要论起来,当年太祖皇帝不仅要过饭还当过和尚呢,不一样成就大业?” “此外,王海如今早就今非昔比,他在草原现在的身份不算低,如果按我大明的官职来论,他几乎已是总兵之职了。而且王海现在还年轻,先不说岁数和巧儿相配,未来一定会有更大成就的。巧儿嫁给他非但不会委屈,说不定以后还能以他为荣,依我看这是一桩不错的婚事呢。” 朱慎锥的这番话让两个女人沉思起来,仔细想想朱慎锥说的并不无道理。王海是怎么样的人她们当然清楚,毕竟她们也是看着王海从一个半大小子长大成人的,对于王海人品很是了解。 可是人品再好也避免不了出身,而且王海还是一个蒙古人,这始终在她们心中是越不过去的。不过朱慎锥的态度却倾向于撮合他们,这又让她们心中有些为难,思来想去,张氏忍不住道:“可如果巧儿嫁给王海不得去草原?巧儿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嫁在大明也就罢了,一旦去了草原这……。” “嫂嫂不必担忧,就算嫁去草原巧儿也吃不了苦,归化城虽比不上大明,却也是草原上著名的大城,住在归化城中其实和在大明区别不大。此外,草原那边我也会有安排,会有人照顾巧儿,绝对不会让她受了委屈。至于以后的事就更不用担心了,或许用不了几年王海带着巧儿回大明也有可能,到时候自然就没这些顾虑了。” 听到这,张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从心里来说她还是有些不愿的,可朱慎锥的态度也他所说的话同样也让张氏不得不仔细考虑,毕竟朱家现在朱慎锥才是家主,而且他从巧儿出生时就很疼爱她,把她视如己出,绝对不会害巧儿。 “夫君,你刚才说王海现在的职务已相当于大明的总兵,这又是怎么回事?”徐静秋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神色中带着疑惑,对于草原的事她只是知晓一二,并不了解太多,这件事也是头一回知道。 面对这两个女人,朱慎锥思索了下决定把草原上的情况大概和她们说说,毕竟她们都是自己的亲人,有些事说了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巧儿的婚姻大事终究要得到张氏的同意,要打消她们的顾虑才行。 当即朱慎锥就把王海在草原上的一些事说了出来,尤其是点明王海如今在草原的身份和地位。这些事徐静秋她们还是头一回听说,随着朱慎锥的讲述,一开始她们还没如何,可很快神色就起了变化,当听到王海几次在草原上立下大功,并被重用,如今授千户实领腾格尔部的近半军队,成为朱慎锥的左右手和实权人物的时候,两人脸上的惊讶根本掩饰不住。 徐静秋还好些,她知道朱慎锥在草原的谋划,也清楚塔娜和腾格尔的存在。而张氏作为一个妇道人家却是第一次听说过此事,她根本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叔子不声不响居然在草原做出了如此大的一番事来。 尤其是得知现在的顺义王腾格尔居然是朱慎锥的儿子时,张氏的眼珠子都瞪圆了,抬手掩着嘴差一点惊呼出声,望向朱慎锥的目光更带着惊愕和诧异,还有一丝激动。 “如果夫君说的不差,那么王海的确是一个好人选,更何况巧儿的心已在王海身上,这婚事能成,对巧儿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徐静秋不是普通女子,瞬间就明白了巧儿嫁给王海的好处。既然王海有这样的能力,草原上也有如此基业,别说用一个侄女去拉拢一员大将了,哪怕就算是徐静秋自己亲生的女儿她觉得也是值得的。 表面了态度,徐静秋开始帮着朱慎锥劝起了张氏,张氏此时已被朱慎锥所说的话给惊到了,她本就是一个普通女子,哪里经历过这些?而且现在听着王海的情况的确不错,再加上朱慎锥夫妻的赞同还有相劝,她最终也点了头,同意了这门婚事。 ------------ 第五百二十二章 逃兵 张氏点头后,这门婚事算是定了下来。 巧儿那边自然不用说,得知消息后心中很是高兴。 至于王海那边,只要朱慎锥开口,王海是绝对不会拒绝的,不过要成婚也不是那么容易,张氏提了唯一的一个要求,就是这婚事必须在大明办,这点朱慎锥没有反对,不过现在王海在草原呢,要等他来到大明才能办婚事,刚刚回来的朱慎锥没有马上返回草原的打算,所以只能派人去一趟草原,让王海安顿一下手里的事务,然后尽快来潞州卫。 把书信递出去后,接下来就是等王海来了。从潞州卫到归化城接到书信后前来,算时间起码要两个多月,这段时间朱慎锥把婚事的准备工作交给了徐静秋和张氏去安排,而他自己打算先回一趟平阳,然后再去一趟太原见周安民,等这些事处理完再回潞州卫,想来那时候王海也差不多该到了。 可就在朱慎锥准备动手离开潞州卫前往平阳的前一日,突然间赵屋岭那边来了人,带来了陆义生的口信,说是赵屋岭那边出了点事,让朱慎锥尽快过去一趟。 得知消息,朱慎锥临时调整了路线,先去了一趟赵屋岭,一日半后抵达赵屋岭,到了那边见赵屋岭却并不像有事的样子,正纳闷呢,得知他已到的陆义生匆匆赶来。 “六爷!” “辛苦了,究竟出了什么事?这么急着让我来。”摆摆手,朱慎锥直接问道。 “些许小事,惊扰六爷呢,六爷您随我来……。”陆义生低声说道,见他这幅模样朱慎锥就知道所谓的小事恐怕不小,不过究竟什么事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当即点点头跟着陆义生去了住处,到了地方后上了茶,陆义生让人下去,这才正色把发生的事告诉了朱慎锥。 听着陆义生的讲述,朱慎锥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听了好一会儿后,陆义生这才说完,随后朱慎锥凝神思索了下,开口就问道:“人现在在哪里?” “离这五里地有处山洞,原本是用来储备物资,临时让人收拾了下,如今都关在那边呢。” “看押人员呢?” “这您放心,在下派了两队人轮流看管着,绝对跑不了。至于吃喝什么的,呵呵,反而饿不死他们,就等着您来处置呢。”陆义生笑着说道。 点点头,陆义生的安排听起来不错,不过朱慎锥还是打算亲自去看看。当即也顾不上自己刚来,直接站起身道:“走,一同去瞧瞧。” “是!” 陆义生带了些人领着朱慎锥出了百户所就朝着东边而去,东边的山路不怎么好走,说只有五里地,不过这一路过去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等到了地方一看,那边的确有一个山洞,这个山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的,面积还不小呢,洞口用两扇大木门封着,门口有士兵把守,外围还有简陋的木屋和营帐,看来是看守士兵住的地方。 离洞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外围岗哨的士兵就发现了朱慎锥一行人,见是自己人领队的又是陆义生,后面还有朱慎锥的时候哨兵不等靠近主动现了身。对于哨兵的警惕朱慎锥还是很满意的,新军训练至今经过几次战争已成气候了,无论战斗力还是其他都已达到了当年戚家军最精锐的程度,哪怕略有不足也相差不远。 “都关在里面?”等到了洞口,朱慎锥在洞口外视察了一圈,随后问陆义生。 陆义生点头道:“活着的都在里面,共二百一十六人,其中有几人伤了不过没伤着要害,用了药死不了。” 朱慎锥听后心里顿时明白,看来重伤的都已经被陆义生给处置了,不过也是,这群家伙居然有胆子来挼老虎的胡须,就算是全部把他们都杀了也是活该。一共来了近三百人,现在还能留下这么多,已是赵屋岭这边手下留情了。 “他们的老巢呢?去瞧过没?” “哪里来什么老巢,一群逃散抱团的乌合之众,一没家眷二没什么财物,原本就打着拿下百户所鸠占鹊巢的主意,简直就是异想天开。”陆义生不屑一顾说道,这话一出朱慎锥不由得乐了,陆义生说的没错,这帮家伙不仅胆子大运气也不怎么样,打哪里的主意不好居然打到赵屋岭来了,赵屋岭可是朱慎锥的军事基地,不仅有着矿山和工坊,还是新军练兵的场所,以新军的战斗力这区区三百人根本就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陆义生没一口气把他们全部杀光已算是手下留情了。 这些胆大包天打算偷袭赵屋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京师哗变的山西军。 自哗变之后,近八千山西军在京畿之地抢掠一番,接着一哄而散,之后朝廷虽然派兵捉拿,可因为各部都不满朝廷对勤王军的安置,原本心有怨气的各军都没怎么出力,所以抓回来的山西军寥寥无几。 大部分都跑了个精光,有的南下去了河南,有的去了山东或者南直隶,更多的是往山西老家跑,毕竟山西军大多都是军户,人都是思乡之情,闹出事来往回跑也是正常的。 不过要回到老家也不容易,从京师到山西大部队还好,这小股小股的乱兵要安然回去不是那么简单的。而且山西勤王军哗变之事很快就传到了山西,随着巡抚和总兵被处死,山西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和各卫所都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很快他们也接到了朝廷的旨意,要求地方发现凡是逃回来的山西军必须捉拿,依军法处置。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开,一些脚快的家伙就到了霉,刚刚前脚跑回家,后脚就被人发现随后给抓走打入大牢。而走的慢的半道上得知消息后哪里还敢继续往回走?不是跑到山里躲了起来,就是去了其他地方落草为寇。 偷袭赵屋岭的这股人就是躲在山中的部分,总计约三百人左右,他们跑到半道上得知了消息后就再也不敢回去了,商量后在山中藏了起来,准备避一避风头。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近月过去后,他们也不得不出山找出路。虽然军队哗变后这些山西军在京畿抢掠了一把,弄到了些粮食和财物,可问题在于他们根本就带不了太多,再加上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家的,半道上又听说朝廷在捉拿他们,临时进山躲藏,身边的粮食就更少了。 这么些日子下来,携带的粮食差不多快吃完了,继续下去恐怕就要挖树根吃野菜了。如果继续呆在山中,到时候只有活活饿死的结果,无奈之下只能另想办法,就这样他们盯上了离落脚处几十里外的赵屋岭,当得知赵屋岭这里有个百户所,而且听说还有粮食的时候,几个领头的商量后一拍即合,带着兄弟们就直接朝赵屋岭而来。 在这些乱兵眼里,区区一个百户所根本不放在眼里。他们都是军户出身,对于卫所的百户所是什么情况最了解不过。 所谓的百户所,在卫所初期还是很强的,而如今百户所早就和普通的村子没什么区别了。充其量也就几十户人家百来个军户罢了,就算加上村里的匠户也多不到哪里去。 而且普通百户所通常老的老小的小,再加上妇孺有战斗力的根本就不多。凭着他们近三百青壮,还携带着武器,要拿下一个百户所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如果行动迅速,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直接占领了这个百户所那么他们就有合适的落脚点了。听说赵屋岭这个百户所开了不少荒地,储藏了不少粮食,足够他们食用,而且鸠占鹊巢后只要控制住原来百户所的人,不对外走露消息,根本没人会知道他们躲藏在这。 说干就干,几个领头的下定决心后就带着兄弟们朝着赵屋岭来了,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赵屋岭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百户所,而是朱慎锥的军事基地。 除去表面上的百户所外,赵屋岭不仅有矿山、煤场、铁厂还有其他工坊在,此外还是训练新军的基地,哪怕王荣抽调了这里的新军去勤王,这边还留了近百人的新军,再加上精锐的武器和更先进的火器,别说他们区区三百乌合之众,就算更多人也打不下这个地方。 当这些人靠近赵屋岭十里地的时候,就被赵屋岭的岗哨给察觉了,得知消息后连忙回报。这时候在赵屋岭的颜老四和楼老二正闲着蛋疼呢,他们自从来到赵屋岭后就负责帮朱慎锥训练新军,到如今已经有好几年了。 看着一批批的新军在他们手中训练完成,并且出战打仗,颜老四和楼老二早就想跟着一起上战场活动一下筋骨了。可惜他们两个一个缺胳膊一个断腿,残废之人已不适合再上战场,只能眼睁睁看着老金出去转了几次,每次回来都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夸耀着战事,心里实在是痒痒的不行。 前些时候王荣调留守的新军去勤王,这两个老家伙又一次主动请缨,不过依旧被拒绝了。无奈之下只能带人在赵屋岭留守,每日里不是操练手下的新兵,就是喝酒度日,这种枯燥无聊的日子过的实在是没有滋味。 而现在突然听说有一股不长眼的家伙居然胆大包天来打赵屋岭?这不是正瞌睡了来了枕头了么?两个老家伙一听这就兴奋了,这可是老天爷给的机会啊,要是错过了得后悔一辈子呢。 就这样,这股乱军啥都不知道一头就扎进了两个老家伙给他们准备的口袋阵,还没回过神呢就被两个老家伙一顿乱拳打得鼻青脸肿,最后三百余人当场就给干掉了好几十,剩下了这两百多被俘虏,就连逃走的也没一个,彻底全军覆没。 ------------ 第五百二十三章 安排、进展 这还是颜老四和楼老二手下留情呢,如果他们再狠点这些人一个都不可能站着。 从开战到结束连一刻钟都不到就完了,瞧着躺了一地的尸体,还有更多跪地投降满面惶恐的乱军,颜老四和楼老二砸吧着嘴觉得很是无趣,似乎觉得还没打过瘾了怎么就结束了。 结束战斗后,颜老四和楼老二简单地问了问情况,得知这些人居然是勤王的山西军后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处置好了。无奈之下,只能暂时找了个地方把剩余的人关了起来,这事过去没几日陆义生就跟随潞州卫的部队回来了,他回到赵屋岭要比朱慎锥晚上两日,回来后听说此事就去看了看关押人员的山洞,接着又询问了颜老四和楼老二当时的情况。 听完汇报,陆义生也不敢擅自做主,就派人去了一趟潞州卫请朱慎锥来一趟。因为这事牵涉到哗变的山西军,陆义生担心走露消息也没在给朱慎锥的口信上说明具体,所以直到朱慎锥来到赵屋岭才知道这个情况。 听完陆义生的讲述,朱慎锥终于搞明白了一切,等到再来到山洞这边时,看着关着门的山洞,里面还有两百多山西军时,不由得思索起怎么处置这些人了。 说句实话,朱慎锥当时就在京师,山西军哗变的前应后果他全了解,也同情山西军的遭遇。不过哗变后的山西军在京畿之地烧杀抢掠,可是做了不少的恶事的,许多老百姓躲过了八旗兵的抢掠,却没躲过山西军的掠夺,非但家财粮食被掠夺一空,就连老小死在山西军中的也不少,更可怜的是那些女人,乱兵血气上涌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 从这点来说,这些山西军哪怕全部砍了脑袋也不为过,如果说他们冤枉,可那些枉死的老百姓又有什么罪呢?把自己的冤枉在老百姓身上报复,这是极不耻的行为。 可仔细再想想,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山西军中并非是所有人都有罪,大部分只是被裹挟或者被动所至。假如在战场上,朱慎锥可以毫不留情地下达杀光他们的命令,可现在这些人已经全部成了俘虏,再加上同为山西同乡,大多又只是普通军户,这时候再下屠刀就有些下不去手了。 “六爷,这些人实在不成的话我来处置吧,保管神不知鬼不觉做的干干净净。”似乎是看出了朱慎锥的犹豫,陆义生在一旁开口说道。 在陆义生看来,要弄死这些人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反正他们都关在山洞里,只要往山洞里放一把火,守住洞口不给人出来,里面的人不是给活活烧死就是给熏死。 等人死光,直接弄点土把洞口给填了,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这里面的情况。到时候这个事就这么过去了,保证没有手尾。 朱慎锥微微摇头并没有同意,杀掉这些人虽然不难,可这样做实在太伤天和。朱慎锥虽不是圣母,却也知道杀俘不详,现在杀这些手无寸铁已经投降的山西军士兵实在心里没这个想法。 “一个个拷问,让其相互指正,凡是杀过百姓,侮辱妇女者全部一个不留,剩余的问清身份来历,家中亲友底细,然后编造成册,随后不管是打发去开矿或者送去你大哥那边安置由你安排,这些人先留着再说,日后或有些用处。” 陆义生听后顿时明白了朱慎锥的意思,当即一口答应下来。接着朱慎锥也没兴趣去看那些关在山洞里的乱军,直接就先回百户所去了。 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多停留几日吧,一方面等陆义生那边对乱军的处置完成,另一方面也是视察一下工坊的情况。 自从上次离开这到如今已经一年多了,新军的训练早就有了程序,这些已不用朱慎锥过于关注,只要给与足够的时间、兵源和装备再加上养兵的钱粮,朱慎锥相信颜老四他们不会让自己失望。 不过眼下他还养不起那么新军,新军的战斗力虽然强悍,可耗费也是极大,以目前朱慎锥的能力现在新军的人数已经差不多快到他承受的极限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新军的人数会大致保留在现在的程度,不过保留数量和继续训练是两码事,考虑到老兵和新兵的问题,再加上未来可能继续扩充的可能,朱慎锥已经准备对第一批新军开始逐步进行替换,每年大约有几百或者更多的新军从现役转入预备役,由军户的名义进行遍练,一方面可以维持新军的新鲜血液,另一方面也可以保证老兵转入预备役后依旧保持战斗力,随时可以征兵作战。 此外,地方百户所的发展也需要青壮人口,替换下来的老兵还能帮着百户所进行耕作和发展等,这种办法也是朱慎锥仔细考虑后决定的,如今打算逐步实施呢。 这样做的好处除去上面的因素外还有可以减少对新军钱粮的巨大开支,以最简单办法来解决无法继续扩充新军规模的问题。至于能不能真正达到预想,这个谁都没办法保证,不过朱慎锥相信只要操作的好,哪怕有一半的成功率也足够自己去这么干了。 除去新军的问题外,就是工坊的情况了。 现在工坊这最重要的是三处,最大的一处依旧是铁匠工坊,或者说已经可以称为铁厂了。 通过从各处找来的技术人才再加上这些年的专研和重赏,赵屋岭的铁厂技术得到了很不错的发展。无论是炼铁还是炼钢,其技术水平已经达到了这个时代最高程度,光每日生产的生铁、熟铁甚至好钢,其数量就超越了工部几个大作坊的总额。 生产出来的钢铁除去部分供应自需外,还有大部分被打造成各种粗胚运到草原那边,用来加强腾格尔部的实力。除此之外,朱慎锥也没放弃钢铁的走私,话说钢铁走私的获利甚至比私盐还高不少。 但对于这方面的走私朱慎锥把控的还是很严格的,他交代过亢有福绝对不能流入建奴手中,哪怕走私的草原各部,也是需要有所区分,除自己的腾格尔部外,对于走私的其他部落不能让某个部落一家独大,必须要保持各部落的实力平衡,甚至在几个部落产生冲突的时候,那个部落支持不住,就私下支援那个部落,换句话来说,朱慎锥就和黑心的军火商没什么区别,借这种机会大发战争财呢。 除去铁厂,其他两个最重要的工坊一个是火药厂,一个是火器厂。 姚良负责火药厂,他本就是优秀的烟花匠人,对火药的研制也比弟弟姚远更为精通,而且自从研制出黄药之后,姚良就和突然被打开思路的窗口,对化学一道入了迷。 火药自发明出来到如今已好几百年了,这几百年下来,对火药的研制从来没有停止过,尤其是烟花匠人对火药研制更是一代传一代,从而在火药的基础上通过原本配方的增添和一些变化,制作出绚丽多姿的各种精美烟花。 不过这一切的研制和变化都是在原本的基础上进行的,也就是说无论烟花匠人怎么琢磨,火药基础配方的结构却从来没有变过。所变的只是在比例上的不同,又或者往其中添加一些其他物资罢了,用一句话形容,就是万变不离其宗。 可当姚良发现黄药居然能起到最好的火药同样效果,甚至还有超过火药性能时,这个结果让他以前所学的完全产生了颠覆,他怎么都没想到火药的基础配方可以彻底改变,甚至可以抛弃原本的配方物资,用其他物资进行替代,这使得姚良一下子就对这产生了浓厚兴趣,从而开始深研了起来。 这一年多来,姚良除去正常的制作黄药和其他火药之外,几乎把所有精力全放在了如何研制新的火药上了。他利用了许多器具,仿佛炼丹一般对不少物质进行提取、比较再融合进行实验,意图做出比黄药更强大更稳定也更实用的火药来。 虽然到现在失败不知道多少回,成功的可能触不可及,可姚良却依旧乐此不疲,深陷其中。对于姚良的研究,朱慎锥是全力支持的,也正是因为他的支持,这才使得姚良能够一直保持继续研究的可能。 姚良的弟弟姚远就不一样了,这小子相比他哥哥的坚持却更聪明些,由于梅花枪的成功,让姚远现在几乎放弃了原本作为烟花匠人的火药研制,转而研制起了火器来。 不得不说姚远在火器上很有天赋,而且他的机械才能也就此展现,眼下姚远在梅花枪的基础上已经研制出了能够六发装填的“六转神铳”甚至七发装填的“七转神铳”,还有想法在佛郎机炮和虎蹲炮上进行改制,意图把两者联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新式的,既具有佛郎机快速装填设计,又具有虎蹲炮威力和携带方面的火炮。 虽然这种火炮的研制还没成功,不过他的想法倒是不错,从他设计的图纸来看,依稀有后世迫击炮的类同结构,只是技术限制暂时没能成功罢了。 除去这些,还有对加工机械的改进和设计,让朱慎锥诧异这小子居然弄出了车床和钻床。虽然结构还很原始,大多需要人力或者畜力驱动,可它们的出现却给工坊带来技术上的提升,让朱慎锥兴奋不已。 ------------ 第五百二十四章 合流 李自成眺望着前方,往那边去一百多里就是米脂,这可是他的家乡啊。 自离家后,李自成已有好些年没回来了,没想到这一次还有回老家的机会。自从甘军哗变后,李自成杀了主将王国,然后带人攻下县城,掠夺一番后就带着文兴虎、李过、郝永忠、田见秀还有六百来个兄弟直接弃城而走,直奔陕西。 李自成的家乡在陕西米脂县,出事后他原本就是要回米脂避一下风头。不过他带的六百来人在半道上跑了大半,最终跟着他回到陕西的只有两百出头。 进入陕西地界后不久,李自成一行人往前走了没多久就遇上了一股义军,这股义军领头人是王之爵,王之爵同样也是陕西人,崇祯元年因为活不下去在宜川造反,拉起了一支队伍。 王之爵匪号左挂子,所以又称为王左挂,起兵后攻城掠地一时间声势不小,不过因为地方的明军围剿之下,王之爵先是从宜川跑到了绥德,不久又从绥德流窜到了靖边,前些日子靖边这边被明军痛击,王之爵战败后率部往延安方向转移,恰好半道上遇到正从西边来的李自成一伙人。 双方一见面,都极为防备。 李自成起初以为王之爵是拦截的官军,而王之爵同样也以为李自成是官军。两支队伍还差一点发生了小规模的冲突,不过很快就搞明白了对方身份,最后握手言和,也算是不打不成交了。 得知李自成和他的人都是甘肃边军,哗变杀了主将流窜至此地时,王之爵顿时起了招揽之心。 王之爵手下的人马不少,足足有三千多人,不过真能打的却没几个,大多都是王之爵造反后拉起的青壮或裹挟的老百姓。 而李自成这两百多人却不同,他们可都是精锐边军出身,战斗力可比这些青壮和拿着锄头木棍的百姓要强许多。所以王之爵一眼就看上了李自成,摆出了极好的态度招揽李自成,说李兄弟既暂时没地方去,倒不如大家合为一伙,他王之爵现在当大当家,自己的军师和把兄弟是二当家和三当家,如果李自成愿意合伙,可以给出一个四当家的位置。 就像当年梁山好汉一般,扯出“替天行道”的大旗,占山为王招纳天下英雄,大碗喝酒大快吃肉,岂不快哉? 恰好这时候李自成也在考虑落脚的问题,而且他也没想过回家乡后究竟怎么办。如果是自己一人也就罢了,可他现在还有这么多兄弟呢,而且哗变后杀了主将和县令,李自成已没有回头路可走,现在王之爵招揽自己,倒不如投了王之爵,也算是一条出路。 就这样双方一拍即合就同流合污,李自成和他的弟兄们直接就投了王之爵。王之爵倒也遵守承诺,给了李自成一个四当家的位置,另外李自成的弟兄们依旧由李自成管着,并不插手他们内部的事。 这样的安排李自成也觉得颇为满意,双方合而为一后,李自成跟着王之爵继续在陕西一地四处流窜,到处打家劫舍,倒也过了一段逍遥快活的日子。 可好日子并没有过太久,仅仅两个月后王之爵就遇到大麻烦了,由于他在陕西闹的太凶,陕西的各部明军在官府的组织下开始围剿王之爵部。王之爵虽然带着部队先攻破了韩城龙门渡,击毙千总王佐,又转战真宁、耀州等地,可在官军的围追堵截之下,王之爵的队伍不仅损失惨重,还失去了腾挪空间。 面对官军四面八方而来的围剿,王之爵已坚持不下去了,无奈之下找来诸位兄弟商议。在商议时,王之爵告诉了大家一件事,他说延安知府张辇派人来联络自己,承诺只要他王之爵投降朝廷就既往不咎,这对已走投无路的王之爵来说未免不是一条生路。 对于这个情况,王之爵的老兄弟表示赞同投降,道理很简单,官军势大,他们打肯定是打不过的,可要跑也很难。现在几路官军已拦截住了他们的去路,如果继续下去,留给他们的只有全军覆没的结果。 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有生的可能为何还要去拼命呢?况且王之爵他们起兵造反是因为活不下去了,如今朝廷网开一面何必继续顽抗到底呢? 大部分人都赞同王之爵投降的建议,可李自成却表示反对,道理很简单一方面李自成本就不是王之爵的人,双方是半路上才凑在一起的。另一方面李自成造反的原因和王之爵不同,他是边军哗变杀了主将后造反的,此外李自成原本身上还背着好几条人命官司呢,一旦跟着王之爵投降,王之爵或许因为朝廷承诺没事,可李自成呢?弄不好查明了李自成的来历后就难逃一死。 面对这样的结果,李自成根本就不敢去赌,他强烈反对投降官军。可在王之爵的人包括王之爵本人已有投降意图的情况下,他却对此无能为力。 不过王之爵虽然决定投降,但对李自成还是讲几分义气的,他在投降之前找到李自成和他谈了谈,决定先放李自成离开,并且借着投降的由头联络官兵提出条件给李自成脱离大部队制造机会,从而让李自成带着他的人提前一步离开,跳出了官兵的包围圈。 离开王之爵后,李自成等人绕道避开官兵继续往米脂走,十几日后终于抵达了米脂附近。眼看着米脂就在眼前,李自成心中感慨万千。 “听说不沾泥就在米脂?”眯起眼,李自成突然问道。 “前些时日就有这个消息,就不知道现在他是否还在。”一旁,李过回了这么一句。 “管他在还是不在,先到地方再说,等到了地得好好歇上几日。”郝永忠咧着嘴嚷嚷道,脱离王之爵后,他们一行人昼伏夜出,专走偏僻小道,好不容易才从延安跑到这边,一个个满面倦色。 “郝兄弟说的没错,等到了米脂兄弟们可得好好歇歇,弄点酒肉,再找几个婆姨,老话不是说的好么,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这可是出了名的。”田见秀笑呵呵地附和着。 “对对对!这话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对了大哥,你们米脂的婆姨真的那么俊?”文兴虎两眼冒光,连忙对李自成问。 李自成伸手朝着田见秀一指,大笑道:“婆姨现在老子给不了你,不过这绥德的汉这里倒有一个,实在不行可以委屈下田兄弟嘛……。”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众人顿时大乐,一个个都打量起田见秀来,眼神中带着调侃,弄得田见秀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挠着脑袋也笑出了声。 乐了一会儿,李自成见休息的也差不多了,伸手朝前指道:“走吧兄弟们,不管不沾泥在不在米脂,我们先过去再说,在也罢不在也罢,一切等到了米脂再说。” “听大哥的!” 众人连忙道,继续朝着米脂前进,第二日还没到米脂呢就遇上了不沾泥的人,双方一见面早就有准备的李自成就直接先报上了自己来历,得知这些人是王之爵那边跑出来的,不沾泥的人顿时大喜,确定身份后就带着李自成去见了不沾泥。 不沾泥这人在陕西义军中可是赫赫有名,无论名气还是实力都远超王之爵。 崇祯初年,西北起事造反的人可是不少,除了最初声势浩大的王嘉胤外,还有不沾泥和王之爵等人,至于其他各种带着匪号,比如“一盏灯”、“一堵墙”“一阵风”、“满天飞”、“滚地狼”、“鞋底光”、“混世王”……这些人就更比比皆是了。 不过现在陕西地界名气最大的人中还数不沾泥几人,不沾泥当年起事的原因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都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抢了富人家的粮食,然后聚众造反。 不沾泥起事后很快拉起了一支实力不弱的队伍,在陕西地界混的风生水起,而且这家伙和王之爵不同,从他的匪号就能看出不沾泥是一个狡猾聪明的家伙,他从不和官军正面抵抗,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始终坚持游击战术,而且还深得游击战中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精髓。 此外,许多时候不沾泥见情况不对就会由陕西往甘肃方向跑,借着两省交界在两省之间反复横跳,让官军对他无可奈何。 就靠着这些手段,不沾泥的队伍是越来越大,如今不沾泥已有了近万人马,陕西二十四流寇中他的排名前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听说有王之爵的人主动来投,不沾泥很是高兴,还亲自见了李自成等人。 确定李自成他们的身份没有问题后,不沾泥直接就任命了李自成为义军的队长一职。 对于这个结果,李自成本人倒没什么,可李自成的几个兄弟却有些不忿,他们觉得不沾泥给出的太少些,要知道当初在王之爵手下时,李自成再怎么着也算是四当家,而到了不沾泥这,却仅仅只是一个队长? 不过这些异议被李自成强压了下去,李自成告诉诸位兄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的人不算多,仅仅只有两百来人,和不沾泥的上万人的队伍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从人数来说,李自成当一个队长并没问题,而且他们这些人的名气又不大,现在又是无路可去的时候,暂且在不沾泥手下混着再说,以后等有机会再想办法也不迟。 ------------ 第五百二十五章 闯王 李自成带着他的人就此留在了不沾泥的队伍里,当起了一个队长。 不过和其他义军首领相比,李自成的头脑很清醒,他知道虽然自己投了不沾泥,毕竟不是跟着不沾泥起事的老人,双方也没太多交情,不沾泥能看在同为义军的情况下虽然给了他一个队长的职务就不错了,要重用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眼下的投靠只是暂时的,李自成知道在不沾泥的手下长久不了。这种情况也很正常,义军起事后队伍都是由头领拉扯起来的,当队伍渐大后,自然会有其他小股义军来投,从而抱团取暖。 从这点来说,义军内部的结构很是复杂,通常除去自己原本的一伙人外,手下后来入伙的头领都相对独立,不沾泥的队伍同样也是如此,不沾泥手下有十二哨六十四砦,其中近半都是后来投靠他的义军。 就连投靠他的义军中,有些人时间久了和不沾泥之间发生矛盾,闹的不快直接拉着队伍离开的不是没有,义军中的人来来去去是常有的事,现在的义军向来就主打一个“来去自由”,所以李自成在不沾泥手下干队长,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干的长久,说白了李自成只是打算先这么干着,让自己有个落脚的地方,再慢慢找寻机会。 一晃就约莫一个多月过去,这一日李自成正带着弟兄们操练呢。 李自成毕竟是在体制内干过的,先当过驿卒,后来又在边军中当过低级军官,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自成和其他义军头领相比更注重这些。他可不像那些流民出身的义军头领那样,弄一群乌合之众在手,每日只知道喝酒作乐逍遥快活,过着今日有酒今日醉,根本不考虑明天的想法。 既然造了反,李自成这个人还是有点追求,哪怕就是造反也要造出些名堂来。而他手里的两百多兄弟就是他赖以生存的底气,这些人可和那些聚众的流民不同,要想出人头地,手里没有一直战斗力强能打能拼的队伍是根本不成的。 “小叔!”李过匆匆而来,见李自成正带着弟兄们操练他没继续往下说,只是招呼了一声给他使了个眼神,接着就站到了一旁。 李自成没有理睬他,继续让兄弟们操练,过了一炷香后,这才操练完毕,接着李自成把队伍交给田见秀等人带着,先行离开了。 从操场回到住处,李自成拿起一条汗巾擦了把脸,这时候李过也跟了进来。 到了里面,李过这才压低声音略带兴奋对李自成道:“打听清楚了,闯王就是舅爷!” “当真?”李自成擦拭的动作微微停住,扭头追问。 “千真万确!”李过正色道。 李自成把手里的汗巾直接一丢,就对李过追问消息的具体情况,李过也不绕圈子,直接就说起了这几日他打听来的消息,当听完李过的话后,李自成顿时喜不自禁,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好!”李自成拍着大腿笑道:“没想到舅父居然如此威风,传言的确不假啊!这可是大好事啊!” “是啊小叔,没曾想这位大名鼎鼎的闯王居然就是舅爷,既然如此,要不我们直接投舅爷?等去了舅爷那边,凭着小叔和舅爷的关系肯定能受重用,何必在不沾泥手下委屈呢?” 李自成点点头,脸上的喜色不减。他也没想到自己舅舅居然真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闯王,这可是他的亲舅舅啊!如果去投了舅舅,自然远比跟着不沾泥混要强百倍,这样的选择傻子都知道会怎么选。 就在李自成投了不沾泥后不久,李自成就从不沾泥的部下中得知了如今陕西各地的义军情况。相比王之爵,不沾泥这边的消息可就灵通多了,主要是因为不沾泥的名气响,在义军中的地位高,再加上不沾泥这家伙经常带队伍打游击,在陕西各地四处流窜,和其他义军接触多了消息也自然更灵通些。 自从杀了文举人,带着文兴虎、李过等人出逃后,李自成他们就去了甘肃边军,在边军中混了一段日子,侥幸成了低级军官。之后因为勤王之事被参将王国带来踏上了勤王之路,可还没走太远呢,就发生了军中哗变的大事。 当时为了自保,李自成抢先一步干掉了对自己有恩的参将王国,随后拉起了一支队伍抢掠了县城,又在官兵围剿之前带人从甘肃往陕西跑。 跑进陕西后没多久,就遇上了王之爵,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先是在王之爵那边当了个四当家,后来王之爵被招降,李自成带着自己的兄弟离开了王之爵前往米脂,随后又投了现在的不沾泥。 由于这番经历,李自成虽然已回到陕西近半年了,可对于陕西的情况了解的并不多,而且现在陕西起事造反的人可是不少,光是有匪号的头领算下来就有好几十,大大小小的队伍就更多了。 到了不沾泥手下,李自成很快就从其他人那边听说了些有名有姓的义军头领,其中名气最大威望最高的自然就是王嘉胤了。除去王嘉胤外,还有号称紫金梁的王自用、号称八大王的张献忠和名气仅次于王嘉胤、王自用的和张献忠平起平坐的闯王高迎祥。 当听说闯王高迎祥这个名字时,李自成顿时一愣,这个名字他实在是太熟悉了,因为自己的舅舅就叫高迎祥。 不过李自成并没把握确定这个闯王高迎祥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舅舅,毕竟他离开家乡多年,和舅舅也有好些年没有来往了,双方早就失去了联系,而且同名同姓的人这天下多了去,在没见到人的情况下,李自成心里并没十足把握。 但是高迎祥这个名字的出现让李自成心中就和长了草一般,假如这个高迎祥真的是自己舅舅的话,这对李自成来说可是一件天大的大好事。据说高迎祥的队伍规模可是不小,其实力也超过不沾泥,现在他在不沾泥手下仅仅只是一个队长而已,假如高迎祥是自己舅舅,投了他必然会受重用,无论如何都比在不沾泥这边强上许多。 就这样,李自成很快就有想法,但首先他得确定这个高迎祥究竟是不是自己舅舅。为此李自成不动声色,私下找来李过说了这个事,因为李过是自己的侄儿,也是李自成最信任的人,而且从自己算起来,高迎祥也算李过的舅爷,这个事交给李过去办是最合适不过了。 李过听完李自成的打算后同样很是高兴,他自然也明白一旦确定高迎祥是舅爷的话会带来什么好处。当即李过拍着胸脯让李自成放心,他马上亲自去调查此事,彻底搞明白高迎祥究竟是不是他们的长辈。 李过花了时间,寻问了几个见过高迎祥的人打听,在通过对方对高迎祥的样貌描述再加籍贯、来历等判断,终于确定了这位闯王就是他们所认识的高迎祥。 “小叔,要不现在就召集兄弟们去投舅爷?”和李自成一样兴奋的李过忍不住问道。 “不急……。” “怎么?难不成还打算在不沾泥手下干?跟着不沾泥哪有跟着舅爷干来得好。”李过瞪大眼睛问。 “呵呵,这自然不是。”李自成笑笑,摆手道:“走肯定是要走的,可我们初来乍到,这才过了没多久就不告而别,传出去坏了我们的名声。何况不沾泥虽不怎样,可却也算是收留了我们,对你我有恩,如果毫无理由的拍屁股走人,也不妥当。” “这怎么叫没理由,直接和不沾泥说我们去投闯王得了,凭着你我和舅爷的关系,不就是最好的理由么?” “你呀伱,你就不想想不沾泥是怎样的人,如他不知道我们同舅舅的关系也就罢了,一旦得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你以为不沾泥还会轻易放我们走?这可是个人精,留着我们可比放我们离开好处多呢。”李自成见李过没明白过来,特意点出了关键,李过听后思索一番就想明白了李自成话里的意思。 “这……倒也有可能,可是不走,又怎么去投舅爷?” “呵呵,这个不难。”李自成伸手朝李过招了招,李过把耳朵凑近,李自成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听着李自成的话,李过的目光渐渐亮了起来,最后笑着点头赞同。 “这个法子不错,就依小叔的主意来。” “嗯,你下去准备准备,对了,舅舅那边的事千万别泄露消息,老文那边也暂时别说。” “你是担心文大哥……?” “老文自然是可信的,不过这事不是小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多几分把握,就这样吧,按着我的意思去办,等事成了再告诉他们也不迟。” 李过当即点头应了一声,接着就急冲冲离开了。 李过走后,李自成神色轻松了许多,脸上也更多了几分笑容。这老天待自己不薄啊,这些年来虽然危机重重,遭遇了许多事,可每件事都有贵人相助,让自己平安渡过。 眼下也是一样,走投无路之时先是有王之爵收留,现在又有不沾泥作为靠山。而如今又得知大名鼎鼎的闯王高迎祥居然是自己的舅舅,这简直就是刚瞌睡就来了枕头一样。 难不成自己是天命之人?上天如此眷恋?想到这,李自成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豪气,他已经开始期盼着自己到了高迎祥那边后的情况了,其他不用说,凭着高迎祥和自己的关系,去后肯定能受到重用。 没过多久,机会终于来了,在米脂附近盘踞了月余的不沾泥打算进攻米脂县城。随着战事的打响,不沾泥带着部队浩浩荡荡就朝米脂开去,李自成作为其部自然也随军出征。 面对米脂县城,不沾泥早就垂涎三尺了,他图谋县城已不是一日二日,摆出了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得知不沾泥领兵来攻,米脂县的官兵急忙关上城门严防死守,同时派人向州府卫所求援。不沾泥到了米脂县先没马上攻城,带人先扫荡了城外各村镇,抓了上千个百姓用来蚁附攻城,战斗打响后,不沾泥多次进攻死伤惨重都没拿下城头,始终没办法攻破米脂,几日后随着几支官兵援军陆续抵达,不沾泥见情况不对下令撤退,这一次攻打米脂弄了个虎头蛇尾,其部无功而返。 而就在不沾泥撤退的时候,早就做好准备的李自成带着自己的人直接脱离了不沾泥的队伍,绕开米脂直接朝着北边而去,就这样借这个机会李自成等人弃了不沾泥去投高迎祥了。 直到走出几十里后,李自成这才召集兄弟们说明了情况,当得知李自成要去投高迎祥,而且还和这位闯王有如此关系时,众人闻之大喜,没有一个人拒绝,因为大家都知道既然有这样的好事何必在不沾泥手下混呢?等去了闯王那边,必然更有前途。 ------------ 第五百二十六章 义军的橄榄枝 朱慎锥在赵屋岭呆了几日后就去了羊头山,随后从羊头山一路返回平阳府。 家人如今都已安置在潞州卫,平阳府的家中也就一个老仆留守,回到家中显得有些空荡,不过朱慎锥也没在意,他这一次回平阳府一来是因为自己宗室身份时不时需要在平阳府露个面,二来平阳府也是恒通商行总行的所在地,恒通商行对自己很是重要。 堂屋中,朱慎锥坐在主位,下首坐着的是亢有福。 这么些年过去,亢有福早就不是当年做豆腐卖豆腐的小伙计了,如今的恒通商行不仅在山西,就算是在直隶、河南、山东、湖北等地也颇有名气,三十出头的亢有福举手投足之间一副豪商大商的气度,再加上这些年身材又胖了不少,哪里还有早年小伙子的那番模样? 可在朱慎锥面前,亢有福却和在外判若两人,在下首坐得笔直,脸上堆着笑,摆出一副聆听的架势。亢有福心里很清楚,自己之所以有今日的成就,亢家能成为山西的巨商,关键是找了一个好东家,而这个东家就是朱慎锥。 朱慎锥翻阅着手上的账本,随口问着,耳中听着亢有福的回答,心里却在琢磨着其他事。 亢有福的确是一个难得的经商人才,虽然恒通的快速发展和自己的扶持脱不了关系,但亢有福的商业能力也是重要一点,如果没有亢有福这样的商业天才打理恒通,哪怕有机会和背景,恒通也做不到如今的规模,而现在的恒通在整个山西可谓举足轻重,尤其是恒通票行这两年的高速发展,更让恒通已超越了许多历经百年的老牌晋商。 “京师的票号眼下准备的如何了?”等亢有福说完这大半年的商行经营,朱慎锥微微点头,开口询问了这么一句。 “回六爷,之前京师被围,京师票号之事耽搁了下来,不过前些日已另派人去了京师,重启京师票号一事。此外,张先生那边也做了安排,想来用不了多久京师票号就能顺利开业。” “这个事要抓紧,越快越好!”朱慎锥特意叮嘱了一句。 亢有福连忙称是,恒通在山西的票号这两年已铺开,随着票号的业务展开,给恒通带来了巨大好处,其中仅仅吸储放贷方面,就让商行获利颇多,此外通过票号业务恒通还把商贸的触角不断伸了出去,眼下已不仅是山西一地,周边省份都已设置了分行。 至于京师票号,这个事一年前恒通就在做准备了。山西离直隶不算远,而京师又是天下首善之地,作为一个买卖人自然是不可能忽略京师这个地方的。 况且京师有钱人可不少,大明勋贵、宫中宦官、朝廷官员,还有商人、富户等等,哪怕就算是京师的老百姓,也要比其他省份的普通人强上许多。 如京师的票号能够设置完成,一旦开业对恒通是有极大好处的。这点不光是朱慎锥看得明白,亢有福心里也清楚。如果没有之前皇太极入长城攻击京师的事发生,恒通在京师的票号早就成了,现在耽搁了这么久,已经有些晚了。 说完京师票号的事,亢有福主动向朱慎锥提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眼下山西的情况有些不稳。 就在皇太极攻入长城那段时间,陕西的反贼王嘉胤等一伙人又一次东渡黄河从陕西进入了山西地界,在吕梁一代闹的很凶。 因为勤王缘故,山西这边暂时没办法调动大规模军队进行围剿,只能依靠地方解决反贼的问题。可王嘉胤这伙人在经过一年的修整后这一次进入山西的队伍实力不弱,一时间不仅和官军打得有来又回,还占了几处地方。 眼下,王嘉胤已经拿下了宁乡,号称闯王的高迎祥也占据了石楼,双方一南一北互为犄角,声势浩大。 前些日子,因为王嘉胤等人的缘故,再加上山西军在京师哗变后逃回来的那些军户被朝廷缉拿问罪,不少人为了避祸直接就往西边去了,不是投了王嘉胤就是投了高迎祥,这更让反贼的实力得到了扩充。 由于反贼的缘故,给恒通商行的商贸带了些许麻烦,恒通商行在当地的分行已下令直接撤了回来,通往陕西的商路也暂时断绝。 “眼下陕西那边的买卖只能暂时停了,如果朝廷不能尽快平定这些反贼的话,初步算下来商行今年要损失近万两收益,再加上撤回分行的那些,损失就更大了。”亢有福叹声说道。 “钱财乃身外之物,那边的人现在如何?没事吧?” “烦劳六爷关心,人没事,大部分都回来了,留下来的也安然无恙。” 朱慎锥眉毛顿时一挑,笑问:“你说这些不仅只是分行撤回的事吧?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不必有顾虑。” 亢有福顿时笑了起来,拍着马屁道:“我就知道瞒不过六爷您,您是这个!”说着,还伸出了大拇指。 亢有福接着道:“反贼当时来的迅猛,虽提前得到了消息我让分行撤回,可还是有些人没能及时跑回来,陷在了那边。原本以为陷进去的人凶多吉少了,可后来您猜怎么着?” 说着,亢有福朝门口方向撇了一眼,这才低声道:“这些反贼进了城后抄了官府、富户、店铺等,我们恒通自然也在其中,可损失了财物之后,未能走掉的人事后又被反贼找了去,本以为反贼是要拿他们的人头示威,谁想反贼居然开口要和恒通做买卖,分行的人得知后不敢擅自做主,只能书信来请示,前几日我刚接到来信,正打算报于六爷您呢。” 说着话,亢有福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上,朱慎锥接过后打开看。 信中的内容和亢有福说的一致,无非就是说明了被陷后的情况,包括反贼(义军)那边要求和恒通合作的意向。 这个结果倒是有些让人意外,不过仔细想来也是正常,反贼虽然是反贼,可反贼同样也是人,他们和普通人一样一个脑袋两个眼睛,再加上一张嘴,也是要恰饭的。 之所以造反,就是因为恰不了饭,饿肚子无奈才起事。现在已经有了气候,也拉起了队伍,可这么多人光靠着掠夺是不可能的。 人越多,地盘越大,实力也越强,可恰饭的嘴巴也是如此。抢到的财物和粮食,后者可以用得一时却用不了一世,米粮这玩意吃完就没了,要再有只能继续去抢,但现在这个情况这些反贼远没到横扫天下的程度,大明的官兵战斗力远超他们这些乌合之众,要想在官兵嘴里夺食可不容易。 至于财物这些,除去赏赐给下面兄弟们的,当头领的手中留了不少。可金银珠宝虽然是好东西,但不能换成粮食就是死物。 王嘉胤、高迎祥这些人不是普通的流寇,他们都是有本事的人,要不然也不会造反后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之前王嘉胤等人之所以两次进攻山西,冒险渡过黄河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在陕西玩的腻了跑山西来转转?当然不是了。 之所以跑来山西那是因为陕西连年天灾再加上朝廷赋税横征,老百姓自己都活不下去了,整个陕西除去寥寥无几的几个地方还好些,大部分区域粮食紧缺问题非常严重,如果继续在陕西呆着他们根本就养不活手下的弟兄,更不用谈什么壮大发展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王嘉胤等人唯一的目标就是从陕西进入山西,相对较富裕的山西才有让他们继续生存发展的可能。而如今拿下了宁乡和石楼后,其实力更进一步,但手上的人多了后,粮食就成了更大的问题。 为了解决粮食问题,用手中无用的金银去换取粮食是最好不过的办法,而恒通商行在山西名气不小,自然也就成为了他们首选的合作对象。 在得知打下来的地盘上有着恒通的分行,还抓到了恒通分行的掌柜和伙计后,王嘉胤和高迎祥等人就打起了恒通的主意,非但没有杀恒通的人,还客客气气把人给请来,送还了被抢掠的部分物资以表示态度,同时提出了愿意用手中的金银从恒通这里购买粮食,以供其用。 为了表达诚意,他们还承诺只要恒通愿意合作,义军不仅能以高出市价几倍的价格来收购粮食,还保证恒通商行在义军掌控地区的绝对安全。只要恒通方面点头,以后恒通的旗号在义军那边通行无阻,哪怕以后义军打下其他地盘,都不会对恒通有任何影响。 不得不说,这个建议实在优厚,亢有福接到来信后就动了心。战争虽然残酷,可战争带来杀戮的同时也会带来巨大利益,其他的不说,仅仅是义军一路过来攻城掠地抢夺到的财物就不是小数,假如能付出些许粮食的代价,从义军手里把这些财物弄来的话,这对于恒通来说是极为有利的。 亢有福是一个商人,既然是商人利益就是第一位的。而且他觉得这个买卖就算自己不做也会有人去做,何必让别人吃了这块肥肉呢?再加上眼下义军声势浩大,已经截断了山西通往陕西的道路,让恒通在陕西的业务直接停滞,损失不小。 假如能通过这个合作再一次打通陕西那边的道路,恒通不仅能弥补之前的损失,还能借着这个机会进一步壮大起来,这是一件好事啊! ------------ 第五百二十七章 粮食 除去这点外,还有一点亢有福也想到了,就是对方所说的以后万一义军拿下其他地盘,依旧可以保证恒通的承诺。 这样一来,恒通就处于不败地位,无论是朝廷还是义军那边,不管未来局势怎么变化,恒通都能安然无恙。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机会,就连朱慎锥都很是心动。 不过朱慎锥考虑的可比亢有福全面的多,现在义军虽然势大,可义军毕竟不成气候,而且朱慎锥对义军的承诺更没有太多的信任,在他眼里无论是王嘉胤还是高迎祥,这些人既然都能造反了,一群流寇哪里来什么信用可言?他们所做出的承诺又有多少真实性呢? 再者,朱慎锥很清楚王嘉胤和高迎祥会是怎样的结局,别看他们现在声势不小,可最终是不成气候的。哪怕那位还没露头,现在根本就没听到名字的李自成成了未来的闯王后,依旧脱离不了泥腿子出身的短视,要不然怎么会在大好局面之下最终失败呢? 一时间朱慎锥不由得沉思了起来,他琢磨着究竟要不要合作。 如果拒绝合作的话,那么被扣押的几个人恐怕凶多吉少,而且所损失的财物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再加上陕西地界的商贸中断,给商行带来的影响也是不小。可一旦合作,同样也具有风险,而且义军那边要的是粮食,朱慎锥手上的粮食的确不少,都是他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不过这些粮食他都有用,一来这两年的气候越发反常,尤其是西北地区的干旱情况严重,许多地方因为灾情已两年颗粒无收了。 山西的情况比陕西要好些,可却也好不了太多。去年的时候山西也遭遇了旱情,粮食大幅度减产。这场旱情会持续多久谁都无法预料,朱慎锥只记得明末大旱几年导致天下大乱,各地叛乱四起,也就是说这个灾情会持续很久,而在大灾之时,粮食可是能够救命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朱慎锥好些年前就通过开荒和大量、持续购买粮食以备不需。此外还有草原那边的问题,朱慎锥必须要保证腾格尔部在土默特的地位稳固,大明都遭灾了,更北边的草原自然也跑不了,他眼下只担心粮食不够,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卖给义军呢? “南边的粮食采购眼下情况如何?”朱慎锥皱眉想了想,开口询问。 “今年的粮价比往年高了四成,而且各地州府通行也不如之前便利,一路打点运粮的成本也超过许多。”亢有福回答道。 默默点头,北方遭灾,粮食紧缺已影响到了南方,这种情况是无法避免的。不过粮价再涨,等搞到粮食就没问题。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嘛,粮食再贵能买到也值得。 “他们能出什么价?”突然,朱慎锥问了这么一句。 “来信说比市价高出几倍,具体的倒没说,不过按我估计,以五倍价格卖粮应该没问题。” “五倍?呵呵。”朱慎锥笑着摇摇头,看来义军的缺粮情况很是严重呀,都肯五倍价格购粮了,不过仅仅五倍的价格购粮朱慎锥并不满意,既然要合作,那么就得获取最大的利益。 “这样,你告诉他们,如果要购粮没有问题,但价格必须是市价的十倍,另外对恒通的人、货承诺必须保证,如能答应,合作也是无妨,如果不行,那就不用再谈了。” “十倍?”亢有福一愣,他没想到朱慎锥一张嘴就开出这样一个价码来。 “怎么?十倍多么?”朱慎锥笑问:“金银再多只是死物,眼下粮食可是能够救命的玩意,人都要饿死了,在一口吃的面前,别说十倍了,百倍千倍只要拿得出来人也会心甘情愿地双手奉上。” 亢有福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当即点头:“六爷说的是,是我想岔了,如此,就依六爷订的价码派人去谈?” “可!”朱慎锥表示同意,不过他提醒了亢有福一句,就是粮食卖多少必须控制好,绝对不能影响到自己的储粮数额,暂时可用从南方采购的粮食中拨出部分和义军进行交易。 此外,赚取到的金银全部继续投入粮食采购中,加大从南方采购粮食的力度,务必保证自己囤积储粮的充裕,这点才是必须的。 亢有福表示明白,借着又商议了些细节,半个时辰后谈完后,亢有福这才起身告辞。 送走了亢有福,朱慎锥凝神思索着,和义军做买卖无非看中的就是义军手中的金银财物罢了,如果不是获利巨大,朱慎锥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此外,朱慎锥这样做也出于他的一分怜悯,毕竟义军大部分都是吃不起饭的老百姓,被迫无奈起事造反,这些老百姓其实也算是可怜人,卖给他们粮食,也算得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不过朱慎锥从来就不会相信义军的底线,前面说了义军大部分都是可怜人,可天下还有一句话就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尤其是义军中领头的更是如此,他们在起事之初或者想法很是朴素,可随着起事成功,实力越来越强,这些人早就和普通老百姓不一样了,人性中的恶的一面随着时间的推移暴露无遗,许多人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更毫无底线。 就像现在,他们肯花大价钱从自己这里购买粮食,那是因为他们搞不到粮食没办法才这么干的。手里的金银再多,没粮食就无法生存下去,别说朱慎锥开价十倍了,哪怕开再高的价格也只能咬牙买下。 可如果因为这样觉得义军好说话就打错特错,朱慎锥相信一旦义军有能力直接从自己手里夺取粮食的话,他们会毫不迟疑这么干。也许前一天大家还笑嘻嘻的是朋友,后一日义军的头领就能毫不迟疑地看下你的脑袋,然后把你的东西全部收为己有,这样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从这点来说义军是不可信的。 双方合作仅仅只是各得所需,一旦平衡打破,或者一方占据绝对上风的时候,情况就彻底不一样了。用一句简单的话来说,以虎谋皮更为贴切,现在的朱慎锥看中的是对方手中的财物,而对方看重的是恒通能够弄来粮食的渠道和能力,所以这种合作根本不可能长久。 不过从一开始朱慎锥就没想过和义军长期合作,就算合作也是短时间合作而已。 义军说白了就是一股流寇,他们根本没有稳固的根据地,到处流窜破坏力极强,又不从事生产,很难成气候。所以义军对恒通的承诺根本就没太多意义,短时间的合作也就罢了,长久合作根本就没这个基础。 当然,朱慎锥也不是绵羊,他有着足够的底气,就算义军翻脸,哪怕暂时吃了一点亏,朱慎锥也有能力把这个亏再讨回来。 其实除去亢有福所说的原因外,朱慎锥之所以同意和义军交易还有另一层打算。 这层打算他没有告诉亢有福,虽然亢有福是朱慎锥的亲信,更是帮他执掌恒通的大掌柜,不过对于手下人的使用朱慎锥是泾渭分明的,亢有福负责的仅仅只是大明这边的恒通业务,并不负责其他。 就连草原的贸易虽然最初亢有福有过接触,可随着朱慎锥在草原的根基稳固后就把恒通和草原贸易一分为二,从而把草原那边的事从恒通主体中剥离了出来,亢有福就很少接触草原那边了,单独交由其他人负责。 也就是说,恒通现在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大明,一部分在蒙古。 大明这边是亢有福为主导,蒙古那边交由别人负责。 大明的恒通是主体,蒙古那边是分支,可分支却具有相当的独立性,亢有福除去协助外不直接对蒙古那边进行管理,所以许多其他事亢有福并不清楚,这样做的目的不仅是加强恒通从上至下的管理结构,也是一种用人的技巧,更能确保朱慎锥对恒通的绝对掌控。 “王嘉胤?高迎祥?宁乡?石楼?” 思索着这两人的名字,又想到了亢有福所说的话,朱慎锥突然间笑了起来。 这两股义军现在闹的山西西边很是凶猛,而且现在义军又要和恒通合作,正希望通过恒通用金银来换粮食,这或许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这件事如果做好了,朱慎锥或者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做另一件事,而这另一件事是他早就想做却一直都没做成的。 眼中精光顿时一闪,朱慎锥很快就下定了决心,他当即喊来仆人,让老仆去请一个人过府,老仆应声匆匆而去,不到一个时辰后,朱求杞就到了府中。 几年过去,朱求杞早就不是当年的落魄样,现在的朱求杞在宗室中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了。 跟着朱慎锥,朱敏沣、朱敏汌和朱求杞这叔侄三人已有了不小的产业,其中仅仅是靠着恒通的采买和贸易中分一杯羹,就让他们身价大增。 日子好过,家产也丰厚了起来,这叔侄三人对朱慎锥的感激自然不用多言,他们三人早就对朱慎锥惟命是从,是朱慎锥在平阳宗室中的铁杆,也是能够信任的。 不过相比朱敏沣和朱敏汌两兄弟,朱求杞的胆子要更大些,而且朱求杞这人很是聪明,这些年来隐隐已察觉到了朱慎锥的一些事,但他从来没对外人说过半句,就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没告诉过,一直把这些藏着心底,有几次还在朱慎锥面前暗中表示自己愿意跟着朱慎锥“干大事”,哪怕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的决心。 ------------ 第五百二十八章 目标 “叔爷!”见到朱慎锥,朱求杞恭恭敬敬向他行礼,神色中更带着一丝兴奋,他已有将近一年没见到朱慎锥了,虽然两人期间有过联系,只是这些联系基本都是买卖上的事,这一次朱慎锥回到平阳第一时间就把自己找来,这让朱求杞兴奋之余更觉得有幸。 “坐!”朱慎锥笑呵呵地点点头,伸手一摆让他坐下。 等他坐下后,仆人上了茶退下,等仆人离开,朱慎锥就和颜悦色询问起他离开平阳这些日子他们的情况。 面对朱慎锥的询问朱求杞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己和两个叔叔的情况大致说了说。背靠着恒通,还有朱慎锥的照顾,他们的日子着实过的不错,相比以前的生活简直天差地别,这都是朱慎锥的缘故啊! “多亏了叔爷,要不我们几家哪来的这样的好日子?前些时候侄儿和五叔他们喝酒时还聊起了当年将军府的往事呢。对了叔爷,您还记得那一年吧?” “怎么不记得,当时你五叔连一块糕点都舍不得吃,打算藏袖子里带回去给家中孩子呢。” “对对!”朱求杞连连点头,同时感慨道:“那几年日子过的实在不容易,我家还好些,可两个叔叔家几乎是有了上顿没下顿。其实不光是他们,我们这些宗室家中情况好的又有多少?说起来也着实惭愧,大家都是太祖后裔,可人比人得气死人啊!凭什么有的宗室家中宅院无数,良田千倾,可我们这些低级宗室却连顿饭都吃不饱,实在是丢了老祖宗的脸面。” 说着话,朱求杞长叹了一声:“我还记得那天在将军府上众宗室狼吐虎咽的情景呢,堂堂宗室,皇族后裔居然混的连体面都没了,简直就是可笑。这些年我时常在琢磨,如当年没有叔爷帮衬,出手拉了我们一把,我们哪有今日的好日子?说不定连他们都不如呢。叔爷呀,侄孙今日说的都是心里话,生我者父母,成侄孙者却是六叔您啊!叔爷对侄孙的大恩大德,侄孙永不敢忘,无论叔爷要侄孙去做些什么,侄孙上刀山下火海都心甘情愿!” “哈哈哈!小十八啊小十八,你这小子,这张嘴叭叭叭就是能说。” “叔爷!侄孙这可是心里话,如叔爷不信,侄孙敢立誓……。”朱求杞站起身,正色说道。 摆摆手,朱慎锥让他坐下,口中说自己自然是相信他的,同时锐利的目光朝他望去。而这时候,朱求杞也不避朱慎锥的目光,一副坦然的姿态,恭恭敬敬坐在他的下手。 对于自己这个侄孙,朱慎锥还是很了解的,朱求杞这人从小就讲义气,在宗室中颇有侠义之名。当年大伙的日子都不好过,尤其是朱敏汌家更是艰难,家中人口多老的老小的小,朝廷的俸禄又少还常常拖欠,朱敏汌这人又老实,养一家老小实在是无能为力。 要不是当初朱敏沣和朱求杞时常帮衬救济者,弄不好朱敏汌一家老小都饿死了。 当年朱慎锥之所以拉上这叔侄三人,一来是大家都是亲戚,三人在宗室内部的血缘比较近,长辈的情分尤在。而且这三人性格不错,都是知恩的人,再加上平日就有交往,与其找别人不如拉他们一把。 今天把朱求杞找来,还没等朱慎锥说明找他来的用意呢,朱求杞就先说了这么一番话。不得不说朱求杞这小子表面看上去大大咧咧,可实际上心思不比常人少。 前面说过,跟着朱慎锥这些年,朱求杞隐隐也感觉出了自己这个叔叔似乎在做“大事”,朱求杞本就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之前几次旁敲侧击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希望朱慎锥能给他更多的“事”做做,一来报答朱慎锥的恩情,二来也是想借此表面心意,跟着朱慎锥干。 可惜,朱慎锥始终没答应,或者说朱慎锥装着听不懂朱求杞的话,这让朱求杞很是无奈,不过他并没就此灰心,他相信终究有一日朱慎锥能明白自己的想法,从而把他当成真正的“自己人”。 对于朱求杞的想法朱慎锥自然是清楚的,他之所以不接话倒不是不信朱求杞,而是觉得时机未到,而且朱求杞不是亢有福这样的普通人,他和自己一样有着宗室的身份,宗室的一举一动要格外小心,一旦让朱求杞掺和到自己的事中,万一走露消息或者被他人察觉,这麻烦可不小。 但今天把朱求杞找来却和之前不同,这一次朱慎锥打算让朱求杞去做一件事。要问为什么会让朱求杞去做而不是别人原因很简单,因为朱求杞是做这件事的最合适人选。 “十八!” “侄孙在!” “我有件事需要你去办,不知伱愿意不愿意。” “叔爷有命,侄孙自然是愿意的,能为叔爷办事,侄孙心甘情愿!”听到朱慎锥这么说,朱求杞瞬间就来了精神,他兴奋的脸上微红,直接站起身拍着胸脯说道,还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朱慎锥看。 “我自然是信你的,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此事不是小事,还有莫大的风险。”朱慎锥正色道。 “还请爷放心,无论什么事,侄孙都没问题,至于风险,做什么事没风险呢?大不了就是掉脑袋的风险罢了。侄孙父母早亡,眼下家中就妻儿而已,如侄孙出了事,侄孙别无他求,只请叔爷照料我的两个孩儿即可,等孩子长大了,叔爷能伸手拉一把侄孙就心满意足了,如孩子不成器,仅凭侄孙留下的产业,让他们安稳度日当个百姓也是不错。” 朱求杞为了朱慎锥同意自己的请求,就连这样的话都说出了口,这让朱慎锥很是满意。他仔细看了一眼朱求杞,见他的神色不似作伪,而且他也知晓朱求杞是什么性子的人,更对他放心了不少。 “放心,没有你想象的这么危险,就算这事不成,想来也能强压下去。不过既然要做事,就得把事做好,你说呢?” “叔爷说的对,侄孙铭记在心!” “好!” 朱慎锥点点头,开口询问:“介休范家,你可知道?” “介休范家?这自然是知道的,怎么了叔爷?莫非是范家又……?”朱求杞急忙问。 对于介休范家朱求杞太了解不过了,早在两年前朱求杞就因为朱慎锥的原因打听过范家的底,那时候了解范家最初原因是因为商队在草原遇袭,后来调查这件事抽丝剥茧好不容易渐渐摸到了幕后黑手的来历。 虽然商队遇袭事发生后,朱慎锥通过手段查到了有人收买了商行的伙计,从而造成路线、时间的泄露,导致商队在草原上差一点被截杀成功。假如不是因为朱慎锥手上有新军在,再加上当时巧合打退了马匪,说不定商队就完了。 在草原上死一支商队,劫走财货根本就没人知道,只要几日过去,所有的痕迹就全部消失了。事情发生后,朱慎锥就派人调查此事情况,虽然没有证据,可感觉告诉朱慎锥这件事是有幕后黑手的,经过一段时间调查果然查到了内鬼,可惜的是这个内鬼所知并不多,而且追查下去后又发现联系内鬼的那人突然消失了,从而导致线索中断。 这件事前后查了好久,虽然中断了线索,可目标却指向几家晋商,一开始张家和王家的嫌疑是最大的,因为中断的线索隐隐指向他们。不过张王两家在山西根深蒂固,而且都有家人在朝中为官,要调查这两家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调查还在继续,一直都没放弃过。直到后来因为边贸开展的缘故,山西几家晋商为了各自利益反对朝廷在山西和蒙古人展开边贸,这其中除了张王两家外就有这个范家。 也就是这个时候,范家入了朱慎锥的怀疑名册,后来朱慎锥把调查范家的事交给了朱求杞去办,朱求杞对此事也颇为上心,花了不少力气查到了关于范家的诸多问题,虽然没有实据证明当年商队遇袭事件,包括阿失帖木儿部落内乱的幕后是范家干的,可范家的嫌疑却是不小,甚至超过了最初设为目标的张家和王家。 再之后,更得知范家居然和蓟辽督师袁崇焕有联系,范家跟着袁崇焕的弟弟袁崇煜在辽东大肆走私,和建奴私下贸易从中获利无数,这样就更坚定了范家的嫌疑。 得知范家的情况后,朱慎锥就有朝范家出手的打算。对朱慎锥来说只要有足够的嫌疑就行了,他又不是官府,更不是知县知府断案要确凿的证据,大部分查到的消息都可以指向范家才是最初的那个幕后黑手,而且范家和建奴私下的勾搭更让人所不耻,这样的范家就算出手对付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不过这个事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暂时搁置了下来,一方面是草原上的变化,另一方面就是己巳之变的缘故。此外,范家的老巢在介休,介休位于山西中南部,要解决范家必须捣毁他们的老巢,而且要做到一击成功的效果。 这可不是小事,朱慎锥虽然有这个能力,但要考虑这么做的后果。一旦事后遮掩不过去,那么他很容易暴露。从大局考虑,朱慎锥只能暂时把这个事给搁置下来,而今日亢有福告诉朱慎锥义军在山西西边闹的很凶的情况让朱慎锥突然就想到了介休范家,他在同意亢有福和义军进行粮食交易的同时察觉到解决范家的机会来了。 ------------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三方汇合 作为商人,追求利益是商人的天性,这毫无指责之处。 朱慎锥也是半个商人,恒通就是他的产业,亢有福是他的大掌柜,从生意规模来看,现在的恒通在山西晋商中可以是持牛耳的存在,每年恒通都给他带来巨大利益,至于走私什么的,恒通也没少干,要不然也不会短短数年中发展到这样程度。 不过商人也有为和不可为,哪怕恒通自己做走私买卖却从未真正损害过大明的利益。 可介休范家这样的商人却是不同,范家为了获利毫无底线,什么事都能干,甚至暗中勾结建奴,大肆走私粮食、药材、铁器等等至辽东,在损害大明的利益同时也为范家谋取了巨大的财富。 其他的不说,仅仅是袁崇焕在的时候通过蒙古那边转手卖给建奴的那些粮食吧。袁崇焕自以为卖粮食给建奴可以安抚住皇太极,让皇太极打消进攻大明的念头,也为自己对辽东战局的稳定带来好处。 可袁崇焕根本没想到,正是因为他弟弟袁崇煜和范家勾结的缘故,所卖的粮食不仅解决了建奴的粮荒,使得建奴后来拥有绕过山海关攻入长城的能力,更因为这笔买卖狠狠赚了一大笔银子,其数额相当惊人。 袁崇焕以为只是高出市价售粮,可实际上范家和袁崇煜真正卖出的价格是原来价格的十倍有余。这个高的离谱的价格比朱慎锥让亢有福和义军去谈的价格更高,仅此一笔买卖就让他们赚翻了,更不用说他们私下长期的走私获利了。 “范家没怎么着,不过当年的事还没解决呢,你不会忘记了吧?”朱慎锥淡淡如此说道。 朱求杞连连点头,这个事他当然知道,因为当初调查范家就是他去的,时间过去不久了,原本以为朱慎锥已经忘了范家这事,没想到今日旧事重提。 “叔爷,是不是要对付范家?这个事您交给侄孙来办,侄儿保证给您办的妥妥的,您说怎么做,侄孙就怎么干!” “呵呵,如果说我让你去灭了范家满门,如何?”朱慎锥微笑反问。 朱求杞顿时一愣,他没想到朱慎锥要求的是这么一个结果。不过他脸上的迟疑只是一瞬,很快就坚毅道:“您放心,这活侄孙干了!只要叔爷您这一句话,侄孙保管范家上下一个都跑不了!” “当真!” “自然当真!”朱求杞拍着胸脯道:“我早就看范家不爽,这样的人家留着就是个祸害。何况还有当年的事呢,范家既然做得了初一,难不成我们就干不了十五?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不过叔爷,这个事不是小事,还得让侄儿谋划一下,给侄孙些许时间。范家在介休势力不小,听说范家的宅院占地颇广,而且其宅院外围还依造堡城样式打造,要想强攻可不容易,唯一可行的就是找个理由潜入范家,然后里应外合一举拿下!” 朱求杞的话让朱慎锥很是满意,何况今天把他找来就是办这个事的,也是要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朱求杞是否真心,朱慎锥自然看得出来,而且以他对朱求杞的了解,朱求杞是一个可信之人。 当然了,假如朱求杞拒绝,朱慎锥也不会拿他怎么样,不过以后朱求杞就是朱求杞了,看在同宗和这些年交情的份上,朱慎锥绝对不会让他插手半点相关事。 “此事我已有考虑。”朱慎锥笑着点点头,他伸手朝朱求杞招了招,朱求杞顿时会议挪动屁股往前靠了靠,摆出一副聆听的姿态。 接着,朱慎锥开口对他说了一番话,听着耳边传来朱慎锥的吩咐,朱求杞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等朱慎锥说完,朱求杞神色中带着无比兴奋,脑袋更如小鸡啄米似点个不停。 十日后,山西某官道。 约莫百来人从赵屋岭出发,沿着官道往西北走。 这一次领队的是李虎和李佑父子,陆义生和胡林没有随同,就连王晋武也不在。 这百来人作卫所兵打扮,带着卫所开出的公文,名义上是前往太原公干。身上穿着的棉甲拿着的武器都和普通卫所兵没什么两样,领队的李虎作总旗打扮,李佑和其余两人作小旗,至于其他都是普通的卫所兵。 一路安然无恙,虽在经州府时有地方官兵路卡,可凭着李虎手里的公文很是顺利,这一日抵达了灵石,沿着官道继续北上最多两日就能到达太原。 不过到达灵石后,李虎没有和前些日那样短暂休息后继续赶路,而是从灵石往北走了大约二十里地来到一处村子。 这个村子很小,只有王家村的一半都不到,最早以前也是一个百户所,不过这么多年下来这个百户所已被废弃了,住在这里的军户不是逃了就是迁到了其他百户所安置,整个村子都空了。 在一年多前,这个遗弃的村子被恒通看上,因为离着官道和太原府不算太远,所以被当成了运输物资的落脚点。不过这些日子恒通的人接到了上面的命令不知道撤去了哪里,整个村子全部腾了出来。 恒通的人撤走后,不到两日就来了几个人,在这个村子住了下来。他们住下后也不做其他事,只是呆在村里,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这一日,当李虎带人就快抵达村口的时候,突然边上就冒出来了个人,这个人一副短打的模样,之前也不知藏在哪里,就连李虎都没留意,直到人出现才被发现。 “是虎爷么?”刚一冒头,那人就急忙问。 李虎抬手制止了部下的动作,亏得这小子开口早,要是再晚点他带着的兄弟就得给他身上多几个窟窿眼了。 瞧着几把强弓指着自己,箭矢在阳光照耀下寒光闪闪,那人吓了一跳,急忙解释:“虎爷!兄弟是自己人!俺是刘老大手下校尉陆安!” 李虎冷冷看着对方,虽然制止了手下的动作,却没让人把弓收起来。 陆安摸了把冷汗,他连忙从怀中取出一枚腰牌递上,李虎也不下马,和陆安间隔着一段距离,示意他把腰牌抛过来,陆安当即就把手里的腰牌抛了过去,李虎一抄入手,拿起细看,等看清楚腰牌上面的字后,这才放松了下来,冲着身后摆摆手,那几张对着陆安的弓这才放下。 “刘老大人呢?”李虎把腰牌抛回给陆安,直接问道。 “回虎爷,刘老大正在村里等着您和兄弟们呢。” “前头带路!” “是!” 陆安应声点头,在前带着李虎等人往村里走,这时候村里的人已听到了村口的动静,几个汉子从藏身的屋里走了出来。他虽然穿着都是平民的服饰,不过身材魁梧还带着刀具,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 这些人中领头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这男子身高普通,样貌也是平平无奇,当见到陆安带着李虎一行人进了村,他向左右先使了个眼色,左右摆出一副警惕的姿态,直到陆安瞧见他后急忙小跑几步上前,告诉来的正是他们等的李虎后,他们才松了口气。 “可是李兄当面?兄弟刘渤,等候多时了。” 听到这番话,李虎下了马,大步流星走了过去,到了跟前拱手向刘渤行礼。 “让刘兄久侯了。” “久侯谈不上,也就比李兄早到两日而已,李兄一路可顺利?” “一路顺利。”李虎说道,同时目光朝刘渤的几个兄弟望去,刘渤会意说道:“都是自己的老兄弟,一共五人,还有一位在村后警戒,李兄和兄弟们一路辛苦,暂且休息如何?” “呵呵,既然来此,就听刘兄安排。” “请!” “请!” 两人心照不宣寒暄了两句,这些李虎让李佑带队把人在村里安顿下来,刘渤的几个人帮着安排,村里住处早就收拾好了,随后李虎跟着刘渤单独去了村里的一处小院。 到了院门口,李虎用试探的目光询问,刘渤点点头,接着就推门而入,进了门后,一眼就看见一个人站在屋前,穿着打扮和刘渤他们差不多。 “十八爷!”见到此人,李虎连忙上前行礼,朱求杞不等他礼全,急忙上前拦住。 “李百户?” “正是在下!” “好!好!”朱求杞笑着点头:“原本以为还需再等两日,没想李百户来的这么快。” “六爷安排的妥当,这一路顺利自然就快了些,烦劳十八爷久侯了。” “哈哈哈,都是自家兄弟说的哪里话,来来来,进屋说话,老刘,一起!” “谢十八爷。”刘渤笑着点头,三人一起进了屋,屋里也没什么多的家具,很是简单,除了一张床外就是一张桌子和两条板凳,大家也不客套,直接在板凳坐下,朱求杞提起桌上茶壶给两人各倒了杯茶。 朱求杞是两日前和刘渤一起来的,刘渤是周安民的亲信,也是周安民最得力的手下之一,这一次所做事不小,无论成功与否,消息传出后地方必然震动,而锦衣卫出面就是帮着解决这个问题的,而且介休那边的情报等也需要靠锦衣卫来传递,以确保万无一失。 所以这一次等于是三方人,朱求杞、锦衣卫和卫所,看起来这三方人各不相干,可实际上都是朱慎锥安排的人。其中朱求杞是实际负责人,李虎负责武力,锦衣卫负责情报和事后扫尾,缺一不可。 ------------ 第五百三十章 棘手 简单的寒暄几句后,三人就着正事聊了起来。 朱求杞先示意刘渤把介休的情况说一说,刘渤当即就讲了起来。 根据刘渤所说,介休范家是一个大家族,其祖辈在大明开国初年落户介休城,世代经商,颇有产业。后来范家从介休城迁出,去了介休东北的张原村落户,自此在张原村繁衍生息。 嘉靖末年,介休范家的生意渐渐做大,等到万历年时,范家又搭上了山西张、王两家的关系,靠着两家扶持一跃成了山西晋商中的大商家之一。 万历年间,介休范家在张家口设置了新的范家商行,生意重心从张原村转移到了张家口一代,至此介休范家除了老家张原村外,就属张家口那边最为重要的,而范家现在当家的家主范永斗一年中有十个月在张家口那边,张原村这边除去每年祭祖、过年等时间外很少回来。 “这么说,范永斗现在不在张原村?”李虎听到这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一次带人来干嘛他是知道的,原本以为能直接解决整个范家,可没想到范家狡兔三窟,整个范家居然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祖宅,一部分是张家口的新宅,而作为家主的范永斗是在张家口那边。 “正是!”刘渤点头道:“我手下的兄弟回报,范永斗如今在张家口,不仅是他,他的两个儿子也在那边。” “如是这样,这张原村可就……。”李虎皱起眉头。 朱求杞笑了起来:“此事无妨,无论范永斗是否在祖宅,对你我来说都不算事。” “这是为何?”李虎纳闷,这情况来之前没人和他说过啊。 朱求杞当即解释了起来,他告诉李虎不管范永斗在不在祖宅,对他们的计划根本就不影响。他们这一次针对的就是范家的祖宅和产业,如果能顺手解决掉范永斗固然是好,假如范永斗不在,那就直接朝范家祖宅下手,一样可以达到目的。 李虎不是商人,他也不了解晋商的一些情况,而朱求杞却不同,他虽然是宗室,可朱求杞这些年跟着朱慎锥可不是吃干饭的,虽然他不像亢有福作为恒通的大掌柜在商界名声远扬,可也算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了。 靠着恒通,朱求杞也算个买卖人,而且他向来聪明,又肯专研,消息灵通,从而了解到了不少关于晋商的情况。 山西晋商早在明初就有了气候,两百多年下来大大小小的晋商有上百家,而这些晋商中大多数商家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金银财富的追求热衷,同时也有守财的习惯。 世人常说晋商是老抠,这话虽然有些过,但却也能符合大部分晋商的情况。 就和西方神话中喜欢金银财宝,又舍不得花出去,爱把这些财富藏起来的恶龙似乎没什么区别,许多晋商家族都有这个坏毛病,而介休范家也不例外。 虽然介休范家的祖宅在张原村,家主范永斗和两个儿子人在张家口,两个地方间隔距离不短,范永斗每年回祖宅呆的时间远不如在张家口,可祖宅就是祖宅,从意义上来说和张家口那边的新宅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范家这么多年的积累,包括范永斗赚取的财富在张家口其实并不多,大部分全运回了张原村这边。从这点来说,张原村的祖宅才是范家财富储藏之地,而张家口那边只不过是经营之所罢了。 这一次对介休范家出手,考虑的就是这个缘故,而且恰好山西地界有流寇出没,王嘉胤和高迎祥等人如今就在宁乡和石楼,而宁乡和石楼距离介休并不算远,尤其是石楼,由石楼向东进入汾州,再往前过孝义就是介休了,如果没有官兵阻拦的话,最多三日就能抵达。 除去流寇,就是因为勤王事件导致的山西军兵变之事了。 自兵变后山西军在京师一哄而散,除了小部分人后来被官府抓到,又或者逃回去后给各地卫所处置外,其余大部分山西军逃得东西南北都有,有些山西军化妆潜入民间当了老百姓,有些投了义军,还有一些就和之前赵屋岭碰到山西军一样占山为王自己当起了强盗。 之前亢有福说义军打算和恒通做买卖,用抢掠来的财物向恒通换取急需的粮食。得知这消息后,朱慎锥在思索和义军交易的打算同时,突然就想到了借这个机会对付介休范家的可能。 这个念头一出,朱慎锥就停不下来了。对于介休范家他早就想收拾对方了,只是一直没好机会罢了。 毕竟介休城离着太原府不远,而且范家在介休的名气很大,如果朱慎锥莽然出手,不一定能够成功,而且还要考虑到其后果。 毕竟突然冒出来的一股人干掉了范家,必然会引起地方震动,一旦消息传到京师,崇祯皇帝会不会严查更不敢保证。而现在不同,两股义军就在宁乡和石楼,再加上山西各地时不时就冒出几股兵变后的山西军,这些情况的出现就给了朱慎锥对方范家的机会,借着他们的由头,只要安排妥当,不仅能解决范家的问题,更能从范家手里狠狠捞上一笔。 别忘了,介休范家经商七代,虽然名气没有张家和王家那么响亮,可在山西晋商中也是排得上号的。何况范永斗这些年和建奴私下贸易,借着大明和建奴在辽东的战争从中获得了巨量的财富,这些财富都是不义之财,正所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听完朱求杞的解释,李虎这才明白过来,当即也笑了起来。 既然是这样,那么他就没问题了,接下来就是怎么潜入到张原村,又怎么打破范家的计划了。 对于这点,刘渤说道:“张原村虽然叫张原村,可如今的张原村早就不是以前的张原村了。自范家迁到张原村后,范家几代人经营此地,眼下张原村其实已成了范家村才对。” “不仅如此,范家在张原村大兴土木,建造了占地广阔的范家大院。这个大院说是院子,如称为小城更为贴切些,其宅院有高墙,有塔楼,最外围的院墙上还有女墙和城门,最高处超过三丈,最宽处近两丈有余,就算跑马都不在话下……。” 刘渤的话让李虎听得眼珠子都瞪大了,他没想到一个商人的祖宅居然会是这样的规模。出发之前虽然得知了些消息,可在他潜意识中区区一个商人的宅子再怎么样也不过就是宅院罢了,充其量有几十最多上百个护院而已。 护院什么的,李虎根本就没放在眼里,要知道他带着的可是精锐的新军。虽然这些新军因为这一次情况不同,携带的武器不全,就连火器也只带了平日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可新军的战斗力李虎很是自信,哪怕是这样,也不是普通护院能挡得住得,就算来的是建奴八旗,只要人数不多做好准备,李虎也敢正面碰上一碰。 可现在情况出乎意料,当他听到范家大院居然是这样的情况顿时就感到棘手了。这哪里是什么大院啊,分明就是一个小型的城池,而且是不亚于普通县城的城池规模。 这样的坚固城墙要想打破靠正面攻击很难,哪怕凭着自己新军的战斗力能够打下来不仅伤亡不小,而且短时间根本就不可能。一旦动静闹大了,惊动了介休城那边,甚至太原府,官府得知消息派兵过来的话,这就没办法收场了。 想到这,李虎不由得紧皱起眉头,他沉思片刻后摇头道:“如范家大院是这等情况,要想正面拿下并非易事……对了刘兄,你刚前说锦衣卫已有人在范家了?是否可以里应外合?只要能进去,一切就不成问题。” 刘渤叹了口气,说道:“锦衣卫的确有人已在范家,不过想要里应外合并不容易。” “这是为何?” “范家大院很少有外人入内,而且因为范家的缘故整个张原村几乎等于范家的地盘。一旦来了外人,不等靠近村子就会被发现,根本就近不了范家大院。如对方发现情况不对,直接把大门一关,靠着院墙几乎固若金汤,到时候在向外求援,如短时间拿不下,最多两日就会有介休的援军抵达,到时候连脱身都难。” “那如何是好?难不成白走一趟?”李虎凝神想了想问:“如我等以卫所军的名义要进去呢?或者假扮商队……?” “都不成!”刘渤摇头道:“范家完全可以拒绝,范家可不是普通商家,地方官员都要卖几分面子,如此最多让我等在张原村外围临时停留,要想靠近大院甚至进去谈何容易。” 李虎顿时傻了眼,原本以为这事很简单,可现在听刘渤这么说想要进范家大院根本不容易,更不用说强攻了。可问题不进去又怎么攻破范家?完成这个任务?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对方和个乌龟壳一般没处下嘴么? “李兄来前,我同十八爷私下商议了下,倒是琢磨出一个法子,不过这个法子虽然能进范家,却最多也只能进去十来人,再多就不可能了。但这些人进去后风险极大,一旦动手很难成功,所以我们想来想去一直没想出好办法来。” 说到这,刘渤苦笑了起来,朱求杞也是有些挠头,整个范家祖宅近百口人,再加上护院、奴仆什么的更多,加起来估计要好几百人呢。十来个人就算进去了又有什么大用?到时候一旦交起手来根本就没胜算啊! ------------ 第五百三十一章 富贵险中求 刘渤的话倒让李虎顿时来了兴趣,他当即询问究竟是什么法子,最多能带多少人。 刘渤告诉李虎,这个法子说简单也简单,那就是冒充官府的人。 范家和地方官府的关系很是不错,尤其是近在咫尺的介休县和北边的太原府。毕竟范家的祖宅就在这,而且生意人向来八面玲珑,能把买卖做这么大,不打通官场的关节是不可能的。 如果没有官府的照应,范家这些年也不可能顺风顺水,官商勾结古来有之,范家更是如此。 之前山西巡抚耿如杞因兵变一事被下狱后处死,耿如杞死后崇祯皇帝任命京官仙客谨为山西巡抚,并让他解决兵变后的山西军事宜。 可仙客谨此人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解决,何况当时山西军已一哄而散了,他手里要兵没兵,要人没人,又是刚刚上任,对山西情况两眼一抹黑,哪里有这个本事处理山西军的事? 无奈之下,仙客谨只能做做样子,打算糊弄一下崇祯皇帝,觉得拖延些时日,等这个事渐渐平息下去后崇祯皇帝或许就忘了,可谁想崇祯皇帝非但没忘,而且很是关注山西军的情况,尤其是不久后得到消息,山西军逃散的军士们居然部分和义军合流,摇身一变成了反贼时,崇祯皇帝顿时大怒。 崇祯皇帝派人去询问仙客谨情况,仙客谨哪里能够回答?只能勉强给了一个正在处置的答案。得知仙客谨的回复后,再加上朝中又有人弹劾仙客谨渎职,勃然大怒之下的崇祯皇帝想都不想直接就把仙客谨革职削籍,转眼间这位堂堂山西巡抚上任不到三个月不仅丢了官,就连官籍都被削去,实在是可怜。 拿掉仙客谨后,山西巡抚职位又一次空缺,想来想去最终决定任命宋统殷为山西巡抚。 宋统殷此人文武兼备,他之前当过兵备道,现在是山西按察使,对山西情况很是了解,让他担任山西巡抚自然是妥当的。 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山西巡抚就换了三人,一个丢了脑袋,一个丢了官籍,还有一个也不知能在这个位置上呆上多久。眼下朝廷的任命刚刚发出不久,宋统殷也刚从按察使位转任巡抚,山西官场接连三次震动,人员调整可是不小。 刘渤是周安民的亲信,又是山西锦衣卫的骨干,自然清楚朝廷对山西的任命变化。他的消息可比山西地方官员灵通多了,京师那边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锦衣卫就先一步有了情报,所以宋统殷升任山西巡抚的任命还没抵达山西,锦衣卫这边就提前一步知晓。 刘渤的办法很是简单,那就是借着山西官场变化的机会冒充由京师前来山西任职的官员,在前往太原府的路上路过张原村,以此为由借宿张原村,从而进入范家大院。 这个官级别不能低,如果仅仅只是六七品的话,范家充其量简单招待一二,想要住进范家大院并不确定。再说了,六七品的官员带的家眷随从什么也不会多,充其量也就四五人而已,而且更不可能有军士随同。 所以刘渤的想法是冒充新任的山西按察使,因为宋统殷转任山西巡抚后,山西按察使的职务就空了出来,按察使是地方三司之一,是三品大员,地位可不低,如果是新任的山西按察使抵达,范家必然会殷勤招待,并相邀入范家大院入住宴请。 按照朝廷惯例,按察使这样级别的官员上任不仅可以带家眷,还能带上护卫,其人数大约在十多人左右。至于再多,理由可以找,不过为避免打草惊蛇,不是太过合适。 所以刘渤的打算是他们一行人以山西按察使的名义去张原村,所带的人控制在十五人之内,这十五人中刘渤和他的弟兄们自然是要去的,他们本就是锦衣卫,只要恢复了锦衣卫的穿着装扮,再加上随身腰牌证明,护送按察使上任名正言顺。 除去刘渤外,就是李虎的人了,李虎的人可以冒充山西按察使的随从和护卫同行。 听着刘渤的话,李虎凝神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如果自己是范家的人得知新任按察使前来必然会请入范家大院殷勤招待。 至于人数,刘渤说是十五人左右,这个李虎也觉得有道理。一来这些人数比较合理,二来人一旦多了范家说不定会有防备,十五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太少,这些人抵达张原村,表明身份后范家也不会想太多。 对于刘渤所提出的十五人少了些,恐怕这些人就算进入范家也起不到太大作用,对此李虎倒不以为然。别忘了李虎这一次带的可是精锐的新军,而且是新军中抽调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 新军的战斗力有多强,李虎自然是很清楚的,而且这支新军实际上和当年戚继光的戚家军没什么差别,步战中以鸳鸯阵为阵列,鸳鸯阵最适用于复杂的地形,更重要的是鸳鸯阵的一个小队恰好是十二人,凭借这十二人组成的鸳鸯阵一旦上阵厮杀,李虎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我觉得这个办法不错!”李虎心里琢磨了一下,当即就表示同意:“这样,我带上十三个弟兄装成随从和护卫,刘兄这边就出一人即可,如此加起来就十四人了,不过有个问题,谁来充作这个官?我这边可是不成的,就算穿着龙袍都不像太子,一个照面就穿帮。” “这么点人,李兄可有把握?”没有回答李虎的问题,朱求杞在一旁急切问道。 李虎笑笑轻松道:“十足的把握在下不敢保证,但七八分还是有的。何况我的人会藏身村外,只要到时候发动,第一时间守住大门,不让范家把门关上,等到援军赶到,范家自然一个都跑不了。” “七八分?李兄确定?”朱求杞很是诧异,就连刘渤也极为吃惊。 毕竟范家家大业大,范家大院中范家的人再加上仆佣和护卫加起来好几百呢,哪怕去掉一半老弱妇孺,青壮至少有一百多人。凭着区区十五人就能挡得住范家的反击?李虎难道有这样的底气?要知道一旦不成,这些人就得全部陷进去,到时候生死难料。 李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看着他如此有底气,朱求杞当即一咬牙表示同意,决定就按这个法子来。 “十八爷,关键是要进去,这充作官的人最为要紧,这点不能大意!”见朱求杞同意,李虎又提醒了一句。 “此事易尔!”朱求杞早就想好了,伸手朝着自己一指:“两位兄弟的人都不合适,这边唯独由我来充官最为妥切……。” “十八爷,这……。”朱求杞这话一出,李虎和刘渤顿时一惊,他们怎么都没想过朱求杞居然主动请缨,甘愿冒这样的风险。 正要劝朱求杞打消这个念头,朱求杞正色道:“此事我意已决,难不成你们还能找出第二个合适人选?何况,你们出来之前想来已有人交代过,此次事听从我的安排,既然这样,我说的话做的决定就是命令,就按这个来准备吧,不用再多言!” 李虎和刘渤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再劝了。朱求杞说的没错,他们出发之前就有交代,一切都听从朱求杞的指挥,所以说朱求杞是他们这伙人的领头者。 此外,朱求杞说的也没错,要冒充官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按察使这样的高级文官,普通人根本就冒充不了,更何况他们这些丘八和锦衣卫呢?无论让李虎或者刘渤穿上官服,一看就能看出来从里到外都不是那个味儿。但朱求杞就不同了,朱求杞可是堂堂宗室,虽然朱求杞的宗室身份不高,可宗室就是宗室,天生骨子里带出来的那股气质是普通人怎么都学不来的。 而且朱求杞又相貌堂堂,坐在那边虽然穿着普通,可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他来冒充一个文官,无论行为举止或者谈吐都不会引人怀疑,的确是一个极好的人选。 可问题在于这是冒险啊!虽然李虎拍胸脯说他有七八分的把握,可哪怕就算是十分把握也有万一呢。深入范家大院,四处到处都是范家的人,一旦动起手就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场面,朱求杞的身份不一般,如果他有三长两短又怎么和上头交代? “不用多言,就这么定了!”朱求杞见两人迟疑,一锤定音就把这事决定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的风险有多大,可朱求杞从小就胆子大,而且他很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朱求杞不傻,他很清楚范家这事是朱慎锥给他的一个考验,而且这个考验不会有第二回。一旦考验过了,那么前途一片坦荡,假如事到临头退缩的话,那么结果如何朱求杞也明白。 对朱求杞来说,这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所谓富贵险中求就是这个道理。在如此情况下,冒再大的风险也是值得的,老话不是说的好么?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人活这一辈能拼得几回? ------------ 第五百三十二章 范三拨 张原村。 现在的张原村和百年前的张原村完全不同,自从介休范家从介休城迁移到张原村后,张原村就成了范家的地盘。 百年下来,张原村原本的住户早就成了范家的附庸,整个张原村上上下下可以说都是依附范家的存在,虽然村子的名字还没改,可范家才是张原村真正的主宰,在这个地方,范家的影响力比官府还大,范家当家人范永斗的一句话,对张原村的村民来说和皇帝老儿的圣旨没什么区别。 张原村原本核心区域眼下已是范家大院的所在,整个范家大院占地广阔,光房屋就有二百多间,这些房屋形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院落,然后再组成整个范家大院,小院落之间有通道或者拱门连接,再加上高高的院墙和塔楼,就和一个坚固的城池没什么区别。 范家的人在祖宅就有好几十,再加上仆佣上百人,还有近百护院等等,光这些人加起来就近三百人了。 这还只是范家大院里面住着的,围绕着范家大院外围的张原村除了村民外还有靠着范家吃饭的伙计、佃户等等,这些人全部加起来超过了五百多。 因为生意上的缘故,范永斗带着两个儿子常在张家口的新宅居住,每年在祖宅所住的日子并不多。 范永斗的母亲在他十岁那年就病故了,他的父亲后来娶了续弦。二十多岁时,范永斗的父亲也去世,范永斗就成了范家的家主,范永斗此人很有生意头脑,范家之前就世代经商,靠着私盐和同草原的蒙古人走私贸易发家。 范永斗成为家主后不久,不仅扩大了范家的生意范围,还把范家上下经营的井井有条,让范家的产业在几年中得到了快速发展。 萨尔浒之战,明军惨败,范永斗作为商人敏锐察觉到了辽东的商机,冒险亲自去了一趟辽东,付出些许代价搭上了努尔哈赤的路子,从而把范家的买卖重点由最初的蒙古人转移到了辽东方面。 十来年下来,靠着和建奴私下贸易大肆走私,范家积累了巨大的财富,尤其是袁崇焕就任辽东后,范永斗又拉上了袁崇焕的弟弟袁崇煜,两个毫无底线的商人一拍即合,就此有了紧密合作,依靠袁崇焕在辽东的权势把买卖越做越大,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这才导致明军始终无法彻底封锁住建奴,更让皇太极在渡过粮食危机后还有余力绕道杀入长城,直逼京师。 对于范永斗来说,什么家国情怀根本不值一文,真金白银才是实实在在的。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更是一个为了追求财富什么都敢干的人。袁崇焕死后,袁崇煜逃得不知所踪,现在辽东的走私贸易基本全落到了范永斗的手里。在他看来袁崇焕兄弟死活已经不重要了,由于彻底取代了袁崇煜,范永斗已成了皇太极的座上客。 现在张原村范家祖宅里住的范家人除去范永斗的继母外,平日里当家的是范永斗的儿子范三拨。范三拨是范永斗的三子,虽然年轻却能力不弱,而且做事稳重可靠,深得范永斗的信任。 范永斗的其他两个儿子都在张家口帮着范永斗打理买卖,之所以把范三拨放在张原村并不是不重视他,情况恰恰相反,在范永斗心里,范三拨几乎已是范永斗培养的下一代继承人了,祖宅当家人的身份在宗族中地位可不低,从这点足以看出范三拨的重要性。 除去继母和范三拨外,还有范永斗的孙辈和未出嫁的女儿等,另外范家二房和三房的一些人也住在范家大院。虽然从辈分来说,范永斗的继母辈分最高,身份也最贵重,可实际上老太太(其实年龄也不大,继母才刚过四十呢)根本就没什么实权,每日好吃好喝养着,平日里念经供佛,祖宅这边全由范三拨管着。 这一日,范三拨正在和家中的管家说着话,边上还摆着几本账册。 范家现在最主要的生意自然是张家口的买卖,最大的收入来自于辽东。不过除去这些外,范家还有自己的店铺和其他买卖,这些平日里都是由范三拨来负责的,他和管家说的就是这些买卖的事。 正聊着呢,突然下人来报,说有一群外人来到了张原村,村人上前询问得知,来的人是新任山西按察使,准备去太原府上任,途径张原村得知范家在此,特意过来拜访。 听下人这么说,范三拨急忙问来了多少人,下人回答一共是十五人,除去那位新来的山西按察使外,还有一位锦衣卫总旗带着五个卫所兵陪同,剩下的都是那位大人的家仆,一行人坐了三辆车,刚到村口。 听到这样的回答,范三拨没有丝毫怀疑。自从山西巡抚先后换了三人后,现在按察使之位的确空缺,由原按察使,现巡抚宋统殷暂时代管。 不过按察使职权重要,是地方三司之一,朝廷自然会另行任命,算算时间的确也是差不多了,眼下新任按察使来到山西,在去太原的路上途径张原村,来范家转一转倒也不是稀奇的事。 作为商人之家,范三拨太了解这些当官的是什么货色了,天底下的官员基本都是一样,嘴上仁义道德,实际上比任何人都贪婪,范家作为山西有名的晋商,张原村又是范家的祖宅所在,这位新任按察使大人既然路过张原村,不找范家点事是不可能的。 常言说的好,天下哪有不偷腥的猫儿?官当的越大这胃口也越大。什么拜访,分明就是托词,明摆着就是来打秋风的,这点范三拨是心知肚明。 不过对于这种情况范三拨也不会拒绝,更不会去白白得罪对方。毕竟范家是介休的范家,范家上下也是大明的百姓。商人虽然有钱,可商人在大明的社会地位不高,范家也不像张家和王家那样背景深厚,家中出国阁老这样的大人物,面对普通的官员凭着范家的人脉和底气还能不怎么搭理,可对于按察使这样级别的大员,范三拨是不敢得罪的。 而且对方带的人也不多,一共也就十五人,至于有锦衣卫和卫所士兵护送更是正常的很。按察使可不是小官,如今西边反贼闹的凶,这样级别的官员带这些人同行理所当然。 来了客人,而且是这样的客人,范三拨自然是要去迎接的,他当即把管家打发了下去,让他去做准备,而自己换了身衣裳带着人朝外走,出了大院,往前一看,就见到三辆马车已经入了村,正朝着范家大院而来,离着已经不远了。 “不知那位大人驾到,在下范三拨,给大人问安。”等马车抵近,范三拨快步上前,拱手行礼同时开口询问。 话音刚落,第一辆车上下来一个人,这人身着锦衣卫的服饰,腰上跨着绣春刀,几步就走了过来。 到了近前,只见那锦衣卫总旗掏出一枚腰牌,在范三拨面前晃了晃,接着就打量着范三拨开口问:“你叫范三拨?” “在下正是。” “范永斗是你何人?” “那是在下父亲,在下家中行三,家父同两位兄长不在此间,正在外经商未回。”范三拨毕恭毕敬回答道,他刚才看的明白,对方的锦衣卫腰牌是实实在在的,范家不是普通商家,和官场的关系千丝万缕,自然也认识山西锦衣卫的人,所以一眼就能认出对方的腰牌身份无虚。 “范永斗不在?”刘渤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很是意外,接着又打量了下范三拨,似乎欲言又止。 “这位大人,家父虽不在家中,但临行前有过交代,此间范家事由在下代为做主。大人远道而来,不知来我范家寻家父……?” “等着!”刘渤不等范三拨把话说完,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范三拨微微一愣,就见刘渤快步回到了刚才下来的那辆马车,对着落下车帘的车厢里似乎说了什么话,伸手又朝着自己指点一二。 如果范三拨没有猜错的话,那里坐着的才是正主,就是那位还不知道姓名的新任按察使大人。 片刻后,刘渤伸手掀起帘子,只见一个四方脸,鬓发微白,身材中等的短须男子从车上下来。 这个男子虽然穿着的是普通道袍,可这身道袍面料却是上好的湖绸所制,腰间系着一块上好的白玉佩,而且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举手投足之间颇有气度,隐隐还带着一丝贵气。 见到这人,范三拨眼睛顿时一亮,他顿时肯定这男子就是新任的按察使大人了,虽然面貌陌生,从未见过,可这身气度却是假装不出来的,如不是出身大家族,或者久居高位,普通人绝对冒充不了。 朱求杞下了车,目光朝着范三拔望去,最后落到了他的身上。 此时,范三拔连忙上前行礼,还未开口,朱求杞先问:“你就是范三拔?范永斗的儿子?” “在下……小人正是……。”刚才面对刘渤,范三拔还能自称在下,可现在同朱求杞回话一开口就觉得不妥,直接从在下降到了小人,同时朝着朱求杞又是深深一礼。 ------------ 第五百三十三章 子虚吴友 目光落在范三拔身上,朱求杞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对范家家主范永斗不在略有不满。不过他很快神色就恢复了平常,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老夫吴友,蒙皇上恩典,就任山西按察使,路过贵地,得知范家在此居住,久闻范永斗之名,原本打算见上一见,没想你父居然不在家中……。” 朱求杞淡淡说道,话语中似乎带着一丝遗憾。 “原来是吴大人。”范三拔又行礼道:“家父常年在外经商,如今家中只留小人在,不知吴大人前来,实在是抱歉,刚才听吴大人所言,吴大人认识家父?” 朱求杞笑道:“呵呵,你们范家在山西名气不小,老夫未曾和范永斗见过,不过老夫就任按察使之前是京中御史,离京之时有同僚与老夫说过范家之事,既然到了山西为官,范家又是晋商中楚翘,原本想着途径张原村见一见范永斗,没曾想他居然不在……。” 这话一出,范三拨顿时明白了。闹了半天这位吴大人本是京官,而且是御史。虽然不知道他当京官时具体的官职,可能被崇祯皇帝任命为山西按察使,这位吴大人的官职至少也不会低,闹不好是左、右佥都御史这样基本的高级官员。 而且这位吴大人来山西之前在京师是受过人指点的,山西范家在晋商中颇有地位,虽然名气不如张家王家,可要论财富却已超过了这两家,只是底蕴差些罢了。 常言说的好,千里为官只为财,京官外放地方当按察使,这可是肥缺,上任时见一见山西的豪富大商,也是理所当然,而且当官施政也要银子作为底气,范家家大业大,朝中背景也不强,这位吴大人上任之初打气范家的主意也是正常。 “原来如此,不知是那位大人认识家父?” “这你就不必知晓了,既然你父亲不在,那就如此吧,刘大!”丢下半句话,朱求杞接着就对一旁的刘渤道。 刘渤立即应了一声,摆出一副聆听的模样。 “准备一下,我们继续赶路。”说完,朱求杞就准备转身上车,也不理范三拨,一副马上要走的模样。 见此范三拨心里顿时一惊,他没想到这位吴大人得知自己父亲不在就要离开,一瞬间反而有些急了。他生怕这位吴大人对范家的感官不好,尤其是这一走以后对范家反感,就任后朝范家下手就麻烦了。 范家是商人之家,对方是朝廷大员,其官职几乎等于封疆了,民于官斗,实是不明智,而且范家这些年干了些什么范三拨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位吴大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非但不能得罪还要好生挽留,更体现出范家对吴大人的“尊重”和“热情”。 一旦就这样放吴大人离去,天晓得以后会发生些什么,更不用等到自己父亲范永斗得知此事的反应,说不定范永斗一气之下把自己踢出继承人,他这辈子就再无出头之日了。 想到此,范三拨急忙上前,态度诚恳地恳求朱求杞留下来,他说虽然自己的父亲不在,可父亲离家前有过交代,家中一切大小事都交由自己做主。吴大人既然是山西的父母官,刚刚上任就来范家做客,这是范家莫大的荣幸,怎么能让吴大人过范家而不入呢?如果这事让自己父亲知道,不仅是范家没有礼数,而且连自己都得被父亲责怪。 范三拨说,既然来都来了,不如今日就在范家歇息,让自己替父亲好好招待吴大人。至于范家的事,他自然能替父亲做主,吴大人但凡什么事都可以向自己提,哪怕自己暂时做不了主的也没关系,他会尽快禀报在张家口的范永斗,一定会给吴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着话,范三拨还偷偷从怀中抓了把银豆子塞进了站在一旁的刘渤手中,并给他使了个眼色。刘渤微微一愣,接着就反应了过来,他看了看天色对朱求杞说眼下已是午后了,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渐黑,从张原村北上沿着官道走是平遥城,不过按照距离今天天黑前抵达平遥恐怕有些难度。 如果不能在天黑前进平遥城,那么他们只能另找地方安顿,而且现在因为朝廷撤消了各地驿站,从这边一路北上已没驿站可住,他们一行人如住宿野外实在不安全。 既然范三拨邀请大人入住范家,倒不如暂住一日,等明日再启程更妥当些。何况范三拨说的也有道理,虽说范家家主范永斗不在,可范三拨至少能当半个家,大人假如有什么事需要和范家商量的,不如先问问范三拨,如他能办最好不过,就算办不成,范三拨也能给其父去信,让范永斗拿主意。 这番话让正要上车的朱求杞一时间也迟疑了起来,他思索了下觉得刘渤的话有道理,接着又目光朝着范三拨望去,见范三拨赔笑着一副期待的姿态,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如此,就麻烦范公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吴大人这话折煞小人了,吴大人喊小人范三即可,至于什么三公子,小人万万不敢。”范三拨连连说道。 见范三拨如此知趣,朱求杞颇为满意,当即就让范三拨带着往范家大院而去。 就这样,一行人轻而易举地在范三拨的带领下进了范家大院,当进去的时候,朱求杞等人留意着范家大院的高墙和高楼,还有厚重的大门,脸上虽然平静,可心中却很是惊讶。 虽然早就得知范家大院防备很严,而且外围几乎如同坚固的城池一般。可听归听,见归见,只有亲眼见了才能清楚范家大院的真实情况,尤其是藏在人群中的李虎当亲眼目睹了范家大院之后,更确信如果正面攻击仅靠他带的这些人根本不可能短时间拿下,就算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打破范家大院,自己这边必然也是损失不小。 入了大院,一行人继续往前走,走了片刻到了范家大院的内院处。这里是范家主支的居住所在,范永斗和他的子女都住在这,不过范永斗的住处现在没什么人,范三拨所住靠着其父不远。 到了内院附近,朱求杞给刘渤使了個眼色,刘渤顿时会意点头。当即就让后面的人不用再跟了,同时让范三拨派人安顿自己带来的十几人。 正打算开口的范三拨听到刘渤这么说心里彻底放了心,虽然对方的身份不一般,可那些丘八和随从进内院的确不妥,要知道内院还有女眷呢,这些丘八来来往往实在不便。 谁想还没等他说这个话,刘渤就提前让他帮忙安排这些人,范三拨顿时脸上多了几分笑容。他连忙点头,把管家招来,指着李虎等人交代了一番,让管家把他们安顿在离内院最近的一处小院。 等管家带人李虎等人离去后,范三拨继续领着朱求杞和刘渤进了内院,然后到了一处刚刚准备好的住处,这里是范家招待贵客的所在,小院很是优雅,屋中家什一应俱全,还配备了下人和样貌不差的侍女。 到了地方,范三拨小心询问朱求杞是否满意,朱求杞看了眼四周微微点头,表示地方不错,范三拨有心了。 范三拨当即说这是应该的,他亲自领着朱求杞和刘渤进了正房,又让下人上了好茶,陪着朱求杞聊了几句,话语中神态虽然恭敬,可不经意之间又旁敲侧击询问朱求杞来范家的真实用意。 不过朱求杞不是普通人,当然不会直接说出来意,早就有准备的他云罩雾绕说了一大通废话,听起来似乎说了不少,可其中实实在在的根本就没有,这让范三拨摸不着头脑。 就在此时,下人来报,说是吴大人的家仆来了,朱求杞直接说让人进来。 很快,李虎就走了进来,李虎见到朱求杞就行礼,说他们的人已安顿了下来,不知大人这边还有什么吩咐。 朱求杞淡淡说了一句暂时没什么吩咐,让他们好生在范家住着,约束同来的几个丘八,范家女眷不少,住在客人处不要随意走动,更不能冲撞了范家人,毕竟他们是客人,如果有什么事,自己会找人通知他们。 李虎会意称是,也没多说什么就再次行礼告辞。等李虎走后,范三拨很是感激谢过朱求杞,毕竟这是给范家面子,而且还是当着自己面说的,让范三拨更放心了许多。 “无妨,今天做客已是不请自来,让你等不便了。如不是近来山西地界有些不安,老夫也不会带这些人上路,皇上派来的锦衣卫还好些,可卫所的几个丘八实在是上不了台面,如惊扰了你家女眷实是不妥。” “哪里哪里,大人如此,实让小人感激莫名,今日见大人爱民如子,让小人佩服万分!” “呵呵,当官一任,自当造福一方,老夫自幼苦读圣贤书,自然懂得圣人之理,天下百姓都是我大明子民,范家虽是商家,但也是我大明子民。何况横槊先生曾言,读书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老夫自然不敢有忘。” 范三拨连连称是,摆出一副敬佩的模样,可心里却不以为然。嘴上夸夸其谈的官员他见多了,大明上下哪来什么真正的清官好官?这位吴大人说的越漂亮,这心里是怎么想的天晓得! 更何况,这吴大人来范家十有八九就是来打秋风的,大道理一套套的,最后盯上的还不是他们范家的银子? ------------ 第五百三十四章 秋风 闲聊了会儿,朱求杞端茶送客。 范三拨自然不是没有眼力劲的,当即起身告辞。不过他离开之前对朱求杞说今晚会摆下宴席给朱求杞接风洗尘,希望朱求杞能够赏脸赴宴。朱求杞听了微皱眉头,神色迟疑了下后这才答应。 见朱求杞同意,范三拨这才放下心来,等范三拨走后,朱求杞给刘渤使了个眼色,刘渤会意点点头,除去院中转悠了好一圈,这才回来。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有仆人来请朱求杞,说是范三拨相邀赴宴。 做好准备的朱求杞当即起身,一旁刘渤作陪,两人出了小院,朝着不远的范三拨所住之处而去。 片刻后到了地方,范三拨已在门口等候着了,见朱求杞他们到来连忙上前行礼,口中称罪,说未能亲自去请,还请朱求杞见谅。 摆摆手,朱求杞道了一声无妨,接着就进了院中。 范三拨所住的院子要比朱求杞住的院略大些,毕竟他是范家半个当家人,范三拨已经成婚,有妻妾二人,还有一个幼女,不过都没见着,毕竟女眷不便抛头露面,朱求杞对此倒也不在意。 进了屋,宴席已经摆下,一桌山珍海味还有好酒,范三拨请朱求杞上座,他在下首作陪,刘渤因为是锦衣卫身份,朱求杞当着范三拨的面让他也坐,刘渤道了声谢,这才坐到了朱求杞的左手边。 坐下后,范三拨殷勤招待两位客人,尤其是朱求杞。毕竟对方身份不同,是新任的按察使,而且来山西前还是京官御史。从见面到现在,朱求杞都没有直说究竟的来意,虽然口头说是拜访,可堂堂三品大员在赴任途中特意来一個商人家中拜访,范三拨自然是不信的。 根据朱求杞前面说的话,他来范家是离京时有人指点,假如范三拨猜的没错对方就是来打秋风的,看上的无非就是范家的银子罢了。 这倒也没什么,反正大明的官员都是如此,差别只是胃口大小罢了。官职越高,也越贪婪,在之前安排宴席的时候,范三拨心里就琢磨过了,也做好了出点血的准备,只要朱求杞要求不过分,区区银子给就给了,也算是范家的孝敬。 按察使这个职务是地方三司之一,地方三司分别是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 布政使司负责地方政务,包括地方管理和税收工作,从意义上来说是三司中地位最高的,相当于高官级别。按察使司负责的各道巡察,考核吏治,主管一个省范围的刑法之事,从这点来说等于高官兼政法委一把手。 至于都指挥使司就简单了,这是负责地方军队也就是卫所的最高长官,相当于高官兼军区司令员。 地方三司的结构是当年朱元璋所确立,一直延续下来。而巡抚最初并非常设官职,最初只是皇帝向地方派出的巡视官员,以监督地方施政工作的临时职务。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的三司结构已不适用现在的地方管理,渐渐巡抚这个临时职务成了代替中央管理一省的最高级别官员,其地位超过了三司,位于三司之上。 这种情况从天启年到崇祯年的现在已成了惯例,从而导致三司在地方的权利已不如从前。可就算这样,三司之一的按察使地位依旧不低,毕竟三司才是朝廷管理地方的实际最高官员之一,对于这样级别的大员,范三拨是丝毫不敢得罪的。 陪着朱求杞饮酒,范三拨很是小心,话语中还不住试探朱求杞的底牌。朱求杞倒也不在意,几杯酒下肚后人放松下来,也就谈笑风生聊了起来,说着京中的一些趣事,又询问了范三拨山西地界的情况等等。 作为宗室,朱求杞的消息来源自然要比常人多,而且一旁还有锦衣卫的刘渤陪同呢,锦衣卫对朝中大小事务更是清楚,侃侃而谈之下,范三拨没有丝毫怀疑,更确信了对方的身份。 当范三拨见气氛差不多,开始询问对方来范家的真正用意时,已微醉的朱求杞先是叹了口气,这才说了出来。 他告诉范三拨,这一次他来山西就任按察使是崇祯皇帝点名的,之前山西出了不少事,勤王发生兵变,山西军一哄而散,导致前山西巡抚耿如杞和总兵张鸿功被下狱处死。 接着就是仙客谨继任巡抚之职,可仙客谨这个巡抚当了不到三个月就被革职削籍,打发回老家当老百姓去了。仙客谨革职之后,由原按察使宋统殷转任山西巡抚,就这样按察使的职务就空缺了出来,考虑到山西的特殊情况,朱求杞这才被委以重任,外放地方担任这个职务。 离京之前,崇祯皇帝特意交代,山西现在的情况不太好,让他上任后尽快解决山西的问题。 一来就是之前山西军兵变的事,虽然在京畿的山西军全部逃散,也有部分被地方抓获和剿灭。但大部分逃散的山西军不是投了流寇反贼就是占山为王,造成了极大隐患。 二来,山西这边目前王嘉胤和高迎祥等流寇占据了宁乡和石楼,已威胁到了太原府周边地区。朝廷眼下已准备派兵围剿,新任山西总兵马上就会抵达山西,等新的总兵一到,对反贼的围剿就会开始,而朱求杞作为山西按察使虽不负责军事,但治安问题却是他的职权范围,再加上朝廷眼下财力不济,打仗需要钱粮,离京前崇祯皇帝特意交代朱求杞到任后配合巡抚宋统殷筹集钱粮,稳固地方。 “原来如此,吴大人深得圣眷,有吴大人能来山西,我山西地界自然安然无恙,区区流寇必定清扫,还我山西父老乡亲一个太平,于此,小人敬吴大人一杯。”范三拨恍然大悟,举杯向朱求杞道。 朱求杞摆摆手,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却不说话。 而一旁的刘渤接过话头笑道:“吴大人的确深得圣眷,受皇上重托来山西赴任。不过眼下山西情况复杂,要平定乱贼,剿灭流寇实是不易。吴大人就任后,还需山西父老多多帮衬,这不仅是皇上和吴大人的事,也是山西地方自己的事,范三公子你说呢?” “是极是极!”范三拨连连点头,他知道刘渤这是故意敲打自己呢,看来自己猜的没错,找到范家头上无非就是银子,这是要找理由问自己要银子呢。 在摆下宴席的时候,范三拨就琢磨过此事,也做了些许准备,不过还不清楚朱求杞的胃口究竟有多大。银子,范家自然是拿得出来的,可拿得出来和给多少是两回事。给的少了,对方不满意,给多了范家自己也肉痛,范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做买卖辛辛苦苦赚来的,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银子拿走?就算范三拨肯,他爹范永斗也不乐意啊! 脑子里一转,范三拨准备先试探一下,当即开口道:“这事不仅是皇命,更是吴大人爱戴山西百姓之举,我范家世代久居山西,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吴大人要为朝廷筹集钱粮,范家作为山西百姓中一员自然是当仁不让,不过如今家父不在府中,小人替我范家做主,愿乐输三千两银,二百担粮,可否?” “多少?”朱求杞似乎没听清,愣神追问。 范三拨心中一惊,难不成自己说的少了?可三千两银子再加二百担粮食不算少了,朱求杞对此觉得不满意? 当即,范三拨重复了一遍,说完后又有些忐忑解释道:“范家虽是商户之家,但这些年兵荒马乱生意也不好做,家中人丁不少,开销也大,眼下勉强能拿出这些。不过吴大人放心,既然吴大人您开了口,又是朝廷需求,范家自然是不遗余力的,等小人稍后给家父去书信一份,让家父在张家口那边再筹集些钱粮过来……。” 说到这,范三拨停顿了下,继续道:“家父才是我范家之主,大笔钱粮调动只有家父才能做主。这事范家必定为吴大人解忧,就不知吴大人所需数额多少?如方便的话可以直接告知,我范家如力不能及,也会联络山西各家为朝廷募集钱粮,尤其是张家和王家,这两家向来同我范家共进退,再加上其余各商家,想来必能解决吴大人的问题。” 这番话一出,朱求杞心中暗暗冷笑。这个范三拨真不愧是范永斗的儿子,说话间虽然把自己摆在弱势一方,可话里的意思却隐隐透露出其他的意味。 他刚才这番话无非就是提醒朱求杞不要太过得寸进尺,要打秋风可以说个实数,而且他还把朱求杞放在了朝廷之前,意思就是说朱求杞自己想要多少,只要不过分范家可以满足。 至于朝廷所需,还有出兵所需这些,范三拨半句都没提。此外,范三拨还拉上了山西的张王两家,用这些话提醒朱求杞范家也不是没有半点根底的,范家和张王两家世代交好,三家同进退,如果过分了,张王两家肯定会出手,而张王两家那边就没范家那么好说话了,要知道这两家在山西地位不低,家中更是出过阁老的大家族,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别说朱求杞一个区区按察使了,哪怕就是朝中的大佬也得掂量一下。 ------------ 第五百三十五章 动手 朱求杞不置可否笑笑,他拿起筷子夹了道菜放进口中嚼着,吃了两口眉毛一挑,用筷子指着刚吃的菜道:“这道熊掌做的不错,焖的极好。” “这是小人府中的鲁菜厨子所做,大人喜欢就行,如觉得好,明日小人再安排一道?”范三拨笑呵呵地说着。 “再安排就没这个必要了,熊掌虽好,但也不能多食,口腹之欲还得注意才是,所谓贪多而不务得,这才是养生之道。” “大人说的是。”范三拨附和道,正琢磨着朱求杞这话里的意思,还没琢磨过味呢,就听到朱求杞继续说:“如老夫猜的不错,这熊掌是来自于辽东吧?” “大人猜的……。”范三拨随口正要说朱求杞猜的不错,这熊掌正是来自于辽东。辽东地域苦寒,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辽东的熊掌和其他地方不同,肉脂肥厚鲜美,价格高昂,称为极品。 可刚说了一半,范三拨就把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神色显得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解释。毕竟现在的辽东在建奴手里,辽东熊掌如没建奴的渠道根本就弄不来,范家只是商户之家,怎么会在家宴中出现辽东的熊掌呢? “哈哈哈!”见范三拨愣住,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的时候朱求杞大笑起来,他用筷子点着熊掌这道菜意味深长道:“久闻范家经商有道,不仅在我大明经营众多,还常去北边草原贸易,原本我只是以为虚言而已,没想不仅是草原,就连辽东的稀罕玩意都能搞得来,范家不愧是豪商之家呀,真是名不虚传。” 范三拨额头渗出汗来,心中暗骂自己不小心,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准备这道菜了,拿什么出来不好,非得拿这道菜出来招待贵客?现在好了,对方一眼就看出这熊掌来自于辽东,这可怎么解释? 范三拨脑子飞快转动,打了个哈哈说道:“大人此言让小人诚惶诚恐,范家早年的确和蒙古那边有过买卖,不过那是因为朝廷允许两边正常贸易而已,如今家父在张家口那边的买卖中也有来交易的蒙古人,这也都是朝廷开市许可的。” “至于这熊掌,其实是从蒙古人手中收来。大人当知蒙古人不喜食这些,但我大明却是不同,常来我大明贸易的蒙古人知晓后送些过来也是自然。至于蒙古人从哪里弄来的,小人就不知晓了,或许蒙古人从辽东换来的也有可能,大人您觉得呢?” “哈哈哈,这话说的倒也不错。”朱求杞没想范三拨的脑子转的不慢,片刻之间就杜撰出了一个似乎说哦得过去的理由。可朱求杞却没想放过对方,笑声刚落就反问:“不过老夫可是听闻你范家私下和建奴没少来往,之前还同罪官袁崇焕其弟袁崇煜私下和建奴贸易,获利丰厚?” “不久前,朝廷处置了罪官袁崇焕,其罪名中就有一条市米资盗,难道你就不知?老夫还听说袁崇焕下狱后不久,他在辽东的兄弟袁崇煜就不知所踪了,范家和袁崇煜合作多年,就不知袁崇煜现在去了哪里?” “这……这……。”范三拨冷汗直冒,他没想到对方一句话就把范家的底子给揭开了。对方说的没错,范家不仅走私,还资敌,尤其是和在袁崇煜的合作中和建奴建立了良好的贸易合作,把大量物资从大明悄悄运到了辽东去。 靠着这条商贸线,范家赚了无数财富。而在袁崇焕出事后,袁崇煜又卷包会跑了,范家直接接手了袁崇煜的渠道,一跃成为了向辽东走私贸易最大的商家。 这些都是范家的秘密,范家也只有核心几个人才知道的秘密。可朱求杞又是怎么得知的?难不成范家的秘密天下人都已知晓了?这不可能啊! 面对朱求杞的斥问,范三拨自然不敢承认,他当即把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般矢口否认,说范家只是寻常商户之家,向来遵纪守法,别说和建奴私下贸易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了,就连和蒙古人做买卖也是规规矩矩的。 至于什么袁崇焕还有袁崇煜就更不能承认,如今天下谁不知道袁崇焕的罪?如果不是因为袁崇焕先擅杀了毛文龙,又卖粮资敌,甚至“引敌入侵”,大明何来己巳之变? 己巳之变后,大明京畿之地一片焦土,北直隶各地就算没受到兵火影响的也损失惨重,至于老百姓更是不用说了,死在刀兵之下不计其数,还有数十万被建奴给掳走的。 面对这样的惨剧,老百姓们对袁崇焕是恨之入骨,要不然也不会袁崇焕凌迟之时无数百姓心甘情愿掏银子要买袁崇焕的一片肉吃了泄愤呢。假如范家和袁崇焕勾结的消息传了出去,哪怕朝廷不追究,范家在大明的名气也就彻底臭了,更没可能还有人会和范家合作做买卖。 见范三拨矢口否认,朱求杞也懒得和他分辨,他说这些话无非就是故意吓唬一下范三拨,同时拖延时间罢了。 眼看着天色渐黑,已过戌时,如今的普通百姓基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戌时就是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这個时间段天已彻底黑了,百姓为了节约蜡烛或者灯油,基本都准备歇息了,也只有范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才会依旧点着灯。 哪怕这样,范家大院也不是都亮着,除去范家主支的几个院子里外,其余院落零零散散亮着依稀烛光。而在他们饮酒的屋里,范三拨早就让人点起了蜡烛和油灯,丝毫不受影响。 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朱求杞心里有数,他不经意间朝着一旁的刘渤使了个眼神,刘渤会意点点头。 “时日不早,老夫明日还要赶路,今日就谢过三公子款待,刚前三公子所做的承诺老夫记在心里,还请三公子书信一封,尽快让你父给老夫一个答复。”朱求杞放下了手中筷子,淡淡笑着说了这番话。 范三拨心中一喜,他觉得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那么刚才的事算是过去了,对方的真正用意还是要敲打自己范家,无非是想多弄些银子罢了。既然如此,那就好说,想来父亲范永斗也不会拒绝,而且交好朱求杞对范家也是有好处的,如果把这个按察使拉入范家阵营,哪怕多付出些代价同样值得,毕竟对范家以后的买卖有利。 当即范三拨拍着胸脯向朱求杞保证,这个事一定会尽快去办。至于答应的三千两银子和二百担粮食他会马上安排下去,等明日朱求杞启程时,银子双手奉上,至于粮食因为不便携带,还请朱求杞说个地址,到时候他会派人直接送去。 朱求杞听了很是欢喜,点头表示认可。破天荒的还端起手里的酒盅说要敬范三拨一杯,以表示感谢。 这个态度让范三拨更是高兴,他觉得对方的态度软化是件好事,而且还能主动敬酒,看来未来的合作可期啊! 笑呵呵地站起身,以示敬意,抬手一举就把自己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而朱求杞也端起酒盅放到唇边,正要喝着呢,也不知道是不胜酒力还是手滑了,这酒盅居然没有拿住,啪嗒一声就落到了地上。 “哎呦……。”朱求杞下意识一惊,范三拨怕酒撒到朱求杞身上污了衣袍,急忙低头去看,可还没等他看清楚,猛然身边就多了个人,紧接着一个硬邦邦的玩意就顶在了他的腰间。 “别动!莫喊!小心性命!”耳边传来刘渤冰冷的声音,范三拨身子微微一颤,眼角处就看见刘渤手中握着一般匕首,闪着寒芒的匕首直接顶着自己的腰,隔着衣袍都感觉到微微刺痛。 “这……这是为何?莫开玩笑……。”范三拨挤出一丝笑容勉强道。 “谁和你开玩笑!”刘渤冷冷道:“要命的就听老子的!要不然老子就不客气!” “小人……大人……。”范三拨根本搞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第一时间还以为刚才说错了话得罪了朱求杞呢,抬头朝着朱求杞望去,可此时的朱求杞哪里还有之前儒雅的气度,在烛光的闪动下,朱求杞的一张脸似笑非笑,冲着范三拨悠悠道:“范老三,想要活命就乖乖听话,要不然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我这兄弟可不会客气!” “我……小人……。”范三拨大恐,他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可能。虽然这个可能有些匪夷所思,可越想越是害怕,因为现在的朱求杞和刘渤哪里还有刚才按察使和锦衣卫的姿态,面露凶光一副强人的模样,分明就是两个凶徒啊! 不等范三拨回过神,刘渤一拽范三拨就转过身,口中说着大人酒喝多了,范三公子不必再送什么的话,而朱求杞也嘴里嘀咕着不知道什么话,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两人一左一右把范三拨夹在中间,直接就朝屋外走去。 三人饮酒,屋里是有个女婢伺候着的,不过因为说话的缘故,这个女婢离着他们有些距离,再加上天色已黑,女婢一直低着头站着也没留意发生了什么,等听到动静抬头的时候,朱求杞和刘渤控制着范三拨已经到了跟前。 女婢正要开口询问什么,可还没等她说出话,站在范三拨一旁的朱求杞突然就动了,一个箭步上前,还没等这女婢开口呢,朱求杞的右手一翻亮起一把匕首,只见匕首寒光一闪,就朝着女婢的脖子而去,那女婢根本就反应不过来,脖颈就被锐利的匕首划过,鲜血瞬间就冒了出来,女婢双手捂着脖子眼珠子瞪得老大,半句话都喊不出来,直接倒在地上,挣扎几下后就再也不动。 ------------ 第五百三十六章 夺门 范三拨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发生,朱求杞杀这个女婢简直比杀一只鸡那样轻松,转眼功夫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没了。 虽然一个女婢性命不值得什么,可这番举动落在范三拨的眼里却把他给吓得不轻,这辈子范三拨还没见过如此情景呢,刚才还略有的醉意瞬间去了,整个人更是情不自禁颤抖起来。 “瞧见没!”朱求杞丝毫没有杀人后的惧怕,神色轻松的朝范三拨笑道:“杀人就是这样简单,想要性命的就听老子的,要不然不仅你的小命不保,就连你家小也跑不了!” “小人……我……你们……你们究竟是何人?”范三拨不傻,到现在这个程度他当然知道这两個根本就不是什么新任按察使大人,更不可能是皇帝派出的锦衣卫。 在他看来,朱求杞和刘渤分明就是胆大包天的江洋大盗,用这个法子潜入范家大院,所图甚大。 “我们是何人说了你也不知,不过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留你性命也无妨。这次来你范家无非就是求财而已,并没多造杀孽的打算,伱可明白?” “明白明白,小的明白。两位要多少金银尽管说话,只要小的拿得出来,必然双手奉上。”范三拨脑袋点的和小鸡啄米似的,为了保命区区财物算得了什么?再说了,他们才来多少人?这么点人就算搬银子也搬不了多少去,只要能安然无恙,一切都好商量,之后的事再之后再想办法,胆敢来范家做这种事,范家也不是吃素的,只要脱离险境,他范三拨非得讨回不可。 也不多废话,两人押着范三拨就往外走,一路上还说说笑笑,仿佛酒多了,刘渤搀扶着范三拨一般,而在一旁的朱求杞也有些不胜酒力的姿态,略有大着舌头交谈着。 一路出去,虽碰到了范家的下人,但范三拨被劫持着也不敢多说什么,把下人呵斥下去,说自己要亲自送贵客回小院。见范三拨如此交代,下人们自然听从,就这样轻而易举就去了之前安顿朱求杞的小院,但到了地方后并没进院而是继续往前走,片刻抵达内外院处,刘渤在范三拨耳边说让他打开后院通往前院的大门,范三拨不敢违背,带着他们开了门,门刚一打开,早在附近等候的李虎就赶了过来,当见到范三拨被刘渤和朱求杞劫持后,顿时咧嘴笑了起来。 接着夜色,朝李虎使了个眼色,李虎会意点点头表示一切顺利。接着,一行人继续押着范三拨往外走,越往外走范三拨心中越是打鼓,他根本不知道对方究竟想干嘛,如果仅仅只是求财的话不是应该逼问他金银所在么?怎么现在朝大院正门去了? 脑子里一团浆糊,范三拨身不由己被他们一行人带着往大门方向而去,没多久就到了地方。 外围靠近大门那边,有范家的护院看守着,这些护院人数不少,整个范家大院有上百人,都是身强力壮武艺娴熟之人,是范家多年从各处招揽而来的,仅仅是大门这边就有三十来人轮岗,领头之人是护院头领,也是范家的老人。 “何人?”听到动静,正在大门守护的护院顿时警惕起来,提起手中的灯笼朝前打量,同时厉声喝问。 “说话!就说按察使大人要出大院办事!”刘渤匕首顶着范三拨腰间轻声道。 范三拨神色一紧,连忙开口就道:“是……是我!” “哦,是三爷啊!”听到范三拨的声音,护院的语气轻松了不少,当即又问:“天色已黑,三爷您怎么这时来这了?” “我……我……。”范三拨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刚才在仆人面前他不敢造次,可现在自己的护院就在不远处,而且人数比朱求杞这边多了不少,范三拨虽然心中害怕,却依旧有想办法脱身的念头,正琢磨着应该怎么回话既不让刘渤等人察觉,又能给护院警示呢,突然间腰间一下刺痛,差一点喊出声来,只见身边的刘渤狞笑紧盯着自己,用眼神提醒他再不按照刚才提醒所对答,就不客气了。 无奈,范三拨只能按照刘渤的吩咐回答说按察使大人要出大院,让护院把大门打开,他要送大人出去。 护院听后觉得奇怪,这天都黑了,怎么按察使大人不留宿了?这么晚还出去干嘛?正要询问,刘渤接过话头解释了一句,说刚接到消息太原府那边有急事找大人,所以不能留宿得连夜赶路什么的。 这话漏洞不小,要知道他们都在范家大院里呢,哪来的什么外边传来消息?不过护院也没多想,而且对方又有范三拨亲自陪着,当即应了一声,招呼几个兄弟就去准备打开大门。 眼看着那些护院去了大门那边,逐一卸下巨大的门栓,准备开门。当大门即将打开时,朱求杞等了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只要大门一开,然后把外面的兄弟们给接进来,一切就没问题了,大局一定再无顾虑。 就在众人略微放松的时候,没想范三拨这小子突然身子一扭,从刘渤手中猛然挣脱出来,刚一挣脱,范三拨撒腿就往护院那跑,边跑扯着嗓子大喊:“关门!赶快关门!这些不是朝廷命官,是土匪!救命!救我!” “曹!”刘渤一愣,等回过神范三拨已经奔出三步开外了,也不知这小子哪来的这么灵敏,和兔子一般一窜就是老远。 忍不住骂了一句,刘渤握着匕首就追,可因为双方距离不远,他们和范家的护院间隔也就十来米而已,范三拨跑的又快,算距离再追已是来不及了,刘渤一咬牙索性停下脚步,双眼盯着飞奔的范三拨,手中匕首向前用力一掷,匕首在夜空划破,照着范三拨的后背就去,噗嗤一声直接就扎进了范三拨的后背,却没直插后心。 只听范三拨凌厉喊声响起,这家伙扑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却未死,依旧挣扎着朝护院那边爬着。 “糟糕!”范三拨突然一跑,朱求杞心中也是一惊,当刘渤掷出匕首的时候,朱求杞也不再迟疑,他当即就下令直接应战,早就做好的准备李虎等人二话不说,直接取出准备好的武器,转眼功夫装配起来,摆出鸳鸯阵,直接就朝还没完全打开的大门方向杀了过去。 护院们的反应也不慢,虽然变化突然,可当范三拨从求救呼喊到倒地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等回过神后见对方十来个人手里拿着古怪的家伙什就冲来,护院头领立即反应,让刚才还在开门的手下马上把门继续关上,而他带着剩余的二十多人直接就迎了上去。 等李虎等人一上,朱求杞从怀中取出一个硬纸筒还有一个火折子,他把火折子一晃,然后点燃纸筒下方的一条火索,火索亮起,滋滋燃烧起来,接着他把纸筒朝着天空方向摆好,当火索烧到尽头,纸筒咚的一声响,一团火光从纸筒上口冒出,直射天空,随即在天空爆开,炫丽的焰火从空中洒落,同时照亮了四方。 做完这些,随手丢掉发射完的纸筒,朱求杞招呼一声刘渤,两人从怀中取出两把火枪来。这两把火枪分明就是朱慎锥在赵屋岭弄出来的梅花枪。不过和新军装备的梅花枪略有不同,这是短枪,虽然射程短,可原理却是一样的,而且两支枪都早就装满了弹子,只要瞄准后直接发射即可。 大门口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范家的主意,尤其是朱求杞发射的烟花更是明显。一时间整个范家大院骚动起来,再加上李虎带着的兄弟已经和范家的护院交上了手,兵刃交接之下时不时还有伤者发出惨叫,更让闻讯而来的范家人从四面八方急急赶了过来。 李虎带着人是新军的精锐,这些人正好组成一个完整的鸳鸯阵,虽然因为要进入范家的缘故,他们没能携带佛郎机和虎蹲炮这样的大杀器,可仅仅靠冷兵器再加上新式火枪的运用就不是普通护院能够抵挡的。 一开始,范家的护院头领以为对方只不过十来个人,而他这边却有三十多人,自己是对方的两倍,优势在我,自然很容易解决。可没想初一交手,对方的战斗力极强,不仅一个个极其精锐,拿着的武器也很是古怪,隐隐克制着自己。 哪怕自己这一方的人都是常年练武的好手,要论单打独斗几个普通人也能轻易拿下,就算是碰上精锐边军也丝毫不惧,可交手没多久,居然被打的节节后退,还死伤了几个弟兄。 见情况不妙,护院首领且战且退,同时还不忘带上地上不知死活的范三拨。准备等到援军抵达后再行反攻,在他看来对方虽然厉害,可这里是范家大院,仅凭对方区区十几人又能泛起什么波浪来?等自己这边的人一赶到,一拥而上,堆都把对方给堆死了。 但没想李虎这伙人凶悍的很,更没料到他们居然还有火器在手。刚略微一退,李虎就直接逼了上来,几下带人突了进去,直接就到了大门前。 正在关门的几个护院见此吓得不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大门不大门的,二话不说转身就逃,就这样大门直接被李虎夺下,李虎带人背靠大门,全力防守,朱求杞和刘渤两人直奔大门而去,两人合力打开刚刚又合上的门栓,接着用力推动大门,在吱呀吱呀的声响中,厚重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 第五百三十七章 地窖 半个时辰前,李佑已领着人抵达了张原村附近,按照之前商议好的,他们在张原村外等候着。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今天的月色不怎样,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再好不过了。 藏在一处,目光紧盯着村里,随时留意着村中的动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正当等的有些不耐烦时,突然就见村中腾空而起一朵烟花照亮天空,李佑的眼睛顿时一亮。 这烟花就是约定的信号,只要烟花亮起,就表示进去的人已经控制住了大门。李佑毫不迟疑当即下令进攻,早就等了许久了众人立即跟着李佑以战斗队列朝村中扑去,这时候张原村的村民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呢,从村口而入直奔范家大院,一路上根本就没遭到任何阻拦。 “快!快!” 边跑,李佑边催促大家,从村口到范家大院还有一段距离,这段距离可不短。虽然有了信号,也能确定自己的人控制住了大门,可毕竟在大院里的人并不多。加上朱求杞和刘渤在内也不过十五人而已,哪怕拥有一支鸳鸯阵小队,要和上百个围攻他们的范家护院交手还是有些吃力的。 李佑必须及时赶到,和里面的兄弟合兵一处,这样才能彻底控制住局面。 十来分钟后,他们一行人就抵达了范家大院近处,耳中已传来了大院中的打斗声,还有死伤者的惨叫声。而此时,张原村的村民也有回过神的,尤其是一些依附着范家的村民,听到范家大院传来的动静,拿起各种家伙什赶来帮忙。 见此,李佑毫不迟疑,直接下令猛冲,他带着人三下五除二就杀散了附近的村民,继续向前,很快就赶到了大门处。 “十八爷!” “来的正好!兄弟们,杀进去!”在院中的朱求杞听到李佑的声音,再定睛一瞧自己人已赶到顿时大喜,连忙招呼李佑进入大院。 转眼间,李佑就带着人从大门入了院中,此时李虎的人正和范家护院战成一团呢。 鸳鸯阵这种战阵最适合不过地形复杂的战斗,按理说李虎的人战斗力远超这些护院,对付起来问题不大。可因为要守护大门的缘故,鸳鸯阵没办法全力施展,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范家赶来的护院和下人们越来越多,李虎应付起来反而略微吃力起来。 不过随着李佑带人抵达,这一切就不再成问题了。当李佑带着人进入大院后,瞬间形势为之一变,直接从防御转为反击。 随着一队队十二人的鸳鸯战阵各自展开,相互配合默契,转眼范家那边就抵挡不住了。虽然范家的护院都有一身好武艺,单打独斗起来新军根本不是对手,可要知道战场厮杀和单独比试完全是两码事,战阵靠的是配合和团队的威力,而范家的护院虽然武勇,可相互配合根本就没多少,凭着个人武勇哪里是战争机器的对手。 几个回合下来,范家护院瞬间死伤一片,李虎父子带着人横冲直撞,打得范家护院们节节后退苦不堪言。见对方如此凶狠,自己的武艺根本就派不上用处,这些护院们刚还提起的一口气顿时就泄了。 这些护院虽然为范家卖命,可说白了仅仅只是范家聘用的外人而已,如果双方势均力敌,这些护院为了银子自然是肯拼命的,可如今对方如此凶狠,而且作战方式根本就不像是普通的土匪,瞧着更是一支正规军队,眼看着熟悉的弟兄们一個个倒在血泊中惨呼甚至没了气息,这些护院吓得胆战心惊。 也不知道是谁先跑的,随着第一个逃跑的人出现,其他护院哪里还有继续再战的念头?很快护院组成的抵抗力量开始崩溃,为了保住性命,所有人撒腿就逃,有的往大院内跑,有的往左右两边跑,有几个脑子灵活的直接就顺着院墙往上跑,看他们所跑的方向似乎是打算离开这边后再从另一头翻墙逃出范家大院。 不仅是护院们,就连赶来帮忙的范家下人们也是一哄而散。那些下人平日里打架斗殴还马马虎虎,跟着护院在一旁打闷棍也算拿手,可面对今日发生的情况,他们哪里还有什么胆量?尤其是见护院们都开始逃跑了,这些人就更是不堪了,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手脚并用和无头苍蝇一般在各处乱窜。 大局已定,范家已是囊中之物。 当李佑带人和朱求杞合兵后,范家就再也没有还手之力了。没了高大坚固的院墙掩护,范家的护院和下人们就和待斩的鸡儿没什么区别。 片刻后,院门附近的护院和下人们被驱赶的干干净净,地上留下数十具尸体和一时未死的伤员。朱求杞让一个小队留在这里,把手住院门,而他和李虎父子各带一半人手,顺势继续掩杀过去,直接朝着内院方向攻击。 一战很是顺利,从在院门交手到战斗结束,前后仅经历了短短一个半时辰而已。这还是因为范家大院占地广阔,房屋众多的缘故,要不然会更快一些。 等到亥时,整个范家大院全部被控制起来了,除了战斗中死伤的人和少部分脑子灵活从院墙翻出逃走的几个护院、下人外,其余人都没跑。 范家老老少少,包括范家的下人、仆佣和护院都成了俘虏,被赶进一个院子看守着。这时候,一直在范家做眼线的锦衣卫探子也表面了身份,和朱求杞等人接上了头,他原本以为要拿下范家得花大力气,甚至还要用上他在范家来个里应外合,但没想这一次根本就没帮什么忙,从计划开始到结束,他一直都是旁观者,直到结束后才回过神来。 根据他的确认,可以证明范家的人都在这里了,至于下人和护院逃走的暂且管不了那么多。毕竟朱求杞所带的人不多,而且又打了范家一个措手不及,根本不可能把整个张原村里里外外全部封锁起来,眼下能够一举拿下范家大院,控制住整个局势,已经做的非常不错了。 战斗结束,朱求杞派人找寻范三拨的下落,这时候才发现范三拨这小子已经死了。他倒不是被刘渤用匕首掷死的,那把匕首只是重伤他而已,如果救治及时,范三拨还能捡回一条性命,可谁想后来的战斗中乱成一团,原本照应范三拨的两个护卫见情况不妙直接丢下他就跑了。 范三拨重伤后无力行动,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最后被逃散的众人你一脚我一脚,生生踩踏而亡。当找到他的尸体时,范三拨已被人踩踏的不成样子了,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瞪着,仿佛很是不甘的模样。 范三拨死还是活,这时候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找到他无非就是确定他的结果罢了。 现在还有最重要的事需要办,那就是找寻范家金银所在,虽然锦衣卫在范家有探子,可范家的财富藏在哪里探子是肯定不知道的,所以这个问题得从范家人那边找寻才是。 原本范三拨是最好的人选,可惜范三拨已死,那么这个人选就落到了范家身份最高,也是最贵重的一个女人身上。这个女人就是范永斗的继母,虽然她年纪不大,在范家也没什么实权,可毕竟她的身份和地位不同,作为范家家主范永斗的继母,对于范家的情况远比普通范家人了解更多。 对付一个女人不难,何况这个女人还是普通女人,早就被突然发生的一幕吓破胆的这女人已是面如土色,两股战战只知道念阿弥陀佛。正忐忑不安之时,突然两个凶神恶煞的汉子直接把她从人群中抓走,吓得这女人两眼一翻,瞬间就晕了过去。 接下来的事就再简单不过了,没花多少力气就从这女人嘴里挖到了朱求杞所需的情报。很快朱求杞带着人来到范家内院的一处,这处地方就在范永斗的宅子左边,看着小院不怎么起眼,进去后也没什么人居住的模样,但入了东厢房,刘渤在屋里转了一圈,先用脚踩踏了几处地上的青砖,然后拿着刀鞘这边敲敲那边打打,片刻就找到了机关所在。 打开机关,藏在正堂内的地窖就被露了出来,这地窖又深又大,沿着台阶往下走,进了地窖才发现整个地窖面积足足有好几百平米,简直比进入的厢房还大不少,看样子等于这个小院下面全是空的。 打着火把和灯笼四处看了下,发现地窖的墙壁上有着油灯,把这些油灯给点上,地窖变得通明起来。 随着光亮起,地窖内部被看得清清楚楚,第一眼望去就是一个个木箱摆在朝东的一处,那些木箱有的有些年头了,一看就是放了不少时间,有的却是新放的,外面的漆还很鲜亮呢。 上前打开木箱,探头往里一看,只见里面装着的是各种财货,不仅有金银珠宝,还有古董字画,除去这些外绫罗绸缎也是不少,甚至还有几把制作精美的宝剑和宝刀。 随手翻了一下,朱求杞不由得暗暗吃惊,光这一个木箱装着的财物就值得不少钱,初步估算他所看的这个木箱里的玩意起码值得四五千两银子,而这里足足摆着三十多个木箱,如果这些木箱里的财物都是如此的话,不得值十几万两啊! ------------ 第五百三十八章 没奈何 十几万两,这只是初步估计,因为当朱求杞逐一打开其他木箱检查,尤其是当他看到其中一个木箱中居然还装了五个大约一尺左右高的金佛时更是大吃一惊。 拿起一个沉甸甸的金佛掂量了下,这一个金佛足足有二百多两的样子,大明的金银兑换以前是一两金子兑换十两银子,可这個兑换比例是万历年间的,眼下早就不是当初的行情了。 现在别说一换十了,哪怕一比十五都不一定能换到,金子的价值这几年直线上升,在京师那边起码一两金子至少能换十八两白银。所以二百两的一尊金佛,足足价值三千六百两白银,而这五个金佛的总值就超过了一万八千两。 至于其他箱子里是否还有类似的玩意暂时就不得知了,毕竟他们的时间不多,眼下离着天亮已没几个时辰了。 朱求杞示意让人把这些箱子全部搬出去再说,等运回去后再慢慢清点也不迟。 接着,他继续查看这个地窖,当他走到离箱子存放处往南的地方,举着火把细看时,发现那边堆着无数圆滚滚的类似石碾子的玩意,正他奇怪范家把这些石碾子弄到这里来干嘛,还弄了这么多,放眼望去好一大堆的时候,心中突然一动,急忙快步上前俯下身来。 只见这些石碾子一副灰不溜秋的模样,一个个就简简单单摆在地上,粗略一扫密密麻麻起码有好几百个,几乎占了整个地窖三分之一的区域。 朱求杞凝神细看,打量了片刻他直接掏出匕首就朝着面前的石碾子划去,耳边只听得叮当一声金属碰撞的轻响,再看时,被匕首划过的石碾子表面居然露出了亮晶晶的银色,他急忙再凑近一瞧,顿时目瞪口呆,情不自禁骂了一声“曹!” “怎么了?”刘渤正指挥着人搬运那些箱子呢,听到动静走了过来,见朱求杞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忍不住问。 “你瞧这玩意!”朱求杞伸手一指。 “这是……石碾子?怎么有这么多?”刘渤一眼望去很是疑惑,这么隐秘的地窖范家藏这么多石碾子干嘛?范家是商户又不是农户,难不成弄这么多石碾子磨面或者腌咸菜?再说就算是农户也不需要这么多啊! “石碾子?屁!你再仔细瞧!”朱求杞指着被匕首划破的地方提醒道。 刘渤凑近细看,顿时也是一愣,他神色有些不敢相信再看了看,还伸出手摸了一把,眼中瞬间露出惊愕之色。 “这……这是……银子?” “对!这些全都是银子,也叫没奈何。”朱求杞说道:“我曾听说过山西晋商中有人喜欢藏银,而且爱把赚来的银子重新融了,铸成一个千两重的大银球藏在家里。因为这些银球过重,就算遇到偷儿也不易搬运,而且弄到手普通人也没办法直接花出去,所以这玩意也叫没奈何,又称鬼见愁。没想到,居然会在范家看见这玩意,娘的,老子今日可算开了眼了,老刘,你点点,这里一共有多少个没奈何?范家的家底实在是了不得啊!” 刘渤听了也傻眼了,一眼过去密密麻麻的没奈何好几百个,如果按照朱求杞说的一个没奈何足足有千两重的话,那么十个就是一万两,一百个就是十万两? 刘渤虽然是世袭锦衣卫,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可这样多的银子就和石碾子一样摆在面前还是头一次见。一时间,呼吸都不由得沉重起来,两眼更是冒起了精光。 仔细清点,范家在这里的没奈何千两重的足足有四百七十三个,也就是说光是银子就有四十七万三千两。除去这些没奈何,他们还在另一处发现了更大的两个大家伙,也不知道范家怎么想的,这两个巨大的没奈何比普通的没奈何几乎大了足足好几圈,就算是朱求杞和刘渤两人去搬也丝毫搬不动,费劲力气只能勉强摇晃了一下,约莫一个重达万两,也就是半吨有余。 看着这两个巨大的玩意,朱求杞和刘渤也是无可奈何。小的没奈何也就算了,至少两三人还能抬走,可这重达半吨多的玩意根本不是人力能搬运的,非得用工具再耗费些力气才能弄走。 如果时间充裕也就罢了,可问题他们根本不可能在范家停留太久,最晚在天亮前就得赶快离开。 要知道介休离着张原村并不算远,快马半日,步行走官道最多也就一日就到了。拿下范家大院的时候已经惊动了整个张原村,眼下张原村的老少应该都知道了范家大院来了强人,已占据了范家。 所以偷跑出去报信的,再加上那些逃走的护院和下人们,谁都不能保证是否会连夜去介休求援。就算深夜这路不好走,可凭着脚力最多明日中午介休就会得到张原村范家大院遇袭的事,地方官府一旦反应过来派兵支援,双方一碰麻烦就大了。 此外,朱求杞他们撤离也需要时间,尤其是范家搜索出来的这么多财物都要全部搬运走。所以必须在天亮前就离开范家大院,如果等天亮后再走,他们的行踪就容易被发现,更不利于后续的藏匿。 无奈,最终只能放弃了这两个巨大的没奈何,朱求杞和刘渤等人抓紧搬运藏着地窖中的东西。这些玩意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全部搬出来并且装上马车。马车什么的他们本来就带着些,不过没想到范家的财富会如此之多,亏得范家本就有不少马车,直接用范家的马车充作运输工具,前后一共装了好几十辆车,等东西装完后,就下令撤退。 临走之前,朱求杞还做了两件事,一件是把范家的男丁集合在一起,全部下令杀了个精光。至于妇孺什么的,却没动她们,反正这些女人留下性命也没关系,杀掉范家的男人足够了。 接着,朱求杞还在范家大院里放了一把火,放火时故意淋了菜油灯油,很快火光冲天,范家大院几处地方熊熊燃烧了起来。 干完这些,朱求杞就带人撤离,在冲天大火中他们一行人赶在马车离开范家大院,借着夜色快速离去,不一会儿功夫就无影无踪了,而这时候范家大院一片慌乱,侥幸逃得性命的妇孺见各处火气哭喊不知所措,而下人仆佣们包括护院在内有的帮忙救火,有的趁火打劫瞧着范家值钱的细软往自己怀里塞。还有的人看着那些范家几个女人娇滴滴模样,更是色心大动,不仅顺势掠夺了范家的东西,还不顾对方挣扎直接扑了上去,咧嘴大笑着拖到一边干起了事儿……。 撤退的路线是早就安排好的,朱求杞一行人先是朝西走,然后绕了半圈径直就朝着北边而去。 到了一个提前安排好的据点,把马车打散后分头行动,再往北走,直奔太原府。 一路上,各处早就安排了人接应,接应的人根本不知朱求杞的来历,只以为是商行运输的货物。随后,陆续分散的马车再和商行的商队进行汇合,藏在其中大摇大摆以恒通的名义安然抵达太原府,几日当所有马车陆续到达太原府的时候,周安民早就等候着了,太原府城郊有一处庄园,这里是锦衣卫的地盘,财货进了这,根本就没人能查得出来。 而在范家大院被洗掠一空后的第二日,介休县接到了消息。介休县令听说此事顿时大惊,他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有强人去张原村范家做这样的事,尤其是当听说这些强人凶狠的很,就连范家上百个护院都没能拦住的时候,更是吓得不轻。 眼下山西地界不太平,不仅有之前兵变的山西军到处闹事,西边更有王嘉胤和高迎祥占据了宁乡和石楼。介休县令怀疑这股强人恐怕是山西乱军或者反贼所为,如果是这样的话,凭着他一县的兵丁再加衙役去了根本就是送死。 介休县令急忙向州府求助,并且把消息传递到了卫所那边,告知张原村范家遇难一事,请求上级派兵援助。 就这样,一来二去耽搁了足足两日,等到州府和卫所反应过来,派了一个千户领着几百人前来查看情况的时候,朱求杞等人早就把东西送到太原府了。 赶到张原村,偌大的范家大院一片狼藉,范家家人男丁死绝,女眷活着的寥寥无几。侥幸生还的女眷一个个精神失常,尤其是范家家主范永斗的继母更是衣裳半掩双眼无神,嘴里喃喃说着“报应……报应……。”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一句都不回答。 过火后的范家大院毁了近半,家中下人仆佣留下的没几个,至于那些护院基本也全跑光了。当朱求杞等人走后,范家大院乱起来的时候,先是范家的下人仆佣和护院们趁火打劫,过了不久就连张原村的村民也按捺不住,冲进范家瞧见什么好的拿了就走,在他们看来反正范家是被土匪给劫的,范家究竟损失了多少谁能说得清?趁乱占点便宜又怎么了?只要我不说你不说,把事全部推到土匪头上,范家难不成还能知道真相? 因为这个缘故,之后的调查很是棘手,因为谁都没办法说清楚究竟来了多少强人,又是怎么打破范家大院,又是如何掠夺范家的。 每人一套说辞,真假难辨,有的说来的是某地占山为王的强人。也有的说是逃回山西的乱军,还有说是西边过来的反贼,甚至还有人说根本就没外人,这都是范家自己内乱的缘故,范家人自己打自己人才导致的这样后果。 ------------ 第五百三十九章 损失惨重 半月后,朱慎锥终于等到了回来的朱求杞。 其实在拿下范家后的第二日,朱求杞就派人给平阳的朱慎锥送了信,告诉他范家事已经成了。得知消息后朱慎锥很是高兴,但却担心朱求杞他们和财货的安全,所以并没有丝毫动作,依旧该干嘛干嘛,耐心等着。 等了半个月后,直到朱求杞顺利回到平阳府,见到人安然无恙,朱慎锥的心才彻底放下。 见了面,把朱求杞带进屋,关上门,不等朱慎锥开口询问,朱求杞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上,接过后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这张纸里写着的是从范家的收获。 清单中林林种种,东西可是不少,尤其是财货中金银更多。此外就是各类珠宝和古董之类了,这些玩意占了近半。 这一次从范家弄来的财货中,金银还比较好统计,经过清点后全部折算银子共计有八十五万五千多两。这仅仅只是金银的折算,还没包括珠宝和古董字画这些,但因为后者的计算有些麻烦,按照初步统计,后者大约值得二十五万至三十万两银子,如果仅按照二十五万两来计的话,那么全部加起来足足超过了一百一十万两之巨。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要知道大明在天启年间的财政收入一年是七百五十万两,而到了崇祯年后,眼下的财政收入锐减,仅三百二十六万两而已。 仅仅跑了一趟范家,就弄到了相当于大明全年财政收入超三分之一的数额,足以看出范家富可敌国。 这还是粗略,如按照朱求杞所说,假如当时细细把范家上下好好清扫一遍,起码还得多出几十万两来。要知道他们只是搬了范家的金库,并没来得及查找其他财物,就算那个作为金库的地窖中,那两个巨大的没奈何因为实在太重也没取走,要不然收获比现在更多。 “这些财货都在太原府姑爷爷那边放着,姑爷爷让我给您带个话,眼下官府正在查范家事,财货最好暂时别动,等过個一年半载再处置。” “安排的不错,就依着姐夫的意思来办。”朱慎锥点点头,接着目光在纸上一扫,笑道:“这一次你和兄弟们辛苦了,说吧,想要些什么?” 朱求杞顿时也笑了起来,他摇头道:“侄孙之前就同叔爷说过,这件事侄孙必然给叔爷办的妥妥当当。至于其他什么,侄孙并不看重,只要叔爷您满意即可。” 这话一出,朱慎锥就明白了朱求杞的意思,他看着朱求杞认真又问了一句,真的不想要赏赐?如果他想要赏赐,光是这一次收获就足以给他不少好处,其他不说,从范家的收获中拿出一些来,就足够朱求杞一跃成为富商了。 面对朱慎锥的再次追问,朱求杞依旧坚定了自己说法,丝毫没有迟疑的模样。见此,朱慎锥点点头,想了想后开口道:“如此,草原那边的商路就交给你了,过几日草原那边会有人来,到时你们见个面,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和那边商量着办,记得以后好生做,仔细做!” 瞬间,喜色从朱求杞的脸上显露出来,他急忙起身向朱慎锥行礼道谢。作为一直跟着朱慎锥的宗室子弟,虽然之前都是做些外围的工作,可朱慎锥和草原那边贸易包括其他一些事机灵的朱求杞还是知道一二的。 现在朱慎锥把这件事交给了他负责,不仅是代表着真正接纳了朱求杞作为核心,而且还委以重任。这正是朱求杞一直梦寐以求的,如何不欢喜呢? 而且朱求杞更没想到,在说完这个事后,朱慎锥也没放弃对朱求杞的赏赐,他告诉朱求杞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是他的用人准则,既然朱求杞办成了大事,不赏是不可能的,而且不仅是他,包括刘渤等几个锦衣卫还有李虎父子和办事的新军兄弟们都有重赏。 朱慎锥决定在从范家的这次收获中拿出十万两银子来赏赐他们,其中朱求杞、刘渤、李虎父子作为领头者占一半,另外一半由其他锦衣卫和一起做事的新军诸兄弟平分,这样算下来光是朱求杞、刘渤、李虎父子四人每人至少能分得一万两千五百两银子,这笔财富可不是小数了,足以让人欣喜若狂。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具体的赏赐不用从周安民那边出,他会交代亢有福直接由恒通商行那边以银票的方式逐一交到众人手里。这是为了避免财货的安全,毕竟范家的事闹的太大了,眼下正在风头上,范家的财货眼下绝对不能动用,而且真金白银到了他们手上也不方便,倒不如这样安排更为妥当。 “叔爷考虑的极是,如此安排再好不过。”朱求杞很是高兴,笑呵呵地拍着朱慎锥的马屁。 朱慎锥不置可否笑笑,接着问朱求杞,周安民那边除了交代财货暂时不能动外还有什么话。朱求杞一拍额头说差一点忘了,他连忙告诉朱慎锥,因为范家的事闹的太大,眼下官府暂时也搞不清楚究竟是谁朝范家下的手,就连从范家逃走的下人仆佣和护院许多人也没了踪影,一时间根本弄不明白究竟是谁动的手。 无奈之下,太原府那边也查不出什么头绪,只能求助于锦衣卫帮忙。而山西锦衣卫眼下就在周安民的控制下,甚至范家之事原本就有锦衣卫掺和在里面,现在转来转去居然找锦衣卫帮忙,这听起来实在是好笑,这不是求贼捉贼么? “姑爷爷还说了,此事他会安排的妥妥当当,到时候就以山西乱军和西边的反贼为由了解此案。不过姑爷爷提醒,现在消息已传到了张家口,范家家主范永斗把张家口的买卖让他二子暂时打理,他带着长子已经朝介休日夜赶回,从时间算现在恐怕已回到张原村了。” 说到这停顿了下,朱求杞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不要趁范永斗回介休的机会悄悄下手,如可能的话直接解决了他,也免除后患之忧。 “不必。”朱慎锥摇头道:“眼下不是好时机,范永斗这时候出事,姐夫那边的掩饰就没了意义,傻子都会知道范家的事绝对不是乱军或者反贼所为,必然是范家的仇家做的。” “为避免麻烦,不用去碰范永斗,只要他查不到,这件事任凭他去折腾。再说了,范家多年积蓄毁于一旦,这足够范永斗肉疼的了,范永斗这种视财如命之人,见范家如此,简直比杀了他更难受。” 朱慎锥的话让朱求杞连连点头称是,这话的确有理,现在一动不如一静,丢了家财的范永斗活着比死了更难受,暂且放上一放又如何呢?反正范永斗也跑不了,等以后有机会再处置也不急。 朱慎锥猜的没错,现在的范永斗就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当他在张家口得知介休祖宅遇袭损失惨重的时候,范永斗哪里还能坐得住?当即就把张家口的事交给了二子管着,而他带着长子和护卫风尘仆仆就从张家口连夜往介休赶,终于几日后回到了张原村。 等到张原村一看范家大院一片狼藉的模样,范斗永瞬间热血上涌整个人摇晃了下,差一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亏得一旁长子搀扶,范永斗这才站稳,随后呆若木鸡,两行清泪情不自禁落了下来。 范家在介休到范永斗这代已有七代人,这七代范家人从小商人做起,靠着一代又一代的奋斗和经营,好不容易到自己这一代才有如今范家的兴旺。 可谁都没想到,仅仅一夜之间,范家大院近半成了如此模样,就连留在范家大院的子弟和女眷活下来的也没几个,男丁全部死光,女眷中活着的也是寥寥无几,而他的两个小妾遭人侮辱后被杀,就连他的继母也因为此事神经失常,生不如死。 被自己最为看重的三子范三拨更是丢了性命,寻到的尸体已没了人模样。这也就罢了,女人死了可以再娶,儿子没了可以再生,让范永斗最为心疼的是范家几代人的积蓄没了,尤其是当见到整个作为金库的地窖几乎被彻底搬空,只留下两个巨大的没奈何没有搬走后,范永斗差一点受不了打击脑溢血直接过去。 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情,恢复了理智,范永斗让人尽快清点范家损失。清点之后,当知道范家损失了上百万两财物后,范永斗气得双手颤抖,脸色难看之极。 “究竟是何人所为?强人又是怎么进到范家大院的?”作为成功的商人,范永斗不是什么酒囊饭袋,在回来的一路上他就打听过范家遇袭的情况。不过四处收集来的消息各式各样,说什么的都有,这些消息大多不可信,等回到范家后,范永斗把活下来的范家仆佣下人包括护院全部找来,一个个查问当时的情况,意图找出真相。 听了下面的回话,追问了好一会儿,范永斗终于略微摸到了些真相。根据众人的回答归纳和从其他地方得来的消息印证,这些强人先是假装成朝廷命官,然后骗取了范三拨的信任进入了范家大院。 接着劫持了范三拨,里应外合打开了范家大院的大门,从而让早就在外准备好的同伙冲进了范家,随后烧杀抢掠,最后扬长而去。 至于对方的人数,有说几十人的,也有说上百人的,还有说几百人甚至上千人的都有。因为当时实在太乱,而且正面和新军交手的护卫下人不是死了就是后来逃了,再加上又是夜间也没办法看得清楚,所以究竟来了多少人根本不能确定。 ------------ 第五百四十章 曹文诏平匪 信息的混乱让范永斗也无法确定究竟是谁针对的范家,一时间他也判断不出造成这些后果的人是何来历。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掠杀范家的那伙人绝对不是普通人,从几个幸存者中得知,这些人不像是流寇,反而更像是官兵,所以范永斗觉得是山西乱军的可能性颇大。 可是有个问题他没搞明白,山西乱军哪来的这么大胆子跑到介休张原村来,还用这种方式骗了范三拨最后里应外合拿下了范家大院?虽然自勤王兵变之后,山西的乱军在各处闹事,但这样大规模又有针对性的军事行动却是头一回。而且他们从范家掠夺的财物可不是少数,装了满满好几十辆大车自从离开范家后就不知所踪了,这实在是蹊跷不过。 常言说的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偏偏范永斗这些年亏心事可没少干,身为明人却暗地里和建奴勾结,要说吃里扒外甚至卖国丝毫不为过。 此外,范永斗掌控范家以来,范家在他的手中短短十几年能财富暴增,在晋商中的地位不断提高。之所以会是这样,除去和建奴勾结从中赚取财富外,那也同范永斗在商界中的各种下作手段也有关系。 垄断商路,低买高卖,打击对手,鲸吞产业……无所不用,范家私下里可没少干脏活,正是因为如此范家大院才会建成这样,又找了那么多护院守卫。范家的仇人可是不少,范斗永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最大的可能或许是范家的某个仇人和那群山西乱军相互勾结,这才盯上了范家。 而且这个仇人对范家很是了解,要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骗过范三拨,更下手这样毒辣。可仇人究竟是谁呢?范永斗不是没有目标,而是他的目标太多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些年得罪了那么多人,又不知道多少人因为范家家破人亡。 绞尽脑汁,范永斗也无法判断究竟谁最有可能,而这时候因为此事太大,锦衣卫也开始介入了调查。当锦衣卫赶到张原村,接手案子后,范永斗倒是起了几分希望,毕竟锦衣卫的能耐他是知道的,如果锦衣卫能查出真相来,对自己来说的确是件好事。 可惜范永斗并不清楚,掠夺范家的人中恰恰就有锦衣卫参与。现在周安民派人过来调查,这哪里能查到什么?不过样子还是要做的,而且这件事已经传开,消息都传到京师去了,崇祯皇帝得知山西出了这样的大案很是生气,已下旨让山西地方彻查,并且早日给范家一個交代。 不得不说范家这一次虽是元气大伤,却还没到一蹶不振的地步。范家祖宅的财物的确没了,可范家在张家口的产业还在,范永斗也活着,他手里剩下的银子和人脉依旧不容小觑。 何况范家出了这样的大事,同时也惊动了整个山西晋商各家。同作为晋商一员,其他晋商也债担心范家的事会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尤其是晋商中实力最为雄厚根基也最稳固的张家和王家,当得知范家遭难的消息后未免也有兔死狐悲的念头。为避免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张王两家同时发力施压也是原因,朝廷那边的压力转移到了山西地方,无论如何都要给范家一个交代。 调查了近一个月,锦衣卫终于拿出了结果。 按照锦衣卫上报的情况来看,范家之事是之前兵变的部分山西乱军和在山西中西部的反贼王嘉胤等人所为,原因很简单,因为从各方面信息来看,攻破范家大院的那伙人不是普通乱贼,无论其战斗力和凶悍程度绝对不是流寇能做到的,而且和范家护院交战时明显有官兵作战的痕迹,在排除地方卫所兵和边军参与的可能后,唯一的结果就是这股人应该是之前勤王后兵变的乱军中一股。 此外,锦衣卫得到消息,王嘉胤的义军刚刚得到了补充,不知道从哪里花大价钱弄来了一批粮食,还拿出了不少金银从一些商人手中购买了其他物资。这些财物的来历很是蹊跷,而且从时间上来判断恰恰能和范家出事对得上。 更何况在调查那股人的下落时,锦衣卫还发现了那股人离开范家后的踪迹,从踪迹可以判断那股人在离开范家后虽然行踪隐蔽,而且还欲盖而彰绕道而行,可最终他们的方向恰恰就是往西,而西边不就是王嘉胤等人的义军所在么? 结合以上的信息最终判断,这件事就是山西乱军和反贼王嘉胤干的。当锦衣卫拿出这个结果后,朝廷很快就认可了锦衣卫的判断,实际上这时候锦衣卫并没有确凿证据,一切仅仅只是从各方面调查的结果所做的判断而已,可在这种情况之下,朝廷对于证据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尤其是山西乱军和王嘉胤等反贼的情况越发严重,为了尽快给范家和其他晋商家族一个结果,这口锅扣在山西乱军和王嘉胤头上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这样,崇祯皇帝直接下旨,让山西方面尽快剿灭王嘉胤和高迎祥等乱贼,同时调延绥东路副总兵曹文诏率部镇压。 曹文诏是山西大同人,早年在辽东从军,跟随过熊廷弼、孙承宗和袁崇焕,累功官至游击将军。 去年的时候皇太极带兵绕过山海关进入长城,直抵京畿,曹文诏的部队也是勤王军中一员,当时在袁崇焕和祖大寿的手下带领一路辽军保护京师。 后来袁崇焕下狱,祖大寿一怒之下带关宁军返回辽东,之后又因为袁崇焕的书信再一次回到了京畿勤王。那时候曹文诏作为部将并没太多作为,只是按上司的指挥行动。 不过在后来孙承宗起复,接手辽军后,对辽军做了重新安排,曹文诏开始独领一军,虽依旧归祖大寿指挥,可独立性要比之前多了不少。 满桂战死后,孙承宗见情况不妙,在通州直接调整战术,采取了攻其不备围魏救赵的办法,调动其他部队开始强攻皇太极的后路,同时下令山海关的明军向西出击,以逼迫皇太极回师。 孙承宗的战术很快奏效,皇太极生怕退路被切断放弃京师开始回师,接下来就是双方在遵化、蓟州、迁安一带激战,而那时曹文诏作为北上的明军一支参跟随马世龙与了此战,从而立下功劳。 战后,崇祯皇帝因为之前的事决定削弱祖大寿手上的兵权,以避免关宁军尾大不掉的情况发生。从而曹文诏就进入了崇祯皇帝的视线,崇祯皇帝把曹文诏和他的三千辽军从关宁军中调离,正好那时候陕西那边闹反贼呢,以王嘉胤为首的各路义军如雨后春笋一般一个个冒了出来,为解决陕西乱贼问题,崇祯皇帝任命曹文诏为延绥东路副总兵前去镇压,曹文诏就此脱离了辽军序列。 曹文诏抵达陕西是两个月前,他到达陕西后就开始着手剿匪,短短两月中成效不小。 曹文诏本就是一员猛将,素以凶狡骁悍著称,他手下的三千辽兵也都是精锐,虽然反贼人数远超明军,但这些反贼战斗力根本不强,和地方卫所兵还有一战能力,可面对曹文诏的部队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要知道辽军可是大明边军中精锐的精锐,这些年来一直在辽东和建奴作战。曹文诏就连建奴都敢碰一碰,在他眼里那些造反的泥腿子根本不在话下。 三下五除二,抵达陕西的曹文诏接连击败了好几股义军,由于曹文诏手段毒辣,每战根本就不需要俘虏,尤其是对那些造反的头领们更丝毫不留情,死在他手上的义军不计其数。 短短两月中,曹文诏的名声大振,更被各路义军谈曹色变,还有了一个“曹阎王”的称呼。 扫平延绥东路后,曹文诏正要带兵南下,一口气清扫陕西剩余的义军部队时,突然接到了朝廷的旨意,崇祯皇帝让曹文诏入山西剿匪,解决山西的王嘉胤等人问题。 接到旨意,曹文诏率部东进,很快就进入了山西,在河曲大败王嘉胤所部,消息传到京师崇祯皇帝大喜,下旨升曹文诏为临洮总兵官,并让曹文诏彻底解决山西匪患。 就在曹文诏带兵和义军作战,节节胜利的时候,王海终于从蒙古来到了平阳。 这一次回来是朱慎锥去信喊他来的,让他回来的用意无非就是他和巧儿的婚事。 不过信中并没说这件事,只是让王海回大明一趟。接到书信后王海没有耽搁,把部落的事务安顿好后告别了塔娜和腾格尔,跟着这一次返回大明的商队一起回来了。 回到平阳,王海径直来到朱慎锥的府中。 看着熟悉的小院,王海心中感慨万千。他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可以说是他懂事后生活最为幸福也最安稳的那段日子。从小就是奴隶的王海经受过常人所没有的生活,直到遇见朱慎锥后,他才发现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幸福快乐的日子。 在平阳的这段日子是王海永生难忘的,而在这段日子里,朱慎锥更是待王海如子弟,悉心教导王海,才有他今日的成就。 在王海心中,朱慎锥不仅是自己的主人,更是自己的父亲,是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最亲的长辈。 推开院门,看着和记忆中一样的院子,还有那不怎么起眼的正屋和厢房,王海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可算回来了。 ------------ 第五百四十一章 确定婚事 回到府中,恭恭敬敬给朱慎锥磕头请安,朱慎锥搀扶起他,上下打量着王海。 当年的瘦弱少年,如今已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如今的王海个头和朱慎锥相差不多,但却要显得更壮实些。略有些黝黑的脸堂留着断须,五官端正面带笑容,因为这些年在部落的身份和地位,王海身上隐隐有着一股气势,再加上他常年习武,更显露出武将的彪悍。 “一路可顺利?”拉着王海的手坐下,朱慎锥和颜悦色笑问。 “回主子,让主子担心了,奴才一路无事。”王海回答道,接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递上:“这是女主子让奴才给主子带的信。” “辛苦你了。”朱慎锥接过信也不看,暂时放到了一旁,随口询问起草原那边的情况。 对于朱慎锥的问题,王海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即就仔细和朱慎锥说了他离开草原后的情况。 王海告诉朱慎锥,眼下土默特的情况不错,随着卜石兔和林丹汗相继回归长生天,腾格尔部入住归化城,再经过之前朱慎锥的一系列操作后,腾格尔部如今已成了土默特草原真正的主人。 早在朱慎锥回大明之前,土默特的局势就已经稳定了下来,腾格尔的地位也得到了其他部落的认可和拥护。朱慎锥不在草原这段时间,大的变化没有,小的问题虽然发生了些,但在王海和塔娜的联手处置下很快就解决掉了,现在腾格尔部的根基已经稳固,在土默特的威望也越来越高。 不过王海告诉朱慎锥,眼下有两件事比较棘手。一件事是察哈尔各部对土默特的态度,随着林丹汗当年被皇太极从察哈尔赶跑走,察哈尔各部就投入了建奴怀抱,从而成了皇太极的走狗。 去年年底,皇太极联合察哈尔各部进攻大明,虽然没有拿下京师,可把京畿之地闹的天翻地覆。后来虽是因为孙承宗的战术调整被迫撤军,也遭受了些损失,可这一次在大明收获却是良多,除去收获最大的皇太极外,就是跟着出兵的察哈尔各部了。 从大明掠夺到的财物、人丁等,大大充实了察哈尔各部的力量,使得察哈尔各部实力大增。而且他们自觉得背后还有皇太极作为后盾,信心膨胀之下有些忘乎所以了。 这些日子,察哈尔各部似乎有打土默特的意图,从察哈尔传来的消息,这些部落对腾格尔部取代卜石兔极为不满,在他们看来,腾格尔部根本就没资格成为土默特之主,尤其是腾格尔并非黄金家族的血脉,占据归化城名不正言不顺,意图有挑唆土默特各部,西进的想法。 除此之外,在西边的林丹汗部也有些异动。虽然林丹汗已经死了,自林丹汗死后蒙古没了名义上的大汗存在,随着天花的逐渐平息,林丹汗余部尤其是林丹汗的两个儿子更在各自的拥护者下分成两派。 其中额尔孔果洛额哲是长子,他的生母的林丹汗的大福晋苏泰。阿布鼐是林丹汗的幼子,他的生母是林丹汗最宠爱的福晋娜木钟。 林丹汗死时,长子额尔孔果洛额哲才十三岁,而他的幼子阿布鼐仅两岁,两人一个是少年,一個仅仅只是吃奶的娃娃。可他们的身份所至,作为林丹汗的两个儿子,他们都有资格争夺大汗之位,所以在他们各自的母亲扶持之下拉拢林丹汗的旧部大将,开始了汗位的争夺。 按理说长子额尔孔果洛额哲更有继位的资格,尤其是他的母亲是林丹汗的大福晋,地位不低。可偏偏阿布鼐的母亲娜木钟也不是吃素的,娜木钟出身阿巴噶部,姓氏博尔济吉特,从这点就能看出娜木钟出身高贵,身上拥有黄金家族的旁系血脉。 双方如今斗的不可开交,都想继承林丹汗的汗位,可因为势均力敌却始终压不了对方一头,无法取得最终胜利。 而且在林丹汗死后,又经历了天花一事,林丹汗残部实力大损,早就没了当初的底气和实力。双方担心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不敢直接火拼,一旦内乱爆发,外敌趁虚而入,那么就算得了汗位也没任何用处。 所以情况一时间僵持了下来,虽然内部斗的很凶,可对于外部还是保持一致,而且为了拉拢各部支持自己这方,两个各施手段,甚至还派人来了土默特,以争取腾格尔部的支持。 这个情况朱慎锥却是没想到的,按理说说当年林丹汗败走土默特,无奈去了青海其根本原因就是腾格尔部出手解决了林丹汗的南路大军,导致林丹汗没能直接击溃卜石兔的部队,从而最后双方战局形成了僵持。 最后又是因为腾格尔部出兵相助,再加上天气的缘故,逼迫林丹汗不得不放弃了占领土默特的意图,从而带兵穿越土默特领地去了青海,导致第二年在青海感染天花去世。 从这点来讲,林丹汗的败亡和腾格尔部有着很大关系,假如不是腾格尔部的缘故,也许林丹汗就在土默特站稳脚跟了。凭借土默特的力量和地盘,他可以继续和皇太极进行周旋,甚至未来有一日重整旗鼓打回察哈尔也不一定。 可惜这一切在腾格尔部出手后化为泡影,最终林丹汗也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人世,再也没了雪耻和重回土默特的可能。而现在,随着林丹汗去世之后,林丹汗的两个老婆为自己儿子争夺起汗位来,甚至还意图拉拢腾格尔部作为外援,不得不说让人颇为意外。 不过仔细想想也很正常,蒙古人的想法和汉人不一样,蒙古人天生崇拜强者,而且蒙古各部落中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今日是仇家,明日是亲家的情况很是常见。 再说了,对蒙古人来说生存才是第一的,在生存之前,其他的事都可以放到一旁。而且蒙古各部的相互吞并也是很常见的事,几百年来蒙古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所以林丹汗的遗孀和儿子能这样做也很自然。 “他们的人来说了些什么?”朱慎锥询问道。 王海答道:“无非就是示好和拉拢而已,不过娜木钟写了封信给女主子,女主子看完后似乎有些不高兴,具体信中写的什么女主子没说,奴才也不敢多问……。” 说到这,王海的目光朝着朱慎锥摆在一旁的那封塔娜的书信看了一眼,朱慎锥当即就明白了王海的意思,也许塔娜在给自己的信中会有答案。 聊了小半时辰,把草原上的情况大致说了后,王海就询问朱慎锥这一次让自己回大明是不是有什么事?大明发生的情况他在草原上也听说过一二,尤其是得知朱慎锥居然带人去了京师,甚至还参与了京师勤王之战后很是担忧。 如果不是之前朱慎锥特意交代过王海,没有他的命令不得带兵来大明的话,担心朱慎锥安危的王海甚至打算带蒙古骑兵去京师救援朱慎锥了。 亏得他没这么干,要不然几千蒙古骑兵进入大明,这意味着什么?后果又会怎样?整个天下都会震动,而朱慎锥除了马上直接造反外,就再也没任何退路了。 “让你来自然是有好事的。”见王海如此询问,朱慎锥不由得笑了起来。 “主子但有吩咐,奴才定为主子效命,万死不辞!” 摆摆手,朱慎锥笑道:“没这么严重,更不需要万死不辞。对了,你有好些日子没见巧儿了吧?巧儿可一直念着你呢。” “巧儿?”王海一愣,脑海中瞬间就闪过了巧儿的身影,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他自从跟着朱慎锥回到大明,除最初在王家村呆了一段日子后,就搬来了朱家。 在朱家这些年,他和巧儿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人年龄相差不多,而且因为巧儿的身份,对巧儿王海既有对小主子的用心,渐渐也有了兄妹之情。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这份感情又隐隐有了其他的意味,少年人都是情窦初开的,难免会有遐想。不过王海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奴隶,更感激朱慎锥对他的栽培和重用,在他心里虽对巧儿有好感,却从来不敢表达出来,只是默默藏着罢了。 低下头,王海说道:“奴才的确好久没见小主子了,也不知小主子近来可好?” “这丫头好着呢,一年多没见长大了不少,眼下已是大姑娘了。对了,前些时日见了面,她还念叨你呢。” “小主子好就好……。”王海轻声回道,他好久没见巧儿了,记忆中还是许久之前,现在朱慎锥说她已是大姑娘了,王海心中很是高兴,又有些苦涩,因为他知道巧儿长大了,女孩子家这个年龄也要面临出嫁,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听到巧儿嫁人的消息了吧? 虽然心中不舍,可对王海来说巧儿如能有一个好的归属也是值得高兴的,只是这样的话以后再见巧儿一面的可能就很少很少了。 ------------ 第五百四十二章 摄政 正当王海心中感慨,耳边就听到朱慎锥继续往下说,朱慎锥说巧儿年龄也不小了,这个岁数的姑娘应该是找婆家的时候,而且前不久他和嫂嫂张氏商议了下,张氏也表示是应该给巧儿说亲的时候了,所以朱慎锥打算最近给巧儿寻门亲,让巧儿出嫁成家。 听到这番话,王海心中也不知道是喜还是苦涩,从感情来说他不希望巧儿就此嫁人。可从理智又希望巧儿能够有一个幸福美满的未来,而且女孩子长大嫁人也是人伦常理,朱慎锥作为巧儿的叔父,朱家的家主,给自己侄女安排婚事更不可能是他一个奴才能反对的。 正当王海脑子里有些混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的好时,突然朱慎锥后面的一句话让他顿时一愣,他一时间没有听清楚,更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可很快就呆住了,猛然抬头朝着朱慎锥望去,露出惊讶的表情。 “主子……您……您刚才说什么?”王海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追问道。 “怎么?你这傻小子高兴的迷糊了?”见王海这副表情,朱慎锥哈哈大笑,伸手冲他一指道:“我刚才说巧儿要嫁人,可寻来寻去也没寻到什么合适的人,而且巧儿心里早就有喜欢的人了,我这个叔父也不好让侄女委屈。所以问过巧儿后,决定把巧儿许配给你,如何呀?” “奴……奴才……我……我……。”终于听明白了朱慎锥的话,王海瞬间手足无措,他心中更是乱成一团,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怎么都没想到朱慎锥居然会把巧儿嫁给自己,这可是朱慎锥的亲侄女啊!虽然巧儿不是朱慎锥亲生女儿,但在朱家陪伴巧儿一起长大的王海太了解巧儿在朱慎锥心中的地位了,对于这個侄女朱慎锥是疼爱有加,比起亲生女儿更为宝贝,和亲生女儿没任何区别。 眼下朱慎锥居然要做主把巧儿嫁给自己,这是王海从而不敢奢望的。虽然朱慎锥把王海从蒙古带回来的一日起,就告诉王海他是一个自由人,不再是奴隶了。可这么多年来,王海一直视朱慎锥为主人,从来就是以奴才自居。虽然他的确喜欢巧儿,可却清楚双方的身份差别,从而不敢逾越半步,可现在突然这么一个馅饼从天而降落到了自己头上,王海大脑有些怠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怎么?你不愿意?”正当王海惊喜的呆住,不知怎么回答的时候,朱慎锥开口问。 “奴才……奴才不是不愿,可是奴才是奴才呀……。” “你这小子!”朱慎锥轻叹一声,摇头道:“王海,你还记得当年我和你说的话么?” “主子……。”王海抬头,神色复杂。 朱慎锥站起身,朝窗口走了几步,他的目光仿佛望向远处,似乎穿越时空到了当年第一次去草原的时候。 朱慎锥说,当初他收留王海不是要把王海仅仅当一个奴仆,更没有让王海继续保留奴隶身份的想法。之所以收留他,那是因为双方的缘分,而且这些年来自己从来没有把王海当成下人,更没有把他看成奴隶。 在朱慎锥的心中,王海可以是自己的子侄,是自己的弟子,却从来不是什么奴隶。这些年王海一直以主子称呼朱慎锥,这是王海作为对朱慎锥的感恩和报答,实际上两人早就不是主人和奴隶身份,甚至朱慎锥更希望王海能够改变这个称呼,不再把自己放在奴隶的地位。 之所以把巧儿嫁给他,不仅是因为王海的能力和对他的信任,更是巧儿自己也喜欢王海。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互有好感,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成全两人呢? 而且刚才朱慎锥也看出来了,王海心中也是有巧儿的,只是他把自己的感情藏的很好,又或者觉得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巧儿,没表露出来罢了。 既然两情相悦,那么这就是一件喜事。这件婚事就这么定了,以后王海不需要再喊自己主子,更不用称别人为女主子或者小主子什么的,从亲事定下后,王海可以喊自己叔父,也可以称自己师父,唯独不需要再喊自己主子。 “这两日在平阳府歇息一下,我已让人去做准备了,过几日亢有福会把聘礼什么的直接送去潞州卫,到时候你同我一起去那边下聘。等下聘完成,你和巧儿就尽快成婚。” “对了,还有件事伱也不必担忧,成婚后巧儿愿意跟你回草原去,到时候就安顿在归化城,有着塔娜照顾,平日也能放心不少。” “奴才……。” “嗯?”王海这句奴才刚一出口,朱慎锥凌厉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王海脑袋一缩连忙改口:“我……我听叔……叔父的……。” 这短短几字从王海口中说出,自觉得很是别扭,毕竟喊了这么多年主子突然变成了叔父,而他这个奴才也成了朱慎锥的侄女婿,这让王海又喜又惊。 不过这句话出口后,朱慎锥脸上绽出笑容,他哈哈大笑着走到王海面前,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膀道:“好小子!这样就对了嘛!记得!你不仅是我的侄女婿,还是我的徒弟,给老子挺起腰杆!要不然老子可不会把巧儿嫁给你!” “嘿嘿嘿……。”王海心中一片轻松,无尽的喜悦充斥着全身,情不自禁也笑了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脑袋。 在王海来之前,朱慎锥早就做好了安排,只是不知道王海抵达大明的具体时间。 既然王海现在到了,他和巧儿的婚事也这么定了下来,那么接下来就是下聘和婚礼的流程了。 婚事是在大明办,就要按照大明的规矩来。不过巧儿的身份特殊,而且现在又被朱慎锥提前和家人一起送到了潞州卫那边去,所以实际婚礼只是走个流程,并不大操办。 等到回到草原后,再让塔娜帮着王海和巧儿按照蒙古人的习俗热热闹闹操办一场,也算是补了遗憾就是。 接下来,亢有福会安排人把聘礼什么先送过去,再找个媒婆依造习俗来走后门的流程,这些都不需要朱慎锥多操心。只要两日后他带着王海去潞州卫,然后到了那边后依造流程完成婚事,就算成了。 王海刚到,又告诉了他这件大事,朱慎锥见王海惊喜之下还带着疲倦,就让他下去先好好休息,其他事等明日再说。 等王海告辞后,朱慎锥这才取出塔娜给他的那封书信,打开后细看了起来。 塔娜原本就喜好汉学,当姑娘的时候就看了不少汉人的书,她从小就以三娘子为偶像,立志成为三娘子这样的人物。 自从嫁给朱慎锥后,塔娜对汉文化的学习更是上心,这些年如不是身在草原,生活习惯和穿着依旧是蒙古人,假如换成汉服,来到大明,几乎和普通明人女子没什么区别。 而且塔娜写着一手好字,更让普通汉人女子望尘莫及。看着塔娜的书信,朱慎锥脑海中浮现塔娜坐在案前提笔写这封信的情景,嘴角不由得挂起了一丝笑容。 信中的内容不少,塔娜先说了两个孩子的情况,腾格尔成长的很快,如今的他不仅是部落的首领,更是大明册封的顺义王,在草原上还有菊尔汗的称呼。 而且在朱慎锥回大明之前,还给腾格尔安排了婚事,让他娶了卜石兔的幼女。再加上天花一事的操作,腾格尔在土默特的地位已经日渐稳固,随着少年的成长,已显露出作为大汗的威严和沉稳,再加上塔娜平日对他的教育很是上心,腾格尔的成长让塔娜很是骄傲和自豪。 相比大哥,小的阿古达木依旧是个调皮捣蛋的家伙,近来还喜欢上了骑射,小小的年纪就闹着让母亲帮他找一个优秀的骑射老师,说着要成为部落以后最英勇也最强大的勇士呢。 小家伙的好动和顽皮让塔娜很是挠头,在信里和朱慎锥好是一顿埋怨。不过兄弟两人的感情却是很好,阿古达木除了塔娜之外最听大哥腾格尔的话,这让塔娜也放心不少。 除去这些家长里短,塔娜还写了些关于土默特部落和草原的一些情况,其中大部分和王海告诉朱慎锥的基本相同。不过对于林丹汗的遗孀和两个儿子争夺汗位,拉拢土默特和腾格尔部的意图,塔娜信中所说的要比王海讲的略多些,毕竟有些事塔娜知道的更为清楚,其中还有一封林丹汗的福晋娜木钟私下送来的信,这信王海根本不知里面写了什么,而塔娜却在给朱慎锥的信中告诉了其内容。 让朱慎锥大吃一惊的是,娜木钟的信其实不是给塔娜的,而是写给他的。作为林丹汗最宠爱的福晋,娜木钟虽然年轻,可知道的秘密却是不少,在外人眼里腾格尔部的主宰是腾格尔,而做主的人是塔娜,就像当年的三娘子扶持年幼的顺义王一样,两者相辅相成。 朱慎锥在部落的地位虽高,却比不上塔娜母子,而且朱慎锥一直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外人根本不知道朱慎锥真实身份如何。也只有部落的核心成员才清楚,整个腾格尔部真正的主人不是腾格尔,而是腾格尔的生父朱慎锥,但朱慎锥的来历很是神秘,有传闻朱慎锥是一个大明商人,也有传闻朱慎锥是某个蒙古部落的继承人因为争夺继承人地位失败后沦落当年的阿失帖木儿部,最终娶了塔娜生下了腾格尔。 还有传闻朱慎锥是黄金家族某个破落旁支子弟的,反正各种传闻许多,谁都不清楚那个是真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朱慎锥这个人存在,他也是腾格尔部真正的掌控者,而摆在台前的腾格尔只是他的儿子,而且还是一个没有成年的儿子。 娜木钟作为林丹汗宠爱的福晋自然比外人更清楚一些消息,也知道腾格尔部真正权利结构的组成。在抛头露面的塔娜母子背后隐藏着的朱慎锥才是最重要的人物,而在林丹汗死后汗位的争夺中,如果想要有压倒对方的优势,必须要有强援才行。 娜木钟不知怎么就把主意打到了朱慎锥身上,她来信的目的很简单,是希望自己能够嫁给朱慎锥,成为朱慎锥的侧福晋,并且告诉朱慎锥只要朱慎锥同意这门婚事,那么不仅未来能获得阿巴噶部的支持,还能成为她儿子阿布鼐的继父。 假如能够帮助阿布鼐取得继承汗位,拿到林丹汗的大汗之位,她还愿意让朱慎锥以大汗继父的名义摄政,成为整个蒙古的摄政王。 ------------ 第五百四十三章 机会? 看完信,朱慎锥眉头紧蹙,心中也明白了塔娜为什么会给自己写这么一封信。 作为蒙古的共主,无论各部落对林丹汗当年的态度如何,但却不影响林丹汗的地位。 蒙古大汗的名头一直稳稳在林丹汗的头上,哪怕他被迫离开察哈尔,又跑到青海去,但汗位始终没有动摇过,这就算是他的敌人也是承认这点的。 现在的蒙古早就不是以前的蒙古了,自从大元丢失中原,逃回草原后,大元就已经名不副实,成为了“北元”。 捕鱼儿海之战后,苟延残息的北元小朝廷彻底覆灭,自此黄金家族再也没有了“皇帝”的桂冠,从高高的宝座掉落,不复往日的辉煌。 之后,黄金家族就从皇帝成为了“大汗”,再未有踏足中原的可能。哪怕期间有过短暂的强盛,比如俺答汗时期,蒙古军队不仅征服了整个青海,还将川西、康区纳入到了蒙古的版图之内,更影响到了整个藏地。 可就算这样,蒙古人的辉煌也是一去不复返,俺答汗死后,蒙古各部又成了一盘散沙。期间三娘子虽然努力过,也在土默特草原做了许多事,但大势所趋之下,蒙古人落幕却是历史不可挽回的结局。 等到林丹汗时期,林丹汗这个名义上的蒙古大汗和共主所能控制的仅仅只是察哈尔一地,对于其他草原各部的影响力大不如从前。再加上辽东的努尔哈赤崛起,更让蒙古人的地位削弱了许多。此外,还有宗教方面的原因,这也是林丹汗数十年来一直意图用武力征讨各部,企图再一次统一蒙古。 可惜林丹汗志大才疏未能成功,甚至还被皇太极联合蒙古各部击败,狼狈而逃。等林丹汗被迫离开察哈尔本部远遁青海后,他的大汗地位已经名不副实了。 不过汗位终究还是汗位,这点蒙古人自己也是承认。但承认林丹汗和承认林丹汗的继承者却完全是两回事,也就是说,当林丹汗的死讯传开后,蒙古大汗之位其实已经没了。 从这点来说,哪怕是林丹汗的两个儿子中其一最终继承了大汗之位,这個汗位也没任何用处。一来蒙古大汗之位从不就是父死子继,而是由黄金家族各部推荐上位。二来,蒙古大汗往往拥有蒙古各部最强的军事力量和政治影响力,能让蒙古各部信服,而现在这两个前提都不存在,林丹汗去世之前,整个蒙古就已经四分五裂,各部落谁都不服谁,黄金家族的影响力已降到了最低,从蒙古人自身而言,许多部落也不希望蒙古草原再出现一个类似林丹汗的大汗。 不得不说娜木钟的算盘打的不错,意图用这种手段来拉拢朱慎锥,并且扶持自己儿子阿布鼐夺得蒙古大汗之位。这个女人很是聪明,她清楚现在的部落早就不是林丹汗的强盛时期,其实在林丹汗西走至青海后,部落的实力已经跌到了低谷,就算林丹汗未死,凭借手中的力量也不可能再号召蒙古各部了。 而纵观草原,察哈尔、科尔沁、内喀尔喀、外喀尔喀各部都是敌人,这些部落都和林丹汗有着深仇大恨,尤其是前者更和皇太极勾结,如果不是他们的缘故,林丹汗也不会被迫离开察哈尔本部。 除去这些部落外,勉强能够拉拢的也就是青海的几支部落和土默特各部了。虽然林丹汗之前和卜石兔交战,打过占领土默特借此重整旗鼓的想法,不过这个计划最终还是失败了,从这点来说和土默特的关系也不算好。 不过话又说回来,土默特不仅只有卜石兔一个部落,再加上卜石兔已经死了,他的部落眼下也被并吞。现在土默特的真正主人已成了腾格尔部,腾格尔作为腾格尔部的首领不仅取代当年的卜石兔拿到了顺义王的头衔,甚至还自称菊尔汗,成为了土默特实际上的主人。 虽远在青海,娜木钟却也对土默特的变化有所了解,而且她还知道腾格尔部真正做主的人是谁。就此,娜木钟把算盘打到了腾格尔部这边,尤其是腾格尔部真正的掌控者朱慎锥身上,这才给朱慎锥抛来了橄榄枝。 娜木钟对自己也很有自信,要说年纪,娜木钟并不大,年龄比塔娜还小了两岁。要说相貌,连林丹汗都能宠爱有加的女人相貌自然是不差的,再加上娜木钟背后还有阿巴噶部的支持,另外最重要的她还有一个儿子,一个能够继承蒙古大汗之位的儿子,假如能够强强联手,那么对双方来说都是件好事。 如果娶了娜木钟,扶持阿布鼐夺得汗位,那么林丹汗留下来的遗产就成了囊中之物。不仅能够收复林丹汗的余部,获得青海之地控制权,更能拿到林丹汗死后蒙古大汗的头衔,至于阿布鼐这个娃娃,就算登上了蒙古大汗的汗位又如何呢?一个仅仅两三岁的奶娃娃又有什么可惧的?一切还不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而且娜木钟还开出了极好的条件,非但愿意嫁给朱慎锥,更提出了让朱慎锥代蒙古大汗摄政的想法,说句实话,朱慎锥不心动是不可能的,这个条件实在是太优厚了。 付出的代价不大,得到的收获却是不小,这样的好事放在别人身上恐怕早就答应了。就连塔娜在信中也透露出了类似的意思,要不然塔娜也不会特意给朱慎锥写这么一封信,作为蒙古人塔娜再清楚不过“蒙古大汗”这个头衔对整个的蒙古的影响力了,就算这个头衔无法落到腾格尔兄弟头上,仅凭着接受林丹汗的遗产,得到摄政的地位,也足以有巨大的吸引力。 至于娜木钟的要求,这在塔娜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无非就是娶了一个女人罢了。 蒙古人对男女之事看的不重,男子娶几个女人是常有的事,而且一个女人死了丈夫再改嫁更是正常不过,甚至依造习俗嫁给继子、继孙也是非常正常的,就像当年三娘子一样,先是嫁给了俺答汗,俺答汗死后改嫁俺答汗的长子黄台吉,黄台吉去世后又改嫁给黄台吉的长子扯力克,扯力克死后最后一次以六十一岁高龄再一次改嫁给黄台吉的孙子卜石兔。 就连三娘子都能三次改嫁,一生共嫁了四次,更何况其他女人呢?这种情况如果在大明是不可思议的,但在蒙古却是很正常的情况,而且三娘子的每次改嫁都掺杂着政治因素,从小就以三娘子为偶像的塔娜当然明白这些,所以她也能理解娜木钟的想法。 娜木钟这样做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不仅能够拉拢腾格尔部成为强援后盾,扶持自己的儿子登上大汗之位,而且还能给她和自己的儿子找一个足够强大的军事和政治依靠。 就算把摄政的大权交给了朱慎锥又如何呢?反正她的儿子年龄还小,根本不可能行使大汗的能力。把权利交出去,不仅能保住儿子的地位,更能确保自己的地位和未来,至于以后会怎么样,娜木钟也顾不上考虑那么多,因为蒙古人的权利争夺往往都是非常残酷的,如果不能赢得大汗之位的胜利,那么留给娜木钟母子最终的结局也许是悄无声息的死亡。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娜木钟的选择都没问题,现在关键就是朱慎锥愿意不愿意接受对方的条件了。 朱慎锥不是一个迂腐之人,他当然看得出其中的利弊,但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他得谨慎考虑才行。而且现在的他身在大明,就算马上赶回草原也需要时间,所以思来想去后他决定先完成王海和巧儿的婚事,等这件婚事办完后就动身回草原,了解情况后再做决定。 暂时把这件事搁置到了一旁,朱慎锥安心准备起了王海和巧儿的婚事。 婚事的大致准备早在王海回大明之前就已经交代下去了,接下来无非就是一个流程罢了。 让王海在平阳休息了两日,朱慎锥就带着王海前往潞州卫,等到了潞州卫后,朱慎锥把王海带到一处院落,这个地方是朱慎锥让人特意安置的,毕竟巧儿是出嫁,王海自己在大明又没有自己的宅院,既然成婚就要有住处,总不能随随便便就办婚事吧?再说了两人成家后,就算以后常住归化,可大明这边也终究是要有一个家的,这个宅院就是朱慎锥提前送给他们的礼物。 接着一切很是顺利,在走完下聘等流程后,婚事很快就举办了。由于王海和巧儿的身份原因,婚事操办并没有大办,这是因为避免一些麻烦。朱慎锥笑着和他们说,在大明的婚事简陋了些,算是委屈他们了,不过等回到归化城后,自己会让塔娜帮他们以蒙古人的方式再操办一次,一定弄得热热闹闹的,让他们不留遗憾。 对于朱慎锥安排,无论是王海还是巧儿自然都不会反对,他们很清楚朱慎锥这样做的原因。 一个蒙古人,一个宗女,在大明大操大办的确不便,但在草原那边就没问题了。而且朱慎锥让他们两人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对他们来说已足够了,更何况朱慎锥还分别给了他们两人一份丰厚的陪嫁和聘礼,更让他们心中高兴。 操办完婚事后,王海和巧儿会暂时留在潞州卫一段时间,一方面他们刚刚新婚,朱慎锥希望他们能够好好渡过一段新婚夫妻的美好日子。另方面是考虑到接下来巧儿会跟着王海去归化城,这一去恐怕几年都不能回来,随着巧儿的离开,嫂嫂张氏心中难免思念,这段时间让巧儿夫妻好好陪伴张氏些日子。 ------------ 第五百四十四章 卸磨杀驴 朱慎锥在王海和巧儿成婚后的第三日就离开了潞州卫,带人先一步去了草原。 而他在前往草原的半路上时,辽东那边出了两件大事,这两件大事也影响到了大明在辽东的整体格局,包括在辽东的建奴局势。 第一件事,就是孙承宗的去职。 自从去年年底皇太极突然绕过山海关,由遵化、蓟辽一线突破长城,攻进大明腹地,对京畿造成巨大威胁后,崇祯皇帝在战事不利的情况下启用了前蓟辽督师孙承宗。 孙承宗临危受命,接过了勤王大军的指挥权。可惜因为崇祯皇帝对孙承宗既用又防的态度,让孙承宗的反击计划没能很好实施,最终被迫只实施了一半,虽然逼迫皇太极撤回辽东,但却没能给建奴有效打击,更没能救回被掠走的数十万大明百姓。 京畿之围解除后,孙承宗坐镇山海关,整顿兵马收拾残局。可这时候崇祯皇帝为了分孙承宗的权,特意任命丘禾嘉为辽东巡抚。丘禾嘉上任后,仗着自己有背景有后台,根本不鸟孙承宗,而且还事事和孙承宗作对,反正孙承宗赞成的他都要反对,孙承宗要反对的他都支持,一旦遇到问题就直接甩锅,丝毫没有担当。 眼看着经抚不合,辽东和当年一样再一次陷入“经抚之争”,孙承宗忧心忡忡。再加上崇祯皇帝对孙承宗重建辽东防线的计划很不满意,认为孙承宗的计划无非就是老生常谈,而且耗资太大,帝国财政根本支撑不了,从而驳回了孙承宗的请求。 大凌河防线修筑无法继续只能停工,皇太极借此机会领兵猛攻大凌河,驻守大凌河的祖大寿仓促应战,死守坚城,同时向孙承宗紧急求援。 得知祖大寿被围,孙承宗准备派兵救援,但因为丘禾嘉多番阻扰原因他的救援计划无法完全实施,再加上毛文龙死后,新任皮岛总兵黄龙根本调动不了皮岛各部,无法给建奴后路造成足够威胁,更让皇太极肆无忌惮围困大凌河,还摆出了围城打援的架势。 这时,明知道皇太极的准备,孙承宗却没有第二个选择。大凌河必救,祖大寿也必救,如果大凌河陷落,辽东防线就直接崩溃,明军布置多年的宁锦一线防御就完了,到时候明军在辽东再无腾挪之地,只能退守山海关一线被动防御。 所以孙承宗在准备不足的情况只能硬着头皮救援大凌河,可丘禾嘉却不是这样想的。因为祖大寿之前在勤王时的态度,包括他旗帜鲜明支持袁崇焕,甚至还不顾京师安危直接带关宁军撤退的举动早就让崇祯皇帝恨得牙痒痒了。 自觉得揣摩到了崇祯皇帝的心思,丘禾嘉和他背后的人根本就不希望祖大寿能顺利突围,甚至觉得祖大寿在大凌河战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旦祖大寿战死,反而能让崇祯皇帝出一口恶气,至于大凌河的丢失,和大凌河方面两万明军的生死,在他们看来根本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因为丘禾嘉扯后腿,再加上其他原因,孙承宗的救援最终没能成功。非但没有救出祖大寿,还导致救援部队被皇太极围点打援损失不小。眼看着救援无果,孙承宗只能认命放弃大凌河,当消息传到大凌河后,祖大寿悲愤不已,他在孤城坚守了两个半月,城中的粮食早就吃完了,军士们饿的都在啃树皮吃草根了,而且外围的建奴围的严严实实,祖大寿几次突围都无法突破包围,无奈之下祖大寿只能开城投降。 祖大寿投降后,大凌河落到了皇太极的手中,不过皇太极万万没想到祖大寿这老小子居然是诈降。 前脚投降的祖大寿见建奴放松警惕,找了个机会带人在建奴营中放了把火,然后借着建奴大营乱成一团的间隙带着兄弟和几十部下居然逃了出来,一路狂奔回山海关,总算脱离险境。 祖大寿算是逃回来了,可他的两万大军却丢在了大凌河,而且丘禾嘉等人哪里甘心祖大寿就这样逃得性命?当然不会放过弹劾祖大寿损兵折将丢失大凌河之罪的机会,再加上他们还想借着这件事把孙承宗也拉下马呢,一时间如雪花一般的弹劾奏折堆满了崇祯皇帝的案头,看着这些奏折,崇祯皇帝脸色难看,当即就下旨夺去祖大寿的世职,并降级留任,以观后效。 倒不是崇祯皇帝不想杀祖大寿,而是担心杀了祖大寿后会激起兵变。之前京师勤王祖大寿带关宁军擅自撤退一事才过去不久,祖大寿作为辽东将门在辽东根深蒂固,一旦这时候杀了他,激起辽东兵变可不是小事。 处置了祖大寿后,崇祯皇帝顺势也罚了孙承宗,对他严厉训斥,孙承宗见此更是心灰意冷,他早就萌生退意了,有这样的皇帝在位,再加上朝廷和辽东各方面的牵制,他孙承宗就算再有本事也无能为力。 就此,孙承宗给崇祯皇帝上折子,再一次说明自己年事已高,体弱多病,已不适合再当蓟辽督师,恳求崇祯皇帝看在自己多年为国效力的份上放自己回乡养老,这份折子上去后没多久,崇祯皇帝就同意了孙承宗的请求,就此孙承宗卸任蓟辽督师职。 孙承宗返回家乡后不久,崇祯皇帝还不放过这位老臣,直接卸磨杀驴,几天后圣旨送达,对孙承宗给予正式处罚,勒令其冠带闲住,褫夺其在宁远之战叙功所得锦衣卫世职,此举让同情孙承宗的众人愤慨不已,但孙承宗却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丝毫没有生气,私下还同家人说道,这一次能全身而退已是侥幸,现在这些处罚对孙家来说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第二件事就是东江镇兵变。 毛文龙死后,袁崇焕为了掌控东江镇把东江镇分为四协,以毛承禄、徐敷奏、刘兴祚、陈继盛分管,由副总兵陈继盛暂时代管东江镇。接着过了不久,袁崇焕又把四协变成了二协,分别由陈继盛领东协,刘兴治摄西协,并调毛承禄移驻广鹿岛。 接着袁崇焕又调黄龙至东江镇,让黄龙任东江镇总兵,就此彻底打散了毛文龙时期的东江镇格局,以便更好控制住东江镇。 袁崇焕的算盘打的不错,而且他所任命的人也大有讲究。首先毛文龙死后,东江镇威望最高的应该是毛承禄,作为毛文龙的义子和手下大将,他完全有资格掌控东江镇。 可偏偏袁崇焕一开始只让毛承禄领一协,这是为了消除毛文龙在东江镇的影响,同时也是削弱毛承禄在东江镇的实力。接着,又调走毛承禄,把他丢到广鹿岛去,从而离开东江镇的中枢,进一步防止毛文龙的旧部在毛承禄手下聚集,从而影响他对东江镇的掌控。 随后袁崇焕又提拔了陈继盛和刘兴治分别领东协和西协,这两人本就不对付,个人矛盾很深,启用这两人的目的显而易见。最后再由黄龙来担任东江镇总兵,这样的话就能彻底打乱毛文龙原本在东江镇原来的布局,把东江镇揽入旗下。 袁崇焕的办法其实也不算错,作为文官的他搞这套人事手段驾轻就熟,如果给他多点时间,说不定以袁崇焕的本事几年过后东江镇就和当初的关宁军一样,对袁崇焕马首是瞻。 可惜,袁崇焕根本就没这么多时间,前脚刚布置万这些,后脚皇太极就入长城打到了京畿,随着京师勤王开始,袁崇焕获罪下狱,最终被处死后,东江镇就成了没有根基的所在,虽然孙承宗再一次担任蓟辽督师后意图重整东江镇,可问题在于孙承宗一方面手中没银子,另一方面东江镇也没第二個毛文龙这样独当一面的人物,整个东江镇已被袁崇焕拆得七零八碎后问题不少,战斗力更是直线下降,内部有矛盾重重,东江镇总兵黄龙本人更是能力不足,根本压服不了毛文龙手下这帮骄兵悍将。 要说黄龙这人其实也不是什么无能之辈,在袁崇焕手下干的还是不错的。不过黄龙并非大将之才,更不适合独当一面当什么主帅,假如仅仅当个副将倒没问题,可要当一军主帅,他的本事连毛文龙一只手都比不上。 到了东江镇后,黄龙虽然做了一番努力,可却没什么效果。而且黄龙也没本事搞钱,要知道毛文龙在的时候朝廷发的军饷根本就养不活整个东江镇,东江镇之所以能维持到现在并且有那么强的战斗力,让建奴恨之入骨,谈之色变,那是因为毛文龙在打仗的同时还利用东江镇良好的地理位置用贸易赚银子养军。 可当毛文龙死后,黄龙根本不是那块料,东江镇缺饷少粮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黄龙非但弄不到银子,还私下贪污军饷,消息走露后引起了东江镇军士的强烈不满,再加上东江镇诸将本就把黄龙当成外人,从未服过这个袁崇焕弄来的总兵,当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兵变自然就爆发了。 东江镇各部本就连饭都吃不饱了,一个个过的和叫花子没什么两样,尤其是毛文龙死后,东江镇成了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货色,和毛文龙在时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现在又听说总兵黄龙非但不解决东江镇的军饷军粮问题,反而大肆贪污,这哪里还能忍得住?在东江镇各部将领的鼓动下,东江镇终于激起了兵变,愤怒的士兵直接冲进了总兵黄龙的府邸,把黄龙如同死狗一般从总兵府里拖了出来,直接打断了他的双腿,还割掉了他的鼻子。 堂堂东江镇总兵,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大明开天辟地头一回了,虽然黄龙最后活了下来,可丢了鼻子的他在东江镇的威望地位一落千丈,更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 第五百四十五章 担忧 “大人,前面就是登州府了。” 一个百户指着远处说道,在他一旁骑着马的年轻官员正是徐宪成。 徐宪成一手遮在额头,站在马镫眺眼望去,隐隐约约能看见登州府的城墙。 “加快速度,赶在午时前入城!” “是!”百户应声道,众人的速度顿时提起,十几骑快马加鞭,朝着登州府而去。 徐宪成虽是进士出身,但他武艺不差,而和他同行的李信也是一样,两人双骑,丝毫不比那些护卫慢,仅仅用了小半时辰就抵达了登州城。 到了登州城,顺利入城,徐宪成一行直接就去了位于登州城北部的巡抚衙门。 自从天启年间,为了辽东战事,天启皇帝把山东巡抚一分为二,从而把登州、莱州二府从山东巡抚治下划分出来,另设登莱巡抚后,山东巡抚负责登莱二府往内地的政府,登莱二府归登莱巡抚治理。 现在的登莱巡抚不是别人,正是徐宪成的好友孙元化。 孙元化之前因为袁崇焕的缘故从京师调任辽东任职,袁崇焕问罪下狱后,崇祯皇帝并没有牵连他人,而且孙元化又是文官,在辽东干的不错,因为这个缘故孙承宗复起再一次担任蓟辽督师后向朝廷举荐了孙元化,崇祯皇帝对孙元化的印象也颇好,他还记得当年袁崇焕向他讨要孙元化的往事,知道孙元化在火器上颇有建树,更对辽东军事熟悉,就此把孙元化调任辽东,让其担任了登莱巡抚。 登莱巡抚虽是从原本山东巡抚职权中分离出来,所管辖的范围也不算大,仅仅只是登州和莱州两地。但登莱巡抚的权利却是不小,不仅掌控登莱两地的军政大权,名义上还是东江镇的直属上级。 当年袁崇焕之所以能够掐断毛文龙的粮饷物资,逼迫毛文龙就范最终设下圈套擅杀了毛文龙,就是因为那时候登莱在袁崇焕的手中。 袁崇焕为了达到控制东江镇的目的,以整顿辽东军务为由上书崇祯皇帝,让崇祯皇帝暂时不在辽东和登莱设置巡抚之职,从而达到了大权独揽的程度,这也是他最终能够拿捏毛文龙的主要原因。 处死袁崇焕后,崇祯皇帝猛然醒悟,知道自己之前被袁崇焕给骗了,所以重新在辽东和登莱再设巡抚之职。就这样,孙元化就成了登莱巡抚,由辽东到登州上任。 一行人抵达巡抚衙门,见十几骑快马到,其中还有锦衣卫的人,巡抚衙门的人连忙上前询问他们来历,得知这些人是从京师来的,领头的有着右佥都御史、兵部郎中徐宪成徐大人时,来人连忙把一行人迎了进去,并快速禀报孙元化。 进了二堂,左右看了一眼,徐宪成和李进径直坐下,下人上了茶水,让两位大人稍后,片刻后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闻声抬头一看,就见孙元化急急到了。 “初阳兄!好久不见。”徐宪成和李进起身,笑呵呵地向孙元化问候。 孙元化惊喜万分,也不顾上回礼,直接快走几步到了跟前,双手一攀抓住了徐宪成的手臂,上下大量着他:“刚听人道京师来人,来了一个徐大人,没想居然是老弟你呀!还有李贤弟,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哈哈哈!在京师想你的紧,特意来瞧瞧你。”徐宪成笑着和他打趣,一旁的李信也是笑容满面,三人在京师时就是很好的朋友,自从孙元化去了辽东后一转眼就快两年了,老友再见自然是喜事。 寒暄几句,这才分别落座,孙元化再一次询问他们的来意。徐宪成也不隐瞒,告诉孙元化自己这一次是朝廷委派来登莱巡视的,自从己巳之变后,朝廷的变化很大,崇祯皇帝把一批官员罢免的罢免,下狱的下狱,就连内阁也基本换了个遍,同时又提拔了一大批官员。 因为徐宪成名声在外,之前又代表朝廷在京师围城时出城劳军,再加上崇祯皇帝觉得之前朝堂上的那些人不堪重用,意图革新,想通过更换官员达到整顿朝纲的目的,就这样徐宪成由工部转任兵部,并且还多了一顶右佥都御史的帽子,本官虽依旧是郎中之职,但因为右佥都御史的加衔,徐宪成现在的官职已到了四品。 其实崇祯皇帝之前有过打算让徐宪成外放担任巡抚,不过因为朝中官员更换频繁,而且徐宪成的能力也摆在那边,所以暂时就留在了朝中。不过依崇祯皇帝的性格和脾气,徐宪成这一次升官分明就是未来重用的预兆,说不定哪天徐宪成就能由中枢至地方,去了地方至少是巡抚之职,未来不可限量。 至于李信,眼下也从工部调任到了兵部,还弄了個主事的官职。不过他这个主事和其他主事不同,主要是在徐宪成手下参赞,说白了就是徐宪成的助理,毕竟李信仅仅只是一个举人,并不是进士,能做到这个级别已经是靠着徐宪成的提携了。 对于李信来说,官不官的他也并不看重,当初留在京师跟着徐宪成只是想为朝廷效命,做些事罢了。现在以举人身份担任兵部主事,对他来讲已是意外之喜了,更重要的是能继续和徐宪成在一起做事,这才是最重要的。 听完徐宪成的回答,孙元化连忙起身:“原来两位贤弟是以天使身份前来,待我摆香案接旨……。” “哈哈哈,初阳兄不必如此,虽是代朝廷巡视,我等并非什么天使,只是四处走走看看罢了,哪里来什么圣旨。”徐宪成连忙劝阻,笑着摇头,一旁的李信帮着解释了几句,孙元化这才搞明白他们的来意。 正如徐宪成说的那样,他们这一次只是巡视,一方面是代表兵部,另一方面也是代表都察院,以朝廷的名义下来转一圈罢了。毕竟辽东战事不乐观,孙承宗又刚刚去职,莱登巡抚主管莱登职位重要,朝廷有些不放心,让他们下来看看情况。 听到这,孙元化放下心来。都是朋友自然不会骗他,而且辽东的情况他也清楚,朝廷在这时候派人下来视察也是很正常的。 “两位贤弟这一次来的正好,在我这好好呆上些时日,让愚兄好生招待一番。” “这是自然,你不说这话,我们也有这个意思,当初一别就是近两年了,如今初阳兄已是一方封疆,我们这些穷京官来了你的地盘,肯定要好好打打秋风,要不然怎么对得起在京师时的那几顿酒呢?” “哈哈哈!”三人同时抚掌大笑,气氛融洽。 故友相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聊了片刻后却依旧谈到了眼下局势。 毕竟徐宪成他们有皇命在身,下来视察是要了解具体情况,而孙元化现在又是登莱巡抚,登莱的情况自然是他最清楚不过的,所以有些事也需要仔细询问。 随着徐宪成的询问,孙元化对好友也不隐瞒,把登莱的情况仔仔细细说了。他告诉徐宪成,自己上任到现在时间并不长,仅仅只有几月而已,登莱这边的情况不是很乐观,因为辽东的局势恶化缘故,从辽东逃到山东的辽民不少,仅仅这些日子,登莱两府就接纳了近十万逃来的辽民。 这些辽民到了登莱,孙元化作为登莱巡抚对辽民进行了安置。曾经在辽东为官的孙元化很清楚这些辽民但凡能活得下去是绝对不会丢弃家园来到这里的,如果不是朝廷一败再败,被建奴打得节节后退,这些辽民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虽然现在孙元化的官做的不小,可孙元化依旧是一个性情中人,而且他的性格中相比其他官员更多爱民,也更有不少善念。 在他看来,这些辽民如此,都是朝廷对不起他们,自己作为地方官主政登莱,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何况安置这些辽民对登莱也是有好处的,辽东战事依旧,登莱方面的实力不足,如果能把辽民安置好了,就等于治下多出了十数万百姓,无论开荒还是屯田都能带来收益,更能从中挑选青壮为军,增强登莱的军事力量。 正是因为这个想法,在安置辽民的同时,孙元化还善意接纳了毛文龙的几个部下。 由于毛文龙被袁崇焕擅杀后,东江镇情况恶化,前不久黄龙贪污导致兵变,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等人担心黄龙秋后算账,脱离皮岛投奔登莱,孙元化对当年袁崇焕杀毛文龙一事本就不满,又觉得他们这些人走投无路着实可怜,考虑到同为明军同僚,之前在辽东时又有几分香火之情,孙元化很大方地就收留了他们,并且还委以重任。 “初阳兄,你居然接纳了皮岛叛将?此事可上报朝廷否?”李信皱眉问道。 “呵呵,这事自然是上报了朝廷。” “朝廷方面怎么说?” “朝廷那边无非就是询问这些人是否可靠。” “你是怎么回答?” “这还用回答?这些都是当年毛将军的部下,都是勇将,如不是被迫无奈怎能落得如此下场?如没能力也就罢了,可现在我主政登莱,正是用人之时,他们既然来投就是信得过我,所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看着孙元化笑呵呵的表情,还有一副理所当然的回答,李信和徐宪成忍不住交换了下眼神,从各自的目光中都看到了一丝担忧。 ------------ 第五百四十六章 天真的孙元化 徐宪成和李信虽在京师,但对辽东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尤其是袁崇焕冤杀毛文龙一事,和之后东江镇的内外矛盾颇为清楚。这一次朝廷派他们巡视地方,主要是巡视蓟辽和莱登,是搞清楚目前辽东战事的真正情况。 崇祯皇帝之前过于信任袁崇焕,把整个蓟辽都交到了袁崇焕手中,更因为袁崇焕的要求崇祯皇帝没在莱登设置巡抚,直接又把莱登的军政大权也交给了袁崇焕,原本以为如此支持袁崇焕,袁崇焕必然能如保证中一般做到五年平辽的成果。 可最终的结果却让崇祯皇帝大失所望,甚至怒火难抑。 袁崇焕非但没能平辽,反而让皇太极率军打到了京师,威胁到了大明的中枢。这种情况在整个大明除英宗的土木堡之战后的京师保卫战和嘉靖时期蒙古人惊扰京师外的第三次,而且己巳之变所造成的损失和后果相当严重。 京师之围解后,崇祯皇帝密切关注辽东战事,尤其得知皇太极现在带兵猛攻大凌河后更担心辽东局势会进一步恶化。接着,就是明军战败的消息传来,祖大寿见援军被皇太极打退,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开城投降,随后又假降逃脱。随着孙承宗去职后,辽东的情况再一次发生变化,如今建奴依旧未退,辽东防线岌岌可危,崇祯皇帝担心下面人糊弄他,想来想去决定派人去看看,同时也是督促辽东方面整兵应战,坚守山海关一线,以避免皇太极故伎重演,再一次攻入长城。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徐宪成这才出京视察,他虽不是钦差,但却带着钦差的任务。而莱登就是徐宪成的第一站,等视察完莱登后,他会带人继续北上,直接去山海关。 来到莱登,原本以为孙元化在莱登这边的情况会较好些。毕竟莱登属于关内,虽也负责辽东战事,但主要是以水师为主,配合皮岛对建奴作战,从整体战局来看不是辽东战场的主力,仅仅是保证后方稳定配合作战罢了,按理说问题应该不大。 可徐宪成万万没想到刚才孙元化告诉了他们这么一个情况,孙元化先是在莱登接纳了十数万辽民,倒也不能说孙元化这么做错了,作为朝廷官员,尤其是莱登巡抚,保境安民是他的职责。 辽民也是大明的子民,孙元化可怜这些失去家园的人把他们安置在莱登,从做法上来讲是没问题的,可问题在于莱登和山东其他地方不同,这是前线,莱登不仅担负着协助辽军作战的任务,还要保证从大明向辽东物资运输线的安全。 这么多辽民一下子涌入莱登,莱登的承受能力如何?这些辽民又如何妥善安置?甚至他的吃喝拉撒问题又怎么解决?此外,建奴狡诈,怎么确保这些辽民中没有建奴派来的探子?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这些年随着大明对辽东的控制越来越弱,建奴实力不断膨胀,投贼的辽民可是不少,一旦辽民中混入建奴的探子这可不是小事。 此外就是孙元化接纳了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等皮岛叛将,这种做法已经超出了孙元化的职权。按照朝廷的规矩,孙元化这個莱登巡抚虽是名义上东江镇的上司,可实际上东江镇独立在外,莱登方面除了确保东江镇的物资供应和海上通道外,双方并非真正的上下级关系。 所以孙元化接纳这些人会冒很大风险,而且朝廷也没给孙元化一个明确的答复,只是让孙元化自己看着办。 这个回复有着漏洞,也就是说如果这些人用好了孙元化是理所当然的,一旦用的不好甚至闹出事来,那么这口锅就得孙元化来背了。 “这两件事初阳兄做的有些不妥啊。”徐宪成皱眉说道。 见孙元化朝自己望来,徐宪成也不绕圈子,直接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顾虑。他问孙元化,这么多辽民是否经过甄别?他能不能确保辽民中没有建奴的探子存在?此外这么多人涌入莱登,对莱登造成的压力有多大?十数万人,就是十数万张嘴,眼下朝廷根本拿不出多少银子来,每一文钱都要用在刀刃上,就连军粮辽东方面本来就缺,供应军队已是很吃力了,何谈还要安置这么多辽民? 另外就是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这些人的问题,这些人是从皮岛跑来的,作为皮岛将领他们的所为已经触犯了大明的军令,孙元化收容他们等于把一个烫手山芋抱进怀中,更要命的是朝廷还没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只是让他自己便宜行事。 一旦这些人出问题,这责任谁来承担?孙元化作为莱登巡抚,又是做主拍板这样做的人,怎么都逃不了追责的可能。 还有一个问题也很严重,就是外来人和当地人的矛盾。徐宪成和李信虽都是读书人,可他们并不是那些只知道读死书的迂腐之人,尤其是徐宪成,当年游学时从北至南再由南至北走了好几个省,对各地的风土人情颇为了解,就连山东他也是来过的,很清楚各地人对外来者的态度。 如果外来者人少也就罢了,造成的影响还能承受,可要知道孙元化可是收留了足足十数万辽民啊,这么多人涌入莱登必然会和当地人造成极大矛盾,无论是吃住还是生存,这些矛盾铁定存在,孙元化难道就没考虑过这点? 徐宪成的这番反问和顾虑让孙元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沉默了许久叹声道:“这些情况的确有,不过身为莱登巡抚,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辽民走投无路吧?” “眼下对辽民的安置我也考虑到了和地方的矛盾,特意在莱登划分了一个区域让他们暂时居住,至于粮食问题,说实话我的确拿不出多少,可勉强挤一挤救济一番还是能做到的。这些可都是我大明子民啊,如不是我大明在辽东一败再败,他们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只能尽力而为了。” “皮岛诸将,虽有过错,可真要抡起来总兵的黄龙罪责更大。两位贤弟也当知愚兄之前在辽东任职,对于皮岛的情况还是有些了解的。当年毛帅领皮岛,这些将领在毛帅麾下同建奴作战英勇,都是对国有功之臣,如今来投,也是信任于我,总不能拒之门外,寒了将士之心吧?” “此外,愚兄就任莱登仅几月,莱登的情况很是复杂,眼下莱登的兵力严重不足,仅只有总兵张可大的三千军队,其中真正能用者不过近半。这些人驻守地方尚且勉强,可要配合辽东作战却是根本不成,朝廷又无力派更多兵员给莱登,只能愚兄自己另想办法。” “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等人久经沙场,辽民又同建奴有灭家之仇,如能借此机会从辽民中选拔青壮,组成军队好好操练,再由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等悍将带领,莱登必然军力大增,对于辽东战事也是一件好事。” 孙元化的这番话让徐宪成实在无语,就连李信也不看好。 孙元化太过理想化了,他这些话虽然听上去没有问题,可其中却有着极大的隐患。尤其是他打算用辽民辽将来编练军队,并委以重任,似乎看起来这是一个好办法,因为当年毛文龙就是这么干的,也干的不错。 毛文龙能在皮岛立足,创建东江镇,更袭扰建奴后方,斩获甚多,甚至让建奴对毛文龙恨之入骨,完全就是依靠收留的辽民编练军队,一步步有了后来的实力。 可是毛文龙的能力很强,而且毛文龙和普通武将不一样,他可算得上半个读书人,他手里的将领都是他的义子,从底层一步步提拔起来的,此外毛文龙还通过各种办法弄银子和粮食,以确保养兵养民,再加上他的威望甚高,处事公正,无人不服,在东江镇的地位极其稳固,整个东江镇都对毛文龙马首是瞻。 孙元化现在的做法是在仿效毛文龙,可他却忘记了自己不是毛文龙,孙元化也没有毛文龙的本事,更没有毛文龙能压住辽将的威望。 孙元化不是庸人,但孙元化却没察觉到他和毛文龙的不同之处,而且以孙元化的能力也根本养不了这么多兵和这么多民,他现在的做法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旦出点纰漏后果极其严重。 “那些辽将如今是怎么安排的?”李信在一旁忍不住开口问。 孙元化说道:“孔有德眼下为骑兵参将,耿仲明驻守登州,至于李九成等人也各有任命,或为游击将军,或为千户,我还在辽民中挑选了四千青壮,同他们带来的一千辽军重组成军,眼下除去三千山东军外,手下已有了五千可用之兵。” “什么?你说耿仲明眼下就驻守登州?”李信诧异道。 “对啊!”孙元化笑呵呵道:“我知贤弟不放心辽将,不过耿仲明此人还是很不错的,驻守登州任劳任怨,对愚兄也颇为敬重。不仅是他,其余辽将,如游击张焘等也是如此,这些时日操练军士兢兢业业,足能重用。” “那孔有德呢?如今又在何处?难不成你放在了莱州?” “这倒没有。”孙元化云淡风轻道:“前几日,辽东战事吃紧,我已派孔有德率兵增援辽东去了,按路程来算,他们现在差不多走了一半路程,等抵达辽东之后,就会和关宁军合兵一处同建奴作战。” ------------ 第五百四十七章 徐宪成的办法 抵达登州的当日,孙元化设宴给两位好友接风洗尘。 酒宴过后,见徐宪成和李信满脸倦色,孙元化早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客房,让他们好好休息一日,其余事等明日再聊。 对于孙元化的安排,徐宪成和李信自然不会拒绝,不过等孙元化走后,两人却没马上休息,而是坐在屋中喝着茶水,一脸忧心忡忡。 “初阳兄太过想当然了……。”李信摇头叹道。 对于李信的说法,徐宪成表示同意,其实他们今日已经提醒过了孙元化,可孙元化却觉得他们的顾虑完全是杞人忧天,根本就没必要。 孙元化今日说过一句话,那就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在孙元化看来,他如此真心对待辽民和辽将,以诚待人,对方必然也会以真诚回报。这种想法也不能说错,可问题在于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这天下人自私自利的多了去了,你待人以诚往往得到的结果不是你所想象的,民间有“升米恩斗米仇”的说法,甚至还有良心喂了狗的俚语呢。 “没想到初阳兄如此天真,他这样干不出事也就罢了,一旦出事就是大事。”徐宪成担忧道。 “是啊!”李信点头赞同,倒不是他对辽将有偏见,而是事实如此。用人之道当恩威并济,而且就算用人也要暗中防着一手,哪怕表面不显露出来,可后手却必须有所准备。 可孙元化倒好,他现在恨不能把心都掏出来给对方,这样的人当朋友是绝对没问题的,也能百分百信任。可是当一个官员,尤其是像现在孙元化作为莱登巡抚掌控地方军政的大员,全天下这么做的恐怕也就是他独一个了。 原本打算到了莱登后见孙元化一面,顺便在莱登转上一圈就去山海关的,可没想孙元化给了他们这么一个“惊喜”,因为担忧孙元化这么做可能导致的后果,徐宪成和李信商议后决定在莱登多呆些时日,尤其是摸一摸莱登收留的辽将、辽民情况,一旦发现问题,也可以尽快帮着解决。 第二日,两人起后再见了孙元化一面,直接提出要在登莱好好视察一番。对于这个要求孙元化自然不会拒绝,虽然都是好友,可徐宪成他们是带着皇命来的,算是半個钦差,视察地方是他们的本职工作,孙元化自然答应。 不仅答应,孙元化还询问徐宪成是否需要派兵保护,毕竟他带的人不多。对此好意徐宪成想了想就同意了下来,不过他提出要山东兵随同,理由是山东兵熟悉地方,更利用他们视察当地,对此孙元化就从属下拨了一支山东兵给徐宪成,以确保徐宪成等人的视察安全。 这支山东兵是总兵张可大的部队,人数并不多,由一个百户率队只有八十来人而已。再加上徐宪成他们本来的人,一共百来人,随后徐宪成和李信商议后分头各带一半,徐宪成留在登州,李信去莱州,两人各自行动,视察地方。 转眼功夫几日过去,等李信从莱州风尘仆仆回来后,徐宪成也在登州视察完了。 两人一碰头,都在各自的神色中看到了忧虑,他们把随从打发走,关上房门碰头细谈了起来,并且交换了各自视察的情况和看法,结果很不乐观。 “我一路去莱州的路上地方情况很是不好,因为最近辽民大量涌入,莱登方面又没能力更好安置,抵达莱登的辽民为了生存同地方矛盾重重,莱登当地人更是对辽民怨声载道,就连山东军中军士对初阳重用辽人也极为不满。”李信开口说道。 李信告诉徐宪成,十数万辽民涌进莱登给地方造成了极大压力,虽然孙元化耗费了一些气力安置辽民,甚至还拨下了粮食进行救济。可问题在于这些失去家园的辽民身无长物,连饭都吃不饱,那些粮食更是杯水车薪,根本就养不活他们。 为了生存,这些辽民自然就在地方做了不少让当地人反感甚至厌恶的事。比如说侵占了当地百姓的土地,偷盗当地百姓的粮食财物,甚至彪悍的辽民还抱团直接抢夺当地百姓的产业等等。 虽然他们这样的做法是为了生存,可却实实在在影响到了当地人的正常生活,并且给当地带来的损失。为此,当地人为了自保,时不时就和那些辽民发生械斗冲突,仅这一个月来因为械斗和其他原因造成的死伤就有近百,这些还是调查到的,如果再加上没调查到的就更多了。 因为这些原因,当地百姓和辽民的矛盾越来越深,在他们看来这些辽民就是一群土匪,一群不请自来侵入家园的流寇。虽然官府不断约束,也有过调解,可效果并不好,而且这些矛盾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深,隐隐已有水火不容的迹象。 至于山东军中,因为徐宪成的要求,孙元化派了一支山东军保护他们,所以李信在视察的路途中和随行的山东军士混熟了,从他们口中也得到了不少很不乐观的信息。 孙元化上任不久不仅收留了大量辽民,因为辽民和当地人的矛盾所至,使得山东军对辽民的印象很差。此外,孙元化还收留了不少辽将,更把这些辽将放到重要的位置,这就让山东军更为不满了。 在山东军看来,莱登是山东军的地盘,辽将包括他们带来的辽兵都是外军。哪里有不用自己人反而重用外人的做法?现在倒好,外来的军将反而成了香馍馍,自己军队被丢到了一边。更要命的是,辽将和辽民的涌入不仅影响到了地方,甚至也影响到了山东军,山东军的军饷、军粮本就不足,从来没有足发过,可现在辽军的人数已经超过了山东军,在原本就不充裕的物资中挤出养辽军,从而导致山东军自己都吃不饱了。 这种情况的发生,使得山东军上下对孙元化极为不满,按照陪同李信视察的山东军将士的话来说,这大明朝从来没有过像孙元化这样的官员,拿着山东的物资和钱粮去养外人,让山东军民怨声载道,反而他却卖了好给辽将辽民,这天下哪有如此道理? “初阳兄所为隐患重重,如今矛盾已有激烈化的预兆,假如不尽快平息山东军民怨愤,必然会闹出大事来。”李信最后如此总结,在他看来孙元化已经坐在火山口了,一旦火山爆发就是不得了的大事。 李信的观点和徐宪成的看法是一致的,他怎么都没想到孙元化政治上这么幼稚,更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毕竟三人中,孙元化最为年长,而且孙元化也不是没有带过兵,当年孙承宗在的时候孙元化就是袁崇焕的副手,宁远大战孙元化还亲自在城头操炮猛轰建奴呢。 在接任登莱巡抚之前,孙元化是辽东兵备道,这个职务同样是领军的,和建奴作战经验也算得上丰富。可怎么到了莱登后就做出这样不明智的决定来呢?他难道就没想过这么干的后果?更没考虑过整体变化?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孙元化把应该做的事已经全部做了,辽将和辽民也全接受了下来。覆水难收,既成事实已改变不了,面对如今的情况只能想办法缓解,同时尽快处理后续的问题。 徐宪成和李信商议后,觉得不能让孙元化继续这么下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孙元化掉在坑里爬不出来。 不过他们都知道孙元化的脾气,别看孙元化平日里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可一旦犟起来却很是难搞。尤其是对自己做出的决定,孙元化还有一种盲目的自信,假如直接和孙元化明说,并且要求孙元化采取一系列措施,恐怕孙元化犟脾气上来谁的话都不肯听,一条道非走到黑不成。 作为朋友,他们太了解孙元化了。所以徐宪成考虑后决定给崇祯皇帝写奏折,建议朝廷把在莱登的辽民拆散安置在京畿四周。 因为之前的己巳之变,京畿四处一片焦土,皇太极和跟随而来的蒙古人在京畿四处抢掠,不仅杀了不少百姓,更掠走了数十万人口。 眼下京畿许多村子十不存一,原本的百姓都已不在了,倒不如把这些辽民就此安顿,重新分配土地,让其耕作,这样一来至少也给了他们一条可行的出路,总比呆在莱登扰民的好吧。 至于那些辽将和辽军,不是不能用而是不应该这样使用。徐宪成深知辽军的情况,更明白辽东将门对军队的掌控。大明建国之初还好,随着开国日久,大明军队不可避免地衰败下去,尤其是地方卫所更是不堪,现在许多卫所已成了名义上的军事机构,实际上却是地方的土财主,卫所将领是地主,卫所军是佃户和仆佣,早就没多少战斗力了。 至于边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吃空饷和大明文贵武贱的情况,边军养家丁的情况严重,再加上这些年对外战争一直进行,军中的军头情况也不断冒了出来。其中关宁军,也就是辽军的情况尤为严重。 之前的毛文龙,后来的祖大寿,现在的吴襄父子,这些人都有类似的情况,要不然祖大寿也不会有那样的底气在勤王时期不顾崇祯皇帝的阻拦直接带关宁军回撤。现在就算祖大寿丢失了大凌河,按理说以他的罪名直接砍了脑袋也没问题,可偏偏崇祯皇帝最终只是夺了祖大寿的世职,降级留任而已,根本就是不痛不痒。 之所以会如此,就是因为祖大寿等人是辽东将门的代表人物,崇祯皇帝一旦严厉处置祖大寿,必然激起辽东将门对朝廷的怨恨,甚至还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现在,大明边军的这种情况比比皆是,武将把军士当成私人财产的情况也是不少,军头隐隐有从军阀的方向发展,投鼠忌器之下,崇祯皇帝虽然能杀袁崇焕,却不敢杀祖大寿,原因就在这里。 ------------ 第五百四十八章 吴桥兵变 孙元化收留的这些辽将可不是单身投奔的,他们渡海而来的时候是带着部下一起投奔的。这些部下都是辽将门的家丁和老兵,甚至可以说是心腹。说句不好听的话,孙元化根本就指挥不动这些军队,如果没有这几个辽将的点头,这些辽兵哪里会把孙元化放在眼里? 而且现在孙元化还从逃来的辽民中挑选青壮编入辽军,并且交给这些辽将带领,这不等于变相帮忙对方进一步增强了实力么?孙元化的这种作为实在是不明智,更过于信人,隐患重重。 鉴于这种情况,徐宪成觉得应该分两步走,第一部是拆散这些辽将,绝对不能把这些辽将放在一起使用。可以留下几个老实可靠的辽将,而把其余辽将打散后另行找地方安置。 比如安置在直隶,或者安置到河南、湖广等地,甚至派到陕西那边去负责剿灭流寇都行,反正一句话,不能让他们聚团,更不能放在一个地方,这样就分散了风险。 就算留下来的辽将也要重新安排,不光是将领,包括下面的士兵也是一样。把将领和士兵直接打散,和山东军进行混编,将领的职务和所带领的军队重新调整。 简单的来说,就等于把辽军混入山东军中,并且以山东军为主消除辽军作为一个整体影响。至于将领,也不能继续领之前的兵丁,除去允许小部分家丁存在,比如一百人或最多两百人的规模,其余兵丁都以山东军为主,这样话就直接消除了辽将对部队的直接掌控,也加强了孙元化对部队的控制力和影响力。 这两步走好,就能解决孙元化的问题关键,也能改变现在登莱的复杂情况。徐宪成洋洋洒洒写完了奏折,随后把奏折给李信看,询问他对奏折中所言的意见,李信看完后表示赞同,并且提笔在奏折下方附言签名,接着两人也没耽搁,就把奏折派人以五百里加急送往京师,随后等待朝廷的回复。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送出奏折的时候,最为担心的事却已经发生了,被孙元化重用,并且委以重任的孔有德在前往山海关的半道上造反了,而造反的原因也颇为戏剧性,几乎和当初勤王时山西军哗变一模一样。 孔有德此人是铁岭矿徒出身,萨尔浒之战后,建奴在辽东烧杀抢掠,孔有德和其兄孔有性就此投奔了毛文龙,成了毛文龙的部下。 因为孔有德作战勇猛,每战先登,立下多次战功,被毛文龙所看重,最后还收了孔有德为义孙,从此孔有德改名毛永诗,对毛文龙知遇之恩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毛文龙被袁崇焕冤杀后,东江镇群情激奋,孔有德更是不断为毛文龙叫屈从而受到打压。后来孔有德换回了原姓名,又因为兵变得罪了上司,和义兄耿仲明还有其他几個老兄弟商议后从皮岛跑到莱登投奔了孙元化。 说句实话,孙元化对他们这些皮岛叛将很是不错,不仅接纳了他们这些人,还委以重用,孔有德不仅被孙元化任命骑兵参将,耿仲明同样授参将驻守登州,再加上从辽民中挑选青壮补充入军队,使得他们的实力大增,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在莱登的时候,孔有德等人对孙元化还是很尊重的,毕竟将心比心孙元化没有任何对不起他们,而且以孙元化的身份地位能做到这点对他们已是大恩了。可惜的是孙元化的能力不足,尤其是没有本事彻底解决军队的军饷和粮食问题,导致辽军军饷和军粮严重不足,许多时候都是饥一顿饱一顿,日子过的艰难。 就算这样,孔有德也没太多怨言,因为他也知道孙元化的不容易。可这一切在孙元化让孔有德带兵增援辽东时发生了变化,原本按照计划是从莱登坐船北上,直接从海路偷袭建奴后路,支援关宁军的。 但没想到关宁军在大凌河败的这么快,导致海路偷袭的方案已没了可能,如果继续执行这个方案,不仅起不到偷袭的效果,甚至还会登陆后陷入重围,所以孙元化为安全起见调整了方案,决定改从陆路北上增援。 如果走海路,因为坐船一方面距离短,另一方面速度也快。可改走陆路的话就要从山东半岛先往西然后向北进入北直隶,然后再从北直隶绕过渤海湾才能抵达山海关。 这一路虽都在大明境内,可路却不怎么好走,而且一路军队行军至少也要近半个月的时间才能抵达,哪里有海路便利? 而且在出发的时候因为辽东局势严峻,孙元化担心辽东军情恶化,要求孔有德抓紧时间尽快赶到。所以孔有德的部队几乎是轻装上阵,并没有带多少后勤辎重。 其实后勤辎重什么的,一方面是赶路的缘故,另一方面是孙元化根本拿不出多少粮食给孔有德。孙元化手里的粮食本就不多,不仅要养军,还要养十数万辽民呢,每天的消耗就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所以孙元化只给孔有德准备了五日的粮食,当然他也不是没有其他准备,在孔有德出发之前孙元化特意还给了他一笔开拨费,这笔钱一方面是弥补孔有德部队的军饷,还有一方面是让孔有德在半道上用这笔银子自行购粮以充作军用。 在孙元化看来,虽然他没给足粮食,可给了银子。而且一路北上走的都是大明的地盘,只要手里有银子孔有德就能用银子买粮,不仅能保证部队的粮食供应,还能确保部队轻装上阵抓紧时间抵达山海关,可谓一举二得。 但孙元化万万没想到的一个问题在孔有德出发后不久发生了,正是因为孙元化收留了这么多辽民,又重用孔有德这些辽将的缘故,这几个月已经导致山东地方和辽军辽民的矛盾激化,而且这种激化从莱登朝山东腹地延伸,整个山东地区都对辽军辽民抱有不满,甚至产生浓烈敌意。 出发后仅仅过了五日,孔有德所带的粮食就吃完了,正当孔有德打算在地方用银子购粮的时候居然发现山东各地对他们这些辽军的敌意极深,当他们路过的时候,地方居然直接闭门罢市,根本不卖任何东西给他们,这种情况让孔有德极为不满。 见此,孔有德虽然心里不舒服,却也没多想,这时候他满脑子还是想着尽快赶到山海关的念头呢。既然这个地方不卖他们东西,那么自己就换个地方就是了,反正一顿不吃也饿不死,孔有德下令继续前进,准备到前面的一个县城再做打算。 可没想到,等到了第二个县城,情况依旧如此,山东人一听说来的是从登莱出发的辽军,直接就给他们脸色看。非但关闭门户不卖东西,还冷嘲热讽这些辽军就是逃难的叫花子,把莱登那边的山东老乡坑的不浅,现在居然又跑来他们这边来折腾了? 对于这种情况,孔有德很是生气,可又无能为力。在莱登的时候孔有德也听说过逃难而来的辽民给山东地方带来的诸多问题,更知道他们这些人不被山东百姓待见的缘故。 不过身为大明将来,孔有德生气归生气,理智却还在,他决定去找地方官员交涉,说明自己这支部队的情况,告知对方自己是去山海关增援辽东战场的,而且他手上有银子,绝对不会骚扰地方,希望由官府出面帮自己买些粮食,以供行军使用。 可就在孔有德找到地方官还没来得及说明情况的时候,一件事发生了。由于连续饿了两顿,孔有德的部下又赶了好几十里地,早就饿得头晕眼花吃不消了。 为了解决肚子问题,孔有德部下在实在买不到粮食的情况下找到一家大户人家,翻进大户人家的宅子里偷盗了一只鸡。 这个大户人家来历可不小,是当年东林党的中坚王象春的宅院,王象春官职虽说不高,仅仅只是南京吏部考功司郎中,不过他在东林党内地位不低,当初魏忠贤的党羽左副都御史王绍徽仿照《水浒传》的方式,编东林党一百八人为《东林点将录》,其中王象春就榜上有名,花名:浪里白条,为分守南京汛地头领六员之一。 孔有德的部下抢了王象春家中的鸡,王象春家中的管家如何能罢休?仗着王象春的背景前来问罪,口口声声还要抢鸡的士兵不仅赔偿损失,还要穿箭游营。 那辽兵如何受得了如此羞辱?一怒之下拔刀就杀了这个管家,这下事就闹大了,王象春的公子得知情况后勃然大怒,直接找到孔有德要讨一个说法。 孔有德被这件事弄的焦头烂额,尤其是王象春的公子不依不饶,不仅要他处死那位士兵,还要孔有德跪下给他王家赔罪。 孔有德本就是一个武夫,虽然大明文贵武贱,可这么多年来孔有德一直在毛文龙的庇护之下,就算被迫无奈投奔孙元化,但孙元化待他们这些人也是待之有礼。 王象春只是一个南京吏部考功司郎中而已,而他的公子更是一个白身,居然就要堂堂参将给他磕头赔罪?孔有德怎么能低下这个头,这时候同行的李九成、李应元父子找到孔有德,对他说这件事如果处置不好可不是小事,别忘记当初京师勤王山西军是怎么哗变的?而山西军之事后山西巡抚和山西总兵又是怎么一个下场? 这句话顿时让孔有德大惊,要论身份地位他哪里比得上山西巡抚和山西总兵?他只不过是一个区区参将,而且还是皮岛的叛将。山西军不就是因为偷鸡被羞辱最后导致哗变,从而山西巡抚和山西总兵都丢了脑袋么?现在这件事和当初山西军的情况简直一模一样,一旦处置不当,自己的脑袋就得搬家了。 越想越是害怕,而且孔有德也不能确定王家是否会秋后算账,万一自己低了头王家继续不依不饶怎么办?自己不就死的冤枉了么?在李九成、李应元父子的劝说下,孔有德最终心一横,觉得既然你们山东人和王家不给自己活路走,那么索性反了算球!当即孔有德直接造反,带兵扯出了反旗,掠夺了王象春和其他大户的宅院,再把整个县城上下一抢而空,接着也不往山海关走了,掉头就朝登州返回。 孔有德造反的地方是山东的吴桥,所以这次事件也被称为吴桥兵变。 孔有德一伙人造反后一路势如破竹,山东地方根本就想不到孔有德会叛变,根本就没准备,被打得措手不及,短短几日连陷临邑、陵县、商河、青城诸城,率兵直趋登州,当消息传来时,孙元化被惊得目瞪口呆,他怎么都想不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 第五百四十九章 果断 得知孔有德反了的消息后,孙元化急忙开始布置,孔有德反叛后并没有朝京畿之地而去,反而掉头直奔登州,其用意非常明显。 孙元化虽然用人不当,也在巡抚之位上做错了事,可他毕竟在军事上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要不然也不会被崇祯皇帝任命为莱登巡抚。 山东半岛位于渤海湾,向西是直隶,向西南是河南,向南是南直隶,而跨海向北就是辽东。 孔有德的兵力并不算多,共计三千余人,但战斗力却不弱,大多还都是骑兵,同时还携带着各式火器。孔有德反叛后很清楚无论他入直隶或者进入河南还是南下南直隶都不是好去处,如果进入直隶用不了多久就能抵达京畿之地了,己巳之变后京畿之地防守严密,有着朝廷精锐部队驻守,孔有德虽然能打,可一旦被围住根本支持不了多久。 至于进入河南也不是好选择,河南可是中原,朝廷在河南有着不少部队。南直隶就更不用说了,孔有德这三千人如果南下先不说南方气候和地形复杂,不利于骑兵作战,而且南直隶的军事力量丝毫不弱,孔有德根本就没半点把握。 想来想去,还是打登州的更为合适。一方面登州离孔有德最近,仅仅只需几日的路程,二来孔有德对登州的情况很是熟悉,再加上他的义兄耿仲明和其他老兄弟都驻守在登州呢。 如果能快速拿下登州,孔有德这支叛军就有了安身之地,登州不仅有着莱登储存的军粮物资,更有登州要塞。凭借这些,就算朝廷大军前来,孔有德自信能够抵挡一些时日。 何况登州还有船,如果登州也守不住,孔有德还能坐船跨海北上,直接去辽东。至于到了辽东后是往皮岛投奔以前的老兄弟呢?还是索性投了建奴?这个孔有德自己也没想好,毕竟作为毛文龙的部下,他和建奴作战多年,双方更是有着家国深仇大恨,不到走投无路的程度,孔有德是不会做出最后选择的。 接到消息,徐宪成和李信匆匆赶到,见他们前来,孙元化脸色尴尬,欲言又止,毕竟在不久前徐宪成和李信还劝说孙元化留意辽将情况,对他做出的安排表示担忧,可孙元化却拍着胸脯向他们保证,自己用人绝对没有问题。 可这才过了几日就出了这样的大事,孔有德反叛等于拿鞋底子直接在孙元化脸上啪啪啪抽打,打得孙元化这张老脸火辣辣的疼。 也顾不上孙元化现在的表情,徐宪成见了孙元化直截了当询问他接下来的安排。 孙元化叹了一声,他告诉徐宪成自己已经有安排和布置了,当得知孔有德反叛后径直朝着登州而来时,马上就下达了作战命令。 孙元化的反应不慢,他已向驻守莱州的总兵张可大下达命令,让张可大派兵火速增援登州,同时准备让登州的军队出城布防,提前做好布置。 等到孔有德的叛军抵达,孙元化这两路部队就能形成夹击之势,先切断孔有德的退路,再一举歼灭这股叛军。 “两位贤弟放心,叛将孔有德不来就罢,一旦来了登州我定叫他有来无回!”孙元化很有把握地说道,脸上还带着一抹怒色,他自认没有亏待过孔有德,可现在孔有德居然辜负了自己的信任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来,好脾气的孙元化很少有这样生气的时候,这一次可真实在是忍不住了,等抓到孔有德,一定要亲自问问他为什么要选择叛乱。 徐宪成并没有在意孙元化的想法,只是着眼于他的军事布置,当即继续询问孙元化对军队的布置和领将人选。而当得知孙元化准备用张焘率登州的辽兵出城配合总兵张可大作战,城中以耿仲明为中军进行防御的时候,徐宪成脸色顿时大变。 “不可!” “为何不可?” “初阳兄,叛乱的孔有德可是辽军,眼下叛军即将抵达登州地界,你居然用辽将率辽军和孔有德作战,如此安排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有什么不妥之处?”孙元化一时间没回过神,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徐宪成在担忧什么,当即笑着说道:“贤弟是担心登州的辽将辽军吧?这大可不必!他孔有德是孔有德,别人是别人,总不能因为孔有德一人的反叛就迁怒于其他人吧?虽然同为辽军出身,可辽军也是朝廷的军队,是我大明的官军!仅仅因为同僚的缘故就对其他人不信任,这不寒了将士的心么?” “再者,此战也正是证明他们自己的好机会,只要平定叛乱,拿下孔有德,区区谣言自然不攻而破。战后也能就此让朝廷看看辽军对我大明的忠诚,此外还能缓和山东辽民和地方的矛盾,一举多得,再好不过……。” 徐宪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连一旁的李信也是听得目瞪口呆,两人面面相觑之下满是诧异,到现在这种程度,这孙元化怎么还如此幼稚天真呢? 他们根本无法理解孙元化的脑回路,当初就不应该这样安置辽将、辽军和辽民,从一开始孙元化就没仔细想过自己的举止会造成什么影响。这也就算了,因为辽军和辽民的涌入导致山东当地的矛盾激化,这还是有办法去缓解的,可现在孔有德带着辽军已经造反了,孙元化依旧对其他辽将辽军如此信任,甚至还把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简直不可思议。 孙元化要以能力而论,他的能力并不差,从军事角度来看,他在军事上也颇有见解,而且孙元化这个人身上没有其他文官轻视武将的坏脾气,反而待人诚恳,善于听取下属意见,从这些来说,孙元化是一个不错的官员。 可惜的是,孙元化并不适合当一把手,他这种性格的人当个二把手绝对没有问题,辅助一把手一定能把上下安排的妥妥当当,在要紧时候也能拉出来独当一面。 可当了一把手就不一样了,孙元化这人太过理想化,也太过容易信人,这样的一把手有好的一面,同时也有不好的一面,尤其是后者一旦遇到复杂的情况,以孙元化的能力就不足以解决了。 就像现在一样,在这种时候孙元化还无条件地去信任其他辽将辽军,并拿出这些理由为他们开脱。说白了,就是孙元化内心中对孔有德叛乱的愤怒和对自己之前决定的担忧所至,直到现在孙元化依旧不想承认自己当初的决策是错的,依旧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对的。 他这样做,表面是想让在登州的辽将辽军来证明对大明和朝廷的忠诚,同时何尝也不是孙元化想证明自己呢?如果能够用这些人来解决孔有德的叛乱,那么不也证明他孙元化之前的决策没有错误么?孔有德的叛乱只是一個意外而已,他当初所做的决定并没问题,自己的选择也是正确的。 换句话来说,孙元化是在赌,赌他的眼光和以诚待人对方也能待他以诚。可是这可不是小事,一旦赌输了怎么办?也许孙元化心中根本就没考虑过赌输的严重后果,或者他不想往那方面想,用一句“自欺欺人”根本就不为过,作为莱登巡抚,莱登地区的最高军政长官,孙元化明显是不胜任的。 深深看了一眼依旧陶醉在自己遐想中的孙元化,徐宪成不由得为自己这个好友而感到悲哀。而且他心里很清楚,孙元化这样的安排风险实在太大,极有可能出大事。 虽说孙元化拍胸脯保证,可这种保证又有几分用呢?如果保证有用的话,孔有德也不会叛乱了,更何况头脑清醒的徐宪成根本不敢赌,哪怕输的概率再小可一旦万一呢? 一旦真朝着最糟糕的情况发展,莱登地区就会出大事,不仅孔有德等人会占据莱登实力大增,而孙元化包括他徐宪成和李信等人,也会成为对方的阶下囚。 “不行!绝对不能让初阳如此下去!”徐宪成瞬间就做出了选择,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孙元化继续犯这样的大错,更不能坐视局势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当即徐宪成猛然站起身,目光严厉地望向孙元化,开口就喝道:“莱登巡抚孙元化!” 孙元化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徐宪成就从怀中掏出一枚铜牌,当见到这枚铜牌的时候,孙元化瞳孔一紧,连忙站了起来。 “莱登巡抚孙元化!”徐宪成继续喝道。 “臣……孙元化在……。” “你可认得此物?” “臣认得……。”孙元化低头回答,这玩意他哪里不认得,当年在袁崇焕那边就见过好几次呢。 徐宪成掏出的这枚铜牌不是别的,正是“王命旗牌”中的“牌”。 所谓的王命旗牌其实是两种东西,一个是旗,一个是牌。旗上正面绣有“王命”二字,背面是一个大大的“令”。至于牌,是类似腰牌的圆形铜牌,上面的字样和旗类似,两者合一就是“王命旗牌”,这玩意是大明开国后发明的,用来给与地方督抚或钦差一定的大权,这种权利代表着皇权,持有王命旗牌,等于代皇帝亲临,在特殊情况下可以行使皇权便宜行事,甚至拥有专杀之权。 ------------ 第五百五十章 夺权 世人对于尚方宝剑听闻比较多,而普通人对王命旗牌知晓者却很少知道。其实从权利而言,王命旗牌可比尚方宝剑厉害多了,尚方宝剑仅仅只是皇帝给授予者的一种荣耀和特权,但王命旗牌却能直接代表着皇权,尤其是便宜行事和专杀之权更是厉害,在必要的情况下直接可以接管地方军政,逮捕官员,甚至祭旗杀人。 当年毛文龙被袁崇焕擅杀,除去袁崇焕有尚方宝剑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袁崇焕同时还拿出了王命旗牌。 当见到王命旗牌一刻,毛文龙瞬间就慌了,当时他的脑子一团浆糊,只顾得上求饶而没细想袁崇焕就算拥有王命旗牌也是杀不了他的,因为他可是堂堂左都督,总镇总兵,还是太子太保,朝廷的一品大员,依造律法最多逮捕下狱,要杀他必须经三法司会审后判决,再请旨才行。 可那时候毛文龙哪里顾得上多想?而且袁崇焕也没给他什么思考的机会,三下五除二就用尚方宝剑斩杀了毛文龙,接着借这两样东西镇住了整个东江镇。 从这点来看,足以证明王命旗牌的厉害之处。徐宪成这一次奉命巡视地方,虽没有尚方宝剑,出京之前崇祯皇帝却给了他王命旗牌。不过这东西只是作为徐宪成的底牌使用,毕竟他不是正式的钦差,去地方是巡视不是宣旨,所以连孙元化都是第一次知道徐宪成还有这玩意。 徐宪成也没对孙元化客气,他们虽然是好友,可现在的情况已到了危机的时刻,在徐宪成看来孙元化已不适合继续担任莱登巡抚了,如果再让他一意孤行下去,不仅登莱不保,整个山东都会一片糜烂。 非常时刻行非常事,徐宪成是一个极为果断的人,而和他同来的李信同样也是如此。 当即,拿出信物的徐宪成直接就以钦差的名义对孙元化下达了处置结果,从即刻起,因为孔有德叛变,孙元化作为莱登巡抚负主要责任,对孙元化的莱登巡抚一职暂时做停职的处置,莱登一切事务由徐宪成临时接管,李信转任莱登兵备道,协助徐宪成处置当前乱局。 宣布完命令后,看着目瞪口呆的孙元化,徐宪成心中隐隐有不忍,但依旧态度冰冷询问他听明白没?如要辩解可自行给朝廷上书,但这件事已不可改变,从现在起孙元化虽莱登巡抚的职务没被撤销,可实际上已没了巡抚的职能,再也做不了任何决定。 “臣……明白……臣叩谢皇恩……。”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孙元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的精神气瞬间就没了,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宣布这个命令的居然还是他的两位好友,面对这样的结果,孙元化心中很是难受。 “初阳兄,辽将辽军之事你的确做的不妥,眼下更是一意孤行,徐贤弟如此也是为你好,你心中不必多想其他……。”一旁,李信上前安慰道。 可他的话却让孙元化根本就没听到心里去,反而抬头冷冷看了李信一眼,接着又朝徐宪成望去。 “罪官孙元化无话可说,不知两位大人如何处置罪官,是否要打入大牢?罪官一应承担。” 徐宪成心中苦涩,孙元化这番话等于告诉他们自此双方就不再是朋友了,反正你们拿着王命旗牌,自然是你们做主。自己这個罪官随便处置,要杀要剐都没问题。 “初阳兄……。”李信心里也不是滋味,正待再劝,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徐宪成给打断。 “下狱就不必了,你如今只是待罪之身,最终还需朝廷正式处置才能定罪。而且你的莱登巡抚之职也未剥夺,只是依律停职,你可继续呆在巡抚衙门,但未经我等同意不能和外人接触,更不能踏出巡抚衙门一步。” “罪官多谢徐大人恩典……。”孙元化嘲讽说道,还装模作样给徐宪成行了一礼,脸上的表情依旧愤愤不平。 徐宪成也不怪他,作为好友他当然知道孙元化的脾气,如果现在孙元化不是如此,反而不是他孙元化了。 接着,徐宪成让孙元化在待罪时还需配合他行事,按照他的安排来向外发布命令。这个要求让孙元化微微一愣,他马上就明白了徐宪成想要干什么,正试图开口说什么。 可话到嘴边,孙元化却没说出口,眼下连他都成了待罪之身,何谈他人呢?既然徐宪成要这么干,他是根本阻拦不住的,而且就算他不配合,以他对徐宪成的了解也绝对能干成。与其如此,倒不如按照他的意思来吧,至少自己参与其中也能少些杀戮,避免更糟糕的结果。 交代完后,见孙元化没有反对,徐宪成终于松了口气。 在来见孙元化之前徐宪成和李信商议后就做了几套方案,以应对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但他们没想到,最终采取的方案是原本的备用方案,因为他们在见孙元化之前都觉得自出了孔有德之事后,以孙元化的智商总等醒悟过来,那么接下来就是妥善安排应对,开始备战了。 可最终的结果却令人意外,在这种情况下孙元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幼稚到不愿意相信事实,更冒险做出了这样决定的程度。这样一来,徐宪成和李信是绝对不能让孙元化继续这样下去的,他们更不可能去冒这样的风险,尤其是对目前来看成功率极小的决定去赌一个结果,一旦这么做了,孙元化一个人身死也就罢了,可跟着他陪葬的却是莱登数十万百姓和整个山东的百姓,还有大明的安危啊! 无奈之下,徐宪成终于用了最后一招,直接拿出王命旗牌夺了孙元化的职权,亲自接过莱登军政大权。 处置完孙元化后,徐宪成就让孙元化以巡抚的名义去通知登州诸将来巡抚衙门开会。 这个安排理所当然,随着孔有德造反的消息传来,孙元化在最初的惊愕之后就做了开战的准备。给总兵张可大的命令刚刚已经发出,但登州这边的安排还没来得及布置,刚才和徐宪成所说的仅仅是孙元化的打算罢了,亏得徐宪成他们来的快,要不然就覆水难收了。 登州城并不大,整个登州是个海港城市,靠近海防那边的蓬莱有着港口和要塞,巡抚衙门就在这边。至于朝内陆方向,登州城也算得上是坚城了,登州城内有部队四千余人,其中山东军一千五百,辽军二千出头。 如果加上孔有德原本的部队也属于登州,整个登州最初的兵力是七千余人,因为孙元化重用辽将的缘故,城中将领大部分都是辽人,其中中军参将耿仲明,游击将军张焘,还有千户陈光福等。 此外还有部分山东军将领,另外登州城内还有一支特殊的军队,这支军队是孙元化通过教会从澳门聘请的葡萄牙雇佣军。 孙元化的老师的是徐光启,徐光启不仅是朝廷大员,还是天主教徒,因为受到老师的影响,孙元化也入了天主教,和教会关系密切,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孙元化一向对西学有着浓厚兴趣,并且精通数学和火器制造。 就任莱登巡抚后,考虑到莱登防御和火器的运用,孙元化求助于徐光启和大名鼎鼎的汤若望,从澳门聘请了一支葡萄牙雇佣军。 这支雇佣军人数并不多,仅仅只有三十多人,但个个精通火器,尤其是善操大炮,来到莱登后协助孙元化重新布置莱登防御,给予了诸多帮助。 随着巡抚衙门通知诸将开会的消息传达,半个时辰后,这些将领陆续来到巡抚衙门。 当他们进到二堂,看着坐在上位的孙元化脸色极为难看的模样,众人也不意外。毕竟孔有德反叛的事大家都已经听说了,当初孔有德来投奔孙元化,孙元化是如此对待孔有德的大家心里都清楚,从这点来讲孙元化不仅是孔有德的恩人,更对他信任有加。 不仅冒着风险奏请朝廷任命孔有德为骑军参将,更把辽军中最能打也最为精锐的骑兵交了他统领。此外,孙元化还想尽一切办法安顿辽民,从牙缝里挤出钱粮来给大家,作为一个上司能做到这点在整个大明都是极其罕见的,孔有德怎么反的大家还不清楚,可问题在于这家伙造反后居然掉头来打登州,恩将仇报如此,孙元化脸色会好看才奇怪了呢。 在孙元化的左右坐着两位身穿官袍的官员,这两人大家也都认识,是前些时候代表朝廷来莱登巡视的京官。其中年轻些的是徐宪成,别看他年龄不大,官却不小,不仅是兵部郎中,还是都察院的右佥都御史,几乎和孙元化平级了。 那年龄稍长些的叫李信,是徐宪成的副手,也是兵部主事。这两人算是半个钦差,地位自然不同,而且孔有德反叛事可不小,如今他们恰好就在登州城,孙元化要开军事会议,他们完全有资格参与其中。 ------------ 第五百五十一章 摔杯 不多时,众将到齐。 徐宪成的目光朝着下座的诸人扫去,在登州视察的这些日子,徐宪成可不是在混日子的,登州上下情况被他查得明明白白,就连军中情况也摸得清清楚楚。 在座的这些将领他每一个都是见过的,许多人还和徐宪成交谈过,对于他们的身份和来历更是清楚的很。当他确定需要来的人都来了后,徐宪成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是松了口气,人来齐就好,怕就不怕人不齐,如果缺了一个两个就麻烦了。 原本大家以为孙元化会开口宣布会议开始,并且交代接下来的军事安排,但没想先开口的不是孙元化而是李信。 见时间差不多了,人也全到了,李信清了清嗓子就宣布会议开始,接着李信先是和大家通报了关于孔有德叛乱的情况,并且告知了大家孔有德的部队已接连拿下了临邑、陵县、商河、青城诸城,率兵直趋登州。 “孔有德叛乱,掠夺地方为祸极甚,他身为朝廷武将不思报效国家,反而带兵反叛,眼下更率部直朝登州而来,实是罪不可赦!”李信斩钉截铁道,目光炯炯朝着众人望去,身上更是杀气毕露。 “李大人说的极是!”李信话音刚落,耿仲明就起身抱拳道:“末将虽和孔有德有旧交,但也不耻此人之为,孔有德恩将仇报,反叛朝廷,屠杀地方,残害百姓,此举简直不为人子,末将羞于同这等人为伍。孔有德来登州正好,末将请令带兵出城,同孔有德较量一番,定生擒此僚以报皇恩!” “末将也愿出战,战阵斩杀孔有德!请巡抚大人容末将以孔有德的人头祭祀被其害的百姓们!”耿仲明话刚说完,他身边顿时站起一人,这人正是游击将军张焘。 接着,其余诸将也纷纷表面态度,痛骂反叛的孔有德和乱军,拍着胸脯向孙元化保证,一定让孔有德这王八蛋有来无回。 见到这副场景,之前一直面瘫脸色铁青的孙元化不由得有些动容,他的脸上掠过了欣慰的表情,还特意朝着一旁的徐宪成望去,虽然没说话,可眼神中却带着一种意味。 那意味分明就是质问徐宪成,你徐宪成不是不信任我么?还说辽将也不可信任,现在你看看,这些辽将是什么态度?他们又是什么立场? 作为大明的军队,无论是辽军还是山东军,都是大明官军,不能因为出了一个孔有德就一棍子把整船人打翻啊!孔有德是孔有德,其他人是其他人,怎么能因为孔有德一人就怀疑其他人的忠诚呢? 自己做的一点都没错,他信任和重用辽将辽军也是正确的,如果说有问题也仅仅只是错信了孔有德一人罢了。 感受到孙元化朝自己投来的目光,徐宪成却不为所动,依旧留意着那些将领的举止。 说句实话,眼下徐宪成也在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有些过于敏感了,可他这种念头刚一出,就被强压了下去。 徐宪成不敢赌,因为他输不起。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再小的概率也是会有万一的,一旦行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就算是现在冤枉了这些人也总比以后后悔的好。 现在冤枉了,还有弥补的机会。可如果信错了人,采取了错误的决定,那么就在也不可能改变了。 想到这,徐宪成神色坚毅,也不再考虑孙元化的想法,当即就朝着李信微微点头,李信见此心中自然有数,等众人情绪稍复之后,李信开口说了好些勉励和感激话,并且还代表朝廷和孙元化表示对大家的信任。 接着,李信告诉众人,现在孙元化已决定在登州和叛军开战。考虑到孔有德的部队战斗不弱,莱登方面准备采取两面夹击的战术,由莱州的总兵张可大率部增援登州,命令已经发出,以时间推算最多明日张可大就会率部前来。 至于登州方面,除留下两千人驻守外,登州的其余部队出城和张可大一起作战,一路牵制住孔有德的军队,另一路直接截断孔有德的退路。 只要孔有德的退路一断,两部前后夹击叛军,到时候登州城的部队也会伺机而动,在关键时刻出击,一举击溃孔有德部。 这個布置算是中规中矩,并没有太多问题,而且从目前情况来看也是最好的应对办法。要知道孔有德是叛军,虽然攻陷各城,却在山东和莱登没半点根基,他打登州的目的无非是看上了登州的粮草和港口的船只罢了,只要拿下登州就能就此固守,再不行的话也可以坐船北渡。 如果不打登州,孔有德在大明腹地根本就没地方去,四面八方都是明军,他的部队再厉害毕竟人数不足,也缺少粮食,留给他的只有败亡的结果。 在座的都是经验丰富的将领,自然能看得明白孔有德的用意。而且孙元化的应对之策从整体来说也没半点问题,张可大的山东军再加从登州出城作战的军队从人数来说已经超过了孔有德部队的两倍,哪怕战斗力稍弱些也足以压制对方。 而且孔有德一旦后路被断,又遭受两面夹击,作为叛军本就士气不高,这一仗赢得可能极大。所以大家对这个方案没有任何意义,不过究竟由谁出战,众人争先恐后表示愿意出战,其中最急迫的人就是耿仲明了。 但对于耿仲明的请求李信表示不妥,他笑着说耿仲明可是中军参将,应当驻守登州才对,总不能把中军派出去作战吧?这不符合常理。所以他觉得另派人去更为妥当,那么在场中军职高低而论,除去耿仲明外就是游击将军张焘,张焘也是一员猛将,由他出战更合适些。 听到把出战的任务交给自己,张焘很是高兴。耿仲明虽然略有失望,却很快就平复了心情,表示既然孙元化已有安排,那么他作为中军参将就执行命令,确保登州城的万无一失。 接着,李信又点了几个人,这几人都是属于辽军一系的将领,让他们协助张焘和耿仲明作战和守城。当听到这样的安排,剩余的几个山东军将领神色很是不悦,在他们看来作为辽将的孔有德已经叛乱了,孙元化这种时候非但不防备这些辽将,反而还依旧重用实在是不可思议。 可问题他们反对也没办法,大明本就文贵武贱,孙元化是巡抚,别说他们这些中低级军官了,哪怕就是总兵张可大也不能违背孙元化的命令。既然孙元化这么决定了,也只能听其安排。 交代完后,在场的辽将们一个个很是兴奋,其中还有人下意识交换了下眼神,神色中带着一丝复杂的表情,也不知道心中究竟的想法。 接着,李信让人端来酒,亲自给众将斟酒,以表示敬意,同时也是祝贺他们在接下来的战斗中马到成功,建立功勋。 李信作为兵部主事亲自斟酒,众人自然不会拒绝,而且像他们这样的大老粗能有一个文官来斟酒,更是一种荣幸。 当即耿仲明等人起身,笑容满面从李信手里一一接过斟好的酒,随后又一次保证让诸位大人绝对放心,只要他们出手,解决孔有德根本不在话下,平叛更是小菜一碟。 “如此,莱登就拜托诸位将军了!”李信笑眯眯地举杯道。 “大人客气,末将定然取下孔有德的人头,请大人尽管放心。”众人深有幸也,连忙举杯回道。 “来!我等同饮!” “同饮同饮!” 李信笑眯眯地举起杯子,把酒杯放到唇边,这时候众将也举起了酒杯,正往嘴边放。 突然,李信的手一松,拿着的酒杯猛然就落到了地方,耳边只听得当啷一声脆响,白瓷的酒杯在地上的青砖上瞬间摔了个粉碎。 这一声响让众人顿时一愣,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突然间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就从四处冒了出来,这些锦衣卫身手灵活,出现后目标明确,只见刀剑寒光闪过,在场的所有辽将全部脖子上都架上了武器,看得其他人目瞪口呆。 “这……这是为何?”耿仲明第一个回过神,他的脖子上左右都架着刀子,刀锋锐利只要他敢动一动,直接就能割破他的咽喉。 “孙大人!这是做什么?为何如此待末将?”张焘也急着大喊,他们根本就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接着其余几个辽将也惊慌失措,生怕孙元化直接拿他们开刀,要了他们的性命。 “为何你等还不知晓?”徐宪成站起身,冷冷说道:“孔有德作为辽将如今叛乱,你等身为孔有德的同僚兄弟,如此所为不是再正常不过?” “冤枉!冤枉啊!”耿仲明大喊:“孔有德是孔有德,我耿仲明是耿仲明,他在外叛乱如何能和我等扯上关系?虽我等和孔有德的确是旧日同僚,可我等也是大明官军啊!更何况自皮岛投奔巡抚大人以来,多受巡抚大人重用,我等心中感恩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学他孔有德背叛朝廷和巡抚大人啊!” “耿将军说的没错,他孔有德叛乱怎能和我等扯得上关系?如按徐大人如此所言,这天下明军就没一个可靠了,不得所有带兵将领都得抓起来处置?哪有这样的道理?” “对对对!我等冤枉!冤枉!巡抚大人,我等冤枉啊!” 众辽将顿时七嘴八舌大喊冤枉,听着他们的这番话,几个山东军将领欲言又止,似乎想为他们求情,毕竟孔有德叛乱和这些人无关,虽然都是辽军,可不能因为孔有德一人的问题把整个辽军都扯进去吧?这实在有些过了。 而孙元化更是神色痛苦,他原本就是信任这些辽将的,更不相信他们会和孔有德一样背叛。眼下徐宪成什么证据都没有突然摔杯为号发难,直接控制住了这些辽将,这样的做法不是让众将士心寒么? 面对这种情况,徐宪成却神色平常,他平淡说道:“非常时行非常事,无论诸位有无罪过,但本官却不敢赌。你们中不少人和孔有德有着深交,有的是孔有德的老同僚,还有的本就是他的部下,甚至还有人是孔有德结拜义兄。” “眼下孔有德起兵叛乱,兵锋已至登州附近,大战将开,在这种时候难不成本官还敢把军队交于诸位之手?本官这人向来胆子小,更没什么赌性,为保险起见,只能暂时委屈诸位了。等击败孔有德,平定叛乱之后,本官自然会调查清楚,假如诸位同孔有德未有勾连,的确清白,本官亲自给诸位将军赔罪就是。” 说完这些话,徐宪成不再看这些人,一摆手控制住这些人的锦衣卫异常熟练地就把耿仲明等人捆得严严实实,为避免麻烦特意把他们嘴里塞了麻核,连一声叫都叫不出来,接着拖拽着就送去了后面关押看守。 ------------ 第五百五十二章 出战 以出其不意的手段逮捕了耿仲明等人,徐宪成丝毫没有犹豫,等到锦衣卫把这些人押解下去后,在场的其他人这才回过神,一个个望向徐宪成的神色中极为复杂。 徐宪成和李信突然发难,而作为巡抚的孙元化却没任何态度,甚至就如一尊泥塑菩萨一般坐在那边,从一开始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这种情况很不正常。 正当众人暗暗猜测的时候,徐宪成直接取出了王命旗牌,并且宣布从现在起莱登一切事务都由自己负责,李信暂任兵备道,全权接管登州防务,至于接下来的指挥,也有徐宪成决断。 当看见王命旗牌这玩意,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孙元化一言不发呢,闹了半天居然是这个情况。虽然徐宪成没有当众宣布对孙元化的处置,可凭着徐宪成直接拿王命旗牌接管莱登的举止来看,现在的孙元化已失去了权利,再也不能行使巡抚职权了。 山东军将们见此自然不敢违抗,当即表示愿意听从徐宪成的命令。只是在场的几个葡萄牙雇佣军却一脸疑惑,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王命旗牌是什么玩意,更不明白徐宪成所代表的是皇权。作为雇佣军,他们只知道孙元化才是他们的雇主,现在突然有人说原来的雇主说了不算了,整個莱登换了人来掌控,这样的变化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来。 当即就有葡萄牙人中的两位队长提出异议,表示自己是受孙元化雇佣而来的,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那么当初的雇佣协议是否还能继续下去?他们的利益又如何保证? 对此,徐宪成也做了解释,表示不管如何,他们的雇佣协议依旧奏效,而且孙元化现在依旧是莱登巡抚,他的官职和地位并没改变。只是因为特殊情况下的临时调整,现在莱登的军政由孙元化转移到了他徐宪成的手上,如果葡萄牙人愿意的话,可以继续履行当初的协议,协助大明军队进行作战。 当然,假如葡萄牙人认为因为这个临时变动导致对他们的利益有所损害,又或者对于雇主的临时变更有所不满的话,他徐宪成也不勉强,可以就此中止双方的合作,任其来去,并支付到今日的所有佣金。 这个回答葡萄牙人算是听明白了,葡萄牙人当场就私下商议了下,最后表示既然徐宪成能够保障他们的利益,并且愿意继续之前的雇佣协议,那么他们也愿意继续被大明政府雇佣。 这些葡萄牙人都是从欧洲万里而来,吃的就是这碗饭,在刀口上舔血是很寻常的事,而且在雇佣军生涯中类似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既然徐宪成可以保证利益,旧雇主孙元化也没异议,那么给谁卖命不都是卖命?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就这样,这些葡萄牙人接受了徐宪成的提议,继续作为雇佣军协助明军作战。见他们答应下来,徐宪成也是颇为高兴,毕竟这些葡萄牙人虽然重利,却都是好手,而且在火器的运用上极为精通,要不然孙元化也不会费尽心机花大价钱雇佣他们。 有了他们的帮助,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徐宪成就有了更大的把握,自然是高兴的。 对于接下来的战事安排,徐宪成依旧沿用孙元化的方案。毕竟孙元化这个方案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所用的人不靠谱罢了。 眼下耿仲明等人已经被控制住,徐宪成也不可能继续用辽将来领兵,所以他打算用信得过的人去执行接下来的前线指挥。 对于现在的几个山东军将领,徐宪成也不是很放心,倒不是担心他们的忠诚,是不放心他们的能力。其实这也是孙元化之前一心想用耿仲明等人作战的原因之一,一方面孙元化有自信能让辽将听他的命令,另一方面相比山东军将,耿仲明这些辽将当年跟随毛文龙作战多年,用一句身经百战来形容丝毫不为过,从打仗的本领来看,根本不是那些能力不足的山东军将能比的。 所以当控制了耿仲明等人后,徐宪成手上的确没有合适领兵出战的人选,这些山东军将要让他们守城没大问题,可要出征就能力不足了。所以最后还是李信主动请缨,带兵出战。 李信虽是读书人,但武艺不差,而且熟读兵书,可谓文武双全,而且人又绝对可靠,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要说李信有什么不足,无非就是他没有正式经历过战阵,纸上谈兵是一回事,实际带兵打仗又是一回事。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徐宪成相信李信绝对不是夸夸其谈的赵括,更相信以他的能力出战不会让自己失望。就这样,李信成为了带兵出战,配合总兵张可大应战的两路明军之一的指挥官,同时拨了一千山东军和一千辽军交由李信统帅,并由两个山东军将作为副将辅助。 虽然耿仲明等人已被控制,可辽军上下依旧有着耿仲明等人的亲信在,尤其是这些军将的家丁还未解决。这个问题也要尽快解决,徐宪成手握王命旗牌,下达了整顿辽军的命令,这个任务就交了李信去办,同时由锦衣卫和山东军协助,对辽军内部进行删别,凡是辽东军将中的亲信和家丁一律全部控制起来,但凡有违抗者,杀无赦! 为了保险起见,徐宪成还请聘用的葡萄牙雇佣军协助,这些雇佣军人数虽然不多,却都持有精锐的火器,有他们在,一旦耿仲明的铁杆部下反抗的话,也能起到压制作用。 半日后,登州城的辽军中辽东军将的亲信和家丁全部都被控制,这些人加起来足有三百余人,因为动手突然,他们也未知耿仲明等人被抓的消息,李信带人直接打了这些人一个措手不及,除了少数几个人意图反抗被当场镇压外,其余一切很是顺利。 解决了这些隐患,徐宪成又派人安抚了普通辽兵,这些普通辽兵基本都是没问题的,他们不是军将的亲信,更不是什么铁杆,对这些辽兵而言仅仅只是大明的官军。 在做了解释和安抚后,还特意拨了一笔银子作为军饷的补发,再开粮库取出粮食,让士兵们好好饱餐一顿,这些辽兵原本的忐忑也就瞬间褪去了,兴高采烈之下更没了其他想法。 不仅是辽兵,就连山东兵也是一样。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粮饷这些东西徐宪成可不会小气,大战在即,士气是最重要的,如果这时候还在乎手中的粮饷不足,那么对接下来的战斗中是极其不利的,这点徐宪成非常清楚。 忙碌到半夜,陆续传来的消息总算让徐宪成放下心来。眼下整个登州城的隐患都已经基本消除,耿仲明等人,包括他们在军中的势力也几乎一扫而空,就算有漏网之鱼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现在的登州城算是没有内患,可以集中精力对付即将到来的外患了。 徐宪成的一系列安排没避开孙元化,对于他的所为孙元化很是愤怒,在他看来徐宪成这样做不仅是对辽将辽军的极其不信任,更是对自己的不信任。 孙元化是一个极为傲气的人,哪里受的了这样的委屈?何况徐宪成和李信还是他的好友,作为好友如此对待自己,分明就是不给他丝毫脸面。 这种情况孙元化如何会给徐宪成好脸色?冷眼看着徐宪成一个个命令下去,把他所重用的辽将和他们的亲信包括家丁全部抓了起来,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怎么看徐宪成都是不爽。 不过他现在也没办法,谁让徐宪成手里有王命旗牌呢?形式比人强,他这个莱登巡抚虽然没有正式去职,却已没了任何实权,根本也没能力反对。 孙元化的态度被徐宪成看在眼里,他当然明白孙元化心中的不忿和恼怒。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再多的解释也无济于事,孙元化认定了自己是对的,而他徐宪成是错的。 所以徐宪成也不打算向他做什么解释,因为接下来他会用事实告诉孙元化谁对谁错。 翌日,传令张可大的人回到了登州,带来了张可大的回复。 张可大接到命令后就开始准备出兵,在传令兵返回的同时,张可大在莱州留下驻守人马后,就带着他最精锐的山东军出征了,按照孙元化的布置星夜朝着登州以南赶来。 得知此讯,徐宪成心里有了底,当即就把李信找来告诉他可以带兵出城了。按照之前的布置,由张可大的山东军在西南方向牵制住即将而来的孔有德军队,李信的部队由北至南直插莱西,然后迂回向平度一线,直接截断孔有德的后路,然后两军夹击应战,一举解决孔有德的叛军。 李信领命而去,带着部队很快就出了登州城,直接朝着登州以南而行。而这时候,孔有德的叛军已过昌邑,离着莱州城不远了,但他的目标不是莱州城,是登州城,他的部队没有向东北而行,直接向东奔向平度,然后再沿平度到莱西,再经招远直取登州。 ------------ 第五百五十三章 张字旗号 李信领兵出征,徐宪成坐镇登州,对登州城防进行加固,同时抓紧训练登州驻守的部队以应付可能到来的守城战。 虽然徐宪成对李信有足够的信心,可打仗不能光凭信心,哪怕有十足的把握也要做好万一的准备。 毕竟孔有德不是普通人,这家伙当年在毛文龙手下是有名的悍将,而且他所带的三千军队都是辽军中的精锐,其中还拥有近半的骑兵,甚至包括火器。 李信和张可大是否能按照计划截断孔有德的退路,并且歼灭这支叛军,徐宪成并非有十足的把握,一旦李信和张可大不敌孔有德,那么孔有德用不了一日就能兵临登州城下, 自李信出兵之后,徐宪成时刻关注着前线的动静,每日都有斥候来往通报军情。现在的巡抚衙门大堂已成了他的指挥中心,大堂中央摆着一个赶制出来的沙盘,这玩意徐宪成还是从朱慎锥那边学来的呢,虽然时间有些紧,做的不是很精致,可山东半岛的大致地形都在上面,位于莱登位置,有几杆小旗插着,以颜色不同作为区分,其中蓝的的小旗代表着孔有德的叛军。 “大人!有军报!”正当徐宪成站在沙盘前凝神细思的时候,突然斥候来报。 听完斥候的回报,徐宪成挥手让来人下去歇息,等斥候走后,他回到沙盘前,略微调整了一下那些小旗,等确定位置无误后,这才放下心来。 “孔有德来的不慢呀,看来见分晓就在这几日了……。”双手抱胸,徐宪成目光落在沙盘之上,口中喃喃自语道。 现在的孔有德前军已经抵达招远附近了,这小子的速度还真是快,比预料中的更早抵达。 按照原来的计划,张可大的山东军就在招远以北,作为登州以南的屏障列阵迎敌,拦截孔有德的叛军。而李信的部队本应该绕过莱西往平度一线穿插,等抵达平度后截断孔有德的后路,然后再直向东北,配合张可大的山东军作战。 可没想到孔有德的部队速度这么快,眼下李信的部队刚刚抵达莱西,孔有德就快到招远了。这时候再向平度已没了任何意义,李信部如果不意外的话会直接由莱西北上,尾追孔有德的叛军至招远,这样的话同样可以达到前后夹击的效果。 对于李信那边徐宪成并不担心,李信不是思路死板的人,文武双全的他熟读兵书,自然明白随机应变的道理。何况来往的斥候消息传递从未中断过,徐宪成相信现在李信和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他会直接放弃原来的行军路线,调整方向掉头向北。 按照路程计算,最多明日孔有德的部队就能和张可大的山东军遭遇上,李信的部队会稍晚些抵达招远。等两军到达位置,那么接下来的大战就会爆发,这一战究竟如何,估计这几日就会有结果。 “李兄!现在就看你的了。”徐宪成默默说道,开战在即,说他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这一战赢了还好,如果输了徐宪成必然背负极大的责任,以他对崇祯皇帝的了解,到时候不仅只是夺职这么简单了。孔有德战败,登州岌岌可危,整个山东就将一片糜烂。他徐宪成以王命旗牌接管莱登防务,责任重大。 招远以南一百二十里,李信正率部向北进军。他比徐宪成得到的消息更早些,刚刚抵达莱西后就接到了孔有德部北上的情报,判断孔有德正朝着招远而去的时候,李信毫不迟疑就改变了行军路线,带兵掉头北上。 虽是第一次带兵,但李信却根本不像是一个新手,反而如同一个征战多年的老将一般。 年少时李信就喜好军事,家中兵书早就熟读在心,更有一身好武艺,别说普通人了,就算是军中将领,李信也算是很不错的。 至于带兵打仗,李信在研读兵书时就有过研究,可以说他的理论经验极其丰富,远朝普通武将。李信所欠缺的仅仅只是他的实际操作罢了,从登州而出的时候,李信对于部队调动和行军还有些生涩,不过他很快就由理论同实际结合,一路南下又虚心求教了随行的两位副将,仅仅两日时间,李信就有模有样了。 他成长的速度之快,两位副将都是看在眼里的。原本都觉得作为文官的李信带兵根本就是一個噱头,无非因为李信是徐宪成的部下,这一次让他带兵捞一份军功,实际上如何行军,又如何作战,还得靠他们。 可很快这种想法就彻底改变,而且李信带兵不像其他文官高高在上,身着铠甲的他不仅武艺超群,更和士兵打成一片,每日行军尤其注意军中的情况,无论是途中休息或是过夜,李信都亲自视察军中,对士兵嘘寒问暖,照顾有加。 虽然他所带领的部队一半山东兵一半辽东兵,两者本有矛盾,可在李信一视同仁之下,再加上他的人格魅力,虽然短短数日没能彻底消除双方的隔阂,但却已没了最初相互冷淡的状态。在加上李信以身作则,和士兵们同吃同歇,很快就受到了士兵们的爱戴。 由莱西直接北上,李信部日夜兼程,第二日斥候来报,前方三十里外已发现了孔有德的后军。 他们所在的位置离招远已不远了,最多大半日就能抵达,从时间上估计,孔有德的前军应该已和张可大的山东军遭遇,不过消息说双方还没开战,毕竟孔有德远道奔袭而来,还不清楚莱登方面的布置,而且孔有德的部队虽然战斗力不差,可实际兵力并不多,在没有摸清楚张可大和其他明军动向的情况下,以孔有德的老练是不会贸然行动的。 既然他的斥候已经发现了孔有德的后军,以孔有德领军的经验不会不派斥候查探。恐怕用不了多时,孔有德那边也会发现他们的存在。 想到这,李信瞬间就下达命令。他让人马上更换旗号,把他的李字大旗换成了张字大旗。这个举动令两位副将很是不解,李信笑着说过些时候就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了,两位副将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李信为什么这么干,所谓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更名,他李信好端端的自己的旗号不打,反而打了张字大旗,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不仅如此,李信还让人传下话去,告诉军中诸人不得泄露是自己领军,凡是对外一致称是张将军领军,至于这个张将军是谁还用得着说么?不就是被徐宪成已经看押起来的游击将军张焘。 等到第二日,正当李信大摇大摆打着张焘的旗号继续前进的时候,刚过午后就有人来了。来的不是别人,是孔有德派来的三个骑兵,这三个骑兵打着手势抵达李信的部队两百多步后就不再前进,等到确定李信这边没有直接攻击他们之后,这才派出一人上前表明身份,说他们孔将军有信给张焘张将军。 得知消息后,李信让人去把信取来,拆开细看后不由得哈哈大笑。 这封信的确是孔有德写的,信中孔有德先是仔细说了他叛乱的经过,当然对于叛乱的缘由,孔有德把罪责全部归结于山东地方对辽军的敌视,还有王象春王家的逼迫。 倒了一大堆苦水,诉说了许多委屈,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姑娘似的。接着孔有德又在信中说道,他本不想叛乱的,可当时情况已没有什么选择了,如果不叛乱军队直接哗变,他不死在乱军中到时候朝廷也不会饶了他。 他孔有德可不想当第二个山西总兵张鸿功,俗话说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呢? 为了保全自身,孔有德无奈被迫叛乱,可叛乱后他就后悔了。但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既然做了这样的事,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干下去。 之所以回师莱登,直扑登州,孔有德是打着占据登州城自保的心态,而且登州还有海船,实在不行可以夺船北渡。 孔有德的部队现在已抵达招远,马上就要和张可大开战。张可大的部队实力不强,人数也比孔有德少些,而且孔有德不仅拥有骑兵,还拥有火器,一旦开战张可大肯定不是孔有德的对手,等到张可大一败,他的军队就可以长驱直入抵达登州城。 登州城中大部分守军都是辽军,再加上耿仲明等辽将,可以说整个登州基本都是孔有德的同僚甚至好友。孔有德有信心直接拿下登州,只要登州落到他的手里,孔有德进退自如,再无顾虑。 之所以派人送这么一封信,那是因为孔有德知道在自己后军背后的部队是张焘领军。他孔有德和张焘都出身于东江镇,大家是老朋友老战友了,同作为辽将,当知道山东一地对他们辽军的敌视,他孔有德今日落得如此下场不就是最好证明么? 孔有德说,既然山东人对他们辽人不满,更逼的自己造反,今天能这样对付他孔有德,明日就能一样对付张焘。他们这么多年跟着毛文龙出生入死,战绩无数,可最终又落得什么下场呢? 战功赫赫的毛文龙都被袁崇焕给杀了,虽然朝廷后来处置了袁崇焕,可崇祯皇帝却一直没给毛文龙平反。不仅如此,现在对东江镇的毛文龙部下又不断打压,导致闹出兵变,无奈之下才沦落莱登寄人篱下。 这种日子他孔有德算是过够了,也忍够了。作为老朋友,他希望张焘看在大家之前在辽东并肩作战的交情上不要继续给大明朝廷卖命,要为自己多想想。 如果张焘愿意,可以和孔有德一起干,大家作为辽军同僚同进公退,等自己和张可大开战后,张焘的部队从侧翼攻击张可大,两军合力,张可大必然溃败。 等大败了张可大,前方就再也没有阻拦了,孔有德会给义兄耿仲明去信,让耿仲明在登州城内配合,到时候里应外合拿下登州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等到登州入手,这莱登还不是他们说了算,就算再后明军围剿抵挡不住,他们也能坐船北渡直接回辽东老家去,实在不行还有投奔皇太极的最后一条路呢。 ------------ 第五百五十四章 将计就计 孔有德在信中写得明明白白,更证明了孔有德和这些辽将的暗中勾结,也证实了徐宪成和李信的怀疑是正确的。 原本李信这样安排,只是想确定一下他们的猜测,要不然也不会提前准备好张焘的旗号。 这个想法还是徐宪成在李信出发时提出来的,其目的是打算尝试一下,如果结果确凿的话,也证明了他们之前处置没有问题,同时也可以借此彻底说服心中郁闷的孙元化。 假如没有效果也没损失,反正就是一个旗号而已,这同样可以证明他们之前过虑了,冤枉了耿仲明等人。但现在孔有德的这封信恰恰证明了之前的怀疑,李信在大笑的同时也有些后怕,如果不是徐宪成出手果断,按照孙元化原本的准备的确是想让张焘来领军,如果是这样的话,张焘和孔有德一拍即合,直接叛乱加入孔有德部,不仅使得之前前后夹击的战术完全失效,更会让张可大腹背受敌,一举被孔有德击破。 一旦这种事发生,接下来就会和孔有德信中提到的结果一样。莱登的主力没了,驻守登州的将领又是孔有德的义兄耿仲明,到时候引狼入室,登州也会被孔有德等人直接拿下,如此再有回天之力也是无可奈何了。 凝神再看一遍孔有德的信,突然一个念头在李信脑海中闪过。既然孔有德已经确定自己这支军队是张焘的部队了,那么为何不将计就计呢?当即李信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打算利用孔有德的误会来下一盘大棋。 你孔有德不是想和张焘夹击张可大么?那好,李信就决定假冒张焘给孔有德下套,表面上同意孔有德的要求,然后在开战后给孔有德来一下狠的,到时候非得让孔有德尝尝厉害不可。 就这样,李信让人回报来人,告诉孔有德的使者说自己同意对方提出的建议,并且约定在明日在孔有德和张可大开战后助孔有德一臂之力。 对方听后很是高兴,原本打算见一见张焘,不过被李信拒绝了。李信找了个合适的理由,他让人告诉对方,自己军中近半是山东军,还有两個山东的副将在,这个事只能暗中做,绝对不能走漏消息,一旦被山东军知道他张焘要和孔有德夹击张可大,说不定军中就会不稳,所以人不必见了,把自己的意思带回去就行。 为了证明所言不虚,李信还模拟张焘的笔迹写了张条子,上面加盖了张焘的印信,有了这个玩意,孔有德自然不会不信,当即来人兴冲冲带着条子,约定好到时候的信号,就打马飞奔而去了。 当日晚上,李信部和往日一样宿营驻扎,做好了第二日开战的准备。 等到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李信拔营起寨,朝着北方而去。两个时辰后,李信部抵达了招远附近,这时候孔有德和张可大的部队已经相持两日了,双方都没主动展开攻击。 张可大是在等待李信的部队到来,而孔有德同样是也,所以当两军看见打着张字大旗的军队从南方而来的时候,都是阵阵兴奋,他们都以为这是己方的援军,既然援军抵达,那么就打吧,还犹豫什么呢? 临近午时,战斗终于开始打响,孔有德派出五百骑兵和一千步军朝着张可大的军队杀去。张可大丝毫不惧,他的部队虽然没有孔有德的部队精锐,骑兵也不多,可早就有准备的他已经设置好了防线,严阵以待呢。 战斗打响后,双方厮杀一起,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虽说孔有德的部队战斗力更强,可要一下子拿下张可大却不容易。张可大身穿铠甲亲临战阵,提刀和叛军厮杀,同时大声疾呼让军士们牢牢顶住,千万不能让叛军突破。自己的援军已经到了,只要顶住对方几波猛攻,那么胜利就属于他们的了。 而孔有德的想法和张可大也是一样,因为孔有德自觉得已经和张焘约定好了,他现在只要拖住张可大,等到张焘的部队出击后,两军合力之下,张可大必然大败。 双方都认为胜利天平在自己这边,所以打起来根本就没多少顾虑,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阵地上就死伤一片,两军依旧酣战不止,杀声震天。 这时,李信见时机已到,直接打出了进攻的的旗号。见到旗号张可大和孔有德都是大喜,因为他们都认识为援军要出击了,对方要败了。 打出旗号后,李信拔出腰间的长刀,伸手朝着前方一挥,早就按捺不住的部队朝着战场方向张可大所在的位置径直而去。 “好!好!好!”孔有德见到这一幕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拍手赞道:“张兄弟出马,这张可大就成了瓮中之鳖,此战定然无忧了!” “都元帅英明!”一旁的李九成也是笑的开怀,孔有德造反,李九成父子是重要因素,要不是李九成父子在孔有德犹豫不决的情况下先带兵起事,说不定孔有德还不会叛乱呢。 孔有德造反后,就给自己脑袋上加了个“都元帅”的头衔,这头衔来自于唐朝,是唐朝节度使的元帅府最高军职。不过这个头衔早在明朝时期就废除了,现在孔有德把这个头衔从故纸堆里翻找出来,无非就是用来区分他和明军的不同。 “哈哈哈!”孔有德很是高兴,抚着断须道:“等击败张可大部,我们就去登州城,拿下登州,你父子就是首功,到时候本帅不会亏待你们,定然重重有赏!” “如此,末将就先谢过都元帅了。”李九成知趣地朝孔有德行了一礼,摆出一副感恩戴德的姿态,这就更让孔有德高兴了。 想了想,孔有德又道:“对了,拿下登州府后传本帅令,不得加害孙大人,不管怎么说孙大人待我等还算不错,虽然我孔有德被迫无奈起事,可却同孙大人无关,而且孙大人这人是个好人,千万不得伤他。” 李九成听了顿时竖起大拇指,冲着孔有德称赞道:“都元帅仁德!末将能跟着都元帅简直就是三生有幸啊!孙大人的确是个好人,末将定然亲自交代下去不得伤他,而且末将以为孙大人颇有能力,尤其精通火器,如能招揽孙大人为都元帅所用,定然能成就大业!” “好!说的好!”孔有德心中极为高兴,他对孙元化的确佩服,而且也知道孙元化的能力。如果真像李九成所说的假如能招揽孙元化为自己所用,那么他在莱登的势力就彻底稳了,而且未来有孙元化作为自己参赞谋划,他孔有德说不定还真能成就大业呢。 这天下虽然姓朱,可要知道大明天下也是靠太祖朱元璋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当年朱元璋出身贫寒,更当过乞丐也当过和尚,王侯将相宁有种呼?常言说的好,这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坐,自己未尝不可也坐上龙椅尝尝当皇帝的滋味呢,如果真能有这一日,他孔有德也算是留名青史了,不枉来这世间走上一趟。 越想心中越是高兴,孔有德甚至看到了他先拿下莱登,然后收复孙元化等人为己所用,然后依托莱登招兵养军,随后以莱登为基占据整个山东的局面。 等到那时候,无论是北上京畿,或者南下南直隶都没问题。假如能够打下京师,那么这天下说不定就真的成了他孔有德的了,一想到这个结果,孔有德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整个人精神抖擞,兴奋不已。 突然,一个小将诧异惊呼了一声,抬手指着一处道:“都元帅!这……这似乎不对呀,这援军怎么朝着我们这边来了?” “怎么回事?”回过神的孔有德顺着所指方向望去,只见李信的部队如出弦的箭头向自己猛冲而来。按理说李信的攻击方向是他们正面的张可大军,可现在的方向却是转向自己这边,这似乎有些奇怪。 “这是怎么回事?来人,去问问张焘在搞什么?让他的部队立即向北转向!”孔有德微皱眉头,直接下达了命令。 还没等他的人过去交涉呢,已经离孔有德的中军仅仅一里多的那支军队旗号突然就换了。 原本高高飘扬的张字大旗一瞬间就换成了李字旗,毫不迟疑直扑孔有德的中军,一时间更是杀声震天,隐隐还传来“活捉孔有德!”“歼灭叛军!”“休叫孔有德这狗贼逃脱”之类的喊声。 见到这一幕,孔有德是目瞪口呆,他怎么都不明白明明是越好了一起攻击张可大,怎么突然对方变卦了?而且就连张字大旗也换成了李字大旗?这李字大旗又是谁的旗号?孔有德绞尽脑汁都没想出在莱登有那位姓李的将军。 但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容不下他多想了,见李信的军队以势不可挡之势猛扑过来,孔有德急忙手忙脚乱调兵阻拦。可是双方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一里多的路程就算慢跑也只需短短几分钟而已,而且孔有德的主力正和张可大交战呢,他身边除了留下几百骑兵外,还有不到一千的步兵。 更要命的是他的火器部队,包括所携带的几门火炮都朝着张可大的方向,根本来不及调回。 仓促之下,孔有德只能把手里的几百骑兵先派了出去,意图给自己争取时间,接着让剩余的步兵展开阵型拦截汹涌而来的李信部,同时下令调回火炮,以守护中军。 可打仗时情况瞬息万变,虽然孔有德做出了快速反应,但事发突然已经来不及了。他的骑兵因为准备不足,还没等排好阵列提起马速,李信就带兵杀到。 李信身先士卒,手中长刀锐不可当,一个照面就砍翻了对方一个骑兵,带着部下直接就突了进去。 瞬间,孔有德的骑兵被如潮水涌来的李信部杀得人仰马翻,根本就没发挥出什么作用就四散败逃。而这时候李信也根本不顾败逃的骑兵,他的目标是孔有德,继续带兵直冲孔有德的中军,士气大振之下锐不可当,转眼功夫就杀到了离孔有德仅两百步处。 ------------ 第五百五十五章 夹击 “都元帅!快退!快退!” 李九成见此胆战心惊,对方来的极快而且目标坚决,如今他已能清晰地看见冲在最前的几人容貌。见此,李九成急忙提醒孔有德暂避锋芒先撤,可孔有德却丝毫不惧,当年他可是毛文龙手下的悍将,每战先登杀敌无数,如今虽然明白自己大意之下中了计,被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孔有德却没有拨马而逃,相反他怒目圆瞪,大喝道:“退什么!死战不退!兄弟们!两军对垒勇者胜!跟老子杀啊!” “杀!杀啊!” 孔有德很是清楚,一旦他跑就彻底完了,现在他的部分成两部,一部正和张可大作战,而剩余的部队和中军又遭到了李信的偷袭。 局势对自己很是不利,一旦自己这一走,部队必然崩溃,这仗就彻底输了。 手上的这三千兵马是孔有德的依仗,也是在山东最精锐的辽军部队。如果这支部队没了,就算他孔有德侥幸逃脱战场又有什么意义呢?没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没了部队的将军也是一样。 何况孔有德还是叛将,自兵变后一路而来,搅得大半个山东鸡犬不宁,手上更是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丢失部队,他孔有德还能有活路?到时候这天下虽大却没有他的半点容身之地。 与其窝窝囊囊地死,倒不如放手一搏!孔有德看得清楚,这支假冒张焘的军队人数并不多,也就两千人而已。而且这支军队中骑兵数量也很少,绝大部分都是步兵。 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自己派出去抵挡的骑兵没能阻拦住对方,甚至还被对方打散损失了不少,可自己手里的中军依旧完整,孔有德瞬间就做出了决定,他要死战到底,只要挡住这股军队,等逃散的骑兵重新聚集起来掉头回援,那么他依旧有一搏之力。 对于打仗孔有德有着相当自信,而且他的部队有骑步军三千人,还拥有不少火器。虽然面对的是张可大的和这支不知来历的军队,对方的人数达到五千左右,几乎是自己的一倍。 可打仗不是靠着人多,如果仅仅因为人多就能赢得话,那么大明早就把建奴给灭了。在孔有德看来,只要自己支持住,稳住阵脚未必没有扭转局势的可能。 孔有德的确强悍,而他的部队也的确精锐。随着孔有德反击的命令下达后,他的辽军在短暂的惊慌之下瞬间就提起了勇气,拼命反扑,意图拦住李信的进攻。 李信带人越往前突,阻力越大,眼看着已经突到了离孔有德的中军仅几十步的距离,却被孔有德的人给挡住了。而且孔有德这家伙亲自上阵,手中长刀挥舞呼呼直响,锐不可当,一个照面就有两個明军被他砍翻,带着人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好一个孔有德!” 李信瞧得清楚,同时忍不住心中赞道。怪不得人人都说孔有德是毛文龙麾下猛将,这家伙的确猛,而且武艺实在不错,李信自认自己武艺高超,却也没有必胜孔有德的把握。 如此一员猛将,怪不得有偌大的名气,可惜了!可惜了!要不是他起兵叛乱,又做出这等事来,在明军中大有可为啊! 虽然李信对孔有德的勇猛为之赞叹,但现在却不是思索这些的时候,李信虽然亲自带兵猛冲孔有德的中军,在战阵上厮杀,可同时也在留意军阵中的变化。 虽然孔有德死战不退,带人顶住了李信的第一波冲击,并且两军已杀成一团,可李信出其不意的偷袭也达到了效果。 孔有德身边战斗力最强的几百骑兵被他杀散,这支力量暂时帮不上孔有德的忙了。一个照面之下,没能提前速度的骑兵杀伤力锐减,遭受了不小的损失。现在这些骑兵近半留在了战阵上,还有大半好不容易才逃脱出去,已远远遁去,意图脱离之后再重整。 骑兵作战依靠的是马力,战马冲锋和骑射才是骑兵战斗力所在。所以骑兵和步兵不一样,假如失去了马力,骑兵又没了速度和快速移动的优势,骑兵对步兵反而会落入下风。 孔有德的中军骑兵在损失后要重整需要时间,但这个时间不会太长,毕竟孔有德的骑兵是精锐骑兵,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而且现在孔有德又在带人反扑,作为孔有德的精锐不可能不救主将,如果等他们重整后再杀回来,就会给李信带来极大麻烦。 李信很清楚这点,也许用不了多久,或许只要一刻钟左右,孔有德的骑兵就会在战场外围完成重整再杀回来。如果这时候还不能拿下孔有德,李信的部队就会陷入苦战,虽然他的部队人数要比孔有德的中军略多些,可无论装备还是战斗力却是不足,眼下只是打了对方一个出其不意,占了上风罢了,如果僵持下去,拿下孔有德的把握就越小。 李信必须要抓紧时间拿下孔有德,一旦这个机会错过就难了。当即李信带人继续猛冲孔有德的中军,李信本人更是挥舞着长刀喊杀声连连,李信的武艺丝毫不亚于孔有德,手中的长刀更是特制的,要比普通军中的长刀更长更厚,挥舞起来几乎无人可挡,普通叛军连他一招都拦不住,有些本事的最多也就挡得两下,就被李信干净利落地砍翻当场。 李信的勇猛被明军看在眼里,尤其是他的两个副将见了更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还是文官?究竟谁才是武将?天下居然还有这样猛的读书人?别说那些叛军了,这两个副将觉得就算是他们两人联手估计都不是李信的对手,这家伙怎么可能是文官呢?怎么可能是读书人呢?实在是不可思议。 至于其他明军见到主将身先士卒如此勇猛更是士气大振,一个个嗷嗷叫跟着李信猛冲,居然把孔有德刚刚勉强稳住的阵脚给再一次动摇了。 孔有德见情况不妙,急忙带人过来增援,他一眼就看见了李信,当见到李信如此勇猛也是一惊,而且他从未见过李信,更不知道莱登军中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员猛将。 这时,李信也看见了孔有德,见孔有德带人赶来顿时心中一喜。 他正要和孔有德较量一番呢,更何况这一仗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拿下孔有德。二话不说,李信随手砍翻一个叛军,带着人就朝孔有德杀了过去,孔有德同样也是如此,手中长刀挥舞,直朝着李信而来。 转眼功夫,两人就到了近处,一个交手之下,双刀相交发出叮当响声,两人势在必得的一刀都被对方及时拦下,感受到回震的力度,心中不由都赞叹一声,对方真是好力气。 孔有德的力气大是自然的,这家伙可是矿徒出身,没有一把子力气可当不了矿徒。而且他的武艺也不错,久经战阵厮杀惯了,死在他刀下的建奴可以说是不计其数,在东江镇威名赫赫。 但李信也不差,从小练武的他力大无穷,虽然战阵经验不如孔有德,但李信所练的招式却更适合单打独斗。两人瞬间战成一团,你来我往交手几招,却是势均力敌,谁都奈何不了谁。 几招过去后,李信和孔有德心中暗惊的同时也焦急起来,李信担心孔有德的骑兵整军后赶到。而孔有德是担心正和张可大作战的部队情况,一旦这支部队战败,张可大也带兵杀过来,那么自己就彻底败了。 心急之下,两人手上的动作却不慢,你来我往杀成一团,一时间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眼看着一时间拿不下孔有德,李信心中更是着急,他担心孔有德外围的骑兵随时会赶到,可问题是孔有德实在太猛,他的部下也都不差,虽然自己占了上风,却又奈何不了对方。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心中都极其焦虑,就在此时,突然远处传来的喊杀声震天,同时还有奔逃的哭喊声,两人同时朝着动静传来的方向望去,当见到北边的情况时,顿时一惊一喜。 就在离他们北边的位置,刚才还打得热闹的两支军队已分出了胜负,张可大的军队眼下正追着孔有德的叛军一路追杀呢。 孔有德的叛军狼狈而逃,逃在前头的是骑兵,后面跟随着的是步兵,这些叛军丢盔卸甲,恨不得多生一双腿出来,头也不回地不住奔逃,而在其后,张可大的军旗迎风招展,张可大本人更是冲锋在前,不断砍杀这些叛军。 见此孔有德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自己和张可大交战的部队居然败了。按理说不应该呀,这支部队是他的精锐,而且由李九成之子李应元率领出战。 李应元的军职虽然不高,但他在辽军中也算得上一员猛将。而且李九成父子是孔有德叛变的发起者,更是孔有德的铁杆部下。 让李应元领兵出战,孔有德是对他的有着信任,而且他也相信李应元的能力。可没想到李应元居然败了,而且败的如此狼狈,这怎么可能? 孔有德惊愕之余怎么都想不通,以李应元的能力和他的军队战斗力,不可能败啊!要知道李应元手上的部队虽然没张可大多,但战斗力却超出山东军,而且孔有德还把火炮给了李应元,按理说就算赢不了也能稳稳压住张可大。 可偏偏现在却是败了,败的如此之快又如此之惨。孔有德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可现在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了,随着李应元的败退,张可大已掩杀了过来,张可大久经战阵经验丰富,他分出部分兵力继续追杀李应元的败军,而他亲率大部直接就朝着孔有德而来,转眼间孔有德的中军被两面夹击,形式岌岌可危。 ------------ 第五百五十六章 就擒 如果说孔有德现在是惊,那么李信就是喜了。 当见到孔有德的部队被张可大杀败,张可大已率部朝自己这边增援时,李信心中大定。 这一仗虽然还没结束,但已是注定赢了。 随着李应元战败,孔有德的败亡已是时间问题,就算他外围的骑兵赶到也改变这个结果,眼下只要不给孔有德逃窜的机会就行。 “孔有德!你败亡在及,还不快快束手就降?”李信大喝道。 “我呸!”孔有德大怒:“我孔有德堂堂好汉,怎能战阵投降?今日就算败亡,也要战死沙场,不负其名!” “哈哈哈!”李信大笑:“区区叛将居然还如此大言不惭?孔有德,你身为朝廷武将,官至参将,朝廷待你不薄,可你居然不思回报还领兵反叛,掠杀地方,犯下滔天大罪,如此不义之事都做了,还称什么好汉?又有什么狗屁之名?” “当年你在毛帅部下,毛帅一手创建东江镇,收拢辽民,编练成军,同建奴死战,十数年中立功无数,更被称为国之柱石,乃天下英雄。毛帅爱才,见你孔有德作战勇猛,一路把你从小卒提拔成军官,更收你为养孙,赐名永诗。可伱如今所为能对得上毛帅重用厚待?如毛帅得知你今日之事,恐怕在九泉之下也要不得瞑目了!” “你……你胡言乱语!”孔有德被李信这番话气得暴跳如雷,当即大喊道:“既然你说毛帅,毛帅冤死你又如何讲?如不是朝廷防备我等武将,又宠用袁崇焕这等奸诈小人,毛帅如此英雄何至这等下场?” “袁崇焕是袁崇焕!朝廷是朝廷!”李信正色道:“袁崇焕矫旨杀了毛帅,朝廷自有处置,况且朝廷已明正典刑活剐了此人,这足以证明袁崇焕是擅自而为而非朝廷本意。朝中对毛帅推崇者不计其数,更有无数官员上书为毛帅平反。作为大明将领,你难道不辨是非?仅以一人所为就迁怒于整个朝廷么?如是这样的话,那你带兵叛乱又是什么行为?难不成因为你一人就代表整个辽军诸将?” “孔有德!如今你已插翅难逃,如束手就擒尚有一线生机。我知你叛乱事出有因。但国法就是国法,尤其是你叛乱之后大肆屠杀地方,更领兵回攻莱登,可你想过当初你等南渡莱登,要不是孙元化孙大人好心收留,你等哪有立足之地?更能有你今日?” “孙大人收留你等辽将辽军,还甚至安置了十数万辽民,更对你等如此信任重用,现在你背叛朝廷起兵叛乱,更挥刀向恩人下手,陷孙大人险境之中,这等作为你就没有半点羞愧么?孔有德!你这等不仁不义的小人,倒逆行事,不仅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孙大人,更对不起辽军的同僚诸将,你这样的反复小人还有脸自称大丈夫?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你……你……。”孔有德气得七窍冒烟,要论嘴皮子他哪里比得上李信,要知道李信可是堂堂读书人,虽然未能中进士,却是举人,而且现在还是兵部的主事。 他孔有德只是区区矿徒出身,在投了毛文龙后才在军中一步步成长到现在,就连读书识字也是后来才学的,更比不上李信了。 几句话,孔有德就被李信辩驳的哑口无言,尤其是李信的话直接就戳到了他的痛处。孔有德一向自认大丈夫,自以为英雄了的,可他现在的作为的确称不上英雄,尤其是带兵回军攻打莱登的举动更是如此。 孙元化曾经大恩于他,对他更是信任有加,可他孔有德现在是恩将仇报,这样的举止说一声小人都不为过。 其实孔有德做出攻打莱登的决定时也是有过愧意的,但是他勉强自己说服了自己,更下定决心等拿下登州后绝对不会伤害孙元化,甚至还想把孙元化招揽为己所用呢。 在孔有德看来,这也算是回报孙元化的一个态度吧?说白了就是自欺欺人的举止,而孔有德的部下们自然不会去反驳这些,时间久了孔有德也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举动,可现在这层遮羞布被李信当面揭穿,更痛骂他不仁不义,不是大丈夫和好汉,这让孔有德是又羞又怒。 铁青着脸,孔有德知道继续耍嘴皮子他不可能是李信的对手,而且现在的局势他也没有什么时间和李信斗嘴。眼看着自己的部队败亡在及,孔有德必须要做出最后的选择了。 这個选择就是跑!趁着对方两军还没彻底合围,孔有德要马上杀开一条血路逃出去。在外围他还有几百骑兵在,只要和这些骑兵汇合,哪怕就是败了尚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孔有德再不迟疑,他带着人掉头就朝着一个方向猛冲,意图先冲出去再说。可早就注意到他的李信怎么可能让孔有德如意?二话不说就带人拦住了孔有德,双方继续酣战起来。 几个回合下来,孔有德怎么都摆脱不了李信,两人的武艺差不多,孔有德虽战场经验丰富略强些,但强的只是稍许。刚才两人交战许久都拿不下对方,现在孔有德已有了退意,厮杀中少了一份一往无前的气势,而李信却是不同,眼看着此战已胜,只要缠住孔有德不让他逃走这一仗就能彻底赢下,李信心中已没了担忧,此消彼长之下,孔有德反而被李信渐渐压制住了。 越是着急越是摆脱不了李信,而且随着李应元所部溃败,孔有德的中军也开始有了动摇。 正当孔有德心急如焚,边交手边往外围撤的时候,突然又听到一声惊呼,下意识抬头一看,中军代表孔有德的那杆帅旗晃悠悠倒了下来,随着这面帅旗的倒下,四面八方到处都有人在叫喊着“叛军败了!”“叛将孔有德已授首!尔等还不跪地投降?”“败了败了……大伙跑啊!” 见此孔有德心里凉了半截,帅旗一倒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原本护旗官是不可能让帅旗轻易被敌方接近的,毕竟在战场上帅旗不仅是起到指挥作用,还代表着主将的安危。 一旦帅旗倒了,就等于指挥部没了,甚至连主帅都已战死或者被俘。这对于士气的打击是极大的,战场上发生这样的情况,就代表一方彻底败了,基本不可能再有挽回的机会。 “老子还活着!慌什么!老子还活着!兄弟们别乱!都给老子顶住!给老子顶住啊!”孔有德朝四周大喊,身边的十几个叛军也在喊:“都元帅安然无恙!兄弟们顶住……”之类的话。 可他们的呼喊在整个战场上根本就没效果,原本因为李应元的战败就摇摇欲坠的中军随着帅旗的一倒彻底没了抵抗的勇气,所有人争相逃命,有的见逃不掉的索性弃械跪地投降,一时间兵败如山倒,孔有德部彻底完了。 这时候的孔有德还试图努力一下呢,打算收拢一些残部带着冲出去。但李信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趁叛军大乱,孔有德已无心恋战,李信死死咬住孔有德,让他难以脱身。 惊慌失措的孔有德方寸大乱,居然被李信杀的节节后退无法抵挡,当两刀相交之下,孔有德手中顿时一震,那把跟随了他多年的长刀居然脱手而出,接着寒光一闪,李信的长刀就到了跟前,孔有德心中一惊,接着闭目等死,可等了片刻却没感受到脖颈的疼痛,睁眼一看,只见李信的长刀停在了离他脖颈咫尺距离,冷冷盯着自己。 “要杀就杀,老子但凡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孔有德知道自己完了,这时候他还不忘记说上这么一句。 “如此杀了你算是便宜你了!”李信冷笑一声,抬起一脚就把孔有德踢了个跟头,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对左右道:“捆上!捆的结实些!” “是!” 左右大喜,一拥而上就把孔有德压制的死死,接着拿麻绳把孔有德给绑得结结实实,就连嘴里也塞了布团,以避免孔有德嚼舌自尽。 拿下孔有德,这一仗彻底赢了,接下来就是收拾残局。 让人看守好孔有德,李信带人和张可大合兵继续追杀孔有德的残部,整个战场上孔有德的残部不是死就是降,还有的拼命地逃,等到黄昏时,这场大战才彻底结束,打扫完战场,清点伤亡,孔有德的三千叛军除逃走三百多骑兵和近百步兵外,其余人全留了下来。 其中战死者八百余人,剩余者全部俘虏。而李信部伤亡三百八十多人,张可大部伤亡大些要近七百五十余人,两军合计伤亡一千一百有余,从比例而言可是不小。 这也足以证明了孔有德部的战斗力之强悍,假如不是李信打了孔有德一个出其不意,双方摆开兵马面对面决战的话,说不定谁胜谁负还难以预料呢。 至于孔有德部中的将领,孔有德、李九成父子等人都未能逃脱,其部下也大多不是战死就是俘虏。逃脱者中军官仅只有两人,都是孔有德骑兵的指挥官,仗着骑兵的速度优势先一步而逃,跳出了包围圈。 当晚,捷报就送往登州,一直在登州等待消息的徐宪成半夜得知城外来了报信的斥候,急忙让人用吊篮把来人接进城来,等看完送达的捷报后,徐宪成悬了好几日的心终究放了下来,脸上更是喜不自禁。 ------------ 第五百五十七章 凯旋 两日后,李信和张可大部凯旋回归,徐宪成带着登州驻守文武官员特意以出城相迎。 当远远看见李信和张可大的旗帜出现后,徐宪成更是满面带笑,心中极为欢喜。 片刻后,走在队伍之前的李信和张可大就先到了,徐宪成也不顾自己身份,直接上前几步迎接。见徐宪成亲自来迎,李信急忙下马,张可大虽没见过徐宪成,却认识他身上穿着的官服,而且自从和李信合兵后,李信也向张可大告知了登州之事,说明因为莱登的特殊原因,如今暂由徐宪成代掌莱登军政权。 张可大和孙元化的关系其实算是不错,而且张可大在明军中算是一个颇有能力和作为的将领。自任莱登总兵后,张可大对莱登防务极为上心,多次亲临视察,着手加固防线,严格操练军队。 在山东军中,张可大的威望甚高,作为孙元化的副手是完全合格的。不过他虽然和孙元化私人关系不错,但对于孙元化重用辽将一事也颇有异议,在他看来孙元化安置辽军辽民虽是好意,可做事未免太过理想化了。 而且自那些辽民涌入莱登后,同当地的矛盾日甚,面对这个情况孙元化又拿不出好办法来解决问题,导致这种矛盾从地方渐渐发展到了山东军和辽军方面,造成了双方敌视的情况,更重要的是孙元化多次提拔辽将并唯以重用,让山东军将上下极为不满。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之前张可大才会主动请求离开登州,以驻防的名义带着大部分山东军去了莱州。他这样做无非是不想和孙元化的产生激烈矛盾,更不想自己夹在辽军和山东军中受气。 反正你孙元化是莱登巡抚,你是一把手你说了算,他这个总兵避开总成了吧?跑去莱州,来一個眼不见为净,反而少些麻烦呢。 这一次孔有德叛变,张可大惊怒之下倒也有几分幸灾乐祸,在他看来这件事完全就是孙元化自己折腾出来的。如果不是他对辽将将军的纵容,又接纳了这么多辽民,怎么会搞出叛乱的大事来呢? 但幸灾乐祸之余,张可大也暗暗担心,尤其是他接到孙元化出战的命令后,张可大的心中更是担忧。对于登州的情况他很清楚,自从他带兵去了莱州后,登州城里大部分都是辽将辽军,除去现在叛乱的孔有德,中军参将是孔有德的义兄耿仲明,游击将军是孔有德的老战友张焘,剩下来的那些将领中,山东军将占比例很低,而且军职也都不高,独当一面的大多都是辽将。 孙元化一向信任辽将,在这种情况下很可能派辽将出战。可现在孔有德已经反了,那些辽将真的可靠?张可大对此持怀疑态度,异常担忧一旦开战会腹背受敌。 但张可大是标准的军人,上司有令他只能执行。所以出战后张可大一直防备着这种情况发生,等到大战开打的时候,张可大的心更是悬在半空中,直到亲眼看见李信临阵换旗,带兵直冲孔有德的中军一幕出现,张可大这才大喜过望,彻底把心放下。 战后,张可大和李信两军汇合,这才从李信处得知登州发生的一切。对于徐宪成未雨惆缪的安排,张可大是举双手赞同的,而且事实也证明了徐宪成这样做不是无的放矢,李信手里握着开战前孔有德送来的书信,从书信的内容来看,假如不是这一次是徐宪成先解决了登州内患,又让李信领兵的话,说不定真的后果不可想象。 到了近前,徐宪成的目光就落到了张可大身上,年近五旬的张可大虽是南人,却身材高大,样貌却更似北人多些,而且和普通武将不一样,张可大没有武将的骄横,神色温和给人的感觉很是舒服,毕竟张可大是世袭千户出身,还是万历二十九年的武进士。 徐宪成没有和好友李信先说话,反而先朝着张可大走去,微笑着开口说道:“这位就是张观甫张帅吧?久闻张帅大名,今日得见实在是不虚。在下徐宪成,今日张帅凯旋而归,宪成心中喜不自禁,特此来迎。” “不敢不敢。”张可大没想到徐宪成一见面就对自己如此礼遇,他虽然官职不低,已是莱登总兵,可大明文贵武贱,他这个总兵不是总镇总兵,只是正二品的武将。 别说徐宪成这样的兵部官员了,哪怕就是普通的兵部六七品小官,张可大遇到也得先行礼呢。 可现在徐宪成却如此礼遇自己,上来还称呼自己为张帅,这让张可大惊喜交加,原本就对徐宪成颇有好感的他更多了几分感激。 “徐大人,末将可不敢称帅,更何况此次凯旋,乃徐大人谋划所至,如没有徐大人的运筹帷幄,哪里能有今日战果?” “哈哈哈!”徐宪成大笑道:“张帅此言差也,谋划只是谋划,打仗还是需要张帅这样的猛将亲临战场,一刀一枪杀出来才成。所谓运筹帷幄根本不值得一提,我可是得知张帅在招远一战大破孔有德部,如不是张帅之功,能不能拿下孔有德还是两说呢。” “徐大人这话说的没错。”一旁的李信笑呵呵地把话接过去道:“当时张帅不仅顶住了孔有德的主力,还大破叛军,如不是张帅之功,哪有后来生擒孔有德的机会?依我看来此战首功当属张帅才是!” “惭愧……惭愧……。”张可大连忙道,可他此时的心里却是暖洋洋的。无论是徐宪成还是李信,都和其他文官不同,徐宪成作为朝廷派来地方巡视的官员,不仅持有王命旗牌,更能力出众,眼光独到。尤其是徐宪成果断处置登州一事,解决了登州后患,更谋划了这一场大胜,这样的本事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更重要的是徐宪成身上丝毫没有那些文官看不起武将的臭脾气,这点让张可大见了后很是高兴。 至于李信就更不用说了,这个兵部主事同样也是如此,而且打起仗来悍不畏死勇猛的很,就连孔有德这叛将也是被李信亲手擒下的,如此文官张可大活了近五十年还是头一次见呢。 两军合兵后,张可大就和李信一见如故,这一路返回两人早就成了投脾气的好友了。现在再见徐宪成同样也是如此,张可大就更高兴了,一时间笑容满面,畅快无比。 三人简短寒暄了几句,徐宪成一手拉着张可大,一手拉着李信,并肩朝着登州城而去。 至于孔有德和他的那些叛将叛军,自然早做了安排,必定“好好款待”。 “徐大人……。”等进了登州城,张可大看看左右,欲言又止。 “张帅想说什么就说便是,虽你我今日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早就神交已久,都是自己兄弟,但说无妨。”徐宪成很是大方的说道。 张可大低声问:“怎么不见孙大人?孙大人他……?” 徐宪成带人出迎,张可大留意到人群中却没有孙元化的身影。虽然他以为孙元化重用辽将辽军有矛盾,还带兵离开了登州驻守到了莱州,可说实话张可大对孙元化个人还是很佩服的,而且他认为孙元化是一个好官,一个文官中不歧视他们武将的好官,如果仅仅因为孔有德叛乱一事,徐宪成就把孙元化关押起来,这对孙元化是不公的。 张可大问这句话的意思是想打听一下孙元化现在的情况,并且为孙元化说几句好话。 当他这声询问一出,徐宪成和李信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两人交换了下眼神,不由得都笑了。 “张帅是担心本官以王命旗牌处置了孙大人吧?” “徐大人,末将……。” 不等张可大继续说,徐宪成摆摆手道:“张帅或许不知,我和李兄还有初阳兄早在京师时就是至交好友,这一次奉朝廷之命来莱登视察,说起来也是阴差阳错,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虽说孔有德叛乱一事初阳兄有用人不明之责,但这件事本官仔细查过后却得知也有其他缘故。” “叛乱一事,主责不在初阳兄,但因为此事初阳兄也不适合继续主政莱登。就此本官以王命旗牌暂停了初阳兄之职,但并未有其他处置,初阳兄如今依旧是莱登巡抚,其行动更没丝毫约束。” “这就好,这就好。”听徐宪成这样解释,张可大顿时就放心了。既然徐宪成和李信都是孙元化的好友,而且又把话说的如此明白,自然是不会假的。 可既然是这样,那么孙元化为什么没和徐宪成一起来迎接他们呢?反而没见到他的人影。 想到这,张可大微微皱眉,突然他灵光一闪就明白过来了,难道是因为他们打了胜仗,又得知孔有德和其他辽将的确有勾结一事,孙元化实在不好意思跟着大家出城迎接?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倒有可能,一时间张可大不由得哑然失笑。 张可大猜的没错,当他们来到巡抚衙门的时候,孙元化好端端的就在衙门里等着呢。 见到徐宪成和李信、张可大三人笑逐颜开走来时,孙元化下意识站起身,神色显得很是尴尬,脸上更是青一阵红一阵的。 ------------ 第五百五十八章 后怕 孙元化的确没脸见人,当得知孔有德被擒,李信和张可大大胜叛军后,孙元化是极为高兴的。可紧接着就从徐宪成这边看到了李信送回来的那些信件,当看完信件的内容后,孙元化羞愧难当,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一直以来,孙元化都很有自信,他自觉得以诚待人,别人必然也如此待自己。 当初孔有德、耿仲明这些辽将辽军在辽东走投无路,更没任何人敢收留他们时是他孙元化站了出来,拍着胸脯给朝廷保证,这才让他们在莱登有了安生之地。 不仅如此,收留了这些人后,孙元化还向朝廷保举了他们,任命孔有德和耿仲明为参将,对于其他辽将也进行了妥善安置,哪怕当时张可大和其他山东军将持反对意见,孙元化都顶住了压力。 接着,他把莱登本就不足的军粮军饷分了部分给辽军,随后又自作主张收容了十数万逃来莱登的辽民。从这点来说,孙元化有些对不起山东军队,更对不起山东的百姓,因为他的作为引起了山东军和地方百姓的极度不满,也造成了两边矛盾重重。 可就算这样,孙元化唯一没有对不起过这些辽将辽军包括十数万的辽民。这也是他一直对耿仲明等辽将重用并放心的底气,在孙元化看来,这些人都是能征善战的猛将,只要熬过这段时间,接下来他想办法渐渐缓解双方矛盾,他们必然能为自己所用。 可惜的是,孙元化太过理想化了,也太过自信。就连孔有德叛乱后,孙元化依旧觉得这仅仅只是孔有德一人的问题,不肯也不想把这个事和其他辽将辽军联系起来。 因为孙元化的固执己见,徐宪成最终无奈请出王命旗牌停了孙元化的职,然后亲自接过莱登军政大权,用雷霆手段把登州的辽将全部抓了起来,然后调整策略,着手备战。 对徐宪成的这个做法,孙元化是极度不满的,甚至还有一种被朋友背叛的感觉。所以孙元化这些日子对徐宪成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根本就没给他好脸色看,甚至在徐宪成找他商议莱登事务的时候,孙元化还冷嘲热讽,说什么自己已是待罪官员,哪里有资格能对政务指指点点,徐宪成是朝廷大员,又负有王命,自然是徐宪成做主才是。 对于孙元化的态度,徐宪成也不恼怒,只是笑笑并没说什么。但很快前线就传来了战报,等得知李信和张可大一举解决了孔有德的叛军后,徐宪成大喜之下就去见了孙元化,并私下把同战报一起送来的孔有德的书信也带给了孙元化看。 见到这些玩意,孙元化的世界观彻底被打破了,他一直固执和信念在这一刻支离破碎。 瞪着无法相信的眼睛,意图从徐宪成那边得到不一般的回答,可徐宪成的表情却告诉自己,这一切全都是真的。 遭受如此打击,孙元化悔恨交加,能当到莱登巡抚,又精通数学和火器,孙元化的智商是绝对没问题的。此时他才清醒过来,明白了徐宪成才是对的,如果当时徐宪成没有阻止自己,又或者没有请出王命旗牌暂停了自己职务,又二话不说把全部辽将都控制起来,又以李信领兵出战的话,那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首先是张可大部的安危,张可大部的战斗力本就不如孔有德,按照孙元化原本的打算,是准备派一员辽将和张可大协同作战,然后夹击孔有德部。假如真是这样的话,原本的夹击叛军就成了孔有德夹击张可大了,到时候前线被孔有德打个措手不及,张可大部被两军合围,弄不好就是一個全军覆没的下场。 张可大一败,登州以南就再也没有部队可以阻拦孔有德了,孔有德长驱而入,用不了两日就能打到登州城下。 等到那时候,中军参将又是耿仲明,一旦耿仲明和孔有德里应外合,直接打开城门的话,那么登州还能守得住么?自己不就成了大明的罪人了么? 想到了,孙元化汗水淋漓,一脸后怕,同时心中更是愤怒不已。当初对这些辽将有多信任,现在的孙元化就有多恼怒,此外还有深深的羞愧和后悔。 在这样的心情之下,孙元化哪里还有脸面跟着徐宪成出城去迎接李信和张可大呢?如果不是他的莱登巡抚职务依在,孙元化甚至想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更不想见任何人呢。 孙元化的心情众人都明白,见了孙元化后,徐宪成半句都没提孙元化之前的过错,反而安慰了他几句,并希望现在孙元化能履行起巡抚的职责,对安置在莱登的那些辽民多加注意,避免地方矛盾继续恶化,同时也缓解双方的对立。 孙元化当然知道徐宪成是好意,之前的怨恨早就烟消云散,如今只有无比的感激。 同时孙元化还拉着张可大的手说了好些话,惭愧地告诉张可大自己之前没有听取对方的意见,这一次要不是徐宪成出手,他差一点又铸成大错。 张可大却笑着说孙大人不必如此,世间人心难测,谁都不知道这天下居然有如此忘恩负义之人。孙元化做的这些从大局来说并没错,错的只是这些人自己不堪而已。 现在幸好一切都过去了,随着孔有德等人被擒,叛乱一事已基本解决,虽然孔有德的部下跑了几百人,可这些人已成不了什么气候,只需慢慢抓捕就行,山东之乱也彻底平定了。 “诸位!”见气氛融洽,徐宪成笑呵呵地开口道。 众人向他望去,徐宪成从怀中取出两份东西道:“莱登之事眼下已经解决,罪魁祸首都已就擒,此事需尽快上奏朝廷才是,本官已经写了奏报和奏折,还清诸位一观,如未有异议,本官希望诸位在给朝廷的奏报上联名。” 说完,徐宪成就把这两份东西递给他们,让他们相互传阅。 孙元化是第一个看的,他一目三行很快就看完了这些,随后默默把它们交给了自己下首的李信和张可大。 等李信和张可大爷看完后,孙元化这才忍不住对徐宪成道:“此次平叛,叛乱之责在我,这奏折和奏报中却……。” 不等他说完,徐宪成就摆手道:“初阳兄不必如此,当初初阳兄收拢辽将辽军,又安置辽民,从本意来说并没过错,而且孔有德叛乱一事,我也找人细细查问过,他叛乱也事出有因,如山东地方能卖粮给孔有德,又或者当地豪族不那么得寸进尺目中无人的话,这场叛乱也不会发生。” “初阳兄虽然有过,但罪不在初阳兄。况且初阳兄在得知孔有德叛乱之后第一时间就下令平叛,又做出了合适的布置,这才能有快速解决孔有德叛军的战果。从这点来说,初阳兄功大于过,朝廷自然会公正处置。” “我……。”孙元化心中感动不已,徐宪成这番话分明就是为他开脱,更把平叛的功劳放到了自己头上,让自己以平叛之功来掩饰用人之过,同时还把近半责任归结为山东地方的问题。 虽然大部分是事实,就连如何平叛的战术也是孙元化最初拟定的,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在于人的问题。假如不是徐宪成未雨绸缪,果断解决了后患,哪怕战术没问题,平叛也不会有现在这个结果,甚至还会导致整个莱登陷入叛军之手呢。 “徐大人说的对!”张可大开口表示赞同,他本就和孙元化的关系不错,之前两人有矛盾无非就是因为对孙元化过于重用辽将和辽军不满罢了,再加上十数万的辽民安置问题,让张可大很是难受,为了避免冲突,这才主动去了莱州。 现在随着孔有德的叛军平定,孔有德包括耿仲明等辽将都被抓了起来,之前的问题就不再存在了。而且在张可大看来,孙元化是有本事的,也是一个不错的上司,虽然信错了人,差一点铸成大错,但事已解决何必再抓着不放呢? 假如孙元化去职,朝廷再调一个新的巡抚来莱登,难道会比孙元化更有能力,或者说会和孙元化这样对他们武将信任和尽心的么? 大明的文官是什么货色,张可大再清楚不过了。像徐宪成、孙元化和李信这样的文官简直凤毛麟角,那些文官眼睛全都是长在额头上的,根本就看不起他们这些武将,孔有德之所以叛乱除去地方对辽军的矛盾不肯卖粮外,不就是因为王象春王家的逼迫么? 这还仅仅只是王象春家中的管家呢,假如是王象春本人,说不定更为羞辱。所以在张可大看来,孙元化如果等就此渡过难关,继续留任莱登巡抚并不是坏事,总比换一个人要好得许多。 而且经此事后,孙元化也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以诚待人并非他人同样会如此对待自己,少了些天真,多些实际,反而是莱登之福啊! 张可大的态度极为重要,因为他是莱登总兵,等于是莱登地方的最高军事长官。 之所以把张可大拉上,又特意当着孙元化的面表明自己的态度,徐宪成就是想希望张可大也支持自己,把部分功劳让给孙元化,这样才能保住孙元化。 现在张可大的态度让徐宪成很是高兴,一旁的李信作为好友自然也用同样方式劝了孙元化。见他们如此,孙元化心中更是羞愧难当,也感激万分。 ------------ 第五百五十九章 变化 徐宪成当日就准备把奏报和奏书派人送往京师,孙元化却拒绝在奏报上联名,他自己另外写了一封奏书,详细向朝廷说明了孔有德叛变和平叛的经过。 虽然徐宪成等人劝说不必如此,可孙元化却执意这么做,他虽心中感激徐宪成等人,但却知道自己的错误,并不想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更不愿意分徐宪成等人的功。 错了就是错了,孙元化这点担当还是有的,而且整个莱登包括山东差一点因为自己的原因酿成大祸,清醒过来的孙元化不想掩饰这个事实,更不希望徐宪成为了帮自己卷入麻烦之中。 自己的问题自己承担,朝廷怎么处置自己都行,对此孙元化下了决心,徐宪成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徐宪成在给京师送奏报和奏书的时候还给京师那边写了信,把莱登的情况在书信中告知,恳请他们为孙元化在崇祯皇帝面前说些好话,以避免崇祯皇帝过于问罪于孙元化。 其中最关键的为两人,一人是孙元化的老师徐光启,还有一人是现在的首辅周延儒。大家看的没错,眼高手低的崇祯皇帝又换首辅了,前一任首辅干了没多久就被崇祯皇帝给一脚踢出了内阁,现在周延儒成为了首辅。 把奏报和奏书送出后,徐宪成接下来的事就是如何处置孔有德这些辽将。 其中孔有德、李九成父子和其他几个随孔有德一起反叛的辽将问题很好解决,他们的罪责是明明白白的,身为大明将领,却起兵造反,祸乱地方,事实摆在那边,容不得他们狡辩。 但耿仲明等人就麻烦些了,虽然孔有德在开战前给张焘写信,拉拢张焘一起攻击张可大,还说出了等击败张可大后,联军北上,然后联络耿仲明一举拿下登州城的打算。 虽然徐宪成手中有孔有德的亲笔信,但这也仅仅只能证明耿仲明和张焘等人有嫌疑而已,并不能证明他们真的勾结在了一起。 当徐宪成拿着孔有德的亲笔信去见耿仲明和张焘这些辽将的时候,耿仲明和张焘顿时大喊冤枉,口口声声说这只是孔有德的一厢情愿,无非是因为同僚的缘故才写的这信。 他们身为明将,深受朝廷厚恩,怎么可能跟着孔有德背叛呢?何况现在只有孔有德的信,他们一没看见孔有德的来信,二也没半分要跟着孔有德叛乱的想法,如果仅仅因为这一封信就说他们意图叛乱,这不就是莫须有的罪名么? 尤其是耿仲明更是大叫冤枉,他说自从孔有德叛变以来自己从未和孔有德有过来往,更没有私下沟通过。对于孔有德信中所说的一概不知,更是惊愕莫名,如果他知道孔有德居然拉拢自己造反,那么他会毫不迟疑拒绝。 虽然他和孔有德是义兄义弟,但私人交情又如何比得上国家大义?他耿仲明虽没怎么读过书,可忠义这两字还是明白的,假如这种事真的发生,耿仲明必然大义灭亲,也不会跟着孔有德一条道走到黑啊! 不仅是耿仲明,就连张焘也是这个态度,当着徐宪成的面咬牙切齿把孔有德痛骂一顿,还指天发誓自己和孔有德这样的反贼不共戴天。 对于他们的态度,徐宪成早就有所预料,毕竟他的判断仅仅只是预判罢了,而且耿仲明和张焘等说的也没错,眼下仅凭这封信和孔有德的交代,并不能把耿仲明等人和孔有德扯上关系,更不能真正确定他们私下勾结意图谋反。 但这种事说没有半点可能打死徐宪成都是不信的,而且徐宪成也不敢尝试,因为一旦这么做了后果极为严重。不过现在事实如此,徐宪成也无法直接处置这些人,哪怕他手里有着王命旗牌,完全可以先斩后奏,但徐宪成不是袁崇焕,对此徐宪成在之后给朝廷的奏折中也详细说明了这点,对于这些人如何处置,徐宪成最终还是交给了朝廷或者说崇祯皇帝来决定。 事情到这個地步,吴桥兵变已经平息,莱登的安危也彻底解除,接下来就是应该处置后续问题了。 但徐宪成万万没有想到,当他正在登州做后续的一系列安排,同时等待朝廷回复的时候,一件让人想象不到的事发生了,而且这个消息令徐宪成惊愕万分。 “你说什么?”徐宪成错愕问道。 当来报的人重复了一遍后,徐宪成这才相信自己的耳朵没出问题,可同时也是诧异万分。 “刘宇烈和王道纯正朝莱登进军?还出兵攻击了莱登军?” 徐宪成和一旁的李信面面相觑,两人都是一头雾水,更不明白这两个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刘宇烈和王道纯这两人他们知道,刘宇烈是兵部侍郎,王道纯是山东巡按,这两人怎么会搞到一起,而且还向莱登进军,甚至主动攻击莱登军队? 一时间徐宪成有些糊涂了,孔有德叛乱都已平定了,自己也刚刚向朝廷上了奏书,这两个家伙突然冒出来是为何?而且他们这么做的用意又是什么? 当即,徐宪成连忙把孙元化和张可大找来,把这个事告诉了他们,并向他们询问是否有其他消息。可孙元化和张可大得知后同样也是诧异万分,更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弄不明白情况的徐宪成只能下令莱登军驻守防线,派张可大带人去前线一趟,同时以自己的名义解除刘宇烈和王道纯,向对方说明孔有德叛乱已经平息的情况,以避免友军误会。 可第二日消息传来,当徐宪成看完了张可大送来的急信后紧皱眉头,这才知道孔有德叛乱后山东向京师求助,崇祯皇帝为解决山东叛乱紧急任命刘宇烈为总督,领并增援山东进行平叛。 山东巡抚余大成和刘宇烈、王道纯对待孔有德叛军的态度不同,余大成建议招抚孔有德,但刘宇烈和王道纯却一意以武力剿灭叛军。三人争吵不休,最后刘宇烈和王道纯撇下余大成不顾,直接带兵东进,打算武力平叛。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前脚刚到莱登防区就得知了孔有德大败,莱登已经解决了叛军的消息。可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刘宇烈和王道纯根本不信这个事实,反而振振有词说孔有德的叛军依在,甚至已经击败了莱登军,占据了登州等地,他们作为朝廷平叛的军队,应该一鼓作气继续进军,拿下被叛军占领的登州城,彻底解决孔有德的问题。 正是因为如此,刘宇烈和王道纯不顾莱登军的解释,居然直接出兵攻打了莱登军。 “这两人疯了吧?”李信忍不住道。 他根本无法想象刘宇烈和王道纯这么做的缘故,难道他们脑子里都是浆糊? “疯了?呵呵,怎么可能。”孙元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当徐宪成他们目光向他投去的时候,孙元化长叹了一声,摇头道:“他们这是打着抢功的算盘呢,明知事实却不顾,执意出兵不惜挑起大战,除此我也想不出其他可能。” 这话一出,徐宪成默默点了点头,孙元化的话正也是他所猜测的,因为除去这个可能不会有其他原因,除非刘宇烈和王道纯打算造反,可要知道这两人都是文官,在军队中又没什么根基,他们不是孔有德,怎么可能做这种没把握的事。 而现在急不可待地跑到莱登,摆出一副势必要平叛的架势,甚至不惜挑起争端也要开战,这不是抢功又是什么? 大明的那些官员是什么德行,在京师这些年徐宪成早就看明白了。有责任不敢担,一有功劳就和看见屎的苍蝇一般一拥而上,刘宇烈和王道纯这两个家伙就是这样的人。 孔有德在山东叛乱,之前闹的如此之大,朝廷那边也已得到了消息。为平息叛乱派刘宇烈为总督领兵,巡按王道纯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主战派,两人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这也是他们根本不顾事实急于带兵赶来的主要原因。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孔有德会败的如此之快,当李信联合张可大在招远一举击败孔有德部,并生俘了孔有德和其部将后,这场叛乱已经平息了。现在的奏报和奏书都在送往京师的路上,朝廷那边还没反应过来呢,刘宇烈和王道纯就赶了过来。 或许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又或许故意装着糊涂。眼看功劳已经落到徐宪成的手中,急不可待的他们就做出了掩耳盗铃的举止,无非就是想打一打,闹点动静出来,然后再借孔有德叛乱一事给自己弄些功劳罢了。 搞明白这点后,徐宪成是有好气又好笑,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傻的人,刘宇烈和王道纯以这种智商居然还能做到这样品级的官员,难不成他们都是白痴? 更哭笑不得是抢功劳抢到自己头上了,还不惜开战。亏得自己提前一步解决了孔有德部,如果现在孔有德还在和莱登作战的话,这两个货就这样跳出来,非但帮不了半点忙,甚至还会把整个局势搅合的更为糟糕。 徐宪成立即就做了决定,他让李信马上去一趟张可大的军中,带上自己的王命旗牌,告知刘宇烈和王道纯老实点,不要给脸不要脸。如果他们还蠢蠢欲动,就千万不要客气,直接给与回击。 ------------ 第五百六十章 大怒 李信走后,徐宪成写了一份奏折递往京师,直接把此事告知了朝廷。 两日后,李信和张可大在莱州以南和刘宇烈、王道纯的军队就打了一仗,这一战规模并不大,相比之前和孔有德的一战,从开打到结束连小半个时辰都没,而且两军一接触没多久,刘宇烈和王道纯的明军就直接溃败了,就连伤亡都没几个,整支部队丢盔卸甲,奔散而逃。 刘宇烈和王道纯这两个家伙跑的最快,开战后自己这边还没崩呢就见情况不对跑了,他们这支军队之所以败的这么快,和他们两人丢下军队先跑也有着关系,要不然要拿下还得花点力气呢。 现在好了,不费吹灰之力就击败了刘宇烈和王道纯的军队,只可惜刘宇烈和王道纯这两人跑的太快,没能抓到。见到这副场景,李信和张可大也是哭笑不得,原本以为他们如此头铁是有几把刷子的,但没想居然这么菜,这样的货色也敢来抢功?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逃回去后,刘宇烈和王道纯手上的部队基本都没了,惶恐不安的他们连忙给朝廷写奏折,一口咬定是莱登军已和孔有德的叛军合流,孙元化包括徐宪成等人已经投了孔有德,背叛了朝廷,要求朝廷尽快派援军过来围剿叛军,一举剿灭莱登叛军。 等到刘宇烈和王道纯的奏折送到京师的时候,徐宪成的第三封奏折也差不多到了。崇祯皇帝看了双方的奏折后,双方奏折上的内容完全相反,这让崇祯皇帝一时间不知究竟信谁才好。 这时候,朝廷中也因为山东之事闹了起来,以首辅周延儒等人为主,自然是相信徐宪成所言,并且徐光启接到徐宪成的信后也给崇祯皇帝进言,为孙元化解释的同时告知了莱登真相。 此外,徐宪成本人的身份也不一般,他的官职虽然不高,但他是复社创始人之一,而复社又向来和东林党、浙党交好,在朝中自然是有不少人支持的。而且徐宪成去山东是代皇帝巡视地方,又持有王命旗牌,等于半个钦差,他说的话自然是可信的。 但也有人表示反对,说徐宪成原本就和孙元化是好友,既然是这样徐宪成为孙元化遮掩并非没有可能。而且孔有德叛变事发突然,徐宪成又只是一個文官,从来没有带过兵,他去莱登只带了十几个人,怎么可能一举解决叛乱,并且处置了所有辽将呢? 要知道这些辽将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而且手上都有兵权,居然被一个手无博鸡之力的文官一举拿下,还击败了孔有德叛军,这种可能性极小。 按照他们的说法现在徐宪成恐怕已落到了孔有德手中,甚至被孔有德和孙元化等人裹挟叛乱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无非就是要借徐宪成的手麻痹朝廷和皇帝罢了,这些根本就不可信。 至于刘宇烈和王道纯主动攻击莱登军,不听徐宪成的解释导致战败,这分明也是托词。刘宇烈和王道纯都是朝廷命官,一个是崇祯皇帝刚刚任命的山东总督,另一个是山东巡按,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和孔有德等叛军同流合污的,所以他们的话更为可信。 双方各持不同意见,你来我往争论不休。尤其是孔有德叛乱一事经时间发酵已经不是叛乱那么简单了,因为孙元化包括他的老师徐光启,还有现首辅周延儒等人虽和东林党有合作,却不属于东林党阵列,眼下周延儒刚任命为内阁首辅不久,孙元化又是巡抚莱登,他们如今的实力肉眼可见增强了许多。 为了权利争夺或者是党同伐异,周延儒和孙元化的政敌当然不会放过现在这个机会,趁机泼脏水、指黑为白的阴招全都使了出来,哪怕有些人明明知道问题在于刘宇烈和王道纯而不在徐宪成,他们也顾不上了,哪怕徐宪成算半个自己人,可只要能把周延儒包括孙元化等人拉下马也顾不上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崇祯皇帝也是头痛。 从理智来说崇祯皇帝是信任徐宪成的,而且徐宪成的奏报和奏书先一步就送到了京师,当得知孔有德叛乱一事已被徐宪成解决,孔有德本人生擒的消息后,崇祯皇帝非常高兴,甚至还打算升徐宪成的官呢。 可才没过几天,刘宇烈和王道纯的告状奏折就到了,他们的奏折中内容和徐宪成的完全相反,还口口声声称徐宪成已经落到了孔有德之手,孙元化、张可大等人呢投敌,整个莱登全部被叛军占领,并击败了平叛军。 这个消息让崇祯皇帝大吃一惊,可还没等他找人询问此事真相时,徐宪成的下一份奏书又到了,奏书上详细和崇祯皇帝说明了此事的经过,指责刘宇烈和王道纯两人为了抢功不顾事实,居然出兵攻击莱登军。徐宪成派人说明情况,对方依旧装聋作哑,无奈之下徐宪成这才自卫,直接领兵击溃了刘宇烈和王道纯的部队。 双方各执一词,似乎都有几分道理,崇祯皇帝人在京师,又呆在皇宫中,哪里知道莱登那边的真相?当自己任命的官员两边说的完全不同时,崇祯皇帝多疑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时间不知道谁更可信。 “王伴伴!” “奴婢在!”在一旁服侍的王承恩连忙应声答道。 “依你看,莱登一事是徐宪成说的对呢,还是刘宇烈和王道纯所言才真呢?” “这……。”王承恩暗暗叫苦,他就是一个太监,虽然执掌司礼监,可因为崇祯皇帝继位后因为之前魏忠贤的事根本不信太监,把所有权利掌握的牢牢的。现在的司礼监早就没有以前的权势了,纯粹就是一个摆设。他王承恩虽是司礼监的大佬,又是皇帝身边的人,可其实就和一个橡皮图章没什么区别。 而且崇祯皇帝这人的性格多疑,又刚愎自用,往往遇到大事还优容寡断,甚至还没什么担当。 王承恩跟了崇祯皇帝这么多年,对这位主子再是了解不过了,崇祯皇帝问话可不好回答,糊弄过去一旦以后他反应过来肯定没好果子吃,可如果说实话又和崇祯皇帝所想的不同,惹恼了崇祯皇帝,更是要命。 再加上崇祯皇帝时不时还会对身边的太监敲打一二,提醒他们不要做魏忠贤,更说过他可不是天启皇帝。这其中的意思更是明确,就连王承恩这样的大太监在崇祯皇帝面前回话都要三思。 “王伴伴!”见王承恩没有马上回答,崇祯皇帝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冷冷又开口。 “回皇爷,奴婢刚才在琢磨这事呢。”王承恩连忙先解释了一句,接着皱眉道:“此事甚大,奴婢又在京师,如仅仅凭两方的奏折奴婢实在不好判断。徐宪成是皇爷指派的巡视官员,刘宇烈同样也是皇帝任命的山东总督,这两人都是朝廷命官,按理说都不会欺瞒朝廷,更不会欺瞒皇爷。” “但奴才以为,凡事都有可能,或许是双方沟通不畅的缘故导致现在情况。其实呀查明此事倒也不难,皇爷可再派人去山东细查核实,孰对孰错自然一目了然。” 听到王承恩这番说辞,崇祯皇帝脸色缓和了下来,这个建议倒说到他的心里去了。 不过派谁去查呢?崇祯皇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锦衣卫,让锦衣卫去核查自然是最可靠不过的。不过崇祯皇帝对锦衣卫并不能完全相信,在他看来天下人都有可能欺瞒自己,哪怕是锦衣卫也是这样。 所以除了锦衣卫外,还要派太监去,有了太监同行,锦衣卫就不敢私下糊弄自己,这才能得知真相。 想到这,崇祯皇帝顿时有了决断,当即下令由太监高起潜跟着锦衣卫的人去一趟山东。除去这个安排外,崇祯皇帝为以防万一,另外下旨给山海关那边,令总兵金国奇为帅,下辖靳国臣、祖大弼、祖宽、张韬、吴襄、吴三桂等率军四千八百人入关,以防山东局势突然恶化,守护京畿。 圣旨下达后,高起潜和锦衣卫的人直接出京,连夜赶往山东。 几日后抵达山东,高起潜为了安全起见到了济南府就不走了,派手下的太监和锦衣卫分兵两路,一路往廊坊找刘宇烈和王道纯求证,另一路绕道安丘再北上莱登,去莱登摸清楚情况,等消息搞清楚后再做决断。 没花多少力气,高起潜就搞明白了真实情况,尤其是从莱登传回来的消息证实孔有德等叛军的确被剿灭,叛将之首孔有德也已生擒,现在就关在登州大牢里呢。 至于莱登的辽将,无论是否跟随孔有德叛乱者都被徐宪成控制了起来,等候朝廷发落。而且徐宪成还表示可以把所有人犯移交给高起潜,由高起潜带回京师时,高起潜马上就让人先把孔有德和李九成父子这三个罪魁祸首押解到济南。 十日后,当人押解到,高起潜让认识孔有德和李九成父子的人辨认无误后,这才彻底相信了徐宪成的解释,连夜就给崇祯皇帝去了调查结果。得知真实情况后,崇祯皇帝先是松了口气,对孔有德等叛军剿灭极为高兴,接着又是恼怒异常,迁怒于刘宇烈和王道纯的谎言,这两个家伙居然如此大胆做出这等事来,假如不是自己英明神武,说不定就给他们骗了。 崇祯皇帝立即下旨,让高起潜带人逮捕刘宇烈和王道纯,连同孔有德等人一起押解至京师。 ------------ 第五百六十一章 升官 莱登之事前后经历了整整两个多月这才结束,随着孔有德等人押解至京师,这场闹剧也落下了帷幕。 崇祯皇帝对于孔有德、李九成父子等人的处置很快就下来了,包括其部将共计七人,以祸乱之首判处死罪,随后在西市处决。 刘宇烈和王道纯欺瞒朝廷夺去官职遣戍充军,原山东巡抚余大成巡抚地方不力,以至孔有德部叛乱,降职去了南京六部坐冷板凳,山东按察使宋光兰、山东按察司佥事王徵两人夺职。 此外,孔有德叛乱后拿下的临邑、陵县、商河、青城诸城地方官员和山东将领也均有处置,或下狱、夺职或降级留任。至于王象春的王家也没讨得了好,孔有德叛乱的原因崇祯皇帝也搞明白了,如果不是王象春的管家和长子逼迫太甚,孔有德也不会起兵做乱。 得知这个情况后,崇祯皇帝对王象春极为恼怒,王象春居然为了区区一只鸡就逼反了孔有德的辽军,再联想到当初山西军勤王兵变的往事,崇祯皇帝更是生气,如果以后再发生类似的情况,这不岂非要逼反天下的明军不成? 为了杀鸡骇猴,崇祯皇帝打算对王象春严厉处置,原本是打算扣上他一顶逼反孔有德的帽子也处死的,不过王象春毕竟是东林党的骨干,更是上过东林点将录的名人,朝中为王象春说情者不少,并解释道孔有德当初叛乱时王象春并不在老家山东,而是在南京呢,山东的事他根本就不知道。 王家的所为并非是王象春本意,仅仅只是王象春的长子和家仆私下行为,王象春虽然有过,但这个过仅仅只是治家不严罢了,孔有德叛乱从事实和他并不能直接扯上关系,所以杀王象春没这个理由,还请崇祯皇帝明察。 鉴于众人求情,而且言之也有几分道理,最终崇祯皇帝没有处死王象春,只是罢免了他的官职,打发他回乡养老去了。 而对于孙元化的问题,崇祯皇帝看在徐宪成包括首辅周延儒还有徐光启等人为他求情的份上,再加上孙元化在叛乱后所作出的平叛措施也没问题,所以最终崇祯皇帝还是放了他一码。 虽然没有把孙元化下狱严惩,但他的巡抚却没了,除了仅留下一個官身外,孙元化几乎是一撸到底。 这个结果有些残酷,但孙元化却没有半点怨言,反而暗松了口气,崇祯皇帝能如此开恩已是难得,假如不是因为徐宪成和李信的缘故,他孙元化说不定这一次生死难料。 既然有处置也就有奖励,徐宪成此次平叛立下大功,李信身为兵部主事亲临战场同样立功不小。 崇祯皇帝刚处置了一大批人,尤其是现在山东巡抚和莱登巡抚都没了,自然需要另派人执掌山东和莱登。 考虑到徐宪成等人的功劳,崇祯皇帝直接下旨让徐宪成就任山东巡抚兼莱登巡抚,这个职务等于把天启年时从山东分出莱登的做法重归于以往,重新把两地军政进行了合并。 现在山东巡抚和莱登巡抚两职再一次合二为一,由徐宪成担任。李信同样立下大功,由兵部主事转任山东兵备道,驻扎莱登,此外莱登总兵张可大平叛有功,加五军都督府右都督之衔。 圣旨送到登州后,众人皆是大喜。 徐宪成带着人迎了天使接了圣旨,等把天使安顿好后,徐宪成、孙元化、李信、张可大四人回到二堂,相互道贺。 “如此,这事也算彻底了结了,我孙元化能有此结果多亏了诸位帮衬,在下心中感激不尽。”孙元化虽然丢了官,却没有半点沮丧,而且他对徐宪成等人的升官重用心中很是高兴,毕竟徐宪成和李信都是自己好友,张可大也是自己的搭档,大家的关系都很不错,而且这一次要不是他们帮忙,自己还真是生死难料呢。 “就是委屈了初阳兄了。”张可大虽然还是总兵,可眼下已有了右都督的职衔,从品级上已升到了一品,几乎和当初的毛文龙差不多了。虽然升官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孙元化的罢职却心中觉得可惜,在他看来孙元化虽然因为用人不当过于信人导致这场叛乱,还差一点丢失了莱登,可孙元化在大明官员中却是难得懂军事的文官,而且他还精通火器,对武将也没文官的那种骄横,现在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让人叹息。 “没什么可委屈的,有这样的结果就很不错了。”孙元化笑呵呵地说道。 “不知初阳兄日后有何打算?”李信开口问道。 孙元化想了想道:“我打算先去一趟南京拜访几位老友,然后再回苏州府的老家。或许过些时日,再到南边去转转吧。这些年先在京师,后又去辽东,接着又至莱登,忙忙碌碌已多年没有回乡了,如今丢了官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以后有更多时间潜心修学,研习格物,也算是一件好事。” “初阳兄如此实是浪费了一身本事啊!”李信忍不住道:“初阳兄大才,我等都是知道的,如今国家内忧外患,正需要初阳兄这样的人才。初阳兄退居家乡,潜心修学固然不错,但于国事却根本无益,何不继续留在莱登?” “留在莱登?”孙元化一愣,他都被罢官了,现在身上除了一个官身外连半个职务都没,何况眼下徐宪成已是山东巡抚兼莱登巡抚,他这个前巡抚留在莱登干嘛? “对!”李信点头道:“朝廷的旨意初阳兄刚才也听了,眼下朝廷有意把山东和莱登再合二为一,并下旨由小弟为山东兵备道,驻守莱登。” “小弟自问能力不差,却比不上初阳兄,况且初阳兄在莱登主政时除去辽将一事轻信于人外,其余诸事并无什么过错。反正初阳兄回苏州府也未有大事,倒不如留下来帮衬我一把,更何况徐贤弟和张帅对初阳兄也不是外人,何必急着回乡呢?” “李兄说的没错。”徐宪成接过话道:“初阳兄之才我等皆知,虽此次朝廷问罪,但其罪并不损初阳兄之名,还请初阳兄看在国家和山东军民百姓份上暂留莱登,以助我等。” “对啊孙大人,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要是回去了岂非可惜?倒不如留下来吧,反正都是自己人,也算帮大伙的忙了。”张可大在一旁也劝。 众人一番劝说,倒让孙元化有些动心。虽然孙元化对朝廷的处置没有异议,可要说心中一点失落都没那也不可能的。一个堂堂巡抚被一撸到底,仅仅保留了一个官身,数十年的努力毁于一旦,孙元化岂能半点没有想法? 再加上徐宪成他们都是自己的好友和同僚,也是因为他们的缘故才击败了叛军,并且守住了莱登。假如不是这个缘故,按照孙元化之前的准备,说不定现在莱登自己落到孔有德等辽将手里了,而他也成了阶下之囚,甚至兵败身死。 从这点来讲,就算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现在他们劝自己留下来协助,孙元化无论于情于理都不好意思拒绝。而且在他心里还有一个想法,就是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假如真的回了苏州老家,他孙元化这辈子恐怕也就如此了,可如果留下来辅助徐宪成和李信他们,说不定有朝一日还有起复的可能。 想到这,孙元化忍不住就动心了。他的神色变化徐宪成看在眼里,当即心中就明白了孙元化的打算,趁热打铁直接就把这个事给敲定了下来。 最后,孙元化没有拒绝徐宪成的好意,同意留在莱登。虽然他现在没了官职,徐宪成也没办法给孙元化再谋一个官职,毕竟朝廷官职不是可以私授的,不过以山东巡抚和莱登巡抚的名义,让孙元化以参赞身份行事却没任何问题,就这样孙元化摇身一变成了徐宪成的参赞,继续留在莱登,除去兵事由李信执掌外,民政方面依旧由孙元化来管理。 解决这些后,接下来摆在徐宪成面前的就是耿仲明和张焘等辽将问题了,眼下孔有德等叛将已经伏诛,但耿仲明等人的事还没解决。徐宪成虽怀疑耿仲明等人和孔有德会有勾结,尤其是在之前的平叛一战中,孔有德还私下给张焘写信,让张焘配合孔有德夹击张可大,并扬言等打到登州城后再联络耿仲明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拿下登州。 可就算有这样的情况,但仅仅只靠孔有德的一封信根本无法证明耿仲明和张焘有谋反之意,更不用说他们当时连信都没看见呢,更不知道这件事的发生。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把耿仲明等人扯进叛乱中根本就站不住脚,哪怕徐宪成对他们再不放心,也没有实际证据处置。 何况这件事徐宪成给朝廷去过奏折,说了自己的想法,崇祯皇帝也没明确答复,只是让徐宪成自己看着办。 他又能怎么看着办?总不能直接把耿仲明等人给杀了吧?先不说他们不是参将就是游击将军,级别最低的也是千户,没凭没据的杀人,影响实在太坏了。而且现在莱登的辽军辽民可是不少,一旦杀掉耿仲明等人激起兵乱和民变,刚刚平息的叛乱说不定就又闹了起来,徐宪成可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现在这些人还关在登州城里呢,具体怎么处置徐宪成一时间也没什么好办法,他只能继续给崇祯皇帝上书,建议把耿仲明等辽将打散后安排到其他地方去,此外还建议把莱登的十数万辽民分别安置在京畿各处,以填补之前己巳之变造成的人丁损失。 ------------ 第五百六十二章 政治联姻 徐宪成就任巡抚之职时,朱慎锥已回到归化城将近半月了。 和自己离开时相比,现在的归化城大不一样,随着土默特各部的稳定,再加上林丹汗死后西部的威胁解除,经历过几次战火的归化城再一次成为草原最重要的城市,而且它的位置和路线又恰好位于草原的核心,是东来西往并沟通南北的要道。 塔娜在朱慎锥留下的人辅助下,对归化城进行统治,同时也鼓励各部来归化城进行贸易,从而使得归化城的商业繁荣起来。现在的归化城不仅是草原上重要的大城,更是草原贸易的中心,在这里蒙古人不仅能把手里的牛羊和其他资源卖出去,还能换到他们稀缺的各种从大明来的货物。 这些货物虽然普通,可大多都是蒙古人日常生活所需,而且价格也很是合理,在归化城贸易既安全又便利,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归化城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繁荣了许多。 城主府中,朱慎锥半躺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东西在细看着,在他身边是塔娜。 这一次朱慎锥走了这么久才回来,令塔娜很是担忧,虽然塔娜在草原也得知朱慎锥是因为建奴入侵的缘故这才耽搁,而且后来还来信让王海去一趟大明,这封信同样也是给塔娜带平安的。可夫妻两人一分别就是近一年,在归化的塔娜思念的紧。 “别看了!”见朱慎锥拿着那卷东西看个不停,塔娜直接伸手从他手里取过,随手丢到了一旁:“这账册有什么看的,你留下的商行的掌柜账房都做的不错,而且我也不是不懂这些,早就复核过了,多看也是无益。” 朱慎锥听了笑笑也不反驳,虽然留在归化的人是他安排的,也是商行可信的老人,可信归信,作为“东家”必要的审核还是需要的,那边就算做做姿态也是必须。 毕竟人心难测,再忠心的部下在巨大利益的趋势下如果没有监督会不会起贪婪谁都无法保证,虽然塔娜已历练出来了,可上一次他一走就是近一年的时间,这么久不在归化,现在的归化又发展的如此迅速,他回来后怎么能不仔细了解情况呢? 不过塔娜说的也不算错,她说她已经复核过了,刚才朱慎锥在翻开的时候的确没发现什么问题,这也让朱慎锥颇为满意。 “对了,娜木钟那边又派人来了,对这个女人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塔娜靠在朱慎锥的身边忍不住问道,之前王海回大明的时候,塔娜就让王海给朱慎锥带了一封信,告知了林丹汗死后其部落内部争夺汗位的情况,同时也把娜木钟意图嫁给朱慎锥的想法也提了提。 “怎么?吃醋了?”见塔娜一副略有急切的表情,朱慎锥笑着反问。 “嘻嘻,我又不是大明的女人,这种事在我们蒙古很是寻常,再说了你如果娶了娜木钟,我依旧是你的大福晋,她就算是当了大汗的母亲也要喊我一声姐姐,我能吃哪门子醋呢?” 塔娜明亮的眼睛闪动着,对朱慎锥继续道:“我觉得这个事倒是一件好事,如果反对的话当初就不会让王海给你带信了。西边传来消息,娜木钟和苏泰,就是额尔孔果洛额哲的母亲斗的不可开交,两人为了大汗之位就差一点把最后的脸皮都撕下来了。” “不过听说苏泰似乎更胜一筹,毕竟她当了多年的大福晋,而且额尔孔果洛额哲再过几年就要成年了,阿布鼐现在才三岁,连话都说不利索,这方面自然更有优势。” “现在她派人来,肯定是有些受不住苏泰的压力了,如果你这时候娶了她,那么苏泰那边就不再是问题,而她的儿子也能在争夺中胜出呢。” “依你的意思,还是想让我娶了这个女人?”朱慎锥笑问。 塔娜大方地点头,这种事在蒙古的确不算什么,何况政治联姻古就有之。林丹汗死后,他留下的两個儿子是最合适的继承人,相比额尔孔果洛额哲,对腾格尔部来说阿布鼐继位更加合适。而且娜木钟还甘愿嫁给朱慎锥,一旦两人成婚,阿布鼐就成了朱慎锥的继子,并且能够就势以摄政名义行使大汗之权,这对于腾格尔部,包括塔娜的长子腾格尔都有莫大的好处。 不过朱慎锥却摇了摇头,这件事自塔娜让王海给他带信之后,朱慎锥就在仔细琢磨了。从表面上来看,朱慎锥娶了娜木钟的好处的确不少,非但能够掌控下一位蒙古大汗,更能给腾格尔部带来极大的利益。 政治联姻对朱慎锥来说并没什么,如果出于需求别说让他娶年轻的娜木钟了,哪怕就是年龄大些的苏泰都没问题。 历史上成大事者不都是如此?而且这些成功者娶人妻甚至寡妇的数不胜数,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东汉末年的曹操曹阿瞒了。 所谓的阿瞒好人妻,根本就是在胡扯,曹操好色毛病的确有,话说那个男人不好色的?圣人都说过“食色,姓也”这样的话。但要说曹操只好人妻就是不对了,曹操所娶的人妻(寡妇)大多都是有政治目的的,他是用这种联姻的手段来拉拢各方势力,为己所用。 不仅是曹操本人,就连他的儿子曹丕也是这样,曹丕娶甄宓也是一样道理,那是为了收拢袁绍死后和其次子袁熙的政治遗产为己所用罢了。 除去大名鼎鼎的曹操父子,还有唐太宗李世民也是如此,李世民先娶了带着女儿的寡妇韦氏和她的堂妹(也是寡妇),那是因为要拉拢关中的韦家,从而加强自身实力争夺天下。 三十二岁时,李世民还特意又娶了前朝的皇后,已经六十三岁的萧氏,按照辈分来算,李世民还得喊她一声表婶呢,可依旧这么干了,难道六十三岁的萧氏真国色天香么? 哪怕萧氏年轻时再漂亮,六十三的老妇早就年华不再,美人迟暮怎么可能和娇滴滴的年轻女子相比?之所以这么干,那是因为李世民刚在玄武门之变后夺得了皇位,因为杀兄囚父登上皇位后并不稳固,而萧氏却是李广的皇后,虽然李广早就亡国身死,但在刚开国不久的大唐天下,怀念前朝的士族依旧不少,娶了萧氏可以安抚这些士族,并且给天下一个态度,这个婚姻感情方面极少,更重要的还是出于政治。 远的就不去说了,就说近些的吧,比如他们老朱家的大明,这种情况也是发生过的。 朱元璋的次子朱樉也就是后来的秦王娶了一个蒙古女人,这个女人是大名鼎鼎的王保保的妹妹,也就是后来金庸在武侠倚天屠龙记中提到的重要女主角之一的敏敏特穆尔,汉名赵敏。 敏敏特穆尔是蒙古王公之女,也是王保保的亲妹,朱元璋为了拉拢王保保和蒙古各部,在俘虏敏敏特穆尔后就安排了她和次子朱樉的婚事。其实那时候敏敏特穆尔并不想嫁给朱樉,因为她已经有过婚姻了,但出于政治目的,朱元璋依旧强行让两人成婚,并册封敏敏特穆尔为秦王正妃。 更近些,就是原来的顺义王卜石兔了,这家伙为了顺义王位为不顾三娘子反对硬娶了她,难道他还真打算和自己名义上的“曾祖母”成夫妻之事么?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卜石兔娶三娘子仅仅是为了顺义王的王位,是为了确定自己在土默特草原首领的名义,这同样也是政治联姻。所以塔娜对这件事非但不反对,还很热衷,因为一旦朱慎锥娶了娜木钟,接下来的好处可是不少。 不过朱慎锥却不是这样想的,虽然娜木钟给自己的诱惑很大,他也清楚娶了娜木钟后带来的好处。但深思后朱慎锥却想到了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蒙古大汗汗位的归属和传承。 自成吉思汗后,蒙古帝国开始登上了历史舞台,等成吉思汗死后,在经历了前后四位大汗也就是窝阔台、贵由、蒙哥、忽必烈,在忽必烈时期达到了顶峰。 灭亡南宋,忽必烈建立了大元,登上大元皇帝之位,从而把蒙古大汗和皇位结合为一,开始了蒙古人在中原的近百年统治。 等到朱元璋在南方起兵,统一南方后北伐中原,最终把蒙古人从中原赶了出去,再经历几次大战,尤其是捕鱼儿海之战后,苟延残息的北元小朝廷彻底覆灭,自此黄金家族再也没有了“皇帝”的桂冠,从高高的宝座掉落,不复往日的辉煌。 虽然丢掉了皇帝的桂冠,但依旧保留蒙古大汗的称号,从这点来说蒙古大汗从大明建国后一直存在,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蒙古人内部的分裂和争斗等原因,再加上外部因素,蒙古大汗到林丹汗手中已名不副实了,除了一个名义上的蒙古共主外,他这个大汗并不能号令所有蒙古人。 这也是林丹汗继位后多次发动战争,意图用武力再一次统一蒙古的原因。可惜志大才疏的林丹汗非但没能做到,反而因为他的屡次骚操作最终众叛亲离,甚至连察哈尔老巢都丢掉了,又没能拿下土默特,从而往西遁走,最终因为感染天花死在了青海。 林丹汗一死,大汗之位空缺,这才导致现在他两个儿子争夺汗位的情况发生。一旦最终分出胜负,那么就表示蒙古人即将又有了一个蒙古大汗出现。虽然蒙古大汗现在已名不副实,可大汗依旧还是大汗,只要这个汗位在,那么谁能保证未来蒙古不会出现变化?再出一位雄主再一次统一蒙古呢? ------------ 第五百六十三章 谋划未来 朱慎锥是大明人不是蒙古人,而且他还是大明的宗室。 虽然他娶了塔娜,也和塔娜生了两个儿子,长子腾格尔不仅拿到了顺义王的头衔,现在还已经是土默特草原名义上的首领了,更有了菊尔汗的称号。 就算这样,对朱慎锥来说大明才是他的根本,眼下大明已有乱象,各地叛乱不断,义军纷起。 而在辽东,皇太极雄才大略,步步紧逼,主动出击,弄得大明苦不堪言。 至于当今的皇帝崇祯皇帝就更不用说了,这个皇帝虽然是大明历朝以来如说勤政程度丝毫不亚于朱元璋的,而且节俭异常,可他既没有政治智慧也没政治手段,性格中缺陷极大,别说和朱元璋相比了,就连他哥哥天启皇帝也远远不如,他这样的人当皇帝如果仅是当一个摆设还好些,可问题他这个皇帝什么都要管却什么都管不好,越做越错,仅仅继位几年时间,整個大明的状况就成了如今这样。 大明在崇祯皇帝手上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朱慎锥比任何人都明白,一旦大明亡了,作为大明宗室的朱慎锥下场可想而知。就算侥幸逃脱,朱慎锥也不愿意被异族所统治,子子孙孙脑袋后面留上一条猪尾巴,当异族的奴才。 早在许多年前,朱慎锥就开始在准备了,他起初仅仅只是想自保,能在乱世到来时有保住自己和家人的能力。可后来因为各种事的发生,尤其是在阿失帖木儿部发生内乱之后,朱慎锥只能硬着头皮冒险解决了叛乱,接着又为了塔娜和他的儿子,从而接管了整个部落。 时间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现在的朱慎锥实力已经不弱了,先不说他基本掌控住了整个土默特草原,仅仅手上能动用的蒙古骑兵就达到了两万多人。这股力量在蒙古算很强了,要知道这两万多蒙古骑兵可不是所谓的控弦之士,其中近半都可以说是职业骑兵,剩下来的也是从各部精挑细选出来的。 假如把各部的所有能上战场的男丁加在一起,那么能动用的兵力可以再翻上一番,这股力量足以决定草原许多部落的命运了。 就连在大明,朱慎锥也拥有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这支力量就是他的新军。虽然新军总体规模并不大,人数也远少于蒙古骑兵,但其战斗力却是首屈一指的,而且这些年朱慎锥的新军不仅经历过多次草原的战争,还在之前勤王之役中正面和建奴打了一仗,其作战经验丰富,足以以一敌十。 如果现在朱慎锥就直接起兵的话,说不定能和当初皇太极一样直接打到京师去,搅得整个天下翻天覆地。 不过目前并不是好时机,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的大明虽有颓相,但实力尤在,大明各地数十万边军和上百万的卫所部队可不是吃素的,一旦短时间拿不下京师,朱慎锥就会陷入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压力,最终功亏一篑。 就算勉强打下京师,朱慎锥也没把握掌控住整个大明。他的根基还太浅,大明的天下对崇祯皇帝还有几分期望,整个局势也没到彻底败坏的阶段。此外还有大明这么多年根深蒂固的各种问题存在,这些问题包括文官集团和地方士族,也包括土地兼并和百姓之间的矛盾,还有其他林林种种的许多情况,如果现在接手大明,朱慎锥要面临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一个大烂摊子,解决起来异常困难。 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打烂再重造。 当一幢房子年久失修,已经破破烂烂摇摇欲坠的时候,再去修补已很困难了。而且修补的代价要比重建更大许多,同时也不能保证修补后的房子能完好如初。 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推到重建更为合适,把旧的一切彻底推翻,借别人的手铲除诸多隐患,然后再在原来的废墟上重建一幢新房子,一切从头再来,反而更好。 当然朱慎锥是绝对不会去做推到这幢房子的那只手,更不会去做摧毁原来秩序的那个人。因为他的身份有利有弊,有利的是他是宗室,是朱元璋正儿八经的血脉,完全有资格接手倒塌的大明帝国。而弊端也正是因为这个身份所至,一旦他这么干了那么就会受到来自于各方面的攻击,不利于接下来的统治。 换句话来说,朱慎锥现在是既立又要,他准备在关键时刻才正式登上这个舞台,从而获取最大的利益。现在出头时机未到,朱慎锥还需要耐心等待,等待这个机会的到来。 不管怎么说,拿下大明,最终取而代之已是朱慎锥的最终目的,一旦成功后,朱慎锥就能入主中原,成为新的天下之主,而大明也能用另一种方式继续下去。 等完成这一步后,解决了大明的内患,接下来就要面临外部问题。其首当其冲的就是辽东的建奴,灭掉建奴,收复辽东是必须要做到的,朱慎锥也有绝对的信心。 当建奴问题解决后,那么接下来就是蒙古草原了。自大明开国以来,蒙古人一直都是大明的敌人,双方前后打了两百多年,打打停停从未有过真正的和平。 之所以因为这样,其根本就是有着蒙古大汗的存在,虽然北元小朝廷灭亡后,黄金家族已经没了帝位,但蒙古大汗的头衔依旧是所有蒙古人的共主,依旧能影响到蒙古各部和普通蒙古人。 也就是说只要蒙古大汗存在一日,大明和蒙古就没有可能真正的和平。只有没了蒙古大汗,那么朱慎锥才有可能彻底收服蒙古,把蒙古成为大明的一部分。 这点“我大清”就干的不错,通过各种政治手段,比如联姻、分化、划分各部落范围再加上绝对的武力压制等,不断削弱蒙古各部实力,最终完成了历史上大明始终没能解决的蒙古问题。 但“我大清”这些做法之所以能够成功,除去之前所说的这些手段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在建奴入主中原后,蒙古草原已经没有了蒙古大汗的存在,蒙古人几百年的共主就此消亡,蒙古人已成了一盘散沙,自然就好对付了许多。 所以从这点来说,一旦朱慎锥娶了娜木钟,扶持她的儿子上位,那么蒙古大汗这个头衔就能继续下去,未来要解决蒙古问题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此外还有几个问题也很难解决,其一就是朱慎锥娶了娜木钟后虽然短时间来看获利巨大,更能以大汗继父的名义号令蒙古各部,但这样做的话隐患重重。 历史上权臣都没好下场的,哪怕权倾一时最终的结果也异常惨淡。远的有霍光,近者有张居正,如果未来历史不改变的话,或许还有多尔衮呢。 他们在世的时候都是权倾朝野,风光无限,就连皇帝也要听命。可死后的清算却残酷无比,无论是霍光还是张居正,又或者还没成为“皇父摄政王”的多尔衮,其家族都落了个灭族或者凄凉的下场。 假如朱慎锥成了蒙古大汗继父,那么他的地位就和历史上的这些人差不多了,手里掌控着年幼的大汗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且能更好掌控住蒙古各部。 但小孩子是会长大的,朱慎锥也会老去,未来会发生许多可能。一旦这种可能朝着最可怕的方向发展,后果相当严重。 除去这个问题,还有蒙古的整体问题。如果朱慎锥入主中原,他必须要着手解决蒙古问题,他是不允许蒙古成为新大明强大敌人,更不允许一个完整的有共主的蒙古存在。 腾格尔、阿古达木,他们都是朱慎锥和塔娜的儿子,虽然他们身上有着蒙古人的血脉,可同样也有大明宗室的血脉。以后朱慎锥和塔娜或许还会继续生下其他子女,等他们长大成人后,朱慎锥会想办法让他们成为其他部落的首领,从而替代原本的首领执掌部落。 这也是朱慎锥的另一个打算,通过这种方式逐步掌控住蒙古各部,再加上其他手段分化和拉拢其他蒙古各部,等百年之后,蒙古人自然而然就和大明人没什么区别了,双方的融合也成了事实,困扰大明两百多年的蒙古问题也能就此解决。 所以考虑来考虑去,朱慎锥最终还是打消了娶娜木钟的想法,虽说诱惑的确不小,但从长远角度来看拒绝才是最好的结果。 当朱慎锥耐心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塔娜,塔娜认真听完后许久都没说话,神色中带着复杂的表情陷入了沉思。 “怎么?觉得可惜了?”搂着塔娜的肩膀,朱慎锥轻声问道。 塔娜点点头,叹声道:“的确可惜了,原来想你娶了娜木钟后会有许多好处,可现在这么一说反而是件麻烦事。不过你说的对,你们汉人有句话说的好,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我们蒙古人也有类似的话,就是当一个陌生人给你财富的时候,要小心对方笑容背后手里握着的刀子。” “是啊!”朱慎锥道:“短时间的利益往往会蒙蔽人的眼睛,雄鹰只有飞的更高才能看得更远。这件事我想了许久,这才下了这样的决心,如果现在吞下这块肥肉,说不定哪天就成了要人命的毒药。到时候我和你或许不会有太大问题,可是我们的孩子怎么办?他们的后代又怎么办?为了长治久安,绝对不能娶娜木钟,更不能让蒙古大汗这个头衔继续下去。” ------------ 第五百六十四章 苏泰的心情 塔娜不愧是从小就立志要成为三娘子的女人,自嫁给朱慎锥以来,朱慎锥对她也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这个丈夫雄才大略,根本就没把区区蒙古放在眼里,这么多年的谋划一直盯着整个大明,从如今大明的变化来看,或许还真有成功的可能呢。 虽然塔娜在蒙古生活的习惯了,也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去大明。更何况塔娜早就知道朱慎锥在大明还有一位正妻,骄傲如塔娜是不可能从蒙古去大明生活的,哪怕最终朱慎锥真的夺取了天下,塔娜也会继续留在草原。 她的儿子腾格尔同样也是如此,与其以半个蒙古人的身份去争夺中原一个虚无缥缈的皇位,反而当顺义王和菊尔汗更好些。至于阿古达木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就顽皮的他如果去了大明当一個被约束的王爷,肯定是受不了的。 倒不如也留在草原,至少朱慎锥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儿子,到时候给他一个部落,或者打下一个部落让他管理,岂不比去大明更好? 至于当蒙古大汗什么的,塔娜从来没有这个念头。因为无论是塔娜还是朱慎锥根本就没半点黄金家族血脉,而蒙古大汗这个位置只有黄金家族的成员才能担任,其他人是根本不可能上位的,也得不到所有蒙古人的认同。 就像现在让腾格尔娶了卜石兔的小女儿,这就是一种政治手段,利用黄金家族的名义稳固腾格尔在土默特草原的统治。可这只是一种手段,而且能用在土默特部,却根本不可能用在蒙古大汗的汗位上,这完全是两码事。 塔娜觉得朱慎锥说的对,娶娜木钟的隐患太多了,长远来看已超过短期获得的利益,更重要的是还会影响到他们的子孙在草原部落的统治,这是塔娜无法接受的。 再说了,蒙古大汗是黄金家族的,又不是塔娜家族的,为了她和朱慎锥,包括他们子孙后代考虑,蒙古大汗就此消亡未免不是一件好事。等想通了这点后,塔娜不由得放松下来,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既然这样,那么我让人去拒绝娜木钟?反正她和苏泰母子的争斗和我们无关,随便她们怎么折腾吧。” “呵呵,没这个必要。”朱慎锥笑着摇头。 见塔娜露出疑惑之色,他向塔娜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些。 塔娜不解依偎在朱慎锥的怀中,朱慎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一开始塔娜不以为然,可随着朱慎锥往下说,她的眼睛渐渐瞪大了,最后更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这样安排,如何?”说完,朱慎锥笑着问塔娜。 塔娜先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着,可很快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捏着拳头就朝着朱慎锥胸口打去,边打还边笑骂朱慎锥实在是太坏了,不娶娜木钟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计算人家,甚至还把苏泰母子也算计进来了。 青海,林丹汗的部落所在。 曾经雄踞察哈尔,号令整个蒙古的林丹汗本部已没了往日的辉煌,自从丢失察哈尔,又没有拿下土默特后,林丹汗只能无奈带着部落继续西迁,穿过草原来到了青海。 相比牧草丰盛气候宜人的漠南蒙古,青海这边条件要差不少,而且在经历了几次失败后,部落的损失也是极大。 原本林丹汗打算在青海重整旗鼓,休养生息后找机会再打回去的,堂堂蒙古大汗吃了这样大的亏,心高气傲的林丹汗怎么能忍受?哪怕拿不回察哈尔,也要拿回土默特,重现黄金家族的荣光。 可惜的是林丹汗没有这个机会了,到了青海不久,还没等他恢复元气,一场天花就在青海快速蔓延,在天花这种魔鬼面前,无论你是大汗还是普通牧民都是一视同仁,林丹汗最终没能躲过,在感染天花后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被长生天召唤而去。 这场天花不仅夺去了林丹汗的生命,更给部落带来了沉重打击,天花过后部落损失惨重,有近五分之一的人口在这场天花中死去,整个部落更是一蹶不振。 这还不算,林丹汗去世后,蒙古大汗之位空悬,林丹汗的两个儿子在其母的支持下开始了争夺汗位。一时间汗位的争夺很是激烈,双方更是势均力敌,僵持不下。 支持苏泰和娜木钟的人几乎各半,始终没有分出胜负,为了压倒对方,拿到大汗的头衔,娜木钟开始找寻外援,最终就把目标盯上了朱慎锥,并提出了下嫁朱慎锥,让朱慎锥扶持年幼的大汗成为摄政王的建议,在娜木钟看来自己的美丽在草原上是数得上的,虽然生了儿子,却依旧年轻漂亮,而且她的身份又贵重,身后还有母族部落的支持,再加上她的儿子又是大汗之位的竞争者,现在又仅仅才三岁而已,一旦娶了自己就能成为大汗的继父,拥有摄政权利,只要这个建议提出,对方必然会答应。 娜木钟也算是一个狠人,为了儿子的地位和自己的荣华富贵不惜付出这样的代价。而且她很清楚自己的弱势所在,毕竟和苏泰相比,她的儿子太过年幼了,假如背后没有一个足够有力量的男人支撑,就算登上汗位也保不住。 如果能嫁给朱慎锥,娜木钟很有自信凭着自己的美貌笼络住朱慎锥为己所用,从而护住自己和她的儿子,并得到梦寐以求汗位。 至于未来如何,娜木钟自然也是考虑过的,只要等她的儿子长大成人,这汗位渐渐稳固,朱慎锥这个工具人也就没了作用,到时候是留着呢还是解决掉,还不是自己一句话就能做到的?哪怕对方太过强势也没关系,反正自己年轻,又足够的时间,耐心等上十几年甚至更多的时间,总会有办法。 娜木钟的如意算盘打的不错,在接触了腾格尔部之后就耐心等待对方的回信。可左等右等都不见有回复,渐渐娜木钟有些沉不住气了,她想了想重新派了一个人去交涉,比上一次更为诚恳,还特意让人带去了自己一件随身之物,以表明自己的心意。 算时间去的人早就到了归化城了,也差不多要回来了,这几天娜木钟无比期待着好消息的到来,她很有自信朱慎锥必然会答应娶她,因为她开出的条件太过优厚了,只要有点野心的人都无法拒绝,而朱慎锥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么?答案是自然的,要不然也不会从一个普通的部落在短短几年时间就成为土默特之主了。 就在娜木钟期盼着来人带来好消息的时候,离娜木钟不远的地方,也就是林丹汗的大福晋苏泰的大帐中,年过三十的苏泰阴沉着脸,手里紧紧抓着一件东西,整个人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忍着心头怒火。 苏泰十四岁就嫁给了林丹汗,十六岁为林丹汗生下了长子额尔孔果洛额哲,除这个儿子外,苏泰还给林丹汗生了一子一女,可惜小儿子四岁时夭折了,现在女儿仅六岁。 作为林丹汗的大福晋,苏泰的样貌自然是不差的,相比美丽娇艳的娜木钟,她多了一些庄重和雍容。 不过从年龄相比,苏泰自然是比不上年轻的娜木钟,毕竟是生过三个孩子的母亲了,而且蒙古人居住草原,是游牧民族,哪怕是蒙古贵人的生活条件也是不如大明的富豪之家,蒙古习惯时常迁移,再加上草原风沙缘故,三十出头的苏泰脸上不可避免有了风霜之色,也失去了年轻时的美丽。 自从林丹汗死后,作为大福晋的苏泰就打算拥立儿子额尔孔果洛额哲成为下一任大汗。可她没想到娜木钟表示反对,直接以蒙古人的规矩,蒙古大汗并非长子继承,而是以公推来决定来的。而且蒙古人有个习惯,就是幼子守灶制,这个制度就是父母的财产一般都是由最小的儿子来继承才对。 当年拖雷就是成吉思汗的幼子,后来成吉思汗死后大汗之位是拖雷主动让出去的,这才由窝阔台继承。窝阔台死后,贵由继承大汗之位,但贵由这个大汗当的时间很短,贵由之后大汗位就落到了拖雷系手中,等于转了圈后又回到成吉思汗的幼子后代手里,从这点来说蒙古人的传统依旧极其重要。 所以娜木钟以幼子守灶的说法来反驳苏泰,提出按照传统就应该由三岁的阿布鼐来继承汗位,而不是让额尔孔果洛额哲当下一任大汗。 这个理由很是充足,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而且为了拉拢林丹汗的旧部,娜木钟早就做了不少准备,一时间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居然压住了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苏泰。 不过苏泰也不是任凭泥涅的人,她能当上林丹汗的大福晋并且给林丹汗生下长子在部落中同样有着支持者。尤其是现在整个部落遭受接连打击后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雄厚实力,如果这时候选一个仅仅三岁的大汗上位,难道一个娃娃能带领部落走出现在的困境?更当好这个大汗? 头脑清醒的人都能有正确的判断,相比三岁的阿布鼐,十四岁的额尔孔果洛额哲更加合适。就这样双方争论不休,为了大汗之位几次商议无果,两边就此僵持了下来。 前几日,苏泰正准备以大福晋的名义再一次召开部落会议,决定大汗之位的归属,可还没等她做好准备呢,一个从东边来的人悄悄找到了苏泰,给苏泰带了一封信还有一件东西。 这封信是塔娜以腾格尔部的阿力亚名义写给苏泰的,而那件东西也是塔娜随着信一起送来的。 当看到这件东西的时候,苏泰一眼就认了出来,她对这件东西她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这是一件精美的首饰,是当年林丹汗娶娜木钟为福晋时送给她的礼物,这么多年一直被娜木钟贴身佩戴,珍惜的很,现在却到了她的手里。 ------------ 第五百六十五章 受命于天 手里捏着这件首饰许久,苏泰的表情极为凝重,更藏着一团怒火。可当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到那封信上的时候,神色又变得复杂起来。 信中的内容很是简单,只是一封很寻常的问候信,但在普通的问候背后,却又带着让苏泰无比担忧的潜在威胁。再加上这个首饰随信一起同来,更证明了塔娜在信中耐人寻味的目的,苏泰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女人,她当然知道塔娜为什么会写信给自己,并且特意送来这样一件东西。 表面上虽然是塔娜写的信,但信的背后实际上带着的却是朱慎锥的态度,这不能不让苏泰为之忧虑。 是拒绝呢?还是……? 苏泰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思索着解决问题的办法。 可是她想了许久都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假如拒绝的话不仅自己的儿子非但无法登上大汗之位,说不定自己和儿子都会面临死亡的威胁,一旦让娜木钟得逞,她们母子是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汗位的争夺是多么残酷,作为蒙古人的苏泰太了解不过了,假如是额尔孔果洛额哲登上汗位她也会这么干,绝对不会放过娜木钟母子的。 现在为了汗位继承权,部落已经开始分裂了,娜木钟咄咄逼人,还拉拢了腾格尔部作为后盾。如果腾格尔部彻底倒向娜木钟,甚至朱慎锥真娶了娜木钟话,苏泰根本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和娜木钟在这场争斗中获胜。 这个突然出现的问题打了苏泰一个措手不及,更让她内心无比绝望。不过塔娜的信中也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假如这样做的话,或许能让她们母子安然无恙,但付出的代价却是巨大的,也是让她难承受的。 “大汗!我应该怎么办呢?”苏泰的眼中泛起了泪光,口中喃喃自语,一时间她甚至有些埋怨因天花而死的林丹汗了。 自己这個丈夫当年如何威风,去世前又是如何落魄,她这个大福晋再清楚不过。而且在林丹汗被长生天召去的最后一刻,他居然没有指定自己的继承人,这才导致了后来汗位的争夺,更让苏泰心中很是不满。 天色渐渐黑了,苏泰却依旧呆在大帐中,以同样的姿势盘坐着默默思索着。昏暗的烛光下,苏泰的表情变幻不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下定了决心,长长叹了口气,随后开口喊人进来,让人去把自己的儿子额尔孔果洛额哲请来。 很快,还是少年人的额尔孔果洛额哲来到了母亲的大帐,进了帐中,额尔孔果洛额哲恭恭敬敬地给母亲请安。 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和丈夫酷似的面容,苏泰的心情很是复杂,最终还是开口问了额尔孔果洛额哲是否想当蒙古大汗这个问题。 “儿子一切凭额吉做主。”额尔孔果洛额哲开口回答,这句回答虽然挑不出什么毛病,却让苏泰很是失望。 虽然是林丹汗的长子,可和骄横跋扈并目空一切的林丹汗相比,额尔孔果洛额哲的性格却要软弱的多。也许一个强势的父亲往往会导致自己的孩子会产生惧怕,从而影响到他的成长吧。 虽然这种性格对普通人来说并没什么,而且额尔孔果洛额哲也没林丹汗的残暴和无情,本性更为善良懂事。从一个儿子的角度来看,对于母亲来说都是不错的,可偏偏这样的人是当不了第二个林丹汗的,此时的苏泰甚至开始怀疑,她当初极力想要自己的儿子继承汗位,成为下一任蒙古大汗的决定是否真的正确么?额尔孔果洛额哲当这个大汗真的合适么? 想到这,苏泰开口又问:“如果额吉说,你不适合当这个大汗呢?” “额吉,您是想让弟弟继承汗位吗?”额尔孔果洛额哲忍不住问道。 苏泰摇摇头:“他还太小,更不适合。” “那……?”额尔孔果洛额哲不解地望向母亲。 苏泰说道:“你阿布去世的突然,现在汗位空悬,我仔细考虑过了,你和阿布鼐都不是当大汗的合适人选。阿布鼐太小,以后能不能长大都是未知数,而你,作为你的额吉,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但你的性格和你的阿布相差太多,坐上这个汗位对伱来说或许也不是好事。” “额吉的意思是……?”额尔孔果洛额哲虽然还没成年,但他却已经是个少年了,许多事也渐渐开始懂了。 “额吉的想法是这个汗位我们就不争了,可是也不能给你弟弟,按照蒙古人的规矩,这个大汗谁想当就让谁当去。你的阿布已经没了,整个部落迁移到这后又经历了不少灾难,部落的实力大损,情况很是不好,无论你们谁当上这个大汗都号令不了蒙古各部,甚至还可能引来灾祸。” “既然是这样,倒不如放弃这个想法,以后安安稳稳做一个部落的首领。只要让出这个汗位,置身事外,蒙古各部看在你阿布以往的面子上,也不会对你们有什么想法。” 听到苏泰这么说,额尔孔果洛额哲顿时心中松了口气,这些日子因为汗位的争夺让他很是苦恼,虽然苏泰是自己的母亲,可阿布鼐也是自己的弟弟啊!对于这个弟弟,额尔孔果洛额哲还是很疼爱的,可母亲和娜木钟之间的矛盾和为了汗位的争斗他全看在眼里,心中虽然不愿却又无能为力。 额尔孔果洛额哲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反而是一个性格有点懦弱并善良的年轻人,甚至他还想过要不就劝说母亲把汗位给弟弟算了,反正自己对这个汗位从来就没什么想法,在他看来一家人和睦才是最重要的,何必为了汗位反目呢? 不过这种话额尔孔果洛额哲却不敢和苏泰说,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母亲太要强了,眼下又和娜木钟斗的不可开交,双方都是寸步不让,让额尔孔果洛额哲为之苦恼。 现在好了,母亲终于想通了,不再逼着自己争夺汗位,这样的话他和弟弟都不需要被各自的生母逼着站到对立面了。母亲说的对,这个汗位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自己继承了汗位也带不来什么好处,非但让兄弟反目,更会带来灾祸,让出去反而更好些。 以后安安稳稳当一个部落首领不好么?何必硬要一个所谓的蒙古大汗头衔呢? 想到这,额尔孔果洛额哲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而当苏泰看到儿子表情的变化后,心中更是失望,之前还有那么一点点期盼的念头此时此刻彻底消散。 让额尔孔果洛额哲下去后,大帐中再一次回复了宁静。 苏泰悠悠长叹了一声,起身走到一旁,伸手入怀,取出一把钥匙来,打开了锁着的一个箱子。 伸出手,在箱子里摸索了片刻,最终从箱子里掏出一件东西来,这件东西是一个厚重的木盒,木盒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的包浆都呈玉质化,而且雕刻的异常精美。 抱着木盒,苏泰有些不舍地抚摸着它,过了好久好久这才下定决心,找出一块锦锻把木盒包裹起来,然后再把它放进一个略大的小箱子里,最后用一把锁牢牢锁住。 做完这一切,苏泰喊来自己最信任的护卫,亲手把这个小箱子交给了他,并且仔细叮嘱了对方一番,等那人带着这个小箱子离开,身影在夜色远去消失后,苏泰全身仿佛所有的力气被抽空了一般,缓缓瘫坐在地上,脸上的泪水情不自禁落了下来。 十日后,归化城来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就是苏泰的亲信护卫,和他同行的还有为塔娜给苏泰送信的那人再加十来个蒙古人。 进了归化城,一行人直接去就了城主府,很快得到消息的朱慎锥和塔娜就见了回来的人,先仔细听完了对方的回报,又询问了一些经过,在得知苏泰派人给他们送来一件礼物的时候,朱慎锥和塔娜交换了下眼神,然后让人把苏泰派来的使者带过来。 把人带到,对方也没说什么话,只是恭恭敬敬地先向他们行礼,然后解下背负一路从未离身的一个包袱,然后双手捧着包袱放到了他们面前,说这是大福晋给两位的礼物,两位见了后自然就明白大福晋的意思了。 听完对方的回答,朱慎锥微微点头,让人带对方下去休息。等人全部走后,朱慎锥起身上前,伸手拿起了这个包袱,这包袱分量不轻,里面方方正正似乎是一个小箱子,他把包袱放到案上,然后打开,果然不出所料,里面装着的的确是一个小木箱。 小木箱普普通通,上面还用一把锁锁着,看着这个玩意,塔娜很是好奇,忍不住问:“这里面装着什么?” “呵呵,不管是什么肯定是好东西,要不然苏泰也不会让人送来,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朱慎锥笑着说道。 塔娜点点头,他们没有钥匙,苏泰的人也没带钥匙过来,但区区一把锁根本难不到朱慎锥。 朱慎锥取出随身的匕首,略一用力就把锁头给撬了下来,然后很容易地就打开了箱子。 箱子打开后,里面是一件用绸缎包裹着的玩意,朱慎锥伸手取出,慢慢揭开外面的绸缎,随着绸缎的除去,露出了里面的东西样子,当看见一个有着历史痕迹又极其精美的木盒子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朱慎锥的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木盒没有上锁,朱慎锥也没有马上去开它,而是和一旁的塔娜对视了一眼,此时他们似乎都明白了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表情中除了凝重还带着兴奋和期盼。 深深吸了口气,朱慎锥最终打开了木盒,随着木盒的打开一件东西显露出来,这件东西发着微微青色荧光,显得异常精美,上钮交五龙雕琢掺杂着云纹,分明就是一枚印玺。 朱慎锥拿出这枚印玺,翻手细看,此时又注意到这印玺的一角是修补过的,缺了一块的地方由能工巧匠用黄金补齐,而翻过来细看,就看见八个鸟虫篆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 第五百六十六章 蒙古大汗的落幕 传国玉玺。 自祖龙一扫六合统一天下后,就命李斯制作了一枚玉玺,相传这枚玉玺是和氏璧所制,不过从造型来看和氏璧的可能性并不大,应该是另选美玉制作而成。 玉玺上刻着八个鸟虫篆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意味着秦始皇是打算把这枚玉玺作为皇帝至高无上权利象征世世代代传下去的,这也和秦始皇自称始皇帝,之后的皇帝称为二世、三世,最后传承万世的想法一致。 但秦始皇万万没想到自己死后大秦帝国仅仅传了二世就亡了,等刘邦打进关中,子婴开城投降,并献上传国玉玺,这件东西就到了刘邦手里,等刘邦击败项羽再次一统天下建立大汉王朝后,传国玉玺就成了汉王朝的帝王信物。 西汉末年王莽篡位,向王太后索要传国玉玺,悲愤交加的王太后拿起传国玉玺狠狠砸向王莽,王莽躲闪并未被砸中,但传国玉玺却落到了地上摔坏了一角。 得到传国玉玺后,王莽找了能工巧匠用黄金补齐了所缺一角,就此传国玉玺也有了一个别名,就是“金镶玉”。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董卓裹挟皇帝逃至长安,并放了一把火几乎把洛阳烧了个干净。董卓逃的时候传国玉玺丢失了,之后诸侯攻进洛阳,孙坚在宫中搜索从一井中捞上一具女尸,而这具女尸脖子上挂着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的就是这枚传国玉玺。 孙坚得到传国玉玺后成了众矢之的,之后孙坚就把这玩意献给了袁术,袁术自以为受命于天,直接称帝却最终落了個众叛亲离的下场,等到袁术死后这传国玉玺流转到了曹操手里,再之后晋代魏,接着五胡乱华后又是永嘉南渡,时间流逝,直到隋朝再一次统一天下,被隋文帝杨坚得到。 隋朝被灭后,传国玉玺流落到突厥短暂时间后,归于李唐,被唐太宗李世民得到。到了唐朝末年,朱全忠夺传国玺,建立后梁。不久,李存勖灭后梁,建立后唐,传国玉玺归后唐所有。 公元936年,后唐李从珂见大势已去,带着传国玉玺和妻儿登上玄武楼,自焚而死。从此之后,传国玉玺彻底消失。 之后北宋时期,传国玉玺又冒了出来,当时还闹出过真假玉玺的事件,弄得沸沸扬扬。最终经多位大儒考证,所得到了传国玉玺为真,就此成了宋朝所有。 蒙古帝国建立,忽必烈横扫南宋,南宋覆灭。传国玉玺就落到了忽必烈的手里,忽必烈把这玩意当成宝贝就此传了下去,等到朱元璋北伐中原,大元朝廷逃到草原,传国玉玺也被带走了。 捕鱼儿海一战,虽然歼灭了北元残余力量,也导致北元最后一个皇帝走下了历史舞台,但传国玉玺并没夺回,而是被当时的太师给带到了草原深处。随后的两百多年里,传国玉玺一直都在蒙古人的手里,成为了蒙古大汗的信物象征。 林丹汗作为上一任蒙古大汗,传国玉玺自然是由他掌握。林丹汗得天花死后,谁都不知道这东西就到了苏泰的手中。 苏泰之所以和娜木钟争斗,意图让自己儿子夺得大汗之位,其关键就是她手里掌握着传国玉玺。但现在,苏泰却把传国玉玺送到了朱慎锥的手中,虽然她没让人带任何信件,也没让送东西的人带半句口信,但这个举动足以证明了苏泰的用意。 “这就是传国玉玺?”塔娜目不转睛地看着朱慎锥手中的玉玺,眼中满是欣喜。 “对!这就是。”朱慎锥点点头,顺手就把这玩意放到了塔娜手里。 传国玉玺的份量不轻,塔娜也没想到朱慎锥把玩了片刻就塞给了她,差一点没拿稳。连忙好好接住,塔娜拿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还埋怨朱慎锥这么不小心,要是摔了坏了可怎办。 “哪里这么容易摔坏,当年王政君老太后拿着玩意砸她的侄子王莽,也就砸破了一个角,这要这么容易摔坏就不是传国玉玺了。再说了,这玩意是真是假还不得知呢。” “假的?”塔娜柳眉顿时一竖:“好一个苏泰,居然敢拿假货还欺瞒于你?” “哈哈!哈哈哈!”朱慎锥见塔娜如此生气不由得大笑起来,这一笑让塔娜顿时摸不着头脑了,苏泰拿假货来骗他们,朱慎锥非但不生气怎么还笑起来了呢?这是怎么回事。 笑了好一会儿,朱慎锥这才向塔娜解释,他所说的真假不是苏泰的问题,而是这枚传国玉玺究竟是不是当年秦始皇让李斯所铸的传国玉玺并不能确定。 因为根据历史所说,真正的传国玉玺在后唐李从珂自焚的时候就消失了,李从珂死后,传国玉玺下落不明,再也没现世过。 直到百年后,突然在北宋的市场上出现了一枚类似的玉玺,持有者口口声声称这就是当年失踪的传国玉玺。为了它的真假,当年还闹得沸沸扬扬,虽然最终北宋的大儒们证明这就是秦始皇的传国玉玺,可持有反对意见的人也是不少,所以宋朝手中的传国玉玺是真是假本来就很难确定。 等到南宋灭亡,传国玉玺落到了蒙古人手里,随后又跟着蒙古人来到了草原。一转眼已经好几百多年过去了,传国玉玺究竟是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而持有它的蒙古大汗也从不拿出来示人,更增添了它的神秘。 苏泰送来的这枚传国玉玺毫无疑问就是林丹汗手中的那枚,但它真的是当年秦始皇的那枚么?这个已没办法证实了。不过不管它是真的还是假的,哪怕是宋朝时伪造的传国玉玺也没关系,它所代表的意义早就超过了其实用性,而苏泰把它送到归化城也等于表示了她的态度,就是彻底退出蒙古大汗的竞争,同时也切断娜木钟的儿子登上大汗之位的可能。 只要没有传国玉玺,哪怕娜木钟再有人支持也不可能让她儿子登上汗位,不得不说苏泰的确是个狠人,用这个办法不仅给朱慎锥和塔娜回复,还顺手把自己的竞争对手也拉下了马,反正自己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大家一拍两散,以后都不用再想什么汗位了。 听完朱慎锥的解释塔娜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算苏泰这女人聪明,也不愧我特意写了那么一封信给她。”塔娜把玩着手里的传国玉玺,看着这玩意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不过她在朝了身边的朱慎锥看了一眼后,又把这个念头给打消了。 朱慎锥说的对,自己丈夫终究是要拥有天下的人,什么蒙古大汗根本不在他的眼中,而且蒙古以后没有大汗恐怕比有大汗更好许多,再加上自家又没半点黄金家族的血脉,也不可能取而代之,既然如此,这个蒙古大汗,不如彻底没了更好呢。 自己和朱慎锥儿子已经是顺义王了,未来还可能是全天下大皇帝的皇子。 哪怕没有帝位的继承权,腾格尔和他的弟弟继续在草原成为一个大部落的首领不好么?就像朱元璋建立大明后一样,派他的儿子们担任塞王驻守边关一样,未来腾格尔他们也可以成为大明的屏障,大家从此成为一家人,不比一直纷乱和战火不断的草原更为合适? 想明白了这点,塔娜彻底没了刚才冒出来的那一丝贪心,她把传国玉玺重新放进盒子里,还给了朱慎锥。 “你留着吧。” “我?”塔娜有些惊讶道。 朱慎锥点点头:“大明那边现在不太平,我带着它回去反而多事。不如留在归化城由你看管。而且这东西暂时不露面更为妥当,这枚传国玉玺自面世以来就经历了无数风雨,说搅动天下也不为国,一旦现在出现在天下人的面前,是祸是福难以预料,倒不如先收藏起来,等时机成熟再用也不迟。” “那行,我先帮你收着。”塔娜笑盈盈地点头,朱慎锥能把这样重要的信物交给她保管,这让塔娜很是高兴,也更坚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等塔娜把传国玉玺收好,朱慎锥又和她说了一件事,那就是娜木钟那边的答复。 现在苏泰已经服软,也交出了传国玉玺作为表态,那么娜木钟那边终究是要一个结果的。所以朱慎锥让塔娜再写一封信给娜木钟,表面自己的态度,同时也是作为一种告诫。 如果娜木钟和苏泰一样知趣,就此打消蒙古大汗的念头话,那么朱慎锥也不会为难她们母子。 对于苏泰母子和娜木钟母子的安排朱慎锥已经想好了,如果她们没有异议,可以把林丹汗留下来的部落一分为二,苏泰母子占据青海以北,娜木钟母子占据青海以南,以后两部分开,额尔孔果洛额哲和阿布鼐都是所在部落的台吉,成为土默特草原的附属部落,受腾格尔的庇护从而生存下去。 对这个解决办法塔娜自然是举双手赞同的,当即就按照朱慎锥的意思给娜木钟也写了一封信,并且交给之前去过一趟的人尽快送去青海,同时也给苏泰带话,告知苏泰他们很喜欢那件礼物。 ------------ 第五百六十七章 剿匪 一个月后,青海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 之前为了蒙古大汗之位斗得不可开交的苏泰和娜木钟终于私下达成一致,双方再也不提大汗之位的继承权,这件事就此为止。 另外,两人决定把林丹汗剩余的部众一分为二,苏泰母子和娜木钟母子各领一部,然后划分势力范围,以南北为界分离。 等商量完这一切后,林丹汗的部众就成了两个部落,这两个部落分别由林丹汗的长子额尔孔果洛额哲和幼子阿布鼐担任台吉进行管理,但是他们现在还年幼,部落的大权自然就落到了他们母亲手里。 部落和牧场划分好后,双方就正式分了家。就此曾经在草原称霸一时,号令整个蒙古的林丹汗本部分崩离析,彻底落下了帷幕,而随着林丹汗部的拆解,蒙古大汗这個在草原经历了前后三个多世纪的头衔也就此消亡。 草原上发生的事并没影响到大明,大明这边崇祯皇帝依旧焦头烂额,刚刚山东和莱登的孔有德叛乱平息,皮岛那边又出事了,毛文龙的养子毛承禄在广鹿岛也发生了兵变,在毛文龙死后,毛承禄就对朝廷强烈不满,到处为毛文龙喊冤却处处碰壁。 袁崇焕为了掌控皮岛先是拆分了毛文龙的部署,接着又把战功和威望最高的毛承禄丢到了广鹿岛去,从而边缘化。 在广鹿岛的毛承禄对朝廷大失所望,每日里痛骂不已。不久前,得知孔有德在山东叛乱,声势浩大之后,早就不满朝廷的毛承禄急急也在广鹿岛起兵叛乱,意图呼应孔有德,给朝廷一点颜色看看。 但毛承禄怎么都没想到孔有德的叛变居然平息的这么快,因为徐宪成的缘故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孔有德的乱军就被官兵给歼灭了,而孔有德也在战场上被李信生俘。 消息传来,毛承禄大吃一惊,他怎么想不明白孔有德怎么败这么快。如果早知道孔有德会这么快败亡,毛承禄就不会轻易叛乱了。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叛旗已举,毛承禄已带兵和皮岛的黄龙打了两仗,虽然都赢了,却未能彻底击败黄龙,眼下孔有德又没了,毛承禄独木难支,即将面临四面围攻的险境。 不久后,崇祯皇帝见莱登叛乱彻底平息,把从辽东调来的军队继续派回了辽东,让祖宽领军联手皮岛的黄龙剿灭毛承禄部。 双方展开大战,毛承禄虽然能打,可他的部队不多,双拳不敌四手,而且他仓促起兵粮草也不足,很快就战局不利渐渐陷入了重围之中。 最终毛承禄坐困孤城,再也无力抵抗,由部下开城投降,本人被俘。再之后,毛承禄和其部下陈光福、苏有功等一起押解京师,崇祯皇帝下令凌迟处死,此次叛乱这才平息。 先后两次叛乱都和皮岛旧将有关,经历这两次叛乱后皮岛实力大损,毛文龙手下有名的几个将领不是因为卷入叛乱被处死,就是因为叛乱的缘故被边缘化,比如耿仲明就是其中一员,虽然逃脱了和孔有德私下勾结的罪名,但徐宪成却不敢用他,更不敢让他带兵,经过一段时间运作后,徐宪成把耿仲明丢到了河南去,并拆散了他的部属,就算他在河南另有心思,也翻不出浪来。 不光是耿仲明,还有游击将军张焘和其他几个辽将,或安置在湖广,或打发去了福建,就此才解决了山东方面存在的隐患。 不过还有一个人没能解决,那就是广鹿岛的副将尚可喜。 尚可喜在毛承禄起兵叛乱时就是毛承禄的副手,担任水师指挥。叛乱之后,尚可喜带着皮岛水师多次和明军交战,斩获不少。而当明军援军抵达,包围了广鹿岛后,在海上的尚可喜见大势已去直接带着水师头也不回地去投了皇太极。 得知尚可喜来投后,皇太极大喜过望,对尚可喜礼遇有佳,任命他为总兵官,并把他的部队编入了汉军镶蓝旗,还给了一个响当当的称号“天助军”。 尚可喜投敌的消息传到京师,崇祯皇帝气得鼻子都歪了,可是对已经跑到皇太极那边的尚可喜又无能为力,只能憋着心头的这口气怎么都撒不出去。 这时候终于传来了一个好消息,让崇祯皇帝略微高兴了下,这个好消息就是派去山西围剿王嘉胤、高迎祥部的曹文诏打了个大胜仗。 曹文诏到达山西后就着手对义军各部进行围剿,这时候山西西部的义军已成了气候,王嘉胤、高迎祥等部气势如虹,正意图朝山西中部进军。 曹文诏带兵到后先击破已经进入山西中部的一支义军,歼敌千人,俘虏对方头领。 接着,曹文诏继续领兵西进,和王嘉胤部正面对上,虽然王嘉胤的人要比曹文诏多了好几倍,可曹文诏的军队战斗力很是凶悍,而且曹文诏本人又身经百战,几次交战中打得王嘉胤节节后退,一举把阵线向前推进了百里。 王嘉胤稳住脚步,和曹文诏周旋,利用山西复杂的地形进行僵持。曹文诏几次进攻无果都拿不下对方,心中很是焦急,这时候恰好听说自己的一个部下和王嘉胤有亲,曹文诏连忙把人找来询问情况,这才得知这个部下的姐姐在王嘉胤打下山西西部时被王嘉胤抓获,然后成了王嘉胤的女人,也就是说这个部下算是王嘉胤的便宜小舅子。 得知这个消息后,王嘉胤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他让此人假装投诚王嘉胤,然后混入王嘉胤的军中,再想办法解决掉王嘉胤。这个部下在曹文诏的官位和厚利引诱下欣然同意,就此去投奔了王嘉胤,利用双方的关系再加三寸不烂之舌,取得了王嘉胤的信任。 过后不久,此人趁王嘉胤醉酒的机会,潜入王嘉胤的营帐中杀了王嘉胤。王嘉胤死后,他又带人在营中放火捣乱,令其大营一片大乱。早就得到消息的曹文诏就等着这一刻了,见火起后立即带兵冲营,一下子就彻底击溃了王嘉胤部,获得大胜。 威名赫赫的王嘉胤和他的部众就这样被曹文诏轻易剿灭,王嘉胤连曹文诏的面都没见着就憋屈地死在了对方派出的奸细手中。 王嘉胤死后,他的部队除被曹文诏剿灭和屠杀之外,剩余的残部四散而逃,或逃往陕西,或投奔其他义军去了。 这一战彻底改变了山西西部的局势,随着王嘉胤所部灭亡,高迎祥独木难支,见情况不对掉头就走,根本不给曹文诏追击的机会,就带部队从山西转进陕西。 接着,曹文诏给朝廷上捷报,告知乱贼之首王嘉胤已灭的好消息。崇祯皇帝接到奏报很是高兴,就连因为尚可喜投敌的糟糕心情也好了许多。崇祯皇帝下旨对曹文诏进行嘉奖,并要求曹文诏再接再厉继续清剿流寇,同时还下旨给延绥巡抚洪承畴,令其配合曹文诏,东西夹击解决流窜至陕西的流寇。 为了避免流寇从陕西南下,又或者东进,崇祯皇帝还不放心,又下旨给秦良玉,让其带白杆兵由四川北上协助洪承畴、曹文诏一起围剿流寇。一时间明军浩浩荡荡,八面张网围剿各路义军,义军在明军的围剿下形式岌岌可危,看起来倾覆已在眼前。 连续的好消息让崇祯皇帝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他的精神也没之前那样憔悴了,就连午饭都能多吃上一碗。 傍晚时分,崇祯皇帝看完手上的奏折,很是难得的没有熬夜,返回后宫先和皇后周氏和皇子一起用了膳食,他这个皇帝的膳食普通的很,都是一些很简单的家常小菜,桌上连酒都没一杯,围坐着和普通人家吃饭没什么区别。 吃完饭,崇祯皇帝和皇后、皇子们闲聊了几句,考教了几个皇子的功课后,就去田贵妃的后宫看了刚出生没多久的五皇子朱慈焕。 这个五皇子才不到两岁,生的很是可爱,出生后就深得崇祯皇帝喜爱,当见到小小的人儿圆嘟嘟的模样,摇摇晃晃站不稳却开口喊着自己爹爹的悦耳声传来,崇祯皇帝顿时眉开眼笑,乐个不行。 “焕儿来,到爹爹这边来!”崇祯皇帝张开双手,朱慈焕迈着小腿咯咯笑着就扑进了他的怀中,抱着这个儿子,崇祯皇帝心中欢喜的很,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仿佛一个普通人家爱子的父亲没什么区别。 “皇爷,您日日国事操劳太辛苦,焕儿还是让妾身来抱吧。”一旁,田贵妃见崇祯皇帝逗弄儿子也很是高兴,不过担心崇祯皇帝抱着儿子久了有些累,片刻后忍不住开口道。 “无妨,朕的儿子朕来抱,你看,他多喜欢朕呀。”崇祯皇帝笑着说道,朱慈焕钻在他的怀中,小脑袋一个劲地朝他胸口顶去,崇祯皇帝丝毫没有生气,反而高兴地笑个不停。 见到这一幕,田贵妃这才放下心。可同时心里也有一丝期盼,虽然她这个儿子是崇祯皇帝的五子,在他上面还有好几个哥哥呢,而且长子是皇后周氏所生。 按照皇家的规矩,皇位是轮不到朱慈焕的,这点田贵妃也心知肚明。不过看着崇祯皇帝如此喜爱朱慈焕,又隐隐有些动心,因为所有的儿子中崇祯皇帝最喜欢朱慈焕了,也时常说朱慈焕最像自己,万一……万一有那种可能呢?母凭子贵,也不一定呀。 想到这,她的心头有些热了,脸上的笑容更甚了不少。正当她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守候在外的王承恩进来了。 ------------ 第五百六十八章 吴襄 “皇爷……。” “何事?”崇祯皇帝脸上略有不悦,今天他难得来田贵妃宫中和幼子享受父子的天伦之乐呢。这时候王承恩却偏偏跑了出来,实在是有些扫兴。 不过崇祯皇帝是一个意志力极强的人,自登上皇位后从不敢怠政,他也知道王承恩如果没大事的话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搅自己。 王承恩抬眼朝田贵妃那边投去一眼,这才开口道:“辽东那边刚来了急报,皇爷吩咐过,但凡有辽东事必须马上禀报皇爷,奴婢这才……。” 王承恩这话既是禀报,也是顺便向田贵妃解释,毕竟田贵妃是后宫除了皇后外最为尊贵的人了,而且五皇子也最受崇祯皇帝喜爱,未来说不定还能继承大统呢。 王承恩虽执掌司礼监,但毕竟只是一个太监,而且崇祯皇帝对太监很是防备,所以得罪人尤其是得罪田贵妃这样贵人的事最好还是少些,但皇帝的交代他又不能不遵,所以只能用这个方式来表面自己的态度。 “辽东那边又出什么事了?”崇祯皇帝皱眉问。 “这個……奴婢也不知,但奴婢猜既然辽东送来急报,恐怕不会是小事。”这句话王承恩说的心中苦涩,按理说他作为司礼监的大太监,政务军报这种东西按规矩都是先送到司礼监,由司礼监看过后和内阁商议之后再递交给皇帝的。 可自崇祯皇帝继位后,这个规矩就改了。现在的司礼监早就名不副实,成了皇帝手中的橡皮图章。别说司礼监了,就连内阁也好不到哪里去,首辅和阁老们如同走花灯一般的换,在这位主子手下干活实在是不容易啊。 崇祯皇帝点点头,王承恩的话也正是他心里所想的。看了一眼还抱在怀里的五皇子,崇祯皇帝轻叹了一声,他原本打算今天留宿田贵妃宫中的,可毕竟是国事重要,只能作罢了。 田贵妃虽然心中不舍,但表面上却装着很是通情达理,对崇祯皇帝说既然有国事,皇爷办就去是了。不过皇爷日夜操劳,还得保重身体才行,她等会去小厨房给皇爷做一碗参汤送去,给皇爷提提神。 崇祯皇帝听了很是满意,伸手把五皇子递给了田贵妃,然后起身道:“辛苦爱妃了,朕这就去办国事了,等朕空了,再来看你和焕儿。” “妾恭送陛下……。”田贵妃抱着五皇子把崇祯皇帝送出了后宫,这才转回。 回到宫后,田贵妃把五皇子交给乳母,让乳母带着他先去歇息,而她却愣愣地有些出神,似乎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去了小厨房忙活去了。 回到乾清宫的偏殿,崇祯皇帝看到了刚从辽东送来的急报,等看完急报,崇祯皇帝紧皱眉头,神色很是难看。 “这个该死的建奴!就不能让朕消停些?”忍不住暗骂了一句,崇祯皇帝怒火上涌,对于在辽东皇太极他是恨之入骨,相比之前的老奴努尔哈赤,崇祯皇帝更恨不得把这个家伙抽筋剥皮才能解自己心头之恨。 皇太极掌控辽东,登上后金汗位后,大明对辽东的军事对抗越发处于下风。其中固然有着袁崇焕的缘故,可皇太极比努尔哈赤更难对付也是事实,这个家伙不仅在很短时间里就坐稳了大汗之位,更给大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的伤害。 一直以来,战争都在辽东发生,从未越过山海关。可皇太极却打进了长城,还直接率兵打到了京师,这是大明百年来都未有过的巨变。 己巳之变给大明带来的损失是巨大的,更是第一次让崇祯皇帝感到了莫大的危机,虽然最终皇太极领兵退去,可这件事在崇祯皇帝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更对辽东建奴多了几分忌惮。 根据辽东刚送来的急报,建奴在辽东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似乎有出兵的迹象。 眼下辽东军力不足,一方面是大凌河之战,明军在建奴手中损失不小,就连祖大寿都差一点没跑回来。 另一方面,因为莱登孔有德的叛乱和广鹿岛的先后叛乱,导致辽军在平定乱军过程中也遭受了损失,还有部分兵力被崇祯皇帝调往关内用于平叛和围剿流寇,其中就有曹文诏叔侄等部,这些也削弱了辽东的兵力。 现在辽东方面猜测皇太极接下来会有大的军事动作,至于会打哪里暂时无法判断。不过从之前的情况来看,目标无非两个,一个是往山海关一线直接攻击关宁军,另一个就和己巳之变时一样绕道蒙古,直接越过山海关攻击直隶。 无论是那个方向,都不是什么好事。而且现在关宁军实力损失后只能勉强自保,根本没有余力抽调更多的兵力去驻守蓟州一线。情况紧急,辽东方面只能把情况递到崇祯皇帝这来,让崇祯皇帝圣裁。 当看到急报内容后,崇祯皇帝心中是又气又恼,却一时间又感觉到无力。 想了想,崇祯皇帝开口对伺候在一旁的王承恩道:“拟旨,让总兵黑云龙率宣府边军入直隶,守护京畿,以防不测。另令尚在山东的关宁军迅速返回山海关,防备建奴南下……。” “对了,再传旨给曹文诏、洪承畴等,让其尽快荡平陕西流寇,不得有误!” “奴婢遵旨。”王承恩连忙应声,急急就下去拟旨了,等写完后给崇祯皇帝过目,崇祯皇帝表示没有问题后再用印发出。 这时候,崇祯皇帝突然想到了什么,喊住了王承恩。 “对了,吴襄是否还在山东?” “回皇爷,吴总兵正在山东。” “你派人送朕的旨意去时顺便给吴襄传朕口谕,让他回辽东前先来一趟京师,朕要见见吴襄。” “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安排。”王承恩应声道,接着见崇祯皇帝没再有其他吩咐,这才退了下去。 等王承恩走后,崇祯皇帝枯坐在偏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十七岁登基以来,如今的他已快二十四岁了,二十四岁本应该是人生中最好的年龄,但这位大明帝国的天子,君临天下的帝王却如同一个年迈老人一般,就连鬓发都有了白发。 这些年皇帝当下来,崇祯皇帝从最开始的意气风发到现在的麻木无力,深深感觉到无比的疲惫。为了国事,他一天要工作近七八个时辰,除了吃饭、睡觉外,根本就没任何娱乐。 就算是吃饭和睡觉,崇祯皇帝许多时候也歇不下来,不知道多少次在梦中惊醒,睁开眼后虽然疲惫却无法继续入眠,睁着眼呆呆等着东方的天色渐白,接着继续投入了辛劳的工作中去。 如此勤政,却看不到任何好转的效果,崇祯皇帝为之心焦不已,他甚至许多时候问自己,难道自己真不适合当一个皇帝么?大明开国以来,除太祖朱元璋外,那个皇帝有像自己这样勤政的?可偏偏局势在他手中非但没半点好转,反而越来越坏,这是崇祯皇帝实在无法理解的。而他的个性又是一个极为要强的人,越是如此他越是不甘心,在他看来自己一定能力挽狂澜,重现大明辉煌,只要解决掉辽东问题,再内部平定叛乱,没了外忧内患后,再休养生息,大明一定会再一次强盛起来。 深吸一口气,崇祯皇帝努力提起精神,继续投入了繁忙的工作中。这一夜,他几乎未眠,直到凌晨时分这才小睡了片刻,等天亮后,洗了把脸用了早餐后崇祯皇帝就开始了新的一日接见大臣,讨论政务军事的工作,就和往日一样,根本就没多的休息时间。 几天后,接到旨意的吴襄把部队交给他的儿子吴三桂率领,先返回山海关,而他风尘仆仆到了京师。 抵达京师的第二日,宫中就传来了崇祯皇帝要见吴襄的旨意。吴襄领旨入宫,但这一次崇祯皇帝并没在平台召见他,而是把地点直接改到乾清宫的偏殿,这个地方吴襄还是头一次来呢。 被王承恩领进偏殿,吴襄一眼就看见了正朝自己望来的崇祯皇帝。见到皇帝,吴襄连忙唱名行礼,拜见皇帝。崇祯皇帝对吴襄还是很客气的,微笑着让他起身,并给他赐座。 忐忑坐了下来,吴襄直到这个时候都不知道崇祯皇帝为什么要召见他,更不明白特意把他从山东喊来的缘由。不过见崇祯皇帝态度温和,倒让他提在胸口的心放了下来,静静等候皇帝的问话。 崇祯皇帝和颜悦色先和吴襄拉了些家常,询问了他家中的情况。对于皇帝的问话,吴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接着崇祯皇帝就慢慢把话题转移到了辽东局势上去,叹息道自万历年间努尔哈赤起兵叛乱后,历经四朝建奴问题非但没有解决,反而越来越烈,实在让人头痛。 吴襄本就是辽东军将,又常驻辽东,他本人自萨尔浒之战起就和建奴交手了,如今又是总兵之职,统帅关宁铁骑,对建奴的作战经验丰富。崇祯皇帝想问问吴襄,从他的角度来看,建奴如此难以解决究竟是什么问题,为什么这么多年建奴越打越强,而明军却始终灭不掉建奴呢? ------------ 第五百六十九章 空饷 对于崇祯皇帝提出的这个问题,吴襄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他不知是不可能的,吴家是辽东将门之一,吴襄本人更久在辽东,李成梁时期,吴襄就在军中任职了。 关于辽东的情况,包括建奴是如何崛起的,又是如何一步步做大的,吴襄再清楚不过。同时作为明军将领,明军为何在辽东一败再败,始终解决不了建奴,吴襄心里也很明白。 但知道归知道,有些话却不能说。他吴襄总不能当着崇祯皇帝的面说朝廷的不是吧?尤其这还牵扯到万历皇帝和天启皇帝,甚至包括面前这位崇祯皇帝呢。 可崇祯皇帝这么问,吴襄又不能不答,只能挑了些不痛不痒的回答,但崇祯皇帝对吴襄的回答并不满意,继续追问吴襄这个问题,没有办法,吴襄只能拿出点干货来。 “回陛下,辽东之事其原因种种。臣身为武将,只知军中之事,对其余不甚了解,臣以为之所以一直未能剿灭建奴,关键还在于我大明军力不足缘故,建奴起兵以来战力强悍,野战可谓无敌,两军对垒,我军只能依托防线相抗,却无法主动出击,再加上这之前皮岛事后,建奴更无后顾之忧,导致我辽东压力大增,只能被动防守……。” 吴襄从军事角度上回答了崇祯皇帝的问话,而且还特意提到了毛文龙被杀后的皮岛问题。崇祯皇帝听着,心中很不是滋味,更对早就被凌迟的袁崇焕恨的不行。 在崇祯皇帝看来,正是自己当年错信了袁崇焕才会有后来的一系列变化,袁崇焕这人夸夸其谈,大胆欺君,还矫旨擅杀了大将毛文龙,导致辽东局势恶化至此,更让建奴直接绕过山海关攻进直隶,导致后来的己巳之变发生。 如果当初不用袁崇焕,而是用其他人,甚至把孙承宗重新启用,或许现在的辽东就不是这个情况了。可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崇祯皇帝也不可能当着吴襄的面承认自己的错误,直到今日他虽清楚毛文龙死的冤枉,却一直没给毛文龙平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关键是面子问题,不过这也导致了后来皮岛接连两次兵变和孔有德在山东叛乱发生。 “当年孙承宗老大人任蓟辽督师时着手组建关宁铁骑,后袁崇焕也对朕说过关宁铁骑战力极强,丝毫不亚于辽东建奴的话,眼下辽东有关宁铁骑在,难道还不能同建奴野战?” 崇祯皇帝直接问出了这個问题,这话一出吴襄脸色有些尴尬,自从关宁铁骑一分为二后,这支最精锐的骑兵部队由祖大寿和吴襄两人各领一部。作为关宁铁骑的主将之一,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关宁铁骑虽然能打,可要说和建奴野战,吴襄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怎么?难不成关宁铁骑根本不堪重用?尔等故意欺瞒朕否?”见吴襄脸色变幻,崇祯皇帝冷冷追问。 这话一出,吴襄哪里还坐得住?连忙起身朝崇祯皇帝拜倒,口中回道:“回陛下,臣绝不敢欺瞒陛下,关宁铁骑战力不亚于建奴,这点臣可以身家性命保证,绝无半点虚言。” 崇祯皇帝目光停留在吴襄身上,似乎在判断吴襄所言真假,过了片刻他问吴襄既然说关宁铁骑的战斗力是真实的,那么为何明军在辽东只能防守而无法进攻甚至野战呢?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话说道这个份上,吴襄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回陛下,之所以如此,关键在于关宁铁骑人数太少,虽能战,却无法同建奴大战。” “人少?”崇祯皇帝眉头紧皱,追问道:“朕可是记得关宁铁骑最盛时可号称十多万人呀,如今兵部在册也不少于五万,怎么?这么多人难不成还不够?” 吴襄嘴中苦涩,这话让他怎么回答?早知道这样刚才就不应该和皇帝说的这么仔细,随便找点其他理由不好么?现在皇帝追着这个事问自己,自己如果不给皇帝一个满意答复的话,说不定就大祸临头了。 见吴襄表情纠结,一副便秘的样子,崇祯皇帝哪里还不知道其中有隐情?当即重重一拍扶手,言语顿时严厉了许多,让吴襄必须回答这个问题。 额头满是汗的吴襄也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不是臣不说,是臣实在不敢说呀……。” “说!朕让你说!着实说!大胆说!” “臣……臣……。”吴襄无奈,只能开口:“关宁铁骑最盛时名册的确有十万人,如今兵部在册也不少于五万,可是这都是在册的数字,并非实数。关宁铁骑装备精良,士卒皆为精挑细选,都是悍战之士,平日训练、待遇等普通军士自然是不能比的,而且关宁铁骑都是骑兵,养马养军耗资不小,一个骑兵的耗费几乎顶得上二十普通士卒。” “辽东战事自萨尔浒以来,朝廷对辽东的军费拨款始终不足,养兵着实不易,为训练这支军队,只能从牙缝里挤出银子来才行。臣不敢欺瞒陛下,臣有罪,但情况的确如此,关宁铁骑情况不同,在册名数并不是实数。” “你说,关宁铁骑吃空饷?”崇祯皇帝当即一愣。 吴襄叩首不言,看着吴襄这副姿态,崇祯皇帝心中滋味百般,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虽然是皇帝,但对于军中情况也略知一二,知道大明军队中存在吃空饷的情况,但没想到关宁铁骑也会吃空饷。 不过刚才吴襄也做了解释,说明了关宁铁骑为什么吃空饷的原因,而且对于辽东军费的情况崇祯皇帝心里也明白。天启皇帝在的时候,辽东军费就高的吓死人,那时候天启皇帝靠着魏忠贤到处搜刮才勉强支持了下去。 等到自己继位后,没多久就解决了魏忠贤一党,虽然给自己赢得了“英主”的名声,可魏忠贤死后的恶果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最大的问题就是财政问题。 这几年,崇祯皇帝想尽一切办法,先是裁撤了各地驿站,以节省支出,接着又开征辽饷以填补财政。可依旧没弄到多少银子,下面的税怎么都收不上来,朝廷到处缺银子,现在西北那边又在闹流寇,处处都要银子,他这个皇帝是心力交瘁,实在苦不堪言。 辽东那边的军饷一直不足,崇祯皇帝不是不想给,是实在拿不出来。想到这,崇祯皇帝也是无语,总不能用这个事来怪吴襄吧?辽东没有足够的军费,没办法养兵,靠吃空饷维持关宁铁骑已很不容易了。 “眼下关宁铁骑去掉空饷者共有多少?”崇祯皇帝想了想问。 吴襄迟疑地伸出三根手指,见这崇祯皇帝心中松了口气,还好,五万人的关宁铁骑,吃了两万人的空饷,还有三万兵力,这个数字也不算过分,在崇祯皇帝的承受之内。 可当崇祯皇帝问出“三万”的话时,吴襄心中不由得苦笑。关宁铁骑哪来三万人啊,如果能有三万关宁铁骑,以其战斗力他吴襄早就横扫辽东,为崇祯皇帝把皇太极给抓来了,哪里还会为了辽东局势烦恼呢。 “回陛下,关宁铁骑并无三万。”吴襄低头回到:“在册五万人,实数其实不到一万,其中大部分只是普通士卒,真正的关宁铁骑不过只有三千人而已……。” “什么!”崇祯皇帝的眼珠子差一点瞪出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号称五万人的关宁铁骑实际数字不到一万,而且其中只有三千人才能算得上真正的关宁铁骑,其余七千人都是凑数的?这简直难以想象。 真实的数字大大出乎预料,这让崇祯皇帝惊愕之余恼怒万分,他根本没想到会是这也的结果,气得鼻子都歪了。 对于关宁铁骑,崇祯皇帝一向很是依重,而且这些年一直听到的都是关宁铁骑如何能打,驻守辽东多亏有关宁铁骑在之类的话。原本他这一次把吴襄喊来,一方面是辽东局势有变,准备安抚一下吴襄,让他在辽东尽心为国,防止建奴再次南下,重演己巳之变故事。 另一方面,崇祯皇帝还有打算调部分关宁铁骑入关,去陕西配合曹文诏、洪承畴等人围剿流寇,以解决内部叛乱问题。 但现在吴襄给了他当头一棍,让崇祯皇帝眼冒金星,之前的如意算盘支离破碎,失望之极。 恼怒之下,崇祯皇帝甚至想喊人来,直接把吴襄抓起来打入诏狱。作为辽将,又是关宁铁骑的主将之一,关宁铁骑的真实情况如果不是他今天逼问,说不定还依旧蒙在鼓里呢。吴襄大胆如此,就算是夺职下狱乃至处死都不为过,可这个念头刚起,崇祯皇帝就强按了下来,他死死盯着吴襄,却始终没有下决心立即处置。 倒不是他怜悯吴襄,而是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处置了吴襄接下来怎么办。 自袁崇焕事发后,辽东武将第一的祖大寿就不可信了,可崇祯皇帝却没办法处置祖大寿,因为祖大寿在辽东根基太深,作为辽东将门的代表人物,一旦处置了祖大寿,说不定整个辽东就要出大问题。 而且皮岛诸将的叛乱也给崇祯皇帝提了个醒,对于武将的处置需谨慎,假如辽东也叛乱,那么局势就不可收拾,皇太极更无能能挡,一旦山海关落到建奴手中,整个直隶就再无屏障,任其驰骋。 ------------ 第五百七十章 上下糊弄 吴襄是崇祯皇帝在己巳之变后特意提拔重用的辽将,其目的就是要分祖大寿的兵权,从而对祖大寿形成牵制。 相比祖大寿,吴襄这人要忠心的多,而且也更为听话,用起来也放心些。 如果处置了吴襄,那么之前的安排就没用了,祖大寿在辽东再无人可制,这是崇祯皇帝绝对不愿意看见的。 再者,吴襄任总兵时间不长,关宁铁骑的一半指挥权也是吴襄就任总兵后才拿到的,所以关宁铁骑的问题要追究的话实在是怪不得吴襄,毕竟那时候他还没权利指挥这支部队呢,这支部队的指挥权先在袁崇焕的手中,后来又到了祖大寿的手里。 以关宁铁骑的空饷问题处置吴襄,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再者,冷静下来的崇祯皇帝又想到了一点,那就是今天吴襄能够和自己说这些,不也证明了吴襄对自己的忠诚么?如果吴襄是一个狡诈之人完全可以不说实话,直接用虚言糊弄过去。 可现在吴襄不仅说了实话,还把关宁铁骑的底子都告诉了自己,恰恰证明吴襄是一个可信的实在人。不处置造成这种情况的祖大寿等人,反而迁怒于吴襄,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跪在地上的吴襄吓得面如土色,甚至他以为自己今天要完了,说不定下一刻就有人冲进来把他抓走,然后打入大牢。 这时候,吴襄心中很是悔恨,早知道这样自己多什么嘴啊,怎么一不小心就在皇帝面前说了实话了呢?可该说的不该说的却已经都说了,现在吴襄已没改变的可能了,只能祈祷老天爷能帮自己一把,让他安然渡过这一关。 也许是老天爷听到了吴襄心中的祈祷,静悄悄的偏殿很快就响起了崇祯皇帝的声音。 “吴爱卿,平身吧。” “臣……臣……。”吴襄猛然抬头,用着不可思议的目光朝崇祯皇帝望去。 崇祯皇帝向他微微点头,抬手道:“起来吧,地上凉。” “臣……臣叩谢天恩……。”这一次,吴襄终于回过神,确定崇祯皇帝的确是让他起身,而且神态也很是缓和,这不代表着自己逃过一难了?想到这,吴襄冲着崇祯皇帝叩首后这才从地上爬起。 “吴爱卿。” “臣在!” “朕知道你是一个厚道人,而且关宁铁骑之前事同你无关。今日你能同朕说这番实话说真话,朕心中甚是欣慰。大明就需要你这样忠心的臣子,辽东也需要你这样的大将坐镇,如此大明才能无忧,朕也无忧也!” “陛下……臣感恩不已,臣对不起陛下呀,陛下如此厚待于臣,臣唯万死以报陛下之恩啊!”崇祯皇帝这番话让吴襄感动的泪流满面,只见他又跪了下来,一个劲朝着崇祯皇帝叩首,指天发誓自己一定不负皇恩,为国报效,万死不辞。 见他如此,崇祯皇帝上前亲自把吴襄搀扶了起来,拉着他的手又安抚了几句,吴襄这才渐渐收住眼泪,情绪平复下来。 随后,崇祯皇帝又和吴襄聊了一些关于辽东的军事,询问建奴作战的特点和辽东军同建奴交战的过往。聊的差不多后,崇祯皇帝不由得感慨辽东将士的不易,更向吴襄承诺,他会想办法解决辽东军饷急缺的难题,让吴襄这一次回去后好好带兵,守备辽东,挡住建奴南下的通道。 面对崇祯皇帝的嘱托,感动万分的吴襄拍胸脯保证,只要自己活着绝对不会让建奴打破山海关,一定为大明守住辽东门户。见此,崇祯皇帝很是欣慰,又勉励了他几句,还赏赐了一些东西,这才让人送吴襄出宫。 等吴襄前脚刚走,后脚崇祯皇帝的脸色就从刚才的和颜悦色变成了冷若冰霜。虽然今日他没有处置吴襄,可对辽东将门的警惕性再一次提高,同时也对已经死了的袁崇焕更多了几分怨恨。 在崇祯皇帝看来,吴襄虽比祖大寿可信,不过可信的程度也是有限。虽然今天吴襄在自己面前说了真话实话,可是如果吴襄真的效忠自己,效忠大明的话,为什么不在接任总兵的时候就把这些情况已上书的方式告诉自己呢?而是在自己逼问下这才说了出来? 从这点来看,吴襄恐怕也是存着私心的。大明武将吃空饷的情况历来有之,空饷弄到的银子难道真的养兵了么?崇祯皇帝又不傻,当然知道这些银子大部分都进了这些武将自己的腰包之中。 吴襄同样也是一样,用一句难听话来形容,狗改不了吃屎,哪怕吴襄这条狗比祖大寿那条狗略微可靠些,但也有限度。 之所以没处置吴襄,是因为崇祯皇帝不想引起辽东动荡罢了。为了大局,安抚好吴襄才是上策。但吴襄这個人以后怎么用,还能不能重用,崇祯皇帝还要好好考虑考虑,眼下先让他回去再说,辽东安稳才是第一,等辽东那边事解决后,崇祯皇帝再另想办法。 见过皇帝后,吴襄在京中停留了一日,翌日就启程返回辽东。 等他回到辽东,辽东那边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这一次皇太极再一次领兵南下,摆出一副要打辽东明军的架势,辽东各部如临大敌,尤其是在锦州的祖大寿更是抓紧时间修筑城防,以防止皇太极来攻。 忙忙碌碌折腾了两个月,祖大寿都没等到皇太极的部队来攻,反而等来了皇太极派人送给自己的一封信。 信中皇太极很是客气,告诉祖大寿说他的子侄在他那边很好,虽然祖大寿在之前大凌河兵败后摆了皇太极一把,先降后逃,跑回了大明,可皇太极非但没有责怪祖大寿,反而对祖大寿很是推崇,也佩服他的忠义。 祖大寿看完信,许久都没说话,也有些佩服皇太极的大度。虽然双方是对手,不过既然对方好意来信,还告知了自己子侄之事,祖大寿也不想和皇太极撕破脸,就此写了一封简单的回信,信中对皇太极说自己是大明的臣子,虽然感激皇太极的好意却不能背叛大明,战场上大家是对手,但私下他却要感谢皇太极善待自己子侄。 所以祖大寿对皇太极说,请皇太极照顾好自己的子侄,自己虽不能投皇太极,却对皇太极却很是佩服,谢谢他的来信。 皇太极接到信后,看完继续书信一封,说大明已经不行了,崇祯皇帝和朝廷对祖大寿防备甚多,而且自袁崇焕死后,也没人能信任和重用祖大寿,祖大寿在大明那边又有什么意义呢?倒不如投靠自己,自己一定会重用祖大寿,只要祖大寿能投诚,他皇太极必然厚待。至于他的子侄不必担忧,皇太极说祖大寿的子侄就是自己的子侄,在他那边无论安全还是富贵都能保证,他日夜期盼能见到祖大寿的一日,希望祖大寿可以好好考虑他的建议,不急一时。 对此,祖大寿又回信一封,信中再次感谢了皇太极的看重,同时也再次说明自己不能投对方的原因。但相比上一封信,这封信中祖大寿的言辞要温和许多,还再次对皇太极表示敬佩。 接着,皇太极又来信,这信中说:“将彼处险易明白修书,速遣妥员来报我等。我厉兵秣马,但候将军之消息。勿为此处之子弟及众官兵忧虑,尽我穷国之力养赡之。我等既同舟共济,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倘蒙天眷而事成,则以将军为王,赐以权柄,当是自然。将军骤遭灾难,力所不支,难保自身,则请将军遣人约期,当遣人往迎。” 这信的意思更是明确,甚至愿意给祖大寿王爵厚待,祖大寿看完这封信没再给皇太极回信,这信也给祖大寿悄悄烧了,不过皇太极信中的内容却被他记在了心里,就不知道他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辽东方面双方僵持,似战又未战,时间久了,辽东那边也渐渐放下心来,觉得皇太极这一次只是摆出一副要进攻的架势,并没有真正打算南下的举动。 而且之后不久,从北边传来又一个消息,更让辽东方面彻底松了口气。因为听说皇太极派多尔衮领兵北征草原,似乎并没有打算在辽东开战,而是有意图先平定蒙古的样子。 听到这个消息,辽东各部连忙查探情报真实性,不久后这个消息得到了证实。从北方的探子回报,皇太极的确派了多尔衮去了草原,眼下已带兵抵达察哈尔了,正在聚集察哈尔的蒙古各部意图西进,看样子是要去打土默特。 多尔衮这次带了一万五千骑兵,都是八旗精锐,等到察哈尔各部兵力汇合,组成大军后就会西进出征。从这点来看,皇太极不可能两面开战,而且建奴也没这个实力,也就是说辽东暂时不会再有事。 鉴于这个情况,辽东各部商议后决定给朝廷报捷,他们自然不会告诉崇祯皇帝真相,只会说辽东各部和建奴交战,防守严密打退了建奴多次进攻,逼迫皇太极退兵。这样的话功劳有了,赏赐也有了,上上下下皆大欢喜,何乐不为呢? ------------ 第五百七十一章 建奴出兵 在京师的崇祯皇帝一直担忧辽东战事,等到辽东方面这份奏报送达,得知已经“打退”了皇太极后,崇祯皇帝这才放下心来,心中算是安稳了。 因为辽东战事“获胜”,崇祯皇帝自然是要嘉奖辽东将士和官员的,虽然他拿不出银子来,只能用官职来糊弄几下了,不过这对于辽东方面来讲,能升官也算不错,反正这一仗实际上根本就没打起来,大家各自糊弄,也不算吃亏。 大明这边君臣搞这一套暂且不说,就说草原那边吧。 在归化城的朱慎锥正准备返回大明的时候,突然就接到了从东边而来的紧急军情。 看完军报后,朱慎锥的脸色很是凝重,当即就下令召集诸将开会,不到半个时辰,在归化城的诸位将领陆续抵达城主府,而领头的人正是王海。 王海是上个月刚回到归化城的,同巧儿成婚后,王海在大明多呆了些日子,这才带着巧儿回到草原。 因为朱慎锥交代过王海,让他和巧儿多陪陪大明的家人,毕竟这一次回草原,以后他们夫妻会常驻蒙古,再回大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王海心中又牵挂草原那边,陪着新婚妻子在大明呆了两个月后就动身了,一路北上也没耽搁,很快就回到了归化。 除去王海外,在归化的还有李佑和胡林,此外布日固德和哈图立格等人也都在归化,就连哈图立格的儿子莫尔格也在其中,这小子这些年跟着其父哈图立格为部落立下不少功劳,已成了部落骑兵的一员猛将。 王晋武不在其中,他现在人在大明呢,虽然这小子心比较野,可已经成家有了儿子的他总不能一直跟着朱慎锥长久在草原呆着吧,听说他的妻子又有了身孕,如果没意外的话再过半年就要生了,在这种情况下,王荣可不会让王晋武乱跑,把这小子看着严严实实。 城主府的议事厅,正位坐着的是腾格尔,作为顺义王的他虽然年幼,但怎么说也是土默特之主,而且未来部落终究是要靠他来执掌的,为了锻炼自己这个长子,也是让他早一日能学会如何管理部落,朱慎锥已开始让他出席一些重要的会议,哪怕他现在听不懂也搞不明白坐在那边只是一個吉祥物,不过相信随着时间推移,他会渐渐了解这些。 腾格尔的右手边是塔娜,左手边是朱慎锥,两人位置略微靠前些,以作为区分。 等众人到后,先向正位的腾格尔和朱慎锥夫妻行礼后,依次按照地位和亲近入座,片刻后,见人都已到齐,朱慎锥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接到消息,建奴多尔衮已领一万五千八旗精锐抵达察哈尔,如今正在召集察哈尔各部,聚集兵力……。”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一惊,其中有人甚至情不自禁站起了身,急问这个消息是否确实。 朱慎锥告诉大家,这个消息千真万确,是刚刚从察哈尔送来的。自从土默特完成形式上的统一,腾格尔部取代之前的卜石兔入住归化城后,察哈尔那边就一直对土默特有所想法。 由于之前天花蔓延,导致察哈尔各部暂时打消了出兵土默特的念头,但眼下天花之事已经过去了,随着天花的平息,察哈尔各部再一次蠢蠢欲动也是理所当然。 之前朱慎锥就因为察哈尔各部的异动起了警惕之心,暗中向察哈尔那边派去了不少耳目,以做防备。这一次,派出去的耳目起了大作用,当多尔衮的八旗骑兵前脚刚到察哈尔,他的耳目就得到了消息,很快就向归化城送来了情报,这也是朱慎锥能这么快速得知的原因。 听完朱慎锥的解释,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说话。 朱慎锥静静坐着,片刻后,王海起身道:“如猜的没错,多尔衮和察哈尔各部是打算西进,他们的目标就是我们了。” “达里兄弟说的对!”布日固德在部落的地位不低,他和王海分别坐在下首的左右,当即也起身道:“察哈尔各部本就是一群狼崽子,当年大汗就是被他们逼的远遁青海,最终身亡。至于辽东的女真人,更是一群蛮子,如不是这些蛮子暗中挑唆,察哈尔的狼崽子们也不会有这样的胆量!” “现在女真人到了察哈尔,又带了这么多骑兵来,还召集察哈尔各部聚兵,唯一的目标就是我们!如今大汗已经回归长生天,科尔沁部和内喀尔喀部早就投靠了女真人,察哈尔各部也成了女真人的走狗,整个草原只有我们土默特依旧,以女真人的贪婪,必然不会放过土默特,因为只要拿下土默特,漠南就全归他们所有。” “为何不是漠北?”这时候有一人忍不住问:“万一他们的目标不是土默特呢?别忘了外喀尔喀,也许他们北上也不一定。” “白痴!”王海心中暗骂,这家伙他自然熟悉,是部落中出名的勇士,身强力壮武艺不错,还有一手好箭法。不过脑子就差些了,但凡有些脑子的也不会问出这个问题来。 “漠北?漠北有什么可去?难不成女真人闲着没事带这么多人去漠北啃沙子?” “哈哈哈!” 众人顿时大笑,刚才问话的那汉子臊得满面通红,回过神来的他也知道自己提了个傻问题。 “布日固德兄弟说的没错,从情报来看,建奴和察哈尔各部的目标就是我们。呵呵,他们的胃口不错,也很自信,意图一举荡平我们土默特,只要拿下土默特,整个漠南就在他们手里了,蒙古各部也只能听从于他们,再无后顾之忧。” “简直异想天开!”胡林站起来道:“就凭区区一万多八旗兵,还有察哈尔的那些部落?呵呵,他们要么不来,要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胡将军说的对!”李佑也站起身:“常言说的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些土鸡瓦狗不来则罢,要来必定好好教训他们一番,让他们有来无回。不仅如此,末将建议不光要斩断他们伸来的狗爪子,还要直接打回去,给他们狠狠教训。” “不是想拿下土默特么?得看看他们的牙锋利不锋利,我们土默特可不是什么软柿子,更不是任凭人拿捏的绵羊,我们腾格尔部更是一颗坚石,倒时候较量较量,崩了他们的牙不可。” “没错!”众人争先恐后道:“打回去!给他们一个狠狠教训!胆敢来犯我们,好大的狗胆!什么女真蛮子,什么察哈尔各部,无非就是一群土鸡瓦狗!这一次必须给他们点厉害尝尝,到时候不光得打的他们后悔,还要打到察哈尔去,让整个蒙古看看我们腾格尔部的厉害!” 在场的所有人都愤慨异常,说起来也是正常,自从阿失帖木儿部内乱后,朱慎锥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先平定了内乱,接着又把自己的儿子腾格尔扶持上了部落之主的位置。 随后的几年里,在朱慎锥的运作下,腾格尔部发展的极为迅猛,不仅从和大明的贸易中获得了巨大利益,还吸收了草原上好些小部落的投奔,使得整个部落快速膨胀起来。 等到林丹汗逼迫腾格尔部和卜石兔开战时,腾格尔部的实力已经在土默特草原上能数得上了。朱慎锥并没有和卜石兔打生打死,反而私下联盟坑了林丹汗一把,顺手还灭掉了联合出兵的两个亲近林丹汗的部落。 战后部落实力不减反增,隐隐已仅次于卜石兔部了。之后林丹汗被皇太极联合察哈尔的蒙古各部,再加上科尔沁等部的联手逼迫下不敌西走,从而放弃了察哈尔本部。 为在土默特立足,林丹汗企图一举拿下归化城,击败卜石兔。但林丹汗万万没想到就在他觉得卜石兔一定挡不住自己大军,守不住归化城的时候,一直没有动静的腾格尔部突然出兵先干掉了他的南路军,随后和卜石兔东西夹击,直接威胁到了林丹汗本部大军。 因为天气缘故,始终拿不下卜石兔的林丹汗只能远遁青海,此战后卜石兔虽胜却实力有损,而腾格尔部却成了最大的赢家,实力一跃变成了土默特最强大的部落。 等卜石兔重病将死,朱慎锥果断决定北上归化城,不久后直接入住归化,并一口吞并了卜石兔的部落,就此腾格尔部在土默特的力量无人可挡,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土默特之主。 接下来林丹汗去世和天花蔓延先后给腾格尔部带来了机会,腾格尔部用手段笼络了土默特各部,同时也以强大的军事力量直接压制甚至灭掉了几个反对腾格尔的部落。 现在腾格尔部已彻底掌握了土默特,除去本部外,其余十几个大小部落都对腾格尔部马首是瞻。从这点来说,腾格尔部的实力今非昔比,根本不是察哈尔那些土鸡瓦狗能抗衡的,在众人眼里,哪怕还有多尔衮的一万五千八旗精锐,一样能轻易对付。 看着众人的反应,朱慎锥心中很是满意,先不说后续怎么打,仅凭大家的士气就堪一用。而且这一仗不管如何,朱慎锥自己肯定是要打的,土默特绝对不能丢失,也绝对不能落到皇太极的手里,既然你要战,那么就战吧!老子又不是没和八旗打过,当初在京师一战不就交过手么?号称天下无敌的八旗精锐也就这么一回事。 ------------ 第五百七十二章 弱肉强食 草原上,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 这一仗无如何都是要打的,土默特是朱慎锥苦心经营的地盘,更是他未来争夺天下的基础,怎么可能让给别人? 朱慎锥一锤定音,决定和多尔衮较量较量。 上次在京畿,朱慎锥带的兵不多,而且仓促应战,仅和八旗略微交了下手而已。何况那时候他的对手也不是多尔衮,是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虽说莽古尔泰也是一员勇将,可要从名气来看却远比不上未来赫赫有名的多尔衮。 当初一仗双方也没真的拼命,莽古尔泰更没拿出正蓝旗的主力进攻,只是做了一番试探罢了。至于朱慎锥就更不用说了,当时大营被破,朱慎锥的任务是防守,从这点来看大家都没尽全力,战斗规模也不大。 现在不同了,多尔衮即将联合察哈尔部来攻,这可是一场大战。朱慎锥倒要好好看看,究竟是多尔衮的八旗厉害,还是自己的蒙古骑兵能打。这战只要赢了,那么未来数年中土默特就再也没有了威胁,而腾格尔部也能彻底确定自己在漠南蒙古的地位,至于察哈尔部那些背叛林丹汗的部落就更不用说了,这些墙头草历来就是随风倒。只要多尔衮一败,他们和皇太极脆弱的联盟就会有裂痕,未来皇太极再想借察哈尔的力量就没那么容易了。 会议结束,众人退去。 朱慎锥笑盈盈地问腾格尔,刚才的那些话他听明白了几分。 还是少年的腾格尔对刚才会议的讨论听得一知半解,究竟是怎么回事并不能弄清楚。不过有一点他是知道的,那就是马上要打仗了,而且是和东边的察哈尔部还有女真人打仗。 “阿布!恶狼来了,就要把它打死,就算杀不了,也要彻底打疼它!只有这样,这些恶狼以后才不会盯上我们的牛羊,您说对吗?” 当腾格尔反问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朱慎锥顿时哈哈大笑,就连身边的塔娜也是乐不可支。 “好孩子,你说的对!”朱慎锥一手放在腾格尔的肩上道:“恶狼来了,当然要打回去,最好还是杀得恶狼以后再也不敢来!这样,我们的草原,我们的草原和牛羊就能保住,我们的子民也能安居乐业。你是部落的首领,是土默特的顺义王,更是草原的菊尔汗,今天阿布就教你最简单的一句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只有你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人家才会怕你。” 腾格尔嘴里念叨着这么一句,片刻后用力点点头举起小拳头挥舞了下:“我明白了阿布,要给他们狠狠教训,就能守护住部落。不过阿布,如果他们不来打我们,我们可以去打他们么?” “哈哈哈!问的好!”朱慎锥大笑道:“孩子,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弱肉强食才是真理,当你弱小就要被人欺凌,只有你强大了才能守护住一切。而当伱的力量强大到无人可敌的时候,当然可以狠狠教训他们,当初的这些恶狼在你面前就成了绵羊了。” “好哇!”腾格尔眼睛一亮,这句话让少年的他感到热血沸腾,虽然他现在还不是真正的顺义王,也只是名义上的菊尔汗,但拥有一半蒙古血统并在草原长大的他,骨子里早就有了蒙古人那种勇猛无畏,更有天然的征服欲,在今天朱慎锥的这番话交道下,腾格尔已有未来的期盼和目标了。 “你今天说的这些话就不怕孩子多想?你可别忘了,他终究属于草原,万一以后你拿下大明,他也长大了,起了其他心思呢?”在朱慎锥和塔娜独处的时候,塔娜忍不住对丈夫说了这么一番话。 虽然今天她对朱慎锥教导孩子的一番话中很是欣慰,但也有着担忧。虽然腾格尔是朱慎锥的长子,可毕竟不可能成为朱慎锥真正的继承人。 自己的丈夫是大明宗室,是未来可以成为天下之主的帝王。假如真的有这么一天,等到朱慎锥夺得大明帝位后,腾格尔也不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 这点塔娜早就清楚,而且她也对大明的皇位有什么想法。作为一个蒙古人,同时也是腾格尔的母亲,塔娜只是想着让腾格尔快乐成长,以后成为草原大部落的首领,并不想和大明有什么瓜葛。 可今天朱慎锥却告诉了腾格尔弱肉强食的道理,并且鼓励孩子要成为一个强者,这不由得让塔娜为之担忧。万一以后朱慎锥真的成为了天下之主怎么办?难不成父子相残?又或者等朱慎锥离去后,腾格尔和自己的兄弟子侄争斗?这是塔娜不愿意看见的。 “能起什么心思?无非就是野心罢了”朱慎锥笑着摆摆手,他丝毫不担心这些,至于野心这种东西,有终归比没有的好。而且朱慎锥早就做了决定,从他拒绝娜木钟的那刻起,蒙古大汗就不可能再有了,未来的蒙古也不可能真正统一,哪怕腾格尔是自己的儿子,朱慎锥也不会把整个蒙古全部交给他。 所以相比强大的中原帝国,蒙古未来的定义只是北方的屏障和藩属罢了。仅凭土默特,蒙古根本没有力量和整個帝国抗衡。再说了,他朱慎锥的儿子怎么可能像现在其他大明宗室那样养成废物呢?所谓狼行千里吃肉,狗走百里吃屎,他的后代必然只会是前者,绝对不可能成为后者。 野心这个东西虽然有弊,可同样也有利。这天下这么大,哪里不能去呢?更北方,更西边,都有着无比广阔的领土,也有数不尽的异族,蒙古人的祖先去过,也征服过那些土地和异族,既然如此,那么他朱慎锥的儿子同样也可以做到。 确定了出兵后,土默特就开始了战争的准备。 以顺义王的名义向土默特各部发出了征召令,命令土默特各部抽调骑兵随本部出征。 命令下达后,无数使者从归化城向四面八方而去,几日后征召令就送到了各部落。 各部落对腾格尔部发出的征召不敢违令,按照部落的大小抽调骑兵前往汇合点跟随出战。在经历过天花之事后,腾格尔在土默特的威望眼下正是最高的时候。 当然,这也和之前朱慎锥出手有关,凡是不尊腾格尔部的统治,并且阳奉阴违的部落,不是被朱慎锥直接并吞,就是在天花蔓延的时候顺手给灭了,现在的土默特可不是卜石兔时候的土默特了。 半个月后,各部的骑兵陆续到达,征召的各部兵力达到了三万多骑,再加上随行的牧民和后勤辎重等,共计四万人马。 除去这些征召的兵力外,腾格尔部本身出动的兵力在一万六千人,其中新军两千人,骑兵一万四千,超过了腾格尔部一半多的军事力量。 之所以留下近五千骑兵部队,那是因为要守护归化城和作为土默特草原的机动兵力。草原作战和大明作战完全不同,草原上一片坦途,适合骑兵作战,而且没有什么关塞、城市什么的,骑兵来去如风,打的都是骑战,根本就没攻城战。 这一次朱慎锥要面对的对手是多尔衮,虽然多尔衮很是年轻,但却战斗经验丰富,少年时多尔衮就跟随努尔哈赤出征了,立下诸多功劳。努尔哈赤死后,多尔衮兄弟忍下母亲被皇太极逼死的仇恨为皇太极效命,这些年南征北战功勋卓著,是皇太极手下最能打的兄弟之一。 这一次出征蒙古,皇太极让多尔衮领兵,也是看重他的军事能力。这是一个很不容易对付的对手,虽然朱慎锥并不惧对方,可必要的准备还是要有的,所以留下近五千骑兵驻守归化,就是防止多尔衮在开战后迂回进军攻击归化的可能。 归化城是土默特乃至整个草原最重要的区域,更是现在腾格尔部的本部所在,归化城是绝对不能有损失的,这点必须保证。 兵力聚集后,朱慎锥手上的兵力为腾格尔部的骑兵一万四千,新军两千,其他各部落抽调的骑兵三万,再加上随军的牧民近万和牛羊等等。 这样规模的大战上一次还是林丹汗西进的时候呢,朱慎锥的对手也不弱,他刚刚得到消息,多尔衮手里掌握的直属兵力超过了五万,其中一万五千八旗是他的直属部队,此外就是从察哈尔各部抽调的蒙古骑兵,另外还加上从科尔沁增援的四千骑兵,从数量来看已经超过了朱慎锥的军力,足以看出多尔衮意图凭借实力一举荡平土默特的决心。 朱慎锥亲自领兵,他的中军是本部的一万骑兵再加两千新军,前锋由王海担任,原本这个任务是要交给哈图立格的,但是王海执意要担任前锋,朱慎锥最终还是由他来任前锋,领本部三千骑兵再加各部征召而来的三千骑。 左翼和右翼分别由哈图立格和布日固德率领,此外还有各部而来的将领和骑兵。大军从归化以东的大营而出,目标直指集宁。 因为暂时还不清楚多尔衮出兵的方向,在派出无数斥候四处打探的同时,朱慎锥决定以攻为守掌握主动,领军直向察哈尔。 集宁这个地方是最好的攻击目标,因为它正位于察哈尔左翼和右翼的交接处,早在汉朝时,集宁就是雁门郡所属,唐朝时这个地方为单羽都护府所在,等到辽金时期,在集宁设县,属于西京路。元朝统一中原,集宁属中书省集宁路。 朱元璋北伐中原,驱逐了蒙古人后,集宁就此衰败下去,之后两百多年来,这个地方渐渐成了蒙古鞑靶部的游牧地,早就不复当年景象了。 虽然现在的集宁已没了最初古城的模样,可依旧是一个要地。非但位置就在察哈尔左翼和右翼的交接处,更是察哈尔本部重要区域。 尤其是集宁稍东南的乞儿海子,也就是后世的黄旗海区域,是通往察哈尔本部的要道,当年朱慎锥第一次来到草原,就是恰好遇上布日固德为林丹汗聚兵。而聚兵的大营所在就在乞儿海子附近,而这个地方同样也是王海第一次遇到朱慎锥,从而改变命运的所在,所以这也是王海执意要抢前锋的重要原因。 ------------ 第五百七十三章 情报 朱慎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先一步抢占集宁,控制乞儿海子区域。 只要拿下这个地方,那么多尔衮无论从哪里进攻,朱慎锥都能快速做出反应。 而多尔衮同样也是这样想的,就当朱慎锥领兵一路东进,大军即将抵达卓姿的时候,王海的前锋传回消息,派出去的斥候在靠近集宁区域遇到了多尔衮的斥候,双方遭遇后还发生了小规模的战斗,不过战斗并不持久,仅仅试探性的打了打,并没什么伤亡。 但双方斥候的接触却证明了一点,那就是朱慎锥的目标是对的,多尔衮和朱慎锥想到一起了,也打算先抢占集宁,然后以集宁为前进基地继续西进直取归化。 “传令王海,让斥候继续再探,必须查明多尔衮的主力位置!” “是!” “对了,察哈尔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朱慎锥继续追问。 “暂时还没消息……。”李佑摇头道。 皱起眉头,朱慎锥凝神想了想:“继续想办法联络,不惜一切代价必须要搞到多尔衮大军的情况!” 李佑连忙应了一声,见朱慎锥对他摆摆手,直接下去安排了。 李佑走后,朱慎锥凝神看着手上的地图,这份地图是他这些年通过商行在蒙古各地行商摸索并绘制的,可以说相比其他地图要准确也详细的多。 提起炭笔,在地图上集宁位置画了个圈,想了想又在发现对方斥候的位置上做了标记。接着朱慎锥的目光又朝着南北两个方向看去,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从目前情况来看,多尔衮也是打算先抢占集宁,这点倒和朱慎锥原本的预料差不多。但是多尔衮的主力究竟在哪里还不得知,集宁虽然重要,但集宁是否是多尔衮的主力目标这个不能确定。 多尔衮虽然年轻,却身经百战,而且作战经验极其丰富,尤其是指挥骑兵能力在皇太极手下可以说是首屈一指的,要不然皇太极也不会派多尔衮来解决土默特问题。 草原作战和中原作战不同,草原上一望无际,到处都可以是战场,骑兵行军速度极快,日行百里可不是说着玩的,更何况多尔衮这一次还带着八旗精锐呢。 假如多尔衮的主力正向集宁进军,朱慎锥倒不担忧,他担忧的是多尔衮的主力不在集宁方向,而是在左右两翼某一处。 一旦是这样的话,那么朱慎锥的骑兵所遭遇的仅仅只是察哈尔的各部联军,并非多尔衮的八旗精锐,这就有极大的不确定因素了。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这是汇集中国几千年来的战争精华的总结,同样也是朱慎锥现在的状态。虽说他对于这次大战拥有信心,可丝毫不敢小看多尔衮,这個从未交过手的对手名声在外,朱慎锥丝毫不敢小觑,一旦用兵失误,就会遭受巨大损失,而这个损失也是朱慎锥承担不起的。 他传令王海继续向集宁进军,并且把斥候派的远些搞明白多尔衮主力的位置就是为此。如果不搞清这点,朱慎锥是绝对不会心安的,但他也知道仅仅凭斥候查探难度很大,因为草原作战双方都会派出大量的斥候,而且眼下双方斥候已经有过交手,现在对方也知道了自己的行军目标,自然会做出和自己想同的反应。 所以朱慎锥更期望从察哈尔那边传递回来的准确消息,前面说过早在多年前朱慎锥就向察哈尔各部派去了不少探子,这些探子有蒙古人,也有明人,他们以普通牧民或者其他身份去了察哈尔,从而在察哈尔各部潜伏了下来。其主要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密切关注察哈尔各部的举动,并把消息传递回来。 这些人中的蒙古人暂且不算,明人从生活和举止各方面也和蒙古人完全一样,根本就分辨不出来。而且他们还有同一个身份,那就是“锦衣卫”,没错!正是锦衣卫。 锦衣卫作为大明最强大的特务机构,一直都是皇帝手上监察天下的利刃。但自从崇祯皇帝继位后,崇祯皇帝因为本身的缘故对太监打压的同时,也被文官集团忽悠着打压了锦衣卫,所以现在大明锦衣卫早就不是当初的模样了,不光是锦衣卫,就连东厂也名不副实,地位和权利包括待遇直线下降。 尤其在崇祯皇帝撤裁天下驿站后,许多不在编制中的锦衣卫人员一下子全失了业,就连各地的锦衣卫衙门也没了以前的风光,成为了一个摆设。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锦衣卫现在如此低谷,但锦衣卫的实际力量依旧不小,只不过不受重视罢了。 早在撤裁驿站时,朱慎锥就让人收拢了山西包括直隶靠近宣大的各处驿站人员,这些人员中有近半都是锦衣卫的人,他们面临失业的状态,在有人愿意接纳的情况下,自然心甘情愿改换门庭,反正这些人都是锦衣卫的编外人员,没了朝廷的支持,别说其他了,就连吃饭和生存都成了问题。 更何况朱慎锥也不是以个人名义做这件事,他是通过周安民来操作的。周安民现在在锦衣卫的身份不低,又执掌整个山西的锦衣卫,在锦衣卫内部属于地方实力派,有他出面也打消了许多人的顾虑。 收拢了这些人后,朱慎锥一方面把驿站改成车马店或者商贸的中转站,以维持正常运作。此外,在锦衣卫成员中进行挑选,把不少人分派各处,让其继续做老本行。 除去大明本地,蒙古这边尤其是察哈尔是重中之中,所以本就是蒙古籍和明人的锦衣卫派去了不少,这些人大多顺利潜伏下来,不断为朱慎锥提供着各种情报。 如今大战在即,情报是最重要的,关键的情报甚至能够影响战争的胜负。 不搞清楚多尔衮的主力所在,朱慎锥始终心里没底。但眼下一直都没收到从察哈尔送来的情报,这让朱慎锥很是焦虑,但面对这样的情况,朱慎锥现在也只能继续向集宁进军,多余的迟疑并不利于战争,作为统帅的朱慎锥很明白这点,无论多尔衮是不是正往集宁方向,又或者他在其他地方,集宁这个重要战略点必须得先拿下。 朱慎锥的顾虑同样也是王海的顾虑,作为朱慎锥一手培养出来的弟子,王海太了解朱慎锥的想法了,当接到斥候遭遇对方斥候的回报后,王海一方面连忙向朱慎锥汇报情况,另一方面也在找寻多尔衮主力的下落,同时派出了大量斥候打探。 可就在王海在派出大量斥候时,对手也做出了同样反应。随着双方的斥候不断遭遇,小规模的战斗更为频繁。面对这样的情况,彻底搞明白对方的情况已经不切实际了,因为双方斥候的交战几乎已经封锁了对方继续探查的可能,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双方的目标都是集宁,而且从军队规模来看都不小,虽然还不知道各自的主力位置,但大战已是一触即发。 两日后,王海的前锋赶到了集宁,占据了集宁附近十里的区域。而这时候多尔衮的部队也到了集宁区域,占据了往南乞儿海子到以北的区域。 双方形成了对峙,平静的集宁大军聚集,气氛凝重。 骑在马上,王海眺望着前方,远处就是察哈尔各部的所在,双方离的已经很近了,虽然还没开战,可小规模的战斗时不时发生,各自做着开战前的试探。 “这个多尔衮,究竟在还是不在呢?”王海皱着眉头,把举着的千里镜放下。两军遭遇后他就不断派出小股部队试探,以搞明白多尔衮的所在,但始终都没结果。 现在对手和自己一样都是前锋部队,就不知道后续的中军和主力会不会随后赶到。 朱慎锥的大军已离他仅仅不到百里了,最多一日就能抵达。对手恐怕也是差不多,接下来大战在即,却依旧未知对手的主力动向,王海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远处敌人方向有几十骑出动,看着所来的方向正是自己的位置。 王海没任何迟疑,当即对部下说了声走,调转马头就往己方而去。作为一军主将,王海不是只知道凭着武勇的莽夫,他到前线亲自查探,可不是来逞能的,自然不会以身犯险。 一刻钟后,王海回到本阵,这时候有部下来报,说是一队斥候和对方斥候交战,俘虏了对方一人,不过这个俘虏却声称有重要军情报告。 王海并没有太过欣喜,这些日子双方小规模的战斗时有发生,各自都有伤亡。不管是自己这边,包括对方那边俘虏的斥候不是没有,可斥候的军情报告往往只是普通的信息,毕竟前锋的斥候是不可能知道主力动向的,而且在派出的斥候之时,王海早就做了安排,让这些斥候如果熬不住打可以向对方透露前锋的军情信息,这些信息基本都是透明的,被对方得知也没多少作用。 敌人那边自然也是如此,所以到现在双方都没彻底摸清楚底细,得到的信息也是有限。 不过既然是抓到了对方斥候,又声称有军情报告,王海还是要见一见的。当即就让人把这个敌方斥候带来,片刻后,一个五花大绑的斥候被带进了王海大帐,进了帐中,这人先是打量了一下王海,接着就开口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出口,王海顿时一愣,脸色微变。 “你们先下去吧。” “将军!” “无妨,下去,在帐外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王海以不容置疑的口吻直接命令,一旁的亲卫只能答应,出了大帐,帐内就剩下王海和那被俘的敌方斥候。 ------------ 第五百七十四章 初战 起身,王海走到那人面前,上下打量着对方,开口问:“如何证明你的身份?可有信物?” “这位将军,我身上怎么可能有信物?我等身份都是隐秘,身在蒙古如带信物万一被人发现不就暴露了么?”那人苦笑回到。 接着那人又道:“至于证明,刚才我说的那句话就是证明,这难道还不够?” 听到这,王海不由得笑了起来。对方如果说自己有信物,又或者说因为某种原因没带信物什么的,那么王海可以断定对方的身份有问题了,可偏偏对方是这样的回答,反而让王海放下心来。 当即王海又问了几个问题,对方对答如流,至此王海可以肯定这个俘虏是自己人了。 “兄弟怎么称呼?” “康五,将军就叫我老五就行,蒙古名字是成格勒图,三年前被派往察哈尔,后入了阿苏特部,眼下是军中十夫长。” “原来是老五兄弟。”王海笑道:“没想到你居然在阿苏特部,还当了十夫长。刚才多有得罪了,我替你松绑……。” 说着,王海拿出一把匕首正准备帮康五割断身上的绳索,但康五却避身不让:“不必松绑,还是捆着的更好些。” 王海一愣,瞬间就明白了康五的意思,点点头也不勉强,把匕首放了回去。 “那就暂时委屈老五兄弟了。” “呵呵,谈不上委屈,来蒙古干的不就是这个活么?生死对我们这种人来讲早就不是什么事了,何况仅仅只是绑着呢。” 咧嘴笑了笑,康五低声说道:“将军,我有紧急军情汇报。” “老五兄弟请说。” “多尔衮的主力不在此处,已于两日前南下绕道乞儿海子往右翼前旗方向去了。在此处的只是科尔沁、扎鲁特、巴林、奈曼、敖汉、喀喇沁、阿鲁科尔沁、翁牛特、阿苏特各部的联军,由其弟多铎统帅。” “具体仔细说!”王海急忙追问。 康五当即把他所知道的信息全部告诉了王海,王海边听边看着地图,每眉头更是紧皱。 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按照康五的说法,多尔衮兵分两路,现在和他军队对峙的是从察哈尔各部包括科尔沁部抽调的蒙古骑兵前锋,共计万骑。后面领军的是多尔衮的弟弟多铎,多铎带了五千八旗精锐,再加两万多各部骑兵,以充主力,打着多尔衮的旗号即将到达。 但真正的主力和统帅多尔衮却不在此处,早在两日前就南下了,从进军方向来看意图往南绕过乞儿海子,直接从察哈尔右翼前旗方向而走,看样子是准备来个大迂回,直接奔袭集宁的后方。 一旦开战,多铎的任务就是拖住己方大军,迫使朱慎锥的主力部队陷入苦战,然后多尔衮会在恰当的时机领一万精骑从西南而出,直接切断集宁后路,然后两部前后夹击,一举歼灭土默特的军队。 这個战术其实并不复杂,可一旦用好了却是致命的。在草原上骑兵作战和中原作战完全不同,因为骑兵的机动力和战斗力,更适合这种大迂回的作战方式。 其实在二战时期,第三帝国的闪电战战术中类似的运用极多,大包抄大包围,然后围歼对手,打得整个欧洲各国毫无招架之力,号称陆军第一强国的法国不就是在德国这种战术下投降的么?就连大胡子也在小胡子的这几招下狼狈不堪,动不动几十万甚至百万的大军被包围歼灭,节节败退。 多尔衮深得骑兵战法精髓,他在得知朱慎锥的大军目标和自己一样都是集宁的时候,多尔衮就布置下了这个战术,意图正面做出自己在集宁的假象,由多铎率领八旗精锐和各部联军牵制住对方,然后自己亲率最能打的八旗主力迂回作战。 不得不说多尔衮的这个战术毒辣,而且为了迷惑对手,多尔衮并没有大张旗鼓做出一副自己就在中军的姿态,反而摆出一副封锁消息的举止,这也是王海一直不能确定多尔衮主力的主要原因。 而越是查不到,也越证明多尔衮就在对面,尤其是当多铎的部队马上就要抵达之后,到时打出多尔衮的旗号,自己这边就不再会怀疑多尔衮的布置了,从而陷入了多尔衮设下的陷阱之中。 “这消息可靠?”王海不是不信康五,而是这个消息实在太重要了,他正色问康五。 “将军放心,消息绝对可靠!”康五想也不想就道:“将军不知,我如今不仅是十夫长,还是阿济的亲兵,这消息是从阿济处得来的,绝对不会有假。” 听闻这个回答,王海放下了心,阿济是阿苏特部台吉,是之前阿苏特部乌巴繖察台吉的儿子,如今掌控阿苏特部。 阿苏特部早在几年前就因为和林丹汗的矛盾重重投靠了建奴,深得建奴重用,当初皇太极联合土默特各部对林丹汗发难的时候,阿苏特部就是其马前卒,这些年是建奴的忠实走狗之一。 既然消息是从阿济这边来的,那么多尔衮的情报真实性基本可以肯定。确定这后,王海不敢耽搁,连忙写了一封密信让人立即送往朱慎锥处告知消息,等安排完这一切后,王海抱拳对康五道:“老五兄弟,还需委屈你几日。” “无妨,等战后请我饮酒就是。”康五笑着回道。 王海哈哈大笑,一口答应,如果康五带来的消息不假,他到时候不仅要给康五敬酒赔罪,还要为他表功,这可是大功一件,绝对不会亏待了康五。 随后王海让人把康五押下去严加看管,并且给亲卫下了禁口令,不得对外泄露半点消息。接着,他一方面和敌军继续对峙,另一方面耐心等待朱慎锥的回复,第二日清晨,朱慎锥的回信终于来了,等看完朱慎锥的回信后,王海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脸色露出轻松的笑容。 第三日,双方的主力几乎同一时间到达。康五的情报没有问题,当远远看见打着多尔衮旗号的大军出现后,王海确信多尔衮肯定不在对面,而在对面的是他的弟弟多铎。 主力抵达,大战即将开始,多铎仅歇息了一日,翌日清晨多铎的军队就开始了试探性的进攻,而朱慎锥这边也做出了相同的回应,派出骑兵和对方交战。 先上场的是察哈尔各部组成的联军骑兵约千余骑,由东南方向而出,直接攻击朱慎锥的左翼部队。 朱慎锥的左翼部队快速做出反应,同样派了相差不多的蒙古骑兵出战,两支骑兵如同箭头一般冲向对方,使出了一样的战术,先以骑射对战,再近战交接,箭雨密布,你来我往,中箭或砍杀落马骑兵的惨叫声,呼喊声还有马嘶声响彻一片,激烈异常。 双方都是蒙古人,战斗力基本相同,就连战术也没什么区别。这一仗打响后,各自又调部队支援应战,从最初的千余骑渐渐增加到了三千多骑,两军在一片区域中殊死搏杀。 从清晨开战,这一仗一直打到临近中午的时候,双方均有损失,可谓旗鼓相当谁都没能占得上风。 这时候,朱慎锥的右翼部队开始主动了,直接派出了一支千骑的部队迂回作战,以增援友军。 多铎的反应很快,早就做好了布置,不仅派骑兵拦截对方,还趁机再派了一支骑兵从另个方向迂回联手之前的部队打算一举击溃对方增援骑兵。但没想到对方也不是吃素的,主动后退避开锋芒后同左翼本阵汇合,再次反扑,战局一时僵持不下,都没讨得了好处。 战至傍晚时分,双方各自退兵。此战是两军展开的第一场大战,前后一共出动了近万兵力,各自战损约计几百人,势均力敌都没能在战场上达到预计效果。 休息一晚,第二日继续开战,这一次朱慎锥的大军先采取主动,继续以部落联军作战,多铎以同样的方式进行回击,不过开战后没多久,朱慎锥这边的本部精锐就上阵了,虽然派出的部队人数并不算多,可本部骑兵无论装备还是战斗力都不是那些部落联军可比的,而且打的异常突然和坚决,仅仅不到小半个时辰,多铎派出去的联军骑兵就有了败像,他所率领的联军大多都是各部抽调的骑兵,这些蒙古骑兵大多打顺风仗没问题,可要打恶战却不成,当面临腾格尔部的主力骑兵时,几个回合之下就被打得难以招架,随着某部落的骑兵开始战斗意识丧失,掉头奔逃时,其他各部也没了继续作战的勇气。 见情况不对,多铎连忙派出手下的八旗兵稳住阵脚,同时收拢败退的蒙古骑兵,更为了战况不再恶化,还直接砍了最早败退下来的两个小部落将领的脑袋。 铁血的手段再加八旗兵凶悍的战斗力,多铎最终还是稳住了军队。不过因为腾格尔部的本部主力实在太能打,为避其锋芒多铎只能率军后撤了十里,这才挡住了对方进攻。 ------------ 第五百七十五章 多铎主攻 第二日的再战中,腾格尔部占了上风,阵斩多铎部近千骑,并逼迫对方后撤十里,此战令腾格尔部和土默特各部士气大振,各部趁此机会向前推进。 “哼!让你们先得意一会儿,后面就给你们好看!”多铎的大营中,多铎阵阵冷笑,虽然今日小败出乎意料,腾格尔部主力骑兵的凶悍也让人惊讶,但他却不惊慌。 他现在的任务就是死死拖住敌人,给多尔衮争取机会,只要自己稳住阵脚,虽然腾格尔部能打,多铎还是有绝对信心挡住对方的。 而且今天的后撤只是战略后撤,并不影响大局。再说了,后撤能更好把敌人朝察哈尔部腹地吸引过来,让其远离集宁一线,给多尔衮的部队迂回打开缺口。 在多铎看来,胜利者往往都是笑到最后的,八旗精锐天下无敌,等多尔衮抵达位置他们前后夹击,腾格尔部的联军必然崩溃,等到那时候整个大军就任凭自己屠杀,拿下这一战后,归化城就成了他们兄弟的囊中之物,土默特就再也没有抵抗之力了。 接下来的两日,双方继续交战,战况依旧激烈。各自运用手段,战况拉锯,整体来看腾格尔部似乎占据了上风,多铎的大军节节败退,不断后撤,已到了离最初战场以东南方向五十多里的位置。 这一日清晨,又是一个适合开战的好天气,看着对面气势如虹密密麻麻的骑兵,多铎的嘴角露出了笑容。因为他已经得到消息,多尔衮的部队已经抵达位置了,一切即将结束,今天这一战会是最后一战,他多铎要和多尔衮联手把腾格尔部的联军全部留在这片草原,然后纵马踏平土默特,成为土默特真正的主人。 战争很快打响,和前几日的交战不同,今天刚战没多久,腾格尔部联军就感受到了对方带来的极大压力。 多铎这一次不仅用科尔沁和察哈尔各部展开进攻,还动用了他手上精锐的八旗部队,先缠住腾格尔部左右两翼,其主力直接猛冲对方中军位置。 腾格尔部没想到今天多铎会这么拼命,开战后一下子被打得措手不及,两翼骑兵损失不小,只能狼狈撤退以避其锋芒。而当两翼一退,在正中的中军位置就暴露了出来,多铎见机会来了,立即指挥部队猛冲,八旗精锐和各部的精兵足有万骑,如一把锐利的尖刀插向对方中军。 面对多铎的猛攻,腾格尔部虽然奋勇作战,却很难挡住八旗精锐的进攻,局势一下子开始恶化,这时两翼骑兵还没能重整阵线回援,仅凭中军的力量有些独木难支,好不容易才勉强挡住多铎。 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西南方向出现了一支新的骑兵,这支骑兵规模不少,看样子足有万人之数,而且这支骑兵所着盔甲装备和蒙古骑兵完全不同,是八旗军队打扮,军中一杆大旗飘扬,旗号鲜明正是多尔衮的主力。 当这支骑兵突然出现在战场上,而且朝着正战成一团的腾格尔部联军奔腾而来的时候,腾格尔部联军中不少人为之色变,大为惊恐。 “报!多尔衮的主力到了!” 腾格尔部中军,朱慎锥并没半点慌张的表情,面对正面多铎的猛攻和突然出现的多尔衮主力,朱慎锥却是稳如泰山。 “呵呵,终于来了,多尔衮,老子可是等你好久了!”朱慎锥冷笑一声,一伸手,早就准备好的亲卫把朱慎锥的铁枪递了过来,披挂整齐的朱慎锥接过后看了一眼雪亮的枪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传令王海,给老子坚决顶住正面。传令李佑、布日固德准备出击,让胡林和哈图立格伺机而动,同时给左右两翼各部传令,按之前计划执行!” “是!” 传令官大声应道,快步离去。朱慎锥走到一旁上了自己的战马,伸手在马脖子上轻轻拍了拍:“老伙计,又到用你的时候了,今天千万别给老子掉链子!” 胯下的战马嘶鸣了一声,晃了晃大脑袋,似乎有些不满意朱慎锥的话,也似乎在说自己怎么可能掉链子,瞧好了吧的回答。 见此,朱慎锥哈哈大笑,抬头目光朝着左右看了一眼,随后一夹战马,直接就向西边的后方战场而去。 王海作为先锋,眼下是阻挡多铎进攻中军的屏障,接到朱慎锥命令后,王海精神顿时一振,这几日的仗打的他有些憋屈,明明可以痛殴对面的察哈尔联军,可偏偏要收着打,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这边的真实战斗力。 就连刚才也是一样,现在可好了,随着朱慎锥的命令下达,他可算能一展身手,当即手中长刀一挥,早就按捺不住的腾格尔部主力骑兵和各部的精锐迎头就朝多铎而去,两军狠狠撞在一起,杀声震天。 多铎的主力势如破竹,直接击破正面阻拦的腾格尔联军,朝着中军方向猛冲。当多尔衮的主力在敌军后方出现时,腾格尔部的左右两翼开始动摇,就连中军后发也出现了不稳的迹象。 骑在战马上的多铎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更是大喜。在他看来这一场他们兄弟赢定了,只要他的骑兵切入对方中军,多尔衮的主力从后方直插,两军夹击,腾格尔部必败。 不仅是多铎,包括他的部下们也是这样想的,他们身边四处都是不敌己方开始逃散的腾格尔联军骑兵,而对方的中军就在眼前,立下功勋,踏平土默特指日可待。 可就在多铎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突然正前方一直骑兵猛冲出来,直接就和他的部队狠狠撞到了一起。起初多铎并不以为然,毕竟他所去方向是腾格尔部的中军,腾格尔部能够取代卜石兔成为土默特之主,自然不是普通部落能比,眼下到了关键时刻,就算是只兔子也得挣扎几下呢,何况一个大部落。 为了挡住多铎的进攻,腾格尔部拿出最精锐的老底子来阻拦再正常不过,不过多铎并不担心,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八旗是无敌的,自努尔哈赤起兵以来,八旗就纵横辽东,打得明军几十万大军溃不成军,更压服了科尔沁等蒙古各部。 等到皇太极继位后,八旗变得更为强大,先是打跑了蒙古人的共主林丹汗,把整個察哈尔都成了他们的势力范围,甚至还直接攻进了大明的北直隶,最终兵临大明京师城下,创造了从所未有的辉煌。 如此能打的八旗,天下没有任何对手,更何况区区腾格尔部呢?哪怕腾格尔部实力再强大又如何?只不过是蒙古部落而已。有八旗精锐在手,腾格尔部眼下只是垂死挣扎罢了,他多铎根本就看不起这些蒙古人,在他眼里,腾格尔部的精锐仅仅只是他的战功罢了,他要用这些蒙古的血来成就自己的赫赫威名。 可多铎万万没想到,正当他以为对方的阻拦能被自己一击而破,他的八旗精锐势不可挡的时候,很快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对面的腾格尔部精锐骑兵非但凶悍之极,而且这些骑兵和前几日交手的腾格尔本部骑兵不同,不仅更精锐,装备也更好,战斗力丝毫不亚于八旗,甚至骑战能力还比普通八旗兵更强些。 要知道八旗对阵蒙古人时双方的战斗力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往往一个普通八旗能轻易对付两到三个蒙古骑兵,如果是组成军队作战,战斗力的差距就更大了。 这也是往往几千八旗精锐能追着上万甚至几万蒙古骑兵打,并且能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的原因。倒不是蒙古人太弱,而是八旗兵和蒙古骑兵作战有着先天的优势,其中关键原因就有两点。 第一点,是八旗兵都是职业军人,整个八旗都是女真人的战争机器,这些八旗平时不从事生产,只负责打仗,在战场上相互配合和指挥根本不是蒙古部落从部落中抽调的骑兵能比的。 在蒙古部落中,真正的职业骑兵很少,除去部落首领的亲卫外,大部分骑兵都是普通牧民,平日放牧牛羊等战时才上阵,他们的骑射虽然不差,武力也不弱,但打仗可不是靠着个人,而是要靠配合,这点蒙古人很难和八旗精锐比。 至于第二点,就是装备的原因。蒙古人作为游牧民族没有先进的冶炼技术,造不出好的武器。大部分蒙古部落,别说武器了,就连铁锅都弄不出来,一口从大明来的铁锅可以传上好几代,当成宝贝来使。至于马刀、弓箭这些就更不用提了,这些玩意如果没有大明商人贩卖到草原,靠他们自己是无能为力的,直到现在许多部落的蒙古人还用磨过的石头或者动物的骨头来当箭头呢。 盔甲什么的就更不用说,大部分蒙古人根本就没盔甲,就算部落中有点地位的充其量就是一副半身皮甲罢了。哪怕蒙古人骑射再强,在没有相应的装备支持之下,他们的战斗力也发挥不出来。 反观八旗精锐就不一样了,八旗在占据辽东后掠走了不少明人,这些明人中有着许多工匠,拥有了工匠自然就有了生产能力,无论是铁器还是武器包括盔甲都可制作。 再加上从大明掠夺的各种物资,更增强了八旗的装备和战斗力,尤其是八旗中最为精锐的白甲兵,他们身上的盔甲防护力极强,蒙古人的弓箭射上去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锋锐的战刀也不是蒙古人手里拿的破烂玩意能比的。 ------------ 第五百七十六章 诱敌 八旗兵面对和蒙古人作战向来有着先天优势,同样也是多铎的底气所在。 可今天却不同了,当多铎即将冲到腾格尔部中军前,眼看着就要直接切入对方中军,然后直接撕开一条口子,再和多尔衮联合夹击一举击溃腾格尔部的时候,他却遇到了极大的阻力。 正面的腾格尔部精锐战斗力惊人,不仅装备丝毫不亚于自己的八旗精锐,甚至还比普通八旗更好些,而且蒙古人天生就是马背上的民族,以骑射而言,蒙古人实际上要比女真人更强些。当八旗精锐的装备优势不在的时候,蒙古骑兵的战斗力就直线上升,不仅能和八旗精锐旗鼓相当,更隐隐还压制住了八旗的冲锋。 “这怎么可能?”多铎大惊,如果说只是几百骑这样装备的蒙古骑兵他不会有这样的反应,毕竟腾格尔部也是一个大部落,而且现在还掌控住了整个土默特草原,拥有归化城这样草原的大城,以他们的家底凑些装备武装一支精锐骑兵在情理之中。 可现在的问题是突然冒出来的这支精锐蒙古骑兵却有足足几千骑,他们身上的盔甲,使用的武器几乎和八旗精锐没什么区别,甚至接近于白甲兵了。要知道在八旗中,白甲兵是精锐中的精锐,白甲兵又叫巴牙喇,巴牙喇用汉语翻译就是护军的意思,相当于大明将领手上的家丁兵。 一般女真人在打仗时候通常会把白甲兵作为攻击的决定性力量,以白甲兵为核心一举突破敌军,普通八旗配合作战,直接击溃对手。 这种战术自努尔哈赤以来可谓运用熟练,更是无往不利,可现在他的白甲兵却遇到了强悍的对手,腾格尔部的精锐不仅装备精良,而且作战配合熟练,极其能打,两军交战后他的白甲兵不仅没有占到上风,还陷入了苦战,转眼间多铎就见到好些白甲兵被打落马下,令他怒目圆睁。 这些白甲兵每一个都是宝贝,损失一个就让多铎心痛了,现在倒好,一转眼的功夫,白甲兵就损失了二十多骑,如此大的损失是前所未有的。 多铎手上的精锐八旗只有五千,其中白甲兵不过区区两百骑而已,这支白甲兵是多铎作为杀手锏使用的,在之前的几场交战中多铎根本就没动用他们,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原本以为摧枯拉朽战况却成了眼下这副结果,这是多铎根本无法接受的,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损失再大他也要必须冲破腾格尔部最后这道防线,直接切入对方中军撕破一条口子,为对面的多尔衮歼灭腾格尔部主力创造机会。 多铎大声呼喊,身先士卒带八旗继续猛冲,根本不计伤亡直扑中军,王海那边明显感受到了压力,咬牙死死顶住,任凭多铎的八旗兵如浪潮一般袭来,却如岩石一般屹立不动。 就在多铎拼命要冲破王海的阻拦,杀入中军的时候,在西边多尔衮的主力也到了。 多尔衮选择的时机恰好,他的主力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在战场上,给与腾格尔部决定性地一击。 不得不说,多尔衮是一個难得军事天才,尤其在骑兵运用上更是常人莫及,如果面对的不是朱慎锥,而是其他蒙古部落的话,这一仗在多尔衮的主力出现时就注定结局了。 对方的溃败只是时间的上的问题,没有一个蒙古部落能抗住八旗前后夹击,哪怕就是当年号令蒙古的大汗林丹汗也是一样,最终只能承受失败的结果。 从战场情况来看同样也是如此,腾格尔部的左右两翼已经摇摇欲坠,大部分骑兵开始奔逃,被多尔衮一方的蒙古各部联军追杀,而中军虽然还在,可已和正面的多铎交上了手,被突破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等到自己的主力打到对方背后,前后夹击之下腾格尔部必然崩溃,这一仗就彻底胜了。 身下的战马速度已经提到最高,多尔衮只感觉全身热血都在沸腾,这时候他的主力已经离腾格尔部不远了,最多只要十几个呼吸,就能冲到阵前。 就在这时候,腾格尔终于做出了反应,从中军方向有千余骑兵而出,意图阻拦他的进攻。多尔衮冷笑一声,挥舞着战刀指挥骑兵就杀了过去,在他看来这些蒙古骑兵完全就是螳臂当车罢了,哪里拦得住自己的大军? 事实也是如此,这些骑兵冲到多尔衮主力面前,仅仅一个回合之下就崩溃了。拨转马头狼狈而逃,所逃的方向并不是中军方向,而是往南北两个方向逃散。 这样的逃离再正常不过,毕竟拨转马头掉头逃跑速度跑不起来,而且反冲中军更容易造成中军直接被自己人冲垮。往左右侧方逃离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是多尔衮也会做出这样的反应,所以他并不意外。 等正面的蒙古骑兵被击溃,分散逃离之后,多尔衮根本就没理会这些逃走的蒙古骑兵,他的主力方向依旧在正前方,他的目标是腾格尔部的中军,是对方的核心所在,只要中军完蛋,这仗就彻底胜利,逃走的蒙古骑兵跑了就跑了吧,等拿下土默特,这些蒙古人不依旧归于他们女真人? “杀啊!” “杀!杀!杀!” 越来越近了,多尔衮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的八旗精锐冲进对方中军,挥刀屠杀那些蒙古人,腾格尔部的首领成为自己的手下败将的胜利情景。他的八旗精锐同样兴奋无比,在所有人看来战局已定,胜利已触手可得。 可就在这时候,正前方慌乱的腾格尔部骑兵突然左右分散开来,起初多尔衮以为对方是见战局已定准备逃离战场,正当他准备下令先突破中央再追杀的时候,前方分散开来的后的蒙古骑兵露出了中央的布置,当看清楚正面严阵以待的军队和架起的一门门火炮的时候,多尔衮顿时一愣,整个人汗毛竖立。 “这……这怎么可能?” 瞬间,多尔衮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还没等他做成反应,腾格尔部中央正面摆开的大炮就开始轰鸣了,一门门火炮在火焰中发出猛烈的声响,这声响简直是惊天动地,铺天盖地的炮子朝多尔衮正在冲锋的八旗兵呼啸而来,转眼间无数八旗包括他们的战马被大炮掀翻,齐刷刷倒下了一片。 “别慌!冲过去!加快速度冲过过!”一转眼的功夫,自己这边就伤亡不小,更让刚才还以为胜券在握的八旗兵们惊愕不已。眼看着冲在前头的八旗同僚转眼就被炮火轰得支离破碎,一些受伤未死者在地上哀嚎惨叫,所有人心中惶恐,不知如何办,此时此刻多尔衮迅速做出了反应,大声命令部队继续冲锋,硬顶着火炮杀过去。 多尔衮的反应是对的,和明军交战无数的他很清楚火炮虽然强大,可却不能连发,哪怕是最快速的佛郎机也必须打完一炮后换了子炮才能继续发射。这其中会有一定的滞后时间,而现在他的部队离对方已经不远了,以战马的速度完全可以再承受一波,只要冲到对方阵前,直接交战,那么腾格尔部的火炮就再也发挥不出效果了。 虽然多尔衮对腾格尔部为什么会拥有这么多火炮感到诧异,因为在他的思维中蒙古人穷得不行,别说火炮这玩意了,连正经的武器都能难装备齐全。可偏偏现在出现了这么多火炮,虽说没有威力强大射程更远的红夷大炮,基本都是虎蹲炮和佛郎机,可足足上百门的这些炮,也根本不可能是腾格尔部这个蒙古部落能够拥有的。 不过这些疑惑多尔衮现在顾不上细想,他满脑子只是继续冲锋,杀进对方中军的念头。在他的指挥下,八旗只是稍一迟疑就恢复了正常,继续提起马速朝前冲锋,当冲在最前的八旗距离敌军仅五百多米的时候,腾格尔部的火炮又一次发射,不过这一次发射基本都是佛郎机,开火的数量和威力也不如第一次,虽然又打死打伤了最前两排的八旗兵,却已让多尔衮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冲锋!杀过去!杀啊!”多尔衮红着眼大喊,手中的长刀呼呼挥舞,这一次对方的火炮已不可能继续短时间再发射了,接下来就该轮到自己发威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腾格尔部的火炮这轮发射完毕后,所有炮手搬起摆放在地上的火炮转身就跑。紧接着一辆辆造型古怪的厢车被从阵中推了出来,这些厢车如同拒马一般把两军隔开,而在厢车之后,炮手重新设置炮火阵地,同时穿着盔甲,拿着各种武器的步兵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个个躲在厢车后头严阵以待。 “这是什么?”多尔衮见到这一幕顿时一愣,可时间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了,在他看来普通的厢车虽能给骑兵造成些麻烦,却根本挡不住自己的八旗。 几个呼吸之间,最前面的八旗已经冲到了阵前,正准备用马力冲破厢车,或者用绳索套住厢车拖拽以清出进攻的通道时,厢车后面的步兵同时也动了,在最前列的步兵手持一种极长还带着倒刺的兵器,冲厢车的间隙中向冲锋的八旗刺去,此外还有更长的长矛也配合这种古怪的兵器对八旗进行阻拦,同时一片如同炒豆般的声响中,白色的烟雾从对方军中腾空而起。 正在最前的八旗正准备对方那些厢车了,厢车后的步兵武器就到了,八旗精锐不愧是精锐,他们丝毫不惧,身手矫健挥舞着手里的武器遮挡,配合友军准备突破防线。 可就在这时候,噼里啪啦的声响突然响起,不少八旗兵还没回过神呢,猛然就感觉到自己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接着就是天旋地转从战马上跌落,有的当场被火枪打死,有的跌下马摔断脖子而死,还有的被后面冲来的友军践踏而死,侥幸不死的也只剩下一口气,痛苦哀嚎惨叫。 ------------ 第五百七十七章 反包围 多尔衮怎么都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他顿时一惊,瞳孔一缩。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不就是火枪的声音么?腾格尔部哪来的火枪?而且还打的这么准这么坚决?更离谱的是腾格尔部不仅有火枪,还有这么多火炮,再仔细看躲藏在厢车后面的那些步军,突然一个念头在多尔衮脑海浮现,难道是明军不成? “大明出兵了?”多尔衮很是惊愕,这个可能并非没有。腾格尔部不仅是土默特之主,其首领还是大明册封的顺义王,属于大明的藩属。在得知自己和察哈尔部聚兵准备攻击土默特时,腾格尔部向大明求援不是没有可能的。而且在吃了上次大亏后,大明的崇祯皇帝恐怕早就对他们恨之入骨了,借着自己这次攻击土默特,派边军支援腾格尔配合作战是极有可能的。 虽然惊愕,可多尔衮却没有半点惧怕,在他看来就算有大明军队参与了这场战争又如何呢? 从父汗努尔哈赤起,女真人和大明交手不知道多少回了,大明最精锐的关宁军在辽东不也被他们打的和丧家之犬一般?假如不是那些明军依靠着防线和城池还有火器之利,整个辽东早就被他们扫平了。 至于大明的京师在上次皇太极领军攻进直隶后,更是差一点就被他们给打下来,最终在京畿之地掠夺一番还不是如入无人之境,崇祯皇帝集整个大明的军事力量都拿他们毫无办法。 现在仅仅只有几千明军,躲在厢车后面又是放炮又是打枪又能起到多少作用?明军的战斗力他再清楚不过了,只要坚决突进去,这些明军就会和丧家之犬一般一哄而散,到时候腾格尔部的中军就是自己的了。 不仅是多尔衮明白这点,他部下的八旗精锐也明白这点。所以当新军的火枪开始射击的时候,虽然给进攻的八旗带来了一定伤亡,可八旗主力却丝毫没有畏惧,依旧向前继续突破。 在他们看来,明军的火器作用实在有限,哪怕就是三眼铳最多也就能打三轮,而且这射程和准头也不怎么样。只要打破阻拦,对方就再也没抵抗之力了。凶悍的八旗兵非但没有退却,反而激起了凶性,嗷嗷乱叫着如同一群疯狗一般猛扑。 不过这一次多尔衮错了,他的八旗兵也错了。他们面对的不是普通明军,也不是老对手关宁军,而是朱慎锥的新军。 这支新军虽然只是一部分,但战斗力之强,战斗技巧之熟练根本不是普通明军能比的。更可怕的是朱慎锥的新军已装备了这個时代最精锐的火枪,可以连发五发的转轮枪(梅花枪),为了增强打击力量,朱慎锥还特意为新军中的火枪手每人配备了两把转轮枪,也就是说不需要重新装填,每个火枪手就能连续发射十次。 新式的转轮枪威力可比传统的三眼火铳大多了,无论是射击距离还是准头也远超普通的火枪,再加上精良的制作工艺,更保证了战场的可靠性。此外这一次配合作战,每个火枪手还有两个蒙古人协助装弹,他们相互配合,足够保证火力的持久打击。 当多尔衮的八旗还以老经验以为自己面对的仅仅只是普通明军的时候,直接就吃了大亏。 在新军的火枪不断打击下,进攻在前的八旗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般倒下一片又一片,转眼就伤亡惨重。 至此,八旗兵再强悍也顶不住了,他们是能打也不怕死,可这样被当成靶子一般挨打连对面毛都没摸到就给打死,这谁都受不了。 随着最前线指挥的牛录章京惊恐之下呼喊着暂时躲避,八旗的进攻势头顿时一缓,正面的压力锐减。 这时候,新军的火炮又一次开始轰鸣,配合火枪继续向八旗进行打击,而排列整齐的厢车突然如门一般打开,早就准备好的步兵从中鱼贯而出,朝着后撤的八旗兵直接反扑了过去。 按理说,面对骑兵,步兵不占优势。可偏偏新军却是不同,新军的起源是戚继光的戚家军,戚继光当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靠的就是戚家军强大的战斗力和不同普通军队的战术。 朱慎锥的新军完全是依造最初戚家军的模式训练出来的,而且其装备比最初的戚家军更强些。虽然朱慎锥不知道他这支新军和全盛时期的戚家军相孰强孰弱,但在他看来就算比不上戚继光亲手训练的戚家军,也差不了多少。 而且朱慎锥的新军这些年四处征战,早就积累的丰富的作战经验,尤其是在蒙古更对如何对方骑兵作战得心应手。 再加上这一次大战,朱慎锥的新军也不是单独作战,而是配合主力作战,主要的任务就是诱敌深入打多尔衮一个措手不及,决定胜负的不在新军本身,而在朱慎锥早就布置好的精锐骑兵。 当新军开始反击的时候,八旗兵被反击的新军瞬间打得难以招架,连连后撤。在后面的多尔衮见到杀出的新军和新军所使用的战术时,整个脑瓜子嗡的一声就炸了,他目瞪口呆看着自己落在后面的八旗兵被追上的新军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屠杀,毫无还手之力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这……。” 这了个半天,多尔衮也没这出什么名堂,这个场景他太过熟悉了,当年浑河一战,多尔衮还小,却跟随父汗努尔哈赤亲眼目睹过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几万八旗,面对区区几千浙军非但没能打过,还被对方打得伤亡惨重,要不是后来明军的火炮部队被努尔哈赤拿下,逼迫明军炮手调转炮口猛轰浙军,最终依靠强大的火炮这才打垮和消灭了这支部队话,说不定整个八旗就在这一仗被打垮了。 浑河一战后,八旗上下都忘不了浙军的强悍,甚至有些八旗勇士更是在这一战后对浙军有了心理阴影,一闭眼就能看见纵横无敌的八旗在浙军面前毫无招架之力,一个个如同杀鸡斩羊一般被打落马下,从而噩梦连连。 幸亏整个大明就这么一支浙军,再无第二支如此强悍的军队存在。而且浑河一战后,这支浙军被全部歼灭,大明之后也没再组建过新的浙军。随着时间的推移,八旗渐渐也就淡忘了这件事,但多尔衮怎么都没想到,这一次居然在蒙古草原上遇到了另一支浙军,简直让他呆若木鸡。 一瞬间,多尔衮的脑袋里全是浆糊,他怎么都搞不明白这支军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怎么到的蒙古草原,更藏身于腾格尔部的中军中。 难道大明和腾格尔部联合,故意给自己设下了一个圈套?自己以为是捕蝉的螳螂,却不知道对方才是真正的黄雀,早就等着自己自投罗网了? 正当多尔衮绞尽脑汁琢磨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战场上突然又起了变化。当新军开始反击的时候,腾格尔部的精锐骑兵也随之出动,这些骑兵和普通蒙古骑兵完全不同,他们身上的盔甲和武器装备丝毫不亚于自己的八旗精锐,在配合正面新军反击从左右两翼对刚败退下来还没来得及整军的八旗就发动了攻击,直接打了八旗一个反冲锋。 不仅如此,之前左右逃散的腾格尔部主力包括联军骑兵这时候也回到了战场,这些骑兵先是在远处汇合,然后分出一部分拦住多尔衮的部落联军,其主力在战场上绕了半圈直插多尔衮后方。 突如其来的变化导致整个战局大变,原本是多尔衮和多铎前后夹击腾格尔部的中军,可现在却变成了腾格尔部前后夹击多尔衮的主力了。 多尔衮见情况不妙,立即下令掉头往北跑,他知道一旦被对方夹击成功,那么他的主力就会陷入重围,到时候双方比拼的就是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了。假如多铎能冲垮腾格尔部的中军,那么他们就赢了,如果自己顶不住腾格尔部的夹击,他们就彻底输了。 但这个风险极大,而且在发现了腾格尔部居然藏着战斗力极其强悍浙军和不亚于八旗精锐的骑兵后,多尔衮瞬间就判断这一仗已经不可能获胜。既然对方早就预料了自己的意图,摆出了诱敌深入再反击包围的战术,假如继续这样打下去,别说无法赢得胜利,弄不好自己和八旗主力都会被敌人围歼。 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也放得下,多尔衮就是这样的人。何况他又不是皇太极,就算败了也是八旗的损失,要说起来他兄弟三人还和皇太极有杀母之仇呢。 眼见事不可为,保存实力才是第一位,多尔衮是镶白旗旗主,弟弟多铎执掌正白旗,两白旗才是他们的根本,至于这一次出征指挥的其他八旗,在他看来都是可以牺牲的,所以他立即下令由其他各旗掩护自己的镶白旗主力突围,拨转马头毫不迟疑就朝着北方狂奔。 多尔衮这一跑马上引起了连锁反应,朱慎锥亲领骑兵由东朝东北方向追击,而布日固德、哈图立格两部由西北追击,两部对多尔衮的主力进行合围,意图把多尔衮这家伙给留下来。 ------------ 第五百七十八章 大胜 随着多尔衮的逃跑,正在和王海激战的多铎起初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当发现情况不对劲的时候,之前退去的腾格尔部两翼骑兵也已经包抄过来了,而远远望去就见西北方向多尔衮的大旗正在离去,无数腾格尔部的骑兵在后追杀,时不时就见落后的八旗兵或中箭落地,或被砍杀当场,整个战场到处都是喊杀声,更有无数人高呼:“建奴败了!多尔衮跑了!杀啊!杀啊!” “怎么可能!”多铎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哥哥多尔衮会战败,兄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多铎比任何人都了解多尔衮的本事,在他看来多尔衮是所有兄弟中军事才能最高,也最能打得一位,哪怕是皇太极这个大汗也比不上。 这一仗谋划许久,多尔衮的战术毫无问题,而且从开战到后来的变化也证明了多尔衮的战术是对的。可偏偏就眼看着胜利已经在眼前的时候,作为奇兵一举击溃腾格尔部中军的多尔衮却跑了,还跑的如此狼狈。 “贝勒!大事已不可为,我们快撤吧!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正当多铎惊愕的不能自己的时候,一旁的将领急忙劝道。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对了,原本是猎手的一方成了猎物,而猎物却成了猎手。随着多尔衮的主力开始逃离战场,多铎已不可能继续打下去了,一旦被对手死死缠住,等腾格尔部的各部骑兵包抄到位,那么多铎的部队就插翅难逃。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多铎又不傻,明明事不可为继续为之,这是傻子才会干的事。 当即多铎一咬牙就下令撤军,他和多尔衮不愧是亲兄弟,两人采取的方式一模一样,让其余蒙古骑兵和非本旗的八旗兵殿后,而他自己带着本部的正白旗精锐掉头就跑,丝毫不顾战场上友军怎么办,更顾不上其他蒙古各部的联军还在混乱之中。 随着多铎也开始逃离战场,整个战场主动权彻底掌握到了朱慎锥这边。朱慎锥一方面继续亲自追杀多尔衮,另一方面让王海联合其余部落骑兵去追多铎,同时留下来的各部由李佑、胡林、莫尔格诸将领军围歼随多尔衮出征的各部联军。 战况瞬息万变,随着多尔衮兄弟的逃离,科尔沁、扎鲁特、巴林、奈曼、敖汉、喀喇沁、阿鲁科尔沁、翁牛特、阿苏特各部组成的联军直接丧失了战斗意志,在各部首领的带领下或跟着多尔衮兄弟逃亡,或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一哄而散,整个战场是乱成一团,彻底失去了指挥。 这一仗从早上一直打到傍晚,等到太阳落山天色已晚,追击的各部这才渐渐返回。 朱慎锥最终还是没能留下多尔衮兄弟,这两兄弟跑的还真够快,在留下一部分兵力殿后阻拦之下,多尔衮兄弟一個朝东北方向,一个朝东头也不回地打马飞奔,跑得无影无踪了。 这一战腾格尔部获得了巨大的胜利,此战不仅打得多尔衮兄弟狼狈而逃,还在战场上留下了足足几千八旗,至于他们带来的蒙古各部联军就更不用说了,阵斩近万,俘虏无数,其中科尔沁济农巴达礼的叔父布达齐被生擒,巴林右旗台吉色布腾被俘,喀喇沁台吉固噜斯奇布被俘,阿苏特台吉阿济被俘,其余各部首领或趁乱逃走,或不知所踪。 此战不仅打破了建奴同蒙古交战全胜的神话,还给与了八旗重创,此外察哈尔和科尔沁等依附建奴的蒙古各部更是被打得一蹶不振。 多尔衮兄弟最终逃走的加起来不到万人,如果再加其他各部逃走的人数,估计连最初一半都不到。 剩余者不是阵斩就是被俘,还俘虏了几个部落首领,至于蒙古将领包括八旗的牛录章京等下级别的也有不少,其中还有一个甲喇额真也被活捉,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大胜。 大胜归大胜,但朱慎锥这边的损失也不小。多尔衮兄弟的八旗精锐可不是吃素的,其他蒙古联军同样也都是强军,哪怕赢了也付出了一定代价。 战后清点伤亡,腾格尔部的本部骑兵伤亡两千四百六十三骑,其余各部伤亡四千一百七十七骑,新军伤亡七十三人,总计伤亡六千七百一十三人(骑)。 伤亡总数中,战死者接近半数,也就是三千四百左右,负伤者除去残疾外还能回到战场的大约在七成左右。如此损失可是不小,但从战果来看却是值得的。 作为顶住多铎猛攻的王海居首功,王海身先士卒以区区六千骑死死挡住了多铎的八旗主力和各部联军总计上万人的轮番进攻,身中三箭,幸亏战甲挡住,仅是轻伤。至于其他诸将,受伤者也是不少,普通将领中还阵亡两人。 打扫完战场后,等数据汇报到朱慎锥手中,朱慎锥脸上的喜色渐淡,看着手上冰冷的数字,心中很不是滋味。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说的一点都没错,战争是残酷的,每一场战争都伴随着血腥和死亡,牺牲更是难免的,没有这些将士的奋不顾身英勇杀敌,哪里有现在的胜利? 朱慎锥伸手问亲卫要来马奶酒,直接撒在了草原上,为战死的将士们送行。随后他对部下吩咐,好生安葬死去的将士,抓紧救治伤者,不得有误。 大胜后,众人欣欣鼓舞,不过朱慎锥拒绝了部下开酒宴的建议,毕竟刚刚打完仗,后续的情况还不清楚呢,而且多尔衮兄弟现在跑了,会不会杀个回马枪也是未知,一切还是谨慎为好。 战后论功,朱慎锥自然不会亏待大家,不仅是本部的将领,包括随军出征的土默特各部也均有赏赐。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这得等到彻底打扫完战场,然后回师归化城再安排,眼下说这些太早。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比较关键,就是接下来是直接回师还是继续东进。 一战不光是打跑了多尔衮兄弟,让八旗遭受重创,更一举击垮了科尔沁和察哈尔各部的联军。 科尔沁就算了,科尔沁草原位于蒙古靠近辽东方向,中间还隔着整个察哈尔呢。不过察哈尔就不一样了,察哈尔本就和土默特挨着,眼下他们脚下踏着的土地就属于察哈尔左右前旗的地盘。 随着察哈尔各部的联军被彻底击溃,甚至不少部落的头领和将领被俘,现在的察哈尔正是最虚弱的时刻。这时候如果挥兵继续东进,拿下察哈尔问题应该不大,毕竟察哈尔的主力已经大部留在了这片战场,其各部落本部已没多少战斗力了。 布日固德建议朱慎锥趁此机会进攻察哈尔,哪怕不拿下整个察哈尔,打下半个察哈尔也是绝对没问题的。不仅是布日固德,就连李佑和胡林等人也有类似的想法,在大家看来察哈尔已是囊中之物,而且草原上的规矩历来如此,既然战败,就要付出代价,不仅是原本的草原,甚至整个部落被并吞都是应该的。 朱慎锥的大帐中,朱慎锥凝神思索着,不得不说布日固德的建议有相当的诱惑力,如果能拿下察哈尔或者半个察哈尔,对腾格尔部是有巨大好处的。 但朱慎锥迟疑的是带来利益的同时也会带来巨大的风险,他究竟应该不应该这么做呢?一时间下不了决心。 “叔父!”正在这时,王海来了。 “伤势如何?”朱慎锥起身几步上前,双手放在他的肩头上下打量着。 “小伤而已,没伤着筋骨,已包扎完了。”王海笑着回道,还特意活动了下,见他的确无碍,朱慎锥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战最凶险的就是王海了,如果他当时挡不住多铎的猛攻,被多铎主力突破的话,那么此战究竟是怎么结果就不好说了。朱慎锥在得知多尔衮意图采取迂回作战,和多铎东西夹击的战术后就做出了决定,从而定下了今日这战的应对办法。 草原作战因为地形原因很难埋伏,更和大明那边打仗有着很大区别。朱慎锥做不到分兵诱敌的战术,毕竟一旦他分兵很容易就被多尔衮兄弟察觉,而且对方也能快速做出应对。 鉴于这个原因,朱慎锥最终采取了今日的战术,那就是正面引诱多铎进攻,然后用一部死死挡住多铎,令其无法突破。而他的左右两翼开战后主动露出破绽,让在一旁伺机而动的多尔衮自以为抓到机会,然后再全力进攻自己本部。 这个战术有着极大的风险,那就是一旦挡不住多尔衮兄弟的前后夹击,佯败的友军又没能及时回援,配合本部实施反包围战术的话,那么这招就会玩砸。 到时候不是胜不胜的问题了,而是直接败在多尔衮手下的可能,如果这一败,这支大军就完了,不仅如此,就连朱慎锥本人恐怕也逃脱不了。 相比多尔衮那边,多铎这边更为重要,因为和多铎作战的部队起到了诱饵的作用,不仅要挡住多铎的进攻,还要给对方一种错觉,一种再加把劲马上就能拿下中军本部的错觉,这样才能顺利实施下一步计划。 所以负责多铎这边的人任务极重,不仅要能打,更要能绝对信任,而王海恰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有把这个任务交给王海,朱慎锥才彻底放心。 ------------ 第五百七十九章 屏障 王海没有辜负朱慎锥的嘱托,圆满完成了任务,为此战立下了大功。不过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王海的部队是由腾格尔部主力和各部抽调的精锐组成的,这一战损失实在不小,王海手下的百夫长、十夫长阵亡了好几个,就连王海本人也差一点折在战场上。 亏得王海的盔甲装备好,挡住了八旗的重箭,可就算这样他也身负三创,其中一箭最为险要,再偏上那么一点点或许就回不来了。 “没事就好,你小子要是有点事,我真不知道怎么和巧儿交代。”朱慎锥拍拍他的肩膀道,王海咧嘴一笑,自从他娶了巧儿后,和朱慎锥关系更近了一步,现在王海可是朱慎锥正儿八经的侄女婿,是真正的自己人。 招呼他坐下,朱慎锥给他倒了杯茶。询问了军中安排的情况,王海喝着茶汇报了下,战场打扫还需些时间,眼下天色已晚不便继续,等明日再做也不迟。 至于部队已安置好了,所有的俘虏也一一看押了起来,一切都井井有条。 “做的不错。”朱慎锥开口赞了他一句。 王海说这是自己应该做的,态度很是谦虚,见他如此朱慎锥更是满意,想了想就把布日固德等人的建议告诉了王海,询问他的看法。 “回叔父,此事我来前也在琢磨,不过我的想法和布日固德他们不同,并不建议继续东进。” “哦,这是为何?”朱慎锥问道。 王海正色道:“此战我军大胜,建奴败逃,察哈尔各部损失惨重,如继续东进,以我军实力拿下察哈尔并无多大问题,至少也能占据察哈尔西部大片草原。但问题在于打下来容易,守住却难,一旦我部东进拿下察哈尔,必然要面临两个问题。” “仔细说!” 王海指着面前的一个杯子道:“第一个问题就是察哈尔各部本身,虽各部主力已折在了此处,但各部本部却未有损,而且察哈尔各部就和以前土默特各部一样,当年林丹汗虽能以大汗名义号令各部,但各部却对林丹汗阳奉阴违,要不然也不会有后来林丹汗放弃察哈尔远遁青海一事发生。” “哪怕现在抓了对方的头领和贵人,如想彻底制服察哈尔各部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我部在察哈尔毫无根基,那边可不是土默特,如果要稳定察哈尔,彻底纳其为叔父所有,必然要长期驻军,甚至从土默特迁移近個半部落过去才成。” “这样的做法就会导致土默特本部的实力大减,更削弱了本部力量。再加上察哈尔各部本就对我等不怎么亲近,想要解决察哈尔问题,需花费极长的时间,投入巨大的精力。” “从目前来看,土默特才是叔父的根本,经营土默特已很不容易了,再分出精力去经营一个隐患重重的察哈尔,恐怕力所不逮。” 朱慎锥点点头,他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吞下察哈尔,现在我们还没这么大的胃口对不对?” 王海不好意思地笑笑,点头道:“叔父明鉴,我正是这样想的。拿下察哈尔不难,难的是拿下后如何稳住察哈尔,并压制住各部。叔父,当年您谋划土默特,前后可是用了好几年的时间,而且还恰好遇上林丹汗西进、卜石兔病故,再加上天花蔓延等机遇。如没有这些事发生,叔父您觉得眼下部落能如此轻易掌控土默特么?更能压制住土默特各部么?” 王海的话说的没错,朱慎锥也想到了这点。当初占着地利人和再加上诸多的变化,腾格尔部这才侥幸入主归化,成为了土默特之主。可就算是这样,眼下的土默特草原也不是铁板一块,表面上臣服,暗中阳奉阴违的部落中蒙古贵族也不是没有。在接下来,朱慎锥还会借这一次大胜确定腾格尔部在土默特乃至整个蒙古的威望,继续打压和制服土默特各部。 连已经在手的土默特都情况如此复杂,更不用说察哈尔了。就如同王海讲到的,现在拿下察哈尔并不难,难的是拿下后怎么统治和维持住察哈尔这块地盘的后续问题。 这可不是中原的一城一州,整个察哈尔地盘广阔,部落大小和数量更是不亚于土默特,这样大的一块地盘要实施有效统治,并彻底吸收消化,短时间内根本就是办不到的。 见朱慎锥若有所思,王海拿起朱慎锥面前的茶杯继续道:“第二个问题就是建奴那边了,这一次多尔衮兄弟大败而归,我部也给建奴狠狠重创。但实际上建奴的实力并未有大损,要知道在辽东建奴主力尤在,建酋皇太极轻而易举就能举兵数万来攻,相比之下我们的实力依旧还不是皇太极的对手。” “一旦拿下察哈尔,我们不光要顾及察哈尔各部的问题,更要担心建奴那边的威胁。要知道察哈尔往东就是内喀尔喀,向东北就是科尔沁,这两部实际上已是皇太极的控制区域了,建奴完全可以以两地为基,挥军进攻察哈尔。” “当年林丹汗之所以放弃察哈尔本部,除了内忧外还有外患,这外患就是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建奴。由此,我觉得现在东进并不合适,一旦东进非但没任何好处,反而会引来不小的麻烦。” 朱慎锥默默点头,王海的话说到他的心里去了,他之前也在考虑这点。拿下察哈尔,就等于直接和建奴接壤了,所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皇太极雄才大略,怎么可能坐视朱慎锥在察哈尔做大成为下一个林丹汗? 到时候恐怕接下来就会不断爆发战争,皇太极必然会联合蒙古各部向他发难。这样一来,本就没有稳定住的察哈尔更是危机重重,一旦在察哈尔战败,非但新占住的察哈尔会落到皇太极的手里,皇太极甚至还会乘胜追击,一口气直接打到土默特,到那时候朱慎锥又怎么抵挡? 从这两方面来看,拿下察哈尔的弊端要比获得的利益更多不少,朱慎锥权衡利弊之下决定放弃了眼前的诱惑,决定不再打察哈尔。 “如不打察哈尔,接下来又如何布置呢?”朱慎锥继续问王海。 王海想了想道:“虽不打察哈尔,但相应的布置也是必须,留着察哈尔无非是作为我土默特东边的屏障,如此,这一次所俘虏的察哈尔各部首领倒能借此一用,或许能起奇效。” 听到这话,朱慎锥眼睛顿时一亮,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王海这话一下子就说到自己心里去了,他之前还在犯愁这些俘虏怎么处置了,现在王海给了他一个最恰当的选择。而这个法子一旦用好了,不仅能挑拨察哈尔各部的矛盾,还能让察哈尔各部成为东边的屏障,只要这些部落在,那么皇太极哪怕再对腾格尔部咬牙切齿,也不可能轻易远道来攻。 带着满意和欣慰的目光看着王海,朱慎锥很是高兴。不愧是他培养出来的弟子,更不愧把视如己出的侄女嫁给他的这个侄女婿。王海实实在在给了自己一个惊喜呀,这小子不仅忠实可靠,更能打,就连在大局观上也丝毫不差,着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翌日,朱慎锥就按照王海的建议下达了准备撤军的命令,虽然布日固德等人见朱慎锥未能继续东进感觉遗憾,他们觉得现在是一举拿下察哈尔的最好机会,可偏偏朱慎锥却没这个想法。 不过朱慎锥所做的决定是无人能改变的,而且此战大胜后,土默特各部都是兴高采烈,都期盼着早日能凯旋而归接受赏赐呢,所以对这个决定大部分人也是支持的,就此定了下来。 至于对俘虏的各部首领、将领和普通蒙古骑兵的处置,朱慎锥也有了打算。他拒绝了有些人建议直接杀掉他们的想法,杀人固然容易,挥挥刀子就成,可杀了之后又能带来什么好处呢? 在朱慎锥看来,留着这些人的利益会更大些,他准备把这些人逐步放回去,当然放回去也是有先提条件的,在放归之前朱慎锥会先见一见这些人,摸一摸他们的底,然后对症下药,巧妙地去挑唆察哈尔各部的之间矛盾,再利用手中掌握的俘虏蒙古骑兵,进行一系列的布置。 其中阿苏特台吉阿济就是一个很好的人选,虽然阿苏特部一直都是建奴的走狗,也是很早就投靠皇太极的蒙古部落之一。不过作为台吉的阿济当初上位却并不是皇太极所支持,当年皇太极支持的是阿济的兄长,按理说这个台吉之位是根本轮不到阿济的,可偏偏最终登上台吉之位并掌控部落的却是他。 道理很简单,因为阿济这家伙突然发难,直接暗杀了他的兄长。 弄死兄长后,阿济以其暴毙的理由向外宣布,同时抢到了台吉之位。接着,阿济为了避免皇太极找自己麻烦,还主动给皇太极送了重礼,并且表示愿意唯其马首是瞻。 皇太极虽然因为阿济上位心中不满,也清楚阿济是怎么上的位,但是为了大局皇太极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阿济成为阿苏特部的台吉。 从表面看这件事算是过去了,这两年里阿济对待皇太极的态度也算老实,这一次更是当多尔衮兄弟的马前卒主动参战。 可要说双方之间没有裂痕是不可能的,阿济心里很清楚他本就不是皇太极扶持起来的最好台吉人选,而且皇太极在自己登上台吉之位后,也没放弃过对阿苏特内部其他人的拉拢,说不定那一天自己这个台吉就会被皇太极拿下,从而换一个皇太极觉得更可信的人来当。 正是因为阿苏特部这样特殊的情况,朱慎锥决定先把阿济这家伙给放回去再说,免得夜长梦多其部落彻底落到皇太极手里。当然在放回去之前,朱慎锥自然不会忘记给阿济挑唆一番顺手上点眼药,亲自和他谈了谈,而且还暗示了一下阿济和皇太极包括其他部落的矛盾,让他回去后弄点事出来。 虽不是正式的拉拢,却是摆在台面上利益和矛盾的明谋,而且阿济本就是一个有相当野心的人,同样也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要不然他当年也不会杀兄上位占据了本不应该是他的台吉之位了。 此外,之前给王海报信的锦衣卫探子康五也是一枚很好的棋子,他的身份并没泄露,而且他本就是阿济的亲卫,把他重新安排在阿济身边一起放归,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 第五百八十章 败归 除去阿济,其他各部的首领和将领也会逐一放归,这些人养着也是浪费粮食,杀掉更没什么意义,放回去反而作用更大。 当然放归也是有条件的,除了付出一定代价赎回外,朱慎锥还需要这些部落的首领和将领派质子给腾格尔部。 这种做法很是传统,对蒙古人来说已是非常仁慈了。要知道蒙古部落的战争往往伴随着血腥,战败者能回归的可能性不大,通常不是被直接处死,就是彻底失去人生自由沦为奴隶。 而现在朱慎锥已算是网开一面,只需要付出金银再加送来质子就能放归他们,并且还同意把俘虏的蒙古骑兵部分也一同放归,这样的举动已让这些人感激莫名了。 作为部落的首领和将领,这些人都是蒙古贵人,能够回到部落继续享受富贵,哪怕付出代价也是值得的。更何况朱慎锥的要求很合情合理,金银这些东西他们根本缺,至于质子就更不用说了。 蒙古贵族们为了权利、地位和财富,父子、兄弟之间你杀我我杀你的情况历来有之,而且这些蒙古贵人身边女人不可能只有一个,少的两三个,多的七八个,比如喀喇沁台吉固噜斯奇布这家伙光是福晋就有六个,子女加起来十来個,拿一个儿子当质子交换自己,他举双手赞同。 就这样,在这些人的恳求下,朱慎锥同意由他们指派信得过的亲信先一部返回自己的部落,带去其书信,然后再送来金银和质子,只要这些东西到了朱慎锥的手中,朱慎锥就会遵守承诺,放他们回去。 在放他们回去的同时,俘虏的各部蒙古骑兵也会放回去一部分,当然这部分是朱慎锥挑选过的。趁着赎回他们的间隙,朱慎锥会派人按照招揽俘虏的各部蒙古骑兵,从中挑选出一些愿意主动投靠腾格尔部的蒙古人,以这种方式作为以后埋在各部的钉子。 当然,这种做法的结果怎么样,又能起到什么效果,这个朱慎锥无法保证。而且朱慎锥也没有严格封锁收拢人心的举动,因为这种举动不是针对一个两个人,而是大部分的俘虏,根本就瞒不住。 他之所以这么做的意图是要给对方一个错觉,用这种手段让各部落的贵人对其部下产生隔阂,从而种下一颗不信任的种子。这些种子也许现在起不到什么效果,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肯定会发挥出作用来,而且时间越久,产生的效果也就越好。 几日后,朱慎锥返回土默特,浩浩荡荡朝着归化城而去。这一次大战使得腾格尔部在土默特的威望再次大增,整个土默特部再也没人敢不认可腾格尔作为土默特之主的统治地位。 而当消息传到青海时,已经分成两部的原林丹汗本部都听说了此事,苏泰听闻后暗暗心惊,她没想到腾格尔部会强大到如此地步,居然击溃了女真人和科尔沁、察哈尔各部的联军,更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战果。 当年林丹汗强盛的时候,依旧被皇太极联合蒙古各部无奈放弃了察哈尔本部,只能选择西走。可现在腾格尔却做到了连林丹汗都没做到的成就,实在是令人惊愕不已。 在惊愕的同时,苏泰也松了口气,她想到了当初主动退让,让自己儿子不再竞争大汗之位,并且把传国玉玺送给朱慎锥的举动。 亏得自己这么做了,如果当初没有这么干,腾格尔部被自己的死对头娜木钟拉拢过去,不仅保不住自己性命,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会被娜木钟辣手铲除,更不用说什么大汗之位了。 看来自己的选择是再明智不过的了,现在虽然自己的儿子额尔孔果洛额哲没能成为蒙古大汗,可这个大汗的宝座同样也没落到娜木钟的儿子头上。 蒙古大汗的宝座虽引诱人,可要坐上去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没有相应的实力和手段,就算勉强坐了这个位置同样会被人拉下来,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这样也好,额尔孔果洛额哲得到了林丹汗死后的一半遗产,并获得了青海北部的草原,成为了部落之主,从这点来说反而比当上蒙古大汗更令人安心些。 至于娜木钟那边,苏泰自然是清楚这个女人肯定是不甘心的,可不甘心又如何呢?现在结局已经注定了,而且腾格尔部又打败了女真人和其他蒙古各部的联军,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以后只要牢牢抱住腾格尔部的大腿,她母子就能安然无恙。 这场战争带的影响深远,更改变了自林丹汗死后草原的格局,腾格尔部在土默特的崛起令人震惊,隐隐已成了一方霸主。 与此同时,在盛京(沈阳),多尔衮和多铎兄弟跪在地上,在他们面前端坐着的正是后金的大汗皇太极,而左右两边都是后金高层的重要人物,比如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塔拜、阿拜、汤古代、阿巴泰、济尔哈朗和多尔衮的胞兄阿济格等。 此外,后金中的大将如察哈喇、鳌拜、索尼、图尔格、岳托等人也在,因为今天情况特殊,皇太极并没让汉臣参与,在场的全是后金中的自己人。 不过其中少了一个人,就是当初四大贝勒中的二贝勒阿敏。阿敏的地位不低,努尔哈赤时期就已是贝勒了,四大贝勒中地位仅次于大贝勒代善。不过努尔哈赤死后,阿敏并没有争夺大汗之位的可能,因为他只是努尔哈赤的侄子不是儿子,所以第一个就退出了汗位争夺。 等到皇太极登上大汗之位后,阿敏依旧在后金中占据重要地位,而且阿敏的战功卓著,手上的实力也很强,更是镶蓝旗的旗主。 虽然他从政治上对皇太极其实造不成什么多大影响,可问题在于阿敏掌控镶蓝旗,是八旗的旗主之一,再加上阿敏虽是努尔哈赤的侄儿,可他的父亲和兄弟都是被努尔哈赤所杀,而且努尔哈赤当年差一点把他也一起杀了,要不是代善等人的求情,阿敏早就完蛋了。 阿敏这个人能打仗,战功很多可情商不高,而且因为杀父之仇一直对努尔哈赤怀恨在心,在皇太极登上大汗之位后,阿敏又仰仗着自己的功劳经常摆架子,不给皇太极面子,时间久了就惹怒了皇太极。 正好这时候皇太极打算收拢八旗,重新调整八旗实力,以彻底掌控八旗作为大汗手上的力量压制住各方面。而阿敏恰恰又执掌镶蓝旗,手中实力不小,皇太极就准备向他下手。 这时候正好阿敏对皇太极继承大汗后的一系列改革措施表示不满,甚至私下常有非议,就连当年帮过他的代善好言相劝,却给阿敏劈头盖脸骂了几句,气得代善郁气难消。 之后不久,在征战蒙古和朝鲜的几场战役中,阿敏的行迹有些诡异,非但没有执行皇太极的命令,还在战场上擅自做主,造成了友军损失。 几件事下来,皇太极再也忍不住阿敏了,在又一次开战后,阿敏不顾皇太极特意叮嘱不得屠杀百姓,要善待汉人,为后金招揽人才的命令反其道而行之,举起屠刀大开杀戒,甚至肆无忌惮屠城时,皇太极勃然大怒,直接让人抓了阿敏,以大罪十六条把阿敏下狱,同时夺去了他镶蓝旗旗主之位。 就这样,威风一时的二贝勒阿敏退出了政治舞台,从而被皇太极软禁起来。虽然没杀他,可这种处置的结果却比杀了阿敏更让他难受。眼下阿敏在软禁所在坐井观天,简直就是度日如年,每日酗酒不断,身体状况急剧而下,瞧这样子恐怕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多尔衮!多铎!”目光冷冷盯着跪着的两个兄弟,皇太极放在一旁的手紧握着。 “奴……奴才在……。”多尔衮兄弟头也不敢抬,带着微微的颤音回道。 “此次你二人领兵作战,非但没有战果,还遭受如此大败,更令我八旗损兵折将,你们可知罪?” “奴才知罪……。”多尔衮兄弟汗如雨下,丝毫不敢分辨。 乞儿海子一战,多尔衮兄弟被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而逃,好不容易才逃回辽东,等逃离后清点兵马,两个更是面如土色,心中忧虑。 这一仗皇太极给多尔衮兄弟足足一万五千八旗精锐,其中光是白甲兵就有一千三百多人,这支部队无论战斗力还是规模在整个八旗都是数得上的。 而且多尔衮为了彻底打垮土默特部,还征调了科尔沁和察哈尔各部兵力,组成了一支大军,在他们看来土默特只是土鸡瓦狗,当年连林丹汗都没挡住八旗铁蹄,何况区区一个腾格尔部呢? 可最终的结果是他们无路如何都想不到的,乞儿海子一战被打成这样,自负武勇的多尔衮兄弟狼狈而逃,最终收拢的八旗连万人都不到,足足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而且其中还有不少伤员。 至于蒙古各部的联军就更不用说了,当战场崩溃后,就连多尔衮兄弟都自顾不暇,何谈那些蒙古人。跟随他们逃回去的蒙古残部仅只是八旗的半数,绝大部分全留在了战场或者不知所踪。 ------------ 第五百八十一章 多尔衮的自辩 自皇太极继位以来,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大亏?女真原本人丁就少,为了增强女真的人丁,这些年皇太极想尽一切办法,不仅派人去北边抓野女真来充实人口,同时还在八旗的基础上新设了蒙古八旗、汉八旗等,为的就是要改变这个问题。 早在努尔哈赤时代,就有传言,这句传言就是“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事实也是如此,女真人的人丁数量虽然是先天不足,但女真人的强大也是实实在在的。这么多年无论和大明还是蒙古人作战,女真人可谓是所向披靡。可这一次倒好,原本以为多尔衮兄弟这次去蒙古十拿九稳,可带回来的却是兵败的消息。 足足五千多的损失啊,想到这皇太极就心痛不已。这可不是充作炮灰的蒙古八旗或者汉军八旗,而是女真人的满八旗。 这些损失是损失的女真人的老底子,更是八旗中的精锐,更不用说其中还有不少白甲兵呢。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多尔衮兄弟,皇太极恨不得抽出刀子直接砍了这两个混蛋。不过再怎么说,多尔衮他们是自己的弟弟,作为大汗的皇太极不得不考虑这点,这才把心头的怒火强按了下去。 “多尔衮!多铎!你们大败而归,令我八旗损失惨重,还有什么话要说?”皇太极压着怒火问,这句话出众人心中都明白,等这句话说完接下来就应该处置多尔衮兄弟了,虽然不知道皇太极会怎么处置他们,但遭受了如此大败,多尔衮兄弟这一回恐怕要倒大霉了。 “大汗,奴才有话要讲!”多尔衮当然明白这点,这时候再不分辨就来不及了。自己虽然兵败,可这一仗他自认为自己的布置没有问题,而是过低估计了腾格尔部的实力,尤其是战场上发生的突变才造就了最后兵败的关键。 皇太极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做了手势,示意多尔衮讲。 多尔衮当即就把自己从开战前到战斗打响后一系列的安排说了出来,这些话不仅是告诉皇太极,也是说给在场众人听的。 随着他的讲述,众人凝神细听,都觉得多尔衮的战术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多尔衮的主力出现在战场时的时机选择也很好,恰恰正是多铎猛攻对方中军的时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随着多尔衮的主力到达,兄弟两人前后夹击,这一仗应该是赢定了的。 可问题偏偏这仗最后是输了,还输得如此之惨。这就让众人感觉到疑惑不解了,不少人相互交换了下眼神,都在各自脸上看到了相同的困惑。 “既然你战前就有布置,开战后局面也朝着预计发展,为何最终未胜反败呢?”皇太极也是头一次听多尔衮分辨,他同样是打老仗的人了,一听就明白多尔衮的布置的确没问题。别说多尔衮了,哪怕就是自己领兵恐怕也会这样布置,这点皇太极不得不承认。 “奴才正要说这事呢。”多尔衮在讲述的时候一直留意皇太极的神色变化,见这时候皇太极也露出疑惑表情,心中微微一定,继续说了起来。 他告诉皇太极,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眼看着他和多铎前后夹击的战术就要大获成功,腾格尔部的主力中军击溃只是时间问题,等到击溃对方中军,这一仗就彻底胜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谁也没想到腾格尔部居然拥有大量的火炮,这些火炮提前藏在阵中,在他的部队冲锋的时候突然齐射,一下子打了多尔衮的八旗措手不及。 凭借着火炮威力,多尔衮的八旗精锐伤亡不小,但这时候多尔衮并没有退却,继续指挥部队冲锋,常和明军作战的多尔衮再清楚不过,这种时候绝对不能退,因为一退就给火炮有了重新装填的间隙。 最好的应付办法是顶住伤亡继续冲锋,赶在对方第二次发射之前冲到阵前。只要两军相交,火炮就失去了威力,对方的炮手在八旗的战刀下绝对没有抵抗之力。 可接下来的一切却人多尔衮目瞪口呆,虽然自己的部队继续冲锋的确给对方的火炮带来的威胁,对方的火炮开始后撤,但他的八旗却没有能攻进对方的阵线内。 道理很简单,随着八旗的接近,对方的阵型发生了变化,一支装备精良战斗力极其强悍的步兵突然出现了,这支步兵不仅拥有能够连发的火枪,还在后撤的火炮配合下给多尔衮的八旗造成了大量伤亡。 至此,多尔衮的骑兵冲锋战术被死死顶住,还没等多尔衮来得及调整战术,早就布置好的腾格尔部精锐骑兵和之前佯败的土默特联军就迂回包抄了过来,这导致原本是要和多铎一起夹击腾格尔部的多尔衮八旗精锐成了对方夹击的目标,一时间就陷入了极危险的困境。 “简直就是笑话!”多尔衮还没全部说完,塔拜忍不住在一旁就开口道:“大汗!多尔衮所言根本就不可信,蒙古人向来穷得叮当响,家里就连一口铁锅都能当成宝贝,那来的什么大炮?哪怕就算有,无非也就是区区两三门旧炮烂炮罢了,怎么可能拦住我纵横天下的八旗精锐?” “此外,多尔衮还说对方派出了极其精锐的步兵,直接挡住了他的进攻?这更是可笑之极!这天下哪有步兵能挡住我八旗冲锋的道理?难不成他多尔衮带的八旗都是泥捏的?大汗!奴才以为多尔衮分明就是狡辩,用这些不切实际的话来给他自己开脱!” “六哥!”多尔衮怒目圆睁,死死盯着塔拜,心中愤怒不已。 塔拜虽也是努尔哈赤的儿子,而且年龄比皇太极还大,但他在努尔哈赤的诸子中地位并不高,就连战功都没多少。 一方面塔拜的母亲只不过是努尔哈赤的庶妃,换句话来说就是小老婆,而且是那种不怎么得宠的小老婆。另一方面塔拜本人也没什么军事才能,虽然年长但身上没多少军功,当年皇太极等人被努尔哈赤封为四大贝勒之一,后来多尔衮兄弟也被封为贝勒,并称“四小贝勒”,可年长他们不少的塔拜却只是一个轻车都尉而且还是三等,其地位根本不能和他们相比。 等到皇太极继位后,塔拜自家知道自家事,为了讨皇太极欢心,主动把手里的几个牛录交给了皇太极,以表示绝对支持的态度。这两年,塔拜的存在感不强,就是在皇太极身边当一個狗腿子,再也没上过战场,更不用说什么军功了。 多尔衮哪里不知道塔拜的意思,一来塔拜根本不信他的话,二来这家伙是想借自己来讨好皇太极。这一次自己兄弟兵败,皇太极恼怒之下已有拿他们开刀的想法,向来就是皇太极狗腿子的塔拜哪里会看不明白?这才会第一个跳出来反驳。 “六哥不信,不代表就不是事实,我兄弟虽兵败,但也不敢拿这种话来蒙骗大汗。腾格尔部究竟有没有火炮,只要打听一下就能清楚,随我等返回的八旗人数可是不少,总不能人人都在撒谎吧?” 这话一出,塔拜微微一愣,多尔衮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种事根本就骗不了了,尤其是大炮这种玩意,战场上的人多了去了,先不说跟随多尔衮兄弟逃回来的八旗士兵,哪怕就是随军的蒙古骑兵也不少,只要找人求证,马上就能知道真假。 “就算有大炮又如何?无非就是区区几门罢了。至于你说的什么步兵击退我八旗精锐,简直就是胡扯!” “呵呵,步兵击退我八旗精锐,这种事又不是没有过,我看六哥你年纪大了,这脑袋也不好使了吧?”多尔衮冷笑反问。 塔拜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过这时候皇太极却想到了什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多尔衮不再理会塔拜,继续对皇太极道:“大汗,此事千真万确,奴才绝无虚言。奴才觉得这次战败事出有因,十有八*九是大明出兵相助,要不然以腾格尔部区区一个蒙古部落绝不可能拥有如此规模的火炮。” “这还不算,奴才刚才所言的精锐步兵也没半分虚假,奴才在战场上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些步兵绝对不可能是蒙古人,而是大明的浙军。奴才战前未能查探清楚,导致大战关键时刻被对方火炮加浙军击退,腾格尔部的骑兵趁势掩杀,奴才所部陷入绝境,要不是奴才反应及时,果断退走的话,恐怕奴才都回不来了……。” “什么!”皇太极本就怀疑,尤其他听到多尔衮口中道出“浙军”两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情不自禁站了起来。 “对方究竟有多少火炮?又有多少浙军?你可确定是大明出兵?” “奴才确定!”多尔衮毫不迟疑回答道:“对方拥有各式火炮近百,浙军足有五千,这还不算,腾格尔部的精锐骑兵装备极为精良,丝毫不亚于我八旗精锐,要不然奴才也不会此战大败……。” “大汗,十四哥说的没错,奴才不敢欺瞒大汗,不仅是十四哥,奴才主攻对方中军也遭到了腾格尔部精锐骑兵顽强抵抗,这些骑兵装备绝对不是普通蒙古人能有的,所持武器也是不同,如没有大明出力,根本就不可能。如大汗不信,可随意寻参战将士询问,一问便知。”多铎在一旁也连忙说道,语气坚决,斩钉截铁。 ------------ 第五百八十二章 皇太极的疑虑 皇太极不是普通人,他虽然恼怒多尔衮兄弟的兵败,却依旧保持着理智。而且多尔衮兄弟毕竟和其他人不一样,这可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而且两人又是四小贝勒,执掌两白旗,在后金内部实力不弱,地位不同。 假如是普通将领,杀也就杀了,可多尔衮兄弟却是绝对不能杀的。皇太极如果因为这事就杀了两个弟弟,对他的名声和统治极其不利。何况在场中人也有不少人亲近多尔衮兄弟的,就算皇太极执意而为,恐怕在他们反对下也做不到。 现在多尔衮突然告诉皇太极他们之所以兵败的主要原因并非战术和指挥出了问题,而是大明在他们丝毫不知道的情况下秘密参与了这场战争。 虽说这么多年,女真人和大明的战争胜多负少,尤其是几场决定性的大战,女真人都是胜利者,而且皇太极还曾经第一次领军绕过山海关杀进长城,在北直隶和京畿地区耀武扬威转了三个多月,掠夺人口、物资无数,打得明军苦不堪言。 可就算这样,皇太极也不敢小看明军,明军究竟能不能打,实力有多强,皇太极再清楚不过了。要知道皇太极的手下就有投靠过来的明军将领和明军军队,并且编成了汉军八旗,他们的战斗力根本不弱,之所以明军对付后金一败再败,那是因为大明朝廷本身的原因,在不断克扣军饷,就连军粮也不足,吃都吃不饱的情况下,将领们还要吃空饷拼命压榨士兵,再加上那些猪一样的指挥水平,明军能有战斗力才怪呢。 大明有多么强大,作为对手的皇太极比任何人都清楚。而且大明在火器上的优势更是皇太极一直垂涎三尺的,在他看来如果他是大明天子,别说一个辽东了,恐怕整个天下都能征服。 现在突然听多尔衮说那一仗大明不仅支援了腾格尔部近百门火炮,还支援了无数精良装备后,皇太极虽然暂时还不能全信,但也信了七八分,毕竟多尔衮兄弟说的没错,这事不是什么大秘密,经过这一战的八旗不少,只要随便询问就能得知真相,多尔衮兄弟也没必要在这上蒙骗自己。 此外,皇太极还注意到了一個更重要的情报,那就是多尔衮说他之所以战败除了上述问题外,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就是有一支近五千人规模的浙军配合腾格尔部作战。 浙军的强大皇太极再清楚不过,他可是经历过当年浑河之战的。浑河之战中浙军才区区三千人,却能打得十倍数量的八旗兵死伤惨重,虽然最后依靠俘虏大明的火炮调转炮口这才灭掉了这支军队,可这一战的惊心动魄直到如今依旧令人谈之色变。 三千浙军就如此强大了,更不用说五千浙军了,而且还是配备了近百门火炮的五千浙军。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话,多尔衮兄弟大败也情有可原,哪怕就是自己亲自领兵恐怕也逃脱不了败亡的结局。 可问题哪来的这么多浙军?不是说浑河一战后大明就再也没浙军了么?如果大明拥有这样一支强大的军队,为何不调到辽东战场上来呢?当初大凌河之战如果明军出动这支浙军和祖大寿配合作战,大明怎么会战败呢? 皇太极不由得思索起来,突然他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抬头就朝着左手边望去。 “莽古尔泰!” “奴才在!”莽古尔泰连忙应道。 “之前在大明京师城外攻击满桂的宣大军,战后似乎听你提到过明军军中有一支和浙军相似的部队结阵阻拦,此事可当真?” “奴才不敢欺瞒大汗,此事自然当真!”莽古尔泰拱手道,当即就把当初的情况当着所有人的面讲了讲,并且着重说了对方的战术和所持有的武器模样。 在场中人大部分都经历过当年的浑河之战,对浙军的战术包括武器样式很是了解,所以莽古尔泰讲了后,大家马上就能判断出来当初莽古尔泰在大明京师城下遭遇的这支军队绝对就是浙军,只是规模并不大,人数也不多而已。 而且莽古尔泰的话也变相证明了多尔衮没有撒谎,大明的的确确拥有一支浙军,一支在浑河之战后重建的,战斗力极其强大的浙军。 按照多尔衮所说,他当时面对的是拥有近百门火炮的五千浙军,再加上经过大明精良装备的蒙古骑兵,凭借多尔衮手上的兵力的确是无法抵挡。在这种情况下,亏得多尔衮果断,见情况不对马上撒腿就跑,要是跑的慢些,说不定就会全军覆没了。 “大明……浙军……火炮……。”皇太极心中喃喃自语,脸上阴晴不定。 他没想到真实的情况居然会是这样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摆手让莽古尔泰回到队列,皇太极沉思片刻,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多尔衮兄弟。 假如多尔衮兄弟所言一切都是事实,这场大败也并非是他们的问题,毕竟开战前根本没就预料到大明会和腾格尔部联手,更派出精锐浙军和火炮参战。 不过就算这样,皇太极也没想过就此放过多尔衮兄弟,对这两兄弟皇太极向来就是既用又防,他太了解多尔衮兄弟的能力了,更清楚多尔衮兄弟的本事。 但这两兄弟,包括更年长的阿济格在内都不是省油的灯,自己当初为了夺得大汗之位,并且稳固权利,直接弄死了他们的母亲也就是大妃阿巴亥,从这点来说皇太极和他们有杀母之仇。 这也是皇太极上位后对八旗内部进行调整,而且还以换旗的方式把八旗中最精锐的力量拿到了自己手里,从而削弱了多尔衮兄弟手上实力的缘故。所以这一次虽事出有因恐怕不能严惩多尔衮兄弟,但皇太极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皇太极最终以这次兵败为由当众宣布对多尔衮兄弟的惩罚,削掉了两白旗三个牛录,以做严惩。 面对这样的结果,多尔衮兄弟虽然心中不忿,却也无能为力。毕竟他们的确打了败仗,还让八旗遭受了如此巨大的损失,被夺三个牛录也是无可奈何,谁让对方才是大汗呢。 不仅要接受,还得感恩涕零地接受,感谢大汗的开恩。宣布完了处置,皇太极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下去了,随着多尔衮兄弟的退下,这次临时会议也算结束。 结束会议,皇太极一个人坐在椅中,出神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个多时辰,外面走进来一个人,这人是皇太极的长子豪格,二十出头的豪格身材高大,体态匀称,和微胖的皇太极略有不同,显得更为英武。 “父汗!” “打听过了?”皇太极回过神,开口询问。 “回父汗,孩儿已打听清楚了。” “说!” 豪格恭敬道:“孩儿亲自问了十几人,多尔衮他们所言不差,腾格尔部的骑兵的确装备精良,而且还拥有近百门火炮。至于多尔衮所说的浙军也是事实,只是兵力无法确定,有说三千人的,也有说五千人了,还有人说近万的……。” 点点头,皇太极的脸色平静,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内,因为他很清楚多尔衮兄弟绝对不会在这上面欺骗自己,之所以让豪格去证实,只是皇太极想再确定一下罢了。 “有些难办了……。”皇太极心中默默想道,本来他的计划不错,这一次派多尔衮兄弟出征蒙古,原本意图一举击败在土默特崛起的腾格尔部,给对方一个狠狠教训,以压制住腾格尔部的力量。 在解决了林丹汗之后,整个蒙古已是一盘散沙了,科尔沁、内喀尔喀和察哈尔三处都投靠了皇太极,至于外喀尔喀不足为患,那边属于鸟不拉屎的漠北草原,只要他们不来搞事,皇太极也没兴趣去搭理他们。 不过土默特就不一样了,土默特原本是林丹汗之前蒙古大汗的本部所在,又属于漠南蒙古,而且土默特还和大明接壤,之前土默特的腾格尔部还在天启皇帝的授意下和大明展开过贸易。 现在腾格尔部在卜石兔死后已经成了土默特的实际首领,腾格尔本人也成了大明所册封的顺义王,从这点来说腾格尔部是亲近大明的,一旦继续放任不管,那么未来或许给自己带来麻烦。 为解决蒙古问题,皇太极这才决定让多尔衮兄弟带兵出征,哪怕没办法灭掉腾格尔部也要压服对方,让腾格尔部以后对自己称臣,不再投向大明一方。 在皇太极看来,这一仗其实并不难,蒙古部落的战斗力他很清楚,多尔衮兄弟带了一万五千精锐八旗,再加上科尔沁和察哈尔各部的几万联军,打垮土默特各部轻而易举。 等搞定土默特的问题,解决了腾格尔部后,皇太极会腾出手来掉头去解决皮岛和朝鲜问题,然后再集中力量继续和大明开战,这是皇太极谋划已久的方案,但没想第一步就出了问题,多尔衮兄弟非但没拿下土默特打垮腾格尔部,反而遭受了如此大败,使得皇太极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 ------------ 第五百八十三章 解惑 计划中断,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这场大战中出现的问题,尤其是一支强大的浙军的突然出现让皇太极感到不安。 浙军的厉害皇太极很清楚,既然大明派这样一支浙军去土默特参战,就表示大明手中恐怕还远不止这么一支军队,说不定还有更厉害的杀手锏。 想到这,皇太极深深皱起了眉头,他朝着豪格摆了摆手。 豪格迟疑了下,似乎想说什么,却见皇太极沉思的表情没开口,行礼后退了下去。 豪格走后,皇太极一个人独自沉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抬头一看这天色都渐暗了下来。 他起身走了几步,喊来人吩咐了几句,过了片刻,范文程匆匆赶道。 “大汗……。” 见到皇太极,范文程连忙下跪行礼,可还没等他跪倒,皇太极就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一把把他拽起,并拉着他的手笑呵呵地招呼他坐下说话。 等上了茶,让人退下后,皇太极这才开口问道:“今日之事,范先生已知晓了吧?” “回大汗,臣已知晓。”范文程拱手回道。 “如此,你说说……。”皇太极继续道。 范文程是皇太极的心腹谋士,自然明白皇太极现在心中想的是什么,他在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了皇太极找他何事,并心中琢磨过了此事。 “大汗,臣以为眼下要搞清楚几个关键。”范文程开口如此道,见皇太极凝神细听,继续道:“其一,大明和土默特也就是腾格尔部究竟是什么情况,大明是否真的支持腾格尔部针对大汗,又付出了多少代价。以臣所知,眼下大明内忧外患困难重重,对外暂且不说,内部西北叛乱四起,朝中党争不断,皇帝刚愎自用,财政拮据。” “如此情况,大明就连维持辽东军费也入不敷出,如何能给腾格尔部大量支援?再者,自崇祯皇帝继位后,山西同土默特的边贸就已停了,臣也未听说大明近来有重开边贸一事,而这时候大明突然大力支援腾格尔部同大汗开战,实在有些蹊跷……。” “蹊跷?” “对!就是蹊跷!”范文程正色道:“如大明有这样能力,为何不直接增援辽东,反而去拉拢腾格尔部?难道说大明皇帝有先见之明?提前知晓大汗要派兵进攻土默特不成?” 皇太极默默点头,范文程的这番话却是他之前没想到的,仔细琢磨的确如此,他让多尔衮兄弟出征土默特之前并没大张旗鼓,从出征到正式开战仅仅也只是间隔了一个月而已,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大明那边又能做出什么反应? 大明的情况他皇太极再清楚不过了,虽然崇祯皇帝意图励精图治,可大明朝廷的那些文官集团为了党争向来就是争斗不休,而且大明文贵武贱,哪怕就是再紧急的军情讨论没一定时间也是绝对不可能马上完成的。 更何况这还不是大明自己的事,是蒙古人的事,以大明的那些官员历来的德行,自己的军队问题都没搞明白,何谈去帮蒙古人? “继续说!”皇太极提起精神对范文程道。 范文程继续说道:“刚才所说的是第一個蹊跷,第二个蹊跷就是这次出现的浙军。大汗,自浑河一战后,大明的浙军早就全军覆没,战后当时的天启皇帝就有意重建浙军,可最终却未能成功。” “一来是浙军组建不易,训练成军极难。二来浙军向来以义乌兵为核心,大明三番几次有愧浙军,义乌上下对大明朝廷早就失望,浑河一战后当地几乎家家带孝,更对朝廷有相当不满,直接拒绝了皇帝要求,不再派子弟入军,这也是天启皇帝始终未能重建浙军的缘故。” “大汗,天启皇帝都做不到的事,您觉得现在的崇祯皇帝就能做到?而且根据臣所知,浙军从组建到训练再到能够实际参战形成战力,至少要几年的时间,如大明早就有这么一支军队,远的不说,就说之前大汗带兵围攻大明京师的那次吧,如此凶险之下,大明为何不出动这支浙军?” 说到这,见皇太极正要开口说什么,范文程笑了笑道:“臣知道大汗想说三贝勒在大明京师城下遭遇过浙军,可大汗仔细想想当初三贝勒所遭遇的浙军规模。三贝勒所遇到的浙军仅几百人而已,而且如非我大军攻破明军大营,恐怕这些浙军根本就不会发现。” 皇太极仔细琢磨,微微皱起眉头,这点倒是他没想到的。按照范文程的话来看,如果大明真有这么一支战斗力强大的浙军,那么绝对不会放着不用,更何况当初京师危在旦夕,崇祯皇帝已号令天下勤王了。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是崇祯皇帝必然会动用这么一支精锐部队,并且单独领兵由其他军队配合作战,从而守护京师。 而且那一次他的大军冲击的是满桂的大营,直到冲破大营,深入的时候这小股浙军才以防守姿态出来,这就有些奇怪了。 “莫非当初这支军队还未完全成军?”皇太极猜测道。 范文程摇头道:“臣以为不是这样的,既然这几百浙军就能挡住三贝勒的进攻,足以见其战斗力不弱,哪怕没有彻底成军也已堪一用。可偏偏从战况来看,这支浙军根本就不想出头,反而躲藏在宣大军内,实到危机关头这才同我部交战。” “臣觉得,这支军队来历恐怕不是那么简单,或许连崇祯皇帝自己都不知道这支浙军存在。而此次土默特一战,这支军队包括其腾格尔部的精良装备来历之蹊跷,臣暂时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臣可以保证绝非大明朝廷所为,而真正的缘故恐怕难以确定……。” 说到这,范文程给了皇太极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皇太极心中微动,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范文程的分析让皇太极打开了思路,按范文程所说的这些话,这些情况的确很蹊跷,也不太可能是大明朝廷的作为。 可问题不是大明朝廷所为,那又究竟是什么情况呢?范文程也不好说,仅仅只有一个猜测,而这个猜测皇太极也想到了,虽然有些离谱,但细想下来却又几分可能。 按照他们的猜测,这支军队恐怕是宣大军内部自己独立成军的军队,毕竟浙军自戚继光成军以来,先是剿灭倭寇,后来就被调至北方守边。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宣大边境作为边军和蒙古人作战,所以名义上是浙军,但实际上却是从属于九边的边军。 也许是浑河一战后,大明朝廷虽然想重建浙军却为能成功。而宣大那边的将领通过留存于边军中的浙军老兵为底子,按照浙军的方式自己编练了一支军队,而这支军队就是这一次多尔衮遭遇的“浙军”。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大明军将中养家丁的风气众所周知,以家丁的名义弄出这支军队来很有可能。不过家丁的人数一般不会多,就算是总兵有几百乃至上千家丁就很不错了,但多尔衮遭遇的却是足足五千人规模的浙军,这其中的差额实在太大了。 假如以莽古尔泰遇到的那支军队来看,倒更像是以浙军方式训练的家丁。那么这两支军队究竟是同一支军队么?又有那个将领有这样的财力和本事弄出这么一支规模的浙军来?皇太极一时间又有些疑惑了。 “大汗,臣以为此事不能轻视,不管如何,必须搞清楚究竟是谁在支持腾格尔部,这支浙军又是谁的军队,如果搞不清楚这些,以后恐怕还有大麻烦。” “范先生说的有理,那么依范先生所见,眼下应该如何?”皇太极不耻下问道。 范文程胸有成竹道:“以当初大明京师一战,再加这一次土默特一战,臣猜测这支军队恐怕就在宣大两府,至于究竟何处还得仔细查探。另外,这支军队大明皇帝包括朝廷众臣估计都不会清楚,更不知道它们的存在,如此就能做些文章了……。” 范文程给皇太极出主意,可以借此对外宣传这支军队的存在,并且把消息直接透露给大明那边。这些年范文程在大明那边可是招徕了不少人,随着辽东建奴势力的强大,包括大明朝廷中也有他的耳目,把消息通过这些人传播出去,甚至夸大其词在大明宣扬,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崇祯皇帝的耳中。 等到崇祯皇帝得知这个情况,那么以崇祯皇帝的多疑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甚至还会勃然大怒,以查明真相,搞清楚究竟是谁背着皇帝和蒙古人眉来眼去,甚至花如此大的代价支援和扶持蒙古人。 此外,这支军队的存在也会马上暴露出来,作为大明天子,崇祯皇帝是绝对不允许有一支连朝廷都不知道,甚至控制不了的强大武力单独存在的,哪怕这支军队大败了多尔衮兄弟的大军,给八旗带来重创,可它的存在却已经威胁到了帝国和皇位的稳固。 何况还有人私下瞒着朝廷和蒙古人眉来眼去,不仅派兵支持甚至还有大量的军备支持,这是统治者绝对无法容忍的。 等到这个时候,崇祯皇帝肯定会严查,帮着皇太极把这件事搞清楚。所以他们没必要自己去查,只需把皮球踢到大明那边去就行,只要在关键时刻让收买的人把这个事挑出来,再在崇祯皇帝面前上点眼药,就会得到圆满结果。 听完范文程的话,皇太极顿时哈哈大笑,心中极为高兴。 “范先生啊范先生,有你范先生在,本汗犹如同当年刘备得了诸葛孔明一般,如此再也无忧也!” ------------ 第五百八十四章 质子、流寇 朱慎锥回到归化城后不久,所俘虏的各部首领和将领的赎身财物包括他们派来的质子很快就送到了。 收到东西后,朱慎锥遵守承诺放归了这些人,对于朱慎锥的大度,这些俘虏自然是感激不尽的,甚至还有人当着朱慎锥的面信誓旦旦保证以后他的部落绝对不会再和腾格尔部为敌,更不会带兵踏入土默特一步,希望双方能够和平共处。 对于这种态度,朱慎锥看起来很是欣慰,不过他的内心中能信多少却不知道了。 在朱慎锥看来,这些人的承诺根本就没多少真实性,也许此刻他们说的是心里话,可等他们回到部落后就难说了。倒不是想报仇,而是察哈尔包括科尔沁各部自己本就身不由己,在建奴的强大军事力量威胁之下,一旦皇太极再一次发兵土默特,要求各部随军出征的话,根本无法拒绝。 不过在这件事后,这些部落就算跟着皇太极再出征土默特,是否还会和以前那样尽心尽力就不得而知了。腾格尔部的强大是他们亲身经历过的,以蒙古人生存的智慧而言,必然会留上那么一手,而且一旦战局朝着不利方向转变,他们也肯定也会以保存自身为首要,绝对不会真正拼命。 这点对朱慎锥来说就足够了,这也是他放归这些人的主要目的。 一方面不拿下察哈尔,让察哈尔各部成为土默特和建奴之间的屏障,另一方面也是给对方一个狠狠教训,让对方明白八旗并非不可战胜的道理。 此外,关键还在于这些俘虏送来的质子。 这些质子虽说都是台吉、首领的儿子,而且他们大多数都子女众多,挑选出一二个不那么得宠的送来当质子是件很容易的事。可质子的身份毕竟不一般,从蒙古人的继承角度来看,这些质子都是有继承权的,而他们的到来就能给未来带去不确定的因素。 除去成为质子对父母的仇恨,包括导致有这样结果的罪魁祸首建奴的怨恨,他们的心态肯定会有所改变。在这些之外,朱慎锥打算用善待这些人再加潜移默化的方法来影响他们,让他们对腾格尔部产生好感,同时也加深对建奴和本部的仇恨。 几年或者更长的时间过去,等到时机到来,朱慎锥就能顺势推动一把,不仅把他们送回其部落,还能有机会让他们有争夺统治部落的可能。 这种做法在蒙古人中不常见,可在汉人数千年的历史中却比比皆是。 比如春秋战国时期,大小诸侯国相互交战,战败之国派出质子给战胜国的情况很是通常,而当质子的母国内部一旦发生巨变,比如之前老诸侯病重或死,继承者争夺其位的时候,往往就会把手上的质子放归,还会暗中推动全力支持他们去争夺诸侯之位。 这样的做法好处多多,如果能就此夺得大位,那么之后对方必然对放归自己的诸侯国心存感激,并且由于长期在身为质子的诸侯国生活多年,先天就有和对方亲近的思想和态度,有利于未来双方关系甚至结成同盟。 哪怕夺位失败也没关系,也可以靠着质子扰乱对方的国内政治,让其内部陷入混乱,等尘埃落定后,对方国内必然因为内耗而国力有所损失,就直接削弱了整体国力,能够让己方在国力方面占据一定时期的上风。 朱慎锥现在的做法也是一样,自蒙古分崩离析之后,尤其是林丹汗死后,草原已没了名义上的共主。这个状况倒和历史上的春秋战国时期有些类似。一个部落等于历史上的一個诸侯国,拥有独立性和一定的军事力量,利用这种手段为未来谋划,怎么算都不是件吃亏的事。 哪怕十个质子中只成功一半,这也足够了,用这种手段来给建奴在草原上的统治埋下钉子,拉拢察哈尔甚至科尔沁各大小部落,怎么说都是件值得投入的好买卖。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月后朱慎锥已经准备返回大明了。 在离开之前他安排好了一切,并把事务托付给了塔娜和王海等人,等做好些布置,朱慎锥就带着几十人悄悄踏上了返回大明的路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用不了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见到徐静秋和他的孩子们了。 就在朱慎锥返回大明的路途中,号称闯王的高迎祥正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就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自从曹文诏在山西围剿义军后,王嘉胤等部被曹文诏打败,无奈从山西中西部一路朝陕西方向退却,高迎祥作为三十六营的大首领之一,也没能挡住战斗力极强的曹文诏部,和高迎祥一南一北往后撤退避其锋芒。 曹文诏领兵继续进攻,在洪承畴等部的配合之下继续围剿各路义军,尤其是对王嘉胤更是穷追猛打。在山西靠近陕西的区域,曹文诏利用奸细干掉了王嘉胤,又趁着王嘉胤之死直接击破对方大营,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王嘉胤是各路义军名义上的首领,在义军中的地位极高,更是所有义军的精神支柱。 王嘉胤一死,崇祯皇帝高兴的手舞足蹈,而各路义军却如丧考妣,尤其是一直配合王嘉胤作战的高迎祥更是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但容不得他多考虑,因为在干掉王嘉胤之后,曹文诏下一个目标就是他高迎祥了,如果继续还留在当地,很可能会落得王嘉胤同样下场。 面对如此危急的情况,原本就打算逃回陕西的高迎祥立即就做了决定,带着义军直接离开山西渡河进入了陕西地界。 可陕西也不好混,虽然陕西是他们起事的老地盘,但大明朝廷早就有所准备,为了围追堵截高迎祥等部,不仅后面有曹文诏领兵追杀,前面还有洪承畴在阻拦。 此外,朝廷还派出了原辽东将领的左良玉、贺人龙等部至西北配合围剿义军,另外在四川的秦良玉也接到了崇祯皇帝的命令,她的白杆军由四川向北,遏制住义军南下的通道,配合官兵作战。 官兵八面张网四处围剿,令各路义军苦不堪言。高迎祥见情况不对连忙带着义军快速转移,从陕西一路朝东南而下,趁官军还没来得及合围的间隙跳出了包围圈,然后一头扎进了湖广。 到了湖广后,高迎祥原本意图继续南下,甩掉后面的追兵。可湖广方面的官兵反应很快,见南下有难度,高迎祥直接一个转身就从湖广进了四川,这时候秦良玉正在北边呢,被高迎祥钻了个空子,高迎祥领兵西进朝着重庆而去,在夔州打了官军一个措手不及,此战大胜。 战后,高迎祥正打算继续进军,一口气拿下重庆,这时候秦良玉已带兵赶回,直接扼住了高迎祥的去路。 虽然高迎祥兵强马壮,人数是秦良玉的十多倍,可问题在于他的部队大多都是裹挟的乱民,真正能打的老营并不多,其装备和战斗力也不强。 反观秦良玉那边,这位女将军带的可是大名鼎鼎的白杆军,这白杆军可是当年能和戚家军并称绝对精锐的强军,当年浑河一战除浙军(戚家军)外,另一支主力就是白杆军,可惜两军向来有着矛盾,相互看不上眼,在开战后并没有配合作战,最终逐一被努尔哈赤以大代价击败,从而全军覆没。 浙军全军覆没后,天启皇帝意图重建此军却没能成功,从而就此消亡。而白杆军却不一样,虽然浑河一战那支白杆军没了,可在四川秦良玉和她的儿子、孙子尤在,为了给战死的白杆军包括她的亲人报仇,秦良玉接过了她丈夫的官职,重建了白杆军,从此白杆军不仅再一次出现,而且其规模比原来更大,人数更多也更强。 高迎祥连曹文诏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是白杆军的对手?正当他打算继续进攻重庆的时候,被赶来的秦良玉迎头痛击,这一仗打得高迎祥胆战心惊,损失惨重。 战后,高迎祥怕秦良玉的白杆军继续进攻,又担心其他各部官兵围过来切断其后路,高迎祥果断就放弃了继续往重庆的想法,直接又一个转身跑了。 这一回他从四川至湖广的边境而走,悄悄又回到了陕西,到了陕西后表面上大张旗鼓意图西进,可实际上高迎祥领兵先向北走,接着又往东,直接进入了河南。 到了河南,后面的官军已被高迎祥之前的假动作吸引,根本没顾得上他的主力所在,从而判断有误,这让高迎祥彻底松了口气,他进入河南没多久,这时候恰好王自用在河南病死,高迎祥顺势收编了他的部队,实力瞬间大增,领兵朝东北方向而走。 邵原镇,这个地方位于河南中北部,再往北百里就是山西了,而往南三日路程就是洛阳。 高迎祥的部队眼下就在这,入河南后就径直往东北而行,他没有去打洛阳这样的大城,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大城往往官兵防范严密,而且当地驻军不少,要拿下来相当吃力,而且他也没有准备在河南搞什么根据地之类的想法。 要说他的部队虽然是义军,可实际上就是一群流寇。所谓的流寇关键在于流这个字,自义军起兵以来,从陕西到山西,再从山西回陕西,再由陕西到湖广,然后由湖广到四川再转战河南,来来回回流来流去,根本就没自己的地盘。 ------------ 第五百八十五章 兄弟们 邵原镇的一处院落,这个院子本是邵原镇的一个富户的产业,不过高迎祥的部队来后,整个邵原镇瞬间打破了平静。镇中的地主、富户和有钱人全被义军杀了个精光,财产被搜刮干净,只留下些颇有姿色的女子充入军中。 至于普通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家中的财物包括粮米这些全部由义军接受,所有人都被裹挟入义军队伍。其中男子壮丁还好些,发给一条棍子或者锄头什么的成为义军士兵,而妇孺老人就惨了,这些人会被义军直接带走,等打仗的时候让他们冲在前头作为炮灰,到时候死了就死了,如果没死让他们挖坑埋尸打扫战场,等下一次继续如此操作就行。 这种做法是义军的通常操作,所有义军全都是这样干的,高迎祥自然也不例外,要不然怎么会短时间内拉起这样多的队伍?又始终剿灭不尽呢? 不过这些在李自成看来根本不算什么事,现在的他正在原来这富户的院子里和自己手下喝酒吃肉呢,边吃喝着,时不时还发出阵阵笑声,显得尤其畅快淋漓。 在场的有李自成的老兄弟,比如文兴虎、李过,又比如他后来打破县衙收的田见秀和郝永忠。 对了,郝永忠这小子改名了,因为这小子打仗悍不畏死,在投了舅舅高迎祥后,李自成就成了高迎祥手下的将领,顺手把自己兄弟安排了下,其中郝永忠就成了自己部队的掌旗手。 有一次和官兵作战,李自成的队伍一不小心被官兵包围陷入苦战,形势岌岌可危,这时候郝永忠挥舞着大旗领着近百個兄弟前来支援,一举杀退了官兵,解了李自成之围。由于此功,李自成战后重赏了郝永忠,还因为他在战场上的表现夸耀他武勇,尤其是他在战场上摇动大旗的身姿更是令人印象深刻。 就此,郝永忠改名为了郝摇旗,这个名字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义军。反而他的原名知道的人越来越少,现在就连高迎祥见了他也笑呵呵地用郝摇旗这个名字来称呼他。 除去这几人外,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身材强壮的汉子,这汉子是李自成在蓝田遇到的一个好汉,出身铁匠力大无穷,当义军打到蓝田的时候,这个叫刘宗敏的汉子主动来投,李自成见了后一眼就喜欢上了他,从而把他收了下来。 另外一个身材高大长手长脚又面白英俊的男子是李自成的同乡高杰,高杰是李自成去投高迎祥的路上碰上的,两人原本之前就认识,得知李自成已经是义军首领,并要去投奔高迎祥的时候,高杰就动了一起去参加队伍的念头。 李自成见高杰愿意跟随自己,并一起投奔高迎祥自然很是高兴,二话不说就收下了他。虽然高杰武勇比不上刘宗敏和郝摇旗,要论亲近也不是文兴虎、李过能比的,充其量就是一个熟悉的老乡,和田见秀一般。但高杰有一个长处,那就是他做事稳妥又精于运筹,在投靠李自成后,在李自成的队伍中主管后勤和调度,一切在他的打理下井井有条,渐渐得到了李自成的重用。 “大哥,俺敬你一杯!”刘宗敏举起面前的酒碗对李自成道,李自成笑着端起自己的酒碗和他碰了碰,大口就喝了起来。 两人几口就把一大碗酒喝了个干干净净,一旁的众人见了顿时拍手叫好。 “大哥,闯王接下来要打哪里?是继续往东还是向北?”喝完酒,刘宗敏问李自成,别看刘宗敏这家伙是铁匠出身,长的五大三粗,而且满脸都是大胡子,可实际上这家伙心思缜密,打仗并不全靠武勇,对兵法不学自通,颇有章法,跟着李自成没多久就立下不少功劳,眼下已是李自成最得力的手下之一了。 对了,李自成现在在义军中的称号是“闯将”。 高迎祥自号闯王,在他部下有八大金刚,分别是眼钱儿、点灯子、李晋王、蝎子块、老张飞、乱世王、夜不收和李自成。 除去李自成外,其余七人都是诨号,唯独李自成用的是自己的名字。当然李自成能成为八大金刚之一,靠的也是高迎祥的提携,毕竟他是高迎祥的外甥,不仅主动来投,手上还有一群敢打敢拼的兄弟和战斗力不弱的部队,看在高迎祥的面子上,七大金刚顺势就接纳了李自成,并让他坐了最后一把交椅。 虽然当了八大金刚之一,但李自成并没满足,在他看来和其他人相比自己不仅排名最后,而且还没一个响当当的诨号,这未免有些没有底气。 就此,李自成找高迎祥商量也弄个诨号,正好那时候王嘉胤被曹文诏击败,三十六营首领中有几人随着王嘉胤一同战死。 王嘉胤死后,义军中声望最高的就是高迎祥了,他顺势就扶持自己的外甥李自成接替了原三十六营首领一部,并以自己闯王的名号给了李自成一个闯将的称呼,就这样李自成摇身一变不仅成了闯将,在义军中的地位也直线上升,隐隐有高迎祥接班人的迹象。 “自然是向东!”李自成有些微醺,他大笑着抬手一指道:“向北入山西不易,而且山西地界山多地势不便,再加官兵在山西有重兵布置,从北走得翻过太行,哪怕进到山西行动也不便利。” “闯王说了,继续向东,先去怀庆,然后掉头入彰德,等打下彰德后,再往东北走就是北直隶了。如果到了北直隶,就是龙入大海,到时候不管是北上京师或者东入山东,又掉头南下直取江南,这天下不是任凭我等驰骋呢?” “好!”众人拍手大赞,在大家看来这个进军路线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能够成功就和高迎祥判断那样不仅能打到直隶,甚至还有可能拿下京师。 他们起兵造反不管是什么原因,可既然吃了这碗掉脑袋的饭,就有坐天下的想法。眼下高迎祥的队伍足足有十万余人,用一句兵强马壮来说丝毫不为过,这还没加上继续一路向前再裹挟的人了,如果运气好的话,继续裹挟十万甚至几十万都有可能。 这些人虽都是普通人,更有不少老弱,没什么战斗能力。可是别忘了蚁多咬死象,义军打仗靠的就是蚁附,先派这些裹挟的老弱冲锋在前,用人命来趟开一条路来。 就算这些人全死光了,后面还有普通的义军呢,这些人战斗力总比老弱强些。这样一波波地冲锋,哪怕官兵再能打,这人杀多了也早就手软了,等到那时候义军再出动真正的精锐,也就是老营作战,必然一举击溃对手。 如果按照高迎祥的计划打下彰德,前路一片坦途。甚至走狗屎运拿下京师的话,说不定就能坐得天下了。 如果高迎祥当了皇帝,鸡犬升天他们这些人都有大好前途,未来荣华富贵指日可待。而且高迎祥没有儿子,他只有李自成一个亲人,要不然他也不会这样尽心培养李自成,并扶持这个外甥了。 所以一旦高迎祥真当了皇帝,那么李自成不就成了太子了么?到时候就和后周时期的郭威让柴荣当太子是一个道理,这天下最终不就落到了李自成手中? 一想到这,众人不由得心头发热,眼冒精光,无比期待。 哪怕拿不下京师,义军还有两条路可走呢,一条路就是转向山西再杀回山西去,另一条路就是向东进入山东,然后再从山东一路南下去南直隶。 南直隶可是大明最为富庶的区域,江南花花世界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他们这些从西北来的泥腿子可是无比向往的。娇滴滴的扬州瘦马,数不尽的金银珠宝,花花世界让人垂涎三尺,而且拿下南直隶也不错,等打下南京一样可以称帝,到时候就算无法一统天下,凭借长江天险割据,依旧能黄袍加身。 “大哥,这计划虽好,可要做到却不容易。”高杰的头脑最为清醒,他忍不住说道:“听说左良玉部就在彰德附近,如要拿下彰德必先打退左良玉。这左良玉可不是普通将领,他是辽将出身,和曹文诏曹阎王当年都在孙承宗、袁崇焕手下,而且他带的兵也是辽兵……。” “怕什么!”郝摇旗大大咧咧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什么情况,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在山西时,我们义军才多少人,现在又有多少人?凭闯王手握十万大军,别说区区一个左良玉了,就算是曹阎王来了也是挡不住。” “摇旗兄弟说的没错!”田见秀表示赞同:“当年对上曹阎王,我部仅两万人,而现在已有十万多人,这么多人,就算排队给曹阎王来杀,他也得杀老半天呢,更何况是两军对垒?” “再说了,曹阎王是曹阎王,他左良玉是左良玉,两者怎么可能相提并论?既然闯王决定打彰德,自然是考虑过此事的,你我只需跟着闯王进军即可,何况这天下事哪来那么多万无一失,富贵都是闯出来的,要不闯王怎么会叫闯王?大哥又怎么会有闯将的名号?” “哈哈哈!田兄弟说的没错,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李自成听后很是高兴,仰天大笑。当即让人继续倒酒,今日必须和兄弟们好好醉一醉,等再过几日出兵打仗,这机会就不多了。 ------------ 第五百八十六章 帽子 见众人兴致勃勃,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高杰也就不再说了。 不过对于他们的乐观,高杰却不是那么看好,因为他觉得就靠高迎祥的这十万乌合之众就能干垮官军?实在是太小看官军了。 如果高迎祥真这么能打,为什么还和耗子一样到处流窜?从山西到陕西再到湖广到四川再到陕西再到河南……这一年多来跑个不停,除了流窜时掠夺地方和裹挟老百姓外,根本就没打过一个真正的胜仗,更不用说掉头去和尾追他们义军的曹文诏、秦良玉等官军面对面作战了。 假如高迎祥的部队有这个本事,还能这样么?所以高杰根本就不看好李自成所吹嘘的“光辉前景”,在他看来哪怕打败了左良玉也是前途暗淡,大明全国上下兵力雄厚,名将如云,山西、陕西、湖广、四川这些地方就这么难打了,何谈北直隶和京畿之地? 就算侥幸进入北直隶,怎么可能拿下京师?别忘了前年的时候辽东的女真人就围攻过京师,可凭着女真人这么雄厚的兵力和强悍的战斗力依旧没能拿下京师,靠着高迎祥的部队想打破京师?实在是痴心妄想。 至于去南直隶,高杰也觉得不切实际,大明是两京制,南京同样也是京师,那边还有六部在呢。大明在南方的军事力量可是不弱,而且长江是他们这些义军这样好过么?一群从西北来的旱鸭子在江南先不说能不能渡过长江,就算能过江还要面对官兵四处围堵和水土不服的各种问题呢。 用一句话来形容,高杰是绝对不看好义军未来前途的,在他看来义军夺得天下的可能性根本就没有,如果继续这样折腾下去,高迎祥包括他们这些义军将领只有兵败身死的下场。 高杰投靠义军是为了搏一个前程,找一個机会,而不是跟着高迎祥去送死的。 在高杰看来,义军最好的出路是先拿下一个地盘,稳扎稳打好好经营,这样的话或许可以割据一方,或者借此和朝廷提条件,从而受招安。 就和水浒传里那样,杀人放火受招安,只要朝廷开出的条件合适,那么他们摇身一变就能从反贼成为官军,从而荣华富贵触手可得。 打生打死,没有明确目标,到处流窜又有什么前途?反正高杰是绝对不看好高迎祥的举动,至于李自成这边也是一样,在看来李自成虽有些能力,却眼光短浅,没有深谋远虑,根本就就高迎祥一类的流寇头子罢了。 但高杰这些话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毕竟他现在还在李自成手下混着呢。可这些日子,这些心思却一直在高杰心中长毛,想来想去高杰老在琢磨别的出路,他可不想未来跟着高迎祥和李自成这伙人落个凄惨下场。 “酒怎么没了?”文兴虎拿起桌上的酒壶晃了晃,发现酒居然喝完了。正在兴头上呢,酒居然没了,这实在有些扫兴。 正当文兴虎打算起身,去后院弄些酒水来的时候,高杰心念一动,连忙拦住。 “如此小事让小弟去吧。” “这样……也好,辛苦高兄弟了。”文兴虎原本就有了六七分醉意,坐着还好,站起来就感受到了醉意上涌。既然高杰说他去拿酒,文兴虎自然不会拒绝,笑呵呵地拍拍他肩膀以示感谢,然后高杰就起身朝后院走去,片刻来到后院的一处厢房。 “谁呀?”厢房内听到拍门的动静,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 “嫂子,是我啊!” “高兄弟,你们不是在前头喝酒么?怎么来我这了?”吱呀一声门打开,一个年轻的女子出现在面前,这个女子是李自成的妻子邢巧儿。 邢巧儿是李自成在跟着高迎祥流窜各地的时候,一次遭遇一伙客商时遇上的。 当时李自成带兵截杀了这伙客商,发现了同行的邢巧儿,见邢巧儿年轻美貌,李自成就动了心,强娶了邢巧儿为妻。 李自成自从杀了老婆韩金儿后,这些年一直单身呢,男子汉大丈夫,如今已是闯将的他身边没有女人总不是一回事,而且高迎祥就他一个晚辈,李自成也没子女,万一以后高迎祥当了皇帝,他李自成就是太子了,总不能无后吧。 就这样,邢巧儿成了李自成的妻子,邢巧儿是商户家的女子,不仅年轻漂亮,识文断字还能善于理财,跟了李自成后帮着李自成打理,很快就以她的精明能干得到了李自成的宠信。 李自成是一个性格大大咧咧的人,为了方便起见就把军中的财物打理全交给了邢巧儿来处置,邢巧儿干的着实不错,恰好高杰又是负责军中后勤,两人平日常有来往,时间久了,高杰和邢巧儿也渐渐熟悉了。 “嫂子。”见了邢巧儿,高杰先是行礼,然后大声说道:“大哥他们还在喝了,可这酒却没了,我过来是问嫂子屋里还有酒么?我搬些过去给大哥和诸位兄弟们。” “没酒了?怎么喝这么多?”邢巧儿微微皱眉,李自成他们喝前,邢巧儿就搬去了两坛酒,这才多久功夫两坛就喝完了? “嫂子,出征在即,兄弟们酒量又大,区区两坛酒如何够呀?要不嫂子开开恩,再给兄弟找一坛来?” 邢巧儿迟疑了下点头道:“好吧,高兄弟随我来,再取一坛,这坛喝完可千万不要再喝了,这酒多伤身,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明白明白,烦劳嫂子了……。”高杰连忙向邢巧儿道谢。 接着邢巧儿让开门让高杰进屋,随后顺手关上房门。可还没等他把房门关牢了,屋里的高杰一个转身就抱住了邢巧儿,身子更直接贴了上去。 “门还没关呢,猴急什么!”邢巧儿压低声音道,手脚不停把门关紧,这才放松了身子。 “怕什么!他们几个都在前面喝酒呢,我瞧着差不多快醉了,这时候哪里顾得上留意这?” “顾不上你刚才还故意嚷嚷这么大声?”邢巧儿白了高杰一眼道。 高杰嘻嘻笑道:“你都说是故意了,这要不嚷嚷,怎么能让你家男人知道我在问你讨酒呢?” “哼!就你聪明!”邢巧儿伸手在高杰身上掐了一把,高杰满不在乎,脸上嘻嘻哈哈,邢巧儿脸见此更是白了他一眼。 见此,高杰一把拉起邢巧儿手直接就往里屋走。到了里面,正要做些什么呢,邢巧儿挣脱道 “别!”这时候,邢巧儿正色对高杰道:“这都什么时候,万一被他知道怎么办?而且前面还有他人呢。” 高杰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这时候的确不是干事的时候,他凑到邢巧儿耳边轻声说了句话,面红耳赤的邢巧儿叹了声,娇骂了他一句冤家。高杰顿时大喜,继续上下其手,忙个不停。 片刻,高杰这才停下来,此时邢巧儿已经云鬓散乱脸红如潮了,可惜他们没能继续下一步,因为时机不对,而且高杰现在也不能在此久留。 “嫂子,我搬酒去,等他们全醉了再来寻你?”高杰低声道。 “去吧,小心些,奴家等你……。”邢巧儿的娇脸红的如同能掐出水来,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高杰点头答应,这才去了外面,找到了存在的酒坛,从中随意取了一坛酒径直出了门。 到了门口,高杰看看左右,见没人又装模作样对屋里喊道:“嫂子留步!这酒我先取走了,谢谢嫂子了……。” 说完,顺手把门一关,抬着酒就朝前面去了。 回到前面,李自成等人还在继续吹牛呢,见高杰来了又带来了酒,更是高兴让他们马上开坛倒酒,这酒都没了,实在是不尽兴啊! 高杰笑呵呵答应,打开酒坛先给所有人酒碗里倒满,然后又灌满了几个酒壶,接着在一旁坐下,继续听李自成他们吹嘘。 边听,高杰心里阵阵冷笑,李自成这家伙一直自负,以英雄自称,可实际上在高杰眼里不仅是个莽夫,还是一个活王八。 当年他听说李自成之所以会造反是因为杀了前妻韩金儿和韩金儿的野男人,当时高杰还为李自成抱不平呢,可后来他才知道韩金儿之所以会偷人完全是李自成自己的问题。 在认识了邢巧儿,并且两人渐渐熟悉后,邢巧儿有一次试探了高杰,把高杰吓了一跳,一开始是以为邢巧儿是受李自成指示来试探自己的,可后来才发现根本就是邢巧儿看上了自己。 起初高杰有些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毕竟邢巧儿嫁的可是李自成,以李自成的身份和地位包括在义军中的权势根本不是自己能比的。而且李自成样貌也不算差,嫁了他不算委屈邢巧儿,可为什么邢巧儿会看上自己呢? 后来直到和邢巧儿厮混后高杰才知道,李自成这家伙根本就是一个银样镴枪头,那玩意中看不中用。虽说娶了邢巧儿,却根本不能尽兴,使得邢巧儿嫁给李自成等于守了活寡。 这还不算,李自成这人男子汉大丈夫性子特别重,如此,邢巧儿怎么能受得了?再加上高杰长的相貌堂堂,要论模样比李自成强多了,而且高杰比李自成更会讨女人欢心,不仅嘴甜还很聪明,懂得女人心思,身体更是棒棒的,哪里是李自成能比的? 一来二去,这两人就暗暗在一起了,可笑的是李自成本人却对此事一无所知,依旧还当高杰是好兄弟好帮手呢。 端起酒碗,装着喝酒的模样,高杰的目光朝着李自成他们扫去,心里估计着他们几个还得喝多久才能彻底醉倒,想着想着,高杰不由得暗笑起来……。 ------------ 第五百八十七章 暗谋 两日后,高迎祥下令继续东进,挥军直取怀庆,怀庆的明军顿时大恐,连忙调兵阻拦,同时向正在彰德的左良玉求援。 不过明军没料到高迎祥的目的不是要打下怀庆,而是要借怀庆然后向北去打彰德,高迎祥用兵也算有一套,他分出一部分兵力佯作要拿下怀庆府的姿态,而其实主力却从北而走,直奔彰德。 左良玉接到怀庆求援,想也不想就从彰德领兵而下,正在他的部队刚渡过淇水的时候,先一步抵达的高迎祥主力突然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左良玉大惊,连忙指挥部队仓促应战,虽说他的部队战斗力比高迎祥强上不少,可人数却不多,仅仅只有两千八百人。 面对高迎祥突然出现的几万义军,左良玉根本就没准备,而且刚渡过淇水的左良玉也没来得及反应,开战后不久就被一拥而上的义军突破,左良玉见情况不对带人立即突围逃跑,左良玉一跑他的部队更没抵抗念头,就此溃败,两千八百官军足足折损了近半,左良玉自己也差一点没能跑出来,好不容易才一口气跑到淇县,直到进了城后依旧惊恐未定。 打垮了左良玉的主力,高迎祥没继续进攻淇县,因为他的目的根本在那边,而是在彰德。 夺了左良玉的舟船渡过淇水后,高迎祥的义军快速拿下了汤阴和安阳两地,暂作修整,同时抓紧联络跟随高迎祥行动的张献忠部,令其快速北上,等两军汇合后攻进北直隶。 高迎祥打败左良玉,又拿下彰德几城的消息很快传至京师,崇祯皇帝闻讯大惊,他怎么都没想到之前还听说在四川吃了败仗的高迎祥突然一下子就流窜到河南来了,而且打败左良玉部,渡过淇水占了半个彰德。 彰德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河南本就是中原区域兵家必争之地,而且彰德位于河南北部的凸出部,由彰德向西就是山西,向东和北部就是北直隶和京师,继续朝东走也可以直入山东,现在高迎祥拿下了彰德,直接威胁到大明的京畿地区了,崇祯皇帝怎么能受得了? 为确保京师安全,崇祯皇帝马上下令让大名知府兼兵备道卢象升带兵挡住高迎祥北上和东进的去路,无路如何不能让高迎祥进入北直隶区域。 大名府就在彰德的东边,卢象升虽是文官,但他出身兵部,对军事颇有了解,是一个能文能武的能臣,而且之前也有过镇压流寇的战功。眼下左良玉新败,离高迎祥最近的就是卢象升了,不用他还能用谁呢? 除去给卢象升下旨令他围堵高迎祥外,崇祯皇帝还特意任命巡抚陈奇瑜总督山陕、河南、湖广、四川诸路军马,与卢象升水陆并进,四面包围夹击高迎祥。 一时间,风起云涌,各路官兵紧急调动,河南一地尤其是彰德成了重中之中,可这时候高迎祥还在安阳等着张献忠呢,根本没料到朝廷的反应会这么快。 安阳以南三十里,这里是李自成的后军所在,因为现在是在打仗,义军渡过淇水后义军主力进军速度很快,但义军却比不上官兵那么有组织性,这些乌合之众指挥和行军很是勉强,所以造成了义军前后有些脱节。 为快速收拢后方义军各部,李自成特意把高杰派到了这里,一方面让高杰收拢和整顿后方兵力,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后勤考虑,所以不仅是高杰,李自成的老婆邢巧儿也在这。 深夜,某处。 高杰和邢巧儿在同一屋内。 和邢巧儿略有不同,刚刚进入贤者时间的高杰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双目直愣愣看着房梁。 “你怎么了?身子不适?”邢巧儿关切问道,伸手朝着他的额头探去。 “身子没事,健壮着呢。”高杰勉强一笑,摇头道:“我只是在担心接下来的事儿……。” “你是说那活王八?”邢巧儿翻了个身,一手搂着高杰的脖子,另一手在高杰胸口划着圈儿:“怕什么!先不说他根本就不知我们的事,而且这边都是自己人,他和手下现在都在安阳呢,这大半夜的绝不可能来这。” “并非这。”高杰叹了口气道:“你我之事他自然是不知的,就算是知我也不怕,我俩情投意合,哪里是他那种强娶硬夺能比?再说了,跟了他实在是委屈你了,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住你,除非我先死了。” “好人儿……。”邢巧儿极为感动,更搂紧了些,贴在了高杰胸口:“这辈子能遇到你,我邢巧儿也没白活一场,千万别说死不死的话,如果你有個三长两短,我也不能独活。” “知道,我知道……。”高杰欣慰地拍拍邢巧儿,继续道:“我担心的不光是李自成,关键还是现在义军的情况。此次闯王太过冒险,居然定下了如此进军路线,眼下虽先击败左良玉,又拿下了汤阴、安阳两地,看似前途光明,可实际却已危机重重。” “怎么说?”邢巧儿虽然聪明,但不懂军事,这些日子义军士气高昂,上上下下都对高迎祥的谋划佩服的五体投地,而且过不了几日等张献忠部一到,高迎祥就会和他合兵一处直接继续进军,然后挥师北直隶,进攻京师。 在这种情况下,众人都是信心满满,可偏偏高杰却有不同看法,而且似乎忧虑重重,这让邢巧儿有些不明白了。 听邢巧儿这么问,高杰也不瞒她,当即就把自己的顾虑仔细和邢巧儿说了说,尤其是他所猜测的朝廷接下来的举动和义军所面临的问题逐一掰开讲明。随着高杰的解释,一开始还不怎么样的邢巧儿神色渐渐也变得凝重起来,她虽是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军事,可毕竟出身商户之家,见识还是有的,而且邢巧儿这人很是聪明,听完高杰的解释后,也感觉到了危机重重。 除去高杰所说的的确有理外,还有邢巧儿对高杰的绝对信任。 在她心里,自己丈夫李自成就是一个外人,根本就没什么感情。而现在在她身边的高杰才是自己的真爱,高杰能冒着风险和自己在一起实在不易,何况刚才还是那样的态度,高杰是绝对不会骗自己的。 “如果真是你所说那样,接下来的确危险,伱有何打算?”邢巧儿开口询问。 高杰摇头道:“还能有什么打算,眼下这情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接下来几日我恐怕要随大军而行,就顾不上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派些人护着你,如有危险你就直接跑,无论去何处都行,你是女人,只要不泄露身份,隐名埋姓这天下之下总有存生之处。” “那么你呢?”邢巧儿担忧问。 高杰苦笑一声:“我还能怎么办?无非见机行事罢了,事不可为我也不会坐以待毙,而且闯王的谋划也并非完全没有一线生机,或许是我多虑。” 这话一出,邢巧儿眉头紧皱,虽然高杰语气轻松,但她却听出高杰这话中的无奈。再想到高杰刚才为自己的打算和安排,邢巧儿感动之余更为高杰担忧,她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何不投诚朝廷?” “投诚?” “对!”邢巧儿认真道:“先不说你我之事终有一日会被那活王八察觉,一旦他知道这事,以他的性子肯定饶不了我们。与其到时候被动,倒不如主动,免得夜长梦多。” “而且你刚前也说了,闯王此次转战凶多吉少,一旦进军失败,义军各部恐怕就会陷入重围,就算能侥幸逃脱,可你能保证你我两人都安然无恙么?这战场上刀枪无眼,哪怕就是领军大将也难免阵上亡啊!” “再说了,这起兵造反终究不是一回事,我看闯王这人虽有能力,却并非有帝王之相,充其量就是个流寇头子罢了,更不用说李自成这个活王八了。” “天下哪有这么好取的?朱皇帝二百多年天子,朝廷兵强马壮,就靠这些裹挟的乱民就能取得天下?不是异想天开么?” “依我看,还不如直接投诚了事,反正你手下的兄弟就在此处,闯王和李自成带兵在北边,趁他们顾不上我们,带着兄弟们投了朝廷得了,如此不仅能保全自身,还能悬崖勒马,更说不定朝廷见你主动投诚还会给与一官半职呢。” “另外,你可别忘了我本就是好人家的女儿,被李自成强娶是被迫无奈。但你不同,你我可是真心相爱,这一生要白头偕老的!如继续留在义军,说不定哪天就稀里糊涂丢了性命,你一旦死了,难道我还能独活?” “这……。”高杰顿时动心了,他早就有受招安的想法,可惜他在义军中的地位并不高,仅仅只是李自成手下的将领,义军的大事都在高迎祥的手中,李自成勉强也能说得上话,可他高杰算个屁啊! 邢巧儿说的没错,如果想两人长久,朝朝暮暮白头偕老,继续当流寇是没有任何前途的,反而投诚朝廷倒是一条出路。不过高杰又担心他在朝廷那边没有人,万一去投诚了人家不认可怎么办?这不等于自投罗网了么? 这时候,邢巧儿说不必担忧,现在朝廷正为高迎祥的事头大呢,如果是平日也就算了,眼下朝廷的心腹之患就是高迎祥,如果高杰在这个时候投诚,朝廷绝对不会亏待高杰,因为要用高杰做榜样呢,假如不厚待高杰,那么以后谁会再这么干?不等于把这条路堵死了么?但凡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如何选择。 这话一出,高杰眼睛顿时一亮,邢巧儿说的有道理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瞬间,高杰高兴起来,一把搂住邢巧儿狠狠亲了她一下,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 第五百八十八章 卢大刀 高迎祥在等待张献忠部的间隙也在密切关注朝廷的动向,尤其是打听到东边的大名府卢象升在集结兵力,有朝自己这边来的情况后,高迎祥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马上召集部下,决定不等张献忠了,继续等下去恐怕要错失时机,高迎祥决定提前出兵,先从河南进入北直隶再说,等到了北直隶再看情况,如果事有可为就继续北上,如果不行再掉头南下,无论如何不能让官兵把自己给围住。 李自成接到高迎祥的命令后开始集结军队,准备随义军主力行动。可命令发出去不久,正当他等着各部集结的时候,突然去南边传令的兄弟突然急冲冲跑了过来,见到李自成就说了一件令他想象不到的事。 “什么!?你说什么?”李自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伸手一把抓起那人的胸口,神色狰狞追问。 “回……回闯将,小人到了那边才知道,高将军和其部早就不知所踪,就连夫……夫人也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李自成急忙追问:“你去寻了没有,是不是高杰已带人朝这边来了?” 这话刚出口,李自成就知道不对,如果高杰带人找自己汇合,那么按理说已经应该到了,派出去的人也不可能没有遇上。 短短三十余里地而已,这个路程并不算远,就算是爬着来再慢也应该到了,可偏偏高杰的人马,包括邢巧儿根本就没见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突然,一个很不好的预感在李自成心头涌起,李自成似乎看见了一顶巨大的帽子冒着绿光从天而降,直接扣在他的脑门上。 自从韩金儿的事后,李自成对这种事就特别敏感,不过娶了邢巧儿,因为邢巧儿的聪明能干,再加她平日对自己曲意奉承的态度,李自成渐渐也就放下了心。 至于高杰就更不用说了,高杰本就是自己的同乡,两人的关系算是不错,而且高杰还是自己手下得力的人,管理后军和后勤方面井井有条,深得信任。这两人怎么可能搞在一起,和当年韩金儿一样给自己戴绿帽子? 摇摇头,李自成把这个念头把脑袋中甩出去,他更愿意相信高杰带着部队和邢巧儿正在和自己汇合的路上,只是阴差阳错和派去的人遇上,又或者双方走的不是同一条路罢了。 想到这,李自成定了定神,让人急忙再去找高杰和邢巧儿的下落,多派些人手,把他们所在区域到这里的几条路统统都找一遍,有了消息尽快来报。 等人匆匆走后,李自成嘴里不知喃喃说着什么,整个人精神还变得有些恍惚。这时候李过等人到了,正准备询问李自成什么时候开拔,李自成却冲他们挥了挥手,让他们暂且等着,弄得这几人不知怎么回事,一头雾水。 不过半天后所有人都知道了真相,这個真相就是高杰和邢巧儿不仅给李自成戴了绿帽子,让他做了活王八,还带着他的人包括李自成部的所有后勤辎重包括金银财宝跑了。 按照去查探的人回报,高杰和邢巧儿在昨日清晨就跑了,名义上是打着接到李自成让他们汇合的命令,实际上把一些老弱残兵和裹挟的百姓往当地一丢,就带着财物、粮草还有一千多高杰的部下跑了个无影无踪。 因为当时有邢巧儿在,邢巧儿又是李自成的老婆,众人对这个命令没有提出丝毫反对,就这样两头瞒着,高杰和邢巧儿轻而易举就脱了身,他们一行人就连最终去了哪里,现在又到了哪里,谁都不知道。 消息传出一片哗然,尤其是文兴虎和李过更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安慰李自成。 和其他兄弟不一样,他们两个可是经历过李自成杀韩金儿一事的,正是因为这件事的发生最终导致后来文举人家被灭门,李自成带着他们逃往边关,最后隐名埋姓当了边军。 现在又出了类似的事,李自成第二个老婆也给他戴了绿帽子,而出和邢巧儿勾搭成奸的还是他们都熟悉的高杰。这……这可怎么说?难不成李自成这人天生就是没老婆的命么?又或者他生来就犯女人?所有和李自成关系密切的女人都是如此?而且一个比一个大胆,这一次不等李自成提前发现,这奸夫淫夫就先溜之大吉了? 这种事劝也不好,不劝也不好,实在是尴尬无比。而且看着李自成一副脸色阴沉,简直要吃人的样子,文兴虎和李过更是觉得现在闭口不谈的为好。 果然不出所料,郝摇旗这个莽夫特意去开导李自成,当着李自成的面把高杰和邢巧儿狠狠痛骂一顿,更口口声声说必定带兵把这对奸夫淫夫给抓回来,给李自成出气之类的话。 虽然是好意,可郝摇旗一口一个奸夫淫夫,一口一个不要脸的王八蛋之类,这些话非但没有安慰李自成,反而让李自成气得脸上红一阵绿一阵,似乎感觉郝摇旗这个家伙在借题发挥,指桑骂槐呢。 最终气得李自成当场发火,拿来鞭子狠狠抽了郝摇旗一顿,好心却挨了顿打的郝摇旗事后委屈极了,不住在李过等人面前说李自成不识好人心,又不是自己拐了他的老婆,是高杰干的,他不去找高杰报仇打自己干嘛? 郝摇旗这番举动让其他人哭笑不得,怕这家伙再惹李自成生气,连忙捂着他的嘴私下把李自成打他的缘由仔细说了说,并且警告他千万不要再提这个事了,就当这个事没发生。如果继续抓着这个说,非但让李自成下不了台,更会让李自成因为此事而记恨上他。 听完解释,郝摇旗这才恍然大悟明白过来。可接着他又生气这些兄弟实在不够意思,你们倒好,知道不能劝也不能说,装聋作哑在一旁看好戏,反而眼睁睁看着自己往枪口上撞,实在是不够意思。 众人连忙赔罪,还许诺了郝摇旗一顿酒,郝摇旗这才罢休。不过自此后,李自成军中就有了一条潜规则,那就是谁都不能在李自成面前再提高杰和邢巧儿的名字。 高迎祥没有继续等张献忠,等部队集结后他就带兵向东进入了北直隶,然后快速向北直向成安。 但高迎祥没想到,他的速度虽快,但卢象升的速度更快,在高迎祥部还没走到成安时,迎面就碰上了卢象升的部队。 卢象升文武双全,是大明难得的能臣,而且他和义军有过多次交手,经验丰富。在接到朝廷旨意,崇祯皇帝令他聚集兵力拦住高迎祥的部队时,卢象升很快就判断出了高迎祥的进军方向,提前一步做好了准备。 虽然卢象升带的兵不是辽东精锐边军,大部分仅仅只是地方的卫所军而已,但卢象升的手中却有一支特殊的军队,这支军队是卢象升担任大名知府和兵备道时所自己编练的,他从大名、广平、顺德三府中挑选良家子,然后以此为基础按照自己对军事的感悟和经验花大力气所练的一支军队。 这支军队中大多以同乡、亲戚、朋友、兄弟、父子组成,凝聚力极强,再加上卢象升从不亏待他们,待遇优厚,装备精良,经卢象升练兵成后,战斗力异常强悍,可以说是一支十足的强军。 卢象升称这支军队为“天雄军”,更自夸他这支军队已和当年的戚家军都能一比。 而事实也是如此,这支天雄军的战术虽然和戚家军不同,可要说战斗力之强的确相差不多,只是卢象升养不起太多的军队,而且天雄军又是以民团的名义组建的,不在朝廷官军行列中,所有军费开支都要卢象升自己来解决,所以这支天雄军虽然强悍,却人数不多,仅仅只是两千多人而已。 当卢象升带着他的天雄军和卫所部队直接拦住了高迎祥的去路后,一开始高迎祥并没把卢象升看在眼里。毕竟卢象升的部队不多,他的部队全部加起来仅仅只有五千多人,而高迎祥这边却有十万人,两者的实力相差悬殊。 原本以为以自己的军力打作为文官领兵的卢象升还不是手到擒来?可战争开始后战场上的情况让高迎祥大惊失色。卢象升的兵虽然少,可战斗力之强令人惊愕异常,尤其是他的天雄军强的实在有些无法想象,区区两千天雄军不仅直接挡住了他派出去的两万人进攻,还打得他的前锋节节后退。 不仅如此,在天雄军的鼓舞下,卢象升的卫所军也是发挥出了百分之三百的战斗力,几乎能和曹文诏手下的精锐辽军相比了。 这还不算,当高迎祥亲眼看见作为主帅的卢象升居然穿着文官的官服,举着一柄模样吓死人的大刀冲锋在前,他的大刀又重又长还锐利无比,挥舞之间碰着就伤挨着就亡,周边几米距离根本无法靠近,出入阵中犹如无人之地,简直就是关云长再世,项王复生一般,杀得自己这边胆战心惊。 这一幕可把高迎祥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如此武勇的人,偏偏这还是一个文官不是武将,这怎么可能? 其实有点是高迎祥不清楚的,那就是卢象升手里的大刀居然重达一百四十斤,其重量可比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的八十二斤可重多了,就连在萨尔浒之战阵亡,号称大明第一武将的刘綎刘大刀所使的大刀也不过一百四十一斤,仅仅比卢象升的大刀才重了一斤而已。 ------------ 第五百八十九章 潞州卫 这一仗打的天昏地暗,高迎祥根本没料到卢象升比曹文诏还猛,直接被打得差一点生活不能自理。 见情况不妙,高迎祥为保住主力把手上裹挟的那些老弱病残妇孺全派出去阻挡卢象升,而他却带着主力老营直接掉头就跑,把大半部队全丢了,向南一口气就跑出了一百多里地,这才松了口气。 等脱离战场后,收拢残部,这时候他所谓的十万大军已连一半都不剩了,不过他的老营并没什么损失,损失的大部分都是普通义军和那些裹挟的百姓罢了。 现在继续北上已不可能,高迎祥连卢象升都打不过,再北上不是找虐么?高迎祥又不傻,再回头是脑子有问题,所以北直隶包括京师那边他肯定不敢再去了,这条路堵住了。 不过高迎祥还有后招,那就是去山东,从山东借道往南去南直隶。这条出路高迎祥是想过的,大明两京,除了北方的京师外,还有南京呢,如果能拿下南京一样可以成就大业,何必要在北直隶和卢象升打生打死? 至于南直隶那边,虽然也有大明的官军在,可不管怎么说这天下总不可能有两个卢象升吧?想到这高迎祥再不迟疑,立即带兵由北直隶向山东转移,前脚刚到山东就遭遇了山东的官军,因为这时候山东巡抚徐宪成早就接到了消息,密切关注北直隶那边的动静后,得知卢象升在成安以南大败高迎祥后,徐宪成就判断高迎祥极有可能会流窜至山东。 就这样,徐宪成已聚集兵力在山东这边防备着了,当高迎祥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窜入山东后,没多久就碰上了徐宪成的部队,徐宪成的部队战斗力可是不弱,虽然没有卢象升的天雄军那么能打,可别忘了徐宪成的部队中却装备着大量的火器和骑兵部队。 两军交战,高迎祥还没回过神就被徐宪成的部队打得抱头鼠窜狼狈而逃,这一战他又损失了两万人,等逃到南直隶的时候,高迎祥的十万大军已剩不到三万了。 山西,潞州卫。 王荣前些日很是紧张,随着高迎祥拿下半个彰德后,潞州卫就开始紧急动员,随时防止高迎祥部从彰德向西进军,因为彰德离潞州卫并不远,只要从河南境翻过太行山就抵达潞州卫了。 虽然王荣看不起高迎祥这样的流寇,也不认为这种流寇能成什么事。可问题在于高迎祥的人太多了,打下彰德后的高迎祥的部队居然拥兵十余万人,这么多人哪怕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自己给淹死。 常言说的好,蚁多咬死象,王荣担心一旦拦不住高迎祥,等高迎祥部拿下潞州卫的话一切可都完了。 要知道潞州卫可是王荣的地盘,他的家人亲属部下都在这里,而且连朱慎锥的妻儿现在也在潞州卫呢。 所以当朝廷的旨意还没来的时候,王荣就开始准备了,一旦高迎祥进入山西,他必然要领兵抵抗,到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时候,朱慎锥还没回来,王晋武却在潞州卫,王晋武倒没王荣那么紧张,毕竟他在草原的时候和蒙古人打了多次仗了,从作战经验方面王晋武可比他老子王荣强不少,而且就连彪悍的蒙古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哪里会把高迎祥这种流寇放在眼里。 更何况王晋武手里还有一张王牌,这王牌就是羊头山河赵屋岭的新军。虽然朱慎锥在归化城那边有一支新军在,可自从腾格尔部取代卜石兔成了土默特之主后,朱慎锥已把大部分新军全部调回了大明境内,眼下就驻扎在羊头山和赵屋岭。 有这支新军在手,在王晋武看来高迎祥部根本不足为惧,但为确保万无一失,王晋武和王荣商议后就把这支新军从两处调到了潞州卫,直接驻守在了平顺一带,一旦高迎祥部从河南进入山西,平顺首当其冲,必然是第一战场。 等王晋武做好安排后,王荣这才略微放心。但依旧不敢大意,一方面进行战前准备,另一方面联络巡抚衙门和其余卫所各部,以预防接下来可能到来的大战。 这样紧锣密鼓,直到十多天后朱慎锥从草原赶回来,直接来到潞州卫后,高迎祥的部队依旧没来山西,而东边传来的消息说高迎祥去了北直隶,这才让王荣彻底放心。 “这些日子让舅舅您操心了。”见了王荣,朱慎锥很是感激道。 得知高迎祥渡过淇水时,王荣马上就做了安排,尤其是把朱慎锥的妻儿包括嫂嫂张氏那边全接到了自己卫所指挥府里,毕竟相比其他地方,王荣这是最安全的,一旦开战哪怕高迎祥不打破潞州卫,城里一乱,家中只有妇孺幼儿也不安全。 “都是自己人,难道我还不会照应自家人不成?”王荣摆手道,他不仅把朱慎锥的家人接来,还派了人去朱慎锥的岳家保护,免得到时候有乱出点什么事。 如果不是考虑潞州卫也不绝对安全,离着太原又太远,王荣甚至还打算把两家人送去太原周安民那边呢。 “这一次回来北边可安排好了?”左右无外人,王荣压低声音问朱慎锥。 虽然他在大明,但草原上发生的事王荣也是知道一些,尤其是土默特和多尔衮兄弟还有察哈尔各部的大战消息已经传到了大明,作为指挥使的王荣自然也听说了。 “已安排好了,至少几年里土默特不会再有什么大事。” “这就好,这就好……。”王荣点头,同时心有余悸道:“草原消息传来时,我着实替你捏了把汗,建奴可不容易对付,更何况还有察哈尔各部和科尔沁的联军。”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能击溃多尔衮兄弟,更让建奴遭受重创。得知这个结果后,当日我可是吃惊不小,更心中大慰啊!” 看着这个和自己妹妹容貌有几分酷似的外甥,王荣露出了笑容。当年的少年现在已成三十来岁的男子汉了,王荣直到现在还清晰记得朱慎锥的父兄去世后家中的艰难,和当年朱慎锥找到自己,和他商议贩卖私盐的提议。 当时王荣也没多想,只是想拉朱慎锥一把,不管怎么说自己是他的舅舅,他的母亲不在,舅舅就是最亲的长辈了,如果他这個做舅舅的都不帮外甥,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可王荣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个外甥会这么能干,短短几年中就把私盐买卖干得风生水起,不仅解决了家中的困境,更让整个王家村的人获利丰厚。 接着,王荣看着朱慎锥一步步成长,从最初的私盐走到今天的程度。现在朱慎锥表面上虽只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普通宗室,可他的真正成就却异常惊人,不仅在大明内部掌控着雄厚的财力,还有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被其所用,此外赵屋岭、羊头山两部都有朱慎锥耗费心血培养出来的军队,其战斗力异常强大。 除去大明,在草原上更是了不得。他的儿子已经是土默特之主了,号令整个土默特,手中光蒙古精锐骑兵就有数万,如果战争动员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而且这一次朱慎锥还出于意料地击败了号称无敌天下的建奴精锐八旗,打得多尔衮兄弟狼狈而逃。科尔沁、察哈尔的联军直接溃败,其首领和将领俘虏无数。 这场大战简直令人匪夷所思,更能看出现在朱慎锥的实力有多么强。王荣在听说这些消息后心里是又惊又喜,喜的固然是自己这个外甥有了如此成就,他这个当舅舅的很是高兴。而惊的却是朱慎锥所做的事实在是太大了,让他一下子太过意外。 “那一仗也算是侥幸罢了,亏得手下将士用命,再加几分运气,要不然还真不好说。”朱慎锥谦虚回道。 王荣摇摇头:“战场上胜就是胜,败就是败,哪里来那么多侥幸可言。此战打出了威风,是件好事,可你需知,这一仗也彻底暴露了你的实力,恐怕接下来有诸多麻烦啊!” “舅舅说是,这点我也想到了。”朱慎锥点点头,王荣的担忧恰恰也是朱慎锥的担忧,自那仗之后,朱慎锥隐隐就有一些忧虑,不过现在看来问题不大,也渐渐放下心来。 “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年龄大了,以后还得靠你们自己去闯。”王荣见朱慎锥没有想象的骄傲自大,心中更是放下了心,他语重心长道:“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如何做,三思而后行,需知许多是欲速则不达的道理,这可明白?” 起身,向王荣行了一礼,朱慎锥认真说谢过舅舅教诲,今日之言他会牢记在心,请舅舅放心。 见此王荣笑了起来,让朱慎锥坐下,拍拍他的肩膀勉励了几句。其实他清楚自己这个外甥心气高,也有图谋,可这又有什么呢?这天下本就是朱家的天下,他外甥就是朱家的人,既然朱老四的后代能坐这个天下,为啥他外甥坐不得?要以血脉和法理来论,出身嫡子晋王系的朱慎锥可比朱老四的后人正统多了,他王荣自然是支持的。 不过怕就怕朱慎锥年轻气盛,又有了如今的成绩头脑发热,不顾一切做出错误的选择。这种事一旦行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这才是王荣特意提醒他的真正原因,而现在朱慎锥的态度让他很是欣慰,因为朱慎锥头脑清醒着呢,也明白怎么做才是最合适的。 就在朱慎锥和王荣继续聊着,说着其他事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说是平顺那边的王晋武送来一份急报,得知这消息两人顿时一惊,急忙让人把急报取来。 原本以为这急报是有关高迎祥部的,可当舅甥两人看完后却知道根本和高迎祥无关,但其中的内容却让他们很是意外,一时间伱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 第五百九十章 来投 王晋武驻守平顺,以防备高迎祥部由河南入山西。 但没想到等了半个月高迎祥没来,却来了另一伙人。 不!准确的说来了一对男女带着支队伍,这伙人有千余人,从河南到山西有两条路,但这两条路都需经过平顺,并有关隘扼守。其中一个是虹梯关,另一个是玉峡关。 现在这两关都在王晋武的手中,守山西必守平顺,而守平顺必守虹梯关和玉峡关,王晋武一到平顺就接管了这两个关隘,分别派驻部队,有这两关在手,高迎祥的部队再多想要攻破也不容易。 就在昨日,一伙人从东来到了玉峡关,起初得知消息的王晋武还以为是高迎祥的前锋呢,但没想正当王晋武下令准备作战,以面临即将到来的战斗时,对方那边却来了一個使者,并送来一封信。 看完信后,王晋武大为惊讶,因为信中的内容实在有些出乎意料,王晋武暂时无法判断真假,只能先收下了这封信,让对方暂且在玉峡关以东等候,而他快马把信送来了潞州卫。 而当朱慎锥和王荣看了这信后同样面面相觑,他们也颇为意外,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此事你怎么看?”王荣挠挠脑袋问朱慎锥。 朱慎锥想了想道:“先确定真假,如此事为真,这固然是好事,而且流寇主动投诚,这些年还是头一回,一旦这事成了,上奏朝廷,舅舅也算是大功一件呢。” 王荣点点头,这的确是功劳。没打就招降了一股流寇,的确是件大功,更何况现在高迎祥等人搅得天下大乱,而这一次主动投诚的这伙人恰恰又是高迎祥的部下,其中甚至还有高迎祥的外甥闯将李自成的夫人在,这其中政治意义可是不小。 可王荣也想到了,高迎祥等流寇向来狡诈,万一这伙人是打着投诚的旗号实际是来骗关的怎么办?一旦放他们进来,对方过玉峡关后突然发难,这可不是小事。 “舅舅不必担忧。”朱慎锥笑道:“晋武做事粗中有细,何况他手中握着新军,别说区区千人流寇,哪怕万人他也完全可以应付。何况我们也可以让对方放下兵器再入关,只需提出即可,如对方是真心投诚,再让其首领和李自成的夫人入关后来潞州卫,就算带了些许护卫又能如何?到了我们的地盘,还怕他们翻出风浪?” “说的有理!”王荣眉毛一挑顿时大笑起来,当即表示同意。 就这样,两人商议一番后决定就这么做,让王晋武告诉对方,只要对方放下武器,其中首领和李自成的夫人先一步入关,以证明投诚为实,如果能做到这点,他王荣可以确保他们安然无恙,并为朝廷说明情况,妥善安置。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既然你都投诚了总得拿出诚意来吧?如果这点还做不到,那么所谓的投诚就是假的,也就不要怪王晋武不客气了。 第二日回信送到王晋武处,王晋武看完后决定依信中所写的去做。很快他就给高杰去了回复,提出了要求。得知官军这边的要求后,高杰一时间有些迟疑,他担心一旦放下兵器,再独身入关,那么假如官军翻脸自己就半点后路都没了,反而邢巧儿劝说高杰,既然决定投诚了就不必有那么多顾虑,对方提出的条件并不苛刻,如果她是对方也会提出相同的条件以确定投诚的诚意。 再说了,自他们两人背叛李自成,带着离开义军后已没有回头路了,投诚官军是眼下唯一的出路。 至于为什么会来玉峡关,这也是邢巧儿的建议,邢巧儿虽然是个女子,但她不是普通女子,商户家的女子年幼时就跟着其父走南闯北,见识可是不少。 邢巧儿觉得去投其他官军都不靠谱,无论是左良玉或者曹文诏,他们都是辽将出身,对义军异常残忍,更有屠夫之名,而且大明文贵武贱,先不说他们是否可以接纳自己,会不会趁此机会拿他们的脑袋作为军功,哪怕就算接受投诚,这些武将在朝廷也说不上什么话。 倒是新任的总督陈奇瑜更合适些,这位本是巡抚,还兼着右佥都御史的职务,如果向他投诚更为妥当些。可惜的是陈奇瑜现在不在河南,人还远在四川那边,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作罢。 至于卢象升就更不用说了,高杰和邢巧儿背叛李自成后自然是要分道扬镳,怎么可能朝着高迎祥进军的方向走呢?这不等于自投罗网? 想来想去,邢巧儿决定直接去山西,山西的潞州卫指挥使王荣这人在她跟着父辈经商时曾经听说过,在地方名声颇佳,而且据说王荣的背景深厚,不仅在山西官场有后台,就连在京师那边也有人,甚至可以直达天庭。 卫所指挥使虽也是武职,可卫所指挥使这个武职和左良玉、曹文诏他们可不一样,卫所是地方三司之一,在文官眼里算是半个自己人,不等同普通武将,所以投靠潞州卫是眼下最好的出路。 就这样,邢巧儿和高杰商议后就带着人脱离了义军队伍,悄悄朝着西北方向而去。趁着高迎祥的主力吸引住朝廷各部,他们这一路昼伏夜出,走的都是小路,倒也没碰上什么麻烦,总算平安抵达了玉峡关。 在邢巧儿的劝说下,高杰下定决心,答应了王晋武的要求,命令部下放下兵器,向王晋武投诚。 不仅如此,高杰还带着邢巧儿,两人什么护卫都没带先一步去了玉峡关,见到他们来到,王晋武彻底放心,开关门把两人接了进来,见面后也没故作趾高气扬,反而和颜悦色,并设下宴席招待两人好言安抚,如此态度总算让高杰和邢巧儿放下心来。 在玉峡关停留了一日,翌日在安顿好高杰的部下后,王晋武派人把两人送去潞州卫。等高杰和邢巧儿抵达潞州卫,王荣第一时间就接见了他们。 在接见的同时,朱慎锥也在,当然他没有表露身份,只是以王荣的幕僚坐在一旁,甚至从开始到现在连话都没怎么说,只是仔细听着他们的交谈,同时打量着这对男女。 既然是投诚,高杰他们也没对王荣隐瞒,说了自己和邢巧儿的身份和关系,另外还主动告知了许多关于义军内部的情况,包括高迎祥手下的八大金刚具体身份,样貌、性格等等,此外还有义军的老营组成,实际军力情况,甚至包括其他一些秘事。 朝廷对于义军的了解向来之后大概,尤其是义军的头领方面因为大多都是使用诨名,用真姓名的并不多,再加上信息闭塞,许多情报并不完善。而义军内部的其他一些情况也知晓有限,但今天有了高杰两人的讲述,一下子清晰了许多。 等高杰他们细细讲完后,王荣很是高兴。先不说高杰他们的投诚本就是大功一件,现在又有了这些关于义军内部的情报,更是能让朝廷为之高兴的好事。 王荣当即就承诺,高杰和邢巧儿弃暗投明善莫大焉,他们如此悬崖勒马,朝廷自然会既往不咎。而且为了给天下表率,王荣会依实上报,想来朝廷绝对不会亏待他们。 听到这承诺,高杰和邢巧儿顿时大喜,两人连忙起身谢过王荣。王荣笑着摆摆手说不必如此,作为朝廷命官这是他应该做的,由于他们刚刚投诚,接下来上奏朝廷和朝廷回复需要点时间,希望他们能在潞州卫先住下耐心等待,至于他们的部下也不用担心,王晋武已做好了安置,暂时看管是必须的,不过待遇什么的不会缺少,这点他可以保证。 高杰和邢巧儿再一次感谢,王荣又安慰了他们几句,这才让人带他们下去。至于住处什么的就在指挥使府附近的一处院落,虽然不大,却早就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应日用品皆有,让他们安心在这住下,等待朝廷回复。 等高杰和邢巧儿走后,王荣收回了目光,回想着刚前他们所说为何投诚的理由时,王荣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这笑声刚出口,一旁的朱慎锥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而且笑得前俯后仰,一时间舅甥两人哈哈大笑,连眼角的泪水都笑出来了。 的确是有些可笑,无论是王荣还是朱慎锥根本就没想到高杰他们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投诚朝廷的。在见到他们之前,王荣和朱慎锥曾经有过猜测,这些猜测包括了义军内部的矛盾,又或者权利争夺等等,可偏偏就没想到居然是因为男女的这点破事,这才导致高杰带着邢巧儿脱离义军投诚朝廷。 “这李自成是高迎祥的外甥,这两年在反贼那边名气也算不小,没想到居然是个……哈哈!哈哈哈!”王荣刚说了这么半句,笑意再也止不住,又拍着大腿乐了起来。 朱慎锥边笑也边摇头,相比王荣,李自成在他心目中可是名气太大了,这位在历史上曾经是大明掘墓人的第二任闯王威名赫赫,可朱慎锥却从来不知道李自成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之前更不了解这种事居然发生了两次。 按照高杰所言,李自成娶一个媳妇就当一次活王八,别看他相貌堂堂人高马壮,可李自成先天就有一个毛病,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接二连三给人戴了帽子。 之前韩金儿是如此,现在的邢巧儿也是这样,而且李自成得到邢巧儿本就是强娶,邢巧儿本人对李自成根本就没半点感情,又加上这个缘故,一来二去就和高杰厮混在了一起。 担心事情败露遭到李自成报复,再加上高杰本就不看好义军的前途,这才商议后脱离义军投诚朝廷。 这个原因让王荣和朱慎锥大为惊讶,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才投诚的朝廷,这不等高杰他们离开后,两人再也忍不住了,情不自禁大笑起来。 ------------ 第五百九十一章 靠山 因为这件事高杰和邢巧儿抛弃了造反这么有“前途”的事业,反而登上了大明这条已经漏水的破船,真不知未来是祸还是福呢。 可在如今看来,他们的选择是唯一的,而且向王荣投诚,的确也是一个最好的办法了。 王荣遵守承诺,安顿好高杰和邢巧儿后就给山西巡抚戴君恩去了消息,说明了此事。同时,王荣还把这件事用快马奏报了朝廷,告知内阁、司礼监和崇祯皇帝。 正如王荣判断的那样,当得知高杰和邢巧儿弃暗投明时,崇祯皇帝很是高兴,毕竟这两人是流寇造反后第一个主动投诚的朝廷的,而且高杰和邢巧儿的身份都不一般,一个是李自成的手下的大将,一个是李自成的夫人,而李自成又是高迎祥手下八大金刚之一,他们投诚朝廷,其政治意义更大于军事意义。 尤其是当听说高杰、邢巧儿和李自成三人的“错综复杂”关系后,崇祯皇帝更是乐得哈哈大笑,他也没想到这天下居然有这样的事。 为了安抚高杰,崇祯皇帝下旨给了高杰指挥佥事,授宣武将军,职游击将军的官职,并令朝廷和山西地方厚待。同时崇祯皇帝还特意在旨意中提了一点,就是做主把邢巧儿许配给了高杰,还给了邢巧儿四品恭人的浩命。 圣旨送到潞州卫,高杰和邢巧儿跪接圣旨后大为欢喜,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朝廷会如此厚待自己。不仅给了高官前程,还让两個成婚,连邢巧儿眼下也有浩命在身。 接完圣旨,送走天使,回到住处看着面前摆着的崭新官袍,高杰脸上洋溢着喜色,而在一旁的邢巧儿同样也是如此,四品恭人浩命可是不易,要知道普通文官的夫人都不一定有这样的殊荣,而在文贵武贱的大明,崇祯皇帝能如此待他们夫妻,实在令她感恩涕零。 “夫君,朝廷如此厚待你我,可得好好报效朝廷啊!”邢巧儿正色对高杰道。 高杰用力点点头,拉起邢巧儿的手道:“你我有今天,都是朝廷的恩典,自然是要尽兴报效才是。多亏了夫人当日指点,要不哪来如今的富贵?夫人尽管放心,现在我已是朝廷武将,自当为朝廷效命,替陛下扫清叛乱,平复天下!” “好!这才是我的夫君!”邢巧儿很是欣慰,心中更是高兴不已。 之前作为李自成的妻子,虽然在义军中地位不低,可商户出身的邢巧儿却从来没看好过义军的前途。 在她看来无论是高迎祥还是李自成,这些人虽略有气候,但终究仅是草莽流寇罢了,而且读过书的邢巧儿很清楚但凡改朝换代却从未有高迎祥他们这么干的,造反这个行当哪里是当流寇能成?靠着到处流窜以掠夺为业,其败亡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除去她和高杰的关系外,对义军的嗤之以鼻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这才会劝说高杰脱离义军投诚朝廷。而眼下得到的一切也证实了她的眼光,朝廷非但没有委屈他们,反而给了官职和优待,现在高杰摇身一变,从流寇成为了正儿八经的朝廷武将,甚至自己也有了朝廷的浩命。 未来的一切光明,再不如在义军时那么黯淡和朝不保夕,这才是邢巧儿最为高兴的一点。 现在受了朝廷的恩典,接下来高杰就是大明的武将了,眼下高迎祥等部还在流窜,高杰既是武将,那必然是要上阵和以前的义军兄弟厮杀的,这不仅是本职,更是让朝廷看到他们投诚后的态度和决心。 按照朝廷的意思,高杰在潞州卫不会停留太久,很快就会被划归朝廷某部听命,然后带兵和其他官军继续围剿高迎祥或张献忠部。 不过接下来如何安排,这还要等山西巡抚戴君恩或京师那边的消息,至于高杰的部下,除去原本就是他手下的千余人外,朝廷方面也会调部分兵力补充,重新整编。 算时间,高杰接下来的安排估计很快就会有决定,不管把他调至谁手下,这都不是高杰和邢巧儿能做主的。但邢巧儿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她知道自己和高杰同其他大明将领不一样,毕竟他们是从义军那边投诚过来的,并非原本的官军。 虽有崇祯皇帝的圣旨,可出身的不同归于官兵后可能会受到排挤,尤其是一旦归到左良玉或者曹文诏等将领的部下,未来日子或许会不好过,毕竟这些将领和义军多有交手,双方颇有仇恨,尤其是左良玉不久前在高迎祥手里吃了败仗,差一点就丢了性命,一旦到了左良玉手下,以左良玉的性子能有好脸色给他们看才怪了呢。 既然已赐婚给了高杰,邢巧儿现在和高杰就是真正的一体了,她不得不为高杰和自己的未来打算。 在欢喜了一阵后,邢巧儿就和高杰商量起了以后的安排,说了说自己的顾虑。高杰听后皱起了眉头,这点倒是他没想到的,他仔细琢磨了下道:“此事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常言说的好,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且眼下我已是朝廷命官,大明的武将,身份不同,自然做事也不能和以前一般。” “小心做事,尽心剿匪,再花点金银开道,想来他们也不会把我怎么样,至于穿小鞋什么的,估计也是难免,但只需谨慎即可,左良玉等人总不能不顾陛下的想法,强行拿我开刀吧?” “话虽这么说,可还是需做些准备才是,这世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左良玉和曹文诏心狠手辣,素有阎王之称,手下那些人又都是辽兵,你一旦去了他们手下,找个由头整治你又如何?需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到时候战场上再出点意外,可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啊!”邢巧儿很是担忧地说道。 高杰一听心中也紧张起来,邢巧儿的顾虑是有道理的,这种事很可能发生。可是他又改变不了,他们两人刚刚从义军那边投诚过来,眼下的一切都是朝廷给的,难道还能违背朝廷的命令么? 一时间,高杰有些焦虑了,他起身在屋里走了几圈,却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回头一看邢巧儿,却诧异发现邢巧儿却没他那样忧虑,反而嘴角含着笑,脑子里灵光一闪,高杰急忙问邢巧儿是否她有什么好办法。 “此事我想来想去,关键还在于你我没有背景。这朝廷做官和做买卖是一样的,如没背景没有后台,官肯定做不稳,买卖也绝对干不长久。你我出身并非正途,现虽受朝廷接纳还给了官职,但真要打压却是无能为力。可假如你我身后有人撑腰,能替我们说得上话,那就完全不同了,就算再看你不顺眼,看在这份上也只能作罢。” “这倒是个好主意。”高杰听后双手一合脸上顿时一喜,可他很快又垂头丧气:“主意虽好,可伱我哪来什么后台呀?这朝廷上下两眼一抹黑,根本就找不着关系,而且我又是流寇投诚,就算想找关系也没路子,更不用说人家肯不肯接纳了。” “你呀你,平日看着聪明,事到临头怎么就糊涂起来了呢?要说这关系,真的没有么?” “哪有?我怎么不知?”高杰诧异问。 邢巧儿伸手朝门口一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天边?眼前?”高杰更糊涂了,这邢巧儿说的究竟是谁呀? 见高杰还不开窍,邢巧儿气笑了,当即冲他招招手,等高杰把耳朵凑过来,邢巧儿这才说出了她指的的人谁。 “王指挥使?这……这能成么?”高杰万万没想到邢巧儿所说的后台居然是王荣。 王荣的官职虽然不低,他是卫所指挥使,正三品的武官,而且王荣身上还有从二品的定国将军衔,整个潞州卫都属他管辖,在地方也算是大员了。 可问题地方三司中王荣并不是一把手,因为他的头上还有山西卫所的都指挥使呢。此外现在的卫所早就不是大明初期时候的卫所了,卫所作为大明的军事机构其职能已不如从前,充其量就是普通的地方官,除了名义上掌握卫所军外,平日里基本上没太大权利。 随着卫所的糜烂,大明眼下都是以边军为主,军中也大多是军职领军,比如总兵、副总兵、参将、游击等等。反观卫所的存在感已经不高了,所以王荣的官职虽不低,但要和巡抚、总兵这样级别的官员相比,只能说普普通通。 “你懂什么!”邢巧儿白了高杰一眼,她当然知道卫所的情况,可问题在于卫所再不怎么样,这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别看总兵职高,手下也有军队,可真要比起来总兵这个军职随时随地都能被撤换,但卫所指挥使却不一样了,作为卫所的一把手,这可是土皇帝的存在,大明这些年因为战事的缘故崇祯皇帝杀的官还少么?其中有文官也有武将,巡抚和总兵包括参将什么的好些呢,可有一点却是大家都没注意到的,那就是崇祯皇帝从来没有处置过卫所指挥使。 这其中的深意难道就琢磨琢磨?更何况卫所军职向来都是世袭相传,再加上各卫所内部的关系错综复杂,能当上指挥使本身就有一张巨大的关系网,这张网从地方到京师,根本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 再加上王荣可不是普通卫所指挥使这么简单,早在邢巧儿决定说服高杰投诚朝廷,并选择了去山西投潞州卫的时候,邢巧儿就特意了解过王荣的情况,根据她之前所知再加打听得来的消息,王荣这个指挥使背景极为深厚,在朝廷人脉颇广,甚至听说王荣还是宗亲呢,这样的人物看着不起眼,可能耐可是不小,如果王荣肯护住他们,那么他们夫妻以后在官场上就算有背景有后台了,至少不会被人欺负。 ------------ 第五百九十二章 义父 “真的假的?”高杰听完了邢巧儿的解释,似乎有些不信。 “我问你,来潞州卫后朝廷多久就给了回复?陛下那边的圣旨多久到的这?还有山西巡抚衙门和都指挥使衙门那边又是什么态度?”邢巧儿反问道。 这句话一出,高杰不由得若有所思。这些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现在经邢巧儿提醒突然间也悟出了些东西。 按理说以王荣的职务,在接到高杰他们投诚后应该是一级级上报的,也就是先上报巡抚衙门和都指挥使衙门,然后再由巡抚或者都指挥使把情况报至京师,然后再由朝廷定夺。 可偏偏王荣不是这么做的,王荣虽然行文给了巡抚衙门和都指挥使衙门,但这行文仅仅只是告知而已,并不是征求对方的意见。潞州卫直接越过山西地方上奏到了京师那边,把行文递到了内阁和司礼监,并摆到了崇祯皇帝的案头,这就完全不同了。 更重要的是还有两点,一点就是无论是巡抚衙门或者都指挥使衙门都没提出任何异议,反而配合潞州卫和朝廷说明了情况。另一点就是朝廷的旨意下来太快了,他们在潞州卫才住了十天不到,京师那边就来了天使,崇祯皇帝不仅给高杰封了官,还给了邢巧儿一个浩命,这难道还不能证明王荣的背景深厚? 想到这,高杰顿时就兴奋起来,他没想到邢巧儿比自己看得透彻的多,仅仅凭着这些蛛丝马迹就能察觉到关键问题,如果真如邢巧儿判断的那样,他们夫妻能有王荣作为背景,以后在朝廷也算是有后台的人了。 “这……这的确是一条出路。”高杰搓手笑道:“家有贤妻,助夫一半,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我高杰何德何能,能有你这样的贤妻,好!好啊!” 哈哈笑了几声,高杰问邢巧儿:“既然王大人那边是一条路,那么就同王大人多亲近亲近就是。这样,我们出来时带了些财物,你收拾收拾,挑些出来送于王大人些,以后我们也算是王大人的人了……。” “你想什么呢。”不等高杰说完,邢巧儿就没好气道:“区区财物你就想让王大人替你说话?你也太小看王大人了。” “那怎么办?”高杰一愣,脸色有些不好看,的确他们带的财物虽然不少,可这些金银俗物虽好,却也不是万能的,而且作为卫所指挥使的王荣,在潞州卫是土皇帝的存在,难道还缺这些银子? 想了想,高杰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试探问道:“实在不行,在送财物的时候我顺便拜王大人为义父?” 这话一出,邢巧儿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自己找的这个男人不傻,居然能想出这么一招来,这已算很不错了。 不过邢巧儿依旧摇头,说高杰这个办法好虽好,但也要王荣肯接受。先不说双方没多少交情,认识的时间也不长,而且高杰现在是崇祯皇帝任命的游击将军,要以官职来说不算低,接下来高杰会在军中任职,领兵出征,如果要拜王荣为义父,王荣或许会考虑一些其他问题,比如避嫌又比如顾虑高杰的出身等等,万一王荣拒绝怎么办? 这机会只有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在没有中间人牵线搭桥的情况下,高杰莽然跑去王荣那边纳头便拜,要让对方收自己为义子,对方拒绝的可能极大。 邢巧儿心思缜密,考虑的周道。她觉得高杰这样做看起来似乎不错,可成功的概率并不高。而且一旦王荣拒绝,他们就没退路了,这可不符合邢巧儿的打算。 邢巧儿告诉高杰,拜王荣为义父是件好事,一旦成了对他们极为有利。不过高杰不能这么做,更不能就这样跑去说这事,就算要做也是她邢巧儿做才对。 她邢巧儿父母双亡,不幸沦落到流寇李自成手中,被迫无奈嫁给了李自成。但和李自成成婚后,邢巧儿从未对李自成有过真心,一心想脱离对方的魔爪,侥幸认识了高杰,在她的说服下才有了现在高杰弃暗投明的举动。 从这点来说,邢巧儿出面更为合适,尤其她还是一個弱女子。她早就打听过了,王荣膝下没有女儿,如果王荣能收她为义女的话,这不一样能达到目的么?而且邢巧儿有信心说服王荣,哪怕就算不成因为她的身份也不会给高杰带来什么麻烦,反而会让王荣对高杰照顾一二。 一旦她成了王荣的义女,有王荣作为后台,这和高杰拜王荣为义父又有什么区别呢? 此外邢巧儿还想到了一点,那就是高杰现在已是武将,接下来肯定会出征打仗的。因为高杰的出身缘故,朝廷对他的任用必然既要用又要防。假如她成了王荣义女,那么就能名正言顺留在潞州卫陪伴义父义母,如此也算是一个人质,同样可以对朝廷有个交代,让朝廷彻底放心高杰。 邢巧儿的打算得到了高杰的认可,两人当即就此商议了起来,翌日,高杰带着邢巧儿登门拜访,名义上是感谢王荣的帮忙,实际上除了感谢和送礼外,就是找机会拜王荣为义父了。 王荣并不知道他们的打算,可王荣活了五十多年,人老成精的他就算事先不知,而当高杰找理由暂离,留下邢巧儿特意在王荣面前说出一番话,并抹着眼泪说自己已没了长辈,这两年身陷流寇之中,委屈被李自成强娶,如今总算脱离苦海,又受王荣厚待,求了朝廷给他们夫妻一条出路,并授官职,实在是感激不尽。 尤其是邢巧儿还说,她自一见到王荣就感觉王荣极为亲近,犹如自己生父一般,自己父母双亡,在这世上已没了其他亲人,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待,她一个女儿也是如此。 高杰现已受朝廷官职,既然成了朝廷命官,又是武将,为报销朝廷自然是要听随朝廷安排,出征作战。她邢巧儿是个女子,自然是不能随军同行,这些日子在潞州卫生活的很是踏实,尤其见王荣和其夫人后更有归家的感觉。 邢巧儿心中希望能够常在潞州卫,最好能陪伴王荣夫妻膝下,如同待自己父母一般以待王荣夫妻,以为感激,同时也能圆自己父母不在的孝道。 这些话出口,王荣心里就明白邢巧儿在打算什么了,起初王荣下意识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后王荣心中微微一动,正色询问了邢巧儿的这些话是否是心里话,可是当真? 邢巧儿认真做了回答,还直接起身在王荣面前跪下,恭恭敬敬以大礼参拜,这时候王荣连忙搀扶她起来,口道不必如此,可邢巧儿执意不起,无奈王荣犹豫片刻后只好答应收她为义女。 随着邢巧儿对王荣再行大礼,口称“父亲”之后,这义父义女的名义就算定了下来。接着王荣把自己的夫人喊来,指着邢巧儿说自己已收她为义女,邢巧儿再行大礼,对王荣夫人口称“母亲”,见邢巧儿相貌不差,人又聪慧,嘴也甜,而且王荣又已点头同意,王夫人自然也是答应,就此邢巧儿摇身一变,就成了王荣夫妻的义女。 等此事定后,高杰这才回来,得知邢巧儿已拜王荣夫妻为义父母后,高杰当即也起身向王荣夫妻行礼,口称岳丈岳母,自成小婿。 笑呵呵地王荣让高杰起身,因为定下名义,双方关系顿时拉近了不少。王荣让夫人先下去,准备一桌酒席,今日收了义女自然是要庆贺一下,他等会要同他们好好喝上一杯才是。 一顿家宴,气氛融洽,双方皆欢。 没多久,聪明的邢巧儿就找了个理由和王夫人先行离席,她们走后酒席上就剩下了王荣和高杰两人了。 “岳父大人,今日能有此幸事,实是小婿三生都求不来的,此杯小婿先饮,岳父大人您请。” “好好,同饮同饮。”王荣笑呵呵地举起自己面前的酒盅,和高杰轻轻碰了碰,抬头一口饮尽。 喝完,王荣放下酒盅,朝高杰看去,笑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高杰正琢磨着把话题往这方面引呢,昨晚他都和邢巧儿商议好了,现在听王荣这么一提心中暗暗高兴,但表面却装着一副茫然的样子,思索了一番摇头叹声。 高杰说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如何打算,眼下朝廷已授自己官职,如没意外的话作为武将的自己很快就会上战场。既受朝廷恩赐,领兵作战也是本职,不过自己离开带兵后,邢巧儿是无法跟着自己走的,所以他恳求王荣能照顾一二,也可让自己放心。 对于高杰的这个顾虑,王荣自然一口答应,何况邢巧儿拜自己为义父时也提到了此话,一个妇道人家生活不易,既已是王荣的义女,那就留在潞州卫,由他们夫妻照看绝不会有事。 听王荣这样承诺,高杰大喜,起身要拜。王荣连忙拦住他,笑着说都是自家人无需如此客气,但挨不过高杰执意,最终还是生受了一礼。 接着,王荣再问高杰他自己的打算,高杰摇头道这个事他也没能细想过,毕竟接下来怎么安排他还要听朝廷的,他一个投诚的将领身不由己。但高杰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他在高迎祥那边跟着李自成和官军作战,不仅和曹文诏交过手,就连左良玉也是打过一仗的。 尤其是左良玉那边,前不久的一仗左良玉吃了个大亏,如果接下来归于左良玉部下,他担心左良玉会因为自己的出身找他的麻烦。就算去了曹文诏那边恐怕也不好过,曹文诏这人心狠手辣,杀义军如麻是出名的,在他手下干更是提心吊胆。 ------------ 第五百九十三章 王荣的打算 高杰这番话王荣并不意外,其实在邢巧儿要拜自己为义父时,王荣就隐隐猜出了他们夫妻的目的。 对于王荣来说,高杰和邢巧儿在大明并无根基,而且他们的出身如要在大明立足脚跟,没有点背景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大明官场错综复杂,关系网盘根错节,普通人进了官场都是两眼一抹黑,更何况他们是流寇投诚而来的。 不仅没有根基,更有先天的不足,哪怕崇祯皇帝正式授了高杰官职还给了邢巧儿浩命的身份也是一样。高杰和邢巧儿如要在大明官场生存下去,必然要有所依靠,如果没有仅凭他们现在的身份和背景,未来的麻烦多着呢。 就和高杰所顾虑的一样,他作为武将接下来肯定是要领兵打仗的,这不仅是要高杰向朝廷表示忠心做法,也是让高杰通过和流寇作战切断以往。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投名状,这天下哪里有你投诚后不掉头打流寇的道理?如果是这样的话,无论是朝廷还是其他人,都不可能对高杰夫妻有所信任。 听高杰这么说,王荣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他想了想道:“此事你顾虑的也不是没有半分道理,无论去曹文诏或者左良玉部,都不是什么好去处。” 说到这,王荣问:“如让你去贺人龙部如何?” “贺人龙?洪承畴洪大人部下?”高杰顿时一个激灵。 王荣笑道:“贺人龙眼下已不在洪大人麾下,朝廷不久前下旨,由陈奇瑜陈大人总督山陕、河南、湖广、四川诸路军马,而今山西也属他管,去他那边也算理所应当。” 高杰迟疑了下,贺人龙他是知道的,是朝廷的一员武将,武进士出身,原本在巡抚洪承畴部下担任守备。贺人龙的名声还算不错,但是洪承畴就不怎么样了。在陕西各地流寇接连起义后,洪承畴就受朝廷之命围剿流寇,贺人龙作为守备是其剿匪的主力。 现在说高杰是流寇中第一个投诚朝廷的,其实这句话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准确的说高杰是第一个投诚朝廷成功的流寇头目,而在高杰之前,其实已经有流寇头目投诚过朝廷,但却不为人知罢了。 因为道理很简单,他们虽然投诚却没成功。那时候洪承畴带着贺人龙在陕西剿匪,打的几股流寇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奈只能表示投诚。当时洪承畴表面答应,但暗中让贺人龙出面把他们引诱而来,然后设下鸿门宴给这些流寇头目来了個一网打尽。 最终,洪承畴把对方全给杀了,共有大小头目三百二十人之多,干掉这些人后,洪承畴令贺人龙连夜偷袭对方余部,一举剿灭了这几股流寇,从而上奏朝廷,得到了崇祯皇帝的嘉奖。 洪承畴虽是文官,可下手却比武将还要毒辣,而且这人根本就不讲道义,出尔反尔在义军中名气很臭。贺人龙虽是身不由己,可因为这事也没捞到半点好名声,反而换了个“贺疯子”的外号,假如去他部下,高杰还得担心自己的安危呢。 王荣之所以提贺人龙的名字,其实是故意的。他想看看高杰的反应,而高杰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见到高杰露出忧心的表情,王荣心中暗笑。可很快高杰就神色恢复了正常,拱手对王荣道:“小婿任凭岳丈安排即可,无论去哪里,只要岳丈一句话,小婿甘愿前往。” 这话出口,王荣瞬间就高看了高杰几分,高杰出身草莽,却有如此魄力,还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做出这样的决定,看来这个义女和义女婿收的不算错。假如今天高杰对王荣的话找理由推脱,又或者装糊涂旁顾左右而言他的话,那么王荣心里也就有了决定,所谓的义女义女婿仅仅只是口头上罢了,高杰这人也不堪重用,有他没他,根本就是一回事。 既然高杰是这个态度,也颇为知趣,倒让王荣在高看高杰的同时也动了其他想法,他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说自己知晓了。朝廷的旨意刚刚下来,高杰的安排还需等些日子,让高杰这些日好好在潞州卫歇着,耐心等待朝廷最终命令即可,至于其他不用多想,无论朝廷如何安排都有朝廷的考虑,作为朝廷官员,高杰自需遵守朝廷命令就行。 高杰连声称是,神色中虽还打算询问一二,可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回去。他牢记来前邢巧儿和自己的交代,不敢多问其他,心里虽有几分忐忑,可事到如今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王荣身上了。 宴后,高杰带着邢巧儿告辞离开,等回了住处后,关上门,邢巧儿这才询问高杰她离开后和义父是怎么谈的。高杰也不隐瞒,把谈话的细节一五一十告诉了邢巧儿,邢巧儿听完后思索片刻,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这是好事啊!” “好事?我怎么不知道?”高杰一头雾水反问。 “傻子!”邢巧儿掩嘴笑道:“义父这是故意试探你呢,如你当时作其他回答,恐怕义父就不会出手相助。亏得你今天听我话回答的得体,义父既然让你安心在潞州卫歇着等候朝廷命令,那就表示义父心里已有打算了。这事尽管放心,义父能说这话就有了主意。”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高杰一拍额头恍然大悟,还真是身在局中如梦中人呢,亏得邢巧儿聪明,一语点出关键。 越想越是有道理,刚才还有些忐忑的高杰瞬间就兴奋起来,他搂着邢巧儿情不自禁亲了一口,赞道:“还是你说的对,这个义父算是拜对了,伱说,接下来义父会如何帮我们?” “这个我哪里知道。”邢巧儿嘻嘻笑道:“不管如何,把心放在肚子里,哪怕义父真让你去贺疯子手下,你也不必担忧。反正眼下我们也算是有背景的人了,有义父在,自然无忧。” “对对对。”高杰咧嘴大笑起来,看着邢巧儿心中喜欢之极,有这么一个聪明的女子当自己的妻子,他老高家不知道烧了几辈子香才有这样的运气,想到这,高杰情不自禁就搂着邢巧儿往怀里带,邢巧儿略微挣扎了下,全身软绵绵地靠了过去,一时无限春光……。 当日傍晚,王荣让人请朱慎锥过府,朱慎锥到了后才知道王荣今日收邢巧儿为义女一事。 “怎么?你似乎没有意外?”见朱慎锥神色平静,王荣笑问。 朱慎锥道:“意外固然是有的,不过舅舅这么做我也能猜出一二,而且收她为义女也并非坏事,高杰在大明本就没什么根基,眼下朝廷为流寇一事,接下来重用高杰是必然的,毕竟他和邢巧儿的身份不一般,您这么做哪怕朝廷和陛下得知,非但不会怪罪,反而有些好处。” “哈哈哈!”王荣顿时大笑,朱慎锥的话说到他心里去了,当初他也是这样想的。 不过除了朱慎锥明面上所说的这些外,王荣私下还有其他打算,这个打算就是借此机会拉拢高杰,为己所用。或者准确的说,王荣是在给朱慎锥布置呢,高杰能在义军中出人头地,成为首领之一是有本事的人,而且高杰手上并没沾染多少鲜血,他这样的人投诚朝廷,朝廷不管如何必然会把他当成一个典型来,以示朝廷的恩典,同时也可以分化拉拢流寇内部其他首领。 这也就罢了,关键还在于邢巧儿这个女人。王荣早就看出来了,高杰和邢巧儿两人中,邢巧儿才是真正做主的那个人,而且这个女人很是聪明,又知进退和取舍,现在用义父义女的身份双方建立关系,对各自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自己的外甥朱慎锥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年朱慎锥又在做些什么,王荣比任何人都清楚。 之前也就罢了,但自从天启皇帝驾崩,崇祯皇帝登基之后,大明的天下就隐隐有了乱象。 前年底发生的己巳之变更是惊动天下,这是大明自土木堡以来从未有过的危机,堂堂大明居然被建奴直接打到了京师,坐拥百万军力的帝国却束手无策,最后还被建奴在京畿之地掠夺了百日,这才扬长而去。 己巳之变造成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不仅让天下看到了大明外强中干的虚弱,更让各地叛乱蠢蠢欲动,四处都有流寇起事,更把大明西北地区搅了个翻天覆地。 现在更不用说了,高迎祥的部队居然在西北各省到处流窜,还趁官军没有合拢的间隙直接进入了中原,接着又从河南进了直隶,兵锋直指京师。 虽然高迎祥眼下被卢象升击退,接着窜至山东又遭遇徐宪成部迎头痛击,损失惨重。可如今高迎祥却由山东直接南下,跑到了南直隶区域,看其进军路线意图直取南京,一旦南京落入高迎祥手中,天下必然震动。 从各方面来看,大明已是乱象横生,天下已有变数。 秦失其鹿,群雄共逐之。 一旦大明崩塌,改朝换代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而现在的崇祯皇帝虽勤政,却并非真正英主,登上皇位仅仅几年时间就弄得天下大乱,这样的天子还能力挽狂澜不成?反正王荣是绝对不信的。 在这种情况下,王荣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在他看来自己外甥早些年就未雨绸缪的布置显得格外有先见之明。而且朱慎锥的身份不一般,一旦抓到机会直接起事,未尝不能取得天下。哪怕就算不成,草原那边还有退路呢,如何不能搏一搏? ------------ 第五百九十四章 孙传庭外放 趁着高杰和邢巧儿拜自己为义父的机会,王荣就想到了这点。借此拉拢高杰夫妻,并把他们招揽到朱慎锥手下是再好不过的一步棋。说不定未来他们就能起到重要作用,而且只要自己点头答应,邢巧儿接下来就会成为人质被王荣捏在手里,更不担心高杰会有其他想法。 王荣所想到的这些朱慎锥自然也想到了,这也是朱慎锥在听完后没有露出诧异表情的原因。在朱慎锥心中自然是赞同王荣这么决定的,同时也对自己这个舅舅万分感激。自从他准备私盐起家以来,王荣一直都是他最强力的支持者和后盾,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没有当年王荣的帮助,他朱慎锥也不会走到今天。 王荣大笑,看着朱慎锥心中欣慰,不愧是他看好的外甥,心中和自己想到了一起了。 “舅舅,高杰那边您打算怎么安排?”朱慎锥询问道。 “其实我同高杰说的也不算假,朝廷那边虽没定下,但已有意思让高杰去贺人龙部,归贺人龙指挥。” 作为指挥使,又是接纳高杰并上奏此事给朝廷的关键人物,王荣得到的信息可比旁人全面多了。而且刚刚从京师来的天使眼下就在潞州卫,天使来了王荣作为地主自然是要亲自出面招待陪同的,几杯酒下肚,再私下送些厚礼,自然就从天使那边得知了些消息。 “贺人龙……?”朱慎锥想了想道:“贺人龙倒是一员猛将,虽有疯子之称,但为人还算稳妥,相比曹文诏要好些,而且高杰和贺人龙也无往日交兵恩怨,去他那边也算勉强。” 王荣点点头:“朝廷估计也是考虑到了这点,要不也不会舍近求远让高杰去贺人龙部下。要不然左良玉就在河南,从潞州卫去河南近在咫尺,何必让高杰去贺人龙处呢?” “如没有今日之事,这件事我也不会插手,高杰去了哪里同你我又有什么关系?可现在不同,既然邢巧儿已成了我的义女,高杰自然也就是我的义女婿了,再加上这夫妻瞧着也是懂事知趣之人,如能为你所用,好处甚多。” 说到这,王荣拿起一旁的茶盏喝了口茶,悠悠道:“此事我琢磨过了,既然现在情况不同,就不能让高杰去贺人龙那边,曹文诏和左良玉就更是不成,得需给他找个合适的去处才是。” “舅舅的意思是……?” “这事还需你出面安排。”王荣对朱慎锥道:“我记得张夫子在京师?这些年你在京师那边谋划甚多,张夫子虽不是官员,却在朝中能说得上话?” “舅舅说的没错,张锡钧已在京师多年,至于在朝中说话什么的,无非就是影响些人,替人私下帮下忙罢了。” “哈哈哈!你呀你……。”王荣大笑,抬手指着朱慎锥,朱慎锥这小子说的委婉,可实际上张锡钧现在的能耐不小。早在天启年间,张锡钧就搭上了魏忠贤和魏良卿,自己这个指挥使还是朱慎锥通过张锡钧寻了魏忠贤安排的呢,包括周安民的锦衣卫也是如此。 魏忠贤垮台前,张锡钧早早察觉到了不妙,果断切断了和魏忠贤的联络,并且先一步离开了京师隐藏起来。后来清查阉党,张锡钧并没有被牵连进去,等到再后阉党一事尘埃落定,崇祯皇帝也渐渐回过味来,开始有些后悔对魏忠贤下手太早,这件事就彻底过去了。 阉党的清算结束后,张锡钧就悄悄回到了京师,继续在京师的生活。 原本张锡钧就不是官身,他之前和魏良卿交好也是私人的事,并没牵扯到朝堂上的争斗。而且当年张锡钧除了交好阉党外,对于其他官员也多有帮衬,甚至有些人当初得罪了阉党差一点被魏忠贤的人整死,还是张锡钧出面保了下来,这才让他们安然无恙。 当官的虽说利益当头,在权利面前其他根本算不了什么,可士大夫基本的操守和底线还是要守的,救命之恩大如天,况且张锡钧这人长袖善舞,在京师名声颇为不错,再加上之前的事,所以张锡钧回来后非但没有受到清算,反而比以前更为滋润。 甚至有几次还有人询问张锡钧是否愿意出仕,打算给他一个官做做以示报答呢。可却被张锡钧笑着给拒绝了,张锡钧说自己只是一個闲散之人,身上更没合适的功名,当官并非他之意,在京师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平日和好友们喝酒赏雪吟诗作画,不比当官更为快活? 他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更不为名利所动的举止,非但没有让外人小看,反而更为敬重。时间久了,张锡钧在京师的影响越来越大,别说区区六部了,就连内阁甚至宫中都能说得上话,但张锡钧从来不越半步,只是交好各人,仗义疏财,也从不主动求人办什么事。 之所以这样,一方面是朱慎锥的交代,另一方面也是张锡钧自己悟出来的。张锡钧在京师的作用极大,仅凭他的交友广阔和关系网,就能获得许多外人所不知的信息,并且不断通过渠道送至朱慎锥的手中。 至于让他办事就更不用说了,张锡钧的用处哪里是办这些小事能用得上的?这些年他真正出手根本就没几次,除非值得做的,或者朱慎锥特意要求的,张锡钧就和一个世外高人一般,显得异常超脱。 王荣是朱慎锥的舅舅,又是潞州卫指挥使,而且周安民还是山西的锦衣卫大佬呢,对于京师的情况自然很清楚,也知道张锡钧的重要性。 王荣笑了几声,正色对朱慎锥道:“这事还非得你出面不可,让张夫子找人在朝中递个话,把高杰另行安排,这点应该不难吧?” “这事不难。”朱慎锥想了下点头道:“此事我可给京师那边去信,让张锡钧想办法安排,不过舅舅,您是打算让高杰留在潞州卫?” “呵呵,这怎么可能。”王荣摇头道:“潞州卫乃是卫所,高杰如今已有军职,况且朝廷更希望高杰领兵出征和流寇作战,如他留在卫所朝廷自然是不答应的,而且就算留他,又有何用呢?” “舅舅的意思是……?” “还记得你表弟晋武的妻家么?”突然王荣提到了这。 朱慎锥微微一愣,反问道:“您说的是……振武卫孙家?” “对!正是振武卫孙家!”王荣笑道:“他妻兄孙传庭几月前被朝廷起复,已至京师任吏部验封司郎中,上个月宫中还传旨见了他一面,之后没几日就改任顺天府府丞,据传上面有意让他出任督抚一职,如不意外的话很快就会外放……。” “这想法不错!”朱慎锥顿时笑了起来,这件事他倒是刚刚听说,要说起来他和孙传庭还见过一面,两人在王晋武家后院还比试过一场呢。 孙传庭眼下虽官职不高,可他这个人在历史上却是大名鼎鼎。而且作为文官,孙传庭不仅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还精通武艺,熟读兵书,是难得的文武全才之人,要说整个大明和孙传庭相提并论的人,恐怕也就大名府的卢象升了。 不过相比卢象升,孙传庭更是一个帅才而不是将才,胸有韬略的孙传庭可不一般,当年为避阉党迫害辞官回乡,没想朝廷总算想到了他,短短几个月里就升到了顺天府府丞之职,一旦外放就是独当一面。 按照现在大明的乱局来看,孙传庭外放很有可能出任一地督抚,或者会领兵围剿流寇为主要任务。但孙传庭虽然有本事,可却没什么根基,哪怕当了督抚手下没有可用的兵马也是无济于事。 要知道无论是洪承畴还是卢象升,他们都是有班底的。洪承畴有贺人龙,哪怕现在贺人龙归于总督陈奇瑜指挥,可依旧还有其他人听他号令。至于卢象升就更不用说了,卢象升亲手练出的天雄军是他的底气所在,有这么一支如臂所指的军队,卢象升才能轻易击溃高迎祥部,逼迫高迎祥掉头东走山东,然后继续南下,彻底放弃原本前往的京师目标。 但和他们相比,孙传庭就是一个光杆司令。哪怕朝廷之后任命孙传庭去当督抚,指挥的部队也是从各处调来的,那些将领是否愿意听从孙传庭的指挥,又或者私下不会阳奉阴违?这个都是未知数。 假如借这个机会把高杰部归于孙传庭指挥,那么孙传庭就能在最短的时间中掌控军权,并且站稳脚跟。而且现在高杰已是王荣的义女婿,孙传庭又是王晋武的妻兄,从这点来论双方还是比较近的亲戚,配合起来自然没有隔阂,再加上其中王荣在,不是一举二得的好事么? 不得不说王荣考虑的很是周全,这个安排也是最为稳妥和合适的。听了王荣的解释,朱慎锥当即就答应了下来,表示他会尽快给京师的张锡钧去信,告知张锡钧让他在京师找人帮忙,如果没有意外,这个事基本是十拿九稳的,让王荣安心等着消息就是。 ------------ 第五百九十五章 亲戚 接下来的日子里,高杰和邢巧儿安心住在了潞州卫,他们的部下也经过了整编,重新成军,训练方面也逐步走上了正轨,再加上王荣的照顾,无论是高杰和邢巧儿,包括他们的部下都放下了心,也渐渐习惯了改变后的新身份。 平日里,高杰和邢巧儿时常会去王荣府中走动一二,拉近双方关系,尤其是邢巧儿更是把王荣夫妻当成了自己亲生父母,其孝意和举止丝毫挑不出毛病了,至于高杰就不用说了,作为一个义女婿,他对王荣也是毕恭毕敬,一口一个岳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高杰是王荣的亲女婿呢。 王晋武期间回来了一趟,得知情况后略微诧异但也接受了下来,对高杰夫妻的态度也算不错,不仅直接对邢巧儿称呼妹妹,对高杰直接也以妹夫相称,相处的很是融洽。 不过朱慎锥很少掺和其中,他的身份不同,被高杰夫妻知晓不是什么好事,所以高杰夫妻虽对王家人越发熟悉,却依旧不知道朱慎锥的存在,哪怕就是见了面,也只是当朱慎锥仅仅是王荣的幕僚罢了。 约莫大半个月后,两个好消息同时而来。 第一個消息就是朝廷那边终于有了决定,崇祯皇帝任命孙传庭为陕西巡抚,负责解决陕西地界的流寇问题。并且考虑到孙传庭在陕西没有根基,朝廷把高杰部直接划归了孙传庭指挥,让高杰同其部等孙传庭先到潞州卫,然后护送他一同前往陕西。 这个消息让高杰和邢巧儿彻底放下心来,因为在之前王荣已暗示过他们,对于接下来的安排会做些谋划。而现在水落石出终于有了结果,并没有把高杰安排到贺人龙手下,也不在曹文诏或者左良玉手下,更不归洪承畴管,而是让高杰编入了新任陕西巡抚孙传庭的麾下。 这样的安排是再好不过了,因为消息传来后王荣就把他们夫妻找了去,和他们说清楚了王家和孙家的关系,尤其是得知新任巡抚孙传庭居然是自己义兄王晋武的妻兄时,高杰和邢巧儿惊讶之余喜不自禁,这样说来以后的顶头上司就是义舅哥了,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自己人啊,有这样一个靠谱的亲戚照应着,哪里还会有什么顾虑呢? 大喜之下,高杰和邢巧儿对王荣是感激不尽,起身大拜以表示心中之恩。王荣笑呵呵地把他们搀扶起来,拉着他们的手交代了一番,尤其是告诉高杰在孙传庭手下千万不要凭借亲戚关系乱来,好好做,实在做,孙传庭可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只要高杰拿出本事来,未来前程似锦,假如高杰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那么就算是亲戚,以孙传庭的脾气也不会给高杰丝毫面子。 对此高杰拍着胸脯保证,信誓旦旦说绝对没有问题。至于邢巧儿更是一口一个承诺,保证高杰会在孙传庭手下好好干,不辜负义父的信任和帮助。 除了这件事外,还有个好事就是邢巧儿怀孕了,当然她怀的是高杰的孩子。 在暂留潞州卫的时候,王荣特意让夫人时不时去探望一下邢巧儿,还让人给他们夫妻送去了些补品什么的。两人自从暗中勾搭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眼下已成了正式夫妻,自然无需考虑其他,传宗接代是人之常情,何况这件事还是王荣乐于见到的。 原本高杰走后,按照约定邢巧儿就会继续留在潞州卫,王荣已打算把邢巧儿直接接到自己府中住着呢。现在更好,邢巧儿既然有了身孕,无论几月后生下是男是女,终究是高杰的后代,那么留下邢巧儿不仅是一个人质,现在还多了一个高杰未来的孩子拿捏,任凭高杰再有什么想法,到时候就和如来佛手中的孙猴子一般,怎么都跳不出去。 对于这个结果,高杰非但没有担心,反而很是高兴。 毕竟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他和邢巧儿的孩子。而邢巧儿留在潞州卫,也是他们夫妻早就商量好的,再加上高杰现在从没有背叛朝廷的想法,更把王荣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岳父,跟着王荣,未来荣华富贵指日可待,他怎么可能走回头路再去造反呢?再说王荣都给他们夫妻安排好了,如此义父简直比生父还贴心呢,无论高杰还是邢巧儿都是求之不得。 孙传庭来的很快,他在京师接到自己改任陕西巡抚的命令后简单收拾后就离京赴任。 因为各地流寇越闹越凶,孙传庭连家都没顾得上回,出了京师一路直奔潞州卫而来,几日后就抵达了潞州卫。 先见了在平顺接自己的妹夫王晋武,孙传庭就询问起高杰的情况,毕竟圣旨中说的明白,朝廷把高杰部调任他的麾下,接下来孙传庭肩负着陕西平定流寇的重要任务,他必须先了解高杰这个从流寇那边投诚过来的将领,如果能用就罢了,假如不能用,他孙传庭也好提前做好准备,甚至还考虑好了等到时候暗中处置掉高杰的想法。 孙传庭虽是文官,却做事相当果断,他可不是那种只会读圣贤书的书呆子,打仗可不是开玩笑的,令行禁止是前提,假如手下有个不靠谱甚至不听命令的将领,孙传庭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不过在见到王晋武后,孙传庭心中的担忧很快就打消了,因为他从王晋武处得知了高杰的情况,尤其是听说了高杰的妻子邢巧儿已拜了王荣为义父,现在算是王晋武的义妹时,高杰不由得笑了起来。 “没想到伯父能下这步棋,这倒是一着妙手,来之前我还担忧高杰这人流寇习性不改,桀骜不驯,难以驾驭呢,没想现在反而成了亲戚了。” “哈哈哈,大哥说的是,当初我爹收邢巧儿为义女时倒也没多想,只是觉得邢巧儿虽为女儿身,却聪慧懂事,而且说起来她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不幸落入匪手罢了。可怜她的出身,再加上她父母双亡,又无兄弟,这才当了她的义父,却没想后来朝廷居然会让大哥担任陕西巡抚,还把高杰归于大哥麾下,这倒也算是巧了。” “的确是巧。”孙传庭笑着点头,接着问道:“虽说现在算是亲戚,但我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这高杰能用也罢,假如不堪重用,虽我看在伯父面子上不会取他性命,但严罚却是少不了,你到时候可别因为义妹夫的委屈找我说情啊!”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王晋武摇头道:“我也是带兵之人,哪里不懂这个道理。再说了,高杰来投就是我先接待的,这人说起来也算是个人才,打仗的本事有一套,尤其是精于练军和后勤,这些在流寇中可是出了名的。而且高杰也是个聪明人,要不然他也不会让邢巧儿拜我爹为义父,他在朝中并无根基,除依靠你我,哪里还人为他说话?” “眼下归于大哥麾下,是他高杰的运气。但凡高杰不傻就知道应该如何做,大哥您说呢?” “说的好!”孙传庭很是满意,他笑道:“如高杰真是如此,我孙传庭也不会亏待他,反正明日就能见着,到时候我倒要瞧瞧他是否如你说的一般。” “这是自然。”王晋武一口答应,接着和孙传庭聊起了其他事,正好孙传庭也牵挂着自己妹妹和外甥的情况呢,两人边聊边走,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第二日,王晋武陪着孙传庭回到了潞州卫,先拜访了王荣,接着就见到了高杰和邢巧儿夫妻。 当见了高杰后,孙传庭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先不说高杰这人长得相貌堂堂,一见就让人颇有好印象,更重要的是高杰的态度方面,正如王晋武说的那样,高杰是个聪明人,很明白他未来依靠的是谁,虽论起来大家也算是亲戚,可在王荣和孙传庭面前,高杰却丝毫没有半点轻佻,反而一板一眼举止得当。 尤其是当孙传庭开口询问高杰兵事,考教他的本事时,高杰也是对答如流,显了他的特长和优势,这让孙传庭很是满意。 虽说高杰在打仗方面天赋不强,没有天马行空的战术想法,通常是堂堂正正,直来直去。但这点恰恰对于孙传庭来说是高杰的长处而并非弱势。 作为一个将领,打仗的天赋固然重要,可要知道几千年来纵观历史,真正杰出的兵家大家仅寥寥几人而已。孙子、孙膑这些暂且不说,战国时期的四大名将中打仗天马行空的也就李牧一人而已。 秦末,群雄并出,兵仙韩信更是独一无二。等到汉武帝时,封狼居胥的除冠军侯霍去病外并无他人。之后的历朝历代,虽名将辈出,但像这样的人物却是凤毛麟角,就连大明第一武将戚继光打仗也是堂堂正正,以稳为主,这样的将领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高杰天赋有限,但能有自知之明已经强过不少人了。而且高杰的优势还不仅是打仗,他在后勤和军队训练中颇有能耐,对于行军布阵也有独到之见。这样的将领虽成不了帅才,但作为部下却是完全合格的,孙传庭对高杰的感官很是不错。 ------------ 第五百九十六章 天下政局 孙传庭在潞州卫停留的时间不长。 他拒绝了王荣让他回一趟老家的建议,说现在国家多难,陕西匪患尤其严重,作为刚刚任命的陕西巡抚,孙传庭必须尽快到任,整合兵马,以解决流寇问题。 所以他来潞州卫一方面是路过,另一方面是依圣旨接管高杰和他的部队,然后一同前往。 对于孙传庭的态度,王荣也没多劝,在把高杰介绍他认识后,又再帮了他一把。特意从潞州卫调拨了五百卫所精兵给孙传庭,以充孙传庭的亲卫,此外王荣还以指挥使的名义给了孙传庭在军备、军械和粮草上的支持,这让孙传庭大为感激,有王荣的这些帮助,他去陕西后的把握就更大了几分。 朱慎锥没有露面,也没和孙传庭见着,直等到孙传庭和高杰率部离开潞州卫后这才出现。 在指挥使衙门后院,朱慎锥、王荣和王晋武三人坐着,面前摆着些酒食,边饮边聊。 “此次伯雅去陕西一事,你如何看?”王荣开口询问。 不等朱慎锥回答,一旁的王晋武就道:“这还能怎么看?伯雅文武双全胸有韬略,如今又是陕西巡抚,手上有高杰部在,再加上爹您给他的五百卫所精兵,以此为基去了陕西必然大有所为。” “那些流寇虽看似闹得厉害,可流寇只不过是流寇罢了,一群泥腿子凑起来的乌合之众,无非仗着人多而已,真要打仗根本就派不上什么用处,要不然曹文诏等人怎么可能以区区数千之兵就打得各股流寇狼狈逃窜?” “也就是爹您不许,假如是让我带兵的话,不用多,一千骑兵再加两千步兵足够,凭我的本事区区流寇早就扫平,什么闯王高迎祥也早就没了,还能让他如此逍遥转战千里眼下居然跑到南直隶?” 王晋武说这个话是有他的底气的,要知道王晋武虽在大明声明不显,可在草原上却是赫赫威名。 自从朱慎锥收复腾格尔部后,王晋武就是朱慎锥手中的一把利刃,腾格尔部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短数年中崛起,成为土默特之主,王晋武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虽然和建奴那一仗,王晋武因为回了大明没能参与,可要知道腾格尔部最精锐的骑兵就是王晋武一手操练出来的,就连现在在腾格尔部掌控部队的将领中也有如李佑这些王晋武一手带出来的人。 如以武艺来说,王晋武或许比不上朱慎锥,要以权谋和经营和眼光而言,更是差得远。但朱慎锥也不得不承认,王晋武这小子在军事上极有天赋,尤其是战场上嗅觉敏锐,是一员难得的猛将,而且他的未来还有无法估计的潜力,如果给他一片天地驰骋,未免不能成为一代名将。 虽然王晋武没和义军直接交过手,但他对自己打仗的本事却是有相当自信的。而且这些日子,他驻守平顺,对东边的战局一直关注,更对那些所谓的义军有了相当了解。 在他看来,义军这些乌合之众根本就是不堪一击,之前左良玉大意兵败简直无法理喻,而号称曹阎王的曹文诏水平也就那样,如果是自己领兵和义军作战,哪里会让高迎祥到处流窜?早就一举歼灭了。 王晋武生平佩服的人不多,除去朱慎锥外寥寥无几,不过对于孙传庭,也就是他的大舅哥,王晋武却很是服气,因为他很清楚孙传庭的本事,更了解孙传庭在军事上的能力。 在他看来,孙传庭虽是第一次领兵,可手上已经有了高杰的部队,再加上王荣给他的五百卫所精兵,这些人全部加起来足足有近两千人。等孙传庭抵达陕西,以这支部队为根基再联合陕西那边的官军进行重整编练,对付区区流寇根本不在话下。 别说其他流寇头子了,哪怕高迎祥也绝对不是孙传庭的对手,孙传庭剿灭流寇,平定陕西指日可待。 对于王晋武的“大言不惭”,王荣却没表示丝毫满意,反而瞪了他一眼,接着看都不看他,转而把目光投向了朱慎锥。 朱慎锥拿起面前的酒盅品了一口,正色说道:“伯雅在陕西能胜流寇,甚至剿灭各部,这个我的看法倒和晋武一致,以伯雅之能,做到这些不是什么难事……。” “爹,您看您看,六哥都这么说了,您刚才为何……。”王晋武在一旁听后忍不住就道。 可还没等他说完,王荣又是一瞪眼,吓得这小子一缩脑袋闭上了嘴。 “舅舅,您也别怪晋武,晋武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再说他从军事角度来看也不算错。” 王荣叹声道:“哎,你说的也对,这小子也就这么点长处了,打打杀杀的还成,可要论别的根本就不会,一介莽夫罢了,舅舅老了,这身子骨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你们兄弟打小就好,以后如舅舅不在,还得你多加照应一些才是。” “舅舅说的哪里话,我和晋武是骨肉表亲,又是从小一起长大,自然会好好照应,舅舅尽管放心就是。” 王荣听了这话显得很是高兴,举起面前的酒盅对朱慎锥示意了下,抬手一饮而尽。放下酒盅,见王晋武还傻愣在那边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就来气,伸脚直接踹了他一下,这一脚可是不轻,这小子丝毫没有准备疼得龇牙咧嘴,捂着脚脖子反问自己老爹这是干嘛呢,一时间让朱慎锥看了忍不住就大笑起来。 “行了舅舅,晋武这样直来直去不好么?” “哼!”王荣又瞪了王晋武一眼,这才提醒他敬表哥朱慎锥一杯酒,王晋武虽然还不明白自己老爹今日究竟怎么了?为何莫名其妙要拉扯这些,不过王晋武有一点好,那就是孝顺和听话,老爹既然这么说,他就这么做呗,再说了,他和表哥朱慎锥的关系比亲兄弟还亲呢,敬酒不是理所当然的? 见自己这个傻儿子向朱慎锥敬酒,朱慎锥笑呵呵地和他勾肩搭背两人同饮,王荣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王荣为了王晋武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尤其是这几年天下的变化,更让王荣看清了许多常人忽略的东西,那就是如此再下去,这天下必然大乱,而早就做了谋划和安排的朱慎锥眼下已有了相当根基,一旦天下大变,朱慎锥必然起事,如果他起事后,以手中的力量再加他的特殊身份,夺取天下的可能性极大。 作为朱慎锥的亲人,王荣无论心中怎么想,他先天就和朱慎锥捆绑在了一起,也就是说王家的未来全寄于朱慎锥的身上。他王荣如果年轻二十岁,或许会跟着朱慎锥做一番事业,可现在他已经老了,再过几年说不定连刀子都提不起来了,王家的未来只能依靠王晋武这个小子。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旦朱慎锥成功,那么王家的好处可想而知。再不济,朱慎锥看在他父子的面子上,给王家一個世袭罔替的爵位极有可能。所以从这点来说,虽然王晋武和朱慎锥是表兄弟,他这个舅舅对朱慎锥也是有恩,可君臣终究是君臣,眼下王晋武要懂得君臣之道,明白尊卑的道理,这样才能让王家富贵绵延啊! 王家祖辈可是蓝玉的部下,当年蓝玉在朱元璋手下如何威风?又如何权势滔天?可最终却又落得如何下场?前车之鉴都是血淋淋的经验教训,哪怕是亲戚也要知晓这点,王荣可不想等自己眼睛闭上后,因为王家后人的缘故丢了这份亲情,最终落得惨淡下场。 不过现在看王晋武这个傻小子大大咧咧,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王荣倒是放心了不少。 就和朱慎锥说的那样,王晋武直来直去的性格反而更合适些,毕竟作为上位者,假如手下一个是像王晋武这样性子的人,而另一个却是一肚子弯弯绕绕的人,你会更看重那个?更亲近谁?这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也许傻小子有傻福,只要王晋武铁着心跟着朱慎锥,对朱慎锥惟命是从,这就足够了,想来以后王家就得看他了。 一杯酒下肚,朱慎锥拍拍王晋武的肩膀,两人重新坐下。 这时,朱慎锥继续之前的话题说道:“伯雅在陕西击败流寇,平定叛乱并不难,正如晋武刚才所说,流寇仅仅只是流寇,一群拿着锄头的泥腿子拿起刀子造反,无非就是乌合之众罢了,哪怕人再多也是无济于事,上了战场到时候一哄而散,只有兵败的下场。” “但这事不能仅仅从军事角度来判断,为何如今天下反叛如此之多,流寇又为何会成气候剿之不尽呢?”见王荣父子若有所思,朱慎锥继续道:“依我看,之所以如此关键还在于两点。” “那两点?”王晋武忍不住追问。 朱慎锥伸出一指:“其一是天灾!自万历十年起,陕西一地就干旱不断,尤其是延安、庆阳、平凉三府的大旱。万历十四年时,西安、延安、平凉、庆阳、凤翔、汉中六府大旱,几乎遍及全省。万历四十四年,陕西全省又旱,还波及到了川北、山西以西区域,多年的干旱令百姓苦不堪言。” “天启年间,陕西情况缓解了许多,算是过了几年好日子。可天启七年后至到当今崇祯皇帝继位,陕西再接连干旱,可朝廷非但没有拨款赈灾,反而因辽东军事加派辽饷,再加上朝廷几次政策失误,比如取缔全国驿站等,导致西北情况急剧恶化,民不聊生,老百姓过不下去,这才起兵造反。” ------------ 第五百九十七章 二范 王荣和王晋武默默点头,他们虽不在陕西,但山西离陕西并不远,从陕西那边传来的情况的确如此。 天灾对西北的影响极大,其实并非陕西一地,西北各省皆有影响,就连山西一地同样也是如此。 这些年朱慎锥在潞州卫,尤其是赵屋岭和羊头山那边开荒耕种屯田,储蓄粮食,之前他们还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可现在却已理解了。 民以食为天,没有吃的话就要饿死,人一旦逼上了绝路,为了生存自然是什么都敢干,这也是流寇最早从陕西出现的缘故。 “至于其二!”朱慎锥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就是人祸了。” “天灾是一,人祸又是一。之前提过,朝廷税赋不断,撤裁驿站也是重要原因。就拿高迎祥的部下李自成来说吧,听闻李自成原本就是驿卒,正是因为朝廷撤裁丢了差事,最终无奈当了流寇。” 至于李自成杀韩金儿,后来又隐名埋姓去了边军当了小官,这些朱慎锥并没提。因为这并不重要,其关键还是由于李自成没了差事,后来才发生了这些事最终走投无路当了流寇。 “天灾之下,税赋不仅未减,反而增加,老百姓本就活不下去了,如此还能得了?再加连年干旱,赤地千里,民间甚至已有易子而食的惨事,这流寇怎么可能少?” “所以我说,伯雅去陕西击败流寇甚至灭掉流寇并不难,毕竟这些流寇不是官兵,都是活不下去的老百姓罢了。可要彻底解决流寇问题却是不易,如不能解决陕西问题,消减赋税,拨款拨粮让老百姓生活下去,就算前脚剿灭,后脚也会冒出流寇来。” “除非有本事把整个陕西的人给杀绝了,没了人自然也就没人继续造反。可这又可能么?先不说谁敢这么干?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做,能杀得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流寇一事说起来并非是军事问题,而是政事问题,解决不了后者,只谈前者,哪里能成啊!” 朱慎锥的这番话让王荣父子不由得沉思,尤其是王荣听后更是觉得极有道理。 朱慎锥说的没错,这的确不是军事问题而是政事问题,不仅是赋税,还有土地兼并和其他一系列问题,这些问题不解决,孙传庭就算杀再多流寇,哪怕就是剿灭高迎祥也是无济于事。 可问题虽然摆在众人面前,但在场的人却无一可以解决。哪怕作为大明天子的崇祯皇帝也是如此,难道崇祯皇帝真的就不知道么? 崇祯皇帝虽然比不上他的哥哥天启皇帝,但崇祯皇帝并不傻,他虽然登基后做了许多错事,可至少智商还是在线的,而且他是自朱元璋后唯一一个特别勤政的帝王,每日仅仅睡几个小时,大多时间都在处理政务,陕西包括天下的情况就算别人不说,他在一些奏折中也能察觉到一二。 可问题在于崇祯皇帝也是没办法,现在的大明几乎已病入膏肓,他手上又没有魏忠贤这样得力的人手,而且他的性格缺陷也造成了他的刚愎自用,导致下面阳奉阴违。 崇祯皇帝不是没看到这些问题,而是他根本就改变不了。他现在只期望能尽快先解决辽东的建奴问题,只要平定了了解,解决了外患,那么就能腾出手处理内部,尤其是西北的叛乱和灾情。 崇祯皇帝这种做法其实就是饮鸩止渴,他明明清楚这杯掺了毒的水喝下去是致命的,可他却不得不喝,因为不喝的话就得马上渴死。自欺欺人的崇祯皇帝把希望寄托在能先苦一苦天下老百姓,尽快解决外部问题,然后再调转头处理内部问题。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外部的问题根本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他现在的做法非但起不到快速解决,却因为不断增派辽饷导致西北叛乱不休,再加上他一上位就处置了魏忠贤,使得大明财政问题越发严重,下面的税根本就收不上来,只能继续想办法从老百姓身上弄银子。一来二去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把情况搞得越来越糟糕。 孙传庭虽有才干,可他能做的也是有限。朱慎锥并不看好他在陕西的作为,哪怕孙传庭带兵剿灭了流寇,可根本问题不解决,这流寇剿灭了还会继续冒出来,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面对这样的情况,众人也只能长吁短叹,摇头不语。不过王荣心中却微微一动,假如情况继续这么恶化下去,那么接下来大明的问题会越来越严重,这不也表示朱慎锥的机会来了? 当着王晋武的面,王荣不方便直接询问,只能旁敲侧击给了朱慎锥暗示。朱慎锥知道王荣的意图,却笑着说自己还没考虑这些,现在谈这些为时过早,还不到时候。 听他这么回答,王荣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什么,也就不再询问了。 就在孙传庭去陕西的几日后,辽东的盛京,也就是沈阳,皇太极的谋士汉臣,大名鼎鼎的范文程在其府中招待一人,这人虽身在此处,却穿着明人的服饰,正和范文程熟络交谈着,看起来两人交往已久。 和范文程交谈的这人也姓范,正是晋商中的范家家主范永斗。 去年介休范家出了件大事,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强人打破了范家大院,杀光了范家在介休老宅的男丁,就连范家的女人遭遇毒手的也是不少。 这也就罢了,这伙人还几乎搬空了整個范家,走时候还放了一把火把范家大院几乎烧了个一干二净,令范家多年的积蓄一日清空,损失惨重。 得知消息后,范永斗匆匆从张家口返回介休,见到范家大院的惨状时差一点当场晕蹶过去,等悠悠醒来,范永斗更是喷出一口老血,直接病倒,后来经良医医治调理,过了小半年这才渐渐恢复。 范家的损失简直无法想象,可以说经此范家用元气大伤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幸好范永斗早就把范家一分为二,一半在介休老家,一半在张家口,虽然介休老家遭遇此事,可张家口的范家依旧未损,这才没导致范家一蹶不振。 之后,范永斗找了关系,花了不少金银,意图找出抢掠介休老家的罪魁祸首,可查来查去都只有一个疑似流寇所为的结果,而最终当初潜入范家的贼人却是一个都没抓着。 虽然这个案子已经定性给了流寇,可范永斗却根本不信真是流寇所为。哪怕官府拿出一些佐证来证明,范永斗也是丝毫不信。 在范永斗看来,这个案子蹊跷的很,流寇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流寇行事根本不可能如此缜密,更不可能用这种方式悄无声息避开官府跑到介休来,又一举拿下范家大院,直接把范家掠夺一空。 范永斗觉得做出此案的恐怕另有其人,而且他想来想去更觉得地方卫所和晋商中的同行勾结可能性更大些。毕竟自范永斗执掌范家以来,范家的钱越赚越多,在晋商中的地位也是越来越高,而且自从他和建奴勾结后,为了搞商业垄断,打击对手,对山西同行下手的事可没少干,哪怕范永斗干这些事极其小心,从来没有给人抓到把柄,可做了就是做了,这是实实在在的,在范家的打击和小动作中,这些年倒霉甚至家破人亡的晋商可是不少。 以己度人,范永斗当然会往这方面想。可一时间也想不出究竟是谁暗中对范家下手,真正的仇人又是谁?他做的破事可是不少,仇人也不是一个两个,看这个很是怀疑,看另外一个也觉得有可能,就这样反而有些弄不清楚究竟是谁出手了,可就算这样,范永斗依旧坚定自己的想法,官府的结果根本就是扯淡,自己的猜测才是真实的。 “此次范兄亲来,实在是辛苦了,前些日子大汗催的紧,多亏范兄这回来的及时,总算让我能和大汗有个交代。”范文程笑呵呵地说道,虽然他面对的仅仅只是一个商人,可范永斗可不是普通的商人,早在努尔哈赤时期,范永斗就是后金的座上客了,哪怕老汗对他也是客气有加。 虽然范文程是皇太极的谋士和亲信汉臣,可范文程却不敢拿大。说起来他这个汉臣地位并不高,根本不属于皇太极的政治核心一员,要知道皇太极虽是大汗,可满人依旧以八旗为尊,八旗中的实力派和那些拥有兵力的贵族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从这点来讲,范文程充其量就是皇太极的私人顾问或者说是师爷,所谓的官员品级虽然有点地位,可在满人贵族眼里他就是一个包衣奴才罢了。如果不是皇太极重用,并提拔范文程,谁会把范文程放在眼里? “范大人客气了。”范永斗商人出身,虽说他知道范文程在这边的地位不高,可不管怎么样他都是皇太极身边的人,而且私下还以先生相称。能够交好这样的人是没有坏处的,生意人嘛和气生财,何必得罪人呢? “原本早就应该来的,不过介休老家出了点事耽搁了,这是我的不是,还麻烦范大人同大汗告知,此次货物我这边愿降三成价格,以为赔礼。” “范兄实在是客气,你的意思我会转告大汗,想来大汗不会怪罪范兄。对了范兄,介休那边的事可查实了?贼子抓到了没有?”范文程关切问道。 范永斗微微摇头,叹了口气,看样子很不乐观,见他这幅表情,范文程心永顿时有底了。 ------------ 第五百九十八章 失德有德 介休范家大院被掠夺一空,范永斗损失惨重,这些范文程早就听说了。 不过具体情况他只了解一部分,正好范永斗这一次来,范文程就顺便询问了一二。 范永斗也没瞒他,把他所知的大致讲了讲,范文程听后皱起眉头,直接问道:“大明官府那边就没其他消息?” “还能有什么消息。”一提到这,范永斗心里就是一团火,他范家这些年上下打点的银子可花了不少,但介休出了这么大的事,查来查去却根本查不出结果,只有一个疑似流寇所为的回复。 这算什么答案?难道这事还真的是流寇所为了?范永斗怎么都不相信。前面说过,范家这些年做了不少事,肮脏的手段使了也是不少,仇人多的连范永斗自己也数不清。 范永斗虽怀疑这件事是他的仇人所为,可问题在于他始终查不到是谁干的。 “大明官府上上下下都是一群酒囊饭袋!”范文程附和着骂道:“范兄这些年可是孝敬不少,官府上下拿了你的银子,却查出这么一个结果来,没给你一个交代,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啊!不是兄弟自夸,如这事发生在此地,不用大汗交代,下面早就帮范兄查得清清楚楚了,哪里还会有现在的情况?” “范大人说的是,何尝不是如此呢?”一提到大明官府,范永斗的心里就极其生气,常言说的好,这么多年喂下来就算是条狗也早就养熟了。可大明官府那边倒好,自己撒了这么多银子下去,却拿这样的结果来搪塞自己,这种情况根本不能以酒囊饭袋来形容,简直无法想象。 假如这事发生在辽东皇太极的地盘,恐怕早就查得清清楚楚了,甚至连罪魁祸首都给抓住了。两者相比,大明就是一堆狗屎,哪里能及得上满人? 范永斗和建奴交往多年,最初是为了利益,可后来渐渐他的想法潜移默化改变,而现在范永斗不光是为了银子做这些事,更是因为自身对皇太极政权的认同。 尤其是自皇太极领兵越过山海关,直接打到京师,大明却对此根本无能为力,最终还是皇太极自己退去,这才解除了京师之危。 经历这件事后,范永斗的心态彻底改变,在他看来皇太极包括整个后金未来夺取天下的可能性极大。一方面是江河日下再加内忧外患的大明,另一方面是蒸蒸日上国力越强的后金,怎么选择还用得着说么?何况范永斗和后金的关系极好,双方合作多年,早就隐隐成了自己家人了,如果皇太极再次入关,直接攻下京师,那么取得天下恐怕就在眼前了。 所以现在的范永斗虽明面上是大明人,可实际骨子里已和作为“奴才”的范文程没什么区别了。 范永斗摇头说道:“大明如此,实在是气数已尽,我如今就盼望着大汗能早日成事,还这天下一片清明啊!假如这天下是大汗的天下,我等百姓也能安居乐业了,哪里会有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发生呢?” “是极是极!”范文程点头道:“兄弟我也是如此想,这大明在朱皇帝手中犹如水深火热,眼下大明叛乱四起,百姓更是流离失所,大汗虽在辽东,却心系天下,时常忧心忡忡,就连吃睡都不踏实。” “在大汗看来,天下之所以如此,都是朱皇帝失德所为,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大明如此已是气数已尽。” “天下,有德者居之,纵观千年不都如此?秦因为失德二世就亡了天下,汉高祖有德得成了高祖。隋炀帝失德,最终以唐代之。唐明皇失德以至安史之乱,宋失德,才有靖康之变,大元失德这才有朱元璋北伐功成,从而再有了如今的大明。” “煌煌千年,改朝换代,都不因当政者失德所至?如今大明天子失德,巨变就在眼前,而先汗以十大恨起兵,历经两代大汗励精图治,占据辽东,俯瞰天下,自要拯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为任。” “大汗雄才大略,英明神武,如何是区区崇祯小儿可比?如大汗提兵百万入关,扫清寰宇,荡净中原,得此天下,岂不是幸事?” “范大人说的好啊!”范永斗拍案叫好,神色兴奋不已。 在他看来皇太极入主中原只是时间原因,眼下只不过是大明苟延残息罢了,随着内忧外患越发严重,大明已是无药可救。而且皇太极手下的八旗兵有多能打,范永斗心中更是明白的很,只要找准时机,乘虚而入,这天下绝对异手,等到那时候,自己荣华富贵不是触手可得么? 一时间,两人你一句我一言,聊的是热火朝天,范永斗甚至已经看见了皇太极入主中原坐上京师皇帝宝座的那一日了,作为努尔哈赤就投靠后金的范永斗,自认功劳不小,等到那时候至少也给自己一個官儿干干吧? 越想越是高兴,范永斗乐得牙花子都出来了,可惜的是他不是满人,而是明人,哪怕投靠已久,恐怕爵位什么的和他此生无缘了。想到这,范永斗又不由得恨自己为何祖上不是满人呢?假如自己有满人的血脉那该多好啊!假如自己可能成为满人,他范永斗马上弃名改姓,以后就不叫范永斗了,就算改个萨其马.永斗,他范永斗也丝毫不会皱一下眉头,甚至还会荣幸之至呢。 见聊得火候差不多了,范文程这才渐渐把话题拉了回来。他找范永斗说话可不是为了这些,而是要有事要范永斗去办。 之前多尔衮兄弟在草原大败,八旗损失惨重,这件事到现在还没结果。 虽然范文程有大明那边的渠道,京师里暗中和辽东眉来眼去的官员也不是没有,原本范文程觉得查这件事应该不难,只要把消息递过去,然后派人核实一番,就能知晓那支浙军究竟是谁的部下,又是谁在腾格尔部后撑腰。 大明朝廷方面的可能性不大,这点范文程和皇太极一开始就如此觉得了,可查还是要查的,万一有这个可能呢。 可没想到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大明那边却一点都没查出来,仿佛那支浙军就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甚至大明那边的官员听说辽东那边在打听大明军中新练的浙军情况时,那些官员甚至以为范文程脑子糊涂了呢。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自浑河一战后浙军就没了,后来朝廷虽有意重组浙军,可义乌那边的百姓却根本不鸟朝廷,直接把皇帝派来的人给轰走,直言义乌父老再也不会给朝廷卖命,以至于浙军的组建无疾而终。 如果大明有这么一支军队哪里会不用?谁不晓得浙军的战斗力强大?早就派到辽东和建奴打仗去了,还会藏着掖着不成? 不过因为范文程的信誓旦旦,大明那边还是派人调查了一下,可无论是派去义乌打听的,又或者去九边摸底的人都说毫无此事。义乌那边自浑河一战后根本就没再派青壮组建过什么部队,至于九边的边军就更不用说了,眼下大明财政困难,维持辽东的军费开支已都不足,九边各部欠饷严重,有的地方甚至快连饭都要吃不饱了。 维持一支浙军的开销极大,哪怕是浙军全盛时期,也就是戚继光时代,浙军的数额也从来没有超过万人。而且浙军和普通明军不同,实施的是募兵制,先不说浙军的装备和训练耗费,仅仅是浙军普通士兵所拿的军饷就是边军的几倍,一旦开战这开支就更大了,以目前的情况边军根本就没能力做这些事。 此外,边军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去支持草原的部落?有这些银子养家丁不好么?哪怕不养家丁,这些银子自己藏起来花岂不更美? 所以查来查去,始终没有结果。随着时间推移,原本以为手到擒来的范文程不由得有些急了,而且皇太极一直记得这个事,三天两头追问他的进展,如果再没有确凿消息,他根本没办法和皇太极交代。 对于这件事范文程这些日子也思索过,他一开始以为自己之前的判断有误,可想来想去却觉得就算判断有误,但大致方向不会有问题。 一来这支浙兵出现的草原上,绝对不可能从很远的地方过去,因为长距离的行军要隐瞒行踪很难,而且后勤的压力也是不小。所以范文程断定这支浙军来自于九边,而从土默特的位置来看,最有可能的就是宣大方向了,虽然陕西那边也有可能,不过现在陕西闹流寇呢,从这点来说可能性不大。 至于第二点就是腾格尔部的装备问题,从多尔衮兄弟反馈的消息来看,腾格尔部绝对是接受了大量的援助,要不以蒙古骑兵的寒酸怎么可能有不亚于八旗精锐的盔甲和武器? 最后就是腾格尔部拥有的火炮了,近百门佛郎机和虎蹲炮,这可不是小数,没有一支强大的力量和足够的财富,绝对是弄不到的。 综合之上,范文程认为自己的方向没有问题,而有问题的是大明那边的人没查到实处,又或者忽略了什么。既然大明的官员靠不住,那么索性从其他地方入手,而范永斗恰恰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 第五百九十九章 猜测 范文程把此事向范永斗说了说,让他回大明后仔细调查一下,必须要搞明白究竟谁才是腾格尔部背后的支持者,那支浙军究竟又是何来历。 “范兄,这事大汗极为重视,如范兄能查清此事,大汗必有重赏,你不是一直打算入八旗么?满洲八旗是不可能了,不过大汗如今已建了汉八旗,假如有大功在身,让你入汉八旗却没问题。” “此话当真?”一听自己能入汉八旗,范永斗瞬间就来了精神,两眼冒起了精光。 “自然当真,难道你我相识多年,我会蒙骗你不成?”范文程有些不悦道。 “不不不,范大人的话我自然是信的,只是突闻喜讯,有些口不择言罢了,还请范大人见谅。”范永斗连忙道歉,搓着双手笑着解释道。 点点头,范文程继续道:“这件事你得上心,仔细查探,速度要快!而且我刚前听你说了介休之事,突然想到一事。” “何事?” “我在琢磨,你范家介休的事做的如此隐秘,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所为,而且有人在暗中支持腾格尔部,所耗费的财力可不是小数。也许介休之事或和我让你查的事有所关联,说不定是同一人所为呢。” “这……。”范永斗先是一愣,接着就紧皱起了眉头。 范文程的话有几分道理,假如从这个角度来看的确有这个可能。之前范永斗不清楚在草原发生的大战内幕,虽他听说了多尔衮兄弟无功而返,却因为介休老宅的事没怎么打听,而现在范文程所说的这些让范永斗突然若有所思,一时间沉思不语。 “怎么?你是否想到了什么?”范文程是何许人?范永斗的神情变化落入他的眼中自然瞒不住他,当即问道。 范永斗皱眉道:“如说腾格尔部和谁的关系密切,这点我倒知晓一二,不过要说对方有如此能耐,和范大人刚才所提及的浙军有关,这个我却不能确定。” “哦,居然还有这等事?”范文程瞬间就来了精神,急忙追问:“先不说确定与否,你先讲讲究竟谁和腾格尔部关系密切,哪怕这人和我刚才提到的事没有直接关系,恐怕也有些牵连呢。” “范大人说的对!”范永斗回过神点头道:“这些日子我也在琢磨我范家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会招致如此大祸,但查来查去却始终查不到结果,毕竟这些年,为了大汗我范家在大明得罪的人可是不少,却苦于没有线索无法确定。” “范兄为了大局,可苦了你了。” “呵呵,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何况良禽择木而栖呢,我范家一身寄于大汗,自当为大汗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说的好!”范文程鼓掌大赞,接着继续追问刚才的话题,这时候范永斗才说道:“范大人,您可听说过恒通商行?” “恒通商行?”范文程重复了一句,琢磨着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但又一下子想不起来从哪里听说的了。 范永斗道:“恒通商行是天启元年左右成立的,最早只是一家很普通的商行,位于山西平阳府,起初做的买卖无非也就是些私盐和普通财货罢了,不过天启二年左右,恒通商行组建了商队,北上草原,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居然打通了草原的商路,从而快速发展了起来……。” 随着范永斗的讲述,恒通商行的情况渐渐展露在了范文程的眼前,当他得知恒通商行在草原最大也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就是腾格尔部的时候,范文程心中微惊,同时也有些兴奋起来。 接着等听到恒通商行身后还有官方背景,甚至当年还勾搭上了九千岁魏忠贤魏公公,魏忠贤说服了天启皇帝,在山西和蒙古人开了边贸,派驻锦衣卫负责边贸一事,可实际上操作的却是恒通商行。 尤其是在实操中,大明和草原两头都是恒通商行出面,尤其是草原上,恒通商行还和腾格尔部联合,直接控制住了整个土默特和大明的边贸贸易。 虽然在后来的运作中,有蒙古部落为打破腾格尔部和恒通的联盟,意图通过武力破坏边贸,可却被提前发现,腾格尔部果断出兵,直接解除了隐患,其中据说也有恒通的影子在。 通过边贸,恒通商行和腾格尔部获利丰厚,两者发展迅猛。腾格尔部暂且不说,恒通在大明的实力大增后开始进入其他行业,通过一系列的运作和兼并,还成立了所谓的“钱庄”,如今这些钱庄已遍布整个山西,甚至周边省份包括京师、南直隶等地也设置了分部,恒通的银票在商业运作中信誉良好,虽暂且还没达到通行天下的程度,可在许多商家眼里,用恒通的银票作为交易已渐渐成了风气。 “怪不得我觉得恒通有些耳熟呢。”范文程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来,这张面值五十两纹银的银票就是恒通钱庄所出具的银票,现在这种银票不仅在大明,就连辽东也已有人使用,他范文程作为皇太极身边的谋臣,下面人的孝敬时自然也收到了。 “对!这就是恒通的银票,银票所用的纸和普通纸不同,而且这里……还有这里,都有恒通的花押,这些花押再加上暗纹极为精细,根本无人能够模仿。”接过银票,范永斗看了一眼,然后摸了摸银票的纸质,当即斩钉截铁道。 “这么说,现在恒通商行的规模极大了?如以财力的话,同你范家相比如何?” 接过范永斗递回来的银票,范文程顺手放回怀中,同时好奇询问。 范永斗略有尴尬,他说道:“如无介休一事,自然是我范家为尊,可介休事出我范家损失惨重,眼下恐不如恒通了……。” “呵呵,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时间的损失又算得了什么?范家根深蒂固,范兄又善于经营,再加上范家还有大汗为依靠,想来再超恒通也不是什么难事,范兄不必对此事耿耿于怀。” “谢范大人为范家仗义执言。”范永斗拱手道。 虽然范文程这么说,可见范斗永这样的回答,范文程心里也略明白了些,恐怕这个恒通其实力远比自己想的更为强大,尤其是恒通的钱庄和银票通行,这意味着什么?假如是旁人或许不了解,但范文程却不是旁人,他可是皇太极的谋臣,对于经济更是精通,仔细琢磨一下就明白其中的意义了。 范永斗说自介休事后范家损失惨重,不如恒通这或许是实话,可在范文程来看估计介休事前范家也比不上恒通。不过和范家数代人的积累相比,这恒通商行从起家到现在规模时间也太短了些,实在是有些无法想象。 范永斗告诉范文程,恒通之所这么快起家,主要是因为背景雄厚,尤其是官场上的背景。恒通的大掌柜叫亢有福,这个人范永斗调查过,亢家虽也是世代经商,但亢家根本不能和范家相比,更不用说其他晋商大家了。 亢家之前仅仅只是一个拥有豆腐作坊的小商户,亢有福也只是作坊的伙计罢了。最初平阳府最有钱的商户是刘家,不过后来刘家突然出了事,家业一夜败落,偌大的刘家就此烟消云散。 刘家没了后,亢有福就突然冒了出来,先是成为了一家店铺的掌柜,而这家店铺就是最早的恒通。亢有福这人虽出身低微,却是经商的一把好手,短短数年就把恒通经营的红红火火,等到恒通在平阳当地站稳脚跟,组织商队北上草原后,恒通是一年比一年强大,飞速膨胀起来。 “这亢有福只是大掌柜?”范文程追问道。 “范大人真是细心。”范永斗竖起大拇指赞道:“范大人猜的没错,亢有福虽有才能,却并非恒通的东家,恒通的东家另有其人,至于背后究竟是谁,兄弟我实在惭愧,一直没能查出,只是查到些许消息,似乎同大明宗室或锦衣卫有些瓜葛。” “宗室?锦衣卫?难不成恒通的背后是太原的晋王府?”这个消息让范文程大惊,急忙追问。 范永斗摇头道:“绝对不是晋王府,不瞒范大人,兄弟我既是晋商,自然也和晋王府少不了联系,可我早就仔细打听过,晋王府上下对恒通根本一无所知,可问题是恒通背后的确有宗室的影子,这个绝对不会有错,因为还牵扯到锦衣卫,我实在没办法细查,只能作罢……。” 听到这范文程深深皱起眉头,可想了片刻突然又回过神来。不对!范永斗有所隐瞒,情况绝对不是这样的,他的话听起来似乎没有问题,但关键却没告知,以他对范永斗的了解绝对不会浅尝而止,恒通的突然崛起不是小事,范永斗作为晋商中的佼佼者,怎么会放过搞明白恒通情况的机会呢? 追问之下,范永斗这才吞吞吐吐说了实话,等范永斗告诉范文程,他的确做过一些事,甚至因为恒通的崛起感受到了威胁,并且眼红恒通和土默特的贸易,借着一次机会联合蒙古人暗中对恒通下手,意图解决掉恒通的商队,给对方遭受严重打击,然后再想办法在大明以巧取豪夺的手段直接吞并恒通。 可惜这件事谋划的虽然好,进展也在预料之中,但最终却失败了。非但失败,还差一点引火烧身,尤其是后来山西的锦衣卫和卫所甚至包括边军都在严查此事,就差一点顺藤摸瓜查到了幕后主使是他范永斗了。要不是范永斗向来行事谨慎,在事情败露后立即果断采取了壮士断腕的举动,掐断了线索,要不然他根本就脱不了身。 ------------ 第六百章 皇太极的手段 当时恒通的反应实在太快,而且动用的手段和人手也太过吓人。哪怕范永斗在大明官府各处有着背景,也顶不住这样来势汹汹的调查。 锦衣卫、卫所甚至包括边军,其中还有宗室的影子,这哪里是范永斗一个晋商能抗得住的?一旦知道幕后黑手是自己,他范永斗弄不好就小命不保。 之后范永斗就彻底打消了继续针对恒通的想法,尤其是当魏忠贤在天启皇帝面前建议在山西开边贸,并由恒通配合锦衣卫主导后,范永斗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可是魏忠贤魏公公啊!天下人谁不知道魏忠贤的权势?谁不明白魏公公背后站着的又是谁?他范永斗区区一个晋商敢和天字号的角色比划?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么? 所以之后的几年里范永斗丝毫不敢去碰关于恒通的事,而且恒通那边在始终没查到真相后也没发现范永斗才是罪魁祸首,随着时间推移这事就渐渐淡了下去。 后来天启皇帝驾崩,崇祯皇帝登基,魏忠贤倒台,朝堂发起了一股清算阉党的举动。 范永斗当时心中暗动,找人做了些小动作以试探恒通方面,可却没能动得了恒通半根毫毛,关于“揭发”恒通和魏忠贤有所关联的奏折根本就是石沉大海,反而恒通丝毫没受魏忠贤倒台的影响,非但业务没有萎缩,更借着钱庄的业务再一次迅速发展,如今隐隐已有了山西第一商行的地位。 “如此说来,这恒通背后的水极深?”范文程是头一次听说恒通的情况,当他听完范永斗的讲述后忍不住问道。 范永斗虽然不想承认,可这却是事实。他点头道:“的确如此,这也是我一直对恒通投鼠忌器的原因,恒通背景深厚,官面上的情况至今都查不清楚,而且还有宗室掺和,哪里是我一介商人能搞明白的?” “这倒也是……。”范文程表示理解,他想了想道:“依你看,腾格尔部背后就是恒通,如说恒通支持腾格尔部,或者说腾格尔部的物资装备来源就是从恒通那边获得,这有几分可能?” “不说十分,八九分肯定是有的。”范永斗正色道:“两者之间的关系紧密常人根本无法想象,范大人或许不知,其实还有一件事更为重要,只不过这事只是传言,我无法证实。” “无妨,直接道来就是。”范文程示意他直说。 范永斗低声道:“据说腾格尔部的首领腾格尔和其弟并非真正的蒙古人……。” “什么!你说什么?”话音刚落,范文程眼珠子都瞪得溜圆。 腾格尔部的前身是阿失帖木儿部,现在又是土默特之主,而部落首领腾格尔是大明册封的顺义王,在草原上还有菊尔汗的称号,坐镇归化城,号令整个土默特草原,这样的人居然不是蒙古人?这怎么可能! “范大人别急,我所说的不是真正的蒙古人,而并非不是蒙古人。”见范文程的反应有些大,范永斗连忙解释道:“腾格尔是前阿失帖木儿部首领之女塔娜的儿子,当年我找人对恒通下手时曾联络过阿失帖木儿之子旭日干和嘎力巴,之后利用他们兄弟两人自相残杀,挑动了部落内乱。” “此外,我还意图收买草原上的马贼和嘎力巴先后对恒通下手,可惜未能成功,反而令恒通的商队助塔娜解决了部落内乱,这才拿到了部落掌控大权。” “嘎力巴死后,塔娜作为女子无法继承部落,所以她为阿力亚摄政,而登上部落首领的是一个娃娃,这个娃娃就是塔娜之子腾格尔,就此腾格尔成了部落首领……。” “等等!”当范永斗说到这时,范文程突然打端问道:“你刚才说阿失帖木儿部内乱,阿失帖木儿死后两个儿子内斗,旭日干先被嘎力巴杀了?后来塔娜在恒通商队帮助下杀了嘎力巴夺了部落控制权?再扶持她的儿子登上首领之位?” “这不对吧?阿失帖木儿部可不是小部落,嘎力巴杀兄后已掌控了部落,手中握有兵权,这样情况下区区一个商队能帮塔娜干掉嘎力巴?这怎么可能?另外,塔娜虽是女子无法继位,可她的丈夫呢?难道不应该由她的丈夫接过首领之位么?为何偏偏要一个娃娃来当首领?” 范永斗苦笑道:“虽然有些匪夷所思,可事实的确如此。当初我正是小看了恒通的商队,这才功败垂成,要不然哪里还会有今天的恒通?如果我猜的不错,恒通商队名义上是商队,可实际上却是一支成规模的军队,甚至装备极其精良,要不然也不会先击败我找来的马匪,接着又帮塔娜弄死嘎力巴拿下部落了。” “至于塔娜的丈夫,这就更为重要了。根据我查到的消息,塔娜所嫁的不是蒙古人,而是一个明人,这个明人据说身份贵重,来历隐秘,阿失帖木儿在的时候亲自做主同意了这门婚事,后来拿下部落,因为此人身份缘故不可能接过部落首领之位,所以这才把首领之位给了他和塔娜的孩子,也就是现在的腾格尔。” 范文程这才把刚前范永斗所说腾格尔并非真正的蒙古人联系到了一起,心中顿时一惊。再加上范永斗前面说的那些话,全部联系起来,范文程不由得深思起来。 假如范永斗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恒通的背景,或者说恒通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谁就太过意外了。这个人不仅有宗室的身份,还有锦衣卫、卫所和边军关系,甚至朝廷中也有深厚背景。 而且这个人财力雄厚,在大明地位不简单,就连现在控制整个土默特草原的腾格尔部其实也是他的,因为部落的首领是他的儿子,部落的阿力亚是他的妻子,此外他手上恒通商行的商队战斗力强大,不仅能击败在草原来去如风的马匪,更能在阿失帖木儿死后已经控制住部落的嘎力巴手上为塔娜抢到部落大权,如此人物自己居然丝毫不知,实在是令人心惊啊! 这还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假如按照时间来算,这么多年过去,对方手中的实力如今强大到什么程度谁都无法知晓。其他不用谈,仅仅是腾格尔部眼下的实力已是整个土默特的共主了,再加上之前击败了多尔衮兄弟,获得大胜,更成了蒙古人眼中毫无疑问的英雄。 想到这,范文程背后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他突然发现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他根本无法做主的地步。 当即他继续追问范永斗,所提的问题围绕恒通和腾格尔部两处,可惜的是范永斗所知晓的情况并不多,其中还有不少都是道听途说,也无法确保真实性,但就算是这些信息,也足够让人吃惊。 坐不住的范文程找了个理由暂时结束了谈话,让人把范永斗先安排去休息。 等范永斗离开后,范文程连忙更衣,穿戴整齐匆匆就去见了皇太极。 他到皇太极那边的时候都已是傍晚了,忙碌了一天的皇太极正准备用饭呢,听到范文程求见,皇太极让人把他带进来。 “范先生,这个时间求见所为何事呀?难不成范先生想着本汗宫中的膳食了?哈哈哈,来的正好,等会陪本汗一起用膳。” 皇太极笑呵呵地打趣道,可话刚说完就见范文程的脸色凝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顿时收敛起了笑容,看看左右挥手让人退下,等没了外人,皇太极直接询问他的来意。 范文程也不绕圈子,当即就把从范永斗那边打听来的消息,尤其是包括恒通商行和腾格尔部,还有腾格尔部背后那个神秘的部落首领之父,包括恒通商行东家的情况告诉了皇太极。 起初皇太极只是静静听着,神色中还有些不以为然,可当随着范文程一点点往下细说,皇太极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当听到最后的时候,他甚至有些坐不住了,直接站起身来,走到范文程身边笃步。 “大汗,情况就是这样,臣听闻后不敢耽搁,这才紧急求见大汗。” “嗯,做的不错,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皇太极点点头,可他的眉头却依旧皱着,脚步不紧不慢走着,似乎在思索什么。 片刻,皇太极停下步,转身朝范文程望去:“范先生!” “臣在!” “依你所见,这恒通背后的人和腾格尔部背后的人是同一人,而且此人身份尊贵,背景深厚,不仅在大明拥有相当财力,还有外人所不知的武力。之前多尔衮在草原大败,极有可能是此人出手,而那支神秘的浙军就是此人的军队?” “大汗圣明!” 皇太极想了想又道:“至于此人身份如何尊贵,恐是大明宗室?但却非晋王?依你看,这人会是谁呢?” “回大汗,臣也无法判断,大明宗室自永乐朝开始就失了权柄,历代皇帝对宗室看管极严,按理说根本就不可能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大明各地亲王、郡王包括宗室其实都是圈养着的,除了在封地钱财不缺外,就算出城如没有皇帝允许也不可能,更不用说做这样的大事了?” “可现在问题却有这样的指向,这又是为何?”皇太极追问道。 “这……臣实在无法判断,此事重大,还得让臣好好查探一下才能回禀大汗……。”范文程额头渗出汗水,低头回答。 皇太极哈哈一笑,摆手道:“哪里用得着这样麻烦。” “大汗……?”范文程抬头望向皇太极,有些不解。 皇太极伸手朝着西南一指,笑道:“大明天子对宗室防范甚严,此事你去查反而落了下成,而且查起来也是不便。这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直接让人把事捅到崇祯面前,让崇祯皇帝自己去查。以崇祯的性格,不知也就罢了,一旦得知居然有宗室暗中养兵,私下勾结蒙古部落,甚至其子为大明顺义王,土默特之主,你觉得崇祯会什么反应呢?” 这话一出,范文程佩服的五体投地,皇太极高瞻远目,他一句话就把刚才范文程所烦恼的事彻底解决了,如果按照皇太极的办法来,这事就太过容易了,而且自己这边根本不需要出什么力,崇祯皇帝就能帮着他们做到。 无论最终是什么结果,对于他们来说都没损害,反而有利。接下来只需要坐着看戏即可,妙!实在是太妙了! ------------ 第六百零一章 南京镇守 京师,乾清宫偏殿。 夜已经很深了,偏殿的烛光依旧亮着,大明第一“劳模”崇祯皇帝还在宵衣旰食地在忙于国家大事。 案头上摆着高高的奏折,这些都是六部和各地送来的,每天光看这些奏折就要花费七八个时辰,再加上批阅和决策,崇祯皇帝哪怕只睡短短三个时辰也只能勉强处理完。 以这种工作强度,普通人干不了一个月就得过劳吐血,可偏偏崇祯皇帝一干就是好几年,虽然他也辛苦,但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老朱家的天下,崇祯皇帝依旧咬牙坚持,只期望能早日解决国家的内忧外患,重新让大明回到正轨上去。 可惜的是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这么多年,崇祯皇帝努力至今,大明天下却没半点好转的迹象,反而越发变得糟糕。 现在大明的情况非常不好,建奴一直在辽东蠢蠢欲动,辽东方面的压力极大。尤其是皇太极自己巳之变后尝到了甜头,时不时就折腾点事出来,不是在辽东和明军打仗,就找机会突破再次南下,掠夺人丁和财物。 为了防止皇太极再举兵攻入大明,崇祯皇帝多次下令让辽东各部严密防守,设置好防线阻止皇太极故伎重演。可是眼下的辽东已自顾不暇,自大凌河战败后,辽东军力损失不小,再加上因为高迎祥等乱贼在各处流窜,大明内部的叛乱问题越发严重,为围剿各地的流寇,崇祯皇帝不断从辽东调军队至西北各省,包括中原区域围追堵截,这些军队的调动在获得一些成果情况下也削弱了辽东军力,使得大明在辽东本只能维持防守的姿态更为艰难。 刚刚接到消息,皇太极在辽东又出兵了,这一次对方的目标是锦州。 驻守锦州的是祖大寿,面对汹汹而来的八旗,祖大寿心里一点底都没,他的军队无论人数、战斗力或者是后勤都比不上对方,根本不敢出城野战,只能坐守锦州,靠着锦州城头的大炮被动防御。 情况危机,祖大寿派人向山海关紧急求援,可山海关那边也是无能为力。大量部队的抽调再加上自身的不足,而且八旗尤其擅围城打援,虽然大家都知道祖大寿不容易,可谁又敢带兵过去增援?因为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陷入皇太极早就布置好的战场,非但救不了祖大寿反而会在野战被八旗一举歼灭。 面对这样的情况,辽东那边只能向京师求援,并告知这些。此外,辽东目前的军费问题也极为严重,朝廷所欠下的军饷、军粮不是小数,这些也影响到了整个辽东的战局。 除去辽东问题,还有流寇的问题。 高迎祥先是北上被卢象升痛击,掉头进入山东后又败于徐宪成之手,两战皆败,高迎祥的十万大军仅剩了不到三万人,一个转身就快速南下,没等各部官军反应过来,高迎祥就打到了扬州,然后一路而下,直奔南京。 高迎祥虽在直隶和山东遭遇失败,损失不小。可实际上他的老营依旧还在,关键的实力并没遭受多少打击,所损失的只是掠夺和蚁附的普通义军甚至老弱罢了。 这也是高迎祥能做到断尾求生,快速脱离的原因。而且他一路南下攻城略地,每到一处就裹挟大量的百姓加入义军,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高迎祥的兵力就又恢复到了近十万人规模,声势浩大摆出一副直取南京的架势。 南京是大明两京之一,更是大明龙兴之地,南直隶无论如何都是不能丢失的,相比辽东的问题,眼下高迎祥的问题更为严重。 为阻止高迎祥渡过长江直取南京,大明方面已做出了相应反应,一方面让南京那边快速调动江南的兵力进行驻守,以做好保卫南京的准备。另一方面崇祯皇帝给卢象升和徐宪成下旨,让其两部配合,尾随高迎祥快速南下,必须要在高迎祥渡过长江之前在江北解决这股流寇。 现在卢象升和徐宪成已经南下,之前战败的左良玉也在集结兵力由河南向东进入南直隶,配合两部作战。四川、山陕、湖广这些地方,总督陈奇瑜指挥的几路兵马在对其余流寇进行围剿,大明两京十三省中,近半被流寇搅得翻天覆地。 面对这些情况,崇祯皇帝是忧心忡忡,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局势会恶化到这种程度。眼下各省各部都在围剿流寇,以明军的战斗力只要配合的好,无论是高迎祥还是张献忠,又或者罗汝才等流寇都不是对手,但偏偏就彻底灭不了这些流寇。 之所以会是这个缘故,原因有许多。一方面是流寇的机动能力太强了,流寇流寇,关键在一个流字,这些流寇东跑西窜全无章法,尤其是一旦战败流寇就会抛下裹挟的百姓,然后带着本部老营逃得不知所踪,很难做到一举歼灭的程度。 另一方面是大明各部军队的调度问题,各地的军队基本都是各自作战,而且省份的不同,跨省作战很是不便。就像是徐宪成,虽然徐宪成在山东击败高迎祥部,可当高迎祥率残部南逃,逃出山东地界时,徐宪成作为山东巡抚按照规矩是不能越境追击的,必须要得到皇帝和兵部的允许才能越境,要不然就是大罪。 因为如此,徐宪成虽清楚继续追击可以再败高迎祥,但因为高迎祥跑的太快没能在山东地界截住,无奈只能上奏朝廷,让朝廷定夺。 毕竟越境追击地方官有“反叛”之嫌,徐宪成可不想因为这种事被人抓到把柄。这样一来二去,哪怕八百里加急也需要时间,等朝廷旨意到后,高迎祥早就没影了。 不仅是徐宪成,就连卢象升也是一样,朝廷的规矩就是规矩,这个坏不得。所以崇祯皇帝考虑到这个问题特意任命陈奇瑜为五省总督,协调剿匪事宜。可偏偏现在高迎祥不仅入了直隶又从直隶去了山东,再从山东跑到南直隶,这几个省份可不在陈奇瑜的管辖范围,哪怕陈奇瑜也是没有办法。 面对这种情况,崇祯皇帝只能另想办法。既然已经有了陈奇瑜这个五省总督,那么再多设一个总督也没关系。不过这个总督让谁来担任,崇祯皇帝一时间举棋不定,现在有两个人选,一个是卢象升,一个是徐宪成,这两人都是文官,尤其是徐宪成还是山东巡抚,从官职来看暂任总督并无问题。 可偏偏崇祯皇帝顾及的是南直隶的问题,要知道南京可是大明两京之一,大明在京师有一套班子,在南京同样也有另一套班子,南京六部齐全,其中其他各部都是虚职,但南京兵部却是实职,所以南京兵部尚书的权利最大,直接掌管大明南方各卫所和驻军,现在战事事关南京方面,假如让徐宪成任总督,那么把南京兵部至于何地呢? 尤其是除去南京六部外,南京还有守备勋臣和镇守太监在,这两个职务以权利而言也是不亚于南京兵部尚书的,由此可见掌控南京包括江南权利在南京兵部、南京守备勋臣和镇守太监三人的手里,这三个人为了确保政权往往相互牵制,在太平年间自然没问题,这更有利于朝廷的统治,可在如今却成了不能协调的难题。 紧皱眉头,崇祯皇帝决定还是让徐宪成暂领山东、直隶和江北总督,这个职务虽然看起来和陈奇瑜的差不多,但实际上是大打折扣。因为除去山东外,直隶只有一半,也就是靠近大名府的北直隶南部区域。而江北只是指长江以北区域,长江以南的南京不在其中,等于给了一个徐宪成名义上领兵和高迎祥作战的旨意,但却把权利仅限制在了如今战区范围。 不仅如此,崇祯皇帝还下旨升卢象升为湖广巡抚,充作徐宪成的副手,同时以湖广巡抚之职在徐宪成和陈奇瑜之间担任联络。这个任命让世人有些看不明白,仔细琢磨下来才知道这是崇祯皇帝的自作聪明,他似乎觉得陈奇瑜和徐宪成都是总督的职权太大,让卢象升居中调和联络又起到牵制作用,也不知道崇祯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琢磨出了这个办法。 这些处理好了,不过南京方面的麻烦还没解决。南京兵部尚书现在是仇维祯,仇维祯这人崇祯皇帝还是比较信任的,曾担任过兵部郎中一职,后转任南京兵部尚书。 但仇维祯没打过仗,虽然在兵部呆的时间不短,可做的都是后勤工作,对于战事最多只是纸上谈兵,让他领兵恐怕不妥。 至于南京守备勋臣是忻城伯赵之龙,忻城伯是当年朱棣靖难勋臣之一,赵之龙也深得崇祯皇帝信任,去年时南京勋臣出缺,崇祯皇帝想来想去点了赵之龙的名,特意把他派了过去。 这两人要以忠心来说崇祯皇帝不担心,可要论打仗的本事却没底。不过只要他们配合,再加上长江天险,只要守住江南问题应该不大。所以崇祯皇帝也没想动他们的打算,但考虑到全局,崇祯皇帝觉得还需要一个能居中调停的合适人选,这个人选原本应该是南京镇守太监最为合适,可现在的镇守太监是张彝宪,崇祯皇帝对张彝宪信任度不高,一来这家伙是因为在京中犯事被打发到南京去的,二来他去了南京后身体一直不好,前些时候上折子说自己已经病重不能理事,希望朝廷派人接替他的职务,所以张彝宪继续担任镇守太监已不合适了。 ------------ 第六百零二章 曹化淳出京 “王伴伴!” “奴婢在……。”王承恩连忙从一旁走出,俯身回道。 “去,把曹化淳喊来!”崇祯皇帝开口道。 王承恩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去,片刻后他来到离乾清宫不远的一处,这里是宫中几个大太监的住处,曹化淳就住在这,他王承恩也是,两人还是邻居呢。 到了地方,王承恩敲门,很快里面就传来了一个小太监的询问声,王承恩回了一句,片刻后门打开,刚歇下的曹化淳披着罩衣出现在王承恩的面前。 “王兄弟,半夜寻咱家何事?”曹化淳开口询问。 “皇爷召您。”王承恩低声道。 曹化淳顿时一惊,连忙说道:“还请稍侯,容我换身衣裳稍加洗漱。” 王承恩点点头,也不进门直接就在外面等着,一炷香后穿戴整齐的曹化淳从里面出来,对王承恩拱了拱手,随后跟着王承恩就朝乾清宫偏殿而去。 路上,曹化淳并没有开口询问王承恩关于这么晚喊他去究竟什么事,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下。王承恩对他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也是不知道,不过从神色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坏事,曹化淳也就放下心来,两人并肩而行,片刻就到了偏殿。 王承恩先进去禀报,接着里面就传来了召见曹化淳的声音。曹化淳整理了下衣袍,迈步进了偏殿,见了崇祯皇帝后口称万岁,以奴婢身份大礼参拜。 “起来吧。”抬抬手,让曹化淳起身。 等曹化淳起来后,崇祯皇帝借着烛光打量了一下这个潜邸旧人。短短几年中,曹化淳看起来又老了不少,他的年龄可比王承恩要大许多,眼下两鬓全白了,原本笔挺的腰杆也开始有些了下弯。 “前些日子听闻你身子不适,现可大好?” “回皇爷,奴婢让皇爷牵挂了,服了皇爷赐下的药,奴婢的身子已经大好了。”曹化淳感激回道。 “你是朕潜邸旧人,当年为了朕可是受了不少苦,眼下苦尽甘来,朕总不能对不起自己身边的人,不光是你,王伴伴也是如此,如没你们当年陪伴,朕如何能继此大统?” 崇祯皇帝刚说到这,曹化淳和王承恩哪里还站的住?连忙跪下磕头,口称不敢,说自己身为奴婢,为陛下尽心是本分,哪里有什么功劳可言。 见他们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崇祯皇帝原本想说的后面那些话顿时就没了滋味,这做皇帝之前,崇祯皇帝总觉得皇帝乃九五之尊,天下之主,不仅威风八面,更是大权在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难得的好事。 可自从当了皇帝后崇祯皇帝才知道以前所想的和现实根本不是一回事,当皇帝是这天下最苦的差事,哪来的什么威风和好事?每天被国务政事搞的焦头烂额,哪怕他如此勤政,国家却依旧江河日下,让他无力之极。 假如早知道是这样,当初这个皇帝不做也罢。可现在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是皇帝了,这个位置只能上不能下,再难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啊。 心中的这些苦谁又能知晓呢?面前这两个潜邸老人或许是这世界上仅有知道自己难处的人,可这仅剩下未数不多的人,恐怕也陪伴自己时间不多了,王承恩还好些,他毕竟年纪不大,但曹化淳不仅年龄大了,这几年身子骨也不好,上次重病差一点就没熬过去,好不容易才康复过来。 看着满头白发的曹化淳,崇祯皇帝心中隐隐有些不忍,可如今他也没什么值得信任的人可用,眼下南京的情况不太好,张彝宪这个镇守太监已不适合,他必须派一个新的镇守太监过去,而且这个人不仅要完全可以信任,还要有一定的威望,更能调和南京兵部和勋臣的本事,并担负监军之职,想来想去也只有曹化淳最为合适了。 曹化淳为人忠厚,做事妥当,而且他和东林党关系不错,又和勋贵方面也有几分交情,再加上他的身份和地位都不差,作为司礼监的大太监,虽说这两年因为身体原因已移交了掌印之职,却依旧是秉笔之一,去南京担任镇守太监完全有这个资格,也能让崇祯皇帝放心。 安抚了他们两句,让两人起身,崇祯皇帝这才说出了让曹化淳去南京的想法。 崇祯皇帝告诉曹化淳,他曹化淳之前不是说他身体不好,打算回乡么?曹化淳的老家在天津卫,如今天津卫属于山东巡抚所在,而且因为辽东战事原因,天津并不太平。 崇祯皇帝的想法让让曹化淳去南京担任一段时间的镇守太监,接替张彝宪,担任监军调和南京兵部和勋臣,同时配合徐宪成、卢象升等部在江北战场,对付流寇高迎祥。 这件事极为重要,让其他人去做崇祯皇帝并不放心,而曹化淳去就没问题了,以他身份和资格完全可以压制得住南京兵部和勋臣,而且曹化淳这人向来有大局观,是最合适的人选。 听崇祯皇帝这么说,曹化淳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表示自己愿意去南京担任镇守太监。 见曹化淳如此,崇祯皇帝很是高兴,当即勉励了几句,并且承诺等解决了高迎祥这些流寇,天下平定后,就让曹化淳回乡安度晚年,他作为皇帝金口玉言,绝不反悔。 对此,曹化淳连忙说自己作为奴婢为皇帝做事是应当的,哪里要什么承诺。这一次去南京一定做好镇守太监之职,不负崇祯皇帝重托。 闻言,崇祯皇帝抚掌大赞,当即赐下飞鱼服给曹化淳。 明朝的赐服分类很多,如是大臣有斗牛服、麒麟服、飞鱼服、蟒袍这些,但对太监却是忠静服、贴里服,最高级别的就是飞鱼服了。 一个太监能得到飞鱼服的赏赐,这是太监生涯最高的荣耀。当然魏忠贤这样的不算,要知道当年魏公公权势滔天的时候所赐的可是蟒袍,这已经超过了太监的意义,谁让魏公公是九千九百岁呢? 得了如此赏赐,曹化淳更是感激不尽,叩头谢恩。 “曹伴伴,此次去南京,你可有什么需和朕说的么?如有,尽管道来,朕尽力为你安排。” “回皇爷,奴婢自己并无他求,不过奴婢此去南京,其他的不担心,就担心南京那边战事变化,一旦大战僵持不下,恐需调集更多兵马,而如是这样,还需军饷、军粮方面的支持,不知朝廷能否拨些粮饷……。” 这话一出,崇祯皇帝的脸色有些尴尬,他没想到曹化淳会突然提到军饷军粮的问题。 现在大明财政已经到了破产的境地,原本各地的税收锐减,朝廷已经支持不下去了,这两年地方又是叛乱四起,到处都在用钱,再加上辽东那边还是一个支出大头,崇祯皇帝又不是神仙,根本变不出钱来,作为大明天子的他实在是可怜的很,手里实在是没有银子。 咳嗽了两声,崇祯皇帝开口道:“朝廷的情况你也清楚,银子朕实在是拿不出来,更不用说粮草了。这样把,朕从内库中挤一挤,给你先凑一万两银子你带着去南京,等到了南京你在那边自己想想办法,江南富庶,非北地可比,想来以你的本事,在南京筹款弄些钱粮因为可以解决。” 曹化淳心中苦涩,这皮球一下子踢到他的脚下去了,他当然知道江南富庶,以江南的财力别说这些银子了,甚至养活整个大明都没问题。当年魏忠贤在的时候不就是靠着在江南搜刮维持大明财政的运作么?不仅能确保财政无碍,还能满足辽东的军费呢。 可魏忠贤是魏忠贤,他曹化淳是曹化淳,两者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他曹化淳可没魏忠贤的本事,而且崇祯皇帝也不是天启皇帝,自从这位主子被文官们忽悠后杀了魏忠贤,导致天启年间的政治结构和财政结构彻底奔溃,到现在这个地步,不都是因为这些原因所致? 但这些话是绝对不能在崇祯皇帝面前提的,曹化淳太了解崇祯皇帝的性格了,一旦说了崇祯皇帝非但不会感激他,反而会恼羞成怒处置于他。 想了想,曹化淳只能称是,表示自己会尽力而为,到了南京后想办法筹集钱粮解决问题。不过曹化淳也好心提醒了崇祯皇帝一句,那就是眼下各地用钱的地方太多了,而且朝廷继续这样下去没钱许多事根本就做不来,如果不尽快想办法解决,肯定越来越糟糕,还请崇祯皇帝注意这点,提前准备,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崇祯皇帝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接着又和曹化淳聊了几句,交代了他去南京的任务后就让曹化淳退下,等曹化淳走后,崇祯皇帝的脸色却不好看,虽然他知道曹化淳的提醒是对的,可关键在于他真的没钱啊,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崇祯皇帝虽是大明天子,可现在是穷得叮当响,就连身上穿着的龙袍都是打了补丁的,舍不得换新的,后宫的皇后、贵妃为了给他节省银子,平日里还纺线织布呢,这皇帝当到他这样的份上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 第六百零三章 问策薛国观 曹化淳领命后没有耽搁,第二日就告别了崇祯皇帝离京前往南京了。 由于高迎祥的缘故,曹化淳这次前往南京没走陆路,也没沿大运河南下,而是先去天津,从天津坐海船南下,先到莱登,再沿海至长江口后过崇明岛、松江府,一路直抵南京。 这条路线虽然海上颠簸些,不过相对安全,而且坐船的速度可比走陆路快多了,也能避开流寇。 让王承恩替自己送曹化淳离京,等两人走后,崇祯皇帝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他站起身来,在偏殿来回走了几圈,转身就让人把内阁大学士薛国观找来。 薛国观此人是万历末年的进士,天启年间任户科给事中,身为言官的他当时却附会魏忠贤,为其摇旗呐喊。 后来薛国观先转任刑科给事中,因弹劾东林党有功魏忠贤给他升了官,等天启皇帝驾崩,崇祯皇帝登基后对魏忠贤一党下手后,薛国观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当时清理阉党,薛国观为了保命主动辞官回乡,由于他在魏忠贤手下作恶不多,官职也不算高,再加上同乡好友的庇护,倒也给他逃脱了之后的危机。 崇祯三年,阉党清理告一段落,这时候的崇祯皇帝已经有些回过神了,当时他被东林党和文官给忽悠了,一登基就对魏忠贤下手,又以清理阉党名义扫除了一大批官员。 表面上似乎是对朝堂的清理,解决阉党之祸,可实际上却是东林党和其他各党对天启朝时期的帝党打击,而且这个打击还是借用皇帝之手。 所谓的阉党就是帝党,随着阉党的彻底覆灭,朝堂上帝党的力量急剧萎缩,被魏忠贤严厉打击的东林党和其他各党死灰复燃,从而导致了后来的局面。 崇祯皇帝不傻,之前被忽悠后本以为自己真是英明之主呢,可时间久了他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蠢事。 可这个时候崇祯皇帝已经无能力为了,因为魏忠贤已经被他杀了,包括魏忠贤的党羽也是杀的杀贬的贬,再加上厂卫力量的大幅度削弱,帝党已被东林党和其他各党压制,司礼监不堪重用也无法完全信任,无奈之下崇祯皇帝只能亲自赤膊上阵。 虽然明白自己的失误,可崇祯皇帝的性格所至又让他从来不肯承认这个错误,死鸭子嘴硬说的就是这样。 为改变这些局面,崇祯皇帝只能用皇权不断调整内阁,打算重建一套帝党的班子以替代东林党和其他各党在朝堂的话语权,但这样做谈何容易?找来找去,崇祯皇帝最终看中了温体仁,不久前他任命温体仁为内阁首辅,温体仁这人不属于东林党,也和其他各党关联不多,而且温体仁向来在朝中独来独往,就此入了崇祯皇帝的法眼。 温体仁任内阁首辅后,崇祯皇帝的确感觉到了一些改变,至少温体仁在许多事上都是附和自己的,而且基本不和自己唱反调,这也让崇祯皇帝略有欣慰。 温体仁入阁后向崇祯皇帝推荐了薛国观,了解过薛国观情况后,崇祯皇帝觉得此人可以一用,就此先召回了薛国观,然后给他升了官,不久后又授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成了阁臣。 约莫一个时辰后,薛国观就到了。 崇祯皇帝让人把薛国观带进来,薛国观进了偏殿先向崇祯皇帝行礼,崇祯皇帝开口赐座,等他坐下后,崇祯皇帝也不绕圈子,直接询问他有什么办法解决现在的财政问题,尤其是目前迫切的军费问题。 这个问题是崇祯皇帝最为急切的,曹化淳去南京带了一万两银子,这些钱是崇祯皇帝从内库中拿出来的。这些年朝廷到处缺钱,为了维持周转,崇祯皇帝陆陆续续已从内库拿了几百万两银子了,按理说这些银子本都应该是由户部拨款,可户部实在是没钱,只能由崇祯皇帝自己解决。 解决的办法就是不断从内库拿银子出来,从而导致原本丰厚的内库急剧缩水,再这么下去就算是金山银山也会用尽啊!更要命的是名义上这银子是借给户部的,可问题在于户部真的会还银子?这根本就不可能嘛。所以崇祯皇帝掏出来的银子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这样下去如何了得? 薛国观怎么都没想到崇祯皇帝把自己找来居然是因为这件事,听完话后,薛国观是暗暗叫苦,更是如坐针毡。 “陛下,臣虽入阁,却只是礼部尚书,财政税赋一事,陛下何不招孙居相孙大人垂询更为妥当?” “孙居相正忙于湘峪一事,暂不在京中,此事朕同你说也是一样。朕知道你天启年间就在户部任职,对于税赋之事颇为精通,而今又是阁臣,自当担起责任才是……。” 这话一出,薛国观恨不能当场骂娘,孙居相作为户部尚书,朝廷缺钱应该是他的责任,可皇帝居然不问他反而来问自己,还给自己戴高帽子说他是阁臣,当为君解忧,负起这个责任的话,简直就是离谱。 他薛国观天启年间的确在户部任职过,可那时候他是在魏忠贤的手下干活呢。魏公公能弄到银子,那是因为魏公公的本事,而且天下人谁敢不给魏公公面子?魏公公手里的厂卫爪牙可不是摆设,江南的士绅,各地的商户,包括一些世家大族,魏公公要银子,你如果给了也就罢了,不给的话,呵呵,这后果自己掂量。 正是因为魏忠贤的强势和背后有天启皇帝撑腰,所以才能收上来赋税搞到银子。薛国观当年在户部的时候太了解这个情况了,尤其是魏忠贤从不向老百姓下手,他的目标都是有钱人,这也是天启年间世家大族们恨魏忠贤入骨,但天下老百姓却念着魏公公的好,甚至主动给他建生祠的原因。 现在崇祯皇帝拿这个事来和自己说,虽没有直接说让他仿效魏忠贤帮皇帝去搞银子,可其意思却是一样的。这种事先不说他薛国观能不能干成,而是根本干不了的问题。 薛国观不是魏忠贤,崇祯皇帝也不是天启皇帝,如此得罪人的活薛国观既干不了,也不敢干啊!想想魏忠贤的凄惨下场,薛国观就一阵阵后怕,可抬头又见崇祯皇帝带着期盼望着自己,他作为阁臣又不能推脱,一旦直接拒绝,以崇祯皇帝的脾气说不定当场发作,自己这个官就当到头了。 一时间,薛国观的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甚至埋怨自己今日为何要入宫呢?早知道是这样,当宫中传话让他入宫的时候就应该装病才是,以病重无法起身躲过去,可现在好了,人都到了乾清宫,躲都没法躲了。 “薛爱卿!怎么?你是不想做呢?还是没有能力做?”等了片刻,见薛国观始终不说话,崇祯皇帝有些不高兴了,当即冷冷问道。 一个机灵,薛国观回过神,连忙起身道:“臣身为阁臣,自当为陛下效力,更何况财政乃是国家大事,臣如何能推辞……。” 听他这么回答,崇祯皇帝脸色缓和了下来,微微点头。 薛国观继续说道:“既然陛下垂询,臣个人先表态,对于这事臣是绝对支持的,眼下财政问题的确到了极为严重的时刻,目前光是军费就入不敷出,能维持到如今完全靠陛下内库勉强支持,可如继续下去,这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臣以为必须革新税赋,节流开源,以缓和目前财政拮据情况。” “嗯,薛爱卿言之有理,朕也是如此考虑。”崇祯皇帝的心情好转,夸赞了薛国观一句,接着问道:“不知薛爱卿有何办法为朕解忧呢?” 这话一出,薛国观知道自己没退路了,他现在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按照崇祯皇帝的意思给出了一个解决办法。可解决办法也不是那么好想的,恢复到魏忠贤时期的赋税征收根本就不可能,此一时彼一时,哪怕现在天启皇帝和魏忠贤复生,要做到这点也需要时间,更不用说在位的是崇祯皇帝,实施这事是他薛国观了。 基础和能力不同,根本就不可能做到。而且这个事得罪的人太多了,几乎把整个大明的世家大族全部要得罪,而且江南的士绅和商人同样也会恨他入骨。魏忠贤之所以会死,阉党之所以会覆灭,不就是因为得罪的人太多了么?要不然哪来那么多人巴不得崇祯皇帝杀了魏忠贤,以绝后患呢? 所以薛国观心里很清楚,打死他也不会干这种事,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魏忠贤。 可不这样做,薛国观又没办法给崇祯皇帝交代,尤其是崇祯皇帝这个人没什么性子,必须要有立竿见影的效果,找个理由推脱也是不成的,一旦崇祯皇帝感觉有人欺骗了他,那么后果同样严重。 这些想法在薛国观的脑海里转来转去,他却想不出一个妥善法子,急得额头上的汗更多了。 “来人!”崇祯皇帝见他这幅模样,突然喊了一声,吓得薛国观还以为皇帝不耐烦要处置他呢。 正当他忐忑不安的时候,伺候的太监应了一声,崇祯皇帝开口道:“薛爱卿不必着急,此事慢慢想就是了,朕看薛爱卿近日操劳国事身子似乎有些不适,给薛爱卿上一碗参汤来,薛爱卿好好想,好好回答……。” “是……是……臣谢陛下……。”薛国观嘴里发苦,这参汤可不好喝呀,分明就是崇祯皇帝在逼自己,如果今天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不仅官到头了,说不定还有大祸呢,这可怎么办? ------------ 第六百零四章 借助 片刻,太监端来参汤,薛国观接过后再谢皇帝,坐在那边苦思冥想。 突然间,一道灵光从脑海中闪过,薛国观终于琢磨出了一个主意。 “陛下!” “怎么?薛爱卿有办法了?” “回陛下,臣倒是琢磨出了一个主意,就不知是否可行。” “无妨,直言道来。” 薛国观应了一声,接着就说道:“这些年陛下为了我大明天下实在辛苦,自太祖立国以来,陛下宵衣旰食,数年如一日,臣纵观史书,当皇帝者无有陛下如此勤政者,臣没想到这,心中实是……。” “行了行了,这些就不用多说,直接说重点!”崇祯皇帝不想听这些没营养的话,挥挥手直接打断。 薛国观连忙称是,把话题扯回来继续说,他对崇祯皇帝说,如今财政紧张,为了朝廷周转崇祯皇帝多次拿内库的钱填补财政,前前后后已有数百万之多,如果不是崇祯皇帝如此大公无私,朝廷早就因为缺银子维持不下去了。 既然当皇帝的能这么干,为何臣子就不行呢?这大明天下虽然姓朱,可同样也是大明百姓的天下啊!总不能遇到困难就让皇帝一个人出钱出力吧?难道其他人就不能和皇帝同甘共苦? 这话一出口,瞬间就说到了崇祯皇帝的心里去了。崇祯皇帝神色中露出了的确如此的表情,还有几分赞赏。薛国观说的对啊!的确是这样,虽然天下是他老朱家的,可同样也是大家的天下,如果大明没了,那些臣子、勋贵们又如何再有富贵和地位呢?既然如此,为何偏偏只让他这个当皇帝的承担一切?作为臣子,不应该为君王分忧么? 薛国观继续说,普通的官员也就罢了,毕竟官员数十年寒窗苦读才当的官,而且大明当官的俸禄本就不高,官员们也没什么财物,虽有心却无力。 不过勋贵就不一样了,大明的勋贵那个不是家财丰厚的?尤其是那些从太祖、成祖时期就一代代传下来的勋贵功臣之后,不仅有着爵位在身,还有极多的产业和田地。 此外,勋亲外戚也是如此,这些勋亲外戚靠着皇家一个个家财万贯,他们都是与国同休的,大明在,他们才有这些,大明没了,他们哪有享受这些可能?相比普通臣子们,他们才更应该为君王解忧,同甘共苦才是啊!眼下朝廷财政困难,就连皇帝都把私房银子给掏出来了?这些勋贵勋亲外戚为何就不能? 假如他们也出力帮皇帝一把,从家财中拿出一部分来,以大明勋贵勋亲外戚的数额不用多,一家一户出个几万两银子甚至更多些,全部加起来足足就有几百万乃至上千万的银子了,有这么多钱在手,这财政问题还算问题么? 随着薛国观把话说到这,崇祯皇帝的眼睛瞬间大放光明,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薛国观说的没错,大明的勋贵勋亲和外戚多如牛毛,而且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富贵传家,至少都已好几代了。历代皇帝的赏赐,再加上他们的爵位和拥有的田地、商铺等等,用一句家财万贯来形容根本不为过。 以这些人的数量而言,一家如能捐助个几万甚至十万两银子,自己轻而易举就能搞到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两银子,有这些银子在手,眼前财政问题立即迎刃而解。 不过崇祯皇帝也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问这些人要银子,对方不肯怎么办?毕竟银子可是好东西,谁都不会轻易拿出来,而且还是以朝廷的名义让他们捐献银子,这等于挖别人的肉啊。 “如此简单。”薛国观说道:“臣的意思不是捐献,而是让他们借助!” “借助?” “对!正是借助,这些银子以朝廷的名义进行借助,并以户部为担保。银子放在他们库中也是无用,借于朝廷又不是不还,等朝廷渡过难关,自然就可归还,如果户部担保时再加些利息就更妥当了。” “对对对!借助!借助!”崇祯皇帝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借助说的好啊!户部多次问自己要银子,让他从内库拿银子出来不就是以“借助”的名义么?既然自己当皇帝的都可以借给朝廷,那么这些勋贵勋亲外戚为何就不能呢?而且以户部出面,更避免了他以皇帝身份出面的麻烦,至少从表面看起来更正规些,也更能让人接手。 至于户部借助了这些银子会不会还?这个崇祯皇帝根本就不考虑,这是户部的问题,更是内阁的问题,和他这个当皇帝的有什么关系?他现在只需要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哪怕户部赖账也怪罪不到自己这个当皇帝的头上。 想明白了这些,崇祯皇帝心情顿时大好,狠狠夸赞了薛国观几句。薛国观诚惶诚恐说这是他做臣子应该做的。 心满意足让薛国观离开,等薛国观走后崇祯皇帝开始琢磨起找谁借助银子。 大明的勋贵勋亲和外戚可是不少,宗室就更多了。这些人都是有钱人,手里的银子从来不缺,家中的财富就更不用说了,日子过的实在是滋润。可要从他们手里弄钱,哪怕是打着借助的名义也不是容易的事,这些人都是视财如命的家伙,在他们看来银子简直比天还大。 一开始崇祯皇帝是想从各地的藩王手里弄些银子,大明开国到现在,各地藩王在经历十几代传袭包括其中有除爵和新封的,加起来公有亲王三十四人,从数量来看其实并不算多,但郡王人数却有八十多人,如果再加上将军等中级宗室,其人数在六千人以上,假如把中下级宗室算进去,这个数量更是吓人,在册达到了一万六千人左右。 这么多宗室,如果能拿点银子给朝廷加起来就是天文数字,可对宗室下手崇祯皇帝却有顾虑,倒不是他不想问自己人要银子,而是实在开不了这个口,一方面宗室是大明的根基,是他老朱家的自己人,许多宗室的辈分很高,他虽然是大明皇帝,但在宗室中却只是个小字辈。 而且一旦这么做了,宗室肯定会提出反对,反对的理由也很简单,那就是你要银子没问题,那么朝廷欠宗室的俸禄又怎么说呢?自嘉靖年开始,宗室的俸禄就从来没有实发过,等到万历年间,宗室的俸禄更是一减再减,而崇祯登基之后更是因为财政问题已经好几年没给宗室发俸禄了,这些钱粮都欠着呢。 你连工资都不发还打算问他们要银子?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呢?到时候各地宗室肯定要闹翻天,崇祯皇帝可不想沾染这个麻烦。 宗室的主意暂时不能打了,崇祯皇帝只能把目光投向勋贵和勋亲外戚那头。和大明宗室一样,这些人也是与国同休,同样拥有巨量的财富。 但直接开口是不成的,得找个突破口,毕竟这是向他们借银子,如果一开口被拒绝或者顶回去,崇祯皇帝的面子就没了。 想来想去,崇祯皇帝突然想到了一个突破点,这个突破点就是武清侯李家,武清侯李家是大明的勋亲也是外戚,第一代武清侯李伟是万历皇帝生母李太后的父亲,也就是崇祯皇帝高外祖父,如今武清侯的爵位传至四代,现武清侯是李国瑞,从亲戚来说算是崇祯皇帝的表叔。 武清侯李家因为李太后的缘故在大明地位颇高,家产丰厚,而且崇祯皇帝和李家的关系不错,他觉得从李国瑞这边打开缺口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只要李国瑞配合自己,借助一些银子给朝廷,那么有了一就有了二,其他勋贵勋亲包括外戚就自然不成问题了,这个事也就成了。 想到这,崇祯皇帝越琢磨这个办法越好,当天下午就召李国瑞进宫,直接向他提了这个要求,原本兴冲冲进宫的李国瑞还以为皇帝找自己有什么好事呢,当一听崇祯皇帝居然是要找自己“借助”银子,李国瑞一下子就傻眼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李国瑞根本就不想借助银子给朝廷,现在朝廷的情况他作为头号勋亲能不知道么?整个大明财政面临崩溃,下面的赋税收不上来,各省到处都是叛乱,辽东那边还在和建奴打仗,朝廷丁吃卯粮,已经入不敷出了,就连皇帝为维持运转只能从内库拿银子出来。 李国瑞不是没钱,银子他是有,可他却知道这所谓的借助是怎么回事,一旦这银子借出去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户部连皇帝的银子都还不出,难道还会还他的银子不成? 武清侯府传了四代,积蓄下来的银子可是这几代人辛辛苦苦弄来的,李国瑞怎么甘心把银子拱手交出去?但皇帝的话他又不敢直接反驳,无奈之下只能先含糊其辞答应,说自己不管家,府里有多少银子他也不知道,要回去后问问管家查一下账目才能给具体答复,见此崇祯皇帝也没逼他,只是说希望武清侯作为勋亲代表能以身作则,同大明同甘共苦同舟共济,只要他借助银子给朝廷,他一定不会亏待李国瑞,让他尽管放心,这银子只是借助而已,未来等朝廷情况好转就会还给他。 ------------ 第六百零五章 李国瑞卖惨 李国瑞在崇祯面前唯唯诺诺,可等出宫回家后,关起门来李国瑞就破口大骂,气得把心爱的茶具都给砸了。 在李国瑞看来,崇祯皇帝分明就是柿子捡软的捏,这么多亲王、国公都不找,偏偏找到自己这个勋亲的头上。武清侯家虽是勋亲第一,可问题是李太后早就死了,李家也没了什么背景,如今的武清侯听起来名头响亮,但在朝中已没了多少根基。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崇祯皇帝怎么会对他李国瑞说这个事,并让武清侯家作为表率呢?如果说外戚的话,崇祯皇帝的皇后之父,嘉定伯周奎不更合适?周奎当了国丈后,这几年捞的银子可是不少,尤其是被封嘉定伯后的周奎更是借着女儿是皇后在各地大置田产,其家资可比他李国瑞多得多了。 可偏偏崇祯皇帝不找周奎,反而找了自己,这不是欺负他老李家现在没人么?借助借助,说起来好听,实际是怎么回事傻子都知道,他李国瑞别说心疼银子了,哪怕真有银子也不愿意拿出来给朝廷。 李国瑞发了一通脾气后渐渐冷静下来,仔细琢磨着这个事,想来想硬顶是不行的,这一次看来不出点血也不可能。李国瑞打算先拖延些时日,等实在熬不过去再拿点银子出来做做样子。至于拿多少,李国瑞也想好了,多是不可能的,充其量也就几千两而已,也算给皇帝一个面子了。 但李国瑞却不知道,正当他在家中发火大骂的时候,李国瑞的庶兄李国臣却听说了这个事。 上一代武清侯李诚铭刚去世不久,李诚铭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李国瑞,一个是李国臣。 虽然李国臣是长子,可问题李国臣是李诚铭的如夫人所生,并非是嫡子,所以李诚铭去世后武清侯的爵位落到了李国瑞的手里。 没能继承家业,李国臣很是不满,平日和弟弟李国瑞的关系也不好,两人为了武清侯的财产分割还闹过好几次,只是相比已经继承爵位的李国瑞,李国臣一直处于下风,就连官府都偏向李国瑞,这让李国臣愤怒不已。 这日恰好从下人的聊天中听说了李国瑞从宫中回来后就在书房里发了火,又打又砸还骂娘得事。闻此,李国臣心中顿时一动,连忙找人打听情况,不久后就得知了崇祯皇帝找李国瑞进宫商谈借助一事。 搞明白了情况,李国臣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中突然就有了主意,他李国臣斗不过李国瑞,父亲死后的家财根本就没分到多少,这些日子被弟弟压的死死的又投诉无门,心中实在是憋屈的紧。 既然现在有了皇帝要求武清侯府借助一事,李国臣瞬间就想到了一个给自己出气的办法,你李国瑞不是不肯给自己分多的家产么?那么好,老子也不要了,不过老子没拿到也不会让你好过,得给你点好看才是。 就这样,打定主意的李国臣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皇宫,以勋亲外戚的名义求见皇帝。 李家虽已没了万历时期的地位,可毕竟作为勋亲和外戚中的佼佼者,在宫中的关系依旧深厚,而且李国臣作为先武清侯长子,崇祯皇帝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 得知李国臣求见,崇祯皇帝让王承恩带他进来,到了地方见到崇祯皇帝后,不等崇祯皇帝发问李国臣扑通一声就先跪了下来。 李国臣对崇祯皇帝说,他已听说了找武清侯府借助一事,虽然他李国臣没有袭爵,但依旧是武清侯府的一员,作为勋亲外戚,李国臣愿意和大明共患难,既然大明现在财政有难处,皇帝为此心忧,李国臣自然不会坐视旁观。 李国臣本人愿意拿出一千两银子,这银子不是借助而是直接捐献给皇帝。此外,李国臣还说,自己父亲去世前有过遗言,武清侯府留下了四十万两银子的遗产,现在这个遗产按照父亲的遗言由他李国臣和李国瑞两人各半,也就是他李国臣可以分到二十万两的遗产。 李国臣说,这二十万两银子自己也不要了,可以全部借助给朝廷,以全李家对大明的忠心。当听到李国臣一开口就是二十万两银子的时候,崇祯皇帝顿时就来了兴趣,整个人全兴奋起来。 “二十万两?你说的可是当真?” “臣不敢欺瞒陛下,臣心甘情愿把这二十万两借助给朝廷,此外,臣愿劝臣弟李国瑞也把他所得的二十万也借助给朝廷,以报皇恩。”李国臣信誓旦旦回答道,顺便还把李国瑞也拉了进来。 “好!好啊!”崇祯皇帝眉开眼笑,他没想到李国臣居然会如此忠义,他的二十万两,再加李国瑞的二十万两,这样算起来就足足有四十万两了,如果这笔银子到手就能大大缓解财政问题,而且对自己借助一事也是一个极好的开端。 想到这,崇祯皇帝很是高兴地夸赞了李国臣几句,告诉他这个事就交给他去办了,让他回去和李国瑞商议好,尽快把银子送至户部,并且还急不可待地让人通知户部,准备接手这笔银子入库。 得了崇祯皇帝的嘉奖,李国臣高高兴兴地出宫回武清侯府去了,他打的算盘很简单,就是自己得不到的你李国瑞也别想得到,借着这件事让你李国瑞吃个哑巴亏,李国瑞自以为袭爵后占了家财,一分不给自己,现在好了,这些银子你也留不下,统统给老子送户部去,他李国臣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谁让你李国瑞仗着嫡子和爵位欺负老子的? 等李国瑞知道这个情况后顿时就傻眼了,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这个庶兄会这么干。四十万两银子啊!这么大一笔钱就这么许出去了?而且许出去的不是他李国臣的钱,是他李国瑞的啊! 这气得李国瑞暴跳如雷,当场就要找李国臣拼命。可李国臣早防着这一手了,说完这事后不等李国瑞反应过来撒腿就跑,边跑还边嚷嚷说这件事皇帝已经同意了,让李国瑞自己看着办,如果不按时把银子送去户部,后果自个掂量,一时间闹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 被自己庶兄摆了一道,李国瑞瞬间坐蜡,虽他气得牙痒痒,可又不得不面对接下来面临的问题。 四十万两银子不说他拿得出拿不出,哪怕就算能拿出来李国瑞也不愿意。这样借助根本就不是他的想法,现在却给架在了半空下不来了。 无奈之下,李国瑞只能找崇祯皇帝说明情况,说自己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银子,李国臣所为根本就是打击报复自己,哪里有把不是自己的东西当着其他人的面许诺出去的?他希望崇祯皇帝能看在亲戚的份上减免一点,武清侯府真没这笔银子啊! 可崇祯皇帝却是不肯,因为他已经通知户部了,而且这个事在他看来都已决定了的。再说,李国臣也是武清侯的人,还是他李国瑞的兄长,至于他们的矛盾是武清侯内部的矛盾,这和崇祯皇帝有什么关系?既然许诺出去,就必须要做到,再加上崇祯皇帝对武清侯府也是清楚的,四十万两银子虽然不少,可以武清侯府的底蕴凑一凑还是拿得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崇祯皇帝这次借助关系重大,必须要一炮而成。武清侯府可是头一炮,这炮绝对不能哑火。哪怕他知道李国臣和李国瑞有矛盾,李国臣这么许诺也有给李国瑞挖坑的打算,但崇祯皇帝根本不管这些,只要达到目的,他们兄弟的事关自己屁事。 无奈之下,李国瑞也没了办法,只能找其他人求助,联合在京的勋贵、勋亲和外戚想办法,意图劝服崇祯皇帝收回成命,不再让武清侯府借助,或者减少借助的数额。 可这时候的崇祯皇帝已经铁了心了,非但拒绝了来说情的人,反而几次三番催促李国瑞尽快把银子拿出来交给户部,至于户部那边根本不管这个事,皇帝和勋亲的事文官们乐得看热闹,非但不同情李国瑞,还故意打着皇帝的旗号几次催促,让李国瑞苦不堪言。 李国瑞不想掏银子,既舍不得也不愿意,在没办法的情况下也不知道谁给他出了个主意,就是直接卖惨。 为了逼迫崇祯皇帝不再让武清侯府借助,李国瑞带着家人穿着破烂衣服,把家里的桌椅板凳和瓶瓶罐罐用板车拉到大街上叫卖,口口声声说因为朝廷要借助,自己实在是没钱,无奈只能卖家产凑银子。 他这个举动瞬间就成了京师的大新闻,全京师的老百姓,包括文武官员和勋贵勋亲外戚们全跑去看热闹,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几乎水泄不通,仅仅一个时辰不到,这件事就从宫外传到了宫里。 等消息传到崇祯皇帝的耳朵里时,崇祯皇帝先是一愣,接着就是勃然大怒,气得把桌上的奏折全扫落在地,一脚直接踢翻了案几。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好一个武清侯,好一个李国瑞,好!好!”崇祯皇帝咬牙切齿,大胜喊道:“王承恩!” “奴婢在!” “去!带你东厂的番子给我把李国瑞拿下!直接打入诏狱!” “皇爷,这……。” “还不快去!”见王承恩似乎要劝阻,崇祯皇帝一瞪眼厉声喝道。 王承恩不敢再说什么,领旨带人匆匆就出了宫。 ------------ 第六百零六章 兔死狐悲 李国瑞是在大街上直接被抓的,当时他正带着妻妾“卖”东西呢。 转眼间,一群凶神恶煞的东厂番子就驱散了围观人群,二话不说抓了李国瑞,当时李国瑞就傻眼了,等回过神要大喊救命,可早就有人往他嘴里塞了麻核根本喊不出声,直接就给带走。 转眼间,李国瑞下诏狱,武清侯府的众人更是被这场面吓得不轻,男的惊恐,女的哭喊,现场乱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下诏狱后,崇祯皇帝还不解气,下旨褫夺了李国瑞武清侯的爵位,当消息传到狱中,李国瑞听到后吓得脸色惨白,全身哆嗦。他怎么都没想到原本自己只是哭哭穷,想让皇帝抬抬手减免点借助的银子,可现在倒好不仅夺了他的爵位,还把他打进了诏狱。 诏狱可不是普通人呆的地方,这里不是刑部大牢,但凡进诏狱能好端端出去的人简直就是屈指可数,当年天启皇帝在位的时候,魏忠贤在诏狱中不知道关过多少朝廷大员,又有哪个能平安离开的? 进了这诏狱,这条命就不是自己的了,而且没了爵位他李国瑞就是待宰的羔羊,想到这李国瑞越想越害怕,仅仅一夜过去,本来胆子就不大的李国瑞居然在狱中活活吓死了。 “李国瑞死了?”王承恩接到消息急忙禀报崇祯皇帝,崇祯皇帝听说此事也惊愕万分。 他从来没想过要弄死李国瑞,再怎么说李国瑞也是自己的表叔,而且李国瑞的女儿还嫁给了国丈周奎的儿子也就是自己的小舅子,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李国瑞都是皇帝正儿八经的亲戚。 崇祯皇帝之所以处置李国瑞,那是因为李国瑞太不知趣,明明知道借助一事的重要性却偏偏和自己作对。哪怕李国瑞向自己低头,早点把银子拿出来借助,崇祯皇帝非但不会处置他,还会大大地奖赏他,并在其他方面给他些好处。 可偏偏李国瑞这家伙自作聪明弄出这些事来,甚至还带着家人拉着东西在大街上叫卖。这不是直接打他崇祯皇帝的脸么?而且借助一事事关重大,李国瑞这个头如果开不好,后面的借助就不可能推行下去,那么这个事就彻底没办法干了。 在这种情况下,李国瑞不帮自己还耍小聪明折腾出这些,崇祯皇帝不恼怒才怪呢,这才下令抓了李国瑞,同时夺了他武清侯的爵位,用意也不是要弄死他,打算借此敲打一下李国瑞,只要李国瑞服个软,乖乖把银子拿出来,崇祯皇帝就会放他出去,至于武清侯的爵位也会还给他。 可现在倒好,昨天刚抓了李国瑞,今天王承恩就告诉他李国瑞死了,而且是在狱中吓死的。 一时间,崇祯皇帝紧皱眉头,这事不是小事。堂堂勋亲外戚因为借助一事夺了爵还活活吓死,这事的结果已经超出了崇祯皇帝的预料,消息一旦传出去恐怕很是棘手,更关键后面带来的影响极大。 最为重要的还是借助一事,这件事刚开了头就弄成这个样子,更让崇祯皇帝心中又气又恼。如果因为李国瑞的死就打消借助的念头,这不等于自己这个当皇帝的直接打了退堂鼓么? 一旦借助不成,大明的财政怎么办?没有钱,辽东的战场怎么维持?还有各地的叛乱也未平息,这些都需要银子啊!想来想去,崇祯皇帝觉得不管李国瑞是怎么死的,这借助的事必须还要继续进行下去。李国瑞死虽然是意外,可这意外如果用好了也是件好事,能让勋贵、勋亲外戚们看看自己的决心! 当即崇祯皇帝对王承恩说李国瑞所死是畏罪自杀,先把这个罪名给定了下来,然后让王承恩去武清侯府抄家。 李国瑞虽死,爵位在死前也被夺了,可武清侯府还在。 人死债没消,哪里有这么容易过去的?既然崇祯皇帝已下定决心要借助,那么借助这个事就必须继续推行下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崇祯皇帝这回算是豁出去了,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事搞成。 “皇爷……这……。”王承恩听到崇祯皇帝的决定脸色大变,崇祯皇帝这么干太过莽撞了,虽然李国瑞已经夺爵,人也死了,可再怎么说也是勋亲外戚啊!李家不是普通人家,而且大明的勋贵、勋亲外戚都是一体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假如这时候崇祯皇帝做出些姿态,归还武清侯的爵位,再安抚一下李国瑞的儿子,这件事虽有麻烦还是可以压下去的。 可现在倒好,崇祯皇帝不仅没这么干,反而打算火上浇油直接把这个事做绝,王承恩实在是担心一旦这么干了会引起连锁反应,导致更严重的后果发生。 “朕意已决!”崇祯皇帝冷冷扫了王承恩一眼,直接道:“国家大事,哪有什么讨价还价的,瞻前顾后又能做得了什么?他李国瑞死就死了,借助一事依旧要推行下去。你现在就带人给朕抄了武清侯府,另外替朕对外放出消息,就说借助一事谁都无法阻拦,如再有不从者,当以李国瑞为戒!” “奴……奴婢遵旨……。”王承恩嘴里发苦,只能领旨。 等王承恩走后,崇祯皇帝在偏殿中冷笑几声,他的性格本就刚愎自用,从不服输,尤其是越难做的事越是要去做,更受不得半点刺激。李国瑞的事在他看来既是麻烦也是机遇,用李国瑞来敲打其他人,强行推行借助,这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当天晚上,在京师的某处。 几个人团坐着,其中一个长须男坐在首位,在他的左手边是一个微胖男,另外在坐的几人都是大明朝数得上的勋贵、勋亲外戚。 屋里没有下人服侍,早就被打发的远远了,众人神色凝重,眉头紧皱。 “武清侯府刚刚被抄了……。”一个勋贵开口说道。 这件事大家已经知道了,他们之所以会半夜聚在一起也是因为此事的缘故。 “诏狱那边传来消息,武清侯李国瑞也死了……。”那勋贵又道。 众人没有说话,依旧沉默着,见大家这副样子,这勋贵忍不住急道:“这都火上眉毛了,你们还不当事呢?今日武清侯的下场,未免明日不落到你们头上?难道诸位就不担心?” “宫中传来消息,皇帝这回已是铁了心,一意要推行借助,李国瑞虽是倒霉第一个落在皇帝手里,可大家需知我等平日再有矛盾,但实是一体,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他能如此待武清侯,接下来就能同样对待我等,等到那时候难道诸位打算直接就范?掏银子不成?” “掏银子?呵呵。”另一人冷笑道:“借助一事大伙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家财都是我等几代人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凭什么借助给朝廷?借助给户部?而且借出去的银子朝廷能还?这糊弄三岁小儿呢!眼下户部是什么情况难道不清楚?如有银子,还需什么借助?分明就是强取豪夺!” “这话说的对!”又一人把话头接过去,表情很是激动:“历朝历代从未听说过朝廷借助一事,更没听闻过因为此事皇帝逼死勋亲,还抄家的惨事。当今治国无能,财政困难,各地叛乱四起,不好好反省反而打起我等主意,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他也不想想,要不是当初我等力推他,他怎么坐上的这个皇位?又怎么当上的这个皇帝?” 这话一出顿时得到了众人的赞同,所有人你一句我一言痛骂起来。他们都是大明最尊贵的一群人,哪一个不是能直接影响到朝政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被如此欺负过? 崇祯皇帝当初上位虽是天启皇帝有遗诏,可如果没他们这些人的默许和同意,并且在关键时刻推了一把话,崇祯皇帝真能坐上这龙椅么? 现在好了,他算是当上皇帝了,可当了皇帝后居然翻脸不认人,非但不感恩还打起了他们这些人的家财算盘,意图用借助的法子从他们身上弄银子。 在坐的这些人中虽家财丰厚,手里的银子的确不少,可问题在于谁都不愿意把银子拿出来借助给朝廷,更不用说这银子一旦拿出来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朝廷根本不可能还给他们。 武清侯李国瑞都能看得明白的事,他们能看不清楚?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个事绝对不能让崇祯皇帝做成,以崇祯皇帝的性格一旦有其一就有其二,到时候再大的家业也会被无休止地“勒索”,这是所有人都无法忍受的。 “够了!”正在众人神色愤慨一个个痛骂不休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长须男子低沉喝了一声。 “说这些又有何意义?”长须男子冷冷道:“眼下武清侯府已被抄,如不尽快想法子让皇帝收回成命,那么接下来说不定就是谁了。” “诸位可不要忘记,借助一事不仅只是对勋贵勋亲外戚,以我们这位皇帝的性子一旦尝到甜头极有可能继续扩大,到时候谁都躲不过去,更无力反抗。如要解决,需马上动手才行!” ------------ 第六百零七章 九莲菩萨 这话一出众人都表示同意,大家对崇祯皇帝这个人太过了解了,以他的性子的确会这么干,等到那时候谁都躲不掉。 所以这件事必须快刀斩乱麻,抢在崇祯皇帝对下一个目标动手之前先解决掉问题,因为谁都不知道崇祯皇帝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也许是你,也许是他,更也许会是自己。 可问题在于要解决这个事不是那么容易的,就连武清侯李国瑞都落了这么一个下场,崇祯皇帝眼下又铁了心,仅凭他们这些人直接对抗能让崇祯皇帝改变决定? 一时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有什么好办法,难不成一起跑到皇帝面前去哭诉?这种做法又和李国瑞有什么区别呢? “我有一个办法!”突然,微胖男子开口道。 众人瞬间全把目光投向了他,不过微胖男子并没马上说出他的办法,而是低沉着声音道:“我这个办法有些冒险,而且仅凭我等很难做到,需再找人一起做,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法子一旦做了,我等就没回头路了。” “有法子就说!现在已没回头路了,如没了家财,我等空顶个名头还不如死了呢,有什么法子就快快道来就是。” “对对对!他既然不仁我等还顾虑什么呢?什么法子赶紧说就是。” 众人七嘴八舌催促,微胖男子见大家一副急切的模样,当即就开口把自己想到的办法说了出来。 随着微胖男子的讲述,众人先是诧异,后紧皱眉头,接着又露出了后怕的表情,可随后又想到自己的财富和皇帝的逼迫,神色又变得坚定起来。 “我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当随着第一个人表态赞同后,其余几人陆续也表态愿意这么干,而且这个法子不仅能让崇祯皇帝彻底打消借助的念头,更能借此事敲打一下崇祯皇帝,让他清醒的知道大明虽然是老朱家的大明,可同样也是他们的大明,哪怕他是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一旦逼急了大伙,大伙同样有制衡和威胁皇帝的手段。 随着众人的同意后,在烛光下大家开始就此讨论起来,以完善刚才提出的办法,力图把这件事做的稳稳妥妥水泄不漏。 直到深夜,那间房中依旧亮着烛光,这烛光几乎亮了整整一晚,等到翌日凌晨,密谋的这些人才陆续离开,按照商量后的决定各自忙活去了……。 武清侯府抄家花了三天时间,除留下部分家产给李国瑞的后人,包括李国瑞的庶兄李国臣外,大部分家财全部被崇祯皇帝弄走了。 当从王承恩处得知,一共弄到现银约五十六万两,再加上五家店铺和一千七百亩田产还有城外两处庄园的时候,崇祯皇帝顿时眉开眼笑。 这些收获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粗略计算从李国瑞处得到的差不多八十万两了,等于是当初所说四十万两的一倍。 有了这些收获,所谓的借助就有了一个很好的开端,自己手头上也能宽裕许多。在把其中四十万两现银按之前约定送去户部后,剩余部分崇祯皇帝让王承恩变现后归于自己内库。 他的内库这几年只出不进,眼下总算有了些进项,如果接下来的借助有同样的效果,那么不用多久不仅朝廷的财政问题可以解决,就连自己的内库也能再一次充裕起来。 想到这崇祯皇帝心里就一阵阵的高兴,他摩拳擦掌准备再接再厉,琢磨着下一步向谁伸手,这一次得趁热打铁才行,必须多弄点银子回来才好。 而就在崇祯皇帝盘算接下来找谁“借助”又或者找几个人同时借助的时候,突然后宫传来消息,他一向喜爱的五皇子朱慈焕得了急病,病情很是严重。 闻讯后,崇祯皇帝大惊,他急急放下手里的工作赶往田贵妃的宫中探望五皇子,到了那边就见田贵妃正以泪洗面,往日艳丽的容颜如今变得憔悴不已。 而平时活泼可爱的五皇子朱慈焕却躺在床上,本来红润的脸蛋现在变得蜡黄,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皇子如何会这样?”见此,崇祯皇帝生气喝问。 田贵妃抹着眼泪告诉崇祯皇帝,前日的时候皇子还是好端端的,能吃能跑,可昨日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病了。先是头晕,呕吐,请了太医后说是小疾,开了药服后略微好转,本以为是普通的小儿病,但没想仅过了一晚,五皇子就成这样了,她也不知怎么回事。 崇祯皇帝招来太医询问,太医叩首说之前诊脉没有问题,用药也是正常的,五皇子服了药后的确有好转,这些都有医案可查。但一夜过去,五皇子病情恶化,太医却诊治不出居然为什么会这样,而且五皇子昏迷后口中一直在说些常人听不懂的话,这让太医很是困惑,太医也判断不了情况。 听到这,崇祯皇帝心中更是冒火,好端端的五皇子得了重病,你们身为太医居然搞不明白怎么回事?难道这不是病是中了邪不成? 没想这话一出,几个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一言不发,这副反应让崇祯皇帝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背后汗毛竖立。 就在这时,伺候着五皇子的宫女突然说五皇子似乎要醒了。崇祯皇帝一听也顾不上再找太医麻烦,连忙走过去在床沿坐下,盯着的确缓缓转醒的五皇子,神色带着紧张。 “皇儿!皇儿!我是父皇啊!皇儿!” “父……父皇……。”五皇子缓缓转醒,睁开了眼睛。当他看见崇祯皇帝就在自己眼前的时候,露出了笑容。 “皇儿不怕,皇儿得了小病,好好用药,歇息几日就会好了……。”疼爱五皇子的崇祯皇帝轻声安慰道,正当他要喊太医过来给五皇子诊脉的时候,突然五皇子盯着崇祯皇帝,以他年龄根本不相符的语气开口说了一句话。 “父皇……九莲菩萨言,帝待外戚薄,将尽殇诸子……。” 这话一出,崇祯皇帝脸色大变,而一旁的田贵妃更是惊愕不已,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 “皇……皇儿……这话是谁教你说的?谁!” “父皇……。”五皇子轻声喊了崇祯皇帝一声,接着不等他继续说,晕沉沉地就睡了过去,任凭崇祯皇帝怎么呼喊也不醒来。 “皇爷……焕儿他……?”田贵妃在宫女搀扶下勉强站起,脸色惨白,说话间声音都在颤抖。 “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崇祯皇帝表情狰狞,一把就抓住田贵妃喝问。 “不是臣妾,怎么可能是臣妾?这可是我的焕儿啊!”田贵妃下意识回道。 “对……不会是你……这是我们的皇儿,不会是你……。”崇祯皇帝顿时醒悟,他怀疑谁都不会怀疑田贵妃,天下哪里有当母亲的用这种手段害自己儿子的? “是你?还是你?或者是尔等……?”凌厉的目光从一旁的宫女、太监身上扫过,这些宫女和太监吓得急忙跪下磕头,说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事,更从没和五皇子说过什么。而且昨晚五皇子病情恶化后,一直就没醒来过,直到皇帝来后才刚醒来。 如果皇帝不信,可以等五皇子再醒后询问五皇子,他们这些做奴婢的哪里有这么大胆做这等事,实在是冤枉啊! “那么是你们……?”最后,崇祯皇帝把目光投向了跪在外面的几个太医,可当见到太医们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的表情,崇祯皇帝又疑惑了,这究竟是谁教唆的五皇子说出这样的话?难道真是九莲菩萨借五皇子之口警示自己不成?要知道这九莲菩萨可是李太后的道号,难不成是早就死去的李太后对自己所为而不满迁怒于五皇子? 常言说的好,子不语怪力乱神,他崇祯是大明天子,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哪里会信这些?可五皇子的那句话就和一根针一般扎在他的心头,让崇祯皇帝又惊又恐。 崇祯皇帝心中更情愿相信这是有人教唆五皇子讲的,可一时间却无法确定究竟是谁在教唆,而从常理来判断,田贵妃宫中的宫女太监可能性是最大,那些太医也同样有嫌疑,但一时间却无法知晓究竟是哪个。 哪怕就是查出来了,崇祯皇帝觉得也绝对不是主谋,真正做这事的是他们背后的人才对。而且这句话的意思崇祯皇帝更是听的明白,直接针对他这一次因为借助向勋贵勋亲外戚下手,指责他崇祯皇帝没有善待勋贵勋亲外戚,尤其是对自己的表叔下手,这才导致天谴。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崇祯皇帝知道这是有人在搞事,而且直接搞到了他最宠爱的五皇子的头上,借五皇子之口威胁他呢。 堂堂大明天子,居然会被人如此威胁,崇祯皇帝大惊同时也有着大恐。他猛然想起了自己那位因为落水后不治而亡的兄长天启皇帝,一时间浑身惊悚,不寒而栗。 既然他们能这样对付五皇子,还教唆五皇子说这样的话,那么不等于一旦自己不收手,这些人就会用同样的办法来对付自己不成? 想到这,崇祯皇帝的身子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这颤抖一半是因为五皇子的事气的,而另一半是因为吓得,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差一点没能站稳。 ------------ 第六百零八章 皇子之殇 从田贵妃宫中回到乾清宫,崇祯皇帝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恍恍惚惚。 到了自己的偏殿,崇祯皇帝出神枯坐了好一会儿,突然站起身走到一旁,从摆在书房的一侧找了把宝剑出来,他拔出宝剑看了看其锋锐后,直接就把这把剑寄在腰间,摸着冰冷的剑鞘,崇祯皇帝这才感觉到了几分心安。 “王承恩!” “奴婢在……。”王承恩连忙回道,他刚才是跟着崇祯皇帝一起去的田贵妃宫,在一旁也听到了五皇子的那番话,当时王承恩也是吓得不轻,更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回来的一路上,王承恩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就担心崇祯皇帝一怒之下发作,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简直匪夷所思,假如崇祯皇帝任着性子继续一意孤行的话,谁都无法保证接下来还会发生些什么。 “传朕旨意,命内阁、礼部议孝和皇太后、庄妃、懿妃道号,进封五皇子朱慈焕,并让皇后、贵妃在后宫替朕设香堂,以代朕孝……。” 短短几句话,崇祯皇帝几乎是用胸口最后的一股气说出来的,等说完后他整个人有气无力坐在椅中,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王承恩听到这番旨意心中总算石头落地,崇祯皇帝能下个旨等于让了一大步,没有继续强硬的想法了,也许这件事随着崇祯皇帝的退让就能安然度过。 不过王承恩在遵旨的同时提醒了一下崇祯皇帝,那就是接下来借助一事应该怎么办。崇祯皇帝摆了摆手没有说话,但他的意思王承恩却是明白了的,崇祯皇帝准备把这事放下了。 很快这个消息就从宫中传了出去,得知崇祯皇帝的态度改变后,密谋的众人弹冠相庆,笑逐颜开。 这时候有人建议是否放过五皇子,但这个提议却被长须男子直接否了。他正色道,虽然借五皇子之事解决了借助一事,可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彻底过去,现在的崇祯皇帝只是暂时不再继续,却没有说以后完全不再实施。 而且别忘了,五皇子虽然年幼,可却已有些懂事了,虽然派人教唆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可一旦五皇子病情康复,崇祯皇帝肯定会找五皇子追问究竟是谁教唆的,到时候背后教唆的人根本就跑不掉。 哪怕是灭口,也有蛛丝马迹可循,以锦衣卫和东厂的本事要想查说不定就能把后面的人牵扯出来,一旦这样的话,他们这些人说不定也会被一一查出来。在经历了这种事后,崇祯皇帝肯定会展开报复,难道他们还能直接和皇权对抗么? 所以这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绝!五皇子是绝对不能留了,只有五皇子死了才算完。因为死人才不会开口,等五皇子死后,再用手段解决掉后患,彻底掐灭线索,到时候就算崇祯皇帝怀疑又能怀疑谁去?他们这些人才能真正安然无恙呢。 这个决定得到了大家的认可,而且情况正如长须男子所说,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绝,千万不能留下把柄,要不然所有人都会牵连进去。 就此,大伙的意见得到了统一,很快消息传进宫中,藏在宫中的人就动了手。 就在所谓的“九莲菩萨”事件出后的第二日晚,五皇子朱慈焕病情突然加重,等崇祯皇帝得到消息匆匆赶去时已晚了,当他狂奔进五皇子的房间,五皇子已在一炷香前咽下了气,小小的身躯已没了呼吸,逐渐变得冰冷。 “陛下……焕儿他……我的焕儿……我的焕儿呀……。”丧子的田贵妃哭得是死去活来,崇祯皇帝更是呆呆站着面如死灰,整个人摇摇欲坠差一点一头栽倒在地,亏得王承恩在一旁扶住,这才搀扶着他坐下。 坐在椅中,直愣愣看着已经去世的五皇子,崇祯皇帝口中也不知道喃喃在说些什么,两行眼泪情不自禁就落下,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咽呜之声。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这么狠心,他作为皇帝已经让步了,他都已经让步了啊! 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依旧没有放过自己心爱的五皇子,这么小的孩子他们怎么能下得去手呢?仅仅为了借助一事就胆敢做出谋害皇子的事来?这还是朱家的大明么?自己还是这大明的天子么? 愤怒、悔恨、无力、恐惧……无数复杂的情感在崇祯皇帝的心头回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崇祯皇帝这才回过神来,他起身环顾四周,用冰冷的目光从所有宫女和太监身上掠过,最后落在两个太医身上。 “王承恩!” “奴婢在!” “此处宫人照顾五皇子不力,以至五皇子夭折,太医无能,未能救治五皇子,朕很生气!这些人就交给你了!” “奴婢遵旨!”王承恩连忙应道,崇祯皇帝说完这句话,直接转身就走,等崇祯皇帝前脚刚走,王承恩就带人控制住了田贵妃宫中的宫女、太监包括那两位太医,任凭他们哭喊叫冤也不为动。 一个时辰后,王承恩回去复命,告知这些人他已经全部处置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听到这结果崇祯皇帝并没半点高兴,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挥了挥手让王承恩退下,一个人静静呆在偏殿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五皇子夭折,崇祯皇帝大怒之下处置了田贵妃宫中的宫人太监,还杀了两个为五皇子治病的太医,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外。 得知这样的结果,一直有些担心的众人彻底放下心来,这个结果算是不错,这些人全死光了,也表示线索彻底断了。或许崇祯皇帝自己也清楚绝对不可能挖出真正的线索来,与其做那些无用功,倒不如用这样雷霆手段来表示他的愤怒,让意图再类似出手的人有所顾及。 这样一来,也算是一种无奈的反击吧,或者是一种态度。大家心知肚明,反正目的已经达到,毕竟对方是皇帝呢,死了儿子总得让人出出气不是? 五皇子死后,崇祯皇帝情绪低落了三日,之后这才振奋起精神继续处理国家大事。 为了纪念自己这个夭折的儿子,崇祯皇帝下旨谥其为悼灵王,并上孺孝二字。原本他还想给五皇子上一个道号,不过礼部坚决反对,崇祯皇帝也是无奈只能作罢。 这事之后,崇祯皇帝在后宫的生活和以前有了改变,以前他再忙总会抽时间去皇后或者田贵妃的宫中住上几晚,享受一下夫妻之乐。可从现在起,崇祯皇帝很少再踏入后宫了,哪怕就算去也不再过夜,匆匆完事就匆匆离开,只在乾清宫休息。 就连乾清宫的太监和宫女,崇祯皇帝也让王承恩几乎换了个遍,吃食包括喝水什么的必须由王承恩亲手交接,先用过后他再用。 而那把宝剑更不离身,一直挂在他的腰间,就连睡觉的时候这把剑也会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一有风吹草动崇祯皇帝马上就能惊醒,第一个反应就是握起宝剑,仿佛只有这剑在手才有真正的安全感。 在崇祯皇帝看来,宫中没有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四处都是陌生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有些安心。 对于崇祯皇帝的习惯改变,王承恩也是无奈,只能尽力做好自己的职责,却不能多劝什么。作为宫中老人,他当然知道宫中有许多不能说也不能讲的事,许多时候他虽然对崇祯皇帝忠心耿耿,却也无法把话说的明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半个月后,崇祯皇帝的心态才渐渐恢复,等一切安定下来后,崇祯皇帝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心中却在反思这次事的得失。 为了借助一事,崇祯皇帝可谓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不仅让他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更失去了自己最宠爱的五皇子,这是崇祯皇帝根本无法忍受的。 他暂时没有能力对付那些幕后黑手,也找不出这些黑手究竟是谁。朝会时,看着下面的文武官员,还有大明勋贵勋亲外戚,崇祯皇帝越看越觉得陌生,心中更是防备之极。 朝中文武皆不可信,勋贵勋亲外戚同样也是如此,他这个皇帝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没有半点依靠,凭着这些人,大明真的还有救么?这天下还能挽回么?崇祯皇帝心中满是悲哀。 除去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还有对幕后黑手的忌惮和后怕外,崇祯皇帝最恨的人当属当初给自己出主意搞借助的薛国观了。 在他看来,这件事的起因就是因为薛国观给自己出了借助的办法,从而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如果不是薛国观,一切都不会发生,自己的五皇子也不会夭折了。 这样说起来薛国观实在是冤枉,他当时出借助这个主意分明就是崇祯皇帝逼的,而且他出主意归主意,可实施的人却不是薛国观而是崇祯皇帝。总不能把逼死李国瑞的锅直接扣到他的脑袋上了,李国瑞是崇祯皇帝自己选的,拿李国瑞下狱也是崇祯皇帝的命令,夺去他的爵位更是崇祯皇帝的旨意,薛国观什么事都没干啊! 现在好了,崇祯皇帝因为五皇子的事迁怒于薛国观,居然把责任全推到了薛国观头上,这实在是冤枉之极啊! 不等薛国观反应过来,崇祯皇帝就找了个理由一脚把薛国观先踢出了内阁,然后又夺了他的官职。接着过了没多久,崇祯皇帝指示人弹劾薛国观受贿,直接把他给抓进了诏狱,进诏狱后没几天,薛国观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里面,虽然对外宣传是薛国观畏罪自杀,可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清楚薛国观是被崇祯皇帝弄死的,死得极其冤枉。 ------------ 第六百零九章 平叛 紫禁城里发生的事所造成的后果极为深远,而在地方,大明各地的叛乱依旧在继续。 高迎祥拿下扬州后不久就打到了江都,意图通过旧江口渡过长江直取镇江。 高迎祥的目的很明确,打镇江是为了取南京,镇江向来就是江南重镇,更是南京的门户。如从北向南直接打南京,缺乏战船的高迎祥没什么把握,可如果拿下镇江再打南京把握就大多了。 正当高迎祥派手下搜集船只,准备渡江而战的时候,徐宪成的部队在高迎祥还没反应过的时候连夜赶到,击溃高迎祥在旧江口的部队,放了一把火直接烧光了他的船只。 闻讯,高迎祥大惊,他没想到徐宪成来的这么快,更没想到自己刚辛辛苦苦搜集的船只就被这把火给烧了。没了船,要渡过长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而且不仅是徐宪成来了,就连卢象升也到了,其前锋已杀到了高邮,直接截断了高迎祥北方的退路。 见情况不对,高迎祥立即改变战略,他知道继续渡江作战已不可能,眼下如果让徐宪成和卢象升的队伍全部到位,那么就对在江都的他形成了包抄之势,虽然自己这边人多,但以战斗力而言根本不是两路明军的对手,高迎祥再不走恐怕就走不成了。 高迎祥是一个非常果断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多次在官军手上逃生。当即高迎祥就做出了调整,不再打镇江,更不渡江,趁着徐宪成和卢象升的部队没有来得及合围的间隙果断向西突围。 高迎祥先派出一部分兵力去打旧江口,摆出一副要夺回旧江口的姿态。同时又派一部分兵力北上高邮,做出拦截卢象升的举动。而他的主力却毫不迟疑地往上官桥一带突围,在付出一定代价后高迎祥一路继续朝天长逃窜,接着南下六合,再向西至来安,摆出一副意图取中都的架势,实际上目标却是河南。 徐宪成和卢象升虽能打,也判断出了高迎祥行军的真正目标,但他们毕竟兵力不足,再加上客军作战指挥略有不便。而且高迎祥为了逃脱花了大本钱,果断在江都一带弃了数万流寇以掩护其行动。等到击溃这些流寇,调兵再追赶的时候,高迎祥已跑到百里之外了,两部一南一北继续追击,却始终没能追上。 高迎祥在南直隶搅得翻天覆地,更因为其兵锋接近中都,令中都留守大恐,不顾大局匆忙调动周围兵力守护中都,以防高迎祥部打到中都。 正是因为这个举动,使得中都周边的各处明军力量削弱,导致高迎祥毫无顾忌地一路西行,让徐宪成气得破口大骂,哪怕他三番五次下令各地官兵不得擅离防线,必须尽最大能力拦截高迎祥,可地方官兵包括卫所根本就不听他的指挥,哪怕徐宪成身上有崇祯皇帝的圣旨,并担任着江北总督一职,但对于他们来说这个总督只不过是临时职务,中都才是最要紧的,一旦中都丢失皇陵出了问题,就算事后抓到高迎祥也是死罪,怎么可能按照徐宪成的指挥去做呢? 无奈,徐宪成只能和卢象升继续追赶高迎祥,从南直隶一路追杀到河南境地。 因为徐宪成是暂领山东、直隶和江北总督,卢象升是湖广巡抚,他们两个无旨不得入河南作战,河南眼下是总督五省的陈奇瑜辖区,这时候的陈奇瑜因为忙于围剿张献忠部的缘故离着老远呢,哪里这么快反应过来?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高迎祥一头流窜进了河南,徐宪成和卢象升却是无能为力,只能发八百里加急一路告知朝廷,一路通知陈奇瑜在河南继续围剿高迎祥部,而他们两部只能暂时驻守河南和南直隶的交接处,以防备高迎祥杀个回马枪再转回南直隶的可能。 徐宪成和卢象升的战绩虽不错,也达到了崇祯皇帝要求保住南直隶尤其是南京的目的,但问题在于虽杀敌不少,也给高迎祥带来了极大的损失,可实际上却没能在南直隶把高迎祥给留下来。 这样的结果不能说很是遗憾,不过徐宪成也是没办法,这仗打起来束手束脚,高迎祥的部队虽战斗力不强,可人数却不少,面对十几万的流寇,徐宪成仅靠手上几千部队能打成这样已是很不容易了,尤其是地方官兵和卫所根本不听他的指挥,在阳奉阴违的情况下,把高迎祥从南直隶一路驱赶至河南算是最好的结果。 不多久,朝廷的旨意下来了。 崇祯皇帝对徐宪成和卢象升在南直隶的战绩进行了嘉奖,却没有让他们继续入河南追击的打算。 圣旨中只是让徐宪成和卢象升在南直隶做好以防高迎祥再掉头东进的准备,此外另派南直隶的兵马接替他们现在的防区,等换防之后,徐宪成临时总督的职务撤销,徐宪成就可以带兵返回山东,而卢象升也是一样,直接去湖广驻防,归于陈奇瑜部指挥。 面对这个命令,徐宪成和卢象升面面相觑,这时候让他们离开南直隶,又不入河南剿匪,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可圣旨难违,徐宪成和卢象升只能遵旨,过了没多久随着南直隶的部队接管防区后,徐宪成和卢象升依依道别,各自离去。 相比徐宪成和卢象升的情况,在陕西的孙传庭却要顺利的多。 孙传庭带着高杰部去陕西就任巡抚,高杰可算帮了他大忙了。 高杰原本就是陕西人,而且他还是流寇出身,对于陕西的情况非常了解,一路上不仅为孙传庭讲解了陕西的地形风土人情,还着重介绍了陕西流寇各部的情况。 等到达陕西的时候,孙传庭对陕西已算是颇为了解了,不仅包括陕西的局势,还有陕西流寇各部的信息。 抵达巡抚衙门,正式上任后,孙传庭就以高杰部和王荣给他的几百精兵为核心开始组建新的陕军。 大明军队中最能打的几支军队都是边军,其中关宁军和陕军是佼佼者,当然浙军和白杆军不在其内,毕竟这两支军队和其他的明军不一样,是属于募兵制,而且自浑河一战后浙军已经没了,白杆军现在也是秦良玉重建的,虽然听从朝廷调遣,却属于秦良玉的私军。 陕军的战斗力原本就不弱,三秦之地历来就是出精兵的地方,这也是各路流寇起事大多都是在陕西出现,而且屡剿不尽的缘故。 孙传庭虽是文人出身,却对军事极有天赋,而且他还是一个天生的统帅。尤其是他上任之前手中就有了高杰这样的人帮助,再加上握着一支完全听从他指挥的军队,陕军的组建很是顺利。 仅仅不到两个月,孙传庭的军队基本就成了,整支军队共有五千余人,其中核心的是高杰的部队,再加上他的亲卫,其余都是从当地招募或整编而来的陕军。 组成军队后孙传庭抓紧时间进行训练,并提拔了几个他认为可用的将领,其中就有和高杰同样从流寇投诚朝廷的白广恩,此外还有左良玉的弟弟左光先等人。 因为陕西流寇猖獗,洪承畴多次向孙传庭求援,要求孙传庭配合共同围剿流寇。孙传庭没太多的时间,只能在对队伍稍加训练后就开始了他的剿匪计划。 孙传庭以战代练,从巡抚衙门所在的西安为中心,逐步向四周开始清扫流寇,几战下来,孙传庭指挥得当,再加他的部队人数虽然不多,可战斗力却是杠杠的,此外还有火器的优势,打得几股流寇根本无法招架,只能抱头鼠窜。 孙传庭乘胜追击,联合洪承畴一举先后荡灭了蝎子块、张妙手、混天星、过天星、大天王等流寇,杀敌数万,使得陕西异常严重的流寇情况大为好转,同时孙传庭在扫荡流寇的期间也没忘记安抚地方,他以巡抚的名义下令地方尽快安置流民,恢复生产,减少地方矛盾,在这一系列的操作下,陕西的局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秩序。 孙传庭在陕西的清扫流寇的战绩传到京师,崇祯皇帝很是高兴,特意加封了孙传庭兵部尚书衔,令其再接再厉,彻底荡平陕西一地。 孙传庭接到旨意后却没有太多的兴奋,因为这时候在外人看起来孙传庭很是风光,战绩辉煌,陕西局势也大为好转,可作为陕西巡抚孙传庭却明白这仅仅只是表象,清扫流寇固然重要,可如何稳定地方更为重要,假如后者无法做到的话,前者做的再好也无济于事。 这就和治病一样,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要找到病源对症下药,彻底拔除才能恢复健康。 可现在,整个陕西的问题重重,之所以会流寇四起,那是因为天灾人祸严重,再加上朝廷的赋税压得百姓透不过气来,百姓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这才起事造反。 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哪怕孙传庭在陕西杀的流寇再多也改变不了根本,这让孙传庭忧心忡忡。 ------------ 第六百一十章 秦军 “大人!” 熟悉的声音在外响起,打断了孙传庭的沉思。 “是英吾呀,进来吧!” 话音刚落,高杰走了进来,对孙传庭抱拳行礼。 见高杰来了,孙传庭露出笑容,和蔼地招呼他坐下说话,但高杰依旧恭恭敬敬行了礼后这才入座,而且坐下后保持着军人的姿态,背脊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上。 自在平顺认识孙传庭后,高杰就跟着孙传庭到了陕西,等在陕西组成陕军(秦军)后,孙传庭对高杰颇为重用,不仅让高杰担任了他的中军,还多次把主要进攻任务交给高杰。 高杰也没辜负孙传庭的厚望,几次和流寇交战,高杰都身先士卒奋战在前,立下了不小的功劳。眼下孙传庭手里有三个最能打的将领,分别就是高杰、白广恩和左光先,其中高杰的战功可谓第一。 从王荣那边论,孙传庭和高杰还是亲戚,不过高杰这个人从来不拿这事炫耀,更从不对外说这层关系。非但如此,高杰不管是当面还是背后,对孙传庭极为尊敬,行事作风向来谨慎,时间久了孙传庭对高杰是越发信任,再加上两人的私下关系不同常人,更对他多有照顾。 “你看这个。”孙传庭从一旁取过文书,递给高杰。 高杰疑惑地接过,打开细看。原本他以为这是一份军令,但没想定睛细看后才发现这是一封朝廷的任命文书,当看清楚里面的内容后,高杰整个人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起来,刚才还荣辱不惊的神色也不由自主激动起来。 “大人,这……?”高杰抬头,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孙传庭。 “呵呵,怎么?欢喜的有些不敢相信?”孙传庭笑问道。 高杰下意识挠挠脑袋,咧嘴点头:“卑职的确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放心吧,这可是千真万确,从今日起你就是副总兵了。”孙传庭拍拍他的肩膀直接给他吃了个定心丸。 这封文书是朝廷和加封他为兵部尚书衔的圣旨一起送来的,高杰由于战功和孙传庭的保举,崇祯皇帝特意给了他一个副总兵的衔。要知道高杰之前仅仅只是游击将军,按照大明的军职,游击将军上还有参将的职务,而现在因为孙传庭的保举不仅让高杰越过了参将一职直接成了副总兵,还成为了孙传庭手下将士中军职最高的武人。 孙传庭对高杰极为赞赏,再加上两人之间还有王荣父子的那层关系,这半年来对高杰的能力和表现也有了认同,孙传庭的用人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从来不看重出身,只看重能力和忠诚,要不然孙传庭也不会如此重用高杰、白广恩这些流寇出身的将领,更委以重任了。 这一次不仅是为高杰保举,就连白广恩和左光先也分别进行了保举。高杰升副总兵,白广恩升游击将军,左光先也成了参将,三人各有晋升,其中高杰是官升得最快的,假以时日等高杰再升为总兵后,就有资格独领一军了,到时候就算在朝堂上恐怕也有一席之地了。 面对这个结果,高杰心中的欢喜自然不用多说,甚至还着无比的激动。作为一个普通人出身,高杰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如此光宗耀祖的一日,当年跟随李自成起事,投靠高迎祥,高杰只不过是因为生活艰难,给自己找一条出路罢了,可谁能想到仅仅这么短的时间,他就从一个流寇先成了朝廷命官,然后又被提拔到了副总兵的职务? 副总兵,虽是武将,可也是从二品的军职了,高杰祖辈往上数几代,都没出过一个官身,而现在自己却做到了。想到这,高杰心中澎湃,涨红着脸站起身,朝着孙传庭就跪了下去,行大礼说自己能有今天完全是孙传庭的提携,对孙传庭之恩感激不尽,但凡孙传庭所差遣,他高杰定然万死不辞,哪怕粉身碎骨也不皱下眉头。 “呵呵,无需如此,你我都是为朝廷效命,为大明效力,不必说这些。”孙传庭笑呵呵地把高杰搀扶起来,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是高兴。 高杰这个态度令他极为满意,孙传庭虽看重高杰,却不想培养出一个白眼狼出来,这一次保举高杰其实也是孙传庭对高杰的一种试探,他要看看高杰的性子是否真是自己所想的那样,还是一种掩饰,如能令他放心,那么以后对于高杰的重用会更甚,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事让他去办。 现在高杰的反应正中孙传庭下怀,这也表示孙传庭没有看错高杰。而且他们还有王荣父子的关系在,两人不仅是上下级,更是正儿八经的亲戚,自然和上常人不同。 等高杰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些后,孙传庭这才同高杰说起了正事。他告诉高杰,现在他已是副总兵了,按照朝廷的规矩军职上升,所辖的兵力也会相应增加。 眼下孙传庭的秦军总兵力在五千左右,其中高杰部一千两百人,白广恩八百人,左广先一千五百人,剩余的部队由下属的千户、百户指挥,再加上孙传庭直接领的亲卫。 孙传庭早就想扩军了,这些日子虽说他南征北战镇压了不少流寇,其中有名有号的就有好几支,可相比整个陕西而言,孙传庭的兵力实在是太少。 仅仅五千人,这么点人撒在三秦大地根本就没太多用处,哪怕有洪承畴的帮忙,这么点兵力使用起来也是左支右绌。 在孙传庭看来,秦军至少需要一万人左右才够用,至于再多不是他无法指挥,而是他没这么多银子养兵。 他虽然是陕西巡抚,可朝廷那边的军费根本就不用想,崇祯皇帝现在连辽东的军饷都在克扣,更不用谈其他地方了。 孙传庭上任的时候几乎是两手空空出的京,要不是王荣帮了他一把,不仅把高杰划归了他的部下,还给了几百精兵作为亲卫,又送了笔银子的话,孙传庭到了陕西哪里有这么快拉起队伍的?更不用说后来接连不断的胜仗了。 可就算这样,孙传庭这个巡抚手上也没什么钱,陕西这些年一直都在闹流寇,地方百姓流离失所,再加上天灾人祸,用赤地千里来形容丝毫不为过。官府连朝廷的赋税都交不起,更不用说解决灾荒的问题了,就连养兵练兵也是如此。 好不容易用王荣给他的银子拉起了这支队伍,又在之后的围剿流寇中得到了些缴获,这才让孙传庭勉强维持了下去。但这些还远远不够,说句不好听的孙传庭现在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片来花,招兵练兵要钱,安抚地方要钱,恢复生产要钱,赈灾更是要钱,钱!钱!钱!孙传庭快为银子的问题简直要疯了。 不过孙传庭是一个理智的人,他很清楚孰轻孰重,更明白他现在最重要应该先干什么。 孙传庭的打算很简单,先集中力量把整个陕西的流寇全部剿灭,这是一个前提,只有陕西没了流寇,那么他才能腾出手来治理地方,慢慢想办法恢复生产,让陕西渐渐恢复元气。 如果流寇问题不解决,后者都是扯淡,流寇的破坏力实在是太强大了,他们就和过境的蝗虫一般,走到哪里就毁了哪里,更不用说稳定陕西了。 正因为这个缘故,孙传庭在钱粮不足的情况下依旧决定扩军。而这一次高杰等人的升职也给了他正当扩军的基础,他准备让高杰独领一军,把现在高杰的人马扩大一倍,达到三千人左右的数额,至于白广恩等人也是如此,这些兵源到位后,以老带新,在后面的战争中边战边练,力图用最短的时间扫平整个陕西,解决掉流寇之患后再着手处置民政,恢复生产。 听完孙传庭的想法后,高杰丝毫没有迟疑当即表示赞同,他拍着胸脯告诉孙传庭,招兵练兵都是小事,只要孙传庭一个命令,他几天时间就能办好这事。陕西这个地方其他的不多,就是兵源多,别说区区一千多人的扩军了,哪怕就是再多几倍也没问题。相比连饭都吃不饱的老百姓,当丘八至少能保证不饿死,这等好事是当地百姓求之不得的。 孙传庭对高杰的反应很是满意,勉励了他几句后就让他下去,尽快把缺编的人员招齐,同时保证军队的战斗力,以做好即将到来的后续围剿。 等高杰走后,孙传庭分头又把白广恩等人找来,一样先把升官的文书交给对方,接着又交代了自己扩军的打算。 一时间,秦军内部各将领因为升官士气大振,随后而来的就是秦军扩军。在各部的努力下,短短几日时间就有投军的三秦百姓蜂拥而至,要不是孙传庭特意限制了扩军数量,又再三交代必须挑选家境清白的青壮入伍,其报名者依旧远超出了需求。 最终秦军从原本的五千人扩大到了一万人,各部重新调整,略微训练后就拉上了战场。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这支军队在和两股流寇的作战中表现出色,击溃其中一股,另一股彻底剿灭,就连其首领也战死当场,人头成了军功,秦军大威名赫赫。 ------------ 第六百一十一章 密信 京师,某处。 张锡钧在京师已呆了好些年了,自从天启年间来到京师后,张锡钧除了魏忠贤一党被铲除时暂时离京避祸外,一直都在京师生活。 随着这么些年过去,张锡钧无论是口音还是举止都和京师人没什么区别,而且他在京师的地位很是超然,表面上张锡钧仅仅只是一个闲散平民,除了拥有几家商铺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富贵人家,可实际上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张锡钧在有些人眼里却是一个能量极大的人。 他不仅有钱,在官场上还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甚至连内阁的几个阁老,司礼监的大太监,锦衣卫的高官,都有着交情,但凡有什么事难以解决,只要求到张锡钧那边,张锡钧肯点头帮忙,那么必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甚至有人私下说,张锡钧和当年的汪文言有些类似,出身布衣却对东林党包括朝政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当年魏忠贤为了对付东林党,首先就从汪文言处下手,因为魏忠贤很清楚汪文言的能量,只要解决了汪文言,让他吐口,那么东林党就对阉党再无秘密,也能导致东林党内部的联络因为汪文言的下狱而造成混乱。 这种说法其实魏忠贤时期就有人如此取笑张锡钧了,不过张锡钧和汪文言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张锡钧没有汪文言那么招摇,更不会像汪文言那么高调。而且在政治上,张锡钧不像汪文言旗帜鲜明地支持东林党,更把自己当成东林党的一员。张锡钧行事向来低调,交友更不论派别,不管对方是何派何党,只要入了张锡钧的眼,就能成为朋友。 而且对朋友,张锡钧更是没得说,只要能帮从不推脱,事后更不到处宣扬,也不主动接受任何人的礼物和回馈。一来二去,张锡钧的品德得到了大家的赞赏,再加上他的朋友越多,关系网越广,也让更多人希望能够结交张锡钧,其名声也渐渐传了出去。 这日,张锡钧和平日一样清晨起床,洗漱后在府中用了早饭,吃完散步去了他名下的几家铺子转了转,翻看下账本什么的,和掌柜交谈几句,接着就去了附近的茶楼饮茶或者访友。 这些年张锡钧的生活很是规律,几乎每日都是如此。除非临时有人来拜访,张锡钧才会提前回府。 但今天和平日略有不同,中午时分本应该还在外面的张锡钧突然就匆匆回来了,一进院后他就交代管家紧闭大门,但凡有人来拜访一律谢绝,就说自己是今日身子不适即可。 交代完后,张锡钧径直就进了自己的书房,到了书房里,张锡钧从靠墙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然后翻阅着这本书研墨提笔写了一封密信,等写完密信,张锡钧仔细又核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把信塞进信封里封好,然后加盖火漆。 弄完这些,张锡钧把刚才的草稿全部烧掉,等烧成灰烬后拿木棍拨看了一下,确定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这才松了口气。 做完这些,张锡钧起身拿起密信直接出了书房,到了回廊外看看左右,抬手击掌三下。 掌声刚落,也不知之前藏身在何处的一人猛然冒了出来。 “先生,有何吩咐?” “此信速送往山西,片刻都不能耽误,十万火急!” “明白!”那人双手接过信,小心放入怀中,接着一个转身就不见人影了。 张锡钧抬头看了眼天空,还未到傍晚呢,这天就已经灰蒙蒙了,天上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聚成了一团,压的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风雨欲来啊!”张锡钧轻叹了一声,眉头紧皱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几日后,山西平阳府。 亢有福作为恒通商行的大掌柜正在恒通的总行坐镇,随着恒通的发展迅猛,现在恒通商行的规模在整个山西甚至整个大明都是数得上的,尤其是恒通的钱庄已遍布山西各地,就连京师和其他省份也有分行陆续成立,如果不是因为高迎祥等流寇在各省流窜,闹得厉害的话,以恒通原本的计划早就把触角伸到大明四面八方了。 就算是如此,现在恒通的钱庄依旧遍地开花。上个月南京那边传来消息,恒通在南直隶的发展情况极好,南京的钱庄一开业就获利甚多,再加上苏杭等地的钱庄,其势头比北地更为迅猛。 不过常言说的好,出头的椽子先烂,还有一句话就是树大招风。 南直隶,或者说整个江南原本就是大明商业最发达的区域,南边的商人从实力来说丝毫不亚于晋商,再加上江南商人背后往往还有当地士绅和大族支持,情况远比北地更为复杂。 恒通要在南方打开局面,不和当地合作是不可能的,为了保险起见,恒通在南方的发展中找了些有背景的商人进行合作,这才能顺利推行发展。可就算这样,盯上这块肥肉的人依旧不少,还有不少人仗着自家的权势和背景意图进来分一杯羹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牵扯了亢有福不少精力,为了妥善解决这些问题,亢有福在自己无法抽身的情况下只能派下面得力的掌柜跑一趟南直隶,以了解具体情况,再想办法处置,实在不行的话只能上报东家也就是朱慎锥来决定了。 朱慎锥上月去了蒙古,在经历了和八旗以及察哈尔、科尔沁各部一战后,腾格尔部在草原的声望得到了巨大提升。 要知道自林丹汗起,蒙古人和后金的战争基本都是胜少败多,林丹汗最强盛的时候也要避努尔哈赤的锋芒。等到皇太极继位后,林丹汗更是被八旗兵打得落花流水,最终堂堂蒙古大汗居然被八旗兵联合察哈尔各部直接驱出了察哈尔本部,导致林丹汗最后流亡青海死在了那边。 哪怕蒙古各部对林丹汗颇有非议,尤其是那些和林丹汗关系不好,甚至被林丹汗反复打压的蒙古部落,在看见林丹汗遭遇如此下场,更客死他乡的结局后,心中依旧不是滋味。 毕竟林丹汗生前是蒙古大汗,是所有蒙古人的共主,这点就算是他的对手也是承认的。而林丹汗的遭遇也成了所有蒙古人心中的痛,却因为八旗的强大只能屈服于皇太极。 但现在腾格尔部的一战打出了蒙古人的威风,更击败了天下无敌的八旗精锐,这使得所有蒙古人为之兴奋,哪怕就是科尔沁和察哈尔各部中也有不少人因为如此战绩而感觉到骄傲,在蒙古人看来,蒙古人才是草原上的王者,才是蒙古真正的主人! 现在的腾格尔部已成为了蒙古人心目中的英雄,更是名副其实的土默特之主。战后,东边的建奴算是彻底消停了,短时间内不再有西进的意图,而朱慎锥也利用此战的胜利从战败的各部落索要了质子,再利用各部落原本的矛盾进行分化利用,为土默特的东边打造了一个屏障。 眼下草原的战火平息,腾格尔部并没有像其他蒙古部落所想的那样借这个机会大肆扩张,反而静心以归化城为基础发展起来。这个举动让蒙古各部有些看不明白,但这对于他们来说并非是坏事,草原的和平给各部落有了喘息机会,经历了这些年不断战争和天灾,各部落都损失不小,能够休养生息,是件好事。 对于土默特的发展,朱慎锥是有着计划的。草原的扩张对他来说并不是主要的,他毕竟不是蒙古人,更不是当年的林丹汗,可没有林丹汗那样再一次统一草原,恢复黄金家族荣光的想法。 土默特的势力是朱慎锥的基础,一旦无休止的扩张非但没有好处,还会分散自己的力量,更会挑起不必要的战场从而在战场中消耗。此外,朱慎锥自己也不想见到一个庞大,统一的蒙古出现,哪怕腾格尔部是属于他的儿子的部落,他也不想未来腾格尔部统一草原,他真正的目标在南方,在中原,在大明,这才是他的根本。 归化城以东是大片可耕作的土地,也是整个草原难得的农牧区域。这个优势必须利用起来,早在拿下归化城后朱慎锥就在着手办这件事了,经过一年的准备和恢复,眼下已有了初步成效。 从现在情况来看,只要继续下去,用不了几年时间土默特就有了自己稳定的粮食产地,这些粮食不仅能供应整个土默特所需,更能给朱慎锥带来极大的收益,有了足够的粮食,许多事就可以做,朱慎锥对此寄予厚望。 亢有福刚看完一本账册,提笔在一旁的白纸上记录了几个数字。放下账册,活动了下略有发酸的手腕,正当亢有福打算去取下一本账册的时候,突然外面有人敲门,说是有人求见。 原本亢有福还以为是下面的掌柜求见,他毫不在意地问了一声,可当得知的答案却不是掌柜,而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时,亢有福先是一愣,紧接着脸色一变,马上想起了什么。 他起身亲自打开门,追问来人在哪里,速速带来。片刻,对方进了屋,这个人亢有福不认识,看起来普普通通和常人没什么区别,但亢有福却知道这人的身份可不简单。 “你可是亢掌柜?” “在下正是亢有福,请问贵客可有印信?”亢有福不亢不卑反问道。 对方点点头,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件指头大小的玩意,这玩意有些类似虎符,但看起来更像是半片玉制的雕像。 亢有福接过细看,然后从从脖子上拽下一个类似的玉片,然后两者相合,两者严丝合缝不偏不倚。正面是一个闭目观音,反面却是一个开口大笑的弥陀,这玩意还是张锡钧捣鼓出来的,一共就三枚,一枚在张锡钧的手上,一枚在朱慎锥那边,还有一枚就在亢有福处。 ------------ 第六百一十二章 起火 信物核对没有问题,对方冲亢有福行了一礼,随后从怀中取出密信递上。 接过密信,亢有福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仔细查看上面的火漆,确定火漆无误后这才点点头。 “一路辛苦。”亢有福道,正打算喊人安置对方,对方却拒绝了。 “信已送至,在下自有去处,亢掌柜告辞。”对方拱手道,接着转身就走。 亢有福也不阻拦,目送对方离开,等对方的身影远去后,亢有福关上房门,顺手上了门栓,接着匆匆走到桌前坐下取出小刀挑开火漆,然后打开了这封信。 信是密写的,这种密写的法子还是朱慎锥定下来的规矩。 亢有福先看了一眼信开头的一行字,接着就从一旁的书架上找出一本书来,然后翻开书按着信中密写的内容译出。 小半个时辰后,信中内容全部译出,亢有福凝神细看后大惊,整个人更是脸色大变。 他怎么都没想到信里居然会是这样的内容,更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一时间亢有福不由得有些惊慌起来,站起身正要往外去,可刚迈了一步又停了下来,紧皱眉头凝思着。 按理说现在这个情况是必须马上汇报给朱慎锥的,可是眼下朱慎锥人在蒙古呢,就算再快从平阳赶到归化也要小半月的时间,等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思索了好一会儿,亢有福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快速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尤其是那封密信包括译出的内容更是贴身藏好,接着就开门喊来人,逐一安排下去。 蒙古,归化城。 朱慎锥和塔娜正在王海的府中陪着巧儿说话。 这个住处还是当年卜石兔手下大将的府邸,入主归化城后,这些卜石兔部贵族的府邸自然都归了朱慎锥所有,分别赐给了自己人,这处地方因为离着汗府位置最近,也就成了王海的住处。 原本王海是不想要的,可朱慎锥却强行给了他。亏得收下了这个住处,要不然后来他和巧儿成婚后还没好地方安置呢。早在王海和巧儿在大明的时候,先一步回到归化的朱慎锥就让人把这处宅子好好重新修整了下,作为他们婚后的新居,里面的装饰和用具基本都是按照大明的习惯来的,这也是考虑到巧儿至归化城后难免会有思乡之情的缘故。 巧儿来到归化城已经一年了,她在这里熟悉的很快,也没什么水土不服,毕竟山西本就属于北方,虽离草原有些距离,可气候有些类似,再加上归化城是草原唯一的大城,只要不出城住在城中,基本上和在山西没太大区别。 巧儿和王海的感情很好,两人婚后的生活甜蜜。虽说王海作为腾格尔部重要的将领时常会离开归化外出,可巧儿却从不埋怨这些,只是留守在家做好本分,等待着丈夫的归来。 塔娜因为朱慎锥的缘故对巧儿多有照顾,虽然巧儿对多了一个婶婶开始有些不习惯,而且不仅是婶婶,还有两个表弟,其中一个表弟甚至还是腾格尔部的主人,这片草原的顺义王和菊尔汗。 从开始的陌生到渐渐熟悉,又到现在的如同家人,巧儿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为了照顾她,塔娜时不时会来此处探望巧儿,或她一人,或带着腾格尔和阿古达木,或者是因为血溶于水,巧儿对这两个表弟第一次见面就有亲近感,而腾格尔他们也是如此,尤其是小大人一般的腾格尔作为家里的长子从来没有同辈的哥哥姐姐,而巧儿的出现也算是填补了他这份遗憾吧。 巧儿如今已有了身子,刚刚两个月,这消息传来让朱慎锥高兴无比,因为王海眼下不在归化城,作为叔叔和婶婶的朱慎锥他们自然要多照顾些,不仅派了医生为巧儿诊脉安胎,还时常来探望一下。 “这是从东边来的高丽参,据说和人参效果不同,有大补元气、生津安神等之用。我们女人生孩子等于走一趟鬼门关,这东西你收着,过些日子用得着。”塔娜把一个锦盒递给巧儿,巧儿却没马上接,而是朝着朱慎锥望去,直见到朱慎锥微笑冲她点头后,巧儿这才收下了塔娜的礼物。 “谢谢婶婶……。” “傻孩子,都是自家人还用得谢?”塔娜笑道,握着巧儿的手笑盈盈询问她这几日的感觉,身子有没有什么不适,要是感觉不好千万记得直说,可别自己忍着。这是她的头一胎,女人的头胎最为要紧,还说了自己当年怀腾格尔时的感受和经验。 听着塔娜的讲述,巧儿心中认真记着,对于这个婶婶她从开始的陌生到现在的熟悉也是经历了一段时日,虽然在她心里更为认可徐静秋,但对于性子直爽又大方的塔娜相处久了也不再排斥,反而隐隐有了些亲近。 见她们两人聊的开心,朱慎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这一幕是他乐于见到的。 在朱慎锥的心里,巧儿就是自己的亲闺女一般,她能幸福快乐是朱慎锥的愿望,虽然因为王海的缘故巧儿要背井离乡来到归化,如此有些对不起嫂嫂张氏,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且巧儿在这里,除了王海外,自己和塔娜还有孩子是她最亲的人,怎么可能不上心呢? 时间过的真快啊!一转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巧儿不仅长大成人和王海成婚,现在居然还有了孩子。再过八个月,巧儿和王海的孩子就要出生了,等这个孩子出生自己不得就是爷爷辈了? 想到这,朱慎锥嘴角的笑容更甚了些许,宗室的辈分不作数,可以他们家而言,自己才三十出头就成了爷爷辈,说起来还有些意外呢。 午饭是陪着巧儿一起用的,因为巧儿有孕,朱慎锥特意把城主府的大明厨子送到了这里,让巧儿更好的渡过孕期。孕妇的身子是最要紧的,而且如果吃的不好,肚子里的孩子没有营养,大人也没力气生产,这可是大事。 吃过午饭后,见巧儿神色有些疲倦,塔娜作为过来人自然知道孕妇嗜睡,让巧儿先去休息,和朱慎锥一起离开了。 出了宅子往北走不了多远就是城主府,两人回到城主府后刚坐下来,还没闲聊两句,一人匆匆来报,说是从大明那边有人送来急信。 朱慎锥一听急忙让人把信拿来,很快这封信就到了朱慎锥的手上。 拆开厚厚的信封,里面不是一封信而是三封信,其中一封信朱慎锥见了顿时凝神,因为他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的字迹和已经打开的火漆印,这分明是张锡钧的信。 至于另外两封信是亢有福的,其中一封是张锡钧密信的译件,而另一封是亢有福特意写给朱慎锥的。 先看译件,看完后朱慎锥眉头紧皱,脸色凝重。接着他继续再看亢有福的那封信,等这信看完后神色略微放松了些,但依旧脸色不是那么好看。 “怎么了?”一旁的塔娜见朱慎锥接了这信后神态有些不对劲,忍不住开口询问。 “大明那边出事了……。” “出事了?是大明朝廷?”塔娜诧异问道。 朱慎锥摇摇头,伸手向自己胸口一指:“不是朝廷,是商行,是亢有福,甚至还是我!” 听到这话,塔娜顿时瞪大了眼睛,她一时间不明白朱慎锥话里的意思,朱慎锥并没多解释,只是随手把信递给塔娜让她自己看,而他却站起身来,略有焦虑地在屋里来回走动着。 从大明送来的信内容让朱慎锥极为意外,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首先是张锡钧的密信,张锡钧的密信是给亢有福的,其实这密信也是给朱慎锥的,因为朱慎锥特意交代过,张锡钧在京师的消息传递不直接和朱慎锥发生关系,必须通过亢有福那边转递,所以这密信先到了亢有福那边,因为朱慎锥当时不在大明人在归化,亢有福这才按照朱慎锥留下的规矩先行处置。 亏得有这些提前安排,要不然麻烦就大了。因为张锡钧的密信中提到了一件重要大事,那就是京师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传出消息,有人在到处传言山西的恒通商行不仅和草原上的蒙古人有所勾结,还大肆暗中练私兵,囤积军火,意图不轨。 这些传言有鼻有眼,虽没确凿证据,但说的活灵活现。其中甚至还提到了天启年间恒通商行主持草原贸易的往事,又把恒通商行和现在在大明闹得天翻地覆的流寇联系在了一起。 此外,还有隐隐传言,说恒通的背后不仅只是商家这么简单,其中还有边军和山西宗室的影子在。就在去年的时候,草原爆发了一场大战,腾格尔部正是因为受到恒通和大明边军还有山西宗室三方面势力的支持,这才获得大胜。 在战场上,腾格尔展现出来的实力根本不是普通蒙古部落能拥有的,尤其是腾格尔部居然有着不少火器出现在战场上,此外还有一支战斗力非常强悍的步兵部队,这些以蒙古部落根本做不到,完全是因为背后有这样的支持才有可能。 ------------ 第六百一十三章 担忧 这消息是谁传出来的,又是怎么传起来的,张锡钧暂时还没查到,但张锡钧听说后立即感觉到了大不妙。 旁人也就罢了,可张锡钧是朱慎锥的人,作为朱慎锥摆在京师的一颗重要棋子,张锡钧所知的可不是一般人能晓得的。 这传言虽不完全准确,却有近半是真的,尤其是这个矛头直接指向了恒通商行和山西的宗室,更让张锡钧瞬间就吓出一身汗来。 张锡钧不敢怠慢,他知道这种传言虽刚刚出现,可用不了多少日子就会传到朝廷上甚至崇祯皇帝的耳朵里去,哪怕张锡钧在京师想办法阻拦也是阻拦不成的,这么多人的嘴,总不能把所有人嘴都封起来吧?一旦是这样的结果,那么朝廷和崇祯皇帝必然会做出反应,假如以最糟糕的情况来判断,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张锡钧毫不迟疑连忙写了密信派人送往山西,很快这密信就到了亢有福的手里。亢有福见了密信的内容后同样惊愕异常,同时也感受到了危险的来历。 因为朱慎锥不在大明,亢有福无法及时汇报,只能临时处置。亢有福在信中告诉朱慎锥,为了预防万一他已经做了安排,下令恒通商行各分行的金银物资进行秘密调动,同时转移到安全所在储存。 此外,恒通的重要人物,包括下属的核心掌柜们暂时离岗,由亢有福择地安排藏身,普通业务交给下面的二掌柜、三掌柜等来处置,至于其他方面也都做了一系列的安排,这些安排虽然不能确保出事后恒通的损失,但至少能保证恒通的根基。 不仅是这些,亢有福还做了其他安排和布置,以防止朝廷调查时顺藤摸瓜查到朱慎锥的头上,切断了可能和朱慎锥发生联系的一切渠道。等处置完后,亢有福自己也找了个理由暂时躲了起来,不再露头,以防朝廷一旦出手第一个就对他下手,只要他不落到朝廷的手里,朝廷一时间也不会查到朱慎锥的手上,而且亢有福还在信中告诉朱慎锥,自己就算到时候真走投无路的那一步,也绝对不会出卖朱慎锥,他亢有福已有心理准备,哪怕就算是死也要保住朱慎锥。 看信后的日期,离亢有福送出这封信到朱慎锥的手上已有小半月了,眼下也不知大明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更不清楚崇祯皇帝或者说大明朝廷是什么反应。 这件事的发生实在是让人太过意外,朱慎锥根本就没心理准备,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自己的老底会被人爆出来,而且是用这样的方式。 恒通商行对朱慎锥非常重要,因为恒通不仅是朱慎锥的钱袋子,更是他谋划一切的根基。可以说没有恒通,就没有今天的朱慎锥,一旦恒通没了不仅是财力上的损失,还会影响到大明包括蒙古的一切。 另外就是自己在大明的其他布置,包括妻子徐静秋、两个孩子、嫂嫂张氏和舅舅王荣,潞州卫、羊头山、赵屋岭这些基地和人员,还有在太原的姐夫周安民和他一大家子。 这还不算,还有在山东的徐宪成,在陕西的孙传庭等人,这些人不仅和朱慎锥有着亲戚关系,还有着或近或远的牵扯,他们的上位包括现在的权势背后同样有朱慎锥的暗中运作,一旦查到朱慎锥头上,接下来都会逐一暴露,一个都跑不了。 作为宗室的朱慎锥太了解皇家了,大明皇室自靖难之变后,皇室对宗室的防备是历朝历代最为严厉的,从来没有过一个朝代的皇室如此对待宗室,甚至把所有宗室以类似圈禁的法子当猪养一般。 如果仅仅只是普通的百姓造反,或者地方叛乱,皇室或许还不会有太大的担忧,因为在皇帝眼里这些叛乱是可以镇压的,就算闹的再大也影响不了大明的根基。 甚至为了平定地方,皇帝还可以允许对叛乱一方以招安的方式平息事态,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就像高杰投靠朝廷后被重要的道理一样。 不光是西北和中原区域,就连南方也是如此,福建那边的,在崇祯元年的时候朝廷就招安了大名鼎鼎的海盗头子郑芝龙,诏授海防游击,任“五虎游击将军”。 之后不久,因为郑芝龙坐镇闽海,同倭寇、荷兰人海战有功,朝廷更直接把他升为了总兵,由一个海盗头子摇身一变成为朝廷一方大员,并且手握重兵,郑芝龙的经历不能不说是个传奇。 对待反贼,皇室可以很大度地用类似的办法来处置,可如果牵涉到了宗室就完全不同了。要知道现在当皇帝的可是朱棣一系,朱棣是怎么上位的天下人都清楚,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对宗室可能造成皇权的威胁尤其重视,处置和打压更为残酷,更不会用和普通反贼一般的手段。 想到这,朱慎锥的头大如斗,突如其来的坏消息让他忧心忡忡,更心急如焚。 “怎么会这样?”这时候,塔娜已经看完了这些书信,同样也是大惊。 朱慎锥已冷静了下来,正在思索处置的办法,他摇头道:“这件事极为蹊跷,如没猜错的话,可能和辽东有关。” “辽东?你说是皇太极?” 朱慎锥神色凝重点点头,他刚才在惊愕之余就在考虑这个问题,想来想去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因为草原一战腾格尔部不仅击败了多尔衮兄弟,还因为这一战把自己最强大的一面在战场显露了出来。 尤其是战场上新军的上阵和那些火炮,这些根本就不可能是普通蒙古部落能够拥有的,而且腾格尔部的骑兵装备也相当精锐,丝毫不亚于八旗兵,要知道蒙古人根本就没这个生产能力,普通蒙古人家中连一口铁锅都能当成宝贝,何况如此精良的军械和军队呢? 多尔衮兄弟又不是傻子,皇太极更是雄才大略,从这些情况判断出一些问题来也很自然。 当时因为大战也没办法,朱慎锥其实在动用新军和火炮之前也有过顾虑,这些军队和武器在和蒙古人作战中用就用了,可和建奴作战却是不同,因为建奴不是蒙古人,皇太极也不是蒙古部落的首领,这些本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的军队和武器一旦被建奴看见,就很难掩饰。 可那时候朱慎锥也没选择,因为仅仅靠腾格尔部的普通骑兵和土默特各部的骑兵作战他没半点把握挡住多尔衮兄弟的脚步。八旗精兵可不是吃素的,林丹汗不就是这样给打败的么?而且多尔衮兄弟还调集了察哈尔和科尔沁各部组成的联军,摆出一副直接拿下土默特的架势,朱慎锥如何能大意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暴露他也必须动用杀手锏,只有击败对方才能保住腾格尔部,保住现在土默特的局势。如果这一仗败了,那么后果不堪设想,腾格尔部只有败退西走的可能,而整个土默特也将落入建奴手里。 战后朱慎锥一直在担心这个事,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却没见到建奴那边有什么动静,就连他回到大明也没听说相关的消息。时间久了,朱慎锥的心也就慢慢放了下来,他觉得这件事或许就这么给糊弄过去,皇太极大意之下没有仔细查问当时的情况。 可谁想到离上次大战已经过去一年了,京师那边突然就传出这些传闻来,而且这传闻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就连张锡钧也不清楚。所以当看完信后,朱慎锥惊愕之余同时也想到了皇太极,他觉得这件事很可能和辽东那边有关,十有八九就是辽东那边放出的风声。 “我觉得你猜的应该没错,这件事一定就是皇太极搞的鬼,要不然不会这个时候冒出来。”塔娜对朱慎锥的判断表示同意,同时忧心忡忡问朱慎锥接下来怎么办? 一旦恒通倒了,钱袋子没了,不仅是朱慎锥在大明的布局垮了一半,还会影响到草原这边。此外更重要的是如果追查到朱慎锥的头上,后果更是难以预料。 塔娜觉得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呆在草原不要回去,尽快派人把朱慎锥在大明的家眷全接过来,就连恒通的大掌柜亢有福和一些关联人员也尽快接到草原来。 只要他们到了草原就不怕了,大明再强大也管不到草原上,凭借着腾格尔部的实力,不用说现在的土默特了,就算是东进察哈尔也不在话下,而所有人也能就此安全。 损失恒通和大明的布置也是没办法的事,两害取其轻,这可以说是最合适的应对办法。假如不尽快布置,等到朝廷发动就来不及了,到时候不仅多年的准备化为乌有,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忧。 “不!”朱慎锥一口否决,正色道:“事不宜迟,我得马上回大明!” “回大明?你疯了?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塔娜惊恐睁大眼睛。 朱慎锥摇摇头,认真道:“现在回去为时不晚,如我猜的没错,就算是放出消息的皇太极也没搞明白恒通背后的人是谁,他或许隐隐知道有宗室的影子,可绝对不会猜到是我,要不然这消息也不会如此模棱两可了。” “而且以朝廷的反应也不会那么快,眼下大明四处叛乱,就算崇祯皇帝已知晓此事,准备动手查实,可仅仅动用东厂或者锦衣卫是根本不够的,必须要调动部队至山西才行。” “但你别忘了,山西锦衣卫在何人手中?如有风吹草动,姐夫必然做出反应,但现在太原那边并没传来消息,这也证明事情没到最坏的程度。” “这时候回去尚有一线生机,哪怕就是再不济也有一搏之力。如果我不回去,坐视局势恶化,到时候就太被动了,非但多年心血毁于一旦,而大明也彻底没救了,所以我必须回去,而且得马上回去!” 看着神色坚定的朱慎锥,塔娜无言以对,长久露出了一丝苦笑和深深的担忧……。 ------------ 第六百一十四章 黑手 情况紧急,朱慎锥片刻都不敢耽搁。 翌日,在把归化托付给塔娜后,朱慎锥就带着人匆匆返回了大明。 因为赶路他没有带太多的人,只是带着几十护卫,都是骑兵,一路急行到靠近长城的区域后,伪装成锦衣卫和大同的边军快速穿过边境进入了大明。 抵达大明境内,朱慎锥第一时间派人联络了在离边境不远的自己人,恒通在山西的网络遍布,再加上之前朝廷撤裁驿站后朱慎锥顺势就把许多驿站给收编了下来,作为递送消息的网点和商队中转使用。 反馈的消息让朱慎锥略微松了口气,目前朝廷似乎还没有在查这件事,也许是朝廷的反应慢,又或者那些消息还没传到崇祯皇帝的耳朵里,不管如何,这都是个好消息。 在此休息了一晚,第二日继续启程,朱慎锥一路南下赶到太原府,等到了太原后他径直就去了周安民的府邸,见到朱慎锥来了,姐姐朱秀儿极为高兴,连忙招呼他进屋,嘘寒问暖一番,还问这次怎么一个人来了?妻儿怎么没带来?她已经好久没见弟妹和侄儿了。 “姐,这次是临时有事路过探望你们,所以就没带上静秋和孩子。对了,姐夫呢?还有冲儿和斌儿呢?” “你两个外甥眼下忙着读书呢,他们也老大不小了,原本我和你姐夫商量先给冲儿说门亲事,可这小子倒好,偏偏要去考什么武举,斌儿就更不用说了,跟着他哥也起劲的很,这不都在忙着备考。说起来也奇怪,明明是武举朝廷还得考什么学问,这些日子每天中大半日都在夫子那边看书……。” “至于你姐夫眼下在衙门呢,这几天也不知道衙门那边出了什么事,早出晚归的连家都顾不上了,根本不晓得他在忙些什么。我是个妇道人家,从来也不问他的那些事,你这次来的正好,在家多住几日,我这就让人找你姐夫去,让他今天早点回来,等回来后你们兄弟好好喝一杯……。” 朱巧儿笑呵呵地说着,朱慎锥听着她的讲述一开始还没什么,可当听到周安民这些日子在衙门那边忙的很,心中咯噔一下有了很不好的预感。不过表面上却没显露出来,尤其是当朱巧儿说她派人去衙门通知姐夫时,朱慎锥只是点点头,心中却暗暗琢磨起来。 在屋里喝着茶,和姐姐聊着家里的闲话,仅仅半个时辰不到门外就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有人从大门那边进来,脚步很是急促,听到动静朱巧儿笑着说肯定是你姐夫回来了,当即站起身去迎。 朱慎锥也连忙起身,跟着姐姐出去迎,他们刚到厢房门口,就见周安民急冲冲地从回廊那边走了过来,他穿着锦衣卫的官服,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回的这么快?你可算回来了,瞧,这谁来了?”见丈夫回来,朱秀儿笑呵呵地说道,还伸手朝着朱慎锥指去。 周安民见到朱慎锥当即哈哈大笑:“听说小弟来了,我能不早点回来么?在衙门接到消息可是片刻都没耽搁呢。” “算你还记得小弟。”朱巧儿掩嘴笑着,丈夫和弟弟亲近,这是她最为高兴的事了。 “小弟,你和你姐夫先进屋聊着,我去厨房那边,今个儿给你们弄几个好菜,你们哥俩好好喝上几杯。” “谢谢姐姐了……。” “去吧去吧,这么多日子没来,你姐夫可一直惦记着你呢。”朱巧儿笑着说道,接着转身就去了前院忙活去了。 等朱巧儿的身影刚刚从回廊那边消失,刚才还满面堆笑的周安民瞬间就变了脸色,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朱慎锥的手臂急问:“你怎么这个时候来太原了?你小子不要命了?” “姐夫,进屋说!”朱慎锥神色凝重,给周安民使了个眼神,两人一起进了屋里,顺便关上了门。 入屋坐下,周安民就迫不及待问朱慎锥从哪里来,他几日前已派人去草原给他送了信,信中让他千万不要回大明,可没想到这信才刚刚送出去没多久,朱慎锥居然到了太原府。 “我是直接从归化来的,并未遇上姐夫的信使。”朱慎锥先解释了一句,接着把亢有福给他送信的事简单说了说,随后问周安民:“前天刚进长城内,到了大明境内片刻不敢耽搁就先到太原见姐夫您。对了,刚才您说给我送了信,让我不要回大明,是否亢有福说的那事有了变化?” “哎……。”周安民叹了口气,他点头道:“你猜的没错,的确出事了。几日前山西锦衣卫接到京师来的消息,京师那边让我立即调动人手控制恒通商行的人,其中就包括你的大掌柜亢有福。此外,还令山西锦衣卫密切注视晋王、永和郡王、西河郡王、庆成郡王、宁化郡王各王府动静,此外对于山西各宗室,包括镇国、辅国各将军府严密监视……。” “后者也就罢了,前者我一听就知道情况不对劲,连忙找心腹联络你,可谁知你去了草原。至于恒通那边,亢有福多日前就不知所踪,甚至他的几个重要亲信也没了踪影,恒通虽依旧营业,却只是些二掌柜、三掌柜在主持,其恒通核心人物全都不见了。” “他人不知恒通的情况,我还能不晓得?这时候京师也传来消息,我才知道居然有这样的谣言在京师那边传播,我断定此事针对的是小弟你。事关重大,我不敢掉以轻心,只能派人去草原给你送信,但没想你居然提前一步得知跑回来了。” 朱慎锥的心中一沉,他没想到崇祯皇帝和朝廷的动作会这么快,从周安民所说的情况来推论,也就是说他在接到亢有福的急信时,周安民也接到了京师锦衣卫总部来的命令,不能不说这反应的速度已经超过了当时的预料。 亏得周安民是山西锦衣卫的一把手,而且这些年在经营之下山西锦衣卫独立性很强,上上下下基本都是周安民的人。而且崇祯皇帝虽已开始动用厂卫来调查这件事,却并没有把自己当成目标,而是第一目标指向了晋王和在山西的几个郡王,最多也只包括奉国、辅国将军这些中高级宗室。 至于亢有福和恒通的核心人物,周安民暂时也没找到,或者可以说周安民故意没有尽心去找,只是做做姿态给上面一个交代罢了。毕竟周安民比谁都清楚亢有福是朱慎锥的人,而朱慎锥才是恒通真正幕后的东家,这件事分明针对的就是朱慎锥,周安民怎么可能真的出力呢? “此事知道的人有多少?”朱慎锥急忙追问。 “目前仅限于锦衣卫知晓,地方官府包括卫所都没告知。估计朝廷也有所考虑,恐怕已另有安排。不过依我猜测,这个事瞒不了多久,也许过不了几日朝廷那边就会有消息,不是派人过来就是调外兵入山西,等到那时候可就……。” “舅舅那边呢?你可送消息去了?”朱慎锥又问。 “这是自然!”周安民压低声音道:“你家眷那边我没告知,派人去草原送信的当日也派人去了潞州卫,依时间来算人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潞州卫那边舅舅得知此事后肯定会妥善做好安排,你不用担忧。” “谢谢姐夫了,让姐夫费心了。”朱慎锥感激道。 周安民摆手:“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这是自然要做的,只是我这边消息得知了晚了些,如早些安排就不用如此手忙脚乱。” 这话朱慎锥没办法回答,其实张锡钧第一时间得知消息是可以通知周安民的,但是张锡钧在京师虽最开始打着山西锦衣卫的旗号,后来因为魏忠贤的缘故还和京师的锦衣卫衙门有所瓜葛。 可随着魏忠贤的倒台,张锡钧早就在这事上做了切割,也考虑到其他情况,朱慎锥后来就不再把张锡钧和周安民放到一条线了,从而让张锡钧—亢有福成为一条线,由自己直接掌控。 这也是张锡钧和亢有福并没有通知周安民的缘故,更不用说王荣那边了。这样做固然有着好处,可也有不便的地方,如果这一次朱慎锥人在大明,那么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些措手不及,可偏偏朱慎锥当时身在归化,一时间又不可能马上得到消息,所以就造成了信息的滞后。 “对了,你既然知道此事,为何偏偏要回来?”周安民突然又问道,脸上满是不解:“这件事拖延不了多久,等朝廷的人一到必然会掀起风浪,虽说亢有福等人暂且没了下落,可恒通却还在,万一查到什么,顺藤摸瓜之下难免不会查到你的身上,何况你别忘了,在平阳可是有几个宗室跟着你的,他们一旦被牵连进去,你就瞒不住了。” “这个时候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哪怕恒通没了,只要人在就是好结果。何况草原那边你还有家业,实在不行把家眷接过去即可,何必冒如此风险回大明呢?” “不回来不成啊!”朱慎锥摇头叹道:“不仅是区区恒通,假如仅只是恒通,商行没了就没了,可问题不光如此。姐夫恐怕还不知这消息的真正的来源吧?” “怎么?还有什么说法?”周安民诧异反问。 朱慎锥也不瞒他,当即就把自己猜测告诉了周安民,周安民听后凝神细想,突然一拍大腿道:“如此就对上了,怪不得!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 “有件事你不知,前几日我刚接京师的命令,就有人悄悄往锦衣卫衙门送了举报信,信中内容直指恒通和山西宗室有关,其中还特意说明这宗室不会是晋王和其他几个郡王,而是其他宗室暗中所为,还点出了幕后者不仅拥有私军,还是之前介休范家出事的真正黑手……。” “范永斗?”朱慎锥琢磨片刻,不假思索开口就道。 周安民凝重点点头,表示极有可能是范永斗。 ------------ 第六百一十五章 搅浑 “这个混蛋!找死!” 朱慎锥重重一巴掌拍在扶手上,脸上露出杀气。 虽然之前做了介休一事,可为了避免把事扩大化,朱慎锥在派人杀掠了介休范家老宅后并没有再对范永斗下手。介休范家的事已够范永斗喝上一壶了,多年的积累毁于一旦,而且范家的人也死了不少,当初憋着的一口恶气也消了大半。 倒不是朱慎锥不想拿范永斗直接开刀,主要是考虑介休的事刚完,如果范永斗这个时候也出事,必然会被人怀疑是直接针对范家的动作,为保险起见这才留了他一命,只是让人,包括周安民把介休的事扣到了流寇头上,从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在朱慎锥看来,范家出了这样的大事,范永斗更是损失惨重,这老小子正焦头烂额呢会消停不少。而事实也是如此,范家在介休事出后低调了许多,事后虽一直在追查,但在官府的搪塞之下也不了了之,忙于其他的朱慎锥也就没再顾得上范永斗。 可现在发生的一切却让朱慎锥很是后悔,早知道如此就应该直接对范永斗下手,哪怕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直接来个斩草除根才对。 假如没有刚才周安民的那番话,朱慎锥倒没怀疑到范永斗身上,可问题在于周安民的话瞬间就让朱慎锥怀疑到了范永斗的身上,如果说大明内还有什么人一直暗中针对恒通,并且知晓一些恒通的秘密话,范永斗就是一个极有可能的人。 当初商队的遇袭,阿失帖木儿部落的叛乱,包括一些其他事的发生,朱慎锥事后查了许久,虽然线索最终被对方掐断,可朱慎锥却渐渐怀疑上了范永斗。再加上范永斗和建奴的密切联系,朱慎锥这才决定对介休范家下手。而现在,这件事的发生包括周安民所告知的消息恰恰就证明了这些所有事的背后就是范永斗干的,要不然哪里有这么巧? 所以当朱慎锥脱口说出范永斗的名字时,周安民也瞬间反应过来。如果猜的不错,这件事和范永斗有着莫大的关系,而范永斗的背后就是辽东的皇太极。 “好大的狗胆!”周安民同样脸色难看,气愤道:“当初就不应该手软,直接解决了事。一时的大意没想此人胆敢这样做?小弟,这个事你不用管了,交我来处置即可。” “姐夫,此事还是由我来吧,范永斗此人必死!我动手可比你方便许多……。”不等朱慎锥把话说完,周安民一摆手道:“这个事由我来做,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何况这姓范的敢如此,就得承受后果。这件事官面出手更妥当些,呵呵,现在京师那边不是让我严查此事么?正好,借这个由头把范家连根拔起,让这老小子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朱慎锥眼睛顿时一亮,急忙问周安民打算用什么办法。周安民也不瞒朱慎锥,当即就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 周安民说这个事做起来简单,范永斗往恒通和朱慎锥这边泼脏水,那么他就能借力打力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朝廷在严查此事,目标直指恒通和山西的宗室,既然皇帝都已经发了话,周安民作为山西锦衣卫的一把手不查是不可能的,非但要查,还要给上面一个交代。 周安民准备借这个机会大张旗鼓地查,利用锦衣卫职权先打压山西的宗室,包括晋王府和其他几个郡王,至于奉国、辅国这些将军也是一样,闹的大一些,顺势折腾一下这些宗室,最好再查出点问题来抓上几个,把整个声势给造起来再说。 反正这些高级宗室屁股下面都不干净,虽然大明的宗室限制极严,但宗室毕竟是宗室,特权还是有的,再加上住在封地出不去,许多宗室的心理本就有问题,平日里巧取豪夺甚至欺男霸女可没少干,而且那些宗室身边的人,比如长史、管家包括太监之类仗着宗室的背景没少招摇,如要细查问题多了去了。 把这个事闹起来,逼一逼这些宗室,尤其是晋王府和几个郡王府,让他们和朝廷去打擂台。顺手再把脏水泼到介休范家,也就是范永斗的身上。 范家作为山西有名的晋商,自然不可能不勾结山西地方官员包括宗室王府的,这些证据锦衣卫早就有了。而且范永斗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净,当初跟着袁崇焕的弟弟袁崇煜大肆往辽东走私,可是赚取了大量财物。 袁崇焕倒台后,袁崇煜出海不知所踪,辽东的走私生意就全部落到了范永斗的手中。眼下范永斗可是向辽东走私最大的商人,更是皇太极的座上客。 这也恰恰是周安民可以利用的,他可以直接把关注恒通的目光转移到范永斗的身上。作为山西著名的晋商大家,不仅和宗室包括官府勾勾搭搭,又和辽东皇太极眉来眼去,暗中大量走私,那么养些私兵什么的不很自然么? 如果运作的好,不仅能把朝廷的目标从恒通和朱慎锥身上转移出去,而且还能让范永斗背起这个黑锅来。范永斗这老小子不是算计的不错么?他自以为做的隐秘,看恰恰因为告密的缘故露出了狐狸尾巴,只要拿到人证物证,就此上报朝廷,以崇祯皇帝的性格必然勃然大怒,尤其是范家和建奴的那些事更不可能饶得了他,到时候范永斗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个办法不错!”朱慎锥当即大赞。 周安民这么多年的锦衣卫没白干,短短这么点时间就想到了这个法子,不仅是借力打力,还能祸水东引,哪怕无法彻底解决恒通的危机,至少也能转移目标,减轻恒通方面的压力。 在回大明的路上朱慎锥就考虑过最坏的后果了,如果真的解决不了目前的问题,那么朱慎锥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提前发动。 虽说提前发动不在朱慎锥的计划之内,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总比坐以待毙更好些吧?而且朱慎锥和高迎祥等人不同,他谋划多年隐藏着的实力可是不弱,哪怕最终不成,朱慎锥还有草原的一条退路呢,在这种时候也顾不上太多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可现在周安民提出的建议让他看到了另一个解决问题办法,这个办法虽有些让人意外,可细想之下也不算差,尤其是如能借机会弄死范永斗,彻底灭掉范家,也算是出一口恶气了。 而且运作的好,说不定还能洗脱恒通的嫌疑,让这件事就这么安然过去。假如是这么一个结果,那么朱慎锥就没必要提前发动,继续蛰伏以待更好的时机。 哪怕就算不成,也能拖延时间,不至于过早发动准备不足。 当即两人就此商议了起来,你一句我一言,很快就确定下来这么干,把范永斗抛出来当这个替死鬼,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了姐夫,如你出手对付宗室,能做到哪一步?”朱慎锥突然问道。 “怎么?你又有何打算?”周安民听出了朱慎锥话外的意思,眯着眼反问。 朱慎锥笑笑道:“既然要让宗室和朝廷打擂台,就得让宗室感受到威胁,甚至气急败坏才成。假如仅仅只是不痛不痒的几招,宗室这边忍气吞声效果可就不怎么样了。” 周安民凝神细思,默默点头:“这说起来也有理,不过对宗室动手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得仔细琢磨琢磨怎么做更妥当些,这样吧,这个事等京师那边的人来了后再办,如能把京师的大人也拉进来,把握就大许多了。” “那就拜托姐夫了。”朱慎锥笑呵呵地拱手道。 周安民大乐,摇头道:“小事而已,小弟,如我猜的没错,你这么做也有其他打算吧?” 朱慎锥笑而不语,周安民心中更有了数,他已明白朱慎锥想干嘛了,不过这样做也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还是好事,他周安民更不会有半点心理负担。 当天晚上,朱慎锥就住在了周安民的府中,但躺在床上的他却没入眠,喝了酒后头脑反而更清晰了许多。 他细细思索着今日和周安民的谋划,还有后续的一些安排,盘算着一切可能发生的变化和解决方案。 过了许久,朱慎锥这才打好腹稿,安心睡了过去。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清晨了,起身洗漱完毕,朱慎锥就去见了周安民,和周安民又谈了许久。 周安民的判断没错,朱慎锥抵达太原的第三日京师那边就派了人来,来的人不仅有锦衣卫的都督同知吴孟明,还有一个太监同行,这太监居然是尚膳监掌印太监杜勋,杜勋此人虽不如王承恩和曹化淳在宫中地位高,也不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但作为尚膳监掌印太监,他却是崇祯皇帝最为信任的太监之一。 毕竟尚膳监是十二监之一,掌皇帝及宫廷膳食及筵宴等事,等于皇帝入口的吃食都是由杜勋负责,如果不是亲信太监根本坐不上这个位置,尤其像崇祯皇帝这种疑心病极重的人。 ------------ 第六百一十六章 中旨 自魏忠贤倒台后,之前的指挥使田尔耕被处死,锦衣卫大换血,接替田尔耕的是骆思恭之子骆养性。 相比其父骆思恭,骆养性这人还算不错,不仅为人正直,更对崇祯皇帝忠心耿耿。可惜的是崇祯皇帝上台后就处置了魏忠贤,同时也打压了厂卫,当了皇帝的他对任何人都缺乏信任度,再加上东林党等人的蛊惑,如今锦衣卫的实力已大不如从前,而骆养性的性子也不强硬,比较绵软,也导致了现在的锦衣卫存在感远不如天启年间。 可就算这样锦衣卫依旧是锦衣卫,是天子的爪牙。这一次事关重大,崇祯皇帝不仅派出了锦衣卫还派出了亲信太监前来山西调查此事,除去锦衣卫都督同知吴孟明和尚膳监掌印太监杜勋外,崇祯皇帝为保险起见还调动了一支军队,这支军队就是之前在高迎祥手里吃了败仗的左良玉部,令其入山西以防不测。 周安民是山西锦衣卫的一把手,但他不仅是实领千户所的镇抚使,身上还有着指挥佥事的职衔。早在田尔耕时期,如果不是周安民死活不肯去京师任职,以他在锦衣卫的老资格都当指挥同知了。 不过福祸相依,魏忠贤倒台后,阉党一脉被清算,周安民虽和魏忠贤、田尔耕有些牵扯,可毕竟不属于真正的阉党,而且因为边境关贸事,后来田尔耕眼红收益派人夺了这个差事,周安民顺势而退,从这点来说周安民实际上是被田尔耕打压过的。 之后张锡钧运作,再加上使了银子的缘故,朝廷清理阉党没有影响到周安民身上,这也是周安民一直安然呆在山西依旧执掌山西锦衣卫的缘故。当吴孟明抵达太原后,哪怕吴孟明的官职要比周安民高,可对这个“老前辈”吴孟明还很是客气的。 早就知道京师那边要来人,周安民提前做好了安排,亲自带部下迎接。 双方见了面寒暄了几句,周安民请两人入锦衣卫衙门,按照官职应该是吴孟明第一,可吴孟明哪里敢走在杜勋的前头?周安民就更不用说,略微谦让了下,杜勋在前,周安民和吴孟明左右陪同,三人进了衙门。 依次入座,让人上了茶,挥退左右。 “周大人,此次咱家奉旨前来所为何事,想来周大人已经知晓,不知周大人这几日所查如何呀?”杜勋坐在主位,开口就问道。 “回公公……。”周安民起身拱手道:“卑职接到京师递来的消息后片刻不敢耽误,连夜就做了布置,卑职已派人……。” 周安民毕恭毕敬把自己的布置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边说边留意着杜勋和吴孟明的表情。这些布置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丝毫不差,锦衣卫做事都有记录,而且山西这边虽说周安民一手掌控,手下基本也都是他的人,可锦衣卫这样的组织他不可能没有任何漏洞,因为谁都不知道山西锦衣卫衙门中是否有北镇抚司的探子在,又或者京师派来眼线。 先交代完了自己的布置,随后又把锦衣卫内部下令的记录拿出来给两人看。这两人听着也没太多反应,就连看那些记录也是心不在焉,只是简单翻阅了下了事。 “周大人辛苦了……。” “不敢,这是卑职的本分。” “既然周大人已做了安排,咱家自然是信周大人的,不过咱家出京之前皇爷特意交代,此事重大,必得查个水落石出,不知周大人眼下查到了些什么?” “回公公,晋王府和其他郡王府包括奉国、辅国将军府卑职已做了严密布置,但要盘查宗室,卑职虽是锦衣卫如无旨也无这个权限,只能待公公来后再做安排。不过公公,恒通商行那边卑职已有行动,这几日已抓了恒通商行的重要人物,正在拷问核实……。” 听到这,杜勋打断问道:“可问出些什么?” 周安民摇摇头:“卑职花了不少力气,却暂未有结果,根据卑职拷问的消息得知,恒通虽和宗室有商业方面的联系,但都是寻常的来往罢了。公公也知道,这商人都是见利忘义之徒,为了做买卖无所不为其用,拉拢地方官员,打点宗室王府,是很自然的,山西地贫田少,出产不多,民间行商却是不少,自太祖年间朝廷就有鼓励晋商以盐引法充实九边之策,二百多年下来,已成惯例。” 杜勋皱起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一旁的吴孟明开口询问:“恒通商行的大掌柜亢有福可已抓到?” “卑职惭愧,未能抓获……。” “没有?”吴孟明瞪大眼睛。 周安民点头道:“卑职接到消息后就派人去了,但卑职的人到了平阳这才得知亢有福早在半月前就不知所踪,询问恒通的其他掌柜,都说亢有福半月前有事外出,谁都不知去了哪里,卑职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杜勋和吴孟明交换了下眼神,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亢有福是恒通的大掌柜,据传在亢有福背后还有宗室的影子,而这件事事关重大,要不然崇祯皇帝也不会派他们来山西核查。 可偏偏在锦衣卫动手之前亢有福就没了踪影,这也太过巧合了,而且从时间来推论是在半个月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不等于在京师的消息刚刚传开的时候亢有福在山西就得知了此事,感觉到情况不妙畏罪潜逃了? 亢有福一个商人,是怎么如此快得知消息的?又如此果断做出了潜逃的决定?这其中不由得让人深思呀。 无论是杜勋还是吴孟明都不是普通人,能做到他们位置的哪个肚子里没有弯弯绕绕?而且大明官场的那些破事,包括宗室的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事,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只不过嘴上不说罢了。 如果猜的没错,肯定是有人提前向亢有福通风报信,这才导致亢有福没了踪影。现在亢有福不见了,这件事要查起来难度就大了,原本他们打算从亢有福身上挖,不管用什么办法撬开亢有福的嘴,只要亢有福开了口,那么背后的人是谁就一目了然,而且其他情况也能全部搞清楚。 但现在亢有福没了,这条路就被堵死了,至于抓到的恒通其他掌柜什么的,无非都是些小人物罢了。如果他们知晓内幕,亢有福潜逃时绝对不可能把他们留下,既然留下了他们,这些人也落到了锦衣卫的手里,也就表示这些人并没什么作用,哪怕再花大力气也问不出什么来。 这点两人心中都是很清楚的,想到这不由得全皱起了眉头。 “公公,吴大人。”周安民见他们不吭声,拱手继续道:“卑职已让人仔细追查亢有福的下落了,不过卑职觉得亢有福既然跑了,想要找到恐怕不会那么容易,而且恒通的买卖不小,不仅在大明,在草原那边也有商道,一旦亢有福提前乔装潜行,向北去了蒙古,再寻到他就难了。” 一时间面面相觑,杜勋和吴孟明知道周安民说的很有道理,普通人要抓回来或许不难,可像亢有福这样的人物难度极大。而且他们出京之前也了解过恒通的情况,恒通现在是晋商中赫赫有名的大商号,就连京师也有恒通的钱庄在呢,亢有福作为大掌柜,其能耐自然是不小的。 假如真的要藏,甚至躲到了蒙古去,找到亢有福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可找不到亢有福,崇祯皇帝交代下来的差事又怎么办?他们这一次出京就是为了这个事,对于这件事崇祯皇帝尤其上心,就连正在围剿的高迎祥也顾不上,特意调动左良玉部配合他们行动,假如无功而返,以崇祯皇帝的性子绝对饶不了他们。 当即两人追问周安民除了亢有福外,还有什么可用的信息,或者说查到了什么眉目没有。 周安民告诉他们,自己虽然怀疑宗室,包括晋王府和其他郡王府、将军府和恒通有所联系,可就和自己之前说的那样,锦衣卫职权有限,对老百姓甚至官员都有特权,可对宗室在没有旨意的情况下只能以监视和暗中查探为手段,其他的办法一律都没可能使用。 “依你的意思,亢有福潜逃,只能从宗室处入手核查?”杜勋反问道。 周安民点头道:“卑职想不出第二个办法,是否要如此做,还请公公示下。” 杜勋默默点头,他给了吴孟明一个眼神,吴孟明点头表示同意,看来他们的想法是一致的。 “周安民!” “卑职在!” 杜勋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卷黄娟,展开道:“陛下中旨!” “臣,周安民接旨……。”周安民连忙冲着杜勋跪倒,叩拜喊道。 杜勋也不啰嗦,直接展开中旨就读了起来,这是出京时崇祯皇帝给他的,让杜勋带锦衣卫严查山西一事,必须要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如牵涉到宗室,崇祯皇帝还给了便宜行事的特权。 宣读完旨意,周安民山呼万岁再叩首,随后这才在吴孟明的搀扶下起身。起身后,周安民拍着胸脯保证,既然陛下已有旨意,山西锦衣卫自然听从陛下安排,这件事无论牵扯到哪个宗室,锦衣卫都不会手软,必然为陛下查明白一切,不负陛下嘱托。 见周安民这个态度,杜勋很是满意,当即勉励了几句让他重新入座,随后继续交谈起了,所谈之事无非就是接下来怎么做,周安民的回答有理有据,思路清晰,让杜勋很是高兴。 ------------ 第六百一十七章 夜访 当日周安民为两人接风,宴毕后把他们安顿了下来。由于有些晚了,周安民没有回家,直接住在了锦衣卫衙门,洗漱完毕,正当周安民打算歇下的时候,有人来敲门,开门一看居然是吴孟明。 “吴大人!” “周兄!” “这么晚了,吴大人怎么……?”周安民略有诧异问道。 这吴孟明刚才不是送他去歇息了么?怎么一转眼功夫跑自己这边来了?半夜三更的还是一个人? “夜深却有些睡不着,突觉得有些口渴,如周兄不弃,小弟来讨杯水喝如何?”吴孟明笑着问道。 周安民也笑了起来,半夜三更跑自己这边来讨水喝,这理由实在有些离谱,不过周安民并没拒绝,而是打开门请他进来。 吴孟明进了屋,目光环顾一周,随后大大方方地就坐了起来。周安民也没了白日的谨慎和拘束,在他的对面也坐了起来,桌上摆着茶壶,茶壶里有水,但两人都没去碰这个茶壶。 “当年之事一直没有感谢周兄,小弟这次来山西总算了却了心愿,多谢周兄为小弟仗义执言,这才令小弟逃脱大难。” “吴大人……。”周安民刚开口,吴孟明就打断了他:“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客气,而且如没周兄当年出手相助,小弟哪有今日?私下见面,不必如此称呼,直呼小弟文征即可。” 周安民顿时笑了起来,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托大喊一声文征贤弟了。” “哈哈,这是自然,如此听得亲切。”吴孟明很是高兴,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更轻松了几分。 说起吴孟明和周安民,他们两人之前就认识,虽说交往只是寥寥几次,而且还是很久以前了。不过周安民对吴孟明却有恩,如果不是周安民当年帮了吴孟明一把,说不定吴孟明早就不在人世了。 那还是天启年间的时候,吴孟明还是锦衣卫千户,因为一件小事得罪了许显纯,许显纯这人睚眦必报,是个典型的小人,也是一个酷吏。魏忠贤上台后,许显纯搭上了田尔耕的路子,又通过田尔耕讨到了魏忠贤的欢心,摇身一变成了魏忠贤的干儿子。 有了后台,许显纯是小人得志,没多久就成了锦衣卫的二把手,地位仅次于田尔耕。 等到大权在握,许显纯记起了吴孟明得罪他的往事,为报复直接捏造了一个藏匿亡命之徒的罪名把吴孟明夺职下狱,严刑拷打意图至他死地。亏得当初吴孟明的家人到处求助,通过关系求到周安民,周安民和吴孟明虽只见过几面,但当时却出手帮了他一把,通过田尔耕的关系把吴孟明从狱中捞了出来。 出狱后,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吴孟明在家中休养了半年才算是保住了性命,可官却当不成了,只能回乡辟祸。等到崇祯皇帝上台后清算阉党,对锦衣卫内部进行清理,因为吴孟明本就是锦衣卫千户,又受过许显纯的迫害,自然而然就受到了起复,从而重新回到了锦衣卫,还升了官。 几年下来,吴孟明做到了指挥同知的职务,这个职务和当年的许显纯相当,属于锦衣卫的二把手。常言说好,救命之恩大于天,虽说吴孟明也不算什么好人,可却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这一次崇祯皇帝要调查山西之事,得知情况后吴孟明主动请缨前来山西,也是想着能借此机会报恩周安民的打算。 “周兄当年救命之恩,小弟没齿难忘……。” “这等话就不用再说了。”周安民摆手道:“当年出手我本就没想着有什么回报,你也不必记在心中。何况贤弟是有福之人,常言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眼下贤弟深受陛下重用,已官至指挥同知,是愚兄的上官,更不必再说这些。” 吴孟明心中感动,握住周安民的手用力道:“虽是如此,但没有周兄哪里有今日的我,不瞒周兄,此次前来山西是小弟主动求来的差事,就担心周兄一个不慎做错了事,如周兄有点闪失,小弟心中何忍呢。” “贤弟有心了,愚兄感激不尽。”周安民同样感动道。 两人相互感慨一番,吴孟明这才说出自己的来意。相比周安民,他从京师过来更清楚这件事的重大,而且这件事一个不小心就会惹出大麻烦来,而周安民是山西锦衣卫的一把手,以崇祯皇帝的性格脾气,一旦事闹大了,为了平息后果,崇祯皇帝可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 今日白天,周安民说亢有福失踪,眼下没办法从恒通这边继续查下去,唯一可行的就是从宗室这边往下查。而杜勋当即就拿出了崇祯皇帝的中旨,中旨中说的明明白白,给山西锦衣卫便宜行事的权利,也就是为了查清楚这事,崇祯皇帝已默许锦衣卫可以对宗室直接动用手段。 因为杜勋在,吴孟明许多话不能说,只能在一旁看着。等到酒宴后各自回去歇息,吴孟明这才悄悄前来找周安民,其目的正是这件事。 吴孟明担心周安民如果真按照崇祯皇帝的意思对宗室动用手段的话恐怕有想象不到的后果,虽然这件事牵扯到宗室,可毕竟是那位宗室却没任何眉目,尤其是如今晋王和其他郡王包括一些将军府都在监视之下,一旦动手这个打击面实在是太大了,影响也是不小。 虽说大明皇室对宗室的态度一直极为防备,可毕竟宗室和皇室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大家都是老朱家的人,有些事就算是皇室也不敢做的太过分,毕竟要考虑大明所有宗室的感受。 这个事接下来如果继续查,而且严查到宗室身上动用了手段,查出来结果还算好,假如没有确凿的证据麻烦可是不小。何况现在就连真正的目标也不清楚,万一周安民真的按照崇祯的意思去办,头脑发热对宗室动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天下宗室可不是吃素的,哪怕现在的宗室已没了权利,但影响力依旧还在。一旦大闹起来,宗室找皇帝讨要一个说法,崇祯皇帝会怎么做呢?周安民的处境可谓极是凶险啊! “贤弟,这可是陛下的中旨,我等按中旨办事总没错吧?”周安民疑惑问道。 “周兄,你都说了是中旨了。”见周安民似乎没明白过来,吴孟明苦笑道:“你久在地方未在京师,许多事不清楚也是自然的,这中旨并非经内阁下发,直接出于大内,从法理来说是有缺的。” “假如无事自然没什么手尾,可一旦出点事,朝廷那边可不会认这个中旨。而且周兄,你可听说过前些时日的薛国观事否?小弟怕就怕万一到时候周兄成了第二个薛国观,当了替死鬼啊!” 周安民一愣,顿时明白过来吴孟明话里的意思,心中更对吴孟明很是感动。 他当年只是顺手帮了吴孟明一把,但没想吴孟明今日会和自己掏心掏肺说这些话。作为锦衣卫的二把手,吴孟明能和自己说这些不仅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还做出了要力保自己的态度,哪怕吴孟明并算不上真正的好人,可仅凭今天这番话,周安民也得承他的情。 薛国观的事周安民如何不知道?这可是近年来唯一一个被崇祯皇帝弄死的在职阁老,而且是用有些下作的手段给弄死的。 说起薛国观也算是倒霉加冤枉,明明是崇祯皇帝逼着他要出主意,无奈之下薛国观给崇祯皇帝出了个借助的法子来解决财政问题。 这个办法其实并没有错,错就错在崇祯皇帝自己的实施之上,先是挑选错了目标,接着又下手过猛逼死了李国瑞,而李国瑞死后,崇祯皇帝还借此抄了他的家,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之后五皇子离奇死亡,更让崇祯皇帝后怕之余突然改变了想法,假如当时崇祯皇帝继续强硬下去也就罢了,可偏偏他在最初的强硬后又突然软了,甚至为了平息事端不惜把薛国观抛出来当了替罪羊,最终在诏狱中弄死了薛国观,导致堂堂内阁阁老死的不明不白。 就连阁老都能这样,周安民一个区区的锦衣卫官员又算得了什么呢?别看现在崇祯皇帝又是派太监又是派锦衣卫,还调动军队大张旗鼓地来山西查案,可一旦在接下来的查案过程中把这些宗室给牵连进去,闹得宗室群起沸腾不可开交的话,为了给天下宗室一个交代,崇祯皇帝必然再一次甩锅,而这次倒霉的人首当其冲就是周安民了。 其实吴孟明所说的周安民心里全清楚,他哪里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呢?可这恰恰也是他的目的所在,通过一系列的手段把这件事闹大,从而让恒通包括朱慎锥顺利脱身。 这是他和朱慎锥早就商量好的计划,就算事后崇祯皇帝追究责任周安民也不怕。他可不是薛国观,哪里可能束手就擒?到时候大不了提前跑路,带着家人去蒙古,崇祯皇帝总不能派人去蒙古把他抓回京师吧? 不过这些话是不能和吴孟明说的,更不可能让吴孟明知道。但今日吴孟明能冒风险私下来提醒自己,无论如何这个情记在心里,他可不想就此坑了吴孟明。 想到这,周安民心中突然一动有了主意,既然吴孟明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倒不如把原来的计划略微改变一下。只要吴孟明能配合他,计划的改动非但不会出问题,说不定更能天衣无缝,相比之下反而是件好事呢。 ------------ 第六百一十八章 小人 “今日多亏贤弟提醒,要不然行差一步愚兄麻烦可就大了,谢过贤弟。”周安民起身向吴孟明行礼道谢,吴孟明连忙一把拦住:“周兄不必如此,周兄本就与我有大恩在前,我是自然要为周兄着想才是。” 两人客气一番,这才作罢。 等再坐下后,吴孟明直接对周安民说这件事办起来很不容易,希望周安民能够谨慎,千万千万不要做的太火,以免到时候成了崇祯皇帝的替罪羊。 “愚兄明白。”周安民点头道,接着又皱眉道:“不过此事也不能不做,眼下陛下派了贤弟陪同中官来此,还下了中旨,不做也不成呀。” 吴孟明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这件事怎么也得查出点什么来,要不然崇祯皇帝那边没办法交代。他又担心周安民查的太过,导致后面的情况不可收拾,实在是有些两难。 “做还是自然要做的,不过……周兄眼下可查到了些什么?”吴孟明突然问道。 周安民略有沉咛,他白日的时候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可如今吴孟明又问意味着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作为锦衣卫的老人,吴孟明可是世袭千户,太过了解锦衣卫里的那些事了。 锦衣卫出手从来不落空,更何况周安民这样在山西扎根多年的实力派?虽说恒通的亢有福没有抓到,但自从京师把命令下达到山西至今也有小半月了,以周安民的能力多少总能有所收获。而当着杜勋的面周安民藏着一手是很自然的,这是很寻常的做法,总不能把所有的底牌全部亮出来,要不然许多活就没法子干了。 苦笑了一声,周安民对吴孟明道:“看来还是瞒不住贤弟呀。” “那么说周兄还真的查出些眉目了?” “这个……。”周安民有些迟疑。 “周兄,此事可是事关重大,如周兄信我还请告知,也好让我替周兄谋划一下,以免周兄不慎行错啊!当然,如周兄不想说也无关系,今日就当我未来就是……。” “贤弟这说的哪里话,我还能不信贤弟?”吴孟明这么说,周安民连忙摇头,叹了口气这才道:“贤弟猜的没错,这些时日的确查到了些东西,不过所查的却和传言略有出入,这也是愚兄白日未讲的缘故。” “出入?什么出入?”吴孟明追问。 周安民也不说话,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架,在书架上摸索了片刻取出一个木盒来,木盒上有把锁,锁是锁着的。 把木盒放下,周安民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锁,吴孟明探头一看,里面装着的是厚厚一叠纸张。 “这些是……?” “这就是愚兄所查到的东西了,贤弟看完就知晓了。”周安民指着说道。 吴孟明神色凝重,他先看了一眼周安民,这才把目光又落到这叠纸上,接着伸手取过木盒从里面拿起纸就着一旁的烛光翻看。 起初吴孟明的表情还算平常,可很快他的脸色就有些变了,等看到一半的时候,吴孟明神色中的惊愕再也掩饰不住,忍不住抬头就问周安民。 “这些当真?” “自然是当真!”周安民斩钉截铁道:“如无实据我如何能给贤弟看?如此大事更不敢弄虚作假,如贤弟不信可以派人再查。” 吴孟明不再说话,他继续往下看,片刻后把这些东西全部看完,眉头紧皱。 “既然周兄查到了这些,那么恒通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周安民摇头道:“如今恒通的大掌柜亢有福失踪,始终未能有下落,究竟是死是活也无半点消息。而且山西这边的情况又比较复杂,具体究竟如何还需详查才是,或许恒通和此事有关,也或是有掩人耳目可能,可除眼下查实的那些外,并未有查到恒通有这些所为。” 说着,周安民往那个木盒指了指。吴孟明没有说话,只是凝神细思,片刻后这才道:“这倒有些出人意料,周兄接下来如何打算?” “这也是我现在为难的。”周安民也不瞒吴孟明,坦率说道:“原本是要追查恒通和其幕后主使,可谁想却查到了这些,今日杜公公说的清楚,此事陛下极为重视,还特意为此下了中旨。这接下来究竟如何做,愚兄一时间也没了方寸,还请贤弟教我。” “这……。”吴孟明思索了下道:“食君之禄当行忠君之事,我等本就是锦衣卫,天子亲军,不管查到什么,到时候报于陛下圣裁就是。陛下如何交代,我等就如何去做,这是你我的本分。” “贤弟如此说我就放心了,还请贤弟到时替愚兄多多美言,杜公公那边也拜托贤弟了。” 说完,周安民从怀中掏出件东西来递过去,吴孟明接过一看居然是恒通钱庄的银票,而且面值可是不小。 “这些是从恒通那边查获的赃物,放在愚兄处实在不便,还请贤弟和杜公公替愚兄处置为妥。” 吴孟明顿时就笑了起来,他可是老手,一摸就知道这叠银票有多少张,最上面的一张就是纹银五百两,粗略算起来足足有好几千两呢,这可是一笔巨款。周安民也是个机灵人,居然用这样的方式来表态。 吴孟明没有拒绝,直接把这些银票收了起来,见他收下周安民也松了口气,继续就着这件事和吴孟明聊。两人说了足足近半时辰的话,见天色已晚吴孟明起身告辞,走的时候他并没有取走那个木盒和刚才看的东西,只是让周安民自己妥善保管,至于其他就不再交代。 从周安民处离开,吴孟明回到了他的临时住处。这个地方离着锦衣卫衙门不远,也可以说本就属于锦衣卫衙门的范围之内。不过因为他的到来,外面守卫的人早就换成了从京师带来的锦衣卫,见到吴孟明回来,这些锦衣卫并无太多反应,依旧站立笔直守在门口。 进了院,径直就朝所住的屋子走去,到了门口推门而入。屋里点着蜡烛,而在正位的一张椅子上,杜勋却安坐着,手里还拿着一本话本聚精会神的看着。 听到动静抬头一看,见是吴孟明回来了,杜勋当即就把话本往边上一搁。 “吴大人!” “杜公公!” “见了周安民了?” “见着了,还聊了好一会儿,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晚才回来。” “如何?打探出些什么没?”杜勋追问道。 吴孟明笑着端起边上的茶盏,虽然这茶早就凉了,他却丝毫不在意,喝了一口放下道:“在那边呆了这么久,自然是有成果的。” “哦!”杜勋眼睛顿时一亮,连忙追问成果如何。 吴孟明说成果可是不小,只是和周安民聊了没几句,周安民就对自己说了实话,他们猜的没错,周安民白日的确隐瞒了些事,但所隐瞒的东西有些让人意外,现在已合盘向自己托出了。 “周安民就没怀疑?”杜勋问道。 吴孟明哈哈一笑道:“杜公公尽管放心,周安民疑谁都不会疑我,我和他当年就认识,还受过他的恩惠,这恩惠要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今日我以报恩之由半夜寻他,话语中又是为他所想,他怎么可能疑我,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了。” 杜勋望向吴孟明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鄙视,这个吴孟明还真是个小人,居然把这样的事冠冕堂皇地说出来,更丝毫不以利用对方为耻。再怎么说,周安民也是他吴孟明的救命恩人,可他吴孟明不仅不报恩,还借这件事去利用对方,这种人就和一条毒蛇一般,以后可得多防备些。 “吴大人一心为国,咱家实在佩服!”杜勋半赞半讽刺地说道。 吴孟明自然听出了杜勋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却丝毫不在意,他拱手朝着京师道:“我奉皇命而来,自然为陛下效力,更以大明天下为重。至于其他个人荣辱算不得什么,哪怕陛下令我等粉身碎骨也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上对得起陛下之恩,下报朝廷和黎民百姓,这都是下官的职责。” “好!说的好!”杜勋鼓掌赞道,心中却暗骂吴孟明简直恬不知耻,自己一个没栾子的太监都做不到这种程度,他吴孟明居然比自己还不要脸。亏得这小子没有入宫,假如早些入宫的话哪里还有自己出头之日呀?恐怕连王承恩王公公也不及于他吧。 这些念头在杜勋脑海中一转暂且放下,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更关注吴孟明在周安民那边究竟问出了些什么,看吴孟明现在的这副表情,肯定是大有收获,当即就开口追问。 吴孟明笑呵呵地告诉杜勋,他的确在周安民那边打听到了一些事,而且这个事有些出人意料。 随着吴孟明的讲述,杜勋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等吴孟明全部说完后,杜勋有些坐不住了,急急问道:“如此大事可是当真?” “不瞒公公,下官仔细查看了周安民收集的证据,下官认为这些事不会有假,周安民也不会在这种事上弄虚作假,一没这个胆子,二来这种事只要查实说难也不难,犯不着这么干。” “好一个贼子!”杜勋重重一拍,横眉立竖咬牙道:“这山西一地还真是地灵人杰呀,居然藏着如此多的魑魅魍魉,不仅有恒通一家,居然还有介休的范家?尤其是这范家更是胆大妄为,瞒着朝廷做了如此多的勾当?难不成地方官全是死人?这么些年居然从未察觉,更没有人禀报朝廷?” ------------ 第六百一十九章 吴孟明的目的 附和杜勋几句,吴孟明道:“出京之时只以为是恒通一事,谁想山西的水居然如此之深,现在不仅是恒通,还牵扯出了介休范家,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范家在山西这些多年所作所为京师那边却没得到半点消息,这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呀。” 杜勋微一皱眉:“以吴大人所见,周安民早就知道介休范家的事?” 吴孟明正色道:“公公久在大内,对于地方有所不知也是自然的。他周安民在山西执掌锦衣卫千户所多年,整个山西都在他的监控之下。介休范家在山西可不是小门小户,又同地方官府勾结颇深,周安民要说半点不知,公公可信?” 杜勋微微颔首,吴孟明说的有理,作为山西锦衣卫一把手的周安民本就有监察之职,而且锦衣卫不仅监察官员,千户所还有监察地方的职权,介休范家是晋商中的大商家,可这些年来却从未听闻山西锦衣卫有关于此事的上报,由此可见周安民一个失职是逃不了的。 而且杜勋还想到了其他问题,就是为什么周安民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就拿出关于介休范家的证据来,先不说证据的真实性与否,仅仅从时间来判断也太过巧合了。 有关恒通的事刚传出,恒通的大掌柜亢有福就不知所踪了,而当他们前脚来到太原,后脚周安民就拿出了指向介休范家的证据,这么多巧合实在有些蹊跷。 杜勋能做到十二监总管太监的地位,自然不是能被好糊弄的,再联想到出京时对恒通的了解,杜勋甚至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周安民故意拿介休范家的事来转移目标,意图为恒通脱罪。 周安民为什么会这么做?杜勋觉得周安民极有可能和恒通包括亢有福有所牵连,要知道在天启年间,魏忠贤在天启的许可下在山西同蒙古开设互市贸易,当年周安民就是互贸的主导人,而那时候恒通作为具体实施方配合朝廷包括锦衣卫进行互贸,两者之间没有来往根本就不可能。 从恒通的发家史来看,恰恰也是那个时间段恒通快速发展起来,最终成为山西包括整个大明的豪商之一,周安民既然和恒通有这么一层关系,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借用介休范家的事来替恒通说话,甚至脱罪是有极大可能的。 想到这,杜勋看了一眼吴孟明,悠悠问道:“除去这些,周安民就没和吴大人说些其他?” 吴孟明伸手入怀掏出周安民给他的银票递了过去:“公公请看,这些是周安民刚才给下官的,说是从恒通那边查抄的赃物,让下官交于公公处置。” 接过银票,杜勋翻看了一下顿时摇头笑了起来,这些银票数额可是不小呀,足足有几千两之巨,由此可见更能证明周安民和恒通有所瓜葛,要不然也不会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 而且周安民说这些是赃物,交由他来处置,这种话的意思也很明确,说白了就是行贿。 如此简单的手段杜勋假如还看不明白,也在宫中就白混这么多年了,此外还有一点让杜勋更简单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周安民拿出的只是银票而不是实实在在的纹银,这就说明了另一点,是借这个办法来告诉杜勋包括吴孟明一件事,就是银票虽好,但却建立在恒通无事的情况下,一旦恒通倒了,这些银票就成了一张废纸,到时候用来擦屁股都嫌硬呢。 把银票放在一旁,杜勋问吴孟明:“吴大人久在锦衣卫,查案一事的能耐自然是咱家不能比的,依吴大人来看,此案如何查更妥当些?” “出京之时陛下有过交代,此来山西当以公公为首……。” 不等他说完,杜勋摆手道:“吴大人不必过谦,你我奉皇命来此,咱家自要仰仗吴大人才是,何谈这些呢?” “既然如此,下官就直说了?”吴孟明拱手道,见杜勋点头,他开口说道:“下官以为此案牵扯恐是不小,恒通一事虽是空穴来风,但未必无因,以下官的判断来看,虽有夸大嫌疑,但恐怕确有此事。” 杜勋眯起双眼,看着吴孟明,吴孟明解释道:“下官以为不管是恒通还是介休范家,都是一丘之貉,这屁股下全不干净,说他们私下勾结官员,暗中走私,甚至蓄养私兵,下官觉得均是事实。” “只不过恒通的背后是蒙古人,介休范家的背后是辽东建奴罢了。而且这两家在山西根深蒂固,关系更是盘根错节,除去地方官员外,宗室这边也逃脱不了嫌疑,甚至九边那边恐怕也……。” 说到这,吴孟明停顿了下,杜勋没有开口,而是继续望着他等他往下说。 吴孟明道:“此案牵扯重大,如要实查其后果恐怕非同小可,依下官的看法,既然周安民此时抛出介休范家,倒不如顺水推舟,让周安民去查更为妥当……。” 吴孟明的意思很明白,他认为不管是恒通或者介休范家都是有问题的,既然如此这两家都要查。考虑到周安民的情况,倒不如改动一下之前的安排,让周安民先查介休范家,从介休范家入手打开局面。 毕竟介休范家和建奴勾结的证据是实实在在,而且吴孟明很清楚晋商的情况,晋商自大明开国以来存在两百多年,和地方关系根深蒂固,在官场甚至官军中有勾结是件很正常的事,要不然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山西是周安民的地盘,吴孟明认为周安民和恒通有所瓜葛,假如让周安民先查恒通恐怕阻力不小,倒不如从介休范家入手,拿下这个目标更为稳妥。 作为锦衣卫的高层,吴孟明很明白崇祯皇帝需要什么,更清楚崇祯皇帝让他们来山西的目的。介休范家不仅和建奴有走私贸易,更和当年的袁崇焕有勾结,这件事一旦让崇祯皇帝知道了,以崇祯皇帝的性格必然是要严查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先查介休范家,反正这件事是他周安民捅出来的,只要证据确凿拿下介休范家,不仅能给皇帝一个交代,更有莫大的好处。 毕竟介休范家是晋商中的豪商,朝廷眼到处缺银子,拿下范家后所收获的利益足以让皇帝高兴了。而且打掉范家,再继续深挖,就能顺势整顿山西官场,包括敲打山西宗室,这也可以为接下来对恒通下手做好准备。 等到那时候,周安民自以为得计,却没想正中吴孟明的下怀。因为范家一事得罪了大批人的周安民已是被架在火上不得不为了,只要吴孟明和杜勋推动一下,他只有继续查恒通的一个选择,等到那时候恒通同样也跑不了,抄没了恒通,把整个恒通的产业交给崇祯皇帝,不仅能解决崇祯皇帝为粮饷困扰的问题,对于吴孟明和杜勋本人而言,也能大有收获。 一切水落石出后,周安民这颗棋子也就到了无用的程度,自然就可直接放弃。到时候朝廷找个理由处置了周安民,给各方面一个交代,不就皆大欢喜?不仅崇祯皇帝交代的事办的妥妥当当,还处置了一些隐患,可谓一举多得啊! 面对吴孟明的建议,杜勋三思之下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借力打力又把自己置身旋涡之外,到时候黑锅直接让周安民去背,等尘埃落定之后再处置了周安民,一切就稳妥了。 这个办法很是不错,而且很具有操作性,亏得这么短的时间吴孟明就想出这个办法来,这个家伙还是有点本事的。 不过对吴孟明如此恩将仇报,拿周安民当棋子的做法杜勋心中却是觉得不耻所为,可这些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和周安民又没交情,双方本就是外人,何况实施计划的又是吴孟明,就算天下人要骂也骂不到自己头上,他在一旁当个看客不好么? “既然吴大人如此想,就依照吴大人的主意去做就是,皇爷那边由咱家回报一声,吴大人不必担心。” “谢公公,陛下那边就麻烦公公代劳了。”吴孟明拱手说道。 杜勋摆手道:“你我都是奉皇命而来,自当为皇爷办事,此事你好生办,仔细办,办好了,咱家会在皇爷面前为你多多美言几句。” “公公如此,下官实在是感激不尽,以后还需多多仰仗公公提携……。” “好说……好说……。” 昏暗的烛光下,两人就着此事继续商议,讨论如何一步步引周安民入瓮的计划。商议完毕后,这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在他们看来无论是介休范家还是恒通都已是自己盘中的菜了,只要拿下这两家,再处置几个官员,最后再把周安民给丢出去,这一趟差事就算彻底圆满。 到时候不仅能给崇祯皇帝交代,更能从山西大有收获,要知道晋商可是富甲天下,无论是介休范家或者恒通可都拥有巨大的财富,等把这两家的财富搞到手,不仅能解决崇祯皇帝为了银子苦恼的问题,还能让自己捞到好处,这简直就是双赢啊! ------------ 第六百二十章 搅动风云 半个时辰后,就在离杜勋、吴孟明两人住处不远的地方,锦衣卫衙门后院周安民的这边,周安民和朱慎锥正在凝神看着一份记录。 这份记录详细记着杜勋和吴孟明两人的谈话内容,里面详实记载一字不差。 杜勋和吴孟明根本没想到,山西锦衣卫早就被周安民经营的水泄不通了,而且在安排他们的住处时,周安民也留了个心眼,在他们所住的地方虽有杜勋和吴孟明的人把守,外人根本进不去,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住处的下面却有着通道和暗室,其中藏着周安民所安排的人。 从这点来说,杜勋和吴孟明的一举一动都在周安民的监视下,别说他们的对话了,就算是躺在床上做些什么,说了什么梦话,周安民也是监察得一清二楚。 看完记录,周安民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虽然早就防备这两人,但没想到这两人居然如此难以对付,尤其是吴孟明这小子更是恩将仇报,非但不考虑自己对他的救命之恩,甚至还想拿他当刀当棋子,用来做他自己进阶的踏脚石。 “姐夫,何必为小人动气,再说他们如此所为对你我而言也不算是坏事。”朱慎锥的神色却要平静的多,毕竟他回大明之前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眼下已争取到周旋的机会和时间,自然不想周安民如此恼怒。 周安民捏了捏拳头,压住了心头的怒火,当即冷笑了几声“你说的是,的确不必为小人发怒。呵呵,这样也好,既然这两人意图先向范家入手,倒也正中下怀,不过他们想置身度外可就没这么容易了,这把火一旦烧起来,就由不得他们了……。” 停顿了下,周安民转头望向朱慎锥:“不过小弟你这可得做好准备,一旦无法收场,小弟你可……。” 朱慎锥正色点头,他明白周安民的提醒,其实这件事在他抵达大明后就已经开始安排了。 翌日,杜勋和吴孟明把周安民找去商议,很快就做出了先查介休范家的决定。 早知道这两人打算的周安民自然不会拒绝,当场就领命同意,并且把他所查到的一些证据交给了杜勋。 等杜勋把这些证据用快马送去京师,递交给崇祯皇帝的同时,周安民也没闲着,直接就开始布置准备对介休范家下手。 山西锦衣卫大量出动,仅仅几日间就拿下了介休范家和范家有所勾结的几个官员,其中范永斗的两个儿子应声落网,范家在遭遇介休一事后的其余家人也全没跑,但范家家主范永斗本人却不知所踪,查问后才得知范永斗先一步顺着地道逃出了城外,下落不明。 周安民下令缉拿范永斗,同时封锁边境,以避免范永斗从边境逃到辽东。可几日下来,范永斗依旧不知所踪,是死是活谁都无法知晓。 虽然没抓到范永斗,但范家其他人却被一网打尽,这件事直接震动了整个山西,偌大的范家一夜就落得如此下场,其他晋商个个兔死狐悲,要知道晋商是一个群体,各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范家倒下,说不定就会牵连到其他家,一旦扩大化,谁敢保证不发生些什么? 而且在每个晋商的背后都有着官场上的背景,甚至可以说有些晋商本就是世家大族的代表人,尤其是张王两家都是出过大官甚至阁老的家族,朝中门生故吏可是不少,不仅在地方影响力极大,就算是在朝堂上也有相当话语权。 此外,范家私下和建奴走私贸易,这件事晋商中知晓的人并不少,甚至有些晋商还和范家合作,在其中分一杯羹呢。 范家落网,又传出之所以拿范家开刀的原因是范家勾结建奴出卖大明的罪名,听闻这个消息,但凡和范家有所来往的其他晋商哪个不怕的?万一被牵扯进去,落得范家同样下场可就惨了。 除去晋商外,官场同样震动,因为牵连到范家案中的地方官员被抓的也有好几个,其中就包括汾州府知府、介休县令等,另外范家在张家口的产业不仅被查抄,张家口的参将、游击等军官也倒了大霉,被京师派去的锦衣卫直接拿下,押解去了京师。 一时间风声鹊唳,人人自危,但这还没完。随着查抄范家所搜出来的信件和证物,不仅证明了范家和建奴有所勾结,还把几个宗室也给牵扯了进去,其中就包括庆成郡王府。 庆成郡王的封地就在汾州府,而范家的老宅在介休,介休又属于汾州下属的县,范家能在介休发家自然不可能离开地方的关系扶持,这么多年来,几代庆成郡王可没少拿范家的孝敬,正是因为庆成郡王府和地方官员的庇护,范家才有后来的发达。 崇祯皇帝接到从山西来的报告,得知介休范家一事牵连到庆成郡王府后当即气得不行。 要说庆成郡王府,这一支可谓宗室中的奇葩,历代庆成郡王一系作死的能力可谓宗室第一,前后有辅国将军朱奇漖兄弟争夺家产案、王府仪宾抢夺禄米案、宗室聚众攻讦案、镇国将军朱奇泾强娶表侄媳案等林林种种,可以说这百年来庆成郡王府宗室,除了没干出谋逆大事,几乎把所有能犯的罪行都犯了一遍。 正是因为如此,崇祯皇帝在得知介休范家的事牵扯到庆成郡王府后当即勃然大怒,下旨对当代庆成郡王朱求棆严厉训斥,并令锦衣卫严查。 周安民接到旨意毫不犹疑,直接就派锦衣卫围住了庆成郡王府,同时控制住了庆成郡王宗室一系,着手调查此案。 朱求棆虽然辈分低,可他的年龄却是不小,万历三十八年他继郡王位,眼下已是近五十岁的人了。 作为郡王,朱求棆这辈子锦衣玉食根本没受过苦,每日在王府不是饮酒作乐,就是和美女作伴逍遥,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当崇祯皇帝的旨意送达,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又包围了王府后,朱求棆顿时吓得不轻,忙不迭叫屈,说自己这个郡王根本不管王府中事,也不知晓范永斗和建奴的走私牟利,更没插手过任何具体安排。 这件事和他毫无关系,完全就是下面人所为,他就是冤枉的。可周安民却拿出了真凭实据,其中就有范永斗和郡王府的来往信件,在这些信件中可以证明范家和建奴的勾结背后有他朱求棆在撑腰,正是因为郡王府的缘故,范永斗在大明才会如此肆无忌惮,更勾结地方官员乃至边军,大肆走私物资至辽东,以谋取暴利。 面对这些证据,朱求棆根本无法狡辩,他只能承认他的确收了范家的好处,但仅此而已,对于范家具体做了些什么,他哪里知晓?而且范家这些年孝敬的人多了去了,又不光是庆成郡王府一家,就连永和郡王和西河郡王也是受过范家孝敬的。 对了,不包括郡王,晋王府也在其中,明明大家都是这么干的,为什么偏偏拿自己开刀?这不公平!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朱求棆还拿出了一些证据加以证明,当周安民拿到这些证据之后直接就派人送到了崇祯皇帝面前,当崇祯皇帝看到朱求棆的供词和拿出的证据后更是气得七窍冒烟,他怎么都没想到大明宗室居然烂到如此程度,堂堂亲王、郡王和商人勾结,出卖国家利益走私获利,至大明天下安危不顾? 面对这样的情况,气急败坏的崇祯皇帝直接下旨令山西锦衣卫继续追查,周安民就等着崇祯这个答复了,接到旨意后他大张旗鼓地就把矛头直接从朱求棆转到了其他几个宗室身上,尤其是对晋王府更是亲自前去询问案情,如此变化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原本打算拿周安民做棋子,先处理介休范家,然后再腾出手来核查恒通的杜勋和吴孟明没料到仅仅一个介休范家会牵扯出这么多人来,随着案情越来越扩大,再加上崇祯皇帝直接插手此案,情况已经隐隐有失去控制的迹象。 为了避免事态失控,杜勋和吴孟明找到周安民提出压一压这件事,不要做的过火的时候,周安民苦笑着拿出了崇祯皇帝直接下达的旨意,说这件事他也不想这么办,可现在皇帝下了圣旨他也无能为力,而且他位卑职低,根本做不了主,如果要控制事态,只能由杜勋或吴孟明直接劝阻崇祯皇帝,他们一个是十二监的大太监,一个是锦衣卫仅次于指挥使的同知,都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他们在皇帝面前一句话可比自己说十句百句更管用多了。 面对周安民的这个态度,杜勋和吴孟明只能面面相觑,在这种情况下不按着皇帝的意思去办反而劝阻皇帝,这不是和皇帝唱对台戏么?杜勋和吴孟明都是老狐狸,怎么可能做这样触怒皇帝的事来?而且他们在这件事上除了开始的推动外,其中过程基本都是袖手旁观,原本就是打算让周安民在前面冲锋陷阵的,可谁都没想到最终发展到这样的程度。 现在可好,事情越闹越大,两人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早知道这样,当时就不应该任凭周安民折腾,可现在收手也晚了,就算心中再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 第六百二十一章 不管了 周安民早就知道了杜勋和吴孟明的打算,怎么可能让他们置身度外?他在严厉调查案情的同时不断给各王府、宗室施压,可表面上又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在山西这么多年,周安民和各王府宗室明面上井水不犯河水,可要说没联系也不可能,毕竟大明宗室虽没实权,却有特权,作为锦衣卫不可能避免和他们的来往。 施压的同时,周安民暗中派人给几个王爷和宗室中的头面人物递话,告知自己也是身不由己,而且他虽是锦衣卫,可说起来也算是半个宗室,要知道他周安民是娶了宗女的,自己两个儿子身上还有着一半朱家的血脉呢。 这一次完全是皇帝派人来查案,他作为山西锦衣卫的一把手只是配合。而且他早就和杜勋、吴孟明提过,希望这件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偏偏这两人为了立功根本不搭理自己,还直接逼着自己严查。 除了这事外,还有恒通的事呢。恒通这些年已是晋商中的豪商,而且在成立恒通钱庄的时候,朱慎锥就想过把宗室拉拢其中的念头,分了一些股份给晋王府和其他王府。 虽然这些股份不多,也对恒通的经营起不到决定性作用,但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而且更重要的一点就是随着钱庄的不断扩大,银票的使用极为方便,作为恒通立足根本的山西,银票已成了许多商人包括大户人家交易的首选,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各王府和宗室。 现在介休范家的事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一旦继续追查恒通,恒通一旦倒下那么所有人的利益都会受损,这个损失程度包括损失面可是不小,也是所有人无法承受的。 得知周安民暗中递来的消息,各王府、宗室包括地方官员对杜勋和吴孟明是恨得牙痒痒的,尤其是在经过调查后的确证明了周安民所说的一些情况后,更认定了之所以会闹成这样,完全是这两个小人所为。 为了脱罪,这些人一方面恳求周安民不要继续严查,至少帮忙拖延些时间。另一方面发动关系找皇帝求情,同时让京师的官员上书皇帝,为他们说话。 周安民答应了他们,表面上大张旗鼓,可实际上却放缓了调查,给了他们充裕的时间。而等到这些人开始发动,利用宫内宫外包括朝堂的能力给崇祯皇帝施压,以让崇祯皇帝把这件事到此为止的时候,在京师的崇祯皇帝马上也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一时间,朝廷包括宗室内的群起沸腾,各种奏折雪片一般朝他涌来。这些奏折有的是为宗室求情的,有的是指责杜勋和吴孟明办案有着私心,意图扩大化以打击宗室和官员为自己捞取好处。还有的是恳求崇祯皇帝看在同为宗室的份上,哪怕宗室有问题也不至于穷追猛打,毕竟大家都是老朱家的自己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何必给外人看笑话? 面对这些情况,原本意图严查严办的崇祯皇帝开始犹豫起来,崇祯皇帝本就是一个刚愎自用性格犹豫的人,一开始有多决断,现在就有多迟疑,一时间也不知道是继续还是高举轻放的好。 可就在这个时候,在山西的周安民又一次发动了,他借着严查的名义暗中摆了吴孟明的人一道,居然吓得西河郡王一系的镇国将军重病不起,几日后不治而亡。这件事顿时激起了山西各宗室的人人自危和愤慨,得知消息后崇祯皇帝为避免激化矛盾,只能把此案叫停,并且下旨让杜勋和吴孟明立即返京。 旨意传到山西,杜勋和吴孟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到了这时候,他们再察觉不到是周安民算计了他们就白吃这么多年的米了。 终日打雁,反叫雁啄了眼。一口闷气憋在心中却不知道往哪里撒,实在是难受的很。 “这个周安民,居然给老子来这么一招?好!好!好!”吴孟明气急而笑,相比他,反而杜勋要冷静的多,也更为沉稳。 看了一眼吴孟明,杜勋暗暗摇头,他认为这种事说起来也不能怪周安民,毕竟是你吴孟明先算计的对方,但没想反而被对方算计了,这又能怪的了谁呢? 而且说起来周安民还是吴孟明的救命恩人,你吴孟明不报恩反而如此算计周安民,周安民知道后不挖坑把你给埋了就算不错了。现在事闹到这种程度,查肯定是查不下去了,崇祯皇帝在京师已经喊停,并下旨让他们回京,等到了京师后,吴孟明肯定没好果子吃。 杜勋不是官员,只是太监,太监是皇帝的家奴,自然以皇帝的想法为主。主子让他干嘛,他就干嘛,至于其他根本不用多想。而且这一次来山西虽是自己为主,可做事的却是锦衣卫,吴孟明作为锦衣卫同知,不管如何责任肯定是跑不了。 杜勋觉得等回到京师后吴孟明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弄不好丢了差事下狱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死了一个宗室,还是镇国将军这样的中高级宗室,又得罪了那么多王府包括地方和朝堂上的官员,他们能放过吴孟明?自然是不可能的。 杜勋在宫中这么多年早就学会了如何自保,这时候的杜勋已经想好了怎么把责任全部推到吴孟明头上的办法。常言说的好,死道友不死贫道,他杜勋总不能跟着吴孟明一起倒霉吧? 当即附和着骂了几句周安民,杜勋叹道:“既然皇爷已经下旨,你我还是遵旨尽快回京吧,等到了京师向皇爷复命,至于之后的事由皇爷决断就是了。” “杜公公,此事难不成就此作罢?难道你不觉得这周安民必然有问题?下官觉得恒通更没表面那么简单,恐有大事在其中……。”吴孟明有些不甘心道,意图想让杜勋帮他想想办法,如果可以的话杜勋以太监的名义给崇祯皇帝那边递个消息,让他们暂缓回京,接下来的案子他吴孟明亲自出马,必然查一个水落石出不可。 反看了吴孟明一眼,杜勋摇头道:“大事?什么大事?你有证据?不如此你又能如何?吴大人,你是锦衣卫,如何查案是你的事。咱家是皇爷的奴婢,既然皇爷有旨,咱家自然要以皇爷的旨意从事。” “吴大人如想继续追查,咱家是管不着的,反正咱家明日就动身回京,等见了皇爷,皇爷问起吴大人事,咱家自会着实禀报。” “公公!”吴孟明顿时就急了,他很清楚要就这么打道回府,杜勋或许没事,可自己说不定就得倒霉。 不等吴孟明继续说,杜勋摆手道:“吴大人请便吧,咱家有些累了,明日还得启程返京,这路途可是不近,咱家得先去歇息。” 说完,也不再理会吴孟明,杜勋起身就走,转眼就看不见身影了。 见杜勋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做出如此举止,吴孟明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他愣愣地看着杜勋离去的方向,好一会儿紧握拳头挥手砸在大腿上,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杜勋回到自己住处,刚进屋没一会儿,轻轻的敲门声就传来。 清了嗓子说了一声进,一个小太监从外走了进来,进屋后回身先关上房门,接着小跑两步来到杜勋身边,把嘴凑到杜勋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周大人如此说?”杜勋听完眼睛顿时一亮,急忙问道。 “回爹的话,儿子不敢欺瞒,周大人就是这么说的。”小太监点头,然后从怀中取出两件东西递上:“这是周大人让爹替他给皇爷的折子,还有周大人给爹的孝敬,另外周大人还说了,这一次多亏了爹周旋,对爹感激不尽,以后如有差遣,只要递个话即可……。” 杜勋微微点头,接过后并没有马上看,而是摆了摆手。那小太监很是知趣,当即就转身离开。等他出了房间,关上房门后,杜勋这才细看这两件东西,其中一件是以山西锦衣卫给崇祯皇帝的折子,打开折子看了里面内容,看完后杜勋彻底松了一口气,周安民在折子里替自己说了不少好话,而且还把一些问题全部把他从中摘了出去,推给了吴孟明。非但如此,按照折里的说法,他杜勋这一次不仅无过,还是有功的,其他不说,仅仅是查抄范家的家财包括和几个地方官员的财产,就给崇祯皇帝带去了不少的好处。 至于另一件东西,打开信封一看杜勋就笑了,里面居然装着厚厚一叠恒通的银票,清点了一下,居然有一万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些银票私下交给他意味着什么?杜勋自然心知肚明,此时此刻他更为清楚恒通必然和周安民有瓜葛,要不然周安民也不会这么做。 可就算知道又如何呢?他杜勋又不是吴孟明,何况眼下崇祯皇帝都已有了决定,继续追究这些对自己非但没有好处反而会有麻烦,杜勋又不傻怎么会这么干呢? 现在收了好处,装着不知,甚至在崇祯皇帝面前掩饰一番岂非更妥当些?而且恒通一事本就是空穴来风,根本就没真凭实据,现在又出了介休范家的事,他杜勋早就想好怎么回禀崇祯皇帝了,以他在崇祯皇帝面前的宠信程度再加这三寸不烂之舌,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并非难事。 ------------ 第六百二十二章 只是开始 杜勋和吴孟明来势汹汹,却落了一个虎头蛇尾的结果。 不过准确的说他们此次来山西倒也不是没有收获,毕竟介休范家的倒台能给崇祯皇帝一个交代,而且查抄了范家,可是弄了不少财物的,这些财物虽因为介休范家老宅之前的缘故要比预料中少了近半,但也是一大笔银子了。 崇祯皇帝弄到这笔银子,手头瞬间就宽裕了许多,也算没白来。不过因为范家一事牵扯实在太广,崇祯皇帝考虑到安抚宗室的想法最终没能查下去,也令恒通一事暂时压了下去。 但无论周安民或者朱慎锥心中都明白,这件事只是暂缓并未有结束,而且他们所用的手段也略有粗糙,掩饰过于明显,根本骗不了杜勋和吴孟明,尤其是后者,因为无功而返甚至回京后还会惹上麻烦,吴孟明作为锦衣卫同知恐怕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杜勋是个老狐狸,不过他只是皇家的家奴,得了好处自然会替我等说话,可这吴孟明却是一条毒蛇,不得不防啊!” 送走杜勋等人,周安民回到锦衣卫衙门,朱慎锥已等在后堂。 “无妨,能拖延多少时日就拖延多久,吴孟明此次回京,山西的事也够他喝一壶了,就算腾出手来继续追查也需些时日。” “这是自然。”周安民点头道:“不过他离太原前悄悄见了几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人虽回京师,却在山西留下了耳目。” 朱慎锥对周安民笑道:“既然姐夫都已知道他留下了耳目,这些耳目还有什么用处?想来姐夫自能解决吧?” “哈哈哈,解决自然是没问题的,但暂留着更为妥当,等京师那边有了结果再说,区区几个耳目而已,不值一提。”周安民信心十足道,接着突然想起什么,低声问朱慎锥:“现在杜勋和吴孟明都已回京,此事也暂告一段落,这范永斗怎么处置?是杀还是继续关着?” “继续关着吧,这人杀了容易,可活着更有价值。你可别忘了,范永斗事牵扯不小,眼下处置的仅仅冰山一角,留他一命,说不定日后还能有用。” “那就听你的,留他一命,让这老小子再多活几日。”周安民当即表示同意。 在抓捕范家成员的时候,对外是说范永斗提前得知了消息从地道逃脱,随后不知所踪。可实际上周安民第一时间就派人抓到了范永斗,原本打算把范永斗交给杜勋和吴孟明的,可朱慎锥却让周安民把范永斗秘密扣了下来,对外宣传范永斗潜逃,实际上却把人关在了谁都不知晓的隐秘之处。 审讯后,从范永斗口中挖到了不少东西,不仅仅是范永斗向建奴走私的证据,还有范家在大明的一系列合作者包括参与此事的许多人。 从范家查抄出来的那些书信证据等只是一小部分,许多并不在其中,但作为范家的家主范永斗却是全部掌握,而且范永斗为了保命,没花多少力气就全交代了出来。 所交代的内容着实令人触目惊心,范永斗这么多年和建奴勾结,大肆走私,牟取暴利,根本不仅只限范家一家,其他几家有名的晋商,包括地方官员、宗室乃至京师的官员甚至连宫中都有参与,这些人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要不然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 这一次要不是周安民掺和,再加上朱慎锥果断,范永斗也不会被挖出老底来。而且朱慎锥已从范永斗处得知,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关于恒通之事的确是范永斗所为,更准确的说是皇太极所为。 几个月前在辽东,皇太极的亲信范文程亲自接见了范永斗,通过察哈尔一战敏锐察觉到了恒通的问题,再加上当时范永斗本身也对恒通有所怀疑,此事上报给皇太极后,皇太极为搞明白究竟,同时也是打击对手,故意指示范永斗回大明后派人在京师散布谣言,再加上京师中本就有人暗中和建奴勾结,一来二去,这才有后来的事发生。 因为这些,朱慎锥也证明了范永斗就是当年暗中对恒通下手的幕后黑手,包括商队在草原的遇袭、阿失帖木儿部落的内乱等等,这些全是范永斗干的,他这么干的目的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因为商业竞争,预防恒通做大,意图垄断辽东包括草原的走私贸易,可没想恒通的反应这么快,追查的又那么紧,要不是范永斗当时果断掐断了线索,说不定几年前朱慎锥就顺藤摸瓜追查到他的身上去了。 可就算这样朱慎锥也没放过范永斗,虽然没有证据,可范永斗的疑点却是最大的。这也是后来朱慎锥决定对介休范家老宅下手的原因之一,虽说范永斗在这件事上还意图掩饰,一开始并没招供,可吃了没几下拷打,这老小子就哭爹喊娘全招了。 留范永斗一命,倒不是朱慎锥改吃素信了佛,而是觉得范永斗还有些利用价值罢了。反正他这个人关着也逃不掉,养着无非就是浪费些粮食。虽然眼下大明各地依旧粮荒,不少省份因为闹流寇粮食减产严重,但这么点粮食还是能拿得出来的,暂留他一命,也许不久后还能派上些用处。 范家的事在山西闹了好一阵,被牵连进去的人也是不少。虽说崇祯皇帝最终喊停,可却没饶了已被捉拿的几个地方官员和将领。 杜勋等人回京后不久,朝廷就下了旨意,介休县令和汾州府知府被夺职,至于那位参将直接削籍为民,而游击将军和几个百户也没落得好处,官是没得做了,直接被下了大狱,恐怕还要掉脑袋。 对于杜勋,崇祯皇帝在见过他后,听了杜勋的汇报并没为难他,毕竟他是皇帝的家奴是皇帝身边的人,而且这件事中杜勋也没做什么,他去山西的作用仅仅只是代表皇帝监视此案而已,所以杜勋很快就回到了原来岗位,继续当他的大太监。 但吴孟明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因为死了一个中高级的宗室,崇祯皇帝在遭受极大压力下对吴孟明的感官很差,虽说吴孟明给崇祯皇帝的回报中直指周安民有问题,山西锦衣卫不听指挥擅自做主,这才导致后来的情况发生。 可先一步听了杜勋所言,崇祯皇帝根本不信吴孟明的话,尤其是当杜勋暗中告诉崇祯皇帝,山西锦衣卫一把手周安民对吴孟明曾经有恩,但吴孟明非但不报恩还打算暗中坑害周安民的事后,崇祯皇帝对吴孟明印象顿时大坏,觉得吴孟明这人根本不讲忠义,居然连救命恩人都坑,那么他口中所谓的对自己忠心是否真实呢?崇祯皇帝自然是要打折扣的。 何况这一次派他们去山西查案,周安民仅仅只是辅助,后来周安民的所为也是得到崇祯皇帝同意的。杜勋和吴孟明都是崇祯皇帝点的将,尤其是后者作为锦衣卫同知,这个机构的最高二把手,居然把责任推到下属身上,更让崇祯皇帝对吴孟明此人大失所望。 最终崇祯皇帝找了个理由把吴孟明打发回去,几日后指挥使骆养性依圣意调整了吴孟明的职权,虽没夺吴孟明的职,依旧还是同知的身份,可吴孟明自此在锦衣卫的权利大减,更直接把他发配到了诏狱去当了“牢头”,堂堂锦衣卫同知,二把手的吴孟明居然调去管诏狱,这让吴孟明愤慨之下对周安民恨得牙痒痒,发誓这件事不算完,等有机会一定要让周安民好看。 京师的事起了个波澜,渐渐就平息下去了,但表面上的平息,暗中却依旧暗流涌动,谁都清楚这件事只是暂时平息,却根本就没结束。 果然没过多久,又一股谣言在京师开始散布,这一次谣言依旧指向恒通。不光是恒通,还同时指向了山西锦衣卫的周安民和周安民有所联系的宗室,甚至还有直指朱慎锥的传言。 周安民的妻子是宗室,这不是什么秘密,朱慎锥是周安民的小舅子,虽在宗室中地位不高,仅仅只是中下级的宗室,但毕竟也是正儿八经的宗室。 而且朱慎锥祖上的封地在平阳,恒通商行的总行也在平阳,这就不能不让人怀疑其中有所联系了。再加上恒通的起家时间又和周安民在锦衣卫平步青云的时间有所重叠,此外还有当年魏忠贤让周安民和恒通一起主导边贸事宜,这些全部联系起来,谣言说的有鼻子有眼,不能不让人不信。 这些谣言是谁传出来的暂且不知,虽说还没造成极大影响,但张锡钧得知后丝毫不敢怠慢,急忙向山西那边警示。 接到张锡钧的急信,朱慎锥并没慌张,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他早就有所准备,之前所做的那些仅仅只是拖延时间罢了,只要不从苗头上掐死,这些谣言就不会断绝。 羊头山。 自当年李虎在羊头山落草后被朱慎锥收复,羊头山就成了朱慎锥的重要基地之一。早些年朱慎锥所住过的破庙依旧还在,可如今这座庙已修缮过,庙宇虽然不大,但已不同往日的残破样子。 在这庙的不远处,有一处规模不小的村落,这个村落最初是落户在羊头山的流民居住地,眼下已是青砖黑瓦宛如世外桃源。 ------------ 第六百二十三章 移迁羊头山 “呔!来将何人?” “我乃常山赵子龙是也!枪下不杀无名之辈,速速通名!” “我乃关羽关云长!” “燕人张翼德在此,贼子休得猖狂!” “哇呀呀!杀啊!” “杀!杀!” 几个半大的孩子,手里挥舞着竹刀竹枪,大呼小叫列成两队,瞬间就冲杀在了一起。 片刻,“赵子龙”被“张翼德”捅了一枪,跌在地上鼻青脸肿,“关云长”正要刀斩敌将时,一旁的“刘玄德”舞着双股剑就给他来了个“两肋插刀”,“关云长”痛呼一声,丢了手里的刀瞬间就哇哇大哭,而不远处“吕奉先”和“无双上将潘凤”杀得难分难解……。 在不远处,几个女娃娃带着更小的娃娃们看得两眼直亮,又蹦又跳拍手叫好。 片刻后,“战场”决出了胜负,获胜者洋洋得意,败落者垂头丧气,众小约定等明日再打一场,倒要看看谁更厉害。 朱慎锥的嫡长子朱敏澜大获全胜,扛着一把长枪耀武扬威走在前头,弟弟朱敏澄两眼发光,和跟屁虫一般在一旁吹捧着哥哥威武英雄,目光却不住往他的长枪望去,恨不能把这长枪搞过来自己扛一会儿,也好威风威风。 “娘!娘!我们回来了!有水么?渴死我了……。” 带着弟弟往回走,不一会儿就回到了一处小院,进了院门朱敏澜就嚷嚷起来,朱敏澄不甘落后也叫嚷了几声,听到动静徐静秋从屋里出来,瞧见两个脏的和泥猴一般的儿子顿时哭笑不得。 “怎么弄这么一身泥?上哪去玩了?” “嘿嘿,和狗子他们在打谷场干了一仗,我带的队伍打赢了。”朱敏澜咧嘴得意道,来这才仅仅三个月,原本白皙的小脸就晒的黑黝黝,小点的朱敏澄也是一样,原本大户家的少爷眼下和羊头山的军户已没半点区别了,要是朱慎锥来了,猛一眼估计还认不出来呢。 徐静秋苦笑摇头,自己这两个儿子在家的时候还算乖巧,可来了这才多少时日呀,就成这样子了。不过徐静秋也没骂他们,男孩练武也不算什么坏事,朱慎锥从他们小时就教他们练武了,功底扎实的很,眼下来了羊头山有了这么多小伙伴,武艺又有了用武之地,他们不撒欢才怪呢。 转身进屋提了壶茶水出来,给两个皮小子倒了两碗,让他们慢慢喝。 等他们喝完了,徐静秋让他们快些回屋洗漱更衣,这一身的土灰也不嫌弃?都到家了总得整得干净些。 两小嘿嘿一笑,就进屋洗漱更衣去了,这时候嫂嫂张氏从西厢房闻声走了出来,见两个小子边进屋还不忘打闹的模样,脸上不由得也露出了笑容。 “这两个臭小子,越发顽皮了。”徐静秋有些无奈道。 “男孩嘛,皮些的好。”张氏安慰道:“不皮的孩子没出息,当年叔叔也是一样,这不长大后就渐渐稳重了,他们还小呢。” “夫君小时也是如此?”徐静秋听了好奇追问。 张氏笑着点头,她嫁进朱家的时候朱慎锥比朱敏澜没大多少,这个年纪正是最调皮的时候。 那时候公公和丈夫还都在呢,家境也算不错,可后来生下巧儿后不久,公公和丈夫就出了事,随着他们的离世,家里的情况简直一落千丈,当时还没成人的朱慎锥仿佛一夜间就变得成熟了起来,挑起了家中的重担。 说着往事,张氏神色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当年的时候。那时候的日子过的艰难,张氏差一点就觉得自己熬不下去了。亏得朱慎锥在,要不然她们母女恐怕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饿死的宗室大明不是没有,更不用说死了丈夫和公公的寡妇带着嗷嗷吃奶的女儿了。 伸手握着张氏的手,徐静秋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如今不都好好的了么?朱家早就不是以前的破落样子,就连巧儿都长大嫁人了,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对对,瞧我,这年龄一上去就容易多愁善感。”张氏抬手抹了下眼角不由得笑了起来。 虽然张氏这么说,可张氏的年龄并不大,她嫁进朱家的时候也不过十几岁而已,眼下才刚三十出头,这个年龄在后世还是“小仙女”呢,更何况张氏本就天生丽质,自家境好转后,张氏也没了早些年的辛苦,眼下依旧光彩耀人。 “对了,叔叔近来可有消息?” 徐静秋微微摇头,她见张氏略有失望,知道张氏问朱慎锥并非是其他,而是关心巧儿的情况。 在来羊头山之前,朱慎锥让人给她们送了消息,说是巧儿已经怀孕了。现在已过去了三个月,算时间用不了多久巧儿就该临盆了。 女儿是娘身上掉下的肉,何况张氏就巧儿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不疼爱关心巧儿呢?再加上巧儿自成婚后就跟着王海去了草原,转眼都一年多了,心中的思念更甚。 “嫂嫂不用担心,巧儿在草原断然不会有事,何况夫君不是说了么,归化城和大明的城池没什么区别,夫君不仅安排人照顾巧儿,还准备了医生和稳婆,巧儿的生产不用担忧,说不定过些日子就会传来好消息。” 张氏这才笑着点点头,她也知道自己的担心是白担心,而且归化城那边有朱慎锥安排的妥妥当当,她自然是放心的。巧儿在朱慎锥的眼里就和自己的女儿没什么区别,甚至对她更宠爱三分,只是当娘的下意识不放心罢了,其实早在几个月前,张氏就有些后悔了,她后悔当初应该跟着巧儿去归化城,如果她陪在巧儿身边的话,也没了现在的烦恼了。 “你说,叔叔什么时候会来消息?我们在此还要住多久?”张氏问道。 徐静秋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不过想来不会住太久,夫君前些时候让人送东西来时带了话,说让我们安心在这住着就是,其实这里也不错,虽不如平阳和平顺那边繁华,但却山明水秀别有景色,而且此地的军户也都和善亲近,大家平日相互照顾,反而比住在老宅时更轻松些呢。” 徐静秋的话让张氏放下了心,毕竟她们在这住的时间不短,一开始还好,可随着这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张氏未免有些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每次问,得到的答案都是无事,张氏也渐渐放下心来,可就算这样,心中依旧还对巧儿和朱慎锥很是牵挂。 同张氏说了好一些话儿,两人见时间不早了这才去准备晚饭。在厨房忙碌了一会儿,徐静秋回到屋里看了两个儿子,见他们已在规规矩矩地在看书了,心中很是欣慰。 这两个孩子虽然顽皮,但还算懂事,尤其交代的学业从未落下,哪怕就在羊头山的时候也没耽搁学习。作为母亲的孩子能这样,足够让徐静秋放心,可同时她也在牵挂朱慎锥,心中更隐隐有些不放心。 虽然徐静秋对张氏那样安慰,但这只是口头说说罢了。徐静秋和张氏不一样,张氏只是一个寻常的妇道人家,但徐静秋却是有见识和主意的女人,她不仅出身书香门第,更熟读诗书,旁人看不明白的东西,徐静秋却能看出些来。 之前最初她们住在平阳老宅,可两年前不知道怎么回事朱慎锥却让她们搬去了潞州卫,由舅舅王荣照顾在潞州卫定居了下来。 去了潞州卫,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而且潞州卫离着平顺也不远,徐静秋和娘家走动也比较方便。不过突然从平阳搬到潞州卫,虽说朱慎锥没有讲明原因,但徐静秋心中却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如果她猜的没错,朱慎锥这样的安排是担心她们母子包括张氏和巧儿出事,因为朱慎锥时常不在家,而且他在外做的都是不为人知的大事。把她们安置在潞州卫,有舅舅王荣和表弟王晋武照看着,总比留在平阳的安全。 既然丈夫这么安排了,徐静秋也就带着孩子们和张氏母女去了潞州卫,在潞州卫一呆就是两年,这两年里平平淡淡什么事都没发生,时间久了她也慢慢习惯了。 可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三个多月前突然舅舅王荣找到徐静秋,带来了朱慎锥的亲笔书信。书信中除了日常的问候外朱慎锥还提到了一点,就让让她们马上离开潞州卫,由舅舅王荣另外安置到羊头山去。 当时的徐静秋很是惊讶,虽然朱慎锥信中没有明说为什么要这么安排,至于舅舅王荣也没透露半点消息,只是让她们尽快收拾东西,任何人都不用通知连夜就走,徐静秋断定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而且是异常紧急的事。 徐静秋很快就冷静下来,她没有追问为什么要去羊头山,至于羊头山是什么地方,到了那边又怎么安置,她也没有多打听。连夜准备好行李,第二日就轻悄悄地离开了潞州卫,接下来一路由王荣的人护送着抵达了羊头山,到了羊头山后这里早就准备好了住处,而羊头山的百户李虎对她们母子异常尊重,对外从不透露她们身份的半点消息,只是说是由卫所迁移而来的军户,聪明的徐静秋也以这个身份对外,直到今日,羊头山这边知晓她们身份的人寥寥无几。 ------------ 第六百二十四章 徐静秋的诧异 傍晚时分,正当徐静秋准备好晚饭,要喊孩子们吃饭的时候,一行人来到了羊头山驻地。 领头一人身材魁梧,步伐生风,而在他的身后,几个汉子护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另外还有个三四岁样子的娃娃牵在手中,这娃娃长得虎头虎脑,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东张西望,对这里一切都有莫大的好奇。 到了驻地,王晋武没有先去找李虎,只是让手下去通报,而他带着老婆孩子径直就去了徐静秋的小院。 小院的门已关上了,王晋武上前拍打了两下,很快里面传来徐静秋的声音。 “嫂嫂!是我啊!晋武!” “晋武,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徐静秋连忙开门,等门一打开,却看见王晋武身后的弟妹和孩子后顿时诧异,可她却没马上询问,而是招呼他们进屋。 “表叔!” “表叔表叔!” 王晋武到来的动静引得两个小子从屋里跑了出来,见到王晋武两小只都是兴奋莫名。 在潞州卫住着的时候,王晋武对他们兄弟可是多有照顾,朱慎锥不在的时候王晋武几乎每天都来,不光领着孩子们玩耍,还教他们武艺拳脚,感情深厚的很。 搬来羊头山,王晋武这三个多月就来了两回,每回都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走,这让两小很是想念。今天看见王晋武来了,他们怎能不高兴呢?撒着腿儿就跑了过来,一左一右抱着王晋武撒欢。 “好小子,这才多久没见怎么成这样了?”王晋武低头一看笑着问道,这两个侄儿不仅长高了些,还变的乌漆嘛黑,本来的小白脸都成黑炭头了,穿着普通的一身短打,看起来就和这里的军户娃娃没什么两样,要不是他和孩子们熟悉差一点就没认出来。 咧着嘴笑着,小哥俩开心的不行,要说这个世界上谁和他们最亲,除了父母和婶婶外,也就这个表叔了。今天表叔来了,他们可是乐坏了,这一次可得让表叔多住几日,好好陪着他们玩耍些时日。 一手举起一个,王晋武毫不费力地把两个小子抛高又接住,惊得两小高兴的哇哇直叫唤。这一举动让王晋武的大小子看得眼馋,急忙撒着小腿喊:“爹!我也要!我也要!” 王晋武乐呵呵地把两小放下,抱起大儿子也抛了几下,小家伙咯咯咯直乐,开心的手舞足蹈。 耍了一会儿,放下儿子,这时徐静秋上前摸摸小家伙的脑袋,对朱敏澜兄弟说先带一会儿表弟,然后招呼着王晋武夫妻先进屋用饭,这么晚来一路辛苦了,其他的等会再说,先填饱肚子。 王晋武也不客气,笑着答应了。带着老婆孩子进了屋,这时候屋里的张氏已经添好了碗筷,王晋武夫妻对张氏行礼问候,这才坐下来。 饭菜普普通通,亏得徐静秋今日特意多做了些,要不然还不够王晋武吃的呢。至于王晋武带来的人自然有他们的安排,这个不劳烦徐静秋安排了,等用完饭,闻讯的李虎恰好赶了过来,见到王晋武也很是高兴,两人寒暄了几句后,王晋武转身对徐静秋说自己妻儿麻烦托徐静秋照顾一下,接下来妻儿会在羊头山住些时日,他明日就走,这一次过来是把妻儿送来的。 “弟妹和孩子的事不用担心,也不用另外安排了,我这有住的地方,就让她们住这就成,而且你两个侄儿也能照顾弟弟,这你放心就是。”徐静秋一口答应。 “实在是烦劳嫂嫂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徐静秋摆手,看了一眼李虎,说道:“晋武,既然是自家人我也不绕圈子,你和李百户等会要谈事?” “正是,我明日启程就走,这边的事还要交代一二。” “这样……我可听一听么?” 王晋武和李虎顿时一愣,尤其是王晋武根本没想到徐静秋会提出这个要求,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怎的?不成?”徐静秋笑问。 “这……倒也不是不成,可我们谈的事……。”王晋武挠着脑袋琢磨怎么回答才好。 徐静秋道:“我一家子从平阳到潞州卫,又从潞州卫到羊头山,虽是当家的安排,但作为妻子我从未问过为何如此。但眼下不同,就连弟妹都来了,难不成你们还有什么事要瞒我?你可别忘了,我可是你兄长明媒正娶的正妻,敏澜兄弟更是他的嫡子,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什么需要瞒着我呢?总该让我知道些什么了吧?” “嫂嫂,六哥从未想瞒过您,只是怕您担心。”王晋武急忙解释道。 徐静秋笑道:“我自己的丈夫如何想我自然是清楚的,何况他如果不重视妻儿也不会替我们如此安排。但话又说回来,既然是一家人,在这种情况下继续瞒着我就不应该了,作为家中的主母,我有资格知道这些,你说呢?” 王晋武被徐静秋说的哑口无言,一时间只能苦笑。他想了想,这个事恐怕继续瞒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自己这个嫂嫂可不是普通女子,用一句女中豪杰来形容丝毫不为过,而且现在他都把老婆孩子也送来了羊头山,这表明什么,就算自己不说徐静秋恐怕也猜出一二。 既然是这样,与其让徐静秋继续猜,倒不如和盘托出。王晋武思索了下就有了决断,他对李虎交代了两句,让李虎先回去,自己等会再去找他,等李虎走后,王晋武对徐静秋使了个眼神,徐静秋会意带着王晋武去了一旁的厢房,这个厢房是朱敏澜兄弟平日读书的书房。 关上门,两人对坐着,王晋武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在思索着怎么开口。徐静秋也不催促他,只是静静等着,片刻后王晋武终于开了口,他从当初朱慎锥在草原的那场大战开始说起,随着那场大战击败了多尔衮兄弟的大军,打垮了察哈尔和科尔沁联军之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徐静秋,之后又说到了前些时候京师的传言,和后来崇祯皇帝派人来山西调查,周安民和朱慎锥的应对等等,这才讲到了如今。 虽对自己丈夫朱慎锥的一些所为略有所知,可徐静秋却不清楚朱慎锥居然在外面做了如此大的事,随着王晋武的讲述,徐静秋的脸色虽只是微变,但心中却是翻江倒海,诧异不已。 尤其是当王晋武说到京师的传言和崇祯皇帝的决定后,徐静秋这才明白为什么当初朱慎锥会如此急着把她们母子从潞州卫转移到羊头山来了。朱慎锥这样做是为了未雨绸缪,避免事态不可收拾连累到她们母子,羊头山不光是朱慎锥的基地之一,更是他驻兵的老巢。 别看羊头山只有一个百户,可实际上羊头山如今拥有的军户已超过了三百多户,这还是明面上的。此外羊头山还有一支军队存在,这支军队包括一部分新军和由军户中选拔出来的精锐部队,足有千余人,其战斗力极强。 羊头山易守难攻,又经营多年,哪怕外面出事了,仅靠着羊头山的防御和兵力再加上储备的物资,守上几年都没问题。所以说,羊头山是最好的安置之处,甚至比赵屋岭更强些。 毕竟赵屋岭那边虽然兵力更多,也有着作坊和物资储备,可从地形来看赵屋岭却比不上羊头山。 而且赵屋岭位于山西东南,比邻河南、直隶等地,战略重要性比羊头山更甚,却不比羊头山更适合隐藏。 “你刚才不是说之前的事已经过去了么?怎么这一次你也把妻儿送来了?”定了定神,徐静秋忍不住问道。 王晋武摇头道:“哪有这么容易过去,之前只是拖延时间罢了,要想过去就算我们愿意,朝廷也不肯呀,更何况这事背后还有人在搞鬼,常言说的好,只有千里做贼的道理,哪来千日防贼的可能?” “前几日京师来信,说已另有传言在京师散播,这一次已直指姐夫和六哥了。一旦这传言越演越烈,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谁都无法预料……。”说到这,王晋武压低声音道:“嫂嫂,我就同你说实话吧,原本六哥是想再等几年的,但没想变化却比计划快,眼下局势随时会变。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六哥已有了决断,既然事已至此,再继续等待恐夜长梦多,万一不慎,多年心血不仅毁于一旦,我等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次来羊头山,先把妻儿安置好,以绝后患。等明日我就启程先去赵屋岭,到了赵屋岭后六哥那边已有安排,等到那时候发动在即,成败就看此举了。” 徐静秋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丈夫居然会准备如此大事,窥探大宝,逐鹿中原,这是要翻天覆地啊! 朱慎锥能成事么?虽然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准备,手上的实力也不弱,可这可是整个天下,整个大明啊!哪怕这些年大明内忧外患已到了摇摇欲坠的程度,可要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明再不济,依有亿万臣民,百万大军,更不用说广阔的领土了。 徐静秋觉得口干舌燥,一时间不知怎么说才好。这时候她真想问问朱慎锥值得这么干么?哪怕就算被逼无奈,朱慎锥在草原不还有基业么?不能把家人送去草原避祸中原? 可这个念头刚起,徐静秋就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作为朱慎锥的妻子她太了解自己这个丈夫了,朱慎锥既然能谋划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放弃呢?而她徐静秋也不是甘愿寄人篱下的人,如果让徐静秋和孩子们去归化城,她是绝对不愿意的,因为那边是塔娜的家不是她的家,她作为正妻,怎么可能让这个从未见过一面的蒙古女人压在自己的头上呢? ------------ 第六百二十五章 京营 京师。 张锡钧的宅院。 张锡钧在这已住了好些年了,宅院虽不大,但却也不小,而且这宅院的位置在京师内也算是好地段,能置办这么一个宅子下来就算是朝廷大员也不是容易的事。 这一日张锡钧并没外出,因为京师的传言有越演越烈的迹象,张锡钧前些时候就密信提醒了山西那边,可时日已过去近半个月了,山西那边却没丝毫回复,也不知朱慎锥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心中焦虑,张锡钧一方面派人继续打探消息,另一方面耐心等待山西的回复,时间过去越久,张锡钧就越是担忧。 就在张锡钧急的不行的时候,突然下人来报,说是有客人来访。张锡钧想也不想就对下人说自己今日不见客,如对方问起就说他身子不适,把人打发走了事。 可没想过了片刻,那下人回来说客人今日一定要见张锡钧,正当张锡钧紧皱眉头要训斥下人时,下人却拿出了一张名帖递上,说这是客人让他交给张锡钧的,还说只要张锡钧见了这张名帖一定会见他。 张锡钧不以为然,接过名帖看了一眼。谁想就是这一眼让张锡钧顿时一愣,他瞬间起身快步就朝外走,边走还边问来访的客人在哪里,下人告诉他正在门房等候,张锡钧二话不说急急就朝门房而去。 到了门房,张锡钧放缓了脚步,脸上更是堆起笑容。 门房那边有三个人,一人坐着,另外两人站在坐着的那人左右,这三人穿着普通,但气度不差,尤其是坐着的那人悠然自得打量着不远处的苗圃,仿佛对那边的花草很有兴趣似的。 “哎呀呀,这不是王老爷么?什么风今日把您给吹来了?”张锡钧远远就拱手笑道。 那王老爷闻声见张锡钧来了,也笑容满面站起身,拱手对张锡钧道:“张先生,好久不见,此次来京拜访故友,张夫子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哪里哪里,王老爷可是贵客,我请都请不来呢。”张锡钧笑着说道,接着就对王老爷做了个请的姿势,亲自陪同王老爷进了府然后去了后院。 张锡钧把客人迎到屋里,让人上了茶,等茶水上来后他让下人出去,并交代任何人都不许进到后院。 下人走后,王老爷带着的两个随从抱拳向王老爷行礼,王老爷微微点头,他们也出了屋里,出去的时候顺势掩上房门,随后一左一右站在门外两侧,如同一对门神似的。 屋里没了外人,张锡钧急忙起身,对坐着的王老爷就行大礼参拜。 “六爷,您怎么来了?如今京中正是风声鹤唳之时,您如何冒险来了京师?” “呵呵,如不是这样,我还不来呢。”刚才自称王老爷的朱慎锥笑着说道,他打量了一眼张锡钧,他们虽一直有书信联系,却也好几年未见了。 几年过去,张锡钧倒没多大变化,除了略胖了些外还是原来的模样。不过在张锡钧的眼里,朱慎锥的变化却是不小,三十出头的朱慎锥如今正是男人最好的年华,而且多年的久居上位和草原的多次征战,令他身上不仅有着上位者的不凡气度,更有着一股凌人的压迫感。 “京师眼下具体是什么情况?你仔细说说。”朱慎锥一摆手让张锡钧坐着说话。 张锡钧再行了一礼坐下,这才说起了京师的情况。 前不久京师这边关于恒通的谣言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而且比之前更烈,甚至隐隐还指向了朱慎锥。因为前不久刚发生了介休范家的事,这个谣言虽已传遍京师,但朝廷却没太多反应,只有寥寥几个官员上书崇祯皇帝,要求朝廷派人严查,但大多数人却是无动于衷。 张锡钧在调查后判断,这种情况的发生恐怕是因为之前山西的事闹的太大,而且众人对谣言有所警惕,觉得恐怕有人在推波助澜,意图让大明卷起皇家和宗室的内斗,从而搅乱大明内政。 但认为应该严查的人也不是没有,尤其是回京师后坐了冷板凳的吴孟明最为起劲,他虽被丢到了诏狱当了牢头,可他的同知职务依旧还在,再加上吴孟明在锦衣卫内也有自己的嫡系,借此已经在秘密调查,但是否查到了什么却不得而知。 “宫中呢?可有态度?”朱慎锥直接问关键问题。 张锡钧摇头道:“宫中态度有些暧昧,皇帝似乎举棋不定,但这几日召见了内阁阁老和司礼监的几个大太监,似乎要查,却还没有最终决断。另外,南边的流寇闹的厉害,高迎祥部已从河南一路逃窜入了湖广,眼下有入四川的迹象,朝廷正在调兵继续围剿……。” 凝神细听,朱慎锥心中同时思索着。张锡钧的消息和他掌握的相差不多,眼下大明的确四处战火,尤其是自高迎祥在南直隶战败西走后,更是搅得河南、湖广等地不得安宁。 现在看高迎祥进军路线,意图进入四川。虽带兵入川能甩掉后面的追击官军,可四川地形复杂,高迎祥想在四川立足并不容易。更何况大名鼎鼎的秦良玉就在四川,她手上的白杆军可不是吃素的,一旦高迎祥碰上根本不是对手。 所以四川对高迎祥来说不是适合的去处,可现在高迎祥也没太多选择,只能先入川再说。接下来高迎祥会怎么选择谁都无法预料,也许继续往西?或者向北出川回到陕西?这都有可能。 但要回陕西,高迎祥就要面对孙传庭了。孙传庭这些日子在陕西围剿流寇战绩卓著,眼下陕西的流寇已被孙传庭剿的差不多了,除去几支实力不强,东躲西藏的小股流寇还未能解决外,大部分地区已恢复了秩序。 “辽东那边可有动静?” “辽东的局势不乐观。”张锡钧正色道:“前几日刚传来消息,皇太极带兵已对皮岛动手。皮岛诸将畏敌避战,关宁军未派兵救援,恐怕皮岛此次凶多吉少。” “此外,皇太极这次对皮岛动手依我判断其用意不仅是要解决皮岛的隐患,更是有出兵朝鲜的意图。一旦皮岛被皇太极拿下,建奴就再无后顾之忧,而没了皮岛,朝鲜也是独木难支,根本挡不住八旗的进攻。” “假如皇太极先拿下皮岛,再打败朝鲜,那么整个辽东局势就彻底大变。到那时候建奴非但没了来自后方的威胁,而且还能以朝鲜国力为其所用,其实力就不是如此可比了。” 朱慎锥顿时一惊,他没想到皇太极挑选的时间会如此之好,就在大明内部围剿流寇,追杀高迎祥的时候,皇太极掉头就朝皮岛和朝鲜动手了。 朱慎锥下意识站起身,一旁的张锡钧也起了身,却见朱慎锥对他微微摆手。张锡钧站在那边,看着朱慎锥在屋中笃步,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后,朱慎锥转身就问张锡钧他如今在京师的能力如何,张锡钧自然不会隐瞒,他在京师经营多年,从开始到如今都是按照朱慎锥安排来的,张锡钧眼下在朝廷虽无一官半职,可人脉却是不弱,这些年暗中拉拢和交好的官员也不少,别说普通京官了,就连内阁和大内也有关系,至于市井中耳目更是众多。 认真听着张锡钧的讲述,朱慎锥等他全部说完后直接问张锡钧在京营的关系,尤其是守卫京师城门的京营。 听到这一句话,张锡钧的眉毛情不自禁跳动了一下,一个念头猛然从心底涌起,难不成朱慎锥打算冒险? 这个念头突然而生,张锡钧非但没有半点害怕,反而整个人兴奋起来。早在投靠朱慎锥的时候,张锡钧就清楚朱慎锥不是甘愿寂寞的普通人,尤其是当他后来得知朱慎锥是宗室的身份后,张锡钧就更义无反顾为朱慎锥做事了。 虽说张锡钧自己是一个文人,可别忘了张锡钧的祖上是干什么的,要从祖上说起,他张锡钧就是白莲余孽,造反的行家出身。 虽然传到张锡钧这代,张锡钧早就没了祖上的想法,可后来阴差阳错的几件事发生,逼得张锡钧不得不隐姓埋名,放弃了原本平淡的生活。 对于如今的大明,张锡钧没半点好感,在他看来现在大明早就烂到根上了,帝国摇摇欲坠,内忧外患严重,而且当今皇帝崇祯也不是什么明君,简直就是一个糊涂蛋,大明天下在崇祯的手上,早晚会亡。 辽东建奴和各地的叛乱始终无法解决,这点就证明了大明的危机,张锡钧很清楚的知道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大厦将倾是必然的,而要力挽狂澜靠着崇祯根本不可能,只有把旧房子推倒,重建新楼,才能再造大明。 正是因为有这个念头,张锡钧才一直对朱慎锥惟命是从,甘愿为朱慎锥在京师拉拢人手,充当耳目。而现在,朱慎锥居然问到了京营,甚至还提到了京师防御,聪明如张锡钧这样的人怎么会猜不出朱慎锥的打算呢? 张锡钧说,如今京营早就不堪重用,虽三大营的编制依旧还在,可已是一个空架子。京营上下吃空饷的情况严重,人员不足,训练更是松弛,其战斗力别说边军了,就连地方的卫所军也是不如。 现在京营提督是恭顺侯吴惟英,吴惟英这人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平日里“极文酒燕游之乐”,作为勋贵世家却根本不懂带兵打仗,虽总督京营却根本不去营中,每日和驸马巩永固等人厮混。 ------------ 第六百二十六章 准备 此外京营中还有临淮侯李弘济、定远侯邓文明、襄城伯李国桢、新宁伯谭弘业、应城伯孙廷勋、清平伯吴遵周等勋贵,这些人或是开国功臣的后人,或是靖难功臣的后人。 但传了这么多代,这些人中真正有才干的可以说半个都没,其中也仅仅只有襄城伯李国桢略好些,但李国桢这人虽有辩才,却没半点军事能力,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当武将,可偏偏却成了京营主将之一。 除去这些勋贵外,京营中剩余者也都是其子侄或者关系户,毕竟京营和边军不同,虽名义上有驻守京师的责任,装备什么也不缺,可实际上百多年来京营都没打过仗了,而且战争的发生打到京师的情况少之又少,朝廷根本不需要动用京营。 在这种情况下,京营的好日子过惯了,再加上京营的军饷和待遇远比其他部队优厚,而且入了京营后还能领兵混一份资历,自然而然京营就成了勋贵子弟混资历的地方,又或者占着一份名额拿饷银的去处。 再加上吃空饷情况在京营也异常严重,整个京营名册名额和实际在编人数相差甚多,除去平日看着城门对老百姓耀武扬威外,根本就没什么战斗力可言。 “京师九门,在下不敢夸大其词,如主上需要,在下运作一番,暗中控制两至三个门肯定不会有问题。至于更多就没太多把握了,毕竟京师防御重大,在下虽在京师经营多年,却也无法面面俱到。” “两至三个门?你有把握?”朱慎锥表情不变淡淡问道。 张锡钧拍着胸脯说这毫无问题,只要提前运作,两个门是铁板钉钉的,至于三个门也有把握,更多就不保证了。 京师九门,能别说控制两至三个门了,哪怕控制一个门朱慎锥就有了七八分的把握,如果真像张锡钧保证的那样能够控制这么多门,那么成功的概率就更大。 但朱慎锥依旧不敢掉以轻心,追问张锡钧他所说的两至三个门具体哪几个门,张锡钧当即回答说是西直门、德胜门和安定门,这三个门一个在西边,两个在北边,从地理位置来看正中朱慎锥的下怀,再好也不过了。 不过有占据城门的把握还不够,要知道京师不仅有九门,还有内城呢,内城就是紫禁城,紫禁城也有城门把守,如果入了城后不能尽快突破内城依旧无法快速达到目的,所以朱慎锥问张锡钧是否有打开内城的把握。 对于这个问题张锡钧没有马上回复,因为内城属于宫禁,他就算宫中有渠道和关系也不能完全保证,不过张锡钧对朱慎锥说自己会尽快想办法,不管如何琢磨出一个拿下内城门的主意,但这需要时间。 听完了张锡钧的回答,朱慎锥很是满意,不过他并没让张锡钧做些什么,随后就把话题转到了其余方面,询问了京师的其他情况。 傍晚时分,朱慎锥离开。张锡钧并没做任何挽留,他很清楚朱慎锥这一次冒险来到京师是准备大事的,从刚前的对话就能判断出来,这一次朱慎锥恐怕已下定决心了。 送走朱慎锥一行,回到屋内的张锡钧心中抑制不住激动,他来来回回走动着,时不时握着拳头兴奋不已。片刻,张锡钧连忙找来几个亲信,向他们交代一番,等众人离开后,张锡钧自己也没闲着,匆匆就外出办事去了。 在离张锡钧所住宅院的另一个方向,朱慎锥一行人悄悄住进了其中一个小院。 这里是朱慎锥在京师的临时住处,这个地方很早就置办下来了,但平时除了一个看房子的老头外并没人入住,直到朱慎锥这一次来这才启用。 堂屋,朱慎锥安坐着,面前站着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这男子如张锡钧见了定然会认出他来,因为这个男子是张锡钧的得力手下,也是他最为信任的人之一。 按理说,现在这男子应该在张锡钧的宅院那边,可偏偏神不知鬼不觉到了这里,而且看他毕恭毕敬站在朱慎锥面前的样子,不难判断这男子真正的身份。 凝神听着这男子的讲述,朱慎锥的神色很是平静,听完后他摆了摆手,也没说什么。而这男子抱拳向朱慎锥行礼,随后转身离去。 等这男子走后,朱慎锥并没起身,依旧坐着思索着,放在扶手上的左手食指轻轻敲打,若有所思。 从目前来看张锡钧还是可靠的,并没有异心,而且朱慎锥离开之后张锡钧的举动和安排也很正常,这让朱慎锥放心了不少。 但话又说回来,虽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在这样的大事面前,朱慎锥必须做好万千的准备,尤其是京师这边半点都不能出差错,一旦行差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这一次冒险来京师,朱慎锥就是要确定京师这边的情况,以保证在关键时刻张锡钧这颗棋子能发挥出巨大作用。 根据朱慎锥从锦衣卫这边得到的消息,崇祯皇帝虽然因为介休范家的事暂时似乎停止了山西那边的追查,但这个事并没结束,崇祯皇帝本就是一个多疑的人,性格更是刚愎自用,恒通一事已经牵扯到朱慎锥,眼下京师已传得沸沸扬扬,就连周安民也被牵扯了进去,以崇祯皇帝的性格不可能就此罢休。 现在的情况无非就是火山爆发前的平静罢了,说不定哪日崇祯皇帝就会朝周安民包括朱慎锥动手。一旦动手,必然雷霆万钧,假如朱慎锥不提前做好准备,到时候悔之晚矣。 朱慎锥向来就不是一个被动型的人,这么多年的准备朱慎锥的目的非常明确,虽然因为恒通的事打破了他原本的计划,让朱慎锥有些措手不及,可在这种情况下,朱慎锥依旧保持着冷静的头脑和判断。 原本朱慎锥是打算在天下最终大乱时再出手的,他想借流寇和建奴之手先清扫一遍大明,然后挑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再突然发动,从而渔翁得利。 这样做的效果和获利是巨大的,大明两百多年下来早就积重难返了,内部的矛盾重重,朝堂上党派林立争斗不休,崇祯皇帝虽大权在握,这些年更是不断调整朝堂结构,以期改变局面,可实际上大明的皇权已经旁落,崇祯皇帝本人又不是什么英主,他虽有力挽狂澜之意,却根本没这个能力,而且在他的无数骚操作之下,大明的各方面问题越发严重,局势也越发恶化。 偏偏这个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朱慎锥意图继续隐藏已不可能了。一旦朝堂这边发动,朱慎锥就极其被动,等到那时候就算可以自保也难以再搅动天下。 面对这些情况,朱慎锥不得不改变计划,那就是提前发动。 在来京之前朱慎锥已做好了安排,他在山西的军队已经开始调动集结,不仅是他这些年训练出来战斗力极强的新军,还有潞州卫的卫所军,这两支军队中新军有六千五百人,卫所军近万人,再加上后勤人员,总计超过了两万人。 除去这两支军队外,朱慎锥已密信至归化,调动了在归化的精锐骑兵进入长城前往赵屋岭集结。 这支骑兵有两千多骑,是腾格尔部最精锐的骑兵。考虑到腾格尔部和归化的安全,朱慎锥虽然没有动用驻扎在归化的新军和其他蒙古骑兵,但等这支骑兵抵达也已足够了,这支骑兵的战斗力甚至比精锐的八旗更强些,是朱慎锥手上最能打的部队之一。 现在这支骑兵已化整为零,陆续赶来,算时间用不了多久就能抵达赵屋岭。等到骑兵到达,朱慎锥手中的军队就基本集结完毕,接下来就是发动的时机了。 赵屋岭位于山西东南部,北边就是潞州卫,再往东就是玉峡关。这两个地方早就被朱慎锥所控制,由山西东进的道路不少,按照距离计算由居庸关东进京师是最迅速的。不过居庸关在山西东北部,距离赵屋岭和潞州卫几乎横跨整个山西南北,假如要从居庸关东进直隶再抵达京师,必须要横跨山西用兵才行。 虽然朱慎锥对自己手中掌握的力量相当自信,可问题在于一旦如此用兵必然就会面临和大明边军作战的情况。虽说现在驻守大同的军队是黑云龙的部下,但眼下黑云龙不在大同而在宣府。 九边中,大同和宣府向来并称,朝廷更有宣大总督统领两部的常设职务,但黑云龙这个宣大总督当初仅仅只是暂代,在满桂战死之后,朝廷任命黑云龙为总兵并假宣大总督之职,等京师之围解除后,黑云龙的暂代宣大总督职务就没了,先任大同总兵,后因为高迎祥等流寇威胁直隶,辽东的皇太极又蠢蠢欲动,崇祯皇帝为确保京师安全把黑云龙由大同调任宣府,担任了宣府总兵,拱卫京师。 黑云龙这颗棋子摆在宣大已好些年了,而且在京师保卫战中如不是朱慎锥的新军挡住了八旗的进攻救下被包围的黑云龙,说不定那时黑云龙就战死沙场了。 无论从哪点来看,朱慎锥都对黑云龙有恩,而且黑云龙也是一个忠义之人,他可不是忘恩负义的吴孟明,一旦发动,说服黑云龙的可能性不小。 ------------ 第六百二十七章 全局 虽有把握让黑云龙站队自己这边,可朱慎锥却依旧不敢冒这个风险。毕竟这个把握不是十足的,哪怕有八分,还剩余两分未知呢。 一旦黑云龙那边有变,朱慎锥的计划就无法实施了,尤其是明军占据了居庸关,以居庸关的天险进行防御,朱慎锥的军队就算再能打,要想在短时间内击破居庸关拿下此地也不是容易的事。 假如在居庸关止步,无法迅速突破东进的话,那么朱慎锥就会面临困境。等战事一开,大明朝廷再迟钝也会快速反应过来,而且居庸关位于山西北部,靠近宣大,那边是九边重镇,大明的边军战斗力并不弱,一旦被边军缠上,崇祯皇帝再调动其他部队增援京师,那么这一仗就打成烂仗了。 等到那时候朱慎锥再想快速进军京师就没那么容易了,面对大明四面八方涌来的百万大军,朱慎锥手里的军队数量实在不算多,这样一来朱慎锥就会陷入危局,接下来的局势变化就无法掌控。 为保险起见朱慎锥情愿走玉峡关出山西,虽说玉峡关东进后先抵达河南北部,然后要折返向北才能进入北直隶,路程来说相对远了不少。这一路下来足有好几百里的路程,不过相比先至山西北部,然后走居庸关这条路而言,却没那么多不确定因素。 玉峡关进入河南后就是彰德府,这个地方当初高迎祥在击败左良玉后占据了些时日,后高迎祥北进直隶也是走的这条路,不过高迎祥并没有打进直隶多远就一头撞上了卢象升的天雄军。 卢象升率军同高迎祥大战,天雄军强大的战斗力打得高迎祥几乎怀疑人生,吃了个大亏的高迎祥无奈之下只能放弃北上京师的计划,掉头向东去了山东,但没想前脚刚进山东就遭到徐宪成的迎头痛击,两战皆败后的高迎祥只能向南逃窜,意图掉头去打南京,最终在长江以北被徐宪成和卢象升再次击败,从而转向西继续逃窜。 在经历过高迎祥的流寇之患后,彰德府周边遭到了巨大破坏,眼下流寇之祸虽已过去,当初逃亡的百姓也渐渐回到了家乡,可破坏后的地方却是一片狼藉,根本不是短短数年可以恢复的。 而且左良玉在彰德府兵败同样损失惨重,后虽重新整顿兵马,补充了兵源,但战斗力减弱是毫无疑问的。而且因为高迎祥的到处流窜,导致各部明军四处围追堵截,现在除去徐宪成的军队依旧驻扎山东外,左良玉部、卢象升部、曹文诏部、贺人龙部都在总督陈奇瑜的指挥下对高迎祥、张献忠等流寇作战。 而在四川,秦良玉的白杆军严阵以待,已打开了口袋等着高迎祥钻进来,在陕西孙传庭和洪承畴配合默契,一方面继续围剿陕西的流寇,另一方面也密切注视四川、湖广等地的局势,做好了随时配合陈奇瑜作战的准备。 从这些情况来看,眼下大明的主要兵力都在河南南部、湖广、四川、陕西一带,反而北直隶的明军并不多。 现在北直隶的明军只有普通的卫所军队,再加上昌平总兵尤世威、保定总兵曹鸣雷和总督杨文岳的兵马,此外崇祯皇帝还任命史可法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提督军务巡抚北直隶以南各地,从这些情况来说,京师附近并没有多少明军,大部分军队都散在了北直隶外围,反而靠近京师区域却是一片空白。 这样的防御主要是对外的,毕竟无论是流寇还是辽东的建奴都不在北直隶,只要拦住他们进军北直隶的路线,京师自然没有问题。哪怕突破防线,大明也能快速调动外围军队进行堵截,此外宣大的边军和山海关的关宁军也近在咫尺,调兵回防很是便利,朝廷根本不担心会有意外发生。 可问题在于朝廷不会想到朱慎锥会在山西突然发动,直接出玉峡关一路北上。从玉峡关到彰德府只有一日的路程,拿下彰德府掉头向北,不出两日就能抵达邯郸。 至邯郸再一路向北,过巨鹿、束鹿、安平、博野、保定、涿州、良乡即可抵达京师。 这一路虽路程不短,而且都在京畿腹地,不过朱慎锥并没打算一路打过去。别忘了他的新军和潞州卫军队完全可以以官军打扮,打着调兵的旗号快速行军,趁地方不备机会快速进军,直插京师。 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如果顺利的话不等京师这边反应过来,就能兵临城下。等到那时候只要想办法拿下京师九门,攻进京师,那么大明各地的军队再多也是无济于事了。 可如此谋划风险也是极大,打仗可不是玩家家,更不是在地图上把兵力摆来摆去这么简单。 朱慎锥也是打了老仗的人了,每战从不会轻视对手,更何况在大明作战和草原作战完全不同。 草原一览无遗,战争大多靠的是机动,骑兵是决定胜负的决定性因素,而在大明地形复杂,人口众多,城池更是数不胜数。几十里一亭(镇),上百里一县,几百里一府(州),再加上地方卫所等等,要想在大明纵横驰骋根本不那么容易。 哪怕当初皇太极带着精兵杀到京畿,最终不也是无功而返么?虽然八旗掠夺地方根本没有对手,却始终无法拿下京师,再加上崇祯皇帝号令天下勤王,各地明军朝着京师越聚越多,就算八旗再能打也抵不过这么多军队,最终无奈退出长城返回辽东。 如果按照正常的作战,朱慎锥必须稳扎稳打一路北上,但这样的话时间就是一个大问题。他就算一开始隐藏身份,趁各地没反应过来前拿下几城,可大明官员也不是傻瓜,用不了多久他的军队究竟是怎么回事就会被发现,随之而来的就是各地的激烈抵抗和来自各处的勤王军队。 假如到那种程度,朱慎锥再想轻易打到京师就很难了,越往前阻力越大,也能给崇祯皇帝更多的反应时间。考虑到这个因素,朱慎锥决定冒险,他要快速进军,采取快速突破的闪电战术,不以一地的得失和明军周旋,以骑兵为主力直取京师,只要拿下京师就成了。 这样做的风险是极大的,朱慎锥心里当然清楚。一旦进军不利,或者前面被明军挡住无法突破,而后路又被切断的话,那么他的部队就成无根之萍,到时候前无去路,后无退路,一支孤军哪怕战斗力再强又能如何呢?到时候凭借着人多,明军数十万军队困都能把自己困死,等待朱慎锥的只有冒死突围或者死战的结局。 对于这点朱慎锥是有过考虑的,不过他最终还是采取了这样的决定。之所以会冒险,朱慎锥一方面是对自己的部队战斗力有着绝对的信心,他的两千多蒙古精骑再加上六千五百的精锐新军根本不是普通明军能拦住的,只要不攻城,直接快速进军,哪怕前面就是有皇太极的八旗在,朱慎锥也有信心直接突破。 除去这个原因,黑云龙、徐宪成等人也是朱慎锥的底牌,到时候朱慎锥会派人过去力劝两部同时发动,只要宣府和山东两地起事,那么朱慎锥的压力会顿时锐减,其把握更足几分。 哪怕黑云龙和徐宪成按兵不动也没关系,只要他们坐观事态变化即可,朱慎锥依旧有足够的把握。至于他们两人会不会站在崇祯皇帝的那边,带兵勤王和自己作战?这点朱慎锥不是没想过,但这个可能性极小,以他对黑云龙和徐宪成的了解,这两人都不算是崇祯皇帝的铁杆,不太可能为了崇祯皇帝直接和自己对放。 先不说朱慎锥对黑云龙有救命之恩,又捏着黑云龙的把柄,得知朱慎锥起兵后黑云龙绝对不会轻举妄动,就算不出兵相助至少也会隔岸观火。而徐宪成就更不用说了,他可是徐静秋的弟弟,朱慎锥的小舅子。哪怕徐宪成“大义灭亲”带山东军队增援直隶和朱慎锥作战,那么朱慎锥战败后崇祯皇帝会真的信任徐宪成么?以崇祯皇帝的性格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徐宪成又不傻,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此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朱慎锥的身份。如果朱慎锥是高迎祥这样的流寇或者皇太极这样的外族自然不同,大明上下必然会强烈抵抗,可朱慎锥却是宗室,以宗室身份起兵意义完全不一样,大明开国以来一共有两次宗室造反,一次就是朱棣的靖难之役。 朱棣以靖难为由在北平起兵,一路南下最终攻破南京,建文帝放火烧了皇宫,最终不知所踪,大明天下就到了燕王一脉手中,之后朱棣从南京把京师搬了北平,至此奠基了大明后来两京制的格局。 另一次宗室起兵就是正德年间的宁王之乱,宁王久窥大宝,意图谋反杀进京师取而代之。为了此举宁王经营多年,耗资百万,可最终志大才疏的宁王前脚刚刚造反,后脚就被王阳明击败,落了个身死国除的下场。 两次宗室造反,一次成功,一次失败,后者虽有志大才疏的问题,也有出兵后举棋不定的昏招,但宁王之败关键在于当时的大明正是太平年月,根本没有什么内忧外患,正德皇帝表面玩世不恭,实际雄才大略,再加上宁王这老家伙又倒霉,直接碰上了整个大明最牛的王阳明,这才落得如此下场。 ------------ 第六百二十八章 御马监李国辅 朱慎锥的情况和朱棣、宁王有所不同。 朱棣靖难是为了自保,宁王造反是为了野心,而朱慎锥起兵是为了如今内忧外患的大明天下。 眼下的大明已是积重难返,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亡国只是时间问题。虽然朱慎锥提前发动也有无奈的缘故,可他所要做的却不等同于宁王叛乱,是要拨乱反正,再造神州。 历史上,大明到李自成攻破京师,崇祯皇帝逃到煤山上吊之后,大明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要知道明末大明的能臣干将可是不少,先不说孙承宗、徐光启这样的老臣,哪怕就是孙传庭、卢象升这些新锐也是足以拯救天下的。至于洪承畴,虽然他的历史上的名声极差,因为投靠了皇太极甚至在后世还入了贰臣传被人唾骂。 可要以能力而言,洪承畴却丝毫不差,也正是因为他后来的投靠才给了满清入主中原机会,假如没有洪承畴为满清出谋划策,八旗兵再能打怎么可能取大明而代之? 除去这些文官外,还有一大批武将,如秦良玉、曹文诏叔侄、贺人龙等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的猛将?左良玉虽稍差些,却也能独当一面,至于辽东那边就更不用说了,祖大寿的能力也不差,大名鼎鼎的吴三桂现在更是少年英雄,这些人只要用好了,大明可以说是稳如泰山,至于辽东建奴更是不堪一击。 可惜的是崇祯皇帝根本不会用人,更不会治理国家。天启皇帝死后交给崇祯皇帝的是一个皇权稳固,实力雄厚的国家,可当崇祯皇帝登基之后就彻底改变了这一切,把天启皇帝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不仅直接杀了魏忠贤,还把原本是帝党的阉党全部铲除,导致朝政格局大变,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说起这些,都是崇祯皇帝干的好事。而且他还不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每一次操作都是进一步把大明往火坑里推,随着他在位越久,大明也越发虚弱,最终导致各地叛乱四起,百姓民不聊生,外敌越发壮大,却无法御敌于域外,导致大明这个巨人被不断放血,最终奄奄一息轰然倒下。 朱慎锥在京师没有呆多久,仅仅两日后就悄悄离开了京师,踏上了返程的道路。 来回的这一路,朱慎锥特意挑选从玉峡关至京师的这路而行,不仅是赶路,更是实际亲自走一走这条路,同时也是搞清楚这条路线的具体情况。 事实也和朱慎锥预料的差不多,因为高迎祥等流寇的缘故,大明在北直隶的驻军并不多,除去昌平和保定的驻军外,也就是地方一些卫所部队罢了。 昌平有明军六千,保定的明军略少些大约在五千左右,这两支军队加起来也不过万余人。 不过这都是账面的数字,朱慎锥已派人调查过,昌平的明军实际数量仅仅三千出头,几乎吃了近半的空饷,保定的军队也好不到哪里去,空饷额达到了四成,就算把民夫和当地卫所军加在一起,两支军队总数也不会超过八千人。 而且这些军队的装备和战斗力都不行,打打流寇或许没问题,可要和精锐的边军相比却相差悬殊,更不用说同朱慎锥的骑兵、新军作战了。用朱慎锥的话来讲,这些明军基本就是一触即溃,只要两军对垒他有十足的把握轻易就能击垮对方。 至于各地的卫所和城防部队就更不用讲了,战斗力比之还要不如,依靠着城墙和火器进行防守还算勉强,要打野战根本不堪一击。 这一路走来,等朱慎锥返回山西,来到赵屋岭的时候,他的心里也彻底有了底,这时候朝廷那边传来消息,崇祯皇帝纠结许久后终于决定继续调查恒通一事,准备派天使来山西先拿下山西锦衣卫的周安民,然后再对恒通总行下手,同时下旨捉拿平阳府的各宗室,以查明真相。 这个结果早就在朱慎锥的预料之中,得知消息后他先一步派人去了北边,直接截住了崇祯皇帝派来的人,拿下人后从对方身上搜到了圣旨,看完圣旨朱慎锥心中阵阵冷笑,圣旨的内容正如他所想的那样,此外还分明还有另一层意思,这层意思就是崇祯皇帝包括朝中有人盯上了恒通的财力,意图借此机会把整个恒通一口吞下。 “这位就是李公公?”朱慎锥打量了一下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宦官,笑而问道。 李国辅瞪着惊恐的眼睛,他前日还是威风八面的钦命太监,转眼间就成了阶下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都没搞明白。 前夜稀里糊涂被从床上抓走,又稀里糊涂被捆了起来,之后又被丢入马车一路颠簸,最终给押到了此处。 面前这个人身材高大,面容威武,留着断须器宇不凡,虽穿着普通,却显露出不一般的气度。 李国辅嘴里呜呜几声,似乎想说什么,可堵着嘴的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朱慎锥笑盈盈地看着他,过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拍额头笑道:“瞧我,居然忘了公公眼下不便说话,怪我怪我!来人啊!给公公松绑,贵客到来,怎能如此无礼?” 话音刚落,一旁就闪出个人,伸手先把李国辅嘴里的麻核给取了下来,接着拔出匕首割断了捆着他的绳索,随后又退了下去。 松了绑,嘴里也没了东西,李国辅大口喘息着,惊恐的神色略微放缓了些。他刚想起身,可因为捆的时间太久全身都麻了,挣扎了几下却站不起身来,只能坐在地上抬头望向朱慎锥。 “你……你是何人?咱家乃御马太监李国辅,奉皇命巡视山西,你居然敢谋害咱家?好大的胆子!” “哎呦!”朱慎锥顿时一惊,做出害怕的表情,对左右道:“我的娘啊!御马监大太监?这个级别可不低啊!据说这御马监可是掌管兵马的?怪不得这位李公公有如此胆量,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诸位,如动了李公公,这不是犯了死罪?他不光是御马监太监,还带着皇命呢,万一皇帝恼了要杀我头,这可怎么办才好?” 话音刚落,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有人笑着说这可是大罪过,是要灭九族的。可有人说灭九族不可能,皇帝老子如果要灭朱慎锥九族,这不等于把自己也灭了么?充其量就杀朱慎锥一人。还有人打趣,现在还是跪地向李公公求饶的好,只要心诚说不定李公公就放过大家一码,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不过有人反对,说既然做了还管这么多干嘛?反正也没外人知晓,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这个鸟太监,什么御马监不御马监的,落到大伙手上,就是个待斩羔羊罢了。 众人七嘴八舌,朱慎锥却笑而不语。李国辅听了更是胆战心惊,他直到现在也没猜出这些人究竟是谁,但有如此胆量抓自己,又故意如此打趣他,难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流窜来的流寇不成?甚至是流寇中的大头目? “好啦好啦,别再胡言乱语,你们看,都胡说些什么呢?李公公被你们这些话吓的小脸儿都变了,如此可不是待客之道。”朱慎锥一摆手,众人的声音停了下来,接着朱慎锥略有兴趣地打量李国辅,笑问他既然是御马监太监,那么怎么才带这么点人上路?而且入山西时还没官兵护送,仅仅几十人轻装而行呢? 李国辅的手脚稍缓了些,他勉强站起也不回答朱慎锥的问题,反问朱慎锥究竟是何人,难道不知道抓了他是犯了大罪么?如现在悬崖勒马还为时不晚,毕竟还没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只要朱慎锥能回头是岸,放自己离开,他可以既往不咎,要不然悔之晚矣。 这话一出,朱慎锥是仰天大笑,到这个时候李国辅还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呢。不过朱慎锥倒也有几分佩服这个李国辅,虽然是太监之身却有几分胆略,到现在这个情况还不忘自救劝阻,勉强算是条汉子。 “李国辅,这是何物?”朱慎锥笑罢,转身拿起一件东西丢在他的面前反问。 李国辅定睛一瞧顿时一愣,丢在他面前的那东西不就是他随身携带的圣旨么?而现在就和一团破布一般散落在面前,一时间李国辅气得浑身哆嗦。 “你……你!居然如此大胆!这可是圣旨!如此之为可是大罪!” “知道了知道了,大罪又如何?”朱慎锥轻飘飘道:“人已抓了,这圣旨嘛我也看了,你能拿我怎样?” “咱家……咱家……。”李国辅从未见过这等狂妄之人,张嘴正要继续训斥,大明天下朗朗乾坤,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哪怕对方是流寇又如何?他李国辅今日当为皇帝尽忠,就算是死也要维护大明的体面! 可还没等李国辅慷慨激扬呢,朱慎锥就先说道:“你刚才不是问我是谁么?既然你是天使,又是奉命而来,如何就不知我是何人?这圣旨中可是说的明明白白,要查封恒通,捉拿同恒通有所联系的宗室,怎么?我人已在此,你反而就不认识了?” 这话一出,李国辅大惊,他怎么都想不到朱慎锥居然是这样的身份,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了。仔细打量着朱慎锥,李国辅倒有了几分相信,因为朱家人很好辨认,朱慎锥的容貌四方脸略长,山根高挺,长目细眉,又留着断须,这副模样居然和宫中供奉的太祖皇帝画像有着七分相似。 ------------ 第六百二十九章 恐吓 “你……你……你究竟是何人?” “呵呵”朱慎锥笑笑,突然脸色一变:“你既然问我?那我就告诉你!” “我乃太祖皇帝嫡三子晋王后裔,交城王晜孙,当今大明皇帝朱由检的族祖,辅国中尉朱慎锥!” “对了,我不仅是大明宗室,皇帝的族祖,还是恒通的东家,你既然带人来山西寻我,如何不知我的身份?怎的,如今我真人当面,你反而认不出了?简直就是可笑之极。” 这话一出李国辅惊得目瞪口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一次来山西是干嘛的李国辅自然清楚,的确如朱慎锥所说是尊皇命办差的,而他办的差事同山西锦衣卫的周安民、恒通、和恒通有牵连的平阳府宗室有关,为了保密李国辅一行人并没大张旗鼓,更没像上一次调动兵马,他本打算抵达太原后先见周安民,趁周安民不备直接下手拿下此人,等解决了周安民,控制住山西锦衣卫,那么这件事就成了一半了。 所以李国辅所带的人除御马监的手下外,只有几个锦衣卫的随从同行。在他看来这个差事并不难,先控制住周安民,接着就能继续南下直接抵达平阳,同时可直接调动太原、平阳等地的卫所军队,在他看来区区一个恒通商行要解决是很容易的事,至于平阳府的那些宗室更是简单,等他人一到,这些人不就是束手就擒? 可李国辅怎么都没想到他人还没到太原呢,半路上就被人给截了,护送自己的几十人眼下如何也不清楚,说不定都被朱慎锥暗中解决了。原本他来是要解决朱慎锥的,可现在却被朱慎锥给先解决了,李国辅惊愕之下一时间也不知如何面对。 “你……你……。”李国辅心中震惊。 见李国辅如此,朱慎锥笑着摇摇头,他问李国辅现在见到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他来山西不就是找他朱慎锥么?圣旨里说的明明白白,打算对他朱慎锥包括周安民等人下手,怎么现在见了他反而是这个表情? 李国辅觉得口干舌燥,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两条腿更是情不自禁战战,隐隐有些站立不住。 “李公公身体似乎不适?来人啊!给李公公搬把椅子过来。”朱慎锥开口道,瞬间就有人搬了把椅子来放在李国辅面前,不等李国辅反应过来,对方直接就按着李国辅坐下。 李国辅也没抵抗,一屁股坐了下来,抬头看着面前的朱慎锥,急忙分辨:“咱家久在京师,此次奉皇命而来,对中尉并无得罪之处,依咱家所见,其中恐有什么误会,不知中尉为何如此对待咱家,如有冤屈可告知咱家,咱家定会在皇爷面前为中尉分辨,何至于此呢?” “中尉乃我大明宗室,又是晋藩后裔,中尉今日所举实是不智,中尉还千万不要自误才是。再者,皇爷从未有打算对宗室下手的想法,只是派咱家来此查问一二罢了……。” “哦,难道是我误会了?”朱慎锥冷笑一声,伸手朝着那圣旨指去:“这旨意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圣旨中写的和你所讲不同?” “自然不是!”李国辅急忙分辨:“这旨意虽是皇爷所下,但皇爷也是受人蒙骗,前些时候京师传闻平阳宗室有人同恒通似有不轨之举,此外山西锦衣卫因同宗室疑有勾结,皇爷在京中不放心,这才特意让咱家走一趟,以查明真相。” “中尉,这道旨意你也看过,并没有处置中尉的意思啊!皇爷只是打算请宗室至京师一行罢了,大明宗室均是一体,常言说的好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李国辅的额头全是汗水,不住地解释和劝说,反正话里话外就是说自己来山西并非像朱慎锥所想的那样,只是简单的奉皇命行事罢了。而且崇祯的圣旨也没说要杀周安民和朱慎锥,只是为了调查真相让李国辅到后找个理由控制起来,然后再顺藤摸瓜查明后禀报。 另外就算抓了朱慎锥,最终的处置权也在崇祯皇帝手上,他李国辅只是一个办差跑腿的,更没权利对朱慎锥等人怎么样。 朱慎锥追问,崇祯皇帝的圣旨的确没有明说,可其中的意思他却是明白的。而且山西宗室向来忠于大明从无异心,先不说恒通和他朱慎锥是否真有关系,那么就算有所联系也不违法,为何偏偏要向他动手? 至于李国辅所做的解释,他也不是傻子,都派中官至山西还准备先对周安民下手,山西宗室中谁人不知周安民是他朱慎锥的姐夫?拿下周安民意味着什么这还不清楚?等周安民被解决,接下来就是平阳的宗室了,包括他朱慎锥在内恐怕谁都讨不了好去。 别忘了,几个月前因为介休范家的事西河郡王一系的镇国将军被吓得重病而亡,这件事在山西宗室中闹得沸沸扬扬,现在朝廷依旧不肯罢休,调查完介休范家的事后又转头调查起平阳宗室了,难不成大明的宗室连普通百姓都不如么?崇祯皇帝身为天子,如何连宗室也容不下? 李国辅见朱慎锥如此问,急忙再分辨,他说崇祯皇帝从没这些想法,只是前些时候有人不断劝说,并上书皇帝才会有现在的决定。来山西其实并非崇祯皇帝的本意,而是有人挑唆所至,要不然崇祯皇帝也不会圣旨中仅仅只是控制住周安民,调查恒通和平阳宗室的旨意了,假如要向他们直接动手,那么更不会让李国辅仅仅带几十人前来,更不调动军队了。 “这么说,陛下并没有对宗室下手的打算?”朱慎锥将信将疑问道。 “咱家可以保证,皇爷的确没这个打算。”李国辅听朱慎锥的语气似乎有所放缓,连忙解释道:“出京时,皇爷还向咱家特意交代,让咱家到了山西千万不要大张旗鼓,锦衣卫周大人只是停职,并未明文削职捉拿,就连中尉和其他宗室皇爷也有所交代,仅仅只是让咱家问话罢了,从未有对宗室下手的打算啊!” “如此,我这是错怪陛下了?”朱慎锥有些迟疑反问,可突然他脸色一变,又道:“不对!如陛下是这样交代,为何不直接下旨询问,偏偏派你出京?李国辅!你满口谎言!我如何能信你?” “咱家所言句句是真,如有虚言断子绝孙!绝不敢欺瞒中尉啊!”李国辅满头是汗胡言乱语起来,他怎么都想到十拿九稳的差事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朱慎锥满面怒色一脸不信,而在左右几个人凶神恶煞也不似什么好人,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朱慎锥连自己都敢绑,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呢? 一旦说错了话,说不定朱慎锥直接拿自己开刀,自己的脑袋就没了。他李国辅虽是太监,可也惜命,更不愿这样稀里糊涂丢了脑袋。李国辅急忙继续解释,信誓旦旦说崇祯皇帝根本没有对宗室动手的打算,完全是听信了旁人的谗言,这才做出的决定。 这错不在皇帝,而是进谗言的奸人啊!而且自己出京时还劝说过崇祯皇帝,提醒崇祯皇帝宗室原本就和大明一体,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来?再加上之前已派人去过一次山西,那时也没查出什么来嘛,现在继续调查,根本就没真凭实据,此事极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所为,为的就是离心皇室和宗室的关系啊! 可惜的是他李国辅人微言轻,这些话并没起到作用。最终也只能尊旨出京,可就算这样李国辅从不以为山西这会有问题,他这一次来仅仅走过场罢了,但没想前脚刚进山西,后脚就被稀里糊涂带到了这,实在是委屈的很。 对于李国辅的话朱慎锥是半个字都不信,太监是什么样的人他还能不清楚?何况李国辅的为人朱慎锥早就调查过了,这家伙年纪不大却爬到了御马监太监的职位,要知道御马监在十二监中地位可不低,仅次于司礼监、内宫监、御用监、司设监,排在第五,可实际上御马监的权利却是不小,因为御马监的职责是替皇帝执掌宫禁,并监管京营,手中有着兵权,从这点来说李国辅在宫中的地位比杜勋还高不少呢。 之所以李国辅能坐上这个职位,关键还在于李国辅认了一个好干爹。他是司礼大太监韩赞周的养子,韩赞周在司礼监地位仅次于曹化淳和王承恩,而且他还是京营副提督,正因为如此李国辅短短数年中扶摇直上,从一个不起眼的太监居然坐到了御马监的职务。 不过李国辅说的是真是假,朱慎锥并不在意,朱慎锥当即逼问李国辅既然是崇祯皇帝受人蒙骗,那么这蒙骗皇帝的人究竟是谁? 李国辅连忙说,进谗言的人是锦衣卫通知吴孟明,吴孟明自从山西回京后就对周安民等怀恨在心,更因为之前的事受了处分,堂堂锦衣卫同知居然被调去管诏狱,吴孟明异常愤怒,多次私下说过要给周安民好看的话。正因为他这些日子不断上书,并在京师谣言四起的同时推波助澜,这才让崇祯皇帝起了疑心,有了他奉旨出京的之举。 听到吴孟明的名字,朱慎锥冷哼一声,神色中带着怒气。见他的表情变化,李国辅暗松了口气,看来朱慎锥似乎也想到了此人,刚才所言正好言中,如果朱慎锥把怒火从自己身上转移到吴孟明那边,那么他的小命恐怕就能保住了。 ------------ 第六百三十章 朝中有奸臣 “不对!”正当李国辅的心刚刚放下些,朱慎锥突然说道:“吴孟明虽是锦衣卫同知,可此人已失圣眷,哪里能轻易见到陛下?就算他有心推波助澜,意图借此事报复,可如朝中无人相助,怎么可能上书陛下,并劝说陛下改变心意?你休得骗我!光靠吴孟明一人根本做不了此事!” “这……这……。”李国辅脑子急转,他没想到朱慎锥会知道这些,原本他只是打算把吴孟明给推出来当挡箭牌罢了,毕竟李国辅和杜勋的关系不错,这一次来山西之前还去见过杜勋,曾经向杜勋讨教山西的情况。 杜勋说起山西之事,并提到之前介休范家案子时讲到了吴孟明的事,告诉他当初去调查之所以会把恒通的问题转向介休范家,那是因为吴孟明本打算给周安民下套,让周安民当替死鬼。 没想到周安民借力打力,非但没有上套,反而把矛头从恒通身上移开转向了介休范家,并且在这件事上借着皇命弄得大张旗鼓沸沸扬扬,差一点让朝廷无法收场。 最终,介休范家虽解决,可恒通的事却搁置了下来。就连吴孟明本人也没落得好处,灰溜溜地回了京师,还被崇祯皇帝训斥了一番,最终打发去了诏狱。 这件事说起来,吴孟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经过此事杜勋也看明白了吴孟明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要知道周安民当年对吴孟明可是有救命之恩呢,他吴孟明不报恩也就罢了,反而给恩人下套,意图拿周安民当刀为自己立功,如此所为就算杜勋这个太监也很是看不起。 杜勋私下提醒李国辅,告诉他如要对周安民动手就不要大张旗鼓,直接暗中前往即可。到了地方更不要做其他动作,先发制人拿下周安民,控制住山西锦衣卫衙门。 周安民的老谋深算他杜勋可是领教过的,如果让周安民提前得知,那么李国辅的这趟差事恐怕就有些不好办了。而拿不下周安民,非但处置不了平阳的宗室和恒通,甚至还会闹出其他麻烦,还让李国辅必须牢记。 李国辅虽听了杜勋的话,也做了提前安排,可他万万没想到在他出京当日,京师这边的消息就传到了山西,还没等李国辅进入山西呢,朱慎锥就张开了罗网,等着他钻进来了。 现在的李国辅已落入朱慎锥之手,所有的一切安排早就没了用处。说句不好听的,朱慎锥现在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李国辅可不想白白这样丢了性命。听朱慎锥表示对仅仅对他的话不信,直言只有吴孟明一人根本不可能说服崇祯皇帝的时候,李国辅为了保命连忙说吴孟明只是起因,有人帮着吴孟明说话,这才让崇祯皇帝改变想法。 朱慎锥追问这说话的人是谁,李国辅连忙说这人是首辅温体仁。 听到温体仁的名字,朱慎锥顿时冷笑,脸色一变就让人撤了李国辅的椅子,一脚把李国辅踹到了地上。 “温体仁?你以为我在山西就不知朝廷之事?温体仁此人向来就是个孤臣,从不参与党争,就任首辅后更是小心从事,虽其人贪权贪财,不是什么好人,可却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他这样的人会和吴孟明暗中勾结?吴孟明只是锦衣卫同知,地位与温体仁天差地别,和吴孟明勾结,他温体仁能得什么好处?” “咱家……我……。”李国辅张口结舌,温体仁的名字他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因为温体仁正是现在的首辅,以温体仁的身份地位如在崇祯皇帝面前劝说,崇祯皇帝不管如何总得卖几分面子。 但没想朱慎锥直接就揭穿了他的谎言,更顿时变了脸,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吓得李国辅胆战心惊。 李国辅跪在地上冲朱慎锥连连磕头,连忙说宫中只是传言有温体仁在其中,自己并不知道真假,如有失言还请朱慎锥恕罪。他说,除去温体仁外,还有几个人也在其中,当即就说了他们的名字。 听了这些人的名字后,朱慎锥微微皱眉,直接询问其中两人是否东林党,李国辅说这两人的确是东林党的,听到这朱慎锥追问既然东林党在其中搞事,那么肯定不会仅仅这两人,为何没有东林党的大佬前首辅钱龙锡? 这话一出,李国辅灵光一闪,连忙说这两人就是钱龙锡指使的,只是他没什么证据,仅仅听说罢了,怕朱慎锥怪他胡乱攀咬,所以刚才没敢讲出来。 朱慎锥脸色放缓,点头道这样就对了,既然有东林党在其中搞事,钱龙锡又在其中带头,那么一切就能说得通了。不过钱龙锡虽是首辅,地位身份也足够,但在东林党内他还不是真正的大佬。这件事既然和钱龙锡扯上关系,那么必然还有比钱龙锡在东林党内地位更高的人在搞鬼,那么这人又是谁呢? 这时候李国辅已经没其他想法了,脑海中只有顺着朱慎锥的意思继续往下想,突然一个名字从脑海中跳了出来,他急忙说除了钱龙锡还有韩爌,韩爌此人在东林党的地位可比钱龙锡高多了,自天启朝时魏忠贤对东林党下手后,东林党的骨干被魏忠贤杀的杀贬的贬,几乎一网打尽。 当时韩爌侥幸脱身,最终保全了性命。天启驾崩后,崇祯皇帝上位,韩爌作为东林党的元老是力扶崇祯的功臣,而且崇祯皇帝登基后不久就对魏忠贤下手,并大力铲除阉党,其中也有韩爌的缘故。 眼下的韩爌在朝中位高权重,虽已不再是首辅,可能量却不亚于温体仁。更重要的是韩爌是东林党的首领,此外他还是袁崇焕的老师,袁崇焕下狱后韩爌曾经花大力气救他,虽最终没能救成,却依旧在朝中地位稳固,此人向来又和钱龙锡交好,这件事真正的幕后黑手应该就是韩爌和钱龙锡了。 等李国辅说除韩爌的名字后,朱慎锥似乎这才满意,不过他说仅凭李国辅这些话还不足证明,他要让李国辅把刚才所说的全部写下来才行。 李国辅略一迟疑就答应了下来,朱慎锥让人把李国辅带下去着实写明这些,李国辅不敢反抗被带下去写了足足半个多时辰,这才把刚才所说的内容一五一十落在纸上。 等写完,东西送到朱慎锥手上后,朱慎锥看过后对几个地方有些不满意,提笔圈改了几处,然后让李国辅重写。李国辅无奈只能按着朱慎锥重写了一份,等写完再看,朱慎锥这才点头表示满意,可又提出了摇头,让李国辅在这件东西上签字画押,要不然他怎么证明这玩意是李国辅写的? 到这种时候,李国辅已成了任凭摆弄的木偶,为了保命几乎是朱慎锥让他怎么做就怎么做,当即就在上面签字画押。 等李国辅做完这些,朱慎锥向左右使了个眼色,左右顿时明白过来,就把李国辅给带了下去。李国辅顿时吓得连连求饶,还以为朱慎锥要直接处置他呢,可当带他下去的人告诉他,他的性命不会有问题,既然按照朱慎锥的意思做了事,那么就尽管放心,杀是绝对不会杀他的,当然也不会放他,委屈他几日,等这事水落石出后,就会放他离开。 松了口气,李国辅不再挣扎,被人带走了。 等李国辅被带走之后,看着面前摆着的那份东西,朱慎锥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李国辅的这件事是个意外,可同样也是一件好事,现在他手上有了李国辅亲笔所书的证据,那么这份东西的作用可是不小,而对接下来的谋划也大有效果。 几日后,朱慎锥来到潞州卫,此时整个潞州卫已被王荣父子给全部控制住,包括附近的潞城、长治、平顺几地也兵不血刃地拿了下来。 朱慎锥的军队集结已经完成,两千多精锐骑兵,六千五百新军再加五千人的卫所军队还有民夫征调完毕,除去这些外,潞州卫还留守了一支相当数量的卫所军,这支军队由王荣指挥,驻扎潞州卫,同赵屋岭、羊头山互为犄角,确保老巢的稳固。 而朱慎锥主力打着官兵的旗号,直接向东出玉峡关,当天就从山西进入了河南地界。抵达河南后其部片刻都没停留,直接大摇大摆从官道一路北行,第三日过磁县进入北直隶,抵达邯郸。 到了邯郸,地方官员见这样规模的一支军队从南边而来派人来询问来历,朱慎锥让人取出了伪造的圣旨,并拿出了李国辅作为天使的信物,说是崇祯皇帝有诏,命山西卫所军进入直隶去蓟州一带驻防,因为辽东军情发生变化,为预防建奴再次从蓟州、遵化一带攻入长城,威胁京师安危,他们这支部队是前去支援的。 因为所言有理有据,还有圣旨和中官为证,再加上朱慎锥并没有让地方负责提供粮草,更没要求进入邯郸休整。地方官员对官军过境本就有着防备,生怕这些官军在地方搞事,甚至抢掠敲诈。 当听到朱慎锥的军队如此说,地方官员自然很是高兴,甚至还为了表示诚意主动提供了些粮草和鸡鸭以示好。而朱慎锥这边也没拒绝对方的好意,笑呵呵地就收了下来,并且遵守承诺没有入城,直接从邯郸城东而过,当夜在城外十里扎营,第二日拔营而走,接着渡河继续向北,往巨鹿而去。 ------------ 第六百三十一章 攻入保定 朱慎锥的军队出发时带足了粮草,同时除两千多骑兵外,军队中驮马的数量也是不少。 毕竟朱慎锥直接掌控土默特草原,草原上从来不缺牛马,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仅仅只是牲口罢了。 虽然在大明,牛马这些玩意是稀罕物,可这些年来朱慎锥早就化整为零从草原陆续运来了不少,所运来的牛马都藏匿在潞州卫和羊头山、赵屋岭各处,这一次骑兵调动也带来了不少战马,虽然运来时麻烦一些,路途也远,可现在着实派了大用。 因为驮马不缺的缘故,军队的进军速度极快。大明普通的军队日行军速度在三十到四十里左右,如果是精锐边军这个行军速度可以达到五十里上下。 但按照记载在嘉靖二十九年时,发生了庚戌之变,京师危机,各路军队赶来救援,其中速度最快的一支明军创下了日行军一百五十里的速度,虽然这支军队中近半是骑兵,可却也有一半是步兵,以步兵的两条腿一日行一百五十里,实在是令人惊叹。 朱慎锥的军队行军速度如果不计队列和其他因素,放开跑的话完全可以达到了这个程度,那么由出兵到抵达京师只需要几日的时间。不过朱慎锥并没这么做,别看现在一路北上顺利,可随着军队离着京师越近,不确定的因素也就越多。 而且他的大军足足有两万人,两万人的军队规模可是不小。常言说的好,人一上万无边无际,这样规模的军队调动,大明朝廷和地方官也不全是傻子,一旦察觉不对劲,前面的路就不好走了。 果然不出预料,就当朱慎锥的军队行至博野的时候,眼看着最多一日就能抵达保定。 保定是京师的南大门,离着京师快马只有一日,保定总兵曹鸣雷得知南边来了一支军队,打着山西明军的旗号时极为诧异,作为总兵,曹鸣雷的军职并不低,就算朝廷要从山西调动军队去蓟州驻防,必然会提前知会他,可问题曹鸣雷根本就没接到这个消息。 而且这军队所来的方向也不对,按理说山西军队进入北直隶应该走居庸关啊,直接从宣大那边从北去蓟州,怎么这一次从南边而来了?搞不清情况的曹鸣雷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急忙去找总督杨文岳,可谁想杨文岳同样一头雾水,根本不知此事。 一时间总督杨文岳和总兵曹鸣雷有些担心,生怕这支军队不是官军,是由流寇假冒的,为确保京畿安全,两人连忙派人去接触这支军队的前锋,以搞清楚是否正常调动的友军,同时杨文岳向京师发出急信,询问兵部和内阁是否有调动山西军至蓟州驻防一事,并且集结部队做好以防万一的准备。 当天中午,杨文岳派出的人和朱慎锥前军接触,朱慎锥的前军依旧和一路上一样表明了自己身份,并且拿出了证明他们是潞州卫军队的公文。见到这些,杨文岳的人稍放心了不少,至少这支军队应该不是流寇所假扮的,而且军队看起来就是明军,还是精锐明军,无论穿戴、装备或者士气都不可能是流寇能比。 可刚松了口气,突然随同一起来的杨文岳的一个谋士发现了问题,倒不是朱慎锥前锋所带的文件有问题,而是感觉到这支军队看起来太过精锐了。 大明的卫所军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虽然卫所军是大明的正规军队,可相比边军却是差得远呢。 眼下整个大明财政出了问题,朝廷根本就拿不出银子确保九边的粮饷,至于地方卫所就更不用说了,两百多年下来卫所早就糜烂,现在的卫所军和普通泥腿子没丝毫区别,卫所军中精锐的能有一副棉甲,一把能上阵的破刀和旧弓就算不错了,哪里可能像眼前的军队如此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 如此精锐的军队就连边军也是不如,更不用说普通的卫所军了。假如大明的卫所军都是这个模样,那么无论是辽东的建奴或者在各地流窜的流寇早就给灭了,大明如何会是现在如此艰难? 起了疑心,自然是要查证,那人一方面连忙派手下去把自己的怀疑报告给杨文岳,而他继续和朱慎锥的先锋周旋,东拉西扯到处打听,意图找出问题所在。 这时候,担任前锋的王晋武看出来了对方的举动,他知道继续拖延恐怕隐瞒不过去了。虽他所领的是前锋,可后面的主力马上就会赶到,而等到主力一到更瞒不住,先不说装备极其精良的新军拥有数量不少的战车、火器等等,仅仅以那两千多蒙古骑兵就能看出问题。 哪怕这些蒙古骑兵是王晋武一手训练出来的,装备什么也是按照明军精锐所来,可蒙古人就是蒙古人,换了穿戴举手投足之间就能看出不同,更何况这些骑兵中有大部分都不会说汉语,只会叽里咕噜的蒙古话,等一碰面,怎么都隐瞒不住。 王晋武做事极其果断,见情况不对他先装着大大咧咧,和对方继续东拉西扯,可暗中却用眼神把自己的人散了出去,正当和对方聊得兴起的时候,耳边听到从南边传来的马蹄声传来,王晋武知道自己的后续骑兵到了,此时他不再迟疑,连武器都没用直接一伸手就抓住了刚才和他聊天的那人,双手猛一发力,咔嚓一声响,这人的脖子瞬间被王晋武给扭断,整个人更是软绵绵往地上瘫倒。 “动手!一个不留!”王晋武丢下手里的尸体,冲左右大喝一声。早就做好准备的亲卫瞬间就发动,刀光剑影之下惨叫连连,仅仅几个呼吸,杨文岳派来的十几人就给王晋武杀了一干二净。 接着,王晋武让人立即把此地的情况汇报给后面的朱慎锥,而他直接率领已经抵达的骑兵和一部分步兵不做任何停留,直接快速朝着保定方向飞奔而去。 王晋武的行动速度很快,在杨文岳的人前脚刚到保定,回禀了对朱慎锥部队的怀疑时,王晋武的骑兵就赶到了。 这时候的保定还没任何防备了,远远看着保定城门大开,城门处的守城兵丁懒洋洋站着,城内外有百姓正常出入的时候,王晋武顿时大喜过望,他的战马根本不做停留,直接从马鞍上取下长枪,舞着长枪朝前一挥,大喊一声:“随老子冲城!” 话音刚落,各骑兵高声附和,热血沸腾就跟着王晋武朝保定冲去。而骑兵中的那些蒙古人更是见此兴奋不已,嘴里哇哇乱叫挥舞着武器,争先恐后蜂拥而去。 王晋武带队冲城时离着保定仅不到三里的距离,他的战马包括他所率的骑兵战马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短短三里的距离,以提起马速的骑兵而言根本就是转眼即到。 等到保定的守城明军发现情况不对,瞧见一支骑兵呼啸着朝城门冲来的时候,所有人顿时大恐。正要出城的百姓吓得掉头就往城里跑,还没来得及进城的百姓们更是连家当都顾不上了,哭喊着朝城门方向飞奔。 而守城的明军更是紧张得满头大汗神色惊恐,大呼小叫赶快关上城门,同时吹响号子招呼同伴,挡住马上抵达的骑兵。另外派人立即去总督府和总兵衙门禀报上官,告诉他们有敌来犯。 如果再给守城的明军多点时间,让他们能早几分钟发现王晋武的话,或许保定城能及时把城门关上,挡住骑兵的冲城。 可惜的是王晋武根本就没给他们这个机会,当城门开始缓缓关上,眼看着已经关了大半的时候,王晋武终于赶到了。 他的战马飞奔,手中的长枪直指前方,一路上也不知撞飞了几个来不及躲避进城的百姓,如旋风般直接就冲到了城门口。 在城门还留着近半宽度的时刻,王晋武带着人就冲了进去,一进城王晋武毫不迟疑就先向还在用力推动城门的官兵下手,手中的长枪如毒蛇出洞,刷刷刷两下几个官兵就给他捅倒地上,而他的部下也没闲着,挥舞着战刀,或者直接用弓箭骑射,三下五除二就把城门附近的官兵杀的杀,驱赶的驱赶,转眼间保定城门处哭喊声震天,血流遍地,百姓包括逃散的官兵什么都顾不上了,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而奔。 拿下城门,王晋武等后队抵达,留下部分看守城门,他带着骑兵就往城里冲。 既然已经打到这种程度了,接下来就得趁热打铁,保定的官兵还有几千人呢,再加上保定各衙门的衙役、乡勇等等,这些加起来也不是小数。如果不能快刀斩乱麻解决,给对方回过神来,接下来就不是那么好打了。 王晋武向来善于抓住战机,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情况。他直接带人就向城中猛冲,一路不断杀散和驱赶朝这边来的明军,直接向城内推进。 片刻功夫,王晋武就打到了保定总督衙门附近,这时候保定总督杨文岳和总兵曹鸣雷都在这里,他们刚才还在听取从南边回来的人的汇报,可还没听完呢就从南城方向隐隐传来了厮杀声。 曹鸣雷作为总兵对战阵很是敏锐,马上感觉到了不妙,他急忙说自己出去看看情况,杨文岳表示同意,让曹鸣雷先去,而他自己也没闲着,正准备换一身戎装跟随曹鸣雷出衙门查看时,突然一个部下跌跌撞撞从外面跑了进来,满面惊恐就对杨文岳喊道:“大人不好了!贼子!有贼子入城了!大人!保定守不住了,大人速走!速走!” ------------ 第六百三十二章 杨文岳被俘 杨文岳顿时大惊,抓起一把剑就急急往外跑。 刚到大门口,就见总督衙门外的兵丁们乱成一团,许多人手中连武器都没四散奔逃,而在其中,十几骑披甲精骑纵横砍杀,不时有人倒地挣扎,哭声、喊声、惊叫声响彻一片。 “曹总兵呢?曹总兵何在?”杨文岳虽是文官,却胆量不小,他并不清楚这些骑兵是从何而来,又是哪路人马,但他却知道再不尽快组织起有效防御,任凭骑兵继续冲杀的话,那么一切就全完了。 拔出宝剑,杨文岳一时间也没办法找到曹鸣雷的所在,更不清楚曹鸣雷现在生死如何。他当即站定,大呼道:“休要慌乱!众人速速向本官集结,以抗贼子!” “咦!” 就在杨文岳大呼时,不远处有人诧异一声,接着拨转马头直接冲着杨文岳所在冲来。 杨文岳的亲兵大惊,左右上前护住杨文岳,同时喊道:“大人快走!” 杨文岳却丝毫不退,他知道自己一旦退了这边就完了,眼下只有挡住一波,聚集起人马才有机会,虽说骑兵强悍,可城中作战步军并不弱,而且看对方的骑兵数量不多,相比自己的人马要少许多,如果一逃,步兵的双腿肯定是跑不过战马的,但只要重聚兵力就还有机会。 王晋武哪里知道杨文岳的想法,他带人猛冲到总督衙门,刚杀散了总督衙门的兵丁,就见有一人挥舞着宝剑站在大门口大呼小叫着。此人虽没穿着官服,可从气度来看绝对不是普通人,王晋武想也不想就盯上了杨文岳,掉头径直朝着杨文岳而去。 杨文岳的亲兵见王晋武朝这里来,急忙上前阻拦。可王晋武是何人?他在大明声名不显,可在草原却是凶名赫赫。这些年来王晋武在草原东征西讨,不知有多少蒙古铁骑被他所败,更不知有多少蒙古部落被他所灭。 就连战斗力凶悍的蒙古人王晋武都没看在眼里,更何况区区两个亲兵?王晋武见此大笑一声,手中的长枪一探一扫,这两个亲兵连一招都没挡下,连人带刀就被横扫了出去。 身下的战马不停,王晋武瞬间就到了杨文岳的跟前,杨文岳此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连手中握着的宝剑都没举起,王晋武就如阵风般而至。 弯腰,探身,伸手,擒拿……。 眨眼之间,王晋武就拿住了杨文岳,杨文岳面对王晋武毫无招架之力,瞬间就落到了王晋武的手里,而他手中的宝剑也不知怎么回事成了王晋武的了。 “哈哈哈!”抓住杨文岳,王晋武按着他横在自己马背上,惯用的长枪已挂在得胜钩上,手中握着杨文岳的宝剑,剑身搭在杨文岳的身上。此时杨文岳尤在挣扎,可在王晋武的手里,文人出身的杨文岳怎么可能挣脱呢? “你是何人?说!”王晋武喝问。 杨文岳挣扎几下见挣不脱,脸上露出悲愤的神色,耳边听到王晋武问他是谁,杨文岳却紧咬牙关死活不肯说。他堂堂兵部右侍郎,保定总督居然落入贼手,如何肯报出姓名?这还不如直接让对方一剑杀了自己呢。 见杨文岳不开口,王晋武倒也没难为他,手中的剑直接指着刚才被他一枪打倒在地,却一时间挣扎不起的杨文岳亲兵喝问对方身份。 这亲兵已被王晋武打破了胆子,何况此时杨文岳都已落入敌手,而且这时候对方的骑兵也越发多了起来,转眼间又有几十骑赶到,大势已去无可挽回,他一个当兵的眼下只求保全性命,哪里顾得上其他? 当即这亲兵报出了杨文岳的身份,当得知所擒之人居然就是保定总督杨文岳的时候,王晋武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他没想到自己一出手就抓到了条大鱼,杨文岳可是这里最大的官儿了,有此人在手保定已落手中也! 王晋武让人大喊总督杨文岳已束手就擒,众人立即放下武器投降,只要投降就能保全性命,如继续顽抗到底定杀不饶。 正在逃散和意图再组织抵抗的明军听到此言不由得回头望去,当见到杨文岳的确被对方抓住,已落敌手时所有人都惊了,一时间大多数人都失去了继续抵抗的念头,随着喊声从四面八方散去,明军的斗志消亡,不断有明军弃械投降,虽有少数明军意图继续顽抗,但在王晋武的骑兵后队和大股步兵抵达后,没花多少力气就给镇压下去。 被擒住的杨文岳耳边听到自己的身份已被得知,擒住自己的贼子又呼喊着这些话,亲眼见到保定的兵丁也陆续迟疑弃械投降时,杨文岳心中是又羞又恼,他脸涨得通红,正要开口喊些什么,可还没等他喊出声来,脑袋一歪居然给气晕了过去。 等杨文岳悠悠醒来时,一切早就尘埃落定,被绑得五花大绑的他身处一间柴房中,而在他的不远处还有一人也是如此,借着昏暗的光线分辨,这同样被绑着的人不就是总兵曹鸣雷么? “杨大人,您可算醒了……。”曹鸣雷见杨文岳醒来似乎松了口气。 “曹总兵?” “正是末将……。” “你……?” “末将惭愧,末将出府后不久还没来得及组织防御就被打倒,要不是末将身上的甲所护,末将早就见阎王去了。末将当时就晕了过去,等醒来后就在此处,没想杨大人也……。”曹鸣雷叹声摇头,他堂堂总兵武艺并不差,可这回连败在谁手上都没看明白。 在总督衙门时,曹鸣雷听到外面动静感觉不对劲,就先出去探查,可前脚刚出衙门大门,就见一队骑兵飞奔而来,曹鸣雷带人连忙上前拦截,正要喝问所来的骑兵是谁时,对方二话不说就朝曹鸣雷冲了过来。 曹鸣雷急忙拔刀交战,可仅一个回合手里的刀就被打飞,而他自己也吃了重重一击。这一击也不知是长枪还是其他武器,着甲的曹鸣雷被直接戳倒在地,当即天旋地转就昏了过去,等醒来后已成了阶下囚。 听完曹鸣雷的讲述,杨文岳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怪不得杨文岳出去的时候没看见曹鸣雷,因为那时候曹鸣雷已经被打晕了,躺在地上不知死活,自然不易分辨。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狼狈模样。一个是保定总兵,一个是保定总督,论级别都是大明的高级官员,可如今却都成了阶下囚。 败了也就算了,可直到如今他们究竟怎么败的,对方是怎么进到保定城里的?这贼子究竟又是谁?他们打保定的用意又如何?一切两人都是不知。 说句实话,到现在他们还稀里糊涂呢,更连对方的身份也不知晓。如此情况,无论是杨文岳还是曹鸣雷是从来没有碰到过的。 两人哀叹几声,不由得讨论起俘虏自己占据保定的贼子究竟是什么来历。可讨论来讨论去,他们也没什么眉目。 原本杨文岳觉得流寇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之前高迎祥就意图北上过,后来因败于卢象升之手这才打消了进入北直隶的念头。也许这些贼子是高迎祥的人?或者是张献忠、罗汝才的队伍? 可曹鸣雷表示不可能,作为武将他虽败在战场上,又败的如此憋屈,可曹鸣雷却和对方勉强交了一手,他告诉杨文岳自己看得清楚,这些骑兵绝对不是流寇,流寇不可能有如此装备,更不可能如此精锐。 不是流寇那会是谁?难不成辽东的建奴又来了?当这个念头冒出来后,杨文岳瞬间就否决了。先不说如果是建奴再一次杀到京畿之地,作为保定总督绝对不可能不提前知道,要知道保定在京师的南部呢,从进军路线来看建奴应该先到京师才对,总不会插了翅膀先飞到保定来吧? 而且杨文岳虽被擒,但听到了对方的讲话,对方说的分明就是大明的口音,绝对不是辽东那边的建奴口音,所以建奴的可能性也不大。 这两个猜测都排除了,杨文岳突然想起那支从南方而来的山西军,难不成占据保定并擒住他的是这支军队?可如果是山西军的话,为何要攻打保定?又冒大不韪抓了自己和曹鸣雷呢?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做是谋反么?如何有这样的胆量? “谋反?谋反!”猛然间,杨文岳瞪大了眼睛,对啊!谋反!也许真的是官军谋反?这或许有可能。想到这杨文岳吓了一跳,可他马上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或者不是谋反而是哗变的可能。 毕竟山西军哗变是有前科的,当初山西巡抚和总兵不就是因为京师一战中山西军哗变掉了脑袋么?如果是因为军队哗变,乱军冲进保定城抢掠的话,那么一切就能说通了。可一想到自己可能是被哗变的叛军所擒,杨文岳心中就如死灰一般,哗变的军队会做出些什么谁都无法预料,而且哗变的明军接下来会如何处置自己和曹鸣雷更不得知,现在落入叛军之手,自己一世英名尽丧,还不如直接死了呢。 ------------ 第六百三十三章 当诛九族 杨文岳和曹鸣雷一关就是一夜,这一夜中除了期间有两个士兵进来,给他们喂了点水和食物外,就再也没人来过,也没人来提他们出去。 在士兵进来的时候,杨文岳和曹鸣雷意图询问对方的来历,同时也叫喊着要见对方的上官,可这两个士兵根本不理睬他们,只是硬喂了东西就径直离开了,任凭他们急急喊问当成不知。 天色暗下来,柴房中静悄悄的一片,杨文岳和曹鸣雷被捆得结结实实根本无法挣脱,又见不到人,更不知究竟落在谁的手里,再加上今日的意外发生,两人都是又惊又疲,不知不觉也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后,一切依旧如此,外面隐隐亮起了光,一夜已过去,但杨文岳和曹鸣雷却对接下来的一切忧心不已。 过了约一个多时辰,门外终于有了动静,接着开门声响,昨日给他们喂水和食物的两个士兵走了进来,同时还来了一个领头军官模样的人。 “你们究竟是何人?要杀要剐本官都不惧,为何如此羞辱本官?本官要见你们的上官!本官要见你们的上官!” 见到人来,杨文岳大喊道,曹鸣雷虽不如杨文岳那样硬气,却也说着要见对方上官的话,并说两军交战就算是俘虏也不能如此,何况他们一个是总兵一个是总督,都是朝廷命官,如此把他们关了足足一日不理不睬,究竟意欲何为? 领头的那人打量了下狼狈不堪的杨文岳和曹鸣雷,并闻到了柴房中空气中弥漫着的一股怪味顿时皱了皱眉头。 毕竟从昨日被俘后关押在这到现在已经足足一整日了,杨文岳和曹鸣雷吃喝有人安排,可拉撒却没考虑到,这一天关下来,大解还能忍着,可小解却是忍不住的,这两人清晨就憋不住了,身子已有一滩水迹,怪不得这味如此呢。 “杨大人,曹将军,委屈你们了。”领头的那人抱拳对他们说道。见这人似乎没有生气,反而很是有礼的样子,杨文岳心中暗松了口气,当即问:“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攻打保定?为何把本官和曹总兵关押在此?你们的上官呢?” “呵呵,杨大人不必着急,在下来此正是为此。”那人笑着回道,接着对身边的士兵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快解开绳索,扶两位大人出去更衣?” “是!”士兵应声道,接着上前给杨文岳和曹鸣雷解开了捆绑的绳索,随后带着他们出了柴房。 到了外面杨文岳才认出自己所关的地方就是自己的总督衙门,两人被带出去后径直就去了附近的一处厢房,过去的路上杨文岳看得清楚,如今整个总督衙门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这些兵丁穿着甲手持武器,一看就是极其精锐的样子,虽然两人中曹鸣雷是武将,武艺也不错,可先不说他赤手双拳没有武器,哪怕就给他一把刀子,在如此情况下,曹鸣雷就算三头六臂也无法冲出去。 到了厢房,两人分开,一去左一去右,各自更衣洗漱。片刻后,杨文岳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虽然看起来脸色依旧憔悴,可比之前的狼狈却要好了许多。 “杨大人,请随我来……。”这时,一个军官对他说道,并做了个请的姿势。 杨文岳的目光朝着曹鸣雷去的所在望去:“曹总兵呢?他在何处?” “曹总兵另有安排,杨大人请。”对方笑着说道。 杨文岳的目光在对方身上扫过,冷哼一声,他知道估计是要见正主了,作为保定总督,杨文岳并不怕死,而且他对打下保定的人究竟是谁,又是什么目的格外好奇,早就想见上一见了。 一挥衣袖,杨文岳直接让对方带路,对方见他这个态度也不恼,笑呵呵地带着杨文岳出了厢房,对方在前,杨文岳在后,杨文岳的身后还有两个士兵押解着,一行人穿过回廊往后院走,这里本就是杨文岳的衙门,后院也是杨文岳平日所住之处,对此他自然再熟悉不过了。 片刻,他们来到一处,这是杨文岳的书房所在,带路的人让杨文岳稍侯,敲了敲门里面出来一人,这人打量了下杨文岳,微微点头后道:“杨大人,进来吧。” 杨文岳没有半点惧色,迈步走了进去。 到了里面,书房内有三人,其中站在左边的一人杨文岳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人不就是擒住自己的那个将领么?王晋武见到杨文岳直接冲他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令杨文岳心中顿时打了突,而在王晋武的另一边站着的是王海,王海的神态却要和善多了,微微冲杨文岳点头。 他们两人站着,坐着的那人正是朱慎锥,此时朱慎锥正坐着杨文岳平日常坐的那把椅子上,面前摆放着的是杨文岳平日处置的公文和一些信件来往,其中有些翻开着,有些随意搁置在一旁,看来朱慎锥都已翻阅过了。 “杨大人?坐!” 听到动静,朱慎锥抬头朝进屋的杨文岳望去,打量了下杨文岳摆手道。 话音刚落,领他进来的人搬了把椅子,杨文岳看看对方也不客气,直接一屁股坐下,然后目光回望着朱慎锥,眼神凌厉。 正当杨文岳要开口询问对方身份、来历的时候,朱慎锥先说了话。 “杨大人是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吧?” 杨文岳一愣,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朱慎锥继续说道:“万历四十七年,这年科举可不简单呀。我记得袁崇焕也是这年中的进士,对了,如今在陕西剿灭流寇的孙传庭也是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此外还有马士英、李士元、张继孟、杨文昌等。” 朱慎锥这话让杨文岳微微一愣,同时也对朱慎锥能说出万历四十七年同科这些人很是诧异。 虽然万历四十七年的同科进士不是什么秘密,可这种事一般人根本不会去了解,尤其是作为一个武人更不可能知道这些。在文官眼里,武人都是丘八,更是没有文化的文盲,哪怕就算有些武人懂得字会看书,充其量也是普普通通罢了。 大明文贵武贱,在文官眼里武将当得级别再高也比不上普通的文官,更何况是进士出身的文官。 面前这个人看起来年龄不大,也是三十出头的样子,可看起来却是气度不凡,而且一开口就说出了与他同年科考的进士中几个人物,虽然这些人在科举的排名并不高,可在同科中却不简单,包括自己在内,都是大名鼎鼎。 其中袁崇焕就不用讲了,曾经的蓟辽督师,大明第一人,可惜最终因为他大言不惭所谓的五年平辽之策破灭,再加上建奴入侵,被崇祯皇帝凌迟处死。 而孙传庭虽一开始仕途艰难,但眼下已是巡抚之职,更主持陕西剿灭流寇之事。他在陕西干的着实不错,多股流寇被孙传庭所灭,陕西的情况大为好转,朝廷对此很是赞誉。至于马士英等也不是泛泛之辈,崇祯五年时就是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了,后因为被镇守太监弹劾,马士英被贬去了南京,由于同礼部侍郎王锡衮和阁臣周延儒交好,起复为南京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庐、凤等处军务,地位和杨文岳相当。 其余人不一一列举,但都算是人杰。由此可见,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中名人可是不少,其中也包括他杨文岳,可这种事如不仔细打听,外人很难得知,而对面问话的人如何得知,此人究竟又是谁?是何来历? 正当杨文岳暗暗猜测对方身份的时候,朱慎锥又道:“万历四十七年同科进士中人才济济,包括杨大人在内,其中文武双全,可称为能臣者不少。杨大人天启五年擢兵科给事中,屡迁礼科都给事中。崇祯二年,出为江西右参政,历湖广、广西按察使,云南、山西左右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巡抚登、莱。去年擢兵部右侍郎,总督保定……。” 朱慎锥侃侃而言,把杨文岳的经历说的明明白白,所言更让杨文岳大惊,如不是有意调查,哪里有人说如此清楚自己的经历?对方又从哪里得知这些的? “你究竟是何人?如何知晓这些的?”杨文岳忍不住问。 朱慎锥笑笑,并没回答杨文岳的问题,反问道:“杨大人为官多年,不仅曾在中枢,更经历地方,眼下又是兵部右侍郎,总督保定,不知杨大人对眼下大明局势如何看?又有何想法?” 杨文岳脸色一沉,对方好大的口气,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当即道:“当今圣天子在朝,众贤良众正盈朝,虽略有隐患,却不足为虑,只需时日定能平定四方,定能再创盛世。我等臣子自立求为国尽力,上不负圣天子之恩,下对的起黎民百姓……。” “哈哈!哈哈哈!”不等杨文岳把话说完,朱慎锥不由得大笑起来,边笑边摇头,一副似乎听到天下最大的笑话一般。 “你究竟何人?为何狂妄大笑,难不知君臣之道!”杨文岳大怒,站起身来就喝骂。 一旁的人见杨文岳起身,伸手就在他肩上轻轻一按,杨文岳受不住力跌坐在椅中,依旧气呼呼盯着朱慎锥,满面的不服气。 “崇祯小儿,刚愎自用,性格多疑,好大喜功,狂妄自大,急躁猜忌,既无人君气度,又无天子手段,如此还能称得上圣天子?简直可笑,如他是圣天子,隋炀帝就能当得英主了!对了,要真论起来,隋炀帝的确是英主,开运河,征高丽,兴科举,消门阀……所为哪个不是功在千秋?只是他过于急躁,为打压世家激起叛乱,最终二世而亡,如能缓缓图之,未尝不能成功,可惜,可惜了……。” “你……你狂妄大胆!如此评击君父,大逆不道,当诛九族!”杨文岳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这天下居然有这样胆大之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 第六百三十四章 清君侧,靖国难 当杨文岳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不仅是朱慎锥笑了,就连王晋武和王海也笑了起来。 一时间倒让杨文岳气恼之余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自己说错了?这不可能啊! “表弟,这杨大人说要诛我九族,如我九族被诛,这大明还是朱家的大明么?”朱慎锥笑呵呵地对王晋武问道。 王晋武抱拳,一本正经道:“这可不成!如诛您九族,崇祯小儿不自己先砍自己的脑袋?难不成他是傻子?天下哪有这样的人?一个傻子当了皇帝,简直不是成笑话了?” “哈哈哈!”朱慎锥抚掌大笑,而杨文岳却瞬间脸色大变,目光紧盯着朱慎锥,神色中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一个从未有的念头猛然涌起。 “你……你……你……。” 朱慎锥回望着杨文岳,打趣道:“如何?你还要诛我九族否?” “你究竟何人?”杨文岳虽心中已有了猜测,可毕竟还不敢确定,忍不住继续追问。 朱慎锥淡淡报出了自己身份,告诉杨文岳他是大明宗室,晋藩后裔,以宗室身份而言,他是当今崇祯皇帝的族祖父。崇祯皇帝继位以来,远贤臣近小人,不顾天下苍生暴征横敛,搅得大明天下四处叛乱,更使得建奴入侵京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样的皇帝当大明天子根本就不是合格的皇帝,再加上这些年崇祯的一系列所为更证明了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天子,哪怕崇祯皇帝有励精图治之举,可却无半点能力,做的越多错的越多,大明如继续在崇祯皇帝手中,那么大明恐怕就要亡了。 作为宗室,朱慎锥不能坐视大明如此下去,为了朱家基业,他必须做些什么。所以朱慎锥决定起兵,取而代之,力挽狂澜,以救大明。 杨文岳是个明白人,也是一个能臣,朱慎锥希望杨文岳能以天下为重,弃暗投明,帮朱慎锥稳定地方,再造神州。只要功成,那么杨文岳此功足以名垂青史,到时候朱慎锥也不会吝于公侯之爵回报。 听了朱慎锥的话,杨文岳当即气得暴跳如雷,他破口大骂朱慎锥是乱臣贼子,身为宗室居然做出如此谋逆之事来,既然朱慎锥是宗室子弟,怎敢如此?难道不知君臣之道? 大明如此艰难,已是不易,他朱慎锥以宗室身份起兵,搅乱天下不是给外敌可乘之机?而且崇祯皇帝自上位以来励精图治,这是有目共睹的,朱慎锥又有什么资格评击君父?更何谈其他? 杨文岳又劝朱慎锥悬崖勒马,千万不要一错再错,如今回头还为时不晚。只要朱慎锥放下刀兵负荆请罪,他杨文岳可以上书朝廷,为朱慎锥求情,到时候崇祯皇帝看在宗室份上不杀朱慎锥也有可能,总比兵败身死,连累家人好些。 杨文岳这番话让朱慎锥苦笑不得,他没想杨文岳如此天真,都到这个地步了还做劝说自己的白日梦呢? 既然起兵,朱慎锥就没想过回头。这么多年的谋划,虽因意外提前发动,可既然做了决定朱慎锥就不会退缩。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都到这个地步了,他朱慎锥哪有可能如杨文岳所说“回头是岸”呢? 再者,京师已在眼前,百步已走了九十九步,朱慎锥更不可能在这时候迟疑不决,如是这样,那也不是他朱慎锥了。 至于杨文岳所说的乱臣贼子,谋逆之话,朱慎锥更不放在心上。要说谋逆,当年朱棣的皇位又是怎么来的?靖难之役又是怎么发动的?他朱棣能做,朱慎锥为何不能做?何况眼下大明的局势相比建文之时更为艰难,要知道建文帝只是要削藩,但如今大明却是内忧外患摇摇欲坠,如果再让崇祯皇帝这样折腾下去,大明就没了。 宗室是大明的宗室,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没了大明,宗室还会存在么?这种答案哪怕开蒙幼童都能回答出来,难不成他杨文岳就不懂? 杨文岳当然不是不懂,而是他不想往那方面想,又或者心中那种君君臣臣的信念根深蒂固,这才说出这番话罢了。 看着杨文岳对自己破口大骂,一副愤慨的模样,朱慎锥突然没了继续和他往下说话的想法。 原本他让人把杨文岳带来,是要看看这位兵部右侍郎,保定总督,毕竟杨文岳的名气不小,能力不俗,官声也算不错,算得上是一员能臣干吏。 如能收为己有,倒省却了自己不少力气,而且拿下保定,对朱慎锥接下来进攻京师有莫大的好处,杨文岳在保定时日不短,如他可以帮着自己安抚地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现在杨文岳的态度却让朱慎锥略有失望,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毕竟作为文官的杨文岳“气节”还是有的,而且在杨文岳看来,自己虽是宗室,但依旧是乱臣贼子,崇祯皇帝才是大明正统,他怎么可能投贼呢? 如等自己拿下京师,局势发生彻底变化后,杨文岳的态度会不会转变就不得而知了。常言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年朱棣打进南京城前也不是如此?等坐了天下后,这天下人不一样很快就习惯了新皇的存在么?更不用说官员了,要说起来,这都是老朱家的自己事,只要坐在龙庭上的那人依旧姓朱,天下百姓管他究竟是何人呢? 没了继续和杨文岳分辨的想法,朱慎锥摆了摆手,一旁王晋武等顿时会意,不顾杨文岳高声叫骂直接就把人拖了出去,重新看管起来。等杨文岳叫喊声渐渐远去,最终没了声音后,王海忍不住在一旁劝了朱慎锥几句,让他不要为杨文岳恼怒,这人根本就是读书读傻了,脑子转不过弯来罢了。 “怎么?你以为我恼他?”朱慎锥笑笑问道,见王海微微一愣,他叹了一声:“杨文岳所言对他而言倒也不说是错,国有如此铮臣,未尝不是件幸事。可惜,如为君者昏庸无能,再有贤臣良将也是无济于事,这也是我起兵的原因。” “那……叔父……曹鸣雷还见不见?” “此人我就不再见了,眼下他也起不到太多用处,同杨文岳一起好生看管即可,一切等大事成后再处置。” 王海应声答道,这时候脚步声传来,王晋武回来了。他告诉朱慎锥已把杨文岳给看管了起来,却不像昨日那样捆绑,地方也从当初的柴房换到了厢房,不过看守依旧严密,绝对不会让杨文岳逃脱出去。 点点头,朱慎锥起身道:“保定已下,这消息封锁不了多久,此地离京师不远,快马一日就到,一旦京师得知保定丢失,必然会有所举动,留给你我的时间不多了。” “王晋武!” “末将在!”王晋武大声回道。 “你带本部骑兵即刻动身,为大军打开前方通道,拿下房山、良乡,占据西山。” “是!” “王海!” “末将在!” “你领一部随王晋武北进,抵达京师做好布置,等我中军。” “是!” 命令下达,朱慎锥也不多说什么,一摆手让他们马上准备行动,等他们离开后,朱慎锥召集其余将领做好继续进军的准备,其中留下一部,由胡林为将,一方面收编保定的明军,另一方面驻守保定确保后路安全,至于其他各部都有任务,大军在保定休整一日继续北行,兵锋直指京师。 到这种程度,朱慎锥已不做任何掩饰了,因为保定一战规模虽小,却暴露了朱慎锥军队的实力和意图,现在他需要的是抓紧时间拿下京师,而不是考虑其他。 大军从保定而出,北上之时朱慎锥正式誓师,以激士气,并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檄文。 这檄文在山西时就备好了,眼下正是用得着它的时候。檄文内容洋洋洒洒千言,言辞慷慨,文采斐然,其中例数了崇祯皇帝继位后的诸多过失,并指出崇祯年幼继位,虽有雄心壮志意图力挽狂澜,却被朝中奸臣迷惑,以至大明如今内忧外患,各地叛乱四起,民不聊生。 朱慎锥身为晋藩后裔,太祖嫡系,大明宗室,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明亡于崇祯之手。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他朱慎锥?如今起兵是无奈之举,朱慎锥并无取而代之的想法,而是要带兵进京,以清君侧,靖国难! 说起来也有些巧合,当年朱棣起兵用的就是清君侧,靖国难的口号,而今日朱慎锥把这一套同样也拿来使用。 念完檄文,大军一片沸腾,所有人心中澎湃,激动不已。 朱慎锥让人上酒,豪饮一碗,最后把酒碗摔碎在地,拔剑一指,下令出征。 就此,朱慎锥正式打出了清君侧,靖国难的口号,通告天下他朱慎锥要直接入京再造大明。当大军前脚从保定出,后脚这消息就四面八方传了出去,不多时京畿各处都很快得知,当消息传来后,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惊得目瞪口呆,谁都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 第六百三十五章 崇祯的算计 京师,乾清宫偏殿。 崇祯皇帝昨晚又熬了一宿,这位大明第一劳模还真是劳碌命,天天忙得不可开交,可却起不到什么作用。 虽然近些日子对流寇的围剿进展不错,时常有好消息传来,尤其是流寇中的核心人物,也就是高迎祥部已被从湖广逼入了四川,四川地形复杂不利于流寇活动,而且秦良玉在四川已严阵以待,初战就打得高迎祥部损失不小,高迎祥无奈只能往川北遁走,明军各部继续围追堵截,假以时日就能解决高迎祥部。 但相比流寇的问题,辽东建奴那边却发生了变化,这变化并非往好的方面转变,而是朝着不可收拾程度恶化。 不久前皇太极突然出兵攻打皮岛,皮岛守军不敌,只能退往岛上防御,同时向山海关的关宁军求助。可关宁军眼下并没有救援之力,祖大寿龟缩在锦州城内不出,而大明眼下也无力抽调其他兵力救援皮岛。 前日传来噩耗,朝鲜已被皇太极拿下,因为皮岛对皇太极的进攻无能为力,导致朝鲜失去了强援,朝鲜国力本就不强,其朝鲜兵马战斗力更弱,面对皇太极的八旗,朝鲜根本就没抵抗之力。 皇太极此次亲征朝鲜是下了拿下朝鲜的决心,他一方面压制住皮岛的明军后,自己直接带着八旗渡江南下,皇太极没有去攻坚城,舍弃了朝鲜的城池,直接以野战破敌。 朝鲜派兵抵抗,一触即溃。皇太极进军极其迅猛,长驱南下很快就打到了汉城。朝鲜国王李倧逃至南汉山城,被围四十余日后出城投降,在汉江南岸的三田渡向皇太极行三跪九叩之礼。此后朝鲜断绝与大明朝的宗藩关系,成为建奴的藩属国。 对了,皇太极在征朝鲜的时刻正式换了国号,虽之前就有更换国号的准备,但这一次却和上次不同。 眼下后金已正式改成了大清,皇太极也舍弃了汗位自称皇帝,初称帝后又打服了朝鲜,皇太极意气风发不可一世,而今他正在朝鲜整兵,调遣朝鲜的各部水师为其所用,如不意外的话,恐怕下一步皇太极的目标就是皮岛了。 皮岛之所以能孤悬海外一直能在当初的后金背后骚扰袭击,配合关宁军作战,一来是毛文龙指挥得当,二来是皮岛拥有水师的缘故。 当初努尔哈赤和皇太极都拿皮岛没有办法,对皮岛的明军又恨又是无奈,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八旗虽然能打,却没有水师,海战不是八旗所擅长之举,陆地上八旗无敌,可碰到大海隔绝就无能为力了。 当年努尔哈赤攻破觉华岛就是这样,假如不是因为那年冬天实在太冷,觉华岛同大陆连接的海峡被冻住,冰面厚的可以跑马的话,觉华岛根本不可能被努尔哈赤打破。 从这点来说,觉华岛之战惨案是一个意外,虽说有袁崇焕的大意所至,可天气因素更为重要。但皮岛不同,皮岛可不是觉华岛,皮岛距离陆地没觉华岛那么近,就算天气再冷也不可能把这么大一片海峡给冻得严实。 要想从陆地打到皮岛上去,没有战船运输是不可能的。而且皮岛拥有不俗的水师部队,这支水师还是当年毛文龙创建的呢,虽说这些年因为皮岛的几次变故,这支水师实力大损,可就算是这样,八旗依旧不是对手。 但眼下皇太极拿下了朝鲜就不一样了,朝鲜虽是小国,却也有三千里江山,作为一国之地,皇太极得到朝鲜后的收益是巨大的。除去能从朝鲜搜刮粮食、器具、民力等外,朝鲜国的水师也能为其所用。 要知道朝鲜的水师并不算差,当年露梁海战明朝联军大败日军,虽其中明军水师是主力,可朝鲜水师也在此战中发挥了作用。此战离今日仅过去数十年而已,朝鲜水师的老底子还在,眼下朝鲜归了大清,这支水师就成了皇太极手中的利器,早就视皮岛为眼中钉的皇太极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他眼下整顿兵马,召集水师,其用意极其明显。 “袁崇焕可恶!”看到奏折中的内容,崇祯皇帝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痛骂早就被他处死的袁崇焕。 要不是袁崇焕欺瞒自己,利用自己的信任擅杀了毛文龙,怎么可能有现在的局面? 毛文龙在的时候,建奴充其量只能在辽东一地打圈圈,就算进攻山海关以北的明军,建奴也时常提防毛文龙从后方出击偷袭他们的老巢。可毛文龙一死这一切全变了,建奴不仅把林丹汗从察哈尔赶走,导致大明失去了一个强力的外援,更把察哈尔、科尔沁等部全部收归其有,令其实力大增。 不仅如此,皇太极还借道蒙古攻进长城,在京畿之地足足掠夺几月才安然退去。 己巳之变后,八旗兵时不时就跑到大明的地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弄的大明焦头烂额。这还不算,因为毛文龙死后皮岛发生了巨变,导致后来的山东兵变发生,差点闹出大事。再之后皮岛内乱,毛承禄起兵,虽最后被灭,可皮岛水师损失惨重,更要命的是毛承禄的副将尚可喜就此投了皇太极,使得皇太极不仅从尚可喜那边得到了珍贵的火炮还有部分水师。 此消彼长,皮岛早就不是以前的皮岛了,现在的皮岛再也没有毛文龙在时的强悍。而且因为朝鲜的丢失,使得皇太极已经拥有了攻击皮岛的资本,一旦皮岛被破,东江镇就不复存在,大明也失去了一个能够威胁到建奴后方的重要基地。 这些全都是因为袁崇焕的缘故,每想到此崇祯皇帝就恨得牙痒痒的,要不是袁崇焕已被凌迟处死,他的血肉早就被愤怒的京师百姓吃了个一干二净,崇祯皇帝恨不得把袁崇焕的尸骨再挖出挫骨扬灰不可。 皮岛要救,可问题是现在崇祯皇帝根本没办法救。 按理说让关宁军去救是最妥当的,可崇祯皇帝几次督促关宁军出兵救皮岛,但关宁军那边不是找各种理由推脱,就是说建奴的八旗早就预防明军出兵了,一旦离开城池,不仅救不了皮岛,更可能导致野战兵败,如是这样的话说不定连锦州都会丢失。 无奈之下,崇祯皇帝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山东巡抚兼莱登巡抚徐宪成想办法。 徐宪成前几日回复说他也无能为力,山东虽然有水师,可山东的水师战船不多,大部分只是运输船。如果海上作战,徐宪成没把握击败皇太极和朝鲜的水师,而且徐宪成自己也没打过海战,他手下更没善于海战之人。 徐宪成建议,既然皮岛有危险,如果开战皮岛恐怕保不住。倒不如趁现在皇太极的水师还没调动完毕,未向皮岛动手的间隙派出船只把皮岛的军民给接到山东,直接放弃皮岛。 徐宪成说,如今死守皮岛已没了胜算,以失地失人而言,倒不如失地存人,只要把人接回来,那么东江镇就还在,等以后有机会还能收复皮岛,继续同建奴周旋。一旦开战,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不仅皮岛守不住,等到皮岛被破,那么整个东江镇就彻底完了。 徐宪成的建议不能不说没有道理,要知道皮岛上的军民可是不少,毛文龙在时皮岛军民有二十余万,其中东江镇一万七千余人,剩余都是毛文龙收拢的辽东百姓。 毛文龙死后,皮岛经历了多次动荡,人口已没全盛时期那么多了。眼下皮岛包括周边岛屿的明军大约在一万出头,而百姓约十万人上下,这个数字依旧不小。 假如皇太极拿下皮岛,不仅是东江镇就此消失,更让皇太极获得了如此多的人丁,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徐宪成建议立即撤回皮岛的军民,把这些人运往山东另行安置,主动放弃皮岛,保存实力,这点从战术角度来看是没问题的。 可这件事崇祯皇帝却是犹豫不决,一直都没下决心。他虽然想同意徐宪成的主张,可又担心一旦这么做了会受到朝中文武的攻击,被扣上一顶畏敌避战的帽子。 崇祯皇帝是一个极其要面子的人,更是一个性格迟疑不决的人,他向来以明君自居,怎么可能下这样的命令呢?而且他也担心这十数万人从皮岛撤到山东,假如安置不好的话地方会有乱子,之前孔有德的叛乱不就是因为辽东军民和山东地方的矛盾所至么? 虽然崇祯皇帝相信徐宪成能安抚住这些军民,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一旦朝中有人借题发挥,他这个皇帝又能怎么办?处置徐宪成?还是把责任揽过去?崇祯皇帝很是为难。 想来想去,崇祯皇帝并没有做出回复,只是给了徐宪成一个模棱两可的态度。崇祯皇帝这样做是打算让徐宪成自己处置,却又不好明说,因为一旦明说了就证明了他这个皇帝的态度,如果后面发生的事责任就得和他牵扯到一起,假如是徐宪成自己所为,那么就和他没关系了。 到时候如果没事自然好,假如有事他也能就此推个一干二净,让徐宪成帮自己挡箭。算计到了崇祯皇帝这个程度,也是古之罕见,用一句不怎么中听的话来形容,他这样完全就是既当又立啊! ------------ 第六百三十六章 反了! 就这样,崇祯皇帝把这件事搁置了起来,意图让徐宪成自己“领会”,希望徐宪成主动帮他担这个责任。 可徐宪成又不傻,先不说他又不是崇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猜不出崇祯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而且作为地方大员,徐宪成在无旨的情况下擅自出动水师接回皮岛军民,先不说皮岛的东江镇会不会听他命令,就算接回来了,一旦朝廷追究下来,他徐宪成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所以这几日虽山东和京师来回的奏折不断,可这件事却一直没有确定如何,时间久了,眼看着皇太极在朝鲜即将完成修整,并调动朝鲜水师打算开始向皮岛动手了,但徐宪成还是没动,让崇祯皇帝心急如焚。 “这个徐宪成,怎么就不知朕意呢?”崇祯皇帝手里拿着徐宪成刚送来的一份奏折,里面的内容正是关于皮岛一事,并汇报了朝鲜方面的动静,徐宪成说从他所知的情况来判断,皇太极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向皮岛动手了,留给皮岛的时间不多了,希望朝廷早做决断,无论是打还是撤,无论如何要有一个说法。 看着奏折,崇祯皇帝紧皱眉头,心头阵阵烦躁。在他看来臣子就是要知自己的想法,为自己排忧解难才对,这徐宪成未免也太不懂事了,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忍不住站起身,崇祯皇帝急躁地走来走去,他真想亲自问问徐宪成究竟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这点事都要自己说明白不成?可他又怎么可能直说呢?如果直接下旨他这个皇帝就没退路了,到时候皮岛丢失的责任就得算在他的头上,崇祯皇帝可不想因为此事让自己英主的形象受损呀。 琢磨了半天,崇祯皇帝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还是得派人给徐宪成递个话,让徐宪成明白自己的意思。虽然不能明文下旨,但让人传话总是可以吧?就算之后闹出事来,自己来个死不承认就行,只能委屈一下徐宪成。 想到这,崇祯皇帝有了决定,张口就准备喊人。可还没等他开口呢,突然就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就见一人从外跌跌撞撞跑进偏殿,定睛一瞧这人居然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方正化。 方正化跑的满头大汗,身上的冠袍都散了,神色惊惶气喘吁吁。 “混账!”崇祯皇帝忍不住破口大骂,身为司礼监秉笔,方正化居然如此简直混账透顶,这宫里的规矩哪里去了?堂堂司礼监秉笔太监如何成了这副模样? 正当崇祯皇帝心头恼怒,要喊人处置方正化的时候,就见方正化跌了一跤啪嗒摔在地上,可他并没有立即爬起,反而就势跪倒,朝着崇祯皇帝就急急磕头道:“皇……爷!皇爷……大事不好了!皇爷……反了!反了!” “皇爷……反了?”这话让崇祯皇帝一愣,一时间却没回过神。 一旁的王承恩反应不慢,急忙上前对方正化喝问:“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如此慌张?反了?谁反了?仔细说来!” “皇……皇爷”方正化大口喘息着,他一路从司礼监跑来几乎把跑断气了,缓和了一下继续说道:“晋藩宗室朱慎锥造反了,其大军已拿下保定,正举兵往京师而来,眼下前锋已过了良乡,最多一日就抵达京师了!” “什么!”崇祯皇帝和王承恩同时大惊,尤其是前者更是瞪大了眼珠子,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朕全然不知?保定没了?杨文岳呢?还有曹鸣雷呢?如何未见他们奏报?这朱慎锥又是何人?山西晋藩?晋藩哪支的?从哪里冒出来的?对方有多少兵马?” 方正化也说不清楚,他只是刚刚得到消息,一见此事甚大片刻都没耽搁就跑来汇报。至于崇祯皇帝所问的这些他一概不知,更不了解具体情况。 见问不出来,崇祯皇帝勃然大怒,喝骂方正化干什么吃的,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急急来报?就连消息是否真假也不确定,这不是恫疑虚喝么?他让方正化马上去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再来回报,方正化连忙答应,给崇祯皇帝磕了个头从地上爬起,急急返回司礼监去了。 方正化走后,王承恩焦虑万分,对崇祯皇帝说他也去打听情况,只要有消息马上回报。 崇祯皇帝点了点头,毕竟王承恩执掌东厂,东厂监控锦衣卫,是皇帝的耳目,他去了解情况要比方正化妥当的多,而且此时崇祯皇帝心中不慌是假的,尤其是方正化说保定已经没了,崇祯皇帝背后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虽然崇祯皇帝没出过宫,可对于京畿之地却是了解的,宫中还有各地的地图呢,这两年为了流寇之乱他没少看地图,他哪里不知道保定是京师南大门的道理? 从保定到京师,快马仅仅一日,眼下保定假如真的丢了,那么叛军很快就能打到京师。 而且刚才方正化还说了,叛军前锋已到了良乡,良乡离着京师更近,这不等于说转眼之间就兵临城下了? 想到这,崇祯皇帝哪里还坐得住。不等王承恩等人回来,他急忙下旨招内阁阁臣、兵部尚书、京营提督等立即进宫,同时下令关闭京师九门,做好守城准备,很快一道道命令就从宫内发出,随着命令的送达,还有从南边传来的各种消息,一时间让整个京师惊恐不已,更人人自危。 很快,陆续的消息传到了崇祯皇帝手里,等到离方正化赶来报信后一个半时辰过去,崇祯皇帝终于搞明白了情况。 正如方正化所报的一样,保定没了,保定总督杨文岳和保定总兵曹鸣雷生死不知。山西晋藩宗室朱慎锥突然起兵,大军已过了良乡,最多一日就能抵达京师。 而这个朱慎锥的情况也已查明,朱慎锥是晋王后裔,交城王晜孙,爵辅国中尉,按照宗室排行是崇祯皇帝的族祖辈。 按理说,朱慎锥爵并不高,不仅不是亲王、郡王,就连辅国将军和镇国将军都不是,在宗室中仅仅只是一个下级的辅国中尉而已。这样的宗室大明是一把抓,没有上万人也有上千人,根本就不起眼。 如果没有这个事,崇祯皇帝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听说朱慎锥的名字,更不会知道这个人,而如今却是不同。这个不起眼宗室居然起兵了,而且神不知鬼不觉从山西一路而来不仅拿下了保定,还打到了良乡,马上就要兵临京师城下,这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这个家伙是怎么冒出来的?又是哪里来的兵?更有如此胆量?当得知这些,崇祯皇帝更多的不是害怕,而是恼怒,他气得咬牙切齿,默默把朱慎锥的名字反复念了几遍,恨不得当场抽他的筋扒他的皮。 宗室造反,闻所未闻。何况他崇祯皇帝向来以英主明君自称,居然被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宗室起兵威胁到了京师,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崇祯皇帝想都不想就让内阁和兵部立即做好京师防御,着手下旨调动边军回援,力图在京师外一举击溃叛军,擒拿这个胆大包天的宗室。 正当他做如此安排的时候,王承恩从外匆匆赶回,他的脸色很是难看,见了崇祯皇帝先是一礼,崇祯皇帝见他表情知道必然有事,直接询问他还打听到了些什么。 王承恩看看左右,却不说话,崇祯皇帝不耐烦让他直说无妨。无奈,王承恩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上,说是他的人从南边刚刚弄到了朱慎锥起兵的檄文,特意带回给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接过那纸就看,看了没两行顿时气得脸色涨红手脚发颤,尤其是当看见上面写着的清君侧,靖国难这六字时,崇祯皇帝更是差一点吐出一口老血来。 “反了反了!此人可恶!可杀!可剐!” 咬着银牙,崇祯皇帝两眼通红,气得浑身哆嗦,这时候首辅温体仁开口问崇祯皇帝是否可取来此檄文一观。 崇祯皇帝随手就把檄文丢给了他,温体仁和几位阁臣一同细看,当看见檄文中所写内容后同样也是脸色巨变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朱慎锥会如此大胆,不仅以宗室身份起兵造反,更弄出了这样的檄文来。 “陛下!臣愿领京营出城破敌!”这时候,恭顺侯吴惟英站了出来,慷慨激扬道。不仅是他,襄城伯李国桢也主动请缨,说区区叛贼不足为惧,虽夺了保定,估计也只是用计偷袭所至,朱慎锥一个低级宗室又能有什么本事?哪怕就算是造反其部下也是乌合之众。 当年宁王以亲王之尊起兵,窥探大宝,不也顷刻之间灰飞烟灭?更何况一个区区辅国中尉? 京师乃大明中心,京营是大明精锐,大明两京,南北京营加起来有四十多万人,其中京师的人数就超过了二十万。这么多人,哪里是朱慎锥能抵挡得住的?根本不需要边军来援,只要他们带京营出征,定然让朱慎锥兵败身亡。 就算京师吃了近半的空饷,那也有十来万人呢。朱慎锥远道而来,一路攻伐能有多少兵力来打京师?这么多人在手,说句不好听的,一人一泡尿就能淹了朱慎锥,吴惟英虽是纨绔子弟,可毕竟也是勋贵之后,而且平叛大功可是难得,他怎么会放过这个立功的机会? ------------ 第六百三十七章 劝阻无用 吴惟英的话说到了崇祯皇帝心里,当得知朱慎锥起兵叛乱时,崇祯皇帝大惊之余只是恼怒,可当看了那篇檄文后,崇祯皇帝已恨不得把朱慎锥抽筋剥皮了。 堂堂大明天子,居然被一个小小宗室骂成这样,更让人愤怒的是朱慎锥居然还在檄文中直言清君侧、靖国难这句话。要知道当年朱棣就是靖难得的皇位,崇祯皇帝作为永乐一脉,最容不得别人说他们一脉得位不正了,可现在朱慎锥打出了和当年朱棣一样的靖国难旗号,等于直接按着他的脑袋在地上摩擦,其中的羞辱程度让他差一点把肺气炸。 现在的崇祯皇帝唯一的念头就是抓住朱慎锥,好好看看此人究竟是如何狂徒,然后再千刀万剐才解心头之恨。 在这种情况下,执掌京营的吴惟英和李国桢主动请缨,这让崇祯皇帝很是欣慰。看了一眼没怎么说话的首辅、阁臣等,崇祯皇帝觉得还是勋贵体贴啊,毕竟是与国同休的侯伯,到关键时刻能给自己排忧解难的也只有他们了。 “好!”崇祯皇帝大声道:“恭顺侯吴惟英!襄城伯李国桢!” “臣在!” “朕命尔等出战,领京营击溃叛军,捉拿贼子朱慎锥!” “臣遵命!臣必将朱慎锥活捉来,任凭陛下处置……。”吴惟英和李国桢异口同声道,两人神色飞扬,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 “不可!”此时,阁臣范复粹连忙劝阻,说道:“陛下,如今敌情不明,臣以为不可轻举妄动,当以严守京师,下诏令九边来援,等外军抵京后再同贼战更为稳妥……。” “范大人此言可是看不起我京营将士?”不等范复粹的话说完,吴惟英忍不住就开口打断,脸色极为难看:“宗室朱慎锥造反,侥幸占了保定,兵逼京师,京师有京营二十万,却要求助外军?这岂非是笑话?何况朱慎锥名不经传,其部充其量只是些流民、土匪、地痞罢了,最多再有一些游侠儿,又能成什么事?” “这又不是建奴来犯,区区乱贼何足挂齿?如避敌不战,我大明脸面何在?陛下威严何在?陛下!臣愿立军令状,领京营出征,定然生擒贼子朱慎锥!” “陛下,臣也愿领军令状!”吴惟英话音刚落,李国桢也连忙如此说道,他同时还不屑一顾看了眼范复粹,直接出言讽刺范复粹太过小心,不过区区乱臣贼子哪用得着调动边军?难道他们的京营就是吃素的? 不用边军来,凭着京营他就有把握拿下朱慎锥,在他看来朱慎锥无非就是一个落魄宗室,狂妄之人罢了。居然大言不惭带着一群乌合之众要清君侧、靖国难?实在是可笑之极。 朱慎锥拿下保定虽让人意外,可在他看来保定丢失肯定是非战之罪,要知道保定不仅有杨文岳,还有曹鸣雷呢,光手上的兵力就有四五千人,就算不敌至少也能及时递出消息来,怎么可能半点风声都没就丢了呢? 李国桢对崇祯皇帝说,他觉得保定丢失无非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就是朱慎锥偷袭所至,也许是朱慎锥以宗室的身份麻痹了杨文岳和曹鸣雷,突然发动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才使得保定落入贼手。 至于第二个可能就是杨文岳和曹鸣雷投敌,或者说他们和朱慎锥根本就是一伙的,早就商议好了等朱慎锥一到保定就献城投降,以共谋大事,图富贵。 但这个可能很小,毕竟从杨文岳和曹鸣雷两人的情况来看,他们在没丝毫把握情况下去投靠一个造反的宗室,实在有些无法理解。而且这两人和山西那边都没什么关联,尤其是杨文岳此人是正牌子进士出身,其官声着实不错,对朝廷忠心耿耿又有能力,要不然崇祯皇帝也不会让他担任保定总督。 所以李国桢认为前者的可能性最大,保定丢失完全就是一个意外,朱慎锥手上根本没什么能打的军队,充其量就一群乌合之众罢了。现在拿下保定,这么短的时间内朱慎锥也不可能彻底收复保定的明军为其所用,而且考虑到驻守保定,朱慎锥还要分出一部分兵力摆在保定,那么他手中的兵力就更少了。 如果现在只是严守,等待九边援军抵达再战,这其中起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能做不少事,如果不快速击溃朱慎锥,夺回保定的话,说不定保定的明军就能被朱慎锥收编,到时候就成了朱慎锥手中的力量了。 此消彼长,不仅让大明威严大跌,更让崇祯皇帝丢了脸面,而且之后再剿灭朱慎锥部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更要命的是,这件事必须极快解决,千万拖延不得,假如消息传到大明四面八方,不仅地方震动,更会引得各地已缓和了的流寇叛乱再次发生,更不利于大明统治。 由此可见,以京营为主力立即出兵,给朱慎锥迎头痛击是最好的选择,只要击溃叛军,拿下朱慎锥,这场闹剧就算平息了,拖的时间越久越麻烦。 李国桢这人本就能言善辩,平日更深得崇祯皇帝信任,不久前崇祯皇帝还招李国桢至宫中,和他商议打算整顿京营一事,虽然此事还没最终决定,但眼下李国桢已是京营的二号人物了,职权仅次于提督吴惟英。 对吴惟英,崇祯皇帝或许有几分担心,可对李国桢却是绝对信任的,而且他觉得李国桢的话很有道理,这个绝对不能拖延,要拖延下去等上十天半个月,再等到边军来援开战,就算最终剿灭了朱慎锥,至少也近一个月过去了。 假如这样,那么天下人会怎么看待自己这个皇帝?又怎么看待大明呢?别忘了,朱慎锥打出的可是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如果其他宗室觉得大明朝廷外强中干,或者地方流寇和将领也有如此想法的话,到时候有样学样,他崇祯皇帝会面临什么可想而知。 当即崇祯皇帝再不迟疑,直接下旨让吴惟英和李国桢提点京营兵马出战,必须一举击溃叛军,生擒朱慎锥。 内阁诸阁臣、兵部、户部、工部等做好配合准备,上下一心,平定叛乱。 说完后,崇祯皇帝也不再多言,直接让人马上就去准备,此事宜早不宜迟,他已急不可待要看着朱慎锥被捉拿而来,他倒要瞧瞧这个胆大妄为的宗室究竟是什么模样,又哪里来的勇气举兵叛乱,搞什么清君侧、靖国难? “首辅,刚才你为何不发一言?”离开乾清宫,看着吴惟英和李国桢匆匆离去,范复粹忧心忡忡对首辅温体仁道。 刚才御前议事,温体仁除一开始说了几句话后,在之后根本就是在当一个泥塑菩萨,尤其是当崇祯皇帝同意了吴惟英和李国桢主动请缨,命京营出征平叛的时候,温体仁更是一言不发,这让范复粹很是不解。 温体仁看了一眼范复粹,微微摇头没有说话。他叹了口,也不解释挥了下衣袖径直就走,见此范复粹急忙上前正要追问,却被次辅张至发拦住,张至发把他拉到一旁,低声说:“玉坡何必逼首辅?你难道刚才没见陛下的模样?陛下的性子你也知晓,如今陛下已有决断,吴惟英和李国桢的话只不过顺水推舟罢了,其关键还在于陛下的想法。” “首辅为人向来谨慎,怎么可能在此时触怒陛下?哪怕你范玉坡再劝,陛下也绝不可改变主意,既然如此,何必触这个霉头呢?” 范复粹脸色微变,他忍不住道:“宪松公之言我自然知道,可此事重大,不可不小心从事啊!而且贼军远来,既能转眼间拿下保定,恐怕没想的那么简单,一旦京营战败,情况就不可收拾。吴惟英和李国桢是何样人,别人不知难宪松公还不知晓?” “依我之见,此事再小心也不为过。京师乃天下中枢,一旦京营战败,京师动荡,天下皆惊!到时候就不是灭贼那么简单了,说不定这京师都难以防御。如此,令边军来援,先由京营驻防九门,严阵以待等援兵抵达再战最稳妥不过,何必冒这样的风险?” 听了这话,张至发不由得笑着摇摇头,他觉得范复粹太过小心,也太过谨慎了。在他看来京营再不能打,可这体量还是在的,而且京营的装备可比普通明军好了许多,就算战斗力不如边军,那也比卫所军强。 让京营去打一打,未尝不是件好事,哪怕略有损失,同样可以给朱慎锥迎头痛击。而且在他看来,朱慎锥区区一个低级宗室又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军队?无非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更重要他张至发向来就是首辅温体仁的人,凡是温体仁支持的他都会支持,温体仁反对的他都会反对,既然温体仁都不说什么,他张至发何必找这样的麻烦呢? 轻飘飘同范复粹敷衍了几句,张至发就拱手告辞,瞧着张至发的身影远去,再回头看看身后巍峨的乾清宫,范复粹心中苦涩又是担忧,可他一个普通阁臣却又无能为力,最终只能长叹一声,迈步渐行。 ------------ 第六百三十八章 京营出“游” 吴惟英和李国桢的动作不慢,出了宫后就去了京营聚兵,下午时分聚兵完毕,清点兵马,准备出战。 虽然眼下的京营号称有四十多万,京师这边二十万有余,可因为空饷的缘故,实际人马还不到九万,足足少了一半多。 不仅如此,这八万多人中因为常年缺乏训练,再加上许多营兵都是混日子的,去掉老弱病残,其中能战的更少,而且大多数营兵居然和上级军官都不认识,许多营兵在京营混了好几年,除却低级的小旗、校尉外,却自己的上官是谁都不知晓,除去身上的盔甲和武器还算勉强,其战斗力可想而知。 但就算这样,最终还是勉强凑出了三万多能战之兵,吴惟英和李国桢把这些兵力临时整编一下,瞧起来也总算凑合了。 剩余的兵马由应城伯孙廷勋、清平伯吴遵周带领,驻防京师。临淮侯李弘济、定远侯邓文明、新宁伯谭弘业等跟随吴惟英和李国桢出征,同行者还有宫中派来的监军太监韩赞周,韩赞周本就是京营副提督,此次出征崇祯皇帝令他同行,兼监军一职,韩赞周虽心中不想去,可皇帝下了命令却无法违背,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军中。 出城后,京营分为前后两部,分别由吴惟英和李国桢统帅,一行朝南走了十多里,眼看着天色渐晚,为保险起见就再不向前,就地扎营,等明日再说。 虽然在崇祯皇帝面前拍着胸脯做了保证,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可真出了京师要打仗,吴惟英和李国桢却没了之前的勇气,变得畏首畏尾起来。 从得到的消息,朱慎锥前锋已到了良乡,良乡离京师只有一日的路程,如果没有意外,明日朱慎锥的军队就抵达京师了。 让吴惟英和李国桢连夜赶路去良乡,直接在良乡挡住对方的去路,并且击溃贼军,他们实在没有把握。毕竟京营的训练不足,军士的战斗力也只是勉强,而且夜间赶路风险太大,可因为在崇祯皇帝面前下了保证,吴惟英和李国桢又不能不领兵而出,为保险起见他们仅仅走了十多里地就停了下来,以天色将晚为理由扎营,打算等到明天再进军。 吴惟英和李国桢的算盘不错,等挨过一日,明天再往前走一段看看。如果碰上朱慎锥的军队就打一打,他们带了三万京营,人可算不少,打一下试探看看对方的成色,如果能赢就一拥而上,假如对方厉害,凭着手里的兵力自保也是没问题的。 而且他们扎营的地方离京师仅十多里而已,站在高处眺望甚至能看见京师的城墙。这么点距离,一旦开战不利,吴惟英和李国桢也能掉头就跑,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逃回京师,等进了城门就安全了,靠着京师高大的城墙朱慎锥也没办法打进来。 这两人算盘打得不错,无论胜败都做好了准备,而且最关键一点是尤其保险。 随着夜幕降临,三万人的大营驻扎下来,京营的老爷们不知道多少年没打过仗了,率领京营的吴惟英和李国桢本就不是什么将才,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可要论怎么打仗却是一窍不通,在他们看来打仗无非就是仰仗人多罢了,什么排兵布阵之类根本就没放在心里,至于安营扎寨更没章法,命令下达后任凭下面人糊弄,而下面的各级军官同样如此,一个个根本没战前的警惕和防备,营盘东一块西一堆,乱哄哄的一团。 至于斥候什么的,更不用谈了,随意派出去的斥候简直没人在乎,岗哨这些也是如此,京营的将士平日里老爷当惯了,脑子里根本就没这个概念,马马虎虎设了几个哨位,可看哨的兵丁却是敷衍之极,站了片刻就受不了,直接丢下岗位跑回营帐歇息去了,而其他人就更不用说。 许多京营将士简直把这次出征当成了出游,扎营的同时还不忘跑到附近的村镇搜刮一番,弄来鸡鸭什么的给自己开开荤,至于是买来的还是抢来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这还不算,京营的勋贵们觉得漫漫长夜很是无聊,反正扎营的地方离着京师也不远,派手下人去城里接了几个青楼女子过来陪同,甚至还弄了两个戏班子来大营唱戏。 当天色暗下来后,整个京营的营盘内却热闹非凡,有搭着戏台咿咿呀呀唱戏的,有凑在一起吆五喝六赌钱的,还有饮酒划拳的,甚至还有几个迫不及待搂着女人就往帐篷里钻的,弄得整个大营乌烟瘴气,如同集市一番。 正当吴惟英和李国桢和其他几个勋贵在大营中饮酒作乐的时候,离营盘不远处的地方,几个斥候正紧盯着此处,而他们的到来京营的岗哨根本就没察觉,直接就被摸到了近处。 这几个斥候没有过于靠近,但所在的距离已经离着营盘足够了,营盘内的一举一动全在他们视线之内,而且传来的嬉笑声吵闹声更是清清楚楚。 几人在外围转悠了一圈,回到原地汇合,领头的军官交代了几句,留下两人继续观察,他带着其他兄弟急急离开。 退出一里多后,他们从一处小树林里牵出马匹,上马就朝南飞奔,跑了二十多里地到了地方,下马径直就朝前而去,找到了正等待消息的王晋武和王海。 当把侦查的消息汇报给王晋武和王海后,两人脸上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他们不敢相信追问所查可真?京营的营盘真是那样?一没有好好布置,二没有丝毫防范,三还如此杂乱,四更没有半点章法甚至还违背军中条例?这简直不可思议。 “将军!卑职所言句句是真!如将军不信,可再派人去探!”斥候斩钉截铁道。 王晋武和王海不是不信他,这个斥候军官是军中老人了,经验丰富更忠心耿耿,绝对不会拿谎言欺瞒。只不过所探的消息实在令人惊讶,更让人无法理解罢了。 一时间,两人交换了下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蠢蠢欲动。 “如何?” “这还能如何?这样的好机会假如错过是要遭天谴的!”王晋武笑着说道。 王海同样笑着点头,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堂堂京营居然烂成了这个模样,原本以为京营再不能打,可规模体量摆在那边,而且吴惟英和李国桢都是勋贵世家,将门子弟,就算没有实战经验,可怎么带兵总知道一二吧。 他们作为前锋部队,只有四千多人,其中骑兵一半,步兵一半,而主力中军还在后面的良乡呢。 原本按照计划,前锋是准备连夜摸到京师附近,为确保明日中军主力抵达做好准备。可没想一头就碰上了从京师而出的京营大军,当得知出城的京营足足有三万多人的时候,王晋武和王海可是吓了一跳,要知道对方的兵力几乎是自己的近七八倍了,这么多人的一支军队一旦打起来,哪怕王晋武和王荣再有信心,也不能确保一战而胜。 何况京营的装备可不弱,京营是由最初的神机营、三千营、五军营这三大营组成,是大明最精锐的野战军。当年朱棣就是靠着这支军队横扫大漠,打的蒙古人只能避其锋芒不敢对战。 虽说事已过迁,现在的京营早就不是以前的三大营了,可这个底子还在,尤其是火器装备和其他军械远比边军还要精良,更不是普通卫所军能比的。 面对这样的一支军队,再谨慎也不为过。可没想到真实的情况居然是这样的,当知道京营是这个样子的时候,王晋武和王海惊愕之余同时大喜,如此好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错过?这两人都是打了老仗的人了,机会就在眼前,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当即就有了主意。 两人立即商议了一番,就决定夜袭京营,给崇祯小儿一个下马威。 他们连夜派人把决定汇报良乡的朱慎锥,同时集结部队迅速出兵,准备开战。 为了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更好的拿下此战,王晋武决定亲率骑兵去袭营,而王海拒绝了领步军的建议,这样的好机会怎么可能给王晋武一个人占了?何况王海本就是蒙古人,要论骑术还在王晋武之上,再加上王晋武所率的蒙古骑兵近半也是王海的部下,他怎么会让王晋武一人独去? 当即王海说自己要同行,见此王晋武也不多想就答应了下来,分出一半骑兵拨给王海,约定两人从两个方向突入京营大营,至于后面的步兵交给了同行的李佑率领,让其尾随而行,等抵达战场后配合骑兵作战,力图一举击溃京营。 这个时代夜战并不多,主要是因为营养的缘故普通人中患夜盲症的人太多,一到黑夜犹如瞎子一般,根本分辨不出东西南北,更不用说行军打仗了。 可朱慎锥的军队不一样,先不说他的蒙古骑兵本就擅长夜战,常年食用肉食和牛羊马乳的蒙古人人并没有夜盲的毛病。而他的新军同样也是如此,新军的训练不仅严格,待遇也是极好,拥有整个土默特草原的朱慎锥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的新军,所以新军不仅能白日作战,就连夜战也是一样。 命令下达,全军出发。为了掩藏踪迹被对方提前发现,不仅派出斥候在前,全军上下更是人衔枚马裹蹄,撞入夜色悄悄朝北摸去,一行抵达地方的时候恰好是三更天刚过,随着深夜到来,京营的营盘虽没了最初的沸腾热闹,却依旧篝火通明,营中时不时还传来依稀的嬉笑声和叫骂声。 ------------ 第六百三十九章 破营 留守的斥候见自己的部队抵达,连忙前来汇报。 王晋武和王海仔细听完了斥候的所报,并确定了整个营盘的情况后没有任何迟疑,果断做出马上进攻的决定。 一刻钟后,王晋武领一千精骑从东南方向向西北冲入营盘,而王海从西南向东北方向突进,两部依定后并避免误伤,特意取了白布系在脖子上。而李佑率领步兵也没闲着,直接摸进京营的营盘,在离营盘两里的位置架起了火炮,他目光炯炯盯着不远处的营盘,心中计算着时间,等数到一百的时候,李佑顿时下令火炮开火。 当炮手点燃引线,摆开的几门重型佛郎机炮同时开火。普通的佛郎机炮一般只能打一里左右,朱慎锥的佛郎机炮因为制造工艺精良,再加上更为优秀的火药所至,射程比明军的佛郎机要远的多,通常能打到一里半甚至两里。 而李佑现在所携带的几门重型佛郎机威力更大,其射程超过四里,以他所在的位置能轻易打到京营的营盘中心去,而且在野战中威力强大,更能作为攻城所用,现在正是派上用处的时候。 炮声轰然响起,炮口亮起炙热的光芒,在火焰之中,炮子呼啸射出,直朝着京营营盘而去。就当火炮打响的同时,已准备好的王晋武和王海两部毫不迟疑地就下达了出击的命令,马蹄声阵阵,千骑飞奔,由高至下,从左右直向大营猛冲去。 此时,京营的提督吴惟英正在大帐中歇息着呢,躺在帐中的他睡的和头死猪一般,在他的身边横七竖八还躺着几个女子,这些女子都是他让人从京师那边接来的,几个时辰前他和这几个女子饮酒作乐,好是胡天胡地了一番,筋疲力尽后这才呼呼睡去。 正睡的香呢,耳边就传来隆隆的声响,吴惟英在梦中还以为是做梦打雷呢,砸吧着嘴也不以为然,翻了个身继续睡。可睡着睡着似乎有些不对劲,这雷声怎么越来越大?而且还伴随着四面八方而来的吵闹声,吴惟英烦躁骂了一句,翻身起来却没睁开眼睛,只是摇摇醉酒后略有迷糊的脑袋。 “侯爷!侯爷!” “何事?”吴惟英一时间没回过神,下意识问。 “大事不好了侯爷,贼人打进来了!” “贼人?打进来了?哪里来的贼人?”吴惟英依旧迷糊着呢,可接下来外面突然又是轰隆一声巨响,随即而来的是哭爹叫娘的喊声,这让吴惟英猛然打了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侯爷……来嘛……。”这时,动静也吵醒了三女子中的一人,一双玉臂直接挽了上来,娇滴滴的声音柔软异常。 可此时吴惟英哪里还有其他念头?他再是纨绔子弟也是勋贵人家,祖上可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富贵。 感觉到情况不对,吴惟英一甩手就把那女子推到了一旁,直接爬起身,抓起一旁的衣裳胡乱穿上,快步奔到帐外查看。 当他来到帐外的时候,眼前的一幕简直让他惊呆了。整个大营已乱成了一团,营盘中不时冒出炮击的火光,随着炮子落下,好端端的营帐被砸的粉碎,而中炮的残肢横飞,哭喊震天。 无数兵丁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四散奔逃,西南方、东南方,更有无数火光冒起,点燃的营帐熊熊燃烧,同时急促的马蹄声阵阵,如雷点一般敲打在心头,震得人心惶惶。 “贼人杀进来了!跑啊!” “完了完了……一切完了……。” “败了……败了……大伙逃命啊!” 无数人哭喊尖叫,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贼人来了多少?从哪里来?眼下情况又是如此,一概不知。 见此,吴惟英是惊得面无人色,两股战战,他原本就不是什么有胆量的人,平日里喜好的只不过是风花雪月罢了,至于上阵打仗什么的,吹吹牛皮还算行,可要干真的就是一个银样镴枪头,面对如此情况,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整个人呆立当场。 “侯爷!速走!小的护你走!”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吴惟英定睛一看借着营中火光认出了对方是自己府上的家将,顿时如同淹死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老刘,本侯……本侯……。” “侯爷不必多言,速走!小的带人护你走,只要能保住侯爷,一切还有重来机会,一旦侯爷陷于阵中,就全完了。” “老刘!如本侯能逃出生天,必厚报于你,你刘家上下本侯定然视为家人,荣华富贵共享,绝不会忘!” “此时侯爷不必说这些,小人三代在侯府,本就是侯府的人,自当护侯爷周全,侯爷,事不宜迟,速走!速走!”家将老刘苦笑一声,这时候还说这些根本就没意义,能不能跑出去都是未知呢。 他带着几个侯府家丁,拽着吴惟英就往北跑,一路上不管不顾,低头猛冲,可要跑出去谈何容易?要知道吴惟英作为京营主帅营帐在大营的中心位置,而从这跑到靠北边足足有近两里地呢。 这段距离平日也不算远,可眼下整个大营已经全乱了,到处都是逃散的军士,还有已冲入大营追杀京营的骑兵。这些骑兵凶悍无比,一路杀来根本无人能挡,想要在这种情况跑出去根本不易。 好不容易跑了近半距离,原本身体就虚的吴惟英的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快虚脱了。见他实在跑不动,家将老刘暗暗叫苦,只能和一个家丁一左一右搀扶着吴惟英继续跑,这时候老刘也不敢给吴惟英寻一匹马,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冲破大营的敌军骑兵已经离他们不远了。这时候靠两条腿逃命或许有可能逃出去,可一旦换了马逃必然就是对方的目标,反而会让对方紧追不舍。 反正现在的吴惟英一没穿官服,二也没着铠甲,只是穿着一身小衣蓬头垢面的样子,在夜色中谁能认出他是谁来? 就这样,一行人跌跌撞撞往外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到了大营的北边,正当吴惟英略松了口气,以为即将逃出生天的时候,突然背后马蹄声响起,吴惟英惊恐回头一望,只见有好几骑正朝他这处而来,瞬间吓得吴惟英魂飞魄散。 “完了!难道本侯就要如此死了么?”吴惟英心头涌起绝望,正当闭目等死的时候,身边的家将老刘猛然抓住他的衣裳在他耳边快速说道:“侯爷,小的今日后就不能再给侯爷做事了,还请侯爷回去后善待小的家人,如此……得罪侯爷了……。” 说时迟那时快,老刘毫不迟疑抬手就击在吴惟英的后脑,吴惟英什么都没搞明白就被这一击直接打晕了过去,两眼翻白一头栽倒在地。 见吴惟英倒地,老刘看也不看他,直接抽刀就对身边的几个家丁道:“诸位兄弟,拼命的时候到了,随我杀敌!” “刘爷说的是,兄弟们,杀啊!” 这几人都是恭顺侯府的家养子,其长辈几代人往上就在恭顺侯府了,眼下前无退路,后有追兵,已到拼命的时候。老刘的举动他们看的明白,更知道老刘这么做的用意,无非就是用他们的性命去给吴惟英搏一线生机罢了。 当即几人丝毫不惧,拔刀掉头主动朝着追杀而来的骑兵反冲,见这些逃兵掉头而来,追杀的骑兵顿时大喜,呼啸一声就左右包抄了过去。 虽然吴惟英的家将家丁悍不畏死,武艺也不算差,可惜他们碰上的是精锐骑兵,面对这些骑兵,老刘几人只勉强抵挡了几下,转眼间就被杀败,而带头的老刘更是胸口中了一枪,长枪直接穿透了他的胸腔,鲜血如水一般涌出,倒在地上的老刘张开嘴,努力转动了下脖子想朝着吴惟英的方向望去,可还没等他转过去,整个人就不动了,一双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直愣愣望着天空,身躯也随着鲜血的流逝逐渐变得冰冷起来……。 老刘等人战死,杀光他们后,骑兵们并没打扫战场,更没顾得上查看倒地的尸体。因为战斗还在继续,京营的营盘虽然崩溃,可这一仗还没彻底结束。 王晋武和王海带着骑兵继续来回冲杀,彻底把整个营盘搅得天翻地覆。而在外围的李佑也没闲着,他带着步兵不断朝北方推进,用阵列和火器杀伤逃散的京营兵丁。 这一仗直打到凌晨时分,随着东方渐渐泛起了白肚皮,此战这才结束。 这一仗,王晋武和王海大获全胜,两人以仅两千骑兵加两千新军步兵的兵力直接击溃了三万京营。 战后清点,王晋武和王海的战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至于三万京营却在这一夜灰飞烟灭,被杀和乱军中践踏而死者超过了三千七百余人,弃械投降被俘者二万一千多人,剩余者趁乱逃散不知所踪。 其中京营提督吴惟英不知所踪,也不知道是死在了乱军中还是被焚于大火,又或者趁乱逃了出去。 襄城伯李国桢见兵败如山倒,心灰意冷意图自杀时给亲卫救下后被俘,临淮侯李弘济死于乱军之中,定远侯邓文明主动投降,新宁伯谭弘业也被生擒,至于崇祯皇帝派来的监军太监,京营副提督韩赞周化妆逃脱未果,也落到了王晋武的手里。 此战,京营可以说是全军覆没,主将、副将包括监军几乎一网打尽,消息传到京师,崇祯皇帝得知如此噩耗整个人目瞪口呆,他怎么都没想到昨日刚出京的京营大军怎么一夜之间就没了呢? ------------ 第六百四十章 威逼 京营覆灭,京师大惊。 得此噩耗崇祯皇帝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呆了。 此时众人也顾不上去搞明白京营是怎么完的了,首辅温体仁建议立即发出勤王令,让各地军队马上前来救援京师,眼下京师防御更是重中之重,朱慎锥的大军已到了京师外围,转眼及至,守住京师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已没时间考虑。 慌了神的崇祯皇帝来不及多想,当即同意了温体仁的建议,让内阁拟旨招各地军队前来勤王。此外他下令京师的军队严守城墙,做好敌人攻城的准备,并令官员去发动京师百姓协助守城,以守京师。 中午时分,朱慎锥的中军主力抵达京师外围,和王晋武的前锋汇合。 昨夜一战给了朱慎锥巨大的惊喜,他怎么都没想到仅一战之下王晋武和王海等人就凭着这么点兵力击溃了京营主力,更令其全军覆没。 此战打得畅快,更打出了自己的威风,随着京营主力的被灭,眼下京师已是胆战心惊,崇祯小儿更是慌了神。 这一仗人杀了不少,俘虏更是抓了许多。说句不好听的,抓到俘虏数量甚至超过了朱慎锥全军的总额,这原本是件麻烦事。 要知道看管两万多俘虏可不简单,而且这些俘虏一旦处置不当,会对接下来的大战带来不可预料的问题。 最好的办法是全部杀掉以绝后患,这法子固然简单,杀光这些俘虏就没了麻烦,可问题在于朱慎锥不是皇太极,也不是蒙古人,更不是流寇,作为大明宗室,他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更何况杀俘不详,而且京营的将士大多都是京师之人,京师中家小皆在,再加上他们的亲戚朋友就更多了。 假如就这样处置了,朱慎锥的名声就彻底臭了,就算拿下京师,京师百姓也不会服他,更不用说执掌大明了。 赶来的时候朱慎锥已想过此事,并有了打算。到达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论功行赏,而是亲自见了被俘虏的京营将士,尤其是襄城伯李国桢、定远侯邓文明、新宁伯谭弘业和监军太监韩赞周等主要将领。 当这些人被押至朱慎锥处时,所有人脸色惨白难看之极,还以为朱慎锥要拿他们开刀祭旗呢。就连之前本打算自杀的李国桢也是如此,他的那点勇气在自杀未果后已彻底没了,眼下身为俘虏任人摆布,而且主将吴惟英生死不知,被俘的京营将士中他的职务是最高的,除去他外就是监军太监韩赞周了。 见到这些人,朱慎锥并没有摆架子,反而很是和善。他第一时间就严厉训斥了部下,说怎么能如此对待对方呢?更是亲自给众人解开了绳索,当着众人面赔礼道歉,请他们入座,还上了茶。 见此,所有人心中微定,脸上的惊恐褪去,觉得自己的小命应该没问题,朱慎锥似乎没想杀他们的打算。 接着,朱慎锥友善地询问了他们各自身份,当听到各人报出自家名号的时候,朱慎锥更是如数家珍脱口说出了这些勋贵的祖辈,并对其为国立下功勋了如指掌。 认清楚了人,朱慎锥这才叹声对他们说,自己作为宗室起兵实在是无奈,但如今大明天下已至于此,他又不得不起兵。假如大明天下安稳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的话,他怎么会做出这样选择呢? 现在整个大明已是摇摇欲坠,外有强敌,内有大患,各地糜烂,民不聊生。作为宗室,更是朱元璋嫡子血脉的一员,他朱慎锥怎能坐视祖宗基业毁于一旦,看这天下黎民百姓受此劫难呢? 在座的都是大明勋贵,与国同休。大明在,他们的荣华富贵就在,假如大明没了,那么他们这些勋贵还能留下什么呢?到时候不仅亡国,更是亡天下,亡家族,数代人的艰辛烟消云散,朱慎锥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结果发生呢? 正是因为这样,朱慎锥才会做出这等选择,而且他认为大明之所以如此问题不在于皇帝,也不在于百姓,更不在于勋贵,而在于朝中的奸臣们。 皇帝年幼登基,如今也不过二十多岁,而且崇祯皇帝并非太子,只是兄终弟及,以信王身份登上的大宝。 崇祯皇帝从小就没受过帝王教育,当了信王后也一直呆在王府,未有接触民间,对民生疾苦一概不知,更不懂得如何当好一个皇帝。 这样的天子哪怕有雄心壮志也是无济于事,朝廷上下那些文官们一个个忙于党争,为己私利争斗不休,更不顾天下苍生和大明基业,以至把大明闹到今天这个模样。 至于武官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飞扬跋扈就是拥兵自重,辽东战事从万历年到如今已二十多年过去了,可建奴非但没有剿灭,反而越做越大,虽有朝廷的政策和用人问题,但武将同样难咎其责。 地方的流寇同样也是屡剿不尽,这些问题都是实实在在的,如果继续这样折腾下去,那么大明还能坚持多久呢?常言说得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些奸臣蒙蔽皇帝,玩弄权术,为自己谋取利益而不顾大明天下,朱慎锥实在是无法再坐视不管。 朱慎锥还特意拿三国时的故事举例子,说当年曹操大军南下,准备荡平江东一统天下。此时江东之主孙权惊恐不已,不知如何才好,张昭为首的江东群臣皆纷纷劝孙权投降,孙权见曹军势大不能敌,被劝心动有献城归降的打算,这时候鲁肃却站了出来,对孙权说了一番话,这番话彻底打消了孙权投降的念头,这才有后来的三国鼎立。 鲁肃告诉孙权,面对曹操所有人都能投降,唯独孙权不能降。因为臣子投降后,他们依旧可以保证自己的荣华富贵和身份地位,充其量就是换了个地方为官罢了,曹操为统治江东,不可能不用这些人,所以投降与否对他们来说并没区别。 但对孙权却是不同,孙权是江东之主,他一旦投降就什么都没了,等平定江东后,孙权所面对的只有一个结果,先为阶下囚,后为消除隐患甚至会杀掉孙权以绝后患。从这点来说,任何人都能投降曹操,唯独孙权不可,也正是因为鲁肃的这番话让孙权恍然大悟,从而打消了投降的念头,启用周瑜同曹军在赤壁大战,才有后来的吴国基业。 现在的情况也是如此,朝廷上这些奸臣他们再折腾大明,哪怕大明没了,对于他们的家族又有什么影响呢?无论是谁以后当了皇帝,这些人依旧是世家大族,依旧能在朝中为官,荣华富贵不减。 可问题在于朱家的子弟何去何从?改朝换代,前朝的皇室结局如何,这史书上写的明明白白,没有一个新朝会容得下前朝宗室,尤其是皇室成员。到时候不仅是亡国,更是亡族,身家性命都难保住,还谈其他? 皇室和宗室是这样,他们这些勋贵同样也是如此。勋贵与国同休,他们的一切都是大明带来的,大明没了,勋贵的下场会是怎样?难道大家就不仔细想想么? 说到这,朱慎锥又看了一眼监军太监韩赞周,叹声摇头说太监本就是皇家的奴婢,皇家和宗室没了,他们这些太监又能何去何从?其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些可不是他朱慎锥胡言乱语,是实实在在摆在面前的事实,还希望众人三思。 说完,朱慎锥一摆手,喊来一人,当这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韩赞周更是瞪大了眼珠子,满面诧异。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韩赞周的干儿子,御马监太监李国辅。 李国辅先是朝朱慎锥行了一礼,神态恭敬万分,接着就以自己的身份告知众人,然后直言说起了朱慎锥出兵的缘故,包括解释朱慎锥为何要出兵,又为何打出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 他直言不讳,说崇祯皇帝已被奸臣控制,所作所为并非出于本意,完全是朝中的奸臣们所指示或者操纵。而且让人心忧的是崇祯皇帝非但不知道这些,反问以为他大权在握呢,可实际上根本不是如此,天下这些年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和这些奸臣脱离不了干系,崇祯皇帝已被蒙蔽太久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大明就要亡了。 说到情深之处,李国辅还掉起了眼泪,跪地冲着京师方向不住磕头。这副姿态让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最后李国辅告诉大家,其实皇帝已察觉到这些问题,却无能为力,为了扭转乾坤,皇帝特意派自己出京求助朱慎锥,这才有后来朱慎锥起兵直至京师,清君侧、靖国难的举动啊! 李国辅这番胡言乱语众人自然是不信的,不过就算这样大家也都是聪明人,勋贵们虽然打仗不成,但智商没有问题,而监军太监韩赞周就更不用说了,他能干到司礼监大太监的位置,自然也不是傻子。 朱慎锥把李国辅弄来,并当着大伙面说出这番话的用意为何,难道大家就不知道么?哪怕理由再离谱,可毕竟也是理由,而且不仅言之有物,还有“人证”,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些人现在都是朱慎锥的俘虏,别看朱慎锥对他们客客气气,说话间更是掏心掏肺,但别忘了就在四周,还有好几个全身着甲的亲兵在呢,这些亲兵满身都是杀气,站在一旁冷眼打量着众人,手更是握在刀剑之上,假如他们嘴里蹦出半个不字,谁能保证前一刻还友善的朱慎锥下一刻不会变脸?更血溅当场? ------------ 第六百四十一章 兵临城下 识时务者为俊杰,形势比人强,这些勋贵们自然不会去触朱慎锥的霉头,更起身破口大骂对方是“乱臣贼子”之类的话。 一方面是小命捏在朱慎锥的手里,另一方面大家也承认朱慎锥说的有道理,一旦大明没了,他们这些勋贵可不是文官能改换门庭这么简单。更重要的还有一点,那就是朱慎锥此时表现出来的诚恳态度,这个态度就是告诉大家朱慎锥就算入主京师后也不会对勋贵动手,反而会依仗勋贵。 勋贵们打仗是外行,可政治敏锐还是有的。自从土木堡之变后,大明勋贵的脊梁就被打断了,文官集团正式占据了朝堂,勋贵集团渐渐退出了政治舞台,除了京营这个一亩三分地勉强保留外,根本就没了实权。 甚至这几十年来,有些勋贵为了保全自身还会行投靠文官的举动,这种羞辱祖先之举说起来也是无奈。可在勋贵的心中,重现祖辈的荣光,是绝大多数人所想的,他们何尝不期望能有再和文官集团平起平坐的一日?可这也只是想想罢了,面对大明的现状却根本无能为力。 但现在朱慎锥虽然没有明说,却隐晦地表达了重新重用勋贵的打算,这让他们猛然看到了一丝希望。 现在京营主力被灭,朱慎锥已经兵临城下,对方的战斗力之强悍已得到了证明,说不定真能拿下京师也未尝不可能。 一旦朱慎锥入主京师,那么他就掌控了大明中枢,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众人随便想想就能知道。而且别忘了,如果是普通的反贼或者臣子造反,就算取而代之,大明各地恐怕也不会承认,可是朱慎锥却不一样,他本就是宗室,是朱元璋嫡系后裔,这个身份根正苗红,如他上位,天下人的反对恐怕不会那么强烈,坐稳位置的可能性极大。 就和当年朱棣靖难夺位的道理是一样的,既然朱棣能这么干,朱慎锥为何就不能呢?有了其一,就有其二,这也无可厚非,只不过从当初的南京变成了现在的北京罢了。 无论是朱家的谁坐在这个位置上,他们这些勋贵的荣华富贵是绝对没问题的,而且朱慎锥已变相许诺,只要他们愿意支持自己,事成后就会重用勋贵子弟,让勋贵集团再一次登上政治舞台,这可是勋贵们好几代人都梦寐以求的好事啊。 利益和风险都摆在面前,自己的处境也是实实在在的,众人当即就明白了如何选择,随着定远侯邓文明第一个站出来表态,说他从未想到朝堂已被奸臣掌控,崇祯皇帝更在深宫中被架空,作为勋贵一员如何能见大明如此?他自当跟随朱慎锥清君侧、靖国难,拨乱反正,以重整朝纲! 邓文明的话音刚落,其他人恍然醒悟,争先恐后也一一表态,见他们如此知趣,朱慎锥很是高兴,更赞叹毕竟是与国同休的勋贵啊,自己人就是可靠,有了他们相助,这大明天下何不中兴? 接着,朱慎锥的目光朝着一直没说话的韩赞周望去,笑眯眯问韩赞周的打算如何。 此时的韩赞周心头苦涩,他看了一眼朱慎锥,目光又朝着站在一旁的李国辅望去,李国辅略有焦虑的给自己打眼色,似乎让自己向朱慎锥低头。韩赞周虽然心中不甘,可现在他又没什么其他选择,作为京营监军,兵败被擒,如当时就死了也就罢了,可却被活捉,现在再想自杀根本就不可能。 而且李国辅是自己的干儿子,所有人都知道他和自己的关系,在宫中的地位也不低,更是御马监的太监。李国辅已投靠了朱慎锥,而且还帮着朱慎锥搞出这么一套来,一旦传出去天下人肯定以为是自己暗中指使,甚至还会把京营之败的帽子直接扣到他的头上,认为是他韩赞周暗中投靠朱慎锥,以监军身份里应外合,这才有此大败。 黄泥掉进了裤裆了,不是屎也是屎了。韩赞周自己不怕死,他一个太监死就死了,可问题韩赞周不是一个人,他虽是太监却也有亲人,他的兄弟、族人都在,这些李国辅都一清二楚,一旦拒绝,他的性命也就罢了,可这些亲人会是如何下场呢? 想到这韩赞周长叹一声,他虽然知道这样选择对不起崇祯皇帝,可眼下也没其他办法了。而且朱慎锥毕竟是宗室,是朱家的人,这是老朱家自己的事,他这个太监只是朱家的奴婢罢了,朱家人自己折腾,他又能怎么办呢? 无奈之下,韩赞周也表了态,愿意投朱慎锥,并帮朱慎锥清君侧、靖国难。见此,朱慎锥顿时大喜,表示对韩赞周忠义的赞赏,并许诺等进了京师后对他重用的话。 接着,朱慎锥把话题拉到眼前,直言不讳告诉众人眼下已兵临京师,希望他们能配合自己的人看管好京营俘虏,安抚将士,千万不要做不智之举。只要他们把这件事做好了,等入主京师后,就是一件大功,到时候论功行赏不足话下。 听完这个要求,众勋贵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没问题,见此朱慎锥更是高兴,当场一挥手,就有人取来一份东西,朱慎锥让人读了这份东西,这正是朱慎锥之前的檄文,等人念完后,他笑眯眯地说既然大家都同意,就请在檄文下签字画押,把这个事书面确认下来,众人见此自然清楚朱慎锥这样做是要留把柄,如果没有他们的签字画押,那么刚才的一切都是虚妄,只有做了这一步,那么才真正上了朱慎锥的这条船。 没有多想,众人逐一在檄文上签字画押,等这件事做完后朱慎锥哈哈大笑,让人把檄文拿下去,再送来酒水,一起共饮。 事必,朱慎锥让众人离开,各自安排安抚降军将士俘虏,稳定军心。当然朱慎锥不可能让这些勋贵重归军内,所有俘虏虽武装解除,并圈管起来,可毕竟这么多人一旦让这些勋贵进了军中,天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所以他们的作用只是在朱慎锥的部下看管之下去俘虏营里转一圈,向所有俘虏说明情况,告知大家靖难军不会拿他们怎么样,非但不会杀他们,只要他们听话不搞事,等拿下京师后就会放归他们,保全大家的性命。 此外,他们还对大伙说了一番朱慎锥为何要靖难的缘故,告诉大家朝廷中有奸臣,正是这些奸臣才弄的大明民不聊生天下大乱,朱慎锥起兵不是造反,是要清君侧,大明依旧是大明,等拿下京师,铲除奸臣,大明就会中兴了,大家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了……。 这番话很快就起到了作用,随着众人的解释和安抚后,原本不安定的俘虏营中渐渐没了之前紧张的气氛,这些京营将士们听完了这些,也全放下心来,更知道了为何会有这一仗的缘故,搞明白了打垮他们的究竟是何人。 尤其是知道朱慎锥是宗室后,京营上下更彻底松了口气,既然是老朱家的人不是建奴也不是流寇,更不是凶恶的蒙古人,那么就没事了。他们大多数人当京营的差只是混日子罢了,老朱家自己的事关他们何干?反正皇帝不管是谁最终还是姓朱就行了,自己的小命保住了,安全也没问题了,等仗打完,就能安然回家去了。 这时候甚至有不少人希望朱慎锥尽快拿下京师,因为只要早一点拿下京师,他们就能早些回去家里。如果一直打,拖的时间越久,自己回家的日子不就越长了么?而且说不定打到后面兵力不足,说不定还会把他们这些人拉上战场当炮灰,这可就得不偿失了啊! 随着收复这些勋贵,又安抚住俘虏后,朱慎锥的军队就没了后顾之忧,开始着手准备进攻京师。 昨夜这一仗不仅打垮了京营主力,更缴获甚多。 京营出征带着大量粮草军械,还有不少火器,要知道京营中的神机营就是火器部队,虽然大明工部所制的火器质量不怎么样,尤其是火铳什么的根本不行,大部分粗制滥造,射程短打不准暂且不说,更要命的是容易炸膛,明军自己都不愿意用,更何况朱慎锥的部队? 但除去这些,缴获的火药、弹子、炮子这些还是能用的,尤其是京营出征时还带了十门大炮。这十门大炮可不是普通的炮,这是红夷大炮,也被称为红衣大炮。 红夷大炮是精铁所制,仿造西洋炮所成,每门炮重5000至5500斤左右,炮身长近三米,口径三寸有余,可发射八斤的铁制炮子或者十二斤的铅弹,射程最远能高达十里以上。 这些大炮是京营的宝贝,整个京营只有十二门,这一次出征为了确保火力直接拉来十门,没想到一炮未发就全成了朱慎锥的缴获。 朱慎锥的军队中不是没有火炮,可因为行军的缘故只有轻便的佛郎机和虎蹲炮,就算是重型佛郎机也不多,而且其射程和威力也远不如红夷大炮。 现在有了这十门红夷大炮在手,朱慎锥的重火力就不缺了,要不然他还得提防京师城头的重炮呢。现在他完全可以在远处架起红夷大炮和京师的城头炮进行对轰,如果集中使用,其火力程度还能稳稳压制对方。 ------------ 第六百四十二章 宣府态度 休整一日,翌日朱慎锥的大军正式进攻京师。 朱慎锥并没有围攻京师,毕竟他的兵力不足,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两万人不到,而且除去之前留守保定和看管俘虏的兵力外,能够投入作战的部队不到一万两千多人。 所以朱慎锥采取了直接猛攻外城的广安门和右安门两处,架起火炮和城头对轰,守城的明军顽强抵抗,却因为操炮技术的问题不敌朱慎锥的炮火,再加上朱慎锥采取了集中火力打击的战术,开战没多久明军那边就有些吃不住力,城头死伤惨重。 同时,朱慎锥的骑兵部队也没闲着,在京师各城门四处游走,并有拉着炮车的新军炮手随同。这支部队并不直接正面和守城的明军交战,当见到城头防御薄弱的时候,就用炮车上的重型佛郎机开火,不求打破城墙,只求震慑杀伤,几炮后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掉头就跑,神出鬼没弄的守城的明军苦不堪言。 不仅如此,朱慎锥还派出一支骑兵和新军绕行去了德胜门和安定门以北,这支部队没有直接参与对京师的进攻,而是选了一处静静等待。 果不其然,仅仅一日过去,北边就传来消息,昌平总兵尤世威接到京师的命令带兵火速回援京师,但没想还没走到京师附近就遭遇了朱慎锥的部队迎头痛袭。 朱慎锥直接采取围城打援的战术,早就等着尤世威来了,昌平的军队是现在京师最近的一支援军,不打他又能打谁?战斗力并不算弱的尤世威的三千明军一头就撞进了包围圈,在一顿火炮和步枪打击下,整支军队瞬间大乱,还没等尤世威来得及重整兵马,朱慎锥的骑兵就到了,一顿冲杀尤世威大败,其部大部被歼,尤世威侥幸逃走,但他的帅旗却落到了朱慎锥的手中。 干掉尤世威部后,朱慎锥的这支军队撤了回来,并且直接把尤世威的帅旗插在了城外,以供城头所有人目睹。见到此旗,守城明军大恐,谁都没想到援军都没看见就没了,就连帅旗也丢了,难不成总兵尤世威已战死? 援军被歼,京师守军士气大跌,更是人人惊惶不已。这时候,朱慎锥的军队继续保持压迫性打法,并不采取登城战,只用集中火力的炮火不断打击,以求杀伤。 同时朱慎锥还让人把檄文用箭从四处射入城中,派大嗓门的士兵在城外高喊劝降,说此次起兵的缘故,并告知京营被俘勋贵和监军太监已经弃暗投明,主动参与了靖难军,如果继续顽固到底,等城破后后果自知。 这还不算,朱慎锥还把几个勋贵让人带来,让他们上马着甲亲自在阵前转了一圈。守城的都是京营士兵,当看见自己的上司在城外纵马,跟着叫喊的敌军劝降自己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看着这一幕,一个个都是目光涣散不知怎么办,士气更是直接跌到了谷地。 这件事闹的太大,下面人根本不敢上报。毕竟京营一脉出了这样的事,万一朝中官员甚至皇帝追究起来无法交代,眼下只能瞒住再说,可大家也知道瞒是瞒不了多久的,这消息总会传出去。 短短三日很快过去,这三日虽短,可对于京师的人来说却是漫长无比。 三日内,城外炮火不断,不时有炮子从城外射到城内,打死打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再加上朱慎锥的机动部队时不时在各城出现,行踪飘忽不定,抽冷子就打几炮就跑。 杀伤力虽然不算大,可被打中的不死也残,而且这样做尤其恶心人,用句话来形容就是伤害不大侮辱性却是极强。 为了改变这个状况,守军也不是没想过办法,甚至还有一次提前做好了布置主动出击,意图驱散城外的游走敌军。 但没想朱慎锥早就料到这点了,他提前在游走的军队外围做好准备,故意示弱引对方上当,当城中的明军出城后,后面的这支军队联合游走的部队直接反击,三下五除二打得对方抱头鼠窜,损失大半逃回城中,就此再也不敢露头。 这场战争打的京师守军憋屈的很,这种打法就连当年皇太极兵临城下都没如此难对付。而在宫中,崇祯皇帝更是心急如焚,尤其是听说昌平的援军已没了的时候,崇祯皇帝是气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尤世威无能,督促各部催促各地的勤王部队尽快来援。 可就算这样,勤王部队要赶来也不可能是短时间能到的,就算是最近的宣大军要来起码也得十天半个月呢。算时间从下旨到现在,勤王的圣旨刚刚抵达宣大,至于更远处估计还在半路上呢。 眼看局势不断恶化,朝中文武的心态也发生了改变。尤其是那些看过檄文的官员在得知起兵的人居然是大明宗室,更打着靖难旗号时,心里的想法各不相同。 有些人依旧力主守战,有些人建议派人出城谈判,还有些人却从中看到了机会,认为这也许是一步登天的机遇,还有些人痛骂朱慎锥无君无父,是乱臣贼子,林林种种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局势已很不利了。 宣府,这是九边重镇,也是大明九边中离京师最近的重镇。 总兵府,宣府总兵黑云龙端坐着,在他的左右是两个儿子,分别是老二黑明德和老三黑明仁。 黑云龙有七个儿子,其中七子黑明廉还小,老大黑明道在山西老家,老四和老六在大同镇军中任职,而和他同在宣府的除了老二老三外,还有最疼爱的老五黑明忠。 一阵脚步声传来,黑云龙抬头望去,只见黑明忠快步走了进来。 “父亲!” “人安排好了?” “回父亲,已安排妥当了。”黑明忠拱手道。 “坐吧。”黑云龙摆手,黑明忠在左手边二哥黑明德下首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笔直。 “这里没有外人,只有我们父子四人。”等黑明忠坐下后,黑云龙开口道。 三个儿子打起精神,听着黑云龙说话。 “眼下朝廷的旨意来了,令我宣府尽快出兵勤王,以解京师之围,你们如何看待此事?” 这话一出,三人神态各异,其中老三黑明仁第一个开口,说道:“既然朝廷已有圣旨,父亲自当遵旨而行,尽快调兵前往京师以解京师之围才是。” “你们呢?你们两个怎么看?”黑云龙神态不动,转而对老二和老五问道。 老二黑明德神色凝重道:“按理说应当如三弟所言行事,但前日传来消息,昌平总兵尤世威大败,其部折损大半,就连尤世威也差一点陷入阵中,勉强逃回。眼下京师告急,贼军可不同一般,尤世威也算一员悍将,连他都败的如此轻易,恐怕京师之围不是那么好解的,凭我宣府兵力虽然比昌平军要强上不少,但却无十足把握,依孩儿所见,不如等大同军抵达后一同出兵,更有把握。” 黑云龙微微点头,不得不说自己这个二儿子比老三强,在军事上的判断要稳妥许多。为将者不怕别的,就怕不谨慎,考虑不全面。光靠这一腔热血去打仗,这只是莽夫之勇,打仗不是靠个人武力,一旦行差就是万劫不复。 “老五呢,你说说。”黑云龙把目光投向黑明忠,眼神中带着期待。这个儿子是他最看好的,也是最像自己的。 黑明忠没有和两个哥哥那样表态,反而问道:“父亲,如果按兵不动,您觉得如何?” “老五!你疯了?”话音刚落,老三黑明仁就忍不住道:“朝廷已有旨意下来,令我部火速勤王,按兵不动,你居然敢说这话,你知道这样做是抗旨么?如朝廷追究下来,不仅要问你罪,就连父亲也逃不了干系,而且我黑家更是……。” “行了!”黑明仁还没说话就被黑云龙打断,黑云龙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反问黑明忠为何问出按兵不动的话来。 黑明忠直言不讳,当即说这次勤王和之前不同,这一次攻打京师的军队不是寻常军队,不仅领军的是大明宗室,更打出了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而且这支军队战斗力极强,先轻易拿下了保定,接着歼灭了三万京营,随后猛攻京师,还能抽出一部仅半日就打得昌平总兵尤世威狼狈而逃,整个昌平军更是损失惨重。 宣府军虽然比昌平军战斗力强,可也强之有限,而且宣府的兵力也不算多,黑云龙最多只能抽调出五千左右的军队救援,这五千人到了京师能不能给京师解围暂且不说,要真打起来恐怕也不是对手。 而且现在的情况很是微妙,说白了就是老朱家自己人在折腾,从宣府赶到京师,现在开始调兵准备再出兵一路过去,至少也需要五六日的时间,如果等到了那边,京师的胜负已有了结果,那么黑云龙的处境就很尴尬了,到时候是打呢?还是撤呢?或者其他?都不怎么好办。 以黑明忠的想法来看,他倒是赞同二哥打算的,至少也要等大同军抵达后联合出兵才有点把握。而且就算这样,接下来同样会面临刚才提到的问题,想来想去还是暂时按兵不动,坐看京师那边结果更为妥当些。 另外,黑明忠还有些话没说,那就是他和老爹黑云龙早就接到了朱慎锥派人送来的信件。朱慎锥的信使比朝廷的天使来的更早两日,在拿下保定,歼灭京营主力的时候,朱慎锥的信使就在路上了。 朱慎锥的信中说的明明白白,不仅直接告诉了黑龙云父子他的真实身份,更告知了他这一次起兵的缘故,另外朱慎锥还希望黑云龙父子不要听从崇祯的命令,加入到他的阵营中去,联合自己起兵,掐断边军通往京师的要道。 只要这么做了,事成之后黑云龙就是大功一件,以他们这么多年的交往,必然会重用黑云龙。哪怕黑云龙担心他朱慎锥事不可为,只要黑云龙拖延时间,或者放缓进军速度也行,这样一来朱慎锥也算承情了。 这些事是老二老三不知晓的,黑云龙父子和朱慎锥之间的情况也就黑云龙和黑明忠知道,其他儿子一直瞒着。当接到这信的时候,黑云龙父子大惊失色,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朱慎锥会干出这种事来,而且还闹到了这个地步。 对于朱慎锥的身份,黑云龙曾经猜测过,虽有怀疑却从未确定,更没有朝宗室方面去想。而今日却总算知道了朱慎锥是什么人,惊愕之余,也不能不说一声佩服。 ------------ 第六百四十三章 应城伯劳军 黑云龙和黑明忠都是见过朱慎锥的,早年时两人流落草原还被朱慎锥所救,如不是朱慎锥出手,他们父子根本就跑不回来,说不定现在的尸骨早就烂在草原什么地方了。 救命之恩大于天,黑云龙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何况他还有把柄捏在朱慎锥的手里,这么些年他们来往的信件可是不少,哪怕当时的黑云龙不知朱慎锥的身份,可仅凭这些信件,黑云龙也逃脱不了和朱慎锥“勾结”的罪名。 己巳之变,黑云龙跟随宣大军勤王,当时朱慎锥也带人同行,这样算起来还有战友之谊。此外,京师一战,建奴攻营满桂战死,黑云龙父子陷入绝境,如果不是朱慎锥带兵来救,他黑云龙不是战死就是落到了建奴手里,这已是第二次的救命之恩了。 而且这一仗朱慎锥带的人虽说不多,可展现出来的战斗力强悍黑云龙却是看得明明白白。原本他只是以为朱慎锥仅练了一支小规模的军队作为自保罢了,但直到这一次朱慎锥起兵靖难,黑云龙才恍然大悟,心中暗惊。 眼下朱慎锥的重兵围攻京师,不仅打得京师告急,更连增援的尤世威连京师的边都没摸到就被打垮了。同朝为臣,黑云龙当然认识尤世威,更对尤世威有相当的了解,尤世威这人也算是一员悍将,他的部下虽不如宣大军精锐但也不弱,就算黑云龙宣府兵和尤世威开战,同等兵力情况要拿下尤世威也无绝对把握,可偏偏朱慎锥围城打援,三下五除二就击溃了其部,更打得尤世威狼狈而逃。 从这点来看,足以证明朱慎锥的军力之强了,而且黑云龙认识朱慎锥的年头不少,比其他人更清楚朱慎锥是什么样的人。 相比现在的大明天子崇祯皇帝,黑云龙其实更倾向于朱慎锥。在他看来,眼下这位天子根本不是什么明君,更不是传言中的英主。反而朱慎锥此人无论是气度、见识、手段、能力皆远超崇祯皇帝,如果朱慎锥真的能拿下京师,取而代之的话,这对于大明而言并非是件坏事。 感情上黑云龙倾向于朱慎锥,可理智上黑云龙却又担心朱慎锥最终无法成功引来灾祸。毕竟京师不是那么好打的,京师乃天下中枢所在,城高墙厚,防御严实,城中更有军民高达八十万人,之前的土木堡之变、庚戌之变、己巳之变,京师也是危在旦夕,可依旧守住了,就连蒙古人、建奴都没做到的事,朱慎锥能做到么? 假如拿不下京师,所谓的二次靖难就是一句空话,等到各地勤王军队抵达,朱慎锥的军队再能打也是抵挡不住。毕竟朱慎锥的人太少,根据黑云龙得知的消息,朱慎锥的兵力只有几万人,而且远道而来后勤压力不小,哪怕眼下拿下了保定作为后路,可光靠保定一地怎么能和整个大明抗衡? 大明的官军虽有强有弱,能战之军不算多,可凑起来也有百万之众,这么多军队一旦抵达京畿之地,朱慎锥如何能挡?在黑云龙看来,只要半个月内朱慎锥无法拿下京师,那么他的败局就注定了,所谓的靖难也只是一句空话罢了。 黑云龙不是孤身一人,黑家也算是将门世家,他不可能拿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去赌,可同时也不能不考虑朱慎锥万一拿下京师的后果。 面对这两难的局面,黑云龙举棋不定,而现在黑明忠所提出的按兵不动却正中他的下怀,想来想去,这一步是最合适不过,既不得罪朝廷,也不得罪朱慎锥,拖延些时日,等到京师那边决出胜负也不算迟。 可按兵不动也需理由,至少两边都要有交代。黑云龙不由得考虑起刚才老二黑明德的建议,就是以等待大同兵为由拖上两日。不过这个理由着实有些勉强,看起来有“畏敌”的嫌疑,一旦事后朝廷追究可是麻烦。 就在黑云龙迟疑不决的时候,突然外面有人来报,父子四人还以为京师又有变化,急忙让人进来。 可等人来后这才得知不是京师发生了变化,是北边的蒙古有了变化,刚传来消息,草原有所异动,土默特各部和察哈尔右旗等部蠢蠢欲动,集结兵力有南下迹象。 听到此报黑明德和黑明仁大惊,这消息实在让人太过意外了。而黑云龙和黑明忠却是惊中有喜,这两父子如何不知道蒙古人异动意味着什么?要知道朱慎锥在蒙古的身份他们是知晓一二的,虽然不清楚朱慎锥已是土默特真正的主人,但却晓得他在土默特的影响力。 现在朱慎锥在围攻京师,恰恰此时土默特各部包括察哈尔右翼异动,天下哪有这么巧合?分明就是朱慎锥安排的,朱慎锥真是好算计,自己在大明腹地起兵攻打京师,同时又让蒙古人摆出一副大举南下的架势,以威逼九边尤其是宣大两军,这样一来恰好给了黑云龙一个最合适的借口,要知道一旦他调兵离开宣府,那么宣府这边的防御就没了,如果蒙古人从宣府直接入长城南下,不出几日就能打到京师去,在这种情况下哪怕京师再危机,黑云龙也绝不能动。 不仅是黑云龙,就连大同那边也是一样,看样子大同军勤王的可能是不会有了,眼下大同那边已是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去京师勤王? “好算计!真是好算计!”此时此刻,黑云龙总算明白了朱慎锥给他的信中为何特意交代,如他不愿马上站队至少也拖延时间坐观变化的那几句话了。当时黑云龙还以为是朱慎锥对他的请求,现在才知道这是朱慎锥谋划的一环和交代罢了。 有了蒙古人南下作为理由,黑云龙完全可以拒绝朝廷勤王的请求,甚至还可借此机会约束宣府各部,按兵不动,以待京师那边分出结果。 不等几个儿子说话,黑云龙抢先开口,当即决定暂缓勤王,下达了宣府各部防御边关准备和蒙古人作战的命令。同时黑云龙让黑明忠去把这件事尽快禀报给送圣旨的天使,告知对方情况有变,不是他黑云龙不想勤王,是现在根本没办法勤王,让其回复朝廷,等击退南下的蒙古人后,黑云龙定会率宣府主力日夜兼程,赶去京师勤王。 就在黑云龙做出安排的同时,京师那边的朱慎锥已接到了从城内传来的消息,几日的交战他的军队给了京师极大压迫,尤其是在击溃昌平援军后,京师上下更是人心惶惶忐忑不安。 早就提前得到消息的张锡钧在城内并没闲着,在朱慎锥攻城当日就暗中准备了起来。他悄悄联络了早就物色好的几人,并拉拢了京营留守的将领。随着局势的越发严峻,这些将领已没了丝毫守城的想法,面对死守可能城破身死,家族覆灭,而跟着张锡钧搏一搏,不仅能保命还能享有荣华富贵的选择,他们自然会选后者。 借着和城外游走的军队交手间隙,张锡钧暗中已和朱慎锥取得了联系,并做好了约定。 这一日,随着太阳渐渐落山,城外的炮火开始变得疏落起来,而在西直门这边,驻守的京营将士们也总算松了口气,这一日的战斗终于结束了。 这时,京营朱将之一的应城伯孙廷勋来到西直门,如今城内的京营因为提督、副提督都不在,崇祯皇帝临时指定由定国公徐允祯接任提督一职。 定国公是徐达一脉,其祖为徐达三子徐增寿,朱棣靖难起兵,徐增寿在京师暗通朱棣为其通风报信,被建文怒而所杀,后朱棣靖难成功,念其功,封其为武阳侯,谥号“忠愍”。 永乐二年,朱棣加封武阳侯,进爵定国公,定岁禄二千五百石,子孙世袭罔替。 定国公一脉久居京师,从爵位来说是勋贵中顶尖的,但当代定国公徐允祯并无能力,远不如其祖。崇祯皇帝让他统领京营主要是因为定国公的爵位和影响力,毕竟京营将领大多都是勋贵,现在也只有徐允祯能勉强维持。 不过他任京营提督后并没发挥多少作用,基本上就是一个泥菩萨,京营上下依旧以留守的应城伯孙廷勋和清平伯吴遵周为主。 “伯爷!”见孙廷勋至此,负责西直门的千户谢成昌连忙上前行礼。 “谢千户辛苦了。”孙廷勋和善说道,谢成昌连忙道:“为国效命,是卑职应当做的,不知伯爷来此是……?” “这几日将士们辛苦,本伯特来前来劳军,来人啊!把东西抬过来!”一挥手,后面的士卒抬着东西走了上来,谢成昌定睛一看顿时眼前一亮,孙廷勋不仅带来了几箱银子和不少铜钱,还带来了酒肉,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啊! 指着这些孙廷勋告诉谢成昌,这银钱是朝廷的赏赐,但这酒肉却是他特意派人置办的。这几日兄弟们守城辛苦,如不是靠他们,恐怕京师早就沦陷了。孙廷勋说,今日已战罢,他带来这些给兄弟们,让其先把赏银发下去,然后好酒好菜好好吃上一顿,休息一夜,等明日打起精神再同叛贼交战,力保京师。 看着这些,谢成昌高兴不已,这几日他们的确辛苦,防御城外贼军炮火厉害,死伤了不少兄弟,而如今朝廷有了这些赏赐,也不算白白流血。当即谢成昌对孙廷勋感激不尽,收下了礼物,这时候孙廷勋说要和谢成昌好好喝上几杯,谢成昌本想推辞,可上官这么讲了不能不卖面子,而且看着兄弟们疲惫的样子,再想想天色已晚不会再有战事,轮流着喝点酒去去乏也好,就点头同意了。 ------------ 第六百四十四章 开门 片刻后,孙廷勋让人把赏赐分下去,并拉着谢成昌和几个守城的军官喝起了酒。 几日的辛苦大家也早就馋酒了,何况还有鸡鸭鱼肉这些好东西呢,一时间众人推杯换盏好不快活,边喝边聊,气氛融洽。 过了不久,也不知道是这酒劲大,还是几日的疲惫所至,谢成昌只感觉整个人有些晕乎乎,勉强对孙廷勋说自己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了。可刚站起身,身子就摇晃了一下,整个人软绵绵躺倒在地。 “谢千户!谢千户!”孙廷勋关切呼道,还伸手推了推他,却见谢成昌双目紧闭丝毫没有反应。 再看左右,其他几个军官也是如此,都醉的不省人事,孙廷勋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来人,谢千户醉了,扶他和其他几位兄弟下去歇息……。”孙廷勋开口道。 话音刚落,几个亲兵上前抬手抬脚就把这几人给弄走了,接着孙廷勋冲身边的两人使了个眼色,早就做好准备的那两人顿时点了点头,带着各自的亲卫朝着城门方向而去。 一刻钟后,城门那边传来消息,孙廷勋的人已经全部接管了城门,谢成昌的部下不是被灌醉就是被控制住。确定无误后,抬头看了一眼夜色,孙廷勋深吸一口气,咬牙就下达了打开城门的命令。 命令下达后,厚重的城门被打开,随着城门缓缓打开,早就等在城外,藏在夜色中的李佑目不转睛看着前方,呼吸声略有沉重,神色更是紧张万分。 “开了开了!城门开了!” “禁声!” 低声喝骂了一句,李佑继续盯着城门,当见到城门打开处有一盏灯亮起,这盏灯被人举着划了三个圈后,李佑的笑容出现在脸上,整个人兴奋无比。 “成了!”李佑立即下令道:“先上三队,切记小心,如无问题先控制住城门,等后队再入!” “是!” 部下领命而去,很快夜色中三队新军排成战斗队形快速朝着城门口推进,转眼间就抵达了城门那边。接着,这三队新军很是顺利地接管了城门,并没有发生战斗,等见到自己人发出的信号后,李佑再也按捺不住,直接下达进城的命令,一时间早就严阵以待的新军朝着城门而去,片刻顺利入城。 李佑是第二批进城的,他进城的时候新军不仅完全控制住了城门,还控制住了城门一带的防御,而在这边的京营士兵除被孙廷勋控制起来的外,其余都是他的人,为避免误会更是不敢做任何举动,乖乖留在原地任凭李佑的人接管防务。 “此地的领军长官何在?”李佑进城后,借着夜色打量了左右,开口询问。 “在下是应城伯孙廷勋,见过这位将军,还请问将军姓名。”孙廷勋连忙上前拱手道。 打量了他一眼,见孙廷勋一脸赔笑一副讨好的模样,李佑也不拿大,回礼道:“原来是伯爷,久闻伯爷大名,伯爷深明大义,今日主动开城避免京师刀兵之患实在是善莫大焉,立下如此功劳我主定有厚赏,在下李佑,见过伯爷。” “不敢不敢,小伯只是弃暗投明,为我大明拨乱反正罢了,李将军,眼下城门已开,不知小伯还能为将军做些什么,还请尽管吩咐。”孙廷勋听李佑这么说心中很是欢喜,虽然他冒着风险吃里扒外打开了城门放城外军队进城,可孙廷勋心中不忐忑却是不可能的,他生怕自己做了这事对方不守承诺,万一翻脸就后悔莫及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步棋是走对的,李佑的态度和善,也没什么架子,而且他带着进城的军队一看就是精锐中的精锐,一个个身形彪悍装备精良,更纪律严明训练有素。 这样的军队别说是京营了,哪怕就是九边的精军也比不上。此外,借着月光孙廷勋还看到了这些新军还带着不少火器,尤其是手里造型古怪的火枪和普通的火铳完全不一样,这些火枪居然可以连发,打得又快又准,这几日让京营的兄弟吃了不少苦头。 见孙廷勋如此知趣,李佑自然很是满意,他当即询问孙廷勋京营的军队有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是受他控制的,至于其他守城的各部情况又是如何,现在京师内情况又怎样。 对此孙廷勋有问必答,丝毫不隐瞒,等听完了孙廷勋的回答后李佑表示很是满意。回头一看,后续的部队已抵达了两千余人,手中的力量已经不弱了,李佑让留下些人等待后面的主力进城,而他决定趁此机会在京师内各部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直接往城内杀进去,尤其是内城更是重中之中,按照朱慎锥给他的计划,是要入城后快速打进紫禁城,不给城中明军反应时间,只要拿下皇宫,抓到崇祯皇帝,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得知李佑的目标后,孙廷勋想也不想就主动要当带路党,并说他对京师和宫中熟悉的人,而且宫禁外守备的军队就是他的部下,只要他去招呼一声一定会投靠过来。 李佑大喜,让人牵来一匹马,邀孙廷勋同行,孙廷勋翻身上马就带路而行,一行人借着夜色急行,直奔神武门而去。 宫城四门,分别是午门、神武门、西华门、东华门。这四门位于宫城的四个方向,其中午门最大,在南边,其次就是神武门在北边。 李佑一行是从西直门而入,西直门位于京师的西北角上,从这个位置往宫城神武门是最近的。而且就和孙廷勋所说的那样,神武门外的守军是他的部下,有孙廷勋在,拿下神武门外围不是难事,难的是打下神武门杀进宫城,恐怕要有一场激战。 一开始很是顺利,但随着往前推进,不可避免就惊动了城中的其他军队。随着城内战斗打响后,原本宁静的京师一瞬间就和烧开的水一般沸腾起来。 明军怎么都没想到城外的靖难军会突然出现在城内,而且一下子冒出了这么多人。情况紧急之下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勉强有些军队在其长官的带领下意图阻拦,可他们面对的却是朱慎锥最为精锐的新军。 朱慎锥的新军可是依照戚家军为模版创建的,而且这些年东征西讨战阵经验丰富无比,再加上其战术本就适用于地形复杂的巷战,何况新军还装备了大量精锐火器,尤其是携带着的火枪、佛郎机和虎蹲炮更是威力强大,仅仅一个交手就打得拦截的守军死伤惨重,新军却脚步丝毫不停,继续向前掩杀,其兵锋锐不可当。 见此一幕,带路的孙廷勋简直看傻眼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精锐的军队,更想象不到在这支军队的手中任凭守军如何拼命都无法挡住对方的去路。 说句不好听的,新军的战斗力和杀伤力已超过了他的想象,别说京营了,就算是大明最能打的边军在这支军队面前同样挡不住,仅仅小半个时辰,新军就击溃了足足五支组织防御的明军,已经快打到离神武门仅不到一里处了。 惊愕之余孙廷勋也暗暗庆幸,当初亏得听了张锡钧的劝说,决定临阵反正开城带路。如果不这样的话,京师被打破是早晚的事,等到那时候自己作为京营主将之一,弄不好就难保性命。 李佑领着千余人朝着神武门猛冲,一路上锐不可当势如破竹,而在他后面,入城的部队越来越多,随着新军大部先入城后,王晋武和王海的骑兵也入了城,见城中已各处发生了战斗,王晋武兴奋得整个人脸色通红,哈哈大笑着也不顾等王海一起,带着部下就纵马飞奔,朝着李佑所去的方向而去。 “这个混蛋!难不成你的马还能跃进宫门去?”王海哭笑不得摇了摇头,他倒不担心王晋武会有什么事,毕竟王晋武的本事他是再清楚不过。既然王晋武去了李佑那边,王海也没闲着,他指挥剩余的骑兵和另一部新军由西直门一路南下攻打另外几个城门,驱散各城门守军控制防区,另其无法阻止有效的反击,并给京师内造成巨大混乱。 四更天,乾清宫内,崇祯皇帝已经睡下了,这几日因为朱慎锥起兵和围攻京师,让本就为国事操劳的崇祯皇帝更忧心不已,现在京师危险的很,京营主力在城外被歼,昌平的援军被打没了,各地的勤王军根本不见踪影,仅靠着京营的残部和发动的城中各衙门的兵丁、衙役甚至百姓守城,整个京师摇摇欲坠。 面对这样的情况,崇祯皇帝已三日没合眼了,他既愤怒又忧虑,生怕局势突然恶化,更祈祷上天眷恋大明,祖宗保佑让勤王军快速抵达,以击退城外的叛军。 可情况却始终没有好转,随着时间的推移,崇祯皇帝的脾气是越来越坏,对于朝中的官员也越不耐烦,尤其是见无论内阁或者各部都拿不出解决办法,只能等待转机的时候,崇祯皇帝更恨不得把这些人全都杀了,这些只会夸夸其谈的无能之辈,留着何用? 昨天一天,又是提心吊胆过去,一个接着一个坏消息传来,让崇祯皇帝急的上火。直到夜色已晚,城外的炮声渐停后,崇祯皇帝这才松了口气,这一日总算又过去了,他几乎是数着指头算勤王军能抵达的日子,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熬上几日呢。 ------------ 第六百四十五章 噩梦 临近三更天,实在是熬不住的崇祯皇帝这才迷迷糊糊睡去,在梦中他做了个怪梦,似乎突然看到了京师被破,宫城即将被攻入的场景,面对京师陷落,城中火海一片,惊慌失措的皇帝急急去敲响景阳钟,以召集群臣入宫守卫,驱散反贼。 可任凭景阳钟响了一次又一次,可空荡荡的大殿却无一人赶来,崇祯皇帝悲愤不已,拔剑哀鸣大呼“天下官员皆可杀之!”,却又对此无能为力。 随着城中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走投无路的他提剑去了后宫,逼迫自己皇后、贵妃上吊自尽,亲手砍杀了几个嫔妃和皇子包括最宠爱的小公主在内,做完这些后,他带着王承恩由神武门而出,去了北边的煤山,到了煤山上,望着四面八方的兵火和反贼,崇祯皇帝不由黯然泪下,最终寻了一棵歪脖子树用一条白绢了却了自己。 当白绢勒在脖子上后,强烈的窒息感令崇祯皇帝不由自主挣扎起来,可任凭他再怎么挣扎,脖子却被越勒越紧,最终无法呼吸,眼前发黑,随即而来的就是茫茫黑暗的下坠……。 “啊!” 猛然一下惊叫,梦中醒来的崇祯皇帝翻身而起,他睁大着双眼,额头全是汗水。一时间,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刚才的梦境究竟是真是假? “皇爷!皇爷您如何?”一旁传来了王承恩急切的呼喊,好一会儿崇祯皇帝这才缓了过来。他微转头朝左边望去,只见到王承恩带着焦虑而紧张的神色正看着自己,见到他的面容,崇祯皇帝心中略微安定下来,他回忆起了刚才的噩梦,记得王承恩是陪伴到自己最后的唯一一人。 “皇爷,您没事吧?奴婢这就去传太医……。”王承恩可是吓坏了,刚才他在殿外打着瞌睡,崇祯皇帝在里面歇息着,迷迷糊糊之间就听到崇祯皇帝突然大喊一声,这凌厉声音带着无比绝望和愤恨,一下子就把王承恩给惊醒了。 王承恩想也不想就冲了进来查看情况,而当看见崇祯皇帝坐起,呆呆看着前方,双目露出恐惧之色,脸色惨白,额头满是汗的时候,王承恩哪里还顾得上礼仪?急急查看崇祯皇帝究竟是怎么了。 在一旁呼喊了半天,崇祯皇帝才缓过神,王承恩怀疑崇祯皇帝是不是魔怔了,正要打算找太医来看看的时候,崇祯皇帝却叫住了他,让他不用去了。 “皇爷,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吧,要不奴婢给您去煎碗安神汤,这些日子皇爷太过劳累,奴婢瞧着着实心疼呀。” “不必了,朕的事朕心里清楚,刚才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崇祯皇帝摆手,对王承恩说:“王伴伴,扶朕起来,朕想走走。” 王承恩应了一声,连忙搀扶起崇祯皇帝,崇祯皇帝脚步虚浮的走了几圈,这才渐渐感觉身上的气力有些回来了。 停下步,崇祯皇帝看着一旁弯着腰搀扶自己的王承恩,一眼就看见了他满头的白发。 崇祯皇帝有些恍惚,他记得自己还是信王的时候,王承恩就是他身边的人了,那时候的王承恩还没有如今的老态,头发也是乌黑的,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王承恩的头发居然花白成这样了,整个人也变老了许多。 “王伴伴。” “奴婢在!” “你随朕多久了?” 王承恩心里默算了下,开口道:“奴婢是天启二年初跟着皇爷的,当时皇爷刚被封信王,到如今已有十九个年头了。” “十九年了,想不到转眼已过去了如此之久……。”崇祯皇帝不由得感慨,近二十年的春秋转瞬而过,当年陪伴自己的大伴也老了。 “王伴伴,你老了。” “皇爷,奴婢今年已五十有四了,如何不老。不过皇爷放心,奴婢的身子骨还成,还能伺候皇爷好些年呢。” “是呀,你也五十四了,常言说五十之天命,你都过了四个春秋了,如何不老呢?别说是你,就连朕也老了。” “皇爷春秋鼎盛,如何能说一个老字?此言奴婢万万不肯认同,皇爷还年轻着呢。”王承恩连忙说道,可心中却是酸楚不已,作为崇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太监,他几乎每日都陪伴着崇祯皇帝,看着他从一个小小幼儿长成少年,又从一个少年成为信王,然后君临天下,成为大明的皇帝。 从年龄而言,崇祯皇帝自然是不老的,他如今连三十都没到呢,可从容貌来看,多年的辛苦让他比同龄人显得苍老许多,两鬓都有白发,看起来就犹如一个四十岁的中年人一般。 但这种话王承恩是不敢说的,常言说伴君如伴虎,哪怕崇祯皇帝再信任王承恩,王承恩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奴婢罢了,怎么可能说触及皇帝内心的言语呢? 正当王承恩想奉承几句的时候,崇祯皇帝摆手道:“老了就是老了,朕也就要而立之年了。朕两鬓的白发已生,朕又不是瞎子,怎么能看不到呢?” “皇爷……奴婢……奴婢……。”王承恩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神色很是惶恐,他更想不明白今天的崇祯皇帝为何突然如此伤感? 拍拍王承恩搀着自己手臂的手背,崇祯皇帝突然说道:“王伴伴,你是个忠心的人,也是朕最信任的人,朕以前亏欠你诸多,有时候朕自思时时常感慨朕为人是否太过苛刻,给你的委屈心中可不要怨朕……。” “奴婢不敢,奴婢从未怨过皇爷,奴婢对皇爷忠心耿耿,天日可鉴啊!”王承恩吓坏了,崇祯皇帝可从来没和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今日究竟怎么回事突然说出这些,难不成崇祯皇帝要处置他?又或者自己暗中贪污捞银子的事被崇祯皇帝知道了?打算拿他开刀? 当即王承恩哪里还站得住?顿时就跪倒在地,冲着崇祯皇帝连连磕头,神色惊惶无比。 看着王承恩这副模样,崇祯皇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刚才所言并没什么意思,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可没想却吓着了王承恩,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而且作为皇帝,崇祯皇帝也不可能为一个太监去做解释,所以他无奈叹了口气,让王承恩起身,也不说其他,走到了一旁。 把脑袋都磕肿了王承恩见崇祯皇帝的确没有处置自己的意思,这才心中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毕恭毕敬站在崇祯皇帝身边,双手垂立,微微低头,一声不吭。 见他这幅模样,崇祯皇帝心中更是不是滋味,都说天子大权在握,是世上最尊贵的人,可自己这个皇帝当的实在是没有滋味,这么些年下来,他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为国事操劳忙碌,可天下却没丝毫好转,而且闹得各地叛乱四起,内忧外患不断。 就连身边说真心话的人也没有,一个个戴着假面具也不知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君王是孤家寡人一点都没错,他这个皇帝是全天下最苦的人,到如今假如崇祯皇帝能够再有一次选择的话,他情愿继续当自己的信王,而不是当这个皇帝。 可这个念头也只是心中一闪罢了,既然当了皇帝,他就没任何退路。这个皇帝再难也要当下去,这也是崇祯皇帝的无奈,更是他的使命,他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是什么结局?大明还能不能在自己手里复兴?又或者像刚才那噩梦中一般,最终落得国破身亡的下场? 想到这,崇祯皇帝忍不住就想起了如今正在围攻京师的朱慎锥,心头更是恨得不行。堂堂大明天子,居然被区区一个宗室逼迫成这样,这是大明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 这朱慎锥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哪里来如此强大的军队?锦衣卫,东厂,包括朝廷的内阁、各部和地方官府,统统全是混蛋!朱慎锥这一次造反绝对不可能是临时发动,仅凭他的军队和实力足以能看出他处心积虑准备了许多年了。 这么多年下来,就没人察觉到么?更没人提醒自己?最终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突然间,崇祯皇帝想到了被自己丢去管诏狱的锦衣卫同知吴孟明,这几日因为京师被围攻的事崇祯皇帝倒忘记其他,眼下猛然想到吴孟明回京时似乎说过山西有宗室意图谋反的话。 当时崇祯皇帝根本不信,再加上他派去的太监包括地方锦衣卫还有巡抚衙门都口口声声称绝无此事,虽然自己后来又派李国辅去了山西,着手处置恒通一事,但崇祯皇帝做这个决定并非是主要针对宗室,而是想到如果解决恒通能从富甲天下的恒通手中弄到银子,解决迫切财政问题,至于敲打宗室什么的仅仅只是借口罢了。 但李国辅去了后直到现在都没消息,反而这个朱慎锥突然冒了出来,更打出了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直接领兵杀到京师来了。现在回头想起了,这吴孟明似乎知晓些什么,一时间崇祯皇帝来了精神,他正要开口让王承恩去找吴孟明来问问,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出来,猛然轰隆一声炮响,把崇祯皇帝吓了一跳。 “哪里来的声音?是何地在打炮?”崇祯皇帝猛然站起问。 “这……这或许不是炮吧?听动静好像是从北边来的……。”王承恩也吓了一跳,虽然他下意识觉得是炮声,可仔细想却觉得又不是,因为声音实在太近了,离乾清宫似乎不远,假如是城外的炮声绝对传不到这里来。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炮声响起,这一次无论是崇祯皇帝还是王承恩都听得明明白白,这绝对是炮声不是其他,而且声音的确就从北边来的,离着皇宫不远,接着接连不断的炮声又响起,一阵接着一阵,如同重鼓敲打在他们的心头。 “快!快去查探一番,究竟是哪里在打炮?这是怎么回事?速速来报!”崇祯皇帝这时候坐不住了,这么近的炮声绝对是京师城里在打炮,并且就在离皇宫不远的地方,这炮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贼子杀进京师了?崇祯皇帝实在不敢再往下想,急忙让王承恩去打听清楚。 王承恩连忙应了一声就准备去查探,可还没等他走出乾清宫呢,就见几个太监从北边狼狈跑来,边跑边哭喊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贼子杀进京师了,正架着大炮猛轰神武门呢……。” ------------ 第六百四十六章 生路 突然而来的消息惊呆了崇祯皇帝和王承恩,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炮居然是在攻打神武门的。 “胡言乱语!”崇祯皇帝怒目圆瞪,大骂道:“城中何来贼子?贼子不是在城外么?难不成这些贼子长了翅膀飞进的京师?” “皇……皇爷,奴婢不敢欺瞒,贼军的确进城了,京师城门已失陷,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你还不快说!”王承恩急着催促。 那太监一咬牙道:“奴婢刚从神武门那边来,在宫门上看得清清楚楚,带着贼子入城的正是京营,神武门外的京营已投了贼子,领头者不是别人,正是应城伯孙廷勋,听宫外贼子所喊,是孙廷勋带部下打开了城门,放贼子进的城,眼下已攻至宫门,让宫门守卫开门投降呢……。” “这……。”王承恩瞬间就傻眼了,崇祯皇帝更是目瞪口呆,他怎么都没想到朱慎锥的兵居然就这么进了城。 几个时辰前,崇祯皇帝还在盼望着各地的勤王部队能尽快赶来,配合京营合击贼军,不仅解京师之危,更生擒朱慎锥呢。可一转眼间,勤王军没来,这朱慎锥反而打破了京师,其部都已攻到神武门了。 听到这个消息,崇祯皇帝整个人都站不稳了,两眼发黑身子一晃,差一点一头栽倒在地。 “皇爷!皇爷!”王承恩连忙扶住崇祯皇帝,这才没让他一头倒下,同时急切呼道。 “贼子!贼子!该死!该死!”缓了下,崇祯皇帝咬牙切齿咒骂,神色狰狞。 也不知道他所骂的贼子和该死的究竟是指何人?是意图清君侧、靖国难的朱慎锥?还是打开城门引贼军入城的应城伯孙廷勋?又或者是朝中的文武百官? “皇爷,事不宜迟,奴婢马上召集人护着您和皇子出宫,只要出得宫去,还有逃脱的机会,等到了南京未尝没有夺回京师的可能,皇爷!走!速走!”王承恩的头脑还算清醒,现在情况已是非常危急了,神武门被贼军猛攻,贼军既然已入城,那么从现在的举动来看就是要拿下皇宫,抓到崇祯皇帝。 一旦让贼军得逞,一切就没了机会。而现在贼军刚刚入城,以王承恩的判断贼军还未能全部控制住京师,眼下不走就来不及了。 大明两京一十三省,除了北方的京师外,还有一个南京呢。 南京是大明的龙兴之地,那边同样有着一套朝廷班子,而且江南又是大明最富庶之地,只要到南京重起炉灶,崇祯皇帝未尝没有翻盘的机会。毕竟崇祯皇帝是大明的天子,是大明的主人,就连打出清君侧、靖国难的朱慎锥也从未否认崇祯皇帝的法理性,只要不现在落到对方手里,逃到南京去,一切还有可能。 “对!对!”崇祯皇帝猛然醒悟,朱慎锥的部队刚刚入城,京师九门估计还没完全控制,就连皇宫,眼下也仅是神武门传来攻打的消息,其余三门并无动静,与其坐守倒不如速走,只要逃出皇宫趁着对方没完全占据京师的间隙出京南走,跑到南京就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这时候崇祯皇帝突然又想到了之前所做的那个噩梦,梦中所见的一切如此真实,再看看眼前,崇祯皇帝瞬间打了个寒颤,他可不想噩梦成真,何况神武门外已有贼军,他现在就算要去煤山躲避也不可能,平日向来迟疑的崇祯皇帝今日却没了瞻前顾后的性子,当即就做出决定让王承恩去召集皇宫侍卫、太监,组织力量向午门突围,力图逃出京师。 可就在王承恩准备去召集人手,崇祯皇帝正要去后宫找皇后、贵妃和皇子离开皇宫的时候,一个坏消息传了过来,午门那边也出现了贼军踪迹。 随着朱慎锥军队打进京师后,李佑部和王晋武开始猛攻神武门,王海等人也没闲着,一方面陆续拿下了其他几门,控制住了城门防御,打开城门把城外的大部队给放了进来。 另一方面,进城的军队不断推进,由南至北也对皇宫发起了进攻,此时此刻,宫城四门中两门危在旦夕,另外两门恐也好不到哪里去,用不了多时,等朱慎锥全部控制住京师九门,崇祯皇帝就算逃出皇宫也绝对逃离不了京师。 “轰!轰!” 接连不断的炮声又一次响起,惊得所有人面色如土,崇祯皇帝焦虑不安,手里握着一把宝剑急得团团转。 “皇爷不好了!神武门……神武门被破……贼子已打进宫来了……。” “什么!”崇祯皇帝得知神武门被破时心中满是绝望,他没想到神武门居然这么快就被贼军拿下了。神武门一破,皇宫再也没有什么可守了,哪怕王承恩调集皇宫里的所有侍卫和太监拿武器抵抗,也无法阻止皇宫的彻底陷落。 抬头望着黑色天空,还有四周夜色中巍峨的层层宫殿,远处灯火通明,喊杀声由远而近越发清晰,时不时还有尖叫惨呼声此起彼伏,两行热泪从崇祯皇帝的脸颊滑落,崇祯皇帝瞬间就没了再逃生的念头,此时此刻,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这人就是当年的建文帝。 也许当年自己的祖辈,成祖朱棣攻进南京城时,在皇宫的建文帝恐怕和自己是同样的心情吧?面对根本阻挡不了的敌军,大势已去不可挽回。 化妆潜逃,先不说能不能逃走,如果被抓到的话,那么天子的威严何在?大明皇帝的脸面又在哪里? 崇祯皇帝是一个性格极其复杂的人,尤其是他的自尊心极强,哪怕眼下依旧会有一线生机,可在这种情况下他已经自我放弃了,因为他不愿意作为君王落得这样的下场,就算是死,也要有尊严,这是他的最后的坚持了。 “王承恩呢?王承恩何在?”崇祯皇帝大呼道。 “王公公召集人手去了,皇爷,您随我速走!”杜勋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急切对崇祯皇帝劝道。 “召集人手……。”崇祯皇帝惨然一笑,脑海中再一次浮现起之前噩梦中的景象。 他环顾四周望去,此时此刻皇宫已是一片大乱,到处都有奔逃的宫人、太监,而远处的杀声喊声越来越近,用不了多久贼子就能打到乾清宫。 这时候再召集人手已无济于事了,就算抵抗又能抵抗多久呢?崇祯皇帝看了一眼手里的宝剑,他想起了还在后宫的皇后、贵妃、皇子和公主,作为大明天子,他绝不能落入贼子之手,而他的妻儿同样也是如此。既然事不可为,那么一切就让他烟消云散吧,瞬间崇祯皇帝做出了决定,望向杜勋斩钉截铁道:“杜勋!” “奴婢在!” “传朕旨意,速带人去后宫令皇后、贵妃、皇子、公主自尽!” “奴婢……奴婢……。”杜勋惊得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崇祯皇帝居然会下这样的旨意。 “怎的?朕的话不好使?”崇祯皇帝大声喝问。 “皇爷……这万万不可啊!皇爷,如今贼子还未抵达,皇爷如带贵人先走,或有一线生机啊!” “走?如今贼子已经入宫,朕还能走哪里去?朕是大明天子!朕绝不能落入贼手!朕的家人也绝不能受如此羞辱!”崇祯皇帝咬牙切齿道:“当年南京被破,建文都能以身殉国,其妻儿共赴,难不成朕还比不上建文?休得再说,速速去办就是!” “对了,给朕再找些火油来,朕要亲眼见一见这朱慎锥,让他瞧瞧朕的决心!” 杜勋听了心中顿时一沉,他没想到崇祯皇帝居然如此刚烈,不仅要杀光后宫妻儿,更要举火自焚。 而且崇祯皇帝的话里很是明显,崇祯皇帝是绝对不会走了,他打算在乾清宫等着朱慎锥来,至于火油这玩意是干嘛的还不清楚么?等亲眼见了朱慎锥后,崇祯皇帝就会点燃火油,让整个乾清宫为他殉葬,并以此举让天下人知道他绝不屈服,更给朱慎锥制造一个绝大的麻烦。 好狠!好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杜勋没想到崇祯皇帝会这么干,一旦让他干成了,不仅乾清宫会和崇祯皇帝一起焚于大火之中,而且整个皇宫恐怕也会大火四起,等到那时候朱慎锥如何向天下交代?大明出了这样的事,这本就内忧外患的大明不得大乱? 杜勋瞬间额头大汗淋漓,他知道再劝崇祯皇帝是肯定劝不动的,这个主子已经决心已定,一旦让他做成了就无法挽回了。 耳边听着喊杀声越近,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杜勋无奈只能冲崇祯皇帝磕头领命,可就在他磕完头起身,见崇祯皇帝神色恍惚的间隙,猛然就冲着崇祯皇帝猛扑了过去,不等崇祯皇帝反应过来,杜勋先夺下了崇祯皇帝手里的剑,接着死死就抱住了对方。 “杜勋!你要造反不成?放开朕!放开!”崇祯皇帝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亲信太监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拼命挣扎却挣扎不脱。别看杜勋只是一个太监,可他的力气着实不小,而且突然发难,令崇祯皇帝措手不及。 “快!你们还不快上!如让皇爷就这样去了,你我都得死无葬身之地!”杜勋咬牙抱着崇祯皇帝,同时对左右大喊。 左右几人都是杜勋的干儿心腹,见干爹如此举动也惊立当场,等听到杜勋叫喊他们才回过神,这时候已容不得他们多想了,杜勋说的对,这时候千万不能让崇祯皇帝自焚,更不能让他做出这样的举动,朱慎锥的军队已经进宫了,大明的天马上就要变了,如果崇祯皇帝就这样死了,那么他们这些人全得倒大霉,只有留住崇祯皇帝,把他献给朱慎锥,才有一条生路。 ------------ 第六百四十七章 紫禁城 李佑终于拿下了神武门,倒不是他的部队用炮火打破了神武门,作为宫门之一的神武门城高墙厚不亚于九门,仅靠李佑手里的佛郎机和虎蹲炮要击破神武门可不那么容易。 关键是随着大军的入城,城中的守军很快就被陆续击溃,整个京师已大半落入了朱慎锥的手中。 而且因为应城伯孙廷勋和其他京营将领的反水和“带路党”,真正顽强抵抗的守军并不算多,当这些寥寥的守军被逐一击破并消灭后,剩余的守军大部都在他们的劝说下投降了,甚至还有不少更直接调转枪头,带着朱慎锥的军队向皇宫杀去。 这样的变化令皇宫的守军已彻底绝望,原本皇宫的守卫力量就不强,宫城中的禁卫加起来也不到千人,而且缺乏火器守城,仅靠着手里的刀剑、弓箭凭借血肉之躯死守根本挡不住对方的进攻。 见到大势已去,宫门外进攻的军队不断呼喊让他们开门投降,并许诺只要投降就能保全性命,面对这样的情况,就算有死忠崇祯皇帝的军官意图继续抵抗,却无法阻止下面人的想法。 不多时,眼看神武门岌岌可危,再守绝对守不住,一旦被打破大伙全都会死在这里。为了保命,几个下级军官和部下们一商量,直接动手绑了领军上司,冲宫门外急忙大喊:“降了!降了!外头莫再开炮了!”之类的话,接着就主动打开了宫门,就此神武门落到了朱慎锥的手中。 拿下神武门,李佑和王晋武顿时大喜,带人入宫由反正的孙廷勋和宫禁守卫还有太监们带路,一路就朝着乾清宫方向杀去。 因为是从神武门而入,最先抵达的是后宫的位置,这时候后宫早已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惊恐万分的宫人和太监奔逃躲藏,还伴随着哭喊声震天。 李佑见此情况,立即分出一部分人手让人带路去后宫寻崇祯皇帝的嫔妃、皇子等,另一部分继续弹压抵抗的宫中守卫包括拿起武器的太监们。同时大声呼喊,但凡持械者杀无赦,跪地者免死的话,至于他本人,继续和王晋武一路掩杀,两部势不可挡,直向乾清宫而去。 朱慎锥进城的时间要比李佑他们晚一个时辰,当他进入京师的时候,整个京师基本已都被控制,京师各处厮杀声已渐渐消去,各处的抵抗陆续镇压,京师百姓,包括在京的文武百官中,带着家丁出来抵抗者更是寥寥无几,大部分都户门紧闭,躲在家中胆战心惊,生怕自己遭到兵祸之灾,从而稀里糊涂丢了性命。 朱慎锥进城后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各部继续围剿京师内残余的抵抗力量,并且派人快马在各处呼喊,让所有人呆在家中不得出门,不得上墙头张望,但凡有违规者杀无赦!只要大家乖乖呆在家中,就能保证安全,如果违背后果自负。 听到外面传来的这些喊声,藏在家中的百姓和官员们略微放下了心,虽然还担心自己安危,却不再如刚前那么惊恐。甚至有些胆大的虽不出门,却偷偷趴在门缝后面屏住呼吸朝着外面探看,以搞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着手稳定住京师各处,朱慎锥亲率部队向午门而去,等他抵达午门的时候,午门已被自己人给占据,见朱慎锥到来,王晋武的部下王初二上前拜见朱慎锥,只见他满面喜色,神态恭敬。 王初二原本就是王家村的人,更是王晋武的族侄,早年更跟随朱慎锥贩卖私盐,后又受朱慎锥委派至羊头山,算是朱慎锥核心班底的成员。 “主公……。” “你小子,如何?兄弟们可有损伤?”朱慎锥笑眯眯地把他搀扶起来,打量着对方,见对方虽身上有着血迹,却精神抖擞不像有伤的样子,看来这些血迹是之前战斗中沾上的。 “回主公,损伤不大,拿下皇宫仅死伤了十几人,伤者已送去救治了。” “好!”朱慎锥很是高兴,他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拿下了皇宫,左右看看却没见到王晋武的身影,就连李佑也没瞧见,当即询问他们何在。 王初二告诉朱慎锥,王晋武和李佑正在宫中,宫中太大,而且宫殿更是不少,再加上后宫的亭台楼阁等,虽皇宫已经拿下,但宫中还在大索,他们正带人做这个事呢。 另外,王初二还告诉朱慎锥,崇祯皇帝和他的嫔妃包括皇子等全给抓到了,眼下已被严密看守起来,宫中抵抗的守卫和太监用不了多久就能全部肃清,让朱慎锥暂且缓些进宫,等宫中一切稳定后再入宫也不迟。 听到这朱慎锥眉毛一挑,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抓到了崇祯皇帝和他的嫔妃包括几个皇子,这倒是令人意外。 以朱慎锥原来的打算,他是觉得抓到崇祯皇帝很难,毕竟就算速度再快打破宫门也需要时间,而且破了宫门再找到崇祯皇帝所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在这间隙中,崇祯皇帝能做不少事,就算是自杀也用不了这么久。而且对于崇祯皇帝这个人朱慎锥还是有所了解,虽然他的能力不强,性格也有诸多缺陷,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天子,可他却是一个刚毅之人,作为大明皇帝面对这样的情况是绝对不会束手就擒的,与其是这样,倒不如自尽更好些。 历史上崇祯皇帝就是这样了却自己的,无论是用一条白绢上吊还是一杯毒酒,甚至用刀剑自我解决,都不算难。可偏偏却活捉了对方,这让他极为意外。 追问之下这才得知崇祯皇帝并非是被王晋武或者李佑给抓到的,而是被自己的老熟人,太监杜勋给抓到的。 根据杜勋所言,崇祯皇帝见事不可为决定先杀了自己的皇后、贵妃和皇子等,然后再弄来火油等引火之物泼满自身包括整个乾清宫,等着朱慎锥入宫后当着他的面自焚,以此来维护他作为天子的尊严。 听到这番话,朱慎锥不得不佩服崇祯皇帝还真是一个狠人,这样的法子也能想得出来。亏得杜勋及时阻止,并控制住了崇祯皇帝没让他得逞,如果真让对方干成了,不仅乾清宫肯定没了,弄不好整个皇宫都会陷入一片火海。 而他朱慎锥作为宗室起兵清君侧、靖国难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逼死皇帝的恶名将牢牢扣在他的头上,更会引得天下人群起愤慨,如此大的麻烦会让朱慎锥焦头烂额。 想到朱棣打破南京城,建文帝自焚烧了南京皇宫的往事,朱慎锥就不由得有些后怕。虽然朱棣最终坐稳了皇位,可建文一事却是朱棣一生都摆脱不了的噩梦,而且背负着这个骂名,更弄出了建文未死逃亡在外的传说,直到数十年后,英宗时期,这件事这才渐渐平息下去。 那时候的大明如日中天都如此,何况眼下的大明?假如这样的事发生,朱慎锥绝对没那么容易解决。朱慎锥其实已经有过准备,那就是自己拿下皇宫后崇祯皇帝会自尽,如果他仅仅只是自尽的话问题还不大,毕竟有尸体在还有办法解释。 可一旦是自焚,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自焚,找到尸首也很难分辨出来,那么类同建文的麻烦就会落到朱慎锥的头上。现在崇祯皇帝没死,反而活生生落到了自己手里,再加上的他的皇后、贵妃和皇子等也都在,这反而让朱慎锥松了口气,人活着总比死了的好,一个活着的崇祯皇帝对朱慎锥来说更有价值,尤其是他入京打着的是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只要控制住京师,拿下皇宫,活着的崇祯皇帝对他来说更有价值。 朱慎锥拒绝了王初二让他暂缓入宫的建议,对他来说京师已经尘埃落定,皇宫也在自己手中,就算皇宫中还有略微的反抗也无济于事,何况朱慎锥可不是普通宗室,他武艺之强就连王晋武也望尘莫及,至于战阵更是不用说,这些年他不知道亲自指挥打了多少仗了,大小战从未退缩过,就连建奴也是他的手下败将,何况区区这些小事? 当即朱慎锥下令进宫,他让部下在接管宫禁的同时自己带着百人直接就从午门入宫,径直就朝着宫内而去。 紫禁城,后世的朱慎锥并不陌生,他甚至还去参观过一回,可那时候的紫禁城和如今的紫禁城完全不同,虽然宫殿大多相仿,整体还是一样,但细节之处却又有着不同,那些巍峨的宫殿和厚重的的城墙,包括一路行去的路面,行走在上面感觉到历史的沉重,还有扑面而来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从午门进入,先是奉天门,这是紫禁城的正门所在,也是最为高大和威严的大门。 奉天门九楹三门,朱慎锥从中间而入,进去后踏上了专供皇帝使用的白玉石御路,向前过金水桥,接着就到了太和殿。 太和殿是三大殿之一,更是大明朝会的所在。所以太和殿也就是民间传言的金銮殿,眼前的这座太和殿并非后世所见的太和殿,此殿曾经多次因为失火重建,最近一次还是天启皇帝在位时重修的,重修后的太和殿和后世有所不同,相比后世所见的太和殿现在这座更为高大庄严,毕竟后世重建的太和殿因为木料的缘故无法保持原貌,只能缩水减小,所以看起来有些怪怪的,没了最初的样子。 ------------ 第六百四十八章 军管 过了太和殿,是太和殿的附属建筑,继续往前就是中和殿和保和殿,这三殿也被称为前三殿,是紫禁城的三大殿所在。 过保和殿,前方就是后三宫之首的乾清宫所在,这里也是历代皇帝的居所,崇祯皇帝平日就住在乾清宫,不过乾清宫占地面积不小,崇祯皇帝因为每日操劳国事,平日里习惯住乾清宫的偏殿,反而主殿作为主建筑很少呆在那边。 “六哥!”刚到乾清宫,王晋武就匆匆赶来,只见他神采飞扬一副欣喜的模样。 “你小子,干的不错!”朱慎锥打量着他,捏起拳头在他胸前捶打了下,王晋武乐得嘿嘿直笑,哪里还有刚前带兵杀入京师和皇宫,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李佑呢?”左右看看,没见李佑身影,朱慎锥问。 “这小子还在带人搜索,我听闻您来了,这不就先过来迎您么。” “宫中情况如何?”朱慎锥正色问。 王晋武道:“反抗者已是寥寥无几,但凡有持械者都给处置了,宫中太大,搜索不便,尤其各宫一一寻过去,不仅要预防有人闹事,更要清查身份,分别看守,恐怕还需要些时间。不过六哥您放心,最多给我半日,就能让宫中彻底无事,就算一只老鼠藏起来,我也一定能给他找出来!” “好!”朱慎锥很是满意,别看王晋武这小子平日里大大咧咧,可他做事还是很靠谱的,自己兄弟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个事交给他办绝对放心。 接着,朱慎锥询问后宫的情况,包括崇祯皇帝和后宫众人等,王晋武告诉朱慎锥,崇祯皇帝眼下就关押在乾清宫,至于他的嫔妃和皇子包括公主也一个没跑,全部给抓到了。 不仅是崇祯皇帝,就连当初的天启皇帝皇后张氏也给抓到了,此外还有其他后宫的嫔妃宫人,其中就有号称西李的李选侍,也就是如今的李康妃。 这些人暂时都集中安置在承乾宫以便看管,至于其他宫人,包括宫中太监等,暂时也全看管了起来,宫中全部由自己人接管,以确保万无一失。 王晋武的安排算得上妥当,这令朱慎锥很是满意。这时候,王晋武问朱慎锥,是否要去先见一见崇祯皇帝。 朱慎锥微微摇头,说自己就不先见他了,现在见了也没意思,让王晋武好好看管着他,不要虐待,礼数不缺,既不能让崇祯皇帝寻死,同时也要保证他的绝对安全。 此外,任何人不得和崇祯皇帝交谈,无论他做些什么只要不伤及性命随便他去,就算破口大骂也就当是不知,现在刚入京师,手上要做的事太多,等一切安定下去后再说。 王晋武拍着胸口保证一定做好这些,朱慎锥点点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乾清宫,随后就掉头去了文华殿,文华殿位于太和殿的东部,同武英殿东西相对,曾经是大明太子观政之处,后是大明天子举行经筵的场所,朱慎锥进入皇宫的时候就想好了,他没有选择乾清宫和其他宫殿,而是选中了此处,自然有着深意。 等天亮的时候,整个京师经历一夜的战乱后逐渐平静了下来,城中朱慎锥的部队依旧在大索,以避免各处隐藏着的反抗力量,清除隐患。 等到当日下午,仅剩的反抗力量全部消灭,京师彻底被掌控,局势也完全稳定。 接着,朱慎锥让人贴出安民告示,告知京师百姓自己并非谋反,而是带兵入京清君侧、靖国难,此外还昭告所有人,崇祯皇帝包括皇后、贵妃和皇子公主都在,眼下就在皇宫内安顿,皇宫内部也已经平定了下来,除去顽抗者处死外,朱慎锥未杀任何一个皇室成员,更未对后宫下手。 因为情况特殊,京师全城暂时由朱慎锥接管,所有城防全部交由勤王军,京营和各衙门的兵丁、衙役等会由勤王军进行删别,等过些时日删别完毕,就会恢复秩序。 在这之前,京师采取军管措施,一切政令都出由文华殿朱慎锥之手,城中勋贵、文武百官包括百姓不必惊慌,各自呆在府中不得擅出,会有专人上门逐一查看登记,确保没有问题后就能自由。 期间如有人暗中密谋,甚至图谋不轨,那么军管期间直接依军法从事,不管对方身份如何,直接斩杀,并株连其族,绝不宽恕。 安民告示不仅贴满了大街小巷,还有朱慎锥的人带着顺天府的衙役走街串巷敲锣打鼓大声宣传。 虽有不少人听了这些内容,心头暗骂朱慎锥这个乱臣贼子不得好死,更因为贼人入京皇帝居然落入贼手为之愤慨,可真的冲出家门者却是少数,除了少数想趁火打劫发横财的地痞混混,还有那些不怕死的愣头青和朝中的几个言官自仗着身份跑出来搞事,被巡逻的士兵二话不说直接拿下,押至街口当场斩杀,人头直接挂在街口处,其余人心中虽然惊恐,却也再也不敢多事,一个个乖乖尊其令,半步都不敢出门。 至于老百姓就更不用说了,对于老百姓而言不管是崇祯皇帝还是清君侧的朱慎锥都是老朱家的人,既然是自己人,只要不为难百姓,管他谁当这个皇帝呢? 而且朱慎锥的勤王军入城后并没有烧杀抢掠,相比官兵反而纪律更加严明,只要百姓不违法军管条例,这些军队还是很好说话的,甚至有些百姓因为家中米粮不足,无奈只能在家门口呼喊巡逻的士兵求助的时候,这些士兵非但不恼反而让衙役把这情况记录下来,并许诺尽快解决。 原本百姓只以为是走过场,并没奢望真能解决此事。但没想仅仅半日后就有士兵带着衙役推着车,车上装满了米粮等物来了,对方依照市价收取费用,把米粮卖给了缺粮的百姓,解了百姓燃眉之急。 如此举动别说普通百姓了,就连官员也是闻所未闻,自古以来当兵的丘八哪里做过这样的事?破城后不烧杀抢掠就很不错了,怎么可能为百姓做这等事呢? 诧异之余,不少人对靖难军的感官改变了许多,觉得这些军爷虽然杀人不眨眼,打仗厉害的很,可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只要依着对方的规矩去做,不闹事不折腾,对方远比官军好太多了,这样的军队还是头一回见到呢。 在安抚城中百姓的同时,朱慎锥已派人着手对京营和京师内各衙门的兵丁、衙役进行删别和整编了。 虽然拿下京师,也占据了皇宫,可要知道这件事并没结束,仅仅只是开始罢了。 大明天下如此广阔,各地州府反应如何还不得知,之前崇祯皇帝下旨勤王,说不定过些日子就会有勤王大军赶来。 朱慎锥的军队虽然能打,可毕竟人数不多,充其量加起来也不足两万人,而如今在京师的只有一万多人罢了。 整个京师有军民八十万人,如此大的人口数量包括京师这样的重城,要靠朱慎锥手里的兵力全部控制极难,尤其还要维持城内的治安,压制可能会有的反叛等,兵力就更是不足。 更重要的是,朱慎锥的兵力都是战兵,不可能让战斗力强悍的战兵去做这些破事。所以整编和收复京营包括衙门的兵丁和衙役等迫在眉睫,其中衙役还好些,顺天府的衙役是最先处置的,在初步删别后就让这些衙役包括低级吏员为靖难军做事,以安抚百姓。 而京营那边,因为有京营的人之前投靠,再加上大部分勋贵已暂令在家居住不得外出,再进行了删别,去掉勋贵身份后从普通的士兵中挑选出一些有家有业,面相忠厚老实的人登记编册后,这些人就成了第一批完成整编的京营部队。 仅仅一日时间,从之前被俘的京营和原本守城的京营中所选出的士兵组成了一万多人,这些人编成二十营,每营五百人人,其中设百户官一人,副百户一人,下设镇抚、总旗、小旗人数不等。 五营为一旅,设千户一人,副千户一人,共编四旅,指挥使由王初二、陆义生、王贵和新军军官杜福龙担任,各营百户包括副百户均由朱慎锥的军中抽调,低级军官如镇抚、总旗、小旗等近半也是如此,余者从整编的京营中挑选合适人选担任,从而成军。 组成的这支新京营为区别之前的京营,特意以顺天军为名,这个名字只是暂用,之后自然会更改。顺天军虽然初步整编完成,但战斗力却很一般,而且刚刚成军没有经过训练拉上战场打仗固然是不成的,但有了这支军队在手却能让朱慎锥的军队能从京师的繁琐事中脱身出来,至少这支军队作为维持治安,稳定京师,震慑城内是绝对没问题的。 除去顺天军整编外,剩余的京营成员包括那些鱼龙混杂的兵丁等朱慎锥并没有放归,这些人一方面都是老兵油子,另一方面也是不安定因素,只有抓在手里才最为安全。 接下来继续从中挑选能堪一用者,陆续补进顺天军内,而剩余者用军管的方式组织起来,让他们负责修缮城墙,搬运物资等活,同时也是磨一磨这些人,观察其中是否有异心者,也好直接处置。 仅仅三日不到,整个京师彻底稳定下来,随着顺天军接管了城内大部分区域的治安后,京师中隐藏的那些人就算再想搞事也翻不出风浪。这时候,朱慎锥终于有了时间着手处理其他事,他一方面渐渐放开了些军管要求,京师普通百姓已可以在定时的情况下出门透透气,甚至店铺恢复营业什么的,不过等天色一晚,京师的戒严依旧,任何人不得上街,如发现有人擅自夜间出门,又无军管所发的行文,巡逻的士兵完全可以直接拿下,拉去街口以军法处置。 ------------ 第六百四十九章 稳定 文华殿,朱慎锥这几日忙忙碌碌,连休息的时间都没。 刚拿下京师和皇宫,控制了大明中枢,他手上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 在安定京师的第一时间,朱慎锥就以大明天子的名义向大明各地发去诏书,告知地方各部不必再来京师勤王,朱慎锥带兵清君侧、靖国难已拿下了京师,并且得到了崇祯皇帝的许可,暂摄朝政。 诏书中说明此事,令各省、州府等稳定地方,不必慌张,大明依旧还是大明,大家该干嘛还是干嘛。各地军队除正在围剿流寇高迎祥等之外,其余部队一律不得擅自调动,更不得越境。至于已在勤王路上的各部立即返回驻地,如不遵诏令,就是叛乱。 至于地方官员,一律照旧,只要表明支持朝廷的态度,不管之前做了什么既往不咎。这份诏书发出去后不久,很快陆续到了各人手中,不少人见后如五雷轰顶,惊得目瞪口呆。 谁都没想到,区区一个不起眼的宗室突然举兵,不仅打出了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居然给他做成了,从拿下保定到攻破京师占据皇城,整个过程连十日都没,现在不仅京师落到了朱慎锥手中,就连崇祯皇帝和朝中文武都一个没跑。 忠于崇祯皇帝的官员们顿时痛哭流涕,如丧考妣跺脚大骂朱慎锥是奸臣贼子祸国殃民,而更多的人却神色复杂,暗暗为自己打算起来。 如果京师没破,救京师肯定是要救的,勤王就更不用说。假如崇祯皇帝死了,那么他们依旧会带兵前往京师,以救大明水火之中,为崇祯皇帝报仇。 至于再之后,大明天子究竟谁来当?这自然是很重要的,按照血脉而言,天启皇帝绝嗣,崇祯皇帝的皇子都没能跑出来,那么只有从泰昌皇帝的兄弟中挑选了。 而当年万历皇帝意图换太子,一直想立为太子的福王就是最好的人选了。拥立福王为天子,接来南京登基,然后再举兵讨伐,如此才能稳定大明局势。 可现在崇祯皇帝还活着呢,哪怕这个活着只是诏书中所言,大部分人只是将信将疑,但这件事终究还没有确定,作为臣子谁敢在这时候异动?不顾崇祯皇帝在就先去拥立福王的?这和谋反有什么区别?哪怕有人心中是这样想,可一旦做错了,不仅没有好处,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 就这样,各地的文武官员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除去几个头铁的依旧领兵北上,打出勤王旗号,大部分人有的按兵不动坐看局势变化,有的带兵依令返回驻地,并往京师急忙送奏折,以表明自己拥立朝廷的态度。 林林种种各不相同,一时间整个大明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状态,许多人都在观察京师和朝廷的变化,并打算等那几个头铁的家伙结果如何,假如最终有变,再做决定也不迟,反正对于他们来说,谁当大明天子自己只要继续能做官就成,自己的权利和荣华富贵才是最重要的。 除去诏书外,朱慎锥还写亲笔给各地的封疆大吏、九边和地方将领分别写信,告知他们自己并非是要谋反,而是要清君侧、靖国难。眼下京师已经拿下,朱慎锥已从奸臣手里“救”出了崇祯皇帝,接下来就是辅助皇帝整顿朝纲,中兴大明。 大家作为大明重臣,一地封疆和大员,当以大明天下为重,不要以一己之力行差所事,造成国家大乱,生灵涂炭从而后悔莫及。同时,朱慎锥还借皇帝之手对各人进行封赏,升官的升官,封爵的封爵,给与许诺的给许诺,尽力拉拢各人,同时也暗中警告,让其尽快表明态度。 接管了京师和皇宫后,不仅崇祯皇帝被抓到,就连皇帝的印玺也全落到了朱慎锥的手里,写几份圣旨,盖上几个图章,对现在的朱慎锥根本不是难事。就连司礼监也在第一时间恢复,司礼监原本的几人中,王承恩和其他三人因靖难军入皇宫时带人反抗,被当场斩杀两人,王承恩和司礼监秉笔王裕民被俘,并给看押起来。 司礼监剩余的两人分别是韩赞周和方正化,方正化在宫中大乱时并没和王承恩一起拿武器反抗,怕死的他带着几个干儿子躲藏了起来,等王晋武、李佑入宫大索后,方正化这才被从藏身之处抓到,被抓时方正化吓得面无人色,跪地苦苦哀求饶他一命,并言称自己是司礼监秉笔,如留他活路,自己愿为朱慎锥效命。 虽说方正化这人品德不堪,更是贪生怕死,不过这样的小人倒也有几分用处。朱慎锥得知此事后特意让人把方正化带至文华殿见了一面,决定用一用这人,在朱慎锥看来,君子固然是好,但往往许多时候小人更为有用,而且方正化本就是司礼监秉笔,眼下初掌京师,朱慎锥身边正需要方正化这样的人,当场就赦免了他,并恢复了他司礼监秉笔的职务。 韩赞周在之前京营主力大败时就当了俘虏,后来朱慎锥又逼着京营众人包括他韩赞周在内在檄文上签字画押,再加上早些时候已经投靠朱慎锥的李国辅,再加上临时反水抓到崇祯皇帝的杜勋,这三人加方正化在内就组成了新的司礼监。 其中韩赞周为掌印太监,取代之前的王承恩,方正化依旧作为秉笔,李国辅从御马监太监直接升秉笔,至于御马监的职务也同样还给了他,杜勋也当了秉笔,然后再从宫中的太监中挑选了两人,就这样仅仅入城后的第二日,大明司礼监就重组恢复。 在确定了新的司礼监人选同时,朱慎锥也没忘记大明另一个最重要的中枢机构,那就是内阁。 现在的内阁首辅是温体仁,温体仁这人算得上是崇祯内阁首辅中当的时间最久的一位了。 自崇祯皇帝登基之后,崇祯皇帝对内阁更替是史无前例的频繁,内阁阁臣包括首辅如同走马灯一般调整,许多阁臣往往进内阁没几月就被踢出内阁,就连首辅也是如此,甚至还创造了一年中更换三个首辅的记录。 之所以这样频繁更换,那是因为崇祯皇帝对内阁成员的不信任,包括对这些首辅和阁臣的能力不满。 可真的是如此么?话说回来,能当到内阁阁臣地位的那一个不是人精?要说他们没有能力自然不是,关键在于崇祯皇帝的性格所至,一来不喜欢内阁和他顶撞,二来做事又防着内阁,至于第三也是最为关键的,是他本性多疑又没有耐心,只要朝廷略微出点问题,又或者大明哪里发生了些什么,崇祯皇帝第一时间就认为是内阁的问题,内阁首辅或阁臣没有做好本职,能力不足,根本不听解释,直接换人了事。 内阁的频繁更换除去这个原因外,还有就是崇祯皇帝已渐渐明白东林党不可信任的事实。通过更换内阁成员,崇祯皇帝也有打算扶持其他党人和东林党抗衡的想法,可换上来的人却没达到崇祯皇帝的预期,这让他不满之后继续换人,造成了这种恶性循环。 仔细了解了如今内阁成员的情况,无论是首辅温体仁还是几个阁臣,比如范复粹、张至发等人都非东林党成员,温体仁向来以孤臣自居,在朝中哪个党都不是,当了首辅后更对崇祯皇帝惟命是从,再加上清廉自律的孤臣作风很让崇祯皇帝满意,这才是他能干这么久首辅的主要原因。 而其他几人也并非东林党成员,不是齐党就是楚党或者是浙党,也就是说崇祯皇帝在崇祯四年后,内阁中的东林党人就全被他踢走了,之后所任命的内阁成员中基本已没了东林党存在,由此可见崇祯皇帝已对东林党有了很深的防备,并想借内阁打压东林党,但效果并不乐观。 毕竟虽然他之后任命的内阁成员不再是东林党,可崇祯皇帝忘记了一点,那就是他们这些人虽不是东林党却依旧是官宦群体一员,背后都是世家大族,而且大明党争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各党之间虽东林党一家独大,可同其他党,比如浙党、齐党、楚党的争斗中往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时候为了共同利益甚至还能相互勾结,联手糊弄皇帝,崇祯皇帝从一开始用内阁打压东林党的算盘听起来不错,可实际上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相比任用魏忠贤组成阉党和东林党对抗的天启皇帝,崇祯皇帝的能力和眼界包括手段差太远了,这也是他不管怎样调整内阁都起不到预料效果的原因。 而且因为内阁的不断调整,更造成了内阁不稳,朝廷政令无法长期持久实施的严重问题,再加上众人朝不保夕的地位,更让大伙不敢干事。因为你只要干事就会出错,一旦出错以崇祯皇帝的性格绝对会罢官一脚踢出内阁,甚至可能落得和当初薛国观一样悲惨下场。 一句话,多干多错,少干少错,不干不错。 内阁都是这样的心态,更何谈朝廷其他各部衙门?大明朝廷上上下下为了自保联手糊弄和搪塞皇帝已成了默契,对于许多事更没人敢担负责任,一旦商量国家大事,不是找理由推脱就东拉西扯,最终弄的不了了之,这样下去大明能不乱才怪呢。 ------------ 第六百五十章 温体仁 朱慎锥起兵打着的是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而且檄文中直接指出朝中有奸臣蒙蔽皇帝,让皇帝成为了朝臣和官员们摆弄的木偶,这才导致大明眼下内忧外患江河日下的状况。 并且在和李国辅当初交谈时,朱慎锥还有意无意引导李国辅把这口锅扣到了内阁,尤其是首辅温体仁的脑袋上,可当朱慎锥入主京师之后,却没拿任何官员开刀,尤其是对内阁成员,包括首辅温体仁在内。 城破当晚,温体仁在府中很快得知,当听说靖难军已入城,被在攻打皇宫的消息后,被从睡梦中叫醒的温体仁整个人都惊呆了,脸色难看到了异常。 等天亮时候传来消息,皇宫已被占领,京师彻底落入了朱慎锥的手中,平日里向来城府甚深,不为所动的温体仁此时此刻心中慌乱不已。 作为内阁首辅,他是名义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臣子,更是大明权利仅次于皇帝的重臣。虽然大明的内阁首辅说起来并不是相,可大明两百多年来首辅已有了部分相权,尤其是张居正时期,张居正作为首辅其权利达到了顶峰,更有非相乃摄的说法。 不过温体仁可不是张居正,他没有张居正的能耐,更没有张居正的权势。他这个首辅的权利并不大,而且这几年他从次辅联合周延儒先搞走了钱谦益,从而得到崇祯皇帝信任后,再在和周延儒互相倾轧中获胜,最终取而代之坐上了首辅之位,从权谋手段上来说并不算差。 不过就算这样,温体仁也只能算是崇祯皇帝摆到台前的一颗棋子,这两年他靠着小心谨慎和圆滑的手段稳稳坐在首辅位上,可真要说起来,一旦失了崇祯皇帝的信任,他这个首辅随时会丢失权利被打入尘埃。 眼下天下巨变,京师和皇宫落到朱慎锥的手里,就连崇祯皇帝生死都未得知,看情况不是死了就是被朱慎锥给活捉了,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谁都无法预料。 面对这个情况,温体仁也无半点办法,他已做好了身死的准备,哪怕心中再慌温体仁也强打起精神,换上朝服穿戴整齐,稳稳坐在家中,等着结局的到来。 在他看来,自己不管如何终究是大明首辅,就算是被处死,这尊严还是要保持的,日后史书上或许会记上一笔,先大明首辅温体仁坦然赴死的话,也算是青史留名了。 耐心等待着,直到翌日有人敲开温体仁府邸的大门时,温体仁知道最后的时刻到来了。他虽心中害怕之极,甚至腿软得站不起来,可依旧摆出一副平静的模样,询问来人是否要处置自己,自己就在这里,随来人处置,但请对方看在自己是大明首辅的份上给他一个痛快。 听到温体仁这么说,来人很是诧异,愣了愣神这才回答说并非要处置温体仁,而是领命请温体仁入宫面见罢了。 听到回答,温体仁猛然心中一动,瞬间涌起了一个念头,聪明如温体仁者察觉到了朱慎锥很可能不想杀自己,既派人让他入宫,说不定就有放他一马的打算,而且自己作为首辅还是有些作用的,假如能就此改换门庭,说不定就可以逃脱这一难。 心中大定,温体仁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腰杆直了,腿脚也不软了。他当即起身向对方行礼,说自己愿意入宫。见温体仁知趣,来人也很客气,让温体仁跟自己入宫,温体仁就这样离开府邸跟着来人去了皇宫,很快就在文华殿见到了朱慎锥。 这次见面是朱慎锥和温体仁的第一次见面,见到朱慎锥后,温体仁上前行礼,以臣子对宗室之礼参拜,朱慎锥打量着面前的温体仁。 温体仁样貌堂堂,一副儒雅的模样,举止之间进退有度,瞧起来颇有老成持重的姿态。 要以能力而言,温体仁能在崇祯皇帝手上在首辅位上干的最久自然是不差的,而且他这幅容貌很容易麻痹人,可实际上温体仁却不简单,这个人善于权谋,工于党争,看似谨慎实在,却诡计多端,当初钱谦益就是被温体仁联手周延儒给弄走的,而周延儒后来也是被温体仁给一脚踢出内阁的,仅以此手段而言,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说起来,温体仁是一个小人,而且这个小人偏偏还不贪财,只醉心于权谋,要说他是奸臣倒也不为过,不过所谓的奸臣或者能臣都能一概而论,关键在于如何使用罢了。 相比温体仁,朝中比他品德高尚的不知有着多少,可这些人朱慎锥却是不会用的,至少现在不会用。 初掌京师,朱慎锥需要的不是品德上好的臣子,而是有能力也能为自己所用之人,温体仁虽是小人,但不仅有能力,也有眼色,更聪明绝顶,其他的不说,仅从他前来皇宫面见一事就能看出温体仁的态度,假如他是一个死脑筋,强硬忠于崇祯皇帝,又或者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话,那么他绝对不会来见朱慎锥,更不会对朱慎锥恭敬行礼。 既然人来了,又做出了这样的姿态,那么温体仁这人或可一用。 就在朱慎锥暗暗打量温体仁的时候,温体仁也在打量着朱慎锥。虽说他早就听说了朱慎锥的大名,但今日却是第一次见面。 朱慎锥如今三十不到四十,正是一个男子最壮年的时期,未着冠,穿着道袍身材高大的朱慎锥坐在那边气度不凡,容貌更是不同崇祯皇帝,相比常年辛劳吃不好睡不好的崇祯皇帝而言,朱慎锥的四方脸更为威严庄重,而且留着断须的他两眼炯炯有神,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这让温体仁很是诧异。 他不明白一个普通宗室怎么会有这样的气度,更给自己如此感觉。如果把朱慎锥和自己熟悉的崇祯皇帝放在一起,他会更相信朱慎锥才是真正的大明天子呢。 而且朱慎锥的容貌相比崇祯皇帝更类似于太祖朱元璋,作为首辅温体仁是见过宫中历代皇帝画像的,仅此一眼就让温体仁暗暗心惊,不由得把头低下。 摆手让温体仁不必多礼,让人搬来凳子给温体仁坐,并上了茶水。 入座的时候,温体仁特意谢了帮自己搬凳子的侍卫,这时候他才发现朱慎锥身边的侍卫不是普通侍卫,对方举止有些不同,而且说话间的口音也很生硬,身材高大,腿脚走路还有些罗圈,一时间温体仁似乎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 “这些侍卫都是蒙古人,也是我的亲卫。”看出了温体仁脸上的表情,朱慎锥笑呵呵解释了这么一句。 “蒙古人?”温体仁大惊,他怎么都没想到朱慎锥的侍卫居然是蒙古人,一个大明宗室所用亲卫是蒙古人,这是怎么回事? “初入京师,如今朝局震荡,宫内有所不稳也是自然的,这些异族虽手脚粗笨了些,不过重在可靠,用他们也更放心些。” “原来如此……。”温体仁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朱慎锥会用蒙古人的原因,大明和蒙古打了两百多年的交代,对于蒙古人自然是熟悉的。别看蒙古人大大咧咧,大多不仅不通文墨,连话都说不明白,可普通蒙古人却是最好的奴仆,一旦认了主人,对主人忠心耿耿不是普通亲卫能比的,说句不好听的,就算直接让他们去死,这些一根筋的蒙古人也会眉头不皱地直接赴死。 不过朱慎锥哪里来的蒙古人?而且这时候温体仁突然想起这进皇宫到见到朱慎锥的一路上见到不少这样的蒙古侍卫,一个宗室能起兵靖难还拿下了京师和皇宫已经令人无法想象了,现在居然发现朱慎锥身边还有这么多的蒙古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个问题温体仁不敢问,生怕对方发怒,毕竟他隐隐猜到朱慎锥起兵恐怕身后有着蒙古人的支持,要不然他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骑兵。可这种事绝对不能宣扬,毕竟大明和蒙古一直都是死敌,一旦朱慎锥借蒙古兵靖难的消息传出去,天下一片哗然,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当即温体仁闭口不言,不再追问关于蒙古人的情况。这个态度让朱慎锥很是满意,温体仁不问,这是他聪明的地方,更表示了他已有投靠自己的想法,虽然朱慎锥心里清楚温体仁对蒙古人一事恐怕有些想岔了,可这时候朱慎锥也不打算解释,只是淡淡一笑,说起了其他。 “长卿先生……。” “臣在……。” “今日找先生前来,我是想求教于先生,不知先生可否为我参谋一二。” “臣不才,蒙陛下厚恩,幸进为首辅之职,如是关系我大明国事,臣自当尽职尽力,这是臣的职责,更是身为大明臣子的义务。”温体仁低头回道。 这番话一出朱慎锥顿时就笑了,这温体仁还真是老奸巨猾更聪明无比,居然对自己如此回答。这回答听起来简单,可其中含义颇深,一方面是告知朱慎锥他是大明首辅,另一方面点出只要自己是首辅对方所问自然是他的责任和义务,同时还是点到了崇祯皇帝,暗中也有提醒的意思,短短一句中带着几层深意,不得不让人佩服啊! ------------ 第六百五十一章 监国交城王 朱慎锥也不绕圈子,当即询问温体仁对现在局势有什么建议。 温体仁迟疑了下,开口先询问了朱慎锥一件事,那就是崇祯皇帝的情况。 听他这么问,朱慎锥自然明白对方的用意,的确崇祯皇帝的生死和之后处置是非常重要的,这也决定了接下来究竟怎么去做的关键。假如崇祯皇帝死了,那么朱慎锥所作所为就和当年朱棣没什么两样,都是打着靖难的旗号谋反篡位。 可如果崇祯皇帝没死,朱慎锥暂时也没想杀掉他的打算,那么这其中可做的就太多了。 早在三国时期,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就是手里攥着汉献帝号令天下么?而现在只不过从曹阿瞒改成了刘皇叔罢了,同样也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性质没有变。 “陛下这些年操劳国事心力交瘁,如今龙体违和,略有抱恙,御医诊治后建议宜多静养。” 这话一出,温体仁彻底放下了心。 温体仁向朱慎锥行礼道:“既然陛下暂不能行国事,臣以为眼下当以安定京师,稳定地方为上,臣请主上暂替陛下监国,统领朝纲,安抚天下。” “监国?”朱慎锥眉毛一挑,略有意外。 他没想到温体仁居然会直接说出让他监国的话,监国制度早在西周时就有了,一般是指君主外出,或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理事时,由他人代理朝政的一种特殊政治制度。 而监国者基本是由太子担任,这种制度相比摄政而言更进一步,原本朱慎锥的打算只是摄政,但温体仁却直接提出监国,不由得让他很是心动。 “监国恐怕不妥吧?”朱慎锥摆手道:“陛下虽暂不能理事,但膝下却有皇子在,如要监国,也应以皇长子监国才是,宗室监国恐有非议。” “不然!”温体仁起身道:“陛下虽有皇子,但几位皇子均年幼,皇长子如今仅九岁如何能替陛下监国?如把国事交于小儿手中,与国并无益处。再者,宗室监国早有先例,先有周公监国,替天子理事,后有郭太后命威监国,蒙古时,成吉思汗崩,指窝阔台继位,但也有拖雷监国三年的故事,主上乃大明宗室,太祖嫡系,又是陛下皇祖,如今大明天下内忧外患,地方动荡,更当以年长宗室为国家分忧,主上监国并无不妥。” “这……。”朱慎锥想了想摇头道:“宗室中德高望重者不知凡凡,爵位高者甚者更多,哪怕宗室监国,也当在亲王、郡王中挑选,如何能轮得着我这个辅国中尉?” 温体仁正色道:“如让亲王、郡王监国,先不说能否服众,能力就先不足。主上之能却是人尽皆知,为我大明天下,如由主上监国更为妥当,另以宗室内论,主上爵位虽低,但身份却是贵重,相比福王、潞王等宗室,臣以为主上更为合适。” “何况依臣所知,早些时候陛下就有意复交城王之爵,并垂询于内阁。眼下主上可先复爵,再监国。” “复爵?”朱慎锥哑然失笑,这个温体仁还真是会钻空子,绕来绕去居然说到了复爵这件事上去,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朱慎锥的确是交城王后裔,而交城王乃晋王之后,交城王的爵位在正德年间就没了。由于当时的交城王绝嗣,大宗无人,小宗冒封,兄弟争夺王爵,闹得不可开交最终被武宗下旨除爵。 交城王爵位被除后,朱慎锥的祖上就以普通宗室身份归于晋王系宗人,直至如今。现在温体仁突然说崇祯皇帝早就打算恢复交城王的爵位了,还信誓旦旦讲这件事并垂询过内阁,这分明就是捏着鼻子胡说八道呢。 不过这话说假也假,说真也真,要知道眼下崇祯皇帝就在朱慎锥的手里,而温体仁又是内阁首辅,他对外这样宣言,就算旁人不信也是无用,只要朱慎锥手里拿出崇祯皇帝的旨意,交由温体仁代表内阁批复,那么这件事就是铁板钉钉的。 温体仁不愧是一个聪明人,这么短的时间不仅想出了让朱慎锥监国的主意,更直接借崇祯皇帝和内阁之手把交城王的这爵位摆在了朱慎锥的面前。 不得不说温体仁这个法子很不错,只要朱慎锥点头,温体仁自然会帮朱慎锥去办,先复交城王爵,然后再以交城王的身份监国,从法理上来讲挑不出毛病。 不过朱慎锥琢磨了一下,觉得这样还是有些不妥,毕竟监国就算由崇祯皇帝下旨,一旦传出去后依旧会有人说闲话。朱慎锥哪怕不是那种迂腐之人,更不在乎有些东西,可有些事还是准备的稳妥些好。 当朱慎锥问出这点顾虑的时候,温体仁眼珠子一转就有了主意。 温体仁道,君王暂不能理事,由皇子或宗室监国从法理上一般是两方面,一个是君王直接下旨,指定其人监国,另一个就是太后下旨令其监国。 崇祯皇帝这边没有问题,反正大家心里都明白。至于太后早就没了,崇祯皇帝朱由检五岁时,其生母就病逝了,登基之后崇祯皇帝特意下旨封了他生母为孝纯太后。 不过崇祯皇帝的生母虽早就去世,但宫中依旧还有长辈在,这个长辈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号称西李的李康妃。 说起李康妃,这个女子本早就应该是太后了,早在泰昌皇帝继位后,就准备册封李康妃为皇贵妃再进皇后,但因为一些事临时耽搁了。接着因为红丸案的爆发,泰昌皇帝突然去世,从登基到驾崩连一个月都不到,由于泰昌皇帝死的实在突然,李康妃没能坐上皇贵妃的宝座,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 泰昌皇帝驾崩后,由皇长子朱由校继位,李康妃作为皇长子的养母理所当然应该成为太后。不过那时候因为东林党的缘故爆发了一件大事,东林党诸人联合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和司礼监大太监王安,直接逼迫李康妃搬出乾清宫,更直接进宫抢夺当时为太子的朱由校,导致朱由校被从李康妃身边掠走,从而造成了移宫案的爆发。 李康妃一个弱女子根本无法抵抗东林党和锦衣卫再加上司礼监的三方联手,无奈之下只能从乾清宫搬走,从而丢失了原本应该是她的太后之位。这件事发生后,李康妃一蹶不振,身处后宫还差一点遭人暗算,亏待天启皇帝多加维护,这才安然保全。 天启皇帝继位后很快就看清了东林党人的嘴脸,为了加强皇权开始重用魏忠贤,组成阉党打压东林党。 几年后,天启皇帝一方面为了打击东林党,另一方面也是为弥补养母的遗憾,下旨册封了她为康妃。如没有意外的话,等天启皇帝彻底解决了东林党问题,大权独揽后,会进一步册封李康妃为太后,可惜天不假年,天启皇帝莫名其妙落水染病而亡,最终这件事也没做成,至于这位当年泰昌皇帝的宠妃,原本皇后和太后的唯一人选,而今在宫中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康妃罢了。 温体仁说,按照法理,李康妃是先帝的养母,再加上泰昌皇帝早就有立其为皇后的想法,早就应该是太后之尊,眼下朱慎锥入京,自当拨乱反正,恢复李康妃的太后身份。 只要李康妃进太后之位,那么后宫就是太后为尊,在崇祯皇帝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理事的情况下,由太后下旨指定交城王朱慎锥监国,从法理来讲绝无问题。 何况这件事对朱慎锥也有极大的好处,李康妃此人并非吕后、武周这样的女人,这个女人政治上没什么手段,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被逼移宫丢失太后之位了。现在朱慎锥掌控皇宫,册封李康妃为太后不仅能拨乱反正,同时还能令其感激,以温体仁所知,这些年李康妃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天启皇帝驾崩后崇祯皇帝上位,李康妃在宫中是被人冷遇,其待遇连普通嫔妃都不如,心中没怨恨是不可能的。 用这个法子扶持起李康妃,在法理上不光能站住脚,更能联合李康妃联手稳定后宫,消除朱慎锥在宫中的后顾之患。以李康妃的性格和这些年所受的委屈,一定能全力支持朱慎锥,各得所需,何乐不为呢? 听完了温体仁的话,朱慎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温体仁这个家伙的确不简单,能够从几句话里就揣摩出自己的想法,并且为自己提出了这么一个解决方案实在是厉害。 而且这个家伙胆子也大,行事更不择手段,作为臣子居然敢给自己出这个主意,一般人根本就是不成的。 不过这也证明了温体仁的态度,他是想用这办法来表示自己对朱慎锥的投靠,或者是爬上朱慎锥的这条船。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更是一个无极不用的家伙,不过这恰恰也是朱慎锥用他的缘故,假如温体仁是一个道德君子,朱慎锥要用他还会三思后行,可现在却毫无顾虑,这个人一旦用好了不仅是自己的得力臂助,更是一把锐利的刀。 “先生这几日还需多多辛苦,朝廷大事需先生为本王多多承担才是,有先生在,本王就放心多了……。” 温体仁顿时大喜,他说了这么多,又出了这些主意不就是为取得朱慎锥的信任么?现在朱慎锥的态度证明他没押错宝,有了朱慎锥的支持,他这个首辅不仅无事,还有了实权,这可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啊! ------------ 第六百五十二章 李康妃 同温体仁的谈话持续了整整小半日,最终朱慎锥表明了对温体仁的态度,不仅让他继续担任首辅,更承诺给予实权。 这让温体仁大喜过望,更坚定了投靠朱慎锥的决心。 虽然他在崇祯皇帝手下就是首辅,可崇祯皇帝这个人很难伺候,在这个皇帝手下干活实权什么的暂且不说,时时刻刻还得防备皇帝甩锅,一不小心不光是丢官罢职这么简单,甚至还会丢了脑袋。 可朱慎锥却不一样,虽说见面的时间不长,但温体仁却发现朱慎锥和崇祯皇帝的不同之处,这是一个极有魄力,也懂得权利平衡的主,而且朱慎锥身上的气度也不是崇祯皇帝那种小家子气能比,更在谈话中认可了他的首辅之位,还暗示给予实权和托付朝政的打算,这使得温体仁欣喜若狂。 但高兴归高兴,温体仁却不敢丝毫小看朱慎锥,毕竟朱慎锥不是简单的人,能够以清君侧、靖国难为由突然发难拿下京师,囚禁皇帝和后宫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在温体仁看来,朱慎锥和当年的朱棣没什么区别,而且在有些手段上更是老辣,他这样做只是想把温体仁推到台前,由温体仁出头替他冲锋陷阵罢了。 从这点来讲,朱慎锥是把温体仁当成了一颗棋子,或者是手里的一把刀以作为利用。可温体仁对此根本就不在乎,在温体仁看来,只有有能力也有本事,更能让朱慎锥看中才有这个资格当棋子,如果连这点本事都没,那么也就没了利用价值,那还有什么用处呢? 当棋子也有当棋子的好处,至少温体仁这辈子追求的不是什么家财万贯,他是朝廷官员中少有不受贿不贪污的人,因为他所追求的是权利和地位,而恰恰这点朱慎锥是能够给他的,温体仁怎么可能拒绝呢? 在见过温体仁后,朱慎锥陆续又见了几人,这些人都是特意挑选出来的,在朝中不属于东林党,和其他各党的牵连也不多。更重要的一点,这些人大多不是什么君子,却都是有能力有本事的官员,也是朱慎锥现在能用的上的。 对于朝廷的官员们朱慎锥早就有所了解,因为张锡钧的缘故百官们的履历和详细情况早就编造成册,递交到了朱慎锥的手中。这些玩意比吏部的资料更为完善,在仔细看完这些东西后,朱慎锥按照自己所需挑选出一些人来陆续谈话,而结果也非常显然。 张锡钧眼下已被朱慎锥征召入仕,直接擢升为吏部右侍郎并兼左佥都御史。 吏部右侍郎是吏部的三把手,吏部管的是官员升迁,张锡钧在京师多年,上上下下交往的人甚多,朝中官员情况更是了如指掌,由他担任右侍郎的职务,想来不仅能做好,更能协助朱慎锥控制吏部。 至于左佥都御史属于都察院,从官职排名第五。 大明的言官制度是朱元璋确定下来的,其权可是不小,都察院上下养着一大群职业喷子,风闻奏事是他们的本职,除去这外言官们还时时会和皇帝作对,是一群制造麻烦的刺头。 虽然朱慎锥不待见言官,可也不得不承认言官制度对国家还是有利的,只不过如今的言官作为已脱离了当初的初衷,成为了党争和为己邀名的工具。把张锡钧在担任吏部右侍郎的同时再让他兼任左佥都御史,也是利用张锡钧控制言官的一个手段。 以张锡钧的能力,哪怕做不到完全控制住言官为己所用,但拉拢一部分却是没问题的,从目前情况来看,朱慎锥也没奢望一蹴而就,他刚入主京师,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立即改变,眼下还是以稳为主,先做好平稳过渡,随后再慢慢来。 朱慎锥没有冒进,他现在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先稳定朝局和地方,让大明上下承认自己实际决定大明的权利和地位。只要做到这点,那么他起兵的第一步目的就达到了,至于朝堂上和地方上的调整这个不急。所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旦动作太大,反而会导致各种问题的爆发,也不利于他之后的安排。 控制京师后,除去杀了些不开眼的人外,朝堂上下的官员朱慎锥基本一个都没动,只是对内阁和六部进行了一些调整。再加上温体仁作为首辅,还有张锡钧和其他一些官员的配合,朝中文武在经历了短暂的惊慌之后渐渐也就放下心来,尤其是当有些人主动上书朱慎锥,表明了自己投靠的态度并官复原职后,一些观望的人瞬间就坐不住了,雪片一般的奏折朝着朱慎锥涌来,对于温体仁提出的复朱慎锥为交城王王爵,并由其为监国的态度更被认可,也让京师包括京畿周边区域渐渐稳定下来。 随着不断有人表态,并陆续恢复职务,朝廷各部也开始正常运作起来。 当然,也有些人对朱慎锥监国表示反对,甚至痛骂朱慎锥为乱臣贼子的。对于这些不知趣的家伙朱慎锥也不客气,当即就以各种罪名派人拿下,打入诏狱严加审问。 大明的官员哪个屁股下面有干净的?何况他们的底细早就被张锡钧给摸清了,身上的罪名也是实实在在的,无论是贪污还是受贿,又或者结党营私等等,要查办根本就不是问题,拿出的证据更是确凿无误,再加上内阁和司礼监已全部被朱慎锥控制,几个程序走下来,明正典刑毫无问题,当着所有人面直接砍了几颗脑袋后,剩余者一下子就老实了不少。 手里握着刀把子,掌控着整个京师所有人的生死,朱慎锥再适当展现出“大度”和“抚柔”这些当官的又不是傻子,除了脑子不好使的家伙外,大家怎么可能把脑袋凑到刀下让人去砍呢?好端端活着不好么?而且自己的官职也在,手里的权利也没少,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依旧是崇祯皇帝,大明还是原来的大明,只不过头上多了一个监国,这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伙都是聪明人,可以说全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聪明人都在朝堂上,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很快,随着内阁和朝廷各部恢复运转,不仅京师和京畿各地的局势平稳了下来,就连各省、州府也陆续有官员上书,表示愿意听从朝廷号令,承认朱慎锥为监国。 至于头铁的,死活不认可的也不是没有,就像几支南边赶来的勤王部队,由几个文官带领意图攻破京师救出崇祯皇帝,可还没等他们抵达京师城下呢,领兵的武将突然反正,拿着朝廷命令直接扣押或斩杀了文官,把他们的脑袋送去京师,表态愿意遵朝廷号令带兵返回。 倒有一支军队文武官员一条心,视朱慎锥为反贼,信誓旦旦要救皇帝水火之中。但事实却教了他们做人,早就做好准备的朱慎锥派出军队一战就击溃了对方,斩杀领头者,余者尽俘,并把他们的脑袋传首九边和地方,以示告诫,更震慑了蠢蠢欲动的众人。 入京后的第四日,内阁、司礼监和六部各衙门陆续恢复后,朝政得到了施行,一道道政令也在朱慎锥的授意下不断发往大明各地。与此同时,温体仁以内阁首辅的名义批准了崇祯皇帝复朱慎锥为交城王的旨意,另外司礼监批红此旨,昭告天下,朱慎锥以一普通宗室摇身一变就成了大明交城王,以郡王爵食亲王俸,赐衮龙袍,受监国之位。 原本温体仁还打算给朱慎锥加九锡的,不过这个玩意却被朱慎锥给拒绝了。要知道历史上第一个加九锡的人是王莽,之后曹操也曾加九锡,从这点来看,所有加九锡者最后都篡位成功,虽说朱慎锥这个监国实际上已和皇帝没区别了,可如今崇祯皇帝活着远比死了的更有价值,有崇祯皇帝在手,大明就算有人不服自己,但朝廷的政令包括圣旨依旧和合法的,一旦崇祯皇帝死了,朱慎锥直接上位为帝,会发生些什么就很难说了。 至少目前在朱慎锥看来,监国更为适合,崇祯皇帝包括皇子等留着也更妥当些。所以加不加九锡根本就没必要,反而不加九锡也能舍去些意图篡位的麻烦,哪怕这种做法只是掩耳盗铃,但朱慎锥依旧要摆摆样子,不能落人口舌。 进位交城王的同时,那位在后宫不受待见的李康妃也终于梦想成真,即将成为大明的太后。 移宫案后十数年的冷遇,从一个只差一步就成为皇后的宠妃一夜间被打入冷宫,甚至差一点就死在东林党人之手,李康妃早就看惯了起起落落,人间冷热。 现在的李康妃已不再是以前依宠而骄性格跋扈的西李了,当年这位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当皇后和太后的她成熟了许多,在经历两代帝王和十多年的后宫生涯,李康妃已不再奢望之前的梦想。 可她万万没想到,就在自己一切都已放弃的时刻,突然就发生了转机,当朱慎锥亲自去后宫拜见李康妃,并提出要依当年泰昌皇帝和天启皇帝的遗命封她为太后的时候,李康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第六百五十三章 交换 “王爷莫非是试探于吾?吾久居后宫,早就不问事,王爷眼下手掌大权,何必拿这等事来说呢?”李康妃虽年纪不轻,可实际上年龄并不算大。 她入宫被当初还是太子的朱常洛看上,当西李的时候只不过十几岁而已,二十出头成了天启皇帝的养母,后因为泰昌皇帝暴毙,移宫案发生,李康妃被赶出乾清宫去冷宫居住时,她也不过二十几岁罢了。 十多年过去,现在的李康妃也就是刚刚四十,虽说这个年龄在这时代对于女子来说并不算小,当祖母的比比皆是,不过李康妃虽久居后宫,待遇普通,但她自从高高在下跌落后经历了一段时间低潮很快就接受了现实,每日里平淡度日,放平心情,岁月的流逝反而在她脸上没留下太多印记,从容貌来看,现在的李康妃依旧有当年七八分的颜色,还是那位让泰昌皇帝曾经神魂颠倒的美人儿。 “臣不敢,臣如何会拿这样的大事来试探太后。”朱慎锥很是诚恳道:“臣之所以入京,是为清君侧、靖国难,拨乱反正,扫除朝政弊端,中兴大明,并无他意。这些日子,臣忙于政务稳定局势,未能及时拜访太后,已是臣的不是,何谈其他?” “臣当年久居山西,虽远离京师,却也知太后往事,当年东林贼子以下犯上,驱逐太后出乾清宫,以至移宫发生,臣得知后时常为太后义愤填膺,却又无能为力。” “先帝在时,就有意先封太后为皇贵妃,再进皇后之位,众所皆知。可谁想先帝去的那么快,而且先帝之事直到如今依旧让臣怀疑是朝中有奸臣所为,要不然以先帝壮年,如何会有此事?” “先帝去后,太后本当临朝听政,扶持新君,坐镇后宫才对,但却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更令人切齿痛恨惋惜不已。说句不中听的,太后之位本就是您的,可如今您却只是区区一个康妃,如此无论是从法理或是人伦都说不过去。眼下臣身为监国,又为宗室之长,自然要依规矩还太后一个说法。再者,天启先帝在时,也有恢复太后身份的打算,只可惜未能做成,而今臣只是依造两位先帝遗命恢复太后名分罢了,这不理所当然么?” 朱慎锥的这番话说的情深意切,态度坦诚,让李康妃不由得心动。想起两位先帝,李康妃不由得落下泪来,当年万历驾崩,泰昌皇帝登基时,她是如何意气风发,自以为皇后之位就是自己的了。 等到泰昌皇帝突然驾崩,李康妃遭受重大打击,那时候她连触手可得的皇贵妃之位都没到手,名义上依旧仅仅只是一个选侍罢了。 为了自保和利益,李康妃只能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她的养子朱由校身上,原本以为能死抓着朱由校不放,就有了和东林党讨价还价的筹码,先进太后之位,再扶持皇帝登基,这辈子也算有了依靠。 没想到东林党居然如此无耻,不仅勾结了锦衣卫和宫中太监,直接政变气势汹汹冲进乾清宫,从她手中把养子朱由校给直接抢走,然后逼迫自己移宫。丢了底牌,外无强援,内无帮手,李康妃一个弱女子根本无能为力,只能凄凄惨惨地离开了乾清宫,成为了一个失败者。 再之后,身处冷宫的她经历了人间冷暖,更受尽了宫中的欺凌,要不是因为运气好,再加上朱由校登基后还记得她这个养母之恩,她早就悄无声息死在冷宫中了。 过了几年,天启皇帝突然册封她为康妃,这给了李康妃一个希望,当时的李康妃兴奋莫名,以为苦日子总算熬过去了,自己的养子还记得她,对她还是有情义的,既然能封她为康妃,那么有朝一日或者就能封自己为太后,哪怕不是太后,给自己一个太妃的名义也不错,假如真有这一天,就算是真正苦尽甘来。 谁想天启皇帝也是个短命的,还没等做这些事呢就离奇驾崩了,天启皇帝死后崇祯皇帝上位,崇祯皇帝对李康妃根本不管不问,任其在后宫生死自灭,这直接绝了李康妃心头侥幸,无奈之下只能继续熬这日子,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直到自己女儿乐安公主突然被崇祯皇帝指婚出嫁后,李康妃彻底绝了最后希望。 可今天朱慎锥却来见她,来见一个在后宫多年几乎被所有人给忘却的人,而且一见面就表示出要尊先帝遗命册封她为太后的话,这让李康妃惊愕之余不由得暗暗防备起来。 她已不是当年什么都不懂,二八年华的少女了,年已四十的她经历了许多人一辈子都没经历过的风风雨雨。这些年在后宫,她时时反省,回想往事,更有了诸多的领悟,所以对这个消息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喜,反而有了其他的顾虑。 深深看了一眼朱慎锥,李康妃是见过万历皇帝的,更亲历了泰昌、天启和崇祯三朝,可以说她是见过大明四代天子的女人。 相比这些君王,在她面前的朱慎锥无论举止和气度更如同一个真正帝王,尤其是他威严的容貌和不俗谈吐,更让李康妃为之感慨,怪不得朱慎锥作为一个普通宗室居然能做成这样的大事,实在是不简单。 “吾只是一个久居深宫的妇道人家,王爷如今才是监国,王爷既然说要尊先帝遗命,吾如何拒绝得了?不过王爷,吾想问王爷一句话,可否?” “太后请问,臣绝不欺瞒。” “王爷,如吾为太后,王爷这个监国又当如何?吾这个太后又该当如何?”李康妃开口询问道,目光朝着朱慎锥望去,神色凝重。 朱慎锥顿时笑了起来,他没想到李康妃会直接问出这个问题,原本以为李康妃不会问,大家只是心知肚明罢了,看来之前的几件事让李康妃的性格的确有了不少改变,她这样问倒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表示李康妃的真实想法,从本质来说也只是要一个明确态度和保证罢了。 当即朱慎锥直接告诉李康妃,李康妃进位太后并不难,而且这件事也是合理合法,合乎孝道。而且要说起来,太后之位本就是李康妃的,眼下只是还给了她。 至于进位太后后,李康妃只要做好本分,以太后之尊坐镇后宫即可,而国家大事这些不用太后烦劳,依太祖之命,后宫不得干政,自然会由监国朱慎锥领朝廷来处置。 另外,太后必须表现出明确支持朱慎锥的态度,直接下懿旨确定朱慎锥监国之位的合法性。只要太后做到这点就足够了,朱慎锥自当以礼相待,确保太后的身份地位,绝不辜负。 还有一点,朱慎锥婉转提出就是乐安公主的安排。 李康妃有一子一女,其中怀惠王朱由模五岁时夭折了,剩下的只有一个乐安公主。当年移宫案发生时,李康妃被从乾清宫驱逐去后宫,只身抱着还年幼的乐安公主惨淡退场,之后母女两人在后宫相依为命,一起生活了十多年。 两年前,崇祯皇帝指婚,把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指给了崇祯皇帝的表弟新乐伯刘文炳的好友巩永固,巩永固是四夷馆序班巩灿之子,巩灿的官职仅仅只是九品,仅比吏员略高而已,巩永固此人虽略有文采,却身无半点功名,又不是勋贵出身,以乐安公主的身份许配巩永固,无论从哪点来看都是委屈了她。 对于这门婚事,李康妃很是不满的,在她看来自己再如何也有康妃的头衔,而自己的女儿是万历皇帝之孙,泰昌皇帝之女,先帝天启皇帝名义上的亲妹,当今皇帝崇祯的异母妹妹,大明货真价实的公主。 如此身份的公主,就算不看在她的出身,看在两位先帝的份上也得许配给合适的人家吧?不说勋贵的侯伯之家,下嫁世袭武勋或书香门第之家是至少的。可偏偏崇祯皇帝给自己妹妹嫁了这么一个人,一个九品小官又没功名的儿子,如此羞辱,让李康妃一直愤愤不平。 虽然婚后乐安公主和丈夫巩永固之间还算和睦,两人已孕有一子,可皇女下嫁这等人家依旧是李康妃心头的一根刺。但面对崇祯皇帝的横蛮指婚,她又无可奈何,早就没有丝毫权利的更做不了什么,更不用说改变这一切现状了。 可话说回来了,就算接受了现实,心中的委屈和不忿依旧,而现在朱慎锥主动提出只要李康妃愿意接受太后之位,并对其支持的话,不仅能给她后宫之权,更能为乐安公主妥善安排。 李康妃不是一直对巩永固的身份耿耿于怀么?这很简单,巩永固现在只有一个驸马都尉的头衔,根本就是一个闲人,但他朱慎锥却能让他一步登天,只要他的监国身份稳固,到时候给巩永固一个世袭武职是轻而易举的,甚至封他一个伯爵也不在话下。 如此一来,乐安公主和巩永固子嗣就有了出头之日,不再是普通外戚,直接迈入勋贵阶级,也算是了却李康妃的一个执念。 “如此……甚好……。”李康妃心中盘算,最终还是答应了朱慎锥的建议,一方面朱慎锥说的实在,也给出了足够利益。另一方面太后之位也是李康妃这一生梦寐以求的,何况她这个太后不是虚的,朱慎锥承诺给她统领后宫之权,这就足够了,至于国家大事,李康妃也有自知之明,她很清楚别说朱慎锥绝对不会让她插手,那么让她去管她也管不来。 只要自己当了太后,自己也算真正苦尽甘来了。之前那些看不起自己的宫人太监,包括崇祯皇帝的皇后、贵妃等,到时候不一样要向自己低头,哪怕是崇祯皇帝也是一样,作为太后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到那时候自可一扫往日之郁,扬眉吐气。 ------------ 第六百五十四章 山东 山东,登州。 徐宪成和宣府的黑云龙相差不多时候接到消息,在朱慎锥领兵拿下保定后登州的徐宪成就接到了书信。 得知朱慎锥突然起兵,不仅拿下了保定,还继续向北攻打京师的时候,徐宪成是惊愕无比,他怎么都没想到朱慎锥居然会这么做。 一时间徐宪成的心情极其复杂,作为大明的臣子,山东兼莱登巡抚,徐宪成应该立即起兵勤王京师,同反叛的朱慎锥作战。可作为朱慎锥的小舅子,徐宪成却应该按兵不动,甚至主动投靠朱慎锥,加入对方的靖难军。 无论那一步,迈出都很艰难,要说起来徐宪成之所以有今日多亏了朱慎锥,如果不是朱慎锥鼎力相助,他怎么可能早年游学,并一举高中呢?就算是中了进士后,朱慎锥对他也帮助良多,无论是当年居住京师的安置还是后来的平步青云,其中背后都有朱慎锥在暗中出力。 对于自己这个姐夫,徐宪成一向钦佩,虽然朱慎锥只是宗室,可朱慎锥出众的能力和本领徐宪成却是非常清楚。在他看来,如果不是因为宗室的身份限制,以朱慎锥的本事足以出将入相,根本不是自己能比的。可惜大明对宗室控制极其严格,朱慎锥这辈子哪怕能力再为出众,也不可能踏上仕途。 但没想突然之间朱慎锥却起兵造反了,而且打出了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不仅以雷霆万钧之势拿下了保定,还领兵围攻京师,这实在是令人惊愕不已。 徐宪成诧异的同时不由得为自己的姐姐和两个外甥担心,朱慎锥起兵,她们是如何安置的?一旦兵败,她们的结局又会如何?而且自己的身份同样敏感,一旦让人得知朱慎锥是他徐宪成的姐夫话,朝廷又如何对待自己? 徐宪成虽是读书人,但不是迂腐之人,他很明白自己正站在一个关键的选择当口。如以臣子的身份,自应该起兵勤王,可如从感情上来说应该站到朱慎锥那边去,一时间有些两难。 不过徐宪成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在同李信商议后果断回复了朱慎锥,支持他的举动。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倒不是因为亲戚的原因,而是徐宪成对朱慎锥能力和认可,他判断朱慎锥既然敢突然发动就是有把握的,根据徐宪成对朱慎锥的了解,自己这个姐夫绝对不是莽撞之人,既然敢这么干那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何况徐宪成对如今的大明朝堂,包括那位崇祯皇帝也颇有非议,尤其是这些日子关于皮岛之事的拉扯,作为大明天子,崇祯皇帝没有半点担当,做事瞻前顾后举棋不定,眼看着皮岛的局势越来越急迫,却依旧琢磨着搞什么两全其美,甚至甩锅臣子的打算。 这位皇帝看起来励精图治,貌似英主,可实际上却根本就是一个昏君。在徐宪成看来,和之前的天启皇帝相比,崇祯皇帝差的不是一丁半点,尤其是作为君王却没有君王的气度,更不懂的利用权谋,还有一点尤为重用,那就是性格上的缺陷,刚愎自用,优柔寡断,急躁多疑等等,这样一位皇帝,如何能中兴大明呢? 这些年大明的情况越发不好,内忧外患极其严重,之所以造成这种情况,说句不好听的崇祯皇帝的责任要占了大半。可这位天子依旧不自知,始终觉得问题全在于臣子乃至百姓,一意孤行,如此下去天下能不大乱? 在徐宪成来看,假如继续让崇祯皇帝折腾下去,倒不如换一个主子,而自己的姐夫朱慎锥无论从哪点来看都比崇祯皇帝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如他能主政大明,大明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再加上两人之间的关系,徐宪成的心中更倾向于朱慎锥,并不觉得朱慎锥取而代之有什么不好。 不过就在徐宪成准备旗帜鲜明地站到朱慎锥这边的时候,朱慎锥的第二封信又来了。第二封中朱慎锥告诉徐宪成他不必立即率山东兵马加入靖难军,拿下京师对朱慎锥来说并不算难事,眼下徐宪成加入不加入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一旦徐宪成直接表态,对他包括山东来说并不算好事。 因为朱慎锥起兵的缘故,崇祯皇帝已下旨各地勤王,这个消息是封锁不了的。假如徐宪成这时候加入了靖难军就等于把整个山东摆到了勤王军的对立面,尤其是山东的南边就是南直隶,南方的军队北上,山东首当其冲,这会给徐宪成带来极大压力,并且导致局势发生不可预料的复杂变化。 朱慎锥的建议很简单,他是想让徐宪成暂不表态,维持如此的现状,只要约束好山东的军队即可,山东军不参与实际的勤王,只采取中立态度,不仅能避免山东遭到勤王军队的攻击,还能借山东一地给南方的勤王军制造些麻烦,延迟他们的北上行军速度。 这样做是最为妥当的,当然在合适的时候徐宪成表明勤王态度也未尝不可,如此无非就是拖延时间罢了。至于理由朱慎锥也帮徐宪成想好了,眼下皇太极不是刚刚拿下朝鲜么?皮岛那边情况不妙,辽东的关宁军无法对皮岛救援,依靠皮岛本身的力量根本守不住,唯一可行的就是徐宪成之前对崇祯皇帝建议的那样,派船只接回皮岛军民,避开锋芒,保存实力。 这件事崇祯皇帝一直没有同意,总打着让徐宪成去承担责任的想法。而现在朱慎锥告诉徐宪成完全可以尽快安排,无论做到那一步,朱慎锥都会支持徐宪成,而且皮岛战事已迫在眉睫,皇太极对皮岛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动手,此事需马上进行,只要这件事做起来,山东方面暂时无法抽调军队勤王,这全天下也指责不了他徐宪成。 看完此信,李信拍案叫好,连忙说这个办法再好不过。 只要山东这边介入皮岛战事,自然就没能力派兵勤王,抵御外敌无可非议,天下人也不可能用这事来指责徐宪成。 而且这件事徐宪成和李信早就想做了,他们在莱登就连船只都已准备好了,就等着朝廷的命令。可是崇祯皇帝死活不肯正式表态,言语中暧昧闪烁,这让徐宪成和李信焦虑万分,心中更是极度不满。 眼下朱慎锥主动提起了此事,直接打消了他们的顾虑,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抢在朝廷勤王的旨意到达之前,徐宪成和李信就动了起来,派出船只渡海前往皮岛,赶在皇太极对皮岛动手之前把皮岛的军民抢运回山东。至于朱慎锥和京师那边发生的事,他们就当做不知,不管是孙元化还是其他人都没告知,抓紧时间安排起了皮岛撤军和随时可能和皇太极开战的事宜。 一切正如朱慎锥想的那样,就在徐宪成刚准备妥当,船只渡海后的第二日,从京师而来的天使就到了莱登,急冲冲拿着圣旨找到徐宪成,令山东部队火速勤王。 见到圣旨后,徐宪成顿时“大惊”,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当“听说”宗室朱慎锥起兵谋反后,更是摆出一副“目瞪口呆”又痛骂不已的神态。 当着天使和山东诸人的面,徐宪成拍着胸脯保证山东军一定会去勤王,可正当天使高兴的时候,徐宪成又说出了自己难处,表示发兵勤王需等几日才行,眼下莱登方面的主力军队正在忙于皮岛战事,皇太极刚刚拿下了朝鲜,已调动朝鲜水师准备攻打皮岛。 徐宪成为此事上奏过崇祯皇帝,并提出了接回皮岛军民的建议,这件事朝中皆知,虽崇祯皇帝没有明文下旨,但在来回的奏折批示中已认可了徐宪成的计划,而徐宪成在几日之前就已调动了军队包括山东的全部海船着手这件事了,其中有近半的海船已经出海,剩余的船只也准备妥当,随时会渡海接回皮岛军民。 在这种情况下,山东军队抛下皮岛去勤王根本不现实,出海的船只也不是说喊回来就能回来的,只能等这件事做完后才能重新调集军队前往京师勤王。 说到这,徐宪成表示自己也很无奈,这事实在是太巧了,怎么就碰到一起了呢?他还特意拿出崇祯皇帝给自己奏折的批复让天使看,天使看完后也无话可说,而且莱登各部将领也表示这件事的确早就在谋划了,眼下刚刚开始实施,总不能置皮岛战事不顾,放弃皮岛十数万军民吧。 为表示遵朝廷的勤王旨意,徐宪成还主动拿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调动山东卫所军队先一步勤王。 山东有两支军队,一支是莱登的军队,掌握在徐宪成的手中。还有一支就是地方卫所的军队,掌握在山东指挥使的手中。徐宪成是山东巡抚兼莱登巡抚,但不属于地方三司官员,只是朝廷派驻山东的巡抚罢了,所以卫所军不是他能指挥的,需要地方三司的指挥使司出兵,这是唯一的一个办法。 至于徐宪成的军队,出兵需等些时日,等到皮岛的军民撤回山东后才能重新整军勤王。 面对这个情况,天使也很无奈,只能掉头去了济南找山东卫所商议勤王事宜,送走天使之后,徐宪成松了口气,这件事暂时拖延了过去,他接下来继续紧锣密鼓着手处置皮岛军民撤回事宜,同时也密切关注京师那边的变化。 ------------ 第六百五十五章 兴奋的李信 地方卫所调动勤王谈何容易,大明两百多年,卫所军早就不堪重用,整个大明除去王荣的潞州卫外,其余卫所已都是空架子,卫所军官都成了地主,卫所兵丁不是佃户就是军官们的家仆,别说打仗了,就连平日的训练都没有,至于拉队伍去勤王根本不可能。 哪怕指挥使下令调集兵力,下面的卫所短时间也凑不出人来,让卫所军几天内出兵根本就不可能,就算勉强出兵这个战斗力也是感人的很,何况卫所上下根本就不想打仗,就算有上门的催促,他们也总能找出理由拖拖拉拉,消极怠工。 就在天使跑到济南找指挥使司要求派兵勤王的时候,京师那边的消息不断传来。 先是朱慎锥领兵围攻京师大败京营,京营主力在城南全军覆没。接着昌平总兵尤世威勤王在半路就被击溃,只身狼狈逃回。昌平援军覆灭,京师更是大恐,朱慎锥的靖难军火炮犀利,打得京师守军头都抬不起来。 又过了没几日,一个令人谁都想不到的噩耗传来,就连皇太极都没能打下京师居然被朱慎锥轻易拿下了,当消息传来后,徐宪成先是一惊,接着就是大喜,他也没想到朱慎锥这么快就能打破京师,如今京师在手,就不知崇祯皇帝如何,朱慎锥接下来又将如何做。 很快,新的消息又传来,正当所有人以为崇祯皇帝已遇难,朱慎锥会效仿当年朱棣取而代之的时候,却没想崇祯皇帝居然没死,而朱慎锥也没就此登上皇位。 夺取京师,控制了皇帝和朝廷后,朱慎锥再次对天下宣布他起兵不是造反,是清君侧、靖国难。并以皇帝、内阁和朝廷的名义昭告天下,眼下崇祯皇帝因为身体原因暂不能理政事,皇长子年幼,因崇祯皇帝所托,太后懿旨,晋王后裔,宗室朱慎锥复交城王爵,食亲王俸,领旨监国。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目瞪口呆,谁都没想到朱慎锥居然走了这么一步,实在是出乎大家预料之外。而徐宪成和李信得知后却是眼前一亮,不由得暗暗叫好,在他们看来朱慎锥这么做是最合适不过,也是眼下最好的一步棋。 “早些年就听说你姐夫是宗室中难得的人才,不仅文武俱全,更目光长远,当年信就有意见一见他,却一直未能如愿。而今真是十年不鸣一鸣惊人啊!以宗室之身起兵,不仅一举拿下京师,更难能可贵的是头脑清晰,非但不骄横自大,更重要的是懂得取舍,明明可以取而代之,皇位唾手可得,却能忍耐得住,只以监国暂摄,实在佩服。” 说着,李信露出了钦佩的表情,他一向自认才能不俗,可朱慎锥现在的决定却出乎意料。原本以为朱慎锥会学朱棣,但没想朱慎锥没有这么做,不光是留下了崇祯皇帝和皇子,还继续尊其为天子,他只是占了一个监国之位,这样的举动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李信和徐宪成都是能臣,他们自然清楚这其中的区别。拿下京师,占据皇宫,控制住崇祯皇帝,以朱慎锥的能力要杀掉对方容易的很,可他偏偏没有这么干,是不敢么?当然不是,而是朱慎锥所考虑的更为全面,杀掉崇祯固然容易,可一旦崇祯不在了,这天下说不定就大乱,要知道眼下的大明可不是当年的大明,朱慎锥也不是当年的朱棣,所以他才会采取继续留着皇帝,只以监国身份独揽大权的办法。 而且他这个监国上位很是巧妙,先复交城王爵,解决了宗室内部爵位的问题,接着又以皇帝的名义托付监国,内阁批准,司礼监附和,程序上没有半点问题。 更重要的一点,朱慎锥还搬出了当年泰昌皇帝的选侍李氏,李康妃是先天启皇帝的养母,因为当年移宫案被逼离乾清宫,从而丢掉了成为太后的机会。眼下朱慎锥以两位先皇的遗命为由,再由崇祯皇帝的意思下旨,内阁赞同,册封李康妃为李太后,一下子就把这位在后宫存在感极低的妇人摆到天下最尊贵的位置上。 李太后正名后,下懿旨命朱慎锥监国,这样一来皇帝、太后、内阁、司礼监的程序全齐全了,从法理来说朱慎锥这个监国没有任何问题,更挑不出半点毛病,哪怕天下人都知道这件事实际的操控者就是朱慎锥本人,却也无能为力。 面对这个结果,不仅是李信感慨,就连徐宪成也是感慨。他没想到朱慎锥会走这么一步,不过这一步却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只要崇祯皇帝活着,大明天下就暂时乱不起来,而朝政又控制在朱慎锥的手里,同样可以达到改变的目的。 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可具体怎么做却是难事。现在朱慎锥采取了最妥当的办法,看来接下来因为京师一事而起的波澜很快就会平息下去,而大明也会产生好的转变。 “这旨意一下,各地的乱子会少许多,哪怕有人心中不甘,也对此无能为力了。”徐宪成笑呵呵地朝着边上摆着的圣旨指去,这道旨意是刚刚从京师那边送来的,里面的内容无非就是朱慎锥监国和命令取消之前的勤王命令,让各地官府该干嘛就干嘛的意思。 这道旨意合乎法理,而且并非中旨,上面除去皇帝印信外还有内阁的批准,是真真正正的圣旨。随着这旨意的下达,一切就尘埃落定了,哪怕有人表示这旨意是矫旨不予认可也没用,非但得不到天下的支持,朝廷直接反手能以谋反的罪名对其镇压,调动兵马捉拿至京。 这就是大义和正统的威力,别小看了这些,对于大明天下而言,事已至此,地方官员再不服也无济于事,朱慎锥已坐稳了监国之位,手握大权的他不可能被动摇了。 “你说,你姐夫他会不会效仿魏文故事?”李信压低声音问道,神色中非但没有紧张,反而有着一丝兴奋。 “这我如何得知?”徐宪成白了他一眼,他又不是朱慎锥,怎么知道朱慎锥的想法。不过从目前情况来看,朱慎锥这个监国能当多久还真不好说,而且作为宗室朱慎锥先天就有优势,他可不是曹操,更不是曹丕,太祖嫡系,晋王后裔,眼下不光是交城王,更是独揽大权的监国,一旦时间久了,等天下平稳后再实施“禅让”之举,登上那九五至尊的宝座极有可能。 “怎么?你就不想当大将军卫青?”李信笑问。 “卫青就免了,要不你来当霍去病如何?你李信不一直都想着纵马天下,扫荡群寇封狼居胥么?如此大好机会不就在眼前?要不我去书信一封,求我姐夫封你一个骠骑大将军如何?” 李信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如此甚好,当年戚武毅做过一诗,其中言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如今我借此诗之言,封侯非我意,但愿天下平!” 这话一出,徐宪成也是大乐,两人对视笑之。 正高兴着呢,外面传来脚步声,转眼间孙元化来了。 “初阳兄来了,来来来,快坐。”李信笑呵呵地请他入座。 孙元化也不客气,三人都是好友,虽眼下徐宪成官职最高,他孙元化因为之前山东兵变差一点被问罪,亏得徐宪成力保崇祯皇帝这才没有把他下狱,不过之前的巡抚之职是没了,眼下孙元化成了徐宪成的参赞,降级留用。 “济南那边来消息了。”一屁股坐下,孙元化先取过李信面前的茶水抬手就喝,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开口道。 “如何?”徐宪成凝神追问。 “还能如何?”孙元化笑道:“朝廷这旨意一下,自然是雨消云散,原本布政使司那边就在迟疑,指挥使司就更不用说了,几日下来这卫所军都未调齐更不用说什么勤王。现在京师尘埃落定,又有了朝廷旨意,他们巴不得呢,顺水推舟谁不会?有了台阶下,谁肯再冒风险?” “哈哈哈,这几个滑头,还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啊!”李信摇头笑道,这个情况他已有预料,但没想这些家伙居然如此果断。 “人之常情罢了。”徐宪成淡淡道,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山东离着京师最近,先反应过来也很正常,而且眼下朱慎锥已是监国,崇祯皇帝成了摆设,朝廷百官看来也都投靠了朱慎锥,大局已定,地方就算要勤王也没了名分和理由,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这样做也是自然的。 “估计不出几日,其余各地也会有结果,等地方稳定下来,就不知朝廷接下来如何做了。”孙元化接过话题道。 这句话让徐宪成和李信心中赞同,朱慎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稳定大明的局势,不管地方表面还是实际上的承认,监国之位已是实实在在。等到局势稳定下来,大明还有许多事要做,其中内忧外患是最关键的,辽东的皇太极,地方的叛乱等等,这些问题都是摆在朱慎锥面前的麻烦。 ------------ 第六百五十六章 皮岛易手 “徐兄,你说朝廷那边接下来会如何处置?”孙元化忍不住问徐宪成,他也是不久前刚得知朱慎锥和徐宪成的关系,当听说围攻京师的宗室朱慎锥居然是徐宪成的姐夫时,孙元化惊得下巴差一点就掉落了,整个人更是目瞪口呆。 孙元化这人其实不善做官,更不善主政一地,对于军事方面也没什么太多的才能。说白了,孙元化只是一个技术官员,让他搞搞技术,或者当当参赞捡漏拾遗是绝对没问题的,可如果当一个巡抚或者布政使什么的,孙元化就不成了。 当年山东兵变一事虽因为种种原因,可其中孙元化的责任却是不小。假如不是因为孙元化过于相信辽军,更不顾地方实际情况强硬安置辽军辽民,又在出兵增援辽东的时候没有做好准备,预判其他问题,也不会导致后来的兵变发生。 兵变发生后,孙元化甚至还对辽军抱有一线希望,甚至差一点用错了人酿成大祸,亏得当时徐宪成作为钦差带着李信来到莱登,果断接管了莱登军政,先一举拿下在莱登的辽将,控制军队,然后再联合总兵张可大,调兵击溃叛军,生俘孔有德话,说不定不光是莱登会落入叛军之手,就连孙元化本人也会成为叛军的阶下囚。 从这点来说,徐宪成不仅是他的好友,更是他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徐宪成,孙元化早就不在人世了。 所以当得知朱慎锥和徐宪成的姐夫后,孙元化虽惊愕万分,却没有想举报徐宪成的打算,反而劝说徐宪成早做准备,实在不行当果断大义灭亲,以求得朝廷原谅,保全自身。 虽然徐宪成没有听孙元化这么做,可孙元化对自己的好意却是记在了心里。之后徐宪成私下告诉孙元化,这件事不急一时,暂且看看再做决定,而且眼下最重要的是撤回皮岛军民,至于京师那边等有了结果再说也不迟。 见徐宪成如此,孙元化也是无奈,虽说他觉得徐宪成这么干风险未免太大,以他的看法最好是马上和朱慎锥划清界限为上策,要不然等朱慎锥兵败身死,连累到徐宪成一切就晚了。 可后来的发展实在是出乎意料,没过几日先是京营主力覆灭,接着昌平援军被灭,随后京师居然没能守住,直接被朱慎锥打破,而朱慎锥入主京师后没多久就摇身一变成了监国,还有了交城王的爵位。 这样的变化实在是出乎孙元化的预料,更让他无法想象。此时孙元化才彻底明白为何徐宪成如此笃定,更不着急着表明态度了。回过神后,孙元化对徐宪成佩服的五体投地,一时间更期待起朱慎锥成为监国后大明的变化来了。 “这个暂且不知,眼下局势还未稳定,至少也要等各地表态后才能有所动作吧。”徐宪成想了想坦然说道。 李信在一旁点头道:“这话说的没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明沉疴已久,如下猛药恐怕适得其反,既然监国已掌朝政,朝廷也稳定下来,等地方表态,政令畅通后自有变化。你我做好本分,静观其变即可,不急这么一时半会儿。” 孙元化默默点头,道理他明白,可有时候心态却是不同。正如李信说的那样,大明已是沉疴已久,内忧外患问题众多,朱慎锥虽已是监国,可他不是神仙,不可能马上就让大明有变化,更不可能一夜之间就解决那么多问题。 就算是治病救人也得徐徐图之呢,何况一个庞大的国家? “对了,辽东军民的安置准备如何?”徐宪成不想多讨论这个问题,中枢那边不是他们能够猜测的,而且多猜无益。眼下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最为重要,从皮岛撤军已有几日了,第一批从皮岛撤回的军民已登上了派出去的海船,等人接到山东,人员安置是重中之重,之前就是因为辽东军民的安置出现问题导致了后来孔有德的山东叛乱,这一次绝对不能再发生类似的情况。 孙元化苦笑了一声:“此事大可放心,吃一堑长一智,有孔有德之事前车之鉴,我如何还能在这事上跌跟头?” “那就好。”徐宪成也只是一问,大致的计划已经给了孙元化,接下来就是他具体的安排,如果这些孙元化也干不好,那也太小看孙元化了。 “不如我这几日帮一下初阳兄吧,反正京师那边大局已定,我手上暂时也无事。”李信想了想建议。 “如何?”徐宪成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问孙元化。 孙元化当即点头赞同:“有李兄帮忙我是求之不得,如此就谢过李兄了。” 李信笑着点头,就把这件事定了下来,三人就着此事继续聊了一会儿,随后分头去忙了,接下来的几日里,从皮岛撤回的军民陆续登陆山东,并由地方安置。 当皮岛的军民撤回的消息传到皇太极的耳朵里时,皇太极大为惊讶,他没想到大明这一次如此果断,居然不顾皮岛的重要性守也不守直接就放弃了皮岛要地,直接把岛上十数万军民全部撤走,这完全不符合皇太极对大明的预料。 自从万历年间,努尔哈赤起兵以来,皇太极就跟着努尔哈赤和大明不知道打了多少仗。对于大明这个老对手,皇太极实在是太了解了,和之前的后金,现在的大清相比,虽然和大明交手中自己胜多败少,可毕竟大明国力强盛,人口众多,远不是自己能比的。 用一句话来形容,大明可以败许多次,但皇太极却不行。哪怕大明再败上几次,只要依旧占据中原,就能很快恢复过来。而皇太极却不能败,尤其是大败,他的八旗充其量就那么几万人,整个大清人丁中满人只有几十万,这点人数还比不上半个京师的人口。 皇太极上位后,采取各种政策,一方面四处掠夺人口,另一方面安抚辽东的汉人为己所用,这才使得治下的人口数量渐渐突破了百万。可就算这样,整个大清从实力对比大明却远是不如,其中光是人口数量就相差悬殊,要知道崇祯初年大明可是拥有近两万万人口,这些年大明内部叛乱流寇导致人丁锐减,可再怎么样依旧有一万万五千万以上的人口,足足是大清的百倍之多。 大明可以败多次,可皇太极却不能。一旦败了,他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就会崩盘,八旗所向披靡,天下无敌的神话也会被打破。这也是当初多尔衮兄弟在草原上大败后,皇太极为之恼怒的缘故,亏得不是和大明作战,暂时输给蒙古人还能糊弄过去,一旦让旗人得知真相,弄不好就会产生严重后果。 这一次进攻朝鲜,皇太极是打着进一步增强自己实力的目的。而朝鲜拿下后不仅消除了后顾之忧,更有借朝鲜国力为己所用的打算。 此外,拿下朝鲜后,皇太极接下来重要的一步就是消灭在皮岛的明军,皮岛这颗眼中钉在毛文龙时期就让努尔哈赤头痛不已,如果不是当年袁崇焕干了一件蠢事,居然杀了毛文龙的话,皇太极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胆子领军绕过山海关去打大明京师,更不可能发生己巳之变。 可皇太极万万没想到,就在他拿下朝鲜,准备利用朝鲜水师进攻皮岛,一举消除这个隐患的时候,大明那边却做出了从皮岛撤军的举动。如此意外的举动让皇太极实在是摸不着头脑,更让皇太极诧异万分。 以他对大明的了解,大明不应该这么干啊,不是应该明知守不住也要死守的么?主动放弃皮岛这个战略要地,难道皮岛的将士就不怕大明朝廷问罪?更有胆量面对崇祯皇帝的怒火?对于大明的那位崇祯皇帝皇太极很是知道是什么货色,志大才疏又优柔寡断,而且目光短浅性格多疑,这样的一个主子会有如此魄力,实在是让人无法想象。 明军的动作实在太快,皇太极还没来得及出兵呢,皮岛那边的军民就撤的差不多了。等到皇太极调集朝鲜的水军,带着八旗进攻皮岛的时候,皮岛的军民已先一步撤走了。 当皇太极登上皮岛,看着岛上一片狼藉,明军不光把皮岛上的军民全部撤走,就连那些破烂家当也没留下,除了房子带不走外,做饭的铁锅,喝水的瓦罐也没留给皇太极,一个光秃秃的皮岛就这样丢给了皇太极,让皇太极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大汗!” 突然,一人急急赶来,离着老远就喊皇太极,皇太极闻声顿时皱起了眉头,打量着来人。 正要开口,见皇太极的表情不对,来人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应该称皇太极为“皇上”而不是大汗了,在打朝鲜之前,皇太极就正式下诏改大金为大清,并登基称帝,眼下怎么能再称大汗呢? “皇……皇上……奴才叩见皇上……。”那人一个机灵连忙改口,毕恭毕敬朝着皇太极跪了下去,连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吧。”皇太极神色略微缓和,抬手说道。 那人心里这才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身取出一份信双手递上道:“皇上,范先生从盛京来的急信。” “范先生的急信?”皇太极微微一愣,连忙伸手接过。 范文程是皇太极最重要的谋臣,眼下不仅是大清的内秘书院大学士,还在皇太极称帝后,皇太极效仿大明设立了六部官制,其中范文程担任吏部左参政,这官职的地位仅次于吏部满洲承政,也就是说现在范文程等于大学士兼吏部左侍郎,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份限制,以皇太极对范文程的信任和重用,其官职会更高不少。 打开信,一目三行扫过,当看清楚信中的内容时,皇太极整个人呆在了当场,脸色更是阴晴不定带着诧异,旁人也不知这信中究竟说了些什么,居然让皇太极如此动容。 “硕托!” “奴才在!” “你部千人并同尚可喜部,再领朝鲜水军五千人,暂留皮岛,扫荡周边,务必肃清明军残余!” “奴才遵旨!” 皇太极没有多言,直接下令后让硕托留守,而他本人在皮岛连一日都没呆满,坐船就返回了陆地。等回到岸上,皇太极让岳托率部分兵力驻扎朝鲜,监视朝鲜王,而他本人带着主力直接返回盛京,十多日后,皇太极风尘仆仆抵达盛京,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把范文程给找了过来,直接询问大明的情况。 ------------ 第六百五十七章 皇太极的警惕 大明的巨变辽东这边得到的消息要晚了许多,这还是范文程通过关内的渠道才了解到的。 得知京师发生的事后,范文程顿感不妙,又怕消息传出影响皇太极在朝鲜的布局,急忙写了急信派人送至朝鲜皇太极的手中。 可紧赶慢赶,等皇太极收到这信,再回到盛京,离着朱慎锥拿下京师,并进位监国已过于月余了,消息的滞后让皇太极已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匆匆赶回。 “皇上,大明京师事就是如此,眼下宗室朱慎锥已是交城王,进位监国控制朝政,大明皇帝朱由检据传被朱慎锥软禁,原本大明内部的乱子也渐渐平定了下去……。”范文程对皇太极如此说道,讲完经过后,皇太极的脸色很是凝重,范文程见此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站在那边。 “挟天子以令诸侯,呵呵,真是好算计。”突然,皇太极笑了起来,可笑声中却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意味。他抬头望向范文程,问道:“这个朱慎锥是山西晋王一脉宗室?那么他就是恒通真正背后的人了?之前多尔衮在蒙古战败,腾格尔部和土默特诸部背后就是他在搞鬼?” 范文程嘴中苦涩,当即回道:“臣以为这个可能极大,朱慎锥以宗室身份突然起兵清君侧、靖国难,并打进京师,一举控制了大明皇帝和文武百官,进位监国,如此所为,根本不是一般宗室能做到的,恐怕连藩王也难以做成。” “可偏偏朱慎锥就做成了,由此可见此人早就处心积虑,暗中谋划,意行不轨了,而且臣这些时日仔细打听过,从大明传来的消息得知,朱慎锥手中有一支极其强悍的军队,这支军队不仅拥有类同当年浙军的步军,其骑兵中还有大量的蒙古人。” “朱慎锥入皇宫后,更让不少蒙古人担任宫中禁卫,由此可见他和蒙古人的关系很不一般,再加上其他诸事,臣以为当初九王在草原兵败,和朱慎锥脱不了关系。” 皇太极微微点头,范文程所言和他想的差不多,一个从不起眼的普通宗室突然能做出如此大事,实在是令人震惊。但如果静下心来仔细琢磨,把前前后后的事联系起来看,那么许多事就一目了然了。 凝神细想,皇太极摇头叹道:“如此,当时让人去京师散布谣言,意图挑拨大明皇帝和宗室的关系,以大明之力消除隐患,这件事反而做的有些差了。” “臣请罪!”范文程跪了下来,冲皇太极磕头道:“此事是臣的罪过,臣未能明察,自以为得计,却没想情况如此复杂,从而铸成大错……。” 皇太极摆手道:“范先生起来吧,这个事也不怪你,当初的安排朕是认可的,也是朕让范先生去做的。如今变成这样,朕也有责任,范先生不必自责。” 这话一出,范文程感动的涕泪横流,重重又磕了几个响头,这才抬头道:“皇上如此厚待臣,臣粉身碎骨也是难报。而如今大明巨变,朱慎锥上位,接下来恐有大改,此举对于我大清实在是祸福难料,还请皇上不可大意。” 皇太极点点头,范文程这句话说到了他的心里去。 作为大明的老对手,皇太极对大明太过了解了,尤其是他继任汗位以来,无时无刻不想着攻入中原,取而代之。正是因为如此,皇太极才会更改国号,由大金变成大清,并登上皇帝之位。 这一次拿下朝鲜,进攻皮岛,皇太极打的就是稳定后方的主意。只要朝鲜臣服,再灭掉大明在皮岛的东江镇,那么大清的后方就不会再有问题。 稳固住后方,皇太极下一个目标就是大明,在他眼中大明才是大清最大的敌人,只有彻底打垮大明,大清才有可能入主中原,而自己这个皇帝也不仅仅只是偏安于辽东,从而成为天下之主。 这是皇太极一直以来的梦想,也是他这些年努力为之奋斗的目标。不过皇太极清楚的知道,他的八旗虽然无敌,可要灭掉庞然大物的大明取而代之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如今的大明虽弱,却依旧有亿万子民和强大的底蕴,仅靠战争,八旗再能打又有多少人? 十万八旗子弟看起来似乎不少,可要和大明的百万大军相比相差甚远,上次皇太极经蒙古攻入大明腹地,甚至兵临京师时已经尝试过了,最终也不是无奈退去,其中原因皇太极心里非常清楚。 皇太极清醒的知道以现在大清的力量灭掉大明是不切实际的,仅仅一个人口因素就是逾越不过去的关键。大明实在是太大了,十万八旗子弟分散开来怎么都占不了大明如此大的地盘,哪怕这些年皇太极在原有的八旗制度上建立了蒙古八旗和汉军旗,四处掠夺以补充人口的不足,可从整体来看依旧达不到预期。 不过皇太极并没有着急,他知道以蛇吞象不是那么简单的,如此大事需徐徐图之。 既然一口吞不下,那就慢慢来,一方面不断壮大自身,另一方面通过战争获取利益的同时在大明这个巨人身上不断“放血”,令其虚弱下去。而且如今的大明内忧外患异常严重,不仅有大清这个强大的外敌,在内部叛乱的流寇更是搅得整个大明狼狈不堪。 高迎祥、张献忠、罗汝才包括李自成等这些流寇头目每到一处如蝗虫过境一般,地方人口和生产损失惨重,令大明头痛不已,现在大明集结几省之力,调动重兵围剿,却依旧未能解决这些流寇,只要继续下去,大明必然承受不住。 一外一内,双重打击,大明哪怕再强大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只要耐住性子,等待大明这个强大的巨人最终自己倒下,等到那一日到来,那么皇太极的机会就来了。 这几年一切就如皇太极所预料的那样,大明正朝着深渊滑去。皇太极信心十足,认为长则十年,短则数年,大明必然会走向灭亡。 可偏偏这个时候大明居然出了如此的变数,这个变化已超出了皇太极的预料。随着朱慎锥的上位,大明的统治者从崇祯皇帝变成了朱慎锥,这对皇太极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对崇祯皇帝这个人,皇太极太了解了,在他眼里这位大明天子就是一个昏君,而且还是一个自以为英主的昏君。 作为大清皇帝,皇太极的才能远比努尔哈赤更强,尤其是在大局和政治上的眼光可不是只知道拿刀子杀人的努尔哈赤能比的。 皇太极清楚的知道,像大明这样的国家,君王有才能固然是好,如果没有才能其实问题也不大。毕竟开国皇帝朱元璋结合历代历朝弄出来的这套政治构架算得上完美二字,而且朱元璋当时还考虑到了诸多因素,政治构架中相互钳制,避免一家独大,从而威胁到皇权。 朱元璋清醒的知道他的后代不可能都是明君,万一出了一位两位平庸之辈,只要这套政治构架平稳运行,对于国家来说依旧能进行稳固统治。 而在朱元璋之后的永乐、洪熙、宣德这三代君王对原本的政治构架又进行了调整,最终形成了后来大明皇权、司礼监、内阁三足鼎立的结构,再加上六部和都察院制度,大明整个政治构架在这个时代是毫无挑剔的。 就连皇太极称帝后对大清内部的政治构架设置时也参照了大明的结构,只是没有司礼监和内阁这两个机构罢了,其余各方面几乎和大明没什么不同。皇太极雄才大略,如果朱元璋创建的政治构架不好的话,他怎么会照搬呢?由此可见大明在这方面的优势。 可偏偏大明那位崇祯皇帝却不一样,这位皇帝自誉为英主明君,却是昏庸无比,他当皇帝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破坏了大明两百多年来运转良好的政治构架,打破了原本的政治平衡。 这还不算,崇祯皇帝还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在他手里司礼监成了摆设,内阁首辅包括阁老的更换更如同走马灯一般,东厂、锦衣卫的权利削弱到了极点,而且崇祯皇帝做事还不计后果,只以喜好而论,眼光短浅又善于甩锅,几年下来折腾的大明上下可是不轻,非但国家的运转出现了大问题,就连他手下的官员们也无所适从,不知究竟是干事好呢还是不干事的好。 大明人才济济,远不是大清能比的。范文程这样的人物在皇太极这边是个宝贝,可在大明却根本算不了什么。尤其是大明的内阁和六部更是如此,能坐到这样高位的官员们难道全是无能之辈么? 皇太极善于领军打仗,他很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打仗要看带兵的人是谁。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领军大将无能累死三军的事历史上比比皆是,崇祯皇帝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当大明皇帝,对大明而言是一个灾难,而对皇太极来说却是一件最好不过的事。 而眼下局势发生了变化,宗室朱慎锥居然拿下了京师,挟天子以令诸侯控制了朝政。皇太极虽是第一次听说朱慎锥的名字,可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却丝毫不敢小窥,之前多尔衮兄弟在遭遇已给了他警惕,原本以为依靠些手段能让崇祯皇帝替自己解决麻烦,谁想到麻烦没解决,反而惹出了更大的麻烦,随着朱慎锥的上位监国,以后的事恐怕没那么乐观了。 ------------ 第六百五十八章 争论 同范文程谈过之后,皇太极很快就召集了大清诸王和臣子,商讨眼下大明变化的应对之策。 这时候,回到盛京的诸位也听说了此事,对于大明的巨变同样很是震惊。不过大部分人并没有在意这些,在他们看来大清铁骑无敌,不管是谁当大明皇帝都阻挡不了八旗的战刀,而且大明经此巨变,眼下内部肯定不稳,这对大清来说不算什么坏事。 当然也有眼光长远的人和皇太极一样有着清醒认识,这人就是被称为九王的多尔衮。 多尔衮的想法和皇太极如出一辙,他认为崇祯皇帝在位远比换一个人更好,而且现在这突然冒出来的监国朱慎锥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先不说他能以区区宗室的身份清君侧、靖国难居然还给他弄成了,此人实在是不简单。 而且多尔衮还刚刚听说了一件事,那就是当初他们兄弟在草原被土默特各部击败,狼狈而逃时的对手或许就是朱慎锥。朱慎锥和土默特的关系极其密切,腾格尔部背后就站着朱慎锥,这个败仗是多尔衮领兵以来遭遇的唯一一次大败,对于多尔衮不仅印象深刻,更是他这辈子都抹不去的耻辱。 现在朱慎锥居然成了大明监国,那么接下来大明会做些什么?不管怎么说绝对不会是以前崇祯皇帝掌控大权时那样。而且朱慎锥和土默特的关系让多尔衮担心,甚至当得知朱慎锥的部队中还有不少蒙古骑兵的时候,更确定了两者的不一般。 一旦大明政局在朱慎锥手中稳定下来,朱慎锥不仅掌控了大明,外面还有强大的土默特各部作为盟友,这对大清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大清这些年好不容易拉拢了草原各部,更通过驱逐林丹汗拿下了察哈尔各部,虽然大清和蒙古各部只是联盟,可这种联盟对于大清来说是有极大好处的,不能从草原上得到蒙古人的军力支持,还能通过建立蒙古八旗加强自身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之前绕过山海关进攻大明走的就是察哈尔地盘,一旦土默特在大明的支持下继续壮大,联合大明吞并察哈尔威逼辽东,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成了泡影。 “皇上,奴才以为此事不可忽视。”多尔衮站出身来,对皇太极道。 “哦,十四弟有何看法尽管说来。”皇太极眉毛一挑,当即开口询问。 多尔衮道:“依奴才所见,朱慎锥此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由他监国对于我大清并无好处,尤其是土默特各部和朱慎锥关系甚深,奴才虽不知究竟,但却能肯定朱慎锥必然会联合蒙古人针对我大清……。” “睿亲王有些危言耸听了吧?”不等多尔衮话说完,一人站了出来说道:“皇上,奴才觉得睿亲王所言完全就是哗众取宠,当初睿亲王在草原大败,如今却以朱慎锥为监国把这桩事给牵扯出来,无非是想推卸责任,夸大其词罢了。奴才以为朱慎锥此人根本不足为惧,能入京为监国只是运气好些罢了,奴才看来大明早就气数已尽,根本不足为惧。不管是朱慎锥还是朱慎铁,区区一个宗室还能变天不成?而且此人以兵变掌控朝政,大明地方不服其人者比比皆是,眼下大明说不定早就内乱成一团了,朱慎锥焦头烂额之下,哪里顾得上其他?” “皇上不要忘了,大明眼下内部流寇未灭,地方一片糜烂,朱慎锥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改变不了这些事实。况且我大清在辽东虎视眈眈,只要皇上此时提兵南下,再攻大明京畿,朱慎锥这个监国之位如何能坐得稳?” “到时候大明再次内乱,甚至内部矛盾爆发,这岂非是我大清的好机会?皇上,依奴才之见,皇上应马上起兵,再攻大明,说不定这一回直接就能拿下大明京师,等到那时候取而代之,天下不就是我大清的了么?” 说话的这人是郑亲王济尔哈朗,自皇太极处置了阿敏后,皇太极把镶蓝旗交给了济尔哈朗。之后大金改大清,皇太极正式称帝,并封济尔哈朗为郑亲王,自此济尔哈朗成了大清的重臣。 济尔哈朗和多尔衮的关系不怎么好,两人平日里就有矛盾,而且他根本看不上刚为监国的朱慎锥,在他眼里不管谁主政大明都改变不了大明的劣势,而且大明经此事后眼下正是内部不稳的时候,现在大清已拿下了朝鲜,又解决了皮岛这个眼中钉,彻底消除了后顾之忧。 趁大明发生这样动荡的机会,为何不直接领兵南下呢?如果和上次一样能在京畿之地掠夺一番,甚至打破大明京师的话,说不定就能入主中原取而代之了,如此好的机会如何能错过? 而且济尔哈朗觉得眼下朱慎锥初为监国,大明内部还没稳固下来。崇祯皇帝被朱慎锥软禁,大明各省包括州县反对者恐怕不少,如趁此机会南下,大明绝对不可能和上次一样调动各地兵马勤王,这样一来大清这边的把握就更多了几分。 再者,朱慎锥能以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拿下京师,那么也表示现在的大明京师防备并不严密,相比朱慎锥的军队,济尔哈朗对八旗更有信心,再加上现在的八旗已不是以前的八旗,因为有了尚可喜等明将的投靠,八旗眼下也有了不少火器,其中就包括原本只有大明才有的火炮等大威力火器。 朝鲜拿下后,朝鲜的附庸兵也能为大清所用,两者相加打下大明京师的把握更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样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还犹豫什么呢? “郑亲王太过乐观了吧?”多尔衮脸色很是难看,当即反驳道:“如今大明巨变,为妥善起见出兵虽是可以,但当谨慎。朱慎锥此人虽名不经传,可能以一宗室入主京师并成为监国,如何是泛泛之辈?另外你别忘了此人和土默特的关系,有消息说朱慎锥的手中有着不少蒙古精骑,一旦我大军从蒙古绕道进入大明,先不说能不能拿下京师,击败朱慎锥的军队,可假如土默特各部这时突然出兵,直接东进掐断我军后路怎办?” 转身朝着皇太极拱手道:“皇上!奴才认为就算出兵也不能先打大明,最多派一偏师试探一番,看看大明那边的反应。反而土默特是重中之重,当调集重兵先打土默特,只要拿下归化,击溃腾格尔部,那么长城以北就皆归于我大清所有,到时候再掉头南下进攻大明也不算迟。” “简直就是笑话!”济尔哈朗一瞪眼,不等皇太极说话就嘲讽道:“我看睿亲王是打算借此理由为自己报仇吧?上回在草原大败,听闻睿亲王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借着大明之事意图说服皇上先打归化?难道不是为自己所想?皇上!奴才认为蒙古人不足为惧,土默特可暂时放一放,上次睿亲王兵败是受了大明支持所至,只要我大清直接进攻大明,大明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什么能力去帮土默特?” “等到战火烧到大明京畿,一气拿下大明京师的话,区区蒙古人更是土鸡瓦狗。就算打不下京师,我八旗也能在大明腹地掠夺一番,给大明一个狠狠教训。如此一来,大明内部定会一片大乱,他朱慎锥这个监国能不能坐稳还不可得知呢?一旦内乱发生,自相残杀,地方自立,假如朱慎锥甚至崇祯皇帝都死在内乱中的话,我大清岂非不有了机会?” 这话一出,在场的许多人都有些动容,别看济尔哈朗说的直白,可他的话却并非没有道理。 朱慎锥以宗室入京成为监国,这件事本就意外,现在大明内部对这样的变化是什么情况虽然大家还不清楚,可换位思考不能判断大明地方包括朝廷中没有对朱慎锥有看法的人。 尤其是朱慎锥名不经传,一下子就从宗室成为监国根基不稳,大明上下哪怕迫于压力表面臣服,可暗中反对者绝对不会是少数。而且崇祯皇帝依旧是大明的皇帝,想救皇帝于朱慎锥之手的忠臣不会在少数,如果没有外部压力,任凭朱慎锥稳定住局势,随着时间的推移,越久朱慎锥掌控大明的力度也会越大,等到那时候就晚了。 现在离着朱慎锥成为监国已经月余,这段时间中朱慎锥绝对不可能闲着,他肯定在不断加强自身力量,调整官员,掌控朝政。从这点来看,济尔哈朗的判断是对的,如果现在大清进攻大明,给大明造成极大的外部压力,朱慎锥对大明的掌控在没有稳固的情况下就会出现问题。 大明的那些官员们一个个都是内斗的行家,到时候机会来了绝对不会错过,尤其是当八旗兵临大明京师的时候,内乱爆发的可能性极大。等到那时候,京师大乱,自相残杀,朱慎锥就算不死也守不住京师,而崇祯皇帝能不能救出来谁都不清楚,说不定会直接死在内乱之下。 假如这些情况发生,大清不就有了机会么?等到拿下大明京师,大明这个巨人就会轰然倒下,而没了朱慎锥和崇祯皇帝,大明也没了正统的君王,到时候天下大乱分崩离析,大清凭借武力逐一击破,大事可定也! 一想到这种结果,所有人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一个个雀跃不已。仿佛他们已经打到了大明京师城下,马上就要入主中原了,花花世界正在向所有人招手,一切水到渠成。 ------------ 第六百五十九章 皇太极要拨乱反正 见众人意动,甚至有耐不住性子的人直接表态支持济尔哈朗的建议时,多尔衮心中很是着急。他觉得这样做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不先解决土默特就领兵去打大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还好,可假如不顺利的话,等到土默特联合大明向东出击,拿下察哈尔和大明南北夹击八旗的话,自己这边就尤其被动了。 多尔衮虽然年轻,但做事稳重,而且深谋远虑,他可不想这样的事发生。虽然多尔衮也承认济尔哈朗的建议有几分可能,可依旧风险太大。最稳固的办法就是如同他所说的那样,集中力量解决土默特,尤其是腾格尔部。 只要大明没了外援,大清就能来去自如,这样进可攻,退可走,不管怎么折腾都没问题。 可现在如果按照济尔哈朗的意思直接进攻大明,虽有可能成功,可一旦失败怎么办呢?多尔衮不能不考虑这点,当即有些心急。 他下意识朝着弟弟多铎望去,希望多铎能站到自己这边一起说话。可没想到多铎根本就不看他,反而神情也是跃跃欲试,一副兴奋的模样。 坐在正位的皇太极一手托着腮,歪着头看着下面嚷嚷不休的众人,心中不由得也有微动。不过他的目光还是朝着多尔衮看了过去,见到多尔衮的表情后,皇太极又凝神细想了起来。 片刻,皇太极咳嗽了一声,殿中的喧闹瞬间就平息了下去,所有人目光朝着皇太极望去,期盼这位皇帝能做出令大家满意的决定。 “豪格!” “儿臣在!”皇太极的长子,肃亲王豪格连忙站了出来,向皇太极行礼大声回道。 “济尔哈朗!” “奴才在!”济尔哈朗挺胸凸肚连忙应道。 “你二人领镶黄旗、镶蓝旗两部先行,由辽东向西进军,入喀喇沁左翼然后走西南往白马川,为大军先锋。” “奴才(儿臣)遵旨!”两人同时应道,瞬间喜气洋洋,一副兴奋的模样。 皇太极这句话一出,等于已经同意了刚才济尔哈朗的建议,决定出兵大明,给大明一个狠狠教训,同时借此机会扰乱大明内部,如能一举打破京师的话就更好了。 接着,皇太极逐一下令,调动各部准备出兵,其中中军由皇太极亲率,不仅动用了两黄旗、两蓝旗,还动用了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可以说八旗中六旗出动,只留下两红旗由代善驻守辽东,确保老巢。 除去六旗外,皇太极还调动了蒙古八旗和汉军旗各部,总兵力达到了十一万之巨,对外号称三十万大军,由此足以看出皇太极这一次攻击大明的决心。 另外皇太极这次出兵打的旗号和以前不一样,他直接打出了救大明崇祯皇帝的旗号,表示对大明的兵变极为愤慨,大清虽和大明是对手,可从辽东的往事来说,大清的前身大金,包括大金之前的建州女真曾经属于大明治下,相互为君臣两百年,渊源颇深。 现在大明发生内乱,皇帝蒙难,作为大清皇帝的皇太极绝不能袖手旁观,当救大明崇祯皇帝水火之中,为大明正统拨乱反正,以安天下。 这个理由听起来很是可笑,一个对手居然说要救原来的对手,而且还正大光明打出这样的旗号,实在是令人哭笑不得。皇太极这样做当然不是犯傻,更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他是要利用这个理由挑起大明的内乱,让战争打响后大明内部朝廷上下,包括地方的官员们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反对朱慎锥罢了。 皇太极用的是明谋,以他对大明那些官员的了解,自己这个旗号一打出来,必然有人会蠢蠢欲动,如此就足够了。 只要自己能在战场上获得先手,压制住朱慎锥,随着时间的推移朱慎锥那边的压力就会越来越大,等到时间成熟,大明必然内乱,到时候朱慎锥就控制不住朝政了,为了自保他无非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举起屠刀杀光反对者,镇压内乱。另一条路是弃京师而走,去其他地方暂避自己锋芒。不管走哪条路,大明都会崩溃,等到那时候拿下京师入主中原的时机就成熟了。 当然皇太极也考虑到了另一个问题,就是多尔衮提出的土默特各部的顾虑。皇太极斟酌后决定由多尔衮兄弟驻守白马川,联合察哈尔各部防备土默特进攻的可能。 只要白马川在手,皇太极的主力进入大明就没后顾之忧,就算土默特各部领军来攻,以多尔衮兄弟的能力,只要不犯之前的错,守住白马川毫无问题,如此就能两全其美。 时间不等人,皇太极清醒的知道朱慎锥掌控朝政的时间越久,他的地位也就越稳固,现在出兵是最好的机会,一旦这个机会错过,以后恐怕就不容易了。 动员命令下达后,整个大清这台战争机器就开动起来,刚才从朝鲜返回的大军重新集结,第二日豪格和济尔哈朗的先锋部队就先行一步,皇太极的主力略微晚些,等到第四日这才动身,十多万大军浩浩荡荡,从天空俯瞰,气如山河,锐不可挡。 山海关。 祖大寿匆匆从锦州赶回,第一时间就去见了吴襄。 辽东的皇太极军队一动,在锦州的祖大寿就接到了消息,当得知皇太极出动大军后祖大寿可是吓得不轻。前几日传来消息,皇太极已拿下了朝鲜,还占据了皮岛,东江镇的军民已被全部撤至山东安置,也就是说眼下东江镇已名存实亡,皮岛更落入敌手。 皇太极班师回朝,祖大寿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皇太极解决了朝鲜和皮岛后接下来就要出兵对付自己。虽然锦州城城防甚严,还拥有威力强大的火器驻守,可祖大寿对守住锦州丝毫没有决心,这些年他和建奴不知道打了多少仗了,向来就是败多胜少,上次大凌河一战,祖大寿被困陷入绝境,最终还是假降这才只身逃回锦州。 可是他算是逃回来了,但他的子侄家人却落到了皇太极的手里,之后驻守锦州皇太极又多次来打,祖大寿龟缩在城中死活不出,凭借城池和火炮这才勉强守住。 双方的实力差距祖大寿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知道皇太极之前打锦州没有下死手,因为皇太极一直抱着招降自己的打算。一旦皇太极出动主力,围攻锦州的话,锦州再能守也是守不住的,城里的粮食再多终究有吃完的一日,而出城打野战就是送死,最终必然是兵败身死或者被俘的下场。 所以当得知皇太极的大军出动时,祖大寿差一点就吓尿了,急忙派斥候打探情况,还随时做好了死守锦州的打算。很快斥候回来报告说,这一次皇太极出动了三十万大军,可出兵后却没有向锦州而来,而是直接朝着西边去了,看样子是要去蒙古,当得知这消息后祖大寿脑海中灵光瞬间一闪,他马上就明白了皇太极的企图。 令斥候再探,以确定皇太极的大军行踪真的前往蒙古,两日后消息确定祖大寿再也坐不住,急急离开锦州直接就去了山海关,找到他的妹夫吴襄商议。 “你是说建奴意图故技重施?”吴襄听完了祖大寿的话后,神色严峻追问。 祖大寿重重点头:“正是如此,如我猜的不错,这建奴打着当年己巳之变一样的算盘,意图经蒙古绕路攻我大明。” 吴襄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双拳紧握,神色愤怒:“这建奴实在是欺人太甚!来了一次也就罢了,眼下又故伎重演,难不成当我大明九边是纸糊的?” “人家尝到了甜头,再来也是自然,谁让我大明野战不如人呢。”祖大寿叹声摇头说道,接着问吴襄现在怎么办,关宁军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而且关宁军要驻守山海关,如果放弃山海关退往遵化、蓟州一线,那么山海关怎么办?何况山海关的东北方向就是宁锦防线,总不能把宁锦防线全部放弃了吧?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问题,现在京师发生巨变,崇祯皇帝虽依在,可实际上失去了权柄,朝廷由交城王朱慎锥监国,也就是说大明真正的主人从崇祯皇帝换成了朱慎锥。 这个变动来的实在突然,关宁军上下之前毫无所知,当接到朝廷勤王诏令后才知道有宗室打出了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起兵,可还没等关宁军上下商议出个名堂,决定究竟是起兵勤王呢或者是暂时看看风向决定,京师就被朱慎锥给拿下了,接着朝廷正式的旨意又来了,这一次旨意和之前勤王诏令完全不同,不仅不需要各地勤王,还昭告天下皇帝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理政,由交城王朱慎锥监国。 这个变化令关宁军上下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如何对应。众人商议后最终决定还是按照圣旨来,关宁军本就是军阀集团,其中大部分都是辽东将门,对于他们来说谁当皇帝或者监国都是一样的,只要保证关宁军的利益,管朝堂上坐的究竟是谁呢? 而且因为袁崇焕的事,关宁军上下对崇祯皇帝的感官并不好,尤其是作为领头人之一的祖大寿更是如此。在他看来朱慎锥监国不监国没什么关系,总不会比崇祯皇帝在更差吧?既然朝廷已有旨意,就装着之前的事不知道得了,依朝廷的说法默认即可。 这个想法得到了大家的认同,就这样辽东这边的情况实际上没有受到京师的任何影响。谁想过了没多久,朝廷又来了圣旨,这一次圣旨中对关宁军驻守辽东多年,和建奴作战做出了肯定,不仅给了诸将赏赐,还带来了让祖大寿和吴襄惊喜莫名的好处。 ------------ 第六百六十章 关宁军的心思 朱慎锥以监国身份下旨,旨意经内阁、司礼监明发,封吴襄为长兴伯,祖大寿为忠义伯。 其余关宁军诸将皆有封赏,或加官,或者荫子封妻。除此之外,朱慎锥还亲笔书信给吴襄和祖大寿,信中对他们这些年在辽东的功劳给与认可,并给予勉励,表示关宁军是大明在辽东的支柱,这些年朝廷因为各种原因亏欠关宁军诸多,而关宁军上下却依旧为国守边,征战沙场,实在是很不容易。 眼下朱慎锥进位监国,接管朝政,希望他们约束关宁军,驻守辽东,继续为国抵御外患。此外,朱慎锥还给了祖大寿和吴襄一个特权,那就是他们在辽东作战无需受外部钳制,只要挡住皇太极南下脚步即可。 朱慎锥告诉他们,朝廷的底线是山海关,只要山海关不失,山海关以北的区域关宁军想怎么守就怎么守,朝廷所派的监军太监不会过多限制他们的军事行动,更不会因一地一城的得失追究他们的责任。 换句话来说,朝廷给了关宁军极大的战场自主权,只要关宁军能守住辽东,朝廷不会强制关宁军去和皇太极野战,做什么收复失地的奢望,更不会把关宁军的战力限制在一城一地,明明打不过还非得去拼命,最终让皇太极抓到机会各个击破从而大败。 这圣旨的到来让吴襄和祖大寿惊喜莫名,他们之前正为朝廷的巨变而忧心忡忡,一时间不知如何做才好,这才琢磨出了一个把脑袋埋在沙子里,假装不知的态度。 可终究关宁军是朝廷的军队,更是抵御皇太极的第一线,等京师那边安定下来,必然会想起辽东的他们,也会做出相应的态度。 但无论是怎么想,吴襄和祖大寿都没想到朝廷会下这样的圣旨,这实在出乎意料,原本他们觉得朝廷最多就是保持原状,或者重派辽东巡抚和监军太监至辽东,延续之前的辽东战略。可万万没想到,朱慎锥居然有如此魄力,给了关宁军极大的自主权,还给了吴襄和祖大寿两个伯爵的爵位。 关宁军能打么?当然能打! 关宁军可是大明最精锐的军队,自从大明萨尔浒之战大败之后,辽东战事就成了大明战事的重中之重。天启年间,天启皇帝任命他的老师孙承宗督师蓟辽,关宁军也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创建的。 自孙承宗创建关宁军以来,至今已有十数年了,关宁军不仅是全大明待遇最好,装备最精良的一支野战部队,还拥有强大的野战骑兵,就连各类火器也一应俱全,哪怕是在野战中,关宁铁骑和八旗交手也丝毫不惧,相等数量下各有胜负。 不过关宁军的问题也很多,首先是关宁铁骑的数量实在是太少,明面上关宁铁骑有三万人,可实际上仅仅三千骑而已,而且这三千骑中大半在吴襄的手中,另外一部分分别在祖大寿和其他将领的手中。 虽然关宁铁骑能打,可数量的不足导致关宁铁骑在战场上并不能发挥出决定性的作用,而且普通的关宁军大部分只是步兵,野战中面对来去如风的八旗精锐根本不是对手,只能依托防线驻守。 造成这个情况的原因有很多,其他的暂且不说,最大的关键就是没钱。辽东每年的军费数额巨大,大明光辽东军费开支就占了整个财政收入的大半,还往往不足。在这种情况下,关宁军能有这样的战力已算得上不错了,可偏偏崇祯皇帝登基后一意打算收复辽东,三番五次要求关宁军主动和皇太极开战,这样一来就给与了关宁军上下极大压力。 而且还有一点,那就是宁锦防线的问题,宁锦防线最早的设置是孙承宗打造的,孙承宗打造宁锦防线的目的是为了收复辽东,以城堡为据点稳扎稳打不断推进,从而压迫辽东建奴的生存空间。 当年这道防线起到了极大作用,孙承宗的战略计划也实施的不错,而且的确压得努尔哈赤透不过气来,当时的后金差一点就被弄得崩溃。 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的孙承宗的操作是建立在对辽东全面经济封锁,背后又有着朝廷全力支持,尤其是魏忠贤在财政方面的全力支持,这才有当时的战果。 可之后袁崇焕登上了蓟辽督师的位置,孙承宗对辽东的封锁策略遭到破坏,再加上皇太极继位后不仅通过从大明的走私获得了巨量的物资,打破了大明对当时后金的经济封锁,还通过攻打蒙古,联合科尔沁和察哈尔各部驱逐了林丹汗,从而改变了整个局面。 这时候,大明的财政也因为崇祯皇帝杀了魏忠贤的缘故发了变化,朝廷连税都收不上来,何谈满足辽东战事庞大的军费开支呢?一直以来,自崇祯登基后开始,辽东军费就严重不足,军费的不足自然也就导致了宁锦防线的无法维持,就连关宁军的战斗力也下降许多。 试想,关宁军在军费不足的情况下既要维持军队作战,还要保证防线的稳固,甚至还要收复辽东,这怎么可能做到?而且崇祯皇帝对辽东尤其关注,根本不顾实际情况令关宁军不得丢失一城一地,更不能畏敌避战,这样一来每当皇太极领兵来攻的时候,关宁军明明知道打不过,却又不敢撤退,只能硬着头皮孤军驻守最终被围,从而被各个击破。 之前祖大寿在大凌河之败就是如此,难道打了一辈子仗的祖大寿不知道大凌河是守不住的么?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面对崇祯皇帝的强压,他只能冒险死守大凌河,最终落了个弹尽粮绝突围无果,只能假借投降麻痹对手,只身逃回的下场。 而现在朱慎锥给了他们战场自主权就不一样了,一旦开战无论是吴襄还是祖大寿都能有战场灵活自主的权利,能守则守,守不住战术撤退也没问题,不用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哪怕丢掉了前沿防线问题也不大,关键是要守住山海关,只要山海关在手,皇太极攻不进山海关就没问题。 这个权利可是破天荒的,让吴襄和祖大寿惊喜无比,他们都是打了老仗的人,当然清楚一旦有了这个权利,辽东的仗就好打多了。只要不孤军深入,整个关宁军抱成一团,后方稳固,哪怕野战打不过皇太极,驻守却是没任何问题的。 此外,还不用顾虑因为主动放弃防线遭致朝廷问罪的后果,再加上伯爵的封赏更是令其激动不已,大明封爵可是武将最高的荣誉了,当年戚继光征战一生未尝一败,最终都未能封爵。而辽东总兵李成梁在辽东数十年,是大明最大的军头,最终也不过封了一个宁远伯而已。 现在吴襄和祖大寿都成了伯爵,一个是长兴伯,一个是忠义伯,如何不让他们欣喜若狂?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吴襄和祖大寿,包括其他辽东的关宁军诸将毫不迟疑地就站到了朱慎锥这边,表示支持朱慎锥监国,并听从朝廷诏令的态度。这样一来,辽东这边并没发生任何波动,一切如故,甚至从实际情况来看,还要比崇祯掌权时更好些。 “两环兄,你的主意向来比我正,这件大事还得你来拿主意,眼下皇太极意图故伎重演,我关宁军究竟如何应对,还请两环教我。”祖大寿如此对吴襄道,神色中满是期待。 吴襄凝神想了想,问:“锦州那边的情况现在如何?” “皇太极出征,留代善在盛京,代善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他手下的两红旗摆出了一副意图进攻的姿态,我虽知代善如此是为了压制我部,怕我关宁军回援,可又不得不防啊!一旦调动兵力,宁锦防线就有了漏洞,虽说朝廷眼下给了我等自主权利,可万一……。” 吴襄点点头,祖大寿说的没错,有些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而且战场自主权不是这样用的,宁锦防线在手对驻守山海关有莫大的好处,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放弃,一旦丢了,就拿不回来了,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吴襄和祖大寿心里都清楚,朝廷现在之所以给了他们这个权利,又封了他们为伯爵,那是看在关宁军上,关宁军驻扎辽东,他们这些人又是辽东的世代将门,根基就在辽东,一旦辽东全部落到皇太极的手里,关宁军丢失了所有地盘,那么关宁军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等到那时候,不用朝廷出手,天下人的唾沫就能淹死他们这些人,而没了地盘,关宁军也就成了无根之萍,再也无用了,就算他们是伯爵又如何?朝廷既然能封也能夺,这点他们心中自然清楚。 “你部绝不可动!”吴襄斩钉截铁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又道:“山海关这边的部队也不能动,一旦皇太极从蓟州而入,山海关兵力不足,皇太极极有可能掉头来攻。假如被他拿下山海关,你我的结果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己巳之变这才过去多久?当年的被动你我皆知。此事还是尽快上报朝廷,让监国处置更为妥当些。” “上报朝廷?”祖大寿一愣,按照吴襄的意思是关宁军按兵不动,既不回防也不增援,继续驻守辽东,至于皇太极的情况让朝廷自己去解决,这样做能行么? ------------ 第六百六十一章 保存实力 吴襄向祖大寿解释,这个做法是最稳妥的,只要保住辽东的地盘,关宁军在,他们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而朝廷这边,朱慎锥刚任监国,虽已经控制住了京师和朝廷,可地方上的承认度并不高,如果吴襄没有判断错的话,现在大明各地大部分人还在观望之中,一旦朱慎锥坐不稳这个监国之位,马上就会再起波澜。 到时候换一个皇帝甚至爆发内乱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反正都是朱家的人,谁当皇帝都是老朱家自己的事。可这样一来,局势就会发生动荡和变化,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静观其变,一动不如一静,尤其是关宁军这边,他们的根子都在辽东,只要有地盘有实力,无论谁当皇帝,都会拉拢他们。 如果现在冒险回援,就要拿关宁军的底子去和建奴拼命,如果部队打残了打光了,他们还有什么用处呢? 吴襄老谋深算,相比祖大寿在政治敏锐上更胜一筹,他觉得这个做法是最合适的,而且还能看看朱慎锥的本事,他朱慎锥不是起兵清君侧、靖国难么?据说朱慎锥手上有一支战斗力极其强悍的军队,既然是这样的话,何不如瞧瞧是真是假? 假如朱慎锥能守住京师,甚至正面击退皇太极的话,那么他这个监国之位就彻底稳了,天下人再也不会对朱慎锥的上位有什么非议,甚至未来登基为帝也是顺理成章。 可一旦做不到这点,甚至被皇太极击败,朱慎锥这个监国就是昙花一现罢了,到时候被所有人抛弃是自然的,而无论是被软禁的崇祯皇帝重新上位还是换一个新的皇帝,对他们来说都没坏处。 “如此太过冒险,万一让皇太极拿下京师怎能得了?”祖大寿不放心道。 “京师哪里有这么好打下来的?”吴襄淡然一笑:“京师的防御如何你我都清楚,皇太极的八旗虽然凶悍,可要打下京师却绝无可能,充其量就是在京畿之地掠夺一番罢了。” “监国入主京师,那是因为有内援接应,这才夺门而入,可皇太极是异族,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们怎么可能自己打开城门迎皇太极入京?” “这倒也是……。”祖大寿点点头,他承认吴襄的看法是对的,朝堂上的那些大人再不堪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而且现在朱慎锥掌控京师,手里还有一支强悍的军队,皇太极打京师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祖大寿又想到了一点,问吴襄:“如果监国赢了呢?” “赢了就赢了吧。”吴襄笑道:“赢了固然是好事,辽东的压力自然就减弱了许多,对你我而言岂非求之不得?就算输了也没关系,无论监国依旧在位,或者其他情况发生,上位者都会依仗我关宁军,到时候你我这个伯爵再进一步,直接封侯都有可能呢。” 这话一出,祖大寿眼前顿时一亮,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两环啊!两环!还是你看得明白,亏得我特意从锦州回来找你商议,要不然差一点误了大事。” “哈哈哈!”吴襄得意大笑:“这只是我的一点愚见罢了,这些年沉沉浮浮亏吃多了,有些事自然也就瞧得明白了。天下事不都是如此,说白了只是利益二字罢了。常言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我一体,自要同进共退,如此才能富贵长久啊!” “好!那就这么办?” “就这么办!” “哈哈!哈哈哈!” 吴襄和祖大寿两人最终打定了主意,决定按兵不动,既不主动去打代善,也不增援京畿,同时给京师那边发去急件,告知皇太极在辽东有异动的消息,至于接下来朝堂如何应对就不管他们的事了,反正驻守辽东是他们的责任,一旦调兵导致辽东丢失,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决定作出后,关宁军上下还摆出了一副增援锦州的姿态,似乎要和代善开战的架势。这时候,吴襄的儿子吴三桂提出了异议,年轻气盛的吴三桂认为不管如何京师还是要救的,就算不动用关宁军主力,至少也要派一支偏师去,要不然没办法和朝廷交代。 对自己这个儿子,吴襄寄予厚望,更早就作为吴家下一任家主来培养了。吴三桂也没辜负父亲和舅舅祖大寿的期望,他少年就随父征战,虽然年轻却已是一员极其合格而优秀的将领了,甚至还有过以率二十骑冲阵,在近万八旗包围中救出父亲吴襄的壮举。 那时候的吴三桂仅仅只有十八岁而已,此举令吴三桂在军中名声大噪,更被誉为孝闻九边,勇冠三军的称号。 现在的吴三桂不到三十,已是关宁军前锋营副总兵之职,所有人都清楚吴三桂这颗冉冉升起的将星是吴家的千里驹,用不了多久就会接替吴襄掌控关宁铁骑,成为辽东的主要将领。 眼下吴三桂还不是后世的吴三桂,年轻气盛的他依旧有着家国情怀,一腔热血,忠于大明忠于朝廷。在吴三桂看来,自己父亲吴襄和舅舅祖大寿的决定很是不妥,作为大明边军中最能打的关宁军,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只能想着自保呢?就算不全力增援,至少也得派一部分兵力守护京师吧? 为此,吴三桂和吴襄发生了猛烈争执,任凭吴襄如何解释,吴三桂一意要出兵救援。面对这样的情况吴襄也是无可奈何,在祖大寿的劝说下,吴襄考虑到关宁军一点兵都不出也是不妥,既然吴三桂如此执意,不如让他带一支部队去做做样子,最终吴襄给了吴三桂一千关宁铁骑,让他去蓟州驻防,给朝廷一个交代。 不过出征之前,吴襄拉着吴三桂的手千叮嘱万嘱咐,告诉吴三桂千万不要莽撞,更不要在战场上热血昏了头脑。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直接撤退,无论是撤回山海关或者去其他地方都行,反正吴三桂带着的都是骑兵,骑兵转战极其方便,机动能力又强,只要不被八旗兵包围,以吴三桂领兵的能力跑是绝对跑得掉的。 当着吴襄的面,吴三桂自然是一口答应,不过等离开了山海关后,吴三桂直接就把吴襄的嘱咐给抛之脑后了。此时此刻的他,满脑子都是带着关宁铁骑给皇太极一个狠狠教训的想法,在他看来皇太极实在是欺人太甚,有了一次己巳之变不算,又打算再故伎重演?当真欺我大明无人么? 就在吴三桂带着一千关宁军从山海关出,快速赶往蓟州的时候,王晋武已抵达了遵化,并着手布置防线,以面对皇太极的到来。 朱慎锥得到皇太极出兵的消息并不比吴襄晚,甚至还略微早些。 皇太极在辽东前脚出兵,后脚草原那边就得到了消息,早就防范着辽东局势变化的朱慎锥第一时间就接到了海东青送来的军报。 得知皇太极出兵后,朱慎锥虽有预料,但也没想到皇太极的速度会这么快,又如此果断,原本他以为皇太极就算出兵至少也要等过上两月,而现在皇太极前脚刚征伐完朝鲜回到盛京,仅仅几日后就决定出兵,实在是让他有些意外。 面对这个情况,朱慎锥丝毫不敢轻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太极的能力,更了解八旗的战斗力。眼下他刚掌控京师,进位监国不久,现在京师算是稳定下来,北直隶周边各地也渐渐没了之前的混乱,随着朝廷的恢复运转,再加上诏书的下达,各地原本的勤王也陆续按了下去,至于寥寥无几不顾诏令,一意要攻京师救出崇祯皇帝的那些人,也被朱慎锥以雷霆手段处置了。 但就算这样,朱慎锥这个监国也只是刚刚坐稳罢了,或者说还没彻底坐稳呢。 大明各省、州府大部分虽然已经表态,可这只是明面上的,人心难测,谁都无法预料这些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作为一个普通宗室上位为监国,天下人对朱慎锥不服者自然是不少,更也有许多人暗中继续想救出崇祯皇帝,意图反对朱慎锥的。 要稳定天下不是那么容易的,说白了通过这种政变手段上台,朱慎锥有着先天不足,现在的朱慎锥需要时间,需要彻底掌控的时间,如果给朱慎锥半年,甚至一年的时间,那么他控制住整个大明不会有太大问题。但现在从攻占京师到进位监国前后只不过月余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内朱慎锥怎么可能做到这点? 而就在朱慎锥同时间赛跑,力图加强控制,彻底掌控大明的关键时刻,皇太极却冒了出来,故伎重演领兵绕行蒙古,意图再一次通过遵化、蓟州一带进攻大明,给朱慎锥制造麻烦。 更令朱慎锥哭笑不得的是,听说这一次皇太极还打出了救崇祯皇帝于水火,为大明正统平定内乱拨乱反正的旗号,这个理由简直是离谱。他皇太极本是大明的敌人,眼下敌人却假惺惺弄出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姿态,其用意险恶之极。 不过皇太极这一招虽说可笑,但又不能不防。朝堂上阳奉阴违的人可是不少,至于地方就更不用说了,难保这些人暗中借着皇太极打出的旗号折腾出事来,朱慎锥丝毫不敢大意。 ------------ 第六百六十二章 倒霉的吴惟英 文华殿内,朱慎锥正在见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的京营提督,恭顺侯吴惟英。 吴惟英这家伙在京营被破时,由家将护送惶惶而逃,要不是手下的家将以死掩护,说不定这小子就直接死在乱军之中了。 被家将打晕后,吴惟英也不知自己躺了多久,等醒来后整个京营已被靖难军拿下,他的三万大军灰飞烟灭,自己这个京营提督也成了光杆司令。 从地上爬起,四周都是倒伏的尸体,吴惟英一眼就认出离自己不远处那几具熟悉的身影。这时候的他已顾不上其他了,就连哭都只能强忍着,生怕一不小心被人发现,从而丢了性命。 手脚并用,吴惟英悄悄往外爬,由于他所在的位置已是大营的外围边缘,这时候靖难军正忙着打扫战场,收容俘虏,根本没注意到他这边。而且出逃的时候吴惟英根本来不及着甲,身上只是穿着短衣,再加上逃的狼狈,又在地上躺了这么久,整个人蓬头垢面早就面目全非了,如不是熟悉的人根本就认不出他居然是堂堂恭顺侯,京营的统帅。 花了点时间逃离了战场,吴惟英第一个念头就是回京师。可这时候的京师已进不去了,因为京营的被破,京师方面吓得不轻,九门关闭严守城池,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吴惟英亲眼看见有十几个百姓逃到京师城门下,还没等他们开口呼喊要进城的时候,城头上就有人喊让这些百姓速速离去,不得在城门附近停留,如再逗留,直接射杀。 百姓中有人急急离开,也有人不信执意叫嚷要进城的,守城的士兵毫不迟疑就下了狠手。几声惨呼中,中箭的百姓倒伏在地,躯体抽动鲜血横流,这一幕吓得吴惟英胆战心惊,这时候他哪里敢再去叫门?一旦被不长眼的兵丁给误杀了岂非倒霉之极?无奈之下吴惟英只能绕城而走,靠着双腿跑了半天,终于在离京师五十多里的一个小镇躲藏了起来。 虽然避开了战场,可吴惟英的日子却很不好过,原本他打算等些日子,一旦靖难军打不下京师退去后,再想办法回京师去。可没想拿下京营的靖难军第二日就开始进攻京师,而且火力极猛,打得京师守军头都不敢露,战况极其激烈。 接着,昌平的援军被朱慎锥一举歼灭,总兵尤世威只身逃走,京师暂时没了外援,守军更是不敢出城,只能勉强防守。 而这时候的吴惟英已经混得凄惨不行,他只身逃出连盔甲都没来得及穿,只着短衣的他身无分文,身边又没人在,更不敢表露身份躲藏在小镇中实在是狼狈。 人总是要吃饭的,吴惟英躲着性命暂时无忧,可这肚子问题却解决不了,无奈之下他只能向人乞讨,可乞讨也不好过,因为他现在这副样子受尽了白眼暂且不说,就算讨到点饭食,往往有其他乞丐前来抢夺。 为了一口吃的,吴惟英奋起抵抗,却双拳不敌四手,给揍得差一点丢了半条命,最终无奈苦苦哀求磕头求饶,这才让其他乞丐放了他一马。 接下来的日子里,吴惟英为生存加入了这群乞丐中,成为了最底层的一员。每日里所做的事就是拿着个破碗到处乞讨,乞来的东西往往只能留下很少一份,大部分都要上缴给乞丐头。 就这样一天天的熬着,吴惟英一开始还愤愤不平,发誓等自己回到京师后必然带兵来此杀光这些乞丐,出一口恶气。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京师那边的情况越来越不好,等到有一日突然传来消息,传言说是朱慎锥已打破了京师,拿下了皇宫,崇祯皇帝包括后宫嫔妃和皇子一个没跑全落到了朱慎锥的手里时,吴惟英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 京师没了,崇祯皇帝被俘,大明皇室全落到了朱慎锥的手里,这岂非是改朝换代了? 他吴惟英作为京营提督,前脚出城后脚就被对方一口吞下,三万大军灰飞烟灭,京师丢失,吴惟英是罪魁祸首。 想到这,吴惟英的天都要塌了,作为勋贵的首领,吴惟英太知道政治的残酷,在他看来崇祯皇帝是绝对活不了的,至于他的嫔妃和皇子十有八九也要跟着崇祯皇帝一起去。 而拿下京师的朱慎锥接下来恐怕就是大开杀戒了,对方起兵不就是打着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么?他这个恭顺侯作为京师的勋贵首领,又是京营的提督,朱慎锥如何能饶得了他?一旦得知他的下落,说不定就会把他抓去京师,然后押解午门直接咔嚓了。 越想越是害怕,吴惟英在这种时候哪里敢露头?只能继续当他的乞丐。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朱慎锥控制了朝廷和京师后,不仅进位交城王,还当上了大明监国。 接着,朱慎锥对天下发布诏书,诏书中所称他并非是要篡位和造反,而是为了大明天下起兵清君侧、靖国难。眼下崇祯皇帝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继续理事,由他朱慎锥就任监国摄政,大明依旧是原来的大明,大明上下依旧要听从朝廷的旨意,各地尽快恢复秩序,撤回勤王部队,只要表态遵从中央,既往不咎。 这消息随着诏书的发布很快朝着四面八方散播开来,吴惟英不久后就得知了这些。听到这个情况,原本心如死灰的吴惟英一下子来了精神,如果真如诏书上所言,朱慎锥没有对崇祯皇帝和皇子们下手,只能就任监国独揽大权的话,那么岂非自己就有了重新出头的机会? 再怎么说,朱慎锥连皇帝都没杀,那么他一个恭顺侯杀不杀就无所谓了。何况他这个恭顺侯不管怎样也是大明勋贵中的代表人物,是京师勋贵中的领头人之一。 再者,如果不是他的京营因为大意被灭,朱慎锥也不可能这样轻易拿下京师,从而成为监国啊!如果从这点来说,他岂不还有功劳?想到这,一颗原本冷却的心一下子就变得滚烫起来,吴惟英打算去京师探探风,看看情况,如果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自己就有了生路,也不用每日里饥一顿饱一顿的过这样乞丐的生活了。 想做就做,吴惟英找了个机会脱离了乞丐团体,悄悄就就朝着京师返回。到了京师后,京师已恢复了秩序,虽然京师出入还是很严格,城中的士兵巡逻也很频繁,对于进出京师的人员更是要严厉登记盘查等等,可京师的情况的确大为好转,百姓们的脸上也没有了之前的忐忑不安。 吴惟英没有马上进城,在城外反复打听了许久,当得知被俘的京营其他几个主将们都得到了善待后,吴惟英再也不迟疑,在他看来自己就算表明身份也不会有事了,哪怕回去后没了爵位至少也能保全富贵,乞讨的苦日子他可是受够了,短短一月中原本白白胖胖的吴惟英已是面黄肌瘦,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风雪而来,就得倒毙街头。 当即吴惟英大摇大摆朝着城门而去,在守城的士兵盘查的时候直接表明了自己身份,说他是前京营提督,恭顺侯吴惟英,要求进城。 听说这肮脏的连面目都瞧不清,和乞丐没什么区别的家伙居然是吴惟英,对方根本不信,因为相传吴惟英早就死在乱军之中了,现在怎么突然冒了出来?但又见吴惟英虽整个人虽如同乞丐一般,却又派头不凡,言之凿凿的模样,对方又不敢擅自做主,只能把他领到一旁暂时看管,并报给了上官。 半个时辰后,随着应城伯孙廷勋带人匆忙赶到,一眼就认出正坐在城门旁,手里拿着张大饼正狼吐虎咽又蓬头垢面的那人的确是吴惟英时惊愕万分,上前追问吴惟英这些日子究竟哪里去了?传言都说他早就死在乱军之中尸骨无存,怎么突然就冒了出来,还是这副模样? 吴惟英一边大嚼着饼子,一边把自己这些日子的情况说了说,并表示自己这一次回来没其他意思,既然京师大局已定,他作为勋贵自然要遵从朝廷的旨意,返回京师拜见监国,以尽其职。 吴惟英这番话听的孙廷勋哭笑不得,不过这并不是件坏事,虽然吴惟英打仗不行,更是让京营主力全军覆没的罪人,可从现在情况来看,对于朱慎锥反而有几分功劳。 何况他的态度很明确,常言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吴惟英是恭顺侯,在勋贵中是代表人物,眼下朱慎锥初登监国之位,正是拉拢人心的时候,吴惟英既然没死还主动来投靠,是件好事。而且不管怎么说,当年京营的时候吴惟英是提督,他孙廷勋是主将之一,是吴惟英的下属,两人的关系也算不错,这个忙还是要帮一帮的。 就这样孙廷勋在确认吴惟英的身份后就带着吴惟英进了城,同时把这个消息上报至宫中,很快朱慎锥就知道了这事。 得知吴惟英居然没死,还跑了回来,朱慎锥也很是意外,不过对于这人朱慎锥本就没要杀他的想法,区区一个勋贵而已,留着他远比杀了他更有用,再加上吴惟英在勋贵中的地位不低,如他能真心投靠好处不少,朱慎锥当即下旨让吴惟英先回家休息两日,好生休养一下。 ------------ 第六百六十三章 问话 吴惟英回来后没两日,朱慎锥就召他入宫觐见。 在文华殿,吴惟英第一次见到朱慎锥,表现的毕恭毕敬,还行大礼参拜。 虽对吴惟英这人没什么好感,可说起来也没多少恶感,而且话说回来,朱慎锥之所以能这么顺利打进京师还多亏了这个草包,如果不是吴惟英领着京营主动出征,又根本不会带兵打仗,导致三万京营精锐被一举而破的话,朱慎锥哪有这么简单拿下京师的。 毕竟京师拥有八十万军民,其中光京营就好几万人,这些人假如摆在城头死守,就算朱慎锥的军队能打也是很难。可恰恰因为吴惟英的缘故导致京营精锐全丢在了城外,主力覆灭后,整个京师惶恐不安,京营上下更是朝不保夕,这才很顺利地里应外合,夺了城门攻进京师。 从这点来讲,吴惟英还是有“功”的,而且吴惟英这个恭顺侯是勋贵中的代表人物,地位不低,这样一个人投靠过来并没坏处。 所以对吴惟英,朱慎锥并没有为难于他,反而好言安抚了几句,这让吴惟英极为高兴,不仅当着朱慎锥的面表明了他支持朝廷的态度,还主动提出要帮朝廷做事的想法。 吴惟英之前是京营提督,勋贵有实职者其实并不多,而能领京营提督这样的实职更是佼佼者。回到京师,吴惟英也没太大的想法,毕竟他战败而归又投了朱慎锥,继续当京营提督是绝对不可能的,虽说现在朱慎锥已任监国,可京营在城外的一败让其上下对吴惟英心中怨恨,如果不是吴惟英志大才疏,又如此轻敌的话,怎么可能三万大军一夜间就灰飞烟灭呢?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说的就是吴惟英这样的人。哪怕现在京营已重组,朝廷也掌控在朱慎锥的手里,可京营上下对吴惟英恨之入骨者可不在少数。如果吴惟英当时战死也就罢了,可偏偏这家伙毫发无损地跑回来了,这让京营军士们如何看呢? 吴惟英不会打仗,不代表他不懂其他,勋贵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却不是傻子。 吴惟英这样的败军之将不仅京营中恨他的人不少,就连全天下希望他去死的人更多。所有人觉得要不是他的兵败导致京师落到朱慎锥手里,崇祯皇帝怎么可能因病养退朱慎锥监国呢?想明白的他心里清楚,唯一出头的可能就是改换门庭投靠朱慎锥,为朱慎锥好好做事,京营提督他是肯定不想了,现在只希望弄个差事在身,要不然他这个勋贵中的领头人就成了个边缘化的空头勋贵,没有任何差事,万一哪天稀里糊涂地死了都有可能。 “你是个聪明人。”听完吴惟英的表态,朱慎锥微微点头。 “臣愚钝,但臣的忠心却日月可鉴,如今王爷监国,臣自当忠于王爷,忠于我大明……。”吴惟英伏在朱慎锥叩首道,言辞凿凿情真意切。 “起来吧,地上凉。”朱慎锥抬手道,这个家伙脸皮够厚,身子也能低得下来,虽是草包,却也不傻。 大明可不是我大清,君臣之间的礼仪很少有见了皇帝就磕头的,别说吴惟英这样的世代老牌勋贵了,哪怕就是普通文官见了皇帝通常也就是依礼行礼罢了。可偏偏这个吴惟英见了朱慎锥后不仅磕了好几个头,还做出一副摇尾求食的态度,这让朱慎锥不由得对此人有了几分兴趣。 如果是以前的吴惟英,或许还有几分风骨,可现在的吴惟英在经历之前惨败后又当了一个多月的乞丐,尤其是后者当乞丐的时候,为了讨一口吃的这位堂堂恭顺侯不知道对多少人低过头,要不然怎么可能活下来? 现在的吴惟英清楚的知道一个道理,人要活下去区区脸面根本算不了什么,自己的名气已经臭大街了,如果这时候他再不抓住朱慎锥这根稻草,那么延续八代的恭顺侯府就会在他手中结束,而他也必然落得一个凄惨下场。 “京营你是不能再去了。”朱慎锥淡淡说道,虽早就有这个预料,可当朱慎锥说出这番话时,吴惟英心中依旧很是失落,堂堂勋贵的领头者,曾经的京营提督,最终却连京营的普通差事也保不住。 “王爷说的是,臣不善领兵,提督京营本就不妥……。” 京营现在其实已名存实亡,自朱慎锥入京后就开始着手拆分京营,先是组建了顺义军,随后对剩余的京营进一步进行整编,哪怕吴惟英没有之前的事也绝对不可能再掌京营。 借着这一次机会,京营大幅度调整,不仅一口气就解决了京营名册和实际兵员的空饷问题,还通过调整京营用顺义军的名义重建新的京师军队体系。 这点是崇祯皇帝一直想做却未能做到的,早在很久前崇祯皇帝就知道京营的问题所在,可偏偏多次想解决却解决不了。毕竟京营是勋贵的大本营,而且京营糜烂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尤其是空饷问题更是重中之重,牵一发而动全身,动了这些,那些靠着京营的勋贵们不跳出来反对才怪呢。 何况这其中还有文官的事在,虽然京营算是皇室唯一保留的直属部队,由勋贵担任主将。可在土木堡之变后,兵部尚书于谦临危受命,文官的手就伸到了京营之中,五军都督府从此名存实亡,兵部的权利大增,京营内部除去勋贵掌兵外,文官同样有一定影响。 面对双重的问题,崇祯皇帝想解决京营的弊端谈何容易?可这一次借着拿下京师,尤其是一战灭掉三万京营主力的机会,朱慎锥顺势就处置了京营的问题。虽然现在只是解决了一大部分,京营的名头暂时保留,可从根本来说,最难的一步已完成了。 现在京营中依旧有着不少勋贵为将,下面的基层军官包括普通士兵中还保持着原本的样子,可在根本问题解决后,京营的指挥权已彻底被朱慎锥掌握,那些先后主动投靠或者兵败被俘后投靠朱慎锥的勋贵们未来在京营中的权利会逐步转移到朱慎锥的手里,从而彻底掌控这支军事力量。 “听说,你和驸马都尉巩永固的关系不错?”朱慎锥问道。 吴惟英先是一愣,接着就回道:“回王爷,巩永固此人崇好文雅,喜欢藏古书彝器,臣由此同他交好,算是好友。” 巩永固是乐安公主之夫,也就是之前李康妃,现在的李太后的女婿。 温体仁主动提出让朱慎锥扶持李太后上位,这个法子得到了朱慎锥的赞同,很快朱慎锥就和李太后见了面,双方一拍即合各得所需,就此李太后进太后位,而朱慎锥也在李太后的支持下进一步确定了他监国的合法性。 而且现在李太后主内宫,省却了朱慎锥不少麻烦。毕竟李太后在后宫多年,由于移宫案后吃了十几年的苦头,心中一直耿耿于怀。对于后宫诸人,李太后早就积了一肚子的怨气了,现在咸鱼翻身自然不会给他们好脸色,再加上朱慎锥的支持,对于后宫有着相当了解的李太后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短短半个多月,就掌控住了后宫,更把那些太监和宫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现在后宫由李太后坐镇,那些魑魅魍魉暂时露不了头,占据皇宫后,朱慎锥把后宫所有宫人包括太监全看管了起来,之后因重组司礼监放了几个,但大部分依旧严管。 可毕竟后宫的宫人、太监实在太多,后世康麻子说大明崇祯朝有宫女九千,太监十万,这固然是胡说八道,皇宫虽大,也绝对不可能放下这么多人,而且崇祯这个人对自己都抠的很,身上的龙袍都要老婆修修补补着穿,周皇后还在后宫纺纱赚零花钱,养这么多宫女太监,怎么可能。 哪怕加上各地的镇守太监和外派太监,也远达不到这个数字。控制皇宫后,朱慎锥让人统计过数字,整个皇宫的宫女只不过两千三百多人,至于太监略多些,也不过三千多人而已,加起来连六千都不到。 这些人中忠心崇祯的有多少?对朱慎锥怀恨在心的又有多少?或者还存在其他各种心思的还有多少?根本很难查实。就算朱慎锥启用的杜勋、韩赞周、方正化、李国辅这些人中,是否真真正正投靠朱慎锥也不能确定呢,更不用说他们手下的徒子徒孙了。 朱慎锥总不能这些人全杀了吧?或者赶出皇宫去?就算是这样,有些事也是避免不了的。整个皇宫如此之大,没这些宫人太监是不可能的,而且就算全部换掉,新进的人难道就可靠了? 所以让李太后掌管后宫,能省却不少麻烦,至少李太后在后宫就算有异心的人也翻不了天。至于朱慎锥自己,根本不用这些宫人和太监,直到现在他在宫中的安全包括日常都是由带来的蒙古人负责。 这些蒙古人虽伺候人只是马马虎虎,而且笨手笨脚不怎么懂规矩,许多就连汉话都听不明白更不会说,可这对朱慎锥来说算是事么?朱慎锥从普通宗室起兵靖难入主京师,本就不是一个讲规矩的人,他要的是身边的绝对安全,相比其他人,这些从腾格尔部带来的蒙古人才真正可信。 ------------ 第六百六十四章 人当为己 “新乐伯刘文炳呢?你同他关系如何?”朱慎锥继续问道。 吴惟英连忙回道:“驸马都尉同新乐伯是好友,臣因同驸马都尉平日交好,所以和新乐伯也有几分交情,而且新乐伯又是……。” 说到这,吴惟英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停下了口,略有不安地抬头望了一眼朱慎锥。 朱慎锥并没在意,他知道吴惟英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朱慎锥是崇祯皇帝的表弟,他结交巩永固和刘文炳一方面是因为大家的喜好类同,有着共同语言,二来也是因为这两人都是皇亲国戚,巩永固和崇祯皇帝的妹夫,刘文炳是崇祯皇帝的表弟,作为勋贵,向来不被文官所重视,要想保证地位并让皇帝信任,和皇帝身边的人搞好关系是必然的。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现已解职,其下指挥同知、指挥佥事诸人不堪重用,本王决定重建锦衣卫,眼下正缺人手,恭顺侯可否为本王分忧呀?” 这话一出,吴惟英想都不想一口答应,而且面露狂喜之色:“臣愿为王爷分忧,臣愿去锦衣卫!” “那本王问你,你如果去了锦衣卫,又当做些什么?”朱慎锥笑着问道。 吴惟英正要开口说自己去了锦衣卫的职责,作为老牌勋贵他哪里不知道锦衣卫是干嘛的?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也有参与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的工作等,其职能很广,用一句话来形容不仅是监察天下的耳目,更是天子的爪牙。 下属的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职能各不相同,要仔细说起来可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如果让吴惟英来讲,自然是能讲得清楚,却要费些口舌,可问题在于朱慎锥问这话的目的真的是考教他吴惟英么? 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吴惟英连忙说道:“臣愚钝,臣不懂其他,臣只知道为王爷忠心办事,王爷让臣怎么做,臣就怎么干。” “哈哈哈!”朱慎锥顿时大笑,这吴惟英倒有几分小机灵,居然能说出这样的回答来,虽然不是十全十美,但也让朱慎锥颇为满意。 点点头,朱慎锥当即就告诉吴惟英说的不错,从今日起他就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到了锦衣卫那边,不要仗着自己的恭顺侯身份,好好做事,用心办差,只要事做的好,朱慎锥自然有赏,假如做的不尽人意,那么他这个差事也不用干了,直接回家呆着去吧。 面对朱慎锥的态度,吴惟英拍着胸脯保证,信誓旦旦答应自己一定不辜负朱慎锥的期望,做好这份差事。勉励了他几句,朱慎锥这才让他离开,等出了文华殿后,吴惟英整个人再也没今日入宫前的小心翼翼,神态一下子就变得神采飞扬起来,就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回到府中,吴惟英的夫人早就眼巴巴等着消息了,见他回来急忙追问今日入宫的结果。 吴惟英笑呵呵地告诉夫人,自己这一次入宫非但无祸反而捞了些好处,夫人追问吴惟英究竟是捞了什么好处,难不成这京营的提督之位还给吴惟英了? 吴惟英一瞪眼说怎么可能,自己败军之将,如何能当这个提督?而且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是监国摄政,京营已在朱慎锥的手里,更不可能让自己回京营去了。 听他这么说,夫人好奇询问那么是什么好处?吴惟英笑呵呵说自己虽没了京营的差事,却得了个锦衣卫的差事,朱慎锥让他当锦衣卫指挥佥事。 听到这句话,吴惟英的夫人大失所望,嘀咕着说一个区区指挥佥事就把他高兴成这样?指挥佥事才几品官?这样芝麻绿豆的官儿吴惟英犯得着这样高兴么? 堂堂恭顺侯,世袭罔替的勋贵,跑去当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这瞧不起谁呢? 正当吴惟英的夫人表示不满的时候,吴惟英连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低声喝骂自己夫人简直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官和官能比么?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品级虽然不高,可问题这是锦衣卫啊!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更是天子爪牙,非心腹不用,朱慎锥掌控京师后第一件事就是撤换了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和其下属,分明就是要重新对锦衣卫洗牌。 眼下朱慎锥担任监国,可崇祯皇帝还在宫中,接下来最要紧的就是掌控朝政包括大明天下,锦衣卫其中所承担的责任极大。 让他吴惟英去当这个官,朱慎锥的意思很明确,就是给吴惟英一个选择,只要吴惟英能对朱慎锥马首是瞻,在锦衣卫职位上做出成绩来,那么以后就是朱慎锥的人了,朱慎锥满意,吴惟英的恭顺侯地位就能稳固,侯府的荣华富贵也就能保全。 “等本侯在锦衣卫做出成绩来,监国自然对本侯刮目相待,到时本侯还担心什么?别说一个区区京营提督,未来官复原职也未尝不可,甚至还能更进一步呢。”吴惟英洋洋得意道。 吴惟英的夫人忍不住捂住嘴,惊讶道:“如此一来,侯爷不就成了监国手里的刀了么?万一监国让侯爷去杀人,难不成侯爷也要去干?” “这自然是要干的,别说杀个人了,让本侯杀十个百个,本侯也得干!” “侯爷,要不您还是辞了吧,咱们不干这个锦衣卫了,安安稳稳在家不好么?只要爵位在,这日子总是能过下去。”吴惟英的夫人日忍不住劝道。 “说你头发长见识短还真是没错。”吴惟英摇头道:“要想荣华富贵哪有这么容易?自本侯兵败后,原来的路就绝了,眼下别看恭顺侯府依旧如故,可一旦本侯没了差事,说不定连富贵闲人也当不成。” “京营大败,可是死了不少人,这些人中光是勋贵子弟就有许多。而且监国入主京师,摄政国朝,其中本侯的责任根本就脱不了。你别看眼下京师上下一片平和,可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一旦监国不稳,必然有人会发难,到时候监国一倒,本侯身家性命必然难以保全。” “本侯如何不知这些?事已至此已无路可走,除了奋起一搏再无可能。当爪牙虽不怎么样,可能保全恭顺侯府本侯为何不为呢?而且别忘了,锦衣卫是干嘛的,等本侯先下手为强,为监国清扫障碍,既能讨监国欢心,又能替监国分忧,岂非两全其美?” “这……。”吴惟英的夫人虽是女流,可也不傻,吴惟英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她再不醒悟就是白痴了。当即虽依旧忐忑,可心中也承认吴惟英说的有道理,吴惟英没回来之前,恭顺侯府的日子可不好过,因为三万主力的覆灭,天天有人来府上骂娘找茬,如果不是看在吴惟英当时“身死”的份上,说不定砸开大门冲进来打砸都有可能。 现在吴惟英算是回来了,可恭顺侯府的危机依旧没有度过,上下暂时都在瞧着朱慎锥的态度呢。一旦朱慎锥不待见吴惟英,甚至找吴惟英麻烦的话,那么其他勋贵包括那些早就虎视眈眈的文官一定会和饿狼一般扑上前来,把吴惟英连同整个恭顺侯府撕碎。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吴惟英经此大变,又当了一个多月的乞丐,早就大彻大悟了。现在为了自保他什么事干不出来?何况还有如此好机会。所以别看锦衣卫的官职低,可这却是一个要害部门,有了锦衣卫这张皮,要找他麻烦的人可得掂量掂量。 而且吴惟英已做出了决定要投靠朱慎锥,更不可能瞻前顾后,从他一口答应愿意去锦衣卫一刻起,吴惟英就彻底改换门庭和朱慎锥捆绑一起了,一旦朱慎锥完了,他也就完了,所以吴惟英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吴惟英的想法朱慎锥心知肚明,要不然也不会给他锦衣卫这个职位。而且锦衣卫的重组是实实在在的,周安民已到了京师,朱慎锥拿下京师后就给山西那边去了急信,让周安民尽快赴京接管锦衣卫。 大明的特务机构可是不少,除去锦衣卫外还有东厂、西厂和内行厂,不过除去前两者外,西厂和内行厂早就被撤裁了,至于东厂原本是皇帝用来监察锦衣卫的,避免锦衣卫权利过大实施限制,并由太监领东厂提督。 崇祯朝期东厂提督太监是王承恩,眼下王承恩和崇祯皇帝一起给软禁着呢,东厂提督一职临时交给了秉笔太监杜勋,司礼监几个大太监中,杜勋是最没回头路的一人,因为崇祯皇帝之所以会落到朱慎锥手中,就是因为杜勋临时反水抓了皇帝并献给朱慎锥,要不然以崇祯皇帝的性格脾气早就自焚了。 不过杜勋手上的东厂实权大减,相反一直被东厂压一头的锦衣卫在周安民接任指挥使后实权大增。毕竟周安民是朱慎锥最信任的人之一,还是朱慎锥的姐夫,他当指挥使和其他人完全不同,朱慎锥把锦衣卫交给周安民自然毫无问题。 ------------ 第六百六十五章 指挥使 周安民抵达京师已有近半月,山西那边的事他离开时安排的妥妥当当,毕竟周安民在山西多年,山西锦衣卫上上下下基本都是他的人,早就经营的水泄不通了。 而且周安民在锦衣卫的资格老的很,如果从他担任驿站驿丞时就是锦衣卫一员算起,历经了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朝,如果不是当年周安民多次拒绝魏忠贤让他来京,凭着周安民和魏忠贤、魏良卿叔侄的关系再加上张锡钧的运作,当锦衣卫指挥使或许有些难度,可当锦衣卫同知却没任何问题。 这些年,周安民执掌山西锦衣卫,官职已升到了锦衣卫指挥佥事,属于锦衣卫内部的实力派。而且他在锦衣卫内部的人脉也广,别看他一直呆在山西,可京师这边私下的联系和拉拢一直都有,要不然周安民怎么会京师一有风吹草动就能得到消息呢? 抵达京师后,周安民接替了骆养性的锦衣指挥使之职,短短几日时间就调整了锦衣卫内部结构,整个锦衣卫衙门上下都安排上了自己的人,有的是他从山西带过来的,有的是原本就埋在锦衣卫总部的自己人,还有的更是魏忠贤在位时的锦衣卫老人,因为魏忠贤的倒台这些人受了牵连,或被处置或被坐冷板凳,现在周安民大权在握,第一时间就从这些人中挑选可用之人官复原职,以为己用。 “眼下京师锦衣卫上上下下都已掌控,整个京师包括京畿之地都在微臣监控之中,再加上山东那边的进展也颇为顺利,最多两月后,山西、北直隶、山东这三处都无忧也。”坐在朱慎锥的面前,周安民侃侃而谈,汇报着锦衣卫的情况。 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几个月前,那时候朱慎锥还只是普通宗室,而周安民还是山西锦衣卫的一把手。而如今时过境迁,朱慎锥已成了交城王监国,而周安民也成了锦衣卫名副其实的一把手。 虽然一个是姐夫,一个是小舅子,两人的关系很好,但如今身份的改变让周安民在朱慎锥面前显得有些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还是亲戚,却多了点拘束和谨慎,同样还有一层若有若无的疏离。 对此朱慎锥也是无奈,他明白这是因为自己身份的改变所致的,其实他倒是想和以前一样,可周安民却怎么都不肯,而且仔细想想,周安民这么做也没坏处,毕竟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职务很是要紧,周安民的这种态度反而有些好处。 “陕西、河南、湖广、四川、南直隶还有其他几省你打算怎么安排?”周安民短短这些时间就做了这么多的事,说实话很不容易,不过朱慎锥还是询问他其他各省的安排。 “微臣的打算是先处置河南锦衣卫,撤换人员调整结构,尽快完成整合。不过陕西、湖广、四川这几个省份需要些时间,一方面离京师有些远,另一方面流寇眼下就在四川,陕西和湖广两地都在围剿流寇,因京师的变故,战事略有变化,微臣以为眼下当以战事为先,先集中力量处置流寇事宜,几处锦衣卫身负军情之责,不便先动,等内患解除后,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方为稳妥。” “至于南直隶包括南方各省,还需缓缓图之,那边的情况更为复杂,微臣在京师鞭长莫及,得腾出手来再想办法。不过以微臣所见,只要各地锦衣卫能效忠朝廷,先放一放问题也不算大,等日后再挑信得过的人逐一替换就是。” 周安民的回答有理有据,让朱慎锥很是满意。他也知道要重新整合整个锦衣卫不是那么容易的,京师这边还好,关键是各省的千户所和遍布全国的锦衣卫机构,别看锦衣卫不怎么起眼,可实际上大明的锦衣卫机构极其庞大,整个大明在编的锦衣卫号称十五万人,这些人遍布全国各个省份、州府,哪有这么容易一下子全整合完毕的。 “陕西那边可有消息?”朱慎锥没有问北直隶最近的河南,而是询问陕西。 因为陕西眼下孙传庭在,孙传庭是王晋武的大舅哥,说起来不仅是朱慎锥的亲戚,两人还是不错的朋友。 山东的徐宪成早就投了过来,眼下山东已不再是问题,山西就更不用说了,王荣就在山西,现在已是山西指挥使司,掌控着整个山西的卫所,再加上潞州卫的军事力量,压制山西毫无问题。 更何况山西是朱慎锥起家的地盘,他在山西各州府早就有布置,就任监国后又以朝廷的命令传旨山西,几方面齐下,山西并没有什么波澜,只是边军那边略有些动荡罢了。 不过边军的动荡很快就消除了,黑云龙和其他几个边军将领在接到旨意后陆续表态遵从朝廷号令,没了边军出头,就算文官中有些人意图搞事也毫无办法,更何况山西锦衣卫不是吃素的,周安民第一时间就控制了几个刺头,解除了可能的隐患。 “孙传庭的态度有些吃不准。”周安民皱眉回道。 “哦,仔细说说。” 周安民当即告诉朱慎锥,孙传庭在得知朱慎锥突然起兵清君侧、靖国难,并拿下京师入主内宫后很是惊愕,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变化。之后朝廷给陕西那边下旨,告知朱慎锥监国,各地依旧按照之前的策略剿灭流寇后,孙传庭也没表示出遵从朝廷的态度,更没主动给朝廷上书承认朱慎锥监国的事实。 “那么他在干嘛?”朱慎锥问道。 “据传来的消息说,孙传庭依旧在围剿各地流寇,眼下领兵驻扎关中,配合洪承畴、四川的秦良玉,湖广的陈奇瑜准备合击高迎祥部……。” “哈哈哈!”朱慎锥大笑起来,边笑边摇头道:“伯雅还是那个伯雅,这个脾气是又硬又臭,不过他也不傻,知道孰轻孰重,既然不主动也罢,你无需是催促于他,让他安安心心在陕西呆着就是,只要解决了流寇,朝廷自有嘉奖,等到那时候伯雅受了朝廷之命,就无所谓承认不承认本王了。” 周安民听着眼睛顿时一亮,一拍大腿也笑了起来:“微臣怎就没想到这呢?呵呵,微臣还真是大意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你同伯雅未见过面,不知他的为人,更不知他性格也是自然的。”朱慎锥笑着说:“伯雅有大才,但有才之人也常有倨傲风骨,当年因魏忠贤事,伯雅就能弃官不做归乡读书,如此就能看出他的性格。如今我初为监国,伯雅向以国士自居,性子上转不过来也是自然的,既然他依旧领兵剿匪,心怀大义,其余小节就不必有什么苛刻了,等事成之后,自然水到渠成,尘埃落定。” “王爷说的极是!”周安民抚掌大笑,接着又道:“倒是那洪承畴、陈奇瑜却都是机灵人,已表明态度,此两人算是拿下。此外,卢象升有些麻烦,虽接了朝廷旨意,却一直未能直接表态,要不要派人再去……?” “不必!”朱慎锥摆手道:“卢象升和伯雅是一类人,这样的人强压并无意义,只要于国家有利,他们自然会默认于我。对了,我已让内阁和兵部下旨,调卢象升部北上。” “什么?调卢象升北上?”周安民一愣,急忙追问怎么回事。 朱慎锥告诉周安民,他调卢象升北上是因为皇太极的事,接到消息皇太极领兵十多万人,号称三十万,不光八旗中六旗出动,还带了科尔沁和察哈尔各部的兵马,浩浩荡荡意图故伎重演再一次入侵大明。 前几日,王晋武已带兵先行一步去了遵化,不仅是王晋武,还有黑云龙的宣府军,再加上从山东调来的山东军和东江镇部队。 王晋武的兵力两万人,其中新军四千,骑兵三千,剩余部分是京营重整后编练的顺天军。山东那边山东军三千五百人,东江镇军队四千人,黑云龙的宣大军四千两百人,再加上北直隶的卫所军,包括当初保定、昌平的收编明军大约万人。 这些部队加起来总兵力约五万之众,相比皇太极的三十万大军远远不足,所以朱慎锥直接下旨再调卢象升的天雄军北上,归王晋武指挥,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是兵力的缘故,另一方面是试探卢象升的态度,以朱慎锥对卢象升的了解,哪怕卢象升对朱慎锥就任监国不满,可作为忠于大明的臣子,在面临外敌的情况下卢象升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必然领旨出征。 朱慎锥判断的也没错,卢象升在接到调兵命令后很快就调兵开拔,眼下已入了北直隶,用不了几日就能抵达遵化、蓟州一线作战。这一次调卢象升作战,不仅因为卢象升的本事和他的天雄军能打,朱慎锥更是打着让卢象升和王晋武一起作战,消除双方隔阂的打算,只要赢得这一仗,卢象升对自己的态度一定会有改观,而收复此人为己所用也就毫无问题了。 听完朱慎锥的解释,周安民这才恍然大悟,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佩服之色,他没想到朱慎锥会利用这个事来收服卢象升,想到卢象升此人的传言,周安民觉得这个法子的确不错,不得不服。 ------------ 第六百六十六章 第一战 对于这场战事朱慎锥极为重视,因为这是他就任监国以来的第一场对外战争。 辽东问题自万历年的萨尔浒之战到如今已有二十多年了,在这段时间中,大明和建奴的战争一直没有停止过,从努尔哈赤到现在的皇太极,大明只保持了很短一段时间的战略优势,这还是在孙承宗时期,其他大部分时期都是处于下风。 大小战数不胜数,明军始终败多胜少,光是主政辽东的重臣先后就换了近十人,至于战死的将领更是不少,辽东军民损失就更不用说了。 每年朝廷花费在辽东的军费多的吓死人,可却始终解决不了辽东问题,更不用谈灭掉建奴收复辽东了。而在前两年又发生了己巳之变,皇太极甚至领兵绕过山海关打到了京畿之地,更引得天下震动。 这一次皇太极突然再次出兵,还打出了救崇祯皇帝水火之中,为大明平定内乱的旗号。虽说这个旗号有些可笑,可眼下大明的政局很是微妙,虽然朱慎锥已控制住了崇祯皇帝,坐上了监国之位,但整个大明对朱慎锥这个监国的认可度并不高,哪怕朝中官员们迫于形势表态,可心里究竟又是怎么想的?朱慎锥很是清楚。 许多人无非就是暂且低头自保罢了,这些人今日可以承认朱慎锥这个监国,改日一旦朱慎锥的监国之位不稳,那么他们绝对是第一个翻脸的。京师如此,更不用说地方上,再加上眼下内乱未平,朱慎锥所要面对的困难可不仅仅只是几件小事。 这次皇太极突然开战,朱慎锥极为重视,要不是他暂时无法离开京师,需要坐镇京师的话,朱慎锥甚至打算亲自领兵和皇太极较量较量呢。 为此朱慎锥派出了王晋武作为领兵大将,并由李佑、胡林、王贵等人协助,此外王海也被朱慎锥派了出去,再加上带走了大半兵力,由此可见此战的重要性。 这一仗所有人都在关注,如果王晋武战败,皇太极和己巳之变时一样再次攻进长城掠夺京畿的话,那么朱慎锥的监国之位必然摇摇欲坠,再也坐不稳了。 可假如这一次能击退皇太极,御敌于长城之外的话,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就绝不敢搞事,朱慎锥也能稳固其地位,真正确立他监国的权威。 所以这一仗不是那么简单的,可以说是决定朱慎锥是否能真正掌控住大明的关键一战。打赢了地位稳固打输了大明内部必然内乱四起,到时候别说监国了,恐怕连性命都不保。 所以这些日子朱慎锥根本顾不上其他,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此战中。遵化、蓟州一带的军情每日来回京师,随时关注变化。 王晋武日夜兼程,赶在皇太极来到之前抵达了遵化,到达遵化后的王晋武片刻都没休息,立即着手布置防线。 遵化、蓟州一线是皇太极上次突破攻入长城的区域,也是这一次作战的重中之重。 从山海关到居庸关一千多公里的长城防线,一百余个关隘,基本都是沿着山形险要之处而设,而蓟州紧邻京师,战略防御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蓟州段城墙的建造标准之高,也是远远强于其他地段的长城,构建大明北方长城防线的九个边镇中,蓟州镇的防御指数无疑是最强的,墙台之坚历来有“独甲于诸镇”之称。 按理说这样的天险之地,如此强镇,皇太极要打进来并不容易,可事实却不是如此,由于万历年辽东战事的爆发,为了解决辽东问题,大明对九边进行了调整,把大量驻扎在蓟州镇的部队调往山海关,支援辽东战场。 天启年,熊廷弼王化贞内斗,经抚之争导致在辽东大败后,辽东的精兵损失巨大,尤其之前的浑河一战,白杆军和浙军全军覆没,更让大明伤筋动骨。 在这种情况下,为确保辽东不失,大明几乎把蓟州镇全搬空了,整个蓟州镇的兵力全部调往了辽东战场,以补充辽东的兵力不足。 大明这样做并非是忽视蓟州镇的防御,那是因为战事的需要,这种抽调蓟州镇支援辽东的做法并没有做错,至少在当时来看是毫无问题的。 一来,辽东惨败兵力不足,如果没足够的兵力驻守一旦山海关被当时的后金攻破,整个辽东不仅全部丢失,更能让后金占据山海关,随时可直接打到关内来。 这样的话大明就彻底失去战场主动了,没了山海关的后果极其严重,天启皇帝这样聪明的人当然要确保山海关,如果山海关没了,蓟州镇根本就没必要存在,所以调蓟州镇出关是必然的。 至于第二个原因也很简单,那是因为林丹汗的缘故。当时的林丹汗和大明算得上是盟友,出于各自的目的,大明和林丹汗联手对抗努尔哈赤,哪怕林丹汗这人总是出尔反尔,在结盟后每次出兵总打着占便宜的小算盘,让大明君臣极为不满。 可话说回来,林丹汗由于当时掌控察哈尔,同努尔哈赤针锋相对,双方是死敌这个事实毫无问题,而蓟州镇以北的长城之外恰恰就是林丹汗的地盘,只要林丹汗在,努尔哈赤只能从辽西走廊一路往山海关打别无他路,所以这种情况下大明抽调蓟州镇的兵力支援辽东战场毫无问题。 但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的情况和后来不一样。尤其是皇太极继位后并没有和努尔哈赤一样只盯着山海关,而是从其他角度考虑问题。皇太极的战略眼光不比努尔哈赤差,甚至更胜一筹,他清楚的知道虽然八旗能打,可大明也不差,哪怕一直在战场上压着大明一头,但大明只要靠着城池和天险关隘作战,再加上拥有精良的火器,他再有本事要想突破辽西走廊拿下山海关也难于登天。 后金本就人不多,皇太极可不像大明有丰厚的家底,整个后金加起来也就几十万人,就算加上掠夺而来的汉人和蒙古人,充其量不过百万而已。 如要拿下辽西走廊打下山海关,八旗的骑射在攻城中派不了多少用处,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拿人命去堆。 八旗兵何等宝贵?皇太极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做,假如八旗损失过大,甚至大部分因为攻击辽西走廊和山海关战死疆场,那么他皇太极还能坐得稳这个大汗之位么?后金包括现在的大清还可能存在么? 皇太极心里很清楚,这种做法是根本不可取的。所以他的目光转向了蒙古,决定先解决林丹汗的问题,等收复蒙古后再调头和大明开战。 不得不承认皇太极的做法是对的,也是当初努尔哈赤没有考虑到的。果然,在调整战略目标之后,皇太极很快就收获良多,不仅拉拢住了科尔沁、察哈尔的蒙古各部,还直接在察哈尔击败了林丹汗,逼迫林丹汗放弃察哈尔之地朝西遁去,之后林丹汗夺取土默特未果,无奈继续西行,最后在青海感染天花病死,一代枭雄,蒙古人的共主林丹汗就此谢幕,草原的格局为之大变。 驱走林丹汗后,察哈尔一地就成了皇太极的控制区域,如此一来蓟州镇以北的地盘上的人从之前的盟友变成了敌人。 这也是皇太极能不走辽西走廊,在没有拿下山海关的情况下却能突破大明防线,直接攻进大明京畿之地的主要原因。而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恰恰就是当年的蓟辽督师袁崇焕,假如不是袁崇焕志大才疏又好大喜功,私下卖了大批粮食包括军械给皇太极,又对皇太极攻击林丹汗坐视不理,眼睁睁看着察哈尔落到皇太极的手中话,怎么可能会有这样恶劣的后果? 所以现在的蓟州镇和空架子没什么区别,哪怕之前有过己巳之变,崇祯皇帝也没重建蓟州镇,更没有在蓟州到遵化一带派重兵驻守。 这件事真要论起来崇祯皇帝也是无奈,他不可能不知道蓟州镇的重要性,更不会不清楚己巳之变的严重后果。所谓亡羊补牢未为晚矣,既然发生了己巳之变,就应该立即堵上这个漏洞,以防这种情况重演。 可问题在于崇祯皇帝没钱,手上能调动的兵力也严重不足,经过他这些年的折腾,大明的税收一降再降,再加上辽东巨大的军费开支加派辽饷导致各地叛乱四起,更产生了严重后果。 现在的大明内忧外患极其严重,甚至进入了恶循环阶段。除了关宁军驻守辽东外,大明九边的边军更被大范围抽调至内地省份围剿高迎祥等义军。崇祯皇帝不是不清楚蓟州镇的问题,而是有着侥幸心理,觉得皇太极再来犯的可能性也许不大,又或觉得抓紧时间先平定叛乱,等内乱解决后再把九边兵力调回去驻守,打一个时间差,拆东墙补西墙。 作为皇帝,把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甚至做重大决定时不考虑后果,不得不说崇祯皇帝还真是一个“人才”。至于朝中的官员们不是没看出问题,而是看出了问题却不敢劝谏,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崇祯皇帝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这样的帝王手下干活本就艰难,一旦主动提出问题,不仅会给自己招来麻烦,更会因为万一局势的变化导致崇祯皇帝对劝谏者怀恨在心,最终把这口黑锅直接扣到对方的脑袋上去。 ------------ 第六百六十七章 喜峰口 朱慎锥起事之前就对全盘进行了谋划和预判,而且最好的,最坏的情况都考虑过,其中自然也不会忽略辽东的皇太极举动。 而且他起事同时,土默特各部也没闲着,在朱慎锥的提前安排下几乎是同时出兵,摆出一副要攻打大明的姿态,以压制住九边边军,尤其是宣府和大同两地,预防边军在这种情况下勤王京师。 除去土默特,就连察哈尔各部也没闲着,别忘了之前草原一战察哈尔各部首领被俘者不少,后来朱慎锥虽陆续把这些人放归,但却索要了质子,此外还在察哈尔各部埋下了眼线,以随时监视察哈尔各部的一举一动。 皇太极这一次要故伎重演再进攻大明,察哈尔是怎么都绕不过去的,而且打仗也不是一拥而上,行军和打仗是有区别的,尤其是大战役,将领的安排,兵力的调动,谁打先锋(主攻)谁打配合,又谁迂回,谁负责后勤等等都不是小事。 皇太极选择在白马川集结,其目的就是为了做好战前的准备,而他最终突破的方向却不在白马川以南,而是白马川的东边,也就是喜峰口位置。上一次己巳之变,皇太极的突破口也是喜峰口,并非喜峰口区域防御薄弱,而是因为地形的问题。 喜峰口关隘险要,易守难攻,可问题在于喜峰口的北边是一片平原,而这片平原利于大部队展开,能够集中力量进行突破。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皇太极才选择了喜峰口,而在历史上的三百年后,小日子也是从喜峰口意图打进长城占据华北,可惜被二十九军的大刀队杀得胆战心惊,最终没能成功。 皇太极的前锋刚进蒙古,察哈尔这边就得到了消息,毕竟察哈尔虽属于皇太极的控制区域,察哈尔各部也投靠了大清,可不管怎么说蒙古人还是有一定自主权的,为了安抚蒙古各部,同时也是拉蒙古各部出兵协助八旗一起攻打大明,皇太极不可能一声招呼就不打跑来察哈尔,要不然察哈尔的蒙古人还以为皇太极带兵是来灭了他们的呢。 所以皇太极提前通知了察哈尔各部,也提出让察哈尔各部和上次一样跟随八旗进攻大明。这样一来,朱慎锥在察哈尔的眼线如何不知?利用海东青传信,很快消息就到了朱慎锥的手里,这才有王晋武领兵赶赴遵化的安排发生。 王晋武的速度很快,他从出兵到到达遵化只有短短两日而已,抵达遵化后王晋武片刻都没耽搁就着手查看边关情况,布置防线。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王晋武没想到蓟州镇的情况如此糟糕,作为九边之一的蓟州镇按理说是大明重镇,在辽东战事开之前,蓟州镇是大明九边中最强的一个镇,其兵力在永乐时期定额是八万五千人,而鼎盛时期超过了十三万人。 大名鼎鼎的戚继光就曾经是蓟州镇总兵,在此驻守时间长达数十年。而在浑河一战全军覆没的浙军原本也是蓟州镇的中坚,可如今的蓟州镇早就不是当年的蓟州镇了,随着天启年间朝廷不断抽调蓟州镇的兵力支援辽东,再加上战场上的消耗,现在蓟州镇完全就是一个空架子。 长达几百里的防线上,蓟州镇全部兵力加起来居然只有区区七千多人,而且这些人中老弱病残占了一大部分,大半驻守在各关隘、烽火台处,每处仅几人或者十几人,剩余部分算是机动力量,可这么长的防线,再加上蓟州镇的兵力严重不足,就算有这样的布置根本就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还不算,因为之前皇太极已经打过一次了,走的时候把各处的关隘破坏的一塌糊涂,朝廷这两年又没有拨款修缮,原本坚固的防御眼下已成了残墙断壁。 靠这样的关隘,虽有天险之利,可要挡住皇太极并不容易。别忘了皇太极这一次出兵可是号称三十万大军,虽然实际上八旗只有十一万人,可在拉拢了科尔沁和察哈尔各部后,联合皇太极加入军中的蒙古人已达到了三万多人,也就是说皇太极的总兵力已达到了近十五万之巨,而王晋武手上的部队加起来也不过五万多人。 双方的实力比几乎是三比一,王晋武是后者的一,皇太极是三。 三倍弱于敌,而且还是同八旗这样的精锐部队作战,王晋武感觉到自己肩上的负担尤其重,尤其是王晋武的直属部队只不过两万人,其中真正能打的是他的四千新军和三千骑兵,剩下来的都是从京营整编过来的顺天军,顺天军的建成只有仅仅一个多月,虽然盔甲军械不缺,可要论战斗力只能说勉强,这些人跟着主力后面打打顺风仗还马马虎虎,让他们直接上阵苦战根本就是不成。 可再不行,这毕竟是军队,总比老百姓组成的流寇要好许多。此外就是从山东即将赶来的山东军和原东江镇的部队,这两支军队由李信统帅,总兵力七千五百余人。 山东军总兵是张可大,东江镇撤到山东后,徐宪成直接解除了东江镇原总兵黄龙的职务,由沈世魁暂领总兵之职,并由副总兵金日观、楚继功等协助领军。 此外,孙元化作为参赞随军同行,孙元化随军出征倒不是徐宪成下的命令,而是孙元化主动请缨,孙元化表示他虽然直接指挥作战不成,但对火器颇有研究,这一次皇太极再犯大明,孙元化觉得自己这身本事或许用得着,考虑到军中携带了大量火器,孙元化又主动请缨,徐宪成最终就同意了孙元化的请求,跟随李信出征。 另外还有一支部队就是宣府的黑龙云部,这支部队四千两百人,再加上北直隶的卫所军,包括当初保定、昌平的收编明军大约万人,还有尚在路上的卢象升的天雄军,这些就是王晋武的全部兵力组成。 王晋武到达遵化后看过边防情况,立即就做出了安排。他派一部分兵力分别驻守古北口到界岭口一带,补充原来蓟州镇的兵力不足,尤其是对破坏最为严重的喜峰口抓紧修缮,以做好防御。 这些兵力驻派并没有调用他的主力,而是用顺天军和从保定、昌平收编的明军为主,同时由王晋武派出的部下担任主官进行指挥。 黑云龙赶到后,王晋武没让他在遵化久留,让他的宣大军直接接手遵化以西到古北口一带的防御,配合现驻守的部队作战,以防皇太极调整进攻方向,直接从白马川向其他两个方向突破。 黑云龙二话不说就领命而去,有了黑云龙的帮忙,王晋武的压力减轻了不少,而且宣大军的主要任务是驻守而不是进攻,凭着自己的布置和宣大军的战斗力,防御这一段应该不成问题。 不过接下来的重中之重还是喜峰口,这一处是皇太极即将的主攻方向。王晋武手里的部队并不多,他把近三万多人撒出去后,现在留下的机动部队只有不到一万,一旦皇太极猛攻喜峰口,凭着驻守在喜峰口的普通明军,根本就挡不住对方。 看着沙盘,神色严峻,王晋武心里明白这一仗的重要性,更清楚自己这一仗只能赢绝对不能输。一旦输了,先不说朱慎锥这个监国是否还能坐得稳,说不定大明就会内乱四起,而皇太极长驱直入之下,一旦打到京师,京师内万一有人投降皇太极,这大明就悬了。 “大帅!大帅!” 正当王晋武琢磨着接下来的安排时,突然外面传来急促的喊声,转眼一个小校就急急跑了进来。 “何事?”王晋武转身喝问。 “有援军来了!刚抵遵化!”小校急忙回道。 “援军?可是山东军和东江镇的军队?好!好啊!本以为他们还需两日才能抵达,没想来的这么快……。”王晋武顿时大喜,他刚才还在为手里兵力不足而犯愁呢,没想到就传来了好消息。 山东军和东江镇的军队一到,自己能调动的机动部队就翻了一番,虽然他不知道山东军和东江镇的军队战斗力如何,可不管怎么说总比那些整编而来的明军强些吧?尤其是后者,和皇太极更有着深仇大恨,眼下皮岛已落到皇太极手里,无论如于公于私,东江镇在战场上碰到八旗绝对是拼命的。 正当王晋武为之高兴的时候,小校却告诉他来的不是山东军也不是东江镇的部队,而是从山海关赶来的关宁军。 听说是关宁军,王晋武先是一愣,接着大喜。 自出兵时,他就没奢望过关宁军会来增援,要知道他很清楚关宁军那帮人是什么货色,无论是吴襄还是祖大寿都是辽军将门的军头,关宁军等于是他们的私产,尤其是朱慎锥任监国后,对关宁军也是客客气气,非但给吴襄和祖大寿封了伯爵,还写书信示好安抚,其目的无非是让关宁军坚守辽东,不要掺和朝政,只要关宁军默认朱慎锥的监国之位,任凭他们在辽东当土皇帝。 这一次出兵,朱慎锥更没下旨给关宁军增援蓟州,但没想明明关宁军可以置身度外,却主动出兵增援,王晋武怎能不喜? ------------ 第六百六十八章 少将军吴三桂 “领兵的是何人?是吴襄还是祖大寿?或者是其他将军?带了多少人来?”王晋武急忙追问。 “回大帅,来的是吴小将军,吴小将军带了一千关宁铁骑前来增援,昨日先到的蓟州,听闻大帅在遵化,马不停蹄就前来遵化拜见大帅。”小校如此回道。 “吴小将军?”王晋武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吴小将军是谁,小校提醒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所谓的吴小将军正是总兵吴襄的儿子吴三桂。 原本听小校说,关宁军只来了一千骑兵,王晋武略有失望,可当得知领兵的居然是吴三桂时,一下子又有了浓厚兴趣。 王晋武早就听说过吴三桂此人,吴三桂少年成名,更孝闻九边,勇冠三军,名气响亮,关宁军上下对他无人不服,更被誉为辽东将门的后起之秀。 虽然王晋武和吴三桂的年龄差不多,可吴三桂的名气却要响太多了,这些年里,王晋武不知多少次听说过吴三桂的传闻,对这人名字虽未见面却如雷贯耳,这一次吴三桂领兵增援,他自然是要见上一见的,他要好好瞧瞧这个吴三桂究竟是真的少年英雄呢,还是名不副实呢。 想着,王晋武也坐不住,当即就出了帅府,直接出城亲迎吴三桂的到来。 刚到城门口,就望着东边一片尘土飞扬,耳边传来马蹄声,地上更是隐隐震动。 如果猜的没错,这是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到来。王晋武站的稳稳的,挑眼望去,很快就看见了骑兵出现。 先是几十骑打头,接着掌旗官举着一面“吴”字大旗随后,再后就是骑兵主力。 这些骑兵装备精良,骑术精湛,虽是快马驰骋,队形却丝毫不乱,前队、中军、左右两翼布置合理,哪怕是在赶路,也随时可以调整进入作战状态。王晋武是打了老仗的人,尤其擅领骑兵,他一眼就看出了这支关宁铁骑的不俗之处,不由得暗暗赞叹。 骑兵的速度极快,转眼就到了离王晋武百米左右,这时跟随王晋武出城的几个遵化的地方官员略有慌张,脚下不由自主地后移两步。但王晋武和他的几个部下却纹丝不动,依旧站在原地,神色如常。 就在此时,呼啸而来的骑兵中发出尖锐的哨声,整支骑兵的速度瞬间就缓了下来,上千骑兵如同一骑,令行禁止,在距离王晋武三十米左右,整支骑兵全停了下来,无论是战马或者骑兵鸦雀无声,静静站在那边,放眼望去,就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好!好一支关宁铁骑!”王晋武忍不住赞了一声,如果说骑术和战斗力,王晋武自觉得他亲手训练出来的骑兵绝对不亚于对方,至于装备方面自己的骑兵更胜一筹,别忘了自朱慎锥的梅花枪研制出来后,王晋武的骑兵中早就淘汰了原本的三眼铳,每个骑兵都装备两支比步兵略短的梅花枪,以加强骑兵的战斗火力。 所以虽然关宁军的装备也不差,甚至关宁铁骑同样大量装备火器,可那些火器只是普通的三眼铳而已,从这点来说要弱于王晋武的骑兵。 可要从令行禁止的骑兵的训练素质来看,却是吴三桂的关宁铁骑更强些,骑兵可不是步兵,要做到这样的程度可不容易,千骑如同一骑,并能指挥如臂使,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关宁铁骑号称天下第一,实在是名不虚传,而吴三桂更是如此。 见对面的骑兵停下后,王晋武赞叹了一声,接着迈步就径直走了过去。而这时候,吴三桂也下马,从骑兵队伍中走了出来,朝着王晋武大步而来。 “关宁军前锋右营副将吴三桂前来增援,请问将军姓名!”吴三桂身材高大匀称,年仅二十多的他虽是武将却面如冠玉,上唇留着一撇短须,剑眉明目,穿着战甲,战盔捧在手中,腰悬战刀,好一个少年将军。 “哈哈哈,吴长伯,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本帅是总督京营戎政,特进荣禄大夫,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王晋武!” “王帅!”吴三桂一听连忙上前行礼,口称小将见过王帅。 王晋武哪里能让吴三桂真的跪下?连忙一伸手就拦住了他,顺手拉起了吴三桂的手仔细打量着对方,神色中满是欣赏。 在王晋武打量吴三桂的同时,吴三桂也在打量王晋武,他在辽东已听说了京师的巨变,更知道这王晋武是何人。 王晋武是朱慎锥的表弟,山西卫所军户出身,本就有着百户的世袭军职,是朱慎锥的亲信和左右手,更是他的亲信大将。 王晋武虽在大明名不见传,但这人绝不简单,听闻在草原上王晋武可是威名赫赫,被他打服甚至灭掉的蒙古大小部落不知其数,战功极其显赫。 而且朱慎锥起兵,王晋武就是他麾下大将,更是领军先下保定,再攻进京师,占据皇宫的大功者。朱慎锥进位监国后,就升王晋武当了总督京营戎政,所谓的总督京营戎政就是京营提督。 京营的基础是原本的三大营,每营都有一个提督在,三大营合并再加京师卫所,合起来就是整个京营。那位在京师城外被一击打垮,差一点死在军中的恭顺侯吴惟英之前就是总督京营戎政,也叫京营提督,拿下京师后这个职务就成了王晋武的。 除此之外,特进荣禄大夫,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这些都是给王晋武的加衔,虽暂时没给王晋武封爵,但仅此而已,眼下王晋武在武职中可以说是大明顶尖的人物了,吴三桂虽是副将(副总兵)面对王晋武自然是要毕恭毕敬。 王晋武的年龄并不大,比吴三桂而言也就仅大了两三岁而已,如今刚刚三十出头的他正是男人最好的年华。相比吴三桂,王晋武的个子还要高了半个头,身材魁梧站在那边如同铁塔一般,面容坚毅,留着断须,虎头豹眼,不怒自威,身上更隐隐带着煞气,令人不敢小窥。 两人打了照面,都暗暗称奇,更把心中原本猜测的模样和现实对应比较。 王晋武对吴三桂很是热情,不仅拉着他的手寒暄了一番,问了问他父吴襄和舅父祖大寿的情况,还询问他一路赶来是否辛苦,军中是否有何不足等等,吴三桂不亢不卑,一一回答,更让王晋武感慨此人的确名不虚传。 “长伯,你能来我很是高兴,早就闻长伯在九边大名,却一直未有见面的机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走走走,去我帅府,你我好好说一番话。” “王帅如此,末将诚惶诚恐,三桂实不敢让王帅如此夸奖。王帅在草原上的威名末将在辽东也有所耳闻,三桂早就想拜见王帅,今天也算是得偿心愿。”吴三桂笑着回道。 “哈哈哈!你我就不必相互吹捧了,都是领兵打仗之人,哪来这么多规矩,随我去就是,如何?” “这是自然,不过我这些部下……?”吴三桂笑着点头,伸手朝着身后指去。 “这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说着,王晋武招来一人嘱咐了几句,让他带吴三桂的关宁铁骑下去安置,不要亏待了兄弟们,大战在即军中不能饮酒,但好肉好食绝对少不了,至于营盘更不用说,王晋武早就准备好了,直接安排过去即可。 见自己部下被安排的妥妥的,吴三桂很是高兴,和他的副将交代了几句,就跟着王晋武入了城。 入城的时候,王晋武顺便把自己几个部下包括城中的几个官员介绍了给吴三桂,吴三桂丝毫没有武夫的粗鲁,反而彬彬有礼向众人行礼问候,这个姿态更让王晋武高看了他一眼。 到了帅府,一进前厅吴三桂就留意到了这里的布置,不由得微微点头。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王晋武能被朱慎锥如此看重,并且这一次领军出征的确不简单。 整个帅府中没有那些附庸风雅的玩意,早就被王晋武清理的干干净净。帅府的卫兵训练有素,一看就不是普通明军能比的,一路行来城中更是井井有条,丝毫不见战前的慌乱,而在帅府前厅中不仅墙上挂着一副地图,还有一个极大的沙盘,当吴三桂一见这个沙盘的时候,顿时就被吸引住了,忍不住就走了过去站在一旁仔细打量了起来。 见吴三桂的目光被这个沙盘吸引,王晋武也不打搅他,站在一旁任凭他打量,同时心中有些得意。 沙盘这玩意虽然很早就有了,但历朝历代使用者并不多,新军中采用沙盘的规矩还是朱慎锥搞出来的,很早前王晋武就学会了,而在新军制作沙盘更是一个强制要求,各级指挥官都能看懂沙盘,至于军中参军更能依照沙盘进行推演,以确保一旦开战后的万无一失。 这一次领兵出战王晋武自然不敢轻敌,除去早就描绘的地图外,一到遵化就让人开始制作沙盘。几日下来,这沙盘有模有样,把蓟州、遵化一线包括到古北口区域全部展示了出来,不仅长城以南的地形面面俱到,就连长城以北的地形也是极其详细。 打量着这个沙盘,吴三桂暗暗心惊,同时也第一时间发现了沙盘比地图的好处。他仔细看着上面的地形,又注意到了沙盘上插着的几面各色小旗,不由得开口询问这些代表什么。 王晋武也不瞒他,在一旁指点着为他解释,吴三桂凝神听着,边听边点头,等王晋武解释完他也全部搞明白了,不由得赞同这玩意真是不错,有了这东西打仗布阵可方便多了。 ------------ 第六百六十九章 英雄所见 吴三桂对着沙盘一看就是小半个时辰,而且他并不是仅仅欣赏,是在用自己眼光和经验去仔细研究这个沙盘。研究的同时,吴三桂还对沙盘上几处提出了异议,表示这几处的地形同实际略有区别,他虽然久在辽东,但对于蓟州一带地形并不陌生,之前己巳之变时,吴三桂还带兵在蓟州和皇太极打过仗,甚至在皇太极撤军时领一部关宁军出长城向北追击过。 所以他发现了沙盘上的几处地形有误,当即向王晋武指出,王晋武听后微皱眉头,连忙招来部下参军和制作沙盘的人,向他们询问吴三桂所提出的问题是否属实,这几处的情况实际如何等等。 参军等人告诉王晋武,由于时间太急,整个沙盘局势是依照所掌握的信息再加上询问当地蓟州镇军民后制作成的,或许会有细微出入但大致不差。而且吴三桂所指出的问题所在又位于长城以北,那边已不属于大明区域,眼下大战在即,越过长城向北探查很不方便。 听到这个回答,王晋武也没责怪他们,毕竟他们说的也是事实。当即王晋武一挥手,让众人上前,指着几处地方让他们尽快修改完善,如有不清楚者直接询问吴三桂即可,此外又对吴三桂说多亏了长伯看出问题,要不然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等开战再发现问题就晚了。 吴三桂没想王晋武会如此看重自己提出的问题,他刚才说出那些只是对沙盘研究时入了迷,当发现几处和自己记忆中略有区别,下意识说了出来罢了。但王晋武如此谨慎和认真的态度,不仅马上重视起来,还当场喊来参军等人让其对沙盘调整,仅此一点吴三桂就对王晋武大起好感。 片刻,沙盘调整完毕,在同吴三桂确认了现在沙盘再没错误后,王晋武不由得对吴三桂表示感谢。 “多亏长伯了,要不然差一点误了大事。” “是末将鲁莽才是,王帅……。”吴三桂正要谦虚几句,但话还没说完,就见王晋武摆手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孙子兵法开篇就写的明明白白,你我皆是武人,战端一开稍有不慎就是兵败身亡的结局,用兵需当谨慎,临战却当果断,一将无能兵败自己身死也就罢了,可军士何其无辜?何况大明已承受不起再次重创,刚才长伯所提虽是小事,但在战时却是大事!” “末将受教,是末将想差了。”吴三桂拱手回道,同时心中很是佩服。 要知道大明的军将中大多都是粗人,许多就连大字都不识一个,不是靠着世职当的将军,就是从士卒一枪一刀杀出来的。 许多将军打仗固然是勇猛,可要说什么谋略却没多少,要不然怎么会被文人称为丘八呢?明朝开国将领暂且不算,近两百年来,整个大明真正文武兼备的将领根本就没几个,就连吴襄、祖大寿等也是如此。 吴三桂少年成名,又参加过武举,在大明年轻一代将领中算得上文武双全,可就算这样,吴三桂领兵作战中大多依旧靠着父辈教导和自己的武勇、经验指挥,像王晋武如此在战前收集信息进行判断,并反复推演确保计划成功的将领还是第一次瞧见。 这点不得不让吴三桂佩服之极,更对王晋武的印象深了不少。刚前在城外初见王晋武的时候,吴三桂还以为王晋武只是一个能打仗的猛将而已,毕竟对方的样貌和身上的气质对久在军旅的吴三桂来说太过熟悉了。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直来直去的猛将,却又有如此细腻的布置和谨慎,实在是吴三桂一开始没想到的。 其实这也不奇怪,王晋武之所以会注重这些并非是其天生,而是朱慎锥这么多年来手把手教的。 王晋武武力不弱,作战勇猛,冲锋陷阵更是一把好手,但如何打仗,又如何指挥,这些全是朱慎锥带出来的。 毕竟朱慎锥起家的时候并没多少人,身边只有王家村的几十个军户而已,当时靠着贩卖和走私私盐原始积累,这是冒大风险的买卖,一旦不慎行差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正是因为如此,朱慎锥每次行商都把诸多问题考虑的明明白白仔仔细细,更提前准备好了各种应对方案,以确保万无一失。而王晋武那时候跟着朱慎锥来回贩卖,耳闻目睹之下自然受到了影响,再加上朱慎锥的指点和教导,王晋武也渐渐养成了相同的习惯。 再之后,买卖越做越大,尤其是恒通商行成立,朱慎锥的商队从大明逐渐向草原延伸,最初的商队也分成了商行和护卫两部,王晋武那时担任护卫部分,为确保每次贸易没有意外,行商之前更是依照规矩提前做好计划和应变方案,这几乎成了默认的规矩。 就算之后朱慎锥和塔娜成婚,获得了当时阿失帖木儿部落的贸易权限,可那时候实力依旧不强,还差一点因被人算计导致商队在草原被人偷袭覆灭。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不光是王晋武,朱慎锥的所有部下都有和如今大明将领不同的作战习惯,这些习惯完全纠正了大明将领只知道靠武勇领兵猛冲猛打,却不知如何收集利用信息,根据情况的不同做出完善方案的做法。 换句话来说,从一开始朱慎锥就异常注重这些,更悉心培养身边的人。这些做法在后世的现代军队中很是自然,可在这个时代却是非常罕见的,而且这样做的效果非常好,这也是朱慎锥在阿失帖木儿部落内乱后平定部落,掌控部落征战草原,最终逐步统一了土默特各部,确立现在腾格尔部地位的重要原因。 王晋武虽是军户出身,却从未在明军中担任过实职,更没加入过边军作战。他不知道大明的将军是怎么打仗的,但他清楚朱慎锥确定下来的办法却是极其有效的,而这些年征战的赫赫战功也证明了这点。 吴三桂并不清楚这些,但不代表他不知道王晋武做这些的好处。作为辽东军将中后起之秀,吴三桂的军事天赋极强,而且他也不是吴襄更不是祖大寿,眼下连三十都没到的吴三桂还是个年轻人,对于新的事物接受程度极强,搞明白了王晋武这样做的好处,尤其是王晋武所提到孙子兵法开篇之言,吴三桂更是佩服万分,心中隐隐有了好好讨教一番的打算。 因为这个原因,吴三桂忍不住指着沙盘上的地形和王晋武就目前即将展开的战事相互探讨起来。对吴三桂的这个态度王晋武毫不藏私,原本他一见吴三桂就对此人颇有好感,而且两人年龄相仿,性格也相差不多,尤其是对吴三桂身为辽东军将,在这种时候能亲率一千关宁军前来主动支援极为高兴,就这样你一句我一言聊了起来,越聊越是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感受。 “王帅,三桂见您如此布置,可是打算在喜峰口长城以北交战?”吴三桂抬手指着喜峰口的位置问了这么一句。 “长伯好眼光,我的确有这个想法。” “三桂请教王帅,为何要如何安排?”吴三桂追问。 王晋武坦言道:“长伯熟悉蓟州地形,当知蓟州镇各处情况,喜峰口虽易守难攻,但喜峰口以北却是平原,极利于敌军大部展开。建奴上次入长城攻击京师,走的就是喜峰口,此事长伯应当知晓。” 吴三桂点头,这件事他当然知道,己巳之变皇太极从辽东绕过辽西走廊进入蒙古,然后再从蒙古一路南下至察哈尔最终就是从喜峰口突破长城进入大明的。 当时的大明蓟州镇防御薄弱,喜峰口这样的关隘险要却驻兵不多,仅仅只有一个百人队而已,而且队中兵员严重不足,大多更是老弱,战斗力极差。 皇太极突然大举进攻喜峰口,明军仓促之下依托防线虽有地利之便,但却根本就抵挡不住,仅仅半日不到喜峰口就失守。丢掉了喜峰口,皇太极的大军直接就从喜峰口冲入长城,在遵化和蓟州的蓟州镇主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对方就兵临城下了。 之后的事大家都清楚,拿下遵化和蓟州后,皇太极派兵驻守后路,其主力继续南下直向京师,之后就有了京师那边的大战爆发,皇太极在京畿之地掠夺好几个月,见始终拿不下京师,再加上大明各地勤王军越到越多,孙承宗起复调兵开始进攻遵化和蓟州一线,意图切断其后路,皇太极这才领兵退去,给大明留下了一片狼藉。 王晋武告诉吴三桂,根据目前得到的消息,这一次皇太极再侵犯大明,喜峰口之地是皇太极的主要攻击目标,一方面是喜峰口外地形的缘故,另一方面喜峰口原本就被皇太极突破过,上次皇太极走的时候直接把喜峰口破坏的极其厉害,这两年里大明一直没有重修喜峰口这段长城,导致喜峰口的防线并不稳固。 如果王晋武是皇太极,也会这么选择,等大军抵达白马川附近集结完毕就会对喜峰口发起进攻,凭借八旗的战斗力,再一次拿下喜峰口,只要喜峰口在手,皇太极进可攻退可守,轻易就能打进京畿。 ------------ 第六百七十章 名不虚传 吴三桂边听边点头,王晋武说出的理由并没问题,不过从王晋武的布置来看如在喜峰口以北开战,从地形来说并不占优,毕竟如依托喜峰口交战,虽喜峰口已被皇太极破坏过,可基础还在,哪怕守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终究比在北边交战要有把握的多。 既然王晋武对喜峰口的情况如此了解,可偏偏为什么会这么选择呢?难道王晋武这么做有着其他深意?想到这,吴三桂凝神看着沙盘,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喜峰口以北区域,看了好一会儿接着又渐渐移向了西北方向,朝着白马川望去,随后又转移回来,片刻后他猛然抬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王帅!你不会不光是把战场往前移,还有打算包抄皇太极后路的想法吧?” “哈哈哈!”王晋武大笑起来,同时心中对吴三桂更高看了一眼。这个吴三桂还真是名不虚传啊!仅凭着一个沙盘,再加刚才自己的三言两语就判断出了自己图谋。 没错,喜峰口以北开战的确有着不便,但也有好处。其实守喜峰口就和守城道理是一样的,兵法上说过,守城不能孤守,必须在城外放一支部队配合城中军队协同作战守城,如果孤守城池必然会败。 而大明许多将领守城虽知道这个道理,但往往在真正面临这个情况的时候,却经常采取死守的姿态。 之所以会这样的原因有许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大明将领对自己的军队战斗力没有信心,更担心不死守的话反而会给建奴各个击破。就像之前袁崇焕守宁远,祖大寿守大凌河一般,采取的作战都是死守,依托城池和火器作战,意图击退来敌。 可问题在于对手不是傻瓜,明明知道自己在火器方面远不如明军,明军不仅有城墙掩护,还有杀伤力极强的火炮火枪,在这种情况下不顾伤亡进攻城池?傻子才干呢。 努尔哈赤傻么?当然不傻!皇太极傻?自然也不是,所以当时的后金无论是进攻宁远或者大凌河都没有拿人命去堆,靠着人命和明军争夺从而攻破城池是白痴才会干的。 他们攻城基本只是试探,而且所使用的兵力大多也不是八旗精锐,只是用附庸包衣或者蒙古八旗和汉军旗去担任主攻。 一旦发现拿不下,毫不迟疑直接撤出明军的火力范围,确保自己的损伤不会过大。至于接下的动作往往是一方面围城,另一方面关注明军的援军实施打援战术,甚至派出军队在周边区域四处掠夺到处破坏,以削弱大明对辽东地方的控制,同时依靠掠夺资源来补充自己的不足。 宁远大战中,觉华岛沦陷就是如此,努尔哈赤没打下宁远并非袁崇焕有多厉害,也不是惧怕宁远城头的大炮之威。借着宁远死守不出的机会,努尔哈赤掉转枪头突袭觉华岛,从而造成了觉华岛惨案,整个觉华岛上的明军几乎被屠杀殆尽,储存在觉华岛的大量物资不是被努尔哈赤掠走,就是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 宁远大捷真实的情况别人不知道,他吴三桂难道还不清楚?而努尔哈赤中炮负伤最终身亡的传言更是无稽之谈,想想都能明白,努尔哈赤要是真的被火炮打中负伤还能领兵去觉华岛?更在几个月后还亲自带兵去打蒙古人? 整个宁远之战中,后金的损失并不大,伤亡加起来也不过百人而已,就连伤筋动骨都谈不上。反观大明这边,宁远虽然保住了,可觉华岛的军民包括大量物资的损失极其严重,从这些来看,所谓宁远大捷只是袁崇焕的吹嘘罢了。 祖大寿的大凌河之战就更不用说了,大凌河连宁远都不如,祖大寿见情况不对急忙把所有部队全部撤回城内,可城里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吃,等到被皇太极围得严严实实,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祖大寿又能守多久呢? 等到城里粮食吃完,不突围就是活活饿死,这也是祖大寿最终下令突围的主要原因。可那时候突围已经晚了,皇太极在外围防范严密,失去斗志的明军更是不堪一击,最终祖大寿无奈只能假意投降,然后趁着皇太极放松警惕的机会只身逃出包围圈,他虽然侥幸逃脱,可他的子侄和部下却没那么好的运气,全部被皇太极俘虏。 王晋武要守喜峰口,如果孤守的话不是不行,但这样守的意义不大。 一来喜峰口的长城破坏严重,整段长城早就被皇太极上次给拆的差不多了,除了几处还能勉强维持外,大部分连城墙都没了。 哪怕有地利之便,再加上这几天王晋武让人对这片区域进行修缮,可要恢复原来的防御能力根本就不可能。 而且这段长城要全部修缮完毕人力、物力的耗费可不是小数,朝廷现在已经财政破产了,崇祯皇帝留下的是一个烂摊子,根本拿不出这笔银子来,从目前情况来看,也没这个时间。 所以临时的修缮只是在原本被破坏长城的基础上做些弥补罢了,一旦开战究竟能起到多少作用王晋武心里很明白。 至于第二个原因,是喜峰口这个地方的地形问题,虽然喜峰口关隘险要,易守难攻,可问题在于喜峰口根本摆不了多少部队,王晋武实地去看过,按照他的观察喜峰口最多也就摆上一千多人,这些部队上去如喜峰口没有遭到破坏问题还不大,可现在驻守起来很不容易。 一旦皇太极用重兵反复攻击,这千人能不能挡住很难预料,而且万一被突破,后面的部队不能及时堵上来,喜峰口就会落到对方手里。如皇太极拿下喜峰口,八旗就占据了地利优势,由高往下直接就能冲进长城,到时候更难阻拦。 所以王晋武想了想绝对不能孤守喜峰口,不能给皇太极集中兵力毫无顾虑地冲击喜峰口的机会,所以他必须把战场向北延伸,在长城以北也摆上一支部队,从而配合喜峰口的守军牵制皇太极的军队,为驻守喜峰口减轻压力。 就这样,王晋武把目标盯上了位于喜峰口东北方向的高地,这片区域在长城以北,离着喜峰口并不算远,而且这里属于燕山山脉,向东南就是熊窝头,同属于长城防线区域,有烽火台可以驻军,一旦抵御不住可直接撤到熊窝头,如果皇太极进攻熊窝头能依托长城进行防守,假如皇太极撤军继续进攻喜峰口,那么熊窝头的军队就能继续返回原本的阵地,再配合喜峰口的守军作战。 进可攻,退可守,这个地方的便利之处就在这里。另外王晋武手里有着大量的火器部队,还拥有诸多的火炮,居高而守,火器的优势很大。而皇太极的八旗是仰面作战,骑兵威力根本发挥不出来。 听完王晋武的解释,吴三桂认真看了一会地形,顿时拍案叫好。如此一来,喜峰口的劣势就被东北方向的高地给弥补了,而且双方配合作战互为犄角,驻守起来多了几分把握。 “不过王帅,你又如何切断皇太极的后路呢?难不成从其他关隘出兵?” “呵呵,正是如此,如依长伯之见,你觉得从哪里出兵更妥当些?”王晋武笑着反问。 吴三桂没有马上回答,继续问了一句:“敢问王帅,如出兵长城以北,你是打算用骑兵还是步军?是想袭扰皇太极的后军还是要歼其一部?” “歼其一部并无十足把握,至于用兵嘛……。”王晋武想了想道:“袭扰后军,靠的是灵活机动,自然是骑兵为主。” 吴三桂大笑,王晋武这话直接说到了他的心里,他刚才之所以这样问是想听听王晋武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王晋武是打算用步骑并出,并存着歼灭八旗一部的想法,吴三桂现在恐怕就直接劝阻了。 作为关宁军的副将,吴三桂十六岁就随父和建奴作战了,十多年下来,年轻的吴三桂对于建奴的战斗力比任何人都清楚,虽然他承认王晋武和他所见过的将领有着极大不同,而且入城以来所见王晋武的部下也比明军更为精锐,但他担心王晋武第一次和八旗交手过于自大,八旗可不是那么好打的,而且这一次的对手可是皇太极,当年努尔哈赤就不好对付,更何况皇太极比其父更难以对付,假如轻敌别说守住蓟州镇,甚至还会导致大败。 而现在王晋武直接告诉吴三桂他的打算,并着重说明了只以骑兵袭扰敌军后方,并不求歼其一部的想法,这表示王晋武的头脑很是清醒,没有冲动。这样一来吴三桂心中顿时大定,对王晋武更佩服了几分。 “如此,末将建议走古北口,出长城后直接攻白马川袭扰皇太极,一击就走,绝不恋战,如八旗派兵追击,我部也可快速退回,或绕行将军石关也可,关键就是攻其不备!灵活机动”吴三桂毫不迟疑朝着沙盘上的位置说道,同时说出了他的看法。 王晋武认真听着,时不时微微点头,吴三桂不愧是关宁军中的佼佼者,更是精通骑兵战术的,他的战法很简单,就是不断袭扰皇太极的后路,你皇太极不是打算在白马川聚集么?不是准备以喜峰口作为突破口么?那么我就用骑兵对你后方进行袭扰偷袭,让你无法集中用兵打喜峰口。 ------------ 第六百七十一章 主动请缨 吴三桂说到兴奋之处不由得手舞足蹈,他向王晋武请求由自己的关宁铁骑来承担这个任务。在吴三桂看来,他的关宁铁骑是明军中最强的骑兵部队,而且他所带的千骑更是整支关宁铁骑中精锐的精锐。 而且吴三桂对指挥骑兵作战有着相当自信,再加上骑兵作战并不需要大部队出征,这一千关宁铁骑数量刚好,足以承担此重任。 这时候,吴三桂早就把自己出发前他老子吴襄对他的叮嘱忘了一干二净,满脑子都是领兵出征,建立功勋的想法。而且有相当自信的吴三桂还当着王晋武的面下军令状,表示如果他做不到的话甘愿军法从事,绝不反悔! 面对吴三桂的主动请缨,王晋武很是心动。虽说他和吴三桂第一次见面,可刚才在城外见到的关宁铁骑却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而且吴三桂在关宁军中本就勇冠三军,名气可是不小,再加上刚才一番探讨,王晋武对吴三桂更为欣赏。 如把这个任务交给吴三桂倒也不是不行,毕竟吴三桂的能力是明摆着的,关宁铁骑的战斗力也不弱。而且王晋武作为总帅,要指挥全局,根本不可能和之前草原作战那样亲自领骑兵冲锋,他不能亲率骑兵的情况下,只能把这个任务交给李佑或者军中的蒙古副将。 相比王晋武,李佑虽也文武兼备,可他指挥步战的能力更强。而且这一次战斗的主要战场在喜峰口和喜峰口东北的高地,为确保万无一失,王晋武必须派一员绝对信得过的将领在前指挥,而李佑就是这最好的人选。 如果李佑不领骑兵,只能让蒙古副将率骑兵出征了,虽然这几个蒙古人跟着王晋武多年,指挥骑兵作战能力没有问题,可问题在于他们的大局观不强,而且性子比较直,一旦交战后判断错误,或者指挥中因为头脑发热做错什么,那么这支骑兵就会遭受大损失,这是王晋武不想看到的结果。 而现在吴三桂的主动请缨倒让王晋武有了让他出战的想法,凭着吴三桂的能力他相信做的不会比自己差,而且关宁铁骑战斗力不弱,既然吴三桂想去,就再好不过。 “长伯,如你领兵出征可要知风险不小,一旦被围,生死就在瞬间,你可想好!” “这有什么!”吴三桂正色道:“大丈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为将者的荣誉!我吴三桂虽不能同汉时霍骠骑相比,但自认也是一条好汉!建奴起兵以来,在我辽东烧杀抢掠,我关宁军同建奴早就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正是为国征战,报仇血恨的好机会,三桂怎能退缩?” “王帅!末将愿领关宁军出战,如不能破袭建奴,甘愿军法处置!” “好!”王晋武神色中掩饰不住对吴三桂的喜爱,这个年轻的将领的确是名不虚传啊!有胆有谋,人中龙凤也! “贤弟既然如此坚持,为兄就把这任务交于你了!” 听到这句,吴三桂顿时大喜,连忙要行礼接令。可还没等他弯下腰来,就被王晋武一把扶住,王晋武笑道:“你我岁数相仿,我年长贤弟些,如贤弟愿意,可直喊我大哥即可,不用再称王帅。” “这……。”吴三桂一愣,不知道如何回答。 “怎的?是长伯不愿?”王晋武反问。 吴三桂连忙摇头:“自然不是,能让王帅如此,三桂心中实在有些惶恐,王帅乃监国亲封总督京营戎政,特进荣禄大夫,中军都督府的左都督。而末将只是关宁军前锋右营副将,末将实在不敢高攀……。” “什么高攀不高攀的。”王晋武笑骂道:“总督京营戎政就是个名头,特进荣禄大夫和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就是个加衔虚头,在此之前我只是山西卫所的丘八一个,身上也只有百户的武职而已,比起贤弟在军中厮杀的右营副将差得远了。以贤弟之才,战功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就算封侯也是绰绰有余,如何是我等能比?今日能认识贤弟,是我王晋武的运气。” “今日见得贤弟,我心中极是欢喜,你我更是投缘,故而同贤弟结交,日后兄弟相称。当然,如贤弟实在不愿……。” “王帅如此,末将怎能不愿?”不等王晋武继续说,吴三桂连忙打断,他面孔涨得通红,神情激动道:“既然王帅如此,末将自然不再推辞,三桂也是个爽快人,就依王帅就是!” “好!好!”王晋武哈哈大笑,拍打着吴三桂的肩膀高兴极了,能认识这样一个兄弟欢喜的很。接着,他故意板起面孔,说吴三桂刚才怎么又称他为“王帅”?既然答应下来了,就应该改口了。 这话一出吴三桂也笑了,大大方方直接喊了一声大哥,王晋武乐个不行,改口喊吴三桂为二弟,拉着吴三桂的手亲热的很,还说等此战结束后,他就带吴三桂回京见见监国,监国见了吴三桂肯定欢喜,到时候凭着吴三桂的军功本事,别说总兵了,就算再高的职务也做得,一切包在自己身上。 一时间气氛融洽,两人关系一下子就近了许多。等说完闲话,王晋武又告诉吴三桂,他带的关宁军千人还是少了点,仅靠这千人略有不足,一旦八旗有所防备,靠这些力量要突破略有难度。 所以王晋武打算从他的骑兵中拨出千人来交给吴三桂一同指挥,两千人的骑兵不算少,这样一来吴三桂的实力增加了一倍,出征也就更多了几分把握。 当见到吴三桂略有迟疑,又欲言又止的时候,王晋武就知道吴三桂是担心他拨给的骑兵战斗力有些担忧,当即笑着告诉吴三桂自己的骑兵同样也是精骑,绝对不会拖吴三桂的后腿,如果吴三桂不信,等他安排好后吴三桂亲自去看,如果觉得没问题就按他的意思来,假如吴三桂认为王晋武的骑兵不堪重用,那也没有关系,直接就由吴三桂自己做决定即可。 对这样的安排吴三桂自然表示能够接受,同时吴三桂心中也略有感动,这个刚认下的大哥为人真是不错,能主动把自己的骑兵交给他来指挥仅此一事就不是普通将领能做到的,这时候吴三桂甚至下定决心,只要王晋武的骑兵不差,就算比不上关宁铁骑自己也不好再拒绝,多一千骑兵总是好的,凭着自己的指挥能力哪怕拉胯些也没什么问题。 可当吴三桂第二天亲自去见了王晋武拨给他的一千骑兵后,顿时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这一千骑兵根本不是吴三桂之前所想象的普通骑兵,或者是明军中那些号称骑兵实际上就是骑马的步兵,而是的的确确的精锐。先不说一眼望去这些骑兵的模样就是训练有素,彪悍之极。而且他们的装备丝毫不比他的关宁铁骑差,所有骑兵人人着甲,军械精良,相比关宁铁骑更善于骑射,毕竟这些骑兵中大部分都是蒙古人。 再加上这些骑兵还装备着类似三眼铳的火枪,每人都有两支,这造型有些奇怪的火枪顿时引起了吴三桂的兴趣。见吴三桂看的入神,王晋武笑着让人取来两支梅花枪,手把手教吴三桂如何装填,又如何射击。 当扣动扳机,接连射出弹丸,而且比三眼铳更甚能连发五弹,射程和准头更好的时候,吴三桂是又惊又喜,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便利又锐利的火器,一个骑兵装备两支,双发可连续射击十次,再加上梅花枪和三眼铳不同,不需要使用火绳,直接由特殊的底火击发,只要提前装填好,临战掏出来就能使用,又不惧风雨,实在是太过便利了。 装备这样的火枪,对于骑兵作战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吴三桂当即追问是否可以给自己的关宁军也装备同样的梅花枪,不过王晋武告诉他眼下梅花枪军中数量不足,只能给他一百支再多暂时没有,但让他放心,等此战后他会向监国去申请,到时候用不了多久就能拨给吴三桂,为他替换装备。 除去梅花枪外,王晋武的骑兵还有不少小型的虎蹲炮和佛郎机携带,这些也是关宁铁骑所没有的。虽然王晋武的骑兵从整齐度和军列方面不如关宁铁骑,但其他方面不仅不比关宁铁骑差,甚至还更胜一筹。 见过骑兵后,吴三桂不得不感慨王晋武的骑兵强大,这一次王晋武带了三千骑兵,拨给吴三桂后还留下了两千机动骑兵,仅靠这三千骑兵就能同整支关宁铁骑对战了,就算和号称天下无敌的八旗交手,吴三桂觉得也丝毫不差,或许还要更强些。 有这么一支骑兵在手,吴三桂的信心大增,更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极为期待。接下来的时间里,吴三桂一方面抓紧时间对两支骑兵配合作战的磨合,另一方面熟悉部队的作战方式,同时找来不少资料,研究出战后的攻击方向和撤退路线,一眨眼就两日过去,等到第三日的时候,从山东来的山东军和东江镇军队抵达了遵化,再过一日,卢象升的天雄军也到了,至此所有军队全部抵达,王晋武就此完成了各部的集结。 ------------ 第六百七十二章 血战喜峰口 在明军完成集结的同时,长城以北察哈尔草原,大清皇帝皇太极的军队也抵达了白马川,作为先锋的镶黄旗和镶蓝旗在豪格和济尔哈朗的带领下驻扎此地,几日后余部陆续抵达。 到达位置,大战一触即发,皇太极用兵老练,当发现明军在长城防线居然已有防备时虽略有诧异,但在他看来就算明军察觉自己大军到来,他的八旗依旧能够突破长城防线攻入大明。 皇太极的进攻方向和王晋武预判一样,正是喜峰口。 不过皇太极在试探进攻喜峰口后察觉到明军不仅派兵驻扎了喜峰口,还在喜峰口外东北方向的高地摆下一支军队,两者互为犄角进行防御的时候,皇太极第一时间就调整了战术,在猛攻喜峰口的同时,皇太极让鳌拜、图尔格等带兵去打东北的高地,意图先拿下高地削弱喜峰口的防御,随后直接突破长城防线。 战斗第一天打响后就激烈无比,由于喜峰口这段长城早就被皇太极之前破坏,王晋武这几日虽临时派人整修,却根本恢复不了原本的模样。再加上清军攻击极猛,皇太极的军队中还携带了之前从明军缴获的大量火炮等火器,更因为尚可喜的投靠,皇太极军中熟练汉军旗炮手不少,在喜峰口以北架起火炮猛轰,让喜峰口的守军极难抵挡。 虽然明军也有火炮,却都是小炮,哪怕居高临下射程也及不上皇太极的大炮。而且皇太极一上来就摆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他以满洲八旗为核心,动用了蒙古八旗和汉军旗为主力进攻,攻势一波接着一波,丝毫不给守军喘息的机会,仅仅小半日时间,驻守喜峰口的明军就伤亡了两百多人。 不仅是喜峰口,就连喜峰口东北方向的高地也遭到了对方的猛攻,双方互有伤亡战斗激烈非凡。 打到下午时分,临阵观战的皇太极紧皱眉头,他没想到明军的抵抗会如此强烈,而且对面的明军居然早就有准备,这很是出乎意料之外。皇太极从决定出兵到大军抵达后开战,其中仅仅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大明是怎么提前做出安排的? 原本按照皇太极的判断,自己兵贵神速突然发动对大明的战争,而且是绕路而行从蒙古来打大明,以他对大明的了解就算调兵驻守的反应也没这么快。而且皇太极很清楚蓟州镇的情况,再加上己巳之变时皇太极撤退时已破坏了喜峰口一带的长城防线,按理说这一次进攻大明应该很是容易,喜峰口这个要地拿下并不难,等喜峰口一下,他的大军就能顺势南下,直接攻进大明京畿之地。 可万万没想到喜峰口的明军这么难打,而且明军还在喜峰口东北方向布置了军队,这个布置更让皇太极没有预料到,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皇太极的这边几次冲击喜峰口都拿不下关隘,反而被明军击退伤亡不小。 皇太极不可能知道他的行踪暴露是因为蒙古人里有朱慎锥的内应,他的军队前脚刚刚进入蒙古,后脚内应就把消息传递给了朱慎锥,而在京师的朱慎锥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调兵北上驻守蓟州。 “阿玛,让儿臣带人上去冲一冲吧!”见皇太极眉头紧皱,长子豪格在一旁忍不住主动请缨。 目光扫了一眼豪格,见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皇太极摇摇头:“不必!” “阿玛!”豪格正要再劝,但见皇太极神色不悦,只能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扬古利!” “奴才在!” “你领一部去支援鳌拜,为朕拿下东北高地!” “奴才遵旨!”扬古利打了个千起身后急急就去了,接着皇太极继续下令,让汉军旗石廷柱、马光远两部配合正面进攻的武拜继续猛攻喜峰口,既然明军严守此地,皇太极倒要看看明军的战斗意识究竟有多强,究竟能在自己的反复攻击下坚持多久。 命令下达,战斗继续,随着扬古利等人增援战场,配合原本进攻的友军对明军防线反复猛攻,皇太极手里的火炮也在尚可喜的指挥下对两处高地反复轰击,以协助清军打破防御。 皇太极的举动令驻防的明军压力顿时大增,原本就咬牙坚持的守军渐渐有些守不住了,尤其是驻守喜峰口的明军是从京营和地方明军整编而来的部队,虽然装备不差,人数也不少,可毕竟这支部队缺乏训练,再加上如此高强度的战斗,更让这些明军萌生退意。 仅仅片刻之间,明军的伤亡就急剧上升,尤其是当见到身边的胞泽前一刻还好端端的,后一刻不是被进攻的清军射中倒地挣扎,就是一刀被爬上来的八旗兵砍翻,甚至有运气不好的,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炮子碎石击中,瞬间给砸成肉泥的时候,这些本就没怎么经历过战火的明军胆战心惊。 “后退者!杀无赦!” 王晋武早就知道这些明军不是他手下的精锐部队,交战时必然会有这样的问题,所以他在开战前就准备了一支督战队,这支督战队全部由自己人来担任,喜峰口处的督战队五十多人,人数虽不多,但个个都是精锐,而且王晋武已有命令,顶在前面的守军没有命令决计不能后撤,就算全部战死也必须死在阵地上,胆敢后退一步,督战队的刀子可不是吃素的。 就当前面的明军中开始有人承受不住,丢下手里的兵器意图逃离战场的时候,督战队第一时间就站了出来,二话不说上去挥刀就砍下了逃在最前的几个明军脑袋。这样的举动,让驻守的明军吓得不轻,这继续打根本打不过,可要跑也跑不了,看着那些督战队凶神恶煞的模样,还有那被砍下的人头死不瞑目的恐怖,人人胆战心惊。 “回去!大帅有令!只要守住这波进攻,尔等就能撤下休整!”督战队也不是只知道杀人,仅仅靠着杀人是无法阻止军中溃败的,王晋武并不傻,他很清楚这个道理,如果把人逼急了,让这些守军走投无路的话,就算有督战队也是无用。 常言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这些都是顶在前面的军士。人总是要给点希望的,如果没了半点希望难保他们不会孤注一掷。所以王晋武也提前做好了安排,在喜峰口的守军除了摆在正面的千人外,后面还有几支轮换的军队,但何时轮换,又挡敌人进攻需多久,这些王晋武自然早有打算,就像现在这样,正打的激烈的时候轮换自然是不可能的,至少得打退这波进攻后才能把前面已遭受不小伤亡的军队替换下来。 随着督战队的强硬和击退这波攻击修整的承诺,已有些抵挡不住的明军不知从哪里突然涌起一股力气来,许多人回头看了一眼杀气腾腾的督战队,再看着正面依旧咬牙交战的战友,在希望的驱使下这些明军猛然叫喊着“杀敌!杀敌!”其中还掺杂着各式各样的污言碎语,如同疯子一般提着刀枪和已爬到近在咫尺的清军继续战了起来。 一时间,战场上你来我往,激烈异常,小半时辰后,这波进攻最终还是被明军给打退,等清军狼狈退下后,战场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不少受伤未死,躺在那边哀嚎的胞泽和敌人。 守住了阵地,见清军终于退走,守军上下根本不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做到了,生存下来的军士们兴奋之余全身的力气也一下子被抽空了,许多人摇摇晃晃站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了笑容,还有那死里逃生的庆幸。 王晋武的督战队遵守承诺,趁着对方退走的间隙连忙让早就准备好的后续部队把阵线上的疲军给替换下去,同时抓紧抢救伤员,砍下清军尸体的脑袋,至于一时没有死透的清军更不会手软,挥刀了结后把脑袋收集起来,至于尸体直接往山下一丢了事。 撤下来的疲军原本千人眼下只剩下了不到六百人,而且这些人几乎个个带伤,已不能继续作战。 不过这对于王晋武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早就预料到了这种结果,而且在他看来这不到半数的守军虽然损失不小,但已经历过此战后,这些军士们就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战争是最好的练兵方法,如果依照新军的练兵办法来,训练一支合格的军队起码要一年左右的时间,还需在训练完成后让这支军队经历战火的洗礼。可现在直接让这些部队直接面临战场,通过战场残酷的厮杀来改变他们,虽说代价是大了点,可效果却是显著的。 接近百分之五十的战损,王晋武完全承受得起,何况这些部队原本就不属于朱慎锥的老底子,别说百分之五十的战损了,哪怕更多也是值得的。等这些部队将养些时日,脱胎换骨后的他们虽然还算不上等同于新军的精锐,但也算是能打能用的强兵了。 以后再以新军为班底,把这些部队再进行一次整编,就能直接扩大自己的军力,等到那时候这些部队就能真正为己所用,一举多得,何乐不为呢? ------------ 第六百七十三章 胶着 王晋武这么干虽然残酷,可作为领兵大将本就是慈不掌兵。何况真正的精兵哪个不是百炼成军的?而且在出京之时朱慎锥就交代过王晋武,借这一次战争在挡住皇太极入侵的同时必须要通过战争来整合这些部队,让其完全归于自己所有。 虽说朱慎锥现在已是监国,名义上掌控朝政,可实际上朱慎锥如今离真正号令大明还远着呢,要不然也不会仅以监国的身份作为掩饰。 朱慎锥手里的新军和骑兵虽然能打,但毕竟人数太少,想要坐稳这个位置手中必须要有强大的武力为后盾,以大明如此广阔的疆土和亿万子民,迅速扩充实力是必须的,而眼下扩充实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借战事练兵,并在这个基础上整合军队。 这也是王晋武如此安排的缘故,从开战到现在王晋武的底牌一个都没动用,无论是他的新军还是骑兵都摆在后面,不到必要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把这些底牌拿出来的。 吴三桂那边虽给了他一千骑兵,但这和正面的战斗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吴三桂的任务是实施破袭战,而且吴三桂自己带了一千关宁铁骑,这可是关宁中的王牌部队,以吴三桂的聪明自然不会让这些骑兵和八旗去硬拼,这也是王晋武会如此大方把骑兵交给他的缘故。 至于所率领的顺天军,也就是原本的京营王晋武自然就要这样做了,其实不光是顺天军,就连山东军、东江镇的军队包括卢象升的天雄军王晋武也没客气,直接让这三部分别驻守喜峰口东北的高地,让其轮流替换挡住皇太极的进攻。 从目前来看,这样安排的效果很是不错。虽然己方伤亡比例不小,可从整体损失完全可以接受,而且能以这些部队做到现在的程度,王晋武已非常满意了。 第一天的战斗从清晨开始打响,直打到日落结束。 喜峰口和东北高地两处战场,双方前后各自投入了三四千的兵力,阵地反复争夺,战况激烈异常。 战后统计,明军这边喜峰口的伤亡在一千一百多人,其中直接战死者七百七十一人,重伤三十二人,余者均是轻伤。 东北高地的伤亡八百二十九人,战死者半数,相比喜峰口的伤亡要少些,那是因为今天在东北高地担任防御主力的是东江镇,东江镇上下和建奴之仇不共戴天,上下早就憋着一口恶气了,再加上东江镇的战斗力本就不弱,此战在占据地利优势的情况下,还有火炮的支援,尤其是山东军配合,孙元化作为大明首屈一指的火器专家亲自临战指挥火炮,这才有现在的战果。 至于皇太极那边的战损无法准确统计,从战场的情况来预估,两处战场加起来清军的伤亡应该不小,不会少于明军,但真正拿到的首级却不多,加起来也就二百零五颗而已,而且这些首级中真正的满洲八旗寥寥无几,大多都是蒙古八旗和汉军旗,可就算这样,也是了不得的战果了。 大明和建奴交战多年,其中败多胜少,大明虽以首级为军功,可多年交战中真正能拿到敌军首级并不算多,大部分首级的真实性很是存疑,尤其是大部分明军有着杀良冒功的坏习惯,为掩饰战败后果杀辽民百姓冒功的情况不少。 当年毛文龙开东江镇,亲自领兵偷袭后金后方,从昌城渡鸭绿江,在赫图阿拉附近的董骨寨、牛毛寨、阎王寨等地展开游击战,报称斩级二百零九颗,生擒四名,夺马二百八十三匹。 正是因为这个大功,毛文龙升都督同知,并令当时的天启皇帝龙颜大悦。如此战功,斩首也不过二百零九颗,今日一战明军获得的首级就有二百零五颗,仅仅比毛文龙当年少了四颗而已。 至于后来被吹得天花乱坠的宁远大捷,袁崇焕上奏说斩首级二百六十九颗,这数字在当时来看已算是赫赫大功了,可问题在于袁崇焕当时死守宁远片马未出城,努尔哈赤根本没有拿人命不惜一切代价去攻宁远,而是围城攻击,登城战也没发生,那么袁崇焕这家伙从哪里弄来的首级?难不成靠着城头大炮就能割下对方首级凭空落到自己手里?所以这个二百六十九颗首级的真实性要大打折扣,真正数字恐怕要少许多。 这一战,双方皆有损伤,不过这些损伤对各自来说远没达到伤筋动骨的阶段。 王晋武这边总兵力五万多人,宣大的黑云龙因为驻守西北方向未有参战,从整体来看不到两千的伤亡完全可以承受,何况王晋武的主力都没动用呢。 至于皇太极那边就更不用说了,虽因为是主攻的原因,伤亡要略大于明军,不过就算再多对于皇太极十五万大军的数字而言,这些伤亡根本就是不足一提。何况皇太极投入战场的部队也不是八旗的精锐,满洲八旗在其中占的比例极少,大部分都是蒙古八旗和汉军旗。 只要八旗根基不损,这些损失对皇太极来说不算什么,但这一战让皇太极感觉到有些棘手,战后皇太极一直紧皱眉头,开战的不利让他意图一举突破防线的打算落空了,尤其是今日明军抵抗之顽强更是出乎意料,皇太极不由得反思这一次出兵是否急促了些,又或者选错了突破方向? “多尔衮还在白马川?”大营中,皇太极凝神想了许久,突然开口问身边的人。 “回万岁,九王在白马川。” “白马川……。”皇太极沉咛片刻,突然重重一拍手:“索尼!” “奴才在!”牛录章京索尼是皇太极的侍卫,就在大帐中伺候,听皇太极喊他,连忙快步上前打千行礼。 “你速去白马川,替朕传旨多尔衮,令其部伺机而动,由白马川出兵攻明!” “奴才遵旨!”索尼连忙应道,不过他迟疑了下问皇太极,传旨多尔衮让他从白马川攻明是否有具体目标,皇太极摇头道:“从哪里打,究竟打哪里,怎么打,让多尔衮自己看着办,朕要的是结果!” “奴才明白了!”索尼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皇太极的想法,急急领旨而去。 等索尼走后,皇太极想了想再招来长子豪格、贝勒阿巴泰、郑亲王济尔哈朗、遏必隆等人入帐议事,等议到半夜时分众人这才离去,分头准备。 第二日太阳升起,皇太极再一次对喜峰口和东北高地发起进攻,但这一次进攻和上次不同,皇太极除了继续动用蒙古八旗和汉军旗外,还加大投入了一部分满洲八旗的精锐,其中甚至有着八旗精锐中的精锐——白甲兵。 白甲兵的投入给了前线极大压力,仗着身上重甲防护力和武勇,这一次进攻刚开始不久,前线的明军就有些抵挡不住了,这些白甲兵身先士卒,根本不畏明军的箭矢,低头猛冲挥舞手中长刀普通明军难以抵达,没一会儿就被对方突到了近前。 明军见情况不对,连忙上前阻拦,可三四个明军都挡不住一个白甲兵的猛攻,被打得节节败退,一时间十几个白甲兵为箭头就冲破了明军防御缺口,直接杀进了阵线之中,带着紧随而来的普通八旗嗷嗷乱叫挥刀猛砍,势如破竹。 阵线转眼岌岌可危,眼看着冲进来的敌军越来越多,明军崩溃在即。临阵指挥的李佑已来不及调动后方的军队上去支援了,李佑一咬牙,带着督战队直接就迎了上去。 一个照面李佑拔出腰间的火枪,直接就冲着最近的敌军射去。枪响过后,正面的白甲兵居然只是晃了一晃,非但没有倒下反而提着长刀径直朝着他来,身上的煞气蒸腾,面罩下的双眼狰狞,凶悍到了极点。 李佑微微一愣,手中动作不停,继续扣动扳机,两声枪响后这个白甲兵终于倒下,可就算如此,他依旧倒地的瞬间把手中的长刀朝着李佑猛掷去,意图用最后一击干掉对手,可惜李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身子一侧让其落了空,接着看都不看倒地的白甲兵,继续朝另一个白甲兵扣动扳机。 两支梅花枪十发子弹射完,李佑仅仅才打倒了三个白甲兵,不得不承认白甲兵的防护之严和战斗力强悍,哪怕中枪负伤只要不死,这些白甲兵依旧挣扎着想杀死对手。 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不过正是他的反应迅速遏制了白甲兵带队冲锋的势头,而在他身后的督战队也借着这个间隙做好了战斗准备,督战队是由新军组成,五十人的督战队配合之下组成阵型,虽接战仓促,但经验丰富的督战队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靠着战阵的配合,白甲兵虽然能打,战斗力也不弱,可个人的武勇终究不是战阵团体的对手,没几个回合又倒下了几个白甲兵,剩余的白甲兵见情况不对带着八旗呼喊着意图从两边突围,避开正面让后方的友军顺着打开缺口涌入,以此冲破督战队的反击。 可惜李佑哪里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久经战阵的李佑早就防着对方这一手了,根本不给对方两边突破的机会,不仅如此还不断压迫对方的进攻,反推了回去。几个呼吸后,随着最后的两个白甲兵也被干掉后,从缺口涌入的敌军再也难以前进一步,更被一步步打了回去。 ------------ 第六百七十四章 武勇无敌卢象升 “兄弟们!随我杀敌啊!” “杀啊!杀敌!” “杀!杀!杀!” 李佑大喊,督战队同时大呼。 一个个敌人如砍倒的麦子一般不断倒地,督战队的凶悍武勇瞬间让敌人心惊胆战,很快稳定住了战局,更让刚才差一点崩溃的守军重拾了信心。 敌军的势头被遏制,领头的十几个白甲兵更被督战队三下五除二给干掉,其他敌人被督战队打得节节后退,守军们见此顿时士气大振,跟着督战队全力反推,片刻后杀入缺口的敌军被歼数十人,余者狼狈而逃。 等敌军被杀退后,众人忍不住欢呼雀跃,望向李佑和督战队的眼神中不再是之前的畏惧,而多了几分敬佩和亲近。 类似的场景不光是在喜峰口发生,东北的高地同样也是如此。不过和喜峰口不同,今天驻守东北高地的是卢象升的天雄军,昨日东江镇已打了一场,王晋武特意把东江镇的队伍撤下去修整,原本打算由山东军接替东江镇继续作战,但没想自来到前线一直默默无闻,甚至不怎么搭理王晋武的卢象升却主动站了出来,表示今天东北高地的驻守由他的天雄军来驻守。 这一次作战的所有军队中,卢象升和他的天雄军是最特殊的一支,首先天雄军不属于明军官兵序列,既不是边军也不是卫所军,只是卢象升当年在直隶编练的团练军队,而且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对付流寇叛乱所致。 其次,卢象升是湖广巡抚,不过他作为湖广巡抚的时间并不长,之前仅是大名知府兼兵备道之职。因在直隶击败意图北上的高迎祥部,崇祯皇帝特意下旨升了卢象升的官,又因为高迎祥向东逃窜,意图南下攻击南直隶,崇祯皇帝又让卢象升领兵配合山东巡抚徐宪成同流寇作战,阻挡高迎祥渡过长江进攻南京。 之后卢象升和徐宪成两部配合默契,在扬州以南击溃了高迎祥部,逼迫高迎祥放弃了渡江的打算,随后尾随高迎祥一路向西,最终逃离南直隶区域。 高迎祥转战中原,再一次窜入河南后,徐宪成因为驻地的缘故领兵返回山东,而那时候卢象升的天雄军也无法进入河南追击,只能带他的天雄军往湖广走,打算入湖广后再调动兵马配合陈奇瑜继续剿灭高迎祥部。 所以从这些情况来看,卢象升虽是湖广巡抚,实际上却没有在湖广巡抚的职位上呆过,尤其是他当巡抚之后根本就没坐镇过湖广几日,一直在领兵在外和流寇作战。 等到高迎祥被明军围追堵截,无奈逃入四川后,卢象升这才打算回湖广去,可就在这个时候京师那边出了事,得知朱慎锥在北方突然起兵,打出了清君侧、靖国难旗号进攻京师,朝廷下旨各地勤王的消息,一向忠于朝廷的卢象升怎可能坐视不管,他当即带着自己的天雄军日夜兼程向京师方向赶,一路风尘仆仆丝毫不敢耽搁。 可问题在于卢象升刚刚走到河南,可人还没进入北直隶呢,朝廷那边就传来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朝廷下旨因为崇祯皇帝身体健康缘故不能理事,朝政暂由交城王朱慎锥监国,朱慎锥的监国不仅有崇祯皇帝的圣旨,还有李太后的懿旨,再加上内阁、司礼监的批复和认可,由朝廷明文下发,从法理来说无可挑剔。 不过这种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卢象升一眼就看明白了,他很清楚大明的天变了。随着朱慎锥的入主京师,崇祯皇帝和整个朝廷都落到了朱慎锥的手中,朱慎锥现在挟天子以令诸侯,所作所为和当年的曹操没什么区别,至于监国的名义还有这所谓的圣旨究竟是出自谁手这还用说么? 除这道圣旨外,还有让各地勤王军回归驻地的旨意,此外一系列安抚各地衙门的旨意也陆续下达。 向来性格正直的卢象升对之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这些无非就是朱慎锥的手段罢了,而且朱慎锥在下达旨意的同时也没忘记杀鸡骇猴,对已进入直隶的几支勤王部队直接下手,在对方迟疑不决,或者依旧意图勤王的情况下突然出兵,以绝对优势解除了这几支部队对京师的威胁,而领兵的官员和军将也顺手处置了。 这时候的卢象升进退维难,尤其是河南的官员们大部分在接到朝廷旨意后表示顺从朝廷安抚地方后,卢象升的天雄军的处境就很尴尬了。 如果继续勤王,先不说从法理上占不到上风,直接违背了朝廷的命令。就算卢象升一意孤行,他也走不了,因为勤王仓促,他军中没带什么粮草,一路北上靠的是地方官府的拨给解决,但现在地方官员已经表态服从朝廷,自然不可能再给他粮草,没粮草他的天雄军吃什么?更不用说打仗了。 就算想撤回湖广也是不可能,卢象升没想到不到两日朝廷就直接给了他一道旨意,这道旨意撤掉了他湖广巡抚的职务,但又把他右都御史的官职留着,此外朝廷让卢象升就地驻防,等待朝廷的另外安置,面对这个局面卢象升连湖广都回不去了,无奈之下只能留驻原地。 卢象升一下子就陷入了很尴尬的境地,更不知朝廷或者说朱慎锥接下来会怎么对待自己。从情理来说,卢象升是对朱慎锥很是不满的,在他看来君臣父子,朱慎锥作为宗室居然胆敢囚禁皇帝,自立监国掌控朝政,根本就是乱臣贼子。 可作为一个读书人和臣子,卢象升又有着对大明的忠诚和拯救大明平定天下叛乱中兴国家的理想抱负,而且卢象升对崇祯皇帝的感官其实并不算好,他自然明白崇祯皇帝并非是一个明君,大明之所以会变成今日这个模样,崇祯皇帝要承担大部分责任。 可作为臣子又能如何呢?君臣父子的念头在卢象升心中根深蒂固,哪怕再不满,但忠于皇帝,忠于朝廷,忠于大明依旧是卢象升的坚持,这种错综复杂的心态让卢象升很是苦恼,甚至有些无所适从。 正当卢象升留在河南,不知自己未来何去何从的时候,朝廷突然又下了圣旨,接到这道圣旨后卢象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这道圣旨居然是调卢象升北上。 圣旨中的意思很明确,朝廷接到密报,在辽东的皇太极又一次出兵,这一次打算故伎重演再一次绕道蒙古进攻大明。为大明和天下百姓,朝廷决定主动出兵在蓟州和皇太极作战,朱慎锥命令卢象升带着他的天雄军日夜兼程赶赴蓟州镇,归于王晋武麾下参加战斗。 接到旨意,卢象升惊愕之余沉思良久,考虑之后决定暂时放下其他,先击退外敌再说。常言说的好,安内必先攘外,如今建奴虎视眈眈,意图再侵犯大明,面对外敌,他卢象升怎能坐视不理? 至于大明内部,无论是朱慎锥的监国之位或者其他,等打退了外敌再说。不管怎么样,大明内部的事大明自己解决,但面对外敌必须团结起来,这也是卢象升心中的决断。 就这样卢象升马上回复朝廷,愿意领兵北上。接着他带着天雄军一路往北,直奔蓟州。 抵达蓟州后,卢象升见过了王晋武,此时他已知道王晋武究竟是何人,因为崇祯皇帝的缘故自然不会对王晋武有什么好脸色,不过卢象升毕竟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大敌当前他也不会因为自己的缘故和主帅闹别扭。 所以卢象升和他的天雄军是这一次作战中最特殊的一支军队,但就算这样王晋武也没把卢象升区别对待,不仅在待遇上一视同仁,更在商讨作战时还特意请来卢象升探讨。 面对这样的态度,卢象升哪怕再看不惯王晋武也没撂挑子,更没有做扯后腿的举动。在昨天一战中,卢象升在后方密切关注战场的情况,尤其是了解了前线的战况和布置后,卢象升心中对王晋武还是有些佩服的,在他看来王晋武这个人能被朱慎锥如此重视,并令他统帅全军的确有两把刷子。 既然一致对外,卢象升也绝对不能袖手旁观,再加上他对自己的天雄军有着相当自信,自认自己领兵作战的能力丝毫不亚于他人。所以在昨日战后,当王晋武准备由山东军替换东江镇的部队驻守东北高地时,卢象升毫不迟疑地就站了出来,主动请缨要求第二日由他的天雄军出战。 面对卢象升的坚决,王晋武考虑后同意了他的请求,同时还让孙元化的火器部队配合天雄军防守。就这样,第二日东北高地的战斗是在清军和天雄军两部打响的,接替防御后的卢象升亲临前线,指挥天雄军和清军精锐激战。 战到最激烈的时候,卢象升见清军派出白甲兵意图突破防线,当即卢象升直接提着大刀带着亲卫就冲了上去。 虽然卢象升的天雄军不如李佑所带的新军督战队能打,可问题在于卢象升个人武力强啊! 别看卢象升是正牌子进士出身,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可卢象升的个人武力在当今却是数一数二的,要真一对一较量,估计王晋武也不是卢象升的对手,要知道卢象升手里那把大刀可是重达一百四十斤,挥舞起来如同车轮,碰着就伤挨着就亡,就连穿着重甲的白甲兵也不是卢象升的对手,一刀下去人甲皆裂,势不可挡。 ------------ 第六百七十五章 僵持 堂堂的正牌子进士,大明的右都御史卢象升,却拎着一把重达一百四十斤的大刀在战场上厮杀犹如无人之地,这一幕看得敌人目瞪口呆。 几个白甲兵原本还打算一起合力拿下卢象升,可卢象升的武力实在是太强了,一个照面仅一刀就把冲在最前的白甲兵拦腰砍成了两段,接着大刀挥舞起来风声呼呼着响,以他为中心的三米内根本就站不住人,杀得白甲兵不是一合之敌,只能节节后退。 天雄军上下见自己主将卢象升如此勇猛,当即士气大振,人人奋勇争先,打退了敌军的进攻。等到敌军潮水一般退去,杀敌十数人的卢象升全身浴血,拄着大刀站在当场,犹如霸王在世一般,明军见了欢呼不已,等消息传到王晋武处,王晋武得知后同样佩服万分,更称卢象升真乃神人也。 第二日的战斗比第一日更为激烈,双方在阵线多次来回争夺,战况惨烈。 这一仗,无论是明军还是清军,都损失不小,尤其是皇太极在得知损失了三十九个精锐白甲兵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等到第三日开战,皇太极的进攻手段再一次调整,也许是因为昨天的损失太大让皇太极心痛,又或者是因为觉得明军不好对付,如强靠着用人命去填的话得不偿失,所以皇太极虽依旧继续进攻喜峰口和东北高地,但进攻的强度却要比前一日弱了不少,而且只是保持反复攻击,意图不断给明军守军压力和杀伤,并没采取不惜一切代价拿下的战法。 皇太极这样做当然不是怕了明军,关键是地形的缘故他的大部队根本无法集中力量进攻突破。如果是在平原上野战,皇太极有相当的自信凭借八旗的力量一举击破明军,可现在无论在喜峰口或是东北高地,皇太极每次摆在进攻面上的军队最多也就几百人,轮番冲击力量有限,后方的主力也没办法飞到明军面前,只能眼睁睁看着双方在防线上厮杀血拼。 两天的战斗,让皇太极清醒看到了明军的顽强坚守意志,明白了拿下喜峰口的难度,更感觉到了这一次出兵的棘手。 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次遇到的明军和以前不同,会如此顽强,更提前一步做好了布置,如果继续这么打下去,皇太极也没绝对把握能和上一次一样拿下喜峰口,就算费九牛二虎之力打下喜峰口,他的部队也必然遭受重大损失。 两日下来,皇太极已经折损了千人,虽说这千人损失中大部分是蒙古八旗和汉军旗,但要知道第二天的战斗中他投入了上百白甲兵,这些白甲兵最后却是铩羽而归,而且还丢了三十九人。 八旗的白甲兵可不是普通八旗,这可是八旗精锐中的精锐。白甲兵的挑选极其严格,选八旗中身体素质最好,最武勇的猛士来担任,而且白甲兵的装备极好,穿三层甲,内有锁子甲,中有绵甲,外有铁甲,战斗力强悍到了极点。 当年宁锦之战,鳌拜只带了五个白甲兵一共六人就全歼了二百四十多个明军,由此可见白甲兵的战斗力之强。而且白甲兵在八旗的数量极少,皇太极亲自掌握的两黄旗中白甲兵仅仅只有两百人,而如今一战就损失了三十九个白甲兵,这样大的损失就连皇太极也无法承受,心痛不已。 继续投入白甲兵,把这样宝贵的战斗力放到争夺喜峰口和高地的绞杀战中去,皇太极怎么可能干这种亏本的买卖? 所以从第三日开始,进攻的清军中就再也见不到白甲兵的身影了,取而代之的只是普通八旗兵,而负责主力的依旧是蒙古八旗和汉军旗,这让蒙古人和汉军旗士卒们叫苦不迭,却又无可奈何。 战局就此僵持起来,双方的战斗虽然还在继续,可强度却已不如前两日那么残酷了。 而且担任主攻的蒙古人和汉军旗士卒也不是傻子,八旗精锐躲在后面,让他们去冲锋陷阵,这命可是自己的,再加上这一次战争对面的明军比以往难对付的多,只要皇太极不催促,这些人在战场上自然存着保命的小心思,出工不出力,反正冲不破阵线,大伙做做样子就得了,何必拿自己的命去拼呢? 战争烈度的下降,也让王晋武略松了口气。说句实话,他还真担心皇太极不顾一切投入精锐突破阵线呢。 因为地形的缘故,皇太极没办法在战场上投入主力,其实王晋武这边也是同样的原因,无论是喜峰口或者东北的高地,一次性布置正面的兵力是有限的,喜峰口这边正面接战明军最多也就五六百人,再加上依托烽火台和长城防线的通道布置,充其量不超过千人而已。 后方的补充部队要上去也不是说上就上,地形的险要虽说明军比敌人占了点便宜,可要快速布置换防也需要时间。而且喜峰口曾经被皇太极破坏的极其严重,整个防线大多都是残垣断壁,再加上皇太极的大炮射程又比明军远,哪怕是架在防线下面也能打到关隘上,能够给与守军极强的杀伤力。 正是因为这些缘故,明军一次性投入的兵力有限,更要防备清军的火炮。至于东北高地同样也是如此,而且从防御来看还不如残破的喜峰口,承受的压力更大些。 假如皇太极不计后果,持续投入精兵甚至白甲兵反复冲阵,不惜人命的话王晋武还真不好保证一定能守得住。如果是这样的话,王晋武只有一个选择了,那就是把其他部队全部撤下去,拿自己的新军去和皇太极的精兵交战。 凭借新军的战斗力强悍和战阵的优势,守住阵地的问题不大,可如此新军就会遭受不小的损失,新军再能打毕竟也是血肉之躯,而且把能征善战的新军用于这样的防线争夺战中,还会限制了新军优势的发挥,更白白消耗了宝贵的新军力量,如此得不偿失的举动王晋武怎么可能去做呢?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王晋武是绝对不会动用自己的新军主力的,如果新军主力在这场战争中被消耗掉,就算最终击退了皇太极也是无法承受。而现在,皇太极竟然放缓了进攻烈度,这让王晋武大松一口气,他当即重新调动和布置兵力,借这个机会继续淬炼部队,磨合各部。 战斗一天接着一天持续下去,交战双方你来我往,而防线始终掌控在明军手中,一直没有给皇太极突破的机会。 随着战斗的持续,王晋武的练兵也得到了显著的效果。先不说山东军、东江镇和卢象升的天雄军,仅仅是王晋武直接指挥的顺天军,通过这几日的战斗,顺天军开始变得有模有样起来,这些原本的老爷少爷兵在经历战火和生死的磨炼后,逐步有了真正军队的模样,假以时日再训练一番,必然脱胎换骨,成为一支强军。 等到开战后的第六日,王晋武突然接到消息,将军石关到马兰峪一带遭到了清军的袭击。这些清军出现的非常突然,而且投入的部队战斗力极强,就在昨日半夜借着夜色偷袭了两地关隘,要不是黑云龙防范严密及时发现,立即调动军队增援的话,说不定就被对方突破了。 接到消息,王晋武惊讶之余也瞬间明白了皇太极这几日的举动目的,怪不得皇太极这边的进攻烈度比前两日低了不少,而且再也没出动过白甲兵介入战斗。原来皇太极打的是声东击西的算盘,以喜峰口为目标通过持续进攻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而暗中却调兵去攻将军石关到马兰峪一带的长城防线,意图从另一处攻破大明防线,打进长城以内。 皇太极的算盘打的不错,如果不是王晋武早就有安排,再加上黑云龙那边又有提前防范的话,说不定就被皇太极给得逞了。眼下当清军偷袭未果,改变战术进行强攻,战火已不仅只是喜峰口这处,已延伸到了喜峰口以西的将军石关到马兰峪一带,这一带是由黑云龙的宣大军驻守,黑云龙的宣大军虽是九边强军,可要防守这么一大段防线除去兵力不足外,也很难做到面面俱到,如果皇太极的部队再从其他地方再次进攻,黑云龙弄不好就会顾此失彼。 “告诉黑云龙,让他必须严守防线,绝不能放一个建奴进长城!如被敌军突破,本帅必然军法从事,绝不姑息!”王晋武沉着脸说道,见传令官正要领命离去,他又喊住了对方,想了下继续道:“另外告诉黑云龙,就说是本帅的意思,只要他再坚持几日,主力就会回援,让他这几日多多辛苦,等打退皇太极,战后本帅必然为他请功!” “是!” 传令官抱拳行礼,转身快步离去。 等传令官走后,王晋武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沙盘前,目光盯着沙盘上的地形凝神细看,口中更是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问:“这个吴三桂,究竟跑去哪儿了?怎么还没消息?” ------------ 第六百七十六章 出兵哈喇河套 王晋武口中念叨着的吴三桂在开战之初就悄悄从古北口出了长城,他的关宁铁骑和王晋武给他的骑兵部队出长城后并没有马上去攻白马川,而是先往北走,然后绕行向东至哈喇河套。 吴三桂虽然年轻,但用兵却是老道,他很清楚自己这一次身上的任务艰巨,更明白自己虽手上有着两千精锐骑兵,可这支骑兵哪怕战斗力再强必然人数也太少。 如果仅仅只是偷袭白马川,吴三桂虽然能做到袭扰敌后的程度,但要搅得皇太极后方大乱,甚至逼迫皇太极退兵依旧很难。 根据情报,驻守白马川的是多尔衮兄弟,这里不仅有一万八旗精锐,还有从喀喇沁、翁牛特等察哈尔各部抽调而来的五千多蒙古骑兵,再加上汉军旗,总兵力达到了近两万人。 凭借手上的两千骑兵,吴三桂要袭扰多尔衮并不容易,而且一旦不慎甚至会被对方抓到机会尾随追击。 别忘了无论是八旗或者蒙古人同样也是骑兵,骑兵对骑兵,而且还是敌后,吴三桂就算再能打也弄不过这么多敌人,所以出兵之后吴三桂果断采取了另一种战术,那就是先不打白马川,他打算先直接先攻喀喇沁、翁牛特部的老巢,打掉北方的敌人,然后再带兵南下。 之所以这样决定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皇太极的缘故,现在喀喇沁、翁牛特两部大部分青壮都随八旗南下去打大明了,留在部落的人口并不多,如果部落本部这时候被攻破,凭借部落留守的老弱很难挡住吴三桂的骑兵。 只要打掉他们的老巢,消息传出去在外的蒙古骑兵必然坐不住,立即回援是肯定的,虽说这些蒙古人是跟随皇太极一起去打大明的,双方属于友军,可毕竟蒙古人和八旗不是真正一伙,他们能走到一起无非是利益驱使,察哈尔各部名义上臣服皇太极,但实际上依旧保持相当的独立性,在老巢被破的情况下,这些蒙古人会做出什么选择可想而知,哪怕多尔衮也阻止不了他们的离开。 一旦这些蒙古人离开白马川,多尔衮手中可用的兵力就一下子少了四分之一,这样一来对方的实力就直接削弱了。同时,后方蒙古部落的遇袭也会让多尔衮为之警惕,为确保后路安全多尔衮必然会调兵向北,如此一来也就给了吴三桂一个好机会。 仅仅袭扰并非只是偷袭对方那么简单,只有让对方的军队按照自己的想法调动起来,并在运动中找到机会果断出击,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才是真正目的。 吴三桂这一次打的就是这个算盘,所以他出兵后就调整了方向,而且为了行踪保密他没有派人回报王晋武,更何况现在他都已经深入草原了,更联系不上在喜峰口附近的大营。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在吴三桂看来,反正王晋武已给了他灵活用兵的权利,何必纠结这些细节呢?战场变化瞬息万变,为将者不可能完全依照计划行事。而且别忘了,王晋武给他的一千骑兵中大部分本就是蒙古人,这些蒙古人对于蒙古草原并不陌生,而且白马川以北区域的情况也极为熟悉,吴三桂在和几个蒙古将领闲聊之下得知这个情况后就想到了这个办法,越琢磨越觉得成功的可能性极大,就此改变战术,调整了方向。 一路行来,依靠这些蒙古骑兵的带路,吴三桂很是顺路的就抵达了哈喇河套区域,当到这里的时候正有几个依附喀喇沁、翁牛特的小部落在这放牧,见此吴三桂果断下达出击的命令,两千精骑着甲,直接就冲了过去,那几个小部落还没回过神呢,骑兵就到了跟前。 短短小半个时辰战斗就结束,勉强组织起来的抵达根本就阻挡不了吴三桂的战刀,当杀溃临时组织的青壮抵抗后,吴三桂就控制住了这几个小部落的牧民,看着这些惶恐不安的牧民,还有抱着一团泪流满面身躯颤抖的妇孺时,吴三桂心中有些迟疑,一时间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按理说,为确保行踪,吴三桂这时候应该高举屠刀把这些人全杀光才是,可这样做又有些于心不忍。普通的青壮也就算了,可那些老弱都全杀了岂非太过残酷?而且这几个小部落加起来有千余人,这么多人全杀了真有些下不去手。 现在的吴三桂还年轻,心肠也没这么硬,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既然已经动手就不能手软,只能让这些牧民去死了。 可就在吴三桂准备下达屠杀命令的时候,骑兵中的蒙古副将却找到了他,提出他可以让这些牧民投靠他们的说法。听到蒙古副将这么说,吴三桂很是惊讶,追问他能有什么办法?而且这些牧民都是喀喇沁、翁牛特的附庸部落,怎么可能轻易投靠?而且一旦消息泄露,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好事。 但蒙古副将却极有信心,笑着说先让他试试,如果不成再杀人也不迟。见此,吴三桂觉得或许可以试试,就这样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蒙古副将,而当这个蒙古副将带着人找到部落的头人和长者,叽里咕噜说了一番话后,让人意外的情况发生了,这些部落的头人和长者居然朝着这位蒙古副将跪了下来,亲吻对方的靴子,还神情激动的比划着说了一番话,最后更是连连伏拜。 “行了,已经和他们说好了,这些人不会对走露我们的消息,而且他们会把部落中剩下的青壮全部交给我们,跟随我们一起征战。”安抚了头人和长者后,蒙古副将回到吴三桂的身边笑呵呵对他说了这么一番话。 “这怎么可能?你……你如何做到的?”吴三桂大为惊讶,他没想到仅仅几句话对方就被说服了,甚至还主动派青壮加入他们的骑兵一同作战。 什么时候蒙古人这么好说话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大明和蒙古之间近三百年的战争早就不复存在。 “呵呵,解决了就成,还管那么多干嘛?也许他们早就想投靠大明也不一定。”蒙古副将笑呵呵地冲着吴三桂挤挤眼,一副俏皮的模样。 这个平日里看着憨厚的蒙古汉子现在吴三桂怎么瞧都觉得他是只狐狸而不是草原上的野狼,心中更对这个变化为之奇怪。 接着,这些部落中一百多个青壮召集起来,自带弓箭和马刀加入了吴三桂的骑兵部队,考虑到这些新加入的骑兵是蒙古人的缘故,吴三桂让蒙古副将派人率领,这样更利于指挥。 对方也不推辞,直接接受了这个任务,把这些人编入骑兵,并派两人作为正副队长指挥。 至于其他的蒙古人,在保住性命后对吴三桂他们也没了惧怕,甚至还杀牛宰羊热情招待吴三桂他们,当日吴三桂和他的部队就在此地扎营留宿,吃着香喷喷的煮牛肉和烤全羊美美享受了一顿,第二日修整完后,吴三桂下令出发,丢下继续在此放牧的蒙古人,朝着东北方向而去。 吴三桂自然是不会知道为什么这些牧民会臣服自己,甚至还派出部落的青壮参与他们的军事行动。 其实道理很简单,那是因为腾格尔部的缘故,在朱慎锥实际上统一了土默特草原后,并且入主归化城,腾格尔部的影响力就从土默特一地逐渐向土默特外传播了出去。 尤其是当年天花在传播蔓延,草原上人人自危的时候,腾格尔部却受到了长生天的庇护,得到了长生天的眷恋,凡是尊腾格尔为菊尔汗,并通过腾格尔派出的萨满赐福(牛痘),从而天花再也不成为人人谈之色变的噩梦。 这是神迹,更是长生天的旨意,不管蒙古贵族是怎么想的,至少底层的蒙古是这样看待的。 就此,腾格尔的大名在草原如日中天,就连察哈尔各部也都多有传闻。 随后草原的那次大战,朱慎锥领兵击败了后金和蒙古各部的联军,更让腾格尔部的威名远扬。再加上之前在草原有极高地位的桑格上师包括其弟子对外宣传,腾格尔是拥有大智慧和大气运之人,是长生天在人间的使者时,所有蒙古人对腾格尔更是尊崇不已。 有这层光环,那位蒙古副将要说服这些普通部落头人和长者就容易多了,只要直接表示自己的身份,告诉他们自己是来自于腾格尔部,是腾格尔部的骑兵,这一次来察哈尔的目的是联合大明对付建奴,并受了菊尔汗的旨意时,对方的态度必然不同。 尤其是蒙古副将还拿出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就更让对方深信不疑了,所以当提出要求告诉对方,只要对方部落不阻扰他们的军事行动,并且给与配合的话,就不会伤害他们。 甚至如果他们愿意,可以离开此地,直接脱离原来的依附部落去土默特草原安置,他可以保证他们西行的绝对安全和妥善安置。 听到这些解释,这些头人和长者哪里会不同意?不仅能保全性命还能投靠腾格尔部,这对普通蒙古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更何况像他们这样的小部落原本就是在草原上挣扎生存的最底层,投靠谁不都是投靠呢?何必一意求死呢? 所以很容易就说服了这些蒙古人,并且在这得到了物资补充甚至上百蒙古青壮的投效,至于后者这些蒙古青壮的投效不管战斗力强弱,但作为带路人还是可以发挥作用的。再加上这是一个态度问题,假如拒绝反而会让对方生疑,所以当蒙古副将一口答应后,这些头人和长者更是高兴,兴高采烈巴不得马上成为腾格尔部的附庸呢。 ------------ 第六百七十七章 少年的梦想 短暂的修整和补给后,吴三桂带着部队继续向东北进军。 从哈喇河套往东北方向大约一百多里地,是一片传统的游牧之地。这个地方原本属于大明,是京师的北地范围,在大明初期就归于大明管辖,不过后来由于大明的军事力量主动从草原撤回,回到了长城以南,这片区域就被放弃了。 后世这个地方有个大名鼎鼎的名字,那就是承德。承德真正的命名还是历史上清朝时期,康麻子四十二年,开始在承德建立行宫,从此承德成为长城以北重要的城市,并被历代清朝皇帝视为避暑胜地。 现在的承德哪里来什么避暑山庄啊,这个地方连一个实实在在的名字都没,只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小镇甚至可以说是村落罢了。 由于附近的水草丰盛,自大明势力从这边退出后就成了蒙古人的放牧地盘,再加上大明原本留下的村落,逐步形成了喀喇沁、翁牛特部的聚集地所在。 围绕后世的承德区域,喀喇沁部在靠西北方向,翁牛特部占据了东南位置,两个部落一起控制了这片草原。 喀喇沁和翁牛特部都是察哈尔的大部落,尤其是前者鼎盛时期拥有五万多人,势力范围从察哈尔直接延伸到了土默特以东区域。 早在林丹汗时期,占据归化城的卜石兔反对林丹汗,联合各部和林丹汗大战,其中喀喇沁部就是卜石兔的支持者,可惜那一仗卜石兔最终被林丹汗击败,战败后的喀喇沁实力大损,丢失了大半草原,更在之后林丹汗的多次打压之下,整个部落从察哈尔部的大部落中一蹶不振,跌到了中等部落的规模。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承德附近的草原最后被喀喇沁和翁牛特部一起控制,双方维持这样的平衡已经有十多年了。为了重现喀喇沁部的荣光,当皇太极联合土默特各部起兵反抗林丹汗时,喀喇沁部是第一个跳出来投靠皇太极的,也是因为喀喇沁部投靠,导致林丹汗才被皇太极击败,从此丢掉了察哈尔本部地盘,远走青海。 这还不算,袁崇焕主政辽东时,喀喇沁还为皇太极出了不少力,当年袁崇焕就是通过喀喇沁部卖了许多粮食给皇太极,让皇太极轻易渡过了灾荒,并借着这些粮食进一步壮大起来。 可以说如果没有喀喇沁部的反复横跳,林丹汗绝对不会在察哈尔轻易被皇太极击败,而皇太极也不可能这么容易从袁崇焕手里获得大量的粮食从而坐稳汗位渡过难关。 之前的己巳之变,接下来的草原大战,再加上这一次皇太极的故伎重演,喀喇沁部都充当了皇太极的马前卒。 现在,喀喇沁部抽调了大批青壮骑兵参加了皇太极对大明的新的战争,意图通过这次战争给部落带来丰厚的利益。喀喇沁部的所作所为比邻的翁牛特部自然看在眼里,翁牛特部也不甘落后,为了拍皇太极马屁,不被喀喇沁部压制,翁牛特部首领也从部落中抽调了大量青壮支援皇太极,现在两部的骑兵部队一半在白马川归多尔衮兄弟指挥,另外一半直接在皇太极的手下猛攻喜峰口,部落本部只留下了小部分青壮和上万老弱妇孺,在他们看来这点防护足够了,如今皇太极的军队正压着明军在打,北方安然无恙,等攻进大明四处掠夺,出征的勇士们凯旋后,这些收获足以让部落的实力更近一层。 “巴根,你说我阿哈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承德附近的牧场,年轻的乌力罕骑在马上,套圈架在马鞍边,一手牵着缰绳,另一手持着马鞭。 在他左边,是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蒙古汉子巴根。 “怎么?你想你阿哈了?”巴根咧嘴笑着问道。 “你就不想你阿布?”乌力罕白了他一眼。 巴根笑呵呵地驱马靠近乌力罕,伸手搂着他的肩膀:“你小子,我看你不是想你阿哈,是想你阿哈答应给你带的好东西吧?” “别胡说!”乌力罕板着面孔不承认,可年轻的他就算是装着这副模样,但也依旧改变不了神色的变动。 巴根顿时哈哈大笑,用力拍打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还嘴硬,我都知道了你阿布答应这次回来给你带好东西,尤其是南边的丝绸和漂亮的首饰。对了,这些东西是给宝音的吧?啧啧,我都听宝音和我妹妹说了,等你阿布回来,你阿布就会为你向宝音她阿布提亲,怎么?我没说错吧?” “我……我……。”乌力罕毕竟是个年轻人,或者说只是一个还没完成承认的少年,巴根说的没错,他的阿哈的确答应了乌力罕,等打完仗给他从大明带好东西回来,并替他向宝音的阿布提亲。 乌力罕爱慕宝音已很久了,早在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宝音就是一起玩耍的小伙伴,随着年龄渐渐长大,小宝音出落得越发美丽,在乌力罕的心里,宝音的容颜比天上的彩霞还要动人,更拨动了他这颗少年的心。 而宝音也喜欢身材高大性格直爽的乌力罕,这两个少年早就私下定了终生,一个非对方不娶,一个非对方不嫁,可以说是两情相悦。 不过要结合在一起,按照蒙古人的习俗必须由长辈提亲,并送上彩礼,这彩礼可以是牛羊,也可以是财物,等到对方父母同意后,乌力罕才能正式迎娶心爱的女人。 乌力罕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战死在当年同林丹汗的战争中,乌力罕还有一个阿哈(哥哥),阿哈年长乌力罕十岁,父亲去世后一直是阿哈照料着乌力罕,如兄如父。 随着弟弟的年龄增长,作为哥哥自然能看出少年心里在想什么,而且宝音一家和乌力罕一家很是熟悉,在哥哥眼里,宝音这样漂亮的女孩当然配得上自己的弟弟,更为他们能够走到一起而高兴。 前不久部落的台吉接到皇太极的命令,调部落的战士们跟随大清皇帝去攻打大明。 在之前,喀喇沁部曾经跟着皇太极入侵过大明,那一次战争让部落获得了大量好处,包括跟随出战的战士们,回到部落的哪一个不是收获满满?许多从大明掠夺而来的稀罕物都是这些蒙古人一辈子都没见到的。 为了给弟弟这门亲事划上圆满的句号,出征时作为哥哥答应乌力罕等他回来就帮他向宝音家提亲。乌力罕原本想跟着哥哥一起去征战的,他已经不小了,虽然还没完全成年,可也已是部落中少年中骑射最好的一个,在他看来南方懦弱的大明人就和草原上的羔羊一般,根本挡不住蒙古人的铁蹄,假如可以跟着出征必然会有收获,到时候带着亲手抢来的财物去提亲岂不更好? 可惜的是他的要求被阿哈给拒绝了,无奈只能留在部落。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乌力罕也不知自己的阿哈在南边现在怎么样了,他和其他部落勇士们是不是已经攻到了大明腹地?是不是打得大明的军队狼狈而逃?更满载收获呢? 一定是这样的! 乌力罕满怀信心如此想着,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的阿哈是部落中最勇猛的战士,他的骑射无人能比,手中的战刀也是上次和明军交战中缴获而来的,锐利无比。 看了一眼自己腰间跨着的刀,这把刀是阿哈上次给他带回来的,别看这刀不厚,挥舞起来轻飘飘的,但它的锋锐却根本不是普通的蒙古牧民使用的马刀能比。 说起来也奇怪,那些懦弱的明人打仗根本不行,怎么能造出这样好的武器来呢?还有精美的丝绸和各式各样的好东西,这些在明人手里完全是暴殄天物,在乌力罕看来,这些东西只有像他们这样的蒙古勇士才有资格拥有,整个天下根本不应该让大明占这么好的地方,他们蒙古人才是天下的主人,有朝一日会和祖先成吉思汗一样,踏马中原,把明人的良田全部变成蒙古人的牧场,他们的财物全部成为蒙古人财物。 想到这,乌力罕脸上露出了骄傲和期盼,一旁的巴根根本不知他刚才在想什么,还以为他是牵挂着他和宝音的婚事呢。 巴根和乌力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这一次部落出征他的阿布也去了,不过巴根没有乌力罕那么多期待,固然打赢收获满满回来当然好,在巴根的心里,阿布的平安归来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都可以放在一旁。 两个小伙伴说说笑笑,驱赶着羊群继续放牧。等到下午时分,抬头看看日头已不早了,他们所在的位置离着部落有着十多里地,应该是往回走的时候了。 正当两人准备招呼一起出来放牧的其他伙伴,打算驱赶着羊群掉头的时候,突然间望向西边的巴根微微愣了愣,他眯起眼似乎在眺望着什么。 “巴根!怎么了?” “你看!那边是什么?” “那边?” “西边!” 乌力罕顺着巴根所指的方向望去,因为是下午的缘故,太阳已经渐渐往西落下去了,朝着那边眺望,阳光很是刺眼。乌力罕抬起左手遮住眼帘,眯眼细看。 ------------ 第六百七十八章 螳臂当车 “野马群?还是哪里冒出来的野牛?”乌力罕疑惑问道,因为对着阳光,他只能分辨出一个轮廓,在西方的位置冒出了十来个黑点,这些黑点有些像野马,又有些类似于野牛,速度并不快。 草原上虽然有时候会有野马和野牛的出现,但这个概率并不大,而且他们放牧的区域是属于部落外围区域,离着部落营地不算远,这里平日牧民出现很是频繁,无论是草原上的野马还是野牛,通常都是远离人类的,而且这些动物胆子很小,略有风吹草动就会跑的无影无踪。 像现在这样,西边出现的这十来个黑点远看起来像是野马或者野牛,可绝对不可能是这些动物,乌力罕虽然年轻,却对这些很是清楚。 正当乌力罕继续凝神细看的时候,那十几个黑点突然加快了速度,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飞奔而来,还没等乌力罕回过神,在更远处又冒出了一片黑点,这些黑点足足有上百……不!转眼间又出现更多,无数黑点排成几行,以势不可挡的姿态直向他们奔袭而来。 “骑……骑兵!”乌力罕愣住了,他用嘶哑的声音挣扎着喊道,可喊出的声音却不高,只有他和身边的巴根才能听见。 “骑兵!骑兵!敌袭!敌袭!” 短暂的错愕,乌力罕再一次高声大喊,这一次他尖锐的喊声划破了宁静的草场,随着他的呼喊声响起,在不远处的几个牧民同样惊愕的抬起头来向四处张望着,而当看见从西方而来的那支骑兵时,所有人的脸色猛然大变。 这时候,西方而来的骑兵已从最初的慢跑渐渐提起了速度,铁蹄飞奔之下,马蹄带起的泥土和青草在脚下翻腾,骑在战马上的骑兵战甲俱全,手持着各式武器,径直就冲着不远处这些毫无防备的牧民们猛冲而来。 战马的马蹄击打在地面上的声响汇成一片,犹如战鼓重重敲打在所有人的心头,乌力罕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但他却没有掉头就跑,反而咬牙做了个决定,冲对身边的巴根就喊道:“你快回部落报信!我去挡住他们!” “乌力罕,你别傻了,这么多骑兵你怎么能挡得住?我们一起走!”巴根根本没想到乌力罕这个傻小子居然会这么说,对面的骑兵看起来足足有上千骑,他们这些出来放牧的牧民加起来也只不过几十人而已。 而且那些骑兵装备精良,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而他们手上除了放牧的套圈、马鞭外仅仅只有一把马弓和一把普普通通的战刀而已,就连盔甲都没,怎么可能挡得住对方? 这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丢下羊群掉头就跑,抓紧时间逃回部落,把消息告诉部落的首领,集结部落的勇士们抵抗才是。 可乌力罕居然要他先走,难道他以为仅靠自己力量就能挡住对方不成?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乌力罕冲着巴根喊道,手中的鞭子举起狠狠就落在了巴根坐骑屁股上,这一鞭子下去,巴根的马儿悲鸣一声,撒腿就跑,坐在马上的巴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马儿带着朝着回去的方向跑出去好远了。 “告诉宝音,我乌力罕是一个勇士!还有……让她不要再等我了!”乌力罕冲着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巴根喊了这么一句,喊完后乌力罕取下弓箭,双腿一夹马腹,义无反顾就冲已离不远的骑兵反冲了过去。 乌力罕虽然年轻,但他却知道如果掉头就跑或许能逃出生天,可这样一来后面的骑兵就会跟着直接追杀到部落去。到时候没丝毫防范的部落根本来不及反应,如果没有足够时间集结部落的勇士抵达,那么这些骑兵就能一下子冲垮部落的营地。 部落的首领、长老这些人的死活乌力罕并不在乎,可他最在意的人却在部落中,那就是他心爱的宝音。 战争是残酷的,年轻的乌力罕虽然没亲历过战争,可他从阿哈口中听说了许多关于战场上的故事。如果部落被这些骑兵攻陷,那么他的宝音会是什么结局呢?一闭眼就能看见宝音笑然如花的容貌,乌力罕就阵阵心痛,他绝对不能让心爱的宝音有半点损伤,更不允许宝音落到这些人的手里,现在能救宝音的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他靠着一己之力尽量阻挡对方一会儿,哪怕只是一小会儿,或许就能给宝音争取到逃出生天的机会。 乌力罕的做法简直就是螳臂当车,在发现有一支骑兵突然出现,并朝他们而来的时候,所有牧民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做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丢下羊群调头就跑。这个时候,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赶快逃命才是上策,先逃回去再说,只有凭借部落的力量才有可能挡住对方,至于其他根本就顾不上了。 所以在其他人都在拼命往部落营地方向狂奔的时候,唯独只有乌力罕一人一骑逆流而上,以一骑对抗上千骑,不得不承认乌力罕的确是一个勇猛的蒙古少年,而且有如此勇气的少年人很是难得。 乌力罕做出这样的选择已有了战死的觉悟,他也不傻,知道自己一个人是根本敌不过这么多骑兵的,当他朝着西方而去的时候,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脑海中仅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为了宝音尽力挡住对方,哪怕一小会儿也好。 骑射精湛的乌力罕是部落中的后起之秀,他对自己的本事很是自信,仅仅几个呼吸,骑着马朝着骑兵前来的方向而去的乌力罕就看清楚了对方,虽然心惊对方的装备精良,战马之好,可这时候乌力罕已顾不上太多考虑了,马弓在手的他从箭筒里捏出三支箭来,用几根手指夹着心里计算着双方的距离,当感觉距离差不多时,乌力罕立即提弓、搭箭、拉弦、速射……。 一个转眼,三连珠就朝着最近的骑兵射了过去,乌力罕射完后丝毫不停息,他的脚下轻敲马腹,胯下这匹自己从小养大的马儿瞬间就体会了主人的用意,马蹄不停,身子一侧就朝着左方掠去,从正面应敌一下子就改向侧面,载着乌力罕横向冲锋。 这时候的乌力罕把又捏出来的三支箭已搭上了弓弦,正准备冲下一个目标射去。可还没等他把箭射出去呢,耳边就听到噼里啪啦几声如同炒豆子一般的声响,紧接着乌力罕只感觉到什么东西一下子重重撞到了自己身上,整个人连同胯下悲鸣的战马猛然就横飞了出去,天旋地转之间,乌力罕连人带马重重摔在地上,口吐鲜血已奄奄一息。 “宝……宝音……宝……音……。” 弥留之际,乌力罕依旧喃喃喊着心爱人的名字,他的双眼渐渐变得无神起来,最终失去了仅存的光彩。 而当乌力罕落马的同时,几个冲锋的明军骑兵也收起了击发火铳,看都不看一眼被击倒的乌力罕,继续打马飞奔从他尸体边掠过丝毫没有停息。 至于乌力罕最初那三箭也没给对方带来任何损伤,乌力罕的骑射的确不错,射的也很准,可惜他的羽箭根本穿透不了大明最精锐骑兵的战甲,就连胯下的战马也没受到半点损伤。 被射中的骑兵仅仅微微低头,三支羽箭避开要害就挂在了他的盔甲上,根本就没钻进去,等到接着继续纵马飞奔的时候,那三支羽箭如同它们的主人一般似尘埃落地,从而掉落在了草原之上,丝毫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乌力罕的死没有泛起半点波澜,他的生命和执念对于明军骑兵来说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指挥着骑兵的吴三桂直接就冲到了刚才乌力罕他们放牧的地方,对于那些羊群根本就不看一眼,手中的马刀朝前一挥,骑兵丝毫不减速继续向前飞奔,朝着对方部落的营地杀了过去。 巴根跑出一段距离,回头一看见身后的骑兵越来越快,双方的距离非但没有拉远反而越近的时候,巴根心中无比恐惧,同时也带着深深的伤悲。 巴根知道乌力罕肯定完了,乌力罕这个傻子!这个白痴!他难道以为自己是刀枪不入的天神么?面对这样的敌人怎么可能有挡住对方的机会?更不可能从对方手里逃命。 白白死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可这时候巴根已无法再想更多,他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字,那就是跑!抓紧跑!跑的越快越好!只有继续跑,才有可能生存下去。 在巴根的身后,其他牧民的速度没有巴根那么快,逃离的反应也略慢些,随着身后骑兵的逼近,这些牧民一个接着一个被骑兵赶上,明军骑兵对他们丝毫不手软,手中的长枪或者战刀挥舞之间,这些牧民没有半点抵抗之力,随着惨叫声此起彼伏,一个个跌落马儿生死不知。 牧场到部落大营的距离不远,仅仅只有十来里而已,这么短的距离战马的高速奔跑只需要一刻钟多些。 按理说,骑兵冲锋是要保持马力,战马虽奔跑迅速,可长时间的奔跑对马力的损害是极大的,一般来说只有在距离几里的时候才会采取这样的冲锋战术。 可吴三桂这一次没有采取这种战术,而是在发现了对方营地外围的牧民后就开始下令冲锋。吴三桂很清楚,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这个时候已顾不上马力不马力了,假如不能快速拿下对方营地,击溃对方部落留守的骑兵话,那么一仗就没那么容易打了。 ------------ 第六百七十九章 使者 战争中,主将的决断是最为重要的,更是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关键。如顾及其他,那么原本能轻易获得得胜利就会发生改变,这将产生许多不可预料的情况。 至于马力不马力的,眼下根本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拿下对方部落才是关键。等打赢了这一仗,战马要多少有多少,要知道这可是在蒙古草原,蒙古部落从不缺好的战马。 所以吴三桂指挥骑兵猛冲,根本不惜马力直接进攻喀喇沁部本部,等吴三桂的骑兵如旋风一般杀到喀喇沁部本部营地的时候,喀喇沁部还没反应过来呢,当听到急促的马蹄声猛然响起,抬头见到杀气腾腾的骑兵铺天盖地朝着营地冲来的时候,所有人全傻了眼。 根本就没什么阻拦,吴三桂的骑兵直接就冲进了营地,进入营地后这些骑兵犹如龙入大海,肆无忌惮的在营地纵马烧杀。 一时间,许多牧民无论男女老弱,只要吴三桂的骑兵过处就是惨呼声此起彼伏,一个个如折断的稻草一般被砍翻在地,血流当场。 当部落的骑兵勉强组织起来反抗的时候,整个营地已是一片大乱,吴三桂打了对方一个出其不意,再加上进攻时吴三桂并不恋战,他指挥骑兵从左右两路攻进营地,不断追杀对方,一路更是放火烧毁对方的营帐,对于财物什么的不屑一顾,主要是不给对手半点反应机会和聚集反抗的可能,反复冲杀围剿。 这一战从傍晚时分打到天黑,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后,整个喀喇沁部本部已完全崩溃了。 除去喀喇沁部的台吉弼喇什带着不到百人拼死逃脱外,大部分反抗者几乎全部格杀,而剩余的牧民包括老弱在失去战斗意志后跪地求降。 此战吴三桂凭借两千骑兵加之前收复的几个小部落的青壮蒙古骑兵,直接击溃了察哈尔的喀喇沁本部大营,杀敌九百多人,俘虏部落牧民一万余人,除台吉弼喇什和寥寥百人逃脱外,其余贵族、头人和长老一个都没跑,不是被杀死,就是直接生俘。 战后,吴三桂清点损失,他的骑兵损失并不大,仅仅只伤亡了三十多人,其中直接战死或者不小心落马践踏而死的只有不到十一人。 此战获得大胜,吴三桂极为高兴,至于逃脱的台吉弼喇什和部分蒙古骑兵他并没有下令追击,因为他打这里的目的是要逼迫白马川的蒙古人回援,而放他们离开恰好可以把本部发生的情况带到白马川去。 当夜短暂的休息后,吴三桂在这做了一次休整,补充了战马和物资,然后又从喀喇沁部挑选了部分牧民编入骑兵,交给蒙古副将的人统帅,这些蒙古牧民的骑兵和之前跟随出征的蒙古人不一样,其实并不值得信任,但吴三桂用他们不是为了真正作战,是为了壮大声势和接下来攻击翁牛特部所用的。 这种法子其实和高迎祥等流寇裹挟乱民没什么两样,同样是人,蒙古牧民和大明百姓都是一样的,在屠刀和生死的威胁之下,还有他们的家人被对方掌控的情况下,如果不按照吴三桂的要求去做,吴三桂不会心软,对于他来说在这展开屠杀,甚至杀光所有蒙古人都不在话下,哪怕这种做法太过残酷,可为了战争胜利,任何手段都可以使用。 休整完毕,吴三桂没有丝毫停息,继续领兵向东出击,去打比邻的翁牛特部。 这时候翁牛特部已得到了消息,当听说有大股骑兵袭击了喀喇沁部本部后上下都是惊恐万分,原本翁牛特部的实力就比不上喀喇沁部,而且因为这一次皇太极对大明用兵,又抽调了大量精壮随军出征了,部落留下的兵力根本就没多少,更想不到会在草原上遭受攻击。 现在喀喇沁部已被不知从哪里来的敌人给击溃,就连台吉都逃走了,如此强大的敌人翁牛特部怎么可能挡得住?一时间,翁牛特部内乱成一团,台吉和部落头人、长老们意见不一,有的说立即离开这里,逃亡东边避开敌军,有的说向南走,跑到白马川或者皇太极主力所在的区域请求庇护和支援。还有的说派使者去问问对方的用意,搞清楚对方的来历,是仅仅针对喀喇沁部还是其他?也许可以谈一谈,双方不用开战,甚至付出一些代价也好,只要对方不来打自己哪怕付出的代价大些也没关系。 一时间众人吵闹不休,各有各的道理,就连台吉噶尔玛也是举棋不定。 部落中最能打的栋岱青是台吉的兄弟,眼下正领兵追随皇太极去打大明呢,部落中能战者不多,而且大多都是老弱妇孺,再加上翁牛特部本部离喀喇沁部不远,两者相距仅仅不到五十里而已,快马一日就能抵达,这么短的距离对方用不了多久就能打过来。 台吉噶尔玛是想马上走的,可要走也没那么容易,蒙古人虽然是游牧民族,迁移是很正常的事,可这么大的部落,整整一万多的牧民在主力不在的情况下用最快速度打包离开也需要时间。 收拾家当什么的,起码两到三日,而且就算走也走不快,如此大规模的迁移走不出去多远就会被对方追上,到时候没了营地的掩护,部落又没足够骑兵的防御,不是任人屠杀么? 无论是向东或者向南迁移都不是好办法,再加上离开了这片草原,部落未来何去何从?蒙古人没了草原,拿什么养活牛羊和牧民?如今的天已渐冷了,一旦突然天气发生变化,草原大雪下来,风雪中又没营地,所有人死在半路上的可能可是不小。 这样的风险作为台吉是不敢冒的,噶尔玛可不想整个部落在自己手里消失,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还不如留在原地殊死一战呢。 至于有人提出的派使者去交涉,这个建议让噶尔玛很是心动,他觉得也许对方突袭喀喇沁部是和喀喇沁部有仇,目标并非是自己? 如果能付出一定代价,说服对方退兵保住部落,噶尔玛还是很愿意的。草原上弱肉强食很是自然,作为台吉该低头的时候并不丢脸,生存才是第一位。 思来想去,噶尔玛最终还是决定先派人联络一下对方,看看对方的来历和要求,能不打最好不打,只要保住部落,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就此噶尔玛派出了亲信带着礼物朝着西北方向而去,在派出使者的同时,噶尔玛也做了另一个安排,那就是派人向南去找跟随皇太极出征的栋岱青,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栋岱青,让栋岱青火速领兵回援本部,如果能让皇太极出兵相助的话更好。 噶尔玛派出的人向西北走了没多久一头就撞上了正在朝这行军的吴三桂部,吴三桂听部下汇报说有噶尔玛的使者前来,而且还带着礼物的时候顿时哈哈大笑,他一下子就猜到了噶尔玛的打算,吴三桂想了想并没拒绝对方使者的求见,而且现在已行军一日,眼看天色已晚,离对方本部还有些居然,今日已不可能开战了,倒不如见一见这个所谓的使者。 “你就是噶尔玛的使者?”让人把使者带上来,吴三桂大大咧咧坐在胡凳上,身边站着的是蒙古副将,吴三桂不会说蒙古话,直接用汉语问话,然后再由身边的蒙古副将翻译。 “小人正是翁牛特部噶尔玛台吉的使者。”出乎意料,对方见吴三桂是明将时先是一愣,接着用着带着口音的汉话回答了吴三桂的问题。 “咦,你居然会说汉话?”吴三桂有些诧异道。 “小人学过汉话,勉强能说,让将军笑话了。”那蒙古人恭敬回道。 “能把汉话说的如此流利可不容易,你在翁牛特部的身份不低吧?”吴三桂笑问。 对方回道:“小人只是个百户,但因为协助台吉处理部落政务,算是民政官,官职并不算高。” 吴三桂顿时就明白了,蒙古各部尤其是察哈尔、土默特等部因为以前受过大明册封,一些部落中大多依旧保留着原来大元或者大明的官职,比如太师、万户、千户、百户、镇抚这些,翁牛特部同样也是一样,对方这个百户官职看来是他祖上受封的,而且作为台吉的民政官,这个百户可以说是台吉的亲信,官职虽然不高,但地位却是不低。 点点头,摆手让人搬来一把胡凳,请这个百户坐。 这百户谢过吴三桂后就坐了下来,接着吴三桂询问对方的名字,对方告诉吴三桂他叫墨尔根。 “我台吉得知大明天兵来了草原,闻讯欣喜万分,我翁牛特部久居察哈尔,向来同大明交好,得知将军领兵前来,台吉让小人携礼物前来参拜将军,却不知将军此行来意,如有我部效力的,还请将军直言,来前台吉有言交代,但凡能帮到将军的,我部绝不推辞……。” 墨尔根这家伙的嘴皮子不错,虽是蒙古人却又有着明人的圆滑,说话间条理分明,如言语有些口音的话,还以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明人呢。见了吴三桂后,墨尔根径直就说出了来意,根本不提吴三桂击破喀喇沁部的事,也不问吴三桂带兵是否要攻击他们部落,只是说翁牛特部和大明的关系,而且主动提出协助吴三桂的说法。 这一套说辞让吴三桂倒是高看了这家伙一眼,没想到在蒙古草原还有这样的人物,不过可惜吴三桂不是文人,他是武将,假如换成和文官来说这些,也许会碍于面子,但吴三桂却把对方的话看成了笑话,都兵临城下了,再和他说这些有意义么?倒不如爽快些更好。 ------------ 第六百八十章 立怂 “本将军的要求很简单。”吴三桂冷冷道:“贵部战或者降!两者只能选其一。” “将军,如此大事可否让小人回禀台吉,再报于将军?”墨尔根暗暗叫苦,这吴三桂和他见过的明人完全不同,作为民政官的墨尔根和明人接触可是不少,尤其是来往草原的大明商人。 在他的印象中,明人都是软弱的,更是油滑的,和他们蒙古人打交道时往往喜欢耍小聪明,没什么血性。像吴三桂这样直来直去,而且说出只能战或降的话的明人墨尔根还是第一次遇到。 “可!”当墨尔根回答说他需要回禀台吉,由台吉决定后再告知选择时,吴三桂点了点头。 见吴三桂答应,墨尔根暗松了口气,正觉得可以借此拖延些时间的时候,耳边只听到吴三桂继续说道:“本将军就给你们一个时辰,如果一个时辰内未有回复,本将军就默认翁牛特部要战,到时候就不要怪本将军没给你们机会了。” “一……一个时辰?将军!这……这恐怕来不及啊!”墨尔根惊道。 “足够了。”吴三桂淡淡说道:“你来回不足三刻,问一问你们台吉更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这样吧,本将军等着你们的答复,从现在起,一个时辰没有消息,本将军就默认你们打算开战。” 这句话说完,吴三桂看都不再看他,直接转头向几个部下交代起来,随着吴三桂的命令下达,所有人开始行动,众人瞬间开始忙碌起来,原本停下的骑兵部队开始做起了战前准备,见这一幕,墨尔根知道他再劝已不可能了,无奈之下只能一咬牙带着他的人骑上马儿,朝着部落方向急急打马而去。 墨尔根气喘吁吁跑回部落,噶尔玛等人正翘首以盼呢,见墨尔根回来急忙追问交涉的结果,当听完墨尔根的回答后,噶尔玛整个人都呆住了。 “打就打!还怕明人不成?”一个脾气暴躁的头人当即气得暴跳如雷。 “打?你拿什么打?”另一个头人反对道:“部落的勇士都不在,现在部落能抽出多少可战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就算把老弱算进去又有几分胜算?你别忘了这些明军不是普通的明军,就连喀喇沁部都被他们击溃了。” “那又怎么!”暴脾气的头人梗着脖子反驳道:“整个部落还有万人,全部组织起来我就不信没有一拼之力!” “有一拼之力?呵呵,你这是打算用人命去填啊?”另位头人冷笑道:“这些老弱妇孺能上马打仗?就算能打那么我问你,几个人才能换对方一人?如果部落的人全死光了,就算对方退兵,那么我们部落还在吗?难道这个道理你都不懂?” “台吉,要不我们直接降了吧。”一个长老脸色很是难看,迟疑着建议道。 “投降?如果投降这些大明人出尔反尔把我们全杀了怎么办?”另一人忍不住问。 “这应该不会吧。”最初反驳暴脾气的那头人说道:“听说对方没有屠杀喀喇沁部,而且明人不是我们蒙古人,明人一向重承诺要面子,他们应该做不出这个事来……。” “你还真把明人当成羔羊了?”有人当即反驳道:“如果他们是一群羔羊的话,我们蒙古人怎么会丢掉中原?而且你们别忘了,大明的军队也干过屠杀的事,甚至手段比我们蒙古人更可怕!依我之间,开战或有一线生机,可一旦直接投降就再没退路了,台吉!还是战吧!” “不能战!” “战!” “绝不能战!” 几个人大声吵闹起来,噶尔玛被他们争吵闹得头痛之极,气得一拍桌案大吼一声:“别吵了!” 瞬间,帐中安静了下来,噶尔玛把目光投向了他派去交涉的墨尔根,对他问道:“你见过明军骑兵,对方有多少人?装备如何?战力怎样?” 墨尔根当即一一回答了噶尔玛的问题,他告诉噶尔玛对面的明军异常精锐,所有骑兵都有战甲,而且不仅军械完毕,更携带着大量的火器,一人双马甚至三马,就连马儿身上都披着皮甲,这等精锐的骑兵墨尔根只从皇太极的八旗精锐那边见过,甚至在墨尔根看来,这支明军或许比他见过的八旗还要强些。 对于对方兵力究竟多少,墨尔根暂时无法判断,毕竟他接触对方后直接就被带到了吴三桂那边,没有来得及仔细查探对方。不过墨尔根觉得,对方这支骑兵人数不会少,要知道他们仅仅只用很短的时间就击垮了喀喇沁部,相比翁牛特部,喀喇沁部的实力要更强些,就连喀喇沁部都没挡住对方的进攻还败得如此之惨,足以可见这支明军骑兵的厉害。 墨尔根认为,明军骑兵至少在四五千人左右,甚至还更多些。 当听到墨尔根的回答后,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惧色,原本就不想开战建议直接投降的几个头人更是忍不住劝说起噶尔玛来。 噶尔玛迟疑不决,战或者降在他看来都不是好选择,一旦开战以部落现在的力量肯定是打不过那些明人的。这些明人远道而来,先击垮喀喇沁部,接着继续攻击自己的部落,分明就是因为大清和大明开战的缘故实施报复,眼下部落的精锐都跟随皇太极去打大明了,部落根本就没作战的力量,怎么可能对付得了这些明人? 可如果不打直接投降,一来噶尔玛的面子过不去,再怎么说他也是部落的台吉。堂堂台吉就这么不战而降,传出去岂非是个笑话?二来,噶尔玛也担心吴三桂不遵守承诺,如果投降了对方直接举起屠刀怎么办?到时候放下武器已没抵达之力,就成为任凭明人屠杀的羔羊了。 左思右想,噶尔玛始终举棋不定,随着时间的过去,正当噶尔玛打算派墨尔根再走一趟,至少也要让吴三桂保证如果自己投降后确保他生命财产安全时,猛然间远处传来了呜呜呜的号角声,这声音低沉中又带着压抑和震慑,让噶尔玛心惊不已。 “台吉不好了!台吉!”转眼间,噶尔玛的一个亲信从帐外跑了进来,由于跑的太急整个人都是跌跌撞撞的。 “明人……明人的骑兵来了……杀过来了……。” “什么!”噶尔玛大惊,这一个时辰不是还没到么?怎么明人就杀过来了?他急忙跑出帐外,到帐外眺目望去,果然远处尘埃腾起,地上感觉到阵阵马蹄敲打的震动,依稀还有战马嘶鸣和喊杀声传来。 “降!降了!快快快!来人啊!快去告诉他们,本台吉降了!”噶尔玛脸色大变,此时他也不再考虑其他了,一旦明军就这样冲杀过来,他的部落就完了。而他自己,作为部落的台吉不仅会被明军的骑兵给冲垮,甚至直接杀死当场。 面对死亡的恐惧,噶尔玛已无法继续琢磨其他了,满脑子都是保住性命的念头,如果自己就此死了,部落存不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眼下还管什么面子不面子,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随着噶尔玛投降的决心已定,众人也不再劝阻,何况大多数人还是赞成投降的。 还是墨尔根,在噶尔玛的命令下,他壮着胆子再去交涉,这一次他骑马朝着明军方向而去,跑了没多远就迎面遇见了已经出兵的吴三桂,吴三桂给他们的一个时辰并非是等足一个时辰后再出兵,兵贵神速的道理吴三桂很是清楚,他怎么可能给噶尔玛过多考虑的机会呢? 所以算着时间等墨尔根已经回到部落的时候,吴三桂就下令骑兵出动了,等到接近一个时辰时,吴三桂的骑兵已抵达了翁牛特部外围,做好了随时进攻的准备。 只要时间一到,吴三桂会毫不迟疑地下达进攻命令,到时候铁蹄踏平翁牛特部就在转瞬之间。 随着墨尔根代表噶尔玛跑来表示台吉已同意投降,吴三桂的骑兵这才没有直接冲击对方的部落。不过虽然对方投降了,吴三桂也没丝毫大意,他分出一半骑兵监视翁牛特部的举动,一旦发现翁牛特部有异动,或者意图反抗的姿态,那么这支骑兵就会毫不迟疑地采取必要措施。 而吴三桂自己领着关宁铁骑,在墨尔根的带领下径直朝着翁牛特部而去,等到了部落,吴三桂一眼就看见噶尔玛带着几个头人、长老等候着了,见他们这些人并没着甲,也没携带武器,空着双手忐忑不安的样子,吴三桂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未战就拿下了翁牛特部,这让吴三桂的信心倍增,喀喇沁部和翁牛特部这两个部落的本部被拿下,直接搅乱了敌军后方,更能让跟随皇太极出征的两部精骑人心惶惶,士气动摇。 拿下两部后,吴三桂控制住了两部的蒙古贵族、头人和长老等,对于普通牧民吴三桂并没有展开屠杀,这也让主动投降的噶尔玛松了口气。而且当之前叫嚣着要和明军一战的几个人,当看见明军如此精锐的骑兵时,他们的心中也再也没有半点抵抗的念头了。 蒙古人虽然能打,也是草原上的王者,可蒙古人纵横天下的时代早就过去了,眼下的蒙古已不是当年蒙古帝国时期的蒙古,整个蒙古先不说四分五裂已无法凝聚到一起,而且蒙古人的装备、战力等也远不能和大明或者大清的八旗相比。 当年林丹汗控弦三十万,却也没能打过凶悍的八旗,最终被从察哈尔给赶走。而这支明军骑兵丝毫不弱八旗,看起来甚至还略强些,以区区一个蒙古部落怎么可能阻挡住对方? ------------ 第六百八十一章 调动 拿下翁牛特部,吴三桂依照之前的计划从翁牛特部也抽调了部分青壮,直接编成骑兵加入自己的骑兵之中。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骑兵力量毕竟不足,另一方面是用这个法子逼迫两部上大明的船。 你们两部不都是跟着皇太极出兵的么?既然如此现在跟着大明出兵去打皇太极,也算是一个投名状了。而且控制住了两个部落的贵族和头人们,包括那些牧民,吴三桂也不担心这些抽调的蒙古人会反水,一旦这些蒙古人怀有二意,那么吴三桂手里的刀子也不是吃素的,八旗兵能用屠刀压迫蒙古人臣服,大明同样也可以。 不过这两部毕竟人数不少,加起来光牧民足足就有近三万人,而且喀喇沁部台吉弼喇什侥幸逃脱,眼下不知所踪,这也是个麻烦事。 考虑到后面的作战,吴三桂没有马上带兵南下,而是让噶尔玛派人去白马川召回跟随皇太极出兵的部落骑兵。这时候的噶尔玛已是吴三桂的阶下囚,依旧保留着台吉头衔,吴三桂也没苛待他,但他的性命实际捏在吴三桂的手中,自然吴三桂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就这样,按照吴三桂的意思,噶尔玛派人前往白马川召回部落骑兵,至于理由什么的,就让噶尔玛自己编就行了,反正弼喇什之前已经跑了,他现在估计也正往白马川方向跑,明军击破这两个部落的消息已不是秘密,当消息传到白马川,无论是哪些蒙古人或者多尔衮甚至皇太极,肯定会做出反应。 保密?吴三桂从来没这个想法,他现在也不需要保密。利用如今的局势让敌人内部自己乱起来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而且他也不怕多尔衮等人会带着蒙古人杀回来,吴三桂巴不得多尔衮这么干呢,如果八旗兵带着蒙古人向北而来,恰好就能解除南边明军面临八旗进攻的压力,假如能迫使皇太极退兵就再好不过。 再加上草原作战不是大明,吴三桂也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傻等着多尔衮等人回来报复,依靠着战马进行运动战,趁机给对方找点麻烦,这才是吴三桂心里所想的。 做完这些后,吴三桂也没在此多做停留,很快就带着部队离开了。等吴三桂的骑兵走后,之前投降的噶尔玛和他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吴三桂带走了部落剩余的青壮,现在整个部落空虚到了极点,按理说一旦白马川的部落骑兵赶回来,噶尔玛应该动用这支骑兵去追赶吴三桂报之前投降的屈辱。 可问题在于就算这么干能打过吴三桂么?见识过吴三桂手上骑兵的精锐后,噶尔玛没有丝毫信心,而且吴三桂真的走了么?只是名义上接受了他们的投降再做了这样的事直接离开了?谁能保证对方不会一转眼又杀回来? 为稳妥起见,噶尔玛决定看看情况再说,对于他们这些蒙古人而言其他的都不重要,生存才是第一位的。伟大的成吉思汗在成为蒙古之主之前还经受过屈辱呢?他噶尔玛的投降又算得了什么?皇太极不好惹,大明也不好惹,还是两不相帮,等对方分出胜负再做决定也不迟。 吴三桂领兵离开这片草原的时候,他的兵力已达到了近四千骑,其中两千骑是他原本的关宁军和王晋武给他的骑兵,另外两千骑是从几个小部落和喀喇沁部和翁牛特部中抽调青壮组成的蒙古骑兵。 这些蒙古骑兵的运用吴三桂直接交给了王晋武派给他的蒙古副将,重新编练成队,并由原本骑兵中的中下级军官带领指挥。虽然这支部队战斗力远不如吴三桂的主力,装备也很简陋,但吴三桂并不在乎这些,他用这些蒙古人的目的是用来作为附庸军的,以补充自己兵力的不足,再怎么说他们也是蒙古人,蒙古骑兵战斗力再差也比普通的明军强些。 带着部队出发,吴三桂没有像其他人所想的那样直接南下,反而继续向东走,直奔插汉河套。 插汉河套位于宽河以西,这里同样是察哈尔传统的牧场,有着几个部落居住放牧。 抵达插汉河套,吴三桂故伎重演,以雷霆万钧之势三下五除二就击破了这里的几个中小部落,掠夺一番后补充物资和兵力,等吴三桂离开插汉河套时,他的附庸蒙古骑兵已达到了三千二百多人,手中掌控的整支军队人数已超过了五千骑,而且因为从蒙古各部掠夺的战马等,骑兵部队中至少都是一人两骑甚至三骑,物质补给更是不缺,实力大增。 插汉河套往南,沿着宽河南下约两百多里就是长城,也是皇太极正在率部猛攻的喜峰口位置。 吴三桂此时却没有直接南下,更没有去往喜峰口位置找皇太极的麻烦,他先做了个南下的姿态,走了不到几十里直接折返向西,然后突然又朝着北而去,一个转身又回到了承德附近区域。 这时候,在白马川的多尔衮已得知了喀喇沁部和翁牛特部两部被明军击破的消息,闻讯后多尔衮顿时大惊,他怎么都没想到明军居然会派出一支骑兵深入到草原深处,还有如此大的胆子去打背后的喀喇沁部和翁牛特部。 随着消息的传来,多尔衮一时间不知如何抉择,按理说他应该遵从皇太极的命令继续攻击长城防线,配合在喜峰口的皇太极主力尽快打破明军防线突入大明腹地。 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随着喀喇沁部和翁牛特部两部被击破,明军派出骑兵跑到了他的后方,消息传来后,喀喇沁部和翁牛特部的蒙古骑兵人心惶惶,直接向多尔衮提出要尽快返回部落的要求,多尔衮不得不考虑所带来的这些麻烦。 一旦这些蒙古人走了,多尔衮手上的兵力就一下子少了四分之一,没了这些蒙古人作为先驱,那么接下来和明军的作战中就得拿手下的汉军旗甚至八旗精锐去填了。 汉军旗也就罢了,可八旗精锐是大清的立国之本,更是像多尔衮这样八旗贵族的老底子。八旗制度是努尔哈赤建立的,这种制度和大明的制度完全不同,八旗贵族们的地位高低完全是依靠手中八旗数量来决定的,掌控的牛录越多,他的身份越贵重,地位也越高,而没了牛录,哪怕是像多尔衮这样身份的人也会丧失八旗内部的话语权,从而沦落到边缘的角色位置。 多尔衮很清楚这点,他当然不可能拿自己的老底子去拼了,他承担不了这样的损失和代价。所以这些蒙古人一旦离开,对多尔衮意味着什么多尔衮再明白不过。 不过不放这些蒙古人走也是不行的,老巢被击破,这些蒙古人已是惶惶不安,担心家人安危的蒙古人怎么可能继续留在这里帮着多尔衮打仗呢?在这种情况下,多尔衮也阻止不了。所以多尔衮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稳妥些的好,他一方面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在东边的皇太极,另一方面开始吧队伍往回缩,暂停了继续进攻大明长城防线的举动,同时密切注视北方的动静,以防明军骑兵从北南下直接偷袭自己。 很快,吴三桂的骑兵出现在插汉河套区域的消息传来,接到这个消息后多尔衮心里松了口气,他判断吴三桂拿下插汉河套后接下来的举动应该就是南下,因为插汉河套以南两百多里就是喜峰口,眼下皇太极的主力就在喜峰口。 既然明军派这么一支骑兵来到草原,从喀喇沁部和翁牛特部一直打到插汉河套,那么对方的目的就很明确了,就是为喜峰口的明军解围。 多尔衮熟读《三国演义》,对于这一招并不陌生,无非就是围魏救赵罢了。吴三桂这么干就是想借这个办法吸引皇太极的主力回军,从而解除喜峰口的威胁。 既然如此,多尔衮就放心了,看来对方的目标不是自己,对白马川不会造成威胁。考虑到喀喇沁部和翁牛特部两部骑兵的问题,再加上逃到白马川的台吉弼喇什苦苦哀求,多尔衮为了稳定军心决定调部分兵力回援,安抚住这两部的蒙古人。 在他看来,既然吴三桂去了东边,那么现在喀喇沁部和翁牛特部应该没事了,让他们回去一趟亲眼瞧瞧,安抚住自己的部落,同时也能确保北方后路的安全,可谓一举两得。 等做完这些,再掉头集中力量猛攻长城防线,或者领兵向东南,联合皇太极的主力剿灭这支明军骑兵,彻底消除后患之忧是最好的选择。 就此,多尔衮让尼堪领两千八旗精锐带着喀喇沁部和翁牛特部骑兵离开,抓紧时间跑一趟,如果喀喇沁部和翁牛特部没什么大事,就带兵向东南运动,假如可以歼灭明军骑兵最好不过,如果不能歼灭的话驱逐也没问题,等做完这些后再回白马川继续进攻大明。 但多尔衮怎么都没想到这时候的吴三桂已悄悄从插汉河套返回了承德区域,在离翁牛特部不远的濠河以西等着他们了。 ------------ 第六百八十二章 王海出兵 当尼堪带兵北上后没多久,吴三桂的斥候就摸清了对方行军路线,早就做好准备的吴三桂领兵向西南而行,神不知鬼不觉绕道来到了尼堪的后面,等到尼堪这夜安营扎寨休整,准备第二日继续赶路的时候,吴三桂的骑兵在当晚三更时分借着夜色直接偷营,主力全部出动,直奔尼堪大营而去。 这一战打得极其突然,吴三桂对此战势在必得,不仅主力上阵,还直接动用了携带的火炮。 战斗打响后,大营中的尼堪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慌忙组织反击,可由于吴三桂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尼堪慌乱中根本无法组织有效反击,而且他的大营中那些蒙古骑兵先乱了起来,因为老巢被踹的蒙古人本就士气不高,心中忐忑,现在突然又遭遇袭击,哪里还有什么斗志? 此战吴三桂大获全胜,打的尼堪的大军直接崩溃,要不是尼堪手里的八旗兵勇猛,拼命抵抗的话,说不定尼堪就直接战死了。 吴三桂以损失不到三百骑的代价击溃了尼堪的大营,击杀尼堪的八旗和蒙古联军上千人,尼堪所带的近五千蒙古骑兵一哄而散,直属八旗精锐损失惨重,就连尼堪本人也在此战中负伤,差一点丢了性命。 吴三桂没有恋战,他的骑兵如一阵风来,又如一阵风去,短短一个多时辰的交战后吴三桂就带着部队主动撤走。等吴三桂的骑兵离开后,尼堪的大营一片狼藉,收拢残部后尼堪这才发现大部分蒙古骑兵已跑得无影无踪了,剩余的蒙古人也全吓破了胆,而他的两千八旗直接就损失了六百多人,如此大的损失让负伤的尼堪当即就气得一口老血喷出,直接气晕了过去。 这一战虽没干掉尼堪,却给了多尔衮沉重打击,尤其是打散了多尔衮的蒙古骑兵部队,这些逃走的蒙古人剩下来的寥寥无几,已不堪再战。 战后,吴三桂直接领兵再返回承德,再一次来到了喀喇沁部和翁牛特部,当听到吴三桂击败八旗的消息后,两部的贵族头人们吓得胆战心惊,更不敢有丝毫其他念头,恭恭敬敬迎接吴三桂的到来。 尼堪战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多尔衮这,多尔衮得知后惊愕万分,他怎么都没想到吴三桂会如此用兵,直接打了他一个出其不意。 气得咬牙切齿的多尔衮恨不得马上领兵向北,集中兵力把吴三桂这支骑兵给找出来,歼灭对方,抓到吴三桂本人直接碎尸万段。可问题在于皇太极给他的任务是攻击大明,眼下大明的长城防线依旧没有击破,多尔衮根本无法直接回军去找吴三桂的麻烦。 没办法的多尔衮只能把情况火速汇报给皇太极,告知这些情况,并请示皇太极接下来如何办。 这时候的皇太极也没比多尔衮好多少,自从和大明开战已有近十日了,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这场战争打得尤其艰难,喜峰口包括喜峰口东北方向的高地双方展开了多次激烈战斗,可皇太极始终都没能拿下明军驻守的阵地,更不用说突破长城防线攻进大明腹地了。 在这种情况下,皇太极原本是打算让多尔衮在西边同时进攻大明的长城防线,依靠多点突破调动大明的兵力,打破僵局。可现在吴三桂的骑兵突然出现在了他们背后,不仅击破了喀喇沁部和翁牛特部,还一直向东打到了插汉河套。 得知这个消息后,皇太极一开始并没有太过在意,虽然吴三桂的骑兵带来了些麻烦,可毕竟对方的人数并不多,而且明军深入草原异地作战,就算一时间占了点便宜也绝对无法持久。 皇太极和大明交手多年,自然清楚明军的情况,更了解大明骑兵的战斗力。虽然听说这支骑兵是以关宁铁骑为核心,可就算是这样关宁铁骑又能有多少?而且明军不善于在草原上作战,这是公认的事实,就算吴三桂有些小聪明用这种战术制造麻烦,那也仅仅只是麻烦而已。 手握十五万重兵的皇太极哪里瞧得上区区两三千明军骑兵?哪怕吴三桂的骑兵经过招募蒙古人数量多了些又如何?要不是他现在忙于击破明军的长城防线,懒得理会吴三桂这支孤军,否则凭借八旗的实力,解决吴三桂对皇太极来说是轻而易举。 所以皇太极除了得知消息后略微做出调整,派一部八旗预防吴三桂直接南下骚扰后方外,皇太极根本就没把吴三桂看在眼里,他依旧把全部精力集中在如何打破喜峰口方向。 可皇太极怎么都没想到吴三桂居然如此大胆,当多尔衮的战报传来,得知尼堪战败,其部的蒙古骑兵大多逃散,八旗损失惨重后,皇太极勃然大怒,下旨严厉训斥多尔衮和尼堪,尤其是后者,皇太极甚至直接夺了尼堪的贝子,令其戴罪立功,如再败,必然严惩。 此外皇太极不得不考虑吴三桂的威胁,在必须保证多尔衮继续攻击大明长城防线的情况下,皇太极最终决定调动一部分兵力扫荡后方,彻底解决吴三桂这支孤军的问题。 很快皇太极下令由济尔哈朗、图尔格、察哈喇等领军两万向北,扫荡插汉河套至哈喇河套一线,追剿吴三桂的孤军,同时安抚蒙古各部,稳定后方,确保后方安全。 皇太极这个决定从战局来看是很稳妥的,要知道皇太极手上的兵力并不缺,相比南边的明军他的兵力占有绝对优势,只不过一直没能打破明军长城防线,拿下喜峰口,他的大部分军队无法以兵力优势击败明军罢了。 现在多尔衮那边的军队暂时不能动,皇太极还是希望多尔衮能从西边突破呢。所以他只能从自己的主力中分出一部分来去解决吴三桂的问题,而且济尔哈朗、图尔格、察哈喇都是打了老仗的人,是八旗中能征善战的将领,由他们三人领军,再加上精锐八旗足以对付吴三桂,哪怕吴三桂再能打也不是自己的对手,等到干掉吴三桂的孤军,或者把他驱赶回大明,那么皇太极就能毫无顾忌地继续进攻大明了。 皇太极的算盘打的很是不错,事实也是如此。随着济尔哈朗、图尔格、察哈喇的部队向北扫荡,找寻吴三桂孤军的踪影意图一举歼灭时,之前兵败负伤的尼堪也收拢了残部戴罪立功,联合济尔哈朗等人继续向北,寻找吴三桂的踪迹,以报前仇。 这时候,吴三桂明显感觉到了压力,他的骑兵虽然战斗力不差,可要和数倍的八旗精锐抗衡根本是不可能的。如果被对方抓到尾巴,穷追猛打的话,吴三桂想要脱身就难了。 而且对方摆出了扫荡的姿态,领军的又都是八旗中赫赫有名的战将,哪怕是吴三桂一时间也难以抓到对方的漏洞,像之前打尼堪措手不及的战术不可能复制,只能采取化整为零骚扰和游战的办法,而且这些战术也不是绝对安全的,一个不小心被对方反击,自己的孤军就会陷入重围从而被歼灭。 为此吴三桂考虑再三只能避其锋芒,在方圆几百里的区域想尽一切办法和对方周旋。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吴三桂的活动范围被越压缩越小,如果再在这里呆着,弄不好就走不了了,无奈之下吴三桂只能决定直接撤退,避其锋芒返回长城以内,等日后再寻战机。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消息的传来让吴三桂大喜过望,一支数万人的蒙古骑兵突然出现在了察哈尔右翼方向,而且这支骑兵战斗力极其强大,进入察哈尔后直接向东奔袭,几日间察哈尔各部闻风而降,直接就杀到了五卫地附近。 这支骑兵是从土默特而来,领军者不是别人,正是王海。 朱慎锥在得知皇太极意图再次进攻大明后,第一时间除了任命王晋武为主将领军北上驻防长城一线外,朱慎锥还让王海尽快返回草原,调动土默特各部准备东进察哈尔,去抄皇太极的后路。 这一次对外战争对朱慎锥来说异常重要,朱慎锥很清楚这一仗一旦输了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所以这一仗只能赢不能输,哪怕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所以他不仅动用了精锐骑兵和自己这些年好不容易练出来的新军开赴前线,还直接动用了土默特的精锐蒙古骑兵。 朱慎锥知道,仅靠着长城防线要挡住皇太极的脚步很困难,皇太极善于用兵,手上的八旗也很能打,王晋武手中兵力不足,而且还有很大部分不属于朱慎锥的嫡系,万一挡不住皇太极南下的脚步,他朱慎锥危也,京师危也,大明危也! 在这种情况下,不仅只是防守这么简单,还必须主动出击,尤其是在皇太极屁股后面狠狠来那么一下,从而迫使皇太极退兵,守住阵线。 其实吴三桂的想法和朱慎锥差不多,都是把目光转移到了蒙古方向,但两人的做法却有着不同,吴三桂只是想依靠自己的关宁铁骑给皇太极制造麻烦,但朱慎锥是决定用土默特的精锐骑兵给皇太极来个狠的,让他好好感受一下背后遇敌的滋味。 因为时间的缘故,王海匆忙离京赶到归化,把朱慎锥的书信和命令交给塔娜,塔娜得知情况后快速召集军队做好准备再出兵已过去好些日子了,当土默特的骑兵出兵向东时,喜峰口的战斗已打了好几日了,而吴三桂那时候也已拿下喀喇沁部和翁牛特部,正向插汉河套进军。 ------------ 第六百八十三章 撤军 土默特的骑兵出动,兵锋直指察哈尔,察哈尔各部胆战心惊。 之前朱慎锥领军在察哈尔右旗的那一仗打得多尔衮和察哈尔各部联军大败,战后察哈尔各部中首领、台吉和贵族们被俘者可是不少,虽然后来放归了各人,但不仅向对方索要了质子,还趁机在各部掺了沙子。 这两年中,针对察哈尔各部,土默特本就有压制和影响力,而如今土默特的骑兵突然出动直奔察哈尔,各部如何不能惊恐?不过王海出兵后并没有直接攻击这些部落,而是以归化城的名义告知对方,这一次出兵并非是要一举灭掉他们部落,而是联合明军同皇太极作战。 王海告诉这些部落,现在是他们选择的时候了,是究竟站在土默特和大明这边呢?还是跟着皇太极一条道走到黑?如果是前者的话,各部必须抽调骑兵加入土默特的军队一起出征,假如是后者的话,那么就不要怪王海直接动手了。 两个选择,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这些部落首领和台吉也不傻,自然明白应该怎么做。何况他们各部中倾向于土默特的人可不少,而且还有质子捏在腾格尔的手中。 一旦说个不字,那么王海的铁骑就能纵马踏平他们的部落,等到那时候直接杀掉这些首领和台吉轻而易举。反正腾格尔手里握有他们的质子,到时候把这些质子放归,由质子担任首领和台吉岂不更好?说不定这些质子早就眼巴巴等着这个机会了呢。 就这样,王海一路几乎势如破竹,根本就没遭遇多少抵抗。等王海的大军抵达五卫地时,王海收拢了察哈尔右旗各部的骑兵,总兵力已超过了六万。 六万大军,还都是蒙古骑兵,这支力量在蒙古草原已算得上极为强悍了,当年林丹汗最强盛时期一次性动用的军力也不过十万人而已。从这点来看,现在的土默特已是蒙古草原上毫无疑问最强大的一股力量,丝毫不容小窥。 当王海的大军出现在五卫地时,正在忙着追剿吴三桂骑兵的八旗部队闻讯大惊,得知有这么一支强大的骑兵突然而来,领军的济尔哈朗直接就变了颜色,急忙收拢散出去的部队,重新集结,以防腹背受敌。 就在济尔哈朗收拢部队,防备王海的骑兵大军时,吴三桂这边接到了这个消息,尤其是得知这支骑兵是来帮自己忙的时候,吴三桂更是喜出望外。 原本面对越来越紧张的战局,吴三桂已打算撤离战场,直接掉头返回大明了。虽然这么做有些无奈,可也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吴三桂手上的骑兵中那些普通蒙古人也就罢了,反正是从各部中抽调而来的,但他的关宁铁骑和王晋武给他的精锐骑兵却是不能损失的。 作为大明将领,吴三桂太知道大明骑兵的重要性了,如果这两支骑兵精锐损失在草原上,别说王晋武饶不了他,就连吴三桂自己也是如此。 明明知道打不过还要硬着头皮作战,这不是勇猛而是傻子,骑兵不是这样用的,吴三桂也不可能拿自己的老本和济尔哈朗他们硬拼。既然已没了机会,那么倒不如直接走人,避其锋芒等以后再找时机,谁想到还没等吴三桂走人呢,王海的骑兵就到了,等接到消息后,吴三桂如何不兴奋异常? 王海的出现直接打破了原本战局,尤其是王海前脚抵达五卫地,后脚就对东南方向的还没反应过来的一支八旗部队发动了一次突袭。 这一次突袭,王海集中兵力以多打少,并且兵分两路一路正面攻击,另一路由东绕行从侧面进攻。两路进攻,打得这支八旗狼狈而逃,此战后,土默特的骑兵士气大振,原本就收拢部队的济尔哈朗等人见情况不妙不敢北上,连忙带兵往东南走,这时候吴三桂的部队也没闲着,趁机出兵不断袭扰敌方,进一步给对手施加压力。 土默特出兵的消息传到皇太极耳中,皇太极脸色瞬间大变,他瞬间就知道碰到大麻烦了。 自努尔哈赤起兵以来,当时的后金和明军多次交战,但战场一直都是在辽东发生。虽然努尔哈赤的八旗凶悍,打得明军节节后退,甚至几战中歼灭了明军十数万的精锐军队,大明损失惨重。 可问题在于明军遭受了如此大败依旧牢牢守住了山海关一线,努尔哈赤怎么都打破不了明军的山海关防线,更无法攻进大明腹地。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努尔哈赤死后都没改变,而且其中因为孙承宗对辽东的全面封锁战术,导致缺少粮食又遭受天灾的八旗差一点崩溃,如果不是后来崇祯皇帝启用了袁崇焕,志大才疏的袁崇焕自作聪明的话,辽东问题早就解决了。 通过袁崇焕的“支持”努尔哈赤终于缓过了气,之后皇太极又以和谈的名义从袁崇焕手中搞到了大量粮食,从而彻底解决了当时后金的粮荒问题。再之后,皇太极决定通过蒙古打破大明的封锁,这才有出兵驱逐林丹汗的军事行动。 而那时候的林丹汗名义上虽是蒙古共主,可实际上已是众叛亲离,再加上林丹汗这人目光短浅,没有半点政治远见,不仅四处出击得罪了蒙古各部还因为几次毁约得罪了盟友大明,在遭受八旗和反对他的蒙古各部联合攻击时,居然没有任何人出来帮忙,面对这样的困境林丹汗在八旗强大的军事压力之下只能放弃察哈尔本部,从而向西迁移。 林丹汗西迁后,察哈尔本部丢失,从而成为了皇太极的势力范围。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皇太极借攻击林丹汗的军事行动直接打破了明军在辽东的封锁,从而有了一条绕道蒙古直攻大明的通道。 之前的己巳之变之所以会发生,就是因为察哈尔被皇太极所掌控,要不然皇太极也不可能攻到大明腹地,并兵临大明京师城下了。 现在同样也是如此,这一次皇太极故伎重演再领大军进攻大明,关键原因也在于察哈尔控制在皇太极的手里。要不然皇太极怎么能有这样的底气呢?可皇太极怎么都没想到这一次打大明却碰上了硬钉子,首先是喜峰口的战斗让他感受到了大明军队的抵抗之顽强。 近半个月的时间,皇太极的主力多次猛攻喜峰口和喜峰口东北的高地,可不管用什么办法始终拿不下这条防线。而且对面的明军的抵抗力量越来越强,战斗素质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高,双方你来我往,打得极其激烈,开战至今皇太极已付出了几千人的代价依旧没能攻破明军防线。 不仅喜峰口没有拿下,西边的多尔衮也一直打不下将军石关到马兰峪一带的明军防线,非但如此背后还冒出来一股明军骑兵,这支骑兵人数虽然不多,可战斗力却不弱,在拿下喀喇沁部和翁牛特部后还一直向东打到了插汉河套,给皇太极的后路带来了威胁。 接着吴三桂虚晃一枪,趁尼堪大意一举攻破了尼堪的部队,使其损失惨重。皇太极接到消息后决定调济尔哈朗等人领兵向北扫荡歼灭吴三桂部,可出兵没多久,正以为济尔哈朗能很快解决吴三桂骑兵的问题时,土默特突然出兵了,而且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直接打了济尔哈朗一个措手不及,面对土默特的大军,济尔哈朗急忙收拢部队向东南突围,同时迅速把这个消息报给了皇太极。 六万多蒙古骑兵,再加行踪飘忽不定的吴三桂的精锐骑兵,还有正面驻守长城防线的明军主力,面对这种情况皇太极的心开始不稳了。 继续打,皇太极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打破大明防线,如果掉头去对付土默特的骑兵,那么长城防线的大明军队主力会坐视皇太极这么干么? 现在,皇太极已感受到了腹背受敌的压力,他清楚的知道这场战争已不可能再获胜了,就算他勉强攻进长城又如何?一旦后路被断,他的部队就会陷入大明和蒙古两部的夹击之中,到时候就算要撤回辽东也不可能。 皇太极向来就是一个行事果断的人,面对这个情况他不敢冒险,虽心有不甘,可继续攻击大明已没了丝毫意义,保存实力为上,手里的军队是大清的立国之本,是自己权利的保证,绝对不允许有太大损失,要不然别说战败了,就连他这个大清的皇帝之位都坐不稳,要知道皇太极自继位以来并非一帆风顺,八旗贵族中反对皇太极的人可是不少,还有许多人表面恭敬暗地里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呢,假如没了能完全压制的绝对军事力量,皇太极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面对现在的变化,皇太极很快就下了决定撤军。他第一时间给白马川的多尔衮下令,让其部队放弃进攻,收拢各部同向东北撤退,先同济尔哈朗的部队合并,以防止土默特的骑兵部队切断大军后路。 同时,皇太极再一次组织部队猛攻喜峰口,这一次进攻的目的不是要拿下喜峰口,而是用进攻的姿态给长城防线的明军施加压力,麻痹对手,避免明军得知北方的变化后调整战术,给自己撤军带来麻烦。 在猛攻喜峰口的间隙,皇太极已做好了随时撤军的准备。等到这一日战斗结束,借着天黑的间隙,皇太极的大军悄悄集结朝着北方撤军,而他的大营却依旧留在原地,临走时甚至还特意点起了不少篝火,弄出一副大营依旧有人的模样。 等到第二日天亮,喜峰口的明军严阵以待,等待即将到来的新一天的战斗时却惊讶的发现对面的清军居然没有和往常一样调兵进攻,皇太极营盘内鸦雀无声,似乎毫无人迹的模样,消息报到王晋武处时,王晋武立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急忙派人过去查看,果然不出所料,昨夜之间皇太极的大军就已撤离了,现在整个营盘空荡荡半个人都没,除了丢下一地来不及收拾的杂物和空空如也的营帐外,皇太极的大军全都不见了踪影。 ------------ 第六百八十四章 任用“小人” 京师,皇城,乾清宫。 这边是大明皇帝的居所,崇祯皇帝自登基以来就住在乾清宫,眼下这位名义上的大明皇帝依旧住在这里。 只不过相比以前忙忙碌碌,每天睡不到两三个时辰的崇祯皇帝而言,如今的他不仅已丢失了作为皇帝的权柄,更没了往日的忙碌。 自被手下下太监抓住后,崇祯皇帝没能一把火烧掉整个皇宫,就连求死也没能做到。为保住自己的性命和荣华富贵,杜勋和他的几个干儿子临时反水,直接就抓到了崇祯皇帝,而且还特意把他的嘴堵住,整个人更是五花大绑,避免崇祯皇帝找死连累了自己。 等到王晋武等到达,杜勋第一时间把崇祯皇帝给献上,并且化身为带路党带着王晋武的人大索皇宫,把躲藏起来的后宫嫔妃、宫女、太监一个个全找了出来。 卖主求荣,杜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但就算是如此他这一把也是赌对了。 朱慎锥入宫后得知此事,特意让人把杜勋带来,非但没有惩罚他,反而对他的作为很是满意,而且在之后重建司礼监的时候,朱慎锥还让杜勋当了秉笔太监,让他一跃成为了宫中太监中最有权势的几人之一。 在朱慎锥看来,杜勋固然是小人,可同样也有大功,如果不是他抓到崇祯皇帝,阻止崇祯皇帝放火自焚和皇宫同归于尽的话,那么麻烦可就大了。 拿下京师,朱慎锥打的是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崇祯皇帝能够活捉最好是活捉,一旦发生意外死了,对朱慎锥并非是什么好事。 毕竟朱慎锥不是朱棣,他虽然是宗室,可他这个宗室和皇室的关系已经很远了。常言说的好,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朱慎锥虽是晋王后裔,而晋王是朱元璋的嫡子,其地仅次于当初太子朱标和秦王之后,宗室中排名第三。 可毕竟这都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晋王至今已传了好几代,朱慎锥的祖上交城王的爵位也早就没了,他一个在册的普通宗室根本没有朱棣当年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朱棣当年能做到的事,换成朱慎锥根本就不可能,比如说皇帝的生死对朱棣而言不算大事,朱棣能以先皇“长子”的身份号令天下,但对朱慎锥来说却不一样,崇祯皇帝活着掌控在手中,朱慎锥就能挟天子以令诸侯。一旦崇祯皇帝死了,那么大明必然大乱,尤其是南京那边十有八九会另立天子,从而和北方抗衡。 在没有彻底掌控住大明的前提下,朱慎锥是绝对不能让崇祯皇帝死的,更不可能让他受到半分损伤。一个活着的皇帝远比死掉的皇帝更有用,而且初入京师,朱慎锥手上除去王晋武、王海、李佑、周安民、张锡钧等寥寥可用之人外,也没什么人能用。 与其用大明的那些官员,还要防备这些官员和自己有异心,朱慎锥还不如用类似杜勋的这些小人呢。毕竟这些小人出卖了以前的主子,眼下除了投靠朱慎锥外别无他选,用起来也更为放心,何乐不为呢? 受封交城王,进位监国后,朱慎锥也没有大刀阔斧地马上改变大明的政治格局,更没有急急忙忙地做什么改革,他除了重组司礼监、内阁、锦衣卫,整编京营,安抚地方,平稳政局等事外,就是着手处置这一次皇太极出兵攻打大明的战争准备。 至于其他的,朱慎锥没有多做什么,他当然知道大明的问题重重,早就到处都是问题了,可早就重病的大明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一旦下重药猛药非但起不到效果,反而会适得其反。 如果朝堂乱了,中央就乱了,中央乱了地方也乱了,地方乱了那么整个天下都乱了。 如在没有内忧外患的情况下,朱慎锥或许会用强硬手段尝试用这个方式来解决,甚至快刀斩乱麻来处置所有问题,可眼下外有强敌,内有高迎祥等流寇叛乱,各地天灾人祸严重,大明财政到了崩溃边缘,这时候再这样做的话就不是好的选择。 朱慎锥现在需要的稳定,只有稳定下来才能腾出手一个个解决问题。所以他除了处置了几个顽固不化的强硬反对派外,对于朝堂包括地方并没做其他调整,甚至还用缓和的手段安抚了这些官员们,只要他们不反对自己监国,依旧遵从中央的号令,那么在短时间内朱慎锥是不会动他们的。 反正就是一句话,稳定压倒一切。正是朱慎锥的这个举动,很快就让京师乃至整个大明从短暂的混乱中恢复了秩序,中央包括地方表面上都回到了以往的样子,大明这个帝国也再一次按照之前的惯性运作起来。 但朱慎锥心里清楚,这一切只是表象而已,就算那些名义上已经承认自己是监国的官员们,他们真正的想法是什么谁都无法知晓。别说地方了,仅仅是京师中,暗中反对自己的人也有许多,这些人有的把想法藏在心里,有的暗中串联,有的耐心等待时机,一旦情况有变,他们这些人肯定是第一个跳出来的。 利用温体仁继续当这个首辅,朱慎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得不承认崇祯皇帝吃一堑长一智,在最初任用大量的东林党成员后也发现了严重问题,之后在频繁调整内阁的同时,崇祯皇帝也在不断削弱东林党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尤其是内阁中的权利。 当初崇祯皇帝选中了温体仁,正是看中温体仁是一个“孤臣”,温体仁哪一党哪一派都不是,从而把他塞进了内阁,从普通的阁臣一步步先成为次辅,随后又当了首辅。 可惜的是崇祯皇帝虽然选对了人,可问题他根本不会用人。别说是温体仁了,哪怕就是张居正复生,在崇祯皇帝手下干活也一样没用。一个多疑、刚愎自用又善于甩锅没有半点担当的皇帝,再有能力的人给他也发挥不出作用,温体仁能在崇祯皇帝手下干了这么久已经是很难得了。 朱慎锥控制了京师后,第一时间就召见了温体仁,给了这个家伙吃了颗定心丸,并且告诉对方由他继续担任首辅,主政内阁。 温体仁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当然明白当初崇祯皇帝挑选他当首辅的用意。可惜他在崇祯皇帝手下并没能发挥出作用来,除了为保住权利搞了几次手段,逼迫之前的首辅周延儒下台取而代之外,温体仁也没能做出一些出色的事来,更不用说改变现状了。 但在朱慎锥的手下就不一样了,朱慎锥在和他谈话的时候明确告诉温体仁他的要求,朱慎锥对温体仁说,他只需要温体仁在内阁首辅位上和自己保持一致,做好首辅工作,确保政令畅通,此外对六部和地方进行合理的调整,减少之前扯皮的现象发生,而政敌方面暂时可以放一放,就算打击要有限度,确保大明的稳定,至于其他让温体仁自己看着办就行。 这种做法是温体仁在崇祯皇帝手下从未有过的,说句实话崇祯皇帝手下干活哪怕是内阁首辅也没多少实际的权利,因为从不信任人,再加上听不得反对的话,崇祯皇帝无论大小事都会以他自己的意见为主,根本不考虑内阁的建议,从而使得内阁阁臣包括首辅做事束手束脚,而且一旦做错还会替皇帝承担责任,弄不好还会掉了脑袋。 温体仁的能力自然不如张居正,甚至连高拱、徐阶这些前朝首辅也不如,整个大明的内阁中,温体仁作为首辅的能力只能说是中等,如果相比的话估计也就比严嵩略强些罢了。 但朱慎锥现在要的不是一个能掌控全局,能力极强的首辅,如果温体仁真的如同张居正这样有能力的话,或许朱慎锥还不敢用呢。而能力略差,但又很聪明,能够体会自己的想法和意志,和朝中各党又无瓜葛,不贪财只贪权,善于权谋的温体仁在目前而言却是最恰当不过的人选。 事实也是如此,在确定温体仁继续担任首辅的之后,温体仁也立即做出了相应的回报。运作朱慎锥进位交城王再监国,同时建议让后宫的李康妃进位太后,再以太后懿旨确定朱慎锥监国合法性,这是温体仁的聪明之处。 除去这件事外,担任首辅的温体仁很快就让朝廷各部恢复了正常运转,并以内阁的名通过司礼监在征求朱慎锥的同意之后,对地方也采取了诸多拉拢手段。 温体仁的这些作为,让朱慎锥在短时间内就稳定了政局,可以说他这份功劳极大,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得知皇太极领兵来攻大明的情况下,朱慎锥才能放心调动军队让王晋武领兵北上防御,不用太过担忧京师的稳定。 穿着常服,朱慎锥来到了乾清宫,驻守在乾清宫的是一队蒙古侍卫,这些蒙古侍卫个个身材高大,弓马娴熟,而且他们许多人都不会说汉话,只会蒙古语,更重要的是这些蒙古侍卫是朱慎锥精心挑选出来的,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看守乾清宫和住在乾清宫的崇祯皇帝。 ------------ 第六百八十五章 满江红 乾清宫的蒙古侍卫有六十人,分为两班轮流看守,领头的一人是腾格尔部的十夫长那海。 那海这个蒙古名字其实不怎么好听,因为从蒙语的意思,那海是狗子的意思,因为那海是奴隶出身,根本不知父母是谁,这才有了这个低贱的名字。这点倒和王海有些类似,当初王海在腾格尔部选拔亲卫的时候选中了那海,得知他的身世后略有同病相怜,再观察一段时间发现那海这小子忠厚实在,是可用之人,王海就把他调到身边成了他的亲卫,之后多次战争中那海立了功劳,就此脱离了奴籍成为了自由人,并有了十夫长的职务。 按理说那海完全可以改了名字,可那海偏偏还保留着原来的名义,继续跟着王海征战,按照他的说法,名字只是一个代号,那海这个名字虽然低贱,可意义却也不差,他的一切都是王海和主子朱慎锥给的,他甘愿继续保留那海的名字,以表示对主子的忠诚。 拿下皇宫,把崇祯皇帝软禁在乾清宫,朱慎锥就想到了那海,让他担任乾清宫的侍卫长驻守此地。 自驻守在此后,那海做的很是不错,非但把乾清宫看得严严实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一片纸也出不来,如没有朱慎锥的命令甚至连宫女和太监都不得靠近乾清宫,一旦过线那海毫不迟疑直接杀人,而他这个举动也让朱慎锥极为满意。 “主子!”见朱慎锥前来,正在值守的那海连忙赶来,大礼拜见。 “起来吧。”朱慎锥抬手道,蒙古人和明人不一样,何况那海的出身不同,当年王海最初跟随自己的时候也是如此,一口一个主子,时不时就跪拜磕头,直到很久后在朱慎锥的强烈要求下,王海这才渐渐没了这些陋习。 不过对那海的举动朱慎锥并没在意,毕竟在那海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而且现在的朱慎锥也不是以前的朱慎锥了,异族的礼节和明人不同,也没必要强求一致。 “那位这几日子如何?”朱慎锥开口询问道。 “回主子的话,那位还是和前些时候一样,每日三餐正常,空闲之余不是看看书,就是写写字,或者坐在椅子上发呆。”那海毕恭毕敬回答道。 “王承恩呢?还伺候着?” “回主子,伺候着呢,和之前一样。” “这里……。”朱慎锥的目光朝四周扫了一圈:“近来可有人靠近?” “主子放心,自从最初有人靠近,被奴才下令杀了几个后,再也不敢有人接近了,宫中所有人都知道,谁迈入乾清宫范围格杀勿论。至于乾清宫内的一切饮食,奴才也是亲自查验过,绝无半点问题。” “做的不错,辛苦了。” “这是奴才应该做的,奴才不敢让主子夸赞。”那海低头道。 朱慎锥很是满意,伸手在他肩膀上拍打了下,那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整个人更是精神振奋之极。在他看来,朱慎锥把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如果自己连这些都做不好,怎么还能为主子出力呢?得到朱慎锥的认可是他最大的荣幸,高兴都来不及呢。 点点头,带着那海迈上台阶,朝着乾清宫内而去。 乾清宫是三大宫之一,规模自然是不小的,相比朱慎锥现在所住的文华殿可是大了许多。 毕竟乾清宫向来就是大明皇帝的寝宫,大明几代皇帝中,文华殿是太子的寝宫,因为文华殿的位置位于东边,也被称为东宫所在,这就是东宫的来历。 朱慎锥当初没有入住乾清宫,那是因为崇祯皇帝还在的缘故。毕竟他打的是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总不能拿下皇宫后直接住到乾清宫里去吧?如果他这么干了不等于告诉天下人他根本不是清君侧、靖国难来的,而是造反篡位的?这不就落人口舌了么? 不仅是乾清宫,就连后宫的其余各宫朱慎锥也没入住,反而挑中了文华殿。 朱慎锥这样做的有着深意,文华殿不属于后宫宫殿,但又是历代太子东宫居所之一,朱慎锥入住文华殿,而且他现在还是大明的监国,从这点来看住在文华殿理所当然。 进入皇宫后,乾清宫朱慎锥来过两次,第一次是抓到崇祯皇帝,朱慎锥初入皇宫的时候,派人把他软禁在此,并让人严加看守的时候。 第二次是他拿下京师半个月后,这时候的朱慎锥已完全控制住了京师,并且就任监国,安抚了朝堂和地方,内阁、司礼监、锦衣卫等部门也全在掌控之中,朱慎锥特意来看望了一下崇祯皇帝。 不过之前两次的见面,两人相见的情景不算好,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成为了阶下囚,崇祯皇帝会对朱慎锥这个乱臣贼子有好脸色才怪。不是见面后破口大骂,就是试图激怒朱慎锥,让朱慎锥给他一个痛快。可朱慎锥怎么可能让对方如意呢?活着的皇帝远比一个死人更有价值,再说他早就有这个准备,根本就没在意对方的态度,反而好言相劝崇祯皇帝好好将养着就是,至于大明就交给自己打理了。 这一次来是第三次了,离着上次见崇祯皇帝已快两个月了,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就这么多日子过去了,虽说乾清宫的情况每日都有汇报给朱慎锥,朱慎锥也知道崇祯皇帝现在的情况,而且从文华殿到乾清宫的距离不远,但忙于政事的朱慎锥直到今日才抽出时间过来探望。 崇祯皇帝住在靠东的偏殿,他的身边除了王承恩外没有其他人服侍,就连王承恩来此也是朱慎锥见崇祯皇帝一人,生怕蒙古侍卫照顾不周,特意把俘虏的王承恩给释放了,送到这里来的。 推开厚重的殿门,迈步走了进去,一眼就能看见守在东边偏殿的两个蒙古侍卫。 听到动静,这两个蒙古侍卫已把手放到了腰刀上,摆出了一副随时作战的姿态。当见到进来的人是那海和朱慎锥后,这两个蒙古侍卫这才放下心来,把手从刀把子上移开,单膝朝着朱慎锥下跪行礼。 抬了抬手,朱慎锥让他们起身,随后目光朝着偏殿紧闭的大门望去。 “打开!” “是!” 两个蒙古侍卫应了一声,上前打开紧闭的门,门开了,伴随着铰链的声响,里面却没传来其他动静。 朱慎锥迈步上前,正要进去,这时候那海在一旁道:“主子,让奴才领主子进去吧。” 那海这是担心朱慎锥直接进去会有意外,朱慎锥虽然不觉得手无博鸡之力的崇祯皇帝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威胁,别说崇祯皇帝了,就连加上王承恩也是一样,朱慎锥的武力可是不低,就连王晋武都不是对手,而且他的腰间还挂着宝剑,就算面对几个明军也是游刃有余。 不过那海毕竟是好意,朱慎锥没有拒绝,微微点了点头。 那海一手握着刀柄,大步就走进了偏殿,朱慎锥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跟在其后,进入了崇祯皇帝居住的偏殿内。 虽是偏殿,可面积也是不小,足足两百多平米的地方隔出了三处。一处是崇祯皇帝的卧室,卧室是面积最小的地方,大约也就三十多平米而已。一处是日常的起居,约七八十平米,还有一处是书房,和起居差不多大小,两者之间是互通的,以前也是崇祯皇帝批阅奏折办公场所。 进入偏殿一眼望去,就能从起居看到书房那边,朱慎锥见到崇祯皇帝穿着一身道袍,正在桌案前提笔写着字,也不知他在写些什么。而在他的身边不远处,王承恩正在伺候着。 当朱慎锥他们进来的声音传来,写字的崇祯皇帝丝毫不为所动,依旧聚精会神地挥笔,但王承恩却留意到了动静,下意识抬头望去,等瞧见来的人居然是朱慎锥时,整个人不由自主微微一颤,手里托着着茶盏发出了清脆的叮当声。 “皇……皇爷……。”王承恩额头渗出了汗水,脸色极为难看,他朝着崇祯皇帝望去,见崇祯皇帝依旧在写他的字,忍不住开口轻呼了一声。 崇祯皇帝没有理他,依旧提笔在写着,王承恩轻声呼道:“皇爷……监……监国来了……。” “哦……。”崇祯皇帝喉咙里发出这么一声,手中的笔微微一顿,却很快继续又写了下去,似乎根本不在乎来的究竟是谁,谁来也比不上他正在做的这些事。 “皇爷!”王承恩心中大急,朱慎锥来了,你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熟视无睹啊!毕竟掌控朝政的是朱慎锥,就连崇祯皇帝的小命都捏在人家手里呢,万一惹恼了朱慎锥,或许朱慎锥不会把崇祯皇帝怎么样,可自己这个奴婢却脱不了关系,万一一怒之下砍了自己的脑袋,岂非冤枉? “知道了,来了来了吧,等着!”崇祯皇帝淡淡说道,话语中带着丝毫不以为然的口吻,听到他这么讲王承恩的脸色更是难看,正要再劝,朱慎锥却先开了口。 “陛下真是好兴致,不知陛下在写些什么,能否让臣一观?也好让臣欣赏一下陛下的笔墨文采?” 崇祯皇帝没说话,继续提笔写着,随着他最后一笔挥就,把手里的笔往边上一丢,这才抬头朝朱慎锥望去。 “朕所写乃岳武穆的满江红,监国可想一观否?” ------------ 第六百八十六章 辩驳 “一阙满江红,半世英雄梦,千古诗篇,流传于世,世人称颂之,何况是陛下亲笔所书,臣自然更当一观。”朱慎锥走上前去,直接拿起崇祯皇帝刚写完的这首诗细看,边看边微微点头。 不得不说崇祯皇帝的书法还是很不错的,至少要比朱慎锥的强些。毕竟崇祯皇帝当年虽不是太子,可也是皇孙,生在宫中,长于皇城,有专门的老师教导,天启皇帝继位后,很快就封了他为信王,虽两人不是同母兄弟,但天启皇帝对自己这个异母弟弟很是照顾,在京中修建了信王府给崇祯皇帝居住,平日里更多有关照。 魏忠贤权势滔天时,对朱由检也是客客气气,而他在王府也很是知趣,平日里很少外出,常年呆在府中读书写字,或同妻妾等风花雪月。 可以说,那段时间是朱由检最快乐也最轻松的日子了,假如一切不变的话,或许过上几年朱由检就会出京就藩,从而和那些亲王一样成为地方藩王,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 但这一切从天启皇帝病重之时就开始改变了,随着天启皇帝久病不愈,天启皇帝的几个儿子又都夭折,一旦天启皇帝驾崩,大明就没了天子。绝嗣后,这大位只能兄终弟及,作为天启皇帝唯一的弟弟,朱由检就成了下一位大明皇帝的绝对人选,而在天启皇帝弥留之际,特意把朱由检招入宫中托付重任,以确定他成为下任皇帝的法统。 天启皇帝死后,朱由检登基,就是现在的崇祯皇帝。他虽未做过一日太子,更不像天启皇帝那样从小受到正统的帝王教育,但崇祯皇帝的文化水平却不算低,尤其是一笔字着实写的不错。 崇祯皇帝的字如其人,他的字带着一股霸气,笔力颇为强悍,笔法中雄健可观,可惜却缺乏灵动和丰富,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这和崇祯皇帝的性格脾气倒很是类似,自大、刚毅、固执、柔性不足,更同遒逸潇洒这些毫无关联。 这一幅字,崇祯皇帝用的是草书,朱慎锥一眼就在其中看到了字句中隐藏着的悲愤、苦闷、憋屈、焦虑……。 “陛下这幅字着实不错,可否赐于臣?” “监国想要,朕如何能拒绝呢?别说区区一幅字,以监国之能,这天下何物不能为监国所有?”崇祯皇帝淡淡回道。 崇祯皇帝的话里有话,分明是在讽刺朱慎锥,但朱慎锥却彷如丝毫都没听出来,笑呵呵地向崇祯皇帝行了一礼,然后亲自把这幅字卷了起来,直接收下。 朱慎锥这个举动让崇祯皇帝心中很是不舒服,他原本是想激怒对方的,可对方的态度却让他感觉到本积蓄的一记重拳直接打在了棉花上,根本就用不出劲来。 见朱慎锥收下了他刚写的这幅满江红,崇祯皇帝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冷看了一眼对方,开口问:“监国对岳武穆如何看?” “太祖当年称岳武穆‘纯正不曲’此四字已道出了岳武穆一生,我朝历代先皇对岳武穆更是多有赞誉,宋少保鄂国武穆王封号也是太祖所赐,英宗朝时,特意下旨重修祠墓,改褒忠衍福禅寺为岳王庙,并赐‘忠烈’。” 崇祯皇帝端坐着,抬眼朝朱慎锥望去:“是啊,如此忠臣世所罕见,千古流芳,万民称颂。可惜,天不假人,岳武穆最终未能直捣黄龙,收复故土,抱憾而终。” “我大明亿万子民,泱泱大国,却出不了一个岳武穆,朝廷上衮衮诸公,却更无一个忠臣良将,监国又如何看呢?”崇祯皇帝又问。 朱慎锥微微摇头,这崇祯皇帝分明就是用岳飞一事来讽刺自己,甚至不是讽刺他个人,更是把整个大明朝上下都嘲讽了一遍。不过崇祯皇帝的想法也不奇怪,他这个人本就性格有问题,能力不强眼界却高,而且做事过刚易折,不计后果。 自登基以来,崇祯皇帝所做一切错误颇多,整个大明在他手中一片糜烂,局势越发艰难,而他自己也是累了个半死,作为君王不自省得失,却把责任全推给臣子甚至天下百姓,这样的君王如何能管得好国家? 原本朱慎锥是不打算和崇祯皇帝说这些的,可现在他既然提到了这件事,那么朱慎锥不得不和他聊上几句。 当即朱慎锥让那海搬了把椅子过来,直接放在崇祯皇帝一旁,稳稳坐了下来。 见朱慎锥如此举动,崇祯皇帝脸上闪过一抹怒色,可这怒色很快就掩饰了起来,这些日子的软禁也让这位皇帝认清了事实,他现在已不再是大权在握的皇帝了,而是朱慎锥的囚徒。 “陛下的心里可是不服?在陛下看来,这天下官员皆是无能之辈,为将者也都是贪生怕死之人?陛下有今日之困,非陛下之过,是否?” “难道不是?”崇祯皇帝反问:“朕登基以来,自认为夙兴夜寐,勤勉奋发,每日为国事仅睡两三个时辰,日夜操劳不休,我大明一朝除太祖皇帝外,又有谁如朕一般勤政?” “朕为我大明如此呕心沥血,尽心尽力,可朝堂官员却一个个阳奉阴违,尸位素餐,不堪重用,上下联手蒙骗于朕,而天下百姓也不能体谅朕心中之苦,以至流寇四起,地方不靖,更有辽东外敌虎视眈眈,侵我大明,犯我疆土,掠我子民……。” 不等崇祯皇帝把话说完,朱慎锥忍不住就哭笑不得,看向崇祯皇帝,神色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轻视和失望。 朱慎锥怎么都没想到,直到现在崇祯皇帝还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得一干二净,至今都认为一切都不是他自己的问题,而是朝中所有官员和天下百姓的问题。在崇祯皇帝看来,如果不是官员无能,假如不是百姓们不理解自己,这大明天下怎么会到今日的困局? 而且朱慎锥起兵,如此轻易打进京师,并令自己成了阶下囚,更是和这些人脱不了关系,所有人都背叛了自己,背叛了大明,导致如今这个后果。 “陛下!”朱慎锥直接打断了崇祯皇帝的话,直截了当问:“陛下如何看待先皇?” 崇祯皇帝一愣,一时间不明白朱慎锥的意思。 朱慎锥说道:“陛下继位后,扫除阉党,一靖朝堂,改革时政,提拔贤能,重用清流,日夜勤政……。” 听着朱慎锥说这些,崇祯皇帝微微挺直了腰杆,这些的确是他当皇帝后的所作所为,也是崇祯皇帝自认为的功绩,可还没等崇祯皇帝觉得朱慎锥这个乱臣贼子却也有几分眼光,知道自己是一个明君的时候,耳边就听到对方话锋一转。 “但臣问陛下,陛下既然做了这么多,那么为何我大明短短十余年中却到如今这番模样呢?” “监国究竟何意?”崇祯皇帝回过味来,瞪眼反问。 朱慎锥淡淡笑道:“陛下做了这些事,又被称为明君,是我大明英主,但臣想问陛下一句,先帝在位时,任用宦官,阉党横行,打击清流,厂卫残暴……既然如此,如同陛下相比,先帝是不折不扣的昏君才对,可为何昏君在朝,辽东却稳如泰山,百姓能安居乐业?朝廷政令通畅无阻,国家财政更是运转良好?” “臣愚昧,臣读书不多,不知究竟为何会是如此?难不成这昏君奸臣在位天下反而更好些?而明君在朝,这天下反倒越发糟糕?陛下为大明天子,可否为臣解此惑?” “这……朕……我……。”崇祯皇帝当即愣住,不知如何回答,一时间他的脑袋里乱成一团浆糊,对啊!这个问题他怎么从来没想过呢? 一直以来,崇祯皇帝都被称为大明中兴之主,他自己这个皇帝当的也是勤勉之极,继位以来勤政到了极点,为大明说一句呕心沥血也不为过。 相比他那位当木匠的皇帝哥哥,崇祯皇帝一直自觉得比天启皇帝更强,可事实却非如此,从整个大明情况来看,天启在位之时,无论是朝堂还是地方,或者对外战争还是财政,又或者天下百姓的安稳等各方面来看,远比崇祯朝强得许多。 至少在天启朝,老百姓还能吃饱饭,地方除了小规模的叛乱外并没什么大乱子,就连辽东战场上也是明军占有优势,一直压制着努尔哈赤苦不堪言,而朝堂的政令更很少有扯皮的现象,要知道当时魏忠贤大权在握,朝堂大半都是阉党的党羽,和阉党作对的东林党已被魏忠贤杀的杀囚的囚贬的贬,根本就成不了气候,至于其他各党为了自保也不敢和阉党反对,上下全是自己人,怎么可能政令不通呢? 至于财政问题,魏忠贤是搞钱的一把好手,而且魏忠贤搞钱从不从老百姓身上下手,他弄银子针对的是江南士绅和世家大族,这样一来虽然这些群体损失严重对魏忠贤咬牙切齿,可老百姓的日子反而好过了许多,这也是后来江南第一个给魏忠贤立生祠的原因。 这些暂且不说,就连他那位皇帝哥哥也远没像崇祯皇帝如此勤政,平日里把大事全交给了魏忠贤,除了朝会外,天启皇帝极少召见臣子议事,每日里不是忙着干木匠活就是在后宫游山玩水,快活的很。 反观他崇祯皇帝,每天累的和死狗一样,就连睡觉的时间都只能勉强挤出来,短短几年时间就因为太过勤政二十出头的他连白头发都有了,两者相比所面临的局面却完全相反,这实在是令崇祯皇帝无法理解。 ------------ 第六百八十七章 痛斥 见崇祯皇帝哑口无言,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朱慎锥继续问:“陛下刚提到了岳武穆,既然陛下如此推崇岳武穆,那么臣问陛下,岳武穆是如何死的?当初南宋又是如何偏安一隅?” “岳武穆之冤世人皆知,如不是赵构宠信秦桧,秦桧以莫须有之罪处死岳武穆,怎么能有后来之事?这等事难道朕不知晓?” “陛下既然知晓,那么臣当问陛下,赵构可是昏君?这秦桧可是奸臣?” “这是自然!怎么?监国又有不同看法?”崇祯皇帝冷笑反问。 朱慎锥摇摇头:“臣的看法同陛下一样,岳武穆自然是千古忠臣,这毫无疑问,秦桧遗臭万年早有定论,至于宋高宗赵构自然也是昏君了。” 崇祯皇帝又是一愣,既然朱慎锥的观点和他一样,为何又要问这个问题?这时候耳边听到朱慎锥继续道:“陛下看史如此明白,可陛下为何看不清眼前之事呢?陛下仔细想想之前所为,难不成和当年赵构所做并无区别?” “放肆!大胆!狂妄!”崇祯皇帝勃然大怒,此时他忘记了自己囚徒的身份,猛然站起身来。 一旁的那海连忙要上前阻拦,生怕崇祯皇帝丧失理智对自己主子做出什么事来。可朱慎锥却喝住了他,摆手让他退下,丝毫不为所动。在他看来,崇祯皇帝又能做什么?别说他一个成为囚徒的皇帝,又没什么武力值,哪怕给他一把刀子,以朱慎锥的本事凭着一只手就能制服他。 崇祯皇帝愤怒盯着朱慎锥,气得满面通红:“朕如何是赵构这等昏君?赵构任用秦桧等奸臣,冤杀岳武穆,朕何等做过如此之事?你不要说袁崇焕是岳武穆,袁崇焕此人其罪确凿,罪不可赦,朕杀他理所当然!” “臣何时说过袁崇焕?”朱慎锥反问道,见崇祯皇帝愣住,他摆手道:“陛下为人君当有静气,为何如此激动?难不成陛下自觉得杀了袁崇焕是错了?这才如此恼怒?” “胡言乱语!”崇祯皇帝气得咬牙切齿,这个朱慎锥实在不是个东西,居然故意用这种话来激怒自己,而且袁崇焕此人死有余辜,崇祯皇帝自认丝毫没有做错。 朱慎锥根本不在乎崇祯皇帝的反应,继续道:“臣问陛下,既然陛下知道岳武穆是屈死,那么陛下为何不知毛文龙是冤枉的?当年袁崇焕擅杀毛文龙,陛下不也是默许么?袁崇焕给毛文龙的罪名和秦桧杀岳武穆的莫须有之罪又有何区别?而陛下当时又是如何处置的?事后又如何态度?如此所为岂非同赵构类同?” “朕……。”崇祯皇帝瞬间哑口无言,朱慎锥这个问题直接打到了他的软肋,当年袁崇焕杀毛文龙后,崇祯皇帝虽然愤怒,却没有处置袁崇焕,反而对外宣称袁崇焕所为是他的授意,其目的无非是担心辽东战事,既然毛文龙已死,那么再处置了袁崇焕,辽东怎么办?面对这种情况,崇祯皇帝心中虽不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此事。 而且后来因为己巳之变,崇祯皇帝问罪于袁崇焕,并把他明正典刑,可在论罪时袁崇焕什么罪名都有,却恰恰少了一个擅杀毛文龙的罪,以至于毛文龙之死到如今还没有一个定论,更让毛文龙的东江镇旧部耿耿于怀。 之后的东江镇两次内乱,再加上后来的山东叛乱等,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这件事造成的后果。 崇祯皇帝之所以这么干其实没别的原因,他当然知道毛文龙是冤枉的,可如果在杀袁崇焕的时候把毛文龙之死也扯进去,那么这件事就遮掩不住了。要知道当初崇祯皇帝可是当着所有人面说过,袁崇焕杀毛文龙是自己授意的,毛文龙虽无叛乱之实却有求死之道,这样的人杀了也就杀了。 假如之后翻这个案子,不等于告诉天下人毛文龙之死是自己做错了么?要面子的崇祯皇帝怎么会这么干呢?所以袁崇焕有这样那样的大罪,恰恰就没有擅杀毛文龙的罪名,这个污点怎么都掩饰不了。 “朕当年是受了袁崇焕蒙骗,朕并没想杀毛文龙……。”崇祯皇帝没了刚才愤怒的气势,相反眼神略有躲闪起来。 “呵呵,赵构当年也是受了秦桧的蒙骗,赵构并没想杀岳武穆……。”朱慎锥悠悠说道。 这话一出,崇祯皇帝如何能受得了?朱慎锥等于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他这个皇帝其实就和赵构一样,都是不折不扣的昏君。 “陛下不必着恼,毛文龙不是岳武穆,陛下也绝不是赵构。”正当崇祯皇帝要发火喝骂时,朱慎锥又说了这么一句话。刚刚冒出来的怒火一下子被压了下去,崇祯皇帝略微平息了心中怒气,可接着朱慎锥又道:“可臣以为,如同赵构相比,陛下却相差甚远,至少赵构在朝屈杀了岳武穆自毁长城,但依旧能守住半壁江山,击退外敌,任用贤臣,安抚地方,这才有南宋两百年江山的延续。” “天下事自有天下人评论,无需臣来讨论过失,可世人心中自有一杆秤。陛下或许会说,陛下本意非是如此,而是手下臣子所为,这些臣子欺上瞒下,以至陛下被臣子蒙骗,从而处置不当。” “但臣问陛下,如一军之将领兵出征,却大败而归甚至全军覆没,这责任究竟是在为将者呢?还是军士的问题?难不成为将者能以军士怯战不力推脱责任?陛下乃大明皇帝,天下之主,既然身为君王,如何用人,如何施政,其责均在陛下一人,把责任推卸给他人,可不是人君所为,更非明主之举!” “对了,陛下还知晓当年撤裁驿站之事否?”朱慎锥冷笑道:“陛下为解决财政问题,自以为得计,下旨撤裁天下驿站,以压缩开支,缓解财政。但陛下可知如此所为的后果?” “驿站撤裁后,天下驿站丢失生计者高达数十万人,如以一人养一户家人而言,其数何止百万之巨?驿站撤裁,我大明财政可缓解否?为了区区数十万钱粮,却弃百万百姓不顾,这就是陛下的‘仁政’啊!” “此外陛下还不知高迎祥手下大将李自成之事吧?臣今日告诉陛下,这李自成当年就是驿站的驿卒,正是陛下所为让李自成走投无路,丢了生计无奈造反。如今天下类似李自成者何止一人?再加上陛下多次增收辽饷,更令天下百姓民不聊生,天灾人祸之下,易子而食,百姓们连活都活不下去了,怎能不叛乱四起?” “陛下心中或有力挽狂澜之志,也有挽大厦将倾之愿,而陛下这些年的确勤政之极,辛苦异常。但事与愿违,政局到如今这番程度,陛下就从不自省过失?” “唐太宗李世民有言: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孔子更有吾日三省吾身的说法。但陛下刚愎自用,性情急躁、猜忌多疑,就算再有贤臣良将,在陛下手中也是无用,这是陛下最大的问题,身为人君,陛下同先帝相差甚远,更不懂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理,一味求急,不懂权衡,不知民生,这天下如何不大乱?” 朱慎锥毫不客气说了这么一番话,这些话从来没有人敢对着崇祯皇帝说出来,崇祯皇帝更想不到会有人如此评价自己。 朱慎锥现在就差指着他的鼻子痛骂崇祯皇帝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昏君,是一个根本不懂当皇帝的傻蛋了。一开始崇祯皇帝听得是气的不行,甚至差一点要起身和朱慎锥拼命。可随着朱慎锥一句句话如此下来,崇祯皇帝犹如直接被一桶凉水淋头,浇得从头顶心凉到了脚底板。 “朕……朕……。”崇祯皇帝想反驳,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反驳,又气又怒又羞又恼,脸上更是青一阵红一阵。 “臣今日本不应该说这些,但臣见陛下心中不忿,甚至依旧自以为未有过失,臣这才不得不言。臣所言中如有冒犯之处,还请陛下见谅。如今陛下在宫中休养,臣还请陛下放平心情,仔细回想往事,深思其得失才是。臣今日前来,顺便给陛下带了些书,陛下平日可多读读这些史书,或许会有些领悟。” “臣公务繁忙,今日见陛下身体康健,臣也就放心了,王承恩!” “奴……奴婢在……。”一直在一旁当背景板的王承恩听到朱慎锥喊他名字,连忙应了一声。 “你是陛下身边的老人,对陛下忠心耿耿,当照料好陛下起居,如陛下有差错,我这可是定然不饶的,你可清楚?” “奴婢知道……奴婢明白……。” “好了,来了这么久,茶也喝了,话也说了,臣也该走了,臣过些时日再来探望陛下。”说着,朱慎锥站起身来,向崇祯皇帝行了礼后转身离去。 可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身又对崇祯皇帝道:“差一点忘了另一件事,臣告知陛下,半月前皇太极领三十万大军进犯我大明,意图仿效己巳之变绕道蒙古,直入京畿……。” “什么!”崇祯皇帝猛然一愣,就连一旁的王承恩也露出了惊愕之色。 瞬间,一个想法在崇祯皇帝的脑海中闪过,崇祯皇帝甚至想到皇太极的大军和己巳之变一样兵临京师,如此的话朱慎锥将如何面对? 别看他现在是监国,但崇祯皇帝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大明之主。朱慎锥拿下京师成为监国时间并不长,而且这么短的时间内他根本控制不了整个大明,大明如此广阔,两京一十三省忠于自己的臣子百姓不知有多少,一旦外敌来犯,他这个监国还能坐得稳么? 假如情况有变,不等于自己的机会来了?如果能有人突然发动,把朱慎锥拉下马来,自己岂非就能再次君临天下?想到这,崇祯皇帝的眼睛都亮了,可再转念一想,这皇太极可是大明心腹大患,是自己做梦都想解决的外敌,一旦让外敌入侵,这大明江山可如何办?不由得又纠结起来。 崇祯皇帝的神色变化全落在朱慎锥的眼中,朱慎锥如何不知道他肚子里在琢磨什么?笑盈盈地打量着他,开口又道:“不过此事臣已解决了,陛下不必烦恼。” “解决了?如何解决的?”崇祯皇帝急急追问。 “臣在长城拦住了皇太极,直接领兵击退了他的三十万大军,皇太极损兵折将,已狼狈退回辽东,不敢再犯边境,自然就解决了,如何?陛下可否满意?” 听到这,崇祯皇帝直接傻眼了,王承恩也是目瞪口呆,他们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皇太极的三十万大军啊!就这样拦住了?而且还吃了败仗灰溜溜地回去了?这怎么可能?崇祯皇帝觉得朱慎锥是在胡言乱语,根本是谎话连篇。可问题在于这样的大事朱慎锥根本不需要来骗他,也没必要骗他,难道是真的不成? “哈哈!哈哈哈!”见他们这副表情,朱慎锥仰天大笑,一挥衣袖转身大步而行,转眼间就出了偏殿殿门,再也不见人影,只有那笑声依旧悠悠传来渐渐远去,令崇祯皇帝呆立当场,心中更是百般滋味。 ------------ 第六百八十八章 议功 从乾清宫回到文华殿,朱慎锥刚准备看几份奏折时,首辅温体仁来了。 听是温体仁求见,朱慎锥让人带他进来,而他随手拿起一份奏折漫不经心地翻看着。 朱慎锥和崇祯皇帝不同,崇祯皇帝是大小事都是亲力亲为,所有奏折必须全部由自己过目,然后批示。但朱慎锥可不一样,所有奏折都是由内阁和司礼监先过一遍,然后等内阁和司礼监拿出意见或者处置方案后再送到文华殿来交由朱慎锥过目。 至于朱慎锥也不是全部看,一般的鸡毛蒜皮小事他很少关注,每日只会从其中随意抽取几份瞧瞧,主要是监督内阁和司礼监的工作效率包括态度等等。只有大事才会亲自过目,并且对内阁和司礼监的批示结果斟酌处置。 不得不说,现在的内阁和司礼监干的还是不错的,尤其是作为首辅的温体仁做事很是认真,给出的意见基本妥当,哪怕有异议或者吃不准的事,内阁和司礼监也会在上面备注,并说明情况,以供朱慎锥参考决断。 这样一来朱慎锥的工作强度大大减弱,他根本不需要像崇祯皇帝那样每天看七八个时辰的奏折,从早到晚累的吐血。 每日朱慎锥花费在奏折上的时间最多也不过两个时辰,有时候略长些也绝对不会超过三个时辰,如此就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做其他事,同时也可以更好的思索其他问题。 正当朱慎锥聚精会神看着手中的奏折时,温体仁被带了进来。 进了殿中,温体仁在殿门口停下脚步,朝着朱慎锥行礼,口称臣温体仁拜见监国殿下。 “先生来了,来人!给先生搬把椅子来。”听到动静,朱慎锥放下了手里的奏折,抬头朝着温体仁望去,脸上露出了笑容。 “臣谢过殿下……。”温体仁连忙再次行礼,朱慎锥笑呵呵地摆摆手:“先生辛苦,来来,坐下说话。” 温体仁也不推辞,他和朱慎锥已打了近三个月的交道,对于这位主子的性格脾气也已摸清楚了。和崇祯皇帝不同,朱慎锥这个人极有魄力,不仅敢用人,更敢放权,作为首辅的他这三个月里可以说是温体仁入内阁以来过的最为舒心的日子了。 没有上面主子今天这样指示,明天又那样要求,事事不放心臣子,大小都要亲力亲为让下面无所适从的举动。朱慎锥大大方方地把许多政务交给了内阁处置,使得他这个首辅做的名副其实。 而且对于许多事,朱慎锥都尊重温体仁和内阁的态度,很少驳回内阁的建议,并且还主动帮温体仁扫清朝中障碍,使得政令通畅,内阁权威大增。这些让温体仁很是高兴,更切实感受到了权利所带来的“快乐”。 这是向来热衷于权力的温体仁一直梦寐以求的,只不过如今才真实感受到而已。但如果说朱慎锥仅仅只是这样的话,那么就大错特错,温体仁丝毫不敢小看朱慎锥,在和朱慎锥打交道中他深切体会到了朱慎锥绝对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 虽然朱慎锥敢放权,却不是放任内阁和温体仁不管,对于大方向和大事上面的掌控比之崇祯皇帝有过之而不及。而且朱慎锥眼下已实际掌控了锦衣卫,锦衣卫的权势从崇祯朝的低落到如今一跃又成为了大明最强力的特殊部门。 整个京师上上下下,包括百官和老百姓无不在锦衣卫的监控之下,外面的大小事朱慎锥全知道,内阁假如想搞小动作,蒙骗朱慎锥是根本不可能的,温体仁已领教过朱慎锥的手段了,在这三个月里,朝廷中已有好几个官员阳奉阴违,私下搞小动作,包括有串联拉拢阁臣意图不轨的举动,朱慎锥不动声色就暗中出手,直接处置了这些人,而且处置的理由正当,罪证确凿,任何人都说不出话来,让所有官员为之胆寒。 可就算这样,对于温体仁来说在朱慎锥手下远比在崇祯皇帝手下干要好上不知多少倍。毕竟这位主子手下干活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略有疏忽是不会问罪于你的,而且许多时候还会尊重臣子,和臣子就事论事进行讨论,只要臣子说的有理,朱慎锥也不会一意孤行,更和善于甩锅,不敢担责任的崇祯皇帝有着鲜明的区别。 让人上了茶,等侍卫退下,打量着温体仁,朱慎锥关切问道:“本王见先生近日越发清瘦了,是否内阁政务太过繁忙?先生还得保重身体呀,来人!去取些朝鲜贡来的辽参,先生走时带上,回去补补身子。” “殿下厚爱,臣感激不尽,臣何德何能,让殿下如此挂怀……。”温体仁连忙起身谢过朱慎锥,一副感恩涕零的模样。 “无妨,先生乃内阁首辅,国家柱石,国家政事本王还需仰仗先生诸多,先生不必客气。” “臣谢过殿下……。”温体仁这才再次道谢,坐了回去。 “先生今日来见本王,不知有何事?”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口,朱慎锥直接询问道。 温体仁道:“臣来见殿下主要有三件事。” 朱慎锥点点头,听着温体仁继续说,温体仁接着说道:“其一,我明军大败辽东建奴,逼迫皇太极大军无功而返,此乃我大明数十年来从未有之大功。监国摄政,就立下如此武勋,实乃我大明之福,天下之福也!内阁接到捷报,臣召集阁臣商议此事,均觉得应大肆宣扬此战之胜,并重赏将士,激励士气,传召天下,以安地方。” “臣今天前来,就是同殿下商讨此事,如何赏赐,另外出征将士不日就要返京,这凯旋而归,京师又如何安排更为妥当。” “哦,这件事呀。”朱慎锥笑问:“既然先生提起,那么内阁应该有预案吧?内阁讨论下来是怎么想的?” 温体仁笑着点头:“内阁的确有预案,臣已带来了,还请殿下过目。”说着,温体仁从怀中取出一份东西递上,朱慎锥接过打开后细看,里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条陈,上面还有删选,其中都是对此战后的将领、将士们的论功行赏建议,包括凯旋而归的部队如何迎接,又用如何规模的程序等等,另外还有其他林林种种的一些安排。 细看之下,内阁的讨论还是比较靠谱的,其中主帅王晋武的赏赐是封爵加官,王晋武眼下是总督京营戎政,特进荣禄大夫,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因为此战大胜,不仅护住了长城防线,还打退了皇太极的大军,是大明这些年难得的大捷,自然为首功。 内阁提出,可封王晋武伯爵,并加太子太保衔,其余职务继续保留,依旧统管京营。 这个方案正中朱慎锥下怀,王晋武是朱慎锥的表弟,更是他最得力的大将之一,而且当初朱慎锥让王晋武总督京营戎政就是要让王晋武掌控京营这支大明名义上最强大的中央军事力量,虽然现在的京营早就不是以前那支百战精兵了,可毕竟这支军队的规模还在,架子也保留着,这支部队再烂也是军队,绝对不能落到其他人手里,必须掌控在自己绝对信任的人手中。 何况除了京营,还有朱慎锥这些年耗费大力气练出来的新军和骑兵精锐,这是朱慎锥的老底子,自然也是要握在自己手里的,王晋武是代替朱慎锥掌控军队的代理人,当初因为王晋武的名声不显,朱慎锥没办法给与他爵位,而如今挟大胜而归,封爵加官理所当然。 除去王晋武外,其余诸位将也各有封赏,比如吴三桂这一次带关宁铁骑和蒙古骑兵袭扰皇太极后路立下大功,内阁建议升吴三桂总兵之职并加右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山东军总兵张可大加左军都督府右都督之职,东江镇暂领总兵沈世魁实授总兵加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李佑升副总兵,副总兵金日观、楚继功等人皆有加官封赏。 至于山东兵备道李信可加巡抚衔,实职未定,由朱慎锥决断。之前戴罪立功的孙元化复右佥都御史,而率领天雄军作战的卢象升加兵部侍郎衔,实职未定依旧由朱慎锥决断。 宣大那边,主将黑龙云加右军左都督,是否封爵暂定,黑云龙的几个儿子也皆有封赏,或封参将、副将之职。此外各级将领或升职,或加荫官,名单一长串,数下来足足有数十人。 从这些来看,内阁是做了相当准备,讨论下来的方案也没大问题,至于凯旋的部队回京用什么礼仪,也是中规中矩,此外对此战的宣传包括传旨地方的意见都丝毫挑不出毛病来。 朱慎锥对此很是满意,当即就做了指示,内阁拿出来的方案基本通过,除去几个要求让他决断的外,其余就按照内阁的建议来办。至于其他,等朱慎锥考虑后再告知温体仁办理就是,眼下还有时间,不急这一日两日。 “殿下,有个问题比较棘手,还请殿下示意。” “什么问题?” “就是官职和加官包括荫官都是小事,但三军的实赏如何解决,还有战死军士的抚恤等等,眼下朝廷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臣实在是无能为力。”温体仁实话实说,把困难给摆了出来。 朱慎锥默默点头,这的确是问题,虽然现在朝政掌控在自己手里,可因为自己这个监国不是正常上位,地方名义上承认自己,但真正听话的人没几个,尤其是大明财政在崇祯皇帝手里已是破产了,朝廷户部空的能跑马,丁吃卯粮早就没银子了。 这场战争开打到现在,耗费的钱粮可不是小数,这一仗下来打掉了朱慎锥六十多万两银子,如按照大明的军队正常战功赏赐和抚恤,接下来还需要近三十万两银子的支出,朱慎锥虽然自己有钱,这些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可如此花钱如流水让他个人垫付,长久下去也是吃不消,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 第六百八十九章 财政 “各地的税款本王记得下月就应该陆续解来了吧?”朱慎锥问道。 温体仁回道:“回殿下,按理说是,但如今地方税款是否可按时到京臣却无法保证,而且如今陈奇瑜、洪承畴、孙传庭等尚未剿灭地方叛乱,西北诸省这几年一片糜烂,恐怕……。” 说到这,温体仁小心看了一眼朱慎锥,见朱慎锥的表情并未有变,这才略松了口气。 温体仁所说的这些朱慎锥当然清楚,按理说从时间来算地方的税款这一两月里就会陆续抵京,大明朝廷也都等着这些银子呢。可实际情况却不是如此,除去北直隶、山西、山东、河南这些地方已实际掌控在朱慎锥的手里,大明其余省份尤其是包括南京的江南地区,名义上虽尊朱慎锥为监国,听从中央号令,可实际上究竟是什么情况大家心里都明白。 朝廷发生了巨变,崇祯皇帝名义上依旧是大明的天子,可实际上却失去了权柄,而朱慎锥这个监国却是如今大明做主的人。但毕竟朱慎锥就位监国时间太短,对地方的震慑力不够,而且他眼下还没来得及整顿地方,调整人员,大明各省依旧是之前的那套班子。 在这种情况下,地方这些官员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又或者做着什么打算谁都无法保证,所以每年的税款交解是否可以正常运至京师很难确定。就算地方不明目张胆地扣押不交解,但暗中吞掉一部分,又或者找其他理由拖拖拉拉极有可能。 欺上瞒下,这是大明官场的老毛病,地方官员们这些人比猴还精呢,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京师这边的态度也是很正常的,这也是温体仁所担心的方面。 假如税款不能按时抵达,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大明财政更是雪上加霜,温体仁这个首辅不好当,关键是没有钱,没钱什么事都干不了,他今日来找朱慎锥的原因除了北方大捷的封赏外,第二个重要问题就是钱粮的问题。 大明财政在天启年间还算不错,天启年因为魏忠贤的缘故,大明财政维持在每年近两千万两的进项,而且商税、盐税、茶税包括对外的关税等等都保持较高的程度。 其中仅仅盐税,崔呈秀担任淮杨巡抚之职时改革盐政,实施了纲盐法,从而导致盐税收入暴增,达到了大明开国盐税收入最高的一年,足足有二百五十五万两。 崔呈秀是魏忠贤的五虎之首,在清流眼中是不折不扣的阉党和奸臣,但不能不承认崔呈秀的能力之强,为大明财政做出了巨大贡献。 而在魏忠贤倒台后,崇祯皇帝任用东林党人接替淮杨巡抚之职,上任第一年盐税收入就暴跌了近百分之六十,之后几年每年越低,从最初的二百五十五万两盐税一直跌到了现在不足四十五万两的程度。 不光是盐税,茶税也是一样,崇祯朝的茶税连天启朝的两成都不到,此外关税更是惨不忍睹,从崇祯登基到现在,国家财政收入断崖式下跌,如今已跌到了仅四百万两的地步。 四百万两,这可是大明一年的财政收入啊,如果是对于个人来说固然是一笔不折不扣的巨款,可对大明这样的地域辽阔拥有亿万子民的帝国而言,区区四百万两财政收入简直无法想象。 而且这四百万两的总额中很大部分都是从老百姓身上搜刮而来的,其中就有崇祯皇帝多次开征的“辽饷”加赋。这些钱对于老百姓来说等于一座大山,压得百姓们连气都透不过来,更何况明面上交解中央的是四百万两,实际上地方究竟收了多少,又有多少银子被下面的人贪污,恐怕这个数字更是触目惊心。 另外这四百万两税款远满足不了朝廷的运转,每年光财政缺口至少有一百三十万两之巨。这些年,崇祯皇帝拆东墙补西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填补不了这个赤字,实在没办法只能拿内库的银子往里填,一来二去,从万历帝到天启帝两朝(不包括其中的泰昌帝)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银子大部分都填了进去,却依旧和一个无底洞般。 “不急,先等等,等税款交解到京再说。”朱慎锥淡淡说道,仿佛对这些税款丝毫不以为然。 难道朱慎锥真不在乎这些税款么?哪怕四百万两税款也是一笔不小的钱啊!朝廷上下都等着米下锅呢。 可问题在于朱慎锥明知道是这个情况,却依旧坐看云起,那不是他根本不在乎,而是暂时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大明没银子的确是事实,可大明真的没银子么?这也不是事实。 大明的银子其实并不缺,但这些银子都在文官士绅和商人群体手中,这些人上下勾结,早就成了一个庞大利益群体,其他的不说,仅仅是京师中的百官和勋贵,他们手里更不缺银子。 要知道历史上李自成打进京师,派人“考饷”,直接就在京师榨出了足足八千万两财富来,这还仅仅只是一个京师啊!八千万两是什么概念?以崇祯朝每年四百万财政收入而言足足是二十年的财政总收入,就算放在天启朝财政收入最高时期,也有四、五年的收入总额了。 这还只是京师一地,如果是江南就更了不得,由此可见大明不是没钱,是朝廷收不上钱来,而造成这个情况的关键问题就在于崇祯皇帝,如果不是他自誉为明君,推翻了天启朝一系列税收政策,轻信东林党的花言巧语,把财政压力从文官、士绅和商人群体全部转移到老百姓身上的话,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朱慎锥不是李自成,自然不可能做这种杀鸡取卵之事,哪怕他知道这些人手里有着大把的银子,也不可能用李自成的办法去弄银子。 一旦这么做了,朱慎锥就站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等于成为了文官、士绅和商人包括勋贵群体的仇敌。虽然当皇帝者都说过,百姓乃国家的根本,可实际上真正统治天下的不仅是皇帝,而是皇权和这些阶级群体的的联合。至于百姓,只是下层的基础罢了,这些老百姓不到走投无路的程度,但凡只要能活下去,不起义造反最终推翻政权,谁会理会他们呢? 就算改朝换代,丢掉天下的也只是一家一姓,对于这些阶级群体来说无非是换了个人当皇帝罢了,他们原来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当官的继续当官,做买卖的继续做买卖,几千年来不一直如此? 朱慎锥就任监国后没有大刀阔斧地实施改革,或者明知道弊端问题却没有针对出手,主要原因就在于此。现在,不是和这些阶级群体翻脸的时候,相反还需要拉拢这些人才对,只有得到他们的支持,自己这个监国之位才能坐的稳固,也能逐步彻底掌控住整个大明。 用强硬的手段,固然短时间的见效很快,但温水煮青蛙才是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 温体仁刚才提出财政问题,朱慎锥心里明白温体仁是有打算向某些人下手的想法,只是想通过财政问题在朱慎锥这获得支持罢了。朱慎锥一眼就看穿了温体仁的小心思,却没等他说出口就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可是殿下,如税款未能及时到京,或远不足的话,又当如何?” “本王觉得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假如真的有,这就是先生和内阁的问题了,另外户部、都察院也是其责难咎,还有吏部,地方官员升迁人选本王记得都是由吏部上报朝廷,经内阁首肯再予任命?官员考核更是吏部和都察院共同负责?政绩优劣均有在册记录,内阁问责理所当然。” 温体仁眼睛顿时一亮,立即就明白了朱慎锥这话的意思,当即连忙称是,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温体仁讨论财政和税款,目的就是要对某些人动手,并且进一步确立他这个首辅的权利。而现在朱慎锥给了他一个更好的办法,聪明如温体仁怎能领会不了? 利用这一次税款交解,温体仁已暗中摩拳擦掌,打算给某些人点厉害瞧瞧了。这也恰中朱慎锥下怀,对朱慎锥而言,温体仁这个工具人还是很好用的,而且利用朝廷规矩来做这个事远比其他办法更好,打击面也不大,不会激起群体的反对,同时也能借此一步步控制住地方,调整各地官员结构。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朱慎锥现在是步步谨慎,绝对不能操之过急。至于财政问题,反正已经是这样了,短时间大明财政彻底崩溃还没到这个程度,而且朱慎锥掌控京师后同时也接管了内库,内库中剩余的银子都到了他的手里。 眼下朱慎锥能够动用的银子有足足近千万两,这还不包括他恒通商行的财力,如果加上恒通这个数字更要翻上许多,尤其是后者,随着朱慎锥如今已基本控制住山西、北直隶、山东、河南这四个省份,恒通商行已在朱慎锥的授意下在这四省展开了迅速扩张,预计等到明年,恒通就能遍布四省,以此为根基,继续把触角不断向外延伸。 ------------ 第六百九十章 取消辽饷 手中有钱,心中不慌。 至少两三年里朱慎锥不用担心银子不够的问题,所以就算这一次税款交解出点岔子,也动摇不了朝廷的财政运转。 当然,这个前提是建立在不爆发大规模战争的前提下,如果有大规模的战争发生,这银子是肯定不够用的,就像这一次光是打退皇太极的进攻,调集重兵驻守长城,军费和其他方面的开支就高达近百万之巨。 从天启朝到崇祯朝,大明的财政开支中最大部分就是辽饷,天启初年,辽东军饷开支达到了高峰,四年内辽饷高达一千七百二十万两,从这个数据来看,每年的辽饷支出为四百三十万两之巨。 等到崇祯朝,辽饷维持在每年三百五十万至四百万左右,几乎占了整个国家的财政收入全部,如此大的开支却依旧无法让辽东战局稳固,明军在辽东败多胜少,从努尔哈赤到皇太极的实力却越来越强,实在是令人无法想象。 当然了,这些辽饷开支中真正花在军队身上有多少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要知道大明正统年间,九边的全部军饷开支仅每年不到三十万两,而现在仅辽东一地就超过了三百五十万两,足足是正统年间的十二倍之巨。 这么多银子,一部分是被上下其手给“漂没”了,用一句不好听的话,朝廷拨款下来还没出京呢,银子就直接少了二至三成,等到了辽东,蓟辽总督、辽东巡抚这些人过一过手,这银子又少了这个比例,最初拨款的一百万转眼就变成了五十万。 这还没完,接着辽东将门各将领拿到银子后,五十万就成了三十万甚至更少,随后因为宁锦防线的修缮又支出一部分,其中又给贪污了不少,最终落到军队的普通士兵头上,原本一百万的军饷就成了十万甚至更少的数额。 在这种情况下,高额的辽饷实际用在实处的仅仅百分之十,有些胆子大的将领们就连这百分之十都无法保证,朝廷拨了这么多钱,从上到下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可军士们却依旧连三餐不饱实发军饷不足,这战斗力如何保证? 辽饷到如今已成了一个黑洞,就算把再多的银子往里面填也填不饱这些人的横欲。 而且从目前情况来看,要以武力彻底解决辽东问题大明很难做到,大明现在内部问题严重,地方叛乱未平,各地天灾频繁,大明的老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何谈对外战争? 这一次应战是不得已而用之,如果不是皇太极主动出兵,朱慎锥根本不想打这一仗。可既然打了,那么就必须集中力量打赢,只有打赢这一仗,辽东才会太平些日子,吃了大亏的皇太极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再来进攻大明。 而且这次朱慎锥不光动用了自己的主力军队,还调动了土默特各部的底牌,直接包抄皇太极的后路,以此给对方震慑。 这样一来,皇太极以后再想从蒙古绕道过山海关攻击大明就要掂量一下,在没有彻底解决蒙古问题前,皇太极应该不会再冒这种风险。毕竟土默特虎视眈眈,正面的明军又不好对付,皇太极的八旗再能打人数也是有限,哪怕三五个换一个明军,皇太极也承担不了这样的损失。 所以说朱慎锥判断接下来皇太极绝对不会再从蒙古绕行进攻大明,大明只需要在蓟州到遵化一带驻守一支军队,恢复之前蓟州镇的规模,然后遏制住山海关一线的防御,就能把皇太极拦在辽东。 从这点来看,朱慎锥的目的是要改变之前的辽东战略方向,一直以来大明在辽东的战略都是彻底解决当时的后金,也就是现在的大清政权,以消灭对方收复整个辽东为目的。 无论是最初的萨尔浒之战,还是后来孙承宗以守为攻步步紧逼,又或者袁崇焕大言不惭号称“五年平辽”之策,都是建立在这个前提之下。但以目前的大明局势来看,要达到这个目的暂时是不可能的,如果明知不可为而继续为之,那么大明非但要在辽东战场上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还要不断因为巨额辽饷的拖累导致大明财政进一步恶化,从而使得整个国家虚弱下去。 朱慎锥决定调整辽东战略,由守为攻,与其花大量的军费去做根本完成不了的事,倒不如改变战略目标。 辽西走廊是最好的防线,目前控制在明军手中的防线相对稳固,只要不奢望去进攻,仅仅只是做好防守的话,皇太极再有能力也攻不破这道防线,更不用说打破山海关了。 之前朱慎锥给吴襄和祖大寿的信中让他们伺机而动,不要纠结于一城一地的得失,驻守山海关和宁锦防线是最后的底线就是这个意思。至于在辽东摆那么多部队根本就没必要,先不说这些部队的空饷情况严重,几十万大军中近半都是空额,占有了大量开支,而且这些军队摆在辽东也造成了后勤的极大压力,光是粮食和物资运输就是一个大问题。 而压缩防线,转攻为守也可以减轻后勤压力,同时也能把这些军队从辽东直接调至蓟州镇,重建蓟州镇以预防来自北方蒙古的进攻,确保长城防线稳如泰山。 不过要做到这点并非是容易的事,转攻为守的建议一旦提出,必然会遭受诸多的反对。其中关于辽东乃大明国土,建奴乃大明反贼,坐视反贼侵占国土自立政权是对大明的挑衅,如此行为必然无法容忍,更何况大明和建奴交战数十年,一旦现在改变战略目的,不等于这么多年的仗白打了?那么多将士白白牺牲了么? 天朝上国如何能如此被羞辱,这是绝对无法忍受的。叫嚣着绝对不能妥协,甚至不灭建奴誓不罢休的口号必然会出现,还会有极大可能把万历先帝和天启先帝的政策拿出来反复说,以此来确定他们坚持的正确性。 可实际上真是因为这样么?朱慎锥心里很清楚当然不是,关键原因是辽东战场已不仅是军事问题,而是成为了一个“买卖”,围绕着辽东战事,每年朝廷财政支出近四百万两,几乎是大明财政的全部,这还没包括皇室在其中补贴的部分呢。 另外大量的物资运输,其中粮食和军械方面更是数额巨大,这些都是关键。许多人已成为了其中的利益既得者,一旦朝廷政策改变,不再在辽东投入巨量资金,那么这个买卖也等于没了。 没了买卖,就赚不到银子,没了银子哪里还有收益?常言说得好,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为了白花花的银子,这些人怎么可能放弃这细水长流又收益巨大的好买卖呢? “殿下,此事可得三思啊!”当温体仁得知朱慎锥的想法后顿时吓了一跳,就算是自誉为“孤臣”的温体仁也没想到朱慎锥会向辽东战事动手。 “此事本王已意决,并非同你讨论,不过本王也没想过把此事公之于众,先生是内阁首辅,当知晓辽饷之重,如朝廷去掉如此大的开支,这些钱能用在何处,又能做些什么,先生应该明白。” “臣自然是明白的,可是殿下,如此做虽能遮掩一时,却瞒不了太久,万一……。”温体仁忍不住再劝,他太了解这些利益群体了,这是直接断了这些人的财路啊!虽然朱慎锥直接表态关于辽东战略的改变不会公之于众,而是只做不说,可这样大的事怎么可能瞒得住?就算做了,用不了多久大家就会明白过来,等到那时候群起而攻之,以辽东战事为由闹起来,朱慎锥又怎么应付? “放心,此事本王已有安排,先生不必担忧,到时候自然知晓。”朱慎锥轻描淡写笑着说道,温体仁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朱慎锥会用什么办法来解决,不过既然朱慎锥如此决定,他作为首辅也只能听命,只希望到时候这事不要闹太大,免得无法收拾。 毕竟现在温体仁的权利富贵来自于朱慎锥,自从接受了朱慎锥让他继续担任首辅之后,温体仁已彻底上了朱慎锥这条船了。温体仁在朝中并没什么朋友,相反处处都是敌人,只有抱着朱慎锥的大腿,他这个首辅才能坐得稳当。 一旦朱慎锥倒台,他温体仁也绝对没有好下场,这点温体仁心里清楚的很。要说满朝中谁最不希望朱慎锥垮的,除朱慎锥的原本班底外,也就是温体仁了。 “对了先生,本王打算取消加征的辽饷,此事你如何看?” 温体仁一愣,他没想到朱慎锥不仅要改变辽东战略,甚至连之前征收的辽饷也要直接取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 “崇祯年,征派辽饷,导致天下百姓苦不堪言,更引起各地叛乱四起,民不聊生。本王觉得,与其再征辽饷,倒不如直接取消,本王实际查过,如今每年征派辽饷数额虽能缓一时之极,可地方因叛乱而至的损失却远超出了这个份额。” “征派辽饷一事,实在是得不偿失,更大失民心,如继续下去,哪怕剿灭各地叛乱,老百姓活不下去依旧会再反。如此反反复复,大明如何承受得起?倒不如直接取消的更好。” “殿下仁慈,臣为天下百姓谢殿下之恩。”温体仁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在这番话下也有所触动心情,当即起身朝着朱慎锥大礼长拜。 ------------ 第六百九十一章 温体仁劝进 “先生不必多礼,本王只是有感而发,做了应当做的事罢了。”朱慎锥连忙搀扶起温体仁,和颜悦色道。 “殿下,此事可不是小事,何况殿下已有打算变更辽东战略之想,这两件事如一起处置恐怕会遭受非议,甚至引起朝堂动荡。臣以为,殿下还需徐徐图之,先做一步,等前事处置完了,再着手取消加征的辽饷也不迟。”温体仁轻声劝道。 “嗯,先生这是老成之言,本王自然答应。先做事,再一步步来,不急一时半会。” “殿下英明!”温体仁松了口气,当即说道。 “对了先生,刚前你说有三件事,如今说了两件,还有一件是何事?”笑谈了几句,朱慎锥突然问温体仁。 温体仁点头,站起身正色道:“殿下,臣的确还有一件事,此事同殿下有关。” “哦,究竟何事?”朱慎锥见温体仁如此严肃,好奇问道。 温体仁当即道:“殿下如今已监国多日,并击退建奴,斩获甚多,实乃我大明数十年未有大胜。自殿下监国,朝政稳固,政令通畅,百姓安稳,殿下之能臣实是佩服万分。” “殿下之功,臣以为仅交城王爵有之不足,臣恳请殿下以郡王进亲王爵,以确权柄,实摄朝政!” 朱慎锥微微一愣,他怎么都没想到温体仁的第三件事居然是这件事。他从区区一个宗室进位交城王仅仅三个月,而且以交城王爵暂领监国,实摄朝政。 眼下这才过了多久?温体仁居然劝自己再进一步,直接由郡王爵进亲王爵,而且是实摄朝政,这实在让他意外。 要知道这一步和之前一步是不一样的,虽然朱慎锥现在是交城王和监国,但交城王爵是他祖上的爵位,只不过大宗无人朱慎锥作为小宗,当初国除,只留下了宗室的名义。 现在恢复爵位,从法理来说没有任何问题,以小宗入大宗继承交城王理所当然。至于监国的名义,也是对外宣传崇祯皇帝身体原因不能理政,由皇帝和皇太后的名义下旨由他这个交城王代为监国。 但如果现在按照温体仁的说法,直接把这个交城王郡王爵再进一步为亲王爵,然后实摄朝政,那么就完全不同了。 亲王和郡王虽只有一步之差,但亲王的地位却远在郡王之上,而且大明亲王拥有和郡王不同的权利,天下除了皇帝、皇太后、皇后、太子外,亲王最为尊贵。 至于实摄朝政,更超过了监国的名义。监国是皇帝不能理政的情况下代理政事,可实摄朝政就不同了,何况是亲王实摄,相当于就成了摄政王。 摄政王地位几乎和皇帝平起平坐,而且不需受皇帝的约束,有直接摄政下旨的权利,可以说除去没有皇帝的名义外,已有了皇帝的全部实权,这点监国根本就没办法比。 历史上,最有名的摄政王自然就是多尔衮了,在皇太极死后,多尔衮和哲哲皇太后联手把顺治推上了皇位,并担任辅政大臣。等哲哲皇太后死后,多尔衮更是直接进了一步,从辅政王成了摄政王,并压的顺治小皇帝和其生母也就是后来的孝庄皇太后苦不堪言。 如果不是大清内部的八旗结构特殊性,再加上各方面势力不允许多尔衮直接废帝的话,而且多尔衮又是个短命鬼没能活太久,说不定皇位最终就成多尔衮的了。 眼下温体仁突然提议让朱慎锥进亲王爵,并直接进位摄政,其用意非常明显,就是直接在朱慎锥身上下重注,打算让朱慎锥最终取代崇祯皇帝成为天下之主。 温体仁很清楚,他并非是朱慎锥的心腹班底,现在朱慎锥虽然信任他并重用他,那是因为他温体仁有用。可是眼下他虽已是位极人臣,但未来究竟如何呢?一旦哪天朱慎锥有了替代温体仁的人选,说不定就会把他踢到一边,用其他人取而代之。 温体仁热衷于权利,他怎么可能让自己落得丢失权利的下场呢?如果是这样的话,还不如直接死了的好。所以要彻底得到朱慎锥的信任,除了做好朱慎锥交给他的事外,关键一点是要做出其他人都无法做到的功劳,而拥立之功是最大的功劳,如果自己能拥立朱慎锥更进一步,直接成为摄政亲王,甚至以后再登上皇位的话,那么他未来的地位就能稳如泰山,再也不倒了。 朱慎锥的目光停留在温体仁的脸上,很快就明白了温体仁的想法,不由得笑了起来。 “先生如此,是打算把本王放在火山烤啊!” “臣不敢,臣从未有这样的想法,臣所想都是为殿下考虑,而且殿下之功足以进位亲王,就算摄政也是理所当然。”温体仁面不改色,诚恳说道。 “先生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不过如今并非做这些事的时候,进位亲王,直接摄政,呵呵,略有过了,此事等日后再议吧。”朱慎锥直接驳回了温体仁的建议,但话语中又留了一线,现在做这些事在他看来过于招摇,虽然看起来好处不少,可坏处也一样多。 在朱慎锥来看,什么郡王亲王,什么监国摄政,只要掌控住朝廷,所谓的名义只是一个虚头,与其为了这个虚头把眼下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再起波澜,实在是得不偿失。 听朱慎锥这么说,温体仁当即点头应下,此时他的心里也没失望,原本他提这个事就是试探朱慎锥的,朱慎锥答应固然是好,假如不答应也没关系,能让朱慎锥知道自己投靠的决心和忠诚,何况现在朱慎锥也不是一口完全否决,不还是有一个“日后再议”么?这足以让温体仁放下心来,甚至还略有一点得意呢。 温体仁告辞后,朱慎锥继续翻阅着奏折,批阅了几份后站起身来,在殿中活动了下坐的有些不适的身子。 休息片刻,他想了想,喊来人让人去传话,半个时辰后,一个人入了宫,直接来到了文华殿。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恒通的大掌柜亢有福。 自从恒通事泄后,亢有福就暗中隐藏了起来,没有再在世人面前露面,而是按照朱慎锥的意思悄悄遥控着恒通的运转。 等到朱慎锥突然起兵,一举打破京师,并进位交城王监国朝政后,亢有福这才现了身,调动了手中所有力量,大肆扩张恒通,短短两月中就把恒通的规模一下子扩大了许多,直接成为了北地第一商家。 此时的恒通已不是以前的恒通了,谁不知道恒通的背后是朱慎锥?恒通不再是普通的豪商,而是有监国皇室背景的官商。 一周前,朱慎锥召亢有福进京,等亢有福进京后,朱慎锥自然不会亏待于他,特意给了他一个户部员外郎的官儿,此外还给了他一个通政司右参议的职务。 这两个官品级来说并不大,其中户部员外郎是从五品,通政司右参议是正五品。这样级别的官员在京师多如牛毛,根本算不得什么,之所以给亢有福这两个官职不是让亢有福真的去当官的,亢有福虽然能力不俗,跟着朱慎锥多年也是心腹老人,但他真正的本事是在商业上不是做官,假如真让他去当实官,并非是件好事,甚至还会给亢有福带来麻烦。 大明官员都是科举出身,最少也是举人,就连勋贵要当文官基本也是虚衔而不是实职,这是大明官场的惯例。哪怕朱慎锥现在是监国,也不可能打破这个惯例,一旦让亢有福去当这个实官,朝中的官员或许不会针对朱慎锥,但要折腾亢有福却是轻而易举,朱慎锥怎么可能让亢有福受这样的委屈呢? 所以给亢有福的官其实也是虚衔并非实职,说白了就是一个官身罢了,不用去衙门坐衙,更不用做实际的工作,这种安排官员们自然可以接受,监国要给亢有福这个官身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不威胁到他们的地位,坏了官场的规矩,脑子进水才会反对呢。 穿着官服,亢有福进了皇宫,虽然他已是第二次入宫了,可依旧感觉到自己身子在微微颤抖,心情激动万分。 亢有福出身于普通的商户人家,从一个小小的豆腐作坊伙计做起,因为遇到朱慎锥被看重,从而跳出了作坊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商人。这么多年来,亢有福兢兢业业,为朱慎锥打理生意,从一个小商行一步步把恒通干到了山西大商行的地步,而且如今随着朱慎锥突然就成了监国,掌控了大明朝政,他亢有福也水涨船高,不仅把恒通的买卖迅速扩张,更一步登天从一个商人成了朝廷的正式官员。 这一切都是朱慎锥给的,如此变化直到今日都仿如在梦中一般。迈着步子,抬头看着四周巍峨的宫殿,亢有福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还会有这么一天,能够以现在的身份进到皇宫。 到了文华殿,亢有福在殿外等候了片刻,直到里面出来人引他进去后,亢有福连忙整理了下仪容,跟着来人入了殿。 进殿后,往前走,不一会儿就见到了正坐在那边的朱慎锥,见了朱慎锥,亢有福扑咚一声就朝着朱慎锥跪了下来,二话不说直接磕头,口中更是高呼臣拜见监国千岁千千岁的话。 ------------ 第六百九十二章 再开边贸 朱慎锥见亢有福这副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 “行了,别磕了,起来吧,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我,何必如此。” “小人……不……微臣以为今日不同往昔,臣见监国,自当按礼,更何况微臣不是朝臣,监国您还是微臣的东家呢,给您磕几个头又算什么?”亢有福一本正经地说道。 别看亢有福只是一个商人,之前从未当过官,但他能把恒通经营到如此大的规模,亢有福这方面的才能是普通人根本望尘莫及的。再者,为商之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嘴皮子也远比普通人利索许多,亢有福这番说词不仅有理,还暗中点出了朱慎锥和他并非仅仅只是君臣关系,更是东家和掌柜的关系,这种关系其他臣子怎么能比呢? “你这货,就你会说,一张嘴还是那样。”朱慎锥笑着摇头,此时亢有福已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手垂立在在一旁。 “坐吧,如今你也是有官身的人了,坐着说话,再说你站在那边,我抬头瞧着也累。” “嘿嘿,微臣谢过千岁。”亢有福咧嘴笑道,这才在早就准备好的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虽然双方的身份已不同往日,可再怎么说亢有福也是跟随朱慎锥多年的自己人,随着朱慎锥的问话,亢有福做答,一问一答之间,亢有福渐渐没了最初的紧张,恢复了以往平常的姿态。 叫亢有福来,主要还是恒通的事,现在恒通的业务随着北地的平稳迅猛发展,不算原来的山西一地,仅仅是直隶、山东、河南这几个地方,恒通的发展速度是前些年总和的数倍。 此外,恒通还逐步朝着江南伸出了触角,但相比北地,江南那边恒通的发展就没那么迅猛了。一方面是因为时间的缘故,毕竟朱慎锥就任监国到现在也不过三个多月,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实际掌控的连半数都没到,各地虽承认了京师中央政权,可要想真正控制那些省份还需要时间。 另一方面,就是南方的商人对北方商人的抗拒和竞争,整个大明商人大多以势力范围区分,比如山西的晋商在大明开国以来一直赫赫有名,两百多年下来,晋商已成为一个庞大的群体,掌控了大量财富。 而在江南,同样也有类同于晋商的商业群体存在,其中最大的两支分别是徽商和浙商。江南的商业大多都控制在这两支商业群体手里,和北方的晋商分庭抗礼,双方在商业上互有竞争,但也有所合作,基本形成默契,井水不犯河水。 在这种情况下,恒通作为晋商中的一支,在北地迅速发展问题不大,可要进入南方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哪怕恒通的背后有朱慎锥在,但江南的商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很清楚恒通一旦南下必然会对他们造成竞争影响,所以抵触和不配合的情况必然产生,这也是朱慎锥没有让亢有福把触角这么快向南方延伸,而是先注重于北地的缘故。 “恒通在你手中能成如此规模,你功不可没。”朱慎锥赞了亢有福一句,接着又道:“但如今不同往日,现在的恒通不仅只是商家,本王也非之前的宗室,所以山西那边以后你无法常驻了,你有如何想法?” “但凭王爷做主。”亢有福想都不想就这么回答,态度坚定毫不迟疑。 亢有福的态度让朱慎锥很是满意,山西是恒通的发家之地,更是恒通的总商所在,作为恒通的大掌柜,朱慎锥让亢有福不常驻山西,等于是说要把山西那边的买卖交给其他人负责,如是其他人的话恐怕必有所想,可亢有福却不是这样,非但一口答应,而且态度坚决。 “你觉得,山西那边谁来接手合适?”朱慎锥问道。 亢有福想了下道:“微臣以为十八爷可接手。” “小十八?”朱慎锥笑了起来,亢有福说的人正是朱求杞,朱敏沣、朱敏汌和朱求杞三人很早就跟着朱慎锥了,他们不仅是自己的晚辈,也是值得信任的人,其中朱求杞一直帮着打理恒通,虽不是恒通实际的掌柜,但在恒通中地位不低,由他接手倒也是一个合适人选。 不过朱慎锥摇了摇头,朱求杞从能力来说算是合适,但他做恒通大掌柜身份却不妥当,毕竟他是宗室,而且还是一直跟着朱慎锥的宗室,直接抛头露面经商不好,再说这三人朱慎锥已另有安排。 “小十八本王另有安置,你重选一个。” 亢有福想了想说出了另外一人的名字,这人朱慎锥知道,是恒通的掌柜之一,也是亢有福的得力助手,虽没有亢有福这么能干,可也算有些能力,尤其是做事向来稳妥,人也可靠,朱慎锥微微点头,就这么定了下来。 “就他吧。”朱慎锥道:“过几日你回一趟山西,把那边的事交接一下,对了,回山西后替本王召集山西各家晋商,就以本王的名义和他们商谈点事。” 亢有福点头应道,同时露出好奇之色,不知朱慎锥让他召集山西晋商要商谈什么事。 朱慎锥告诉亢有福,他回山西后召集晋商商谈的事是关于商业的事,朱慎锥打算直接放开边贸,也就是大明对外贸易的口子。自从崇祯皇帝上台后,天启皇帝当时开的边贸口子直接关闭了,最初这个口子是借魏忠贤的名义开的,崇祯皇帝登基后打压阉党,怎么可能让这个口子继续存在呢? 边贸一关,朝廷直接少了一个进项,使得没了从边贸方面的获利。可实际上在民间,双边走私却依旧存在,换而言之大明和蒙古之间的贸易一直有,只是从明面上转为地下,其中恒通就占了大头。 以前的朱慎锥只是宗室,他走私是为了自己牟利再加上腾格尔部的缘故,而现在朱慎锥已是大明监国了,至于腾格尔部也不是当初的腾格尔部,现在的腾格尔部已是土默特之主,其势力范围从察哈尔左翼一直延伸到青海以东地区,属于蒙古最强大的一支力量。 朱慎锥和腾格尔部的关系如何,别人不知道,亢有福自然是最为清楚的。两者可以说几乎是一体的,就连腾格尔部的首领腾格尔实际上也是朱慎锥的长子呢。 土默特掌握在塔娜和腾格尔手里,已不再是大明的威胁,更因为塔娜和腾格尔的缘故,朱慎锥还要想办法支持他们的力量壮大,从而帮助大明稳定北方的草原各部,同时对东边的皇太极给予震慑。 所以再开边贸,而且是大范围的展开边贸势在必行。这样一来不仅能给双边带来巨大的好处,促进大明和蒙古两地的发展,更重要的一点是朝廷能够通过边贸获得大量的利益。 要知道在天启年间,仅仅是恒通协助朝廷在山西开的边贸,每年就能给朝廷带来不菲的收益。一旦大幅度的边贸开展,这收益的数额会急剧上升,从而弥补如今财政的不足。 不过这一次朱慎锥没打算吃独食,他是想借这个机会拉拢山西的各晋商,尤其是拉拢山西晋商中实力最强,底蕴最深的张、王两家。 张家和王家不仅是商人,还是当地的望族,在朝中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背景绝不是普通商人这么简单。除去张王两家后,还有曹家、常家、刘家、周家、侯家等等,这些晋商形成了整个山西商人的群体,在山西商界乃至整个大明商界都是举足轻重。 朱慎锥自己就是靠走私起家的,当然比谁都清楚双边贸易的暴利。其实对于晋商来说,如能正正经经做买卖,谁愿意冒风险去走私呢?可惜朝廷不开边贸,在这个前提下就算要正经做买卖也是不成啊,只能暗中走私。 而且走私的风险可是不小,非但要上下打点,更要承担在草原上人货被掠的可能,再加上走私也是有一定的限度,一般来说规模和周期远不如正常边贸,这点朱慎锥非常清楚。 现在大明的财政问题很是严重,如果继续和崇祯皇帝那样暴征横敛,那么已摇摇欲坠的大明用不了多久就得轰然倒塌。等到那时候,再想挽救就根本不可能了,所以朱慎锥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其中改变辽东的战略目标,转攻为守消减辽东军费势在必行。 另外取消崇祯皇帝加派的辽饷等杂税,甚至进一步减少对地方的剥掠,以减轻对老百姓的压力,使得老百姓能活下去也是必然的。只有这样,当老百姓有一口饭吃,才不会继续叛乱四起,等剿灭了高迎祥等义军后,整个大明也能就此休养生息,渐渐恢复元气。 但这么做势必会造成财政方面的缺口,所以朱慎锥需要从其他地方来弥补。从山西,也是朱慎锥的老巢入手,直接开放山西一地和蒙古的边贸是最好也最快速的办法。 一旦边贸放开,其他的不说,仅仅从边贸中的抽税就能获得巨大收入,这还没算上货物贸易的利润呢。按照估计,每年边贸直接和间接产生的利益就高达数百万,足以填补其他方面的不足。 ------------ 第六百九十三章 联合晋商 开放边贸,之所以不是让恒通一家去做,而是拉上山西的晋商各家,这也是朱慎锥的聪明之处。 相比南方的士绅大族,从北地,尤其是山西的晋商入手要相对容易些,而且朱慎锥本就是山西人,他的恒通也是山西晋商中的一员,无论和其他晋商有或明或暗的争斗,可在面对南方各省的商行,大家毕竟是“自己人”。 朱慎锥现在不是商人,他是大明的监国,所处的位置不同,考虑问题的想法也和以前不一样。晋商团体不仅拥有巨量的财富,还拥有深厚的背景,为君者要懂得平衡,无论是政治还是其他方面都是如此。 用边贸来拉拢晋商群体,等于给自己找了一个强有力的臂助,也能让这些晋商团体背后的世家大族和官员们站到自己这边来,从而减少在朝堂上的对手,增强自己的实力。 伟人不是有句话么?要把朋友搞的多多的,把敌人搞的少少的。这话虽然听起来简单,却含有大智慧。 政治就是如此,一味强硬是要不得的,必要的妥协和手段才是达到目的的办法。 对于朱慎锥来说,南方的士绅阶级和群体才是他真正的敌人,但他现在没有能力对这些群体动手,也担心一旦动手非但得不到好的效果,反而会引起巨大的政治震荡。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先通过拉拢山西的晋商群体来拉拢北地的世家大族,让北方的士绅阶级和官员群体站到自己这边来,而拉拢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益,在拥有共同的利益前提下,只要是聪明人都懂得如何选择。 “王爷是打算依旧让恒通为主,各家为辅么?”亢有福有些明白了朱慎锥的用意,忍不住问道。 朱慎锥摇摇头:“由各晋商自行贸易,恒通不参与直接贸易,让他们自行商讨,拿个方案出来。” 亢有福大惊,脸上更是疑惑不解:“如此一来,恒通不给他人做嫁衣了?一旦各家联手撇开恒通,各家商行又如何控制?” “为何要控制?”朱慎锥反问了一句,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些商人都是聪明人,尤其是张王两家更不简单,如恒通主导,他们固然愿意合作,可合作的背后肯定会闹些小动作出来,没占据大利,仅仅一些小利如何能让人满意,如换成是你,你又如何?” 见亢有福若有所思,朱慎锥继续道:“山西一地包括北直隶西北,从宣府的张家口到河曲,数千里边关至少可开三至四个边贸口,其中之前已有的威远可重开,张家口也可算一个,至于其余两个或选在大同以北的丰镇,或选偏头关所,这个让他们自己决定。” “每个互贸划分区域,由一家或两家联手在朝廷注册,获取贸易资格,贸易数额不限,贸易商品的品种除火器、军械等物资不得民间贸易外,其余茶、盐等物可完全放开,至于粮食贸易暂做限制,可以配额制度实施。” “何为配额制度?”亢有福问道。 “我大明缺粮,如不加以限制,大批粮食出口势必造成内地粮食不足,从而引起价格暴涨和民变。各晋商可少量从事粮食贸易,但如大宗必须有限制,这个限制就是配额,每家最初限于一定数额,超出数额就是不许。不过强行限制也无法避免偷漏瞒报现象,可用其他手段来实施,比如由朝廷划分比例,如要超出配额出口一百担粮食,必须以市价卖于朝廷同样数额粮后可获得同等资格。” “此外,从草原购入牛羊、马匹等物,按其重量、牙口、身强或弱这些划分等级,也可抵充这些物资配额,这具体如何来定,你可同各家商议,并报于本王,让恒通协助锦衣卫来监督实施。” 亢有福眼睛一亮,瞬间就明白了朱慎锥的用意。这个办法不错,作为恒通的大掌柜他太了解商人的那些手段了,在利益面前,商人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就算有限制,他们也会琢磨其他的办法。 就像一直以来朝廷是不允许大明商人和蒙古人贸易的,就算大明开国以来在某些区域设置边贸,但往往也只是一段时间而已,这些边贸口子开不久就会关闭,大部分时间都是封锁的。 可这种封锁只是名义上的,私下的走私从未有消失,要不然朱慎锥的恒通是怎么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不就是靠着走私快速累积的财富么? 从这点来说,哪怕正式开了边贸,有了朝廷的允许,这些商人私下难保不会做小动作?常压说堵不如疏,绝对的限制根本就做不到,倒不如略微放开一条口子,用其他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从这点来讲这种配额制度再好不过。 不过亢有福也想到了其他问题,那就是收税和怎么确保配额制度的推行,许多商人为了利益什么都能干,而且走私买卖干过了,什么收税之类的他们早就没了概念,那么又如何控制这些呢? 对此朱慎锥也早就有方案,他告诉亢有福这个问题解决很是简单,边贸贸易一律不允许使用现银贸易,依照之前恒通在边贸中所做的法子来就行了。也就是说恒通虽不直接参与贸易,但可作为双边贸易的平台来使用,尤其是恒通的票行,双边贸易无论是蒙古还是大明这边,所有的物资必须送至指定地点,然后以恒通一方根据物资的等级来进行估值,开具恒通的票据作为凭据。 具体贸易中全部用恒通的票据来结算,这样一来,双方的货物数量、金额,贸易的规模甚至每次贸易的多寡全部掌握在恒通手上。所有数据既然在恒通,也就等于在朱慎锥手里了,商税等等可直接在结算时进行比例扣除,扣除后的金银数额以恒通银票交接,彻底避免了私下贸易偷税漏税的可能。 “明白了!明白了!” 听到这,亢有福彻底明白了为什么朱慎锥会说恒通不直接参与贸易一方了,这样一来,恒通虽不直接参与贸易,但掌控了贸易的平台,一切贸易无论大小必须通过恒通来进行,这样许多漏洞就直接从源头就被堵住了。 而且这个操作当初恒通就实施过,对于恒通来说毫无问题,只是规模更大,监管的群体更多些罢了。 朱慎锥这一招等于是釜底抽薪,虽不直接参与,却直接控制住了市场和平台,贸易双方通过恒通这个平台,就能直接拿捏住各自的要害,根本不怕有人会在其中搞鬼。 如此一来,不仅能保证商税等税款的征收,也能借这个手段扩大恒通票行的业务,更重要的一点用恒通票据(银票)来最终结算,等于把大量的金银通过这个手段成为恒通票行的金银储备,从而用类似于以前宝钞的办法令恒通发行的银票成为实际的货币。 亢有福怎么都没想到朱慎锥用这种办法来解决问题,心中佩服之余更是新兴奋异常,在他看来山西一地的边贸采取这个法子,那么其余各省的贸易以后是否也可以采取这个办法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未来整个恒通就能成为大明最有钱的商行,甚至能控制住大明经济的命脉,而他亢有福到时候的地位和权势……?不敢想,不敢想啊! 似乎看出了亢有福心里所想,朱慎锥笑着告诉他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而自己也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恒通虽是朱慎锥的产业,但朱慎锥是绝对不会让恒通一家独大最终尾大不掉的。 现在用恒通只是暂时,而且票行这种特殊的商行未来也不仅只是恒通一家,随着时间推移,必然会逐步放开票行,从而出现各种大大小小类似的票行诞生。 在朱慎锥来看,恒通的作用是作为未来中央银行来存在的,而不是作为垄断性的金融企业来经营的。眼下只是第一步,等时机成熟,恒通的职能会逐步改变,而整个恒通以后也会拆分,其中第一步拆分的就是恒通票行从恒通总商中剥离,这也是之前朱慎锥让亢有福把恒通山西总商交给其他人打理的用意所在,等剥离之后,原本的山西总商就成了普普通通的地方商行,恒通票号由亢有福掌控,这才是最终目的。 另外,考虑到地方和边关的问题,以避免各晋商犯老毛病,在开放边贸后还要做其他一系列的安排。 其中通过恒通征收的商税和其他税款会有比例划分,恒通作为平台会在这部分收取15%的费用作为恒通的获利以确保营运,剩余部分再中拿出15%的比例,由关贸区域的边军、卫所和派驻的锦衣卫三方来分。 边军拿大头,毕竟边军负责边关,而且军费压力大,大约拿到税款总额7%左右的数额,剩余8%由卫所和锦衣卫平分。三家以此来合作,收取的税款越多,他们拿到的数额也就越高。 此外,在全部剩余的70%中再留下10%留于山西地方,也就是布政使司衙门,来作为地方财政收入。最后剩余的60%纳入中央,但不经户部,直接由恒通票号的总行开设专门账户,这个账户直接掌控在朱慎锥的手里,以避免钱到了户部就莫名其妙的没了,现在的户部朱慎锥可是信不过的,银子只有在自己手里才能放心。 ------------ 第六百九十四章 内务府 朱慎锥让亢有福担任户部员外郎,其中就有这个目的。现在这个办法是权宜之计,未来要彻底绕开户部是不可能的,提前做好安排,重立一个新的炉灶,等到时机成熟,再把整个户部推翻重设,这样的话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朱慎锥的设想可以说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从中央到地方,从地方到军方,从军方到锦衣卫,还有晋商群体包括他们背后的利益团体,只要能运转起来,各方面都能受益。 一旦成功,这些群体就自然成为了朱慎锥的拥趸,围绕着朱慎锥形成一个庞大又错综复杂的新经济乃至政治群体,从而增强了朱慎锥的实力,能够令他的地位进一步稳固。 当然这只是初步的想法,虽然还有许多细节需要讨论,不过框架已经搭好,就算略有变动也不影响整体。 而且山西一地只是个开始,未来不仅只是山西,其余地方也可依照此例逐步放开。换而言之山西等于朱慎锥准备着手的对外“特区”罢了,一旦有好效果,再从其他地方效仿推行。 “对了,你去山西不光是代表本王,本王还会给你一个职务。”说着,朱慎锥拿起边上摆着的一张纸递给亢有福,亢有福连忙双手接过打开细看,当看见里面写着的三个大字时不由得一愣。 “内务府?” 见亢有福疑惑不解,朱慎锥点点头,他告诉亢有福,这个内务府是新设的衙门,但不属于六部,也不归内阁管辖,甚至不在于朝廷正式的衙门之中。所谓的内务府等同于皇室的内部机构,直接向皇帝负责,名义上掌宫廷事务,所以和朝廷的其他衙门完全不同,只需皇帝自行设置即可。 比如大明一直有的东厂,或者之前已经取消的西厂、内行厂都是这样的机构,甚至包括司礼监也是这样的机构,实际上并非正式官署,只是皇帝在内廷设置的衙门罢了。 但内务府和上述机构不同,东厂、西厂乃至内行厂都是特务机构,其目的是为了监控锦衣卫,相互牵制,增强皇帝的统治权利。而内务府名义上只是负责宫廷事务,从这个职能来说等同于大内总管,可偏偏内务府又不属于太监机构,相比之下又有着不同。 用一句话来形容,太监机构是皇室内部,也就是内廷负责和管理,但内务府名义上同样负责宫廷管理,但管理的方面却是对外的,也就是说内务府是皇帝对外的大管家,地位等同于大内总管,却又不是太监。 “内务府设内务大臣一人,品级暂定为从四品,由你来担任这个内务大臣。此外内务府下设七司,分为广储、都虞、掌仪、会计、营造、慎刑、庆丰七司,主管皇室财务、库贮、警卫扈从、山泽采捕、礼仪、皇庄租税、工程、刑罚、畜牧等事。其中广储和会计两司由以后的恒通票号负责,具体人选你好生挑选,再报于本王确定。” “对了,恒通票号这个名字也要改一改了,你觉得改成大明皇家银行如何?” “此名甚好,臣无异议。”亢有福连忙表示赞同。 点点头,朱慎锥又道:“你回山西后,让朱敏沣、朱敏汌和朱求杞三人安排一下立即入京,本王会在七司挑选合适职务令其任职,七司主官暂定正五品,等同各部郎中,下设主事二人,再加辅官不等,具体条陈你同张锡钧商议,尽快拿出方案。” “臣领旨,臣会同张大人尽快商讨,拿出条陈报于千岁。”亢有福连连点头,心中更是狂喜。这个内务府看起来寻常,可实际上却不简单,尤其是当朱慎锥仔细向他说明内务府的职权和下属七司所负责的工作时,亢有福立即就察觉到了内务府的重要性。 说是内务府,等于是一个小型的六部,甚至从权限而言比六部更甚。其中内务府和六部的管辖范围有不少重叠,其中广储和会计两司就有户部的职权,营造有工部的职权,慎刑有刑部的职权,都虞有兵部的职权,掌仪有礼部的职权,庆丰司管辖牛羊马匹,又同农事有关,也兼管部分兵事,可以说整个内务府除了没有吏部职权外,六部中五部职权都有重叠部分。 虽然内务府大臣的职衔不高,仅仅只有从四品,但亢有福丝毫不以为然,因为这个从四品是根据亢有福现拥有官职来定的,而不是内务府大臣真正的品级。 在亢有福看来,朱慎锥设置这个内务府等于是从朝廷六部中夺权,同时也是通过内务府加强对大明的控制,此外更重要一点就是内务府还承担着为皇室赚钱的目的,假以时日,内务府的地位可想而知。 朱慎锥设置内务府的目的正如亢有福所想,大明历代皇帝为了和文官集团争权,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可效果却实在不怎么样。 其中大名鼎鼎的正德皇帝为了不受文官控制直接搬出了皇宫,住在豹房内处理国事,还为了拿到军权甚至采取了改名朱寿自封威武大将军总兵官的做法,实在是前所未有。 虽然正德皇帝虽然借此拿到了部分兵权,并且还亲自领兵和蒙古小王子大战一场,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可正是因为他的这番举动让文官集团担忧万分,最终上下联手对付皇帝,以至于正德皇帝最后死的不明不白。 后来的嘉靖皇帝吸取了正德皇帝的教训,开始利用手段在用文官打压文官,走政治平衡,相互牵制的办法。嘉靖实在是聪明,而且这个做法在他手上游刃有余,效果也非常不错,可惜的是嘉靖再怎么做也改变不了问题的根本,他的所为只是缓解这种情况,再加上他这种手段也不是随随便便人就能做到的,如果没有嘉靖的智商,换一个皇帝绝对不成。 再之后就是万历了,万历和文官争斗中失败后心灰意冷,开始躲在后宫当起了宅男,直接摆烂消极对抗,这种做法同样改变不了现状,更因为万历的不作为导致大明在张居正之后国力不断衰败,从而最终引发努尔哈赤反叛,萨尔浒大败的结局。 天启皇帝用的是另外的办法,重用魏忠贤,以阉党的名义实施帝党之实,疯狂打压清流,压制文官集团。可以说天启皇帝的手段是以上几个皇帝最强的,得到的效果也是最显著的。 魏忠贤虽然不读书,而且还是个地痞出身,可他却做到了连正德皇帝都没做到的程度,在魏忠贤的帮助下,天启皇帝差一点就成功了,可惜最后的他也没能逃脱和正德皇帝同样的下场,年纪轻轻就落水重病而亡,等到他死后崇祯皇帝上位,天启皇帝所做的一切全部成了云烟。 朱慎锥入京以来,行事极为谨慎,就连现在整个宫廷也丝毫不信外人,守卫全部用蒙古人,不给外人趁虚而入的可能,衣食起居这些更是小心到了极点,哪怕就是喝茶用水什么的,朱慎锥也从不假人之手,确保没有半点问题这才放心。 这一次设置内务府,是朱慎锥深思熟虑后决定的。内务府这个机构是历史上清朝独有的,历代王朝从未有出现过。而且历史也证明,内务府这个机构的好用之处,通过内务府皇帝可以在许多情况下跳开六部甚至内阁,直接做许多想要做的事,不受朝堂的限制。 既然是好办法,为何不能拿来使用?朱慎锥可不会因为内务府是清朝设置就不用,只要对自己有利当然能用,而内务府总管大臣的人选他早就想好了,这个人亢有福是最为恰当的,作为恒通的大掌柜,他来当这个总管大臣最好不过。 眼下的内务府只是一个设想,仅仅只有一个框架,但朱慎锥相信以亢有福的能力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内务府弄起来。等内务府起来后,他通过内务府就可不受六部约束,绕开内阁做一些事,同时也能借内务府来控制军队,再加上手里的锦衣卫衙门,就更不担忧了。 “亢有福!” “微臣在!” “还有件事你需提前准备。” “还请千岁示下。” “本王打算从山东走海贸,这件事你去了山西后同晋商各家商谈边贸时可以略微透露一些,如各家有意,你一一记下,等时机成熟,由莱登出海,或去朝鲜,或去日本,至于具体操作嘛,可参考边贸的规则来,如何?” 亢有福思索了下开口道:“回千岁,如此或可成,微臣虽未做过海贸,但也听闻海贸利益极大,如能做成获利甚多,不会亚于边贸。但微臣担心的有三点。” “仔细说来。” “其一,海贸需要海船,晋商各家虽多年经商,货物人手都无问题,可海船却是未有,而且海上行舟还要靠水手和海图,这些也是难处。” “这个不难。”朱慎锥轻描淡写道:“莱登本就有水师,眼下东江镇已全撤回山东,东江镇的水师也在山东,东江镇在毛文龙时期就私下走私海贸,水师中熟悉海路和善于操舟者不在少数,到时候用这些水师来运货往返即可。” “既然如此,这就没问题了。至于第二点,就是商道的问题,微臣听闻如今朝鲜已被建奴控制,如走朝鲜恐有资敌嫌疑,万一朝中评击不是小事。如去日本,日本贸易大多控制在南人之手,尤其是福建的郑芝龙……。” “这个问题也不大,眼下郑芝龙已是朝廷命官,本王会手书一份给他,既然是贸易,无非就是利益,适当让些利益于他,郑芝龙应当不会拒绝。” 亢有福又说第三点:“其三,一旦山东海贸做起,南方各商家恐有不少反对者,虽我大明禁海,但南方各地出海者可是不少,就如同晋商走草原一般,屡禁不绝。” “这些商家背后都有世家大族,更有朝中官员为其后盾,假如这些人联手反对,恐对千岁有所不利。” “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朱慎锥大笑道:“这都是小事尔,你道本王为何让你拉拢晋商,让北地商人去做此事?此事一出,虽有反对,也有支持,到时候任其争斗即可,反正你不直接参与海贸,只是以恒通票号……不!大明皇家银行为基运作即可,就算闹将起来,也闹不到你身上,更何况是本王呢?” “再者,这种事闹一闹的也好,不闹本王还不放心呢,只有闹了起来,本王才有出手的机会嘛。” 当听朱慎锥如此说,亢有福瞬间恍然大悟,明白了朱慎锥的真正用意,一颗心彻底放下。 ------------ 第六百九十五章 徐静秋的平淡生活 山西,羊头山。 徐静秋和张氏还有两个儿子在羊头山已呆了大半年了,一开始徐静秋只以为是朱慎锥让她们在此避祸,并没多想其他。 而且羊头山虽不如平阳,也比不上在潞州卫,但此地也不算差,不仅衣食无忧,还很安全,驻守羊头山的百户更是对徐静秋母子等恭恭敬敬,再加上这里还有一支规模虽不大,但极其精锐的军队,完全可以确保她们的安全。 但徐静秋没想到事情远不是她猜测的那么简单,自从上次王晋武来了一趟羊头山,并且告诉她朱慎锥在谋划什么后,徐静秋就明白过来自己的丈夫是打算要做一件大事了。 这件大事不仅牵涉到自己家,更关系到整个大明,一旦做成了固然是好,可一旦失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徐静秋并没慌张,作为朱慎锥的妻子,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自己这个丈夫可不是普通人,当年仅仅只是落魄宗室的时候就能拉着整个王家村贩卖私盐挑起养家的重担,短短数年间,朱慎锥的贩私盐就直接垄断了几条商道,贩卖私盐的风险有多大,徐静秋当然知道,可当时还未真正成年的朱慎锥就能做到这点,甚至能让整个王家村上下全心甘情愿跟着他干,足以可见不凡之处。 随后朱慎锥从贩卖私盐一步步起家,创建了恒通商行,有了恒通后,朱慎锥把他的走私大业从私盐转移到了和蒙古人的贸易中,再通过各种手段收服并收拢了一大批人,其中羊头山的李虎兄弟三人包括他们的下属就是如此。 接着朱慎锥又搭上了当年如日中天的魏忠贤魏公公的关系,把自己舅舅王荣运作到了潞州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姐夫周安民更成了山西锦衣卫的一把手,再之后大开边贸,在草原东征西讨吞并部落,一手把当初仅是普通部落的阿失帖木儿部落发展成为了掌控整个土默特草原的庞大部落……。 这些有的徐静秋早就知道,有的是朱慎锥之后陆陆续续告诉她的。自己这个夫君是不甘寂寞的人,更不是那种浑浑度日的宗室。他心有鸿鹄之志,志存高远,徐静秋早就知道他有朝一日一定会做出大事来,但怎么都没想到朱慎锥所做的大事并非是在草原上,而是在大明。 当得知朱慎锥的决定后,徐静秋诧异之下更是惊愕,可很快就恢复了平常心。在她看来,夫妻一体,既然丈夫已经做了决定,也提前做好了安排,自己作为妻子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至少也不能扯他的后腿。 把两个孩子带好,等待最终的结果,无论这个结果是好是坏,徐静秋都已有了接受的准备。 所以在王晋武离开之后,徐静秋就和没事人一般继续和往日那样过着日子,平日里和这里的军户一起耕作,再悉心教导孩子们,督促他们读书习武。 但徐静秋没想到,自己丈夫的大事居然就这么成了。当一个月后外面传来消息,山西宗室朱慎锥领兵清君侧、靖国难,直接带着大军杀进了京师,从而掌控了天下中枢时,整个大明上下都被如此突变惊得目瞪口呆。 随后,朱慎锥进位交城王,并以皇帝和太后的旨意领大明监国之位,实摄朝政,名义上成为了大明实际的掌控者。等消息传来,徐静秋并没有像其他人所想象的那么欣喜若狂,依旧和往日一般平淡,只是微微点头说了一句“知道了”,接着又和平常一般忙起了家务活。 徐静秋这番态度,让看在眼中的李虎佩服万分。在他看来,这天下也只有这位主母能配朱慎锥了,如果是普通女子听闻这个消息,不是欢喜的不行,就是吵闹着要马上入京,而徐静秋却如同听说一件极为普通的事一般,非但没有神色变化,更连京师的情况如何也懒得打听。 徐静秋真的不在意么?答案当然不是。对于自己的丈夫徐静秋比任何事都看得重,更明白朱慎锥做这些为的是什么。但如今,不管朱慎锥是否真的成了监国,是否真的掌控了朝政,但在徐静秋心中他依旧是自己的丈夫,这是一切都改变不了的。 而且徐静秋熟读史书,更比平常人明白这其中的风险,眼下朱慎锥表面看已经成功,可实际上这仅仅只是开始,天下哪有这么好获得的?不知道有多少眼睛暗中盯着朱慎锥呢,而朱慎锥所面临的诸多问题和压力同样是极大的,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妻子的徐静秋只能做到一点,那就是不给丈夫添麻烦,继续呆在羊头山,直到一切尘埃落定。 这一呆又是三个多月,外面的消息陆陆续续传来,其中也有朱慎锥派人给徐静秋送来的信件。 在信件中朱慎锥告诉徐静秋,眼下她们母子还是继续留在羊头山更安全,毕竟这里是完全可以保证的,如果现在她们去京师,无论呆在京城或者入皇宫居住,恐怕都会有未知的危险。 朱慎锥虽已是监国,可大明整个天下还未能完全掌控,而且不管是地方还是中央,暗中反对朱慎锥的不是没有,在没能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朱慎锥是不想让她们母子马上去京师的,因为一旦到了京师,那些找不到漏洞对付朱慎锥的反对者说不定就会朝着她们母子出手,而朱慎锥也没有绝对把握确保她们的安全。 在这种情况下,继续留在羊头山是最为妥当的,至少这里的安全性绝对没问题,而且有着李虎等人的护卫,哪怕外面闹得翻天覆地这边依旧是世外桃源,不会有意外发生。 给朱慎锥回了一封信,徐静秋继续住在羊头山,这里住久了倒也习惯了,而且羊头山山明水秀,也没有外人,无论安全性还是隐秘性都能有保证,而且两个孩子在这也生活的很好,每日里跟着母亲、伯母耕作或习武读书,不比去那京师的红尘中更合适他们么? 这一日,徐静秋正在院中把晾晒的红薯干整理起来,这玩意早在许多年前就在羊头山这边种植了。那时候还是朱慎锥走私盐的时候呢,有一次路过羊头山,恰好碰上刚刚从山西的矿山逃出来的李虎这伙人,大家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一架之下成了朋友,之后朱慎锥把他们收为属下,安置在羊头山,更给他们送来不少粮食和用具,还带着他们在羊头山开荒种地,自给自足。 再之后,拿下赵屋岭,朱慎锥就把羊头山和赵屋岭这两个地方作为了自己的重要基地,并从潞州卫等地迁移来了不少失地无法生活下去的军户,从而使得这两个区域成为了屯作场所和练兵屯兵所在。 朱慎锥未雨绸缪,从各处找来许多高产而又利于在山地和贫乏的土地耕作的农产品,其中红薯这玩意就是其一。除去红薯,还有土豆、玉米这些,但相比后者,前者的耕作更为便利,产量也更高些。 前些年大明各地大旱,粮食歉收,山西一地同样也是如此。可在羊头山和赵屋岭这些地方,因为红薯等农作物的大面积种植和多年的积蓄,却没受到什么影响,甚至还能在自用之余储备下不少。 这些农作物虽然不如麦子、大米这些好吃,就连粟米等也略有不如,但关键是产量大,能填饱肚子,就算滋味差些,在灾年的时候许多地方连树皮都在啃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再说,种植了这么多年,大家也琢磨出了许多吃法,包括长期储存这些玩意的办法。 比如红薯收获的时候可以烤了吃,也能煮了吃,还能切成片晾干后弄成红薯干储存起来吃。 就连红薯叶子也是可以食用的,就算不吃还能喂猪、羊、牛等家畜,还有土豆也是如此,或者和玉米一样磨成粉,掺着当主粮吃,另外还有聪明人无师自通搞出了把这些做成类同面条一般的粉条来吃,反正各种办法多的是,相比大明许多地方老百姓饿的都快活不下去了,这里却依旧粮食不缺,能安居乐业,简直犹如天堂一般。 和张氏一起收拾着,边收拾边聊着闲话,正忙活着呢,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谁?” “是臣!李虎!”门外传来了李虎的声音。 “进来吧,门没栓。”徐静秋道。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李虎走了进来。见到徐静秋和张氏,李虎恭恭敬敬行礼,并口称“王妃和夫人。” “你们聊,我去屋里。”张氏说了这么一句,拍了拍手转身就先离开了,等张氏走后,李虎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封信来递上:“这是王爷给您的书信。” “谢了。” “这是臣应该做的。”李虎把信递给徐静秋,恭恭敬敬回道。 自从朱慎锥进位交城王,并担任监国后,李虎就对徐静秋改了称呼,从之前的夫人改称为“王妃”。虽然一直以来,朱慎锥并没有正式册封徐静秋为王妃,就连他这一支的祖上,包括父祖的追封也没有。不过对于李虎来说,不管是否册封,徐静秋既然是朱慎锥的正妻,而且还有两个嫡子,这个王妃却是实实在在的,而且这个册封也是早晚的事,现在改口是再自然不过了。 对于称呼的改变,一开始徐静秋还是有些不习惯,可几下下来李虎等人根本不肯改口,也只能随他们去了。 ------------ 第六百九十六章 挂念和理解 接过信,徐静秋打开信细看,信是朱慎锥亲笔所写,字迹她一眼就认得出来。 信中朱慎锥先是倾诉了对她和孩子们的思念,并询问她们在羊头山的生活情况,还有两个孩子的学业等等。 聊了一些家常后,朱慎锥又简单说了这一次和辽东皇太极的战争,并告知了徐静秋此战的结果。再之后,朱慎锥简单说了一些关于京师的情况,因为这一仗赢得漂亮,当消息传到京师后,原本京师中对朱慎锥有所非议一时间少了许多,更有不少人对于朱慎锥的看法也有所改变,就连那些暗中依旧针对朱慎锥,或者憋着心思想弄些麻烦的人也消停了下来,可以说这一仗赢得正是时候,直接稳固了朱慎锥的地位。 虽然情况有了大幅度的好转,但如今大明依旧还有诸多问题在,外敌方面问题暂且不说,仅仅内部问题却依旧非常严重。 高迎祥等流寇的叛乱还未平定,各地的灾民和老百姓依旧生活艰难,地方和中央的矛盾也没化解,再加上武将集团、文官集团、士绅集团和江南世家大族各方面的问题,朱慎锥还有许多事要做。 这些事不是短时间就能成的,需要一步步来,徐徐图之。现在他已让亢有福回山西处置一些事,等这件事做好了,山西晋商包括山西地方乃至九边的大部分就能被朱慎锥直接掌控。 接下来朱慎锥会从北地入手,逐步处置各项问题,短则两三年,长的话或许十数年,等到那时候整个大明就会和如今不同,一切也会依造朱慎锥的设想完成大部分的改变。 在京师,朱慎锥对她们母子是日夜思念,却无法抽身前来探望。而且眼下的局势微妙,徐静秋母子来京的时机还不成熟,就连正式册封考虑到朝廷的缘故,朱慎锥也暂时按了下来。 不过这些都是暂时的,朱慎锥希望徐静秋能够理解自己,希望她们母子可继续留在羊头山,能让他在京师施展手脚做这番大事。一旦现在她们去了京师,先不说安全是否绝对保证,万一有人暗中朝她们下手,朱慎锥顾此失彼之间也难照顾周全。 从这点来说朱慎锥觉得是委屈了她们母子,希望徐静秋可以理解。不过朱慎锥也向徐静秋承诺,一旦等京师那边的隐患接触,就会第一时间接她们母子去京,到时候全家团圆,再不会有分开的情况发生。 信不算长,文笔也是普通,但从信中感受到自己丈夫对她和孩子们的思念和牵挂,还有浓浓的爱护。看完信,徐静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似乎感受到远在京师的丈夫对自己的情义,心情变得更好了几分。 “李将军……。” “微臣不敢让王妃如此称呼,还请王妃直呼臣名即可。”在徐静秋看信的时候,李虎一直站在不远处静静等候着,直等到徐静秋把信看完招呼他。 李虎之前已有百户之职,朱慎锥监国后第一时间调整了山西的三司,包括山西锦衣卫的职务。 其中王荣作为潞州卫指挥使更进一步,眼下已是山西都指挥使,成为了山西卫所的一把手。 原本朱慎锥是打算给自己这个舅舅封爵的,但被王荣拒绝了。要知道朱慎锥之所以能一步步做到今天,王荣给与他的帮助是无人能比的,无论是最初贩卖私盐时王荣带着整个王家村支持朱慎锥,还是后来当了潞州卫指挥使,以指挥使名义为朱慎锥保驾护航,甚至这一次清君侧、靖国难领军攻占京师,王荣功不可没。 这些功劳足以封爵,何况王荣还是朱慎锥的亲舅舅呢,别说一个伯爵了,哪怕就是侯爵也当得起。不过王荣却没答应,他告诉朱慎锥,自己这个爵位不封比封的更好,一旦他封爵就成了勋贵外戚,再担任山西都指挥使就不是那么正当了。 而且王荣只有一个儿子王晋武,王晋武现在是朱慎锥最得力的大将,更执掌京营总戎,还加了左都督的职务,在武将中已是位高权重。 按照朱慎锥的打算,王晋武未来肯定是要封爵的,而且会一步步把王晋武捧到勋贵之首的位置,替朱慎锥收拢大明勋贵人心。如果王家父子二人都封爵,这就有些适得其反了,父子二人一家两个爵位,目前来看不是什么好事,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王荣情愿不要这个爵位,只以官职为朱慎锥掌控住山西卫所即可。 王荣的回复让朱慎锥感激不尽,他没想到自己这个舅舅会如此为自己着想,更想的如此之深。仔细考虑后,朱慎锥同意了王荣的请求,最终没给王荣封爵,只是在王荣升任山西都指挥使的同时,给了王荣加太子少师的衔,并授从一品建威将军军职,以示荣宠。 除去王荣外,李虎等人的官职也各有封赏,李虎眼下已接替了王荣为潞州卫指挥使、正三品昭勇将军。这也是徐静秋喊他李将军的缘故,但李虎怎么可能在徐静秋面前拿大呢? 徐静秋淡淡笑了笑,既然李虎不肯让自己称将军,那么还是按以前的称呼来吧,她和李虎也认识时间不短了,知道这是一个直来直去的汉子,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如果依旧称对方为将军,恐怕李虎更为不安。 “监国可有话让你带给我?”徐静秋问道。 李虎脸上露出了佩服的表情,在去潞州卫任职之前,他就在羊头山和徐静秋认识了,对于徐静秋李虎向来尊敬,同时也深感徐静秋的聪明睿智和大气。 许多时候,李虎多次想过,也只有徐静秋这样的奇女子才能配的上朱慎锥,也正是有这样的主母在,朱慎锥才能做出如此一番事业来。夫妻两人相辅相成,简直就是天合之作,这是普通人根本羡慕不来的。 “回王妃,监国的确有话让微臣带给王妃……。”李虎当即说道,这信是朱慎锥让亢有福直接带到潞州卫的,同时也有朱慎锥的口信,毕竟有些话在信中不很方便,一旦信件丢失或者出现什么意外,未免会造成麻烦。 李虎告诉徐静秋,随着北方的战事结束,大明获得了近十数年来的第一次大胜,守住了长城防线,这一仗赢后,朝堂上对朱慎锥的态度大为改观,但同时依旧有不少人打着别样的心思。 这一次让亢有福来山西,一方面是处置恒通总商的事宜,恒通马上就要拆分,未来拆分的恒通会分为三大部分,其中最重要的是以恒通票行为主即将成立的大明皇家银行,以后这皇家银行作为大明的重要机构,承担票行业务,并直接印发银票通行天下,未来的银票不仅限于针对各商行、士绅阶级和大宗商业交易,还会针对普通百姓,银票的面额也会有所区分,以替代以前的宝钞使用。 此外,大明皇家银行还会负责其他业务,这些业务很是繁琐,甚至带有部分户部的职能。这件事还在准备之中,亢有福也不能说的太细,至于李虎知道的就更不多了。 至于另一部分,恒通会把贸易一分为二,其中对外贸易归为内务府掌控,而普通贸易依旧由目的的恒通总商来负责。但总商的这部分未来不再属于亢有福直管,作为内务府的附庸产业,和普通商行没什么区别。 另外还有其他一系列政策的调整,这些京师那边都在进行准备。此事甚大,不便落于纸币,只能通过亢有福转告。尤其是山东方面,考虑到徐宪成的缘故,朱慎锥特意交代带话给徐静秋,让她尽管放心,徐宪成很快会回一次京师,他会和徐宪成商议此事,然后暗中推行,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不出半年时间应该能成。 等到那时候,京师的情况就会更好转许多,朱慎锥就会考虑让徐静秋和两个孩子去京师团聚。现在时机未到,希望徐静秋能够理解他的难处,当然如果徐静秋实在不愿等待,执意要前往的话,朱慎锥希望等亢有福处理完山西事宜后由亢有福护送去京师,以确保安全。 听完了李虎的话,徐静秋微微点头,让李虎带的话和她预料的差不多,但这个内务府究竟是什么,而且朱慎锥拆分恒通的用意又是如何,因为李虎自己本就知道不多,徐静秋一时间也没想明白。 不过这个问题不大,等亢有福回京前会来一趟羊头山,到时候直接问亢有福就行了。此外徐静秋最为关心的还是朱慎锥在京师的情况,包括他的安全方面,她仔细问了关于京师那边的信息,李虎把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告诉了她,并安慰徐静秋不必担忧,现在朱慎锥在宫中安全的很,所有侍卫都是蒙古人和亲信,衣食住行绝对没有问题,而京营也掌控在自己人手里,就算有人想搞事也绝不可能。 “蒙古人?蒙古人虽然可靠,可要伺候起人来却……。”徐静秋皱起眉头,直接问李虎:“夫君身边就没侍女或者其他人伺候么?” “这个肯定没有!”李虎想都不想直接回答道,他还以为徐静秋担心朱慎锥在京师又其他女人让她不放心呢,可徐静秋哪里是普通女子,她所想的根本不是这些,而是怕仅仅只是这些蒙古人照顾不好自己丈夫罢了。 ------------ 第六百九十七章 机会 说实话,徐静秋不想入京是假话,和自己的丈夫分开这么多日子,而且现在朱慎锥在京师身边又无人照顾,思念丈夫已久的徐静秋恨不得马上就插上翅膀飞到丈夫身边。 可理智又告诉徐静秋,现在的京师并不太平,自己去了京师非但帮不上朱慎锥什么忙,更有可能给他添乱。自己不在,朱慎锥能够心无旁骛地面对一切难题,游刃有余。而自己去了,他必须要分出一部分精神来照顾自己和孩子们。 所以仔细琢磨后,徐静秋还是打算继续留在羊头山,等着朱慎锥在京师那边再站稳些,一切安妥后再启程去京师。 所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就是这个道理,徐静秋不是普通女子,更明白她和孩子们的重要性,现在不是给丈夫拖后腿的时候。 和李虎交谈了片刻,等李虎告辞离去后,徐静秋把那封信好好收好,随后又和平日一样招呼着张氏,两人继续忙活了起来。 在徐静秋接到朱慎锥的书信时,亢有福也回到了平阳。 抵达平阳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恒通总商的手下做一系列的安排,其中包括准备把山西恒通总商的工作进行交接,此外还有通知朱敏沣、朱敏汌和朱求杞三人尽快入京的准备。 恒通内部工作交接的过程并不复杂,亢有福选定的人本就是他手下的掌柜之一,而是自己最得力的助手。在之前朝廷盯上恒通和亢有福,亢有福在朱慎锥的安排下“隐身”从而暗中遥控商行的时候,商行的明面经营就是由此人来负责的。 这人的能力和可靠都得到了证实,眼下恒通拆分在即,未来恒通在山西的总商只是承担普通的商业部分,不再同票行(大明皇家银行)和对外贸易发生联系,这两部分会由新的内务府来负责,从这点来说更是相对简单一些。 而朱敏沣、朱敏汌和朱求杞就更不用说了,尤其是朱求杞得知让他们进京的消息后兴奋异常,他们都是普通的宗室,按理说一辈子就是在平阳过完一生,和其他宗室没什么两样。 但怎么都没想到,因为朱慎锥的缘故,他们三人不仅摆脱了原本困苦的生活,而且现在在朱慎锥已是交城王并进位监国的情况下依旧没有忘记他们,实在是让他们感动不已。 当日傍晚,朱敏沣和朱敏汌兄弟一同来到朱求杞家,相比他们两人,朱求杞的宅院更大些,而且家里也就妻子和两个孩子并无别人,在这说些话要方便许多。 朱求杞让附近的酒楼送了桌席面过来,打发老婆孩子离开,三人坐下后就着酒水吃喝聊了起来。 “十八,你之前跟着叔爷近,可知道这一次叔爷让我等进京做些什么?”两杯酒下肚,朱敏沣忍不住开口询问,虽然他们三人都跟着朱慎锥许久,可实际上真正帮着朱慎锥做事的更多是朱求杞。而朱敏沣和朱敏汌兄弟除了买卖上和恒通有些来往,逢年过节都去拜访朱慎锥外,平日里对朱慎锥私下所做的事却一概不知。 就像之前对范家出手,这两兄弟都没掺和,反而朱求杞在其中出了大力。而之后朱慎锥起兵清君侧、靖国难事先更是一无所知,直到消息传来后,这两人被这巨变惊得目瞪口呆,更是忐忑不安。 当时的兄弟两人知道朱慎锥居然做出这番大事,着实吓的不轻,这可等于是在造反啊!以宗室身份造反,除去当年的朱棣外,也就正德年间的宁王了。宁王最终是什么下场?他们作为宗室如何不知?一旦朱慎锥失败,他们几个和朱慎锥向来走的近的宗室能有好果子吃? 可再怕也无济于事,因为这时候朱慎锥已经在领兵攻打京师了,那些日子里,兄弟两人深居简出躲在家中担忧受怕了好些日子,直等到朱慎锥拿下京师,摇身一变成为了交城王,并且领旨监国的消息传来后,他们才彻底松了口气。 原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但谁想几个月后亢有福突然带来旨意,朱慎锥让他们三人尽快入京。至于入京做些什么,为什么要入京,直到现在朱敏沣和朱敏汌兄弟还没搞明白呢。 朱求杞笑呵呵地拿筷子夹着菜放进嘴里,嚼了几下道:“叔爷让我们入京自然是要大用,我们三人自万历爷年就跟着叔爷了,要不是叔爷帮衬何来今日的好日子?” “如今叔爷贵为郡王,又是监国,掌控朝政,手下正是缺人。这时候让我等入京,自然是有事要我们做。” “可是十八,我等可是宗室啊!”朱敏沣并没有兴奋之色,反而很是担忧道。 “宗室?宗室又如何?”朱求杞翻了下白眼道:“以前怎样,不等于如今依旧是老规矩,再说了,太祖在位时,宗室可不是后来的样子。眼下叔爷已掌控朝政,权势已同皇帝没什么两样,依我看我们老朱家的大明换个当家人是早晚的事,这一朝天子一朝臣,有些规矩也是到了改的时候了,要不然叔爷能让亢有福给我们带话?” “这……。”朱敏沣一时间不知怎么说才好,朱求杞的话虽有道理,可问题在于大明自朱棣之后朝廷对宗室的规矩就彻底变了,以前开国之初朱元璋在位,宗室的权利可是不小,尤其是以亲王塞边更实掌军权。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朱元璋驾崩后为何建文帝如此对宗室忌惮,更着手削藩?从而最终引得燕王朱棣起兵靖难,最终夺了天下? 眼下朱慎锥依葫芦画瓢,同样以靖难的方式拿下了京师,虽没像朱棣那样直接坐了龙庭,可作为监国,手中的权势实际上已和皇帝没什么区别了。按理说以这样方式登上帝位,为了避免有人再次学样,朱慎锥应该和当年朱棣类同,继续打压宗室才对,可偏偏朱慎锥并没这么干,反而富贵不忘旧人,还记得他们三个,更让亢有福来山西让他们入京,这究竟是什么操作? 朱敏沣有些不明白朱慎锥的用意何在,更无法判断这让他们入京究竟是福还是祸呢?愣愣看着面前的酒盅,朱敏沣也不知如何决定才好。 “我这几日把家中安顿好就准备启程,十八,你准备哪日走?提前同我说一声,到时候搭个伴,一起上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朱敏汌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番话,这让朱敏沣很是诧异,望向他的目光仿佛有些不认识自己这个兄弟。 “老五,我大明宗室的规矩你难道不知?你就不担心去了京师后……?” “担心什么?”朱敏汌淡淡道:“当年要不是六叔,我一家几口早就饿死了,哪还有现在坐在这喝酒谈事的可能?六叔对我等有大恩,说句恩同再造丝毫不为过,何况六叔是怎样的人,你我难道不知?” “我是个笨人,既没有十八这么聪明,也没四哥做事谨慎,只知六叔厚恩待我,我必真心回报。眼下既然六叔有召,定然是用得上我,自然是要去的,何必想太多呢?” 朱敏汌这番话说的朱敏沣一愣,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个平日里憨厚老实,甚至有些胆小的兄弟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可仔细想后,朱敏沣又不由得汗颜,朱敏汌说的没错,这么多年来朱慎锥可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们兄弟和叔侄,如果不是朱慎锥的多番帮衬,他们怎么可能有今日的好日子? 尤其是当初他们兄弟二人的日子过的如何,朱敏沣再清楚不过了,朱敏汌家中子女不少,还有老母在,一家好几口子朝廷的宗室俸禄始终发不下来,只能靠着宗室救济饥一顿饱一顿苦苦度日,假如不是朱慎锥后来帮了他们一把,说不定早就全都饿死了。 别说朱敏汌了,就连朱敏沣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前几年山西的大旱导致各地歉收,平阳府还好些,其余州府宗室中一家老小活活饿死的不是没有,如果没有朱慎锥,他们这几家的下场可想而知,哪里还有今日呢? 朱敏汌虽然木讷些,却懂得知恩图报,他的心思很简单,既然朱慎锥给了自己一切,那么朱慎锥让他干嘛就干嘛,何必想那么多呢?最糟糕的无非就是一条性命罢了,何况这性命还是朱慎锥当初给的,就算现在死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下来也足够了。 “五弟,你这番话说的好啊!是当哥哥的想岔了,六叔有召,我自然也要去,这样,你和十八多等我两日,我把家中安顿好后就同你们一起启程去京师如何?” 这话一出,朱求杞顿时就笑了起来,自己这个叔叔虽小心思多些,但终究是个忠义之人,而且整个平阳城谁不知道他们三家和朱慎锥的关系?从这点来说,他们早就和朱慎锥捆绑在一起了,自从朱慎锥入京之后,他们想撇开关系也不可能,与其当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倒不如跟着朱慎锥一条道走下去,以他对朱慎锥的了解,既然召他们入京肯定不会是什么坏事,说不定这还是他们的一个机会呢。 ------------ 第六百九十八章 宗人府 朱慎锥之所以要召他们三人,除了他们三个和朱慎锥的关系向来不错,尤其是朱求杞早就猜到了朱慎锥的心思,更主动投靠,而且还帮他做了处置范家的事后就是真正的自己人了。 对于朱敏沣和朱敏汌兄弟也是有大恩,朱敏沣做事谨慎,朱敏汌有些木讷,但他们都不是小人,为人品质没什么问题,而且这些年跟着恒通做事也是尽心尽力,从未犯错。 如今已是监国的朱慎锥本就是宗室出身,掌控大权后对于大明宗室的态度问题朱慎锥考虑许多。当年朱棣打压宗室,做到了建文帝意图削弱宗室却未能成功的一步,虽然这样的结果让朱棣坐稳了江山,可也就此埋下了隐患。 大明宗室问题是大明的一个重要问题,老朱家的人口可是不少,从大明开国以来开枝散叶,而今大明共有亲王三十四人,郡王八十多人,如果再加上将军等中级宗室,其人数在六千人之巨,假如把中下级宗室算进去,这个数量更是庞大,在册人数竟然达到了一万六千人左右。 如此庞大的群体,还不包括他们的家人和没到领取俸禄年龄的孩子们,假如把这个也算进去数字更是吓人。 这些宗室的赡养问题一直都是大明为之头痛的难题,以当年朱元璋定下的规矩,再加上后来朱棣确定的章程,这些宗室每年朝廷所拨的俸禄支出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虽然之后历代大明天子都不断调整宗室俸禄,甚至搞出了各种办法,可这个支出每年依旧是不少。 朱慎锥自己就是宗室出身,更是中下级宗室,这种日子过的如何他深有体会,对于大明宗室管理的弊端也太了解不过。 大明皇室把宗室全部当猪养,目的是担心宗室对皇权造成威胁。可这样一来,导致数万宗室大多养成了废物,许多高级宗室除了吃喝玩乐其他的一概不会,而低级宗室却又没有改变现状的法子,活的连普通老百姓都不如,实在是凄惨无比。 这也是原本历史上大明最终亡国时,却没有一个有能力的宗室站出来力挽狂澜的缘故,哪怕是弘光帝和永历帝也是一样,他们能登上帝位仅仅只是身份和血脉的原因,并非是他们的能力。 善待宗室,同时也想办法改变目前宗室的现状,这是朱慎锥打算开始着手处置的一个问题,而且从宗室上位的朱慎锥必须要拉拢宗室群体,获得宗室内部的认可。 别看宗室表面上都是圈养着的,但宗室毕竟是宗室,大明是老朱家的,老朱家的人再怎么还是有几分话语权的。说起来,这些都属于“原始股东”,要当这个家如果原始股东强烈反对,哪怕手握兵权的朱慎锥也要掂量三分。 此外,自朱棣之后的大明历代皇帝在政治上的争夺往往都是和文官、士绅群体的斗争,为了增强皇权的控制力,不仅搞出了司礼监,还利用锦衣卫、东厂、西厂乃至内行厂试图改变局面。 但这些做法能起到的效果并不好,皇权的争夺从皇帝的角度来看一直落入下风,哪怕号称大明皇帝中最聪明的嘉靖皇帝,最终也只能用文官打压文官的手段来维持平衡。 对于这些问题,朱慎锥深入研究过,他很明白这并非是皇帝的能力问题,而是制度的原因。按照朱元璋最初的权利构架设想是各方牵制,文官集团、勋贵集团、宗室集团再加手里掌握的锦衣卫机构和皇权,三足鼎立,从而确保皇权稳固。 其中文官集团代表着士绅阶级,勋贵集团代表着军方,宗室集团代表着老朱家的底蕴,这三方力量中文官集团本是最弱的,宗室集团是最强的,而后者直接操纵在朱元璋的手中。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切逐渐全变了。首先朱棣靖难登上皇位后就开始削藩,并对宗室定下了新的规矩,直接把所有宗室全部圈养起来。虽然他这个做法解决了藩王尾大不掉,避免有宗室效仿自己造反的可能,可同时也把宗室集团的大部分权利直接全部剥夺,从而导致宗室集团除在政治上的虚名外已没了任何作用。 宗室集团废掉后,司礼监开始诞生,用太监牵制内阁,这成了皇帝的变通手段,从而最初的文官集团、勋贵集团和宗室集团三方中,司礼监替代了宗室集团作用,看起来似乎没问题,可实际上司礼监只是皇权的延伸,却根本取代不了宗室集团的真正作用。 土木堡事变后,勋贵集团也完了。之后军权从勋贵集团旁落到了文官集团,兵部的权利大增,朱元璋所创建的五军都督府名存实亡。 随着勋贵的集团的没落,勋贵已无法对文官集团造成威胁,再加上军权的旁落,皇帝也不能再和以前一样直接通过勋贵集团完全掌控军权,这也是后来正德皇帝搞出一套自封为威武大将军总兵官,用这法子来抢夺军权的原因。 从最初的三足鼎立,到后来的一枝独秀,随着宗室集团和勋贵集团的边缘化,大明的政治权利越来越向文官集团转移,皇帝只能勉强通过司礼监抓住最后一点权限,并不断试图从文官集团手中夺回权利。 整个大明中后期,可以说大明的政治都是皇权和文官集团权利的不断争斗中,而且这种争斗历史上会一直持续到大明亡国一刻。朱慎锥对这个情况看得清清楚楚,但聪明的他并没有急不可待地向文官集团进行权利争夺,而是先稳住目前局势,掌控住京营,重起炉灶抓住自己的军权,此外再通过从拉拢北地晋商群体而拉拢他们背后的阶级群体,获得一部分支持。 在做这些的同时,朱慎锥也考虑到了宗室集团,未来的大明继续这样圈养宗室是不妥当的,但直接推翻现状也是不现实的,先不说这样做的后果,仅仅只是宗室庞大的俸禄,以目前大明财政就很难拿得出来。 朱慎锥打算用几年的时间逐步改变目前宗室的状况,首先就是从中下级宗室入手,因为这个群体是最庞大的,也是相对好解决的。这一次让朱敏沣、朱敏汌和朱求杞三人入京,不仅是因为要用他们三人,也是给大明宗室释放一个善意信号,以表示朱慎锥准备逐步开放对宗室的限制。 除去这外,朱慎锥还打算重设宗人府。 大明的宗人府最初叫大宗正院,后再改成宗人府。 当时大宗正是朱元璋自己担任,宗人令是秦王朱樉,之下就是左宗正晋王朱棡,右宗正是燕王朱棣,左宗人是周王朱橚,右宗人是楚王朱桢。 不过永乐之后,宗人府就开始边缘化了,因为朱棣防备宗室的缘故,宗人府改由勋贵外戚掌事,再之后宗人府的许多职能全转移到了礼部去,从而大明的宗人府名存实亡。 现在大明宗人府早就成了一个空架子,就算转移到礼部的职能也仅剩下了一个,那就是宗室起名前必须在礼部报备,礼部查询宗室名册后以确定所起的名字没有重复,然后登基在册。 换而言之,大明的宗人府现在和户籍管理处没什么区别,就是确定宗室姓名户籍,然后在册登记这些。至于其他的除去高级宗室的继位换人,又或者丧葬办理等等,根本就没了其他用处。 而且对于地方来说,宗人府也没有半点存在感,大部分地方宗室的管辖都是归于亲王或者郡王府代管,一些小事内部就自己解决了,解决不了的再上报朝廷。 像朱慎锥之前低级宗室的身份就属于晋王府管辖,而平阳一地晋王府委托将军府管辖。 从这些方面来看,宗室的管辖很是松散,再加上朱棣对宗室的态度和规矩的改变,导致整个大明宗室几乎是一盘散沙,根本不堪重用。 但这是之前,现在的朱慎锥已经开始着手重建宗人府了,他准备把礼部管辖宗室的权利拿回来,通过重建宗人府加强对宗室的管理和控制,并且一步步推动宗室的权限,从而彻底改变现在的局面。 身为监国,而且这是宗室内部的事务,自然有相当的话语权,况且这种事六部也没反对的资格,皇家自家的事,外廷又有什么权利干涉呢? 在京师的朱慎锥找来朱元璋当初制定宗人府的章程细看研究,等看完后不得不承认当年朱元璋创建宗人府是考虑甚多的,宗人府的各项细则条理清楚,责权分明,而且也能极好地通过宗人府管辖宗室。 除去一些两百多年前和现在因为变动需要修改的地方外,大部分都可以直接拿来使用。在花了点力气修改完章程后,朱慎锥准备开始着手重建宗人府了……不对!准确的说宗人府从来都在,只不过只是成了一个空架子罢了,现在是再次启用宗人府而不是重建,至于大宗正(大宗正令)朱慎锥当仁不让,他作为监国的交城王如不能当这个大宗正,还能谁有这个资格呢? 而下属的左右宗正、左右宗令,还有再下面的经历、主事、郎中、员外郎等等,这些不急,架子可以慢慢搭起来,尤其是宗人府的职位还能作为拉拢高级宗室的手段,这些人选究竟选谁,朱慎锥需要好好考虑。 ------------ 第六百九十九章 一拍即合 大明晋商最有名的两家是张家和王家。 张家在隆庆和万历年间出了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就是曾经的首辅张四维,而在张四维入仕之前,张家已是晋商中的头面人物了,等到张四维担任首辅后,张家更是如日中天,成为了晋商中的楚翘。 而王家也不亚于张家,同张四维同期时,王家同样出了一个有名的人物,这人就是王崇古,王崇古虽然没当过首辅,但他当过刑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是当时的重臣之一。 而且张家和王家还是亲戚,王崇古就是张四维的舅舅,两家向来不分彼此,多有联姻,在山西合称“张王”。 张家和王家在山西晋商中的地位可想而知,虽说张四维和王崇古早就去世,但两家的门生故吏却是不少,而且家族中依旧有人在朝廷做官,虽说官职不大,可关系网盘根错节,底蕴深厚,哪怕是朝中重臣见了张王两家的当家人也要客客气气。 范永斗当年之所以能发家,靠的就是投靠了张王两家,借着张王两家的力渐渐起来的。后来范永斗勾搭上了努尔哈赤,皇太极继位后又和皇太极眉来眼去,大肆走私物资至辽东获取巨大利益,其中如没有张王两家的庇护,范永斗也没这么大的担子。 当初朱慎锥出手对付介休范家,却没动张王两家,主要也是这个原因。范永斗虽在晋商中地位不低,范家也是大族,可毕竟和张王两家不同,范永斗处置了也就处置了,自有手段解决后遗问题。可一旦动了张王两家就不一样了,这两家就是个马蜂窝,哪里是这么好动的?一旦捅出大篓子来,别说当时的朱慎锥了,就连崇祯皇帝也得头痛三分。 如今的王家当家人是王之琛,此人是王崇古的侄孙,王崇古虽出身王家,但因为入仕他的子孙并未经商,而且王家当年的当家人是王崇古的伯父,后来山西王家经商的这支一直由伯父的后人作为家主。 张家同样也是如此,现在张家的当家人是张四维的侄子张国征,张国征是张四维叔叔张遐龄的长孙。 如今张王两家的家主张国征和王之琛正对坐着,身边并没有外人伺候,桌上放着两盏茶,茶已有些凉了,却都未碰。 “此事兄长如何看?”张国征凝神问道,王之琛微闭双眼,似乎在思索什么,搁在扶手上的左手中指轻轻敲打着,过了许久睁开眼道:“贤弟既来,想来已有打算,不如贤弟先说说你的看法。” “既然兄长让我说,那我就实在告知兄长,小弟我觉得此事可为。” “哦,仔细道来?”王之琛正色问道。 张国征也不绕圈子,直接就道:“如朝廷大开边贸,在山西境地选三至四处互市,其中的利益不用小弟多说,兄长多年经商,自然能算出这里面的好处。而且这一次朝廷不同以前,据说贸易非由朝廷直接主导,而是由我等来实际运作,除此之外还没有货物数额限制,更是前所未有的……。” “限制还是有的。”王之琛淡淡道:“军械等物不得私自贸易,至于粮食也有份额,这你难道忘了?” “呵呵,这如何能忘。”张国征笑道:“军械的限制这是自然,原本朝廷就有规矩,何况这一次说不得私自贸易,想来兄长应该能从这四字中感觉到些什么。至于粮食的配额也不是问题,虽说麻烦些,可一旦运作起来,其中获利依旧不少。” 王之琛微微点头,他作为晋商中的豪商,又是张王两家之一的当家人当然知道这些,说句实话前几日亢有福登门拜访,并且告知王之琛朝廷有意在山西开边贸,并由山西晋商自行贸易,尤其是挑选晋商中的几个大商家联手时,王之琛瞬间就动心了。 作为老牌晋商,王之琛如何不知其中的利益巨大?一直以来晋商都是靠边关的盐、粮起家的,当年朱元璋为保证边关的粮食后勤供应,给了晋商盐法便利,从而使得晋商借此发展了起来。 而到如今,仅仅盐、粮这些已早就不能满足晋商们的胃口了,早在许多年前,各家晋商就开始做起了走私买卖,通过地下渠道把物资运往草原,甚至和范永斗一样和辽东贸易,从中谋取暴利。 但这么做一方面有着风险,另一方面每次贸易的规模也有限。而现在亢有福居然告诉他们,朝廷准备直接在山西正式展开边贸,并由他们晋商直接操作,如此好事如何不能动心? 这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同样得知消息的张国征知道后也坐不住了,直接跑来找王之琛商议此事,两家本就是亲戚,不分彼此,而且又是晋商中的领头人物,他们的决定极其重要。 “但你别忘了,这一次开市边贸和以往不同,虽是由我等直接操作,但货物的交易必须通过恒通票行以票据结算,而且在交易中商税的比例也不低呀。” 张国征顿时笑了起来:“这是小事,恒通票行票据法贸易在之前就有过,何况如今恒通票行可不是普通票行,后面可是站着人的……。” 说到这,张国征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上面,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依小弟来看,这无非就是一种交易。那位原本也是晋商出身,还是宗室,对于我等并不陌生,如今能有这个态度,并让我等实际主持,这个态度已很不错了。” “在商言商,虽恒通从中获取商税,但商税的比例比起贸易份额和利益而言远不算什么,再者恒通这一次直接退出主导,把这个买卖交于我等,也是打着安你我心的打算。” 王之琛此时也笑了起来:“你这说法倒也想的不差,我也是如此琢磨的。如真如此操作,区区这些商税的确算不了什么,不过有一事还需小心在意。” “兄长所指?” “朝堂!”王之琛朝着东边京师方向指去:“那位做这样大事,恐怕不仅是想从商税入手,还打着其他算盘呢。” “兄长的意思是……?拉拢我等,为其所用?”张国征凝神问。 王之琛点点头:“那位好算计,如此事能成,不仅能从边贸为国获得大量商税,还能借此拉拢你我两家,如你我同那位站到一起,那么我两家的门生故吏自然也就被其所用,其中好处不言而喻。” 张国征之前并未细想这些,而今被王之琛一提醒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的确是好算计,那位是打着以利诱之,为其所用的算盘啊!” “自然,要不他也不会以区区宗室入京师,现在当了监国了。”王之琛抚着长须道:“何况恒通不直接操手,而以恒通票号名义来对我等加以限制,其背后也另有深意,如我没猜错的话,那位所想的远比表面看起来的深,这条船上则易,可一旦上去了,要下来就难了。” “这……。”张国征迟疑了下,试探问道:“既然兄长如此说,那么究竟是做还是不做呢?” “为何不做?”王之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我两家世代经商,更家中有人入朝为官,那人要拉拢我们,自然是因为我们有拉拢的价值。何况北地不如南方,北地经商本就不易,我等晋商能做到如今程度已是到头了。” “但假如这一次搭上那位,借其之力或有破局的可能。另外还有件事你或许不知,亢有福私下告诉为兄,那位已打算在山东开海,如山西边贸事成,接下来就是着手准备开海!” “开海!”这两个字让张国征眼睛顿时一亮,海贸之利究竟如何,别人不知道他张国征难道还不知晓么? 南方的商人们,表面上不同意朝廷开海,可私下打造海船,招募水手出海贸易的事可没少干。在大明值不得几个铜子的玩意,一旦出了海就能换来金山银山,那些南方豪商大族哪个不是在其中赚得盆满钵满的? 相比南方,晋商先天就有不足,山西地处内陆,根本不靠海,这么多年来晋商的买卖只能通过盐、粮食,再加茶叶等物资贸易获利,要想多赚些银子就得冒风险去走私,而且走私中还要多处打点,其耗费也是不少。 如果能走海贸,晋商早就走了,可偏偏没有这个条件。而且海贸基本都被江南、福建、广东一地的商人所垄断,晋商也没办法介入这个行当。 可如今王之琛突然告诉张国征,朝廷打算在山东开海,而且还准备让他们晋商直接介入的时候,张国征怎么不兴奋?作为晋商的领头人之一,他太了解海贸的暴利了,更知道这个买卖的好处。 “此事当真?” “虽只是亢有福私下所言,但我觉得此事应该是真的。”王之琛低声道:“那位新进监国,虽眼下打退了建奴,但朝中依旧困难重重,尤其是财政问题越发严重,朝廷收不上税来,这各省开支如何处置?何况高迎祥等流寇未灭,打仗也需要钱粮。” “如是旁人,我或不信,但你别忘了那人同你我可算是一路人,恒通背后的东家就是他。以恒通短短十来年就能做到如此规模,那人的经营手段可不寻常,不寻常人当做不寻常事,所以开海一事恐怕不假。” “好!好!”张国征眼冒精光,脸上泛起潮红,一时间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 ------------ 第七百章 亲迎 海贸之利巨大,这是山西晋商一直想做却始终无法做到的,毕竟山西位于北地,又在内陆,不仅不靠海,而且从北地出海唯一最近的地方就是山东。 但山东靠近直隶,离京师不远,想从山东出海哪里这么容易?何况这些年朝廷一直在打仗,因为辽东的缘故山东等于是战区,更不可能让民间商人从山东进行海贸了。 王之琛和张国征都是晋商里的头面人物,晋商群体早就眼馋南方海贸之利了,可惜北地比不上南方,他们的能耐再大也没办法把手伸到南边去。而现在朱慎锥不仅打算在山西开边贸,甚至还抛出了从山东海贸的橄榄枝,如何不能引得其动心? 朱慎锥让亢有福来山西找到他们说这些事,其目的是什么以王之琛和张国征的智慧当然能看得明白,虽然这是一种利诱和拉拢,但王之琛根本不在乎,他所在乎的只是自家能在这个买卖中获得多大的利益。 商人追逐的是财富,至于其他都可以摆在财富之后,要不然当初范永斗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干出那种事来。 朱慎锥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更明白晋商和他们背后所代表利益的实力,何况以目前的大明而言,要先做事必须拉拢一帮人,给予厚礼引诱,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王之琛和张国征商谈的第二日,陆续就有其他几家晋商前来拜访。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的,打算找张王两家商议一番,尤其是看看张王两家的决定如何。在晋商团体中,张王两家是领头羊,他们如做这件事,那么其他各家自然跟进,假如张王两家都不沾边的话,那么这件事是肯定不能干的。 数日后,在山西蒲州的风陵,亢有福准时抵达,此地不仅是张王两家的祖宅所在,更是这一次商定边贸一事的议事地点。 选在这里商谈,也是亢有福表现出来的诚意,当他到达风陵的时候,山西晋商中有头有脸的人几乎全到了,随后几日,王家大院大门紧闭,屏退外人,密议此事。 就在亢有福到达风陵的时候,王晋武也准备带兵凯旋而归。 此战大明赢得了数十年来从未有的大胜,更因为此战的胜利使得朱慎锥的监国之位加以稳固。 迎接将军凯旋,原本温体仁以内阁首辅的名义安排了隆重的迎礼,但此事到了礼部后,礼部尚书方逢年当即表示反对,认为内阁所定的礼不符制度,过于重了,礼部坚决不同意按内阁拟定的方案来。 对此温体仁强压礼部,可方逢年根本不鸟温体仁,还拿出一大堆道理进行反驳,表示王晋武此战虽胜,但仅是击退皇太极而已,哪里能用如此大礼?假如今日用此礼,那么等未来灭掉建奴又当用何礼? 当年戚继光在东南剿灭倭寇,平定倭乱,来京时也只是普普通通,难不成他王晋武的功劳比戚继光还大么? 不仅是方逢年反对,就连工部尚书张凤翔、副都御史房可壮、兵科给事中龚鼎孳、编修吴伟业、项煜等人也反对,这些人都表示内阁的迎礼过重,不符合规矩,王晋武回京只需普通迎接即可,哪里需要这些大礼。 对此温体仁和礼部反复交涉,方逢年却执意不肯,而且随着张凤翔、房可壮等人也站在方逢年这边,温体仁虽是内阁首辅,却对他们根本无可奈何。无奈之下,温体仁只能入宫求见朱慎锥,并告知此事,并自请罪。 听完了温体仁的讲述后,朱慎锥心中虽有不爽,却也没太好办法,虽然他是监国,可还不是皇帝,哪怕他已经是皇帝了,对于目前的文官集团影响力也做不到强压一言而定的程度。 何况朱慎锥入京后并没有对朝政进行大动作,他担心一旦动作大了适得其反,而且方逢年、张凤翔、房可壮这些人都是东林党的骨干,在朝中影响力不小,再加上方逢年又是礼部尚书,以礼不符为由说道理一套又一套,如和他由此争辩的话根本就没意义。 为了这个事扯皮,天知道会扯到什么时候去。最重要的是朱慎锥心里明白这些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朱慎锥入京,进交城王并监国朝政,这些人心中不满是自然的,之前只不过是因为朱慎锥手里握有兵权,他们生怕朱慎锥在京师搅起腥风血雨,暂避风头罢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看见朱慎锥并没有大张旗鼓要针对他们的举动后,这些人的小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尤其是在得知皇太极意图故伎重演,带兵绕过山海关打算再次攻入长城的时候,这些人甚至心中还希望皇太极能就此兵临城下,从而把朱慎锥从京师赶走呢。 可惜的是皇太极并没有得逞,非但没能攻进长城,还在长城防线吃了个大亏,最终无奈败退回辽东。 当前线战胜的消息传来后,整个京师上下都是一片欢腾,尤其是京师的百姓们更是笑逐颜开奔走相告,对于他们来说能避开兵祸,并击退强敌,这是许多年来前所未有的喜事,大明这一仗打出了威风,更打出了天朝上国的尊严,而且在此战后,民间对朱慎锥监国的看法也好转了许多。 但和普通百姓相比,方逢年等人却不是这么看,随着此战获胜,朱慎锥的地位越发稳固,他们心中就越不是滋味。如果这时候按照内阁的要求去做,那么不等于让朱慎锥的声望更进一步了么?一旦朱慎锥挟此大胜声望大振,那么其权势就会更加稳固,这是他们这些人绝对不愿意看见的结果。 因为这个原因,方逢年等人必须要在这件事上施加压力,绝对不允许这一次凯旋的声势过大。 在他们看来,无论是皇帝还是监国,垂拱而治才是王道,皇帝呆在宫中当吉祥物,天下事自有他们这些读书人来处置。而且军队绝对不能掌控在皇帝手里,更不能落到勋贵的手中,以文御武,这才是治理国家最好的办法。 面对这个情况,朱慎锥没有责怪温体仁,他很清楚这件事并非温体仁的问题,而是朝堂上原本就存在的问题。由于时间太紧,王晋武马上就要回来了,朱慎锥只能授意温体仁在和礼部协商,尽量提高对凯旋而归的将士待遇,假如实在没办法的话,也只能先这么办了,总不能让王晋武和将士们等着不回吧?先委屈一下他们,等日后再做弥补。 等温体仁下去后,朱慎锥心中阵阵冷笑,这些人装了几个月的灰孙子,眼下又开始跳出了来。难不成以为自己真是任捏的泥团?简直就是给脸不要脸,当老子手里的刀是摆设不成? 又扯了两天皮,温体仁好不容易在王晋武抵京前一日和礼部达成了一致,虽最终确定的礼依旧和当初内阁要求的低了不少,可比礼部最初拿出来的方案却要好些。 面对这个结果,朱慎锥也没说什么,直接让温体仁按商议的结果去办。等第三日王晋武的凯旋京营抵达京师后,礼部不仅尚书没来,就连侍郎都没派,只出了几个中级官员前去相迎,面对这个情况,王晋武的部下不仅面露恼怒之色,一个个心中更是不忿,但王晋武却如常人一般,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地下马上前和众人打着招呼,随后跟着礼部官员在完成了迎礼后,带着部下们进了城门前往皇宫。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皇宫的时候,突然一声霹雳般的炮响惊得几个礼部官员脸色瞬间惨白,甚至有人直接当场跌了一跤,吓得顾不上起身就狼狈往一旁躲。而王晋武却似乎早就知道是什么情况,非但神色不变,反而站的稳稳当当。 这时候,大伙才回过神,这并非是大炮轰鸣,而是礼炮的声音。 而在此时,一直紧闭的午门在众人面前缓缓打开,随着午门的打开,从午门中有两队盔甲鲜明,全副武装的侍卫而出列队,随后众人就见穿着衮龙袍,配翼善冠的朱慎锥从里面走了出来。 正当众人惊愕的时候,王晋武大步上前,来到朱慎锥面前就拜倒呼道:“臣王晋武,领京营凯旋而归,臣拜见监国,监国千岁千千岁!” 朱慎锥面带微笑,上前一步搀扶起王晋武,上下打量着他点点头:“好!好!回来就好,此战辛苦你了。” “此战乃监国运筹帷幄,将士用命,臣不敢居功。” “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你做的如何孤心中清楚。”朱慎锥笑着说了这么一句,接着一摆手,后面有人上前,手里托着一个盘子,上面摆着一件华丽的蟒袍。 朱慎锥伸手取过,要披在王晋武身上,王晋武下意识要推辞,却被朱慎锥牢牢按住,并道:“此赐服你当得起,来,穿着给孤瞧瞧。” “臣……。”王晋武苦笑一声,只能任凭朱慎锥把蟒袍披在自己身上,接着朱慎锥上下打量了下王晋武,很是满意地点点头:“穿着样子瞧起来不错,哈哈哈!走,诸位将军一起跟孤来,孤今日要好好宴请我大明的功臣们!” 说完,朱慎锥就招呼王晋武入午门,而这时候也有人来引导随同王晋武一起入城的将军们跟随而去。 见此,几个礼部官员再也按捺不住了,连忙上前试图阻拦,并说这不符合礼制,怎能如此?但谁想司礼监大太监杜勋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他们给顶了回去,表示礼部的礼制在至午门时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是监国私人宴请凯旋的将士们,已不属于官方之礼,而且大明的内廷也不归外廷管,你们礼部也管得太宽了,居然连宫内事也要管?究竟意欲何为? ------------ 第七百零一章 赐宴 朱慎锥根本就没看那些礼部官员一眼,直接带着王晋武和他的部下进了皇宫。 等他们入了午门后,守候在门外的那些侍卫收队回宫,等到杜勋也进了宫门后,厚重的宫门缓缓关上,只留下门外的那些礼部官员一个个面面相觑。 “如此跋扈,实在是……实在是……。”一个年龄不小的礼部官员气得浑身颤抖,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按照礼仪,他们送王晋武至宫城,王晋武在午门外叩首后所有的程序就走完了,接下来朱慎锥如要见王晋武等人,应从其他门而入才对。 这是规矩,就和大军出征要走安定门,回来要走德胜门的道理是一样的。可谁能想到朱慎锥居然不讲规矩,当王晋武等人刚到午门,就礼炮响起,午门大开,身为监国的朱慎锥居然从午门而出亲自迎王晋武入宫,如此殊荣几乎和皇帝御驾亲征回京没太多区别了。 突然的变化直接打乱了礼部后面的安排,眼下王晋武包括他的部下已被接入皇宫,而他们这些礼部官员却被关在宫门之外,原本以为能在此事拿捏朱慎锥的这几个礼部官员如何能忍下这口气,一个个气得是破口大骂。 不过相比几个老家伙,还有几个年轻的礼部官员却暗暗朝一旁避开,和他们这些人保持一段距离。这一次究竟是什么情况,礼部内部大伙都知道,无非就是想借这个机会给监国甚至王晋武一个下马威,压一压这一次凯旋造成的影响罢了。 但谁想之前朱慎锥表面答应,可在最后却暗中做了这样的布置,这既让人意外,也让人心惊。几个年轻的礼部官员猛然想起这朱慎锥是如何入京的,又是如何坐上的监国之位,朱慎锥可不是崇祯皇帝,能以区区宗室的身份执掌朝政,哪里能这么简单就能对付。 这一次分明就是朱慎锥故意给礼部颜色看,而且还暗中摆了礼部一道,何况刚才杜勋说的也明白,礼部的章程到午门就结束了,接下来是内廷自己的事,外廷根本就管不着。 朱慎锥能这么做,也不会怕礼部找麻烦,说不定早就等着礼部了,假如跟着几个老家伙继续上蹿下跳弄不好自己就得莫名其妙背锅。再说了,礼部的大佬尚书和侍郎都没在场,也没说话呢,哪里轮得着他们几个中级官员着急? 先不说礼部官员接下来如何,朝中的清流们又怎么应对此事,王晋武一行人跟着朱慎锥入了午门,沿着御道向前走,再过奉天门,过金水桥,直接来到了太和殿。 太和殿是三大殿之一,但不便于在此设宴招待王晋武等,所以继续往前,一行人来到了朱慎锥现在居住的文华殿,他今日要在文华殿宴请德胜而归的将士们,好好犒劳一下众人。 宴席早就摆好,就等众人到了。 等到了地方,朱慎锥笑呵呵地让大家入座,而他自己拉着王晋武直接坐在了上首,忐忑不安地坐下后,王晋武忍不住低声对朱慎锥道他坐这个地方很不适合,毕竟现在朱慎锥是监国,哪里有和监国平起平坐的道理? “平日也就罢了,但今日这个位置你当得起!”朱慎锥笑着让王晋武安心坐就是了,接着把目光投向了众人,这些人中有些朱慎锥认识,其中李佑、王贵、陆义生、胡林等都是自己人,但有近半他却不认识,当即让王晋武为自己介绍诸人。 王晋武首先给朱慎锥介绍的是坐在左首第一位的卢象升,要不是王晋武说他是卢象升,朱慎锥还以为这是哪位总兵呢。 并没身着官服,而是穿着战甲,脸堂黝黑,身材高大,留着一把大胡子的卢象升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文官,而更似武将。 “你就是卢建斗?”朱慎锥上下打量着卢象升,他早就听说卢象升的大名了,而且更知晓他的天雄军能征善战,而且卢象升本人的武力极高,就算在大明武将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卢象升面对朱慎锥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作为正牌子进士,卢象升的出身毫无挑剔,而且他原来的官职也不低,已是河南巡抚,算得上地方大员。 在朱慎锥领兵清君侧、靖国难的消息传来后,卢象升虽然离京师距离不近,却依旧立即召集部队北上勤王,以报国恩。 但没想才走了一半路,京师就落到了朱慎锥的手中,接着朱慎锥进交城王,还当了监国,随着朝廷诏令下达后,卢象升虽心中明白这无非就和汉末时期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套路一样,可作为大明臣子,他又不得不听从朝廷的命令。 在当地驻扎,卢象升那时候进退两难,更对前途深深担忧,尤其是大明出现如此巨变,未来会何去何从呢? 卢象升是真正的读书人,心中怀有家国,更有满腔抱负。面对如此巨变,他在那段时间中无所适从,为大明忧虑不已。但他万万没想到,就在卢象升认为自己即将要被边缘化,甚至贬官回乡的时候,朝廷突然下达了让他带天雄军北上作战的命令。 当命令下达,得知皇太极要故伎重演再攻大明,卢象升瞬间就把一切抛到了脑后,毫不迟疑率部北上作战,仅以此就能看出卢象升的忠义无私。 在喜峰口一战,卢象升的天雄军发挥了重大作用,就连卢象升本人都数次亲临战场,挥刀厮杀。 此战打得极为辛苦,卢象升也亲身领教了皇太极的八旗战斗力之强。甚至在几次下,卢象升差一点以为防线守不住了,可在王晋武的指挥下整个防线依旧牢牢控制在明军手中,没让皇太极南越一步。 再之后,因为吴三桂在北方草原的运动战搅乱了皇太极的后方,随着土默特各部的出兵威胁到了皇太极的后路。为避免被南北夹击,皇太极果断退兵,这场经历了半个多月的战争最终落下帷幕,明军不仅守住了防线,还给与敌军极大的杀伤,堪称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大胜。 战后,卢象升也不得不感慨此战的艰难,更佩服王晋武的指挥若定和谋划。如果不是王晋武提前做好布置,更让吴三桂以骑兵袭扰敌军后方,再加上蒙古人的相助,凭借着喜峰口一带的明军力量很难挡住皇太极南下的脚步。 而且在这一战中,卢象升从最初对王晋武等人的不以为然甚至警惕,渐渐改变了想法,他不得不承认作为朱慎锥手下大将的王晋武是一个优秀的将领,而且这一次大战中,朱慎锥还调动了他最精锐的部队,其中不仅是新军,还有骑兵部队,按理说以朱慎锥宗室入京监国的身份,他应该保存实力,牢牢掌控这些部队以稳固自己的权利才对。 可偏偏面对外敌入侵,朱慎锥非但没有保存实力,反而派出手下大将和王牌部队来打这一仗,这足以让卢象升对朱慎锥有所改观。 随着共同作战的友谊,卢象升渐渐放下了对王晋武等人的偏见,而且时间越过越久,他对王晋武的感官也越好。加上王晋武时不时和卢象升交流,并且告诉了他有些关于朱慎锥的事后,卢象升对朱慎锥也有了其他的感官,不再像最初那样认为朱慎锥只是一个胆大包天、利欲熏心,善于抓机会又有几分运气宗室,更对朱慎锥多了些好奇之心。 这一次回京是朝廷的要求,作为客军的卢象升自然也要跟随京营返回京师,同时面见朱慎锥。 在回来的一路上,卢象升多次想过自己会怎么和朱慎锥正式见面,但他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个方式见面,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在朱慎锥打量卢象升的时候,卢象升也在暗暗打量着朱慎锥。见了朱慎锥后,卢象升不得不承认相比崇祯皇帝,朱慎锥无论是样貌还是气度更像一个君主。 “臣正是卢象升。”卢象升起身拱手道。 “久闻建斗大名,却一直未能一见,今日见了建斗果然名不虚传!”朱慎锥站起身来,伸手问后面的侍者要过酒壶,朝着卢象升就走了过去。 “孤在京师,见前线军报,军报中言建斗亲临战阵,手中大刀所向披靡,斩获无数。孤心中一直在想,我大明居然有如此文武全才之人,实是大明之幸,天下百姓之幸也!今日见建斗,孤心中更是欢喜,此次凯旋,建斗大功在身,孤代天下百姓,敬建斗一杯。” 说着,朱慎锥拿起卢象升面前的酒杯就满面倒了一杯,随后递给卢象升。 卢象升下意识接过,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朱慎锥笑呵呵地又给自己满了一杯酒,双手托起朝着卢象升一礼,随后抬手一仰,杯到酒尽。 见此,卢象升这才回过神,连道不敢,抬手喝了这杯酒,见卢象升喝的痛快,朱慎锥极为高兴,拉着卢象升的手说了许多,不仅对卢象升为官以来的政绩和战绩多有赞誉,更对卢象升的为人极为认可,还说朝中有卢象升这样的臣子,这大明如何不能消灭外敌,平定内乱?更如何不能中兴大明呢? ------------ 第七百零二章 示好 卢象升虽是进士,也是文官,但他的性格脾气却和普通读书人有些不一样,好练武也好兵事的他更类似于武人有些直来直去。要不然,卢象升也不会有如此武艺,更能如此勇猛身先士卒上阵厮杀了。 对于朱慎锥,卢象升原本的感官其实不怎么好,可后来渐渐改变了看法,而今天一见,朱慎锥又如此礼贤下士,更是如此称赞自己,虽然卢象升心里知道朱慎锥所说的或许有其目的,但好话谁不爱听呢?而且朱慎锥表现出来的做派很对卢象升的胃口,他就喜欢和爽快的人打交道,几句话,几杯酒,卢象升不由得对朱慎锥有了几分亲近。 面对朱慎锥的夸赞,卢象升连连道不敢,并说自己只是做好了为人臣之责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没想就是这一句话更让朱慎锥感慨不已,朱慎锥拉着他的手感慨道眼下大明政局艰难,外有强敌,内有祸乱,朝中上下更是党争严重,地方灾难不断,问题重重。 眼下大明正是需要卢象升这样赤诚的人为臣,只有像卢象升这样的人天下再多一些,这大明才会有所改变,国家才能中兴。 听着朱慎锥的话,卢象升心中也是感慨,他虽在地方,但也知晓一些朝堂上的情况,承认朱慎锥所说的问题都是事实。不过要解决这些问题并不容易,而且今日进京,礼部那边的情况卢象升也看在眼里,虽对于礼部怠慢他们这些德胜而归的将士,心中更对党争极为不满,可卢象升也担忧朱慎锥刚才在午门所做的那些会触及到这些人的利益,从而惹出麻烦了。 “监国,刚午门之事,您恐怕有些意气用事了……。”卢象升压低声音说道。 伸手拍拍卢象升的肩膀,朱慎锥的目光中满是赞赏,却没有丝毫担忧:“此事建斗不必多虑,孤早就有安排,何况你们凯旋而归,朝廷本就按大礼相迎,礼部如此已是委屈了你们这些有功将士了。” “孤以监国之位,亲自在午门相迎,这是孤的态度,内廷的做事关礼部何干?礼部不愿,但孤愿!如朝中有人不满,大可让他们直接来找孤就是了,孤一并接着。” 这话让卢象升着实感动,仅这个态度足以令卢象升刮目相看,要知道当初崇祯皇帝时,崇祯皇帝可绝对做不到这样,非但如此还善于甩锅,明明是自己的错最终倒霉的却是臣子,但朱慎锥不仅主动担起责任,更坦然相告,安抚臣子,两者相比孰高孰低,显而易见。 和卢象升聊了几句,接着王晋武给他介绍的下一个人是李信。 李信这人的名字朱慎锥早就听说,当年徐宪成去南方游历的时就和李信成为了好友,之后两人更是一起科举,可惜那一年徐宪成中了,李信却名落孙山,没有取中。 之后徐宪成去了工部为官,因为修缮三大殿和王恭厂大爆炸时救了天启皇帝,被天启皇帝看重提拔升了官,负责工部的军工事宜包括军械物资储备。这时候李信从家乡来到京师投奔了徐宪成,徐宪成身边正好缺人,通过张锡钧的帮忙给李信以举人的身份谋了个官职,从而一直跟在徐宪成的身边。 李信和卢象升一样,都是文武全才的人,只不过仕途没有卢象升运气好,仅仅只是举人身份而不是进士。但这并不掩盖李信的才华,李信这些年帮助徐宪成良多,如不是李信,徐宪成当年也不会如此快平定山东兵变,更不会在改任山东巡抚兼莱登巡抚后掌控住山东的军政大权。 此外,几个月前的东江镇撤回山东一事,其中具体实施人就是李信,李信以一己之力安然把东江镇残部全部撤回了山东,并且安置的妥妥当当。这一次山东派兵增援作战,李信总领山东军和东江镇两部,把这两支部队带的极好,更令两部军士心服口服,作战中更是勇猛又不缺灵活机变,完成了阻击皇太极大军多次进攻任务,被王晋武称赞不已。 对于李信这人,朱慎锥很早就听说过,却从未见过。而李信同样也是如此,他早就知道朱慎锥,却今天才第一次相见。 两人一见之下都暗自赞叹名不虚传,尤其是朱慎锥打量着身材修长,看似文人多过武人,眉目中又带着一丝英气的李信,更是心中赞叹不已。 说起李信,朱慎锥倒想到了历史上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那就是号称李自成李闯王手下的大将——李岩。 早在听徐宪成提前李信时,朱慎锥就觉得李信这个人的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哪里听说过了。直到后来高迎祥起兵自号闯王,朱慎锥这才猛然想起在哪里听说过李信了,历史上的那位李岩原来的名字不就是李信么?而且李信的家乡就在河南开封,这也和传闻中的李岩相同。 拉着李信的手,朱慎锥同样和他共饮了三杯,笑盈盈地说了好一番话,不仅询问了关于徐宪成的情况,还聊了一些关于山东军和东江镇的事情。李信在朱慎锥面前侃侃而谈,思路清晰,条理分明,让朱慎锥极为满意,忍不住夸赞了他几句,并让他安心在京师中住上些日子,等空下来找时间单独再聊。 最后,朱慎锥还好奇询问了李信一句是否有其他名字,而且他和之前兵部尚书李精白是否有亲。 听朱慎锥这么问,李信有些疑惑,他摇头说自己并没化名,李信的名字是他父亲起的,从小到大就是这个名字。至于前兵部尚书李精白这人他是知道的,不过李精白和他们家并无亲戚关系,虽然大家都姓李,但李精白是南直隶人,而李信的老家在河南开封,两者相距近千里呢,根本扯不上关系。 李信还笑道,如果李精白是他的长辈的话,当年他来京师科举说不定就不会落榜了,直到现在他还只是一个举人呢。 听他这么说,朱慎锥顿时哈哈大笑,心中也解除了一个疑惑,后世往往把李信(李岩)作为李精白的儿子,并以先兵部尚书公子来称呼李信,恐怕是以讹传讹了。 接着朱慎锥继续又见了山东总兵张可大、东江镇现总兵沈世魁、副总兵金日观、楚继功等将领,对于这些人朱慎锥都给予了极大的尊重和礼遇,他们和卢象升、李信不一样,毕竟前者是正经读书人,哪怕李信不是进士也是举人,而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的丘八武人。 大明朝自土木堡之变后,武将的地位一落千丈,兵权逐渐转移到了文官和兵部的手里,别看总兵的官衔不低,一镇总兵是一品大员,普通的总兵也是正二品,可就这样高的武职在面对文官时却常常要低上一头,甚至区区一个兵部主事就能指着总兵的鼻子骂娘羞辱,而总兵却只能在一旁赔笑道歉,谦卑到了极点。 而今天堂堂大明监国如此礼遇他们,这让几人受宠若惊,脸上更是一片潮红。 在朱慎锥和他们和颜悦色说话的时候,有人甚至连回话都做不到利索,说起来结结巴巴的一副手足无措的表情。 对此朱慎锥毫不为然,相反依旧很是亲热,不仅夸赞他们武勇,更称赞他们对大明的忠诚,让这些武将一个个荣幸之至,兴奋异常。 这一次回京少了两人,一个是孙元化,一个是吴三桂。至于黑龙云父子,因为黑云龙是宣府总兵,需驻守宣府,所以战后回了宣府也没来京。 孙元化是因为山东那边有事需要他先回山东一趟,协助徐宪成把事处理完后再来京师。而且孙元化之前是戴罪立功,身上并没实际职务,只是参军,再加上他属于徐宪成的下属,所以这一次没来也很正常。 至于吴三桂那是因为辽东的缘故,皇太极退走后,朱慎锥考虑到辽东或许会有变化,让王晋武先让吴三桂返回辽东,等确保皇太极不会再掉头进攻辽东后再抽时间来京。 所以他们两人没跟着来,而在蓟州卫,山东军一部和东江镇一部暂留在那边,由王贵等人暂领驻守,同时加紧恢复喜峰口包括各地的防务,以确保未来再有外敌来犯的防线安全。 在文华殿的酒宴从下午时分一直延续到傍晚这才散去,王晋武告辞离去之前,朱慎锥告诉他这几日在京不要大意,京营的部队必须牢牢掌控在手中,至于其他更得小心在意。 王晋武点点头说知道了,让朱慎锥放心就是,朱慎锥点点头,让他今天先好好休息,他们既然大功而归,朝廷的封赏很快就会下来,到时候正式封赏下来前恐有波澜,一切留意就是。 送走王晋武等人,朱慎锥回到文华殿的偏殿,此时屋内已点起了蜡烛,在烛光之下,朱慎锥没有和平日那样去看奏折,而是静静思索着,也不知道他思考着什么,但他嘴角露出的一丝冷笑却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嘲讽和决断。 ------------ 第七百零三章 协理京营戎政 王晋武等回京后的第三日,朝廷就正式下达了对各自的封赏。 王晋武封伯爵,并加太子太保衔,其余职务继续保留,依旧统管京营。其余众人也各有封赏,或升职或加荫官等,除此之外,朝廷还下拨了对将士们的赏赐,再包括战伤战死者的抚恤。 消息传到军中,将士们一片沸腾,尤其是原本京营所处的那些人更是喜气洋洋。 之前京营虽号称天子亲军,属于大明军队中待遇最高,条件最好的一支军队,可实际上整个京营早就不堪重用,京营中吃空饷的情况严重,更有许多人在京营里混着日子得过且过,完完全全就是个空架子,更不用谈什么战斗力了。 银样镴枪头,说的就是之前的京营,朱慎锥拿下京师后就对京营大刀阔斧地进行了整顿。其实在崇祯皇帝之前,包括崇祯皇帝本人在内都知道京营存在的问题,也都有改制京营的打算,可却始终未能成功,这个原因还是因为在当初的情况下,哪怕就是皇帝也没什么办法解决京营问题。 京营名义上是皇帝亲军,实际上却掌控在文官的手中。 总戎京营的是勋贵中的头面人物,比如之前的恭顺侯吴惟英、临淮侯李弘济、定远侯邓文明、襄城伯李国桢、新宁伯谭弘业、应城伯孙廷勋、清平伯吴遵周等勋贵,这些人或是开国功臣的后人,或是靖难功臣的后人。 副提督基本上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在京营中挂名,比如李国辅之前就是京营副提督。 吴惟英大言不惭领兵出征,遭受大败后,京营主力就彻底没了,而且京营中大多数执掌实权的勋贵也俘或战死,留在京师内的京营余部几乎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那时,崇祯皇帝让定国公徐允祯接任提督,可徐允祯的爵位虽高,却根本不懂打仗,而且兵临城下,京师内人心惶惶,京营残部战斗力极差,最终导致了有人内外联合主动打开城门,以至朱慎锥大军顺利入城的情况发生。 除去这些勋贵、太监外,京营还有一支文官力量存在,这个文官在京营的职务叫“协理京营戎政”。 所谓的协理京营戎政名义上是协助京营总戎的助手,可实际上却是真正掌控京营的人,而这个职务是文官职务并非武将职务,向来由文官来担任。 通过这个职务,文官能够越过京营的将领来控制京营,从而削弱了勋贵包括皇帝对京营的掌控。天启年间,天启皇帝为掌控兵权直接撤销了这个职务,并表示不再设置协理京营戎政之职,但谁想崇祯上位后的第二年,在被东林党等一阵忽悠之后就恢复了这个职务,并把这个职务交给了东林党人。 几年后,崇祯皇帝发现情况不对劲,东林党并非想象的那么可靠,京营被文官渗透的越发厉害,其弊端越来越严重。无奈之下,崇祯皇帝不敢和他哥一样撤裁这个职务,只能采取了他的老办法,就是换人,直接撤换了协理京营戎政人选,借都察院都事张道泽弹劾李邦华的机会,顺势罢免了当时协理京营戎政李邦华的官,让他回乡闲住。 不过李邦华虽然是协理京营戎政,也是东林党人,但实际上李邦华这个人还是颇有能力的,算是东林党内的实干派。在他协理京营戎政期间,曾经试图改革京营,消除京营的弊端,可还没等他对京营动手就被崇祯皇帝给罢了官职,真正做事的李邦华都落得如此下场,之后接替李邦华的人都暗暗拿李邦华作为教训,就此因循守旧,姑息养奸,京营问题再也没人敢提。 说来也奇怪,无论是大明朝廷或者军中,都有类似的现象。那就是三方分权,相互制约的情况发生。 比如中枢的皇权、司礼监、内阁三方。朝堂上,皇帝、内阁、文官集团三方。而京营中,勋贵、太监(代表皇权)和文官三方。似乎这种格局已深入到了大明的方方面面,而且在其中文官集团的力量越来越大,直接压倒了前者,如此下去怎能有好呢? 朱慎锥是外来者,而且他拿下京师是直接打下来的,尤其是在京师郊外一战击溃了京营主力,几乎把京营的主将全部一网打尽。 由于这个缘故,进入京师后朱慎锥这才能对京营进行肆无忌惮地整顿,首先就直接拆分了京营,从原本的京营中挑选出可堪一用的军士整编新军,并给了这个新军一个新的名字——顺天军,而之前京营的结构虽依旧还在,但实际上已同无没什么区别了。 用新的顺天军来替代老的京营,这才是朱慎锥的真正目的。至于之前掌控京营的那些勋贵,包括原总戎吴惟英在内的这些人,朱慎锥各自进行了另外安置,毕竟这些人是老牌勋贵,影响力不小,朱慎锥是要进行拉拢的,但对京营中的文官们,朱慎锥就没那么客气了,虽然没举起屠刀砍了他们的脑袋,可也直接闲置了起来,其中协理京营戎政这个职务索性空悬。 这一次和皇太极作战,朱慎锥把手里的顺天军给派了出去,让王晋武统帅上阵,目的就是要锤炼这支刚刚整编完成的军队。 通过战场来锻炼军队,虽然会付出一定代价,但从目前的结果来看这个代价还是值得的。 在喜峰口一战,这支军队损失不小,可同样也在经历过战火后这支军队飞快地成长了起来。等到班师回朝,顺天军已不是原来的模样了,原本看起来有些拉胯,甚至只是架子货的军队现在居然有了几分彪悍和杀气,回京的军中将士们个个昂首挺胸,神采飞扬,面容带着坚毅和骄傲,哪怕比不上朱慎锥的新军精锐,但瞧起来能和九边边军没太多区别了。 而且这一仗还打赢了,胜利后的军士们心中的骄傲就不用提有多少了。毕竟之前大家一谈论起京营,第一印象就是一群“老爷少爷兵”,做做样子还成,上阵打仗根本就不行。 现在呢?凭着自己的能力当面锣对面鼓地和建奴狠狠打了一仗,还打退了建奴,逼迫皇太极退兵。这样的战绩整个大明军队中谁能有?一仗下来,如此荣耀谁不兴奋?更何况军中都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作为一个军人,哪怕是之前的老爷少爷兵,依旧是极为在乎这些荣誉的,而能给他们带来如此殊荣除了领军的统帅王晋武外,不就是眼下的监国朱慎锥么? 这些不仅让这支队伍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更让朱慎锥借此更好控制了这支军队。接下来王晋武会作为京营总戎进一步对整个京营再一次整编训练,最终把这支顺天军和京营其他各部整合成一支新的军队,从而替代原来的京营。 虽说之后的京营规模会比原本京营规模要小的多,可在朱慎锥看来京营根本不需要维持那么大的规模,大明两京,南北京营加起来有四十多万人,其中京师的人数就超过了二十万,可这二十万人中近半都是空饷,朱慎锥大刀阔斧整顿京营,直接就把这个人数砍到了五万人左右,而且就算这个数字在他来看也略多了些,在朱慎锥的计划中京师的京营最终只需要保持三万人的数额就足够了,接下来会对自己的新军进行部分扩充,打造出一支两万人左右的新军,再加他的骑兵精锐,如此精锐就足以震慑住整个大明北部。 可还没等朱慎锥开始这么做了,朝中就有人盯上了此事,这不,就在对凯旋而归的将士们封赏后不久,朝堂上就有人站出来表示眼下京营准备重整,那么对京营的人选安排就应该尽快确定了。 其中包括协理京营戎政之前一直空缺,因为前些时候的出征的缘故也没做安排,现在正是任命协理京营戎政的时候。除去这个职务,京营中的各级文官职务也应该确定下来,避免职位空缺,以致不便等等。 说这个话的人是兵科给事中龚鼎孳,龚鼎孳官职虽然不高,但却是言官,而且他是兵科给事中,在军队的事上自有一定的话语权。 龚鼎孳此人少年成名,崇祯七年中了进士,之后担任湖北蕲水县令,因同流寇张献忠作战有功,后被崇祯皇帝嘉奖,并从地方官直升入京,担任兵科给事中。 此人颇有才名,而且和钱谦益、吴伟业等人齐名,是东林党的中坚,之前礼部反驳内阁对王晋武等人凯旋而归的迎礼,龚鼎孳也是声援者之一,而今日朝会刚刚开始,龚鼎孳就迫不及待跳了出来,说起了协理京营戎政和京营文官官职的事情。 殿上,正中的宝座空着,这个位置是皇帝的座位,由于崇祯皇帝“身体原因”无法理政,所以这个位置上没人。而在离宝座之下,矮了宝座一头的地方摆了一张椅子,作为监国的朱慎锥就坐在这把椅子中,望着下首站出来的龚鼎孳,意味深长打量着此人。 ------------ 第七百零四章 各持所见 今天朝会,朱慎锥原本以为是礼部尚书方逢年会先跳出来,或者是张凤翔、房可壮等人作为马前卒,可没想到第一个出来的却是兵科给事中龚鼎孳。而且龚鼎孳一开口并没谈及前几日迎礼一事,反而提出了协理京营戎政之事,这倒有些让人意外。 不过朱慎锥瞬间就明白了龚鼎孳的打算,看来对方并不是不想说迎礼事,而是先准备用协理京营戎政这个职位来先抢夺京营权利,在他们看来,什么都比不上军权,只要军权在手,其他都是小事。 眼下王晋武已回到京师,出征的京营也返回了,这支军队在经历战火洗礼后已脱胎换骨,战斗力比之前不知强了多少。如果这支军队依旧掌握在王晋武的手中,不等于控制在朱慎锥手里么? 再者,不仅是京营,还有朱慎锥的王牌新军,更是悬在所有人头上的一把利刃,太阿倒持,他们这些人哪里会有安全感。眼下明着争夺军权自然是不成的,别忘了朱慎锥是怎么登上这个监国之位的,尤其是他的那支新军更是不可能让人染指,这可是朱慎锥确保权利和地位的基础,东林党也没这么傻,去做这样的事。 可新军不动不代表他们不会用其他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协理京营戎政的职位,只要这个职位在手,那么京营就能和以前一样掌控在文官集团手里,也就是东林党的手里,这样一来他们就有了和朱慎锥对抗的资本,更有了底气。 “呵呵,还真是好算计。”朱慎锥心中暗笑,目光朝着下面的臣子望去,很快就停留在了杨嗣昌的身上。 杨嗣昌是崇祯朝的重臣之一,之前还担任过首辅,可惜他在和温体仁的政治斗争中失败,丢掉了首辅之职并退出了内阁。离开内阁后,杨嗣昌依旧留在朝中为官,而且地位不低。 朱慎锥入京后,温体仁很快就投靠了过来,之后重组内阁时温体仁曾经向朱慎锥提出免掉杨嗣昌的官职,打发他回老家的建议。不过这个建议朱慎锥没有同意,他知道温体仁提这个建议的目的并非是杨嗣昌的能力,而是因为他和杨嗣昌有私人恩怨,作为政治对手温体仁太了解自己这个老搭档了,一旦让杨嗣昌继续留在朝中,难保有一天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 利用朱慎锥的手把老对手给踢走,温体仁无非就是打着这个算盘罢了。可惜朱慎锥哪里是这么好算计的?他早就清楚温体仁和杨嗣昌的私人矛盾,更明白杨嗣昌的能力如何。张锡钧在京师这些年可不是白呆的,朝中百官的情况他早就摸得清清楚楚,谁的能力如何,谁属于那党那派,谁和谁又亲,谁又和谁又仇之类全记得明明白白,这些资料都在朱慎锥的手里,朱慎锥怎么可能不了解呢? 最终朱慎锥非但没有接受温体仁的建议,反而把杨嗣昌任命为兵部尚书,一跃成了六部的主官之一。眼下杨嗣昌虽不是内阁阁老,可从官职来说也不亚于内阁成员了,再加上他和温体仁不对付,两人在朝中能够起到牵制作用,何乐而不为呢? 如今的杨嗣昌站在靠前的位置,眉头微蹙似乎对龚鼎孳的话有些意外,一眼望去朱慎锥就清楚这件事杨嗣昌提前并不知晓,也是临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京营尚在整编之中,协理戎政之职不急一时。”朱慎锥淡淡说道。 “不然!”龚鼎孳站得笔直,大声说道:“我大明自嘉靖二十九年以来,设此职,为的就是协掌京营操练之事。自嘉靖、隆庆、万历、泰昌、天启和本朝历代此职均在,而今监国整编京营,革除京营弊端,此乃正事,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眼下协理戎政之职空缺,属官皆无,仅凭武将如何能做好整编之事?臣身为兵科给事中,自当以国家大事进言,臣请监国定下此职,选派官员整编京营!”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恳请监国依例定下此职,选派官员……。” “臣赞同……。” 随着龚鼎孳的话音落下,瞬间就站出了好几个人,这些人有的是御史,有的是给事中,甚至还有侍郎级别的官员,他们虽然所在的部门不同,但却有一个共同,那就都是东林党的成员。 站在最前面的温体仁脸色很是难看,他没想到今日朝会居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作为内阁首辅,温体仁的作用等同于百官之首,可问题眼下这群人跳出来逼着朱慎锥任命协理京营戎政的人选,而且还要补齐属官,他们用意何在,温体仁哪里不知道? 正当温体仁忐忑不安,打算给自己的人使眼色,让下面人先出来反驳一下,然后再帮着朱慎锥驳回此事,以向朱慎锥表示自己的态度时,朱慎锥却先说了话。 “王晋武!” “臣在!”在勋贵一列的王晋武站了出来,朝着上首的朱慎锥行礼应道。 “你是京营总戎,此事你如何看?”朱慎锥直接询问。 “臣是武将,又是勋贵,臣听监国的,监国让臣怎么做,臣就怎么做!”王晋武毫不迟疑回答道,这一句话出,原本以为王晋武会直接反对的龚鼎孳愣了愣,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就咽了回去。 朱慎锥笑着点头:“说的不错,孤倒是问错人了,这事你的确不便做答。”说着,朱慎锥把目光投向了杨嗣昌,开口问:“杨先生,你是本兵,此事你如何看待?” 杨嗣昌心里把龚鼎孳一伙人骂得狗血淋头,这几个家伙说什么不好,居然把这个事提了起来。谁不知道朱慎锥是如何入京的?又是怎么登上的监国之位?假如坐在上面的是崇祯皇帝,你们说这些问题不大,可现在是朱慎锥啊!这可是打破京师囚禁皇帝的狠人,前不久还打败了皇太极,赢得了大明数十年来从未的大胜。 眼下刚刚班师回朝没几天,你们就迫不及待盯上了京营,意图从朱慎锥手里夺兵权?难不成真以为朱慎锥这个监国是软柿子? 作为前首辅,杨嗣昌无论是眼光还是能力都不缺,在朱慎锥入京后不久,他就得知了朱慎锥继续任用温体仁的消息,一开始杨嗣昌还暗叹自己这个官算是做到头了,他和温体仁是政治对手,两人前些年可是斗得你死我活,最终杨嗣昌棋差一招,惨淡离开内阁,丢掉了首辅之位。 而现在温体仁继续担任首辅,而且据说还得到了朱慎锥的信任,这更让杨嗣昌为自己的前途感到黯淡。但没想过了没几日,朱慎锥突然就召见了杨嗣昌,并和他做了一番交谈,也正是这番交谈让杨嗣昌看到了希望。 之后,杨嗣昌非但没有丢官,反而成为了兵部尚书,直接又站到了中枢重臣的位置上。现在杨嗣昌虽不是阁老,可手中的权利依旧不小,此外他至今依旧记得朱慎锥那日和他的谈话,这一番谈话中让杨嗣昌明白朱慎锥为何留用自己,并需要他做些什么的缘故,更对朱慎锥的手段和眼光佩服万分。 相比崇祯皇帝,朱慎锥可要强了许多,就连当年的天启皇帝也有不如朱慎锥之处。这样的上位者,哪里是臣子好忽悠的?东林党这些人简直就是利益熏心,居然用这种手段来逼迫朱慎锥?哪来的胆子? 杨嗣昌站了出来,先朝朱慎锥行了一礼,随后开口道:“臣身为本兵,对此事的看法是可……。” 听杨嗣昌这么说,不少人脸上顿时一喜,兵部尚书都表示支持,这个事妥妥稳了。可还没等他们继续高兴呢,杨嗣昌又道:“不过臣以为,如今京营刚归,眼下军中事务繁多,任命协理戎政一事又不是小事,当仔细挑选合适的人担任,这样的大事不急一时,臣建议暂缓,等京营安稳,军中事务处置完后再议此事,方为稳妥。” 杨嗣昌这番话听起来颇有道理,听起来几乎是两边都不得罪,实际上是帮着朱慎锥拖延一二,毕竟他现在还不清楚朱慎锥真正的用意,先稳一稳再说,何况他作为本兵,朱慎锥直接问到他的头上,不表态也是不可能的。 “杨大人真是八面玲珑啊!”温体仁站出来冷笑道:“你身为本兵却说这番话?难不成你杨大人想当这个协理戎政不成?” “不敢。”杨嗣昌淡淡道:“兵部事务繁多,嗣昌哪有这么多的精力?我只不过以事论事,按例回监国的话罢了。” “呵呵,按例?如此说来,杨大人似乎还要以先例来论?” 温体仁毫不客气地反问,让杨嗣昌心中也有些生气,他当即道:“先例论又有何不可?此职早就有之,定不定,如何定都在监国,我等作为臣子只是依实回话罢了,阁老如此咄咄逼人,难不成针对本兵?” “不敢!”温体仁冷笑:“既然杨大人说先例,那么我就和你谈谈先例,早在天启年间,先帝就撤裁了此职,眼下京营整编,既然撤裁何必非要再立呢?况且如今的京营已不是当年的京营,当年都能撤裁,今日再设根本就没这个必要!” 杨嗣昌也不生气,站在那边默不作声,似乎对温体仁的反驳丝毫不以为然。而龚鼎孳等人却忍不住了,直接反驳温体仁的言论,表示虽天启皇帝撤裁了这个职务,但自崇祯皇帝继位后这个职务又恢复了,而且这个职务很是重要,京营这样的军队怎么能直接掌控在武人和勋贵的手里呢?要知道京营是确保京畿安全的,是天子亲兵,假如武人和勋贵完全掌控京营没有牵制,那么一旦发生变动如何是好? 别忘了历史上武人兵变之事,赵匡胤又是如何黄袍加身的,大明以文御武,用文官来牵制武将是规矩,既然是规矩又怎么能随便改变? ------------ 第七百零五章 矢口否认 这番话一出,许多人表示赞同。无论是东林党或者其他党派,作为文官集团的一员都不希望勋贵和武将坐大,从而影响到他们的地位。在大多数人看来,以文御武是最稳妥的做法,这么多年来大明一直如此,也证明了这个方法是最合适的。 从这点来看,尽快确定协理京营戎政是理所当然,不光是这个职务,包括属官同样如此,只有把军队被文官抓在手里,这才能够安全。 温体仁对此嗤之以鼻,这些文官好大的胆子,居然拿赵匡胤做例子?难不成他们不知道朱慎锥怎么当的监国? 在他的授意下,手下人当即也站出来反驳,随着众人的争论,一时间朝堂上吵闹不休,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才是对的,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反而是坐着的朱慎锥仿如外人一般,坐在那边非但没生气,还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幕。 朱慎锥的举动让几个大佬心中觉得奇怪,温体仁略有忐忑,杨嗣昌略有所思,而方逢年、张凤翔、房可壮等人微皱眉头,不明白朱慎锥为何会如此安如泰山? 反而作为朱慎锥心腹的张锡钧却一言不发,站在队列中装着透明人。 等这些人吵闹了片刻后,朱慎锥轻轻咳嗽了一声,一旁站着的李国辅顿时大声喝了声,让殿中安静,随着李国辅的喝止声响起,吵闹的众人终于渐渐停了下来,最终没了声响。 “诸位爱卿说的都有几分道理。”朱慎锥一开口先和稀泥,随后道:“都是为了国事,诸爱卿不必伤了和气。” 朱慎锥向杨嗣昌微微点头,接着看了一眼温体仁,最后把目光落到了龚鼎孳等人身上:“龚爱卿的建议并未有错,何况协理戎政之位的确重要,当然杨先生和温先生还有其他爱卿的话也没错……。” 朱慎锥说了一大通,却云山雾绕依旧没有表态如何,这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朱慎锥笑问:“孤就问一件事,这协理戎政之职对还是不对?谁能回孤?” “监国,臣以为自然是对的,要不然嘉靖先帝也不会设此职务,而之后历代先帝也都是按例延续。”东林党一派的人当即就表示了态度,其余一些官员也陆续表示类同看法,就连杨嗣昌迟疑之后也表态这个职务还是必须的,温体仁虽然想反对,可温体仁虽是首辅,却也无法完全站到所有文官对面,一时间有些不知怎么说好。 这时候朱慎锥没等温体仁说话,直接先开口为他解围:“既然大家都有了见解,而且此职已是常例,孤身为监国自然也要按例行事。之前因为北方战事,此职一直空悬,而今军队班师回朝,再设是当然的。” 说道这,朱慎锥对王晋武道:“你是总戎,协理戎政之事就这么定了,等选定人员后,你身为总戎当同协理配合,好好整顿京营,平日里更要认真听取协理建议,可知?” “臣知道,监国如何说,臣就如何做,请监国放心,臣一定好好配合。”王晋武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斩钉截铁回道。 朱慎锥很是满意地点头,接着说:“按例,协理戎政当由兵部尚书、侍郎或左右都御史级别官员担任,眼下本兵不适合任此职,西北的流寇依旧未平,兵部事务繁琐,孤以为还是由都察院任职合适些。” 说着,他把目光投向了副都御史房可壮,笑道:“孤觉得房大人倒是一个合适人选,不知房大人可否愿意担任此职呢?” 房可壮根本就没想到会挑中他,一时间却愣住了。可东林党其他人一听却是大喜过望,原本他们还打算在人选上争一争呢,已经暗中摩拳擦掌要夺这个职位了。可现在朱慎锥直接点名了房可壮,而且话里的意思很是明显,就是打算让房可壮来当这个协理京营戎政。 这样的好事简直就是求之不得,一时间东林党诸人笑逐颜开,尤其是最初提议的龚鼎孳等人更是高兴的手舞足蹈,急急就说这个人选太合适不过了,房可壮无论是官职还是身份都是最恰当的人选,协理京营戎政之职非他莫属。 就这样,还没等房可壮回过神,朱慎锥一锤定音就敲定了此事,宣布由副都御史房可壮任职协理京营戎政,即刻上任,并要求王晋武配合房可壮,做好京营的工作。 直到拜谢监国,接下此职后,房可壮这才回过神,自己摇身一变就成了协理京营戎政?如此大的馅饼直接砸在了他的脑袋上,实在是有些发晕。 同时房可壮也是高兴莫名,毕竟这个职务不低,更是文官中掌控兵权仅次于兵部尚书的实职,当了协理京营戎政,名义上京营就在自己的手里呢,这不就是他们原本的目的么?心中更是欣喜万分。 在东林党等人高兴的同时,杨嗣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看着朱慎锥一脸微笑,又丝毫不以为然的表情,再看看对面站着的王晋武眼观鼻鼻观心,对此事毫不在意的姿态,还有躲在人群中根本不说话的张锡钧,再细想刚才朱慎锥的那些话,杨嗣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而温体仁也是一样,眉目中带着若有所思,他的目光下意识和一旁的杨嗣昌碰到了一起,两人眼神交汇瞬间似乎都看明白了些什么,不过很快目光就避了开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说完了这件事,接下来开始讨论其他事务,等一个多时辰后,差不多该说的事都说完了,正准备退朝的时候,杨廷麟站了出来,说有事要奏。 杨廷麟的官职并不高,他是崇祯四年的进士,庶吉士出身,之前是翰林院编修,如今是都察院的御史。 “臣听闻朝中有人试图同建奴议和,准备消减辽东军费,放弃辽西防线,不知可有此事?” “听闻?你从哪里来的听闻?”温体仁直接斥问道,语气严厉之极。 “臣乃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何况臣还听闻此事阁老是赞同的,不知阁老是否能告知此事是真是假?”杨廷麟丝毫不惧温体仁,直接反问。 杨廷麟的话顿时引起一片大哗,许多人面面相觑,露出惊讶之色。 而东林党的几个大佬们却是面带冷笑,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似乎他们早就知道了这事,或者说杨廷麟跳出来就是这些大佬们的意思。 “胡言乱语!绝无此事!”温体仁斩钉截铁回道,脸上更是怒气勃发。他心中暗骂不止,这个事并非是假而是真的,之前朱慎锥私下就和温体仁商议过,准备消减辽东军费,废除之前崇祯皇帝征收加派的辽饷,压缩辽东阵线,转攻为守,严守山海关到辽西走廊防线,改变辽东战略。 作为首辅,温体仁是支持朱慎锥做这样的改变,现在大明的问题非常严重,尤其是财政到了崩溃的边缘。辽东战事一直持续,每年在辽东的军费居高不下,而且大明在辽东的战略一直保持着进攻和收复失地的态度,这更使得大明在辽东屡败屡战,不断放血。 这样下去,这场战争非但没办法给大明带来好处,反而会让大明越来越虚弱。明知道打不赢还继续打,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做法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改变辽东战略目标,仅仅以山海关一线作为底线,驻守辽西走廊,那么大明的压力会减轻许多,辽东也也不需要养那么多的兵,更不需要耗费巨资去修缮和建立各处防线。 处处设防,等于处处挨打,一仗下来非但没有收益,反而损兵折将耗资百万,这样做根本就没意义。这也是温体仁听了朱慎锥的想法后就表示赞同的原因,只要财政问题不再是问题,那么他这个首辅就好当多了,大明也能从无休止的不断虚弱中缓过来。 这个方案只是设想,还没正式实施,无论是朱慎锥还是温体仁都知道一旦正式宣布会引来许多麻烦。所以在进行中决定一步步来,慢慢改变这个情况,而只做不宣,等时机成熟后再正式宣布。 但没想这件事居然被东林党人给知晓了,温体仁是又气又怒,他倒不是怕杨廷麟的指责,而是怕朱慎锥对自己的态度,一旦朱慎锥以为是自己泄露了消息,那么他就会失去朱慎锥的信任,没了信任,他这个首辅还能做得下去么? “首辅!您说绝无此事,那么您可对天发誓真没此事么?”杨廷麟咄咄逼人,追问温体仁。 温体仁额头微微渗出汗来,他虽然可以指天发誓,可一旦发誓这性质就变了。而且这件事不是小事,是朱慎锥的谋划,他发誓算什么?和朱慎锥唱反调?最多也只能做到矢口否认拖延时间罢了。 “杨爱卿,这个事首辅的确不知,孤也是今天听说,听闻之下很是诧异,居然还有此事?”突然,朱慎锥开口,摆出一副很关切的姿态问道。 杨廷麟向朱慎锥行礼,正色道:“回监国,此事的确有,臣得知后很是愤慨,自我大明万历年间,建奴起兵以来,我大明在辽东同建奴多有交手,却无法御敌导致辽东国土沦丧,当地百姓被掳,实乃国耻!” “我大明乃泱泱大国,如何能受如此跳梁小丑羞辱?万历到天启年间,三位先帝无不为收复辽东,剿灭建奴为国策,而如今崇祯朝也是如此,朝廷上下恨不得食建奴其肉,啖其血!以复辽东!” “臣身为明臣,同建奴不共戴天,但凡有同建奴议和者,当为国贼也!辽东更本就是我大明国土,当光复之,哪里能任凭辽东沦落敌手,百姓受其屈辱的事发生?臣不才,臣恳请监国严查此事,处置国贼,集我大明之力光复辽东!” “好!说的好!”朱慎锥大声叫好,甚至站起了身:“这话直接说到孤心里去了,杨爱卿不愧是国之铮臣,朝廷栋梁!如有意同建奴议和者,的确是为国贼,当严惩之,只是这国贼究竟何人?爱卿可知晓?” “这……。”杨廷麟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他总不能说国贼就是你朱慎锥吧?他虽是御史,也有风闻奏事之权,可却没有真凭实据,而且这件事也只是略知皮毛,听到了些风声罢了。 “怎么?爱卿不知?没关系,你是御史,风闻奏事是你的职责。”朱慎锥体贴地为对方解释了一句,接着对温体仁严肃道:“温先生,你是首辅,此事内阁当严查才是!” “臣明白,臣定会严查!”温体仁连忙表态,老奸巨猾的他哪里不清楚朱慎锥是在为他解围呢,可又奇怪朱慎锥为什么要做出如此鲜明的态度而不是和稀泥。 就在温体仁疑惑的同时,朱慎锥接下来的话让朱慎锥包括杨嗣昌眼睛一亮,他们瞬间就明白了朱慎锥这么做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 第七百零六章 算计 朱慎锥先是严厉评击了辽东建奴,谈了一番自万历帝以来三代先皇和当今圣上一直要解决辽东问题的看法,对建奴这些年掠大明百姓为奴尤其愤慨,最后还说到了前不久皇太极意图故伎重演再攻大明的举动。 虽然这一次长城之战,大明打退了皇太极的进攻,逼迫建奴撤军,获得了数十年来从所未有的大胜。但这还不够,大明应该乘胜追击,再接再厉,以彻底剿灭建奴,收复辽东为主要目标。 作为监国,朱慎锥认为辽东是重中之重,再加上之前的己巳之变和这一次长城之战,朱慎锥决定对辽东战事进行调整,其中蓟州镇的恢复是第一步,眼下的蓟州镇太过空虚,如继续下去会被皇太极再趁虚而入,所谓亡羊补牢未晚,皇太极先后两次盯上了蓟州镇,总不能继续坐视不管吧? 山东总兵张可大是合适人选,朱慎锥决定调张可大至蓟州镇担任总兵,并从其他各部中抽调兵力充实蓟州卫,守备长城一线。 而辽东那边同样也是如此,应当整顿兵马同建奴再次开战,趁热打铁压制住建奴,以消除隐患。 武将问题不大,辽东军中武将可是不少,其中吴襄、祖大寿都是能征善战的将领,这一次长城之战吴三桂更是战功赫赫,已正式升为总兵之职。但光有武将不行,还得有文官去辽东任职,尤其宁前兵备道一职更是重中之重,应当派合适人选前去担任,却不知何人能担此任。 朱慎锥的话音刚落,一直没说话的张锡钧站了出来。 “臣以兵科给事中龚鼎孳足以堪当此任!” 这话一出,刚才因为协理京营戎政一事尚在得意的龚鼎孳瞬间就瞠目结舌,直接傻眼了。 “哦,为何如此说?”朱慎锥略有不解问。 张锡钧正色道:“兵科给事中龚鼎孳向来通晓知兵事,善于谋划,品性也毫无问题,而且龚鼎孳的现职改任宁前兵备道也很合适,宁前兵备道之职重要,龚鼎孳正是合适人选。”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认为龚鼎孳的确是合适人选。” 随着张锡钧的话音落下,一时间不少人都表示赞同。龚鼎孳不仅是言官,更是兵科给事中,而且刚才在协理京营戎政一事上侃侃而谈,更表现出了一副对军事极为知晓的样子,再加上龚鼎孳本人平日里还经常吹嘘自己通晓兵事,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所以他来担任这个职务的确是合适人选。 杨廷麟这时有些发愣,他没想到自己提出的辽东问题怎么突然把龚鼎孳给扯进去了呢?同作为东林党,更是好友,杨廷麟当然了解龚鼎孳,龚鼎孳这人有没有军事能力他难道还不知道么? 平日里,龚鼎孳耍耍嘴皮子还成,讨论起军事也头头是道,可实际上就是个纸上谈兵的货色,哪里懂得什么打仗啊? 宁前兵备道这个官职极为重要,可以说是辽东战场的前线,直接负责宁锦防线的战事。之前袁崇焕就是宁前兵备道,后来也是从这个职位上升任的辽东巡抚,然后再进的蓟辽督师。 而现在张锡钧突然提出让龚鼎孳去担任这个职务?这让杨廷麟错愕不已。 就在此时,杨嗣昌站了出来表示龚鼎孳的确是合适人选,杨嗣昌可是本兵,对军事当然有相当发言权,而且在杨嗣昌之后,一直和杨嗣昌不对付的首辅温体仁也一样表示赞同,一时间朝堂上的几个大佬都觉得张锡钧的建议不错,朱慎锥不等方逢年等反对,直接一锤定音,当场任命龚鼎孳为宁前兵备道,尽快前往辽东赴任。 这个变化来的太过突然,方逢年、张凤翔、房可壮几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龚鼎孳为宁前兵备道的事就确定了。 木已成舟,这时候再反对已经来不及了,方逢年等人总不能直接说龚鼎孳不堪重用,不适合当这个宁前兵备道吧?如果这样说,那么就是否定龚鼎孳的能力,更对他前面所提出关于协理京营戎政一事同样存在异议,为大局考虑,方逢年最终还是没说话,而且他心里还觉得龚鼎孳去辽东也不是坏事,宁前兵备道官职虽说不高,可手上权利不小,有他们的人在辽东其实也是件好事。 至于张凤翔和房可壮也是这样觉得,虽说龚鼎孳是东林党一脉,可现在是龚鼎孳去辽东不是自己去辽东,这关他们何干?而且龚鼎孳去了辽东说不定还能借此掌控住辽东的军权,对东林党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既然是好事,何必阻拦? 朱慎锥宣布了这个任命后,直接宣布朝会结束,站起身一摆大袖,转身离开。 等朱慎锥走后,百官们这才依次离去,杨嗣昌特意走在后面,等张锡钧走近后他低声对张锡钧道:“张大人刚才选人选的好,嗣昌佩服万分。” “杨大人何出此言?”张锡钧笑道:“下官只是为监国分忧,为我大明推举贤能罢了。” “是极是极!”杨嗣昌笑道:“这个贤能还真是贤能,嗣昌也是如此觉得,刚前要不然也不会附和张大人。” “君所见略同尔。” “哈哈哈!”杨嗣昌大笑,接着压低声音道:“不知张大人下朝后是否有安排?” “杨大人……?” “前几日江南友人送来好茶,嗣昌知张大人好茶,嗣昌对茶道不甚了解,是否可屈尊讨教一番?” “既然杨大人有如此雅兴,下官自然是有空的。”张锡钧笑着回道。 “好!”杨嗣昌很是高兴,当即就邀请张锡钧出宫同行,顺道去自己府上坐坐,品茶论道一番,两人出宫后张锡钧直接就上了自己的轿子,跟着杨嗣昌的轿一前一后去了杨嗣昌的府邸。 回到文华殿,朱慎锥神色如常,根本就没被之前朝堂上的那些事影响到心情。 今日虽出了些麻烦,但早在朱慎锥的预料之中,不过相比朱慎锥的判断,这些人跳出来有些过于急迫了。 原本以为他们会再忍一忍看一看,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就这样迫不及待,看来东林党人也就是这样了。 坐下喝了口茶水,周安民到了。 “拜见监国……。” “来,坐!”见周安民到来,朱慎锥不等他行礼直接上前拦住,指着边上的椅子让他坐下说话。 等周安民坐下,侍卫上了茶水后退去,屋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人。 “今天朝会之事你已知晓了?”朱慎锥直接开口询问。 周安民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但他很少上朝,除非有皇帝的要求,一般来说锦衣卫都指挥使是不上朝的。 这不是品级的问题,按照官衔,周安民完全有资格上朝,可锦衣卫部门特殊,属于皇帝亲军,而且又是特殊机构,通常来说在非必要情况下都不上朝。 不过不上朝不代表周安民不知道朝堂上的情况,就像今天朝堂发生的事周安民是一清二楚,退朝之后朱慎锥就让人去寻周安民,周安民来前就知道朱慎锥肯定会问他这个问题。 “臣听说了。” “此事你如何看待?” “臣以为监国的应对没有问题,而且借力打力,下了一手好棋。”周安民笑着回道。 这话一出朱慎锥大笑起来,抬手指着周安民:“看来还是瞒不过姐夫你呀,既然你心里都明白,那么你倒是说说,接下来应当如何?” 周安民笑道:“对于京营一事,监国本就打算另起炉灶,以新军替代京营,原本的京营就算摆着也就是个架子,既然是架子,所谓的协理戎政给他们又如何?” “今天朝上晋武不做任何辩驳,以监国之意坦然受之,自然早就知晓了监国想法,要不然以他的脾气还不直接闹起来?” “哈哈哈!”朱慎锥抚掌大笑,对于所谓的协理京营戎政朱慎锥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因为他早就准备替换京营了,之前以京营选拔的士兵组成顺天军就是这个目的,而接下来会对京营再一次整编,把整个京营中可用之人全部挖空,留下一个空架子。 王晋武的官职中有一个是总戎京营,之所以给他这个官职就是为了对京营下手,以做整编所用。但实际上未来的京营会彻底取消,现在留着这个架子是给各方面做交代的,毕竟京营中勋贵子弟不少,这些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更不用说上战场了,完完全全是一群混子。 如果全面撤裁京营,所带来的影响实在太大,尤其是勋贵集团因为子弟失去在京营的营生说不定就会弄出事来。虽然大多数勋贵都是酒囊饭袋,但勋贵与国同休两百多年下来,他们的影响力和能量并不小,这些勋贵们或许办不成什么大事,可要给你找点麻烦甚至拖后腿却没问题,朱慎锥就算再不待见他们,至少也不能把他们推到对立面去,适当的善待和拉拢还是必须的。 所以留着京营这个架子,也等于给这些勋贵们一个安置和出路,未来在这个基础上再进行调整,或者把他们编成侍卫队伍也是可以的。这些人哪怕打不了仗,总能站岗巡逻吧?这样一来勋贵们也能完全接受。 当然以后的京营规模会越来越小,除去勋贵子弟外普通人会全部调离出去,按照在京的勋贵子弟数量来计算,最终京营的规模估计也就一二千人甚至更少,这么点人,花点钱养着就养着了,大明也不是养不起,既然如此,那么所谓的协理京营戎政又如何呢?给了就给了,还能翻天? ------------ 第七百零七章 制度 对于京营的调整包括后续的安排,朱慎锥只和王晋武一个人说过,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 东林党这些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意图通过拿到协理京营戎政的职位和以前一样控制京营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未来区区二千人不到的京营,而且还都是以勋贵子弟组成的一支军队,协理京营戎政谁会鸟他?东林党自以为聪明,却不知朱慎锥早在这点防着他们了,所以他们的算盘注定是落空的。 王晋武因为知晓此事,所以今天在朝堂上根本不反对,而且旗帜鲜明表示监国说什么就是什么,摆出了一副不问政治大大咧咧的军汉模样。却不知等房可壮正式上任,发现京营已面目全非,他这个协理京营戎政根本就无所事事的时候会是怎么想。 “今天让你来有件事也事关京营。”朱慎锥收起笑声,正色对周安民道:“接下来的京营整编,王晋武上报孤,预估会有三千多人要遣出军中,这些人不适合进行整编,而且也非勋贵子弟,其中有勋贵的家奴,还有靠着关系或打点入的军中。” “一下子遣出这么多人,王晋武担心会有麻烦,从而引起震荡,一旦发生乱子很是棘手,京师绝对不能乱,此事你可有办法解决?” 周安民没有马上回答,仔细想了想后说道:“臣有三策,其一调离部分出京,分散至于各地卫所安置。其二挑选其中可用之人充作衙役或另行安置,至于其三实在不堪者,直接就给与遣散,朝廷可略花些银子作为补偿,如这三者都不成,少数人依旧闹事的话,呵呵,锦衣卫衙门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抓了就是,臣自有办法收拾。” 周安民的办法中规中矩,基本挑不出毛病来,朱慎锥想了想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吧,这个事你找一下晋武,和他商议着来,锦衣卫全程跟进……。” 说到这,朱慎锥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此次长城之战晋武军中伤亡不小,亡者朝廷自有抚恤,至于伤者除重伤残疾已有安置外,还有些许轻伤残疾的军士,这些人再在军中已不合适,如简单打发了却也不行,你刚前提到挑选可用之人充作衙役或另行安置的办法倒是不错。” “这样,你找晋武要名单和数量,把这些人挑选出来,在锦衣卫衙门下设一个部门,把这些人纳入锦衣卫管辖,编册训练,平日用于维护京师治安、巡逻、监察市井等事,虽不属各衙门衙役,也不归顺天府管辖,独立于外,直接向锦衣卫和孤负责。” 周安民瞬间就明白了朱慎锥的意思,朱慎锥这个法子等于把原本属于锦衣卫职能的部分直接化了,锦衣卫本就有管理治安、巡逻和监察的职权,但之前这些职权并不明显,前者基本是由地方衙门来实施,锦衣卫仅仅只是监督,至于最后的监察大多数也是监察官员,对于市井监察也往往只是打探消息,收集情报罢了。 现在把这些职权直接化,并成立单独的部门归锦衣卫管辖,这就等于锦衣卫拥有了和官府衙门同等的治安效力,从法理来说并没问题,锦衣卫建立之初就是这个权利,只是从未使用罢了,再加上历代皇帝对锦衣卫的要求着重点也不在这方面,锦衣卫更不可能去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现在朱慎锥特别提出了这个安排,代表着朱慎锥已有从各衙门手中渐渐收回这些权利直接归属于中央的打算。别看这只是一件小事,可实际上却是件大事。 大明的官府这么多,尤其是地方上更是数不胜数,而大大小小的衙门都有衙役,这些衙役遍布大明,加起来的数量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这些人虽不是军队,但却有部分军队的职能,而且在各衙门内部也有一定的影响力,甚至可以决定一地的权利结构。 现在这么干,等于变相收拢这些权利,划分官府衙门的职能,表面仅仅只是进行伤病和之前京营人员的安置,可暗中却是下了一步暗手,一旦未来时机成熟,借此推广出去,那么朱慎锥完全就能借此控制住地方。 “臣明白,这件事臣会妥善安排,尽快拿出章程。”周安民想明白后神色认真回答道,同时问了一句:“既然是要新设部门,这个部门总要有个称呼,不知监国觉得这个部门如何称呼妥当些?” “这个部门的人员有治安、巡逻和监察市井之职,那么就叫警察吧,在锦衣卫下设置一个警察司,类同南北镇抚司,由你亲任镇抚,再在锦衣卫内挑选合适人手充实其中,目前就在京师一地,或者京畿周围设置,作为衙门衙役不足的补充,其他的等日后渐成,再往地方推广。” 周安民应声说这个名字好,警察警察,警示世人监察天下,如此一来朝臣也挑不出毛病来,而且以受伤退役的士兵作为核心组建,也能拉拢军方人心,更起到了安定作用,简直一举三得。 朱慎锥淡淡一笑,关于警察制度他早就有所谋划了,自历史上清末组建警察制度以来,历朝历代都没这个机构,而是以各官府衙门的衙役作为类似警察的存在。 虽然官府的衙役,尤其是地方官府中的典史、巡检这两个职务就相当于地方的警察局长,下属的捕头等于刑警或治安大队长,捕头下的衙役就等于普通的警察了。这些人和机构负责地方治安、巡逻、监察市井包括刑狱等工作,但他们都属于上级主官的属官。 如在一县,是县令的属官,如在州府,是知州和知府的属官,这些权利并不掌控在中央手中,完全由地方任命和管理,其中鱼龙混杂,职权不明的情况屡屡发生。 而警察制度却不一样,真正的警察部门直属于中央,直接向皇帝和内阁负责,并且从中央到省再到州府和县,警察部门一级级下来,下级向上级负责,地方主官可以在需要的情况下要求警察部门配合,但却不能直接指挥警察部门甚至让警察部门为其所用,整个警察部门是完全独立的,这样就把地方的权利进行了区分,通过警察直接掌控了地方,加强中央对地方的管辖。 不过这个制度要从建立到推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现在只是一个初步的实施阶段,利用这一次机会先在京师地区构建起来,然后慢慢完善,最终推广。 这个时间会很长,也许好几年,甚至十几数十年,但朱慎锥相信终究有一日会正式完善,等到那时候他会把警察部门从锦衣卫中剥离出来,成为一个独立的新部门。 “对了,今日朝会,孤任命了龚鼎孳为宁前兵备道,此事你也知晓了吧?” “臣听说了。”周安民回道, “辽东问题一日不解决,大明财政就无法好转,让他去宁前担任兵备道,孤觉得龚鼎孳此人定能为国尽忠,你觉得呢?”朱慎锥平静地问道。 周安民瞬间背后的寒毛直竖,他马上就明白了朱慎锥话里的意思,更为即将上任宁前兵备道的龚鼎孳感到悲哀。 龚鼎孳啊龚鼎孳,这家伙简直就是读书读傻了,虽有才名却不懂时局,更分不清大小王,跟着东林党一伙还真以为能文官治理天下了?他们东林党这些人究竟是什么货色,周安民还不知道么? 今天朝会上第一个开火的就是龚鼎孳,充当马前卒直接从协理京营戎政入手,迫不及待要帮着他们东林党争夺军权,简直把朱慎锥当成崇祯皇帝了。 朱慎锥是周安民的小舅子,是他看着长大的,更是亲眼瞧着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的,朱慎锥是什么样的人他周安民还不了解? 说句不好听的,和朱慎锥耍心眼简直就是自寻死路,朱慎锥可不是好大喜功又极好面子的崇祯皇帝,这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主,没有一点谋略和手段能当监国? 别看今天朱慎锥没有发怒,甚至还顺着他们东林党的意思不仅同意了协理京营戎政的事,还轻飘飘地把原本改变辽东战略的事扯到了大明和建奴的战争方面,直接对龚鼎孳委以重任,把他放到了宁前兵备道的职务上去。 前者暂且不说所谓的协理京营戎政就是个空架子,根本就是敷衍对方。至于后者,朱慎锥哪里是什么重用,分明就是想要龚鼎孳的性命。 你们东林党不是一心想战么?没问题!既然要战他就支持,不仅支持还要把你们东林党的骨干派上战场,亲自和建奴去打仗。这是国家大事,又是你们东林党主动提出来的,朱慎锥任命龚鼎孳为宁前兵备道很是合适,总不能你们东林党说一套做一套,嘴上说要战,却面临战场反而退缩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东林党人如何解释?又有什么面目在朝堂上侃侃而谈?现在龚鼎孳去了辽东,以宁前兵备道之职身临前线,一旦打起来,这箭矢可不长眼睛,辽东打了这么多年,文武官员战死者不在少数,龚鼎孳也是肉体凡胎,一个不小心死在战场上不是很正常的事? 朱慎锥特意向周安民说这件事,而且是用这样的语气来说,周安民如何不知朱慎锥是动了杀心的,他不仅要龚鼎孳去了辽东后死在战场上,而且要他死的毫无挑剔,更查不出任何问题来,至于怎么做到这点,锦衣卫自然有办法。 等龚鼎孳为国捐躯后,以朱慎锥的性格这事恐怕还不算完,接下来说不定就轮到提出辽东战事的杨廷麟了。几个东林党大佬官职不低,要朝他们动手或许有麻烦,可那些虾兵蟹将却好处置的很,你们要战就派你们去战,去一个死一个,死一个再派一个,如此下去,朱慎锥倒要看看东林党中还有谁敢跳出来反对? ------------ 第七百零八章 子午谷 高迎祥的大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到了汉中,和张献忠部在此会师。 这几年来,高迎祥领兵转战,几乎跑遍了半个大明,从陕西起义,至山西、回陕西,再到河南、直隶、山东、南直隶,入湖广再进四川,最终又到了汉中。 原本从河南向北直隶进军时,高迎祥意气风发,甚至心中已有了拿下京师,彻底颠覆大明的打算。可没想到被卢象升迎头痛击,大败而归。 败于卢象升之手后,高迎祥掉头向东意图进入山东,却又被徐宪成给阻拦,无奈之下只能南下南直隶,准备渡江进攻南京。 未过长江,在扬州以南被卢象升和徐宪成联合夹击,高迎祥又一次惨遭大败,狼狈西逃,入湖广后又遭各部明军围追堵截,这时候的高迎祥可以说是岌岌可危,手上的十多万军队仅剩不到二万人,实力大损败亡在即。 高迎祥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京师突然出了事,一个名叫朱慎锥的大明宗室突然在山西起兵,打出了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短短时间内就从山西直接打到了京师城下,没几日居然攻占了京师。 如此消息瞬间就震动了整个大明,谁都没想到大明中枢,京师重地居然就如此轻易被朱慎锥拿下,朝中文武百官包括皇帝在内全成了朱慎锥的阶下囚。 消息传来后,不仅是大明各方震动,就连高迎祥也是惊的目瞪口呆。他怎么都不明白自己去打京师为何那么难,大军连京师的边都没摸着就被卢象升揍了个鼻青脸肿。 可朱慎锥这个名声不显,根本就没听说过的宗室却轻而易举就拿下了京师,甚至抓到了满朝文武包括皇帝,实在是令人无法想象。 一时间,向来自负的高迎祥有些怀疑自己的能力了,不过这件事的发生对他来说并不算坏事。随着京师的“沦陷”包括崇祯皇帝和文武百官都落到朱慎锥之手,大明的格局瞬间就发生了变化,对被各路官兵追的和狗一样狼狈的高迎祥来讲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事实也是如此,在得知朱慎锥拿下京师的消息后正在围剿高迎祥的各部官军都慌了神,不知究竟接下来应该如何做。别说下面的士兵了,就连领兵大将包括总督在内也是无所适从。 在前线打仗,打着打仗突然发现老巢没了,皇帝也被人俘虏了,这仗还怎么打下去?现在是按兵不动呢?还是掉头返回朝京师进军勤王救出崇祯皇帝呢?或者继续围剿高迎祥?所有人都不知如何办才好。 由于这情况的发生,给了高迎祥难得的喘息之机,趁着明军陷于混乱的机会,高迎祥的部队抓住时机跳出了包围圈,直接一头就扎进了四川,朝着西北方向而跑。 一边行军,高迎祥一边还打了几个胜仗,攻下了大明的几处县城,不仅补充了所急缺的粮草等物资,还裹挟了大量百姓,并从其中抽取青壮编入义军队伍中。 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原本狼狈不堪的高迎祥就犹如吹气球一般发展了起来,他的大军虽没有恢复到最强盛的时候,但也有了近九万人马。 这些人马中六万精锐由高迎祥亲自统帅,剩余的三万人马交给了外甥李自成。而这时候的李自成已成了高迎祥手下最重要的将领,已在这支义军队伍中拥有了不弱的实力。 朱慎锥在拿下京师后很快就下诏四方,尤其是对地方正围剿义军的各部进行安抚。在得到朱慎锥进交城王,并奉旨监国的消息后,不仅是地方逐步安定了下来,就连围剿义军的各部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对于各部统帅、将领等来说,至少这个结果他们还能接受,大明还在,大明还是原来的大明,就连崇祯皇帝也依旧是皇帝,只不过中枢换了一个话事人罢了。 反正是他们老朱家人自己的事,臣子也管不了那么多,无论是皇帝或者现在的监国,只要大明在,朝廷在,他们的官位和职权在,那么一切就不会变。 短暂的混乱后,各部逐渐恢复了正常,再加上朱慎锥对各部下达的命令依旧是继续围剿这些流寇,大明的战争机器在经过停滞后继续启动了起来,针对高迎祥和张献忠等人的围剿又开始了。 朱慎锥不是崇祯皇帝,他可不像崇祯皇帝那样既要马儿不吃草又要马儿跑的快。对于围剿流寇的战略目标他格外重视,在应对来自北方的战争爆发同时,朱慎锥调集了不少资源来对西北战场进行支持。 随着朱慎锥的这些举动,围剿流寇的各部也没了后顾之忧,军队相互配合,很快就和高迎祥打了几仗。这几仗中,刚刚喘口气的高迎祥又一次被揍的鼻青脸肿,无奈之下只能继续逃窜,最终一口气跑到了关中,在这里和同样被官军追的和丧家之犬一般的张献忠部汇合,两军“胜利会师”。 会师时,高迎祥的九万大军就剩下了六万人,张献忠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部队只有三万出头。 两部加起来近十万人马,从数量来看似乎不少,可实际上这些军队的战斗力并不强,除去他们的老营外,大部分都是裹挟而来的百姓,这些人上了战场除打打顺风仗外,也只能充当炮灰,同武装到牙齿的明军作战,根本没这个能力。 身材高大的李自成满面风霜,他眼下是高迎祥义军中实力最强的首领,并早就有了“闯将”的匪号。 这两年跟着义军南征北战,尤其是投靠了高迎祥后,李自成在军事上的能力逐步显露,而且他在军中的威望也不断上升,虽他加入义军的时间不长,相比其他几个老首领而言要短许多,而且还是半路来投,但凭借着能力和高迎祥的关系,李自成很快就在义军中显露头角。 “闯将!”见李自成风尘仆仆前来,正在外守卫的几个老营将士连忙上前问候。 “闯王可在?” “闯王在,闯将可是要见闯王?” “麻烦兄弟通报一声,就说李自成求见。”李自成很是客气说道,丝毫没有首领的架子,对方作为高迎祥身边的亲卫自然知道李自成和高迎祥的关系,当即让李自成稍后,转身就进去通报了。 片刻,人回来告诉李自成,高迎祥让他进去。李自成客客气气地说了声多谢,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末将李自成,拜见闯王!”到了里面,一眼就看见高迎祥正负手站着,在他面前的墙上挂着一张地图,李自成上前一步,单膝跪下,抱拳大声说道。 闻声,高迎祥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李自成,抬手道:“起来吧。” “谢闯王!” “你的部队准备的如何了?”高迎祥朝李自成招招手,示意他走近说话,顺手拿起了桌上的茶壶给李自成倒了杯水。 “回闯王,末将的部队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动身。”李自成垂手回道。 微微点头,伸手朝倒好的水一点,示意李自成自己喝,高迎祥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你后日就带兵出发吧,时间久了恐有变化,早走更安全些。” “末将明白……。”李自成回道,同时神色中略有迟疑,上前一步低声对高迎祥道:“舅舅,此事是否再考虑一下?” “怎么?”高迎祥看了他一眼。 李自成关切道:“这一次分兵太过行险,而且舅舅所选之路更是凶吉难测,依外甥之见,倒不如继续合兵一处,另择道路,大军向东行军,再入河南或湖广,以图谋大事?” “你呀,太过年轻,如此有些想当然了。”高迎祥摇头叹了一声,说道:“你是怕我选的这条路不好走,如此想是对的,你都这么想了,那明军肯定也是这样。” “子午谷虽险要,但由南至北出谷后就能直抵西安。西安乃陕西省府所在,更是西北大城重镇,如能拿下西安,整个战局就全活了,进可攻,退可守,接下来无论是东进或者以此为基立业都无问题。” “眼下官军四处围剿,汉中虽好却非久留之地,而且我部大军再加张献忠的部队共计十多万人,每日耗费也不是小数,如继续留在此处,等陈奇瑜、秦良玉各部追杀而来,这就是一个死地。” “明知是死地,何必继续留在此处?趁着如今官兵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分兵而行是最好的选择。这一次让你和张献忠部向东而行,说起来我也几分意图让你们吸引官军,让官军以为我高迎祥要东进的打算。此行颇有风险,但我已仔细盘算过,只要你们行军速度够快,赶在官军合围前跳出去,应当不会有什么事。” “而你们走后,我亲领主力入子午谷,直接向北而行,只要我部安然出谷,一日间就能直抵西安,到时候我部在北,你们在东,等我一举拿下西安,陕西之战优势就在我手,官军鞭长莫及,只能任我等驰骋!” 高迎祥说到这眼中精芒闪耀,神色中更带着一股豪气和信心,见高迎祥如此,李自成也无法再劝,他太了解自己这个舅舅了,高迎祥平日里沉默寡言,但他往往做的决定很少能被改变,尤其是这个谋划,高迎祥已考虑了许久,更做好了一切安排。 ------------ 第七百零九章 入局 回到自己的大营中,李过、刘宗敏、田见秀和郝摇旗四人早就眼巴巴等着了,见李自成回来,四人连忙上前询问情况。 李自成微微摇头,见此李过有些急道:“小叔,您就没同舅爷说明白?舅爷此举实在太过冒险,要知道当年诸葛孔明都不敢用啊!” “如何没说明白,该说的都说了,可舅舅心意已决,我哪里能劝得了。”李自成无奈摊开双手,他不仅说了,还劝过了,可这一次高迎祥已铁了心要走子午谷,他虽是高迎祥的外甥,可也是高迎祥的部将,主帅下了决定,他哪里劝得住? “那么我等要和八大王同行?”田见秀皱眉问道。 李自成点点头,田见秀忍不住道:“闯将,八大王这个人可需小心防备,此人向来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如闯王在还好,八大王还有几分顾虑,可我部和他单独合兵,万一这家伙起了什么心思,到时候……。” “张献忠这个贼厮鸟怕他甚?”郝摇旗横眉立竖:“他有兵,俺们也有兵!大不了火拼一场,老子非拧下他的脑袋当夜壶不成!” “老郝说的对!张献忠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家伙,真要拼起来老子也不惧他!”一脸大胡子的刘宗敏年轻气盛,也在一旁嚷嚷。 “够了!这不至于!”李自成冷下脸瞪了他们一眼,他当然知道张献忠不是什么好玩意,在义军中张献忠不是头一批起事的,要以时间而论,张献忠比高迎祥还晚不少呢,崇祯三年时张献忠在家乡聚集十八寨子弟起事,自号八大王,最初依附于王嘉胤部,后自成一军,开始崭露头角。 张献忠当过边军,对于军伍并不陌生,领兵打仗是一把好手,而且他这个人正如田见秀所说的那样心狠手辣,反复无常,更狡诈多变。短短几年里张献忠就成了义军中规模最大的几支队伍之一,虽号召力比不上王嘉胤死后的高迎祥,可也同号称“曹操”的罗汝才一时瑜亮。 张献忠的队伍之所以会这么快壮大起来,这和他吞并了多支义军有极大的关系。在发展过程中,张献忠利用天下义军是一家的说法,先后吞并了好几支队伍,被吞并的义军首领有的拜服张献忠成了他的手下,但也有的不明不白就此没了下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外人不知道,李自成难道还不晓得? 不过知道归知道,话却不能这样说,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一旦传出去到了张献忠的耳朵里可不是好事。 这一次高迎祥让李自成单独领一军和张献忠一起东进,李自成心里其实是很不愿的。一方面他觉得高迎祥走子午谷的决定太过冒险,历史上三国时,虽魏延向诸葛亮提出过子午谷奇谋,可诸葛亮并未采纳之谋,难道说诸葛亮不知一旦大军从子午谷出就能直接杀到西安城下,给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么? 拿下西安,整个陕西基本就在手了,手里握着陕西,继续东进就能打到中原腹地,这样的战术听起来不错,可风险却是极大,先不说子午谷异常难走,而且一旦被人发现只要在出口处一堵,大军进退维难,必然惨败。 诸葛一生唯谨慎,诸葛亮不是不知道子午谷奇谋的好处,但最终诸葛亮没有采纳魏延的建议就是考虑到太过冒险。但现在高迎祥却要效仿当年的魏延走子午谷突袭西安,这实在太过冒险了。 二来,跟着张献忠合兵东进,李自成也信不过张献忠。高迎祥领主力走子午谷,李自成带着他的偏师和张献忠一起走,张献忠的军队实力可要比李自成强些,而且这个人原本就是彻头彻尾的小人,如果借这个机会真的向李自成下手,就算李自成有所准备也会被弄得焦头烂额。 李自成坐下,倒了杯水喝,一口喝完抹了下嘴唇:“闯王已有令,我等身为闯王部下自当遵令而行,不过老田的提醒也不能不防,摇旗,宗敏!” “在!”郝摇旗和刘宗敏异口同声应道。 “你们二人安排下去,告诉下面的兄弟们做好行军准备,后日清晨出发,摇旗为先锋,宗敏你为后部,中军由我亲领,一路多派斥候,四散打探,另外记得小心防备张献忠部异动。” “末将听令!”两人抱拳应道。 李自成把目光投向了田见秀,想了想道:“你给摇旗打个下手,他这人猛虽猛,却不懂变通,你们本就是朋友,你的性子沉稳,我就把摇旗交给你了。” “末将令命!”田见秀毫不迟疑抱拳应下。 最后看向李过,李自成告诉李过,由李过担任自己的副将协助自己指挥中军,并协调前锋和后军任务。李过同样应下,命令下达后,李自成也不留他们,挥手让他们尽快去准备,时间太紧,后日清晨就要出发,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等四人离开后,李自成眯着眼凝神思索,虽然高迎祥让他和张献忠合兵而走,可李自成心中却另有算计。他准备东进走就找机会和张献忠部分道扬镳,各自行军。 这一次进军,李自成总感觉自己心惊肉跳,隐隐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李自成准备出发后到达汉阴就和张献忠分兵,至于分兵的理由他也早就想好了,就说闯王的安排就行。反正那时候估计高迎祥已领军进入子午谷了,张献忠就算要求证也没这个可能。 等分兵后,李自成准备掉头向南,先去紫阳那边避避风头,摸清楚官军的动静后再做决定。如一切顺利,李自成打算从紫阳以南一路再潜行向东,直接前往湖广,等到了湖广加快速度跳出官军的包围圈,再向北去河南,以立足中原。 说实话,李自成不仅不信张献忠,就连自己的舅舅高迎祥这一次走子午谷也不看好,他觉得高迎祥这一次可能会吃个大亏,子午谷如果这么好走,当年诸葛孔明为何不采纳此策?难道高迎祥比诸葛孔明还厉害不成? 可惜的是自己劝了没用,高迎祥已铁了心走子午谷,在这种情况下李自成不得不为自己考虑。 一旦高迎祥兵败,甚至出现更严重的后果,那么未来李自成就只能靠自己了。而现在手上的这支军队是李自成立足的根本,没了这支军队李自成就没了半点本钱,所以高迎祥今日和李自成说,让他和张献忠东进有引诱官军的打算,借他们的行军来掩饰自己走子午谷的计划。李自成何尝不也是这样呢?到时候和张献忠分别,让张献忠的队伍去吸引官军,而他这支偏师只有万人,悄悄掉头南下隐藏踪迹,等确定安全后再跳出官军包围圈,这才是上策。 想到这李自成吐出一口长气,又捏了捏拳头。 他起身摘下腰间的战刀,随手放在一旁,正要收回手的时候目光却落在了战刀上,凝神看着战刀,心中很不是滋味,更想起了好友文兴虎。 这把战刀其实是文兴虎的,而李自成原本的战刀之前在同官兵厮杀中折断了,而正是那场大战,如果不是文兴虎带人拼死相救,李自成恐怕已不在世上。 也正是这一战,李自成不仅折了跟随自己多年的战刀,更折了自己的好兄弟文兴虎,每想到文兴虎当时奋不顾身营救自己,并重创倒地而亡的情景,李自成心中就隐隐作痛。 战后,李自成含泪收敛了文兴虎的尸首,并留下了他的这把战刀成为了自己的佩刀,把手放在战刀上,感受着战刀上传来的凉意,李自成不由得喃喃说道:“老文呀老文,不知此次会如何结果,如你在天有灵,保佑兄弟我逢凶化吉吧!” 一日很快过去,等第三日的凌晨时分,李自成集结部队和张献忠的部队向东而行,等他们走出半日后,高迎祥的主力也动了,他的部队跟着李自成和张献忠的部队同样向东进军,当日抵达子午镇附近驻扎。 驻扎一日后,翌日高迎祥的主力并没继续沿着李自成他们走的路往东,而是从子午镇直接掉头北上进入了子午谷。在进子午谷的时候,为避免消息走漏,高迎祥把整个子午镇的人全部裹挟走了,不肯走的人全部杀掉,至于子午镇更是放了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以掩饰他大军的踪迹。 子午谷由南至北横穿整个秦岭,山道险要,崎岖绵长,总长约六百六十里地,如没人带路,根本就走不了。 高迎祥早就找到了熟悉地形的当地人,逼着对方给大军带路,并提前带好了充足的补给。 可就算这样,当大军进入子午谷后,这路难走的程度也超出了高迎祥的预料,而且入谷当日,子午谷内就下起了大雨,使得道路更是行走艰难,走了三日后,大军才走出了百里路程,离目的地还有五百多里呢。 这时候,高迎祥已经有些后悔了,他没想到现实和想象相差这么大。可问题走都走了,再掉头也不可能,而且作为义军首领的闯王,高迎祥也丢不起这个脸。 无奈之下高迎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走到半程的时候大军是又疲又乏,连续的几日大雨更让军中许多人受了风寒,掉队者甚至一脚踏空跌下悬崖者不在少数,还没出谷,军中因为这样那样的损失就达到了好几百人,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上升。 ------------ 第七百一十章 孙传庭的判断 孙传庭自上任陕西巡抚以来一直在陕西围剿流寇,随着时间的推移,孙传庭带着高杰部和他新编练的陕军基本把陕西的流寇全剿灭了,随着流寇的逐步消失,陕西地界的情况也大为好转。 其中虽然发生了朱慎锥拿下京师之变,但很快中枢就传来了旨意,不仅告知朱慎锥成为了监国,并以皇帝的名义包括内阁安抚地方,尤其是对孙传庭更送来了亲笔书信。 直到这个时候,孙传庭才知道朱慎锥究竟是谁,之前他虽然见过朱慎锥,和朱慎锥不仅比试过武艺,还相互探讨过对军事和政治上的见解,可以说当时的两人是一见如故,相互钦佩。 但没想到有些事会发生的如此突然,一晃之间朱慎锥居然成了大明监国,而且他这个监国还是领兵打进京师掌控了朝政登上的。这意味着什么?饱读诗书的孙传庭自然再明白不过了,这时候的他心情极其复杂,倒和卢象升有些类似,既觉得身为臣子朱慎锥的举动简直是大逆不道,可从理性方面而论,又觉得朱慎锥当监国远比崇祯皇帝这个主子来得强,以他对朱慎锥的了解,无论从能力还是眼光或者手段各方面来看,崇祯皇帝远不如朱慎锥。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朝廷的命令到来后,孙传庭顺水推舟就承认了这个事实,陕西一地并没发生波澜。而且因为孙传庭和王晋武的关系,再加上又是朱慎锥的故友,朱慎锥对孙传庭的人品、能力给予了足够信任,这反而让孙传庭在陕西做起事来没了牵制,更得心应手起来。 就连孙传庭的手下,也就是高杰得知此事后先是惊愕异常,接着又是欣喜若狂。 要知道高杰主动投降明军的时候可是选择了当时潞州卫指挥使王荣的,王荣眼下已是山西都指挥使了,是山西卫所的最高长官,不仅如此,王荣还是监国朱慎锥的舅舅,王荣的独子王晋武现在是监国手下第一大将,身居高位,手掌兵权? 而自己的顶头上司孙传庭呢?他是王晋武的大舅哥,这样算起来大伙全是自己人,高杰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次选择居然成了“从龙功臣”,眼下朱慎锥虽只是监国,可天下人都清楚所谓的监国只不过是一个过渡的名义罢了,朱慎锥最终肯定是会当上皇帝的,等到那时候自己不就飞黄腾达了? 果然不出所料,过不了多久朝廷那边发来旨意,不仅给孙传庭加了官,还给高杰又升了一级,他这个副总兵当了没多久居然成了总兵了,就连广恩的游击将军也升为了参将,至于左光先也当了副总兵。 皆大欢喜,众人就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不仅对孙传庭,就连洪承畴也没落下,朝廷也给他升了官职并多有勉励。 没了后顾之忧,陕西的官军继续对流寇进行围剿,争取彻底平定整个陕西,而这个时候高迎祥、张献忠等部突然就窜到了汉中之地,得知此事后,孙传庭亲自领军前去汉中,准备配合洪承畴等部剿灭高迎祥部。 但没想等孙传庭急赶慢赶抵达汉中的时候却发现高迎祥和张献忠的大军已经向东而去了,按照大军前进的方向判断,孙传庭觉得对方的路线应该是打算从陕西直接向湖广方向前去。当即孙传庭带兵追赶,可一直追到兴安所一带,只发现了张献忠的一部偏师,却没找到高迎祥主力。 此时,陈奇瑜的部下传来消息,说在陕西和湖广边境遭遇张献忠部,两军大战一场,张献忠不敌官军,带着万余人突破朝着湖广境内而逃,而高迎祥的主力并没出现,他们也在寻找高迎祥部在什么地方,并询问孙传庭是否发现对方所在的位置。 这个消息传来,孙传庭顿时紧皱眉头,按照他的情报显示,在他前往汉中的时候高迎祥的的确确肯定在汉中,而之后高迎祥的部队向东进军也是毫无问题的,可怎么仅仅几日时间这支军队就突然消失了呢? 要知道高迎祥的主力可有好几万人马呢,这么多人又不是几百人,可以往那个疙瘩里一躲能藏住的。 好几万大军,每天的消耗就是一个天文数字,而且这么大规模的一支军队除是上天入地,怎么可能没有踪影呢? 一时间孙传庭觉得蹊跷之极,这高迎祥又不是神仙,更不会遁天入地的法术,他的大军究竟哪里去了? 想了片刻,孙传庭让人取出地图来细看,仔细研究高迎祥从汉中往东的行军路线,一寸寸看过去,突然一个地点跳入了他的眼中,孙传庭瞬间把目光投向了地图某处,而这个地方就是子午镇。 “子午镇?子午谷?!” 孙传庭瞪大眼睛,自言自语道:“莫非这高迎祥走子午谷去了?他能有如此胆略?” “不对!或许真的走了子午谷,如不是大军入子午谷,如何能消失的无影无踪?”孙传庭突然一拍桌子,大声喊:“来人!” 话音刚落,一个亲卫就连忙上前,问孙传庭有何吩咐。 孙传庭立即下令,让亲卫带几个斥候去一趟子午镇,仔细查看一下子午镇的情况,并在附近打听是否见过高迎祥的大军踪迹。 等亲卫领命而去后,孙传庭连续下达了几道命令,让部队开始集结,尽快做好转移的准备。 汉阴到子午镇不算太远,快马一日就能来回,等到当日深夜,前去打听消息的亲卫就回来了。 孙传庭连忙召见询问,在亲卫口中得知子午镇已化为了一片废墟,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而当地的老百姓一个都没见着,更不用说打听高迎祥的下落了。 听到这个回答,孙传庭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大笑起来。在他看来这些情况足够证明了自己判断,高迎祥啊高迎祥,他自以为聪明,一把大火烧光了子午镇,还裹挟(屠杀)了子午镇的所有百姓,以掩饰自己的踪迹。 可他万万没想到,就是因为高迎祥的这个举动反而弄巧成拙,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正是如此,高迎祥这么干也代表他的确领着大军进入了子午谷,意图效仿当年三国时的魏延给自己来一个子午谷奇谋,准备给他孙传庭来一个狠的。 孙传庭作为陕西巡抚,他手下的军队一共有一万八千余人,这些军队中近万是他的精锐,并由当年王荣调拨给他的潞州卫精兵再加高杰部和陕军编练而成。 如今这近万精锐都在孙传庭的指挥下来到了汉阴,而在首府西安仅留了地方卫所兵和聊聊上千守军人而已。这些部队战斗力不强,装备也很差。 一旦高迎祥的数万主力从子午谷北部而出,一日就能杀到西安城下。到时候毫无防备的西安必然仓促迎战,弄不好就会被高迎祥一举攻下西安,控制陕西重镇。 等到那时候孙传庭好不容易在陕西打开的局面就会被高迎祥毁于一旦,而西安的陷落更是整个陕西包括大明都无法接受的。 面临这个结果,孙传庭怎能不紧张?不过他现在已判断了高迎祥的主力进了子午谷,心中在惊讶的同时也松了口气,更哈哈大笑起来。 孙传庭万万没想到高迎祥会如此冒险,居然敢兵行险招走子午谷,难不成他真以为自己是当年的魏延不成?而且这家伙自称闯王,这些年到处乱窜,这里闯哪里闯,现在又闯进了子午谷,实在是一个人才。 对于军事极其了解的孙传庭在判断出高迎祥主力走了子午谷后瞬间就有了想法,按照时间来算,孙传庭判断高迎祥出子午谷最快的速度也需要半月左右,而如今离失去高迎祥主力踪迹仅仅过去了两日,也就是说他孙传庭至少还有十多天的时间可以提前做谋划。 在判断高迎祥的行军路线后,孙传庭再不迟疑,当夜就做好了出发的准备。翌日孙传庭带大军的数千精锐先行,从大路向西安方向急速返回,同时派出信使通知在西边的洪承畴,告知高迎祥要走子午谷偷袭西安的消息,让洪承畴速度带兵和他在西安汇合,两军合兵后在子午谷北边的黑水峪设伏,等着高迎祥自投网罗。 急赶慢赶,孙传庭终于在七日内赶回了西安,这时候接到消息的洪承畴也领兵抵达。 等洪承畴到了后,孙传庭二话不说就让洪承畴带着军队和他一起前往黑水峪设伏。黑水峪是子午谷北方出口,两边地势险要,前方靠近峪口处是一个喇叭口,只要中间一堵,两边围攻,高迎祥进了这个口子就是插翅难飞。 孙传庭的部队在左,洪承畴的部队在右,而中间峪口是孙传庭手下的最精锐的标兵,并携带了诸多大炮和火器。 等布置完后,他们就开始耐心等待高迎祥的到来,等了足足两日,子午谷内依旧毫无动静,根本就没半个人影出现,一直观察着的洪承畴不由得有些心急了,忍不住问孙传庭高迎祥真会走子午谷?不会判断错吧? ------------ 第七百一十一章 守株待兔 “绝不会错!”孙传庭斩钉截铁道,他虽已领兵来到黑水峪,可对于高迎祥的行踪一直都在关注。目前陕西各处都未有高迎祥大军的踪影,高迎祥的数万人马就如消失一般,孙传庭判断高迎祥一定在子午谷内,如不是这个缘故,他的人马又去了哪里呢? 各方面的消息都证实了孙传庭的猜测,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孙传庭越来越确信高迎祥的大军就在子午谷,眼下只需耐心等待即可,谜底终究会揭开。 洪承畴对孙传庭的判断还是信的,要不然他也不会领兵前来支援了。只是几天过去依旧没见高迎祥出现,心中未免有些打鼓罢了,既然孙传庭表示判断不会有问题,那么洪承畴就继续等着吧,高迎祥来者最好,就算真没走子午谷,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浪费几日时间,白跑一趟罢了。 在子午谷内,高迎祥的大军蜿蜒崎岖如长龙一般,行走在山道之间。这十多天的行军可不容易,高迎祥吃足了苦头,刚一进谷就是连日的大雨,不仅让道路更加难走,还使得部队减员严重。 到今日为止,他的军中因各种原因减员已超过了两千多人,剩余的人也是个个疲惫不堪,如果不是他入谷前带的粮草足够,再加上高迎祥在军中的威望,恐怕根本就走不出这子午谷。 “去!问一下,还有多远能出谷?”高迎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对身边的亲卫道。 亲卫连忙去队伍前找到带路的山民询问,片刻后返回报高迎祥他们离着出口已经不远了,最多一日就能走出子午谷。 “总算是熬出头了,这个子午谷,还真是难走啊!”高迎祥露出笑容,回头望了一眼看不到头的山道不由感慨。 抬头再看了看日头,连日的大雨这时候渐渐停了,天气开始好转,这让高迎祥的心情更好了几分。在他看来,或许这是老天爷的安排,是吉兆,等自己走出子午谷后,西安就在他的眼前了。 从黑水峪到西安城下仅一日路程,等自己的大军突然出现在西安城下时,西安必然大惊。借此机会一举打下西安,整个战局就全活了,高迎祥到时候进可攻退可守,大业可期。 下达了快速进军的命令,高迎祥打算今日多走点路,明日争取早些赶到黑水峪,等到了黑水峪,让大军好好休整一日,后日全军出谷直奔西安城。 随着高迎祥的命令下达,行军速度更快了几分,当天高迎祥的军队离黑水峪仅不到三十里,在此扎营一晚,第二日中午时分终于走出了子午谷,来到了黑水峪口附近。 抵达黑水峪后,高迎祥进驻峪口的仙游寺,军队在此暂做修整,等明日凌晨继续进军直接杀进关中大地,直奔西安城。 多日的劳累终于马上看到结果了,高迎祥心中是豪气万丈,更是踌躇满志。他甚至饶有兴致在仙游寺逛了逛,先看了建于隋朝的法王塔,又去建于唐时的大雄宝殿上了一炷香,跪在殿前,口中喃喃自语,似乎在祈祷佛祖的保佑,最后还亲自敲响了正统年间所铸的大钟。 当天晚上,高迎祥睡在寺中,却睡的并不踏实,翻来覆去好久都没睡着。高迎祥也没多想,只是以为自己即将要拿下西安城,心中激动所至。毕竟子午谷奇谋早在三国时期就被提出,却一直没有人敢冒这个风险,而今日他高迎祥却做到了。 当年诸葛孔明都没敢做的事,他高迎祥非但做了,而且还安然走了出来。等到明日,高迎祥领军杀进关中大地,拿下西安城,整个天下都会为他高迎祥所震动,高迎祥的大名不仅会传遍天下,更会流芳百世,成为后人所敬仰的存在。 面对这个结果,高迎祥怎么能不兴奋呢?但想到明日的大事,高迎祥又不得不强迫自己睡下,躺在榻上翻来覆去老半天,等到深夜时分高迎祥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可当天蒙蒙亮时,高迎祥就又醒了。 前后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高迎祥非但没感觉到疲倦,相反精神还特别的好。起后,高迎祥简单梳洗一下,就下令集合大军今日出峪。 等太阳升上时,高迎祥的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在汉中的时候,他的部队原本共有六万多人,因为分了一部分兵给李自成,他入谷时所带的是五万精锐。 在子午谷内损失了一千多人,眼下他手上的军队依旧还有四万八千人左右,看着已经集结完毕的大军,高迎祥豪气万丈,挥手示意全军出峪。 “来了来了!闯贼来了!” 其实昨天傍晚时分,埋伏在峪口的明军就察觉到了高迎祥的出现,毕竟近五万人的大军突然出现在黑水峪里根本就掩饰不住踪迹。 当消息传到孙传庭和洪承畴处时,两人同时松了口气,他们在这已经等了好几天了,虽说孙传庭觉得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问题,可始终不见高迎祥出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未免也又打起鼓来。 现在高迎祥和他的主力终于出现了,这如何让人不兴奋得摩拳擦掌?为了避免提前让高迎祥发现明军踪迹,孙传庭和洪承畴下令各部不得擅自行动,继续埋伏,等待高迎祥的自投罗网。 耐心等了一夜,黑水峪内的高迎祥终于动了,大军集结开始向北而行,看样子是打算全军出峪,然后直奔西安。 黑水峪正面出口,是孙传庭的标兵,也是他手中最精锐的部队。 这支军队的主将是高杰,此时的高杰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不是吓的,而是兴奋的。作为原本义军的首领,高迎祥在天下义军中的声望和地位是极高的。 义军最初的首领是王嘉胤和王自用,但高迎祥起兵时期并不比他们晚多少,虽说当时义军以王嘉胤为首,可高迎祥作为最早起事的头领,在义军内占据了极高的地位。 等到王嘉胤和王自用先后战死,高迎祥就成了义军中资格最老,实力最强的第一人了。天下义军都尊高迎祥为首脑,并尊称其为“闯王”。这些年来,闯王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过去的几年中,高迎祥驰骋西北,扫荡中原,威名赫赫。 高杰加入义军的时候高迎祥已是如日中天了,就连李自成都仅仅只是高迎祥手下的头领之一,至于高杰就更不用说了,就和一家上市公司一样,高迎祥是高高在上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李自成只是部门经理,他高杰充其量就在部门经理手下干活的小主管罢了。 可眼下高杰作为明军总兵,负责正面在峪口拦截高迎祥,这如何不让高杰兴奋得浑身颤抖?高杰当然明白这一战的重要性,只要能守住峪口不被高迎祥冲破,那么这一仗高迎祥必败无疑。 高迎祥兵败,而且在如此地形下失败,高迎祥就算插上翅膀也跑不了了。祸患大明多年,又是所有义军公认的领袖被他高杰正面击败甚至生俘,如此大功可想而知。 想到这,高杰的小白脸潮红,就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的目光紧盯着正前方,心中暗暗计算着高迎祥抵达峪口的时间,而他的部下都已做好了准备,随时等着大战的爆发。 黑水峪并不大,高迎祥集结部队向北进军,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出峪,然后踏上关中的土地。 可走了没多久,前面开路的先锋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整个峪口四处静悄悄的一片,就连鸟鸣声都没半分。负责先锋的刘哲顿时皱起了眉头,他是打了老仗的人了,虽暂时没察觉到其他问题,可现在的情况给他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刘哲当即下令让手下带几百人先去探路,很快部队就出发了,仅仅一刻钟不到,突然前方霹雳一声炮响,把刘哲吓了一跳,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炮声陆续响起,其中还掺杂着不少火铳声,又有阵阵厮杀声传来。 “不好!有埋伏!”刘哲大惊,急忙带人上前查看,同时把消息递至高迎祥处。等他赶到峪口附近的时候,他的百人部队已被峪口拦截的明军给打得稀里哗啦了,仅一个照面就被明军击溃,死伤者无数,侥幸活着的正狼狈往回跑。 “官军!前面有官军!” “峪口堵住了,有官军啊!还有大炮火铳,大伙快逃命啊!” “逃啊!” 此起彼伏的惊恐大喊声响起,几十个义军丢盔卸甲狼狈而逃,恨不得爹娘当年少生了他们两条腿,这一幕让刘哲的其他手下见了面面相觑,一时间军中恐慌情绪蔓延,所有人心中开始惶恐起来。 “官军哪里来的?怎么可能有官军?”刘哲惊得目瞪口呆,他怎么都没想到峪口会有官军出现,而且有这么多官军。 远远望去,这些官军不是仓促应战,分明就是早就在此等候着了,要不然也不会有临时的工事和防线构筑。而且官军的数量不少,虽判断不出准确数字,可从峪口的宽度来判断,至少有数千人。 这时候刘哲来不及多想,赶紧下令先让人安抚住那里逃回来的部下,追问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刚问明白,高迎祥的中军就到了,正当刘哲打算去找高迎祥汇报的时候,高迎祥亲自就急急赶了过来。 ------------ 第七百一十二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闯王!” “前面怎么回事?” “有官军在峪口拦路。” “官军?有多少人?” “暂且不知,至少有数千人,末将刚前见峪口情况有些不对,派了百人前去查探,这一查这才查明有官军设伏。”刘哲着实汇报道。 高迎祥微微点头,刘哲做的没错,提前发现官军在峪口设伏有功无过,如是刘哲毫无防备一头撞上去的话,恐怕损失更大。 眯着眼,眺望着前方,高迎祥心中疑惑,他走子午谷这事很少有人知道,就连大军入谷之前也没通知,仅仅只有几个身边的亲信知晓。 除去分兵的李自成外,这个消息根本不会泄露出去,至于李自成会不会出卖自己这更不可能,要知道李自成可是自己的外甥,高迎祥无子,李自成算是他最亲近的晚辈了,跟着高迎祥如能夺得天下,李自成就是毫无疑问的继承人,何况高迎祥这两年已在刻意培养李自成了,这一次分兵就是安排后路,一旦子午谷奇谋不成,只要李自成在,义军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在进子午谷之前,高迎祥还特意烧毁了子午镇,掠走和杀光了子午镇的所有人,所以他进子午谷的消息根本不可能泄露,可问题在于明军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子午谷内的?还在黑水峪口设下了埋伏。 高迎祥的脸色很是难看,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即将出峪踏上关中大地的这一刻居然遇到了拦路虎。明军的出现让高迎祥的心跌到了谷地,他知道自己已面临起兵以来最大的危险,如果这个关过不去的话,那么他和他的义军就彻底完了。 “黄龙(此黄龙非东江镇总兵黄龙)!” “末将在!” “你领部从两边上去看看,寻一下是否可以翻峪而过的山路。” “末将得令!”黄龙抱拳道,接着转身召集手下出发,从黑水峪两边的山岭去探路了。 等黄龙走后,高迎祥让刘哲带着自己去前面瞧瞧,很快两人就到了离峪口一里处,藏身在一块岩石后,高迎祥盯着峪口细看,这一看他的心更是一沉,峪口的明军严阵以待,不仅设置了防线,还有简易的工事,而且明军携带着诸多火器,其中几门火炮更是清晰可见。 至于明军打着的旗号更是分明,上书“孙”字,边上还有“大明陕西巡抚”、“大明兵部左侍郎”、“大明左都御史”这旗号,见此高迎祥就明白自己的对手是谁了,这分明就是孙传庭。 除了孙传庭的旗号外,还有“高”字旗号,当见到这高字旗,高迎祥更是眼中喷出火来。他当然知道孙传庭手下有一员大将叫高杰,而且这个高杰曾经还是自己的部下,在李自成手下当后勤官。 谁想高杰在自己击破左良玉部的时候突然叛了李自成,拉着队伍去山西投了明军。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不光背叛了自己和李自成,更可恨的还把李自成的老婆给拐走了,也就是说拐跑了他高迎祥的外甥媳妇。 现在高杰这二五仔跑到了孙传庭手下成了大将,还直接领兵在黑水峪口堵着自己,如可能的话,高迎祥恨不能把高杰这小子直接抓来,碎尸万段也不解恨。 努力让自己的心情恢复平静,高迎祥清楚眼下是关键时刻,千万不能让其他事冲昏了他的头脑。 摇摇头,把对高杰的那些杂念抛出脑外,高迎祥继续看着峪口明军的布置,越看越是皱眉,对面的明军正和刘哲汇报的那样数量不少,而且孙传庭既然在此,那么他的陕军大部都应该在了。 孙传庭这些年在陕西的名气可是不小,虽高迎祥没和孙传庭正面交战过几次,但败在孙传庭手下,包括被孙传庭砍了脑袋的义军首领可有好些。 可以说孙传庭双手沾满了义军的鲜血,是不折不扣的刽子手,这个人不仅知兵,用兵更是老练,眼下他已到了黑水峪口,要想冲破阻拦可不是易事。 “闯王,现在如何做?”边上的刘哲忍不住问。 高迎祥凝神想了想道:“不急,等等,等黄龙那边的消息,看看能否从两边绕过去……。” 这话刚出口,远处就传来了隆隆的火器声,同时还有依稀的厮杀声传来,听到这些声音,高迎祥脸色阴沉如水,看来是黄龙碰上明军了,明军早就做下了布置,在此设好了天罗地网,不仅派兵拦着了峪口,就连峪口两边的高地也没放过,就等着高迎祥自投罗网。 高迎祥带着刘哲先退了回去,回去后不久,脑袋挂花的黄龙就跑了回来,黄龙告诉高迎祥,峪口两边都是明军埋伏,而且明军还不少。他和他的人刚爬到一半,在上面的明军就露头了,招呼都不打直接就拿佛郎机和火铳招呼,同时不断向下射箭,他的兄弟们瞬间死伤惨重,就连黄龙自己也挂了彩。 高迎祥问黄龙,可看清有多少明军,打的是谁的旗号。黄龙说至少有数千明军,至于打的旗号他只看到了洪字大旗,其余几面旗帜没看清楚,当时因为他在下面,明军在上方,占着地利根本没办法还手,黄龙仓促之间跑都来不及呢,哪里还能有时间多做观察。 得知其中有洪字大旗的时候,高迎祥的脸成了锅底,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个洪字大旗应该是洪承畴的。 洪承畴是陕西三边总督,其官职要论起来还在孙传庭之上,只不过孙传庭兼着兵部左侍郎,两人算是平级。 洪承畴这人可不好对付,阴险狡诈同样善于领兵,这些年他和孙传庭相互配合,几乎把陕西的义军给剿了个干净。眼下不仅是孙传庭来了,就连洪承畴都来了,明军分明是意图在此灭掉自己,如不能打破局面,找出一条生路来,黑水峪恐怕就是他高迎祥丧生之地了。 抬头看着两边的山岭,目光再一次朝着峪口方向望去,一时间高迎祥有些茫然,昨日的他还志得意满呢,转眼间就陷入如此绝境,这可如何是好? “闯王,要不我们掉头走,回子午谷去?”刘哲开口建议道。 他们这些人虽出身低微,却都是打了老仗的,再不会打仗的人这么多年跟着高迎祥南征北战纵横大明也早就成了合格将领了。 眼下前路被堵,两边又早有防备,大军坐困黑水峪危在旦夕。刘哲觉得正面突破机会不大,实在不行就走回头路,直接撤回子午谷去,就和来时候一样,由子午谷向南一路而行,重新回到汉中区域再做打算。 “回子午谷?老刘!这可是死路!”黄龙当即反对道:“入子午谷我部只带了不到一月的粮草,眼下已用去大半,先不说剩余的粮草能不能供我大军返回,就算足够,这路有多难走您不知晓?” “何况眼下我们行踪已定,就算返回谁能保证官军在南边是否也有设伏?子午谷南北各一个出口,官军两头一堵,你我不就成了瓮中之鳖?等到那时候军中上下疲惫不堪,又无粮草,不用打,大军就都全散了。” 刘哲顿时哑口无言,黄龙说的没错,他刚才只想到了一头,却没想到另一头。 这子午谷有多难走,刚走过的刘哲如何不知道?而且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大军已被堵在黑水峪内,如走回头路的话估计也是一条死路,等到那时候大军更是不堪,缺药少粮,一旦明军在南边也有准备,他们不战自溃。 “打!眼下只有一条路!打!” 高迎祥红着眼,咬牙切齿道:“我等已没退路了,一旦后退就是死路,要想求生,只有打出去,直接打破官军拦截,冲出峪口!” “刘哲!黄龙!” “末将在!” “传我军令!带兄弟们猛攻峪口,狭路相逢勇者胜!我高迎祥应天起事,为万民讨生路,当受上天庇护,如上天有眼,绝不会令我等困败于此!杀!杀出去!杀出去!” “杀!杀!杀!” 刘哲和黄龙也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狠人,高迎祥说的明白,眼下唯一的生路就是杀出一条血路。狭路相逢勇者胜!只有击败正面峪口的明军,他们所有人才有逃生的机会,一旦战败,那么一切就全完了。 下定了决心,高迎祥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正面击破峪口明军,杀出一条血路之上。 他亲自督战,以刘哲、黄龙为将,领军猛攻在峪口的明军。 当高迎祥的部队开始进攻的时候,高杰喜上眉梢,他知道立功的机会来了,早就做好准备高杰带着部队应战,依托防线和手里的火器和义军打得你来我往,仅仅一个时辰就击退了高迎祥部的两次冲锋,更杀伤了高迎祥部数百人。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高杰就感觉到不对劲了,高迎祥的军队简直和疯了一般,如同海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朝他的阵线猛冲,战况越来越激烈,高杰就算手上有火器也有些顶不住了,要知道火器是要装填才能发射的,而且明军使用的火器质量大多不好,打一阵子就要歇一阵,要不然火器容易炸膛。 而高杰的军队也从未经历过如此猛烈的战争,尤其是军中还有不少新编练的陕军,这些陕军大多都是初上战场,哪里见过如此场面,看着尸横遍地,对方依旧不畏死地厮杀过来时,一些胆小的士兵当即吓得面无人色,连手上武器都不要了,直接转身抱头就逃。 ------------ 第七百一十三章 拼命 “顶住!特娘的给老子顶住!” 高杰急得大呼,再也坐不住的他亲自提着一把战刀就带亲卫上去,直接砍了好几颗逃兵的脑袋这才勉强止住了阵线的崩溃。 接着,高杰让他军中的老兵带队反冲锋,一口气把杀进阵线的义军全赶了回去。等到敌人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后,高杰这才松了口气,双手握着战刀大口喘息着,口中还不断呼喊让各部做好下一轮防御准备,免得让敌人再冲进阵。 “高将军!高将军何在?” 此时,孙传庭的亲兵来到了阵前,大声呼喊高杰在哪里。 “老子在这!”高杰回了一声,当在人群中找到一身血污,几乎分辨不清面目的高杰时,那亲兵急急跑了过来。 “中丞大人有令!”亲兵正色对高杰道:“令陕西总兵高杰必须守住峪口,如峪口失守,中丞大人定然不饶。” “兄弟帮忙回禀大人,就说我高杰只要有一口气在,峪口就在,如峪口失守,不用中丞大人动手,我高杰自己砍了自己的脑袋!” “高将军辛苦,在下这就回报大人。”那亲兵抱拳说道,说完转身就要走,可临走前又回头对高杰道:“高将军,阵前箭矢无眼,还请将军小心。” “啰嗦,多言!”高杰一摆手,咧嘴笑道:“射死老子的箭还没造出来呢,你去你的吧,让中丞大人尽管放心就是。” 那亲兵再重重抱拳,这才快步离去。等亲兵一走,高杰提着战刀巡视阵线,大呼小叫着指挥部下做好防御,片刻之后高迎祥部又一次发动了进攻,这一次高杰甚至不下去了,亲自带着自己的亲卫在阵线来回临阵指挥,发现哪里阵线摇摇欲坠,他就带着人上去支援,同时还亲自担任督战一职,凡是畏敌后逃者,高杰直接挥刀斩首,毫不手软。 当日的一战从上午打到太阳落山,高迎祥前后对峪口发起了六次进攻,却全被高杰给拦住了。 高迎祥部死伤足有三千人,而高杰的手下精兵折损过半,其战况之惨烈可想而知。 就连高杰的左臂也受了伤,亏得身上盔甲质量不错,仅仅只是轻伤。看着一片狼藉的防线,再望着前方已经退走的高迎祥部,高杰整个人累得已经快站不住了,一屁股就坐在了沾满血污的地上。 “将军!” “我……我没事,给老子弄点水来,渴死老子了……。”高杰有气无力道。 亲卫连忙取了个水囊过来,高杰接过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水进了肚子,干枯的嘴唇得到了滋润,身上的力气也渐渐回来了。 费力取下头盔,高杰拿水囊直接从头上浇下去,然后擦了把脸。这脸不擦还好,一擦这鲜血和水的混合物把高杰的脸庞都染成了红色,整个人彷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一般。 “传我将令,让兄弟们打扫战场,能救治的兄弟尽快送下去救治,战死者好好安置,另外阵线不得松懈,预防高迎祥夜间偷袭,不得有误!” “是!” 亲卫领命而去,高杰坐着又歇了会儿,这才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要去视察阵地。这时候孙传庭带人来了,得知孙传庭来,高杰赶紧去迎接,当孙传庭见到高杰这副狼狈模样时也是一惊,他知晓前方战况激烈,却没想激烈到这样的程度。 “高将军辛苦了。” “卑职见过中丞大人……。”高杰连忙上前行礼,可礼还没行下去,就被孙传庭一把搀扶住。 “你受伤了?” “没事,小伤,被叮了一下。”高杰咧嘴笑道。 “军医何在?速上前为高将军诊治!”孙传庭回头就喊道,话音刚落,一个军医就上前来,在几个亲兵的协助下先帮高杰解下盔甲,然后给他检查伤口,清洗后上药包裹。 高杰也不拒绝,坐着任凭军医折腾着,片刻后上了药的胳臂感觉好多了,伤口一片清凉,疼痛也少了许多。 “高将军的伤不碍事,只不过这几日左臂最好不要剧烈运动,另外不能喝酒,也不能食辛辣之物。”军医包扎完后吩咐了一句,高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军医离开,高杰对孙传庭道:“卑职今日没辜负中丞大人嘱托,阵线守住了。” “嗯,辛苦你了,对了,军士损伤如何?”孙传庭看着战场的痕迹微皱眉头,他也没想到高迎祥会打的这么疯狂,这狗急了都要咬人,何况如今高迎祥已是穷途末路,高杰驻守的峪口是他唯一生路。 “损失不小,伤亡近半,如明日高迎祥再这么打,卑职恐怕很难守住。”高杰实话实说,原本他就打算等安顿好就去找孙传庭汇报此事,现在既然孙传庭直接来了,高杰当然要把话说清楚。 孙传庭紧皱眉头,这样打的伤亡如是一般明军早就崩溃,高杰能守成这样已很不容易。但他现在手中的兵力不足,这些兵力不仅要挡住正面,还和洪承畴的部队分别驻守峪口两边,以防止高迎祥从两边翻越逃脱。 想了下,孙传庭对高杰道:“这样,我让白广恩带两千人过来,左光先那边暂不能动,另外等会我去找洪亨九,看看他那边是否可以抽调些人手来。” “明日无论如何要顶住,绝对不能让高迎祥突破峪口,只要峪口在手,高迎祥败亡在即,插翅也难逃!此战意味着什么,高将军自当知晓,无需本官多言。” “中丞大人请放心,有白将军的两千人支援,卑职定为中丞大人守住峪口,不让高迎祥踏过半步!” “好!”孙传庭重重点头,笑道:“此战后,本官亲自为将军请功!如此大功,朝廷绝不会亏待将军,到时候加官乃至封爵恐也不在话下,高将军拜托了!” 高杰眼睛一亮,封爵?如能封爵可是光宗耀祖之事,他一个泥腿子出身的流寇头子难道也有封爵的一日?想到这高杰浑身都是力气,就连伤口也不再疼了,当场就拍着胸脯向孙传庭保证人在阵地在,阵地亡人亡,他高杰为国征战,马革裹尸就在今朝,绝对不会让高迎祥逃脱。 从阵前返回,孙传庭就去找了洪承畴,告知了洪承畴此事,希望洪承畴能调部分兵力协助高杰驻守峪口。 洪承畴听说后毫不迟疑就答应了下来,不仅调了兵,还特意调了他手中最精锐的一支骑兵部队,配合高杰作战。 洪承畴和孙传庭一样清楚,这一次是直接解决高迎祥最好的机会,一旦这个机会错过那么再找几乎是不可能了。眼下高迎祥被他们堵在黑水峪内,已是进退两难,唯一的生路就是打开峪口,杀出黑水峪,要不然败亡就是注定的事。 高迎祥是大明最大的流寇,也是这些年搅得大明天下大乱的罪魁祸首。只要高迎祥被灭,大明针对流寇的围剿就成功了大半,剩下的张献忠,罗汝才等人不足为惧,等到这些流寇全部剿灭,那么大明的内患就彻底解决了。 而且洪承畴这个人和普通的文官不一样,他不属于清流,而且能力极强,再加上洪承畴还善于审时度势,当知道朱慎锥清君侧、靖国难打进京师,直接囚禁了崇祯皇帝而进位监国后,洪承畴心里就有些想法了。 尤其是朱慎锥召令天下,大明在经过短暂的混乱后平定了下来,各地默认了朱慎锥这个监国后,洪承畴更确信大明的天真的变了。 对于朱慎锥这个人洪承畴并不了解,但不代表他没派人去找寻关于朱慎锥的信息,在得知朱慎锥是如何起家,又如何暗暗壮大,乃至突然起兵一战而下京师的经过后,洪承畴不得不承认朱慎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枭雄,和朱慎锥相比,崇祯皇帝根本就不是对手,眼下中枢已掌握在这样的人手里,皇位落到朱慎锥之手只是时间问题。 朱慎锥刚进监国,从他的各种举措来看,朱慎锥分明就是以稳扎稳打的姿态掌控天下,而没有冒进,这更让洪承畴对朱慎锥高看了三分。 在洪承畴看来,现在投靠朱慎锥是最好的时候,所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而且朱慎锥和崇祯皇帝不一样,无论能力、眼光、手段都高超的多,其他的不说仅仅对温体仁和那些京营勋贵的任用就能看出,朱慎锥并不在乎清流、小人之类的看来,他是唯才是举,只要能人尽其用,哪怕就是小人也可占据高位。 洪承畴向来自负,他一直觉得自己的才能在大明朝廷中是顶尖的,别说一个区区三边总督了,哪怕让他当首辅也丝毫不为过。可惜在崇祯皇帝手下干活很不容易,这位主子可不是好相与的,与其在朝中为官倒不如去地方,这也是之前洪承畴来陕西的重要原因之一。 打听到孙传庭居然和朱慎锥有亲,孙传庭的妹妹嫁给了朱慎锥的表弟,也是朱慎锥手下大将王晋武的时候,洪承畴就起了和孙传庭交好的念头。原本他们两人在陕西的配合就不错,相互之间交情也有,但现在因为朱慎锥的缘故,洪承畴更是对孙传庭亲热了几分,这也是这一次孙传庭向自己传递消息,判断高迎祥会走子午谷,希望他带兵来帮忙围堵高迎祥时洪承畴想也不想就亲领精兵前来的缘故。 眼下高迎祥已被堵在黑水峪里面,洪承畴这时候更不可能拖孙传庭的后腿,非但不拖后腿还要大力相助,所以当孙传庭向洪承畴求助,希望他派兵增援高杰的时候,洪承畴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精锐骑兵派了出来,如此爽快的举动让孙传庭对洪承畴大为感激。 ------------ 第七百一十四章 攻心 洪承畴不仅把自己的精锐骑兵调给了孙传庭,还给孙传庭出了个主意,眼下高迎祥部被困黑水峪,今天大战高迎祥未能突破正面,接下来的几日高迎祥为了脱困必然继续猛攻。 只要高迎祥打不开缺口,就逃不出生天。 而且大军被明军被围,高迎祥手下的这些人已是人心惶惶,所谓上兵伐谋,光用武力是不行的,毕竟高迎祥的人可是不少,足足有近五万呢,而孙传庭加他洪承畴的部队连对方的一半都不到,哪怕明军再能打,可狗急了还跳墙,如果再这么硬拼,就算打赢这仗,军中损失也异常惨重。 倒不如明日开战后尝试着招抚对方,招抚的目标当然不是高迎祥。高迎祥这人是绝对不会投降的,可他那些部下却不一定的,尤其是义军中的普通士兵。 前无去路,后又无退路,坐困绝地,只要正常人都明白大势已去的道理。用招抚的方法引诱高迎祥的部下放下武器投降,不仅能削弱高迎祥的力量,更能减少自己的损失,尽快击败高迎祥部。 听了洪承畴的话,孙传庭当即表示同意,其实他也有这个想法。两人对此商议一番后决定明天等开战后就这么干,只要高迎祥的部下有人动心,肯投过来,那么对方的士气必然一落千丈,击破高迎祥部就彻底稳了。 一夜无事,当第二日的太阳升起后,高迎祥再一次发动了对峪口的进攻。这一次高迎祥为了打破峪口防线把自己的家底都押上去了,高迎祥心里很清楚,如果他不能冲破峪口的话,那么他的大军就全完了,眼下没有其他选择,唯一的生路就在对面。 这一次高迎祥派出了他手中的王牌“铁甲骑兵”,所谓的铁甲骑兵是高迎祥手中战斗力最强的部队,这些铁甲骑兵都穿着重甲,拿着最好的武器,往日和明军作战,高迎祥能多次在明军的围剿之下逃脱,甚至打败对手,靠的就是这支骑兵。 虽然高迎祥的铁甲骑兵无论从训练还是其他方面都比不上关宁铁骑,更比不上朱慎锥手中的精锐骑兵,战斗力仅和普通的明军骑兵相差不多,不过这对于义军而言已是一支非常强悍的军队,如今高迎祥把希望都寄托在它的身上,意图以铁甲骑兵冲破峪口。 但高迎祥万万没想到洪承畴的骑兵已抵达了峪口,协助高杰进行防御,当高迎祥的铁甲骑兵出动后,洪承畴的骑兵部队同样也动了。两支骑兵在峪口大战,你来我往打得异常激烈,最终高迎祥的铁甲骑兵并没能冲破防线,反而被洪承畴的精骑给硬生生打了回去。 见铁甲骑兵没能奏效,高迎祥心急如焚,下令让手下步兵继续进攻,意图用人力推开一条生路来。 随着战况的越发激烈,峪口战场血肉横飞,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可任凭高迎祥多次进攻,高杰指挥下的明军牢牢守住了峪口,丝毫不给对方机会。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奏效,高迎祥的部队士气渐渐低落。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正是这个道理。从昨天开战到今日已过去一日半了,高迎祥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都始终冲不破明军阵线,而且己方在阵前损失惨重。 高迎祥的手下义军本就是乌合之众,军中大多数都是裹挟而来的百姓中挑选的精装组成,许多人放下锄头拿起刀枪仅仅几个月而已,根本不算什么真正的士兵,就算是军中有跟随高迎祥征战多年的老兵,那也只不过寥寥,而且在如今这个情况下,哪怕就是老兵都认为突破已是不可能了。 就在这个时候,靠近峪口战场的一侧,明军竖起了左右两面大旗,一面白旗,一面红旗,还有十几个大嗓门的明军在旗下高声喊话,说高迎祥今日败亡在即,你们如果不想跟着高迎祥一起死无葬身之地的话,想投降的就放下武器跑到白旗下来,只要投降,官军答应留你们一条生路。假如意图顽抗到底,那么就去红旗那边,到时候就跟着高迎祥陪葬! 红白两旗一出,再加上明军的喊话声,战场上的义军一个个面面相觑,心境动摇。 当有第一个义军受不了战场的残酷,开始丢下手里的武器往白旗那边跑的时候,其他人也跟随着做了相同的举动。尤其是第一批跑到白旗下的上百个义军士兵在明军的要求下席地而坐,明军没有对他们怎么样的时候,那些迟疑不决的义军士兵瞬间也动心了,一个接着一个脱离队伍,丢下武器往白旗那边跑,刚前还猛冲正面的义军千人军中一转眼就没了大半。 而且这个情况还不断蔓延,瞧着兄弟们临阵脱逃,去了白旗那边也没什么事,剩余的义军士兵甚至包括几个小头领也动了心,这继续打不是死就是伤,冲不过去今天不死明天也是这样的结果,而投降却有一条生路,大家又不是傻子,如此选择谁会选择去死呢? 再说了,正如呼喊的明军所言那样,高迎祥已被明军堵住了去路,更没了退路,纵横天下的高迎祥眼看就要败亡在即,他们这些小人物何必跟着高迎祥陪葬呢?命可是自己的,没了就没了,有活路非得去趟死路?这不是脑壳有问题? 仅仅不到一刻钟,进攻的义军中大半都丢下了武器跑去了白旗那边投降,剩余的义军也呆立当场,一个个不知所措。 前方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后面观战的高迎祥大惊,他怎么都没想到明军居然如此无耻,使出这么一招来。眼看着剩余的义军士兵又有十来个人丢下武器跑了,高迎祥知道继续这样下去这些人弄不好就得全跑光了,马上下令鸣金收兵,这才把最后剩下来没跑的几百人给撤了回来。 人虽是撤回了,可这一次进攻却成了一个笑话。最初的铁甲骑兵根本没起到作用,现在又被对方招降了上千步军,接下来的仗怎么打,高迎祥心中半点底都没。 第二日的战争就此草草结束,对于明军来说结果要比第一天好上不少,尤其是义军中投降过来的这些人,更使得高迎祥部士气大跌,只要继续坚守反击,同时招抚义军,那么高迎祥的结果是改变不了的。 还有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就是当天晚上,义军那边居然有人偷偷来到明军防线,这些人不是来偷袭的,而是高迎祥手下的几个将领私下派来的。这些将领很清楚现在的局势如何,更明白这一次高迎祥是栽定了,他们这些人原本就是墙头草,而且作为流寇出身的这些将领也没什么忠君爱民的思想,利益对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白天的时候,明军打出了招抚的旗号,这些人亲眼看着阵前投降的普通义军士兵都没事,既然投降就能活命,何必再去拼命呢?尤其是现在情况就算是拼命也无济于事。 所以他们都起了投降的打算,为确定明军的态度,特意背着高迎祥偷偷前来接触。得知这个情况后,高杰连忙汇报给了孙传庭,孙传庭听后当即指示高杰,让高杰告诉对方只要他们肯带着部下投降反正,之前的罪责既往不咎。 有了孙传庭的回复,这几个首领心中大定,当即约定了明日阵前反正,当第三日的战斗开始后不久,原本应该领着手下猛攻明军防线的将领居然带着他的人直接放下武器,一口气跑到明军插着白旗之下席地而坐,连打都没打就投降了。 见到这一幕,高迎祥张大了嘴巴,两眼圆睁一副无法相信的惊愕,而当他的目光望向他其他部下时候,又发现好几个人目光都不敢和他对视,低头避开的模样,高迎祥心中的悲哀到了极点。 “难道天真的要亡我高迎祥不成?”高迎祥抬头望着天空,心中默默问道,可上天根本就没给他回应,蔚蓝的天空只有一朵白云缓缓飘过。 “黄龙!” “末将在!” “你去!领军再攻!如有临阵脱逃者,杀无赦!”高迎祥紧握拳头,咬牙切齿下达了继续进攻的命令,因为这时候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打。 既然其他人不可靠,那么只能派心腹黄龙去,假如黄龙也临战背叛自己的话,高迎祥就彻底没了希望。 黄龙还是忠于高迎祥的,他杀气腾腾地亲自领兵上阵,带着几千人猛攻明军防线,一时间战况又激烈起来。可黄龙虽忠心,他的手下也没什么人临战投降,可任凭他怎么攻都攻不破明军防线。 就在打的极其激烈的时候,突然前方明军那边传来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呼声,高迎祥心中一紧,急忙仔细查看,放眼望去,当他看见原本明军竖立的大旗中又多了一面旗帜,而这面旗帜上居然是“祖”字大旗的时候,高迎祥瞬间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呆了。 祖宽来了! 祖宽是辽将,也是祖大寿手下得力的大将,为了围剿各路流寇,崇祯皇帝当年特意调了部分辽军入关,祖宽的部队就是其中一支。 祖宽所带的人马数量虽然不多,但他的部队大多都是骑兵,而且是以关宁铁骑为基础组建的精锐骑兵,这两年祖宽在同各路义军作战中斩获甚多,被明军称为“所统辽丁最劲,杀贼最多”。其战斗力可想而知,高迎祥和祖宽交过手,太清楚祖宽的勇猛了,现在原本他就被孙传庭和洪承畴堵得严严实实,这三天半步都没能突破峪口,而现在祖宽的到达更让高迎祥彻底失去了逃出生天的希望。 ------------ 第七百一十五章 山倒 祖宽到后没做休整,率其部骑兵立即就投入了战斗。 当祖宽的精锐骑兵出现在战场后,胜利的天平一下子就朝着明军方向倒了过去,披甲的祖宽跃马纵横,带着手下骑兵一下子就冲破了黄龙的阵型,把黄龙的部队打得大败溃散。 不仅如此,祖宽还带骑兵继续向前猛冲,意图一口气冲到高迎祥那边,直接干掉高迎祥。要不是高迎祥身边的老营拼死相护,再加上他那支铁甲骑兵还算能打的话,说不定高迎祥就落到祖宽手里了。 冲杀一阵,祖宽虽击溃了高迎祥的铁甲骑兵,却见高迎祥被人团团护着缓缓退去,这才收兵返回。 这一仗高迎祥再遭受惨败,他的铁甲骑兵完了,亲信大将黄龙也在阵中重创,虽性命无忧,但已无法再上阵了。而刘哲为了掩护高迎祥撤退也受了轻伤,就连高迎祥自己也是狼狈不堪,差一点就给祖宽直接“斩首”了。 战败的高迎祥已基本失去了继续进攻的能力,只能往黑水峪内退,当天晚上高迎祥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更是打起了摆子。 在走子午谷的这些日子,因为谷中连日大雨,高迎祥本就受了风寒,前几日凭着毅力硬抗着,而今日的惨败,尤其是祖宽的出现让高迎祥彻底绝望,心情动摇之下,他的身子一下子就垮了,病魔来袭之下,高迎祥烧得迷迷糊糊,刘哲等人虽找来草药给高迎祥喂下,却也不见好转。 一夜过去,第二日高迎祥才恢复了些清醒,虽然额头依旧滚烫,但已能正常说话了。 睁开眼睛,看着身边几张熟悉又焦虑的脸,高迎祥心中一片苦涩,他没想到自己英雄一世,如今却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眼下打出黑水峪已不可能,兵败就在眼前,高迎祥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心中却仍有不甘。 “黄……黄龙呢?”看了一圈,没见黄龙的身影,高迎祥开口问道。 “黄将军重伤,未能在此,不过闯王放心,黄将军性命无忧。”刘哲说道。 “眼下军中情况如何?”高迎祥追问道。 刘哲暗暗摇头,其余几个将领脸色也很不好看,高迎祥苦笑道:“我部到今日地步,都是我的错,如不是我自作聪明非要走子午谷,也不会连累到兄弟陷入如此境地……。” “闯王!这如何能怪你?要不是孙传庭狡诈,洪承畴阴险,我大军早就拿下西安城了!”一个将领在一旁道。 摆摆手,高迎祥道:“不必安慰,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我纵横天下,驰骋中原,这一生能有如此也算没有白活,眼下官军势大,尤其是祖宽已到,我部已赢不了了。” “与其继续在此硬拼,倒不如早做打算。”高迎祥的目光在众人面前扫过,叹声道:“官军招抚,或是一条生路,尔等可直接投降,以保全性命……。” “闯王!我绝不投降!我要跟着闯王!”一个将领大声道。 “跟着我?跟着我干嘛?”高迎祥苦笑道:“孙传庭和洪承畴要的是我的脑袋,你们投降还有活路,我却不一样。眼下尚有机会,如同我一起落入官军之手,这条活路或许都没了。跟了我这么多年,原本打算为兄弟们谋一个前程,可惜功亏一篑,不仅没能做到,还连累了大伙,我心中有愧呀。” “闯王!”众人黯然泪下,往日里高迎祥哪有说过这样的话?在所有人心目中高迎祥向来就是一个不假颜色荣辱不惊的人,闯王之名更是威震华夏,可今天高迎祥却如同普通人一般多愁善感,还说了这番话。 不等众人再劝,高迎祥摆手让他们退下,告诉他们如想保命就尽快去投降明军,如果晚了就来不及了。 众人张了张嘴只能无奈退去,等到了外面后,几个将领却相互交换了下眼神,各自心领神会,急急召集部下做安排去了。 “闯王,何必让他们如此?这些人本就有降意,你放他们走,他们肯定会转头投降啊!”等人走光了,留下下的刘哲忍不住问高迎祥。 高迎祥淡淡道:“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常言说夫妻之间大难临头各自飞呢,何况他们?你拦着他们,难道他们就不去了?等到那时候剩下的一点点恩情都没了,这可是生死抉择啊!” “可……。”刘哲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但他心中却承认高迎祥是对的。 高迎祥道:“眼下出峪已不可能,孙传庭等人要的是我,我不死朝廷难以安心。你却不同,你尽快带些人返回谷中,找个地方仔细躲藏起来,只要躲过官军搜索,等官军退去后或能逃脱。” “闯王,我怎么能抛下你不管,这绝对不成!”刘哲大惊,他没想到高迎祥居然是要自己离开。 “不成也要成!”高迎祥正色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你能躲过去,想办法去找李自成,就说是我遗言,让李自成接替我闯王之位。我这个外甥不是一般人,胸有鸿沟,志向高远,由他担任闯王,或许能尽我未成之业!” “时间不多了,你速去!速去!不要带太多人,身边带几个心腹即可,另外干粮记得多带些,躲得远远的,切记!切记!” “闯王!”刘哲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流,见高迎祥主意已定,他只能无奈领命。当着高迎祥的面重重磕了三个头,最后对他说了一声保重,这才起身离去。 等刘哲走后,高迎祥长叹了一声,脸上满是落寞,他英雄一世,现在却落得如此地步,心中不甘是肯定的,同时也有无比的不忿。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虽已天亮,但太阳并没出来,而且黑水峪中因为昨晚降雨后还起了大雾,这大雾起初很小,可仅仅半个时辰不到就连绵成了一片,范围也越来越大。 孙传庭和洪承畴等见到这个情况心中大喜,当即就决定改变战术,借着大雾的机会反守为攻,一举击溃高迎祥部。 很快,高杰、祖宽、白广恩和左光先等率部而出,朝着峪内的高迎祥部发起了进攻,原本就已失去斗志的高迎祥部被明军突然袭击,瞬间大溃,峪中到处都是逃散的义军士兵,还有几个高迎祥的部下直接放下武器,就地投降。 这时候,拖着病体的高迎祥已无法指挥了,而且就算他身体没问题也指挥不了,他的所有部队已经乱成一团,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到处乱跑乱窜,四周还有不断传来的明军喊杀声。 握着战刀,高迎祥不甘心坐以待毙,哪怕他已有了兵败被擒的觉悟,可事到临头还是要挣扎一下的。 他去寻自己的战马,打算骑马先离开再说,可谁想到了栓着战马的地方一瞧居然发现自己的马儿没了,也不知道那个天杀的居然把高迎祥的马儿给骑走了,马厩空荡荡的,连半根马毛都没见着。 高迎祥愣住了,下意识大骂了一句,这时候他也顾不上去找寻自己的战马究竟给谁骑走,又去了哪里。耳边传来的厮杀声越来越近,高迎祥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跑,因为高烧的缘故,高迎祥也跑不快,跌跌撞撞在大雾中更分辨不出方向,只能依靠自己的感觉寻找逃路。 高迎祥的运气不错,在大雾中他居然没有碰上明军,而且还给他跑了出去。等跑出大雾仔细一看四周,发现自己来到了靠近峪口的一处山地。回头望去,隐隐能看见依旧冲杀的明军,高迎祥不敢在此多做停留,迈着沉重的双腿就往山里走,走了一段路,他实在是走不动了,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高迎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打量着四周,突然眼前一亮,看见一块岩石后似乎有个山洞。他连忙手脚并用朝那岩石爬去,到了近处仔细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山洞呀,只是岩石后凹进去的一处而已。 可这时候高迎祥已没其他选择,他直接就钻了进去,尽力把身子蜷缩起来藏在里面,由于病还没好,高迎祥躲在里面身子一阵阵止不住的颤抖,不断打着摆子。 也不知道躲了多久,远处的厮杀声渐渐停息,高迎祥判断应该是大战结束了,如果没有意外,自己的大军全没了,明军赢得了这场胜利。 高迎祥不敢出去查看情况只能继续藏在此处,因为他很清楚如明军没在战场上抓到和找到自己的尸体,必然会就地搜索,现在的高迎祥知道自己躲藏的地方离战场太近,实在有些不安全,可他也没其他选择,只能祈祷老天爷能在这时候帮他一把,让自己躲过大难。 可惜的是老天爷今天没有眷恋高迎祥,又或者高迎祥这些年已把所有的运气给用完了。一个多时辰后,搜捕的明军出现在高迎祥躲藏的附近,这些明军手里持着兵器,相互间隔几步,以地毯式的搜索渐渐朝自己靠近。 “咦,这边好像有个山洞?”突然,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高迎祥一惊,难道对方指的是自己藏身之处?高迎祥努力让自己冷静,可生病的他却止不住打摆子,打摆子的同时,牙齿上下相碰,发出了轻微的动静。 “有动静!有人!谁!谁藏在那边,给老子出来!再不出来老子可就放火烧了!”搜索的明军敏锐察觉到,高声呼喊。 高迎祥长叹一声,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何况他作为闯王继续这样躲着,如最终被明军放火烧死在此,他也不甘心啊!无奈高迎祥只能从里面爬了出来,边爬边喊:“不要放火!我这就出来!” “你是何人?为何躲在此处?” “我是何人?哈哈哈,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闯王高迎祥!” “高迎祥!啊!还真是高迎祥!来人啊!抓到高迎祥了!”一时间,几个明军兴奋得高声呼喊,更高兴的手舞足蹈。 ------------ 第七百一十六章 捷报 高迎祥被俘的消息传到中军,一直等着消息的孙传庭和洪承畴终于放下了心,两人对视而笑了起来。 “恭喜伯雅兄。” “恭喜亨九兄!” 两人异口同声向对方道贺,话音刚落,同时又大笑起来。 闹得大明翻天覆地,转战大明八省的闯王高迎祥终于落网了,这的确是天大的喜讯。 这一战不仅全歼了高迎祥的部队,还抓到了高迎祥本人,高迎祥部被灭,可以说大明流寇最大也最能打的一支没了,接下来张献忠、罗汝才等不入流者再一一解决掉,大明就再无流寇之患。 如此大功,说一句惊天动地也不为过。而这仗之所以能成功,和孙传庭的判断、果断逃脱不了关系,而且洪承畴也是一样,如果没有洪承畴的支援和信任,孙传庭就算猜到了高迎祥会走子午谷,也没办法在峪口拦住高迎祥。 现在高迎祥抓到了,大功已在手中,凭借此功,朝廷定有重赏。到时候孙传庭由陕西巡抚入中枢都有可能,而且孙传庭本就有兵部左侍郎加官,或许直接升任兵部尚书都是妥妥的。 再加上孙传庭和朱慎锥的关系,弄不好调回京师后直接入内阁担任阁老呢。至于洪承畴同样也是如此,他这个三边总督再升官就是一部尚书高位,至于入阁也不是没有机会,摆在他们面前的可是一片光明的前途啊! 两人高兴之下,接下来的反应就是尽快把这个喜讯报给朝廷,让朝廷得知他们这场大胜。至于抓到了高迎祥如何处置,还要看朝廷的意思,商量之后由孙传庭亲笔写奏折和捷报,洪承畴附应签名,尽快送往京师。 不过在送奏折和捷报之前,洪承畴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所俘虏的义军如何处置。黑水峪一战,高迎祥的部队折损了万人,剩余者包括伤者还有近四万人。 这些人可不是几百几千,是四万人啊!这么多人虽说有的是主动投降的,有的是最后一战被俘的,这些人怎么处理是一个难题。 按照洪承畴的建议是直接杀了了事,这些流寇手上都沾满了鲜血,不管是主动跟着高迎祥起兵还是后来裹挟而入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而且这么多人养着,每天耗费的粮食可是不少,如果放了又不安全,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再闹事?好不容易解决了高迎祥,洪承畴可不想死灰复燃,他的打算是索性全杀光得了,以绝后患。 但洪承畴的建议得到了孙传庭的反对,杀几百上千人也就罢了,可问题杀足足四万人啊!这样做而且是杀俘的后果在是太大了。一旦消息传出去,他们就是众矢之的,朝中清流的弹劾瞬间就会淹没他们,而且杀俘一事向来不祥,当年白起长平之战坑杀了四十万赵军,这件事直接就把白起钉上了耻辱柱上,千年以来被人痛骂不休,孙传庭和洪承畴都是进士出身,是正经的读书人,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见孙传庭反对,洪承畴想了想说要不把这个问题写在奏折里,让朝廷决定如何处置。但是洪承畴认为不管如何处置,绝对不能轻易放过这些人,毕竟这些人都是高迎祥的部下,哪怕遣散为名也有可能继续反叛的情况发生。 这个建议孙传庭表示接受,在给朝廷的奏折中着重写了这件事,希望朝廷能够拿出方案妥善处置。 写完奏折和捷报,洪承畴在下面签字,以两人的名义派快马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等信使离开后,他们两个继续后面的事,战场还没全部打扫完,俘虏还要进行安置,另外这一战虽抓到了高迎祥,可高迎祥的那些部下是否全被寻到,这还要继续删查,以确保一个都不能落网。 京师。 现在的京师已早就没了几个月前朱慎锥攻城的样子,随着朱慎锥的地位逐步稳固,京师很快就恢复了平常,而且在朱慎锥的一系列举措下,京师无论是治安还是其他都比以前要好许多。 另外,因为恒通的缘故,京师的商业恢复极快,短短几月时间京师的繁华甚至超过了以前,老百姓的生活稳定后,他们早就淡忘了以前的事,并接受了朱慎锥监国的存在。 崇文门,是京师九门之一,也是通常入城的主要大门。 虽然京师拥有九门,这九门按理说都可以出入,但实际上真正正常入城的城门却是崇文门。而且在弘治年间,崇文门就设立了门税制度,所有入城商货只能从崇文门进城,而不得从其他门进。至于出城倒没这个限制,哪个门都是可以,这也是弘治年开始定下的规矩。 朱慎锥掌控京师后,就派人接管了崇文门的门税,他直接把崇文门的门税从顺天府拿了过去,也不归于户部管辖,而是单独设置了巡城御史和税丁,除之前保留的几个税丁外,大部分的人全换个了遍,门税暂由司礼监负责,再派城门太监监督。 未来,这个门税会继续从司礼监内分离,最终由新组建的内务府来负责。眼下只是过渡而已,但就算是过渡,朱慎锥对门税的勾结包括人员也是尤其上心,以确保门税的正常收取,同时也不会扰民和给百姓带来负担。 今天的崇文门和往日一样,进城的老百姓包括商货等排成长队,一个个有序地往里前进。 由于崇文门的特殊性,在崇文门外有一个小镇,这个小镇是因为入城的人多,再加上有时候等待的时间长,或者赶路的人没能来得及在晚上城门关闭前入城,只能在城外停留一夜。 所以这个小镇就渐渐形成了,小镇中不仅有供人贸易的集市,还有客栈和车马站,等候入城的人如果不赶时间,又或者其他原因,可以在小镇住上一夜或者歇歇脚什么的。 就像现在,靠近城门的一处有个茶铺,虽说这个茶铺很是普通,但喝茶歇脚的人却是不少,一个大子可以换三碗劣茶,就算是普通老百姓也能喝得起。 “许久没来京师了,没想京师还是如此热闹。”茶铺这,一个穿着有些像是商贾的中年男子喝着茶,看着前方人头攒动的城门,忍不住感慨道。 “那是,京师乃我大明中枢,首善之地,自然热闹。”在这个中年男子边,一个同样商贾打扮的人笑着说。 “表兄,不是说之前监国入城……。”中年男子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问。 “表弟你都说是之前了,既然是之前就是过去的事,何况监国在朝,这几月京师越发热闹,我大明中兴有望呀。”姓赵的商贾很是得意道。 “那是那是。”中年男子连连点头,他虽是北人,但很早就去了南边经商,对于京师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上一次来京师还是天启年间呢,一转眼都好些年过去了。而且朱慎锥入住京师的时候他在江南,只是道听途说一些情况,却不太了解。原本以为京师经战火后残破,但今日一看完全不是那回事,如今的京师非但繁华,而且比当年他来的时候更甚一些。 “对了表兄,这次让我来京,信中所言之事当真?”中年男子低声问对方。 赵姓商人压低声音道:“自然当真,如不是你我相交多年,又是实在的亲戚,这件好事也不会轮到寻你。实话告诉你吧,山西那边都已谈妥了,各家已分好了贸易份额,这块肉你我虽直接吃不下,但跟着喝点汤还是可能的。” “另外,这一次来京师还有件重要事,据说监国打算在山东开海贸,一旦这海贸大开,其中利益可想而知。你在江南多年,对海贸之事比我更熟些,而且能招到熟练的水手,这件事你我一起来做,各出一半本钱,到时候做成了,这金山银海不在话下啊!” “开海贸?此事当真?”中年男子眼睛瞬间就亮了,原本他以为来京师只是为了山西边贸一事呢,谁想居然还有海贸的事。作为一直在江南经商的山西商人,他如何不知道海贸的暴利?可惜江南包括福建、广东那边的海贸都是由当地世家大族垄断的,他这样的小商人根本就钻营不进去,哪怕勉强跟着贸易,其中大部分利益也给那些大族给拿走了。 如果能在山东开海,这就完全不一样了。虽然山东开海走不了南洋,可问题能走朝鲜和日本啊!尤其是日本的海贸获利可是不小,更重要的是这一次是朝廷第一次在北方开海,没有南方的世家大族插手,如果做好了,他们不就能一步登天?发达了? “当然是真的,要不然急着让你北上干嘛?这里不是谈此事的地方,我们等会先入城,等到了城中安顿下来再细聊,这事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 “对对对,表兄说的对。”中年男子连连点头,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大口,压一下心头的兴奋,正准备起身招呼赵姓商人一起入城呢,突然这时候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扭头望去,就见一人一骑从远处飞奔而来,这骑兵穿着是军中服饰,而且背后还插着代表朝廷加急的旗号。 “八百里加急!陕西巡抚孙传庭,三边总督洪承畴合兵,在黑水峪大破流寇,反贼逆闯高迎祥五万大军全军覆没,高贼生擒!大捷!大捷!” “什么?表兄,我没听错吧?高迎祥被俘?流寇给灭了?”中年男子猛然一惊,站起身来朝着来骑望去。 而赵姓商人同样也是诧异的很,直到快马再一次呼喊,而且直接从他们身边而过,径直朝着让开道路的城门跑去时,赵姓商人这才回过神,拍手大笑:“好!好!好啊!反贼高迎祥被灭,这流寇之患终于平了,太好了!” 不仅是赵姓商人,凡是在城门口听到这番话的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高迎祥这些年搅得大明各省翻天覆地,朝廷围剿多次都未能尽全功,而今日高迎祥居然被抓到了,他的义军也全被孙传庭和洪承畴给灭了,这实在是大好消息,这天下终于可以太平了! ------------ 第七百一十七章 以北抑南 朱慎锥正在文华殿见亢有福。 亢有福从山西回来了,边贸一事已同那边晋商谈妥,框架就是朱慎锥给他的框架,但在具体细节中略微有些调整。不过这不损害整体利益,依旧在范围之内,而且这一次开边贸事宜晋商群体很是踊跃,能够正大光明地和朝廷一起做对外买卖,尤其是具体的操作还由晋商自己来负责,这在大明朝是从未有过的。 晋商能从元末兴起到如今,两百多年来发展到现在的规模可不简单,凡是目光短浅,或者没什么背景的晋商早就在历史长河中消失了,留下来的晋商哪家不是几代人由小到大一点点积累成长起来,并经历了残酷竞争后的胜利者? 尤其是晋商中的张王两家,更是在地方和朝堂上有相当影响力,他们敏锐察觉到了这一次是边贸是朱慎锥对他们晋商释放的善意,主动给他们递出的橄榄枝。 在巨大利益之前,没什么不好谈的,哪怕恒通作为贸易货币平台的要求最终也得到了晋商们的同意,但晋商也提出了效仿恒通设立钱庄(银行)的要求,这点朱慎锥给过亢有福授权,和晋商讨论了一个初步方案。 至于商税这些更是小事,虽然商人以谋取利益为先,但在确保足够利益的前提下,如能缴纳一定税额就能得到保证,何乐不为呢? 亢有福带回了和晋商签署的协议,这份协议虽比不上后世的商业合同,可在如今也算得上独一无二了,而且参与的晋商全部在这协议上签字画押,而亢有福代表恒通也进行了签署,除此之外还有山西锦衣卫、卫所的印章,接下来只要朱慎锥点头,这协议就有了正式效力。 仔细看着这份协议,耳中听着亢有福的解说,朱慎锥脸上露出了笑容。 “做的着实不错,此事孤准了!”当朱慎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亢有福如释重负,这些日子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山西那边需多少时日可以正式开始?”朱慎锥问道。 “各家商议时就做了准备,随时可以开始。”亢有福回道。 “宜早不宜迟,你马上通知山西那边吧,早点进行,也能早些收益。” 亢有福点头表示赞同,接着询问开海事宜,因为朱慎锥之前说过要在山东开海,并指示他在山西和晋商商谈的时候适当作为条件作为谈判筹码,亢有福已把消息放了出去。 当晋商得知朝廷要在山东开海,并以商行的模式来进行对外贸易的时候,晋商群体对此事的热衷甚至超过了边贸。 要知道海贸的获利实在是巨大,边贸虽然也获利不小,但边贸主要是和蒙古人贸易,蒙古人虽迫切希望通过边贸获得大明的诸多物资,可大多数蒙古人其实并没什么钱,他们的贸易基本只是以物换物的贸易方式,大多是用牛羊马匹这些,又或者皮毛等来进行贸易交换,这些东西虽是好东西,但也比不上实在的金银重要。 可海贸却不同,大明朝在初期的时候海贸异常兴旺,尤其是成祖朱棣时期郑和下西洋更达到了高峰。 大量的货物经过海船出海贸易,换来了无数金银珠宝和海外特产,一趟出海获利可以达到数十甚至上百倍,哪怕海贸的风险比边贸大许多,商人们依旧络绎不绝,争相出海。 可惜宣德年后,大规模的海贸朝廷就禁绝了,可实际上禁绝的原因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提出禁绝海贸的是文官集团,而那些文官集团大部分又都是南方人,他们之所以这么干的真正目的并非是要杜绝海贸,而是要通过朝廷来进行海贸的垄断,在表面上禁绝海贸,不允许官方甚至民间出海贸易,可实际上在南方当地,比如浙江、福建、广东这些沿海地区,这些文官集团背后的家族却垄断了海贸利益,私下出海,从而谋取暴利。 这种情况的发生导致大明名义上没有了正式海贸,纵横四海的郑和大船队也就此消失,就连大明原本已拥有极高技术和庞大规模的造船工业也就此停滞,最终彻底消亡。 但在南方,私下的海贸却是依旧,而且屡禁不绝,这种情况不是什么秘密。嘉靖年间,闹的异常厉害的沿海地区倭寇现象其实也是因为海贸的分账不均和地方士绅对民间的剥削过重导致。 所谓的倭寇中其实大部分都是沿海的渔民、海盗等等,真正的倭寇数量极少,倭寇的出现归根结底是海贸利益导致的问题,而并非其他原因。 嘉靖之后,随着戚继光、俞大猷等人出现,倭寇虽表面上被铲除,沿海地区恢复了正常,可私下的海贸却从未消失过,等到隆庆开海后恢复了一段时间,隆庆驾崩官方海贸又停滞,万历后期又产生了变化,南方地区海盗现象越发严重。 从最初倭寇变成了大小不一的海盗团体,这些海盗团体和南方士绅进行勾结,依靠手中的海船和武力垄断了整个区域的海贸,其中力量最强大的先是林凤,之后是李旦,再后是郑芝龙集团。 尤其是后者,郑芝龙实力最强大的时候拥有战船近四百多艘,手下六到七万人,再加上那些外围依附郑芝龙的中小海商(海盗)群体,最高峰时居然达到了三千艘船的规模。 要知道整个福建大明水师的战船也不过六十艘而已,兵员不超过万人。郑芝龙光自己直接掌握的实力就是福建水师的近七倍之巨,其势力范围从北到南,几乎直接控制了整个南海区域。 郑芝龙海上力量之强大可想而知,打着他旗号的船只在整个南海通行无阻,但凡要进入南中国海区域的所有船只必须得到他的允许,并以缴纳费用得到挂有他的旗帜才可航行的资格。 就连荷兰、西班牙这些海上强国,面对郑芝龙的强势也要低上一头,在南海被郑芝龙压的死死的,没有郑芝龙点头,任何船只都无法进入这个区域,一个海盗头子能做到这样的程度简直不可思议。 在郑芝龙的背后,是大大小小地方的士绅阶级,而在他们之后又是文官集团的各人。这些人已形成了一张极大的网络,依靠着海贸获取巨额利益,南方商人在其中赚的是盆满钵满,早就把北方的晋商给眼馋坏了。 虽然晋商一直都想南下,意图从海贸中分上一杯羹,可惜南北差异和地方力量太过强大,哪怕就是作为晋商代表人物的张王两家也做不到和南方商人争夺海贸的可能。 但现在这个局面开始打破,随着朱慎锥准备在山东开海的计划提出,晋商们瞬间就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机会,一旦山东开海成功,仅靠着山东和朝鲜、日本的海贸,晋商虽做不到和南方商人在海贸上直接抗衡的地步,但却打破了南方对海贸的垄断。 而且晋商都很自负,做买卖他们从来不怕谁,各凭本事,再加上背后有朝廷的支持,只要局面打开,用不了多少年就能形成规模,等到那时候沿海南下,再开海路,就能有和南方商人直接在海贸上碰一碰的实力了。 “开海暂且不急,还有诸多准备要做,而且海上行舟不是那么简单的,晋商手上一无船只,二无水手,再加上信风的因素,至少也要半年后才能进行。”朱慎锥笑着如此说道,见亢有福若有所思,他继续道:“你告诉他们,让他们先准备起来,半年后从登州开海,此外海贸操作类同于边贸,但又有不同,海贸需各家联合进行,单独一家可是不成,此外为了安全起见,朝廷的水师也得提前做好准备,让他们稍安勿躁。” “臣明白,臣会告知他们,让他们尽快先做准备,等时机成熟再进行。”亢有福应声答道。 “嗯,这个事你去办,孤信你能做好。另外,之前所说的内务府一事,你既然回来了,这几日就可以操办起来了。孤让张锡钧带人协助,另外朱求杞他们也已到京,孤已给他们在宗人府谋了个职,眼下宗人府没什么事,就先帮你去内务府打打下手,把架子给搭起来,借此次边贸和后续海贸两件事,把整个内务府先运作起来。” 亢有福连忙答应,同时神色中带着兴奋。内务府意味着什么,他亢有福太清楚不过了,而且未来内务府掌控的权利可是不小,虽说他这个内务府大臣现在还不算正式的朝臣,品级也不算高,可等内务府正式成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内务府无论是品级还是职权,都会占据重要的地位。 聊了一会儿,见时间不早了,朱慎锥正准备打发亢有福离开,可就在这个时候外面隐隐传来喧哗声,朱慎锥眉头微皱,连忙喝人出去查看发生了什么,同时拉开抽屉把一直放在抽屉里的一支火枪带在身上,顺手又抓起了一旁的长刀。 片刻,出去查看情况的蒙古侍卫兴冲冲地回来了,见到他一副高兴的表情,朱慎锥心头微松,放开了已抓住的长刀。 “陕西大捷!奏报刚刚入宫,温阁老和其他几位阁老在外求见。” “恭喜千岁,贺喜千岁!”亢有福很是机灵,连忙在一旁向朱慎锥道贺。 朱慎锥脸上也挂起了笑容,当即让侍卫把几位阁老给请进来,这时候亢有福起身告辞,朱慎锥想了想摆手让他暂时留着,既然人在就没必要马上走,陕西大捷是好事,亢有福顺便留着听听也好。 ------------ 第七百一十八章 密折 朱慎锥担任监国之前,内阁就恢复了正常运作,温体仁投靠朱慎锥后依旧是首辅,而次辅张至发也依旧保留职务,继续在内阁留任。 至于其他几位阁老,朱慎锥略微进行了调整,只留用了范复粹、孔贞运、刘宇亮三人,其中张至发本就是温体仁的人,向来以温体仁马首是瞻。范复粹的行政能力不错,而且为人也相对正直。至于孔贞运乃是孔子后人,属于文人的代表,但又和东林党没什么瓜葛,在南京任礼部尚书时成绩卓然,民间官声很是不错。 刘宇亮这人资格老,可能力不足,但他较会审时度势,算是墙头草一颗,朱慎锥考虑后觉得此人在内阁还是有点用处,就把他留了下来,所以眼下内阁就是他们五人。 温体仁走在前头,其余四人跟着后面入了文华殿,等到了偏殿内,温体仁见朱慎锥急忙上前,脸上满是喜色,取出刚接到的捷报和奏折就递了上去。 “殿下大喜!孙传庭、洪承畴在黑水峪剿灭了高迎祥部,高迎祥的五万大军全军覆灭,贼寇高迎祥生擒,其部各将一网打尽,流寇之患已除,实乃我大明难得之喜啊!” “臣等为监国贺!”众人都是笑逐颜开,朝着朱慎锥祝贺。 朱慎锥听了很是高兴,连忙伸手取过,同时让诸位阁老坐下说话。 先打开奏报细看,一眼就看出这奏报是孙传庭写的,他的字迹朱慎锥很是熟悉,后面还有洪承畴的签名。 奏报写的并不复杂,其中大部分都是对此战的汇报,内容和刚才温体仁说的一样。看完奏报,朱慎锥拿起了孙传庭给自己的奏折,这奏折里的内容就详细多了,奏折中仔细说明了孙传庭是如何判断高迎祥走子午谷,然后又如何带兵返回,并通知洪承畴赶来帮忙,两军在黑水峪口设伏拦下高迎祥,然后同高迎祥部大战几日,最终又在祖宽赶到后给高迎祥重重一击,彻底击溃了高迎祥主力,从而赢得大胜的经过。 看完了奏折,朱慎锥满心欢喜。这的确是大喜事,高迎祥号称闯王,是天下所有义军的领头者,而且这些年高迎祥南征北战席卷大明八省,闹得地方翻天覆地残破不已。 明军这些年费尽心力,集合八省之力围剿高迎祥却依旧被他到处逃窜,而如今高迎祥包括他的主力在黑水峪一战全军覆灭,就连高迎祥也做了俘虏,如此不是大喜事是什么? 高迎祥兵败,天下义军必然震动,而大明也消除了一个最大的隐患,随着高迎祥的失败,义军遭受了沉重打击,彻底覆灭已在眼前。 这等好消息让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等朱慎锥看完捷报和奏折后当即就和阁老们商讨起来,其中孔贞运提出,此战大胜不仅鼓舞士气,更让大明地方稳定得到了极大好转。 高迎祥祸乱地方多年,眼下生擒应当尽快押解至京师,以明正典刑处死,以震慑天下流寇才对。 孔贞运的建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包括朱慎锥在内也觉得这个安排不错。作为流寇头目,义军最强大也最有影响力的闯王,高迎祥必须明正典刑后处死,这样才能震慑天下,并让大明上下鼓舞士气,安定人心。 此外,朱慎锥也想亲自见一见高迎祥,瞧一瞧这个大名鼎鼎的闯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这等枭雄人物不见上一面就杀了未免可惜了些,而且朱慎锥还想打听一下李自成呢,既然高迎祥是李自成的舅舅,李自成是高迎祥手下闯将,必然对李自成有相当了解。 和温体仁他们不一样,朱慎锥心里清楚高迎祥虽然被俘,他的义军也全军覆灭,可问题在于李自成不在其中。李自成这个人绝对不能小窥,原本历史上最终推翻明朝,逼得崇祯皇帝吊死在煤山的人就是李自成,李自成一日不解决,这天下并不算太平,现在就说流寇之事大局已定,还略微早了些。 朱慎锥当即就答应了让孙传庭等押解高迎祥入京的建议,并准备把这件事交给锦衣卫去做,由周安民派人押解以确保安全。 此外,如此大胜,对孙传庭、洪承畴等人奖赏也是必须的,不仅是他们,还有其部下,比如祖宽、高杰等,就连一直围剿高迎祥的其余各部也都要有嘉奖和赏赐。 至于如何,这些让内阁先拿出一个方案来再说,而对刘宇亮提出的召孙传庭和洪承畴等一同回京的建议朱慎锥却否了,他表示眼下只不过是高迎祥被俘,地方的流寇依旧为患,现在就召他们回京还太早了些,等所有流寇彻底剿灭再讨论这些也不迟,面对朱慎锥的这个态度,温体仁连忙表示同意。 等温体仁他们告辞离开后,亢有福也走了,朱慎锥把周安民找来,让他尽快派人去陕西押解高迎祥和手下大将来京师,确保这些人安然抵达京师,以明正典刑。 周安民急急离去后,朱慎锥再一次拿起孙传庭给他的奏折细看,这一次他注意的不是奏折中关于此战的内容,而是注意着奏折中的一句话,这句话就是对所俘虏的高迎祥部的处置。 仔细琢磨着奏折中所写的内容,朱慎锥隐约猜到了孙传庭的为难之处。按照大明的规矩,地方或者出征的将领所给朝廷的奏折是直接送至内阁,由内阁先看过后再交司礼监或者皇帝御览。 所以孙传庭虽是陕西巡抚,又是此战的主帅,但他的奏折也必须走这个程序,这也是朱慎锥直到温体仁带人前来才知道此事的缘故。 虽然这个流程没有问题,而且从程序上来说也很正常。但今天一事让朱慎锥察觉到了之前有所忽略的地方,那就是如果所有奏折都是这样传递的话,那么在有些情况下作为监国的朱慎锥反而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这样一来不仅消息流转效率不高,而且一旦内阁存着小心思,就能在某些情况下暂扣住地方给自己的奏折,而导致朱慎锥能及时得知消息。此外因为通过内阁流转,还会造成地方在上奏折的时候所写的内容会有含糊不清的问题,一旦因为奏折中所提及的问题比较敏感,有些事就不是那么好直言了。 就像现在孙传庭的奏折中就是,虽然他隐晦提出了关于俘虏的安置问题,可实际上朱慎锥看到了这些俘虏安置的各方矛盾,包括对俘虏安置的担忧。而且因为内阁传递的原因,孙传庭没写的太过明白,假如换一个不了解孙传庭的人或许就很难察觉出来,这个问题虽然看起来不大,可实际上却很严重。 大明皇帝对天下的控制除了朝廷部门包括内阁和司礼监外,其他就是锦衣卫、东厂、西厂这样的特务机构了。可就算这样,要掌控全局也不是那么简单,锦衣卫再无孔不入,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而且以锦衣卫监控百官包括地方和军中将领,时间久了也会让这些人从感受上有所想法。 大明各方面的问题很是严重,朱慎锥这个监国的上位也是通过非常规手段,眼下大明上下对朱慎锥的态度和认可度还有相当程度的暧昧,虽已有不少人投了朱慎锥,比如温体仁就是一个例子,可依旧有更多人的阳奉阴违,暗中观察着风向。 这些情况是难以避免的,别说现在朱慎锥还不是皇帝,哪怕是崇祯皇帝在堂也有这样的情况。大明皇权受到文官集团制约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甚至可以说这个情况早在宋朝时期就开始有了苗头,而到明朝中后期的时候越来越甚。 住在宫中,朱慎锥从不敢大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是处处小心。面对这些情况,朱慎锥今天又察觉到了这样的问题,自然要做些改变。 想了想,朱慎锥觉得历史上雍正创造的“密折制度”似乎不错,可以拿来一用。 说句实话,他虽然看不上历史上的满清,但不得不承认满清皇帝手中的权利是封建社会中达到顶峰的,而且满清的有些制度在实施过程中也极好地解决了历代王朝的一些弊端,既然现在已经借用了内务府制度,那么密折制度同样利用造搬也是正常的。 好东西就要拿来用,没必要因为是满清建立的制度就觉得是糟粕,密折制度的建立能够使得皇帝直接能越过内阁(军机处)获得一手资料,并且加强和地方包括军队的沟通,避免消息堵塞,何乐不为呢? 而大明采取密折制度也有相当的便利,随着这半年来锦衣卫的实力恢复,原本被崇祯皇帝打压的锦衣卫渐渐又有了之前的权利和遍布大明的网络,在这个基础上实施密折制度,并通过锦衣卫渠道递送密折,完全可以绕开如今内阁和司礼监甚至其他官方渠道,从而加强手中权利。 想到这,朱慎锥打算尽快实施,先以辽东和西北地区、山东地区包括北直隶地区开始施行,而有权利密折的人员也暂控制在关键的几个人手中,比如总督、巡抚、布政使、总兵等等,如果实施下来效果显著的话,那么再逐步推行,等到那时候通过密折制度朱慎锥就能不再受内阁约束,包括跳开朝廷相关部门,直接处置诸多问题。 ------------ 第七百一十九章 不满 暂且把密折制度放到一旁,朱慎锥凝神细想孙传庭在奏折中提出关于俘虏的安置问题。 孙传庭隐晦提出,洪承畴是建议杀俘,但被孙传庭制止,孙传庭倒不是下不去手,而是觉得杀俘造成的后果太过严重,这么多俘虏一旦全杀了必然天下震动,不仅其他流寇得知后再和明军作战是绝对不会投降的,从而会导致明军和流寇的作战增加诸多不确定因素。 另外,朝堂上的清流也不会坐视不管,一旦杀俘的消息传了出去,这些清流必然群起而攻之,到时候非但没有好处,还会惹来一堆麻烦。 无论是孙传庭还是洪承畴,都是文人,多少还是要点面子的,哪怕知道杀俘是以绝后患的办法,可真要做还是顾虑重重。所以孙传庭也有些迟疑不决,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朝廷,希望看看朝廷方面有什么好解决的办法。 这个问题的确是难办,之前内阁在议论把高迎祥等押解来京的时候也说到了此事,有人提出或许释放这些俘虏,毕竟流寇本就是老百姓,是受了高迎祥等人的逼迫才当的流寇,许多人更是被裹挟成流寇的,本质上和高迎祥这些人有着区别。 既然贼寇已就擒,那么这些人放了也就放了。老百姓嘛,安置在地方,朝廷给些钱粮让他们安稳度日,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成为百姓。如此安排是最好不过,朝廷无非就是耗费些钱粮问题,只要不再遭遇饥荒,妥善安排,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再无祸患。 这个建议得到了内阁近半人的赞同,但朱慎锥却不置可否暂且搁置了。如果大明眼下不是这个情况,这样的安置倒没问题,可现在大明各方面的隐患重重,这种安置办法根本就是自找麻烦。 近四万人的安置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成的,四万人不是一个小数,他们每日所需的粮食就不少,朝廷眼下九边军队的军费都欠缺,再拨这么多钱粮安置这些人怎么可能? 而且这些人安置在地方也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如果朝廷满足不了他们的需求,他们如没办法生活下去必然会再次冒险起事,等到那时候不仅之前付出的努力白费,还会造成流寇的再次发生。 就和野狗一样,野狗本是家犬,原本看家护院的家犬在失去生存条件变成野狗后,为了活命什么都会吃,甚至吃人肉也不是稀奇事。但凡吃了人肉的野狗眼睛就变红了,这样的野狗民间见了只有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直接打死。 如果不打死,这些野狗成群结队,一旦碰到落单的人就会扑上来撕咬,这个道理但凡老百姓都知道。 现在被俘的流寇也是一样,虽然他们本质上是被裹挟的老百姓,可既然已经裹挟成了流寇中的一员,那么他们中几乎所有都上过战场,并且很大部分手上沾染过鲜血。 和吃过人肉的野狗道理是相同的,从百姓成为流寇,还沾染了鲜血和人命,难道还能把他们当成普通老百姓来对待么?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不就是如此么?还有农夫和蛇。一时间的善心往往带来的是相反的后果,这种不确定因素必须要尽早解决,时间拖得越久,不仅会让朝廷增加负担,更会导致地方的不稳。 从朱慎锥的心中来说,全部杀掉这些俘虏是最简单也最便利的,简简单单就能解除隐患,这点和洪承畴的想法没什么区别。 洪承畴的建议很对朱慎锥的胃口,而且洪承畴这个人能力很强,心狠手辣又有着果断,文武双全实在是一个难得人才。 历史上不管对洪承畴的评价如何,但都不能否认他的能力和本事,而且现在的洪承畴还不是历史上投靠满清的那个洪承畴呢。朱慎锥眼下连吴三桂都能用,更何况洪承畴这样的人?乱世当用利刃,洪承畴就是这样一把利刃,他和孙传庭各有所长,一旦用好了能发挥极大的作用。 不过朱慎锥也觉得孙传庭的建议是对的,杀俘的后果太过严重,尤其是清流一旦得知群起而攻之很是麻烦。直接杀光有些困难,而且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朱慎锥也不想在史书上给自己留下一个恶名。 想来想去,朱慎锥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这些俘虏不能全杀,也不能就地安置,那么倒不如把这些人全打发的远远的好些。 至于打发到哪里去?朱慎锥也考虑好了,土默特那边正缺人呢,这四万人再怎么说也是高迎祥的精锐主力,把他们全部弄到蒙古去,交给王海处置,把这支部队一部分作为牧民,另一部分送上土默特和其他蒙古各部的战场上去。 只要花点功夫,用不了几年这些人就不再成为威胁,不是战死在蒙古草原,就是分而化之成为生活在蒙古的汉民,甚至成为一些蒙古贵族的奴隶。他们的下场究竟如何,和大明也毫无关系,而且还能利用这个法子从蒙古各部得到一些利益,用人丁来换取蒙古的牛羊马匹,或者其他物资等等,可以说是一举三得。 这样的做法表面上没有任何问题,就算这些人全部在蒙古草原死了个精光,也和大明也没半点关系。再说了,土默特就是朱慎锥的地盘,弄到土默特这些人还不任凭朱慎锥拿捏? 越琢磨这个办法越好,朱慎锥当即就做了决定,写了两份密信,一份让周安民的锦衣卫带给孙传庭,一份送去归化给塔娜,让塔娜和王海商议安排此事。 等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后,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就是处置这事之前要对所有俘虏进行删选,凡是俘虏中的将领和头目全部处死,以避免里面有领头者造成麻烦,就连普通俘虏中也需要让各自相互指认,凡是杀过多人,凶悍暴逆者也要全部杀掉,这些不确定因素全部铲除后,剩余的俘虏就好安排多了。 正当朱慎锥在宫中琢磨这些事的时候,张凤翔、房可壮、吴伟业、杨廷麟、项煜等人聚集在礼部尚书方逢年的府邸。 “今日之事诸位可听说了?”张凤翔和方逢年的官职相等,他坐在方逢年右手,而在他们两人下首,其余人依次入座。 众人默默点头,其中吴伟业忍不住就道:“孙传庭和洪承畴简直走了狗屎运,居然被他们在黑水峪堵住了高迎祥的去路。这高迎祥也真是,居然自以为聪明打算来一个子午谷奇谋,可他就不想想子午谷奇谋真能成功?当年诸葛武侯都不敢走子午谷,他却偏偏走,现在好了,导致全军覆没,实在是……。” 说着,吴伟业忍不住摇头,一副惋惜的模样,如果不是他穿着大明官服,仅凭他这几句话还以为是高迎祥的部下呢。 “梅村兄慎言!这等话要传了出去必然有人上折弹劾!”项煜微微皱起眉头,忍不住劝了一句。虽然他和吴伟业一样看不起朱慎锥,更对如今朝堂满腹牢骚,可毕竟此次大胜抓到了高迎祥,还一举全歼了高迎祥精锐,这件事对于大明来说算是好事。哪怕政见不同,可他觉得只是让朱慎锥声望大振心有不甘,而不是不希望高迎祥覆灭。 “你也太过小心了。”吴伟业满不在乎道:“这里都是自己人,难不成这话还能传到哪里去?如外人知晓,要不就是你说的?” “你!”项煜两眼一瞪,正要和吴伟业分辨,一旁的房可壮连忙劝道:“仲昭不必生气,梅村兄并非此意,只是性子使然说错了话罢了。梅村,还不向仲昭道歉?” 吴伟业脸色有些不自在,心里虽不服,但毕竟大家是自己人,而且他刚才说话没过脑子,随口而言的确有些不适,想了想主动朝着项煜拱了拱手:“刚才是我说错了话,还请仲昭不要在意。” “罢了。”项煜就坡下驴,摆摆手道:“我知梅村兄心中不忿,我何尝也不是如此?不过正事是正事,其他的暂且不论,但此事对我大明有利,梅村兄在此说倒也无妨,一旦在外传出麻烦不小,还请慎言才对。” 吴伟业默默点了点头,他承认项煜的话有道理,也就不再分辨,这时候张凤翔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此事恐几日就将传遍天下,经此大胜,那位地位越发稳固,如继续执掌朝政,对我大明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诸位可有应对之策?” 众人默默无语,片刻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方逢年开口道:“这件事尘埃已定,我等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从其他地方想办法应对,对了阳初兄,眼下你是协理京营戎政,现在京营那边……?” 房可壮苦笑摇头:“那位好手段,当初我以为拿到协理京营戎政,能借此控制京营,没想却是想岔了。” “为何这样说?难道王晋武这丘八阳奉阴违?如是,我等直接弹劾这个武夫!”不等房可壮把话说完,吴伟业迫不及待就跳了出来,怒气填胸说道。 “这倒不是,王晋武当日能在朝堂上说那番话,自然不会搞什么阳奉阴违,要不然不用等梅村,我就先弹劾他了。可问题在于现在的京营根本不是原来的京营,这也是我去了后才知晓的,虽说协理京营戎政在手,可根本无济于事呀。” “这是为何?”众人还是头一次听说,忍不住追问。 ------------ 第七百二十章 不屑 房可壮把如今京营的情况仔仔细细告诉了诸人,诸人听完后很是惊讶,同时也紧皱起了眉头。 项煜忍不住问道:“这么说来,那位是打算弃用京营?不再设京营不成?” “是也不是。”房可壮叹道:“京营的架子依旧还在,但也仅仅只是一个架子,眼下京营只有区区数千人,而且成员多是勋贵和其子弟,我一个协理京营戎政管着一群纨绔子弟,你觉得能做些什么?” “岂有此理!”杨廷麟拍案骂道:“京营乃当年太祖所建,成祖集三大营为基编练而成,怎么能如此?架空京营,使其名不副实,他想干嘛?” “还能干嘛?伯祥难道还看不明白?”张凤翔冷笑道:“他的目的无非是重起炉灶,掌控军权罢了。至于京营如何恐早就在他算计之中,当初朝堂上我说为何如何爽快,一口就答应了龚孝升的建议,直接把这个职务给了阳初兄,人家早就做了打算,我等什么都不知,还沾沾自喜呢。” 房可壮微微摇头,他当时高兴的也太早了,原本以为拿到协理京营戎政这个职务就能借此掌控住京营,只要京营在手,那么京师一地最大的军事力量就掌握在他们这些人手里了。 但没想到房可壮高兴了没多久,等到他去京营履职时才发现现在的京营根本就成了一个空架子,京营中的精锐已全部给剥离了,只留下一群纨绔子弟在内,虽说京营的名头还在,可靠着这群纨绔子弟完全就是混日子,哪里有半点战斗力? 自己这个协理京营戎政别说只是协理,哪怕就是总戎也没多少权利,反观王晋武,他名义上是总戎,可实际上现在的京营根本不管事,等房可壮到了后直接就把一大堆琐事全丢给了他,自己却拍拍屁股跑了,每天面对那些纨绔子弟,房可壮的脑袋都要大了,这些人可不是好相与的,都是勋贵子弟和有背景的人,几百上千甚至更多的这样人聚集在一起,每天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房可壮头都大了,直到这时候房可壮才明白自己上了当。 众人气愤难填,当即声讨起朱慎锥来,可骂了半天一时间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毕竟朱慎锥的安排没有问题,协理京营戎政的职务也给了房可壮,眼下京营不堪重用,甚至被拆成了空架子,这个本早就谋划,他们根本不知道缘由,一头扎进去又能怪得了谁? “够了!”一直没说话的方逢年喝止道:“京营之事已是板上钉钉,何况当初朝堂上已有定论,再拿此事来说并无道理,这个亏吃了也说不出话来,就此罢休。” “就这么算了?”众人面面相觑,这也太憋屈了些。 吴伟业皱着眉头想了想,建议道:“实在不成,挑唆那些勋贵出头?毕竟京营成了空架子,勋贵利益受损,难道他们就没想法?” “这倒是个好办法!”项煜眼睛顿时一亮,杨廷麟心中也是一喜,两人把目光投向了房可壮,可见房可壮微微摇头,叹声说这个法子听起来似乎可以,但实际却是不成的。 虽然现在京营成了空架子,可空架子依旧还是京营,而且拆分京营的同时朱慎锥并没有损害勋贵的利益,非但把这些勋贵的职务全部保留着,甚至在待遇上还略微提高了些呢。 再者,许多勋贵子弟去京营任职无非就是占上一个坑,弄个编制拿一份俸禄罢了。原本的京营就是如此,这些勋贵和文官不一样,他们本就有爵位继承,却因为文官集团一直压着又当不了什么官。 哪怕就是当官,当的也只能是武职,再加上勋贵中真正愿意领兵打仗的人其实并不多,这些二世祖平日里懒散惯了,风花雪月哪里受得了战场的血腥风险?在京营里弄个职务,混混日子不好么?到时候回去继承家业,或者继承父辈的爵位,安安稳稳当他们的勋贵,何必要吃这样的苦头? 再说了,别忘记朱慎锥是怎么上位的?他可是直接打破了京营主力,全歼出京的京营精锐后占下的京师,这才进位监国掌控朝政。面对朱慎锥这样的狠人,这些勋贵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去白白得罪他呢?而且朱慎锥成为监国后一直在拉拢勋贵,这些勋贵中许多人也主动投向了朱慎锥,如果没有猜错,朱慎锥留下一个京营空架子就是为了安置这些勋贵和勋贵子弟,他们恐怕私下早就达成了协议。 听完房可壮的猜测,众人默然无语,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如果真如房可壮所说,京营算是彻底废了,他们想通过京营插手军权的算盘等于落空。 “京营之事以后再说,龚孝升那边可有来信?他去了辽东后还顺利?”方逢年开口对张凤翔问道。 张凤翔略有喜色,他告诉方逢年,龚鼎孳在辽东进展很是顺利,眼下和辽东军将已打成了一片,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能掌控住宁前军队。按照龚鼎孳的说法,辽东军将等还是比较好忽悠的,这些丘八本就没什么文化水平,对于自己这个文官极为尊重,尤其是龚鼎孳精通诗词,号称江左文坛大家,这水平就连当年袁崇焕都远远不如。 一个文人,而且是有名的文人,现在又是宁前道,拿捏这些武人简直轻而易举。张凤翔说,既然京营现在这种情况无法改变,那么就从辽东入手,效仿当年袁崇焕一样以宁前道先控制住一部分军权,然后再想办法由他们这些人在朝中运作,把龚鼎孳从宁前道之职再升为辽东巡抚,只要做了辽东巡抚一职,那么整个辽东的军权就全在他们这边了。 辽东这些年虽战绩不佳,可辽军毕竟是大明最精锐的一支军队,而且山海关离京师也不算远,快马三日就能抵达京师。如果整支辽军在手,震慑力是极大的,所以他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一步步把龚鼎孳扶持上位才对。 张凤翔的建议得到了方逢年的认可,他这几日也在琢磨这个事,而且辽东那边的消息他也听说了,龚鼎孳在辽东进展顺利,这是一件好事,这个机会绝对不能错过,只要捏住辽军,他们就有了和那位的抗衡力量,到时候拨乱反正也有极大把握。 众人当即就商议起来怎么扶持龚鼎孳,怎么才能让他从宁前道成为辽东巡抚的办法,这一商议就好几个时辰,等商议完后,这天色也暗了下来。 为避免被人发现他们在府中密谈,方逢年并没有留他们用宴,告别了方逢年,各自悄悄从后门离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等他们走后,方逢年凝神想了片刻,去了书房提笔写了一封信,写完后封好口,喊来亲信下人叮嘱了几句,那下人听着方逢年的交代连连点头,把信放在怀中悄悄出了府邸,随后就朝着一处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离方逢年所住地方不远的一处府邸,一个长须男子正在和家人用餐,桌上的饭食并不奢侈,和普通人家一般简简单单。 正吃着饭呢,管家急急来了,进来后先向长须男子行了礼,然后快步来到他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长须男子听着微微点头,手上的碗筷并不停,等管家走后他继续慢条斯理吃着,等吃完后搁下碗筷说了一句就起身离开。 来到书房,刚才的管家已等在门口了,长须男子进了书房,管家跟在后面,到了屋里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上。 “人打发走了?” “已打发回去了,来人留了话,让老爷如有需要,可派人去方府寻他家老爷。”管家垂手回道。 长须男子摆了摆手,管家退着离开了书房,走之前还特意掩上了房门。 等管家走后,长须男子拿起那封信,仔细看了一眼信上的封口,确定封口完好无损这才撕开了信封,从中取出信来。 信是方逢年写的,信中的内容基本都是他们今日商讨的那些事,其中包括京营的问题和辽东那边的布置等等,长须男子没花多少时间就把这信看完,等看完后他的神色很是淡然,似乎对方逢年信中所说的这些内容丝毫不意外。 长须男子把信放在桌上,坐在桌前凝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手轻轻敲打着扶手,片刻后他冷笑了一声,又微微摇了摇头。 “方叔田这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如此适得其反,实是蠢材!”长须男子叹道,也不知他话中所指的聪明和糊涂究竟是指着什么,又或者对方逢年的这信中内容有所其他见解? 长须男子没继续说,他直接拿起那信继续看了一遍,又长叹了一声,抬手把信放到了一旁点着的蜡烛上,瞬间信被点燃,在跳动的火焰之中,长须男子的脸色阴晴不定,几个呼吸过后,方逢年的信被烧成了一堆灰烬,看着面前的这堆灰烬,长须男子又摇了摇头,起身一挥衣袖离开了书房,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 第七百二十一章 战后安排 派出的锦衣卫很快就抵达了西安,在西安见了孙传庭和洪承畴后,传达了朝廷的旨意,让他们移交高迎祥在内的几个义军首领押至京师。 黑水峪一战,高迎祥兵败被俘,之后明军并没有马上撤离,而是继续搜索峪内包括子午谷靠近黑水峪的一段,以不漏一人,务必仔细为上。 这正因为孙传庭的谨慎,高迎祥的一些躲藏起来的部下一个个全被找了出来,其中就包括高迎祥当时让先走的刘哲。 刘哲虽然提前一步离开,可当时孙传庭的部队已经开始发动进攻了,慌乱之下刘哲带着几人躲进了谷中,却没能走远,等到战后孙传庭继续封锁黑水峪进行搜索,刘哲和他的人在谷中东躲西藏了五日,因为所带着粮食全部吃完,无奈之下只能想办法解决补给,派人出去打猎充饥。 谁想刚一现身就被明军给发现了,最终刘哲和他的部下逃脱未果,除三人因反抗被当场格杀外,其余人包括刘哲在内全部被擒,从而落到了孙传庭的手里。 等把刘哲押送到西安,和高迎祥关到一起的时候,见到刘哲的高迎祥彻底绝望,就连刘哲都没逃过此难,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高迎祥这一次是败得彻彻底底,再也不可能有翻身机会了。 在接到锦衣卫的传旨后,早就做好了准备的孙传庭和洪承畴把高迎祥包括刘哲、黄龙等义军首领打入牢车,派一队部下协助锦衣卫押解这些人入京。为了避免路上出现问题,防止这些人逃脱,洪承畴还让特意人直接用铁链串了高迎祥等人的琵琶骨,如此一来高迎祥别说逃了,锁在牢车里连动都动不了,而且从西安至京师这一路很是安全,也不担心会有大股流寇出现,锦衣卫没有片刻耽搁,交接了钦犯后当日就启程,朝着京师而去。 锦衣卫此来不仅是为了押解高迎祥等人入京,还带来了朱慎锥的密信,孙传庭和洪承畴分别看完了信后,两人脸色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并多了几分笑容。 密信中主要提到三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对高迎祥部俘虏的安置问题,朱慎锥表示这些俘虏直接杀光影响太大,一旦朝中清流因此攻击,朱慎锥倒没什么,但孙传庭和洪承畴就成了众矢之的。 在朱慎锥心中,无论是孙传庭还是洪承畴,都是朝廷的能臣和重臣,他不希望他们在这种事上沾染污点,并受人攻击。所以杀俘此事作罢,但把这些人就地安置也是不妥,一来这些人本都是流寇,野性难改,安置地方是不稳定因素。二来这些人的安置朝廷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钱粮来,何况在钱粮不足的情况下安置不确定的因素更无法掌控,也不是什么好办法。 朱慎锥让他们先在这些俘虏中进行删选,让俘虏各自指认,凡是俘虏中罪大恶极者,包括众头目等,全部挑选出来以国法处置,这样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依照大明律杀人任何人挑不出毛病来。 等解决掉这些人,俘虏中不安分因素基本就消除了,那么接下来的这些俘虏直接派人押解到北方去。朱慎锥已做好了安排,这些俘虏全部出长城后交给土默特的蒙古人,由蒙古人接手,接下来就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至于对外就说以俘虏充边,作为九边前线屯田安置即可。这个办法让孙传庭眼睛顿时一亮,而洪承畴更是拍案叫好,尤其在洪承畴的心中,这些人死不足惜,养着还浪费粮食呢,现在丢给蒙古人等于甩掉了这个包袱,甚至朱慎锥还在信中告诉他们,在和蒙古人交接这些俘虏的时候,蒙古人会送给他们一批牛羊包括战马,这些物资完全由孙传庭和洪承畴来安排,或用于充实军中,或用于恢复地方生产都可。 第二件事朱慎锥告诉孙传庭和洪承畴,虽高迎祥之患已解决,但流寇依旧还在,尤其是仅次于高迎祥的张献忠、罗汝才等依旧为祸地方,另外高迎祥还有一个外甥,在其部称为“闯将”,这人叫李自成,是高迎祥的继承人,这个人名气虽不如张献忠和罗汝才,可却不容小觑,必须加以重视。 高迎祥全军覆没,其本人被俘并非天下太平,只要天下还有一股流寇未平,隐患尚在。 朱慎锥希望他们能携手,联合陈奇瑜并左良玉、秦良玉、曹文诏等部继续围剿各支流寇,彻底解决大明的内患问题。此外朱慎锥已任命卢象升为河南巡抚,领天雄军南下,配合各部堵住流寇在中原的去路。 朱慎锥的提醒让孙传庭和洪承畴很是重视,尤其是朱慎锥在信中还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这句话更是让他们深以为然。流寇一日不彻底剿灭,大明内部就一日不得太平,这天下也没办法安定下来。 这点孙传庭和洪承畴心里都很清楚,他们也很认可朱慎锥的这个决断,何况朱慎锥让他们用俘虏换取牛羊马匹的做法不仅帮他们甩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还能借用这些物资来增强军中包括地方的实力,更消除了自己物资不足的问题,从而让两人很是高兴。 至于第三件事,就是密折制度,朱慎锥让锦衣卫给他们两人带来了各三个精美的盒子,这盒子不大,扁扁的,里面的体积只能容下一本奏折,但这个盒子正面有着专门的印章,上面加盖着监国的信印。 以后凡是要紧军务或者急报,在正常通过朝廷文书流程之外,持有密折函的官员可以直接给朱慎锥写密折,写完的密折放在这个密折函中,然后加盖火漆,直接交由锦衣卫渠道进行传递,直抵朱慎锥的手中。 这样的做法可以完全绕开朝廷部门,也就是说拥有了地方官员包括军队指挥官和最高统帅的“专线”,有了这个玩意,不需要再考虑其他因素,也不需要有任何顾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提什么建议就提什么建议,朱慎锥那边在接到密折后也会第一时间回复,以确保双方交流通畅。 这个做法是前所未有的,孙传庭和洪承畴在诧异之余很快就明白了这个制度的好处。如果按照朝廷的规矩,地方和领兵将领要和朝廷交流或者上奏什么,必须依照程序来,一级级程序繁琐,而且还得先通过内阁包括司礼监在内,等他们看过后拿出方案后再递交到朱慎锥的手里。 而密折制度直接打破了这个程序,等于给了他们直达天庭的特权。这样的话他们就无需顾虑内阁和六部的问题,更不需要考虑其他不确定的因素,再加上直接沟通,效率提高的情况下还加强了中央和地方的联系,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虽然洪承畴认为这样做法未免有些坏规矩,可也不得不承认这样做法的好处。而且洪承畴本就是一个大胆的人,马上就明白了密折制度不仅对朱慎锥有好处,对自己来说也是好处多多。 能够直接和朱慎锥搭上线,通过密折沟通,这不比经内阁和六部更合适些么?自己的许多想法和建议可以在密折中提出,而且还能加强在朱慎锥心中的印象,这等好事就算坏了点规矩又如何呢? 非常时期行非常事,这也是很正常的。眼下大明内忧外患,不就是非常时期么?洪承畴喜上眉梢,孙传庭虽有些迟疑,但最终也接受了这个密折制度,并把送来的密折函仔细收了起来,等日后需要使用。 高迎祥押解走后,孙传庭和洪承畴商议后就对俘虏的义军开始了删选,让这些义军相互指认,把躲藏在附录中罪大恶极者包括那些中下级首领一个个全找了出来。 此外,普通义军中双手沾满鲜血,杀过无辜者也挑出了不少,这些人罪证确凿,孙传庭以陕西巡抚的名义,洪承畴是三边总督,他们完全有资格来处置此事。 很快,删选出来的六百多人全部以大罪处死,处刑的当日整个西安城沸腾了起来,一批接着一批被押解至刑场的这些人被砍掉了脑袋,流淌的血汇集成了小溪,看得围观人群,包括从义军俘虏中挑选出来观斩的那些人个个心惊肉跳,脸色惨白。 依靠这个手段极大震慑了地方,包括俘虏的义军,自处死这批人后,义军中再也不敢有人愤愤不平,甚至闹事了。接着三边那边传来消息,土默特那边已派来了使者,洪承畴当时大喜,为避免夜长梦多,他和孙传庭商议后就把俘虏分为六批,每批数千人送往草原,在长城外双方交接,以俘虏换取牛羊马匹等物,双方各得所需,皆大欢喜。 俘虏的交换需要时间,毕竟足足近四万人的交换,哪怕分成六批,每批也有六千多人呢,这么多人可不是挥挥鞭子就能驱赶的牛羊,都是活生生的人,如何安排,又如何带到交换场地,没有计划是根本不行的。 而且土默特那边也是一样,这么多人到手后续的工作很是繁琐,王海的压力也很大。 所以按照计划全部交换完至少要近两个月的时间。暂且不说孙传庭、洪承畴用俘虏和王海交换的过程,就在他们第一次进行交换接触的时候,押解高迎祥的囚车经长途跋涉终于到了京师,等囚车抵达京师的时候,京师百姓得知这居然是押解高迎祥和其部下大将的囚车时瞬间群起沸腾,一个个争先恐后赶来要看一看这个搅得大明翻天覆地的“闯王”,瞧一瞧这个号称天下头号的反贼。 ------------ 第七百二十二章 大汉将军 京师百姓对高迎祥等人的“热情”别提有多少了,当然迎接高迎祥的不是什么鲜花和歌舞,而是腐烂的菜叶子和泥土、石子和无数痛骂。 至于臭鸡蛋什么的,这个就不要想了,鸡蛋这种玩意现在可是奢侈品,普通人家一个鸡蛋稀罕的很呢,哪里可能留着等着臭了用来砸人的? 如果不是锦衣卫护着,说不定高迎祥不等押解到天牢就被愤怒的百姓一拥而上给撕碎了,就算是这样,那些锦衣卫包括外围的士兵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物丢的准头不行,很大一部分全丢到了他们身上,要不是靠着身上盔甲,非得被砸破头不可。 好不容易押解到了天牢,把人送进去后所有押解的人员这才松了口气,这任务总算是完成了,也能交差了。 消息传到宫中,朱慎锥问了问高迎祥等人的情况,别人还没见着就被老百姓给砸死了,这不就白押解来了么? 周安民告诉朱慎锥,高迎祥的问题不大,伤肯定是伤着了,不仅是高迎祥,包括他的几个部下都是如此,但性命是无忧。 “找几个医生,给高迎祥诊治一下,有病的治治病,没病的调理调理。”朱慎锥如此吩咐。 “此事臣马上安排。”周安民明白朱慎锥的意思,在正式处死高迎祥之前,这个人可不能死,而且朱慎锥似乎还要亲自见一见高迎祥,总不能让高迎祥一身病,奄奄一息臭烘烘地见朱慎锥吧? “对了,之前交代你的事办的如何了?” “回监国,警察司已设置完毕,初步人员已挑选了七百三十三人,剩余者还在做删选,如一切顺利,下月就能完成。” “这件事要抓紧,既然已有七百多人挑选好了,锦衣卫这边就按之前商定的安排下去,尽快接管京师的治安巡逻和监察市井之职。” 周安民连声应道,说他已经做好了计划,原本打算人员全部到位后再进行,既然朱慎锥说现在就可以进行,提前些时日也没问题。 另外朱慎锥问周安民,大汉将军现在的情况如何。 所谓的大汉将军是大明的一个特殊编制,由锦衣卫负责管辖,最高指挥者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也就是周安民。 大汉将军不是正式的将军,是一个称谓,属于皇帝亲军,实际上和锦衣卫的同属没有区别,因为锦衣卫最初就是皇帝亲军,作为仪仗队和护卫使用,后来才逐渐变成特务机构的性质。 因为锦衣卫的职能改变,大汉将军这个部门就变成了替代最初锦衣卫职能的部门,承担皇帝的护卫、仪仗队、宫禁防护甚至职掌廷仗等等。换句话来说,大明的大汉将军相当于御前侍卫,除去名义上的称谓不一样,职能是相同的。 按照编制,大明的大汉将军编制有1500人,归于锦衣卫直属,不过这个机构后来已名不副实,就和现在的京营一样成了一个空架子,大多数职能全归到了锦衣卫手中,再加上本就是锦衣卫管辖,更有名无实。 等到崇祯皇帝临朝时期,大汉将军已等同于无,而且崇祯皇帝登基后打压了锦衣卫,导致锦衣卫权限大大削弱,大汉将军只保留了不到两百人的编制,剩余部分由御马监来负责。 周安民告诉朱慎锥,自入京后大汉将军这个编制只是在册,如今的皇宫早就被朱慎锥手下的蒙古人和新军中挑选的可靠军士担任,所以谁都没在意本就名不副实的大汉将军。 而且周安民上台后,清洗了锦衣卫内部,把以前锦衣卫的一批老人全踢出了锦衣卫,各个要紧职位全换上了可靠的自己人。对大汉将军更是没做什么安排,眼下大汉将军就是一个名头,如果说人的话,恐怕已没几个。 “名不正言不顺,大汉将军是当年太祖所设,汉时有羽林卫,唐时有千牛卫,宋朝有侍卫亲军,元朝有怯薛军,拱卫中枢,负责宫禁。” “当初入京,孤以身边人替之,转眼就半年多过去了,虽成效颇好,但毕竟没有一个正当名义,短时间或没问题,时间久了难免遭受非议,孤打算重设大汉将军,你觉得如何?” 周安民瞬间就明白了朱慎锥的打算,眼下皇宫禁卫都是由蒙古人和新军精锐负责,虽然这些人称职,但毕竟不是真正的禁卫,就和朱慎锥说的那样,短时间问题不大,时间久了的确会有非议,而且现在高迎祥已经被押解到了京师,接下来就是明正典刑,而且如此大事还要昭告历代先皇,许多仪式中总不能继续让这些蒙古人来凑数吧?就算朱慎锥愿意,朝廷肯定也会有人因此借题发挥。 恢复大汉将军是必须的,而且大汉将军作为御前侍卫承担的责任很重。哪怕就算朱慎锥打算把现在负责宫禁的蒙古人和新军精锐全部编入大汉将军内,这个名头也是非常必要的。 “臣觉得此事宜早不宜迟,监国可以现在侍卫为基,重组大汉将军,如此名正言顺,外朝也挑不出毛病来。” “好!这件事你来办吧。”朱慎锥开口道。 周安民迟疑了下,起身行礼道:“臣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按理说重组大汉将军并无问题,而且为监国办此事也是臣的职责所在。但臣近日来事务繁多,各地锦衣卫重组和诸多事宜都需臣亲力亲为,此外还有警察司一事,臣也要仔细盯着,不敢半点疏忽。如仅仅只是重组大汉将军尚可,但重组后再由臣负责管辖,恐臣精力不足耽误了大事。如此,臣请监国另选合适之人,统领大汉将军,此部不再由锦衣卫直管。” 周安民的这番话让朱慎锥顿时就笑了,他伸手冲着周安民摇了摇:“你呀你,什么时候你这么谨慎了?你可别忘了,你是我的姐夫!” “呵呵,臣不是谨慎,臣是实在力所不能及,臣的本事您也清楚,臣并非天资之人,让臣做这么多事已是勉强,臣实在怕事太多照顾不来,万一耽搁了监国大事,或者其中出了什么差错,臣这个姐夫也没面子嘛。”周安民笑着回答道。 朱慎锥哭笑不得,他知道周安民说这些话只是托词,无非是周安民故意不想掺和这个事罢了。 毕竟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周安民眼下已是大明最有权势的人之一,而锦衣卫这个部门很是特殊,哪怕周安民的官职并不算高,但权利可是不小。 尤其是现在不仅是锦衣卫,朱慎锥还把新组建的警察司交给了周安民。这个警察司眼下只是初建,外人还看不出什么问题,可周安民却知道一旦警察司在大明推广开来,会对如今的政治格局造成什么改变是极大的,警察的出现直接打破了原本大明官府从中央到地方的衙役制度,更使得政治结构发生了变化,从而中央能直接通过警察司影响到地方,不仅州县,甚至包括乡镇,这是前所未有的变化。 仅仅手握警察司,周安民未来的权利如何就可想而知,更不用说他还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控制着大明最强大的特务机构了。 假如这时候周安民再掌控大汉将军,直接把大明宫禁和皇帝的护卫也捏在手里的话,那么他一旦有所异心能做的事实在无法想象。 朱慎锥相信周安民不会如此,可周安民却不得不避嫌,哪怕他们是实在亲戚,又是最为被信任的人,该推辞的还是要推辞。这也是周安民果断表示不愿意接手大汉将军,建议朱慎锥另外选人负责的缘故,只有这样他周安民才能放心,朱慎锥也同样能够放心。 “罢了罢了,既然你精力不济,管不了那么多,孤也不能勉强,大汉将军这事你这几日做一下准备,我另选人接手就是。”朱慎锥心中暗叹,周安民这样做虽然没有问题,也能让自己放心,可朱慎锥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倒不是因为周安民,而是因为双方身份和权利的变化导致,眼下他还是监国不是皇帝呢,等自己哪天当了皇帝,这种情况恐怕更免不了。 有些事光想是没用的,事实终究是事实,屁股决定思想,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当身份的改变所带来的一系列变化,也是自己所无法掌控,只能接受习惯了。 心中有些无趣,朱慎锥聊了几句后,挥手让周安民下去办事,周安民行礼后离开了文华殿。 等周安民走后,朱慎锥收回了远望的目光,开始琢磨起大汉将军的这件事来。 他本打算让如今负责皇宫的蒙古护卫包括新军精锐全部编入大汉将军内,然后再按照先例由锦衣卫负责,也就是把职权交给周安民。但周安民主动拒绝了这个建议,并且提议把大汉将军就此彻底从锦衣卫内部分离,直接设立一个单独的部门,并另选人管辖。 这样一来,周安民倒是轻松了,可大汉将军这个部门由谁来负责就成了一个难题。话说朱慎锥最信任的人不是没有,但却也不多,尤其是真正能托付和完全信任的人只有这么几个。 周安民算一个,王晋武也是一个,还有自己的舅舅王荣,包括现在在蒙古的王海这些人。 此外,包括羊头山三人,还有李佑、夏冬、王贵、亢有福、张锡钧、布日固德等人,这些人也都是朱慎锥的心腹手下,但这些人并不像前者,毕竟前者不仅是自己最信任的人,更和自己有着血脉联系,是完全可以百分百托付的。 大汉将军等同于御前侍卫,管辖大汉将军的人非常重要,需要完完全全的信任,现在周安民主动推辞,王晋武也不可能接任这个职务,尤其是王晋武现在是朱慎锥手下执掌兵权的大将,他要靠着王晋武统领军队,压服地方呢,不可能让王晋武干这种事。 至于王荣就更不用说了,王荣连京师都不愿意来,怎么可能统帅大汉将军?而且现在山西的边贸已经开始,王荣还要帮自己坐镇山西协调各方,职责也不轻呢。 王海在土默特,把他调来也不现实,而且高迎祥的部下眼下已陆续移交给了王海,王海身上的事可是不少,再加上塔娜和腾格尔也需要王海辅助,另外王海的身份也是一个问题,作为一个蒙古奴隶出身的人担任这个职务,就算王海愿意,恐怕朝中也有许多人会直接反对。 算来算去,朱慎锥一时间实在想不出谁来负责这个事好,突然他就想到了徐宪成,也许让徐宪成来负责是一个办法,算算时间,徐宪成马上就要来京了,这个事暂时也不急,等徐宪成到京师后和他谈过再定吧。 ------------ 第七百二十三章 营造司 朱慎锥准备升徐宪成的官,这个想法早就有了,作为自己的小舅子,或者说外戚,徐宪成的能力朱慎锥再清楚不过,而且在之前的山东兵变中徐宪成就立下大功,不久前的长城之战,徐宪成让李信带着山东军支援,战后徐宪成同样有大功在身。 凭借着这些功劳,徐宪成升官毫无问题,何况徐宪成的出身也无可挑剔,他不仅是正牌子进士,还是复社的创始人之一,更被称为复社七公子中的第一人。 虽然复社建立于江南,其政治观点和东林党颇有相似之处,不过复社不等同于东林党,相比东林党复社更为激进,也更有朝气。 其实说起最初的东林党何尝也不是如此?东林党书院初建的时候,东林党人也是心怀天下,以复兴大明为己任,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东林党内部发生了变化,因为东林党人各自的背景再加各方面的影响,使得许多东林党人不可避免地堕落腐化了,东林党也从一个革新的政治团体演变成为了一个争权夺利,代表南方世家大族和士绅阶级的代言人。 但现在的复社还没蜕变的到这种程度,复社中诸多年轻学子尚有一腔热血,更心怀忧国忧民的想法。他们中许多人固然有些天真,又有些不切时宜,可不能不承认复社在理念上思想是进步的,许多见解也是好的。 一直以来大明的文官群体都是皇权最大的敌人,历代大明皇帝和文官集团的争夺始终存在,可除了最初的朱元璋、朱棣和明中期的嘉靖皇帝外,其余各帝都在和文官集团的争斗中落入下风,许多皇帝甚至还死得不明不白,不得不说文官集团力量的强大。 早些的就暂且不提了,就说天启皇帝吧,他握着魏忠贤这把“利刃”差一点就彻底解决了东林党的问题,而且利用魏忠贤以阉党的名义在朝中组建了强大帝党一派,从而占到了斗争的上风。 可惜天启皇帝最终还是没躲过暗算,和他的前辈正德皇帝一样莫名其妙落水,又莫名其妙地去世。天启的死疑团重重,这也是朱慎锥入皇宫以来小心谨慎的缘故,偌大的皇宫内杀机四伏,谁都不知道暗中是否有一双甚至更多的眼睛盯着自己,找寻着机会向他下手呢。 天启死后,崇祯皇位上位,魏忠贤垮台,后来的事谁都清楚,大明沦落到之前的地步和东林党和文官集团的“巨大贡献”是分不开的,当然崇祯皇帝根本没有为君的能力也是一个重要因素,两者相加,这才使得大明国力快速衰败,各地叛乱四起。 现在朱慎锥掌控朝政,明显感觉到了文官集团的强大和威胁,他虽然拥有自己强大的新军,再用王晋武等人掌控了兵权,安抚了勋贵,还拉拢了一些不属于东林党的臣子,可仅凭这些依旧不够,这些东林党人干实事不行,找你麻烦确是一把好手,就和一群讨厌的苍蝇一般,在你最不愿意的时候经常会跳出来嗡嗡叫。 之前朝堂上针对协理京营戎政和辽东战事就是这样,如果不是朱慎锥早就有了准备说不定就被他们弄了个措手不及,虽然这两件事一件已让东林党落了空,而另一件如今时机也已成熟,估摸着辽东那边很快就会传来消息,可朱慎锥心里却清楚,在国家大事上总是用这种手段不是正途,要瓦解和削弱东林党在朝堂的影响力,改变文官集团的结构,最好的办法还是从内部做起,所以近些年来名头颇为响亮的复社就入了朱慎锥的眼。 复社中有些人过于靠近东林党,甚至可以说脚踏复社和东林党两条船的不是没有,比如在京师为官的吴伟业就是这样的人,他虽是复社成员,却也是东林党人,之前因为礼制叫嚣的人中就有他在。 但真正为国为民者也有,比如同为复社七公子之一的陈子龙就是一个,此外复社的创始人之一的张采也是一个能臣,为人正直心怀百姓,同张溥并称为“二张”在复社的威望极高。 此外还有侯岐曾、顾炎武、黄宗羲这些年轻人也都是才俊,他们心有热血,胸怀天下,如今还没受到东林党那些腐朽的影响,虽在文章言语中有些激烈和不切实际,可从本质来说并不算坏。 这些人在朱慎锥心中都是可以拉拢的,而且徐宪成和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交情,把徐宪成召回京师,利用徐宪成在复社中的影响力从复社中挑选些人为己所用,不仅能弥补自己在文官集团中的不足,也能借此压制东林党,避免东林党在朝堂的影响过大。 这么做的关键人物就在徐宪成,而对徐宪成的性格和能力朱慎锥还是很放心的。 虽然徐宪成是复社七公子之一,可他却是一个实干派,当年他入复社说起来也是阴差阳错,但在政治观点上却不赞同类似东林党的那一套,并且对于二张之一的张溥在创建复社初期提出的所谓“复古”政见也不赞同。 早在求学前,徐宪成就受了诸多朱慎锥的影响,看待问题的眼光和对诸多事务的判断更为理智,而且徐宪成也不认为东林党包括有些复社人员的夸夸其谈和想象中的“复古”就能救这个国家,历史是一直在发展和变化中的,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天下早就变了,几百年前甚至两千年前的规矩怎么可能拿到如今来用?这不是瞎扯淡么? 正是因为徐宪成的政治观点和不少复社成员有所不同,所以徐宪成虽是复社七公子之一,但他为官以来很少参与复社的活动,反而因为他的官职和影响力不断上升,他在复社的地位反而越来越高,许多复社成员一谈到复社七公子,首先就会把徐宪成摆在重要的地方,这种情况也让徐宪成有些无可奈何。 但不管如何,复社内部赞同徐宪成的人也不是没有,所以让徐宪成来做这件事是最恰当的人选。后世有一句俗话说的很好,就是“用魔法来打败魔法”,东林党和这些文官集团最根本的基础就是以天下为己任,把自己放到道德至高点来指点江山,批评皇帝,意图以文官来掌控天下,从而获得利益。 既然是如此,那么用类似的方法以彼之矛攻其之盾何乐而不为呢?而且假如复社中有不少人能通过徐宪成的拉拢为朱慎锥所用,同样也是一件好事,朱慎锥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呢。 徐宪成是在高迎祥押解至京的第三天抵达的京师,在之前徐宪成的山东巡抚之职已由李信接替,李信的能力绝对没有问题,能文能武而且他原本的官职也不算低,在长城之战大胜后又立下了功劳,再加上他本就是徐宪成的副手,山东巡抚由他接替最适合不过。 不仅是徐宪成来了京师,就连孙元化也来了,孙元化这人虽然当官不行,但不代表他没有能力。在朱慎锥看来,孙元化是一个纯粹的技术官员,让一个技术官员干技术的活自然没问题,而且他对于火器的研究能力在这个时代是顶尖的,这样的人才让他主政一方甚至领兵打仗完全是用错了地方。 把技术官员放到巡抚甚至直接领军的位置上怎么能做好呢?而且孙元化这个人性格上也有缺陷,他时常过于轻信于人,许多情况下想法也过于理想化,没有政治敏锐和军事能力,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做主政官和领军,就如同把一个院士级别的大科学家让他去当一省的高官,甚至当一个集团军的司令,这怎么能做好呢?术有专攻,孙元化当初如果不是碰到了徐宪成,仅凭山东兵变一事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借长城之战胜利,朱慎锥之后论功赦免了孙元化的前罪,并帮他官复原职。虽然巡抚的职位没了,但他的官职级别还在。如今让他来京一是要见一见这个孙元化,二来也是打算重用此人。 内务府已经正式筹建,亢有福是朱慎锥指定的内务府大臣,但仅凭着亢有福一人是根本不成的,虽说内务府各司已有些人选,可朱慎锥并不满意,尤其是内务府中营造司的人选一直没有真正合适的人,虽然在赵屋岭的赵大一直管着作坊事宜,而研制火器的姚家兄弟也极有能力,可他们这些人却出身低微,而且文化水平不高,再加上其他原因在内务府任职没有问题,可要主管一司却根本不可能。 思来想去,朱慎锥就看上了孙元化,孙元化的优点和毛病都很鲜明,如果把孙元化放到其他官职上非但没什么好处,反而会害了孙元化。既然是技术人才,就让他只做技术方面的工作,而且内务府的成立直接把营造的工作从工部中剥离出来,未来也不再受工部管辖,如此朱慎锥就能借内务府名义重起炉灶,通过内务府的营造机构来发展技术,这个地方才是孙元化最好的去处。 按照朱慎锥的想法,给孙元化一个内务府副总管(协理大臣)的职务,这个职务品级虽然不高,相比现在孙元化的官职要低上两级,毕竟内务府刚刚建立,内务府大臣的官职是按照亢有福现有的品级来定的,而协理大臣作为总管大臣的副手自然要再低上一级。 不过未来可不是如此,现在的内务府只是初建,按照朱慎锥的设想以后内务府的地位会越来越高,最终内务府总管大臣的级别会当同于六部尚书品级,而协理大臣也就等同于侍郎的级别。 除去协理大臣外,内务府的营造司会直接交给孙元化来负责,营造司将以赵屋岭的工坊作为基础构架,再把原属于工部营造的部分机构划分给内务府营造司,由此进行整合。 ------------ 第七百二十四章 人尽其用 “如此安排,你可有异议?”召见了徐宪成和孙元化,朱慎锥先寒暄了几句,接着就先说起了对孙元化的工作安排,当他说完准备任命孙元化为内务府协理大臣,并由他主管营造司,把赵屋岭的工坊和诸多技术人员全拨给营造司,此外还从工部营造中划分几个机构全归其管理后,朱慎锥特意询问了一句。 “殿下,您刚才说凡是火器工坊包括所有研制人员全由臣来管?包括您新军中的那些火器制造的大匠也归臣负责?此话可是当真?”原本以为孙元化会在官职上有所异议,但没想他一开口问的却是这件事。 朱慎锥笑道:“怎么?孤刚才没说明白?如你没听明白孤就再说一次,你理解的不差,以后内务府的营造司除普通营造外,火器研制是重中之重,所有火器工坊、匠人包括附属的冶炼工坊全归营造司,也就是全你来管……。” “臣愿意!”不等朱慎锥把话说完,孙元化瞬间喜上眉梢,连声答应。 在长城之战,孙元化就注意到了王晋武部下新军包括骑兵部队所拥有的火器之精锐。新军装备的佛郎机和虎蹲炮也就罢了,虽然这火器的制造相比大明工部所制的精良不少,但这只是工艺的问题,在孙元化看来如是让他主持制造,只要费些心力,控制好质量一样能造得出来。 可问题在于新军的梅花枪让孙元化见后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这天下居然有这样的火铳……不!按照新军的说法是火枪的存在。 作为大明首屈一指的火器专家,孙元化这辈子什么火器没见过?包括大名鼎鼎的五雷神机也颇有研究,甚至在有段时间,孙元化也尝试过按照五雷神机的原理进行改制,从而研制出一种更适合战场的新式火器。 不过最终孙元化没有成功,这不是他的能力有问题,而是当时各方面的因素限制,但这一次在长城他却见到了一种全新的火器(火枪),这号称梅花枪的新式火枪拥有五雷神机连射的优点,而且体积小巧,结构精巧,更重要的是根本不需要使用火绳,就连燧发也不用,采用了一种被称为黄药的击发点火装置,在提前放置了弹子和黄药之后,使用者只需要扣动扳机和扭转弹巢的情况下,就能进行射击。 而且这种梅花枪的射击精度不低,虽然比不上鸟铳,却也相差无多。再加上梅花枪有两种结构,一种是类似鸟铳的长枪,射程较远精度较高用于战阵交战,另一种是自卫和骑兵使用的短枪,使用便利,杀伤力又大,让孙元化见过后大为震惊。 借着战事,孙元化特意从王晋武那边求来了两支梅花枪(一长一短)来研究,还亲手拆掉了两支枪又重新组装起来,搞明白了这种枪的设计理念和结构后,孙元化着实感慨能发明出这种火器之人的思路精巧,尤其是黄药的出现更打破了数百年来火器用火绳或燧发的方式,让孙元化脑海中有了一种更新的想法和思路。 战后,孙元化虽回到了山东,却在山东一直在原本的梅花枪基础上进行研究和改造,而且还有了一些感悟。这一次来京师,他本就想顺道见一见王晋武,如能通过王晋武打听到究竟是谁发明了这种火器那就更好了,孙元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这个匠人,并商讨对火器的理念,从而联手改进火器,不仅是梅花枪,包括其他火器在同等的思路上再进一步。 可还没等他见王晋武呢,就跟着徐宪成入宫去见朱慎锥了。而朱慎锥第一次和他见面就提出了调整他职务的打算,并让他担任现在正在组建的内务府协理大臣,同时兼管营造司。 这也就罢了,最为关键的是朱慎锥告诉他,以后内务府营造司会负责火器和其他方面的研究,直接把之前新军火器制造工坊包括那些匠人全部划归于孙元化手下。 当听到这个消息,向来热爱研究的孙元化哪里管得其他?迫不及待就问出了刚才的问题,他要向朱慎锥求证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等到朱慎锥明确告诉孙元化他没听说,自己的确是这样安排的时候,孙元化瞬间喜上眉梢,一口就答应了这个安排。 见孙元化兴奋的连官职高低都不在乎,一口就答应了下来,朱慎锥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在一旁,徐宪成也是面带笑容,他和孙元化是老朋友了,自然知道自己这个老朋友的脾气性格,而且他的想法和朱慎锥是一样的,都觉得孙元化作为技术人才应该用在该用的地方,而不是去当什么巡抚和领军,孙元化只适合做研究,让他干那些事反而是害了他,现在朱慎锥这样的安排,对于孙元化来说最恰当不过。 “以你官职和之前功劳,任内务府协理大臣官衔有些低了,孤记得你还兼着右佥都御史?直升右副都御史之职如何?” “臣无异议,就算不给臣这个加官都可,只要让臣负责营造什么都行。”孙元化想都不想直接如此回答,这话一出朱慎锥和徐宪成又不由得笑出了声。 既然孙元化愿意去内务府,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朱慎锥仔细交代了孙元化内务府的情况,并着重和他说了说关于营造司的安排。 因为营造司的重要性,朱慎锥并没有打算把赵屋岭的工坊直接搬到京师来,而且赵屋岭的工坊包括机构在这些年来已经成了气候,如果搬迁首先是不便,其次山西那边无论是煤炭还是矿产都很丰富,搬到京师从原料供应方面来看就不值得,其次军工部门不仅要保密,还要绝对安全,赵屋岭基地是朱慎锥精心打造的,转移到其他地方去这方面恐怕会有点问题,还是留在原处的好。 所以赵屋岭那边的基地只需要在原有基础上扩建,至于扩建成什么规模,这些需要孙元化自己实地去看,毕竟他才是专业的。此外工部营造的几个机构划过来后如何安置,孙元化可以自己决断。 当然,工坊等不搬迁,其他营造怎么布置也都要看实际来定,朱慎锥要的是结果而不是经过。 谈完了内务府的事,朱慎锥又勉励了孙元化几句,这才让他先退下。 孙元化喜气洋洋地拜别后,先离开了文华殿,等孙元化走后,朱慎锥起身打量着一直坐在下首的徐宪成,目光中满是欣赏。 “你我也好些年没见了,当日一别如今再见,你已不是当初的少年了……。”朱慎锥不由得感慨道,当初他刚刚和徐静秋成婚的时候,徐宪成才是一个十多岁的大男孩,如今一眨眼徐宪成也年近三十了,当年那个青涩的少年眼下已是大明的重臣,面容和他姐姐徐静秋有些酷似的他留着文人的长须,身材高大,神情坚毅,好一副相貌。 “姐……殿下……。” “这里没外人,无需称我什么殿下,直接喊姐夫就是,说起来也好些年没听你这么喊我了。”摆手打断,朱慎锥笑着说道。 徐宪成同样露出了笑容,喊了朱慎锥一声姐夫,这声姐夫听了朱慎锥浑身舒坦,很是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家人都回京了?” “还要些时日,因为回来的急,妻儿要后日才到京。” “哦,走的缓些也好,毕竟孩子还小,对了,等你妻儿到京后一起入趟宫,我这个当姐夫和姨夫的还没见过她们呢。” “这是自然,就是入宫的话恐怕……。” “无妨,自家人见上一见也是人伦常情,管那么多干嘛?有些人的话不必在意,再说了,你就算在意,难不成这些人就会有好话不成?” 徐宪成苦笑着点头,是啊!他就算要避嫌也是不可能的,天下谁不知道他徐宪成是朱慎锥的小舅子?而他的姐姐徐静秋是朱慎锥的正妻? 这是事实,无论怎么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哪怕徐宪成心中不愿也是无济于事。因为这一层关系,徐宪成如今的地位有些尴尬,他作为之前的山东巡抚,可以说是大明的地方实力派,而且当年无论是天启皇帝还是后来的崇祯皇帝,对徐宪成多少也是有恩的。 可如今朱慎锥以清君侧、靖国难的名义掌控了朝政,崇祯皇帝“养病”深宫不再理事,朝政全部落到了朱慎锥的手里,并且进位交城王,当了大明的监国。 这意味着什么,但凡有点智商的人都清楚。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等到时机成熟朱慎锥取而代之是必然的。从这点来说,朱慎锥身上“篡位”的污点是洗脱不了的,而作为亲属的徐宪成自然也就成了外戚,哪怕他再不愿事实也是如此。 不过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呢?身为朝廷命官,又是地方的实力派,徐宪成对大明的情况太过了解了。再加上他原本的政治理念就接近于朱慎锥,更比任何人了解朱慎锥的能力。 从国家的层面来看,朱慎锥取代崇祯皇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崇祯皇帝根本不是一个英主,大明如在崇祯皇帝手上,这天下之乱越甚,终究一天会土崩瓦解,等到那时候再挽救大明已不可能了。 眼下朱慎锥当上监国,并统领朝政,大明这大半年来的情况明显好转了许多,这也是徐宪成所欣慰的,至于其他就如朱慎锥刚才说的那样,任凭他人评论去吧,只要大明能够复兴,天下老百姓能安居乐业,一切自有后代史书来定论。 ------------ 第七百二十五章 内大臣 徐宪成一口答应,等妻儿到京后带她们入宫拜见。同时,徐宪成忍不住问了姐姐徐静秋和两个外甥的情况,他入宫之前还以为朱慎锥已把她们接来京师了,但没想却没见着。 “你姐姐和两个孩子眼下在羊头山居住。”朱慎锥淡淡道:“我入京师至今,虽然表面上朝政已稳,地方渐平,但不在局中不知暗流涌动,先不说朝堂之上,就连民间对我有非议者也是不少。” “让他们暂缓入京也是为他们好,羊头山那边你也知道,有军士护卫,周边更是稳固,他们在那边绝对不会有事,一旦入京就很难说了,我哪怕就是监国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后悔莫及。” 说到这,朱慎锥深深看了一眼徐宪成,笑道:“这一次让你回京可有怨言?京师眼下可是龙潭虎穴,不同于地方。你身份不同,再加上官职又高,回京后恐怕各方都会关注,甚至还有些风险。” 徐宪成并没半点惧色,反而笑着点头:“如此情况入京前我已想过,所谓大丈夫有所惟有所不畏也,臣为国事,光明磊落,何惧小人?再说了,不还有监国您在么?您都不怕,臣还怕什么?” 徐宪成的话中特意用了“臣”这个词,当着朱慎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让朱慎锥很是高兴,他没看错徐宪成,现在的徐宪成依旧是自己记忆中的徐宪成,而且这么多年来,徐宪成比以前更成熟了许多,在政治上也更老练了不少。 “你能如此想固然是好,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也需小心在意。”朱慎锥提醒了徐宪成一句,接着询问了他府邸的安排,徐宪成在京师本就有家的,当初张锡钧帮他在京师购买了一处宅院,这处宅院一直住到徐宪成去山东时依旧在他名下。 虽然这几年徐宪成不在京师,但这处宅院一直有人照顾,不过眼下徐宪成早就不是以前的小官了,那处宅院也不适合徐宪成如今居住,朱慎锥在徐宪成回来之前就帮他安排了一处宅子,这个宅子还是当初他入京师时处置了几个跳出来的官员所没收的宅子,宅子的位置不错,面积也比原来的小院大了许多,正适合现在徐宪成一家居住。 对于这个安排徐宪成也没推辞,直接就接受了下来。接着朱慎锥也不瞒徐宪成,和他仔细说了如今京师的情况,包括朝堂上的一些变化。 随着朱慎锥监国之位的稳固,原本安静的朝堂渐渐也起了变化,这变化就是文官集团再次抬头,尤其是东林党一些人的迫不及待,他们自以为之前的乱局已经过去,打着以前的主意和想法,意图施加影响力改变朝政,继续把朱慎锥当成以前的大明皇帝来进行改变,从而掌控朝政方向。 之前的协理京营戎政就是如此,拿下辽东的宁前道之位也是一样,目的就是争夺权利,尤其是兵权的掌控,从而架空皇权。 朱慎锥早就有所准备,连消带打让这些人吃了个暗亏,但朱慎锥也知道这并非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要改变这个情况还有许多事要做。 拉拢晋商包括晋商的后台和利益群体为己所用,通过王晋武的新军牢牢掌控军权,以北方士人包括商人群体对抗江南和南方士绅群体,此外还有内务府的设置等等,再加上密折制度一系列的实施,这都是朱慎锥的应对之法。 除此之外,还有对勋贵集团和军中武将的拉拢,这些所为同样也是要达到目的,以和文官集团对抗。 但大明积重难返,面临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有这些讨厌的人扯后腿,许多正事干起来尤其艰难,关键的更在于眼下南方政令不畅,逼得朱慎锥只能这么干。 “您是准备以北压南,逼迫南方就范?”徐宪成忍不住问道。 “是有这个打算,不过逼迫一词有些过了,只是给南方一个警告罢了,你去过江南,应该知道江南那边是什么样子,眼下大明赋税年入多少?北方,尤其是西北和中原之地这些年遭受流寇之患百姓生计都难保证,但江南一地却夜夜笙歌,醉生梦死,世家子弟、豪商大族喝一顿花酒就是一掷千金,却不肯给朝廷多缴一些赋税,甚至一提到江南赋税就有人迫不及待说什么征税加重百姓负担,非仁政之类的话,无非就是不肯拔一毛而利天下,只关注自己利益罢了。” 徐宪成默默点头,他在江南时亲眼目睹过这样的情况,朱慎锥所言的确如此。 当初在南京的时候,徐宪成亲眼见过复社成员中有不少人嘴上喊着民生艰苦,天下百姓艰难的话,却从不实践做事,反而留恋花丛之间,秦淮河上夜夜箫歌,一掷千金丝毫不以为然,说一套做一套,这些人就是如此。 至于江南士绅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根本不是拿不出钱,而是不想交税罢了。在他们看来,朝廷征税最好一文钱就不交,哪怕逼迫着缴也会想一切办法把这些赋税转移到老百姓身上。 长久下去,百姓越发艰苦,而这些人却根本不会在意,长久下去,大明如何能好? “此事还需谨慎才是,边贸一事问题不大,可一旦在山东开海贸这可不是小事,南方那些人可不是好相与的,而且许多人背后还有……。” “还有海盗对吧?”朱慎锥直接说出了徐宪成没说的一个词,笑道:“郑芝龙眼下虽已招安,也是朝廷命官,可他的船队依旧庞大,而且关系更是错综复杂。” “据说日本航线郑芝龙掌控了一大半,如山东开海郑芝龙绝对不会坐视不理。明着来不成,暗中给你找点麻烦极有可能。不过之前让你整顿东江镇的水师和山东水师,不就是因为如此么?” 徐宪成苦笑道:“东江镇和山东的水师如今战船加起来不足百艘,海贸一开虽能起到些作用,但依旧不是郑芝龙等人的对手。而且郑芝龙手下都是积年老贼,纵横四海吃惯了海上饭,和他们相比恐怕不能力敌呀。” “这的确是个问题。”朱慎锥点点头,想了想道:“我之前已让人给郑芝龙送信,邀他来京却始终没有回复,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您是打算拉拢郑芝龙?这倒是一个好办法。不过仅仅给他送信,郑芝龙不回复也是正常,据我所知郑芝龙此人做事极为谨慎,恐怕是担心来了京师后有去无回,倒不如从他身边人下手更为妥当些。” “哦,这也行,你觉得从谁下手好些?”朱慎锥急忙问道。 徐宪成想了想道:“郑芝龙有兄弟四人,其弟郑芝虎原本是最好的人选,可惜此人几年前同刘香交战亡于海上,实在是有些可惜了。而郑芝龙的二弟郑鸿逵热衷功名,是个官迷,当年郑芝龙之所能被招安郑鸿逵帮了不少忙,眼下郑鸿逵身上只有一个区区百户实职,听说一直感慨时运不济,倒不如从他下手更为妥当。” “此外,我建议不用监国用信,由我安排人去信一封,我在南京有好友在,同郑鸿逵是故交,让他带信邀郑鸿逵北上,如他能来,那么此事就成了一半,到时候再给他一个官职,郑鸿逵必然投于监国麾下,此事就成了。” “可!”朱慎锥略有欣喜,当即就把这件事交给了徐宪成去办。 徐宪成可不是轻佻之人,他既然说有办法那么这件事把握就很大,而且从郑鸿逵下手的确是一个好办法,只要拉住郑鸿逵,那么郑芝龙就算不全靠过来也不会对北方开海出手,那么这件事基本就稳了。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山东那边的准备你很清楚,早一日开海,朝廷的经济问题也能早一日解决。” 徐宪成一口答应,说他回去后就写信给江南的朋友,告知情况让他马上联系郑鸿逵,如果一切顺利最多一个月就有消息。 “对了,这一次回京你自己可有想法?有没有想去的去处?”对于徐宪成的安排朱慎锥早就想过了,可到今天他还是打算听听对方的打算。 徐宪成苦笑道:“您这么问我让我如何做答?” “哈哈哈!这又有什么不好说的?你本就是山东巡抚,再加上之前的功劳,回京后任一部尚书都没问题,甚至入内阁也是理所当然。有什么打算直言就是,在我这不必如此。” 徐宪成摇头道:“内阁就算了,我这身份入了内阁恐怕不是好事,而且眼下内阁温体仁在,温体仁此人虽是孤臣,却把官位看得极重,如我入了内阁,以温体仁的聪明虽不会直接针对于我,但却会暗中提防,生怕我有机会就夺了他内阁首辅之职。既然如此,还入什么内阁?再者眼下内阁已是众矢之的,有温体仁挡着反而更有好处。” 朱慎锥笑着点头,徐宪成看的明白,他的这番话也颇有道理。原本是打算让他入内阁的,可朱慎锥也想到了同样的顾虑,现在温体仁的作用不小,他担任内阁首辅能帮朱慎锥吸引不少火力,一旦徐宪成也入了内阁,以温体仁的小心眼免不了多想,反而有些不妥。 “那么工部?户部?吏部?甚至兵部和刑部?你想去哪个衙门?”朱慎锥又问。 “都不怎么样。”徐宪成摇头道:“我本就工部出身,再回工部并无意义,户部眼下就是个摆设,赋税问题没能解决,户部做事艰难,去了那边就是扯皮。至于吏部,张先生现在是吏部侍郎,有他在吏部就足够了,兵部杨嗣昌为本兵,杨嗣昌这人能力不弱,我去兵部杨嗣昌如何安置,也是不妥。至于刑部就更不用说了,我去了根本无用。” “如此,你先去都察院吧,任右都御史一职如何?你本就兼有都察院职务,由巡抚升迁右都御史任何人挑不出毛病来,另外我再给你一个领内大臣之职,如何?” “内大臣?这是何职?”徐宪成诧异问道,这个官职他从未听说过,是哪个衙门的官职?又负责什么? ------------ 第七百二十六章 御前侍卫 朱慎锥告诉徐宪成,所谓的内大臣全称为领侍卫内大臣,类同宋时殿前司,却又有着不同,和内务府一样同属于内廷,而非外廷官员。 内大臣的官职等同于六部尚书和左右都御史,为正二品。 都察院的最高官职就是左右都御史,但一般来说真正作为主管的是左都御史,右都御史大多都是加衔,这一次朱慎锥让徐宪成去都察院当右都御史,等于把这个加衔变成了实职。 都察院是朝廷中和内阁、六部平起平坐的衙门,御史这个官职也古就有之,在汉朝时期御史大夫属于三公之一,和宰相、太尉相当。之后历朝历代,御史之职都是朝廷官职常设,大明开国后朱元璋更直接设置了都察院,确定了御史的职权,用于监查和弹劾百官所用,拥有风闻奏事之权,手中的权利可是不小。 文官集团之所以强大,是因为文官集团直接掌握了话语权,而这个话语权大部分就在都察院。让徐宪成去当这个右都御史,朱慎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让徐宪成和文官集团争夺都察院的话语权,从而达到最终分庭抗礼的地步。 此外,领侍卫内大臣顾名思义,就是掌管大内侍卫的官员,而大明的大内侍卫就是大汉将军。朱慎锥已经决定把大汉将军这个机构从锦衣卫剥离出来,重组部门,其核心自然是他现在身边的蒙古侍卫和从新军挑选出来的可靠之人。 这些人会成为一个新的部门,为了区分之前大汉将军称呼,朱慎锥打算效仿历史上清廷的改称为“御前侍卫”,所有御前侍卫直接由朱慎锥自己来直接掌控,而对外名义上由领侍卫内大臣管辖。 而且这个领侍卫内大臣以后不仅只是一人,未来有两至三人更多,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都是朱慎锥信得过的近臣。 除去设置这个部门外,朱慎锥还打算把勋贵子弟拉入御前侍卫之中,现在京营已被拆成了空架子,朱慎锥依旧保留京营的缘故是为了给大明勋贵一个安置,让诸多的勋贵子弟有个去处。 虽然许多勋贵子弟都是纨绔子弟,更是没什么出息的二世祖,但也不能否认勋贵子弟中也有些意图上进的年轻人,这人数量虽少,却依旧存在,而且大明勋贵在自土木堡之变后被打压至今,随着朱慎锥的上位后,这些勋贵似乎也看到了些重掌权利的希望,这也是在朱慎锥拉拢过程中,勋贵集团并没拒绝,反而有不少人主动投靠过来的缘故。 虽说朱慎锥讨厌满清,可也不得不承认满清在一些官职上的调整包括设立有着亮眼之处。 内务府是一个方面,大内侍卫的设置也是一个方面,而大内侍卫的设置能给满清贵族子弟一个直接上升通道,极大缓和了内部的凝聚力,同时也通过这个部门发现和提拔了不少优秀人才,再加上身为侍卫常在宫中,经常能够见到皇帝,同皇帝的亲近也不言而喻。 大明和满清不一样,满清立国的根本是八旗,大明可没有八旗这种群体,但与国同休的勋贵集团却类似于八旗,同样可以使用。 效仿满清,把侍卫分为三六九等,如同军中军职一般来设置。侍卫中最高级的自然是一等侍卫,相当于正三品武职。接下来就是二等、三等侍卫,等同于正四品和正五品。此外还有普通的侍卫,为正六品武职,这些侍卫组成御前侍卫的基本机构,以军中规矩来进行管理,从而替代之前的大汉将军,承担皇帝的护卫、仪仗队、宫禁防护甚至职掌廷仗等工作。 在朱慎锥的设想中,未来御前侍卫由三个部分成员组成,第一个部分就是朱慎锥在蒙古的亲卫充作御前侍卫。这些蒙古人都是跟着朱慎锥南征北战多年的部下,而且他们基本都是腾格尔部落的自己人,作为腾格尔部落实际的掌控者,又是大汉腾格尔的生父,这些人对朱慎锥的忠心程度不言而喻。 虽然这些蒙古人文化水平比较低,甚至许多连汉话都说不利索,但恰恰因为如此他们是最为可靠的。这也是朱慎锥入住皇宫后就以这些人直接替换了皇宫的守卫,把整个宫禁牢牢掌控,布置得密不透风的缘故。 除去这些蒙古人外,接下来的就是朱慎锥一手编练出来的新军中精锐了,新军是朱慎锥的老底子,更是他多年的心血,眼下的新军已成为了大明正式的官军,直接由王晋武统帅,其规模相比之前要大了许多。 这些新军的骨干无论是忠诚度还是可信度也是极高的,自然能充作亲卫负责宫禁。但这还不够,未来御前侍卫中不光有新军的骨干,朱慎锥还会把所有武科进士充作御前侍卫,也就是凡是中了武举,包括通过考试获得武进士资格的人第一步就是担任普通的御前侍卫,拥有正六品的武职。 这些人必须担任至少两至三年的普通侍卫,在宫中轮值,然后才有可能按照其表现外派任职,或入军中担任正式军官,或在地方独当一面。 大明本就有武科,但大明的武科开开停停多次,在万历年间武科停了好久,之后又进行恢复。等到天启年武科也是断断续续,崇祯皇帝登基后武科索性直接停了,直等到崇祯皇帝感觉到自己被文官集团忽悠了,天下有失控的局面,为了抓军权崇祯皇帝不顾反对再开武举,从这点来说他倒是难得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大明武科出来的人才不少,比如威震辽东的毛文龙就是武举人,现在在辽东的吴三桂也中过武科,此外还有不少军中将军都是武科出身。但相比文科,大明的武科通常只是走一个程序,并不严格,大多数军将子弟或者世袭的卫所官员子弟很容易获得一个武科的资历。 虽然是这样,武科的意义依旧还是有的,不仅能提拔出一些优秀军官,更能通过武科增强皇权在军中的威望。这其实就和后世军校没什么区别,就如同常校长搞了一个军校,身为校长的他军校中所毕业的学生都是他的弟子,依靠这些人从而掌控军权,稳固地位。 武科是朝廷所开,最终无论是中举还是成为武进士,都是天子门生。但这还远远不够,名义上的天子门生哪里能让朱慎锥满足?他打算借御前侍卫的机会把这些人全部归于御前侍卫管辖,放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来亲自调教。 以朱慎锥的能力,和他新军的操练和严格的军纪,两三年下来这些人自然就成了朱慎锥的人,以后无论是留在身边或者放出去领军都有大用。而且能够考武科的年轻人基本都是将门子弟和卫所世袭子弟,他们身后还有一个庞大的群体,拉拢了他们就等于拉拢了他们背后的群体,这何乐不为呢? 至于最后部分就是前面所提到的勋贵集团了,勋贵集团其实原本也是武将集团,祖上立功受爵从而成为了与国同休的勋贵群体。此外还有历代的外戚集团也在其中,这些人合起来就是现在的勋贵集团。 拉拢这些人,是眼下朱慎锥正在做的事,他现在建立御前侍卫机构,打算把部分勋贵子弟也拉进来当侍卫。这样做不仅能给勋贵集团一个安抚,更能让他们彻底打消顾虑,从而站到自己这边。 哪怕勋贵中不成器的人多,但只要有十几个甚至更少的有能力的勋贵子弟在其中出人头地,那么这些老牌勋贵们一定会明白这条路是他们家族未来最好的上升通道。 勋贵集团被文官集团打压了近两百年,无时无刻不想着重现祖宗的荣光。他们并不傻,只是因为没有希望消磨了信心罢了,但凡给他们一点可能,朱慎锥相信这些勋贵们会有正确的选择。 整个御前侍卫机构的组成部分大致就是这样,至于如何管理,各等侍卫又如何升迁等等,这些会都有严格的制度。不仅有新军的规矩在,别忘了锦衣卫的作用也很大,要知道大汉将军本就是锦衣卫属下的组织,虽说现在大汉将军成为御前侍卫,而且脱离了锦衣卫组织,可一系列的章程都在,朱慎锥只需要在这些上面添添减减,再加上徐宪成担任领侍卫内大臣,这个机构的运转不成问题。 听完了朱慎锥对御前侍卫机构的解释,徐宪成不得不承认这个机构设置的妙处,更感慨朱慎锥的心思缜密到了极点。 无论是内务府还是御前侍卫机构,这两个机构都绕过了外廷,直接归于内廷也就是朱慎锥最终执掌,如此朝堂上就算要反对也拿不出任何理由来。再加上这两个机构在实际操作中又对外廷有所影响,其中内务府承担了部分六部的职能,却又不受外廷管辖,这种做法要比仅仅使用太监来进行征税、开矿、监军等要强的多。 而御前侍卫在确保宫廷职能情况下,还借此拉拢了军中和勋贵群体,一旦成功这见效可想而知。徐宪成认为不是成功的把握有多大,而是必然成功,现在就看日后的效果如何了,对朱慎锥有相当了解的徐宪成太清楚自己这个姐夫的能力了。 ------------ 第七百二十七章 皇子皇女 同徐宪成的谈话用了许久,午间特意留他在宫中用膳,两人吃完后继续又谈了好一会儿徐宪成这才告辞离去。 等徐宪成走后,朱慎锥起身离开了文华殿,径直朝着崇祯皇帝所住的乾清宫而去。 离上次见崇祯皇帝已过去了近月,虽然这些日子他没去乾清宫,但乾清宫的一举一动都在朱慎锥的监控之下。 相比最初刚入宫的时候,崇祯皇帝的心态要好了许多,要知道一开始崇祯皇帝可是寻死觅活,天天在宫中破口大骂朱慎锥,骂着骂着还泪流满面,跪在地上磕头呼喊,说着对不起列祖列宗之类的话。 大半年的软禁下来,崇祯皇帝也渐渐认清了事实,他现在虽还有皇帝的名头,可实际上却早就是一个囚徒了。只不过他这个囚徒和别人不一样,依旧住在乾清宫,衣食住行都不缺,除了不能离开乾清宫,也不能接见外人外,其他并没什么限制。 在两个月前,也就是朱慎锥去拜访的时候,崇祯皇帝提出了一个要求,他想见见自己的妻儿,这个要求朱慎锥许可了,现在崇祯皇帝虽不能和妻儿住在一起,但能每隔段日子能在乾清宫见到他的皇后、贵妃和几个孩子,因为这个缘故崇祯皇帝的暴躁脾气也变得好了许多,之后朱慎锥再去乾清宫的时候他也没和以前一样一见朱慎锥就没好脸色,开口怼问,阴阳怪气。 今日朱慎锥来到乾清宫,刚进了殿门就依稀听到了里面传来的阵阵笑声,这笑声分明就是崇祯皇帝的,同时还有几个孩子清脆的声音。 今日正是崇祯皇帝见妻儿的日子,每隔几日就会安排他的妻儿来乾清宫,虽然不能留宿,天黑之前就得送回后宫,可能有一日夫妻、父子相聚,对于现在的崇祯皇帝来说已是非常难得了。 “陛下好兴致!”朱慎锥笑呵呵地走了进去,转眼就看见了正其热融融的一家人。 崇祯皇帝有六子二女,其中嫡次子朱慈烜夭折,田贵妃所生的五子朱慈焕前些年因病而亡,而且他的死还导致了“借助案”闹出了所谓“九莲菩萨下凡”最终使得阁老薛国观被杀。 眼下他的嫡长子朱慈烺、嫡三子朱慈炯、田贵妃所出的四子朱慈炤和六子朱慈灿都在,再加上两个女儿,也就是嫡长女朱媺娖,这个嫡长女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长平公主,后世一个姓查的人还以她为人物编造了话本,并给她弄了个“独臂神尼”的名号。 另外就是嫡次女朱徽嬴,此女因居住在昭仁宫,虽未受封,但宫中称为昭仁公主。 几个孩子最年长的是嫡长子朱慈烺,如今九岁,嫡长女朱媺娖八岁,朱慈炯六岁,朱徽嬴五岁,朱慈炤五岁,最小的是朱慈灿,还是一个不足两岁犹在吃奶的娃娃呢。 朱慎锥的突然到来打破了乾清宫中难得的欢乐气氛,尤其是周皇后和田贵妃见到朱慎锥到来神色都露出了不安之色,几个孩子中最大的朱慈烺和朱媺娖也同时一愣,下意识站起了身。 反而是更年幼的朱慈炯、朱徽嬴、朱慈炤神色有些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至于最小的朱慈灿却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田贵妃的怀中望着朱慎锥,一副很是好奇的模样。 “妾等见过监国……。”周皇后和田贵妃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微微行礼。虽然她们两人一个是皇后之尊,一个是贵妃,是天下最尊贵的两个女人,而朱慎锥实际上却是臣子,可她们都知道自己一家子的生死都捏在朱慎锥的手里,哪里敢摆什么架子? 随着母后的行礼,朱慈烺和朱媺娖也连忙向朱慎锥行礼,行礼的时候还不忘记拉上三个还不知情况的弟弟妹妹,见到她们如此,朱慎锥大度摆手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这是宫内,还是称呼叔祖和太叔祖的更为顺耳些。” “妾等见过叔祖……。” “见过太叔祖……。” 众人从善如流,连忙改口,朱慎锥笑呵呵地点点头,还特意走到田贵妃面前逗弄了一下朱慈灿,根本不懂事的朱慈灿见朱慎锥和他玩,高兴的手舞足蹈,一个劲的咯咯直笑。 “今日朕家人聚会,你跑来干嘛?”崇祯皇帝很是不悦道,见了朱慎锥别说行礼了,就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开口就很不客气直接问道。 “陛下……。”周皇后一惊,连忙给了他一个眼色,自己丈夫什么性格她太了解了,万一说话不客气惹恼了朱慎锥,朱慎锥大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来,他们一家人怎么办? 崇祯皇帝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关了这么久他再犟也知道自己早就不是当初君临天下的皇帝了,现在整个大明是面前这个乱臣贼子做主,他只是一个囚禁在宫中的傀儡,而且自己一家人都捏在对方手里呢。 可就算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崇祯皇帝的臭脾气也无法让他马上改口,更何况道歉呢。就当崇祯皇帝沉默不语,琢磨着怎么缓和一下的时候,朱慎锥却笑了。 “今天知道陛下家人相聚,本是不想来打搅陛下的。不过今日有一件喜事,孤想来想去还是来乾清宫一趟,告知陛下,让陛下也高兴高兴。” “喜事?从你口中能有如何喜事?难不成监国打算归政于朕?”崇祯皇帝没好气问,这话一出不仅是周皇后,就连田贵妃和两个大孩子都是脸色大变,自己这个丈夫(爹)究竟怎么回事?这话也是能说的么? “哈哈哈,陛下还真是爱开玩笑,这如何可能?就算孤肯,让陛下直接归政,这朝廷就愿意?陛下就有把握治理好这个大明?”朱慎锥笑着连连摇头,并反问道。 崇祯皇帝脸色一变,正要发怒,可不知怎么的怒色最终没有爆发出来,很是难得的忍住了。这倒让朱慎锥有些诧异,看来这些日子的修心养性让崇祯皇帝的性格略有改变,如是半年之前他说这样的话崇祯皇帝不和自己拼命才怪,现在居然能忍下来了?真是难得啊。 “闲话少说,你来此究竟为何?朕可没兴趣和你打哑谜。”崇祯皇帝冷冷问道。 在一旁伺候的王承恩额头全是汗水,自己这个主子还真是,怎么老是这样怼监国?现在什么情况他还不明白?何必如此呢?或许朱慎锥不会拿崇祯皇帝怎么样,可不代表朱慎锥不会从崇祯皇帝身边人下手啊!现在除了崇祯皇帝,还有周皇后和田贵妃包括皇子公主,而自己一个太监地位最低,又最卑贱,万一朱慎锥一生气让人处置自己出气,把他拉出去乱棍打死,自己不得冤枉到了极点? 怕什么来什么,正当王承恩脑海中胡思乱想的时候,朱慎锥突然开口喊了他的名字。 “奴……奴婢在……。”王承恩一惊,连忙回道。 坐在椅子上的朱慎锥悠悠问道:“孤来了也好一会儿了,怎么着?这乾清宫就是这么待客?连茶水都不上?” “奴婢……奴婢这就给殿下……。”满头大汗的王承恩连忙说道,正当要去给朱慎锥沏茶的时候,崇祯皇帝却喝止了他。 “上什么茶,就算王承恩上了茶,这茶你敢喝?与其浪费茶水,还不如节省些的好。” “陛下!”周皇后这时候忍不住了,自己这个丈夫一句怼一句,这想干嘛啊! “叔爷,陛下这些日子脾气不好,还请叔爷多多见谅,妾这就给叔爷沏茶。”周皇后打着圆场,向朱慎锥行了一礼,就要向一旁而去,见她如此朱慎锥心中叹了一声,抬手制止道:“罢了罢了,你也别忙活了,你丈夫说的也没错,这个茶不管是谁沏的,孤是不会喝的,与其浪费不如不用来的更好。” “叔爷……。”周皇后脸色一变,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无事,尽管放心。”朱慎锥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接着朝崇祯皇帝望去,摇头道:“你小子虽无治国之能,更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但却娶了一个贤妻,这也是你的福气。” “哼!”崇祯皇帝鼻孔出声,却没反驳。 朱慎锥也不管他,自顾自继续说:“今日来乾清宫的确是有件好事,实话告诉你吧,闯贼高迎祥半月前已在黑水峪兵败,其部五万大军全军覆没,高迎祥并其部下全部被擒,两日前高迎祥已由锦衣卫押解至京师,眼下已在牢中,不日当国法处置。” “什么!你说什么?”崇祯皇帝一开始并不在意,可当听到朱慎锥说在黑水峪击溃了高迎祥部,并使其全军覆没,高迎祥和他的部下全部生擒并且已押解到京师时,崇祯皇帝的眼珠子瞬间就瞪圆了。 高迎祥的大名崇祯皇帝太清楚了,要知道在崇祯刚刚登基后不久,也就是崇祯三四年的时候,高迎祥就是西北起事的流寇之一了。随着王自用等人兵败后,高迎祥就成了流寇最大的头目,这些年到处流窜,为患地方,崇祯皇帝花了诸多力气,调兵遣将耗资百万,却拿高迎祥无可奈何。 在朱慎锥入京之前,高迎祥差一点还打到了京畿之地,之后转战山东,又直接威胁到了南京,虽在扬州以南兵败,却依旧给他流窜到了河南,随后一路进湖广,至四川,官军多次围剿却始终拿他没有办法。 可眼下高迎祥居然给抓到了,甚至他的军队也给全剿灭了,这样的消息的确是一个好消息,崇祯皇帝瞬间精神抖擞,兴奋无比。 ------------ 第七百二十八章 各自心思 崇祯皇帝追问朱慎锥这消息真伪,朱慎锥笑着说自然是真的,他怎么可能拿这种大事来开玩笑? 朱慎锥甚至拿出了锦衣卫押解高迎祥的公文给崇祯皇帝看,当看见公文上写的明明白白高迎祥的名字和验明正身的画押后,崇祯皇帝忍不住就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崇祯皇帝眼角湿润了,高迎祥啊高迎祥,你这个该死的叛贼!居然也有今日?如不是高迎祥这个流寇,大明怎么会糜烂到这种程度?而自己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假如没有高迎祥为祸天下,自己就能集中精力对付辽东的建奴,同时大明地方安稳,也不会出现朱慎锥的叛乱,更不会被朱慎锥趁虚而入直接拿下京师,导致自己被软禁了。 这一切都是高迎祥的存在缘故,现在这个心腹大患终于束手就擒了,接下来明正典刑处置了高迎祥,这天下就彻底稳了,大明也有机会恢复元气,重新中兴起来。 正想的高兴呢,崇祯皇帝的表情又变得尴尬起来,虽说是这个结果,可问题在于高迎祥的失败并非是崇祯皇帝所为,而是在朱慎锥手上的成效。这个朱慎锥不仅在之前击退了皇太极的进犯,获得了长城大捷,现在又剿灭了流寇头目高迎祥,内外忧患在他手中一并革除,这天下只能认为是朱慎锥的监国之功,而不会认为是他崇祯皇帝的能力。 自己在位时,这大明是什么样子能不清楚?而现在大明接连在内外战场上打了两个大胜仗,其中的差距傻子都能看出来。而且挟此两战大胜,朱慎锥无论是威望还是声势必然大振,这对朱慎锥来说固然是好事,可对他崇祯皇帝而言却不是什么好事了。 想到这,崇祯皇帝心中黯然,难道自己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不成?当年哥哥天启皇帝传位给自己的时候,曾经拉着自己的手说“吾弟当为尧舜”的话历历在目,可实际又是如何? 自己继位以来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每日兢兢业业,操劳国事,但整个国家却越来越糟,各式各样的问题越发严重,最终现在就连自己这个皇帝都成了傀儡,难道自己真的不如朱慎锥? 诸多复杂的念头涌上心头,崇祯皇帝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望着朱慎锥,很不是滋味。 “陛下,高迎祥为患多年,更是流寇中最重要的人物,此人被擒意义重大。而且眼下此人已押解至京师,孤打算在三法司明正典刑之前见一见此人,孤知道陛下对此人也一直耿耿于怀,如陛下有意,孤可安排,到时候由陛下陪同孤一起见高迎祥,如何?” “你这是何意?”崇祯皇帝迟疑问道,这朱慎锥究竟打着什么算盘?居然肯让自己见高迎祥?或者说朱慎锥这个用意有自己不知道的安排?还是暗藏其他诡计? “陛下为何如此发问?”朱慎锥反问道:“孤知道陛下对高迎祥所恨多年,更对此人为患耿耿于怀,如今高迎祥已押解来京,陛下难道不想亲眼见见此人,瞧一瞧究竟是如何人物能纵横八省,搅得我大明翻天覆地?” “孤今日前来只是好意,告知陛下这个喜讯,并征求陛下意见罢了。当然,如陛下不想见此人也无妨,孤自己去见即可,等见完了此人,直接由三法司明正典刑,也算了结此事了。” “这……。”听朱慎锥这么回答,崇祯皇帝又迟疑起来,他这个人的性格本就是多疑,一开始怀疑朱慎锥另有所图,现在朱慎锥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又患得患失起来。 毕竟如朱慎锥说的那样,高迎祥是一个枭雄,更是崇祯皇帝这么多年一直要除之而后快的流寇,他做梦都想亲眼见一见这个人,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把自己的大明闹成这样。 另外,崇祯皇帝还打算亲口问问高迎祥,为何要当流寇,为何非要起兵造反?难道当一个安稳的老百姓不好么?如果不是他们这些流寇把大明折腾成这个样子,天下如何能到今日这个程度?他这个皇帝究竟哪里对不起天下百姓了?自己如此勤政,如此付出心血,却换了这样的结果? 见崇祯皇帝神色迟疑,朱慎锥也不多话,站起身道:“今日来就是此事,陛下打算如何可尽快回复,不过时间不多,如三法司明正典刑,高迎祥就再也见不着了。时间也不早了,孤就不耽搁陛下和家人之乐了,如此,孤告退……。” “等等!” 正要走的朱慎锥转过身,见崇祯皇帝突然喊住了他,用询问的目光朝他望去。 “你打算什么时候见高迎祥?” “明日吧,明日孤安排人把高迎祥从狱中提出,直接送入宫内见上一见。” “在何处?”崇祯皇帝追问。 “陛下觉得何处方便?”朱慎锥反问道。 崇祯皇帝刚想说太和殿,可话还没说出口就知道不妥,因为太和殿是上朝的大殿,如要在那边见高迎祥就得朝臣们都在,而且有着严格礼仪。现在自己是朱慎锥的囚徒,朱慎锥怎么能让自己在太和殿见高迎祥呢? “不如送来乾清宫?在此见他?”崇祯皇帝试探着询问道。 “乾清宫?可!”朱慎锥没有拒绝他的建议,只是略微一想就点头答应。 “那就如此,明日在乾清宫朕亲眼见一见这个反贼!”崇祯皇帝一语双关说道,尤其是最后反贼两个字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朱慎锥听了却不在意,他笑着点头,如此就约定了明天他再来乾清宫,到时候一起见一见这个高迎祥。 说好了此事,朱慎锥起身离去,等朱慎锥的身影消失在乾清宫门外后,在场不包括崇祯皇帝和不懂事娃娃的在内的其他人都长出一口大气,这压在头上的“山峰”终于离开了。 “陛下,您刚才说话太过刚直了。”没了外人,周皇后忍不住对崇祯皇帝说道。 “是呀陛下,刚才妾着实捏了一把汗,就担心叔爷……不……监国他发怒呢。”田贵妃在一旁也是心有余悸。 “怕什么!朕是大明天子!九五至尊!他朱慎锥只是宗室,就算是监国,难不成还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杀朕不成?何况朕也不怕死,如能以朕之死警示天下,复兴我大明,朕死得其所!”崇祯皇帝死鸭子嘴硬,根本不听劝。 见他如此,周皇后和田贵妃暗暗交换了个眼神,她们以前虽因为争宠明争暗斗了好多年,可如今已不是往日了,虽然朱慎锥入京后,她们和崇祯皇帝也成了软禁的人质,不仅是她们自己,就连身边的儿女也是如此。 在人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的?这时候更要夹着尾巴做人才是,哪里有像崇祯皇帝依旧摆着皇帝的臭架子,直接怼人的?而所怼之人还不是别人,正是捏着自己生死的监国朱慎锥,这又何必呢? 她们虽是妇人,但也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该低头就得低头,没必要这么强硬。如此强硬下去一次两次对方可以容忍,可时间久了谁能保证对方没有脾气?如果真的下手怎么办?她们自己也就罢了,陪着崇祯皇帝去死也没关系,可是年幼的儿女怎么办?总不能让这一脉断绝了吧? 心中无奈,又无力劝阻,周皇后和田贵妃只能暗叹摇头。反而最年长的皇长子朱慈烺和公主朱媺娖却露出了不一样的神色,虽然这两人还不足十岁,可生在宫中的他们比平常孩子要成熟许多,而且今日的情况他们也在一旁看得清楚,孩子们的感触要比成人来得更为敏锐,一些崇祯皇帝没有在意,或者根本没感觉到的,他们在一旁反而看得明白。 朱慈烺和朱媺娖发现,这个太叔祖并非传言中那样凶神恶煞,相反还很好说话,而且望向他们兄妹的目光中也没有防备和凌厉,反而有着安慰和柔和,甚至对于最小的弟弟还表现出慈爱的样子,这些是做不了假的,小孩子的直觉错不了。 此外,对自己的母后也是客客气气,就和对普通的家人一般。就连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的父皇更没半点生气的样子,虽然话语中带着一些讽刺,却没多少恶意,相反朱慎锥看着崇祯皇帝的目光中还带了一丝说不清的怜悯,就像一个长辈在看一个不成器的晚辈,有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情那样。 已经有些懂事,也有自己想法的朱慈烺和朱媺娖今日只是第三次见朱慎锥,前两次一次是刚刚入宫被软禁的时候,另一次是前两月来后宫拜访,并通知他们可以每隔几日去乾清宫和父皇见面的时候。 那两次都是母后接待,他们只是见面行礼,并心中忐忑之下连朱慎锥的样貌都没看清楚,今日是第三次,也是他们第一次真正仔细打量了朱慎锥样貌,也在一旁全盘听完了朱慎锥和自己父皇对答。 这一次带来的感触和前两次完全不一样,而且他们心中不仅对朱慎锥没有多少仇恨,相反对朱慎锥更多了些好奇。此外,对朱慎锥话里话外讽刺自己父皇的观点虽不赞同,却也有些思考,开始反思起为什么许多事自己父皇在位做不到,而朱慎锥却能做到呢? 难道自己父皇真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他从伯父手上继位成为天子本就是一个错误不成?两个孩子还不成熟的心中不由得思索起这个问题来,更有了不少疑惑。 ------------ 第七百二十九章 昏君 高迎祥被俘时就有病在身,为了避免他死的过早,孙传庭抓到高迎祥后就派医生给他诊治了一番。不过之后一路押解至京师,这路上不好走又走的急,高迎祥本就没好透的身子又折腾起来了,到了京师后关进大牢里,高迎祥就再次病倒了。 朱慎锥让周安民找医生给高迎祥看了看,开了药调理了几日,高迎祥这才缓过来。而且狱中的条件虽然不怎么样,但因为有周安民的安排,高迎祥住在大牢里反而比前些时候安稳许多,再加上他对自己的下场早就有了准备,高迎祥也不吵更不闹,安安静静迎接自己最后的日子。 这一日清晨,天牢突然来了几人,为首的正是周安民。周安民来到关押高迎祥的这处牢房打量了一下狱中的高迎祥,随后就让人打开牢门,把高迎祥提了出来。 原本高迎祥以为自己是要过堂,可谁想锦衣卫给高迎祥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后就把他带出了大牢,并送上了一辆马车。坐在马车中,高迎祥也不知这些人要把自己带去哪里,但他却丝毫没有慌张,反而闭目养神,一副坦然的姿态。 “这人……的确是一个人物。”周安民就坐在高迎祥的对面,高迎祥的举止神态他全看在眼里,不由得心中感慨。 一个草莽出身的流寇,到如今却能这样,仅此高迎祥就不简单。不过感慨归感慨,周安民却没多少佩服的想法,因为在他看来高迎祥虽名声很大,可归根结底终究只是一个流寇罢了,甚至连一个真正的枭雄都算不上。 马车拉着高迎祥朝着皇宫而去,很快就到了宫门。 在宫门,周安民拿出朱慎锥提高迎祥的手令和自己入宫的腰牌,侍卫检验和搜查完毕确认无误后,这才放马车进去,进到皇宫内,一直在车内闭目静思的高迎祥突然睁开了眼。 “这是皇宫?” 周安民看了他一眼,并没回答他的问题,却也没有反对。 高迎祥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突然又呵呵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他这个笑究竟代表着什么心情,是对自己一介流寇能入皇宫的嘲讽呢?还是自豪呢?或者还是其他? 马车入宫后走了一段路程,很快就到了乾清宫附近,等抵达乾清宫后,周安民从车内探出头看了一下四周,这才先下了车,接着让人把车里的高迎祥带下来。 高迎祥戴着镣铐刑具,行动不便。其实他现在的状态戴不戴镣铐刑具也没什么,因为他在被俘后就被洪承畴建议下穿了琵琶骨,一身武艺早就废了,而且病了这么久,就算入京后派医生调理诊治,这么短的时间内也只是好了大半而已。 下了马车,高迎祥第一个反应就是看一下四周,这可是大明中枢,天下最要紧的地方啊!他高迎祥纵横天下的时候也多次想过自己或许能领兵攻进京师,从而占据皇宫,最终取而代之。 可如今他虽来到了此地,双脚踏上了皇宫的土地,却不是作为这里的主人,而是作为一个囚犯来的,不能不说讽刺。 巍峨的宫殿近在咫尺,却又是那么遥不可及,高迎祥神色复杂地眺望着,最终只能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叹了一声。随后高迎祥被两个侍卫控制着朝着乾清宫内走去,而周安民陪同在一旁,至于其他人全留在了宫外。 今天见高迎祥不是在偏殿,而是在乾清宫的主殿。 乾清宫是皇帝的居所,也是皇帝除去朝会外召见内阁和大臣的地方。今日崇祯皇帝难得穿上了他代表皇帝身份的皮弁服,戴着翼善冠,坐在主位上。而在崇祯皇帝的下首位置,朱慎锥的穿戴和崇祯相差不多,除了服饰上略微的区别和翼善冠上少了几颗珠子外,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臣锦衣卫都指挥使周安民奉旨提罪人高迎祥入殿,陛下万岁,监国千岁……。” 到了殿前,周安民停下脚步,在殿外唱名道,话音落后,殿内就传来朱慎锥的声音:“准!着锦衣卫都指挥使周安民带罪人高迎祥入殿!” 周安民应了一声,这才迈步过了门槛,而在他身后的高迎祥也在两个侍卫的扶持下走进了殿中。 殿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从外面进来高迎祥一时间看不清殿内的布置,直到片刻后,他才渐渐熟悉了四周的环境,这才看到了正坐在正面的两人。 一个坐的略高些,坐的是正位,这个人估计就是崇祯皇帝了吧?崇祯皇帝的年纪并不大,也就三十而已,虽然看起来很是威严,但他的面容并没有感觉上的“帝王之相”一张四方脸瞧着略有消瘦,眉细眼长,上唇留着短须,下颚留了一小撇胡子,嘴唇很薄,瞧起来刻薄的样子,而且他的脸色也没正常人的那种红润和健康,过白的皮肤带着一丝青色,当看见高迎祥的瞬间,崇祯皇帝瞪着眼仔细打量着高迎祥,似乎略有激动。 而坐在下首的那人如猜的不错就是监国朱慎锥,高迎祥对朱慎锥的兴趣要比崇祯皇帝大得多,因为这个人以宗室身份出身,却在大明最恰当的时候突然起兵,打出了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从山西直接打到了京师,不仅一举击溃了大明在保定的兵马,还把整个京营主力全歼,包围京师,击败前来勤王的明军,最终打进京师入主皇宫,控制了皇帝包括满朝文武,最后登上了监国之位。 可以说朱慎锥的所作所为是高迎祥一直都想做却未能做到的,高迎祥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自己起兵时间更早,实力最强大的时候拥兵十多万人,纵横大明八省闹得天翻地覆,可为何就没能做成最后一步呢?而且眼下朱慎锥成为了大明的掌控者,而他却成了阶下囚,两人的身份简直天差地别。 目光朝着朱慎锥望去,高迎祥想仔细瞧瞧朱慎锥的模样,这时候朱慎锥似乎发现了高迎祥的举动,他笑道:“周安民!” “臣在!” “带高迎祥上前十步,再搬把椅子来给他坐。” 周安民一愣,按理说他们所站的位置是正常的距离,如果再上前十步就到了御座面前的,离着崇祯皇帝所在的地方仅仅只有四五米的距离,离坐在下首的朱慎锥就更近了。 不过周安民没多想什么,既然朱慎锥这么交代了,依照安排就行了。先不说高迎祥眼下戴着镣铐刑具,根本就没抵抗之力,哪怕他没这些玩意,凭着朱慎锥的本事高迎祥恐怕也不是对手,何况殿中除了自己外还有好几个侍卫呢,如高迎祥胆敢做出什么犯上的举动,他们也不是吃素的。 当即周安民亲自搬来一个凳子放在离朱慎锥约五米距离,然后带着高迎祥上前让他坐下。 高迎祥倒也不惧,大大方方地在这个凳子上坐下,坐下后更是当着面仔细看起了不远处的朱慎锥。 “如何?”见高迎祥目不转睛地打量自己,朱慎锥不由得笑问道。 “监国更有几分人君气度。”高迎祥淡淡说道。 这话一出,朱慎锥哈哈大笑起来,而坐在上首的崇祯皇帝脸瞬间黑成了锅底,这个该死的反贼居然说朱慎锥更有几分人君气度,这不是在讽刺自己没有人君之相么? “陛下,此人的确不简单呀。”笑了几声,朱慎锥朝崇祯皇帝道:“这高迎祥的话中分明就有深意,到如今这地步了,他依旧还不忘挑拨陛下和孤呢。” “哼!朕如何不知,这还用你来说,朕是这样容易上当的人么?”崇祯皇帝冷哼一声,把面孔当即一板,对着高迎祥就喝道:“高迎祥!你这个逆贼!入了宫中见朕不拜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大言不惭,难道就不怕朕的手段?” “手段?呵呵,哈哈哈!”高迎祥大笑起来:“我高迎祥以布衣起兵,纵横天下从来没怕过任何人,再说了,眼下我落到这个地步,难不成还要怕陛下对我如何不成?或者说今日我说几句软话,朝你这个皇帝多磕上几个头,苦苦求饶之下你就能放我一条生路?” 不等崇祯皇帝回答,高迎祥大声道:“大丈夫胜败如何?生死又有何惧?无非时运不济罢了,反而你身为大明天子,见识还不如我一介布衣,怪不得大明在你等昏君手上会天下大乱,如今又有何面目来呵斥于我?” “你……你……你这个反贼!狂妄!该死!来人啊!把高迎祥拉出去给朕乱棍打死!”崇祯皇帝被高迎祥这几句话气得七窍冒烟,他怎么都没想到作为阶下囚的高迎祥居然还这么嚣张,短短几句话把他说的一文不值,更是嘲讽到了极点,崇祯皇帝抬手重重拍在扶手上,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愤怒到了极点。 但谁想崇祯皇帝大喝来人,要活活打死这个乱臣贼子的时候,殿中所有人仿佛根本就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几个侍卫,包括周安民在内一个个依旧站在那边丝毫不为所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高迎祥见此更是大笑起来,笑声在殿中回荡,崇祯皇帝脸色由黑变白,再由白变青,接着又潮红起来。 ------------ 第七百三十章 何不盗而死? “陛下,高迎祥罪大恶极,直接处置恐怕不妥,还需经三法司明正典刑才是。”这时候朱慎锥开口说了一句,这句话不仅是缓解了尴尬的气氛,也是给崇祯皇帝一个台阶下。 崇祯皇帝听后表情略微缓和了些,鼻孔里冷哼一声,就算把刚才的事遮掩了过去。 “高迎祥!”朱慎锥对他说道:“今天带你来此,孤和陛下是要亲眼见一见你,你高迎祥也算是一个人物,崇祯二年你在陕西起兵,先同王自用等人合流,之后又单独成军,这些年来为患地方,流窜八省,闹的天下不宁,朝廷一直想除之而后快,却直到今日这才就擒。你高迎祥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如此人物孤和陛下不见上一见未免遗憾。” “哦,我高迎祥居然在监国心中有这样的地位?这倒是荣幸之至啊!”高迎祥很是高兴的笑了起来,此时他依旧只提朱慎锥,却没说崇祯皇帝,因为在他看来自己所败根本和崇祯皇帝无关,假如不是朱慎锥当了监国,调集各部围剿自己,又重用孙传庭等人,自己怎么可能兵败被俘呢? 至于崇祯皇帝,他根本就看不上眼,这个昏君连同自己说话的资格都没,如果不是崇祯皇帝运气好,拿下京师的人是朱慎锥,现在他还能当一个名义上的皇帝,坐在龙椅上和自己耀武扬威。假如当初是他高迎祥入京,崇祯皇帝的脑袋早就悬在京师城门口了,哪里还有今日? 朱慎锥很清楚高迎祥这种人的心态,这是一个草莽英雄,虽算不上真正的英雄,但也勉强是一个枭雄。高迎祥实力最强大的时候差一点就有打到京畿的可能,可最终依旧在各省流窜,这也是他先天的弊端。 说起来,对这样的人物朱慎锥虽不能说佩服,可也是有几分欣赏的,毕竟高迎祥以布衣造反能到这种程度已是很难得了,只不过他和朱慎锥有着本质区别,起兵后并没有一个长远的规划,无论是进军或者打仗还是掠夺都是随心所欲,这也是被称为“流寇”的主要原因。 假如高迎祥有些战略眼光和政治眼光,如能占住一块地盘好好发展,做好长远的布局和规划,未免不能做出一些大事来。只可惜他不是朱慎锥,更不可能复制朱慎锥的成功方式,这也是高迎祥最终兵败的主要原因。 高迎祥自以为英雄,可直到束手就擒也只是一个流寇。不仅是高迎祥,就连历史上的李自成也是如此,这些人虽是时事造就,但归根结底都是泥腿子出身,目光没有那么长远,更没有规划。 流寇流寇,顾名思义就是流窜的土匪贼寇,假如大明在没有外患的情况下,任凭他们的实力再强大也无法做出逐鹿问鼎的大事来。 朱慎锥的话让高迎祥很是高兴,尤其是在高迎祥心里,朱慎锥是和他一类人,只不过运气比自己更好罢了。而能得到这样人的认可,高迎祥自然荣幸的很,而对崇祯皇帝他就不怎么在乎了。 坐在正位的崇祯皇帝听的鼻子都要气歪了,分明他才是大明之主,但却被高迎祥如此看不上,还直接说他是昏君,这让一向自视甚高的崇祯皇帝如何能忍得住? “高迎祥!”崇祯皇帝怒喝。 高迎祥抬眼朝着崇祯皇帝看去,丝毫不惧反问:“陛下呼我何事?” “何事?朕倒问你,为何造反?为何要祸乱天下?”崇祯皇帝忍不住问,神色中带着愤慨。 “呵呵,这就要问陛下您了。”高迎祥大模大样坐着,嘴角挂起冷笑:“陛下身为天子,我高迎祥起兵造反,难道陛下却不知为何?” “是朕问你!” “如此,我就告诉陛下,因为是陛下逼的我造的反!”高迎祥坦然回道。 这话一出,崇祯皇帝顿时一愣,我逼的高迎祥造反?这话如何说起?崇祯皇帝自认为自己登基以来勤政爱民,为国事日日操劳,大明立国以来除太祖外,没有一个皇帝如自己这样辛劳的。而且崇祯皇帝这人也没什么不良习气,既不像先祖嘉靖皇帝热衷于修道,也不像祖父万历皇帝那样不见臣子躲在宫中数十年不上朝,更不像他的哥哥天启皇帝那样爱当木匠宠信宦官。 自继位以来,崇祯皇帝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如何治理国家,如何中兴大明上,他日日操劳,个人品德无可挑剔,身为天子勤俭节约,身上的龙袍破了都是让皇后亲手帮自己补的,宫中用度一减再减,每日里用膳也只是普普通通,年纪轻轻连三十不到,他的两鬓就操劳的花白了,又有那个皇帝如他这般? 崇祯皇帝这样辛苦为的又是什么?不就是大明的天下么?可现在高迎祥却明白告诉他,他之所以起兵造反却是自己逼的,这话又从何说起? “胡言乱语!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朕之勤政天下皆知,朕之操劳有目共睹,为了大明,为了这天下百姓,朕简直操碎了心,你等反贼居然说是朕逼反的?你倒说说,朕是如何逼反的你?” 崇祯皇帝都要气炸了,高迎祥已都是阶下囚了居然还如此胡言,真以为他这个皇帝是摆设不成? 抬眼朝崇祯皇帝看了一眼,高迎祥见崇祯皇帝气极的模样不由得大笑起来,他也没想到直到如今崇祯皇帝居然还不以为是自己逼反的天下人,这实在是太过滑稽了。 原本以为崇祯皇帝作为一个君王,至少该有的判断能力终究是有,可谁想这人一直生活在自己的想象之中,性格骄傲又自大,更对天下事毫不知晓,这样的人怎么能当皇帝? 既然崇祯皇帝说自己胡言乱语,那么高迎祥倒要和他辩论一番,当即高迎祥就反问崇祯皇帝知道不知道自继位以来做了些什么事。 崇祯皇帝说自然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继位后先是铲除了朝中阉党奸臣,重用良臣,又对辽东战事做了诸多布置,更为了百姓能生活的好,撤回了当初天启皇帝和魏忠贤派驻地方的矿监税监,让百姓们减轻了负担。此外为消减开支,筹集军费,崇祯皇帝连自己宫中的用度也是一减再减,不就是为了天下么?为何他做了这么多,高迎祥这些人依旧要反自己? “哈哈!哈哈哈!”听崇祯皇帝的自我辩解,高迎祥大笑连连,甚至连眼角都笑出了泪水。 “高迎祥!”崇祯皇帝拍案怒喝,这个反贼实在大胆,如此狂笑究竟何意? “陛下,既然你做了这么多?这天下人包括我高迎祥在内为何还会造反呢?”高迎祥止住笑声反问。 对啊!自己做了这么多,为何会是如此结果?崇祯皇帝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我高迎祥只是草民而已,家中本是种地为生,后因种地实在无法养活家人,这才转而贩马为业。我不懂陛下所说的治国之道,但我却知道这天下人在陛下手中过的尤其艰难,甚至已活不下去了。” “陛下说自继位来铲除阉党,重用良臣,召回太监,历精图治,这些我都未有见到。我所见到的是天下灾荒连连,官吏腐败,暴征横敛,民不聊生。同先帝在位时期相比,老百姓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西北受灾朝廷非但没有救济,反而赋税比往年多了数倍。” “普通百姓一年辛苦耕作非但没什么收获,还要承担如此重赋重税,陛下为筹集军费多次征派辽饷,这些辽饷从何而来?不都是强加百姓身上?” “如此重赋重税,天灾之下百姓如何能活得下去?与其坐而饥死,何不盗而死?” “朕……朕……朕只是想着先除去外患,等平了建奴后再好生让天下休养生息,尔等为何就不体谅朕呢?”崇祯皇帝强言说道。 “体谅?”高迎祥不屑一顾看了崇祯皇帝一眼:“陛下锦衣玉食,从未受过饿的滋味吧?” “朕……。”崇祯皇帝无法回答,他虽自认为勤俭节约,可的确没有受过饿的滋味,再怎么说无论是他当皇子还是当信王又或者当了皇帝后,就算再节约衣食等也比寻常人家好的太多,作为天子怎么可能饿着他呢? “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呀,一日不食,肚中难忍,两日不食更和火烧一般,三日不食全身无力头晕眼花,四日不食这眼珠子都快饿红了,但凡有点能吃的恨不得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假如五日不食,树皮、观音土这些逮着什么就吃什么,哪怕明知道吃下去就是个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再下去就算是活生生的人都会去吃,民间百姓易子而食之事陛下从未见过吧?陛下既然未经此苦,何来体谅?” 崇祯皇帝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答。 高迎祥继续道:“老百姓都要饿死了,还顾得上其他?但凡有条活路老百姓怎么会造反?陛下所谓的励精图治只不过以天下百姓为代价罢了,陛下身为人君却逼得百姓如此,这难道是英主所为么?” “朕……朕只是……朕……尔等为何不替朕想想,朕也是为天下百姓着想呀,为百姓们好,只要百姓们苦上一苦……熬上一熬,只要平了建奴……。” 崇祯皇帝神色带着一丝慌乱,试图解释几句,可越解释越是说不下去,他这些解释根本就没说服力,更要命的是他的辽东战略问题简直就是笑谈,平辽平辽,此事在他手上平了快十年了却根本就没成效,每年花费的军饷不计其数,这些银子从哪里来的? 非但建奴问题没有解决,还导致了己巳之变的发生,皇太极都直接从辽东打到京师城下来了,如此平辽实在就是一个笑话。 反而因为他的各项政策使得天下百姓民不聊生,没了活路,只能揭竿而起,高迎祥用事实残酷击碎了崇祯皇帝心中仅有的幻想。 ------------ 第七百三十一章 取消辽饷征派 高迎祥毫不客气地扯下了崇祯皇帝的遮羞布,把崇祯皇帝这些年所作所为一条条拿出来批判。 不仅是崇祯皇帝对民间的大肆搜刮,还有任凭官吏残害百姓的各种所为。在高迎祥看来,虽然天启年间百姓们的生活也不怎么样,天启皇帝为了辽东战事重用魏忠贤,向地方派出矿监税监以解决军费问题,但不管怎么说天启皇帝和魏忠贤的做法和崇祯皇帝完全不同,他们是朝着士绅和商人下手,反而对百姓们并没有增收税赋的情况,非但如此还在天灾情况下,朝廷会减免赋税,拨给救济。 老百姓的想法很淳朴,他们根本不管什么阉党不阉党的,只知道魏忠贤在的时候他们的日子还能勉强过得下去。而且因为外派大量太监,这些太监虽贪财,却也能压制住地方官吏,使得这些官吏不敢过重剥削百姓,由此百姓们的生活算得上安稳。 但崇祯皇帝登基后一切就不一样了,随着魏忠贤的垮台,召回了外派太监,甚至连厂卫也在文官集团的教唆下成了摆设。那些官吏们瞬间就没了制约,做起事来肆无忌惮,而朝廷在无法解决军费的情况下崇祯皇帝不仅加税加赋,还开征了辽饷,这些压力一下子全压到了老百姓的身上,百姓们能有好? 仅仅不到两年,老百姓就活不下去了,这还不算,崇祯皇帝还撤裁了驿站,美名曰开源节流,更使得许多靠着驿站生活的驿卒也失去了活路,就和高迎祥的外甥李自成一样,假如不是没了工作,丢失了生活来源,李自成也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发生,这些难道不是崇祯皇帝的过错? 可笑的是直到如今崇祯皇帝依旧以为他没任何错,千错万错都是百姓们的错,这让高迎祥怎么能忍得住?高迎祥自知自己必死无疑,人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面对高迎祥毫不客气的斥问和所说的事实,崇祯皇帝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今天本想见一见高迎祥的同时好好出一口心中的恶气,痛斥一番这个反贼。可谁想到反而被高迎祥嘲讽了一顿,更说出了一番让他羞愧难当的言语来。 一时间崇祯皇帝的脸色变幻不定,先是潮红,接着发白,随后铁青,最终黑的和锅底一样,更是被高迎祥辩驳的哑口无言。堂堂大明天子,如何受过如此羞辱?何况一向自视甚高的崇祯皇帝?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在天下人眼中是如此不堪,更非什么明君英主,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 信念的崩塌是最让人受伤的,现在的崇祯皇帝就是如此。见他这副模样,朱慎锥神色平静,因为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或者说他把高迎祥带来见崇祯皇帝的目的就是如此。 虽然当了俘虏,可崇祯皇帝总觉得是时运不济,或者说给朱慎锥趁虚而入罢了。每次见到朱慎锥都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甚至还以明君自居。归根结底,崇祯皇帝从未有过自省,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问题在哪里,但今天高迎祥等于直接闷头一棍狠狠敲在了他脑袋上,把崇祯皇帝从仅有的幻想中拉进了残酷的事实,剥去了他身上仅有的遮羞布。 既然目的达到了,继续下去也没这个必要,而且看崇祯皇帝现在这副样子,如果再让高迎祥痛骂多些,弄不好这小子就气得脑溢血发作直接嘎了。为了安全起见,朱慎锥摆了摆手,制止了高迎祥继续往下说,让周安民直接把高迎祥带回天牢好好安置,等待三法司的明正典刑。 等周安民把高迎祥带走后,崇祯皇帝这才慢慢缓过神来,虽然脸色依旧难看,却比刚前要好了不少。 “这高迎祥大言不惭,刚才言语中多有冒犯,将死之人胡言乱语,陛下不必放在心上。”朱慎锥淡淡说道。 崇祯皇帝并没说话,而是依旧坐着,过了片刻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朱慎锥:“监国今日用意深远,朕倒是小看了监国。” “陛下此言孤不知何意,刚才孤可是什么都没说,高迎祥桀骜不驯冒犯陛下,这可是孤都未能想到的。” 崇祯皇帝没有说话,微微摇了摇头,接着直接起身说道:“朕有些累了,朕要歇息了,监国请自便吧。” 说完,崇祯皇帝转身就走,一旁的侍卫连忙跟上,领着崇祯皇帝朝居住的偏殿而去,而等崇祯皇帝离开之后,朱慎锥也不在意,径直起身一挥衣袖大步出了乾清宫,到了殿外朱慎锥再也忍不住,仰天大笑了起来。 几日后,三法司对高迎祥依法过堂审判,高迎祥无论是因为什么起兵造的反,其罪没有任何可赦道理,自然是必死无疑。不仅是高迎祥,包括他的几个部下也是如此,等三法司的判决下来后,朱慎锥以监国名义认可了这个判决,择日处决高迎祥。 处决高迎祥的当日,京师中可谓人山人海,几乎大半个京师的人全去观刑,高迎祥和他的部下被押至刑场,按理说高迎祥的罪过就是活剐也不为过,要知道当年袁崇焕就是活剐了的,但朱慎锥否决了内阁提出的这个建议,改活剐为斩首,毕竟高迎祥虽是反贼,但他也算是个草莽英雄,这样的人物多少要给点待遇,而且在乾清宫那日高迎祥对崇祯皇帝所说的那番言论让朱慎锥很是满意,这才有了这样难得的优待。 午时三刻斩首,随着刽子手的大刀砍下,纵横大明为患多年的流寇头目高迎祥就此走完了这一生,当人头落地,尸体倒下的瞬间,法场响起了一片欢呼声,观刑的众人笑逐颜开,在所有人看来随着高迎祥的俯首,这大明天下终于可以安稳下来了。 高迎祥等人斩首后,其首级让人处置后传首各地,以警示地方震慑其他流寇各部。 这些都是后话,朱慎锥在解决高迎祥问题之后还有许多其他事要做,他一方面让各部继续围剿其余流寇,抓紧彻底解决各部流寇的问题,尤其是对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部的剿灭,这些人的危害性不亚于高迎祥,高迎祥的死并不代表流寇问题就算解决了,只要这些人还在,流寇依旧会死灰复燃。 除去继续围剿流寇外,朱慎锥在一次朝会上正式宣布了朝廷取消辽饷的决定,不仅取消了崇祯皇帝当年设置的辽饷征派,还对西北各省的赋税一并做了大幅度的减免,其理由当然是因为这些年来西北天灾严重,百姓民不聊生,地方叛乱四起,为安抚百姓恢复生产,朝廷如继续征收辽饷和税赋必然会雪上加霜,现在取消这些税赋和辽饷也是朝廷的仁政。 其实取消辽饷包括减税减赋的做法朱慎锥早就在做准备了,只不过当时时机还没成熟罢了。但眼下已到了时候,现在高迎祥已被解决,最大的一支流寇覆灭,朝廷的威望得到了提升,而在山西一地,大明同蒙古边贸也已开始展开,随着边贸的顺利进行,朝廷已能从边贸获得相当的赋税和利益,这些收入足以填补原本辽饷和西北各省的赋税空缺。 再者,因为辽饷的征收和赋税问题,看起来朝廷从这些地方弄了不少银子,可实际上却是一件得不偿失的行为。由于这样做的做法导致的地方叛乱,使得流寇四起,而流寇对地方造成的破坏力是非常强大的,再加上要对付流寇,朝廷还要派兵去围剿,仅此付出的代价已远远高出了辽饷和税赋的收入,更使得恶性循环不断。 不解决这个问题就解决不了根本,朱慎锥清楚的知道只要继续征收辽饷和税赋,那么就算彻底剿灭了如李自成、张献忠等流寇,那么未来还会有王自成、赵自成这些流寇不断冒出来,长久下去天下必然大乱。 朱慎锥的这个决定虽早就有准备,而且以温体仁为首的内阁也早就知晓,但当在朝廷上提出的时候依旧有不少人反对。这些人打着取消辽饷必然影响辽东战事,再加上减税减赋导致朝廷的赋税减少,眼下大明财政已入不敷出,到处都要用钱,这样做必然会使得财政崩溃为由的旗号反对。 对这些反对者,朱慎锥也不客气,不用他出手温体仁安排的人直接在朝廷上进行反驳,而且还拿出了这些年所征收的辽饷包括西北各省的税赋总额来说事。 按照地方叛乱造成的军费支出和地方生产力破坏的巨大损失计算,继续征收辽饷和赋税非但没有好处,反而会造成流寇死灰复燃的严重后果。现在高迎祥虽已处决,可其他流寇犹在,假如不能彻底解决这些问题,那么大明财政的破坏绝对无法好转。 此外,以东林党为首的各党人平日不常说天下百姓疾苦,当以百姓生计为重么?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反而不考虑百姓问题了?为百姓减负,让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一些,这难道不是件好事?至于辽东军饷的问题和财政的赤字,这个不是今天要讨论的问题,如何解决,又如何稳定财政,自有其他办法,如果他们强行要反对此事也行,那么朝廷会直接宣告天下,正是因为他们的反对才否决了提出取消辽饷和减免赋税的意见,倒要看看这天下人是如何看待这些“正人君子”的。 ------------ 第七百三十二章 曙光 在这番言论之下,东林党的几个骨干最终不再反对,反正对他们来说朝廷要这么干真要阻止也是拦不住的,一旦在这件事上强烈反对,非但讨不到好,反而会让自己的名声臭了。 东林党人都是异常注重自己名声的,一个好名声可是他们的人设根本,假如连朝廷因为善待百姓,取消赋税甚至辽饷这件事也要坚持反对的话,这一旦传出去还有什么脸面再谈为国为民? 再者,朱慎锥在取消辽饷和西北各省赋税的同时也没要求对江南等地增收赋税,更没说什么开征商税之类的话,既然如此他朱慎锥要当一个好人那就让他当去吧,等到财政入不敷出面临崩溃的时候,倒要看看朱慎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如果朱慎锥打算拆东墙补西墙,企图用江南赋税填补西北赋税的缺口,他们这些人自然就有反对理由。总不能你之前口口声声说为了天下百姓取消了辽饷,减免了赋税是为老百姓好,现在又要在江南征收?难道江南的百姓就不是百姓了?为何都是一样的百姓却要区别对待?如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是绝对不会让朱慎锥如愿的。 最终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取消辽饷和减免西北各省赋税的旨意通过内阁很快下达。 为了执行好这件事,朱慎锥还特意以监国的名义行文天下,把消息传到了各省和州府,当这个好消息传到陕西的时候,陕西各地是一片欢腾,老百姓得知朝廷取消了辽饷,并在今后的五年内减免甚至取消了大部分税赋的时候,这些百姓们终于盼到了希望,忍不住欢呼万岁,甚至朝着京师方向磕头谢恩,恳求上天保佑朱慎锥,让他监国做的长久些,最好一辈子当监国才好,甚至还有人暗暗觉得朱慎锥直接进位当皇帝的更好些。 “亨九兄,这一次朝廷算是下了决心了,有这样的措施你我算是能轻松不少。”西安巡抚衙门,孙传庭和洪承畴坐着喝茶,两人聊的正是刚刚送来的朝廷关于取消辽饷和减免赋税的旨意,这道旨意到达后,两人先都是诧异,接着又露出了喜色。 “不容易呀,如此百姓也能恢复些元气,地方也不会因为税赋的问题再起叛乱了。”洪承畴同样感慨道,他和孙传庭一样都是文武双全之人,更是官员中难得的实干派,当然明白这流寇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谓的流寇说白了就是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揭竿而起,老百姓为何会活不下去呢?还不是这些年天灾人祸导致的?天灾是实实在在的,而人祸就是所谓的辽饷和征收的税赋,百姓们都快自己养不活自己了,朝廷还不顾他们的死活,如何能不反? 虽说高迎祥已被处决,流寇的问题解决了大半,其他各股流寇在高迎祥部覆灭后也已不成气候,在朝廷的继续围剿之下彻底平定流寇指日可待。但仅仅靠剿灭流寇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只要老百姓的问题没解决,流寇的问题始终会有反复,只要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那么一切才会有好转。 洪承畴也没想到朝廷会有如此的魄力,居然直接取消了辽饷,并且还大幅度减免了西北各省的税赋。作为朝廷大员,洪承畴当然清楚朝廷的财政问题非常严重,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这么干,只能说朱慎锥的魄力不小。 “等最后两批俘虏交接完,这件事也算成了,按照朝廷的旨意,我会领兵东进,继续围剿流寇,西北地方的事就拜托伯雅兄了。” “这是分内事,亨九兄不必如此,我在西安等着亨九兄凯旋而归,等亨九兄回来,你我好好痛饮几杯才是。”孙传庭点头笑道,他们两人已做了分工,孙传庭作为陕西巡抚坐镇陕西,稳定后方,而洪承畴领兵和其他各部继续围剿流寇,接下来就是东进入河南,对已流窜至河南的李自成、张献忠等部进行剿灭。 而在之前,按照朱慎锥的意思,洪承畴他们已把高迎祥所部的俘虏陆续移交给了蒙古那边,这个交接过程很是顺利,不仅把这些烫手山芋全交了出去,还从蒙古那边获得了大量的牛羊甚至马匹,这些物资的到来大大缓解了地方需求,更让明军的骑兵力量得到了加强。 现在洪承畴手下兵强马壮,孙传庭为了考虑到流寇的原因,密折上书征求了朱慎锥的意见,还把自己手下最能打的高杰部临时拨给了洪承畴,使得洪承畴手上可用兵力大增。 此时的洪承畴是踌躇满志,他早就巴不得领兵东进了。这些日子东边传来消息,自高迎祥兵败被俘后逃窜至河南的张献忠部大受打击,进攻势头明显弱了不少,此外还有几股小的流寇在官军的压力下主动投降,使得流寇的力量减弱了不少。 至于李自成这个之前在高迎祥手下的闯将反而有些麻烦,自从高迎祥兵败的消息传来后,李自成非但没有崩溃,反而自己拉起了队伍对外宣传继承闯王的名号,收编了几支小股义军,实力一下子大增。 眼下李自成也在河南,配合张献忠部和官军周旋,至于罗汝才跑到了湖广一带,正被官军追得上天无门入地无路,眼看败亡就在旦夕。 洪承畴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坐得住,如果不是手上的俘虏问题还没彻底解决他早就领兵出征了,如再晚些,等流寇彻底解决,哪里还有这样的战功? “这是自然,等流寇彻底铲除,天下太平一日,你我兄弟可要好好多喝几杯。”洪承畴笑着说道。 孙传庭当即也大笑起来,局势的好转让他们心情都很不错,两人笑谈之间不由得讨论起日后的安排来,说着说着又说道了这一次朝廷取消了辽饷是否会影响到辽东战局的问题。 目前大明内部的局势一片大好,可外患依旧还在,如果辽东战事又有变化,这朝廷的政策会不会再变?毕竟内患需要解决,外患也很重要,这点不得不防啊。 对于山西目前的边贸一事,他们所在的陕西比邻山西,而且因为俘虏的缘故和蒙古那边也有交易,倒也是知晓一二。眼下边贸大开,朝廷在此获利是必然的,可问题究竟能不能彻底解决军费,弥补财政空缺,这个洪承畴也没绝对把握。 至于孙传庭倒是比洪承畴更了解朱慎锥,知道朱慎锥的本事,更明白他不是没把握就下决定的人,既然朱慎锥做了如此决定,那么应为早就有所准备的,这件事问题应该不大。 而就在他们商讨此事的时候,远在辽东的局势的确很是微妙,皇太极从喜峰口长城撤回辽东之后日子不怎么好过,长城一战从战损来说明军损失更大,但对于皇太极来说这一仗却是败了,战后一无所获回到辽东的他心中愤怒之极。 原本打算借这个机会再次攻进大明掠夺一番,以战养战增强实力,同时也削弱大明的力量。如果可以的话借着朱慎锥的权利未稳的机会直接打到京师,甚至拿下京师取而代之更好。 可惜皇太极这一次失算了,在喜峰口大战非但没能突破明军防线,还在喜峰口损兵折将。更让他愤怒的是明军这一次不仅只是被动防守,甚至还偷袭了自己后路,导致察哈尔几个部落损失惨重。 吴三桂的偷袭让察哈尔各部吃了苦头,而土默特部的突然出兵更让皇太极大惊失色,他根本没想到土默特部会在这种情况下和大明联手,两军差一点就把自己的主力给包了饺子。 为避免损失,皇太极主动撤兵,双方战损比八旗还占了不少便宜,可时间上和大明相比八旗的人丁本就不多,大明用十个人换一个八旗,这样的损失皇太极根本承受不了,更不用说这一次损失了八旗数千精兵了。 因为无功而返,又遭受了这样的损失,回到盛京后的皇太极很快就面临了八旗内部的反对力量反扑。原本皇太极上位就不是名正言顺的,为了夺得大汗之位皇太极当初拉拢了代善和八旗中的实力派,强压了其他人一头,再以残酷的手段弄死了多尔衮的母亲也就是大妃阿巴亥这才坐上了大汗之位。 当了大汗后皇太极更是处处打击异己,通过各种手段不断削弱对手力量,壮大自身。其中皇太极的亲姐姐莽古济就是其一,因为莽古济反对皇太极,皇太极狠心下手处死了她,还是用异常残酷的手段被处死的。 此外,阿敏也被皇太极找个理由夺取了兵权,并且处以死罪,但考虑到阿敏的地位和影响力,最终皇太极没有马上杀他,只是把他囚禁起来。 除去这两人外,还有不少人被皇太极或打压或处死者更是不少,就连莽古尔泰等人也没落到好处,这位正蓝旗旗主原本就是皇太极的强力竞争者,在竞争大汗失败后对皇太极一直都心怀不满,暗中多有非议。 这一次皇太极亲自领兵再攻大明,最终却损兵折将无功而返,莽古尔泰和其他八旗贵族就对皇太极进行了攻击,言语中多有不敬,更说什么皇太极本就没有资格当大汗,更不用说当皇帝了,这个人排除异己,任人唯亲,根本不是明主,大汗之位有德者居之,应该重选大汗才是,图谋推翻皇太极另立大汗(皇帝)。 ------------ 第七百三十三章 包围锦州 大清内部的变化让皇太极不得不把主要精力放在稳定方面,面对这些反对者,皇太极毫不手软,他第一时间就向上蹿下跳最起劲的莽古尔泰下手,先以莽古尔泰当年弑母之事为由把他痛骂一番,随后借题发挥招来代善等心腹对莽古尔泰议罪,直接夺去了他的爵位和正蓝旗旗主之位。 莽古尔泰根本没想到皇太极下手这么快这么狠,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他这个八旗的实力派,当年的四大贝勒就失去了一切,就连正蓝旗旗主都换成了他弟弟德格类。 而德格类虽是莽古尔泰的同母弟弟,可他们兄弟的关系一直不好,关键还在于当年莽古尔泰为了讨好努尔哈赤居然弑母,拿着亲生母亲的人头为自己邀宠。 哪怕当时的女真人算不上真正的文明人,充其量就是个蛮族罢了,莽古尔泰的所作所为也是被许多人所不耻。正是因为他干了这件事,莽古尔泰的名声在八旗内部直接就臭了,原本一些亲近于他的人渐渐开始对他疏离,就连一向杀人如麻的努尔哈赤也觉得莽古尔泰这等作为实在太过,私下评论他是一条养不熟的“狼崽子”。 皇太极把正蓝旗交给德格类,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给莽古尔泰一个自省的机会,毕竟德格类是他的同母弟弟,只要莽古尔泰诚心悔过,未来还有当旗主的可能。 可实际上皇太极这么干等于彻底绝了莽古尔泰东山再起的可能,因为母妃之死,德格类比任何人都痛恨自己这个哥哥,巴不得莽古尔泰倒霉,怎么可能把到手的正蓝旗旗主位以后再还给莽古尔泰呢? 这个道理莽古尔泰自己心里也清楚,在丢掉爵位和旗主之位后,莽古尔泰明白自己已经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而且让他更愤怒的是明明一些人之前大家商量好的,联合起来针对皇太极,可偏偏当皇太极朝自己下手的时候,这些人仿佛一下子全得了健忘症,一个个袖手旁观,根本没人挺身而出帮自己一把。 面对这个结果,莽古尔泰灰心到了极点,更是对这些人私下痛骂不已。没了希望的他每日只能借酒消愁,整日把自己灌得烂醉,才一个月不到,莽古尔泰某日清晨醒来突然就不能说话了,等到中午的时候病情加重,傍晚时分,这位四大贝勒之一,曾经是皇太极最大的竞争对手突然就去世了,他的死究竟是喝酒喝多得了急病而亡呢?还是其他未知的原因已无法知晓,但不管怎么样,莽古尔泰的死对皇太极来说是件最好不过的事,他这么一死皇太极去了一个心腹大患,同时也震慑了八旗中存在的反对派。 莽古尔泰死后没多久,一直被软禁的阿敏也在幽所悄无声息的去世了,随着阿敏的死,当年四大贝勒就剩下了代善和皇太极两人,而代善一直都是皇太极最有力的支持者,由此可见皇太极最大的两个政治对手都没了。 除去莽古尔泰和阿敏之外,皇太极还处置了十几个地位高低不等的八旗贵族,这些人无一例外不是莽古尔泰和阿敏的亲信,或是他们的老部下,或者当初跟着这两人掺和汗位之事,又或者在长城之战后蠢蠢欲动,暗中串联意图搞事的人。 手段毒辣的皇太极三下五除二铲除了异己,也没忘记安抚和拉拢那些中间派,短短不到几个月的时间,一场针对皇太极的政治风暴还没掀起就被他连消带打解决了,同时借着这个事皇太极还重新调整了八旗各部,削弱了其他人所掌控的各旗力量,进一步增强了他自身的实力。 处理完内患,皇太极终于有精力腾出手处置外部事务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和大明的战争,长城之战后皇太极已得到了消息,大明那边重设了蓟州镇,并在蓟州镇派重兵驻扎,并且开始修缮喜峰口周边残破的长城防线。 这个消息让皇太极大皱眉头,蓟州镇的长城防线是他原本突破大明的关键路线,己巳之变时期就是这样攻进大明腹地的,虽然不久前的长城之战没能达到目的,可这条路线依旧摆在那边,而现在大明重建早就名存实亡的蓟州镇,表示大明的战略部署发生了变化,直接堵住了他借道攻击大明的通道,以后想再故伎重演已很难做到了。 这还不算,此外还有这一次土默特的出兵和察哈尔各部遭受的损失,在皇太极撤军返回辽东后,土默特的势力借此渗入了察哈尔各部,虽然还没真正占据察哈尔右翼草原,可右翼几个部落在损失惨重之下已没有和土默特部抗衡的力量了。 在这种情况下土默特的蒙古人随时能打过来,如果皇太极再借道察哈尔就要预防土默特部和大明的联军合击,虽然八旗能打,可皇太极也清楚八旗不是真正无敌的,土默特的蒙古人骁勇善战不好对付,现在蓟州镇的明军也不算弱,两者又拥有地形和军械之利,皇太极双拳难敌四手,同时对付两个强大的对手,再加上远道作战实在没有把握。 蓟州镇的口子被堵死了,皇太极已没可能再绕路攻击大明,只能把目光调转回来继续望向辽西走廊。 现在剩下的通道就是辽西走廊,采取和当年努尔哈赤一样的进攻路线,硬碰硬和明军正面交战。 可这样的战争胜负很难预料,毕竟辽西走廊上的宁锦防线是当年孙承宗设置的,宁远、锦州几城坚固,明军野战比不上他的八旗,可仅仅是守城却不算差,而且明军还拥有火器辅助,正面强攻皇太极也没十足把握拿下这些坚城,更何况皇太极也不愿意拿自己八旗的老底子去打这样的消耗战。 可就算这样皇太极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他很清楚他只能打,不打不成。虽然眼下的后金已是大清,他这个大汗也成了皇帝,可实际上所谓的大清和当初的后金并没太多区别,仅仅只是称呼上的改变罢了。 无论是地盘、人丁、生产力、科技水平等各方面因素,大清远不如大明,现在的军事实力上占据上风也不是绝对的,毕竟底子太薄了,根本不是庞大的大明对手。 皇太极雄才大略,他明白只有南下进攻大明才是真正的出路,如果继续呆在辽东,仅凭辽东一地长久下去必然盛极而衰,等到那时候不用大明来打,大清就会自己支持不下去了。 以战养战,以掠夺壮大自身,这本就是努尔哈赤立国时制定的战略方针,现在的皇太极也是一样。拿下整个辽西走廊,打破山海关防线,兵锋直指大明腹地,这才是大清唯一的出路。 在这种情况下,辽西走廊再难打皇太极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打,他首先要拿下的就是锦州,锦州位于宁锦防线的最东北,是辽西走廊的入口,遏制着整个辽西走廊的通道。 锦州一日不下,打通辽西走廊就是一个空谈,但锦州却不是那么好打的,驻守锦州的可是大名鼎鼎的祖大寿,祖大寿在锦州城有三万大军,而且还在锦州城外的几处据点(堡)有近二万人驻扎,锦州的总兵力达到了五万人之多,再加上锦州城墙高城厚,还有不少火炮等火器,可谓兵强马壮,固若金汤。 虽然祖大寿所谓的五万大军有着不少水分,可不管怎么说就算打对折至少也有二万五千之多。而且依托城墙进行防御,明军的战斗力并不算弱,皇太极如果强攻锦州想要拿下这个城池弄不好得死上近万人才有把握。 付出这么多伤亡的代价买卖皇太极是绝对不会干的,整个八旗才多少人?皇太极怎么可能把宝贵的兵力白白消耗在攻城战上呢?针对这样的情况皇太极采取了用惯了老战术,他先派济尔哈朗领兵打义州,拿下义州后就地驻扎。 义州在锦州城的北部,离锦州不远,行军一日就能抵达。 打下义州济尔哈朗部就能直接监控南部的锦州,驱散附近的明军,逼迫锦州以北的明军撤回锦州,同时摧毁明军在锦州周边区域的屯田,使得锦州的明军失去了自给能力。 接着皇太极派人联络在锦州南部杏山的苏班岱蒙古部,苏班岱蒙古部是位于辽西走廊的一支不大的蒙古部落,很早以前就归化了大明,在大明的庇护下生活。 按理说,苏班岱蒙古部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和大明站在一起,联合抗击皇太极的进攻才对。可谁都没想到部落首领苏班岱为了自保在皇太极派人来联络后主动投靠了过去,并且在祖大寿领兵意图夺回义州之时突然出兵,联合济尔哈朗南北夹击明军,导致明军大败后逃回了锦州城,就此锦州南部的杏山也落到了皇太极手中,从而皇太极直接控制了锦州一南一北两个要地,把祖大寿所在的锦州夹在了中间。 皇太极还派出多尔衮兄弟和自己的长子豪格领军,对锦州周边的明军堡垒进行定点拔除。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外围堡垒的明军抵挡不住清军的围攻,不是主动放弃就是兵败被俘,就此以锦州为中心的上百里区域基本被皇太极所占,从而形成了对锦州的包围圈。 ------------ 第七百三十四章 逼问 锦州城内,祖大寿紧皱眉头,局势的变化让他感到棘手,和建奴打了多年仗的他太清楚皇太极的目的了,这分明就是围城打援战术。 这个战术不光是皇太极用过,当年的老奴努尔哈赤也用过,明军在这战术上吃过多次亏。可问题在于就算明白皇太极用的什么战术,祖大寿也没破解的办法,不是一点办法都没,关键在于要破解这个战术首先需要有直接正面击退敌人的强大兵力才行,可祖大寿手中的兵力根本做不到这点。 不仅是这样,就连宁远包括山海关那边的明军倾巢而出也无法做到,如果明军能做到这点那么辽东早就平定了,何必一直采取守势呢? 现在皇太极以锦州为目标围困此地,分明就是要围城打援,一旦明军派兵来增援,皇太极就能调动部队对援军进行歼灭战。如果明军不来增援,那么锦州的祖大寿就只能坐守孤城,和皇太极熬。 可熬也不是办法,皇太极摆明了不会强攻锦州,如果他真的强攻锦州祖大寿反而不担心了,凭借手里的兵力和高大坚固的城墙还有火器,祖大寿有绝对信心打退敌人守住锦州。 可偏偏皇太极就是不打,只是团团围困,这麻烦就大了。现在城里军队包括百姓有六七万人,虽然目前锦州城的粮食充裕,足够祖大寿吃小半年的,可问题粮食再多终究也是会吃完的,如果皇太极一直围困着不走,等到粮食吃完可怎么办?没了粮食,这仗根本就不用打了,军队不战自溃,锦州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 面对这个情况,祖大寿很是为难,他一方面派人趁皇太极的包围圈还不稳固给宁远和山海关那边送信,让吴襄等人尽快想办法多送些物资来锦州,以确保锦州的粮食储备能长期坚持。 另一方面祖大寿提醒吴襄千万千万不要派兵来增援,以防备皇太极的围城打援战术。 此外,祖大寿还在迟疑,迟疑是不是要主动放弃锦州领军突围,毕竟锦州孤城很难守住,一旦他在锦州兵败那么这么多明军就直接丧送了,一场必败的仗没必要硬着头皮打下去,除非能有击退皇太极的办法。 但作为总兵,又是朱慎锥所封的忠义伯,虽说之前朱慎锥就和祖大寿通过气,告知辽军方面朝廷的底线是坚守山海关,不得让建奴踏进山海关一步,至于山海关关外的地盘可以便宜行事,具体战术灵活机动。 话虽这么说,但实施起来却不是那么简单,作为辽东将门的祖大寿心里清楚辽东之地才是他们这些辽将的根本,如果整个辽东仅剩下山海关一个地方,丢失了所有关外之地的话,先不说心理上是否可以接受,就算是手下的辽东父老也不答应。 只有掌控住辽东的地盘,他们这些辽将才有底气,一旦地盘全丢失了,那么朝廷要他们还有何用? 再加上情况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祖大寿城里有粮,手上有兵,作为主将不战就弃城而逃?如此罪责他也承担不起。 此外还有一个关键因素,就是朝廷新派来的宁前兵备道龚鼎孳就在锦州城,虽说祖大寿是军中主将,可龚鼎孳不仅是文官还是宁前兵备道,从官职而言有节制他的权利,面对皇太极的进攻,龚鼎孳这些日子叫嚣着要给建奴颜色看看,一直催促着自己领兵出城作战,已让祖大寿头大如斗了。 “大帅!” 正当祖大寿绞尽脑汁想着破局之法的时候,手下亲兵匆匆跑了进来。 “慌慌张张,何事?莫非建奴攻城了?”祖大寿不悦问道,如是皇太极真的攻城他还巴不得呢,打防守战他从来不怕对方,而现在围而不打反而让人不安。 “龚……龚……大人来了……。”亲兵急忙回道。 “不是说本帅不见人么?” “龚大人硬闯,小的们也拦不住呀。”亲兵苦着脸回道,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龚鼎孳的声音:“祖帅为何躲在府中不出?莫非祖帅畏敌避战?甚至还有其他想法不成?” 随着声音传来,转眼间气势汹汹的龚鼎孳就到了,见如此祖大寿也顾不上责怪亲兵,挥手让他下去,同时堆起满面笑容快步就朝龚鼎孳走去,主动行礼道:“大人您怎么来了?呵呵,大人这话说的……真是误会本帅了,本帅正在谋划破局之策呢。” “哼!”龚鼎孳鼻孔冷哼一声,倨傲地看了一眼祖大寿,面对向自己鞠躬行礼的祖大寿他非但不还礼,还负手站在那边,用轻视的目光扫向祖大寿。 龚鼎孳是宁前兵备道,这个官职是正四品,而且这个官职虽是文职却有节制武事的权利。虽然祖大寿是一品武将,大明的总兵,而且如今他还有爵位在身,可在龚鼎孳的眼中祖大寿和普通丘八没什么两样。 大明自土木堡之变后文贵武贱,文官向来压得武将死死的,别说他这个四品官了,哪怕就是一个七品知县遇到总兵级别的武将也是不惧。按理说,以龚鼎孳目前的品级,放在以前祖大寿是要“跪迎”的,武将给文官磕头请罪不是理所当然么? 不过眼下祖大寿已经有了爵位,在爵位的加持下勉强算是勋贵了,所以拱手鞠躬行礼并不算失礼。 龚鼎孳眼中本就看不起武人,对于祖大寿更没什么好态度,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抓兵权,在他看来祖大寿这些武人都是些丘八,乖乖听话也就罢了,如阳奉阴违,他这个宁前兵备道也不是吃素的,要知道当年袁崇焕能杀毛文龙,他龚鼎孳难道就杀不了一个祖大寿?哪怕麻烦些,真要这么干也不是干不成的。 只是龚鼎孳再狂也有几分脑子,战时斩将这种事不能做,一旦做了后果非常严重,眼下建奴兵临城下,祖大寿还有用处,哪怕心中再不满也只能暂时搁置,一切等战后再说。 “大人,您请上座。”祖大寿赔笑道,心里却把龚鼎孳骂的不行,这个龚鼎孳清流出身屁都不懂,来了锦州后到处指手画脚,还摆着一副上官的架子,实在是令人头痛。 祖大寿当年和袁崇焕是共过事的,还是袁崇焕的铁杆。袁崇焕虽是文官,但袁崇焕这个人颇有胆略,上阵打仗不怕死,仅此一点就赢得了武将的好感。而且袁崇焕很会做人,他当宁前兵备道的时候拉着一大批辽东将门搞走私,弄银子,弄来的好处大部分都分给了身边人,其中祖大寿就拿了大头。 平日里还经常和他们这些武将打成一片,私下更是兄弟相称,哪怕袁崇焕最后被朝廷论罪处死,但在祖大寿看来袁崇焕依旧是不错的哥们,当年祖大寿顶着朝廷的压力也要保袁崇焕,从而不惜得罪崇祯皇帝正是如此,而和袁崇焕相比,面前这个龚鼎孳根本连提鞋都不如,充其量就是一个眼高手低,狂妄自大的书呆子。 就算如此祖大寿也打着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想法,毕竟龚鼎孳是宁前兵备道,职权比祖大寿还略高些,万一这个书呆子意气用事拿自己开刀就太不值得了,这等人还是哄着的好,只要能哄住龚鼎孳,祖大寿也不会主动和他翻脸。 见祖大寿如此谦卑的态度,龚鼎孳的神色缓和了下来,大模大样在主位坐下后直接就开口问:“如今建奴兵临城下,祖帅不去巡视城防反而躲在帅府中究竟为何?” 这话龚鼎孳刚前就问过了,现在又拿出来说,让祖大寿心中很是恼怒,这家伙究竟什么意思?是打算往自己脑袋上硬扣罪名不成?自己是锦州主将,打了一辈子仗的祖大寿还用他来教怎么打仗?现在皇太极的部队并没有攻城的打算,只是派部队围困锦州,这时候他去城头巡视有什么用处?何况锦州城防御安排早就布置下去了,他是主帅不是守城头的千户,哪里有这个必要? 龚鼎孳屁都不清楚一上来就如此指责自己,究竟想干嘛?参自己一个畏敌避战的罪名?还是要扣更严重的罪名给自己? “大人说的哪里话,城防本帅早都已布置下去了,城外的建奴但凡有所异动,本帅所派的人第一时间就会来报,锦州城防御绝对不会有问题,还请大人尽管放心。至于本帅在此只是在仔细琢磨接下来的战事,思索着破局之策……。” “哼,听起来似乎不错,不过本官问你,你可有破局之策否?”龚鼎孳不客气地反问道。 “这不正在琢磨么,大人来的正好,要不大人同本帅一起商讨?”祖大寿赔笑道。 龚鼎孳冷笑一声:“本官可没这个雅兴,如以祖帅的打算,估计不等琢磨出破局之策,这锦州城就被建奴所破了。” “大人这是何意?” “本官问你,传闻你有子侄亲属在建奴那边?这事可真?”龚鼎孳突然问。 祖大寿一愣,脸色有些难看,他拱手道:“大人明鉴,当年大凌河一战,本帅兵败,的确有子侄落入敌手,但此事本帅早就禀报过朝廷,大人今日为何拿此事来说?” “呵呵,本官再问你,你子侄在建奴那边过的不错,皇太极还给了他们高官厚禄,此事你可知晓?” 祖大寿眼皮微跳,这个情况他自然是知道的,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皇太极三番两次写信拉拢自己,劝他投靠大清,可祖大寿却始终不肯,只是和对方虚与委蛇罢了。这么做祖大寿也有他的考虑,一方面是担心彻底撕破脸给被俘的子侄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万一皇太极在自己这边碰了硬钉子大怒之下处死他们可怎么办? 另一方面祖大寿也是用这个方式来和皇太极周旋,从而拖延时间,麻痹对方。 但不管怎么说,这种做法虽情有可原,可却不能放到光明正大下来讨论,毕竟领军大将和敌方贼寇暗中书信来往甚至眉来眼去,这一旦传出去后果非常严重。 ------------ 第七百三十五章 发誓 “本帅不知……。”祖大寿低眉回道,这时候说他知道是绝对不成的,索性否认。 “你不知?当真?”龚鼎孳竖眉厉声发问。 祖大寿硬着头皮否认:“的确不知!此消息大人究竟从何而来?莫要被人哄骗才对。” “哄骗?呵呵,哈哈哈!”龚鼎孳突然大笑起来,笑了几声面孔一板,从怀中掏出件东西直接往祖大寿面前一甩:“祖大寿!你仔细瞧瞧这是什么!” “这是……?”祖大寿定睛看去,当他看清楚龚鼎孳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时,眼皮瞬间乱跳。 龚鼎孳拍在桌上的那东西是一封信,而信封上却写着祖大寿的名字,而且祖大寿一眼就认出这字是谁写的,分明就是皇太极的手笔。 这两年,祖大寿和皇太极私下来往通信不少,对于皇太极的笔迹早就熟悉了,不过那些信祖大寿一封都没留,事后早就偷偷烧掉了,今天这龚鼎孳又是从哪里得来的这封信? “大人,这是谁写的信?看信上字样似乎是给本帅的?”祖大寿装出一副茫然的表情,打量着信封。 “呵呵,说起此信本官也是巧合得来,祖帅想知何人所写,直接取来看不就知道了?”龚鼎孳嘴角挂着冷笑,抬手指着信道。 祖大寿凝神想了下,也不拒绝,当着龚鼎孳的面就取起了信,然后打开取出里面的信纸细看起来。 祖大寿猜的没错,这信的确是皇太极给他的,如果他还没猜错的话,皇太极这封信还是用绑在箭上射入城内的,要不然也不会落到龚鼎孳的手里。 信中的内容依旧是老生常谈,无非是说皇太极如何求贤若渴,又如何看重祖大寿等等,此外皇太极还告诉祖大寿,他的几个子侄在大清那边过的不错,皇太极不仅给了他们官职还在盛京安置了府邸,就连女人也不缺。 皇太极还对祖大寿道,大明君王无道,天下叛乱四起,他作为大清皇帝起兵攻明是顺应天命,希望祖大寿能应天命站到他这边来。只要祖大寿能投靠过来,皇太极保证祖大寿高官厚禄,就算是封王爵也在所不惜。等到拿下大明,占据中原,祖大寿就是大清第一功臣,王爵世代罔替荣华富贵绝不虚言。 除此之外,皇太极还和祖大寿约定如祖大寿愿意投降,就尽快给与回复,到时皇太极必然亲自出迎。假如祖大寿执迷不悟,一意要死守锦州,皇太极也不会手软,眼下他的八旗已包围住了锦州,锦州已是一座孤城。 锦州是肯定守不住的,与其做无用功和锦州城玉石俱焚又何必呢?祖家本就是辽东人士,何必为了注定要灭亡的大明殉葬呢?就算祖大寿不考虑自己,难道他不考虑自己的子侄晚辈?不考虑祖家延续?还有满城的将士和百姓们?在这种时刻千万不要意气用事,不要自误啊! 看着信,祖大寿气得浑身发颤,老脸涨得通红。 “无耻!无耻之徒!我祖大寿同建奴不共戴天!皇太极狡诈如此,居敢这样欺我?” 红着双眼,祖大寿拍案大骂,气愤难填。他忍不住就对龚鼎孳嚷嚷道:“大人明鉴,这分明就是皇太极的离间之计,大人千万不要上皇太极这等奸诈小人的当啊!” 原本以为祖大寿看完信后会神色惊恐,或者恼羞成怒当场和自己翻脸,没想到祖大寿的反应出乎预料,这让龚鼎孳一时间愣住了。 “难道这信有假?实话告诉祖帅,此信是城外的建奴射入城中落到本官之手的。” “大人,本帅的意思并非是指责大人,而是这信绝不可信!”祖大寿按捺住怒火,一副委屈的样子道:“大人您就不想想,如本帅私下和皇太极有勾搭,这皇太极怎么可能把此信用这样的方式送入城中?拿箭射信?他就能确保这信第一时间就落到本帅手中?” “这……。”龚鼎孳一愣,祖大寿说的有理,按理说就算私下合谋,或者劝祖大寿投降都是暗地里通信才对,的确正大光明用这种方式把信送进城来风险太大,就像现在这样,这信先落到了他龚鼎孳的手里,而龚鼎孳看完信后气得脸都变了,直接就来找祖大寿斥问。 祖大寿继续道:“建奴一向狡诈,眼下虽围困我锦州,但锦州城防坚固,城中军士、粮草等一应不缺,他皇太极要拿下锦州绝非易事。” “眼下皇太极想打破锦州着实不易,说句自负的话,凭他八旗再能打,只要本帅在城中,坚守是绝对没问题的。此时皇太极却弄出这么一封信来,还用这样的方式送入城中,分明就是行离间之计,挑拨城中你我矛盾,意图让大人同本帅离心离德,甚至导致内乱。” “只要城中一乱,那么城外的建奴就有了可乘之机,皇太极此人向来阴险毒辣善使手段,他的话如何能信?大人!您千万不要上当啊!我祖家世代镇守辽东,我祖大寿更是同建奴交战数十年,死在本帅手上的建奴不知有多少,而我祖家子弟被建奴所害者更是泛泛?” “本帅同建奴血海深仇实不为过,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何况本帅当年大凌河兵败,如要投建奴当时早就投了,何必冒险逃脱呢?皇太极如今用这等计谋,实在是小看本帅,也小看大人了!这等无耻之徒,本帅同他不共戴天!” 祖大寿这番慷慨激扬的言辞让龚鼎孳一时间迟疑不决,他原本是来问罪的,甚至存着和祖大寿直接翻脸的打算。如果祖大寿一副支支吾吾,甚至心虚的模样,龚鼎孳已想好了接下来怎么做,甚至还有了直接拿下祖大寿,夺其兵权的准备。 而现在祖大寿的反应让他实在意外,祖大寿非但一口否认了此事,还气愤难填地说了这么一番话,龚鼎孳仔细琢磨着祖大寿所说的这些,不得不承认祖大寿说的有几分道理,他原本发热的头脑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祖帅所言可是真的?” “本帅所言自然句句是真!如大人不信,本帅可指天发誓!”祖大寿正色说道,当着龚鼎孳的面就赌咒发誓,说他如真有投皇太极的意图,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听着祖大寿发下如此毒誓,龚鼎孳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作为文人他不懂如何打仗,可对于史书却也不陌生,而且仔细琢磨之下,这信的确有些蹊跷,说不定还真和祖大寿所说的那样是离间之计。 不过就算这样龚鼎孳也不敢全信祖大寿,他还要问问祖大寿另一件事,如果这件事祖大寿给他圆满答案,那么龚鼎孳才能彻底放心。 当即龚鼎孳就问祖大寿眼下建奴兵临城下,祖大寿究竟如何破敌?又如何打破建奴的围困?他刚才来的时候祖大寿不是说他在谋划此事么?他倒要听听祖大寿怎么说。 祖大寿当即告诉龚鼎孳,现在皇太极采取的是围城打援的战术,以锦州为目标进行围困,一旦宁远或者山海关的明军出动救援锦州,那么皇太极就能调集重兵去攻援军,从而在野战击破明军,使得锦州彻底失去外援。 在这种情况下,冒险救援风险实在太大,所以祖大寿决定以坚守锦州为上策。以锦州的城防而言,皇太极要拿下锦州并不容易,如果硬打就算最终锦州被破,那么八旗遭受的损失也是皇太极承受不起的。 锦州城里的粮食目前不缺,足够整个锦州城军民吃用小半年的,趁着包围圈还不严密的机会,祖大寿已给吴襄去了消息,让吴襄想办法给锦州城送些补给过来,只要城中补给足够,守上一年半载没有问题的话,锦州就安然无恙。 祖大寿和建奴多次交手,太了解建奴的情况了,建奴虽能打,但八旗人太少,无法承受大损失,而且辽东出产不多,皇太极手里的粮食恐怕也不足,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双方熬着,看谁能熬得过谁。 等熬到皇太极自己受不了后,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撤军,到那时候锦州之围就自然解了,所以现在祖大寿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守锦州,拖延时间。 “就这样?”听完祖大寿的解释,龚鼎孳瞪眼反问。 “正是如此,这是最为稳妥的办法。”祖大寿点头回答道。 “呵呵,祖帅莫非是蒙骗本官?”龚鼎孳冷笑反问。 “大人这是何意?”祖大寿不解问道。 龚鼎孳道:“贼军兵临城下,你作为主将不思如何打退建奴,反而躲在城中当起缩头乌龟?本官虽不懂军事,可这双眼睛却是不瞎,这难道不是消极避战,畏敌不前?” “莫非祖帅真如刚才那信中所说,有意投敌?要不然为何如此?你祖家世代将门,朝廷从未亏待过你,如今朝廷还给了你忠义伯的爵位,祖帅,你不要忘记何为忠义才对!” “大敌当前,作为主将应以破敌为目标,领军决战才对!至于祖帅刚才所言什么围城打援,本官却从未听过。再者,就算建奴用此策,难道我军就不能将计就计破此策?只要援军抵达,锦州守军和外围援军联手进攻,一内一外,合击建奴,使其收尾不能呼应,岂非是大破建奴的好机会?” 龚鼎孳侃侃而谈,说的是眉飞色舞,如他手上再拿一把羽毛扇简直和诸葛孔明再世没什么两样了。而一旁的祖大寿听着却是两眼发直目瞪口呆,简直不信自己的耳朵。 ------------ 第七百三十六章 决断 一瞬间,祖大寿脑海中闪出了一个历史人物,这个人就是被称为“纸上谈兵”的赵括。 他当然知道龚鼎孳是文官,对于军事不甚了解,可没想到龚鼎孳这个大聪明居然会有这样的高见。 龚鼎孳说的轻巧,不守城把队伍拉出去打?大明军队如果能在野战和皇太极的八旗正面抗衡,那么他祖大寿还用得着死守么? 作为身经百战的将军,祖大寿太了解双方的实力差距了,更明白自己的军队在野战中根本不是八旗的对手。躲在城中防守还没问题,一旦拉出去正面决战结果是必败无疑,祖大寿除非发了疯才会这么干。 至于龚鼎孳所提出的破围城打援之策根本就是瞎扯淡,什么一内一外,什么联手进攻合击建奴之类,完全就是幻想罢了。锦州城都被围住了,祖大寿在城中消息闭塞,要想联络山海关那边还得派人冒险从包围圈的间隙溜出去才行,而且还不能确保完全成功。 再说了,他怎么知道援军的情况?又怎么和援军同时发起进攻双方进行配合?现在可不是几百年后,在没有电子通讯的基础上,被困住的军队和外围援军中间还隔着皇太极的部队呢,消息就算能传递也有滞后性,根本做不到这点。 他龚鼎孳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呢,这世上有三种人,一种是懂行的人,这种人固然好沟通,因为你一说情况对方就能了解,双方的思路在一条线上。 第二种是根本不懂但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这种人也不算差,虽不懂得军事却知道自己的弱点,愿意把指挥权交给真正懂的人,而他只需要做好后勤工作就行。 而最后一种却是最难交流的,那就是明明不懂却要装着懂的,偏偏又喜欢指手画脚的人。龚鼎孳恰恰就是这样的人,他对于军事根本就不了解,更不懂怎么指挥打仗,一切都是想当然偏偏要由他的角度出发来进行指挥,还听不进其他人的意见,这样的人是最麻烦也最让人头痛的。 “大……大人高见……。”祖大寿也是圆滑之人,知道正面反驳非但不能让龚鼎孳改变想法,甚至还会被对方借题发挥往自己脑袋上扣罪名。刚才那封信的事勉强被自己糊弄了过去,如果这时候再反对,那么龚鼎孳就绝对不会信他了,说不定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来也无法预料。 “这是自然,本官寒窗数十载,饱读诗书,平日里对于兵法也颇有研究,如何是你等不通文采的武夫能比?如不是这样,朝廷如何能点本官来辽东?”龚鼎孳洋洋得意抚着胡须,神采飞扬。 “依大人之见,眼下应当如何?”祖大寿试探询问道。 “这还用说,自然是打了!”龚鼎孳想也不想就道:“我大明泱泱上国如何能让区区建奴欺至如此?眼下建奴就在城外,建奴气焰嚣张,是可忍孰不可忍!祖帅当领兵出城同建奴先狠狠打上一场,只要能击败城外建奴,这锦州城之围自然就解了,就算我军不敌也没关系,背靠城池作战,挫其锐气,难道还无退路么?” “何况祖帅之前嫌疑未除,如此也是祖帅由此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只要祖帅同建奴决战,无论胜负都能证明祖帅对朝廷的忠义,也能打消城中将士的顾虑,这岂非一举两得的好事?” 龚鼎孳这番话一出,祖大寿心中气得要跳脚骂娘,这龚鼎孳分明就是让自己去送死啊! 明明知道野战打不过,有城不守反而领兵出城和对方较量,这不是找死是什么?而且锦州城眼下的士气已经很低了,守城还没问题,一旦出城作战自己这些部下说不定一个接触就是大溃,等到那时候不仅自己弄不好兵败被俘甚至亡于军中,甚至连锦州城也就势被皇太极拿下,这一仗就输得彻彻底底了。 一时间眼中寒芒闪过,祖大寿恨不得直接拿刀子劈了眼前这个王八蛋,不过最终的理智还是让祖大寿冷静了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机会,一旦这么干了,他也只有投靠皇太极唯一一条路了。 “大人高见,本帅佩服……。”忍着怒气,祖大寿低眉顺眼回道。 “既然如此,祖帅打算何时出兵呀?”龚鼎孳追问道。 “出战不是小事,是否容本帅准备二日?” “两日?可!”龚鼎孳点头道:“本官就给祖帅两日时间,如祖帅两日后再不出兵,就别怪本官行权弹劾了,大敌当前,还望祖帅忠义报国才是,千万不要自误!” “那是……那是……。”祖大寿脑袋点的和小鸡啄米一般,脸上陪着笑容。 等交代完,龚鼎孳也没兴趣继续留在这里,起身拍拍屁股就大摇大摆走了。送走龚鼎孳,回到花厅,祖大寿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面孔更是狰狞扭曲。 “龚鼎孳!欺人太甚!” 重重一掌,祖大寿拍在桌上,力气大的把桌上的茶盏都震落了,掉在地上丁零当啷一片响。 听到动静守在外面的亲兵连忙进来查看,还没等亲兵看明白发生了什么呢,祖大寿一瞪眼就把人给轰了出去。 别看刚才在龚鼎孳面前祖大寿一直陪着小心翼翼,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可作为一镇总兵,祖大寿从来不是好相与的人。要是以为祖大寿就是看起来的那种好好先生就大错特错了,祖大寿十几岁就从军了,在军中厮混了几十年,一步步坐到了如今的地位,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用一句手段强硬,凶悍狡诈,心狠手辣,甚至杀人如麻来形容丝毫不为过。要知道在山西、陕西、河南、湖广等地杀义军杀的手软,被义军称为“曹阎王”的曹文诏就是祖大寿当年的部下,曹文诏在祖大寿手下为将的时候可是服服帖帖,让他往东绝对不敢向西,这样的凶人祖大寿都能降服,由此就能看出祖大寿怎么可能是一般人? 而且在当年大凌河之战时,祖大寿为了抵抗皇太极的进攻,明明军中军粮短缺知道不能敌,祖大寿居然依旧不降,甚至还下令把大凌河的两万百姓直接充作军粮,硬生生多挺了半个多月时间,最终实在没办法这才突围。 能做出这样的人会是个好好先生?这怎么可能呢?现在的祖大寿心中对龚鼎孳是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把这家伙抽筋剥皮。 “龚鼎孳啊!龚鼎孳!本想留你,可谁想却如此逼我,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本帅了!”祖大寿眼中冒出凶光,牙关紧咬,今日一事让他彻底明白和龚鼎孳这种人是根本不可能和平相处的,龚鼎孳不是袁崇焕,他从来没把祖大寿看在眼里,在龚鼎孳看来祖大寿仅仅只是一个丘八,一个能指来喝去的武夫罢了。 祖大寿相信,如果不是大敌当前,自己还有几分用处的话,说不定龚鼎孳就会直接向自己下手,就和当年袁崇焕弄死毛文龙一般,直接拿他祭旗,然后再给自己扣上一顶里通外敌的罪名。 早在龚鼎孳来辽东之前,祖大寿就接到了锦衣卫的传讯,虽然锦衣卫的话没说的明白,可聪明如祖大寿怎么会领会不了传讯中的意思? 龚鼎孳来辽东是朝堂争夺的结果,对于东林党来说把龚鼎孳放在辽东,并且放到宁前兵备道这样重要的位置上是为了争夺辽东的军权。宁前兵备道官职虽然不高,可地位非常重要,掌控住这个职务就能把宁远、锦州两地的明军指挥权全部捏在手里,包括半个辽东的军将也都将听其指挥。 当年袁崇焕就是在这个位置上最终坐上蓟辽督师的,现在龚鼎孳来当这个职务只不过是效仿袁崇焕当初的过程罢了。而对于这个结果,东林党自然是乐其所见,但对监国朱慎锥来说却不怎么样。 朱慎锥是如何上位的祖大寿再清楚不过,东林党绝对不会愿意自己头上会有一个拥有绝对军权的监国甚至皇帝在,这样的话会直接摧毁文官政治的基础,从而改变大明的政治格局,更会使得东林党在朝堂失去话语权。 反则也是如此,朱慎锥是不希望龚鼎孳在辽东安稳,这才会有锦衣卫私下给祖大寿带话。话中的意思很明确,无非就是让祖大寿和龚鼎孳争夺,甚至暗中处置掉龚鼎孳都行。 只要祖大寿敢这么干,不露出马脚来,朱慎锥就能为祖大寿在朝中背书,绝对不会对他有丝毫影响。 对于这个情况祖大寿很是惊愕,他怎么都没想到朱慎锥会打这样的算盘,更没想到朱慎锥如此狠辣。 祖大寿当时没有直接答应,同时也没直接拒绝,只是说了一番模棱两可的话搪塞了过去。倒不是祖大寿不敢碰龚鼎孳,也不是祖大寿敢得罪朱慎锥,其实这是祖大寿的聪明之处,祖大寿对文官没有什么好感官是真的,可也没必要用这种手段去得罪文官集团甚至东林党。 至于朱慎锥,虽然就任监国后对自己多有拉拢,甚至还给了他梦寐以求的伯爵之位,可作为辽东军将的实力派,朱慎锥拉拢自己不是很正常么?仅仅因为这个拉拢就要让他做这样的事,祖大寿还是觉得不值得,再者他也不想因为做了此事从而把柄落到朱慎锥的手中。 ------------ 第七百三十七章 意外 祖大寿本着两边都不得罪的打算,想把这件事给拖延过去,反正不管是东林党还是监国,你们在朝堂上斗是你们的事,只要不影响到自己就成。而且祖家是辽东将门,在辽东根深蒂固,无论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祖大寿只要保持中立,任何一派都会拉拢自己。 祖大寿的算盘打的不错,这也是龚鼎孳到了辽东后好几个月一直安然无恙的缘故。 一开始祖大寿还担心锦衣卫那边会有催促,或者朱慎锥沉不住气派人悄悄处置龚鼎孳呢。 怕惹上麻烦,或者给扣上黑锅,祖大寿还特意派人暗中保护龚鼎孳。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锦衣卫那边丝毫没表示出着急的状态,更没半点异动,就连朱慎锥也从未提及过此事,祖大寿也渐渐放下心来。 可祖大寿万万没想到,就当他以为自己可以在两边平衡,互不得罪的时候,情况突然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今天龚鼎孳的态度和那些话直接触怒了祖大寿,让祖大寿对此人恨之入骨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他祖大寿,龚鼎孳早就变成一堆枯骨了,哪里能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现在反而来威胁自己,甚至指点自己如何打仗?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今日祖大寿算是看明白了,龚鼎孳这样的人眼里自己就是不值一文的丘八,和普通军士没什么两样。如果自己说半个不字,龚鼎孳随时都会翻脸,而他现在又是宁前兵备道,哪怕他祖大寿是锦州主将也要受其节制,除非他祖大寿真的要投降皇太极,要想在大明继续混就只能低头。 受了如此窝囊气,祖大寿怎么能忍得住?要知道当年袁崇焕被崇祯皇帝下狱的时候,祖大寿连崇祯皇帝的脸面都不给,带着关宁军抛下正被皇太极攻打的京师直接走人。 假如不是崇祯皇帝后来让袁崇焕在狱中给祖大寿写信,又请出了老上司孙承宗的话,他祖大寿早就回辽东去了,至于京师那边能不能守住关他屁事。 祖大寿头脑发热起来连崇祯皇帝都敢不给面子,还怕你一个区区四品宁前兵备道?要不是理智尚在,祖大寿刚才就想抽刀子砍了这个鸟人了。 现在回想起来,祖大寿越想越气,越气越是胸闷,心中不畅,看什么都不顺眼。 “来人啊!”突然,祖大寿朝外面大喝一声。 话音刚落,守在门口的亲兵就急忙进来。 “去!把刘百户给本帅请来。”祖大寿直接吩咐道。 “刘百户?大帅,哪位刘百户?”亲兵被祖大寿没头没脑的这句话搞蒙了,迟疑着反问一句。 “还有哪位!当然是锦衣百户刘大人!”祖大寿一瞪眼道,亲兵连忙称是,正要转身离去,这时候祖大寿似乎又想起什么,喝住了对方。他对亲兵道悄悄去请,不要大张旗鼓,更不要让人知晓,人请来后不要走大门,从后面的小门而入,要是被人发现,他直接要亲兵的脑袋。 亲兵吓了一跳,连忙称是记下,这才匆匆离开。等亲兵走后,祖大寿看了一眼地上碎成一片片的茶盏,狰狞冷笑:“生路不走非得走死路,哼哼,不要怪本帅如此,这都是你自找的……。” 两日后,祖大寿点起兵马,准备出城应战。 龚鼎孳得知祖大寿主动出击很是高兴,更是摆出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在他看来祖大寿能出战自己的功劳最大,假如不是他逼迫祖大寿依旧会和缩头乌龟一般躲在城中。 敌人都兵临城下了,明军却不敢出战,只能躲在城里这算什么?堂堂大明什么时候到了这样的地步,前线大将连出战都不敢,还谈什么剿灭建奴,彻底收复辽东之举? 这些武将都是贪生怕死之徒,不逼一逼根本就不会真正出力。这大明靠这些丘八怎能击退建奴?更不用说收复辽东了。 只有他们这些文官才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才是大明真正的忠臣和勇士。靠武将是不成的,只有靠他这样的文官才有希望。 为了督促这次出战,更是为了体现自己的魄力,龚鼎孳当日还特意穿上了铠甲,站在主位送祖大寿出城作战。 相比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龚鼎孳,出征的军士们却一个个打不起精神来,甚至不少人面露惊恐之色,左盼右顾打量四周,意图打算一旦开战苗头不对,也好有立马跑路的准备。 就连祖大寿手下的几个副将、参将、游击等也是如此,强颜欢笑之下都是忐忑不安。所有人都清楚,守城暂且就罢了,可要出城作战却是不同,八旗的战斗力有多猛他们难道不知?仅凭他们这些人守城只能算是勉强,怎么还跑出去野战呢? “祖帅,本官今日为将士们送行,等祖帅凯旋而归,本官亲自为祖帅和将士们请功!”龚鼎孳端着一碗酒,神情豪迈的说道。 祖大寿同样满面笑容,拍着胸脯道:“大人尽管放心,本帅定让建奴看看我大明将士们的勇猛,破敌之日就在今日!” “好!本官会在城头观战,亲自擂鼓为祖帅助威!” “谢大人!” 祖大寿接过龚鼎孳端给自己的酒,抬手就喝了个一干二净。见祖大寿如此爽快,龚鼎孳伸手又要来一碗酒,也抬手就喝了。 可惜龚鼎孳本想做出一番豪迈的样子,但他的酒量实在有些差,一碗酒只喝了半碗就有些不行了,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止下不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喝,最后半碗说是喝下去的倒不如说大半是撒出去的,喝完后他抬手一抹嘴,亮了亮手中的空碗哈哈大笑起来。 祖大寿赞了一声,冲着龚鼎孳抱拳后转身上马,提起战刀朝前一挥,城门大开,领军出城。 看着祖大寿率部出城,龚鼎孳虽然脑袋有些晕乎乎,却依旧兴奋,他带人径直就上了城头,来到一面大鼓之前,挽起袖子接过鼓槌,用力敲打了起来。 咚咚咚的擂鼓声传了出去,再放眼望去,从城中而出的部队缓缓向南而行,而在十里之外,已经察觉锦州守军有异动的八旗部队也做出了防御姿态,开始朝这个方向集结。 用力槌着大鼓,看着威武的明军出城作战,此时此刻龚鼎孳的心中是豪情满志,更是兴奋无比。 他突然想到了历史上梁红玉擂鼓战金山的故事,今日有他龚鼎孳擂鼓战锦州,可谓千古美谈。 不过这个念头刚起,龚鼎孳又觉得有些不妥,这梁红玉虽是巾帼英雄,但她的出身却不怎样,可自己却是正牌子进士,读书人出身,如何是梁红玉能比? 此战之后,恐怕世人只会记得自己龚鼎孳,而不再想当年的梁红玉,青史留名,还有什么比这更为令人高兴的事呢? 槌了好一会儿,龚鼎孳是累得气喘吁吁,他这个读书人本就身体不怎么样,他可不是卢象升、孙传庭这样文武全才之人,要论嘴皮子丝毫不差,可要说身体素质却连普通小兵都不如。 而且今天为了装13,龚鼎孳还特意全身披挂,这身铠甲就重数十斤呢,穿着走路都费力气,更何况还要擂鼓。 可现在擂了擂了,总不能半道而废吧?至少也要等军队全部出城后列阵完毕才能停下。无奈之下龚鼎孳只能咬紧牙关拼命死撑着,一下接着一下,这槌得力道也越发勉强,看得身边几个人眉头大皱。 “大人,要不歇一歇?”一个下属忍不住上前劝道。 “歇什么?将士们都看着呢,本官还有力气!”龚鼎孳死鸭子嘴硬,明明脸色已经潮红到了极点,满头全是汗水,手里的鼓槌都有些敲不动了,依旧硬挺着。 见他这样下属也不敢再劝,只能希望时间早点过去,看龚鼎孳现在的状态再这么槌下去,说不定就要槌休克了。 鼓声一下接着一下,断断续续又有气无力,终于祖大寿的部队全部出城了,当出城的军队在城门外聚集好,列成队形后,龚鼎孳终于不用继续擂鼓了。 放下槌子,龚鼎孳双手发软,整个人汗如雨下,累的都快站不稳了。可这时候他依旧要摆出样子了,这都百步走了九十九步,不差最后一点时间,他低声对身边的几个人喝了一句,让人搀扶着自己去城头那边,他要站在城头上对城外的军队挥手示意,以示激励。 由于他的坚持,无奈之下只能由两个亲兵搀扶着把他带到了城墙边上,这时候龚鼎孳让搀扶自己的亲兵放手,他勉强用劲让自己站的笔直,从女墙上探出半个身子来,朝着城下的军队挥手。 挥了两下,正当龚鼎孳要喊上两句话的时候,突然只觉得脑袋一晕,眼前一黑,脚下不知怎么的仿佛被人绊了一下似乎,还没等他回过神,整个人晃晃悠悠就朝着女墙外一头跌了出去。 这一幕发生的极为突然,就连一旁的亲兵都没来得及反应,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龚鼎孳整个人突然就翻出了女墙,然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一个从城头抛下的破麻袋一般直接就掉了下去。 “大人!” “啊!救人啊!” “不好了!大人失足跌下城头了……!” 瞬间之下,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了,无数人朝着城墙边跑去,等他们跑到女墙处探头朝外望去的时候,只见刚才还在城头的龚鼎孳现在已经落到了城外的空地上,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态扭曲着,背朝天脸着地,躺在那边一动不动。 ------------ 第七百三十八章 锦州之围 文华殿,朱慎锥正听着周安民的汇报。 几日前宁前兵备道龚鼎孳在锦州城出了意外,不小心失足跌落城头,当场身亡。 此事来的实在突然,正在城外领兵的祖大寿听到消息后果断收兵回城,取消了原本的出城作战方案,再一次改为坚守锦州的战术。 堂堂宁前兵备道居然这么就死了,实在是令人无语。不过这件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而且当时龚鼎孳的身边都是他的下属和亲兵,祖大寿人在城外,再加上龚鼎孳之前执意要上城头为三军擂鼓,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随后更要去女墙那边观战,最终不小心跌落,整个过程所有人全是在场目睹的。 按照传闻,应该是龚鼎孳太过体弱,送祖大寿出城时不仅喝了酒,还用尽气力擂鼓助威从而导致身体不适,这才发生的意外。这件事发生后,锦州守军在祖大寿的指挥下取消了出城作战准备,再次改为坚守,同时也把此事写成奏折递往京师。 表面上来就是这个经过,可实际上龚鼎孳的死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而是锦衣卫暗中下的手。 锦衣卫在龚鼎孳身边早就有所布置,借此机会暗中做了点手脚罢了,其中龚鼎孳喝的那碗酒里锦衣卫下了药,这药并不致命,但有着至幻和兴奋作用,也正是因为喝了这个药,龚鼎孳才会兴致大发擂鼓助威,药力发散之下,龚鼎孳的情绪达到了顶峰,而他的身体素质又扛不住药性产生了幻觉。 在这种情况下,他跑到女墙边纯粹就是找死,何况当时搀扶他去女墙的两个亲兵中其中一个就是锦衣卫的人,趁着谁都不注意的机会,悄悄在龚鼎孳脚下给他来了一记,借力暗中推了他一把,本就因为药效缘故反应迟钝的龚鼎孳怎么可能躲过,就这样直接一头就摔了下去,落了个跌死城头的下场。 听完周安民的汇报,朱慎锥心中很是满意,他也没想到龚鼎孳会是用这种方式送了性命,而且锦衣卫还做的天衣无缝。 “干的不错,下手之人当重赏才是,此事你来安排吧。”朱慎锥说道。 “监国放心,臣定然不会亏待了他们。”周安民笑着回道,神色很是轻松,这件事做的着实漂亮,就连他得知消息也颇为意外,谋划此事并安排下手的那锦衣百户是个人才啊! “祖大寿那边如何?” “回监国,经此一事祖大寿自然以监国惟命是从,何况他的把柄捏在臣手上,要想和以前一样首鼠两端是绝不可能了。” “呵呵,这倒是个好消息。”朱慎锥微微点头,祖大寿和吴襄两人他一直在拉拢,甚至不惜给了他们爵位。可这两个家伙都是老狐狸,简直就是滑不留手,之前让周安民通过锦衣卫给祖大寿带话,就是想借龚鼎孳一事让祖大寿彻底站到自己这边来,可没想祖大寿自持是辽东将门,妄图首鼠两端各不得罪,死活不肯对龚鼎孳下手。 这一次说起来也是龚鼎孳自己找死,居然拿着皇太极的书信去逼迫祖大寿,从而把祖大寿得罪死了。没了退路的祖大寿彻底放弃了对文官集团的幻想,和锦衣卫联手弄死了龚鼎孳。 现在龚鼎孳一死,在锦州的祖大寿身边没了钳制,龚鼎孳所带来的隐患和压力彻底消除,接下来的仗也能按照祖大寿的想法去打,短时间内锦州安然无恙。 不过同时,祖大寿也经此事站到了朱慎锥这边,再也没有退路。如果祖大寿还想在大明继续混的话,也只能依靠朱慎锥了。要不然仅凭着暗中谋划龚鼎孳这条罪名,祖大寿的死罪是绝对逃不过的,别说朱慎锥了,就算是所有文官集团成员都不会放过祖大寿。 锦州那边的情况朱慎锥得知的要比朝廷早一些,算时间最多两日关于龚鼎孳出事的消息就会抵达京师。 眼下锦州城被建奴围困,龚鼎孳的麻烦虽然解除了,可这场仗接下来怎么打却是一个问题。 在朱慎锥初任监国时就和辽东诸将去了信件,告知他对辽东战事的打算,其中还特意点到了他的底线是山海关,至于山海关外的其他防线能守就守,不能守可以直接放弃。 朱慎锥不是崇祯皇帝,他可没奢望短时间内就彻底解决辽东问题,如果辽东问题能这么好解决的话也不会打了这么多年了,而且自萨尔浒之战开始到如今数十年的时间里,辽东战场上明军一直就是败多胜少,每年都要投入巨额的军费开支,却始终没有什么进展。 在这种情况下,继续保持辽东战场的进攻姿态是毫无意义的,而且辽东不是关内,明军的防线就在皇太极的眼皮底下,皇太极的八旗精锐随时可以发动进攻,明军却只能被动还击,在这种情况下明军已多次吃亏了,难道这亏还吃得不够么? 建奴问题必须解决,但不是现在。朱慎锥清醒的很,眼下大明虽在往好的方面转变,可内部问题依旧重重。哪怕高迎祥已经处决,可地方各股流寇还在,尤其是张献忠、李自成、罗汝才这最大的三支威胁最大的流寇一日不除,朱慎锥就一日不能安心。 此外还有财政问题,朝廷的党争问题,中央和地方的矛盾等等……。 攘外必先安内,内部问题一日不解决,外患绝不可能彻底清除,现在朱慎锥最为关注的是大明内部,而不是外敌,至于辽东建奴方面只要守住山海关一线,不给皇太极突破的可能,那么大明就能安然无恙。 可朱慎锥虽是这么想,但祖大寿等人却有自己的算盘,就和在龚鼎孳这件事上一样,祖大寿作为辽东将门的领头人却没听从朱慎锥的建议,当皇太极出兵后明摆着是冲锦州城而来的时候,祖大寿没有快速做出反应,甚至都没防备杏山的苏班岱蒙古部,使得苏班岱直接投靠了皇太极,令锦州陷入腹背受敌的尴尬局面。 其实在这种时候祖大寿应该就知道锦州即将要被皇太极包围了,当时祖大寿还是有机会把锦州的军民直接后撤至宁远的,只要全军快速撤回宁远,放弃锦州,哪怕皇太极拿下锦州也只不过是多了一个据点罢了,反而祖大寿的部队就此跳出了皇太极的包围圈,使得皇太极意图围城打援的谋划彻底落空。 但祖大寿却没这么干,一方面是龚鼎孳的缘故,有龚鼎孳在祖大寿放弃锦州谈何容易?恐怕他刚起这个念头龚鼎孳就会出来制止,逼着祖大寿死守宁远了。 另一方是祖大寿自己的侥幸心理,他是锦州主将,锦州又是辽西走廊重要据点,而锦州城内有兵有粮,就算是死守,守上小半年是绝对没问题的。万一能守住呢?不仅有了军功,也能保住自己的地盘,如果直接就这么撤回宁远,丢失了锦州非但无功反而有过,而且作为辽东将门的领袖,祖大寿这样做也会招来手下军士和百姓的非议。 由于这些原因和祖大寿瞻前顾后的心态等,从而造成了目前的局面。现在皇太极包围锦州的部署已经基本到位,祖大寿再想放弃锦州带所有部队和百姓撤回宁远已不可能了。 哪怕皇太极的包围圈不是异常严密,可小股部队的见缝插针可以,但大规模军队甚至百姓的转移是绝对不行的。皇太极又不傻,只要城中的祖大寿一动,他马上就能派重兵拦截,在野外作战明军本就不如八旗,何况还带了这么多百姓,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朱慎锥知道祖大寿究竟是怎么想的,也能理解他的所为,可这样一来锦州的战局就很麻烦了。 锦州被围,朝廷不可能不救,何况朱慎锥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旦朱慎锥坐视锦州的祖大寿部被最终歼灭,那么他这个监国威望必然大跌,那些已经投靠自己的军将,包括许多还在观望两边讨好的官员们肯定会对朱慎锥大失所望,从而使得朱慎锥刚刚稳固的地位就此崩塌。 可救又不是那么好救的,皇太极明摆着采取了围城打援的战术,一旦直接派兵过去一头撞进皇太极布置下的口袋阵,非但无法解救锦州,反而会把所有援军给搭进去。 历史上也是如此,在皇太极围困锦州的时候,崇祯皇帝直接调正在陕西剿灭流寇的洪承畴部至辽东,让他担任蓟辽督师,同时领十五万大军由山海关而出直向锦州为祖大寿解围。 当时的洪承畴很清楚皇太极的布置,更明白解围的风险之大。为此洪承畴采取了稳扎稳打的战术,把手中的军队布置成一个乌龟壳的姿态,以守代攻,每日里只前进十几里地,谨慎异常,以防中了皇太极的圈套。 洪承畴的战法虽然迟缓,却很是有效,在向前推进的过程中和建奴多次交手,双方各有胜负,虽没能解除锦州之围,却也大大减轻了锦州方面的压力。 可因为洪承畴的进展太过缓慢,几个月下来战事都未能结束,耐不住性子的崇祯皇帝直接下旨把洪承畴训斥了一番,命令他所部必须快速进军,解除锦州之围。当接了圣旨,实在没办法的洪承畴只能硬着头皮改变了战术,亲自领兵快速进军,但没想正是此举遭受了最终惨败,在松山一战洪承畴全军覆没,而他本人最终也被俘,指挥的十五万大军就此灰飞烟灭。 洪承畴兵败后,锦州的祖大寿彻底失望,他明白已不可能再有人来救他了,心灰意冷之下开城投降,从而导致大明在辽东的宁锦防线不仅丢失,就连最精锐的洪承畴十五万大军再加祖大寿的锦州守军也全没了。 ------------ 第七百三十九章 陈新甲 历史上这场战争被称为“松锦之战”,松锦之战造成的后果非常严重,由于明军最后的精锐边军总计近二十万人丢失在松山和锦州,再加上洪承畴和祖大寿的投降,大明不仅失去了能打的军队,也失去了两个能干的臣子和大将。 至于被俘、被杀的总兵、副将、参将、游击等更是不计其数,从而导致大明军力一下子虚弱到了极点,而没有了重兵压制和围剿,原本已奄奄一息的各股流寇又一次死灰复燃,最后造成了极其严重后果。 朱慎锥不是崇祯皇帝,他很明白要救锦州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他莽然调兵去辽东解锦州之围,充其量最多也只能做到历史上洪承畴的程度,而且还要防备可能导致战败的后果。 所以锦州怎么救,或者说应该如何救,这是一个需要好好琢磨的问题,幸好这个事暂时还不急,眼下锦州虽然危急,却一时间不会被破,祖大寿在野战打不过八旗,可坚守城池却是没有问题的,而锦州城里的粮食也足够祖大寿吃小半年的,从这点来说祖大寿起码可以坚持四五个月的时间。 就在周安民提前告知朱慎锥锦州之事后的第三日,从锦州送来的奏折抵达了京师。 这一日正好是朝会,当在朝会上内阁告知诸臣锦州发生的此事后,许多官员被惊得目瞪口呆,根本无法想象居然有这样的事发生。 “臣以为此事蹊跷,龚鼎孳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坠城而亡?分明是有人谋害于他,臣请查明真相,严惩凶手!”杨廷麟神色愤慨站了出来,大声说道。 杨廷麟和龚鼎孳不仅是好友,更同是东林党人,当初龚鼎孳去辽东就是因为杨廷麟提出的宁前兵备道一事最终让他去的辽东任职。 龚鼎孳离京之前,还宴请了诸多好友,当时杨廷麟就在一旁作陪,喝着酒大家畅谈着心中抱负指点江山,更侃侃而言道等到了辽东必然做出一番大事来,让天下人瞧瞧他们东林党的风骨和能力呢。 容貌依稀犹在眼前,却再也见不到故人了,得知如此消息,怎能不让杨廷麟心中悲愤交加?他第一时间就觉得此事绝不可能,作为好友他太了解龚鼎孳了,龚鼎孳只是一个文官而已,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怎么能让自己身犯险地,更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跌下城头而亡?分明是有人害他! “凶手?何人是凶手?”兵部尚书杨嗣昌当即反问道:“锦州来的奏折写的明明白白,龚鼎孳是意外身亡,杨大人所谓凶手可有证据?” “意外身亡,这必是掩人耳目所为!龚鼎孳身为宁前兵备道,职权甚重,肯定是因利益所至被辽东军将所不容,这才联手暗害了他!” “杨大人!慎言!”突然,徐宪成开口说话,锐利的目光直指杨廷麟:“杨大人虽是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但如要在此事上说什么谋害,没有真凭实据的话还是谨慎为好。” “锦州的奏折本官已仔细看过,上面写的明明白白,当初忠义伯祖大寿领其部出城作战,宁前兵备道龚鼎孳为三军助威,亲自上城擂鼓,事后不顾旁人劝阻执意要去城头,最终因体力不支跌落城下身亡,此事虽意外,却有多人目睹,城内外三军更是亲眼所见。” “奏折中,不仅有忠义伯祖大寿的签名,还有军中副将、参将甚至包括龚鼎孳的属官等签字,此外锦州的锦衣卫也有联名奏报,这些都有据可查,仅凭你今日之言就说有人故意谋害龚鼎孳?难不成锦州城上下将士,数万人都是同谋不成?杨大人痛失故友,本官念在杨大人心情激动神志不明尚可理解,如杨大人执意如此,可不要怪本官当廷弹劾你诬陷三军将士之罪!” 徐宪成的年龄虽轻,但他的官职不低,如今他已是右都御史,还领了一个内大臣的职务。 内大臣这个职务是朱慎锥最新设置的,属于内廷官职,并不为外廷认可。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个所谓的内大臣不是那么简单的,尤其是这个内大臣前面还有一个“领侍卫”的称谓,这就很不一般了。 这些日子,朱慎锥调整了宫禁,直接把原本属于锦衣卫管辖的大汉将军剥离了出来,以大汉将军为基础重建了一个御前侍卫机构,而这个御前侍卫机构内部由三方面组成,首先是朱慎锥的手下原本负责宫禁的蒙古人和新军骨干,其次是大明勋贵子弟,再次是武科的进士、举人等。 虽然这个机构刚设置不久,但明白人都清楚这所谓的御前侍卫的含金量,更何况朱慎锥还直接给了御前侍卫分了等级,并设置了各等级侍卫对应的官职品级。 比如一等侍卫相当于正三品武职,二等、三等侍卫,等同于正四品和正五品。此外还有普通的侍卫,为正六品武职,这些侍卫组成御前侍卫的基本机构,以军中规矩来进行管理,从而替代之前的大汉将军,承担皇帝的护卫、仪仗队、宫禁防护甚至职掌廷仗等工作。 别小看了这些武职,虽然在文官眼里武官的品级再高也比不上文官,可问题对于勋贵和武科出身的武将来讲,御前侍卫却是一个极好的进阶之所。 当一个御前侍卫,哪怕就是最低的普通侍卫也有正六品的武职,这个级别放到军中等于一个实权百户了。假如是一等侍卫的话,等同于都指挥佥事或者副总兵之职,而且京官外放一般都是提级使用,也就是说一等侍卫一旦外放军中,最低就是副总兵起,甚至直接担任总兵或者一省的都指挥使,直接就是军职中的封疆大吏了。 一直以来勋贵子弟进阶只能从京营入手,但京营早就烂掉了,之后的京营仅仅只是熬一份资历,又或者混日子的场所。而且现在京营在朱慎锥的手段下已彻底名存实亡了,如今京营就是一个空架子,是彻底的养老场所,原本京营的精锐已全部编入了新军,而统帅新军的又是王晋武。 勋贵子弟要出头,进京营只能混日子,虽然大部分勋贵子弟都不堪重用,但也有些有血性有能力的子弟意图恢复祖先的荣光。而这个时候朱慎锥设置了御前侍卫机构,这让许多勋贵们看到了希望,如果能担任御前侍卫不仅可以直接得到武将的品级,更有外放领军的希望。 再加上御前侍卫名义上虽属于领侍卫内大臣统管,可实际上却直接掌握在朱慎锥的手里,属于真正的“天子亲军”,跟着朱慎锥,不仅能亲近对方,还能在对方手下历练,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比之前的京营好了太多。 不仅是勋贵子弟如此,军中中下级将领和武科也多了一条进阶之路,这对武人有着莫大的好处。现在不光是京师的勋贵们盯着这个事,就连南京那边也有勋贵托人打听此事,而徐宪成作为目前唯一的一个内大臣,更是炙手可热。 除去这个职务,徐宪成的本职是右都御史,这是都察院的二把手,除去左都御史外徐宪成的官职最高。而且都察院和六部不一样,六部的尚书和侍郎别看只差了一级,但权利却是天差地别。 但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各管一摊,相互的品级是同等的,左都御史虽是名义上的一把手,却管不到右都御史,甚至右都御史所掌控的职权左都御史连插手的可能也没有。 杨廷麟是御史,从这点来说他是徐宪成的下属,徐宪成作为上官直接摆架子呵斥他根本就没问题。而且徐宪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龚鼎孳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跌落的城头,从他上城墙擂鼓助威到走到女墙那边身边都有人目睹,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行为。 至于怎么跌下去的,奏折中也有解释,都说应该是龚鼎孳擂鼓力竭之下没有站稳失足坠落,完全和他人无关。 奏折联名不仅有军中将领,还有龚鼎孳的属官和亲兵,这些人可不是祖大寿的部下,是龚鼎孳的人。别人的话可以说是有怀疑可能,但龚鼎孳的亲信的话总不能不信吧?况且最重要的一点,事情发生的时候祖大寿带着部队在城外呢,就连祖大寿的几个得力将领也在城外,怎么可能去谋害在城头的龚鼎孳? 徐宪成的这番话有理有据,使得刚前还气势汹汹,一口咬定龚鼎孳之死有阴谋的杨廷麟瞬间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试图反驳,可却又不知怎么反驳才好,哪怕他是御史也不能捏着鼻子说瞎话,如此明白无误的事总不能把白的说成黑的吧? “本官倒是觉得杨大人的猜测有几分可能。”就在这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众人诧异之余定睛一看,当看清楚说话的人是谁时,不少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陈新甲,陈新甲此人颇有才干,在边疆任职多年,有能力,有魄力,精于边事,是文官中难得精通军事的人才。 陈新甲曾经担任过刑部员外郎、郎中、迁宁前兵备佥事、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等职务,崇祯九年陈新甲因为母亲去世丁忧回乡,这也让他避开了朱慎锥清君侧、靖国难入京的一事,朱慎锥当上监国后重设了内阁,依旧由温体仁担任首辅,而对温体仁的政敌杨嗣昌也没弃用,反而让杨嗣昌当了兵部尚书,以在朝中平衡和牵制温体仁。 杨嗣昌知道陈新甲的本事,他也明白朱慎锥让他担任兵部尚书的用意,为了加强自身的政治影响力和朝中的朋党,杨嗣昌特意向朱慎锥举荐了陈新甲。朱慎锥在了解陈新甲此人之后果断起复使用,并让他担任了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成了杨嗣昌的左膀右臂。 按理说杨嗣昌不仅是陈新甲的好友,还对陈新甲有提携之恩,可怎么在刚前杨嗣昌斥问杨廷麟的情况下却开口说这样的话,难不成他陈新甲改换门庭,打算撇开杨嗣昌投靠东林党了? ------------ 第七百四十章 定论 可问题在于陈新甲就算要这么干也不应该当着众人的面干啊!在朝堂上突然站到东林党这边不是直接打杨嗣昌的脸么?何况陈新甲的起复不仅是杨嗣昌的推荐,更是朱慎锥的手笔,谁不知道杨嗣昌已投靠了朱慎锥,而这些日子东林党又一直和朱慎锥在朝堂上争斗,陈新甲这样的作为就不怕朱慎锥找他麻烦? 随着陈新甲这句话一出,杨廷麟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就连东林党的其他几个人也是如此。反而东林党的头面人物方逢年、张凤翔、房可壮他们几个微皱眉头,一时间心中非但不喜反而隐隐有所防备,不过他们并没阻止陈新甲继续往下说,只能静静听着。 陈新甲上前一步,拱手对朱慎锥道:“臣以为此事虽有奏折联名,但毕竟龚鼎孳之死太过意外,龚鼎孳身为宁前兵备道,居然如此就死了,无论真相如何,朝廷终究要有个说法。” 朱慎锥微微点头,表示对陈新甲这番话的认可,陈新甲说的没错,毕竟一个朝廷命官,而且还是宁前兵备道这样重要官职的人以这种方式突然意外身亡,就算有锦州的联名奏报,朝廷也是要查清楚的。 总不能下面说什么上面就依照下面所说的来定论吧?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如果都是这样的话,下面官员上下联手蒙骗朝廷,这以后还怎么得了? 陈新甲道:“臣以为此事朝廷还需派人去明察才对,如龚鼎孳之死真是意外,朝廷也能给个结论。假如查出些问题,那么朝廷也不能姑息,胆敢谋害朝廷命官,朝廷应严惩不贷才对!” “陈大人说的有理!臣也是这样想法。”杨廷麟急不可待附和道,望向陈新甲的目光中带着感激,陈新甲这番话直接把他刚才所言给圆了回来,如此就算他再提出异议也是理所当然了。 “陈爱卿这是老成为国之言呀,甚好!甚好!”朱慎锥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同时对朝堂上众人道:“龚鼎孳这事的确要弄清楚,不能人云皆云才是,堂堂一个宁前兵备道居然如此坠城而亡,简直闻所未闻,孤觉得陈爱卿说的有理,此事查一查也好。不仅给龚鼎孳一个交代,也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监国此言有理。” “臣赞同!” “臣也赞同!” 朱慎锥话音刚落,不少人就表示同意,这些人中大部分是东林党,还有一部分是平日和龚鼎孳关系不错的官员。一直没说话的温体仁看着这一幕却紧皱眉头,虽然表面上朱慎锥同意了陈新甲的建议,可不知为何温体仁隐隐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朱慎锥见不少人赞同,当即就把此事定了下来,还笑呵呵地询问陈新甲这件事应该派何人去查。陈新甲先开口说让锦衣卫去查,可这话刚说出来就有人表示反对,尤其是杨廷麟说锦衣卫查案信不过,而且锦州来的奏折中已有锦衣卫联名,再让锦衣卫复查,难道能查出什么不同结果么? “既然如此,臣举荐都察院御史杨廷麟杨大人前去复查。”陈新甲开口说道:“杨大人本就是御史,御史本就有查案之责,而且杨大人同龚鼎孳又是好友,由他去查绝不可能隐瞒事实,从而遮掩真相。另外臣一直听闻杨大人精于兵事,对辽东局势颇有了解,龚鼎孳一死,这宁前兵备道一职如今空缺,眼下锦州军务紧急,祖大寿一介武夫恐难当大任,朝廷需再派得力官员去锦州任事,不仅要查明龚鼎孳之事,更要解除锦州困局,由此臣以为杨大人再合适不过了……。” 当陈新甲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惊了。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彻底明白陈新甲这个家伙分明就是以退为进,暗中给杨廷麟下了一个套。 你杨廷麟不是口口声声说龚鼎孳的死有问题么?是别人谋害所至么?那么好,他陈新甲表示虽不赞同对方的判断,可查一下也是正当理由。而当陈新甲提出了核查此事后,包括杨廷麟在内的东林党众人基本表示同意,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接着陈新甲表示让锦衣卫去查,你杨廷麟又不认可,说锦衣卫不可靠。既然锦衣卫不可靠,那么三法司的人估计杨廷麟也不放心,索性让你杨廷麟亲自去查得了,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你总不能说连自己都信不过吧? 不仅如此,陈新甲还提到了目前宁前兵备道职务空缺的问题,杨廷麟平日不老是吹嘘自己精通兵事么?现在正好,让你去锦州不光是查案,还担负起宁前兵备道的重要职务。 眼下锦州正是危机时刻,你们东林党不一直号称以天下为己任么?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可谓一举两得啊! 温体仁不由得暗笑,他现在终于明白陈新甲的用意何在了,怪不得杨嗣昌这个老家伙一直不着急的样子,原来是如此啊! 陈新甲这一手实在是漂亮,太极拳一招如封似闭不仅把对方的进攻给挡了回去,还借力打力给了对方一个骑虎难下的大难题。 锦州现在是什么情况温体仁还能不知?皇太极的大军已基本包围住了锦州,在锦州的祖大寿死守孤城,一个不慎说不定就和锦州城一起没了。 这时候让杨廷麟去锦州查案,还给了他一个宁前兵备道的职务,这不等于摆明着让杨廷麟去送死么?可问题在于陈新甲掐住了对方命脉,你杨廷麟口口声声说龚鼎孳之事有蹊跷,可让你去查你却不敢去?这不仅只是胆小怕事的问题了,还有欺君之罪。 何况你们东林党平日里牛皮吹的震天响,事到临头又退缩,如此直接就把一身皮给你扒拉了下来,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说这些话? 不仅温体仁是这样想的,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当即不少人面露暗笑,打量着呆立当场的杨廷麟,倒要看看这杨廷麟究竟如何接这个差事。 杨廷麟脸色瞬间红一阵青一阵,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杨廷麟平日里吹吹牛也就罢了,可让他真上战场心中却虚的很。而且现在的锦州可以说是死地,别说进锦州了,就算突破皇太极的包围圈都是难题,弄不好人还没进锦州就在锦州外围被皇太极的八旗给俘虏,甚至直接砍了脑袋呢。 杨廷麟是想给好友讨一个说法,毕竟龚鼎孳死的太过离奇了,而且这种死法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可要拿自己的性命去给龚鼎孳正名,而且冒如此大的风险,杨廷麟的脑子又没进水,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但该死的陈新甲一步步把自己给套了进去,现在弄的他上不上去又下不下来,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无奈之下杨廷麟心中不由得惊惶起来,他的目光漂移,最终落到了站在前排的方逢年和张凤翔身上,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方逢年心中暗叹一声,他也没想到陈新甲会弄出这么一手,直接就把杨廷麟给架了上去。这时候他不出来说话不成了,一旦朱慎锥把话接过去一锤定音,直接让杨廷麟去辽东就再也没改变机会了。 龚鼎孳的死固然令人痛心,他这一死不仅是东林党丢了一员大将,更使得东林党在辽东的布局彻底打破。原本是打算用龚鼎孳控制辽东,最终把辽军的军权揽于手中。 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泡影,随着龚鼎孳的死,之前所做的都成了白白用功。但龚鼎孳死已无法改变,可如果再搭上一个杨廷麟就更得不偿失,杨廷麟同样是东林党的骨干,如果这时候方逢年不为他说话,坐视杨廷麟去辽东送死的话,那么还有什么资格自誉为东林党的首领呢? 人心一散,东林党内部必然会分裂,等到那时候一切就晚了。所以杨廷麟必须要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去辽东。 “殿下,臣以为龚鼎孳此事已有定论,锦州奏折联名中已讲的明明白白,多方证实龚鼎孳的确是意外身亡,再查此事已无必要。” “况且如今锦州正是前线,建奴皇太极正在围攻锦州,以战事而言,当稳定内部才对,只有内部拧成一条绳,才能击退建奴,解除危机。” “如在此时因龚鼎孳之事起什么事端,不仅寒了众将士的心,更让前线将士同朝廷离心离德,一旦因为此导致锦州失陷,实在是得不偿失。所以臣以为此事就以锦州的奏报了结,不必再派人核查了。” 方逢年有理有据说道,言语中等于表示就此了结此事,没必要让杨廷麟去锦州核查。不过方逢年也不是普通人,虽然言语说了这些意思,但话里话外却是以大局为重表态,也就是说在他的态度下,龚鼎孳这事不是没有问题,只是在现在大局情况下没必要追究,一切以大局为重,就此搁置。 这等于给这件事留了个尾巴,一旦日后有机会还能翻旧账,方逢年的算盘打的不错,朱慎锥哪里会听不明白。 “这个家伙,还真是阴险,当孤是傻子呢?”朱慎锥心中冷笑,却不搭话,静静坐在那边。 “方大人的话中有话啊!”终于,首辅温体仁站了出来,作为朱慎锥的人,温体仁总算找到了机会,他同样敏锐察觉到了方逢年话外的意思,很不客气就反驳了过去。 ------------ 第七百四十一章 京察 温体仁本就和东林党不对付,双方明争暗斗多番交手,现在怎么可能在这件事上轻飘飘放过方逢年? 温体仁当即就反驳方逢年话中的谬论,方逢年摆明着就是先想和稀泥,然后留个手尾等以后再翻此事出来,温体仁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斥问方逢年究竟是什么意思,是的确认为龚鼎孳就如奏折中所言死于意外呢?还是因为如今锦州的局势暂时搁置? “该死的温体仁!”方逢年心中恼怒,温体仁猜的没错,他的确是这样打算的。如按着陈新甲的意思让杨廷麟去锦州,东林党必又失一员大将,他方逢年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而且方逢年的想法和杨廷麟是一样的,都觉得龚鼎孳之死太过蹊跷,但现在并不是严查此事的好时候,先把这事按下来搁置一旁,等日后有机会再查也不迟。 可温体仁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的算盘,当着众人的面追问他究竟,这让方逢年左右为难了。 假如他说暂时搁置,那么不仅是温体仁,包括杨嗣昌、陈新甲、徐宪成等人必然反对,弄不好杨廷麟去锦州这事就这么定下了。锦州现在可不是什么好去处,没见杨廷麟的脸都有些发白了么? 可如果说确定龚鼎孳这件事就是意外,承认锦州来的奏折里所说没有问题的话,那么龚鼎孳这件事就盖棺定论了,未来再翻此案再不可能。 瞬间,几个念头在方逢年的心中转了几圈,方逢年最后一咬牙道:“臣以为龚鼎孳此事就是一个意外,不必再查!” 这话一出,几个东林党大佬心中长叹,而东林党中的几个年轻官员却是脸上露出愤愤之色,方逢年这个回答等于承认了龚鼎孳之死就是意外,这让东林党中不少人不由得有兔死狐悲的感受。 可方逢年又能怎么办呢?难道他直接否认不成?如果否认的话,那么事件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接下来以严查龚鼎孳此事为由,杨廷麟就得去锦州送死,龚鼎孳已经没了,总不能再白白损失一个杨廷麟吧? 就连杨廷麟本人都是如此,虽脸上略有愤慨之色,但眉目中同样也是松了一口气,有了方逢年为自己打圆场,辽东总不用去了吧?自己的小命也能保住了。 “杨大人,你觉得如何?”温体仁得理不饶人,直接对杨廷麟追问道。 杨廷麟迟疑了下,虽然他嘴上想说不赞同这个结果,可理智却又告诉他绝对不能这么讲,张了张嘴,最终他只能回道:“臣认同方大人所言……。” “软骨头!” “小人!” “贪生怕死之辈!” “东林之耻!” 当杨廷麟说出这句话后,朝堂上不少望向他的目光全都变了,如果这时候杨廷麟依旧执意要为好友查明真相的话,大家还能对他佩服一二,至少杨廷麟的东林风骨犹在,哪怕就是去了锦州最终结果难测,可杨廷麟依旧能赢得所有人的尊敬。 但现在杨廷麟却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分明就是不敢去锦州,为了身家性命连好友之死真相都不顾了。 方逢年做出这个决定还能原谅,毕竟他这样做是为了杨廷麟着想。可你杨廷麟如此表态就完全不同了,你这样做对得起龚鼎孳么?对得起东林风骨么?再加上你杨廷麟刚前还气愤难填要给龚鼎孳讨一个说法,可转眼间就态度如此大变,究竟是为何如何,难道大家看不明白? 感受到四面八方而来的目光,杨廷麟如芒在背,额头冒出了冷汗。此时他心中很是后悔,后悔自己不应该说刚才认同的话,如果咬牙坚持否认,那么众人也不会那么看待自己。 可坚持的话自己就得去锦州,锦州如今是凶险之地,先不说这仗最终如何,仅仅是龚鼎孳死的莫名其妙,自己去了那边绝没好下场。说不定就算躲过皇太极的拦截到了锦州,他杨廷麟接下来也会面对龚鼎孳同样的结果,不是跌死就是战死,或者吃饭噎死?喝水呛死?各种千奇百怪的死法瞬间就从心头冒了出来,让杨廷麟后怕不已。 权衡利弊,最终杨廷麟还是觉得自己的小命最要紧,这样白白送死实在是太不值得了。再说了,受一时的委屈又如何?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年勾践卧薪尝胆,韩信还受过胯下之辱呢,他杨廷麟今日只不过是效仿古人,有何不可? 终于想通了,杨廷麟也不顾那些望向自己的目光,朝着正位的朱慎锥行了一礼,然后一言不发回到了原来所站的位置。 见此结果,朱慎锥当即宣布此事到此为止,就以方逢年的结论了结。朝廷对龚鼎孳加以抚恤,特以其死战死而论,荫其子为锦衣百户。 处置了此事后,对宁前兵备道一职的重设也没人再次提出,这些臣子都是聪明人,哪里不知道现在锦州的局势危险?虽说宁前兵备道之职重要,可这种时候去锦州凶多吉少,谁有这个胆量毛遂自荐?没看见就连刚才叫嚣的杨廷麟都熄火了?如果自己出来再扯这事说不定这个差事就落到了自己头上,大家又不傻,怎么可能这样做? 朱慎锥也没当众征求如何救援锦州的问题,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一旦提出根本没什么结果。朝堂上大多数人根本不懂军事,而且还有东林党等人捣乱,在这里讨论纯粹是浪费时间,根本讨论不出结果来。 对此朱慎锥只是表态会同内阁、兵部另行商讨,拿出一个妥善的方案,所以今天暂时就不讨论了。这点得到了温体仁和杨嗣昌的认可,有了内阁首辅和兵部尚书的表态,众人也默认了下来,毕竟这件事实在太大,不是普通官员就能插手的。 正当所有人以为今日的朝会就会这样结束时,徐宪成却站了出来。 “殿下,臣有一事要奏!” “有何事奏?” “臣自上任都察院右都御史已有月余,臣仔细查阅都察院这些年的公案发现了一个问题,原本按旧例,朝廷每六年就应进行一次京察,但不知为何一直未能实施,臣以为京察制度乃是我大明立国就定下的,此制度极其重要,不可疏忽,臣身为都察院右都御史,恳请殿下恢复京察,考核官员,以清朝纲!” 徐宪成这话一出不少人大惊,京察制度是太祖朱元璋设置的,是对在京官员的一种考核制度,主要考核官员的绩效和能力,还包括官员的廉洁、为官成就等各方面。 这个制度说白了就是朝廷对官员的重要管理制度,通过这个制度考核官员,达到能者上,不能者下,清廉者上,贪腐者下的效果。但自万历中期开始,由于万历皇帝怠政,常年不上朝就连大臣都不见,这个制度渐渐就变得名存实亡了。 等到天启继位后,天启皇帝重用魏忠贤,阉党横行朝堂,京察更就没人提及。而崇祯皇帝登基后京察制度也没恢复,朝堂基本掌控在东林党的手中,崇祯皇帝一直被内外忧患弄的焦头烂额,哪里还想得起京察来? 虽然京察制度一直在,官员表面上的考核也从未停止,可实际上这已经和最初的京察制度有着很大区别了,完全是流于形式,做做样子罢了。 而今日徐宪成突然指出了京察问题,这让所有人大惊,同时也不由得提防起来。 京察制度针对的官员群体是在京五品以下官员,对于像六部尚书、侍郎、内阁阁老等级别的高官似乎没什么关系,可要知道五品以下官员群体才是在京官员最多的群体,而且六部给事中、御史这些官员恰恰就在考核范围之内,这些人大多都属于文官集团的中坚力量,甚至一大半还是东林党人。 说句不好听的,别看这些喷子嘴上仁义道德,在朝堂吹的天花乱坠,更是经常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攻击政敌,一副忧国忧民的姿态。可实际上这些人屁股后面都是一堆屎,没一个屁股是干净的,不查没事,一查全是问题,之前京察名存实亡,大家自然逍遥自在,可今天徐宪成突然提出要恢复京察,这谁能不慌? 瞬间,几个大佬就明白了徐宪成的用意,更知道徐宪成之所以会提出京察问题,根本就是朱慎锥的意思。 谁不知道徐宪成和朱慎锥的关系?如果这件事不是朱慎锥的指使,打死他们都不信。 但正面反对却也不可能,一来徐宪成本就是右都御史,是都察院的二把手,京察制度本就是都察院管着,这是徐宪成的本职工作。二来这个制度是太祖朱元璋设立的,从未有废除过,这些年来这个制度名存实亡不代表这个制度就没了,徐宪成以右都御史的名义要求重启京察理由再正当不过。 此外,虽然徐宪成是朱慎锥的小舅子,可徐宪成在士林中的名气不小,他不仅是正牌子进士出身,还是复社的创始人之一,复社这些年发展的极为迅猛,早在多年前复社就有“小东林党”之称,而如今复社更有后来居上的姿态,徐宪成身边就围着一群复社的人,这些人虽然官职不高也年轻,却一腔热血,更重要的是天不怕地不怕,要论激进比东林党还甚,谁都不想轻易去惹。 ------------ 第七百四十二章 发动 当初徐宪成入京的时候,不少人还对他有所防备,尤其是首辅温体仁更是如此。 毕竟徐宪成的出身没有问题,官职也高,而且还和朱慎锥有那样的亲属关系,妥妥就是朱慎锥的左膀右臂。 温体仁能当这个首辅是因为自己当初投靠的快,再加上他在朝堂中一直以孤臣自居,这才被朱慎锥看重。可随着朱慎锥的监国之位渐渐稳固,这一次徐宪成突然调回京师任职,温体仁瞬间就感觉到了压力。 当时的温体仁心中很是惶恐,他甚至做好了徐宪成入内阁,甚至取代自己的准备,如果是这样的话温体仁真不知自己何去何从。他在朝中的靠山就是朱慎锥,如果没有了朱慎锥的支持,他这个首辅根本做不下去,而徐宪成无论是年龄还是底蕴都比温体仁深厚,这让他怎么去争? 但没想到接下来的情况让温体仁大为惊讶,因为徐宪成根本就没入内阁,就连六部都没去,只是当了个都察院右都御史,此外还多了一个所谓的领侍卫内大臣的职务。 朱慎锥的安排让温体仁有些看不明白,按理说不应该这样啊!以徐宪成的资历和能力,就算让他当一部尚书也没问题的,至于入内阁更是很正常的安排,可偏偏朱慎锥没有这么做。 事后,朱慎锥还特意私下见了温体仁,让他安心在内阁理事,不用担心其他,徐宪成在都察院任右都御史不会对他首辅之职造成威胁,一切如旧。 这颗定心丸下去,温体仁虽心中依旧有些疑惑,但却放心不少。随着时间的推移,温体仁发现徐宪成的确没有入内阁的打算,只是管着他都察院和内大臣的一摊子事,从不插手内阁事务,这让温体仁也渐渐打消了顾虑。 但没想到一直在朝堂上不怎么主动说话的徐宪成今日却接连发表了意见,第一个就是关于龚鼎孳之事定论,直接用都察院右都御史的身份强压杨廷麟,指出杨廷麟身为御史却言论不当的问题。 至于第二却是放了个大炮仗,一下子把所有人都震惊了。徐宪成居然提出了要彻底恢复京察制度建议,这让温体仁惊愕之余这才完全明白过来为何当初徐宪成不进内阁,反而去当了这个右都御史,闹了半天朱慎锥和徐宪成早就有所准备,暗中布置许久,为了就是这个目的啊! 京察制度看起来普通,可实际上却非常不简单,这是一把利刃,一把针对文官群体的武器。 朱元璋设置这个制度的目的就是要有效控制和管理官员,说白了所谓的京察制度其实和后世的纪律委员会制度没什么两样。考核官员的政绩是一点,但更重要的是借用这个制度对官员群体进行审查,其中包括官员在任期间的违规现象,贪腐现象,怠政现象等等。 大明的文官集团多多少少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清官如海瑞天下只有一个,贪官庸官却是多如牛毛。真要查,毛病一抓一大把,谁的屁股都不干净,等到查出问题来,接下来如何处置,这就由不得被查之人了。 当年张居正新政的时候是如何推行的?不就是先靠着掌握京察制度搞垮了一大批政敌,然后又震慑了朝野上下官员,最终大权独揽,从而推行新政么? 张居正从京察制度入手,直接绕过吏部和皇权掌控了官员的人事大权,官员的升降乃至生死几乎都在张居正的手中,哪个官员敢反抗的?这才有之后的大明中兴。 而当张居正死后,新政被废除,张居正改革的心血付诸东流,同时京察制度也变得名存实亡起来。毕竟所有官员都不想自己脑袋上悬着一把刀,一把随时可以落下的刀,把京察制度流于形式,不废自废是最好不过的结果,这样一来你好我好大家好,何乐不为呢? 眼下朱慎锥的做法几乎和当年张居正如出一辙,同样是从京察制度入手,而且提出这个建议的又是都察院的二把手徐宪成,无论从各方面来看都无可挑剔,更无法反驳。 也许会有人说,京察制度只是对在京五品以下官员进行考核,这个群体虽然大,但不涉及高官,何必这么紧张呢? 假如是这样想的话就大错特错了,朱元璋建立这个制度的时候早就琢磨明白了,他故意把针对的官员设置在这个品级不是把高级官员排除出去,而是不想以直接针对高级官员造成强烈的反弹。 哪怕就是针对中下级官员,只要查到问题级别再高的官员只要牵扯进去同样也跑不了。大明的官场上,同窗、同乡、同科,这是三大铁,再加上科举的师生之谊,往往一人出事就能牵扯出一大串来。 高级官员在朝,他们真正的基础不是他们本身,而是围绕着他的一大批官宦群体,这些群体中五品以下级别的官员更是重中之重,更是他们官职权利的延伸。一旦手下的官员或者弟子、好友陆续出事,他们难道能置之度外不成?这根本就不可能嘛,所以名义上针对的是五品以下官员,可一旦京察制度启动,满朝官员一个都跑不了。 “真是好谋划!可谓一针见血!”温体仁不得不感慨朱慎锥的手段,一直以来温体仁都以为朱慎锥会效仿天启皇帝用直接蛮横的手段铲除朝中的各党,尤其是自誉为清流的东林党。 可朱慎锥却没这么干,朱慎锥恢复了司礼监没错,但现在的司礼监权利远没天启时期强大,司礼监内掌印和秉笔虽都不缺,但他们如今的作用只是朱慎锥的内廷秘书处,手握的批红权如没有朱慎锥点头,根本就没用处。 最初温体仁觉得朱慎锥会重用自己,用自己作为替代当年魏忠贤的领头人和东林党等争斗。可随着时间推移,温体仁发现自己判断错了,虽然内阁现在的权利要比崇祯皇帝时大了许多,他这个首辅也不是当初有名无实,而是掌握了部分实权,可偏偏除了在一些问题上朱慎锥需要他做一些配合外,并没有打算让他当面锣对面鼓和东林党争斗的想法。 面对这样的情况温体仁甚至觉得朱慎锥有些“软弱”,他甚至怀疑当初领兵直接打破京师的朱慎锥和现在身为监国的朱慎锥完全是两个人。 在朝会上,朱慎锥从未以手中的权势强势压人,哪怕东林党不断挑衅和试探,朱慎锥对于他们也较为宽容,所有政事讨论都摆在明面上,依照律法和规矩来办,这实在让人感到疑惑。 直到今天温体仁彻底明白了,朱慎锥哪里是什么“软弱”啊,分明就是深谋远虑手段高超。朱慎锥不正面和东林党包括其他各党对着干,那是要稳定政局,至于朝堂上用规则和律法来做事,也是要摆出一副公正公平的姿态,把党争尽量控制在限度之内。 而在山西的边贸,还有如今山东正准备的开海,朱慎锥借此拉拢了一大批北方士绅群体,以此来和强大的南方士绅群体进行抗衡。现在徐宪成突然又提出了恢复京察制度,这更是雷霆一击,一旦这个制度彻底恢复,那么朱慎锥就能直接捏住了官员们的命门。 “臣附议!”当徐宪成刚说完恢复京察的建议后,张锡钧立即就站了出来。 张锡钧是吏部侍郎,吏部本就是负责官员升迁和考核的,换在后世等于组织部。而京察一事向来就是由都察院牵头,联合吏部进行考核,张锡钧作为吏部侍郎正管着此事,他第一时间表示赞同,等于都察院和吏部这两个兼管京察的要害部门二把手全表明了态度。 “京察自万历二十一年起就多有废弛,眼下京察制度更成了摆设,各级官员品性如何?德操怎样,政绩是否合格,都未有严格评定,以至尸位素餐者升官,兢兢业业者反而闲置,如此下去如何能起到考核作用?臣身为吏部侍郎,赞同徐大人之言,请监国殿下尽快恢复京察,这才能让政绩卓越,用事勤勉的官员们不至冷落,依例晋升、重用才对!” 张锡钧说的有理有据,而且还特意点出了现在考核制度的问题所在。现在朝廷的考核基本都是走过场,大部分都是由上官来对下官写评语考核,而不是和京察制度那样严格。 这样一来就导致考核结果的任人唯亲或打击报复,和上级关系好的,甚至沾亲带故的自然是优等,如和上级在工作中有矛盾的,甚至政见不同者拿到的评语肯定不高。 如此吏部对官员的考核就成了某些人玩弄权术的手段,一些兢兢业业,有能力有政绩的人得不到提拔,反而善于拍马的酒囊饭袋步步高升,这样下去还谈什么吏治?公平又在哪里呢? 随着张锡钧的赞同,瞬间就又有几个官员表示赞同,这些官员要不是和张锡钧关系较好,就是曾经在现有考核制度中被打击报复过深受其害的人,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复社的中下级官员也表示赞同,他们本就当官时间不长,胸怀抱负满腔热血,对于现在官场的许多情况看不惯,再加上徐宪成作为复社领袖,要恢复京察制度,对于他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借京察制度整顿吏治,让朝堂政治清明,这是复社原本就有的理想,如何能不支持? ------------ 第七百四十三章 监察司 徐宪成的连环招打得东林党人和其他党人晕头转向,谁都没想到徐宪成会从京察入手,直接提出恢复京察制度的建议来。 一时间众人目瞪口呆,下意识想出言反对,可反对京察制度却没有正当理由,因为这个制度一直都在,从未废除过,徐宪成作为右都御史本就管着此事,完全有资格要求重启京察。 再说了,反对也没其他正当理由呀?对官员考核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就算在京察制度废弛的情况下,普通的官员考核制度依旧存在,哪怕流于形式也不能否认制度的本身。 而且你们东林党不一直吹嘘着为国为民,为官清廉,以天下为己任么?既然如此那么为何要怕京察制度呢?民间的老话说的好,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你心里没鬼为何要反对?又有什么理由反对? 方逢年心里暗暗着急,他太知道京察制度的威力了,一旦这个制度重启,对于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他向来自誉为清流,又是东林党的首脑,再加上他是礼部尚书不是言官,直接反对京察制度名不正言不顺,无奈之下只能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房可壮。 他们这些人中房可壮是副都御史,在都察院的职务仅次于徐宪成,而且房可壮从名义上也能管得上官员考核,所以由他出面周旋最为合适。 见方逢年给自己打眼色,房可壮心中暗暗叫苦,他是副都御史没错,可他也没反对京察的理由,总不能说京察制度已经废弛,现在重启没有必要吧?这话一旦说出来,不等于把自己往沟里带么? 作为清流,又是副都御史,连朝廷的京察考核制度都不认可,他还有什么资格来当这个官?一旦传出去必然天下大哗,万一再有有心人说他房可壮表面廉洁暗中贪腐,故意阻拦京察制度的话,到时候黄泥落在裤裆里,怎么都说不清了。 但不说也不现实,京察制度的威力方逢年知道,他房可壮更明白。如果这件事落到徐宪成的手中,那么他们这些清流就没好日子过了。朱慎锥做事太过恶毒,摆明着要借京察名义排除异己,如果就这样就范还如何了得? 迟疑了下,房可壮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开口道:“臣对京察制度重启一事表示赞同,但臣却也有不同意见。” “哦,房爱卿说说你的看法,无妨,此事不辩不明,多些讨论也是好的。”朱慎锥笑眯眯地说道。 房可壮道:“京察制度自万历二十一年起就名存实亡了,这数十年来朝廷一向以考评来替代京察,早就形成定论。如眼下重启京察,之前的考评制度就得全部重来,如此耗费的人力、物力实在是不小。” “眼下我大明内忧外患,辽东战局极为紧迫,朝廷上下当以平稳为上,集中力量先击退外敌,铲除内患,稳定朝政为上策,而不是大张旗鼓去搞什么京察。” “一旦现在重启京察,必然影响政局稳定,甚至会影响到前线战事。臣以为一动不如一静,京察一事不是不能做,而是不适合如今去做。先着手准备,等些时日,待战事稳固,一切平稳后再恢复也不迟啊!” “房大人所言有理,臣也是如此觉得,臣以为当以平稳为上,眼下不适合重启京察,等日后再论也不迟。”房可壮的话说完,作为同党的工部尚书张凤翔连忙表态,赞同房可壮的建议。 接着方逢年也按捺不住表示赞同,说不是反对京察,是现在的情况不适合立即启动京察,这件事先放一放再说,等日后再做,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战事,不能因为京察耽搁和影响到了大局。 随着三个东林党大佬的下场,其他人瞬间就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一个个全跳了出来。这些人的态度基本一样,并不对京察制度进行否认和反对,但都提出现在不是立即恢复京察制度的好时机。 毕竟京察制度已经废弛了几十年了,这个制度要重启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而且还需要各部门的配合。如是太平年间自然没有问题,但现在却是战时,战时弄这个制度万一搞得人心惶惶影响了战事怎么办?所以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当然有着反对也有着赞同,原本就希望重启京察制度的一些人对东林党人的表态提出了反驳。有的表示把京察制度和战事放在一起讨论根本就是牵强的很,这分明就是两件事,难道国家打仗时期就不用吏治了么?再者京察制度考核的是在京五品以下官员,这和前线又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这些官员能够直接影响到前线?又或者这些官员接下来都要去前线领兵打仗?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还有的认为,东林党提出的理由不仅是偷换概念,更是分明不想恢复京察,是心中有鬼的举动。有两个年轻的复社出身的年轻官员当即就斥问房可壮究竟想意欲何为?身为都察院副都御史非但不支持京察,反而弄出这么一套理由来,是想干什么? 这两个愣头青可不管你是谁,更不管你的官职有多高,在朝中的名气有多大,在他们看来房可壮的这种作为已经失去了一个作为都察院高级官员的品德,如此人物还自称清流?简直就是笑话。 一时间朝堂上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各不相让,热闹非凡。 坐着的朱慎锥饶有兴趣看着这一幕,简直比看戏更觉得有趣。 真是一副活生生的画面呀,嘴里说着仁义道德,讲着正大光明,背地里都暗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实在是可笑之极。 过了片刻,见这些人依旧吵闹不休,朱慎锥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一旁的大太监杜勋连忙大声呵斥,殿中这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首辅何在?”朱慎锥开口问道。 “臣在!”温体仁连忙出班鞠身回道。 “关于京察一事,首辅如何看?”朱慎锥直接就问。 温体仁心中苦笑,他知道就会这样,自己这个工具人终于被朱慎锥拎出来了。 “臣以为徐大人的建议没有问题,京察废弛多年的确应该恢复,而且此制度乃太祖皇帝所设,更当延续,何况朝中百官对此也是认可的。”温体仁耍了小聪明明面上是赞同此事,可同样也拖了个尾巴故意说恢复京察是大家认可的,这样一来把自己的态度和所有人摆到了一起。 朱慎锥心里明白温体仁话中的意思,不过他也没在意其他。因为他只要温体仁的一个态度就足够了,作为内阁首辅温体仁是可以代表内阁的,这是必要的程序。 “其他几位阁老觉得首辅所言可有问题?”朱慎锥把目光投向了另外几个内阁成员,直接询问。 几个阁老立即表态他们的态度和温体仁相同,都赞同恢复京察,这点没有异议。 听到这么回答,朱慎锥顿时笑了起来,他不等其他人开口直接就道:“既然如此,即日恢复京察制度,都察院右都御史徐宪成!” “臣在!” “吏部侍郎张锡钧!” “臣在!” “京察一事事关重大,由你们二人代都察院、吏部着手重启京察,实施对在京五品及以下官员进行考核。考核制度按惯例,为避免影响政局,乃至前线战事,京察期间需谨慎从事,不得莽撞。此外,京察制度自恢复后,按洪武时期三年一考为限,为杜绝京察中有人谋私权打击异己和考核中的不严、不实等情况,孤决定设一部为监察司,主持京察事宜。” “徐宪成,你任监察司大臣。张锡钧,你来任监察司副大臣,监察司不受各部管辖,直接向孤同内阁负责,至于这办公地点嘛……首辅,你觉得设在何处比较妥当?” 温体仁瞬间就体会了朱慎锥的意思,朱慎锥不仅要重启京察,还要设置一个常设的新机构作为京察部门,甚至还把弘治年开始的六年一查恢复到洪武时期的三年一查。 别小看这两个动作,前者等于把京察制度不仅重新确定了下来,还通过设置新部门把原本属于都察院和吏部的京察权利划分了出来全部归于这个新设置的监察司。 以后这个监察司就成了悬在所有官员头上的一把利刃,起到了随时可以审查官员的权利,并且直接向朱慎锥负责。当然朱慎锥也说过同时向内阁负责的话,但这话只能听听,温体仁可不会幼稚到真以为他这个内阁首辅能指挥得动所谓的监察司了。 至于把六年改为三年一查,更是缩短了京察的时间,从而使得监察司对官员审查和考核成了常态。甚至在温体仁来看,这个京察制度未来极有可能扩大化,从京官考核发展到地方官员考核,最终把所有官员考核全部包揽进去。 朱慎锥这样做直接打破了原本的官员监督格局,通过京察制度把官员的命脉全捏在了手里,而且这是阳谋,根本让人无法反对,温体仁更是暗叹不已。 “回监国,臣以为内阁所在文渊阁不远的文昭阁是个合适场所,把监察司设置在此,不仅能及时汇报沟通,更能让殿下随时询查京察进展,此外来往内阁也很是便利。” “首辅的建议不错,那就设在文昭阁吧,此事尽快办妥,徐宪成、张锡钧牵头,内阁协助,挑选得力人手入监察司任职,再报于孤即可。”朱慎锥趁热打铁,直接就把这件事敲定了下来。 ------------ 第七百四十四章 锦州之围 一锤定音,朱慎锥直接宣布了结果,接着朝会就此结束。 回到文华殿,朱慎锥心情颇为不错,今日京察制度的恢复是他这几个月来一直都在谋划的结果,当初把徐宪成调回京师也正是这个目的。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结果也如朱慎锥所想一般。接下来借京察的名义整顿吏治并不是主要目的,真正的主要目的是敲打各级官员,争夺朝堂的话语权,眼下只是第一步,未来京察会成为常例,再从在京官员慢慢朝着地方各级官员覆盖。 对于徐宪成和张锡钧的能力朱慎锥毫不质疑,京察这件事交给他们来办再合适不过。至于监察司的设置,这也不是朱慎锥临时起意,是早就有所打算,别看所谓的监察司仅仅只是一个临时设置的部门,但谁能知道它真正的目的呢? 在朱慎锥看来,朱元璋当年确定的政治结构可以说是参考了历代王朝利弊后精心设计出来的,无论从合理性还是各部门的相互牵制、平衡方面来看,这个制度已达到了封建王朝政治结构的高峰。 就算原本历史上的满清在入主中原后,其政治制度也是参考了这一套,最多因为满清作为异族的缘故在其中进行部分增添罢了,由此可见朱元璋建立的政治结构的先进和合理性。可话又说回来了,当初的合理不代表一直的合理,集大成者的制度同样也有部分缺陷,这点是无法避免的。 就从官员监督制度来讲,大明朝廷有着都察院,有着吏部,也有六部给事中等言官,这些部门和官员的设置就是为了监督和管理吏治。此外锦衣卫也有监察之职,再加上之后的东厂、西厂乃至内行厂等等,这一切实际上都是围绕着吏治展开。 但这还不够,朱元璋又设置了京察制度和其他一系列官员考核制度,从各方面来看已无可挑剔了。但最终制度设置得再好,如果没有人去执行一样也是摆设,就像后来京察制度的渐渐废弛就是一个重要原因,为官者谁都不想有一个强力的制度在自己头上管着,谁又希望天天提心吊胆来查自己呢? 因为这个原因,朱元璋时期的京察制度从最初的三年后来变成了四年,又从四年改成了六年。在文官集团看来,既然废除不了这个制度,那就把这个制度时间延长。 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加上后来皇帝的退让,京察制度不仅从最初的三年变成了四年,最后延长到六年,更在文官集团的有意推动下最终流于形式,等到万历二十一年后,万历皇帝连朝都不上了,京察制度更是名存实亡。 现在重启京察目的很明确,就是把这个原本就有的制度再一次利用起来。而且监察司的设置更是一个信号,不仅代表着未来京察制度再一次成为常设制度,更重要的一点未来监察司会成为监督、考核甚至决定官员升迁的最重要部门。 如此朱慎锥就能直接从都察院、吏部等各部门中夺得部分权利,再利用监察司的职能压制文官集团,这种做法实际上和他的内务府、御前侍卫机构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而且还没人能挑出毛病来。 “监国,宁山伯和首辅、次辅还有兵部杨大人和陈大人都到了。” “让他们进来。”朱慎锥开口道。 片刻,王晋武、温体仁、张至发、杨嗣昌、陈新甲五人走了进来,见到朱慎锥同时行礼。 “赐座!”朱慎锥摆手,让他们坐下说话,五人中温体仁是首辅,地位最高,自然第一个坐下,第二个就是王晋武。 王晋武如今是宁山伯,而且他不仅是京营总戎,还执掌新军,现在还是左都督加少保,妥妥的一品武勋。 原本是打算给王晋武一个长平伯的,因为潞州卫离着长平不远,而且长平作为山西要地,从古至今名气更是不小。不过在大明历史上曾经有过一个长平伯,这个人就是正德时期的宦官谷大用的哥哥谷大宽,因为谷大宽当时镇压叛乱有功,正德皇帝大喜之下直接封了他一个长平伯,虽说这个爵位并不世袭,自谷大宽去世后朝廷就收回了,可把这个爵位再给王晋武却有些不妥。 毕竟谷大宽是谷大用的哥哥,而谷大用又是正德年间的大太监,拿一个大太监兄长的爵位给王晋武,听起来不怎么好听。所以考虑后朱慎锥调整了一下,改封王晋武为宁山伯。 再之后就是杨嗣昌,虽然杨嗣昌比起次辅张至发来说朝中地位稍低些,可问题杨嗣昌的资格老啊!当年杨嗣昌在内阁的时候地位比温体仁还高呢,如果不是和温体仁在政治斗争中大意,最后被赶出了内阁,说不定温体仁还坐不上首辅的位置。 就算是现在,杨嗣昌也一样是六部尚书之一,执掌着兵部。而张至发虽是次辅,但他向来都是对温体仁惟命是从,所谓的次辅只是一个摆设,在内阁的存在感并不高,如在别人面前或许能摆摆架子,可对杨嗣昌却没这个底气。 最后落座的自然是官职和身份最低的陈新甲了,陈新甲虽是兵部侍郎,可他却是举人出身,以举人身份能做到这个级别的官员,明朝中后期也就他和海瑞两人了。 五人中分为三派,作为领兵大将的王晋武自然是朱慎锥的铁杆,温体仁和张至发代表着内阁,杨嗣昌和陈新甲代表着兵部。 各自落坐后,朱慎锥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直接开口询问关于如今辽东之事怎么应对。 “臣以为辽东必救,锦州必救!”温体仁想也不想先开口说道:“眼下建奴围困锦州,虽有祖大寿领兵坚守,但锦州孤城恐不能久守,一旦锦州落入敌手,祖大寿同其部下被建奴所灭,我大明必在辽东遭受巨大损失,先不说辽东防线是否能挡住建奴后续进攻,如此损失也不是我大明能承受得起的。” “首辅说的极是。”张至发附和道:“一旦锦州丢失,守军被歼,必然天下震动。我大明局势刚有好转,先有宁山伯领军在长城击退皇太极,后又有孙传庭、洪承畴围歼高迎祥部的大胜。两战之捷令我大明士气大振,朝政日渐稳定,可如这时候锦州大败,损兵折将,恐怕有损监国威名……。” 张至发肯定是要跟着温体仁说话的,但他这番话虽有附和之意,同时也点出了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辽东战局的影响。 正如张至发所言,锦州一旦战败,甚至遭受巨大损失的话后果非常严重,朱慎锥通过两次内外战争已确定了自己地位,现在大明正在朝着好的方面变化,一旦锦州没了,甚至祖大寿全军覆没,那么所带来的影响是不可预料的,这点必须注意。 微微点头,朱慎锥表示认可。如果当初祖大寿早点听自己的建议,在皇太极还没来得及彻底包围锦州的时候就领军南撤,主动放弃锦州,那么也不会有现在的困局。 现在再说撤退已经晚了,皇太极的包围圈已成型,以明军对八旗的战斗力而言,小股部队穿插南逃或有可能,但祖大寿想带着锦州的军民数万人撤回宁远根本就不可能。 如今祖大寿坐守孤城,锦州的局势很是危险,如果不救锦州,那么锦州必然会陷落,这只是时间的问题。等到锦州一丢,祖大寿全军覆没,如此大败必然震惊朝野,这会对朱慎锥的地位带来极大的影响,甚至动摇他监国之位。 “杨先生,锦州之事你身为本兵如何看?”朱慎锥转而询问杨嗣昌。 杨嗣昌虽和温体仁政见不合,两人私下也有矛盾,可今天却不一样,现在是朱慎锥找他们来讨论辽东战事,自然不会把个人因素放到公事之上。 杨嗣昌当即道:“臣赞同首辅和次辅的看法,锦州不可丢失,祖大寿部绝不能毁于皇太极之手,哪怕朝廷放弃锦州,后撤防线,但也不是现在,眼下救援锦州是必须的!” 杨嗣昌作为兵部尚书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而且他的战略眼光也不差,甚至早就看清了朱慎锥对辽东战场的打算。 杨嗣昌的想法和朱慎锥其实差不多,攘外必先安内,现在大明内部问题还没解决,不急着先解决外部问题,只要稳住外部,不让局势恶化下去就行。等内部问题彻底解决,再腾出手里处理外部问题也就是辽东战场,这才是上策。 不久前朱慎锥刚刚取消了辽饷增派,还对西北各省进行了减免税赋,其目的就是要稳定内部,解决掉流寇问题,恢复生产,掌控地方。 这点杨嗣昌非常认可,也暗暗佩服朱慎锥做事的魄力,朱慎锥和崇祯皇帝不同,如果是崇祯皇帝的话根本不会这样干,非得要两手全抓才肯罢休,也不考虑是否都能抓得住呢。 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大的饭,朱慎锥果断舍弃了一部分,全力应对内患,只要大明没了内患,区区建奴又算得了什么呢? 建奴自万历年间崛起,虽凶悍异常,更让辽东的明军吃尽了苦头,大明在辽东损兵折将数十万,耗资更是无数,却依旧无法解决建奴问题。 可就算这样在杨嗣昌看来建奴并非真正的威胁,建奴再厉害也不过在辽东一隅,只要建奴打不进山海关,大明就稳如泰山。之前的己巳之变只是意外,如果不是崇祯皇帝起用袁崇焕这个眼高手低的玩意,皇太极如何能打到京师? 反而,地方的流寇才是心腹大患,流寇一日不除,天下一日不稳,而且流寇的破坏力可比建奴大多了,杨嗣昌熟读史书,对于历朝历代亡国的例子了然于胸,当然明白孰轻孰重。 ------------ 第七百四十五章 如何救援 虽然赞同救援锦州,但杨嗣昌也提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眼下皇太极的举动。 这一次皇太极起兵攻打锦州从开始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可除了拔除锦州周围的明军据点,再加上拉拢了锦州以南的苏班岱蒙古部击退了祖大寿出战之兵外,皇太极至今都没正式攻打锦州。 这么久的时间,皇太极一直只是包围锦州,扫清锦州周边区域,如此举动摆明着就是围城打援之策。 这个招数已不稀奇,当年努尔哈赤就用过,皇太极之前也用过,眼下又拿到了锦州来。 皇太极清楚的知道锦州不是那么好打的,锦州城是当年孙承宗在辽东所建的重镇,当年建造锦州目的就是以守代攻,压迫后金的生存空间。所以锦州城的营建极为上心,城墙不仅高大深厚,城头还布置了众多火炮等军械,再加上城里的屯着大量粮食,还有好几万军民在,只要祖大寿坚守,八旗再能打想拿下锦州也不是件易事。 现在救援锦州不是不能救,是怎么救的问题。一旦从辽西走廊向北救援,这正中皇太极的下怀。 这么多时间过去了,皇太极恐怕早就做好了布置,等着明军来呢。只要大明的援军一到,皇太极围城打援的计谋就得逞了,到时候明军在野战不如八旗,被皇太极直接击溃甚至歼灭的话,非但锦州救不成,就连宁远乃至山海关都会陷入危机。 “依杨大人的意思,这锦州不能救?”张至发皱眉反问,杨嗣昌一个劲地说不能莽然营救锦州,这究竟是何意?难道因为皇太极的战术就怕了不成?白白看着祖大寿守着孤城不救? 如果这样的话,祖大寿怎么想?锦州的军民怎么想?一直等不到救援,万一祖大寿没了退路开城投降可怎么办?假如最终是这个结果,那么后果相比锦州陷落更为严重。 “杨大人的意思不是不能救,是怎么救,仅仅只是派兵援救,万一救不了锦州反而把援军也陷了进去,这实在得不偿失。”陈新甲在一旁解释道,他虽然官职最低,可在场中人除王晋武外陈新甲对于军事是最为了解的,而且他还有边关任职的经验,在这件事上极有发言权。 “不派援军又如何救?陈大人难不成有撒豆成兵或挥手退敌之能?”张至发忍不住讽刺了一句,这陈新甲话说的轻巧,既要救又不派兵,皇太极难道就能这么撤军?这不是扯淡么? “宪松!这是就事论事的问对!”温体仁插言提醒了一句,张至发看不上陈新甲没问题,如果是朝堂上说这些也没问题,可现在却是在文华殿当着朱慎锥的面讨论辽东战事,没必要这样咄咄逼人。 张至发瞬间也反应了过来,表情微僵,下意识朝着朱慎锥望去,见朱慎锥并无怒色这才放下心来。 “陈大人,刚才宪松的话虽不中听,但却也是事实。依你所见,锦州之围如派援军恐把援军也陷了进去,那如不派兵的话,这锦州又怎么救呢?你既然说锦州要救,可又不派兵救,这究竟是何意?可否指点老夫一二?”温体仁和善地问道,不过他的话却一针见血,直接问到了点子上,而且当着朱慎锥的面给了陈新甲一个难堪。 杨嗣昌脸色微微一变,他和温体仁争斗多年当然知道温体仁可不是好对付的,温体仁表面上是呵斥张至发,实际上却是直指陈新甲失言,而且抓着一点猛打。 杨嗣昌还没来得及替陈新甲打圆场,陈新甲就先开口愤愤道:“首辅,本官何时说过此话?” “陈大人,老夫年纪虽不小,但耳目还尚聪明,陈大人刚才所言在场都听的明白,难不成老夫误会了陈大人?”温体仁不悦反问。 “本官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本官刚才说的明白,要救锦州不仅只是派兵援救那么简单,建奴狡诈,如不安排妥当非但救不了锦州,甚至会把援军也搭进去,辽东战事需谨慎从事罢了。” “哦,既然陈大人是这个意思,想来陈大人心中早就有所谋划,那么还请陈大人仔细说说如何救援?”温体仁微笑着继续问道。 陈新甲虽有才干,可要论嘴皮子却比不上温体仁,而且温体仁又是首辅,这里除了朱慎锥外他的地位最高,今日讨论的又是救援锦州一事,温体仁借这个机会针对陈新甲一方面是他和杨嗣昌不和的缘故,另一方面也是让陈新甲把这个事给揽过去,从而把自己包括张至发从中摘出来。 温体仁能在大明官场屹立不倒,自有他的本事,就如现在连消带打就把陈新甲架了起来。如果陈新甲有好办法,那么固然是好,一旦朱慎锥点头答应,这件事就和他温体仁没什么关系了。 假如陈新甲说不出一二三来,那么温体仁就能当着朱慎锥的面狠狠落陈新甲的脸,而且陈新甲是杨嗣昌的人,更是杨嗣昌的左膀右臂,这样一来也能让杨嗣昌在朱慎锥面前大大丢分。 陈新甲顿时被温体仁说的一愣,他刚才只是顺着杨嗣昌的话解释了一句,没想到就被温体仁抓住毛病穷追猛打,现在更是被他这一番话顶到了墙角。按照陈新甲原本的想法辽东之事很不好解决,需要从长计议仔细谋划,毕竟皇太极在辽东的布置不是那么好破的,一旦莽然救援弄不好非但救不出锦州,还会把援军陷进去。 在这种情况下,陈新甲知道直接派兵风险极大,可又不能不派兵救援,假如不救锦州难不成看着祖大寿兵败锦州陷落不成?说句实话,陈新甲来之前已心中盘算过此事,知道这个情况的棘手,却也拿不出好办法来。可现在温体仁咄咄逼人,把自己抬了起来,又不能不回了。 无奈,陈新甲沉咛了片刻,开口说起了他的想法。他的表示如要救援锦州首先是兵力的问题,皇太极这一次倾巢而出,重兵围困锦州,并在锦州外围做了布置,假如救援兵力不足就会直接陷到皇太极的布置中,从而被皇太极围城打援。 但假如救援的兵力足够,皇太极就想围城打援也不是易事,在军事上你要实现围城打援的策略前提就是能击破对方的援军。可如果援军的兵力雄厚,战斗力不差,你没办法击破,那么这个策略就不好用了。 按照目前从辽东传回来的消息,再以八旗的兵力和战斗力而言,救援锦州至少要十几万兵马才行,虽然这个数字不小,可却是很必要的,要知道这可是和八旗野战,明军在野战中的战斗力比不上八旗,现在围困锦州的八旗兵力至少有五六万人,以十万大军的规模前去营救从实际情况来看还有些不足呢。 其次,救援锦州不能着急,八旗的作战风格是骑射,建奴的军队多是骑兵,来去如风,更善于在机动中攻击明军的弱点,如一击而中就是穷追猛打,从而撕开一条口子击破明军。 和建奴交战这么多年,明军在野战中吃过这样的亏不少,这点更需要注意。所以在救援过程中千万千万不能冒进,需稳扎稳打慢慢推进,只要不给建奴可乘之机,以明军雄厚兵力为基抱成一团,那么皇太极就拿援军没有办法。 换句话来说,陈新甲的建议就是以守代攻,稳扎稳打,不露破绽,如此就能让皇太极的围城打援之策落空。这个战术虽说有些简单,却关键在于稳重,从目前来看是最好的法子了。 至于锦州那边暂时问题也不大,只要祖大寿不投降,以锦州的储备守上小半年不会有事。等到救援部队抵达锦州,破开皇太极的包围圈,那么锦州之围就算解了,到时候皇太极面对明军大部队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撤军一条路了。 随着陈新甲把他的见解一一说明,并着重讲了双方的优劣之后,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不语。就算是和杨嗣昌不对付的温体仁也不得不承认,陈新甲的这个战术的确是最为持重的,而且成功可能性是最高的。 但战术虽有了,计划听起来也不差,可问题怎么执行呢?眼下辽东的兵力不足,整个辽东虽关宁军号称有十万人,可实际上却没那么多,而且三分之一的兵力就在锦州,现在被皇太极围困着呢,剩余的兵力分别驻扎在宁远、山海关等各处,如果这些兵力全部集结起来非但达不到兵力的绝对优势,甚至一旦出现问题被皇太极击破,那么整个辽东就会有全部陷落的风险。 这个风险是谁都不敢冒的,从这点来说无论锦州是否可以救成,宁远、山海关一线的辽东只能抽调一部分兵力,大部分兵力需要保证各地的防御,以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 所以救援辽东的兵力要从其他地方抽调,比如刚刚重新组建的蓟州镇,或者宣府、大同、保定、山东甚至河南等地的兵力,由其组成援军开赴辽东救援。 这样抽调兵力组成救援大军不是几天时间就能完成的,光是调动和集合就需要至少一两个月的时间。此外还有后勤辎重问题,这些也都必须考虑,更重要的一点这样一支大军由谁来指挥? 想到这,众人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一直没说话的王晋武,按理说王晋武作为领兵大将是最为合适的,而且王晋武之前还在长城战场领军击退了皇太极,现在再由他作为主将出征更为合适。 可王晋武毕竟是个武人,哪怕如今已是勋贵又深受朱慎锥信任,但让他领军众人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假如这一次王晋武再击退皇太极,解除锦州之围,那么王晋武就彻底成了大明军中的第一人了,这个结果就算是温体仁也不希望发生,毕竟文武有别,作为大明首辅,他可不想大明有这样实力雄厚又深受朱慎锥信任的武将压在头上。 ------------ 第七百四十六章 文武之争 陈新甲的计划包括众人的反应都落在朱慎锥耳目中,朱慎锥承认陈新甲的确精于军事,对于边事极为了解,是文官中难得的军事人才。而且他所提出的计划也有相当的可行性,从目前双方的情况包括辽东局势来看,陈新甲的计划是最稳妥的。 而历史上也是如此,洪承畴就是这么干的。崇祯皇帝得知锦州被围后大惊,不顾洪承畴还在围剿流寇就把他从地方调回了京师,并且让他领军去救援辽东。 洪承畴也看到了辽东局势的问题,包括双方的优劣之处,所以提出了和今天陈新甲相同的看法,就是调集重兵以守代攻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救援的方式,动用了总计十五万的大军去救援锦州,从山海关出后沿着辽西走廊一步步推进,根本不给皇太极可乘之机,全军抱团就和一个让对方无法下口的乌龟一般。 这个办法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确实好用,出兵之后皇太极多次引诱洪承畴,洪承畴就是不上当,一路上双方大大小小规模的战争爆发多次,皇太极始终拿洪承畴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洪承畴率领的大军渐渐推进到了松山一带,而松山离锦州只有咫尺,眼看着再用不了多久时间就能抵达锦州,只要援军一到锦州,皇太极的谋划就彻底破产,锦州之围也就解除了。 可谁都没想到就在这种情况下崇祯皇帝却坐不住了,当他得知洪承畴进军缓慢,一日就走十几里地,从山海关一路北上走了月余都没抵达锦州,眼看着锦州已在眼前,洪承畴却突然又按兵不动的时候,崇祯皇帝心中焦虑万分,他恨不能洪承畴的大军瞬间就抵达锦州,把祖大寿部从锦州之围解救出来,从而结束这场战争。 为了这个想法,崇祯皇帝忍不住就派人三番五次催促洪承畴快速出兵,甚至还亲自下旨命令洪承畴不得延误战机,如再不马上救出祖大寿,就要撤洪承畴的职治他的罪,从而用其他人来替代。 这时候的洪承畴其实已经胜利在望,但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小心,千万不能大意。原本他打算继续和皇太极对峙一段时间,依靠手里的雄厚兵力慢慢推进,根本不给对方任何机会。 只要再给他点时间,锦州之围必然解除,皇太极只能无功而返。可偏偏这个时候崇祯皇帝的命令下达,在多次催促之下洪承畴实在是没有办法,最后只能一咬牙冒了个险打算突袭清军救出祖大寿,却没想到正是因为他的冒险导致原本无懈可击的大军出现了前后脱节问题,再加上洪承畴所率某部的怯战和临战而逃,一下子使得他的军队漏洞大开,被抓到机会的皇太极反手击破。 虽然这时候洪承畴的大军总兵力损失并不大,但问题在于兵败如山倒,全军崩溃之下洪承畴已没办法有效指挥其他部队了,只能带着近万中军退守松山固守,最后非但没有救出祖大寿,反而先一步被皇太极的八旗围困,最后弹尽粮绝战败被俘。 等到洪承畴战败的消息传来,锦州的祖大寿彻底失望,眼看局势已无法挽回,在皇太极的劝说下祖大寿只能认清事实,开城投降,从而锦州丢失,辽东惨败。 历史上这一仗造成的后果非常严重,甚至比当年萨尔浒之战惨败更严重的多。 首先近二十万明军精锐在辽东丢失,洪承畴和祖大寿先后投降了皇太极,导致明军军力大损。 其次,因为救援锦州的原因,崇祯皇帝抽调了大量地方部队,导致原本奄奄一息的地方流寇得到了难得喘息机会,从而逃脱了被彻底围剿的结局,再加上明军军力的损失使得之后流寇围剿力度越来越弱,而流寇也借此机会有了快速发展,最终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至于最后就是洪承畴和祖大寿的投降了,尤其是前者投降皇太极后,皇太极在洪承畴的帮助下不断壮大,更重新制定了新的国策,从而使代大清从当初后金以来的奴隶制王朝向着真正王朝格局发展。 洪承畴帮皇太极完善了各项政治制度,加强了中央集权,此外还有其他各方面的进步。虽然皇太极最终没有等到自己入关夺取天下的那一天,可皇太极的儿子却在大明最后的内乱之下趁虚而入,占据了大明北方,然后再继续南下,一路势如破竹,最终获取了天下。 这个情况朱慎锥是清楚的,他当然明白陈新甲的建议是目前看来最好的办法了。而且朱慎锥不是崇祯皇帝,他绝对不会和历史上崇祯皇帝那样催促洪承畴,最终导致功亏一篑。 但计划再好,朱慎锥也不会使用,因为这个计划从辽东战事来看虽然是个好办法,可对于大明整体而言却隐患甚多。 一来目前针对流寇的围剿还在继续,如果这时候从地方抽调兵力救援辽东,那么必然会削弱针对流寇的军事行动。 这些流寇就和野草一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要你不彻底铲除,给他们可乘之机,很快流寇就能恢复元气,再一次壮大起来。 二来,大量的兵力抽调、集结和救援耗资甚大,仅仅是粮草方面就不是一个小数。现在大明的经济情况虽有好转,可整体财政依旧在破产边缘,国库空虚之下这样庞大的支出根本不是朝廷能够承担的,就算朱慎锥砸锅卖铁也很难做到,何况以守代攻的救援策略需要很长的时间,其中的耗费更是天文数字,除非朱慎锥和崇祯皇帝那样再一次不顾民生增派辽饷,加税加赋,要不然无法支撑下去。 至于最后就是整体的布局了,说句实话朱慎锥情愿锦州丢失,祖大寿被俘也不想冒这样的风险,一旦这么做了他之前的诸多努力就成了泡影,一系列的安排也没办法推行下去。 可权衡利弊,锦州必须还是要救,就和杨嗣昌等人说的那样,如果锦州不救后果同样严重,对于朱慎锥的影响极大。 “宁山伯!” “臣在!” “你来说说,锦州应该如何救?” 王晋武拱手道:“臣以为陈大人的计划听起来不错,如能以守代攻步步为营之策援救,这办法虽笨了些,但成功的可能性极大。臣身为京营总戎,愿领兵前去辽东,救援锦州!” “不可!”王晋武的话音刚落,杨嗣昌就开口反对,王晋武顿时眉头一皱,神色不悦。 杨嗣昌道:“王帅坐镇京师不可擅动,而且此次救援锦州需调集各地兵力组成援军,王帅虽是总戎,却只是一军之将,按朝廷之例,当选文官统帅三军才对,故由王帅领军并不合适。” “杨大人说的极是。”这个时候温体仁也顾不上和杨嗣昌的恩怨了,附和道:“此次救援锦州同上次长城之战不同,如不派选文官统领恐怕镇不住各地骄兵悍将,尤其是在辽东作战,关宁军向来骄横自大,外将去了辽东实在不妥,依臣之见,当派一员重臣为帅最为妥当。” “臣附议!”张至发是温体仁说什么他就是什么,何况这件事他的态度和温体仁是一样的,觉得如果让王晋武再一次统兵的话万一打赢了,那么王晋武不仅是地位再次稳固,更可能直接成了大明军中的第一人。 自土木堡之变后,大明的武将地位就不断下降,文官开始抬头,到崇祯年间,文官统兵已成了惯例,尤其是辽东那边,无论是最初的熊廷弼还是后来的王化贞,或者孙承宗和袁崇焕,这些人哪个不是文官的? 如果王晋武去统兵,直接就打破了文官统兵的传统,而且这一次和长城之战完全不同,当初长城之战是朱慎锥刚刚入京后不久,他的监国之位还没彻底坐稳呢,再加上长城之战是在关内的蓟州镇,离着京师不远,王晋武统兵的主要兵力组成又是朱慎锥的新军,那时候朝野上下袖手旁观者不少,更有不少人打算看此战的结果再判断是否要真正投靠朱慎锥,这才有了后来的情况。 长城一战使得朱慎锥的地位稳固,也让王晋武在军中名声鹊起,更进一步成了宁山伯。战后,在朱慎锥的运作下,新军吞并了原本京营的精锐包括京畿周边的明军,使得力量大增,王晋武也隐隐成了大明军中第一人,新鲜出炉的勋贵。 如果这一次依旧让王晋武去,战败也就罢了,一旦胜了王晋武不得名扬四海威震华夏?而且他的爵位也必然会上升,从宁山伯进宁山侯绝对没问题,甚至可能因为朱慎锥的缘故直接进公爵之位,一旦是这样的结果,不仅是王晋武一人,而是整个军方包括勋贵的地位彻底改变。 虽说温体仁等人都算是朱慎锥的人,和王晋武没什么两样,可文武有别,他们再投靠朱慎锥也不希望冒出一个文官无法制约的武勋来。就和朱元璋时期的徐达、常遇春那样,有这样一个人在朝,对于文官群体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旦朱慎锥顺势恢复五军都督府的全部职权,那么文官就彻底没了以后再插手军事的可能了。 ------------ 第七百四十七章 不易 陈新甲迟疑了下,他倒对武将没什么偏见,甚至觉得王晋武是一个很合适的统帅。但见温体仁和杨嗣昌包括张至发都是这个态度,再想到由武将直接统帅三军的确有些不妥,最后也表明了同样的态度。 四人的态度让王晋武横眉立竖,他没想到四人异口同声都把自己排除在外,王晋武心中很是恼怒。 王晋武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当年走私盐的时候一言不合就能拔刀相见,在蒙古草原时更是意气风发,带着一群蒙古人打遍整个土默特无敌手,手上更不知砍了多少人头。 现在的王晋武替朱慎锥统领新军,不仅是左都督还有宁山伯的爵位,已是勋贵中的头面人物。尤其是之前长城一战更是确定了他的赫赫战功,在他看来救援辽东非他莫属,今天他本就摩拳擦掌打算拿下这个任务,谁想会冒出来这个说法。 王晋武心里发怒,紧握拳头正要反问温体仁等时,朱慎锥先开口说了话:“此事不急如此,眼下辽东究竟如何处置,怎么派兵救援还在商讨中,现在就谈由谁统兵一事为时过早。” “监国……。”杨嗣昌开口正要劝说,锦州被围已有一个月了,如现在调集军队再集合和救援起码一两个月时间,这样算下来就将近三个月。按照锦州的粮食储备,祖大寿守上小半年问题不大,从这个时间来判断如按陈新甲的计划解围也需要时间,整体下来这时间也差不多。 如果现在不尽快决定,那么拖延下去锦州那边人心浮动就很难预料了,谁都不能保证祖大寿在眼睁睁看着救援无果的情况下会是什么心态,一旦祖大寿投降了皇太极,半个辽东就落入敌手,朝野必然震动。 “兹事体大,此事还容孤好好想想,再急也不急得这几日。”不等杨嗣昌把后面的话说出,朱慎锥就摆手如此说道。 “陈爱卿的计划虽好,但动用兵力太多,后勤压力过大,眼下地方流寇未除,一旦调各地兵力增援辽东谁能保证流寇会不会因此逃脱?此外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尔等都是朝中重臣,当知眼下国家财政如何,这如何解决可不是小事,前不久朝廷刚下令减免税赋,如现在出尔反尔,再搜刮民间,这朝廷的脸面何在?天下百姓又如何看待朝廷?” “孤知辽东军事紧急,锦州危在旦夕,但再急这几日的时间还是等得起的,不管最终如何,内阁同兵部多多谋划,拿一个全面的方案出来才行,既要解除辽东之围,又不能放松对流寇的围剿,更不能增加百姓负担,还请诸位先生多多费心才是。” “监国远见,臣茅塞顿开,我大明有监国在,天下百姓何不感激监国之仁啊!臣身为首辅,却未能想到此些,实是羞愧难当,臣替天下百姓谢监国……。”温体仁老泪纵横,起身就朝着朱慎锥行大礼,脸上还带着羞愧的模样,让一旁的杨嗣昌看得目瞪口呆。 杨嗣昌心中暗骂这个混蛋不要脸,可这时候他的脑子转的也不慢,赶紧跟着温体仁也朝朱慎锥大礼,口中更是把自己的短见做了一番批判,并吹嘘朱慎锥高瞻远目,心怀天下之仁德。 随着这两个大佬的姿态,张至发和陈新甲也连忙做了同样的态度,就连王晋武也坐不住了,跟着他们四人说了一番相同的话。 挥了挥手,朱慎锥示意他们起身,随后又说了几句安抚和鼓励的话,让他们回去好好想想究竟如何用兵。 既然朱慎锥这样表态,众人也不再多言,就连提出方案的陈新甲也若有所思考虑了起来,也许还真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只不过自己没有想到,等回去后定要仔细琢磨琢磨。 这场讨论会就此结束,温体仁等人先告辞离去,朱慎锥特意把王晋武给留了下来。 离开文华殿时,温体仁和杨嗣昌这两个老对头下意识交换了下眼神,虽然他们政见不同,而且相互有仇,可对王晋武统领三军的态度却是一样的,在他们看来这是文官的根本,是以文抑武的基础,一旦越过这个底线不仅是自己承受不了,就连整个文官集团也是无法承受的,所以在这点上两人的立场相同。 “这些大头巾分明就是不想让臣领军,怕武人爬到文官的头上!”温体仁等人走后,王晋武再也忍不住,气呼呼地开口骂道。 “呵呵,你都明白的事,孤还能不明白?”朱慎锥笑道。 “监国,此事可由不得他们,您直接下旨就行,由臣直接领兵救援锦州,他们难道敢再反对不成?”王晋武嚷嚷道。 “下旨不难,难的是下了旨之后。” “监国您的意思是……?”王晋武一愣。 朱慎锥淡淡道:“大明的文武之别早就有之,文贵武贱已有上百年了,在文官看来以文抑武是当然的,你上次长城一战大出风头,如此次再解了锦州之围,这些文官还拿什么来压制武将?” “温体仁、杨嗣昌、张至发、陈新甲四人中,陈新甲还好些,他毕竟只是举人出身,本就不受正统文官待见,对文武之别也没那么多偏见。可其余三人却是不同,无论他们如今是否投靠于孤,又或者相互有着矛盾,但在文武之别的看法却是一致的。” “孤以监国身份强压固然没有问题,命你领军最终也能成行,但如此大军增援,不仅仅只是你领军的问题,还有诸多事需各部配合,尤其是内阁和兵部调配合作。如果他们在此事上心有怨言,或不想见你再立功勋,暗中做些手脚,哪怕不那么积极,消极对待你在前线又当如何?” “他们敢!”王晋武怒目圆睁,拍案道:“如有此事,臣的战刀可不是摆设!” “哈哈哈,你固然是可以杀人,其实孤何尝不能杀人?可一旦这样做了,刚稳定下来的政局必然动荡,到时候朝野上下群起而攻之,孤如何自处?难不成高举屠刀把所有人统统杀了么?如是这样能解决问题倒也简单了,当初入京时就杀光这些人不更妥当?何必等到今日?” “这……。”王晋武呆住了,他虽不懂文官的弯弯绕绕,可跟着朱慎锥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而且他如今已是大明重臣,武将中的佼佼者,对于大明政局情况也是知晓一二。 自从朱慎锥入京后,除了一开始处置和杀了几个人后,并没有对满朝文武动手,甚至连司礼监包括内阁、六部在很短时间内就恢复了正常,从而使得政局稳定下来,政令也得到了实施,大明各地也就此安稳。 朱慎锥不是流寇,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要想掌控住国家仅仅靠军队是不行的,文官群体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可治理国家却缺不了这些人,这也是朱慎锥对文官群体,甚至包括东林党人网开一面的缘故。 如果仅仅杀人就解决一切问题,朱慎锥早就动手了,杀人还不简单?凭着手里的军队把满朝官员全部杀光都不难。但这么干的后果就是人心大失,更会导致天下大乱,想掌控大明更是不可能的事。 政治手段不仅是打击,更是妥协和权衡,朱慎锥一直都在往这方面努力。拉一派打一派,用正当的政治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才是治国的根本,包括他对东林党的下手和打击同样也是如此,难道朱慎锥不知道这些人尸位素餐?可有些事是不能随心所欲的,杀人简单,诛心才难,许多问题要一步步来,就像现在这样,当文官群体感受到压力的时候,哪怕就是投靠自己的温体仁等人也会站到对立面去。 “既然如此,那么此事应该如何?难不成真让臣坐观战场?另派文官统兵?”王晋武虽心中不服,可也只能听朱慎锥的,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急什么!”朱慎锥笑骂了他一句,站起身道:“刚才孤说的还不明白?孤让内阁和兵部再讨论方案就是为此。陈新甲的办法虽好,可这个办法孤却不会用,理由刚才已说了,除去这些理由外还有关键一点,就是孤绝不可能让文官统兵去辽东。” “真的!”王晋武眼睛一亮。 “孤何尝骗过你?”朱慎锥不悦反问。 王晋武顿时嘿嘿笑了起来,摩拳擦掌问道:“既然监国已有打算,那么臣……?” “你不能去!” “为何?臣去再合适不过了!”王晋武一下子又急了,不让他去?这又有什么意义? “你需坐镇京畿,压制地方,你一旦去了,孤在京中你就放心?”朱慎锥反问道。 “这……。”王晋武一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朱慎锥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身份眼下不同,如你领军反对者甚多,而且辽东战事极有可能变化,我也不放心你去。” 听朱慎锥这么说,尤其是特意用了个“我”字,王晋武有些明白朱慎锥的顾虑了,他想了想长叹了口气,最终点了点头。 不过王晋武忍不住问了一句如果自己不去的话派谁去呢?这时候的朱慎锥微微摇头,这个人选他还没想好,而且辽东战事究竟如何救援,他心里虽有了个打算,可这个打算还不完善,需要仔细琢磨琢磨,现在暂时还不能说,等想通了后再讲也不迟。 ------------ 第七百四十八章 大明财富 王晋武走后,朱慎锥来到靠墙一边,这里有一副巨大的辽东地图。 负手看着面前的地图,朱慎锥眉头紧皱,认真思索。 辽东的地形复杂,尤其是辽西走廊更是辽东通往关内的要道,如是后世人仅仅看地图的话会奇怪为什么努尔哈赤和皇太极每次都要硬攻宁锦防线,而不是绕道宁锦和山海关进攻大明。 这个问题其实非常简单,后世的道路情况和现在的完全不同,辽西走廊之所以称为“走廊”那是因为在辽西走廊的西北方向都是群山峻岭,连绵大山的阻拦小股部队翻越或许可以,但要大部队行军根本就没这个可能。而且建奴的八旗都是骑兵部队,战马可没办法爬山,这就直接拦住了建奴绕道的可能。 就算皇太极绕路走蒙古进攻大明也是一样,皇太极必须先从辽东北部走,然后折返向西先进入科尔沁草原,然后再从科尔沁草原一路再向西行接着转向南行,穿过内喀尔喀抵达察哈尔,这才能进攻大明北方长城。 这条路要绕很大一个圈子,就算是骑兵行军也需要很长时间,而且有了之前己巳之变和长城之战后,大明已重新布置了蓟州防线,派兵镇守喜峰口一带,皇太极再想故伎重演已不可能。 这也是皇太极这次进攻锦州的主要原因,上次长城之战无功而返后,皇太极已明白再绕行蒙古进攻大明没了这个可能,非但明军在长城已有准备,还有土默特部在一旁虎视眈眈,这才重新把目标放到了辽西走廊这边。 而且为了拿下锦州,这一次皇太极动用的兵力可不少,又摆出了一副围城打援的姿态,用意非常明显。在这种时候突然仅仅只是派兵增援,以重兵救援锦州不是不能干,但这样干的代价实在太大。 现在的财政问题依旧严重,虽山西的边贸已开,一定程度缓解了朝廷的财政,可整体而言这只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山东那边的海贸还没正式开始呢,就算海贸开始要有获利最快也是明年的事了,眼下朝廷增收的赋税数额并不算高,此外南方各地的赋税尚没缴来京师,就算缴到恐怕也远远不够。 朱慎锥名义上已掌控了大明,可实际上真正掌控的只是大明北地的几个省份,而南方虽也听从中央,但私下的小动作不断,尤其是江南那边对朱慎锥有所非议者更是不少,这些人能为己用的寥寥无几,大部分依旧在旁观或者投机。 大明的赋税重地在南方,可自崇祯年开始因为魏忠贤的倒台实际上南方的赋税已大幅度消减,比天启年间要少了几乎70%以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崇祯皇帝不清楚,朱慎锥难道还不知道么?无非就是江南士绅和文官集团对中央的抗衡,再加上他们自身的利益,从而导致了这个结果。 朱慎锥现在对大明的情况很是清楚,他没有大张旗鼓地马上就实施各种措施,或者说强压南方开征商税等等。一来是朱慎锥的根基还不稳固,而且他手中的力量基本在北方,南方一时间伸不过去,没有强大的武力压制,南方士绅和文官集团怎么可能乖乖听话?再说了从这些人手里弄钱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必然会造成强烈反弹。 二来南方士绅和文官集团的力量极其庞大,别说在当地了,就连朝堂中都有他们的代言人。其中就包括一直誉为清流的东林党人,另外浙党、楚党等也属于江南一派,他们和东林党虽有政治上的争斗,可在共同利益面前却又有着同盟。 这就和今天温体仁、杨嗣昌的态度一样,这两人虽已投靠了朱慎锥,并被重用,可在文武之争的问题上却站到了同一阵营就是这个原因。 这个问题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更不是杀几个人就能改变的,别说现在朱慎锥只是监国,哪怕他是皇帝也是一样,这是大明政治的弊端,近两百年来大明历代皇帝一直都想改变却从未成功过,哪怕天启皇帝动用了魏忠贤这把刀,差一点就把整个东林党彻底铲除,可实际上依旧没能真正做到,因为就算没了东林党,只要士绅和文官集团存在,这种情况同样会继续延续。 刚才和王晋武说过,仅仅只是杀人是不成的,这些人杀光了还会有下一批冒出来,这是阶级问题而非个人原因,是皇权和文官集团包括地方的争斗,无法从根本上改变。 朱慎锥现在所能做的就是通过北方的控制拉拢一批人,然后以北抑南,然后再缓缓图之。眼下来看山西的边贸包括山东即将开始的海贸进行颇有成效,对于南方也施加了一定压力,但这远不够,只有彻底压制住南方士绅包括文官力量,彻底改变格局,朱慎锥才能真正做到掌控天下。 这会是一个很长的时间,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做到的,但现在已有了开头,只要一步步推行下去朱慎锥相信会有成效。 另外,大明的国库空虚,财政困难也是事实,按照陈新甲的建议用他的方式去增援辽东解锦州之围耗费实在太大,而且不光是钱粮的问题,还有兵力调动的问题,现在流寇各部还没彻底清除,这时候调集兵力去辽东战场就算解除了锦州之围又如何呢? 为了锦州一地,却放过中原的流寇,如给这些流寇喘息机会,流寇必然又死灰复燃从而造成心腹大患,而且流寇的破坏力有多大谁心里都清楚。这样一来根本就是得不偿失的结果,如果有选择的话朱慎锥情愿锦州落到皇太极的手上,也不希望中原等地出事,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可锦州又不能不救,如果朱慎锥不救锦州,坐观锦州陷落祖大寿投降皇太极的话,对他的威望和地位是极其严重的打击。大明和建奴的战争自万历到如今已经历了四代皇帝,却始终没能解决辽东问题,这已经成了大明的心病,大明文武百官根本不可能坐视辽东再次惨败,甚至锦州丢失的严重后果。 而且一旦朱慎锥这么干了,大明武将群体中必然会产生兔死狐悲的感受,导致已经投靠朱慎锥的各级武将生出二心,这会影响到朱慎锥对大明的掌控包括地位的稳固。 从这点来看辽东要救,锦州也是要救的,哪怕风险再大也要出兵。可按照陈新甲的办法出兵朱慎锥心中又很排斥,这样做的话朝廷很难承受得起,不仅是兵力调动原因,更重要的是大明没钱。 大明真的没钱么?当然不是这样,大明的财富可以说富甲天下,从全世界来看,大明如今的财富依旧占据第一,仅仅是从隆庆开关到如今,全世界流入大明的白银就高达3.53亿两。 这意味着什么?也就是说短短七十多年里,大明通过对外贸易的一项收入每年流入的白银高达500万两之巨,在这个时间段内,西班牙、葡萄牙,荷兰等国正是大航海的时代,欧洲诸国通过大航海在海外殖民地获得了大量财富,尤其是西班牙因为占据美洲大陆的墨西哥区域从而有了庞大数额的白银入项,可实际上他们获得财富大部分却流入了大明,通过各种贸易手段用白银从大明换取物资,再运至欧洲进行牟利。 这还仅仅只是海外贸易的白银收入,没包括大明自身经济产生的效益。由此来看,大明其实并不缺钱,但这些钱究竟去了哪里呢?其实答案很简单,这些银子大多都进了文官集团和地方士绅的口袋,而朝廷从中获利数额却是寥寥无几。 就像历史上记载的那样,李自成打进京师后对京中百官进行“拷饷”,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居然弄到了7000万两的巨额财富。由此可见大明的富庶,但这个富庶并不是朝廷富,而是特权阶级的富庶,其中就包括文官集团、士绅集团和勋贵集团。 大明国库的确没银子,就算朱慎锥入京后接管了内库,再加上他手上本有的大量财富,这些银子补贴给整个朝廷也是远远不够的。假如这一次按照陈新甲的建议去救援辽东,至少要支出近一百五十万两的钱粮才够,而这么大一笔支出,就算是朱慎锥自己掏腰包补贴也是得不偿失,更何况西北各省刚刚减免税赋,原本这笔钱就有着大用,如果动用了这笔钱,朱慎锥的手上银子就不足了。 大明经济之所以会造成这样的情况,问题有着许多。除去地方士绅和文官集团的原因外,还有一个根本问题,这个问题和当初的张居正有关。 张居正是大明以来最大的改革派,因为他的出现导致了后来的新政。而张居正推行新政后,大明财政的确有大幅度的好转,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大明就呈现出了一副蒸蒸日上的景象,而在后世对张居正变法也多有褒奖,甚至有人还提出如果没有张居正的新政,大明根本不可能中兴,更不可能还有后来几十年的延续。 一直以来朱慎锥因为受到后世的影响最初也是这样看待张居正变法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执掌了朝政后朱慎锥才发现张居正变法并非都是好事,他的变法表面上的确推动了大明的繁荣,使得大明财政飞速好转,更给朝廷积蓄了大量钱粮,这才使得后来万历皇帝有底气发动三大征,从而造就了大明的强盛。 可问题最大的弊端也造成了现在严重后果,其他的暂且不说,仅仅是张居正变法中折银和废除宝钞的措施影响深远。 ------------ 第七百四十九章 金融弊端 张居正的折银政策就是所有赋税从原本的实物缴纳全部折算成银钱缴纳,同时废除朱元璋所建立的宝钞。 前者看起来并没有问题,毕竟按照以前赋税的缴纳都是以实物来计算的,比如农民种粮食,按比例缴纳粮食,纺织养蚕者缴纳绢布,商人贸易按比例缴纳银钱或者物资等等。 这些物资为主的税赋朝廷收取后,还需要进行繁琐的运输和分类,然后再由相关部门来进行分配、发卖最终兑换成银钱,这就大大加重了各级官府的劳动强度,再加上许多物资储备是有着时效,在来不及处置的情况下,超过时效的物资会在价值上大打折扣,甚至成为无法使用的废品。 这也是之前大明户部每隔一段时间会对各库进行清理,从中挑选出不易储备的物资进行低价售卖甚至直接处理的原因。这样做的浪费情况非常严重,张居正看到了这点,为简化程序,加强赋税的征收效率,直接在变法中实施了一切赋税全部折银的手段,也就是说自张居正新政后大明所有的赋税不再按实物缴纳,一切都以银钱折算。 这样做对老百姓和朝廷都有相当的好处,但张居正没有想到的是实施中隐藏的隐患。在张居正在位时,这样的政策因为实施严格固然没有问题,可当张居正去世之后,这种政策就开始产生弊端,主要问题在于折银比例的评定完全在地方官吏的手中,老百姓根本没可能改变,而官吏为了从中获利对普通百姓的折银拼命往高了计算,此外还增加了银子的火耗,而对有所勾结的商人士绅却一降再降,从而使得老百姓的负担一日重于一日,最后交不起赋税只能卖田卖儿女,最终流离失所。 除去这点,就是宝钞的废除了。宝钞制度是朱元璋建立的,也是洪武年间开始强力推行的。 但因为大明初年,国家一直处于战争时期,财政吃紧白银不足,所以效仿宋朝的交子推行宝钞,宝钞的推行一开始效果还不错,可因为当时人的目光局限性加上后续财政的原因使得朝廷一缺钱就不断印发宝钞,从而使得宝钞不断贬值,最后造成了宝钞面值和价值的严重不符。 等到大明中后期,宝钞的价值已贬了许多,大部分人几乎不想使用宝钞,但由于有朝廷制度在又不得不使用,这就造成了宝钞的信用降低到了无人想用的程度。 而且按照朱元璋的宝钞制度,铜钱和宝钞才是大明真正的官方货币,黄金、白银这些高价值金属并非官方货币,杜绝民间交易。可大明中后期开始因为宝钞的大幅度贬值白银逐步取代了宝钞的作用,当初的货币制度已名存实亡,无论是民间或者官方,白银作为货币取代宝钞已得到了相当认可。 可关键问题在于宝钞作为官方货币的地位还在,白银哪怕再有价值也不是真正货币。就算民间存在着大量白银交易的实际现象,可对于大明官方而言这种交易是违法的,只有用宝钞交易才算合法。 张居正在这种情况下顺势而为,推动了废除宝钞改用白银作为货币的政策,表面看是一种进步,而且也得到了很好的效果。但张居正就算有天赋之能,却也不是真正的经济学家,他没能想到因为他这个政策的推行造成了一个极为严重的后果,那就是大明原本官方货币——宝钞的废除后使得白银彻底取缔了宝钞作为货币的作用,而民间又因为白银的易储存和高价值使得白银流入富豪人家之手后变成了储存财富的死物,从而失去了原本货币流通的职能。 货币如果不能流通,或者说不能有效流通的话,那么就会产生两个问题。 一个问题是货币本身的价值大幅度开始上升,超过了原本的实际价值。另一个问题就是导致市场上缺少白银流通,从而造成物价上涨,朝廷收入大幅度减少,再加上其他各种因素,朝廷因为缺少白银也不可能进行有效的货币市场干预,包括用一系列手段进行经济调节。 张居正虽是能臣,却不是完人,他在新政中因为目光限制考虑问题不全面,造成制定政策的疏忽其实是正常的。而且张居正活着的时候,因为他的铁腕手段和政策的严格推行,当时并没有显露出这些弊端来,但他死后就不一样了,虽然他的新政因为张居正的去世无疾而终,可张居正在折银和废除宝钞制度以白银替代宝钞的政策却依旧推行了下去,从而产生了严重的后果。 大明经济的崩溃不是大明没有白银,是大明的白银或者说财富没有掌控在朝廷的手里,而是落到了士绅阶级、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的手中。这就导致了大明朝廷没可能和以前一样通过印发宝钞来调整经济,只能以加税加赋的手段从民间搜刮银钱来缓解。 这个情况朱慎锥也是后来才慢慢搞明白的,他为什么要把原来的恒通一拆为二,并且在恒通票行的基础上建立大明皇家银行?同时不遗余力地推动恒通银票在北地各省的推行,甚至逐步向南施加影响力? 其目的就是想重新建立大明的经济体系,而要打造这个体系的根本就是再一次推行宝钞制度,从而把白银作为官方货币从进行排除,严令禁止黄金白银的民间交易,用银票来取代,把经济掌控权捏在自己的手中。 当然,恢复原来的宝钞流通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宝钞这个玩意早就臭大街了,大明宝钞滥发到了极点,要不然当年张居正也不会直接取消这个制度。现在宝钞根本一文不值,拿去擦屁股都嫌硬呢,如果直接下令恢复宝钞制度,那么朱慎锥必然会受到各方面的反对,甚至会闹出大动荡来。 朱慎锥用银票来替代宝钞,使用温水煮青蛙的手段慢慢改变目前现状,这是他唯一能做的手段。眼下大明皇家银行在亢有福的主持下已经成立,而且恒通银票的信用在大明许多省份也有了相当的认可,再加上目前山西的边贸已指定必须通过大明皇家银行的银票进行贸易,不得私下直接用白银贸易,这点就开始改变了贸易手段的等价物,同时通过吸收民间白银,转而用银票取代,一步步建立整体货币体系,再逐步向各地推广。 之后的海外贸易也会是如此,中国的货币向来周边国家有着极高的信誉,就算是现在东南亚各国还在使用大明乃至宋朝,甚至唐朝的铜钱作为官方流通货币呢。日本、朝鲜这些地方也是一样,大明的铜钱在那边可是硬通货,大量铜钱的流出也造成了大明的铜钱紧张,朝廷每年铸钱的数量根本满足不了需求,这也造成了财政紧缺的一个原因。 铜这种物资不仅是能作为货币使用,也是工业的重要金属。随着未来大明工业化的发展,不仅是民用方面在军工方面铜的用处是非常大的,现代工业中铜金属的作用相当大,大明的铜山并不多,原本就缺铜,如继续以铜作为货币大量流出,不仅会使得铜的价值不断上升,更会造成铜金属的紧缺。 未来大明会以银票作为取代官方货币,最终成为官方货币的作用,这不仅是对内,对外也是如此。 等到银票作为货币的性质确定,并逐步被各方面接受后,大明就不用继续依靠黄金、白银作为流通货币使用,而在铜金属作为辅币的需求方面也会大大下降。 这其实就是最基础也最朴实的经济手段,二十一世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这种经济手段不用说专家学者了,但凡读过大学的学生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而且纸币作为流通货币的使用好处有着许多,只要纸币不滥发,控制一定的比例就能有效调节整体经济市场,并且把国家经济控制在中枢的手中而不受民间限制。 另外纸币的国际化不光是国力上升和对外影响的扩大,更能把周边国家的经济命脉捆绑到大明的身上,让各国承担大明的经济负担,减轻大明本身经济压力。 这种做法在后世的艾美丽国很是通常,刀勒作为国际货币最重要的一员,它的印发数量远远超过了本身经济承受的力量,可偏偏其价值异常坚挺,也被世界所接受,主要原因就是艾美丽对国际的影响和强大的国力,通过军事、经济手段让各国分摊自身的负债率,保持本身经济稳定和货币坚挺,从而从其他各国进行经济绑架、掠夺等。 朱慎锥虽然不是经济专业,但对这基础的认识还是有的。尤其是他在搞明白大明经济的主要问题后就着手准备了这件事,大明皇家银行的建立目的也在此,但要做到这点却不是短时间能见效的,需要一定时间的逐步影响和取代,以目前情况来看,恐怕至少十几二十年才能有初步成果。 欲速而不达,这点朱慎锥非常清楚,哪怕他心里再急也不可能一蹴而成。再加上他做这些还要防备触及利益阶级,防止这些利益阶级的反扑,这就更不能急了。 ------------ 第七百五十章 褡裢 在没有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是感受不到压力的。而当成为大明监国后,朱慎锥这才深切体会到当皇帝的不易。 虽然他现在还不是皇帝,可从权利而言已和皇帝没什么两样的,而且崇祯皇帝还在,就算要真正取而代之也需要循序渐进,不能莽撞。 之前温体仁就劝进过,却被朱慎锥给否决了,再进一步固然可以,可现在大明经受不起动荡,一旦仅仅因为一个名号导致政局失控,朱慎锥自然是不肯的。 再说了,只要自己掌控住朝政,监国和皇帝又有什么区别呢,等到内忧外患问题彻底解决,再逐步控制住南方,那么朱慎锥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说这些为时过早,微微晃了晃脑袋,朱慎锥把这个杂念排除在外,继续朝着辽东的地图望去,凝神细看。 “袁崇焕呀袁崇焕,如不是你,怎会如此……。”当目光落到皮岛的位置时,朱慎锥忍不住低声长叹。 辽东的局势恶化虽然有努尔哈赤死后皇太极继位的缘故,相比努尔哈赤,皇太极更为雄才大略,而后金变成现在的大清,大汗成为皇帝也是在皇太极手上完成的。 可就算这样,因为袁崇焕导致的恶果同样是非常重要的,其中就有毛文龙和皮岛的因素。 毛文龙虽骄横跋扈,而且他占据皮岛多有不尊的举止,包括擅自养兵,私下走私,多收义子,割据一方等问题,可从实际情况来看,毛文龙就算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他的所作所为并不至死,而且他养兵是为了自保和收纳辽东流民,走私是因为朝廷给的军饷不足,至于军中收义子这个举动更不算什么,大明军中收义子的将领多了去了,那个不收义子的?就连宫中的太监都在收义子呢,如果这个是罪过的话,那么所有人都得砍脑袋。 何况毛文龙对朝廷向来忠心耿耿,从未有反心。要不然袁崇焕当初要杀他,以毛文龙的身份和地位包括当时的情况,毛文龙要反抗的话袁崇焕根本拿他没办法,甚至被毛文龙反杀也有可能。 可偏偏毛文龙没有这么干,袁崇焕矫旨杀他时他真以为崇祯皇帝要他死呢,毛文龙没任何反抗举动,甚至还对自己部下说不要冲动,既然朝廷有了旨意,自己作为臣子甘愿受死,死后各部需听从朝廷安排等等,由此可见毛文龙是什么样的人。 杀毛文龙,袁崇焕只是为了夺取皮岛的指挥权和看上了毛文龙走私的渠道罢了。至于拿出来的罪名和理由和莫须有根本没什么两样,杀掉毛文龙后袁崇焕算是得偿所愿,拿到了毛文龙的走私渠道,又通过崇祯皇帝的支持用自己的人也就是黄龙坐上了皮岛总兵的职位。 可问题在于袁崇焕就算弄到了这些也没什么好,因为毛文龙的被杀导致皮岛诸将群龙无首,人心惶惶,更使得建奴上下弹冠相庆欣喜不已。 皇太极在知道这个情况后彻底放下了心,也是因为没了毛文龙在后方的威胁,他才能壮着胆子绕道蒙古,有了后来己巳之变的发生。 己巳之变后,袁崇焕虽被震怒的崇祯皇帝下狱后最终处死,他的死固然是咎由自取,可造成的严重后果却依旧存在。大明在辽东的局势一下子全面恶化,皮岛失去了原来作为偏师震慑建奴的效果,更因为皮岛的内讧和先后几次叛乱,大明彻底失去了皮岛的控制权,使得皇太极不仅带兵拿下了皮岛,还顺势打得朝鲜俯首称臣,从而大明彻底在辽东失去了仅有的主动权。 如果现在毛文龙还在,锦州之围根本不可能发生。一旦皇太极重兵攻击辽西走廊,围困锦州,那么在皮岛的毛文龙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他手下的东江镇必然会出兵攻击皇太极的后路,皇太极如果回师救援,那么锦州之围不解自解。假如皇太极坐视不理,那么毛文龙也不是吃素的,直接领兵攻击沈阳也就是皇太极的盛京,皇太极老巢被踹怎么可能不救? 而眼下皮岛已不再是大明的地盘了,当年驰骋辽东的东江镇也已烟消云散,如果不是朱慎锥早做布置,让徐宪成派人接回皮岛残部的话,东江镇的将士尸体都成白骨了。 现在东江镇的编制已在大明军中取消,原本东江镇的将士一部分并入了蓟州镇,另一部分并入了山东的徐宪成部下,徐宪成入京后由李信统帅,驻扎在莱登。 此外还有一部分直接入了王晋武的新军,另外水师部分也重新进行了调整,半数入山东水师,半数由内务府掌控,作为将来海贸使用。 从这些方面来看,东江镇已被拆得七零八落不复存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失去了皮岛驻地,东江镇的取消是必然的,再加上整体布局的需要,大明目前也没必要继续保留东江镇。 可就算这样,朱慎锥还是依旧惋惜,假如毛文龙在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可现在说这个事已没了任何意义,毛文龙不可能死而复生,东江镇也不可能再建。 但此时,朱慎锥脑海中却起了个想法,虽然东江镇没了,可莱登的部队却还在,包括东江镇之前的水师也在,哪怕部分并入山东水师,部分由内务府管辖,可整体依旧。 派十几万大军,耗费巨大的力量和代价去救援锦州,这实在得不偿失。或许有其他办法可以使用,假如以之前毛文龙针对建奴的手段,从海上攻击皇太极的后路,甚至直指沈阳的话,那么是否可以有围魏救赵的可能呢? 一时间,朱慎锥的目光紧盯着皮岛,心中盘算着是否动用水师收复皮岛,然后再以皮岛为基地攻击皇太极后方的战术。但这个念头刚起后就被朱慎锥给否决了,首先皮岛已落到了皇太极的手里,皇太极虽没在皮岛驻扎重兵,岛上却还是放了一支千余人的部队,而且皮岛本就有水师,再加上毛文龙经营皮岛时在皮岛的防御工事,如跨海进攻皮岛想短时间拿下皮岛并不容易。 就算花力气拿下皮岛,明军也会有不小的伤亡,而拿下皮岛后再修整,由皮岛作为跳板进攻辽东皇太极的后路更需要时间和部署。因为皮岛战事一开,皇太极必然会接到消息,也会判断出明军的真正目标,一旦皇太极提前做好准备那么明军这边就失去了出其不意的先手,效果大打折扣。 其次的问题在于皮岛的地理位置,皮岛实际上不是大明的地盘,而是在朝鲜海外,位于朝鲜铁山以南。 当初毛文龙选中皮岛考虑的就是因为皮岛地理位置的优越,再加上自己手上有水师,可以肆无忌惮地从海上出发登陆辽东作战,而建奴没有水师,要想打毛文龙不仅先要造船,还要拿下朝鲜才能进攻皮岛。只要毛文龙手上有足够的兵力和机动能力就不会让建奴得逞,这也是建奴恨毛文龙牙痒痒,却又拿他毫无办法的缘故。 但现在朱慎锥假如效仿当年的毛文龙先拿皮岛再进攻辽东皇太极的后路就没这个意义了,情况不同,所采取的办法也是不一样的。 所以朱慎锥很快就把目光从皮岛转移出去,从而投向了另一个方向,他先注意到了獐子岛和鹿岛区域,这里算是毛文龙当初皮岛外围的据点,但皱眉考虑了一会儿,朱慎锥也把这两个地方直接给放弃了,继续朝西望去,最终落到了渤海湾的褡裢。 褡裢就是后世的大连,褡裢这个名词是蒙古语,也叫达里,意思是大海。 王海最早的蒙古名字就是达里,后来朱慎锥收留了他,这才给他起了一个王海的汉名。 褡裢位于渤海湾,离着莱登隔海相望,两边的距离并不长,最短处仅不到二百六十里的距离。 这个距离以目前大明水师的行舟速度,最快的两日就能抵达,就算慢的也不过三日而已。 登陆褡裢,由褡裢直接北上六百余里就是沈阳,而且不用拿下沈阳,只要占领中部的营口和海城两地,就能切断辽西走廊的皇太极主力和沈阳的联系,直接掐断对方的后路。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皇太极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管,一旦后路被断不仅老巢有陷落的风险,就连他在辽西走廊的主力大军也有极大的风险。在前线打仗后勤是异常重要的,辽东本就出产不多,皇太极这一次用主力围攻锦州后勤压力同样很重,如没了粮草八旗兵再能打也是不成的,皇太极是打了老仗的人了,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想到这,朱慎锥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如用这个方案的话不仅出动的军队要比陈新甲的办法少了许多,而且只要占领褡裢的金州卫一线,进可攻退可守,明军随时可以通过海上撤回部队,安全许多。 但这只是设想,朱慎锥对褡裢的情况并不了解,他想了想后转身就对人吩咐,让人去通知徐宪成立即进宫,徐宪成之前是山东巡抚,又镇守莱登,从名义上褡裢虽已落入建奴之手,但依旧算是他的防区,而且东江镇各部撤回山东后徐宪成对他们也颇有了解,找他询问最合适不过。 ------------ 第七百五十一章 合适人选 “褡裢?” “就是褡裢!” 听完朱慎锥的话,徐宪成很是诧异,他入宫原本以为是因为监察司的事,可没想到朱慎锥却直接询问自己关于褡裢的情况,等搞明白究竟为什么后,徐宪成这才恍然大悟。 既然有问就有答,徐宪成在山东的巡抚不是白当的,何况之前他还是莱登巡抚,而莱登巡抚一职的设置当初为的就是辽东战事,直到徐宪成接管山东巡抚后,莱登巡抚这个职位才同山东巡抚重新合并。 “褡裢的建奴数量究竟多少有些不好说,但约莫着几千人还是有的。不过其中真正的八旗应该不多,充其量就数百人,其余为当地辽民、包衣和汉军。” “这么说,真正建奴在褡裢的数量并不多?”朱慎锥略有惊喜地问道。 徐宪成点点头:“臣在山东任莱登巡抚之职,莱登负责皮岛事宜,来往都需渡海。虽航线不走褡裢,但水师却对褡裢的情况也有几分了解,不过水师从未登陆褡裢,所知信息真正究竟如何臣无法保证。” 停顿了下,徐宪成忍不住道:“此事监国可问过锦衣卫?锦衣卫那边如何说?” 朱慎锥一拍额头,要不是徐宪成提醒他差一点就忘记了,锦衣卫作为特殊组织一向承担情报工作,尤其是朱慎锥入京后对锦衣卫进行了大整顿,让周安民担任了都指挥使。 现在锦衣卫对外的情报工作已完全恢复,不再如同崇祯执政时期那样半死不活。 连忙,朱慎锥让人去传周安民,没过多久周安民就匆匆赶到。 周安民一到,不等他行礼,朱慎锥就急忙向他询问关于褡裢的情况,周安民顿时一愣,略思索了下就回答了朱慎锥的问题。 周安民告诉朱慎锥,褡裢原本有不少辽民生活,但自辽东沦陷后,褡裢就落到了建奴的手中。 努尔哈赤时期,对褡裢的辽民进行了几次屠杀,并迁移了一大部分去了北边,留下来的并不多了。但自皇太极继位后,皇太极对辽民的政策有所改变,对辽民进行了一系列的安抚,所以这几年褡裢的辽民人口有所恢复。 努尔哈赤在位时对八旗驻地进行划分,以沈阳(盛京)为中心,正黄旗驻防城东,镶黄旗驻防城北,正红旗驻防城东南,镶红旗驻防城西北,这也被称为内圈。 外圈的南部,也就是辽东半岛的沿海地区和邻近朝鲜地区,为两蓝旗防区;外圈的西侧,即辽河沿岸、邻近关锦防线的地区,为两白旗防区。 而皇太极继位后重新调整了努尔哈赤当时的布置,并且因为皇太极为了巩固统治,加强手中力量,进行了“换旗”把自己原来的两白旗换成了两黄旗,也就是说四旗对换,以加强控制。 除此之外,皇太极还打乱了努尔哈赤的原本的八旗驻防区域,由最初的单一八旗负责一片区域改为混编和轮驻。 这样做的好处是避免某一旗在驻地时间过长,产生懈怠和对地方的影响过大,从而不利于政务、军务包括旗务管理。 按照努尔哈赤定下来的规矩,从盖州到褡裢再至镇江堡的沿海区域都归两蓝旗负责,皇太极重新混编和轮驻后,眼下驻守褡裢的一个牛录为正蓝旗所部,由牛录额真(如今被称为牛录章京)兀儿特统兵,驻地为金州卫,管辖此处的辽民、包衣和部分汉军。 “这么说,褡裢现在的建奴只有一个牛录?”朱慎锥有些欣喜问。 “对!”周安民道:“兀儿特的牛录三百余人,再加部下汉军总计千人,大半在金州卫驻防,还有部分在金州左卫,如我军要渡海登陆褡裢,首先要拿下的就是金州左卫。” “兀儿特这人如何?”朱慎锥继续问道。 周安民当即把此人的情况说了说,兀儿特是正蓝旗牛录章京,正蓝旗的旗主原本是莽古尔泰,不久前传来消息,莽古尔泰触怒皇太极被皇太极剥夺了旗主之位,过了没多久突然暴毙,而眼下正蓝旗归了莽古尔泰的胞弟德格类。 德格类虽和莽古尔泰是同胞兄弟,但两人的关系并不好,而且德格类向来对皇太极惟命是从,当上旗主后皇太极让他干嘛就干嘛,整个正蓝旗已成了两黄旗的附庸。 兀儿特这人骁勇善战,是莽古尔泰的亲信,八旗建立时期就跟着莽古尔泰征战,深得他的信任。原本兀儿特的驻防不在褡裢,在莽古尔泰死后才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的,之所以会是这样情况很明显,那是因为德格类不待见兀儿特,这才把他发配到褡裢这个既靠海又鸟不拉屎的地方。 听到这,朱慎锥若有所思,假如周安民的情报没错的话,这个兀儿特倒好对付,一来他到褡裢的时间不长,对褡裢情况不像以前的驻军这么了解。二来,兀儿特虽是牛录章京,却因为他是莽古尔泰的亲信,因为莽古尔泰之死又同现在旗主德格类不合,这才被调到的褡裢。 从这些就能看出兀儿特对德格类肯定是有怨言的,再加上被边缘化,在正蓝旗的地位也由此下降,这样的人驻守褡裢,如果明军从褡裢登陆,他是否会出力抵抗就很难说了。 也许这正是明军的一个好机会,抬头望向挂着的地图,朱慎锥心中更坚定了几分跨海登陆作战的想法,假如这个战术成功的话,那么锦州之围就好解了,只要明军占领褡裢,得知消息的皇太极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领兵救援,由此锦州的祖大寿就有了机会。 “监国可是想跨海攻击褡裢,以围魏救赵之策解锦州之围?”周安民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你猜的没错,孤的确有这个打算,所以这才找你询问褡裢事宜。”这件事和周安民没什么瞒的,而且在场的两人一个是自己的姐夫,一个是自己的小舅子,都是自家人。 “此计似乎可行……。”周安民先表示认可,接着皱眉又道:“不过监国,渡海作战不同普通陆战,监国是打算动用山东水师吧?不知用谁来领军呢?如领军之人不善海战的话,恐怕……。” 周安民提出的顾虑是事实,大明能打的将领不少,无论是王晋武还是贺人龙、曹文诏叔侄,或者黑云龙、左良玉、秦良玉、吴三桂、黄得功、周遇吉等等,可谓是猛将如云。 就连能打的文官也有许多,孙传庭、洪承畴、陈奇瑜、卢象升、李信等哪个不是统帅三军的文官,大明根本不缺统兵之将,假如再加上一些名气不大可战绩同样不差的普通总兵、副将外就更多了。 但这些人都不善于海战,海战和陆战完全不同,朱慎锥这一次不是从陆路增援辽东,而是要率水师跨海作战,如领军者不精通海战的话是绝对不行的。 大明善于渡海作战的将领也不是没有,毛文龙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而毛文龙在皮岛多年,他的部下中精通海战者也不少。可惜的是东江镇自毛文龙死后爆发了几次内乱,更因为山东兵变的缘故东江镇中几个有名的将领,比如毛文龙的义子毛承禄兵变失败后身亡,尚可喜投了皇太极,孔有德、李九成父子山东兵变后明正典刑,只有耿仲明因为徐宪成和李信的果断没卷入兵变,但因为耿仲明和孔有德等人的关系,他被调离了山东,直接打发到了中原战场,在陈奇瑜手下任职正在围剿流寇呢。 东江镇的旧部总兵沈世魁、金日观、楚继功等人虽也是毛文龙的部下,但他们并不精于海战,而且长城之战后,这三人因功都得到了升迁,再之后朝廷撤销了东江镇的编制,三人被朱慎锥另行安置,从山东调去了其他地方,眼下如果再调回来怎么看都不合适。 “莱登那边可有能用之将?”朱慎锥想了想对徐宪成问道。 徐宪成微微摇头:“山东水师渡海并无问题,但要说统帅水师作战之将并无好人选,如仅配合登陆,负责运输和后勤没有问题,但渡海作战却有不足。” 听他这样回答,朱慎锥眉头紧皱,一时间也想不出人选来,正当朱慎锥准备和徐宪成商议,看看能不能从原本东江镇的将领中选出一人来,军职低些没问题,只要精于海战即可,再挑选合适主将,由他来配合是否可行。 “臣倒另有一人或许合适。”就在此时,徐宪成开口道。 “你有合适人选?” “臣自觉得合适,但是否可用还需监国来定。” “无妨,此人是谁?”朱慎锥追问。 “此人正是郑芝龙胞弟郑鸿逵!” “郑鸿逵?” “正是!” 朱慎锥眼睛顿时一亮,对啊!怎么就把这个人给忘了呢?要说整个大明真正谁最善于海战的,郑芝龙当仁不让,这家伙可是纵横四海的大海盗,在南海赫赫有名,手下战船商船数不胜数,其实力最盛时整个南海都要看郑芝龙的脸色。 从海战的能力包括经验来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得上郑芝龙,就算毛文龙不死,把毛文龙和他几个部下捆绑在一起在海上作战的能力也不及他的一半。 郑鸿逵是郑芝龙的胞弟,从小就跟着郑芝龙干海上无本的买卖,就算海战能力比不上郑芝龙,可在大明懂海战的将领中依旧是佼佼者。如果让郑鸿逵统帅水师,那么渡海作战把握就大了许多,更重要的是这个郑鸿逵现在就在京师。 ------------ 第七百五十二章 宫中来人 郑鸿逵是半月前刚到的京师,这一次来京师是受到了徐宪成的邀请,徐宪成在福建有一好友,当年他游历江南时认识的,两人意气相投,交情颇深。 之后徐宪成科举中榜,进士为官后步步高升,这些年也没和对方失去联系,平日里多有书信来往,一直相处的很是融洽。 这一次朱慎锥先开山西边贸,随后又打算在山东开海,以海贸打开局面,为了确保朝鲜、日本等商业航线的拓展和稳固,安抚住郑芝龙,徐宪成向朱慎锥提出建议可就此拉拢一番对方,如海贸有郑芝龙的帮助,那么山东开海之事必然事半功倍。 因为这个缘故,徐宪成提议通过用郑鸿逵的方式安抚住郑芝龙。郑鸿逵是郑芝龙的胞弟,但相比郑芝龙,郑鸿逵对朝廷的忠心更多些,而且郑鸿逵这人热衷于身份地位,是个官迷,这点和郑芝龙有所不同,如果郑鸿逵能介入海贸一事,郑芝龙因为弟弟的缘故自然不会对山东海贸有什么看法,甚至还会出手帮上一把,毕竟郑芝龙在日本的势力不小,日本航线原本大半就掌控在他手中。 对于这件事朱慎锥考虑之后就同意了下来,让徐宪成书信一封给福建的好友,由他邀请郑鸿逵北上,如郑鸿逵能够配合,不仅能在山东海贸上分一杯羹,更能加官进爵。 接到书信的郑鸿逵顿时就心动了,直接找到兄长郑芝龙和他说了此事,郑芝龙虽对朱慎锥之前的拉拢不置可否,可实际上郑芝龙并非是对朱慎锥有什么看法,而是作为一个屹立多年不倒,并从一个大海盗摇身一变成为大明官员的谨慎缘故。 在郑芝龙看来,虽然朱慎锥以监国掌控朝政,稳定了大明政局,眼下就差一步就能取而代之登上皇位了。可郑芝龙觉得现在的情况还不明了,北方他不清楚,南方对朱慎锥的态度却是知晓的,普通老百姓暂且不论,南方的士绅群体包括官员们真正听从京师号令的没几个,大多数都是阳奉阴违或者委以虚蛇,一方面是君臣礼教所至,认为朱慎锥的所作所为是在篡位,是乱臣贼子。 二来,也是一种旁观和试探,看看朱慎锥是否真的能和当年朱棣一样坐稳这个位置,如果这时候迫不及待地投靠过去,先不说违背礼教,万一朱慎锥最终倒台的话,对于他们来说更不是什么好事。 郑芝龙作为招抚过来的武将,身份地位本就有些尴尬,如果这时候正大光明投靠朱慎锥,必然会招致非议,而且福建各地的官员对于郑芝龙的态度也会大为改变,本来许多官员就看不起郑芝龙的出身,他再这么干,在地方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正是因为这些缘故,郑芝龙一直没有表态,但他却不拒绝朱慎锥的多次拉拢,打着两边都不得罪,坐观日后变化的想法。而这一次朱慎锥让徐宪成通过中间人给郑鸿逵写信,并且告知了山东开海和朝廷打算重用他的意图,郑鸿逵心动下找到郑芝龙商议,郑芝龙在搞明白情况后也动了心,他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而且这件事由郑鸿逵出面最合适不过,郑鸿逵是自己的亲弟弟,官职仅仅只是百户,他去了京师和山东对自己造不成什么影响,就算传出去郑芝龙也能找理由推卸责任。 同时通过郑鸿逵去京师看看风头,顺便搭上那边的关系,未来一旦朱慎锥真的坐上了皇位,成为了大明之主,他也能借这个关系马上投靠过去,可谓一举两得。 此外还有一点,就是山东开海的缘故,作为纵横四海的大海盗郑芝龙太清楚海贸的暴利了,何况朝廷开海和民间走私完全不同,集朝廷之力进行海贸的规模包括获利数额哪里是走私能比得上的。 假如这件事能办好,对于郑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趁此机会还能把触手从南海伸到东海去,何乐不为呢? 就这样,在郑芝龙的许可下郑鸿逵很快就动了身,直接坐海船北上没多久就先到了山东,然后在山东莱州登陆后先和李信见了一面,看过了山东开海的准备后就风尘仆仆赶往京师。 等到了京师,拿着帖子拜访了徐宪成,徐宪成亲自设宴招待了郑鸿逵,并在酒宴上同他好好聊了聊。 在徐宪成和蔼的态度和坦然告知山东开海示意后,郑鸿逵彻底打消了原本还尚有了一点顾虑,当即兴奋表示支持朝廷开海,并拿出了出发前郑芝龙写的书信递上,说郑芝龙愿意配合朝廷,派人疏通日本方面,让朝廷能在开海后快速打通日本海贸和商道。 对于这个态度不仅是徐宪成高兴,就连得知消息的朱慎锥也很满意,没过几天朝廷的旨意就下来了,郑鸿逵由百户升山东莱州镇抚,这可是正四品官职,要知道他原本只是一个区区六品的百户,直接由百户升镇抚一连跳了几级,这可把一向热衷于官职的郑鸿逵给乐坏了。 不仅给了郑鸿逵莱州镇抚之职,还让他在内务府都虞司领了一份差,有了一个员外郎的官职。 虽说员外郎仅是从五品,比起镇抚的正四品官职要低了三级,但这个官职却属于文官,大明文贵武贱,员外郎的官职含金量可比镇抚大了许多,这就让郑鸿逵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至于内务府如今不属于真正的朝廷六部之一,只是直辖于内廷,内廷所授官职和外廷不同,不被外廷所认可。可这对于郑鸿逵来说根本就不在乎,在他看来管他什么外廷内廷的,他又不上朝,只要这个官职是实实在在的就成,再说了,等山东一开海,他就去山东了,京师这边管他毛事。 这一日,郑鸿逵正在邀请亢有福,设下宴席还特意找来几个舞女陪伴,饮酒笑谈正在高兴呢。 郑鸿逵根本不缺钱,他大哥郑芝龙干了这么多年海盗,他们郑家说一句富可敌国丝毫不为过。到了京师后,郑鸿逵首先就给自己置办了一处宅院,这宅院可是不小,位置也是京师中极好的,置办包括家什和仆佣等足足花了他十多万两银子呢。 郑鸿逵虽是草莽出身,但却也读过几本书,而且如今身份不同,他不仅是镇抚,还是员外郎,意气风发之下心情也是颇佳。 亢有福是商人出身,他郑鸿逵虽是海盗出身,可郑家的海盗不同于普通海盗,同样也是大海商。所以两人在某些方面有着不少共同语言,再加上亢有福是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以后要在内务府混着,怎么可能不讨好? 而亢有福也知道郑鸿逵的重要性,原本作为商人的他就长袖善舞,丝毫不在郑鸿逵面前摆架子,双方交往了一段时间,感情越发好,这不今日郑鸿逵特意设宴邀请亢有福,亢有福也欣然赴宴,给足了郑鸿逵面子。 桌上摆着的是京师最有名酒楼送来的上好席面,喝的是士大夫们最爱的好酒,还有婀娜多姿貌美如花的舞女作伴,郑鸿逵和亢有福笑谈风生,聊的很是高兴。 “亢大人,这杯酒下官敬您,以后还得请您多多关照才是。”郑鸿逵提起酒壶给亢有福满了一杯,拿起自己手边的酒笑着说道。 “郑大人说的哪里话,是本官以后需郑大人多多关照才对。别看本官是内务府大臣,可远比不上郑大人,郑大人如今可是莱州镇抚,这是卫所世职,仅此一点就比本官强多了。” “此外,这一次监国决定在山东开海,本官对于开海一事一窍不通,此事还需郑大人多多费心,仰仗郑大人才对。” “亢大人这话说的,让下官羞愧难当呀,亢大人是上官,下官如何受得起啊!”郑鸿逵满面堆笑,很不好意思道。 “受得起!受得起!”亢有福一本正经道:“郑大人如受不起,这天下还有何人能受得起?来来来,今天本官借花献佛,敬郑大人一杯!” “不敢不敢,还是下官敬大人才对。” “这样……你我同饮如何?今日既是家宴,就不用说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年岁比郑兄弟稍年长些,就托大称你一声老弟,如何?” 郑鸿逵喜上眉梢,连连点头:“这个好,那兄弟我就不客气了,大人……不!兄长,小弟敬兄长!” “共饮共饮!” “哈哈哈!” 两人酒盅相碰,抬手同饮,干完了杯中的酒相互一亮,同时大笑了起来。 正喝的高兴呢,突然郑鸿逵的人来报,说是宫中来了人,要见郑鸿逵。 听到这郑鸿逵顿时一愣,一旁的亢有福先反应过来,提醒郑鸿逵让人马上进来看看怎么回事。 郑鸿逵从善如流立即让手下带人进来,人来后亢有福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谁,不就是新任的御前侍卫定远侯邓文明的弟弟邓文远么? 朱慎锥改大汉将军为御前侍卫后,京中勋贵子弟不少入了其中担任御前侍卫,这些人虽大多都是勋贵的子侄或者兄弟,但影响却不小,而且他们许多不属于家族嫡脉,无法继承爵位,要想延续富贵只能靠自己出人头地。 以前京营最多就是找个差事混日子,充其量最后弄个世袭百户、千户之类的卫所之职,但现在有了御前侍卫这条出路,但凡有点上进心的勋贵子弟哪里会错过? 邓文远就是其中一个,他是定远侯家的庶子,哥哥邓文明继承了爵位后他在定远侯府中地位很是尴尬,亏得邓文明对自己这个年幼他十来岁的庶弟还算不错,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哪怕哥哥待他再好终究还是要靠自立,所以御前侍卫成立后,邓文远听说后动了心,找到邓文明帮自己推荐,朱慎锥让人查过邓文远的情况,邓文远相比其他纨绔子弟还算不错,为拉拢勋贵就答应了此事,眼下邓文远已是宫中二等侍卫,有了正式的军职。 ------------ 第七百五十三章 郑鸿逵入宫 “亢大人!”邓文远迈步入内,见亢有福也在倒是一愣,作为御前侍卫他对于有些情况可要比外人知道的多些,很清楚亢有福如今的身份地位。 别看亢有福只是一个户部员外郎,但他身上还有一个内务府大臣的职务。后者虽是内廷官职,可内务府究竟是干嘛的,外人不知,他邓文远再了解不过了。 亢有福深受朱慎锥信任,所掌管的内务府现在看起来不起眼,可实际上许多职能和六部有所重叠,也就是说他这个内务府大臣差不多等同于一个小内阁的首辅。 作为朱慎锥的左膀右臂,未来亢有福的身份地位必然超越六部堂官,和内阁阁老平起平坐,这点邓文远再清楚不过。所以他对其他人或许会不在意,可对亢有福却是恭恭敬敬。 “邓侍卫辛苦了,这么晚来可有要事?”亢有福连忙制止了邓文远的行礼,他虽身份在内廷不低,可邓文远的身份也不差,先不说他是定远侯的庶弟,定远侯又是勋贵中的头面人物,而且邓文远眼下又是御前二等侍卫,朱慎锥身边的人,他哪里敢托大。 “的确有事。”邓文远点头,同时目光朝着郑鸿逵望去,开口就道:“传监国口谕,宣莱州镇抚郑鸿逵即刻入宫觐见!” 说完,邓文远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来,见此令牌亢有福瞳孔一缩,这令牌代表着持令者直接通行大内,眼下这时间马上就要锁宫门了,既然邓文远拿出这枚令牌就代表着朱慎锥着急要见郑鸿逵。 虽然心中有些疑惑,觉得这个时间这么急着找郑鸿逵干嘛?不过亢有福却半句都没问,见郑鸿逵愣在那边,一时间似乎不知道反应,亢有福连忙暗中踢了他一脚,给他使了个眼色。 “臣……臣听令,臣这就去……。”郑鸿逵还从来没有进过宫呢,原本以为自己会去山东之前进一次宫,谁想到召他进宫的命令这么快就来了,而且还是这个时候。 丝毫没有准备的郑鸿逵直到亢有福提醒才回过神,连忙行礼回道。 正当郑鸿逵准备匆匆跟着邓文远进宫的时候,亢有福在一旁咳嗽了一声,提醒郑鸿逵他现在一身酒气,进宫不合适。应该先洗漱一下,换身衣服这才能去,郑鸿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谢过亢有福,抱歉地对邓文远说了一句自己先去更衣,接着就急急去了内院。 片刻后,洗漱换了官服,郑鸿逵这才回来,跟着邓文远离开了府邸出门朝着皇宫而去。 去的路上,郑鸿逵趁人不注意悄悄塞了个荷包给邓文远,邓文远世家子弟手里一掂就知道里面装的什么玩意,瞬间就露出了笑容。 “邓兄,这么晚监国让下官进宫所为何事呀?”郑鸿逵赔笑着打听。 “我只是御前侍卫,监国召大人入宫为何我哪里知道……。”邓文远开口如此回答,这句话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毕竟拿了人家好处,总不能这样搪塞。 他停顿了下,压低声音道:“郑大人请放心,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右都御史徐大人眼下就在文华殿,也许是监国有什么事要咨询大人一二。” “谢邓兄指点,下官来京时日短,认识的人不多,今日见邓兄一见如故,如邓兄不弃,平日下值可来寻下官,下官作陪,你我兄弟喝上几杯?” “哈哈哈,如此打搅郑大人了,这如何好意思呢……。” “不打搅不打搅,邓兄能来已是给下官面子,再说了,如邓兄能领着下官在京师逛逛,多见识见识,交上几个朋友,兄弟我更是求之不得呢。” “呵呵,算你找对人了,京师上下要说哪里我不知道的还真没有,郑大人如有意,这是小事尔。” “嘿嘿嘿,那就说定了,到时候下官来找邓兄,您可不要推辞呀。” “哪里哪里……。” 两人说笑着继续走,片刻后就来到皇宫城门,拿着令牌通过检验,并登记了随行的郑鸿逵,这才进了宫门。 到了宫门内,邓文远瞬间就严肃起来,再也不和郑鸿逵说半句话。而郑鸿逵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口,他还是头一次进到皇宫,虽然天色已暗,可皇宫中威严的气息依旧压得郑鸿逵有些透不过气来,跟着邓文远小心翼翼往前走,根本不敢四处打量,一颗心更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片刻,来到文华殿,邓文远把郑鸿逵带到殿门口,让他暂且在这里等着,先进去禀报了。 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召郑鸿逵进去的声音,一个人陌生的侍卫出来领着郑鸿逵往里走,进去后却没直往正殿,而是去了一旁的偏殿。 偏殿里灯火通明,朱慎锥坐在上首,下首左右坐着两个人。 一个人郑鸿逵认识,正是他见过的徐宪成,而另外一个人他不认识,这人年约四十,仪表堂堂,身着麒麟服,见郑鸿逵进来目光就朝他扫来,这目光锐利的如同利刃一般,让郑鸿逵心中不由得一紧。 “微臣郑鸿逵拜见监国殿下,监国千岁千千岁!”不用人说,正位那个穿着道袍,未戴冠只插着一支玉簪的那人肯定是当今监国朱慎锥,要不然也不会坐在这个位置。 郑鸿逵进到里面双膝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朝着朱慎锥五体投地连磕三个响头,口里更是喊着千岁千千岁。 他这幅姿态倒让朱慎锥一愣,随后又有些哭笑不得。大明可不是历史上后来的大清,大明君臣相处没那么多规矩,除去一些重大典礼上,官员是不需要向皇帝磕头的,一般都是鞠身行礼即可。 而君臣对答,也都是坐着说话,哪里有大清先磕头后跪着说话的道理?皇帝不叫起,臣子(奴才)根本就不敢起,要知道大明的官儿胆子大的不行,尤其是言官在朝会上指着皇帝的鼻子骂的也不是少数,更有许多愣头青以正义直谏为傲,巴不得皇帝一怒之下把自己拉出去打屁股呢。 打几下屁股算什么?只要不打死自己,打完后必然名声大噪,就算真打死了,自己也是名留青史,儿孙们脸上有光。对于皇帝都如此,何况朱慎锥一个监国?所以像郑鸿逵这幅作态的臣子朱慎锥还是头一次见呢。 朱慎锥错愕之余不由得哑然失笑,不过想想也是,郑鸿逵不是正统的武将,他郑家先是海盗,后受招安,对于朝廷的规矩不懂很正常。而且今日临时召他进宫也是突然,没有让人教过他进宫后的规矩,郑鸿逵第一次进宫见朱慎锥,下意识做出这样举动也算正常。 不仅是朱慎锥,就连在场的徐宪成和周安民也不由得笑了起来,饶有兴趣打量着跪在地上额头磕的青肿,屁股还撅得老高的郑鸿逵。 “郑爱卿请起!”朱慎锥也没阻拦,反正他要磕就让他磕,这时候阻拦反而不好。等他磕完头,喊完千岁千千岁后,朱慎锥这才开口道。 “微臣谢过监国千岁……。”郑鸿逵再砰砰磕了三个头,这才从地上爬起,双手垂立站在原地。 “赐座!” 朱慎锥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就搬了个绣凳过来,放在了徐宪成和周安民的下首。 郑鸿逵连忙再谢,这才忐忑不安地坐下,而且他坐的时候还尤其小心翼翼,只小半个屁股挨着凳子,丝毫不敢坐实了,更不敢抬头去看朱慎锥。 朱慎锥也没在意这些小节,他和颜悦色先问了问郑鸿逵是什么时候到的京师,一路上可顺利,在京师是否住的习惯,内务府那边可去过,见过亢有福没有,关于山东海贸的情况是否已经知晓,对于海贸后续的如何操作是否有所考虑等等。 一开始郑鸿逵还是很紧张的,毕竟他一个海盗头子是生平第一次进到皇宫,还是和大明监国对答交流。 哪怕朱慎锥不是皇帝,可实际上天下人都知道他这个监国除了没有皇帝的头衔外,已经和皇帝没什么两样了。 在海上抢掠烧杀,郑鸿逵胆子大的很,对他来说杀人放火简直和吃饭一样简单,可今日面对朱慎锥,郑鸿逵却是小心翼翼,心情更是激动的不行,再大胆的海盗到了这个地方也会不同,别说他郑鸿逵了,就算是郑芝龙来了也一样恭恭敬敬。 随着一个个问题的回答,郑鸿逵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说话条理也分明了许多。 他逐一回答着,等问到关于海贸事宜后,郑鸿逵更是侃侃而谈,说了不少关于日本的情况,他说自己对日本颇为了解,更亲自去过日本多次,日本虽是小国却不穷,民间大族豪商诸多,而且日本国内地方豪族都很有钱,自丰臣秀吉后日本名义上已统一,不再和战国时那样相互攻伐,丰臣秀吉死后,德川家康夺取大位,德川幕府掌控了日本朝政,眼下日本早就恢复了和平。 日本向来对大明的货物有着相当大的需求,如果朝廷开海贸走日本航线,必然有巨大收获。而且日本虽出产不多,可日本那边也有不少好东西,比如漆器、刀剑、扇子等物在大明多受人追捧,以大明的货物贸易,再带回日本的出产,一来二去获利相当丰厚。 此外日本的白银、铜这些价格低廉,运回大明一个转手就是数倍利润,这一次朝廷要开海贸,郑鸿逵认为是个好主意,只要掌控日本航线,垄断日本贸易,再加上朝鲜的海贸,运作得上,一年下来获利数百万甚至更多绝对没有问题。 ------------ 第七百五十四章 恩威 听着郑鸿逵侃侃而谈,朱慎锥微微点头,徐宪成和周安民听着也颇有兴趣,如郑鸿逵所言不差的话,从海路走日本航线进行海贸的确获利丰厚。 而且郑鸿逵对日本的确了解,不管是日本的官方情况还是民间,说起来更是了如指掌。不过这也正常,郑家是大海盗出身,日本航线是郑家原本就在走的,只不过之前一直走的是南方一条线而不是北方航线。 另外,郑芝龙作为郑家的当家人更早就在日本置办了产业,还娶了个日本老婆呢。 他这个老婆可不简单,是日本肥前国平户藩家臣田川昱皇的女儿田川松,田川家是日本地方的武家豪族,郑芝龙通过田川家结识了不少日本贵族、武士和豪商,通过这些关系再加上手中的商路和本身实力,从而积累了巨大的财富。 更重要的一点,田川松给郑芝龙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郑成功。 因为郑芝龙后来被朝廷招安,摇身一变从一介海盗成为了大明武官,正是这个原因日本方面禁止田川松和她的儿子离开日本,所以夫妻、父子已有很久没见了。 但就算这样,郑芝龙对自己这个妻子和儿子还是很上心的,平日里不仅多有书信来往,更经常会托人给老婆孩子送去东西,并想办法打通关节把老婆孩子接到大明来。 其中郑鸿逵就代表他大哥往返大明和日本多次,前去探望嫂嫂和侄儿,所以郑鸿逵对日本的情况很是了解。 “如让你主持日本海贸可有把握?”朱慎锥问道。 郑鸿逵想也不想就道:“回监国,微臣有十足的把握!” “哦,居然有这样的自信?” “监国明鉴,别的地方微臣或许不敢拍这个胸脯,但日本嘛……嘿嘿,微臣在那边人头熟的很,何况这一次是朝廷开海的官方海贸,同往日不同,德川幕府和地方藩敢对普通海商摆架子,难不成还有胆量同我大明作对?有了朝廷的名义,日本上下求之不得呢,再加上微臣在日本的关系,打通关节进入日本轻而易举。”郑鸿逵洋洋得意说道。 “听说日本那边倭寇甚多?海上行舟经常会遭遇海盗抢掠?这个风险不小吧?”这时候,周安民突然插问了一句。 这句话问出,郑鸿逵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似得,顿时乐了:“周大人不知,这倭寇本就是由日本那些破落武士和浪人组成,如是早些年的话或许还有点气候,可如今早就不多了。至于日本那边的海盗实际上就是日本几个小藩私下所为,根本不足为患。” “我郑家在海上纵横多年,别说区区日本弹丸之地,就算是整个南海都来去自如。原本盘踞各处的大股海盗早就被我兄长击破,有名有姓的头目死的死逃的逃,再也不复往日实力。至于小股海盗更不足为患,不是我郑鸿逵吹牛,在海上绝对没人敢碰我郑家的船,就连从欧罗巴来的红毛鬼,只要进了南海如想海上通行,不求到我郑家,花银子让我郑家庇护插上郑家的旗号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郑鸿逵越说越得意,郑氏是海上的霸主,这点丝毫不为过。郑芝龙兄弟纵横四海多年,他们就是天下最大的海盗集团。和郑芝龙同时间的几股大海盗集团,基本已都被他给灭了,虽然郑家损失不小,其中郑芝虎在攻伐刘香一战中大意身亡,但刘香部却最终被郑芝龙彻底剿灭,刘香死后郑芝龙扫平了所有大股海盗,独霸四海。 所以郑鸿逵说的一点都不错,这天下其他的不说,要论海上实力他郑家是最大的,根本就没人敢惹。而且所有通行南海的船只必须得到郑家的同意,掏钱买过路费,插上代表郑家的旗帜才行。别说普通商船了,就连荷兰、西班牙、葡萄牙等国的武装商船甚至战船也是如此,由此可见郑芝龙这个海贼王的威风。 “呵呵,没想到你们郑家居然有如此实力,如在海上,号令四海,就算是帝王也不及呀。”朱慎锥突然笑了起来,意味深长说了这么一句。 这话一出瞬间就如一盆冷水淋头,让刚才还眉飞色舞的郑鸿逵瞬间就变了脸色。他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整个人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坐都坐不稳了,扑通一声就冲着朱慎锥跪倒。 “监……监国千岁……微臣……微臣刚才是胡言乱语……胡说八道,我郑家对朝廷是忠心耿耿呀,微臣更是……微臣该死……微臣实在该死……。”说着,郑鸿逵不住地朝着朱慎锥磕头,一副惊恐急迫的样子,见他如此朱慎锥下意识朝着徐宪成和周安民望去,这两人同时嘴角含笑,似乎早就有预料如此的表情。 “此人对孤和朝廷心有畏惧,还是可以一用……。”朱慎锥心中有了结论,郑氏集团的强大朱慎锥当然清楚,郑芝龙和他几个兄弟究竟是什么出身他更是了解,虽然郑鸿逵刚才大言不惭说了那么一番话,但这些话却都是事实,只是兴奋之余说了真话罢了。 朱慎锥又不是崇祯皇帝,他可没那么小心眼,刚才他那一句话是特意试探郑鸿逵,看看他的反应。 现在见郑鸿逵被吓得面无人色,磕头如捣蒜的模样,朱慎锥反而彻底放心下来,不管郑鸿逵之前是干嘛的,只要他对自己有畏惧心,对朝廷有敬畏,这就足够了,至于过往嘛,这个没必要再去追究,再说了郑家兄弟早就被朝廷招安了,从这方面来说,郑氏集团的强大也代表着大明在海上力量的强大。 当然了,对于郑氏集团,尤其是郑芝龙未来如何安置,他所掌握的海上力量又如何转变等等,这些都是后话。眼下谈这些为时过早,今天让郑鸿逵入宫可不是为了这个。 “郑鸿逵!” “微……微臣在……。”郑鸿逵把额头都给磕破了,现在的他吓得要死,就怕朱慎锥因为自己的失言雷霆大怒,直接把他拉出去砍了脑袋。如果是这样的话实在太冤枉了,自己简直昏了头了,莫非来前喝了酒的缘故,一开始不是聊的好好么?怎么聊着聊着就吹嘘起他们郑家在海上的威风了?这话能当着朱慎锥的面说?不是上茅房打灯笼——找死(屎)么? “你郑家因何起家,在海上又是如何,孤早就知晓一二,你刚前虽是失口,说的却也是真话,既然是真话,孤如何会在意?况且你郑家兄弟早就受了朝廷招安,已不再是海盗,如今尔等都是朝廷命官,之前的事既往不咎,无妨,起来吧。” “微臣谢千岁……谢千岁……。”郑鸿逵大喜过望,又冲着朱慎锥磕了几个头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见他起身后依旧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朱慎锥和善地安抚了他几句,这才让他渐渐放下心来。 接着,朱慎锥对郑鸿逵说郑家以前的事就算过去了,现在既然是朝廷命官,就要听从朝廷号令,而且这一次让他来京任务重大,以后山东海贸的事郑鸿逵要好好配合内务府做事,只要用心做事,作为大明监国他绝对不会亏待于他。 此外朱慎锥还对郑鸿逵承诺,让他给郑芝龙去信,等日本的海贸启动后,会给他一道旨意,让郑鸿逵领着这道旨意去日本把田川松和孩子接回大明来。 日本人敢扣押大明官员的家眷,这是大明朝廷无法容忍的,朱慎锥自然要为郑芝龙做主。等接回田川松和孩子后,朝廷还会赐于府邸安置在京师,郑芝龙也能来京师和妻子团聚,也算是朝廷的诚意。 听到这郑鸿逵露出喜色,连连谢过朱慎锥,但他却没深思为何朱慎锥说要安置在京师。郑芝龙这个人桀骜不驯,但很重亲情,而且他作为海盗出身对于自己的身份也多有自卑,一直期望有朝一日能脱离海盗成为朝廷命官,从而光宗耀祖。 这也是郑芝龙会受招安的主要原因,在历史上郑芝龙受了招安后的确再也没有过反心,包括他的几个兄弟也是一样。从这点来说,郑氏兄弟虽出身不好,却还是对朝廷有忠义的,而且在一定程度也能重用。 就和烈马一样,要驯服就要上笼头,然后慢慢来驯,只要手段用的得当,为何不可呢? 说了一番关于海贸的事,朱慎锥又问起了郑鸿逵有关海战的情况,郑氏集团纵横四海,郑鸿逵作为郑芝龙的兄弟,自然熟悉海战,他虽比不上郑芝虎在海上勇猛,可要论海战本事也不差。 因为刚才的缘故,郑鸿逵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小心了许多,他没敢再胡乱吹嘘,而是实话实说,一五一十讲述了他对海战的心得体会。 随着他的讲述,徐宪成和周安民都表露出了极大的兴趣,但因为海战和陆战的不同,郑鸿逵的有些描述他们有些弄不明白,郑鸿逵比划了许久只搞明白了一半,见此朱慎锥来了兴趣,当即让郑鸿逵上前细说,还特意让人找来一些器物代表海战的战船,摆在桌上让郑鸿逵以实物演示给他们看。 郑鸿逵拿着这些摆出了阵型,指着细细解释,这样一来大家就能看得明白了。随着郑鸿逵的不断讲解,再加上移动阵型进行变化等等,朱慎锥不得不承认郑鸿逵的确有两把刷子,这海战和陆战就是不同,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如用陆战的思维去打海战,碰到懂行的人不全军覆没才怪呢。 ------------ 第七百五十五章 海战人选 “郑大人刚才所演示的只是海上交战,假如是用战船登陆作战又应如何呢?”周安民开口询问。 “登陆作战?”郑鸿逵有些不明白对方所问的缘故。 周安民笑道:“嘉靖年间倭寇骚扰地方,江南为患,这些倭寇又是如何打上岸来的呢?换句话说,如让你领一水师同日本交战,你当如何去做?” 郑鸿逵听了吓了一跳,什么!要打日本?这不会是真的吧? 日本虽是小国,可实力却不弱啊!当年丰臣秀吉时期,日本举国攻朝鲜,意图吞并朝鲜再由朝鲜为跳板进攻大明,这场战争虽过去了数十年,可却为时不远呢。 为了救援朝鲜,当初的万历皇帝派出了重兵援救,在朝鲜和日本狠狠打了一场,这场仗先后打了整整七年,不仅有陆战,还有海战,虽然最终大明获胜,日军战败撤回,朝鲜之战赢了,可实际上这一仗大明损失颇为惨重, 此战先后用了七年时间,大明先后出动兵力总计高达十五万人,耗资更是不计其数,而日本方面出动了三十万大军,双方在朝鲜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最终还是因为丰臣秀吉的病死,再加上日军的几次战役失败,使得日本方面无力为续,最终双方停战,日军撤回本土战争结束。 《明史·日本传》言此战:“秀吉死,诸倭扬帆尽归,朝鲜患亦平。然自关白侵东国,前后七载,丧师数十万,糜饷数百万,中国与朝鲜迄无胜算。至关白死,兵祸始休,诸倭亦皆退守岛巢,东南稍有安枕之日矣。” 明史这玩意实际不可信,明史给大明泼脏水的东西太多了,其他的不说还把天启皇帝说成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呢。而且这里面说大明丧师数十万更是瞎扯了,七年战争中大明先后派往朝鲜的军队总计才十五万,哪来的数十万战死? 但不管怎么说,援朝一战大明伤了元气是事实,要不然也不会数年后有努尔哈赤的起兵的,假如没有这一战,努尔哈赤的胆子再大也不敢轻举妄动,由此可见此战对大明的深远影响。 “大人的意思莫非……?”郑鸿逵越想越是心惊,难道朝廷开海贸和日本贸易是假?想发动对日本的战争才是真?可问题在于如今的大明已不是当年援朝时期的大明了,大明非但有着辽东建奴这个大敌,内部还有流寇未灭,在这种情况下哪来的能力发动对外战争? “哈哈哈,郑大人误会了。”周安民摆手道:“本官只是随便一提罢了,再说了,日本虽国小但国力不弱,这些年又没招惹我大明,何来攻日一说。既然郑大人有此担心,本官就不问了……。” “无妨无妨,是下官误会大人才对,大人既然有询,下官如何能不答。”郑鸿逵连忙回道,开玩笑,刚才问话的人可是周安民,周安民是谁?如今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锦衣卫的一把手。 锦衣卫是什么机构?郑鸿逵再没见识也是知道的,何况朝野上下都清楚周安民是朱慎锥的姐夫,这可是妥妥的外戚啊! 面对这样的人他郑鸿逵怎么能够得罪?而且周安民是当着朱慎锥问的话,这不表示这所问是朱慎锥的意思?想到这,郑鸿逵急忙解释道。 见郑鸿逵急于分辨,一旁的徐宪成笑了。 “郑大人无需解释,要怪就怪周大人说错了话,我说周兄,你要举例举什么不好?非得举日本?如今开海贸就在眼前,日本是海贸的重中之重,现在拿日本举例,私下说说也就罢了,万一传出去被人误会,岂非影响了大事?” “对对对,怪我怪我!”周安民一拍额头连忙道歉,还对朱慎锥说自己疏忽了,随口就提了个日本,差一点让人误会,要求自请责罚。 朱慎锥不痛不痒地笑骂了他两句,就把这个事给揭过,不过正当郑鸿逵以为此事过去时,一旁的徐宪成开口说,刚才拿日本举例的确不妥,但周安民询问登陆作战的问题却是对的,这个情况他也想知道,不如重新找个目标让郑鸿逵仔细讲解一番? 见徐宪成如此说,周安民抚掌表示赞同,他想了想后直接请示了朱慎锥,随后就去一旁取了一张地图来。 等这张地图展开,郑鸿逵定睛一看马上就认出了这副地图是哪里,这不就是渤海湾和辽东半岛么? 郑鸿逵的瞳孔猛然一缩,他下意识朝着朱慎锥瞧去,但不敢仔细瞧,只是微微一瞥,当见朱慎锥凝神看着这地图时,他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来来来,郑大人,就拿此地举例如何?如我大明要攻伐此处,再北击沈阳,应当如何用兵?”周安民笑眯眯地对郑鸿逵请教道。 说着话,周安民手指先在褡裢方位点了点,接着又指向北边的沈阳。此时此刻,无论是徐宪成还是朱慎锥,都凝神不言,等着郑鸿逵的回答。 看着地图,郑鸿逵的心脏砰砰砰直跳,他又不傻,而且作为郑氏集团的核心人物,郑家兄弟之一,郑鸿逵哪里会是普通人? 作为海盗出身的他虽见识不多,入宫后有些束手束脚,那是因为他没经历过这些。但不代表郑鸿逵在军事上的眼光就差,相反郑家兄弟几个能纵横四海,创下如此基业怎么可能简单?再加上郑鸿逵是几个兄弟中少有的读过书的人,可不是头脑简单人物。 今天一开始他还以为把他召来宫中为的仅仅只是海贸一事,可随着谈话的深入他隐隐有些感觉到不对劲了。要知道海贸事宜再重要也没重要到这种程度,完全可以明日白天召他进宫询问,可偏偏大半夜地把他带进宫来。 朱慎锥作为监国日理万机,而徐宪成和周安民都是朝廷重臣,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哪里来这么多闲工夫,仅仅为了听他对海贸的见解就半夜召他进宫?这根本就不可能。 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刚才周安民突然提到登陆作战,又拿日本来举例的时候郑鸿逵吓一跳的同时就感觉到了问题,等到徐宪成打圆场,周安民表示失言,又取出这么一副地图,郑鸿逵再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白吃这么多年大米了。 结合前几日听说皇太极在辽东出兵,锦州被围,辽东局势危险的消息,郑鸿逵已经可以肯定今天把他召来宫中真正的原因根本不是海贸,而是辽东。 再加上这副地图,还有刚才提到的登陆事宜,郑鸿逵已经明白过来,朝廷是打算救援辽东,而且是用渡海作战的方式攻击辽东的沿海区域,然后登陆北上,直取沈阳,从而逼迫皇太极从锦州退兵。 不得不承认这个法子看起来似乎不错,郑鸿逵也是打过多次仗,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而且他读过书,更明白围魏救赵的故事,这不就和围魏救赵是一样的么? 如果救援的部队从山海关北上,直奔锦州的话难度极大,要知道现在皇太极已经包围了锦州,锦州外围都是皇太极的兵马,明军野战战斗力本就不如八旗,如要确保万无一失援军必须要有相当的规模,而且还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以防被对方围城打援所击破。 但假如从海上增援就不同了,明军完全可以绕开皇太极的主力直攻建奴的后方,由褡裢一带登陆,然后趁对方后方空虚的间隙快速行军,直取沈阳。 一旦成功就算拿不下沈阳也会让皇太极大为惊恐,到时候皇太极如不想丢失沈阳只有回军救援一条路可走。而等皇太极的军队撤回沈阳,那么锦州之围就不解自解了,从这点来说这个法子看起来着实不错。 郑鸿逵愣了愣,他抬头目光朝对方望去,接着直接就冲朱慎锥跪了下来。 “郑爱卿,你这是……?” “微臣斗胆问监国,监国是否有意从海上增援辽东,闪击建奴后方,围魏救赵以解锦州之围?”郑鸿逵叩首问道。 朱慎锥一愣,周安民和徐宪成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郑鸿逵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正是!”既然郑鸿逵已猜到了真相,再瞒着已没必要了,朱慎锥当即点头道。 “监国是否想让微臣领水师出征?”郑鸿逵又问。 “呵呵,郑爱卿猜的没错,不过此事只是初步想法,今日让郑爱卿入宫就是征询,郑爱卿起来说话。” “谢监国……。”郑鸿逵叩首起身,当他站起身后,已没了之前的谦卑和小心,神色中带着一丝凝重。 既然话都说开了,那么就没什么好隐瞒的,朱慎锥让徐宪成替自己把如今辽东的情况和渡海作战的设想说了说。当徐宪成开口讲述的时候,郑鸿逵聚精会神聆听着,而他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桌上的地图,仔细查看着地图上的地形。 等徐宪成讲述完,周安民随后也补充了些信息,包括辽东的双方军力布置,褡裢当地的地形和建奴情况等等,还有其他一些信息,只要他知道丝毫不做隐瞒,说的仔仔细细。 全部听完后,郑鸿逵点点头,他没马上说话,而是仔细又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最后抬头道:“如用臣指挥水师,渡海没有问题,登陆也没问题,但要北击沈阳绝无可能!” ------------ 第七百五十六章 解惑 谁都没想到郑鸿逵会是这个结论,朱慎锥顿时紧皱眉头,周安民面露诧异,徐宪成意外之余有若有所思。 “为何?仔细说来。”朱慎锥虽对郑鸿逵的回答有些失望,却没生气,让他仔细解释。 郑鸿逵抱拳行礼,开口道:“微臣自幼就在海上讨生活,对于海战除几位兄长之外自认天下没几个人能比得过臣,渡海作战包括登陆也时常有,但情况不同,战事不等,不能一并而论。” “我大明战船数量不少,福建水师暂且不提,眼下主要由我兄长掌控的战船为主,是我大明最精锐也最能打的一支水师。山东水师从规模和战力而言虽不及福建水师却也不弱,此次来京臣从山东登陆,在莱州停留了两日,虽未见山东水师全貌,但也有初步了解。” “无论福建水师或山东水师,其战船最大者也不过千料而已,除去水手、首尾火炮,所载人员不过区区百人。而普通战船就更不足了,最多只能承载五十至六十人而已,如再小的船仅能载三十余人。” “山东水师的战船有多少,微臣不知准数,但想来应该不会超过百十艘,不知微臣是否猜错?” 朱慎锥把目光投向徐宪成,这个问题徐宪成最有发言权,因为他本就是山东巡抚,山东水师是他的部下。 徐宪成沉咛了下,微微点头道:“郑大人估计的没错,眼下山东水师大小战船一百零三艘,其中千料大船五艘,其余大多都是普通的战船。” “这就是了。”郑鸿逵道:“以山东水师所有战船数额,就算这一百零三艘战船每船承载六十人计,总计承载也不过区区六千两百人而已。而且渡海作战不是运兵,实际承载根本没这么大,以微臣估计,一次能出战兵力不会超过三千人。” “为何?刚才不是还说六千两百人,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三千人了?转眼就成了半数?”周安民忍不住问。 “周大人,海上作战同陆地不同,就算是陆上打仗还有辎重后勤呢,这渡海作战难道不带军械?不准备辎重?一百艘战船中起码近半是为辎重准备的,真正能运兵者只是半数。如考虑到辽东作战还需骑兵斥候,这还得用大船装战马渡海,这样一来光一匹战马就占了至少四五个军士的位置,如此人数更少。” 这话一出周安民无话可说,他虽没领兵打过仗,可他在锦衣卫多年对于军事也不是不懂,当然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刚才倒是忽略了此事,渡海作战对后勤的要求极大,因为一旦渡海进入战斗,部队所依靠的后勤只能是随船携带的物资。 从莱州或者登州出海到褡裢,单程至少需要两三日的时间,一旦登陆的部队物资不足,那么不用打这部队也自溃了。如果打起来粮草物资不够,再从山东用船运输物资过去,装运和渡海的时间少说四五日之久,这么长时间过去,说不定物资还没运过去,登陆的部队就没了。 郑鸿逵指出了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大明水师的运输能力和一次投入战场的兵力限制。如果是海贸运输这个倒没关系,反正只要船在,一批接着一批运输就行了,可这是打仗啊!而且是在辽东和建奴开战,仅仅三千数量的军队又有多少作用?原本按照他们之前商量的,起码一次性运输上万部队才能在褡裢站住脚,然后快速集合至少两三万大军北上进攻,这才能给沈阳造成威胁。 可现在郑鸿逵的一番话打破了之前的幻想,一下子让他们发现渡海作战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此外郑鸿逵还提出了一点,这一次渡海作战关键不在于杀多少建奴,占领多少地盘,关键在于是逼迫皇太极回师解除锦州之围,所以用兵必须灵活机动,登陆的部队也能随时根据情况转移,甚至撤回海上。 假如做不到这点的话,等到建奴反应过来调集军队围攻,明军在岸上站不住脚,这时候因为战船运输的缘故又无法及时撤回,那么登陆的部队不成了对方囊中之物了么?到时候锦州之围没有解决,反而把自己的兵力白白丢失在了辽东,实在得不偿失。 大明战舰的实际情况就在这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现在的大明已不是永乐时期的大明了,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郑和的舰队规模庞大是现在无法想象的,郑和舰队拥有两百多艘能够远洋的大船,其中最大的宝船长度约152米,宽为62米,拥有四层甲板,甲板上可以直接跑马,船上9桅可挂12张帆,锚重有几千斤,要动用二百人才能启航,一艘船可容纳有千人,简直等于航空母舰。 这样的宝船在舰队中有六十三艘,其余小些的远洋战船也是如今大明的千料大船的三四倍有余,这样庞大的舰队别说一次性装载兵力几千了,就算是两三万也是绰绰有余,根本不同于日。 “依你这么说,渡海作战此事不可为?”徐宪成表情严肃问道。 郑鸿逵微微摇头,正当所有人以为郑鸿逵表示不可渡海作战的时候,他却说道:“这倒未必,渡海作战此举不是不可为,而是如何为之,如以监国和两位大人之前所想自然是不成的,但如让微臣来指挥,却未尝不可。” 朱慎锥心中刚沉了颗石头,觉得自己之前想的简单了,正当他觉得此策或许不行的时候,郑鸿逵突然说了这样的话,让朱慎锥瞬间就来了精神。 “郑爱卿有什么好计直说就是,此事重大,如郑爱卿能解辽东之围,救援锦州,孤定有重赏!” “不敢,微臣能受千岁看重,召微臣入宫商讨此事,微臣就感激无比了,如千岁不看重微臣,微臣哪有在千岁面前说这些话的资格。再者,微臣乃朝廷命官,深受皇恩,自当为朝廷解忧,为监国分担才是。” “好!”朱慎锥大笑道:“说的好!还请郑爱卿教孤,如要渡海作战究竟如何打。” 郑鸿逵连忙谦虚了几句,这才开口道:“如此,微臣斗胆说上一说,如有言语有差,还请千岁不要怪罪。” “直言无妨。” “如让微臣领军,人不需多,只需精,登陆兵员两千余人就行,多携带火器,再配于战马,乘虚而入,能打就打,不能打骚扰一番直接转移,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以袭扰为主即可。” 朱慎锥的眉毛一挑,似乎明白了郑鸿逵的想法,不过他没说什么,让郑鸿逵仔细讲讲。 郑鸿逵解释道,这种登陆战绝对不能打成僵持战,因为辽东那边不是大明的主场,而是建奴的主场,哪怕建奴在褡裢的八旗兵力再少,可八旗兵依旧是八旗兵,八旗的战斗力大家都是知道的,一个八旗精锐足以和普通明军五六个相比,三百精锐八旗打两千普通明军轻轻松松,假如是八旗的白甲兵就更不用说了,三千明军说不定都被对方击溃。 所以兵力的选用非常重要,渡海作战首先要是精兵,而且不是普通的精兵。这些精兵还要携带相当的火器,用火器的威力来拉短和八旗兵的差距,这样的话才有一定的战斗力。 此外,这些兵力还需要有机动能力,客场作战信息很重要,登陆后需有斥候打探情报,收集信息,了解对方的布置和兵力调动,如果做不到这点,到了那边就是两眼一抹黑,别说打仗了,被对方包了饺子都有可能。 郑鸿逵还提出,登陆作战的目的不是真的要攻下沈阳,更不是在建奴后方建立一片根据地,主要目的是为了解除锦州之围,所以要采取快进快出,快打袭扰的战术,千万不能固定一个目标。 相比陆地作战,登陆作战有着相当优势,建奴没有水师,或者说建奴的水师不足为患,那么海上的主动权就掌握在明军手里。就和当年倭寇在江南搅的半个大明不宁一样,今日从这里登陆,在对方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烧掉对方储备的粮仓,集中力量打掉建奴的一个据点。等对方反应过来后,明军直接撤回海上,然后再转移到另外一处,再用相同的战术故伎重演,给对方来一下狠的。 哪怕每次的战果不大,但建奴也受不了这样的消耗。只要这种战术执行的得当,建奴只能疲于奔命,根本抓不到明军的尾巴。 辽东半岛这么大,从西往东的海岸线足足有几千里地,建奴才有多少人?怎么可能防备如此长的防线?今天打褡裢,明天说不定就去打复州卫,后日再到盖州卫来下狠的,再后日又回到金州卫,或者直接跑到营口……。 声东击西,飘忽不定,建奴只能疲于奔波,却对明军无可奈何。这样一来,所有的主动权就掌控在了明军这边了,等到建奴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找个机会来个调虎离山之策,再给建奴来个厉害瞧瞧,这时候还怕皇太极坐视不理么?皇太极后院起火,他如果不回援,那么明军继续这样折腾,如果他回援,那么锦州之围不是解了么? 而且郑鸿逵还提出,这种战术可以长久实施,只要不贪功,行事小心,可以持续给建奴放血。要知道当年倭寇之乱让大明半壁江山苦不堪言,嘉靖皇帝用了数十年时间好不容易才解决掉倭寇问题,可皇太极不是嘉靖皇帝,建奴也不是大明,连嘉靖皇帝当年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他皇太极难道还有这个本事? ------------ 第七百五十七章 游击 郑鸿逵的这番话让众人茅塞顿开,尤其是朱慎锥更是喜上眉梢。 朱慎锥万万没想到郑鸿逵不仅精于海战,还懂得游击战术,他这一套战法不就是后世的游击战么? 游击战有十六字诀,那就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郑鸿逵无师自通,深得这个精髓,如按郑鸿逵的建议,虽无法做到闪击沈阳,甚至直捣黄龙的程度,可只要战术运用得当,再加上海上的优势,给建奴制造麻烦绝对没有问题。 而且这个麻烦不是小麻烦,是大麻烦。 皇太极如今已称帝,之前的后金也成了现在的大清,皇太极这人雄才大略,意图拿下整个辽东以此为基,然后再入关和大明争夺天下,战略眼光的确深远,而且这些年皇太极也干的不错。 可皇太极的基础却依旧薄弱,先不说八旗的数量本就不多,就算从努尔哈赤时期到如今,建奴一直在想办法增加八旗旗丁的数量,通过捕获野女真,吞并辽东其他各部落充实自己实力。 但就算如此,整个八旗又能有多少人?如今八旗上下男女老少加起来也不过六十余万,其中编入军中的八旗人丁加蒙古、汉军旗大约在十万左右,从这点来说同人口基数庞大的大明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这个问题皇太极自己心里也清楚,他也想快速充实八旗人丁,可人口数量的增加不是简单就能完成的,哪怕八旗的老少再能生,拼命生,要从如今基数增长到百万以上,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何况一代人的长成至少十几二十年,皇太极哪里等得了这么久?况且他还要和大明打仗呢,所以人口因素是制约建奴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在无法快速增加八旗人丁的情况下,皇太极只能通过建立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来进行人丁补充。 就算这样皇太极能补充的人丁也是有限,整个辽东皇太极治下所有人口加起来也不超过百万。这个数字看起来似乎不少,可实际上并不算多,如在辽东还算勉强,可假如要打进关内,和大明争夺天下,这么点人哪里够。 除了人口外,就是生产力了。 建奴本就是渔猎民族,生存方式和农耕文明不同,努尔哈赤建立后金后,他依旧保持着原本民族的特征,所有的物资大多都是通过战争和掠夺方式而来的。这种方式虽能快速增强自己的实力,令其迅速发展起来,可弊端也是实实在在的。 一旦无法用这种方式掠夺到足够的物资,仅靠着渔猎根本满足不了自身需求,这就会造成极大的困境,到时候别说扩张了,连自己生存都成了问题。 当年孙承宗对辽东实施步步为营,以守代攻和封锁后金的一系列战术,让努尔哈赤是苦不堪言。如果不是孙承宗之后因为魏忠贤的缘故离开了辽东,袁崇焕接任辽东巡抚后改变了孙承宗的战术,说不定辽东的建奴早就被平了。 没有袁崇焕私下卖出去的那些粮食,建奴上下都要饿死了,哪里还能打什么仗?正是袁崇焕的这些举动,直接让孙承宗布局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最后让建奴缓过气来,这才有后来皇太极继位后的己巳之变发生。 皇太极的目光比努尔哈赤长远,很清楚自身的劣势在哪里。继位后不仅建立了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还直接调整了对辽东辽民的政策,实施了善待辽民,鼓励生产,耕作开荒等一系列措施,使得他手里的后金也就是现在的大清逐步从渔猎转向农耕。 皇太极知道,仅仅靠掠夺生存是不能长久的,只有通过农耕才能保证自给,慢慢积蓄力量,在最好的时机先拿下整个辽东,然后再想办法图谋天下。 不过就算皇太极的政策再好,要马上产生效益也是不可能的。粮食这玩意不是你今天种下明天就能收获的,春种秋收这是一个长久持续的工作。再加上眼下又是小冰河时期,天气反常,夏日干旱,冬天来的又早,就连大明各省也多有灾荒频频,更不用说更北边的辽东了。 从各种情况来看,皇太极虽兵力强盛,在辽东稳压明军一头,眼下更是围困锦州,逼的明军不敢前来增援,只要耐心等着锦州城内粮食吃完,祖大寿坐困孤城弹尽粮绝,锦州必然到手。 可实际上皇太极不是没有弱点,他的弱点就是基础太差,底蕴不足。 大清的八旗兵虽然能打,可整体基础实在不行,物资储备本就不多,生产力也严重不足。这一次围攻锦州皇太极是花了极大代价,祖大寿在城中要吃粮,难道皇太极包括他手下的八旗兵就不吃粮了? 以辽东的这么点出产,皇太极根本支撑不起长久的战争,他采取这样的战术无非就是赌谁先支持不下去。凭借着大半个辽东的物资以满足前线的需求,先熬死锦州的祖大寿再说,假如明军按捺不住出兵救援那就再好不过了,皇太极正好能围城打援,以手中精锐八旗击破大明援军。 说句不好听的,假如祖大寿在锦州的物资储备足以支撑一两年的,皇太极根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围困锦州,因为皇太极这样做非但起不到作用,反而会因为时间的推移由于自己的物资不断消耗和不足最终无奈退兵。 郑鸿逵提出用游击战来袭扰皇太极的后方,实施破袭战和骚扰战,给敌人不断放血,这样的战术看起来似乎是小打小闹,可深思之下却是最好的办法。 皇太极掌控的地盘基础差,生产力低下,经济更是薄弱,用这些手段虽起不到大幅度消灭八旗有生力量的效果,可通过这种战术却能直接打击皇太极所控制区域的生产和经济。 一旦开垦的农田被毁,粮食被掠夺,八旗各驻地被攻击甚至占领,这造成的后果异常严重。 要知道当年倭寇在大明东南横行时,以大明的国力和体量都是焦头烂额,更不用说实力和底蕴远不如大明的大清了。 只要这么做,皇太极绝对承受不了这样的损失,更会直接影响到他在前线的布置。后院起火,物资被毁,人丁被杀,更会导致内部人心惶惶,到时候皇太极会怎么选择可想而知。 想到这朱慎锥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他追问了郑鸿逵又一些问题,包括登陆作战的一些细节,和万一皇太极调动皮岛那边的水师甚至朝鲜的水师又应该如何应付的可能。 郑鸿逵毫不迟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表示这些问题都不大,虽然皇太极手中也有水师,而且这个水师是从尚可喜投靠皇太极时带过去的,可这支水师的规模并不大,不会造成多少威胁。 而且郑鸿逵拍着胸脯说,尚可喜如果要和他打海战简直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他们郑家兄弟要论海战从来没有怕过谁。至于朝鲜水师就更不用说了,朝鲜的水师全都是样子货,跟着打打顺风仗也就罢了,要真打起来,郑鸿逵闭着眼都能把他们打出翔来。 “微臣这次来京,带了几个随从,这些人都是海上作战的好手,微臣可把他们编入军中,保证绝无问题!” “好!”朱慎锥眼中冒出精光,郑鸿逵既然如此表态他也放心不少,而且目前来看郑鸿逵的办法是最妥当的,以郑鸿逵来指挥水师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至于福建的郑芝龙,朱慎锥并不在考虑之中。郑芝龙这个人小心思太多,而且他也不一定肯北上,眼下辽东战事朝廷也等不了太久,与其让郑鸿逵去说服郑芝龙,一来一回耽搁时间,倒不如就以山东水师独自出兵作战更稳妥些。 “郑鸿逵!” “微臣在!” “郑鸿逵为莱登副总兵,挂总兵衔,统领山东水师!” 郑鸿逵身子微微一颤,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他虽已是莱州镇抚,可副总兵之职却比区区镇抚高了许多,等于一跃就成了军中大将。此外,朱慎锥还让他直接挂了总兵衔,就等于直接告诉他只要这一仗打好了,这个总兵就是他的了。如此厚赏怎能不让郑鸿逵欣喜若狂?要知道他大哥郑芝龙眼下只是福建海防游击,授五虎游击将军之衔,这个官职听起来似乎不错,实际上五虎游击将军之衔只是杂牌将军,哪里能和正式军职相比? “微臣谢监国千岁!千岁千千岁!”郑鸿逵毫不迟疑冲着朱慎锥跪了下来,五体投地叩谢。 朱慎锥笑呵呵地把他搀扶起来,勉励了几句,让他回去后做好准备,等明日朝廷正式任命后就前往山东准备,接管山东水师。另外此战重要,朱慎锥会派一员大将为其副手,郑鸿逵指挥水师,对方指挥陆军,双方配合,以击辽东,等战后获胜归来,朝廷更有重赏,希望郑鸿逵不要辜负自己的期望。 郑鸿逵激动的脸色潮红,拍着胸脯对朱慎锥保证,此战必尽全力,破辽东建奴,让朱慎锥放心就是,自己一定不负所望。 ------------ 第七百五十八章 只欠东风 翌日。 中旨下达后由内阁通过,郑鸿逵的正式任命就到了府中,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件朱慎锥所赐的飞鱼服,以示恩宠。 见到这些,郑鸿逵当即感激莫名,叩首谢恩,等送走传旨官员后,郑鸿逵喜气洋洋,连忙换上了飞鱼服在府中显摆地走来走去,嘴角更是笑得直往上翘。 第三日郑鸿逵就带着手下离京,朝着山东匆匆而去。 时间不等人,郑鸿逵很明白大战在即自己要去山东提前做好准备。而这时候山东的李信也接到了京师而来的命令,告知了他郑鸿逵接任山东水师的任命,李信丝毫不敢怠慢,连忙着手准备出战物资,等郑鸿逵抵达莱州后,李信亲自和郑鸿逵讨论了一下,听取了郑鸿逵的意见后对所准备物资进行了调整,以便更适合渡海作战。 郑鸿逵走的这一日,朱慎锥的新军也动了。原本郑鸿逵只是想在山东或者京畿的部队中调集部分精锐渡海作战,可朱慎锥仔细考虑后还是决定以新军为基组成这支渡海之军。 按照山东水师的运力,这一次所动用的新军一个半营的兵力组成加强营,此外还有三百精锐骑兵,总计约两千人。 别看这两千兵力似乎少了点,可实际上战斗力却极为强悍。先不说这一个半营的新军,眼下朱慎锥手中的新军分为三部,这三部是由朱慎锥原本新军为核心重新整编组建的,每部五千人,被称为“军”。 也就是说,新军现在总兵力一共是一万五千人,再加上后勤和辅兵,总数大约两万人左右,这是朱慎锥手里最能打的部队,也是大明最为强悍的军队。 一个半营的新军才一千七百人不到,已是整支新军的十分之一还多了,而且挑选出来的新军都是经年作战的精锐老兵,这些人跟随着朱慎锥南征北战,不仅是新军中的佼佼者,更是新军王牌的王牌。 至于三百精锐骑兵也是一样,大部分都是土默特的蒙古骑兵,他们的装备精良,战斗力比八旗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一支军队人数虽少,可一旦登陆辽东战斗力可想而知,别说辽东各地的八旗驻军了,哪怕就是同等数量的八旗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支军队的主将是李佑,这一次朱慎锥没让王晋武领军,而是挑选了李佑。主要原因是眼下京中有些不稳,随着辽东战事的复杂化,再加上京察制度的恢复,各方面暗流涌动,朱慎锥不得不考虑这些因素。 让王晋武坐镇京师,手中掌控着军权,任凭有些牛鬼蛇神暗中有什么打算都翻不出风浪来。 此外中原对流寇的围剿也到了关键时刻,手中掌握一支足够的机动兵力也是必须的,所以朱慎锥才会这样安排。 何况李佑领军虽比不上王晋武,但李佑这些年也早就历练出来了,和王晋武相比,李佑打仗虽没王晋武那边凶猛,可李佑因为性格缘故更为稳妥和谨慎,而且用兵能力也不差。 渡海作战一个不小心就会令部队深陷其中,一旦在辽东战败就连撤回的可能性都没有。把这样一支精锐部队交到李佑手中是很合适的,以李佑的能力绝对能不负朱慎锥的期望。 除去这些安排外,朱慎锥还让人送信给塔娜和王海,让土默特部用兵对察哈尔左翼各部包括科尔沁部施加压力,摆出一副要东进的姿态。 这样做的好处是吸引住察哈尔左翼和科尔沁部,令其不敢对辽东的皇太极进行增援,削弱皇太极外部援助,从而减少渡海作战的压力。 此外,朱慎锥还给了塔娜一封私信,在信中向塔娜讲述了思念之苦,自从他起兵到现在一年多来都没见过塔娜和腾格尔、阿古达木了,以前的时候,朱慎锥再忙也会每年去草原和塔娜她们呆上好几个月,可自入京后暂时没了这个可能,朱慎锥别说去草原了,哪怕离京都是困难。 这说起来也是无奈,曾经有人说皇宫是一个囚笼,皇帝作为帝国的君王高高在上,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可实际上作为皇帝却无法轻易离开皇宫,反而被皇宫给囚禁住了。 这个话听起来有些矫情,可却是事实。就像现在一样,朱慎锥身为大明监国,手中的权利已和皇帝没什么两样了,可他同样无法轻易离开皇宫甚至京师,不是他不愿意,是现实让他无法轻离,不用说和以前那样去蒙古见妻儿了,就连在大明的徐静秋和两个孩子也一直安置在羊头山呢。 这么多日子过去,也不知道塔娜和孩子们现在怎样,塔娜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么?两个孩子是否又长大了不少?尤其是腾格尔作为自己的长子,他现在是否变得成熟起来了呢? 朱慎锥在信中说了许多,并向塔娜承诺,等京师这边彻底稳固下他一定会去一趟归化见见她们。如果有可能的话,朱慎锥还希望塔娜带着孩子来一趟大明,看一看大明的锦绣山河,感受一下大明的风光景色,对了还有徐静秋也是一样,塔娜和徐静秋两人都知道相互的存在,却一直从未见过,自己四个孩子也是如此,总要找个机会见上一面吧。 李佑的部队集结完毕后就前往山东,这一次渡海出兵朱慎锥并没通过内阁和兵部,因为此战的重要性知道这个安排的人并不多,就连温体仁和杨嗣昌也不知朱慎锥对辽东解围一事已有暗中谋划。 新军调动因为规模不大,再加上王晋武的掩饰并没引起注意,而郑鸿逵去山东的理由也好找,原本郑鸿逵就是因为山东海贸一事来的京师,这个情况大多数人都知道,所以在内阁和兵部等看来,郑鸿逵担任莱登副总兵只不过是朱慎锥为了山东海贸之事的一个安排罢了。 朱慎锥无法确保朝廷内是否有人暗中和建奴勾结,会不会把渡海作战的计划提前透露出去。为了万无一失,他直接对知情人下了封口令,对外丝毫不提渡海作战计划,反而还三天两头召来内阁和兵部讨论对辽东增援,如何出兵解围的办法。 时间一日日过去,转眼就小半个月了。这小半个月中李佑的部队早就到达了莱州,郑鸿逵也在李信的配合下完全接手了山东水师,做好了物资储备。 此外郑鸿逵还特意让李佑的部队上船进行了几次适应性的渡海准备,毕竟新军和骑兵虽然都是精锐,但他们都是陆军,而且无论是新军还是骑兵不是北方人就是蒙古人,许多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大海的模样。 渡海作战可不是简单地把人装上船,然后跨海运过去登陆作战这么简单,大海上什么情况都能发生,哪怕渤海湾比外海相比风浪要小许多,天气变化也不是那么反复,可大海毕竟就是大海,旱鸭子上船没有适应是根本不行的。 如果直接把人全部装船,现在就渡海登陆的话,弄不好到了地方这些士兵因为晕船的缘故连站都站不稳了,一旦如此等上了岸别说打仗了,恐怕都东倒西歪连站都站不稳了。 不光是人,还有战马也是一样,郑鸿逵作为郑家的核心人物,又是纵横四海的大海盗太了解这个情况了,所以战前的适应是必须的,时间再紧也不能忽略此事。 小半个月内,新军和骑兵在通过几次适应后虽还没达到最好的结果,却也能勉强适应了海上行舟的颠簸。再加上郑鸿逵弄来的一些药草,能够有效缓解晕船的情况,从而使得出征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这一日郑鸿逵正在海边看着几十条船在近海航行,上面装载着几百军士还有一些马匹,眺望着前方,郑鸿逵微微点头,觉得再操练两次就差不多了。 “郑帅!” “不敢不敢,李将军怎么来了?”回头一看,见李佑从远处走了,上了高地,郑鸿逵笑呵呵地连忙上前和对方打招呼。 虽然郑鸿逵是主帅,李佑是他的副手,可郑鸿逵心里却明白自己这个主帅只是名义上的,而且指挥权只限于水师。李佑这个副手却是登陆后真正指挥作战的将领,再加上李佑的军职并不比自己低,听说他还是大将军王晋武的弟子,其父李虎早年就认识朱慎锥,算是朱慎锥的心腹亲信。 这样的人别说军职相等,就算军职比自己低,郑鸿逵也不敢怠慢啊!何况李佑不仅有军职,还有着勋位呢,哪怕他的勋位不是三等爵的任何一个,只是一个普通军勋,但这也比卫所世袭之职强太多了。 据说朱慎锥已经有意恢复大明建国初年的五等爵位,也就是公、侯、伯、子、男五个等级的爵位,一旦五等爵制度恢复,凭着李佑的简在帝心,未来一个男爵甚至子爵是妥妥的,甚至这一次渡海作战立下功勋,直接封伯都未尝不可。 面对这样的人物,郑鸿逵怎么可能拿大?自然要讨好一番,而且两人这段日子接触下来郑鸿逵对李佑的感官也非常好,虽然李佑的背景比自己强大的多,可对自己却一直礼遇有加极为尊重,见了自己从不张扬,开口闭口必称“郑帅”。 对方给自己脸面,郑鸿逵也不能不兜着,自然客客气气,所以军中正副手的配合相当融洽,这也让郑鸿逵打消了原本那么点顾虑。 ------------ 第七百五十九章 旅顺口 “我来看看操练情况。”李佑对郑鸿逵拱了拱手笑着说道。 “李将军有心了。”郑鸿逵笑道,抬手朝着前方一指:“李将军请看,眼下操练已比前些时日强了许多,军士们大部分都已适应,如说远航自然还是不成的,但在海上呆上两三日问题已不大。” “这都是郑帅之功,如没郑帅哪里会有如此结果,郑帅之能在下佩服。” “哪里哪里,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事,北人不比南人,本就不习水性,初至海上不习惯也是自然。其实不光是北人,就算是南方未出过海的人也是一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军士就能做到这程度已是惊喜了。” 郑鸿逵这句话是出自内心,他原本以为这样的适应训练要到现在这个程度起码一个月左右,但没想李佑的部下适应能力会这么快,军中除去很少部分人实在是体质缘故外,大部分军士在经过最初的训练后很快就适应了海上,这令郑鸿逵大为惊讶。 哪怕现在这些军士相比他们郑家的水师水手远远不如,可也很不容易了。而且这支军队的精锐程度更是超出他的想象,他根本没想过天下居然有如此强军,先不说战斗力究竟如何,仅仅令行禁止和精神气包括军士的身体素质简直惊人,郑鸿逵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这样的军队却生平第一次见到。 私下里郑鸿逵不由得感慨怪不得朱慎锥能在山西起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以清君侧、靖国难的名义打入京师,并且登上了监国之位。 据说同样的军队朱慎锥手中还有一万多人,再加上相同精锐的骑兵,手里有这么一支强军,以普通明军的实力如何能够抵挡? “这都是郑帅之功。”李佑感激道,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新军素质强,适应能力强,可就算这样要在这么短时间内练到这个程度最大的功劳还是郑鸿逵,尤其是郑鸿逵在海上的经验帮助良多,此外还有郑鸿逵拿出来的药草之功,没有这些哪里有现在的结果? 两人客气了一番,李佑开口询问郑鸿逵以目前军士的情况是否可以正式渡海作战,郑鸿逵听后不由得朝李佑望去,忍不住问道:“是否朝廷有旨意?令我等迅速出兵?” “郑帅不必多想,朝廷那边并无旨意来,但辽东战事却依旧胶着,我昨日接到京中消息,似乎内阁和兵部都在催促殿下尽快派兵增援锦州,恐怕这样再拖下去,对殿下那边无法交代……。” 郑鸿逵明白了李佑的意思,自从他入宫见了朱慎锥,并领命担任莱登副总兵统帅水师后到如今已有近月了,这一个月来锦州依旧被围,辽东的明军始终不敢救援,锦州祖大寿几次试图出战打破封锁,却被皇太极生生击退,只能继续守着孤城,以待援军。 而京师中,因为朱慎锥一直在拖延时间,对救援锦州的方案不满意,和内阁、兵部多次讨论都未能确定。时间短暂且也就罢了,可时间一长京中上下未免不会有什么非议。 甚至有传闻说朱慎锥根本不想救锦州,宁愿坐视锦州失陷,祖大寿部被歼也不为动。如此举动分明就是想借建奴之手解决辽军,再加上朱慎锥之前又下旨取消了增派的辽饷和减免了西北几省的赋税,两者结合更让人联想翩翩。 知道真实情况的郑鸿逵对此自然是嗤之以鼻,可天下人大多数都不知朱慎锥的真正谋划,更不知道朱慎锥早就做好了渡海作战的准备。现在朱慎锥并没催促郑鸿逵和李佑,而是把主要压力自己承担了起来,但作为臣子却不能不考虑朱慎锥的情况,如果继续拖延下去,再不出兵的话,一旦京师那边谣言四起,对朱慎锥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明白了,李将军不愧是朝廷栋梁,军中支柱,在下惭愧……。” “不敢,末将只是多想而已,想来监国那边自有打算,但为人臣者,却又不能不这样考虑。” “是极是极!”郑鸿逵表示赞同,思索了下道:“如今要渡海作战勉强也成,再训练下去数日内也无法达到真正水手的程度,只要军士们能不晕船,能上岸后迅速恢复,渡海问题不大。” “此外,之前准备的草药让军士们渡海时提前服下,行船时尽量平稳,这样就更能减少些动荡。我观天象,近五日内海上不会有大风浪,渡海较为合适,要不明日修整一日,后日渡海,如何?” “郑帅可有把握?” “呵呵,不敢说十成,七八成是有的,这海上变幻莫测,就算我也不能完全保证。”郑鸿逵笑着回答道。 李佑想了想,七八成把握也足够了,这打仗哪来的十成把握,何况还是渡海作战。时间不等人,如再不渡海万一京师有变麻烦就大了,李佑当即一咬牙道:“既然如此就这样安排吧,明日休整一日,后日渡海出战,对了,出战的奏折由末将来写,郑帅附和即可,万一有什么情况,末将来承担!” “李将军说的哪里话!”郑鸿逵瞬间脸就拉了下来,很是不悦道:“本帅才是主帅,哪里有让副将承担的道理?此事不用说了,这是本帅职责,由本帅来写这個奏折,李将军附和即可!” “这……。” “怎么?本帅的话做不了数?”郑鸿逵不悦反问道。 李佑苦笑一声,只能点头道:“既然如此,就拜托郑帅了。” “哈哈哈,这样就对了嘛,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客气,出了海就得听我的,到了地上还得看李老弟的,有什么事本帅来担着,李老弟只要狠狠打那些建奴,呵呵,一直听闻建奴如何了得,本帅却不信了,这建奴难不成三头六臂?我呸!本帅跟着兄长纵横四海的时候,红毛鬼的人头都砍过好几个呢,建奴算个鸟!” “哈哈,郑帅威风!”李佑也大笑道:“郑帅放心,等到了辽东,小弟一定抓几个建奴给郑帅瞧瞧,到时候也让郑帅亲眼看看这建奴究竟什么样子的。”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大笑,这笑声随着海风远远而去,海面上的战船随波起伏,渡海在即。 修整一日,第三日正如郑鸿逵所说的那样,渤海湾风平浪静,信风和潮汐正适合北上渡海。李信作为山东巡抚亲至莱州,为两人渡海送行。 简单而肃穆的出征仪式后,随着郑鸿逵的命令下达,早就做好准备的军士开始陆续登船,这些军士以三十至六十人不等分为各队,秩序井然地登上了战船。因为是渡海,军士们并没穿着战甲,就连军械也是分开携带的,在海上行舟需要轻便,一旦落水如穿着战甲带着兵器直接就沉底了,连救援都来不及。 而骑兵也是一样,分成几队分别登船,战马由专门的战船进行运输,专人看管安抚。 随着第一批的军士登船后,战船渐渐离开了码头,朝着近海而去,后续的军士重复之前的登船方式,整个程序大约两个多时辰后,所有军士包括主帅郑鸿逵、副将李佑全部登船。 随着最大的旗舰上升起旗帜,百艘战舰扬帆起航,在洋流和信风的作用下朝着北方而去。 这时,李信站在高处眺望着,不多时密密麻麻的战舰越来越远,变得越来越小,最终过了许久,前方的战舰再也无法可见,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从莱州跨海至辽东的褡裢,战船速度快的话两日就能抵达,但因为是渡海作战,船上有着军士还有战马,为了考虑他们的适应强度,郑鸿逵并没有下令全速航线,而是让所有战舰编成舰队,以正常巡航速度朝着北方而去。 虽说这几日渤海湾的天气不错,风浪也小,可随着战舰渐渐进入深海处,战舰相比近海的起伏依旧要大了一些,哪怕已经过一段时间适应的军士和战马也是有些不习惯。 不过还好,由于准备充分,再加上郑鸿逵的海上指挥能力,一切还算顺利,三日后整支舰队终于跨越了渤海湾,随着前方隐隐已有海岸线依稀可见,旗舰上的郑鸿逵手里举着千里镜,盯着海岸线看着,同时询问身边的水手前方海岸线的具体位置。 “回大帅,前方应该就是旅顺口,左边为铁山岛,右边为松树岛,正面上岸十数里就是金州左卫所在。”负责领航的水手摆弄着手里的四分仪和指南针,很是确定地汇报道。 “好!”郑鸿逵大喜,看来他们并没有偏航,目标就在前方。 旅顺口的金州左卫是这一次渡海作战的首要目标,一来这是渤海渡海离的最近的区域,二来这也是褡裢向南伸出的部分,只要拿下这个地方舰队不仅能在旅顺口内临时停泊修整,更能以金州左卫为基地直取东北的金州卫,进可攻,退可守。 “传本帅将令!命郑老刀带三艘战舰直攻旅顺口,如无人戒备发回信号,直接在此登陆,如有建奴就给老子直接用炮轰,驱散岸上人等,为舰队登陆前驱!” 命令下达,一员水手大声应道,快速跑到桅杆处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爬到桅杆顶端从腰间取出两面不同颜色的旗帜来挥舞着,片刻后舰队中有三艘没有装载军士的小型战舰从队伍中冲了出来,这三艘战舰排成品字型,满帆就朝着前方的旅顺口而去,而在它们后面,整支大舰队依旧不急不缓地航行着。 ------------ 第七百六十章 登岸 郑老刀是郑鸿逵的随从,也是郑家的老人,郑芝龙当年在海上干无本买卖的时候,郑老刀就跟着郑芝龙混了,后来成了郑鸿逵的手下小头目,一干就是多年。 郑芝龙被招安后,郑鸿逵跟着大哥也从海盗摇身一变成了朝廷官员,并有了百户之职,不过郑老刀这些普通海盗却没那么幸运,毕竟他们只是郑氏集团的老人,而不是真正的郑家人。但郑鸿逵也没亏待郑老刀,想办法给他弄了个小旗的军职,军职虽说不高,但郑老刀很是高兴,毕竟这也是正经军职,由匪变官终于吃起了皇粮了。 这一次郑鸿逵来京特意带上了郑老刀和其他几个老兄弟,原本是打算等开海后给这些老兄弟谋个肥差的,但没想由于辽东战事的缘故朱慎锥决定渡海作战,从而看上了正在京师的郑鸿逵。 郑鸿逵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先从百户成了莱州镇抚,接着又摇身一变成了莱州副总兵,实领总兵职。随着郑鸿逵的接任副总兵和山东水师后,他身边的这些人自然也水涨船高,现在郑老刀已从当初的小旗成了实职百户,不同往日可比。 这一次渡海,郑鸿逵特意留出了几艘战舰作为机动,这些战舰并不负责承载军士和物资,完全是作战使用的。 郑鸿逵在海上多年,当然明白海上行舟的风险,哪怕是在风浪较小的渤海湾也是一样。在海上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万一遇到突如其来的风浪把战舰打翻,又或者两舰不小心相碰导致船体破裂,这时候就需要机动的战船进行救援和替代。 此外,这一次渡海作战郑鸿逵虽对皇太极手里的水师看不上,可在海上多年的他并没有大意,准备机动作战的战舰也是防止万一碰上建奴的水师巡航,这样的话就能快速投入战斗。 郑老刀接到出击的命令后兴奋无比,这可是他跟着郑鸿逵招安后的第一场大战。其实郑芝龙受招安后也打过几仗,其中最激烈的一仗就是和海岛头子刘香的那一战火拼了。 那一仗打的尤其艰苦,就连郑家兄弟中最能打的郑芝虎都大意战死,尸体沉入海底,至今都未能寻回。但那一仗郑老刀却没能赶上,因为郑芝龙照顾郑鸿逵,让这個弟弟驻守福建老巢,所以郑老刀半点功劳都没捞着。 看着同时期的几个老兄弟因战功升官,郑老刀心里不舒服是自然的,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没能上战场呢?谁想到这一次跟着郑鸿逵到了京师却捞到了上战场的机会,不仅自家的四爷成了副总兵,还实领总兵之职,就连自己也从小旗成了百户。 一下子就升了好几级官职,郑老刀乐得眉开眼笑,更期待着能在战场上建立功勋再接再厉呢。所以当他接到郑鸿逵命自己出击的命令后,郑老刀想都不想就亲率两舰,再加自己的坐舰一共三艘快速而出。 “小子们!都给老子把招子给放明白了!四爷就在后头瞧着咱们呢,要是打的不好,不用四爷发话,老子就先敲他的沙罐!”郑老刀打起仗来依旧和当年当海盗时没什么两样,他赤着上身,下面只穿了一条犊鼻禈(短裤),手里提着把大刀,腰间还插着两把小斧,迎着海风大声嘶吼着。 “知道了刀爷,您就瞧好吧!兄弟们绝不给您和四爷丢脸!”几个老伙计应声回答,众人个个跃跃欲试,精神抖擞。 郑老刀的战舰速度很快,不仅满帆,还有水手在操桨,转眼间就从舰队中冲了出来,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旅顺口而去。 约莫小半个时辰,三艘战舰就到达了离旅顺口不远的地方,再一会儿就能靠上海岸线了。这时候郑老刀已让人准备好了舰首的小型火炮,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岸上,随时准备开炮轰击。 不过让郑老刀意外的是,岸上半点动静都没,就连人影都没瞧见一个,不远处的海岸静悄悄的一片,除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外只有耳边阵阵海风的声音。 “刀爷,岸上似乎没人!” “哈哈哈!没人好啊!老三!” “在!” “你带几个兄弟先靠过去,登上岸仔细瞧瞧,给老子看仔细了,别大意!” “得嘞!四爷放心,俺这就去!”一个绰号叫老三的老匪应了一声,招呼了身边几个弟兄,这几人把刀直接一横咬在嘴中,这些人和郑老刀一样早就脱下了外衣只留着一条犊鼻禈,扑通一声就跳入海中,快速朝着岸边游了过去。 片刻后,几人摸上了岸,取下刀握在手里,弯着腰踮着脚,相互配合下越过海滩朝着岸上远处就摸了过去。过了没多久,郑老刀就瞧见了老三跑回来在岸上给自己打手势,仔细一看郑老刀顿时大喜,他没想到不仅海滩这边没人,就连再远些的岸上也没人,周边安全的很。 确定情况后,郑老刀连忙让人给舰队发信号,等信号发出后他迫不及待地让自己的部下除留下几人掌船外其余人全部登陆,等到郑老刀也上了岸,亲自去前方转悠了一圈后就更放心了,这一带半个人影都没,别说是建奴了,就连普通渔民的影子也没瞧见。 随着郑老刀的信号发回,郑鸿逵松了口气,岸上没人这对于舰队来说再好不过,他本以为要打一场才能登陆呢,没想这么轻松。 不过这也正常,皇太极虽然在辽东有布防,还在各处设置了据点,用八旗派兵驻守,但八旗的人实在太少,哪怕皇太极继位后增加了蒙古八旗和汉军旗依旧如此。 整个辽东除去沈阳(盛京)和其他几个主要城市,八旗在其他地方的驻防只是摆摆样子,八旗总共才多少人?大部分都在沈阳区域,其余地方充其量就摆了一个牛录,而一个牛录不过三百人,再加上管辖的汉军旗和包衣等,人数依旧不多。 辽东半岛的海岸线很长,由西至东有1300公里,也就是2600里。除去辽西走廊明军所控制的区域,皇太极控制的地盘上海岸线超过了1600里,在这么漫长的海岸线上如要全面驻守根本就不可能,所以八旗的驻防只是在之前大明设置的几个卫所驻防,比如现在郑鸿逵所登陆的褡裢,八旗驻防地位于金州卫。 金州卫离着登陆点还有百里左右,最近的是西北方向的金州左卫,金州左卫是金州卫最靠半岛南段的据点,在这里八旗就摆了十来个人,还有寥寥近百个汉军和辽民而已。 努尔哈赤起兵时,辽东的辽民还是不少的,比如褡裢的辽民至少有上万人。可因为努尔哈赤对辽民残暴的政策和手段,大部分来不及逃走的辽民不是迁移到了北边,就是死在了努尔哈赤的屠刀之下。 就算皇太极继位后放宽了对辽民的政策,可要恢复到以前的样子短时间内根本就不可能。再加上皇太极一直在抽调人丁去打仗,尤其是现在带重兵围困锦州,褡裢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自然更没人关注了。 郑老刀带人建立了登陆点后,郑鸿逵就下达了全军登陆的命令。登陆比上舰耗费的时间要长许多,而且他们所登陆的地方不是什么码头,只是一片相对缓和的区域,而且北方海滩和南方不同,南方大多都是那种沙滩,登陆相对比较便利,而褡裢这里的海滩却多是鹅卵石,相比之下登陆的难度要增加不少。 花了点时间,郑鸿逵和李佑先行登陆,随同他们一起登陆的还有几百新军和部分物资。 后续的登陆还没这么快,这时候李佑提出由他先领军快速出兵,趁着岸上的建奴还没反应过来的机会先把金州左卫给拿下来再说。 金州左卫就是他们登陆点的西北方向,直线距离才十几里地,拿下金州左卫,褡裢南部就落到明军手里了,以此为据再向东北方向进攻很快就能抵达金州卫,只要打下金州卫,整个褡裢就归明军了。 “将士们如何?用不用先休整一下?”郑鸿逵问道。 “不用,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现在要的是兵贵神速!”李佑斩钉截铁道。 “陆战本就是李将军负责,既然李将军说无妨,那就依李将军的。李将军尽管去,这边有我呢!”郑鸿逵笑着说道,他登陆后看了一圈,陆军中虽有些人因为渡海的缘故稍有不适,但大部分精神头尚可,而且李佑说的没错,现在要的是兵贵神速,趁建奴还不知他们登陆立即出兵金州左卫,如果被建奴发觉,反应过来后再去打金州左卫就没那么容易了。 李佑点点头,二话不说立即就点了已登陆的两百来人出发,军士们快速披甲,把已经搬运上岸的军械装备完毕,然后熟练地组成战斗队形,在李佑的指挥下朝着西北而去。 李佑走后,郑鸿逵继续指挥登陆,整个登陆过程足足耗费了小半日的时间这才全部完成。登陆的同时,郑鸿逵还在岸上离登陆点不远的地方选了一处作为部队集结和临时休整的区域,并设置了两道防线,等他做完这些,李佑带着人也抵达了金州左卫,当他和他的部队到达这里的时候,在金州左卫的建奴和汉军、辽民、包衣等都没反应过来,因为根本就没人会认为这个地方会有明军的出现,所有人依旧和往日一样悠闲着,直到明军突然出现,一开始还有不少人以为是从金州卫来的自己人,当李佑带人直接掩杀过去时,他们才惊恐地发现来的居然是明军。 ------------ 第七百六十一章 心狠手辣 瞬间杀声震天,李佑和他的两百人如狼入羊群一般,直接就冲到了近前,此时这些人才如从梦中醒来,仓促应战。 可这时候已经晚了,李佑和他的部队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而且新军的根本就是依照当年戚家军组建起来的,在这些年的征战中更是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更重要的一点这支新军的装备要比当年的戚家军更胜一筹,其战斗力更强。 别说这十来个建奴再加上百来个汉军、包衣了,就算把那些普通辽民算进去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仅仅一个冲锋,直接就冲垮了建奴临时组建起来的防御,接着新军以小队为基础,对敌人进行包抄歼灭,转眼之间敌人就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战斗从打响到结束仅仅只用了一刻钟,驻守在此的十来个建奴再加汉军、包衣近半被杀,剩余者都成了李佑的俘虏。而那些辽民就更不说了,他们本就不是战斗人员,当明军出现后如狼似虎冲来的时候他们早就吓傻了,一個个浑身颤抖跪倒在地,不住磕头乞求饶命,哪里有半点反抗的念头? 轻易而举就拿下了金州左卫,李佑让人打扫战场安置俘虏,同时派人去登陆点那边把这个消息带给郑鸿逵。做完这些安排,李佑去了金州左卫驻地转了转,所谓的金州左卫是金州卫在西南区域的前哨,原本是明军在辽东的一个卫所据点。 这里其实和大明大多卫所没什么两样,除去拥有一个长年失修并有些简陋的工事掩体外,其他的就和一个村子差不多。这里人丁最多的时候也不到三百人,除去正常的卫所军外,大部分都是辽民。因为这个地方不太适合种庄稼,出海捕鱼为生的渔民反而更多些。 但这些都已是往事,随着努尔哈赤的起兵,原来在这的辽民大部分不是逃走就是被杀或者被迁移到了其他地方,留在这里的人已寥寥无几。等到皇太极调整八旗驻地,金州左卫才被作为金州卫的前哨重新被使用,并由金州卫那边派了十来人和汉军、包衣再加一些辽民驻守。 而且现在因为皇太极在打锦州,八旗中的精锐全被皇太极给抽调走了,留在这的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和二三线部队。皇太极根本就没想过明军会渡海进攻辽东,毕竟对他威胁最大的皮岛已经完了,不仅是毛文龙早就死在了袁崇焕的手里,就连毛文龙手下的大将也是一样,不是因为内乱身死就是撤回了大明,又或者和尚可喜一样投靠了自己,连皮岛也落入了皇太极的手中。 没了皮岛的威胁,辽东这边怎么可能会有事?这边的驻扎仅仅只是摆摆样子罢了,不仅是驻扎在这里的八旗兵是这样想的,就连皇太极也是如此。 这也是李佑带人杀来,这边没有丝毫防备的主要原因。而在拿下金州左卫之后,李佑仔细观察了一下金州左卫的情况,发现整个金州左卫根本就没多少物资,尤其是粮食等物更是少的可怜,找来俘虏一问才知道,因为锦州战场的缘故,皇太极把大部分粮食等物资全调走了,留下来的也只勉强够他们平日消耗,为了填饱肚子,当地的八旗只能让汉军和辽民自己耕作和从海里捕鱼想办法弥补,日子过的只能说马马虎虎。 由于这个缘故,让李佑本打算通过拿下金州左卫补充些物资的打算落空,所缴获的粮食等物勉强也只够所有登陆部队吃上几日的。不过这也没办法,从实际情况来看有所缴获就不错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而且这个情况让李佑非但不恼,反而有些高兴。 李佑觉得物质的缺乏表示建奴同样经不起长时间的战争消耗,锦州的祖大寿坐守孤城,城中的粮食吃一日少一日是事实,可皇太极也好不到哪里去,辽东本就出产不多,粮食严重不足,在这种情况下皇太极还从后方抽调粮食供应前线,一旦后院起火,那么定生乱象。 得到李佑拿下金州左卫的消息后,完成登陆的郑鸿逵带着人就来到了这里,见到李佑,郑鸿逵神采飞扬,他没想到金州左卫这么容易拿下,一登陆就有了个开门红,这可是好事啊! “李将军出手不凡,可喜可贺!” “惭愧惭愧,这点功劳根本不值一提。”李佑谦虚道。 “这就是建奴?这脑袋后的玩意真是……啧啧,兄弟你说,这建奴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弄这么个玩意儿?”郑鸿逵打量着几个俘虏,尤其是对他们脑袋后留着的金钱鼠尾尤其感兴趣,还不忘评论一番。 在他看来,这建奴发型也实在太丑了,好端端的人非得把脑袋弄成这样,蛮夷就是蛮夷,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都不知道?顶着这么副丑样子实在是无法理解。 郑鸿逵去过日本多次,这日本武士的发型也不怎么,日本武士把脑袋剃成月代头已够丑的了,可没想建奴比这还丑,看得他不住摇头。 郑鸿逵举动让被俘的几个建奴眼中冒火,要不是被结实绑着,非得跳起来和他拼命不可。一个个瞪着圆眼凶神恶煞的样子,还不住咬牙切齿。 “怎的?瞪老子?不服气?”郑鸿逵笑呵呵地蹲下身子,对一个年轻俘虏笑问:“咦,眼珠子瞪这么大?莫非想吃了老子不成?” 被绑着的这个建奴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这小子继续瞪眼,一副恨不得杀了郑鸿逵的模样,可他却动不了,就连嘴里都被塞得严严实实,想骂都骂不出声,只能呜呜喊着尽力扭动着身子。 “你小子是不是琢磨着想怎么弄死四爷?”郑鸿逵笑嘻嘻地问,边问还羞辱性地摸了摸对方新刮过青皮的脑袋,突然伸手就抓住了脑后的辫子用力往后一扯,用力之大让对方因为疼痛而扭曲了面容。 “还别说,这辫子捏起来手感不错。”郑鸿逵嘻嘻笑道,抬起左手羞辱性地他脸上不轻不重抽打了几下:“四爷我什么人没见过,你这样的差的远呢,日本人、南洋番子还有红毛鬼,被你四爷砍下来的脑袋都能堆成山,你说四爷能怕你?” 说着话,郑鸿逵的左手突然就摸到了这建奴的眼皮上,笑道:“你这双招子倒是不小,还能瞪得这么圆怪好玩的,四爷也不杀你,借伱个招子耍耍……。” 话音刚落,郑鸿逵的手指一发力,直接就抠进了建奴的眼眶,那刚还对郑鸿逵怒目圆瞪的建奴瞬间拼命挣扎,喉咙里更是发出阵阵撕心裂肺却压抑着无法喊出的声响。 郑鸿逵挖人眼珠子的动作极为熟练,一戳一抠一挖,这建奴的左眼珠子就被他生生挖了出来,挖出后,他更是不顾对方痛得在地上打滚,两根手指血淋淋地捻着眼珠子把玩了下,接着就摇头道:“原本以为你这眼珠子比常人大些,却没想也就这样,没意思,不好玩……。” 说着,甩手丢到了地上,随后一脚踏上,众人只听得噗嗤一声响,刚挖出来的这眼珠子就被郑鸿逵如同皮球一般踏破,脚下再一拧,残存的血肉和地上的泥污混合在了一起,再也分辨不出彼此。 郑鸿逵这番残暴举动让众人目瞪口呆,就连一旁的李佑见了也遍体生寒。一直以来,郑鸿逵都是一副笑容待人很是和善的模样,而且他虽是海盗出身,却也算是半个读书人,平日的做派隐隐有些读书人的气息。 但没想这家伙这么狠,不动声色就挖人眼珠,还用这手段震慑俘虏。李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跟着王晋武身经百战,战场上杀的人不少,就连杀俘的事也不是没干过。 可就算这样,李佑却也没从做过这种事,他杀人只是用刀而已,像郑鸿逵如此的举动别说他了,恐怕王晋武也不会做。常言说的好,杀人不过头点地,郑鸿逵的举动可不仅只是杀人简单,而算得上残暴了,联想到郑家兄弟能够纵横四海,成为天下最大的海盗头子,李佑不得不承认郑鸿逵的确不简单。 郑鸿逵的举动不仅让李佑吓了一跳,包括其他人都是一样,就连刚才对俘虏自己的明军心中不服的那些建奴都吓得不轻,他们都没想到这个明军将领看起来不起眼,下手居然这么狠这么毒,转眼间就废了自己一个兄弟,丢了眼珠子,还是这样丢的,能不能活下去都是未知,就算活了下来,人也是半废了。 由于郑鸿逵的这番举动,让这些建奴收敛了许多,再也不敢惹恼俘虏他们的明军了。接下来在询问褡裢情况,尤其是金州卫的信息时,这些建奴配合了许多,没花多少力气就问出了结果。 “李兄弟,是否觉得我刚才有些过了?”郑鸿逵见李佑有些沉默,笑呵呵地压低声音问。 李佑摇头道:“对敌人残暴些算什么?何况建奴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了也就是杀,只是郑帅亲自动手污了您的手。再说,要没郑帅,这些建奴也不会乖乖说出真话,末将还得感谢郑帅呢。” “哈哈哈,说的对!”郑鸿逵大笑道:“非常时行非常手段,我出身比不上你,当年在海上如不心狠手辣些,早就烂成一堆白骨了。再说起来,我这点手段算什么,如果是我二哥还在,他……哎。” 说着,郑鸿逵长叹一声摇摇头,郑芝虎死的憋屈,要论打仗勇猛,他是郑家兄弟中最能打的,而且郑家兄弟几个关系极好,郑鸿逵从小就佩服自己这个二哥,却没想郑芝虎会在和刘香一战中尸骨无存,每次想到此事,心中不由得黯然。 ------------ 第七百六十二章 跑了? 李佑和郑鸿逵商量了下,决定休整一日,明日就北上攻打金州卫。 已登陆的部队不需转移到金州左卫,这里根本就住不了这么多人,而且从登陆点转移过来,明日还得再返回,没必要这样折腾。 部队直接在登陆点上岸附近驻扎,金州左卫这边就交给郑鸿逵的水师,包括所缴获的全部物资也归其所有。李佑明天出兵后,所俘虏的普通辽民直接放走,建奴和汉军等原本是打算处死的,但郑鸿逵给李佑出了个主意,说直接杀了没必要,他们这一次来辽东是给皇太极找麻烦来的,人杀了皇太极无非就损失些人丁,而且这么点人丁也没什么用处。 郑鸿逵说,这些人还不如直接放了更好些,到时候把他们的大拇指给斩了,没了大拇指就是废人一个,既拿不了刀也开不了弓,就连重活都干不了。把他们放走,反而能给皇太极添些麻烦,同时也消耗建奴的粮食,此外这些人还能在建奴内部引起恐慌,何乐不为呢? 郑鸿逵的法子李佑欣然接受,不得不说郑鸿逵不仅心狠手辣,还颇有几分头脑。而且金州左卫的缴获也能看出,眼下建奴的确的粮草不足,后方的粮食很是紧缺,用这个办法给对方找点麻烦的确不错。 一夜很快过去,翌日李佑领军北上,朝着金州卫而去,郑鸿逵留在当地,重新布置了金州左卫的防御,并领着水师把金州左卫的码头修复了下,作为舰队临时的基地。 从金州左卫至金州卫不过百里,快马一日就到,新军行军最多也就两日。 李佑派出斥候先行,余部随后,行了一日后,离金州卫约三十里的地方驻扎,等第二日天亮再进军,以一举攻破金州卫。 但没想到,刚刚驻扎下来后,李佑就接到了斥候的回报,说是察觉到金州卫那边的八旗兵似乎有异动,李佑也吃不准是不是金州的八旗已知晓了他们到来,打算整兵交战,毕竟他们昨天拿下了金州左卫,今日又快速行军,这么大的举动建奴也不是聋子瞎子,难保不会被对方察觉。 以建奴的一向作风,建奴是看不上明军的,虽然金州卫只有一个牛录的八旗兵,再加上汉军旗和包衣等充其量不过千人,可八旗向来骄横,几十個八旗兵就敢和近千明军交战,更何况整整一个牛录? 为保险起见,李佑不敢怠慢,连夜做好了布置,以防备八旗趁夜偷袭。可当这一夜过去后,预料中的八旗居然没来,整个营地太平的很,这让李佑很是奇怪。 不过李佑没有多想,等天亮后他就集结军队继续朝着金州卫而去,临近中午的时候抵达金州卫,金州卫可比金州左卫坚固的多,这里完全是按照小型堡垒的样子修建的,当李佑的部队抵达时,金州卫的城门紧闭,城头隐隐有人在奔跑呼叫,见此李佑直接就下达了准备开战的命令,部队摆开,火炮架起,打算先以炮火轰击,打开缺口,再杀进金州卫。 可就在这个时候还没等李佑开火呢,金州卫的城门突然就打开了,这个举动让李佑顿时一愣。 “好胆!居然敢出城野战?”李佑冷笑一声,出城野战正中他的下怀,他指挥的可是新军不是普通明军,八旗兵打普通明军占优,可要和新军野战简直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新军野战的战斗力有多强李佑再清楚不过了,他所率的一个半营的新军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不仅训练有素战斗力强大还拥有诸多的火器,别说区区一个牛录,就算来两三千八旗精锐,李佑也有硬拼的把握。 可就当李佑准备指挥部队应战的时候,前面洞开的大门却走出了一个没有着甲的人来,这人走出来后,空着双手朝这边大喊着,因为距离有些远,李佑也听不清楚,他派人上前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金州卫的建奴守军葫芦里打算卖什么药。 “将军!来的这人说是献城的。” “献城?”李佑一愣,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八旗兵打都没打就献城?这是什么情况?直到追问之下,李佑才确定自己没听错,部下的确是这么回答。 “把人带来,我亲自问!” “是!” 部下应道,转身而去,片刻后出城的那人就被带了过来。 “小的韩狗子见过大帅……”等人带来,这人到了跟前扑通一声就朝着李佑跪下,屁股撅得老高,磕头如捣蒜一般。 李佑定睛望去,这人看就不像是建奴,而是一个普通的辽民打扮,满面风霜瞧起来约莫四十来岁的模样。 “你是何人?” “小的韩二狗,辽东人士,万历年间大汗……不不,老奴努尔哈赤起兵后落入建奴之手,被掳为奴,一直在此地苦苦度日,今日得见王师前来,小人欣喜万分,小人……。” “停!”见这韩二狗抹着眼泪又哭又笑,嘴里更是喋喋不休说着自己的来历,李佑连忙喝止,直接问:“你是当地辽人?” “小人是,小人一家老小都是当地辽人……。” “那你来为何?” “小人是代表金州卫的老少献城来的。” “献城?你一个区区辽人如何能献城?金州卫的建奴守军呢?在何处?” “回将军,小人不敢撒谎,小人的确是来献城的。金州卫的守军昨晚已走了,小人同父老乡亲今日一早才发现城里已没了半个兵丁,小人等也不知怎么回事,更不敢跑,只能呆在城内等着,没想等了不到半日将军的天兵就到了,小人和乡亲们这才得知城中八旗怕是惧怕将军天威,这才临阵脱逃。众人商议后决定派小人出城,特此献城……。” “什么?你说建奴跑了?此话当真?”李佑诧异问。 韩二狗连连点头,赌咒发誓道:“小人不敢有半句虚言,金州卫的确没建奴了,就连跟着建奴的一些汉军也全跑光了。眼下金州卫就剩我等辽民二百来人,如不是这样,小人也不敢出来献城呀。” “建奴何时跑的?跑去了哪里?”李佑追问。 韩二狗说不清,他翻来覆去就说是昨天晚上跑的,至于具体什么时候他就不知道了。八旗兵向来凶神恶煞,他们这些辽民平日怕的很,而且金州卫的八旗有规矩,只要天一黑所有辽民必须呆在家里不能出去,一旦犯了宵禁,八旗可是会直接杀人的。 所以直到天亮,等韩二狗等人起来出门后才发现,平日里金州卫内到处可见的八旗兵半个影子都没了,就连那些狐假虎威的汉军也不见了,整个金州卫内空荡荡的,就剩下了他们这些辽民。 正当韩二狗和城中辽民被此变故惊得不知所措,众人一时间不知怎么好的时候,李佑的部队赶到,等在城头的几个辽民发现远处有一支打着明军旗号的军队朝这而来,韩二狗等人这才明白原本驻守的八旗兵为什么会不见了,这分明就是知道明军即将来攻,吓得连夜跑路了。 当搞明白情况后,李佑的大脑有些怠机,带兵来前李佑什么都考虑到了,却从来没想过金州卫的守军会不战而逃。 如果是其他军队也就罢了,比如普通的明军,或者流寇的部队,见打不过弃城而逃的情况不是没有,可这是在辽东,他的对手是建奴啊! 建奴有多能打,李佑怎么会不清楚?当年己巳之变时他可是和建奴直接交过手的,而且长城之战李佑也是领军将领之一,曾经亲自带兵和建奴厮杀。 努尔哈赤起兵后,萨尔浒一战打得大明主力几乎全军覆没,更创下了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名头。这些年在辽东,建奴更是压着明军在打,以少打多更是常态,区区几个白甲兵带着十几个八旗兵就能杀的几百明军狼狈而逃,怎么得知自己前来金州卫守都不守直接就跑了呢? 莫非驻防这里的不是真正的八旗?自己的情报有误?想到这,李佑追问韩二狗金州卫八旗的情况,当他从韩二狗口中得知原本驻防的的确是八旗一个牛录,其牛录章京就是正蓝旗的兀儿特时,这个事实让李佑更糊涂了。 李佑想不明白为何兀儿特会不战而逃,直接弃了金州卫,更不明白对方明明有抵抗之力却这么干。 看着韩二狗,李佑担心这是否是兀儿特的计谋,兀儿特和他的人根本就没跑,暗中躲在城中打算用这办法引诱自己上钩,然后再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区区建奴会有这样的头脑?李佑疑惑了,虽然他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但他也不敢赌,思索了下后,李佑决定不管如何还是要进城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他连忙招来部下吩咐了几句,大军依旧在城外严阵以待,由两队相互配合在韩二狗的带领下先入城看看,以确保万无一失。 一刻钟后,入城的军队派人回报,说是城中的确如韩二狗所说已没了任何八旗兵和汉军旗的踪迹,整个金州卫除留下两百来个当地辽民外,根本就没看见军队的影子。 听到这个回报,李佑这才放下心来,下令部队进城,进城后继续派人搜索整个金州卫,同时查看各处,以防兀儿特设下什么险境。可折腾了好久,里里外外查了个遍,最终半点问题都没发现,至此李佑才确信兀儿特的确跑了,金州卫不战而降,整个落到了自己手中。 ------------ 第七百六十三章 机灵的兀儿特 “大叔,我们就这样走了,万一上面怪罪下来可怎么办?”就当李佑领兵进入金州卫的时候,离金州卫以北近百里的地方,金州卫守将,正蓝旗牛录章京兀儿特正带着他的人急行。 “怎么着?你打算掉头回去?”兀儿特斜着眼反问。 问话的那年轻人连忙赔笑摇头说自然不是,既然兀儿特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他作为部下怎么可能违背。只是觉得打都不打就放弃金州卫走人,这难免有些丢了他们八旗的威名。 “威名?威名算个屁!”兀儿特笑骂了一声,突然板起面孔道:“你小子别以为明军就好打,你知道这一次来的是哪支明军么?” “不知,难道这明军也有说法?”问话的那人很是年轻,看起来也就不到十八的模样,一脸好奇。 在这年轻人看来,他们八旗兵是天下最能打的部队,这是他从小就被灌输的信念,自从老汗起兵之后,他们八旗在辽东纵横,明军根本就不是对手,就连西边的蒙古人都被八旗给压的死死的。 年轻人的阿玛是兀儿特的部下,不过几年前在己巳之变入侵大明的时候战死了,但对于年轻人,却没觉得这有什么,既然跟着大汗……不,现在应该叫陛下了,跟着陛下去打仗,打仗死人也是正常的,而且己巳之变他们满人所获得的大胜却是实实在在的,自己阿玛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阿玛死后,年轻人就子承父业归于兀儿特部下,穿上了他阿玛留下的盔甲拿起了阿玛留下来的战刀和弓箭,成为光荣的八旗正蓝旗旗丁一员。 原本年轻人以为自己会和阿玛一样奔赴前线和明军作战,替陛下多杀几个明军以建功勋呢,但没想成了旗丁后没多久就跟着兀儿特来到了褡裢,他们这个牛录一直驻扎在此处,这两年来连战场都没上过,让年轻人很是失望。 昨天傍晚,突然传来消息,说是有一股明军从褡裢南部登陆,突然袭击了百里外的金州左卫,金州左卫没多久就被对方给拿下了,除去侥幸逃脱的两个人外,其余人不是被明军所杀,就是成了明军的俘虏。 得知此讯,年轻人愤慨不已,更是摩拳擦掌准备和明军大战一场。在他看来,向来不经打的明军居然有这個胆子,胆敢坐船偷袭褡裢,还拿下了金州左卫,更领兵朝着金州卫这边直接扑来。 年轻人从来瞧不上明军,在他看来明军只是土鸡瓦狗一般,哪里是他们八旗兵的对手?金州左卫失陷,肯定是明军使了什么阴谋诡计,再加上金州左卫本就没多少驻军,这才让对方轻易得手。 要换成金州卫根本就不可能,金州卫可不是金州左卫,金州卫不仅城防坚固,更有着他们整整一个牛录的八旗兵驻扎,除此之外还有上百来个汉军呢,凭手里的这些兵力,区区这些明军算得了什么? 可年轻人万万没有想到就当他以为兀儿特准备调集部队做好防御,迎接即将而来的战争时,兀儿特突然下达了全军直接放弃金州卫,快速撤离的命令。接到这个命令后,年轻人简直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确认再三才弄清楚兀儿特的命令没错,不是应战而是撤离。 从昨晚匆忙撤离到现在已过去了大半日,兀儿特带着部队离开金州卫后头也不回地就往北猛跑,这番举动让年轻人很是不解。 兀儿特可是正蓝旗的勇士,早年就跟着老汗征战,打了无数仗的老人,更是堂堂牛录章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畏惧明军?可如果不是畏惧,那么他为何又会有如此决定呢? “你小子给老子放机灵点,明军和明军也是不一样的,这一次来的可不是普通明军,真要打起来我们这点人还不够给人家填牙缝的。”兀儿特对这年轻人低声说道,年轻人的阿玛是兀儿特的老部下,更是他的老兄弟,所以年轻人继承父业成为旗丁后,兀儿特就用自己牛录章京的职权把这小子弄到了自己身边,以便照顾一二。 对于他来讲,这年轻人就和自己的子侄没什么区别,看着年轻人愤愤不平,言语中有些不服气的样子,兀儿特不由得叹了口气,略微给他解释了下。 兀儿特告诉年轻人,在他得知金州左卫易手,褡裢有明军登陆的消息后就派了人去查探情况,等斥候回报,再加上侥幸从金州左卫逃脱的两人描述,兀儿特立即就确定了这股登陆明军的不简单。 这绝对不是普通明军,是明军中精锐的精锐,而且明军有胆量渡海登陆褡裢并向他的金州卫出手,更表示这股明军的战斗力不弱,绝对有拿下金州卫的底气。 兀儿特勇猛归勇猛,但不是只会厮杀没有头脑的汉子,要不然他也不会当这个牛录章京了。 在这种情况下,固守金州没有任何意义,一旦守不住金州,那么他们整个牛录就全完了。作为牛录章京,如果所属的牛录被打没了,非但兀儿特以后没办法在八旗中立足,就连他们的妻儿老少都会沦落到被其他八旗吞并甚至当奴才的结果。 兀儿特怎么可能让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他二话不说就做出了放弃金州卫领兵撤退的举动,在他看来硬拼根本不值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必拿性命和家人的未来去打一场不可能赢的仗呢? 除去这些外,兀儿特还有一件事没告诉年轻人,倒不故意隐瞒,而是觉得不告诉年轻人更好些。 因为嗅觉敏锐的兀儿特通过斥候和逃回来的人描述中发现这股明军他很熟悉,当年己巳之变兀儿特跟着莽古尔泰和明军作战,在大明京师城下更和明军展开大战,击破了宣大军防线,明军的悍将满桂战死城下,八旗获得大胜。 可这仗虽然己方赢了,却也不是没有损失,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哪怕八旗再能打明军也不是吃素的,此战八旗也有不小的损失,可相比战果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不过兀儿特作为出战的主力一员却在此战中碰上了一个硬钉子,那就是在跟随莽古尔泰击破宣大军防线的时候突然遭遇了一支战斗力极其强悍的部队,正是这支部队的存在,使得最终功亏一篑,八旗精锐没能全歼宣大军,随着宣大军在这支部队的协助下渐渐稳住阵脚组织起了有效防御,无奈只能见好而收。 正是这一仗,年轻人的阿玛战死,而且他阿玛就是死在和这支部队的正面交战中的。 在战斗中,这支部队给了兀儿特留下深刻印象,他从来没想过明军居然还有如此能打的军队,尤其是对方的战阵配合和战法,更让兀儿特联想到了当年浑河一战,差一点把努尔哈赤打的怀疑人生的那支浙军。 战后不光是兀儿特,就连莽古尔泰也对明军突然出现的这支军队起了浓厚兴趣,原本以为接下来还会有交手的机会,可之后因为皇太极的攻击目标变动,八旗进行了调动,兀儿特跟着莽古尔泰去了北边作战,就再也没碰上这支军队。 己巳之变之后,兀儿特随大军撤回辽东,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谁想又过了没多久,兀儿特听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多尔衮兄弟在草原大败,被土默特部打的狼狈不堪,他们手里的八旗部队和蒙古联军给击破,多尔衮兄弟带着残部逃了回来。 再之后,根据情报,多尔衮兄弟在草原遭遇的土默特部中有一支军队和他在大明京师城下遭遇的那支军队极为相似,两者战法几乎如出一辙,这引起了八旗上层的强烈关注。 等到大明内部发生巨变,一个叫朱慎锥的大明宗室突然起兵,一举拿下了京师,从而掌控大明朝政成为监国,朱慎锥所掌控的军队终于显露在世人的眼中。 这时候大家才搞明白当初在大明京师城下遭遇的那支军队包括击败多尔衮兄弟的军队都是朱慎锥的部队,这支军队战斗力极强,不仅和当年浙军的战法没什么区别,而且还配备了比浙军还要强大许多的锐利火器,是朱慎锥手里王牌的王牌。 这支军队横空出世引起了极大的关注,后来的长城之战中这支军队也有部分参战,并且发挥了巨大作用,从而使得皇太极打算再次绕道进攻大明的计划彻底破产。 自此后,八旗上下对这支军队极为重视,都认为如以相等数量的兵力正面交战,这支军队的战斗力要强于八旗。这对于向来自觉天下无敌的八旗来说是非常高的评价了,八旗的老人们依旧记得当年浑河一战的残酷,而现在大明又冒出了一支比当初浙军更能打的军队来,不得不提防。 幸好根据大明传来的情报显示,朱慎锥的这支军队人数并不多,充其量也就不到万人,如果大明拥有十几万这样的部队,那么还打什么打?更不用说和大明争夺天下了,只要把这军队派到辽东战场,直接平推过来,八旗如何能够抵挡? 这也是兀儿特得知这一次登陆褡裢,以雷霆万钧之势轻易就拿下金州左卫,然后又掉头准备来攻金州卫的这支军队大概率就是大明的那支强悍新军时,兀儿特立即就做出了弃城而走的决定。 简直开玩笑呢,兀儿特手里就只有一个牛录,而且驻扎在金州左卫的十来个部下已经完了,他现在能动用的八旗兵力只有不到三百人,再加上汉军旗,全部算下来也不超过五百人。 这么点人和大明最能打的上千新军去硬拼?他兀儿特又不傻,这不和拿鸡蛋去砸石头有什么两样?明知道打不过还打,这不仅是傻更是蠢,兀儿特不跑才怪呢。 ------------ 第七百六十四章 无毒不丈夫 除去这个缘故外,让兀儿特下这个决定的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作为正蓝旗的牛录章京对皇太极的怨恨和不满。 正蓝旗的旗主本是莽古尔泰,作为努尔哈赤时期的四大贝勒,莽古尔泰向来就是八旗中的实力派之一,当年的正蓝旗极其强大,可以说是八旗中人数最多也最能打的一支。 但在努尔哈赤死后,这一切就发生了改变,随着莽古尔泰争夺大汗之位的失败,皇太极在大贝勒代善等人的支持下登上了汗位后就变的不一样了。 皇太极上位后,很快就对八旗各部进行了调整和打压,其中莽古尔泰的正蓝旗就是主要针对目标。皇太极不仅找理由先消减了正蓝旗的几个牛录,使得正蓝旗的实力减弱了不少,更通过换旗、掺沙子等一系列手段,增强了自己掌控的两黄旗力量。 此消彼长之下,正蓝旗被来回折腾的元气大伤,这还不算,皇太极生怕莽古尔泰给他带来威胁,依旧没有放过莽古尔泰,几次下来后莽古尔泰被皇太极压得透不过气来,最后还翻老账直接夺了莽古尔泰的旗主,把正蓝旗交到了莽古尔泰的兄弟德格类手中。 德格类这家伙虽是莽古尔泰的同胞弟弟,可向来和莽古尔泰关系不好,而且对皇太极惟命是从,在兀儿特来看就是皇太极养的一条狗。 德格类掌控正蓝旗后,在正蓝旗内部排除异己,不断打压莽古尔泰的一手提拔起来的老人,兀儿特作为莽古尔泰的亲信自然没好果子吃,这一年多来兀儿特可是吃尽了苦头,如果不是他在正蓝旗内资格老根基稳固,德格类不敢下死手,要不然别说他这個牛录章京的头衔,说不定连小命都没了。 前不久,莽古尔泰突然暴毙,消息传来后兀儿特愤怒不已。皇太极和德格类这伙人实在太过分了,明明莽古尔泰已没了爵位和旗主名头,手中的权利已全部被剥夺,再也无法给对方造成威胁,这都不肯放过。 所谓的暴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会猜得出来,这分明就是斩草除根啊!现在莽古尔泰已经死了,正蓝旗更是舅舅不亲姥姥不疼的存在,作为一向是莽古尔泰亲信的兀儿特以后会有好果子吃? 兀儿特和几个正蓝旗的老人现在对皇太极等人是怨声滔滔,更是恨得不行,他巴不得皇太极死了才好呢,怎么可能给皇太极卖命? 而且兀儿特这个牛录驻守金州,要粮食没粮食,要银子没银子,要物资更没物资,完全就是把他们给边缘化摆在那边冷落,就连平日生存都要兀儿特自己想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兀儿特能不有怨气? 牛录的兄弟都是自己人,拿自己人包括自己的性命去给皇太极卖命?除非兀儿特脑子进水了才会这么干。这也是兀儿特听说明军登陆后,了解了明军十有八九就是自己所知道的那支新军后毫不迟疑撒腿走人的缘故,反正金州卫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丢了就丢了,损失的又不是自己,关自己屁事。 再者,如果明军真有本事的,拿下金州卫后顺势北上直接去打沈阳的话兀儿特更举双手赞同,他巴不得明军一口气打到沈阳去,给皇太极来下狠的,这样也能出一口心头恶气。 但话说回来,这样不战而逃也是麻烦,哪怕兀儿特心中再不满皇太极,只要不彻底撕破脸也是不成的。毕竟人家已经是皇帝了,而且正蓝旗现在的旗主又是德格类,万一这伙人以金州丢失的缘由找自己麻烦可不是开玩笑的。 和皇太极当年平起平坐的莽古尔泰都能弄死,更何况他一个区区牛录章京?所以兀儿特离开金州后就想好了去路,他既没有派人去复州卫报信,也没派人把明军在褡裢登陆的消息传回沈阳,直接把这信息瞒了下来,向北走到临近新金的时候,兀儿特掉头就往东北走,直接去了城子坦。 因为皇太极之前重新打乱了各旗的驻防区域,复州卫那边眼是镶蓝旗的驻地,而再往盖州方向过去是两白旗的驻地。 无论是镶蓝旗还是两白旗,都和正蓝旗的关系不好,镶蓝旗最初的旗主是阿敏,阿敏和莽古尔泰一样被皇太极逼的丢掉了旗主之位,之后莽古尔泰原本是打算把镶蓝旗揽入手中的,可最后皇太极棋高一着,不仅没能成功,反而把自己正蓝旗的旗主也丢掉了。 如今的镶蓝旗已成了皇太极的附庸,至于两白旗就更不用说了,现在的两白旗本是本来的两黄旗,原本就是皇太极的,后来皇太极通过换旗的手段把原来实力更强的两白旗换成了现在的两黄旗,从而一下子成为八旗中力量最大的一股势力。 眼下掌控两白旗的是多尔衮兄弟,而多尔衮兄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多尔衮这个家伙向来就是皇太极的狗腿子,这个没骨气的家伙居然连生母大仇都不放在心上,一个劲只知道跪舔皇太极,摇着尾巴当一条狗。 兀儿特从来看不起多尔衮这个家伙,对他的厚颜无耻极为鄙视。所以他直接就把明军登陆的消息瞒了下来,心中巴不得明军拿下金州后先打复州卫,然后再北上攻盖州,给两白旗和镶蓝旗制造麻烦呢。 而去城子坦是兀儿特撤离时就想好的,城子坦那边不仅有正蓝旗的一个牛录,而且这个牛录的的牛录章京和兀儿特同属于莽古尔泰的亲信,两人交情很好,算是真正的自己人,自己去了那边绝对不会有事,只要到了城子坦安心呆着,坐视明军拿下金州卫后北上即可。 行了一夜,走出百里,队伍有些疲了。午后左右,看看天色兀儿特下令队伍暂时休息,同时吃些干粮什么。 命令下达后,早就走累了的众人松了口气,在兀儿特的安排下寻了个地方休息,拿出携带的干粮啃着。 “去!把阿思哈给我叫来!”坐在一块岩石上,兀儿特没有急着吃东西,他的目光朝着不远处席地而坐的部下扫了一眼,开口对年轻人吩咐道。 “嗻!”年轻人应了一声就去找人,不一会儿叫阿思哈的马甲匆匆来到。 “主子!” 兀儿特微微点头,阿思哈是他的旗丁,也是最信任的部下,见他到了,兀儿特朝他伸伸手,阿思哈会意地凑近了。 兀儿特用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阿思哈的脸色顿时微变,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此事你带人去办,记得!一定要办的干净利落,不能有半点手尾。”兀儿特的声音冰冷道。 “主子,这样做……。”阿思哈有些迟疑,忍不住想劝。 “怎的?不想去?”兀儿特的眼中寒光一闪。 阿思哈瞬间打了个寒战,连忙摇头道:“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去安排,奴才保证给主子办的妥妥的。” “嗯,去吧,小心点,别让人看出来。” “嗻!” 阿思哈低头应道,接着就退了下去,等阿思哈离开后,兀儿特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慢条斯理地取出干粮大口吃了起来。 吃完干粮,又歇息了片刻,队伍继续开拔,这一走又是小半日,等到傍晚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他们已离金州卫约一百五十里开外了,从昨晚到现在整整十多个时辰都在赶路,别说队伍中的那些汉军了,就算是兀儿特他们这些八旗兵也是累得够呛。 这一夜再走是不可能了,兀儿特下令就地扎营休息。营地很快就立了起来,接着埋锅烧水做饭,一路上啃的都是干粮,歇息下来总得吃点热乎的才行。 当夜,营地的部队吃了顿好的,为了让大家去去乏,兀儿特还特意拿出携带的酒水分了下去,这让众人更是高兴。 等吃饱喝足,除负责警卫的八旗兵外,大部分人都因为疲倦早早歇息了,等到半夜三更,整个营地的人基本全睡着了,只有篝火发出轻轻的啪啪声,还有风吹过的沙沙声。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阿思哈和十几个八旗兵的身影突然从大营暗处走了出来,他们这些人弯着腰踮着脚,身上全副披挂,手里握着亮晃晃的刀子,如同突然从地狱冒出的恶魔一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位于外圈的汉军营帐处。 打着手势,阿思哈和他的人直接就摸进了一个营帐,片刻后营帐内传出低沉的闷哼声,接着这声音就戛然而止。随后没多久,阿思哈和他的人从营帐内走出,手里的刀子都滴着鲜血,这些人继续朝着下一个营帐摸去……。 反复几次,不到小半个时辰,驻扎在外圈的上百个汉军就这样在睡梦中悄然无息地被干掉了,等处理完这些汉军,阿思哈特意还带人特意确定了下,保证没有一个漏网,也绝对没一个生还。 等到第二天天亮,兀儿特当着众人的面突然宣布昨天晚上这些汉军意图谋反,被自己提前察觉给处置了,当得知汉军全部死光光后,八旗兵根本不以为然,在他们眼里这些汉军和牛羊没什么区别,死了就死了,只是那位年轻人却吓了一跳,暗暗琢磨此事,越琢磨越是心惊。 处置了汉军后,兀儿特让人把这些汉军的头颅砍下来收集好,还带走了所有汉军的盔甲和武器,这些玩意他还有大用,因为他主动弃守金州,生怕皇太极找自己后账,所以这些汉军的人头和盔甲、武器就是最好的“缴获”,他完全可以说是自己不敌明军,打了败仗才丢掉金州的,而这些首级和缴获就是最好证明,明军杀良冒功很是寻常,八旗兵也是一样,借些许汉军人头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 第七百六十五章 声东击西 未有交战就一举拿下金州卫,这让李佑很是意外。 不过金州卫轻易占据,对于这一次登陆作战却是好事。金州卫一下,整个褡裢基本就在自己手中了,而且先后两战明军丝毫没有损失,还直接拿下了金州左卫和金州卫,俘虏了十几个八旗兵再加地方辽民,算得上是不错的开局。 得知金州卫到手后,郑鸿逵也是大喜,连忙从金州左卫赶来和李佑汇合。接下来他们要商量后续的目标,按照原本的计划是沿海登陆,打击对方薄弱之处,可现在的开局实在太过轻易,郑鸿逵和李佑决定调整一下战术,把目标放在了新金以北的复县,打算以出其不意直接攻击复县。 部队兵分两路,郑鸿逵带水师从金州左卫向东北航行,直接从海上进攻复县以南靠近新金以北的区域,而李佑率领陆军直接北上,先取新金后再北上复县,如能一举拿下复县最好不过,假如复县防备森严短时间打不下来也没关系,李佑直接回师在新金以北的海湾登船,然后战舰继续北上绕过半岛的东南角直接去羊官堡和北信口,只要拿下一处,就能掐断复县和复州卫的通道,到时候无论是南下再打复县或者北上攻占复州卫都没问题。 两人商议后立即就做出了决定,部队快速集合准备出兵。在出兵之前,郑鸿逵和李佑直接一把火把金州左卫和金州卫给烧成了平地,毁掉了两地的农田,驱赶当地的辽民离开,就连那些俘虏也没放过,按照郑鸿逵的建议全部斩掉了双手大拇指,连同那些辽民全部驱走。 这样的做法虽然残酷,对于当地辽民来说更是无法接受。可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明军,辽民也没任何办法,战争就是你死我活的,普通草民都是战争的尘埃,他们的生死谁都不会在意,胜负才是最为重要的。 一路北上后,第三日李佑突袭新金,根本没防备的新金就和金州左卫一样轻易落到了明军手里,郑鸿逵的舰队驻扎在海湾附近,李佑继续领兵北上直取复县。 因为兀儿特隐瞒消息的缘故,无论是新金还是复县那边的敌人根本就不知道明军从褡裢登陆的消息,更不知道金州卫的陷落,在没得到任何警示的情况下,当地的八旗兵被明军打了个措手不及,等李佑的部队快速抵达复县的时候,复县还啥都不知道呢,驻扎在复县镶蓝旗的一个牛录和当地的汉军一开始还以为李佑的部队是从南边来的自己人,可等到李佑见复县没有防备直接就下令攻击的时候,这才恍然大悟来的居然是敌人。 复县守军慌忙组织抵抗,匆忙要关上城门防御,可这时候已经晚了。李佑的新军战斗经验何其丰富,战斗力更是强悍之极,冲到城下不等对方关上城门,先是用火炮和火器一通猛轰,直接打得城门的守军死的死伤的伤,剩余者狼狈而逃。 直接拿下城门,李佑乘胜追击,带兵直接攻进了复县。 复县仅仅只是一個小县城,规模相比大明内地仅就是一个镇子大小,城墙既不高也不厚,就连城门也只是普普通通。 打进县城后,驻防的八旗虽在其牛录章京带领下继续顽抗,意图把攻进来的明军给赶出去。可问题在于他们面对的不是普通明军,李佑所率领的可是最精锐的新军。 新军的战法最适合这种巷战,何况新军中还配备了大量火器,八旗兵虽然凶悍,骑射也不差,可面对这样的新军根本就发挥不出作用,一个多时辰后,复县中的厮杀渐渐停止,镶蓝旗这个牛录全部被歼灭,牛录章京战死,部下只有寥寥几人因负伤被擒。 城中的汉军就更不用说了,八旗都没打过新军,何况这些战斗力不如八旗的汉军旗。拿下复县后,李佑大掠城中,把城里的粮食和物资几乎搬运一空。做完这些,驱散城中辽民,一把火就把复县给烧了,就连城外的农田也没放过,同样毁了个一干二净。 接着,李佑没有北上,他掉头重新南下,直接在新金以北海湾登船,然后郑鸿逵指挥舰队绕行向北直扑北信口。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北信口的时候,在复州卫的八旗兵也接到了复县被攻陷的消息,复州卫的甲喇额真是周边区域好几个牛录的首领,闻讯大惊,连忙点了所属两个牛录的兵力加近千汉军急急南下往复县赶去,准备截住已“南逃”的明军,歼灭对方,出这口恶气。 但对方根本没想到李佑表面上“南逃”实际上已经坐战舰绕道北上了,就在对方的援军即将抵达复县的时候,郑鸿逵和李佑的部队已经在北信口登陆,登陆后连休息都没休息,趁对方没反应过来直接先打下了北边的羊官堡,随后继续北上直攻复州卫。 复州卫还剩两个牛录和一部分汉军,而且复州卫的防御比较完善,毕竟这里是甲喇额真的驻地,可比其他地方强多了。 当明军突然出现在复州卫的时候,驻守的八旗兵惊愕万分,他们都搞不明白这明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明明自己的主力已经南下,可这股明军偏偏也是从南边来的,难不成自己的主力已经败了? 想到这复州卫的守军顿时大恐,慌忙应战,在试探着出城野战被李佑的骑兵加新军打退损失惨重后,复州卫的守军就再也不敢出来了,依靠着坚固的城墙坚守,同时派出信使去盖州求援,告知盖州方面有大股明军进犯复州卫,如不救援,复州卫恐怕就要失陷。 面对这样的情况,李佑没有派兵猛攻,其实以他部队的火力和战斗力要拿下复州卫并不算难,但要这样做的话必然有不小的伤亡,毕竟八旗兵不是纸老虎,可不是那么好打的。 再加上李佑渡海作战的目的并非是要攻城拔寨,和对方展开决战。何况他这么点兵力也不可能做到这点,所以李佑只是对复州卫实施压迫性的攻击,却不进行强攻,以保存实力减少伤亡为主。 在围攻复州卫的同时,李佑还不忘记派骑兵掠夺复州卫周边区域,同时毁掉复州卫周边的农田和设施。 围了复州整整四日后,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继续呆在这里对方的援军恐怕就到了,这时候李佑果断退兵,连夜回到北信口,第二天全军带着缴获登上战舰,战舰起航离开北信口出海,随后就再也不见踪影。 等到去复县增援的甲喇额真听说明军跑到自己后方在攻打复州卫时气得七窍冒烟,急忙率部队掉头往回赶。而在盖州那边也是一样,得知有大股明军在攻复州卫时,盖州的八旗兵立即调动兵力向南增援,同时把消息分别传递沈阳和在辽西的皇太极那边。 八旗各部的速度不慢,可当他们急赶慢赶来到复州卫的时候却连明军的一根汗毛都没逮到,之前还在围攻复州卫的明军早就没了踪影,整个复州卫虽依旧在手中,但周边的农田和设施毁坏的极其严重,当地的辽民全部被驱赶,普通满人包括被俘的八旗兵大拇指都给斩断成了废人,见到这一幕,所有人全气炸了,叫嚣着明军太过无耻,有胆量就不要当缩头乌龟,出来当面锣对面鼓干上一场啊! 可就在他们“口头”讨伐这些不要脸的明军时,突然又一个惊人的消息传了过来,盖州那边突然出现了明军,这股明军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直接跑到盖州北边也就是盖州和营口之间的区域去了。 趁着当地八旗兵没有反应过来,这股明军突然发起进攻,让八旗损失惨重,随后根本不恋战,直接又是几把火烧光了盖州附近的农田和设施,转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消息传来,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而从盖州而来的援军得知盖州损失后也坐不住了,急忙就要赶回去看看。但接着又一件事让所有人跌破眼镜,就当盖州的援军匆忙赶回盖州的半道上,在熊岳驿中了明军的埋伏,之前在盖州以北的明军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熊岳驿,早就在这等着回师的八旗部队了,当盖州的八旗匆忙赶回的半路上毫无防备一头就扎进了明军布置好的阵地,一场大战,半天后这支拥有四百八旗和近千汉军的部队被几乎全歼,一个牛录章京当场战死,另一个侥幸逃脱,此战结果令整个辽东皆惊。 如果说之前的复县、北信口和复州等几仗,明军都是以多打少,调动八旗攻击薄弱环节,八旗就算输了也不服气。 可这一仗却是不同,这可是野战,近一千五百的兵力,哪怕其中大部分是汉军,可有三分之一都是八旗精锐,甚至其中还有十来个白甲兵呢。如此实力别说两千明军了,就算翻倍在八旗兵眼里都不算什么。 可偏偏这一仗败的如此彻底,根据侥幸逃回来的人说,这股明军的战斗力极其强大,不仅火器锐利,更凶悍之极,对方的阵型和战术完全克制住了己方,双方一交战根本不是敌手,八旗兵几次都冲不跨对方阵线,甚至被对方压着猛攻,最终就给直接打崩了。 当消息传到沈阳和辽西后,无论是坐镇沈阳的代善还是在前线指挥围攻锦州的皇太极都是大惊失色,他们都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后院居然会起火。 ------------ 第七百六十六章 渡海的影响 明军渡海作战的消息并没瞒太久,郑鸿逵和李佑渡海不久,朱慎锥就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了此事,这时候内阁和兵部还在为如何增援锦州犯愁呢。 当温体仁和杨嗣昌听到朱慎锥已派兵去了辽东,而且是以渡海方式去的同时大惊,等再知道郑鸿逵和李佑渡海后先拿下了褡裢,随后北击复县,接着再攻复州,随后又绕行盖州,在野战中一举歼灭八旗一部,辽东为之震动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更是诧异万分。 他们谁都没想到朱慎锥会瞒着内阁和兵部来这么一出,直接私下调兵以这种方式闪击辽东。惊愕之余,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都在各自眼中看到了忐忑不安。 虽然温体仁和杨嗣昌是政敌,两人一直争斗不休,可在救援辽东这件事上两人心中所想却是一样的。 在他们看来,辽东不能不救,毕竟锦州一旦失陷,祖大寿兵败对大明的损失无法想象,如果锦州落到了皇太极的手里,那边以宁远一城根本挡不住皇太极的后续进攻,假如这样的话,整个宁锦防线就彻底垮了,宁锦防线一旦没了,辽西走廊就到了皇太极的手中,大明在辽东多年的经营将毁于一旦。 等到那时候,大明只有山海关和山海关以东的几处堡垒,彻底丢失了整个辽东。这样的情况要比当初熊廷弼和王化贞当年退守山海关更为严重。万一山海关也异手,不仅整个辽东全被皇太极掌控,而且皇太极以后也不必再绕行攻明,直接就能从山海关而出就能打到大明腹地来。 从这点来看,辽东是必救的,但怎么救却也有说法,讨论来讨论去,都觉得陈新甲的方案最为稳妥,可要用这个战术必须调集大量兵力,而且这支庞大的军队由谁来指挥更值得商榷。 无论是温体仁还是杨嗣昌都认为必须由文官来指挥这支军队,而不是由朝中大将作为主帅。大明以文御武,这個底线绝对不能改变,如果让王晋武或者其他大将作为主帅,那么武人的实力会更为膨胀,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正因为这个缘故,温体仁和杨嗣昌暂时联手,一直坚持以文官统兵,而朱慎锥在这件事上却始终不表态,只是以眼下各地围剿流寇在紧要关头,不适合抽调兵力北上辽东,更对主帅人选有所非议,所以直拖到现在都没有一个最终定论。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朱慎锥居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悄调兵以渡海的方式派部队去了辽东。由于郑鸿逵指挥的是山东水师,山东巡抚李信是徐宪成的好友,而徐宪成又是朱慎锥的妻弟,这件事打着山东海贸的由头根本就没露出半点消息,之前郑鸿逵去山东任副总兵一职,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为了海贸而去的呢。 而李佑就更不用说了,李佑的两千人是王晋武的新军和骑兵,这支部队本就不归兵部管,再加上区区两千人数量实在太少,在所有人看来救援辽东起码要派十万以上的兵力才够,要不然根本没办法和皇太极抗衡。 区区两千兵力能做什么用处?在大家来看这么点兵力去了辽东不是给皇太极填牙缝么?再加上李佑的调兵前往山东消息封锁的很是严密,温体仁和杨嗣昌半点消息都没听说,直到郑鸿逵和李佑在辽东做出如此事来,这才恍然大悟。 惊愕之余,他们马上明白了朱慎锥的用意,分明就是效仿围魏救赵的战术在辽东搅动风云,以此逼迫皇太极从锦州撤军。只要皇太极从锦州的部队一撤,那么锦州之围就不解而解了,从战术上来说这的确要比陈新甲的办法高明许多,但关键是明军是否能够做到这点?自从毛文龙被袁崇焕杀了后,明军就再也没人能够在后方配合蓟辽作战了,导致整个辽东的战局失去了主动权,处处被动挨打,这才有今日的锦州之围。 而现在,朱慎锥用郑鸿逵和李佑,仅仅出动了两千余人就达到了这个结果,不能说朱慎锥的眼光深远,战术运用之大胆,更想不到的是郑鸿逵和李佑居然还做到了,现在因为他们在辽东的四处出击,令整个辽东瞬间烽火四起,沈阳方面建奴惊恐,皇太极在前线更是举棋不定,不知应该马上领兵回援呢,还是继续围困锦州的更好。 “监国英明!监国举重若轻,以此妙计渡海北击建奴,如此上策臣怎么就想不到呢?臣愚钝,臣佩服的五体投地!”温体仁短暂的惊愕过后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一副钦佩万分的样子马屁不断。 温体仁知道朱慎锥今日告诉他们这件事不仅是因为郑鸿逵和李佑在辽东的战局顺利,更是借此来敲打自己。自己这些日子一直因为辽东战事和杨嗣昌建议由文官领兵,几次提出要调洪承畴回京去辽东作战,可朱慎锥一直找各种理由没有同意。 原本温体仁以为朱慎锥是因为流寇的缘故再加上究竟以武将还是文官领军的分歧所至,虽然温体仁现在是朱慎锥的人,可在这件事上温体仁却一直坚持以文官领兵而不是武将,这对于他来说是底线,再加上朱慎锥一直没有明确反对此事,也给了温体仁一个错觉,让温体仁自以为能够最终说服朱慎锥。 但万万没想到朱慎锥早就暗中做了布置,在他根本不知道的情况下直接就让郑鸿逵和李佑带着区区两千人做出了如此大事,诧异之于温体仁立即就回过神,他明白之前的打算已经落空了,更清楚朱慎锥从来就没有同意以文官领兵的方案,之所以一直拖延和搪塞,其目的是瞒着所有人暗中布置渡海北击辽东呢,而现在这个结果更证明了朱慎锥选择的正确。 心中暗惊,温体仁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再坚持以文官领兵,对这件事指指点点的话,那么自己这个首辅恐怕就坐不稳了。他本就不是朱慎锥的老班底,之所以能坐稳这个首辅那是因为在朱慎锥入京后没多久,温体仁审时度势主动投靠了过去,这才有现在的地位。 朱慎锥不是崇祯皇帝,更不是大明之前的几代天子,这可是一个狠人,一个能和成祖朱棣一样以清君侧、靖国难名义带兵打下京师,从而掌控天下的狠人。 而且相比朱棣,朱慎锥仅仅只是一个宗室,就连藩王都不是,可他眼下却能成为大明监国,离着皇位仅仅只有一步之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想明白了这点,温体仁瞬间就改变了态度,再也不提半句文官领兵的话,反而对此举吹捧起来,意图用这种方式消除朱慎锥对自己的看法。 杨嗣昌作为温体仁的老对手马上就明白了温体仁为何态度如此变化,他心中暗骂温体仁厚颜无耻,这墙头草倒的也太快了吧,可心里骂归骂,嘴上却不甘落后,连忙也当着朱慎锥面承认了自己错误,表示朱慎锥雄才伟略,战略目光臣远不能及也。 两位朝廷重臣你一句我一言,再也不提之前用文官统兵之事了,现在还说这些根本就没意义,朱慎锥这样干明摆着是对他们之前的举动表示不满,要不然怎么可能瞒着他们做如此安排? 对于温体仁和杨嗣昌的态度改变朱慎锥并不意外,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而且这件事朱慎锥本就打着敲打他们的打算,但没想郑鸿逵和李佑做的如此之好,可以说他们在辽东的表现大大超出了朱慎锥的预期。 原本朱慎锥以为郑鸿逵和李佑能够做到骚扰敌人后方,杀敌数十,破坏几个据点就不错了,但没想他们出兵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战绩辉煌,不仅拿下了整个褡裢,还打的从褡裢到盖州一带的清军苦不堪言,就连复县都被一把火烧了,毁坏农田无数,还一举击溃了盖州的八旗精锐。 一直以来明军和建奴的战争中大明败多胜少,就算是胜也是凭借着城池固守而胜,在野战中都是被八旗给压着打。可这一次郑鸿逵和李佑着实打出了大明的威风,打破了女真人不可战胜的神话,更给现在给围困的锦州打开了一条生路。 接到从山东报来的捷报后,朱慎锥的心情舒畅之极,但他头脑依旧清醒,虽然郑鸿逵和李佑渡海的战果辉煌,可毕竟在敌人腹地作战,而且无论是兵力还是后勤压力都极大。 朱慎锥没有头脑发热地给郑鸿逵和李佑下旨,让他们再接再厉扩大战果,反而派人提醒对方小心敌人,在敌后作战千万要谨慎,情愿稳妥也不能冒进,别以为如今的战果就冲昏了头脑,这样的游击战不是正面战,尤其是和盖州八旗兵的一战虽赢得痛快,可风险极大,如果盖州八旗兵提前有所防备,再加上附近的八旗各部回援快些的话,要一口气吃掉对方哪有这么容易? 虽然战果不小,可也只是侥幸,接下来皇太极无论是否回援必然会有布置,随后对他们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这种情况下就更得谨慎了,万一中了圈套或者被对方抓到尾巴,凭他们这点人马怎么可能是大股八旗的对手? ------------ 第七百六十七章 名册 辽东战场既然已起了变化,朱慎锥自然也要调整辽东的战术。 除去郑鸿逵和李佑继续执行在辽东的游击战,对敌人后方进行破坏和骚扰外,辽东正面战场上也必须要有所布置。 朱慎锥指示温体仁和杨嗣昌,让内阁和兵部做好准备,着手调宣大、蓟州的一部分军队组成援军,由黑云龙作为主将,蓟州总兵张可大为副,赶赴辽东,配合辽军作战。 这支军队预计一万多人,他们的主要任务也不是击破包围锦州的八旗各部,而是和吴三桂的部队合兵后以宁远为基地向北试探性地进攻,不断骚扰实施小规模的灵活作战,给皇太极施加压力。 现在的皇太极后院起火,已有进退两难的困扰,如果现在退兵那么围困几个月的锦州之战就无疾而终,可假如不退兵的话,郑鸿逵和李佑在辽东各处肆无忌惮地举动让皇太极根本就受不了,再加上明军增兵从南向北进攻,更无法让皇太极达到围城打援的目的,也不可能继续困住锦州的守军。 对朱慎锥做出的这个安排温体仁和杨嗣昌当即表示赞同,两人都表态内阁和兵部会配合前线部队做好增援辽东的准备。和他们仔细交代了一番,朱慎锥这才让他们回去尽快准备,等两人走后,朱慎锥也没在文华殿多呆,起身就去了文昭阁。 文昭阁最初也称为“文楼”是博学鸿词科考试的场所,和文昭阁对应的是“武楼”也就是武成阁,这两个名字都是嘉靖皇帝改的,历史上满清入关后把文昭阁改为体仁阁,把武成阁改为弘义阁,取消了两阁原来的作用,直接划归内务府,两阁就成了内务府储存金银珠宝玉器等财物的仓库。 现在两阁的作用还是原样,名字也依旧,朱慎锥把文昭阁临时拨给了监察司,作为监察司的办公场所。 来到文昭阁,朱慎锥没让人通报,直接就走了进去。 文昭阁的面积不小,划拨监察司后,内部略微做了调整,一进去就是一个大办事房,这里是监察司普通官员的办事所,朱慎锥进来的时候不少人正在忙碌着,他们见到朱慎锥第一时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向他行礼。 朱慎锥和善点头,止步和善询问了几句工作情况,并勉励了一番,这才问徐宪成和张锡钧何在。 “回监国,两位大人正在阁内议事。”一個年轻官员连忙回道。 “辛苦尔等,孤自去即可,你们继续忙吧。” “是……。” 朱慎锥径直就朝着里面的办事房走去,等他走进阁内后,已听闻外面动静的徐宪成和张锡钧恰好站起身来,正准备出去看看,一眼就瞧见朱慎锥径直来了。 “监国……。” 两人连忙行礼,朱慎锥摆摆手,直接走到正位坐下:“不必多礼,坐!” “谢监国。”徐宪成和张锡钧依次在朱慎锥左右下首落坐。 等他们坐下后,朱慎锥的目光朝着一旁桌上摆着的诸多卷宗掠去,随手拿起一份翻看着:“监察司设立已有月余,京察一事如何?” “朝廷已多年未有京察,原本制度早就废弛,而今千头万绪理起来不易,臣等只能一步步重头来。”徐宪成作为监察司的主官开口说道,他告诉朱慎锥他们目前做的只是初步,根据吏部官员名册先做好京察官员名单,然后按京察制度的四格八法对官员进行逐一评定。 所谓的四格八法其实就是考核标准,其中吏部考功司原本的作用就是负责对官员的评定,但由于京察制度废弛多年,考功司的这个职能已成了摆设,现在监察司要重起炉灶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且按照京察原本程序,还需要在京百官对所察人员进行相互评定,评定的结果和考功司的记录相互对应,然后再直接面试问答当事人,走访核查实际情况后再有定论。 从这些程序来看似乎没有问题,但不要忘记因为京察对官员的杀伤力巨大,直接涉及到了官员奖惩和升迁,所以官员之间相互舞弊甚至结党的情况严重,尤其是各官员在京察过程中对其他官员的考评很难体现真实情况,大多数官员对其他官员的考评都以“宽厚”为主,存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心思,上下联手糊弄的想法来搞,所以之前的京察到最后无法就是走程序,除几个倒霉蛋被废黜外,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 但这一次京察不同往日,自万历年间京察废弛到现在已几十年过去了,原本的京察制度早就没人理会,对官员的考评基本也只是按照吏部的程序来走,考评结果自然差强人意。 假如按照之前的模式来,京察到最后会是什么情况根本不用说,这完全违背了朱慎锥重启京察的初衷。作为朱慎锥的左右手,也是他在朝中最信任的人,徐宪成和张锡钧借用之前的制度重起炉灶,对制度进行调整,以确保京察的完善。 “现在进展到哪一步?”朱慎锥要的是结果不是经过,他打断了徐宪成的话直接询问。 徐宪成点点头,起身上前一步,从案上找出一份名册递上:“这是在京四品以下官员目录,臣已同张大人对名册中官员进行了初步甄别,并做了区分,监国请看。” 接过名册,朱慎锥凝神细看,名册中密密麻麻写着在京四品以下官员的名字,包括他们的品级、任职部门、履历、籍贯、年龄等等各方面的信息。此外,后面还注明了对方的师生、好友等各种关系,再加上一些家庭情况和财产情况等,此外还有任职的政绩一些信息,可以说异常全面。 翻看了几页,不得不承认徐宪成和张锡钧在这件事上是用了心的。 随手把名册摆到一旁,朱慎锥开口道:“具体的孤就不细看了,名册中的信息可否确保准确?” 张锡钧回道:“名册中的信息一部分来自于吏部,另一部分是臣等收集整理,此外锦衣卫那边也多有协助,眼下这册只是初录,或有些纰漏,后续臣等还会进一步完善,不过八九分的准确是肯定没问题。” 听到这回答,朱慎锥微微点头,徐宪成和张锡钧的能力他还是放心的,这两人配合做这件事不会有差,而且这一次京察锦衣卫也参与了进来,更能确保不会偏差。 沉咛了一下,朱慎锥伸手在名册上轻轻拍了拍,道:“等全部完善后,送一份给孤。” “是!”两人异口同声回道。 见他们有些拘谨,朱慎锥笑道:“坐吧,这并非朝堂,今日孤来只是看看进展。” 徐宪成和张锡钧同时露出了笑容,行了一礼坐回了回去。 接着朱慎锥询问监察司的内部情况,尤其是调入监察司的这些年轻官员的工作能力和态度等,徐宪成说这些年轻官员虽然经验不足,但态度却是不差,而且对能够负责京察事宜很是上心,士气高昂,可以一用,只要经过京察的锻炼,以后这些官员都可大用,但眼下还是不成的,需要一些时间打磨才行。 对此朱慎锥提醒了一句,虽然这些官员是徐宪成和张锡钧所挑选出来的,可官场向来就是一个泥潭,进了这个泥潭能洁身自好者寥寥无几,何况京察一事重大,上上下下都盯着呢,既进了监察司,很容易就会成为其他人的目标,到时候以各种手段拉拢腐化,影响京察实效,甚至被直接拖下水都有可能,这点不能不妨。 “监国请放心,这类情况臣已有预料,臣同徐大人商议过,监察司内部相互监督,避免类似情况发生,此外在监察司外,锦衣卫那边也会做相应配合,监察司所有人都在锦衣卫监视之下,但凡有人出问题,臣等第一时间就能得知。”张锡钧胸有成竹回道,一旁的徐宪成微微点头,表示这个安排不假。 张锡钧做事向来谨慎,而且足智多谋,当年在京师就长袖善舞,洞察人心,说起来朱慎锥能够入主京师,掌控朝政,张锡钧可是出了不少力的,假如没有他在京师的运作和情报,朱慎锥起兵后也不会这么容易拿下京师。 这一次设置监察司并重启京察,朱慎锥真正的目的并非简单的吏治,而是要通过京察达到其他政治目的,这点张锡钧比任何人都明白。所以在监察司设置之后,张锡钧就开始做了准备,配合徐宪成来主持工作,而刚才朱慎锥所看见的那名册,就是张锡钧的建议。 朱慎锥听了他们这番回答很是高兴,他沉咛道:“辽东战事变化你们知道了吧?” “臣已略有听闻,监国运兵之妙臣佩服万分,想来以现在辽东局势,估计用不了多久锦州之围就能解。” “呵呵,这话如今说还为时过早,战场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不到最后一步谁都无法确保。不过辽东局势如今略有好转倒是真的,孤来前已见了首辅和本兵,对辽东又做了些其他安排。” 朱慎锥简单说了几句,接着道:“这些日子,因辽东战事迟迟未能派兵救援朝中本就非议甚多,眼下郑鸿逵、李佑等虽在辽东打开局面,但所用战术却非正途,过几日就是朝会,孤觉得或许有人会因此事评击一番,你们如何看?” 徐宪成脸色掠过一丝怒气,在他看来如真有这样情况发生完全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将士们在前线打仗,后方的官员非但不支持还拖后腿,这样的情况以往不是没有发生过,甚至一些官员夸大其词,不论对错搞事已成了这些人的陋习,徐宪成如何能看得惯? 而且徐宪成当然知道郑鸿逵和李佑在辽东干了些什么,虽然他们战绩彪悍,但在辽东的那些所为,尤其是驱散辽民,毁坏农田甚至放火烧城的举动很容易受到抨击,那些满嘴仁义道德之人可是什么都能干的出来的,朱慎锥的顾虑并非没有缘由。 ------------ 第七百六十八章 靠山 “臣身为右都御史,如朝堂上有人对此评击,臣自不会袖手旁观,必严加贬斥!”徐宪成正色回道,直接就表明了坚决的态度,在他看来大明许多事坏就坏在这些眼高手低的人手里,不顾大局总是因为自身利益或者虚名搞沽名钓誉的举动,有这样的人在朝哪里还有好? 这些人不跳出来也就罢了,一旦跳出来徐宪成绝对不会饶他们,何况他还是右都御史,都察院的二把手,完全有这个权利和义务。 在徐宪成愤慨的同时,张锡钧却敏锐察觉到了朱慎锥说这番话的真正目的,相比徐宪成,张锡钧的城府更深,也更能琢磨朱慎锥的心思。 倒不是说徐宪成不如张锡钧,而是因为两个人的性格完全不同。徐宪成的作风向来就是堂堂正正,直来直往。但张锡钧不一样,这是两人出身和经历不同所致,徐宪成是正统的读书人,从科举一步步考出来的进士,而且徐宪成少年时期就深受其父和姐姐徐静秋的影响,立志深远,性格坚韧。 之后,因为朱慎锥和徐静秋成亲,徐宪成还在朱慎锥的家中住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朱慎锥的诸多政治观点和看法也对少年时的他造成了影响,再加上后来徐宪成独身游历天下,在这过程中结交不少好友,更亲身体验天下百姓疾苦,看清了地方世家大族的丑恶,深刻感受到大明贫富差距的矛盾,在其间徐宪成的政治理念和思想得到了升华,这才造就了现在的他。 等科举中第,当了官后,徐宪成依旧不忘初心,更在官场上见到了诸多尔你我诈之事,却从未动摇。 但张锡钧就不一样了,他虽也是读书人出身,可因为先祖的缘故遭受家中巨变,从一个读书人直接沦落成为了一个逃犯,最终无奈屈身山寨隐名埋姓。假如不是因为巧遇到朱慎锥,也许张锡钧这辈子再也没有出头之日,最终等待他的结果不是默默无闻泯灭世人,就是那一日官兵围剿山寨稀里糊涂地死于刀兵之下。 在遇见朱慎锥之后,张锡钧的人生彻底改变,尤其是他被朱慎锥派往京师后,协助朱慎锥在京师做了许多机密事,从最初的魏忠贤、魏良卿叔侄到后来的崇祯皇帝上位,这十数年来张锡钧在京师如履薄冰,运用各种手段在不同的势力中周旋,不仅要保全自身,还要为朱慎锥暗中图谋。 这样的出身和这样的经历,造就了张锡钧和徐宪成完全不同的性格和思考问题的角度,所以在徐宪成义正言辞表态的同时,张锡钧却想到了另一個可能,那就是为何朱慎锥今天会特意提到这点。 他凝神细思,目光下意识朝着朱慎锥手边的那本册子望去,突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监国,臣有一言!” “说!” “而今京察虽刚开始,名册虽未能完善,但臣以为已略有成效,而且京察一事仅仅靠评定和信息远远不足,按其制度还需进行实察和当面问询,臣以为这些事不必等最后再做,这样的话反而会效率低下时日耽搁时日,臣建议可同步进行,这几日就先挑选些官员进行实察和面询更好些。” 徐宪成微皱眉头,刚才朱慎锥在说辽东战事,怎么着突然张锡钧就扯到京察一事上来了呢?关于京察的情况刚才不是全汇报过了么?现在又提,张锡钧这样不是牛头不对马嘴么? 正当他担心张锡钧的话让朱慎锥不高兴,打算出言周旋一番,给张锡钧说几句好话的时候,朱慎锥却先开口了。 “张爱卿的想法不错,京察之事重大,在京需京察人员更是众多,如按部就班的确耗时过久,而且还会影响各部工作,之前京察已废弛数十年,而今重启京察,又设监察司,孤觉得不必依造久规,略有变通未尝不可。” “张爱卿本就是吏部侍郎,眼下又是监察司主官之一,自可调整程序,这件事你可同徐爱卿商议着办即可。” “臣明白,臣这就先试着做做,如无问题就此处置,假如进展不利,臣再想其他办法。” “嗯,不要怕做事,只要不是为了私利出于公心,做错了怕什么,随后纠正即可,不做事固然不会有错,但如此只不过庸庸碌碌之辈尔,你等都是朝廷重臣,有些事尽管大胆去做,有孤在呢!” “臣明白……。”张锡钧大喜,连忙郑重行礼,见一旁的徐宪成还没反应过来,张锡钧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徐宪成一头雾水跟着张锡钧行礼,心中却是依旧不解。 朱慎锥没有多呆,说完了此事起身就离开了,甚至还谢绝了徐宪成和张锡钧送他的举动。不过就算这样,徐宪成和张锡钧还是依旧把朱慎锥送出了文昭阁,等瞧着朱慎锥带着几个侍卫往文华殿走之后,他们这才收礼起身。 “张大人,刚才你为何……?”朱慎锥离开后,徐宪成忍不住就问张锡钧。 张锡钧笑笑,低声道:“监国让我等京察究竟为何?徐大人如今还不明白么?今日监国说的这样清楚,告知几日后朝会恐有人就辽东之事作妖,既然如此,我等如何能袖手旁观?” “如按徐大人的打算,当着朝堂的面贬斥争论,听起来似乎不错,可实际上效果并不怎样,而且这种事一旦放到朝堂上必然会引起争论,徐大人虽是右都御史,可别忘了朝中各党势力不小,尤其是东林党那些人一旦联合起来发难,仅凭徐大人也难办的很。” “更何况徐大人何等身份,何必和这些小人去争论对错呢?根本没这个必要,既然你我主持京察,直接就以京察入手,先下手为强,着手处置几人不就行了?只要出手快又狠,这些人投鼠忌器之下自然就消停了,依本官看来,这些人虽嘴皮子厉害,但骨子里都是贪生怕死的小人,尤其对于官位更是热衷,如没了身上这层官皮,丢了官位不算还得落得无能贪腐的罪名,这可比杀了他们还令这些人难受呢。” 徐宪成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张锡钧为何会当着朱慎锥的面突然提到京察,闹了半天这两人是打着哑谜呢,而自己还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甚至为张锡钧担心呢。 “张兄大才,吾不及也!”徐宪成佩服万分,张锡钧比自己想的更为深远,甚至摸透了朱慎锥的心思所在,而且张锡钧用的这个办法的确要比自己最初考虑的好太多了。 握着京察大权,还用得着在朝堂上和这些人斗嘴皮子?这不是笑话么?这些日子徐宪成通过京察早就搞明白了许多官员的情况,说句不好听的,在京官员中尸位素餐者实在是太多了,至于政绩平庸者也不在少数,甚至有不少根本称不上有丝毫政绩。 不仅如此,许多官员上下其手,贪污腐败现象极其严重,尤其是官场上所谓的“漂没”更是成为了惯例,因为之前朝廷不是不想管而是没办法管,再加上文官集团的强大使得皇帝也懒得管这些事,从而造成这些官员的胆子越来越大,做起这些事来更是肆无忌惮。 除极少部分官员外,绝大多数官员都是一屁股的屎,随便查就能查出问题来。而且这些人都是一群一窝的,只要查出一个就能牵扯出一大批人,大明的吏治已败坏到了极其严重的程度。 徐宪成在见到这些证据的时候更是气得不行,私下不知道破口大骂过几回了。可他却不敢鲁莽行事,毕竟牵扯的官员实在太多,如果真要铁面无私这么干的话,大明朝堂就直接一扫而空了,朝堂上没人这国家事务谁来干?至于地方就更不用说,几乎是洪洞县根本就没好人。 但现在张锡钧这一点让徐宪成明白过来,也许朱慎锥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而重启京察和设置监察司真正的目的并非吏治,而是要通过这个手段打压和控制官员,这才是朱慎锥想要的。 今天朱慎锥看似不经意的那句话就表露出了他的态度,而且还对两人进行了承诺,让他们大胆做用心做,不用顾及其他。张锡钧正是明白了朱慎锥的想法,这才直接提到了京察安排,徐宪成应变并非不及张锡钧,因为他的出发点和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自然没能和张锡钧一样体会到这些。 窗户纸被捅破,徐宪成自然恍然大悟,对张锡钧佩服万分。 但张锡钧却丝毫没有得意之色,他低声说自己之所以会体会这些只是性格所至,根本算不得什么。徐宪成不善于此反而能衬托出他的光明正大,这点是他张锡钧所不及的,眼下朱慎锥既已认可,那么他们就要尽快行动起来,从名册中挑选合适的人先下手,快速打乱对方的谋划,一击而中,让这些人好好清醒清醒,彻底搞明白这个大明究竟是谁在做主。 这点得到了徐宪成的赞同,当即两人回到阁内,就着名册翻阅商议了起来,当日就圈定了三人,这三人官职都不算高,其中一个从五品,两个六品,但他们三人都是东林党的中坚力量,更是最有可能当马前卒跳出来折腾的家伙。 从他们身上下手最为合适,而且三人的数量也不多,也能避免牵连过多造成朝中恐慌和非议,事不宜迟,等人选定后,徐宪成和张锡钧就立即分头行动。 ------------ 第七百六十九章 众怒 徐宪成和张锡钧的行动很快,他们本就掌握了一部分证据,只是证据没有完善罢了。但眼下凭借这些证据也基本够用了,而且锦衣卫那边也是自己人,先不说周安民和徐宪成的关系,朱慎锥还特意和周安民打过招呼,让锦衣卫配合监察司,周安民对此事自然上心许多。 第二日,监察司就以京察的名义通知这三人面询,一开始得到通知的三人丝毫不以为然,直接就去了面询的地方接受了监察司询问。 整个询问过程很是正常,而且接受面询的不仅他们三人还有其他近十个品级不同的官员,对于这些官员监察司也没有什么刁难,一切就和过场一般。 询问结束,这三人安然离开,对方自以为这一次京察也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回去后还沾沾自喜,觉得已过了关,但谁都没想到第四日朝会的时候,还没等人出来向辽东战事评头论足发难呢,监察司的一个年轻官员就先站了出来,当着所有人面递交了证据,直指这三人的诸多罪名,直接当庭进行弹劾,并要求严惩。 按理说京察出来的问题是不用通过朝堂的,直接走程序递交即可,然后按照最终考核的结果由都察院和吏部依制度进行奖惩,考核结果好的升迁,有问题的革职,毕竟京察所面对的只是四品以下官员,并非朝廷大员,这样级别的官员吏部完全可以直接做主。 但这一次却不同,在朝堂上监察司的人直接当庭弹劾并要求严惩,这已经脱离了正常京察的程序,瞬间引起一片哗然。 当即就有人提出反对,表示监察司的所为不符合京察的程序,更不应该在朝堂上直接点名弹劾,甚至要求严惩这种举动,这样做根本就不是京察的程序之一,而且有着打击报复挟京察之名行攻击之实的嫌疑。 对此表示强烈不满,非但要求贬斥提出弹劾的人,更要严查监察司是否有违法之举,甚至还上升到了是否要恢复京察的程度。 一时间群起愤愤,众人直接就把矛头对准了监察司,更有人忍不住让徐宪成和张锡钧出来说明情况,监察司这么干究竟想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排除异己,打击政敌? 在这个时候,朱慎锥直接喝止了争吵,脸色很是难看,劈头盖脸就对弹劾的监察司官员训斥了一顿,并要求对方做出解释。 对方丝毫不惧,这個年轻的官员是复社中坚,徐宪成亲自挑选并看重的,当官时间不长,本就是满怀一腔热血,而且这一次弹劾又是他主动申请的,徐宪成和张锡钧本就打算挑一个人做这件事,见这人毛遂自荐,又是合适人选,商量之后就答应了下来。 这年轻人当着朝中众人包括朱慎锥的面慷慨激昂,说自己弹劾毫无问题,按照京察制度,虽然对考核人员的评定后是按程序上报,然后由吏部来决定升迁或者罢免,然后再交内阁和司礼监备案,最终由皇帝点头。 但这一次不一样,在京察过程中发现这三人根本不是普通问题,如果仅仅只是能力不足,或者说在工作中有所失误,还有当官得过且过混日子的话也就罢了,按照正常程序上报自然很正常。 可按照目前掌控的证据完全不是这样,这三人的问题极大,已经牵涉到了四格八法中的守、政、才、贪、酷、无为、不谨这七条,如果再深究的话,还要加上才弱这一项。 不仅如此,其中经查实的贪腐就让人触目惊心,其中三人中一人在兵部任职,一人在工部,还有一人在礼部,前两者直接接触到了军费和物资,据查结果,在兵部和工部的两人经年以来过手贪污的军费和物资数额极其巨大,其中光辽饷和拨给地方围剿流寇的军费就贪污了总计十二万两之巨,此外还有大量物资不明下落,这些物资不仅包括军械、火器还包括粮草,折合白银居然有二十万两之巨,加起来总计三十二万两。 大明官员的俸禄向来并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历代王朝中最低的,按照朱元璋所定下的制度,正一品官员月俸87石,从一品官员月俸72石;正二品官员月俸61石,从二品官员月俸48石;从三品官员月俸35石,从三品官员月俸26石……。 这个俸禄低的实在可怜,按照这比例到从九品官员,月俸只有5石而已,由此可见五品和六品的官员月俸也就在十几石上下。 这么低的俸禄官员根本就无法生活,仅仅按照俸禄官员只能勉强度日,可别忘了官员们都有一大家子要养呢,还有奴仆等等,一个月这么点俸禄怎么能够?所以从太祖时开始,大明官员贪污情况一直都有,就算朱元璋对贪官实施零容忍,查到一个就杀一个,甚至以剥皮充草的残酷手段依旧制止不住。 朱元璋之后,朝廷对官员的贪污略有放松,毕竟皇帝也知道官员收入实在太低,如果按照朱元璋的作风,那么天下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官员。而且之后几代皇帝,也适当地调整了官员的俸禄,略微给各级官员涨了些俸禄,并且对官员们的小贪小污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一般来说不会为难。 可因为这个缘故,再加上之后文官集团的权力越来越大,从而导致各级官员贪污越发严重,等到万历之后,这样的现象已成了普遍,甚至从暗中贪腐成为了光明正大索贿的行为。 就算这样,贪污问题依旧不是能摆在明面上的,真要查起来一个都跑不了。何况这两个官品级不高,却短短几年内贪污了这么多,三十二万两的贪污数额,就算是温体仁这样的内阁首辅听后也不由得眼皮子直跳。 这还不算,另外在礼部的那个官儿更是大胆,前两人贪污的仅仅是克扣军费和物资中饱私囊,礼部这个官儿贪污的居然是朝廷拨给贡举科考的经费和礼部在仪制上的拨款。 前者直接影响到了科举制度,包括科举制度中的各级官方学校机构,比如在京的国子监太学生的餐费、住宿费,地方各省学政的下拨经费等等。这个举动极其恶劣,要知道大明的文官都是从科举一步步考上来的,无论是在地方进学,还是入国子监求学,这都和这个群体切身相关。 这官员居然把手伸到了这里去,不引起众怒才怪呢。如果说贪污些军费和粮草物资什么的和武人有关,文官们或许不会说什么,可直接贪污到科考贡举上去,这等于直接刨了文官集团的根,这如何能够容忍。 而且这还不算,除去科考贡举的贪污外,还有仪制上的态度,要知道礼部的仪制拨款是用于国家典礼甚至皇家祭祀所用的,在这方面下手弄银子,等于大逆不道,几乎和谋反没什么两样了。 当这些罪名随着那位年轻官员说出的时候,众人顿时一片大哗,所有人望向礼部这个官员的目光中都带着极度的不善和愤怒。 “臣冤枉!臣实在冤枉啊!这分明就是诬陷臣,臣十年寒窗苦读,如何能做出这等猪狗不如事来!”这礼部官员哪里还站得住?当即就从队中出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冲着朱慎锥的面磕头大声喊冤。 “监国明鉴,臣绝没做过此事,这是诬陷!这分明就是造谣!”这官员神色愤慨矢口否认,还口口声声说这个年轻官员之所以弹劾自己是因为自己在京察面询过程中得罪了对方,对方是在故意打击报复。 “本官打击报复你?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年轻官员冷笑,直接反问:“既然你说冤枉,那么我来问你,崇祯六年你任礼部主事,负责国子监拨款,当年国子监太学生住宿和餐食拨款其中有一千三百二十七两下落不明,这些银子去了哪里?而当年你老家却多了足足一百亩良田,这些田地又从何而来?你家境出身也只是普通,当官之后每月俸禄又不多,短短不到两年,哪来的这么多银子买田?” “这……这是乡亲投效,挂名臣下的田亩,此等事谁不在做?以此定臣之罪,污蔑臣贪污如何能让天下人信服?臣不服!” “别急,还有呢。崇祯七年,国子监监内租银上缴比六年少了近半,这又是怎么回事?当年你老家的田地又多了两百亩,难不成也是投效?这些又如何解释?另外崇祯七年末,河南、湖广、贵州三省的学政拨款也有欠缺,总缺额高达四千八百余两,这些缺额依旧在册,但核查户部支出,这笔钱早就到了礼部,而经受此款的人正是伱,这个又怎么说?” “此外崇祯八年、九年、十年这三年里,你转任礼部仪制司主事,在多次典礼和祭祀礼仪中都以次充好,在其中贪污了五万六千两之巨,这些都有人证物证,你如何能够狡辩?” 说着,那年轻官员转身先朝在场百官团团拱手行礼,最后向正位的朱慎锥正色道:“监国,此人利欲熏心,欺上瞒下,贪得无厌,罪证确凿,罪不可赦!臣请监国严惩,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朱慎锥脸色铁青,目光炯炯望着已经站不稳半瘫在地上的那官儿,彷如在看一个死人。 而此时,在朝堂的其他官员也没再有人出来替这官儿说话,如果仅仅只是其他的贪污罪名也就罢了,可这个官儿胆子实在太大了,什么银子都敢伸手?居然这样也敢贪? 几年下来贪了这么多银子,虽总额比不上兵部和工部的两位,可造成的影响和后果却严重许多,这种蠢虫别说弹劾了,就算直接杀了都不会有人反对。 ------------ 第七百七十章 快刀斩乱麻 不等朱慎锥开口,张锡钧安排的人站了出来说道:“如此小人,国法难容!臣恳请严惩不贷!”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此等贼子不杀不平民愤,当以国法处置!” 一时间,不少人当场表态,表示对此人严惩,这些人中有张锡钧的人,也有徐宪成的人,甚至还有不少是出于愤慨主动站出来的官员。对于他们来说,贪污是小事,千里为官之为财,当官的哪里有不捞银子的?可你捞银子也有个限度,什么能捞,什么不能捞,难道这个道理都不懂? 如果仅仅只是正常的贪腐,大家也不会有这样强烈反应,可这家伙的贪的却是科考贡举的银子,甚至还把手伸到了礼仪和祭祀上面去,这胆子之大着实令人惊愕。 在场的除勋贵和几个武将外,都是文官,大家都是十年寒窗苦读出来当的读书人,读书有多难,谁心里不清楚?而且不少官员出身寒门,和大族子弟相比,他们要走这条路更是艰难。 假如所有官员都和这人一样,连这些银子都要贪污,断了科举之路,那么寒门子弟就永无出头之日了,身同感受之下更是愤怒不已,如何能饶得了这种蛀虫? 这样一来,朝中几乎一半官员就把矛头指向了此人,也因为这人惹起众怒把另外两个贪污军费和物资的家伙给牵连了,面对众人你一句我一言的喝骂,这三人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满脸都是绝望。 至于东林党的几個领头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开口为对方说话,他们又不傻,知道这件事已和普通的贪污性质根本不同,在这种情况下说话弄不好就引火烧身,怎么可能把自己陷入这种两难境地呢? 而且此人的作为的确令人不耻,这种做法别说其他人了,就连他们这些自己人都看不起。这等贪得无厌的蠢材,什么钱不好拿偏偏去拿这些钱?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更甚者还牵涉到了礼仪和祭祀,在这上面作假中饱私囊可是欺君之罪啊,几乎同谋反没什么两样了。这样一来,就更不可能有救,如今只期望此事仅只是他一人所为,不要牵连太多,更不要扯到自己身上。 朱慎锥怒不可遏,气得脸色铁青,当即下令让锦衣卫拿下这三人,直接打入天牢,由监察司和锦衣卫严加审讯,以正其罪。 转眼间,几个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就应声上殿,把已吓得瘫倒在地的三人直接给拖了出去,这三人到这时候才想起来挣扎一番,但还没等他们来得及大喊冤枉或者监国饶命之类的话,嘴就被堵得严严实实,如同一条死狗一般给带走了。 处置了这三人后,朱慎锥依旧气愤难填当场借题发挥,当着所有人的面敲打了众臣一番,这还不算,他接着又对所牵连到的兵部、工部、礼部包括都察院各部表示极为不满,直接处置了几个重臣。 因为之前的几个兵书尚书比如梁廷栋、张凤翼等已死,熊遇明被崇祯皇帝革职,杨嗣昌就任兵部尚书时间不长,虽有责任,但并非主责,但作为本兵,兵部官员贪污军饷和物资却也有疏忽失查之责。 所以朱慎锥罚了杨嗣昌半年的俸禄,削掉了他资善大夫加官,令其在兵部尚书继续留任,戴罪立功。 至于工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就没这么容易了,工部尚书张凤翔和礼部尚书方逢年都是东林党的中坚,更是东林党的头目。这些日子来,上蹿下跳折腾的就是他们这伙人,今日事发,不管他们是否牵连其中,责任根本就跑不掉,而且朝中众人都清楚这三人是什么背景,如果不是仗着东林党,他们怎么可能有这样大的胆子。 朱慎锥当即下旨革去张凤翔和方逢年两人的尚书之职,却没直接罢他们的官,而是由尚书降为右侍郎,同时罚俸一年,以儆效尤。对于这个惩罚,张凤翔和方逢年也是无可奈何,作为两部堂官,他们的手下闯了这样大的祸,更引得众怒,不处置是绝不可能的。 何况就连杨嗣昌这个兵部尚书都吃了瓜落儿,何况他们两人呢?要知道杨嗣昌这个兵部尚书当的时间并不长,崇祯执政时期,大明朝的兵部尚书换的和走马灯一般,在位者久的干上两三年,短的只有几个月,而且杨嗣昌之前的几任兵部尚书不是死了就是早就被罢免了官职,总不能把死人从棺材里拖出来处置吧? 杨嗣昌都倒霉了,何况他们两人?他们可在尚书位置上干了许久,这个责任是怎么都脱不了的。 而且现在朱慎锥只是把他们降级,从尚书降到了右侍郎,这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倒不是朱慎锥不想直接把他们全部革职查办,直接打落尘埃,如果能做到这点朱慎锥早就做了,之所以只是这样处置,朱慎锥一方面考虑的是朝堂的稳定,另一方面是担心一旦动作太大引起东林党等人的强烈反弹,所以现在这个处置从实际来看是最合适的,既直接剥夺了他们堂官的实权,又给东林党留下了几分面子,还借此机会把能用的官员借此提拔起来。 至于都察院就更不用说了,副都御史房可壮同样被官降两级,其职由原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张瑞图担任,张瑞图是有名的儒臣,在天启朝和崇祯朝初期都担任过重臣,但他因为和当年的魏忠贤走的有些近,在后来崇祯皇帝清理“阉党”之时,张瑞图因科考录用名单惹的崇祯皇帝不快,再加上魏忠贤案的爆发,最终张瑞图被赶出京师,返乡养老。 张瑞图回到家乡后在地方名声极大,更著书立言多有传颂,无论从资历还是名气,张瑞图别说当一个副都御史了,就算起复回京当首辅都没问题,这一次把张瑞图作为人选替代房可壮,朱慎锥不仅是要借用张瑞图的名望,更看重了此人在政治上的清醒和圆滑。 除去张瑞图,朱慎锥还提拔了一人,这人谁都没有想到居然是前些年被温体仁和杨嗣昌联手赶出京师的钱谦益。 钱谦益也是东林党人,但他更是一个文人,而且在文坛上的名气极大,天启年间钱谦益就是礼部侍郎了,等到崇祯年时,因为和杨嗣昌争夺阁老之位,钱谦益暗中指示门生弹劾杨嗣昌,从而阻扰对方和自己竞争,从而结下仇怨。 之后,杨嗣昌和温体仁联手,两人通过手段抓到了钱谦益的把柄,以钱谦益贪污和科举舞弊为由联手驱逐对方,要不是钱谦益和曹化淳的关系不错,曹化淳在崇祯皇帝面前给他说了不少好话,说不定钱谦益直接被崇祯皇帝给弄死了。 最后,钱谦益被罢职离京,去了南京离开中枢,等钱谦益一走,刚前还是同盟的温体仁和杨嗣昌就自己斗了起来,最终杨嗣昌没能斗过更阴险的温体仁,被温体仁赶出了内阁,从而内阁进入了温体仁的时代。 这一次启用钱谦益也是朱慎锥深思熟虑的,他对这位“水太凉、头皮痒”号称“铁骨铮铮”的钱谦益可是久闻大名,别看钱谦益是文坛领袖,又是东林党人,可他骨子里实际上却是一个利己主义者,换句话来说,钱谦益的东林党身份并非外人所想象的那样,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政治资本和政治工具罢了,这样的人其实是一个小人,而且是一个能很好拿捏的小人,再加上他的名气,把他放到都察院再合适不过。 此外,钱谦益和杨嗣昌、温体仁这两人不和天下皆知,要不是后者联手,当年钱谦益也不会被他们赶出京师。现在把他招回来,也是给杨嗣昌和温体仁添堵,借此敲打他们,所以在任命徐宪成由右都御史升左都御史的同时,朱慎锥直接起复钱谦益,让他填补右都御史之缺,下旨令其尽快回京。 三下五除二,朱慎锥转眼就宣布完了任命,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又宣布朝会结束。 等到张凤翔、方逢年和房可壮三人神色黯淡,脚步蹒跚摇摇晃晃离开的时候,温体仁和杨嗣昌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这两人暗暗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各自眼中看到了无奈和失落。 回到府中,温体仁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许久都没出来,今日之事虽没牵涉到温体仁,就连内阁的责任都没提上半句,温体仁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和胆寒。 这种感觉上一次还是朱慎锥带兵刚刚入京的时候才有,转眼就这么久过去了,随着这近两年来温体仁在首辅的位置上越发稳固,温体仁也渐渐忘了这些。 但没想到今天朱慎锥雷霆万钧居然在朝堂来了这么一手,别人看不明白他温体仁难道还看不清楚么? 京察是怎么回事?监察司又是怎么设立的?徐宪成和张锡钧究竟是谁的人?今天直接弹劾三名官员的那人背后又站着谁?这些温体仁已猜出来了。 这盘棋的下棋者不是别人,正是监国朱慎锥,他在最好的时机挑选了最好的目标,直接出手瞬间就打得对方溃不成军,今天朝会之前温体仁就得到了消息,知道东林党那帮人打算借朝会的机会以辽东战事来搞点事,原本温体仁准备一旦出现这样情况,他作为首辅会直接为朱慎锥解围,用这个态度来缓和之前因为增援辽东坚持以文官作为统帅和朱慎锥之间意见不合的矛盾裂痕。 但温体仁没想到还没等他出手呢,朱慎锥的人就先一步动手了。而且不动手则罢,一动手就直接打到了对方七寸,不仅直接把对方安排好的人摁死在朝堂上,更借题发挥把张凤翔、方逢年和房可壮三人降职,又起复了张瑞图和钱谦益这两个老家伙。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温体仁太清楚了,这样一来不仅是把东林党的势头给强压了下去,还找了一个强有力的把柄在手,让其无法轻举妄动。现在那三人已入了天牢,接下来会交代些什么,是否还会扯出更多的人更大的案子,谁都无法知晓。 只要朱慎锥愿意,借这个机会就能拿捏住满朝文武掀起大案,更何况京察仅仅刚刚开始呢,谁又能保证这把火后面会不会烧到自己身上? 至于罚杨嗣昌,这也是对杨嗣昌包括他温体仁的警告,一想到这个结果,温体仁就如坐针毡,如芒在背。温体仁自此才清醒明白过来朱慎锥的手段狠辣,朱慎锥不是崇祯皇帝,更不是之前的天启皇帝,就连万历皇帝也不一样,在温体仁看来,具有如此手段,并能不着痕迹做到这点的,大明恐怕也就那位把臣子玩于鼓掌之间的嘉靖皇帝可比了,而相比嘉靖皇帝,朱慎锥却更强势的多,别忘了这位爷可是手握军权,能和太祖、成祖媲美的实权君王啊! ------------ 第七百七十一章 再劝进 “不成!如此下去没了圣眷,老夫早晚落得凄惨下场。”越想心中越惊,温体仁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虽然不爱财,如要以贪污找他麻烦根本不可能,可问题在于温体仁爱权啊! 他好不容易爬到了首辅之位,而且现在他这个首辅做的有滋有味,和崇祯皇帝相比,朱慎锥是真的肯放权的,大权在握的感觉就和美酒一样令人陶醉,大丈夫在世为的不就是这个么? 如果没了权,温体仁情愿去死,权利和地位对于他来说几乎和生命一样重要。 想到之前的争执,温体仁彻底清醒过来他做错了什么,现在朱慎锥虽然还没动他,可眼下的敲打却是实实在在的,如果自己再一意孤行,那么其结果可想而知。 想到这,温体仁再不迟疑,当即起身研墨提笔,写了一封奏折,等奏折写完,他反复看了几遍,斟酌着修改了几字,然后又工工整整抄完,这才把抄完的奏折放进封套内。 “来人!”温体仁对外喊道。 话音刚落,守在门口的仆人就应声道:“老爷,您可是要用饭?” “用什么饭,去安排轿子,进来再帮老爷我更衣,老爷要去内阁!” “老爷,这天马上就黑了,这个时辰不如先……。” “哪来的这么多废话,难道你不知规矩?”温体仁严厉呵斥。 那位老仆再也不敢出声,熟练地帮温体仁换了衣服,等换上官服,戴好乌纱,温体仁把那份奏折放进怀中,迈步就离开了书房,片刻他出了府邸,坐上已准备好的轿子,朝皇宫而去。 半个时辰后,温体仁入了皇宫,如果是普通官员入宫没那么容易,但温体仁不同,他可是内阁首辅,内阁办公机构就在皇宫大内,而且内阁向来就有值班制度,无论是首辅还是阁老都会分批值守,以确保内阁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 到了宫内,他先去了一趟内阁,和今日在内阁值守的阁老打了個招呼,然后看了看内阁接到的一些奏报,再去了自己的值班房坐了片刻,接着拿起一份刚才特意找出来的奏报,找了个辽东军事的理由径直去了文华殿,求见朱慎锥。 文华殿内,朱慎锥刚吃完晚饭,身为监国的他已等同于皇帝,用膳按理说和普通人不同。 虽然大明的膳食远没有历史上大清皇帝用膳这么繁琐,一次用膳摆上几百道菜,每道菜随机挑选一筷子尝尝滋味什么的,但这样用膳看起来样子不错,可实际味道根本不好,因为许多膳食几次加热后早就没了原来的味道。 末代皇帝溥仪在回忆录里说过,宫中的膳食如同嚼蜡,根本就不是人吃的。可问题在于这是大清的规矩,早就在入关之初就定下来的,皇帝不爱吃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吃。 虽然膳食不好吃,也铺张浪费的紧,可这样做的真正用意并非是体现皇帝的派头,而是为了避免下毒。 大清皇帝在膳食上的小心是历代帝王都比不上的,用这种方式避免有人在食物中下毒,因为每次用膳几百道,下毒之人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在这么多道菜中下毒,再加上每道菜还要专人试毒,就彻底避免了这种情况的发生。 不过朱慎锥可没这样,如此铺张浪费实在太多,大明财政困难,假如他每日也这么搞,仅仅膳食的开支就是很大一笔支出,朱慎锥怎么会把紧张的经费花到这个地方呢?再说了他现在仅仅只是监国,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这样,仅为了膳食弄的如此,传出去非给言官在朝堂上骂得狗血淋头不可。 所以朱慎锥的膳食很是简单,他每日三餐的饭菜都是在文华殿的小厨房做的,做饭的是绝对值得信任的人,而且膳食也不繁琐,通常也就是两三个菜,有荤有素,再加米饭或者面点这些,和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 简简单单用完了膳,朱慎锥喝着茶消食,坐在那边静静思索着,正当他想着一些事的时候,外面突然来人报,说是首辅温体仁求见,朱慎锥也没多想,就让人带温体仁进来。 “臣温体仁见过监国……。”温体仁进了偏殿,朝着朱慎锥行礼。 “这天色都要暗了,先生此时有何事来见孤?” “回监国,臣是为辽东战事而来,内阁刚接到辽东讯报,臣知监国对辽东关注,不敢怠慢,特意求见监国。” “哦,辽东那边有何要紧消息?可是皇太极有什么异动?或其他异变?”听到和辽东有关,朱慎锥连忙追问,温体仁把从内阁取来的那份奏报递上,朱慎锥一手接过,打开就看了起来,还不忘记对温体仁说了一声“先生先坐。” 翻阅了这份奏报,很快就看完了内容,朱慎锥微微皱起眉头,原本他以为这奏报内说的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或者辽东局势有什么大变,可没想到从头至尾全部看完后里面的内容根本就是老生常谈,无非就是目前辽东的情况,各部的动向等等内容,这些信息几乎每日辽东都会往京师发来,只能算是辽东的动态正常汇报。 这些玩意用得着温体仁一个堂堂首辅在这个时候郑重其事求见自己并且递交么?难道刚刚看的太快,疏忽了里面的一些信息没能留意?当即朱慎锥又重新看了一遍,等这遍看完后发现的确没什么两样,这让朱慎锥疑惑不解。 “先生这是何意?”朱慎锥甩手把这玩意丢到一旁,直接询问温体仁。 温体仁并没丝毫慌张,他站起身来,朝着朱慎锥又是一礼,随后从怀中再取出一封奏折:“殿下,臣还有一折!” 目光在温体仁身上打量了下,朱慎锥不明白这个老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不过看在对方是首辅的面子上朱慎锥并没训斥,而是示意他把折子呈上,接过折子后,朱慎锥打开看,当第一眼看清楚上面写的内容后,朱慎锥的脸色猛然微变,整个人下意识坐直了。 温体仁没有坐回去,而是垂手站在一旁,朱慎锥凝神看着他呈上的折子,越看脸上的表情越是古怪,等看完后,他合上折子,抬眼再朝温体仁望去,嘴角挂起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首辅上这个折子究竟为何?” “此折乃臣深思熟虑后所写,臣今日斗胆再请监国进位!”温体仁突然跪了下来,正色对朱慎锥道:“自监国执政以来,革除利弊,整顿朝纲,内除忧患,外御强敌,行边贸,开海贸,轻徭薄税,我大明日新月异,政治日渐平稳,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就在眼前。监国之功世人皆知,监国之才臣更是佩服万分……。” “臣身为首辅,辅助监国治国,更身同感受,以监国之能自当进大位才对!圣人曾有言,天下能者居之,监国众望所归,如何不能再进一步?臣每想到此,就为监国忧心不已,臣知监国之意,并没取大位代之的想法,但臣却觉得监国如此想却是大错特错,所谓名不正言不顺,监国一日不进位,这朝堂就一日无法彻底稳固,何况监国,这监国终究只是监国啊!” 温体仁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仿佛朱慎锥不答应他就不罢休一般。而且他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现在大明的朝政已彻底掌控在朱慎锥的手中,可毕竟朱慎锥仅仅只是监国,以郡王之权执掌朝政监国天下,依旧名不副实。 北方各省还好些,南方各省对中枢始终阳奉阴违,政令得不到畅通,就连朝堂上也有官员表面上不敢评击,可私下却有所异议。这是什么缘故?无非就是朱慎锥不是皇帝,只是监国。 只要朱慎锥一日不登上皇帝之位,以监国名义执政就无法真正确定他的地位和权利,因为现在皇帝依旧是崇祯,名不正言不顺之下,许多事随时可以改变,而那些投靠朱慎锥的官员们时间久了也会产生隔阂,心中觉得万一哪天朱慎锥从监国之位跌落尘埃,崇祯皇帝再君临天下,那么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没好果子吃。 要没有后顾之忧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朱慎锥尽快取而代之,只要朱慎锥登上大位,一切就尘埃落定了,到时候这些人也就没了顾虑,而南方各地也没了现在左右逢源的想法,大位到手,一切名正言顺,再也不可能改变。 不得不说,温体仁折子里所写的那些,包括他口中所说的话让朱慎锥很是动心,而且朱慎锥也感受到了温体仁提醒的这些问题,毕竟监国不是皇帝,只要他不登上帝位,哪怕掌控大权弄不好就有变动发生。 历朝历代中,臣子掌权压过帝王者何其多也,以摄政名义掌控天下把皇帝当傀儡者更是数不胜数。 远些的有霍光、王莽、曹操、司马懿、高澄、赵匡胤等等,近些的有张居正,还有历史上号称摄政王的多尔衮这些。 这些人位高权重,强盛时几乎和皇帝没什么两样,可除了部分人最终取而代之外,其余人一个个都没落得好下场,最终还牵连家族,落了一个身死族灭的下场,前车之鉴不可不忘。 别看朱慎锥现在已是监国,大权在握掌控朝政,可只要崇祯皇帝一日在位这个隐患就消除不了。温体仁聪明绝顶,他知道仅仅和上次劝进一样恐怕朱慎锥会再次拒绝,但这一次不同,温体仁直接把话说开说透,尤其是点出朱慎锥一日不进位,就无法彻底稳固大明的统治从而留下隐患,这个问题必须要尽快解决。 ------------ 第七百七十二章 诸王之首 “温体仁,你好大的胆子!”朱慎锥沉下脸来,语气冰冷,双目更如同刀子一般扫向对方。 温体仁叩首道:“臣之言发自肺腑,句句出自内心,臣是为我大明,为殿下着想啊!殿下!臣恳求您,为我大明江山,为天下百姓再进一步,如有罪责,臣甘愿一力承当,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说着话,温体仁的脑袋在地上磕的砰砰直响,更是老泪纵横一副恳切的模样,看着他这幅姿态,朱慎锥心中虽知道温体仁是故意所为,但也不由得动心了。 温体仁说的是有道理的,只要他朱慎锥一日不进位,许多事做起来就束手束脚,而且天下人看待自己的态度也有所不同,这就是监国和皇帝的区别。再者,朱慎锥之前拒绝温体仁,那是出于政局稳固的考虑,担心在这个时候进位会引起巨大的反弹。 可许多事有弊也有利,虽然进位会有些麻烦,可得到的好处也是实实在在的,尤其是温体仁提到了儒家君臣父子的问题,表示朱慎锥如果仅仅只是监国的话,是永远无法彻底拉拢住人心的,只有成为皇帝成为人君,有些事才能名正言顺,而天下也会彻底归心。 轻叹了一声,朱慎锥神色复杂的看着温体仁,开口喝止了他继续磕头的举动,随后起身上前,亲自把他搀扶了起来。 “先生的忠心孤是知道的,可这件事实在太大,孤不得不谨慎从事呀。” 这话一出,温体仁顿时大喜,知道自己今天这一步算是走对了,只要朱慎锥有这个想法即可,等到朱慎锥登上大位,自己首辅之位彻底稳固,而之前对自己的不满也会因为此事不仅烟消云散,更能圣眷优渥。 “监国不必多虑,此事老臣来安排即可,就算有人非议,老臣也能保证妥善处置。” “这……先生可有把握?” “自然!”温体仁想也不想开口就道:“老臣早就为监国想好了,此事可分为两步走。” “哦,哪两步?” “其一!”温体仁道:“监国如今为郡王却实受亲王禄,可先进亲王之职,以监国之功,进位亲王绝无问题,而且天下人也挑不出毛病来。” “亲王?怎么?难不成先生打算让孤为晋王?如孤为晋王,太原的晋王朱求桂如何处置?先生可别忘了他可是孤的侄孙,孤总不能夺了自己侄孙的王位吧?” 说着,朱慎锥不由得笑了起来,他现在的王爵是交城王,交城王属于晋王系,而晋王一脉最早是朱元璋的嫡三子朱棡,从这点来说大家都是一个老祖宗,而且朱慎锥在晋王一系中辈分极高,现在的晋王朱求桂见了他还要喊自己一声叔爷爷呢。 自己当了监国后,晋王系那边也是第一批投靠过来的,这倒不是朱求桂和朱慎锥的关系有多好,其实朱慎锥从来没见过朱求桂,他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宗室,而对方却是大明藩王(亲王),两者地位相差悬殊,怎么可能相见? 朱求桂这样做关键是审时度势,考虑到朱慎锥的监国身份,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朱慎锥在晋王系中的辈分和地位。朱慎锥以这种方式登上监国位掌控朝政,无论晋王一系愿不愿意,从皇族中来说已和朱慎锥绑定了,一旦朱慎锥倒台,晋王一系绝对讨不了好,在这种情况下朱求桂支持朱慎锥也是为了自保,只要朱慎锥一直掌控朝政,晋王一系就安然无恙。 此外,朱慎锥也暗中给了晋王系诸多好处,比如山西的边贸事宜,虽然参与的大多数是晋商,但不要忘记许多晋商背后都有着晋王府的背景。让他们参与边贸,这等于直接给了对方一条发财的路子,晋王系上上下下都能赚上不少外快。 这还不算,前些时日朱慎锥重整宗人府,他自然为大宗正,却有意让晋王朱求桂担任左宗正,历史上朱元璋设立宗人府的时候第一代晋王就是左宗正,现在只不过把这個宗正名义还给了晋王府,但其意义却异常重大,朱求桂哪里不清楚朱慎锥的想法? 从这些方面来看看,大明各藩王中晋王系是最靠近朱慎锥的,也是朱慎锥的有力支持者。而眼下朱慎锥要以交城王进位亲王,那么按照族谱排序,晋王这个王爵是最合适的,可一旦朱慎锥当了晋王,那么朱求桂怎么办?他朱慎锥总不能把朱求桂的王位给抢过来吧?这样的事怎么能做? “自然不是晋王!”温体仁摇头道:“臣早就为监国想好了,监国要进亲王只有一个王爵最为合适。” “先生是说……?” 见朱慎锥略有所思,温体仁点头道:“监国猜没错,这个王爵是吴王!” “吴王!” 朱慎锥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吴王啊!温体仁一言中的,这个王爵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而且这个王爵在大明藩王中意义重大,只要自己进位吴王,那么全天下就知道自己接下来一步想干嘛了。 吴王之位听起来普通,可实际上却很不简单,因为这个王爵是太祖朱元璋的王爵,朱元璋称帝之前就是先称吴王,开府建牙奠基了大明的基础,从而才有后来的大明帝国。 称帝之后,朱元璋这个吴王王爵只给过两个人,一个是朱元璋的第五子朱橚,在洪武三年封为吴王,后来朱元璋觉得吴王不妥,就改封朱橚为周王,从而吴王爵位撤回。 另外一个人是太子朱标的嫡三子朱允熥,朱允熥在建文元年受封吴王,不过朱棣靖难之变后打进南京城,就把朱允熥的吴王改成了广泽王,自此后再也没人能受封过吴王王爵。 从这点来看,吴王这个王爵之位是大明藩王(亲王)最为尊贵的,不仅是代表着太祖曾经为吴王,更代表着诸王之首。没有足够的实力和资格,一般皇族根本就承受不了,一旦受封吴王意味着什么,所有人心里也很清楚。 温体仁现在提议朱慎锥进位吴王,用意很是明显,只要得了这个吴王之位,朱慎锥的王爵就是大明诸位之首了,而且吴王这个王爵意义重大,大伙心里都明白一旦进位吴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也算是给天下人打了个预防针,让所有人有所心理准备罢了。 “吴王……。”朱慎锥轻声念叨了一声,不得不说温体仁这个安排不错,而且进位吴王也挑不出毛病,哪怕吴王的意义不同,可毕竟这只是一个亲王爵位,而且大明从来没正式说过但凡进位吴王者必须当天子的讲法。 可吴王隐藏的含义又摆在那边,一旦进位吴王大家又心知肚明,这样做既稳妥,也更合适,不得不承认温体仁考虑的很是周全。 “可!”最终,朱慎锥同意了温体仁的建议,既然要进位,按照这个办法是最好的,先进位吴王的办法不错。 “至于其二,等殿下进吴王位后,臣觉得一年左右即可登基了,到时候以当今陛下直接禅让为妥,此事殿下可交臣来办,臣定能安排的妥妥当当。”说着话,温体仁的神色中掠过一丝狠毒,不用问朱慎锥就明白温体仁打着什么算盘,无非就是逼迫崇祯皇帝禅让,然后再下毒手弄死对方。 温体仁这人向来就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干脆的性格,以他这种性格想出这样办法来也算正常。不过对崇祯皇帝下手,朱慎锥却没打算让温体仁去办,因为他并没有想让崇祯皇帝死于非命的想法,而且崇祯皇帝这个人志大才疏,根本不是什么人君,只要控制在手中,根本就造不成什么影响。 而且弑君这种做法后果太严重,就连朱棣当年也不敢这么干。历史上,朱棣攻进南京皇宫,建文帝放火烧了皇宫,本人最终却下落不明。对于建文帝的生死究竟如何,多有各种传闻,有的说建文帝化妆逃走,最后当了和尚出家了。也有的说建文帝离开南京后坐船远遁出海,而后来郑和的七下西洋实际上就是为了找寻建文帝的下落。 还有的说,所谓的建文帝失踪完全就是朱棣放出来的烟雾弹,其实建文帝在皇宫被破当日已死了,朱棣为了避免自己弑君的罪名,故意对外宣称建文帝失踪而已。 连雄才大略的永乐大帝朱棣都不敢这么干,故意拿各种消息来掩饰此事,朱慎锥如果直接下狠手杀了崇祯皇帝的话,那么所掀起的波浪就更甚了。他不得不考虑这个后果,所以当温体仁试探着提出要解决崇祯皇帝之时,朱慎锥直接就拒绝了此事。 “殿下,斩草不除根,恐怕后患无穷啊!”温体仁急忙劝道。 “此事孤自有考虑,先生不必多言,先生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即可。”朱慎锥如此说道,让温体仁无可奈何又欲言又止。 朱慎锥悠悠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先生饱读诗书,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有些事孤可以做,但有些事孤却不能做,何况大明天下既然孤得之,只要天下民心向着孤,他朱由检又算得了什么?当年他身为天子都如此,等丢了皇位难不成凭他的本事还能翻天?” 朱慎锥斩钉截铁这番话让温体仁无言以对,只能称是,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虽然温体仁没能达到所有预想,但至少进位一事朱慎锥却是答应了,这对于他来说已是足够,离开的时候,温体仁脸上抑制不住喜色,走出文华殿,他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宫殿,心中雀跃无比。 ------------ 第七百七十三章 战利品 黑云龙和张可大两部很快就接到了朝廷的调令,立即集结兵力增援辽东。而在辽东方面,吴三桂也接到了京师传来的信息,得知宣大和蓟州镇增援辽东,并让他担任黑云龙副将对围困锦州之敌进行袭扰后,吴三桂顿时大喜,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郑鸿逵和李佑在辽东干的大事吴三桂已经知道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两人凭借着区区两千兵力就能搅得建奴后方不得安宁,更获得如此惊人的战果。 吴三桂向来自负,更在辽军中被称为年轻一辈的第一人。但自上次长城之战后,吴三桂在王晋武手下作战,这才知道天下之大能人辈出,天下英雄何其多的道理。 要论打仗,吴三桂身经百战,更骁勇无比,但没从未想过仗居然能如此打。在之前,辽军包括关宁军和建奴作战,每次战争都是被建奴牵制鼻子走,往往被动防御,就算有过多次小胜,但在大战役中却基本都是完败。 明军的战斗力低下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明军的战术运用远不及建奴,而且明军的短板包括战术运用的三板斧早就被对方给摸透了,再加上无论是领兵的主帅或者主将在开战后都存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想法,更令自己束手束脚。 这样的心态和布置怎么可能打胜仗?以前吴三桂只是隐隐察觉到了这点,却没真正认清其中的问题。而经过长城一战后,吴三桂这才彻底明白了双方差距的根本所在,更明白了他和王晋武等人的不同。 长城一战,可以说是吴三桂人生经历最重要的一步,正是这一战让他的军事指挥能力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也是因为如此,在祖大寿的锦州被围后,原本打算派兵救援的吴襄被吴三桂拦了下来,吴三桂敏锐察觉到了皇太极的真正用意,表示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轻易救援,要严加防备皇太极围城打援之计。 这也是锦州被围后,辽东的明军到现在一直损失不大,双方依旧形成僵持的缘故。 吴三桂主动请缨去了宁远,依托宁远为防线亲领最精锐的关宁军和皇太极的部队进行周旋,努力想办法打开缺口,从而救援锦州。但一直以来,吴三桂因为兵力不足和其他辽军各部战斗力的缘故,始终没能打破僵局,这也很是无奈。但因为他的这些举动,却实实在在给皇太极带去了压力,让皇太极不能肆无忌惮地对锦州围困,必须派出一部分兵力预防吴三桂的袭击,从而让祖大寿在锦州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而随着郑鸿逵和李佑在辽东后方的局面打开,消息传来后吴三桂明显感受到了皇太极围困锦州部队的攻击力减弱,虽然吴三桂预感到这可能是皇太极故意为之,目的是要吸引自己的部队冒进,找机会歼灭自己。但吴三桂依旧胆大心细,领兵几次偷袭敌军,作战时不做过多纠缠,有便宜就占,没把握就走,这种战法几乎和八旗兵很是类同,让八旗也颇为头痛。 相比在辽东的吴三桂,山东那边却是一片喜气洋洋,山东巡抚李信这些日子心情颇佳,不仅因为郑鸿逵和李佑在辽东后方的战绩,更是因为自他们在辽东开战后,山东方面不仅没有承受战争带来的压力和后勤的紧迫,反而获得了诸多的好处。 郑鸿逵不愧是海盗出身,这家伙在渡海攻击辽东后方的同时还把自己当海盗的那一套全部运用了起来。 在多次击破辽东的八旗驻扎各部,借着舟船便利来去如风,让八旗各部苦不堪言的同时,郑鸿逵和李佑两人私下一拍即合,在当地大肆抢掠,收获丰厚。 在大明看来,八旗都是蛮夷,而且努尔哈赤建立后金到现在皇太极改后金为大清,上上下下依旧是穷鬼,哪里能和大明花花世界可比的? 可实际上皇太极并不穷,或者说当地的辽民、包衣等的确不富裕,但八旗上下却有钱的很。要知道自努尔哈赤时期到现在,建奴就是依靠掠夺大明发展起来的,这么多年的掠夺和战争,八旗中,尤其是八旗的贵族和军官家资丰厚,拥有的金银珠宝财物可不在少数。 除此之外,辽东虽然苦寒,却同样也有出产,比如辽东著名的人参、貂皮等等向来就是大明内地的奢侈品,要不然当年袁崇焕兄弟包括一些晋商暗中走私,怎么可能赚了那么多银子?如果辽东是不毛之地,根本就没产出的话,哪里会有商人去干这些勾当? 在登陆游击战和破坏战的同时,郑鸿逵和李佑自然不会忘记找寻战利品,这些战利品不仅有军队所需要的粮草等物资,还有大量的财物。其中仅仅复县一战就收获巨大,光是城中缴获财物就着实不少。 这还没算上军士们的其他缴获呢,按照郑鸿逵的建议,李佑放开了对部下的限制,答应部下在所有战后缴获中可留一部分作为个人缴获,尤其是攻破敌军战后的搜索战利品中,个人部分可保留五分之一,剩余的五分之四上缴,这样一来大大激励了军士们的士气,更让所指挥的部队士气高昂,战斗力翻倍上升。 新军的待遇本就不错,在朱慎锥最初遍练新军的时候,这支部队就是以最初戚家军的模式来组建的,所有军士都是募兵,军饷更是普通明军的几倍,而且都是实发绝无克扣,军中饮食待遇更是不差,非但能吃饱还能吃好,一旦上了战场还有额外的奖赏。 这样的待遇加上严格的训练,这才有新军的成就。不过话说回来,新军的军费开支实在太大,朱慎锥起兵之时,他手里的新军规模也不算大,相比明军各部动不动就出动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人的规模,他的新军从整体来说人数少的可怜。 就算是现在,王晋武执掌新军对新军进行扩大和整编,以大明的财力来养军也不敢养太多。而这一次去辽东新军都是新军中的精锐,打仗对他们来说就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再加上郑鸿逵在,还有精锐的骑兵部队,怎么可能战斗力不强? 常言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句话在天下早就传遍,可实际上明军未尝不行,甚至有句玩笑话叫“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虽然这是玩笑话,可也不能不算是假话,大明的军队欠饷的不计其数,甚至平日不打仗连饭都吃不饱的更多,这样的部队连正常的训练都无法满足,上了战场又有什么战斗力可言呢? 明军不是不能打,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造成的士气和战斗力问题,而在历史上当明军投降了流寇甚至满清后,没了粮饷的后顾之忧,明军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简直让人惊掉下巴,就更不用说李佑指挥的新军了。 在丰厚的战利品和战争收获的刺激下,郑鸿逵和李佑手里的部队越发士气高昂,打仗的迫切越甚。而且也因为这种战术的缘故,他们不仅不用考虑任何后果,在辽东建奴后方肆无忌惮纵横,收获良多。 随着一场接着一场的胜利,原本用做渡海作战的舰队被郑鸿逵分成了两部分,其中一部分大比例的依旧配合陆军作战,以随时做好运兵转移。而一小部分居然成了运输船使用,而这些运输船并非是从山东运输物资去辽东满足军中需求,反而是不断从辽东往山东运物资,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运回来十多船物资,当李信得到消息亲自跑去码头查看的时候,见到从船上搬运上岸的那些物资,惊得几乎眼镜掉落一地。 人参、貂皮、木耳、马匹、粮食乃至金银和珠宝等等数不胜数,这些都是好东西啊!也不知两個家伙从哪里搜刮来的,居然有这么多。 向来打仗,明军每次战争都是耗资巨大,还要承担极其严重的后勤压力,可这一次渡海作战让李信实在是开眼了,非但山东这边没什么压力,甚至还往回运来这么多东西。 “抚台大人,我们郑帅说了,这些东西麻烦大人帮忙处理,郑帅和李将军还有一封书信让卑职带给大人。”郑鸿逵的部下,就是那位登陆旅顺口的郑老刀朝着李信行礼道,同时递上一封信。 李信接过信拆开信封就看,看了没一会儿就哈哈大笑起来,这两个家伙哪里是去打仗的,简直就是去做买卖的,而且是那种无本买卖。 在信中,郑鸿逵和李佑告诉李信,这些物资只是第一批,后续还会有物资运来。 所运来的物资委托李信在山东就地发卖,现在山东不是在准备开海么?不少晋商和其他地区的商人在山东不少,李信可召集这些商人以官府的名义发卖给他们,所获得的钱财三分之一归于李信,另外三分之二归于郑鸿逵和李佑。 倒不是郑鸿逵和李佑想占李信便宜,主要是因为这三分之二中有部分是军士们的缴获,这些缴获已对所有军士做了承诺,等战后要发下去的,眼下只是让李信代持罢了。 剩余的部分,是郑鸿逵、李佑包括各级军官的,此外还有部分孝敬朝廷的,不得不说这两个家伙算盘打的不错,所分的也颇为合理,李信见后忍不住边笑边摇头。 他这个堂堂山东巡抚地方大员居然被委托做这样的事,也让李信哭笑不得。不过李信也没拒绝此事,这件事在他看来并不是坏事,打仗不仅没有支出反而有如此收获,怎么不算好事呢?而且李信不是死读书的那些书呆子,他的性格作风完全和其他读书人不一样,再加上李信文武双全,哪里在乎些世俗看法? 当即李信让郑老刀回去转告郑鸿逵和李佑,告诉他们这件事包在他的身上,让两人在辽东好好打,用心打,折腾的建奴越惨越好。等回到衙门,李信就让人放出消息,联络在山东的各商人,那些商人听闻居然有这等好事哪里还坐得住?不到半日就接踵而来,全对李信所描述的那些辽东物资有着浓厚兴趣。 ------------ 第七百七十四章 商人求见 赵姓商人带着自己的表弟,也就是当初他特意写信让其从南方来京师的中年男子一大早匆匆赶到巡抚衙门,等他们到时却发现自己并不是第一个来的,已有三人先一步到了,而且这几人自己都认识。 “赵兄也来了?” “刘兄!罗兄!还有鲁兄,呵呵,你们来的可早啊。”见了三人,赵姓商人笑容满面拱手,一旁的中年男子也跟着表哥向对方行礼。 “彼此彼此,赵兄也是消息灵通呀,我等前脚刚到,你就也来了。” “哈哈哈!” 都是商人,也都是知根知底的老朋友,见面自然要打趣一番,众人笑着寒暄了几句,接着就聊到了这一次的正事。 “据说这一次我大明天兵在辽东斩获甚多,抚台大人有意发卖缴获,此事可是当真?” “这事不假!”见鲁姓商人忍不住问,赵姓商人笑着点头:“前日码头那边就传来消息,郑帅的战船十余艘满载而归,运回的物资堆了好几个仓库,抚台大人让我等今日来此,为的就是发卖这些缴获,要不你我兄弟怎能一大早就来此呢?” “这事我也听说了,还听说好东西可不少呢。”刘姓商人在一旁道。 “究竟有哪些东西?刘兄可知?”鲁姓商人消息没他们灵通,急忙追问道。 “人参、貂皮、木耳这些辽东特产暂且不提,马匹和粮食等物这一次不会发卖,抚台要充作军用,但除去这些外,还有大量的金银器皿和珠宝等物,尤其是辽东独产的东珠你等可知?据说这东珠有三十二颗,颗颗有指头那么大,极为罕见。” “当真?”鲁姓商人眼冒金光,急急问。 “自然当真。”一直没说话的刘姓商人把话接了过去:“东珠可是稀罕物,早些年间这东珠都是贡品,自老奴起兵后,辽东的东珠就再也没入过关了,此物皆在建奴手中。” “这一次我大明天兵渡海击奴,缴获之物中就有一批东珠,据说这批东珠本是为奴寇皇太极所备都是上品,但没想还没送出去就落到了我大明天兵手中。眼下这批东珠已在巡抚衙门,就不知抚台大人是否会同其他物品一起发卖,如能入手的话……。” 说到这,刘姓商人意味深长地给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默默点头表示明白,大家都是做买卖的哪里不知道刘姓商人话外的意思,就算这批东珠卖价高些只要能弄到手也是值得的,东珠这玩意极其稀罕,更不用说指头大小的东珠了,这东西只要到了京师不怕没人要,就算开高价都有人买。 如果送到江南就更了不得了,江南地方豪族从不差钱,一个转手翻個几番卖出高价都是有可能的,这可是一笔上好的买卖啊。 除去东珠,人参、貂皮、木耳这些也都是上好的商品,因为辽东这么多年一直在建奴手中,许多物资进不来,导致这些东西物以稀为贵,价值也水涨船高。 这一次巡抚衙门发卖这些物资,对于他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他们这些商人都是听说山东要开海这才眼巴巴跑来的,原本以为要等正式开海后才会有所收获,可谁想到还没开海呢,山东的水师突然就被渡去打仗了,前些时候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众人心中还很失望呢,觉得朝廷调山东水师去渡海打仗,那么开海一事或许就会耽搁下来,什么时候再开海谁都无法知晓,自己来山东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可事情的变化就是这么快,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先是从辽东传来了明军在建奴后方多次获胜的消息,接着又收到了有大量缴获物资从辽东运至山东的情报。 而且他们昨晚都接到了巡抚衙门送来的消息,让他们今日来此,如不是要发卖这些东西,李信找他们来干嘛呢? 正聊着起劲呢,又来了好几个商人,随着时间推移见来的商人是越来越多,赵姓商人等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消息还真灵通,原本以为知道的人不多,可没想在莱州的商人几乎全来了,人一多这事就有些棘手了,相互竞争之下不仅价格会高,落到自己手上的概率也会降低。 他们这些商人大多不算北地商人中的豪商,大多只是中等规模的商户罢了,毕竟大豪商现在都忙着搞山西那边的边贸呢,山西边贸现在办的是如火如荼,收益之大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可这样的垄断买卖可不是他们这些规模的商人能挤进去的,充其量也就在其中分一小杯羹罢了。 所以山东这边算是他们另外一个机会,再加上大商豪商暂时顾及不到这里,这才有机会过来碰碰运气。等到山东正式开海,海贸大量出货后,估计那些大商豪商也不会放弃这边,现在这些商人只是打了个时间差,占了个先手罢了。 所以对他们而言,先手是最重要的,借这个先手能赚多少先赚多少,就算以后大商豪商插手这里,至少他们也能有不小的收获,甚至还可能借这个机会快速发展起来,最终挤进大商户的行列呢。 所以见来的人越多,他们几人心中就越有想法,赵姓商人眼珠子一转,低声对几人提了个建议,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是相互联合起来,联手吃下这批货把其他竞争对手挤出去,只要能在这一次发卖中吃到红利,不仅可以和巡抚衙门搞好关系,为之后的再次发卖打好基础,更能借这个机会给以后的开海做准备。 众人听后觉得很有道理,当即一拍即合,就这样五人决定相互联手和其他商人竞争,按照出资比例分配,当场就商议了份额。 正当他们刚刚商谈完,巡抚衙门的大门就打开了,一个官员从里面走了出来,瞧见外面已等着的诸多商人不由露出了笑容,清了清嗓子,说抚台大人有请各位进衙门商议物资发卖事宜,众人听后精神抖擞,排着队就朝里走去。 进了衙门后,清点人数,今日来的商人总计有三十七人,并逐一登记各商户进行编册。 记录完后,李信作为巡抚亲自出面,见了见诸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告知了今天让他们来的用意,并明确说明了这一次是正式发卖物资,具体发卖的物资都是来自于辽东的缴获,所有物资价高者得,按照物资的种类、数量等不同进行分批拍卖。 说完,自有人给这三十七个商人发了物资的清单,当见到清单上密密麻麻的物资名称,包括后面的数量等,这些商人瞬间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就掏银子把这些货物全部搬回家去。 李信说完后就先离开了,等李信走后,负责拍卖的官员当着所有人的面先宣布了拍卖的程序和规则,尤其是提醒诸人必须按照规则来拍卖,如有违反者直接取消拍卖资格,而拍卖后如不能在规定时间内缴纳拍卖费用的,那么不仅物资直接没收,就连现场预交的保证金也不会退还,这些还请大家注意。 见众人没有异议,官员表示拍卖开始,随着做好准备的衙役把所拍卖物资的样品分门别类取来,给众人现场验货确定后,拍卖正式的程序开始。 这一次拍卖从开始就进行的极为激烈,这些商人都知道拍卖的是好东西,哪怕就算是普通的辽东土产转手也是能赚不少钱的,所以你来我往之下,价格不断提升,随着一批批的东西拍卖出去后,主持拍卖的官员简直要笑开花了,他也没想到这些玩意会卖出如此高价,简直比之前预料的多了不少,这实在是意外之喜啊! 而且李信早就说了,只要拍卖成功,他会直接从收益中拿出部分来奖励大家,而主持拍卖工作的官员就在奖励中占了不少比例。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啊!卖出去的价格越高,他的收益也就越大,足足几十甚至上百两的丰厚奖励,令他兴奋的满面潮红。 整个拍卖用了将近一个上午的时间,最终在激烈的争夺下所有拍卖物资全部都发卖一空,当主持拍卖的官员拿着最终拍卖结果兴冲冲地去禀报李信的时候,看着那些超出自己原本预料近一倍的数额,就连李信也很是惊愕,同时又高兴不已。 “做的不错,之前说的赏赐等钱款到后本官就会下发,后续还得用心才是。” “谢抚台大人!下官必定尽心尽力,绝不辜负抚台大人所托!”那官员欣喜若狂,笑得后牙槽都露出来了,连忙向李信拍着胸脯保证。 “如此,就好生办事去吧。”李信淡淡一笑,摆手道。 那官员却没马上退下,而是迟疑了下欲言又止。 李信见他这幅模样直接问他还有什么事,那官员迟疑了下这才说拍卖完成后有个商人来寻自己,说是要求见李信,希望抚台大人给个机会。 “见本官?见本官何事?”李信反问道。 “下官不知,但此人说对抚台大人有益,而且事关如今辽东战事,要见了大人才说,下官……下官……。”那官员忐忑回道。 李信微微皱眉,一个商人找自己还提到了辽东战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李信同时也心有好奇,反正见一面也没什么,当即李信就答应了下来,让那官员去把这个商人带来,他倒要听听对方求见自己究竟为何。 ------------ 第七百七十五章 献船 赵姓商人联手其他几个商人再加上自己的表弟一起在拍卖中拿到了将近四分之一的货物,虽然这个数额有些差强人意,但这也很不容易了。 要知道参与拍卖的一共有三十七家商户,他们五人在其中只有七分之一不到,而且这些商户虽都不是大商豪商,可也都是商人中有头有脸的,从实力来说大家其实相差不大。 要不是赵姓商人背后有着山西王家,也就是王之琛的关系,因为他的女儿是王之琛次子的如夫人,这一次来山东带了不少资金话,也不会虎口夺牙拿下这些份额。 可就算这样,赵姓商人也觉得可惜,尤其是那最为关注的三十二颗东珠,他们联手最终只拿下了一批也就是十二颗,剩余的二十颗东珠因为财力的缘故落到了其他商人手中,而且这十二颗东珠因为是和其他人联手出资拿下的,按照出资比例真正属于他的连半数都不到呢。 拍卖结束后,赵姓商人心有不甘,突然一个想法涌上心头,他琢磨了下后就直接找到主持拍卖的官员,暗中塞了点好处,提出要见李信。 对方看在好处的份上答应传话,却不能保证巡抚大人一定会见他。 赵姓商人对此也不意外,连连道谢,等那官员离开后,他就一直等着,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见那官员从后堂走了出来冲着自己招手,赵姓商人顿时一喜,连忙快步上前。 “抚台大人同意见你,等会见了抚台大人如何对答你可知晓?”那官员低声对赵姓商人道。 “知道知道,谢大人帮忙,事后小人必再有重谢。”说着话,赵姓商人连忙把手又伸了出去,手里握着的一小锭银子神不知鬼不觉就塞进了对方手中。对方笑了笑,熟练地一翻手这银子就藏进了袖子,随后带着赵姓商人去了二堂。 李信在二堂坐着,赵姓商人见到李信后连忙上前跪下行礼,口称草民拜见抚台大人。 李信也不说话,直等对方行完礼,这才抬手叫他起身。 赵姓商人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垂立站着,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你让人传话给本官,说是有要事求见本官,还同辽东战事有关,你一介商人,难不成还有辽东那边的消息?或者说有建奴那边的渠道?”李信直接询问。 “回大人,小的只是个商人而已,哪里有辽东的渠道,至于建奴举动就更无消息了,小人向来安分守己,绝无和建奴有私下来往。”赵姓商人连忙回道。 “既然没有,为何说有同辽东战事有关?难不成故意消遣本官?”李信面孔当即一板。 赵姓商人急忙道:“小人哪有这样的胆子,大人实在是冤枉小人了,小人如何胆敢欺瞒大人。” “那你求见本官究竟为何?” “大人,还容小人解释。” “说!” 赵姓商人暗擦了把冷汗,李信给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这不仅是对方是巡抚大员,更因为李信可是文武全才,上过战场打过仗亲手杀过人的。仅仅是坐在那边,气势如渊,尤其两道如电的目光向自己扫来,就让赵姓商人如芒在背,可事到临头,他只能硬着头皮回话。 赵姓商人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开口问道:“大人,小人斗胆问大人一句,如今我山东水师渡海击奴,山东水师的战舰可堪用否?” 李信眯起眼睛打量着对方,这家伙问这個干嘛?难不成要打探军中机密?正当李信要喝问对方用意时,赵姓商人连忙又道:“大人不要误会,小人绝无打探军情之举,小人只是因为今日拍卖一事想到了另一事,这才有所问。” “哦,你倒是说说究竟是何事?问此究竟又有何意?”李信冷着脸问道。 “大人,小人听说此次渡海,我山东水师倾巢而出,而缴获运回是调集了水师中部分船只,同时又听闻我大明天兵在辽东缴获远不止今日拍卖这些,实是因为战舰不足运力所至,这才只能分批运回,此事也不知真假,还请大人为小人解惑。”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小人只是一个商人,小人绝无其他想法,但小人又是我大明百姓,虽是商人却也有拳拳报国之心。小人知晓这些后就想着为大人,为朝廷出力,既然水师战舰不足,小人名下有海船五艘,虽只能载物无法参与海战,但尽微薄之力却是可以的。” “如大人不弃,小人愿把这五艘海船交于大人,编入山东水师,为我大明来往运输物资。如此,可缓解我水师不足,小人虽位卑却不敢忘报国,还请大人给小人一个机会,以效犬马之劳。” 这话一出,李信眉毛微微一挑,对方所说的有些出乎意料,这是他未能想到的。 “你有海船?还有五艘?” “不敢欺瞒大人,小人的确有五艘海船。” “船在哪里?多大的船?”李信追问道。 赵姓商人连忙回答,一一解释,他告诉李信自己的海船目前在胶州湾,这些海船原本是在南直隶的,因为听说山东要开海贸,他近期把南直隶的海船北调了上来。 这五艘海船都能远航,其中三艘还是千料大船,另外两艘也超过了六百料,相比山东水师的普通战舰装载可要大了许多。如是打仗用固然是不行的,但仅仅作为物资运输使用却已足够,而且他的海船还配备了不少熟练水手,海上来往毫无问题,只要李信愿意,他可把这五艘船献出来,借于山东水师使用。 如果再给他点时间,他可以联络南方的关系,从南方再想办法调几艘船来山东,虽说千料大船把握不大,可几百料的海船还是没问题的。 “本官记得你家在山西,是晋商,怎么?伱在南方也有商号?还走海贸?”李信问道。 “大人明鉴,小人的确是晋商,但小人家中有亲眷在南方经商,已有两代,至于海贸嘛,小人也不瞒大人,的确有船走南洋航线,故此听闻山东即将开海,小人这才赶来莱州,同小人一起来的还有小人的表弟,小人所说的从南方调船就是他家的,如大人不信,找他来一问就知小人绝无虚言。” 李信这才微微点头,其实他见赵姓商人之前就了解过对方的情况,不仅是他包括今日来参与拍卖的三十七家商户都有官方的信息记录,有些情况是做不了假的。 而且赵姓商人说的也没错,固然这一次听闻山东开海来山东的北方商人不少,可这些商人除去部分外,大多数都在南方有些关系,家族中或直接或间接参与南方的海贸。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急着来山东,一眼就盯上了海贸事宜。要知道山东海贸一开,虽然朝廷有旨意让山东水师的部分直接参与海贸,承担来往运输任务,可毕竟水师是水师,不是做贸易的海船,真正要做海贸还必须由商人自己的船只来承担,如没这方面的关系根本就干不成。 和旁人不同,作为山东巡抚李信坐镇山东,对于辽东目前的情况很是了解,而且郑鸿逵、李佑等人的部队在辽东作战,所有军报都是经他李信转手递交京师的。 赵姓商人说的没错,眼下山东水师的确运力不足。假如仅仅只是打仗,以目前水师的战舰熟练来说是足够了的,可问题在于随着在建奴后方的袭扰和游击战,郑鸿逵和李佑他们的收获极大,缴获的物资数量可是不少,这些物资如果不尽快运回山东,那么只能临时堆放在辽东某处,但别忘了郑鸿逵和李佑他们打的是游击战和骚扰战,这样的战术对灵活机动运用要求极高,不可能守着这些物资在一个地方久呆,往往一仗打完就要立即转移,不给建奴抓到踪迹,今日在东,明日或许就在北,后日说不定就去了西边,神出鬼没飘忽不定。 所以战术的需求就注定了许多物资不可能长时间的持有,如果不能尽快运回来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就此烧毁,哪怕自己用不了也绝对不能落到建奴的手里。 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而且随着辽东后方的战果不断扩大,皇太极已开始关注他们这支部队了,开始调动兵力对他们进行围追堵截,郑鸿逵前日来信中还提到一点,就是判断皇太极很有可能调皮岛的水师参与作战,皇太极不傻,明知道郑鸿逵和李佑利用水师便利在后方到处破坏,仅仅靠陆军根本就无法解决这个麻烦,只有水陆并进,调动水师在海上牵制住大明山东水师,然后再出动步兵和骑兵从岸上同时发起进攻,这样的话才有可能彻底解除隐患。 从时间来判断,皇太极调动皮岛水师恐怕就在近日,所以接下来郑鸿逵会密切关注建奴水师的情况,随时准备和建奴的水师在海上开战。 在这种情况下,郑鸿逵再想用水师战舰把缴获物资给运回来是不可能的,充其量再想办法这两日抓紧抢运一次,等接下来就得集结舰队对付建奴的水师,等到解决掉建奴的水师才能腾出手来。 ------------ 第七百七十六章 利益捆绑 李信原本也没在意,可今日拍卖的结果让他实在出乎意料,仅仅一批物资的拍卖就有如此收获,据说郑鸿逵和李佑那边还有数倍的物资在呢,这些物资如果运不回来,那么只能直接毁掉。 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大明的财政有多困难李信太过了解了,其他不说,光是他的山东各地就到处缺钱。 打仗要银子,官员衙役的俸禄要银子,地方的生产、水利要银子,百姓的生计也要银子。 一百两银子能做多少事?何况这还不是百两、千两那么简单,足足是数万两甚至更多的银子呢。 有了一大笔银子在手,许多事就容易的多了,一想到即将被毁掉的物资,李信心里就不是滋味。 而现在赵姓商人突然说他有海船,还有五条大海船,可以把这些海船交给山东水师作为物资运输使用。此外后续还能再搞到更多的海船,这一下子就让李信的思路大开。 既然赵姓商人能做到,那么其他商人是不是也可以做到呢?这些商人哪怕再不济,联合起来多弄几条海船来总是没问题的,如果自己手里一下子多出了二三十条,就算是十几条海船也足以解燃眉之急了,有了这些海船不仅能把郑鸿逵和李佑他们手里的物资全部运回来,更能在接下来的渡海作战中发挥作用,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么? 不过李信也知道,这天下从来没有掉馅饼的事,何况这个主意是赵姓商人出的。 李信自己就是地方豪族出身,家中也有经商,商人追逐利益的本质他太了解了。既然赵姓商人愿意献出手上的海船编入山东水师,作为物资运输所用,那么他必然也有所图。 “你想要什么?”李信正色问道。 赵姓商人一脸献媚道:“小的身为大明百姓,自当为大明出力,小的别无他求……。” 不等他把话说完,李信直接打断,开口道:“圣人言,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既是商人,商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更不会白白付出,既然你有付出,那么自然也有所图,本官面前尽管实话实说,不必绕圈子。” 赵姓商人脸上的笑容一僵,显得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嘿嘿一笑后就说出了他的要求。 他的要求不高,他说只要等物资运回来后,能够优先发卖自己即可,至于价格可按照今日拍卖的平均数额来计算,绝对不会让朝廷吃亏,仅此就足够了。 “呵呵,你好大的胃口。”李信顿时笑了起来,这家伙今日拿了多少货李信早就知道了,现在一口气要预定接下来的货物,而且按照他的五艘海船来计算,这货物的数量几乎是今日发卖的三分之二还多呢。 而且李信还知道,他今天是和其余四人联手拿下的这批货,而现在等于一口气要吞掉接下来的所有货,而且还提出所买的价格按照今天拍卖的平均数额来,表面上看的确没有占便宜,可实际上的便宜却占大了。 要知道垄断买卖和普通买卖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辽东的物资尤其是辽东的特产只握在他一家手中的话,那么最终卖出的利润会远超过各家分批发售的数额。这就是物以稀为贵,也是垄断的优势。 赵姓商人算盘打的不错,他所付出的仅仅只是五艘海船和船上的水手罢了。这样的付出所获得的代价不仅是对接下来物资的垄断,更能借此机会和李信、郑鸿逵、李佑等人搭上关系,一旦辽东之战结束,山东接下来开海的贸易开始,他这个近水楼台就能先得月,成为所有商人中的佼佼者。 “小人只是就事说事,小人不敢欺瞒大人,如大人觉得小人的条件不够,还请大人示下,小人尽量满足。”赵姓商人恭敬地回答道。 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李信悠悠道:“既然你如此做也算有功,本官也不能不赏,这件事就依你。不过本官有些话要说在前头,如你做不到,本官也不会答应。” 赵姓商人顿时大喜,急忙点头:“大人请说,小人一定做到。” “好!”李信点头道:“第一,你的海船借调山东水师,船只和水手都归于水师指挥,伱的人必须做到令行禁止,不得违背军令,如有违反军法从事!” “这是当然!”赵姓商人连忙道:“军令如山的道理小人还是懂的,小人对此绝无异议,而且小人交船后也不会插手运输之事,一切事宜全由大人安排。” 微微点头,对他的表态还是很满意的,李信继续道:“至于第二,由你的船只所运回的物资可依你刚才要求的做,但本官不能确保其他商户是否也会效仿。如有其他商户同样借船给水师,承担运输之责,本官自然一视同仁,这点你可答应?” “这……。”赵姓商人一顿,苦笑道:“大人这个说法没问题,干多少活拿多大的利益,这个小人自然没有异议。” 赵姓商人也知道这個事是瞒不住的,只要自己出头很快消息就会传出去,在山东的商人们不少也有有船的,也许船没他的多,或者说调船需要时间,但面对利益,他们必定会蜂拥而至,提出相同的要求。 所以赵姓商人也没想过真正做这个独门生意,只是打算在其他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先狠狠捞上一笔。至于之后的事就以后再说了,毕竟主动权不在他的手里,而在李信的手中。 但没想李信早就想到了这点,直接就提了出来,让赵姓商人心中苦涩不已,但他依旧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毕竟早一步就快一步,也能最大地获取利益,无论如何这个买卖值得干。 同意之后,赵姓商人等着李信说第三条,可李信却没继续往下说,反而笑眯眯看着他道:“行了,既然你都答应了就尽快去办,早一日把海船调来,也能早一日成行,去吧,等船到后告知本官即可。” “谢大人,谢大人!”赵姓商人大喜过望,连忙跪下磕头,李信摆手让他不必如此,只要把这件事做好了自己绝对不会亏待他,得了李信的首肯,赵姓商人这才喜气洋洋离开,等出了巡抚衙门后,就见他的表弟在外面等着,瞧着表哥这才出来,急忙迎了上去。 “表兄,你怎么才出来?让我好等。”中年男子埋怨道。 “哈哈,等急了?” “可不么,等了半个时辰了,要不是问了人说你在衙门里有事,我还以为你先一步回客栈了呢。” 笑呵呵地拍拍表弟的肩膀,赵姓商人笑道:“兄弟,运气来了就是挡不住啊,你知道我刚才见谁去了么?” “见谁?总不能去见巡抚大人了吧?”中年男子没好气反问,明明说好了等拍卖结束就回客栈商议货物接下来的销售事宜,可一转眼自己这个表哥不知跑哪里去了,他在衙门门口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人,问了其他人也不知道,要不是一个衙役说见着他去了二堂,他早就回客栈了。 “咦,你倒是猜的准。”赵姓商人笑呵呵回道。 中年男子先是一愣,接着瞪大眼珠:“表兄,你莫非开玩笑,你还真是去见巡抚大人了?” “呵呵,这还能有假,给你瞧瞧这个。”赵姓男子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件东西亮了亮,当看见对方手中拿着的东西是什么时,中年男子更是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是真。 这是山东巡抚李信的名刺,绝对做不了假,凭着这名刺不仅可以直接入巡抚衙门,还能随时求见巡抚大人,他表哥虽是有钱的商人,可大明的商人地位都不高,以商人的身份怎么可能弄到这玩意。 “这……这从何而来?” “自然是巡抚大人给愚兄我的。”赵姓商人洋洋得意道。 中年男子呆了呆,他想不明白堂堂巡抚怎么可能给表哥这样的东西?这究竟是为何?正当他要追问的时候,赵姓商人给他使了个眼色,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当听清楚表哥说的是什么的时候,中年男子更是惊愕万分。 “此事回去再细说,兄弟,你我的运气来了,如这件事能办好,发达指日可待啊!”赵姓商人笑着说道,随后就拉着自己表弟走,两人离开了巡抚衙门等回到客栈关起门来把前前后后的经过仔细讲述了一遍,等听完这些,中年男子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为何自己表哥会说这是一次机会,是他们的运气来了呢,的确如此,中年男子兴奋莫名乐得直拍大腿,如不是赵姓商人让他不要太过高兴,先立即安排海船北上,这个消息能隐瞒多久就隐瞒多久,以免其他人反应过来的话,他甚至要兴奋得仰天大笑三声才好呢。 赵姓商人和中年男子的速度很快,当天就让人快马给在胶州湾的海船去信,通知海船立即北上来莱州。几日后,五艘海船日夜兼程赶到,等海船到了后赵姓商人第一时间就求见了李信,告知海船已在港。 李信闻讯很是高兴,当即就把这五艘海船包括船上水手全部编入了山东水师,并交给了正要返程的水师战舰,而这个时候赵姓商人借海船给山东水师的消息也瞒不住了,很快就传了出去。 得知他的举动后,其他商人顿时跺脚痛骂不已,表示对这家伙瞒着所有人下先手的厚颜无耻而鄙视,可鄙视归鄙视,但面对这样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放过,当即有船的连忙跑去巡抚衙门要效仿赵姓商人把船借给山东水师,只要求获得和赵姓商人同样的待遇。而没船的也都在想办法找关系,无论是临时借或者是其他办法也要从南方弄个一两艘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发财,自己错过了这个大好机会吧? ------------ 第七百七十七章 避风头 金州卫守将,正蓝旗牛录章京兀儿特一口气从金州卫跑到了城子坦,这里的守军是正蓝旗的另一个牛录章京关保。 关保比京兀儿年轻好几岁,两人不仅是关系极好,更是实在亲戚。真要论起来,京兀儿还是关保的九叔呢。 正蓝旗本是莽古尔泰的,京兀儿和关保都算得上莽古尔泰的铁杆亲信,莽古尔泰大权在握那几年,他们自然过的很不错,可随着老汗努尔哈赤病逝,皇太极登上了汗位后,正蓝旗上下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起初皇太极还没把莽古尔泰和正蓝旗怎样,毕竟刚刚登上汗位位置不稳,皇太极需要收拢人心。可过了没多久,坐稳汗位的皇太极就开始朝莽古尔泰动手了,先是消减正蓝旗的牛录,接着又是不断打压莽古尔泰,几年下来不仅是莽古尔泰被边缘化,就连当初八旗中实力强大的正蓝旗也被皇太极拆分和折腾的不成样了。 等到皇太极对莽古尔泰下死手,直接夺了他的旗主之位后,正蓝旗更成了八旗中的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货色,不仅旗主换了,就连待遇也直线下降,莽古尔泰死后,他们这些莽古尔泰派系的牛录章京更是成了眼中钉肉中刺,直接被打发到辽东后方几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驻守,要钱没钱,要粮没粮,日子过的苦哈哈。 正是因为这些缘故,京兀儿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在他看来给皇太极卖命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正蓝旗虽没了老主子,但他们这些老人依旧还在,皇太极是怎么对待正蓝旗的?他们心里都清楚,既然如此就不要怪他们消极避战了。 来到城子坦后,关保初见了京兀儿很是吃惊,明明京兀儿的驻守地是在金州,怎么带着人突然来了自己的地盘?要知道城子坦和金州之间足足有好几百里距离呢,而且八旗军法森严,各人驻守地不能擅离,京兀儿作为牛录章京丢下驻地跑去了别处,这要是被人知道可不是小事。 “九叔,您这是……?” “来你处避避风头。” “避风头?”关保皱起眉头,把京兀儿赶紧拽到一旁:“九叔您疯了?您的驻地可是在金州啊!怎么带着兵来了侄儿这?金州那边您不管了?这要是被人知道直接报上去可是要军法处置的!” “呵呵,军法处置?”京兀儿冷笑一声:“老子要是不跑,不用军法来处置你九叔我恐怕连这条命都没了。” “究竟出了什么事?”关保诧异问。 “实话告诉你吧,我从金州而来是来逼祸的,明军已从褡裢登陆,领兵直击金州,我要是不跑不仅金州会丢,就连性命都会不保,这不走更待何时?” “什么!您说明军从褡裢登陆?什么时候的事?来了多少人?”京兀儿这话一出关保大惊,急急追问。 京兀儿也没瞒他,直接把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告诉了对方,等听完京兀儿的讲述,关保更是愣在当场,他怎么都想不到向来软弱的明军会有如此胆量,居然渡海北击辽东,还选中了褡裢。 “可是九叔,你守都不守就走,这岂非有些……?”关保神色复杂看着京兀儿,京兀儿叹了口气,摇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要讲你九叔我太过胆小,坠了我八旗威风,明军登陆闻风丧胆不战而走罢了。可你知道来的这支明军虽数量不多,但却同普通明军不一样,如真打起来,凭我手里这些人根本不是对手,死守就是守死,你九叔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但这样丢了性命实在是不值得啊!” 听了这话,关保更是疑惑,怎么都不明白京兀儿为何要这么做,而且他这番话说的也有些过了吧?虽然京兀儿的兵力不多,手下也就一个牛录,可这都是正蓝旗的精锐啊!再加上能调动的汉军和当地的辽民,依托金州驻守,按理说几千明军都不一定能打得下来,怎么京兀儿却一口咬定打不过呢? 这完全和关保印象中的京兀儿判若两人,京兀儿可是正蓝旗有名的勇士,当年跟随着老汗和莽古尔泰身经百战,打了这么多仗都没怕过,甚至多次负伤,生死在他们这种人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怎么可能惧怕区区明军呢? 京兀儿告诉关保,这一次来的明军可不是普通明军,是明军精锐的精锐。他问关保还记得当年跟着老主子在大明京师城下的一战么?正蓝旗直接撞上了一支数量不多但极其能打的明军,后来多尔衮兄弟在漠南和土默特对战,战场上也出现了一支类似的明军,打得多尔衮兄弟狼狈而逃,再之后的长城之战,皇太极亲领大军却怎么都攻不破明军的防线最后无奈撤军,这些往事历历在目,而这一次渡海而来的明军就是那支军队。 大明如果没有点把握,怎么可能冒险渡海?更怎么可能凭借区区几千兵力就敢来辽东后方行险?京兀儿是打了老仗的人,战场嗅觉异常敏锐,得知明军登陆后派人打探后顿时发现了不对劲,当知晓对方是那支部队后,京兀儿立即就判断出固守是绝对守不住的,与其白白在金州丢了性命,倒不如直接拍屁股走人。 何况京兀儿因为正蓝旗的缘故本就不想给皇太极卖命,在他看来皇太极根本不是自己的主子,更不是什么皇帝,而是正蓝旗的仇人。为了仇人和明军死战?他京兀儿脑子进水了才会这么干,这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听完京兀儿的话,关保一时间也不知怎么说才好,如果京兀儿说的没错,那么他走金州逃脱倒也算是明智选择,可问题在于走是容易,万一皇太极事后知道借题发挥怎么办?京兀儿虽是满清贵族,可却只是区区牛录章京,要知道莽古尔泰这样地位的人皇太极说下手就下手,更何况他们这些小人物? “怕什么!我弃了金州,褡裢往北的门户大开,眼下登陆的明军一定会北击各处,等到明军把战火烧过去,他皇太极自顾不暇呢,哪里还有心思找老子的麻烦?” “再说了,谁能证明老子不战而逃的?呵呵,只要伱不说,我不说,他皇太极又有什么证据?另外,你难道就没注意我带来的兵么?” 关保一愣,这才想起跟随京兀儿来城子坦的都是正蓝旗的八旗兵,却没见到一个汉军旗的兵丁,忍不住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自然是全杀了!”京兀儿冷笑一声,语气却很是轻松道:“这些汉军旗同你我从来不是一条心,我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就绝对容不了他们活着,一旦留着这些人,谁都无法保证是否把真相说出去,万一皇太极得知还能讨得了好?” “还是杀了更干脆利落,只有死人不会开口,而且他们的人头都给我砍了下来,到时候拿他们的人头就说是登陆明军的人头就行了,到时候皇太极如派人来查问也能交差,总不能怪我不敌就放弃金州吧?这些人头就是证明!谁能怪我?” “九叔啊九叔,您……您这也太……。”关保哭笑不得,这不是掩耳盗铃么?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可皇太极是那种眼里能进沙子的人?而且这种事做的也太粗糙了,虽然汉军旗的人杀了也就杀了,对于他们这些八旗贵族看来,汉军旗的命就和牛羊没什么区别,可问题自于这件事哪里是仅仅杀几個人就能掩饰过去的? 京兀儿却是满不在乎,在他看来漏洞不漏洞的无所谓,关键只是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罢了。而且他断定自己离开金州后明军后续必然会有大动作,等到那时候自己只要有合适的理由,皇太极为顾全大局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死猪不怕开水烫,京兀儿早就直接摆烂了,还怕你皇太极不成?你皇太极如果逼迫太甚,老子大不了一拍两散,直接带人去投靠大明去。反正老主子已被皇太极害死了,正蓝旗上下都憋着一口怒气呢,他皇太极就不担心正蓝旗造他的反? 虽然对京兀儿这样的决定表示忧虑,可既然京兀儿都做了,关保也没了办法,他总不能把自己的九叔给卖了吧?没办法,关保只能收留了京兀儿,让他在城子坦呆着,并且派人去西边打听消息,搞清楚西边究竟是什么情况。 没多久,西边的消息就陆陆续续传来了,当得知明军登陆之后四处出击,先是拿下了新金,接着又打下了复县,在复县更是一把火把整个复县烧了个精光,借着突然又出现在复州,攻占北信口,打得复州守军急急求援,随后又来了个声东击西,一眨眼又去了盖州卫,接着还在盖州卫以南熊岳驿设下埋伏,歼灭了八旗一部,令整个辽东大惊。 消息传来后,关保惊愕不已,看着京兀儿更是神色复杂,这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京兀儿的选择是对的。 如果京兀儿当初不走的话恐怕早就折在这支明军手里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支明军居然如此能打,更能如此运兵,其战斗力和战术完全和他熟悉的明军不同,而现在不仅是金州的问题,是整个辽东的问题,随着后续的发展不断恶化,京兀儿丢掉金州反而成了件小事。 ------------ 第七百七十八章 海上破敌 京兀儿这时候也没闲着,这才“迟迟”上报了他在金州“兵败”的消息,并且说是自己死战后不敌这才撤离的,而且还把那些汉军的脑袋当成了战利品作为证据。 上报之后,京兀儿安然等着回复,继续呆在城子坦逍遥,而这个时候沈阳的代善和在锦州的皇太极也分别接到了后院起火的消息,皇太极勃然大怒之下调了部分兵力回援,而他自己继续围困锦州。 这时候的皇太极清楚的知道明军的真正用意,无非是用围魏救赵的战术逼迫自己在锦州退兵。一旦自己退兵,那边这几个月的围困锦州就做了无用功,这场谋划已久的战争就无疾而终了。 拿下锦州是皇太极的重要战略目标,因为大明蓟州镇的重设和蒙古土默特的崛起,使得皇太极要效仿之前继续绕道蒙古进攻大明的战术彻底破产。之前的长城一战皇太极就是这样无功而返的,没了从蒙古进攻大明的通道后,皇太极想再进攻大明就回到了原来的老路,那就是和当年努尔哈赤一样打通辽西走廊,直取山海关。 可要这样做,锦州是首当其冲,拿不下锦州皇太极就没办法打通辽西走廊,因为锦州是辽西走廊的门户,而且明军在锦州驻扎重兵,还有祖大寿这个难以对付的老冤家为主将,皇太极想拿下锦州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凭借着八旗的战斗力,野战自然是毫无问题,可要打攻城战却是力不能逮了。 八旗虽然能打,可八旗的优势是在骑射,相反明军的优势是守城,何况八旗的总兵力并不多,和拥有天下并国土广阔人丁众多的大明相比,皇太极没那么多资本,这也是他采取围城打援,意图困死锦州,逼迫祖大寿投降的缘故。 原本一切计划的好好的,虽然现在的明军已学乖了,并没有想象的那样不顾一切救援锦州,让皇太极有打援的可乘之机。但至少锦州已被皇太极给围住了,祖大寿和他的几万明军都成了瓮中之鳖,锦州到手对皇太极来说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万万没想到就在这时候明军居然如此大胆,采取了渡海北击战术,直接把战火烧到了皇太极的后院,这让皇太极气恼不已。现在这股明军在辽东各地飘忽不定,战斗力又极强,当地八旗驻军因为所控制的地盘太大,兵力又不足,着实在明军手上吃了大亏。 这时候假如大军回援,锦州之战就功亏一篑,这是皇太极怎么都无法接受的。要知道为了这一仗皇太极可是调集了大量资源和兵力,怎么可能在这时候撤兵? 可后方的明军也不能不管,如果坐视不理这股明军会越闹越厉害,而且皇太极的底子薄,也经不起明军在自己窝里这么折腾,无奈之下皇太极只能抽出一部分兵力回援,并且下令给在沈阳驻守的代善,让其部尽快南下,联合各地驻扎八旗围剿这股明军。 此外,皇太极还给驻扎在皮岛和朝鲜的各部发去了命令,让他们也领一部分兵力西进,配合南下的部队两边夹击明军,压缩对方的运动空间,一举歼灭这股敌人。 与此同时,皇太极的水师部队也相应出动,由于明军是渡海攻击,依靠的就是水师之利,如果明军没了这支水师,那么登陆的这股明军根本就支持不下去成了无根之萍。 打掉明军的水师,或者说给与对方水师痛击逼迫其离开辽东,这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就此辽东八旗各部火速调动,朝着郑鸿逵和李佑的部队快速扑来,大有一举吞掉对方的姿态。 面对这种情况,郑鸿逵和李佑早就有所准备,在盖州之战后不久,这支军队就重新转移到了褡裢一带,褡裢这个地方位置不错,位于辽东中部,进可攻退可守,依托地形李佑在郑鸿逵战舰的配合下再一次击退了八旗兵的进攻,然后直接登船径直扬长而去,一时间不知所踪。 就在各股八旗部队搜索其下落的时候,谁都没料到郑鸿逵居然兵行险着,非但没有把舰队撤回山东,反而直接航向了东边,在海上绕了半個圈子悄悄跑到了鹿岛,打算以鹿岛为基地在海上设伏,等着对方水师自投罗网呢。 清军本来是没水师的,现在的水师是当年毛文龙的部下,因为皮岛内乱后跟随尚可喜等人投了皇太极。投降皇太极后,皇太极对尚可喜许以高官厚禄,并以他原本的部队为基础组建了新的汉军旗交由他来统帅。 尚可喜的投降使得皇太极手中拥有了先进的火器和水师,这对于皇太极来说是件梦寐以求的喜事。要知道和大明作战中,八旗兵吃的最大的亏就是火器和水师问题,而随着尚可喜的到来填补了这个短板,虽依旧比不上明军,可至少也让八旗的战斗力提高了一大截。 尚可喜现在跟着皇太极正在锦州方向呢,留在皮岛那边的是他的部下全节,全节在东江镇时就是一员骁将,跟着尚可喜投了皇太极后,尚可喜被授予总兵之职,并领镶蓝旗汉军,至于全节也水涨船高,当上了副将,指挥清军水师驻扎皮岛,配合在朝鲜的岳讬控制周边区域。 原本最初坐镇朝鲜是阿敏,不过皇太极后来出手对付阿敏,不仅夺了他的旗主之位,由济尔哈朗替代,还找了个理由把阿敏给囚禁起来。 阿敏倒台后,济尔哈朗代替阿敏在朝鲜呆了一段日子,不久后就由岳讬接手。岳讬此人是代善的长子,在皇太极上位时立了拥立之功,而且在处置阿敏的这件事上,岳讬帮皇太极解决了阿敏想留在朝鲜割据的图谋,更让皇太极为之信任。 所以在济尔哈朗替代阿敏后不久,皇太极论功行赏不仅封岳讬为多罗贝勒,还让其接管朝鲜,极其受重用。 接到皇太极传来的命令,岳讬连忙就开始调兵,不光是朝鲜的八旗兵力,还征调了朝鲜的部队包括朝鲜水师。其中陆军由岳讬亲自率领,带了十一个牛录,总计三千三百八旗精锐,再加汉军旗和朝鲜兵五千余人,加起来近九千人由东向西进军。 至于水师那边的全节领七十余艘战舰,并朝鲜水师近五十多艘,共计一百二十多艘战舰由水路西进。 水陆两路并进,意图用兵力优势压制渡海的明军,一举歼灭郑鸿逵和李佑部。 无论从兵力还是规模来看,岳讬和全节的部队都在明军之上,郑鸿逵和李佑要想硬碰很难打赢,而且他们渡海而击的原本意图就是游击战和袭扰战,并不是要和对方打消耗战或者说决战,更何况无论是水师或者陆军都是明军中精锐的精锐,如果在这样的战场上白白消耗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鉴于这个缘故,郑鸿逵和李佑商议后决定避开陆路的岳讬部,先对全节的水师下手,解决掉对方的水师再说。 郑鸿逵认为,虽然全节的水师规模比自己大些,可双方的战舰实际数量差距并不多,而且全节所指挥的舰队老底子是皮岛水师,而毛文龙时期的皮岛水师主要承担的作战只是运输和走私并非海战,因为建奴根本就没水师,所以海战根本不可能发生。 因为这个缘故,皮岛水师海战能力并不强,而且他这一次所率舰队近半还是朝鲜水师,朝鲜是大明的藩属国,向来忠于大明,如果不是因为当年袁崇焕杀了毛文龙,导致皮岛内乱和将领叛变,给了皇太极可乘之机,朝鲜也不会落到皇太极的手中。 就算是现在朝鲜被迫对皇太极俯首称臣,可究竟有几分真情实意还是两说,从这点来说朝鲜水师不太可能为皇太极尽全力,充其量就是被迫出兵,跟着打打酱油罢了。 郑鸿逵作为纵横四海的海盗,对于大明周边各国的情况非常了解,他虽没去过朝鲜,可却是对日本最为熟悉。日本和朝鲜比邻,两国之间数十年前还发生过大战,如不是大明出兵朝鲜就直接被日本给吞并了。 对于朝鲜水师的战斗力如何,郑鸿逵也是清楚的,他判断一旦开战朝鲜水师非但起不到帮助全节的作用,反而会拖对方的后腿。而且他们这边是大明水师,朝鲜对大明的态度向来恭敬,一旦打起来,只要占据上风,说不定朝鲜水师直接反水都有可能。 郑鸿逵对自己海战的能力有相当自信,根本就看不上全节这个对手,在他看来他们郑家的舰队在海上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存在,全节算什么玩意?之前只不过是区区一个东江镇的水师游击,用船运货运人还马马虎虎,打海战根本就不成,拿捏这样的人物还不是手到擒来? 在同李佑商议后,两人就决定在鹿岛这边以逸待劳等着全节的舰队,给对方一下狠的,让全节知道谁才是海上霸主。 当郑鸿逵设下埋伏后不久,一切正如他所料,全节带着舰队浩浩荡荡地一路西进,几日后就抵达了鹿岛附近海域。 大战一触即发,郑鸿逵先一步发现了全节的舰队,指挥战舰占据上风,全舰直冲对方,而这时候的全节舰队正以巡航姿态前进呢,根本就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等见到郑鸿逵的舰队突然在右方出现后,这才手忙脚乱调整阵列排出作战阵型,可已经晚了。 相比全节那边,郑鸿逵的舰队无论是战舰的火力还是战术都要更胜一筹,而且他所带的舰队中还有不少郑家部下临阵指挥,这些家伙都是积年的老海盗,打海战的本事可想而知。 仅仅开战后不久,全节的舰队就被击沉三艘,同时几个郑家部下直接指挥的战舰突破对方舰队阵列,生生把对方的舰队一隔为二,使其收尾不能相接。 这还不算,除去炮火攻击和火箭攻击外,郑鸿逵还亲自指挥跳船作战,提着一把大刀跳上对方战舰挥刀就砍见人就杀,打得敌人胆战心惊。 此时的全节意图用部分战舰阻拦,其余战舰暂且撤离重整阵型,可他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郑鸿逵所预料的场面发生了,当见到明军战舰如此骁勇,本就没多少战斗力和士气的朝鲜水师哪里还敢和明军舰队作战?慌忙之下掉头就跑。 随着朝鲜战舰的临阵脱逃,全节的舰队非但没能重整阵型,反而被朝鲜战舰这么一冲给冲得稀里哗啦,整个舰队瞬间一片大乱,各自为战被打得苦不堪言,败亡就在眼前。 ------------ 第七百七十九章 反清拥明 这场海战持续了三个多时辰,从早上一直打到傍晚,随着全节眼看着无法逃脱,己方的战舰不断被击沉或被俘虏,悲愤之余的全节绝望之下跳海自尽,剩余的战舰挂白旗投降,此战这才结束。 这一仗,全节的舰队全军覆没,除去逃走的十多艘朝鲜战舰和寥寥无几的清军战舰外,其余近百艘战舰全留在了战场。 被击沉的敌舰有十九艘,重创有六艘,还有三十多艘战舰受创不一,损失惨重。 其余战舰皆投降了明军,战后打扫战场,由于重创被俘的六艘战舰已无法航行,直接下令凿沉了事,轻伤的三十多艘战舰也需要修补,还有被俘的对方水师和朝鲜水师总计千人,考虑到之后的战事,郑鸿逵和李佑决定把这些战舰和俘虏全部运回山东,交由李信处置。 虽然战胜,明军这边也不是没有损失,但损失对于战果来说却是不值一提。在处置了俘虏的敌方战舰和水手后,其战舰的因为缴获的缘故不减反增,比原先还多出了几艘。 海战的大胜让明军士气大增,尤其是山东水师自渡海作战以来几乎没实际参加过作战,大部分时间都是作为运输舰和配合陆军作战,这让水师上下都憋着一口气,看着缴获甚多洋洋得意的陆军兄弟眼红不止。 而这一次海战,水师上下可是扬眉吐气,不仅赢得干脆利落,更是扬眉吐气。就连陆军兄弟见了载誉而归的水师兄弟们也不由得翘起大拇指,更让水师上下士气高昂神采奕奕。 海战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当逃回的清军水师和朝鲜水师告知海战全军覆没之后,主帅岳讬如五雷轰顶,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的水师究竟是怎么败的,又如何会败的这样惨? 一时间,岳讬连忙下令部队停止前进,他不知是应该继续向西进军搜索还是带兵返回,由于水师的覆灭岳讬担心明军会由海路去打皮岛甚至朝鲜,如果皮岛丢了,或者说朝鲜因为明军的缘故有什么反复,他如何向皇太极交代? 无奈之下,岳讬只能把情况用快马送去给皇太极,征求皇太极的意见,同时派出部分兵力返回,以防止明军会抄自己的后路。 因为分兵的缘故,岳讬的手中兵力有所不足,他决定调动周边的驻防八旗编入自己军中,以充实他的军力。 “什么?岳讬要调我们正蓝旗去卖命?他以为自己是谁?他算老几?我呸!” 两日后,城子坦的京兀儿和关保接到了岳讬派人送来的军令,军令中说要调动他们两个牛录补充岳讬的军中,不仅如此,还有正蓝旗在庄河的另三个牛录,总计五个牛录1500兵力归其指挥。 见到命令,京兀儿瞬间就炸了,岳讬虽然地位比他们高,不仅是贝勒还是代善的长子,可问题在于八旗不同于其他部队,八旗是建立在旗主、旗丁制上的,旗主才是所持八旗最高指挥官,也是下面旗丁的真正主子,而岳讬这個镶蓝旗的家伙根本就没资格对正蓝旗指手画脚。 就算要划归岳讬指挥,按照八旗的规矩要由大汗(皇帝)下令,然后再由旗主进行调配才对,哪里有其他旗的人直接给别旗下令的道理? 何况别说是岳讬了,就连现在的旗主德格类,京兀儿都没把他放在眼里,在他看来承认的旗主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老主子莽古尔泰,德格类就是皇太极的一条狗,根本就没资格当旗主,何况区区一个岳讬。 “九叔,岳讬可是多罗贝勒,还是大将军!”关保心里也不得劲,但他还是提醒了一句。 “什么多罗贝勒,什么狗屁大将军!”京兀儿破口大骂:“这家伙要不是代善这老东西的儿子,能有这样的地位?而且他这个贝勒和大将军哪来的,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清楚?当年二贝勒是怎么死的?他岳讬没少干没屁眼的勾当!” 这话一出关保也沉默了,八旗内部都清楚岳讬和他爹代善都是皇太极的狗,当年如果不是他们父子帮忙,皇太极根本不可能登上大汗之位,更当了现在的皇帝。 可皇太极继位后又干了些什么?先杀了大妃,接着打压异己,拆分其他各旗,甚至还下毒手对付阿敏和他们的老主子莽古尔泰。 尤其是阿敏,阿敏不是老汗的儿子,而是老汗的侄子,原本就没有资格继任大汗之位,从这点来说对皇太极毫无威胁,而且当年四大贝勒中阿敏排名第二,仅次于代善,当初皇太极争夺大位时阿敏也没直接反对,可皇太极依旧没放过阿敏,最终把阿敏囚禁后弄死。 阿敏是怎么被囚禁的?不就是因为岳讬么?原本阿敏好端端坐镇朝鲜,为了自保不想掺和盛京(沈阳)那边的事,意图远离政治旋涡。可岳讬却暗暗告了刁状,说什么阿敏是打算拥兵自重,行割据之实,想要分裂八旗,皇太极正好忌惮阿敏,岳讬这些理由正中下怀,就以此处置了阿敏,夺了他的职权和旗主,然后被囚禁,最终落了个不知所谓的“急病而亡”。 这几乎和莽古尔泰的下场是一样的,而且皇太极对付莽古尔泰的时候岳讬这家伙也没少煽风点火,用心险恶谁人不知?眼下大言不惭居然直接调动他们正蓝旗的兵,要他们叔侄给他卖命?京兀儿能忍下口气才怪了呢。 关保心中长叹一声,上面没了主子护着,他们这些人就成了小娘养的了,什么人都能跑到他们脑袋上拉屎撒尿,如果莽古尔泰还在,给岳讬一百个胆子他敢这么干?以莽古尔泰的脾气不直接拿鞭子找他的麻烦才怪了呢。 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莽古尔泰已经死了,旗主德格类又是皇太极身边的一条狗,岳讬更是深受皇太极信任,和他阿玛代善一样恨不得每天跪舔皇太极呢。 现在岳讬以多罗贝勒和大将军的名义征调他们正蓝旗,他们怎么能够拒绝?一旦拒绝的话,这官司打到皇太极面前,皇太极会护着谁不显而易见么?甚至不用到皇太极那边,仅仅岳讬和德格类私下说上一句,他们这些牛录章京就讨不了好。 原本这些人就对他们几个莽古尔泰的老人有着防备,假如借这个机会直接朝他们下手,这岂不冤枉?就连莽古尔泰这个老主子皇太极都能下毒手弄死,更何况他们区区牛录章京?要杀要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九叔,还是忍一忍吧?毕竟形势人家强,万一……。” “你是想说万一不听岳讬的,岳讬就会找我们麻烦是不?”京兀儿反问。 关保默默点头。 京兀儿冷笑一声,问关保:“你难道就没想过,如果答应了岳讬,等到了他手下,一旦打起来岳讬让我们冲在前面怎么办?这股明军的战斗力有多强你也知道了,熊岳驿一战,就连正白旗的部队都没挡住,还战死了一个牛录章京,难不成你我就能比正白旗还强?” “这……。”关保无语,正白旗的战斗力在八旗中是出名的,如果说之前的正蓝旗或许能比一比,可现在的正蓝旗早就不是以前的正蓝旗了。 何况他们一旦去了岳讬手下,就没有任何自主权了,岳讬绝对不会把他的镶蓝旗作为主攻,肯定会让他们正蓝旗担任主力和明军打生打死。 一旦胜了,功劳是岳讬的。假如败了,岳讬也没任何损失,还能借明军之手铲除正蓝旗的这些老人,这种勾当别人或许干不出来,但岳讬这种阴险小人是绝对干的出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成,关保一时间不知怎么办才好了。他忍不住问京兀儿究竟如何应对,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小子,我倒有一个法子。” “九叔有什么办法?还请直说,侄儿洗耳恭听。”关保一喜连忙追问。 京兀儿咧嘴笑了笑,拿起面前的酒碗喝了一口,放下碗目光炯炯看着关保。 “九叔为何这样看侄儿?” “我瞧瞧你有没有胆子。” “胆子?这是何意?”关保一头雾水。 京兀儿嘿嘿一笑,说道:“法子我是有,就看你敢不敢跟你九叔我干了。” “九叔,您就别绕来绕去了,有话直说成不成?” “好!”京兀儿点头,当即压低声音道:“老主子没了后,我们正蓝旗就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瞧现在这个情况早晚都要向我们下手。我的办法很简单,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奋起一搏,他们不仁,我们就不义,何况跟着皇太极这么多年,过的什么狗屁日子,再这么下去别说出头之日了,就连性命都要丢了,伱说呢?” “九叔!你莫非是要反皇上?”关保大惊。 “皇上?屁个皇上!皇太极算什么皇上?就是个奴寇头子罢了。我女真人起于白山黑水,数百年来都为大明戎边,要不是后来老汗的缘故,我等怎么能会和大明为敌?之后老主子就更不用讲,可说来说去我们依旧是大明子民,皇太极所谓的皇上只是自吹自擂,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这一次明军渡海进攻辽东,既然皇太极如此逼迫我等,那还留着干嘛,不如弃暗投明,反了他娘的!如你有胆子就跟着老子一起干,直接联系明军投大明去,到时候我们打出旗号,就说反清复……反清拥明,等到了大明那边必会受重用,不比呆在辽东受这鸟气来得好?” ------------ 第七百八十章 惊人的消息 “你说啥?” 正在鹿岛休整的李佑当听到送来的消息内容,整个人都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将军,这是对方派人送来的信。”斥候递上一封信,看着这封信李佑伸手取过,拆开后细看。 信中内容是很简单,用词也是粗鄙不堪,但意思却是写的明明白白,当李佑看完这封信后整个人有些失神,一时间愣住了。 回过神,李佑追问斥候是怎么得到这封信的,斥候也不隐瞒,直接说了经过,听完斥候的讲述后,李佑紧皱眉头,挥手让斥候先下去。 等斥候走后,李佑凝神细思了片刻,起身就去找郑鸿逵,当来到郑鸿逵处,郑鸿逵正在和他的几个老兄弟唾沫横飞大吹特吹自己提着大刀亲自跳帮作战,砍下敌人脑袋的丰功伟绩呢。 “郑帅!” “哎呦,李兄弟,你怎么来了?来来来,快坐快坐。”郑鸿逵见李佑到来急忙起身招呼,而在场的几个郑家部下也慌忙起身给李佑行礼。 郑鸿逵见李佑来找自己,摆手就让人行礼后退下,等人走后他亲自给李佑倒了杯茶。 “李兄弟来是商议出兵的事吧?呵呵,这才几日就忍不住了?别急,我这水师刚打完一仗,总得让兄弟们歇一歇,也让受伤的兄弟养几日恢复恢复,不过放心,再过几日就没事了。对了,这一次打算打哪儿?是往东还是往西?依我看要不趁建奴的水师覆灭机会,直接把以前的东江皮岛拿下得了。” “郑帅误会了,兄弟我来找郑帅不是因为此事。”李佑先是谢过郑鸿逵的茶,却没喝直接摆在了一旁,随后取出那封信对郑鸿逵道:“刚才有斥候给我送来这封信,郑帅请看。” “信?从哪来的?”郑鸿逵随手接过,顺口问了一句。 “八旗的正蓝旗牛录章京京兀儿让人送来的。” “京兀儿?咦,这個名字怎么有点耳熟?”郑鸿逵一愣。 “郑帅,这京兀儿就是当初驻守金州的八旗将领。”李佑提醒道。 一拍额头,郑鸿逵恍然大悟:“对对!看我这脑子怎么就忘了呢?这建奴的名字也拗口,乱七八糟的一时间没能记起。奇怪,这京兀儿当初不是我们登陆后就直接跑了么?连个照面都没打过,怎么突然送信过来,这是何意?” “郑帅先看信吧,看完了就明白了。”李佑苦笑着指指信道。 郑鸿逵听他这么说也没多想,直接取出信就看了起来,可还没等他看上几行,郑鸿逵脸上就露出了错愕表情,下意识抬头朝李佑望去,李佑同样苦笑摇头,让他继续往下看。 京兀儿的信写的简单明了,用词也很粗鄙,可却把意思说的明明白白。当看完这封信后,郑鸿逵整个人都有些傻了,他朝着李佑看去,似乎想问问李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李佑也用同样的目光朝郑鸿逵回望,两人大眼瞪小眼全有些不敢相信这信中的内容是否真的。 “李兄弟,这莫非是在开玩笑?或者这个京兀儿想耍什么阴谋诡计?”郑鸿逵想了想开口询问。 “郑帅,你问我?我也不知啊!”李佑苦笑摇头:“此信的内容郑帅也看了,所言实在是匪夷所思,如果说京兀儿拿这种事和我等开玩笑,仔细想想也没这个必要,这种玩笑又有何意?传出去非但对他无益,反而徒增笑话,甚至对他自己还有不利呢。” “至于说阴谋诡计,我琢磨来琢磨去似乎也不像。哪里有这样用计的?何况京兀儿只不过区区一个牛录章京,所领兵也不过一个牛录罢了,就算他拉拢了人,充其量也那么些。” “假如是位高权重之人来信,这或许有些阴谋可能,可凭着京兀儿……”李佑摇摇头,表示这个概率实在太低:“对了,京兀儿这等粗鄙汉子,你觉得能想出什么阴谋诡计?还特意弄这么一出?有这个必要?” “这……。”郑鸿逵伸手摸着下巴的断须,心里不断盘算着,觉得李佑的话有些道理。 双方交战,互为对手,这时候用一封信来开玩笑实在是不合理。至于阴谋诡计似乎也不像,如果这是用计的话也不是这样用的。而且京兀儿在八旗中虽有些地位,可仅仅只是一个牛录章京罢了,犯得着来这一套么?再加上信中也能看出京兀儿只是一个粗人,言语直白粗鄙,这种概率就更小。 “难不成信中此事是真的?”郑鸿逵忍不住问李佑。 “说实话,真假我也不知。”李佑摊开双手摇头。 郑鸿逵想了想道:“要不,就当没收到这信?不去管他,当这件事没发生如何?” “可万一是真的呢?”李佑反问道:“假如真如信中所言,这可不是小事。郑帅,我大明和建奴交战数十年,建奴自先帝以来就是我大明心腹之患,万历帝至今已有四朝,我大明无不想灭奴平辽,却一直未能尽其功。” “假如这京兀儿真有投靠我大明之意,起兵反正,不仅对我大明来说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对奴寇皇太极更能狠狠落其面子。你别忘了,京兀儿可是真正的建奴,还是牛录章京,这样的人物如果投我大明意味着什么?一旦此事为真,又在你我手中运作成功,可是一件大功啊!” 郑鸿逵听到这眼睛顿时一亮,李佑说的没错,大明和建奴开战以来,大明这边一直都是处于下风,损兵折将不说,被俘或者主动投敌者也不在少数。 虽然建奴那边之前也有人转投大明的,可充其量只是在建奴那边的汉人投过来,比如刘兴祚就是其中最为有名的人物。 刘兴祚不仅很早就在努尔哈赤手下为将,而且还是老奴的女婿,但自努尔哈赤起兵建立后金以来,刘兴祚因为是明人的缘故,对努尔哈赤在辽东屠杀明人的举动和镇压手段很是不满。 天启二年时,刘兴祚就暗中联系了朝廷,私下转投了大明,多次给大明传递军情,之后又带兵直接反了努尔哈赤,带着家眷回归了大明。 刘兴祚的反叛让努尔哈赤极为愤怒,更引得建奴内部大为震动,毕竟刘兴祚虽是明人,可在建奴中的地位可不低,而且老奴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刘兴祚,又委以重用,从这点上来看并没有亏待他。 可偏偏刘兴祚就反了老奴,这让老奴脸上不仅无光,还等于狠狠抽了他一巴掌,如何让老奴能忍下这口气,为此老奴甚至下了必杀刘兴祚的命令,可一直没能成功。等到老奴死后皇太极继位,崇祯三年皇太极带兵攻打永平城失败,回军时接到消息,决定引诱刘兴祚,特意设下埋伏,以重兵设下圈套。 为了杀掉刘兴祚,皇太极直接用了三个贝勒领军,再加两千多八旗精锐围追堵截,不得不说皇太极杀刘兴祚的心意之坚决,最终刘兴祚寡不敌众,战死疆场,死后尸首还被示众不许安葬,可想而知建奴方面对刘兴祚的反叛之恨有多深。 可这一次却是真正的八旗贵族要投靠大明,而且还直接打出了所谓“反清拥明”的口号,一旦京兀儿是真的要投靠大明,这件事无论从影响力还是其他方面来看,甚至比当年刘兴祚更甚。 别忘了,京兀儿可是正儿八经的满清贵族,而且他还是正蓝旗的牛录章京,努尔哈赤创建八旗制度后,八旗就是后金的根本,而现在的大清虽然换了国号,可本质却没变,依旧是以八旗立国。 京兀儿作为牛录章京,职务虽然不高,可影响力很大,何况他的信中还说不仅是他要投靠大明,还说服了另外一个正蓝旗的牛录一起投靠,也就是说足足有两个正蓝旗的牛录和牛录章京一起投靠大明。 不仅如此,京兀儿还保证只要大明能够接受自己,他会想办法劝说其他正蓝旗的牛录反正,一起投靠大明,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以八旗为根本的大清从根基上就出现了动摇,而且京兀儿一旦真的投靠大明后,造成的影响和后果对于敌人是异常严重的,而对大明却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 李佑仔细想过这件事,他虽无法确保京兀儿是否真正想投靠大明,信中所说的是否事实,可他觉得这件事无论怎样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只要做的小心些,提前做好防备,京兀儿就算有什么阴谋也拿他们没办法。 何况在他看来京兀儿投靠大明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虽然他不知道京兀儿为什么要这么干,可这样的事只要有一半的可能就能去做,假如做成了就是大功一件,这可比直接消灭一个八旗牛录甚至更多的八旗兵强太多了。 郑鸿逵在李佑的提醒下也想到了这点,瞬间就来了精神,两人当即商讨了一下此事,都觉得可以接触尝试一下,假如对方真的投过来这功劳可不小,就算是假也没事,凭他们现在的实力也不怕京兀儿搞鬼,如觉得情况不对劲,只要直接撤回海上,建奴在岸上再能打拿他们也没办法。 ------------ 第七百八十一章 来投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 李佑和郑鸿逵一拍即合,决定同京兀儿接触,很快双方就接上了头。 让李佑和郑鸿逵意外的是,接触后进展极其顺利,京兀儿不仅直接提出了要投靠大明的意向,甚至连一些要求都不怎么在乎。原本以为京兀儿会和他们讨价还价,比如官职、赏赐等等,此外还有他所领牛录的归属指挥权等等,或者还有这样那样的其他要求。 可谁想京兀儿根本就不考虑这些,直接表态只要大明肯接受他们,他可以做主任凭大明安排,大明不亏待他们这些来投之人,他们就能为大明卖命。 这个结果让李佑和郑鸿逵惊喜万分,同时也有些疑惑,为了担心京兀儿是假降,特意还做了一系列的后手安排。可直到京兀儿为表示诚意亲自带人前来,还和另外一个牛录章京两人愿意单独上鹿岛见李佑和郑鸿逵的时候,这才确信京兀儿的投靠是实实在在的。 随着一艘战舰从北向南靠上鹿岛,李佑和郑鸿逵已在码头等着了,当见到两个粗壮的汉子从战舰下来的时候,他们知道这两人肯定是京兀儿和另外一个牛录章京关保。 京兀儿的年纪要大些,长的粗犷的他留着一脸的大胡子,关保就要年轻多了,两人的容貌略有几分相像,看起来他们应该有血缘关系,想想也是,要不是这样,京兀儿离开金州后怎么会去城子坦,更说服关保一起投明? 李佑和郑鸿逵交换了下眼神,两人迈步上前迎接。 “可是京兀儿、关保两位将军?”李佑笑呵呵地问道,这时候京兀儿和关保已经上岸,虽说鹿岛离大陆不远,他们坐战舰上岛也就耗费了小半個时辰而已,不过他们两个都是旱鸭子,从未坐过船,更不用说出海了,登陆后腿脚有些发软,脸色也略有发白。 “不敢称将,在下正是京兀儿,这是在下的侄子关保,不知将军尊姓大名……?”京兀儿堆起笑容,行礼问道。 “本将是李佑,这位是郑帅。”李佑笑着说道,郑鸿逵也很客气,一脸的笑容拱手和两位打了个招呼。 听说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明军的两位主将时,京兀儿和关保都略有意外,原本以为对方会派下面的人来接自己,谁想两位主将却全来了,如此优待实在让人有些受宠若惊。 京兀儿和关保都没见过李佑和郑鸿逵,但这两人的大名如今已传遍了整个辽东响亮之极。甚至在八旗内各部已到了谈其色变的程度,尤其后者刚刚率水师全歼了皮岛和朝鲜水师联军,打了一个极其漂亮的胜仗,消息传出后辽东各部更是心惊不已,都在担心说不定哪一天郑鸿逵的战舰就会出现,随之而来的就是李佑战斗力极强的陆军。 之前京兀儿和关保都认为李佑和郑鸿逵是身材魁梧的武将,或者和他们一样长的粗犷,留着一把大胡子。可见了面才发现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李佑身材高大却面白修身,唇上留着胡须,穿着普通服饰根本不像武将,反而更似文人。 而郑鸿逵就更不用说了,他虽留着断须,看起来比李佑结实些,可更像个读书人,如果不说他的身份,京兀儿和关保还以为他们两人是军中参议呢,哪里是主将? 得知对方身份,京兀儿和关保丝毫不敢怠慢,慌忙下跪行礼磕头,见此李佑和郑鸿逵急忙上前搀扶,一人一个把他们从地上拽起来。 “两位将军来投,不必行此大礼,既然来了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军中规矩,只需行军礼即可。” “嗻……。”京兀儿下意识回了声,接着马上反应过来连忙改口:“是……末将明白了,末将等初来不懂规矩,还请两位大人不要怪罪。” “无妨无妨,不知者不罪嘛。”郑鸿逵看起来虽像文人,实际上他也是读过书的,可性格因为出身的缘故却是大大咧咧,要不然他打仗时候也不会身先士卒,提着大刀冲锋陷阵了。 咧着嘴大笑着,拍打着京兀儿的肩膀,很是自来熟道:“老兄尽管放心,我大明的军礼也不繁琐,等空下来兄弟我派人同老兄仔细说说就明白了。再说了,你我都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武人哪来的那么多婆婆妈妈规矩?来了就是自己人,就是自家兄弟!走走走,这坐船过来身子如何?还受得住么?要不歇息歇息?如果没事,今天就一起喝几杯,也算给老兄你接风洗尘。” 郑鸿逵这副姿态非但不像读书人,就连将军也不像,反而是和见了来投梁山落草的好汉一般,草莽之气很是随意。可偏偏这副样子让京兀儿觉得很是亲切,女真人立国时间不长,本就是渔猎出身,对于直爽汉子向来对胃口,郑鸿逵这么一说,京兀儿当即也笑了,连连点头说自己无妨,既然郑帅要喝酒,他也恰好口渴了,陪郑帅同饮就是。 两人说笑着亲热异常,勾肩搭背就往回走,李佑看了哭笑不得,至于一直没说话的关保无奈只能向李佑赔不是,说他九叔就是这个脾气,还让李将军千万不要见怪。 李佑摆手说无妨,郑鸿逵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而且郑鸿逵说的也没错,既然来了就是自己人。来了这就和到了自己家一样,千万不要拘束,走!一起喝酒去。 李佑和郑鸿逵的态度让京兀儿和关保彻底放下了心,原本以为来投后会受到些刁难,但没想对方如此热情招待。等到了地方,郑鸿逵让人把已经准备好的酒菜端上来,拉着京兀儿坐在自己身边,至于关保由李佑作陪,四人对坐喝酒说话。 酒不是什么好酒,而且军中规矩本是不能饮酒的,但今天算是破例。至于菜么也是普普通通,除了些鱼获比较新鲜外,其余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喝着酒吃着菜,双方很快就熟悉了起来,越聊越是放松。 酒过三巡,郑鸿逵把手里的酒杯放下,这才问京兀儿这一次为何要投明?按理说他们作为正蓝旗的牛录章京,在大清那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实权派,而且自郑鸿逵领兵渡海后也没和他们交战过,怎么突然有了投明的想法? 对于这个问题不仅是郑鸿逵想问,就连李佑也一直好奇,两人这些日子都在琢磨这件事,一直搞不明白京兀儿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件事不问个明白,心里总不得劲,借着酒就直接问了出来。 京兀儿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既然他决定投靠大明,自然也想到了对方会问自己这些。 抬手把杯中的酒饮尽,京兀儿抹了把嘴,当即就对李佑和郑鸿逵解释起了这件事。 京兀儿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告诉对方自己的想法,包括正蓝旗是怎么被皇太极打压的,自己的老主子莽古尔泰又是怎么死的,说到伤心之时,京兀儿这个三大五粗的汉子更掉起了眼泪,到最后还破口大骂皇太极是混账王八蛋,为了争夺权利连亲情都不顾,对自己兄弟下这样的毒手。 除去这些,京兀儿还提到了岳讬,说岳讬意图借刀杀人,拿他们正蓝旗当炮灰,他京兀儿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可却不愿意这样被人算计窝窝囊囊地送死,与其如此倒不如直接反了的好,而且京兀儿还说,他们女真人本就是大明子民,当年老汗起兵他们作为部下身不由己,现在皇太极改后金为大清,不称汗称帝,可在他心中自己依旧是大明的人。 既然如此,投大明不是顺理成章的么?跟着皇太极这种人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更不用说他们正蓝旗和皇太极还有深仇大恨呢,这就是决定投明的真正缘故。 说到这,京兀儿拍着胸脯向郑鸿逵保证,既然来了大明以后就听大明差遣,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他有一个要求,就是接下来和皇太极打仗,希望能让自己继续领兵,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砍下皇太极的脑袋为莽古尔泰报仇,只要大明能让他报此仇,万死不辞! 听完京兀儿的解释,再看着他愤愤不平的表情,还有一旁关保黯然点头的模样,李佑和郑鸿逵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他们为何会来投大明。 闹了半天是八旗内部的分裂缘故所至,怪不得京兀儿信中还特意提到一句,只要大明能接受自己,他就有办法说服其他正蓝旗牛录来投呢。 郑鸿逵久在南边,对八旗不甚了解,可李佑不同啊!他从小就跟着王晋武,不仅去过草原,还和女真人打过交道,对于辽东的情况了解不少,至于努尔哈赤创建的八旗也知道许多情况。 八旗制度虽是努尔哈赤创建的,可实际上这个制度是建立在原本女真人部落基础上的,努尔哈赤的后金也是依托八旗制度所建立起来的。从这点来说八旗的每个旗其实就和以前的一个部落没什么区别,旗主是部落的主人(头领),而八旗组成的政权也是一个相对松散和相互独立性比较强的存在,这和大明的政治结构完全不同。 哪怕后来皇太极改后金为大清,称帝后对其政权结构以大明的中央集权来进行调整,但八旗制度作为根本却无法改变。这也是皇太极打压阿敏、莽古尔泰这些人的真正缘故,除去他们是皇太极的政敌和威胁外,还因为他们的独立性已影响到了皇太极对大清的统治。 ------------ 第七百八十二章 喜讯 因为这些缘故,莽古尔泰在正蓝旗的威望和地位是无人可以替代的,京兀儿这些跟着莽古尔泰的牛录更是正蓝旗的根本,也是他最为忠心的铁杆部下。 而当莽古尔泰被皇太极弄死后,正蓝旗内部对皇太极的怨恨可想而知,而且京兀儿等人心里也清楚,作为莽古尔泰的部下,他们必定也没好果子吃,今天不动他们不代表明天不对他们下手,终究有一日会和莽古尔泰一样被皇太极逐一铲除。 京兀儿心里本就有了反意,只不过时机不成熟他还没做最后一步罢了。可这一次因为水师惨败,岳讬以多罗贝勒和大将军的名义征调正蓝旗,这就成了压垮京兀儿的最后一根稻草。 继续留在皇太极这边终究就是一死,不仅是自己死,就连牛录的兄弟们也都要死,这样窝窝囊囊的死可不是京兀儿想要的结果,更何况他还想为莽古尔泰报仇呢。 对方不仁,就不要怪自己不义了,京兀儿一咬牙就做出了投靠大明的决定,所谓此处不留人会有留人处,去了大明那边也没什么不好的,在他看来皇太极根本就没人君之像,这样心狠手辣对自己人都能下如此毒手的主子根本不值得效忠,何况去了大明那边还有机会给莽古尔泰报仇,为何不为呢? 京兀儿和关保投明的奏报几日后抵达了京师,这份奏报不仅是郑鸿逵和李佑联名,还有山东巡抚李信的背书。 奏报是通过李信的密折方式直接递交入宫,接到密折后朱慎锥看完先是惊愕,紧接着就是大喜。 他怎么都没想到辽东居然会发生这样的变故,这简直比郑鸿逵和李佑在辽东又打了胜仗更让人兴奋不已。 八旗之一的正蓝旗突然分裂,正蓝旗的两个牛录直接投明,这意味着什么朱慎锥太清楚了,这不仅是军事上的胜利,更是政治上的胜利,尤其后者所代表的影响力远超前者,而且这件事如果运作得当,还能直接动摇八旗的根基,让皇太极彻底失去统治的基础。 紧捏着拳头,喜色在朱慎锥的脸上浮现,朱慎锥不由得仰天大笑起来,他笑的是如此畅快,更是那么放肆,好久都没这样开心过了,更因为此讯的缘故,让朱慎锥这些日子一直承受的压力一下子就减少了许多。 虽然朱慎锥派郑鸿逵和李佑渡海作战,在敌人后方搅了个翻天覆地,更接连得胜,收获良多。 可实际上这些日子渡海作战真正的战果并不算大,因为使用的是游击战和骚扰战,明军在敌人后方的战争规模有限,实际歼敌数字也不多。除去刚刚结束的一场海战,郑鸿逵干脆利落地打了个漂亮结果,歼灭了皇太极的水师和朝鲜水师联军,可从陆战的情况来说,就算有熊岳驿的漂亮一战,再加上多次出击,加起来歼敌数量也不两千余而已,其中还包括大部分汉军,真正的八旗也就几百人。 皇太极在辽东拥兵数十万,区区不到两千的损失对于皇太极来说根本谈不上伤筋动骨,就算郑鸿逵和李佑通过各种手段破坏对方后方,毁坏良田,烧掉房屋,这对整个大清来说也只是制造一些麻烦罢了。 假如皇太极能腾出手来,放弃围攻锦州,直接带兵回撤再全面追剿明军的话,郑鸿逵和李佑就没那么容易在敌人后方来去自如了。毕竟他们的人太少,能做到的结果也有限,如果是这样的话,郑鸿逵和李佑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其锋芒,暂时远离辽东,直接去打皮岛效仿当年毛文龙以皮岛为根据地等待下次出击的机会,又或者撤回山东。 但现在因为正蓝旗的两個牛录的投明,直接把目前的局势变成了另外一种样子。八旗可是建奴的立国之本,现在居然八旗内部分裂,正蓝旗一部投明,这意味着什么以皇太极的雄才大略难道还不清楚? 一旦这件事不妥善解决,那么八旗内部不仅仅只是正蓝旗的问题,甚至还会影响到其他各旗。别忘了皇太极上位是用了手段的,而且这个手段并不光彩,他上位后不仅拆分各旗,还通过换旗和打压的各种手段加强了自身统治,在其实力迅速膨胀的同时,其他各旗自然也就受到了压制,心中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 就如同镶蓝旗,镶蓝旗最早的旗主是谁?就是二贝勒阿敏,虽然阿敏死后镶蓝旗换了旗主,可谁能保证镶蓝旗内部没有和正蓝旗一样想为阿敏报仇,对皇太极恨之入骨的人? 除去镶蓝旗,还有正白旗和镶白旗,原本这两旗是正黄和镶黄旗,是八旗中实力最强大的。但因为皇太极上位,皇太极对两黄旗采取了“换旗”把自己和长子豪格所掌控的两白旗换了原本的两黄旗,从而使得手中实力大增。 换旗后,掌握两白旗的阿济格和多尔衮三兄弟力量锐减,而且再加上大妃阿巴亥之死,谁又能保证两白旗真心对皇太极忠诚?别看多尔衮现在对皇太极惟命是从,可皇太极对多尔衮的使用也是异常小心,时不时就找借口敲打,这也是一种必要的防范。 假如皇太极能一直压制得住这些人还没问题,可一旦情况发生变化就很难说了。就像这一次正蓝旗的两个牛录主动投明,还直接打出了反清拥明的口号,这如何让皇太极不惊? 如果其他各旗效仿正蓝旗,那么大清的统治基础就会怦然倒塌,没了八旗,皇太极这个皇帝怎么还能坐得稳?他现在还有什么心思继续围攻锦州?火烧眉毛必须先解决内部问题再说。 朱慎锥一眼就看到问题的根本,他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袖手旁观,必须要趁热打铁火上浇油,把这把火烧得越旺越好。 如果任凭皇太极转手把八旗内的反对派给压制下去,解决了内部问题,那么未来就更不好对付了。只有借这个机会继续拉拢正蓝旗各部,甚至想办法分化镶蓝旗、两白旗和其他各旗,让皇太极无法在短时间内平息内乱,这才能给大明带来更多更大的利益。 “来人!”朱慎锥当即喊道。 话音刚落,守在外面的太监杜勋就连忙应声进来,朱慎锥当然让他去宣首辅温体仁、次辅张至发,兵部尚书杨嗣昌、兵部侍郎陈新甲、锦衣卫都指挥使周安民、都察院左都御史徐宪成、吏部侍郎张锡钧、左都督王晋武入宫。 杜勋连忙记下,应声离去,等杜勋走后,朱慎锥再一次拿起李信送来的密折细看,越看脸上的笑容越甚,心中乐开了花。 朱慎锥经常招各官员至文华殿议事,其中来的最多的自然是首辅温体仁了,可这一次温体仁接到传讯后急急赶来,等到了文华殿才发现这回朱慎锥不仅只叫了他一人,还叫了其他不少人。 次辅张至发也就算了,一般内阁议事张至发都在,而且张至发向来在内阁和温体仁一派,对温体仁惟命是从。可问题在于自己的老冤家杨嗣昌也来了,不包括他来了,陈新甲也在。 这两人和自己一起在文华殿面见朱慎锥还是因为上次增援辽东一事呢,这一次他们也来,难不成辽东战局有所变化?等了片刻,随着周安民、徐宪成、张锡钧甚至王晋武都到了,温体仁瞬间就感觉到今天这个事肯定不小,来的可都是朝中的重臣,尤其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都出现在这个场合,绝对不会是小事。 不光是温体仁这么想,就连其他几个人也想到了。其中徐宪成和张锡钧对视了一眼,下意识都朝着周安民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在他们看来,周安民是妥妥的自己人,而且周安民还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其他人不清楚的情况。 可周安民同样一副什么都不知的表情,这让他们很是疑惑,难道自己猜错了?等王晋武最后到后,王晋武却满面春风,这让徐宪成心中微微一动,难不成王晋武知道?可还没等他准备试探询问,随着杜勋开口提醒监国来了,众人连忙正身,就见朱慎锥从里面走了出来。 “臣等见过监国……。”众人毕恭毕敬向朱慎锥行礼。 朱慎锥含着笑容微微点头,径直走到正位坐下,随后摆手让众人入座。 众人再是一礼,这才依次坐下,等所有人坐定后,朱慎锥开口道:“孤刚接到辽东传讯,有一件要事,故召诸爱卿入宫商议。” “可是辽东战事有变?”陈新甲急忙询问。 这个问题也是其他人所关心的,可谁想朱慎锥摇头道:“辽东战事未有大变,一切依旧在掌控之中。” 这个回答令人意外,杨嗣昌不由得询问:“既然辽东战事未有变化,那监国所说的辽东要事究竟是什么?” 朱慎锥呵呵一笑,既然让他们来就是说事的,所以他也没绕圈子,直接把李信的密折取了出来,并包括郑鸿逵和李佑招抚正蓝旗两个牛录所写的经过折子一起递给了一旁的杜勋,杜勋会意捧着先给了首辅温体仁,温体仁接过后就细看,看了没几行字脸上就露出了惊愕的表情,紧接着就是狂喜。 ------------ 第七百八十三章 加官进爵 温体仁看完后才明白为何朱慎锥会招他们来文华殿议事,这的确是一件喜事,而且还是大喜事。 谁都没能想到八旗内部居然出了这等乱子,正蓝旗的两个牛录章京带着部下八旗兵居然打出了“反清拥明”的旗号反叛了皇太极,直接投了大明,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等到其他人一一也看了折子,了解此事后,大家的脸上都洋溢出喜色,表情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臣为监国贺,正是有监国在位,我大明才能蒸蒸日上,监国威加海内,监国之圣明,如日月般耀世间,承天之佑,子民之福所至,建奴这才受监国感化,有此弃暗投明之举,实乃我大明之幸,天下万民之幸也!” 温体仁激动的浑身颤抖,更是老泪纵横,当即起身就朝着朱慎锥跪拜下去,口中大声称颂。 “这个老匹夫!简直厚颜无耻!”杨嗣昌心中暗骂,这温体仁也忒不要脸了,这等拍马屁的话居然也说得出来?可心里骂归骂,但他动作却也不慢,紧跟着温体仁同样露出激动和兴奋的表情,向朱慎锥大礼参拜附和称颂。 其余人等哪里还坐得住?一个个也做出了相同的姿态,就连王晋武也是如此,不过王晋武这小子可没温体仁那么厚颜无耻,行礼之时俏皮地冲着朱慎锥眨着眼,嘴角含着笑意,见他这幅怪模样,朱慎锥忍不住就哈哈大笑起来。 “诸位爱卿请起。”朱慎锥抬手说道。 温体仁等人这才起身,依次坐了回去。 “今天招诸位爱卿来就是商议此事,京兀儿和关保弃暗投明,这可不是小事,此事不仅能激励我大明士气,更能稳定辽东战事,如操作得当或许还能借此打击建奴,分化瓦解之。诸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尽管说来,不必有所顾虑。” 温体仁连忙称是,第一个开口道:“臣以为正如监国所言,朝廷可在京兀儿和关保弃暗投明一事可大做文章,这文章一旦做好了不仅对我大明有利,对建奴更是沉重打击。八旗乃老奴所创,更是建奴立国之本,以此事入手,可分化瓦解八旗,一旦八旗内部分裂,建奴失去根基,再也不足为患。” “臣建议,首先应当厚待京兀儿和关保两人才是,不仅要封官,还得表现出相当诚意,以彰显我大明之德,使其对我大明怀恩。除此之外,朝廷应派人尽快赶赴辽东宣旨,同时昭告天下,只要八旗各部能效仿两人投我大明,大明可既往不咎,并一视同仁,许以高官厚禄,如此自能分化对方。” “首辅所言甚是,臣附议!”张至发连忙应声道。 温体仁的这番话也正是其他人所想的,京兀儿和关保这两人非常重要,自从努尔哈赤起兵以来,这还是第一个主动投靠大明的八旗将领,这不仅是军事上的胜利,更是政治上的胜利,意义极其重大。 封官是一定的,而且不能小气,得给高官厚禄才行。只有这样才能让天下看看大明的肚量,宣扬大明的仁威。只要善待这两人,等消息传出去后不怕其他八旗将领不动心,哪怕心动者不多也足够了,有了一难道就不会有二?有二这三四还远么? 等到那时候,八旗内部人心浮动,自然就会分裂,接下来皇太极的地位是否会继续稳固?这些道理如何会想不明白? 众人异口同声表示同意,并表示这件事必须尽快落实,万一时间拖久了,京兀儿和关保那边有什么想法就麻烦了。而且这件事还要大张旗鼓地办,宣扬的越大越好,这样不仅能激励士气,提升大明形象,更能借此打击对手,最终达到分化瓦解的作用。 对此朱慎锥表示认可,当即让他们商量出一个方案来,究竟授这两人什么军职和品级要商榷,此外不仅是军职和品级,还要给予勋职才行,这样才能体现出大明天朝上国的气度。 就这样,众人当即激烈讨论起来,讨论了好一会儿最终拿出了一个方案。 京兀儿和关保都是牛录章京,牛录章京是八旗的军职,同样也代表八旗内部的身份、地位和权力。 按照大明的军户制来对比,牛录章京大致相当于卫所镇抚级别品级,不过八旗的情况特殊,牛录章京不仅是军职,还有其他职权,从这点来讲隐隐已和卫所指挥佥事类同了。 既然他们来投了大明,大明这边就不能小气,总不能给的官职比他们在八旗时还低吧?所以陈新甲建议直接升上一升,给两人指挥佥事的品级,同时再授游击将军,这点得到了众人的认可,毕竟给的再高有些不合适,指挥佥事已是正四品的官员了,至于游击将军虽然只是正五品,但这却是实际军职,是可以直接领兵的,眼下郑鸿逵只不过是副总兵实领总兵,李佑的品级和郑鸿逵相差不多,如果把京兀儿和关保的军职提的太高就不合适了。 而且之后大明会借此机会继续招揽八旗来投,如果后来再投的八旗将领地位更高的话就不好安排了,总不能对方一来直接就给个副将甚至总兵的职务吧? 不过军职上虽略微低了点,但可以在其他方面弥补一下,所以张锡钧建议给与从三品的定远将军或者怀远将军的武散阶,此外再给正四品的上骑都尉勋级。 张锡钧的提议众人表示认可,这些就是个名头,又不用花钱给了就给了,何乐而不为呢?这时候王晋武又提了一点,既然都这样了那就是索性再大方些,再给这两人子孙世袭锦衣卫百户之职,这话一出周安民表示同意,众人思索了下也连连点头,如此这样的封赏应该足够了。 封官加勋的事确定了下来,接下来讨论的就是他们所带八旗兵丁的安置,究竟是拆分还是保留?这点尤其重用。 杨嗣昌提出应该拆分使用,虽然京兀儿和关保投靠大明的态度很是坚决,可却无法保证下面的八旗兵丁是否真心诚意投靠大明。如果这些八旗兵中有人异心的话,让他们继续抱团或许会有隐患。 为避免这些八旗兵的隐患情况,杨嗣昌提议拆分使用,把这些八旗兵全部打乱分散编入明军之中,重新调配部队由京兀儿和关保指挥。这样一来,不仅可以避免隐患的发生,就算以后京兀儿和关保反悔,他们也没办法拉着部下重新再反水。 可这话一出,徐宪成就表示反对。他说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既然对方已经来投那么就是自己人了,而且现在大明给出了封官加勋的诚意,如果在这件事上做这样的小动作,必然会引得对方心中不快。 将心比心,自己如果带着部下投了大明,大明反而拆分了自己的部队,这不就是告诉对方不信任么?京兀儿和关保又不傻,别忘了他们本就是八旗的牛录章京,是八旗的贵族,哪怕建奴文化水平低些,可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 而且越是建奴这样的人,对于这些越是敏感,一旦心里有了想法,未免就和朝廷离心离德了。而且他们刚来大明,人生地不熟,正是心中忐忑的时候,抱团取暖的心态肯定有,这时候强行拆分对方的部队,更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再者,八旗的战斗力之所以强,那是因为八旗骑射和作战的配合,一旦把这些八旗兵拆分后打乱编入明军,那么这些八旗兵就失去了原本强悍的战斗力,这对于接下来如何使用也无好处。 而且郑鸿逵和李佑所率的部队除水师外,其余都是新军,新军有自己特殊的训练方式和战法,八旗兵编入新军必然格格不入,更会影响到新军原本的战术,这种做法根本得不偿失。 徐宪成建议,既然肯定了他们来投的诚意,并给了高官厚禄,何必在这件事上纠结呢?这样做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了。而且区区两个牛录的八旗兵,就算冒险点也翻不出风浪来,一旦用好了不仅能增强明军实力,更能给出一个态度来,彻底打消对方的顾虑,为接下来继续分化瓦解八旗做出一个样板来。 徐宪成的建议得到了张锡钧的赞同,周安民和王晋武自然也不会反对,至于温体仁一来就知道今天把他们这些人喊来朱慎锥是有深意的,徐宪成、张锡钧、周安民、王晋武他们四个人都是朱慎锥的亲信,八人中一半都毫无问题的站在朱慎锥这边,这不等于告诉了自己应该怎么做么? 而且因为之前辽东战事统兵的争执,温体仁已让朱慎锥有所不快了,要不然后来也不会发生朱慎锥直接调兵让郑鸿逵和李佑渡海的决策。事后,受了敲打的温体仁恍然大悟,极力想办法弥补双方裂痕,在今日这种情况下更不可能出言反对。 随着温体仁也表示赞同,本就是墙头草的张至发当然无条件跟着温体仁表态,陈新甲想了想也对此点头,最后杨嗣昌见再反对也没用,只能顺水推舟把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 第七百八十四章 分化瓦解 商议完京兀儿和关保,包括他们的部下如何安置之后,众人就开始讨论起怎么把这件事更有利地宣扬出去,同时借题发挥分裂八旗,争取更多的八旗贵族投靠大明。 在场人中,除去王晋武是武夫外,其余各人都是心思缜密之人,大明官场上如没几把刷子根本就没办法生存,何况温体仁、杨嗣昌这些人都是官场的老油子,是多年一步步爬上来,或许让他们打仗不行,做其他事或许也有所不足,可要说算计人心,挑拨离间,搞阴谋诡计这些,简直就是本能。 三下五除二,众人很快就讨论出了一个预案,决定分三步走。一步是在大明内部大肆宣扬此事,从而激励人心,鼓舞士气,增强大明的威望,借此打击辽东建奴的气焰。 第二步就是通过京兀儿和关保迅速联络其他八旗将领,对这些将领进行拉拢,给出一定许诺,只要对方肯来投不管是高官厚禄还是实权,都可以给与,至于家族子弟更没问题,大明都可妥善安置。 京兀儿和关保不是说了么,正蓝旗中对皇太极不满的人可是不少,其他各旗类似的情况也有。那么就先从正蓝旗下手,能拉来多少算多少,拉的越多,对皇太极的打击就越大,如果能一口气把八旗各部全部拉来大明,那么皇太极这个所谓的皇帝也别干了,光棍司令还闹什么?直接投降得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皇太极能坐稳大汗之位,并由大汗进位皇帝手里没几把刷子自然不成,而且他这些年运用各种手段掌控八旗,已成了八旗中最强大的力量,要不然阿敏、莽古尔泰也不会轻易被他逐一铲除了。 在进行第二步的同时,第三步也要一起进行,那就是继续不断对建奴后方用兵,以军事行动打击建奴,令各驻地的八旗惶惶不可终日,给予强大压力。这样做能够更好地让对皇太极有异心的八旗将领尽快做出决定,从而投靠大明。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大明这边就能马上接应对方,也消除了对方的后顾之忧。 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锦州之围依旧没有解决,只有把这把火烧的更旺更大,皇太极才有可能彻底从锦州退兵回去灭火,只有这样锦州之围才能结束,锦州的祖大寿才可能获救。 此外朝廷还要派一人去一趟山东,甚至去辽东的郑鸿逵和李佑那边,直接宣旨给京兀儿和关保,同时主持招抚八旗的工作。 这样的事仅仅靠郑鸿逵和李佑自然是不成的,一方面他们的级别不高,另一方面他是前线的武将不可能代表朝廷的旨意。就连山东的李信也是不行,李信作为巡抚固然有这个资格,可李信在朝中的根基过浅。 按理说,由礼部或者兵部派人是最合适的,但礼部朱慎锥根本就不考虑,因为京察的缘故,礼部尚书方逢年已被降级,之前王晋武长城之战大胜而归,礼部故意怠慢阳奉阴违,这本就让朱慎锥极度不满,借这次机会狠狠敲打了下礼部。 眼下方逢年虽降级留任,但礼部依旧在他掌控之中,以方逢年的性格和东林党的背景,朱慎锥怎么可能把这个任务交给礼部?到时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反而坏了安排就麻烦了。 何况今日议事朱慎锥直接就把礼部给排除了出去,根本就没想过让礼部参与,所以从情况来看兵部是唯一合适的。 辽东事本就和兵部有关,而且八旗将领投靠也属于军事范围,除去兵部,勉强还和吏部搭上点关系,另外就是内阁了,但内阁统揽全局,具体工作向来都是各部处置,由内阁阁老出面还没这个必要。 按理说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徐宪成是最合适的人员,一来徐宪成的官职足够,二来徐宪成之前就是山东巡抚,辽东虽是辽东都司,眼下因战事划归蓟辽管辖,可实际上在大明行省划分中,辽东却是受山东所管的,这也是大明在辽东战场的文官中通常有不少人官职挂着山东头衔的缘故。 何况现在的山东巡抚李信本就是徐宪成的部下,徐宪成以左都御史、内大臣的身份代表朝廷去那边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合适人选。不过这个考虑也被朱慎锥给提前否决了,现在徐宪成掌控都察院,又是监察司的主官负责京察一事,朝中目前他无法暂离,更去不了辽东。 “臣愿去!”陈新甲起身毛遂自荐,见他站了出来朱慎锥眼前顿时一亮,还别说陈新甲的确是一个合适人选,他是兵部的二把手,官职足够能够代表朝廷,关键在于陈新甲不是朝中那些对军事根本不懂的读书人。 要知道陈新甲以前在边关呆过多年,对于军事并不陌生,而且还是文官,再加上陈新甲虽不是进士出身,作为举人当官的陈新甲做事颇有章法,是干实事的人。 而且陈新甲也不属于朝中那一派,他是杨嗣昌举荐没错,可充其量也就是和杨嗣昌的私交好些罢了,要说他是杨嗣昌的人并不算对,从本质来说陈新甲算是一个帝党,他忠于的是大明的朝廷。 看着陈新甲脸上的坚毅和热切,朱慎锥略一思索就答应了下来,当即就决定让陈新甲以钦差的名义去山东,等到了山东后再渡海去辽东和郑鸿逵、李佑见面,直接向投靠大明的京兀儿和关保宣旨安抚,再按照今日所商议的方案招抚八旗各部。 陈新甲领命后极为高兴,当即保证一定会把此事做好,不负朝廷重托。叮嘱了他几句后,朱慎锥表示散会,众人起身向朱慎锥行礼告辞,分别离去。 大家都走了,唯独王晋武暂留了下来,等其他人走后王晋武这才忍不住对朱慎锥道:“此次陈新甲去山东和辽东,要不臣跟着也去瞧瞧?” “胡闹!你去干嘛?”朱慎锥没想这小子居然在琢磨这个,怪不得刚才一个劲地给自己打眼色呢,闹了半天居然是这么想的。 王晋武嘿嘿一笑,挠挠头皮道:“臣不是在京师太闲了么?这近一年来,自长城一战后臣就呆在京师,每日不是操练军队,就是在军营中和参军等用军棋排演,一天天的实在是闷的慌。” “本来还打算借这一次辽东战事机会出去透透气,可您却把李佑要走了却没让臣领兵,这些日子一直听李佑和郑鸿逵在辽东的消息,臣这心里实在是不得劲,越想越是痒痒的,再这样呆着,臣都要呆出病来了。” “我说六哥,您总得让臣活动活动吧?哪怕就是去山东那边打个转也成啊!总让我在京师呆着,这样下去非得废了不可。” 王晋武说到最后连臣都不自称了,直接说起我来,还直接喊朱慎锥为六哥,听着这熟悉的称呼,朱慎锥不由得哭笑不得,自己这个表弟还是原来的样子,这性子一点都没变呀。 虽然王晋武说的可怜,也做了保证说只去山东转悠一圈,把陈新甲送到山东后就回来,算是出去透透气什么的。可朱慎锥哪里会答应王晋武,别人不知道,他朱慎锥会不知道王晋武的性子?要答应了这小子才怪呢,一旦这小子去了山东绝对不会马上回来,说不定直接就坐船跑去辽东撒欢了,到时候不管是李信还是陈新甲哪里拦得住他?别忘了他现在可是正一品武将,身上不仅有左都督的职衔,还有京营总戎的职位在呢。 “休得胡言!不准去!”朱慎锥想也不想就一口否决。 “为啥?六哥您可不能不讲理啊!当初你可是答应让我当大将军领兵打仗的,现在一直把我摁在京师算怎么回事?而且新军整编的事我也做的差不多了,眼下辽东战事还没打完,正是用人的时候,你连黑云龙、张可大都调去辽东了,为啥就不能让我去呢?要是我去了,这区区皇太极算个屁,我保证帮您把皇太极这老小子给屎都打出来。” “粗鄙!”朱慎锥笑骂道,这家伙越说越离谱了,皇太极哪里有这么好打的?哪怕他把京师的新军全部拉到辽东战场再加辽军和蓟州镇、宣大的军队和皇太极决战也没十足把握,要不然朱慎锥早就这么干了。 何况王晋武的新军可是朱慎锥的王牌军,是他掌控朝政压制地方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朱慎锥怎么可能动用这支军队?而且现在朝廷又在关键时刻,更不可能放王晋武离开了。 “此事不必再议,你小子就给我乖乖呆在京师,你和你的部队我有大用。” “大用?啥大用?六哥,您能不能把话说的明白些,这说一半让我心里痒痒的。” “你……。”朱慎锥刚想骂他几句,可见着王晋武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如果是旁人也就罢了,直接训斥两句让他滚蛋,可偏偏这家伙是王晋武,有些话他也骂不出来。 冲着王晋武招招手,示意他上前说话。王晋武急忙屁颠屁颠上前几步,凑近朱慎锥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朱慎锥也没瞒他,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当听到朱慎锥所说的内容后,王晋武先是一惊接着就是一喜,随后急忙追问这事究竟是真是假。 ------------ 第七百八十五章 钦差陈新甲 “怎么?孤还能骗你不成?”朱慎锥笑骂着反问。 王晋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道:“自然自然……如果是这样的话,臣的确不便离京,不过此事您打算什么时候办?臣这边也要提前准备一下,万一有人不长眼,不用您开口,臣直接出手,来个先下手为强?” “不急,辽东战事未有结束,等锦州之围解后再办此事也来得及。何况温体仁那边还需准备一二,此事如今知晓的人除温体仁和孤外也就是你了。” “臣明白!臣必定守口如瓶,您尽管放心。”王晋武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指天发誓。 见他这个模样,朱慎锥不客气地抬脚欲踢,这小子倒是机灵,身子连忙一闪避了去,接着嬉皮笑脸拱手说什么监国日理万机,微臣不便打搅之类的话,随后一溜烟就先跑了。 “这个浑小子!”看着王晋武离去的方向,朱慎锥心中又好笑又好气,都是当大将军的人了还是那么跳脱,不过这也是件好事,朱慎锥当了监国后身上的压力极大,就连许多时候私下感慨这日子过的还没以前舒畅呢,可既然走出了这一步,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这条路是没有回头路的,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只能继续向前。 上位者称孤道寡,这个感觉如今深有体会,哪怕是周安民、徐宪成他们如今对自己的态度也不如以前亲热,这和忠诚没有瓜葛,而是因为自己地位的改变和身份的不同,所以许多时候言语之间自然要比以前恭敬许多。 这种疏离也是无可奈何的,谁让自己现在是监国呢?等到以后成为了真正的皇帝,这种情况恐怕还更甚些。而今日王晋武的一番胡搅蛮缠,反而让朱慎锥感受到了难得的亲近,这也是朱慎锥根本就没生气,反而私下把温体仁劝进的消息透露了给他,告诉王晋武在这种紧要关头必须由他坐镇京师,以武力震慑各方,以防万一。 朱慎锥虽然答应了温体仁先进位吴王,然后再安排崇祯皇帝禅让,最终登上皇位的建议。可这事要操作起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不是说朱慎锥今天点头,明天温体仁在朝堂上一劝就能办到的。 大明各方面的势力态度,还有上上下下包括地方的反应等等,这些都必须考虑,一旦朱慎锥进位吴王,这代表着什么所有人立即马上就能明白,等登上吴王之位,那么接下来就是正式取而代之了,大明朝堂是否会有动荡?地方又是怎么反应?这些不能不慎重,而且现在的大明内忧外患还没解决了,内部的流寇还在继续围剿,辽东那边的战事也在进行,如动荡过大,反应激烈,反而适得其反。 就和之前一样,稳定是压倒一切的,朱慎锥不能不慎重。温体仁虽是首辅,可他要配合朱慎锥也要提前谋划和安排,从而万无一失。所以这种情况下王晋武包括他掌控的部队绝对不能动,只要有王晋武和新军在京师,那么大明中枢就翻不出波浪来,但凡有反对言论也能轻易压下去,至于地方的影响能压制到什么程度只能尽力而为,尽量消除一些可能。 为稳固起见,朱慎锥这才决定等辽东战事告一段落后再进行此事。只要辽东战事结束,锦州之围解除,大明的外地压力减弱,那么做起这事来把握就更大了几分,可能的动荡也就更少了许多。 而这一次八旗的内部分裂也让朱慎锥看到了一个好机会,如果真能像今天商议的那样借这个机会彻底分化瓦解八旗,那么辽东问题的彻底解决指日可待。哪怕做不到最理想的,也能给皇太极制造诸多麻烦,八旗内乱后皇太极为稳固政权势必要先解决内部问题,等到那时候皇太极就没办法和以前肆无忌惮地向大明出手,也能让大明在辽东缓一口气,从而从容布置,以待日后决战。 陈新甲领命后第二日就出了京,风尘仆仆去了山东。等到了山东见了李信,告诉了李信他这次来的目的并取出了圣旨。 见此,李信自然表示全力配合,并且向陈新甲详细介绍了目前山东包括渡海的郑鸿逵、李佑部的情况,陈新甲对于军事自然熟悉,当即就此事向李信请教并探讨,两人的出身相同,都是举人为官,同样也是文武全才,相互之间颇有共同语言,见面一聊相见恨晚,到了最后更是直接以兄弟相称。 原本李信是打算让陈新甲在山东呆着,由他找人坐船去鹿岛通知郑鸿逵和李佑,让其派战舰把京兀儿和关保带来莱州接旨受封。 可陈新甲却表态不必如此,他来前就想好了,决定亲自去一趟鹿岛。现在皇太极的水师已被郑鸿逵歼灭,鹿岛在海上,离着辽东本土有些距离,有郑鸿逵的水师在,他在鹿岛上的安全自然是没问题。 而且他这一次来不仅是为京兀儿和关保宣旨受封,更身负皇命,要执行后续的任务以分化瓦解八旗各部,怎么可能在山东遥遥指挥呢?必须亲领前线坐镇才对,如此才能掌握第一手资料,灵活机变。 见陈新甲如此坚持,李信也不再劝,让他先休息一日,由李信先去安排船只送陈新甲渡海。 现在莱州这边的船不少,除去因为之前拍卖缴获后,在山东的商人为了辽东那边的获利主动献出船给山东水师,以负责进行来往物资的运输。这些船只眼下已有十来艘了,大小不等,已能满足水师在军事行动外的运输需求。此外,之前的海战中,明军还缴获了不少敌方的战舰,这些战舰除完好无损的直接编入了郑鸿逵的舰队,剩余的负伤和需要修补的全部拉回了山东,等这些战舰重新修补好,那么山东水师的战舰数量会更进一步,大大增强了原本的实力。 李信很快做了安排,他特意调了一艘原本三日后要去鹿岛的大型商船,这艘商船足有千料,正是赵姓商人投效的商船之一。大船航行相对平稳,这是担心陈新甲从未坐船出海,小船颠簸而且不安全的缘故。 除这艘大船外,还有三艘战舰护航,提前两日启航。出海当日李信亲自把陈新甲送上了船,望着船开出码头,随后扬帆北上。 陈新甲花了四日时间从莱州坐船抵达鹿岛,这四日中可不怎么好受。第一次出海的陈新甲船出航没多久就吐得稀里哗啦,晕船晕的厉害。不过陈新甲也算是条汉子,在服药后硬生生挺了两日,等到第四日即将抵达鹿岛的时候,他已适应了许多,得知鹿岛就在眼前,陈新甲让人拿来自己的官服穿戴整齐,当船靠上鹿岛码头后,陈新甲着威严的官服,头戴乌纱,从船舱而出,稳稳站在甲板,看着在码头上迎接自己的那些人。 “下官莱州副总兵郑鸿逵(下官李佑)拜见陈大人。”郑鸿逵是主将,自然由他领队迎接,在他的身边是李佑,两人见陈新甲踏着船板下了船,下到码头,连忙上前迎接,行礼参拜。 在他们身后,是水师和陆军的各级官员,其中有两人的穿着虽然一样,但脑袋上却戴着帽子有些不同,而且这帽子后面还露出一条辫子,再看他们略和普通明人稍有不同的容貌和肤色,不用问陈新甲就知道这两人肯定是来投的八旗牛录章京京兀儿和关保。 “郑帅辛苦了,李将军辛苦,诸位将士辛苦了……。”陈新甲没摆什么架子,如果是其他文官在这种场合恐怕早就鼻孔朝天,根本不给这些武将半点好脸色。可陈新甲不同,他并没有看不起武将的想法,而且还很是和善,几步上前就把郑鸿逵先搀扶了起来,接着扶起李佑,随后又笑容满面对诸位将士道声辛苦。 陈新甲这副姿态顿时引起了在场将士们的好感,都觉得这位大人很不错,非但没看不起他们,还如此客客气气。 实际上陈新甲一方面是因为他之前在边关呆过多年,善于和武人打交道,另一方面也知道自己这一次来的目的,诸多事要执行下去必须要有郑鸿逵和李佑他们的配合,再加上陈新甲比任何人都清楚郑鸿逵和李佑的背景。 前者是郑家兄弟之一,郑家在海上的势力庞大,郑芝龙虽受招安,可他在大明的地位却比较独特,虽然官职不高,但属于自主权极大的那种,普通文官根本得罪不起。 至于李佑就更不用说了,作为兵部侍郎他哪里不知道李佑是王晋武的弟子?更是王晋武一手带出来的武将。而王晋武是什么人?这可是监国的表弟,而且还有小道消息传闻,李佑的父亲李虎当年还和监国是结拜兄弟,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他陈新甲怎么可能拿大? 笑盈盈地和郑鸿逵、李佑两人见了面,相互寒暄了几句,接着陈新甲就问两位弃暗投明的女真勇士何在。 郑鸿逵和李佑当即就招呼京兀儿和关保上前,为陈新甲介绍两人,对他们陈新甲更是热情,拉着两人的手赞叹不已,说了好些漂亮话,这让性格直接的京兀儿和关保对陈新甲这位钦差大臣、兵部侍郎大起好感,开心的笑着一口黄牙都露了出来。 ------------ 第七百八十六章 屯塔西 见了京兀儿和关保,陈新甲当即拿出圣旨宣旨。 郑鸿逵等人连忙跪下接旨,其中京兀儿和关保学着众人的样子跪在前列,撅起屁股脑门磕在地上,心情激动中又带着忐忑。 随着旨意的宣布,前面一长串话他们听得稀里糊涂,不过却知道都是好话,而后面的封赏却是听的明明白白。 当听到大明朝廷封了他们指挥佥事、游击将军、从三品的定远将军、上骑都尉等官职勋衔后,这两人瞬间笑得嘴都合不拢的,这还不算,最后还两人各荫一子为锦衣百户,此外还有金银田地和京中府邸的赏赐。 “奴才……不!臣等叩谢天恩,监国万岁万岁万万岁!”京兀儿激动的连连磕头,关保也是喜出望外,他们都没想到朝廷居然有如此厚赏,看来投靠大明这一步算是走对了。 “恭喜两位将军了,以后同朝为官,两位将军还需为我大明好生效力才是啊!”陈新甲笑呵呵地搀扶起二人,和颜悦色提醒道。 京兀儿和关保拍着胸脯保证,从今天起他们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为大明效力自然是本分,朝廷如此厚待,他们也绝对不会辜负朝廷。 “对了,监国还让本官给两位将军带句话。” “大人请说,卑职洗耳恭听。” “监国说,两位将军能弃暗投明,实乃忠义之辈,两位将军的部下依旧交由各自统领,军中六品及以下武职由两位将军斟酌上报即可,本官乃兵部侍郎,有权直接委任,两位将军这几日把名册交由本官即可。” “此外,两位将军所部暂编山东军中,归由郑将军和李将军指挥,如此不知两位将军可有异议?” “没有异议,没有异议。”京兀儿和关保的脑袋瞬间就摇成了拨浪鼓,这怎么可能有异议呢? 不仅他们两人升了官得了好处,朝廷就连他们的部下也没忘记,还尊重他们特意没有拆分,依旧由他们两人自己统领。 这对两人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原本还以为朝廷会把他们拆分使用,谁想会是这个结果,怎么可能有异议呢? 随着宣旨完毕,郑鸿逵、李佑等人也都笑容满面向两人祝贺,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是大喜事。再者陈新甲作为兵部侍郎抵达鹿岛,自然要好生款待,郑鸿逵作为主将当即提议今日设宴好好庆贺一下,既是为陈大人前来接风洗尘,也是为了祝贺京兀儿和关保。 陈新甲欣然表示同意,他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和这些将领合作,并且交好京兀儿和关保,借他们之手再拉拢八旗各部么?既然设宴就会饮酒,有些话等喝了酒再聊更为妥当,当即一行人就去了郑鸿逵在鹿岛的住处,等到了地方酒宴也摆好了,郑鸿逵让陈新甲坐上位,他和李佑在左右陪同,京兀儿和关保作为今天的主角坐在下首,此外还有军中其他将领。 酒宴气氛很是融洽,陈新甲借着酒宴的机会先和郑鸿逵、李佑两人聊了聊如今辽东战事的情况,等酒过三巡后,他亲自敬了京兀儿和关保一杯酒,喝完后陈新甲就直接问起了八旗的情况。 对于陈新甲所问,京兀儿和关保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等听他们讲的差不多了,陈新甲突然问之前听闻京兀儿和关保可以说服其他八旗各部来投,不知此事进行的如何。 “不瞒大人,其他各旗卑职不敢拍胸脯,但正蓝旗内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京兀儿拱手回道。 “哦,将军能否仔细道来?”陈新甲眉毛一挑,当即追问。 京兀儿说道:“其实大人来之前,此事卑职已同郑将军、李将军在做了,几日前卑职已悄悄派人去了绣岩城。此地是正蓝旗的驻地,绣岩城主将是正蓝旗的甲喇额真屯塔西。” “屯塔西此人是当年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的亲信,更是正蓝旗最能打的将领之一。莽古尔泰被皇太极谋害后,屯塔西对皇太极极为不满,多次在私下痛骂皇太极,更宣扬要为莽古尔泰报仇。” “卑职同屯塔西颇有交情,两家也有姻亲,平日的关系很是不错。这一次卑职投明后就想到了屯塔西,如能把屯塔西拉拢过来,足以让正蓝旗伤筋动骨。要知道他可是甲喇额真,手下有五个牛录呢。” 既然要来辽东,陈新甲来之前可是对八旗的编制做过仔细研究的,努尔哈赤创建八旗后,八旗就成了后金的立国根本,八旗内部是以牛录为基础,统领牛录的将领就叫牛录章京,就是京兀儿和关保这样的级别。 但在牛录章京之上就是甲喇额真,甲喇额真一般统四至六个牛录,甲喇额真再上是梅勒额真和固真额真,掌控旗中的几个甲喇。这些军职都是女真人的称呼,如果改成之后的军职就更清晰呢,牛录章京就是佐领,甲喇额真是参领,梅勒额真和固真额真分别是副都统和都统。 一般来说,固真额真都是由旗主亲自担任,作为一旗的最高指挥,由此可见甲喇额真在八旗内部的地位已是中高级将领,如换成大明军职,至少也是参将这个级别。 正蓝旗实力最强大的时候有二十一个牛录,以一个牛录三百人计算,整个正蓝旗的八旗兵丁有六千三百人,这个数字对于八旗来说已经不小了,要知道女真人一共才有多少?六千三百兵力的正蓝旗,如再加旗下包衣等,最强时拉出上万人的队伍轻而易举。 但皇太极上位后很快就对正蓝旗开刀,先是找理由消减了正蓝旗的牛录,把正蓝旗的五个牛录夺了过去,直接打散分别编入了正黄旗和镶黄旗。 这样一来,正蓝旗的二十一个牛录就成了十六个牛录,一下子就少了一千五百人,从而实力从八旗上游一下子跌到了中层。 再之后,皇太极对莽古尔泰下手,找理由先革掉了莽古尔泰的正蓝旗旗主之位,扶持德格类掌控正蓝旗。 德格类当了旗主,自然要对本是莽古尔泰的死忠进行打压,提拔自己人替代,这样一来二去,十六个牛录中近半都换成了德格类的人,也就是说剩余的正蓝旗牛录中只有近半,也就是八个牛录是忠于莽古尔泰的,其中就包括这一次弃暗投明的京兀儿和关保这两个牛录。 除去他们外,还有五个牛录掌控在甲喇额真屯塔西的手中,另外一个牛录在还有一个牛录章京手中。但相比屯塔西,剩余的一个牛录驻地太远,暂时没那么容易联系得上,所以京兀儿和关保提议由屯塔西这边下手,只要把屯塔西给拉拢过来,那么正蓝旗就等于废了一半。 “此事当真?”陈新甲追问道,同时把目光朝着一旁的郑鸿逵和李佑望去。 郑鸿逵把话接了过去,点头道:“此事不假,在未接到大人来前,末将就同李将军商议,依两位将军的建议派人去同屯塔西接触。绣岩城位于鹿岛以北辽东近三百里位置,这个距离不远也不短,而且屯塔西是绣岩城的主将,如他能来投,不仅能瓦解正蓝旗,更有利于辽东战事。” 陈新甲默默点头,他继续问既然已和对方交涉,那对方现在是什么态度,他们又给出了什么条件。郑鸿逵一一进行回答,说具体的条件因为自己只是副总兵,没有权利给出太优厚的条件,但却承诺会向朝廷奏报此事,只要屯塔西肯来投,朝廷一定会有厚赏。 而双方的接触才刚刚开始,对方现在既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同时也没对所派之人做出什么举动,一切看似平常,以郑鸿逵的猜测,屯塔西应该在迟疑观望之中,还没做出最后决定。 “糊涂!”陈新甲心中暗叹,郑鸿逵和李佑虽然想到了这些,也提前做了此事,可毕竟他们不是文官,更因为领兵的缘故忽略了关键一点,那就是这件事的重要性。 京兀儿和关保的事起了个头,这件事的政治意义甚至超过了军事意义,要不然他陈新甲怎么可能从京师风尘仆仆来到鹿岛? 如果能借此分裂八旗,削弱皇太极的根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仅仅因为职权的缘故就不给出实质条件,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去和对方沟通,如果他是屯塔西估计也是这样的反应。 屯塔西可不是京兀儿,也不是关保,他是正蓝旗内掌控五个牛录的实力派,哪怕对皇太极再不满,在没有绝对把握之下怎么可能轻易投靠大明? 现在屯塔西做出这样的姿态,分明就是心中有这个想法却迟疑不决,关键还在于大明这边给的筹码不够多,或者说他没有感觉到大明的诚意,觉得一旦去大明或许还没留在原来位置上更强。 在这种情况下,郑鸿逵和李佑应该直接开出优厚条件,不管朝廷是否会真的认可,先把人拉过来再说。只要人来了大明这边,有些事终究是有办法处置的,何况陈新甲知道朱慎锥绝对不是小气的,从这一次封赏就能看得出来,就连京兀儿和关保区区两个牛录章京都能厚赏,更不用说屯塔西这样级别的八旗将领了。 ------------ 第七百八十七章 无人区 不过心中虽有些不满,可陈新甲也没开口训斥对方,毕竟以郑鸿逵和李佑这个级别能做到这些已不容易了。 他们远在辽东,哪里知道京师那边对此事的看重?而且作为武将,哪怕郑鸿逵已是副总兵实领总兵之职,等这一仗打完郑鸿逵妥妥能升总兵,却也没有资格直接开出给对方过于的优厚条件。 但陈新甲不同,他可是兵部侍郎,兵部的二把手,再加上他还是文官,又是领旨前来的钦差,自然有便宜行事的权利。 当即陈新甲就告诉他们,立即再派人马上联系屯塔西,告诉屯塔西只要他肯来投大明,大明至少给他一个副总兵的军职,甚至封爵也是有可能的,至于其他封赏更是如此,高官厚禄绝对不会亏待于他,事不宜迟,这事要尽快去办。 因为这件事的缘故,陈新甲提前结束了酒宴,仔细询问了关于屯塔西的情况,亲自写了书信,并加盖了他钦差印和兵部侍郎印,交由京兀儿派人再和屯塔西接触。 除此之外,陈新甲还仔细询问了其他八旗各部的情况,从中挑选出了镶蓝旗和正白旗的几个中下级将领,派人去试探一二,看看能否可以拉拢。只要拉拢的越多,对于大明的利益也就越大。 按照陈新甲的要求,这件事很快就实施了下去。等安排完后,陈新甲对目前继续游击辽东的战术也做了询问,但在这件事上陈新甲并没有过多插手,他虽是上官,却没接管部队,因为来前朱慎锥提醒过他军事方面以郑鸿逵和李佑为主,他们在辽东本就打得不错,既然对这种战术已有相当经验,那么就让他们继续指挥军队,不要过多插手。 陈新甲和普通文官不一样,久在边关的他很清楚术有专攻的道理,更明白不懂战术随便插手的后果。所以他只提出了一点,希望郑鸿逵和李佑能继续不断游击辽东,给辽东方面施加压力,逼迫皇太极尽快回援,同时也为八旗各部投明做出姿态,至于怎么做,如何做,做到什么程度,这些由郑鸿逵和李佑自己判断。 在陈新甲抵达鹿岛后不久,鹿岛的明军就开始动了,郑鸿逵和李佑商议后决定先打庄河,但庄河并不是他们的主要攻击目标,因为京兀儿和关保的投明导致城子坦已被明军占领过,明军撤军时直接把城子坦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而且城子坦的正蓝旗两个牛录投明之后,多罗贝勒岳讬的部队停止了继续向西进军的脚步,再加上水师的惨败,岳讬分兵回守皮岛和朝鲜,其主力就庄河附近。 领兵和岳讬在庄河对碰,郑鸿逵和李佑还没这么傻,虽然新军能打,可要和岳讬的主力决战依旧兵力不足,而且就算胜了,自身的损失必然也不会小。 他们在辽东主要目的是打游击战和袭扰战,不是来和对方决战的。所以出兵庄河只不过是为了吸引岳讬的注意力,让岳讬误以为明军要从庄河登陆罢了。 郑鸿逵和李佑真正的目标不是庄河,是鹿岛以东的东沟和镇江堡(丹东)。打庄河只不过是调虎离山罢了,让岳讬先把注意力集中在庄河,一旦岳讬误以为明军要从庄河登陆,到时候明军的主力突然出现在东沟和镇江堡,在岳讬背后来一下狠的,就够他受的了。 事实也是如此,得知明军打算在庄河登陆后,岳讬如临大敌,立即集结兵力准备在庄河和明军大战一场,可等了好几日都没见明军登陆的部队来,疑惑之下岳讬派斥候去查看,却发现明军的水师根本就没靠岸,只是在海上朝着岸上打了几炮,摆出一副登陆的姿态后就回去了。 一连几日,明军水师都是早上来,傍晚走,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正当岳讬疑惑不解的时候,突然东边传来消息,明军水师和陆军趁东北兵力调动的间隙突然就在东沟登陆,京兀儿和关保的部队伪装岳讬的援军乔装直入,突然发动打了东沟驻军一个措手不及。 明军没有和东沟的八旗部队交战良久,偷袭后占了点便宜就扬长而去,东沟的镶蓝旗部队吃了亏,大怒之下摩拳擦掌等待明军继续来攻,给明军一个教训的时候,明军一眨眼又在镇江堡出现了,仅用了半日时间以密集的火力直接攻破了仅百人驻守的镇江堡,搬空了镇江堡的物资不算,还一把火烧掉了镇江堡。 当东沟的援军火速赶来的时候,连明军的尾巴都没抓到,只看见已烧成断垣残壁的镇江堡和一片狼藉。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接到消息,岳讬气得浑身发抖,他堂堂多罗贝勒,大清的猛将哪里打过这样的窝囊仗?这仗打的实在是太憋屈了。 明军借着海运便利,在辽东沿海想打哪里就打哪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自己这边却是处处设防,处处挨打,被明军给牵着鼻子走。 而且自己这边的水师已经没了,从原本皮岛投靠过来的水师根本不中用,原本打算以水师战水师,哪怕不能歼灭对方战舰,也能抑制住对方在海上肆意妄为地来去。 但没想自己的水师居然这么不禁打,战舰明明比明军水师多,可却轻易被对方击溃,就连统帅水师的全节都战死当场。这个结果是岳讬根本就没想到的,随着水师的覆灭,岳讬只能在陆地固守,被动接战。 这还不算,该死的京兀儿和关保这两个混蛋还背叛了大清,居然投了大明,甚至还打出了“反清拥明”的旗号为明军前驱,这让八旗内部一片大哗,谁都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如果是两军对战,岳讬根本不惧明军,可现在这样的战术却让经验丰富的岳讬无所适从,他从未打过这种仗,实在是无法适从。 无奈之下,岳讬觉得这样继续被动挨打实在憋屈,如果继续非但解决不了明军,还会让自己这边的士气越来越低。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岳讬想了个办法,他打算把沿海的八旗兵力包括地方的汉军、包衣和辽民全部往内陆撤,直接在辽东沿海到内陆做出一个至少五十里左右宽的隔离带。 这个隔离带一旦形成,明军登岸后向内地五十里距离根本就是渺无人烟,明军想要再和以前一样进攻八旗各部必须向内陆深入,而深入这么远的距离之后,明军登陆的部队不仅失去了海上的支援,而且一旦两军对战后,明军无论胜负想转移和撤军也不可能和以前那样容易了。 换而言之,岳讬的办法就是以空间换时间,利用隔离带消除明军借海上便利神出鬼没地四处打击己方。如果做到这点,明军原本的战术就根本使用不了了,而只要自己在内陆应对得当,等明军深入后凭借自己骑兵的迅速和机动,就能快速抓到明军的动向,从而调兵合围歼灭之。 不得不说岳讬这个办法看起来似乎不错,而且也有相当的实用性。一旦被岳讬这样干成了,郑鸿逵和李佑要继续和以前那样作战的难度就大了许多。 当然岳讬的这个办法同样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甚至可以说杀敌一千自损两千呢。五十里左右的隔离带(无人区)说起来容易,可别忘记辽东的海岸线极长,从西往东足足好几千里呢,而且这么长的海岸线,已有不少辽民甚至女真人居住着,他们依靠开垦种植,包括打渔为生。家中的产业都在这边,而一旦内迁那么所有家当就要抛弃,这个损失普通人如何承受得起? 可偏偏岳讬根本不管这些,他满脑子全是如何对付明军的想法。而且作为大清的贵族和领兵大将,他怎么可能把普通人的死活放在心里?在他看来,如果能牺牲这些人,从而达到歼灭这支明军的可能话,岳讬绝对是心甘情愿的。 不得不说女真人的想法的确和正常人思路不一样,在无法解决问题的情况下,就算牺牲自己也要先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哪怕这些人是自己这边的人也是一样。 在历史上同样也是如此,原本历史上大清入关后得了天下,可依旧面临各方面的反清力量,其中最强大的残明军力就有好几支,而在小琉球的郑成功就是其一,郑成功用水师之利在东南沿海处处出击,打得清军苦不堪言,最强时率数十万精锐联合南明军队北伐,差一点就拿下了南京城光复大明半壁江山,吓得在京师的多尔衮惶惶不可终日。 可惜的是郑成功做了个错误选择,过早把部队的家眷接了过来。他原本是想用这个安排稳定军心,可没想想正是这个举动反而导致自己的军队一下子失去了进取心,从而军纪涣散,战斗力减弱。 再加上指挥失误和兵力不足,之后清军反扑,郑成功最终大败,损兵折将无奈再退出大陆,从而回到了小琉球。这一战可以说是历史上最可能光复大明的最后一战了,可惜最终这样失败,实在是遗憾至极。 而战后,为避免郑成功卷土再来,大清直接下达了封海令和内迁令,这两个命令下达后在东南沿海地区造成了靠海生存的老百姓大量内迁,使得沿海区域形成了宽达几十甚至上百里的真空(无人区),从而用这种笨办法来阻止对方故伎重演登陆作战。 岳讬现在的手段和历史上之后大清政权所用的几乎如出一辙,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 第七百八十八章 解围和夺旗 岳讬焦头烂额,在沈阳的代善也好不到哪里去,后院起火到处都是麻烦,他一方面要派兵驻防盖州到金州一线,以避免明军再一次从这个方向登陆搞事。同时岳讬那边也要增援,可代善手里的部队根本不足,如果把部队全部派了出去,沈阳这边就要空了,一旦明军找个薄弱的地方登陆直插沈阳,弄不好老巢就会危险。 无奈之下代善只能向在前线的皇太极求援,这时候皇太极也有些坐不住了,他原本打算让辽东后方的部队尽力维持住局面,而自己继续围困锦州,逼迫祖大寿投降。 要知道皇太极这一次打锦州是付出了极大代价,从开始围困锦州到如今已有半年,按照他的估计,锦州城内的粮食再多,这半年围困下来也差不多快吃完了,只要再抓把劲,努努力,等到锦州城粮绝,祖大寿走投无路之下唯一生路就只能开城投降。 眼看着胜利在望,后院却已起火,如果仅仅只是明军在后方骚扰也就罢了,可偏偏又出了正蓝旗反叛的大事。 随着京兀儿和关保投明的消息传来,皇太极哪里还能坐得住?正蓝旗反叛可不是小事,八旗之一的正蓝旗是八旗中最强大的一支,也是皇太极好不容易用各种手段才搞定的。 原本皇太极打算先弄死莽古尔泰,接着用德格类取代莽古尔泰担任旗主,然后再直接把正蓝旗归于自己掌控。 整个步骤皇太极早就考虑好了,前两步已经完成,就差最后一步了。 皇太极原本想在锦州之战结束后就彻底解决正蓝旗的问题,由他本人兼任正蓝旗旗主,并把正黄旗、镶黄旗和正蓝旗这三旗设为八旗的上三旗,同其余五旗进行区分,从而确定皇权所掌三旗在八旗中的绝对地位。 可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会发生这样的事,随着京兀儿和关保直接投明,还打出了“反清拥明”的口号,皇太极再不回援解决内部问题,八旗就要面临分裂的后果。 相比拿下锦州,作为大清根本的八旗更为重要,皇太极怎么敢赌?他根本就不敢。而且辽东的明军已有援军到来,来的主将是皇太极的老对手黑云龙,虽说明军兵力并不算多,和皇太极的十几万大军无法相比,可这些明军不仅都是精锐,战法也和以前不同,并不和八旗兵直接决战,只是一味地骚扰战和游击战,滑不留手让皇太极和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熟读《三国》的皇太极终于明白书中当年曹操为何会感慨“鸡肋”了,现在的锦州对他来说就是一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如果没有后方的变化,皇太极自然会按计划拿下锦州,可后院起火尤其是正蓝旗反叛的情况发生,皇太极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最终,皇太极带兵猛攻了锦州城几日,试探看看能不能打破锦州城。可惜祖大寿在锦州守的严实,尤其是祖大寿已经得到了友军在辽东后方的战绩信息,再加上宣大、蓟州援兵已抵达辽东的消息后,祖大寿的部队虽缺少粮食,但还未达到真正断粮的程度,军士们眼看着解围有望,上下士气高昂,借城池和火器之利坚守锦州,让皇太极在锦州城下损兵折将,却依旧没能拿下锦州。 看着眼前高大的锦州城,还有依旧飘扬在城头的明军战旗,皇太极心中很不是滋味。 “传朕命令!撤军!”撤军这两个字艰难地从皇太极的嘴中说出,下完命令后,皇太极抿着嘴继续看着不远的锦州城,脸色极其难看。 第二日,当锦州城的守军发现城外的清军一夜间突然就不见踪影了,连忙汇报祖大寿这个情况。 得知消息的祖大寿亲自登上城头查看,看完后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又派人出城探查了一下,半日后,等出城的斥候来报,说外围的清军的确已全部撤军,没再见到敌人踪迹的时候,守了半年多的祖大寿这才终于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当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可笑着笑着,又不由得落下了眼泪。 皇太极撤军后没有马上全部快速撤回,而是分出一半兵力意图引诱祖大寿的部队尾随,打算来个回马枪,击破明军出口恶气。但没想祖大寿这家伙是属乌龟的,就算已证明了皇太极部队已经撤军,却依旧小心翼翼,除了只派斥候查探外,其主力继续守在锦州城内,等待宁远方向的援军抵达。 祖大寿的举动让皇太极彻底没了想法,等了两日后见面明军无懈可击只好把所有部队全撤了回去。而同时,宁远方向的援军也抵达了锦州,锦州之战就此结束,虽然在这战中祖大寿和他的部队吃了不少苦,还差一点就丢了锦州,可毕竟最后的结果是好的,锦州依旧在明军手里,依旧守住了。 带兵返回后的皇太极沮丧之下又是愤怒,他愤怒的不是因为明军在自己后方的游击战和袭扰战,互为敌手,采取这样的战术并不为过,当年毛文龙在皮岛的时候不也这样?每次老汗领兵去打辽军的时候,毛文龙都会从皮岛出兵骚扰其后方,让当时的后金上下苦不堪言。而现在明军故伎重演,如换成他皇太极同样会这样做。 打仗没问题,尔你我诈各使手段就行,甚至皇太极对偷袭自己后方的郑鸿逵和李佑颇为欣赏,这两人凭着一支水师和区区两千余兵力就能把自己后方搅的大乱,这样有能力的将领实在不多,哪怕在自己这边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大明不愧是地大物博人杰地灵,这样的底蕴是大清根本不能比的,想到这皇太极就不得不感慨,如果他是大明皇帝的话以他的能力必然能做出一番丰功伟业,甚至超越历史上的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只可惜他现在虽已是皇帝,可他这个皇帝却只是大清的皇帝,而大清所占据的地盘也不过区区辽东一地,哪里能和占有天下的大明比呢。 感慨之余带着羡慕,同时也有些向往。此外,皇太极对正蓝旗的反叛却是痛恨不已。他回到沈阳后立即下达了一系列的命令,一方面派部队对各地驻防进行稳固,加强各驻防之所之间的联系,避免在明军登陆偷袭的情况下应变不及时。 第二方面,皇太极直接否决了岳讬的建议,岳讬所提出在沿海制造无人区的想法虽然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可皇太极却表示反对。 这种做法在皇太极看来根本得不偿失,尤其是一旦这么干了,他在辽东这些年好不容易通过各种政策安抚辽民,之前大搞满汉一家的策略就直接落空了。而且这种无人区等于是杀敌一千自损两千的招数,如果这么干了,明军不来了呢你怎么应对?难不成就当一个缩头乌龟置之不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女真人锐意进取的勇气去了哪里?堂堂大清居然被几千明军吓破了胆,主动放弃沿海地区向内陆撤退?那么大清还有什么脸面统治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子民呢? 至于第三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皇太极需要尽快解决正蓝旗的问题,同时避免其他各旗效仿产生分裂。 皇太极直接宣布夺去德格类的正蓝旗旗主,并把正蓝旗由他本人掌控,同时正黄旗、镶黄旗、正蓝旗这三旗以后作为大清皇帝直属的八旗,并同其他各旗进行区分,称为“上三旗”。 宣布完此事,皇太极就着手处置正蓝旗内部问题,把驻扎各地的正蓝旗立即调回沈阳,由其他各旗替换驻地,同时对正蓝旗内部的牛录章京、甲喇额真等进行大换血,以确保彻底掌控。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绣岩城,绣岩城的屯塔西闻讯大惊,他哪里不知道皇太极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一旦把他的牛录全部调回去,包括自己回到沈阳绝对没好果子吃,皇太极这个人向来就是心狠手辣,当年莽古尔泰是怎么死的尤在眼前,更何况他这个甲喇额真? 而且这些日子屯塔西一直在和大明那边书信来往,秘密商讨着投明的事。这件事他虽然做的隐秘,可要彻底瞒住是不可能的。哪怕绣岩城掌控在他的手里,可他也没办法确保城中的八旗兵丁全是和自己一条心的,甚至连手下五个牛录的牛录章京,他也没十足把握全部和自己同进共退。 原本屯塔西是想再和大明那边拉扯几次,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可没想到事情突然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皇太极直接从锦州撤兵,返回沈阳第二天就宣布了升正蓝旗为上三旗的命令,接着就派人来正蓝旗各部宣布旨意,让所驻各地的正蓝旗前去沈阳。 情况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等到屯塔西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皇太极所派的人已经到了绣岩城,并当众宣布了旨意。 磕头领旨后,屯塔西第一时间表示自己会遵旨带部队返回沈阳,不过回沈阳前还需要做些准备,毕竟作为驻军不是说走就能走的,至少要给他几日时间。对此使者表示没有问题,并告诉他这几日镶红旗的调防部队就会到绣岩城,屯塔西只需要做好部队开拨的准备即可,之后防务和调防部队交接,其他的不用多做考虑。 屯塔西当即一口答应,送走了使者后,屯塔西回到府中眉头紧皱,越琢磨心里越害怕,虽然他目前还没投明,可谁能保证他和大明那边勾勾搭搭的事不会传到皇太极的耳朵里? 如果不回去还好,一旦回到沈阳,他屯塔西就成了案板上的肉任凭处置了,等到那时候屯塔西再想后悔已不可能。 ------------ 第七百八十九章 身死 屯塔西太了解皇太极了,知道自己如果回去绝对没有好下场,而且他偷摸着和明军联系的这件事一旦走漏不光是他自己小命不保,就连家族也要完蛋。 屯塔西虽是正蓝旗的甲喇额真,是女真人的一员,可他却是图木布禄族人,女真人从来就不是一个统一的单民族,哪怕女真人内部也是分为各个部落的。 努尔哈赤起兵后不仅是打大明,还对周边的女真各部(熟女真和野女真)进行攻击和吞并,图木布禄一族就是当年努尔哈赤所吞并的部落之一,虽然早早就和努尔哈赤的建州女真合二为一了,可实际上部落内部依旧具有相当的独立性。 对于努尔哈赤,图木布禄一族还是比较忠心的,这也是后来莽古尔泰执掌正蓝旗时能够坐稳旗主位子的缘故,可当莽古尔泰被皇太极弄死后,图木布禄一族上下很是不满,何况之后皇太极为了掌控正蓝旗又不断对正蓝旗内部下手,更导致整个部落对皇太极的愤慨和厌恶。 屯塔西本人就是图木布禄族的头领之一,自然和皇太极尿不到一个壶里。这一次京兀儿和关保后,屯塔西和他部落的旗丁顿时蠢蠢欲动,这也是屯塔西和明军会暗地里眉来眼去的缘故。原本屯塔西是打算和大明那边多谈谈,尽量给自己和部众争取点好处,可现在皇太极突然来了这么一手,屯塔西瞬间就感觉到了危险,他知道自己再不动手恐怕来不及了。 暂时安抚了皇太极派来的使者,转眼屯塔西就准备带着部下直接投明。如今已没继续讨价还价的必要了,如果再不走说不定就走不了了。可屯塔西万万没想到,就在他打算第二日发动,直接先扣押住皇太极的使者,然后带自己手下南下投明的时候,他的内部居然出了问题。 他手下的五个牛录中有一个牛录章京悄悄背叛了屯塔西,暗中把消息给传了出去,皇太极的使者得知此事后冷笑连连,他来前就有所预料,屯塔西和明军暗中勾连的消息已被他掌握,来的时候早就做好了准备,提前通知了在西南的岳讬,调了两个牛录的镶蓝旗和一个牛录的正白旗再加汉军旗暗中做好了布置。 假如屯塔西乖乖听话,接受皇太极的命令返回沈阳,那么屯塔西最多就丢掉甲喇额真的职位,性命肯定是无忧的。可如果屯塔西有什么异动,甚至举族投明那么就不要怪自己心狠手辣,不仅屯塔西必死,就连整个图木布禄族上下也绝不会放过。 丝毫不知自己的一切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而且内部又出了二五仔,屯塔西还以为自己的安排一切妥当呢。可没想到第二日清晨,正当屯塔西睡意朦胧之时,皇太极的使者突然就提前发动,里应外合之下直接打了屯塔西一个措手不及。 毫无准备的屯塔西根本来不及反应,仓促之下连集合部队都无法做到,虽然他掌控的兵力比皇太极使者手中的兵力还多,可因为内部有叛徒再加对方突然发动,屯塔西哪里会是对手? 短短一个时辰,屯塔西这边就一片溃败,他手下的五个牛录本就一个牛录临时倒戈,还有四个牛录在没反应的情况下就被杀了大半。屯塔西本人惊醒之下急忙要集结部队抵抗,可已来不及了,身边根本没多少护卫的他被团团围住,最终拼死也没杀出去,当场死在城中。 等到天亮,屯塔西部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屯塔西的几个亲兵死死护着屯塔西的幼子和长女逃出了城外,头也不回地往南投明去了。当皇太极的使者发现屯塔西的子女逃出生天后立即派人追杀,却为时已晚,最终没能追到。 可就算这样,屯塔西依旧一败涂地,非但自己丢了性命,就连他的部下也几乎被屠杀干净,此外还有屯塔西的图木布禄族人被直接族灭,整个绣岩城杀的血流成河,死在屠刀之下的超过了五千人,自此图木布禄族在这个世界被彻底抹去。 陈新甲是之后才知道这消息的,等他知道屯塔西兵败身亡的消息时已无法改变事实了,不仅屯塔西死了,就连他的族人也基本被杀光了,手握重兵的屯塔西因为一时疏忽最终落了个这样凄凉的下场。 陈新甲得知消息后顿足大骂屯塔西无能,要不是这家伙太过贪心,一直想从大明这边捞取更多的好处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如果早些发动,不等皇太极反应过来哪里会有现在的结果? 现在好了,一时不慎非但自己落了个事败身死的下场,就连整个图木布禄族都没了。 原本陈新甲是打算等招抚屯塔西后再接再厉,继续分化瓦解八旗各部的,可现在屯塔西的死让他的算盘彻底打空。 随着屯塔西和图木布禄族的灭亡,八旗其余各部原本蠢蠢欲动的举动瞬间就被压制了下来,谁都不希望自己成为第二个屯塔西,皇太极简直太狠了,说杀就杀,不光杀罪魁祸首,就连部落也是鸡犬不留,何况如今皇太极已带兵回来,以强大武力压制各部,谁还敢在这种情况做小动作? 眼看着大好局面因为屯塔西的缘故被破坏,陈新甲也是无可奈何。他只能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写成奏折发往京师,自请其罪。此外,他还派人上岸把屯塔西的子女给接去了鹿岛,虽然屯塔西已死,可他的子女却不能不管,千金买马骨,大明如果任凭屯塔西的子女落到皇太极的手上,那么大明的信誉何在?以后还会有什么人相信大明的诚意? 哪怕是收留他们,安置在京师也是必须要做的,只有这样才能让八旗各部看到大明的诚意,以待未来再有机会招抚八旗,引诱女真人投明。 屯塔西有三个儿子,长子和次子都死在了绣岩城,逃出来的是他的幼子和长女。 屯塔西的幼子仅仅只有五岁,还是一个娃娃。至于他的长女年龄也不大,只不过十五岁而已,陈新甲给朱慎锥的奏报说明了此事。 朱慎锥接到陈新甲的奏报后也是大叹可惜,如果屯塔西能够早点投明局势就和现在完全不同。相比之前京兀儿和关保的投明,屯塔西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要比他们高许多,一旦事成对于八旗的打击和影响更甚。 可惜啊!就差那么一点儿却成了现在这个情况,最终这件事落了个这么个结果。 固然最大的问题在于屯塔西本人,如果他早点下决定,或者不要那么贪心的话也不会至此。不过大明这边的善后还是要的,不管是做给其他女真人看,或者还是安抚已经投了大明的京兀儿和关保包括他们的部下,屯塔西的子女必须好好安排。 考虑后,朱慎锥决定给屯塔西的幼子一个爵位,当然这个爵位不会是世袭爵,而是名义上的爵位,并拨了京师的一个宅子作为府邸进行安置。带着屯塔西幼子逃出来的几个亲兵也都给了总旗或者百户的军职,由于屯塔西的幼子太小,由他们护卫在京师居住。 至于屯塔西的长女已经十五岁了,女子在这个年龄按理说早就出嫁了,何况女真人嫁人一般较早,十二三岁就当妈的也大有人在,如果不是因为屯塔西宠爱这个长女一直留在身边的话也早就如此。 这个岁数的女子单独安置有些难度,女子不同男子,朱慎锥既不能封爵,更给不了官职,而且一个女子没有长辈和家族护着,如果仅仅给银子什么的这份产业也护不住,再加上就算能和弟弟住在一起,像她这样的年龄也终究是要嫁人的。 想来想去,朱慎锥觉得还是给这个女子找个婆家的合适些,有夫家护着她也能在大明生存下去。而且这女子是屯塔西的长女,这样安排同样也是做给天下人看,不管你是哪里人,哪怕就是女真人,只要真心投明,朝廷就不会亏待,哪怕你死了,朝廷也会妥善安排你的家人。 最终朱慎锥决定给这个女子赐婚,可赐婚给谁呢?凝思之下目光一扫之下就落到了正在殿外执勤的邓文远身上,当即就让人把邓文远喊进来,直截了当和他说了此事,问他愿意不愿意娶这个女子。 邓文远是定远侯邓文明的庶弟,御前二等侍卫,此人入宫当了侍卫后兢兢业业干的不错,身上也没勋贵子弟的纨绔气,是一个颇为踏实的人。而且邓文远虽早就成亲,也有一子,但他的妻子两年前因为难产去世了,妻子去世后邓文远没有再娶,算是一个合适人选。 当听到朱慎锥询问自己是否愿意娶屯塔西之女的时候,邓文远先是一愣,接着马上就答应了下来。作为勋贵子弟邓文远非但不傻还很聪明,要不然也不会在众多御前侍卫中脱颖而出。 他是定远侯府的庶子,爵位跟他根本无缘,虽然长兄对他不错,可毕竟他庶子的身份限制了自身未来的发展,唯一能改变的也就是现在这份御前侍卫的差事了。 正因为这样,邓文远入宫后一直干的不错,他相信只要得到朱慎锥的信任,终究有一日能够改变自身,从而独立门户。现在朱慎锥问他这件事,邓文远瞬间就看到了机会,怎么可能反对呢?要知道这个女人虽是女真人的女子,可却是监国指婚的,娶了她有着莫大的好处,至少以后监国绝对不会亏待和委屈他。 见邓文远欣然同意,朱慎锥也很是高兴,当即就告诉他这几日做好准备,等人一到京师就成亲过府,虽然娶一个女真女子有些委屈了他,但自己会从其他地方弥补,另外让他善待这个女子,千万不要因为她是女真人的缘故就苛待甚至漠视。 ------------ 第七百九十章 重占皮岛 陈新甲接到京师的回复后立即就派人把屯塔西的子女给送去了京师,等到了京师,朱慎锥让人安置他们,并派人告知了自己的安排。 对于朱慎锥安排,这些人很是感激,大明对他们着实不错,不仅给屯塔西的幼子爵位,还特意给他的长女赐婚。尤其是屯塔西的长女,得知邓文远的出身和年龄等情况后更是高兴,虽说她也算是女真贵女,可女真人怎么能和大明勋贵子弟相比,以她的身份嫁给邓文远这样的勋贵子弟在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至于邓文远有过妻子,还有一个儿子的情况这女子更不在意。 一拍即合,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挑了个好日子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婚事,屯塔西的长女就这样嫁给了邓文远,成婚当日,朱慎锥还特意让人送了贺礼,这就更让双方大喜过望了。 婚后,邓文远对这个女子还算不错,虽对方是女真人,可相貌并不差,而且作为女真贵女这女子举止有礼,也不粗鄙,再加上朱慎锥赐婚的缘故,邓文远和这女子婚后的生活算得上美满。 不过无论是朱慎锥还是邓文远都不会想到,这个看起来父母皆亡,亲人中只有一个幼弟的女子却不是简单的女子,倒不是因为她的出身,而是她的本身。如果没有朱慎锥的出现,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屯塔西同样会反叛皇太极,也同样会被皇太极所灭族。 但屯塔西死后,他的幼子和长子却没能逃脱追捕,落到了皇太极的手里。皇太极心狠手辣自然会对其幼子斩草除根,而这个女子却侥幸活了下来,最终被皇太极随手送给了手下索尼为妾。 这女子当了索尼的妾后,第二年就给索尼生了个孩子,这个孩子是个男孩。而这个女子本身在历史上没留下什么姓名,但她的这个儿子却是赫赫有名,因为这个男孩就是历史上清初时期权倾一时的权相索额图。 没错,屯塔西就是索额图的外祖,这个女子也是索额图的母亲。但现在一切全都改变了,因为大明的横插一杠,屯塔西死后他的幼子和长女并没被皇太极抓到,而且是来了大明,也就注定索额图这个人不会在历史上出现了。 因为郑鸿逵和李佑的缘故,不仅游击并袭扰了皇太极的后方,还造成了正蓝旗反叛皇太极的大事出现。 虽说屯塔西的反叛最终被皇太极给压了下去,可因为正蓝旗的先后反叛,导致正蓝旗在内乱中折损了近半,更因为这两件事的缘故,使得八旗内部隐隐有不稳的迹象。 这对于皇太极的统治是一个极大的威胁,皇太极不得不把精力放在内部,用于稳固自身的地位。这也是皇太极无奈放弃即将到手的锦州缘故,随着皇太极的大军撤回,锦州之围终于解了,祖大寿和其部下也脱离了险境。 辽东这一仗打到现在已算是结束,表面上来看双方互有损伤,似乎是打了个平手,可实际上吃亏的却是皇太极,正蓝旗反叛的缘故让皇太极清醒知道八旗制度的弊端,在没有彻底解决八旗内部问题下再和明军作战,说不定类似的情况还会发生。 为此皇太极在处置了屯塔西后就开始对八旗内部进行整顿和清理,他必须要彻底掌握住八旗各部的力量,绝对不允许类似屯塔西的事再次发生。至于郑鸿逵和李佑的部队袭扰,虽给皇太极制造了不少麻烦,可毕竟这只是外部因素,相比外部因素,内部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因为冬天的来临和季风的变化,明军水师继续登陆作战的难度一下子大了许多,在前线的陈新甲同李信、郑鸿逵、李佑等人商议后决定调整战术,以鹿岛为基地东进拿下原本属于毛文龙的皮岛,恢复之前东江镇的势力范围,这样做不仅能继续给皇太极制造压力,让其投鼠忌器无法全力从辽西走廊攻明,此外鹿岛和皮岛的先后入手,也对山东开海的海贸航线更有益处。 拿下皮岛算是这一次出征的最后一战,这一仗并不难打。原本皮岛的水师就已被郑鸿逵在海上歼灭,如今皮岛不仅没几条船,就连驻守的兵力都严重不足。 当郑鸿逵的水师载着李佑的陆军抵达皮岛的时候,驻守皮岛的八旗兵和汉军旗仅仅稍作抵抗就全线溃败,除去少部分驾船逃到岸上,其余大部不是被歼灭就是成了明军的俘虏。 对于这些俘虏,明军并没有直接屠杀,所有俘虏全部送去大明京师,以做献俘所用,因为大明京师那边正有一件大事发生,这时候献俘对朱慎锥来说也算是为这次辽东之战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半月之前,随着锦州之围的解除,辽东的这场仗基本已到了尾声。这一次明军非但没有惨败,反而还在战争中占了些便宜,尤其是正蓝旗各部的叛乱和投明更让大明上下欣欣鼓舞。 自从努尔哈赤起兵到现在,建奴一直压着大明打,大明先后在辽东损失的军队已近百万之众,战死(投敌)和因作战不利被革职、下狱甚至处死的文武官员多达数十人,可以说辽东已成了大明最为头痛的问题,辽东问题一日不解决,大明上下就一日不安宁。 可自从朱慎锥入主京师,担任监国以来先后和建奴打了两仗,一仗是长城之战,一仗就是这一次的锦州之围。 这两仗大明非但没有吃亏,还给了敌人痛击,尤其是锦州之围这一仗,原本按照内阁和兵部的看法,要救出祖大寿非集结二十万兵力不可,而且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可偏偏朱慎锥用了奇兵,由郑鸿逵和李佑领兵从海路出击,两千多人就把敌人后方搅得翻天覆地,再加上宣大和蓟州镇两部的援军包括辽东的吴三桂不断对皇太极的围困锦州的军队进行多次和小规模的袭扰战术,从而破解了皇太极原本围城打援之策。 不仅如此,还有正蓝旗的投明一事发生,虽说屯塔西的事有些可惜,没能把分裂八旗的计策做到最好,可仅仅因为京兀儿和关保的投明就具有重大政治意义,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一时间,朱慎锥在朝野的威望大增,大明上下都看到了彻底解决辽东问题的可能。而且大明国内,各股流寇在明军的重重围剿之下已无法再像以前东窜西走,到处为祸地方,剿灭流寇就在眼前,大明中兴有望,天下太平有望。 在这个时候,首辅温体仁的人在朝堂上突然提出正是因为有朱慎锥监国,这才有如此大胜,并威服四方,安定天下,此等大功已可同当年太祖、成祖北击大元媲美。 这样的功劳,必然要大书特书,不仅如此朱慎锥虽贵为监国,却仅仅只是郡王,这未免有些不合适。如此功绩由郡王升亲王根本不成问题,大明开国以来除去太祖和成祖,哪位君王能够做到如此? 为此恳请朱慎锥以大明天下为重,以天下苍生为重,进位亲王爵。此言一出众人心思各异,有兴奋的,有诧异的,有惊愕的,也有迫不及待跳出来附和的。 林林种种各不相同,大家都打着不一样的算盘。实际上所有人都清楚朱慎锥这个所谓的监国其实已和皇帝没什么两样的,所缺的只不过是一个名义罢了。现在有人提议朱慎锥由郡王升亲王,这无非就是再进一步,为最后一步打好基础罢了,对于这个情况大家其实心里早就有准备,别说进一步了,哪怕是一步到位,许多人也早已料到了。 现在的朝堂中,朱慎锥的势力已基本掌控,虽然东林党、浙党、楚党、齐党等各党依在,但大多已被朱慎锥分化瓦解。哪怕是实力最强的东林党也大不如前,因为京察的缘故,这些日子东林党内部已是焦头烂额,时不时就有官员爆出问题来,而且这些问题都查有实据无可抵赖。 贪污受贿还算小事,像之前捞钱捞到不应该的地方被查实的人不是少数,光是这两个月内,陆续落马和处置的官员就有二十余人,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东林党,剩余的是其他各党成员。 随着这些官员的处置,东林党现在被朱慎锥折腾的欲生欲死,更要命的是朱慎锥的操作和当年天启皇帝不一样,也和崇祯皇帝不同,朱慎锥没有利用太监直接打压他们,更没有和崇祯皇帝那样以皇权一言堂,直接压制和处置,而是堂堂正正走正规程序,一切全摆在明面上。 甚至朱慎锥在最终对这些官员议罪和开革过程中还让东林党的几个大佬参与进来,由监察司、都察院、吏部、刑部、大理寺等各部按律法来判决和执行,这个举动让东林党难受之极,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如果要把案子强压下去根本就不可能,这些人做的狗屁倒灶的事已朝野皆知,瞒是根本瞒不住的。 可要按规矩来,东林党却又极为难,毕竟这些人都是东林党的骨干,虽然京察只是对四品以下官员,不涉及朝廷高级官员,可要知道无论是那党那派,上层的人终究都是少数,基础成员是大多数,没了下面的人支持,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佬们独木难支,一旦处置了这些人,他们又如何和底下的党羽交代? ------------ 第七百九十一章 进吴王 东林党向来以天下为己任,自誉清流。 如果暗中包庇这些人,轻飘飘地这么含糊过去,那么天下人如何看待东林党?又如何看待他们这些清流? 假如到了这个地步,那么东林党外面套着的那层华丽衣袍就直接被剥了下来,表里不一,天下谁还会信东林党的那套呢?面对这样的情况,东林党大佬们只能硬着头皮上,尽量想办法在律法合理范围中“从轻处置”,可这样也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因为朱慎锥不光把东林党给拉了进来,还把其他各党也拉了进来,各党和东林党本就有政治争斗,怎么可能看着东林党用这样的手段? 何况出事的官员中不光有东林党,还有其他党人,东林党对于相同的罪名一个铁面无私,另一个却是网开一面,这结果如何能让人信服?其他党人自然是不肯的,所以必须要盯着东林党不能让他们暗中捣鬼,一来二去,双方的矛盾越来越激烈,闹到最后大家一拍两散,对这些官员几乎是一视同仁从严从快,最终谁都没讨得了好去。 在这件事上东林党可以说是元气大伤,其余各党也没落得好,反而朱慎锥表面上虽然没出手,却利用手段在其中游刃有余,拉拢了不少各党中人,从而增强了自己的实力。 此外,随着辽东战事的结束,山东开海在即,其他各党甚至包括东林党对于开海同样眼热。 要知道山西的边贸现在如火如荼,大明和蒙古的边贸这一年多来获利丰厚之极,朝廷虽没有直接参与,而是把边贸权交给了晋商和内务府,可大家却看得清清楚楚,光是晋商在其中就赚了多少银子,用一句金山银海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一旦山东海贸再进行,这必然是又一个巨大的获利窗口,而且辽东战事的缘故先一步去山东的那些商人已经赚到银子了,更因为这些商人想尽办法搞到了海船,还先一步介入了此事之中的缘故,其中这些商人不仅有北方商人,也有南方商人,消息传到南方后,南方的商人们如何不眼红? 海贸的获利有多大南方商人再清楚不过,商人的根本是追逐利益,不管是什么手段,或者他们这些阶级背后的政治代表想法如何,其本质是绝对不会变的。因为之前的种种缘故,朱慎锥暂时还掌控不了南方,而南方的商人、士绅阶级对朱慎锥的感官也是很复杂的,一直处于观望或者若即若离状态。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北方的诸多情况改变,尤其是山西边贸和山东开海的举动出现后,南方的商人和士绅阶级的心态也开始了变化。对于他们来说,大明皇位上坐的是谁对自己根本就没什么影响,关键在于能否满足本身利益。而朱慎锥的这些举动让他们看到了机会,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适当让步或者合作并非不可能,而这个心态的改变,也给朱慎锥把触手向南伸去带来了机会。 当温体仁的人首先提出请朱慎锥进位亲王的时候,当即就有不少官员站出来表示同意。这些人中除去温体仁安排的外,自然有不少本就支持朱慎锥的官员,甚至还有不少勋贵。 在勋贵方面,朱慎锥做的不错,大明勋贵自土木堡之后在朝堂的地位很是尴尬,虽然地位不低,可手中的权利大大减弱,几乎成了朝堂的摆设。但自朱慎锥担任监国后,虽对京营进行了大幅度的调整,眼下京营名义还在,可实际上已名存实亡,勋贵在京营的掌控力量是大明建国以来最弱的。不过朱慎锥并没有借此打压勋贵,反而暗中扶持勋贵,尤其是设立御前侍卫,允许勋贵子弟由御前侍卫入军职,并有外放领兵的这条路后,勋贵们瞬间就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看到了再复起的希望。 相比文官群体,勋贵要可靠的多,毕竟勋贵们与国同休,如果大明没了,他们的荣华富贵也就没了。勋贵和大明(皇帝)其实是捆绑在一起的,这点和文官集团完全不同,勋贵可以拉拢,哪怕其中良莠不齐,可毕竟也有一些人才。 重用和提拔这些人才,从而形成围绕自己的帝党,这是相当必要的。朱慎锥现在也在这么做,而且已经起到了一定的效果。随着勋贵的陆续投靠,朱慎锥在朝堂的话语权也越来越大,这也是勋贵们支持朱慎锥进位亲王的缘故。 除去这些人外,还有一部分墙头草自然也不甘落后,当即表态支持,紧接着各党中人大多也陆续表示同意,虽依旧有少部分人心中反对,可在这种情况下哪里敢站出来说?只能默默看着这一幕发生。 最终这件事在朱慎锥“勉为其难”之下得到了通过,并由首辅温体仁提议进位吴王。 当吴王这个封号从温体仁嘴中说出时,众人对温体仁的无耻已无话可说了。谁不知道吴王这个王爵意味着什么?这可是太祖朱元璋称帝前的王位啊!温体仁这才挑头劝进朱慎锥为吴王,他就不怕以后史书上骂他是小人?是奸臣? 问题在于温体仁根本不怕,在他看来以后史书上如何写是以后的事,现在劝进才是最为重要的。而且史书也是人写的,现在这些人骂他是小人,是奸臣,可未来谁又能保证没有变化? 当年李世民发动玄武门政变,斩杀了太子李建成,囚禁自己的父亲李渊,直接夺了皇位,却也就被后世称为明君。当时帮助李世民的有长孙无忌、尉迟敬德等人,这些人中除侯君集之后因为反叛而死,其余人哪个不也是名留青史的? 李世民做了如此大事,他身边的这些人哪个担了骂名?温体仁很清楚朱慎锥是怎么样的人,相比崇祯皇帝,朱慎锥雄才大略才是真正的英主,未来等朱慎锥登上皇位君临天下,大明中兴,定是明君,而他这个今日劝进之人怎么可能是小人是奸臣呢?明明就是中兴大明的大功臣啊! 再说了,他温体仁一生追求的就是权利,熬了数十年好不容易爬到首辅高位,怎么可能从这个位置上就此跌下尘埃?如果没了首辅之位,让他温体仁回乡养老,以温体仁的性格说不定就郁郁而终了。 为了权利和地位,哪怕是再担骂名温体仁也义无反顾,何况经历了之前救援锦州一事,温体仁已察觉到了朱慎锥对自己的不满和敲打,如果这一次再不做出点事,让朱慎锥对自己的态度改观,那么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进位吴王一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但后面的程序还是要走。 朱慎锥是监国,玉玺就在他的手上,要成为吴王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直接以崇祯皇帝的名义下个诏书然后内阁批复即可。何况他现在还是宗人府的大宗正,要做这件事很是简单,但是既然要做就要做的完善,为此朱慎锥把拟好的诏书直接送去了乾清宫,让崇祯皇帝过目后加盖崇祯皇帝的私印,以确保法统的严谨。 这件事朱慎锥没有出面,打发了杜勋跑一趟,据说杜勋去后把诏书给了崇祯皇帝,崇祯皇帝看完诏书气得全身发抖,脸色难看之极,接着就是破口大骂,还把跪在地上的杜勋给踢了个跟头。 朱慎锥实在是欺人太甚,不仅进位吴王,还把诏书送来让他盖印,这简直就是诛心啊! 愤怒之下的崇祯皇帝真想一把火烧了这诏书,和朱慎锥来个鱼死网破,就算自己身死也不让朱慎锥好过,你不是想要当吴王么?那么好,自己这个皇帝直接死给你看,你吴王也不要当了,直接当皇帝得了。 可这时候,杜勋对崇祯皇帝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暴怒的崇祯皇帝冷静了下来,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愣愣看着手里的诏书,脸色红一阵青一阵,最终无奈长叹了一声,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几日后,朱慎锥正式进位吴王,吴王位乃诸王之首,又是当年太祖的王爵,当了吴王意味着最后一步已不远了。 这点天下人都明白,用不了多久恐怕崇祯皇帝就会禅位吧。 文华殿内,刚刚进位吴王的朱慎锥正在见一个臣子,这个臣子不是别人,正是刚抵达京师没几日的钱谦益。 钱谦益此人朱慎锥还是第一次见,却久闻大名,之前因为京察的事朱慎锥借机会敲打了在朝的东林党诸人,并且调整了朝堂的格局,其中复起了两人,一人是张瑞图,另一人就是钱谦益。 钱谦益算得上是东林党的大佬,当年因为政治斗争被温体仁和杨嗣昌联手赶出了京师,这一次把钱谦益起复招他回京是担任右都御史的,也是借钱谦益安抚被打击的东林党,稳定朝政。 此外钱谦益和温体仁、杨嗣昌有仇,把他弄回来的目的也是掺沙子,让其牵制温体仁和杨嗣昌他们,借机会敲打对方。 相比其他东林党人,钱谦益的名气虽大,资格也老,可却容易对付的多,而且深知钱谦益性格的朱慎锥觉得把他放在京师远比放在地方更合适些。 看着面前的钱谦益,心中和那位历史书上的“水太凉、头皮痒”渐渐重叠起来,不得不承认钱谦益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生的一副好皮囊,标准的老帅哥,不愧是能够一树梨花压海棠,把号称秦淮八艳之首的柳如是收入府中的人物啊! ------------ 第七百九十二章 钱谦益 “牧斋先生什么时候到的京师?”朱慎锥很是客气地问道。 “回监国,臣是前日刚到的京师。”钱谦益不亢不卑回道。 “你从江南北上,这一路还好走?” “让监国牵挂,如今我官军在中原围剿流寇,流寇并未再进南直隶和山东地界,就连靠近河南一带也太平了许多,这都是监国之功,有监国在朝,臣这一路还算顺利。”钱谦益微笑着说道。 这家伙长的不错,嘴皮子也溜,短短一句话中不经意就拍了朱慎锥的马屁,这让朱慎锥不由得笑了起来。 “顺利就好,牧斋先生在江南居住已有数年,不知如今江南如何?可否同孤说说?” “监国有问,臣自然无可不言,臣本是南人,这些年在乡间读书,倒也知晓一二,容臣慢慢讲……。”钱谦益崇祯十年时被温体仁和杨嗣昌联手赶出京师,当时跌了个大跟头,要不是他和曹化淳的关系好,仅凭他曾经为大太监王安写过碑文一事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在曹化淳的周旋下,钱谦益最终被罢官赶出了京师,令其回乡。 不过钱谦益回到江南后说是在老家读书修身养性,实际上常住在南京,之后不久崇祯皇帝任命曹化淳为南京镇守,曹化淳到了南京后对钱谦益多有照顾,钱谦益非但没吃什么苦头,还在南京如鱼得水,名气越发大了。 可名气归名气,在钱谦益的心中东山再起是他一直所想的,没有一天琢磨着有朝一日能够再回京师,重归朝堂。可崇祯皇帝在位,钱谦益这个可能性极小,而且温体仁还当了首辅,杨嗣昌也在朝中,有这么两个死对头,如果没有意外钱谦益根本就回不了京。 这几年来,别看钱谦益过的潇洒,心中的苦却只有自己知道。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还真的有回京的可能,当不久前朝廷传来旨意,朱慎锥下旨起复钱谦益,不仅让他回京做官,还给了他右都御史的职务,这让苦苦盼望的钱谦益顿时大喜过望。 虽然当初朱慎锥以清君侧、靖国难的名义打进京师,控制朝政直接当了监国,这件事传到江南时,整个江南一片沸腾,痛骂朱慎锥为乱臣贼子之人数不胜数,叫嚣着要为国除奸者也有许多,而钱谦益就是其一,多次在文会上痛骂朱慎锥,甚至为崇祯皇帝被囚而痛哭流涕呢。 可现在朱慎锥直接起复钱谦益,又给了他右都御史的官职,钱谦益领旨后跑的却比任何人都快。 说白了钱谦益就是个耍嘴皮子的文人,而且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要不然后世他也不会有“水太凉、头皮痒”的雅号了。 屁股在哪里,这想法自然不同,骂朱慎锥是出于政治和名望,而投靠朱慎锥同样也是一样的道理,这点钱谦益比任何人都明白。 何况随着时间的推移,朱慎锥在大明的地位越来越稳固,先后的两场对外战争,包括对内的流寇战争的明显好转,民间对朱慎锥感官也开始发生了改变。甚至有不少人觉得这天下如果让朱慎锥来坐的话或许更好些,至少朱慎锥当这个天子,要比崇祯这个鼠目寸光、性格反复又没有担当的皇帝更合适。 今天不仅是朱慎锥第一次见钱谦益,也是钱谦益第一次见朱慎锥。 算起来钱谦益也是四朝元老,他是万历三十八年的进士,曾经见过万历皇帝,之后的泰昌帝和天启帝也都是打过交道的,至于崇祯皇帝就更不用说了,在崇祯朝他在朝堂上呆了足足十年,更为熟悉。 和前几位先帝相比,朱慎锥给钱谦益的感觉完全不同,这个主子虽然表面和善,却带着令人生畏的气度,而且钱谦益善于周易,懂得相人,一见朱慎锥就心中暗惊,朱慎锥无论是相貌还是举手投足之下远超崇祯皇帝,在他看来除去太祖朱元璋和成祖朱棣外,大明历代皇帝中根本没第三人可以和他相比。 钱谦益曾经是《神宗实录》的主编,在宫中见过历代皇帝的画像,他发现朱慎锥的样貌和太祖、成祖尤其相像,如果再胖些,断须再长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反而崇祯皇帝的相貌有些偏差,这也奇了怪了。 面对朱慎锥,钱谦益没有摆出一副谦卑的小人姿态,反而侃侃而谈,颇有名士风采,这也是他的聪明之处。在朱慎锥向他询问江南之事的时候,钱谦益顿时就明白了朱慎锥的目的,他知道朱慎锥是想知道江南对朝廷的态度,包括对他朱慎锥的态度,当即借着说事的机会,掺杂着讲了讲江南世家大族和士绅对朝廷的看法等等。 钱谦益的嘴皮子很是不错,颇有讲话艺术,所言不仅有物,还有几分风趣。尤其是在讲述的同时,他还会巧妙地把江南的人文、地理、风俗等等如同讲故事一般说的明明白白,让人听的津津有味。 一个说,一个听,时不时还追问几句,君臣二人聊的很是高兴,不知不觉就这么聊了整整两个时辰,朱慎锥不由得由衷赞叹钱谦益的文采,和对江南情况的了解。 “牧斋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啊!今日听先生一言,让孤大开眼界。” “不敢监国如此夸赞,臣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而且臣久在江南,这时间呆久了,去的地方多了,自然比常人多了解一二罢了。”钱谦益很是谦虚道。 “牧斋先生过谦了。”朱慎锥笑呵呵点头,接着问了一句:“先生在京师这几日住在哪里?可有住处?” 钱谦益回道:“臣在京师本有住处,但崇祯十年回乡时已把宅院发卖了,这一次回京还没来得及再行安置,这几日暂住京中好友家中。” 朱慎锥微皱眉头:“这怎么成,这次召先生回京是有大用的,先生居然没有住处寄人篱下,如果传了出去天下人不以为孤苛待先生?” “杜勋!” “奴婢在!”在不远处的杜勋连忙应了一声,急急上前。 “你去内务府问问,京中可有合适的宅院,找一处好的安置一下,牧斋先生刚回京师,居然没有住处,这怎么能行?此事你尽快去办,今日就让牧斋先生搬进新府去。” 杜勋一听连忙应道:“奴婢这就去办,这件事奴婢马上就安排的妥妥的。” “嗯,去吧。”朱慎锥一摆手,杜勋急急就去安排了,这时候钱谦益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动,今日进宫不仅和朱慎锥交谈甚欢,还得了赐邸,如此恩典是他根本就没想到的,当即起身连忙道谢,并很不好意思地说自己何德何能让朱慎锥如此厚待。 “这都是小事尔,先生不必如此,先生才学天下皆知,之前朝廷闲置先生,让先生在乡野数年,已是朝廷对不起先生,既然先生回来了,孤如何不重用先生?以先生之能,别说一个区区右都御史了,就算是当礼部尚书也是没有问题,至于入阁,以孤看来也是早晚的。不过朝廷自有朝廷的规矩,就算孤再看重先生也不能一蹴而成,这个道理先生自当明白?” 听到这,钱谦益兴奋得老脸都涨红了,他没想自己居然会被朱慎锥如此看重,向来自负才学的钱谦益还从未有如此待遇,虽然民间对他极为追捧,而他自己在东林党更是地位崇高,隐隐还有学宗的名头。 可问题在于帝王对臣子的认可却是第一回,哪怕当年天启皇帝和崇祯皇帝也没这么看重过自己啊,更不用说这番话了。 而且朱慎锥话里还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钱谦益现在的右都御史只不过是第一步,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当上礼部尚书,等成了六部堂官后,钱谦益就有资格直入内阁了,而入内阁成为阁老甚至首辅,这可是钱谦益梦想多年的目标啊! 当然了,朱慎锥也说的明白,官职不是说能给就给的,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哪怕他再看重钱谦益也不可能马上让他当礼部尚书并入内阁,这需要一步步来。他钱谦益当官数十年,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何况现在礼部尚书虽然空缺,之前方逢年因为京察一事被降级,但依旧主持礼部工作,钱谦益要想坐上这个尚书位等于抢了方逢年的职位,这点也不得不考虑。 不过钱谦益根本不在乎这些,在他看来既然朱慎锥这么说了,那么这个礼部尚书十有八九就是自己的了。至于方逢年,别人或许会对他有所顾忌,可钱谦益却根本没把他当一回事,要知道在东林党内部,他钱谦益的地位可比方逢年地位高多了,别忘了钱谦益是东林魁首,懂魁首是什么意思么?区区方逢年无非就是东林党的后起之秀,哪里能和老资格的钱谦益相比? 就算自己抢了他的礼部尚书位又如何?何况朝廷之位能者居上,他方逢年还敢和自己翻脸不成?想到这,钱谦益心中一片火热,对朱慎锥油然而生一股知己者天下只有监国的心情,更激动的眼眶湿润。 “臣……臣……。”咽哽之下,钱谦益话都说不利索了,朱慎锥拉着他的手轻拍了两下,温和道:“先生不必如此,这些年先生实在是受委屈了,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朝中大事还需先生多多帮孤才对,有先生这等大才在朝,是孤的福分,更是大明之幸啊!” “臣……臣定不负监国厚望,臣肝脑涂地,以报监国啊!”钱谦益热泪盈眶,连连点头。 ------------ 第七百九十三章 贸易对象 面见钱谦益的结果很不错,正如朱慎锥猜测的那样,钱谦益的名气虽大,可他却是一个很好满足的人。 钱谦益一生最好的有两个,一个是名,一个是地位。 名气他现在有了,用一句文坛领袖来形容不为过,至于地位么那就更简单了,朱慎锥能够给他,而且对钱谦益来说后者的迫切甚于前者,要不他也不会接到旨意后就急冲冲地来京。 右都御史的官品不低,如果等当了礼部尚书就更了不起,六部之中礼部排在第一位,礼部尚书之位可是钱谦益梦寐以求的,再加上朱慎锥还暗指他还有入阁的资格,这更让钱谦益兴奋不已。 而且钱谦益在东林党内的地位极高,是东林党的一块招牌,他回到了朝堂上,之前围绕方逢年等人的东林党群体直接打破,东林党内部必然以他为首。不过钱谦益和方逢年等最大的不同是钱谦益不仅是一个利己主义者,还是一个很懂事会见风使舵的人,只要朱慎锥给的筹码足够,钱谦益倒向朱慎锥的结果是注定了的。 再加上钱谦益看着文人风骨十足,实际又是一个极为贪生怕死之徒。要不然后世也不会留下他“水太凉、头皮痒”的传闻了,把钱谦益捏在手里,不仅能拉拢和分化东林党,更能借钱谦益之手获得东林党部分人的支持,这样做的好处不少,何乐而不为呢? 召见他的当日,朱慎锥还特意留了钱谦益在宫中一起用膳,这更让钱谦益对朱慎锥多了几分感动,离去的时候,钱谦益还特意向朱慎锥保证,一定在朝中对朱慎锥马首是瞻,帮着朱慎锥稳定政局,朱慎锥笑呵呵地勉励了他几句,又亲自送他出了文华殿,如此态度是首辅温体仁都没享受到的。 钱谦益走后,朱慎锥刚回到偏殿,杜勋就来报,说是内务府大臣亢有福求见。 微微点头,让杜勋把亢有福给带进来,片刻亢有福就入了殿中。 “臣亢有福拜见监国千岁……千千岁……。”亢有福一进来就朝着朱慎锥行大礼。 “起来吧。”朱慎锥见此哭笑不得,亢有福这家伙每次见自己都大礼参拜,之前提醒过他不必如此,可这家伙却是屡教不改,时间久了朱慎锥也不多说什么了,就随着他去。 毕竟亢有福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不是读书人,是商人出身,虽经商才能卓越,跟随自己的时日也久,但这点却是他的短板,是无法改变的。这也是亢有福官职并不高的缘故,以他的出身当一个户部员外郎已经到头了,不过朱慎锥特意在内廷设置了内务府,由他来当这个内务府大臣,其目的就是从另一个角度入手,用这种方式给与亢有福权利,并通过内务府做些大事。 相比徐宪成的内大臣,亢有福这个内务府大臣在众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毕竟徐宪成的本官职位不低,身份也高,再加上内大臣还统领着御前侍卫,随着勋贵和将门中挑选出来的子弟陆续成为侍卫,并受到重用后,大家都知道徐宪成这个内大臣的重要性,更明白这个职位的含金量所在。 但亢有福算什么东西?所谓的内务府说白了就是朱慎锥名下的产业,是从最初恒通商行中分离出来的。至于内务府大臣实际上就是管理这些产业的大掌柜,只是朱慎锥用内廷的名义换了个说法,改了个内务府的名字罢了,哪里能和徐宪成比? 所以在朝中,许多人都看不起亢有福,认为他和杜勋这些太监没什么两样,无非就是朱慎锥身边的奴仆罢了。至于内务府大臣这个名头更是笑话,内廷的官职外廷根本就不认可。不过对于这些态度亢有福丝毫不在意,在他看来官不官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朱慎锥的态度。 磕了个头,亢有福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朱慎锥摆手让他坐,他也只是半个屁股挨着凳子小心翼翼坐下。 “山东开海之事准备如何?”朱慎锥直接开口询问。 “回监国,已准备妥当,山东那边已传来消息,一切就绪,臣后日亲自去一趟山东,确保开海事宜顺利。”亢有福毕恭毕敬回道。 朱慎锥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亢有福这个内务府大臣干的还是不错的,做事尤其仔细,其他的不说,光是山西边贸的事他就做的井井有条,要不然这一年里边贸也不会有如此规模,更收益良多。 “此次去山东需谨慎,开海一事重大,上上下下盯着的人可是不少,你知如何做么?” 亢有福连忙道:“臣知道,臣明白如何做,臣去了山东后……。”当即,亢有福把自己的安排仔细说了说,朱慎锥认真听着,时不时打断询问,亢有福逐一回答,看得出来他做的准备很是充分,考虑的也很全面。 山东开海海贸一事和山西边贸不同,大明自开国以来,边境的贸易从未杜绝过,除朝廷的互市外,原本就存在着大大小小的走私行为,根本就杜绝不了。而且山西边贸在天启年间就已有了,当时还是朱慎锥通过张锡钧找了魏忠贤的路子搞成的,恒通作为合作主体参与其中,亢有福就是负责人。 之后因为利益的缘故,恒通主动退出,不久天启帝驾崩,崇祯皇帝继位,等崇祯皇帝上台后对阉党严厉打击,自然也就取消了山西边贸,从而边贸一事就此结束。 但在朱慎锥执掌朝政后马上就重启了边贸,虽说现在边贸的主体和结构和之前有所改变,可本质却是依旧。而且边贸的另一边又是蒙古土默特部,土默特部本就掌控在朱慎锥的手里,从这点来说无论晋商群体参与与否,或者想私下搞点小动作都是根本不可能的。 贸易方、贸易平台,甚至监管都在自己手上,晋商们太太平平做买卖也就罢了,如果想搞小动作根本瞒不住朱慎锥,朱慎锥有一百个办法可以收拾他们。 但山东开海搞海贸就不同了,从实际来讲大明从未有过真正的海贸,哪怕当年郑和下西洋时期,所谓的海贸也不是摆在明面上的,而是借着出访的由头弄点物资回来补贴开支罢了。 再之后,朝廷禁了海贸,可民间的走私却从未断绝过。尤其是南方省份更是如此,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福建、山东包括浙江那边的世家大族们哪个不暗地里对外走私的,而做这种买卖不出海也不可能啊。 隆庆开关短短几年,虽有开放海贸的迹象,可实际上根本就没什么成绩。另外大明和前朝不一样,比如宋朝时期商业发达,出海贸易有着专门的市舶司,可大明建国以来从未设立过这样的机构,也就是说从根本来讲,大明对外海贸的先天不足,这也造成了现在这样的情况。 如今决定在山东开海,并发展海贸,朱慎锥就是要打破这个局面,改变民间走私海贸的严重现象,从私到公,由朝廷来掌控海贸,从中获利。 但这样做必然有着阻碍和风险,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北方海贸的口子一开就会影响到南方的出口走私。把郑鸿逵弄到京师,并由他来担任莱州副总兵掌管水师就是出于这个顾虑,郑家是天下最大的海商集团,郑家的战舰也是东亚规模最庞大和实力最强的,拉拢郑鸿逵一个人,等于拉拢了整个郑家,这也大大削弱了各方针对朝廷在山东海贸的反对力量。 此外通过海贸从海外获取利润,弥补朝廷的收入不足,再加上以海贸拉拢北方商人,对南方商业团体进行施压,逼迫他们从之前的对立转向和朝廷合作。另外还有借海贸训练水师,探索航线,为未来东航或者南下做好准备的各个方面,这些都是朱慎锥所考虑的。 至于之前的辽东战事那是个意外,不过从目前看起到的效果很是显著,等到亢有福去了山东,山东海贸事宜就会正式开始,到时候不仅是日本航线,包括朝鲜也将是大明的海贸对象。 “朝鲜?监国,如今朝鲜不在建奴手里么?”当亢有福听到朱慎锥提及朝鲜,忍不住问了一句。 “怎么?在建奴手中就不能贸易了?”朱慎锥笑道:“建奴才多少人?陈新甲已有奏折,眼下建奴在朝鲜不过五千人而已,朝鲜虽小却也有三千里江山,人口千万,区区五千人充其量也就压制,想吞并朝鲜根本就不可能。” “况且朝鲜一国向来是我大明藩属国,太祖立下祖训,海外十五个不征之国中朝鲜位列第一。自我大明立国以来,朝鲜国对我大明向来恭敬有加,视我大明为父母之国,如今虽受建奴威胁被迫屈服,但朝鲜国君臣上下依旧亲近我大明,如此之国我大明怎能坐视不管?” “眼下辽东未平,帮朝鲜驱逐建奴暂且还做不到,可私下和朝鲜贸易却无问题,如此做更能安抚朝鲜君臣,令其心向我大明,此外还能通过贸易获利,何乐不为呢?” ------------ 第七百九十四章 先天不足 亢有福听了眼睛顿时一亮,连连点头称是。 不过朱慎锥的话还没说完,他淡淡道:“不仅是朝鲜,就连辽东如能贸易也未尝不可。” “监国……这……。”亢有福顿时一惊,他没想到朱慎锥居然会说这样的话。 和辽东贸易?这不等于和建奴贸易么?大明和建奴可是死敌啊!朱慎锥对于建奴的态度向来强硬,双方又刚打完辽东一仗,现在居然要和建奴贸易,这让亢有福惊愕之余更不明白朱慎锥的用意。 “呵呵,你以为孤是要以海贸资敌?难道你觉得孤脑子不清醒?” “不敢,微臣绝无此意,监国雄才大略,目光深远,微臣只是看不明白监国此举的目的,还请监国点醒微臣……。”亢有福连忙起身跪拜,神色带着惶恐。 “你呀你,好好说话怎么又跪下了?起来起来……。”朱慎锥抬手道。 亢有福忐忑不安地起身,却不敢坐回去,站在那边垂手听着朱慎锥训话。 朱慎锥见他如此也不在意,当即问道:“辽东可有出产?” “回监国,有!” “辽东的出产有哪些?如运入关内可有获利?” “回监国,根据微臣所知,辽东的出产有人参、貂皮、木耳、柞蚕丝等各物,此外还有东珠等珍稀,这些在辽东价值不高,但运入关内却都是抢手货,一个转手就是数倍甚至十数倍的利……。”亢有福是一个合格商人,他怎么能对辽东的出产情况不了解呢? 何况辽东不仅有这些东西,还有其他各种矿产呢,比如铁矿什么的在辽东就不少,大明中期时就在辽东设置了铁业机构,专门用于挖矿和冶铁,但如今因为努尔哈赤的破坏已不怎么成气候了。 此外,辽东还有盐业,能够种植稻米等粮食,这些产业在大明中期达到了高峰,要不然当时也不会有那么多辽民在辽东生存。 朱慎锥微微点头,辽东的出产情况亢有福说的没错,他等亢有福说完就道:“既然辽东有这些出产,也有利可图,而且你应当知道之前山东拍卖事宜,各地商人对这些货物争相竞购,让山东地方和军中获利丰厚。” “既然是这样,为何不能贸易?再说了,孤所谓的贸易并非没有限制,对盐铁和粮食之物自然不得卖入辽东,至于其他货物皆可出售。此外收购辽东物资,当必须以皇家银行所发的银票进行购买,限制金银流入辽东,但不限制流入大明。除去这两点外,具体如何做,又如何接触,你自己琢磨,等去了山东找李信商议即可。” 见亢有福若有所思,朱慎锥提醒道:“民间走私一事屡禁不绝,一来是因为朝廷杜绝外贸所至,商人追逐利益没有官方渠道,只能弄险,你经商多年,当明白此事。” “大禹治水,堵不如疏,这个道理数千年前古人就明白了,可偏偏今人却不明白。孤开外贸除为国牟利,缓解财政外,也有兴商疏通之意,借此机会重定我大明商业,所谓无农不稳,无商不富就是如此。” “海贸一开,官方要强压也无法做到面面俱到,倒不如开一个小小的口子,让其疏通。何况只要控制盐铁和粮食等物不流入辽东,再加上银票的使用,对于我大明并无坏处。” “可是监国,这建奴也不傻呀,如是这样的话,皇太极……。”亢有福有些明白了,但他想到了一个问题忍不住开口询问。 “皇太极……呵呵。”朱慎锥轻笑一声:“皇太极虽不简单,可他也无法彻底掌控八旗,如能集权,也不会有正蓝旗一事发生了。八旗内部反对皇太极者从来就有,而且建奴的政权建立以八旗为根基,这个制度本就缺陷极大,同我大明制度完全不同。” “皇太极继位后也明白这些问题所在,这也是他称帝后迫不及待改革八旗制度,引我大明制度对八旗进行补充的缘故。可这样一来必然触及八旗内部,制造矛盾,削弱各旗权利,女真人并非铁板一块,皇太极手里的权大了,其他人的权自然就少了,八旗各旗主和贵族难免会有怨言。” “外族部落就是如此,当年辽、金是这样,元朝也是这样,夷人先天不足,想照猫画虎却又要顾及根本,如此反而落了下乘。”说到这,朱慎锥嘴角带着一丝嘲讽,事实也正是如他说的那样,八旗制度本就是一个松散的部落联合制度,努尔哈赤以自己的号召力和武力把各部落强行合并在一起,这样的制度虽能短时间把力量凝聚起来,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并进行有效的统治和指挥,可问题在于这种制度先天不足,根本不适合作为立国之本。 要知道汉人的制度是经历千年延续不断改变而来的,从最初的奴隶制到后来的封建制,再到秦始皇统一天下变为郡县制,然后实施中央集权一直到如今。 虽然秦朝二世而亡,可汉朝其实实施的就是秦制,尤其是汉景帝时期爆发的七国之乱后,分封制直接被打破,等到汉武帝时期的推恩令之后,中央集权的大制度彻底稳固,再经历后期上千年的改朝换代和对制度的增添调整,最终才形成了如今大明的制度。 不是说大明的制度有多好,凡是一个制度都有优点和不足的地方,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十全十美的制度存在,哪怕是几百年后也是如此。 但相比外族,汉人的制度相对完善许多,运行起来也要稳定的多。而外族的制度凭空而出,先天不足之下本就有着极大隐患,在短时间内或许问题不大,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制度的严重后果就会不断暴露出来,从而影响到这个政权。 皇太极的大清现在就面临这个问题,八旗制度是努尔哈赤所创立,也是女真人的立国根本。但现在八旗制度反而成了制约女真人发展的严重障碍,因为制度本身就有缺陷,皇太极这个所谓的皇帝根本做不到真正的中央集权,因为八旗制度的根本就注定了其权利的分散和内部妥协。 正蓝旗的反叛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其他各旗对皇太极的态度也是出自于这些问题。皇太极当然明白八旗制度的不足,可他作为女真人的首领,如今的大清皇帝,皇太极却无法改变八旗制度,甚至推倒重来。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他一旦这么做了所遭遇的反弹是极大的,八旗制度如果推翻,那么各旗主包括女真贵族们就失去了特权,他们的统治根本就无法保障。哪怕如皇太极这样的人物也不敢这么干,他如果干了后果异常严重,弄不好连自己的地位都保不住,更不用说当大清的皇帝了。 无奈之下,皇太极只能在原本八旗制度上进行修补,尽量维持八旗制度的同时改变整个制度的不足。可要做到这点以皇太极的能力很难,哪怕他身边有范文程这样的人帮忙也是一样。 历史上皇太极之所以能修补成功,并且完善了八旗制度的不足,而且在大清入关后夺得天下,最终实施二元制结构来统治天下,那是因为皇太极得到了一个难得的人才,这个人就是洪承畴。 范文程虽有能力,可他只不过是一个破落的读书人而已,在投靠后金之前范文程根本就没当过官,他所知道的一切只是从书本上读来的,和连大字都识几个的女真人相比,范文程固然是“文化人”可要放在大明天下,他这样的人物却是数不胜数。 就像在一个偏僻的村庄,一群文盲泥腿子中一个初中生就能被视为有文化的人一样,可在整个天下,区区一个初中生算得了什么?别说初中生了,哪怕就是大学生,硕士生甚至博士生也是一样,简直多如牛毛,说自己是文化人简直就是笑话,就算想挤进文化的圈子给那些大佬们提鞋资格都没。 但洪承畴却不一样,洪承畴不仅是正牌子进士,是科举中千军万马杀出来的,而且他还当过官,不仅当过小官,还当过大官。 就算是现在,洪承畴早就是地方大员,身居高位,这样的人物哪里是范文程能比的?见识、眼光包括能力在全天下都能排得上号,也正是他的投清,使得皇太极终于有了强力的人物辅助,这才能在不影响八旗根本的情况下对制度进行完善和调整的原因。 可是就算是洪承畴也无法改变八旗的不足,他能做到的只是尽力修补罢了。所以在他的辅助下,调整后的八旗制度和大明原本的制度进行结合,形成了一个特殊的二元制,这个制度表面看似乎没问题,也奠基了后世大清两百多年的江山稳固,但这制度依旧有着极大隐患,再加上外族统治天下,使得历史上的大清在入主中原后为稳固政权直接开历史倒车,最终让中国从原本领先世界的情况下一步步滑落,最终成为被外人随意欺凌的对象。 现在洪承畴还在中原那边忙着围剿流寇呢,锦州之围也结束了,根本就没去辽东的洪承畴自然也不可能被皇太极所俘虏,所以更不可能帮皇太极去完善所谓的八旗制度了。 这个情况的变化注定了皇太极要比历史上更为艰难,尤其是对八旗的掌控和本身统治的稳固。哪怕他解决了正蓝旗的问题也改变不了,除非他能做到把所有八旗全部捏在自己手里,但其他女真贵族怎么可能让皇太极这么干呢?所以结局是改变不了的。 ------------ 第七百九十五章 一盘棋 朱慎锥的话让亢有福茅塞顿开,他马上就明白了朱慎锥的真正用意。 如果按照朱慎锥指示的去做,不仅能从辽东获利,更能拉拢八旗各旗,增加八旗内部和皇太极的矛盾。 想到之前正蓝旗反叛的事,亢有福这才明白朱慎锥暗中下着大棋,虽他不知最终的效果会如何,可只要有机会为何不能尝试一下呢,而且仅仅从商业角度来看,这也没什么损失,甚至还能从中获利呢。 当然朱慎锥真正所打算的远不止这些,亢有福所想到的只是一方面。至于其他方面,朱慎锥考虑的更深,他要借贸易手段不仅分化瓦解女真人,还要从女真人手中掠夺金银,从经济手段来影响女真人。 其中朱慎锥特意交代金银不得外流,一切交易必须要以皇家银行的银票作为交易手段是重中之重。 随着北方边境商贸的不断扩大,现在皇家银行的银票已成了贸易的唯一货币,除普通的铜钱辅币外,银票的作用极大,已经彻底取代了金银作为货币的作用。 这样做法在起初是受到抵制的,因为晋商们使用金银进行贸易已成了习惯,现在居然要以银票贸易,而且所有贸易交接必须通过皇家银行,这让他们很是难受。 但在强压下和利益的诱惑下,这个制度还是一步步推行了下去。而且皇家银行的前身是恒通票行,恒通的银票在北地本就有基础,有着良好的信誉,这也缓解了大部分人对银票进行贸易的态度,此外商税的抽成和对走私行为的强力打压,面对朝廷的这些措施,商人们还是接受了这样的操作。 随着操作的进行,很快商人们也感受到了使用银票的便利,虽说因为交税问题要通过皇家银行无法和以前那样偷逃税,可因为朝廷的大力推行再加内务府和地方包括边军各方面的配合,总体计算下来获得的利益反而比以前更多,由此也改变了原本的看法。 现在仅仅北方边贸的获利就基本可以满足九边的军费和地方开支,这对大明财政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进步。自崇祯皇帝登基后,大明财政就一年不如一年,入不敷出财政面临崩溃,现在财政缓解了,朱慎锥也能松一口气,地方也稳固许多,整个政局更不同以往,一切都在往好的一面发展。 除去财政的缓解,更重要的就是重新确定大明的货币体系。 因为张居正变法的缘故,使得大明原本的宝钞被金银所取代,而金银取代宝钞后也造成了货币的不流通和朝廷的财政越发困难。这是属于经济范畴,不是一句两句能解释清楚的,后世有一个郎姓经济学家曾经对此发表过研究,表示大明的财政崩溃不是因为肆无忌惮的发行宝钞,而是中止宝钞的流通用金银取代。 当然这个观点有些极端,可不得不承认也有几分道理。宝钞的作用远比金银作为货币更大,而且宝钞的发行权掌控在朝廷手里,哪怕因为滥发再贬值,可宝钞依旧是宝钞,只要拥有宝钞,财政问题依旧可以想办法通过经济手段缓解。 可惜这个强大的经济工具和经济杠杆被张居正废除了,张居正原本的用意自然是好的,可惜他没能想到几十年后大明会陷入这样的困境,更想不到自己死后改革的成果会被彻底推翻,从而出现了后来的一系列情况发生。 现在朱慎锥以银票来替代宝钞,并且直接以恒通票行为基础创建大明皇家银行,其目的就是要重新建立大明的货币制度,从而扭转这个局面。一旦成功,财政问题就能迎刃而解,而且通过货币还能影响到周边国家和政权,甚至影响到西方国家包括全世界。 针对辽东的措施同样也属于货币战争的一个环节,不仅是辽东,包括朝鲜和日本甚至其他国家也都是如此,等到大明的银票成为天下默认的货币后,朱慎锥就会直接宣布彻底取消金银作为货币的存在,把经济牢牢捏在自己手里。 另外和辽东贸易不仅能分化瓦解八旗,更能借这个机会蛊惑和对八旗贵族们进行腐化。 女真人的确能打,这个不得不承认,可女真人这样的民族,尤其是游猎民族(渔猎民族)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在兴起之初是极为强大的,可用不了多久其腐化程度也是令人惊叹的。 历史上的辽、金两朝就是这样,最初立国时何其强大,武功赫赫无人可挡,可短短百年里就烂的不成样子了,最终落了个国灭身亡的结局。 至于蒙古人也是如此,横扫天下的蒙古人如果不是因为南宋的激烈抵抗在钓鱼城打死了蒙哥,说不定整个世界都匍匐在蒙古人的脚下了。可蒙古灭宋后,忽必烈建立了大元又如何呢?不到百年的时间大元就灭亡了,那些蒙古贵族的腐化速度简直令人惊心。 女真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先不说历史上之前的金朝,就算是现在的大清也是如此。后世历史记载,女真人入关后取得天下没多久就腐化了,最终打下天下,灭掉南明和其他反抗势力的其实已不是当年的八旗,因为这时候八旗已经不怎么能打了,随着老一辈跟着努尔哈赤打天下的那些人老的老死的死,新的年轻的八旗子弟们那个不是有点家底的? 老子拼命,子孙享福,女真人也是人啊,总不能不顾后代吧?要不然抢掠的那些财富和土地包括包衣用来干嘛的? 等到历史上康熙在位,吴三桂起兵造反的时候,八旗几乎已经快烂到根了,当年纵横天下所向披靡的八旗全成了纨绔子弟,一个个只知道溜街逗鸟逍遥快活的货,身上哪里还有半点父祖辈的血性? 如果不是吴三桂死的太早,再加上他因为之前对南明下手太狠被世人唾弃,说不定大清就直接在康熙手上结束了。 所以对女真人朱慎锥看得很是清楚,他太知道女真人的腐化速度了,就和苦哈哈了几百年,突然一朝翻身发家的穷鬼一样,以前越是有多穷,现在就越是想显摆享受。 许多女真人心中,自己跟着大汗,跟着皇上打天下,打来打去不就是为了享福当人上人么?现在有了权利,有了财富,有了地盘,也有了旗下的包衣,难道还不能乐呵乐呵,享享福? 由俭入奢易,但由奢入俭难,人都是这样的,女真人更不可能例外,只要他们尝到了这些甜头,腐化和败落的速度会异常之快,等到那时候哪怕皇太极或者他的继承人再有本事,也改变不了整个女真的衰败。 在文华殿,朱慎锥和亢有福一直聊到临近傍晚,这才结束了双方的交谈。 亢有福告辞后离开了文华殿,回去后整晚都没睡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琢磨着今日朱慎锥和他说的那番话。 两日后,亢有福离京前往山东,和他同行的不仅有内务府的人,还有大明皇家银行的人再包括十几个锦衣卫。 这些锦衣卫并没有穿着锦衣卫的制服,穿着打扮和亢有福的随从没什么区别,有几个人甚至看来更像是商人。这些锦衣卫随行不仅是保护亢有福,同时也是为了直接参与海贸各个环节,其实道理很简单,海贸要和海外各国打交道,而且还和辽东的建奴有所交易,锦衣卫参与不仅能掌控第一手的信息,更能借此机会深入其中,传递情报。 草原,归化城。 相比南方的大明,草原早了一个月就进入了冬季,今年的冬天和往年一样寒冷,大雪已下过两场了,原本枯黄的草原变得白茫茫的一片,一眼望去和天空的白云相连,不分彼此。 塔娜站在城主府的楼上,眺望着远方,似乎在看着什么,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也不知她这样站了多久,直到传来的敲门声让她从思绪中回到了现实。 来的人是王海,见他来了,塔娜收回了目光,面带微笑向他微微颔首。 见塔娜如此,王海心中暗叹了一声,自从主子也就是朱慎锥起兵入京后,这两年来再也没回到草原,也没和塔娜再见过一面。 虽然双方时常有书信来往,对于朱慎锥现在的身不由己无论是塔娜还是王海都能理解,毕竟他现在不同以前了,作为大明监国他必须要留在京师,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想来就能来。 一旦朱慎锥离开京师,谁都无法保证中枢会不会出问题,只有他坐镇京师,那些魑魅魍魉才不会轻举妄动。 可理解归理解,但心中的思念却是做不了假的。王海还好些,随着日子的推移塔娜对朱慎锥的想念却是越甚。 像今天这样,塔娜眺望远方,哪里是在看风景,分明就是念着自己的丈夫呢。 “喝点什么?这天越发冷了,喝点酒吧?”塔娜坐下对王海问道,似乎在询问也似乎在对自己说,接着拍了拍手,一个侍女端了壶马奶酒上来,为塔娜和王海各满了一碗。 端起银碗,塔娜喝了一大口,脸上顿时有些微红,吐出一口气,她笑盈盈对王海问:“怎么今日来了?各部的情况如何?这两场雪下来,损失怎样?” “回女主子……。” “你呀,又喊我女主子,不是让你喊婶婶么?”塔娜不等王海说完,有些不悦打断。 王海不好意思的笑笑:“习惯了,还是喊女主子的顺口些。” “随你……你愿意就这样喊吧。”塔娜笑着摇头,自从王海娶了巧儿后,朱慎锥就让王海改口了,塔娜也是一样,可王海却改口没几日就又喊起了原来的称呼,这个事塔娜说了他多次,可王海依旧如此,也是没有办法。 ------------ 第七百九十六章 草原的变化 王海向塔娜汇报了部落的情况,虽说两场雪下来,各部落遭到了些损失,不过损失都不算大,而且现在的土默特也不是以前的土默特,随着和大明的贸易加深,土默特已是蒙古实力最强的一支了。 军力方面暂且不用说,朱慎锥在的时候就整合了之前的阿失帖木儿部落,然后利用边贸的获利加强了腾格尔部的力量。在之后的多次战争中,腾格尔部陆续并吞了几个部落,一跃就成为了土默特举足轻重的部落之一。 林丹汗在察哈尔战败,被驱逐出察哈尔后部落西迁,同卜石兔在土默特大战,这时候朱慎锥很好地利用了这个机会,不仅帮着卜石兔削弱了林丹汗的力量,同时也借林丹汗给卜石兔带去了不少损失。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时候腾格尔部就是这个渔翁,等林丹汗拿不下归化城,最终西走后,卜石兔虽侥幸赢得了战争,可他的生命也走到了终点。 在卜石兔重病时,朱慎锥开始谋划土默特,等卜石兔前脚刚一去世,腾格尔部就举兵拿下了归化城,从而以蛇吞象一口吞并了卜石兔原本的部落,一跃成为了土默特最强的部落。 再之后朱慎锥利用一系列手段,逐步统一了整个土默特,这才有今日的强盛。 现在的土默特全部掌控在腾格尔部手里,随着实力的强大和底蕴的丰厚,区区大雪带来的损失已不足为患了。而且这些年里,土默特还在不断朝外扩张,其中就包括配合大明把势力延伸到了东边的察哈尔。 如果不是朱慎锥考虑到一旦拿下察哈尔,腾格尔部就会直接和辽东建奴接壤,会导致双方的全面战争爆发不可掌控,反而留着察哈尔东部作为双方势力的屏障更为稳妥。 此外,腾格尔部的实力过于强大也不是一件好事,这就和之前朱慎锥同亢有福说的那样,蒙古部落这种游牧民族的体制从根本就有缺陷,而且这个缺陷是无法弥补的。 当一个部落控制区域和人口不是太多的情况下,部落的管理和运行还不是问题,可当这个情况发生改变,尤其是不断朝外扩张的时候,起初部落会因为扩张带来的利益产生强大的向心力和凝聚力,使得部落在短时间内爆发出欣欣向荣的景象,这就和当年蒙古帝国的诞生一样,可只要后续遭遇阻力,或者迟缓下来,内部矛盾马上就会激烈化,从而迅速跌落。 中原有句话说的好,就是盛极必衰,这个道理放在蒙古人身上最为合适。从这点来看,蒙古人的制度只能在部落达到一定程度的情况下保持稳定,一旦扩张太快管辖的草原面积太大,制度的缺陷就会暴露无遗,从而产生诸多的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中小蒙古部落反而比大部落更为稳定,持续更久的缘故。只要没有战争,没有天灾,中小部落生存和延续的概率反而要比那些昙花一现的大部落强许多。 除去这些原因,朱慎锥自己也不想腾格尔部太过强大,虽然腾格尔部是朱慎锥一手扶持起来的,现在部落的菊尔汗腾格尔更是朱慎锥的长子,掌控部落的塔娜也是他的妻子,腾格尔部和大明的关系很是密切,可一旦腾格尔部太强太大,未来势必会和大明发生冲突,甚至导致战争。 皇家无亲情,哪怕是父子、兄弟也是一样,过于强盛的蒙古部落并不适合作为大明的邻居。从一开始朱慎锥对腾格尔部也就是整个土默特的定位是大明的盟友和帮手,利用土默特帮助大明确保九边尤其是从陕西、山西到京畿一带的稳定,也利用土默特来打击和分化草原各部包括对付辽东的建奴,未来土默特应该在大明的控制和影响下存在,而并非成为大明的对手,更不是一个重新崛起的蒙古帝国。 这点是必须要做到的,哪怕掌控部落的是自己的妻儿也是一样。朱慎锥毕竟是明人,而且现在还是监国,说不定马上就会成为大明天子,在这样情况下土默特的过于强大是极其不利的,朱慎锥也不希望看见骨肉相残的局面。 王海说完了部落的情况,塔娜微微颔首神色平静,现在部落已今非昔比,区区几场大雪根本对部落造不成什么影响,而且边贸的开展也让部落的生存条件大为改善,以前蒙古人什么都缺,茶叶、盐巴、铁器甚至吃饭用的铁锅等等都少的可怜,再加上蒙古人靠着放牧为生,牛羊马匹是他们的根本,往往冬天的一场暴风雪就会因为大量的牛羊冻死导致整个部落的毁灭,而现在却不同,因为和大明的边贸开展,土默特各部尤其是腾格尔部的生存条件已不是那么单一了,通过边贸从大明换取的大量物资,甚至包括粮食等物能让部落加强抵御天灾的风险,再加上归化城以东的平原区域原本就比较合适开垦种田,耕作也给部落带来收益,使得部落减少了诸多后顾之忧。 “东边的那些人情况如何?”塔娜开口询问。 她所问的东边的那些人不是察哈尔的蒙古人,正是归化城以东平原耕作的那些明人。 蒙古人在归化城以东开垦种植的时间很久了,在归化城初建时期就有了,不少因为生计缘故从南方逃到草原的明人被蒙古人收留,这些明人不适合放牧,却适合种地。 三娘子时代,三娘子为鼓励这些明人进行种植,特意在归化城以东区域划分了一大片适合种植的土地。但三娘子去世后,这个政策就渐渐消亡了,虽然这片区域依旧有明人和少部分蒙古人在种植,可无论规模和出产根本比不上最兴旺的那些年。 腾格尔部成为土默特的主人后,朱慎锥就决定重新启用当年三娘子的政策,在归化城以东区域大面积开荒种植,招揽人手遍户齐民。不过这时候在草原的明人已不多了,几代人下来,再加上连绵的战争,能够在此安居下来种地的明人只有最初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草原其实并不缺人,可缺少能种地的人。蒙古人会放牧,可要让他们去种地就很难办到。除去少部分和以前的明人一起开垦种地的半汉化蒙古人外,大部分蒙古人连小麦和牧草的区别都分不出来,更不用说拿起锄头种地了。 所以在恢复这个政策之后,那边的开荒种植发展的有些不尽人意,但一年多前这个情况开始改变,因为闯王高迎祥的兵败,导致他的部队全军覆没,俘虏者不计其数。 为解决这些俘虏,朱慎锥指示洪承畴和孙传庭把这些人丁全部卖去了蒙古,也就是卖给了腾格尔部。原本洪承畴就打算杀个精光以绝后患的,可当得知还有这个处置办法后,洪承畴马上双手表示赞同,毕竟杀人的理由再充足,要杀这几万人终究太狠,人头可不是韭菜,割了还能长出来了,背负一个屠夫的骂名不是什么好事,既然有更好的办法何乐不为呢?何况卖给蒙古人不光能解决这些人的问题,还能从其中获利补充军资呢,简直一举两得。 就这样,前后陆续的六次交易中,共计四万余人被“卖”到了蒙古那边,成为了腾格尔部的财产。 这些人留在大明是不稳定因素,要知道他们可都是高迎祥的部下,哪怕就是被裹挟的也是流寇。如果就这么放归地方,万一哪天有人振臂一呼又集结起来起事呢?谁都无法确保这种情况是否会发生,这也是洪承畴一开始打算高举屠刀的缘故。 可他们去了草原就不一样了,离开大明到了草原人生地不熟,而且草原茫茫,根本无法分辨东西南北,想逃也没办法逃。再加上蒙古人可不管你什么人,蒙古人的制度本就是奴隶制和半封建制,对于俘虏的管理早就有完整的一套,要不然大部落并吞小部落是怎么完成的? 王海弄到这些人后就布日固德商议了一番,决定先给这些人点颜色看看,先从其中不分缘由随机拉出几十个当众杀了,用血腥的手段直接就镇住了大部分人。 接着再以蒙古的规矩对这些人进行整编,按照具体情况来安排。其中有部分约三千多壮丁编为军队,当然这个军队不是普通的军队,而是奴隶军。蒙古人以奴隶充当军队的情况一直存在,历史上最有名的奴隶军就是蒙古西征时期遭遇的马穆鲁克军团。 马穆鲁克在蒙语中就是奴隶的意思,最早这个军团是蒙古帝国的敌人萨拉丁创建的,马穆鲁克军团在抵御蒙古西征时期曾经击败过无敌天下的蒙古铁骑,让蒙古人吃了不少苦头。之后蒙古人效仿萨拉丁也组建了类似马穆鲁克军团的部队,用奴隶来作为士兵和敌人作战,并给其起了一个名字叫“孛斡勒”。 把一部分人作为孛斡勒组成军队,由腾格尔部各百户、千户管辖和指挥,并且依照规矩来进行管理。只要他们能在战场上获得战功,就能脱离孛斡勒最低的身份,从而拥有下级牧民的待遇,但要做到这点却很难,要知道孛斡勒在战场上通常是炮灰,危险性和死亡率极高,一仗下来能活下来并获得战功者寥寥无几,可就算这样对于这些俘虏来说也算是一条出路了。 至于大部分普通俘虏,全部送去开荒种地,流寇本就是农民,种地对他们来说自然是很熟悉的工作,而且腾格尔部也缺少种地的明人,把他们这样进行安置最合适不过。 但他们的身份依旧是奴隶,要想改变同样需要成绩和时间,虽然这个难度比当孛斡勒更大些,可毕竟种地不会死人,只要有盼头,这些本就是泥腿子俘虏还是愿意干的。 ------------ 第七百九十七章 赴明准备 王海告诉塔娜,今年开荒的收成只能说普通,比去年略好些罢了,而且现在是冬天了,那边的人非但没有收获反而需要部落掏粮食养着,如果是以前肯定是养不起的,几万人的吃喝可不是一个小数,不过现在因为和大明的贸易进展顺利,再加上朱慎锥清楚草原的情况,特意让内务府帮了腾格尔部一把,要不然一个冬天下来这些人恐怕得饿死大半。 不过王海也说了,去年虽收成不怎么样,那是因为时间过短的缘故,安置在那边的明人就算要种地也要一步步做,不可能马上投入就有产出。但明年的情况一定会比今年好上许多,毕竟许多荒地已经开垦出来,等到春天到来,就能播种下去,这样到明年秋天如果没有意外不仅能满足这么多人的需求,还能给部落带来不少粮食收获。 “算他有点良心,没忘记我们母子。”塔娜听到内务府帮衬,大明运了不少粮食过来后脸上露出了笑容,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女主子,主子还是时常牵挂您和两位小主子的,前些时候主子不是让人带信过来么,让女主子您和小主子做好准备,等明年就让您和小主子去大明相聚呢。”王海在一旁笑着说道。 “哼,他哪里是让我和腾格尔去见他?分明就是谋划着自己怎么当大明天子呢。”塔娜不悦道,夫妻多年她如何不知朱慎锥的心思?自己这个丈夫的确不简单,当年自己的眼光也好,如果不是缠着阿布硬要嫁给朱慎锥的话,哪里有今日的腾格尔部?更不可能有现在土默特的蒸蒸日上了。 这些多亏了朱慎锥,何况当时的朱慎锥只是一个普通宗室和商人,手下的人也不多,可就算这样也创造了如此的奇迹。眼下自己丈夫已经是掌控大明的监国了,前些日还从郡王成为了亲王,拥有了吴王的封号。如果没有意外,最多一年里朱慎锥就会迈出最后一步,从而身登大宝,成为这全天下最尊贵的大明天子。 虽然心中骄傲,更为有这样的丈夫自豪。作为蒙古女人,尤其是像塔娜这样的女人,自然对自己丈夫是一个大英雄而心中欢喜。可要说失落也不是没有,自从朱慎锥回到大明,塔娜就再也没能见过自己的丈夫,她虽知道朱慎锥现在身份不同,不可能和以前那样随意来往大明和蒙古,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对丈夫思念越甚,同时也有些不满。 不过和丈夫的消息来往从未断绝过,时不时朱慎锥会写信给塔娜,在信中互诉衷肠。但作为女人的感性依旧让塔娜心情低落,亏得她听说徐静秋也一直没有入京,这才让远在草原的塔娜心理稍微平衡了些。 王海刚才提到的朱慎锥让塔娜和腾格尔去大明的确有这个事,这是前不久的来信中所说的。但塔娜不是普通女人,她很清楚朱慎锥这么安排的真正目的,一方面是想自己和孩子了,想让她们去大明相聚,一起呆上些时日,另一方面是对腾格尔或者土默特的安置决定,作为大明天子哪怕土默特控制在自己妻儿手中,为大明长治久安,朱慎锥必须要做出一些选择。 除去这些外,塔娜还想到了一点,那就是自己去大明的时候估计就是朱慎锥身登大宝成为皇帝的那一日吧?让自己和孩子去不光是能让天下人看到蒙古部落对大明的臣服,体现大明的威严,更重要一点是自己手里有个东西,这个东西也是朱慎锥需要的。 这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当年从林丹汗的遗孀手中弄来的传国玉玺,这玩意到手后一直就在归化城,由塔娜保管。 如果在朱慎锥登基那天,塔娜、腾格尔以蒙古的阿力亚、菊尔汗的名义把传国玉玺献上,所起到的效果是其他任何手段无法相比的。要知道传国玉玺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天命所归!当年大元北逃,这玉玺就流落到了草原上,自朱元璋起历代大明皇帝无不想把这玉玺弄回来,可始终做不到这点,这玉玺一直在蒙古大汗的手中,假如不是林丹汗身死,几个儿子和福晋内斗,这玩意还到不了塔娜手里呢。 塔娜带着小脾气的那句话让王海心中好笑,都是老夫老妻了,这个女主子还和当年刚刚嫁给主子时一样时不时就撒娇呢。而且王海看得清楚,塔娜嘴上虽在埋怨,可眼中却带着迫切和向往呢。 “女主子,主子也是没有办法,您比臣更明白主子是怎么样的人,要是主子能亲自来接您和小主子,他哪里会给您写信呢。”王海帮着朱慎锥解释了一句。 塔娜笑骂一声,叹了口气摇头道:“这当皇帝有什么好的,去了京师居然连草原也来不了了,这哪里是当皇帝?简直和坐牢一样,还不如当年在草原来的自在呢。” “女主子,主子这么做也是为了大明天下,您可别忘了他是宗室,而且主子当了大明天子,对您和对两位小主子也是有好处的,要不然这些年我们部落……。”王海提醒了一句。 塔娜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只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而且她对大明从小就有向往,塔娜最佩服的人是三娘子,而她如今走的路也和三娘子差不多,只不过运气比三娘子更好些。 三娘子一生嫁了好几个人,所为的只不过是蒙古的安定和发展。可惜三娘子死后不久,蒙古因为林丹汗的上位就卷入了多年的战争中,再加上辽东建奴的崛起和大明态度的改变,整个蒙古几十年的平静被彻底打破。 但塔娜不同,她嫁给了朱慎锥,而朱慎锥不仅年轻,更比当年的俺答汗更有能力更为英雄。不仅为部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如今还离大明天子之位仅仅一步之遥了。 再加上自己的身份,和长子腾格尔,她已看到了未来和平和繁荣的可能,这是三娘子穷极一生也没做到的,而她塔娜却做到了。 懂汉话,认识汉字,对大明文化有相当了解的塔娜要说大明不吸引她是句假话。如果能去大明看看,并且和丈夫重聚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不过塔娜也知道现在的朱慎锥已经不是以前的朱慎锥了,作为大明天子他不可能和以前那样再来到蒙古和自己长相厮守,两人未来必定是聚少离多,甚至他们的儿子也是如此。 而且朱慎锥在大明还有一个平妻呢,那就是徐静秋。对于徐静秋这个女人,塔娜虽然从未见过却不陌生,双方都知道各自的存在。 其实塔娜完全可以去了大明后留在丈夫身边,和徐静秋争一争这个六宫之主的皇后位。但骄傲的塔娜却根本不愿这么做,在她看来身为蒙古人的自己草原才是归宿,而大明皇后,这个天下无数女人为之疯狂的位置,对于她毫无吸引力。 而且她还有腾格尔,还有阿古达木呢,皇后不皇后的她不稀罕,她是蒙古人的阿力亚,是比三娘子更有权势的存在,怎么可能和笼中的鸟儿一般去争这个虚名呢? “罢了,你呀,就护着你的主子吧。”塔娜叹声对王海道。 王海心中哭笑不得,连忙说道:“女主子,您这就错怪臣了,主子对臣有恩是自然的,可您是女主子啊!还有两位小主子,在臣心里,您和主子是一样的,更不用说小主子们了。” “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等开了春你提前安排一下,部落这边不能出岔子,到时候我带着腾格尔和阿古达木一起去大明见他们的阿布,部落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帮着小主子管好。” “女主子您尽管放心,部落这边绝对出不了岔子,臣一定安安稳稳把您和小主子迎回来了。”王海斩钉截铁道,虽然他也想跟着一起去大明,自从入京后不久,因为考虑到蒙古这边的缘故朱慎锥让王海回到了归化城,可回来的王海却无时无刻不想着再跟着朱慎锥。 可惜,归化这边需要他,塔娜和腾格尔也需要他,他只能留在这边。而且明年塔娜和腾格尔还有阿古达木去大明,这里更需要有一个压得住的人来坐镇,而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 塔娜留意到王海眼中的一丝无奈,她明白王海心意,出言安慰了他几句,告诉他等自己和腾格尔从大明回来后就会让王海带着巧儿去大明,到时候王海夫妻究竟是留在大明呢,还是去了再回来都不是问题,只要王海愿意,她会安排的妥妥的。 这话一出,王海心中感动不已,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摇头对塔娜道,等明年大明的事结束,他去一趟大明见见朱慎锥是必须的,可暂时还不准备留在大明,至于巧儿也会带去见见,她和孩子是回来留在大明让巧儿决定,但自己肯定会回到归化。 因为蒙古的情况并不太平,虽然东边的察哈尔各部已被压制住,但北边的外喀尔喀也就是漠北蒙古却在蠢蠢欲动,还有西边的漠西蒙古,包括鄂尔多斯部、青藏的固始汗、厄鲁特蒙古的准噶尔部等等都是恶狼,土默特实力虽强,却并非没有对手,腾格尔还年幼未成人,无法独当一面,王海必须还要在塔娜身边扶持,稳固政权。 ------------ 第七百九十八章 朝克图南下 王海怎么都没想到,就在他和塔娜商议此事的同时,外喀尔喀的朝克图台吉已经悄悄打起了主意。 朝克图台吉是外喀尔喀领主,是达延汗的玄孙,林丹汗在位时他起初支持林丹汗,意图跟着林丹汗打击蒙古各部,统一外喀尔喀。不过后来因为种种矛盾的诞生,尤其是红教黄教的信仰不同,朝克图台吉和林丹汗翻脸,勾结科尔沁等部和林丹汗作对,从而引发了林丹汗举兵攻打外喀尔喀的军事行动。 还记得当初阿失帖木儿部落参加了这个军事行动不?正是这次军事行动导致阿失帖木儿的长子,也是塔娜的兄长哈丹巴特尔战死在漠北蒙古,从而爆发了阿失帖木儿部落的内乱,如果不是因为朱慎锥的缘故,阿失帖木儿部就早就没了,哪里还会有现在的腾格尔部存在? 朝克图台吉赢了这场战争,可遭受的损失也不小,为防备林丹汗再大军进攻外喀尔喀,狡猾的他连忙改变态度向林丹汗服软,志大才疏的林丹汗见此结果也见好就收,毕竟在林丹汗看来他的目标是漠南蒙古,至于又大又穷还鸟不拉屎的漠北蒙古暂时放一放,等统一了漠南蒙古后再动手也不迟。 可惜林丹汗到死都没能做到这点,非但如此还被察哈尔各部联合科尔沁、内喀尔喀和辽东的建奴被赶出了察哈尔,之后又在土默特吃了大亏,没拿下土默特带部众远走漠西蒙古去了青海。 到达青海之后,林丹汗不甘心自己的失败,意图重整旗鼓再杀回去,可他怎么都没想到青海居然爆发了天花,一代大汗林丹汗就此倒在了天花之下,带着无限的遗憾回归了长生天,随着林丹汗的去世,他的部众开始瓦解,曾经称雄蒙古的林丹汗部就此消亡。 林丹汗部分裂之后,他的几个儿子和福晋各领其部分别占据了一片区域,从而从大部落变成了数个中小部落。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部落有的投靠了几个大部落,比如献给朱慎锥传国玉玺的大福晋苏泰带着林丹汗的长子额尔孔果洛额哲如今已投靠了腾格尔部,和老对头娜木钟之间爆发了几次战争,双方却谁都奈何不了谁,无奈只能握手言和,划定边界各自发展。 随着林丹汗的去世,土默特的崛起,草原的势力范围发生了改变,但这些改变大多都在漠南蒙古,最多也就影响到漠西蒙古青海范围。 借着这个机会,外喀尔喀的朝克图台吉开始蠢蠢欲动了,他花了几年的时间陆续吞并和打服了外喀尔喀的其他几个部落,初步统一了漠北蒙古,随着实力的强大,朝克图台吉的野心也渐渐膨胀起来,他开始自称却图汗,把目标盯向了漠北蒙古的西南方向,也就是如今的青海区域。 在朝克图台吉来看,从东南入手风险太大,东南那边不仅有科尔沁、内喀尔喀和察哈尔各部,还有站在他们背后的辽东建奴呢。他们当初联手连林丹汗都抵挡不住,一旦往东南发展朝克图台吉丝毫没有打赢的可能。 至于直接向南就更不可能了,如今土默特的实力有多强大朝克图台吉太了解了,土默特和大明的关系极好,之前多尔衮兄弟带着联军都不是土默特部的对手,南下和土默特争雄?朝克图台吉脑子进水了才会这么做。 想来想去,唯一可以下手的只有西南,也就是青海的漠西蒙古靠东的区域,因为林丹汗的去世,林丹汗的部落已经四分五裂,林丹汗的几个福晋和儿子为争夺林丹汗留下的遗产几乎打破了头,眼下虽然表面平静,可各部之间都有着仇怨,如果这时候出兵青海攻击一部,那么其余各部肯定不会救援,而是坐观其灭亡,这就给了朝克图台吉可乘之机。 如果就势吞并了林丹汗留下分裂的各部,那么朝克图台吉不仅能实力大增,更能借这个机会直接打通漠西蒙古的通道,假如再拿下鄂尔多斯,征服整个青海蒙古部,再进军藏地,朝克图台吉就能一举成为蒙古各部中地盘最大,势力最广,实力最强的部落。 一想到这,朝克图台吉心中就是一片火热,他恨不能马上就拿下这些部落,占据这些地盘。而且这一次他自觉得把握相当大,不仅调集了五万军队,还获得了一支外援,壮志成成的朝克图台吉不等来年开春雪化,刚冬季即将过去时就迫不及待地出兵了,兵锋直指西南。 随着朝克图台吉的出兵,首当其冲的是林丹汗部落分裂出来的一个中等部落,这个部落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正在朝克图台吉进军的路线上。战争爆发后,掌控这个部落的林丹汗福晋之一的娜仁大惊,一方面调兵抵抗,另一方面向各姐妹求援,希望其他福晋能看在当年一起伺候林丹汗的份上救一救她和儿子的部落。 可惜的是娜仁的求援没有得到任何回音,尤其是苏泰和娜木钟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当年她们两人斗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都希望得到娜仁的支持,可娜仁当时为了给自己儿子争取利益决定两不相帮,反而从中挑唆,为自己捞取好处。 因为这个缘故,娜仁等于把苏泰和娜木钟全给得罪了,现在大军压近娜仁向她们求援,苏泰和娜木钟哪里会理会她?巴不得娜仁这个臭女人和她的儿子被朝克图台吉给灭了才好呢。 娜仁没想到自己之前的所为让对方怀恨在心,居然不来救自己,无奈之下只能勉力反抗,可她的部落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一万多人,怎么可能和朝克图的五万大军抗衡呢?初一交战就被打得落花流水,见情况不妙娜仁带着儿子急忙逃跑,可最终却没逃脱,被朝克图台吉的部队追上后俘虏。 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娜仁部,朝克图台吉根本脚步不停,继续向南进军。这时候苏泰和娜木钟发现了情况不妙,由于挡在北边的娜仁部被灭,她们的部落就成了首当其冲,眼看着朝克图台吉的大军即将杀来,两个女人全慌了手脚。 这两个女人还是有点脑子的,再加上娜仁的前车之鉴,她们知道这时候再不联合必然被对方各个击破,到时候非但部落和地盘没了,就连自己也保不住。 无奈之下两人决定联手,并火速派出使者联系豁阿璪、阿巴亥、孟古、阿拉坦琪琪格几个姐妹,告知情况危机,如果大家都不想被南下的朝克图台吉所灭的话,必须团结起来一起抵抗。 其他几个女人也知晓了情况,明白这时候继续内斗就是自寻死路,为了生存必须拧成一条绳才行。就此几个部落临时联合组成大军,和南下的朝克图台吉作战,但依旧打不过朝克图台吉的军队,前线接连失败,军队损失惨重,眼看着再继续下去自己就要完了,苏泰急忙向土默特部求助,请求土默特部发兵救援自己,而娜木钟等人也没闲着,急急找到了和硕特领主固始汗、准噶尔领主巴图尔洪台吉等,请求他们派兵救援。 归化城接到救援时,塔娜看过书信很是吃惊,她没想到朝克图台吉会举兵攻击青海,而且还已吞掉了娜仁的部落。 现在原本属于林丹汗的各部已暂时联合,却依旧抵挡不住朝克图台吉的军队,如果再不救援的话,朝克图台吉就要赢了,一旦他吞并了林丹汗留下的各部力量,那么他的实力将会猛增,而且他这一次出兵青海分明就是打着针对漠西蒙古和藏地的主意,一旦被他得逞,再加上他原本掌控的漠北蒙古,这个结果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当初留着林丹汗的几个遗孀,任其分裂部落,组成各部在青海是为了削弱来自西边的部落力量,而且有着这几个部落挡在西边,也能作为屏障,就和东边的察哈尔一样的道理。 按理说这个布局很是妥当,因为林丹汗遗孀各自之间的矛盾,这些部落不可能联合起来,更不可能和林丹汗生前那样形成一个整体的大部落从而造成威胁。 反而她们的存在让土默特更为安全,能够安心自身发展,至于以后怎么处置也很简单,等到哪天土默特打算西进,直接发兵吞并即可,以土默特的军力根本不是这些部落独自可以抵挡的。 可万万没想到土默特自己都没出手了,朝克图台吉却先出手了。一旦这些部落被朝克图台吉吞并,非但之前的屏障没了,还会直接面临一头凶悍的饿狼在身边。这种情况是土默特绝对不愿意看见的,再加上苏泰已经投靠了腾格尔部,算是土默特各部的一员,而且苏泰当年还献了传国玉玺,于公于私,不救援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塔娜连忙召王海、布日固德、哈图立格等人商议此事,众人听了后都表态必须要救,绝对不能坐视朝克图吞并林丹汗遗留各部拿下青海,为此考虑到大明那边的缘故,塔娜决定派布日固德作为主帅,莫尔格为先锋,领一万骑兵西去救援,如能击退朝克图台吉就足够了,不必和对方打生打死,他们的目的只是要解决朝克图台吉吞并各部,而不是要和对方决战,没必要在这场战争中过多消耗自己的力量。 ------------ 第七百九十九章 蛮子 在塔娜看来,朝克图台吉的实力虽然不弱,可要说很强也算不上。 虽然这一次战争朝克图台吉动用了五万大军,一举还吞掉了娜仁的部落,可蒙古人打仗这人数其实不能这么算,由于蒙古人基本是上马为军下马为民,只要能骑马能拉得了弓的都是战士,朝克图台吉已经基本统一了漠北,这些年吞并的部落可不在少数,以他所控制的区域和人口,征调这支大军完全没有问题。 可这五万大军中真正有战斗力的估计也就少部分而已,剩余的都是征召的普通牧民。 但腾格尔部不一样,腾格尔部不仅人口比朝克图台吉多,还已拥有了完善的军队结构,这是朱慎锥在的时候就建立的,虽然有部分部队在朱慎锥清君侧、靖国难的时候南下归于了王晋武指挥,如今已成了明军中的一员,可相比大明那边,腾格尔部实际的军队还有四万左右,这四万可不是那些传统的蒙古军队,而是真正的军队,无论其装备或者训练,根本不是普通蒙古骑兵可以相比的。 一旦开战,再征召普通蒙古人为军,腾格尔部以手中的骑兵数量一下子扩充几倍甚至更多是轻而易举,这也是腾格尔部能称霸土默特的底气所在。 让布日固德领兵一万前去救援,塔娜已算得上看重朝克图台吉了,以腾格尔部的实力,这一万精锐骑兵打倍于自己的蒙古骑兵毫无问题,而且苏泰、娜木钟这几个女人也不是吃素的,她们手里的军力也不弱,再加上漠西蒙古各部的救援,朝克图台吉想就此拿下青海根本不可能。 可谁都没想到,随着战争的开打,朝克图台吉部队的战斗力超出了原本的估计,朝克图台吉所属骑兵的装备虽不如土默特,但却比普通蒙古骑兵来得好,这样一来战斗力自然也强。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按理说漠北蒙古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根本就没什么出产,整个蒙古最富裕的区域在漠南,而漠南最好的地方就是土默特和察哈尔,这两片草原都靠近大明,还因为水草丰盛利于放牧,再加有和大明的贸易(走私),自然要比北边的穷亲戚们生活的滋润。 而漠北就不一样了,地盘大归大,可大部分却都是沙漠或者贫乏之地,连放牧都很是困难更不用说其他出产。 一直以来,漠北蒙古的这些穷亲戚打仗寒酸的很,除了战马不缺外,盔甲、武器这些玩意都缺的很,许多骑兵上阵连半甲都没,穿着一身牧民的羊袍子提着把破烂的马刀,还有连箭头都不是铁铸的弓箭就直接上阵了,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和腾格尔部装备精良的骑兵打呢? 可没想到等赶到青海那边,布日固德第一次和对方交手就惊讶发现对方的装备虽不如自己,可却也不算差。 虽然盔甲什么的依旧缺少,但手中的武器已不是之前的那些破烂了,就连弓箭也要比以前强上许多。 第一次交手,布日固德部轻易击败了朝克图台吉的一股骑兵,斩首一百多,俘虏上百人,战后布日固德在仔细看过对方的装备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对方拥有的装备和武器让他意外,而且从俘虏中得知,朝克图台吉这两年找了一个外援,这些东西都是从外援处获得的,至于具体情况这些俘虏因为地位不高就不知道了。 这个情况引起了布日固德的警惕,尤其是俘虏所提及的“外援”更让他有些不解,难不成是辽东的建奴暗中在支持朝克图台吉?这一次出兵是皇太极在背后搞鬼? 但不应该啊,先不说漠北蒙古和建奴之间还隔着一个科尔沁呢,而且建奴自身的出产也不多,这两年和大明的战争中损失不小,哪来什么余力给朝克图台吉输送物资?而且就算有这个能力,皇太极也应该先照顾科尔沁等和建奴亲近的部落才对呀,怎么会跳过科尔沁等部去帮助千里之外的朝克图台吉呢? 这奇了怪了,一时间布日固德也想不明白什么情况,可事实上朝克图台吉部众因为装备和武器的缘故战斗力增强却是自己亲眼所见。虽然心中疑惑,可布日固德也没多想,反正都已交战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把朝克图台吉给打回去,斩断他伸向西南的爪子再说。 随着腾格尔部的增援抵达,再加上和硕特领主固始汗、准噶尔领主巴图尔洪台吉等部落也陆续出兵救援,朝克图台吉大意之下吃了闷亏,几战非但没能继续推进,反而受了些损失。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朝克图台吉的失败是注定的,在几部的联军出动之下,朝克图台吉意图染指青海,打通藏地的算盘必然落空。按理说用不了多久,一头撞的头破血流的朝克图台吉就能领教到他们的厉害,给对方唯一的选择就是收兵,掉头返回漠北蒙古。 可没想接下来的战争发展出乎意料,朝克图台吉调整了战术,用一支上万骑兵和布日固德部周旋,其右翼突然发动,一举就击破了刚增援抵达战场的和硕特领主固始汗的部队,杀得对方先锋溃不成军。 如果仅仅只是骑兵对骑兵作战打赢了也就罢了,问题在于布日固德得到消息,在朝克图台吉和固始汗作战的时候不仅出动了他精锐骑兵,还有一支奇怪的军队也出现在了战场上。 这支军队人数并不多,仅仅只有不到一千人,他们的穿着打扮和蒙古人不同,就连长相也不一样。 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穿着相同的灰色服饰,携带着大量的火器,这些火器不仅包括火枪,还有部分火炮,此外还有一支几百人的骑兵极其凶悍,戴着皮帽腰插短火铳,手里挥舞着锐利的战刀,骑术比蒙古骑兵丝毫不差,甚至略有过之。 这支军队出现在战场上后联合朝克图台吉的主力骑兵没花多少力气就击垮了固始汗的左翼,左翼一崩溃,固始汗的中军瞬间就顶不住了,朝克图台吉见机会来了,立即指挥主力突进,直接就打垮了固始汗的骑兵,此战固始汗损失不小,不仅丢掉了近两千主力骑兵,就连他手下大将都死了三个。 这一场仗直接就把刚刚赶到,原本打算给朝克图台吉颜色看看的固始汗给打蒙了,固始汗根本没想过他会败,而且败的如此干脆利落。他带着余部狼狈而逃,直接向南逃出了百里后和准噶尔领主巴图尔洪台吉刚赶到的部队汇合,这才止住了脚步。 击败固始汗后,朝克图台吉并不停手,他率部转向直接就冲着布日固德这边来了。 这时候布日固德已经得知固始汗战败的消息,见敌军运动迂回,瞬间就判定出朝克图台吉的用意。 为安全起见,布日固德急忙调整战术,率军后撤,各部陆续交替掩护脱离战场。 在付出少许代价情况下,布日固德把部队给安全带了回来,虽说这一仗他的损失不大,可从整体来看实际上却是败了的,因为固始汗的战败让朝克图向南直接推进了上百里,已突破了原本己方的防线,而且固始这次战争实力大损,已有些伤筋动骨,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固始汗的军队已派不上什么用处了。 接下来的几场战争中,朝克图台吉的那支奇怪部队时不时在战场上出现,他们的存在给漠西的蒙古骑兵包括布日固德在内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这支部队训练有素,还是一支纯火器军队,这样的军队布日固德见过,要知道朱慎锥的新军中所占火器的比例就极大,而且明军中也有类似的部队组成,可和对方的这支部队相比,对方无论是火器所占的比例更大,而且战术也完全不同,再加上有一支规模虽不大可战斗力极其强悍的骑兵配合,面对数倍的骑兵依旧打得有来有回,非但自身损失很小,反而给己方强大的杀伤。 “见鬼了!这是哪来的军队?朝克图这老小子从哪找来的援军?”相比其他各部,布日固德这边的损失最小,可这种战术也让他很是难受,随着己方多次被这支军队和朝克图的骑兵击退,布日固德忍不住大骂,更想不明白这支军队的来源究竟。 “大人,我觉得这些人长相倒是和西边的那些蛮子有些类似。”莫尔格在一旁说道。 “西边?西边什么蛮子?”布日固德愣了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莫尔格伸手朝西边指了指:“还能是哪里,最西的西边,您忘了以前的金帐汗国么?” 布日固德猛然惊醒,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是啊!怎么就把这个给忘了呢?这些人如果真是金帐汗国的余孽的确有这个可能,不过这也无法确定,而且金帐汗国离这里何止千里,怎么跑这么远来着?还和朝克图这老小子勾结在了一起,这是什么情况?” 莫尔格建议:“这个我也不知,但看着模样的确有些像,要不大人派人去问问准噶尔的巴图尔洪台吉?据说准噶尔和那边的人打过交道,也许他更清楚?” ------------ 第八百章 罗刹 莫尔格的建议提醒了布日固德,布日固德哪里坐得住?马上就派人去联络准噶尔的巴图尔洪台吉,询问对方这支军队是否来自于西边。 几日后,消息终于传了过来,当得到准噶尔的巴图尔洪台吉回复后,布日固德气得不行,还真被莫尔格给说对了,和朝克图台吉这老小子勾结在一起,在战场上突然出现的这支军队还真是西边的蛮子。 蒙古帝国最强盛的时候几乎征服了整个世界,长子西征拔都领兵打到了多瑙河畔,差一点就攻入了欧洲最繁华的区域,从而把全世界踏于蒙古人的马蹄之下。 可惜因为大汗窝阔台突然病故,拔都停下了脚步,这才让欧洲免于战火,侥幸逃脱。 之后因为大汗位争夺,蒙古内部在经历了一段时间混乱,贵由死后由蒙哥继承汗位,大汗之位到了拖雷一脉手中。而蒙哥南征南宋在钓鱼台意外身死,从而导致了强大的蒙古帝国开始分裂,这就形成了四大汗国的版图。 四大汗国分别是金帐汗国、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伊利汗国,而窝阔台汗国就是之后忽必烈的大元初型。 忽必烈的大元后来占据中国,成为了大元王朝,察合台汗国被忽必烈和金帐汗国联手打压,衰败后演化成如今的漠西蒙古和中亚区域,部分地盘现在掌控在准噶尔的手中。 至于伊利汗国控制的是中东地区,也影响到了亚洲南部的印度区域,莫卧儿帝国的建立就和伊利汗国有着关联,如今伊利汗国早就不复存在,整个汗国也被当地同化,成为了中东的一份子。 而实力最强大,武力也最盛的金帐汗国是四大汗国离中原最远的,也是去蒙古化最早和最彻底的一支。金帐汗国存在的时间比大元可长多了,一直到1502年也就是大明弘治十五年才灭亡。 灭亡后的金帐汗国被原本所属的各公国划分和消化,其中莫斯科公国受益最大,接收了金帐汗国的大量遗产从而快速发展起来。 在金帐汗国灭亡后45年,莫斯科公国历经多次战争和吞并再加联姻的手段成为了东欧地区一个强大的国家。大公瓦西里三世在位,因为他的父亲伊凡三世娶了拜占庭帝国的公主索菲娅.帕列奥罗格,而他也是索菲亚公主所生,继位后自称为罗马帝国的继承人,等到他的儿子伊凡四世继位后,直接把莫斯科公国改为俄罗斯帝国,并以东罗马正统自居,自称沙皇。 就此沙皇俄国正式诞生,俄罗斯帝国诞生后不断继续向外扩张,吞并了大小数十个公国,一举成为了地区的大国。但由于向西扩张的难度太大,俄罗斯帝国在向西战争中遭遇失败后掉头往东扩张,不断吞并和蚕食金帐汗国和之前伊利汗国的部分领土,逐步把触角伸到了东方。 十几年前,随着扩张的脚步,俄罗斯帝国在征服的道路上遇到了强大的对手,这个对手就是准噶尔,准噶尔属于蒙古的一支强大部落,它的地盘在漠西,包括但不限于之前察合台汗国的区域。 双方遭遇后很快就爆发了战争,扩张顺利的俄罗斯帝国原本没把准噶尔放在眼里,但没想到准噶尔的强大超过了他们原本的预料,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俄罗斯军队在准噶尔骑兵下居然遭受了失败,不得不停止了继续扩张的脚步。 这十几年中,双方大大小小的战争和冲突数不胜数,打得有来有回。俄罗斯帝国的军队战斗力强悍,火器精良,所属的哥萨克骑兵更是骁勇善战。从这点来说准噶尔军队素质是不如俄罗斯帝国的,可问题在于俄罗斯帝国向东扩张的距离太远,后勤不足,东征的军力不多,而准噶尔却是在本土作战有着先天便利。 此消彼长之下,双方算是势均力敌打的互为平手,谁都奈何不了谁。可万万没想到不知什么时候这些俄罗斯帝国的军队居然和漠北的朝克图台吉联合起来了,不仅给了朝克图台吉不少装备支持,还直接参与了朝克图台吉南下进攻漠西蒙古,意图吞并青海的军事行动。 俄罗斯帝国军队的突然出现引起了布日固德的重视,他不能确保对方派来的军队是只有出现在战场上的这支呢?还是还有其他后手。而且从准噶尔传来的消息,这些俄罗斯人也被称为罗刹人,金发碧眼凶残之极,很难对付。更重要的是这些罗刹人的野心和胃口极大,在无法从准噶尔那边打开缺口的情况下,居然绕道北上和漠北蒙古暗地里搞在了一起,起用心之险恶可见一斑。 原本没考虑到这些,布日固德带来的部队都是骑兵,这些骑兵没装备什么火器,如果单独面对朝克图台吉的骑兵,或者罗刹人的军队问题不大,可眼下对方已经联合在了一起,凭借着罗刹人的火器之利和骑兵的配合,这样就很难对付了。 固始汗之所以会战败就是这个缘故,布日固德领兵和对方交手也没讨到什么好处,而且对方的进攻势头依旧,凭借手中的兵力和装备要击退朝克图台吉和罗刹人的联军有些难度,倒不是做不到这点,关键是会遭受不小损失,布日固德可不想让部下白白在战场上这样送掉性命。 考虑实际情况,布日固德连忙向归化城求援,希望塔娜能派新军前来支援,以应付罗刹人的军队。 朱慎锥返回大明后,不仅带走了他的新军大部,还带走了一支骑兵,但为了守护归化城,确保塔娜和腾格尔母子的安全,归化城这里还是留了一支规模不大的新军。 这支新军是作为守备力量使用的,只有塔娜有权指挥,就算是腾格尔是菊尔汗,考虑他还没成年,对这支新军依旧没有权利指挥。而平时的训练是由留下来的新军军官再加王海负责,在这两年中王海陆续从蒙古人中挑选了部分编入新军,以相同的训练方式进行整合,如今这支军队的规模达到了两千三百人,相比最初要强大许多。 至于装备基本也是按照新军来的,战斗力自然不弱,差别就在于除新军原本班底外大部分没真正上过战场,战术配合究竟如何无法确保。可不管如何,这支军队是塔娜手中最强大的力量,也是确保自身的底牌,而现在布日固德派人求援,希望塔娜能出动这支军队参战,这让塔娜有些迟疑不决。 一时间下不了决心的塔娜把王海找来,告诉了他此事,并征求他的意见。 王海听说西边的战场上居然出现了罗刹人的军队时也是大吃一惊,他听说过罗刹人,也知道俄罗斯帝国的存在,毕竟蒙古人和西边的联系从未中断过,不少消息会从西边传来。可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和罗刹军队直接对上,而且是在这个情况下。 “罗刹人狼子野心,不可不防!”王海正色对塔娜道:“目前来看这罗刹人分明就是无法正面击败准噶尔部,打算从北方下手,拉拢和联合漠北的朝克图台吉,利用朝克图台吉的军队攻击漠西蒙古,从而夺取青海之地。” “我不知朝克图台吉是怎么被他们说服的,可能够断定这些罗刹人肯定没什么好心,不仅给装备和军械,还亲自上阵帮着打仗,这罗刹人又不是朝克图台吉的爹妈,能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所图绝对不小!” “你说的对,我也是这样觉得,明人有句话说的好,这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往往美味又免费的烤全羊里或许藏着要人性命的毒药,罗刹人既然付出这样大的代价,绝对不可能没有所图,说不定想要的不仅是漠西蒙古,甚至整个漠北乃至漠南都在他们的眼中。”塔娜对王海的分析表示同意,她可不是普通的女人,这么多年下来跟着朱慎锥掌控整个部落,塔娜的政治、军事眼光不要说是蒙古了,就算是全天下女人中也是屈指可数的。 “女主子既然也是这样想,臣觉得布日固德那边的求援绝对不能轻视,不仅要救,还要尽快救,而且要想办法一举把这些罗刹人给灭了,只要没了这些罗刹人,朝克图台吉那边不足为患,等到漠西战事结束,看来漠北那边也不能和以前那样置之不理,得派兵试探一二,以彻底搞明白朝克图台吉和罗刹人真正的实力和他们的目的所在。” “你觉得派多少新军去合适?”塔娜微微点头,问王海。 王海想了想道:“苍鹰搏兔也需全力,如今无法得知罗刹人是否有后手,如兵派的少了万一打成胶着麻烦就大了,我觉得要么不派,要派就把新军全拉出去,另外再增派五千精骑,确保一击而成!” 说到这,王海迟疑下,见他有些犹豫,塔娜问他还有什么顾虑,王海说如果自己领兵,而且调走所有新军他担心归化这边,毕竟自己和布日固德都不在归化,塔娜和腾格尔母子的安全无法完全确保。 听到这回答,塔娜当即就笑了,她告诉王海不必顾虑,她虽是阿力亚,可当年也是上过战场的,而且归化城还有一支她直属的骑兵亲卫在,再加上附近的万骑,安全上不会有任何问题。 眼下西边战事迫切,当以战事为重,只要能尽快打赢这仗,归化城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 第八百零一章 倒霉的八大王 大明,紫禁城。 朱慎锥这几日的心情不错,无论是朝内还是朝外,许多事正如自己的设想中进行的很是顺利。 山东的开海已经正式开始了,亢有福抵达山东后就以内务府的名义主持了开海海贸,原本这件事上上下下就有不少人盯着,尤其是那些商人早早就到了山东,再加上之前渡海北击的缘故,获得的大量物资更让先入手的商人们赚取了大量财富,更吸引了原本许多观望的商人蜂拥而来。 郑鸿逵和李佑就更不用说了,虽然继续北击辽东的战事停了下来,可借这个机会不仅干掉了皇太极手里的水师,收复了鹿岛、皮岛两个重要据点,为之后的海贸扫平了海路的障碍,而且借着这次功劳,郑鸿逵已升总兵之职,李佑同样也拥有了总兵衔,再加上朝廷的赏赐和加衔,两人可以说春风得意马蹄疾,处在了人生巅峰。 尤其是郑鸿逵更是高兴的很,和自己大哥相比,他眼下的官职不仅超过了郑芝龙,还得到了朱慎锥的认可和信任,而且还有一个消息传来,据说朝廷已在准备恢复以前的五等爵位了,要知道大明开国后朱元璋实施的是三等爵,也就是勋贵的爵位以公、侯、伯三等。 但现在,朝廷要恢复古制的五等爵,把以前朱元璋废除的子爵和男爵重新设置,另外还会设置一个民爵爵位,相比五等爵,这个民爵爵位不属于勋贵,只属于对个人的荣耀和奖励,也没有封地、俸禄这好处,可在政治地位上却相当于最低的男爵,而且所授予的对象也没限制,就算是商人只要做出一定贡献,对国家有功,皇帝依旧可以授予民爵。 一旦有了民爵,四民的限制就不存在了,政治地位就能直接从最低的商人一跃和勋贵平等,享受部分特权。这可是一件大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全天下的商人还不得疯了?要知道商人虽然有钱,可地位却低,而这个民爵却是改变地位和身份的捷径,只要拥有民爵,哪怕无法世袭,自己一支就彻底脱离了商人身份,成为世家了。 当然这个民爵究竟会不会有郑鸿逵只是听到些传闻并不确定,可五等爵的设置却是已有了眉目。而且郑鸿逵已经收到消息,等朝廷爵位调整后,他至少就是一个子爵,至于自己的搭档李佑也是如此,如果运气好的话,拿到伯爵也有可能呢。 人要飞黄腾达靠的就是机遇,如果不是有人举荐,朱慎锥也不会用郑鸿逵,郑鸿逵也不会有如此改变。 没想到这,郑鸿逵就对推荐自己的徐宪成很是感激,假如不是有徐宪成推荐的话,自己怎么可能脱颖而出呢?更不可能立下如此功劳,从而一步登天了。 为了报答朱慎锥的厚恩,这些日子郑鸿逵和打了鸡血一般卖力,对内务府的工作配合的不得了,有他和李佑在,再加上山东巡抚又是李信,山东海贸从开始就顺利非常,不仅已有第一批海船出海去了日本,郑鸿逵在日本的手下和朋友已做好了准备,只要船货一到,获巨利是肯定的。 除去日本,朝鲜的海贸也在进行,但因为朝鲜目前被建奴所控制,海贸的规模没日本那么大,而且贸易的货物也受了一些限制。不过这对于朝鲜君臣来说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自从被皇太极以武力压迫,尤其是前不久被逼迫着帮着出兵对付大明,朝鲜君臣心中虽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等到皇太极的水师覆灭,朝鲜君臣得知消息后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派出去的朝鲜水师居然被大明水师打得几乎全灭,损失极其严重,而且朝鲜向来是大明的附属国,这种出兵帮助敌人攻击母国的行为简直大逆不道。 至于喜,那也是因为明军的大胜,看来这建奴也不是天下无敌的,大明爸爸的实力犹在,也许用不了多久大明就能实施反攻,从而和几十年前击退日军一样,帮着朝鲜把这些该死的建奴给赶走甚至消灭掉。 现在大明山东开海,以官方的名义和朝鲜贸易,这让朝鲜君臣在忐忑之后渐渐放下了心。大明既然能这么做表示没有怪他们朝鲜,父母之国如此厚待自己,自己如果再帮着建奴对付大明岂非畜生不如? 就这样,朝鲜君臣暗中商议,瞒着建奴就和大明做起了贸易,双方虽然贸易数量不多,商品也有限制,可毕竟大明和朝鲜离得近啊!尤其是大明现在拿回来的皮岛离朝鲜本土就半日的海路,每次贸易数额虽少,但顶不住次数频繁,一来二去,获利同样不小。 除去日本和朝鲜外,亢有福还记得朱慎锥说过的和辽东的贸易。他带来的几个锦衣卫就是操作这件事的,在海贸开始之后,亢有福就把这些锦衣卫悄悄派去了辽东,私下联络那些八旗贵族,试探双方贸易的可能。 从目前来看,接触的情况还是比较乐观的,八旗贵族也不是傻子,有好东西他们会不要?而且在辽东这个地方根本就没什么工业能力,哪怕有好东西出不了手也是干瞪眼。 别说人参貂皮这些玩意了,就算金子银子拿在手里换不成货物同样是废物。八旗贵族们手里的好东西可不少,可他们同样缺少中原的货物,而且和大明那边走私这种事也是寻常事,你皇太极都能干,他们这些八旗贵族难道就不能干?何况他们是拿自己的东西去换物资,关你皇太极屁事,就算要拿这件事来罚自己也没任何理由啊! 在这种心态下,八旗贵族们开始试探着接触,一切都在从好的方面发展,这些消息经亢有福和锦衣卫陆续传到了朱慎锥这边,朱慎锥听后只是笑笑,并不插手,任亢有福和锦衣卫自由发挥,只要不触及他划的红线,一切都由他们处置,自己要的只是结果而不是经过。 在山东开海进行海贸的同时,中原这边对流寇的围剿依旧继续。 由于朱慎锥并没有调动中原的军队去辽东为锦州解围,明军在中原等地的军力完整,围剿流寇的进展很是顺利。 陈奇瑜、卢象升、孙传庭、洪承畴、秦良玉等部八面张网,不急不缓步步压制流寇的活动范围,流寇各部的生存情况越来越差,原本还能在河南、湖广、四川东部和陕西东部、山西南部到处流窜的流寇已失去了机动能力,被压缩到以河南为主要区域,再加附近各省部分地区的的范围,而且各部之间的联系大部也被切断,失去了联手的可能。 其中日子最难过的当属于号称八大王的张献忠了,在高迎祥兵败被俘后,流寇各部中张献忠的名气最大,实力也是最强。 张献忠本以为自己能够借此替代高迎祥,成为流寇各部的领头人,但他万万没想到,明军在解决了高迎祥后并没有停下脚步,相反各省的军队从四面八方朝着他涌来,摆出一副要剿灭他的架势。 见情况不对,狡猾的张献忠虚晃一枪,先摆出了要北上的架势,然后突然领兵南下,想从河南直接跑到湖广去,再借着湖广复杂的地形向西走,然后绕到四川,钻出明军的包围圈。 可张献忠怎么都没想到他刚刚进入湖广就碰上了号称阎王卢象升,卢象升的天雄军虽数量不如张献忠,战斗力却极为强悍,而且在经历了长城之战后,卢象升的军中非但没损失,还得到了补充,就连火器也比原本的精良许多。 一头撞上卢象升,张献忠被卢象升给打得鼻青眼肿,无奈之下采取壁虎断尾求生的办法为代价脱身,带着主力老营就跑。 一口气跑了几百里,好不容易逃脱了卢象升的追击,正当张献忠准备缓口气的时候,前面突然传来消息,秦良玉的白杆兵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直接拦住了她的去路。 张献忠没和秦良玉打过交道,因为之前秦良玉一直追击高迎祥,而张献忠那时候在河南等地流窜呢。 当张献忠得知前面拦路的明军是秦良玉,所率兵力不过区区三千人的时候,张献忠根本就没在乎。在他看来,秦良玉只不过是个死了丈夫的老寡妇,这把年纪不在家抱孙子养老,居然以女人之身领兵和自己作战?简直就是笑话。而且秦良玉只有三千人,而自己虽遭受战败,可其部依旧有好几万人,她秦良玉又不是能挥几十斤大刀的卢象升,怕个毛!老子弄不过卢象升还怕你这个老寡妇? 张献忠想也不想就摩拳擦掌派部队进攻,在他看来区区三千人的部队简直不堪一击,自己的大军一人撒一泡尿就能把对方给淹了,至于秦良玉这个老寡妇更不足为惧,等灭掉对方,抓到这个老寡妇,自己非得让她给自己端洗脚水不可。 信心满满的张献忠就这样和秦良玉的白杆兵开战了,可他万万没想到开战后没多久秦良玉的白杆兵不仅一举打垮了他的前锋,还直接朝着自己的中军杀了过来。 瞧着那些白杆兵凶神恶煞,边杀边砍人头,还把人头用绳子串起来挂在腰间,咧着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怪笑,简直如同地狱来的恶魔的样子时,张献忠直接就傻眼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军队被白杆兵杀得落花流水,战场上到处都是崩溃逃跑哭喊的自己人,好几万大军一战而溃,张献忠要不是部下和干儿子们护着,说不定就直接被他嘴里的那位老寡妇给当场割了脑袋去。 ------------ 第八百零二章 义子 张献忠算是倒霉到家了,他什么人不好惹居然去惹秦良玉,秦良玉的白杆兵要论战斗力可比卢象升的天雄军还强,要知道当年明军两大尖顶战力,一个是以最初戚家军为根基的浙军,另一个就是白杆兵。 白杆军当时狂的没边,就连浙军都敢火拼,其战斗力可想而知。而浑河一战时,虽是浙军打出了大明强军的最后余辉,可如果不是白杆兵先和建奴交手,让建奴损失惨重话,凭着浙军自己要打出这样战绩也是不可能的。 从这点来讲,浑河一战白杆兵和浙军联手,两部加起来连万人都不到,却能差一点把努尔哈赤给打崩了,努尔哈赤的几万八旗精锐都顶不住,如果不是努尔哈赤俘虏的明军的火器部队,逼迫俘虏的明军调转炮口用大炮轰击对方阵型的话,浑河一战最终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浙军在浑河一战全军覆没,白杆兵也是如此。此战后,浙军在明军体系中成为了历史,大明失去了唯一一支比八旗更强悍的军队,从而使得辽东战局的主动权彻底转移到了对方手中。 之后天启皇帝曾经想重建浙军,可惜被义乌百姓拒绝,在义乌百姓看来大明愧疚自己太多,用得着的时候什么都好,用不着的时候就下黑手,这么多年不知道吃了多少亏,现在家乡子弟因为友军倒戈在辽东战场全军覆没,你朝廷居然还打算让义乌人重建浙军给你卖命,哪里还有这样的脸? 无奈之下浙军组建没能成功,这让天启皇帝也无可奈何。可谁能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朱慎锥却打起了浙军的算盘,派人去了义乌,花重金请了那三位老浙军头,把他们接到赵屋岭,然后花重金以浙军的模式训练部队,从而才有如今的新军诞生。 新军是朱慎锥的王牌,也是他能够拿下京师,掌控朝政的底气。 而白杆兵在辽东一战被灭后,秦良玉也着手重建的白杆兵,但和朝廷的明军部队不一样,无论是当初的浙军还是白杆兵,这两支军队都比较特殊,前者是募兵,也就是雇佣兵的模式,而后者却是属于秦良玉的私军,秦良玉的丈夫马千乘世袭石柱宣慰使,她丈夫死后由儿子世袭此职,这官职虽是大明的,可实际上却是当地的土司,所以她所指挥的白杆兵是土司之军,不是大明的正式官军。 张献忠哪里知道这些,虽说张献忠在明军中当过兵,可造反之前当的只不过是个小军官而已。明军复杂的体系和众多部队情况他所知的只不过九牛一毛罢了,至于白杆兵倒是听说过,可当年强横无敌的那支白杆兵已在辽东战场上全军覆没了啊!秦良玉之后再重建的白杆兵在他看来只是打着原来的旗号罢了,怎么可能和以前一样,再加上秦良玉又是一个女人,这更让张献忠没放在心上,就如他所想的那样,自己弄不过卢象升卢阎王,还弄不过你这个老寡妇?何况自己的人可是秦良玉数十倍,怎么可能打不过呢? 正因为这个想法,张献忠最后被秦良玉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实在是后悔莫及。 如果知道秦良玉这个老寡妇这么能打,下手这么狠,给张献忠再大的胆子他也不敢硬碰啊。可惜等张献忠明白过来时已经晚了,他的部队本就是乌合之众,战斗力最强的只是他几千老营,哪里打得过凶悍之极的白杆兵? 一战而败,张献忠差一点死在战场上,等被护着狼狈逃离战场,头也不回地一口气又逃出上百里之后,张献忠这才有机会清点剩余兵马,可结果让他欲哭无泪,三天前还拥有近十万大军的他现在身边就剩不到千人了,不仅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家底子败了个精光,就连赖以生存的老营也损失惨重。 身边除了不到千人的老营和亲卫外,就剩下了自己四个义子,这四人分别是李定国、刘文秀、孙可望、艾能奇。其余老兄弟不是战死就是失踪,看着这个情景,张献忠不由得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父亲,眼下不是悲切之时,官兵在后随时会追来,还请父亲早些定夺,以谋出路才行啊!”李定国是张献忠四大义子之一,也是排名第一的,见张献忠现在因为惨败已失了神,忍不住在一旁劝道。 其余三个义子也好言相劝,虽然现在逃了出来,但危机却没解除,明军八面张网摆明着要置于他们死地,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们所在的区域也不安全,一旦被明军抓到踪迹追赶上来,凭借他们这些人结局可想而知。 张献忠不是普通人,能够成为流寇中的头面人物,在高迎祥死后实力最强的一支,张献忠不仅是号称八大王的流寇首领,更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枭雄。 刚才之所以哭,那是因为败的实在太惨了,好不容易打拼下来的家底短短几日之间就败了个一干二净。如果没有四个义子和老营的弟兄们拼命护着突围,自己今日说不定连人头都被秦良玉割下来了。 一想到秦良玉这个老寡妇,张献忠心里就是一颤,这个老寡妇太厉害了,怎么这么能打?早知道她这么狠,自己当时知道前面有白杆兵拦着还打个屁啊!早就让下面的炮灰过去挡一挡,争取时间自己带着主力掉头就跑了。 可现在好了,因为自己的大意落得如此下场,张献忠心里是又惧又怕又恨又悔。 抬手抹了把眼泪,张献忠止住了哭泣,看看四周茫然问:“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孩儿看方向似乎在邓州附近?要不孩儿派人去打探一下?”李定国如此回道,其余三人用同样的目光望向张献忠,似乎等着张献忠决定。 “邓州……?”张献忠心中默念,怎么跑到邓州来了?他之前在内乡附近,为了躲避明军围剿率部南下,意图从河南入湖广,然后再从湖广绕道向西去。 不过刚进湖广就碰上了卢象升,被卢象升直接击败,张献忠狼狈而逃,当时也没留意方向,一头又跑回了河南。 回到河南后张献忠还没来得及调整进军路线就遭遇了秦良玉的白杆兵,在秦良玉手中吃了大亏,兵败后被李定国等护着不分东西南北就一路狂奔,直到现在总算暂且安全,可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既然李定国说他们在邓州附近,那么这个回答应该没问题。张献忠对自己这四个义子很是了解,这四个义子都不简单,其中刘文秀仪度温雅,柔和谨慎。作战勇猛,善于练兵。孙可望对自己忠心耿耿但又有着几分小聪明,能力来说是四人中最为平均的,独当一面毫无问题。艾能奇在四人中年龄虽最小,但跟着张献忠的时间最久,武力也最强的,不过他性格有些鲁莽,当个先锋没问题,单要作为统帅却远远不足。 他们四人中张献忠最看重的却是李定国,李定国智勇双全有勇有谋,张献忠一直把他视为自己的接班人大力培养,虽然他不是第一个跟着张献忠的,可在张献忠心里李定国却排在四人之首,也因为这个缘故,孙可望心中对李定国很不服气,不过因为张献忠在,孙可望也只能看着李定国当了四人的大哥,而自己屈居刘文秀后排行第三。 邓州在内乡的东南方向,位于河南南部,再往东南不远就是大名鼎鼎的新野了。 三国时期,诸葛亮火烧新野就是在那边,也正是诸葛亮出山后的三把火为刘备打下了基础,从而才有后来的三分天下。 如果是在以前,张献忠说不定会亲自去新野看看,瞧瞧当年诸葛亮火烧新野的古战场,并缅怀一下古人,感慨一下今日,甚至吟诗一首挥洒豪迈。可如今他哪里有这个念头?张献忠现在满脑子都在琢磨自己接下来怎么办,两场大败张献忠现在身边已不到千人,这么点人别说和明军再战了,就算是自保也难,而且邓州这个地方实在不安全,明军各部在周边反复拉网围剿,一旦被发现踪迹到时候跑都没地方跑。 “不用去打探,没这个必要!”张献忠凝神想后开口道,李定国一愣瞬间就明白了张献忠的意思,张献忠分明是说这时候打探容易出事,要想知道自己的位置不如直接走人,等碰到当地百姓抓来一问就行了,何必浪费时间去打探呢。 “那么父亲,眼下我们……?” “收拾一下,此地不宜久留,如我们的确在邓州,那么就先往南,然后再往西,等到了党子口再掉头继续向南,先进湖广再说。” “父亲,如果这么走万一再碰上卢阎王怎么办?”孙可望急急问道。 “呵呵,卢阎王刚胜我部,正带兵入河南呢,秦良玉这个老寡妇也是一样,我军大败,她要收拾老子的残部也需些时日,趁着这个机会就这么绕过去,我们的人不多,只要小心些他们想要发现不是那么容易的。等到了湖广,我们就跑到卢阎王背后去了,到时候卢阎王再来追也来不及了,天高地远,凭着速度那边有这么容易被卢阎王抓到尾巴的?” “高!高!”孙可望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佩服道:“还是父亲想的周道,只要跳出官军包围圈,这天下哪里都能去的,到时候再重整旧部,父亲依旧是父亲!” ------------ 第八百零三章 不如投降 张献忠能屈能伸,自造反以来他不是没经历过低潮,和明军作战也不是没败过。 战场上败了又如何?只要保住性命,手里还有人有刀把子,凭着自己的本事难道还没东山再起的机会? 何况现在身边还有近千老营和四个义子呢,老营是张献忠真正的底牌,这些人身经百战可不是那么裹挟来的泥腿子可比,只要有这些人,再加李定国他们,等逃出去后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拉起一支队伍,他张献忠依旧是那个威风八面的八大王。 事不宜迟,说走就走。 张献忠决定后众人就动身启程,没多久探明方向,确定自己的位置的确如李定国判断的就在邓州后,张献忠他们就按着计划行军,为避免被明军抓到尾巴,一行人昼伏夜出,不敢靠近城镇,专走山路、小路,先往南,再沿着山脉、河流朝西,十几日后眼看着党子口就在不远,只要到了党子口,趁驻守此地的明军不备直接冲过去,再掉头向南就能进入湖广,等那时候围剿自己的明军就被他甩到后面去了,再要追击自己鞭长莫及。 正当张献忠心中暗暗高兴,谋划着逃出生天的时候,情况发生了变化。还没等张献忠下命令快速通过党子口呢,党子口那边却出现了一支军队,这支军队规模不小,足足有数千人,看这旗帜打着的是高字旗号,张献忠一时间想不起来高字旗是哪位明军将领的旗号,可随着这支军队的出现,让张献忠心一下子就凉了。 张献忠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现在党子口冒出了这么一支明军直接拦住了他的去路,张献忠打算通过党子口从河南进入湖广的道路直接被截断了。 如果是在半个月前,张献忠还拥十万大军时,哪里会把这支明军放在眼里?他会毫不迟疑地下令攻击,就算用人命堆也要堆出一条生路来。 可现在张献忠的十万大军已灰飞烟灭,身边仅剩不到千人,而且因为战败而逃,张献忠的全部辎重早就丢了一干二净,身边携带的干粮这些日也吃的差不多了,如果不能过党子口,从明军的包围圈里跑出去的话,张献忠就算不给明军抓到也得活活饿死。 “难不成天要亡我?”张献忠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党子口被堵住了,凭着自己手里的这点人根本过不去,就算要拼命也要有拼命的本钱啊!自己这么点人怎么和人家打? 可掉头走,从其他地方想办法逃出生天机会也不大,要知道除了党子口这个地方外,如果绕路走其他道得走好远,而且还得翻山越岭,没有半个月根本就不行。 如果张献忠的补给充裕尚且可以试试,可他们身上带着的干粮已差不多快吃完了。没了粮食,这一顿两顿还能熬熬,一旦饿上两三天,别说打仗了,恐怕连路都走不动了。 再说,就算绕路你能确保其他地方没有明军?眼下明军各部就在寻找自己的踪迹呢,看明军的架势不抓到自己是不肯罢休的,如果和明军直接对上,凭他们这点人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玛德!要不和官军拼了,就算是死也要死的像个爷们!”艾能奇忍不住道,他当即建议杀出一条血路来,只要大伙打得快打得猛,说不定能在明军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冲破一条口子,就算损失再大,只要张献忠能跑出去也是值得的。 “杀杀杀!你就知道杀!党子口是那么好破的?如果就几百官兵也就算了,现在瞧着架势可有好几千人呢,凭我们这些人能杀出血路?弄不好就直接被全灭了,你死了也就罢了,可父亲呢?难不成让父亲白白去送死?”刘文秀冲他一瞪眼,别看刘文秀平时笑呵呵的脾气很好的样子,可在四兄弟中他排名老二,就算是老大李定国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而且刘文秀带兵打仗的经验要比艾能奇强多了,一看就知道党子口这个情况是绝对过不去的,明军早就有所准备,如果硬拼结果就是个死,他们这些义子死就死了,可张献忠怎么办?难不成带着义父送死不成? “二哥说的对,党子口没办法打,如果我们人多些也就算了,可凭现在这么点人过去就是送死,依我看不如掉头走,想办法从其他地方找机会去湖广。”孙可望提议道。 “不成!”李定国摇头道:“我们带的干粮马上就吃完了,回头固然可以,可要另找机会去湖广简直难上加难。虽然一路可以想办法挖点野菜,打点猎物充饥,可如果就我们几个人或许可行,但别忘了还有近千号兄弟呢。这么多人要没了吃食,饿上几日,就算不垮也得出乱子,这个法子绝对不行。” “这也不行?难不成你和老四一样打算硬拼?”听李定国这么说,一向不服他的孙可望不悦反问。 “硬拼自然也是不行的,二弟说的明白,党子口的明军已有防范,而且人数比我们多了不少,想冲过去绝无可能,甚至白白丢了性命……。” “我说大哥,这个不行那个不成,什么话都给你讲了,那么你倒是说说现在怎么办?难不成你有仙法,掐个符念个咒,就能腾云驾雾把我们送过去?”孙可望语气不善,忍不住就嘲讽问道。 “老三休得胡言!”张献忠喝止了一声,冲着孙可望一瞪眼。接着他朝着李定国望去,神色迫切道:“老大呀,爹知道你想法多,主意正,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有话就直说,不必有所顾虑。” “父亲,孩儿……。”李定国苦笑,还是张献忠看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张献忠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想到了个办法,但这个办法是不是要说出口他刚才还在迟疑中呢。 “你我父子虽不是亲父子,但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子,老大呀,有话就直说,眼下这个情况你也看见了,前无去路,后又有追兵,假如不能逃脱此难,这里就是你我父子的葬身之地。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啥不好说的呢?” 李定国默默点头,张献忠说的没错,都到生死关头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他一咬牙,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李定国的打算其实并不难,他的打算是投降。 没错,就是投降!李定国对张献忠说,现在这个情况固然还能拖延几日,比如掉头另找路,或者寻个地方暂时躲藏起来,可问题在于还有没有其他路,或者能不能藏好不被明军发现,这概率并不大。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没粮食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没了粮食,几顿饿下来连路都走不动,哪里还谈什么逃出生天? 眼下明军各部在四处搜捕他们,想要藏住踪迹更不可能。如果到那时候被明军发现,那么等待他们的只有最糟糕的结局。此外,李定国不得不考虑老营的弟兄们,虽然老营的弟兄们都是跟着张献忠多年的老人,是他起家和赖以生存的班底,可人到了这种时候一旦没了退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现在老营的弟兄们还能跟着张献忠,那是因为心中还有一丝张献忠能带着大家逃出生天的可能。一旦这个可能破灭了,那么这些人谁能保证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到时候因为没了粮食,起了异心,造张献忠的反也不是没可能的。毕竟朝廷要的是张献忠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只要拿到张献忠的人头去领赏,非但性命能够保住,说不定还能有荣华富贵呢。 这种情况在流寇内部实在太多了,这些年有不少流寇头子不就是被部下出卖最终死于非命,其部不是被官兵剿灭,就是被其他义军吞并的么? 在李定国看来,现在还没到最后一步,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就晚了。趁着手里还有点牌,主动向明军投降是上策,只要投降了明军,用携带着的金银细软行贿,说不定明军会留张献忠和大伙一命,性命能保全,一切就有可能,如果能受招安从流寇成为官兵的话就更好了,只要老营的弟兄和他们四人依旧在张献忠身边,未来不管是在朝廷混或者找机会再反都没问题。 “什么!你要父亲投降?李定国,你自己贪生怕死别把父亲和兄弟们扯进去,父亲堂堂英雄好汉怎能投降官兵?而且一旦投降,生死就在别人手里了,我看这分明就是你李定国意图蛊惑父亲,想借父亲的由头为自己保命而已!”孙可望神色愤慨地表示反对,在他看来投降明军的风险实在太大,何况他信不过李定国,断定李定国之所以出这个主意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张献忠。 刘文秀紧皱眉头并没和孙可望那样激动,似乎在思索着李定国这番话的可能。从实际情况来看,李定国这个办法倒不是不可取,可问题在于现在张献忠的大军已经没了,身边就不到千人。 如果是在以前,张献忠还拥有近十万大军的情况下主动投降明军,明军肯定会接受,甚至还会给张献忠厚待。但此一时彼一时,张献忠两战皆败,除了不到千人的老营外其他本钱全丢掉了,眼下就和丧家之犬没什么两样,这个情况下去投降,明军真的会留张献忠一命么? 刘文秀的想法和孙可望不一样,而且他知道孙可望和李定国之间有矛盾,孙可望一直看不上李定国,平日就事事针对,现在表示反对也是正常的。可对于李定国的建议刘文秀同样也有顾虑,不是顾虑李定国对张献忠的忠诚,是顾虑明军和朝廷那边,是为张献忠考虑。 至于艾能奇头脑要简单些,而且艾能奇对李定国一向信服,张献忠还在一旁呢,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来拿主意,所以只眼巴巴看着张献忠。 ------------ 第八百零四章 李定国的建议 “老大,投降为父不是没想过这事,如是以前降也就降了,宋江当年不也受招安么?大丈夫能屈能伸,爹当年还当过边军呢。可眼下队伍已经散了,我这个八大王已不是以前的八大王了,身边除了你们四个就不足千人的老营,这么点资本再去投降,朝廷能接受为父?” 张献忠忧心忡忡地反问,他对李定国还是信任的,自然不会像孙可望那样觉得李定国出这个主意是为了拿自己做盾牌,为李定国自身牟利。 当初收李定国为义子,并大力栽培他,就是看重李定国的有情有义,如果李定国真是奸诈小人,别说张献忠自己不信,就算真的如此张献忠也认了,谁让他识人不明呢? 所以对李定国,张献忠是绝对信任的,可问题在张献忠和刘文秀的顾虑是一样的。如果自己大军在握的时候投降,明军肯定会接受,可现在自己已成了丧家之犬,这时候没了雄厚资本的他再投降,朝廷能放过他么? “如是向卢阎王投降,或者其他官兵将领投降,孩儿或许没有把握,可在此投降,孩儿觉得还是可以试试。”李定国开口说道。 张献忠一愣:“你这话是何意?” “父亲您看那边……。”李定国伸手朝着党子口方向指去,张献忠下意识朝那边一望,却没觉得看出了什么。 “老大,你究竟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别绕圈子。”张献忠忍不住催促道。 李定国笑笑,对张献忠包括三个兄弟解释道:“刚才孩儿亲自去前面看了看,现在党子口有明军大股在,而且打着的是高字旗号。” “这有什么问题?”张献忠不解,就连刘文秀他们也没明白李定国这话究竟想说什么。 李定国不再绕圈子,直接告诉张献忠和刘文秀他们,李定国说他对明军各部进行过了解,对于明军各将领的情况大致知晓,根据他所知,明军各部中只有一个姓高的将领,这个将领就是从陕西调过来的总兵高杰。 当初高迎祥部被灭,高杰立了大功。之后因为高迎祥部的剿灭,陕西地界的情况好转,朝廷下令让陕西各部扫清省内仅存的小股流寇,同时调兵进入河南地界,配合陈奇瑜等围剿各部义军。 高杰的部队就是这样从陕西来到河南的,不过在之前高杰并没和张献忠部交战,而是在追击李自成部。不过现在高杰的部队怎么跑到党子口的,李定国却不知晓,也许是因为明军各部调动的缘故吧,这才在党子口出现。 相比其他明军将领,高杰和他们有所不同。根据李定国所知,高杰原本是高迎祥的部下,或者准确的说是现在新的闯王李自成的部下才对。据说李自成这个家伙向来习惯戴绿帽子,第一个老婆就是,第二个老婆也是。 而李自成第二个老婆就是跟了高杰,也正是因为两人勾搭上后怕李自成找他们麻烦,这才直接脱离了李自成,带着人去投了官兵。 高杰算是运气不错,他当时所投降的人是山西卫所指挥使王荣,而且投降后高杰的妻子也就是李自成的第二个老婆邢巧儿很会来事,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居然拜王荣为义父,这样一来高杰就成了王荣的干女婿。 按理说靠上区区一个卫所指挥使,并拜为义父最多也就是让高杰能在明军中占有一席之地罢了,但后来发生的事谁都没能想到。仅仅高杰投降朝廷后不到一年,大明出了一件大事,这件大事就是在山西的宗室朱慎锥突然起兵,打出了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打进了京师,从而摇身一变成为了大明监国。 眼下这个朱慎锥不仅是监国,还是吴王,除了没有最终登上皇帝宝座外,已经和大明天子没什么两样了。 也就是说,现在大明名义上的天子依旧是崇祯皇帝,可实际上已是吴王朱慎锥掌控,用不了多久朱慎锥就会取代崇祯登上皇位,成为真正的大明之主。 而当初那个不起眼的山西卫所指挥使王荣恰恰就是当今监国朱慎锥的舅舅,王荣有个儿子,这个儿子叫王晋武,不仅是朱慎锥的表弟还是他手下大将,眼下掌控着大明最精锐的部队,也正是王晋武领兵不仅帮着朱慎锥拿下京师,还带兵在长城打退了辽东的皇太极,战功显赫,已是大明军方第一人。 从这个关系来算,高杰这家伙一步登天,居然和监国朱慎锥有了亲,真要论起来还得喊一声朱慎锥“表兄”呢。这也是高杰后来去了陕西,在孙传庭手下如鱼得水的缘故,因为孙传庭是王晋武的大舅子,他的妹妹嫁给了王晋武,要不然凭着高杰区区一个降将怎么可能在短短数年中飞黄腾达,坐上总兵之位? “这高杰还真算走了狗屎运!”李定国这番话让众人目瞪口呆,包括张献忠都没想到高杰居然有这样的背景,再联想到高杰之前只不过是李自成手下的一个不起眼的军需官,和张献忠这样的义军首领地位差了十万八千里,甚至因为勾搭上李自成的老婆给对方戴了绿帽子,最终被逼无奈这才投靠的朝廷。 就这样一个玩意居然成了大明总兵,据说凭着战功还有可能捞到一个爵位,众人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就是人的命,这种事如在以前谁又能知后来的变化?这种运气不是人人能有的。”李定国叹声道。 这话让众人连连点头,是啊!人和人比气死人,高杰一个区区偷女人的玩意有如此机遇,简直让人无法想象,可偏偏就他做到了,如是以前怎么能想到呢。 “老大,听你的意思是说如直接投降高杰,高杰或许会对我等网开一面?”张献忠虽对高杰的机遇心生羡慕,但他更关心自己的情况,思索一番后开口询问。 “父亲说的对,孩儿正是这么想的。”李定国点头道:“一来高杰本就是义军出身,他的部下中也有不少人是义军。天下义军本是一家,我们去投他,至少高杰不会和其他官军将领那样对我们有反感。” “天下义军是一家?大哥你可别忘了高迎祥战败被俘,高杰可是出了不少力的,他当年还是高迎祥的部下呢。”孙可望开口反问道。 李定国笑笑解释道:“这可不一样,高迎祥是高迎祥,父亲和父亲,怎么能相提并论?他高杰在高迎祥部下干过是没错,可他实际上是属于高迎祥的外甥李自成直属,和高迎祥恐怕连面都没见过,如何能对高迎祥有什么忠义?何况别忘了高杰是怎么投的官军,凭着他和李自成的恩怨,更不可能放过高迎祥。” “但父亲不同,父亲从未和高杰结怨,更同李自成没半点瓜葛,就算当年高迎祥活着的时候,父亲也是和高迎祥平起平坐的。高杰怨恨李自成,可和父亲又有什么关联呢?而且父亲投高杰,这对于高杰来说更是一件大功,他如何能拒绝这样好事?” “这倒也是……。”张献忠微微点头,心中如此道。 李定国继续道:“高杰不同其他将领,如其他将领或许会对父亲下狠手,可高杰出身义军,几分情面总是要给的。而且高杰的背景又不一样,他的妻子是王荣的义军,这样算不仅能和当今监国扯上关系,还和孙传庭也有亲,只要高杰愿意,凭他的身份和面子做保,父亲性命自然无忧。” “至于其三,就是孩儿刚才提到的贿赂了。高杰的出身摆在那边,在明军根基不深,这些年一直在打仗,家中恐也没多少资产。父亲虽然兵败,可金银细软什么的身边却是不少,所谓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多花些银子收买高杰,只要高杰收了银子,自然就没事了。” 李定国这番话条理清晰,说的头头是道,让张献忠听了极为动心。 如果高杰的确如同李定国所言,那么目前投降高杰是最好的一条路了,只要搞定高杰,让高杰为自己担保,那么自己性命无忧,说不定还能因为主动投降的缘故弄个一官半职呢。 至于以后怎么说,这是以后的事了。等危机过后是否安心当个朝廷官员,或者见机行事,找机会再反看实际情况再定也不迟。眼下是保命要紧,其他的都可以放一放。 “你们怎么看?”张献忠问其他三人,刘文秀点头表示同意李定国的办法,孙可望虽想反对,可却知道李定国这个办法是目前看起来最靠谱的,如果高杰真如他所说,那么的确是一条生路,虽然孙可望和李定国有矛盾,可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傻,总不能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吧? 至于艾能奇就不用问了,他对张献忠惟命是从,张献忠如何决定他向来不管对错肯定双手赞同。 见几个义子如此,张献忠最终下了决心,决定投降高杰以谋取生路。不过如何投降也不是说马上带人去党子口投降,这样做就是一个傻子,张献忠总得试探一下高杰的态度,再讨价还价一番才能投降,所以商量后决定派李定国作为使者去一趟党子口,而提出这个建议的李定国也不推辞,当即就应了下来,稍稍准备了下,带着张献忠给他的一些金银珠宝还有两个随从就去了党子口,找高杰去了。 ------------ 第八百零五章 杀不杀 朱慎锥手上的折子正是孙传庭送来的,内容说的就是张献忠投降一事。 李定国预判的没错,当他亲自去党子口见高杰,并提出张献忠要向高杰部投降的时候,高杰顿时就心动了。 自从他由陕西调入河南,领兵围剿各部流寇以来虽打了几仗,可作为外来的部队不属于陈奇瑜的直属部下,再加上高杰自己出身缘故,没能参与真正的大战,所打的仗也不过是辅助而已。 随着明军八面张网步步紧逼,各部流寇已失去了主动权,陈奇瑜可以说是胜券在握,只要没有意外流寇覆灭就在眼前,这个时候陈奇瑜怎么可能让其他人来抢功呢? 要知道陈奇瑜可是五省总督,他的官位在大明算得上顶尖了,而且随着朱慎锥现在已进位吴王,用不了多久就能最后登上皇帝的宝座。陈奇瑜一旦剿灭流寇,那么他现在这个官职肯定会重新调整,毕竟所谓的五省总督不是常设官职而是临时职务,那么之后朝廷如何安置和奖赏,靠的就是他的功劳。 以陈奇瑜的身份和功劳,灭掉流寇后至少一个尚书的职务妥妥,但问题在于陈奇瑜根本不满足当一个尚书,他的目标盯着的是内阁,进内阁当阁老甚至首辅才是他所想的。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陈奇瑜怎么可能让别人抢功呢?高杰一不是他的部下,二出身又是流寇,虽然有功劳也有后台,可这种时候为确保万一陈奇瑜就把高杰部放到了后面,让其部驻守党子口一线,预防流寇从这个方向逃出河南。 原本算盘打的不错,可怎么都没想到张献忠走投无路之下居然会跑到党子口这边,还主动向高杰投降。 得知张献忠要向自己投降后,高杰是喜出望外,要知道流寇中三股最大的分别是张献忠、罗汝才、李自成,其中号称八大王的张献忠是高迎祥后资格最老实力最强的一支,一旦解决了张献忠,那么剿灭流寇任务几乎就完成了一半。 当即高杰让人把李定国给请来,商谈张献忠投降事宜,李定国对高杰说明了张献忠的要求,只要高杰确保张献忠性命无忧,还能妥善安置张献忠和其部下,并且给予官职,那么张献忠部就放下武器投降高杰。 听了李定国的话后,高杰顿时心动,在他看来李定国提出的条件并不算过,如果只是普通流寇也就罢了,可这是张献忠啊! 虽然张献忠惨败后实力大损,身边已没多少人了,可就算这样要抓到张献忠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旦张献忠逃跑,凭着他的狡诈和凶残彻底解决要花不少功夫,而且如果被他真的逃出去的话,不就是功亏一篑么? 哪怕最终张献忠被明军灭掉,那也不能确保是自己拿到这份功劳,别忘了河南现在不光有陈奇瑜部,还有卢象升和秦良玉呢。张献忠两战惨败,不就是被后者给打垮的么?如果张献忠落到其他人手里,那么自己已经到手的功劳就白白丢了么? 何况张献忠的要求不算过分,不就是要保命再给个官职么?再说了,李定国还许诺了高杰不少好处,光是带来的金银珠宝就晃瞎了高杰的眼,高杰现在虽已是总兵,可他这个总兵其实没多少家底,和其他人比起来穷的很,哪里见过这么多财物? 仔细琢磨后,高杰决定答应下来,再怎么说这份功劳绝对不能落到其他人手里,而且他也不是没后台的人,自己的妻子是王荣的干女儿,这样算起来不光是孙传庭是自己亲戚,再上面还有王晋武甚至朱慎锥呢,他陈奇瑜能不给自己面子,可总不能不给孙传庭面子吧?更不用说王晋武和朱慎锥了。 就这样,高杰答应了张献忠的请求,并且迅速把此事报给了孙传庭,等到孙传庭得知此事后,张献忠已率部投了高杰,高杰在收下张献忠的“厚礼”后也不小气,分了部分给孙传庭包括洪承畴,还替张献忠说了好话做了担保,甚至还以总兵的身份临时任命了张献忠一个千户的军职,如此张献忠摇身一变,就从流寇成为了官兵。 孙传庭和洪承畴知道此事后已成了事实,张献忠正式投了明军,高杰也遵守承诺安置了张献忠和其部下。虽说没能灭掉张献忠有些遗憾,可能逼降张献忠也算不错,何况高杰是他们的部下可不是陈奇瑜的部下,这份功劳到了高杰手里总比被陈奇瑜抢去的要好,再加上张献忠这人也知趣,拿出了大量金银财物,无论是孙传庭还是洪承畴都在为钱犯愁呢,这笔银子到了手中能缓解钱粮的不足,也算是解燃眉之急了。 至于陈奇瑜那边什么态度,孙传庭和洪承畴并不在乎,你陈奇瑜官再大也管不了他们,到手的功劳你再急也抢不走。但对于张献忠的投降究竟有几分真意,孙传庭和洪承畴还是有些顾虑的,他们知道像这样的流寇最好是杀掉以除后患,可问题在于现在高杰做了担保,高杰的面子不能不给,而且这个时候翻脸处置了张献忠,那么朝廷就成了言而无信,接下来围剿其余流寇各部谁还敢放下武器投降?这下不投降是死,投降也是死,对方如何不殊死抵抗? 无奈之下,孙传庭和洪承畴商量后决定把这件事汇报上去,让朱慎锥来决定张献忠的命运,这也是朱慎锥接到这份折子的缘故,等看完折子里的内容后,朱慎锥觉得有些头痛,伸手捏了捏发酸的眉心,心中有些两难。 对于张献忠此人朱慎锥可是如雷贯耳,历史上明末最出名的反贼除去李自成外也就是张献忠了,反而之前被抓住后活剐的高迎祥名气却要小些。毕竟这两人一个是历史上大明王朝的掘墓人,崇祯皇帝最终吊死在那颗歪脖子树上就是因为李自成的缘故。 而张献忠也不遑多让,这家伙干的事一点都不比李自成差,不仅毁掉了大明朱家在中都的皇陵,一把火烧了凤阳,还后来和李自成平起平坐,在李自成攻进京师,立国大顺自称皇帝后,张献忠在成都也建立了大西政权,并起了个年号“大顺”。 从这点就能看出张献忠对李自成的不服,要知道李自成立国的国名是大顺,你张献忠偏偏给自己的大西国起了个大顺的年号,这岂非是针尖对麦芒么? 之后李自成败亡,张献忠在四川抵抗了三年之久,这才被入关的清军所灭,可张献忠死后,他的部下依旧在抗清,而且时间长达近二十年之久。 从这点来说,张献忠比李自成更强些,而且张献忠这个人在历史上毁多于誉,因为其部长达近二十年的抗清,张献忠这个人被清朝史书抹黑的不成样子,更被描绘成无恶不作的杀人魔王。 所谓的七杀碑,还有张献忠屠川的传闻就是清朝传出来的,可事实根本不是如此。张献忠虽然脾气有些暴躁,可他绝对不是一个没脑子的杀人狂,要不然张献忠也不会成为流寇中最强的一支,更不可能有那么多忠心的部下跟随。 而且张献忠在四川建立大西政权,整个四川都是他的治下,面对强敌他不抵抗反而拿起屠刀杀自己的子民?这根本就不合理,就算是神经病也不会这么干呀?再加上张献忠死后,四川的百姓跟着张献忠的部属继续抗清长达二十年之久,这也能证明张献忠还是很得人心的,而真正屠川的人绝对不是张献忠,反而是给张献忠泼脏水的那些人,其目的无非就是想借张献忠之名掩饰他们的罪行罢了。 后世关于张献忠的流传一直都有,最有名的就是张献忠的藏宝了,直到二十一世纪时不时还有关这些传闻冒出来,甚至有人在江里捞到所谓的藏宝出现。 朱慎锥对于张献忠算是久闻大名,虽然清楚张献忠这个人绝对不是后来传闻的杀人狂魔,不过作为一代枭雄,张献忠也绝对不是普通人。 张献忠狡诈、凶残、善变等等的确是事实,在原本历史上张献忠被明军四处围剿,最终无奈投降朝廷这件事也发生过。不过他投降朝廷并非真心,只是权宜之计,事实上投了朝廷后不久,随着局势的变化张献忠很快就又反了,而随着他再次造反,已平定的差不多的流寇就此死灰复燃,也让李自成有了可乘之机,最终酿成大祸。 对于张献忠,朱慎锥的态度是杀之以绝后患,这样的枭雄死了远比活着的好,因为根本无法确保他会不会再和朝廷翻脸,如果降而复反,会带来严重后果。 可现在要直接下令杀掉张献忠却有些困难,倒不是朱慎锥做不到,而是不能做。 朝廷是要有信用的,如果朝廷出尔反尔在这时候杀了张献忠,那么朝廷的脸面扫地,更会被天下人所唾弃。人家明明都已经投降了,高杰等人也做出了承诺和担保,你再杀他算怎么回事?这种事朱慎锥绝对不能干,如果干了名声就臭了,何况他现在正在关键时刻,还没真正登上皇帝的宝座呢。 ------------ 第八百零六章 入京安置 除去这个原因外,朱慎锥还有一个顾虑,那就是张献忠的四个义子。 张献忠本身朱慎锥没看在眼里,但他的四个义子却不简单,李定国、刘文秀、孙可望、艾能奇这四人可是历史上抗清的中流砥柱,尤其是李定国赫赫有名,被后世称为忠义无双,为南明最后的支柱。 李定国死后,南明灭亡,世人多有怀念李定国,并为他立祠著书,后来还成了民间所信仰的神灵,直至后世。 张献忠这家伙弄死也就罢了,可一旦弄死张献忠,那么他这四个义子必然不会再被朝廷所用,而这四人李定国名气最大,其他三人虽有这样那样的性格问题,却也都是忠义之辈,在历史上占有重要一席。 这样的人才放过实在有些可惜了,正因为如此朱慎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放张献忠一马,留着他以招揽这四个义子为国家所用。但放过张献忠不代表朱慎锥同意孙传庭他们对张献忠处理的方案,比如按照孙传庭的折子上所说,打算给张献忠一个卫所的指挥使之职,找个地方安置他和他的部下。 这个安置表面看起来没有问题,可实际上隐患极大,一旦张献忠依旧心存反意,而且他的部下不拆分的话,那么谁能保证张献忠未来不再反叛朝廷?所以朱慎锥直接否决了这个提议,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张献忠弄来京师安置更为妥当。 “来人,传锦衣卫都指挥使周安民!”朱慎锥开口道。 伺候着的杜勋马上急急出去传周安民,很快周安民就匆匆赶来。 “臣拜见监国……。”周安民到了偏殿,见到朱慎锥上前行礼。 朱慎锥摆摆手让他坐,周安民当即就在下首坐了下来。 “找你来有一事,这个折子你先瞧瞧。”朱慎锥也不绕圈子,直接把孙传庭的折子给了他。 周安民接过后很快就看完,脸上露出喜色:“臣为监国贺!张献忠部投降是件好事,张献忠部一事解决,剩余的流寇大股只剩罗汝才和李自成,而今陈奇瑜、卢象升、秦良玉、孙传庭各部已占据主动,八面张网之战术进入尾声,如不出意外,最多半年内罗汝才和李自成就会走投无路被彻底剿灭,等这两部灭掉,天下就太平了。” 朱慎锥点点头,周安民说的是事实,围剿流寇已进入了尾声,只要不出意外罗汝才和李自成部插翅也是难逃,败亡是注定了的。但他找周安民来不是讨论这件事的,而是要问他关于张献忠的安排,当即就询问周安民对张献忠这个人的看法。 周安民一听朱慎锥这么问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知道朱慎锥是对张献忠不放心。的确,作为流寇头子,还是义军最强的一支首领,张献忠怎么可能是一个普通人?而且从孙传庭的折子来看,以卫所安置张献忠并不妥当。 “臣以为张献忠不可安置在地方,其部也绝对不能编为卫所。”周安民如此回道。 “哦,为何不行?”朱慎锥反问。 周安民道:“张献忠乃流寇出身,身上草莽之气未除,而且他此次投降是被迫无奈,并非主动降于朝廷,如不是先有卢象升后又有秦良玉之胜,张献忠怎么可能投降高杰?” “以张献忠的能力,手握重兵如有一搏之力,他是绝对不会走出这一步的。现在虽投了朝廷,可谁能确保张献忠如此做不是权宜之计。再者,张献忠本就是边军出身,以边军成为流寇,又做出这么大的事来,眼下再成卫所指挥使,张献忠能甘心如此?” “如臣预料不差,张献忠行此举无非是保命罢了,之后是否会有异动谁都无法预料。而且不拆分其部,以卫所安置更是不妥,这不等于给了张献忠机会?像他这样的人一旦抓到机会后患无穷啊!” 说到这,周安民停顿了下,试探道:“臣以为张献忠不可留,要不臣派人去一趟河南,暗中把张献忠……。” 周安民抬手做了个下切的动作,同时向朱慎锥望去。在周安民看来,张献忠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不确定因素太大,为免除后患还是杀掉的好。如果朱慎锥不想正大光明地弄死张献忠,以避免朝廷失了承诺,不如由他的锦衣卫去办这件事。 锦衣卫内人才众多,暗杀、下毒甚至其他手段层出不穷,只要安排妥当,找到机会,干掉张献忠不是什么问题,只要张献忠一死,这个隐患就没了。 虽心中有动,但朱慎锥还是摇头道:“杀张献忠容易,可杀后依旧有隐患。” “监国……。” “我明白你的意思,无非就是让人抓不到把柄,暗中处置。”朱慎锥不等周安民说出后面的话就开口打断了他:“虽这样做可行,可张献忠一旦死了,就算做的再周祥也避免不了天下人的口舌,更何况张献忠的那些部下。前脚投了朝廷,后脚莫名其妙就病故,傻子都能判断出张献忠是怎么死的,这同明文下旨处置又有何区别?” “朝廷的脸面何在?天下人又如何看待孤?而且此事一旦适得其反,谁能保证不起其他变故?” “这……。”周安民愣住,他倒没想到这些,只是觉得锦衣卫出手绝对不会有问题,既然张献忠不可信,那么处理掉此人最好不过,至于再大的麻烦还能比张献忠活着麻烦更大么?而且就算有传闻又如何?只要锦衣卫不承认,难不成还有人有胆量找锦衣卫的茬? 不过看朱慎锥的意思似乎的确不想弄死张献忠,这让周安民有些疑惑,难道朱慎锥还想用张献忠不成?不对!绝对不是这样,周安民太了解朱慎锥了,朱慎锥不是做事瞻前顾后之人,要不然也不会坐上监国之位,他不想杀张献忠绝对不是因为张献忠本人的缘故,说不定是其他的原因,只是自己想不到罢了。 思索了下,周安民改口道:“既然不能杀张献忠,臣觉得也不能让张献忠去卫所,更不能让其继续掌控其部。要不,召张献忠入京安置如何?” “入京?如他入京如何安排?张献忠不是普通人,仅赐于府邸给与金银,恐怕他不会心甘情愿入京。” 周安民想了想脑海中灵光一闪,开口道:“臣以为如让张献忠入京,可在警察司安置一个职务,警察司现属锦衣卫所管,其职监国无需通过朝廷即可任命,此外如可能,再给张献忠一个流爵安抚,赐于府邸金银,如他真心投靠朝廷,自然会欣然同意,等到了京师后捏在监国的手里,任凭他再有翻天的本事也无济于事,只要忠于朝廷,给他一生富贵又何妨呢?” “假如张献忠本就有异心,假意投降朝廷不肯入京,那么朝廷也就能以此理由问罪张献忠,这时候再出手处置也不迟,无论是明文下旨或是由臣出手,天下人也不会指责朝廷出尔反尔,更让监国失信了。” 周安民的话音刚落,朱慎锥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周安民这番话说到他的心里去了,如果按照周安民的建议来做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假如张献忠同意入京,给个流爵再给份差事又如何呢?无非就是一道旨意的小事,等张献忠到了京师,他再也不可能翻起浪花来,到时候是扁是圆还不是自己任凭搓捏? 可一旦张献忠不肯入京,那么就能判断出他的真正目的,那么朝廷再出手就无可挑剔了,这样一来不仅能解决张献忠的问题,也能就此拆分他的部下,更重要的是他那四个义子,也能为朝廷所用。 想到这,朱慎锥觉得周安民的这个法子不错,而且警察司的职位安置张献忠最好不过,警察司是新设立的部门,归属于锦衣卫管辖,而且这个部门似兵又不是兵,负责的主要是地方治安类似于之前的衙役,就算给张献忠一个警察司的指挥使之职也没关系,再加上摆在自己眼皮下,张献忠就算是孙猴子也跳不出他的手掌心。 至于流爵就更不用说了,反正不是世袭爵位给了就给了,哪怕给个伯爵的流爵又如何呢?除了名头好听,有一份俸禄外其他权利都没,这可不是其他勋贵爵位。 就此朱慎锥决定就这么办,商议后下旨给张献忠,晋张献忠定边伯的流爵位,在京师赐宅一座,此外再给了他京师南警察司指挥使之职,京师的警察司分为东西南北四个指挥使,换成后世就是四个分局,而指挥使相当于分局局长,这个官职为正四品,虽然级别不算太高,可权利却是不小,但各指挥使下有副指挥使和千户、百户各职,这些都控制在锦衣卫手中,张献忠只是占了个指挥使的由头,只要周安民一句话,张献忠这个指挥使实际上就是一个摆设罢了。 除此之外,还给了张献忠一个锦衣卫镇抚使的虚衔,再加荫子锦衣百户的特权,当然后者只是一个说法,张献忠根本就没儿子,就算荫子也没人可荫,但这份赏赐无论从各方面来看都无可挑剔。 ------------ 第八百零七章 张献忠入京 为了麻痹张献忠,朱慎锥还特意许诺给了李定国四人一个前程,对张献忠的部属也做了妥善安置。当然放在一起是不可能的,拆分是必然的,拆分后的部属交由李定国四人分别所属,然后再各自安排。 只要张献忠同意这件事,朝廷不会亏待他和他的部下,而且这样一来,张献忠同时也失去了对四个义子的完全控制包括他原本老营部属的管辖,只要时间一长,张献忠就成了没牙的老虎,再也翻不起风浪来了。 就此朱慎锥派人去河南传旨,同时让锦衣卫陪同,一旦张献忠拒绝此事,那么就能证明张献忠的投降是假的,那么到时候无论是由锦衣卫出手或者调动军队直接解决张献忠就顺理成章了。 十日后,京师的旨意传到了河南,张献忠得知天使驾到连忙摆香案领旨,等天使宣完圣旨,张献忠撅着屁股叩谢天恩,恭恭敬敬地接下了圣旨,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厚礼献上,见张献忠如此知趣,传旨之人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好言安抚了张献忠几句,叮嘱他尽快安排好部下去京师,千万不要耽误行程。 等送走天使后,张献忠的脸瞬间就变了,刚才还笑容满面的他一下子变得脸色很是难看,一言不发回到中堂,阴沉坐在那边,而他的四个义子见张献忠如此,忍不住交换了下眼神,心中带着忐忑。 “父亲,此事……。”李定国作为老大见张献忠一直不说话,忍不住开口询问。 “此事你等如何看?”张献忠没有回答,反问李定国。 李定国迟疑了下,这才开口道:“孩儿以为朝廷这是忌惮父亲,一旦父亲入京就再也不可能有所作为了。” “唉……你说的没错,朝廷的确是这样的用意,眼下朝廷已摆出了明牌,为父有些两难呀。”张献忠叹声摇头,他从来不是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中的那种人,一直以来张献忠都是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无论是当年当边军还是起兵造反号称八大王,或者现在被迫无奈投降朝廷。 在张献忠看来,人不为己天地诛,一旦把命运交到了别人手里就身不由己了。这一次投降朝廷如果不是因为走投无路,他根本不会下这个决定,原本以为投降后能够在卫所安置,虽然现在区区临时千户,或者以后朝廷正式给他一个指挥使的职务,毕竟还能掌控一块地盘,自己的部下也依旧在自己手里,假如局势有变,未尝不可再重新起事,以谋大业。 可现在朝廷突然来的这道旨意直接打破了张献忠原本的谋划,从表面看朝廷给出的待遇远超过了张献忠原本的预料,现在不仅封了张献忠为定边伯,还给了他锦衣卫镇抚使的官职,另外还有一个京师南警察司指挥使的实职,除去这些荫子锦衣百户,赐京中府邸,这个待遇可谓相当优厚,要知道就算是高杰比自己早投靠朝廷,带兵征战许久立下功劳,可至今除了一个总兵军职外连爵位都没呢。 说句一步登天丝毫不为过,一个反叛朝廷的反贼有如此优厚待遇完全证明了朝廷的诚意。而且张献忠只要点头答应,去了京师,那么这辈子荣华富贵是肯定不缺的,但张献忠心中却很是不甘,虽然他想要荣华富贵,但要的却不是这样的荣华富贵啊!他造反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有朝一日可能君临天下么?退而求次割地为王也成啊! 按照他原来的想法投降只是权宜之计,可现在朝廷的旨意打破了他的计划,逼迫他做出选择。这让张献忠心有不甘,极是为难。 “依孩儿看,朝廷表面上给了父亲优厚条件,实际上是用京师官职为饵让父亲入京,一旦入京父亲就龙困浅滩再也难有所为了!”刘文秀的看法和李定国差不多,在一旁说道。 “父亲!您可千万不能去啊!去了京师就任凭朝廷拿捏了,万一朝廷到时候向父亲下黑手如何是好?”孙可望急着劝道,在他看来朝廷肯定没憋着好屁,京师可是龙潭虎穴,实在是去不得。 艾能奇也表示反对,叫嚷着朝廷用意不纯,万一张献忠去了京师突然下手到时候连抵抗的机会也没有。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奋起一搏,杀了传旨的使者,直接反了算了,反正这些日子他们粮食不缺,部下也恢复了些元气,趁着明军没反应过来再次造反,拼死逃出生天,去其他地方再拉起队伍抵抗朝廷得了。 “休得胡言!”艾能奇的话音刚落,张献忠一瞪眼重重就抬手拍在了桌上,他压低声音道:“这等话也是能说的?你以为朝廷下这道旨意就没准备,如果为父猜的没错,天使传旨给为父之前早就做好安排了,眼下高杰等部肯定防备着我们异动呢,假如抗旨反叛,高杰这个家伙绝对不会对你我手软,更何况还有其他明军就在附近,就算能拼死突出高杰部围杀,我们父子又能跑到哪里去?” “我年事已高,死不足惜,可你们四人跟着为父丧命,为父如何忍心?再者,朝廷既下这样旨意,也是试探为父,只要为父低头答应,听从朝廷安排,未尝也不是一条出路。” 停顿了下,张献忠看向四人,语重心长道:“朝廷防备为父也是自然,如为父是朝廷也会这样做,这无非就是明谋罢了。只要为父以后安分守己,性命肯定是无忧的,还有一辈子的富贵可享,更重要的还是朝廷对你们的安排。” “刚才天使的圣旨你们也听见了,为父一旦去了京师,你们四人不仅能直接领兵,还能为将,未来未尝不可独当一面身居高位。监国朱慎锥此人为父虽未打过交道,可仅凭高杰投明一事可见此人不是小气的人,他既然能用高杰,自也能用你等,你们还年轻,以后前程大好,何必跟着为父蹉跎呢?” 张献忠身上弥漫豪气,哈哈笑道:“为父以一边军出身,强盛时领兵十余万,纵横天下,所向披靡,更有八大王的名号,这辈子也算是值了。何况为父这也不是去死,是去京师享福,还有如何埋怨呢?人能做到如此,天下又有几何?为父有什么不满足的?又有什么不甘?” “哈哈!哈哈哈!”笑着笑着,张献忠的眼角有些湿润,别看他看似洒脱,可心中却依旧有些不甘心,但形势如此,一步踏错步步错,假如没败在卢象升和秦良玉手中,他张献忠或许还有机会,可现在已丢掉了本钱,而且朝廷也做了这样的决定,就算他心中再不情愿也只能低头了。 “父亲!”李定国四人如何不知道张献忠心中所想,见张献忠这副样子都心中难受之极,跪倒在地泪流满面,他们都知道张献忠已做了决定,不仅为他自己,也是为了他们四人前程做出了选择,这让他们感动之余又羞愧无比。 “好了好了,何必像女子一样惺惺作态?起来!都起来!”张献忠笑呵呵地把他们搀扶起来,拉着四人的手一一做了交代,尤其是对李定国说的更多,因为他知道这四人中李定国是最有本事的,以后他常居京师,只要李定国能在明军中出人头地,地位稳固,他在京师也越安全,也就是说自己的后半辈子如何,就要靠这四个义子了。 张献忠用几日时间做好安排,把自己的老营部下拆分交给了四个义子,并对他们叮嘱一番,让他们千万慎言慎行,听从朝廷安排。 做完这些,张献忠就按照圣旨的要求只带二十亲卫启程京师,李定国等人把张献忠送出三十里,这才分手道别。等张献忠踏上去京师的道路时,一直提着心的天使、锦衣卫包括高杰等人终于放下心来,张献忠还是知趣的,也是个聪明人,做出了最好的选择,既然张献忠愿意去京师,那么之前的诸多布置就不需要执行了。 张献忠离开的第二日,早就安排的好的命令下来,李定国四人各领了千总军职,其中李定国被调往孙传庭所属的高杰部,刘文秀调往卢象升部,孙可望调往左良玉部,艾能奇去了曹变蛟部。 四人全部拆分,各分配到各军队中,由其主将归属指挥,继续参与围剿流寇的军事行动中,虽然这个结果李定国等人早就有所预料,可当命令下达后心中依旧戚戚,分手前一日,四个兄弟在一起喝了顿酒,酒后拉着手互诉衷肠,依依不舍,就连一直看不惯李定国的孙可望此时也落了眼泪,抱着李定国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直说自己以前错怪了大哥,让大哥千万不要记恨自己。 李定国当然不会记恨孙可望,在他看来自己这个三弟只不过是太过年轻,有些嫉妒罢了,自家兄弟这些算什么呢?就算是牙齿和舌头都有磕磕碰碰呢,今日一别,四人再聚不知什么时候了,以往那些小小恩怨早就如烟消云散,大家未来相互守望才是。 不说李定国等人的安排,就说张献忠这边。 张献忠一路北上,半个月抵达了京畿,当巍峨的京师出现在他的眼前时,张献忠心中无比感慨,盯着京师高大的城墙心情极为复杂,曾经他也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领兵攻下京师,成为这天下之主,可如今京师已在眼前,但他张献忠却不是领兵来的,而是作为降将的身份入京,实在令人惆怅万千。 ------------ 第八百零八章 初见 张献忠到京,周安民这边早就做好了安排。 赐给张献忠的府邸已准备好,这所府邸还是京察时被处置的某位官员抄家所得,虽这官员品级不算高,但府邸面积却是不小,当然这是指寸土寸金的京师。 府邸大门上已挂上了定边伯府的匾,府内仆佣侍女也一应俱全,可以说是安排的非常贴妥。但这些仆佣侍女里究竟有哪些是锦衣卫的探子,这个外人就不得知了,也只有周安民清楚。 除去这些外,朱慎锥还给了些金银的赏赐,虽然这些赏赐和张献忠手里的财物相比并不算多,但这是朝廷的恩典,性质是完全不同的,张献忠听后当着众人的面下跪谢恩,朝着皇宫方向连连磕头,表现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安置了张献忠,来人告诉他刚入京暂先休息两日,过几日宫内就有旨意,会带张献忠入宫面见朱慎锥。 张献忠连连道谢,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悄悄塞进了对方手中,对方见张献忠如此知趣也很是高兴,把张献忠送到府邸后又聊了几句这才离开,把来人送走后,张献忠看着自己的新居,脸上虽依旧带着笑容,可眼神中却又有另一层让人无法看清的落寞。 在府中住了两日,张献忠哪里都没去,他刚到京师行事必须低调,而且他的身份敏感,更不想惹上什么麻烦,反正府里吃喝不愁,张献忠就安安心心呆着等着宫中的旨意。 等到第三日傍晚,宫内传旨,让张献忠明日一早进宫,并送来了朱慎锥所赐的衣袍,张献忠接了旨意后磕头谢恩,等第二日清晨,张献忠沐浴更衣,穿上了赐服,随着来接自己的人朝皇宫而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宫门。 “这就是紫禁城啊!”随着离皇宫越近,张献忠心中越是感慨,天下中枢,大明的皇宫,自己曾经在梦中无数次梦到这个地方,更梦到他领兵入京踏马皇宫的场景。可如今自己已站在宫门前了,但却不是梦中所想,而是作为降将入宫觐见。 在宫门检验腰牌和身份时,张献忠的目光还留意着宫门的守卫,觉得这皇宫的城墙真是高大,比起他这些年领兵攻下的那些城池的城墙还高还厚,而且宫门外守备森严,不仅有全副武装的步军,还时不时有侍卫来回巡逻,再加上城头的布置,如要想带兵攻破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正胡思乱想着呢,检验完毕后张献忠连忙随着领路的人入了宫门,从这里进去后就是真正的皇宫了,入皇宫后走了一段路,领路的人停下了脚步,告诉张献忠他只能带他到这,再往前就不能去了。这时候早就等候着的一个太监上前,客客气气说接下来由他领张献忠过去,张献忠也不知对方身份,既然是太监那么肯定是宫内有地位的内侍,张献忠也不敢怠慢,连忙道了声谢,这才跟着对方继续走。 走着走着,领路的太监没有带张献忠往文华殿去,而是径直去了御花园那边。张献忠从来没有进过皇宫,自然也不知皇宫内的布局,反正对方怎么带,他跟着走就罢了。 随着他们到了御花园,大片的空旷场所渐渐被树木和园林所替代,穿过一条巷子,再进了个月亮门,前面有一处类似院落的地方,还没等靠近呢,就隐隐听到里面似乎有拳脚兵器的声响。 “定边伯,殿下就在此处,您随咱家来。”那太监回头对张献忠说了一句,带着张献忠就进了院门,迈步进门后,张献忠就看见前方是一处平整的院子,院内有着几棵高大的古树,东西两处厢房和回廊,中间的空地上正有七八个人,其中一人穿着短打正在练武,手里握着一杆铁枪,枪声呼呼作响,来去如风。 见到这一幕张献忠先是一愣,仔细一看瞳孔猛然一紧,这身手实在令他吃惊。张献忠年少时当过捕快,后又当了边军,还和蒙古人打过仗。后来因为犯了军法被从军中革职,从而回到了家乡。 在家乡几年,由于大明天灾人祸实在活不下去了,当时的王嘉胤、王自用等人聚民暴动,张献忠得知后铤而走险,在家乡也聚集人手参加了暴动,从而走上了造反的这条路。 造反后,张献忠自号“八大王”成为了义军中的首领之一,南征北战这些年里,张献忠打了无数仗,实力更是不断膨胀,在高迎祥兵败后一跃成为了义军中拥有兵力最盛,实力最强的一支队伍。 可以说张献忠身经百战一点都不为过,对于战场的厮杀也不陌生。当他瞧见在院中练枪的那男子身形动作时,张献忠着实有些吃惊,作为流寇头子,还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人,张献忠哪里会看不出来对方的能耐? 天下会耍枪的人张献忠见多了,有些人甚至能把一杆枪耍得眼花缭乱,甚至水泼不进。可这些在张献忠眼里根本不足为奇,因为这根本就是花拳绣腿,如果真上了战场,恐怕没几个回合就给敌人弄死了,这打仗不是耍花枪,枪哪有这么耍的?战场上生死只有一线,往往一枪一刀就见分晓,花架子再好碰到这样场景还没等你摆出架势呢,人家刀子就已经砍到你脖子上了。 张献忠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当然知道战场的凶险,更有相当的眼光。可当他看见在院中耍枪之人后却不由得暗暗心惊,张献忠的眼光毒辣,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所练的不是什么花架子,而是真正的战场杀敌之术,别看对方的长枪的招式似乎不好看,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招,可这一招一式中不仅快如闪电进退有度,角度也刁钻毒辣,出手就要人命,每招从不用老,留着三分力气,这等功夫就算是张献忠也是望尘莫及,他自觉得如果自己和对方正面对上,恐怕不出几招就得被一抢捅死。 这样凌厉的枪术张献忠从未见过,更无法相比,练武这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约莫着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皇宫内居然有这样的人物在?难不成是御前侍卫大内高手? 正当张献忠暗暗心惊的时候,对方的长枪一刺后收招站立,接着就听得那人说道:“你们几个,来!” “是!”围观的几人应声散了开来,手中提着各种武器就朝那人而去,虽对方人多,招式也虎虎生风颇有几分功夫,一看就不俗,可使枪的那人却丝毫不惧,脚下步伐不乱,左右灵活移动,手中的长枪如毒龙出动,一招一式快的惊人,转眼间就两人中招败退,而剩余的几人相互配合,继续进攻。 叮叮当当一阵,几个呼吸之下又退下两人,围攻者只剩下了最后两人,这时候一直围走的使枪者不退反进,先是左迈一步,接着身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右扭转,手中的枪却从身后猛然而出,左边那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被枪头直接当胸捅到,整个人站不住腾腾腾往后直退四五步,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最后一人见情况不妙,赶紧把手里的刀子挥得水泄不通,只防守再不进攻,可使枪那人手里招式根本不停,枪尖朝前轻轻一点,居然直接点中了对方握刀的手腕,侍卫手中突然一麻,腰刀脱手而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枪尖就到了他的咽喉处,离着自己咽喉要害只有咫尺。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十几个呼吸,使枪那人就以一己之力打败了六人的围攻,如果不是他的枪头早就换成了木枪头,而且还包裹着软布的话,这六人恐怕早就死了个干净了。 “谢监国手下留情……。”被顶住咽喉的那人回过神,恭恭敬敬地向朱慎锥行礼。 而先败的几人也起了身,朝着朱慎锥恭敬行礼,同样说道。 “你等的本事还需多练,身为勋贵子弟,父辈荣光不可辱没,如自己本事不济,以后如何能上得了战阵?更何况对尔等加以重用了。”朱慎锥正色对他们说道。 众人连忙称是,说自己一定勤练武艺,不负监国厚望,更不会让祖宗蒙羞。 朱慎锥点点头,朝着一旁看热闹的王晋武望去,笑问道:“怎么?你也下场陪孤练练?” “监国别开玩笑了,我这几把刷子还是您当年教臣的呢,和您对练这不是找虐么?我可没这么傻。”穿着蟒袍的王晋武嘿嘿直笑,打死都不上场。 自家知道自家事,他王晋武虽勇冠三军,可真要论武艺朱慎锥却比自己强不少,当年打不过,现在更是打不过,何况他王晋武现在都是大将军左都督了,边上好几个侍卫在呢,这些侍卫都是勋贵子弟,他也是要脸的人,怎么可能上去出丑呢? “没意思,你小子官越大越胆小,连下场都不敢?这和以前比可差得远了。”朱慎锥笑骂了一句,王晋武也不尴尬,在一旁嘿嘿直乐,伸手接过朱慎锥的枪随手递给了后面的侍卫,拿着早就准备好的汗巾给朱慎锥,让他擦擦汗。 这时候张献忠的内心已是翻江倒海,刚才他还在琢磨对方究竟是那位大内高手呢,可当他听到众人的话后才反应过来,这哪是什么大内高手啊,分明就是如今大明第一人,监国吴王朱慎锥! ------------ 第八百零九章 敲打 朱慎锥接过汗巾擦了把汗,这时带着张献忠来的太监上前轻声禀报了一声,朱慎锥转身目光朝张献忠看去,当目光落到张献忠的身上时,张献忠背后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仿佛有一种在野外被猛兽给盯上的感觉。 这感觉仅仅只是一瞬,甚至让张献忠觉得是不是错觉,还没等张献忠反应过来,朱慎锥的目光就已掠过了自己,只见他对那太监吩咐了一句,随后就朝着不远处的厢房走去。 “你就是张献忠?”王晋武在朱慎锥身边,自然听到了太监的禀报,朱慎锥离开后,王晋武朝着张献忠走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张献忠。 “卑职正是张献忠……不知大人是……?”张献忠不知道王晋武是谁,可刚前朱慎锥和王晋武的对话他却是听的真真切切,明白王晋武的身份绝不简单,而且他还穿着一身蟒袍,这蟒袍可不是普通勋贵可以穿的,能有赐斗牛服就已经了不起了,一般最多赐于飞鱼服,比如今日张献忠穿的就是飞鱼服。 “我是王晋武!”王晋武咧嘴笑道,张献忠心中更是一惊,他没想到站在自己面前这个高大的汉子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王晋武。别看王晋武出名晚,可他现在的地位却是极高,不仅是监国朱慎锥的表弟,还是大明的世袭伯爵,此外王晋武是京营总戎、新军提督总兵官、大明的左都督、大将军、上柱国,还加封太子太保。 别看爵位和张献忠一样都是伯爵,可人家这个伯爵是世袭的,他张献忠是流爵,而且王晋武的军职和加衔都已是正一品,是大明军方的第一人,手握重兵,哪里是张献忠能比? “原来是王大帅,大帅大名卑职早就如雷贯耳,今日能见到大帅,实乃卑职三生有幸。”张献忠笑容满面朝着王晋武行礼,口中更是马屁话不绝,摆出一副谦卑的模样。 “哈哈哈!”王晋武大笑,伸手在张献忠肩膀上拍了两下:“一直听说你在中原,原本打算求监国让我领兵去中原转转,可监国一直不让,实在是遗憾之极,但想不到你居然来了京师,呵呵,不错不错,既然洗心革面,重归朝廷,以后当努力办事,同过往切割,朝廷自然亏待不了你,可知否?” “卑职知道,卑职明白……卑职定洗心革面,为朝廷效力,不负监国和大帅厚恩,报效大明!”张献忠的脑袋点的如同小鸡啄米,连连答应。 王晋武见他如此知趣也不再多说什么,深深看了他一眼笑着离开了,等王晋武走后,张献忠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这才由刚才领他来的那位太监带着去了一处厢房。 进了厢房,一眼就看见已换了衣裳的朱慎锥坐在上首,朱慎锥穿着道袍,用一支木簪束发,面容和蔼,眼带笑容,丝毫没有刚才练武的锐利,反而看起来潇洒飘逸。 “微臣张献忠,叩见监国,监国千岁千千岁!”张献忠进门后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朝着朱慎锥砰砰砰就磕了几个头,磕完后屁股撅得老高,也不敢抬头,就这样伏在那边。 瞧着张献忠这副姿态,朱慎锥也不得不感慨张献忠的不简单,假如张献忠见了自己只是行礼,摆出一副不亢不卑的样子,朱慎锥虽会觉得张献忠是个人物,却也就是这样了。 可张献忠如今却是对自己如此恭敬,又表现的如此谦卑,这反而让朱慎锥高看他一眼。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张献忠这样的枭雄绝对不会是胆小怕事没有见识的小人,更不会是那种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角色,要知道张献忠最盛时其手下何止十万人马?兵强马壮纵横天下,是一方豪杰,可今日这番,哪里和想象中的张献忠相同? 可偏偏他就如此做了,还做的如此诚恳,几乎比宫中的太监差不多,这是为何呢?因为张献忠是一个聪明人,他很明白自此自己决定入京后,自己的后路就没了,以后想活下去,还能保全自己的荣华富贵,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低调做人,彻底打消朱慎锥对他的顾虑。 什么气节,什么不亢不卑,这些玩意算个屁!如果他大摇大摆还摆自己当年八大王的架子,这就是取死之道,张献忠怎么会这么干呢?再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有一句礼多不怪,自己表现的越谦卑,越低调,朱慎锥也就越能放过自己,脸面在性命面前算什么?保住性命和富贵才是实在的。 “张献忠!”深深看了一眼张献忠,朱慎锥开口道。 “微臣在!”张献忠依旧不抬头,伏在地上回道。 “起来吧,赐座!” “微臣叩谢监国,监国千岁千千岁!”张献忠没有马上起身,又朝着朱慎锥砰砰砰磕了三个头,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起身后,张献忠的额头分明红了,这证明他刚才磕头用力之大,要不然也不会出那样的声响。 朱慎锥赐座,张献忠自然不能不坐,但他只敢小心翼翼坐了三分之一,大半个屁股腾空,等坐下后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微低着头,也不敢朝朱慎锥那边看去。 朱慎锥也不在意他如何坐,又如何姿态,当即开口道:“张献忠!” “微臣在。” “孤知道你投降朝廷也是被迫无奈,如你不是先败于卢象升之手,后又被秦良玉击溃,手握十余万重兵,想要你主动投降,这绝不可能。” “微臣……我……。”张献忠吓了一跳,他没想朱慎锥一开口居然说了这样的话,连忙起身要磕头谢罪再为自己分辨几句。 “坐吧,孤说话时不喜欢被打断,更不惯人磕头和孤回话。”朱慎锥不等张献忠再跪,淡淡如此道。 张献忠神色一僵,迟疑了下后向朱慎锥行了个礼,这才重新坐了回去。 朱慎锥继续道:“你张献忠生平往事孤也知晓一二,能以捕快出身入边军为官,后开革回乡,再聚众反叛,纵横几省拥兵十数万,在流寇中也算是一个人物。” “你这样的人物,称为枭雄不算过,如放在当年在元末红巾起义时也不匡多让,如我大明未有明君出,天下继续大乱,朝廷内忧外患之下未尝不能有逐鹿天下的机会,就算无法身登大宝,割据一方也绰绰有余……。” 听着这番话,张献忠额头瞬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没想朱慎锥会说这些,难不成今天入宫是个圈套?朱慎锥打算下狠手杀自己?可这不对啊!如果朱慎锥要杀自己,直接一道旨意让锦衣卫去府中拿他不就成了?何必搞这么复杂还让自己进宫? 朱慎锥也不管张献忠心中的忐忑,继续往下说道:“如孤是你,如有机会自然也不会投降朝廷,这宁为鸡口不为牛后的道理还是懂的,寄人篱下,就算有荣华富贵哪里比得上自己做主称孤道寡来得好?所以你心中所想并不为过,孤也能理解。” “原本孤以为旨意到后,你张献忠会拒绝入京,孤今天实话告诉你,假如你不入京,孤断然是留你不得的,不光是你,包括的你部下,孤都不会留着,这并非是孤心狠手辣,而是为大明天下安危着想,不得不这么做。” 张献忠听得汗流浃背,脸色如土,同时心中暗暗庆幸。亏得他当时接到圣旨没太多迟疑,权衡利弊之下做出了最好的决定。如果真的不肯入京,甚至如同义子艾能奇所言再起反叛的话,说不定自己和四个义子包括所有部下早就被处置掉了。 朱慎锥既然想到了这点就不会不考虑后手,那时候早就安排的妥妥当当,一旦张献忠再起异心,那么面临的就是把他们屠杀干净的结果。 朱慎锥继续说道:“你张献忠是聪明人,做出了最好的选择,既然放弃了那些想法,亲自前来京师,孤作为大明监国也不会不遵信用。孤知道你有能力,但孤绝对不会用你领兵,更不会让你有出京的机会,但孤能给你一个承诺,只要你张献忠老老实实呆在京中,安分守己不做他想,孤自会保你一生荣华富贵,如此你可明白?” “微臣明白,微臣叩谢监国之恩,微臣发誓自今日起对朝廷忠心耿耿,绝不起叛心,如有违背,就让微臣死无葬身之地!”张献忠此时终于松了口气,连忙起身拜道,朝着朱慎锥又是磕头又是赌咒发誓。 朱慎锥笑笑抬手让他起来,同时也告诉他所谓的发誓他不会信,这天下人各种誓言太多了,老天爷忙的很,哪里顾得上这么多人的发誓,所以发誓是否成真,谁都无法证明。 朱慎锥说接下来如何,要看张献忠自己的态度和表现,只有实际所为才能确定他今日誓言真假。而且朱慎锥还告诉他,他在京师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盯着,不会给他半点可乘之机,但只要张献忠老老实实听话,不起歪心思,那么自己的其他手段自然也不会用到他的身上。 毕竟张献忠不是普通人,作为义军最强的一支和其首领,他投降朝廷意义重大,就算是千金买马骨,朱慎锥也不会亏待他,何况他的确没亏待张献忠,不仅给了爵位还给了官职,只要他安分守己,这辈子荣华富贵是不会缺的。 ------------ 第八百一十章 献策 朱慎锥的这番话虽把张献忠给吓得不轻,可当这些话全部说完,张献忠反而心中定了下来。 如果朱慎锥今天把张献忠找来只是简单聊上几句,安抚安抚他的话,张献忠或许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反而会把自己的心思藏在心底,一旦日后有什么变动,谁也无法保证张献忠会起什么打算。 可如今朱慎锥直接一言挑破张献忠的心中的秘密,直接把一切摆在明面上,却让张献忠在后怕之余也感到庆幸,更对朱慎锥佩服万分。 朱慎锥这番言语分明就是把丑话说在前头,一五一十告诉张献忠自己不会信他,更不会重用他,但他既然投了朝廷,自己也不会亏待他。只要不起心思,朝廷自然遵守承诺,可如果张献忠有三心二意,那么到时候朱慎锥也绝对不会手软,后果自己掂量。 像张献忠这样的枭雄,一味的安抚是肯定不行的,必须要他心有所惧,才能压制得住。 而从目前情况来看,这样的敲打和警告也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张献忠虽被自己吓的面无人色,可最后也真正放下心来,如此无论对朝廷还是对张献忠本人都是一件好事。 明白了朱慎锥的意思后,张献忠再一次赌咒发誓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再背叛朝廷,以后会在京师安分守己老实做人,朱慎锥让他往东,他绝不向西,反正让他怎么做就怎么做。 朱慎锥满意地点点头,不管张献忠现在是彻底打消了那些念头还好,还是把心思藏得更深都不重要了,反正该说的都说了,他张献忠是死是活已捏在自己手里,有锦衣卫盯着,张献忠在京中如果老实自然没事,可如有三心二意,那么就不要怪自己手段毒辣。 让张献忠再起身,接下来的谈话朱慎锥的态度就和缓了许多,也没了刚才的敲打。 他询问了不少张献忠造反后当流寇的往事,更问了一些关于各部义军的内幕和情况。这些锦衣卫和地方有所情报,但终究不如张献忠所知的清楚,毕竟张献忠起兵很早,是和高迎祥差不多同时起兵的义军首领,而且张献忠在义军的地位极高,尤其是高迎祥死后他隐隐已是义军第一人了,对于义军各部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张献忠对这些询问也不隐瞒,一五一十把自己所知的信息告诉了朱慎锥。不仅说的仔仔细细,还对各路义军首领的性格、脾气、爱好、弱点更讲得一清二楚,这倒让朱慎锥听得津津有味。 等张献忠说完,朱慎锥开口又问:“如今流寇各部中除你已投朝廷,还有两股实力最强的,一是罗汝才,二是李自成,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微臣觉得先解决罗汝才,再围剿李自成最为妥当。” “哦,你具体说说为何如此?” “回监国,罗汝才此人是积年老贼,狡诈多谋,反复无常,有着‘曹操’的匪号。但此人并非真的曹操,远没有曹操的眼光和胸怀,其部虽能打,可罗汝才本性多疑,对于部下并不完全信任,部属战斗力不算强,而且手下真忠于此人的不多,战事顺利还没问题,一旦战事不利就难说了。” “眼下罗汝才部就在郑州一带,我官军可从河南以西调集重兵攻击,逼迫罗汝才往荥阳方向退却,只要到了荥阳,东、南、北三个方向的官军就势合围,罗汝才部至此肯定不稳,到时候只要派人联络其部下杨承祖,给与厚利此人必然反水,到时候内外夹击,罗汝才必败无疑。” “杨承祖?孤听说过此人,他不是罗汝才的亲信大将么?难不成他能卖主?” “回监国,杨承祖是罗汝才的亲信大将这不假,但罗汝才最信任的人并非杨承祖而是贺一龙。贺一龙也算是义军……不!是流寇中起事较早的人物,此人匪号革里眼,他同罗汝才不仅是同乡,也是好友,王自用兵败后,贺一龙就投了罗汝才,罗汝才对他信任有加,可算得上其部中的二号人物。” “杨承祖跟随罗汝才的时日比贺一龙要久,贺一龙来投时,杨承祖就已是罗汝才手下大将了,按理说这第二把交椅当杨承祖来坐,可因为贺一龙杨承祖只能屈居其下。” “对此杨承祖心怀不满,同贺一龙时有矛盾,两人不和在其军中不少人都知晓。再加上罗汝才偏袒贺一龙,杨承祖自然对罗汝才也多有怨言,时间久了自然就有些异心……。” 朱慎锥露出笑容,如果张献忠这些不假,的确是一个分化罗汝才的办法。罗汝才部人数不少,也能打,虽比不上张献忠,却也不差,而且罗汝才此人狡诈多谋,几次围剿都没能抓到他的尾巴,被他逃脱,让官军的确头痛,如果能以此解决罗汝才倒可以试试。 “你已是锦衣卫镇抚使,等会出宫后去一趟锦衣卫,既然来京总得去衙门看看,另外就说是孤的意思,见一见都指挥使周安民,把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话说于他听。” “微臣明白,微臣自当去见上官,汇报此事。”张献忠连忙回道,心中还有微喜,如果真按着他的建议解决了罗汝才部,岂非不立了功劳,虽然朱慎锥已明确告诉自己以后不会让他领兵和重用,但功劳就是功劳,打消朝廷对自己的顾虑,给与赏赐什么的总是好的,也有利于自己以后在京师呢。 “对于李自成此人,你如何看?”说完了罗汝才,朱慎锥转而问起了李自成。 张献忠迟疑了下,回道:“微臣对李自成并不熟悉,李自成当年只是高迎祥手下闯将而已,高迎祥手下如李自成身份的有好些人,李自成如不是高迎祥的外甥也当不了这个闯将。” “微臣曾经只见过李自成一面,也未有和他打过交道,但听说此人颇有些手段,在高迎祥手下也非全靠关系,敢打敢拼,能力不俗。而且之前高迎祥兵败,李自成却未同高迎祥一路,反而领兵东进后从陕西流窜河南,高迎祥死后李自成自号闯王,收编了高迎祥余部,这一年多又吞并了几支部队,手上的实力大增,不可小窥。” “微臣觉得,李自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而且李自成和罗汝才不同,他对部下的控制不弱,手下人对其惟命是从,想用罗汝才的法子对付李自成绝对不成。” “以微臣所见,先解决罗汝才,只要罗汝才部没了,他李自成独木难支,等到那时候再步步为营压缩李自成的地盘,令其无法逃脱,最后选一地一时决战,一举歼灭才为上策!” 张献忠不愧是张献忠,他所说的这些有理有据,既不夸大也不轻视,要不然张献忠也不会以一个流寇头子能有后来的八大王赫赫威名。 亏得张献忠兵败后走投无路,最终投靠了朝廷,而且朱慎锥为免除后患直接把他弄来京师,避免张献忠再有反叛的机会。如果让这样的人物放在地方,以张献忠的能力一旦再反可不是小事,弄不好前功尽弃都有可能。 现在张献忠提出的建议很是实在,由此也能看出张献忠如今已彻底打消了首鼠两端的念头,心甘情愿为朝廷效命了。仅这一点,今日见张献忠的目的就算达到了,至于怎么对付李自成,这个也不能完全听从张献忠的,必须由前方的将领来决定。 而且朱慎锥相信,现在的情况对大明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时候,辽东的战事已经结束,皇太极更因为正蓝旗反叛的缘故忙着内部救火,着手处置八旗内部的问题以加强巩固自己的控制力。在这种时候,短时间内皇太极绝对无力再聚兵攻击辽西走廊和明军,辽东会太平一段日子。 何况郑鸿逵和李佑拿下了皮岛,东江镇虽没恢复,可皮岛包括鹿岛都到了大明手里,之前毛文龙的地盘大部分已回来了,再加郑鸿逵的水师和李佑的新军坐镇,不仅能护着海贸通道,还能随时从后方对皇太极出击,只要皇太极有所移动,明军马上就能有发应。 外敌暂时消停,那么现在就是解决内患的最好机会,张献忠已投了朝廷,三大流寇只剩其二,等解决了罗汝才,那么就剩下一个李自成了。对于李自成这人朱慎锥自然不会轻视,他比任何人了解李自成的破坏力有多大,更明白一旦让李自成逃脱的后果会多严重,所以李自成必须灭掉,绝对不能让他有可乘之机,而如今大明在中原可以说是兵强马壮,将才云集,朱慎锥就不信了,凭借这么多人这么多军队还有布下的天罗地网,李自成还有机会? 说了一会儿李自成,正当朱慎锥打算继续询问流寇的其他情况时,杜勋来了,杜勋站在门口向朱慎锥行礼,见他这样朱慎锥微皱眉头,他自当了监国后对内廷要求极为严厉,如果不是要紧的事杜勋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朱慎锥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杜勋,杜勋上前低声说了一句话,朱慎锥点点头也没说什么,让杜勋先下去,然后再和张献忠聊了几句后,就让张献忠先回去,张献忠起身叩首谢恩,恭敬退下。 ------------ 第八百一十一章 警惕 等张献忠走后,朱慎锥也起了身,径直回到了文华殿。 到了办公的偏殿,周安民已在那边等着了。 “监国,草原刚来的急信。”朱慎锥迈步进来,周安民连忙起身。 周安民说道:“漠北蒙古朝克图台吉前些时日突然领兵南下,已灭了林丹汗余部之一,林丹汗遗孀娜仁同其子被俘,所属草原被占,其余各部起兵抵抗,并向归化城和漠西各部求援,和硕特领主固始汗、准噶尔领主巴图尔洪台吉等部落已派兵救援,各部在漠西大战,局势似乎不太乐观。”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朱慎锥急忙问道,草原出了这样的大事他如何不急?尤其是土默特的情况如何更让他关心,要知道塔娜和孩子们就在归化城呢。 可同时朱慎锥也觉得奇怪,对于草原各部的情况他颇为了解,土默特现在的位置很好,拿下归化城后腾格尔部已基本统一了土默特草原,成为了土默特的主人。 而在土默特的东边是察哈尔,察哈尔各部早就被自己和王晋武、王海等人揍的服服帖帖了,自多尔衮兄弟领着各部意图西侵被打败后,察哈尔已不足为惧,而且长城之战和刚结束不久的锦州之围两仗中,土默特方面为给辽东施加压力,多次出兵察哈尔各部,压得察哈尔各部气都透不过来。 至于西边是青海和漠西蒙古区域,这里现在属于林丹汗遗部的地盘。 林丹汗西走后就占了青海一地,而林丹汗死后他的部属开始分裂,林丹汗的几个福晋为了各自利益争夺部落的控制权,却没一个人能真正吞下林丹汗的遗产,最终在朱慎锥的插手下分化了其部,使得林丹汗遗部从一个大部落成为了几个中等部落,各自控制一片草原,此事算尘埃落定。 之所以这样做,朱慎锥也是出于各种考虑,主要的一点是觉得留着林丹汗遗部作为西边的屏障更好。而且林丹汗已死,他的福晋们都没什么长远的眼光,几个儿子年龄又小不足为患,这些人仅仅注重眼前的实际利益,整个部落就此分裂,成为好几个中等部落是最好的结果,这样从各方面来看已造不成威胁,在这种情况下没必要去强行吞并她们,因为你吞并了也不一定能消化得了,反而会带来隐患。 再加上漠西的和硕特领主固始汗、准噶尔领主巴图尔洪台吉等部落在,如果吞并了林丹汗的遗部,势必会和他们接壤,这样一来双方之间就没有缓冲了,一旦有什么矛盾必然会导致冲突,这对于朱慎锥来说根本就没有意义。 至于土默特的南边就是大明,眼下大明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实际上土默特已和大明成为了一家人,再加上边贸的开市和繁荣,土默特和大明的联系越发紧密。 而土默特的北边是天然的屏障,有着大片的沙漠地区,如果直接从沙漠地区穿过进入漠北蒙古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这也是每次漠南和漠北交战时往往不是从东边绕过去打就是从西边打的缘故,虽然直行的距离最短,可一旦陷入沙漠迷了路,哪怕几万大军都走不出来呢。 这也是朱慎锥在草原的时候一直没有关注漠北蒙古的主要原因,在他看来漠北蒙古和漠南蒙古相比就是一群苦哈哈,而且三面都有屏障,他们过不来,自己也没必要过去,漠北地盘虽大,可水草远不如漠南丰盛,更不用说土默特随时还能和大明交易呢,拿下漠北毫无意义,至少在现阶段没有这个打算。 但万万没想到土默特没出兵,漠北那边反而先出兵了。朝克图台吉这个人朱慎锥知道,虽没有见过,可大名却早就有所耳闻。据说此人颇有文采,是蒙古人中难得一见的文化人,而且还会做诗,政治和军事能力也不差,在之前和林丹汗战争中失败后就一直躲在漠北不出,这些年吞并了漠北的几个部落后实力大增,可突然出兵青海和漠西,这却让人很是意外。 按理说以朝克图台吉的实力根本就没这个能力,怎么突然领兵南下了?而且从周安民的话中可以听出,朝克图台吉这一次南下局势对漠西蒙古很是不好,难不成凭着林丹汗遗部再加各部的增援居然打不过?这不应该啊! 接过信,拆开细看,这信是塔娜和王海联名写给他的,通过归化城的锦衣卫渠道再用快马送来的。 当朱慎锥看完信中的内容顿时紧皱眉头,此时他才明白为何朝克图台吉会有如此胆量南下,闹了半天这小子居然有了外援,不仅从外援那边搞到了大量军械和盔甲等战争物资,武装起了自己的部属,而且这个外援还直接派兵协助朝克图台吉南下。 “罗刹人……。”随着这个名词的出现,朱慎锥心生警惕,他怎么都没想到沙皇俄国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把触角伸到了东方,并且掺和进蒙古人和蒙古人的战争中了。 不过仔细琢磨倒也正常,按照历史的轨迹,历史上清朝康熙年间的雅克萨之战是清康熙二十四年发生的,也就是1685年,而在之前,沙皇俄国的势力已逐步东进,崇祯五年(1632年),对方扩张至西伯利亚东部的勒拿河流域后,建立雅库茨克城,为之后拿下远东做准备。 之后五十年,沙皇俄国趁着中原大乱,满清入关无暇顾及北方的机会一步步向东方蚕食,最终在雅克萨筑城,建立据点,这才有后来的这场战争发生。 眼下大明的局势虽因为朱慎锥的原因发生了改变,可北方却是依旧,几年前雅库茨克城建立之后,沙皇俄国就继续东进,并和漠西的准噶尔部直接碰上,双方爆发了战争。 由于准噶尔部实力强劲,沙皇俄国几次战争都没讨到便宜,无奈之下只能另想办法。或许就是这个缘故,沙皇俄国改变了东进的方向,从直接向东南转而向东北发展,也不知道许诺了什么好处勾搭上了漠北的朝克图台吉,就此双方一拍即合形成联盟,在沙皇俄国的挑唆和利诱下这才有朝克图台吉领兵南下,意图拿下青海打通藏地的战争爆发。 罗刹人狼子野心,自沙皇俄国诞生以来,一直都在不断扩张。短短百余年的时间,沙皇俄国就从莫斯科大公国一地成为了东欧实力最强,地盘最广的帝国,而且它的扩张脚步依旧不停,在向西扩张受阻的情况下掉头向东,直至今日规模。 朱慎锥比任何人都知道沙皇俄国对土地的贪婪,更明白这些罗刹人的危害,如果坐视不理,任凭罗刹人联合漠北蒙古发动战争,那么就算这一次打退对方的进攻,罗刹人也不会乖乖退走,反而会再想办法一点点蚕食和东进。 塔娜和王海的书信里说,在漠西求援后归化城就派出了援军,原本以为能轻易击退对方,可没想在和漠北的军队作战时出现了罗刹人的军队,对方规模虽然不大,可战斗力极其强悍,再加上拥有大量的火器,让增援漠西的各部蒙古骑兵吃了不小的亏。 其中和硕特领主固始汗吃亏最大损失不小,反而准噶尔和布日固德这边要好些。 准噶尔和罗刹人交过手,知道对方火器的厉害,而布日固德是因为新军的缘故也清楚纯火器军队的可怕,所以虽有些损失,但这些损失并不大,双方目前形成僵持状态,考虑到罗刹人的战法和火器威力,布日固德已向归化城求援,而王海在和塔娜商量后决定率领归化城的新军增援漠西,以火器对火器破敌。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漠西的情况并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毕竟各部增援抵达后已和漠北的军队打成了平手,哪怕对方有着罗刹人的帮忙也勉强挡住,没有让对方的战略意图得到实现。 而且一旦王海的增援抵达,那么罗刹人的军队就不足为惧了,虽然王海所率领的新军其实不算是真正的新军,因为朱慎锥当初调动新军南下准备向京师动手的时候,归化城的新军只留了很少部分,只是作为塔娜和腾格尔母子的护卫罢了。 之后朱慎锥拿下京师,控制朝政,进位监国,也没把新军主力重新派回归化,而是留在了京中。除在长城之战和渡海作战中动用了部分新军外,大部分新军和补充训练的新军全部由王晋武掌控,一直驻扎在京畿。 王海回到归化后,对留在归化的新军小部进行了扩充,补充了不少蒙古人和流落在草原的明人入军,再以新军的训练方式进行训练。虽然成军的这支军队表面上看和新军没什么两样,可实际上还是有些不如的,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新军的训练度和凶悍程度不等同真正的新军,但因为王海用原来的老兵作为骨架来扩充,至少还能保持一定的战斗力,哪怕比不上真正的新军,也算是一支强军了。 这样的一支部队人数虽不多,却依旧可以发挥重要作用。而且从漠西的情况来看,出现在战场上罗刹人同样数量不多,以相当数量或者更多些的这支新军去增援作战,哪怕无法彻底歼灭罗刹人的军队,但在骑兵优势的情况下击退对方不成问题。 ------------ 第八百一十二章 传教士 有布日固德在那边,再加上王海领军率归化的新军增援,漠西那边的战事朱慎锥并不担心。 这一仗注定漠北军队失败,至于能打成什么结果就看后续的用兵了。不过罗刹人的出现让朱慎锥心生警惕,他很清楚哪怕这一仗赢了,漠北的军队撤退罗刹人也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接下来依旧会想办法继续东进,侵略和对土地的渴望已深入到了他们的骨子里,就和永远吃不饱的貔貅一样,会不断朝东发展。 一旦让罗刹人拿下漠北,那么他们的触角就直接伸到了蒙古地区,而漠北再向东就是黑龙江流域的奴尔干地区,等到那时候历史本就有的一幕就会出现,一旦南下不仅威胁到整个漠南,更威胁到大明,朱慎锥怎能容得有这样的事发生? 宋太祖赵匡胤就说过一句话,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有如此强敌在,大明未来还有什么安生?而且沙皇俄国的贪婪不是一时,是他们的本性,之前如此,现在如此,甚至几百年后也是如此,或许朱慎锥在的时候可以遏制对方,发动战争把他们给打回去,可以后呢?等朱慎锥死后,他的子孙能确保都有这样的眼光?或者说都是明君?万一出一个败家子,让这些罗刹人有了可乘之机,岂非遗患无穷? “让归化那边盯紧这件事,有消息立即来报!”朱慎锥正色对周安民吩咐道。 周安民应了一声,迟疑了下问:“漠西那边是否要插手?” “无需插手,腾格尔部已参与此战,以王海和布日固德的能力再加他们所掌控的军队战力应该不会有问题。而且大明一旦插手性质就不一样了,漠西比不上漠南,各部对大明的态度无法预料,万一激起漠西各部的警惕反而适得其反。” “臣明白了,臣马上增派人手去归化,并派人去青海那边打探情况,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嗯,锦衣卫这边多多关注,不要轻视此事。”朱慎锥点点头,接着想了下问:“之前让你派人去奴尔干北部如何了?可联系上索伦各部?” 周安民面露羞愧,摇头道:“臣前后派了三批人去,但回来者寥寥无几,而且这两人都未能完成任务。主要是奴尔干北部实在太远,从大明过去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走漠南由察哈尔北上进入科尔沁,再从科尔沁北上折返向东北。这路程有千里之遥,不仅不好走,而且臣的人很容易暴露身份,一旦发现根本逃脱不了。” “此外这一路上跋山涉水又有野兽出没,臣派去的第一批人就是因为碰到猛虎和狼群几乎全军覆没,只逃回两人。至于另一条路就更不用说了,就是走辽东,这需穿越建奴腹地,相比走草原更难。” “不过监国放心,臣已经着手准备再派人去,但能否成事臣实在无法保证,而且臣从回来的人口中听说索伦各部为避建奴,已举族继续北迁,要想找到他们踪迹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周安民说的问题的确存在,这点朱慎锥心中也明白。而且他当初让周安民去办这件事的时候只是简单交代一番,并没有下达不惜一切代价的命令,所以锦衣卫在几次派人无果的情况也暂时把这件事搁置了下来。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随着罗刹人的突然出现,让朱慎锥感觉到了北方的危机,而且眼下皇太极忙于内部整顿,力图彻底掌控八旗的控制权和稳固地位,对于北方的索伦各部军事行动也就此放缓。 在这情况下,索伦各部的存在就和之前意义不同,索伦部的战斗力强大,仅仅因为生产力的不足和武器的缺乏,一直不肯屈服建奴却又打不过建奴,只能不断往北迁移。 如果把索伦拉过来为大明所用,不仅能在建奴北方成立一支强军,用来应付皇太极的八旗军队,还能作为罗刹人东进的屏障。只要索伦部,无论是建奴还是罗刹人都不可能轻易控制这片区域,这对大明有着莫大的好处。 思索了下,朱慎锥提出了一个建议,既然陆路太远也不安全,索性就换其他路去寻更妥当。如是以前有些难度,但现在情况已不同,随着山东水师的成立和规模扩大,再加上郑鸿逵作为总兵统帅水师,他作为海盗出身的将领对海战和海路尤其熟悉,而且大明已拿回了皮岛,在北边有了水师驻地和中转场所,那么周安民完全可以通过水师的海船派人去奴尔干。 通过海路沿海岸线北上,绕过朝鲜半岛直接向北,一路而上就能抵达奴尔干北部,然后直接抵达当年的奴尔干都司卫所区域。 虽说奴尔干都司早就被大明放弃,那边已被女真人占领,但女真人崛起后在那边也没留多少人,大部分都已南下,毕竟北方实在太冷了,更没什么出产,哪怕地盘再大也没什么用处。 这条路的地图依旧在,去兵部或者户部的库房里翻翻应该能找得出来,锦衣卫衙门也有以前的记录,找出来不难。至于从海路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除去冬天因为气候寒冷加上冰封的缘故不能走,一年中有半年时间是完全可行的。 如今已是春暖花开,北边的航道算时间差不多已可通行了,锦衣卫这边和郑鸿逵联系一下,让郑鸿逵挑选两艘海船,再加些优秀的水手,完全能用此路去寻索伦各部。 朱慎锥的这番话让周安民眼睛一亮,要知道他对这个任务一直头痛的很呢,先后三次派人北上,可没一次能够成功的,而且折损了不少人手,现在锦衣卫内部一听要去奴尔干以北联系索伦部就谈之色变,谁都不想去那个鸟不拉屎又危险的很的地方,毕竟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倒不是怕死,而是风险极大,成功的可能性又极小。 如果从海路走就完全不一样了,海路要比陆路安全许多,再加上能直接通航到奴尔干都司,不仅节省了大量路程,更能避开诸多的风险,这样成功率会大许多。 “监国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臣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呢。”周安民笑着连连点头。 “我说姐夫,你这个马屁拍的也太尬了点,你可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锦衣卫的职责可不仅是内部,以后还得多多注意外部才对,尤其是军中之事,锦衣卫虽不能插手,但关注还是必须的呀。”朱慎锥打趣笑道。 周安民愧疚连连称是,这的确是他的疏忽之处,心里琢磨着以后的确要多关注外部的情报不能只顾着眼前,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他的责任和担子可不小。 “对了,孤记得在京中有欧罗巴人居住?”突然,朱慎锥开口询问。 周安民微微一愣,马上反应过来道:“您说的是从欧罗巴来的外来和尚吧?” “外来和尚?呵呵,对!就是这些人,准确说应该是传教士。”朱慎锥笑道。 周安民可不知道什么传教士不传教士的,但他对于天主教所派的欧罗巴人在京情况却是知晓一二,当即汇报道:“回禀监国,这欧罗巴来的传教士的确有几个,但自万历三十八年,其首领利玛窦在京去世后,剩余者已不多了。除同为入其教的徐光启等我大明等人外,其余欧罗巴来者似乎都不在京,其中名气最大的一人叫龙华民,眼下已年过八十,但他常居于山东青州。至于其他人,臣只知有一人,于天启二年入钦天监为官,此人叫汤若望。” 朱慎锥听到汤若望的名字顿时就来了精神,没错!就是这个人!后世的时候汤若望的大名知道的人可不少,关键在于二月河所写的中几次提到此人,而且所拍的电视剧中也有他的身影存在,算是个知名人士了。 而利玛窦就更不用说了,他的名气更大,万历三十八年去世后就葬于京师,他的墓一直保留到后世,更是国家级的重点保护文物呢。可周安民所说的龙华民是何人朱慎锥却没听说过,而且听周安民说这人已年过八十了,这么大一把年纪居然还活着?难不成他的身份不简单? 对此朱慎锥瞬间起了好奇心,追问龙华民的情况,不过对于这人周安民所知也不多,只是知道龙华民来大明的时间很长,已有五十余年,是利玛窦去世后的继任者,在传教士中的威望和地位都很高。 听到这回答,朱慎锥顿时就没了兴趣,在他看来在大明生活了五十多年的龙华民早就和大明人没什么区别了,更不用说对欧洲那边的情况了解。现在可不是后世,信息传递缓慢的很,许多消息也相对闭塞,龙华民来大明生活半个多世纪,哪里还知道欧洲的情况?哪怕他地位再高,身份再贵重,也不过是天主教内,对朱慎锥却是毫无用处。 既然这样,龙华民不见也罢,何况他这把年龄从山东来京万一半路上有个三长两短死了更是麻烦。所以朱慎锥直接询问汤若望是什么时候来的大明,当知道汤若望是万历四十八年到的大明后,朱慎锥决定见一见他,一是看看这个名气不小的历史人物究竟是什么样子,二来也是想从汤若望那么了解一下欧洲的情况,尤其是沙皇俄国的情况。 ------------ 第八百一十三章 汤若望 汤若望是德国人,当然现在的德国可不是后世的德国,如今的德国还是大大小小公国林立,到处都是选帝侯的时代。准确的说汤若望只是德国科隆区域出生的传教士。 科隆这个地方比较特殊,是德国地区最重要的商业城市,原本由教会控制,后来当地富商和手工业行会和教会争夺控制权,最终驱逐了大主教拿到了城市控制权,从而科隆成为了自由市和汉莎同盟的一员。 汤若望就出生在这样的地方,虽然他出生的时候科隆已不在被教会控制,可依旧教会的势力不弱,少年时期汤若望就入了教会,并成为了一个教士。 万历四十年左右,因为教会在远东的发展缘故,利玛窦的死讯传到罗马,罗马教廷打算再派人去大明发展传教,通过层层选拔的汤若望就成了教廷派往大明的传教士,坐上海船从欧洲出发,历经两年时间终于抵达大明。 在澳门登陆后,汤若望先在澳门停留了一年时间,这一年里他学会了汉语,而且粗通了汉字,不得不说汤若望在语言上颇有天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这世界上最难的语言,并能和人简单交流。 之后汤若望北上来到京师,那时候龙华民还在京师呢,龙华民对汤若望很是看重,不仅让他主持在京师的传教,还把他介绍给了徐光启等大明官员,由于汤若望不仅是传教士,对于数学、几何、天文等科学能力很强,和徐光启等人相处良好,更得到了尊重。 徐光启编著《几何原本》的时候汤若望给与了不少帮助,后来徐光启在作《历书》时,汤若望也参与了其中,再加上他对天文等方面的才能,经徐光启等人推荐入了钦天监为官,成为了朝廷官员。 初入钦天监,汤若望是五官监侯,这个职务主要负责推历法,定四时,官职不高,仅仅正九品。几年后,因为汤若望在历法编撰中的能力突出,由五官监侯升为五官灵台郎,这个职务是从七品,职能是观测天象变化。 别看五官灵台郎的官职不高,仅仅从七品,从品级来说连一个区区知县都不如。可实际上钦天监的官职都不高,就算是钦天监监正的官职也不过正五品,相比其他各部门品级要低不少,可问题在于钦天监是技术部门,官员属于特殊人才,而且钦天监掌控天象和历法,这活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政治待遇和地位要比同品级的官员高上不少。 自天启二年入钦天监,汤若望已在钦天监呆了十几年了,从二十八岁到大明的他如今也已年近五十,虽然在京师生活的不错,作为大明官员社会地位也高,可汤若望作为一个传教士却有些“不务正业”,本职的传教工作做的并不好,随着年龄的增长,这让汤若望有些焦虑。 来了这么多年,除小范围的传教外汤若望一直都没打开局面,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毕竟他的几个先辈花了更多的时间和努力也只勉强维持天主教会在大明的小范围传播,根本达不到罗马教廷的要求。 这样的原因有许多,在大明生活多年的汤若望很清楚传教推广不利的根本在什么地方,一方面是大明朝廷对天主教的防备和不支持,虽然大明没有明确反对传教,更没有杜绝他们传教的行为,可官府的冷漠态度却让传教工作举步艰难。 此外就是东西方文化的碰撞,天主教作为西方的信仰和东方信仰有着根本不同,天主教是一神教,天主才是至高无上的,耶稣是天主的化身和使徒,一切都是围绕此展开。而东方文化却不一样,东方信仰是多神或者说是带有极强的功利性,满天神佛实在太多了,求财有财神,烧饭有灶神,要生孩子有观音娘娘,科举有圣人先贤,就连蹲个茅房都有厕神,每个神各司其职,热闹非凡,而且东方人向来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对信仰从不专一,今天可以拜道教的神仙,明天也可以去拜佛教的菩萨,这种情况在西方人眼里根本无法想象。 而且东方人还有信仰祖先和祭祀的惯例,这也是和天主教的教义是违背的,为此传教士内还曾经产生过激烈的争论和冲突,其中利玛窦和龙华民就意见不同,一个觉得应该不允许大明教徒祭拜祖先,而另一个认为应该在东方传教修改教义,在那座山唱那个山歌,变通一下不必禁止,以入乡为俗的更好。 这个观点的不同也引发了传教士内部的分裂和派别,从而也造成了传教的困难。所以这些年汤若望的传教工作做的很是艰难,除去用自己的科学能力拉拢了一批对西方学问有兴趣的官员士绅入教外,普通的传教根本就没起色。 一年年这么蹉跎下去,汤若望从一个小伙子已成了年过半百的中年人,虽在大明衣食无忧,却始终无法完成教廷给他的任务,这让汤若望也是无可奈何。 这一日,汤若望和平常一样来到钦天监,钦天监的工作比其他衙门要悠闲的许多,除了每日观测天象,计算时历外,大多时间都是闲着的。而且许多工作都是在晚上进行,白天看不到星星根本就干不了事,再加上这些工作除日常观察外不需要每时每刻盯着,所以汤若望今日到了钦天监和平日一样,先和几个同僚招呼了一声,随后就去了自己的办事处,泡上一壶茶,喝着茶水在一张纸上写写算算,用研究数学题的法子来打发时间。 时间很快就过去,正当汤若望沉浸在数学的海洋中,兴致勃勃快要解开这道题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了动静,随后就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汤大人!汤大人!” “我在!”汤若望连忙回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笔起身开门,等门打开外面站着两人,一人是他的同事胡大人,还有一人他不认识,但看所穿戴让汤若望微微一愣,在大明多年又在钦天监任职,他如何能看不出来对方穿着是内侍的服饰呢。 “汤大人,快快快!快点更衣!”一见汤若望,胡大人急忙催促道。 “更衣?更衣干嘛?”汤若望不解,站在那边没动。 胡大人见他如此更急了,连忙继续催促,这时候来的那位太监却拦住了胡大人,朝着汤若望行礼问:“这位可是汤若望,汤大人?” “我是汤若望,这位公公有礼了,不知公公来找在下是……?” “监国有旨,宣钦天监五官灵台郎汤若望入宫觐见!”那位太监清了清嗓子,开口宣道。 “监国?宣我入宫?”汤若望猛然一愣,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虽见过天启皇帝,也见过崇祯皇帝,可都是因为历法的事跟着监正一起见的,而且那是在朝堂上,而不是宫内,至于对方所说监国他自然知道是谁,眼下大明还有那位监国呢?不就是掌控朝政的朱慎锥么? 哪怕汤若望天天呆在钦天监这个冷衙门,可对于朝廷的情况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自从朱慎锥起兵入京后,这大明朝廷就变了天了,崇祯皇帝早就成了傀儡,这两年来一直在后宫从未露过面,而朱慎锥以监国身份掌控天下,是名副其实的真正大明之主。 对于朱慎锥这人,汤若望知道的不多,但他却认识孙元化,因为孙元化是徐光启的弟子,也是教中的兄弟,汤若望和徐光启的关系不错,自然和孙元化也不陌生,之前孙元化来京时曾经拜访过汤若望,和他谈起过朱慎锥,从孙元化的话和态度来看,他对朱慎锥颇为推崇,这是一个实在不简单的大人物。 而现在这位大明的真正统治者居然要见自己一个区区五官灵台郎?这让汤若望很是诧异,一时间不明白对方要见自己的用意何在? “汤大人,监国在宫中等着呢,您还是尽快准备一下,随咱家入宫吧。”见汤若望愣在那边,太监催促了一声,这才把汤若望拉回了现实。 回过神的汤若望连连点头称是,转身回屋洗漱更衣,这可是入宫啊!不穿戴整齐怎么能行?他平日多懒散,甚至不修边幅,就算是上班也是这样,这副样子可是不成的。 更衣的时候,汤若望琢磨朱慎锥见自己的原因,他想来想去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去年时朱慎锥进位吴王的这件事。或许是朱慎锥打算再进一步,为真正登上皇位做准备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说得通了,这大明天子登基,尤其是这样登基必须要挑个好日子,而钦天监不就是干这个活的么?他汤若望虽不是监正,可他天文历法各方面在钦天监是首屈一指的,或许正因为这个缘故才宣他入宫吧? 想到这,汤若望心头瞬间一片火热,也许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机会。 一直以来,他不总犯愁自己传教事业无法推动么?如果能通过今日觐见一事赢得朱慎锥的认可,借此提出大明能给与传教的便利的话,那么对教会来说是难得的大好事啊! 如此想着,汤若望两眼放光,整个人都来了精神。他洗漱完后换上一件崭新的官袍,这才出了办公所,随后跟着那位太监兴冲冲地就朝着皇宫而去,钦天监离皇宫不远平日办公场所就在宫城的一角,没多少时间就到了文华殿,等汤若望迈步进入殿门的时候,整个人更是因为兴奋和激动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 ------------ 第八百一十四章 罗曼诺夫王朝 “臣汤若望拜见监国……。”进了偏殿,汤若望很快就见到了朱慎锥,没来得及看清朱慎锥的面容,汤若望就慌忙行礼口中呼道。 汤若望在大明近二十年,早就熟悉了大明的规矩,一口官话也说的尤其利索,如果仅听声音的话和普通大明人却没什么两样,而且他穿着大明的官袍,头上戴着乌纱,如不去注意他那双深陷的眼眶,高挺的鼻梁和绿色的眼睛,谁都根本不会留意他是一个欧罗巴人。 “汤爱卿请起,赐座。”朱慎锥抬手道,一旁的杜勋会意搬了个绣凳过来,请汤若望入座。 汤若望再行一礼,这才安安稳稳坐了下来,他坐的笔直,屁股也没虚坐而是坐的结结实实,微微低头一副不亢不卑的姿态。 这副样子倒是让朱慎锥心中颇为满意,汤若望作为一个欧洲的德国人能有这样表现算是不错了。 在见汤若望之前朱慎锥以为他会像徐亚洲,可真看见汤若望更觉得他却像后世那位颇有名气的网红老外“曹操”,同样留着一把大胡子,身材高大穿着官袍却没有沐猴而冠的样子,反而很是贴切。 “你就是汤若望?” “臣是汤若望。” “你是欧罗巴人?来自欧罗巴何地?何年到的大明?”朱慎锥开口询问。 汤若望恭敬回答了朱慎锥的问题,这些也无需隐瞒,而且监国有询如何能不答呢? 两人一对一答,渐渐从汤若望的出身和教育,如何进的教会,又如何在教会任职,然后再怎么通过选拔成为传教士,再远渡重洋来到大明渐渐说到了关于欧罗巴的风土人情和各国格局。 作为教会的传教士,汤若望对这些还是颇为了解的,而且他虽在大明呆了近二十年,可二十年前的欧洲和如今的欧洲变化并不大,除有些国家的君主更替外,基本的格局还和原来差不多,汤若望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信手拈来。 汤若望出身的科隆位于欧洲中部,是欧洲最繁华的商业城市之一,来往的商人各国都有,这自然让汤若望通过这些商人的描述对各国有所了解,而且汤若望成为教士后又游历过各国,不仅去罗马觐见过教皇,还去过更东边的几个国家,比如波兰。 “你还去过波兰?” “臣去过。” “那你去过俄国么?”朱慎锥询问道。 “俄国?”汤若望微微一愣,摇头道:“俄国处于欧罗巴边缘,是蛮夷之国,而且此国所信奉的教义与臣所属的罗马教廷不同,臣未去过,也不便去此国。” 朱慎锥听到这句话才想起来虽然沙皇俄国信奉的也是天主教,但是他们的天主教和罗马教廷有所不同,因为沙皇俄国和东罗马的联姻,自认为继承了东罗马的遗产,沙皇本人之所以自称沙皇,就是等于接替了东罗马的皇位和天主教的教皇职权从而两者合一,并称为“正统”。 所以他们的教派也被称为“东正教”这个名字顾名思义就是东罗马帝国正统教派的意思,自然和罗马的教廷不是一家。 汤若望作为罗马教廷的传教士,跑到天主教的地盘肯定不合适,而且沙皇俄国地处欧洲边缘,在欧洲人尤其是西欧人的眼里,俄国人都是蛮夷,除非商人外,很少有人会去那边游历。 “那你既然去过波兰,孤听说波兰接壤此国,你对沙皇俄国可有了解?”朱慎锥追问道。 汤若望心中微微一动,朱慎锥的问话让他有所思,虽然不清楚朱慎锥为何会对沙皇俄国这么感兴趣,但既然这么问了肯定有原因,难道今天找他来不是为了历法和登基一事,而是因为沙皇俄国? 当即汤若望回道:“臣虽未去过此国,但在波兰时却听闻过此国的一些事,监国如想知道此国情况,臣倒可以说上一二,但臣离欧罗巴太久,所知恐怕同如今略有差异……。” “无妨,你说说此国情况,孤听上一听,就算略微有差也没关系。” 汤若望听朱慎锥这么说,当即就给他介绍起了自己所知晓的沙皇俄国情况,汤若望从沙皇俄国的历史说起,包括这个国家先在被蒙古人打败后几百年来由蒙古人统治,然后在金帐汗国崩溃后,莫斯科大公国又是如何继承了金帐汗国的遗产,从而壮大起来的。 等到1547年,伊凡四世自称沙皇,开始了对外扩张的脚步,在1547—1552年的远征中灭亡了喀山汗国,1556年阿斯特拉罕汗国也被吞并。到1557年,西伯利亚汗国也臣服于伊凡四世,然后使大诺盖汗国臣服于沙皇俄国。 十年的战争让沙皇俄国的领土急剧扩张,再加上伊凡四世设立了特别会议,编纂新法典,改革地方和中央的政治、行政、经济、军事,尤其是军事改革,削除了领主的政体,实施了中央集权,使得国家日渐强大。 伊凡四世在通过战争手段扩张后,国力达到了顶峰,其中还发动了对北方的瑞典和西边的波兰等国的战争,几次战争各有胜负,但除了拿下波罗的海的出海口外,沙皇俄国并没和西边各国战争中获得太多利益。 但不管怎么说,伊凡四世是一个英主,正是因为他的缘故才有沙皇俄国的诞生。而且沙皇俄国的突然崛起也引起了欧洲各国的警惕,虽然欧洲各国都看不起这个处于边缘的野蛮国家,可几次战争中所展现出来的军事能力让欧洲各国为之惊心。 为了遏制沙皇俄国的向西扩张,欧洲各国对瑞典和波兰给与经济和军事上的帮助,这也是伊凡四世耗尽全力也没能从西边打开局面的缘故。无奈之下,伊凡四世只好掉头向东,继续灭了几个东边的小国,其国土也因为这个原因不断膨胀。 “这个伊凡四世不简单啊!”朱慎锥忍不住感慨,从一个小小的公国能成为欧罗巴的一方大国,在短短三十多年的时间里就能造就如此成就,可不是一般人能做成的。 “伊凡四世的确是雄主,欧罗巴各国虽看不上沙皇俄国,但对此人评价却是颇高,可惜此人的后人不济,死后继承人费尔多体弱多病早亡,再加上无子,他这一脉已绝嗣了。” 汤若望说道:“伊凡四世绝嗣后,沙皇俄国议会推举戈东诺夫继承沙皇之位,这个戈东诺夫并非是伊凡四世的后裔,也非留里克王朝的子孙,仅仅只是宫廷侍者出身,但因为他受到费尔多的宠信,在费尔多生病无法理政时期成为了辅政大臣,并在沙皇去世后得到了议会的支持,这才登上的皇位。” “戈东诺夫沙皇当的时间不长,由于其出身的缘故并不为沙皇俄国的贵族们承认,再加上戈东诺夫为了巩固统治大搞密探,排除异己,引得国内反对派甚多,仅仅继位七年就被国内贵族们联手毒杀,戈东诺夫死后其子费多尔二世继位,但仅仅四十九天后因国内叛乱同其母一起被杀……。” 汤若望虽没去过沙皇俄国,但对沙皇俄国的历史倒很是了解,听着他的侃侃而谈仔细讲解,朱慎锥总算是听明白了沙皇俄国复杂的政治情况包括几代沙皇的更替。 说白了就是伊凡四世死后由他的儿子继位,但他的儿子身体不好大权旁落,病死后又没子嗣,从而沙皇的宝座落到了他的宠臣戈东诺夫手里。戈东诺夫坐上沙皇宝座名不正言不顺,虽赢得了议会的支持,但国内的大贵族却对此反对,为了加强控制戈东诺夫采取了恐怖手段,比如大搞密探制度,打击政敌,削弱大贵族的权利等等,最终引来暗杀。 戈东诺夫被暗杀后,他的儿子继位一个半月也被造反的大贵族们联手干掉了,不光杀了他的儿子,就连他的妻子也一起干掉了。干掉费多尔二世后,沙皇宝座空缺,国内为了谁继承沙皇闹得不可开交,这时候波兰扶持了一个自称伊凡四世后人的家伙冒了出来,宣布他才是真正的沙皇继承者,而且当时波兰为报复之前伊凡四世对波兰发动的战争,以武力支持这个伪帝,从而展开了内战。 内战开始,伪帝被沙皇俄国的贵族们聚集的军队打败后杀掉,贵族们扶持了一个瓦西里四世的前沙皇家族旁系继位。但波兰怎么能让沙皇俄国的贵族们如愿?死了一个伪帝,波兰继续又扶持起了另一个伪帝,对外宣称这才是真正的沙皇,之前那些贵族杀掉的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接着波兰直接出兵,帮着新伪帝打下了莫斯科,杀掉了登基不久的瓦西里四世,把自己扶持的伪帝送上了沙皇之位。于此不仅达到了政治目的,还借这件事有力打击了沙皇俄国,好好出了一口当年伊凡四世发动对波兰战争的旧仇。 虽然波兰人暂时获得了胜利,可沙皇俄国的贵族们对波兰插手本国极其愤怒,再加上两国之间本就有仇,不仅不承认波兰扶持的沙皇,还联合起来出动军队,耗时一年半的战争终于把波兰人从国土驱逐了出去,同时也杀了波兰人扶持的新伪帝。 杀来杀去,短短几年时间前前后后死了五个沙皇(包括伪帝),沙皇俄国元气大伤,虽最终驱逐了波兰人和解决了先后两个伪帝,但沙皇宝座却又一次空缺,无奈之下沙皇俄国的贵族和议会联手,选择了同留里克王朝有亲的一个年轻人继承沙皇之位。 就此,这个算起来是留里克王朝伊凡四世第一个妻子皇后阿纳斯塔西娅的侄孙的十六岁少年米哈伊尔很幸运的登上了沙皇皇位,而他也是罗曼诺夫王朝的第一代君主。 ------------ 第八百一十五章 沟通 米哈伊尔是1613年继位沙皇的,这一年是大明万历四十一年,他继位的时候汤若望刚刚二十一岁,刚刚从神学院毕业正在罗马教廷当他的教士呢。 从年龄来算,米哈伊尔要比汤若望年轻五岁,而汤若望离开欧洲前往大明的时候米哈伊尔已当了好几年沙皇了,对于此人也有些了解。 不过汤若望离开欧洲时间已有近二十年了,虽然欧洲那边的消息在澳门等地会有些流传过来,可毕竟身不在欧洲,对于后续沙皇俄国的情况不甚了解,现在沙皇俄国的情况究竟如何,汤若望也不清楚,这也怪不得他。 朱慎锥问道:“如孤想要知道关于沙皇俄国的信息,汤爱卿可有渠道帮孤?” 汤若望迟疑了下,开口询问:“臣不知监国为何重视此国,此国虽这些年国力渐强,论国土也算是大国,但以真正国力而言并不入流,而且此国地处边缘,文化、经济、政体各方都有缺陷,再加上不通礼仪,欧罗巴各国视其为蛮夷,我大明却是天朝上国,哪是这等蛮夷可比,如监国想同欧罗巴互通有无,臣愿帮监国联系欧罗巴的几个大国王室,如法兰西、西班牙、荷兰等强国,臣身份虽低,但臣却是罗马教廷教士出身,欧罗巴各国对罗马教廷向来尊崇,臣可给教皇冕下书信一封,只要教皇冕下出手相助,此事不难办到。” 汤若望试探地说道,同时心中也有一丝期待。 他来大明的目的就是为了传教,可这么多年下来因为没有朝廷的支持,他的传教工作并不顺利,虽然他当了大明的官,身份和地位都不差,至于生活就更不用说了,大明的繁华和强盛远不是欧洲各国能比的,在欧洲各国眼里大明才是真正的世界中心,虽然大航海时代开始后,欧洲逐步脱离了中世纪的野蛮,并从海外获得了巨量的财富,可要和大明相比却还依旧差得远呢。 对于汤若望而言,国家不国家的他并不关心,他关心的仅仅只是传教。这也是历史上汤若望在大明灭亡后继续留在中国,直接转头就投靠了入关的满清朝廷,而且从大明官员摇身一变成为了满清官员的缘故。 而且在满清朝廷中,汤若望还投其所好赢得了顺治的青睐,甚至还把顺治拉进了教会,扩大了其在中国的影响力,并坐上了钦天监监正的官位。 当时传教的形势一片大好,可正当汤若望要趁热打铁再接再厉的时候,顺治却得了天花重病去世,顺治死后汤若望没了顺治这个强有力的依靠,同时又卷入了满清的权利争锋之中,再加上他在传教中得罪了不少满清贵族,从而引来杀身之祸。 要不是太后布木布泰看在顺治的面子上保了汤若望一命,说不定汤若望就直接回归主的怀抱了。在牢里呆了好些年,直等到康熙亲政后汤若望才被放出来,因为康熙爱好西方科学,汤若望再一次有了出头的机会,不仅教授康熙西方科学知识还帮着康熙铸造大炮等火器,从而被康熙所信任。 不过康熙和顺治不一样,对汤若望虽然信任却对他的传教依旧限制,这也使得他的传教工作还是没什么起色,最终汤若望年事已高,没几年后就去世了,从而成为了他终身遗憾。 由此可见汤若望此人无论对大明或者历史上的大清都没什么归属感,他在两个王朝中虽都担任官职,也在中国前后居住了长达四十七年的时间,可他从未把自己当真正的中国人,无论是大明和大清,只是他传教的对象而已,在他内心中坚持的只是他传教的信念和完成任务的理想。 说着这番话,汤若望望向朱慎锥的目光中带着期待,他虽然不知道朱慎锥为什么会突然对欧洲起了兴趣,不过在他看来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一直以来,汤若望来大明的目的是传教,而不是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古老的国度传授科学,或者在大明当官出人头地什么的。早就把自己一生献给主的汤若望这些年里无时无刻不想着能够把主的荣光撒播在这片土地上,让大明的子民们也聆听主的福音,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 可惜,无论他想了多少办法,花了多少精力却始终没能做到。大明君臣们看中的只是他在科学上的能力,却不关注教义。就算这些年发展的教中兄弟,比如徐光启等人,对待汤若望也只是多和他谈论数学、天文、物理等方面的知识,而对教义这些仅仅只接触皮毛,更不像真正的教徒那么虔诚。 这让汤若望很是无奈,在大明呆的时间越久,他对大明人的脾性习惯也越是了解,对于传教的可能也希望越小。可就算如此,汤若望也没放弃过,这是他心中最大的坚持,也是为之奋斗的目标。 察觉到汤若望眼中的热切,朱慎锥当然明白他想到了什么。在招汤若望入宫之前,朱慎锥找人了解了此人,已经知道汤若望是一个异常虔诚的信徒。而汤若望现在所想的朱慎锥也能猜出一二,虽然汤若望今天的回答让朱慎锥略有失望,因为沙皇俄国在欧洲的边缘地位,除了知晓一些对方的基本情况外,其余部分并不清楚,但朱慎锥仔细想过后觉得汤若望的建议未尝不可,或许也可一试。 在欧洲,如今最强盛的国家是西班牙、荷兰、英国、法国这些国家,西班牙是大航海的先驱者,随着大航海时代的揭幕,西班牙的殖民地遍布世界,而荷兰更号称海上马车夫,和西班牙并同称雄一时。 至于最早发迹的葡萄牙,现在已经落寞了,葡萄牙因为王室的缘故被西班牙并吞,之后由于葡萄牙贵族们的反对,西班牙只能让葡萄牙自制,眼下依旧在西班牙的掌控之中。 而英国在内战结束后开始大力发展,克伦威尔上台后不断扩军,尤其是在海军方面投入巨大的资源,从而挑战荷兰的海上地位。 现在英国海军已颇具规模,随着海军的实力强盛,英国也展开了对外殖民的道路。假如一切没有改变,再过十几年英国和荷兰之间的英荷战争就会爆发,而英国也会借此战争击败荷兰,从而一跃成为新的海洋霸主。 至于法国更是欧洲的传统强国之一,法国的主要力量在陆地,再加上法国占据了欧洲最好的地理位置,国家的强大显而易见。 除去这些国家外,其他各国也都不弱,就算是在东边的波兰、瑞典也算是地区的强国,哪怕不能和前面的几个国家相比,可要比沙皇俄国却丝毫不差,在几次和沙皇俄国的战争中前者更占据了主动,要不然波兰也不会在沙皇俄国的皇位更替时悍然插手此事,扶持傀儡意图颠覆了。 假如借欧洲各国的力量来牵制沙皇俄国,令其把注意力从东方转移到西方,并且挑起在欧洲的战争话,那么未尝不能让沙皇俄国放弃原来的东进计划,从而把精力集中到西线上去。 这个计划从理论上是可以实现的,但要做到却相当难。毕竟现在只是十七世纪中期,信息的传递和双方来往异常不便,仅仅通信来回就需要近两年的时间,这么久的时间过去,再好的计划也早就黄花菜凉了。 再者,沟通也是一个问题,万里之遥许多事都做不了,而且欧洲包括世界的局势瞬息万变,谁都无法保证计划的实施和推行。不过就算是这样,朱慎锥也不想放弃和欧洲的沟通,因为对外的沟通和联络是必须的,而且大明不是大清,大明本就是一个开放的国度,尤其是朱慎锥掌控大明之后未来必然要向外扩张和接触,这样也势必会和欧洲各国碰上。 现在的接触也可以为未来做好准备,至于能做到什么程度就不得而知了。可就算如此,朱慎锥还是打算尝试一下,这种尝试总比什么不做的强得多,谁能知道未来某天,今天的决定就能改变世界格局呢? “汤爱卿如此可有把握?”朱慎锥开口询问。 “臣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却不知监国想要接触那些国家,做到何等程度,这个需臣联络罗马之后由罗马那边回复才能知晓。”汤若望也不敢大包大揽,小心翼翼回答道。 朱慎锥点点头,当即就道:“既然如此,汤爱卿就给你们教廷去信吧,告知教皇陛下就说我大明愿意和欧洲各国,尤其是教廷建立官方的沟通渠道,如教廷能帮大明取得各国王室的联系,并且互通有无,大明自然会有回报。” 停顿了下,朱慎锥似乎想起什么,开口问:“孤记得在京的教堂还是利玛窦当年所建吧?几十年下来据说这教堂常年失修?可有此事?” “回监国,的确有此事。在京教堂建于万历三十三年,利玛窦去世后由龙华民接替,后臣来京,在天启二年接手此教堂,为天主教在大明的传教士主持传教,教堂多年未经修缮,已有残缺,臣俸禄不高,虽曾想修补,却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勉强维持。” 朱慎锥笑了笑,说道:“在京教堂是当年先帝允许,朝廷许可的,几十年下来居然失修,这样不好。既然教堂失修,就应当早些修缮,如此孤从内库拨你一千两银票,并许工部营造协助,尽快修缮为善,如何?” 这话一出汤若望瞬间大喜过望,京师的教堂情况他一直头痛不已,由于传教不利始终打不开局面,教堂缺少赞助,根本就没什么收入,仅仅靠着汤若望一个人勉强支持,普通维持还没问题,可要修缮教堂根本不做他想。 要知道汤若望虽在钦天监任职,可他的官并不大,俸禄自然也不高,这么点俸禄过日子行,却根本不可能修缮教堂,看着教堂一日比一日破败,汤若望是忧心忡忡。 现在朱慎锥居然给了他一千两银票,还提出可以让工部营造协助修缮教堂,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了馅饼,如何不让汤若望欣喜若狂?有了这笔钱,在京的教堂就能修缮一新,更重要的是今天朱慎锥表现出来的态度让他看到了希望,这就更让汤若望兴奋了。 ------------ 第八百一十六章 进退两难李自成 同汤若望前后聊了足足一个半时辰这才结束,等汤若望走后,朱慎锥依旧坐在椅子中凝神思索。 用汤若望联络欧洲,并向罗马教廷释放善意,这只是闲来的一步棋。虽然汤若望在大明居住近二十年,虽然是欧洲人,在罗马教廷也算有些地位,可毕竟他不是真正的大明人士。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哪怕历史上对汤若望的评价再高,在朱慎锥看来汤若望所做的一切无非都只是为了传教罢了,在他心中信仰远高于一切,至于其他都是为了信仰做出的妥协和变通,而今愿意帮大明联络教廷和欧洲各国,同样是出于这个目的。 汤若望可以用,却不能重用,充其量就是一个工具罢了。 欧洲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各国的关系又如何?是否可以拉拢欧洲某些国家和大明结盟,从而挑起欧洲某国和沙皇俄国的战争从遏制沙皇俄国对东方的扩张,这些都需要以待核实。 而且这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就算现在开始入手起码也需要几年时间甚至更久才行。而且能做到什么程度朱慎锥也没办法确定,不过既然有了这个想法,那么终究是要尝试一下,而汤若望就是最好的一个引子。 安排了汤若望去做这件事,并且私下叮嘱锦衣卫那边密切关注此事,朱慎锥就把目光转移到了北方,等候漠西那边战事的消息。 两个月后,漠西的战事终于有了结果,随着王海的新军增援后,战场的主动权再一次回到了腾格尔部的手中。新军的战法虽和罗刹人的战法略有不同,但这两支军队都是纯火器军队,而且要从火器的先进程度来说新军的火器还更胜一筹。 尤其是新军所持的佛郎机、虎蹲炮再加上可以连发的火枪,都不是罗刹人手中持有的火器能比的。 王海和布日固德商议后设下圈套,引诱对方来攻,当对方的军队中那支罗刹人的队伍出现后,王海的新军已做好了准备,战场上以火器对火器,仅仅不到小半个时辰就把对方给打崩了,这些罗刹人怎么都没想到蒙古人的军队里居然有一支比自己还强悍的纯火器军队,其战斗力实在无法想象。 就连罗刹人赖以为豪的哥萨克骑兵也被布日固德的精锐骑兵给挡住,等到罗刹人的火器部队丢下近半尸体狼狈而逃的时候,彪悍的哥萨克骑兵也顶不住了,直接掉头就跑。 随着罗刹人的败退,朝克图台吉的骑兵也开始溃败,早就等着的固始汗和巴图尔洪台吉再加漠西各部联军大举反攻,打得对方节节后退。 几日后,联军再次大胜朝克图台吉的军队,不仅收复了之前被占的漠西失地,更彻底击溃了朝克图台吉,就连朝克图台吉本人在这一仗中阵亡,随着朝克图台吉的阵亡,没了指挥的漠北军队头也不回地就往北方逃去,各部追杀一阵后大胜而归,此战就此结束。 战后,漠北惨败,余部逃了回去,由于朝克图台吉的战死,刚刚统一的漠北各部又陷入了混乱和争夺之中。此外罗刹人的军队也遭受了惨重损失,近半丢在了漠西,至于回去后究竟还会继续留在漠北,或者返回西方这就不得而知了。 消息传到大明时,王海和布日固德已经返回了归化城,漠西战事彻底了结。而朱慎锥看完了锦衣卫送来的战报后也松了口气,随着这一仗结束,无论是漠西还是漠北都能消停些时日,至少几年时间不会再有战事发生。 至于沙皇俄国那边是什么反应,这个就暂时不得而知了,锦衣卫的本事再大也没办法把触角伸到西边去,但对于西边和北方的警惕,朱慎锥却丝毫不敢放松。 时间很快过去,四月即将结束,马上就是五月了。 朱慎锥正式成为吴王已有将近九个月的时间,在当初进位吴王之后,朝廷上下都明白朱慎锥正式取代崇祯皇帝登上皇位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大明的皇位终究会落入他的手中。 而在这大半年里,随着边贸和海贸的发展,再加上地方的不断稳固,还有流寇的围剿好消息不断传来。 尤其是在围剿流寇方面,先是张献忠的主动投降使得三大流寇之一的张献忠部已不再成为隐患,而张献忠投降之后没多久就来了京师,封了流爵并在警察司任职,平日在京师很是低调。 而张献忠的四个义子和其部下全部拆分,去了各部担任军职领兵和其他流寇作战。 这两个月里李定国等人表现的很是不错,尤其是李定国在军中不久就展露了头角,再加上他的直属上司是高杰,而高杰又是孙传庭的部下,孙传庭文武双全并不歧视李定国,至于高杰就更不用说了,高杰本就是流寇出身,对于李定国天生就有亲近,再加上李定国的能力极强,又会做人,很快就受到了高杰信任,并且委以重任。 在之后针对罗汝才的军事行动中,李定国还立下了战功,由千总升为了游击,成为了四人中第一个升迁的人。 针对罗汝才部的军事行动因为有熟悉对方的张献忠出谋,通过拉拢分化和军事双重手段,随着罗汝才手下大将杨承祖反水,毫无准备的罗汝才部瞬间内乱,杨承祖联合明军内外夹击打了罗汝才一个措手不及,趁罗汝才丝毫没有防备突然发动,直接杀掉了罗汝才和贺一龙。 罗汝才和贺一龙一死,群龙无首,十数万大军瞬间崩溃,最后投降了明军。就这样称雄一时,自称为“曹操”的罗汝才部被灭,罗汝才完蛋后,苦苦支撑的李自成也快顶不住了,没了罗汝才在一旁牵制明军,明军各部已再没后顾之忧,全力围剿李自成部,让李自成苦不堪言。 原本李自成打算趁明军围攻罗汝才时领兵向东,先打开封,如能占领开封最好不过,假如无法占领开封就渡过黄河北上,跑到黄河北岸想办法进入北直隶或者东进去南直隶。 可开封哪里是这么好打的?开封是中原大城,城高墙厚,不仅驻扎重兵还有数十万百姓呢,而且开封还是周王的藩地,周王是太祖五子后裔,在开封已有两百多年,周王朱恭枵虽是藩王却不是无能之辈,当李自成率部来攻开封时,朱恭枵很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他散尽家财号召城内军民抵抗,出巨资加固城池,并许下杀敌重赏。 由于朱恭枵的缘故,开封上下万众一心,面对李自成的攻城抵抗异常顽强,李自成打了好几日都拿不下开封,反而自己损失惨重。而且陈奇瑜各部在解决了罗汝才后得知李自成猛攻开封立即率部增援,李自成见情况不对再不跑就要给包饺子了,只能放弃攻击开封,转而试图渡过黄河。 可这时候要渡黄河谈何容易?因为是临近夏季黄河正是涨水的时候,而且朱恭枵早就防着李自成渡河了,在李自成围攻开封之前就让人收缴了黄河附近的大量船只,不让被李自成所用。 李自成因为渡河的船只不够,再加上明军在解决了罗汝才后各部气势汹汹地朝他扑来,如果再等下去就来不及走了,无奈之下李自成只能放弃渡河的打算,率部直接西走,沿着黄河一路跑到了郑州,可在郑州遭遇刚刚赶来的左良玉部。 如仅仅只是左良玉部也就罢了,李自成还有一拼之力,可刚打起来就得知曹文诏的部队也在附近,正火速赶来。李自成瞬间就慌了,他很清楚一旦左良玉和曹文诏合兵,他肯定是打不过,如果被左良玉缠住后果相当严重,李自成连忙让一部断后,率主力继续西进,头也不回一口气就跑到了巩县附近。 等到了巩县,李自成又听说前面洛阳那边孙传庭的部队已经到了,而南边的卢象升和秦良玉部也已抵达登封,现在东西南三个方向都有明军逼近,而北方却是难以渡过的黄河,看着这个局势,李自成心如死灰,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叔,要不您先带人走,我们兄弟在这殿后,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李过苦苦劝着李自成,他们几万人马驻扎在巩县以北,不远处就是黄河,而在东边、西边、南边都有明军,这些明军加起来十几万之众,无论是人数还是战斗力远远超过他们,要打起来根本就打不过。 “走?怎么走?”李自成苦涩道。 “渡河!只有渡河一条路,过了黄河官兵就没办法追上来了,到时候无论是向西北还是朝东北走就成,只要留着性命,还怕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李过劝道。 “李过兄弟说的没错,眼下就渡河一条路了!”刘宗敏点头赞同,与其在这等着明军杀来,还不如早点渡河呢,只有这样才能逃出生天。 李自成迟疑了下却下不了决心,他也知道渡河是生路,可问题是他手上根本没什么船只啊!因为明军和地方官府的缘故,黄河沿岸的船只早就被搜刮走了,就算没搜刮走的也早早去了河对面,李自成如能渡河还能等到今日?在开封的时候就渡河了,还会跑到巩县来? 这两日他也想办法在搜集船只,可寻来寻去只找到几条小船,这小船不仅小还破,虽勉强可以过河,可根本载不了多少人,充其量一条船坐三五人,两条船坐最多十人,而且还不能装战马盔甲什么的,要不然就不成。 假如坐这样的船渡过黄河,几万人马这得过到什么时候去? 按照明军的进军速度,说不定明天明军先锋就会抵达巩县,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李自成如果自己过河又有什么意义?他过去了,他的部下和军队呢?没了这些,他李自成如何能在这天下立足? ------------ 第八百一十七章 抢渡 此时此刻,李自成感受到了当年西楚霸王项羽的艰难,如要单独逃生不难,可仅仅自己逃了出去,自己的兄弟,自己的部队还有自己苦苦打拼出来的基业怎么办呢?总不能把这些全部抛弃了吧? 没了部队,没了这些弟兄,他李自成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没办法东山再起了,难道以后隐名埋姓当个老百姓不成?可就算自己肯,这朝廷也不愿啊!一旦得知他李自成渡河北逃,大明朝廷必然大索天下也要把他挖出来,这天下虽大,却没他李自成的容身之地。 “可是这么多兄弟……。”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李自成?但面对这样的情况李自成却始终下不了决定。 “闯王!做大事不拘小节,只要能跑出去放弃一些也是值得的,眼下局势危急,已无太多时间,还请闯王速下决心啊!”田见秀在一旁劝道,现在的局势已很明了,不走就是个死,与其在这浪费时间还不如早点渡河,能过多少算多少,先逃离险境再说,至于其他已顾不上了。 李自成的目光朝着郝摇旗看去,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要是平日郝摇旗想都不想就会说和官军拼了的话,可现在情况已是不同,他们已陷入三面包围之中,此时凭着武勇根本无济于事,就算他再能打,难不成还能一个人对抗武装到牙齿的官军? 见李自成向自己望来,郝摇旗张口想说什么,可却没能说出来,眼神也显得有些躲避,见他如此李自成更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无奈心中长叹。 “如此……渡河!”最终,这两字艰难地从李自成口中说出,当说出后,李自成的精神气仿佛也连同这两字一下子从身子里抽了出去,整个人极为低落。 当听李自成终于下了决心,众人也彻底放下心来,能逃生何必在此等死呢?不管以后如何,先跑出去再说,只要留着命在,一切还有可能,一旦丢了性命,那么就再无翻身机会了。 因为船只太少,李自成要渡河而走根本带不了多少人,李过、刘宗敏、田见秀和郝摇旗这四人必须要跟自己走,他们不仅是自己得力的手下,更是军中的大将,尤其是李过还是自己的侄儿呢,绝不可能放弃。 至于其他人就有些难办了,李自成算了算如顺利的话抓紧时间渡海充其量也只能过上百人而已,既然是这样,那么只能带最亲近和最重要的一些人,除去手下的四人外,还有几个跟随自己已久,信得过并能打能拼一些老兄弟,至于其他人带不了的也没办法,只能让他们自生自灭了,等到官军到来,无论是抵抗还是投降,全由着他们自己想办法。 另外李自成要渡河就得抛下军队,这个消息绝对不能传出去。一旦大军知道自己要跑必然哗变,这么多人一旦乱了起来不是小事,到时候李自成他们连渡河的可能都没有。 定下打算,李自成当即就和众人商议了起来,一方面封锁消息,另一方面确定如何渡河的人员,此外还有所带的财物等等,军马什么的肯定是带不了的,船上根本装不下,武器倒是可以带着,但关键还是财物。 造反这么多年,李自成也颇有积蓄,包括他的部下们那个不是收获满满?但眼下是逃命,这么多财物要全部带走也不可能,充其量只能带金银细软这些,大多数都得放弃。 商量了半个多时辰,李自成等人终于拿出了一个方案,让李过、刘宗敏、田见秀和郝摇旗四人分头去安抚部队,千万不要泄露渡河的消息,随后悄悄带着身边的人等稳住部队后去渡口集结,然后登船而走,至于他们走后这些部队怎么办,就顾不得了。 就这样,除去李自成他们几人,再加上几十个忠诚能打的亲信部下当天夜里悄悄做好准备,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李自成等人就离开了大营,直接抛下了部下跑到渡口,当他们赶到渡口的时候,先一步抵达这里的亲卫已做好准备,十来条船等着了,见此李自成二话不说就先行登船,随着其后的是李过等人。 当众人才登船刚刚一半的时候,不远处的大营那边突然传来一片喧哗,紧接着似乎有不少人影朝着渡口方向跑来,边跑还边大声呼喊着什么。 “不好!被发现了,速走!速走!”李自成见此脸色大变,他们抛下军队渡河的消息不知怎么回事被泄露了,大营的军队突然不见了主将和诸位大将瞬间就乱了起来,尤其是当看见渡口那边的人影闪动,聪明些的已明白怎么回事,这哪里还能按捺得住? “快!快走!”刘宗敏大声疾呼,额头满是汗水,眼看着远处跑来的人影越发清晰,现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就这么几条船,根本带不走那么多人,一旦被他们蜂拥而至,那么谁都走不了了。 随着李自成等人焦急的叫喊,操船的船家被逼之下顾不上还没上船的几个人,急忙解开绳索就要开船。此时还没上船的几人也急了,拼命往船上跳,他们也知道只有上船才能逃出生天,一旦无法渡河留下来就是死路。 可船实在太小,而且黄河颠簸,就算正常上船也要小心翼翼,你直接往岸上跳,这船要是摇晃起来翻了怎么办?这一船人不得全部落水喂王八? 看着情况不对,李自成等人已顾不上,急忙拿起兵器和竹竿阻拦他们跳船,可跳船的人哪里甘心留下来?根本不愿放弃,就这样船上、岸上瞬间乱成一团,李自成所坐的船还好些,因为上船的早些已坐满了准备离岸,见情况不对船家赶紧撑着船用力把船朝着河面而去,而郝摇旗坐的那条船就糟了,这条船才上了一半,看着船要走岸上没来得及上的人争先恐后,郝摇旗虽想阻拦却无能力为,随着这些人一拥而上跳船的跳船,扒船的扒船,本就不大的渔船剧烈摇晃起来,突然一片惊呼声中,整艘船猛然翻了,船上的郝摇旗和几个亲卫根本来不及反应,随着渔船翻到如同下饺子一般全部掉到了黄河之中。 “救命……咕咚咕咚……救……咕咚……。”眼睁睁看着郝摇旗等人落水,根本不识水性的郝摇旗在河面上只挣扎了两下,只来得及喊出声救命后就被滔滔的黄河给淹没了。 几个浑浊的浪花打过,郝摇旗的身影再也不见,就连其他落水的那些人也全没了影子。 “摇旗……嗨!”李自成痛的心如刀绞,他怎么没想到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悍不畏死的郝摇旗会命丧于此,而他却在一旁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在大自然的威力之下,区区个人哪怕再英雄也无法抵抗,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后一刻就阴阳两隔,李自成不由得落下泪来。 “小叔!”李过心里也不好受,可这时候不是考虑这些的问题,他们眼下还没渡过河呢,一切等安全了再说吧。 李自成默默点头,但抓在船帮上的右手却极其用力,手臂的上青筋凸起。 李自成等人坐着船离开岸边,顺着黄河奔流的方向朝着东边而去,渐行渐远。而在岸上,还有十几个没来得及上船的人呆呆站着,刚才郝摇旗的船翻了的时候,他们亏得没上船,要不然一旦落水根本就活不了。 紧接着,远处跑来的李自成部下们也到了此地,此时他们早就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李自成等人的船只渐渐远去。 “李自成!你这个王八蛋!老子操你十八辈祖宗!” “闯王?闯你娘!给老子滚回来!老子让你知道厉害!” “呜呜呜……闯王啊!为何要抛下我等……呜呜……这可怎么办呀……。” “回来吧!闯王爷爷!回来吧!你不能抛下弟兄们啊!” “去死吧!背信弃义胆小怕事的家伙!你这样的小人不得好死!老天爷会有报应的!” 众人七嘴八舌,有的破口大骂,有的痛哭流涕,也有的跳脚愤怒不已,甚至还有人直接拿出带着的弓箭搭箭就朝着李自成他们的船只射去,可哪里能射得中呀?羽箭划破河面不多远就落到了河中,转瞬就被浪花给卷走了,而在船上望着这一幕的李自成脸色难看之极,心中更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着李自成带着人单独逃生,坐船渡河,被抛弃的李自成部在愤怒之余彻底绝望。 连主将和李过等大将全跑了,他们这些人还哪里有逃生的可能?眼看着被官军彻底包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难不成还殊死抵挡? 如李自成还在军中,或许还有抵抗的勇气。可随着李自成等人的逃跑,他们的勇气不仅没了,心中还带着对李自成的无比愤怒和怨恨。当明军各部朝这边合拢,准备展开大战一举歼灭李自成部的时候,这股义军非但没有抵抗,反而派出了人来到官军那边,表示要投降。 一开始官军还以为是对方使诈,可很快就得知了李自成等主将丢下部队渡河而逃的消息,正因为李自成等人的逃跑,使得他的部队彻底没了抵抗的念头,更因为这件事让军中对李自成等人的愤怒到了极点,这才主动投降。 官军大喜过望,急忙派出人受降对方,义军很是配合地投降了官军,就这样李自成的部队根本就没抵达就如此降了,在受降了李自成部的同时,已接到了李自成带人渡河消息的官军各部也没闲着,抓紧找船渡河追击,同时把消息递往黄河北岸,让黄河北岸的官军各部搜索李自成等人的下落,必须抓到这个贼寇不可。 ------------ 第八百一十八章 攻村 李自成等渡河后向东飘了几十里,这才靠上北岸,李自成双脚踏到陆地,终于松了口气。 左右望去,跟着自己的一起登岸的只有两艘,至于其他几艘船并没看见,由于黄河过于汹涌,渡船登陆不可能靠在一起,有提前些的,也有晚些的,李自成也不知其他几条船是提前登岸了呢,还是还在前头,但这时候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让李过等人抓紧时间上岸再说。 等人全部上岸,李自成左右看看,皱起眉头问船家这是哪里,船家忐忑说他们登陆的地方应该是在武陟附近,武陟往北就是焦作,再往北就是太行、王屋,过了山脉就到山西了。 “老人家,实在是辛苦你了,这点银子你拿着,就当是你跑这一趟的酬劳。”李自成和颜悦色把一锭银子塞进船家的手中,船家见了慌忙推辞:“这如何使得,如何使得,闯王,小的怎么能拿您的银子呢。” “拿着吧,让你担了这么大的风险,我这心中有愧呀。对了,渡河的消息还请老人家守口如瓶。” “闯王您放心,小的回去后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您是哪里上的岸,又往哪个方向走的。”船家拍着胸脯保证,手里却紧紧捏着那锭银子,这可是足足十两纹银啊!他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有了这锭银子,自己小儿子的婚事就有着落了,等到给他娶了媳妇再生了娃,开枝散叶,自己这辈子还有何求呢? 正当船家喜滋滋想着这些,憧憬美好未来的时候,突然间胸口猛然一痛,船家低头一看,一把尖刀正插在自己心口,而握着刀的人正是刚刚给他银子并和颜悦色的李自成。 “闯……。”船家挣扎着吐出一个字来,可后面的问话却永远也问不出来了,整个人软软倒在地上,瞪大的双眼似乎在询问李自成为何要杀他,至于那锭银子依旧握在他的手中。 “全杀了!一个不留!”李自成回头冷声吩咐道,瞬间岸上响起几声惨呼,帮着他们渡河的几个船家被李自成的人转眼就杀了个干净。 看着横倒在血泊中的几具尸体,李自成的神情丝毫不动,仿佛如同杀了几只鸡这样轻松。 这几个船家绝对不能留,自己在哪里登岸,又去了哪里的消息更不能泄露出去,一旦被官府知道自己的下落,那么李自成的踪迹就无法掩饰了,所以他们必须死,也应该死。 杀掉这些船家后,李自成让人把尸体丢回船上,然后凿穿了船底,再把船往河那边推。 随着几条船飘向河中,很快汹涌的河水就从船底涌了上来,没一会儿渔船就带着它们的主人被河水淹没,最终沉入了河底。 处置完船只和船家后,李自成等人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衣服,打扮成普通老百姓的样子直接朝着北方而去,因为时间紧张,他也不敢花时间去寻失散的其他人,只带着侄儿李过和十来个近卫就走,至于刘宗敏和田见秀现在去了哪里,他已顾不上了,这时候逃命才是最要紧的。 船家的所说的位置没错,他们登陆的地方正是武陟附近,确定了方向后李自成等人一路北行,昼伏夜出专走小路,几日后绕过焦作抵达了太行附近,到了山区,李自成总算是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刘宗敏等人现在的情况如何,但他现在到了太行已暂时脱离险境了。 这些日子可不好过,他们登上北岸没多久当地的官府就接到了南岸传来的消息,知道李自成等人已渡河,地方已派出卫所兵和战兵四处大索,以寻找他们的下落。 一路北上,李自成等人连面都不敢露,吃的是所带的干粮,晚上睡的都是偏僻的荒山野岭,赶路避开人,生怕被人发现,到达太行后李自成等人就一头扎进了山里,在山中转来转去十几日,终于从太行山的另一头走了出来。 走出太行,李自成他们这些人早就没了原来的样子,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身上吃的早就没了,要不是靠着在山中弄了点野物充饥,说不定就饿死在太行山中。 但不管怎么说,出了太行就到了山西地界,这总算逃离了河南,也让李自成松了口气。但现在要说安全还早着呢,李自成知道官府肯定依旧在追踪自己的下落,现在必须想办法找个地方落脚,休养些时日后再找机会东山再起。 “我还会回来的!”走出太行的那日,李自成回头望去,目光似乎穿过巍巍太行山目视中原。中原之战他败了,败的格外的惨,几乎所有的家底一夜间都没了,就连身边兄弟也只剩下了李过一人。 但李自成并不甘心,他认为自己这一败只是运气不好罢了,如果不是张献忠先投靠了朝廷,罗汝才又因为内乱突然被杀,自己怎么可能轻易败呢?假如那时候拿下开封城,一切就完全不一样了,可惜罗汝才的兵败身亡让李自成功亏一篑,假如再多给他点时间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李自成以一个小小的驿卒能走到今天这步怎么可能是遇难而退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在高迎祥死后接任闯王了。只可惜时运不济,落到了眼下这个境地,但天无绝人之路,既然被自己逃了出来,李自成就不信自己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只要给他一些时日,等搜索自己的官军消停下来,他李自成依旧是李自成,闯王的大旗依旧会重新竖起。 李自成知道现在不是冒头的时候,必须等到这股风头过去后才能想办法重新起事,所以找个合适的落脚点藏身,耐心等待机会才是最要紧的。山西是个不错的地方,山西多山,他身边还有十几个兄弟,再加自己和李过两人,对付官军不可能,但要对付普通老百姓却是绰绰有余。 李自成已做好打算,继续向北离开太行,寻个偏僻的小山村藏身一段日子,而且他们的粮食已经没了,补充粮食休养也是必要的,就这样李自成等人继续朝着北边而去,依旧昼伏夜出小心赶路,三日后来到一处靠近大山的山坳,当前面探路的弟兄来回报,说前面有个村子,村子的规模不大不小,看样子有近百来户人家的时候,李自成立即决定拿下这个村子,先以武力镇压,随后裹挟这些村民为己用,在这躲藏休养些日子,等之后再有机会重新起事。 下了决心后,李自成下令全体着甲准备战斗。他们脱下了破破烂烂的衣裳,穿上了一直随身携带的战甲,丢下走路的木拐,拿起了战刀和弓箭。 李自成亲自带人向前摸去,小半时辰后来到这村子附近,趴在山丘上朝着村子望去,现在正是傍晚时分,村子里飘起了炊烟,微风带着炊烟正朝他们吹来,空气中弥漫的味道让李自成不由自主舔了下舌头。 这些日子因为干粮早就吃完了,他们已好几日没有饱餐过了,就算是靠着猎物、野菜这些玩意也只能勉强充饥罢了。不要说其他人了,就算是李自成也已饿的不行,现在闻到炊烟的味道,李自成的肚子控制不住就咕咕叫了起来。 “闯王!带弟兄们冲吧!这些泥腿子根本不堪一击,等拿下这个村子,弟兄们也能好好饱餐一顿。”一个亲卫忍不住在一旁说道,其他人也连连点头,一副迫不及待的表情,所有人两眼都冒着绿光,就连李过也是一样。 李自成没有说话,盯着村子继续细看,确定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子,村子里并没多少人,而且村子边上种着庄稼,村里不仅有大人还有儿童戏耍的笑声依稀传来,李自成这才下定了决心。 “弟兄们!杀!随我拿下村子!”李自成低声喝道,眼中带着无比的兴奋。随着他的命令下达,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一个个再也按捺不住,提着武器嗷嗷叫着就往村子那边猛冲过去。 在李自成这伙人看来,区区一个小山村何足挂齿?村里的人比自己多又如何?这些泥腿子太了解了,只要拿刀子吓唬吓唬,他们就和乖乖的绵羊没什么区别。 何况李自成他们都是身经百战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那个手里不沾血的?凭他们十来人拿下这个村子不在话下,说句不好听的,屠了整村对李自成来讲也是轻而易举。 所有人提着武器向山下的村子猛冲,一个个满是兴奋和期待,很快他们就被村里的人发现了,当看见一伙人穿着甲提着武器凶神恶煞从外面朝自己村子冲来的时候,外围的几个村民惊慌失措呼叫了起来,甚至还有人急急忙忙朝着村里奔跑着。 “杀!杀!弟兄们!随我杀进去!”李自成见此热血沸腾,大声疾呼继续往前冲,没一会儿他们这伙人就毫无阻拦地杀进了村口,朝着村子里埋头冲杀进去。 此时此刻,李自成断定拿下村子已彻底稳了,等控制了这个村子,再弄死几个人给这些泥腿子厉害瞧瞧,这个村子就成了自己落脚之处,等在这里藏些时日,外面搜捕的风头过去,自己就能裹挟村民东山再起,到时候他依旧是那个威风凛凛的闯王。 ------------ 第八百一十九章 扑街 李自成一伙人如狼似虎冲进村内,追着朝村中心奔逃的几个村民猛追,意图一气拿下这个村子的时候,突然一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从村子的另一头传来。 听声音似乎在敲钟?李自成也没在意,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村里警示的动静罢了,许多村子大多都有类似的玩意,或是一口破钟,或是吊着一块瓦铁,一旦村里有什么大事发生就敲响,给全村老少提个醒什么的。 这玩意村里进个贼什么的还有用处,可要遇到李自成这一伙人根本就是个摆设,怎么着?敲打几下就能拦住他们进村?召集村民拿着锄头粪叉能挡得住他们手里的刀剑?简直就是开玩笑。 “村里的老少爷们给老子听着,全给老子乖乖出来!敢反抗的不要怪老子下手狠辣,到时候掉脑袋后悔都来不及!” “听着!今天来的可是我家闯王!闯王爷爷来你们村子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跟了闯王爷爷吃香的喝辣的,大伙以后就偷着乐吧,要敢跑的,敢报官的,小心你们的脑袋!” 李自成一伙人大呼小叫,全都觉得大局在握此事已定,可还没喊上两声,随着前面一拐,十几人就冲到了村子的中央区域,这个村子也怪,最中央的位置居然是一个面积不小的晒谷场,按理说这样的晒谷场通常是放在村口的地方或者靠近田地的场所,怎么会在村中央呢? 还没等反应过来呢,冲在前头的李自成猛然就停下了脚步,两眼似乎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整个人更是目瞪口呆。 不仅是李自成,包括身边的李过和其他手下也是一样,一个个瞪眼望着对面,面容惊愕异常,甚至有人还抬手揉了揉眼睛,似乎不信自己所见的一切。 “军阵!” 没错!就是军阵! 就在离他们二十来米的距离,三十来个强壮的汉子摆出了个军阵,这些汉子穿着皮甲,腰间挂着长刀,其中近半手中还拿着火铳,火铳平摆,直指着李自成一伙人。 而在队伍的左右,有好几个持着长矛、盾牌和其他武器,整个阵型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杀气,而刚才蒙头奔跑的几个村民已躲在了阵后,手指着李自成方向七嘴八舌在说着什么,神色中带着愤慨和委屈。 “不好!撤!快撤!”李自成也是打了老仗的人,猛然一愣后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时候他也来不及想为何这个普普通通的村子里会出现这样的战阵,还有手持武器甚至火铳的战兵了。 难不成他不小心跑到明军的营地来了?可不对啊!进村子前他可是在外面观察过,这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么?怎么会冒出这么一群人来? 回过神的李自成转身就跑,现在其他的顾不上了,跑出去再做打算。可就当他刚刚转身的一瞬间,战阵那边发出一声尖锐的哨声,接着对方的火铳就开火了,噼噼啪啪一声响过,李自成这伙人瞬间就倒下了一半,就连李自成本人也被火铳打中了胳臂,脚下一个踉跄却丝毫不敢停步,撒腿继续猛奔。 但人跑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子弹,也不知道对方使用的火铳是怎么回事,居然打响后无需装弹还能继续射击,随着第二次的射击过后,李自成背后被一枪射中,李自成猛然摇晃了一下,扭头不可思议地望去,紧接着带着不甘一头就栽倒在了地上。 连续射击,李自成一伙人已没人能站着了,虽有人侥幸躲过两轮齐射,可此时此刻早就吓得腿都软了,没见自己老大李自成都被撂倒了么?他们几个难不成还强得过李自成?一旦自己也被打中,不死也是残啊! 慌忙丢掉手里的兵器,跪在地上双手高举,喊着“爷爷们别打了,小的服了服了,小的降了!求爷爷们饶小的一命……。” 见此,孙元化这才松了口气,他让队伍里的小旗带几个人上去瞧瞧,看看对面这些人究竟死了几个,还有几个活着,死了的也就罢了,活着的全部捆起来,然后好好问问这些贼子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 没错,这支队伍的指挥者就是孙元化,说起来也是李自成倒霉,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又遭遇了谁。 李自成一伙人翻过太行山后继续往北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陵川以北的区域,而陵川以北这一带不是其他地方,而是朱慎锥起家的老巢之一赵屋岭所在。 李自成打算拿下的这个村子也不是什么其他村子,恰恰就是赵屋岭山下的赵屋村,李自成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摸到朱慎锥起家的赵屋村来,或者可以说李自成的眼光不错,就和当年的朱慎锥的一样一眼就看中了赵屋村的地理位置,打算拿下此地作为藏身之所。 可惜李自成来的晚了,赵屋村早就不是以前的赵屋村了,自从当年朱慎锥占领赵屋村,顺势拿下赵屋岭后就把这里建成了基地,尤其是赵屋岭更是重中之重,不仅从其他地方移了几个百户所过来,还在这里设置了矿业和冶炼场所,甚至火器的研发制造工坊。 朱慎锥的新军为何能战斗力如此强大,主要装备尤其是火器就是出自于这,而且新军练兵的场所也在赵屋岭,但随着朱慎锥入主京师后,赵屋岭这边的情况发生了变化,除去依旧有部分驻军外,这里主要就成了矿业、冶炼、制造机构,随着孙元化回京,朱慎锥把孙元化调任内务府营造司,赵屋岭这边就成了内务府的直属机构,主要负责军械的研制和实验等等。 换句话来说,现在的赵屋岭是大明的兵工厂所在,而这个兵工厂不属于工部,也不属于兵部,而是属于内务府营造司,孙元化这个营造司的头头就是兵工厂的直接上司。 既然是兵工厂,那么防守和警卫自然是很严密的,整个赵屋岭不仅有一个多营的精锐新军驻扎,还有两个全副武装的百户所作为警卫,再加上赵屋岭本身就是生产军械和火器,武器这方面根本不缺,平日里这里的匠人、卫所之民等等也经常保持军事训练,一旦有事拉出上千人的队伍丝毫不成问题。 和山里边的赵屋岭营造所在相比,山脚下的赵屋村属于赵屋岭的外围,这里居住着所驻卫所的一些家眷再加上原本赵屋村的村民们。 平日里,这些人一般都是在附近种地,或者承担部分物资内外运输的工作,看起来和普通的村子没什么两样,可这些人大多也经过基本军事训练,再加上时不时赵屋岭那边会派人过来,通过赵屋村去附近的区域实验一些火器什么的,并且住上一两日。 李自成的运气真是不好,他根本没想到自己打算打赵屋村的时候孙元化恰恰在半日前刚下山来到这,这一次孙元化来赵屋村是准备实验刚定型的新式火枪,这种火枪是在原本的梅花枪基础上改制的,相比原来的梅花枪五发定装多了一发,达到了六发定装,而且装弹装置和击发结构也做了调整,可以缩短装弹速度,提升击发效率。 这种新式火枪刚刚成型,还没全部完善,孙元化打算先实验几次,确定是否需要再行调整后再确定最终定型。可没想他前脚来到赵屋村,还没怎么歇息呢,后脚李自成这些不开眼的家伙就大呼小叫地杀进赵屋村了。 当赵屋村警示的钟声敲响的时候,孙元化第一时间就召集了他的人准备应战。 孙元化也是当过巡抚带过兵打过仗的,虽然他这个人性格不适合领兵,可再怎么说也是上过几次战阵的,而且他所带的这些人都是新军的精锐,虽然人不多,可战斗力却不弱,更何况李自成那边的人更少。 就这样李自成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头就撞上了刚刚摆开战阵的孙元化,随着孙元化下达攻击的命令,仅仅两排枪就把李自成一伙直接打崩了,就连李自成本人都中了一枪扑倒在地,生死不知。 前面乱哄哄的,孙元化也没听清楚李自成一伙在喊些什么,等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这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后,孙元化这才让人打扫战场,搞明白这伙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可还没等孙元化准备回去歇着呢,刚过去收拢俘虏的小旗却兴冲冲地跑了回来,见着孙元化就兴奋无比道:“大人!好事!大好事啊大人!” “好事?哪来的好事?”孙元化奇怪问,这小子一副兴奋无比的模样,仿佛老婆给他生了个小子一般,只不过打死了几个不长眼的土匪,这算什么好事。 那小旗急忙伸手指着后面对孙元化道:“大人,您可知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哪来的?” “从太行山来的!” “太行来的?太行那边什么时候冒出土匪了?还跑来这?”孙元化疑惑问。 见孙元化还没回过神,那小旗一拍大腿就道:“大人您还没回过神呢,前几天不是有军报送来赵屋岭么,说是贼寇李自成渡河北走不知所踪,让山西各部密切关注此事么?” “是有这么一回事,可这不是地方……你说什么?你是说……这些人……?”孙元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可瞬间灵光一闪回过神,他脸色大变,神色激动,抬手指着死伤一地的前方急忙追问。 “没错!”小旗连连点头,笑容满面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这伙贼子领头的就是号称闯王的贼寇李自成!大人,拿下了李自成,这可是大功一件啊!卑职为大人贺,为大人道喜了……。” ------------ 第八百二十章 有德者居之 孙元化怎么都没想到他下山来到赵屋村就能撞上朝廷正在追捕的贼寇李自成,而且是如此戏剧化地和李自成打了一仗。 等回过神后,孙元化一把抓住那小旗追问这事究竟是真还是假,那小旗笑着告诉孙元化此事自然是真,他已追问了被俘的几个家伙,这几个家伙信誓旦旦告诉他他们就是渡河北走的李自成一伙人,而那位号称闯王的李自成被火枪击中,如今生死不知呢。 听到这孙元化如何还能坐得住?当即就亲自过去查看,先追问了几个吓破胆的俘虏,然后再查看被击中的李自成情况。李自成运气不好,身中两枪,一枪在胳臂上倒没什么,可还有一枪直接打在后心,眼下已人事不知,面如淡金出气多进气少了,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除去李自成外,当场被打死的还有五人,都是李自成的亲卫部下,此外李自成的侄儿李过负伤,情况却比李自成要好些,子弹没打中要害,死应该死不了。 等看完了李自成等人情况,再验看了李自成随身携带的信物,确信这个半死不活的家伙就是大名鼎鼎的闯王李自成时,孙元化高兴的不能自己,这真是人在家中坐,喜从天外来啊! 李自成啊李自成,你哪里去不好,偏偏一头撞到赵屋村来,这份运气也没得说了,实在是老天爷开眼啊! 孙元化手舞足蹈乐了一阵,这才想起接下来的安排。他连忙让人先给李自成治伤,一个活着的李自成可比死了的李自成有价值多了,至于李自成能不能活,这个就要看他运气了,但瞧他现在这副模样恐怕凶多吉少。 其他死了的人就地处理,活着的俘虏全部关押起来,同时孙元化还写了一封奏折,让人火速送往京师,并且派人通知山西都指挥使王荣,和在羊头山的李虎等人,告知此事。 消息几日后就传到了京师,当朱慎锥接到孙元化的急奏时很是意外,等看完奏报的内容后,朱慎锥更不知说什么好,他也没想到李自成居然会这样落网,堂堂一个闯王,大明最大的贼寇之一,以这种戏剧性的方式憋屈的走完了人生。 没错,李自成死了。 李自成的伤毕竟太重,而且背后一枪打的又是要害,虽然孙元化派医师救治,可毕竟这个时代枪伤很难治,没有合格的外科手术和能够消炎的抗生素药物,一般来说战场上子弹打中要害基本就是活不了的,李自成虽然大名鼎鼎,但他依旧是血肉之躯,一样逃脱不了这个结果。 原本历史上,这位李闯王当了大明的掘墓人,差一点改朝换代成为新王朝的开国君主。可惜李自成的格局不够,鼠目寸光又没深谋远虑,最终兵败,丢掉了天下。 随着李自成逃离京师,满清入关后李自成就江河越下,再也不复当年横扫天下的威风。最终李自成死在了九宫山,据说是因为军中缺粮带人去征粮时被当地士绅组织的民团给打死的。 堂堂闯王,“大顺”的开国君王居然死在一群民团泥腿子手里,这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而现在历史发生了改变,李自成在赵屋村死在孙元化的手中,再怎么说听起来总比原本历史上要好些吧。 李自成一死,李过被俘,郝摇旗落水尸骨无存,前几日传来消息,刘宗敏在新乡被发现后不肯投降,最终被围杀,李自成包括本人和他的主要部下只剩下一个田见秀不知所踪。 对于田见秀的下落,大明各部依旧在搜索,应该很快就有消息。而且田见秀和李自成、刘宗敏等人不同,他是一个识时务者,并不像李自成和刘宗敏那样一心要反朝廷,如能网开一面,田见秀主动露头投降未尝不可,毕竟在历史上田见秀后来就降了清,一直安安稳稳活到了九十多岁呢。 至于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自李自成带着人渡河北逃后,他的部队直接就投降了,随着李自成兵败身亡,最后一支流寇也被彻底剿灭,虽然地方上还有些小股的流寇在,但都不成气候,用不了多时大明的内患就能全部平定,天下再无流寇,这也让朱慎锥放下心来。 得知李自成身死消息后,朱慎锥召内阁、兵部议事,给他们看了孙元化的奏报。 众人得知此事也是兴奋异常,尤其是首辅温体仁更是高兴的手舞足蹈,在他看来内患已平,大明没了流寇安如泰山,再也不会有内部战事发生,大明中兴有望,等朱慎锥进位天子,他作为首辅不仅能留名青史,还有从龙之功呢。 第二日的朝会,朱慎锥以监国之位当众宣布了李自成在山西被灭杀,流寇剿灭之事。这消息一出,朝臣们一个个兴奋莫名,流寇祸乱大明已有十多年,这些年把大明折腾的不轻,朝廷花了诸多力气却始终剿灭不了,而且越剿越多,再加上辽东建奴虎视眈眈,甚至领兵绕道攻入大明京畿,大明天下摇摇欲坠,大厦将倾。 几年前,可以说所有人对大明的未来已不看好,尤其是崇祯皇帝更是一个难伺候的主子,治国的本事不大,甩锅的能力一流,在崇祯皇帝手下干活简直朝不保夕,说不定哪天就丢官罢职甚至掉了脑袋,干的多错的多,干的少错的少,从而使得满朝文武人人自危,大家索性联手糊弄,一起躺平。 在这种情况下,大明王朝就如同一个滑向深渊的破船,随时会倾覆,只是大家不知道最后的日子来临的时间罢了。除去少部分人外,大部分人都已认命了,大家都觉得累了,这一切还是毁灭了算了,反正改朝换代也不错,就算换个人坐了天下,他们这些士大夫不一样当自己的官,保全家族的荣华富贵么? 但没想到一切从朱慎锥突然起兵,打出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入京开始发生改变。朱慎锥的上位来的太快,也让许多人毫无准备,可在强大武力压制之下,朱慎锥最终还是坐上了监国之位,并掌控了朝政,开始了由监国身份控制大明的时代。 一开始还有不少人心念着崇祯皇帝,对朱慎锥的上位多有非议,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朱慎锥用权谋和手段不仅压制了这些言论,还开始对大明进行了革新和改变。 军事上先后两战击退了建奴,使得皇太极无功而返,联合土默特蒙古压制住其他蒙古各部,使得北边边境安然无恙。经济上开放了边贸和海贸,使得财政情况开始好转,再加上对西北各省的减税和各项政策,也让受灾的老百姓们能有缓过一口气,活下去的机会。 这还不算,先擒高迎祥,再招降张献忠,接着灭掉罗汝才,现在就连李自成也被干掉了。天下有名有姓的流寇几乎全给解决了,祸害半个大明的流寇已不复存在,大明没了内患就能休养生息,凭着大明的底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此外还有一点,就是朱慎锥和崇祯皇帝的最大不同。 崇祯皇帝性格多疑,刚愎自用、急躁易怒、刻薄寡恩和苛察残暴。在崇祯皇帝手下干活可不是一件易事,而且谁都不知道这个主子究竟心里是怎么想的,顺着他来不成,反着来更是不成,崇祯皇帝登基仅仅十年,无论是内阁还是六部官员就如走马灯一般换来换去,至于丢官罢职甚至掉了脑袋的更是不少。 反观朱慎锥却不一样,朱慎锥执掌朝政后对于朝堂相对要稳定的多,虽然朱慎锥也杀了几个人,更革职了不少人,可他做这些都是师出有名,从不以皇权强行,而是使用规则处置。 没错,就是规则! 朱慎锥就算要解决一个人也绝不会无缘无故下旨,一切都在规则之中。包括他现在利用监察司进行的京察,也是拿到所有真凭实据才动手的,哪怕朝廷中有人反对朱慎锥,可只要你反对的有道理,个人也没什么问题的话,朱慎锥也不会平白无故地给你穿小鞋。 至于那些投靠朱慎锥的人,就算为其马首是瞻,可你私下大肆贪污腐败,甚至犯下了人命官司,朱慎锥也不会格外开恩,轻飘飘地拿起再轻飘飘地放下,当成什么都不知道。 依靠京察和一系列手段,朱慎锥调整了不少朝中官员,可这一切全部都在规矩之中,根本让人挑不出毛病来。而且朱慎锥也懂得拉拢各方势力,在各方面寻找平衡,哪怕号称清流的东林党朱慎锥在不待见的同时也不会刻意打压,相反对东林党中的人还加以重用,比如东林党的魁首钱谦益就是如此,随着钱谦益的回京被重用,东林党已有部分人开始投向了朱慎锥,这也使得朱慎锥在朝堂的话语权越来越重,施政越发轻松起来。 正当朝堂上所有人为了李自成一事喜不自禁,为大明中兴有望而高兴时,钱谦益却从队中站了出来。 钱谦益郑重其事向朱慎锥行礼,先说了一通文采斐然的话,其意无非就是抬高朱慎锥,把他称为大明自太祖成祖后的英主,接着话锋一转,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情况下,钱谦益居然以东林党魁首的身份提出大明天子之位当以德者居之。 朱慎锥身为亲王监国,本就同天子没有区别,而崇祯皇帝体弱多病,已不再适合为君,眼下内患已平,但大明依旧还有外患,朱慎锥监国多年,天下改变有目共睹,如此圣君怎能依旧为监国治理国家?应当进位天子,以正名分,君临天下才对。 ------------ 第八百二十一章 拒绝 钱谦益这番话让所有人目瞪口呆,谁都没想到作为东林魁首的钱谦益居然会提出劝进的建议,而且是在朝堂之上。 要知道钱谦益不仅是清流,还是东林党的魁首,无论是在朝中还是民间地位、名望都不缺。可偏偏他这样的人却领头劝进,实在令人意外。 “无耻!小人!”首辅温体仁心中大骂,你钱谦益不是号称清流么?怎么也来趟这浑水?还是第一个跑出来劝进,你这老小子还要不要脸? 但心中骂归骂,温体仁同时一个箭步就窜了出来,扑通一声就朝着朱慎锥拜倒,口中说着同样的劝进的话,恳求朱慎锥看在大明江山,看在天下万民进位天子,君临天下。 实际上温体仁今日原本就打算找机会劝进,但他却没想到钱谦益居然比自己快了一步。虽然发生了意外,但温体仁却马上回过了神,他可不能让这份大功落到钱谦益的手里,自己谋划了这么久,从龙首功必须是他温体仁的。 随着温体仁站出来,瞬间又站出来好几人,这些人中大部分是温体仁早就安排好的,跟着温体仁、钱谦益一起提出了劝进的说法,这一幕的发生让其他朝臣惊愕之余也各自打起了算盘,虽然以监国身份进位天子不符礼制,可要知道朱慎锥不是普通的监国,他这个监国可是自己打出来的。 当初朱慎锥以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杀进京师,按理说他完全可以依照当年成祖朱棣的办法直接登上大宝坐上皇帝之位。可偏偏朱慎锥没有这么干,他虽然囚禁了崇祯皇帝和其后宫、子女,而他自己却依旧以臣子自居,甚至连乾清宫都不住只住在文华殿,除了由宗室进位郡王当上监国外,大明天子之位并未旁落。 一开始众人还不明白朱慎锥为何要这么做,但时间久了渐渐才回过味来,不由得对朱慎锥暗中赞叹并高看一眼。毕竟现在和当初不一样,朱慎锥的身份虽然是宗室,可他只是普通宗室,而当年的朱棣却是太祖之子宗室之长,大名鼎鼎的塞边燕王,而且建文帝因为削藩的原因折腾得所有宗室人人自危,更弄的大明上下对其极度不满。 在这种情况下,朱棣起兵靖难有着内外的支持,而且朱棣本就有着战功,勋贵中近半也亲近于他。所以朱棣才能在拿下南京后直接登基为帝,至于建文的下落如何,无论这是一个谜团或者说是朱棣杀人后故意放出的烟雾弹,这都不重要了。 但朱慎锥却不一样,在入京师之前朱慎锥仅是普通宗室,许多人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说过。而且朝野内外也没几个人支持朱慎锥,他能拿下京师完全靠的是手中的武力和暗中谋划,选了个好时机,打了大明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朱慎锥直接取而代之坐上天子之位,天下根本没几个人能服他的,哪怕他控制了京师中枢又如何呢?崇祯皇帝再不济,他终究还是正统的皇帝,是大明的天子,如弄死了崇祯皇帝自己当了皇帝,那么整个大明必然大乱,反对者更是众多。 所以朱慎锥很清楚的看到了这点,这也是朱慎锥和朱棣的选择完全不同的原因。朱慎锥没有取而代之,仅仅只是进郡王再进位监国,找了一个皇帝因为病重的缘由把崇祯一家老小软禁在后宫,挟天子以令诸侯,掌控朝政。 朱慎锥的这个手段起到了很好的效果,虽然当时对朱慎锥反对者依旧存在,可因为崇祯皇帝的原因,这些反对力量并不强大,而且他这样做至少对大部分来说还是可以勉强接受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朱慎锥在就任监国后陆续巩固政权,又做了不少实事,从而让大明这辆快散了架的马车在冲着悬崖狂奔的时候勒住了缰绳,并且掉头让这辆车行驶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同建奴的战争,同流寇的战争,边贸的进行,外贸的展开,收拢币权,再加上政治相对稳定,经济逐步复苏,还有地方的安抚和其他一系列的手段,此外还有拉拢勋贵和各派力量,大明政局的稳定之后,朱慎锥的影响力也不断上升,而在去年的时候,首辅温体仁提出朱慎锥由郡王进位亲王,并称吴王之后,所有人其实都已明白朱慎锥已在做迈出最后一步的准备了,可没想到这一步会在今天发生,而且是由钱谦益领头劝进。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附和钱谦益、温体仁的劝进,一些中间派也不由得动心了。 他们觉得朱慎锥如果真的当了皇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其实现在的朱慎锥和皇帝之间仅仅就差了一个名分而已,所有的皇权已到了朱慎锥的手上,只不过还没坐上那个位置罢了。 假如让崇祯皇帝再当皇帝,重新掌控大权,反而众人是绝不愿意的。毕竟在朱慎锥手下干可比跟着崇祯皇帝干强多了,不光干着有盼头,更不用和以前那样提心吊胆。 当他们这些人心中衡量了利弊之后,顿时顺着大流也表明了态度,跟着钱谦益和温体仁等一起劝进。 面对众人的劝进,坐在上首的朱慎锥露出了一副诧异的表情,接着神色变得愤慨和激动起来。 “混账!”朱慎锥一脸怒色重重一拍扶手。 “诸位爱卿这是何意?”只见他起身就斥道:“孤当年以宗室身份起事,领兵入京为的是清君侧、靖国难,却从未想过要当这个天子,如孤要当,当年就坐上这个位子了,何至于仅以监国自处?” “孤如此作为,是为我大明天下,为这苍生百姓,但孤如此做实也是无君无父之举,被迫无奈这才至此,如有更好选择,孤怎会这样?孤权为监国,不是为了自己,当皇帝非孤之本意,这些年孤在监国任上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哪里是为的自己?尔等今日之言是逼孤不忠,要陷孤不义啊!把孤置于何处?原本孤想,等这天下太平后,孤就还政陛下,就此功成身退回平阳去,到时候当一个闲散宗室,也算是功成身退了,尔等今日这番胡言乱语,着实令孤惊愕万分,如孤真进皇帝位,这天下如何看待孤?天下又如何评价孤?” 说着,朱慎锥一挥衣袖,厉声道:“今日尔等之言就当孤从未听过,也当尔等从未说过,退朝!” 在众目睽睽之下,朱慎锥铁青着脸径直就走了,留着一殿的臣子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朱慎锥被气走了,这朝会自然也进行不下去了,今日朝堂上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众人心中忐忑之下渐渐散去。 钱谦益走在后面,刚出了殿门就有一个东林党的官员凑近问钱谦益为何今日要突然领头劝进,如此做非但丢了他们东林党的名声,更让监国朱慎锥不快,说不定更对钱谦益包括他们东林党心中不满呢。 没看见朱慎锥最后气呼呼离开的样子?朱慎锥根本就没进位天子的打算,这马屁直接就拍在了马腿上,实在是得不偿失。 听着那人的话,钱谦益笑笑不答,挥袖大摇大摆地自顾自离开,在钱谦益心中所想根本和那人完全不同,现在的钱谦益非但没有半点沮丧,反而暗暗自喜呢。 在钱谦益看来,劝进哪有一劝就进的?而且这和之前郡王进位亲王不一样,这可是登上天子之位啊! 至少三劝三让是必须的,如果一劝就答应当皇帝,那也太小看朱慎锥了,虽然钱谦益来京师的时间比较晚,和朱慎锥认识也不过大半年的时间,但钱谦益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要不然今日也不会抢在温体仁之前首先提出劝进了。 朱慎锥如果没有野心,没有想法,他当年为何要打出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入京?并成为大明监国?而且之前由郡王进位吴王,成为亲王之首,朱慎锥如没进位的打算,怎么可能答应下来? 至于刚才朱慎锥所说的那番话,只能听听就算了,哪里当得了真?朱慎锥走到今天这一步,难不成还真会让政给崇祯皇帝?开玩笑,这怎么可能!他朱慎锥又不是三岁小孩,当知晓如今只能进不能退的道理,何况崇祯皇帝是什么人这天下谁不知?一旦在这个位置上退下去哪里还有回家逍遥的机会?以崇祯皇帝的脾气性格一旦大权在手必然掀起腥风血雨,到时候别说朱慎锥了,就连满朝文武恐怕都留不下几个来。 再者,朱慎锥刚才表现的虽然愤怒,可话语中依旧是留着余地的,这不代表着朱慎锥真实想法并非他所言么?所以钱谦益断定朱慎锥绝对不是不想上位,而是不想马上上位,这种事急不得,得一步步来,假如自己这么一说,朱慎锥立即点头答应,这怎么可能呢?到时候天下人怎么看待这个新皇?未来史书又如何写这件事呢? 不光是钱谦益,温体仁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在退朝后他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心中暗喜,知道这件事必须趁热打铁再行劝进。 今天被钱谦益抢了头功,温体仁可不能让这老小子再出风头,接下来自己必须尽快再发动,让朱慎锥知道自己才是最大的从龙功臣呢。 ------------ 第八百二十二章 禅让 温体仁说干就干,半个月后朝会如期举行,朱慎锥刚刚坐下,早就准备好的温体仁迫不及待就跳了出来,手里捧着厚厚的奏折再次劝进。 这一次温体仁联合了朝中大小官员近百人,还有几十个在京勋贵的一起联名上书,恳请朱慎锥为大明天下和黎民百姓辛苦一下,就此进位皇帝,以君临天下,安万民之心。 看着联名奏折上密密麻麻的签名,朱慎锥当即愣住了,他怎么都想不到温体仁会弄这么一手,虽然心中暗喜,可脸上却是阴晴不定,直接把奏折丢在地上大声痛骂温体仁,说温体仁如此分明就是陷他不仁不义,如今皇帝是崇祯皇帝,这可是先帝驾崩前指认的继承人,如他朱慎锥取而代之,岂非落了个乱臣贼子的千古骂名? 面对朱慎锥的痛骂,温体仁却丝毫不退,当即反驳道朱慎锥进位天子不仅是万民所盼,更是名正言顺,他身为首辅当以天下为重,不得不劝。 何况崇祯皇帝继位以来昏庸无能,性格喜怒善变,不顾祖制肆意妄为,随意打压朝臣,擅杀大臣和军中大将,尤其在诸多国事上处置不当,导致国家每况日下,大明江山眼看就要大厦将倾。 如不是朱慎锥横空出世力挽狂澜,大明说不定已在崇祯皇帝的手中亡了。而现在,朱慎锥以监国身份执掌朝政,不仅把国事处置的井井有条,更让大明解决了内患,并御外敌,使得大明从悬崖边缘拉了回来。 如此大功一个区区监国怎么能够?更何况朱慎锥是晋王后裔,晋王乃太祖嫡子,要论长幼,晋王一脉其实比燕王一脉更有当皇帝的资格,如今崇祯皇帝不适合再为人君,自当把皇位传于晋王一脉,由当今监国朱慎锥当这个天子,这不是名正言顺么? 随着温体仁情真意切地这番话,赞同朱慎锥继位大统的各臣子迫不及待全站了出来,力劝朱慎锥为大明天下进位皇帝。 其中钱谦益最为起劲,他和温体仁一样拿出了一份东西,这份东西中也有密密麻麻的签名,只是温体仁是让朝臣和勋贵签名,而钱谦益找的是清流和文人,还有不少不知从哪里寻来的百姓按手印呢。 相比温体仁的联名奏折,钱谦益这份东西可称得上“万民书”,放眼望去几千个签名和红色的手印数不胜数,当这玩意拿出来的时候,原本以为能压钱谦益一头的温体仁也傻眼了,他没想到这个老冤家能弄出这么一份玩意来,一下子就把自己的风头给抢过去了。 这还不算,和温体仁的劝说不同的是钱谦益这个东林魁首可不是白当的,他引经据典,从上古时的禅让制说到如今天下格局,并表示这并非是改朝换代,而是择明君以替昏君,再加上朱慎锥身为太祖后裔,晋王直系,又是宗人府大宗令,继皇帝位从法统上来说名正言顺,毫无挑剔。 而且钱谦益还侃侃而谈说到了东林党的政治主张,点出东林党的初心就是济世救民,以天下为己任。这个主张暗合圣人之学,孟子主张“保民、恤民、教民、养民”,更说过天下为己任的话。 孟子曰:“苟为后义而先利者,暴其民也。苟为后利而先义者,杀其民也。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人。人而不为,己焉能为之?其言必称尧舜,反求诸己,其心能顺尧舜者,可谓贤矣。其行必称尧舜,反求诸己,其行能顺尧舜者,可谓能矣。言,非礼也;行,非礼也;礼之实,固远矣。其所以为舜者,何哉?曰:问己而已矣。” 荀子也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话,圣人、明君的话总不会错,而今正是天下大变之时,非明君不能领万民,如朱慎锥不能为帝,这大明又将何去何从?唐太宗李世民也有类似的见解,甚至提出了“君舟民水”的言论,一人之名乃是小,天下万民实乃重,朱慎锥当以万民为重,等大宝位,此乃众望所归也! 钱谦益这番话侃侃而谈,有理有据,远比温体仁的那些更打动人心。温体仁听后心中虽又气又恼,大恨钱谦益这老家伙又跳出来抢了自己的风头,可也不得不承认要论耍嘴皮子和引经据典他实在不如钱谦益。 朱慎锥愣愣看着手里的万民书,再看向丢在脚下的联名奏折,还有面前跪倒一片的朝臣们,脸色阴晴不定,默然无语。 片刻后,朱慎锥什么都没说,长叹一声起身就走,他走后,随着随从太监的一声“退朝”今日朝会又一次不了了之,朱慎锥还是没有同意进位皇帝,但今日却和上次不同,虽然没有同意,可也没再骂人,这让大伙精神一振,看到了希望。 几日后,圣旨下达,空悬了半年之久的礼部尚书位终于有人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钱谦益。 从资格来说,钱谦益担任礼部尚书完全没问题,而且礼部一直都是东林党的地盘,他作为东林党的魁首当礼部尚书更是名正言顺。但问题在于钱谦益刚回京不久,这屁股在右都御史位置上才坐了半年而已,就算要再升职眼下也不到时候啊,可偏偏钱谦益直接就从右都御史摇身一变成了礼部尚书。 随着钱谦益一下子就坐上尚书位,所有人全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如不是钱谦益两次劝进,并且如此坚决的话,这位老大人怎么可能老树发芽再居高位呢? 朱慎锥这样安排不就是证明了钱谦益的举动是正确的么?当钱谦益坐上礼部尚书之位后,朝野上下力劝朱慎锥当皇帝的言论一日甚过一日,当在下一个朝会召开的时候,满朝文武全力劝朱慎锥顺从民意,当以大明天下为重当这个皇帝,如他不再答应,众人就不起身,甚至要以死劝谏。 看着这副场景,朱慎锥也没话可说了,呆坐了半天最终只能挤出来一句:“尔等如此,这是要害苦孤了啊……。” 这话一出,温体仁瞬间反应过来,当众山呼万岁,随着他的万岁之言出口,其余人等也马上回过神,一时间整个大殿万岁之声不绝,朱慎锥进位皇帝就此成了定局。 虽然当皇帝的最后障碍扫除,可不是说当马上就要当的,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首先就是现在的皇帝崇祯皇帝如何处置了,杀是肯定不能杀的,朱慎锥就算要当皇帝也是禅让而不是篡位,崇祯皇帝再不好毕竟也是正统的皇帝,是大明曾经的天子。 所以禅让皇位这一步是必须的,禅让之后,崇祯皇帝虽不再是皇帝,却可以给一个上皇的身份赡养在后宫,而他的子女依旧可以封王和公主,但却不能出宫,至少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是必须抓在手中,以防别有用心人用他们来做文章。 至于禅让,按理说应该由崇祯皇帝亲自下旨,退位并传位监国吴王朱慎锥。不过要想让崇祯皇帝亲自下这个旨意肯定是不成的,崇祯皇帝虽不是合格的帝王,可他的臭脾气却硬的很,哪怕这几年一直被囚禁在乾清宫,崇祯皇帝依旧没给朱慎锥过好脸色。 但话又说回来,崇祯皇帝也不是傻子,他虽软禁在乾清宫,对于大明的情况也不是不了解,因为朱慎锥时常会去乾清宫和他见上一面,并同他聊些国事,甚至还给他看一些军报和各地的奏折。 崇祯皇帝虽不服气,可也不得不承认朱慎锥这个监国治理国家的能力比自己强上太多,自己当皇帝这些年焦头烂额始终没能解决的诸多问题,但在朱慎锥的手中却变得井井有条,一个个迎刃而解。 而且让崇祯皇帝纳闷的是朝廷的那些臣子们,在他看来满朝文武都是不可信之人,都是为了自身利益上下联手欺瞒自己这个皇帝,如他们能听从自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治理国家,大明早就中兴了,怎么会闹成这样? 可奇怪的是明明还是那些人,在崇祯皇帝手里和在朱慎锥的手里完全不同,同样用这些人治理国家,朱慎锥就能拨乱反正让国家渐渐走上正轨,而自己贬了那么多,又杀了不少,却始终没有效果,反而局势越来越糟。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崇祯皇帝也想不明白,至于朱慎锥也不和他解释,因为朱慎锥知道一直以自我为中心的崇祯皇帝如果不改变性格和看法的话,他永远都不会真正理解问题的关键在哪里,更不会知道这天下正是因为有了他在瞎折腾,才会导致这样的混乱。 这一日,朱慎锥亲自来到乾清宫,他今天来乾清宫是为了做登基前的准备。所谓的禅让诏书早就弄好了,钱谦益当这个礼部尚书就是为朱慎锥登基做准备的,而一旦登基之后,崇祯皇帝就不能继续住在乾清宫了,包括他的皇后、贵妃和子女也会从原本的居所搬出去,至于所居住的地方朱慎锥也安排好了,这地方就是位于内廷西六宫之一的长春宫。 此宫是永乐十八年所建,嘉靖年改为永宁宫,万历四十三年恢复原名,此宫本为天启皇帝的李成妃居所,不过李成妃在朱慎锥入京之前就病死了,李成妃死后,长春宫一直闲置着,并无人居住,这个地方一方面够大,另一方面又是西六宫之一位于内廷便于控制,再加上出入皆在内廷,把崇祯一家安置在此最合适不过。 ------------ 第八百二十三章 落幕 朱慎锥迈入乾清宫,此时的乾清宫冷冷清清,崇祯皇帝虽在这居住了许久,可自朱慎锥入京以来就一直被软禁于此,身边除了王承恩陪伴外并无他人,就连他的皇后、贵妃和子女来乾清宫探望也必须得到朱慎锥许可,而且这里的戒备森严,守卫乾清宫的御前侍卫全部是蒙古人,而不像其他地方有勋贵子弟值守。 见到了朱慎锥,崇祯皇帝知道他的来意,望向他的眼中几乎要冒出怒火,但他却努力压抑了下来,因为他知道大势已去不可为,面前这个人马上就是大明新的天子了,而自己也将成为所谓的“太上皇”,手中的皇权同他再也没有关系,而今日也是他即将离开乾清宫前往长春宫的日子。 “陛下,多日不见,您看起来气色不错。”朱慎锥微笑着向崇祯皇帝行了一礼,和善打着招呼。 “哼!”崇祯皇帝冷哼一声,却不想搭理对方,他不怕死,却担心一旦触怒了朱慎锥,朱慎锥下毒手杀了自己的家人。自己一家老小都在朱慎锥的手里呢,他虽然是太上皇,可他这个太上皇就和傀儡无疑。而且崇祯皇帝也不想死,和历史上吊死在歪脖子树上不同,那是因为大明覆灭,走投无路之举。而现在大明还在呢,虽然皇位从自己到了朱慎锥的手中,可毕竟面前这个乱臣贼子是他们老朱家的人,是大明的宗室。 朱慎锥说崇祯皇帝气色不错其实没讲错,和几年前相比,如今的崇祯皇帝的确气色要好许多,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当初他当皇帝的时候每天勤于政务,每日仅仅只睡两三个时辰,为了国事瞎操劳瞎折腾,把自己搞的苦不堪言,国家弄的大乱,长期下去这脸色能好看才怪呢。 朱慎锥入京的第一天就见了崇祯皇帝,那时候的崇祯皇帝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比自己还年轻几岁的崇祯皇帝脸色苍白,面容消瘦两眼深陷,简直就和个营养不良的大烟鬼差不多,要不是一身龙袍在,换上衣裳说是个病秧子也有人信。 可现在的崇祯皇帝已不同了,自软禁后他无所事事,每天呆在乾清宫哪里都去不了,除了吃喝拉撒外,也就是和身边的王承恩说说话,或者看看书什么的,或者到了和妻儿见面的日子,和她们难得见上一面,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去了国家大事的压力,没了其他烦恼,崇祯皇帝的生活也有了规律,自然就变得健康起来。现在的他比最初见到的时候足足胖了三十来斤,原本消瘦的面容已饱满起来,苍白的脸上也有了血色,整个人也显得有些富态。 “臣知陛下心有怨气,但陛下也是当过皇帝的人,陛下在位时,这天下是如何景象陛下比臣知道的更为清楚,如这天下让陛下再这样折腾下去,我大明天下难免亡于陛下之手……。” 朱慎锥的话让崇祯皇帝眉头紧皱,脸色难看之极,他虽然心中承认朱慎锥治理国家的本事比自己强,可却不承认大明情况糟糕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在他看来朱慎锥就算强也比自己强不了多少,或许对方是捡了自己的便宜,就算没有朱慎锥,局势也会在自己手上扭转。 “怎么?陛下心中认为臣说的不对?还是陛下另有看法?”仿佛猜出了崇祯皇帝心里所想,朱慎锥微笑着反问。 崇祯皇帝忍不住道:“大明之变难不成就是因为你的缘故?如朕在位,大明同样可以中兴!朕自继位以来,克勤克俭,日旰忘餐,每日勤于国事,就连多贪睡半个时辰都不愿,如此勤政,历代君王中几人能比?” “既然陛下如此,为何我大明每况日下呢?这又是如何原因?远的暂且不说,先帝在位仅七年有余,先帝可从未像陛下如此勤政,可天下在先帝手上不仅井井有条,就连辽东建奴也被先帝压制的死死的。按理说,先帝宠信宦官,重用阉党,不理朝政,沉醉木工和玩乐,这些如真算起来并不能称为明君,可偏偏天下在先帝手中稳固,但到了陛下这样勤政的君主手中反而大乱,这又是为何呢?” 不等崇祯皇帝回答,朱慎锥摇头道:“人有聪愚之别,官员有能庸之分,而君王也有明君昏君的说法。这英明与否不是自己认为怎样就是怎样的。陛下虽心中有力挽狂澜之志,也力图革新图强,可惜陛下却实在不是为君之人,不懂君王手段,更不明这天下之变究竟在何处,再加上陛下的脾气性格,强行之下有此结果也是必然。” “如陛下仅为我大明亲王,或能成一代贤王,可要治理天下并不易,个人意志所想同实际相差甚远。陛下本无长性,更无长远谋划,而且一味以皇权压制不懂权衡之道,如何能救我大明?” “如臣不出,臣可断言这天下在陛下手中必亡。臣身为大明宗室,太祖后裔,如何能眼睁睁看我朱家天下在陛下手中被灭?为我大明江山,为天下苍生,臣哪怕背负骂名也要站出来,这也是臣当年起兵之由,至于臣所做究竟是对还是错,陛下可拭目以待,等几十年或百年后,自有史书评价。” “陛下如今退位未尝不是件好事,失的只是权柄,而这个权柄对于陛下来说不是好事反而是负担。长春宫那边臣已安置妥当,陛下以后居长春宫可同家人同住,除不能出宫外,其余一应待遇依旧,臣绝对不会亏待了陛下。” “至于陛下的几位皇子和公主,臣也会有安排,等过上几年,天下彻底安定后,臣会择一地让其就藩或许配合适的人家婚配出宫。当然,陛下同皇后、贵妃依旧要住在长春宫内,或许有一日等陛下真正想通了,自然两说。” 崇祯皇帝默默无语,他也不知朱慎锥这番话究竟是真是假。现在评论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一家老小都捏在朱慎锥的手里,所谓的太上皇就是一个傀儡,还有什么可以抗衡的呢? 不就是移去长春宫么?去就去,怕什么!崇祯皇帝倒要看看这朱慎锥究竟是打着什么算盘,所言究竟有几分真实,他毕竟是当过皇帝的人,这架子绝对不能倒。 只是和崇祯皇帝见了一面,安抚了他几句,顺便反驳了他不切实际的言论和可笑的自尊心,朱慎锥就先行告辞离开了。 等他走后没多久,崇祯皇帝就搬离了乾清宫,带着王承恩去了长春宫。等他到了长春宫时发现自己的妻儿都已安置在那边了,看着有些日子没见的皇后和贵妃还有孩子们,崇祯皇帝低落的心情反而好了一些。 既来之则安之,朱慎锥的确没有亏待崇祯皇帝一家老小,长春宫内一应待遇优厚,相比他在乾清宫时还要好些。而且作为西六宫之一的长春宫占地面积不小,宫内还有小花园什么的,崇祯皇帝平日可以在花园里活动活动,散散步,读读书什么的,反而相比以前更悠闲自在些。 在确定了禅让和继位后,朱慎锥就已派人去羊头山把徐静秋和两个儿子接来京师了。不光是徐静秋,还有归化城的塔娜和腾格尔、阿古达木。 两个妻子,四个儿子,自己已经好久没见了,说不想是绝对不可能的,自进入京师后朱慎锥一直都在想念她们,可惜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之前让她们来京的时机未到,而现在自己马上就要成为皇帝,一切障碍就再也没了。 在朱慎锥成为监国的时候,不是没人想在朱慎锥身边塞人,就连温体仁也几次提醒朱慎锥是否要纳几个女人在身边照顾,一方面暖床,另一方面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儿子什么的。 不过这都被朱慎锥拒绝了,后宫的这滩水实在太深,就连侍卫的使用朱慎锥都小心翼翼,虽启用了勋贵子弟为御前侍卫,由徐宪成作为内大臣统领,可真正负责他安全的却是贴身的蒙古侍卫。而所有的膳食也是一样,根本不给外人任何机会,要知道大明建国以来历代皇帝中莫名其妙驾崩的可不在少数,朱慎锥可不会在这方面有半点大意。 之前没把妻儿接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现在尘埃落定,徐静秋和孩子们必须要来京了,总不能自己当了皇帝后身边没有皇后,也没皇子吧? 而塔娜也是一样,虽然塔娜不会留在大明,腾格尔也会回到归化,可她们依旧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这一次不见面,以后再见也不知那年那月,何况一旦继位皇帝,朱慎锥还有诸多安排呢。 去接徐静秋的工作直接交给了徐宪成,徐宪成现在不仅是左都御史,还是内大臣统领御前侍卫,再加上他是徐静秋的亲弟弟,由他来安排这件事最妥当不过。 至于塔娜那边就更方便了,除去很少人知道塔娜和腾格尔身份,腾格尔作为大明的顺义王和外藩,朱慎锥登基自然要来观礼,所以他们前来大明可以由官方渠道进行,此外朱慎锥已和王晋武私下交代过,有王晋武的暗中照应,一切更不会有什么问题。 ------------ 第八百二十四章 妻儿入京 “娘,我们这是去京师么?京师远不远?皇宫大不大?我们的新家是不是就在皇宫里头?新家漂亮不漂亮?爹是不是就在那边等着我们?您说爹见了孩儿,还认得孩儿么?” 一辆马车上,朱敏澄抬着小脑袋不住地问着问题,自从知道他们要从羊头山去京师见朱慎锥,而且以后要住在京师的皇宫后,这小家伙就化身了十万个为什么,每天都有无数问题想问。 这不,刚刚启程不久,前一刻还兴致勃勃扒着窗口看着外面的朱敏澄后一刻又扭回头来,向母亲徐静秋不住追问道。 “京师不远也不近,我们坐车走上几日就能到了。皇宫当然大,这可是我大明成祖所建的宫殿,是全天下的中枢,比一般的县城还要大呢,以后皇宫就是我们的家里,新家当然漂亮,不光有好多房子,还有花园呢,听说还有从四海而来的各种珍禽奇兽,你爹就在京师的皇宫等着我们呢,你看,外面的这些人就是你爹派来接我们的,他当然记得你了……。” 徐静秋摸着朱敏澄的脑袋笑着说道,虽然刚离开羊头山,可她的一颗心却早就飞去了京师。 自朱慎锥起兵后,她已两年多没见自己的丈夫了,说不想自然是不可能的,尤其在得知朱慎锥拿下京师当了监国,特意把她们母子从卫所接到羊头山安置后,徐静秋就知道朱慎锥这么做的深意。 徐静秋怎么都没想到朱慎锥会做出这样的大事来,而且还给他做成了。当初得知朱慎锥的谋划时,徐静秋虽然表示了无条件的支持,可心中的忐忑不安却始终难免,毕竟这不是小事,是件天大的事,一旦事败别说朱慎锥了,就连他和自己的族人也难逃一死。 那时候朱慎锥就提前做好了一旦不成就退往蒙古的打算,也正是这个安排让徐静秋心定了不少,至少蒙古那边算是一条后路,哪怕事不成还有去处。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徐静秋是不会带着孩子们去蒙古的,毕竟她知道蒙古那边是塔娜和她的儿子掌控着,作为朱慎锥的正妻,徐静秋早就知晓塔娜的存在,她可以接受塔娜和她的儿子,但绝不允许塔娜和她的儿子影响到自己在朱慎锥心中的地位。 这也算是徐静秋的底线吧,许多时候她甚至想过,与其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倒不如万一失败跟着朱慎锥去了的更好,至于两个孩子可以托付给塔娜,塔娜看在朱慎锥的情分上总会让他们衣食无忧,安稳渡过一生吧。 等到朱慎锥成为监国的消息传来,徐静秋心中是惊喜交加,对于临时安置在羊头山并没把她们第一时间接去京师,徐静秋也能理解朱慎锥的顾虑,毕竟他的监国之位刚刚坐上,身边危机四伏危险重重,这时候带着孩子去京师非但帮不上忙,反而会给丈夫添乱,去羊头山安置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就这样徐静秋带着孩子还有嫂嫂张氏一起去了羊头山,在羊头山一住就是两年的时间,这两年里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自己的丈夫,虽然两人时常有通信来往,可不在朱慎锥的身边,总感觉到心里空荡荡的。 几日前,京师来人,不仅带来了正式的诏书,还有丈夫朱慎锥和自己弟弟徐宪成的私信。 眼下朱慎锥登上大位的障碍彻底扫除了,他即将成为新的大明天子于下月初五正式登基。也就是说,自己丈夫从当初一个不起眼的普通宗室先成为了郡王,然后再成为真正执掌国家的监国,去年时又进位吴王,成为亲王之长,而现在又将身登大宝,坐上皇帝的宝座。 朱慎锥当了皇帝,她徐静秋是毫无疑问的皇后,何况徐静秋知道朱慎锥在京师这几年并没宠幸过任何女子,一直都是孤身一人,而她这个皇后也是同孝宗时一样唯一的枕边人。 当然还有塔娜,但徐静秋知道一旦朱慎锥坐上皇帝位,他和塔娜已不再可能和以前一样了,自己的地位稳如泰山,因为塔娜不可能放弃蒙古的基业嫁入大明,而大明上下也不会允许一个外族女子占据六宫之主的地位。 徐静秋当了皇后,她的两个儿子就是嫡子,尤其是嫡长子朱敏澜等朱慎锥正式登基后就是当仁不让的太子人选。 想到这,她望向朱敏澜的目光中带着慈爱和满足,比朱敏澄大了三岁的长子如今马上十四岁了,这个长子面容酷似丈夫朱慎锥,从小最佩服的就是他的父亲,无论是练武还是举止都学着父亲朱慎锥的样子,少年人身材已略微长开了,因为常年习武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而且他的学业徐静秋也从未落下,不仅从小亲自给他启蒙,在他六岁那年还聘了一个颇有名气的老夫子教导他的学习。 虽然这两年多前因为朱慎锥的缘故,求学中断,跟着母亲徐静秋先安置在卫所,之后又去了羊头山,可就算是这样徐静秋也没放松他的学业,不仅盯着他读完了四书五经,还找来各种史书亲自教导他。 朱敏澜也没辜负母亲的期望,不光是读书的好,还是不是读死书的那种。这也是徐静秋所期望的,因为他们家不是普通人家,哪怕当初仅仅只是宗室的时候也不可能通过科举出人头地,读书是为了开智明事,尤其是读史书更是为了明白各种道理和提升自己的见解,再加上朱慎锥的以身作则,还有母亲徐静秋本就是一个才女,要知道当年徐宪成读书科举的时候最初还是徐静秋指导的呢,要论才华,这天下没几个女子能同她比。 在武艺方面,朱敏澜也不差,小小年纪就使得一手好枪,这枪法还是当年朱慎锥教他的呢,现在一身功夫普通两三人都近不了身,这还是因为他的年纪小,等真正成人后,就算比不上朱慎锥的武勇,但和李佑、王海等人相比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其实朱敏澄的学业、武艺也不差,毕竟兄弟两人都是徐静秋一手教导的。可相比性子沉稳的长子而言,自己这个小儿子性格要跳脱不少,再加上年龄又小,一身的孩子气,自然比不上哥哥。 车厢内坐着她们母子三人,朱敏澄依旧缠着母亲时不时问些问题,眼中满是好奇和兴奋。而朱敏澜却和弟弟不一样,他坐在母亲的对面,后背挺直手里拿着一卷书认真看着,目光虽停留在书页上,可耳朵却是高高竖起,认真听着弟弟和母亲的对话,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和弟弟相比,朱敏澜不仅成熟的多,更明白他们这一次去京师的不同。 在跟着母亲带着弟弟去羊头山的那时候,他的年龄和朱敏澄一般大,近三年的时间过去,他长大不少,更懂了许多,也明白了自己父亲朱慎锥当年为何会去京师,又为何这么久不见她们母子的原因,而现在父亲朱慎锥马上就要成为大明的天子了,现在把他们接去京师又意味着什么。 读过史书的朱敏澜很明白,自己即将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少年成为这个古老帝国最引人注目的一员,而且作为母亲的长子,他到了京师后就是帝国的下一任继承人,太子之位除他没有旁人。 太子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国之储君。 朱敏澜的心中既有期待和兴奋,也有着隐隐的不安,历史上的太子数不胜数,但能安稳继位成为皇帝的太子并不多,他这个太子是否能真正成为皇帝呢?年轻的朱敏澜心中不由得有些迷茫,可想到自己的父亲,他又鼓起了勇气,既然自己父亲能从一个宗室成为天子,他的成功远比任何人都艰难却被他做到了,而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太子,难不成当太子比自己父亲当年还难么? 一直视父亲朱慎锥为偶像,时时刻刻学着父亲的朱敏澜对未来充满期待,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好这个太子,以后和父亲一样成为这个帝国的皇帝。 相比徐静秋母子三人欣喜和期待的心情,在另一辆马车里,张氏的心情却是极其复杂的,更有些不知所措。 张氏不是徐静秋这样的才女,她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在她心里作为女人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操持家中为丈夫生儿育女更是作为妻子的责任。而她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的,虽然给丈夫生了一个女儿,但丈夫却早早去世了,而且丈夫和公公前后都走了,家里一下子没了两个男人,顶梁柱直接就塌了,而那时候的朱慎锥还年幼,只不过和现在的朱敏澜一般大。 当年张氏连死的心都有了,真想一闭眼找条河跳进去,跟着丈夫一起去。可看着嗷嗷待哺的女儿,还有没有成年的朱慎锥,身材瘦小但性格坚韧的张氏最终还是放弃了死的念头,用自己弱小的肩膀扛起了这个家。 一晃就是许多年过去,在张氏的努力操持下,随着朱慎锥的长大,这个家也渐渐越来越好起来。虽然张氏很早就知道朱慎锥瞒着自己在外面悄悄做些事,可作为女子她却从来没有追问朱慎锥,更没有给他添半点麻烦,因为她坚信自己这个小叔子是有智慧有想法的人,未来这个家还是需要他来担起,等到那时候自己也完成了任务,只要家里一切都好,看着朱慎锥和女儿长大成人,也不负她做了这么多了。 可没想后来的发展出乎了她的预料,她根本想不到朱慎锥一直暗中图谋着大事,而且还给干成了。之前听到朱慎锥起兵时张氏就吓得不轻,等后来当了监国的消息传来后,张氏虽松了口气,却一直为在京的朱慎锥提心吊胆。 而现在朱慎锥居然要当皇帝了?前两日京师来人接他们入京并告知此事时,张氏惊得目瞪口呆,她怎么都想不到当年跟着自己还没她个头高,身材瘦小的男孩转眼就要当上皇帝了,这一切彷如在梦中一般。 ------------ 第八百二十五章 登基准备 一个普通的妇道人家,做梦都没想过自己家中会出一个皇帝。而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弟妹即将要成为大明的皇后,至于两个侄儿就更不用说了,老大朱敏澜当仁不让就是太子,老二朱敏澄肯定就是亲王了。 张氏这几日一直晕晕呼呼的,直到被搀扶上马车离开羊头山一刻都没回过神来。随着一行人的启程,张氏这才清醒过来,清醒后的张氏心中不由得纠结起来,她去京师干嘛呢?她和徐静秋不一样呀,她只是朱慎锥的嫂嫂,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到了京师又能干什么呢?当了皇帝的小叔会怎么安排自己呢?实在不行的话,自己要不去蒙古?对!巧儿和王海就在蒙古呢,跟着女儿女婿住,总比让她举手无措来的自在些吧。 一行人就这样离开了羊头山,沿着官路朝京师而去。 皇后和两个皇子入京,这可不是小事,京师那边不仅派了一队战兵护送,锦衣卫也来了一个镇抚使亲自带人保护。除此之外,山西都指挥使王荣也派了五百精锐护送,再加上随车马同行,原本就在羊头山保护徐静秋她们的一营新军也一起启程,由李虎等人亲自指挥,确保万无一失。 整支队伍浩浩荡荡,加起来足有两千多人,而且护送的各部都战斗力极强,一路上守护严密,凭其实力,别说几个刺客了,就算几千兵马来攻都不一定能攻破。 在徐静秋等人来京的路上时,京师这边已紧锣密鼓地在做朱慎锥登基的准备了。 钱谦益接任了礼部尚书后第一件大事就是登基大典,为了搞好这个大典,钱谦益使出了浑身解数翻阅了大量资料,做出了一个详细的方案以供朱慎锥和内阁参考。 在这一次朱慎锥坐上皇帝位事上,钱谦益赌下了他的名声和一切,为了成事他花费了诸多代价,而结果也让他欣喜无比。 果然他赌对了,朱慎锥的确是想再进一步,之前没做那是因为时机不到,现在随着外患的缓解和内部的流寇基本平定,大明已不同往日,朱慎锥的地位得到了稳固,登上皇位的机会也到了。 钱谦益抢在温体仁前头首先劝进虽然冒了风险,但风险越大回报越大,这不还没等朱慎锥正式登基呢,自己就成了礼部尚书。礼部尚书啊!六部地位最尊贵也最高的一职,当了礼部尚书,他钱谦益目前离入阁仅半步之遥了,等到朱慎锥正式登基,说不定他就能借此功再进一步,从而入阁,以全自己一直所求了。 崇祯皇帝已搬离了乾清宫,随着崇祯皇帝离开,乾清宫重新打扫后迎来了它的新主人——监国吴王朱慎锥。 朱慎锥虽还没正式登基,但已入住了乾清宫,这样的做法完全符合礼制,按照大明皇位的继承,先帝驾崩(退位)由皇太子(储君)先入住乾清宫,以确定继承人的资格,然后再正式登基。 当年三大案之一的移宫案就是如此,天启皇帝和李选侍就住在乾清宫,东林党为逼迫李选侍离开乾清宫,抢夺天启皇帝继位的主动权,最终搞出这个所谓的移宫案。 天启驾崩之前,崇祯皇帝受诏入宫,也住在乾清宫内直到继位,这是大明一直都有的规矩。虽然朱慎锥不是什么皇太子,也不是储君,崇祯皇帝并非驾崩而是禅让,但道理还是一样的,朱慎锥按照祖制从文华殿移驾乾清宫没任何问题。 乾清宫的偏殿,内阁首辅、次辅、阁老都在,除去内阁外还有其他几人,分别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兼内大臣徐宪成、宁山伯王晋武、恭顺侯吴惟英、定国公徐允祯、成国公朱纯臣、英国公张世泽、礼部尚书钱谦益、东阁大学士张瑞图、新任户部尚书杨嗣昌、新任兵部尚书陈奇瑜等。 其中恭顺侯吴惟英、定国公徐允祯、成国公朱纯臣、英国公张世泽这四人都是老牌勋贵,恭顺侯是仁宗始封,其他三位是成祖所封,是京中勋贵的头面人物,除去在南京的魏国公和云南的黔国公外,他们四人无论是爵位还是身份在勋贵中都是响当当的。 不过现在距离大明开国已两百多年了,勋贵中的变化也是不少,虽然他们四人爵高位重,可已没了多少实权,尤其是恭顺侯吴惟英更是当初败于朱慎锥的手中,导致整个京营覆灭,最终造成了朱慎锥直接打下京师的后果。 吴惟英也算是拿得起放得下,侥幸逃生后回到京师直接就投靠了朱慎锥,虽然他这个人本事没什么,根本就是个纨绔子弟,可毕竟是勋贵的头面人物,而且这小子也算是个机灵人,就这样朱慎锥顺水推舟接纳了他,虽然没了京营总戎的职务,可在锦衣卫给了他一个实职,算起来也不算差。 至于其他三人,除了朱纯臣还好些,另外两人用酒囊饭袋来形容丝毫不为过,祖先的荣光早就被他糟蹋的不成样子了,要本事没本事,要能力没能力,斗鸡耍狗却是一流,如没有祖宗留下来的爵位根本就没什么用处。 但现在再没用处也得拿来用用,毕竟登基不是小事,勋贵这边的支持还是要的,有他们参与和出面,登基这事也能免去许多麻烦。 至于陈奇瑜是刚到京不久,因为剿灭流寇有功,朱慎锥决定召回陈奇瑜,给了他一个兵部尚书的职务。而原来的兵部尚书杨嗣昌改任户部尚书,杨嗣昌这个人颇有能力,以他的才干当兵部尚书不是不合适,但当户部尚书更好些,而且杨嗣昌是个聪明人,现在的户部部分职权已划归到了内务府,杨嗣昌当这个尚书以他的聪明和才干能够和内务府配合好,比放在兵部更妥当。 陈奇瑜虽是五省总督权力不小,但所谓的总督官职在大明只是临时官职,并非实职。以正式官职而言陈奇瑜是右佥都御史,这个官职只是四品。 他当初是以右佥都御史的职务巡抚延绥,因为镇压流寇有功被崇祯皇帝看重,这才授他为五省总督的临时职务负责围剿流寇。随着张献忠、罗汝才、李自成等流寇先后覆灭,陈奇瑜这个五省总督职务自然也就卸职了,因为围剿流寇有功,朝廷不能不赏,想来想去正好杨嗣昌去接任户部,兵部的官职就空了出来,由陈奇瑜接替兵部尚书恰到好处。 今天把陈奇瑜一起喊来不仅是因为他刚任兵部尚书,也是给他参与大事的一个机会,陈奇瑜自己心里也清楚,如果没有朱慎锥他绝对是当不上这个兵部尚书的。 而且在朱慎锥当监国之前,地方围剿流寇是什么情况陈奇瑜作为当事人再了解不过,那时候虽然明军对流寇的战争多次获胜,可流寇的力量却越来越强大,再加上地方的动荡和军饷、粮草的不足,让明军各部疲于奔波,苦不堪言。 随着朱慎锥接手朝政,这个情况逐渐改善,尤其是在稳住陕西之后,明军的后方再也没了顾虑,就此大展手脚对各股流寇展开绞杀,最终才有现在的辉煌结果。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朱慎锥当政的情况下,假如依旧是崇祯皇帝在位,陈奇瑜别说灭掉流寇了,说不定等流寇的力量强大到明军无法遏制的时候,兵败身亡说不定就在眼前。 “礼部拿出来的方案诸位觉得如何?”看完了钱谦益递交的登基流程,朱慎锥笑着把它递给了下首的温体仁,等温体仁和其他人逐一看完后开口直接询问。 这些繁琐的流程看的朱慎锥眼都花了,他虽是宗室可对这些却不熟悉,毕竟他之前只是一个普通宗室哪里知道这些? 而且钱谦益这一次为了体现出自己的本事,在这套流程上花了诸多心思,不仅整个流程完善之极,还特意加了几个步骤以确定朱慎锥登基是天命所归,万民所望。 这些内容别说其他人了,就连温体仁看完后也不得不佩服钱谦益的本事,这要让他来弄肯定是比不上钱谦益的,钱谦益在这上面用了大心思,这老小子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会这样拍马屁呢?现在都已是礼部尚书了,再进一步就能入阁,如果等他入了阁,凭这老小子现在在朱慎锥面前红的发紫的身份,肯定会威胁到自己。 别忘了自己当年和杨嗣昌联手把钱谦益赶出京师的,现在这老小子卷土重来更甚之前,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行!等登基事完后,得私下和杨嗣昌联络一下,怎么着都要阻止这老小子入阁,要不然他一旦入阁肯定会影响自己控制内阁,哪怕这个机会让给杨嗣昌也比钱谦益入阁强啊! 心里如此想着,温体仁嘴上却表示钱谦益的流程方案做的很是仔细,他觉得没有问题。 随着温体仁的表态,其他诸人也一一表示认可,认为礼部的方案无可挑剔,可以照此来办。 “钱爱卿辛苦了,既然诸位爱卿没有异议,这流程就按钱爱卿的来,接下来几日还需礼部多多上心才是。” “臣遵旨,臣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尽心尽力办好此事!”钱谦益兴奋的脸色潮红,一口答应下来,同时用着自傲的目光扫了诸人一圈,心中油然而起此事舍我其谁的自豪。 ------------ 第八百二十六章 年号 钱谦益这家伙的确好用,当初让他入京这步棋算是走对了,如果没有钱谦益自己当皇帝的这件事说不定还得延一延,甚至弄不好会有波折。 随着钱谦益彻底倒向朱慎锥,东林党内部就没办法拧成一团跳出来折腾,要知道钱谦益在东林党的地位很高,更有魁首之称,他的号召力是旁人无法相比的。 虽然在这件事上东林党内有人表示反对,甚至指责钱谦益为了荣华富贵忘了初心全面投靠朱慎锥,可这些指责对钱谦益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要论写文章和讲大道理,钱谦益从不惧怕任何人,何况钱谦益直接祭出了东林党最初以天下为己任的理念,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占据主动,大帽子一顶接着一顶,让反对的人根本就拿他没办法。 再加上他的身份、地位和号召力,钱谦益很容易就搞定了东林党的大部分人,何况东林党的许多官员也并非和方逢年、张凤翔、房可壮等一条心,早在天启年间,天启皇帝利用魏忠贤就差一点把东林党搞得万劫不复,要不是天启皇帝死的早,再给天启皇帝两三年的时间,东林党恐怕就成为历史的尘埃再不复存在了。 虽然因为天启皇帝的驾崩,随着崇祯皇帝的登基后幸存的东林党人在忽悠住崇祯皇帝后让其自废武功,先弄死了魏忠贤,紧接着又以清理阉党的名义把魏忠贤的党羽于铲除,然后限制锦衣卫和东厂权利,从而咸鱼翻身。可毕竟当时天启皇帝和魏忠贤对东林党的破坏实在太严重了,尤其是杨涟、左光斗、袁化中、魏大中、周朝瑞、顾大章这些东林中坚的消失,导致东林党的实力大损,更缺少了东林党内具有很强号召力的人物。 方逢年、张凤翔、房可壮这些人在东林党如日中天时根本排不上号,就连现在作为东林魁首的钱谦益当时也只是跟着东林六君子后面摇旗呐喊的角色。此外原本内阁的几位东林大佬们不是去世就是年老多病被打发回乡养老了,现在的东林党青黄不接,早就不复天启初年的强大。 除去这些原因,还有崇祯皇帝在登基几年后回过神,明白自己被东林党忽悠的事实后也对东林党采取了打压政策,这也是钱谦益当时被赶出京师的原因之一。 如果仅仅是温体仁和杨嗣昌联手,以钱谦益在东林党内的地位要被踢出京师哪有这么容易。当时的崇祯皇帝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要不然仅仅凭着曹化淳的一句话就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最终让钱谦益在南京逍遥? 看着钱谦益一脸兴奋的神色,朱慎锥同时也留意到了首辅温体仁和杨嗣昌的表情微妙变化,他当然明白这三人的恩怨所在,更清楚这些日子钱谦益大出风头,温体仁已感受到了压力,杨嗣昌也是坐立不安,尤其是钱谦益成了礼部尚书后更担心他会直接入阁。 一旦钱谦益入阁,温体仁对内阁的控制力必然削弱,而杨嗣昌也会被其针对,要知道当初就是他们联手把钱谦益赶出京师的。 或许这个时候,温体仁和杨嗣昌已在琢磨是否再一次联手,以阻止钱谦益入阁的想法了。而他们的所想恰恰也是朱慎锥所期待的,或者说这一切都是朱慎锥刻意为之。 钱谦益可以用,但绝对不能大用,一来他是东林党的魁首,一旦入阁东林党的声势必然大振,这对大明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朱慎锥从未明面上打压东林党,但依靠京察制度和其他手段暗地里小动作可没少做,之前朝堂上的各派官员经过调整,其中有近半就是东林党的,但在朱慎锥正大光明的处置之下,这些人的调整甚至罢官根本挑不出毛病,何况其他各派都捏着鼻子认了,东林党又有什么话可说呢? 二来,钱谦益能力是有,可他的能力不在治国,更没有什么政治远见。钱谦益学问极佳,文人中地位崇高,却不是做实事的人,内阁不需要这样的官员,把他放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更为合适,说白了就是让钱谦益多做务虚的工作,人尽其才,这对钱谦益也是件好事。 此外朱慎锥用钱谦益不仅是为了分化东林党内部,拉拢东林党中的投机分子为己所用,也是刻意提升钱谦益的身份地位,让其能更好的影响东林党,以避免东林党的那些人给自己找麻烦。 而且把钱谦益放在前台,时不时就做出一番要重用于他,似乎他马上就能入内阁的姿态,这也能让温体仁和杨嗣昌等人有危机感,通过这个方式平衡各方,鞭策他们为国好好做事,还有让他们进一步依靠朱慎锥,从朱慎锥这边得到支持,如此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说白了这就是帝王的手段,上位者所谓的“英明神武”无非是如何用人,又如何掌控手下和保持各方面势力的平衡罢了。当年嘉靖皇帝就是这么干的,作为绝顶聪明人的嘉靖皇帝以一人之力把整个天下玩于鼓掌之间,无论是内阁还是朝臣都是嘉靖皇帝手里的棋子。 朱慎锥并非要成为嘉靖,他也成不了嘉靖,但嘉靖的帝王手段却的确值得学习,而他用钱谦益也是为了如此,只要有钱谦益在朝,温体仁和杨嗣昌脑袋上就悬着一把刀,不用朱慎锥去盯着他们,钱谦益巴不得找他们的毛病呢。 和颜悦色当着众人面赞扬了钱谦益几句,又特意提到让他尽心做事,好好出力,他的功劳自己都看在眼里的话。这些话让钱谦益心里笑开了花,似乎已让他看见首辅的位置在向自己招手了,同时更让温体仁和杨嗣昌感受到了莫大危机。 等说完典礼一事,温体仁就提出登基在即,这年号却还没确定下来,当皇帝没有年号可不行,早日确定年号是现在重中之重。 说到年号,朱慎锥也反应过来,没错这件事的确不是小事,总不能自己登基后还用崇祯的年号吧?在登基之前新的年号的确需要。 “内阁可有议案?”朱慎锥询问。 “回陛下,内阁商议了一番,初选了十个年号供陛下所阅,陛下请看。”温体仁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折子递上,朱慎锥接过后打开细看,这折子上列了十个年号,当目光落到第一个年号上,朱慎锥差一点破防,亏得他没喝水,要不然一口水保证直接喷出来。 “这军统的年号是谁取的?其意为何?”朱慎锥手指着折子哭笑不得问道。 “回陛下,这个年号是臣所提议。”次辅张至发喜滋滋开口回道:“此年号是臣以当年大元皇帝忽必烈的年号‘中统’而来,忽必烈登基为帝,国号大元,取此年号为中国一统之意,而大元灭宋,终究一统,使其年号名至实归。” “臣以为,陛下以军起事,力挽狂澜救我大明危难之中,北击建奴,南平流寇,武功在历代帝王中无人可比,如今登基为帝,但建奴犹在,以陛下之能必能荡平建奴,使我大明以至中兴。为此,臣斗胆拟了这个军统的年号,效仿忽必烈的中统,以军功再一统天下,此乃为之上吉也!” 张至发洋洋得意,边说还边摇晃着脑袋,他这一番解释让其他几人连连点头,都觉得军统这个年号的确不错,不仅贴切,还很吉利。 大明是朱元璋所建,推翻了大元这才有大明的诞生,可从政治上来说大明却是继承大元的基业,就算是太祖朱元璋也承认大元是中国正统,而创建大元的忽必烈也是中国的皇帝。 而且大明的国号建立也是延续大元,大明这个国号来自于易经,易经中有“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大统。云行雨施,品物流行。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其中第一句指的就是大元,而最后的大明终始指的就是大明,从这点来看,忽必烈的年号中统和张至发提出的年号军统正好也是相互对应,暗暗相合,怪不得温体仁也觉得这个年号不错,直接放在了第一个呢。 听着张至发的解释,朱慎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他是这个时代的人或许也会如他人一样觉得军统这个年号不错,可问题朱慎锥是要当皇帝不是要当“朱老板”啊!弄了个军统的年号这算什么?别人觉得不错,可他怎么看都觉得别扭,以后史书上写自己为“军统皇帝”这心里一关始终过不去。 可这番话又不能说出口,更没办法和其他人解释。而且顺着军统往下看,第二个居然是宣统,这更让朱慎锥无语了。内阁怎么回事?不是军统就是宣统,这是和这个统字扛上了?不统不行? 强忍着心中想骂娘的想法,朱慎锥接着继续看,后面的几个年号终于看起来正常了许多,分别为“延元”、“嘉祥”、“永元”、“兴平”、“中元”、“同光”、“永建”、“咸乾”这些。 可看来看去,朱慎锥都觉得这些年号不怎么样,让他从中挑一个出来根本就没看中的。 ------------ 第八百二十七章 永明 微皱着眉头,朱慎锥有些想骂娘,这内阁准备了这么久就弄出这么一堆破烂玩意来糊弄自己?为啥就不能搞几个比如“洪武”、“永乐”这样听起来既霸气又大气的年号出来? 实在不行弄个“永历”出来也行啊,虽然这个年号朱慎锥是绝对不会用的,毕竟有些晦气,可再怎么样也比这一堆破烂来得强吧? 朱慎锥没有说话,眉头微蹙让众人有些忐忑,尤其是温体仁心中更是七上八下,他明白朱慎锥肯定是没看上这些年号,如果有觉得好的就不会是这样了。 “这可怎么办?要不再琢磨琢磨几个?可离登基没几日了呀,这年号不是小事,而且起年号也不是那么简单,都有必要的说法,可不是随便就能想出来的,今天拿出来的这些年号都是内阁讨论了许久才确定下来的啊!”温体仁突然觉得殿中有些热,额头都冒出汗来了。 自从钱谦益入京后他就感受到了莫大危机,如果朱慎锥真看中了钱谦益,一旦这狗东西入了内阁说不定没多久自己就得让位。没了首辅之位,他温体仁比死了还难受,位极人臣是温体仁一直所向往的,好不容易才爬到了今天这个地位,绝对不能拱手相让。 何况温体仁从不结党,为了争权这些年可得罪了不少人。他坐在首辅的位置上不会有事,可一旦从首辅之位下来,那么以前得罪的那些人必然和疯狗一样扑上来,把温体仁撕咬的粉碎。 这样惨淡的下场可不是温体仁想要的,要保住自己的位置必须让朱慎锥依旧信任自己,一旦失去了信任,一切就全完了。可今天作为内阁首辅的他却没能在朱慎锥面前露脸,相比钱谦益,算是大大丢分了。 温体仁越想越是心急,他很想马上说出一个让朱慎锥满意又贴切的年号来,可越着急脑袋里越是一团浆糊,尤其是看见钱谦益若有所思仿佛在琢磨什么的样子时,温体仁就更急了。 “陛下,臣这倒是有个年号或许能适合陛下。”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众人闻声望去,发现说话的居然是都察院右都御史东阁大学士张瑞图。 今天在的人中要论资格没人能和张瑞图比,张瑞图是万历三十五年探花,之后授翰林院编修,后任詹事府少詹事,天启年迁礼部侍郎,后当了礼部尚书之职,并晋建极殿大学士,加少师。 之后张瑞图同顾秉谦一起入阁,成为了当时的内阁阁老。不过因为张瑞图和顾秉谦等人交好,而顾秉谦又是魏忠贤的人,所以张瑞图的那一届内阁又被称为“魏党内阁”,天启皇帝驾崩后,东林党反攻倒算,忽悠了刚刚登基的崇祯皇帝向魏忠贤下手,把其党羽打成了阉党,张瑞图受其牵连虽然没有被定义为阉党,可不久后因为崇祯元年的会试中不少考生都是中官、勋贵的姻戚门人,大怒之下的崇祯皇帝直接罢免了张瑞图的官职,接着就把他赶出了京师。 真实说起来,张瑞图的确不是阉党,但他的政治倾向偏向于阉党,而且当年并没有阉党这个称呼,魏忠贤所代表的是皇帝的意志,所以所谓的阉党其实是掌控在天启皇帝手中的帝党才对。 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崇祯皇帝上位再加上东林党的缘故,原本的阉党一下子就垮台了,张瑞图本就因为有牵连被崇祯皇帝不喜,接着又出了科举一事让崇祯皇帝迁怒于他,就此丢官罢职。 张瑞图在朝中资格老,朋友多,而且他在文坛的地位不亚于钱谦益,后世更有明代四大书法家之称,声望极高。而且张瑞图一直都是帝党的忠实拥护者,对东林党和其他各党争权夺利始终看不惯,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朱慎锥才会起复张瑞图,特意把他召回京师,给了他都察院右都御史和东阁大学士之职。 张瑞图突然开口,自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当大家望向张瑞图的时候,只见张瑞图抚着长须开口道:“臣觉得‘永明’这个年号对陛下颇为贴切,如陛下觉得合适可以用之。” “永明”? 当这个年号从张瑞图口中说出时,在场中许多人都是一愣。除去几个勋贵和朱慎锥在内,其他人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对于经史也是做过一番研究的,自秦始皇一扫六合统一中国以来,经历了这么多朝代,这些朝代加上战乱的王朝所使用的年号数不胜数,全部统计下来足足有六百多个。 这么多年号,要全记住自然是不可能的,但要记得一些重要的年号却没问题,而永明这个年号之前不是没过,曾经就有人用过,而且用这个年号的人不是普通人,是南朝齐武帝萧赜的年号,而且这个年号非常有名,因为齐武帝在位时期的十年是南朝最强盛和繁荣的时期,历史上也被称为“永明之治”。 “这不是南朝年号么?南朝偏安一隅,这年号似乎有些不妥呀。”有人当即表示反对,南朝不是大一统的王朝,而且南朝在历史上存在的时间并不长,虽有永明之治,可齐武帝驾崩后没多久南朝就日渐俱下,最终灭国。 拿这个年号作为大明新帝的年号似乎不妥,虽然这个年号的确很是贴切,永明的意思有两层,一层是永远昌明的意思,还有一层是暗合大明永远,相比之下的确比内阁拿出来的这些年号好上许多。 面对有人提出的异议,张瑞图表示这根本不是问题,齐武帝是南朝有名的明君贤君,他在位时南朝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日渐强盛,是当时难得的太平盛世。 如不是齐武帝去世太早,永明之治只维持了十年,假如多给齐武帝些时日,以他的能力未尝不能一统天下,再造神州。 以明君年号为大明年号,这又有何不妥?何况大家都是读书人,当明白史书上对齐武帝的评价如何? 再说了,自秦朝建立到如今已过去一千七百余年,历经了诸多王朝和帝王,所用年号已有六百余个,这些年号中重复的并非没有,甚至连今日内阁所拟定的年号中也有和之前王朝类同的年号,比如“延元”这年号倒过来就是“元延”而“元延”是汉成帝的年号。再比如“永元”是东汉和帝的年号,“嘉祥”类同于宋时的“嘉佑”,“兴平”是献帝刘协使用过的年号,之后南朝唐寓也用过这个年号,至于其他就更不用说了。 要以政绩和历史评价而言,以上这些皇帝哪一个能和齐武帝相比的?既然其他年号可用,为何齐武帝的永明不能用呢?更何况南朝是南朝,大明是大明,以大明国号用永明这个年号更为贴切,如何不行呢? 张瑞图这番话说的众人哑口无言,朱慎锥听的却是两眼放光。 对这些典故朱慎锥今日也是第一次知晓,却没想过里面有这么多道道在。而且张瑞图所提出的“永明”这个年号让朱慎锥听后就觉得眼前一亮,心中暗念年号,越念越是觉得这个年号不错。 永明永明,永远的大明,这是好吉兆啊!可比什么军统、宣统强了百倍,而且念起来更是朗朗上口。 “好!说的好!”朱慎锥抚掌大笑:“张爱卿所言甚是,齐武帝乃明君,朕自当也是明君,何况朕之大明远超南朝,朕也当超齐武帝。用永明作为年号的确贴切,朕甚以为然,就这样吧,年号就用永明了。” 张瑞图微笑起身向朱慎锥行礼,说自己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年号的选定是陛下所定,他只不过提了个建议罢了。 朱慎锥乐呵呵地点头赞许,直接把自己的年号定了下来,等登基后今年过去明年就是永明元年,而自己也将是永明皇帝了。 随着年号的确定,接下来基本就是礼部的事了。 对了,还有一件大事就是对爵位的变更。早在半年前朱慎锥就准备修改大明的爵位制度,大明的爵位除宗室爵外是三等爵,也就是伯、侯、公三个爵位,取消了原本周制的五爵,还把之前王朝的国、郡、县三个等级取消合并。 也就是说朱元璋在设置爵位的时候只保留了基本的三个级别的爵位,从而没有了那些繁琐的细分等级,这样看起来要简洁许多,但问题在于虽然有利也有弊,三等级别的爵位在开国和国朝初期没有问题,可随着国朝的延续由于爵位的太过固定不利于封爵和对勋贵的划分,虽说皇室外戚按照常例有流爵的册封,但这个流爵和世爵的界限很是模糊,再加上爵位过少,封爵也很麻烦,一旦要封爵起步就是伯爵,也不利于朝廷对有功之臣的封赏和等级划分。 在历史上满清入关后,满清虽延续明制,但在爵位上却恢复了周制五等爵的设置,而且在每个爵位上都分别设置了一等、二等、三等这三个级别,这个设置相当于之前的国、郡、县的区别,这样一来所封爵一共有十五个级别,每爵三个等级,更利于按军功一步步晋升和封赏,从而避免了功劳过大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的难堪。 ------------ 第八百二十八章 改爵 朱慎锥需要做的就是恢复周制,把从如今的三等爵改成五等爵,从而细分爵位。 在恢复五等爵的同时,朱慎锥还打算按照满清的每等爵三个级别的划分来,毕竟如按以前的制度,公爵还好些,可以有国公、郡公、县公的三等区别,但到了侯爵就不同了,侯爵分为县侯、乡侯、亭侯、关内侯四级,有的王朝还设置了开国侯这个级别,这样算起来就成了五个等级。到了伯爵、子爵、男爵就麻烦更多了,什么开国伯、县子、县男等等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光要搞明白这些就得费好大劲,区别起来很是繁琐。 朱慎锥的想法是在现在的三等爵下重设子爵和男爵,此外除太祖、成祖、仁宗、宪宗、英宗这几朝所封的世爵作为一等爵外,其余各爵都按二等或三等爵来重新确定其爵位。 未来就和历史上的清朝一样,每个爵位各分三等,一共十五级爵,这些爵位非战功不封,虽这些爵位世袭罔替,但承爵者必须身有战功才有资格袭爵,如无战功袭爵降一至二等,等降至三等男后直接除爵。 这个改变是逼着勋贵们不能再和以前一样只知道吃喝玩乐当米虫了,如果你没有一定的战功,就算是嫡子袭爵也要降级,就算是一等公的爵位,未来子孙如果一级级的降下去,非但待遇不断下降,最终弄不好爵位都保不住。 要想和以前一样躺在老祖宗的功劳簿上坐享其成是绝对不可能的,勋贵的子孙不出头未来家族就要泯灭众人,成为普通的老百姓。 至于如何考评,这个朱慎锥也有考虑,现在名存实亡的五军都督府就是最好的考评机构。 当然直接恢复五军都督府的职权目前不可行,毕竟这会引起朝堂的动荡,也会招来文官的强烈反对,要知道朱元璋在设置五军都督府的时候,这个机构的权利极大,远在文官之上,能够决断重要的军国大事,换而言之当时这个机构等于军政府机构,而随着大明王朝的逐渐稳定,五军都督府的职权过大也威胁到了皇权地位。 从历史角度来看,五军都督府的权柄没落是从土木堡之变后开始的,可实际上五军都督府的许多职权转移到兵部和内阁手中在宣宗朝就已经有苗头了。 随着皇权的稳固,五军都督府权利过甚皇帝心里也害怕,利用文官从勋贵手中夺权,削弱五军都督府的职权,从而起到双方平衡是皇帝最好的选择。这也是后来内阁和兵部的权利逐步壮大的主要原因。 可谁都没想到随着土木堡之变的变化,一战之下大明勋贵高层精英死伤殆尽,随着这些地位极高又手握重权的勋贵死后,五军都督府的权利一下子就成了真空。 而文官集团借着保卫京师的正当理由直接夺权,把五军都督府的大部分权利全部拿走,等到英宗再掌皇权时情况已发生了彻底变化,那时候五军都督府已成了空架子,几乎大部分权利都到了文官手上,之前本打算要文官来制约武将,压制五军都督府的平衡彻底打破。 这也是英宗朝后直到如今五军都督府除了掌控京营外已没其他什么权利,哪怕是京营虽是勋贵作为总戎,可同时也有官员作为协理京营戎政的惯例在。而往往这个协理京营戎政又是由文官来担任,从而导致大明勋贵再也没能力和文官集团抗衡。 朱慎锥的上位是一个特例,因为他不是按部就班登上的皇位,而是举兵以清君侧、靖国难的名义掌控的大权。 由于这个意外,朱慎锥本就执掌军权,而且王晋武还直接担任了京营总戎,但目前的京营已不是以前的京营了,随着这几年不断调整和新军的壮大,京营已成了个空架子,真正的军力是新军,这支新军完全在朱慎锥的手中,除去他外任何人都指挥不动。 改造五军都督府的想法朱慎锥早就有了,他打算用五军都督府的架子重设一个新的机构,这个机构分为三个部分,一部分是参谋机构,也就是依照后世德国的总参谋部例子来设置,组成一个国家军队的专门参谋机构组织,这个组织不统兵,也没调兵的职权,仅仅负责军事的情报收集、判断、推演、参谋等工作,归于内廷,直接向皇帝负责。 这个机构将由勋贵、军中大将等担任,这样的话可以加强国家在军事上的判断能力,成为皇帝的军事智囊和后盾。 除去参谋机构外,还有一个机构就是军校和练兵机构,军校等同于大明的武举,武举制度在大明一直存在,但相比普通的科举却有相当的不完善和弊端,改革这些问题,由此为基础建立从士官到军官的三级军校,再加日常军队训练练兵机构,这样能从下至上影响和改变整个大明的军队体制。 至于最后一个机构说起来和军事方面有些不同,这就是负责评定勋贵袭爵的考评机构。表面上这个机构仅仅是作为袭爵考评使用,按照所制定的军功来确定爵位继承人是否有资格顺利袭爵或者降级袭爵工作,可实际上这个机构朱慎锥是想最终弄成类似于贵族院的议会制度,用袭爵考评来掩饰他的真正用意,一旦这个贵族院最终成立,能起到的作用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而且作为皇帝也能借此获得所有勋贵集团的拥护和支持,直接和文官集团相抗衡。 这些改变当然不可能一蹶而就,不仅需要一个长期准备,还要一步步来才行。不过五等爵十五个级别的划分可以先做起来,在确定爵位的变化后,未来皇室外戚的爵位封赏将不在五等爵中,也就是说以前的流爵会单独设置,以民爵的方式进行,这种新的民爵会被称为“勋爵”只有俸禄和贵族待遇却没实职,更不可能承袭,授爵之人死后勋爵直接由皇室收回,也避免了之前从流爵能轻易改为世袭的可能。 既然今天讨论登基和年号的事,那么索性就把爵位调整一事也拿出来讨论一下,看看众人的反应。 当朱慎锥对众人说明自己的想法后,在场的文官们基本表示赞同,毕竟爵位和文官基本没什么关联,要知道大明开国至今文官封爵的寥寥无几,只有三位而已。 一个是王骥,王骥在正统朝率军进行了三次征讨麓川之役,立下赫赫战功,被封靖远伯,成为了文官封爵的第一人。后英宗夺门之变发生时,王骥参与其中,帮英宗重获柄权再登大位立下功劳,天顺四年王骥去世,英宗念其功劳追封靖远侯。 第二个人是成化年间的王越,此人曾三次出塞,收取河套地区,于红盐池之战、威宁海之战中两次远袭鞑靼。因为立下军功,王越得以获封威宁伯。 而第三人更是大名鼎鼎,这就是被称为开心学一派的宗师、圣人的王守仁,王守仁仕于孝宗、武宗、世宗三朝,自刑部主事历任贵州龙场驿丞、庐陵知县、右佥都御史、南赣巡抚、两广总督等官职。王守仁接连平定南赣、两广盗乱及宸濠之乱,因功获封“新建伯”,成为明代因军功封爵的三位文臣之一。 从这就能看出文官封爵的不易,而且大明封爵的要求本就是军功封爵,无军功者不得封爵(皇亲封爵例外),而且文官封爵后,其地位就发生了改变,由文官集团跨越至勋贵集团,这个身份极其尴尬。 在文官集团中,封爵的文官已不属于文官集团一员,可在传统勋贵那边,这封爵的文官又和他们不是一路人,这导致封爵的文官可以说两边都不是人,所以就算有能力封爵,文官实际上也不愿意封爵。 其中就包括王守仁在内,当年王守仁接到旨意被封爵后就明白自己是被朝中大佬们给耍了,因为他一封爵就在仕途上彻底断绝,而当时朝堂上无论是内阁首辅杨廷和还是其他人都对王守仁忌惮的很,生怕王守仁回京入阁,借着王守仁平定宁王一事推波助澜,教唆皇帝给王守仁封爵,最终使得王守仁就此绝了仕途,再无回京入阁的可能。 所以封爵一事基本和文官没有什么关系,而且文官们也不想掺和这些,对朱慎锥提出的爵位改制不置可否,但对朱慎锥在袭爵规定上却是眼前一亮,因为如果世爵承袭如能按这个规矩来办,那么许多爵位就有降袭的可能,这样一来勋贵的影响力就会不断下降,这样对文官集团非但不是坏事反而还是好事,他们如何能不支持? 而在几个勋贵来看,爵位的划分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影响,毕竟他们的爵位都是从太祖、成祖、仁宗、宣宗、英宗这几朝而来,朱慎锥都说了,以英宗朝为界限,英宗朝包括其上的各朝封爵以一等来计算,英宗朝后所封爵位再按二至三等划分,这就和他们毫无关系了,反正就算重新定爵他们也是一等爵,至于其他人和他们又有何关呢? 此外,对于袭爵的条件,虽然会影响到子孙后代的爵位继承,可这是很远的事了,自己这辈子毫无影响,至于子孙如何袭爵那还远着呢。而且以自己的爵位和等级,就算降级袭爵也要几代甚至十几代人才能除爵,这样算起来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那时候自己的骨头早就烂了个精光,还担心这些干嘛? 这些勋贵虽然是酒囊饭袋,可却也不傻,朱慎锥马上就是皇帝了,以后大伙还得在朱慎锥手下讨饭吃呢,为了这件小事得罪了朱慎锥根本就不值得,再说朱慎锥既然提出了这个想法,那么这爵位的变革势在必行,何必为这点事去反对呢? ------------ 第八百二十九章 入宫 徐静秋带着孩子终于抵达了京师,她和孩子们都是第一次来到京师,当京师巍峨的城墙渐渐在眼前出现的时候,朱敏澄目不转睛抬头望着,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就连稳重的朱敏澜也紧握拳头,强捺着心中的激动,望着那不远处的京师,心中带着无比的期待和兴奋。 皇后和皇子入京自然不同普通人,何况他们一行还有诸多护卫,车马浩浩荡荡近三里地,气势惊人。 早早接到消息,带人来到城外的徐宪成已等着了,不仅他来了,还包括司礼监掌印太监韩赞周、秉笔太监方正化、李国辅、锦衣卫都指挥使周安民和礼部的官员,原本钱谦益也是要来的,不过因为钱谦益忙于大典抽不出身,由礼部侍郎邱瑜率礼部官员前来迎接。 按照礼制,朱慎锥正在皇宫等着,由杜勋陪同,虽然他无法亲迎,但所派出的人包括规格都做到了极致,而且还特意让徐宪成带去了皇后专用的仪舆。 徐静秋一行即将到达,徐宪成连忙眺目望去,远远就看见远处的车队,他向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句,整理了下衣冠,随后就带着人迎了上去。 到了近前,徐宪成直接来到徐静秋所坐的马车前,郑重其事地行大礼参拜,口中朗声道:“臣都察院左都御史、领侍卫内大臣、监察司大臣、太子少傅、光禄大夫徐宪成叩见娘娘,叩见两位殿下,娘娘千岁,殿下千岁……。” 随着徐宪成的行礼,在他其后的众人也拜了下去,一时间拜见之声响彻,在马车前跪倒一片。 “起……平生……。”徐静秋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这声音在徐宪成的耳中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亲切,听着姐姐的声音,徐宪成激动的身躯微颤,双眼瞬间就湿润了。 起身,再礼,徐宪成这才上前:“请娘娘和殿下移驾仪舆,由臣亲送娘娘和殿下入京。” 马车的车帘微微一动被从里面掀起,终于姐姐的那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徐宪成的面前。 望着好些年没见了的姐姐,还有她身边的两个外甥,徐宪成更是激动,他深呼吸让自己努力平静下来,脸上却有着掩饰不住的笑容。 徐宪成看着徐静秋,徐静秋也望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自天启年间徐宪成入京科举后,姐弟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些年徐宪成先在京师为官,后在京师附近负责重建工部工坊,等到崇祯年后,徐宪成再一次受到重用,以钦差的身份巡抚山东,因为平定了山东兵变徐宪成先接替了莱登巡抚之职,之后又以莱登巡抚兼山东巡抚。 朱慎锥起事后,徐宪成虽未有参与,但在朱慎锥入京掌控中枢后,徐宪成在山东帮着做了许多事,朱慎锥能够这么快稳定北方尤其是直隶周边和徐宪成的帮助是离不开的,等到之后朱慎锥召徐宪成入京,先为右都御史,过了没多久借着京察一事建立监察司,徐宪成就此平步青云,由右都御史升左都御史,兼领侍卫内大臣、监察司大臣加太子少傅,光禄大夫。 在记忆中,徐宪成还是那个刚刚脱离了少年气息的青年,可如今的徐宪成已近三十了,早就不是当年离家入京科考的年轻人了。 虽然上唇留了胡子,可徐静秋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弟弟,看着弟弟这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庞,眼眶顿时就红了。 “舅舅……。”老大朱敏澜还认得徐宪成,虽然多年不见却还有些记忆,不过老二朱敏澄就不认得了,他出生的时候徐宪成已离开家乡了,两人今日还是第一次见面。 “殿下……。”徐宪成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大外甥,时间过的真快呀,一晃就这么久过去了,当年自己离开家乡的时候朱敏澜还是一个娃娃呢,眼下都成了少年了。 而在他的身边的另一个男孩不用说肯定就是自己的小外甥了,这小子歪着头打量着自己,眼神中带着好奇和雀跃,似乎想询问自己什么,但他的手被哥哥朱敏澜紧紧握着,跟着哥哥也脆生生喊了声舅舅。 虽然心中想和姐姐外甥们互诉衷肠,可毕竟这里不是说这些话的地方,礼毕后,徐宪成就请徐静秋母子移驾仪舆,这时候仪舆已在不远处,徐宪成上前一步刚想搀扶姐姐下车,可身子一动就反应过来,虽然他们是姐弟,但如今又是君臣,自己这样实在不便。 “徐大人,让咱家来吧,这个事咱家更合适。”一旁的韩赞周上前半步,轻声对徐宪成道,徐宪成微微点头道了声谢,韩赞周给左右的方正化、李国辅使了个眼神,三人上前。 韩赞周身为司礼监掌印地位最高,自然由他来伺候徐静秋,而方正化和李国辅各自伺候两位皇子。 下了马车,徐静秋带着两个皇子在韩赞周的伺候下朝仪舆而去,可刚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回头望向她后面的那辆马车:“嫂嫂还在后面的车上呢。” “娘娘不必担心,陛下早有安排。”韩赞周连忙解释了一句,并伸手朝左前一指,这时候徐静秋才看见在自己的仪舆一旁还有一辆仪车,这仪车比自己的仪舆要小一圈,也没那么精明,但同样不俗,看来这就是为嫂嫂张氏准备的。 “麻烦公公了。”徐静秋微笑着点头道,韩赞周连忙称不敢,说这是奴婢应该做的,随后小心翼翼地搀扶徐静秋上了仪舆,等两个皇子随后也跟着上仪舆后,韩赞周这才放下心来。 “据说娘娘是书香门第之家,从小熟读诗书,今日一见果不其然,端的一副富贵大气。”韩赞周站在仪舆旁伺候着,心中不由得如此想道。 他今日是第一次见徐静秋和两位皇子,在见之前心中带着忐忑是自然的,在宫中这么多年,以一个小内侍一步步爬到内官之首,掌控司礼监,韩赞周不知经历了多少年多少事。 宫中女子他见得多了,当年万历帝的郑贵妃、李敬妃他都曾见过,更不用说后来泰昌皇帝的李选侍和天启皇帝的皇后、皇妃包括崇祯皇帝的后宫了。 这些女子有各的美,尤其是天启皇帝的皇后李嫣更是人间绝色,要比起来徐静秋在姿色上的确不如,可韩赞周却觉得徐静秋身上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是后宫其他女子都不具备的,或许这就是文人所谓的书卷气吧,要不是因为有这样的姐姐,也不可能有徐宪成徐大人这样的弟弟。 至于两位皇子一看也不简单,大皇子气质沉稳举止有度,小皇子虽性格有些跳脱可眼神清澈,举止同样有度,这也难怪,有这样的不凡的父母,所生的孩子自然不同,这两位皇子无论哪一个拿出来,崇祯皇帝的皇子们根本就比不上。 心中感慨,韩赞周恭恭敬敬丝毫不敢怠慢,方正化、李国辅也是如此,他们当然明白这三位主子以后都是自己的主子,尤其是徐静秋和大皇子,前者等陛下登基后就是皇后娘娘,而大皇子铁定就是太子,现在不好好伺候着留一个好印象,难不成以后再抱大腿? 等张氏被人从马车搀扶出来,坐上了另一辆仪车后,众人这才继续启程朝着京师而去。 按照礼制,虽他们是从西边而来,但依旧向南绕行由永定门而入,然后穿过中枢线的御道抵达正阳门进入内城。 等到了内城继续向前,片刻就抵达了午门,此时午门大开,两旁全副武装的侍卫林立,大将军左都督王晋武正在午门迎接,见到车驾而来,王晋武快步上前迎接,然后亲自在一旁护送入午门。 穿过午门后,车驾继续向前最后在广场上停了下来,坐在仪舆内的徐静秋听到外面韩赞周的提醒带着两个皇子下车,刚下车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丈夫朱慎锥,近三年没见的丈夫就在自己面前,容貌丝毫微变,气度却比以前更甚,穿着亲王常服,头戴翼善冠,笑容满面地望着她们。 一时间徐静秋想快步扑进丈夫的怀中,这几年她无时无刻不想念着丈夫,虽然来前徐静秋告诉自己要稳重,要有仪度,可当丈夫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徐静秋还是差一点没忍住。 刚情不自禁踏出一步,徐静秋就反应过来,这可不是在他们平阳的家,而是在大明的皇宫,自己的丈夫也不是以前那个不起眼的小宗室了,即将就要成为这大明天子坐上皇帝的宝座,而自己也不仅仅是他的妻子,即将是大明最尊贵的女子,六宫之主的皇后。 理智让徐静秋控制住了情绪,可她的身躯却依旧抑制不住微微颤抖,而在她的两旁,朱敏澜和朱敏澄也望着自己的父亲,朱敏澜因为年长对父亲的记忆更为深刻,当他看见自己父亲的一瞬间眼前先是一亮,接着也忍不住激动起来。而朱敏澄却是好奇打量着朱慎锥,似乎在脑海中和记忆中有些模糊的父亲身影对应,确定面前这个气度非凡的人究竟是不是他的爹呢。 正当三人迟疑的时候,朱慎锥笑着大步朝她们走来。到了近前,直接拉起了徐静秋的手,柔和的目光停留在妻子的脸上看了好一会儿。 “这三年,实在是辛苦你了……。” “我……妾应该做的……不辛苦……。”徐静秋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千言万语瞬间化成了一团柔情,紧握着丈夫的手,感受传来真切和温度,徐静秋笑了起来。 “澜儿,不错,个子长高了许多,这几年书读的如何?武艺练的怎样了?等空暇下来,爹好好考教考教你。”目光移到朱敏澜身上,朱慎锥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笑问。 “爹!”朱敏澜咧嘴笑着喊了声爹,点头道:“请爹放心,孩儿这些年文武都未落下,任凭爹考教。” “好小子!”朱慎锥拍打了下他的肩膀,心中更是高兴。这时候朱敏澄已忍不住了,连忙道:“爹!还有我!还有我呢!我也能让爹考教!” “哈哈!好好好,还有你,你这个小子,个头窜的也够快的,爹走的时候你才这么点,这一晃居然这么高了。”比划着对小儿子说道,朱慎锥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满面笑容,简单聊了两句,他一手拉着徐静秋,一手拉起小儿子,牵着她们的手和朱敏澜说着话,带着他们径直就宫内走去。 ------------ 第八百三十章 安顿 乾清宫。 外臣什么的都打发走了,这里只有自家人。 除去朱慎锥、徐静秋、朱敏澜和朱敏澄兄弟外,还有就是嫂嫂张氏,就连徐宪成、王晋武、周安民等也不在,不过朱慎锥特意把姐姐朱秀儿接来宫中作陪。 都不是外人,自然就没有那么多拘束,何况除朱秀儿外,朱慎锥已好久没见自己家人了,现在她们终于来了京师,朱慎锥高兴之余也终于放下了一件心事。 大明皇室和大清相比没那么多规矩,哪里像大清那样儿子见了老子还得规规矩矩磕头请安,说话之间还要琢磨一二的。大清之所以会有那么多规矩,那是因为大清是野人部落起家,本就底蕴不深,入主中原后“穷人乍富”为了不让人笑话故意弄出一套繁琐的规矩来体现皇家的威严。 而在大明却不是这样,大明后宫规矩不是没有,但远没大清那么繁琐和森严,尤其是父子、夫妻之间平日通常很是随意,喊父皇什么的不多,一般皇子都直接喊爹或者父亲的,就连皇帝在家人面前也不称朕,只以“我”自称。 初入皇宫,一切对朱敏澜兄弟来说都是那么新鲜和好奇,老大还能忍得住,向来跳脱的老二见没了外人哪里还能当个乖宝宝?一会儿跑到装熏香的炉子那边扒着瞧了半天,一会儿又拿起书案上的玉如意把玩着,一转眼又看上了殿中架子上精美的瓷器,取了下来爱不释手的翻来覆去看个不停。 “爹,皇宫里怎么这么多好东西?这个能送给儿子么?”朱敏澄手里抓着个精美的竹雕香筒,跑到朱慎锥身边问道。 “澄儿!”不等朱慎锥回话,徐静秋面孔一板就呵斥了他一声,朱敏澄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母亲,见母亲神色不悦,他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别吓唬他。”朱慎锥对徐静秋说了一句,接着搂住小儿子笑问:“你要这玩意干嘛?” “儿子觉得这东西适合放针线,娘在家经常给儿子和哥哥做针线活,娘用的针线盒子有些旧了,这个筒大小合适而且拿着也方便,儿子想把娘的旧盒换成这个筒,以后娘用起来顺手些。”朱敏澄眨巴着眼睛解释道,他不说还好,这话一解释朱慎锥当即就大笑起来,就连朱秀儿也掩嘴乐了,张氏和徐静秋同样露出了笑容,而朱敏澜更是暗暗对自己这个机灵的弟弟竖起大拇指,这小子这么说也不知真假,不过找的理由倒是正当的很。 “好!难得我儿有孝心,这个就送给你了。”朱慎锥乐呵呵地一口答应。 “谢谢爹。”朱敏澄高兴极了,小嘴甜的很连忙道谢,乐滋滋地把这个筒握在手中,爱不释手地继续把玩着。 搂着小儿子,任凭他把玩着那玩意,朱慎锥对张氏开口道:“嫂嫂以后就住在慈宁宫,此宫我已让人准备妥当了,那地方够大,离着皇后的坤宁宫也不远,平日走动方便的很。” 张氏入宫后一直忐忑,心里七上八下的,她一个普通的妇道人家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尤其是到了巍峨的皇宫后被四周的一切更是惊的不能自己,差一点连路都走不动了。 现在张氏还是脑子里一团乱呢,朱慎锥在说对她的安排时,张氏根本不知怎么回答,至于慈宁宫是什么宫,她从来就不知道,更不用说皇后的坤宁宫在什么位置了。 正当她不知怎么回答的时候,一旁的徐静秋握住了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目光,笑着道:“嫂嫂您不是外人,居住慈宁宫自然当得起,先住着再说,宫中和家里没区别,无非就是大些,等住些时日就习惯了。” “嫂嫂您就安心住着,平日里我多去看您,虽在宫中,来往也是便利,您就放心吧。”徐静秋和张氏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张氏的性格,怕她不答应连忙又劝了一句。 “那……我……就先住着?”张氏迟疑说道。 朱慎锥笑着点头道:“住着!您就安心住着就是了,平日闷了可去坤宁宫转转,或者去慈宁宫的后花园玩耍,那边的景色还是不错,如住的实在不习惯,到时候再说就是。” 朱慎锥既然这样安排了,朱秀儿和徐静秋也这样劝,张氏稀里糊涂的就接受了下来。 不过张氏并不知道慈宁宫实际上是皇太后的居所,按理说这个慈宁宫是应该由朱慎锥的母亲来居住的,但朱慎锥的母亲早就亡故,张氏作为张嫂对于朱家有大功,当年如不是张氏在朱慎锥的父兄去世后支撑起这个家,哪有朱慎锥的今日? 在朱慎锥的心中对张氏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这既是长嫂也是长姐,更是自己半个母亲,如果张氏都没资格居住慈宁宫,那么天下还有谁能住呢? 当初朱慎锥从后宫把泰昌皇帝的李康妃给放出来,并尊李康妃为太妃,但在安置李太妃所住宫殿时却不在慈宁宫,而是安置在了仁寿宫。天启皇帝的皇后李嫣眼下安置在清宁宫,这几个宫都是后宫养老的居所,但相比慈宁宫来却要差了一个等级。 由此可见,张氏在朱慎锥心中的地位有多高,而对于张氏的这个安排无论朱秀儿还是徐静秋也毫无异议,在她们看来张氏完全当得上在慈宁宫居住,他们朱家如果没有张氏,当年说不定早就散了,哪里还有今日呢。 不仅把张氏安排在慈宁宫居住,朱慎锥还要对张氏进行册封。 朱慎锥早就准备好了,等登基大典完成,自己成为真正的皇帝之后就先册封皇后,皇后之位自然没有旁人,徐静秋是唯一的人选。 等徐静秋成为皇后后,接下来的一步就是册封太子和皇子了,朱慎锥目前有四个儿子,两个在蒙古是塔娜所生,还有两个就是徐静秋生的朱敏澜和朱敏澄。 前者不便册封,但后者的册封是非常有必要的。嫡长子朱敏澜肯定是太子,嫡次子朱敏澄自然是亲王了。除去他们外,还有姐姐朱秀儿也将册封为长公主,这都是自己的血脉家人,是必须要第一个安排的。 此外,自己的老丈人自然也少不了,按照之前的惯例皇亲直接封伯,但如今勋贵的爵位改制在即,朱慎锥既然要改变勋贵制度,那么再按照之前的惯例封伯就不合适了,而且以后皇亲封爵都是流爵,已不再为世爵,所以只能委屈一下自己的老丈人,给他一个勋爵之位。 除去老丈人外,朱慎锥实际上最想封爵的是他的舅舅王荣,原本在当监国的时候朱慎锥就想给王荣封爵,却被王荣直接拒绝。按照王荣的说法,王晋武已受爵位,王家出两个伯爵并不合适,而且一旦一门两爵还会招来非议,并非好事,他一把年纪了什么爵位不爵位的没什么关系,就算在都指挥使任上也干不了几年,等天下太平,他就辞官回乡养老,这爵位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无奈之下朱慎锥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王荣不封爵,王晋武晋爵却是必须,现在的王晋武是宁山伯,等晋爵后就是宁山侯,而且朱慎锥打算直接给他一个一等侯的爵位,以做弥补。 至于其他人,论功行赏自然也要封爵,当然这些爵位有高有低,除王晋武为侯爵外,其余人最高的也只不过是伯爵,此外子爵、男爵也会有好几个,这些都是自己的老班底,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还有军中的一些立功的将领等等,他们的爵位也会陆续进行封赏,这么做是必要的,军队必须控制在自己的手中,拉拢这些将领封爵赏赐可小气不得,人心这种东西没必要去试探,只有实实在在的好处才能让人真心效忠。 除去这些人,周安民会给他一个二等伯,毕竟他是自己的姐夫又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姐姐都是长公主了,周安民授二等伯毫无问题,而且在自己起事之前到如今,周安民帮了朱慎锥诸多,这份功劳也是实实在在的。 至于徐宪成封爵之前朱慎锥私下和他商议过,徐宪成最终拒绝了给他封爵的打算。按照徐宪成的说法,他虽是外戚,但却是文官,而且他现在的官位在朝中很是要紧,如果一旦封爵就直接从文官成为勋贵了,不仅会影响他的仕途,更让他无法继续承担现在的职务。 而且徐宪成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当一个名臣而不是成为一个勋贵,封爵并非他意,帮助皇帝治理国家,让国家强盛,国泰民安才是他所追求的,所以他直接拒绝了朱慎锥的好意,继续当他的文官,以实现自己的抱负。 之前朱慎锥居住的文华殿本就是东宫所在,他搬到乾清宫后文华殿就空了出来,等登基后太子册封完毕,文华殿就会成为朱敏澜的住处。而朱敏澄按理说也将另行安置居处,在东六宫内选一处地方。不过考虑到现在朱敏澄还年幼,朱慎锥想了想不必这么麻烦,直接先住皇后的坤宁宫,等过上几年再安排也不迟。 ------------ 第八百三十一章 充实后宫 夫妻、父子相见,朱慎锥有好些话要和她们说,但她们这一路远来京师已风尘仆仆,虽是坐着车却也累,所以见面第一日朱慎锥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激动,陪着妻子和孩子还有张氏聊了一个下午,等傍晚时用了膳后就让各自先安顿下来,等歇息一晚,其他的明日再说。 原本安排的各宫今天搬进去已来不及了,所以众人就暂且歇在乾清宫,反正乾清宫的地方够大,有好几个殿呢,而且和徐静秋多年未见,朱慎锥早就心里想了,打算和妻子晚上同床共眠说些悄悄话呢。 等张氏先离开,徐静秋带着孩子们去安排后,这时姐姐朱秀儿带着欲言又止的神色给朱慎锥悄悄使了个眼色,朱慎锥把服侍的人全打发出去,等没了外人这才问朱秀儿是否有话要对自己讲。 “小弟,你和张氏……?”朱秀儿忍不住轻声问朱慎锥。 “大姐您说的什么话,我和张氏能有什么……。”朱慎锥不等朱秀儿话说完就矢口否认,要说朱慎锥心中没有所想是假话,张氏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和朱慎锥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当年的朱慎锥正是年少血气方刚的时候,每日面对这样一个漂亮女人心中没有点念头是不可能的。 不过朱慎锥最多也就是有这些念头罢了,却从来没有付诸实际过,对张氏一直以长嫂之礼对待,等朱慎锥成婚之后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夫妻对张氏一直敬重,怎么可能有什么事呢。 朱秀儿点点头,脸上迟疑道:“按理说有些话我不应该讲,可却又不能不讲。今日你安排张氏入宫并居慈宁宫着实有些不妥,张氏对我朱家虽有大功,可她毕竟是外人,如你们真有什么倒也罢了,你兄长走了许久,张氏年纪轻轻就没了丈夫,这么多年下来着实不容易,如在以前你悄悄收了张氏也没什么人说闲话,可现在你身份不同,切记此事绝不能做。” “大姐说的哪里话,嫂嫂为我朱家立有大功,我心中只有敬重哪有其他想法。大姐,您不是外人,当知晓嫂嫂和小弟的为人,今日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些了?” 朱秀儿叹了口气道:“虽知你是这样想,我也能理解你的安排,静秋自然也不会往其他地方瞎想,可有些事耐不住旁人会想呀。这世道人言可畏,张氏虽是我朱家之人,可毕竟只是你的嫂嫂,如在京中另行安置不会有问题,可现在安排在慈宁宫,宫里宫外未免不会有些说法,有时候一些捕风捉影的话传出去,实在不得不防啊!” 朱慎锥微皱眉头,朱秀儿的话倒是提醒了他,这的确有着可能。虽然朱慎锥马上就要成为皇帝,可朝中暗中反对他的人不是没有,而且那些文官和只会耍嘴皮子的家伙都是心思肮脏之辈,保不齐会弄出些流言蜚语来借此攻击自己,虽然自己不怕这些,可一旦流传出去,对自己和张氏的名声却很是不好。 这可是有前车之鉴的,当年天启皇帝的乳母客氏不就如此,因为天启皇帝用魏忠贤打压东林党,外面就一直在传言客氏老牛吃嫩草,独占天启皇帝寝宫,就连皇后张嫣也毫无办法。 这些内宫的传闻传的有鼻子有眼,仿佛在一旁看着似的,可实际上根本就没这回事,别人不清楚朱慎锥还能不知道?别忘记张锡钧当年就在京师,他和魏忠贤叔侄关系好着呢,如真有此事他如何能不知? 但就算魏忠贤当年一手遮天,可依旧有这样的传言冒出来,就连魏忠贤都没办法何况旁人? 所以说自己的姐姐都会在这方面有所顾虑也是有道理的,更何况别有用心的他人呢? 看来这件事的确要防备一些,找时间和姐夫周安民仔细提上一句,让锦衣卫暗中盯着此事,以避免那些脏水莫名其妙就朝自己泼过来。 对于朱秀儿所说的把张氏安置在宫外,这固然是一个好安排。可朱慎锥却想过这个问题,张氏一个弱女子,而且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女子身边没什么人,如果在宫外安置朱慎锥根本不可能放心。一旦有别有用心的人拿张氏做什么文章,或者心怀叵测之辈接近张氏,以他对张氏的了解张氏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说不定就会被人利用。 再加上张氏对朱家有大功,自己兄长去世的早,家里都是张氏一手操持起来的,自己当了皇帝总不能随意安排和打发了张氏吧,如果这样的话朱慎锥自己心里这关就过不去。 所以想来想去,朱慎锥最终还是决定把张氏安排在宫中,并居住在慈宁宫,这样在宫中不仅有自己照看着,还有徐静秋在呢,张氏也能避免诸多的麻烦。 可现在朱秀儿的提醒让朱慎锥察觉到了自己这个安排也有不妥之处,但朱慎锥仅仅只是微微迟疑后就决定不改变自己的安排,依旧如此安排张氏,最多费点心,多留意这方面罢了。 自己马上就是大明的天子,天下地位最尊贵的人,作为皇帝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这个皇帝当的还有什么意义呢?朱慎锥本就是性格坚韧,迎难而上的人,哪里怕这些?他所决定的事很少有人能改变。 作为姐姐,朱秀儿自然比外人更了解自己这个弟弟,见朱慎锥脸上的表情变化就明白张氏居住慈宁宫此事不可改变,她无奈只能把这件事作罢,而且她也知道此事最多也就提醒一二,最终做主的还是朱慎锥。 “除去张氏还有一件事。” “何事?” “自然是后宫之事。”朱秀儿正色道:“静秋已来京,等大典后她自然就是皇后,可她作为六宫之主,你总不能只有一个皇后吧?而且马上都是要当皇帝的人了,总不能没有嫔妃,难不成你真想学当年的孝宗只宠皇后一人?” “这……。”朱慎锥没想到朱秀儿会提到这件事,在自己当监国的时候就有人明里暗里让自己找些女子,说什么自己身为监国身边却没女子有些不像话,总得有女子照顾,而且有了女子也能多开枝散叶,这不人伦常情么? 不过当时朱慎锥都直接拒绝了,他一方面是不想让一些不知根底的女子靠近自己,天晓得这些女子的真正来历和她们背后是否有什么外人不知晓的情况,大明后宫的破事一直存在,朱慎锥为避免麻烦实在不想这么做。 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徐静秋的缘故,自己的正妻不在身边,他就在京师找一群女人这像什么话?他朱慎锥又不是那种见了女人就走不动腿的家伙。 但现在不同了,朱慎锥当郡王、亲王时可以不考虑这个事,可当了皇帝就不一样了。 作为皇帝,除君临天下外更重要的就是皇位的延续,虽然朱慎锥现在实际已有四个儿子,但蒙古那边的两个是不可能进宗谱的,而徐静秋生的这两个儿子虽然已是少年,可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不高,宫中御医的能力更是信不过,历代帝王的子嗣夭折或英年早逝的不计其数,两个儿子远远不够,皇帝生的儿子越多,这天下也就越稳,朝野上下也越放心。 一旦登基为帝,不用朱慎锥安排,自然会有人劝朱慎锥纳妃以充实后宫,如果朱慎锥这时候再拒绝就不是他个人的事了,直接上升到国家的延续程度。而且朱慎锥假如不纳妃的话,说不定还会有人抨击徐静秋善嫉意图独霸后宫的传闻出来,这对徐静秋包括两位皇子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今天朱秀儿突然说了这番话却引起了朱慎锥的注意,按理说以他对自己这个姐姐的了解,朱秀儿应该不会想的这么深,难不成已经有人在朱秀儿那边吹风了?意图通过朱秀儿把人塞进自己的后宫来? “大姐,今日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些了?” “你就算当了皇帝也是我弟弟,怎的?关心你倒是我的错了?”朱秀儿白了他一眼反问。 朱慎锥笑着摇头:“自然不是,只是大姐以前从不关心这些,今日却分析的头头是道,这让我刮目相看。” “在你眼里我这个当姐姐的就这样不济?你可别忘了当年父亲和你兄长走的那几年,是姐姐我帮着撑起的这个家。” “是是是,大姐您说的是。”提到这,朱慎锥哪里还敢反驳,笑着连连点头。 朱秀儿略有得意,接着又说道:“其实这件事我本也没想起,不过前两日抚宁侯夫人、定西侯夫人、新宁伯夫人还有太康伯夫人过府叙话,闲聊时说起此事,有意让家中女子入宫为妃,她们知道我们姐弟情深,无非是想从我这走走门路打探一下你的看法,我当时搪塞了过去,可事后仔细琢磨此事倒也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作为皇帝总不能六宫空缺只有一个皇后吧?这实在不妥,何况我们家只余你一脉在,多纳后宫多生子嗣,开枝散叶也是应当的事。” “这就对了……。”朱慎锥心里微微点头,怪不得朱秀儿今天会提及此事,闹了半天是这个缘由。 当即朱慎锥笑着对朱秀儿说自己会考虑此事,眼下还先等大典操办完再议,后宫纳妃他会上心的,不会辜负姐姐的好意。 听着朱慎锥这样回答,朱秀儿这才心满意足,接着姐弟俩又聊了片刻,朱秀儿见天色不早,赶在宫门落前离开了,等送走朱秀儿,朱慎锥前一刻还堆着的笑容的脸色后一刻就露出了凝重。 ------------ 第八百三十二章 探望 徐静秋和两个皇子包括张氏抵达京师后几日,一系列的安排陆续下去,虽然朱慎锥还没正式登上皇位,但徐静秋却已入住了坤宁宫,大皇子朱敏澜入住东宫,二皇子朱敏澄暂时和徐静秋一起住在坤宁宫,但让众人意外的是不起眼的张氏却住进了慈宁宫,当这个消息传了出去后,不少人很是诧异。 虽说张氏的身份不普通,是朱慎锥长兄的妻子,也是抚育朱慎锥长大成人的嫂嫂,可毕竟从身份来说不是朱慎锥的母亲,仅以长嫂的身份入住慈宁宫实在不妥,为此有人提出请张氏出宫安置更好些,对于这些意见朱慎锥并没强行驳回,只是以临时安置为由拖延了下去,说只是现在这样安排,日后册封后再议。 何况这个安排就连即将是皇后的徐静秋都没反对,既然朱慎锥这么说了,外臣们也不好多插手后宫事务,暂且就把此事按了下去。但朱慎锥却知道这件事只是开始,姐姐朱秀儿提醒的没错,这个事的确有些麻烦,再加上关于后宫纳妃的情况,使得朱慎锥暗生警惕。 离大典还有几日的时候,塔娜和腾格尔、阿古达木终于到了京师。 她们前来是以外藩的名义来参加大典的。 由于她们的身份是蒙古人,自然由礼部和鸿胪寺出面接待,再加上除去很少几个人知晓朱慎锥和她们的关系外,其他人都不知内幕。 为了更好的安置她们,除去礼部和鸿胪寺外,朱慎锥让王晋武也参与其中,没有把她们安排在礼宾处居住,特意拨了个宗人府在京的宅院居住,这个宅院一般是大明亲王入京时临时的住处,条件和规格比鸿胪寺那边要好许多,虽说这样安排有些超出规格,但有朱慎锥的特意交代,再加上王晋武出面,自然就不成问题。 相比徐静秋她们入京,塔娜和腾格尔她们来到京师所感受的冲击更大。要知道塔娜她们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来到大明呢,何况是大明的中枢京师。 大明的富庶和京师的宏伟、壮观是让人无法想象的,她们根本想不到这天下居然有如此雄城,更不用说当得知京师居然有八十万人居住,这仅仅只是包括城中,如果加上城外和京畿之地,足有上百万人时,更是瞠目结舌。 从人口来计算,仅仅一个京师就比得上整个土默特了,如果加上京师外围和京畿,整个蒙古加起来也差不多是这么多。大明的强大和富饶实在令人惊愕,而且这仅仅只是京师一地,再加上大明各省由北至南再由东至西的广阔,更让人无法想象。 这一路而来的不同,还有这京师的繁华,再加上自己现在所住的地方精美和奢华,就算是塔娜心中也不由得感慨。 怪不得朱慎锥会一直念念重振大明,花了这么多心思,冒了这样的风险掌控这个国家,如果是自己的话也不会放弃这些,和大明相比,蒙古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而腾格尔的感受和塔娜却有着不同,他虽然对大明的繁华也很震惊,但和朱敏澜相比,腾格尔要年长他一岁,但从心性而言腾格尔已接近成年了,而且在蒙古长大的他更为成熟,也更为理智,他知道自己虽然是朱慎锥的长子,却不可能成为这个帝国的继承人,但他却不嫉妒自己那位从未见过的弟弟,因为作为大明的顺义王,草原的菊尔汗,腾格尔有着他自己的骄傲和目标,大明固然好,可这不是他的家,他所拥有的蒙古草原才是任期驰骋的天下。 现在的大明虽好,蒙古也不差,而且志向高远的腾格尔认为既然大明能做到的,蒙古为何就做不到呢?如果把蒙古也变得如此繁华,这未尝不可呢,想到这腾格尔的两眼放光,心中豪气满满。 年幼的阿古达木对眼前的一切却羡慕不已,他更喜欢这样的精致和繁华,甚至他觉得如果能久留在大明生活也不错,如果能留下来的话也没必要回蒙古去。 反正部落有他的哥哥腾格尔在,他回不回去意义不大,与其如此倒不如能留在大明享受荣华富贵的更好,可这些只能在心里想想,要说出口是绝对不敢的,别说腾格尔不会答应,就连母亲塔娜肯定也会反对,阿古达木可不敢触怒自己这些年越发威严的哥哥和自己的母亲。 住在特意安排的府邸,地方虽好但相比蒙古却少了些自在,而且鸿胪寺那边还派来官员教授礼仪,因为大典的缘故不懂礼仪是绝对不行的,繁琐的礼仪很是头痛,可就算这样也是依旧要学。 这一日,鸿胪寺的官员和平日一样前来教授礼仪,腾格尔学的很是认真,几日下来也有模有样。 就在此时,一个官员急冲冲地走来,来到教授礼仪的官员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话,那官员微微一愣点了点头,随后对塔娜她们道:“夫人、王爷,礼仪教授就到今日为止,还请王爷多加练习,外臣就此告退。” 塔娜也不知什么情况,不是说教授到明日结束么?怎么今日就完成了?不过塔娜也没说什么,微笑着点头道谢,给一旁的蒙古侍卫打了个手势,让人把那官员送了出去并给了些礼物,等官员走后,塔娜正要和两个儿子说话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动静。 “阿古达木,去瞧瞧外面怎么了。”塔娜随口吩咐,阿古达木应声就去查看,刚出去没片刻就急急跑了回来。 “额吉,阿布……阿布来了!” 阿古达木一脸的兴奋冲进屋内,对正坐着的塔娜和哥哥喊道。 “你阿布来了?”塔娜猛然站起急问,而身边的腾格尔先是一愣也马上反应过来,两人正要出门查看,就听到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紧接着穿着便服的朱慎锥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朱慎锥是悄悄来的,除了身边的侍卫和几个锦衣卫外没带其他人,也是他让人通知鸿胪寺的官员结束教授礼仪先行离开的。等鸿胪寺的官员离开后,朱慎锥就进了宅院,直接来到了塔娜面前。 望着不远处熟悉的面容,朱慎锥展颜而笑,大步上前就握住了塔娜的手。此时此刻,塔娜仿佛刚从梦中惊醒一般,感觉到手中的厚重和温暖,还有近在咫尺的丈夫,她身躯不由得激动起来。 “可算见到你了……。”塔娜毫不迟疑地扑进朱慎锥的怀中,口中喃喃念道,搂着分别已久的丈夫,还有那熟悉的气息,已是两个孩子的塔娜就如同当年初嫁给朱慎锥的少女一般依恋。 “这几年苦了你了,一路南来可安好?你们到京我早就知晓,不过我如今的身份不便去迎你们,心里可在怪我?”摸着塔娜柔顺的长发,朱慎锥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塔娜用力摇头,眼中满是泪水,要知道这几年朱慎锥不在,她心中虽是思念却一直很坚强,从未落下一滴眼泪。可今日不知怎么的,她居然变得如此柔弱,这泪水几乎控制不住。 抬手帮塔娜擦拭去眼角的泪水,塔娜的容颜如同花儿一般笑容绽放。望着她,朱慎锥满怀柔情,把她紧紧拥在怀中,两人互不相分好久。 夫妻两人的重逢被腾格尔兄弟看在眼里,他们两兄弟在一旁都咧着嘴无声笑着,似乎对父母这个样子既高兴又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交换了下眼神后把目光移开,悄悄扭过头摆出一副视而不见的姿态。 片刻后,两人这才分开,但朱慎锥依旧紧握着塔娜的手,而塔娜同样带着一脸的幸福。能再见到自己的丈夫,这一路而来辛苦都是值得了,这几日的等待也终究圆满。 拉着塔娜坐下,朱慎锥这才朝着自己两个儿子看去。 腾格尔和阿古达木整整衣袍,上前给父亲行礼。 一晃三年,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尤其是腾格尔的个头都快及得上自己了,而且作为部落的首领,大明的顺义王,草原的菊尔汗,腾格尔从去年开始已逐步开始学着处理政务,所以他比同龄人显得更成熟些,身上也有了作为上位者的一丝威严和气度。 比朱敏澄小些的阿古达木也不差,这小子壮实的和小牛犊一般,他们的面容都和朱慎锥有几分酷似,但显得更粗犷些,毕竟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孩子和大明的少年略有不同。 目光在两个儿子面容上停留了片刻,朱慎锥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不错!都长高了不少。” 起身,走到腾格尔的身边,他现在的个头只比朱慎锥略低了半个脑袋,身子健壮的很,穿着一身蒙古人的衣袍,黝黑带着红润的脸庞已褪去了大半稚气,和当年分别时已有很大不同。 腾格尔看着自己的父亲心中也在感慨,他和父亲已三年没见了,在他心中自己这个父亲是天下最大的英雄,不仅一手把一个普通的部落成为土默特的霸主,还以宗室身份掌控这天下最大的国家——大明,而现在他马上就是大明的皇帝了,作为他的长子,腾格尔真心为有这样的父亲而自豪。 阿古达木也兴冲冲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他和哥哥一样最崇拜朱慎锥了,从小到大听说过无数关于父亲的故事,虽然他和哥哥腾格尔不同,不是部落的首领,可他的心中也想成为和父亲一样的英雄,成为草原的雄鹰。 ------------ 第八百三十三章 受命于天 朱慎锥悄悄来到塔娜这边,和塔娜还有孩子们相处了半日,一家四口说了许多话,直到傍晚时分才和来时一样悄悄离去。 等朱慎锥走后,塔娜依旧望着朱慎锥身影消失的回廊,在她身边还存在着朱慎锥留下的气息,望了许久,塔娜这才轻叹一声。 “额吉,其实阿布是想您留下来的。”腾格尔在一旁轻声说道。 塔娜笑着摇摇头,望向自己的长子:“额吉是不会留在大明的,其实你阿布心里也清楚。” “为什么?难道大明不好么?”腾格尔不解问,他知道自己的额吉和阿布的恩爱,虽然自己额吉因为出身的缘故不可能成为大明的皇后,可以阿布对额吉的感情,只要额吉同意留在大明,当皇贵妃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而且留在大明能和阿布长相厮守,这不是额吉一直期待的么? “大明虽然好,可它不是我们的家呀。”塔娜笑着拉起腾格尔的手,目光朝着远方望去,仿佛穿越时空望到了草原,回到了他们的土默特家乡:“雄鹰只有在草原才能翱翔,如果关在笼子里失去自由的雄鹰哪里还有它的能力?我们是蒙古人,草原才是我们的家,孩子,你要记住,大明虽好,却不是蒙古,你额吉是蒙古的女子,这片天空却不是我们蒙古人的。” 腾格尔默默点头,这其实也是他所想的。大明虽给了他很大的震撼,可在京师这几日他总是感受不到真正的自在,这里没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没有在草原上奔驰的骏马,更没有如同天上云朵一般的成群的牛羊。 他的家在蒙古,不在大明,他是蒙古人的大汗而不是大明的皇子。而他的额吉也是一样,虽然额吉爱着自己的阿布,但却不能留在大明,终究要回到蒙古去。 几日后,朱慎锥的登基大典如期进行,整个大典在钱谦益的安排下进行的井井有条。 文武百官包括来京的藩王、宗室、附属国的使者等等都参与了这次大典,大典当日先至天坛、先农坛、太庙祭祀并告知祖先,至时,鸣钟鼓,皇帝着衮服御奉天门,登基正式开始。 此时,百官出至奉天门外,候翰林院官赍诏书用宝讫,鸿胪寺官请颁诏,翰林院官捧诏,授礼部官由奉天殿左门出,锦衣卫于午门前,候捧诏置云盖中,导至奉天门开读。 等朱慎锥在奉天门下来后,进入奉天殿安坐,文武百官同参加典礼的藩王、宗室、附属国使者等这才依官阶高低鱼贯进入,对新皇帝上表道贺。然后司礼监掌印太监韩赞周当众正式宣读禅位(继位)诏书,确认新皇帝的身份,整个登基大典就此完成。 说起来虽然简单,可这一套实施下来却很是繁琐,从凌晨开始一直到全部完成已是午后,整整大半日的时间过去。 这还没全部结束,接下来还有一套藩王、宗室和外臣的面见新皇的礼仪,朱慎锥穿着衮服在殿上安坐,按照程序一一见过。 塔娜因为是女子的缘故,虽然身份贵重却不能入殿觐见,但腾格尔作为大明顺义王自然是有这个资格的。所以当大明藩王之后就轮到了腾格尔,随着腾格尔上殿后,先是朝着坐在正位的父亲郑重行礼,用着流利的汉话送上表道贺后,腾格尔按照早就准备好的献上了一件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重礼。 “什么?传国玉玺?” “真的假的?不是说传国玉玺早就失踪了么?” “不对!或许是真的,据说元顺帝北逃时把传国玉玺给带去了草原,后来这玉玺一直留在北元宗室手中,是蒙古大汗的信物,可这玉玺怎么会到顺义王的手中?这是怎么回事?” 当传国玉玺亮出来的瞬间,整个朝廷上瞬间就沸腾了,无数人惊愕不已。 大家根本无法想象在今日登基大典上会出现这个玩意,传国玉玺所代表的意义极其重大,而在今日出现更意味着什么但凡有些脑子的人更是明白。 “顺义王,这真是传国玉玺?”首辅温体仁此时按捺不住站了出来,直接开口询问。 “回大人,这自然是传国玉玺。”腾格尔不亢不卑回答道。 “这玉玺你从何处而来?怎会到你的手中?”温体仁急急追问道。 腾格尔早就有所准备,当即就告诉众人这传国玉玺的来历。 这玩意原本一直在蒙古大汗手中,之前是由林丹汗持有,林丹汗去世后,这传国玉玺就落到了林丹汗的福晋手中,因为前不久漠北蒙古朝克图台吉南下进攻漠西,林丹汗的余部被其攻击危在旦夕,无奈向土默特部求助。 土默特部接到消息后派兵救援漠西蒙古,在青海一带和朝克图台吉的军队大战,侥幸战胜朝克图台吉,从而挽救了漠西各部。为感谢土默特部的出兵,当时林丹汗的遗孀就把此传国玉玺送给了腾格尔,所以这传国玉玺就落到了腾格尔的手中。 得知大明新君登基的消息,腾格尔就把这传国玉玺带到了大明,并在今日大典上献给大明天子。腾格尔说自己是大明的臣子,是大明的顺义王,传国玉玺既然落到自己手中,自然是要献给大明天子的,他哪里有资格占有?而今天大典也是献上此物最合适的场合,这才把传国玉玺拿了出来。 这番话真真假假外人也不知,可从传国玉玺原本的主人包括之前蒙古那边发生的战争来看,倒也能说得通。而且今日朱慎锥登基大典,腾格尔作为顺义王献上传国玉玺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好事,要知道大明开国以来到如今,传国玉玺一直流落草原是大明历代皇帝的遗憾,而今日传国玉玺回归大明,这难道不正是大明中兴气象,表示上天眷恋大明的吉兆么? 钱谦益作为礼部尚书上前接过传国玉玺,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盒盖,当里面装着的传国玉玺显露出来的时候,钱谦益呼吸的气息都粗了几分,整个人激动的难以自已。 “今天陛下登基为帝,蒙古土默特部献传国玉玺,此乃陛下之福,我大明之福,更是天下万民之福!上天如此安排,陛下继位乃应上天之命,此物回归中国,更是我大明历代先帝护佑,大明万岁!陛下万岁!万万岁!” 钱谦益捧着传国玉玺就朝着朱慎锥跪倒,随着他这一跪,满朝众人全跪了下来,此时午后的阳光从殿外照进,恰好就落在了他所捧的传国玉玺之上,光线照耀之下传国玉玺大放光芒,更令人神情无比激动惊叹不已。 此时此刻,许多人都觉得朱慎锥登基说不定真是上天的安排,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怎么可能有这么巧呢?恰恰不久前这失踪多年的传国玉玺就落到了土默特部手中,而在登基当日土默特的顺义王腾格尔又把传国玉玺带至大明,献给了新皇。 传国玉玺为始龙所制,是历代王朝的信物,大明虽立国已有两百多年,可传国玉玺却一直未在手中,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而今天传国玉玺终究落到了大明皇帝的手里,这不是上天安排的又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呢?而且看着阳光下那大放光芒的传国玉玺,众人激动的同时又生出畏惧,觉得朱慎锥继位还真是天命所归,上天注定呢。 众人的表情变化都落在朱慎锥的眼中,对于这个结果朱慎锥非常满意。他当年得到传国玉玺的时候就没让外人知晓,一直偷偷藏着打算找个最合适的时候再显露出来。而今日就是这样的一个日子,实际的效果也远比自己想象的好,有了这么一出,看来自己继位为帝的正统性大大增强,不仅提升了自己在天下人的心目地位,未来也少了诸多麻烦。 在一片歌颂声中,朱慎锥收下了腾格尔献给自己的这个“礼物”,同时对腾格尔的忠心和诚意表示由衷的赞赏,当即朱慎锥表示要重赏土默特部,现在腾格尔是大明的顺义王,而顺义王只是外藩的封号,既然有如此大功不能不赏。 借着这个理由,腾格尔的顺义王由外藩郡王直接升为大明亲王,其福晋孛儿只斤氏为王妃,重授予金玉印,子孙世袭。 腾格尔之母塔娜为一品忠顺夫人,这个爵位朝廷之前曾经给予过三娘子,塔娜是唯二成为忠顺夫人的蒙古女子,朱慎锥知道塔娜从小就对三娘子极其崇拜,封她为忠顺夫人也算是了却塔娜少女时的理想。 除去这些外,朱慎锥还封腾格尔的弟弟阿古达木顺宁王,其爵等同大明郡王同样授金玉印子孙世袭,再给两人在京中赐第。 如此赏赐可以说是极重,但满朝文武却觉得根本没问题,毕竟腾格尔本就是土默特实际的掌控者,大明的顺义王,就算给了他等同亲王爵,再加阿古达木顺宁王的郡王爵又如何?作为外藩的王爵根本影响不到大明本身,大明也管不到蒙古去,这些王爵说起来仅仅只是一个名头罢了,根本不用大明花一文银子,而且腾格尔和阿古达木以后在蒙古更不会跑来大明当官。 此外塔娜的一品忠顺夫人就更不用说了,区区一个浩命对大明更是小事。除去京中赐第才是实在的赏赐,其他不值一提,就算是赐第也是皇帝自己的事,出钱的是内务府,内务府属于内廷,和朝廷又有何干? ------------ 第八百三十四章 兄弟相见 自今日登基,朱慎锥正式成为了大明天子,新的皇帝。等到明年,崇祯朝就算彻底过去,改元永明,而朱慎锥也就是永明皇帝。 这一日的登基典礼庄严又肃穆,顺顺利利稳稳当当地完成了,但让世人津津乐道的并非是登基的本身,而是在登基当日蒙古土默特部的顺义王腾格尔所献上的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的再一次出现和回归中国,其轰动性和意义相当重大,要知道它可是王朝正统的象征,更是历代大明天子想求却始终求之不得的宝物。 而现在,传国玉玺却在朱慎锥登基之日到了大明,冥冥中似乎也证明了朱慎锥登基为帝是上天的安排,更受命于天。 这个消息很快就随着新帝登基传了出去,不仅是京师,当消息传到大明各地的时候,许多原本对朱慎锥继位有些看法的人也不由得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这些其实也是朱慎锥所想的,如今看起来效果不错。但要靠仅仅一个传国玉玺就让天下人信服那也未免太简单了,要不然蒙古人拥有这玩意三百多年,为何蒙古人却丢掉了中原?所以传国玉玺有用没错,但真要说有多少作用,那也只是有限。 典礼完成后过了几日,随着皇后、太子的后续册封完成,朱慎锥就以土默特部献上传国玉玺为由特意召塔娜、腾格尔和阿古达木入宫。 毕竟她们不会在大明久留,归化城那边还等着她们早日回去呢,这一次回去下一次什么时候再见却不知道了,朱慎锥怎么着也要让他们多留几日,而且来了京师不进皇宫未免可惜,再加上塔娜母子和徐静秋母子对朱慎锥的意义是一样的,自己的两个女人和四个孩子总得见上一面,这一家七口也要真正地团聚吧。 进宫当日,朱慎锥派身边的太监杜勋去迎接塔娜母子,并且在乾清宫做好了安排。 等塔娜母子穿着盛装进到皇宫,来到乾清宫时,朱慎锥带着徐静秋、朱敏澜、朱敏澄兄弟已等着了。 看着面前不远的丈夫,塔娜真想快步扑进他的怀中。可当目光掠到一旁,在朱慎锥的左手边站的是一个气质雍容的女子,这女子塔娜虽是第一次见到,但她却立即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她肯定是自己早就知晓,却从未见过的皇后徐静秋。 而在他们右边略靠后一些的地方,有两个少年站着,一个和腾格尔差不多年龄,而另一个和阿古达木岁数相似,这两个少年面容同样酷似朱慎锥,不用说他们就是徐静秋的儿子。 “妾蒙古土默特部,大明忠顺夫人尼鲁温.塔娜觐见皇帝陛下,皇后娘娘……。”塔娜按照从鸿胪寺学来的礼仪款款行礼,可还没等她准备跪下大礼呢,徐静秋就上前两步伸手搀住了塔娜。 “姐姐无需多礼,这是后宫并非朝堂,今日是我们家人私下相会,不用拘谨这些繁琐礼节。” “娘娘,这……。”塔娜一愣,对徐静秋这个态度有些意外。 徐静秋拉起塔娜笑道:“我可是早就知晓姐姐了,可一直以来都未能一见,今日能见姐姐我心中高兴不已,姐姐来了宫中就等于回到了家,既然是家里随意些就是了,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朱慎锥微笑点头,看着徐静秋拉着塔娜的手向自己走来,等塔娜到了跟前,他一手接过塔娜的手,另一手拉起徐静秋的手,把两人的手合在一起笑道:“虽我现已是皇帝,静秋也是皇后,但这些只是在庙堂之上,在后宫相见原来如何,现在还是如何,塔娜难得来一次大明,静秋,你可得好好帮着照应呀。” “陛下您就放心吧,妾对姐姐早就仰慕已久,今日见了更是心中欢喜,姐姐,走,我们一旁去说话,让陛下和四个孩子们单独呆会儿,我们去聊我们女人的话。” 徐静秋落落大方,对塔娜友善可亲。塔娜也不是小女子,何况她本就大气。朝着朱慎锥和四个孩子那边看了一眼,当即笑着点头,和徐静秋两人手牵着手,如同多年未见的亲姐妹一般就去了后面,由徐静秋领着到了御花园,边散步边说着话儿。 等徐静秋和塔娜走后,朱慎锥伸手朝朱敏澜兄弟招招手,让他们过来,随后又招呼腾格尔兄弟,随后就指着双方对他们道:“你们虽是第一次见,但都是我的儿子,腾格尔最年长是兄长,太子是次子,澄儿是老三,阿古达木最年幼,自然是弟弟了。来!你们兄弟四人好好见上一见,亲近亲近。” 四人的目光落到相互身上,他们兄弟第一次见面对各自不仅带着好奇,更带着一些期待。尤其是最年长的腾格尔和朱敏澜更是仔细打量着对方,一个是蒙古土默特部的首领,大明的顺义亲王,而另一个却是大明的太子,国之储君,可偏偏他们又是亲兄弟,还是第一次见面的亲兄弟。 “大哥……。” “太子……。” 两人同时开口,没想到招呼却碰到了一起,话出口的瞬间两人顿时笑了起来,虽然他们是第一次见,可血浓于水,亲兄弟的感情却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见面之初就感觉到对彼此的亲近,而且两人的容貌都酷似朱慎锥,只是腾格尔长得更粗壮些,脸庞更黑些,朱敏澜的身形更修长,平日虽然练武,可却比不上久在草原的腾格尔,也显得白些罢了。 不仅是他们两人,就连朱敏澄和阿古达木也是一样,和两个哥哥不同,这两小子年龄还不大,性格也跳脱,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人不仅长的像,就连脾气也差不多,大眼瞪小眼一会儿,都哈哈笑了起来,几句交谈就相互熟络了起来。 和两个哥哥的沉稳不同,两个小的很快就热闹地聊到了一起,一个好奇问着草原的情况,还有一个不住吹嘘着他的骏马和草原自在快乐的生活,引得对方阵阵赞叹。手舞足蹈之下,越聊越是投机,甚至把父亲和兄长们都丢到了一旁,兴致勃勃跑到一旁比划去了。 瞧着他们这副样子,朱慎锥不由得笑了起来,不管如何兄友弟恭是他最乐意看见的结果,两小能这么快就熟悉还能谈的如此投机不是好事么? 和弟弟们不同,朱敏澜和腾格尔的交流就要显得含蓄多了,不过他们第一次见面谈的也很不错,相互询问了对方的情况,说了些各自平日的生活。一个说了些自己平日练武和读书的事,还有一个讲了他在蒙古的情况,双方对各自的情况都很好奇,也很羡慕,但也有各自的骄傲和矜持。 看着四人越来越熟络,朱慎锥心中很是欣慰,他们可都是自己的血脉,是自己生命的延续呀。 虽然历来说皇家无亲情,皇室内的争夺极其激烈,可在大明皇室这样的情况却不多见,大明历代帝王中有过皇位激烈争夺的情况其实不多,除了朱棣是靖难夺位,英宗土木堡后回到大明被囚禁,最后叫门复位外,其余各皇帝继位都相对平稳,很少有手足相残的情况发生。 大明皇室这点是其他朝代所不具有的,更不像后世的清朝最终闹出九龙夺嫡的大场面。因为大明一直以来都是嫡长子继位,这是朱元璋开国时就定下的规矩,而朱棣和如今的朱慎锥是两个例外,除去英宗外,皇位继承并没想象的波折和刀光剑影。 何况朱慎锥对自己四个儿子的教育一直很上心,而且他们从小也不是在深宫中长大。腾格尔兄弟生于蒙古,在蒙古成长,眼下腾格尔已是土默特的首领,有着自己广阔的草原和无数臣民,大明这边的皇位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而朱敏澜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在徐静秋的悉心教导上文武双全,身上没有丝毫宗室子弟的臭脾气,再加上朱敏澜一直以父亲为偶像,虽然他现在还只是少年,但隐隐已学了朱慎锥三分模样,加上本身的聪慧,远比普通少年强了不少。 “大哥,听说前些时候漠西那边狠狠打了一仗?” “是有这么一回事,漠北的朝克图台吉南下进攻漠西,漠西蒙古青海部本是林丹汗所属,林丹汗死后其部属分裂,各自划分草原近半投了我土默特,朝克图台吉来势汹汹,漠西无法阻挡,派人求援,我土默特出兵救援和他们打了一场。” “这一场是如何打的?大哥能否仔细说说?大明对蒙古那边的情况知晓的不多,这仗我问过爹,不过爹这些日子忙的很,我也不便追问。”朱敏澜兴致勃勃地问道。 腾格尔见他对此战好奇,当即就对他说了下漠西战事的情况,并且仔细向他解释了漠西各部的格局,包括漠北草原的势力划分包括朝克图台吉的意图等等,甚至还提到了当时出现的罗刹军队。 随着腾格尔的讲述,朱敏澜的眼睛越来越亮,时不时还追问一些细节,当听说罗刹军队出现给救援各部带去损失后,朱敏澜更对此很是关注,等再听到王海领新军增援,联合各部击溃朝克图台吉,最终追杀几百里,阵斩朝克图台吉的战果后,朱敏澜兴奋的不能自己,拍手叫好。 ------------ 第八百三十五章 礼物 “姐夫真是英雄!”朱敏澜对王海可不陌生,别忘了王海以前可是住在家里的,朱敏澜小时候还教过他武艺,几年前王海还娶了堂姐朱巧儿,早就是一家人了。 “这是自然,姐夫在草原上可是这个。”腾格尔翘起大拇指骄傲道,王海是部落最能打的将领,就连布日固德也比不上,而且腾格尔从小也跟着王海学武学打仗,要说起来王海不仅是他的姐夫,还是他的师父呢。 “对了,你这次怎么没去?”朱敏澜压低声音问腾格尔,他虽没去过草原,却知道草原的部落打仗首领带兵再正常不过,腾格尔是土默特的首领,为何这样的大战却没参与。 腾格尔脸上笑容微微一僵,偷偷朝着朱慎锥那边望去,当看见朱慎锥正笑呵呵地看着两个弟弟在比划的时候,腾格尔这才低声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去呀?阿布走的时候和额吉交代过,在我二十岁之前除了部落有大事的情况下不得擅自带兵出征,这些年一直跟着姐夫学武学打仗,可却从未上过战场,额吉盯着又紧,我如何能领兵出征?” “爹这样安排是为了你好,毕竟打仗是死人的,而且大哥你还年轻,战阵经验不足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是好?别忘了你可是顺义王,部落的首领,整个部落都寄于你一身呢。”朱敏澜见腾格尔这副模样当即安慰道。 腾格尔叹了口气,点点头:“这个我也知道,要论武艺或许不差,可要论打仗我现在还差得远呢。而且这两年我才刚刚学着管理部落,上战场这事暂时不急。不过这也没什么,等过上几年,再长大些就有机会打仗了,这一次漠北虽说退了回去,可这仗以后估计还有的要打。” “你是说罗刹人?”朱敏澜问。 “就是罗刹人!”腾格尔正色道:“罗刹人是从西边来的,这个罗刹国国土可是不小,前些年就和西边的准噶尔打了几场,原本以为准噶尔能把罗刹拦住,可没想这些家伙居然绕路跑到北边去了,还和漠北的部落勾结在了一起。” “姐夫回来后曾同我说过,别看罗刹人的军队人虽少,但战斗力却不差,虽然略差阿布留下的新军,却相差也是不远。要不是新军用的火器比罗刹人更锐利,那一仗还真有点不好打呢,现在别看罗刹人败退,但谁能确保不会卷土重来?” “这倒也是,没有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看来罗刹人的确有些麻烦,对了,这罗刹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能否仔细说说?” 腾格尔对朱敏澜仔细说了罗刹人的情况,他从当年四大蒙古汗国说起,然后再讲到金帐汗国的西扩和延续到最终的灭亡,金帐汗国灭亡后,莫斯科公国崛起,又怎么在金帐汗国的废墟上建立,随后百年时间东征西讨,最终成为了现在的罗刹国,也就是沙皇俄国。 随着腾格尔的讲述,朱敏澜听得极其认真,甚至特意找出纸笔勾画了起来,腾格尔的帮助下他大致画出了蒙古的漠南、漠北、漠西和原本金帐汗国的地形,并且根据现在的势力划分进行区别。 等腾格尔全部说完,朱敏澜神色显得很是沉重,他指着画出来的图道:“罗刹国绝非泛泛,百年时间就能把疆土扩至如此之大,触角并伸到准噶尔,以其贪婪可见一斑。” “这一次联合漠北蒙古进攻漠西,无非就是借刀杀人驱虎吞狼之策,一旦此举被其得逞,罗刹国必然大举东进挑起大战,先吞漠北,再两路夹击漠西,如此漠北、漠西各部不复存在,等到那时候无论是继续往东或顺势向南,威胁的就是你的土默特了和大明了。” “太子说的对,我也是如此觉得。”腾格尔表示赞同:“罗刹人狼子野心不可不防,而且漠西一战罗刹人虽有损失,但损失并不算大,以其国力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来京师前,我就同姐夫商议过,绝不能坐视罗刹人做大,尤其是漠北更不能落入他手。等这次回土默特,我就打算派姐夫出兵漠北,现在朝克图台吉兵败已死,漠北正是混乱的时候,现在出兵占据主动,只要漠北在手,罗刹人就拿不下北方,一旦无法由北而南,他们只有一条路走,那就是和准噶尔死磕。” “准噶尔部战力不差,有他们在西边挡住罗刹人短时间不会有问题,等平定了漠北腾出手来,再举兵向西,联合准噶尔给罗刹人一个狠的,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腾格尔说到这心中升起一股豪迈,仿佛漠北已被他拿下,亲率大军西进,联合准噶尔部西击罗刹。 看着腾格尔的表情,朱敏澜心中羡慕之极,他真想跟着腾格尔去草原,和这位大哥一起纵马驰骋领军杀敌建立功勋。可惜他也知道自己这只是想想,腾格尔可以,他却不行,因为他现在是大明的太子,国家的储君,哪里有亲自领兵出征的可能? 激动的神色带着一抹黯然,朱敏澜定了定神,继续和腾格尔讨论起如何出兵漠北,借此机会掌控漠北,然后再西击罗刹的谋划来。虽然两个年轻人从未打过仗,仅仅只是读过兵书,所谓的讨论也仅是纸上谈兵,但相互之间却越讨论越是投机,在各自不同的见解和看法之下,彼此同样大有收获。 反观他们两人,年幼的朱敏澄和阿古达木却对其他事更有兴趣,两人兴致勃勃聊了一阵玩乐后,又谈到了练武,兴起之下还决定较量一番。 见他们兄弟有意,朱慎锥非但不阻拦而且还饶有兴趣地表示同意,特意把他们带去后面自己平常练武的小院,让他们换了短打,亲自下场当裁判,让他们比试起来。 两个弟弟比试也引起了两个兄长的兴趣,他们跟着朱慎锥在一旁围观,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比武。 要说身体健壮自然是阿古达木,可要论年龄朱敏澄略大一些,而且两人从小都练武,虽然比起兄长略差些,但在同龄人中却依旧是佼佼者,一上手就感觉到对方的不凡,两杆长枪你来我往,因为他们的武艺基础都是朱慎锥所教,使出的招式基本相同,虽是第一次较量,却打得你来我往,不分胜负。 最终还是朱敏澄的枪法更胜一筹,赢了阿古达木半招。不过输了的阿古达木并不服气,当即表示枪法他练的少,平日更多练的是拳脚,要求再比试拳脚。 朱敏澄自然不会拒绝,两人继续比试拳脚,可在拳脚的比试中阿古达木却棋高一着,毕竟阿古达木从小就在蒙古长大,他不仅会拳脚还会蒙古惯有的摔跤,而朱敏澄对摔跤并不熟悉,一个大意之下就吃了亏,直接被阿古达木抓到机会近身后一拽一绊直接就摔在了地上输了。 输掉了拳脚,朱敏澄非但没生气反而让阿古达木教他怎么摔跤,阿古达木乐呵呵地当着老师指点着朱敏澄,等学了几手后,朱敏澄更是乐个不行,说今天比武不算,自己不会摔跤,让他好好练上些时日,等自己练熟了一定就不会再在拳脚上输给阿古达木了。 看着两个弟弟嘻嘻哈哈,腾格尔和朱敏澜相互交换了下眼神,同时也笑了起来。 四兄弟今天虽是第一次见,可交往的却是极好,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朱慎锥也算彻底放心来。 当天,朱慎锥留宿塔娜母子,当然用的不是皇帝的名义而是让徐静秋以皇后的名义安排下去的。毕竟塔娜母子的真正身份和朱慎锥的关系所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一旦以皇帝的名义留宿外藩尤其是宫外女子,未免会传出些不好听的话来。 就这样,塔娜母子在宫中住了三日,这三日中父子五人包括塔娜、徐静秋几乎每日在一起,相互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深,等到第三日晚,相聚即将到了离开的时候,因为明日塔娜母子就要出宫了,而明日也是她们返回草原之日。 最后一夜,依旧由朱慎锥陪伴塔娜,两人在寝宫中说了许多悄悄话,依偎在丈夫的怀中,塔娜虽心中不舍,却依旧没有放弃回去的打算。 这些日子徐静秋待她极好,也私下劝她留在京师,可依旧被塔娜给拒绝了。用塔娜的话来说,大明虽好却不是家乡,蒙古才是自己的家,这些日子能在大明对她来说已是圆满,她终究还是要回去的,等她走后,希望徐静秋替自己多多照看朱慎锥,大明离着蒙古也不算远,如果以后有机会可以一起来归化城,她会和腾格尔兄弟在归化城迎接他们的到来。 第二日天亮后,朱慎锥原本想亲自送塔娜出宫,但被塔娜坚决拒绝了,她不想让自己的丈夫经历分手的痛苦,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内心的脆弱。不过塔娜没有拒绝徐静秋的相送,这两个女人这些日子已成为了好友和姐妹,以后各自一方谁都不知能否有再见的日子。 除去徐静秋外,朱敏澜兄弟代替朱慎锥送塔娜和腾格尔兄弟出宫,并且护送他们出城。 离别的时候,兄弟四人分别给各自留了礼物,腾格尔给朱敏澜的是一把精美的可汗刀,这把刀是漠北的朝克图台吉的宝刀,朝克图台吉兵败后此刀被王海缴获,最终落到了腾格尔的手中。 而给朱敏澄的是一条镶嵌着狼牙的项链,蒙古人是苍狼的子孙,狼牙在蒙古人心中有着重大的意思,把这条从小佩戴的项链送给朱敏澄,是他这个大哥给三弟的一件重要礼物。 朱敏澜送给腾格尔是一把良弓,据说这把弓是当年正德皇帝的用物,正德皇帝好武,曾经亲自领兵和蒙古小王子作战,当时上战场带的就是这把弓。把这把具有相当意义的弓送给腾格尔,朱敏澜不仅是作为礼物,更是希望腾格尔未来能带着这弓上阵,就和自己这几人讨论的那样,平定漠北,再西击罗刹,既然自己上不了战场,大哥替他去战场看一看,也算了却自己的心愿。 给小弟阿古达木的是一块随身的玉佩,这玉佩朱敏澜从小就带着,已陪伴他多年了,把它给小弟最合适不过。至于阿古达木和朱敏澄也给哥哥们送了礼物,兄弟四人依依道别,随着腾格尔带着人出城远去,渐渐越行越远终究不见后,朱敏澜兄弟这才收拾心情返回了宫中。 ------------ 第八百三十六章 何为帝王 乾清宫。 朱慎锥静静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外面轻声的脚步声响起,杜勋禀报说太子来了,朱慎锥这才回过神,让太子进来。 “爹,孩儿回来了。”朱敏澜进了偏殿,朝父亲朱慎锥行礼道。 “你塔娜姨和大哥她们都送走了?”朱慎锥开口询问。 “已走了,孩儿和澄弟亲自送出的城门,看着他们离去的,爹您放心,一路有锦衣卫护送,晋武叔也做了安排,姐夫那边已有书信过去,到时候会在长城外迎接,不会有问题。” 别看朱敏澜年轻,但他做事却很沉稳,这件事朱慎锥特意交给他来安排,没想安排的妥妥当当。 朱慎锥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朝着朱敏澜招了招,拍拍一旁的位置道:“过来坐吧,你也辛苦半日了。” 朱敏澜道了声谢,来到朱慎锥身边坐下,朱慎锥看了一眼太子脸上表情,见他略有惆怅,当即问他是否是因为腾格尔他们的离开原因。 朱敏澜点点头道:“爹,塔娜姨和大哥小弟她们就不能留在京师么?为何非得回去?” “你觉得呢?”朱慎锥反问。 朱敏澜一愣,凝神想了想问:“是否因为土默特的缘故,大哥眼下是土默特之主,更是大明的顺义王,蒙古的菊尔汗,有大哥在土默特,我大明北方边军定然安然无恙,土默特作为大明的屏障在北,大明和蒙古不再会有战火而起,故此爹才要让大哥坐镇土默特。” “呵呵,你倒是看得明白。”朱慎锥微微一笑,自己这个儿子还是很聪明的,一言就点出了关键。 没错,朱慎锥刚刚登基为帝,大明的安稳是最重要的,而且目前虽然内部的流寇之患虽已平定,大股流寇已彻底解决,剩余的那些小股或不入流的流寇彻底剿灭仅仅只是时间而已,已不足为患。 但大明还有一个重要的敌人在外,那就是辽东的建奴。皇太极这些日子一直在处置内部事务,暂时腾不出手来对付大明,而且朱慎锥借着开海贸悄悄派人已同建奴的一些贵族暗中勾搭上了,私下的贸易稳步上升,用这个手段来分化建奴内部,但这种手段暂时还起不到效果,等到皇太极把政权稳固住,必然会再掉头想办法打起大明的主意,双方的战争远没到结束的时候呢。 除去建奴的情况,大明内部的问题也不小。这些年朱慎锥虽自上而下改变了许多,可对于大明的根本问题却没做到解决,现在所做的许多事仅仅只是缓解,或者说治标不治本。表面的平静下依旧暗藏隐患,如果这些问题不从根本解决,大明依旧不可能真正改变。 阶级矛盾、土地矛盾、经济矛盾、政治结构等等,林林种种一大堆,许多都是大明这两百多年日积月累下来的,再加上因为小冰河的缘故,大明这些年的气候依旧反常,天灾层出不穷,虽然这两年相比崇祯初年要好了许多,可各省依旧还有灾害,哪怕西北各省已减税减赋,老百姓的日子依旧很难过,朝廷每年要贴进去的银子不是个小数,仅仅靠边贸和海贸获利再加各省的税赋依旧很难维持。 在这种情况下,九边的安定是极其重要的,一旦九边除去辽东之外再爆发战争,刚刚缓过气来的大明就会被战争拖累,巨大的战争军费支出和粮食开支是如今大明很难支持的,大明一旦陷入两线作战,如果财政支持不下去必然崩溃。 所以土默特草原是大明的重中之重,只有土默特安稳,大明九边就能安稳,而且现在土默特掌握在塔娜母子手里,尤其是即将真正掌权的腾格尔的手中。而腾格尔是朱慎锥的长子,太子长兄,只要腾格尔在,大明九边靠近蒙古区域就安然无恙,土默特作为大明的屏障能确保大明的安全,这点极其重要。 朱敏澜作为太子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虽然对自己兄长回草原一事心情有些低落,可很快也想明白了土默特对大明的重要性。而且他也有些明白为何自己父亲当初为什么会如此重视土默特,尤其是在最初阿失帖木儿部落时就帮着塔娜重建部落,扶持腾格尔为部落之主,一步步进而控制整个土默特的缘故了。 自己这个父亲目光极为长远,也许那时候就在谋划一切了,这点不得不让朱敏澜心中叹服。 “可就算大哥在那边,塔娜姨和小弟呢?”朱敏澜忍不住又问。 朱慎锥微微摇头,他语重心长道:“你塔娜姨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女子,如今你母亲已是六宫之主,她留在草原远比来大明更为合适,只要她在草原,你母亲就没后顾之忧,这对她对你母亲都是件好事。” “我母亲?爹,您意思难道是说……不!母亲绝对不是善嫉之人,她……。” “孩子!记住!人是会变的,你母亲固然是个好妻子,也是个好母亲,塔娜也是一样,但我们家如是普通人家,这些都是寻常,但天家和普通百姓不同,如今你母亲是皇后,你是太子,塔娜和你大哥在蒙古远离大明是最好不过,一旦她们真来了大明,未来究竟如何谁能确保?今天不想,能保证明日不防?这权利和地位往往会让人失了平常心,天下又有几人能抵抗得住呢?” “我不是说你母亲如何,但有些事却得想在前头,如果真出了这样的事,别说是你了,就连你爹我也是难办。你母亲聪慧明事,塔娜也是一样,所以她们现在如此再好不过,这些话爹今日同你说,你记在心里就行了,千万不要说给第三人,如暂时不明白也无妨,等你年岁再长些渐渐就能明白这些。” 朱敏澜张了张嘴,似乎想分辨什么,最终却还是没有说话。 看着他若有所思还有些纠结的表情,朱慎锥伸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有些话需要他自己去领会,哪怕朱敏澜再聪明,但许多事不经历或者年岁不到,他是很难理解的。 “至于你小弟也是一样,而且他在蒙古我也另有安排。” “爹的意思是……?” “你知我为何在登基那日不仅给你大哥实授亲王,还给了你小弟郡王之位么?” “这……。”朱敏澜愣了愣,他凝神想了会,突然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爹,您这是不放心大哥?” “呵呵,你大哥我自然是放心的,可是放心你大哥不代表你爹会放心你大哥的后人。岁月悠悠,数十年一晃而过,土默特现在称霸蒙古,自林丹汗后,土默特已成为了蒙古最强大的一股力量,而且随着同大明边贸开展,土默特获利甚多,以后的实力会越来越强。” “这几日你同你大哥闲聊的一些事我也知道,无非就是漠北和漠西,再包括罗刹国也就是沙皇俄国的战事。你大哥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他的脾气性格和想法我这个当爹的再知道不过,说句实在话,真要论打仗的本事,你小子三个捆在一起都比不上你大哥,虽然你大哥至今都未真正领兵,可你爹一手带出来的孩子身边还有王海相助,怎么可能是庸人呢?” “区区漠北根本不在话下,以土默特的实力和王海还有布日固德等人相助,再加上大明为后盾,不出几年土默特就能拿下漠北,等拿下漠北后再一口吞并漠西,联合准噶尔西击罗刹,罗刹虽强,但其国都远在千里之外,就算能派兵东进也派不出多少人,击败罗刹只是时间而已,等罗刹国被击退,那么土默特所掌控的范围就等于握住了大半个漠南和整个漠北蒙古再加漠西大部,甚至深入到之前西域区域。” “林丹汗最强之时,所控制的也不过区区察哈尔一地,其余各部只是归属于林丹汗调遣,并非林丹汗直属。可你大哥这事一旦做成,无论军力还是地盘都远超林丹汗,这样一个强大的蒙古部落在北,大明就不会忌惮?” “就算有你塔娜姨和大哥在,他们不会对大明有什么想法,可人终究是会老的,也会死的。一旦他们年长离去,你爹我也没了,大明由你或你之后的子孙继位,这会是什么情况你想过没?” 朱敏澜听到这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朱慎锥说的一点都没错,朱慎锥和自己在,或者说塔娜和腾格尔在,大明和土默特会安然无恙相安无事,毕竟一个是父一个是子,一个是兄长一个是弟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土默特再强,大明在朱慎锥或者自己的手里,土默特也不敢来打大明,双方能保持良好关系,可一旦老的一辈都去了,等到第二代甚至第三代人成长起来,那么他们之间哪里还有什么亲情呢?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等到那时候大明的花花江山如何不会让蒙古人所羡慕和吸引,甚至掌控土默特的腾格尔后人会觉得都是一个祖宗的后代,为何你能坐拥这天下最好的地盘,当大明的皇帝?而自己只能在蒙古草原上吹风吃沙子? 一旦这个心思起了,战争就不可避免,原本作为北方屏障的土默特就会成为大明最大的敌人,这仗如果打起来,无论谁胜谁败,对于大明对于朱慎锥这一脉都是让人扼腕叹息的结局。 ------------ 第八百三十七章 分封 想到这朱敏澜有些明白朱慎锥的用意了,朱慎锥之所以在册封腾格尔为亲王的同时还给了阿古达木顺宁王的郡王,其目的是打算做好拆分土默特的准备,或者说以阿古达木牵制腾格尔,不让土默特一家独大,从而影响到大明的安危。 朱敏澜没想到作为父亲的朱慎锥居然会这样算计儿子,这种安排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可仔细琢磨后又发现朱慎锥这样做也是目光深远,因为一旦让土默特太过强大对大明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北方的异族一旦统一,形成一个庞大而强悍的政权,其结果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 比如汉朝时的匈奴,南北朝时的突厥,唐末的契丹,北宋末年的女真和后来的蒙古等等。 北方的游牧民族一旦过去强大,就会展示出强烈的侵略性,而目标不会是其他而是南方的中原王朝。 所以对中原王朝来说,北方的稳定是极其重要的,大明可以需要一个亲近大明,又能为大明作为北方屏障的草原部落存在,但绝对不需要一个在北方崛起并强悍能够和中原抗衡的政权诞生,后者对大明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哪怕掌控这个政权的是自己的子孙,朱慎锥也绝对不允许这个情况发生。 在朱慎锥的谋划中,绝不允许土默特成为真正的草原霸主,他可以给腾格尔荣华富贵,支持腾格尔在土默特的统治,可一旦腾格尔打算统一蒙古,那么朱慎锥必然要阻拦,在他的计划中未来的蒙古应该是由一个亲近大明的大部落为主,然后再由无数个大大小小不一的其他蒙古各部组成的松散格局。 只有这样,大明和蒙古才能并存,而且两者之间大明会占据主动,蒙古非但无法对大明造成威胁,更能成为大明的附属,在北边的天然长城。 朱慎锥册封阿古达木就是为这做好准备,等阿古达木再大一些,朱慎锥就会以大明天子和父亲的名要求腾格尔从土默特中分出部分草原和部众给阿古达木,而土默特以东靠近察哈尔的区域是最为合适的,只要阿古达木占据这片草原,大明就能通过贸易和其他一系列手段扶持阿古达木,从而让其不仅能帮着大明防备来自东边和东北方向的蒙古人包括建奴,此外也能以阿古达木来防备西边的腾格尔部,让其相互牵制,互为平衡。 至于漠北那边,就算腾格尔拿下漠北想要把漠北和漠南统一也很难做到,一来漠北和漠南的部落结构不同,喀尔喀蒙古从历史角度来看和漠南蒙古完全就是两支,以漠南蒙古的首领统治漠北蒙古不是件简单事,哪怕腾格尔有这个机会朱慎锥也不会给他,朱慎锥会通过其他手段阻止腾格尔对漠北的有效统治,同时也把漠北蒙古进行拆散和分裂,从而削弱漠北蒙古的力量。 等到腾格尔再年长些,他的孩子陆续出身后,朱慎锥还打算在蒙古实施类似于周王朝的分封制度,把自己在蒙古的后代一个个全分封出去,让其成为各部落的台吉、首领。 想到这,朱敏澜忍不住朝着朱慎锥望去,仿佛今日第一次认识自己的父亲一般,他怎么都没想到一直在自己心中作为偶像的父亲居然连自己的儿子甚至子孙都要算计,这实在颠覆了他的想象。 “孩子,身为帝王有些事不得不为之,何况这样的做法是对他们最好也最合适的,如果真放之任之,等北方壮大起来,让其滋生野心,导致南北开战,手足相残,到时候千里赤地生灵涂炭,难道就是好事?” “大明是我朱家的大明,未来的蒙古也是我朱家的蒙古,无论南北都是我的子孙,难不成我希望自己的子孙,留着同样的血脉的你们却在战场上厮杀?无论谁胜谁负,都是无法接受的,今天的选择看起来残酷,可实际上却是为了将来长远的和平啊!” 朱敏澜心中微微一震,朱慎锥的这番话如同伸手拨开了他面前的迷雾,让他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所未想到许多事。 是啊,朱慎锥说的对,他这样的做法虽对腾格尔兄弟和他们的子孙有些不公,可何尝也不是为了他们好? 朱慎锥不仅不希望看见未来自己的子孙自相残杀,更希望大明和蒙古永远和平共处,而且自大明建立以来,蒙古一直是大明最大的敌人,当年成祖朱棣之所以把京师从南京迁到北方,也是因为蒙古在北的缘故,以此天子守国门,京师在北,更利于北方的战事。 可终大明开国到如今两百多年,大明和蒙古直接虽有一定时间的和平,但双方爆发战争的时间更为长久。两者之间,大明虽占了上风,可却怎么都没办法真正解决蒙古的问题,这也是历代大明皇帝始终无法做到的。 而现在这个情况随着朱慎锥的出现发生了改变,如今掌控蒙古最强大部落的土默特是朱慎锥的儿子腾格尔,朱慎锥作为大明天子,现在大明和蒙古可以说都在他的统治之下,虽两者依旧是不同的民族和政权,可改变却已发生了。 等到腾格尔的势力继续壮大,蒙古基本就全在腾格尔的手中了,到那时候大明和蒙古要合并是不可能的,可蒙古尊大明为宗主却没问题,因为蒙古的统治者已从原来的黄金家族成为了朱家的血脉,同大明皇室已是一脉。 到这种时候,再按照朱慎锥的谋划,在蒙古实施分封制再加汉武帝的推恩令,让腾格尔和阿古达木的后裔分别统治蒙古各部,又同时继续尊大明为宗主国,那么大明对蒙古几百年来一直没能解决的问题就有了彻底改变的可能。 不断拉拢各部,并且以各部进行牵制,草原的各部落就等于诸侯,大明就如同周天子一般,各诸侯尊中原天子,至少能维持上百年甚至更久的和平。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到大明的科技进步后对北方游牧民族的优势会进一步增强,而那时候再加上对蒙古的政策原因,蒙古也再也不可能成为大明强大的敌人了,困扰大明两百多年的蒙古问题也会就此彻底解决,但这是一个长期的计划,短时间内不会完成,就连朱慎锥这辈子也大概率做不到,哪怕是朱敏澜恐怕也不行,需要好几代人的努力才能达到。 除去用这个办法外,朱慎锥还告诉朱敏澜,未来要拉拢住蒙古各部还需要一定的联姻手段,这也是政治手段的一部分。当然具体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这就要看后世子孙的能力了,而且因为腾格尔和阿古达木身上具有朱家血脉的缘故,这个联姻也和普通的联姻有所不同,毕竟自己的后代不可能直接相互联姻,只是从其他各部下手。 见朱敏澜紧皱着眉头许久都没说话,朱慎锥担心自己今天说出这些话对他的冲击力太大,正要开解他几句的时候,朱敏澜回过了神。 “孩儿明白了,虽然孩儿一时间接受不了,可孩儿却知道爹这样安排却是最好的办法。此事孩子会记在心里,只是就担心大哥以后会埋怨孩儿呢。” 看着他无奈的笑容,朱慎锥哈哈笑道:“放心吧,你大哥不会埋怨你的,而且这个安排仅仅只是针对蒙古,如果你大哥肯西行,把土默特交给别人,他自然也不会再理会大明的针对。” 这话一出朱敏澜猛然抬头,他略有诧异地望着朱慎锥,想了想后试探问:“您的意思是……西边的罗刹人?” 朱慎锥的目光中闪过欣慰,自己这个儿子虽是刚刚当太子,还没正式接触政务,但他的聪明却是让人惊讶的,自己只是略微一提他就反应了过来,作为一个还是少年的他能想到这很不容易了。 “你想的没错,正是罗刹人。”朱慎锥起身,走到一旁正色道:“西边的罗刹人崛起不是一件小事,你从你大哥那边也知晓了罗刹人的来历和情况,这样一个仅仅立国百年国家居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有这样广阔的疆土,一旦被其触角伸到东方,未来定是我大明心腹大患。” “遏制罗刹人东进是必然的,你大哥如有意西进,只要他有本事直接效仿当年的拔都一直打到罗刹人的老巢去,所占的疆土再大也没关系,到时候万里任凭其驰骋,何必局限于土默特一地?这样一来既能保留大明北方屏障,也能开疆扩土在西重新建国,这如何不好?” 朱敏澜脸上顿时一喜,如果是这样的话的确是件好事。可腾格尔能做到么?他却不知是否有这个把握,但试一试终究是无妨,而且他和腾格尔私下已讨论过针对罗刹人的军事行动,假如腾格尔真的能西进击败罗刹人并开疆扩土的话,这样也能免去呆在土默特为大明忌惮的问题了。 一时间,朱敏澜不由得深思起来,他虽聪明,但依旧年少,而且许多经验都不足,更对大局没有一个整体的了解,他能想到的还是很有限。看着朱敏澜的表情,朱慎锥也没多说什么,太子还需要历练,这仅仅只是开头,今天对他所说的这些已足够他思索多日了,等到那天他能真正想明白,并有了自己主见和完全的判断力后,那么这才是真正的成熟起来。 ------------ 第八百三十八章 分歧 京师的一处。 长须男子和微胖男子两人对坐着,他们两人是多年的老友了,但这近些时日来却很少在私下相会,这一次见面还是半年来的第一次。 “方逢年不堪重用,如今被钱谦益压的死死的,已是心灰意冷。”微胖男子开口说道。 “怎么?他去寻你了?”长须男子神色不悦问。 微胖男子点头,一副无奈的表情:“他在你处碰了钉子,自然只能来求我,如今钱谦益为礼部尚书,他这个右侍郎在礼部就是一个摆设,而且钱谦益到京后不少人都转投了过去,方逢年又因受京察牵连丢了尚书,已不复当年的风光了。” “哼,这都是他自找的!”长须男子冷笑一声,在他看来方逢年就是一个没脑子的家伙,早在朱慎锥刚入京为监国后不久,方逢年就拉着张凤翔、房可壮、龚鼎孳、吴伟业、项煜等人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意图以东林党的力量压制朱慎锥,抢夺朝堂的话语权。 当时他们这些人的所为长须男子就不认可,在长须男子看来情况发生了变化,最稳妥的就是暂时按兵不动看看苗头,找一个好的时机出手,然后通过一些手段潜移默化来影响朝堂,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偏偏方逢年这些人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非得要和朱慎锥对着干?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东林党固然是清流,也以敢做敢说扬名天下,可问题在于东林党的大佬们又不是傻子,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哪怕在皇帝面前指着鼻子骂讨一顿板子打最终也是为了自己的声望。 傻乎乎地拿鸡蛋去碰石头,这不是自找死路么?假如东林党全是这样的货色,当年早就在魏忠贤和天启皇帝的联手下彻底完蛋了。能屈能伸,审时度势,这才是大丈夫所为,更何况朱慎锥和崇祯皇帝不同,如果说崇祯皇帝只是一个色厉内荏徒有虚表的家伙,那么朱慎锥恰恰和他相反。 别看朱慎锥入京后的动作不大,除了处置了几个顽固派后对朝堂并没做什么大变动,非但留用了内阁的这些老人,就连首辅温体仁也没换,至于六部官员基本还是原来的样子,这些举动看似软弱,可实际反而更难对付。 长须男子看得清清楚楚,朱慎锥不是做不到而是故意不这么做,他以宗室身份入京执掌大权最重要的就是朝堂的稳定,只要朝堂稳定下来,中枢的命令能够顺利下达到地方,那么朱慎锥就能借此掌控住大明朝政,一旦在这时候挑起风波,甚至下狠手处置一大批人,非但会把中枢弄的一片混乱,还会让地方脱离中枢从而造成各种变数。 换句话来说,朱慎锥是求稳,等一切稳定下来后再逐步按照他的意志来进行改变。这个举动被长须男子看在眼里,更认为朱慎锥绝不简单,是个人物,比起崇祯皇帝难糊弄的多了。 按照长须男子的看法,在这种情况下东林党应该好生配合朱慎锥才对,如果能借这个机会和朱慎锥搞好关系,帮着朱慎锥稳定朝政,那么在朱慎锥那边对于东林党的感官自然是不同的。 等到朝政稳固,朱慎锥在调整各部的时候肯定会念着东林党的好,等到那时候东林党借此就能靠朱慎锥大肆安插人手,把持各部,最终进而一步步把持朝政。 可惜方逢年这些人根本不听长须男子的建议,他们认为朱慎锥以宗室身份入京是大逆不道,是违背君臣道义的做法,朱慎锥就算成为了监国在这个位置上也坐不了太久,东林党一向以天下为己任,自然要拨乱反正以正朝纲,如果能把朱慎锥弄下去,让崇祯皇帝重新掌权或者由他们扶持一个新皇登基的话,那么东林党就能成为大明真正的主宰,从而替代皇帝管理这个国家。 方逢年等人想的很不错,可惜他们却忘记了不管做什么事关键必须有决定性的实力和力量。朱慎锥的监国上位虽是侥幸,可别忘了随着京营的垮台,京师包括整个北直隶都在朱慎锥的掌控之中,朱慎锥新军的强大有目共睹,手握兵权的权臣哪里是这么好对付的?凭方逢年这几块料怎么可能和朱慎锥抗衡? 所以从一开始长须男子就不看好方逢年这些人,但相劝无果后他也不管此事了,反正他现在已不是以前,早就半退出了政坛,方逢年等作为东林党的中坚虽对自己尊重,可却仅仅只是尊重罢了,要想命令方逢年这个不能干那个不可为的话,方逢年等人根本就不会听他的。 结果也是如此,方逢年等故意在长城之战后先给了朱慎锥一个难堪,故意降低班师回朝的王晋武等人的礼仪等级,并暗中摆了一道。可这样做在长须男子看来恰恰是最笨的做法,不仅触怒了朱慎锥,还得罪了王晋武等一大批新贵,甚至连卢象升、徐宪成、李信包括整个内阁和兵部也全得罪了。 方逢年他们耍小聪明直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随后又借着京营和辽东战事的缘故意图夺权,却被朱慎锥直接看穿,轻飘飘连消带打弄了个灰头土脸,等到龚鼎孳去了辽东不久莫名其妙死在了辽东后,方逢年这才恍然大悟,却为时已晚。 接着朱慎锥又拿起了京察这件事为由建立监察司,通过京察处置了一大批官员,在这些官员中方逢年的党羽可以说是损失惨重,就连方逢年自己也因为受到牵连丢了礼部尚书之职,降为右侍郎。 等到朱慎锥再把钱谦益从江南弄回京师后,局势彻底发生了变化,钱谦益这个家伙在东林党的号召力可比方逢年强多了,他到京师后很快就直接投向了朱慎锥,亲自下场为朱慎锥摇旗呐喊。 而朱慎锥也没亏待钱谦益,先给了他都御史之职,随后又以钱谦益替代方逢年坐上了礼部尚书之职,现在的钱谦益是春风得意,在朝堂上的地位比当年被赶出京师前还甚,而且因为有钱谦益在,东林党内部也发生了分裂,大部分人见方逢年等日渐月下,为各自利益直接投靠了钱谦益,使得钱谦益这个东林魁首的名头已彻底坐实。 现在都到了这个地步,方逢年还意图翻身这怎么可能呢?别说是朱慎锥了,如果是长须男子本人是皇帝也绝对不会再用方逢年,不找个理由直接把他罢职丢回家养老去已算得上不错了。 “方逢年跌了大跟头,此人虽不堪重用,可他毕竟是我东林一脉,除去他外,还有张凤翔、房可壮等人,他们在朝总比不在的好,既然求到了我这,总得想些办法。”微胖男子叹声解释,他其实也不想多掺和此事,他的看法和长须男子是一样的,方逢年自作聪明自作自受,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他自找的,当时不听他们所言,现在没办法了又求到他们头上,可真要放弃却又实在可惜了。 长须男子脸色不悦,直接问道:“他究竟是如何打算?” “礼部眼下有钱谦益在,他觉得都察院或许是个不错的去处。”微胖男子说道。 “不可能!”长须男子想也不想就反对:“都察院眼下由徐宪成和张瑞图把持,陛下好不容易花力气清理了都察院,如何能让方逢年进去搅局?别说他了,就算是房可壮也没这个机会,虽他之前是副都御史,但被踢出去再想回去绝无可能。” “那么刑部?或者工部?”微胖男子想了想又试探道。 长须男子摇头道:“京师中枢六部绝无可能,眼下他当礼部右侍郎已是陛下看在东林党面子上放了他一码,要不然陛下的手段能容他逍遥自在?至于去都察院和刑部和工部简直就是异想天开,除他甘愿和现在一样当个泥塑菩萨,做一个不管事的侍郎,要不陛下绝不会同意。” “那如何办?这可不仅是方逢年一人的事,还有张凤翔和房可壮呢。”微胖男子有些着急道。 长须男子没有马上回答,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其实在他心里真不想插手此事,因为在他看来方逢年这几人根本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之前这么好的机会都没把握住反而弄成这样,假如是当年他们的时候,如何能是这种结果? 可是好汉不提当年勇,自己和微胖男子都年老了,他们作为东林党之前的中坚,这些年已渐渐退出了朝堂,虽依旧还有着官位,可影响力大不如从前,而且这么多年的争斗和谋划之下也是身心疲倦,不想直接再参与这些事了。 可惜方逢年等人辜负了他们的期望,现在没了办法才来求他们,如果当初听自己的劝告怎么会有今日下场?但正如微胖男子说的那样,毕竟是东林一脉,真要放弃也有些可惜,自己这把老骨头能帮一把还是要帮一把,总不能看着他们泯灭众人吧。 “这样吧,你去劝劝方逢年等人,就说老夫的意思让他们去南京六部,在南京呆上几年,等京师政局有变后再想办法回来,至少也是一条出路。” “南京六部?”微胖男子一愣,大明两京分别是北京和南京,南京和北京一样同样有一套朝廷班子,六部衙门俱全,官员品级也是相同,可实际上南京的官职相比京师官职却是天差地别。 去了南京六部为官,哪怕就是尚书也只是个名义上的尚书,权利根本无法和京师的尚书相比。换句话来说南京六部就是养老的存在,只是占了个名义上的编制,南京六部中除去南京兵部还有点实权,其余各部全是虚职。 ------------ 第八百三十九章 商税 “去南京六部,恐怕方逢年……。”微胖男子有些为难道。 不等他说完,长须男子就道:“去了南京六部或还有回京的一日,也能避开京中旋涡,如不去以陛下的性子你觉得真能容得下方逢年等人?你可别忘了,京察一事还未结束,方逢年这些人的屁股本就不干净,说不定哪天就直接查到他们的头上,等到那时候就算想再去也无可能了。” 停顿了下,长须男子对微胖男子道:“此外,如今陛下已正式登基,为祸各省的流寇也已剿灭,我大明眼下只有辽东外敌,以陛下武功就算暂时收复不了辽东,但挡住建奴却是毫无问题的。” 微胖男子对此表示认同,长城一战和不久前结束的锦州之围之战,大明虽没能大败建奴,却先后赢得了这两仗的胜利,可以说这是大明自萨尔浒之战后难得的大胜。 除去残酷的浑河之战外,这两仗可以说大明无论是杀敌数量还是战绩都极其耀眼,要知道就算是袁崇焕当时的宁远大捷实际战果却是少的可怜,斩敌数量不过百人而已,而且这百人中真正的八旗有多少大家心里都明白,而且所谓的宁远大捷真论起来就是个笑话,因为觉华岛惨案就是在这战中发生的,觉华岛被努尔哈赤攻破,岛上上万军民死伤殆尽,再加上粮食和物资的损失更是巨大,相比之下所谓的大捷就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的遮羞布罢了。 但朱慎锥的这两仗却是打的实实在在,不仅正面击退了建奴,还给建奴造成了极大损失。尤其是以新军为基础,组建山东水师渡海作战中,李佑和郑鸿逵两人把建奴后方搅得翻天覆地,战绩辉煌之下更引起了建奴八旗之一的正红旗反叛,从而逼得皇太极最终无奈从锦州撤军,解除了锦州之围。 而之后,明军乘胜追击,收复了原本东江镇的皮岛,重新控制了之前东江镇的防区,使得辽东战事从被动防守转为主动防御,并占据了一定的主动权,这个改变是实实在在的,眼下大明这边对于辽东的战事已从悲观转为乐观,虽然大家不认为辽东问题能在短时间内就能解决,三位先帝都没做到的收复辽东之举能马上完成,可辽东的战事改善却摆在眼前,至少已不再需要对辽东建奴那么惧怕和担忧了。 长须男子继续道:“辽东战事短时间结束不了,但建奴也再也无法如己巳之变时那样威胁我大明。既然如此,陛下接下来要做的必然是控制江南,以江南税赋解决财政的问题了。” “以兄长的见解,陛下会对江南下手?这……应当不会吧。”微胖男子迟疑反问。 “不是应当,是肯定!”长须男子比微胖男子看得更为清楚,他正色道:“这几年陛下已控制了北方各省,又以围剿流寇用兵掌控了中原腹地,但江南尤其是南直隶却一直不在陛下控制之中,这是为何不用老夫解释想来你也知道。” 微胖男子迟疑后默默点头,他自然知道这个原因,无非就是朱慎锥当初是以宗室起兵上位为监国,虽然控制中枢,替皇帝执政,但地方真正听从中枢号令的并非全部。 北方还好些,中原各省问题也不大,通过手段包括长须男子所说的围剿流寇,这些省份已逐步被朱慎锥掌控,可对于江南却不同,江南是大明最富庶的区域,也是东林党起家的地方,东林党中大部分人都是南人,对于江南的情况更为了解。 而且南京有六部在,南京六部的官员中心向崇祯皇帝的不在少数,虽现在朱慎锥已正式为帝,表面上臣服中枢,可暗中阳奉阴违者依旧有。 其他的暂时不说,就说赋税吧。按理说江南的赋税应该占大明的大部,毕竟这是大明最富庶的区域,无论农业还是商业或者手工业极其繁荣,南方商人富可敌国者不计其数,可实际上江南赋税包括整个大明东南的赋税却少的可怜,这几年朱慎锥考虑到政局稳定没有向江南伸手,可当初不伸手不代表着就能坐视江南视中枢如无物,成为独立王国,这是任何一个皇帝都无法容忍的。 随着朱慎锥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内患也已平定,那么在对辽东战争的持续同时把目标转为向江南下手是必然的。掌控江南,就能掌控天才财富,以朱慎锥的眼光不会看不到这点,更不会熟视无睹。 “兄长的意思,陛下是要在江南加税加赋?” “或许吧,但我们这位陛下有些不同,别忘了山西和陕西的边贸,还有山东的海贸。我们这位陛下更看重的是商税,江南商贾如云,东南更是富甲天下,这田亩能弄多少银子,自然从商人下手更便利些。” “这如何成!”微胖男子一惊,开口就否决道:“我大明一向实施爱商恤民之策,增加商税乃与民争利之举,如何能使得?而且商税增加,必然会使其加于货物之中,百姓们衣食成本就将提高,天下百姓何其之苦,我大明如何能从百姓口中夺食,这非仁政也,再者江南士绅不满,更会引起地方动荡,我等……。” “行了行了。”不等他说完,长须男子就直接打断:“这里就你我两人,又非朝廷说这些作甚?这些话骗骗傻子还差不多,你我知根知底,用得着拿出来提?” 微胖男子一愣,神色显得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 长须男子说的没错,这些言论无非就是他们东林党一直反对的老生常谈,看起来冠冕堂皇,可实际上根本就是歪理一通。 什么与民争利,什么增加百姓负担,什么地方动荡,全是胡扯。说白了就是影响到了本身的利益,东林党大部分都是南人,而他们本身或者身后的势力也都是地方士绅包括商人集团。 大明的商税本就低,大明开国时期朱元璋制定的商税比例是三十税一,也就是交易额的百分之三点三。但后来因为士绅集团和文官集团勾结,这个比例下降百分之一点五,如此低的商税比例简直是历朝历代前所未有的,可就算是这样低的商税比例在实际征收时却依旧寥寥无几。 大明天启年间,东南商税占全国财政收入的百分之六十左右,这主要是因为魏忠贤在天启皇帝的授意下对东南商税偷税漏税的情况进行严厉打击,从而造成商税在财政收入比例上的大幅度上升。 可到了崇祯皇帝登基后,东南尤其是江南的商税比例大幅度下降,等到崇祯二年时,商税在财政收入的比例从百分之六十左右直接跌到了百分之十二,等到崇祯五年时商税比例进一步下跌,居然降到了区区百分之八不到的程度。 如此悬崖式的下跌,使得大明财政收入也直线下降,这也造成了大明财政入不敷出的根本原因。为了解决财政问题,崇祯皇帝不仅没有恢复天启朝时的商税政策,反而先撤裁了驿站,然后再加派辽饷,几次三番后再加上天灾频频,最终弄得老百姓活不下去,从而流寇四起天下大乱。 大明朝没钱没银子,可大明的士绅和商人却是个个富的流油。在江南,商人和士绅团体哪个不是家财万贯的?许多人在秦淮河上一掷千金,却对交税却极其抗拒。 以江南的富庶和商业繁华,不用恢复大明的三十税一制度,哪怕就是百分之一点五的税收比例征收,每年收上几百万甚至上千万银子轻而易举。可问题整个大明的商税南北各省全加起来却仅仅只有区区五十多万两,要知道这是整个大明啊!这怎么可能? 现在大明和蒙古的边贸一年的商税收入就百万两以上,山东的海贸才开了半年左右,不算贸易获利商税就已超过了一百二十余万数额,难不成整个江南乃至东南的商税还不如这两地的?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微胖男子说的这些话只能糊弄不清楚情况的人,像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怎么会不清楚真实情况是如何? “商税一事暂且不去讨论,朝廷自有朝廷的旨意,而且接下来究竟如何谁都无法知晓,但以陛下的性子拿江南做文章却是一定的。”长须男子正色提醒道。 见微胖男子若有所思,长须男子又道:“让方逢年等去南京,不仅是让他们避一避风头,也是为了此事早做谋划,如他们在南京,一旦朝廷对江南动手也可有几分周旋。不过有件事我需提醒,那就是去了南京可不要像以前那样顶着干,适当的婉转还是需要的,就算朝廷要对江南征税,他们在江南也需作出点成绩给朝廷看看,如此也能让陛下对他们有所改观,便与日后回京再用。至于如何做,做到什么程度,这个他们自然明白,老夫也不必多言。” 微胖男子这才明白长须男子的真正用意,仔细琢磨后拍手叫好,这还真是一条出路,今天来找他商量此事算是对了。 见微胖男子一脸兴奋,长须男子心中却是暗叹,他虽出了主意,可真要做到却也不容易,而且他也有些担心方逢年这些人是否会真的按照他的提议去办,万一还是自以为是就麻烦了。不过他也考虑不了那么长远,反正他能做的都做了,该提醒的也提醒了,至于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 第八百四十章 纳妃 说完了方逢年的事,微胖男子正想告辞,却被长须男子喊住了。 “兄长还有何交代?” “非刚前事,是另一件事。”长须男子道,他抬头目光朝四周一扫,确定只有他们两人后,压低声音对微胖男子道:“这些日子你去办件事。” “何事?” “我党中人,包括亲近我党的人中,哪家有年龄合适未出嫁未许配的女子,切记需家世清白,容貌上好的,如识字读过书的更好,此事尽快去办,寻到后找画师依样画成册子,悄悄送于老夫这里……。” 不等长须男子把话说完,微胖男子瞬间惊讶万分,微张着嘴看着对方。这位兄长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个调调了?以前不是很少近女色么?而且他的年龄也不小了呀,今年已过花甲,这副身子骨受得了? 微胖男子怪异的目光让长须男子微微一愣,正不明白他为何用这样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耳边就听到微胖男子关切问道:“兄长,您这身体还硬朗?” “老夫这几年虽年事已高,但身子还算康健,你问这作甚?”长须男子下意识回道,这话刚出口,见微胖男子的目光中还带着一丝不明的意味,长须男子仔细一想瞬间明白过来,当即笑骂道:“你想哪里去了,让你寻这些女子可不是老夫要,是另有大用。” “难道是兄长的公子?或是几位小公子……?” “休得胡言!”长须男子听他越说越离谱,直接打断道:“这些女子老夫是为陛下和太子所选,陛下登基身边只有皇后一人,后宫空缺没有其他嫔妃,我大明天子如何能如此?自然要帮陛下充实后宫。” “至于太子,算年龄也即将成婚了,太子妃的人选需早日定下才是,这是国事,自然要仔细寻摸,我等为臣不能不为君父着想,总不能让陛下开口吧,所以提前安排此事,等寻到合适人选找时间递上去,以供陛下或太子挑选。” 微胖男子眼睛顿时一亮,他立即就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这的确是个好想法啊,皇帝朱慎锥后宫空缺,身边只有皇后一人,这如何能成? 作为大明天子,不说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再怎么着也得多几个女子伺候着吧?要知道就连之前的崇祯皇帝除了皇后外还有两个贵妃和王顺妃、刘妃、方妃、沈妃、王妃共计九人呢,堂堂大明皇帝就一个皇后这怎么可以? 朱慎锥又不是孝宗,何况孝宗只有张皇后一人这件事更被后人所批评,正因为孝宗不纳妃子,导致子嗣不足,虽张皇后生了两个儿子,可活下来成年的只有正德皇帝一人。 最终孝宗一脉因为正德无嗣导致断绝,这才有嘉靖帝以藩王入京为帝的情况发生。 而现在朱慎锥也只有皇后一人,膝下两子,万一孝宗故事重演,对于大明来说是祸非福啊! 所以有孝宗前车之鉴,大明百官绝对不可能让朱慎锥只有皇后一人的,充实后宫多生子嗣,这是帝王的责任也是义务,作为臣子为大明江山,为皇位延续着想为皇帝找女人,不是理所应当么? 何况太子朱敏澜年纪也不小了,按照大明惯例,太子一般是十六岁成婚,也有略晚些的,最晚不超过十九岁。现在朱敏澜马上就要满十四了,再过两年就将成婚,太子成婚是件大事,不可能在年龄到时再想起来挑选,一般都是提前一两年就开始候选了,所以现在按时间来算正好。 “这的确是大事,这件事我来办,保证办的妥妥当当!”微胖男子神采飞扬,拍着胸脯道。 “切记!人选一定要选好,不光是容颜俱佳,还要懂些琴棋书画,尤其是家世必须清白,更重要的是……。”长须男子说到最后并没把话说出口,只是意味深长看了对方一眼。 对方重重点头表示自己清楚,这件事他不是没有办过,当年天启皇帝大婚时东林党就暗中插手,神不知鬼不觉把张嫣弄进了宫中,最终成为了天启皇帝的皇后。 多亏了当年的这一步棋,如果没有张嫣在宫内为内援,东林党早就不复存在了,而他们这些人也必然会一个接一个被魏忠贤给整死,说不定现在骨头都化成灰了。 正因为提前把张嫣送入宫中,他们这些人才有了最终翻身的机会。等到天启皇帝一死,权势滔天的魏忠贤彻底失去了后台,已奄奄一息的东林党瞬间满血复活,教唆崇祯皇帝杀了魏忠贤并把天启皇帝的帝党全部打成阉党,从而这才有了今日。 可惜,崇祯皇帝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性格多疑又刚愎自用,而且在之后因为许多事对东林党也起了疑心,逐步开始疏离东林党,这让东林党对其很是不满。 如今崇祯皇帝已退位,朱慎锥成了大明的新皇帝,一朝天子一朝臣,朱慎锥这个皇帝可不是崇祯皇帝,远没有那么好糊弄,而且朱慎锥对东林党的态度至今让外人有些看不明白,要说他打击东林党么的确是在这么干,像方逢年这些人的日子很不好过,可要说他用东林党么也在这么干,比如钱谦益等这些日子过的极为滋润,由此可见朱慎锥在政治上的手段高超,远非崇祯皇帝能比。 长须男子心里隐隐已经明白朱慎锥的想法,朱慎锥分明就是连消带打,用这些手段分化瓦解东林党内部,拉一派打一派,这样的手段不仅是崇祯皇帝做不到的,就连天启皇帝也比不上,一旦让朱慎锥弄成功,东林党不仅内部会直接分裂,甚至还会转投到朱慎锥的麾下,如此东林党还会是以前的东林党么? 既然在朝堂上的争夺风险太大,那么就想其他办法改变,长须男子就此盯上了朱慎锥的后宫甚至包括太子妃的人选。 如果能效仿当年张嫣,把合适的人选送进宫中,一旦受宠这枕头风的威力远超在朝堂上的用力,往往一件事在朝堂上争夺无果,可枕头风一吹说不定就成了,而且有自己人在后宫,那么皇宫大内对他们来说就再也没有秘密了。 此外就是太子妃,如果连太子妃都是他们的人就更好了,这样的话未来国家储君也能借此掌控在手中,这种安排比起正面的争斗要稳妥的多,也更为安全,何乐不为呢? 就在长须男子和微胖男子暗中讨论此事,准备在这件事上做文章的时候,皇宫大内朱慎锥和徐静秋同样也在聊着相同的话题。 “你就这样急着让我纳妃不成?”朱慎锥哭笑不得问徐静秋。 “陛下,这可不是家事,是国事!”徐静秋正色道:“陛下后宫就妾一人,虽妾知晓陛下心意,但陛下作为大明天子后宫无人终究不妥。陛下不是当年孝宗,妾也不是当年的张皇后,陛下既然为皇帝自当充实后宫,多宠幸女子诞下子嗣才是。” “你呀你……。”朱慎锥叹声摇头,看着徐静秋问:“是不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话了?” 之前朱秀儿就私下向朱慎锥提起过此事,被朱慎锥暂时搪塞了过去,现在正式登基才过去多久,皇后直接又向自己主动说起了此事,这不能不让朱慎锥多想。 徐静秋认真道:“陛下,这是妾的真实想法,就算别人不说难道在陛下心中妾就是善嫉之人?容不得其他女子?” “说这些干嘛,你是怎样的人别人不知难道我不晓得?此事暂时还放上一放吧,等过个一年半载也不迟。”拉起徐静秋的手,朱慎锥柔声说道,可没想他这话刚一出,徐静秋依旧摇头表示反对,认为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这一下让朱慎锥有些为难了,他不考虑这件事一是和徐静秋的感情很好,的确没有纳妃的想法。二来朱慎锥对后宫未来多出一些女子一直心中有所防范,尤其是在从朱秀儿处得知自己还没正式登基前就有不少勋贵就打着这个主意暗暗搭上了朱秀儿的线,有意把家中女子塞进后宫了,这让朱慎锥极为警惕,他担心进宫的女子有各种各样的目的,一旦后宫人多了,说不定就会冒出些乱七八糟的事来。 “陛下是否有为难之处?如有为难陛下可否同妾说说?我们夫妻有什么话不能说?陛下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的好,说不定妾还能帮陛下出出主意呢。”徐静秋和朱慎锥夫妻多年,自然看出了朱慎锥神色中的迟疑,忍不住开口询问。 朱慎锥原本不想让徐静秋担心,可见徐静秋关切自己的模样,想了想还是不瞒她的为好。 朱慎锥拉着徐静秋的手走到一旁,离着伺候的太监、宫女和侍卫远远的,这才把自己心中的顾虑告诉了徐静秋。 他对徐静秋说他明白皇后是为自己好,也是为了大明着想,同时皇后这么做也是作为皇后的职责,如果皇后让皇帝独宠未免会招来闲话,比如传言皇后善嫉之类的话,可问题在于朱慎锥很难判断入宫女子的真实情况,人心隔肚皮,谁都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怎么想的,毕竟这些女子和徐静秋不同,他们是从贫贱夫妻一步步走来的,不仅有着感情基础还有相互的绝对信任,可这些女子从一开始就带着功利性和目的,至于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 ------------ 第八百四十一章 母仪天下 听完了朱慎锥的解释,徐静秋这才明白自己丈夫的顾虑,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陛下也实在多虑的,只不过仅仅只是几个女子罢了,后宫有妾坐镇,只要陛下初心不改,难不成还担心区区弱女子?” 相比徐静秋的坦然和信息,朱慎锥却摇头道:“你刚入京不久,许多事并非你想象的这么简单,后宫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但在这后宫却是危机四伏,需多加小心才是,你道我为何在你宫中所安排的太监、宫女和侍卫都是精挑细选?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自徐静秋和孩子们到京师后,朱慎锥对她们身边的人安排都是亲力亲为,并精挑细选出来的。身边斥候的太监都是通过司礼监和锦衣卫双重审查确定没问题的,所用之人都是老实可靠,性格实在的。至于侍卫和朱慎锥身边一样用的全是蒙古侍卫,普通的御前侍卫只负责外围的警戒,根本近不了她们的身。而那些伺候的宫人和太监一样,都是知根知底的,而且就算这样平日也必须按照规矩来,一旦发现有违背所定下的规矩,朱慎锥绝对不会轻饶。 听朱慎锥这样解释,徐静秋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在她看来这也是她有些不解的原因。 皇宫大内戒备森严,有必要这样小心么?可偏偏朱慎锥就这么干了,实在让人费解。 见她这个表情,朱慎锥心中暗叹,开口问道:“你身为皇后,如今也在宫中住了些日子,这后宫之事你也知晓一二,我问你,后宫除退位的上皇一家外,还有何宫为尊?” 徐静秋想了下回答道:“自然是除李太妃外,以先皇懿安皇后为尊。” “这两人你可见过?” “李太妃见过两面,至于懿安皇后只见了一回。” “在你看来,李太妃和懿安皇后如何?”朱慎锥继续问。 徐静秋道:“李太妃年岁渐高,之前因移宫一案不被待见,久居深宫。直到陛下任监国后这才进位太妃,移仁寿宫居养。太妃对陛下甚是感激,或许也是这个原因见了妾很是和蔼,甚至妾觉得……太妃有些刻意讨好妾。” 徐静秋的感觉没错,李太妃的确对徐静秋这个皇后态度很不一般,非但不摆架子还刻意讨好,甚至到了以皇后为主的地步。 说起来李太妃是后宫长辈,她毕竟是当年泰昌皇帝的妃子,而且还差一点就坐上了泰昌皇帝的皇后宝座。 如果不是因为泰昌皇帝登基后死的太早,李太妃早就当上皇后了,一旦登上皇后位,她就是六宫之主,就算之后天启帝继位,李太妃也是皇太后之尊,从地位和身份而言甚至比皇后还高上一头。 可惜泰昌皇帝死的太早,不等正式册封李太妃就因服食红丸驾崩了,等泰昌皇帝一死,李太妃当皇后的美梦彻底落空,为了拿到皇太后的身份,李太妃只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就还是少年的天启皇帝朱由校,以此为筹码和大臣们讨价还价,要求在新皇登基前先落实她的太后身份。 可惜李太妃的算盘固然打的好,但她内无帮手外无强援,身边只有一个还没出头的李进忠(魏忠贤)根本无济于事。再因为当时司礼监大太监王安和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暗中投向了东林党,导致彻底失败,在杨涟、左光斗等人的逼迫下,最终发生了骇人听闻的移宫案,还没登基的朱由校在乾清宫直接被杨涟生生抢走,李太妃就此失去了最后的筹码,被迫给赶出了乾清宫。 就这样,朱由校在东林党人的胁迫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登基,成为了天启皇帝。 等他正式为帝后,东林党人还借天启皇帝的名义想要致李太妃死地,要不是天启皇帝死活不肯答应,说不定那时候李太妃就给东林党整死了,后来为了避免李太妃被东林党所害,天启皇帝只能捏着鼻子同意了东林党的一些无理要求,再找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把李太妃安置在冷宫。 后来随着天启皇帝逐步掌握权利,又利用魏忠贤控制住朝政后,天启皇帝迫不及待地就朝东林党下手了。与此同时,他也没有忘记李太妃,下旨把在冷宫的李太妃放了出来,并册封她为李康妃,随后移他宫赡养。 如果天启皇帝晚死几年,等他彻底解决了东林党的问题后说不定会进一步封李康妃为太后至少也是个太妃。 可惜,天启皇帝活的时间也不长,就在他即将彻底铲除东林党的前夕却因为落水后病重不治驾崩,而他驾崩之后随着崇祯皇帝的上台,天启皇帝花了几年时间精心针对东林党的一切谋划全化成了泡影,而他最得力的那条恶犬魏忠贤也被少不更事的崇祯皇帝给杀了。 天启皇帝一死,后宫的李康妃刚过了没几天好日子又成了无人问津的角色,崇祯皇帝可不是天启皇帝,虽然他们是兄弟但崇祯皇帝并非天启皇帝一母同胞,两人虽有感情但这个感情却也不是太深。 要不是天启皇帝没能留下子嗣,实在是没人这皇位怎么都到不了崇祯皇帝的手里。再加上天启皇帝从小是被李太妃所抚养长大,李太妃是天启皇帝养母,可问题在于崇祯皇帝不是啊。 对于崇祯皇帝来说,李太妃就等于一个陌生人,而且那时候东林党卷土重来声势浩大,按照东林党的说法李太妃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受东林党的影响,崇祯皇帝当然不会待见李太妃,不过也没拿这个女人怎么样,既然先皇给了她康妃的封号,就养在后宫罢了,但待遇什么的却是一落千丈,虽没重新让她去冷宫,可也算不得好。 直等到朱慎锥入京后这才想起了早就被众人遗忘的李太妃,朱慎锥找了个先帝遗言的理由,直接和李太妃私下做了政治交换,就这样她摇身一变就成了现在的李太妃,等进位太妃后直接以太妃懿旨同意朱慎锥监国,就此两人形成了默契,从而让朱慎锥有合法掌控朝政的理由。 从这点来说,朱慎锥和李太妃是各得所需罢了,要说朱慎锥对这个女人有什么感情纯粹就是胡扯了,在之前他连李太妃见都没见过,更没半分交情。他们的默契就是纯粹的政治交换,不掺杂其他。 而且李太妃这个人很是知趣,也许是经历的事多了,她早就不是当年持宠而娇的李选侍了。她很明白谁能够依靠,自己需要的又是什么,以她的出身能走到这一步完全靠的是朱慎锥,如果没有朱慎锥,她到死都不可能成为太妃,更不可能有今日的身份和地位。 正是这个原因,李太妃对徐静秋的态度自然也是不同,怎么可能拿长辈的架子来压徐静秋呢?见到徐静秋讨好还来不及呢,更不用说其他,而且虽说从皇位继承而言朱慎锥的皇位是由崇祯皇帝禅让而来的,而崇祯皇帝的皇位来自于天启皇帝的兄终弟及,再往上又来自于泰昌皇帝,作为泰昌皇帝的妃子,李太妃在后宫的辈分最高,可要从宗室来伦,别忘了朱慎锥可是和万历皇帝同辈,算起来也是泰昌皇帝的族叔,这算反而皇后徐静秋在宗室的辈分比李太妃还要高上一辈呢。 有些话之前朱慎锥没和徐静秋说过,而且徐静秋这些年也不在京师,远在山西羊头山的她自然也不知道这些。 今日朱慎锥细细和她讲了李太妃的事,等听完朱慎锥的讲述后徐静秋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何李太妃会对自己极其敬重甚至讨好的真实原因,心中也为这个可怜女人有些感慨。 “李太妃也算是时运不济,本应是六宫之主,却落了个惨淡下场。这些年她在后宫日子过的不好,如不是我,或许这辈子也就那样了,更不可能为晋为太妃之尊。” “她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明白人,而且这些年的磨砺也早就褪去了当年的骄傲,入宫数十年,对于后宫之事她远比旁人更为了解,何况她现在能有这样的身份靠的是我,如没有我,她这个太妃也当不上。” “你初为皇后,对后宫之事如有不明可多去仁寿宫走走,和她亲近一二,有些事可以私下向她请教,她必然会全力帮你。另外嫂嫂所住的慈宁宫离仁寿宫也不远,平日那边也能让她帮着照应,如此我也能放心。” 徐静秋明白了朱慎锥所说的用意,怪不得他特意把李太妃安置在仁寿宫,并把张氏安置在慈宁宫,或许朱慎锥在当初帮着李太妃进位太妃时就已经想到了这点,要不然也不会这样提前安置。 了解了丈夫的安排,徐静秋当即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她会经常去仁寿宫走动,私下向李太妃请教后宫事务,有李太妃协助,她管理后宫就会轻松许多。 “那么懿安皇后那边呢?是否也要多走动一二?”徐静秋想起了张皇后,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话刚问出口,朱慎锥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他反问徐静秋对张皇后的印象如何,徐静秋也没多想,她说张皇后容貌艳丽举世无双,是难得的美人,而且接触下来觉得张皇后性格温和,仪态端庄,举止大度,给她的感觉很好。 “张嫣此人你需小心,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平日能不见就不见,敬着就是,千万别被她的表相给迷惑了。”朱慎锥苦笑一声,压低声音对徐静秋说道。 徐静秋顿时一愣,有些不明白朱慎锥为何会这么说,在她印象中张皇后给她的感觉比李太妃更好,可偏偏朱慎锥让自己和李太妃多走动,却反对她接近张皇后,这究竟是为何?一时间徐静秋很是不解。 ------------ 第八百四十二章 步步惊心 朱慎锥今日既然和徐静秋说起了这事,自然要和她说个明白,避免徐静秋一个不慎中了他人圈套而陷入险境。 后宫可不是太平之地,徐静秋虽聪明却从未在这种地方生活过,要知道之前他们无论在老家还是在羊头山都是简简单单的,家中就几口人而已。但现在却不同,她已是大明的皇后,再加上两个皇子也在宫中,无论从哪点而言小心些总不为过。 当朱慎锥认真和徐静秋说了些关于张皇后的事后,徐静秋直接就瞪大了双眼,神色中满是震惊。 “陛下的意思是说……当年……当年先皇之死和张皇后有关?这……这不可能吧。”徐静秋原本只以为朱慎锥对张嫣有个人的看法,或者说不待见这个先皇的皇后,但没想朱慎锥所告诉她的却是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当年先皇驾崩一事疑团重重,尤其是先皇驾崩之前落水更是离奇,几乎和正德皇帝落水后重病驾崩故事如出一辙,而且两位皇帝在位时都是同百官斗得不可开交,又都是英年早逝,而且全没留下子嗣,难道这事不让人怀疑?” 徐静秋眼神中满是惊愕,不由得掩着口颤声问:“就算是如此,那也或许是巧合?为何能和张皇后扯上关系?她可毕竟是皇后啊!” “有些事你不知,张嫣这女子当年……。”朱慎锥低声把张嫣的来历,身世和她的父亲背景,包括张嫣入宫后的一些举动,甚至当年张嫣流产的前因后果,包括天启皇帝落水前的一些反常举动,再加上天启皇帝因落水生病后的看病、用药等等诸多事仔细讲了讲,等他全部说完后,原本就惊愕的徐静秋更是无法想象这一切,她怎么都没料到这天下居然有这等事发生。 一直以来,张嫣在徐静秋的印象中很好,甚至在见过张嫣后徐静秋还为张嫣所惋惜,觉得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张嫣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还没子嗣,女人这辈子没了依靠,哪怕身份地位再尊贵又有什么意思呢? 但今日朱慎锥所说的这一切远超出了徐静秋的想象,如果朱慎锥说的事是真的话,那么张嫣这个看起来美丽柔弱的女子实在是太可怕了。居然能朝自己的丈夫,皇后居然向大明皇帝下手,而且还下如此毒手,她究竟是为的什么?又图什么呢? “陛下,按您这么说张嫣的确有嫌疑,可毕竟此事只是猜测,张嫣作为先帝的皇后按理说没必要这样干呀,会不会是陛下先入为主误会她了?”徐静秋定了定神,迟疑问道。 “先帝驾崩一事我曾让张锡钧和锦衣卫私下查过,魏忠贤死前对此也有怀疑,并告知了张锡钧,虽未有实证,但张嫣的嫌疑却是不小。尤其是先帝落水当日,张嫣本是好端端的,可突然就找了理由故意避开,她走后不久就发生了落水一事,陪同先帝一起落水的两个太监当场淹死,先帝明明不会水却被救了上来,之后因为落水又久病不愈,病情越发越重,再加上那莫名其妙的仙露出现,实在是疑团重重。” “陛下可有实证?”徐静秋急切追问。 朱慎锥摇摇头:“能布下此局的人自然是心思缜密之辈,哪里能让人轻易查到实证,而且当年之事已过去十来年,当事人早就全没了,想追查也没这个可能。” 徐静秋微松了口气,迟疑道:“既然没有实证,那也不能证明……。” “实证不实证的不重要!”不等徐静秋把话说完,朱慎锥开口就打断道:“这又不是查案哪里需要什么实证,有这些怀疑就足够了。此事就算张嫣不是主谋估计也是帮凶,至于她的父亲太康伯向来同东林党交好,再加当年先帝正对东林下手,魏忠贤把东林一党压制的死死的,如先帝未驾崩,东林党早就没了,从这点来看,有人冒险出手情理上说并无问题。” “陛下是怀疑东林党和后宫勾结向先帝下的手?”徐静秋诧异问,目光中满是惊愕。 朱慎锥点头道:“除去这个缘故,也没其他合适的可能。一件事发生后,最终谁得益,那么谁的嫌疑就是最大的。” “陛下,您可是想对东林党下手?”徐静秋紧张地又问,她直到今日才发现自己的丈夫对东林党的看法居然是这样的,一直以来她还以为朱慎锥虽然不待见东林党,可针对的只是个人而不是这个群体,毕竟现在礼部尚书钱谦益也是东林党,朱慎锥不一样重用么?可没想事实完全不是如此。 “下手?我可没先帝那么鲁莽,先帝之所以会落得如此下场就是下手太急,做事太猛,这才招来横祸。眼下我虽为皇帝,可这个皇帝离着掌控天下还远呢,东林党在北地力量虽不强,可在东南却是根深蒂固,一旦强行下手,到时候南方肯定会出事,这对我大明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分化瓦解,缓缓图之方是上策,要不我也不会用钱谦益为礼部尚书。有钱谦益在朝,东林党那边可以安抚住,等到拿下东南彻底掌控天下后,到时候东林党就不足为患了。” 停顿了下,朱慎锥又对徐静秋道:“张嫣此人终究是先帝之后,当今的懿安皇后,既然没有实证,也无需对她如何,将养在后宫多这么一人也无妨,我既然能容得下朱由检,如何容不下她张嫣?只是你平日无需去见张嫣,派人盯着就是,需照看好后宫,宫中这些人得小心防备,千万不可疏忽大意。” “妾明白了,陛下放心,妾知道如何做。”徐静秋是个聪明的女子,也是做事果断的女子,虽然今天朱慎锥说的这些给她带来了极大冲击力,可徐静秋很快就回过了神,知晓自己以后应该怎么去做。 此外,徐静秋也听明白了朱慎锥说这些真正用意,朱慎锥不光是告诉她这些秘密,让她提前有些防备,更是告诉她后宫的危险所在,而且还用这件事来解释为何朱慎锥一直把纳妃一事拖着的缘故,朱慎锥是担心宫中再出一个类似张嫣的女子。 对了,徐静秋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去长公主那边说给皇帝纳妃的勋贵中有一人正是太康伯夫人,张嫣的父亲张释之就是太康伯,这个太康伯夫人不就是张嫣的母亲么? 如果说这些勋贵去找长公主说这件事是因为太康伯夫人挑唆的呢?想到这徐静秋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如果真被她猜中了,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可问题这种事一直拖延也不是一件事,作为皇帝朱慎锥总不可能只有后宫她一人吧?朱慎锥始终还是要纳妃的,这个就算拖延也只是一时,这事终究要解决。 除去朱慎锥外,徐静秋还想到了另一个严重问题,那就是自己的长子朱敏澜现在已是太子了,按照制度太子十六岁大婚,朱敏澜离满十六岁已不到两年的时间,太子的婚事总不能耽搁,这可是件大事,作为母亲的她在太子妃的人选上要小心了。 不光徐静秋在琢磨这事,朱慎锥也在为这件事为难。 朱慎锥心里也清楚拖延是不可能的,纳妃一事终究会提上日程,就算他再不愿,朝廷的文武百官也不会逼着他纳妃充实后宫。 而太子妃也是一样,用不了多久或许就有人会跳出来拿这件事来说,而且朱慎锥也无法拒绝,所以在这两件事上朱慎锥已有考虑,只不过一直没真正下定决心罢了。 大明的后宫和其他王朝不同,在大明开国之初为了拉拢勋贵,大明皇帝包括太子和皇子皇女成婚的对象都是勋贵之家,比如朱元璋的太子朱标娶的是常遇春的女儿,永乐皇帝朱棣娶的是徐达的女儿,仁宗娶的是指挥使张麒的女儿,至于朱元璋的其他儿子就更不用说了,全部都是勋贵之女侯伯门第。 但自仁宗之后这个情况就发生了微妙变化,仁宗的张皇后是指挥使之女,虽也是开国功臣之一,却已不是显赫的勋贵之家。 而到了宣宗就更不用说了,宣宗先后的两个皇后胡善祥和孙氏都非勋贵之女,一个是光禄卿胡荣的第三女,另一个是永城县主簿孙忠之女,自此大明皇帝的后宫包括皇后在内就从勋贵之女改成了平民之女,当然这个平民可不是真正的平民,一般都是下级官员的女儿,而且文官出身居多。 这主要是因为在开国之初大明皇室需要拉拢勋贵阶级,毕竟这些人是跟着朱元璋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这些人手中掌握兵权,用联姻的手段把他们和皇室捆绑,从而能从军事上得到强力的支持。 而到了大明开国后几十年,随着大明的统治稳固,对外战争的逐步结束,皇室的目的发生了变化,对于勋贵的拉拢就换成了对文官的拉拢,毕竟打天下和治天下是不同的。 而且同勋贵联姻固然有着好处,但也有着弊端。皇帝母族的过于强大会导致外戚力量的过甚,这在以前历朝历代都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出于这个目的,皇室改变了联姻对象政策,从勋贵转为文官集团,可也顾及到文人高门世家的力量也会造就强力外戚情况的发生,所以这才故意从下级官员家中选择,这就造成了宣宗朝开始大明历代天子后宫包括皇后在内都是出自寒门(平民)的情况。 ------------ 第八百四十三章 蒙古公主 不得不说大明的历代皇帝在这方面考虑的很是周全,而且终大明一朝从未发生过外戚乱政的事,所以说从宣宗开始实施的这个制度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 但问题在于没了外戚乱政,但不代表万事大吉。虽说皇室再也没和勋贵联姻,从而导致勋贵阶级从明初开始到后来的地位不断下降,尤其是土木堡之变后,勋贵的脊梁一下子就被打断了,从而造成原来自朱棣开始逐步形成的皇室、勋贵、文官集团三足鼎立的局面被彻底破坏,随着文官集团的越发壮大,勋贵不堪重用,无奈之下皇帝只能通过司礼监扶持太监集团再加上锦衣卫、东厂、西厂甚至内行厂这些特务机构和文官集团争夺权利,造就了大明之后的新的政治格局。 也不能说这种制度就比外戚强大来的好,至少避免了皇权被外戚颠覆的可能。可同样也形成了文官集团强大力量的来源,尤其是后历代大明皇帝的后宫人选虽是小门小户,可他们身后所代表的文官集团和士绅集团性质不会变,更助长了文官集团的越发强大。 而且这种情况也使得大明在皇权更替的情况下,新皇帝往往缺乏强力的外援,只能依靠朝中大臣。 其他远的暂且不去说,就说天启皇帝吧。如果天启皇帝当时在外朝有一个强力的外戚(母族)存在可以作为依靠的话,那么当年的移宫案根本不可能发生,还没登基的太子居然被几个低级文官生生从乾清宫里抢走,其养母也就是先帝的妃子李选侍却被逼离开乾清宫甚至差一点丢了性命,这在历代王朝中是极为罕见的。 朱慎锥现在是皇帝,他的皇后徐静秋也是小门小户出身,但他们的性质不同,要知道他们成婚的时候朱慎锥还是一个小小的宗室呢,两家算得上门当户对,既不是高娶也非低嫁,至于后来当了皇帝和皇后,那也是现在的事。 可朱敏澜却不一样,朱敏澜现在已是太子了,他的婚事究竟如何安排朱慎锥必须谨慎考虑。朱敏澜不是朱慎锥,虽聪明却未经历过世事,一旦在这件事上被人算计后续的麻烦可是不小,朱慎锥绝对不愿意自己的儿子以后陷入到这些破事中去。 除去朱敏澜外还有朱敏澄呢,在朱敏澜封为太子的同时,朱敏澄也封了王,他的封号是宋王,大明本没有宋王只有宋国公,宋国公冯胜为开国六公爵之一,但因为后来卷入蓝玉案被朱元璋赐死,冯胜死后其子一个没留,宋国公就此除爵,所以朱敏澄封为宋王毫无问题,而且宋国是大国之一,作为嫡子的他以宋国为封合情合理。 等太子大婚后,再过几年就要轮到宋王朱敏澄了,所以在之后皇室成婚的人选上朱慎锥必须慎重。再加上自宣宗朝后大明文强武弱,这个情况必须要有所改变,而且在朱慎锥来看,相比文官集团,与国同休的勋贵集团可要比文官更可靠些,或许从他开始改变一下皇室成婚的选择,由从宣宗朝所立下的规矩转为大明开国之初的选择,皇室联姻对象从小门小户的文官挑选改变成从勋贵高门中挑选,也许是一个破局的办法。 当然了这也不是一个尽善尽美的解决办法,毕竟当年之所以会考虑选择小门小户是考虑到避免外戚强大干政对皇室带来威胁,现在重新选择勋贵集团同样也有这个顾虑。 可一件事不可能完美无缺,难不成因为因噎废食就能万无一失?这也太离谱了。不能因为一件事有优点而不考虑缺点,也不能因为有缺点就全部放弃本身的优点,把握其间的平衡是最为重要的,换句话来说,作为皇帝治理天下靠的是手下的文武百官,而怎么用这些文武百官靠的是权谋和平衡,只要掌控住这个度就行,只要文官抬头就扶持勋贵,勋贵强大就利用文官进行打压,皇帝不就是干这个的么? 朱慎锥猜的没错,这才登基没多久朝堂上就有人提出皇帝后宫无人,劝朱慎锥纳妃的建议来。而且这个建议刚刚提出就赢得了几乎所有人的赞同,虽然徐静秋作为皇后已诞有两子,太子朱敏澜和宋王朱敏澄也近成人,但作为皇帝后宫无人终究是不妥,而且两个皇子也远远不够,为大明长久治安和血脉延续,皇帝多纳妃子不仅是皇帝自己的事,更是大明的国事。 面对这样的情况,朱慎锥再想继续拖延已不可能了,他只能顺水推舟表示同意,而就在他前脚同意后,就有人迫不及待把纳妃的候选人名单送了过来,随着送来的名册外还有画师所作的画册,看着这些玩意朱慎锥哪里还不明白这些人早就打好了算盘,巴不得把他们所挑选的合适人选送进宫呢。 翻看着这些册子,朱慎锥心中觉得好笑,他可不是天启皇帝,也不是崇祯皇帝,就算他们塞这些人入宫难不成还真以为能够影响到自己?只可惜塔娜不能留在京师,如果塔娜在京师以她的身份当不成皇后当皇贵妃是绝对没问题的,而且有了塔娜也能帮自己挡一挡现在这些麻烦。 不过塔娜自己不肯留下来,再加上假如塔娜真的入宫为贵妃,那么腾格尔和阿古达木的身份就显得有些尴尬了。虽说大明内部已有不少人知晓了腾格尔兄弟的真正身份,明白他们其实就是朱慎锥和塔娜的儿子,可只要朱慎锥不正式公开宣布,所有人都很自然地装聋作哑假装不知,毕竟蒙古土默特部的首领,大明的顺义王、顺宁王居然是大明宗室,还是大明皇帝的庶子,这件事宣扬出去对于大明没什么好处,而在蒙古同样也是一样。 为解决这个问题,朱慎锥没有马上从送来的名册中挑选人,私下却让人暗暗放出风去,很快京师就传言皇帝有意在勋贵中纳妃的消息。 当这个消息传出去后勋贵们瞬间就坐不住了,要知道这么多年来勋贵们早就想把自己家中的女子送入宫中,和皇室拉近关系巩固其地位了,眼下机会终于来了,朱慎锥居然真有意从勋贵中挑选,这不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么? 所以过了没几日几个老牌勋贵就在朝堂上表示既然皇帝要纳妃就要一视同仁,勋贵中也有好女子,可以为皇帝充实后宫。这个言论一出瞬间就遭到了文官们的反对,在文官看来勋贵女子入宫不是形成外戚强大的根源么?自宣宗后皇室就再不纳勋贵女子为妃了,现在怎么可能改变这个规定呢? 可勋贵们却表示大明从来就没这个规矩,历代大明皇帝也从未宣布过这个说法,而且要论祖制,大明开国之初皇室娶勋贵女子的数不胜数,哪里有这个说法? 为此双方激烈辩论起来,一时间唇枪舌战热闹非凡,朱慎锥也不着急,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着,时不时还让人暗中煽风点火让两派斗得不可开交,等双方斗的正热闹的时突然一个消息传来,让文官集团和勋贵们一下子全傻眼了,因为朱慎锥首先选定的后妃人选既不是文官们送上名册中的任何一人,也不是从勋贵中挑选的女子,而是一个来自草原的蒙古女子。 这个蒙古女子来头大名鼎鼎,她是林丹汗的四福晋博尔济吉特.巴特玛璪福晋之女娜仁托娅,林丹汗死后,其部属分裂,巴特玛璪福晋统管窦土门万户斡耳朵自立,但同娜木钟和苏泰不同,巴特玛璪福晋虽然在林丹汗八大福晋排名第四,但她并没给林丹汗生下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所以她的部落分裂出去后地位很是尴尬,没有儿子旁身,哪怕占据一片草原和部民,却犹如无根之萍一般。 之前漠北草原的朝克图台吉领兵南下进攻漠西,巴特玛璪福晋的部落虽不是首当其冲却也遭受了不小损失,虽说漠西一战最终以朝克图台吉兵败身亡结束,可战后巴特玛璪福晋的地盘不仅被破坏的一片狼藉,其部民也损失惨重。 在这种情况下,巴特玛璪福晋要继续维持部落的独立性已很难做到了,她仅有两条出路,一条出路是投靠娜木钟或者苏泰,从而得到她们的庇护。但这条路并不可靠,同样作为林丹汗的福晋巴特玛璪福晋太了解这两个姐妹了,她们可不是好相与的人,投靠过去短暂的和平没有问题,但长远必然会被其吞并,一旦失去了部落,那她和女儿就再无栖身之地,只能寄人篱下任人欺凌。 还有一条路就是投靠东边的土默特部,也就是归化城的塔娜和腾格尔母子。可先不说她们是否会接受自己,就算接受了自己未来同样也有被吞并的可能,其结局也不一定投靠娜木钟和苏泰来的好。 就在巴特玛璪福晋两难的这个时候,归化城那边突然来了使者,这个使者是塔娜派来的,起初巴特玛璪福晋还以为土默特是想趁火打劫打自己部落的主意,可没想到塔娜让人带来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消息。 塔娜告诉巴特玛璪福晋,大明天子有意纳妃,知道巴特玛璪福晋的女儿娜仁托娅今年十五容貌秀丽又尚未许配,如巴特玛璪福晋愿意,可将其女送至大明入宫为皇帝妃子。 巴特玛璪福晋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愣,接着就是心中狂喜。她正为部落何去何从苦恼呢,现在天上居然掉了馅饼,大明皇帝居然打算纳自己女儿娜仁托娅为妃?这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大明可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大明皇帝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也最有权势的人,如果娜仁托娅成了皇帝的后妃,那么自己不就是和大明皇帝是一家人了?有大明皇帝这个女婿作为依靠,什么娜木钟,什么苏泰哪里还敢对自己不敬?如果自己女儿还能给皇帝生下一男半女,说不定未来大明皇位都有可能继承,退而求次当个大明的亲王也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这样的好事她怎么会拒绝呢? 就这样,巴特玛璪福晋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急急就把女儿娜仁托娅送去了归化城,同时还送去了一份厚礼,拜托塔娜帮着照顾,促成这件婚事。 就此,塔娜在娜仁托娅抵达归化城后和这个女孩见了一面,随后就派人把她送往京师,等到了京师后朱慎锥不等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的争论还未结束就宣布了纳娜仁托娅为妃的消息,这个消息宣布后所有人瞬间目瞪口呆,谁都没想到朱慎锥居然会来这么一手。 ------------ 第八百四十四章 各方均衡 朱慎锥纳一个蒙古女人为妃,所用的理由很是恰当,因为辽东战事的缘故,大明需要更多的盟友,尤其是需要确保北边的安全与蒙古各部的和平。 土默特部是蒙古现在最强大的部落,掌控土默特的塔娜和腾格尔都是忠于大明的,而且在不久前的登基大典时她们还来大明观礼,更送来了失踪已久的传国玉玺。 从这点就能看出土默特部的可靠和信任,大明也投桃报李给了塔娜母子优厚的回报,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可仅仅一个土默特亲近大明还远远不够,要知道蒙古的地盘可不小,而且蒙古和大明不一样,土默特仅是蒙古部落之一不能代表整个蒙古,所以从这点来说适当地拉拢其他蒙古各部也是很必要的。 就这样娜仁托娅就成为了最好的人选,别忘了娜仁托娅可是林丹汗的女儿,虽然林丹汗已死,他的部属也已分裂,可毕竟林丹汗是当过蒙古大汗的人,作为当时的蒙古共主的他在蒙古草原影响力极大。 哪怕林丹汗现在不在了,许多蒙古人依旧不忘这位曾经的大汗,所以娜仁托娅作为林丹汗子女无论身份地位或是用其来拉拢蒙古各部是极好的选择。 再者大明皇帝娶蒙古女子为妻早就有先例,太祖朱元璋的嫔妃中就有好几个是蒙古贵女,就连朱元璋的嫡二子秦王朱樉的王妃也是个蒙古女子,这位秦王妃是王保保的妹妹观音奴,蒙古名字叫敏敏帖木儿,没错!她就是金庸所著《倚天屠龙记》中赵敏的原型。 甚至有传闻,永乐皇帝朱棣的生母并非马皇后,而是蒙古人,所以大明皇室中本就带着蒙古人的血脉。只不过后来因为统治稳固,大明北伐的大军又在捕鱼儿海彻底击败了北元,后续的皇帝们就再也没和蒙古进行联姻。 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辽东建奴猖獗,大明必须要和蒙古保持良好的关系,这个政策在万历年就有了,为了对付辽东建奴大明和林丹汗结盟对抗努尔哈赤,虽然这个结盟因为林丹汗目光短浅的缘故最终没起到效果,可从大局来看却毫无问题。 所以现在朱慎锥娶一个蒙古贵女(公主),还是林丹汗得女儿从政治角度来看毫无问题,哪怕再挑剔的臣子也想不出反对的理由。毕竟这个联姻可不是大明给蒙古送皇女和亲,而是蒙古献送女子给大明皇帝为妃,非但没有屈辱性,甚至还能代表大明远高于蒙古的地位。 随着娜仁托娅到了京师,很快就被接入宫中,朱慎锥在朝会上正式宣布了纳其为妃,并封娜仁托娅为贤妃的消息,众人先是惊愕,接着又是无奈,朱慎锥这样干不仅找了个合适的理由,还顺手解决了争吵多日的关于皇帝纳妃的事,让他们无话可说。 大明皇室所谓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自然是瞎扯,皇帝精力有限,哪里能顾得上这么多女人?几十个女子在后宫,皇帝就算每天不歇只临幸一个,这么转下来也要两个半月,皇帝不是骡子也是人啊,这样干根本没人受得了。 大明后宫制度早在朱元璋时期就确定下来了,按照朱元璋定下的制度皇帝后宫为皇后一人,皇贵妃一人,这两个是大明后宫最尊贵的,皇后为正,皇贵妃为副,不过皇贵妃这个级别一般很少设置,整个大明朝第一个皇贵妃是宪宗时期的万贞儿,那是因为宪宗本想立万贞儿为皇后却得到了百官的强烈反对,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次给了她皇贵妃的名头。 除去皇后和皇贵妃外,再下面的妃子就是贵妃、贤妃、淑妃、庄妃、敬妃、惠妃、顺妃、康妃、宁妃等等,再之后就是嫔和嫔以下等级的宫人了。 通常来说,大明皇帝的妃子一般并不算多,少的区区几人,多的也不超过十人而已,所谓的七十二嫔妃那是谣传,根本和事实不符。 朱慎锥快刀斩乱麻,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而且还纳了这么一个蒙古女人为妃更是令人出乎大家意料。一时间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有些举手无措,不知道如何继续进行下去这件事,这时候朱慎锥却又宣布了一件事,他告诉所有人既然为国事已纳了娜仁托娅为妃,但仅纳一个蒙古女子略有不妥,考虑到众人的劝告和好意,为大明延续着想朱慎锥决定再纳两个女子为妃,这两个女子将从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所推荐的女子中挑选各纳一人,这样的话大家也别争人,一碗水就此端平,谁都没有吃亏。 面对这个结果,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也毫无办法,朱慎锥这一招直接打到了他们的软肋,如果说自己这边反对的话,那么其他一边肯定会赞同,而且皇帝纳妃可不是无限制的,一般来说一次纳一至两个妃子算是正常,一下子纳三个已是极限了,你们既然以皇帝后宫除皇后外无人为由,打着大明江山稳固子嗣繁荣的旗号让皇帝纳妃,现在皇帝已纳了一个妃子,再从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中各挑选一个纳入后宫已算是极为给面子了,如果再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未免有些过分,不用皇帝出手,争夺的另一方就会以此为由进行反驳。 无奈之下,两边只能表示同意,就此为纳妃一事争斗了多日的双方偃旗息鼓。 于此,朱慎锥算是达到了目的,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又平衡了双方,最终从文官集团中纳了一个家世清白的经历之女为惠妃,又纳了勋贵中怀远侯常延龄的幼妹为淑妃。 惠妃暂且不说,她的家世很是简单,其父只是一个普通的经历,经历官职不高仅六品,虽是正牌子进士出身但家族却不是世家更不是地方豪族,虽然其父和东林党平日有交往,政治观点也倾向于东林党,不过要说他是东林党一员倒也不算,充其量就算偏向东林党的下级官员罢了,而且根据锦衣卫所查,为人算是正直,其女家教也好,读过书认识字,虽不如徐静秋有才,但在女子中也算才貌俱佳了。 而纳怀远侯常延龄的幼妹就不一样了,怀远侯一脉可不简单,怀远侯的祖上是开平王常遇春的次子常升,常遇春死后,爵位本由常茂继承,但因为常茂获罪在洪武二十一年朱元璋让其弟常升替代常茂继承了常遇春的爵位,并改为开国公世袭罔替。 可后来常升很是倒霉卷入了蓝玉案,这场大案牵连了一万五千多人,常家本就和蓝玉是亲戚,再加上当时太孙朱允炆并非原太子妃常氏所出,为确保朱允炆顺利继位,朱元璋高举屠刀杀了许多人,刚袭爵没多久的常升也死在这场大案之中。 常升死后,家族虽没被灭,但爵位却没了,常升年仅七岁的儿子常继祖被朝廷安置在云南由沐家看管,直到孝宗时期常家后人这才被召回京师,此时已是常继祖的孙子常复了,念在其祖的功劳,孝宗给了常复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的世职,这个职务并没什么实权,仅仅只是虚职待遇罢了,而且孝宗也没恢复常家的爵位。 一直等到世宗时期,嘉靖十一年这才复封了常复的曾孙常玄振封为怀远侯,怀远侯的爵位就此传了下去,之前怀远侯是常延龄的父亲常胤绪,常胤绪一年多前因病去世,由其子常延龄袭爵,并领南京军府。 常家虽然没落,但常家再怎么说也是开国功臣的后代,大名鼎鼎的常遇春的后裔。仅此在勋贵中的地位可是不低,只不过当年受了蓝玉案的牵连常家丢了爵位,足足百年后这才复了个怀远侯的世爵罢了。 常延龄虽是怀远侯,又领南京军府,但他并没什么实权。所谓的领南京军府不是掌控南京军队的最高指挥官,要知道南京的军权都在南京兵部和地方卫所手里,领南京军府只是五军都督府的职务,按照朱元璋的制度原本左军都督府管辖应天、辽东、山东、江浙一带,但现在早就没了统兵的职权,所以这个官品级虽然不低,但却也是虚职,换而言之就是一个给勋贵养老的官职。 但就算如此常延龄也是大明顶尖勋贵家族的一员,是当今的怀远侯,在勋贵集团中影响力不小,而且勋贵集团各家世代联姻,大家打断骨头连着筋,真要算起来都是亲戚。 纳怀远侯之妹为妃,算是拉拢勋贵的一着棋,而且朱慎锥之所以选中怀远侯家一来是因为他家祖上的缘故,二来也是因为怀远侯常延龄这个人。 说起来是之前常延龄给朱慎锥的一道奏折,这道奏折还是常延龄刚刚继承怀远侯爵位时候所上,常延龄此人虽是勋贵,但在勋贵中却是难得的清醒人,在继承爵位之初上折谢恩,同时在奏折中写了条陈时政疏十二,这些条陈皆切中时弊,虽没提出改变的具体做法,于此也能看出他的才干。 自那一次,常延龄就入了朱慎锥的法眼,一直打算什么时候用一用此人。虽然朱慎锥早就打算扶持勋贵让其同文官集团形成平衡,而这两年他也是这么做的,不仅改大汉将军为御前侍卫,招勋贵子弟以侍卫入职,给勋贵子弟开了一条上进之路,还借京营改制一事扩大新军,以新军为基打开勋贵子弟从军掌兵的通道。 但要有成果不是短时间能有的,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而且勋贵子弟中有出息的人不多,从矮子里拔长个也只是勉强,也许过个十几二十年,等一代上渐渐成长起来,这个情况才会彻底改变。 ------------ 第八百四十五章 衣锦回乡 朱慎锥现在推行的爵位改制也是从这方面考虑,利用爵位继承制的改变逼迫勋贵上进,让大明这些逍遥了两百多年混吃等死的勋贵们有所危机感,期待从中冒出几个人才来。 但常延龄不一样,他已经是怀远侯了,从爵位来说在大明勋贵中算得上第一等的,而且常家来历更不普通,在勋贵中影响力极大,更重要的是从常延龄上的这个奏折中可以看出,常延龄不仅有想法,也有想做事的决心,虽然能力什么的不好判断,可仅凭于此在勋贵中就算很不错的人选。 而且常延龄不在京师,他在南京,这就让朱慎锥更看重于他了。随着国内流寇的平定,朱慎锥登上皇位后接下来就要解决大明目前南北的情况,大明现在看起来虽是一个整体,可实际上却分裂成南北两部,北方还好已掌控在朱慎锥的手中,可南方却是半独立的状态,表面上听从朝廷的命令,可实际上却是一个“独立王国”真正在南方说了算的是那些文官集团和地方的士绅集团,大明皇权在南方远比不上北方。 这种情况必须要改变,大明总不能一直是南北对立的状态,要不然朱慎锥这个皇帝当了还有什么意思? 而且南方是大明的赋税重地,南方商业极其繁荣,这些年受天灾的影响也小,大明仅靠北方是维持不下去的,必须要拿回南方的管辖权和税赋,这也是朱慎锥必须要做的。 就和之前长须男子所判断的一样,现在朱慎锥已经开始着手处置南方的事了,正因为如此在南京的常延龄就极其重要,常家在南京多年,对于南方情况异常了解,而且怀远侯又是勋贵中极有地位和影响力的几家之一,如果朱慎锥在对南方动手的同时有常延龄的支持和奔走,那么做起事来就要容易的多。 纳常延龄之妹为淑妃不仅是因为平衡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的缘故,更是借这个机会拉拢常延龄为己所用,先不说常延龄本就有做事的想法和抱负,仅仅他的妹妹成为淑妃,那么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常延龄上了朱慎锥的船,无论从家族利益出发还是自身的考虑,都会无条件支持朱慎锥。 就在朱慎锥确定了纳妃人选,把这件事按下去的同时,远在浙江的绍兴府诸暨的官道上,一行人正朝着南边而去。 “小林子,到哪里了?”队伍中的一辆马车上,帘子突然一掀,一个穿着锦袍的老者探出头来问,这老者从面容来看就如同一个老农,脸庞黝黑还有着岁月的沟渠,而且这老者只有一条胳臂,右手袖子那边空荡荡的。 “爵爷,马上到五指山了,等过了五指山就进金华府了。”一个年轻的军官骑马上前几步,同马车平行笑着说道。 “快了快了,终于快到了……。”楼老二眉开眼笑,五指山他熟啊,早些年来往过多次,当然这个五指山可不是压着孙猴子的五指山,是在金华府和绍兴府之间的一座山,这山原本没什么名气,只是山峰看起来像是五根手指故而为这名,后来一个叫吴承恩的家伙写了个《西游记》的话本,吴承恩是南直隶人士,年少时在江南读书,游历过浙江不少地方,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经历吴承恩在写话本的时候把五指山给写了进去。 随着《西游记》的完成,并逐步传播开来,原来没有名气的五指山也因为孙猴子的缘故渐渐出了名,但在当地人看来也就是那样,山还是那座山,祖祖辈辈都看着呢,也不稀奇。 可现在这五指山对楼老二来说却意义不同,因为过了五指山就从绍兴府进到金华府的地界了,继续往前百里就能抵达义乌县,而楼老二的家乡就在义乌,等到了义乌,他就到家了。 当年楼老二和老金、颜老四三人因为朱慎锥的缘故由周安民派出人接去了山西,从而有了他们一段人生传奇的开始。 原本他们三人都是当年戚家军的老兵,戚家军驻扎在蓟州,从家乡千里迢迢到边关当兵,这兵一当就是十几年,他们三人也从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成了中年人,虽立下了功勋,也赚到了些银子,可在战场上刀枪无眼,戚家军再能打终究是血肉之躯,楼老二他们也不例外,不过运气要比战死的那些兄弟好些,虽然受了伤丢了条胳臂,但依旧活了下来,并回到了家乡。 回到家乡后,三个老兵(残废)在家乡的日子并不算好过,虽说当兵这些年赚了些银子,可问题是他们平日花银子也是大手大脚的,根本就没积蓄多少下来,而且回家乡后还要安置和养病,这银子花起来就更多了,没几年下来带回来的银子就花的差不多了,而且因为残疾的缘故他们也干不了农活,虽回来时买了几亩地租给别人种靠着收租有些收入,但这些收入度日只能算是勉强。 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但没想到就在黄土都埋到胸口的时候却迎来了转机。 当年周安民受朱慎锥的委托派人去义乌寻找戚家军的老兵,打算找些老兵北上帮忙练兵。而那时候恰好离浑河之战过去没多久,因为浑河之战浙军全军覆没,义乌当地百姓对朝廷心怀怨言,根本就没人愿意跟来人走,就连天启皇帝意图在当地重建浙军都被拒绝了,更不用说周安民所派的人了。 最后周安民的人费了好大力气这才说服了老金、楼老二和颜老四三人,他们三人一来的确缺钱,二来身有残疾日子过的不如意,再加上朱慎锥给出的待遇高,好处也太多,三人一商议反正自己都这样了,倒不如去北方看看情况再说,就算是碰上骗子也没事,谁能花这么大代价去骗他们三个老残废?如果这件事真的和来人说的那么好,或许是一条出路呢。 就这样,楼老二他们三人就跟着周安民派来的人去了山西,随后见到了朱慎锥。后来的事就不多说了,大家都知道,在朱慎锥手下,他们三人使出了全身本事帮着练出了一支新军,而正是这支新军的存在让朱慎锥从一个私盐贩子一步步走上了后来的路,先掌控了腾格尔部,后来又借机会成为了土默特部的统治者,带着蒙古人打败了西侵的多尔衮兄弟,之后朱慎锥直接在山西起兵,以清君侧、靖国难的名义直接打到了京师,一举拿下大明中枢,进位监国,最终又当上了大明的皇帝。 可以说朱慎锥之所以会成功不仅是因为他的谋划和准备,更因为他有一支能征善战无人能挡的军队——新军。 正是因为这支军队的存在,朱慎锥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而作为帮朱慎锥训练这支军队并让其真正成军的楼老二三人更是立下了大功。 朱慎锥是一个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人,在他登基后不久就对之前跟着他的那些人进行了逐一封赏。 首功的当然是王晋武,这个不用说,王晋武之前本因为战功已是宁山伯了,这一次由宁山伯进一等宁山侯,一下子就成为了勋贵中最尊贵的爵位之一。 除去王晋武外,周安民、王初二、王银生、王铁树、王贵、夏冬、李佑、李虎、陆义生、胡林甚至马世州等人也皆有封赏,各自封了伯爵、子爵、男爵不等,至于曹文诏曹变蛟叔侄、左良玉、贺人龙、黄得功、高杰等将领也各有封爵,可谓皆大欢喜。 此外还有大名鼎鼎的秦良玉,这个奇女子朱慎锥当然不会忘记,不仅直接封了她为一品忠贞伯,并给予一品浩命夫人的容易,除去这外,还特意赐蟒袍、仪仗,再加太子少师,荣耀一时无双,可谓以女子身封爵并领实职的第一人。 楼老二三人自然也少不了封赏,其中他们三人都封了子爵,其中功劳最大的老金是一等子爵,楼老二和颜老四一样都是二等子爵,除去封爵外还有其他诸多赏赐,对于他们三个老军头来说已是想都没想到过的荣华富贵了,要知道当年他们三人残废回乡,只是在乡间苦苦度日,哪里能想到会有今天这一日? 老金的年龄最大,去年跟着到了京师后因为身体原因基本是半退休了,他的家人也早就接到了京师,看样子是打算在京师终老。 颜老四这家伙的身子骨还算不错,现在依旧担任新军的总教头,日子过的很是滋润,前不久又娶了一房小妾,这老小子人老心不老,这几年前前后后娶了好几个女人,还老树开花生出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日子过的美的很呢。 楼老二虽也找了个女人,但他没颜老四玩的那么花,找的那个女人是当年皇太极己已之变逃到京师附近的普通女子,原本听闻建奴入关家在直隶的这女子一家人本想去京师避祸,但没想在半路上被建奴掠走,后明军反攻时趁建奴大意逃了出来,虽逃得性命却家破人亡,只身流落京畿附近。 在朱慎锥起兵后打到京师的时候,楼老二跟着军队恰好到了京畿,碰巧遇上了这个流落的女子,见其可怜楼老二就好心收留了她,这女子平日帮着照顾楼老二尽心尽力,一来二去两人就看对了眼,楼老二不嫌弃女子身份,女子也不嫌弃楼老二年龄大又是残废,就这样凑成了一对。 ------------ 第八百四十六章 矿山 两人成婚后,第二年这女子就给楼老二生了大胖小子,这可把楼老二给乐坏了。 等到朱慎锥正式登基后大封有功之臣,楼老二直接摇身一变就成了大明的子爵,成为了勋贵中的一员。 但楼老二和老金、颜老四的想法不同,他的年龄要比老金小些,身子骨虽没颜老四那么好,可也不算差。而且楼老二是一个极其念乡的人,离家一晃十多年了,虽现在功成名就不仅成了子爵,还有了妻儿,胸无大志的楼老二就有了回乡养老的念头,在征得朱慎锥的同意后,楼老二辞去了新军中的职务,带着这些年朱慎锥给他的赏赐还有打仗的战利品,再加上妻儿就踏上了回乡之路。 随着离家乡越来越近,楼老二的心中就越来越迫切,他也不知道现在的家乡是否和自己离开时候一样,或者有了什么改变,当年那些熟悉的人还有多少还在呢。 “老爷,外面风大,您还是安心在车里歇着吧,等到了地头再看也不迟。”正当楼老二忍不住朝车外张望,在四周找寻自己记忆中熟悉的景色时,一个声音从车内传了出来。 楼老二扭头正要说什么,可当他目光落到车中那女子怀中抱着的才两岁的小娃娃时,一张老脸瞬间就如同绽放的菊花一般笑了起来。 “对对对,你说的对,这风呀是大,可千万别吹着我家小祖宗了,孩子还小,嫩着呢,这吹破了皮可是不得了的事。”说着话,楼老二把帘子放了下来,转身就朝着呼呼大睡的儿子看去。 老来得子,这个儿子他是越看越是喜欢,越看越是看不够呀,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他楼老二怎么都没想到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能有这么一个后人,回想起来简直就和做梦一般。 “哪有老爷您说的这么夸张,这风吹着是不好,可也没吹一吹就破了皮的道理,老爷您可是上阵厮杀的汉子,就连刀枪您都不怕,您的儿子以后长大了自然肯定以后和老爷一样呢。”楼老二的夫人王氏笑盈盈地打趣道,王氏的年龄不算小,她嫁给楼老二的时候就二十六了,而且嫁楼老二之前王氏成过婚,还给前夫生了个儿子呢。 可惜她的前夫和儿子都死在了该死的建奴手里,要不是当初明军反攻,王氏趁乱逃走,说不定早晚也是这个结果。逃了性命后,王氏在京畿可是挨了好几年的苦日子,亏得后来运气好遇上了楼老二,这才有了今日。 当年委身给楼老二,王氏也只是打着找个人依靠,努力活下去的想法。可随着跟了楼老二后,王氏渐渐觉得楼老二这人虽年纪大又有残废,但人实在是不错,不仅脾气好,能赚钱养家,还有一份实在差事,更重要的是能疼人,时间久了王氏对楼老二自然就有了感情,两人成婚后的日子越发甜美,等到一年后儿子出生,王氏更几乎忘记了以前,死心塌地跟着楼老二。 可连王氏都没想到她本是找个依靠的,却没想楼老二居然有这样的气运。不久前当朝廷的旨意下来,皇帝封了楼老二为二等子爵后,王氏得知消息整个人都惊呆了,在她看来自己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还是一个曾经的寡妇,居然嫁了个爵爷,自己和楼老二生的儿子直接就成了爵位的继承者,这一切如同梦里一样,自己家祖坟冒青烟了啊! 要不是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感受到身体传来的疼痛,王氏还回不过神呢,人生机遇就是如此,老天爷仿佛早就安排好的,王氏前半辈子凄惨无比,还差一点丢了性命,可后半辈子却有了实实在在的依靠,凭着楼老二的爵位和功劳,她和子孙的荣华富贵已不愁了。 这一次回乡,楼老二就没打算再回京师。京师再好也不是家乡,而且他的年纪已经大了,人老就希望叶落归根,尤其是现在他和离乡时已不一样,所谓富贵不还乡如同锦衣夜行啊,他作为新封的子爵这次衣锦还乡也算人生圆满,而且回乡后他还得祭祖,把自己老婆儿子的名字写进族谱,以后楼家这一支就能在族谱中落下重重一笔。 虽然归乡心切,但从五指山过后抵达义乌还有百里的路程,他们马车走的再快也不可能一日就到,何况车上还有家眷和幼儿呢。 楼老二一行人过五指山后继续往前走了二十里地,就在官道的一处驿站歇了下来。 原本崇祯皇帝取消的驿站在朱慎锥担任监国后就恢复了,相比北方,江南的驿站恢复的更完善些,一切制度依旧按照以前。 住进驿站时楼老二没有亮出自己子爵的身份,他只是以军中百户的名头住进驿站。驿站的驿丞见楼老二年龄大身子又有残疾,特意腾出了上房给他居住,还鞍前马后帮着忙个不停。 楼老二虽已是爵爷,可他毕竟还是普通人出身,再加上常年在军中,他这个爵爷当的时间也不长,骨子里还没有那些大老爷的习惯呢。 何况这里离家乡已不远了,楼老二对家乡想念的紧,见驿丞忙的差不多了,楼老二特意就让人把他找来说话,煮上一壶茶闲聊,顺便询问如今义乌的情况。 这一聊才知道这驿丞也是当地人,得知楼老二居然也是义乌人后,顿时更多了几分亲近,再怎么说他们算是金华府的老乡,等再一深入交谈,发现居然两人还有些亲,当然这个亲戚关系离着有些远,绕来绕去隔着好几层呢,各自的家乡也隔着好几十里地,可亲戚就是亲戚,这个绝对不会有错,有了这么一层关系更是亲近,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听着熟悉的乡音,两人很快称兄道弟,越聊越是高兴。 “北方这些年不好,我们义乌这几年怎么样?” “自天启年开始这老天就不知怎么的时不时折腾一下,北方不怎么清楚,我们南方这几年多少也受了些灾,而且前两年冬天来的特别早,又冷的厉害,日子实在不好过,去年开始这天气才略微好些。” “那么地里庄稼的收成呢?” “只能算勉强吧。”驿丞叹道:“老哥您是自己人,自然知道我们浙江这地方山多地少,原本就没多少适合种庄稼的地。天气不好,这收成哪里能好得去?但要比起北边却算好的,还能勉强度日,据说这北边尤其是西北前些年干旱的厉害,千里赤地无收?您从北边回来,这可是真的?” 楼老二听他这么问微微点头,这不是什么秘密,陕西包括山西一部分地区当年灾情严重,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流寇冒出来,都是因为活不下去才聚集造反的。 不过这两年西北几省朝廷减免了赋税,再加上流寇的剿灭百姓算是安定下来了,另外就和驿丞说的那样,自去年开始天气略微开始好转,灾情也得到了缓解,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转变呢。 “既然地方收成不好,官府那边可有措施?”楼老二随口问道。 “您这个话要问别人肯定不会给您说,可今日您问了我,大家都是亲戚,我也不能不瞒您。说实话,地方官府哪来的措施呀,那些当官的您还不知是什么玩意?朝廷年年加赋,这地里收成本就不行,大伙勉强度日,但这赋加了又加,百姓日子是越发难过,当官的为了多弄钱谁能管百姓死活?” “不对呀,朝廷不是减赋了么?我记得两年多前朝廷就取消了增派,怎么还有加赋?”楼老二一愣,不解反问。 “老哥您说的是辽饷吧?”驿丞笑问。 “对!不就是辽饷么,当年的监国,如今的天子两年前就下旨取消辽饷增派了啊。” 驿丞摇头笑道:“朝廷取消了辽饷没错,可这赋除了辽饷还有其他不少呢,您也是本地人,怎么能不知各种杂税杂赋的厉害?辽饷没了,可老百姓其他要交的钱一个不缺,而且没了辽饷其他的赋税比原来收的还多,这一进一出,半点实惠都没落着。” “还有这样的事?”楼老二很是诧异。 驿丞拍着胸脯对楼老二说自己半句假话都没有,而且驿站离他义乌的老家不远,等明日楼老二回乡一打听就能知道,都是亲戚,他何必在这个事上撒谎呢? “那乡亲们这日子怎么过?这样还能过的下去?”楼老二忧心忡忡问道。 驿丞叹道:“还能怎么过,无非就是想办法过呗。这上有规矩下有对策,有门路的找门路,没门路的只能掏钱买太平,实在受不了就去矿上干活,虽然辛苦些却也有份收入,老百姓只要有口饭吃能活下去,也只能这样熬着啊。” “矿上去干活?”楼老二眉毛一挑忍不住问:“怎么?现在还有开矿?这矿我记得不都停了好多年了么?” “有!怎么能没有,要没这些矿,当地老百姓还能过得下去?说起来还多亏了这些矿开着呢,这才勉强能过日子。” “你说的可是牛头山的矿?”楼老二越发疑惑,继续追问。 “当然是牛头山的矿,我们金华府这地界还能有其他啥矿?” “牛头山这矿怎么又开了?什么时候开的?谁开的?”楼老二追问。 驿丞刚要回答,可话到嘴边突然一愣,他迟疑了下也不知应该说还是不说的好。 “你呀,说吧,今天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放心,就算你说了,我也绝对不会说是你讲的,而且你也不想想,等明日我回家一打听,这件事就算你不讲难道我就不知了?” “嘿嘿,这倒也是。”驿丞点点头,这才告诉楼老二现在的矿的确就是他说的牛头山的矿,这个矿早在嘉靖年就在了,当年为了开矿义乌当地的百姓为争夺矿产械斗无数,打的狠着呢,也正是因为如此被戚继光看中后招义乌人为兵,从而有了后来的戚家军。 但这个矿开了不久后就收归了朝廷所有,等到万历年间,这矿就被万历皇帝所派的矿监给接管了,后来天启皇帝继位,万历帝所派的矿监停了下来,这个矿就不再采了。 等天启皇帝驾崩,崇祯皇帝继位后因为东林党的要求更取消了开矿一事,全面召回了所有驻派矿监、税监。这样一来这边的矿山就彻底停了下来,开矿一事也成了过去式。 可谁都没想到,就在崇祯三年左右,牛头山的矿不知怎么回事又悄悄开了,官府出面找了个不知哪位有背景的大人物重新开矿,这矿一开就是好几年,直到今日一直在开挖,算下来已重新开采快十年了。 ------------ 第八百四十七章 乔二爷 听驿丞这么说楼老二眉头不由得紧皱起来,朝廷在崇祯年开始禁矿这件事别人不知道,他楼老二却是知道的,再怎么说他楼老二是新军的教头,身上还有着新军指挥使的军职,而且他现在还是皇帝刚封的子爵呢,跟着朱慎锥这么多年,哪怕平日不关心,这朝廷的事还是知晓一二。 比如这禁矿的事就是其中之一,别忘了羊头山李虎三人原本就是矿徒,之后去了京师后有些消息在京师那边更不是秘密,据说朱慎锥当监国的时候就打算恢复采矿,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搁置了下来,但从来没听说过朝廷已恢复了地方的矿山开采。 现在奇了怪了,从驿丞这边楼老二居然听到牛头山的矿早就被开采了,还是从崇祯三年开始就开采的消息,楼老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牛头山的矿作为当地人的楼老二哪里不知,这个矿名气大的很,而且当年发现这个矿的时候义乌老家去那边当矿徒的可是不少,楼老二的祖辈就是牛头山第一批当矿徒的,后来因为当地争夺矿源十里八乡时常械斗,楼老二的祖辈因为械斗勇猛被戚少保看中,这才当了戚家军。 牛头山的矿不仅是个大银矿,还有伴生的金矿,储量可是不小。这矿后来开开停停近百年,从嘉靖朝一直延续到天启朝,直到崇祯皇帝登基后这才关停了。现在这矿居然又开采了,这件事不能不说蹊跷,正当楼老二凝神细想的时候,驿站外传来一阵动静,驿丞闻声告了声罪,起身就出去瞧外面是什么情况。 外面隐隐听到几人在说话,片刻后,驿丞回来了,可同刚才离开时候的神色有些不同,神色中带着尴尬和欲言又止。 “老弟,你这是怎么了?”见他这幅模样,楼老二开口询问。 “这个……老哥,这上房恐怕您不能住了,外面突然来了个贵客,兄弟我实在是得罪不起,只能向老哥讨个人情,不过老哥您放心,驿站后边还有个小院,是兄弟的住处,虽比不上这边宽敞却算得上干净,我这就去把后面的小院给腾出来,保证打扫的干干净净,烦劳您和家眷暂且去那边住上一夜,兄弟我……。”说着话,这驿丞越发不好意思,一时间也不知怎么继续往下说。 “什么意思?让我家老爷搬出上房?”楼老二还没说话,一旁的年轻军官眉毛一挑忍不住就问道。 这年轻军官是楼老二的亲卫队长,作为新军的总教头之一,楼老二他们三人可是新军的创始人,在军中的威望甚高。而且在朱慎锥入京之后,新军就有了正式的朝廷编制,其掌军者正是现在的左都督大将军宁山侯王晋武,至于楼老二等人在军中也有了正式军职,军职虽然不高,但也是三品指挥使,何况他这个指挥使现在还是大明的二等子爵呢。 这一次回乡,朱慎锥给了楼老二一个恩典,就是允许楼老二依旧保留指挥使的职务,同时还能拥有一支人数不多的亲卫。这个恩典别说普通的勋贵了,就算是军中大将也不一定有,可偏偏楼老二就有这个资格,足以看出楼老二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堂堂新军指挥使,大明的二等子爵,住一个驿站居然连上房都不能住?还得给人让房子,这简直就是开玩笑呢。当听明白驿丞话里的意思,这年轻军官哪里还能忍得住,什么人架子这么大?居然要把楼爵爷给赶出上房? “小兄弟你别急,老哥您也别恼,要是平日也就罢了,可今日来的人真是得罪不起呀。您从北边回来,这一次是回乡养老,以后还得在家乡住着,地方的方方面面可得留意,万一得罪人惹了麻烦可是不小。兄弟我今日实在是没办法了,外面来的那人来头太大,说句不好听的,老哥您避一避的好,还是忍一忍。” “外面来的是究竟谁?”楼老二表情同样不悦,再怎么说自己刚刚住下还没来得及歇息呢,就弄了这么一出,任凭是谁都不会乐意。而且他住驿站的时候虽只是打着百户的旗号,可问题百户的官职也不低了,大明百户可是正六品呢。 驿丞回头朝门口望了一眼,接着凑近低声说道:“外面来的人是浙江布政使王畿王大人……。” “浙江布政使王畿?”听到这个名字,楼老二眼皮顿时一跳,如果是浙江布政使王畿的话那么这个上房是必须得让的,大明地方官职一省布政使是最高地方长官,相当于一省之长。 别看自万历年后,大明向地方各省经常派遣巡抚,可实际上这个巡抚其实不算是常设职务,从巡抚这两个字意义就能看出,巡抚巡抚,无非就是代表皇帝巡视和安抚地方的意思,哪怕这几年巡抚隐隐有替代布政使的迹象,但真正一省民政依旧掌控在布政使的手里。 布政使是文官,从二品,可以说是一方封疆大吏了。别说楼老二现在只是打着百户的名头,哪怕拿出他指挥使的名头也不管用,要知道指挥使只是正三品,从官品相比还比从二品低了一级呢,而且大明文贵武贱,正三品的指挥使品级虽不低可在文官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别说对方是布政使,就算是一个区区七品知县,面对正三品的指挥使也一样不拿你当回事。 就算楼老二的指挥使官职比不上布政使,他的二等子爵在这样的大员中也一样不好使。如果来的是这样的大人物,楼老二让出上房自然是肯定的,哪怕他是爵爷在布政使眼里也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啊。 正当楼老二心中暗惊的时候,耳边听那驿丞继续往下说道:“……王大人的幕僚乔昌福乔师爷手下的管事乔二爷……。” “啥?!” 楼老二当即一愣,就连一旁的那年轻军官也愣住了,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没听错吧?刚才驿丞说的来人不是浙江布政使王畿,而是王畿手下一个叫乔昌福的师爷手下的管事?这是啥人? 一时间大脑有些怠机,回过神后这才理出头绪,楼老二这才明白过来这所谓的乔二爷其实就是布政使王畿身边师爷的下人,闹了半天让他们腾出上房的人是这么一个货色?楼老二脸色瞬间有些难看,如果是浙江布政使王畿来,他当然二话不说就让房,哪怕来的是金华府的知府楼老二也会这么做,可问题来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官,甚至连普通人都不是,仅仅只是一个师爷手下的管事,说好听是管事,说难听的就是家仆,一个师爷的家仆居然要让楼老二让出上房?天下居然有这样的事? “呵呵,一个区区家仆好大的威风,居然要朝廷官员让上房?谁给他的胆量?”年轻军官忍不住冷笑起来,师爷的家仆让自己家爵爷让出上房?简直就是笑话! “小兄弟,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慎言慎言啊!”听到年轻军官这么讲,驿丞吓得脸都有些发白了,急忙劝道:“乔二爷可不是好相与的,脾气大的很。别看他只是乔昌福乔老爷家的管事,可你们却不知道乔老爷是王大人的心腹,在衙门里能当王大人的半个家呢。” “还有这事?”楼老二诧异问。 “这是当然。”驿丞点头道:“老哥您刚回来不知道也是正常,等您回乡呆些日子就明白了。王大人是浙江布政使,浙江民政就是王大人说了算,乔老爷是绍兴府的人,早些年和王大人是同窗好友,只是运气不好科举艰难,一没能中举,二更没能中进士,只有一个秀才的功名。” “不过王大人的运气不错,万历戊戌进京中榜,先在京中为官,后外派地方当了知县,王大人当知县后乔老爷就投了王大人,虽乔老爷科举不畅,但别忘了他出身绍兴府,绍兴府多出师爷,乔老爷家的太老爷就是师爷出身,也算是家传的本事,跟了王大人后帮王大人良多,之后王大人步步高升,从知县到知州再到知府,一步步高升,乔老爷在王大人身边自然也水涨船高,再加上他们私交甚好,王大人当了布政使后乔老爷就更了不得了,听说许多政务明面上是王大人处置,实际上却是乔老爷帮着办的,这不等于当了王大人半个家么?” “至于这位乔二爷就更不用说了,据说乔二爷是乔老爷的堂侄,深得乔老爷信任,在王大人那边也有几分薄面,可不是普通的管事。得罪了乔二爷,等于打了乔老爷的脸,打了乔老爷的脸,就等于不给王大人面子,您说这等人物哪里是我等得罪得起的?” “说起来今日也算是不巧,这乔二爷恰好受乔老爷之命要回一趟绍兴府老家,这不天色已晚打算在我这驿站歇上一夜,明日就走。老哥,您刚回乡,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常言说的好,老哥您虽有官身,可这官身再怎么讲也比不上……所以老哥,还是忍一忍的好,住哪里不一样住?反正就是一夜的工夫,等明日分道扬镳,这事不就过去了?” 年轻军官在一旁听的气极而笑,一个区区家仆居然要大明的子爵让房子?这哪门子的道理?就算是布政使王大人来了,这还有个先来后到呢,更何况这么一个玩意就要骑到楼爵爷的头上?简直是无法无天! 正当年轻军官要一口回绝时,楼老二却抬手制止了他,想了想开口道:“罢了,我也不难为你,既然如此,这上房让就让吧。” “大人……。”年轻军官一愣,正要劝。 “行了,反正就一晚,早让早歇息,你去收拾一下,带夫人和公子去后院,老弟,麻烦你了。” “惭愧……惭愧……谢谢老哥,谢谢老哥……。”驿丞露出喜色连连道谢,他真担心楼老二来脾气就是不肯让,如果这样的话他就难办了,毕竟楼老二是官身,乔二爷或许拿楼老二没办法,可要拿捏自己这个小小驿丞却是轻而易举,现在楼老二做出退让,让驿丞总算松了口气。 ------------ 第八百四十八章 到家 搬离上房的时候楼老二见到了驿丞口中所说的乔二爷,这位“爷”见着楼老二也不打招呼,就连表面的客气都没,一副鼻孔朝天看不起人的模样。 更可恨的是,当王氏抱着孩子出来的时候,这乔二爷居然还肆无忌惮地打量起王氏来,等见到王氏年龄大姿色又普通时,乔二爷脸上还露出了一抹失望。 楼老二看的明白,心里瞬间涌起一团怒气,见了别人的家眷不避开目光还直接打量已不礼貌了,还摆出这副模样,这分明就是轻薄。 要不是楼老二现在年岁上去脾气比以前好了许多,当了官后也多了几分涵养,如果放在以前凭楼老二的性子说不准就抽刀子上去给这混蛋一个教训了。 楼老二脸色阴沉什么话也没说,带着家眷和亲卫们离开了上房,等楼老二等人前脚一走,早就等着不耐烦乔二爷就带人迫不及待搬了进去,一群人吆五喝六,威风的紧呢。 就算住在后院,上房那边还依稀传来乔二爷和他的人热闹的动静,楼老二让部下先把妻儿安顿好,他听着前面的动静紧皱眉头却没说什么,不过原本近乡好好的心情被这事给破坏了,楼老二已没了兴致在和驿丞聊天什么的,简单用了饭后就回屋歇着了,一夜好睡,等到第二日他们再启程的时候,原本住进上房的乔二爷一伙人早就先走了。 收拾了一下继续上路,从驿站到老家也就是几十里地,他们马车走官道速度不慢。午后时分,一行人已近了家乡,随着周边熟悉的景色越来越多,楼老二之前的不快被思乡的情绪所替代,眼看着老家就马上到了,他的心情忍不住激动起来。 楼老二的老家不在义乌县城,而是在临近县城十多里地的一个村子,这个村子叫东塘村,因为在村子的东边有个大水塘子,这东塘是村子的主要水源,村子也以这个东塘为名,这村从唐朝起就有了,延续到现在已五百多年了。 当车马抵达东塘的时候,一眼就能看见不远处的村落,这时候楼老二已有些忍不住了,他径直从马车上下来,直接迈步就走着朝老家而去,此时此刻,似乎呼吸的空气都带着一股让人兴奋的气息,这就是家乡的味道啊。 刚到村口,就见到有好几人拦在路口,这几人中一个年龄大的在中间,左右还有几个青壮的小伙子,这几个小伙子手里都拿着家伙什,一脸警惕地看着朝存在而来的楼老二一伙人。 “小老儿是东塘村的里长,敢问几位大人从何而来?来我等小地方不知又有何事?”年龄大的老者见楼老二等人朝着村子径直而来,不等他们到身前就大声喝问,而他身边的几个小伙也做出了警惕的姿态。 义乌这边向来民风彪悍,许多村子干旱时为了抢水源什么的平日里械斗是家常便饭,十里八乡一村子一村子打起来更是寻常,而且每次械斗都是往死里打,规模小的几十人,规模大的几百上千都有,要不然当年戚继光也不会看中义乌人,特意从义乌这挑选合适的青壮当兵,这才成就了戚家军赫赫威名。 别看就一个小老头带着几个青壮,手里握着的也不过乡下很寻常的家伙什,可如果来人没有好意的话,只要那里长一声令下,这几个青壮汉子二话不说就会冲上来一顿狠揍。 而且村里其他人也不是吃干饭的,一旦对方人多打不过,只要吆喝一声,满村子的人瞬间就会全冒出来,不光是青壮,就连老弱也是一样,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打起来都悍不畏死,而且义乌这许多村子都有人家里都有长辈当过浙军,祖上传下来的好武艺包括戚家军的鸳鸯阵战法在这里根本不稀奇,就连小孩都能使上几手,外乡人要想在这占便宜根本就不可能。 就像现在一样,站在里长身边的几个青壮隐隐排出了一个小鸳鸯阵的阵型,手里拿着的家伙什比如粪叉就等于狼筅的作用,至于锄头就是长枪,还有柴刀等于腰刀,几人前后左右排列,阵型完整,一看就是平日没少练呢。 “是七叔么?七叔!我是老二啊!楼老二啊!” “楼老二?”警惕的里长顿时一愣,定睛仔细朝着来人看去,此时楼老二已兴奋不已,快步朝着里长走去,等再走的近了些,里长终于看清楚了来的人不就是从村里出去许多年,是死是活都不知的楼老二么?别看他穿着一身锦袍,和当年破落的样子几乎判若两人,可熟悉楼老二的里长绝对不会认错,这张脸不就是自己的堂侄楼老二么?更不用说楼老二还缺了一条胳臂呢,尤其好认。 “还真是老二!”里长瞬间就认出了楼老二,连忙喊住警备的几个小伙,笑容满面就迎了上去。 “七叔!” “哈哈哈,我道是谁,居然是你小子。”里长楼七笑着打量着楼老二,一拳捣在他胸口嘴中啧啧有声:“你小子一走就是十来年,老子还以为你小子死在外头了呢,居然回来了?这模样,这穿着,发了?” “嘿嘿嘿,侥幸侥幸,侄儿还活着呢。”楼老二咧着大嘴笑着,这个楼七虽然只比自己大了两岁,可辈分却是自己的堂叔,乡下就是这样,一个村里大多数人都是自家人,几百年下来都按照辈分排列,楼七的和楼老二不仅是叔侄关系,而且两人要论起来还很亲呢,楼七的祖父是楼老二的曾祖,这样算起来两家都没出五服呢。 多年没见的亲人相见,自然是喜事,楼老二和楼七高兴地说了几句话,这时候听到动静的王氏也从停下的马车下来了,手里还抱着楼老二的儿子。 “七叔,这是你侄媳妇王氏,这是你的侄孙六斤,大名楼斌。王氏,赶紧来,这是我七叔,以前七叔可没少照顾我,来来来,快见过七叔。” “七叔好,侄媳妇见过七叔。”王氏抱着孩子连忙向楼七行礼,楼七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起来,他没想到楼老二不仅突然回来了,还带回了媳妇和儿子,看着大大方方喊自己七叔的王氏,还有她怀中抱着的六斤,楼七打心里为楼老二高兴,毕竟他是楼老二的堂叔,以前楼老二当兵回来丢了胳臂成了残废,虽说日子勉强过得下去,可一个残废老兵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哪里有好人家的女子愿意嫁给他的? 这么多年,楼老二在家乡一直都是单身一人,每想起这楼七心里就急,再怎么说都是实在亲戚,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楼老二断了后吧?可问题在于当时楼老二要身份没身份,要银子没银子,又缺了条胳臂,就算想成婚也没人肯嫁他啊。 但没想楼老二出去十来年这一次回来不仅变化极大,居然还带回来了媳妇和儿子。 楼七再怎么说也是里长,明朝的里长就和后世的村长差不多,甚至权利比村长还要大些。楼七可不是没半点见识的人,因为里长的身份他经常会去县城和官府打交道,知道的可比普通乡下人多得多了。 瞧楼老二这个排场,先不说楼老二一身价值不菲的锦袍,光这身袍子起码就值得好几两银子呢,而且他这一次回来还不是一个人回来,不仅带着媳妇和儿子,还有三辆马车和好几个人护送呢。 这三辆马车就不是寻常之物,至于护送的几个人一看就是当兵的,身上穿着官兵的制服,腰里跨着雁翎刀,还骑着马儿,这排场一般人绝对不会有。 虽然楼七心中有些疑惑,难不成这楼老二真的发了?当兵而已,十里八乡当兵的人多了,可这么多年下来也就赚了些银子回家买了点地置办产业罢了,像楼老二这样的极为少见。 少见不是没有,毕竟从嘉靖年开始,义乌人当兵的不少,浙军的名头更是名扬四海,出去当兵的人中混出头的也有好几个,其中甚至混到游击、参将的也有呢。 可问题在于楼老二和他们不一样呀,要知道楼老二之前早就当过兵了,在北边厮杀负伤残废了才回乡的,那时候他在军中的职务只是个兵头而已,还少了一条胳臂几乎就是个废人。 这样的废人十多年前被人带走,走的时候据说又去当兵了,当时村里还有人笑话楼老二呢,说就算是当兵也不用找他这个残废去当兵,而且那时候楼老二年纪也不小了。 可现在一瞧,楼老二不仅衣锦返乡,一副派头还不低呢,难不成楼老二当年没混出来,成了残废后反而混出来了?这实在让楼七怎么都想不明白呢。 不过再怎么说能回来就好,毕竟楼老二是自己的侄子,他这个当叔叔的总不能因为侄儿好了心里就不爽了吧?何况楼七和楼老二的父亲关系极好,楼七比楼老二大不了几岁,却一直是自己这个堂哥带大的,要没楼老二的父亲,他楼七也不会有今日呢。 暂时把心里的疑问按捺下来,楼七热情招呼着楼老二等人进村说话,因为楼老二离乡太久,之前是死是活都不晓得,他在村里的老宅早就残破不堪了,根本没办法住人,楼七索性把楼老二他们带回了自己家,他家院子是村里最大的,毕竟一个里长虽不是官也不是吏,却是最有身份的人,而且他不仅是里长还是族长呢,侄儿回来总不能没地方住,自己家收拾收拾,让两个儿子家暂住一起,腾出半个院子来安置楼老二还是可以的,不过楼老二的几个部下就不行了,只能去隔壁邻居家暂且安顿。 ------------ 第八百四十九章 官身 楼老二回乡这件事很快引起了轰动,村里的老人们都知道楼老二这人,听说外出多年的楼老二居然回来了,还带了媳妇和儿子后顿时就全跑了过来,熟悉的见了热情打着招呼,年轻一些的记忆中虽有楼老二这个人,但因为楼老二走的时候他们还小,时间久了有些记不得了,只能跟着长辈笑呵呵向楼老二问好,至于更小些的,当年楼老二走的时候还没出生呢,自然也不认识他。 回到家乡,楼老二心里高兴的紧,尤其是看见许多熟悉的人后更是开心。见天色还早,楼老二拿出银子让楼七帮忙去弄些酒肉什么的回来,今天简单先请乡亲们好好吃一顿,等明日派人去一趟县城,多采购些在村里办流水席,让大伙都乐呵乐呵。 “老二,这么多银子?这……就算办流水席也不需要这么多呀。”当见楼老二掏出足足二十两银子的时候,楼七一下子就愣住了,乡下地方吃食除了酒肉外其他的都不贵,普通老百姓在地里刨食一年下来都不一定能攒到三两银子,楼老二一下子就掏出了足足二十两,这实在有些太多了。 “不多不多,你先拿着,这流水席先办三日,不够的话我这还有,不管怎么说这些年我不在村里,父母那边清明、冬至上坟烧纸都靠村里照顾,我楼老二心里实在是感激不尽,请乡亲们好好吃一顿又算什么呢。” “太多了太多了,就算是三日流水席花五两也足够了,剩下的还是留着吧,你这一次回来总得置办一下吧,要是不走的话这老宅也得重修,还有买几亩地,后面的日子还要过呢。”楼七把银子塞回给楼老二,语重心长劝道。 “没事七叔,这些银子算不得什么,这次回来以后就不走了,家里的老宅子要修,地也要买,可这流水席更要办,听我的,就这么安排。”楼老二笑呵呵地把银子塞了回去,斩钉截铁道。 见楼老二如此坚持楼七也只能答应下来,他朝外面喊了一嗓子,两个儿子就进来了,随后楼七把银子先交给了他们,让他们先去采购安排,今天来不及了,先村里杀头猪,弄些酒来,再搞几个小菜,大伙先凑合一顿,等明天正式摆流水席,并且告诉村里乡亲,这是楼老二请的,大伙要念得楼老二的好才是。 听自己老爹这么说,再看坐在爹身边的堂哥笑呵呵的模样,楼七的两个儿子顿时喜上眉梢大声答应下来。这乡下人一年难得有几次油水,何况这些年收成不怎么样,大家勉强度日,哪怕楼七是里长家里的日子也只是普通罢了。 这一次居然有三天的流水席,楼老二还直接掏了这么多银子,这可是比过年还高兴的事呢。三天流水席,有酒有肉,这消息要传出去,大伙肯定是乐坏了。 “七叔,你什么时候当的这个里长,以前里长我记得不是五叔么?”等楼七的两个儿子欢天喜地地走后,楼老二这才问起楼七这件事。 他记得自己走的时候里长可不是七叔啊,楼七叹了口气,告诉楼老二之前的里长,也就是楼七的堂兄楼五两年前得病去世了,他走后楼七就是村里辈分最大的人了,所以他不仅接任了族长,还接任了楼五的里长。其实里长这个职务一般只要村里同意就能当,只要在官府那边备个案就成。 “我记得五叔的身子骨不错呀,怎么走这么突然?是得了什么病?”楼老二忍不住问。 楼七摇摇头,似乎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他转而问楼老二这一次回来真的打算不走了? “不走了!”楼老二笑道:“我这年纪也不小了,在外折腾了这么多年,现在有了媳妇和儿子也得回家享享福了。等过几日,老宅那边要重建,还得七叔多多帮忙,弄完老宅,再买些田地,以后就住村里养老了。” “老宅是小事,乡里乡亲搭把手重建不难,就是这地……。”楼七皱起眉头,浙江这地方山多地少,村里本就没多少地,基本都有主了,楼老二之前在村里有三亩薄地,离开的时候托付给村里照看着,这三亩地自然是要还给楼老二的,不过再买地就有些难了,楼七算来算去,好地肯定是没了,就算有多余的地也只是一些寻常的地,而且东一块西一块,加起来也没多少,而且也不知楼老二究竟是怎么打算。 “村里的地就算了,我们村的情况我也知道,本就没多少地,这样,我记得县城北边的官地有不少,到时候你陪我去一趟县里,问问衙门那边有没有多余的地可以买。” 这话一出,楼七表示同意,县北边的确有官地,不过能不能买他却不知道,而且这地也不是一般人能买的,没点身份县衙理都不理你。楼老二这一次回来明显不同,而且楼七还感觉到楼老二身上的气质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之前楼老二就是个残废回乡的军头,现在楼老二虽人还是原来那个,但举手投足之下带着明显的官气,难不成楼老二真的发达了? “对了老二,我问你一个事成不成?”想到这,楼七忍不住开口询问,这个话他前头就想问了,一直憋在心里呢。 “七叔,你我都是自家人,想问啥直说就是。”楼老二笑着说道。 “你……。”楼七伸手朝着楼老二身上锦袍指去,迟疑问道:“你这几年在外面发了?现在究竟是什么身份?可有官身?” 这话一出,楼老二顿时就笑了,他点点头道:“是发了,赚了点银子,也有了个身份,这身份嘛,说官身也对。” “你当了什么官?把总?副千总?还是千总?”楼七询问道,随着一个个官职从口中问出,他仔细看着楼老二的神色,在他看来楼老二现在的官肯定不会太小,绝对比小旗、总旗什么的高,要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排场,所以他从把总开始猜,一直猜到千总,可楼老二却始终摇头,这让楼七更好奇了,要知道千总可是正六品的官职了,和卫所的百户一样级别,对于老百姓来说已经是不小的官儿了。 “千总都不是?究竟是高了还是低了?”楼七连猜了几个都没猜对,诧异问道。 “哈哈哈,低了低了。”楼老二笑着道。 “啥?千总还低了?难不成你当了副守备甚至守备?”楼七瞪大眼睛问。 要知道在明军的武将官职中,等到了守备一职就等于进入了中高级军官级别了,按照后世的军衔来换算,守备相当于正团级,这是正五品的军职,能够独领一军。 “不是守备,是军中指挥使。”见楼七怎么都没猜中,楼老二索性就把自己的军职直接说了出来,当他说出指挥使这三个字的时候,楼七瞬间就目瞪口呆,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指挥使?正……正三品那个?” “对,就是正三品那个,要是都指挥使可就得正二品了,我这军职是京卫指挥使司的,京卫指挥使司知道不?就是之前的京营。”楼老二轻描淡写解释道。 这时候楼七已经傻眼了,他万万没想到楼老二居然有这样的身份,正三品的指挥使啊!当年浙军几十年来也没出几个,但凡有的哪个不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普通老百姓哪里见过这么高级别的官员?更不用说区区东塘村了。 “这……这是真的?”楼七张口结舌问。 “当然是真的,这还能有假?这官可不是随便能冒的,冒官是要杀头的!”楼老二笑呵呵地伸手在脖子后一斩,打了个比方。 “我的妈啊!没想我们老楼家祖坟冒烟了,居然出了个指挥使!”楼七回过神拍着大腿就兴奋道,楼老二当了指挥使,他这个七叔不成了指挥使的七叔了么?这可是东塘村的大喜事啊,更是他楼七的荣幸。 他们楼家祖祖辈辈不是没出过官,可充其量就是个芝麻绿豆的小武官而已,而且这也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可现在楼老二就在眼前,还是正三品的指挥使,想到这楼七激动的身子都颤抖起来。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楼老二这一次回来排场这么大,非但坐着马车还有护卫,还轻而易举就拿出这么多银子要办流水席,又是要修老宅,又是要买地的,如果他是指挥使,这一切就能说的通了。 堂堂正三品的指挥使,回乡安排这些不是顺理成章么?而且楼老二刚才说的明白,他以后不走了,就在东塘村住着,也就是说以后他们村里会住一个正三品的指挥使,这对村子有多少大的好处作为里长的楼七如何能不明白? 越想越是兴奋,楼七高兴的差一点手舞足蹈。不过他也奇怪,明明之前楼老二啥也不是,就是一个丢了胳臂的残废老军头,可怎么着出去十来年就成了指挥使了呢?这也太离奇了吧。 这些年楼老二究竟经历了什么,居然从一个残废的老军头摇身一变成了指挥使?楼七越猜越是好奇,忍不住就直接问了出来。 ------------ 第八百五十章 办席 楼七不是什么外人,何况楼老二以后就要常住在东塘村,就算他今天不说以后楼七也会知道。 当即楼老二就把自己离乡后的经历大致给楼七讲了讲,除去一些不便让楼七知道的事外基本都说了,当听说楼老二那年离乡居然是去了山西,而且是跟着当今天子练兵去的,他和老金、颜老四三人帮着朱慎锥按戚家军的练兵法练出了一支强军,而这支强军在朱慎锥起兵清君侧、靖国难时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正是因为拥有这支军队,朱慎锥才能一一个普通宗室身份领兵打进京师,从而当上了监国执掌朝政。 而现在朱慎锥已是天子了,大明的皇帝。楼老二虽然年龄大又是残废,可他因为练兵的功劳又早早成为了朱慎锥的部下,自然是有着从龙之功。 凭此功,楼老二不仅当上了指挥使,前不久还被封为二等子爵,也就是说现在楼老二是从义乌当地以来当官当的最大的几个人之一,除去老金的一等子爵和颜老四同样二等子爵外,就论楼老二的官最大了。 听到这些,楼七整个人是目瞪口呆,好久都没回过神。他怎么都想不到看似普通的楼老二居然会有这么一份机遇,要知道当年周安民的人可是来义乌可找了不少人,东塘村当过浙军的又不是楼老二一人,在军中呆的时间比楼老二长的有,本事比楼老二大的也有,身强力壮比起楼老二这个残废的更不用说了,可偏偏其他人都没肯跟着来人走,只有楼老二去了,这莫非就是命? 老天爷的心思怎么都琢磨不透,残废的楼老二就因为这个缘故彻底改命,不仅成了从龙功臣,还当了大官,甚至拥有了爵位。 一想到这,楼七就想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当年要是自己跟着楼老二一起去的话多好啊,他也在浙军中混过几年呀,要论武艺也不差。至于他两个儿子就更不用说了,虽然没当过浙军,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敢打敢拼,与其在老家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邻村械斗猛的很呢,如果当时去了山西,哪怕当不了指挥使,当个守备总行吧?至于爵位,拿不到子爵,弄个男爵终究也好的,这样直接就光宗耀祖了啊! 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当年周安民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只找到了楼老二他们三人,也只有他们三个残废才肯走,其他人根本就不愿意去。 时也运也命也,老天爷都安排好了的,这荣华富贵就此擦肩而过,早知道会这样,他楼七能不争取? 惊愕之余带着羡慕和后悔,同时望向楼老二的神色中还有一丝谦卑。假如楼老二仅仅只是一个守备也就算了,楼七或许最多就是羡慕罢了,可现在他不仅是指挥使还是二等子爵,这完全就不同了。 爵爷啊!这可是能世袭罔替传家爵位,这对于老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哪怕楼老二以后的后人再没有出息,当不了什么大官,可仅凭这个爵位旁身一代代传下去,这富贵也足以后代享受了。 当然以楼七的身份地位当然不知道现在的爵位袭爵规定已经变了,就算是世袭罔替的爵位,要想一代代传下去也不是那么容易。如果楼老二的后人没有出息,几代后他这个爵位就会降到三等男爵,到那时候再降就直接除爵了,哪里还有什么爵位可以继承。 可就算这样也足够了,仅以每代降一级来算,楼老二的爵位至少可以延续四代人,四代人算下来起码百年左右,楼老二的后人哪怕再袭不了爵位,当一个地方士绅望族也是妥妥的呢。 搞明白了楼老二的真实身份后,楼七哪里还有一开始的长辈架子,要不是他和楼老二打小就熟,要换个人早就诚惶诚恐了。而且以后楼老二会在家乡养老,那么这个村子未来就是楼老二为尊了,他一个区区里长根本算不得什么,只要和楼老二搞好关系,以后的好处多了去呢。 如此想着,楼七对楼老二更殷勤了许多,甚至有些讨好,他甚至委婉提出既然楼老二回来了,要不楼氏的族长这个位置由楼老二来坐?以楼老二现在这个身份地位,当一个族长不仅有这个资格,还能给族里添光呢,自己何德何能当这个族长? 听着楼七的话,楼老二哭笑不得,他可不想当什么族长,不过他也明白楼七这样说的打算,无非是想借着自己的身份抬高楼家宗族的地位,另外给家族谋点福利罢了。 乡里乡亲的,何况楼七还是自己的堂叔,没必要去谋这个族长当。对于楼七的建议楼老二直接就拒绝了,他告诉楼七这个族长还是楼七当的好,他以后在家乡就养养老,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作为家族成员自然会帮,这点让楼七尽管放心。 至于族里的事,以后还是楼七多多操心,他会给族里捐一笔银子,在重建老宅的同时把宗族的祠堂也好好修上一修,也算是为宗族尽一份力了。 当天的晚上,村里就和过年一样热闹。虽然因为时间太短来不及准备,流水席要从明天才开始,可当晚因为杀了两头猪做了杀猪菜,一村老少难得开了荤,一个个都是眉开眼笑。 等到第二日就更热闹了,一大早在楼七的指挥下村里就准备了起来,陆续有不少好东西从县城那边采购而来,村里搭起大灶,还特意从镇上请了个做流水席的大师傅做菜,中午开始流水席就摆了出来,大伙随到随吃,白米饭,红烧肉,还泼着亮晶晶的油水再加其他各式菜肴管够,整个村子欢呼声一片,大家全乐开了怀。 这流水席不仅是自己村的人可以吃,就连附近村子来走访的也可以享用,一时间东塘村包括周边的两个村子的乡亲全来了,楼老二怕给的银子不够,还给楼七添了一些,瞧着如此热闹的场面,楼老二橘子皮的老脸几乎笑成了菊花。 在办流水席的同时,关于楼老二如今的身份也渐渐传播了出去,很快就有人知道楼老二不仅当了正三品的指挥使,还成了新封的二等子爵。 一个原本熟悉的人一步登天,羡慕之余同时还有心中的狂喜,乡下人虽然见识不多,可宗族中出了个大人物当然是难得的喜事,只要楼老二以后常住在村,凭他的身份地位指缝里漏点好处给乡亲们,乡亲们就能占上不少便宜了,而且村里有了楼老二这样的人物,官府那边就更不用说了,在他的庇护下,未来的日子自然会好上不少。 在流水席开宴的当日,楼老二端着一碗酒敬了宗族的几个族老,和老人们说了话,并许下了承诺。 他不仅要重修老宅,还要常住这里,等重修老宅的时候会出钱修缮宗族的祠堂,同时还会拿出一笔银子给族里,并且帮着族里建一个族学,未来楼氏家族中的孩子们都可以进族学念书,万一以后里面出几个读书苗子,他楼老二一定帮着培养,假如能科举成功,那么未来一步登天也未尝不可。 至于读书不行的也无妨,楼老二会从中挑选武艺好有本事的年轻人,举荐去军中历练,也许这里面未来也出几个人才呢?万一有当了守备甚至指挥使的,或许更高军职的也不一定,大明凭军功封爵,未来或许有人会有机会和自己一样成为爵爷呢。 楼老二的这些安排让楼七和其他族老大喜过望,如果这样的话他们简直就是求之不得呢。 就算未来东塘村出不来楼老二这样的大人物,就算出几个小官也好呀。说不定百年后,东塘村就完全不同了,到时候再也不是普通的村子,自家人扶持自家人,帮着整个宗族兴旺起来,这完全没有问题。 中午和族老喝的多了些,楼老二回屋歇息了几个时辰,等再睁开眼睛已是傍晚了。 起床后出了院子,村里依旧热闹非凡,流水席还在继续办着呢。闻着空气中的香味,楼老二肚子觉得有些饿了,正打算移步和大伙同乐,吃点饭菜再喝上两杯的时候,可还没等他来到主桌那边,目光下意识就停留到了一旁。 一个五六岁穿着打了补丁瘦小的娃娃,手里捧着一个大碗,碗里满满都是饭菜,饭菜堆着高高的,小娃娃捧着有些吃力,正一步步往外挪呢,生怕手里的饭菜给撒了。 “这娃娃是谁家的?怎么一个人来?”楼老二对身边的堂弟,也就是楼七的小儿子楼福问道。 “这是九哥家的孙子。”楼福顺着看了一眼说道。 “老九家的?我记得老九就一个儿子,这娃娃可是楼井的?” “对!就是楼井的,二哥您好记性。”楼福连连点头道。 楼老二皱眉问道:“既然是楼井的儿子,怎么老九和楼井没见,让一个娃娃一个人挤在人堆里干嘛?” 楼福苦笑道:“二哥您这些年不在家,九哥家的情况您不清楚,九哥几年前就没了,就连楼井去年也没了,他们家现在就剩下了九哥的媳妇和楼井的媳妇,两个寡妇和一个小子没其他人了,这村里办流水席,可按照规矩女人是上不了桌的,她们来不了,家里就这么一个男丁,所以也只能这小子来,这不,这小子端着的饭菜十有八九是给他娘和奶送的,说起来九哥一家子可怜着呢……。” “啊!老九没了?楼井也没了?”楼老二顿时一愣,他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情况,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 第八百五十一章 原由 楼九是楼老二的族弟,虽说两人早就出了五服但从小就认识,关系一直好着呢。至于楼井是楼九的儿子也是自己的侄子,自己记得楼九就这么一个儿子,当年楼老二离乡的时候楼井还是一个半大小子,没想到一晃过去了这么多年,楼井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而且楼九和楼井却都没了。 昨天刚到村子,楼老二一直在忙着流水席的事,再加上知道他现在发达了,来探望他的人更是不少,从昨日到今天他可是见了不少人,根本就记不起究竟谁见过谁没见过了。 楼九他自然是记得的,可一忙起来这么多人哪里有时间去问这个事,而且乡里自己认识的旧人实在太多了,要一个个全见齐得好些时间呢。没想到今天无意间会看见楼九的孙子,而且还得知了楼九家的这事。 楼老二脸色有些不好看,看着那娃娃,楼老二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玩伴楼九,还想起了楼九的儿子楼井。 “去,帮楼九家多装点饭菜,找人直接送他家去,娃娃还小,这样端着走万一摔了怎办?”楼老二对身边的楼福说道。 楼福连忙点头,也不喊人亲自就朝着那娃娃走了过去,到了跟前和娃娃说了几句话,娃娃点点头把手里装着的饭菜递给了楼福,楼福接过后端着,拉着娃娃的手就走,去了一旁让人用食盒装了一盒子饭菜,这才带着娃娃朝楼九家走去。 见楼福做的妥当,楼老二微微点头转身就朝主桌那边去,刚到那边楼七几人见楼老二来了,连忙起身招呼,把楼老二让到了主位。 “七叔,刚来的时候我瞧见楼井家的小子了,这九弟和楼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都没了?” 落座,楼老二先和楼七喝了口酒,放下酒杯忍不住低声问道。 原本笑呵呵的楼七听楼老二开口问这个事,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小九几年前得了场重病没了,至于楼井……哎,这个事……。” “怎么了?有啥不好说的?”楼老二追问道。 楼七迟疑了下欲言又止,想了想这才压低声音把楼九家的情况告诉了楼老二,反正这个事楼老二早晚会知道,自己瞒着也只能瞒一时,倒不如告诉他得了。 通过楼七的嘴,楼老二这才终于搞明白了楼九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前些年南方也受了灾,南方虽比北方的灾情好些,可问题在于浙江这个地方向来就是山多地少,庄稼收成只能算是马马虎虎。 这一受灾,日子就难过了,东塘村也是一样,楼九家就几亩薄地,灾荒年靠种粮食很是艰难。 无奈之下许多人就出去找活路,因为义乌这边有矿,尤其是牛头山的矿在崇祯三年后就复开了,大伙就去矿山那边挖矿赚钱生存。楼九家也是一样,不过楼九的命不好,在牛头山干了一年多在一次开采时受了伤,伤了后的楼九矿里的活就干不动了,只能回乡歇着。 可谁想回乡歇了没多久,楼九不知怎么回事就得了场大病,这病来势凶猛用了药怎么也不好,为了给楼九治病,楼井几乎是倾家荡产把家里能卖的全卖了,可依旧没有挽回楼九的命,半年后楼九撒手离去,楼井在把楼九下葬后看着家徒四壁的家也没了办法,只能和他爹一样去矿里干活。 矿上的活虽然辛苦,可毕竟还是能赚到些力气钱的,要不然十里八乡的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去矿上做事。楼井原本打算在矿上干个一两年,等熬过了这段日子再回来种地,可没想楼井和他爹楼九一样也是个短命的,在矿上干了不到一年就出事了,不知怎么这一天正在矿洞里干活呢,这矿洞突然就塌了,一下子十几个人全埋在了矿洞里没出来,而楼井就是其中之一。 “人没救出来?”楼老二急问。 “这哪能救得出来呢。”楼七摇头道:“牛头山的矿什么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这矿都开了百年了,里面的矿洞越挖越深,这一下子塌了,人埋在里面就是十死无生呀。” 楼七神色戚戚,他低声道:“楼井就这样没了,不光是楼井,村里还折了几个小伙进去,其中就有五哥家的小儿子。你昨个不是还问我,之前里长不是五哥么?怎么换成我了?实话告诉你吧,五哥家的小儿子和楼井那天就一起折在里头,连尸首都没寻回来,消息传到村子,五哥受不住就病倒了,在家躺了半个月,这病越发严重,最后就这样去了。五哥走后,族里就让我当了里长,接了五哥的位……。” 楼老二眉头紧皱,他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情况。忍不住问楼七道:“那次出事,村里一共折了几个?还有几个是哪村的?出了这么大的事,矿上就没个赔偿?官府那边就没说法?” 楼七告诉楼老二,那次矿难光他们东塘村就折进去四个人,其中两人分别是楼井和楼五的小儿子楼岩,其他两人是三哥家的和十一叔家的两个小子,都是楼家的族人。 至于其他那些,也都是义乌当地几个村里的小伙,加起来一共有十三个人呢,这些人出事后救都没办法救,就算当时不被石头砸死,埋在矿洞里也生生给闷死了。至于矿上根本就没当回事,按照矿上的说法那是他们自己不小心自找的,何况当初上矿做工的时候矿上就说过自负的话,所以就算出事矿上也不会赔一文钱。 至于官府那边就更不用说了,楼老二出去多年对家乡的情况不了解,现在牛头山的矿和以前不一样,以前牛头山的矿是朝廷管着,皇帝还派了矿监看着,虽然那时候矿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毕竟朝廷出面一切还算正规,也有些底线。 但现在这个矿明着是官府来,实际却是被人包了的,官府根本不管这些琐事,完全都由矿主自己负责,官府那边只知道收银子,只要好处到位任凭矿主自己折腾。 “矿主?什么矿主居然有这么大本事?”楼老二疑惑问道,之前他在驿站得知牛头山的矿又开了的时候就觉得纳闷,现在既然楼七说起了这个事,他可得问个明白。 楼七迟疑了下告诉了楼老二这牛头山矿究竟是怎么回事,等仔细听完楼七的解释后楼老二这才彻底搞明白了这矿的情况。 闹了半天这矿的矿主居然是个叫乔昌福的人的,听说这个乔昌福是布政使王畿的师爷,深受王大人信任。平日管事的也不是乔昌福本人,是他手下一个叫乔二爷的家伙,这个乔二爷是乔师爷的侄儿,平日架子大又蛮横的很,很不好说话,而且背后有这样的深厚背景,区区矿难死上十几个人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别说义乌县了,哪怕就是金华府出面也不好使,别忘了人家背后可有布政司使衙门这个大靠山呢。 听到这些熟悉的名字,楼老二瞬间就想起了在驿站碰到的那位乔二爷,闹了半天这家伙居然就是帮乔师爷管矿的管事呀,怪不得这么横,一个区区师爷的家仆就敢住驿站,还让自己给他让上房呢。 至于楼七所说的乔昌福是矿山的矿主,楼老二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乡下人不懂那些道道,他楼老二可是见过世面的人如何能不知道?分明这矿弄不好就是布政使王畿的手笔,他的师爷乔昌福就是代替王畿出头挂名的人,而那位乔二爷就是乔昌福下面的管事负责具体,这样联系起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本楼老二就打算这几日找个时间问问楼七关于牛头山矿山的事情,没想到今天却知晓了内幕。虽然只是略知皮毛,但得知的这些信息让楼老二很是吃惊,他怎么都没想到堂堂布政使胆子会这么大,明明朝廷已禁了开矿,他居然敢这么干,非但让自己的师爷出头开矿,还让师爷手下的人当管事,甚至出了这样的大事也不当一回事,非但不给赔偿,甚至以官府的名义强压下去,让老百姓根本就没办法。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 好一个布政使,好一个王大人!这一手玩的实在是漂亮,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正当楼老二心中愤愤,打算继续追问关于矿山情况的时候,村口传来一片喧哗,似乎来了外人,还没等楼老二问来了什么人呢,一个村民就急冲冲地朝他们这边跑来,边跑还边喊道:“知县大老爷来了!知县大老爷来了!” “知县来了?”楼老二一愣,他没想义乌知县居然会跑到东塘村来,自己回乡才不到两天啊,这知县怎么就知道了呢。 虽然楼老二的身份不低,无论从官职还是爵位来说远高于知县,可知县毕竟是地方的父母官,而且还是文官,楼老二也不能不放在眼里,何况他以后要在村里久住,自然不能得罪地方官,再加上刚才从楼七口中听说的关于矿山一事,楼老二心中琢磨或许能从这个知县那里打听到些什么。 想到这,楼老二站起身来朝村口方向望去,片刻就见几人进了村,朝自己这边走来。领头的一人穿着官服,岁数并不大,看起来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人还没到呢就见他笑容满面拱手朝着楼老二行礼。 “这位就是楼爵爷吧?下官义乌知县熊人霖见过爵爷……。” ------------ 第八百五十二章 索伦消息 紫禁城,乾清宫。 转眼朱慎锥登基已近三个多月了,今天不是朝会日,朱慎锥和往常一样先见了内阁阁老,讨论了一下国事,安排了内阁工作后打发他们离开,等内阁几位前脚刚走,朱慎锥刚喝了一口茶,锦衣卫都指挥使周安民就来了。 “陛下,去索伦部那边的人回来了。”周安民面带喜色,见了朱慎锥后连忙汇报道。 “哦,联系上索伦部了?” “正是!”周安民道:“今天刚接快马传讯,臣派往奴尔干的人已找到了索伦部,并见到了他们首领杜拉尔.博穆博果尔。” 说着,周安民把带来的书信递了上去,朱慎锥接过后细看,这书信是两封,一封是周安民所派人的回信,仔细描述了这一次北上寻找索伦部的情况,还有如何找到索伦部,并见到他们首领的详细经过。 至于另一封是索伦部的首领杜拉尔.博穆博果尔给大明天子的来信,信中先是表示对大明天子的感谢,随后表达了索伦部愿意尊大明天子为主的意愿,同时希望大明能够给与索伦部支持,以便索伦部有实力能抵御南方的女真人。如大明能够做到这点,那么未来索伦部将为大明马首是瞻,成为大明在北部奴尔干一支绝对忠心的附庸部落。 看完这两封信,朱慎锥心中很是高兴,要知道他从打算派人联系索伦部到现在已两年多了,可之前一直都联络不上索伦部,锦衣卫派了几波人都无法穿越广阔的辽东和蒙古各部区域,深入到奴尔干区域寻找对方。 这个情况直到郑鸿逵和李佑渡海北击辽东建奴才得到改善,等到收复了原本属于东江镇的皮岛,由海路绕行通往奴尔干的道路这才打通。 所以锦衣卫这边马上调整了路线,不再和以前那样冒大风险继续从蒙古和辽东进行穿越,而是沿着海路先抵达皮岛,到了皮岛后坐船绕过朝鲜半岛,再沿着朝鲜半岛以北的海岸线一路北上,穿过日本海和库页岛和大陆之间的鞑靼海峡,最终抵达奴尔干地区。 这条路线相比陆路要安全许多,而且也更便利。不过这条路线一年能走的时间不多,因为越往北越寒冷,有些地方近半年都受气候的影响甚至海面会有冰封,尤其是鞑靼海峡比较狭窄,一旦海面冻住了船就走不成了,再加上洋流的原因,每年能通航的时间只有不足半年而已。 就像这一次,锦衣卫虽抵达了奴尔干地区并且联系上了索伦部,可要再通航只能等到明年春天后冰雪融化了的时候了。但不管怎么说,能够联系上索伦部就是一件好事,只要索伦部能为大明所用,帮着大明抵抗建奴,那么皇太极就没办法吞并其部,并且把索伦部当做前驱了。 索伦部对皇太极的意义极其重大,自皇太极当上大汗后就把目标对准了索伦部,一直都想吞并其部为己所用。 索伦部是一个整体的称呼,其实从大范围来说是索伦三部,主要以鄂温克、达斡尔、鄂伦春三族为主,但要再仔细再分索伦部实际上有近十个部落,这些部落统合在一起才是目前的索伦部主体。 索伦部生活在辽东比女真人更北面的地区,由于气候恶劣再加生存不易,依靠渔猎为生的索伦部极其强悍,每个部落的子民都是极其优秀的猎手,更是最好的士兵,别看索伦部的总人口不多,可他们的战斗力却极其强大,在历史上索伦部最终被女真人并吞后就成为了女真人对外战争的利器,但凡有索伦部的军队参与的战争从无败绩,甚至在后世的大清更有无索伦人不成军的说法,还享有“东方不败”的美称。 后世的大清之所以能打赢那么多场战争,比如平定三藩,准噶尔之战等等,索伦部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如果没有强悍的索伦部帮着女真人打仗,女真人是否能坐稳这个天下还是两说呢。 正因为眼馋索伦部强悍的战斗力,皇太极一直想拿下索伦部为己所有,可问题在于索伦部的首领杜拉尔.博穆博果尔是一个头脑异常清醒的人,他很明白皇太极的用意,更不想让索伦部成为女真人手里杀人的利刃。 杜拉尔.博穆博果尔对皇太极没什么好感,更对之前的后金也就是现在的大清极为警惕,但索伦部虽然强悍,可毕竟人口不多,而且生产力低下,相比女真人索伦部虽然能打却不是对手,为了避免被皇太极并吞,杜拉尔.博穆博果尔只能采取委曲求全的应对办法,一方面主动向女真人称臣,另一方面送去礼物讨好,希望女真人看在自己顺从的份上打消吞并索伦部的念头。 可惜皇太极哪里是这么好对付的?对于索伦部皇太极早就想一口吞下了,哪怕杜拉尔.博穆博果尔姿态再低也不会让他放弃吞并索伦部的想法。所以女真人和索伦部之间战争的爆发不可避免,当杜拉尔.博穆博果尔对皇太极称臣后没多久,皇太极就找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借口出兵,领大军进攻索伦部。 索伦部战斗力不差,可生产力却不高。面对武装到牙齿的女真人,索伦部拥有的仅仅只是石头和骨制做箭头的弓箭,还有根本不怎么锋利的战刀。就连身上的皮甲也凑不出几件来,哪怕索伦部的人骑射再厉害也没有用,因为他们的武器根本就破不开敌人的盔甲防护,顽强的抵抗非但没能战胜凶狠的敌人,反而被打得节节后退,为了避开女真人的进攻,杜拉尔.博穆博果尔只能带着部众不断往北边撤退,一直撤到了现在奴尔干地区。 没能一口吞并索伦部,皇太极不免得有些遗憾,但他也知道索伦部要一口吞下不是那么容易的。在击败索伦部,逼迫索伦部不断北撤之后,皇太极适当放缓了对索伦部的进攻,转而采取引诱的办法。 可惜杜拉尔.博穆博果尔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杜拉尔.博穆博果尔清醒的知道皇太极现在摆出来的姿态只是缓兵之计罢了,如果真信了对方自己才是傻瓜呢。杜拉尔.博穆博果尔表面上依旧对女真人摆出臣服的姿态,可实际上却一直暗中警惕女真人的举动,并且随时做好了继续开战的准备,以防女真人卷土重来。 假如没有之前的辽东战事,或者说没有朱慎锥派郑鸿逵和李佑北击辽东,把建奴后方搅得翻天覆地一片大乱,最终赢得了锦州之围之战的胜利话,说不定拿下锦州后的皇太极就准备秣马厉兵掉头进攻索伦部,发动对索伦部并吞的最后一战了。 但正因为情况发生了变化,再加上建奴八旗之一的正红旗反叛一事,现在皇太极根本顾不上北边的索伦部,正忙着镇压八旗内部,确保政权的稳固呢。 可谁都能看得明白,一旦等皇太极解决了内部问题,腾出手来后必然会对索伦部下手,而到时候已退无可退的索伦部只能和女真人展开最后一战,以双方的实力对比,索伦部根本就打不过女真人,一旦战败,整个部落就彻底被皇太极给吞并了。 杜拉尔.博穆博果尔很明白这点,他一直忧心忡忡生怕女真人再来,他更清楚凭借自己的力量是挡不住女真人的。可作为索伦部落首领的骄傲,杜拉尔.博穆博果尔是绝对不想屈服女真人,更不愿意看着自己的部落成为女真人手中的武器。 就在杜拉尔.博穆博果尔心中焦虑万分,对未来几乎失去信心的时候,大明锦衣卫的使者突然出现在奴尔干地区,还打出了受皇帝之命来联络索伦部的旗号,这让杜拉尔.博穆博果尔大喜过望。 虽然索伦部离大明很遥远,可对于大明索伦部却不陌生。要知道奴尔干一带本就是大明的领土,在很早之前这里就设置了奴尔干都司,只是因为女真人在万历年间的反叛大明导致辽东都司脱离了大明的掌控,随着战争的爆发,更远的奴尔干都司直接和大明脱离了,这么多年下来,大明已基本失去了对奴尔干都司的控制。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 但就算这样作为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索伦人再怎么说也是大明的子民,现在大明朝廷派人来联系他们,并采取了拉拢自己的姿态,杜拉尔.博穆博果尔怎能不高兴呢? 大明可是这个天下最强大的国家,哪怕女真人如此强悍却一直只能在辽东打转却无法击败大明。而且索伦人虽离得远,可南边也传来不少消息,去年的时候皇太极出兵被大明击退,不仅没有收获还吃了不小的亏,由此可见,大明的强大依旧不是区区女真人能比的。 如果能得到大明的支持,其他的不用说仅仅只是军械方面的支持,索伦部的战斗力就能飞速增长,要知道索伦部和女真人的战争中虽然人数没女真人多,可战斗力却丝毫不差,甚至比女真人最强悍的白甲兵更强,在杜拉尔.博穆博果尔的带领下,索伦部还赢过女真人几仗呢。 之所以打不过女真人不是索伦部的战斗力不行,而是他们的装备太糟糕了。拿着石头、骨头做的简陋武器,怎么可能打得过武装到牙齿的女真人?如果他们也有这些装备,女真人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可惜索伦部根本没办法获取这些装备,也正因为如此被女真人一次次击败。 ------------ 第八百五十三章 楼老二的密折 但是换成大明为后盾就不一样了,大明的装备说起来比女真人更强,如果能从大明这边获得精良的武器盔甲,杜拉尔.博穆博果尔就有绝对的信心挡住女真人,并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 这也是周安民的人在接触了索伦部后,尤其是见到杜拉尔.博穆博果尔后,对方表现出极大的友好,并主动提出只要大明能够支持索伦部,索伦部一定尊大明为主的意愿。 看完了两封信,朱慎锥心里很是高兴,索伦部表现出来的态度正中下怀,拉拢索伦部为己所用不仅能削弱女真人的力量,更能借索伦部控制住奴尔干区域,让大明能够再一次掌控住这个广阔的东北地盘。 而且索伦部其实也不是什么外人,说起来索伦部和中原的渊源很深,虽说现在索伦部用的是鄂温克、达斡尔、鄂伦春这些名字,可实际上索伦部还有一个更为世人熟悉的名字,那就是契丹。 没错,就是历史上建立辽朝的那个契丹。 大辽在北宋末年被北宋和崛起的金朝联手灭亡后,原本统治了大半个中国,强盛一时的大辽落下了帷幕。而组成大辽的主要民族契丹也因为王朝的灭亡四分五裂,一部分跟随耶律大石去西边建立了后来的西辽,一部分南下和宋人融合成为了汉人,还有一部分随着王朝的覆灭成了金朝的臣民,变成了女真人和北方汉人,另外还有一些去了辽东故土,随后逐渐演变成如今的索伦部。 由此可见,索伦部就是契丹人的后裔,只不过在辽东苦寒地带生活的太久了,他们的文化和科技发生了蜕化,这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契丹人所建立的大辽是中原的正统王朝之一,无论是当时还是后世都为史家所承认,而索伦人作为契丹人的后裔,只要给与他们一定的尊重和好处,再加上必要的宣传,使其为大明所用并不算难事。 朱慎锥凝神细想着,片刻后开口问道:“你派去的人都回来了?” “回来了一半,还有一半留在了奴尔干,这是臣派人去之前就安排好的。”周安民回答道。 朱慎锥微微点头,周安民安排的不错,奴尔干那边的确要留人,不仅现在是,以后也是。 “既然航线已经探明,下次再去需要多少时间?” “回陛下,从皮岛出发至奴尔干,如路上顺利需一个月左右,最多也就一个半月的时间。不过眼下北边的天气已经降温了,现在再北上已是不便,一旦海面冰封非但无法走船,还会有陷入其中的风险,所以再至奴尔干至少也是明年开春后的时候了,冬季海路无法航行。” 朱慎锥对此表示理解,奴尔干那边太靠北,再往北就得进入北极圈了,冬天肯定是没办法走的,只能来年春天后才可通行。算时间,现在只是刚刚入秋,离着明年开春还有小半年呢,这么长的时间,真是有些麻烦啊。 可再麻烦也没办法,这天气因素不为人的意志转移。而且现在大明没办法和奴尔干通行,皇太极也是一样,大冬天冰天雪地的,皇太极就算想对索伦部用兵也是不可能的,等到他解决了内部问题,准备对索伦部下手至少也是明年开春后的事了。 想到这朱慎锥微微皱起眉头,他其他不担心就担心皇太极抢在自己前头,一旦皇太极先出兵,先击败索伦部的话,那么联络索伦部的一切安排就成了无用功。所以无论如何必须抓紧时间,把索伦部急需的武器装备给他们运过去,只要索伦部获得了这些物资,凭借装备的强化,那么皇太极想彻底打败索伦部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朱慎锥当即就让周安民做好准备,他会让工部调拨一批军械物资,工部方面由徐宪成来负责,毕竟徐宪成本就是从工部出来的,而且之前他就负责军械方面的工作,对于这些尤其熟悉。 等到物资准备好,就先一步用船运至皮岛储存,明年一开春就准备装船北上,尽快赶在皇太极在对索伦部出兵之前把这些军械送到索伦部的手里。 只要索伦部有了这些军械,那么索伦部的战斗力就能更进一步,到时候皇太极再想和以前那样轻易打败索伦部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不光是物资,如有可能朱慎锥甚至还想派一支军队去索伦部协助他们作战,一旦索伦部赢得了和女真人的战争,那么皇太极吞并索伦部的计划不仅落空,还会在女真人北方竖立了一个强大的对手,对于大明针对辽东战争的后续也是极为有利的。 这些军械虽然重要,价值也不菲,可作用却是极大,付出还是值得的。而且索伦部的人丁并不多,整个索伦部总计人口不过十万人而已,而且在几次和女真人的战争中已有损失,现在能上阵厮杀的索伦勇士加起来不过万人左右。 就按照一万的数额来准备军械,这些开支对于大明的家底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何况大明虽说缺钱,但从不缺少军械,工部的仓库里盔甲、刀剑、弓箭这些玩意比比皆是,都快堆成山了,哪怕其中有不少质量不算好,但就算如此也比索伦部手里的那些石制、骨制的玩意强上许多。 把这些东西送给索伦部,不仅能赢得索伦部的感激,更能拉拢索伦部一起对付女真人,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么? 周安民听后毫不迟疑就答应了下来,表示这件事他会用心去办,等明年开春第一时间就把这些军械送至奴尔干交到索伦部的手里。 交代了周安民一些细节,并叮嘱他一定要让人安抚好杜拉尔.博穆博果尔,绝对不能让索伦部被女真人拉过去。 正说完这事呢,还没等朱慎锥暗中琢磨是否要给杜拉尔.博穆博果尔一个大明的身份,比如封他作为郡王,或者奴尔干都司指挥同知甚至指挥使的时候,在外伺候着的太监杜勋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何事?”见杜勋站在门口,朱慎锥微皱眉头,不过他知道杜勋不是没有规矩的人,别说他现在是皇帝,当初身为监国的时候在宫中规矩就严得很,哪怕是杜勋这样身份的大太监也是一样。 “陛下,南边刚有密折递来……。”杜勋朝周安民那边看了一眼,这才迟疑回道。 “陛下,臣要不先告辞,奴尔干一事等臣同徐大人商议安排妥当再来给陛下汇报。”周安民听到密折两字连忙起身,对朱慎锥说道。 朱慎锥摆摆手让他坐下:“无妨,你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暂且留着就是,何况奴尔干一事朕还没说完。” 说着,朱慎锥就朝杜勋望去,杜勋连忙上前几步,把手里捧着的密折盒递了过去,随后后退着离开。 朱慎锥先仔细打量了一下装密折的盒子,整个盒子扁扁的面积不大,只比正常的奏折大了一圈,里面正好能放下一个折子。而在盒子的外面封着漆封,漆封上盖着火印,外观完好无损,火印清晰可见,由此可见密折自送出口并没有人拆开过。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 原本朱慎锥以为这密折是卢象升或者洪承畴送来的,自剿灭了中原各流寇后,原五省总督陈奇瑜被召回京师担任兵部尚书,洪承畴的陕西三边总督一职也就此解除,转任湖广总督。 大明本没有湖广总督一职,但不久前朱慎锥特意下旨设置了这个官职,其目的一方面是因为之前流寇的缘故地方各省破坏严重,湖广总督管辖湖南、湖北两省,这两省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地方恢复生产,而且后世有湖广足天下熟的称呼,但在现在大明湖广还不是产粮大区还没这个说法,洪承畴在西北干的不错,这几年尤其是陕西一地恢复情况良好,洪承畴这人能文能武,能力卓越,把他放在湖广统管两省是最合适的人选。 除去洪承畴的湖广总督外,朱慎锥还设置了陕甘总督一职,这个职务由原陕西巡抚孙传庭担任,他们两人算是目前大明唯二担任实职的总督,而且这个总督并非和之前那样的军职负责打仗,而是地方军政民政一把抓的总督职务,由此可见朱慎锥目前的施政方向。 至于卢象升,眼下是河南巡抚兼左布政使,统管河南一省。朝廷的旨意在朱慎锥登基之后就颁发了下去,如今他们已经到任。但朱慎锥没想到当他仔细看过密折盒的火漆印后却发现这密折既不是卢象升的也不是洪承畴的,而是刚回乡没多久的楼老二的,见此朱慎锥不由得一愣。 奇怪了,这楼老二一个老军头写什么密折给自己?而且他不是回义乌养老去了么?怎么想起来给自己送密折了? 朱慎锥心里觉得奇怪,虽然楼老二走的时候他和楼老二见了一面,还特意给了不少赏赐。毕竟楼老二是新军的创始人之一,是很早就跟着自己的老伙计,如果没有楼老二他们三个,自己的新君根本就不可能练出来,虽然他们三人并没实际战功,可仅凭这份功劳就足以了,所以朱慎锥在封爵的时候不仅给了他们三人子爵的封赏,当楼老二要求回乡时,朱慎锥不仅亲自接见,还给了他回乡后一旦有事可以直接给自己上密折的权利。 ------------ 第八百五十四章 胆大包天 虽说给了楼老二密折之权,可这个权利实际上更多的只是象征意义,毕竟楼老二只是一个老军头,因为帮着训练出新军才有了今日二等子爵的身份,而且他身上的指挥使职务虽然没有撤销,可实际上自他回乡当日起已是虚职了。 朱慎锥根本就没想过楼老二会给自己上密折,可偏偏现在手里的这个密折就是楼老二派人送来的。看着手里的密折,朱慎锥心中很是好奇,他当场挑开火漆封,打开了密折盒,取出了里面的密折。 翻看密折开,第一眼朱慎锥就皱起了眉头,楼老二识字不多,文化水平也不高,一笔字写的和狗爬似的,大小不一也就算了,读起来还很不顺畅,里面还用了不少口语。 可当朱慎锥耐着性子仔细往下看,花了些时间终于把这个折子的内容看完后,朱慎锥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极为难看,眉目中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怒气。 “陛下……?”一旁的周安民见朱慎锥变了脸色,小心翼翼问。 “你自己看吧。”朱慎锥随手就把密折递给了他,周安民忐忑接过,就打开看了起来。 看了没多久,周安民的神情变得惶恐起来,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慌忙起身,把密折放到一旁,冲着朱慎锥就跪了下来。 “臣失职,这是臣之错,臣未能想到居然有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发生,臣掌管锦衣卫失差辜负了陛下信任,臣请陛下处置臣……。” “行了行了,起来吧。”见周安民连连告罪,朱慎锥脸上怒色虽未消,但比之前却好了许多。 打量了一眼周安民,朱慎锥抬手让他起来,可周安民却依旧不起,一口一个臣有罪,臣知错,臣该死,看他这幅模样,朱慎锥倒有几分哭笑不得。 “好了,没必要如此,朕生气又不是针对你。”朱慎锥道:“你虽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可执掌锦衣卫时日太短,而且这两年一直关注北方之事,这件事发生在南方,你也是鞭长莫及,何况朕知道南方锦衣卫各部还未整合完成,这事又牵连到一地布政使,你未能提前知晓虽有过错,但也情有可原。” 周安民听这话心头顿时松了口气,这些日子周安民一直很是小心,他虽然执掌锦衣卫手握大权,而且前不久朱慎锥登基后就给了他一个一等伯爵的爵位,再加上周安民还是长公主朱秀儿的丈夫,当今皇帝的姐夫,属于妥妥的外戚,风头可以说是一时无两。 可实际上这官做的越大,周安民越是小心。虽说他和朱慎锥的关系好又是亲戚,可他现在这个职务很不简单,要知道执掌锦衣卫的不仅是皇帝的亲信,更是手握重权。 别小看锦衣卫,以实际官职来说锦衣卫都指挥使并不高,仅仅只是正三品,可权利却极大。锦衣卫属于特殊部门,可以说代表皇权实施权利,锦衣卫不光是监察百官,还拥有诏狱,更有不经三法司可以直接按皇帝授意拿人的特殊权利。 大明自开国两百多年来,锦衣卫这个特殊机构最厉害时可以说是闻者色变,权利之大无法相信,就连皇帝为了抑制锦衣卫的职权还特意搞出了东厂、西厂包括内行厂来牵制锦衣卫。 但问题在于锦衣卫虽然权利大,可历任锦衣卫都指挥使能够善终的却没几个。 自大明一朝,能够坐稳这个位置,并且安然无恙退下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寥寥无几,大多都没落得什么好下场,远的不说,就从万历朝后期来讲吧,骆思恭勾结大太监王安和东林党弄出了移宫案,后来被天启皇帝撤职,差一点就掉了脑袋。 田尔耕在天启皇帝驾崩后就卷入了清查阉党案中,被崇祯皇帝处死。骆养性因为被崇祯皇帝看中后代替田尔耕当上了锦衣卫都指挥使,可这人却卷入朝廷的党争,当初周延儒的去职就和骆养性有关,而且他的能力根本比不上其父骆思恭,更比不上田尔耕,再加上崇祯皇帝登基后大幅度削弱了锦衣卫职权,所以他在锦衣卫都指挥使上基本就是个摆设。 等到朱慎锥当上监国后,就撤掉了骆养性的职务,直接把周安民放在了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上。 周安民本就是锦衣卫出身,他在锦衣卫内官职不低,对锦衣卫内部更了如指掌,并且能力极强,再加上他还是朱慎锥的姐夫,自然是执掌锦衣卫最好的人选,就这样周安民当上了锦衣卫都指挥使。 在坐上这个位置后,周安民一直用心办事,同时也是小心翼翼。周安民是一个很理智也极清醒的人,他知道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不好坐,一旦做错了事别看他的身份和以前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不同,但他更了解朱慎锥的性格脾气,以朱慎锥的为人,如果周安民真做错了事朱慎锥是绝对不会手软的,或许不会和之前的皇帝那样卸磨杀驴,可丢官罢职甚至去爵却有极大的可能,周安民可不想自己辛苦了一辈子最终落得这么个下场。 除去这些原因,还有一个关键原因就是之前长公主朱秀儿曾经私下劝说朱慎锥纳妃的一事。在朱慎锥登基之前就有不少勋贵寻到了朱秀儿,对朱秀儿进行拉拢和吹捧,朱秀儿虽身份贵重,可她之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宗女,一步登天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被人一吹捧就飘飘然起来,一些事也不过脑子,想当然地就被忽悠住,借着入宫机会和朱慎锥说起了纳妃一事,还给朱慎锥推荐了几个人选。 这件事周安民之前根本不知道,直到后来才听说有此事。得知这个事后周安民瞬间就吓出了一身冷汗,旁人不清楚周安民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哪里不明白这些人的真实用意?更何况在朱慎锥登基之后朝廷中就闹起了劝他纳妃以充实后宫的说法,可朱慎锥表面答应,暗中却摆了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一道,两边一联想,周安民更是脸都吓白了。 就算自己老婆是皇帝的姐姐,大明的长公主,可皇帝后宫的事是你能掺和的么?更何况还有外人在暗中挑唆,朱秀儿这个娘们啥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就成了对方手里的棋子,亏得朱慎锥和姐姐朱秀儿关系好,再加上朱慎锥对这件事的处理又举重若轻,最终这件事没造成什么后果。 可如果真造成了后果呢?周安民无法想象会是什么结果,自己老婆或许没事,可他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肯定是当到头了,弄不好这性命也堪忧呀。 自此事后,周安民就在家中把妻子狠狠教训了一顿,警告她绝对不能再和不知根底的人来往,更不能轻信那些人的半句话。至于后宫一事更是不能掺和,别以为皇帝是自己的弟弟,这皇家哪里来的什么亲情啊!宫里头的水深着呢,她一个长公主算个屁,到时候万一真出了事哭都来不及呢。 因为这些缘故,近两个月周安民做事尤其小心,生怕出什么问题。可心里越怕,这事越是自己找来了,这不当看完楼老二的密折内容后,周安民脑门子瞬间就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慌了神,生怕朱慎锥直接把这个锅扣到他的脑袋上。 还好,朱慎锥毕竟是念旧情的,而且这件事就和朱慎锥说的那样周安民虽有失查的责任,可主要原因并不在他。别看周安民掌控锦衣卫,可他只能管着半个大明的锦衣卫,南方锦衣卫因为地域原因相对独立,而且朱慎锥的上位和普通皇帝继位不同,在掌控了北方后要把南方揽入其中目前并没完全做到,锦衣卫内部同样也是这样,虽然周安民已做了一系列安排,包括调整各卫锦衣卫人选把触角从北向南伸去,可这也不是短时间就能全部完成的。 确定朱慎锥没有处置他的想法,周安民暗捏了一把冷汗这才起身。 站起后,周安民就当即表态这件事他会安排人马上去查,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朝廷早就不允许开矿了,可偏偏有人瞒着朝廷私下开矿,不仅开了矿还一干这么多年,还弄出了多桩人命,这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义乌牛头山的矿周安民知道,毕竟锦衣卫那边对各地的情况早就有登记,而且牛头山的这个矿在大明很是有名,早在永乐年间这个矿就被人发现,嘉靖年开始正式开采,前后开采了近百年时间,这个矿不仅是储量巨大的银矿,还伴生金矿和铜矿,其价值之大可不一般。 按照万历年间万历皇帝派去牛头山的矿监记录来看,牛头山的矿开采一年光是矿税就达到了五千两之多。而且这仅仅只是矿税,没包括开采出来的金银收获,按照对矿监收取矿税的比例也就是三十税二来计算,牛头山的开采金银总额高达七万五千两之巨。 这还是明面上的,那些外派太监的矿监怎么可能不贪污呢?一百两上报五十两收益已是很不错了,贪心些的往往一百两之上报四十两甚至三十两的都有,大部分都被上下其手弄进自己的腰包里去了。从这个比例来说,牛头山的矿每年收益至少超过十五万两,这个数字已是相当惊人了。 而现在明明朝廷在崇祯元年就停止了开矿,牛头山的矿也早就关了,可谁能想到仅仅崇祯三年这个矿就悄悄重开了,而且一开就是十来年的时间。 十来年啊,以每年十五万两收益计算,这足足就是一百五十万两的天文数字,周安民根本无法想象居然会有这种事发生,更想不到浙江当地的官儿居然有这样的胆子。 ------------ 第八百五十五章 震怒 朱慎锥的确生气,他没想到南方的官员和地方士绅胆子居然大成这样,朝廷明令禁止的事都敢冠冕堂皇地干。 万历皇帝当年开矿是为了钱,天启皇帝登基初年因为他爹泰昌皇帝下旨禁矿,各地的开矿停了一段时间,可后来天启皇帝和东林党很快翻脸,随着魏忠贤的上台后,禁矿一事就成了摆设,万历时期设置的矿监又恢复到了之前规模。 天启让魏忠贤开矿同样也是为了银子,毕竟那时候辽东战场上一直都在打仗,国家没银子怎么打仗?财政收入不足,赋税连年下跌,魏忠贤作为天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自然要帮着主子弄银子,不仅把目标对准了江南的税赋,更打起了各地矿产的主意。 就这样,靠着魏忠贤这才把辽东战事维持了下来,而且辽东在孙承宗的指挥下情况一片大好,如不是天启皇帝因病驾崩,让他多活几年的话,哪里还有后来皇太极的事? 等到崇祯皇帝继位,被魏忠贤已折腾的欲生欲死的东林党瞬间咸鱼翻身,在东林党的反扑和挑唆下崇祯皇帝不仅先杀了魏忠贤,清除了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后,还按着东林党的建议做了诸多改变。 比如消减东厂、锦衣卫这些机构,关闭驿站等等,这些举动都给皇权和对天下的掌控带来了极大危害,更加上开征辽饷和增加其他税赋,使得地方负担不断加重,最终闹出了天下大乱,遍地都是流寇的结果。 除去以上这些,东林党还打着“不同民争利”和“不扰民加重百姓负担”的旗号忽悠住了崇祯皇帝,让崇祯皇帝下旨再一次关闭各地矿业,召回驻派在外的矿监、税监等等。 随着东林党的这些手段得逞,大明的财政收入因为没了这些进一步下降,朝廷财政吃紧,东林党却不顾实际情况挑唆崇祯皇帝不断增加税赋,这更让原本已情况非常不好的大明雪上加霜,由此可见大明到最后天下大乱的真正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恰恰就是这些嘴上说的以天下苍生为重的道德君子们。 一想到东林党这些狗东西明着要求朝廷禁矿,可暗地里却自己私下开矿,明一套暗一套,朱慎锥心里的怒火就有些抑制不住。 仅仅牛头山的矿,一年就十五万两银子的收入,十年下来就是一百五十万两之巨,这些银子本是国家的可现在却进了私人腰包,假如不是楼老二的这个密折,朱慎锥还不知道呢。 而且这仅仅只是义乌一地,整个南方有多少矿山更是数不胜数,就算不是全部,哪怕按照一半来计算,国家损失的银子一年下来简直就是天文数字,朱慎锥能不生气? 要知道朱慎锥当监国以来又是搞边贸,又是花大力气在山东开海做海贸,忙里忙外费了这么大的劲一年所弄到的银子也是有限,而且这些银子他几乎全投入了国事之中,比如补贴西北各省的税赋减免,维持朝廷开支,给军队发军饷,给百官发俸禄,再从南方购买粮食运至北方缺粮的省份等等。 可现在倒好,这些狗东西其他的暂且不说,瞒着朝廷一年从矿山弄来的银子加起来就等于朱慎锥辛辛苦苦赚到的银子总额了,甚至可能还多些呢。这代表着什么?分明就是挖朱慎锥的墙角啊!要知道这大明虽是天下万民的,可终究是老朱家的,朱慎锥可是大明的皇帝,手下的臣子和地方士绅们表面一套背后另一套,暗暗从朱慎锥手里弄钱,还用这样无耻的手段,怎能不让他愤怒? “好臣子,真是好臣子啊!”朱慎锥气极而笑,这些狗东西胆大妄为到了这样的程度,不要脸到了这等地步,实在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过朱慎锥生气归生气,却没有丧失理智,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周安民!” “臣在!” “此事你给朕好好查,仔细查,牛头山一事恐怕不是孤立,各地类似的事恐怕还有,你近期不是要整顿南方各卫锦衣衙门么?就从此事开始,给朕查个明明白白水落石出!” “臣明白,臣一定为陛下查的清清楚楚,绝不放过一件!”周安民斩钉截铁回道,同时脸上露出一丝狰狞,这些王八蛋简直就是胆大包天,真以为他们锦衣卫是摆设了?以为自己的手伸不到南方去?南方的锦衣卫衙门估计也早就烂透了,这等大事自己却毫无半点消息,不用说肯定和那些王八蛋勾结到了一起。 现在皇帝已发了话,原本还打算一步步来的周安民已下定了决心,借此机会把南方的几个锦衣卫衙门好好清理一下,到时候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该抓抓,该杀杀,绝不手软。 周安民的态度让朱慎锥很是满意,他也看出了周安民的决心。但正当周安民决定借这个机会在锦衣卫内部进行大清洗时,朱慎锥却告诉周安民查归查,动作却不要大,要暗中查不能明着查,对锦衣卫内部的处置也是如此,切记不能打草惊蛇。 这话一出周安民马上就明白了朱慎锥的意思,朱慎锥这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找机会来个一网打尽呀。周安民当即保证这件事一定会用心去办,给朱慎锥办的妥妥当当的。 “对了冲儿和斌儿近来如何?”正事说完,正当周安民打算告退时,朱慎锥开口询问道。 “回陛下,有劳陛下百忙之中还垂问臣的两位犬子,臣心中实在感激,臣……。” “我说姐夫,刚才说是政事,现在问的是家事,无需如此。”朱慎锥看着诚惶诚恐的周安民哭笑不得,是不是自己前面太严厉了?他不过就是随口问了一句而已,而且周安民的两个儿子说起来也是自己的外甥,他这个当舅舅的好些日子没见他们了,关心一下是人之常情,何必如此姿态? 周安民定了定神,这才回答了朱慎锥的问话,他两个儿子长子周冲和次子周斌如今都在京中,原本他是打算让两个儿子学文的,以后走科举仕途假如能成功也算一条出路。 不过虽然从小就让两个儿子读书,也进了学,但周冲和周斌却实在不是走科举的料子,他们两人虽学了些文章,但科举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充其量就是童生的水平。 而且后来周安民在朱慎锥帮助下当了正式的锦衣卫,还成了山西锦衣卫的一把手,作为锦衣卫高级官员其子倒不是不能继续科考,但走这条路已是不便了,而且周冲和周斌对习武更感兴趣,无奈之下周安民只能请了人教他们武艺,平日再读些兵书,准备改走武将一途。 朱慎锥成了监国后不久,周安民就跟着到了京师,去年的时候周安民这才把家眷从山西接到了京师,两个儿子也跟着妻子在京师和他团聚。 虽然周安民这时候已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位高权重,他如想利用权利给自己两个儿子在锦衣卫内安排职务是轻易而举。不过周安民却没这么干,因为他知道锦衣卫这个机构进去容易可要出来就难了,而且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也去蹚这个浑水,所以周安民私下找了王晋武,在王晋武的帮助下给周冲和周斌在京卫指挥使,也就是之前的京营安排了职务。 职务并不高,仅仅只是普通的百户罢了,而且京卫现在基本就是养老的机构,真正的职权已全部转移到了新军那边,大多数勋贵子弟仅是在京卫挂职而已。 按理说之前朱慎锥设置御前侍卫,由徐宪成作为内大臣统领侍卫,并把不少勋贵子弟编入御前侍卫以替代之前的大汉将军。以周安民的身份和地位,包括和朱慎锥的关系,把自己两个儿子塞进御前侍卫并不是难事,而且这件事只要和朱慎锥一提,朱慎锥没有不答应的理由,毕竟周冲和周斌是自己的外甥,御前侍卫连普通勋贵子弟都能用,自己的外甥如何不能用?可偏偏不知周安民是怎么想的,根本就不提这个事。 今天朱慎锥问起了这事,周安民这才忐忑说自己身份不同,生怕自己儿子当御前侍卫不合适,所以就没想过这样安排。听着周安民的这个回答,朱慎锥也是哭笑不得,觉得周安民未免太过小心了,不过也正是因为周安民的这个态度,更让朱慎锥心中满意,对他更信任了几分。 “京卫终究不是什么好去处,冲儿和斌儿是朕从小就看着长大的,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去京卫任职是委屈了他们。”朱慎锥叹了口气摇头道,想了想又道:“还是让他们来宫中任职吧,从三等侍卫做起,自家的孩子朕也信得过,在宫中历练历练。对了,朕正打算找机会重开武学,等武学正式开后,再让他们再去武学好好学学,学到了本事再入军中任职,几年历练下来只要不差,到时候一个守备或参将的前程跑不了。” “臣……臣……。”周安民心中狂喜,他没想朱慎锥居然会这样安排自己的两个儿子,如果按照朱慎锥的说法,自己两个儿子的前程就不用烦恼了。 而且现在大明和以前不一样,所有人都能看出大明原本文贵武贱的情况已发生了改变,武将的地位不断提高,未来文武官员的区别会越来越小,而且他周安民现在已是勋贵了,爵位以后肯定是长子周冲继承,可就算周斌是次子继承不了爵位,作为自己的儿子终究也要给他们一个前途啊。 ------------ 第八百五十六章 撤换 周安民兴冲冲地走了,等周安民走后,朱慎锥再一次拿起楼老二的密折反复看了好久。 这件事实在出乎意料,让朱慎锥心中恼怒不已,可再仔细想想这件事未尝也不是一个机会。 自从朱慎锥正式登基之后,他对大明北方的掌控已毫无问题,不过对于大明南方却有些力不能及,毕竟南方和北方不同,一来京师就在北方,朱慎锥以武力拿下京师后就震慑住了北地,再加上之后的对外和对内战争中,朱慎锥的威望渐高,统治逐步稳固。 此外,西北各省的税赋减免和山西等地的边贸,还有山东的海贸等等,这些措施的实施也给朱慎锥带了不少民心,随着地方的稳定和生产的恢复,自然也被认可。 流寇在北地各省闹的翻天覆地,给地方包括中原地区带来了极大破坏,这些破坏不仅是破坏生产力,更导致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甚至丢了性命,就连地方的士绅阶级同样遭受巨大损失,随着这些士绅阶级的力量减弱,权利出现了真空,等流寇平定后朝廷的政令实施反而更加畅通,这也是朱慎锥能够掌控北方包括中原的主要原因。 但南方和北方不同,南方这些年一直没什么大情况发生,就连天灾也比北方少许多,而且南方向来就是大明最富裕的地区和产粮大区,北方的日子不好过,南方却依旧歌舞升平。 再加上东林党等文官集团的根基就在南方,还有南方根深蒂固的士绅集团,这些人的势力极其庞大,上上下下编制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别说朱慎锥这个皇帝是怎么当上的,就算是天启皇帝和崇祯皇帝在位时也拿南方没什么好办法,尤其是后者更是无能为力,毕竟前者手里还有魏忠贤这把利刃可用呢,可正因为天启皇帝重用魏忠贤,用魏忠贤压制南方直接从南方弄银子,这才导致了东林党等文官集团们的强烈反弹,最终天启皇帝导致落水离奇死亡的后果。 虽然天启皇帝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已无法知晓,可朱慎锥却能断定天启皇帝的死肯定和东林党包括文官集团的某些人还有南方士绅集团有关。而且大明不可能南北割裂,哪怕现在北方在朱慎锥的统治下已有好转迹象,可问题在于南方对大明的重要性极强,其他不说仅仅是南方财赋就是现在大明所急缺的,如能搞定南方,把整个南方控制在手中,那么大明面临的诸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这一次楼老二的密折揭开了南方问题的冰山一角,愤怒之余的朱慎锥同时也看到了机会。 东林党包括文官集团还有南方的士绅集团表面一套暗中一套,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样事来,如果这件事利用好了未免不是处置南方的突破点。 这也是朱慎锥交代周安民让锦衣卫仔细去查这件事的缘故,而且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查,要悄悄地查,一旦消息走漏就做无用功了,以朱慎锥对这些人的了解,他们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 假如被他们提前知道自己的目的,到时候这件事就根本查不下去,百分之百最终不了了之,只要丢出几个替死鬼,表面上给朝廷一个交代即可,而真正的幕后之人却根本不会有任何损伤,该当的官继续当,该捞的银子继续捞。 沉咛了许久,朱慎锥觉得仅仅依靠周安民还是不妥,毕竟锦衣卫那边也不是绝对可靠,这样大的事不是一年两年,是长达十年之久,南方锦衣卫难不成全是瞎子聋子不成? 所以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南方的锦衣卫早就暗中和这些人勾结在了一起,上下其手帮忙做隐瞒呢。一旦周安民动作过大,这些人也不是吃素的,如果这样就麻烦了。 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过了许久朱慎锥心中有了想法,开口就把伺候在外面的杜勋喊了进来。 “皇爷……。” “南京镇守太监可是曹化淳?” “回皇爷,正是曹大监。”杜勋低头回答,心中却是猜测朱慎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曹化淳是当初崇祯皇帝派去南京当镇守太监的,曹化淳在宫中的地位不低,要以资格论比崇祯皇帝身边的王承恩还老,因为早年间曹化淳得罪了魏忠贤,被魏忠贤打压后丢到了当初是信王的朱由检府中,成为了朱由检的潜邸老人,朱由检在天启皇帝驾崩后继位成为了崇祯皇帝,当了皇帝之后处置了魏忠贤一伙人,自然要用自己人,就这样曹化淳、王承恩就此上位,两人一起入了司礼监并执掌东厂,成为了宫中最有权势的太监之一。 当初崇祯皇帝把曹化淳放到南京镇守太监职位上是有深意的,因为那时候南京的镇守太监是张彝宪。张彝宪此人不是崇祯皇帝的班底,是天启皇帝留下来的老人,而且那时候各省在闹流寇,以高迎祥为首的各股流寇纵横大明各省,甚至威胁到了江南安全。 为了稳定江南,尤其是南京,崇祯皇帝最终选中了曹化淳去南京替代张彝宪担任镇守太监。就这样曹化淳离京去了南京,转眼已有好多年了。 “朕听说曹化淳这几年年事已高,而且身子不好?”朱慎锥开口问道。 杜勋心中微微一动,神色却丝毫未变:“回皇爷,曹大监的年龄的确不小了,近些年来身子骨也没以前好,之前皇爷登基时,曹大监派人给皇爷送贺礼时还上书说病情加重,想请皇爷开恩乞准告假养老……。” “嗯,朕记得此事。”朱慎锥微微点头,曹化淳的确说过这些话,宫中的太监和官员不一样,官员年纪大了可以乞骸骨,也就是请求退休。而宫里的太监却没这个待遇,一般来说有品级地位高的太监年纪大了是三个去处,一个去处是安置在后宫太监的居所养老,直到去世。第二个去处是去皇陵养老,替皇帝看守皇陵在那边渡过晚年。而第三个去处是皇帝开恩放回老家,但这个情况极为罕见,自大明开国以来宦官能最终在家乡安度晚年的少之又少。 曹化淳虽是崇祯皇帝的人,可他这个人不仅有能力,性格也不错,在宫中的风评很好,而且他虽和东林党交情不错,但不算东林党人,正是因为如此当初崇祯皇帝才会选中他去南京担任镇守太监。 “曹化淳这些年做事认真,在南京兢兢业业,也算得上有功。对了,他家乡是哪里的?” “回皇爷,奴婢记得曹大监老家是武清县王庆坨人的。” “武清县?”朱慎锥微微点头,武清县离京师不远,就在天津卫附近。 朱慎锥顿时有了主意,吩咐道:“既然曹化淳年老多病,就让他回来吧,赐银五百两,许他直接回乡养老,回乡后一应待遇等同五品。” “奴婢这就去安排,奴婢替曹大监谢皇爷厚恩。”杜勋连忙说道,他这句话倒是出自内心,没有半点虚假。 朱慎锥对曹化淳这个态度让杜勋很是意外,要知道曹化淳可是崇祯皇帝的人,而朱慎锥却是踏着崇祯皇帝上位的。按理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曹化淳在南京当镇守太监,镇守太监这个职务虽然比不上司礼监大太监,可也不算低了,等同于皇帝摆在南方地位最高的宦官。 朱慎锥登基后,南京镇守太监肯定会换人,不可能让曹化淳一直呆在这个位置上,这点杜勋是早就有准备了,而且曹化淳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的处境尴尬,这才故意上书以身体原因恳求让自己退休。 但杜勋没想到朱慎锥会这样安排曹化淳,不仅让他能够回老家休养安度晚年,还给赐了银子,更给了曹化淳等同五品退休官员的待遇。这样的待遇可不简单,别说曹化淳是崇祯皇帝的人了,以他的身份就算崇祯皇帝也不会这样如此善待,能允许他回乡已是莫大的恩典。 可偏偏朱慎锥就这样干了,这让杜勋心中感叹曹化淳的运气同时也油然对朱慎锥更为感激。他们这些太监别看起来地位不低,可太监是没有后代的人,而且作为皇帝身边的奴婢,拥有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无论财富、权势、地位还是其他,如没有了皇帝的宠信,结局很是凄惨。 别看朱慎锥平日里的规矩大,对身边的太监要求也高,可朱慎锥却同崇祯皇帝不一样,他没有崇祯皇帝暴躁的性格和说翻脸就翻脸的脾气,甚至时刻就能拉人当挡箭牌没底线的习惯。哪怕朱慎锥对身边太监严厉要求一切也都在规矩之中,只要按着朱慎锥的规矩来,只要自己不故意出错,就算出了问题朱慎锥也不会太过责怪,哪怕不小心真办错了事,只要及时承认错误并情有可原,朱慎锥也不会一棍子把人打死,充其量训斥上几句,或者打上几板子也就完了。 从这些来讲在朱慎锥身边伺候反而要比崇祯皇帝轻松许多,毕竟后者喜怒无常谁都把握不住是否哪句话不小心就犯了大错,甚至稀里糊涂丢了性命也有可能。 而在朱慎锥这就不一样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杜勋等已了解了朱慎锥的性格脾气,只要用心做事好好做事,不耍小聪明,朱慎锥待人还是很和善的。 ------------ 第八百五十七章 出京镇守 “杜勋!” “奴婢在……。” “你觉得曹化淳回乡后,这南京镇守太监由谁接任合适?” “这……。”杜勋没想到朱慎锥居然会问他这个问题,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怎么?不好回话?” “回皇爷,奴婢平日只是伺候皇爷的人,奴婢身份低微,南京镇守太监之职重要,这等人选哪里是奴婢能讨论的。”杜勋不明白朱慎锥问这话的想法,只能先找了个理由回道。 “南京镇守太监也是朕的宫人所任之职,并非朝廷官员,你是司礼监秉笔之一,自然能够讨论,何况朕只是询问你何人能替代曹化淳罢了,当初曹化淳去南京据说也是王承恩的推荐,朕问你这事又不是让你替朕拿主意,你怕什么。”朱慎锥见他这幅样子就明白了,顿时笑骂道。 杜勋见朱慎锥这么说心中微定,看来自己也是多想了。他思索了下开口道:“回皇爷,南京镇守太监之职一般是由宫中首领太监担任,甚至出自司礼监也不在少数。当初曹大监去南京前就是司礼监秉笔,并兼管东厂。如今皇爷给了曹大监恩典让其回乡养老,替代之人至少也是首领太监,或直接从司礼监挑选才是。至于究竟何人合适,奴婢实在不好说,只能由皇爷圣决。” 微微点头,杜勋的话说的没错,大明皇宫内共有十三监,其中司礼监最为特殊,属于内监第一,其次就是内官监、御用监、司设监、御马监、神宫监、尚膳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尚衣监和都知监这些,每监的首领太监也称为大太监,但真正的大太监只有在司礼监任职的才算,也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 像杜勋本来是尚膳监掌印太监兼司礼监秉笔太监,现在继续担任司礼监秉笔,但从尚膳监调任到了司设监担任掌印,而司设监主要的工作责任就是负责皇帝的出入、随行和仪仗等等,这也是朱慎锥上朝时司礼监掌印太监韩赞周没站在身边,反而是杜勋站着的缘故。 按照宫内级别,杜勋的级别比不上韩赞周,可他平日就在皇帝身边伺候,所以实际上杜勋已是仅次于韩赞周的二把手了,地位着实不低。 朱慎锥仔细想了想宫内几个大太监的情况,接着直接就问道:“如朕让你去南京接替镇守太监,可你愿意?” “啥?我?”杜勋被这话问傻眼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差事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虽然南京镇守太监地位不低,权利也大,可毕竟南京不是京师啊!他一个司礼监秉笔再加司设监掌印,皇帝身边的亲信太监直接去南京担任镇守太监,这根本不是高升,而是发配啊! 要知道杜勋现在已是宫内大太监实际排名第二的大人物,而且他年龄比韩赞周年轻,一旦韩赞周退下来,凭着他在朱慎锥身边伺候这些年的功劳,司礼监掌印怎么着也就落到他的手里了。 虽然杜勋不是魏忠贤,对权利的热衷没魏忠贤那么大,可太监能做到这一步就等于到头了,太监哪怕身体有缺陷却也是男人啊!男人哪个没有梦想的?杜勋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司礼监掌印,宫内太监第一人。 可现在朱慎锥居然要把他发配到南京当镇守太监去?这如果一去未来司礼监的掌印之位就和他彻底无缘了。难不成自己这几天无意间犯了什么错?或者刚才说错了什么话,惹得皇爷不高兴了?朱慎锥要这样处罚自己? 杜勋忐忑不安,却又不知如何回答,可当他抬头见到朱慎锥望向自己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模样时,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心中猛然一动,当即脱口而出。 “奴婢是皇爷的人,皇爷让奴婢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奴婢任凭皇爷安排。” “好!”朱慎锥顿时大喜,杜勋的确是个聪明人,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明白过来了,如果杜勋再迟疑片刻,无论他如何回答朱慎锥估计也不会让他去南京接替曹化淳。 南京镇守太监这个位置极其重要,而且这一次派人接替曹化淳更是重要一步,不仅是表面当一个镇守太监这么简单,朱慎锥接下来就要对南方下手,南京是重中之重,只有掌控了南京,有一个可靠又有能力的人镇守,许多事办起来才能顺利。 既然杜勋是个明白人也是聪明人,他去南京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这两年杜勋一直在自己身边伺候,他这个人做事谨慎办事牢靠,还是值得信任的。 而且杜勋和其他太监不同,他有两点让朱慎锥看重。 其一,崇祯年间,因为恒通商行一事崇祯皇帝派杜勋去山西调查,当时杜勋就和周安民打过交道,虽然那次调查杜勋最终无功而返,但杜勋的能力却是不弱,居然给他查到了些眉目,只是那时候朱慎锥和周安民联手再加京中的张锡钧发力,最后私下和杜勋达成了协议,把这件事掩饰了过去。 其二,朱慎锥领兵攻破京师的时候,杜勋就在宫中,当时崇祯皇帝得知京师被破,宫城也进了军队后知晓大势已去,那时候崇祯皇帝打算处死后宫嫔妃和皇子公主,再在乾清宫焚火自尽。如果这件事被崇祯皇帝做成了,必然天下大哗,到时候就算朱慎锥掌控住京师也没办法掌控住整个大明,到时候各地叛乱四起,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这时候,杜勋直接出面拦下了崇祯皇帝,强行控制住崇祯皇帝没让他自杀成功,还带人保住了后宫诸人,虽说他这么干有自己的私心,可不管如何杜勋这样做帮了朱慎锥一个大忙,等朱慎锥的人入宫,拿下崇祯皇帝后,一切就掌控在朱慎锥的手里了,大明也避免了剧烈动荡,更让天下很快稳定了下来。 从这点来讲杜勋是有功的,而且他的做法等于直接在关键时刻投靠了朱慎锥。改换门庭之后,杜勋除了跟着朱慎锥别无他选,这也是后来朱慎锥在选择身边伺候太监人选时候第一个想到了杜勋的缘故。 以杜勋的身份和地位还有他的能力,当一个南京镇守太监毫无问题。而且他和周安民也是老相识了,有他在南京当镇守太监,在杜勋的掩护下周安民调查案子也便利许多。 “如此,你就接替曹化淳去当这个镇守太监,到了南京,你可知做些什么么?” “奴婢听皇爷的安排,皇爷让奴婢怎么做,奴婢就怎么做。” “呵呵,你是个聪明人,这话说的好。”朱慎锥大笑起来,当即朝杜勋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些。 等杜勋上前两步后,朱慎锥这才把楼老二密折一事告诉了杜勋,并告知他自己已经授权周安民的锦衣卫暗中调查此事,不过由于此事不是小事,而且恐怕不是单例,再加上南京不同京师,地方势力极大,文官又抱团,这个调查不能正大光明,需要暗中细查,而且得查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到时候杜勋除镇守太监的责任外,在南京主要负责的就是这个事,并且此去南京朱慎锥允许杜勋带一批人手过去,直接替换南京镇守太监府的人,以避免镇守太监府内也有人和当地勾结。 等听完了朱慎锥的话,杜勋心中阵阵狂喜,他知道自己刚才赌对了,如果不是自己很快就回过神,斩钉截铁答应愿意去南京的话,这个差事如何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一直在朱慎锥身边伺候了这么久,杜勋早就知道朱慎锥打算向南方下手了,只不过还没找到机会罢了。而这一次事恰恰就是一个机会,如果能从这个事作为突破点,那么南方的局面就能直接打开,甚至能通过这件事拔掉南方那些根深蒂固的势力,掌控住整个大明。 作为太监,尤其是杜勋这个级别的太监怎么能不知道这事的重要性?一旦能帮着朱慎锥做成这事,那么自己在朱慎锥面前的地位就会有大变化。立下如此功劳,区区一个司礼监掌印绝对会落到自己手中,这不比苦苦熬着日子等着现任掌印韩赞周退下后再接位来的更好么? 想到这杜勋几乎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连连点头,更拍着胸脯保证到了南京后一定把这件事办的妥妥当当。 不过杜勋也提出了一个建议,虽然有自己作为镇守太监,还有周安民的锦衣卫,但光他们两人依旧有些不足,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再多一层安排,这样一来更为稳妥。 “这个朕已有考虑,等你去了南京,朕会让张锡钧以钦差名义巡抚江南,此事他会从中协调,镇守太监府和锦衣卫不必直接联系,一切听张锡钧的安排就是。” “奴婢明白,奴婢定依皇爷旨意用心办事,如此事办不成,奴婢也没脸再见皇爷,请皇爷尽管放心。”杜勋一听居然还有张锡钧出马彻底就放心了,他对张锡钧太了解了,有张锡钧在,呵呵,南边那些人可要倒大霉咯。 ------------ 第八百五十八章 中都凤阳 时间一晃就到了年底,等这个年过去大明就是永明元年了。 随着崇祯的年号逝去,朝廷正式启用永明年号,大明开始真正进入了朱慎锥的时代。 因为冬季的缘故,连接南北的大运河已无法通行,平日里繁忙的运河航线已停了些日子了,河面冰冻,往日穿梭在运河上的来往舟船也不见了踪影。 刚过完年,离着运河不远处的官道上,一行人正在向南而行,这行人的规模可是不小,不仅浩浩荡荡有着上百人,队伍中还打着仪仗,另有全副武装的锦衣卫护送,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仪仗打着旗号,上面写着:大明吏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都御史、监察司大臣、资政大夫、奉旨巡抚南直隶、浙江,钦差大臣。这支队伍正是在京中过完年后直接南下张锡钧的,按理说这个时间并不是南下的好时候,由于冬季大运河的停航,从京师到南京一路上不能行舟只能走官道,非但耗费的时间更久,而且也更辛苦些。 尤其是南方和北方不一样,北方的冬天虽然冷,时常还会下雪,可北方的冷却是干冷,只要穿着严实些并没太多不适。而南方就不同了,南方的水汽大,这天气一降温空气中的冰冷简直就是往骨头里钻,你裹的再严实也没用。 一路南下,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这才刚刚过了徐州,继续往前走就是凤阳了。 接下来张锡钧会在凤阳呆一段日子,主要是替朱慎锥祭祀孝陵,等在凤阳的事完后这才继续向南。 朱慎锥登基已有半年了,虽在之前京师登基时已祭告天下和祖宗,可凤阳孝陵却未能去。所以这一次派张锡钧南下,凤阳是必须要去的,朱慎锥自己暂时去不了,让张锡钧替代自己顺道祭祀一下太祖皇帝的皇陵是情理之中。 坐在马车中,张锡钧手里拿着一卷书聚精会神地看着,他这辆马车可不寻常,相比普通的马车更大更为华丽,而且车内的装饰几乎就和一个移动的小房子一般,不仅有着精美的装饰,还有着些实用的小家具呢,现在马车里烧着碳炉,焚着熏香,和外面的冰天雪地相比却温暖如春,碳火上煮着壶茶,一旁还有两个俊俏的婢女伺候着,喝着茶看着书,膝上盖着薄薄的锦被,好一副悠然模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坐在车里感觉到的张锡钧抬头朝窗口望去,这时随行的锦衣千户来到了车边,向张锡钧禀报道前面再十里地就是凤阳了,凤阳知府李骥千携同知等各级官员得知张锡钧来了,已特意在前面的官道上迎接。 “呵呵,他们倒是殷勤。”张锡钧不由得一笑,自己一行南下行踪根本不做掩饰,要知晓自己的路程很是容易。而且来凤阳他已提前告知,没想李骥千如此知趣,居然早早就在至凤阳的官道上等着了,这大冬天的也不知他们在此等了多久,颇为不易啊。 虽然张锡钧的官职比李骥千高了许多,而且他这一次南下还有着钦差的身份,但张锡钧却没有摆架子,得知李骥千等人就在前面迎接自己,张锡钧放下手里的书换了身衣服,再披上一件大氅,径直就下了车。 下车后迈步朝前走,很快就看见了李骥千一行人,李骥千站在最前面,略微靠后的是凤阳府同知马士英,至于再后面的看他们官服应该都是凤阳府的各级官员,此外还有随从、衙役等等,一眼扫过去足有好几十人。 “下官凤阳知府李骥千见过张大人……。”当李骥千见到一人披着大氅气度不凡,在几个锦衣卫护送下走来的时候,他马上就明白正主来了,连忙带人上前几步,恭敬行礼。 “有劳李大人来此迎接,本官实在是羞愧难当,李大人,诸位同僚辛苦,这么冷的天出城十里迎接本官。”张锡钧快步上前,一手就架住了正行了半礼的李骥千,神色中带着感动和一抹羞愧,神态更是诚恳之极,顺势拉着对方的手亲热之极。 李骥千是第一次和张锡钧打交道,之前他从未见过张锡钧。但张锡钧的大名他却是知晓的,谁不知道张锡钧是当今皇帝面前的红人?眼下张锡钧不仅是吏部左侍郎并兼右都御史还是监察司大臣,尤其是后者直接负责京察一事,同他有相同权利的满朝中只有一人,那就是国舅徐宪成。 当今皇帝还没登基之前就开始恢复了京察,恢复京察这一年多来可是处置了不少官员,京中被降级甚至罢官的官员可不是少数,这些人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张锡钧和徐宪成出了不少力。 何况谁都知道张锡钧早就是皇帝的人了,早在朱慎锥还是宗室的时候,张锡钧就暗中投靠了朱慎锥,要不然如何有后来的飞黄腾达?而且张锡钧这人实在不简单,当年魏忠贤在位时他和魏忠贤叔侄的关系就很好,经常出入魏良卿的府邸,阉党上下谁不知张先生的大名? 而魏忠贤倒台后,长袖善舞的张锡钧却没被牵连进去,因为张锡钧虽和魏忠贤叔侄交好,却从不直接参与阉党的事,反而借着魏忠贤的权势暗中护住了不少官员,在京中更有仗义疏财的美誉。 正因为如此,魏忠贤倒后张锡钧依旧安然无恙,而且之后张锡钧在京师中和以前一样如鱼得水,虽不是官,可能耐却比普通的高级官员更大,满朝上下同他交好的人比比皆是。 但谁都没想到,张锡钧却是朱慎锥的人,朱慎锥起兵后不久,张锡钧就在京师帮忙活动奔走,拉拢了一大批人暗中投向了朱慎锥,最终也是在张锡钧的帮助下朱慎锥才轻易拿下京师占据中枢。 等到朱慎锥当了监国后,张锡钧摇身一变就成了朝廷大员,并受朱慎锥重用。虽说在朱慎锥登基后,张锡钧没有封爵,但谁都能看出来张锡钧不封爵的原因不是功劳不够,而是张锡钧自己不想封爵。这就和徐宪成一样,他们两人可以说是皇帝身边文臣的左右手,一旦封爵就从文官成为了勋贵,仕途上就不可能再有进步了。 而作为文官,入阁当首辅才是最高的追求?哪个文官不想这样呢?别看现在的首辅是温体仁,可温体仁年龄已经大了,他在首辅的位置上应该坐不了几年,几年后应该就是张锡钧和徐宪成入阁之时,他们一旦入阁,那么未来的首辅必然在他们两人中产生。 而且这个首辅人选从理论上来看张锡钧的机会要比徐宪成更大,别忘了徐宪成可是外戚,虽说徐宪成是复社创始人根基深厚,可如果他这个外戚作为首辅,那么朝廷上的反对力度一定很大,相反张锡钧就没这个问题了,他虽是朱慎锥身边的老人,可却不是外戚,再加上张锡钧在朝中的名声一向很好,朋友又多,上上下下希望他入阁的人更不少,如果未来有机会以他取代温体仁,恐怕支持的人更不在少数。 拉着李骥千的手寒暄了几句,张锡钧没摆半点上官的架子,笑容和蔼让人有一种如浴春风的感觉。 接着,在李骥千的介绍下为张锡钧介绍了凤阳府的各级官员,其中就包括同知马士英等人,对于这些官员张锡钧也依旧热情洋溢,众人在交谈了几句后,张锡钧笑指着天色说已经不早了,而且这天又冷的很,让大家来这迎接自己已是不好意思,继续聊下去更是不便,不如先入城再说,等到了凤阳府再叙话也不迟。 张锡钧的建议得到了大家认可,而且张锡钧的态度也让许多人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不少人心中暗暗称道这位张大人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名声这么好呢,如此身份的高官不仅没有半点架子还如此体恤下属,实在是罕见啊。 回到车上,张锡钧一行继续往凤阳而去,李骥千他们在前领路,张锡钧的队伍在后。 十里地,从官道过去也不远,一行人走了没多久,巍峨的凤阳府就出现在了面前。 凤阳府可是大明的中都,也是太祖朱元璋当年特意营造的都城。 原本朱元璋是打算把京师放在凤阳的,后来因为各方面的原因,这才把京师放在了南京。但就算这样,凤阳依旧被列为中都,并且营造了和京师相等的皇城、禁垣、外城三道城墙,整个格局和南京没有区别,甚至在有些方面比南京城更为雄伟。 所以凤阳名义上虽是一个府,可实际上政治地位并不低,凤阳知府从品级而言也要比普通的知府更高些,就像现在的知府李骥千,他不仅是凤阳知府,还是南京户部郎中,这种情况的兼职仅仅只有凤阳府才有。 张锡钧是第一次来到中都凤阳,当车队穿过高大的城墙进入凤阳府时,张锡钧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感慨,如此大城当年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人力和物力这才建了起来,只可惜凤阳这个中都只有一个中都的名头,却从未发挥过中都的作用,在大明两百多年来,凤阳府仅只是凤阳府罢了。 ------------ 第八百五十九章 马士英 到达凤阳的当日,张锡钧一行人入住了凤阳内的一处大宅。这个宅子是义惠侯家的,说起这个义惠侯可不普通,这可是当年朱元璋所封爵位中唯一一个不是以军功封爵的,而且爵位比功勋卓著的刘伯温还高。 朱元璋年幼时天下大灾,父母皆亡,一家子只朱元璋活了下来。父母死后,朱元璋没办法安葬父母,要知道天下虽大却没有一 卢灿支着手臂,听完潘云耕的介绍,结果被他最后一句话惊得手肘一滑。 裴诗茵可是没有朗朗的那种英雄主义感在作怂,只不过现在那种沙沙作响的声音似乎也近了许多,她们一边退,一边也是心底发毛。 因为,他不敢想象这是真的,甚至就是其他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样的一个猜想,原本在叶辰出了紫焰焚天塔的时候就要和叶青云赶回逐月神宫告知逐月神宫高层的,但是随着后来的一些事情,才耽搁到现在的。 炼狱天,是位于血狱天之上的第二天,也是很多狱帝强者最终的归属之地。那些从血狱天离开的狱帝强者,基本都是通过这个门户进入的炼狱天。 这宁秀婷应该不会知道他中了毒的事情吧?这事情还真是有点忐忑。 对于丁当的指控,俞梓昀没有解释……只是眼底已然彻底的失望。 蓝晶儿露出了一个狼式微笑,然后把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右爪子上。 王耀无言以对,对于他这种以往都是隔着屏幕,拿着手机操作英雄的玩家来说,这种画面真的想象不出来。 “你这样很伤身体的,要是嫂子知道了也会心疼!”程希芸心疼又无奈,只能耐着性子劝程逸奔,毕竟再好的身子,也不能不吃不喝。 “大家玩得开心点,呵呵,再见。”萧风说着,摆摆手就准备闪人了。 络腮胡也感觉到了安安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气,这是刚才安安身上所没有的。 因为她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些,更没有去过学校这么多地方,谁知道差多少。 陈方掐诀之下,金光骤然大闪,冲天而起,包裹住所有的药材,目不可视。 所有人看着中年人,都是露出忌惮之色,不禁退了十数米,不敢再簇拥在大门前。 我一直珍视如宝的回忆,在她的眼里竟然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我竟然还以为她其实很重视,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自以为是么? 这个速度,虽说陈方不是很满意,但也是非常惊人的,若是按照正常修炼,至少需要半年之久。 “谢所长,这里的环境真是太优雅、太舒服,我们啥时可以搬进来住?”集中后,主任陶正霖笑呵呵地问道。他和另一位血液专家魏昊良分到了独院。其他十五位教授分到了连排别墅。其余的研究人员分到了宿舍楼。 李研析和吴青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忧虑。 我对齐静瑶保证后,齐静瑶便躺在我的胸口和手臂之间的空隙沉沉的睡了下去,我看着已经睡着的齐静瑶,脸上闪过一丝溺爱的笑容。 火车进站,跟着人流下了车,一抬头,就看见唐七爷在站台上笑容可掬的看着他,两人目光一对,相视一笑。 祖先留下来的彪悍本性,让他第一个奋不顾身的挥舞起手中的木棍冲向了那个泼皮头目。 我见过与我记忆不相符被称为「奈里」的生物后,只存在于心中一直无视的「内心情感」像是被她召唤似的,化作黑球体,从最底的深处飘升并高到遮蔽了的光源,致使我心灵陷入黑暗。 ------------ 第八百六十章 投效 安慰了马士英几句,张锡钧还特意用孟子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开导了马士英,马士英听后点头感激道:“下官明白大人的好意,这或许就是下官应该遭的一劫吧。庆幸的是之前事都已过去,如今下官虽没官复原职,但也是凤阳同知,眼下圣天子在朝,我大明内患已平,地方民生恢复,朝堂革新,国家已有中兴之相,下官能在如此英主 人族天王若是可以战胜暗黑主宰,那么便是不会有后面的更多麻烦了。 很显然徐院长是想要看看他的反映,而且事先对于自家的情况已经有一定了解。 有她在都可以直接拍死林洪,之所以没那么做,就是因为拿林洪和林德做了一场交易,试试同归于尽,换来林家送走的那些人的安。 回到临江,阿绣的身子已经大好,在平阳时那郎中说她水土不服,想来是这个原因吧。 有时候十品仙丹,都得需要好几个仙帝炼丹师共同轮流炼制,防止仙丹成型途中逃脱。 “猜猜~我是谁~”她故意用了腹语,声音低沉,与她本人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秦军蒙骜率领的二万五千精锐骑兵士卒,已经绕过了赵军丹水河东岸的壁垒,来到了赵军身后,百里石长城北部的丹朱岭,准备突袭长平关。 来到姬康所在营地的中军大帐,见到军侯石勇、王石以及几个副将都已经在帐中等候,帐下已经摆好了蒲席和桌子。 解体血咒的事情,只有幽灵兰自己有解决的方法,除此之外,哪里还有人知道解除的方法? 而且他都大半个月没和她同房,昨晚有幸尝了一次味道,自然是恋恋不忘的。 岳琛内心慨叹道:“此情此景下,任何的犹豫不决,都是自取灭亡。这些历经磨砺的神狐宗外门弟子,显然比自己更懂个中道理。”又回头看了看正在注视自己的班猛。 岳琛一看,人家是一点机会都不给,而自己又如何能与这么强大的强者交手?在他的心里,只有逃命一条路可选!而这条路也只有一条,那就是通过龙湖,逃出龙川。是以,对于岳琛来说,没有后退的路,只有前进的路。 也便在这时,还没等众神将回过神来,黑色魔龙龙头昂起,龙角高昂,傲视九天,所过之处草木纷飞,地陷山崩,树木乱飞,滔天的气势不由让人望而生畏。 木三千答应过来已经让他们感激不已,来的迟了一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巨鸟没多久便缓缓飞上了高空,两人原本还有的一些担忧和害怕此刻也烟消云散。 黄承彦好歹是个名士,也不愿折了气节,顺势而起:“草民来得突然,未备厚礼,望大军勿要见怪。”说完将一张礼单塞进吕布手中,什么都没有,粮食,镔铁等物资数百车,这礼还不算厚? 忽然“咦”了一声,“了不起!果然不愧为是承明宗的弟子!”胖老头身形顿时缓了下来。岳琛趁此机会,立刻御剑逃亡。 对了,年轻人,要是你马术好,现在追过去,指不定还能在太阳下山之前追上吴家。”店家转过头调笑的补充了一句。 而且如今,周王爷总领兵马大元帅一职,所有济天下的生意全部交由世子殿下打理,如今世子殿下周天宝的名号可比当今太子响亮不少。 但是可惜的是,沐清悬对他一点也不来电。用她的话说,她心里的白马王子是那种能够一言九鼎,万人之上的威风男人。 ------------ 第八百六十一章 魏国公 南京,魏国公府。 魏国公是大明开国六公爵之一,徐达一脉。 徐达死后,其爵由长子徐辉祖继承,徐辉祖因为是建文帝的人反对朱棣,在朱棣得了天下后爵位被削,并于永乐五年病逝。 徐辉祖去世后,朱棣念在徐达的功劳,下旨恢复了魏国公爵位,并让徐辉祖之子徐钦继承,就此魏国公一脉延续了下去。 这几乎是一种对危机本能的直觉,二哥眉头一皱,二人的能量第一次释放而出,感应如一张无限延伸的蜘蛛网,随即阻隔的耳畔顷刻变得通透,阵阵声响直达脑海,与能量相互辉映。 “反弹禁制?”夏沐惊讶,甩了甩发麻的双臂,好一会才重新恢复知觉。 抚恤减半,因为国家无钱,也就罢了,但先付半数是怎么回事?还“待国家安定后再发”,国家哪一年安定?什么情况下算是安定了?究竟是指没有了叛乱还是指没有了抢劫盗窃?这种官腔,不是明明的在赖帐? 泽斯不说话,而是细心听着周围动静,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一转身向着后面发出一阵疾风刃匕。 凌峰的话,让单成与程颐一惊,一个投降来的人竟然可以随意动用生机散。 如果地底真的还存有蒂姆之气,这片地底世界绝对会成为修罗地狱。 “嘿嘿,凝气境四阶!真他妈爽!”叶风大笑一声,若是现在对上刘锡,他连飘零鬼步都不用,单凭灵气量就足以压死他了。 当然,等参谋部壮大后,肯定也会成立自己直属的情报部门,到那时候,刘立仁的情报部,就要独立于参谋部之外,成为类似于中情局的机构了。 凌老在最紧要的时候偏移了这一掌的掌力,但是他如此生硬而为,自然不可能平安无事。甚至为了不伤害叶风的身体,他动用地打量的精神力抵挡住了冲击,所以一下子就感到有些虚弱无力。 从石力士与巨兽的身上,狌狌已经知道了之前发生的大概状况,对方已经从腓腓口中完全得知了自己的此行目的。 火焰出现在了唐耀辉的旁边。唐耀辉用精神力仔细的感受火焰,当精神力触碰到火焰的时候,唐耀辉觉得自己被火焰烫去了。可以模糊人影还是没有表示说什么,就看着唐耀辉。 “噗噗噗!”一只长大着嘴巴正准备打哈欠的食尸鬼脑袋突然炸开了花,血肉四溅,让一旁的同伴不明所以,接着来自伊莲娜的svd也一qiāng爆掉了它的脑袋。 周伯邑直接就看傻眼了,好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等到缓过神来的时候,韩琦忘已经提了滴血的剑顺着台阶缓缓走了上来。 因为自己感觉到自己把心里面的这个想法说给面前的这个男人听的话,面前的这一个男人也可以跟着自己一起。 一直看下来发现所以的画作都是墨画,上面字画都是以梅、兰、竹、菊四君子为主题的。一路下来还都不带重样的。唐耀辉是不得不佩服这位大老板。 虽然大内侍卫只有十几个,而陵阳君的手下却有好几百人,但却没人敢动手,甚至连剑都不敢拔,毕竟造反的帽子已经拿出来了,如果动一动,刚好扣在他们的头上,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没错,这个确实是个问题,而且,现在的距离依然很短,作用有限。”边上灵剑门的一个阵法师说道。 ------------ 第八百六十二章 病入膏肓 “这几日金陵城里有什么事么?”徐弘基开口问儿子。 徐文爵一愣,有些不明白自己老爹问这话的意思,这南京每天发生的事多了去了,自己老爹究竟想问些什么? 瞧着儿子一副茫然的表情,徐弘基心中苦笑,自己这个儿子还真是傻小子,堂堂魏国公的继承人一点政治敏感都没,如果自己哪天死了,他继位魏国公爵位,这 后来她不咋来,他还纳闷她怎么不来了?是不是觉得这里的味道不好吃? 霍雨浩和叶骨衣打量着四周,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这是他特意制作的定时器,安在火药上之后,整一座房子俨然变成了一个定时炸弹。 可惜两人只短暂的相处了一年,就因为各种矛盾吵架,最终分道扬镳。 微风吹过,全城又又落针可闻。万千民众又又呆滞在了原地,半天又又没人说出一句话来。 直播间内的粉丝也是吓了一跳,然而接下来的一幕,令他们汗毛直立。 当然,这可能也感谢薛云这几年一直借口忙于公务,而极少将心思放在她的身上。 难得见到水,大家都玩的很尽兴,以至于连涨了水都不知道,反应过来的时候,双脚已经完全够不到地面了。 对面的苏北,浑身衣服破破烂烂,布满了伤痕,嘴角都溢出了鲜血。 尤其这对cp,一方是她的崽崽,是她捧的艺人,她这个经纪人真心是觉得挺般配。 左右看了看,叶落潇把枪背在背后,退后几步,一跃而起跳上两米多高的机器,借力之后又再次跳起,一脚将悬空在头顶上的瓶子踢破,瓶子里的纸直接掉了下来。 孙昂这个十分笃定的反问句,让它心中立刻升起了无数疑问:难道那家伙回去之后又有突破?真的成就了无上能力,甚至开始想星辰进攻? 罗丰细心听取,他知道,这两样宝物其实就是他和岳鼎出手帮忙的报酬,否则的话,两人为何要出手帮忙,就因为牟修楼陀请他俩喝了两杯茶? 清香顺着鼻尖流入身体之中,体内原本缓缓流动的灵力,瞬间变得活跃起来,微微壮大了一丝。 另有一尊浑身漆黑的怒目金刚,因着魔印的入魔,这尊金刚也由佛门护法堕入了魔门罗刹,就在魔钟、魔瓶、魔伞、袈裟四道流光中间,罗刹端坐在黑莲宝座上,手持黑魔花。 甚至到了交易会上,那些赫赫有名的造物师和造丹师,都看不出来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是不屑摇头,觉得是一堆无用之处。 没有感受过忍者战争以及力量的雏鸟,并没有什么谨慎的心态,反而是两名武士在疑惑中警惕的对视了一眼。 “你放心,有师父在,师父陪着不会让噩梦打搅到你的。”王雨瑾说道,只等着黄洋安稳的睡去,她才离开。 诸葛云想的倒是不错,但是他太偏执了,这种偏执所造成的后果,不是他能承担的起的。 “这位大人,不知有何贵干?”那队长打了一个手势,做出了防备的姿态,谨慎的用低姿态问道。 你们都是炼神之人,也是飞升神界的一道必经考验,‘血魔之城’的驻守人员,千年一换。正因为它所处的位置,是与各界相联,那里的条件,非常的恶劣、也凶险无比,所以才对仙界之人,彻底地封锁了消息。 钟离朔是在婧贵妃那里呆了许久才回了自己的王府去。他心中的滋味不好受,他渐渐觉得自己走的正是他的父皇当年走的路。 ------------ 第八百六十三章 相互试探 张锡钧见徐弘基挣扎着要起身,连忙劝住安抚,可徐弘基却不肯,还说什么张锡钧是代表皇帝来的,是天使,自己作为臣子当以臣先礼拜见天使,怎么能躺在榻上呢?怎么着也得起来全自己为臣的礼节什么的。 看着徐弘基这副模样,张锡钧暗暗好笑,他早就知道徐弘基的确常年有病不假,可病的并没有这么严重,现在摆出来的这副 夏萦要的也正好是这个效果第一让她自己承认她的‘丈夫’是厉寒衍,第二让她说出自己吸毒。 食人鱼的方口,长满锯齿型的锋利牙齿,咯吱咯吱的啃啄声,听得人心里发毛。 至少,严白虎在这吴郡之中的威信和声望,在百姓中的名声,得民心的程度,是远远不如各大世家的。 谢明曦和穆梓淇笑着说话,盛锦月的面色便不太好看,看着没过门的长嫂穆梓淇的目光里,隐隐有些不善。 夏娃听了蛇的话,见那棵智慧之树上果子非常悦目诱人,又能使人智慧,就忍不住摘下果子吃了,又给她丈夫也吃了。 村长也有些不敢相信了,如果棺材上有血,那么就更加证明了这件事情的不简单。尤其是这棺材盖子上面的划痕,越是仔细看去,我就越是怀疑,这上面并非是普通的划痕,而是抓挠的痕迹。 那两个肚子上被射出两个大洞的塑料服装模特并没有倒下,而是继续在向前机械地摇摇摆摆前行。 马超和月华折腾许久,又沉沉睡了一觉,直到日上三竿,才用了早食,依依不舍地起身赶往城外军营。 当林知铃的宝马Z4停到杨洋家楼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谢晨离开后,叶子医生将吉田步美带到里面的卧室内,让其在这里稍等片刻。 “不!”我挣开顺治的怀抱,脸色惨白地走到袁不破面前,“我只是要……属于我的东西!”说着话我的身体已有些摇摇欲坠。 “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超级大笨蛋!知道玄烨没事,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我没有去叫顺治,独自离开了咸福宫,佟妃现在很需要他在身边吧。 逐月没有追问,闭着眼睛凝思了一会,端起玉萧,手指轻动,仙剑在他唇边指间从容地流淌而出,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竟能将只听过一次的曲子吹奏得十之八九。 剑痴在看到他的朋友耶鲁齐的时候,便已经跟他说过来到这里的人是烈火凤凰,烈火凤凰在天戮海有着极高的声誉,自然,作为佣兵的耶鲁齐能见到烈火凤凰这般人物,也是十分‘激’动。 严绾几乎想要把头点下去,闫亦心幽幽的双眸,却忽然浮上了心头,顿时微微一颤,脑袋再也点不下去。 不敢多想,此时的场景也容不得一凡再继续走神。一晃身,一凡再度运起梭天剑加速逃离,直到离宋人龙有一里的距离之后,一凡这才停下了身影来,看着那边的风云汇聚。 这下子,杀神‘门’的实力,一下子空前暴涨了起来,得到了秦逸这位处于元仙巅峰的超级修士,以及二十名妖修,恐怕已经有了与五大宗派直接叫板的资格了。 他既这么说,张蜻蜓也不推辞,她现在正是用钱之际,能省一点当然好。 “没事,这乃是真性情,合我味口,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晨,王勃的王,早晨的晨,来自三皇县,日后还请多多指教。”王晨见到这三人心中也很是高兴,他相信自己定能与他们成为好朋友。 “我没回答。”他说,瞧着她明明在乎却非装作不在乎的模样,眼底全是笑意。 “叫你慢点吃,不要烫着了,你还不信。”他说着,改换汤匙喂她,在递到她嘴边之前,他还特地先吹了吹,反复提醒她吃慢点。 唐雀云也愣住了,不知道苏锦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竟然一时之间忘记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一年的春天,天空连续多日阴雨连绵。嘴馋的苏狗剩又想起了山上的野兔,野鸡、鸟蛋。所以,在午饭过后,拿起一把砍柴刀又向上了。 在那些纷乱的年月,中国混混是最聪明的,最懂得见风使舵,见弯拐车,保命、发财、场面,是他们深谙的东西,这就像乌鱼最知道乌鱼几个钱一斤了。 在等待消息的这时间里,她想了很多,并做出决定,如果影如梦危及到她,那么,她会让影如梦什么都做不了。 两人没有再多的时间寒暄,乔安要忙着去寻求下一个可以配合她进行简短访问的艺人,而乔暖则要赶着去楼上的休息室吃饭化妆,一会儿还有工作等着她。 这一切,被痛苦地坐在在面上的张枫看得一清二楚。“鬼!……一定是见鬼了!”张枫心里暗暗叫苦。 这毒药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见过了,本来以为已经销声匿迹了没想到居然还能在帝羽学院中再次遇见。 “过来找场子的,总要付出点代价吧?”莎莎淡淡地说道,却看见戴启等人哭丧着脸,而后涌起一脸惶恐。 ------------ 第八百六十四章 皇恩浩荡 刘渤眼下已是锦衣卫镇抚使了,这个官职在锦衣卫内部算得上摸到了高级职务边缘。 很早以前,刘渤在山西时就是周安民的心腹,朱慎锥当初出手对付介休范家时,刘渤在这件事上立下了功劳,后由锦衣卫百户升副千户,等到朱慎锥入京师掌控朝政,周安民接替了锦衣卫都指挥使后,他手下的这些人也水涨船高,刘渤由副千户先升 呵呵!她有些讥讽的笑笑,不知是笑自己的懦弱还是眼前虚有的建筑物,或者是一些漠不相关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谢滨看着安迪的背影,字斟句酌地道:“对不起,打搅了。再见。”他将问题压回心里,默默转身离去。 “哥我送这个考拉去搞中不了,你先走吧!”沉默拉着脸,对’我也没法’表情的熙冷冷的说。 故宫的后面是景山公园,赵蕙和李振国又去景山公园里转了一圈,他们又照了一些照片,便出来了。 他大踏步离开,车子绝尘而去,我站在那里,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突然害怕起来。 曲筱绡说完,拂袖而去。关母看着2203的门好久。其他在场的大伙儿都感觉要坏事。 “恩,妈是这样说的。”明一的视线在金夜炫和秦琳爱之间跳跃,点了点头。 “你们是什么人?”这时张语馨虽说没动,但她还是向对方问道。 但是尹世杰有一点比温伯平强,就是他能生儿子,而温伯平呢,只有嫡妻育有一子,在温睿修没长大的时候,尹世杰没少因为这个沾沾自喜。 这话听上去好像是她对于公主的尊敬,可实则却在暗示众人,公主到现在还没有侍寝,只是公主而已。 “我知道这是什么了!”袁凡眼睛一亮,就像是在冥界的时候用出的“火符”一样,极品咒符已经脱离了基本功能属性,它如果是火属性的,那就会把火的特性发挥到极致,所以袁凡才将冥界的那张极品咒符起名为“火符”。 给烟寒水本人吓了一跳,她直接往后面跳了好几步,然后用手捂了捂自己的胸口。“你刚才把什么打入我的身体了?”烟寒水也有些生气,哪有一句话都没说明白,就把东西往自己身体里面射的。 “好吧。”观音略带着留恋的看了眼身后的竹屋,虽然是已经打算要走,但是到底是住了十八年,更别说这里还是她和龙云风定情的地方。 烟寒水的凤凰爪却被红色的力量挡住,在半空中就动弹不得。不是一个体系的东西,根本无法对抗。 但就在他刚要对着里面喊叫的时候,一道土黄色的光芒闪过。那个道士的脑袋直接跟身体分了家,颈腔血液喷了一墙,然后摔倒在了地面上。 食人族部落熊手族出身的米奇马隆科是一个,安德的室友,哥亚王国贵族出身的萨博是一个,最后一个,就是安德此时身后坐着的这位,桥上王国“特奇拉沃尔夫”走出来的阿布拉姆。 威廉没有自觉的随着巴巴罗萨离开,这让阿尔卡蒂奥多看了他两眼。 而此时在稳固了函谷关防线之后,李信和蒙武率领着残军也回到了咸阳城。 “神印?”袁凡吓了一跳,陈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而且他的语气还这么的奇怪。 在她们的身后还有一个军人,青黛感觉这个军人很熟悉,她仔细看了一下发现那个军人身上的居然有标示,叫燕珊雪。燕珊雪? ------------ 第八百六十五章 八旗来了 当日杜拉尔.博穆博果尔在部落设下宴席,热情招待刘渤等人。 虽然索伦部的宴席比不上大明,就连建奴也及不上,所用之物大多粗鄙,吃食除了牛羊肉、鹿肉外就是鱼肉,还有一些奶制品什么的,烹饪就更不用说了,不是烤就是煮,撒上些盐当调料,但刘渤却丝毫不以为然,欣然赴宴,宾客相谈甚欢。 朱慎锥为了拉拢索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偶尔齐声大笑,气氛不错,只不过好像都没有发现外面的风已经是越来越大了。 缓缓的俯身,两具胸膛赤luo着贴到了一起,两人都没忍住抖了一下,席湛细细的端详着身下人的脸,只觉得这两年多的空白瞬间被填满了。 鹰雪很着迷,反复的念着这七个字,还照着那些字在旁边模仿着写,不过她只写两个字,就是“奇、雪”。罗丽看着她痴迷的样子,叮嘱她几句,下了雪墙,想先去看看果,再回去看叶。 可就在慕惊鸿提剑要单枪匹马地闯进都城的时候,却看到了月光下,凌剪瞳独自回来的身影。 青寇趴在兵营医疗室的的床上,顽强地用手拿出一瓶“板蓝根大补丸”,取出几粒灌到嘴里。 柳飞干咳一声,点了点头,其实他这次让宋天枢亲自前来,也有让他帮忙看看寒寒这到底是什么病的意思。 刘爽此时的注意力全都在陈可辛的身上,哪有什么心情去理会别人,整个脸就像从煤窑里钻出来一样,黑通通的直往外冒气,他试了试陈可辛的脉搏,还好还有脉搏,心里大松一口气。 南圩提着自己的金色大刀走了出来,随后朝着身边的那个长老一看,长老的身躯就这样一分为二。 月色依旧皎洁如水。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在月色的笼罩下变得朦胧。窗外还未泛黄的树叶渐渐蒙上了一层薄雾般的水珠,在银白光芒的照耀下,像是镀上了一层亮银,闪闪发光。 邢浩然和楚香‘玉’还是灵元境,还不具备飞行的能力,刑念更是只有先天境界。因此,他们要远行,只能乘坐在刑左或者刑右的背上。 而从龙神与虎神的反应看来,他们也丝毫没有想要去营救神龙与神凤的意思。 我这么霸道且加虎逼行为彻底惹怒皇妃,撸起袖子就要跟我俩干仗。 “呦,五千万?不会是从古玩街淘来的吧。”就在这时,叶谭明一脸戏谑的笑意走了过来。 接着工作人员便开始讲解注意的事项,可能是由于晴雪等人很漂亮的缘故,所以讲解的也比较细节。虽然是菜单,但打到眼睛里还是不好,不过也有防护眼睛,算是武装到牙齿。 金甲虫和双翼蛇也是分别化为人形,站在船体两侧,一言不发,都是眼神有些紧张。 “现在出现的搅局者,一共有两个,分别在西部的神射市,和南部的永星市。 因为太过于激动,脚下的干枝,咔擦一声碎了,清脆的声音将这些苍狼惊动了,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猛的盯着自己所藏的方向。 玄青天见球体被洞穿,脸色随之大惊,他完全没有想到,“吞噬破灭光”竟然会有如此恐怖的威力,即使是他全力而为都抵挡不下来,从而当即向那八位武灵圣求助。 就在那一刹那,汪修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东西一样,自己的手,突然断开了!齐手腕之处,直接便是消失不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第八百六十六章 大战脱木河卫 战争迫在眉睫,敌军来的极快,仅仅几日时间两路敌人就分别推进到了考郎兀卫和脱木河卫区域。 南路的考郎兀卫是八旗的主力,而西路的脱木河卫大部分是蒙古人再加部分八旗,得知这些信息后,杜拉尔.博穆博果尔果断采取了先打脱木河卫的蒙古人,等解决了西来之敌后再掉头南下和八旗主力作战的战术,这个决定得到了索伦 一道道攻击击打在山蜘蛛的身上,但是却没有留下任何一道伤痕。 谢天听着陈恭澍的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王亚樵看着三人相认,也高兴的看向三人说道。 最近我发现莫林总是喜欢偷瞄我和雷明轩,而且看我们的眼神很……怪异。 嵇宗原本正闭目养神,等到林宇坐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才睁开了双眼。 史迪威自信的说道,罗卓英看着史迪威自信的神情,难得儒雅的脸上血气上涌,气急败坏的看向史迪威说道。 “不,进学生会并不局限于二年级以上的学生,凡是有能力者,都可以加入。”艾丽说。 而这边的寒羽,显然对刚才的失误十分的生气,也不顾规则的存在,直接放了大招。 “喂,你是谁?来我家的目的是什么?你要是不说清楚今晚就别想走。”云轩皱了皱眉,冲着那道曼妙背影喊道。 李妍昕的一帮手下见状,自然毫不示弱,纷纷抄家伙,紧跟在李妍昕的身后。 下一刻,云树猛地点住了云秋梦的穴道。她还来不及反应,便发现自己身体已经轻飘飘的漂浮在了半空中。 在最中间的叶枫自然是察觉到了眼前这些人的心思,他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缓缓的从坑底飞了出来。 沐秋先试了试,玉牌果然变成了钥匙形状,不过这把钥匙的形状又与沐以辰的那一把又有点不太一样。就看了看,倒是与旁边的那一座玉石雕的孔对应。 “哥哥,妻主,你们出关啦?”苏泽一看到他们,便开心地打招道,他专注地看着妻主,只觉得妻主越来越好看了。而且她和他的修为差距也越来越大了,看来以后他也要努力修炼了,否则会拖她的后腿。 陨风崖下,这些叶家弟子,在谩骂讨伐叶逸的时候,纷纷目露鄙夷,神情之间,满是讥讽不屑的态度。 人类讲到底就是生物,生物的第一要义是生存,在生存前面,绅士风度什么的都是扯淡。 冷炎的义父虽然疼爱他,但是训练的时候,对他又比对任何人都狠,有好次冷炎都死里逃生,他义父都不曾心软。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能让他变得如此强大。 叶秋絮微低的螓首间,眼中秋水凝眸,目光中流露的悲伤,无论如何都难以掩饰。 之后的每天时间,云非墨躺在病床上,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盘算着自己吃白粥的日子,还剩下几天。 狐狸闻言没有表示,只是安静的看着李艳阳,在那个眼神里,李艳阳看出了一丝楚楚可怜,还带着几分奢求。 听说,猫有九条命呢,那他就替黑泫试试,看猫是不是真的有九条命。 冷焰之能,就像这世间的风雨一般,只是风雨蚀物,总需漫长岁月,冷焰则是瞬息可变。 “那么,我也来吧。”这个时候,希打开了偶像社的门,对大家说到。 当然,楚月在释放神力之前便已经建立好了结界。这个房间外面的人,根本感受不到这里面的丝毫变化。 ------------ 第八百六十七章 唯一的可能 这一仗从开始到结束仅仅半日时间,萨穆什喀和索海的部队直接被索伦部给打崩,萨穆什喀阵亡,索海侥幸逃脱。此战八旗损失九百多精锐,蒙古人折了近两千人,而索伦部的损失只有不到四百,以相同的兵力正面对战,索伦部大获全胜,赢得干脆利落。 自从被皇太极追着打,一路从南被赶到北方的努尔干,索伦部从来没有获得过 陆鸣上前,嘴唇印上了秋月的红唇,秋月开始身体一颤,然后便热烈的回应起来。 看到那几个来了之后,并没有马上动手,而是在这里和自己唧唧歪歪的,牟辉阳感到很是奇怪。 接下来,这个空间通道就关闭了,还在空间通道里面的众人,全部都是一头雾水,刚才明明看见林峰进来了,但是现在连一个影子都没有看见,难道他已经离开了? 来到巨大豪华的客厅内,许磊一边吃着管家准备的水果,一边把那60寸的液晶电视给打了开来,这液晶电视不仅是电视机,还是一个可以玩各种游戏的电脑。 本源境得存在一旦解除自封出手,用不了多少时间,源根就会被吸走,跌落境界,甚至彻底陨落。 “看来我念儿关于我的这段记忆丢失了。”男子微微弯唇,仅仅是一个笑意,便让人如沐春风。 谁叫真龙的身上的东西,在外面都是非常有用,也非常有价值的东西呢,接下来么,就是去真龙最近的一个红点了,看着前方用着昂贵材料铺满一地的走廊,众人对于天龙族的品位还是非常欣赏的。 罗志远定定地看着她,此刻的许夜已经从容安静、不再乱发脾气冷言相对,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那个样子,但是,这样的她,却毫不犹豫地告诉自己,她要离开了。 这时,只见那侍卫冷硬着一张面庞,从旁边的台架上拿起了一个透明的瓶子。 冷笑了一声,宋江却不由直接将目光瞥向了龚健,显然是在怀疑,我这“打神术”的咒语,乃是从龚健这儿偷听到的。 下一刻,叶岚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把这两个瓶子都装了起来,再看了一眼眼前这些蛇族的大妖,已经往后退去了,距离这明显的分解地,约摸着有个不到十米的距离。 没错,对面两位大佬有种常人难及的气势,李科不得不承认,有些人本就是那种人上人。虽然李科从来不觉得自己就是那种奴才胚子,但是大概多半人一眼看到他就会觉得打工仔已经是他最高境界了。 天一修为又提高了一个档次,这时候即使在华夏任何地方都不会心怯了。哪怕碰到那些宗门的老妖怪了,自己也可以独立面对了。 经过两个月时间的准备,拍卖会又扩大了一倍,因为有了以前开办拍卖会的精英,而且因为经过严格的规划,所以整个规划中的建筑也层次分明,井井有条,更加有秩序了。 叶岚双手插在裤兜里,显得很随性,但是这一幕落在保时捷车里的两个学长眼里。 此刻穿着红白相间的运动服,身上绑着3021的号码牌的顾顺喜不会知道,正是这样一场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中学生运动会,会成为她史诗般征程的起点。 “想,想!”吴欣雨起初没反应过来,随后更是拼了命的点头,她的状况也并不好,这么被消耗,肯定是完蛋的局面。 ------------ 第八百六十八章 击退 席特库和济席哈面面相觑,他们都想到了这个可能,如果一切真是如此的话那么后果极为严重。 索伦人有多能打他们太了解了,当初索伦人拿着石头做的武器就和大清周旋了这么久,甚至设伏让八旗军队吃了不小的亏,受到了损失。而现在索伦人已弥补了军械不足的短板,在得到大明的军械支援后,索伦人的装备已和八旗精锐有的 凌云可是知道,噬天蚕虫藏匿的手段非凡,除非是遇到执天道的强者,要不然是很难发现得了它的。 有一个冤大头已经输了两万多了。有这些钱,买一个回家玩儿不好吗? “二弟,你当真要对他施展遗忘术?老神仙可是嘱咐过的,醒来之后要第一个见他。”大长老忧心忡忡地说道。 事情确实是如季凉川所说的是一样的,何昕暖的确是在为顾明哲着想的,她有点懵懵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回应季凉川。 第五萌这才满意,冲着那叫阿耀的大汉点点头,阿耀立刻松开手,杨淼跌在地上,不停的喘着粗气,劫后重生的庆幸油然而生。 这也是何君看上傅欢的主要原因,毕竟别人家的,也比不上自个儿家的好。 “唔,少爷,欢迎回家。”尘珑憨憨的笑着,明明很好看,却让初次见面的杨淼生出一种“傻大姐”的感觉,不禁怀疑这位姐姐是不是真的不太聪明。 宋九月唏嘘的叹了口气,正想感慨,忽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我家在哪? 随即,萧长翊接过孟兰青手里的鸡,一手抓着鸡的翅膀和头,一手拿着菜刀在鸡的脖子上利落的一割,鸡血立刻流了出来,正好流在放在一边的碗里。 这些研究室没有一家能够保证完全治好他的疾病,只能说保证可以尽最大的努力,同时他自己也要完全配合研究室的研究工作。 她话才说一半却猛然的顿住了,她怔怔的望向闻人慧音左手的手腕处,目光中满是惊愕之sè。 因此从跟王铭一见面开始,她就在装可怜,装委屈,她直到王铭心软,最见不得就是这个。果然,几次见面后,王铭的态度越来越温和。 墨夜雨说罢,走到中天皓月下,仰头闭目沉思。他长长的影子映在地上,银缎的披风如一只大自蛾,披在他身上,从背后看去,他的双眉竞长及须边,额顶泛映着月色煞白。 “我只知道,如果我这次,没强迫你跟我走的话,我以后会后悔!”林放认真的说完,一把抓住罗洁琳的胳膊,顿时,罗洁琳的身子轻颤了起来,最后她低下头,不去看林放。 一时间,众人皆是看向叶鸣,目标有了,地点也确定了,如何作战很重要,当然也可以拼命,拼命的话,应该能将托天府咬下来。 他叫叶花其,上一届九院风云赛排名二十三位,整个叶家三代子弟中,唯独叶无尘在他之上,当然叶无尘上一届排名虽然只是高他一位,不过叶无尘年轻,连二十岁也不足。 “神大叔,有什么事吗?”张帆迷惑不解,神族六为何联系自己?难道是全职佣兵团出了什么问题?天下布武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了吗? 实力的变化,直接会导致心态的变化。哪怕蒲阳一再提醒自己不要自我膨胀了,但高度不一样,心态和气势自然会不一样。就像一个省长提醒自己要亲民,也不Kěnéng像村长一样。 ------------ 第八百六十九章 处置 “混账!” 盛京的皇宫,皇太极脸色铁青气得不行。 在他面前跪着几个人,这几人就是刚刚从北边回来的席特库、济席哈、索海和几个蒙古将领。 不久前出征的时候,这些人是多么意气风发,眼下就显得有多么狼狈,瞧着他们垂头丧气跪在那边,皇太极心里一团火就有些按捺不住,恨不得直接抽刀子把这些混蛋一 “听说上次——我靠!没看见是红灯吗!你不要命啦!”乔明打开窗户,对着别在自己车头前的一辆车竖起中指。寒风席卷了整个车厢,温昕和苟日新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一道黑光在树枝间穿行,如同在无形的管道里飞行,整个过程里,那些阻碍的空气都被玲珑分开了,只留下哄人呼吸的气流在通道里流动。 好不好看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现在再也没有人能觊觎他的人了。 木三心中一惊,是村长林泰说的有大兽赤眼妖猪的出没的南沟吗?怪不得听的这么耳熟,刚才自己还在一直的纳闷,会是一处地方吗? 杨雨缓缓地说出行进路线,这也是他询问甄玲后知道的,当然甄玲也不可能完全记住,有些地方是根据地图进行添加补充的。 叶昂也不由跟着点头,的确,真武大世界和长生大世界比起来,那简直叫一个气运盛隆,武德充沛。 可是冯云云嘴巴一撅,很不乐意的说道:“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又没说错什么!”冯云云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那番已经侮辱人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敢问姑娘,是否先前的经历颇为坎坷,生命中重要之人一个个离你而去?”看道为了确定慕容洛璃的天命,进一步进行确认。 “春阳!这是二姐!你向后退什么?”云锦看到如此不懂事的云春阳,他气的上前一步将云春阳拉了回来。 他说这些的时候,一直留意看着冉和雅的脸色,也不知道是马车里的光线太暗还是他真的有些思念过甚。 周志坚看了看萧遥,说实在的,他不想当众让萧遥下不来台。毕竟独立旅能够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完全是因为他。可杜志国的要求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先把钱给我吧!我再告诉你们药引!”冬凌觉得叶家的人都很卑鄙,钱不到手她一点儿都不安心。 这种情绪从初见到如今,冰舞总觉得有一种特别的情绪在心口上环绕,这种情绪导致冰舞烦躁又不安,却又找不到原因。 赫尔曼是没有信心,他需要一些事情来确定,来让自己安心,所以,知道风光的心意还远远不够,他必须要做一些必要的事情,来让风光没有后悔的机会。 据说那位公主好好地突然就躺在床上觉得天旋地转,一起身就呕吐不止。里所有医生都去为公主瞧病,可是没有一个医生能找出病因,将公主的病治好。 一边擦着眼角因为大笑而流出的点点流水,一边指着脸色早就已经比锅底还要黑上几分的秦子风,继续幸灾乐祸的笑着。 “不可能,我没有认错人,是我亲手将一罐有药的啤酒给他的,怎么会记错呢?!你就是孙煜晨!”窦四方指着冥破天,丝毫都不怀疑自己的记忆力。 虽然知道安晓晓已经有了防身的技巧,但他可没有忘记,那个被称为火鸡的人是她的仇家,之前他家宝贝老婆还因为她而受伤了,这让他实在就是怎么样都放不下心。 ------------ 第八百七十章 皇太极的无奈 处置了三人,接下来对几个蒙古将领就没这么客气了。除了南路军的蒙古将领打了一顿鞭子外,西路军跟着索海逃回来的两个蒙古将领就倒霉到了家,因为西路军战败是蒙古部队先崩溃,这才导致主将战死,皇太极大怒之下直接让人把他们拉出去砍头,那两个蒙古将领惊恐万分大呼冤枉,可已无济于事,不一会儿两人的人头落地,装在了盘 毕竟,这个事情不说,就只是想想看,都是能够知道,他压根就不会是那恒彦林的对手。 老板猛点头嘴里念着好好好,并吩咐酒保端来三大杯麦色的大麦酒,接着还做了些主食也端到三人面前,三人举杯喝起酒来。 白惊鸿看了看我和羽兮牵在一起的手,依然神情冷淡,羽兮便将我拉了出来,正要离开的时候,来了位长老,问我走了谁去给少君送饭。 那把弓为什么会突然崩断,他现在也没法思考,他只知道在一娴受伤的时候,自己又没在她的身边。 带头者主要费艾诺以及他七个儿子,但其他诺多同样在不知情情况下或多或少有些参与。 “啧啧啧,你也就这水平了。”熠彤一边嘲笑着我,一边掳起袖子帮我重新打扫着。 帝都那一片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刘东很清楚,楚红衣不跟他说,他也从某伟那里拿到了一些资料。 刘东现在都还是懵逼的,直到他的脑袋撞到了桌脚。短暂一瞬间的疼痛传来,才把他神游在外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隐隐开关声响起,随后在电脑屏幕上,陌生而又熟悉的画面闪烁而出。 打开门看过去,就见到我的老师正在被一个老太太扯着衣领子往外面拽。 “之前并不知道,但来到这里之后却是知道,的确是有真龙的气息,所以这湖中连一条鱼儿都没有,全部都被惊走了,故而水面清澈,不起波澜。”扬子江王看了一眼,立刻就有所察觉。 由纪见状,也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倾听,确实里面传来了阵阵音乐声。 听到叫声后,所有的村民,是所有,放下手中的活计全部赶到了声源处,好像久经排练的一样有序不乱,就连孩子也是这样!!而天空则是最后一个到达的,他怎么能不吃惊? 能以一商贾之家,秀才身份在如此年纪就走进朝堂,和衮衮诸公并列,的确靠的不是运气和官场上的运作,而是真的是有其本事的。 “苍耳先生真是年少英才才这么年轻就有如此大的一番家业。”钱佷称赞道。 瞧着欧阳惊雄一把年纪了,和苏上人以及郝鹰,三人这哀求不断的样子,萧夫人都有些不忍,说起来,他们也是为百灵城五大势力考虑。 或者说,没想到姜薄云会演得这么逼真,你看看她一甩脸,接着再摔出去数米远,啧啧,被人猛抽耳光并摔出去的情景,实在是太逼真了。 天火大陆七大势力领头的强者各自对视一眼,然后闪到冥王面前将其团团围住。 追与逃,街道上演着宛如影片中才有的场景,这片城区密集的建筑与来往交错的巷道这时却是成了最好的逃跑支援。 “况且,你看看这满地的伤员,他真的无辜吗?”卫队长果然言辞犀利。 人生无不散之筵席,哪里都是这样。只是身在剧组,这样的感触经历会更多些罢了。 顾萌要用这样的方式,告诉颜悠冉,关宸极是自己的,别人不准觊觎。 ------------ 第八百七十一章 范文程献策 “给范先生赐座!” 吴良辅连忙搬来一个凳子放在皇太极的下首,范文程再一次叩谢万岁爷,这才起身小心翼翼半个屁股挨着坐下。 范文程现在的级别可不低,皇太极继位之前他是皇太极身边的书房官,这个官职说起来就等于皇太极私人秘书,深得皇太极的信任。等皇太极当了大汗后,范文程就升官了,皇太极直接把书房 “别担心我有个计划。”楚晚湘自信地笑了笑,带头向诺天府走去。 人都是颜值动物,就连孔子那般被称为圣人的圣贤都以貌取人,何况是正值桃李年华的公孙丽呢。 这时的江歌没有了先前含蓄,如同被众星捧月一般,黑手坤不由眼神一凝。 其他几大妖王,虽然想要保持几分骨气,可是终究也是最终泄了气。 他的宠幸让林晚湘受尽宠爱,宫里人都明白皇上对皇后宠溺至极。 说是个网红,其实就是诈骗集团推出来忽悠那些想发财的,在这边倒算是个明星。 楚晚湘披上衣衫,推开雕花木格窗户,迎面吹来温暖的风。阳光洒落进来,整座皇宫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 夜风袭来,香烛青烟随风舞动,我心里乱的不成样子,这是不答应了,忙忙又祷告一番。 至于“那些人”,等他拿到了父亲身体中的秘密,完全可以远走他国,他们连父亲这个老人都对付不了,以至于要寻求自己的帮助,又怎么可以找到拿到了那神奇物品的自己呢? 他对她有愧疚,对她心存亏欠。所以他对她百般包容。她的性格与她外貌并不相称。 听到墨迹的话,罗通的眼底深处隐隐闪过一抹阴厉之色,脸上却是浮现出一抹笑容。 房间里头,胡晴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感受到身上被缠住的四肢,下意识应该要离开。 换了地方,去了一家装修奢华的KTV里,要了一个大型包间。田璇玑叫了啤酒洋酒红酒,大喊着让兄弟姐妹们尽情挥洒青‘春’。 然而对顾梓璇来说,干燥的手心让她觉得这种感觉比亲吻也好不了多少。 胡晴微微蹙了一下眉头,睁开了双眼,一下子定住了目光,映入眼帘的是男人陶醉亲吻的模样。 没几天就过年了,这个年江家三房又聚在了一起,人多也热闹,更多了个宝贝江浩淼,他几乎脚不沾地,大家争着抢着要去抱,真是幸福的不得了。 他略显失望,把花放在茶几上,掏出手机给周子蔚拨打电话,对方电话回复是关机状态。 “我不跟你兜圈子,你也别跟我扯谎。”太皇太后重重的放下手中的杯子瞪着麒元帝。 听到里内要找他的人后,他墨瞳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疼痛,撕扯,一瞬间有太多太多的情绪流传。 听到外面的动静,颜天佑刘波黑胖走了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若双方灵识相差过大,就能凭借灵识直接对对方的识海造成伤害。 由于有逆光的存在,所以观众看不清楚两位歌手的长相,但是能从逆光中分辨出体型的轮廓。 “认命吧!我可是想和你相亲相爱呢。”兰姗不忘调皮地回头朝着昱菡吐了吐舌头。 “之前没有想过,现在看看这里,觉得也不错。”昱菡笑得真诚,陆骁感动的一塌糊涂。 哪怕现在,李秋月只是随口抱怨两句,他也出来站在自己哥哥身前。 ------------ 第八百七十二章 用心险恶 从这一切来看,当时的优势都在大清这边,大明就像是一个垂垂老人行将就木,已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内有无数流寇叛乱,外又有大清这样的强敌,顾此失彼混乱不堪,眼看着大明大厦即倒,可这情况却从朱慎锥横空出世后彻底改变。 在朱慎锥出现之前,大明走的是下坡路,而大清走的却是上坡路,但朱慎锥执掌大明后就发生了 这个家伙,居然当初的林凡师弟一样好看,我好久都没看到过这么清秀的公子了。 他现在的铸器水平,能和师父姜南星有一拼,但能否修复地级灵器,他自己也没把握。 所以,不管结果如何,这次的追杀行动必然会在云霜城城门前结束。 “距年关还有一百多天,提升实力已刻不容缓。”黎洛暗道,随后对姜星辰表达感谢。 看来如今身为天水学院的院长,这个师姐水月儿还是有点权力的,真是不错,可以上呀。 斗气铠甲在雷引刀和猿王紫雷的肆虐下,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蔓延。 随后便手指着这几人,几乎前四门的长老被我指了一个遍,外加兰陵博,千色几人。 火光四溅,而墨菊也因为我这一拳,而打歪了。直接打在青派几个弟子身上。 如果杨善现在就将这五枚纳魂珠,以炼魂大阵,转化为纯净魂能,装入蕴魂珠里,杨善的灵魂力立马就能突破到灵境后期。 三牛是个身材瘦弱的汉子,但那一口浑厚的嗓音出来,会把两者分裂开来。 倏地,两人便打了起来,即便周边的僵尸都有意的避让着两人,仿佛也有惧怕之心。 “我看他也成不了撒大气候,只会骗东西!”洛月满脸冷霜地骂道。 那时候,长卿已经在我身边半年了,而母后的暗卫已经适应了我的应变能力已经接受我这个新主人了。 司马元冷哼一声,一挥手,直接没有招式,就是强大的真气密布,直接将两道剑气击溃。 高欢瞥了瞥赵敬东,又转身出去端菜了,赵敬东却冲二愣子笑了笑,第一次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 注意到二人眼光有些惊恐,洛米斯立刻转回头,刚刚也只是条件反射而已,因为他听到了宁沫好久没回学校的消息。 朱颜运用的是巧力,所以,那安夫人倒是没有受伤,只是被摔疼了。 不想,用刀又砍下那魔教之人的脑袋。就这样三派之人谁也不信任谁,凡不是本门之人,一律杀无赦。 朱颜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这才来魔族,顿时就遇到了这样的麻烦。 夜百合聚中最后一点精力练了七八招,然后反身用木棒一抽。三昧真火之功形成了一个大火球出现在她们眼前,打过去的时候那火球平均一分为二。一个打中那陈美靓,一个穿过那剑打中了宗颖,百合也倒下了。 夏雷皱起了眉头,看来不是某种仪器形成的防御体系,世上竟然有金属能挡住灵识,连千融水也无法溶解,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一想起这些年玉壶、毛团儿、玉叶一个一个的离去,婉兮的鼻尖儿便忍不住有些酸了。 “砰”的一声,总裁办公室的门,被人猛地踹开。一团火红的身影,站在了总裁办公室的门口。 “玲玲还没出来呢,她出来找不到我们该着急了。”马娟犹豫的说道。 都完全能跟孟元喜那顽固老太太分庭抗礼,而不用担心任何委屈去。 ------------ 第八百七十三章 人选 “皇上,您难不成忘了之前袁崇焕之事了?袁崇焕身为大明蓟辽督师,为一己之力矫旨斩杀毛文龙,后又卖粮给皇上,您道他为何这么做?难不成袁崇焕真是无能之辈?又或者他不忠于大明?” “非也!袁崇焕再不济也是个人物,而且他如真有投靠我大清之意,当年己已之变我大清入关攻打大明京师,他袁崇焕直接率部投了皇上不 陈涵抱住顾宇的头,不论怎么的摇晃他,他都没有任何反应,一种由内心深处升起的恐惧感,让她顿时觉得全身冰冷。 乐天不断地尝试着和分身之间的联系,终于,乐天成功的感应到了分身,乐天跨入空间通道,穿梭亿万里空间之路,横跨万天星辰。当乐天从虚空中走出的那一刻。瞬间,心碎。 “说不定,不过,就算他不來他也会通过远程看着。”安韶华道。 冰儿?是在叫她吗?冷紫冰迷迷糊糊的,脑袋已经完全不会思考,只觉得说话的声音在她听来有一股魔力,于是她毫无反抗便是慢慢合上了已经毫无焦点的美眸。 “真爱无罪,放心吧,我都听到了,不早是怕那个妖……太子殿下阻止你们在一起吗?这件事就交给我來办吧,我保证他同意。”某豆很圣母的道。 “呵呵,冰儿,如果他威胁的人不是我,而是其他有能力又是‘青’竭力想要争取的人,你会不会这么生气?”元圣阙淡淡问道。 顾宇烦躁的把拳头砸向办公室外的墙壁上,今天看到寒寒牵着沫沫的手,还想着他们总算和好了。 只是,这见面的地点,绝对不可以在驿站,不然一招错满盘皆输。 凌毅一惊,脸上的淡定瞬间出现裂缝,虽然片刻间恢复平静,但一切还是被伏伦尽收眼底。 晚上,颜柯不想回家,可顾掣峰却劝说着她,让她回去,说是若她不回去,阳阳和果果恐怕会担心。 如果电影没热度不够,也可以先卖周边玩偶,用玩偶吸引孩子去看,也能带动一把电影,越想越觉得可行。 她原来想着,只要她不运气,就坐着。顺带瞧一瞧那些灵石,传说中的上品灵石,她还没有见过。 赵白龙笑容一下微僵,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撑不下去,眼神中闪现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霾。 随着殷枫体内蛰眠的上古凶兽的精血能量不断苏醒并融入殷枫的体内,殷枫的身躯在不停的轰鸣颤动,肌肤也变得越发的晶莹剔透,宛若深海瑰玉。 他们随军出了蓝田县,在第一次的突围战中便失去了和主力军队的联系,而后便再也找不到姬溪的足迹,好在,他们知道姬溪将要去的地方,而姬溪将要去的地方,便是他们的家,他们要回家。 淳于嘉的提议,确实对姬溪没有什么影响,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姬溪在乎的是,这是一个讯号,一个刘协要夺权的信号。 几个惊魂未定不明就里的家伙认为范阿蒙没把冷剑锋放在眼里,随即转向冷剑锋想趁机说点什么诋毁一下,却看冷剑锋目光中尽是赞赏之色,赶紧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在事先得到准确情报的前提下,先是强大的火力压制,然后以大量兵力包夹,首先在气势上就赢下一城。 高顺终于明白了贾诩的意思,也从贾诩的口中探知了姬溪的抉择,于是乎不再踌躇,即刻召集诸将下令。第二日便向云中城发起了疯狂的冲击。 ------------ 第八百七十四章 袁佳氏 山西介休范家之前几乎被灭族,范永斗逃至辽东后请求建奴为其做主,范文程表面上答应了范永斗的请求并尽力安抚,可实际上范文程只是把范永斗当成了一颗棋子,没过多久就让范永斗回到大明搞事,但没想却落入了朱慎锥的手中,范永斗被朱慎锥派人抓了起来之后再也没了消息。 如果不出所料,范永斗早就被朱慎锥给处置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恋爱本身就会让人变傻,智商不在线也属正常现象。 就在这时,佣人上来叫秦舞下去,秦舞眼睛一亮,难道是宫城搞定萧墨了? 但是,眼下还有一个危机,那就是追赶姜梦柔的男子修为相当的高深,仅仅只是逼近,韩千雨就能够感觉到一种压迫之感,而且男子的宗服让也让他觉得分外眼熟。 丸药的事,他不敢肯定,但是他知道各类冲剂,绝对是师父的独创。十三岁,就成为超越大药师的存在。而他,有幸追随她,见证她的腾飞,林诺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 刺耳的嗡鸣声响起,短短几分钟时间,飞镖都被剑罡吞并,而且剑罡也是消散于无形。 “你的酒量不是还挺不错的么,别的时候不喝可以,但是今天晚上是年三十,怎么说也得喝上两盅”屈国为道。 “爸爸,我去叫妈咪下来了。”萧颖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可以去叫自己的妈咪下来吃饭了。 两边挂断电话之后,杜衡点燃一根烟,坐了好一阵子,这才郑重地拿出手机拨打了二师弟的电话。 绝望中,他的师叔们身披带水的被褥,挤进了高温火海,在一片狼藉中,寻找一个孩子的身影。 他担心卫卿卿改好的方子是勉强改出来的、最终孝端太后不能受用,便迅速想办法在皇帝那头弄出点动静,又命人前去和太后说皇帝身子不妥,太后果然立刻赶了过去。 她试图挣开,但用的是那种很细却又韧劲很足的塑料扣,挣扎不出不说,还勒得手腕很疼。 这个声音犹如玉石落入山涧,尤为的清凛悦耳,像一块磁石瞬间吸引了天云的注意,她转过头朝外边看去。 近几年已经没有出现可以威胁到人类的鬼魂,这个凭空出现的鬼是从哪里来的。 纲手都要被气笑了,你有缘有故地为什么要跟谁比什么治世之才?脑子没包吧。 “怎么?”沈烨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贺水北,眼神里面似乎有一丝丝的期待。 “你现在去洗澡睡觉,就算是谢谢我了。”贺铭川多少也是疲惫的。 这只是对于顾景煜来说,对于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奇异味道的星际人来说,这个牛肉是他们这辈子都没有尝过的美味。 老周啧啧地摇摇头,李玉低着脑袋同样乖巧,谛禅眼一闭,我在打坐,我没参与讨论的样子。 至于漩涡长门,自来也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因为名为漩涡,所以查克拉多算得上很正常的。而他那对“圈圈眼”虽然很奇异,但自来也却也发现什么奇特的现象。 这么硕大的青鲟世所罕见,却无疑是“『摸』海人”的噩梦,一旦碰上这样大凶物,伤残将不可避免。 青玥突然感觉胸口处一阵钝痛,捂着胸口,青玥才发现,不知何时,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 两位老人家心中的焦急,可想而知,他们甚至顾不得洗去身上的血污,就忙着布置一切。 莫雨绮那柔顺的秀发又几丝在微风的吹动之下飘进了卫风的鼻端,搅起了卫风内心中一丝别样的情绪。 而作为‘光之子’的她,从来不曾失败于谁,即使是後藤和藤原,她也有一争的几率。 如果不是卡洛米娅的教义里禁止自杀,自杀者死后不能进入神国的约束,恐怕当年被饥饿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多罗早就主动投入到神国的怀抱里了,他当年不过才十岁罢了。 凌飞心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于是便吩咐将鬼手的尸体带回山庄内。至于那辆砸毁的汽车自然会有山庄的下人来处理拖运。 王钢的脸上却是全无惧‘色’1明知这一战的结果极有可能是就此死去,但他却不像是刘阳那样大声求饶,他暗中已经把他身上的最强力量凝聚起来,准备迎接这一场可以说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场战役。 李珣以微笑回应,双方别过,再行了数里路,他便发现,背后那三人,分明仍将注意力搁在他身上,隐隐间如针芒在背,不知谋划些什么。 “这四个阵亡者,包括杰西少校在内,自然也不例外。我作为长官,主持了葬礼,雷声一直不断,闪电连连,即使在白天,看来也极其惊人。一道一道的闪电,从天空直划下来。 上午接到了消息,他便立刻联系了乔家的人。而乔家也真的是非常干脆,中午的时候,乔家的主力便接连进入东元市,全力来协助薛定海。 此外,涅汰玄玉得来也是极为不易,苏望不敢大意,更没有轻率地就开始祭炼寒幽分身,也即是这一次,苏望打算修炼出的胎光分身。 “孩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我们不宜与他们正面交锋!可以选择其他的方式进行反击!孩儿倒是有一策还望父汗听听!”额哲恭敬道。 对于修真世界中的凡人甚至是其他修士来说,灵石其实算不上是可再生资源,毕竟在灵石被消耗掉之后想要再度形成需要耗费的时间并不算短,一条灵石矿脉被开采殆尽之后,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再次形成,具有开采价值。 阮秀英不敢怠慢,赶紧将情况汇报上去,最终汇报到了安南国家主席吴东明那里。 然后她不由有些犯嘀咕,“这家伙竟然真的放我离开了?哼哼,算你说话算话”。 帕多的话没有说完,夏轩就一把抓住了他,轻轻一扔,就将帕多从窗口扔了下去。 可是,要他给朗俊平下跪,而且还喊他爷爷,这比让他死还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