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重生 “咳咳!” 喉咙里的异物感让许婉宁咳得猛地坐了起来,入眼就是两张熟悉的脸。 十八九岁的红梅青杏正担忧地看着她。 许婉宁看着自己白嫩年轻的双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分明快要死了,被困在水牢里,百鼠撕咬她的皮肉,让她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小姐,小公子发热了。”青杏忧心忡忡:“夫人让您尽快过去。” 红梅皱眉:“少夫人自己也病着,才刚醒。” 一模一样的话,一模一样的事,许婉宁这才相信,自己竟然重新回到了二十年前。 青杏口中的小公子,叫崔庆平。 她一直以为,是她怀胎十月拼了半条命以再也无法生育为条件生下的儿子,她如珠如宝地疼着,跟自己的眼珠子一样,全力栽培,悉心教导,而他也不负她的期望,点中探花。 城阳侯府继续袭爵的圣旨下来之时,她却被他押入了暗无天日肮脏污浊的水牢中。 他还每日给她一刀,让伤口浸泡在污浊的水中红肿、溃烂,如此往复一个月,在她快要死的时候,他终于回答了为何要这样对她的质问。 崔庆平带来了他的亲生母亲。 一个熟人。 她的义妹,她的贵人。 “青青?你怎么会是平哥儿的娘?你不是……” “是你的贵人,是不是?哈哈,你怎么这么蠢,这种话你也信。”白青青娇笑着,唇一开一合。 许婉宁这才知道,她嫁进城阳侯府之前,崔云枫就已经与白青青珠胎暗结,娶她不过是因为她家有钱无权,她的早产,也是被崔云枫陷害,为的就是能与白青青同时生产,好换掉她的孩子。 “好姐姐,谢谢你为我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和丈夫,还让我有了全新的身份能光明正大的站在枫哥身边。你对我这么好,我也为你做了件好事报答你。你儿子、爹娘、弟弟、还有那两个婢女,我们先送他们下去了,瞧瞧,那么多人陪着你,黄泉路上你也不寂寞。” “青儿,别跟她废话了,前院来了许多祝贺的贵客,咱们快点过去吧。” “是啊,娘,别让无关人打扰了我们的喜事。” 三人幸福离开,许婉宁绝望悲愤地潜入水中,自溺身亡。 她用娘家的钱养着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收了白青青做义妹,入了许家族谱,许家待这些人不薄啊! 可这些畜生不如的东西,害得她娘家家破人亡、家财被吞没、亲儿子死了、身边那些忠心耿耿的人也死了。 她哪里还有脸活啊! 可,老天爷慈悲,她竟然回来了。 好哇,这群畜生不如的东西,她不会再心存半分良善,她要做地狱里的恶鬼,把他们一个个拉下十八层地狱,送他们上西天。 还有那个假儿子,她会让他活着,让他尝狗子吃过的苦,一辈子,求生无门,求死无路。 “小姐……”青杏担忧地问。 许婉宁回过了神,看到了青杏,这个被人凌辱惨死在她面前的姑娘啊! 她伸手摸了摸青杏,触手的温热,缓解了刚才的锥心之痛,“青杏,我头晕,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小姐,小公子发热了,夫人让您过去。” “哦。” 青杏和红梅对视一眼,很诧异自家小姐这种反应。 若是平时,别说小公子高热了,就是小公子摔一跤哭一声,小姐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现在就是“哦”? 红梅担心小姐身子难受,“青杏,少夫人才刚醒,身子不适,小公子那边你先去看着,跟夫人解释一下。” “好,我这就去。” “回来。”许婉宁叫住了她:“崔庆平那边有谁在?” 青杏愣了下,骤然明白崔庆平是小公子的大名,“侯爷夫人都在,府医也在。” “他爹不在?” 青杏脑子都快不够用了,这才反应过来他爹是侯府公子啊! “公子不在,昨日就出远门了,也不知道小公子病了。” 许婉宁靠在软枕上,慵懒地笑出了声:“那不急,我再靠会。”她急什么,有的是人急。 前生她也如这样感染了风寒躺在床上刚醒,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来了,说了一通,她不顾自己还病着,连滚带爬地过去照顾。 以前以为是她儿子,她自然急,现在已经知道,那是个假的,她急什么! 许婉宁的淡漠,让两个丫鬟看了过去。 满头青丝披落在两肩,如一席黑色锦缎,越发衬得脸白似雪,一双杏眼在尾端上挑,淡眉薄唇,因为病体,增添了三分的凄婉。 二人一时看呆了。 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红梅立马迎了过去,门被用力推开,要不是红梅退得快,门非要砸到脸上不可。 “夫人。”红梅立马福身。 杜氏劈头就骂:“平哥儿都烧糊涂了,她这个当娘的怎么还没去看看?” 瞧瞧,急的人不就来了嘛! “少夫人染了风寒一直卧床昏迷,现下并不知道小公子的事情。”红梅在替许婉宁解释不去的原因。 “平哥儿是她的命根子,你不通报,要真出事了,你这条贱命赔得起吗?” 许婉宁撩开素纱床帏,杏眼轻启:“母亲怎么过来了?咳咳……”刚说完一句话,就猛烈地咳了起来。 她一身白衣,三千乌丝披在身后,脸色苍白、咳嗽沉闷,看来病得不轻。 杜氏食指在鼻尖抵了抵,离着床铺还有两米的距离就停了下来,生怕病气过给自己。 “阿宁,母亲知道你病了,可平哥儿还小,他如今高热,谁都不要,就喊着要娘,连药都喂不下去,再不退热,这脑子怕是都要烧糊涂了。” 许婉宁撇撇嘴,他娘又不是她,是那个贱人呢。 只可惜,那贱人娘跟他渣爹现在正在外头游山玩水呢! 夫妻是真爱,孩子是意外,是打定了她会照顾,懒得回头哟! 杜氏吩咐道:“还不快扶少夫人起来。” 红梅青杏正要上前,杜氏身旁的春嬷嬷却从中间挤过去。 “放肆!” 红梅青杏见春嬷嬷凶神恶煞的样子,生怕如今还病着的小姐吃亏,上前一人一边抓住春嬷嬷。 春嬷嬷四十来岁,体型比红梅青杏加起来还要大,她一甩手,就把红梅青杏给推一边去了。 许婉宁眸色陡然变深。 好一个刁奴,当着自己的面教训自己的丫鬟,她们眼里还有没有自己? 前世嫁进侯府二十五年,她们又何曾把自己放在眼里过! 趁春嬷嬷踏上木榻之际,许婉宁也不客气,脚一蹬,直接踹在了春嬷嬷的心口。 春嬷嬷哪里想到柔弱又胆小的许婉宁会踢人,没防备,心口一疼,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狗奴才,你是什么身份?主子的木榻也是你能踩的!” 许婉宁端坐在床上,面色冷峻。 木榻边缘,一个清晰大码鞋印印在木榻之上,想抵赖都抵赖不掉。 杜氏见自己的嬷嬷受辱,本开口要训斥许婉宁,见她先发制人,倒也找不到训斥的借口了。 床帏和木榻,是私人领地,除了贴身伺候的丫鬟,谁都不许接触床帏和木榻,就算要接触,也要脱鞋跪着,可春嬷嬷竟然上脚踩,还留下那么清晰的一个脚印…… 杜氏:“春嬷嬷也是太着急了,平哥儿生病了,耽误不得。” “着急就能不懂规矩?”许婉宁柳眉倒竖:“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春嬷嬷也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也莽撞不守规矩,下头的人有样学样,再过几年,下人是不是能穿鞋爬上主子的床撒野了!” 杜氏:“……”她想给春嬷嬷找回面子,如今竟然被怼的无言以对。 许婉宁站了起来,张开双臂。 青杏立马上前,蹲在面前给她穿鞋。 红梅提着衣裳,小心地替她穿衣束发。 杜氏站在不远处,望着站在木榻上许婉宁,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许婉宁今夜,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阿宁,平哥儿发热了,你倒是赶快过去看看。” 许婉宁从铜镜里看到杜氏气得张牙舞爪的脸,心情颇好:“刘大夫不是在吗?况且母亲以前也说过,孩子小体质差,头疼脑热是常态,不用太着急,交给刘大夫就行。” 那确实是杜氏说过的话啊。 以前崔庆平生病,杜氏就是偶尔过去看看,看许婉宁急得嘴角上火,她就轻飘飘地说一句。 孩子小体质差,头疼脑热是常态,不用太着急,交给大夫就行。 话谁都会说,可掉下来的肉生病了,当娘谁不着急上火! 杜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那是以前,不一样……” 许婉宁转头,铜镜前的烛火反射出幽幽的寒光,落在她的眉眼里,带着逼人的寒意。 “哪里不一样了?母亲今日这样急,难道平哥儿的发热不简单?” ------------ 第2章 天花 庆丰院灯火通明,可这些人都没进去,而是站在院子外头,就连贴身照顾崔庆平的冬嬷嬷也在外头站着。 许婉宁见状也停了脚步,故作疑惑地问:“怎么都不进去伺候,站在外头干嘛?” 杜氏解释道:“里头有大夫在,这么多人在里头,气味太重,又吵人,不利于平哥儿恢复。” 许婉宁哦了一声,心里却冷得似冰。 还是跟前生一样的套路。 “阿宁啊,你快进去看看平哥儿吧,那孩子烧得可不轻啊。”杜氏不停地催促许婉宁的进屋,许婉宁却一动不动,反倒是盯着杜氏,看得杜氏心里发毛。 “怎,怎么了?” “母亲先请。”许婉宁摊开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杜氏:“……”她不想进去,她一点都不想进去啊。 “阿宁啊,我,我就不进去了。我刚才奔波了一路,人也有些乏了,要回去歇着。” “既然母亲累了,是要好好歇歇。” 杜氏转身就走,那群丫鬟婆子跟着杜氏就要离开。 “冬嬷嬷,你去哪儿?你跟我进去啊!” 冬嬷嬷吓得腿肚子一哆嗦,瞬间面如白纸,下意识就嚷嚷:“我不进去。” “你不进去?”许婉宁冷笑:“你是平哥儿的嬷嬷,平哥儿生病就是你照顾不力,你还想躲着享清福?” “夫人,救我救我啊!”冬嬷嬷去求杜氏:“奴婢年纪大了,又没得过天花,奴婢是真不敢进去啊!” “你放肆!” 杜氏见她嚷嚷出来了,也是气得一脚就将人给踹开了,哪里还顾念半点主仆情谊。 冬嬷嬷是杜氏的嬷嬷,后来给了平哥儿,但主仆感情还在,听说平哥儿是天花,冬嬷嬷不敢留下来,杜氏也准了,可谁让这老婆子说出口的。 许婉宁瞪大了眼睛,“怪不得母亲这样急,原来平哥儿真的不是普通的发热,是天花啊!” 杜氏:“……” “母亲是怕传染所以才不敢进去吗?” 杜氏:“……” “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儿媳妇能理解,可冬嬷嬷一个婆子却敢说不进去,看来,是母亲和我平日里太纵容你了,纵容的你连自己是个什么身份都不记得了。红梅……” “奴婢在。” “把她拉下去,赏她二十大板。” “是。” 二十大板,这是要了她的老命啊! 冬嬷嬷鬼哭狼嚎:“夫人,救我,夫人,救我啊!” 许婉宁堵住了杜氏的嘴:“一个下人都敢对主子的事挑三拣四,等过几年,你这个老婆子是不是还要骑到主子头上拉屎拉尿了,欺负夫人面和心善,欺负我儿年纪小,我眼睛里却容不得半点沙子。” 杜氏:“……”虽然被夸了,可怎么觉得,一点都不高兴啊。 冬嬷嬷立马被人拉了下去,刚开始还能听到声嘶力竭的尖叫,后来声音渐渐小了,估计是打得晕过去了。 “我平时的赏赐可曾少了你们的?如今平哥儿不过就是生了一场天花,你们一个个逃得比兔子还要快,这个侯府,到底谁是主子?” 许婉宁一个个看过去,记住了这些人的脸,“既然你们怕死,那也就不必在平哥儿身边伺候了。母亲,这些办事不力对主不忠的人,也不必留了,都打一顿卖了吧。” 也不等杜氏说话,许婉宁福福身子:“母亲好好回去休息,我进去照顾平哥儿了。” 她领着红梅青杏,跨进了院子。 下一瞬,院门被关上,杜氏望着紧闭的院门,也不知道是该走还是不该走。 丫鬟小厮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杜氏气不打一处来:“还愣着做什么,都打一顿,卖了。” 春嬷嬷连忙说:“夫人,打不得,也卖不得啊!这些丫鬟小厮,不少都是府里头的家生子,你打了卖了,不是寒了府上那些老人的心吗?” “可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让我怎么办?”杜氏气得胸口疼。 “少夫人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出来呢。这些人,就先调到其他地方去,也不让少夫人瞧见,日子久了,她自然也就忘记了。”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杜氏气鼓鼓地回了延年院,崔禄已经沐浴好了在看书了,“回来了?” “再不回来,气都要气死了。”杜氏气鼓鼓地说道。 崔禄放下书,凑了过去:“谁惹你生气了?” “还不是那个贱人。”杜氏说起许婉宁又气得牙疼,将许婉宁踢春嬷嬷、杖责冬嬷嬷,还有打发庆丰院里那些下人的事都说了。 “孩子病了,她怪罪下人照顾不利,责罚一二,也是正常。” “可她竟然说我不敢进去是不是怕被天花传染。”杜氏心里憋屈。 虽然她就是这样想的,可被儿媳妇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口,真是半分面子没给她留。 “你也不吃亏。”崔禄安慰自己夫人道,“你不是给她留了那个野种嘛?让她亲眼看到孩子死在自己身边,可她还在尽心尽力照顾别人的孩子,这样想想,夫人气消了没?” 一双大掌直接就伸进了杜氏的衣领里,在柔软的地方揉了揉。 杜氏面色潮红,在大掌的揉捏下,整个人都快化成了一滩水,“侯爷……” 延年院春色撩人,庆丰院危险重重。 “娘,娘……” 崔庆平显然烧得不轻,嘴里念念有词,喊着娘,小小的人儿缩成一团,可怜兮兮得让人心疼。 许婉宁确实心疼,不为崔庆平,只为地上那个跪趴在地上,一寸一寸擦拭地面的孩子。 鼻头瞬间酸涩。 他叫狗子,不知道是府上哪个下人生的,就连名字都没有,从小就在府里头被当成狗使唤,去年突然被崔庆平要来当小厮。 前世这场天花,狗子也得了,因为没人照顾他,脸被毁了半张,坑坑洼洼得跟鬼一样。 她怕这小厮吓着崔庆平,想要将他送到庄子上去。可崔庆平说他可怜,放到庄子上还是被人欺负,不如留在府里头倒夜香。 许婉宁答应了。 后来狗子又偷拿崔庆平的砚台,许婉宁打了他二十大板,然后赶出了侯府,最后听说冻死在城西破庙里。 许婉宁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 二十五年来,崔庆平扶摇直上,点中探花,前程似锦、扶摇直上九万里。 可这个小厮,连名字都没有,只活了十年,无父无母、卑躬屈膝,毁于天花,死于破庙。 而她直到死前才知道,这个在崔庆平身边像条狗一样的小厮,才是她的亲骨肉! 他们借她之手把她的孩子害死了! ------------ 第3章 重逢 庆丰院是除了城阳侯和侯夫人住所延年院外最大最好的院子,许婉宁砸了钱给崔庆平置办的院子。 占地大不说,里头的布置装饰处处可见用心。 雕梁画栋自不必说,亭台水榭,院子里的每一株花草,每一棵树木,无不是许婉宁斥巨资购置,屋子里的各种各样的摆件,也都是许婉宁从名家大师手中淘来的。 崔庆平书房里的笔墨纸砚、古董字画,都是价格不菲、古朴厚重,就连崔禄这个生在侯府长在侯府的侯爷,也都暗自咂舌许婉宁的眼光不凡、出手阔绰。 杜氏还曾经开玩笑说想搬进来住,揶揄崔庆平有出手阔绰的母亲。 许婉宁为了讨好公婆,旋即花了上万两银子将杜氏住的延年院重新装饰了一番,购置了不少古董摆件,还给崔禄的书房添置了不少孤本和名家字画,以及一套有价无市的砚台。 二人都心安理得地受了,连句好听的话都不曾说过,仿佛这是许婉宁应该做的。 许婉宁如今就站在这寸土寸金的庆丰院,望着这里头的一砖一瓦,心宛如被人用利刃狠狠地剜了一番。 他们早就知道崔庆平得了天花,都不敢进去照顾,便打着崔庆平只要她照顾的幌子,让她拖着病体照顾崔庆平。 而崔云枫呢? 带着崔庆平的生母游山玩水去了。 许婉宁确实是一心一意照顾崔庆平,不眠不休整整十天十夜,崔庆平病好了,她却又卧床养了大半年的病。 也就是这大半年的时间,崔庆平的生母来了,趁着她病,他们在庆丰院过上了三口之家的幸福日子,他们都知道,就是瞒着她。 她有多笨呢,却什么都不知道,多可笑啊。 许婉宁身子颤了颤,红梅连忙扶住,“少夫人。” “我,我头晕。” 刘迹自然是知道许婉宁的身子,大病还未愈,如何能照顾人,若是染上天花,更是雪上加霜:“快扶少夫人到西厢房躺下,再给少夫人煎一碗药喝下。” “这样的病体,着实不应该让您过来的。您来也于事无补啊!”刘迹感慨道。 庆丰院只有一个主子,嬷嬷丫鬟仆役就有二十多人,现在主子是多了一个,可下人却只剩下红梅青杏,以及那个只有五岁的狗子。 侯爷是放话了的,说庆丰院里头的人不能太多,免得大规模地染上不好控制,可现在这能用上的人,也太少了些。 “这院子里如今就只有我们五人,我自己也病着,这两个丫鬟既要照顾我,还要煎药消杀,怕是忙不过来。只能辛苦刘大夫多多照看了小公子,若还有其他事情,交给我这两个丫鬟去办即可。” 刘迹连忙作揖道谢:“谢少夫人体恤,少夫人放心,属下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医好小公子。” “费心了。” 许婉宁咳咳两声,略显疲惫,刘迹连忙出去,不一会儿,就传来刘迹的斥责声:“这衣裳清洗也不能再穿,要烧掉。” “是,我这就去烧。” “再烧些热水,少夫人和小公子这边一人一桶,提过来。” “是,我这就去。” 许婉宁循着声音望去。 只是门窗紧闭,她瞪大了眼睛,也看不到她想看到的人。 青杏见许婉宁支撑着身子盯着外头,以为她是在心疼小公子无人照顾。 “少夫人,这天花得过一次便不会再得,奴婢小时候得过天花,不会再得了。奴婢去照顾小公子吧?回来我把小公子的情况说与你听。” 许婉宁摇摇头:“你就在外头看着点,不用进去照顾。” 她可不打算让自己的人尽心尽力地去照顾一个不相干的人。 红梅诧异地偷偷地看了看许婉宁。 这是第二次,少夫人对小公子一点都不在乎。 “笃笃笃……”外头传来敲门声,“少夫人,奴才烧了热水放在门口了。” 许婉宁连鞋都没穿,就冲了出去。 门口并没有人。 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木桶,桶里的热水散发着热气,许婉宁目下四顾,却看不到她想见的人。 桶里的热水泛着氤氲的气息,湿了许婉宁的眼。 真心又值多少钱呢? 假儿子在她的照顾下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她的亲儿子呢,过着如猪如狗伺候人的日子。 就连名字都如猪如狗。 许是人的心情不好,这老天爷估计也跟人一样,第二日天色就灰蒙蒙的。 许婉宁听完了刘迹汇报崔庆平的情况,她两鬓泛白,跟昨日相比,又轻简了不少,“咳咳,辛苦刘大夫了。” 刘迹连忙作揖:“少夫人客气了,属下是府上的大夫,照顾好主子是属下的职责。” 许婉宁笑笑:“刘大夫医术精湛,若此事结束,我再给刘大夫包个大红封。” 刘迹听完大喜,“多谢少夫人。”许婉宁出手阔绰,红封不会少于五十两。 “那你好好照顾小公子去吧,我这里若有事的话,会让青杏去请你的。” “少夫人好好休息,不必忧心小公子。” “我信你。” 望着刘迹离开,许婉宁嘴角的笑骤然淡去。 城阳侯府其实是没有府医的。 空有爵位却无人生产的候府也请不起。 是许婉宁见杜氏总是嚷嚷头疼脑热,在外头请大夫不方便,于是就请了一个大夫专门到府里来,也就是这个刘迹。 这个刘迹,身上还有一桩人命官司在,虽然不是他治死的,但治病的大夫出自他的医馆,这种缘故下,根本没有医馆愿意收留刘迹。 许婉宁不计较这个,将刘迹请到了府上当府医,一个人给他十两月利,还不包括逢年过节的一些赏赐,一年四季的衣裳鞋袜都安排妥帖,还专门给他一个院子,院子里的各种医书也是许婉宁四处搜罗,只为了让他潜心医术,治病救人。 这么好的条件,都是许婉宁真金白银花铺出来的,可刘迹不仅不懂得感恩,最后还跟着府上的人,弄死了她的红梅。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青杏进来,神色慌张:“小姐,那个小厮也发热了。” 有些该来的,躲也躲不掉。 ------------ 第4章 照顾 许婉宁心痛,面上却不敢显露:“请刘大夫过去给他看一看。” 青杏气的跺脚,“我去找了,他不肯过去。说要一心照顾小公子,那小厮是死是活是他自己的造化。” 前世许婉宁没关注过狗子,她一心扑在崔庆平身上,自然不知道他也得了天花,还是后来他再次出现,脸因为天花被毁容,许婉宁这才知道他当时也病了。 无人照顾,也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头自己硬抗! 而刘迹身为大夫,不给狗子治病,那只能说,在这场天花之中,刘迹就已经听命杜氏了。 “把那小厮抱到我屋里来。” 红梅愣住了,“少夫人,这,怕是于理不合。” 青杏也说道:“小姐,姐姐说得对。” 姐妹两个难得一致。 许婉宁笑笑,“没什么合不合的,他不在乎一个小厮的命,可我作为侯府的少夫人,我在乎。抱过来,别让刘迹发现。” 红梅立马照做,偷偷地将狗子抱了过来,红梅按照许婉宁的吩咐,在她的床后台搭了个简易的小床,被前头一张大床和帷幔罩着,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后面还住着一个孩子。 狗子抱过来时,已经烧得面目通红,神志不清了。 许婉宁眼眶发酸,却依然镇定吩咐青杏:“你去把给崔庆平煎的药,端一碗来。一罐倒一点,别让刘迹发现了。” “红梅,你去打点热水来,给他擦拭身子降温。” 崔庆平怕苦,喝药要么打翻,要么只喝几口,所以同一副药都要煎四罐。 这倒也方便了青杏,每罐子倒一点药汁出来,也没人发现。 狗子听话,哪怕自己高热昏迷,只要许婉宁跟他说,该喝药了,孩子还是听话地张嘴,哪怕苦出了天际,可狗子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孩子可真懂事。”青杏喂好了药,心情都畅快起来。 红梅给狗子擦拭腋窝,也说道:“是啊,这孩子可真懂事。” “没娘的孩子无人可喊疼,总归会长得快些,心智也成熟些。”许婉宁说。 “小姐,你瞧,这孩子长得还挺好的。”青杏说道。 红梅将狗子的脸擦得干干净净,如今一张脸呈现在三人的面前,青杏左看右看,“别说,这孩子虽然瘦,却也长得清清秀秀的。” 外头灰蒙蒙的天,许婉宁看狗子的眼神,也灰蒙蒙的。 像是蒙上了一层雾。 烟雾缭绕,是刘迹烧掉字条散冒出的短暂青烟。 回头又摸了摸熟睡中崔庆平的额头,确定他的热度已经退了下,便掖了掖被褥,出去了。 他先是来到了厨房,看了一圈什么事没干又出门,接着又到了外头,四处张望。 “刘大夫是在找人吗?”青杏端着刚用过的残羹冷炙出来。 刘迹连忙摇头,又点头:“啊,是啊。我找小公子身边那个小厮,青杏姑娘看到他了吗?” “没啊。”青杏也摇摇头:“刘大夫找他做什么?” “哦,他不是也发热了吗?我现在得空,给他看看。” “之前还看到他在厨房呢,现在倒没瞧见。我去问问红梅。” “那就多谢青杏姑娘了。” “客气什么,我就说嘛,刘大夫医者仁心,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刘大夫出手,那是小厮的造化呢!”青杏这张嘴,甜的跟吃了蜜一样。 刘迹讪讪一笑,未置可否,进了主屋。 青杏望着他的背影,冷笑着进了西厢房,她嘴快,一进去就将事情给说了。 “之前还说不治,这才多久的功夫,就菩萨心肠了?”青杏是不信的。 许婉宁:“中午的饭食是谁送来的?” 青杏亲眼看到了,“是春嬷嬷。” 杜氏身边忠心耿耿的春嬷嬷。 红梅心思细腻,一下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 “少夫人,是夫人想要害这个孩子?” 许婉宁没说话,望着昏迷不醒的狗子,眼眶都要湿润了。 刘迹都快要把庆丰院给翻过来了,都没找到那小厮的身影。 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夫人不喜欢这个小厮,之前把所有仆人都带出去,唯独留下那小厮,为的就是让那小厮也染上天花,自生自灭。 可谁曾想,夫人派春嬷嬷来送饭,特意给了他一张字条。 夫人改主意了。 不让小厮自生自灭,而是要让他活着,丑陋的活着。 天花一生,护理不当,毁容的比比皆是。 刘迹怎么找都找不到那个孩子,就是请来青杏红梅两个人找,也都徒劳无功。 青杏:“那孩子能跑哪里去?病了都到处乱窜,可把我给累死了。” 红梅:“按理说那孩子应该烧糊涂了吧,肯定是在哪儿晕过去了。” 青杏呀了一声,震惊道,“人不会已经没了吧?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不会动。” 除非尸体烂掉发臭,不然真的找不到。 红梅看向刘迹,刘迹满头大汗。 虚汗。 “二位姑娘,能不能麻烦问问少夫人,现在这可如何是好?”刘迹讪讪地笑:“现在不是我不给那孩子治病,是我找不到那孩子啊!” 许婉宁的回复很快就传给了刘迹。 “一个小厮,死了是他的命该如此。照顾好小公子才是正事。” 刘迹用这话原话回了杜氏,春嬷嬷借着下一次送饭的机会,也给他带来了消息。 “人死了就死了,照顾小公子才是正事。照顾得好,要赏,若有半点差池,要命。” 刘迹终于擦了把虚汗,将字条烧掉之后回头看了看已经退热了的崔庆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热退了之后,小公子就剩下出疹子了,鬼门关就算是踏过来了。 连日来的照看和寻找,让刘迹实在是疲劳,走路都在打飘。 许婉宁见他虚弱,还不忘再三叮嘱他:“可千万要好生照看平哥儿,这疹子若是挠破了,可是要毁容的。” “少夫人放心,属下不眠不休,也会照顾好小公子。”刘迹脸色发青,眼下浮肿,明显是过度劳累了。 “青杏,煮的人参茶给刘大夫喝一碗。你也要好生照顾你自己,你要是倒下了,平哥儿那儿可就没人看着了。” “谢过少夫人。” 如今正是靠体力去拼命的时候,参茶可以提升一点气力。 刘迹一饮而尽,回了主屋继续照顾崔庆平。 ------------ 第5章 毁容 许婉宁一改刚才的柔弱,去了屋子后面的小床上看狗子。 他也染了天花,高热也渐渐退了下去,身上脸上也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团团疹子,遍布的伤痕交加,看得瘆人。 “呜呜……” 狗子痒得嘤咛两声,伸手就要去抓脸上的疹子,许婉宁连忙拉着他的手,不让他碰触伤口。 “乖,别碰,碰了脸就花了。”许婉宁守在一旁,眼睛都没眨一下。 小床上的狗子虽然昏迷着,却也听话,乖乖地窝在许婉宁的怀里,像是一只温顺听话的小狗。 青杏望着这一幕,大为不解。 “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去照顾小公子,却来照顾这个小厮,小姐是病糊涂了嘛?” 红梅也不懂,可她不会置喙主子。 “主子这样做自然有主子这样做的原因,咱们要做的,就是主子说什么,我们做什么,主子不说,我们不问,听懂了吗?” “听懂了,听懂了。”青杏忙不迭地点头:“我过去照顾狗子,让小姐好好休息。” 红梅挥挥手,似是不耐烦。 她看了看屋内,又透过紧闭的窗户看了看主屋。 刚才刘迹喝的参茶里,少夫人让她放了大剂量的安神粉。 这一碗喝下去,刘迹不睡个三天三夜,怕是醒不来。 而这段时间,小公子正是出疹子的关键期,刘迹一倒下不醒,那小公子的脸…… 红梅心中有成千上万个疑惑,可许婉宁不说,她就不问。 主子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许婉宁不眠不休地照顾狗子,直到狗子身上的疹子结了痂,都脱落了,而且脸上没有落下半点痕迹,许婉宁这才放下心来。 狗子从床上爬了起来,就要给许婉宁跪下:“谢少夫人,奴才多谢少夫人的救命之恩。少夫人的大恩大德,奴才来时定当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他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没想到,再睁开眼睛时,竟然看到少夫人在照顾他。 他的命,是少夫人给的。 许婉宁将他扶了起来,触到他的胳膊,瘦瘦小小的,连点肉都没有,“我救你,是我们之间的秘密,除了你,我,红梅青杏,再也不要让第五个人知道,做得到吗?” 若说出是她照顾的,那群人就该怀疑了。 狗子重重地点头:“少夫人放心,奴才知道,一定不会让别人知道。” “好好活下去。”许婉宁看着狗子,鼻头发酸想哭,她抬起下颌,将泪水逼了回去:“你娘……我是说,生你的那个人,肯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娘…… 狗子沉默,又跪下去了,三拜之后,这才离开。 许婉宁让青杏将他用过的东西付诸一炬,毁灭证据。 她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可她一介女流,红梅青杏又不懂拳脚,要是有会功夫的心腹在身边就好了。 许婉宁突然想起了一个人,“红梅,你去问问陈望,可还愿意回到我身边。” 许婉宁嫁过来时,除了跟了红梅青杏两个丫鬟,还有陈远陈望,这二人有拳脚功夫,是许家给她的陪嫁,可后来杜氏说少一个年轻妇人身边留着身强力壮的家丁惹人非议,许婉宁这才将二人放了出来。 后来陈远去了崔云枫身边,陈望则在府里做护卫。 “少夫人,要不要问问陈远?”毕竟两个人都是当初陪嫁过来的。 许婉宁曲起食指弹了弹桌面,冷笑连连:“不用,跟在公子身边,比跟在我身边有前途。” 这不是一句自嘲,而是一句讽刺。 前世陈远跟在崔云枫身边二十多年,崔云枫的事情,他肯定知道不少,可陈远一次都没跟她提过,反倒是陈望…… 算了,各人有各命,不提也罢。 主屋那边,昏睡了几天几夜的刘迹伸了伸懒腰,好久没睡一整觉了,正满足时,突然想起什么,赶忙往床铺间快走两步,这一伸脖子…… 脖子处就凉飕飕的,扑通一声就跌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 完了,一切都完了。 “刘大夫,平哥儿怎么样啦?疹子退了吗?”许婉宁步履轻快地走了进来,看来这几天她休养得不错,心情也很好。 刘迹头就磕到了地上,“少夫人,属下,属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我就是睡,睡了一觉,小公子他,他……” 许婉宁快走两步,探头看了看,接着就是咆哮,“平哥儿的脸怎么了?这是天花起疹子的疤痕?” 刘迹头磕在地面上,声音颤抖,“是……” “你不是跟我保证,全心全意照顾孩子的嘛?你就是这么照顾的?”许婉宁一脚踢在刘迹肩头,目眦欲裂:“现在怎么办?” 刘迹匍匐在地上,忍着肩头的疼痛,身子颤抖得跟筛糠一样:“再好的祛疤药,也只能淡化一点点。” 这天花起的疹子,抠破了皮那就是损伤了根本,刘迹还是给了点希望的,其实,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许婉宁身子抖了抖,抖落了一地的开心。 “刘迹,你身上有人命官司,无人敢用你。可我看中了你的医术,也看中你替人顶缸的义气。每月十两月利请你,衣食住行我也通通给你置办最好的,只想着你医术精湛,定然能保我府中上下无忧,可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许婉宁抱着崔庆平嚎啕大哭,“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刘迹吓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他太累了,就想闭眼休息,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睡醒,就犯下了这无法弥补的大错。 他到底是睡了多久啊! 听说孙子病已经好了,杜氏连忙赶了过来,只是刚到,就听到许婉宁声嘶力竭的哭声,心猛地往下一沉。 不是说好了吗? 这破鞋哭什么哭! “我不要,我不要,呜呜呜……我不要,我不要这样的脸。” 杜氏听到了崔庆平的哭声。 宝贝孙子这哭声可真是中气十足,肯定是病好全了。 杜氏立马冲进了屋子里,就看到刘迹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平哥儿,怎么哭了,我的乖乖,到祖母怀里来。你病了,祖母可心疼死了。” 许婉宁抱着崔庆平,死死地压制着这暴戾的孩子。 崔庆平还在她怀里挣扎,“呜呜,放开,放开……” 杜氏呵斥道:“阿宁,你干嘛这么用力,等会把平哥儿弄伤了……” 等的就是这句话,许婉宁手一松,崔庆平就跟支炮弹射了出去,将杜氏撞了个人仰马翻。 杜氏搂着腰唉哟唉哟叫,“平哥儿这是怎么了?” 许婉宁绞着帕子,哭得肝肠寸断,“母亲,平哥儿的脸……” 杜氏终于看到了崔庆平的脸。 ------------ 第6章 一杀 那是怎样一张脸啊。 原本白皙柔嫩的脸,现在一半如常,另外一半,上头坑坑洼洼不说,新长出来的肉还是粉色的,半幅白脸半幅红脸,面目可憎。 杜氏突然就明白刘迹为啥要跪在外头了。 “给我把那个没用的东西打三十大板!” 杜氏就是这样,一点就炸的脾气,怒急攻心上了头什么都不管,以往许婉宁还会劝解两句,可现在…… 许婉宁不仅不会求情,她还会火上浇油:“我就平哥儿这一个儿子,侯府就平哥儿这一个嫡长孙,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崔家还有什么指望啊!” 杜氏怒火攻心:“给我打,用力打,打五十大板。” 许婉宁趴在红梅的怀里,露出会心的笑。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竟然帮着那群人给红梅下药,让本会凫水的红梅失去意识,溺死在湖里。 上一世狗子毁容也是他见死不救造成的。 只是打五十大板,太便宜他了! 刘迹的哭喊声没持续多久,外头就传来奴仆的禀告声:“夫人,人没气了。” 杜氏一愣,闹出人命了? “你们打了多少板子,人就没了?” “五十大板没打完,只打了三十下。” “三十就把人给打死了?”杜氏心里突突的,可打死就打死了,“丢出去,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小心一点。” “是。” 除掉了刘迹,杜氏依然不解气。 目光幽怨带着愤怒地看向许婉宁,“你这个当娘的是怎么当的,现在他毁容了,你哭有什么用!” 许婉宁哭得身子都在颤抖:“是我没用。”没用就没用,有用又不能当饭吃,许婉宁适时地“晕”了过去。 屋子里又乱了。 狗子站在人群后头,呆呆地望着已经困晕了过去的许婉宁。 杜氏气急败坏,目光凌厉地在外头下人中间一扫,就看到了人群里的狗子,顿时大吃一惊! 那野种,竟然完好无损! 她娘的真想把刘迹拉出来再打一遍! 城阳候崔禄回府之后听说因着这事立马就赶了过来,本来还在斥责杜氏太心狠手辣,“你怎么那么糊涂,刘迹没卖身给我们侯府,你打死他,要被官府知道了怎么办?” 杜氏哭得眼睛都肿了:“侯爷,你看看平哥儿。” 崔庆平被打晕了,如今还没醒过来,一张小脸蛋儿,就这么落在崔禄的眼中。 哪里还有往日粉雕玉琢的模样,崔禄都不愿多看两眼。 毁了,毁了,这张脸已经毁了。 刘迹他确实是死不足惜。 “不打死他,难泄我心头之恨。”杜氏咬牙切齿地说道。 崔禄:“打死就打死了吧。他娘呢?他娘怎么就没照顾好孩子?” “那个破鞋哭晕了,刚被人抬回院子。”说到许婉宁,杜氏就咬了咬后槽牙,实在是气。 “枫儿呢?他们还没回来?” “我已经派人送信给枫儿了,估计这几日就要回来了。”杜氏看了眼榻上的崔庆平,又赶忙避开:“青儿看到平哥儿的样子,怕是要疯。” “疯也没办法,已成事实,你让枫儿劝着点,别提前露了馅,功亏一篑。” “那野种呢?我看到那野种了,一点事都没有,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凭什么是咱们平哥儿毁容了。” 崔禄眸间闪过一抹杀意,“不想留就杀了,省得碍眼。不过也别做得太过,以免让她怀疑。” “那破鞋蠢得跟猪一样,估计到死都不会知道那野种是她的亲骨肉。” “还是要小心为上,切不可露出马脚。” 许婉宁回到宁院,就幽幽转“醒”了。 “少夫人,陈望来了。”红梅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声。 许婉宁点点头,“让他过来。” 一个年纪二十出头、身姿挺拔如一株青松的男子快步走了过来,双膝跪地:“属下陈望见过少夫人。” “可有人看到你进来?” 宁院的人不多。 红梅青杏,贴身照顾许婉宁,外头一个丫鬟吉祥,做些粗活,还有一个秋嬷嬷。 是许婉宁嫁进来之后,杜氏送给她的,名义上是说熟悉情况能更好地照顾她,可照顾是假,监视是真。 许婉宁指的就是这个秋嬷嬷。 陈望摇头,笃定道,“不知道,属下是翻墙进来的,没让秋嬷嬷发现。” 是个聪明的! 许婉宁赞许道:“杖刑的事情,你干得不错。” “多谢少夫人。” 陈望是行刑人中的一个。 城阳侯府每次杖刑都有四人,每个人打五个板子,打完了就换下一个人。 陈望是第三个接手的。 前两个人打下去,刘迹还嗷嗷惨叫,陈望五板子下去,刘迹叫的声音都小些。 后头的人还责怪他是不是没吃饱饭,打人也没力气。 他们三人从来不知道,陈望虽然力气小,却用了巧劲,专门往人身上打得不疼的地方下手,可实际情况却是,五板子轻轻落在身上,却将五脏六腑震伤了。 后头的人再打,啪啪啪往下用力,刘迹皮开肉绽,又牵扯到伤了的五脏六腑,十五个板子下去,陈望还没打第二轮,人就没了。 他又是打板子最少的人,就算事后查起来,也查不到他身上。 “你可愿意回到我身边,继续帮我?” 陈望双膝跪地,眼神清澈坚毅:“陈望本就是小姐的人,一直听候小姐差遣。” “好。”许婉宁下了位,扶了陈望起身。 这是一个武功不错,忠心耿耿又情深似海的男人,许婉宁上辈子,对不起他。 上辈子,陈望有几次都跟她说,崔云枫可能在外头养了个外室,要她小心提防。 可许婉宁只是笑笑,心里却是不信的。 因为崔云枫不能人道的事情只有她知道,她也不会告诉一个下人。 陈望见她无动于衷,便不再说了。 后来,青杏受辱惨死,陈望就失踪了。 再后来,许婉宁看到官府的通告。 通告上面说,市井流民斗殴,全部惨死。 陈望和几个地痞流氓的画像赫然在上。 没人知道陈望为什么突然会去杀几个地痞流氓,只有许婉宁知道,他是在为青杏报仇,而他,也跟着同归于尽。 许婉宁那个时候才知道,陈望,二十多年不娶妻,实则心里早就住了一个人。 下意识地,许婉宁就朝青杏看去。 青杏见到陈望,显然很激动,两只眼睛都在放光。而陈望,偷偷地看了青杏两眼,很快又低下了头去,脸颊悠得红了。 也不知道上一辈子自己是不是个瞎子,两个小年轻如此明显的呼之欲出的欢喜,她视若不见。 许婉宁无奈的笑笑,这一世,她的人,她都要好好护着。 ------------ 第7章 骑马 庆丰院。 崔庆平哭了一天,到底还是个孩子,被大人哄一哄,也没之前那么难受了,如今正被下人背着在院子里骑大马。 “驾,驾,驾,你走快点。”崔庆平手里拿着一根小马鞭,一甩一甩地,双腿还夹在仆人的腰腹两侧,挺直身板,真有骑马的范儿。 “小公子,该用膳了。” 狗子提着食盒站在一旁,出言打扰。 崔庆平看到狗子那张脸,心情很不好,骑大马一点味道都没有。 “放我下来。”崔庆平吩咐,很快就有两个仆人过来,抱着崔庆平下来,崔庆平噔噔地跑到狗子跟前,好奇地看狗子里的食盒,“今天吃什么,我瞧瞧。” 狗子连忙放下食盒,打开,崔庆平皱眉,“都是我不爱吃的,不吃了。” “那奴才让厨房重新准备一份。”狗子闻言就要盖上,崔庆平却直接端了起来,“哐当”一下砸在了地上。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崔庆平将食盒里的盘子都砸了个精光,这才拍拍手,指着一个仆人说道,“你,去厨房重新准备饭菜。”然后又指了指狗子,“来,你让我骑大马。” 狗子一愣。 崔庆平手里的马鞭往狗子身上一甩,“我的话你也不听?快跪下,我要骑马。” 虽然都是个五岁的孩子,可崔庆平比狗子高了一个头,身板结实力气又大,这一鞭子下去,甩在狗子身上火辣辣地疼。 庆丰院顿时安静下来。 刚才还热闹地陪着崔庆平玩闹的仆人,一个个噤若寒蝉,纷纷羡慕死了刚才被小公子使唤去拿菜的那个小厮,生怕小公子指着他们中的哪一个当马骑。 现在地上到处都是碎瓷片,在这上头爬,手和膝盖不要了? 狗子不敢不跪,双手双膝撑地,后背挺直,崔庆平得意地一笑,爬上了狗子的后背,“驾,驾,马儿快走。” 地上到处都是刚才被砸碎的瓷片,狗子再小心,能绕过看得见的大瓷片,也绕不过小瓷片。 刺痛袭来,接着手掌心就咕咕地往外头流血,崔庆平见着了,越发地兴奋:“快快快,马儿快走。” 狗子只得忍着疼痛继续往前走,而崔庆平还指着满是瓷片的地方让他走:“快,去那儿,去那儿。” “……” 手掌心再次传来一阵剧痛,那是刺进皮肉里的剧痛,眨眼间手掌心下就全部漫开了鲜红的血,狗子再怎么能忍,到底也是个五岁的孩子,身子一歪,崔庆平滚了下来,也被瓷片扎破了手。 “狗奴才,你敢伤我。”崔庆平捂着手,一声令下,就让几个仆人按住了狗子,他随手捡起一块锋利的瓷片。 他早就看狗子这张脸不顺眼了,凭什么他的脸好好的,自己的脸成了这副鬼样子。 “小公子,是奴才的错。”狗子还要道歉,可看到崔庆平朝他举起了碎瓷片,狗子突然就明白了。 “小,小公子,不,不要!”狗子低声哀求,像极了一只卑贱的狗。 平日里,他这副可怜下贱的模样,定是要惹的崔庆平哈哈大笑。 可现在,崔庆平笑不出来,他捏着瓷片,心里只有一个目的。 他要毁了这张脸。 狗子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着瓷片划花他的脸上。 “母,母亲?你,你放手。” 少夫人来了? 狗子连忙睁开眼睛,一滴血滴落在他的额间,滚烫的灼心。 许婉宁手心握住了尖锐的瓷片,瓷片几乎没入她的掌心。 崔庆平到底是个孩子,见了血,忙松了手,许婉宁手心全是血,却也毫不留情地扇了崔庆平一巴掌。 “啪!” 崔庆平还小,这一巴掌直接扇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没哭,明显愣住了,脸上挂着鲜红的五指印。 带着血。 “你为什么打我,我做错什么了?”崔庆平嚎啕大哭,受尽了委屈:“你这个坏女人,我要告诉祖母去。” 崔庆平转身就跑了。 跟着崔庆平的下人,见状都跟了过去。 “小公子,您慢点,小心摔着。” 他们都关心崔庆平,无人在意许婉宁手上的伤口。 若是寻常,崔庆平一哭一闹,许婉宁就跟过去哄了。可是现在,许婉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浑不在意。 红梅在替许婉宁清理伤口,瓷片都陷到肉里去了,红梅在收拾的时候,声音都在抖:“少夫人,你忍着些。” 许婉宁没说话,她敛着眉,看着受伤的手,无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狗子没走,跪在一旁,时不时地偷偷地看看许婉宁受伤的手,看到清水都混着血,狗子心里也非常难受。 若是他不躲,少夫人也就不会受伤了。 他看得专心,抿唇后就有两个梨涡,都快要哭出来了。 “你在想什么?” 狗子一怔,被许婉宁逮到了他偷看,连忙匍匐在地,手却收在衣袖里,可衣服上的血渍,将灰色的衣裳染成了黑色。 许婉宁心疼得都要碎掉了,面上却不能表露,将红梅给她上的药丢在了狗子的面前,“你也处理下伤口。” 出了院子,转身时余光看向了狗子的方向,正好看到狗子在给她磕头,许婉宁鼻头一酸,真有种冲进去不管不顾的冲动。 可她知道不能,别说动作,就连一个怜惜的眼神都不能给。 许婉宁深吸一口气,撇眼时看到春嬷嬷站在回廊的转角处,偷偷地往这边打量着。 鬼鬼祟祟的,怕是一早就盯着她了呢! 许婉宁岿然不动,春嬷嬷立马走下台阶,福福身子,“少夫人,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呢。” 速度可真快啊。 许婉宁心内冷笑,“春嬷嬷请带路。” 庆丰院跟延年院是挨着的,很近,许婉宁的宁院到庆丰院却很远。 前世许婉宁很恼杜氏这个安排,觉得杜氏这样安排是硬生生让他们母子生分。 除了皇家,谁家孩子不是跟着生母的,偏偏杜氏却要他们两个隔那么远,每日相处的时间也不长。 杜氏解释说,是为了让许婉宁好好休养身体,而且也让她好好地照顾崔云枫,虽没了子嗣的可能,让她细心照顾崔云枫,笼络丈夫的心。 许婉宁当时听后,还特别感激杜氏的安排。 其实杜氏这样的安排,都是崔云枫授意的。 一来是让她跟崔庆平生分,免得日久生情,母子两个处出真感情来。 二来,也可以让某人躲在庆丰院,既方便崔云枫照顾儿子,还方便崔云枫照顾他的白月光,一举两得啊! ------------ 第8章 要人 “祖母,我好疼,我好疼啊!” “我的乖孙孙,让祖母好好看看,哎哟喂,她怎么就能下得起这么狠的手啊,瞧把我乖孙孙给打的啊。” “祖母,我是她生的吗?我不是她生的吧,干嘛她帮外人不帮我,呜呜呜。” “夫人,少夫人来了。” 杜氏抬头,瞪着许婉宁,劈头盖脸一顿斥责:“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都跑我这儿来告状了。你怎么当人母亲的?一个下贱的小厮,打就打了,怎么的,还打不得了?” “祖母,母亲他不爱我了。我不要这个母亲,我要换个母亲。”崔庆平抬头看了眼许婉宁,继续嚎啕大哭。 许婉宁看着窝在杜氏怀里的崔庆平,风平浪静。 母亲这个词,她一直以为很伟大,很荣耀。因为她是崔庆平的母亲,崔庆平从会说话开始,就喊她母亲。 许婉宁也想像寻常人家一样,要崔庆平喊她娘,崔庆平小的时候会喊,可后来随着年岁见长,再也不喊了,还说,母亲,是他对许婉宁的尊称,他很尊敬尊重许婉宁。 直到死,许婉宁才知道,这就是崔庆平的借口。 娘是血脉至亲,母亲则是硬邦邦的称呼。 崔庆平分得很清楚。 他说,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生母不是许婉宁,许婉宁只是养他的那个人,与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为了不让生母伤心,所以他从不喊许婉宁娘。还说,母亲这两个词冷冰冰的,就适合他们这种没有半点血缘的关系。 而娘,则是十月怀胎生他的人,血浓于水,是他最亲的人。 许婉宁当时真是哀莫大于心死,生养了二十五年,还不如去养一条狗。 养条狗还会对你摇尾乞怜! “你打算要谁当你母亲?”许婉宁直视崔庆平。 崔庆平几乎是脱口而出:“我要……” “平哥儿!”杜氏一把搂紧崔庆平,斥责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换什么母亲,你说这话多伤你母亲的心啊!” 崔庆平呆愣地看着杜氏,眼神茫然,看到杜氏的眼神,崔庆平才低下了头,委屈不已:“母亲,对不起,儿子伤母亲的心了。” “傻孩子,母亲是不该打你,可你刚才做的,不对。你是城阳侯府的嫡长孙,未来肩负着城阳侯府的荣辱与兴衰,作践小厮事小,名声有碍事大。行错一步,步步是歧路。” 刚才有下人跟着崔庆平一块过来,简单地将事情说了一遍,杜氏本觉得许婉宁大题小做。 她连府医说打死就打死,孙子想作践一个小厮,有什么关系。 可许婉宁这样一说,冠冕堂皇的理由连杜氏也挑不出错处。 “听你母亲的,你母亲说得没错。你是城阳侯府的嫡长孙,多的是人看你的言行品行,责罚小厮这种事情,不该经你的手,让别人来,你看着。” “祖母,我看到他的脸,就想到我的脸好丑,祖母,把他的脸也划花了,好不好?” “好好好,祖母都依你。”杜氏觉得没什么,孙子在燕城横着走都行。 “慢着。”许婉宁说道。 杜氏一怔,视线扫向许婉宁,带着警惕:“你不同意?” “是不同意。”许婉宁站起身,非常严肃:“平哥儿这种心态就不行。他脸毁了,就看不得别人的脸好看,今日他在府里头能划花一个小厮的脸,明日在街头就能划花其他孩子的脸。” 狗子的身份特殊,除了几个大人知道,平哥儿并不知晓。 只是杜氏平日里总是灌输,那狗子是死是活看平哥儿心情,就是他的一个玩物,怎么弄都行。 “你也太杞人忧天了。”杜氏并不觉得平哥儿错了,她搂紧了平哥儿,心疼得要命,“平哥儿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他就是心情不好,看那小厮不顺眼罢了。” 许婉宁教他善良发奋图强,杜氏教他骄纵随心所欲。 前世,崔庆平成了个面善心恶的两面人,杜氏功不可没。 “既然平哥儿看那小厮不顺眼,不如就把那小厮送给我来调教吧。” 许婉宁的话,就跟平地起了一声炸雷,差点把杜氏给炸飞了:“你说什么?” “那小厮不得平哥儿的眼,就让我这个当母亲的受受累,帮他调教调教。”许婉宁重复了一遍。 “不行。”杜氏听清楚了,断然拒绝。 许婉宁诧异不已:“母亲,就是一个小厮,我怎么就不能调教了?”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没有理由,杜氏就想强横地拒绝,若是往常,许婉宁见她态度坚决,肯定也就顺从了,可杜氏不知道,现在的许婉宁,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许婉宁了。 “为何不行?” 崔庆平此刻多了一句嘴:“我的人为什么要给你?祖母说了,那是我的东西,我不喜欢就能毁了,我就是讨厌他,我就要划花他的脸。” “平哥儿。”杜氏着急去捂崔庆平的嘴,可人小嘴巴利索,该说的都说了。 许婉宁柳眉倒竖,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平哥儿,你小孩心性怎能如此恶毒。母亲,你也听到了,那小厮再放在平哥儿身边,迟早会出事的。那小厮虽然无父无母,可府里头上上下下几十个人都看着,若是真出了什么好歹,你就能保证,所有的人都是哑巴,不把平哥儿残害小厮的事情抖出去?” “平哥儿年纪小,不懂事,他能视人命为草芥,可我们大人不能。他还小,以后的路还长,若是人小心毒这个流言传了出去,你可知道对他以后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城阳侯府到了崔禄这一代,光鲜就不在了,崔禄也知道娶妻没有多少加成,最后就干脆挑了个自己喜欢的。 杜氏是燕城小门小户出身,有个小姨嫁到了京都。 经常邀请杜氏去京都小住,这小住,就拔高了杜氏的择偶标准,可她家远在燕城,家境不富裕,想留在京都,难如登天。 后来,她那个小姨给她指点了条门路。 后来,杜氏成了燕城的一枝花,长得美,身材又好,崔禄一眼就喜欢上了,将人娶进了门。 虽然岳丈家门第低,可在京都却有一门好亲事,崔禄并没有轻视过杜氏,反倒让她荣宠不衰。 如今杜氏都当了祖母,也不过三十七八,保养得好,依然是弱柳扶风、风华正茂,把崔禄拿捏得死死的,在侯府呼风唤雨,说一不二,连个侍妾通房都没有。 以前许婉宁都顺着她,依着她,如今许婉宁讲了点厉害关系,就把杜氏给吓着了。 许婉宁又缓了几分语气:“母亲,我只不过是帮平哥儿调教下那个小厮,调教好了,自然会还给平哥儿,以后用得称心称手了,平哥儿也就不会喊打喊杀了。” “那,行吧。”杜氏应了。 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许婉宁发现了端倪就好,再反对下去,她就该起疑了,况且,还有秋嬷嬷在那里盯着,翻不了天。 ------------ 第9章 长安 离开延年院,许婉宁人都在打飘,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 她把孩子要过来了! “喀嚓……” 闷雷终于将这灰蒙蒙的天打破,雨点似倒掉的豆子样啪啪啪地砸落,许婉宁赶在暴雨下来之前,回了宁院。 紧接着,倾盆暴雨,喷薄而下,迅猛又强烈,像是要吞噬这个肮脏的世界。 红梅收了伞,撩开帘子进去,就看到许婉宁坐在窗台前看外头的大雨。 外头大雨倾盆,廊下的雨飞溅到窗台上摆放的那一株兰草上,水珠又顺着草尖滑落,落在许婉宁的手心。 “小姐,外头雨大,湿气重,您身子才刚复原,小心别着凉了。”红梅埋怨地瞥了一眼在一旁服侍的青杏:“你也不知关窗。” “别怪青杏,是我想看看雨的。” 许婉宁前世在水牢里关了半年,那个地方,暗无天日,水也是恶臭的味道,哪里有这清凌凌的雨香。 光是砸在泥土里,空气中都带着淡淡的泥土芬芳。 这个味道,她到死都没再闻过。 “小姐想看雨,多的是时候看,这时候身子才刚好利索,千万不能见风着凉。”红梅啰嗦着,像是叮嘱孩子一样叮嘱许婉宁。 “姐姐,你可真啰嗦。小姐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连青杏都听不下去了。 许婉宁却笑:“不啰嗦,我就爱听你们唠叨我。” 失而复得才知道什么最难能可贵,能再听红梅的唠叨,这是许婉宁的福气! 红梅关了窗,扶着许婉宁离了窗户,拿了一条薄薄的毯子给她盖上腹部,这才开了口:“小姐,人在外头了。” 许婉宁抓住软榻扶手,这才忍住了要起来的冲动,“叫进来吧。” 狗子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瑟瑟地进了内院,低着头只敢看脚下的路,都不敢多看两眼。 许婉宁从他进来,视线就落在他的身上。 小小的身子,裹在灰布粗裳里,膝盖上磨破了个洞,鞋子大脚趾也钻了出来,无人替他收拾。 许婉宁眼眶发酸,用力地眨眨眼睛,将泪水给逼了回去。 “红梅,带他下去收拾干净。” 红梅带人再次回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狗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身上也换了一套衣裳,虽然还是灰色的,但是胜在干净整洁。 脸上的灰尘污垢洗干净之后,再看,这孩子清凌凌的,眉眼俊秀,依稀能看出几分庭哥儿的模子来。 外甥像舅这话,果然不假! “既然进了我屋子里,狗子这个诨名就不能叫了,以后……”许婉宁看了看窗外雷霆暴雨,洗涤了这个肮脏的世界,才能焕发新生,“以后,你就叫长安吧。” 长安,长乐安宁。 狗子,不现在叫长安磕头跪拜:“长安谢少夫人赐名。” “以后你就学着帮我磨墨铺纸,整理书籍,不能偷懒。” “长安不会偷懒,长安一定好好干。” “青杏,带他去熟悉下情况,好好教教。” 青杏带着长安走了。 许婉宁起身,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红梅:“送给陈望,让他以最快的速度送去给我爹,记着,别让任何人发现。” “奴婢这就去。” 红梅将信塞到衣襟里,福福身子,撑了把伞,走入雨幕之中。 许婉宁看着红梅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眉头凝起,再也舒展不开。 既然把孩子护在了自己身下,那就要有无坚不摧的羽翼,从现在开始,她就要开始丰满自己的羽翼,拔掉那些人的爪牙。 前世,崔云枫和他的白月光在外头游山玩水,将近一个月没回来。可现在,崔庆平毁容的事情,肯定已经传到崔云枫那边去了,依着二人对崔庆平的宠爱,最迟三天,他们就该回来了。 怎么的,也该送一份厚礼给他们啊! 江南。 四月风光正好,花红柳绿,姹紫嫣红,那连片的山峦绿油油的,层峦叠翠,湖面倒映着山峦,似人在画中行,来时兴致勃勃,去时兴致缺缺,再无心欣赏。 “枫哥,还要多久到燕城啊?”带着哭腔的柔软语调,崔云枫听得心都快要碎了。 白青青微微蹙起的眉尖儿,一张瓷白透亮的小脸紧绷着,杏眼中蓄着一汪泪,下一秒就要落下来。 “还有两日,最多两日我们就到了。”崔云枫将白青青抱在怀里,心疼地安抚道:“我知道你着急平哥儿,我也着急。” 白青青的泪滴在了崔云枫的衣襟上,她如无骨似的靠在崔云枫的怀里,拉着他的衣襟,“怎么会这样,枫哥,咱们的平哥儿怎么会这样。” 崔云枫破口大骂,全部都是许婉宁的错:“还不都怪那个女人,都是她害的,枉我那么相信她。” 平哥儿生病的消息传到他们这时,其实他们刚离开两天,走走停停,沿途看风景,也就刚出燕城不远。可崔云枫并不打算回去,因为他知道许婉宁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平哥儿。 而且,许婉宁一心一意照顾平哥儿,也就不会去想他去哪儿干嘛去了,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他不跟青儿玩个昏天黑地啊。 这十多天的功夫,江南都游遍了,好景也看了不少,突然又收到侯府的消息。 平哥儿毁容了! 这下二人哪里还有心思游山玩水,快马加鞭地就往燕城赶。 本来要六日的路程,硬生生被他们压缩到了四日,现在还有两日,真是度日如年。 白青青:“会不会是她发现平哥儿不是她儿子,故意作践平哥儿呢?” 崔云枫摇摇头:“不可能,换子的事情,除了爹娘,你和我,没有第五个人知道,她不可能知道的!” “呜呜,那平哥儿的脸怎么办啊?”白青青担心极了。 平哥儿是她儿子,她担心,可其实,她更担心的是,若是平哥儿脸好不了,那城阳侯府,是不是就要换过一个人来继承了? “枫哥,平哥儿是咱们的孩子,你可一定要治好他的脸啊!” “我当然知道。青儿,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名医,一定能治好平哥儿的脸。” 可…… 崔云枫心里没底,天花毁的脸,能治好吗? ------------ 第10章 车摇 城阳侯府。 “什么?要张贴寻医告示?”杜氏捏着许婉宁写的告示一愣:“那不就是告诉天下人,城阳侯府嫡长孙的脸毁容了吗?这让平哥儿以后怎么出门见人,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许婉宁耐心劝说:“母亲,现在平哥儿的脸确实毁了,若是找到名医,咱们还有治好平哥儿脸的希望啊。” 杜氏还想拒绝,可一想到孙子的名声,若是治好了倒还好,若是治不好,这不是让全天下的人耻笑城阳侯府嘛! 许婉宁眼底余光瞄到一个小身影从门前跑过。 她帕子一捏,抵住鼻尖,声音就开始哽咽:“母亲,我是平哥儿的母亲,他的命比我的命还要重要,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也只会往前冲,不会后退!母亲若还念着平哥儿是您的孙子,您就答应了吧!” 杜氏:“我……” “母亲,平哥儿的脸耽误不得啊!”许婉宁扑通一声给杜氏跪下了,涕泪横流:“他还有那么长的人生路要走,在我看来,城阳侯府的名声,不如平哥儿万分之一啊!母亲,您就答应了吧!” 杜氏哪里懂这些,她就只需要在府里负责呼风唤雨,在崔禄面前负责貌美如花就行了,真正事情到面前…… 杜氏心开始发慌,想说要去问问侯爷,这一迟疑,一个小身影就冲了进来,对着杜氏开始爆粗话。 “你还说你最疼我,我呸,她跪着求你治我的脸,你都不答应,你压根就不疼我,你个坏女人,老女人,丑女人!我讨厌你。” 崔庆平虽然只有五岁,可也知道顶着这张脸,以后他的人生就毁了,当然也想治好了,可母亲说要贴告示找名医给他治脸,祖母竟然不答应,崔庆平气死了。 “是我的脸重要,还是城阳侯府的名声重要,呜呜呜……我讨厌你!”崔庆平留下这句话,哭唧唧地跑了。 许婉宁双膝向前,膝行两步又不小心倒下,右手还不忘伸向崔庆平跑走的方向,恸哭:“我可怜的儿啊……” 崔庆平回头看了一眼,不跑了,可他哭得更大声了:“娘!” 这一声娘喊的,杜氏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她这犹豫的功夫,竟然还把崔庆平推给许婉宁了。 不行,绝对不行! 她的亲亲孙子怎么可能亲近那个破鞋! “平哥儿!”杜氏一路小跑向崔庆平:“祖母不是不答应贴告示,只是祖母怕外人对你指指点点,让你不开心。” “等脸治好前,我就不出府嘛。” “乖孩子。那这告示,咱去贴,春嬷嬷,让人临摹一百份,以我的名义,把燕城能贴的地方都贴上,还有相邻的郡县,都贴满。”杜氏一挥手,颇有种挥斥方遒的感觉,崔庆平依偎在她怀里,“平哥儿,祖母这下不坏了吧?” “不坏,祖母是平哥儿最好的祖母。”崔庆平依偎在杜氏怀里,亲昵地蹭了蹭。 杜氏瞥了眼靠在门框上拭泪的许婉宁,看她嫉妒羡慕的样子,心里得意极了。 想越过她去讨孙子欢心? 门都没有。 这是她的孙子! 一夜之间,燕城及周边郡县的大街小巷,贴满了寻医告示。 当然都是看得多,跃跃欲试想去揭榜的人,几乎都是冲着一千两白银的谢礼去的,可真正揭榜的,几乎没有。 修复天花毁掉的容貌,医学典著上无人记载,也就无人敢去尝试。 一辆马车刚到燕城城门,就看到门口围着一大群的老百姓,一个丫鬟挤了进去,看了两眼之后,回来禀告。 马车里,崔云枫听完,笑道:“娘已经在找名医了。” 白青青撇嘴:“咱们平哥儿的脸才值一千两白银吗?多给点,会不会能找到更好的?” “说得有道理。”崔云枫点点头:“我这就回府跟娘说一声,青儿,委屈你了,你先回别苑。” “枫哥。”白青青哭倒在崔云枫的怀里:“我想见见平哥儿,我好想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让那个女人照看平哥儿,我不放心了。” 崔云枫拍拍她的背,温柔地说道:“我会找机会带你进府看平哥儿的。” “枫哥,一想到我要跟你分开,你又要回去见那个女人,都说小别胜新婚,你会不会,会不会……”白青青捂着胸口,泪跟断线了的珠子似的,一颗颗往下落,我见犹怜。 崔云枫见了心疼,一把又将人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揉进身体里。 “青儿,你放心,我与她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关系。”崔云枫轻吻着怀里的姑娘,“我跟她说,我打猎伤了身子,不能人道。” 白青青怔愣地望着他,“枫哥,你何苦这么委屈自己。为了我,你竟然折辱自己。” “只要你信我,在她面前折辱自己,又算什么呢!”崔云枫含情脉脉地说道。 二人四目相对,深情款款,白青青主动凑了过去,含住了崔云枫的唇,二人唇齿厮磨,崔云枫身子猛地一阵,拉住了白青青不安分的手,声音沙哑:“青儿……” 白青青推倒了崔云枫,坐在了他的身上,吻上了崔云枫的喉结:“枫哥,我要喂饱你。喂饱你,你就不会想其他人了。” “傻瓜,这里是马车,不方便。” 白青青手往下探,嗓音越来越诱惑,眼神越来越勾人:“枫哥,这回换我来。” 马车行驶发出的声响,刚好将二人在里头的动静掩盖,后来还是外头的丫鬟莺歌听到里头传来的低喘呻吟声,近在咫尺,这才羞红了脸,好在已经到了宅院门口,莺歌连忙拉着车夫躲远了。 这里四周都没什么人,也安静,马车停靠下来之后,车厢晃动、低喘吟哦,听得分外的清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晃动才歇,崔云枫抱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下了马车。莺歌和那车夫立马蹿到车后面,往下面搬东西。 两个人来来回回差不多十多趟,才把车厢后头的东西搬空,其中很多都是布匹。 白青青杏眼含情,满面潮红,腿脚酸软得连站都站不稳,只能靠在崔云枫的怀里:“枫哥,我不进去,我就站在这儿,看你走。” 崔云枫摸了摸她绯红的面颊,想到刚才二人在马车上的疯狂,又是一股潮流涌动,那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他亢奋得恨不得将人抱进去再来一回。 “青儿……”崔云枫声音沙哑,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道:“今夜我还来,你等我。” 白青青知道刚才的手段迷住了他,“枫哥,我等你。” 对面的宅子,有一条门缝,里头的人透过门缝将外头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 第11章 厌恶 对面的小院里,站着的赫然是许婉宁和红梅。 红梅嘴巴大张着能塞进一个鸡蛋,而一旁的许婉宁,则是镇定自若地喝着茶,像个没事人一样。 “少夫人,他们,这……” 红梅“这”不出来了。 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公子少夫人的感情极好,公子也明说了,城阳侯府只有一个少奶奶,不会有侍妾,不会有通房。 六年了,公子虽然宿在少夫人的房里次数少之又少,可公子说,那是为少夫人的身体考虑,可现在…… 眼前的场景让她风中凌乱。 公子养了个外室,而且感情非常好! “她叫白青青。”许婉宁放下茶盏,冷漠得像是在说与她无关的人:“我嫁进城阳侯府之前,她就已经跟崔云枫在一起了。” 他为了这个青梅竹马,从嫁进城阳侯府就一直骗她,说他打猎伤了身子,不能人道,让她守了二十多年的活寡,可他呢? 背地里,跟着他的白月光,生了一个又一个! 他还说,他从始至终爱的人只有白青青,她是他们爱情路上的绊脚石。 明明是他们霸占了许家的家财,骗了她一生,还说她是他们爱情路上的绊脚石,可笑至极! “他们怎么敢,若不是出了那事,小姐怎么可能嫁到燕城来。”红梅后悔莫及,当时若是她在场,也不会让小姐发生那种事情。 许婉宁冷笑。 六年前的那场荒唐事,谁说没有城阳侯府在推波助澜呢? 当时谁不嚼舌根,说她只是一个商贾之女,能攀上城阳侯嫡子,是她垫起脚够到的最好的婚事,谁不说她是舔着脸故意的呢! 许婉宁当时也天真地以为,是自己酒后失德,言行有亏。谁曾想,这自始至终,都不过是城阳侯府的一个算计,就因为她只有一个幼弟,好算计,能吃绝户。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所有的恨意尽数藏进心底。 现在,该换对方痛苦了。 “他什么时候能到?” “快了。”红梅说,“快马加鞭,最迟明日早上就能到。” 许婉宁打量了下这个小宅子,“就让他住这儿吧。” 近水楼台,总能先得月。 崔云枫回了府,十多天再见,看到崔庆平那半张脸可怖的模样,心也跟着往下一沉。 平哥儿若是一辈子都顶着这张脸,怕是接管不了城阳侯府了。 他这一想,眸色一沉,崔庆平就哇哇大哭,“爹,我的脸变丑了,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崔云枫连忙收回思绪,抱着崔庆平耐心地哄着:“傻孩子。爹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是爹的儿子啊。你别担心,爹一定会找到大夫治好你的脸。” “爹,都怪那个坏女人,都是她没照顾好我,我的脸才坏掉了的。爹,你替我教训教训她。呜呜呜……”崔庆平哭诉着许婉宁的劣迹,崔云枫听得拳头都捏了好几次。 崔云枫对这个儿子很上心,毕竟是他第一个儿子,又是他与心爱的人生的,自然疼到了骨子里。 “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崔云枫问杜氏,“平哥儿当时就没人照顾嘛!” “怎么没人照顾?”杜氏解释道:“当时刘迹,许婉宁,还有她的两个丫鬟,都在里头。” “就这四个人?” “不,还有那个野……”杜氏顿了顿,四下看了看,春嬷嬷见状心领神会,连忙过去抱走了崔庆平,其他下人也得鱼贯而出。 “那个野种也在里头。” “死了没有?”崔云枫听到这两个字,不快至极。 “没死。”杜氏牙都气得酸溜溜的,“我只安排这几个人,是想再多的人也没你媳妇更用心。不给她安排人,要能熬坏她的身子。至于那个野种,我本意是想让她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她面前,或者毁容一辈子见不得人,没想到,两个都是命大的。” 大的没熬坏,小的没毁容。 反倒她的亲亲孙子,她真的万万没想到。 “后来平哥儿要毁了那野种的脸,那破鞋就把野种要到身边调教去了。” 崔云枫差点跳起来:“她把他要过去了?娘,你怎么不拦着。” “还要怎么拦,我拦不住啊!”杜氏叹气:“她说,那小厮好歹也是府里头的,平哥儿要划花他的脸,传出去对平哥儿的名声不好,还说调教好了就给平哥儿送回去,你说我怎么拦?再拦她不就要起疑了嘛!不过你也别担心,秋嬷嬷在她那里盯着,不会出乱子的。” 许婉宁嫁过来的第二天敬茶,杜氏就以照顾许婉宁,让她熟悉侯府情况的名头,将秋嬷嬷送到了许婉宁身边。 说是照顾,其实就是她在许婉宁身边安插的一双眼睛。 “平哥儿的脸还是要治的。青儿说,这一千两银子怕是寻不到好名医,我想再加一点,重赏之下必能寻到名医。” 杜氏点头:“我没意见,这告示是那破鞋拟的,钱也是她定的,反正是她给钱,你去问问她,多加点,往高了加。” 反正不是她出银子! 许婉宁回了城阳侯府,红梅就瞧见崔云枫皱眉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锦盒。 这是他出门的规矩,回来必定会给许婉宁带一件礼物。 往常,红梅定然是为自己小姐高兴。 姑爷将小姐记挂在心里,可现在……这个人刚才还跟别人还在车厢里做那苟且之事,转头就又来跟小姐献殷勤。 花小姐的钱给那个女人买一大堆东西,就给自己小姐提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锦盒? 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红梅稳重,知道这些也只是虚虚地扶扶身子:“公子。” 许婉宁在里头听到了,知道崔云枫来了,她身子动都没动。 崔云枫绕开红梅进屋,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指责。 “许婉宁,你怎么照顾孩子的,你怎么当人母亲的?平哥儿的脸怎么变成那样了?” 许婉宁冷笑。 他在外头跟姘头游山玩水,乐不思蜀,大包小包地花她的钱讨好那个女人,一回来就指责她没带好孩子? 前世,崔云枫就是这样,拼命地羞辱她,疯狂地压榨她。 再活一世,许婉宁可不惯着他。 “你走的第二天儿子就病了,你应该知道吧?你这个当爹的怎么不回来?” ------------ 第12章 指责 我这个娘没当好,你这个爹就当得好? 崔云枫:“我急着谈笔生意,赶不回来。” “什么生意这么急?儿子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发热风寒,你应该知道吧?”许婉宁不依不饶:“我还记得,你拿走了五千两银子,做的什么生意,要那么多钱?” “我……”崔云枫真没想到许婉宁竟然会朝他发火,竟然还会问那五千两银子的下落。 怎么回? 说他带着白青青去江南玩了一圈,衣食住行都挑最高档的,还买了半车厢的东西? 崔云枫可不敢这么回,他也知道,许婉宁肯定是担心平哥儿,脾气才如此暴躁,于是立马就去哄人:“阿宁,你知道我是着急平哥儿,你别恼。” 不敢回了吧? 许婉宁见崔云枫把话题扯远,她也就装傻充愣,“你急我就不急嘛?你看看我找了这么多的医书,就指望能找到治好平哥儿的办法。” 崔云枫这才发现,宽大的书桌上,堆满了医书,地上还放着比人还高的两垒,应该是还没有看的。 “你也小心自己的眼睛,别看花了。这是我从江南给你带的礼物,你瞧瞧可喜欢。”崔云枫知道她不会过问那五千两银子的下落了,于是立马讨好许婉宁。 许婉宁打开锦盒,里头是一把缂丝的团扇。 “这一把团扇就要一百两,江南的贵妇都喜欢。你肯定也喜欢。” 许婉宁向往道:“确实不错。要是能买几匹布做成衣裳,就更好了。” 崔云枫面容一僵,很快又缓和:“是我没有想到,下次去江南,我再给你买。” 他怎么是没想到呢,他买了,还买了十几匹,花了几千两,不过都送给白青青了。 “相公费心了。” “你喜欢,我就给你买,算不上费心。”崔云枫又接着道:“阿宁,寻医告示上面的赏金会不会少了点?一千两银子,我怕吸引不来厉害的大夫。” 许婉宁眨眨眼睛:“相公的意思是要多加一点吗?” “不只是我的意思,母亲也是这个意思,要是多花点钱,说不定能请动更好的大夫。” 许婉宁眼神晶亮,“我怎么就没想到,还是母亲和相公见多识广,那就再多加两千两银子吧。” 女人一掷千金就是充满魅力,况且,许婉宁是个本来就很漂亮很有魅力的女人。 崔云枫险些没控制自己的手,差点就给许婉宁挽起鬓边的碎发,许婉宁忍着恶心,微微偏头,躲过了崔云枫的手:“相公,今夜在这用膳吗?我还记得你之前很喜欢吃梅子黄鱼,我特意让人做了,要不要留下来尝尝?” 崔云枫本想在这用饭,听到梅子黄鱼顿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再看原本觉得还挺有魅力的许婉宁,恶心厌恶顿时蔓延开来。 这道菜,他连想都不愿意想,一想就恶心。 “我不爱吃那个。来的时候平哥儿哭得凶,我去陪陪平哥儿,你自己吃吧。”崔云枫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速度极快地往外头冲,长安进来时被他撞得跌倒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崔云枫看到长安,又想起那一盘梅子黄鱼,升起的那一团火终于有了出处,“下贱东西,没长眼睛吗?” 许婉宁看着被撞倒的长安,心疼又愤怒。 长安连滚带爬,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冲撞了主子,还有胆子求饶?来人啊,把他拉出去掌嘴。”崔云枫下令惩罚长安,立刻就有下人过来要带走孩子。 许婉宁上前,眸光带着些许不解:“你们父子倒是团结一心,都讨厌这个小厮。平哥儿孩子心性能理解,你都这么大人了,难道也是孩子心性?” 崔云枫冷不丁地被讽刺了:“这孩子撞到了我……” “他可是被撞了个四仰八叉。” 许婉宁刚才听到长安脑袋撞在地上的声音,“咚”的一声,听得人心都要碎了。 “阿宁,他就是个下人,你干嘛这么袒护他?”崔云枫带着审视和打量,想要从许婉宁脸上看出什么来。 许婉宁面上看不出丁点的心疼,反倒是一笑:“相公,他就是个下人,你干嘛这么讨厌他?” 崔云枫:“……” 许婉宁不依不饶:“我就是奇怪了,你不喜欢他,平哥儿不喜欢他,祖母也不喜欢他,这孩子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儿了,你们祖孙三个都不喜欢?既然都不喜欢,直接发卖出去算了,干嘛又要留在身边碍眼?” 崔云枫心跟着跌宕起伏,面上却不敢表露,皱眉改口,“也就是个孩子,能做什么丧天良的事,虽然讨厌,不也是看他可怜嘛,没爹没娘的,算了,侯府也不缺他这口吃的。”崔云枫立马改口道。 许婉宁笑笑,睨了眼长安:“这傻孩子,还不快谢谢公子。” 长安又开始磕头:“谢公子。” 崔云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院门,反正外头的夜风一吹,他脊背都凉飕飕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娘说得没错。 若是做得太过,许婉宁非得看出什么端倪不可。 许婉宁面无表情,乌湛湛的眸子看着崔云枫离开。 天已经黑透了。 莺歌看了看桌上置办的好酒好菜,再看看还在门口翘首以盼的白青青,“小姐,今夜公子怕是不会来了,要不您先用饭,早些歇息吧。” 白青青一张莹白透亮的小脸蛋下一秒就要哭似得:“枫哥说了会过来的,我再等等他。”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道身影快步走过来。 不是崔云枫是谁。 “枫哥。”白青青飞扑过去,还未说话就先落泪:“枫哥,我以为,以为你被她留下,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傻瓜,我在陪平哥儿,这才耽误了。”崔云枫生怕白青青误会他为何来得晚,连忙解释。 白青青破涕为笑,接着又凝眉:“平哥儿他,还好吗?我想进府看看他,好不好?” 崔云枫摇头:“你这个时候进府,怕解释不清。” “可是我真的好担心平哥儿。”白青青闻言又哭了,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崔云枫看不得她哭,她一哭,心就碎了,“青儿,别担心,我已经想好怎么让你入府了。” “真的?” “嗯。”崔云枫说:“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你就等着进府吧。” 白青青仰着头,眼底都是恋慕和仰慕,“枫哥,今夜,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崔云枫顿时人就绷了起来,声音都开始暗哑:“真的,做什么都行?” “嗯。” “那上午咱们在马车里的,再来一回?” “都听你的。”娇柔的声音,激地崔云枫浑身发紧,他将人打横抱起,往内室走去,没过一会儿,里头便传来羞人的动静。 莺歌看着满桌子动都没动的酒水菜肴,听到里头传来的声音,面皮一红,连忙退去了厨房。 今夜肯定会要热水的,她得先烧好。 两个人在屋里云雨波涛,城阳侯府的下人也在大街小巷里不停地奔波。 ------------ 第13章 意见 第二日天一亮,有识字的发现,悬赏从一千两变成了三千两,围在告示前看告示的人比前两日的人多多了。 可真的只是看的人多,没一个人敢上手撕的。 “啧啧啧,三千两银子啊。” “你啧啧什么,三百两银子你也想不到,你个杀猪卖肉的,再投一次胎学医去吧。天花毁的容,我可听医馆的大夫说了,华佗在世也不会撕……” “嘶……” 有人一把将告示给撕了下来。 “有人撕了。” “我没瞎。” “他真能治好?” “谁知道!” “快点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抓他干嘛?他会看病不?” “你傻啊,会看病就更好,不会看病他乱撕告示,城阳侯府能饶了他?咱抓住他,城阳侯府说不定还能给点赏钱呢!” “说得在理啊!” 一群人一拥而上,纷纷朝那个撕告示的年轻人追去。可那年轻人跟一条滑泥鳅似的,三下两下就将那群追赶的人给甩开了。 这件事情报到城阳侯府时,杜氏咬咬牙:“会不会是嫌赏金太低了?” 许婉宁挑挑眉,三千两,呵呵,“母亲,爹一年的俸禄也只才一千两,三千两,是爹三年的俸禄。已经不低了。” 杜氏睨了眼许婉宁,不满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这两千三千?你儿子的脸不比银子重要?” “是阿宁眼皮子浅。”许婉宁应承道:“母亲舐犊情深,阿宁替平哥儿谢谢母亲。” “那就重新再贴,先加一千两,四千两,若是还不够,在往上加。”杜氏本想一口气加到五千两的,可许婉宁那句城阳侯爷一年也就一千两俸禄,就收敛了一点。 许婉宁同意。 回宁院的路上,许婉宁心情颇好,红梅跟在身后,心事重重。 许婉宁看出来了,“你心里有事?” “奴婢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红梅欲言又止。 许婉宁勾起一抹笑,温柔地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你不当说的。” 红梅终于鼓起了勇气,“夫人的意思,这给小公子治病的赏银四千两才是刚刚起步,怕是最后花出去的,不止这四千两。” 夫人口气真大啊,一加就是一千两,两千两,侯爷一年的俸禄也才一千两啊,真要用到侯府的钱,夫人能那么大方吗? 不还是想让小姐出钱嘛! 可那是小姐的陪嫁啊,这侯府的人,怎么好意思用啊! “四千两?”许婉宁嗤笑:“怎么够,怎么的也要花个万把两吧!” 红梅眉头皱得更深了:“可小姐,账上只剩下三万两银子了。” 侯府的管家权如今还在杜氏的手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银子大把大把的花,杜氏怎么舍得放下管家权。 前世二十年之后,杜氏都快六十了,还攥着侯府的管家权不放。所以,红梅说的账上剩下三万两,是她的陪嫁。 “三万两……”许婉宁看着越来越近的宁院,神情冰冷:“我当年嫁到城阳侯府来,陪嫁里头的白银,有十万两吧?” “是的,十万两。”红梅点头。 不过六年的功夫,就花了七万两。 “六年花了七万两啊,这么多钱,就凭崔禄点子俸禄,能用七十年呐。”许婉宁冷笑连连,“杜氏既然那么喜欢平哥儿,她替平哥儿出钱治脸,也是应该的。我这个当儿媳妇得怎么好跟婆婆争呢,你说是不是?” “红梅也觉得是。” 小丫鬟开心了,许婉宁却一点都不开心。 她库房的门大敞着,谁都可以出入,从里头拿东西也从来没人会跟她说一声。 整个侯府的人,无论主子还是下人,早就已经把许婉宁的陪嫁当侯府的财产了。 许婉宁提步走进了库房。 望着已经略显空荡荡的库房,许婉宁神情有些恍惚。 她嫁进城阳侯府,说一句十里红妆都不为过。 因着婚前出了事,为了弥补,也不想让侯府的人轻看自己女儿,许家给了很多东西,金银玉器、珠宝首饰,字画古玩,每一样东西都是价值连城,光是白银就陪嫁了十万两。 这间库房,被塞得满满当当,连个身子都转不开。 城阳侯府娶个媳妇就富得流油了。 许婉宁还记得,刚嫁进城阳侯府的那两年,公婆每次见她都笑逐颜开,哄着捧着托着,说从此往后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就是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她当时就有那么蠢,见侯府过日子抠抠搜搜的,公婆想吃点好的都舍不得,穿的衣裳都还是几年前的旧的,许婉宁就心疼了。 她一心疼,就打开了库房。 从那时候开始,崔禄杜氏再不抠抠搜搜地过日子了,吃起好的来也是大大方方,衣裳每个季度就做五套,还有各种各样的首饰头面,下人也是添了一个又一个,这一切的开支,就凭崔禄一年一千两的俸禄怎么够,自然全部都是从许婉宁的库房给了。 许婉宁从来没想过,有哪个好人家会惦记媳妇的嫁妆呢? 崔家人不仅用了,用得还贪心不足,用完了她的嫁妆不说,还惦记着许家的财产。 这哪里是人啊,这是一群连畜生都不如的白眼狼啊,胃口越来越多大,心也越来越恶毒。 六年的时间,白银花了七万两,库房里的金银玉器珠宝字画,也少了一半,不仅能转身了,还能在里头打滚了。 许婉宁看着有些空荡荡的库房,再看看家嫁妆单上的那些少了的东西,心疼肉疼。 “红梅,把库房锁起来,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再踏入这里半步。” “是。”红梅不一会儿就拿来了一把跟成年男人拳头大的锁,将库房牢牢地锁住了。 以后谁都别想再从她库房里拿一个铜板,不仅如此,她还要侯府怎么吃进去的,就怎么吐出来。 库房落锁的消息,第一个知道的就是春嬷嬷。 因为她带着杜氏的命令到库房里去取一尊白玉观音像。 最近家里发生不少的事情,杜氏想开个小佛堂,在家里求神拜佛。 春嬷嬷看到那能跟成年男人拳头媲美的锁,掂了掂,一肚子的不高兴,“这谁把库房的门给锁了?” 没人回答她的话,春嬷嬷没法子,只得去找许婉宁。 “少夫人,夫人想要那尊白玉观音像,命奴婢到库房去取,可库房竟然锁了……”春嬷嬷说道,“往常库房不是从来都不锁的嘛?” 许婉宁放下书,诧异地看着春嬷嬷:“我的库房落不落锁,你还有意见?” ------------ 第14章 上香 这城阳侯府的人,从上到下,怕是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权利处置她的库房吧。 “奴,奴婢没这个意思。”春嬷嬷连忙说道:“奴婢就是嫌麻烦,以前来拿东西拿了就能走的,夫人还等着要这尊白玉佛像呢。” 许婉宁刚才在库房里绕了一圈,确实看到了一尊用红布包裹的白玉佛像。 那是一尊白玉观音像,通体透白,上下无一丝杂质,是上好的碧玉雕琢而成,价格不菲,杜氏拿完了好东西,自然又看中了这尊观音像。 “母亲想要白玉观音像,跟我说一声就是了,干嘛还要劳烦春嬷嬷亲自过来一趟。”许婉宁笑道,一个眼神过去,一旁的红梅就给了一锭五两的银子,春嬷嬷欣喜地接过,“谢谢少夫人。” 她眼里的贪欲昭然若揭,许婉宁喜欢这种贪欲。 “白玉观音如今还用红绸子蒙着,未见天日不是很灵。春嬷嬷回去跟母亲说一声,马上就到十五了,儿媳妇想带着观音去香山寺开个光,再送给母亲可行?” “少夫人有孝心,夫人肯定会非常高兴的。”春嬷嬷高高兴兴地走了。 全然没看到,许婉宁嘴角的笑在她转身的时候就消失殆尽。 眼底的冷意撕碎了刚才的笑意。 再过几日就十五了。 前世崔庆平没毁容,白青青是在几个月之后的十五才进的府,可现在崔庆平毁容了,白青青怕是心急如焚,迫不及待要进府了吧。 她就给白青青这个机会。 就算这次不行,还有下个月初一。 初一不行,也还有十五呢,她库房里,可不止白玉佛像一尊佛像,总能找到借口去香山寺,希望白青青抓住她给的机会! “红梅,我听说燕城有位能工巧匠,善刀工,能雕琢出各种不同的佛像,还能修改已经雕刻好了的东西,让人看不出分毫改动,可是真的?” “是真的,小姐想雕什么?奴婢去找她。” 许婉宁在纸上快速地画下一尊佛像,递给红梅,“抱着库房那座白玉观音,去找她改成纸上这样的。” 红梅二话不说,拿起画纸塞入怀中,“奴婢这就去。” 不问原因。 许婉宁笑笑,“别让人发现。” 春嬷嬷回到延年院,崔云枫也在,“夫人,公子,少夫人说十五要去香山寺上香拜佛,还有那尊白玉观音,要送去开光。” 崔云枫惊诧不已,“她也要去香山寺?” 是巧合还是故意? 杜氏没发现崔云枫的不安,她惦记着那尊白玉观音像,“枫儿,她主动提出要去的,到时候发生什么,只能说是命中注定。” 崔云枫这才安下心来:“母亲说得对。” 许婉宁去香山寺,不过是要去给那尊送给母亲的白玉佛像开光,一切不过是巧合罢了。 春嬷嬷心想许婉宁这么痛快地给了白玉观音,也就没在此刻提许婉宁锁了库房的事儿了。 锁不锁的,有什么关系。 还不是夫人想要什么,她就得乖乖地给什么嘛。 很快就到了十五,许婉宁一大早起来,到了门口,就看到杜氏和崔云枫也从对面过来。 许婉宁勾唇笑着迎了过去:“母亲,相公……” 就说白青青迫不及待了吧? 鱼儿这不就上钩了嘛! “阿宁就先到了。” “母亲。”许婉宁上前,换过春嬷嬷接替着扶着杜氏。 “我跟枫儿总觉得最近府里头流年不利,你要去香山寺,正好我们也跟着一块过去,给菩萨磕个头烧个香,保佑咱们平哥儿早点好起来。” “谢谢母亲。母亲舐犊情深,日月可鉴,菩萨一定会保佑平哥儿的。”许婉宁温婉地说道,正好视线落在了崔云枫的身上。 崔云枫一直在盯着许婉宁,二人视线相对,许婉宁勾唇浅笑,崔云枫心慌意乱,连忙偏头。 侯府只安排了一辆马车。 杜氏许婉宁先上了马车,春嬷嬷夏嬷嬷紧随其后,红梅青杏也跟着上去了。崔云枫自然是骑马。 车厢里,杜氏看到红梅怀里抱着的东西。 用红绸子蒙着,傻子都知道里头是什么。 杜氏拍了拍许婉宁的手:“阿宁,因着平哥儿的事情,母亲心慌得很,就想在延年院开了小佛堂,心慌的时候去拜拜菩萨念念佛经,以求心安,也能保佑平哥儿早日康复。” 春嬷嬷笑道:“夫人这是打算天天念叨菩萨保佑小公子快点好起来呢!” 夏嬷嬷也笑:“菩萨哪能不答应呢?菩萨一定会答应的!” 香山寺就在燕城城郊,出了燕城城门,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就到了香山寺的地界了。 今天是十五,拜佛的人也特别的多。 还有不少的小摊贩在兜售早点和香油蜡烛之类的,还有的甚至连平安符、求子符、姻缘符、求财符这些都摆了出来,还有各种佛像,过路的香客都要驻足看一看。 车外突然传来一个售卖声,“买一张回去吧,这是升官符,肯定会保佑您官运亨通、升官发财的。” 许婉宁掀开一角,正好看到一个紫衣从眼前掠过。 许婉宁嗤笑,放下了帘子。 世人真是可笑至极! 菩萨都不一定能普度众生,就一张小小的升官符就能官运亨通了? 这符又不是菩萨画的! 谁又见过菩萨画过符! 你以为你买的是一张平安符,谁知道是不是索命符呢! 许婉宁目光落到身旁的东西上。 就跟这尊白玉观音像一样,你看它是白玉观音,谁知道它是不是玉面罗刹呢! 路上的人虽多,可马车上挂有城阳侯府的标记,再加上外头还有十来个侍卫,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不敢造次,也没有声音。 那一声嗤笑,很清晰地就传到了紫衣客的耳中。 那人把玩着手里的升官符,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嗤笑声,没错,那是堂而皇之的嘲讽。 “督主……”身旁的一个黑衣男子也听出了有人在嘲笑大人。 紫衣客摆摆手,将升官符丢了回去。 小商贩心疼生意黄了:“施主要不再看看其他的,有求姻缘的,还有求子的……” “放肆!”黑衣男子呵斥,凶神恶煞得跟要吃人一样。 小商贩吓得躲在货架后台,缩成了一团。 他都是捡好听的吉祥的话说,这客官还凶巴巴的,难道他说错了? 可谁不想求姻缘求子啊! 直等到前头没了动静,小商贩这才敢伸出头来张望,前头早就没了紫衣客的身影,小商贩瑟瑟地站了起来,看到周围再没那两个人的身影,再低头看货,嘴巴都张成了一个圆。 众多的符中,放着一锭银子,五十两。 姻缘符、求子符、升官符、发财符……所有的符,都少了一张。 小商贩宝贝似的揣入怀中,最后想想,赶忙收了摊子回家去了。 生怕那位客官反悔。 马车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到了香山寺门口,一个小和尚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看到了人,立马过来相迎。 “崔施主来了。” 许婉宁看向那个小和尚,十来岁出头的年纪,一开口就能准确说出崔禄的姓氏,看来崔云枫没少来香山寺。 至于来干嘛的,这个红尘俗客,总不是天天跑来烧香拜佛的! 崔云枫问,“慧远大师在嘛?” “在的,大师一直在等崔施主。” 崔云枫双手合十:“劳烦大师再等等。我带母亲和内子先去拜菩萨,过后在去找慧远大师听禅并且把白玉佛像开光。” 小和尚笑:“崔施主请便。” 许婉宁自然是跟在二人身后,一尊尊菩萨拜过去。 她是信菩萨的,特别是经历过这一场荒诞不羁的重生之后,更信因果轮回。 半个时辰之后,几人到了一间禅房前。 许婉宁抱着白玉佛像,跨过门槛。 慧远大师就端坐在蒲团之上,此刻正缓缓睁开双眼,双手合十:“施主……” 听到这人的声音,许婉宁好险没端住托盘。 好久不见啊,慧远大骗子! ------------ 第15章 外道 慧远不愧是人人交口称赞连皇帝都要听他讲佛的得道高僧,说起禅法来滔滔不绝,引经据典,许婉宁用心听着,虽然慧远人品不行,可他说的禅法,却能让人悟道。 “多谢大师,今日得大师指点,我总觉得心里这口浊气就吐出来了。”杜氏揉着胸口,满意地说道:“这尊白玉观音今日受大师点化,也能保佑咱们崔家逢凶化吉、平安顺遂。” 许婉宁将白玉观音捧给杜氏:“母亲,这尊白玉观音也得了慧远大师的点化,从今往后保佑您吉祥如意、万事顺心呢。” “是我们整个侯府从此往后吉祥如意、万事顺心。”杜氏笑眯眯地说道,目光落在了白玉观音像上,心满意足了。 慧远大师的目光也跟着杜氏一样落在了白玉观音像上。 观音低头掐指,凝视着众人,佛光普照,我佛慈悲。 只是,佛与魔,善与恶,不过是一念之间。 “阿弥陀佛。”慧远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娘,时间不早了,咱们早些回去吧。”崔云枫这时开口,杜氏这才回过神来:“确实该回去了,你爹不在家,家里就留下平哥儿,孩子该想咱们了。” “大师,我们告辞。”崔云枫也双手合十,跟慧远大师告别。 许婉宁也站了起来,也学着崔云枫的模样,双手合十,做完之后转身就要离开,慧远大师的声音突然响起:“这位女施主,请留步。” 三人齐齐顿住,许婉宁低头时眼底布满寒意,抬头时一脸震惊:“大师是在喊我吗?” 杜氏和崔云枫也转过头来,好奇地看向慧远,又看向许婉宁。 崔云枫直接问了:“大师喊住内子,所为何事?” 慧远大师双手合十,又念了句“阿弥陀佛”,起身,来到许婉宁的身边,眸子里尽是慈悲:“女施主,相由心生,戾气重,恐伤身。” 许婉宁愣了一下。 前世慧远跟她说过这句话吗?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慧远大师继续说道:“良善自有持,命中遇贵人。阿弥陀佛。” 许婉宁的手恨不得掐进手掌心的皮肉里,才忍住去挠慧远大师的冲动。 前世慧远说的是这句话! 许婉宁将第一句话的疑惑抛诸脑后,几乎是忍着龇牙的冲动,面目困惑:“大师的意思是……” “天机不可泄露。”慧远大师双手合十,又重新回到了蒲团之上,闭目打坐。 “大师……”许婉宁还要再问。 她倒要再问,慧远自诩是得道高僧,入了什么道,能用一句话哄骗人的一生,他是不是邪魔外道! 崔云枫拉她:“阿宁,咱们走吧,别耽误大师参禅。” 迫不及待的模样,生怕许婉宁惊扰了菩萨。 许婉宁也不是真要慧远给她解释。 字面上的意思,读了书的人都会明白。 还真可怜这慧远大师了,也不知道崔云枫究竟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一个佛祖弟子替他诓骗自己! 杜氏拉着许婉宁,欣喜得不行:“阿宁啊,你有福气啊。慧远大师从来不替人算命,你今儿个得了大师的青眼,大师这是给你算了一卦呢?” “给我算了一卦?什么卦?”许婉宁佯装不解。 “良善自有持,命中遇贵人。”崔云枫说,“阿宁,这是大吉大利的卦象。你要多做善事,就有锦绣前程,也会遇到命定的贵人。” “阿宁,这是说你马上就要遇到贵人了呢。”杜氏喜出望外。 许婉宁也很高兴:“真的吗?菩萨对我真好。” 候在外头的小和尚走了过来:“崔施主,师父命我送你们下山。” 小和尚将人送到寺庙门口,将人送上了马车,还没有离开。 崔云枫坐在高头大马上,“小师傅,快进去吧。” 小和尚双手合十:“崔施主,师父让我在这等,还有一位贵客马上就到。” 又有一位贵客。 许婉宁掀开帘子,将香山寺上那三个大字看得清清楚楚。 这三个大字,是大越的先祖皇帝所题。 这香山寺已经有三百多年了,比先祖创立的大越朝都要早一百年。 先祖创立大越朝之后,对这座已经存留了一百年的寺庙进行了修缮,题了字,捐了数不清的佛经,对当时的主持还赠了一件镶着宝石的袈裟。 那件宝石袈裟就成了镇寺之宝。 可见先祖皇帝对香山寺的敬重和推崇。 有了先祖皇帝做示例,接下来每一任皇帝对香山寺有着崇高的尊崇和保护,也就是这香山寺离京都太远了,不然这香山寺定会成为皇家寺庙。 有了皇帝的偏爱,香山寺的僧人只要不是犯了欺师灭祖的大罪,都能善始善终。 可慧远前世的下场,真的很不好。 前世许婉宁被关到水牢之后,能从外头两个守卫的人嘴里听到一些事情。 慧远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金山寺的和尚将金山寺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人。 后来,在悬崖边上,找到了慧远大师的鞋袜,再到谷底去寻的时候,就找到了一具已经被豺狼咬得只剩下一具骸骨的尸体,只剩下他常年不离身的檀木佛珠。 真是惨啊! 许婉宁却不觉得他惨,为了利益诓人,害她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他惨什么惨,许婉宁也不会对这个和尚做什么,恶人自有天收,自持有皇帝的宠爱,可亏心事做多了,佛祖也不会保佑他了。 许婉宁冷笑一声,还未放下帘子,就看到一角紫衣从面前经过,接着就响起了小和尚的声音:“施主,师父已经等您多时了。” 崔云枫回头看了眼小和尚口中所说的那位贵客。 骑着雪驹,身形高大,一身紫衣,只可惜看不清容貌,都被笼罩在遮得严严实实的帽檐里。 崔云枫嗤之以鼻,这位贵客怕是个娘娘腔,不然一个大老爷们谁上街带帽子。 许婉宁却愣了下。 这个贵客可不就是在小摊前买符的那位嘛? “阿宁,怎么还不放下帘子?”杜氏不悦地说道。 许婉宁连忙将帘子放下,应了声:“是。山里的风景太好,儿媳看花了眼。” 马车嘚嘚地离去,无人看到,紫衣客回头看了眼马车。 这个声音,他可记得。 不就是那个嘲笑他买符的那位嘛! ------------ 第16章 争执 室内,本来闭目打坐的慧远大师重新睁开了眼睛。 紫衣客依然带着帽子,径自走了进来。 “你来了。”慧远大师起身,露出久违的笑容。 “来了,还给你带了些东西。”紫衣客将手里提的东西一股脑儿地丢到了桌面上,可不就是刚才买的平安符、求子符、姻缘符,还有升官发财符。 “你信这些?”慧远大师:“你不是连我都不信嘛?” “所以这不是给你送来了吗?这些骗钱的东西,你身为香山寺的主持,也该好好管管,若是哪天有人求了符没灵验,砸了你香山寺的招牌,惹了圣怒你可不值当。” 紫衣客端起面前的茶,一饮而尽,皱眉:“还是这么涩。皇上不是赏了你不少的好茶嘛,你怎么不喝?” “酸甜苦辣咸香涩,涩也是人生的一种味道,少了人生便不完整。” “大师清心寡欲,可有喜怒哀乐惊恐思?” “佛祖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得道成佛,又在菩提树下涅槃升天之前,也是尘世俗人中的一个,也有七情六欲、也食五谷杂粮。一切凡有生命的众生平等,无我与你的区别,天地与你我同根……” “你这老和尚,也太唠叨了。” 众生平等?呵呵,我怜苍生,谁来怜我? 一股暴虐之气涌上心头,紫衣人浑身都释放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戾气。 慧远感受到了。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感受到同样的戾气。 若是不尽早悬崖勒马,苍生有难。 “你与我佛有缘,唠叨几句,施主听进去了,是你我的缘分。” “孽缘吧。” 紫衣人嗤笑,左手撑在桌面上,透着薄薄的紫纱,他倒是看到了一个好东西。 一个托盘中,放着一尊低眉的白玉观音,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更添的几分戏谑。 “这白玉观音倒是奇特,哪个倒霉鬼买了这个东西来让你开光?” 慧远也朝紫衣人的视线看去,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拜这种佛像,是求太平还是求灾难?你不是一直说我佛慈悲吗?怎么还给这种东西开光?” “有因就有果。” “你这老秃驴,别人就是有因就有果,我就是十恶不赦大逆不道。也罢,与你这老秃驴没得话讲,东西我送到了,告辞。”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全然没将这个连璋和帝都要奉为座上宾的慧远放在眼里。 本不信佛,何谈敬佛。 “裴施主,你且等一等。”慧远开口,紫衣人回头,手边就多了一道符。 “这平安符,裴施主留着吧。” “我要什么平安?”紫衣人周身气息陡然变低,戾气激增,可慧远依然说:“平安是福,裴施主现在所缺的,就是平安。” “你明明知道我最想要什么。”裴珩冷笑,“这劳什子的平安,不是我求的,也该是别人来求。”紫衣人浑身戾气。 他就是一个恶鬼,要求什么平安,也该是那群对不起他的人,求佛祖保佑,多活两天! “裴施主不缺姻缘,也不缺子女。” “你个老秃驴,你信不信本座一把火烧了你这香山寺?” “良善自有持,命中遇贵人。阿弥陀佛。”慧远坐回了蒲团之上,闭目念经,不理那人了。 紫衣人无法,瞪了眼慧远,又看了看留在桌子上的姻缘符求子符,捏了捏手里的平安符,拂袖而去。 小和尚就在外头,听到二人的吵闹声,吓得连忙蹿了进去,“师父,裴施主没伤害您吧?” 慧远摇摇头,睁开眼睛,看了眼低眉浅笑的白玉观音:“你还记得崔施主吗?” 小和尚点点头:“当然记得,三年前您带徒儿化缘,徒儿不慎掉入湖中,若不是崔施主搭救,徒儿早就已经不在了。” “我们欠崔施主的恩情,已经报完了。” 小和尚还是懵懵懂懂:“那崔施主求了师父什么?师父会不会很为难?” 慧远又双手合十,闭眼不说话了,小和尚也不敢再问,静悄悄地下去了。 屋中顿时又安静下来。 慧远睁开双目,凝视着刚才许婉宁坐过、裴珩又坐过的蒲团。 崔施主求了他什么? 会不会很为难? 今日见到这位女施主之前,崔云枫求他说要让这位女施主多行善事遇贵人,他是很抵触的,未见其人,如何决断? 可这多行善事遇贵人,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话,菩萨不也是让世人种善因得善果嘛,不过是一句提醒,有何不可。 可真正见到了许婉宁,慧远又生出了一种难以明说的感觉。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可至于哪里熟悉,他活了快六十年了,自认没见过这个人,堪不透,说不清。 罢了。 全了崔云枫当年救徒弟一命的情。 至于她能不能把握住机会,那就看她的造化了。 刚才的那位…… 任重而道远,可若是能碰到那个命定之人,说不定就能否极泰来了。 “命中遇贵人,贵人……阿宁啊,你说,咱今天是不是就能遇到你说的那位贵人了啊?”杜氏还在嘟囔着。 马车在人多的地方慢慢地走着,许婉宁看到越来越近的茶摊。 前生,就是在茶摊,崔云枫建议杜氏歇歇脚,几人刚在茶摊前坐下,一个女人就扑倒在她脚边,拉着她的衣裙,可怜无助地喊“贵人,救救我。” 杜氏下一句话就是:“阿宁,这不会就是慧远大师说的你那位命中的贵人吧?” 崔云枫也说:“阿宁,慧远大师说良善自有持,命中遇贵人,是不是就是提醒你救下这位女子?” 贵人,贵人…… 有了慧远大师的先头的话,再有杜氏和崔云枫的解释,任谁都会先入为主,将这个女人安到贵人的位置上。 命中遇贵人,谁不想牢牢抓住。 也就是这样,前世许婉宁救下了白青青,将白青青带进了城阳侯府,锦衣玉食的伺候着,甚至后来,还认了这个女人做义妹,让她入了许家族谱。 让她享受富贵荣华、锦衣玉食。 可白青青给了她什么? 许婉宁看着茶摊越来越近,眸间的寒意越来越盛,既然前方有陷阱在等她,那她也挖个坑。 白青青,来吧。 我已经替你挖好坟墓了。 ------------ 第17章 反将 “娘,前面是个茶摊,您累了吧?要不要歇歇脚,喝壶茶?”崔云枫在外头问。 红梅一把抓住了许婉宁的衣袖,手都在微微颤抖。 许婉宁感受到了红梅的害怕,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做安慰,然后挑开帘子看了看不远处的茶摊,目光皆是嫌弃:“这乡野之地的茶,又脏又差,马上就进城了,进城再喝吧。” 那怎么行! 崔云枫急了:“阿宁,母亲累了,先让母亲休息下怎么了?” “可这里的茶苦涩的很,母亲怎么喝得下?往日里母亲喝的都是六安瓜片、大红袍和白毫银针,可从未喝过这种十个铜板一壶的低档茶。” 说是茶,其实就是从茶树上采下的那种老了的茶叶茶梗,又苦又涩,只能卖给一些没钱的老百姓,或者这种茶摊。 崔云枫冷冷地道:“阿宁,往上倒三代,你家先祖也不是锦衣玉食,如今有钱了,倒是忘了本了。” “是我的错!”许婉宁坦诚地承认错误:“是我忘记艰苦朴素了。红梅,回去之后让茶楼别再送茶来了,把侯府的茶全换成这种茶,让大家一块忆苦思甜。” “是。”红梅应得超级快。 杜氏听了脚一崴,要不是崔云枫在一旁扶着,这脚怕是要断了。 “阿宁,你要换了侯府的茶?” “嗯,刚才相公教训得极是,做人不能忘根,咱们日子过得好了,不能忘记祖辈的艰苦朴素呕心沥血,咱们要感恩先祖,那就先从喝这茶开始吧。” 其他的也要换? 杜氏急了,“那怎么行?” 之前侯府喝的茶只能算中等,只有接待贵客才用上等的茶叶,自从许婉宁嫁到城阳侯府后,她家也做茶叶生意,侯府的茶叶从那之后档次就没低过。 就连府里的下人都能时不时喝上大红袍,这种野茶,下人都不喝,还让他们喝?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那不是要了她的命嘛! “娘,回去再说不迟。”崔云枫想斥责许婉宁几句,可想到后面安排的事情,只能先按捺住了,先劝杜氏忍住气。 杜氏只得忍住。 几人终于在茶摊坐下。 没人注意到,红梅和陈望在进入茶摊之后,就都站在许婉宁的身后,二人高度警觉,四下观望。 伙计看到这群人身着锦衣,又是从高头大马上走下来的,知道是贵客,立马迎了过来:“几位客官要什么?” 崔云枫:“赶路口渴了,来壶茶就行。” “好嘞,马上就来。” 伙计去而复返,手里拎着一个大壶,并几个大碗,摆好后往碗里倒了满满一碗茶,“各位客官慢慢喝,还有吩咐,再叫小的。” 面前的茶汤泛黄,颜色浑浊,也闻不到香味。 许婉宁端起茶碗,还未喝,苦涩的味道就盈入鼻尖,她喝了一大口,涩味直冲喉管,可她眉头都不皱一下。 前生比这苦多了。 而再看杜氏和崔云枫,连茶碗碰都不稀得碰。 “母亲,相公,怎么不喝啊?”许婉宁又喝了一口,“这茶挺不错的。” 杜氏看那茶碗,连她家下人吃饭的碗都不如,也不知道洗没洗干净,她是侯府夫人,怎么能喝这种茶呢! 崔云枫也没有心思喝茶,他眼神看向别处,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相公在等人?”许婉宁突如其来的发问差点吓得崔云枫跳起来:“我,我怎么可能等人呢!” “哦,我看相公心神不宁四处张望,还以为你约了人在此处见面呢。” 许婉宁轻轻地说了句话,又喝了一口茶。 崔云枫做贼心虚,朝杜氏看去,杜氏也被吓得指尖都在发抖。 奇怪了,怎么就觉得好像许婉宁知道了什么。 许婉宁看都不看他们俩个人,只顾喝碗里的茶。 左侧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红梅早就注意到了,护在许婉宁身前,高声尖叫,“有刺客,保护少夫人。” 陈望离得近,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就踹飞了就差一步就冲过来的人。 那人连许婉宁的衣服都没摸到,就被陈望一脚踢飞了,哐当一下落到地上,砸起一团灰。 陈望亮出佩剑,“有刺客,保护主子!” 其他的护卫听到陈望这一喊,齐刷刷地都亮出了佩剑,挡在众人身前,剑指着躺在地上的人。 茶摊里其他的客人见状,吓得连忙跑了,生怕刀剑无眼,伤着自个,可又舍不得离去,只能远远地站着,站成一团,朝这边张望。 崔云枫怔愣地看着这一幕。 白青青要喊的话没喊出来,还被人踹翻了,现下疼得捂住肚子在地上唉哟唉哟打滚。 崔云枫忍住上前要抱人的冲动,拍案而起:“这就是个普通的姑娘哪是什么刺客。” “咦?”许婉宁困惑不已:“相公都没问过,怎么就知道这是个姑娘不是个妇人?难道相公认识她?” “我……”崔云枫语塞:“我,我怎么可能会认识她。” “你不认识她我也不认识她,这里这么多客人,她撞谁不好非要撞我一个妇人,由不得我的人多想。母亲,你说是不是?”许婉宁面色阴沉,看向还捧着肚子叫唤的女人。 杜氏都被惊呆了。 刚才红梅那一嗓子,陈望那一脚,动作麻溜的杜氏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 枫儿让自己说的那话,现在还要不要说? 崔云枫没看杜氏,他心疼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白青青,恨不得现在就过去将人抱起来。 “阿宁说得也没错,出门在外,是该谨慎一些。”杜氏恨得咬牙切齿,还只能顺着许婉宁说话。 “母亲,现在是个女人冲出来,说不定等会就是个带刀的疯子冲出来呢。这里实在是不安全,我们回城吧。”许婉宁担忧道。 杜氏没接话,看向崔云枫。 崔云枫还看着地上的女人,可也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了。 难道儿子真的要抱起那个女人? 那不就要露馅了吗? 杜氏生怕自己儿子爱情脑发作,连忙起身,将人给拉住:“枫儿啊,阿宁说得没错,这个地方实在是太不安全了,我们回府吧!” “可这人……”崔云枫指着地上的人,怒斥道:“阿宁,这人冲出来,肯定是有什么事,可现在人被踢得现在还疼着,要是踢出个好歹来,她的家人不会放过你的。” “相公这说的什么话。”许婉宁反驳:“是她要撞我在先,我都还没找她算账呢,她哪里来的脸找我算账?况且,她一个贱民冲撞我堂堂城阳侯府少夫人,我受了惊,不打死她算我心善。” 她真恨不得现在就让人打死这只白眼狼。 可就这么杖毙,太可惜了。 她还想留着,钝刀割肉,慢慢玩死她! ------------ 第18章 阻拦 许婉宁的唇枪舌剑,崔云枫无法反驳,心里是又气又急。 今儿的事情本来安排得好好的,可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到底能不能带青儿回府? 许婉宁看他的目光在白青青身上转来转去,脚都快站不住往人家跟前凑了,心里呵呵冷笑,又继续说道:“陈望刚才那一脚,踢不死人。既然她不是刺客,那我也就不抓她去县衙了,红梅,赏她十两银子让她去看大夫。” “是。” 红梅走了过去,倨傲地站着,白青青肚子疼终于缓解了不少,抬头看着红梅。 她也不怕红梅记住她的样貌。 她来之前化过妆,自认这里除了认识她的崔云枫谁都看不出她的本来面貌。 可红梅认得那双狐媚子的眼睛。 一想到这个女人背着小姐跟崔云枫光天化日之下在马车里无媒媾和,红梅就恨不得啐她一脸。 红梅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 张嘴“呸”了一声,一大口唾沫就吐在白青青的脸上。 白青青躲闪不急,唾沫吐了一脸,可她敢怒不敢言。 她现在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顶撞了许婉宁,没有好果子吃。 “我家少夫人心善,不计较你冲撞她的事,赏你十两银子自己去看大夫吧。下次再这样冲出来,碰到其他贵人,可不是踢一脚的事了,直接插到你心口的,可就是那把剑了,直接要你的命。” 哼,这个小贱人,还想借着小姐帮她入府? 做梦去吧。 好在小姐做了那个噩梦,不然的话,今儿个就被这群人给算计了。 许婉宁来香山寺之前,就在红梅面前演了一场戏。 她夜里大汗淋漓地醒过来,嘶声尖叫,引来了红梅,许婉宁就说出了自己的噩梦。 引狼入室的噩梦。 许婉宁就让红梅时刻关注茶摊前发生的动静,若是有人朝她扑来就立刻喊有刺客,保护她,红梅都应了,可也只当是自己小姐杞人忧天。 可谁曾想,他们果真在茶摊歇脚,果真有个人要来抓小姐,而那个女人,果真就是那天在别院见的狐狸精。 小姐做的梦,是真的! 白青青知道商量好的事情演不下去了,只得求救似得看向崔云枫。 崔云枫也一直看着白青青,见到她看过来,只得摇摇头。 今日事情发展成这副样子,之前商量好的,都不能继续下去了。 白青青低下头,捡起那十两银子,磕头谢罪:“民女自小就有见了太阳头就发晕的毛病,刚才又犯病了,不小心冲撞了贵人,求贵人饶恕民女。” “既然见了太阳就头晕,就该待在家里别出来。你冲撞我,我不跟你计较,可若是冲撞了不好说话的人,要你的贱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许婉宁说完,就去扶杜氏:“母亲,我们回府吧。好好的心情都给破坏了。” 杜氏看了眼崔云枫,不安地提醒他,“枫儿,回家吧。这日头太大了,娘也头晕。” “是,母亲。”崔云枫终于将视线收了回来,骑上高头大马,回头还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个跪在地上朝他看过来的白青青。 白青青瘫坐在地上,高高仰着脊背,含情脉脉梨花带雨地望着崔云枫,眼神里皆是委屈和悲伤,崔云枫差点下马。 可若是他一下马,怎么跟许婉宁解释? 崔云枫只得无声地冲白青青张了张嘴。 白青青看清楚了,咧唇笑了笑,然后坚定地点点头,也无声地回了一句承诺。 马车终于走了,跪坐在地上的女人隐入人群中,也不知去向。 茶摊又开始热闹起来。 “瞧见没有,那女的可真命大,撞谁不好,偏偏要去撞城阳侯少夫人,好在人家少夫人人美心善,不跟她计较,还给十两银子看大夫,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那女的刚才不是解释了说她有头晕的毛病吗?” “切,你还真信呐?你没瞧见刚才她看城阳侯公子的那眼神,都能拉出丝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那女的跟城阳侯公子认识?” “八九不离十。你想想,这么多人,那女的谁都不撞就去撞城阳侯少夫人,估计是想让少夫人可怜她,然后带她入府吧。” “有道理啊!看城阳侯公子和少夫人相处的模样,这俩个人关系一般般啊!” 旁边的茶客你一言我一语,将三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分析了个遍,倒是便宜了旁边的那位身着紫衣的客人。 裴珩来得晚,只看到崔云枫和地上跪着的那个女人两两相望,互诉衷肠,就连他们两个人的口语都看清楚了。 男的说,“你等我。” 女的回,“我等你。” 再结合旁边的人八卦,裴珩几乎就将自己没看到的戏给听全了。 这个城阳侯少夫人,先发制人,愣是将崔云枫原本想要带回去的人给推出去了,还踢了相公的白月光一脚,有本事啊。 “扶松。” “督主。” 裴珩勾勾手指头,立在一旁黑衣打扮的劲装男子俯身,裴珩在他耳畔轻语几句,扶松愣了下,嘴里还是应下:“属下马上去办。” 马车终于到了城阳侯府门口。 许婉宁下了马车之后,就看到崔云枫一脸惨白失魂落魄的模样。 白月光没进门,可不就跟丢了魂一样嘛。 许婉宁在影壁处拜别杜氏,就带着红梅回了宁院。 红梅到现在还在想刚才茶摊发生的事情。 “小姐,您做的那个梦,都应验了。”红梅声音都带着颤抖:“公子还想通过您的手将那个贱人带进府。” 小姐跟她说,她梦见一个女人抓着她的裙摆,可怜兮兮地说,贵人,救救我。 然后夫人和公子都说,这是小姐命中的贵人,慧远大师的叮嘱应验了,要小姐救下那个女子。 小姐就真的带她进了府,小心翼翼地伺候,像亲妹妹一样对待她,让她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可最后,她却爬上了崔云枫的床,背叛了小姐。 许婉宁也露出一副后怕的神情:“是啊,我没想到,这个梦,竟然是真的。” “小姐,那女人这次没进府,公子肯定还会再安排机会的。咱们防得了一次两次,可也总架不住公子执意要让她进府啊!”红梅担忧不已。 只要崔云枫还喜欢白青青,就一定会想办法让她进府。 许婉宁笑笑:“我还担心她不来呢,在我眼皮子底下看着,她还能翻出天去吗?” ------------ 第19章 安慰 崔云枫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延年院。 杜氏晚他一步进来,看到崔云枫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忙屏退了下人,安慰道:“儿啊,你别急啊,这次没机会,咱们下次还有机会啊!” 崔云枫睁开眼睛,终于找回了点理智:“本来计划万无一失,还有慧远大师提前协助,为什麽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有了慧远大师帮忙,白青青都进不来,那下一回呢? 他要找什么借口,安排什么理由? 崔云枫突然意识到,青儿入府,不会很简单。 “青儿今天又被踢了一脚,她现在肯定疼死了,不行,我要看看她。不然她要怪我的。”崔云枫眸光失落地看向门外,起身就走了。 跑得比兔子还要快,从头到尾没将杜氏放在眼里。 杜氏瞅见崔云枫消失在眼前,气得胸口那一团火都无处使。 自己这个当娘的跟他说话,他不仅不回,连句娘都不肯叫,而且说走就走,哪里还将她这个当娘的放在眼里。 简直是岂有此理。 可娘疼儿子,杜氏也不会真去怪罪自己的儿子,她要怪的,是那个让儿子目中无她的罪魁祸首,白青青。 “夫人,您喝茶。”春嬷嬷见大公子走了,这才端着泡好的茶进来,一进来就看到杜氏面色难看地坐在那里,脸上跟打了结一样。 杜氏呷了一口热茶,那浑厚的香味将她心里郁闷都扫了不少。 “阿春,你说,如果你儿子很喜欢一个姑娘,看得跟自己的眼珠子一样,对那姑娘百依百顺,非她不娶,你说,这样的儿媳妇你喜欢吗?” 春嬷嬷衡量着杜氏的意思,再加了点自己的意思。 “依奴婢看,这种儿媳妇,好,也不好。” “好在哪儿?” “好在儿子有喜欢的人,又听她的话,儿子以后有个能管束他的人。” “不好在哪儿?” “若是儿子娶了个极喜欢的,那这儿子,就是给别人生的。”春嬷嬷叹了一口气:“其实咱们当娘的,看到儿子幸福,也高兴。可养了十多年的儿子,突然就跟你不亲跟别的女人亲,这种心情,懂得都懂。不过夫人不必担心,公子心里装着的还是夫人,以后也还是一样。” 这就是娶不喜欢的女人的好处,时时刻刻还是以自己娘为先的。 杜氏又呷了一口茶,眸光忽明忽暗。 宁院里。 许婉宁也呷了一口茶,躺在摇椅里,翻了一页书。 “等这波茶叶喝完了,红梅,你买的茶叶就送过去。” 许家的茶叶是每个季度都会提前送来,许婉宁这回可不打算再分给其他人了。 “是,奴婢记得。” “除了茶叶之外,侯府花我钱还用在什么地方?” 红梅都记得的,“一日三餐,每位主子六菜一汤,而且顿顿都得有鱼有肉有虾,半个月不得重样。每个月七百两左右。” 六菜一汤,吃进去的能有多少,不还是浪费居多。 “还有每位主子的补品。侯爷和公子吃的是人参和虫草,一日一盏,另外,每周要喝一碗鹿血。” 每周一碗鹿血? 许婉宁差点笑出声来。 她花钱让崔云枫补肾壮阳固本强精,然后在白月光身上大展雄风一夜七次? “夫人吃的是燕窝和鱼翅,早晚两盏,小公子年纪还小,就每三天一碗燕窝或鱼翅。光是补品每个月要花到八百两。” “还有吗?” “有的。每位主子的衣裳配饰,还有夫人的各种护肤品,每个季度差不多三千两。” 七百加八百加一千,每个月光这些就要两千五百两,一年就是三万两。 她嫁进城阳侯府六年,银子就花出去七万两,陪嫁的那些珍宝也没了大半。不然的话,就凭侯府这样用,金山银山迟早也要被搬空。 “除了茶叶出自咱们家,买这些东西的铺子都是老早定下的,每个季度这几家掌柜的都会过来送账单,侯府只需要付钱就行了。” 许婉宁推了下摇椅,她也跟着摇了摇。 惯性让摇椅摇了四五下,就不摇了,定住了,许婉宁也说出了她的打算。 “侯府以前怎么用以后还怎么用,只是账单,不能再接了。” “是。” 就看看,侯府还想继续维持这烈火烹油的荣华,从哪里变银子出来。 每个季度七千五百两,呵呵,许婉宁冷笑连连。 侯府,好大的胃口啊! 崔云枫从侯府出去之后,并没有立刻去别院,而是先去了首饰铺子。 这家叫多宝楼的首饰铺子,里头的首饰款式新颖,做工精美,是整个燕城首饰做得最好的,价格也是最贵的,侯府是燕城数一数二的人家,自然是多宝楼的座上宾。 座上宾自然就是掌柜的专门接待,进了雅室,上等茶,拿出了最新的最贵的首饰,掌柜的专门介绍。 崔云枫最后挑了一支纯金打造的凤钗。 凤钗尾巴上还有几条用金子锻造的小米粒连成的流苏,想象着白青青带上这支凤钗的样子,她人一晃一晃,流苏也跟着一颤一颤,崔云枫就心神荡漾迫不及待。 “就这支了。”崔云枫拿了已经包装好的金钗,心情愉悦地走出了多宝楼。 提都不提付钱的事情,更不问价。 “公子慢走。”掌柜的点头哈腰地将人送到了门口,直到人不见了,这才进去:“记在城阳侯府的账上,这个月底到季末了,我去要钱。” 账房拿出城阳侯府专门的本子,将凤钗的价格记了上去,记完之后,又翻了翻:“掌柜的,这个季度侯府在咱这买了不少的东西啊,特别是公子,从咱这拿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呢,有上万两银子了。” “怕什么。”掌柜的笑笑:“那是城阳侯府,除了燕王之外最大的爵,你还怕侯爷赖咱们这万把两银子啊。” 侯爷不要面子的啊! “是我多虑了。” 账房笑了,阖上了账本。 崔云枫揣着礼物,从多宝楼出来之后就往别院而去,他不会功夫敏觉度也低,自然也就没发现,身后有个年轻人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直到崔云枫到了别院,敲门。 不一会儿,就有个丫鬟过来开门,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公子,您可算来了,小姐眼睛都要哭瞎了。” “青儿。”崔云枫心疼不已,慌慌张张地冲了进去。 跟在后头的陈望震惊地望着这一幕。 公子这是…… 背着小姐养了个外室? 陈远怎么从来不提? ------------ 第20章 界限 “我是早就知道。”陈远面对陈望的质问,一点都不心虚。 也没什么好心虚的。 陈望都快要不认识自己的兄长了,“哥,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小姐?” 陈远诧异地看着陈望:“陈望,我为什么要告诉小姐?” “小姐是我们的主子,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应该知会小姐一声的,到现在小姐都还瞒在鼓里。” 陈远都快要被这个天真的弟弟给逗笑了,“陈望,在许家时,小姐是我们的主子,现在这是城阳侯府,已经不是许家了,我现在的主子是崔云枫,不是许婉宁。所以,我没有必要将公子的行踪报告给小姐。” “你这是忘恩负义。你忘记许老爷救过咱的命,咱们这一身功夫都是许老爷给的嘛?要没有许家,我们早在十多年前早就饿死冻死了。” 今天去香山寺之前,红梅就偷偷地来找他,说让他到时候一定要站在小姐身边,保护小姐。 所以,在茶摊那里,红梅发出那声嘶吼,陈望知道那是信号,想都没想直接就一脚将人给踢了出去。 可他不是傻子,今天这事,从头到尾都透出诡异。 慧远大师的话,公子突然说要停在茶摊喝那种野茶,突然蹿出那个女人,公子看那女人时的眼神。 他一直观察着,公子看到那个女的,脚步都不由自主地朝她走了过去,眼里的心疼也是遮都遮掩不住。 这让陈望不得不怀疑,公子是不是真的做了对不起小姐的事情,后来,他在门房歇息,正好就看到崔云枫火急火燎地出去,陈望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陈望,我没有对不起许家。” “公子养了外室,你知情不报,难道不是对不起许家?” 陈远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陈望,听哥一句劝,别惦记过去了。你知道的,公子一直很欣赏你,他不只一次跟我说过,想要你也在他身边干。你也看到了,我在公子身边,房子也买了,媳妇也娶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在府里蹉跎了。你现在是护卫,再过二十年,你就是门卫。没出息的,出来跟着公子干吧。” “哥,你的事我管不着,我的事你也不用管。”陈望推开陈远搭在他肩头上的手,“当护卫也好当门卫也罢,我认了。” “你会后悔的。” “我不后悔,我只后悔今天不该来找你。”陈望叹了一口气:“哥,我求你一件事,我来找你的事情,别告诉公子。” “行,我不说。”陈远回答得很快。 他肯定不会说的。 说什么? 说自己弟弟跟踪了您? 还看到您养外室了? 公子不得要了陈望的命啊! 陈远会烂在肚子里,永远都不会说。 “谢谢哥。”陈望拱手,离开了陈远的宅子。 他们兄弟两个,六年前随着许婉宁来到城阳侯府,本来是在小姐身边护卫,可没过几个月,小姐就让他们出了宁院,不准在跟前伺候。 再到后来,他成了府里的护卫,哥哥因为武艺不凡被公子看中,跟在公子身边。短短几年,买了宅子,娶了媳妇,还要当爹了。 跟了公子,哥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可要他去跟公子,他做不到。 他就是在府里做一辈子的护卫门卫,也绝对不会背叛小姐! 许家给了他命,他这条命,就是许家的。 陈望回头看了眼陈远的宅子,头也不回地决绝离开。 这里,以后他也要少来,免得小姐不安! 回到宁院,陈望想方设法见了眼红梅,将崔云枫养了外室的事情跟红梅说了,他没提怀疑茶摊发生的事情,毕竟别院的那个女人他没瞧见,也不敢断定是不是就是一个人。 红梅好像一点都不诧异,她第一句话问的反倒是,“你跟踪了公子?他没发现吧?” “没有。” “你跟着公子去了别院了吧?”红梅又问。 陈望本想回答说是,可下意识却问:“你知道?” 红梅点点头,“公子回燕城的那一天,小姐本来要去接公子的,可公子没认出小姐的马车来。一路跟上去才发现,公子身边有个女子,看得出来,公子很喜欢她。” 她撒了个小小的谎。 那天不是去接人的,而是买了别院对面的宅子,去看宅子,恰好就看到回来的崔云枫和那个女人,两个人还在马车里演了场“活春宫”,光是想想,都浑身掉鸡皮疙瘩。 陈望目前不需要知道这些。 他还有个哥哥,是公子的人,若是他说漏了嘴,小姐就前功尽弃。 “我去问了我哥,我哥早就知道了。”陈望有些难为情,“我没想到,我哥竟然不告诉小姐。” “各为其主,你哥现在是公子的人,他帮公子隐瞒,很正常。” 就连红梅也这样说。 陈望鼓起勇气:“我跟他说了,不要跟公子提这事情,我哥也答应了。往后,我会少去我哥那边。” “你这是打算……”红梅没想到陈望竟然会故意疏远他们亲兄弟之间的距离。 “各为其主,就要一心一意。他为公子,我为小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陈望说得这么认真,倒把红梅给逗笑了,“你这傻子,说什么死不死的,小姐可不会让你死。你放心,跟着小姐,咱有肉吃。你哥有的,你都有,你哥没有的,你也有!” 陈望坚定地点点头,算是表了忠心,也过了明路了。 红梅回去就将这事情告诉了许婉宁,许婉宁放下了笔。 重生回来之后,许婉宁就特别喜欢练字。 将满腔的恨意都化为纸上的字,横折竖弯钩,戾气渐消,舒缓她迫不及待要数人头的冲动。 “我打算用陈望,就没怀疑过他的忠心。” 陈望主动说出来,是在向许婉宁表忠心,跟陈远划清界限,也是为了安许婉宁的心。 前生没娶,一直藉藉无名地守在侯府里,守得也是他的一颗真心。 许婉宁知道,陈望想要什么。 她偏头看了看正在教长安认字的青杏,十八九岁的少女,明媚得不知世间龌龊,这份天真和美好,许婉宁想让她一直都有。 “青杏,燕窝炖好了吗?”许婉宁笑着问。 青杏拍了拍脑壳,“哎呀,光顾着认真学习,把这个给忘了,我这就去端来。” 说完,手忙脚乱地走了。 红梅摇头苦笑。 估计也不是吃燕窝了,而是喝燕窝水了。 说了多少次,燕窝煮的时间短,就守在一边,不然她那记性,转头干别的事,这事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小姐这喝多少回没燕窝专剩水的甜汤了,也就小姐不计较,换别的主子,早扇八百回耳光了。 青杏端来一个大炖盅,“没化没化,我刚看了,炖得好极了。” 许婉宁就笑。 能不好极了嘛,她给这丫头记着时间呐! ------------ 第21章 姐妹 “你哪儿找来这么大炖盅?小姐喝得完吗?”红梅看到那足足能够四五个人喝的炖盅,瞪大了眼睛。 “是小姐让我用这个炖的,里头放了四盏燕窝呢。”青杏给许婉宁舀了一碗。 许婉宁端起来,吃了一勺,“一人一碗,见者有份。” 青杏喜上眉梢:“小姐你太好了。”说完,不客气地舀了一碗,不过她不贪心,大多舀的是汤,没舀什么内容。 许婉宁看到了:“这是干嘛?煮了四盏,匀一匀,一人一碗,别太稀了。” 青杏吐吐舌头,又放了个彩虹屁:“小姐最好了。青杏最喜欢小姐了。” 许婉宁回她一个大大的笑:“我也喜欢我的小杏果呀,还有我的大酸梅。”她偏头看了眼红梅。 红梅先是愣了愣,很快就漾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小姐这是在给她们取昵称。 小杏果,大酸梅。 还挺好听的。 此时的红梅并不知道,小姐早就已经开始,拉近她们主仆之间的距离。 许婉宁愉悦地笑,眼角的余光也一直落在那个在认真看书的孩子身上,他并没有久留,而是趁着她们开心的时候,悄咪咪地就要离开。 “长安,你去哪儿?”许婉宁放下碗,问道。 长安赶忙回头,有种被抓包了的羞涩,脸被羞红了,“长安想……” 他是想去茅房,虽然他不急,可小姐在吃燕窝,说茅房肯定会倒小姐的胃口,就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许婉宁亲手给他添了一碗,走了过去:“来,吃完再走。” “我,我也有?”长安不可置信地看着许婉宁,一脸震惊。 许婉宁笑:“说了见者有份,你不也在吗?” 长安挠挠头发,牙齿舀了舀下唇,接过许婉宁递给他的碗,“长安,谢谢少夫人。” “快吃吧,很甜。”许婉宁笑笑,摸了摸长安的头。 她背对着红梅青杏,两个丫鬟自然也没看到,许婉宁眼底的宠溺,比她们手里的燕窝还要甜。 许婉宁满意地看着孩子。 长安在她身边也有好几日了,这几日吃得饱,肉食也管够,孩子肉眼可见的长开了些。 可还是很瘦弱,许婉宁也不急,慢慢来。 今日这份甜汤,就是给长安补身子的第一步。 反正以后各院子的补品她是不会再包干了。 这些补身子的,她要给她在乎的人吃,吃得壮壮的,跟着她一块享福! 至于那些白眼狼? 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别院。 白青青哭晕在崔云枫的怀里,吓得崔云枫搂着人歇斯底里地喊莺歌去请大夫。 莺歌也给吓着了,慌不择路地跑出去,正好就碰到对面的屋门打开,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见莺歌那张皇失措的模样,也给吓着了:“姑娘这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吗?” “我家小姐晕过去了,我去找大夫。” 年轻人笑笑,“原来是这个事,不用找了,我随你去看看吧。” “你是大夫?” “如假包换。反正也不耽误这一会儿功夫,我要不行,你再去请大夫也不迟。” 莺歌连忙拉着人就进了院子。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崔云枫也不问怎么转身的功夫就把大夫给请来了,连忙催促:“大夫,你快看看,她哭晕过去了。” 年轻人见到崔云枫,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平复心情,将眼底的疑惑不解和愤怒埋进心里,“平时可有什么疾病?” “我家小姐虽然身子骨弱,但是身体很好,没有疾病。”莺歌连忙回答。 年轻人伸手扒了扒白青青的眼皮。 只翻第一个眼皮子,年轻人心里就有数了,连忙松开,又开始把脉。 很快就又朝白青青的脸伸去。 崔云枫立马伸手用衣袖挡住白青青的脸,警惕地盯着年轻人,不快道:“你要干嘛?” “给她治病啊。不然我想干嘛?”年轻人笑笑,脾气倒好,也不生气。 崔云枫只得缩回胳膊,年轻人伸出大拇指,按压在白青青的人中上,“她就是悲伤过度,急火攻心才晕过去,不用担心。” 他用力地掐,用死力,他可瞧出这女人在装晕。 他心情也很不好。 白青青疼得都快要哭了。 她不过是假装晕过去的,不然怎么能让崔云枫看出自己有多伤心,听到他歇斯底里地让请大夫,白青青心里高兴极了。 只想着再等一会儿,毕竟莺歌喊大夫也要不少时间,再过个一盏茶的功夫,估摸着莺歌在回来的路上了,自己再慢慢醒过来,也让崔云枫急上一急。 可谁曾想,莺歌速度竟然这么快。 这是从哪里请的大夫,这么快啊! 白青青疼得不行了,只能睁开眼睛。 “醒了醒了,小姐醒了。”莺歌喜极而泣。 崔云枫抱着白青青,深情款款:“青儿,你终于醒了。” 白青青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枫哥,你别难过,你一难过,我心更疼了。” “傻瓜,这个时候,你还担心我,该担心担心你自己。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都晕过去了。我都要吓死了。多亏这位大夫,莺歌,给大夫诊费。” “不用不用。”年轻人连连摆手,“我就住对面,正好就瞧见这个小丫头哭着,我就多了句嘴,这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一点小事,不足挂齿,既然夫人已经醒了,那我就回去了。” “真是多谢大夫了。莺歌,替我送大夫出去。” “是,小姐。” 年轻人脚步顿了顿,旋即大步流星而去。没人看到,他垂在两侧的双手握成了拳。 屋子里又剩下二人。 白青青又开始哭,“枫哥,我想进府。” “我知道,可今天失败了,等我再想其他的办法。”崔云枫也没有办法,只能劝说,“直接将你带回府里,许婉宁会怀疑的,咱们筹划了这么多年,不能因为这一朝就前功尽弃啊!“” “我知道,可我想平哥儿啊。想得我心都要碎掉了。伤在儿身,痛在娘心,我真的,真的恨不得替平哥儿去死。” “青儿,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死不死的,有我在,谁敢让你死!”崔云枫将人一把搂住,低头就堵住了白青青的嘴。 白青青也不说话了,回应着崔云枫,手也在崔云枫的身上上上下下,该碰的不该碰的,直激的崔云枫喊了一句,“青儿你在玩火。” 莺歌将大夫送到门口,亲眼看到年轻人进去关了门,这才将门关上,本来还要回去伺候白青青,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天雷勾地火的动静。 小姑娘听的次数多,可到底是年纪小,脸还是有些红,只得找了个听不见又能看到门口的地方坐下,抬头看天,默默数着白云。 小姐前脚还哭晕过去了呢,醒后转眼的功夫就能跟公子大战,不得不说,小姐这身体素质杠杠的。 ------------ 第22章 提价 “这都多少天了,怎么还没人撕榜?”杜氏心开始发慌,“有七八日了吧?” 没人敢回答她的话,虽然情况确实如此! “难道是四千两银子太少了?”杜氏自言自语:“也不少了啊。” “娘,四千两银子对一般人来说确实是不少,可对于名医来说,就是金山银山摆在他面前,他也能不为所动。”崔云枫昨夜放纵一宿,人几乎被榨干了精血一样,容颜憔悴、呵欠连天。 “你昨儿个晚上宿在那边的?”杜氏瞧出儿子的异样,关心地问道。 崔云枫点点头:“青儿昨天晕过去了,我就在那边陪了她一夜。”崔云枫哪里敢说实话,说他昨天跟白青青放纵好几次? 崔云枫知道说不得,说白青青晕了,他只是因为照顾人才这样,娘才不会生气。 果然,杜氏不是生气只是心疼,“她身边又不是没有丫鬟,要你一宿守着?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娘生病的时候怎么从来没看到你在我病床前守一夜。” 崔云枫立马站了起来,来到杜氏身后,给她捶肩捏颈,讨好似的说道:“娘身体康健,等您老了,儿子再来伺候老娘。” “我现在还不老?孙子都五岁了。”杜氏被崔云枫逗笑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她心疼。哪里会真的要他在自己跟前守一夜,她是舍不得。 “娘一点都不老。我昨天去看青儿的时候,青儿说,娘比一年前见着还要年轻。青儿说,她想早点进府伺候娘,跟娘好好学习,如何保养的呢!” 被人夸年轻,杜氏心理熨帖极了。 “难为那孩子,昨天吃了那么大的苦,还记着我。”杜氏那点子对白青青夺走儿子的不快消散了些。 “娘,悬赏的事情,若是四千两不够,要不就再多加一些吧?”崔云枫建议道。 “行,你说了算,要不就加到五千吧?” 崔云枫觉得太小气了,昨夜他跟青儿云雨,也没忘记正事。 “娘,平哥儿的脸耽误不得,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分钱钞一分货。真正的世外名医,区区几千两银子打动不了他们。不如干脆狠一点,两万两吧。” “两万两?”杜氏喊出了声,一脸震惊。 她没听错吧。 两万两? “娘,平哥儿是咱们城阳侯府的将来,难道,整个城阳侯府才只值区区两万两吗?”崔云枫不在乎地说道。 “可那么多钱,许婉宁会不会舍不得?” “舍不得?”崔云枫嗤笑:“娘,许婉宁就这一个儿子,她要靠平哥儿在城阳侯府傍身,你说她舍不舍得?” 杜氏听了,也就释怀了:“反正是许家的钱,不用白不用,那就两万两。” 两个人一拍即合,都同意赏银加到两万两,也没人跟许婉宁知会一声,告示就在重新拟了。 消息传到许婉宁耳里的时候,许婉宁笑着放下书:“两万两?他们可真大方啊。” 不是用侯府的钱,当然大方了。 “你去告诉许甲,线够长了,饵料也够香,让他放竿!” 红梅领命去了。 青杏听得莫名其妙:“小姐,你啥时候去钓鱼了?” 许婉宁笑道:“我让红梅去放竿了,听说有特别大的草鱼,钓到鱼了咱就吃酸菜鱼片,行不行?” 青杏只想着吃,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行行行。” 许婉宁又拿起书,“听者有份,都吃。” 长安握笔的手顿了顿,听者有份,少夫人这是在说他也能跟着一块吃吗? 他抬头去看许婉宁,就见许婉宁也在笑着看他,默默点点头。 长安喜不自胜,咧嘴朝许婉宁笑,嘴角两个梨涡可爱极了,许婉宁都恨不得伸手去戳梨涡。 她的儿子,可真的太惹人疼了! 告示这次是在白天更换的。 本来告示之前已经没人凑热闹了,毕竟赏金是多,可没那个本事要啊,所以,过了几天,这热度也就慢慢降了下来,这回看到有人又在贴告示,大家又一拥而上瞧热闹去了。 “我的天呐!二二二……”最先看到告示的人一口气提不上来,二了半天二不下去,后头的人瞧见他大惊小怪的模样,啐他:“二什么二?一张告示就能把你吓成这样?我我我……草!” “只要有人能治好小公子的脸,赏银二万两。”城阳侯府的护卫在告示前读了告示,那些不认识字的全给震得结巴了。 “我,我没,没听错吧?耳朵好像不太灵!” “我也觉得我耳朵好像坏了。” “二万两,二万两。” 那张写满字的告示俨然成了一张致富卡,无数的人眼睛通红地注视着,可没人敢上前去撕。 撕? 除非你有这种本事,否则,你怎么撕,那是城阳侯府的告示,燕城第二的爵,你随便撕他的告示,你不要命啦。 所以,眼红眼热的多,可真没人敢上手,一般人不敢,大夫也不敢。 没那种本事,就是赚不到这个钱,虽然眼红到爆炸,可没办法,赚不到。 眼不见,心不烦。 有人垂头丧气地走了,纷纷抱怨年轻时候怎么就不学医,如今一个穷鬼翻身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可把握不住,你说烦不烦。 在榜前的人越来越少,最后也就剩下两三个人还不死心,还在榜前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把自己祖宗十八代或者朋友邻居里头有大夫的都过一遍。 一个年轻人悄悄来到榜前,装模作样扫了几眼,然后趁人不备,撕了榜一溜烟跑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有人撕榜了。” “我草,真的,又被人给撕了。” “那家伙背影好熟,是不是上次那个?” “就是他。他一而再的撕榜,说不定他真的能治好小公子,还等什么,把他抓了,到城阳侯府领赏去啊!” 先是两三个人去抓,接着又跟上了好几个年轻力壮的人,跑进了小巷子里。 年轻人的背影正好往右一拐,似乎是指引,那群人又往右拐,又看到年轻人往左的身影,那群人又往左,这左左右右、拐来拐去,年轻人不见了,跟丢了。 “是在这里不见的吧?我看到他往这里来了。” “没错,我也看到了。” “这里就几户人家。家家户户敲门看看?” “试试看。” 几人敲了又敲,可没一户人家开门的,直到敲到最后一户,才有一人出来开门:“你们找谁?” “我想请问下,你这周围有没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可能是个大夫。” 可能是个大夫? 莺歌立马就联想到了对面那个二十多岁的大夫,昨儿个他还来给自己小姐治病了呢。 可…… 面前这群身强体壮的跑的满头是汗的人,不会是对面的大夫弄出人命,来找他算账的吧? 算了算了,就看在昨天他救了小姐又没有收诊金的份上,帮他一把。 莺歌摇摇头:“对不住,我们家也是刚搬来不久,邻居都不认识。你问别人吧。” 说完,就要关门。 外头的人又接着叹气,“哎,二万两的赏银咱没本事拿,这送个大夫去城阳侯府的赏银也没那命!” 听到城阳侯府,莺歌关门的手停住了,竖起耳朵听那几个人说话。 “你说他到底行不行啊?” “估计是行的,不然哪能撕两次榜,抓到他治不了城阳侯府小公子的脸,城阳侯不撕了他,所以,肯定是有那个本事的!就看侯府能不能找到这个人了。” “反正咱是没那命赚那钱,走吧,连生意都耽搁了。” 莺歌听得惊心动魄,心都快要蹦到了嗓子眼,盯着对面紧闭的房门,连眼睛都不带转的。 接着,她撒腿就往里头跑,边跑边喊: “小姐,小姐,小公子的脸,有治了。” 对面屋子里。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个翻身,就从房顶上下来,笑着摇头晃脑地进了屋中。 ------------ 第23章 兄妹 “母亲今日满面红光,是不是有什么喜事?”许婉宁大清早就来到延年院请安,看到杜氏笑眯眯的样子,坐下就说道。 杜氏:“昨天我跟枫儿商量了下,把赏银提到了二万两。” 许婉宁一点都不意外:“平哥儿是城阳侯府的嫡长孙,他肩负着城阳侯府的未来,治好他的脸才是大事。” 够大方。 杜氏很满意:“本来枫儿还说要跟你商量一下的,可事情紧急,也就没跟你商量,我们就做主了。” “母亲说的什么话,您是城阳侯夫人,府中的大小一切事宜,本就该由您做主。” “这提价后,就传来了好消息,昨天有人撕榜了。” “真的?”许婉宁惊喜地拧着帕子,“那个大夫呢?他来给平哥儿治脸了吗?” “那大夫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嫌弃钱不够。枫儿带人去找了。先找到人问问再说。要是钱的事情,不够可以再加,反正钱不是事儿。”杜氏看着许婉宁,只差把“反正你有钱”写在脸上了。 “自然是都听母亲做主。”许婉宁垂眉,敛下眼底讥讽。 杜氏相当满意,这个儿媳妇其实也算还好。 有钱长得漂亮听话又孝顺,若是不发生那件事情的话,杜氏是愿意真心接纳这个儿媳的。 “夫人,公子回来了。”夏嬷嬷一路狂奔而来,四十多岁的人,一点都不稳重,杜氏也来不及责怪她:“人带回来没有?” “带来了。往大厅去了。” “快快快,扶我过去,快快快。” 几人快步来到大厅,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了。 “娘,你快来看。”崔云枫扶着杜氏来到一个年轻人面前,“这位就是撕榜的贾大夫。” 眼前的贾大夫,不过二十五六岁,这么年轻,能治好平哥儿的脸吗? 杜氏的疑惑已经写在脸上了。 贾诩笑笑:“夫人可否容在下把个脉?” 一盏茶的功夫后,贾诩就收回了手,笑着说道:“夫人是不是经常感觉夜里睡不安稳,多梦易醒,总是头晕眼花,气短、无力、心烦、脱发,记不住人和事,喝了水也总觉干渴,手脚也总是麻木,动作不灵活。” “你都看出来了?”杜氏震惊不已,这些毛病她都有,说得可全了。 贾诩又笑:“夫人这是气血两亏所致。人身不外乎气血二字,百病生于气,气滞则血瘀,血瘀则人亡。” “我这病这么严重?” “不是,我只是跟夫人解释一下,气血两亏不是大问题,可若是不重视,时间长了,身体亏空的厉害,那就会引发大问题啊!” “贾大夫可会治?” “这是小问题,是个大夫都能治得好,只要补足气血就行,可若是乱补,又极容易上火,要慢慢来。” “那我就拜托贾大夫了。”这是相信贾诩了。 贾诩笑笑:“夫人信在下,是在下的福气。” “枫儿,贾大夫是你请来的,这今后在府里的一切事宜,你都要尽心安排。” “娘,我也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呢!”崔云枫头看向另外一边,“贾大夫不是我请来的,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后来我无功而返的时候,正好就看到这位姑娘带着贾大夫过来。” 贾诩也笑道:“你们找我找得这么紧,我本来已经打算离开燕城了,谁知道,这位姑娘跪在我面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一个孩子从小毁了脸就是毁了一辈子,哎,我也就答应留下来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啊,杜氏郑重了几分:“不知那位恩人是谁?” “是一位姑娘。”崔云枫朝外头说道:“白姑娘,你进来吧。” 一个一袭白衣的女子袅袅走了进来,低垂着头,走到杜氏跟前就跪下了:“民女白青青,见过夫人。” 听到白姑娘这三个字,杜氏就差不多猜出来了,如今见到白青青,杜氏也只好认了,果然还是进来了。 进来了也好,迟早是要进来的。 枫儿这安排,也不会惹人怀疑。 “我家平哥儿有福气,碰到这天仙似的姑娘替他考虑。”杜氏笑着将人扶了起来:“白姑娘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是侯府能给的起的,姑娘尽管提。” 白青青眼眶又红了,“民女多谢夫人。可民女什么赏赐都不想要。”白青青又跪了下去:“民女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在这偌大的燕城连个家都没有,形单影只,在外头又总是被人欺负,民女就想找个容身的地方,能够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就足矣。” 她哭得伤心,杜氏叹了口气,自然被打动了。 “你是我城阳侯府的大恩人,就是给你一个落脚的地,我侯府也办到,你且放心,安心在这里住下,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春嬷嬷,将人带下去,安置妥当。” “民女多谢夫人,夫人仁慈,定会长命百岁。”白青青又磕头,哄得杜氏心花怒放。 春嬷嬷福身,“白姑娘,请随奴婢去吧。” “且等等。”一直没有说话的许婉宁,此刻终于开口了,“母亲是要把这姑娘留在府里当下人还是当主子?” 杜氏一愣:“这有什么区别吗?” “自然是有区别的。下人是贱民,是要签卖身契的,可看这位姑娘举止端庄、进退有度,应该也是个好人家的姑娘。”许婉宁解释道。 杜氏哪里管过这些事情,回头就问崔云枫:“你有什么意见?” “儿子觉得,这位白姑娘举止端庄大方,肯定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况且她又是平哥儿的救命恩人,若是没她,贾大夫早就走了。依我看,当下人,委屈她了。” “那相公的意思是,当不来下人那就当主子咯?”许婉宁直接了当的问。 崔云枫愣住了。 白青青也愣住了。 许婉宁这么好讲话? 竟然让自己一进府就当主子? 可以,她也做不来伺候人的活。 许婉宁继续说道,“母亲既然要报恩,肯定也不是要把这姑娘留下当丫鬟的。不如这样吧,反正相公也没个姐妹,要不,母亲收这位姑娘做个义女吧?” 有情人终成兄妹。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啊! “不行!” “不行!” ------------ 第24章 团聚 一男一女几乎是异口同声都喊出了不行。 许婉宁反问他们两个:“为何不行呢?” 崔云枫气得脸都要扭曲了,“我都这么大了,要姐妹做什么,不需要。” “那白姑娘为何也说不行呢?”许婉宁又问白青青:“白姑娘不想当侯府的小姐吗?可哪里有人想伺候别人的。” 这是在怀疑她的目的了。 白青青身子都在抖。 许婉宁果真如枫哥所说,心肠歹毒。她要是真成了枫哥的义妹,她以后还怎么嫁给枫哥啊! 兄妹两个在一起,那不是乱伦嘛! “我……民女出身低贱,本就卑微,得夫人留下有一席安身立命之地就已是大大的福气,怎敢奢望其他,民女甘愿做个丫鬟,报答侯府的大恩大德。” 崔云枫那张脸阴晴不定,又绿又红。 青儿进府怎么能做伺候人的丫鬟呢? 那是他的心上人啊。 可不做丫鬟又做什么? 难道真的要做他的义妹嘛! 崔云枫对许婉宁这个安排是一肚子的火,可有火不能发。 青儿好不容易进来了,若是他在替青儿说话,许婉宁肯定会怀疑的。 罢了,只要不收做义妹,当个丫鬟也是可以的。 反正青儿受的苦,迟早会从许婉宁身上讨回来。 见崔云枫不说话,杜氏知道他同意了,又问,“那安排在哪里好呢?” 崔云枫的枫叶楼肯定不行,把个漂亮的大姑娘送到崔云枫身边伺候,傻子都知道什么意思。 宁院也不行,崔云枫肯定是不放心的。 “要不就安排在庆丰院吧。前段时间不是刚把平哥儿身边的人发卖了吗?他身边正缺人,这位白姑娘亲自替平哥儿请来大夫,肯定会真心实意对平哥儿好的。”许婉宁一脸的诚恳。 三人纷纷觉得这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安排了。 白青青就差给许婉宁磕头了,“多谢少夫人。奴婢一定会竭尽全力照顾好小公子。” 许婉宁笑着将人扶了起来:“我自然是信你的,不然不会把我儿子放心交给你。” 白青青:“……” “既然已经说定了,那贾大夫,就随我一块去看看孩子吧。”崔云枫邀请贾诩,又对白青青说道:“青青,你也一块去吧,从今往后你在小公子身边照顾,千万不能粗心大意。” 白青青立马应是:“公子放心,青青也曾经帮别人看过孩子讨过生活,带孩子我在行的。” 崔云枫赞许地点点头,“娘,我就带他们二人去看平哥儿了。” “去吧。”杜氏拉住了许婉宁:“阿宁啊,你陪我去看看佛堂吧。” 这是不让她去了,正好她也不想去。 许婉宁笑着扶住了杜氏:“好。” 一条只能容纳两个人并排过去的石子小路,歪歪扭扭,直走到林间茂盛处,才看到小佛堂。 “这有两间,一间专门用力拜佛诵经,另外一间,菩萨过生辰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住着,吃斋念佛。” 许婉宁:“母亲舍得离开父亲吗?父亲怕是不舍得母亲。” “他会听我的。”杜氏见许婉宁这样说,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却很得意。 这么多年了,她将崔禄牢牢地抓在手掌心里。就算是她怀孕期间,崔禄也不曾纳过妾,收过通房,更何况现在,杜氏确信,崔禄是她的裙下之臣,赶都赶不走的。 “父亲待母亲可真好。”许婉宁由衷地感叹道。 进了佛堂,一应用品都已经置办妥当,就只有正中的位置空着的。 “白玉观音像再过两日就要去取了,母亲就打算把它放在这里。”杜氏比划道。 许婉宁点点头,又看看其他的:“母亲,我那里还有一串白玉佛珠,送给母亲。” 杜氏喜出望外:“多谢阿宁了。” “母亲一心向佛,也是为侯府求顺遂。阿宁帮不了母亲什么,送一串佛珠,是阿宁应该做的。白玉观音像就由儿媳妇去取吧,顺道,也把佛珠带到香山寺去开个光再给母亲送过来。” “好。”杜氏眉开眼笑。 如今白青青进府,他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平哥儿的脸也很快就要好了,事情总算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看来十五那天的菩萨没白拜,她在自家小佛堂就能经常拜了,菩萨一定会听到她的诉求的。 庆丰院。 白青青终于见到她日思夜想肝肠寸断的崔庆平。 原本看第一眼,看到孩子的侧脸,倒还好,思忖着毁得还不是很厉害,可待孩子转过脸来,看到另外半张坑坑洼洼的脸,白青青差点没晕过去。 说一句面目狰狞都不为过,这小时候看着还好,这要长大了,那还得了。 一旁的贾诩说话了,“小公子的脸,毁的确实比较严重。” “那你可有办法医治?”崔云枫紧张地问。 贾诩笑笑:“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就是耗费时间,而且,这治病所需的各类药材,都是珍贵异常,就是不知道……” 崔云枫立马表态:“贾大夫若是能够治好小儿,无论要买什么药材,要花多少银两,侯府没有二话。” “有公子这番话,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给贾诩安排了离得庆丰院隔壁的一个小院子,里头房屋三间,又给贾诩安排了一个小厮照顾他的起居,崔云枫这才急不可耐地朝庆丰院奔去。 终于团聚了,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 他们上次一家三口在一起,还是过年借口回老家祭祖,带着平哥儿跟青儿相处了小半个月,也不知道,那孩子还记不记得青儿。 崔庆平当然记得这个对他百依百顺千好万好的白姨了。 在白姨家那半个多月,白姨什么都给他吃,什么都给他玩,想上树就上树,想打人就打人,想放炮就放炮。 哪怕有一次他放炮把别人家的厨房给点着了,还差点烧死一个人,白姨也不骂他,夸他胆子大。 第二天又给他买了更大更响的炮,说给他练练胆子,以后当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英雄。 在白姨家里过的那半个月,是他最快乐的半个月了。 “白姨,你怎么才来看我啊,呜呜呜……” “白姨听说你病了,给你找来了一个大夫给你治脸,好平哥儿啊,不哭啊,用不了多久,你的脸就会好了。”白青青跟着一块哭。 “真的吗?我的脸还能跟以前一样吗?” “当然。” “还是白姨你对我好,那个恶毒的女人,她只会打我。” 白青青听了浑身一哆嗦,几乎要把银牙咬碎:“你说什么?她竟然敢打你?” ------------ 第25章 人心 崔云枫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儿子和他娘抱在一起痛哭。 果然是血浓于水啊! 他就没看过崔庆平搂着许婉宁哭。 周围的丫鬟下人早就已经退下去了,崔云枫此刻也不端着了,看母子两个抱头痛哭,他也跟着哭,“咱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白青青哭得更厉害了。 “枫哥,你可一定要治好咱们的平哥儿啊。” “放心,青儿,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我一定会治好平哥儿的脸。” 冬嬷嬷并不在屏退的那群下人里头,她是刚才养好腰,才进的府。 进了庆丰院就疑惑怎么哪哪都没人,正要呵斥这群拿钱不办事的狗杂种,直到正屋中传来哭泣声和陌生的女声。 冬嬷嬷蹑手蹑脚地过去,等到离开院子,已经是老脸煞白,跟见了鬼一样。 她摸了摸上回被打得二十大板的老腰,本来心里已经恨死了许婉宁,可回家养伤又得知许婉宁给了她一百两银子,还给了她一支百年人参,那点子怨怼,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再慢慢想想,她这个奴才,没照顾好小公子,让小公子生了天花,本来就是她的不对,少夫人要责罚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少夫人还给她那么银子和人参,这是在拉拢她啊! 冬嬷嬷哪里还记得那顿鞭打,只记得许婉宁的好了。 不同于庆丰院的哭声震天,宁院倒是安静得多了。 吉祥忙完了活,就坐在院子门口嗑瓜子,吐了一地的瓜子壳也不在意,反正等会是她扫。 弄脏了地,少夫人也不会怪罪她。 就连这把瓜子都是少夫人赏她的呢。 “冬嬷嬷,你怎么来了?”正磕掉最后一个瓜子,吉祥就看到冬嬷嬷着急地往这边来了。 冬嬷嬷左右看了看,笑道:“秋嬷嬷在吗?” 吉祥摇摇头:“秋嬷嬷小孙子病了,少夫人放她出去了,得等几日。” “哦,好。”冬嬷嬷绕过吉祥,进了宁院。 吉祥一头雾水:不是说秋嬷嬷不在院子里嘛,她干嘛还进来。 难道不是来找秋嬷嬷的? 冬嬷嬷走到正屋前停住了,回头看看还愣在原地的吉祥,“你愣在那儿干嘛?赶快给我通报啊。” “哦,哦,哦。” 得知冬嬷嬷来了,许婉宁连忙让请进来。 红梅:“小姐,她会不会……” “怕?” 红梅点点头,“她毕竟是夫人的人。”就怕到时候倒戈,反倒诬赖小姐。 许婉宁笑笑:“我以前跟你一样,也怕。” 当年杜氏怀孕,不能伺候崔禄时,她身边的这几个春夏秋冬的大丫鬟中,秋嬷嬷和冬嬷嬷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做个姨娘可比做丫鬟享福多了。 可杜氏是个小气自私的人,她不肯别人和自己一块分享崔禄,看出了两个丫鬟的心思之后,杜氏想都没想,就给秋嬷嬷和冬嬷嬷发配了出去。 选的人家挑都没挑。 给冬嬷嬷挑的是一户穷苦人家,一大家子全部都靠冬嬷嬷做府里头做事维持生计。 她院子里的秋嬷嬷嫁的人家条件好些,只是可惜,她男人身子骨弱,连带生下的孩子孙子都身体不好,常年犯病。家里那点子钱财早就化为汤药了。 她们二人这悲惨的后半生,怪谁呢? 她们二人就不怨杜氏吗? 虽然在侯府当丫鬟不是锦衣玉食,可也是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体面,可嫁到外头去,生活质量一下子从天到地,这两个人心中就没别的想法? 有想法就有攻克点,不过是多花点银子去砸罢了。 她不缺钱,缺的是站在她身边的人。 在这府里,她上辈子身边只有红梅青杏,也导致了二人上辈子毫无还手之力的惨死。 她必须多拉拢一些人,站在红梅青杏面前,给这两个丫头当替死鬼。 “别想那么多,既然已经这么做了,就不用怕。”许婉宁拍了拍红梅的手背,给了她一个微笑。 冬嬷嬷进了书房,就看到许婉宁笑着站在前面等她。 “冬嬷嬷来了。” 这亲热的称呼…… 冬嬷嬷心头一暖,快走两步就跪下:“奴婢见过少夫人。” “冬嬷嬷是平哥儿的奶嬷嬷,你快起来,不必行这么大的礼。”许婉宁亲手将人给扶了起来,“青杏,上大红袍。” 冬嬷嬷又一哆嗦。 少夫人可真大方。 “冬嬷嬷的腰好全了?”许婉宁自己主动找话。 “奴婢已经好全了,多谢少夫人关心。” “你不怪我就好。” 冬嬷嬷又滑了下去:“奴婢怎么敢怪少夫人,是奴婢没照顾好小公子,挨一顿打,是罪有应得。” “冬嬷嬷能这样想就最好。”许婉宁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的,我生平哥儿遭了大难,大夫已经断定我这辈子再也无法生育了,所以,平哥儿就是我的命,他这一出事,我也就……” “奴婢知道。”冬嬷嬷搓着手,都有些不好意思:“奴婢不怪您,后来,您还给奴婢送了那么多银子,还有那支百年人参,奴婢都不敢用。” “有什么不敢用的。”许婉宁笑笑:“你尽管用。这里还有一支,你等会拿回去。” “少夫人,这可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你照顾平哥儿费心费力,我看在眼里,感激还来不及呢。你赶快养好伤,以后平哥儿那边,就全靠你了。我谁都不信,就信你的。” “奴婢谢少夫人信任。”冬嬷嬷都要哭了,更下定了决心要把自己刚才听到的说出来:“奴婢,还有一件事情要禀告少夫人。” “冬嬷嬷请说。” “这……”她看了看屋子里的红梅青杏,欲言又止。 许婉宁不在意地挥挥手:“这都是我的人,冬嬷嬷不必在意,你尽管直说就是。” 有些事情,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比她说要好得多。 不然她怎么解释未卜先知呢? 难道每次都要用做梦来解释? “庆丰院来了个新的姓白的丫鬟,少夫人可知道?” 许婉宁点点头,“我知道,她帮平哥儿找来了神医,想留在府里,我就安排她去照顾平哥儿了。” 冬嬷嬷急了:“少夫人,你糊涂啊,你这是引狼入室啊!奴婢要是没看错的话,那个丫鬟跟小公子抱头大哭,关系好得不得了。” 许婉宁眸子蓦然一冷,“你再说一遍!” ------------ 第26章 梨花 冬嬷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宁院。 怀里的五十两银子沉甸甸的,一百年的人参更是重如千斤。 少夫人说,让她以后当她的耳目,将白青青和小公子的情况全部报给她听。 小消息十两,重要信息二十两,特别重要的五十两。 这也就是说,无论消息重不重要,哪怕是把这两个人一日三餐吃了啥,说了啥往少夫人那里一报,就能赚十两银子啊。 一天就是十两,一个月就是三百两,要是再多来几个重要消息,一个月破五百两,甚至上千两,指日可待啊! 就好像突然之间被天上的大馅饼给砸到了,春嬷嬷开始发晕。 儿子快到成亲的年纪了,可家徒四壁,那个游手好闲的男人是靠不住的,只有靠她了。可她当嬷嬷发的钱,自己男人都知道,一到发工钱的日子,他就来了,不给就闹。 哪里还存得下钱来。 自己儿子也跟着是个花花架子,重活干不了,轻活也不干,天天跟他爹一样游手好闲的,家里又没钱,是个姑娘都不愿意嫁。 可难道就让儿子打一辈子光棍? 冬嬷嬷愁白了头,到哪儿去赚银子啊! 可现在,冬嬷嬷找到了希望。 少夫人给她的钱,是她的私房钱,她男人不知道的。 她可以全部存起来,等儿子娶媳妇的时候,聘礼、买房子,还有以后生孩子,拿出这些来,娶个乡下姑娘,让儿子传宗接代,孙子的未来,那就靠儿媳妇去想吧。 冬嬷嬷直起了脊背,将五十两银子和百年人参又往怀里揣了揣,充满希望地回了庆丰院。 从现在开始,她可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地盯着那两个人,他们做的事,说的话,就是今天拉什么屎,她都要盯仔细了。 书房里,许婉宁刚才的慌乱和生气一扫而空,很快就安静下来,静静地坐在桌前喝茶。 青杏:“小姐,你怎么还能喝得进茶?那个姓白的什么来头,她怎么会跟小公子抱在一块哭?” “那我现在怎么办?冲过去找他们对峙吗?他们会承认吗?”许婉宁反问她,青杏无言以对。 “况且,冬嬷嬷看叉了也说不准。”许婉宁幽幽说道,“刚才的事情,你们二人都给我吞到肚子里去,别张扬,以免惹祸上身。” 青杏虽然性子不够沉稳,却也知道这是大事,哪里敢对外到处乱说,“奴婢知道的。” 红梅则比青杏沉稳多了。 那白青青是公子的白月光,这次进府,本就是小姐特意安排的,只是她想不通,为什么小姐要把白青青放在庆丰院,而且,小公子跟白青青之前见过? 要不为什么抱头恸哭。 两日的时间一晃而过,许婉宁就带着红梅青杏还有长安出了门,坐上马车,一路往香山寺而去。 长安年纪小,最近这段日子又吃得饱穿得暖,没有挨过打,再加上许婉宁对他有十足的耐心,长安胆子也大了许多。 出了府门之后,听到外头的热闹,长安乖巧地坐在原地,眼睛却时不时地往窗户外头瞟。 许婉宁看出了他的想法,笑笑:“想看就看吧。” 长安立马把帘子撩开一个洞,小小的脑袋凑到洞前看外头的热闹。 人来人往,人潮涌动,街上有售卖各种各样东西的。 “卖冰糖葫芦。” “糖人,糖人。” “肉包子,大馒头,不香不要钱。” 这些长安从来都没有看过,他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街上的这一切,像是进入了一个神奇的世界,眼睛都不带眨的。 “青杏,我想吃冰糖葫芦,去买几根,见者有份。”许婉宁看出了他眼底的热切,笑着跟青杏说道。 “好嘞。” 红梅诧异地看了眼许婉宁。 青杏立马喊停了车夫,下马车去买了几根冰糖葫芦,上车前就先递给车夫老栓头一根。 老栓头喜滋滋地接过了,“我就不吃了,回去留给孙子吃。” 进了车厢,青杏将买来的冰糖葫芦一根根发了,长安接过,大大的眸子闪着亮晶晶的光。 “吃吧。很甜,不过也酸溜溜的。”许婉宁吃了一颗,外面的糖甜得呲牙,一口咬下去,新鲜的山楂泛着酸,酸得许婉宁直皱眉头。 长安倒是很喜欢吃,咬下一个,外头的甜他喜欢,里头的酸他也吃得滋滋有味,许婉宁看他吃得欢,就把咬了一个的冰糖葫芦给了他。 “少夫人不吃吗?” “不吃。这个山楂有些酸。”许婉宁笑笑,“你喜欢吃,就都吃了。” “谢谢少夫人。” 一个冰糖葫芦上头才五颗山楂,加上她这四颗,也才九颗,小孩子吃点还能助消化,不打紧的。 看到长安快乐地吃着,许婉宁觉得比她自己吃还要快乐。 虽然她不吃冰糖葫芦的。 应该说,她是不吃山楂的,她喜甜,最讨厌酸了。 除了怀孕的那段日子,吃什么吐什么,后来突然就想吃冰糖葫芦,红梅到外头买了两根回去,一口一个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给干光了。 这点,红梅比谁都清楚。 因为她后来嫌外头的冰糖葫芦不干净怕小姐闹肚子,就去集市买最新鲜的山楂,回来清洗干净,自己熬糖做。 那段孕吐的日子,许婉宁就是靠着冰糖葫芦度过的,后来吃到抗拒了,孕吐也就结束了。 马儿此时也结束了奔波。 老栓头在外头毕恭毕敬地道:“少夫人,到香山寺了。” 青杏先跳下去,接着是红梅,二人一左一右地搀扶许婉宁下了马车,她条件反射地就张开双臂要去抱长安下车。 长安愣住了。 背后的红梅青杏也愣住了。 许婉宁立马反应过来,“红梅,我衣裳后头坐折了,你抻一抻。” 原来如此! 几人进了香山寺。 又是之前那个小和尚接待的他们。 “师父正在打坐参禅,要到今夜才结束。” “那就不打扰大师了,我们自己请观音就行。” “观音像在大殿之上,我带各位施主过去请。” “有劳小师傅了。” 大殿上,观音高坐莲台,普度众生,下面是不少的小佛像,白玉观音像就放在其中,周围是燃不尽的香火。 小和尚将观音像取了下来,一旁的青杏立马接过,接着就用红布盖上,一盏香油灯置于前,要保证到府上都不能灭。 许婉宁本想走,可看到长安乌溜溜的眼珠子到处看,一切都是新奇的模样,许婉宁就想带着他到处走走看看。 “小师傅,后山可有什么好看的地方,我想过去走走。” 小和尚立马介绍道:“施主来得可真是巧,寺庙后山的梨树昨夜开花了,此刻正是盛景,施主可以去看看。” 满山的梨花洁白胜雪,一阵风吹来,不仅飘来阵阵淡淡的花香,还有的花瓣随风落下,像是置身于花的海洋之中。 长安哪里见过这等盛景,看到这雪白的一片,嘴巴张得都合不拢了,“好漂亮!” 许婉宁点头,确实好漂亮。 “噗嗤。” 一个陌生的笑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许婉宁站到了长安的前面,警惕地盯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小不点,没读过书吗?此等美景岂止好漂亮这三个俗不可耐的字就能概括的。你应该说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许婉宁毫不客气地反驳,“阁下能出口成章,看来书读得不少,可却干听人墙角的龌龊事,看来读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书。” ------------ 第27章 初见 “夫人既然知道什么是不正经的书,莫非夫人也看过?”对面的人戏谑道。 许婉宁找到了说话人的位置。 梨花树上,一身紫衣飞扬,左手拿着一个白色的坛子,右手枕在脑后,正好整以暇地俯视着他们二人。 太多的梨花遮挡住他的脸,许婉宁只看到那双古井般深不见底的眸子,嘴里说着戏谑的话,眼底却无半点笑意,顿感不妙。 “长安,我们走。”这男子不是好相与的主。 “我在这宿了一宿,到底是谁偷听谁的墙角?再说,你们打扰了我的清净,就想一走了之?” “你想如何?”许婉宁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提防,树上的男子笑了笑,左手一扬,手中的酒坛丢在地上。 “咔嚓。” 两个坛子碰撞在一起碎了,一股酒香扑入许婉宁的鼻尖。 “佛门重地,你竟然在此处饮酒?” 一袭紫衣翻身下了梨花树,随着他的动作,漫天的花瓣飘洒而下,他双手负于身后,步履沉稳地踩在梨花之上,本来刚才还洁白似雪的花瓣被他无情地碾入泥中。 他款款而来,声音也跟着而来。 “那老秃驴都不能耐我何,夫人却来管我,管得可真宽。”裴珩戏谑道。 可不只这一件事情。 十五那日,他站在摊子前看符,也是这个女人在后头嗤笑。 他虽然没见过这个女人,却还记得她的声音。 不熟悉的人她都管,可不就是管得宽嘛! 许婉宁顿觉警铃大作,脑子里的一根弦猛地绷紧。 慧远在许婉宁心目中,是个骗子,可在燕城,甚至远在百里的京都,整个大越,那都是神人般的存在。 他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甚至还有人说他能知过去未来。 纵观燕城,有爵位的只有两人,城阳侯崔禄,燕城藩王,可这二人也都奉慧远为座上宾,更不可能任意家中子嗣对慧远不敬,所以,这紫衣男子不是燕城的人。 可慧远连璋和帝都要看他几分面子,在他的地方还喝酒的人,又会是谁? 那人挑开梨枝,慢慢地靠近,许婉宁也终于看到了他的样貌。 面如冠玉、目如朗星,说一句赛潘安也不为过。身形高挑,一袭紫衣在身,穿出了贵气逼人,不忍直视,他嘴角衔着淡淡的笑,脸颊上……有两个梨涡。 那两个梨涡根本没给他增添半分的亲和,反倒让许婉宁头皮一阵发麻。 喜紫衣,嘴角永远挂着淡淡的笑,脸颊飞起两个梨涡,勾引的人芳心乱许小鹿乱撞的脸。 许婉宁终于知道这人是谁了! 恍惚中仿佛回到了前世,这个大越朝人人都说他丧尽天良毫无人性的第一大宦官——裴珩。 裴珩身份尊贵,乃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子,一落地被请封为世子,身上背负的是镇国公府的荣辱兴衰,而他也争气,无论是从文还是从武,皆是大越朝的佼佼者。 先帝见他聪慧机敏有才干,也为了给当时还是太子的璋和帝培植势力,便让裴珩成了太子伴读,与太子一同读书,作伴。 这一殊荣,无异于又给裴珩增添了一抹光彩,未来的镇国公府几乎是裴珩的囊中之物。 可春风得意马蹄疾,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许婉宁出嫁后,春风得意的裴恒在狩猎时失足落马,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乱箭,射伤了他的子孙根,太医断定,从此以后不能人道、不能生育。 那玩意虽然健全,却与太监无异。 一个前程似锦未来袭爵的镇国公府世子,从此成了一个废人,令人唏嘘。 可这个一开始让人同情的人,后面成了大越的刽子手,成了璋和帝铲除异己的一把开封的利刃。 璋和帝是先帝的嫡长子,无论是立嫡立长都非他莫属,可先帝子嗣众多,且还有好几个自恃才干卓越又有野心的皇子,虽然被先帝已经打发去了封地,可依然对着皇位虎视眈眈。 或许是对皇权维护的天然的警惕性,璋和帝上位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设立了金麟卫。 金麟卫,直接听命于璋和帝,做着缉拿搜捕的活,只要发现臣子或者藩王有异心,都会处在其监视之下。 现在是太和元年,璋和帝刚刚登基,裴珩刚入金麟卫,大越的血雨腥风才刚刚开始。 让裴珩一杀成名的,是镇国公府上上下下一百余口性命,一夜之间阖府俱灭,血流成河,就连府中的看门狗都身首异处。 从那之后,裴珩杀疯了。 杀人如麻、嗜血成性、滥杀无辜、草菅人命。 世人都说,他杀过的人,算起来怕是能铺满整个皇宫的地面。 许婉宁从未见过他,却听过太多关于他的狠毒。 一个连自己祖母和叔叔的头都能斩下来的人,他究竟是有多恶毒! 现下见到,越发打定主意要与此人保持距离。 “是我的错,打扰了公子清净,我给公子赔礼道歉。长安,快给公子赔礼道歉。” 长安很听话,立马作揖:“公子,对不起。” 不待裴珩开口,许婉宁牵起了长安的手,“不打扰公子了,我这就带孩子离开。” 两个人转身快步离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裴珩的视野中。 来得快,去得也快。 像是真心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真心觉得自己冤枉了裴珩,打扰了裴珩的清静。 可裴珩却认为不是。 他看出来了,这女人不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是,认出了他! 璋和帝登基之后,就创办了金麟卫,他作为璋和帝最信任的属下,从去年开始,他就奉皇命来给香山寺送经书,一年两次,次次都是送完就走,从不在此处逗留。 加上这次,是第三次,裴珩自认自己从未在燕城露过面,也就是这回,他玩心起,带着帷帽露面,可旁人是看不出他的样子的。 他确定,这个女人,他没见过,他相信自己的记忆力。 可这个女人,看他的眼神中,分明充满了恐惧。 第一次见面,何谈恐惧? 所以,裴珩确定,这个女人,见过他,并且,还很了解他。 身为金麟卫督主,裴珩讨厌任何一件他掌控不了的事,也讨厌他掌控不了的人。 ------------ 第28章 危险 许婉宁带着长安往外头走,红梅青杏放下白玉观音像也回来找他们。 二人在路上撞见,看到许婉宁脸色惨白行色匆匆的样子,红梅立马上前:“小姐,这是怎么了?” “走,快走!”许婉宁焦急出声,拉着长安,在红梅的搀扶下,立刻上了马车。 老栓头扬起马鞭,一匹马儿拉的马车“嘚嘚嘚”地,慢悠悠地消失在人流之中。 没人发现,香山寺九十九级台阶之上,站着一个人,一身紫衣,双手负于身后,眼神幽幽地望着马车离去的地方。 身后又来了一个黑衣人,裴珩连头都没回,“说。” “督主,马车里的人是城阳侯府少夫人,姓许名婉宁,原是京城许家商铺的大小姐。六年前,在一次海棠诗会上,她与城阳侯公子崔云枫苟且,被人撞见,后嫁与崔云枫,来到了燕城。” “六年前……”裴珩目露疑惑,扶松连忙解释:“督主,六年前,你也去了那次的海棠诗会。” 裴珩想起来了,他确实去了。 那个时候的他,还是镇国公府世子。 众星捧月,受多少人的仰慕和嫉妒,可他对那次诗会的印象却特别不好。 “她拿走了白玉观音?” “是的,是侯府的人送来给大师开光。” 裴珩笑了笑:“好玩。” 好玩? 扶松不解,却也不敢问。 他跟在裴珩身边二十年了。 五岁的他在狗嘴里头夺食,那群野狗差点将他撕裂,是裴珩将他救下,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跟在裴珩的身边。 从未有过别的想法。 裴珩在哪里,他就在哪里,无论是镇国公府世子,还是金麟卫督主,裴珩就是裴珩,他的救命恩人,他的主子。 “往年来燕城,总是来了就走,没想到这燕城还有跟我一样有趣的人,扶松,收拾东西,咱们去城里玩两天再回京都。” “要不要跟大师道个别?” “不用。”裴珩双手负于身后,缓缓踏下台阶,紫衣随着他的走动如流水行云,“那老秃驴早就巴不得我滚了,省得弄脏他的梨花。” 半刻钟之后,裴珩的东西就已经在香山寺消失得干干净净,除了后山树下的那几个酒坛子。 在禅房打坐参禅的慧远此时幽幽地睁开双眸。 饱经风霜却依然炯炯有神的眼,眸光锐利地望着对面空空的蒲团之上,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双手合十,声音洪亮地念了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 马车通过密集的人流之后,驶入宽敞的官道,就一路疾驰,颠簸让许婉宁想起了为数不多关于裴珩的事情。 金麟卫从创立到解散,只有短短的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裴珩杀掉的人不计其数,也许是杀红了眼,听说他最后竟然连璋和帝都想杀。 璋和帝立马解散了金麟卫,下令取裴珩首级,裴珩提前得知消息,逃走了,璋和帝下旨,举全国之力以重金悬赏捉拿裴珩。 生死不论。 裴珩杀过的人太多,想要他死的人也太多了。 听说最后他带走的人,为保护他全死了,他也重伤被人打下滔滔江水,为了确保他死掉,寻他尸骨的人在江边寻了半个多月,终于放弃,往上报的是尸骨无存。 那时,许婉宁还被关在水牢里,裴珩的死,与慧远大师的坠崖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 一个坠崖,一个溺亡。 一个扼腕痛惜,一个大快人心。 红梅和青杏也通过长安的描述,知道了刚才在后山的事情。 “小姐,那男的真的是不可理喻。他藏在树上,谁知道那儿有人啊。”青杏为自己小姐抱不屈,当时她是不在,她要是在的话,一定要把那男的骂得狗血喷头不可。 “青杏,别说了。”红梅制止青杏,神色担忧地望着许婉宁。 她没有青杏那么乐观。 红梅返回的时候,就看到小姐面色惨白,她抓着她的胳膊时,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小姐不是个胆小的人,不会因为那男的说几句就如此失态。 只能说明,小姐知道那个男的,是个很危险的人。 “这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提了。”许婉宁终于找回了理智,严肃说道:“此人休得再提。” 青杏立马噤声,红梅却觉不安。 长安懵懵懂懂的,拉着许婉宁的衣袖:“少夫人,对不起。”要不是他开口说话,那男子也不会嘲讽他,少夫人也不会跟他起了争执。 许婉宁拍拍他的脑袋,虽然心里怕极了,可却还出言安慰他:“这不怪你,与你无关的,别放在心上。咱们在侯府,与他也见不着,不用担心。” 长安点点头,暗暗发誓以后出门少看少说,不能再给少夫人添麻烦了。 马车回了侯府,门房见是许婉宁回来了,立马开了正门。 许婉宁亲自捧着白玉观音像,从侯府正门进入,红梅捧着燃着的油灯,紧随其后。 侯府中的下人只要是看见的,立马原地跪下,磕三个响头。 夫人一大早就叮嘱了他们,今日是请观音回府的日子,每个人都要虔诚,才能留住佛祖的庇佑。 “来了来了,夫人,来了。”春嬷嬷在外头看到许婉宁过来,连忙进去报喜。 杜氏一大早就在念叨白玉观音像,她早就看中许久了。 那白玉观音,通体雪白,做工精良,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杜氏心仪已久,这不,终于找了个借口要过来了,可这不摆在自己身边,又怕许婉宁反悔舍不得,这心就是不安。 直到许婉宁将白玉观音摆放在佛堂中,转身就对杜氏说,“母亲,白玉观音像请回来了。” 杜氏赶紧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连磕了三个头,这才对许婉宁说,“阿宁啊,辛苦你了,回去歇着吧。” 许婉宁嗯了一声,“那阿宁就先回去了。” 她临走前,瞥了一眼案台上的白玉观音。 观音低眉顺眼,嘴角衔着一抹淡淡的笑,又瞥了眼台下虔心跪拜的杜氏,快步离去。 这个地方,她以后要少来。 不…… 这个地方,还是别来了。 ------------ 第29章 梦魇 回到宁院,许婉宁有些累了,吃了几口午饭,就先睡了。 除了刚重生时总睡不安稳,今日中午这一场小憩,许婉宁也睡得极不安稳。 她从来不敢回忆的过去突然间死灰复燃。 许婉宁梦见了裴珩。 十七岁时略带青涩却意气风发众星捧月的裴珩。 那个少年,一身红衣,黑发高高竖起,唇红齿白,面如冠玉,许婉宁无论走到哪里,听到那些世家千金小姐议论最多的话题都是他,句句都是钦慕,字字都是倾心。 海棠诗会,许婉宁是个商贾之女,只能坐在最后面,可裴珩,却端坐在首席,不停地有人向他敬酒,夸赞他年轻有为,能文能武,家世显赫,皇上青眼有加,前程似锦。 裴珩虽然喝了很多酒,可酒量似乎很好,一直淡淡笑着,微微颔首,涵养好得让人害怕。 不过听说后来,裴珩还是喝多了, 那个时候,许婉宁喝得头有些晕,被人扶着下去休息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竟然睡了过去,睁开眼睛,只看到一双双戏谑的眼神,食指对她指指点点,那些贵夫人、千金小姐,一个个都在嘲讽她不知廉耻、自荐枕席、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许婉宁衣不蔽体,身上到处青紫掐痕,身下的那一张白色的被单,上头一点鲜红的处子血,堂而皇之地告诉在场的人,她已经不是完璧。 众人的冷嘲热讽、指指点点,如今在想起,依然还是一场令人心惊的噩梦! “啊……”许婉宁尖叫着坐了起来。 她张皇失措,掀开被褥看自己,又看看身旁,神色惊惧,充满了害怕。 红梅冲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小姐张皇失措地掀被褥的模样,她心跟着猛地往下一沉。 小姐又做那个噩梦了。 “小姐,不怕,不怕,奴婢在这儿呢。” 许婉宁抓到红梅,情绪才开始慢慢平复:“我做噩梦了。” “是的,只是噩梦,都过去了。”红梅心中酸涩,揪心得恨不得将自己劈死。 当时她要是没生病就好了,她就能跟着小姐一块去的,她在身旁,兴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是梦就好,是梦就好。”许婉宁拍了拍胸脯,慌张的眸子慢慢变得平静。 就着红梅的手喝了一杯茶之后,许婉宁平静下来了,“陈望那边有消息了吗?” “有。他说都办好了。” “那就好。服侍我起来,贾大夫来了这么多天了,我也要去问问崔庆平的情况了。” 再次听到崔庆平三个字,红梅已经心如止水。 她也不傻,这几日看小姐的态度,再看看府中其他几位主子的做法,红梅心中隐约有个念头,只是这念头太飘忽不定了,红梅也抓不住。 抓不住便不抓吧。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只要照顾好小姐,保护好小姐,魑魅魍魉总会现出原形。 贾诩身边分配的那个小厮叫阿原,正在院子里打石子,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 “让你照顾贾大夫,你却在这儿偷懒,侯府给你银子是让你过来养老的吗?贾大夫那儿你就不去伺候着?”红梅气得呵斥这个小厮。 阿原一脸的委屈:“不是啊,是贾大夫不要小的伺候,说他的方子都是机密,不能让第二个人看到。” “可你也不该偷懒,别人该说侯府连个下人都偷奸耍滑……” 许婉宁摇了摇头:“算了,红梅,他也没错。多少人都治不好的天花疤痕,贾大夫却说可以,那他的药方肯定是概不外传的,身边不需要人也是正常。” 阿原赞同的头如捣蒜,还是少夫人明事理。 “贾大夫如此辛苦,也该配点补品养养身子。你去厨房,让他们上午下午各炖好一盏燕窝并糕点一块送过来。” 阿原喜上眉梢,贾大夫要是吃不完,那可就是他的了,“哎,小的这就去!” 人一溜烟儿地跑了。 碍眼的人终于走了。 人一走,紧闭的房门就开了,贾诩走了出来,恭敬地行礼,“少夫人。” 许婉宁笑着向他走去:“贾大夫,我来问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给平哥儿治脸?” “在下正要跟少夫人禀报,少夫人请。” “贾大夫先请。” 二人一问一答,你请我也请客客气气相继进了屋子。 “红梅,你就在外头守着,人来了立马禀告。” “是。” 红梅关上了门,警惕地盯着周围的动静。 进入屋里之后,二人再无刚才的客客气气,许婉宁笑颜如花,甜甜地喊了一声:“大哥。” 贾诩伸手摸摸她的头,带着温和地笑:“阿宁,大哥来了。” 贾诩真名许迦,是许家收养的义子,赠姓许。 贾诩,许迦,他从未在城阳侯府露过面,谁又知道他是许家人呢。 “爹娘和弟弟可还好?” “他们都好。”许迦说,“义父生意上的事情走不开,庭哥儿上了学,义母要照看他也走不开。他们都很担心你,都想来看看你。你叫我过来,又不说是什么事情,义父义母都很担心。” “都怪我。”许婉宁自责不已:“我不告诉他们,也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确实,如果他们知道平哥儿脸毁了,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 许婉宁苦笑:“是啊,我们许家对他,从来都是没话说。大哥,你现在知道我请你来的目的吗?” 许迦沉默了下,并没有立刻回答。 义父收到信,就找他去商议,商议来商议去也不知道阿宁的意思,毕竟许婉宁只在信上说,有事让大哥去一趟燕城,什么事,信上没说,反正猜来猜去也猜不到,许迦当即就赶赴燕城。 他就马不停蹄地来了,一来就听说城阳侯小公子崔庆平的脸生了天花毁了容,他是个大夫,自然就以为阿宁是要他治好平哥儿的脸。 可阿宁却没让他进府,而是将他安排在外头,住在白青青的对面,还给了他一个任务。 让他以贾诩这个名字争取白青青的信任,并且让白青青请他进府为崔庆平治脸。 许迦一直想不明白,却也照做。 他会一些拳脚功夫,飞檐走壁也不在话下,他每日监视对面的动静,那一次白青青晕过去,正好就是他让对面的人知道他是大夫的绝佳机会。 而那一次,许迦看到了崔云枫。 城阳侯府公子,阿宁的相公,许迦认得他,崔云枫却不认得他。 因为崔云枫没见过许迦 在义父口中得知,这位妹夫深情专一,哪怕阿宁不能再有子嗣,他身边也没有通房小妾,是个良人,能托付终生。 可他在白青青的家里看到了崔云枫。 许迦这才知道,这位妹夫并没有义父说得那么好。 这沉默并没有太久。 许迦以为自己了解了许婉宁的意思,“阿宁,我有办法,既能除掉白青青,还能治好平哥儿的脸。” 崔云枫在外头养外室,欺骗了阿宁,阿宁肯定是想要除掉这个女人,又怕败露伤害夫妻关系,于是让他这个做大哥的出手。 如果平哥儿的脸治不好,那请他进府的白青青,难辞其咎,难逃一死。 许迦有万全之策,除掉白青青,治好平哥儿,帮平哥儿解决棘手难题。 “不不不……”许婉宁摆手,“白青青是要除的,可崔庆平的脸,我也没想过要真的治好。” ------------ 第30章 许迦 许迦猛地抬头,看向许婉宁。 她不躲闪,任他打量。 乌凛凛的眸子,像是能一眼看穿人的内心。 六年后再见,许迦竟然仿佛从未认识过眼前的人,明明……他还想再看,却怕自己的眼神太过炽热,只得仓皇收回视线,压下心中疑惑,说出了他内心深处的话。 “阿宁想怎么做?” “大哥,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迦摇头,坚定地说道:“你是我妹妹,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听你的。” “大哥,谢谢你,这么相信我!” 许婉宁站了起来,离近了些,压低了声音,“你不问,我却是要说的。”她顿了顿,用更低的声音说道:“我怀疑,崔庆平,不是我的孩子。” 许迦感受到耳畔有许婉宁呼出的软风,还有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兰花香,气息陡然开始不稳,他克制着连身子都要颤抖的激动。 “阿宁,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这只是我的怀疑。”许婉宁以为许迦是被惊的,又转回圈椅里重新坐下,“我生下孩子晕过去之前,看到孩子左边屁股有一块青色胎记,可崔庆平的胎记,却在右边屁股上,位置不对。我就怀疑是不是我当时太累了,看错了,好不容易平复下疑惑,直到白青青出现,那种疑惑,又开始冒头!” 许迦默默长吸一口气,终于按捺住了那颗扑通扑通乱跳的心。他也没说话,只等着许婉宁继续往下说。 “你也看到了,他的院子,离我的院子,隔了大半个侯府。他对我不亲,我以为是我们母子离得远的缘故,我便经常来看他,他却不理我,连声娘也都不喊,只硬邦邦地喊我母亲。他也从不去找我,我们关系很淡薄、疏远,跟寻常的母子,就与娘跟庭哥儿来说,完全不同。” 许婉宁眼神寂寥,悲怆愤慨,这在许迦看来,她说起这些,又像是在她的伤口上再撒上了一把盐。 该很疼吧。 “我以为他天生性格如此,直到有一日,相公带着他出去游玩。他们父子,去了一座山庄,白青青就在那儿。”许婉宁小声地说道。 这是她编造的谎言,许迦没在她身边,不知道她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只会选择相信。 而红梅…… 红梅被她支在外头,离得远,她说得又小声,红梅听不见的。 “我看到他跟白青青的相处,与我跟他的相处完全不同,他们有说有笑,又闹又跳,一整天都挂在白青青的身上,要她抱,要她亲,完全就像是母子之间的相处,其乐融融,我又开始怀疑,我的儿子,会不会是白青青的儿子?不然平哥儿为什么只跟她亲?不然白青青为什么会带你入府?” 是啊。 这世间,没有平白无故的恨,也没有莫名其妙的爱。 “阿宁,可以用滴血认亲,就能知道他是不是。” “这种办法有用吗?” “虽然不是百分之百,也有七八分。”许迦说道:“大哥会尽快安排。” 许婉宁点点头。 反正肯定不是她的儿子。 “如果他不是我的儿子,大哥,你打算怎么治他的脸?” “我会弄死他。”许迦恨得后槽牙都要磨烂了。 “不,弄死他,太便宜他了。”许婉宁幽幽地说,她乌凛凛的眸子升腾起一股雾气,思绪又仿佛回到前世,她被人一刀又一刀地剐啊剐啊,鲜红的血流出来,流得多了,连疼都感觉不到了。 因为心疼得已经麻木了。 剐她的人一遍遍对她说。 “你千万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世子,都是世子让我这么做的。他说,要让你流尽一百碗血,才肯让你死。黄泉路上你找世子去别找我啊。” 她星目里的潮气,不知怎的就如开锅升腾的雾气,灼伤了许迦的眼。 他眸子翻腾起滚滚杀意,“八年前,我跟着商队外出,曾路过一个小寨子,常年瘴气,阴暗潮湿,那里的人一年要发好几次藓症,不少的人都带着很多疤痕。他们有一门独特的祛疤方法,治好之后与正常皮肤无异。” “这样神奇。”许婉宁笑笑:“能治好却依然有很多人有疤痕,这治疗的方法应该有后遗症吧?” “阿宁真聪明。”许迦满眼都是宠溺,星目中点点柔光,妄图温暖眼前这位小姑娘,“用这种方法治好之后,皮肤表面虽然看着正常,但是皮已经薄到如一张薄薄易碎的纸。从今往后,不能吹风、不能见日、不能冷、不能热,一个不小心,皮肤就会如烧着一般疼痛难忍,严重的甚至还会红肿破皮溃烂。” 那岂不是只能整天关在家里,过着不能见人的生活? 这对一个前世能点中探花的有理想有抱负有前程的人来说,比死还难受吧。 许迦却想着,若是这个崔庆平不是阿宁的儿子,用这种办法,让他生不如死,正好! “如果他不是我儿子,我这么多年在他身上花费的心血、钱财,他怎么吃进去的,侯府就要怎么给我吐出来。”许婉宁捏着圈椅的扶手,目眦欲裂。 许迦垂着头,只捏着手,没有言语。 无人知道,他的指甲已经掐进了皮肉里。 他长许婉宁两岁,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被一位老大夫捡回医馆,从记事起就背着药箱出入许家,从一个小小的药童,成长为许家的大夫。 他几乎见证了许婉宁的成长。 从一个三四岁的孩童,成长为一个美丽端方的大姑娘。 她是许老爷许夫人的掌中娇娇,是整个许府的掌上明珠。 温柔、和善、美丽、大方。 是谁的梦中遐思,又撩拨了谁的心。 可他知道不可能。 他只是一个小大夫,一无所有,怎么能妄想天上的明月。 后来,他将生产的许夫人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救下母子二人。 庭哥儿的满月宴上,许老爷收他为义子,将许家五分之一的家财赠与他,商铺、宅子、生意直接落户在了他的名下。 他从一个一无所有小大夫,成为京都有钱的富家公子。 从前不可能了,现在越发不可能。 在没有泥足深陷之前,许迦介绍了医馆的另外一位师兄进入许家,他则选择离开府中,跟着许家商队过上了走南闯北颠沛流离的日子。 六年前,许婉宁突然出嫁,许迦还在外头没有赶回来。 他没见到许婉宁出嫁,却也听说了许婉宁不得不嫁的理由。 许迦当时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城门,若是他早些回来,说不定许家还能有其他的方法。 可没有如果。 好在,这六年时间,从义父与义母欣慰的言谈中,许迦窥探出许婉宁的生活。 她过得很好。 公婆待她如亲女,相公体贴入微,生了儿子,虽然伤了身子,可府里头没有小妾通房。 她过得好,许迦就放心了。 他安心带着商队继续行走,将那些不能见天日的东西深埋在他的足印中。 可现在听到许婉宁说的这些话,许迦觉得自己这六年的躲藏就是个错误。 她其实过得很不好。 娇滴滴的小姑娘为人妇,为人母之后,眼底的柔软温和变成了刚烈坚毅。 短短六年变化如此之大,只能说明,身处的这个环境,由不得她不改变。 也不知道义父义母知道后,该有多伤心! “阿宁,大哥会帮您!” 许迦想伸手摸摸许婉宁的头,最终又放下。 千言万语,全部都化成了这几个字。 所有欺负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留! ------------ 第31章 争抢 阿原在厨房等了一刻钟的功夫,出来的时候就端上了一盏热气腾腾的燕窝,还有刚出炉的五块绿豆糕,喜气洋洋地往回走。 心里思忖着贾大夫能不能剩下两口让他过过嘴瘾。 路过园子的时候,正好看到崔云枫正带着崔庆平在池塘里钓鱼。 阿原本想远远地行个礼就走,谁曾想,旁边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子跟崔云枫说了句话之后,崔云枫远远地就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阿原端着东西又立马走了过去。 “公子,小公子。”阿原看了眼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子,认出了她。 这不就是前几天亲自请来贾大夫,然后留在府里伺候小公子的白青青嘛! “贾大夫最近在忙什么?”崔云枫问。 刚才青儿跟他说,要他问问贾大夫最近的情况,崔云枫就让人过来了。 阿原老老实实回答,“小的也不知道,就知道贾大夫每日关在房间里,正在拟药方,具体到哪一步了,小的也不知道,贾大夫不让小的近身,说是机密。” 崔云枫点点头,名家大医都有这种怪癖,“下去吧,好好照顾贾大夫,让他一心一意开药方。” “小的知道。”阿原行个礼就要走,白青青突然开口叫问了句,“小公子,你饿了吗?” 崔云枫这才注意到阿原手里的托盘,“手里端的什么?” “这是给贾大夫准备的燕窝和绿豆糕。” “谁让你准备的?” “是少夫人。她说贾大夫每日辛苦了,从今天开始,每日上午下午多加一盏燕窝给贾大夫补补身子。” 崔云枫没话说了。 许婉宁说是说燕窝给贾诩补身子,其实也是在另外一方面讨好贾诩,让贾诩能更加尽心尽力地给平哥儿治脸。 “那你快点回去吧,免得冷了。”崔云枫挥挥手,就让阿原先走。 平哥儿再饿,也不能抢贾大夫的吃的。 那可是他未来的救命恩人。 阿原行了个礼,正要转身,白青青噘着嘴,凝着眉,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她来府里好几日了,还没有吃过燕窝呢,凭什么那个大夫就行,她就不行呢。 哪里像是在别院里,她都吃得不想吃了。 可不想吃是一回事,有没有得吃是另外一回事嘛! 崔云枫没看懂白青青的意思,反倒是崔庆平看出来了。 “你给我站住。”崔庆平腾地站起了身,叫住阿原,又摆摆手:“回来。” 阿原莫名其妙地又回来了:“小公子,您叫小的还有何事?” “我要吃这个。”崔庆平抢过托盘,“我饿了。” 阿原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可是小公子,那是少夫人为贾大夫准备的。” 崔庆平蛮横地说道:“我饿了,母亲还会不给我吃一碗燕窝吗?” 阿原没话说了。 确实,一个是小公子,一个是大夫,任谁都知道是要紧着主子先的。 崔云枫也不劝,既然儿子饿了就吃,这侯府的东西都是先紧儿子先的:“你再去厨房准备一盅吧。” “是,小的这就去。”阿原得了崔云枫的许可,拔腿就往厨房那边跑去,跑到半路上,阿原好奇地回头一看,差点没吓死他。 小公子端着那盅燕窝,正在一勺一勺喂进那个叫白青青的丫鬟嘴里。 主子伺候丫鬟? 这叫什么事! 崔云枫瞧着母子二人如此的亲近,心也跟着熨帖不已。 “原来你要那盅燕窝是这个原因,平哥儿,爹为你感到骄傲。”崔云枫说。 白青青的眼眶也湿润了:“白姨真的好高兴,平哥儿,你做得真棒!” 抢了别人的东西,回头哄大人,原来大人是会夸他真棒还会为他骄傲的! 崔庆平得意极了。 崔云枫看到白青青吃东西开心快乐的样子,也终于想起自己的心上人这段日子身子没补到位,“从今天开始,我会吩咐厨房,每日都煮一份燕窝送过来,青儿,给你吃的。” 白青青摇摇头:“我不吃,都给平哥儿吃。” “他是个孩子,不能吃太多大补的,每隔三日才能吃一顿的。” “那外头的人会不会说闲话?” 崔庆平抬起了胸脯:“他们敢说什么闲话,我吃我家的东西,干他们何事?就算我不能吃,我倒了,我开心!” “平哥儿,你对白姨真好。” “白姨,你开心,我就开心。” 崔云枫说:“你们开心,我也开心。” 阿原不敢再看那个画面,仓皇地回到了厨房。 厨房的厨娘见他又来了,以为是吃完了,“托盘和碗碟呢?怎么没带来。” 阿原摇摇头,将刚才的那一幕摇出脑瓜子,厨娘看着就笑,边嗑瓜子边嘲笑他:“咋得了?脑瓜子里头进水了?这样哪摇得出来?要不要我借你把刀,把脑瓜子劈开把水倒出来?” “哈哈……” 厨房里所有的人都笑了。 阿原也笑了,“甘三娘,你就会取笑我,要真把脑壳子劈开了,我人还在吗?”笑着闹着,这事儿就过去了,阿原嬉笑着挤到甘三娘的身边:“三娘,再给煮一盅燕窝呗!” 甘三娘瓜子也不敢磕了,“咋的?你偷吃干净了?” 阿原立马摇头:“我哪里敢啊,是被小公子要走了。” “小公子?小公子不是昨天才刚吃过嘛,他的那份是三日一餐,他按道理今天不会吃啊!” “谁知道啊,他说他饿了,就拿走了呗。”阿原无奈地说道:“他说要,我还能不给啊!你再给我煮一份呗,不然少夫人该训我一顿了。” “那可不行。”甘三娘一边摆手一边摇头,“不行不行。夫人那边管得严,每天这些补品吃多少剩多少,春嬷嬷那里都是有数的。你说那碗被小公子拿去吃了,可小公子明明昨天才刚吃过,夫人要是不信怎么办?还真的去问小公子?我要是给你煮了,这事就全怪我了。不行啊不行啊。” 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跟刚才的阿原如出一辙。 阿原哭丧着脸,“甘三娘,你帮帮忙。” “不是我不帮你。要不,你去跟夫人说,夫人同意了,我就煮,咋样?” 阿原脸更难看了。 他怎么敢去找夫人。 甘三娘看这孩子也可怜,就给他出主意:“今日这餐就算了,你就当贾大夫吃了。他总不可能因为一盏燕窝告到少夫人那里去吧。绿豆糕还有几块,你拿去糊弄糊弄他算了。” 阿原想想,甘三娘说得有道理啊。 他出来这么久了,少夫人肯定早就回去了。 她一走,肯定就不会再过问燕窝的事了,贾大夫不是府里的主子,没吃就没吃,他总不好意思就因为没吃到那盏燕窝真的告到少夫人那里去。 ------------ 第32章 燕窝 阿原这样想着,回去的时候就故意绕了一下。 一是想故意磨蹭时间,等着少夫人走了。二来,他真的怕在池塘边见到公子他们,这要是又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公子非要把他的头拧下来当水瓢不可。 这一转一转的,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差不多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少夫人肯定走了。 “贾……” 大夫两个字还没喊出口,院子里三个人齐刷刷地朝他看来。 阿原看到眼前人差点手里的绿豆糕都保不住了,“少,少夫人……” 许婉宁与许迦正在院子的石桌前喝茶,见到阿原也只是端起茶盏细细地品了一口,看不出喜怒。 反倒是红梅,上前两步,指着阿原的鼻子就破口大骂:“让你去厨房端盏燕窝,你花了大半个时辰,是侯府没燕窝了,你上街买去了嘛?” “没,没有。” “小姐在这等了你这么久,你倒好,就带了三块绿豆糕,燕窝呢?”红梅瞧见他手里的东西,冷笑:“不是你偷吃了吧?” “不不不,小的没有,没有偷吃。” “没偷吃,那燕窝哪去了?”红梅质问道。 燕窝哪去了? 他当然知道哪去了。 “小的回来的路上,小公子瞧见了,他说饿了,就端走了。” 红梅冷笑:“我记得小公子的补品是三日一餐,昨日他才刚刚吃过,今日他怎可能又吃?你自己偷吃了,莫不是还要赖到小公子的身上?少夫人……” 红梅看向许婉宁,许婉宁缓缓地放下茶盏,用帕子轻轻地擦了擦嘴角:“拉出去,上家法。” 侯府有侯府的规矩。 当然是用来管束下人的规矩。 下人偷吃,掌嘴三十。 用的是那种手掌大小的木板子,别看薄薄的一片,打下来之后,脸皮都要崩开了。更别提打三十板子了,嘴里的牙齿都要打落四五颗。 阿原亲眼见过,三十板子下去之后,吐出的血水里头就有好几颗白白的牙齿,吓死个人了。 他怕了。 他真的没偷吃燕窝啊,冤枉啊! 阿原脸唰地一下就白了,扑通一声跪下了,边哭边求饶:“少夫人饶命,小的真的没偷吃,真的没偷吃啊!” 许婉宁根本就不听他的求饶。 不听她话的人,她不介意让他认清自己是谁,他又是谁。 反正她早看这府里的人不顺眼了,前世这个阿原虽然没对她做什么大恶的事情,可偷吃偷懒没少干。 拿着她的银子不干事,许婉宁不介意打一顿,然后丢出去,反正也没用。 “打完了,扔出去。” “是。” 还要被丢出侯府? 阿原这下真慌死了,“少夫人,您听小的解释。小的真的没偷吃,真的是小公子端走了。小公子是没吃,他给一个丫鬟吃了。” “小公子赏燕窝给一个丫鬟?”红梅看了眼许婉宁,假装不信,“你可跟小公子说了这燕窝是给贾大夫的?” 小公子再怎么胡闹,也不可能抢他未来救命恩人的补品,这要传出去,该笑死人了。 “小的说了,可没用。小公子不仅给那个丫鬟吃了,还亲手喂她吃了,真的不骗你们。那丫鬟少夫人认识的,就是请贾大夫进府的那个白青青。” “你再说一遍!”许迦怒不可遏,拳头差点没砸穿石桌。 阿原低着头,脑子嗡嗡地响,这回不像是进水了,反倒像是进了无数只蜂蜜,嚷嚷得他脑壳都要炸掉了,耳朵都分辨不出是谁说的,只听得见说了什么。 “小的真的没偷吃,真的是小公子端走了,他亲手,亲手喂白青青吃了。小的瞧得真真的。您要是不相信的话,您找那个丫鬟来,问一遍就知道小的没说谎了。” 许迦放在桌子上的手,捏成了拳头,上头青筋暴起,下一步或许就要给石桌收尸了。 许婉宁看看他,示意他冷静。 许迦怎么冷静地下来。 平哥儿亲手喂一个丫鬟吃东西,呵呵…… 难怪阿宁会胡思乱想,换做谁,都会胡思乱想的吧。 许婉宁无法,只得伸出手去,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这一拍,许迦的心像是触了电,整个人也冷静下来了。 若是他真的砸烂了这张桌子,还真的不知该怎么解释。 许婉宁见到他眸子恢复了平静,知道他冷静下来了,也就放心了,她走到阿原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跪在地上的奴才,“你说的都是真的?” 阿原点头,看着许婉宁的裙摆,眼神不敢乱瞟分毫:“小的敢以脑袋担保,千真万确!” “这事儿要是还有第五个人知道……” 阿原立马明白了,“少夫人放心,小的要是说了,亲自把舌头给绞了。” 许婉宁点点头,“起来吧。” “谢谢少夫人。”阿原一骨碌爬起来,心有余悸。 “贾大夫这里,好生伺候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小心掂量着。” 阿原看出来了,少夫人对这个贾大夫很上心啊。 哎,能不上心嘛,贾大夫能治好小公子的脸啊! 他哪里还敢在马虎,双膝一软又跪了下去:“少夫人放心,小的一定好好伺候贾大夫,眼睛不看,嘴巴一个字都不说。” 许婉宁回头看了看许迦,朝他点点头,离开了。 许迦起身,拱手,恭恭敬敬:“恭送少夫人。” 声音平静无波,可他看到许婉宁出了院子,转身就朝房间走去。 他要赶快验证下崔庆平和阿宁是不是母子。 若是,小外甥亲旁人,他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让他们母子亲近。 若不是,小杂种就别怪他心狠! 他在边疆亲眼看到有人割过腰子,割了之后人还能活,他早就想试试了。 还有那个白青青…… 明天给她送一份大礼。 走出去的许婉宁,“晚些时候把崔庆平抢了贾大夫补品的事情传扬出去,别传到主子耳朵里,私底下议论就行。” 最好是等延年院关门,杜氏什么都不知道,才能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是。” 红梅明白,崔庆平抢贾大夫的吃食,是为不尊不敬,贾大夫生气,后果很严重。 可总杜氏不会去责罚她的孙子,吃了燕窝的白青青,自然就会成为崔庆平的戴罪羊。 庆丰院。 崔庆平和白青青正高兴地将钓来的几尾小鱼放进水缸里,母子两个凑到缸前看小鱼,那激动的眼神,崔云枫很满足。 若是他们一家三口,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而不是要屏退所有的下人,那该多开心啊! 不过,会很快的。 “爹回去了。”崔云枫依依不舍。 话是对儿子说的,眼神却一直在白青青身上转悠。 她的红唇嫣红,轻轻咬着,眼中泪似掉未掉,欲语还休就惹人无限遐思。 崔云枫难受得很。 青儿来了好几日了,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进得她身。 哎,回了府里,虽然天天能见面了,可却不能和外头那样随心所欲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行,哪天该把许婉宁指使出去,最好是出去个几天几夜不要回来。 平哥儿送去延年院,他带着青儿去枫叶楼,只有他们二人…… “我回去了。”再不舍,崔云枫还是说了这句话,明显是冲白青青说的,他眼神根本离不开。 “奴,送公子。” 白青青目送崔云枫离开的背影,将掉未掉的泪,终于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了。 让回头的崔云枫红了眼。 他的心头肉啊! 他们毫不避讳,也根本想不到,原本只该只有他们三个人的屋子,屋后面还有第四个人。 屋后的树丛里,窝着一个人,眼神精明地将屋子里的事看在眼里。 越看越兴奋。 也不知道这消息,能值多少钱呐。 十?二十?还是五十呢! ------------ 第33章 要走 晨光微熹。 原本该是寂静的城阳侯府,此刻却热闹得不行。 几位主子住的院子都有下人用力拍门,扯着嗓子叫。 “不好了,不好了,贾大夫要走啊,小的们拦不住啊。” 生怕里头的人听不见耽误功夫真让贾大夫走了。 他要走了,小公子的脸谁来治啊!主子非剥了他们的皮不可。 延年院。 杜氏本就觉浅,还没等春嬷嬷了解清楚情况,杜氏就在里头喊,“外头说什么?贾大夫要走?” 春嬷嬷只得打发人继续回去拦着贾大夫,一边系扣子一边往里走,急匆匆的,“是呀,夫人,这可怎么办啊。” “快快快,给我穿衣,我去看看。” 着急忙慌地将衣服穿好,杜氏连头发都来不及梳,就冲到大门口去。 果然,许迦背着个包袱,正在与府中几位护卫说话,恳请他们让开。 杜氏,“贾大夫,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好好的,你怎么就要走了呢?你可不能走啊。” 昨儿个贾大夫报来的消息,说治脸的方子已经快完成七成了,就差三成了,还差一点点,一点点平哥儿的脸就有救了。 许迦面无表情,“夫人,在下想了一夜,还是觉得学艺不精,治不好小公子,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不是啊,贾大夫。”杜氏不信他的话,“你说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治好平哥儿的脸,你一直都这么说的,怎么好端端的,又说不行了呢?” “夫人另请高明,免得耽误了小公子。”许迦还是那句话,硬邦邦的。 他最后三个字,硬是说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就是这句话,让杜氏听出了其他意思来。 贾大夫说起小公子的时候,明显跟之前不同,难道,昨儿个发生她不知道的事,惹恼了贾大夫? 杜氏这样想,就朝春嬷嬷使了个眼色,春嬷嬷立马下去了。 杜氏挽留许迦,“贾大夫啊,您先不急着走,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误会……” 春嬷嬷很快就知道这事情该找谁了。 阿原还窝在被子里头酣睡,哪里晓得外头发生的事,等到护卫来押人,阿原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直到大门口,阿原看到背着包袱生气的贾大夫,还有同样被抓来的甘三娘,那个在池塘边伺候的小厮三月,心道,切了货! 切了货,要出事,要出大事! 少夫人,这可不是他传出去的啊,他可一个字都没说啊。 “这三个人,是怎么回事?”杜氏疑惑地看向春嬷嬷。 春嬷嬷踢了脚阿原,“狗奴才,还不快点把昨天的事说出来。” 在杜氏跟前,阿原也不敢隐瞒,连忙据实禀告。 “昨天少夫人去探望贾大夫,说贾大夫操劳辛苦了,以后每日给贾大夫准备一盏燕窝。奴才去了厨房,甘三娘给煮了一盏,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公子和小公子在钓鱼,小公子说他饿了,把燕窝端走了。奴才就去厨房,请甘三娘重新煮一碗。” 他说了半截,留了半截。 因为三月一直在的公子小公子身边伺候,是绝对看到小公子喂丫鬟吃燕窝的。 这种打板子的事情,他还是不要提的好,就当没看到。 少夫人好脾气不打他板子,可夫人却说不定了。 甘三娘贵在得一旁,点点头,“夫人,昨儿个确实是是这么回事,不过奴婢没答应。奴婢也怕是他自己个偷吃了,就没给他煮,还让他拿了几块绿豆糕回去。” 阿原抢道,“奴才可没偷吃。三月他能作证。当时他就在池塘边上伺候公子钓鱼,他从头到尾都在的。” 被点到的三月头扑通扑通磕得响当当的,“阿原说得没错,是小公子端走了。” “一派胡言。”春嬷嬷道,“小公子是知道自己是每三日才能吃一碗燕窝的,不是不给他吃,是大夫说了他年纪小,吃多了对他没好处。这么多年,一直如此,你们这两个狗东西,竟然编排起了主子。” 许婉宁急匆匆地赶来,“平哥儿虽然年纪小,却也懂尊师重道,贾大夫是给他看病的大夫,他怎么可能去抢贾大夫的燕窝给别人?污蔑小公子,你们还要不要命了?” 他们怎么不要命,他们要命啊。 “少夫人,我们真的没撒谎啊。”阿原说到这里,他就不说了,坚决不说昨日他看到小公子喂丫鬟吃燕窝的事情。 三月哭出了声,“我们真的没冤枉小公子。哦哦哦,小公子没吃燕窝,他把燕窝给别人了。” “你又在胡说了。”许婉宁都要被气笑了:“平哥儿是有多顽劣,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你倒是说清楚,小公子把燕窝给了谁?若说谎,污蔑主子直接打死!” 阿原跪在一旁战战兢兢,有些疑惑明明他昨天什么都说了,少夫人也知道燕窝给了谁,她还再问一遍做什么。 突然想到昨天少夫人叮嘱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小心他的舌头,阿原陡然明白过来。 他的头又低下去几分,只当后头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 “奴才亲眼看到,小公子把燕窝给,给了他身边的那个叫白青青的丫鬟。”三月小声地说道。 他也聪明,说了半截,留了半截,这要把后头的话说了,怕是要惹大麻烦了。 他不敢说。 杜氏听完差点没被五雷轰顶,春嬷嬷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连忙朝杜氏看去,杜氏脸青一片紫一片,接受到春嬷嬷的视线后,连忙敛眉,生怕被人看出她心里的震惊。 许迦又背起了包袱,往门口走了两步,一副我再留我就是不要脸的神情:“夫人,放在下出去吧,在下实在是没有这个本事治好小公子。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杜氏不得不承认,她很能理解贾大夫非要离开的心情了。 这平哥儿是脑子进水了嘛! 知道内情的,说一句平哥儿孝顺有孝心,不知道的,这不是打贾大夫的脸嘛! 他看不起贾大夫! 在他心里,贾大夫还不如一个丫鬟! 这让名医面子怎么挂得住? 任谁都要走! ------------ 第34章 挨打 “贾大夫,小孙子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不要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啊!我给您赔礼道歉。”杜氏亲自下场了,亲自给许迦赔礼道歉。 实则,她心里早就将白青青给骂了祖宗十八代。 人是她请来的没错,可人也是她要气走的啊! 平哥儿年纪小不懂事,她也跟着不懂事嘛! 给贾大夫的燕窝,她怎么敢吃,她怎么吃得下! 许迦摆摆手:“夫人,这事儿本来就与您无关。在下虽然没什么名气,这天南地北的一走,任谁听到我贾诩的名字,不赞一声这人也是个名医。不说人人对我恭敬有加,可最起码的尊重也是有的。一碗燕窝是小,可这蔑视的却是在下的面子,这种明晃晃的打脸,恕在下难以接受。” 任谁都无法接受。 “夫人还是劝各位大哥让开吧,在下这就离开。”贾诩又抖了抖包袱,作势要走。 杜氏急得一把拉住了贾诩的包袱,“贾大夫,再给你的赏银加五千两,如何?” 许迦:“在下视金钱如粪土。我连这贰万两银子都不想要,怎么会在乎这五千两。夫人请让下人开门吧。” 道歉也不行,给钱也不行,那让许婉宁去试试。 平哥儿可是她儿子啊,撒泼打滚倾家荡产也得把人留下来啊。 “阿宁啊,你快劝劝贾大夫!” 许婉宁道,“贾大夫,小儿肯定是受了坏人的唆使,这才干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的。” 杜氏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肯定是有人唆使他的。”还用说嘛,就是那个叫白青青的丫鬟。 “夫人,少夫人不必再说,在下还是要离开的。”许迦完全不在乎二人的道歉,执意要走。 杜氏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可怎么办,不能走啊!阿宁,你快想想办法。” 许婉宁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将杜氏拉到一边商量,“母亲,解铃还须系铃人,要不,让贾大夫出出气,兴许他气一消,就不提走的事情了?” “消气?怎么消气啊!”杜氏不知道哇,歉也道了,钱也给了,姿态也放低了,人家不在乎啊。 许婉宁斟酌着:“平哥儿做错了事,光是一句道歉肯定没用,要不,打平哥儿几个板子。” 杜氏大吃一惊,剜了眼许婉宁:“那是你儿子,你忍心?” 许婉宁捂着胸口,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儿媳哪忍心,可现在有什么办法?难道真的眼睁睁地看着贾大夫离开,平哥儿一辈子顶着那张脸嘛!” 打几板子,换一张好脸,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可杜氏还是心疼。 她的宝贝孙子,她连说句重话都舍不得,打板子? 绝对不行。 “是要打,不过不是打平哥儿,谁吃了燕窝,就打谁。” 许婉宁不说话。 白青青很快就被人带来了。 被人扛在肩头,塞了嘴巴偷偷地带过来的。 杜氏生怕惊醒崔庆平和崔云枫,这肯定就打不了。 白青青披头散发的,就连衣裳都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没有穿好,被人扔在地上,一脸惊惧。 杜氏看了一眼,不留情面地下令,“给我打。” 白青青懵了,嘴巴里塞着破布,只能呜呜呜地叫嚷着,拼命地摇头,想要吐掉嘴里的破布说话。 杜氏不给她这个机会,现在崔云枫和平哥儿还没来,先打了让贾大夫消气再说,不然等他们来了,这顿板子肯定打不下去的。 “打三十大板!” “是。” 许迦没说话,淡淡地站在一旁,包袱从肩膀上滑落,提在了手里,身子也跟着放松下来。 杜氏看到了他这个动作,心也落了回去,长舒了一口气。 行刑的四个护卫一次上场两个,一左一右,一人一棒子啪啪啪地往下打。 各打了五个板子之后,又换了两个人上场,许婉宁看了看行刑的陈望,默默地用帕子掩了掩眼睛。 旁人只当她是不忍心看,无人知道,帕子后头的杏目中,星辰般闪闪发光。 十板子又打完了,又换了刚才二人。 白青青也从一开始的呜咽到最后疼得满身冷汗,嚷嚷声也越来越小,小到几乎没有了。 “你们在干嘛?”崔云枫终于来了,一来就看到的趴在刑罚凳上的女子。 一身白衣,披头散发,臀部被打得血淋淋的,白青青提着一口气,伸出手,凄惨无比,“救,救我。” 下一秒,手一松,头一歪,疼晕了过去。 许婉宁不得不替她鼓掌。 疼得要死都在等崔云枫过来,啧啧啧,真是情深义重啊! 看到刑罚凳上的人时,崔云枫眼睛都直了。 青儿就差脱口而出,就差上前将人抱在怀里,他极力忍住了,扭头就骂许婉宁:“谁让你打她的?她做错了什么?” 许婉宁被骂得往后一退,面色惨白:“不,不是我……” 杜氏生怕这事儿没完没了,主动揽下:“是我让打的,怎么,我还打不得一个丫鬟?” 崔云枫真想咆哮:“不是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她做错什么了?” 三十大板,屁股都被打开了花。 “做错什么?”杜氏冷哼:“你们昨天在池塘做了什么?” “我……” “端给贾大夫的燕窝,是不是被她吃了?”杜氏指着昏过去的白青青问。 “是,可又如何?我后来不是说了,让人再去厨房煮一碗嘛!不就是一盏燕窝嘛,至于将人打成这样嘛!”崔云枫不敢护得太过,“就因为平哥儿不吃的那盏燕窝赏给一个丫鬟就要挨打,娘,外头怎么传我们城阳侯府小气!” 若是别人听见这话,兴许还觉得崔云枫说得有几分道理,也会认为杜氏小题大做,上纲上线。 不就是一盏燕窝嘛,偌大的城阳侯府又不是浪费不起。 可这话在杜氏听来,只恨自己刚才少打了十个板子。 自己这个儿子,向来孝顺懂事,言听计从的儿子,白青青一进府,他就为了那个小妖精,在这么多人面前落她的面子。 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这才刚开始呢,往后还不知道怎么埋汰自己个呢! 杜氏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崔云枫,人都快被他气晕厥了,“是啊,就是因为一盏燕窝,贾大夫现在不给你儿子治脸了,人家要走了,你们开心了!” ------------ 第35章 留下 “贾大夫要走?就一盏燕窝而已。”崔云枫很不解。 贾诩无声笑了笑,又重新将拎在手里的包袱挎到了肩膀上,一抱拳:“夫人,少夫人,看来,我们还是无缘,再留下来,真是我贾某人无颜了。在下还是告辞吧。” “贾大夫,你不能走。”杜氏上前两步一巴掌甩在崔云枫的脸上:“你给我闭嘴。” “娘。”崔云枫捂住被打的脸,一脸愕然。 一盏燕窝而已,真的就是一盏燕窝而已! “相公,对你来说,那就是一盏普通的几两银子买来的燕窝,可对于贾大夫而言,那不只是一盏燕窝,那代表的是他的颜面。” 许婉宁抹着眼泪,哽咽地哭诉道,“我给贾大夫的燕窝,被平哥儿要走,他又不吃,反倒转手送给一个丫鬟,你让贾大夫如何想?他是我们请进来给平哥儿治脸的神医啊,平哥儿是他的病人,平哥儿却不尊重给他治病的大夫。贾大夫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丫鬟。” “平哥儿不懂事,你这么大人了也跟着不懂事吗?你昨天也不知道拦一栏。贾大夫要是真走了,平哥儿的脸可怎么办哟!”杜氏也哭了。 是真哭,可不是假哭。 刚才那一巴掌,气到头上,也是用了一点力气的。 崔云枫的脸,火辣辣地疼,杜氏一番话,也将他给打清醒了。 他还真的没想那么多。 就是一盏燕窝而已。 可这让贾大夫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竟然连病都不给看了就要走,崔云枫也认识到了这一盏燕窝带来的问题的严重性。 他突然就有些后悔,他干嘛好端端把阿原叫过来。 如果不叫过来,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了。 可没有如果,现在要解决的,是贾大夫去留的问题。 “贾大夫,真的对不起。您是我侯府的贵客,是我思虑不周,怠慢了贾大夫。昨日的事情,今后不会再发生了。从今后,您有任何需求,都可以直接去办,贾大夫可以自由出入侯府。侯府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贾大夫说的话,就等同于我说的话,你们听到没有?” “听到了。”下人异口同声地附和。 这不仅给了许迦面子,还给了他特权啊。 等同于侯府主子的特权,从今往后,哪个下人还敢怠慢他。 崔云枫不得不给他这个特权。 若是今日不留住贾大夫,让他走了,平哥儿的脸,这辈子都没有希望了。 至于打在白青青身上的那三十大板…… 罢了,打了就打了吧,若是她知道始末,会理解的。 许婉宁:“贾大夫,我们都知道错了。您就大人有大量,不计较。母亲,那五千两赏银,可还作数?” 杜氏一愣,马上点头,“作数,作数。” 人也打了,歉也道了,钱还要给? 杜氏一想到多花的那五千两,心就疼得厉害。 五千两给她,又能多买一套好看的首饰头面呢! 许婉宁:“贾大夫,侯府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二万五千两的赏银,一个铜板都不会少您的。” 许迦不情不愿,“那,在下就留下吧。” 杜氏长舒一口气。 舍不得银子治不好脸,反正这银子是许婉宁出,跟她没关系。 她可拿不出钱来。 崔云枫见留下了许迦,心也放下来了,眼神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屁股被打得开花昏死过去的白青青。 她就那么可怜兮兮地趴在刑罚凳上,双手无力地耷拉在地,身边围满了人,男的女的,白青青被鲜血染红的臀部,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落在每一个人的眼睛里。 崔云枫又羞又恼又气又急。 他女人的屁股,别人怎么可以看,他要尽快将人带走。 可…… 许迦正在与娘和许婉宁说着什么,那胸有成竹的模样,说得娘和许婉宁不停地点头。 崔云枫求救似的看向杜氏,心里默默念着。 娘啊,你看看我,看看我。 杜氏果然看了过来。 就看到儿子那又可怜又委屈巴拉的眼神,虽然一个字都没说,可杜氏知道他在想什么。 罢了罢了,谁让这是她儿子。 “阿宁啊,你亲自送贾大夫回去吧。”杜氏说道。 许婉宁亲自送许迦走了。 丫鬟小厮也带走了几个。 剩下的几个人,好办。 杜氏挥挥手:“都走都走,在这像什么样子。” 呼啦呼啦,一群人往左往右,没一会儿的功夫,也都走了。 春嬷嬷往前站了站,杜氏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看来她不需要走,春嬷嬷就留下了。 崔云枫不管不顾地就要冲过去将人打横抱起,杜氏一把拉住了他。 “娘。”崔云枫不解,目光又落在白青青身上。 “你打算带她去哪儿?” “去枫叶楼。” “糊涂。”杜氏骂他,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许婉宁还在府上,你这么大剌剌地将人抱着在府里头横冲直撞,还抱去你的枫叶楼,你当许婉宁是个傻子?”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她一直躺在这儿吧。况且她的伤口也要处理啊!”崔云枫脑子想也不想就说道:“娘,要不送去你的延年院吧。” 杜氏瞪了他一眼:“你还是当许婉宁是个傻子。” “我那儿不能去,你那儿也不能去,那让她去哪里。”崔云枫快要咆哮了。 “回庆丰院。她是庆丰院的丫鬟,去那儿养伤,本来就是天经地义。” 崔云枫没话说了,“娘,她现在还在昏迷着,我想去照顾她。” “许婉宁怎么办?” “娘,你替我找个借口,将许婉宁支使出去三日吧。” “不行。”杜氏一口拒绝。 崔云枫就差跪下哀求了,“娘,两日,就两日,好不好?娘,就当儿子求你,求求你了。” 杜氏望着这个已经二十多岁的儿子,这个没骨气的儿子哦。 痴情种一个,跟他爹一样。 罢了罢了。 “你先回枫叶楼,等人走了,你再去看她。” 崔云枫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杜氏吩咐已经愣掉了的春嬷嬷:“阿春,将人送去庆丰院。” 春嬷嬷差点风中凌乱。 公子跟这位新进府的丫鬟,关系非比寻常啊! ------------ 第36章 出府 再次回到小院,许婉宁吩咐一直跟在身后的阿原:“还不快去帮贾大夫重新整理下行李。” “哎哎,小的这就去。”阿原一把接过许迦的包袱,抱着就往屋子里跑。 许迦亲眼看到阿原跑了进去,这才问道:“阿宁,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空旷的院落,身边还有两个忠心的丫鬟守在身边,许婉宁并不担心自己的话会被别人听去。 “白青青被打伤,我怕是不能留在府里了,崔云枫肯定会想办法把我支走的。” “他怎么敢啊!”许迦几乎是磨着牙说出这几个字,“他当年答应义父义母的话,难道就忘记了。” 许婉宁笑笑:“不提他,我也正好要出去办事,正好他还给了我出府的机会。” 许迦知道她要去干嘛,“小心些。” “放心,我会带着陈望。” “他有功夫,大哥放心。” “崔庆平药方的事情,大哥你就可劲儿地开吧,千万别给崔家省钱。”她花在城阳侯府的那些白银,总要让侯府全吐出来。 “我知道,大哥等你的信息。” 许婉宁离开小院回宁院的路上,就被延年院的人给拦住了,说夫人有请。 这早就在许婉宁的预料之中,只是好奇杜氏会支使她去哪里。 “阿宁啊,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庄子上又要开始种棉花了,本来平时这庄子都是侯爷去管的,可侯爷去京都办事,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我又想让枫儿去,可他从小就在府里头长大,种地这事他见都没见过,他也不懂。我听说许家之前就是靠种棉花起家的,你肯定见过吧?” “见过。”许婉宁点点头:“我小时候就在庄子里长大,我家不仅种过棉花,还种过黄豆、稻谷。我自己也下地种过。” 那些回忆,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的。 杜氏用帕子掩了掩口鼻,将嘴角的嘲讽和戏谑遮住了,“是啊,你有经验。这事儿你去最合适了。” 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种地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还值得特意说,好在这儿没外人,要是被别人听到了,非得说城阳侯府的少夫人是个乡巴佬不可。 “好的,那我明日就出发。”许婉宁说。 杜氏摆摆手:“明日去就晚了,回去收拾收拾东西,现在就出发吧。你可以在庄子上多住个几日,等棉花全种下去了,再回来也行。” 许婉宁:“可平哥儿?” “有我在呢,你放心地去吧。” “平哥儿有母亲照顾,儿媳肯定放心。不过……”许婉宁突然皱眉。 杜氏生怕她推脱有事不离开:“不过什么?有什么困难你尽管说,母亲帮你解决。” “儿媳去庄子,院子里的下人肯定是要跟着去的,我能不能把陈望带去。他会拳脚功夫,有他保护,我也放心些。” 带个护卫去,当然行。她会挑陈望,也是因为之前就是她的陪嫁护卫。 杜氏没半点疑心,“行,带去吧。” “谢谢母亲,那儿媳回去收拾东西,即刻出发。” 杜氏笑得见牙不见眼。 走吧走吧,儿子那边怕是要等疯了。 回到宁院,许婉宁就吩咐两个丫鬟。 “收拾东西,两刻钟之后我们出发。” 两个丫头兴高采烈地连忙将要带的东西全部都整理好。 夫人说多住几日,那他们肯定是可着劲儿的多住几天啊! 外头可没侯府这么多的规矩呢。 长安羡慕地望着兴高采烈收拾东西的红梅青杏。 “你怎么不去收拾东西?”许婉宁这一问,倒把长安吓了一跳。 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少,少夫人,我,我也能去?” 许婉宁笑笑,“我带全院子的人去,你也是一份子,为何不能去?” 长安高兴地蹦了起来,“我这就去收拾东西。”他高兴,礼仪却不敢忘:“长安谢谢少夫人。” “傻孩子。”许婉宁嗔笑,摸摸长安的头。 心也跟着幸福了好几分。 吉祥是走不了的,因为秋嬷嬷在家还没有回来。 几个人出来的时候,吉祥瘪着嘴,才十三四岁,粉嫩的脸还带着婴儿肥,娃娃脸,眸子是跟水一样的清澈,下一步就要掉出金豆子。 她看着红梅青杏手里的包袱,虽然什么都不说,却也什么都说了。 这个孩子…… 许婉宁默默叹了一口气。 吉祥在宁院待不久了。 马上就会嫁出去,而嫁的那个人…… 还是个熟人啊。 她还是个孩子,却被家人当做敛财的工具。吉祥出嫁,她还给了一点添妆,后来就渐渐忘记了这个人了。 前世许婉宁再听见吉祥这个名字时,吉祥已经死了。 死得极其的不体面,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娘家早就与她断了联系,逢人就说她水性杨花,死了活该。 夫家也早就休了她,再娶了一房,连吉祥这两个字都不愿意再提。 许婉宁顾念着曾经主仆一场,让红梅去给她收了尸。 红梅回来就哭了几场,好几日眼睛都是红红的。 这个孩子,她又做错了什么?不过是红尘俗世中的一叶,风要她往哪儿飘就往哪儿飘。 飘到小溪流里,沿途风光秀美。 飘到臭水沟里,只能腐烂发臭。 许婉宁打算拉她一把。 “吉祥,这几日我们去庄子上,宁院就交给你看守,你可能守好?” 不仅是这个院子,还有院子里的东西。 这可是少夫人信任自己啊。 吉祥重重点点头,“少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好好守着宁院,就是一片叶子奴婢也不会让它飘墙外头去的。” 绝口不提也想跟着去的事情。 许婉宁拍拍她的肩头:“好,看得好,我回来重重有赏。” 吉祥目送几人走远,就抹了把脸,将还没掉出的眼泪逼了回去,娃娃脸这一严肃起来,整个人仿佛换了一种状态。 并没有因为许婉宁离开而松懈,反倒越发地认真起来。 马车已经在门口等了,还是老栓头赶车。 几人上了马车,终于走了。 呼吸到外头的空气,许婉宁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 同样松弛下来的还有崔云枫。 崔云枫几乎是守在枫叶楼听门房的动静。 马车准备好了,就在门口等着。 许婉宁出去啦。 马车走啦。 崔云枫的紧张呼啦一下就卸下了,脚上像是装了风火轮,马不停蹄地赶往庆丰院。 白青青送到庆丰院就醒了。 原本还以为崔云枫会在身边守着她,可一睁开眼睛,她还在自己小小的逼仄的简陋到只有一张炕一张桌子一条凳的下人房里。 别说是崔云枫了,就是连只苍蝇都没有。 没人陪她。 白青青委屈地哭了。 身边没人劝,又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过,这一哭,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枕头都被浸湿了,就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白青青激动地朝门口看去,眼神中充满了希望。 她不认识,可穿着小厮的衣裳,连门都没敲,径直走到床边,不悦地说道,“你怎么还在睡懒觉啊,小公子找不到你,正在发脾气呢,你快去哄一哄。” 白青青哭得更伤心了。 她还要人哄呢! 小厮见白青青哭,正要骂人,眼睛落在白青青鲜红的屁股上,顿时看直了,连骂人的话也忘记了。 ------------ 第37章 崔连 这小厮叫崔连,是城阳侯府管家崔荣发的大儿子,十七岁。 庆丰院的下人都换了一遍之后,崔荣发就把自己的大儿子送到了崔庆平的身边,今天也是他第一天当值。 去陪崔庆平玩,那孩子又叫又闹,说是要白姨。 崔连哪知道谁是白姨。 后来一问,才知道是刚来的一个丫鬟,平日里照顾崔庆平衣食起居的,小公子很喜欢她。 崔连问清住的房间,就过来寻了。 他是管家的儿子,除了主子,整个府里头就只有他爹的位置最高,虽然他也是奴才,可放在奴才里头,崔连是奴才里头的主子。 所以,进白青青的屋,他也没敲门,径直进去,看到一个大姑娘趴在那里,身材凹凸有致,特别是那翘挺的丰臀,崔连一看眼睛都直了。 白青青又羞又恼,又气又急。 可她想躲,就拉扯到屁股上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冷汗连连。 “你还看。”本来白青青要骂人,可她太疼了,说出来的话都软绵绵的,像是在娇嗔一样。 崔连心都酥了。 “滚出去!”白青青又骂。 崔连有些生气,这女人竟然敢骂他。 知不知道他是谁? 他可是侯府管家的儿子。 不过看在她受伤的份上,崔连不跟她计较。 “你受伤了,大夫请了吗?”崔连好心问道。 “不用你管。”白青青身体不能动,只能用眼睛瞪着崔连,崔连被瞪,也不恼,笑笑:“那我去给你请个大夫,这样伤着总不事!” 白青青要喊住他,可一想,她的这顿打是夫人下令的,若是枫哥不敢违逆夫人的话,是不是就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了? 不行啊,得赶快请个大夫过来帮她上药啊,不然,那里要是落下疤痕,可怎么办啊! 白青青虽然生气这个小厮没礼数,可也不得不低头,“那就,多谢你了。” 崔连笑笑,瞧瞧,他一关心,这女人不就软了嘛。 以后要是知道他的身份,怕是会更加的顺从。 “那我去请大夫。” 崔连又看了眼白青青的臀部,往上挪了挪,看向白青青的纤细的腰肢,在白青青发怒之前,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白青青被人从头到尾都打量了一番,心里又气又怒。可能有什么办法? 她躺在这里,动也不能动,能怎么办啊! 越想越委屈,刚才才止住的哭声,又开始了。 “嘤嘤嘤……” 崔云枫好不容易避开庆丰院的那些下人,偷偷地溜进下人房里,来到白青青的屋门前,就听到里头传来白青青克制却悲伤的哭声。 “青儿!”崔云枫推门,冲了进去,“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白青青看到来人,眼睛终于亮了。 “枫哥,你终于来了。”趴在崔云枫的怀里,嚎啕大哭,“我以为,以为你不管我了。” “傻青儿,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崔云枫安慰她:“这事情都怪我,要不是我的话,你也不会受这么大的苦。” 白青青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呜呜,夫人为何,为何……” 她到现在,都弄不懂,为什么夫人会让人打她。 崔云枫叹了一口气:“不打你的话,就要打平哥儿,若是都不打,贾大夫就要离开侯府。” “什么?”白青青茫然地抓着崔云枫的胳膊,辛苦地仰头,露出修长的脖子:“为什么要打平哥儿,贾大夫又为什么要走?” “还不是因为那盏燕窝。”崔云枫想到那盏燕窝就来气:“平哥儿抢了贾大夫那盏燕窝,转头就送给了你,贾大夫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丫鬟,就生气了,闹着要离开。”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白青青气得后槽牙都要磨秃了,“我,我是平哥儿的娘啊,他给我吃一盏燕窝,有何不可!” “是啊,可这事,只有你知我知,母亲知,别人不知道啊!”崔云枫安慰她:“好在已经把贾大夫留下来了,青儿,此事就不要再计较了,你是个大度的,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那板子落在平哥儿身上,是不是?” 白青青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 “等你伤好了,还得去给贾大夫道个歉,他能治好平哥儿,咱们万万不能得罪他。” 所以,这顿打,她是白打了,还得承认错误,赔礼道歉。 早知道,她昨天就不该故意唆使崔云枫,喊来那个小厮。 她截下那小厮手里的东西,就是想崔云枫意识到,她许久没吃补品补身子了,要让崔云枫心疼她。 崔云枫确实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心疼她,燕窝也进肚子了,以后也有燕窝吃了。 可是一盏燕窝换三十板子,傻子都知道划不来啊。 太划不来了。 白青青难受,这下不仅屁股疼,哪里都疼得厉害。 不过很快,崔云枫有消息让她开心起来了。 “我让娘把那个女人支到庄子上种棉花去了,啥时候种完啥时候回来。这府里再没人阻拦我们两个在一起了,青儿,你就到我的枫叶楼去养伤,好不好?” 白青青高兴得差点没叫起来,面上还是端着疼痛的表情,一副舍不得儿子的心疼,“可平哥儿怎么办?” “放心,娘刚把平哥儿接走了。”崔云枫激动地说道:“娘会照顾他的。娘打你也是迫不得已,不打你就要打平哥儿,你的付出她知道的。她特意安排了春嬷嬷来给你上药,还有各种补品,都会送到枫叶楼给你补身子。娘是疼你的。” “枫哥,我知道的。” “我们走吧,春嬷嬷在外头等着呢。” 白青青高兴得不行。 夫人身边的嬷嬷也知道她跟枫哥的关系了,看来,夫人这是承认她了。 白青青顿觉得这顿板子没有白挨。 三十板子换来与崔云枫几日的独处,值了。 春嬷嬷又将白青青背去了枫叶楼。 崔连出去之后,并没有去外头请大夫,他请不来大夫的,就算他是奴才里的主子也不行。 他只能去找崔庆平。 可崔庆平不在庆丰院,听下人说,夫人把小公子接走了。 崔连只得回去找白青青,人去屋空。 一个大姑娘,就像是凭空闯入崔连的心里,又飞走了。 这种感觉,崔连很不喜欢。 他看上的丫鬟,就没有他弄不到手的。 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飞不出侯府,也飞不出他崔连的手掌心。 ------------ 第38章 夜生 城阳侯府在燕城南边城郊三十里地外有一个庄子。 要去庄子,就要先从燕城闹市路过,去往城南出门。 来到闹市,红梅借口还要买些生活物品和药物,让老栓头在集市里停了车。 “红梅,你跟青杏去买些糕点之类的,我跟陈望去买药,长安就留在马车里,不要乱跑,乖乖等我们回来。” 长安点点头,“少夫人,我就在这等您。” 许婉宁带着陈望离开了。 陈望路熟,领着戴着帷帽的许婉宁离开大道之后,就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那医馆已经买下来了,要不要换个名字?”陈望边走边说道。 许婉宁说:“不用,临时换名字怕别人起疑,就用之前的名字。你送我去庄子之后,你就回燕城,以药材商的身份采买方子上的药材。” “要不要全部买空?” 许婉宁摇摇头:“不必,到咱们这儿来买药,就是贾大夫一句话而已。” 陈望点点头,还有些担心:“小姐,贾大夫可靠吗?他会不会……” 许婉宁笑笑:“放心吧,很可靠。” 那可是她的义兄啊,没谁比他更可靠了。 陈望青杏这两个从小就与许迦认识,他们却没发现贾诩是许迦,府上的那些人,就更认不出大哥了。 离开侯府之后,换成原来的脸,谁又知道那是诓骗了侯府的贾诩呢! 陈望却以为,是许婉宁用钱收买了贾诩。 确实,小姐有的是钱,谁不爱财呢。他也爱呀,只不过,比财,他还有更喜欢的。 想到刚才同处一个车厢,陈望脸唰地就红了,好在许婉宁已经走到前头去了,陈望摇摇头,立马追了上去。 两人快步来到一处僻静的巷子里。 外头一张被晒得都褪色的招牌,正在随风摆动,仁安药堂。 小小的药堂名不见经传,别说是病人了,就是在这来往的行人都少之又少,在这开一家这样的医馆,倒闭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我求求您,求求您给我抓幅药吧,我娘快要不行了,求求您,求求您!我给您磕头。”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急切,接着是额头触地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急速又重力。 “你个小杂种,你当我这仁安药铺是善堂啊?你没钱抓什么药,滚滚滚!别打扰我做生意。” “我求您,求您行行好。” “滚不滚?不滚是吧,好,你别怪我不客气。” 许婉宁皱眉:“陈望,快进去看一下。”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明显与身高不符的灰色粗布的少年抱着头从医馆里跑了出来,紧随其后,一个伙计手里拿着扫帚,站在门口单手叉腰破口大骂:“你个穷鬼,没钱吃什么药,滚滚滚。” 少年头发都被打散了,扑通一声就给伙计跪下了:“我求求您,求求您了。” “滚滚滚。” 伙计摆手,手里的扫帚一扫:“滚,不然老子打断你的腿。” 陈望在一旁低声解释:“这老板说在收回医馆之前宽容他继续开几天,打折售卖多余的药材,一来减少损失,二来也算是方便这一处的百姓,行善积德。我也就同意了。” “你没做错,老板行善积德,也没做错,千不该万不该,请了这么个眼高于顶的伙计。” 许婉宁冷笑,前世今生当了几十年的侯府少夫人的尊贵和气度让人招架不住,“你要打断谁的腿?” 伙计这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位妇人,虽然带着帷帽看不出样子,可通身的气度穿着就知道非富即贵。 他这小店还从来没来过这么有钱的主啊。 就跟会变脸似的立马换了一副嘴脸,点头哈腰,“贵人,要买药吗?我这儿什么药都有,您快进来看看。” 许婉宁不理会他的区别对待,问被打的少年:“把你的药方给我,需要几幅药?” 少年怔愣地望着许婉宁,没有神采的眸子灰暗得仿佛人间无光,“……” “需要抓几幅药?”许婉宁耐心地继续问了一遍。 “一幅,一幅就够了。”少年眸子陡然亮了起来,周身也恢复了些许的生气。 许婉宁将药方给了伙计:“照着抓十幅。” 伙计不敢接,“贵人,不是我不给他抓,是他没钱呐。” “我替他给也不行?” “啊,行行,行行行。”反正有人给钱就行了。 伙计屁颠屁颠立马抓了十幅药,“五十个铜钱。” 少年指着门口:“你这外头不是挂了打五折的告示嘛,寻常一幅药只要五个铜钱,打五折,十幅药只要二十五个铜钱,你还收五十个,你这是一折都没打。” “嘿,打五折的是其他的药材,你这个,就得原价!” 少年又气又急:“诚信守诺,生意兴隆。你明明挂出了五折的牌子,却以商品不同为由不履行,你这是欺客宰客,毫无诚信可言。”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的药,你有意见?” “你的药?”许婉宁钦佩这孩子实诚,还知道跟这伙计据理力争,“你这店铺不是已经转卖了吗?是买下店铺的那位老板看你们可怜,才同意你们卖几天药,减少成本的吧。” “你,你怎么知道?”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许婉宁摆摆手,“你家掌柜的还说了,这些药材半价出售,若是有买不起药的还可以分文不取赠送五幅,你这是背着他在这捞好处啊。” “你,你怎么知道?”伙计懵了,眼前人是谁,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做个人吧。”许婉宁将二十五个丢给伙计,抢过他手里的药,递给那个少年,“快点回去吧,你娘还等着你回家呢!” “谢谢,谢谢夫人。”少年抱着药,鼻子一酸,哽咽地道,“我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的。” 许婉宁笑着摆摆手:“不需要,你有这份孝心,你娘肯定很开心。” 她又在少年耳边说了一句话:“吃完了这十幅药之后,你再来这家药铺买药,报胡不归的名字,他们不会收你钱的。” 胡不归是陈望在外头行走的假名。 少年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夫,夫人……” “回去吧。”许婉宁笑笑:“你娘有你,是她的福气。” 许婉宁经历过前世的事后,孝顺父母的孩子遇到困难,她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多谢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宋夜生来世必定结草衔环,做牛做马。” 宋夜生? 听到这个名字,许婉宁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前世富可敌国的宋夜生,年少时竟是这般落魄模样。 ------------ 第39章 庄子 许婉宁与陈望回到马车时,她还在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宋夜生啊,那个少年竟然是宋夜生。 她竟然,就这么遇到了年少时的宋夜生,还帮了他一把? 要知道,前世二十年后,大越富可敌国的皇商就是宋夜生啊! 他经商天赋惊人,势如破竹,在短短的十几年功夫里,他的宋氏版图就已经遍布整个大越,甚至做到了周边的大安、大梁、大周。 他有钱,同样也有一颗保家卫国的赤子之心,宋夜生曾捐出半副身家补给前线的将士们的物资,修建城楼、改良兵器。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后来能成为皇商的原因。 前世,人们津津乐道宋夜生的丰功伟绩,却鲜少有人提他的家事。许婉宁便以为,宋夜生肯定是家境富裕之人,不然做生意的本钱都出不起,哪能做到富可敌国。 可现下,真是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年少时的宋夜生真是穷得叮当响,连五个铜板的药都买不起。 “小姐,吃糖炒栗子,剥好了的。”青杏的声音拉回了许婉宁的思绪。 许婉宁回过神来,望着马车里三双含笑的眸子望着自己,还有青杏递到自己手边的已经剥好了完整的圆滚滚的栗子。 许婉宁拿起一个,放进了嘴里,软糯香甜,“好吃。” “呵呵,奴婢也觉得好吃。” 许婉宁的目光看向长安,他正举着一串冰糖葫芦望着自己,小小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唇边的两个梨涡给他增添了三分的可爱。 “怎么不吃?”他手里的冰糖葫芦还是完整的,一个没吃。 青杏嘴快,替长安回答:“他说要等小姐回来再吃。这孩子……” 长安举着手里的冰糖葫芦,“少夫人,冰糖葫芦很甜,您吃一个吗?” 青杏只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回来之后就给了长安,可这孩子愣是举着,举了小一盏茶的功夫,愣是一个没吃。 一个五岁大的孩子,竟然能忍得住美食的诱惑。 许婉宁望着伸到自己嘴边的冰糖葫芦,她满心满眼都被幸福填满。 这个孩子,心里想着她,虽然目前只是将她当做主子一样看待,但最起码能看得出来,他没有因为这些人的偏爱而自持而骄。 许婉宁吃了一个。 外面的糖衣是甜的,一口咬破,山楂的酸味浸满嘴里,甜的酸的交织,许婉宁竟然又体会到了怀孕时想吃冰糖葫芦的渴望。 其实,冰糖葫芦很好吃的,看跟谁吃了! 长安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着许婉宁,许婉宁摸摸他的头,笑着说道:“很好吃,快吃吧。” 长安得了赞许,咬下半个。 他吃得很小心,只咬半个,既能不脏嘴角,也能细细品味冰糖葫芦的美味。 许婉宁看他吃,心也跟着快乐起来。 她慵懒地往靠垫上一躺,青杏就把剥好了的栗子递了过来,许婉宁拿了一个放进嘴里,“东西都买齐了吗?” “买齐了。两条大青鱼,有这么大。”青杏比划,“我跟红梅都提不动,是卖鱼的老板帮我们提过来的。” 许婉宁笑笑,“这几日在庄子上,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别拘着自己。” 青杏早就想玩了,她本来就爱玩。 许婉宁待字闺中的时候,就经常带着红梅青杏出府看铺子,而且许老爷许夫人又都是不讲规矩的人,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来客人了,要端着些,千万别让外头人说许家人不懂规矩。 谁不懂规矩,谁都懂,就是总端着,累不累? 许婉宁嫁到城阳侯府后,红梅青杏就再无法过之前的日子了,行走坐卧都是规矩,就连怎么笑、怎么说都有一套一套的规矩,规矩是不能把人逼死,可真的能把人逼疯。 红梅本来性子就比较沉稳,她适应起来也快,可青杏天性爱玩,性子又跳脱惯了,到侯府之后,用她的比喻来说,就是坐牢了。可为了小姐,她也只能不停地学,用心遵守,不犯错误。 许府舒心舒坦舒服的日子,从此一去不回头。 这回来庄子,青杏可打算好好地玩,玩个够本。再回那个逼仄的侯府,靠着回忆,才能有勇气继续活下去啊! 许婉宁哪里知道青杏脑瓜子里头想了那么多。 庄子离燕城不过三十公里,又都是官道,老栓头又是几十年的老车夫了,马车赶得又稳又快。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许婉宁就已经站在庄子的门前了。 庄子管事的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带着几个人在门口等候。 “少夫人。”管事的叫陈明,四十多岁,风吹日晒的人也显得苍老不少,不过眼神还是依然精明得很。 陈明是崔府的一门远房亲戚,不是贱民,也就不能进府当下人,崔禄就将他们安置在庄子上,替他管理庄子。 庄子也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府邸,陈明是管事,其实也就相当于主子,庄子上哪个佃户不听他的呢? 再加上离燕城侯府又有点远,崔禄一年也就来个三四次,他们在庄子上做点手脚,崔禄又怎么会知道?就算是知道,陈明是他的远房亲戚,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人大奸大恶倒是没做,就是后来迷上了赌博,背着崔禄将这庄子给输没了。 气的崔禄一下就病倒了。 还扬言要把陈明剁了喂狗,他家男人做苦役女人陪客还债。 后来,杜氏和崔云枫就来找她,整日在她耳边念叨着崔禄如何如何不容易,现在病倒了可怜得很,许婉宁耳根子软啊,竟然自己掏钱又把庄子给他赎回来了。 崔禄立马就好了,又意气风发地回庄子了。 按道理,应该赶走陈明,可崔禄不,他还继续留下了陈明给他管理庄子。 前世许婉宁还说崔禄太善良,太重亲情,陈明赌博上瘾,就不怕他再把庄子给输掉嘛! 果不其然,一年之后,陈明又把庄子给输掉了。 崔禄又病倒了。 许婉宁又把庄子赎回来了。 而那之后,陈明一家就消失不见了。 许婉宁以为是崔禄将人给赶走了。后来还是崔云枫说漏了嘴,许婉宁才知道,崔禄给了陈明一大笔钱,让他们离开燕城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安家,过起了衣食不愁的生活。 许婉宁这才明白。 陈明第一次是真赌真输,第二次是假赌假输。 一切不过是崔家骗她银钱的奸计。 她就说,崔禄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曾扬言要把陈明剁了喂狗怎么突然又会将人留下呢?还容许同一个人骗他两次! 她真的是蠢得没边了,别人特意输掉的庄子买了一次又买一次,人傻钱多的冤大头,不宰她宰谁! 许婉宁撇撇嘴,就露出一个笑来:“陈管事,好久不见啊!” 能让城阳侯府吃瘪的人,都是她许婉宁的朋友。 陈明不是会输掉这座庄子吗? 许婉宁给他这个机会。 ------------ 第40章 佃户 安定下来之后,许婉宁并没有休息,而是带上几个人去了地里。 城阳侯府的庄子,以前并没有这么大面积的,后来前两任城阳侯或买或赁过周边的田地,慢慢地连成了一片,现在已经有一百五六十亩的规模了。 正常人家最多两三亩,城阳侯府这是一个侯府抵了七八十户农户。 许婉宁走在田埂上,陈明跟在一旁介绍,“棉花是今天刚刚开始种的,按照进度,七天就必须全部种完。” 许婉宁:“一百多亩田地,只有八户佃户,七天的时间,会不会很赶?” “赶是赶了一点,不过年年都是这样,没办法。”陈明呵呵笑道。 许婉宁不说话了。 举目眺望,一百五六十亩良田大而广,佃户正在弯着腰在地里种棉花,在广袤的良田中,竟然只能看到他们渺小的背影。 他们辛辛苦苦,劳作的却不是自己的田地。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继续往前走,来到了一棵树下,有四个两三岁的娃娃在树下坐着,还有个尚在襁褓中的娃娃正在哇哇大哭。 也许是因为有孩子哭了,又或许是那些两三岁的娃娃看到陌生人过来,也跟着哭了起来。 还有人嘴里口齿不清地叫着,“娘”“奶奶”。 陈明笑着解释:“这是那些佃户的孩子。” “干嘛不在家里看着,放这儿来,多危险啊。”青杏说道,“这儿说不定有蛇啊!” “呵呵,家里没人,放家里更不放心。”陈明解释道,“还不如带到这里来,看着更放心些。” 他话音刚落,有两个妇人就从地里跑过来了。 见到陈明,慌慌张张地先喊了句管事,再看向旁边穿着贵气的许婉宁,有些无措地揉着满是泥巴的手指头。 许婉宁怀里抱着的小婴孩抖一抖就不哭了,陈明指着其中一个包着头巾的年轻妇人说:“少夫人,这娃儿是孙氏的。” 两个妇人一听,立马行礼:“少夫人。” “别多礼了。”许婉宁轻轻抖着孩子:“这孩子尿湿了,快回去给他换换吧。” 孙氏连忙接过,襁褓接在手心里,一股湿漉漉的触感。 孩子这是把襁褓都给尿湿了,那里头的衣裳…… 孙氏心疼孩子,又很自责。 “少夫人,您的手……” 许婉宁摆摆手,“不碍事的,快回去吧。” 孙氏拜谢许婉宁,这才抱着孩子,牵着另外一个孩子快步离开。 另外一个年纪大一些,过来之后,就有一个孩子抱着他的腿喊奶奶,那妇人没法,只得背着哭泣的孙子走进了地里。 树底下还剩下两个娃娃,看到同伴都被带走了,继续哇哇大哭。 许婉宁立马拿出两块糕点,一人分了一块:“别哭了好不好?吃这个,甜甜的,可好吃了。” 一个女娃娃胆子小,脏兮兮的小脸蛋上挂着泪躲在另外一个小男孩的身后,怯怯地望着许婉宁。 小男孩胆子大,接过糕点之后,轻轻地咬了一口,又抢过许婉宁手里的另外一块,递给了身后的小姑娘。 两个人吃到好吃的东西,果然不哭了。 很快又有大一点的孩子跑了过来,抱着弟弟妹妹走了。 许婉宁再没心情看,“有些累了,回去吧。” 也是,养在府里头的少夫人,哪里吃过这样的苦,陈明笑笑,“少夫人,这边请。” 沿途的光秃秃的土地,正有一两个佃户在弯腰种植,他们的脊背弯成了虾米,就连休息的时候,脊背弯得也直不起来,只站一会儿,立刻又弯下腰去继续做事。 还有一些少年,半大的孩子在田间地头,跟在大人的身后,忙忙碌碌,没人敢偷懒。 “今年是打算种多少亩地棉花?”许婉宁问道。 陈明笑笑:“少夫人,今年一百五十四亩地,全部种棉花。” “全部种?不是会留一些给他们种蔬菜粮食吗?” “往年确实会,不过今年侯爷说,京都的棉花会大涨,所以今年全部种棉花。” 许婉宁突然明白为什么杜氏会让自己来这里了。 “所以,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没地种粮食种蔬菜?”许婉宁指一指那些弯腰驼背的佃户。 陈明点点头,笑得客客气气:“少夫人是侯府的主子,也是这庄子的主子,自然是要少夫人下令的,他们肯定也会听少夫人的。” 大越的律法虽未曾明言,佃户可以在主顾家的田地上种粮食和蔬菜,可每户佃户分二亩地早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事情。 往年,庄子上也一直是这样实行的。 可今年却一分地都不给这些佃户留。 那他们这一年吃什么? 吃一颗小青菜难道都要跑到集市上去买吗? 这群佃户不要闹翻天! 怪不得杜氏舍不得让崔云枫过来,这群佃户闹起来,可是要跟人拼命的,杜氏当然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受苦受伤了。 “既然你们已经有决定了,我作为城阳侯府的少夫人,理应该由我来通知大家。”许婉宁说。 陈明笑嘻嘻地拱手,眼底是一片嘲讽。 侯爷和夫人可真是精明,这少夫人自以为聪明,想着以权势来压人,可她没想过,那些佃户根本不管你是谁,你让他没饭吃,他能跟你拼命。 陈明也不担心这事情会办得不好,许婉宁办不好,还有侯爷呢,侯爷会来救场的! 许婉宁不知道陈明心中所想,她回了下榻的地方。 青杏就骂开了:“这姓陈的就是故意的,这种恶人让小姐来做,那群佃户不生吞活剥了咱们!” 红梅也担忧地说道:“小姐,这活很难办啊。” 许婉宁摆摆手,“管他那么多,先玩几天,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她不说,陈明敢说? 他既然开了口,那打死他都不会说的。 到时候佃户跟往年一样留下两亩地不种棉花,陈明不着急? 他一着急,自然就会求许婉宁去下这个命令,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而且…… 许婉宁笑笑,吩咐红梅:“中午大家都要回来吃饭,你让那八户人家的妇人都到我这里来一趟。” “小姐是要?” 许婉宁神秘莫测地笑笑:“拉拢人心。” ------------ 第41章 苦难 庄子大堂,站了十多个女人。 孙氏就是其中一个,她一个人单独站在角落里,捏着衣襟,紧张得只能望着眼前的地下。 “少夫人这是找咱们有什么事啊?”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问一旁的妇人:“不会又是来减工钱的吧?” 听说减工钱,这群妇人相互望着对方,茫然不知所措。 就算是生气、难过,那又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上主顾怎么说,她们就怎么办嘛! 年年减,年年减,这日子不知道要怎么过啊! 许婉宁其实很早就来了,她来了之后就站在后头,大堂里的动静也落在了她的耳朵里。 又减工钱? 可这群妇人说到这就不说了,许婉宁知道,要想撬开她们的嘴,必须下工夫。 “各位久等了。”许婉宁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走了出去。 她一身家常便服,头上也只插着一根普通的金簪子,虽然样貌依然上乘,皮肤细腻红润,可最起码没有那么贵气让人高不可攀,让在场的妇人都觉得亲近不少。 “少夫人。”孙氏在人群里站着,动作僵硬地行礼。 许婉宁指了指隔壁:“到吃饭时候了,各位大姐要是不嫌弃,一块吃吧。” 这群人哪里敢嫌弃,跟在许婉宁的身后来到隔壁屋中。 一张大大的圆桌上,上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肴,许婉宁端坐在上方的正中间,招呼大家坐下:“都不必拘束,想坐哪里就座哪里,快坐下吧。” 她们速度快的,就抢了距离许婉宁较远的位置坐下,速度慢的,就剩下许婉宁身旁两个位置了。 孙氏捏着衣角走了过去。 许婉宁认得孙氏:“孙大姐,咱们又见面了。” 孙氏露出腼腆的笑,僵硬地福福身子:“少夫人。” “坐吧,菜等会快要凉了。”许婉宁招呼孙氏在自己身边的位置坐下。 还剩下一个位置是空的,许婉宁抬头扫了眼屋中,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怯弱地站在那里。 “过来坐啊。”许婉宁招手,那小姑娘还不敢,红梅连忙上前拉过小姑娘:“快去坐下吧。” 小姑娘僵硬地在许婉宁身边坐下。 不只是她,位置上所有的妇人,都很紧张。 “我多年之前来过一次庄子,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许婉宁笑着打破僵局,也说明自己的用意:“这次来,侯爷和侯爷夫人让我多住几日,等种完棉花再走。所以我想,既然要在这里住这么久,就应该与各位见见,了解下大家的情况。” 没人说话,也没人附和,都拘谨地坐着,盯着自己面前的碗,看都不敢乱看。 “孙大姐,你家就来你一个吗?”许婉宁也不恼,开口问身旁的孙氏。 孙氏点点头:“我婆婆去年过世了,家里就我一个女人。” “你家有几口人?” “我公爹、男人、我,还有两个孩子。” “那你们种几亩地?” “二十亩。” “小姑娘,你呢?你家几口人,种几亩地啊?” 小姑娘虽然害怕,却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我家有我爹,还有我两个哥哥,再就是我,我家种了三十亩地。” 有了两个人开头,许婉宁接着问下去就好问多了。 一圈问下来,许婉宁差不多就了解庄子上给佃户分配田地种植的套路了。 每户佃户,只要有成年男子,每家就要多分十亩地。 这哪是生的儿子啊,这明显就是生苦役嘛! “你们每户分的任务,就这次种棉花,我听陈管事说,为了赶进度,要在七天时间干完,你们干得完嘛?”许婉宁问道。 “少夫人,七天时间,干不完真的干不完啊!”有年纪大的妇人开始哭,“我家不论男女老少全部天不亮就要下地干活,饭都是家里半大的孩子做的,在地里干到眼睛看不见了才回来。就这样天天吃住在地里,都是干不完的啊!” “假如没在规定时间里种完,会怎么样?” “会减我们的工钱。本来我们种地,一天会给八十个钱,如果没干完,多干一天不仅没工钱,还要多减三十。说是耽误了庄稼的生长,晚种下去,产量受影响。”那妇人又抹着眼泪哭了:“我们全家,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除了连路都走不稳的孩子,全部干活去了,可算算,还是会完不成。” 怪不得地里会有那么多的孩子。 “往年庄子上地不多,我们家家户户分个五六亩,辛苦一点,都是能干得完的,可庄子上的地越来越多,佃户却不加,我们每年分到手里的地也越来越多,工钱却不变,再这样下去,累死累活怕是连治病的药都吃不上。” 有了老妇人开口抱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抱怨了。 许婉宁默默听着,记在心里。 城阳侯府不停地买地,却绝口不提多赁佃户。这些佃户,只要庄子加地,他们的任务就会增加,慢慢地,身上的田地越来越多,越来越重,今年,崔禄还想全部棉花,这是真的要把这群人往死里上逼。 许婉宁又问孙氏,“你平日也要跟着你家男人下地,两个孩子就放地边上?” 孙氏点头,“两个孩子太小了,放家里不放心,只能放在做事的地旁边,好歹回头能看上一眼。” 许婉宁,“地头风大草盛,就怕有蛇。” “有,去年种棉花的时候我家孙女就被蛇给咬了,好在不是毒蛇,不然……” “都知道有蛇,可地种不完就没钱,家里人要活下去,没得办法。” 一人哭,连带着身旁的人,想想自己家人的遭遇,都跟着哭了。 许婉宁让这些人先哭了会,然后才说道,“大家的苦,我都记下了,回去我会把这事情告诉侯爷和夫人,求求他们,看看能不能多赁些人或者少种点地。” 大家都知道许婉宁说得是场面话,毕竟侯爷是知道的,他不想改,少夫人说也没用。 明知道不可能,但这话说得大家心里舒服,也就没刚开始的拘谨。 许婉宁也看出来了,这些人不信她,许婉宁也不解释,笑着招呼大家,“先吃饭吧,大家都辛苦了,吃完早些回去歇息。” 这些妇人抹了把泪,开始吃菜。 今天太累了,一桌子的菜,一扫而空。 许婉宁的心,一直很沉重。 这群人的苦难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大家都只是想找个能活下去的事,城阳侯府不做人啊!这是赤果果的剥削佃户的劳动力啊! 要想解救这群佃户,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庄子不再姓崔。 ------------ 第42章 讨好 孙氏吃饭的速度很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已经吃饱了,其他的妇人也是一样,风卷残云一般,将桌子上的东西一扫而空。 在许婉宁看来,都是些鸡鸭鱼肉的家常菜,可在这群妇人的眼中,这是非常难得的美味佳肴,若非一年三节,寻常时候都是吃不上的。 肚子吃饱了,又涌上有深深的罪恶感。 她们吃好了,可家里的男人和孩子,都还没吃呢。 一个个又局促不安愧疚起来。 许婉宁看在眼里,一旁的红梅正好走了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许婉宁笑着点点头,不一会儿,红梅青杏陈望几人端着几大盆的菜放在了桌子上。 盆子里都是装得满满当当冒了尖的红烧肉,都是三分瘦七分肥,油汪汪的,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咽口水。 众人都疑惑不已。 少夫人这是打算让她们吃这几盆红烧肉? 许婉宁笑着解释:“不是给你们吃的,给你们带回家给家里人吃的。刚才大家不是说了自己家有多少口人嘛?大家伙排个队吧,一人一碗,带回去给家里人打打牙祭。” 红梅拿着勺子,青杏拿着碗,陈望给大家每人分了一个大盆。 直到每个人手里的大盆都差不多沉甸甸的,大家都还处在怔愣的状态中。大盆里油汪汪的红烧肉,真的是让她们带回去给自己家人吃的? 一人一碗红烧肉分完了,还剩下不少,许婉宁又让红梅给大家分了一勺,另外,临走之前,又给大家一人分了一提子糕点,这才让这些人离开。 离开主屋,这十多个妇人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不可置信地望着主屋的方向,个个窃窃私语。 “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你瞧瞧你手里端的,红烧肉,绿豆糕,是真的。真的是少夫人给咱们的。” “这么好的菜,咱还等什么,快点回家给家里人送去啊。” “对对对,快走,快走。” 众人一个个都走了,孙氏也在其中,回头又感激地望了眼主屋的方向,这才一路小跑往家去了。 孩子还没吃饭,男人和公公还在地里忙活,她要快点回去。 许婉宁这边的事情就传到了陈明的耳朵里。 陈明是从头到尾都没出现的。 听了之后,他也就是笑笑。 “这个少夫人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脑子嘛。”还知道拉拢人心,讨好这群佃户,等到时候公布那个命令的时候,这群佃户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也闹不出什么大事来。 “少夫人还说了,明天要杀一头猪,再分给那群佃户。” “杀就杀呗。”陈明没意见:“反正是侯府的猪。侯爷也说了,让她折腾,反正得罪人的事是她干。” 刘明跟他爹还在地里种棉花。 一垅垅种过去,又从对面一垅垅种回来,哪怕已经过了中午吃饭的点,肚子里也早就已经饥肠辘辘,腰又酸又胀又疼得都直不起来了,他们二人也不敢浪费一点时间。 干完了,他们的辛苦才有工钱,没干完,再辛苦,工钱都会被一点点扣掉的。 刘明心里虽然气得要死,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爹,娃他爹,吃饭了。” 刘明听到了孙氏的声音,想站起来,可腰却胀得直不起来,只能弯着腰,一点点地慢慢地直起来,孙氏在对面田埂上看到自己男人和公爹累得都直不起腰来,心疼得不行。 “红烧肉?哪里来的红烧肉?”刘明看到碗里油汪汪的红烧肉还有拌着糙米的猪油,香得能让人咬断舌头。 好久没吃过红烧肉了。 刘老汉也很激动,将碗里堆得冒尖的红烧肉夹了两块给刘明:“爹吃不了那么多。” 刘明转身,护着自己的碗,“爹,我这也有好多块,你自己吃。” 孙氏也说道:“爹,够的,你自己吃吧,不够这儿还有呢!” “哪儿来的红烧肉啊?”刘明真饿了,扒了一口饭吃了一块红烧肉,这才问孙氏。 孙氏回答:“是少夫人给的。” “少夫人?她给咱们红烧肉干嘛?”刘明觉得这肉,吃得有些不是滋味。 总觉得吃出了不安好心的味道来。 “不是只给咱们,是庄子上的所有佃户都给了。”孙氏解释道,“这样大的碗,家里有几口人就几碗,咱家五口人,五碗。”包括还在襁褓里头的娃娃都算上了。 孙氏将事情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刘明也猜不透少夫人究竟要干嘛,只能闷着头干饭,干完了饭,孙氏递给他一块绿豆糕。 “这也是少夫人给的,快尝尝,可甜了。” 刘明笑着推了回去,“你吃吧。”这可是好东西,刘明以前也吃过,齁甜齁甜的,娃他娘肯定爱吃。 孙氏哪里舍得吃,就算知道甜,也是吃了大娃吃掉落的屑屑子,她见刘明不吃,递给了大娃,收拾了下碗筷,叮嘱了大娃几句,又给二娃换了块尿布,也下了地。 到了傍晚时分,本来还风和日丽的天,突然阵阵乌云翻滚,还起了风,对于种地看天的老人来说,这是要下大雨的前兆啊! 让老人和孩子先回了家,一些年轻力壮的,赶在还没下雨之前,又紧赶慢赶地插了两垅,直到雨点落下,这群人才着急地回家了。 虽然种地很重要,可若是雨淋湿了身子染了风寒,可就得不偿失了。 雨跟倒豆子似的落了下来,天也全黑了。 许婉宁不慌不忙地关上了窗户,来到她下榻的屋子隔壁的小厨房里。 这是专门为侯府的主子起的一间小院子,厢房有几间,还有淋浴房、小厨房,一应俱全,不需要出这院子,衣食住行这里都能齐备。 红梅青杏正在厨房里杀鱼,去鱼鳞。 许婉宁过去的时候,红梅和青杏已经处理好了鱼,鱼也被剁成了两段,鱼鳞也按照许婉宁的吩咐,全部收拢清洗干净了。 “上次跟你们说,钓到鱼了就请你们吃酸菜鱼片,在府里不合适,在这儿咱们今天晚上不醉不归。”许婉宁挽起袖子,拿起了刀。 青杏看了,嘴巴都张大了,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完整,“小,小姐,你要亲自做饭?” ------------ 第43章 再见 许婉宁做饭很有天赋。 就连吃惯了酒楼的爹,都竖起大拇指说,什么名家大厨,都不如自己闺女的手艺好。若是女儿以后去开酒楼,一定会生意兴隆。 青杏笑着直接将不解的长安给抱着转了一个圈,“长安,你有口福了。你是不知道小姐做饭的手艺有多好,保管你吃了一次,还想吃第二次,让你舍不得放筷子。” 长安乌溜溜的眼珠子都在发光。 少夫人竟然会做菜? 许婉宁很久没拿过刀了。 是她娘让她不要再踏进厨房一步的。 嫁过来之前,许夫人就叮嘱她,以后嫁到侯府就是少夫人,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言行,这做饭是下人干的活,她不能干,干了自降身份惹人笑话。 许婉宁是个商贾之女,本来身份就卑微,听了娘的话之后,就果真没再踏入过厨房。所以,除了从许家跟她过来的人之外,城阳侯府的人都不知道许婉宁竟然还会下厨。 不仅会下厨,而且她的手艺…… 手里的鱼肉,刚开始切的几块有些厚薄不均,等上了手找回了感觉之后,再片出来的鱼片,薄薄的如一层纱。 红梅已经把火生好了,锅也烧热了。 鱼头炖豆腐,喝汤,豆腐嫩,汤鲜美。 酸菜鱼片,酸菜又酸又有嚼劲,用来下酒最合适不过。 炸鱼鳞,洗干净的鱼鳞裹上一层面粉,然后放进油锅里炸,给长安当点心再好不过了。 忙活了小半个时辰,鱼汤已经雪白了,放进大盆子里,点燃小火炉,继续放在上头煨着。 酸菜鱼也飘出了香味,也同样坐在小火炉上,从中午卤到现在卤猪蹄也差不多了,炒上一个辣椒小炒肉,买来的两坛梨花醉也摆上了桌子。 小小的厨房里飘出让人口水流三尺的香味。 等到许婉宁洗干净脸和手,坐上桌子,其他的人也依次坐下。 许婉宁端起面前的酒盏,就要跟大家共饮,外头传来庄子上的门房的声音,雨很大,门房的人怕里头听不见,特意提高了音量,“少夫人,外头来了两个人,说雨太大,想进来躲躲雨。” 外头的雨确实很大,这都快一个时辰了,还没有消停的意思,瞅这态势,今天晚上怕是要下一晚上了。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让他们进来了,安排一间屋子,若是没吃饭,给他们一点吃的。”许婉宁说完,又端起了酒杯。 门房的人还不走,“少夫人,那其中有个人说,他认识少夫人,想过来跟少夫人打个招呼。” 许婉宁看了眼红梅。 红梅立马走了出去,跟着门房一块出去了。 许婉宁放下酒杯,等红梅回来。 一会儿的功夫,红梅回来了。 外头的雨可真大,红梅半边肩膀都被雨淋湿了,可她来不及换衣裳,先跟许婉宁说:“少夫人,我没见过那人,可他说,他跟小姐是旧识。说小姐一定会见他的。” “他人呢?” “他衣裳都湿透了,说回去换身衣裳过来见小姐。” “可知他叫什么?” “问过了,他说他姓裴。” 许婉宁大吃一惊。 长安听到这个姓也吃了一惊,连忙抬头看许婉宁。 他想到香山寺那个紫衣人。 许婉宁面色阴晴不定,显然她很不想见这个人,正在想办法该如何拒绝这个人过来时,外头就已经传来一阵笑声:“今夜大雨行路困难,没想到留宿的竟然是城阳侯府的庄子。为表谢意,裴某不请自来,还望主人不要见怪。” 许婉宁是又惊又惧。 裴珩,那个能跟恶鬼媲美的人,杀人无数,心狠手辣,连自己的祖母叔婶的头也能亲手砍下来的恶魔…… 对旁人又会有几分善心呢? 罢了罢了,许婉宁自嘲一笑。 这恶鬼亲自上门来了,总不能将人赶出去,惹恼了这恶鬼,杀了他们都有可能。不如好生招待,指望着他无趣就能走吧。 许婉宁走了过去,福福身子,“下雨天留客天,裴公子不嫌弃庄子简陋才好。裴公子雨夜赶路,怕是还没有吃饭吧?红梅,去吩咐厨房,给裴公子置办好酒好菜。” “是。” “不必。”裴珩摆手,打断了许婉宁的话:“少夫人这里不是有酒有菜吗?我将就一下就行。” 她不想将就啊! 可裴珩已经走了过去,径直坐在了刚才许婉宁坐过的位置上。 青杏见状,正要开口斥责裴珩,许婉宁一把将她给拉到了后头,眼神朝她摇摇头,青杏就将话给咽了回去。 眼前这个姓裴的男子,一身紫衣,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和蔼可亲,可其实,这人身上一股若有似无的杀气,让人心生畏惧! 习武的陈望感觉更深! 这个男人不简单! 裴珩坐下,许婉宁坐在他的左侧,右侧就是长安,红梅青杏陈望依次坐下,本来感觉还有些富余的位置,加了个裴珩之后,感觉逼仄起来。 面前的酒盏里头已经装满了酒。 裴珩拿起面前的酒杯,闻了闻,“梨花醉?” 许婉宁点头。 燕城的名酒梨花醉。听说是用新鲜开出的梨花酿制的,酒里头带着淡淡的梨花酒香,是裴珩喜欢的酒。 “好酒。”裴珩一饮而尽。 又拿起了筷子,“鱼?” 许婉宁又点头。 “是我爱吃的。”裴珩一点都不客气,自顾自吃了起来。 这个客人可真不客气,酒也先喝,肉也先吃,一点都不跟许婉宁客气。 客气什么? 裴珩真庆幸自己来得正是时候。 用小炉子煨着的鱼肉早就煮得又烂又香,切得薄薄的鱼片入口,轻咬下去,还带着一股嚼劲,裴珩最爱吃鱼,此刻就像是吃着了鱼的猫一样,不停地伸筷子。 生怕少吃一口。 见这个大恶魔只专心吃,许婉宁也放下心来。 直到酒壶又见了底,裴珩摇了摇,杵了下左侧的许婉宁,“空了。” 许婉宁皱皱眉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乱七八糟的酒壶。 都数不清有几个了。 裴珩见状,笑道:“怎么,少夫人舍不得?” 岂敢啊! 许婉宁一个眼神过去,红梅立马起身,到灶台上又拿来一壶刚刚温好的酒,许婉宁亲自给裴珩倒了一杯,“美酒虽好,贪杯却伤身。” 裴珩笑笑:“谢少夫人关心,我千杯不醉,多少都能喝得下。” 许婉宁给自己酒杯里满满倒了一杯,一口气喝干,紧接着又倒了一杯。 她买的酒,到现在还没喝上一口呢! 这种度数极低的酒酿,入口甜滋滋的,许婉宁一个人都能喝两壶,还有红梅青杏,这两丫鬟也能喝个三四壶,陈望更不用说了,能喝个七八壶下去。 这次过来,许婉宁买了二十壶梨花醉,就是打算留着这几日在庄子里大家伙高兴高兴,可现在倒好,现在已经喝掉一大半了。 红梅青杏陈望他们都还没开始喝呢,就被这魔头喝掉一大半,看那样子,剩下的几壶,肯定保不住了。 果然,裴珩又用胳膊肘杵了杵她,“又没了。” 许婉宁:“……” 你是牛嘛,那么能喝! ------------ 第44章 抢食 新上的温得热热的梨花醉,许婉宁忙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剩下的就都被裴珩给抢走了。 一杯接着一杯,生怕自己少喝一口。 这护食的模样,哪里像杀人恶魔,倒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许婉宁:“……” 许婉宁连筷子都不想动了,气都被气饱了。 裴珩喝了一杯酒,见许婉宁坐着不动,便用勺子咬了一块鱼脑,放进了许婉宁的碗里,还不忘说,“这个非常好吃。” 许婉宁:“……” “少夫人别怪我吃相难看,要怪就怪这厨子的手艺太好了。”裴珩赞不绝口。 他嘴里说吃香难看,可还真没人觉得难看。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都端方雅正,谁都挑不出半点错处来的。 红梅青杏见自己小姐在此人面前也不敢多言语,便猜出了此人身份不简单,闷着头吃饭,陈望除吃饭之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而吃饭吃得最香的,莫过于最小的长安了。 他年纪小,再加上上回又见过裴珩一面,虽然还有提防,可随着吃饭吃得欢,那点子提防也烟消云散了。 况且,许婉宁炸的鱼鳞好吃到不行,长安吃饱了鱼肉和猪蹄之后,就开始吃炸鱼鳞了。 那炸鱼鳞就放在长安的面前,小小的一个碟子,里头盛放的东西也看不出它原本的样子。 裴珩见状好奇地问吃得正欢的长安:“这是什么?” 长安回答,“炸鱼鳞。” 裴珩又问:“好吃?” 长安点点头:“好吃。” 然后,裴珩的手伸到了盘子里,抓了几个,先是认真看看,眉头紧锁,生怕是什么毒蛇猛兽,见长安吃得很快乐的样子,这才丢进了嘴里,嚼了嚼,紧锁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 “确实好吃啊。”裴珩又抓了一大把,丢进了嘴里。 碟子里的炸鱼鳞,眼看着立马少了一半…… 这人,跟大人抢酒喝抢肉吃就算了,怎么还跟孩子抢零嘴吃呢! 许婉宁:“裴公子,吃肉、喝酒。” “不,这鱼鳞好吃。没想到鱼鳞还能这样做,你这厨子手艺真不错。”这是裴珩真心实意的夸赞。 他在京都吃过多少好吃的酒楼,就连皇帝吃的东西他都吃腻了,可算起来,这厨子手艺连御厨都吃过,可真没吃过炸鱼鳞。 又香、又脆。 大人抓两把,一碟子鱼鳞转眼就没了。 长安:“……” 裴珩喝了一口梨花醉解渴,再倒,坛子里只倒出两三滴来,接着他看向许婉宁。 许婉宁皮笑肉不笑:“裴公子,二十壶梨花醉,全喝完了。” 脚边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坛子。 裴珩笑笑:“裴某酒足饭饱,多谢少夫人热情款待。” 许婉宁也笑:“裴公子吃好就好。” 但愿一餐酒足饭饱,能让这人以后发发善心,屠刀不要悬在许家人的头上。 送走裴珩,红梅与青杏正在小厨房里收拾残局。 青杏看着地上乱七八糟摆放的二十个酒壶,心都碎了一地,“二十壶梨花醉啊,八两银子一壶呐!我都一口没喝,全被那个外人给喝了。” 红梅此刻也按捺不住好奇地问:“青杏,咱小姐什么时候认识的那个人?” 青杏摇摇头,“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跟小姐出去的不一直都是你嘛!” 红梅也摇摇头。 她也不知道。 长安乖乖地扫地,将二十个酒壶一一摆放好。 他是知道少夫人如何认识这个人的,不过,少夫人没让他说,他就不能说。 青杏一口梨花醉都没喝上,心情很是不好,拉着红梅嘀嘀咕咕地说裴珩的坏话。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可真是又能吃又能喝啊,你瞧瞧他吃东西的样子,还以为他是饿死鬼投胎呢。”青杏叨咕着,“哎哟。” 她捂着后脑勺,回头瞪了弹她后脑勺的陈望一眼:“你干嘛弹我呀?” 青杏噘着嘴,气鼓鼓的,圆圆的黑眼珠子水灵灵的,像是会说话。 陈望望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跟她解释:“小心隔墙有耳,此人功夫深不可测……” “什么?他还会功夫?你打不打得过他?”下次再来蹭吃蹭喝吃独食,就让陈望一拳打出去。 陈望苦笑摇摇头:“我怕是接不了他十招。” 青杏听得都给愣住了,“他,他功夫那么厉害的吗?” 许婉宁走了进来,闻言就说道:“下次再遇见此人,能走远多远就多走多远,千万不要得罪他。” 此人不是个善类。 青杏见小姐说起这人都是一脸无奈,只得吐吐舌头,“可小姐,你是咋认识这个人的啊?他是谁啊?” “他叫裴珩。” “哦。” 小厨房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反应都没。 也是,他们远在京都,根本就不知道金麟卫,更加不知道裴珩。 前世金麟卫督主的恶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光是听一个名字,就能让人血气翻涌。 前世一些做了坏事的贪官污吏,听说裴珩在赶赴宅邸抓他的路上,都活生生被吓死过两三个。 只是如今,金麟卫才刚设立不久,而他的恶名,才刚刚开始。 目前还很清白的裴珩踱着步,负着双手回到了住处。 夜已经深了,还有微凉的夜风,一口气喝了差不多二十壶梨花醉,人还是清醒的,只是现下被夜风一吹,裴珩觉得脑袋开始晕乎乎的。 扶松见他出现,立马迎了过去,“督主,您喝酒了?” “嗯,燕城的梨花醉。本以为还要等到明日才能喝上,没想到今夜就让本座给喝上了。” “这庄子是城阳侯府的,知道督主来了定然会盛情款待。” “我只不过是赶了个巧。”裴珩想到自己喝酒吃肉时,一旁许婉宁既舍不得又不敢发作的样子,裴珩就莫名地想笑。 她肯定没想到自己会坐下吃饭,更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的不客气。 想到那味美的鱼头炖豆腐、酸菜鱼片、炸鱼鳞,裴珩又忍不住默默咽了口口水,人家精心准备的酒菜被他给吃了大半,不怪她不生气! “城阳侯府的厨子很好,倒给了本座去见崔禄的理由了。” 他看上那个厨子了,他要带走! ------------ 第45章 种地 枫叶楼。 白青青的伤口虽然还没好,但是已经没有那么疼了。 再加上跟崔云枫日夜厮守在一起,白青青感觉幸福极了,觉得这顿打挨的可真值。 “青儿,张嘴。”白青青依然趴在床上,乖乖地张开了嘴,崔云枫将一勺子燕窝送进了白青青的樱桃小口中。 “真羡慕这碗燕窝。”崔云枫又舀了一勺子,哀怨地说道。 白青青笑:“羡慕燕窝做什么?” “因为它们能被你吃掉能进你的肚子里啊。”崔云枫显然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虽然说他们朝夕相处在一起,可白青青受伤了,他们两个人真的就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白青青听懂了,脸颊微微发红,“枫哥。” “青儿,你要快点好起来啊。”崔云枫搂着白青青,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她瘦削的后背,心里胀胀的。 白青青红着脸,她也想快点好起来啊。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脸红得更厉害了,示意崔云枫低下头,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声,崔云枫一怔,接着就是狂喜:“青儿,你说真的?” 白青青羞涩地点点头,脸颊粉红娇嫩得像是刚熟透的桃子,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会不会牵扯到你的伤口?”崔云枫忍着喷薄而出的渴望,还不忘关心白青青的伤口。 白青青心里跟吃了蜜糖一样甜:“轻一些,应该不会。” 崔云枫立马温柔地将人扶着跪了起来,他还贴心地摆放了好些个软枕放在白青青的身后,做好这一切,崔云枫立马放下了厚厚的床帐。 两盏茶的功夫之后,一只手将厚厚的床帐拉开,一股靡靡之气瞬间飘了出来。 崔云枫一副餍足了的满足,扶着面色潮红的白青青趴下,他也紧跟着在一旁侧躺着,双眼含着情丝望着白青青。 白青青的嘴唇红肿,眼神迷离。 崔云枫突然就来了恶趣味,擦了擦她的嘴角就凑到跟前笑嘻嘻地问:“燕窝和这个,哪个更好吃?” 白青青羞得不行,“枫哥,你又欺负人家。” 崔云枫将人搂紧,特意避开她受伤的部位,想到刚才的舒爽和疯狂,又在白青青的耳边低语一声:“青儿,你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我一定好好疼你,往死里疼你。” 白青青羞红了脸,娇羞地点点头,往崔云枫怀里钻。 床帐里,一片旖旎。 而外头的大雨,下了一夜,终于停了。 放晴之后的蓝天,碧空如洗,就连空气都像是被雨水洗涤过一般,清新的染上一层淡淡的青草气息。 许婉宁正洗漱完,在院子走了几圈之后,就要开始用早饭。 红梅快步走了过来:“小姐,昨天借宿的裴公子又来了。” 青杏如临大敌,想到陈望说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他都不是那人的对手,就对裴珩带着敌意,“他又来做什么?早饭可没梨花醉。” 许婉宁摆摆手。 裴珩事多着呢,他可没那个闲心吃了没事干到处乱窜,昨晚已经耽误一晚了,肯定是来道别的。 没办法,谁让这个人出自镇国公府,在外行走礼仪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让他进来吧。” 裴珩依然双手负在身后,缓缓而来,一身紫衣,嘴角衔着笑,青杏如临大敌,死死地盯着裴珩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倒让她发现了个了不得的秘密。 “少夫人还没用早饭呐?”裴珩望着桌子上的早饭还没动,问道。 许婉宁客气地回应:“还没,裴公子用过了吗?” 她就是客气客气。 裴珩笑笑,一撩紫衣,坐下了,“正好没用,一起?” 许婉宁:“……” 她没邀请他一起啊! 可人家裴珩已经拿起了筷子,很不客气地夹了个水晶包,还不忘招呼许婉宁:“快吃啊,别客气。” 许婉宁:“……” 青杏:“……”他是不是忘记自己是客人了。 红梅:“……”他是不是觉得这是他的家。 陈望:“……”算了,打不过,就不腹诽了。 裴珩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吃了一个遍,但是都没吃下肚,只是咬了一口就放下,最后,吃的都没浪费得多。 许婉宁看了一眼,将话给咽了回去。 罢了,说了他也不懂。 裴珩擦了擦嘴,“昨夜多谢少夫人收留,今日在下就要离开了,特来道个别。” 许婉宁也放下了筷子,“裴公子慢走。”快点走,不送。 裴珩起身就走。 走了两步,快到门口时却突然回头,笑了笑,“少夫人何时回城阳侯府?” 许婉宁一口蛋差点噎死自己:“种完棉花就回。” 裴珩笑笑,转身就走了。 青杏见人走远了,连忙将门给关上了。 “小姐,还别说,这姓裴的长得挺好的。” “是挺好。”可人有多帅,心有多坏! “小姐,我发现,他笑起来也有两个酒窝,在这……”青杏用食指指着自己脸颊的位置,红梅见状,纠正:“长在那个地方的是梨涡。” “梨涡?”青杏也不懂,“我也不知道是梨涡还是酒窝啦,反正就是脸上有两个洞,跟,跟……” 青杏跟了半天,正好这时,长安走了进来,青杏拉过长安,指了指孩子的脸:“就跟长安一模一样。” 许婉宁笑了笑,将长安揽在怀里:“我家长安可跟那个浑蛋不一样。” 裴珩走出许婉宁的院子,敏锐地发现拐弯处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不怀好意,裴珩心内冷笑,也不揪人出来,大踏步离开。 而那个躲在暗处的人,盯着裴珩,又看看许婉宁住的院子,眼里皆是意外之喜。 得知裴珩终于离开了,陈望后脚也离开了。 小姐又给他安排了个任务,他要抓紧去落实。 许婉宁得知这个浑蛋走了,长舒了一口气。 “走,我们去种棉花去。”许婉宁拉着两个婢女和长安,换上了轻便的衣裳,三个人分开,就下了地。 那些佃户见少夫人亲自下地要帮着他们一块种棉花,都是大惊失色。 侯府里的少奶奶哪里能吃这样的苦啊! 许婉宁下的地正好就是孙氏家的地。 孙氏见许婉宁要来帮忙,连忙阻止:“少夫人,这,这活儿您干不了,又脏又臭还累。” 刘明也过来拦着:“少夫人,您就站一边看着吧。” 身娇肉贵的少夫人,要种棉花?先看看吧,闻到味儿估计就熏跑了。 许婉宁笑笑,执意下了地,“没事,我以前干过的。” 她确实干过。 小时候许家还没有发家的时候,许婉宁就生活在一个小庄子里,庄子里有几十亩地,会种各种各样的庄稼,旱地种棉花、大豆,水田种稻谷,许婉宁跟着家里的佃户下过地。 那个时候她年纪还小,家里人也不拘着她,让她玩,估摸着她累了嫌弃了就不干了。可许婉宁不仅没有收手,反倒小小年纪就从中深切感悟到了农民的辛苦。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所以,她从不敢浪费粮食,早上看到裴珩不喜欢吃的东西吃一口就扔掉,心疼极了。 可那个魔头,她是不敢说教的。 罢了罢了,珍惜粮食,从我做起! 这样想着,许婉宁没发觉到,周围挤满了做农活的佃户,一个个张大了嘴吃惊地望着许婉宁。 许婉宁已经种好一垄了。 都不需要佃户教,就刨坑松土,施肥,下种子,又盖上,跟他们的动作一模一样。 那一双本来白白净净的手,顷刻间就变得黑咕隆咚了。 可她却一点都不在乎。 佃户这才相信,这位娇滴滴的少夫人,真的如她所说会种棉花,会做农活,而不是显摆自己能干诓他们的! 许婉宁跟着佃户共同劳作,一个上午的功夫,许婉宁干得活不比庄子上的妇人干的少。 身处高位,却能与他们共同同甘共苦,做肮脏下等的活,许婉宁只花了一个上午的功夫,就贴近了八户佃户的心。 许婉宁觉得还不够。 “差不多到吃饭的时间了。我命人杀了头猪给大家改善伙食。所有人,放下活,走,跟我吃肉去。” ------------ 第46章 告状 燕城。 城阳侯府内。 一发福的中年妇人眼神乱瞟,跟在小丫鬟的身后,穿过条条回廊、假山流水,满目皆是风景,中年妇人看得眼花缭乱,从大门口一路“啧啧啧”到了延年院。 丫鬟在离主屋还有一个院子远时就已经停下,对中年妇女说:“管事娘子,请。” 来人正是包氏,是庄子上管事陈明的媳妇。 包氏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抻了抻因为坐牛车已经明显褶皱的衣裳,端着笑,走进了主屋。 见人过来,立马就有一个丫鬟撩开了门帘,屋子里一股淡淡的檀香映入鼻尖。 屋子里很安静,包氏只得在丫鬟的指引下,看到了靠在软塌上小憩的杜氏。 身旁有两个丫鬟,一个跪在她的脚边给她捏脚,一个跪在她的身后,给她捏颈。 一个个都是屏息敛目,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包氏又不够看了。 屋子里的富丽堂皇,多宝阁里的各种珍宝金银玉器摆件,看得人眼花缭乱,关键是靠在软榻上的杜氏,更是让人挪不开目光。 头上、手腕、指尖,带着一整套的碧玉头面,一点杂质都没有,碧绿通透,一看水种就是顶顶好的。 除了奢华,杜氏的容貌又让包氏嫉妒不已。 又差不多一年不见,这杜氏保养得可真好啊! 包氏心里感慨,她比杜氏还要小上几岁呢,可瞧瞧人家,皮肤柔嫩细腻又光泽,脸上白嫩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脖子上连一根颈纹都没有,就连最容易滋生皱纹的眼角,也是看不到一条褶子。 这是养尊处优被人疼被人爱没有烦心事才会跟个黄花大闺女一样啊! 哪里像她。 虽然身边也有丫鬟伺候,可那些促使的丫鬟只会做些粗活,哪里会捏脚捏脖颈,她们力气大的,怕是能把她骨头拧断。 还有这屋子里头,听说燃的香都是檀香,好几两银子一根呢。 包氏真是羡慕惨了。 你说都是女人,差别咋就那么大呢! 包氏思忖的功夫,杜氏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包氏,笑盈盈的:“侄媳妇来啦。” 包氏立马应了一句,赔着笑福福身子:“民妇见过夫人。” 男人提醒过她,他们虽然跟侯府是亲戚,但是是远到不能再远的亲戚,这怎么喊什么辈分都算不清楚,陈明也是为了讨好崔禄,自降辈分,认了崔禄为表叔。 但他们是什么身份,陈明自己知道,见到面了,侯爷该叫还是叫,自足了自贱的姿态,上位的人才会多赏你两口饭吃。 “既然是侯爷认了的亲戚,也就没那么多虚礼。”杜氏屏退了两个捶腿捏肩的小丫鬟,“给管事娘子看座。” 包氏受宠若惊地谢过,这才坐下。 “最近庄子上怎么样?侯爷还要过几日才回来,少夫人去庄子上,没打扰庄子上的活吧?”杜氏主动问起,笑眯眯的,一下子就拉近了包氏跟她的距离。 包氏局促地看了看屋子里的人,杜氏见状,知道她有话要说,一个眼神看向春嬷嬷,春嬷嬷立马秒懂。 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两位主子和春嬷嬷了。 包氏虽然很少来府里,但也知道杜氏身边有两位得力的嬷嬷,这还能留下来的肯定是其中一位。 “民妇这次来,说的就是少夫人的事。” 杜氏好奇地问,“她在庄子上惹事了?我派她去庄子上,是让她监工去的。若是她让庄子上不好做事,我立马让人喊她回来。” 一番话,就已经奠定了杜氏在侯府说一不二的地位。 包氏紧张地捏捏衣襟,“民妇怕说了夫人会怪罪民妇。” “你大老远地来,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必须告诉我的大事,你对侯府忠心耿耿,我怎么可能会怪你。”杜氏看了眼春嬷嬷。 春嬷嬷立马心领神会,“管事娘子,你有话就说吧,夫人心地善良,说错了不会怪罪你的。” 包氏不过是个托词,既然来了,她就是打算说的。 “民妇看着,少夫人不太像是去监工的,倒像是去跟人私会的!” 杜氏差点跳起来,美目一凛:“你说什么?” 包氏咬咬牙,“少夫人到庄子后,夜里就有一个男人来投宿,少夫人留下了他,还跟他一块吃了饭。第二天早上,又跟那个男人吃了饭,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少夫人还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口,民妇觉得,这二人关系不简单。生怕少夫人玷污侯府的声誉,民妇这才过来禀告的夫人。” 都说女人的直觉最准。 包氏相信自己的直觉,哪怕这直觉不准,包氏也要让她准。 无论许婉宁偷没偷人,她在庄子上私会外男,还跟外男吃饭的事情是真的。 侯府规矩多,许婉宁又是侯府的少夫人,一举一动事关侯府清誉,侯府不会不管的。 杜氏心里的火腾腾腾地翻滚。 可她到底是侯府夫人,知道喜怒不形于色,看了眼春嬷嬷,春嬷嬷立马将怀里一个荷包递了过去,“管事娘子,这事儿夫人知道了,不过这事关侯府的声誉,还希望管事娘子守口如瓶。” 包氏捏了捏荷包,笑笑:“夫人放心,民妇就是怕影响侯府的声誉,才会过来禀告夫人。其他人,民妇就算是被打死,也是一个字都不会提的。” 杜氏笑笑,抚了抚额头,春嬷嬷知道这是要下逐客令了,亲自上前拉着包氏,“管事娘子,夫人累了,你先随我出去吧。” “哎,民妇也要回庄子了。”包氏不是个傻的,立马行礼:“夫人,民妇告退了。” 春嬷嬷将人送到了门口,再回去之后,就见杜氏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夫人,包氏她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她也只是看到少夫人与人吃饭说笑而已。”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杜氏直接将桌子上的茶盏给掀掉了:“这还不够?被人抓奸在床才够吗?” 春嬷嬷不敢说话了。 杜氏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越走,这心里越是悔恨交加、郁愤难平! 她怎么就把这贱人娶进了侯府! 婚前丢脸还不够,婚后还要让她丢脸! “去把公子叫来。” ------------ 第47章 绿帽 春嬷嬷亲自去了。 她可不敢将这事儿吩咐给其他人,毕竟枫叶楼里…… 春嬷嬷一路小跑着。 延年院和枫叶楼隔得不远,几百米的距离就到了。春嬷嬷一进枫叶楼,四下就安安静静的。 越往里走,越安静。 春嬷嬷知道,这楼里没几个人了,一些碍眼的都被崔云枫给支使走了。 来到主楼,陈望见是春嬷嬷来了,收回了阻拦的手。 春嬷嬷走过去时,看了眼守卫的这个护卫。 她认得。 是少夫人的陪嫁,后来夫人说一个年轻妇人身边放年轻侍卫有伤风化,怕别人说闲话,少夫人就听话得把他们给放出去了。 没想到,其中一个竟然当了公子的心腹,就连给公子当看门狗,看着公子与别的女子私会这种事情,他也守口如瓶。 也不知道许婉宁知道自己带来的人帮着公子一块背叛她,得有多难受。 不过这也不关自己的事。 春嬷嬷腿脚快,很快就到了主屋。 离得还有两三米远的功夫,就听到屋子里头传来女子的娇喘声,还有男子的一声声闷哼。 这大白天的…… 春嬷嬷听得面红耳赤。 好在这楼里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不然大白天的听到这声音,有些嘴巴碎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传到许婉宁的宁院去了。 春嬷嬷虽然急,可再急也没用。 这紧要关头自己嗷一嗓子,要是把公子给嗷得不行了,公子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夫人也绝对不会饶了她。 春嬷嬷自觉站远了些。 差不多两盏茶的功夫,屋子里终于没动静了,春嬷嬷等着里头消停得差不多了,这才走了过去,敲门,“公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有什么事吗?” “是有一桩大事。奴婢在这也不好说,您去了就知道了。” 屋子里又传来窸窸窣窣衣物摩擦的声音,春嬷嬷自动又退后了,站到了离主屋有两米远的院子里。 崔云枫出来,容光焕发,身轻如燕。 春嬷嬷连忙跟过去:“公子,咱快点过去吧,夫人怕是等急了。” 一句话,就让崔云枫知道自己等了许久。 崔云枫也知道春嬷嬷知道自己刚才干嘛了,呵呵笑笑:“那快点走。” 春嬷嬷连忙跟上。 延年院。 杜氏都等急了。 从这到枫叶楼,近得很,不会耽误差不多两盏茶的功夫。 她是相信春嬷嬷的,办事积极不拖拉,她也是相信崔云枫的,儿子孝顺懂事,逢喊必到,绝不怠慢。 可现在,她为了见自己的儿子,竟然等了两盏茶的功夫,杜氏自然知道是谁拖住了自己儿子的脚! 于是越发恨! 许婉宁不是个东西,白青青也不是个东西! 崔云枫进来,就看到杜氏脸色铁青,于是连忙哄道:“娘,儿子刚才有事耽搁了,来迟了,娘,儿子给您捏捏肩。” 说完,讨好似的爬上了软塌,跪在杜氏的身后给她捏肩。 这一讨好,杜氏心里的恨意就消散不见了。 她儿子心里还是有她的! 许婉宁白青青能让儿子给她们捏肩不? 不能! “枫儿,刚才庄子上的管事娘子来了。” “她来做什么?”崔云枫不解地问道。 “许婉宁不是去庄子了吗?我说她怎么那么积极去庄子上了,原来是私会情郎去了。”杜氏恨恨地说道,“嘶……” 肩膀传来一阵剧痛,崔云枫连忙缩回了手,“娘,对不起,是儿子太用力了。” “娘不怪你。要怪就怪许婉宁那个小贱人,婚前失贞、婚后偷人,咱们城阳侯府的名声,怕是都要被她给败坏了。”杜氏心痛到不行:“咱们当初就不该娶她,还污了枫儿你的名声。” 崔云枫盛怒。 他虽然不喜欢许婉宁,但是没一个男人喜欢戴绿帽子,还让他戴两顶绿帽子,那是耻辱! “许婉宁,她是想死吧!”崔云枫咬牙切齿地说道。 “娘刚才想了想。”杜氏拉过崔云枫,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他,“其实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娘……”崔云枫怔愣地看着杜氏。 儿子被戴绿帽子,还是件好事? “你不是不喜欢许婉宁嘛,这正是一个拿捏住她把柄的大好时机。”在刚才等人的那两刻钟内,杜氏想了很多。 “她被咱们抓住了把柄,咱们就是将人打死都行的,可许家疼爱这唯一的女儿,若是他们知道,我们要把许婉宁打死,许家会怎么做?” 崔云枫:“他们会来求我们放过许婉宁。” “对。”杜氏知道儿子已经冷静下来了,商量事情还是要冷静啊,“许家要咱们放过许婉宁,那咱们要一些钱财,不过分吧?” 崔云枫摇头,“不过分。” “许家用一半家财换一个女儿,不过分吧?” 崔云枫点头:“不过分。还可以要更多。” “对。”杜氏笑了:“所以,她偷人,不是坏事。” 崔云枫开始激动。 “那娘,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给她制造机会,让她跟那男的有机会私会,时间一到,捉奸在床就好办了。”杜氏眼神都在发光,仿佛看到了金山银山。 崔云枫眼睛也在发光。 侯府有了钱,许婉宁也成了下堂妇,他就能娶青儿了,真是大喜事! 戴顶绿帽子,就什么都有了。 头一回觉得戴绿帽子也是一件光宗耀祖光耀门楣的大喜事! 毕竟上一回戴绿帽子娶进来一座金山银山,再戴一顶绿帽子又能换来金山银山。 这绿帽子可真值钱! 崔云枫真想给自己再多戴几顶! “你说,她给公子戴了绿帽子,公子能饶了她?不打死她才怪呢!”包氏坐在摇晃的马车里,一改刚才的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笑起来连眼角眉梢都是算计。 陈明笑笑:“打死她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包氏晃了晃刚得到的荷包:“十两银子的好处,你不要?况且,钱是小事,咱绵绵的幸福,才是大事!” “这跟绵绵有什么关系?”陈明不解地问道。 包氏戳了戳自己男人那榆木脑袋,“所以你这个当爹的,是一点都没看出女儿的心事。” 陈明被戳,突然就明白过来了:“你是说,绵绵她对公子……” “是啊,你现在才知道啊!”包氏没好气地哼道:“一年前,咱们带着绵绵去侯府拜年,绵绵见过公子一面,就喜欢上人家了。” “怪不得怪不得。”陈明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自己女儿怎么突然变得特别爱美还开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在家里学规矩。 原来她想进府啊! 进侯府当个小妾,他们跟侯府八竿子打不着的亲,真亲了。 ------------ 第48章 绵绵 许婉宁每日跟着佃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四五日过去了。 虽然身体上累得不行,腰都直不起来,可那些佃户却将她当成自家人,什么都跟她说,许婉宁就觉得值了。 “陈管事家的女儿十九了,过年就二十了,长得水水灵灵的,跟朵花似的!”有人笑着说道。 许婉宁也跟着笑:“许了人家了嘛?” “没,没许人家。上门来的媒婆全部被赶出去了。说是不想嫁人。” 青杏好奇了,“那陈管事和他娘子就任着女儿胡来?”她也十九了,要跟着小姐一辈子不嫁人,但是也不妨碍她觉得十九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小姐十九娃娃都两三岁了呢。 “没办法,谁让他们就那么一个女儿呢。养得娇娇的,身边还有两个丫鬟。啥事都不干,那手保养的,跟葱段似的。” “她之前还总出来玩,还跟着我们去山里捡过菌子摘过野果呢,就今年,我好像有好长时间没见着她了。” “我也没见过她。” “你们知道她在家干嘛吗?”其中一个妇人故作玄虚。 其他的人都好奇地看向她,许婉宁也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每日躲在屋子里头绣花呐,听说她娘还给她请了教礼仪的嬷嬷,隔三岔五地过来教她。我这是有一回去她家不小心看到了,你们听了就听了,可别说是我说的。” “知道知道。”其余的人纷纷附和,大家都是佃户,都是一条心,谁又会去往外说,被陈管事知道了,对他们这些人没好处。 许婉宁来了兴致。 今年开始变了? 今年这两个字,可是关键字啊。 青杏突然想起了什么:“奴婢见过她,小姐,你也见过她的。” “哦?什么时候?” “就今年过年的时候,她跟着陈管事夫妻来府里头拜年,还带来庄子上的不少东西,当时侯爷夫人亲自接待了。小姐你说她还未成亲,是个孩子,还给了她十两银子的压岁钱。” 许婉宁想起来了,对了,重生来之后,倒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她确实见过这位陈绵绵,还夸赞过她长得水灵标致,跟画上的仙子似的,她还让陈管事夫妻两个好好掌掌眼,以后这姑娘定然是要嫁到哪个大户人家去当少奶奶的。 许婉宁笑了,莫不是她的那句话让她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 陈绵绵其实就是个农女,身份低微,应该见不到什么身份显赫的贵人,进侯府也是第一次,莫不是那次就看上了侯府的哪位男主子? 崔庆平是不可能的,去年才四岁。 崔禄,已经四十多了,是她爹的表叔,也是她的表爷爷。 一个十九岁的姑娘,总不会看上一个爷爷辈的人吧。 那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崔云枫了。 崔云枫二十多岁,正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时候,长得又英俊潇洒,陈绵绵会喜欢上他,很正常。 可她也记得,前世陈绵绵并没有入府,在她第二次赎回庄子之后,也没听说过陈绵绵嫁了人,看来应该是跟着她爹娘到另外一个地方生活去了。 这个对她无害的人,却能成为她复仇一把刀。 许婉宁来了兴趣。 若是这小姑娘真的有想法想攀高枝,自己何不给她递个凳子? 崔云枫目前身边只有见不得光的白青青,若是名正言顺多一个姨娘,崔云枫还有多少心思在白青青身上呢? “红梅,我要见见这位绵绵姑娘。” …… 陈绵绵坐在椅子里,姿态高雅,脊背挺得笔直,脖颈修长,喝茶也是动作优美,身上穿着燕城时令下最流行的衣裙,看那料子,自然是好货。 这一坐着,若不是许婉宁知道她就是个庄子管事的女儿,都要猜测她是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呢! 陈明就是庄子上的管事,要说有钱,也没多少,能舍得花这么大的价钱培养女儿,看来真的是存了让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 许婉宁洗了手,擦了脸,进去之后,陈绵绵立马起身,福福身,“民女见过少夫人,给少夫人请安。” 许婉宁摆摆手,坐下之后,也让陈绵绵坐下,“我去年见过你。” “是的,民女跟着爹娘去府上给各位主子拜年。” “一年不见,绵绵姑娘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了。”许婉宁望着陈绵绵,越看越觉得欢喜。 这副我见犹怜、温婉娇柔的样子,男人最喜欢了。 陈绵绵脸颊微微泛红:“少夫人过誉了。” “倒没有过誉,而是实话实说。”许婉宁说道:“绵绵姑娘长得这般水灵,可许了人家?” “未曾。”陈绵绵摇摇头。 那些愣头青,哪里能入她的眼。 “绵绵姑娘长得这么漂亮,家里的门槛应该都会被踏破吧?怎么到现在都未曾许人家呢?” “我爹娘就我一个女儿,我……我想多陪爹娘几年。” 多陪几年? 现在就已经十九了,就算再一年都二十了,二十在村子里那就是老姑娘了。 “若是有合适的,还是要尽早定下。女人过了二十,就难了。姐姐是个过来人,真心拿你当妹妹看,这才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哪怕再好看又如何,年纪大了,就只有被人挑的份。 许婉宁说的是句老实话。 也许是年纪这两个字牵动了陈绵绵的心。 陈绵绵咬着唇,眼角开始泛红,眼泪也跟断线了的珠子似的扑簌扑簌往下掉。 许婉宁一看不对劲,这个小姑娘心里有事,突破突破应该能说。 她使了个眼色,红梅青杏立马下去了,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就剩下两个人,许婉宁往陈绵绵身边坐近了些,温柔地宽慰:“妹妹是有什么心事吗?” 陈绵绵欲言又止。 许婉宁真诚无比,安慰道:“这里就你和我,咱们都是女人,若是有什么委屈,我能帮的一定帮你,就算帮不了,我也会替你保守秘密。” “少夫人,你帮帮我吧,我好痛苦啊。” ------------ 第49章 心事 崔家先祖发家之前,其实还只是一个偏远山沟沟里的一个猎户。 自小就死了爹娘,是左邻右舍这家一口米那家一口菜的给养大的,可以说全村的人都是他的衣食父母。 长大后的他力气大,参了军,立下了不少战功,正值隆宠往前进一步的时候,能一刀就取敌人首级的神力突然连筷子都拿不住了,还半边身子不能动弹。 隆恩浩荡,先祖皇帝也不亏待有功之臣,就给崔家先祖封了个城阳候,划了燕城这块地方,让崔家先祖享清福来了。 崔禄接任城阳侯之后,按照他爹和他爷爷的遗愿,拉了好几车的东西,回了一趟山沟沟。 也算是圆了衣锦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的梦。 至此,那山沟沟里的老一辈也才知道,那个他们你一口我一口撑死一条狗喂大的娃子,当侯爷了。 侯爷是个多大的官? 他们也不知道,就只知道,那个可怜的娃子过上好日子了。 于是就跟自己家里人说起过这一桩事情了。 可那个时候,大家都在山沟沟里,哪里知道外头的荣华,闷头过日子,况且大家也就是邻居,不是亲戚,别人也不可能帮你。 陈明却想去碰碰运气。 他觉得日子过得太苦了。 他不想再过这种穷困的日子,于是带着老婆孩子,千里迢迢地来到了燕城,找到了崔禄。崔禄知道是老家来的人,也就留下了。 对于城阳侯府来说,养三个闲人,不过就是三双筷子的事情,于是将人安置在了庄子上。 陈明当了庄子的管事。 人生就一下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是自己种地,现在管人种地。 以前两间土坯屋,现在有单独的院子。 以前只有过年才能吃肉,现在肉都吃腻了。 还有下人伺候,庄子上的那些佃户谁不看他眼色行事,对他毕恭毕敬、唯唯诺诺,生活上、心理上,蹭蹭蹭上了好几个台阶。 陈明和包氏知道是谁给了他们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对崔禄那是由衷的感谢加感恩。 那个时候,陈绵绵才九岁,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再也不用给别人放牛了。 也不用洗衣裳做饭扫地收拾,下地种棉花、摘棉花、插秧割稻谷了,这些粗活脏活累活,通通都有人干,她过起了小姐般的生活。 她也感恩啊。 知道是那个比她爹还要大几岁的老男人给了她如今幸福的生活,心中也对崔禄充满了感激之情。 只是这份感激,随着岁数的增长,女儿家的心思,慢慢地就变了味。 感激之情,慢慢地变成了孺慕之情。 也就万分期待崔禄能到庄子上来,哪怕就是远远地看一眼,跟他说上一句话,她都心满意足了。 小女儿家的梦里,都是那个男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魂牵梦萦,春梦无痕。 许婉宁心里是滔天巨浪般的翻滚,面上却平静无波。 这小姑娘还真是看上那个老男人了。 确实也是,崔云枫很少来庄子,感情自然也无从谈起。 可崔禄一年会来个三四次,每次都会住上个一两日,时间虽然短,但少女的情怀总是诗,一个有权有钱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简直就是少女杀手。 陈绵绵爱上崔禄,情理之中。 许婉宁突然想到了什么。 前世陈绵绵一家离开燕城,她已经二十多岁了,还没有许人家,难道是因为,崔禄将人养在庄子上,金屋藏娇,骗过了所有人? 不是没这种可能,不然,陈明跟他非亲非故,输掉庄子,崔禄也就是几句恶狠狠的话,也没将人赶走,更甚至,后来还给他们安排了另外一处地方,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崔禄善心,厚待山沟沟里的穷邻居? 不不不。 是因为陈明生了个好女儿啊! “那,侯爷对你呢?”许婉宁将陈绵绵扶了起来。 陈绵绵哭得有些无助,“侯爷他……呜呜……”她捂着脸,“我也不知道侯爷对我是什么感觉。有时候感觉他离我好近,可有时候,又感觉他离我太远了。他对我笑,我就开心,他板着脸,我心就好疼,疼得跟要死一样。少夫人,我真的好难受啊,你知道嘛?这种心忽上忽下的感觉,好不真实,太磨人了。” 那种忽上忽下的感觉? 许婉宁从来没有经历过,也体会不到陈绵绵的痛苦。 许婉宁:“其实,忘掉那个男人,去嫁一个普通人,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我可以给你介绍一户富裕人家的儿郎,嫁过去之后你们夫妻恩爱,生儿育女,比侯府好,我劝你一句,宁做寒门妻,别做高门妾。” 关键是高门里还有一只母老虎。 跟在她身边多年的秋嬷嬷冬嬷嬷就是最好的例子,只要有一点点苗头,杜氏就要掐断它,一个嫁穷人一个嫁病患,难道不是杜氏精挑细选的惩罚吗? “少夫人,你放过牛吗?” 许婉宁,“放过。”还被牛踢到沟里去了。 “你饿过肚子吗?” “那倒没有。” “我有过。在我九岁之前,就没一天吃过饱饭,总是饿肚子,有一次,差点饿死了。从那以后,我就跟我自己说,不能再过那样的苦日子了,一定要嫁个有钱人,嫁高门,哪怕做妾也无所谓。” 这是她的选择。 “侯爷比你大二十岁,我婆婆也非常善妒,决不能容忍侯爷身边有其他的女人。”许婉宁跟陈绵绵摆事实讲道理。 “我知道,可我不怕。”陈绵绵美目透着希冀。 许婉宁也在挣扎。 她虽然肩负着报仇雪恨的责任,可前世没有害过她的人,不在她的算计之内。 她不想牵扯无辜的人。 只要陈绵绵能继续等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能等到崔禄的金屋藏娇。 可陈绵绵不知道后面的事。 她觉得自己太痛苦了。 她心里等不了。 年龄上也等不了。 她过完年就要二十了,再不许人家,就真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你还是决定要跟着侯爷,哪怕会招来我婆婆的报复,也要跟着他?”许婉宁叹了一口气,等着陈绵绵的回答。 陈绵绵下定了决心,“是的,宁做高门妾,不做寒门妻。” 她看过侯爷,那些普通男人,怎么可能入得了她的眼。 “你不要后悔。” ------------ 第50章 留人 红梅青杏正在收拾行李。 青杏一想到马上又要回到那座没有自由没有温暖的府邸里,心情就很低落。 “姐姐,我真怀念我们以前在许家的日子。”青杏红着眼睛说道:“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再过上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啊?” 侯府虽然门第高,可是里头太压抑了,缺少自由,缺少温情,就像是一只编织的美轮美奂的牢笼,而她们,则是失去了蓝天和翅膀的小鸟。 红梅叹了一口气。 “这是外头,姐姐不怪你。可在侯府,这样的话是万万不能说的,要是被人听见,小姐要受多大连累。” 真正压抑难受的,该是小姐吧。 婚前出了一件那样的事情,本来就过来就不体面,小姐战战兢兢,几乎是舍掉了半副嫁妆,这才得了侯爷夫人的认可,可用钱堆积起来的喜欢,又能维持多久。 去掉半条命生下的小公子,却跟小姐不亲。 而公子他…… 就更不用说了,原来红梅还以为那是个良人,现在再看,也不必再提了。 这个府里,除了她和青杏,小姐身边,就再没有可以倚靠的人了。 若是她们还拖小姐后腿,让小姐堵心,就真的过不下去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许婉宁走了进来,看着姐妹两个,认真地说道:“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听说许婉宁打算回府,陈明可给吓坏了。 连忙跑过去将人给拦住了,“少夫人,您,要回府?” 许婉宁挑眉:“怎么,我回不回府,还要征求陈管事的同意?” “不不不,不是。”陈明连忙解释:“属下的意思是说,那事儿,那事儿您还没跟那些佃户说呢!” 许婉宁一脸诧异:“什么事儿啊?” 感情是忘记了。 陈明连忙重提一回:“就是种棉花的事情啊!” “不是种了吗?这几日都盯着快要种完了啊!”许婉宁说道,她还跟着种了好几天呢。 就是快要种完了才急嘛! “上次跟您说的,那各家各户的二亩地,也都要种棉花的,您忘啦?” 许婉宁茫然地看向陈明:“什么二亩地也要种棉花?” 陈明恨不得拍大腿,他明明说过的呀,这少夫人是猪脑子吗? 不过他可不敢当面说。 “就是,之前每户佃户不会给他们留二亩地种菜种庄稼嘛,京都那边的消息,今年棉花价格会大涨,把那每家每户的二亩地都给拿出来种棉花。” 许婉宁皱眉:“不让种地种菜都种棉花?那你让这些佃户吃菜怎么办?难道买颗菜都去集市上?这不胡闹吗!没这样弄过啊!” 陈明陪着笑:“不是属下说的,是侯爷的命令。” “侯爷的命令?侯爷可有字据?” “没有。” “没有?那你可有其他能证明的凭证?” 陈明摇摇头,“也没有。” “所以,你一无侯爷书信二无侯爷凭证,就凭一张嘴,我堂堂侯府少夫人就要听你一个管事的?” 陈明吓了一跳:“不不不,属下不是那个意思。”他立马弯腰:“可是这话千真万确是侯爷说的,侯爷还说了,他马上就来了,让少夫人等等侯爷再回府。” 许婉宁望着陈明,面上带着笑,可陈明脊背却一阵发凉。 “你确定,要我等我公公回来之后再回府?” 陈明顿了下,想到侯爷之前跟他说的,马上就会回来,算算日子,就在这几日了,“这是侯爷的吩咐,属下也只是奉命转达,还希望少夫人不要为难我一个小小的管事。” “我怎么敢啊!”许婉宁冷笑:“你可是我公公的表侄,论辈分,我还要喊你一声大哥呢!” 陈明弯下了腰,“少夫人折煞属下了。” 许婉宁吩咐红梅青杏:“把行李拆了,我们多住几日,侯爷一日不来,我们就一日不回府。” 青杏最高兴了。 而侯府里,最高兴的莫过于崔云枫了。 白青青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这一好,崔云枫可就高兴了,两个人整日腻在枫叶楼里,足不出户,就跟刚成亲时的新婚夫妇一样,这每日连床都不下,就每日在枫叶楼里欢愉。 能不欢愉嘛! 都说小别胜新婚,白青青受伤,崔云枫欲求不满,再加上,许婉宁不在家,崔云枫更加疯狂。 白青青云鬓缭乱,眼神迷离,红唇半张,吟哦声不停地从喉管溢出,传到大汗淋漓的崔云枫耳朵里,动作就越发地猛烈,像是要把身下的人给贯穿。 枫叶楼里云雨欢,延年院也是一样欢。 崔庆平跟着几个年纪小的小厮在院子里斗蛐蛐,若是赢了,又叫又跳,若是输了,对着那个斗赢了的小厮又是打又是踢,小厮跪在地上,任他打骂。 院子里的人都见怪不怪。 打得开心了,又把对方的蛐蛐抢过来,斗赢了,又笑了。 小孩子的高兴与不高兴都写在脸上。 杜氏也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到孙子这么开心,杜氏心里头也开心。 春嬷嬷也知道挑杜氏爱听的话说,“奴婢瞧着,小公子比之前可开心多了。” “那是,那个贱人一天到晚地拘着他,这个不让他玩那个不让他玩,说什么玩物丧志,平哥儿才多大?玩一会怎么就玩物丧志了,她也太杞人忧天了。” “就是。”春嬷嬷附和道:“小公子才五岁,还没有开始开蒙呢,等以后请了先生来开蒙,自然就会专心读书了。” “小孩子就该让他玩。”杜氏笑着说道:“枫儿小时候也是爱玩,可你瞧瞧,枫儿现在一样是一表人才,不也很好嘛!就是可惜了,我儿那么好的苗子,就只落得平哥儿这一个。” 其实,杜氏心里头还是有些打鼓的,若是平哥儿的脸治不到那么好,那么侯府,就真的该再要一个男孩了。 “可少夫人她……”春嬷嬷欲言又止,少夫人她已经生不了了。 “她是生不了了。”杜氏冷冷说道。 就算能生,杜氏也不喜欢。 从那肮脏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一样肮脏。 “府里头,该添个新人了。” ------------ 第51章 一起 夜深了,多宝楼要关门歇业了。 岑宝方从新到的一批首饰里挑了一串玛瑙项链、一支金镶玛瑙簪,一只玛瑙钏,看过之后又核对了下价钱,就对账房先生说道:“这套首饰头面的价钱,记到城阳侯府的账册上。” 前几日他送首饰去城阳侯府的时候,崔公子让他到了新货再送一些好的过去。 账房先生拿出账目,将账册记下之后,又记下了一个数字:“掌柜的,城阳侯府这个季度,在咱这花了快三万两了。” 岑宝方笑笑:“管他多少,你记下吧,城阳侯府还能赖账不成。” 账房先生但笑不语。 他倒不是怕城阳侯府赖账,就是怕城阳侯府拖着啊,三万两,不是个小数目啊! 店小二正在关门,突然一只大手将门给按住了。 “客官,对不住,本店要歇业了。”店小二解释。 拦门的人一听就朝里头大喊,“岑老板,是我,我是永和楼的老赵啊!” 岑宝方连忙放下账本,走了过去,见到外头的人果然是赵掌柜,诧异地问道:“赵掌柜,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岑老板,我有急事找你。”赵掌柜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咱们找个方便的地方说几句话。” 岑宝方这里倒是有空房间,二人进了屋,将门一关,岑宝方还没问呢,赵掌柜就先问了:“侯府这个季度在你这花了多少钱?” 岑宝方愣了下,没说话。 这怎么好回答,这是客人的隐私。 赵掌柜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递了过去:“这是这个季度侯府在我店里赊买的东西,你看看。” 岑宝方见他一点都不藏着掖着,一页页翻过去,翻到最后头,看到底下的数字,“八千两?侯府光一个季度的补品就这么贵?” “可不是嘛。”赵掌柜指了指里头的东西:“以前还没这么贵的,可侯府的嘴巴是越来越刁了,一般的燕窝不吃了,要吃血燕,你说说,这血燕的价格,可是普通燕窝的五倍。而且吃的又多,看这架势,分明就是拿血燕当饭吃嘛!” 一个季度光补品就花八千两,确实很贵了。 赵掌柜见他看完了,又问他:“侯府在你这花了多少钱?” 岑宝方心里有数字,可这数字又不能告诉一个外人,就只呵呵笑,“跟你这个差不多。” 赵掌柜见他敷衍了事,知道他在撒谎,急了,“我可是把你当兄弟才来跟你讲的,你知不知道,城阳侯府快没钱了。” “没钱?你听谁说的?” “从侯府里传出来的消息,千真万确。” “不能啊!”岑宝方诧异地说道:“往常每个季度侯府都要在我这花好几千两银子呢,到了季末就还,从不拖欠。” 赵掌柜解释道:“侯府那小公子不是生了天花毁了脸吗?请了个大夫,光是赏银就两万五千两。城阳侯府是有点底子,可金山银山也抵不住像这样用啊。你说这钱要付给了大夫,侯府可不可能成一个空架子?我是打算明日就去要钱,多等一天我都等不及了。岑老板,钱还是在自己口袋里才是真的啊,你说咱们做这小本生意,要是八千两不还,我这大半年就白干了啊!” 岑宝方默默想到了侯府欠他的近三万两,要是赖账,他也大半年白干,要是拖着,多宝楼哪里还有钱去进货? 岑宝方也急了,“你明日记得来叫我,我跟你一块去。” “好,咱们两家在燕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店,料想侯府不敢赖咱们的,反正钱到了咱口袋才是真的,以后就银货两讫,免得血本无归。”赵掌柜说完,就带上账册急急忙忙走了。 岑宝方将人送到门口,一直到背影消失,岑宝方这才立马将门给关上,又返回柜台,拉住正要锁账册的账房先生:“你先等等,再把侯府的账册拿出来算一算,我明日去侯府要钱。” 但愿赵老板是杞人忧天,那么大侯府,先祖皇帝亲自封的侯爷,会欠钱不还吗? 可若是真没钱,等他们有钱,要到多久还? 不行不行,赵掌柜说得对,落袋为安! 赵掌柜走进黑夜中,回头看看没人跟着自己,就又拐进一处巷子里,走到头了,黑咕隆咚的,是个死巷子。 “办好了?”黑咕隆咚的死巷子,一个穿着黑漆漆衣裳的人,突然站在面前,差点没把赵掌柜给吓死。 “办好了,我跟岑老板说好了,明日一起去要钱。” “明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吗?” “知道。”赵掌柜连忙点头,又不死心:“侯府真没钱啊?” 那他的八千两…… “你明日不就知道了。” 赵掌柜手里多了个东西,忙低头一看。 是一张银票,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赵掌柜心里美滋滋的,刚要道谢,面前哪里还有黑衣人的身影,如来时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赵掌柜拿着那一千两银子,想到明日去要账,心一会儿上,一会儿下。 也不知道是该高兴得了一千两银子的意外来财,还是该难受明日八千两银子可能会分文难取。 黑衣人武功高深,几个跳跃,就消失在夜幕之中,赵掌柜自然不知道,可却有另外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跟在他的身后,见他一个翻身,进了城阳侯府。 裴珩习惯晚睡。 扶松到达的时候,裴珩屋子里的烛火还亮着,扶松敲了敲门,得到里头的应允,推门走了进去。 “发现了什么?”裴珩目光并没有离开手上的书。 “城阳侯府的公子崔云枫整日跟一个侍女在屋子里厮混。” “他可真有精力。”裴珩嗤之以鼻:“他不是一直都标榜要跟少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纳妾嘛!” 若真是说得出做得到,裴珩敬佩他是个真男人,可崔云枫明显是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 扶松又说:“城阳侯府那个叫陈望的侍卫,收买了永和楼的赵掌柜,让他找到多宝楼的岑掌柜,明日一起去城阳侯府要这个季度侯府在他们那里赊账的钱。” 裴珩终于放下了书,“陈望?那女人身边的那个护卫?” “是。” 裴珩笑笑,“这侯府的人可真好玩。男人玩外面的人,女人玩里头的人。” 花钱找人上门要账,这女人思路可真清奇! “属下听了一耳朵。侯府这个季度欠永和楼八千两,欠多宝楼二万七千九百两。” “就这一个季度?” “是的。” “今上刚登基,为天下苍生社稷,都勤俭度日,更要求臣子要节衣缩食,不能铺张浪费,他城阳侯府倒好,每个季度光补品和首饰头面就四万两。” 裴珩起身,走了两步,停在窗前,望着屋外的弯月,继续说道,“本座若是没有记错,城阳侯府一年的俸禄是一千两,这两家店他一个季度就欠近四万两,他就是不吃不喝也要攒四十年。是贪污受贿还是搜刮了民脂民膏?” “要不要属下去查?” 裴珩没说话,良久,久到扶松都要以为裴珩不会回答了,裴珩突然说道,“那女人娘家许家是京都的富商?” “是。”扶松顿了顿,继续说道:“属下听闻六年前那场大婚,十里红妆,光是雪花银就有十万两,还不包括各种各样的珍宝,非常轰动。” 那场婚礼,许家几乎掏空了半个家当,只为了嫁女。 裴珩不在,他在千里之外养伤,自然不知道那场声势浩大又声名狼藉的婚礼。 他想到了那座价值连城的白玉观音,也猜出了城阳侯府哪里来的钱了。 那女人…… 真那么蠢吗? “你先继续盯着侯府,不要打草惊蛇。”裴珩又看了眼弯月,又想到那夜的美食。 那女人应该种完了棉花,该回来了吧? 正好他也想那个厨子做的菜了。 ------------ 第52章 肺腑 依然还是黑漆漆的夜。 坐在桌前打盹的青杏头低了一下,人就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书桌前还亮着灯。 许婉宁还在看书。 青杏轻轻地打了个哈欠,怕自己坐着又要睡觉,就站起身。 许婉宁听到了动静,看了过来,“若是困了,先去睡吧。” 青杏摇摇头:“小姐,我不困,我陪着你。” 许婉宁笑笑:“要不,你去厨房帮我炖碗燕窝?” 这可以,还能不打瞌睡。 青杏立马去了。 许婉宁笑笑,目光又落在手里的书上,新翻的一页还没有看完,外头就传来陈望的声音,“小姐,我回来了。” “进来。”许婉宁阖上书,坐直了身子。 陈望铁青着脸进来。 “如何?” 陈望先是将药铺和要钱的事情说了说,“目前都进展得得很顺利,我问了贾大夫,药方他已经调配出来了,明日就去外头抓药。只是……” “只是什么?” “还缺个伙计,一时半会,也很难找到个合乎心意的。” 许婉宁笑笑:“这不是事儿,你明日去药堂等着,会有一个好伙计出现的。” 明日,宋叶生母亲的药就要吃完了,他有孝心,应该还会进仁安堂的,到那时候,就让他留在药铺里头做事好了。 相信宋叶生肯定会同意的。 陈望不解:“小姐的意思是……” 许婉宁没在这话题上纠结太久,“那府里头可有什么事儿?” 陈望也不纠结了,脸上就花了朵七色花似的,一会红一会绿,变来变去,脸也越来越黑。 想到那事儿,陈望就气,一气倒忘记回话了。 “陈望?”许婉宁见他失神,喊了他一句。 陈望这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出神了,连忙回话:“小姐,您不要生气,更不要难过……” “有话直说。”许婉宁摆摆手,“我能受得住。” 陈望这才说道:“公子看上了那个新进府的丫鬟,将人带去了枫叶楼。” 许婉宁“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陈望等了许久没等到小姐的反应,生怕小姐把情绪憋在心里,“小姐,那种朝秦暮楚的男人,不值得。” 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男人,算什么男人。当面一个样,背后一个样,只能说明这男人的本性就是花。 许婉宁看到一个身影走了进来,突然问陈望,“那你说,男人该如何对待女人?” “男人对待自己喜欢的女人就该一心一意、从一而终、永不变心。”陈望说道,像是说给许婉宁听的,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更像是…… 许婉宁看了看立在后头的青杏,心里笑开了花。 她假装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了,你们也回去歇着吧。” “可这燕窝……” 陈望回头,这才看到青杏站在自己身后,想到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脸不由自主地就红了。 许婉宁又打了个哈欠:“你们两个分了吧。快走吧,我真困得不行了。” 将两个人赶出了屋子,许婉宁就锁了门,笑了。 值得的人,就该好好珍惜。 不值得的人,那就扔到臭水沟里去吧。 屋外,青杏端着燕窝,耳朵里还有刚才陈望的那一番肺腑之言。 越想,本来平时对陈望大大咧咧的青杏,此刻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那种感觉,让青杏心跳有些快,还有些尴尬。 她将燕窝推给陈望:“小姐给你的。” 陈望又推了回去:“你吃。” 两个人的目光就落在面前的燕窝上,压根不敢抬头看对方一眼,你推来我推去,青杏突然就板了脸,“你是嫌弃我做的东西不好吃吗?” 这一句话把陈望给吓着了,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几个意思?”青杏双手环胸,俨然一副你说得不好我就不开心的样子。 陈望看了青杏一眼,就立马低下了头,“燕窝能补身子,你该多补补。” 青杏心颤了颤。 那种面对陈望的尴尬又多了几分,脸颊也开始滚烫起来,手也放了下来,放在膝盖上,声若蚊蝇:“小姐说了让我们一起吃,我们一起吃吧。我去拿碗。” 陈望已经先她一步冲进了厨房,只留下两个字:“我去!” 青杏:“……” 一人分了半碗燕窝,青杏正要收拾东西去洗,陈望又先她一步,“你早点回去休息,我去洗。” 还不等青杏回答,陈望已经蹿进了厨房。 青杏滚烫的脸颊被夜风一吹更凉了,一跺脚,回了屋。 红梅早就睡了,可她睡眠浅,一点点动静都能被惊喜,哪怕青杏蹑手蹑脚进去,也把红梅给吵醒了。 “小姐睡了?” “嗯。” “陈望回来了?” “姐,你听到了?”青杏脱衣裳的手一顿。 “能不听到吗,你凶陈望的时候,我就醒了。” 青杏不同意:“我哪里有凶他,是他不吃我煮的东西,我才以为他嫌我煮的东西难吃嘛!” “现在知道不是了?”红梅用一只胳膊撑起自己,笑着问青杏:“知道冤枉别人呐?”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以为……”青杏噘着嘴,来到了红梅床边,红梅往里头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的床铺:“跟姐姐一块睡吧。” 青杏巴不得,立马脱了鞋爬上了床。 她身下床褥已经被红梅睡暖和了,青杏一滚进去,就舒服地喟叹一声:“姐姐,我也不是故意要凶他的,就是我以为他嫌我,我心里就不舒服。” 红梅侧着身子给她掖了掖身后的被褥:“傻妹妹,陈望不是那种人。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他比他哥哥,好多了。” 青杏想起了陈远,立马去看红梅:“姐姐,你还在念着他吗?” 红梅笑着摇摇头:“怎么会,那点子感觉早就没了。他跟我,注定不是一路人。” “我姐姐这么好,以后一定会找个比陈远好一百倍一千倍的如意郎君的,气死陈远去。”青杏还是一副小孩子的脾气。 红梅笑着点点她的鼻尖:“好了,睡吧,快要天亮了。” 青杏这才乖乖闭上眼睛,很快就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红梅却睡不着了。 上回小姐让她去问陈望愿不愿意回来时,她当时随口提了一句要不要问问陈远的意见。 问完之后她就有些后悔了。 陈远选择跟随崔云枫,也就意味着背叛了小姐。 小姐也肯定是早就知道陈远心不在她这里了吧。 罢了。 不是一路人,注定会早早分开。 ------------ 第53章 决定 庄子上的天亮得早。 也许先是那几声鸡鸣,接着就是几声狗吠,再然后就是家家户户起床的忙碌。 八户佃户都是勤快人,种完了棉花之后,剩下的地,他们要赶着时候赶快将庄稼种下去。 往年每家都是分二亩地的,今年少夫人来了,给他们留了二十亩,除了每家每户的两亩地,多余的四亩地,她也说了大家分一分。 这样一分,每户都能分到个半亩地。 半亩地可不少啊,专门用来种菜,一家子足够还有得多。 不过吃不完也是浪费,少种点。 田里开始热闹了。 许婉宁自从来了庄子之后,就会很早醒,昨夜忙到很晚,可她依然醒得很早。 按照往常惯例,许婉宁起来之后就带着红梅去了地里。 远远的,就有孩子望见了许婉宁。 “少夫人来了。” 先是一个孩子叫,边叫边往这边跑过来,接着又有好几个孩子看过来,也迈着小短腿跑过来。 又是好几只狗,也吠了几声,冲了过来。 许婉宁:“……”她是真没想到,庄子上的狗都喜欢上了她。 能不喜欢嘛! 常年不见肉骨头的狗,被养得瘦骨嶙峋的,这几日许婉宁让庄子上杀猪,分猪肉给佃户,还每家都分了几根骨头,佃户吃肉喝汤,骨头总吃不下去,只能丢给自己家里的狗,还不忘跟狗唠叨几句。 “狗呀狗,你要多谢谢少夫人,要不是少夫人的话,咱们哪里能吃上肉骨头啊!” 狗子通人性,多听几遍也就懂了。 少夫人,肉骨头,汪汪…… 太热情了,太热情了。 许婉宁望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小孩子和几只狗,甚至还有挤不进来的狗,一直冲着许婉宁汪汪汪叫,恨不得进来舔许婉宁几口,表达下自己的谢意。 可是…… 许婉宁虽然不怕狗,可这么多条狗围在一起,还是有些怕的啊。 她站在原地,身子都绷直了,动都不敢动。 孙氏连忙迎了过来,喝退了几只狗,这才给许婉宁福福身子,“少夫人这么早就起来了?” 许婉宁看狗走了,这才长舒一口气:“过来看看你们种子发得怎么样了。” 刘明一听放下锄头立马说:“少夫人,这种子都发出来了,特别好。还有好几种我都说不上来的蔬菜。” 这些种子也是许婉宁买的。 她让陈望去集市上买了好几种回来,常见的贵的,好吃的好卖的,买回来就分发给了八户佃户,让他们自己发种子。 还有人回答:“少夫人,这里头还有香菜,我在集市上见过有人卖,这菜老贵老贵了,一般人买不起,不过有钱人喜欢吃它,这菜在集市卖得可好了。” 许婉宁笑笑:“那可好,你们要是吃不完,就拿到集市上去卖。” “什么?我们可以拿菜去卖?” 不然呢? “吃不完不拿去卖难道还要烂到地里吗?” 她每家每户多分半亩地,就是这个原因啊! 农闲时节没活干,去菜场卖点菜赚点钱贴补点家用有什么不可以! 佃户一听就激动了,“少夫人,谢谢您,您可真是大好人啊!” 不仅免费给他们种子,还多分给他们地,不不不……还有,还有,还帮他们一块种棉花,还让他们吃不完的菜可以拿到集市上去卖赚钱,这样的神仙主子,他们能跟着她一辈子! 这些感激恭维的话,许婉宁听得一点都不腻,不过再待下去就真的耽误他们干农活了,“你们慢慢忙吧,我先走了。” “少夫人,您慢走。”几乎又是异口同声的一句话。 许婉宁:“……”差点摔到地里去。 她带着人一走,佃户们又快快乐乐地种地了,刚才大家还抱着能少种一点是一点的心态,现在不了,半亩地都种上,犄角旮旯都不能浪费了。 众人热情地忙乎着,谁都没瞧见,包氏正躲在不远处的大石头后头,将他们的对话全部都听进了耳朵里。 见人都在干活,包氏也溜了。 干嘛去? 告诉她男人去啊! 还让这些佃户种菜卖菜赚钱,这地里的活,不要干啦! 让这些人有了钱,他们哪里还管得住。 陈明一听,也是骇得不行,像是只无头苍蝇一样踱来踱去:“侯爷夫人这是给我送了一尊瘟神来啊!” 他也大意了。 原本以为这是个好拿捏听话的泥面人,府里庄子上都是侯爷夫人说了算,可谁曾想,这许婉宁会收买人心啊。 这才来了几天啊,光猪就杀了两头,还全分给了这些佃户了。 还跟他们一块下地种棉花,给他们买种子,还让他们可以去卖菜赚钱,这些恩惠,别说是人了,狗都抵挡不住。 这群佃户变了心,养大了胃口,让他怎么管啊! 陈明面露凶光:“侯爷马上就到,我要把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全部禀告给侯爷,侯爷不会饶了她的!” 包氏:“最好不要饶了她。” 她的绵绵还等着进府呢。 陈明也想到了绵绵,只要女儿绵绵跟了公子,那他就再也不用畏畏缩缩地待在庄子上了。 陈绵绵早就被许婉宁找去了。 许婉宁说,“你爹说,侯爷这两日会来庄子。” 陈绵绵目露希冀,“少夫人,我该怎么办?” 许婉宁摇摇头,“庄子上虽然好办事,但是就怕侯爷没有畏惧之心,不会给你名分。” “我不要名分。”陈绵绵连忙说。 许婉宁笑笑,“不要名分就做个外室?那你可曾想过你的孩子?若是女儿,只能与人做妾,若是男儿,没有身份连功名都不能考,你为了你的爱情,愿意牺牲你孩子的一生吗?再想想侯府的公子小姐,你确定不会嫉妒?” 爱情能保鲜多久? 陈绵绵不说话了。 若是有孩子,她还愿意心甘情愿做个没名没分的外室吗? 侯府里现在连庶子庶女都没有,若是她生下了,那就是侯府的主子,不是外室之子。 “少夫人,我要进府。” 陈绵绵决定了,她要给自己争一争,给孩子争一争。 她的孩子,就算是侯府的庶子庶女,那也是人上人。 ------------ 第54章 要钱 许婉宁又与陈绵绵说了一些事情,外头传来红梅的敲门声:“少夫人,侯府来人了,要您尽快回府。” 陈绵绵猛地看向许婉宁。 就要走吗? 许婉宁安慰她:“放心,我会帮你安排好再走的。我这还有事,你就先回去吧。” 陈绵绵听后,绷着的心终于松弛了下来,行了个礼这才离开。 红梅走了进来。 “小姐。” 许婉宁摆摆手,又重新靠在了圈椅里,慵懒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吃到了鱼的猫:“去回,陈管事说让我在庄子上等侯爷。侯爷不来,我就不能离开庄子。” 外头报信的人听说是侯爷的吩咐,也没多问,立刻回侯府复命去了。 等到他快马加鞭地回到侯府,将事情告诉春嬷嬷,春嬷嬷多问了几句。 “陈管事说的?” 报信的人一愣,又将红梅的话原原本本重复了一遍,“原话就是这样的。” 春嬷嬷气得脸都绿了,“癞蛤蟆插鸡毛掸子,装什么大尾巴狼。” 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穷亲戚,竟然敢忤逆夫人的意思! 回到大堂,屋子里还坐着两个外人呐。 春嬷嬷也不敢高声喧哗地让人听见,只得走过去,在同样坐在大堂里的杜氏耳语了几声。 杜氏一听这回复,脸也气绿了:“她不来?” “是的。” 坐在下头的岑宝方和赵刚全:“……” 他们这都等了大半个时辰了,看刚才侯夫人那脸色难看的模样,传言莫不是…… 越想越是害怕。 “侯府也是多宝楼和永和楼的老主顾了,不说多,在二位铺子一年花个几万两银子也是常有的事。如今侯爷不在府中,二位老板要不先回去。”杜氏心里早就把人给骂了几千遍,面上却不动声色。 两个没眼力见的,就为了那点银子就坐在这里等,往常可是送了账单就走,今儿个是怎么了,看这样子,是不拿到钱就不走啊! 岑宝方想到自己那将近三万两银子,“夫人,实在不是小民不信任侯府,而是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小民还等着银子付货款啊。我那刚到的新款,人家还坐在我店里等着收账啊。我这不付钱,人家就要拿东西走,公子看中的几样新款就送不过来啊!” 杜氏差点没爆脏口。 买的一些簪子手钏头面,不是女人用的是谁用的。 这一个季度,光在多宝楼就有二十多次买货记录,可从来没见儿子送给过她,只能说明,枫儿将那些好东西全送给白青青了。 杜氏思绪翻滚之间,赵刚全也在哭,“我那新到的血燕也是要付现钱的,不给钱就不给我。公子急着要的血燕也拿不出货来啊!” 杜氏差点没吐血三升。 枫儿是不吃甜食的,他的补品就是人参、虫草、鹿血。那账册里头一盒又一盒的血燕跟流水似的,她是没见着枫儿拿一盒来孝敬她,不用说,全讨好那个女人去了。 她也就是一日两盏燕窝,可白青青呢?她是拿燕窝当饭吃嘛! 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心可全偏着外头那个女人啊! 杜氏气得头都开始发晕,不过现在还不是晕的时候,这里还坐着两个要钱的呢,她要晕了,这两个人的嘴,一刻钟不到就能让全燕城的人知道,他们去要账,把侯府夫人气晕过去了。 为什么能晕? 还不是给不出钱急得嘛! 不能急不能急! 许婉宁不回来,也好,她库房里可还有不少的好东西,等会叫人多搬几样拿出去卖了,钱不就来了嘛! “岑老板、赵老板,最迟明日下午,我命人将钱送到二位店里。”杜氏亲自保证。 岑宝方和赵刚全二人对视一眼,一时没有回答,杜氏态度就冷了:“怎么,不就是区区四万两银子,二位是觉得,我这偌大的侯府,还会赖你们四万两银子不成?” “不是不是。”赵刚全见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也差不多了,连忙拱手:“夫人恕罪,那我们二人明日就在店里,恭候侯府的人。” 岑宝方见赵刚全认了,他也认了。 二人刚离开,许迦匆匆与他们擦身而过,“夫人,在下有要紧事禀告。” 孙子的事可是要紧事,杜氏也不怪许迦没有礼数,坐直了身子,“何事?贾大夫你快说。” 许迦也单刀直入,直接说道:“今日我一早出门,按照方子去抓药,我跑了全燕城所有大大小小的药铺,最后才确定,只有仁安堂里的药最全,品质最佳。” “仁安堂?”听都没听过的药铺,杜氏看向春嬷嬷,春嬷嬷在脑子里想了半日,这才想到了这家药铺:“是不是保之堂后面巷子里那家药铺?那药铺挺小的,平时也没什么生意,他店里的药怎么可能会比保之堂还好?” 许迦闻言冷笑一声,“仁安堂之前咋样,我是不清楚的。我认真对比了保之堂和仁安堂的药材,就是仁安堂的药材好,如果夫人不相信我的话,那我大可……” “不不不,相信,相信,相信得不能再相信了。”杜氏生怕许迦又来个不治了我要走,狠狠剜了春嬷嬷一眼。 春嬷嬷也自知失言,赶紧赔礼道歉:“贾大夫莫怪,奴婢也是信口胡说。” 许迦的脸这才舒缓了些,继续往下说。 “仁安堂的药都是深山老林里采出来的,天生地长,药效最好,可也就因为如此,药也最贵。我算了一下,一副药,就要一千两银子,十副起步,最多二十副,小公子就能痊愈了。其他药铺,一副药也要七百两银子起步,二十副起步,药材不地道,药性难把握,要用多少副我心里也没底。再加上药材都不全,还要多个药铺跑来跑去采购药材,也甚是麻烦,不过侯府的人愿意跑,我也能同意,就是多等等而已。” 怎么能等,孙子的脸不能等啊! 杜氏在心里默默算了一遍。 仁安堂一副一千两,最多用二十副那也就是二万两,这是已经确定了的。 其他药铺一副七百两,最少二十副,一万四千两,可最多还不知道要用多少,就跟个无底洞一样,药效也不如一千两的。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杜氏拍了板:“那就选仁安堂吧。” 许迦拱手:“既然夫人决定了,那在下就开始制药了。仁安堂见银子给药,烦请夫人派个人带上一万两银子跟我去一趟仁安堂,先把十副药抓来。” 一万两! 杜氏心都在抽搐。 现在许婉宁不在家,只能先从她账上支钱了:“阿春,你去我匣子里取一万两银票,给贾大夫。贾大夫,我相信你,你自己去就行,我就不派人了。” 许迦认认真真地摇头:“夫人,一码归一码,我只负责开药方选药制药,买药的事情我可不经手。若是之后有人觉得药贵了,还说是我吃了药堂回扣,我可不担这个罪名。” 杜氏讪讪地笑:“那就让阿夏陪着你去吧。” 罢了,在许婉宁的库房里,再多挑几样! 总得先把这六万两给弄出来! ------------ 第55章 掌嘴 春嬷嬷回来之后,杜氏就让她去宁院拿东西。 “多挑几样好的拿去卖了。”杜氏俨然将许婉宁的东西当成了自己的东西。 “奴婢这就去。”春嬷嬷应了就要离开,刚走两步这才想起来:“夫人,奴婢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少夫人将库房给锁上了。” “锁了?”杜氏闻言一愣,“她锁库房做什么?” “上次您让奴婢去取百玉观音,奴婢就扑了个空,这么大一把锁。”春嬷嬷比画了下:“跟男人拳头这么大的锁,锁上了,后来奴婢去找少夫人,少夫人痛痛快快地给了。” 能不痛快给嘛! 杜氏冷笑:“一屋子的宝贝能不上锁嘛,早就该锁了。事急从权,让人去把锁撬了。” “可少夫人她会不会……”闹啊! “闹什么?她能闹什么?这是侯府,我的家,那库房也是我的。我在我家里拿几样东西,她闹什么?她闹得起来吗?” 她的地盘,她做主,撬把锁,算什么。 春嬷嬷领着几个下人往宁院而去,杜氏也坐不住,一想到儿子,心也就跟着闹腾起来。 不行,得去枫叶楼里看看,趁着许婉宁没回来,她要先好好敲打敲打这个贱蹄子! 杜氏在枫叶楼门口就让人候着,她独自一个人进了主院。 刚跨进去,屋子里传来的声音臊得杜氏满面通红。 她抬头看了看日头,这还是大白天的啊,就这么白日宣淫,要脸不要? 杜氏想过去捶门,可又怕自己突然出现,吓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站得太近声音太吵,站得太远又没躲阴的地方,可里头的声音实在是…… 杜氏只能选择站在太阳底下。 中午的日头还是很大的,杜氏穿的衣裳有些厚度,也有些遭不住了。 好在没等多久,里头动静渐渐消了。 白青青香汗淋漓地趴在崔云枫的胸口,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他胸口上画圈圈,“枫哥,那个女人,快要回来了吧?” 崔云枫抓住白青青不安分的小手,在嘴边轻啄了两下:“放心,她回来,也是一件摆设。” “那咱们呢?咱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日日夜夜厮守在一起吗?”白青青委屈地哭出了声:“我真怕,真怕又回到之前,我只能低着头,连看你都只能偷偷的。” “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等太久的。我会跟娘说,先让你做我的妾室,好不好?” 做妾啊! 那总比一个丫鬟要好吧。 白青青嗯了一声:“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她的手,又逐渐不安分起来。 崔云枫被惹得浑身一个激灵,翻身将白青青欺在身下,笑着质问,“青儿,你又点火,是要我死在你身上吗?”今日多少次了? 三次? 不止,从醒来就开始,做了两次才抽空吃了个早饭。 白青青娇滴滴的笑,手又摸到那团火热,“我就要让你心里身体里只有我。” “好,如你所愿。” 崔云枫一个挺身进入,这才算清楚了。 加上这次,一共五次了。 真的要弹尽人亡,死在她身上了。 白青青翻上了他的身,主动起来。 崔云枫又想,死就死吧。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白青青睁开眼睛,看着身下男人迷离情动的模样,想到自己在他的参茶里放的东西,白青青又加重了动作。 平哥儿的脸成了那副样子,无论好与不好,她都想通了一个道理。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她的未来也不能只靠平哥儿一个孩子。 她要给侯府多生几个孩子,多生几个男孩,只有这样,侯府最后才会落到她孩子的手里。 只有侯府落到她儿子的手里,她才能名正言顺坐稳主母之位。 她是正正经经的官宦嫡长女,她怎么能屈居许婉宁那个商贾之女之下。 她一定要趁着这几日,怀上一个孩子,一定要! 杜氏正要敲门,里头又传来女子的娇喘声和男子粗重的呼吸,还有情趣的打闹…… 头都是懵的,举起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当场。 她不过就从院子那头走到这头的功夫,这是又做上了? 屋子里传来女人孟浪的喊声,男人的嘶吼声,千真万确! 杜氏又被臊上了。 虽然在做那事时男男女女都差不多,她也这样,可大白天的听到自己儿子的房事,杜氏这个当娘的也只剩尴尬。 只得又退了回去。 站在日头底下又站了一盏茶的功夫,里头的动静还响着,杜氏后背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里头还没有消停的意思,她实在是不愿意等了,怒气冲冲地回了院子。 刚坐下,春嬷嬷也脸色铁青地回来了,“夫人,宁院进不去!” “进不去?”杜氏皱眉:“宁院的人不是都跟着去了庄子吗?怎么会进不去?” “少夫人还留了个洒扫的丫鬟在,守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让奴婢进去。”春嬷嬷也不敢硬闯啊,毕竟是少夫人的院子,只得又带着人灰溜溜地回来了。 杜氏一听就怒了,将刚才在儿子那里的火气全撒到了一个丫鬟身上:“好大的狗胆子,我的人也敢拦。你去,那丫鬟再敢拦着,给我打一顿捆了扔柴房里关着。” “是。” 春嬷嬷这次又多叫上了两个人,带着四个下人,浩浩荡荡地往宁院去了。 守院子的吉祥还有些战战兢兢,刚才春嬷嬷带人来,她将人给拦在外头了,但愿不要再来了,再来她可真的拦不住啊! 可拦不住怎么办? 不行啊,少夫人临走之前,叮嘱了自己一定要守好院子的,她答应了的。少夫人相信自己,那就一定要拦着。 怕什么来什么,吉祥刚给自己打了气,抬头就看到春嬷嬷带着更多的人气势汹汹地来了。 吉祥站起身,用自己弱小的身子堵在门口:“少夫人吩咐过了,她不在的时候,谁都不准进去!” 春嬷嬷冷笑:“你个贱蹄子,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城阳侯府,夫人让我进去,你也敢拦着?” 吉祥往前站了一步:“这是城阳侯府,这也是宁院,是少夫人的私人领地,她不在,没有她的应允,你们就不能进!” “你个死丫头。”春嬷嬷骂:“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来人,给我捆起来,看你还怎么拦!” 吉祥被四个奴仆像捉鸡崽子一样给捆了,她还在叫嚷:“少夫人不准你们进去,你们不能进去!” 春嬷嬷不高兴,“掌嘴。” 听着吉祥的惨叫,春嬷嬷高兴极了:“这是城阳侯府,是夫人的地盘,少夫人算什么东西?她就算在这儿,也得乖乖请我进去。” 吉祥被打得满嘴鲜血淋淋,疼痛让她意识模糊,可她还记得许婉宁的话,“你们不……准进。” 话说完,人就疼晕了过去。 春嬷嬷看着昏死过去的吉祥,冷笑连连,踢了碍眼的人一脚,大踏步走进宁院,“把锁给我撬了!” ------------ 第56章 报官 男人拳头大的锁很快就给撬掉了。 紧闭的库房大门缓缓被推开。 春嬷嬷走了进去,再出来时,已经挑好了十多样东西。 “都好生拿着,若是碰坏了,卖了你们都赔不起。”她叮嘱带来的几个人,拿好之后,又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宁院。 她高昂着,一脸喜色,目中无人,也压根就没看到,许迦正望着她,接着又扫过她身后的奴仆,将这几人的样貌记在心里。 等他们走远了,这才过去柴房。 阿宁临走之前让他看着点宁院,如今这小丫鬟嘴都打肿了,好在牙齿都稳稳的。 许迦给吉祥上了药,这才离开,直接去了仁安堂。 再出来的时候,陈望也出了城。 许婉宁也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春嬷嬷硬闯宁院的事情。 “她下一步就该卖掉那些东西了。”陈望说道,“要不要属下去将东西抢回来。” “抢回来做什么?”许婉宁笑,“我还怕她们不去抢呢。” 青杏怒不可遏:“小姐,那是您的陪嫁,怎么能让她们抢去。” “她们不抢去,我怎么报官呢?”许婉宁乌凛凛的眸子透出彻骨的寒意:“我陪嫁的东西被人偷了,自然要去报官的。” 众人这才明白许婉宁的意思。 “吉祥那孩子呢?” 陈望又将吉祥的事情说了一遍。 因为许迦从头到尾都看到了,所以跟陈望说得很详细,陈望重复时也没偷工减料,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许婉宁听说人疼晕了,但无大碍,深吸了一口气:“她倒是个好孩子。” 她前世对吉祥关注得不多,后来她爹娘接她出府嫁人,许婉宁也没问过她的想法。 吉祥前世落得那样的下场,许婉宁决定这次要拉她一把。 陈望将两家当铺全部告到了燕城官府,说他们做贼销赃,人赃俱获。 “大人,这就是我家小姐的陪嫁之物,这是陪嫁单子,其中就有这十二件东西。” 时任燕城父母官王兴民虽然是七品官,但是燕城富庶辽阔,这有钱地方的七品官比穷乡僻壤的七品官做得有滋味多了,王兴民这七品芝麻官做得有滋有味。 虽然头上还压着燕王和城阳侯两座大山,让王兴民在燕城只能排行第三,还处处拘谨,可也正是因为有这两座大山压着,王兴民在位这些年,燕城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王兴民的政绩也是虽然无功,但也无过。 可无过就是无政绩,王兴民正愁没有政绩该如何在年底的绩考中有出色的表现,陈望这一纸诉状,就像是打了一针鸡血一样,当即就让王兴民重视起来。 这刁民好大胆,竟然敢偷城阳侯少夫人的陪嫁! 当下就派人去当铺,找着了还没有来得及入库的东西,带着这群东西和当铺账册,又将两家店铺上到老板下到小厮都给抓走了。 严刑逼供。 可当铺的人哪里说得出当东西的人是谁,更加不知道当的东西是城阳侯府少夫人的陪嫁啊,一个个被打得皮开肉绽,哭爹喊娘,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杜氏很聪明,跟在她身边二十多年的春嬷嬷夏嬷嬷也很聪明。 她们是城阳侯府的人,出去当东西太扎眼了,所以春嬷嬷夏嬷嬷找了几拨在外头几乎不露脸的家丁,足足当了两天,才将那十几样东西当出去。 当了七万两银子。 当铺老板被打得狠了,终于想到了一条线索。 “我拿出去的银票都是有票号的,票号我都记下了,只要到银庄去问问有没有那些银票,就能查出来是谁了。” 另外一个老板也呜呼哀哉:“我家账册上也记下了。” 开店做生意这么多年,二位当铺的老板也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事情,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也想了不少的办法,这拿出去的银票凡是上了五百两就记下票号,早就是多年的习惯了。 王兴民当即让人停了手,又派人去银庄查案去了。 岑宝方正在银庄存钱。 昨儿个侯府刚刚还回来的银子,他自己又凑了点,凑足了三万两,打算先存到银庄,免得被人偷了。 银庄的人见岑宝方,也知道是个老主顾了,连忙将人引到了里头的厢房,将银票上头的票号一一记录下来之后,又给了岑宝方一个凭证,岑宝方这才离开。 刚到门口,四个穿黑色队服衣摆处绣着红线的衙役气势汹汹而来。 “官府查案,闲杂人等避开。” 银庄的老板赔着笑走了出来招呼,将人迎了进去。 岑宝方摸了摸刚才银庄给的凭证,大步流星往多宝楼而去。 上午时分的燕城,正是热闹繁华的时候。 街两边店铺林立,人头攒动,来来往往的行人如织,各种各样的声音不绝于耳,岑宝方早就听惯了这些声音,不为所动,前面几十米就到多宝楼了,岑宝方加快了脚步。 “站住,站住!”后头突然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各种各样的杂音全部消失了,行人不自觉地就顿住了脚步,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岑宝方也不例外,站在自己家的台阶上外后头看。 刚才在银庄看到的几个穿黑衣绣红线的衙役气势汹汹地朝这边奔跑而来,怒气冲冲。 岑宝方四下看看,以为他们在抓小偷,可看了几眼,却没看到什么异常。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岑宝方转头,右脚往里头跨。 下一秒,就有人擒住了他的胳膊,将人狠狠地往前用力一压,岑宝方如一只四脚乌龟,顷刻间就被人压在地上无法动弹。 “你们干什么?我是多宝楼的岑宝方,你们抓错人了吧?”岑宝方还是懵的,他一没偷二没抢三没欺男霸女,抓他干嘛。 为首带队的衙役厉声呵斥:“抓的就是你,官府现在怀疑你与一桩偷盗案有关,跟我们走一趟吧。” “偷盗?我怎么会偷盗,你们抓错人了。”岑宝方见衙役捆住了他的手,知道来真的了,连忙解释:“这其中肯定有误会,误会。” “是不是误会,到了官府,自然就知道了。带走。” 岑宝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给带走了。 ------------ 第57章 抓人 多宝楼正在算账的账房先生:“……” 给客人介绍货品的店小二:“……” 眼见官府抓人,那些百姓哪里还有心思逛街,一个个跟在衙役后头,拥着朝县衙走去。 多少年没看到官府抓人了,这今天抓的还是一个大老板,老百姓能不激动能不心潮澎湃嘛! 一街的人,浩浩荡荡跟在后头,被衙役亲自押解的岑宝方看到后头密密麻麻看热闹的人,恨不得当场猝死。 街上是看热闹的人,楼上看热闹的人也不少。 裴珩就是其中之一。 扶松不愧是金牌属下,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将事情给探听清楚了。 “城阳侯府的少夫人,将两家当铺告到了县衙,说他们店铺里当的东西是她的陪嫁,然后严刑逼问当铺老板,查到了银庄,根据票号又把多宝楼的老板给抓进去了。” “人在庄子,手却伸到燕城来了,这女人手可真长。”裴珩笑笑,一身紫衣衬得人丰神俊朗,若是细细发现,他笑时,笑时嘴角衔起的梨涡中带着丝丝气性,给他增添了三分的玩世不恭与浪荡不羁。 扶松没说话。 玩世不恭是主子的保护色。 浪荡不羁是主子的…… 呸。 主子不是浪荡不羁的人。 “手长,脑子也终于长了点了。”裴珩敲了敲栏杆,细长的手指如泛冷的玉,“查到后头,那胆小鬼怕是不敢查了。” 扶松点点头,“事关城阳侯府,王兴民没那么大胆子,他有野心。” 那可不,城阳侯夫人偷的东西,你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你敢判城阳侯夫人的罪吗? 裴珩:“有野心是好事,才能为我所用。也罢,本座找那女人要个东西,也就帮她这个忙,将这一趟水给搅浑了。” 远在三十里之外庄子上的许婉宁:“……这东西放这儿不合适。” 青杏抱着一瓶子不知名的野花,又放了个地方:“那这儿呢?” 许婉宁坐直了又认真地看看。 瓷白色的花瓶如今正放在一只高脚四方架上,架子正在窗前,窗户大开着,外头的春色无边。 对比屋中的朴素黯淡,新到的野花倒给这屋子增添了一抹春光。 许婉宁满意地点点头,“放这儿正好。你们帮忙抬抬,把这软塌挪过去,我看书看累了正好赏赏花。” 青杏噗嗤一笑,“小姐是打算长住吗?” 许婉宁狡黠一笑,“若这庄子是我的,也不是不可以嘛。” 也快了,这庄子就快是她的了。 城阳侯府是阴间炼狱,庄子才是人间天堂。 岑宝方觉得自己身在人间炼狱中。 他就像是个猴一样被人拉来扯去、呼来喝去,簇新的衣裳早就被人给扯脏了,披头散发,被拉到县衙大堂,人都是懵的。 双膝一疼,跪了下去。 人头攒动的县衙,挤满了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朝里头看。 后头又有人嚷嚷,“让开点让开点,又抓来一个。” “扑通”一声,又有个人跪在了岑宝方身旁。 岑宝方终于回过神来,看了看身旁的人,“赵老板?” 赵刚全也懵圈了,听到熟悉的声音,侧头一看:“岑老板?” “这是怎么回事?”二人齐刷刷地问对方,可还没来得及回答,杀威棍的声音吓得二人连忙低头。 “你们二人的银票是从哪儿来的?据实招来,若有半句假话,大邢伺候!”王兴民很兴奋,很激动。 一是事关城阳侯府,燕城老二,办好了相当于讨好了城阳侯府。 二是案子太大了。 那个贼将东西卖了七万两啊。 七万两,七万两是个什么概念啊! 大越有律法规定,偷盗五千两,流放,一万两,砍头。 七万两,就是七个脑瓜崩。 王兴民在燕城五年来,政绩全无,如今机会来了,可不得好好表现,为自己的政绩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岑宝方和赵刚全对视一眼,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银票? 银票是侯府给的啊! 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能提吗? 二人不言不语,王兴民将惊堂木一拍,“打三十大棍。” 不听话? 打了再说,等打的疼了,祖宗八代都给你交代出来了。 赵刚全不敢不听话。 “大人,我说。银票是城阳侯府给的,是他们上个季度在我永和楼买补品的钱。” 岑宝方也知道自己兜不住,也只能乖乖地说:“我的也是城阳侯府给的,他们上个季度在我店里消费了差不多三万两。” “嘶……” 大堂里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 王兴民:“……”他嘶不下去,他有些懵。 专想着搞政绩了,一心想破案,求功绩,想让燕城老百姓看看,他这个燕城老三也是个有责任心的父母官,能给老百姓办实事。 可这偷盗案,怎么会跟城阳侯牵扯上关系呢? 王兴民抬头,看向县衙外头密密麻麻的人头。 第一次觉得这些人碍眼极了。 “此案错综复杂,还有诸多疑点,择日再审!”大堂里的人呼啦全下去了,外头围观的百姓不是傻的。 “这案子还有什么疑点?接下来不是该把城阳侯府的人叫过来问问,当掉的银子怎么会出现在城阳侯府吗?” “你不傻上头坐着的那个人也不傻。再审下去不就得罪城阳侯府了嘛?傻子都知道这是府里头的人自己偷的。” “府里头的人偷少夫人的陪嫁?” “……” 大家都很聪明,知道谁对谁错,可他们都不是判官。 “王兴民果然不敢审下去了。”县衙对面的街道上,站着一个一身紫衣戴帷帽的男子,长身玉立,不是裴珩是谁。 “他不敢得罪城阳侯的。”扶松也说。 “那是因为城阳侯能给他利益。若是本座给他的明显多过侯府给他的,你猜,他会得罪谁?” 扶松顺口说下去,“自然不会是督主。” 裴珩双手负在身后,看了看从热闹归于平静的县衙大门,心中已然有了安排。 而听了岑宝方和赵刚全二人的供词之后,王兴民差点一屁股瘫坐在地。 完犊子了。 少夫人的东西十有八九是夫人拿出去当了换钱还钱给永和楼和多宝楼了。 可夫人干嘛要偷拿变卖少夫人的陪嫁啊?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像话嘛! ------------ 第58章 耍赖 城阳侯府内。 王兴民亲自去了一趟侯府,将事情一说,杜氏那张保养得当的脸差点绷不住了。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她是疯了嘛!” 王兴民拱拱手:“我如今正在处理这桩案子,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事情压下去。侯府这边也要压一压。而能将损失降低到最小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少夫人自己出面澄清,东西是她送给夫人的,都是下人们之间的误会,这事情也就圆满解决了。” 他是真的要巴结侯府,将侯府要做的事情都给想清楚了。 杜氏听见这个,遂点点头,“我知道,我会让她澄清的,不仅要澄清,还要当面给我道歉!” 卖她几件陪嫁,竟然闹到了官府,还弄得人尽皆知,这不是打她的脸嘛! 杜氏气急了,送走王兴民之后,就火急火燎地让人去把许婉宁给带回来。 这回派出去的是春嬷嬷。 春嬷嬷出马,也就相当于杜氏出马,谅许婉宁不敢不回来。 可许婉宁真的不回来。 她还跟春嬷嬷说:“你问陈管事去。” 春嬷嬷一愣:“这跟陈管事有什么关系?” 许婉宁笑笑:“怎么没关系,当然有关系啦。他拿着侯爷的话当圣旨,说侯爷不回,我就不能走。” “这是夫人要您回去的,侯爷就算知道也不会说什么的。”春嬷嬷自然不知道侯爷留许婉宁在庄子上干什么,但总归不会比府里头的事情还大。 许婉宁往靠枕上一靠:“春嬷嬷,真不是我不走,实在是陈管事说了,侯爷不来,我不能走。” 春嬷嬷只得去问了陈明。 陈明听了这话,满头冷汗是没跑了,“少夫人,府上如今出了大事,您还是先回府吧,等侯爷回来了再说。” “那可不行。”许婉宁认真到不行:“大哥,侯爷的话要听,母亲的话要听,你的话也要听,可这三人的话我只能听一个人,我先答应了你,自然是要听你的话了。” 陈明身上都开始冒冷汗了。 春嬷嬷想到上次让下人来叫许婉宁回去,许婉宁说是陈管事不让她回,就明白了,当下就冷了脸,“陈管事,说句不好听点,往祖上倒三代,你跟我家侯爷也不沾亲也不带故,侯爷跟你做亲戚,不过是看你们可怜罢了。可攀亲归攀亲,你千不该万不该,管起少夫人的去留来了。” 这话虽然在骂陈明,也是在给他台阶下啊。 陈明不蠢,紧跟着就扑通一声跪在了许婉宁的跟前,“少夫人,都是小的嘴拙。小的就是一个庄子管事,也是听命行事,还望少夫人不要怪罪。夫人有请,请少夫人尽快回府吧。侯爷若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怪罪少夫人的。” 春嬷嬷也跟在一旁解释:“侯爷看重夫人,夫人有急事找少夫人,侯爷那边肯定能理解的。” 二人一唱一和,许婉宁难道就真的只能跟着回去了嘛? 不不不,许婉宁耍起无赖来,谁能奈她何? “我不会走的。”许婉宁冷冷地看着二人:“你们的话,我是不会再听了。是侯爷让我留下的,那我就等侯爷呗,侯爷亲口跟我说让我走,我就走。” 春嬷嬷与陈明对视一眼,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感情她还要侯爷亲自来请啊! 春嬷嬷见苦口婆心的劝说没用,只得来硬得了,当下也变了脸:“夫人说了,若是少夫人不去,那就想办法带少夫人回府。” 许婉宁挑眉:“你要怎么带我回府?” “少夫人,得罪了。来人啊,将少夫人给我带上马车。” 这是要来强硬的了。 春嬷嬷一声令下,就进来六个身形高大的护卫。 看来她是知道可能这一趟带不去人,早就有所准备的了。 六个身形高大的护卫往屋子里这么一站,陈明是长舒了一口气。 这块黏皮糖终于可以摘掉了。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陈明觉得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陈望也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以一敌六,三下五除二就干趴下了那些长的瘆人其实都是外强中干的护卫。 一个个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着,春嬷嬷脸都吓白了。 “你,你,你……”结巴了,你了半天什么都你不出来了。 “陈望,送客。”许婉宁挥挥手,陈望就跟提溜小鸡一样,将那六个护卫给提溜出去了。 剩下脸色惨白的春嬷嬷,陈望就要上前提她的衣领,春嬷嬷吓得惨叫一声,“你不要过来啊!” 接着就要往外头跑,踉踉跄跄摔了一跤,手脚并用地爬出去了。 好像一条狗哦! “少夫人,你不跟奴婢回去,你可别后悔。”春嬷嬷在外头颐指气使。 青杏气急了,“小姐,这嬷嬷好讨厌,打一顿吧。” 陈望捏紧了拳头,蓄势待发。 许婉宁摆摆手,“陈望,你立刻回府带吉祥出来,我怕侯府的人反应过来,会封了吉祥的嘴。” 吉祥可是亲眼看到春嬷嬷闯进宁院偷东西的当事人。 陈望明白,“我这就去。” “将人带出去后,立马让吉祥去县衙告状。将事情原原本本地禀告王县令。” 王兴民不是想讨好侯府想尽快将事情压下去嘛,她偏不如他所愿。 不仅不如他所愿,她还要把城阳侯府趴在儿媳妇身上当吸血虫的事情,闹得全燕城沸沸扬扬。 虽然到最后可能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若是运气好,能捞上几条小鱼小虾,就当先收个利息。 春嬷嬷带着六个中看不中用的护卫气鼓鼓地回到侯府,杜氏见她一个人回来,当下就怒了:“她不回来?” “嗯,说什么一定要侯爷亲自跟她说,她才肯走。” “让侯爷亲自跟她说?她好大的脸。”杜氏气急,踱来踱去,最后想到了崔云枫:“你请不来她,让她男人去请总行,她一个妇道人家,总不能自己男人的话也不听。” 杜氏又去了枫叶楼。 春嬷嬷一块陪着去。 就两个人,从外头一直走到主院。 偌大的枫叶楼,空空荡荡的,下人们还是不见踪影。 都被支使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刚跨进主院一步,屋子里传来的孟浪的声音差点没让杜氏背过气去。 又在做! 那女人脱光一躺叫两声就舒舒服服的了,累得是她儿子。 只听说有累死的牛,没听说有被耕坏的地! 这是要她儿子的命啊! 杜氏气得不行,也管不了那么多,一脚就将门给踹开了,屋子里头缠绵在一处的二人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崔云枫吓得当下就软趴趴的了,欲火焚身发泄不了:“是哪个不要命的?想死啊!” “我看想死的人是你。” ------------ 第59章 意外 杜氏一挑帘子,怒气冲冲走了进来。 崔云枫有些尴尬,连忙披了件衣裳,下了床,脸色铁青:“娘,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那我应该什么时候过来?”杜氏反问他,冷笑连连:“那你告诉娘,娘什么时候来找你合适?” 她来了两次,就没一次合适的时候。 崔云枫更尴尬了:“……”看来娘不是第一次来。 就赶到这么尴尬的时候。 杜氏也就敢对儿子说两句重话,她是不敢动儿子一下的,转头就看到披着被褥露出半边香肩的楚楚可怜的白青青。 怒火就跟被人泼了油一样,蹭蹭蹭地就起来了。 杜氏上前两步,一用力就将白青青给拽到了地上,崔云枫还没反应过来,不着寸缕的白青青白花花的身子就映入眼帘,白青青上下其手,遮得住上头遮不住下头,急得直哭。 “娘。”崔云枫上前要保护白青青,却被春嬷嬷给拦住了,“公子,夫人和奴婢来了多次了,回回都进不了门,夫人这心里有气啊!” 杜氏一脚踢在白青青的心口上,将人踢了个四仰八叉,该露的全露了。 不就是那些东西嘛,像是谁没有似的,遮什么遮! 杜氏看得恶心极了。 “你是想要我儿子的命是不是?”杜氏又踢了一脚:“哪个女人勾搭的男人不下床不干正事的?你怎么这么下贱,脑子里就想着做这事没其他事了吗?” “娘……”崔云枫还想要护着白青青。 做这种事又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一个巴掌拍不响啊! 杜氏剜了他一眼,连他也骂上了:“男人精血用一次就少一次,你血气方刚忍不住我能理解,可她呢?她要是但凡知道点廉耻,就不会勾引得你下不来床!这哪里是正经官宦人家的嫡长女,她进了青楼才几日?勾搭男人的媚术学得倒挺快。” “娘,青儿跟我的时候,仍是完璧之身。”崔云枫连忙替白青青辩解:“况且她进那种地方,也是身不由己,您又不是不知道。” 杜氏无言。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可…… 白青青捂着被踢得生疼的胸口,被杜氏骂得头都抬不起来,还不敢哭。 她现在就是个丫鬟,讨好了枫哥,得罪了夫人,她没好果子吃。 只能忍! 忍到这些人都死了,她儿子继承侯府了,她就出头了! 崔云枫拿了件衣裳给白青青披上,将人扶了起来:“娘,我知道错了,你消消气,儿子会节制的。” 杜氏没好气地瞪他:“也由不得你不节制,许婉宁就要回来了。” “那么快啊。”崔云枫失落不已。 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白青青也撇嘴。 也不知道怀上没有。 杜氏听到儿子失落的语调,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所以说,男人精虫一上脑,什么发誓、保证都是假的,“她都出去七八日,再不回来,你娘我都要下大狱了。” “下大狱?娘,这是怎么回事?”崔云枫什么都不知道,他每日时时刻刻都只知道那点子事,外头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 杜氏气得胸口又疼起来了,指着崔云枫护着的白青青,涂了口脂的红唇现下都开始泛白:“还不是因为这个不要脸的。” 又是白青青? 白青青:“……”跟她有什么关系,这几日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啊! 崔云枫怔愣地看了眼同样怔愣的白青青:“娘,青儿整天与我在一处,她……” 杜氏指着白青青,胳膊都抖得厉害:“你这个季度,给她在多宝楼买了多少首饰头面?那血燕不要钱似的从永和楼拿,是给她当饭吃吗?我都没那么阔气啊,她一个丫鬟,过得比我这个城阳侯夫人还要潇洒。” 春嬷嬷在一旁解释。 “永和楼和多宝楼把这个季度的账单拿过来了,差不多四万两银子,小公子的药也要钱,抓药就要一万两,侯爷又不在府上,夫人没办法,只得拿了少夫人一些东西去卖,可少夫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派人去县衙告状,说有人偷了她的东西,还把城阳侯府给牵扯进去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都是一家人,用她点东西怎么了,至于嘛! 崔云枫怒不可遏:“许婉宁她好大的胆子。” “之前永和楼多宝楼的老板来要账,我就派人去请她回来,她说不回来。娘没办法,总不能让外头的人看我们侯府的笑话,说我们没钱付账,只得卖了她一点东西。事情闹到官府,再请她回来,她还不回来。还口口声声说,一定要让你爹去请她,你说你说……一个两个的,尽不让我省心。”杜氏捶着胸口,哀叹道。 崔云枫将所有的罪过都怪罪到许婉宁的身上。 要不是许婉宁,他娘也不会生气,青儿也不会受辱,侯府也不会声明有损。 “娘,你放心,我这就去庄子把人给带回来,让她给你下跪磕头赔礼道歉!”崔云枫信誓旦旦地说道。 崔云枫穿戴好衣裳就动身了。 府上那些外强中干的护卫一个没带,他只带了陈远。 陈远也是个练家子,不比陈望差。 两个人骑马骑得飞快。 崔云枫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庄子上,把许婉宁抓回来,现在立刻马上给他娘赔礼道歉,去县衙撤案,还侯府声誉。 只是,想象都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崔云枫的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出了城之后就专门往林子里跑,拉都拉不住。崔云枫本来就骑得快,现在马开始发癫,拉都拉不住,调转方向就冲进了密密麻麻的林子,也不见减速。 屁股被颠开了花不说,脸上被荆棘划拉得也开了花,衣裳全部被撕成了条条,别提多狼狈了。 而陈远为了保护崔云枫,一直打马跟在后头,也好不到哪里去。 披头散发、衣裳破烂、浑身上下都被荆棘划拉出血口子。 直到出了林子,来到了开阔的草地上,崔云枫这才鼓起勇气跳下了马。 他马术学得不错,可这段日子放浪形骸损失了不少体力,精虫上脑只想那点子事不思考脑子也笨拙不少,跳下马之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咔嚓”一声,剧痛袭来,崔云枫双膝跪地,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山谷里都是凄惨的回声。 “啊!” 两只脚踝都断了。 飞身下马却没接住人的陈远,硬生生受了崔云枫的跪拜大礼。 跪的人目眦欲裂,受的人胆战心惊。 ------------ 第60章 勾引 许婉宁听了陈望的话之后乐不可支。 “果真两条腿都断了?” “嗯,贾大夫去看的,都给包扎起来了,两条腿全折了。”陈望忍着笑意说道。 贾大夫这个法子可真好,既能不让他们到庄子上找小姐的麻烦,也能让他们注意不到吉祥的失踪。 “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躺个小半年,他是起不来了。” “起不来最好。”青杏啧啧两声,“反正他总不来小姐院子,这下还不用担心他背叛小姐了。” 红梅望了她一眼,目光中皆是无奈。 也就只有她,还不知道崔云枫早就背叛了小姐。 陈望也看了青杏一眼,目光中皆是深情。 也就只有她,笑起来是他喜欢的模样。 爱一个人,怎么舍得背叛她呢? 他这辈子,就算是死,也都不会背叛青杏! 许婉宁静静地看着窗台上那不知名依然开得旺盛的野花。 崔禄很快就会回来,知道城阳侯府的事情之后,怕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他来找自己麻烦,自己也要给他找一点麻烦了。 “把陈绵绵叫过来。”许婉宁已然有了安排。 杜氏可千万千万不要后悔,亲手把自己男人推到别的女人怀里。 她猜测的没错。 当夜,崔禄就到了府里,听说了所有的事情。 儿子腿断了! 媳妇背着偷盗的脏名! 儿媳妇还跟个外男有染! “这都是许婉宁那破鞋干的好事,要不是她,咱府里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杜氏果然是将所有的事都推到许婉宁的身上:“侯爷,你可千万别饶了她,都是她干的好事啊!” 崔禄气得目眦欲裂,上位者的尊严逼得春嬷嬷等下人都不敢直视。 “我这就去庄子,亲自把那贱人捆回来。”崔禄连坐都没坐,水都没喝一口,又重新坐上马车,向庄子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的马车虽然快,可到了庄子时,已经是万籁俱静,深夜了。 “敲门。”崔禄的脸,比这黑夜还要黑,声音冷冰冰的,随从不敢怠慢,连忙上前铆足了劲儿用力捶门。 “哐哐哐,哐哐哐……” 寂静的黑夜,被捶门的声音撕裂。 接下来,灯亮了,声音也响起来了。 陈明连衣裳都来不及穿,趿了鞋子就往外头赶,看到崔禄,还没说话就先哭上了,“侯爷,您终于来了。” 崔禄没跟他说话,大步流星朝许婉宁住的院子走去。 陈明得意地撇嘴,也跟在后头。 “那夜来借宿的男人你可见过?” “见过见过。”陈明立马点头:“他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那就好。”崔禄脸色阴沉:“要她死也要给她一个要她死的理由。” 这话挺拗口,不过陈明听懂了要她死三个字。 足够了。 许婉宁住的院子大门紧闭,屋内安安静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崔禄头上青筋直爆。 侯府天都要翻了,她还睡得着。 崔禄伸手就要去捶门,陈明想起女儿的叮嘱,赶忙上前拦住:“侯爷,不可啊!” “有何不可?” “这半夜三更,于理不合啊。这事儿要传出去,对侯爷名声有碍啊!”陈明连忙按照女儿的话照搬照套。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女儿会预料到这事,不过能帮侯爷,陈明很乐意。 崔禄这才缓过神来。 对,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可以砸大门,却不能去砸儿媳妇的门,深更半夜的砸烂儿媳妇的门,这事儿传出去,他崔禄的脸不要了。 携着一团怒火而来,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这团火压下去,崔禄万分不忿。 “今夜先这样,本侯也有些累了。”崔禄说完,拐了个弯儿就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陈明见崔禄听了自己的话,心头一阵得意,就想跟在后头继续拍马屁:“小的伺候侯爷洗漱更衣。” “不用。”崔禄摆手:“你让人给我送盆热水就行。” “好的。”陈明连忙下去找人烧水去了。 一墙之隔的院内,许婉宁屏息听着外头的动静,听到脚步声走远,许婉宁安心躺下了。 有些事情她不能得,陈绵绵却能做。 陈明总会听自己女儿的。 崔禄又好面子,半夜要是真砸烂了儿媳妇的门,这传出去…… 许婉宁抱着被子乐不可支地笑了。 接下来就看陈绵绵的了。 崔禄气鼓鼓地回了自己的院子,看到里头亮了,就以为是陈明事先都安排好了,满意地进了院子。 先走到桌前喝了一杯茶。 茶还是热的,他最爱的大红袍,喝一口,浑身徜徉的火气也都顺着那口热茶消失不见了。 水盆里也早就准备好了热水,泛着氤氲的热气。 喝完了茶,崔禄又走到盆边,用温热的水洗了手,洗了脸。 洗去一路上的风尘仆仆,整个人都神采熠熠,又去喝了半杯茶,等到茶喝完了,崔禄开始脱衣裳打算休息。 人已经坐到床边准备脱鞋袜睡觉了,房门被敲响了,“侯爷,奴婢送水来了。” 崔禄也没多想,“进来。” 一个身段柔媚的女子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径直来到床边,捧起崔禄的鞋袜,崔禄见怪不怪,任她伺候。 双脚浸泡在温热的水盆里,纤细的十指按压着脚底的穴位,崔禄满足地喟叹一声,“舒服。” 女子笑笑:“侯爷这一路辛苦了,泡泡脚有助于睡眠。” 崔禄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定睛看去。 女子蹲着,只能看到姣好的侧颜:“绵绵,怎么是你?” 陈绵绵好歹也是庄子上管事女儿,这种粗活自然有下人干,崔禄很不解。 “他们都睡下了,绵绵睡不着。”陈绵绵低头,将崔禄的脚捧到怀中,屈起食指,轻轻地在脚底按压了一下。 也不知道按到哪个部位,崔禄整个人都激灵了下,“你为何睡不着?” 陈绵绵没说话,杏目含情望了崔禄一眼,接着又低下头去。 那一眼,崔禄被看得血气翻涌,呼吸都开始停滞。 “绵绵这几日一直在想一件事情,所以睡不着。”陈绵绵说。 崔禄顺着她的话往下问:“你在想什么?” 陈绵绵搂着崔禄的脚,放在自己的心口,双手轻轻地在上面揉搓,然后抬头,一字一句地说:“绵绵在想,侯爷什么时候来。” 崔禄:“……” 他的脚心很痒,心也好痒。 可陈绵绵帮他擦干了脚,就端着盆离开了。 屋子又安静了下来。 崔禄望着自己被揉搓得泛红的双脚,那女子小手的温度力道似乎还停留在上头,还有小姑娘的那一句话。 绵绵在想,侯爷什么时候来。 她在期待自己来吗? 崔禄躺了下去。 也许是许婉宁的事给他气得不行,又也许是那盏大红袍的缘故,崔禄一夜没睡。 ------------ 第61章 返春 第二日,天刚亮。 许婉宁的门就被敲响了。 敲到第三下的时候,门打开了。 青杏还打着哈欠:“谁啊,这么早。”见到崔禄,连忙福身:“侯爷,您怎么来了?” “许婉宁呢?”崔禄冷着一张脸。 青杏早就有心理准备,回答得很干脆:“少夫人正在看书。” 崔禄站在院子里,“让她出来见我。” 他还是记着规矩的。 许婉宁很快就来了,“父亲,您来了。” 崔禄冷冷地望着她,“我再不来,侯府都要被你搞翻天了。” 许婉宁愣住了:“父亲,我在庄子上,侯府翻天跟我有何关系?” 崔禄想说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可在这庄子上明说这话不行,“你为何不回府?” 许婉宁委屈地说:“父亲,是您不让我回府的呀。” “我何时对你说过让你不回府了?” “陈管事说的呀!”许婉宁指着刚进来的陈明说:“种完棉花我本来就要回府的,是他说侯爷下的命令,说您不回来,我不准离开。陈管事,你说这话是你说的不?” 刚来就中枪的陈明满头大汗:“是,是小的说的,可也是事出有因啊!” “我听父亲的话,怎么就错了?”许婉宁快要哭上了。 陈明一个头是两个大。 他是真的没想到,侯爷夫人口中所说的听话的许婉宁是选择性的听话。 侯爷说让佃户全部种棉花,少夫人不听,说侯爷没亲自跟她说。 侯爷让她不要回侯府,少夫人听了,把侯爷的话记得牢牢的,执行得死死的。 该听的不听,不该听的记得牢牢的。 与他无瓜啊! 许婉宁抹泪:“阿宁总要听您的话,若是庄子出了什么事儿,我却擅自离开了,要有什么损失谁来承担?” 崔禄也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不是许婉宁不听杜氏的话,而是太听他的话。 可她这个死脑子怎么就不能转个弯呢? “我的话也要听,夫人的话也要听。”崔禄正色道:“回府吧!” “好嘞。红梅青杏,收拾东西,咱们回家了。父亲,我也去收拾了。”许婉宁高兴地朝里头走,边走边说:“终于可以回家了,也不知道平哥儿想我没有?” 看看看,许婉宁老早就想回家了! 崔禄阴沉着脸看陈明:“你到底怎么传话的?” 陈明吓得连忙解释:“小的是完全按照侯爷的吩咐传的。” “哼,该干的事没干成,不该干的事你管得倒宽!”崔禄冷着脸,陈明脊背冒汗。 侯爷这是在怪罪他办事不力,还管得太宽了。 好在这时,有人给他解围。 “爹,你怎么在这儿?”陈绵绵一身鹅黄色的衣裙,翩翩而来,娇俏的小脸蛋儿就像是春天里的迎春花,开得茂盛,开在了某人的心口上。 看到陈绵绵,本来平复下来的心又跳了起来。 那是许久没有感受过的心潮翻涌。 崔禄知道,这种感觉,叫心动。 陈绵绵像是这才看到崔禄,连忙福身:“绵绵见过侯爷。” 绵绵,绵绵…… 绵绵在想,侯爷什么时候来。 崔禄望着陈绵绵,声音都柔和了好几分:“你怎么来了?” 陈绵绵提了提手里的食盒,娇滴滴地说:“我昨日跟少夫人约好了,陪她一块用早饭,这是我刚做好的。” 陈明有些诧异。 绵绵跟少夫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融洽了? 他怎么没见过! 许婉宁走了出来,“绵绵,真不好意思啊,我要回府了,就不能和你一块用早饭了。” 顾盼生辉的美目一下子黯然,如花的面容上写满了失落,“这么快就走啊……” 她又飞快地抬眼看了眼崔禄。 崔禄也在看她。 二人目光相对,陈绵绵脸唰地下就红了,赶忙低下了头。 她心中本就爱慕着崔禄,那种娇羞是装也装不来的。 崔禄血气又翻涌上心口。 “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既然是绵绵亲手做的,就吃了再走吧。”崔禄笑着说道。 陈绵绵激动地抬头,杏目含情带羞,眸子纯真的像是山间的小鹿:“那,那我去摆饭。” 她从崔禄身旁走过去,也不知道是搽了香还是自带的处子体香,扑入崔禄鼻尖,再看从身边过去的陈绵绵,她的眼尾余光似乎在看他,唰地满面绯红,像极了三月的桃花。 崔禄的心又有些痒。 陈绵绵像是一把火,又重新点燃了他那颗四十多岁的心。 他似乎又回到了十八岁,他依然年轻,十八岁的如花美眷依然仰慕他。 许婉宁站在不远处,将崔禄的神情看在眼里。 真的有为女人从一而终的男人吗? 许婉宁相信有些人会,比如陈望,能为青杏死。 有些人不会,比如崔禄。 崔禄虽然没有妾室,可不代表他没有动过这种心思。 杜氏怀孕的时候,若不是崔禄自己有想法,秋嬷嬷冬嬷嬷怎么会动不该起的念头? 男欢女爱这种事,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 杜氏发现后就出手了,碾碎了崔禄的心思。 崔禄刚跟杜氏成亲,正是感情浓厚的时候,也就任由漂亮的夫人碾碎他的心思。 再加上杜氏会讨好崔禄,又长了一张漂亮到不行的脸,崔禄能一心对杜氏,没有妾室通房,也很正常。 可爱情这东西,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时间长了爱情就淡了。 杜氏再漂亮,也老了。 她比不过十八岁的陈绵绵,也攥不住男人那颗到了八十都爱十八的心。 可崔禄毕竟是侯爷,多少漂亮女人年轻女人没见过,他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只是漂亮的农女心动? 那许婉宁,就想办法让他对陈绵绵心动。 有个当大夫的哥哥就是好啊,无论她想要什么,许迦都会给她弄来。 她不过是让陈绵绵在昨晚的大红袍里加了一点点催情的药粉。 就加那么一点点,就能让人心跳加速,脸颊滚烫。 再让陈绵绵做一些让人想入非非的动作,说几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崔禄就以为自己对陈绵绵有不一样的情愫。 能有不一样的情愫,就是成功的开始。 许婉宁趁热打铁,又安排好了这一次的遇见。 陈绵绵亲手给崔禄添了一碗粥:“侯爷,这是我亲手做的,您尝尝。” 崔禄闻了闻香味:“这是生滚牛肉粥。你……”她怎么会知道他最爱喝生滚牛肉粥? 不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她不是对自己…… 崔禄又看了陈绵绵一眼,小鹿般纯洁萌动的眸子正在紧张地盯着自己,“侯爷,不好吃吗?” 崔禄也不管烫不烫,吃了一大口。 “很好吃,非常好吃。” 好多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生滚牛肉粥了。 崔禄大口大口地吃着粥,思绪翻飞。 谁都不知道,他吃的是粥,进入心里的却是那个做粥的人。 马上就要回府了,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生滚牛肉粥了。 “父亲,我想带绵绵进府陪我几日,好不好?”许婉宁放下碗筷,笑着问道。 ------------ 第62章 进府 许婉宁笑着说,“我这段日子跟绵绵处得很开心,她对我也很关照,我就想着带她进府住几日,也带她在燕城玩一玩。” 崔禄笑着吃掉了最后一口牛肉粥:“好啊,你想如何便如何。” 一旁的陈明,没怔愣多久,就一脸的喜色。 能进侯府玩几日,那当然好啊。 只要进去了,玩着玩着说不定就出不来了嘛! 他面上不动声色,“绵绵,等会侯爷他们就要离开,你还不快点回去收拾行李,别耽误侯爷的时间。” 陈绵绵连忙起身,福福身子,激动的小脸蛋儿如三月桃花:“绵绵先告退,这就去收拾行李。” 她本就跟着教养嬷嬷学过礼仪,这几日许婉宁跟她接触,也跟她说了不少侯府里的规矩,陈绵绵都牢牢记在心里。 “去吧,不急。”崔禄生怕急到了小美人,笑着说道。 陈绵绵脸又红了,“谢,谢谢侯爷。”说完,低着头像是一头小鹿又回归了山野。 人走了,崔禄的心也跟着走了。 挺想跟着小姑娘去看看,她回归的山野,是个什么样子。 “真的要跟侯爷回侯府?” 陈绵绵的屋子内,包氏也来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觉得陈明在戏弄她。 少夫人怎么会带绵绵进府呢? “嗯。”陈绵绵点点头。 包氏先是错愕,接着就是一拍大腿,狂喜:“绵绵,绵绵,你的福气来了啊!” 陈明也很激动:“绵绵,这一次进府,你就能见到公子了,可要好好地把握机会啊。” “是啊,绵绵,许婉宁亲自提带你进府的事情,说不定她有给公子纳妾的心思,若是这样的话,你就有机会了。” 陈绵绵知道父母都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她也不辩解。 等到事情成功了,父母只会高兴。 “我知道的,我会好好把握机会的。” 却不是对公子,而是另外一个比公子更伟岸、更优秀的男人。 包氏帮陈绵绵收拾行李。 自从知道女儿有这个心思之后,包氏给陈绵绵准备了不少好衣裳和首饰,这次通通给装上了。 “好好打扮一下,你不比府里任何一个人差。”包氏偷偷地跟她说:“绵绵,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你跟在少夫人的身边,肯定会经常见到公子,你要趁着这机会,拿下公子,知道吗?” 陈绵绵点点头:“嗯,知道。” “必要时候,有些该耍的心机还是要耍的。”包氏又说:“若是生米煮成熟饭,公子他就必须要对你负责,知道吗?” 陈绵绵点点头:“嗯,知道。” 包氏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绵绵,咱们现在跟侯爷,说是亲戚其实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你要是能嫁到侯府去,那这亲,就是板上钉钉的了。而且……” 她故意压低声音:“侯府就只有一位小公子,听说脸毁了,若是治不好,总要别的孩子去继承侯府。绵绵,你要是一举得男,你在侯府的地位,不比许婉宁这个正妻差到哪里去,若是你的孩子以后继承侯府,你的地位比许婉宁还要高。” 能不比许婉宁的地位高嘛,她想做的,是许婉宁的姨娘,辈分可比她高多了。 陈绵绵脸颊绯红,“娘,我知道的。” 她还年轻,才十八,可杜氏却已经四十了,她有信心,熬死那个老女人。 许婉宁正在等陈绵绵。 陈绵绵挎着包袱翩翩而来,包氏送她过来的。 包氏笑得最欢,“少夫人,绵绵这段日子就仰仗少夫人关照了。” 许婉宁笑笑:“这么客气做什么。我在庄子上这段日子,还是绵绵关照我呢!来,绵绵,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府吧,父亲他该等急了。” 崔禄正在庄子门口等人。 他刚才换了一套骑马的劲装。 崔禄虽然四十了,可他的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好。 没有中年男人的秃顶和大腹便便,他一身黑色劲装,宽肩窄腰,光是看一个背影,还以为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才俊。 陈绵绵贪恋地注视着那道背影,目光灼热。 崔禄感觉到身后有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翩翩回头。 这一回头,就与陈绵绵四目相对。 崔禄盯着她看。 陈绵绵被对方抓住自己偷看,脸颊绯红,低下头去,又抬头时,眼中分明还含着一丝娇嗔。 崔禄心情好极了,满面红光。 果然,爱情能让人年轻啊! 陈绵绵跟许婉宁一道坐在马车里。 “你做得很好。”许婉宁拍拍她的手,“你已经成功引起了他的兴趣。” 陈绵绵攥着手帕:“少夫人,我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们马上就到侯府了,自然是要先去拜见夫人和公子。你要做的,就是……”许婉宁压低声音,在陈绵绵耳畔低语了几声。 陈绵绵有些害怕:“这,这样合适吗?” 许婉宁笑:“我都没说不合适,你怕什么?” “少夫人,您帮了我这么多,我不能对不起您的。” “到了侯府,你要对付的是侯府最厉害的人——杜氏。”许婉宁解释:“杜氏若是看出你的心思,当时就会把你打出侯府,第二日就会给你寻一门低到不能低的亲。只有等生米煮成熟饭,侯爷对你负责,杜氏就没辙了。这几日,你要先忍一忍。” “那侯爷会不会以为我……”陈绵绵还是有些害怕。 许婉宁笑笑:“放心吧,男人的好胜心,只会让他更离不开你。”她挑开帘子,看了看在前面骑马的崔禄,拉过陈绵绵,“再看几眼吧,到了侯府,就给我收敛起来,别让人发现你的心思。” 陈绵绵肆无忌惮贪婪地盯着那个朝思暮想的背影。 终于,她就要往前再迈一步了。 崔禄感觉那道火热的视线又出现了。 他回头,下意识地朝马车的方向看去。 果然,挑开的帘子外,露出一张娇俏的脸,正目不转睛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 崔禄:“……” 他很受用。 有多少年,没有人敢用这种目光望着自己了。 崔禄的心又跟着燥热起来。 ------------ 第63章 误会 杜氏得到了消息,早早地在侯府门口等着。 看到穿着黑色劲装骑马的崔禄时,杜氏明显愣了一下。 侯爷好多年没穿过劲装,骑过马了。 未成亲时,他总是骑着马来与她私会,英姿飒爽,玉树临风,每一次都让杜氏心潮彭拜、小鹿乱撞。 哪怕四十了,脸上有岁月的痕迹了,再看年轻时装扮的崔禄,杜氏依然心潮起伏。 “侯爷,您回来了。” 翻身下马的崔禄,怀中就多了软软的身子。 崔禄低头,正好看到杜氏仰头含泪地望着他。 眼角的皱纹,眼中的浑浊,岁月的痕迹,并没有放过这个当年响彻燕城的大美人。 她再漂亮,也老了。 哪里比得过年轻又漂亮的十八岁的水灵灵的小姑娘。 崔禄眼中掠过一抹让人察觉不到的嫌弃。 杜氏没发现,她看到了许婉宁,就已经看了过去,眼神带着明晃晃的恨意:“你还知道回来。” 许婉宁上前来挽住杜氏的胳膊,“母亲。” 巧笑嫣然,一脸的无辜。 崔云枫伤了腿,并没有出现。 杜氏发现许婉宁身边多了一个人。 十八岁俏生生水嫩嫩的姑娘。 许婉宁见过杜氏之后,就拉过陈绵绵:“绵绵,快见过夫人。” 陈绵绵听话的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绵绵见过夫人,祝夫人福寿安康。” “你是陈管事的女儿?”杜氏想起来了,陈明的女儿不就叫绵绵嘛。 陈绵绵红着脸,“回夫人的话,正是民女。” “都长这么大了。”杜氏多看了两眼。 许婉宁拉起陈绵绵,揽着她的肩膀,亲热得跟姐妹一样。 “这几日在庄子上,多亏了绵绵陪着我,跟我讲庄子的事情解闷,弄得我都不愿意回来了。这不,舍不得她,就还想让她多陪陪我,所以带着她一道回来了。” 杜氏上看下看,越看越觉得她跟白青青的神态有些相似。 都长了一副我见犹怜的脸,含情脉脉的眸子,像是会说话似的。 枫儿不是一颗心都在那个女人身上嘛? 杜氏再给他送一个一模一样的,这样他对白青青的心,也就该淡了。 给儿子身边塞女人…… 杜氏白了一眼许婉宁,这女人,早晚都要被休的,况且也是她带过来的,不是很喜欢陈绵绵嘛?那就让她们一直做姐妹! 挺好的。 杜氏的心思怎么瞒得过许婉宁的眼睛。 她热络地一边走一边跟陈绵介绍府里头的情况,“父亲和母亲都是良善好客之人,你就安安心心地住下,住多久都可以。” 杜氏笑道:“是啊,多住一段时日。”住着住着就不要走了。 崔禄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意。 陈绵绵被人带去安置了,许婉宁则跟着崔禄和杜氏来到了延年院,大门一关,屋里屋外的丫鬟一出去,杜氏的脸陡然变黑,颇有种兴师问罪的态度。 “你怎么能派人去官府告有人偷你的陪嫁呢?”杜氏先是质问。 许婉宁反问她:“母亲,我的陪嫁莫名其妙出现在当铺,我怎么就不能去官府告有人偷我的陪嫁?” 杜氏被她的反问一噎:“你……” 崔禄不愿意纠结这个问题。“阿宁,是你母亲动了你的陪嫁,到你库房里拿了几样东西去当,还了欠永和楼和多宝楼的欠款,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这事。阿宁,这次你就有些小题大做了,你就该回来问问你母亲的。你现在赶快去官府,将案子撤了,再跟官府的人说清楚实情,这事情就算是了了。” “怎么能就这样了了?”杜氏气急:“你是不知道外头是怎么传的,说我这个当婆婆的手伸到儿媳妇陪嫁里头去,用儿媳妇的陪嫁过日子,我这张脸可往哪里搁啊!我名声有损是小,损了侯府名声是大。” “那你要怎么办?”崔禄问她。 杜氏说:“她除了去将案子撤了,跟官府的人说清楚,还要当着王大人的面亲自给我赔礼道歉,还我的声誉。” 虽然她用儿媳妇的陪嫁是事实,可这名声传出去多难听。 她可不要背着这个名声。 崔禄点点头,“是该这么做。”然后命令许婉宁:“你现在就去县衙,撤了案子,说清楚缘由。道歉的事也一并处理了,碧莲,我们一块去。” 杜氏笑道:“好。”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都很满意,唯独没人问过许婉宁的意见。 也没人需要她的意见! 许婉宁啊许婉宁,前世的你到底有没有长眼睛,这一家子从未将你当过人看待,你就没有发现吗? 没人就他们偷卖她陪嫁的事情做一个解释,他们觉得,用她的陪嫁理所应当,而她去报官,就是污蔑杜氏清誉,损毁侯门名声。 她必须道歉。 贼偷了她的东西,她还要给贼道歉,还要还贼的清誉,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去县衙撤案道歉? 许婉宁心内冷笑,那就去吧,吉祥已经到了县衙,她的身上也有一样“证据”,她也该去县衙走一趟了。 许婉宁默默起身,“那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小厮的声音:“侯爷,王大人来了。” 杜氏喜出望外:“快将人请进来。”还欣喜地跟崔禄说:“王大人肯定是来帮我们解决这事儿的。还省得我们去趟官府了,” 说话间,王兴民就已经带着一群穿黑衣绣红线的衙役进来了。 “王大人来了,我这几日不在府中,出了一些事情,还多仰仗王大人关心了。”崔禄拱手,亲热地跟王兴民打着招呼。 王兴民点头哈腰,“侯爷客气了,下官也是秉公办案,我也想尽快了结此案,不要给侯府造成困扰啊!” “我们正要去县衙澄清此事。正好。王大人,我儿媳妇也在这里,她说这都是误会,要撤案。”崔禄说道。 杜氏推了一把许婉宁:“你快去说清楚啊。” 王兴民的目光落在许婉宁的身上,目带探究:“少夫人是要撤案吗?”若是撤案,只要债主不追究,其他的事情就好办了。 许婉宁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幽幽说道:“王大人,撤案之前,我先想找一个人。” “找谁?” “写这封信给我的人。这一切的误会,都是他造成的。” ------------ 第64章 密信 信? “你哪儿来的信?”崔禄脸都黑了。 有这东西竟然不第一时间给他看。 许婉宁说:“我也不知道谁送到庄子上,收件人写的是我名字。” 王兴民打开信封,里头只有寥寥数字。 崔禄期期艾艾,看样子也很想看,王兴民就递给了他。 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崔禄忙不迭地接过。 信很短,寥寥几个字。 陪嫁被偷卖,报官追回。 “我让陈望去当铺蹲守,果然看到我不少的陪嫁出现在当铺,结合这封信,我以为是侯府出了窃贼,就让陈望去报官了。”许婉宁叹了一口气,“也怪我,当时我要是回府问一问就好了。可陈管事,不让我离开庄子啊!” 陈明。 杜氏真恨不得将这个人生吞活剥了! 崔禄对陈明也产生一丝怨怼,紧接着又想到了陈绵绵那张楚楚可怜的脸,那丝丝怨怼,又化成了丝丝念想。 也不知道她,住得习惯不。 王兴民分析:“侯府发生的事情,他能那么快就知道,依我猜测,这个写信的人,肯定就在府里。少夫人,您想想看,您身边有谁会给你写这封信呢?” “我身边的人都带去庄子上了,留下一个叫吉祥的丫鬟。对了,可以去问问吉祥。” 崔禄:“还不快把吉祥带过来。” 杜氏闻言有些紧张。 春嬷嬷将人打得嘴巴都肿得老高了,还关了几日,断粮断水,也不知道还活着没。 不过死了才好,死了的人才是不会说话的。 但是总不能让官府的人发现死在家里啊! 紧张之际,王兴民摆摆手:“侯爷,不用去了,吉祥她并不在府中。” 杜氏长舒一口气,接着又提到了嗓子眼。 不在府里,她去哪儿了? 不是让人看着吗? 崔禄也一样震惊,“王大人怎么会知道?” “她一大早,就去了县衙,击鼓鸣冤!”王兴民终于说出了自己此趟来的目的:“她状告侯府一位叫春嬷嬷的下人,以及四位家丁,不仅打人砸门,还偷她家主子的陪嫁。” “她不是被关在柴房吗?她怎么出去的?”杜氏脱口而出。 崔禄闻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杜氏自知说错了话,只得闭嘴。 许婉宁飞快地看了杜氏一眼,又看向王兴民,问出了自己的困惑:“王大人,侯府禁卫森严,一个被关在柴房的丫鬟,如何能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出府?是不是有人放她出去的?” 王兴民甩了甩手里的信:“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信是他写的,人是他放的。此人在其中,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还请侯爷把春嬷嬷等五人叫来,我带回去问个话。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消息来。” 杜氏急了,这要带走的是她的人啊:“王大人,非要带走嘛?能不能通融通融……” “夫人,有人去报官,下官带人去问话也是例行公事,不然下官尸位素餐,这顶乌纱帽也保不住啊!”王兴民尴尬地笑笑。 他也不想再把这事情再扩大,可谁曾想,一大早就有个嘴巴肿得老高,被饿得说话都没力气的丫鬟跑去击鼓鸣冤。 当时正是行人如织的时候,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要是不带人去问话,被人告到上头去,他这官也就坐到头了。 人情要讲,可也总不能把自己的乌纱帽讲进去吧! 王兴民凑到崔禄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侯爷,那几个下人我带走后,此事就算了了,绝对不会再影响侯府的声誉。毕竟兹事体大,不出点人命过不了关啊,侯爷,数目太大了,兜不住啊!” 这是要拿那五个下人当替死鬼了。 事到如今,这样解决是最好的结果了! 崔禄看了杜氏一眼。 春嬷嬷是保不住了。 他非要抓住那个告密的人不可,太可恶了,侯府的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那告密的人我一定会抓住的。” 王兴民不愧是县令大人,对断案看得多听得多,自然也能给出最适合的建议:“侯爷,这字秀气隽永,端正工整,他肯定读过书,您想办法让侯府读过书的人多写几个字,核对一下笔迹,说不定能找出那个人。” 崔禄太着急,倒把简单的问题想无解了:“王大人说得对,我这就安排。” “也别操之过急,让这人起了警惕心,藏着掖着就难办了。下官那边也会尽量将事情压下去,绝对不会对侯府产生影响。” 春嬷嬷和那四个下人很快就带来了,听说要去县衙问话,春嬷嬷吓得面无人色。 “夫人……”这可是你让我干的呀。 杜氏宽慰地看了她一眼,“放心,就是去问几句话而已。” 崔禄脸色铁青,“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是让自己不要乱说话,不然死得更快。 春嬷嬷连连点头,“侯爷夫人放心,奴婢晓得。奴婢回来后,再好好伺候夫人。” 杜氏拍拍她的肩膀,“去吧,回来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王兴民带着人走了。 许婉宁望着春嬷嬷离去的背影,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还想回来? 不,你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目送春嬷嬷离开,许婉宁也敛起了嘴角的笑,忧心忡忡地道:“父亲,母亲,这个歹人,肯定是想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啊!” 那还用说,许婉宁将侯府告了这事,你还真找不到理由去怪她。 因为让许婉宁去庄子的是杜氏,不让她回府的是崔禄,拾掇她去告状的是那个写信的人,她完完全全就像是一团泥巴一样任人揉搓,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过他们离间不了的。”许婉宁真诚地说:“母亲,这事儿是儿媳妇做得不对,不该听风就是雨,误会了母亲,我心里实在是难受,我那儿还有一尊金佛,希望母亲能够收下儿媳的一番歉意。” 杜氏:“……”那还怪个屁,心里美滋滋跟吃了蜜似的,那点子怪罪立马就烟消云散了,“还是阿宁懂事。侯爷,你可一定要尽快找到那个人,千万不能让他破坏我们的婆媳关系啊。” 崔禄看到这么大气豪爽的儿媳妇,一出手就是一尊金佛,心也跟着熨帖了不少:“放心,抓到此人,我一定抽死他,绝不留情!” 许婉宁露出甜美无害的笑,“谢谢父亲。” 她等着那一日,可千万说话算话! ------------ 第65章 故意 许婉宁回了宁院。 冬嬷嬷早就望穿秋水,一听说许婉宁回来,立马就偷偷地跑去宁院等着了。等看到许婉宁时,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财神爷可算回来了! “少夫人,您可终于回来了。” 许婉宁问她的,“冬嬷嬷这么着急找我,是发现了什么重要消息吗?” 冬嬷嬷脸上挂不住,有些愧疚:“少夫人,发现是发现了一些,但是算不算重要消息,奴婢心里没谱。” “说来听听。” “白青青不见了。” “不见了?”许婉宁反问她:“怎么叫不见了?” “那女人被打了一顿板子后本来被春嬷嬷带回了庆丰院,可后来突然就不见了。奴婢到处找了,都没找到人。你说她屁股受了伤,疼得要死,一个人能去哪里。 许婉宁当然知道她在哪里,“还有其他的吗?” 冬嬷嬷赶忙全说了:“您刚走,小公子也被夫人带去了延年院,就没回来过。可真奇怪,您出府,本来夫人是不会将小公子带到身边的。”许婉宁不在,崔庆平都是冬嬷嬷带着。 “还有枫叶楼,也很奇怪。”冬嬷嬷继续说道:“枫叶楼大部分的下人全部被遣出府去了,说是公子放他们出府休息。公子这几日也是,奴婢就没在府里头见过他,若不是厨房的人送饭去枫叶楼,奴婢都要以为公子也出府了。” 许婉宁问她:“你就没去枫叶楼看看?” “这才是奴婢觉得奇怪的地方。”冬嬷嬷四下看看,小声地解释:“奴婢去过,可有陈远在外头守着,除了夫人和春嬷嬷,谁都不让进,说是公子下的命令,奴婢也就进不去。” 她当然进不去了! 崔云枫将白青青藏在枫叶楼里快活,怎么可能会让其他人知道。 冬嬷嬷说完这几条信息,就无奈地闭上了嘴。 不是她想闭嘴,实在是没什么说的,她也想继续说下去啊,一条消息就十两银子起步啊。哎,这几日亏大发了,也没发现啥重要消息,也不知道少夫人会给她多少钱。 许婉宁察言观色,冬嬷嬷那点子心事也瞒不过她的眼睛,她心内冷笑,面上却如常:“冬嬷嬷这几日辛苦了。青杏,拿一百两银子给冬嬷嬷。” 冬嬷嬷震惊到无以复加。 一,一百两? 等到沉甸甸的银子捧在手心里,冬嬷嬷喜出望外:“奴婢,奴婢多谢少夫人赏。” “有好消息,自然是要赏。”许婉宁拍拍冬嬷嬷,委以重任:“冬嬷嬷,要是有什么消息,尽快报过来。” “奴婢知道。”她怎么敢不报啊,每一条都是钱啊! 冬嬷嬷终于走了。 青杏嘟嘴:“小姐,她那些是什么消息啊,就给她一百两银子。” 许婉宁笑笑:“傻丫头,不给她点好处,她怎么尽心尽力帮我办事。” 贪婪的人最好用。 比如冬嬷嬷,比如杜氏、崔禄。 许婉宁站在被撬开的库房门前,看了看拳头大的锁被撬掉,眼神莫名。 她走进去,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尊金佛。 “给夫人送去。”许婉宁将金佛递给青杏。 青杏不舍:“小姐,这是纯金打造的,一定要送出去吗?”再送出去,您陪嫁里头的好东西就又少一件了,有金山银山也不能这样施舍啊!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许婉宁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送去吧。” 只要她还活着,她送出去的东西,就能再一样一样地拿回来。 许婉宁不急! 青杏再不舍,也只得照办。 许婉宁又吩咐红梅:“陈绵绵安顿好了吧?” 红梅:“按照小姐您的吩咐,她就安顿在您的院子里。” “让她好好装扮一番,赶快来见我。”许婉宁进了主屋。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许婉宁重新梳洗了一番,再出来时,陈绵绵也过来了。 果然按照许婉宁的吩咐,盛装打扮。 十八岁的姑娘,青春靓丽,纤细的身材、粉嫩的脸颊,披个麻布袋都是好看的,更别提陈绵绵用心地从头到脚都打扮了一番。 穿着洁白的衣裙,衣裳上的绣花是用鹅黄色的丝线,绣出来的一簇又一簇的迎春花。 就像是一只花仙子翩翩走来。 许婉宁笑笑:“走吧,我带你去见见公子。” 陈绵绵秒懂。 从这一刻开始,少夫人就要带自己融入这个家了。 陈绵绵福福身,恭敬有礼:“绵绵一切听从少夫人的安排。” 许婉宁带着陈绵绵离开宁院。 她故意挑了一条经过崔禄书房的路。 许婉宁热情地给陈绵绵介绍府中的一切,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以及府上那些个丫鬟小厮。 下人纷纷跪地请安,喊一句少夫人,又喊一句陈姑娘,许婉宁面色波澜不惊,陈绵绵却心潮翻涌。 果然,少夫人没说错。 进了侯府,哪怕当个姨娘,那也是主子,人人要跪她,若是不要名分,当个外室,那就是见不得光的老鼠,她的孩子,连府里的下人都不如,她不要。 她要光明正大地站在侯府里,让众人仰视她和她的孩子。 陈绵绵虽然克制得很好,可她到底嫩了些。 许婉宁现在虽然只比陈绵绵大两岁,可许婉宁前世活到了四十岁,再加上今生的二十,她已经六十了,还有凄惨悲壮的人生,更给了许婉宁丰富的人生经历和识人能力,不动声色间就能将旁人的心思看穿。 金银财帛动人心,王权富贵迷人眼,陈绵绵也不例外。 “这儿是父亲的书房,父亲大部分的时间都会住在这里。”许婉宁介绍道。 原来侯爷住在这里。 陈绵绵一怔,心都跟着跳:“侯爷不是与夫人住在一处嘛?” “那是普通百姓夫妻才会日日住在一起。父亲是侯爷,事务繁忙,每日都要处理不少的公务,所以,他每个月逢一逢七才会宿在延年院。不过,若是父亲想去延年院,他是随时都可以去的。毕竟这侯府是父亲的,他想去哪里都可以。” 陈绵绵揪着帕子,看着一墙之隔的书房,眼神缱绻。 这面墙后头,有她喜欢的男人。 可她见不着。 他是天上的云,她是地上的泥。 他是侯府的主,她是侯府的客。 越想,心就跟着难过起来,就连许婉宁喊她都没听到。 许婉宁故意高声喊她的名字,“绵绵,绵绵……” 这一声绵绵,飞过高墙,飞进了崔禄的耳朵里。 正在处理事务的崔禄抬起了头。 ------------ 第66章 吃醋 “绵绵。” 崔禄好像听到有人在喊绵绵,可仔细一听,却什么都没听到。 早上明明才刚见过的,可这心里,却告诉他,还想见见那个小姑娘。 “绵绵……” 崔禄猛地站了起来,他确定自己没听错,是有人在喊绵绵。 许婉宁瞥了瞥紧闭的院门,拉着陈绵绵的手:“绵绵,我们走吧。” 陈绵绵收回了思绪:“好,少夫人。” “吱嘎。” 听到院门推开的声音,许婉宁差点扬起大大的微笑,她也确实笑了,“父亲,您怎么出来了?” 陈绵绵人一哆嗦,忙不迭地回头,张皇失措的眼神就像是林间小鹿被惊吓到了,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的人。 “侯爷。” “你们怎么在这?”崔禄的目光落在陈绵绵的身上,许久才挪开。 许婉宁回答:“我带绵绵去见相公,正好一路跟绵绵介绍下府中的情况,走到这里有些累,就歇了下。” 去看枫儿? 崔禄又看向陈绵绵。 陈绵绵穿着洁白色的衣裙,一身白,像是天边的云朵,裙摆处鹅黄色绣线绣的大片大片的迎春花,头上还插了一朵鹅黄色的珠花,装扮显然是用了心思。 用了心思…… 她装扮得如此用心,是为了去见另外一个男人吗? 崔禄望着陈绵绵远去的背影,一拳砸到了门上。 无名火涌上心头,崔禄很不喜欢。 许婉宁拉着陈绵绵走到了一边,回头望着脸色铁青的崔禄,“看到没有,他吃醋了。” 男人吃醋,这场精心策划的爱情就成功了一半。 枫叶楼里,崔云枫正百无聊赖地躺着。 他的两只脚踝都断了,站又站不起来,只得躺着坐着,之前白青青在这儿,还有个人能陪他说说话,解解闷,听说许婉宁回来,杜氏强行将白青青送回了庆丰院,崔云枫没人陪,也就越发地无聊了。 越无聊,就将许婉宁骂了个狗血喷头。 “公子,夫人来了。” 还真是不禁念叨,说曹操曹操就到。 许婉宁已经到了枫叶楼门口。 陈远看到许婉宁过来,怔愣之后立马请安:“少夫人……” 许婉宁看都没看他一眼,掠过他径直走了进去,视他如空气。 陈远:“……” 许婉宁带着陈绵绵进了主屋,一挑帘子,就看到崔云枫坐在椅子里,皱着眉头望着她。 “云枫,你的腿还好吧?”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说好不好?”崔云枫心情很不好。 要不是去找许婉宁,他也不会坠马,不坠马,腿就不会伤成这个样子。 “你要不跟我一块回宁院住吧?我好照顾你。”许婉宁说,“我还从庄子上带了个人来,很有趣。” 崔云枫很奇怪:“你带了谁回来?” “绵绵,快过来见过公子。”许婉宁笑着招呼,帘子被挑开,一袭白衣女子翩翩而来,如弱柳扶风,袅袅娜娜。 “绵绵见过公子。”陈绵绵福福身子,腰肢细得仿佛两只手就能掐住,再抬头时,容貌昳丽,如三月桃花,一双含情目,似笑非笑,似嗔非嗔,我见犹怜,见之难忘。 这个姑娘长得很美,水灵灵的,像是清晨刚盛开一朵桃花。 “还从来没见你带过人进府。”崔云枫知道这个绵绵是谁了。 是庄子上管事的女儿,侯府的人。 又是个十八岁的漂亮的大姑娘。 许婉宁知不知道她这样做意味着什么?还是说,她就是故意的。 “我与绵绵一见如故,就好像是前世的姐妹一样,实在是舍不得分开,就将她带到府里头来住几日。你搬过去了,若是觉得无聊,可以让绵绵跟你说说庄子上的趣事,特别有趣,你肯定会喜欢的。” 崔云枫确实觉得自己一个人在枫叶楼太无趣太孤单了。 反正他现在腿受伤了,就算青儿来这儿,他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就去许婉宁的院子休养一段时间。 “行,那就劳烦阿宁了。” 许婉宁笑得真诚:“咱们是夫妻,说什么劳烦不劳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崔云枫搬去枫叶楼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有些人很满意,比如杜氏,开心儿子身边有许婉宁关照,好得快一些,而且陈绵绵也住在宁院,两个人日日相见,这感情肯定会水到渠成。 可有些人不满意,比如白青青,比如崔禄。 白青青还不知道陈绵绵这个人,自然以为是许婉宁为了争宠,故意讨好目前行动不便的崔云枫。 而崔禄,不仅不满意,还很愤怒。 绵绵就住在宁院,崔云枫住过去,算什么意思! 还有那个许婉宁,她莫不是真的想给崔云枫纳妾吧?儿子纳妾他管不着,可绵绵喜欢的是他,凭什么给崔云枫当妾! 越想越是生气,就连杜氏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让他提起兴致。 “侯爷,你这是怎么了?”杜氏不明白。 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们好长一段日子没在一起了,按理说,崔禄应该比她还急。 可她什么手段都用过了,本来被她一触碰,就跟着火似的,可今日,她就差浇油了,崔禄还是冷冰冰的。 “我这段日子忙得有些累了。”崔禄推开了她的手:“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杜氏心跟着凉了,“那侯爷就多休息几日。” “好。”崔禄平躺在床上,突然跟杜氏说:“碧莲,我想喝粥,生滚牛肉粥。” 杜氏有些诧异:“这么晚了?” “我想喝。”崔禄执拗地说道。 “那我让人去煮。”杜氏侧起身子,就要喊下人。 崔禄突然就不想喝了,“算了,不喝了,睡觉吧。” 杜氏望着背对着她的男人,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 而此刻,陈绵绵端着一碗青菜肉丝粥进了崔云枫的屋子。 “我见公子屋子里的灯还亮着,猜公子还没睡,就给公子端碗粥来。”陈绵绵柔柔地说道。 崔云枫是没休息,他睡不着,太无聊了,这一天到晚的,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四肢都快要躺退化了。 见陈绵绵过来,崔云枫还是很高兴的。 “正好我饿了。”接过粥,崔云枫吃了一口,赞不绝口:“这粥味道真不错,怪不得阿宁夸你手艺好。” 陈绵绵脸颊羞得绯红:“谢公子夸奖,若是公子想吃,绵绵每日都给公子送来。” “那就麻烦绵绵姑娘了。” “不麻烦的。”陈绵绵拢了拢滑落到脸颊上的头发,娇羞地说道,“我在府里住,已经很麻烦大家了,若是再不帮着做点什么,绵绵是真不好意思住下去了。” “你可别不好意思。”崔云枫笑道:“你不好意思,我到哪儿去喝这么好的粥。” 陈绵绵低低地“嗯”了一声,就是说句话的功夫,脸又红了。 她可真害羞。 十八岁未经人事,不懂情爱的姑娘,就是一朵花骨朵。 明亮的烛火,映照在十八岁姑娘昳丽的面容上,崔云枫突然明白了秀色可餐四个字的意思。 手里的粥突然就比不过对面姑娘如花的脸,崔云枫看呆了。 “我听阿宁说你知道庄子上很多有趣的事,你跟我讲讲吧。” 崔云枫声音嘶哑,按捺住狂跳的心。 ------------ 第67章 人生 许婉宁亲自去了趟县衙,将案子给撤了。 陪同她去的,还有杜氏,她要盯着许婉宁将案子撤了。 王兴民亲自接待了二人,许婉宁要撤案,王兴民当然同意了,立马欢欢喜喜地将陈望的状子给打了个叉。 “我现在能带我的人回去了吧?”杜氏也不提要许婉宁当着王兴民的面给她道歉的事情。 许婉宁已经给了一尊金佛了,价值不菲,杜氏心情好,不与许婉宁计较了。 王兴民拒绝了,“夫人,怕是不行哦。少夫人的案子是撤了,可吉祥状告春嬷嬷等人伤人私闯偷盗的事情还没撤哦。” 杜氏命令许婉宁:“让你那个丫鬟把案子撤了。” 许婉宁看向王兴民:“我那个叫吉祥的丫鬟可在县衙?” “不在啊,告了之后人就走了,她没回府吗?”王兴民反问。 许婉宁说,“没啊,我从庄子回来,就没见到她!” 杜氏急不可耐:“她肯定回家了,你还不快人去找,让她把案子撤了。” “哦哦哦,儿媳这就去派人去找。”许婉宁慌慌张张地出了府衙,倒把杜氏一个人留下了。 杜氏也想留下,她还有话要问王兴民:“王大人,若是那个丫鬟不撤案,会怎样?” 王兴民想了想,说:“这对侯府来说,倒不是什么大事,可打人的那几个人,怕是……” “什么?”杜氏心猛地一提。 “他们打人,私闯偷盗,轻的杖刑五十,重的怕是要坐牢几年。” 杖刑五十还算轻的? 春嬷嬷那身子骨能受得住五十大板嘛? 都怪许婉宁,主子令人讨厌,院子里的下人也让人讨厌。 许婉宁在仁安堂。 她的下人吉祥正在这里养伤。 事情已经过去三四日了,可这孩子的嘴唇还肿得老高,说两句话就流口水,“少夫人,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没守住宁院,呜呜呜……” 许婉宁心疼不已,“傻孩子,不怪你。” 她只是让吉祥守好院子,可她真的没想到,这孩子竟然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去守! 之前许婉宁想拉这个孩子一把,可现在她改主意了,她也要这个孩子跟她一样,有个跟前世不一样的人生! “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哪里都不要去,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在这里,若是你怕你父母担心,我可以去跟你父母说一声。” 吉祥连忙拉住许婉宁:“少夫人,别别别,千万别,他们要是知道我在这,侯府的人就全知道了。” “可你家人不会担心你吗?” 吉祥苦笑着摇摇头,她嘴唇肿得老高,神情落寞,像是被遗弃的一只小狗,“他们担心我什么?他们只担心我拿不出钱来,帮不了我哥娶媳妇。” 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出生的唯一用处,就是给家里的男丁赚钱,帮他娶妻,甚至,还要帮他养孩子。 前世,要不了多久,她的家人就会给她寻一门亲,将她接出府。 许婉宁帮吉祥掖了掖被角:“你安心待在这里,其他一切有我。” 杜氏偷卖她嫁妆的事情,总会被崔禄压下去,压就压吧,她现在是要不了杜氏的命,可她能弄死杜氏身边的人啊! 就跟杜氏前世一样,将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除去,让许婉宁成为孤家寡人。 这一世,换她来,她也要亲手,弄死杜氏身边的人,让杜氏这变成一只没有爪牙的狗,只会乱叫的狗。 逐渐被人厌弃! 许婉宁走进药铺。 此刻没人来抓药,药铺安静得很,只有一个瘦弱却将脊背挺得笔直的背影站在柜台后,捧着一本书如饥似渴地看着。 许婉宁看了他许久,他都没有发现。 “宋夜生。” 宋夜生抬头,终于看到对面一位妇人正冲着他笑。 他记性好,一眼就认出这个妇人,就是上次救他给他买药的好心人,而且,这个药铺…… 宋夜生连忙放下书,出了柜台,直接跪在许婉宁跟前:“夜生谢谢夫人的救命之恩。” “起来吧,你母亲好些了吗?” 宋夜生很激动:“我娘吃了夫人买的药,已经好多了。我娘还跟我说,一定要给夫人多磕几个头,感谢夫人给了我们一条生路。” 能在仁安堂当伙计,有了钱,他和他娘,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宋夜生说完,又要跪下去磕头,许婉宁眼疾手快拉住了他:“你什么都知道了?” “夜生也是猜出来的。上次胡掌柜的还是您身边的随从,后来他又问我愿不愿意留下当伙计,夜生就猜,这仁安堂,是夫人的。” 果然聪明! 不愧是二十年之后响彻大越的经商奇才! “这药铺确实是我的,但这是秘密,谁都不能说。”许婉宁没打算瞒着宋夜生,也瞒不住。 宋夜生重重地点头:“夜生知道,夜生谁都不会说。” 她既然敢出现,许婉宁就不怕宋夜生背叛她。 她相信这孩子不会。 许婉宁前世听说过宋夜生的赫赫威名,他经商手段诡谲变化多端,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可偏偏,他认定了的事情,只要一出手,就会赚钱,从不亏本! 随着他的名声传扬出来的,一样有他的身世的猜测。 众人都猜测他要么出身显贵,要么出身富庶,才有他丰富的经商经验和独到的观点,寻常人家可没资本霍霍。 可许婉宁这辈子才知道,宋夜生出生如此贫寒,前世也没听说过他有家人,那么,在宋夜生富贵之前,他的家人就已经不在了。 因为穷,才导致家人离去,也正是因为穷,才会让宋夜生想赚钱。 这是一个人的执拗,就像许婉宁前生经历过背叛,今生就想复仇。 一个人缺什么,他就会用尽全力去争取什么! 许婉宁不知道这是错还是对,可她认为自己没错,宋夜生也没错。 错的,是这不公平的人生。 王兴民也同样觉得这人生跌宕起伏,不太公平。 先是心潮澎湃,本以为这是一桩能让他绩考出彩的大案,谁曾想,这么棘手,心潮澎湃也冷了下去。 绩考出不出彩没关系,别得罪燕城老二才是头等大事! 就算绩考不优秀,升不上去,那大不了就是留任嘛! 留在这富庶的燕城,吃香的喝辣的也没什么不好的。可若是得罪城阳侯,跟上头吹几阵风就能把他刮到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王兴民不傻。 得罪崔禄? 不值得! 他又看完诉状,正打算撕了,外头传来声音:“大人,外头有个人求见。” “是燕王府的还是城阳侯府的?” “都不是。” “那不见。”王兴民当即拒绝:“赶出去。” 又不是燕城哪位大人物,他见干嘛,耽误他时间,也降低他档次。 王兴民的手又放在了状纸上,正撕拉出一个小口子。 外头的人又说:“他说他叫裴珩,还说大人听了名字后,一定会见他。” “撕拉……” 状纸撕成了两半。 ------------ 第68章 危机 宁院里。 许婉宁假装消失,陈绵绵总是带着粥去崔云枫的屋子,二人关系日渐亲密。 时不时地从崔云枫的屋子里传来欢声笑语,许婉宁乐见其成。 甚至,还要广而告之他们的关系! “今日天气不错,绵绵,我带你去府中走一走吧。”许婉宁邀请陈绵绵。 陈绵绵点头应允:“好。” 崔云枫的脸有些难看,“……”陈绵绵走了,谁来陪他。 “云枫,我也推你出去散散心吧。”许婉宁又说。 崔云枫高兴了,“好。” 许婉宁推着崔云枫的轮椅出了宁院。 陈绵绵跟在一旁,许婉宁说一句,她答得上来就应一句,答不上来就羞答答地笑。 她的声音和笑都是温柔的,淡淡的,像是一朵没什么香味的清荷,却能让人挪不开目光。 因为清荷太美了,陈绵绵跟清荷一样美。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有多少名言名句赞叹清荷就有多少句名言名句赞叹美人。 一身藕粉色的衣裙,盈盈一握的腰肢,头上插了几十粒雪白的大小相等的珍珠,仪态端庄大方,面容如皎皎明月,说一句荷花仙子下凡也不为过。 许婉宁故意让陈绵绵去推轮椅,她也放慢了脚步,远远地落在后头。 陈绵绵推着崔云枫,在园子里转。 崔云枫时不时地回头,指着一棵树,跟她说这棵树的由来,又跟她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以前这棵树还没有这么高这么大,上面那棵树杈也没这么高,我小时候调皮,爬上去捡风筝,没曾想,上去了就下不了,急得直哭,我娘就派人用梯子上去把我抱下来,我娘当时就要砍掉这棵树,是我抱着我娘,赌咒发誓说我以后再也不爬树了,我娘才没砍掉它。” 陈绵绵捂嘴笑:“公子小时候可真调皮。”她两眼亮晶晶的,似乎在鼓励崔云枫继续讲下去。 崔云枫确实很想继续讲下去:“这还不算调皮的时候,我最调皮的是再大一点点,爬这座假山。” 十来岁的回忆,崔云枫乐不可支。 “我犯了错,我爹要打我,我就跑啊跑啊,可我爹还是抓我啊,我就灵机一动,跑到这座假山上,跟他说要是再打我我就从假山上跳下去,我爹就不敢了。” 陈绵绵:“公子小时候可真可爱。” 调皮,可爱? 这两个字可真亲热啊。 “爹。”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假山里头冲了出来,径直朝崔云枫怀中扑去。 崔云枫连忙抱住了崔庆平,生怕这孩子没轻没重地压伤自己的腿,“平哥儿。” 陈绵绵见状,上前福身行礼:“见过小公子。” “你是谁?你怎么跟我爹在一起?”崔庆平瞪着陈绵绵,很不客气。 这个女人,白姨说她会把爹抢走,崔庆平可不同意! 陈绵绵柔声回答:“回小公子的话,民女绵绵是庄子上陈管事的女儿,这几日跟随少夫人到府上小住几日。” 白青青看向崔云枫的眼神跟要拉丝似的。 许婉宁还没有回府,杜氏就强行将她送回了庆丰院照顾平哥儿。 许婉宁一回府,枫哥就回宁院住了。 刚开始,白青青还以为是许婉宁要抢走她的枫哥,可她很有自信,六年了,她的枫哥抢不走。 可后来,听府上的下人说,少夫人带回来一个大姑娘,模样又好,身段又好,还每日给公子煮粥喝,陪公子解闷,公子夸她是一朵解语花。 白青青当下就慌了。 许婉宁抢不走枫哥,可谁能保证别人不会抢走她的枫哥呢。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东西,白青青怕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见见那朵解语花。若是哪哪都比不过自己,白青青就不担心。 听说陈绵绵和崔云枫一块出来散步,白青青就急不可耐地将崔庆平给拉了出来,跟在崔云枫的身后。 可离得太远,听不见他们说话,后来听说他们要去假山那边,白青青灵机一动,提前来到假山蹲守,果然,他们的话,一字不落被白青青听到了,外头人的样貌,也被白青青看到了。 白青青感受到了危机。 来自陈绵绵,也来自崔云枫。 崔云枫刚才跟陈绵绵说的那两个小时候的故事,白青青也在场啊,可他,没提她! 白青青越想越怕,抓着崔庆平的手也越来越紧。 崔庆平吃痛,抬头看了眼白青青,突然恶狠狠地冲陈绵绵撞去:“我讨厌你。” 陈绵绵花容失色,“公子救我。” 可崔云枫自己都坐在轮椅上,怎么救她? 这条通往假山的石子小路狭窄得只能容纳一个人,陈绵绵仓皇后退,绊到一个凸起的石子,踉踉跄跄就只能往河里栽,到处都是尖锐的石子,陈绵绵绝望了。 可一双大手却在此刻接住了她下滑的腰肢,然后轻轻一用力,就将人带了起来,揽到了怀里。 轻轻的檀香瞬间就冲入鼻尖。 那人稳住陈绵绵后,又一弯腰,捏住了崔庆平的衣领,将孩子给提了起来。 “你个浑蛋,你放开我。”崔庆平张牙舞爪地大喊大叫,后面的白青青脸都吓白了。 “我是浑蛋,你是什么?” 崔庆平听到声音,不敢骂了。 陈绵绵抬头看向抱着她的人,顿时脸颊羞得绯红,浑身都在激动地战栗,“侯,侯爷。” 崔禄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姑娘。 身段那么纤细,又那么软,胸前的两团,压在他的心口上,软绵绵的。 怪不得叫绵绵,那么软,那么绵! 崔禄看怀中的姑娘一张粉白的小脸吓得面容惨白,心就难受,再看崔庆平那半张可怖的脸,到了嘴边让陈绵绵不要跟孩子一般见识的话就成了对崔庆平的厉声呵斥。 “混账东西,还不快给客人道歉。” “我不道歉,我凭什么给她道歉。”崔庆平瞪着小短腿,一脸的倔强:“她要抢走我爹,我才不要,我爹是我一个人的。” 这几日,白姨总是一个人偷偷地躲起来哭,他问了好久了,白姨才肯说,说爹身边多了一位姑娘,以后爹来找他们的次数就少了。 果然,他回庆丰院几天,爹一次都没来过。 面对这个可能随时将他爹抢走,让白姨难过的女人,崔庆平怎么会给她好脸色。 崔云枫看了一眼崔庆平,又看了看还在后头的白青青,心腾地就燃起了一团火。 崔庆平一个孩子,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那肯定就是有人故意让他这么说的。 “平哥儿,你胡说什么,还不快给绵绵道歉。”崔云枫怒斥道。 绵绵,绵绵…… 白青青心都要碎掉了。 枫哥没看到她吗?她在哭啊,哭得眼睛都肿了,他没看到吗? 为什么不来安慰安慰她,却还在想着那个绵绵。 崔庆平也怒了。 祖父让他道歉,爹也让他道歉。 “我不道歉,我凭什么道歉,我是侯府的小公子,她就是一个下人,我凭什么给她道歉?” 陈绵绵哭着说,“侯爷,你别为难小公子了,都是我不好。既然小公子不欢迎我,我,我这就回家。” “不行。”两个男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口。 紧接着,“啪!” 崔禄一巴掌甩得孩子人都转了两圈,晕头转向,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嚎啕大哭。 “小公子,你怎么在这儿哟,让奴婢好找啊。” 秋嬷嬷火急火燎的赶来。 “您今天不是要上第一次药吗?都跟您说好了的呀。贾大夫的药制好了,一转头您就不见了,少夫人都快要急疯了,就差翻了庆丰院,这是哪个杀千刀的把您带这儿来了哟!” ------------ 第69章 上药 庆丰院里。 杜氏也来了,正赶上许婉宁在院子里发飙:“小公子哪去了?你们怎么看人的?” “怎么回事?”杜氏走过去问道。 许婉宁阴沉着脸:“贾大夫已经制好药了,可平哥儿不见了。” “平哥儿去哪儿了?不是说好了今天上药吗?”杜氏也大吃一惊:“他能去哪儿?” 许婉宁摇摇头:“我来之后就没看到人,已经派人到府上四处找了。” 许迦双手抱胸,冷笑:“这药刚制好,现在用效果是最好的。顶多一炷香的功夫,若是再不来,这副药就不能用了。想要再用药,那还得再得等三天。” 一幅药就一千两! 杜氏也急了,“贾大夫,我这就派人去找,很快,很快就能找回来的。” 杜氏也派人出去找了。 三人就坐在大堂里,盯着燃着的那一炷香。 烧掉三分之一了,烧掉一半了…… 杜氏都快要气疯了。 一为孙子的脸,二为银子。 今日是个黄道吉日,诸事宜,杜氏也是看日子这么好,才选在今天上第一次药,起个好彩头,现在看来,好彩头没起到,那不就意味着治脸的事不顺吗? 杜氏越想越生气,“哐当”一下就将一个茶盏给砸了。 “是哪个混账东西带走小公子的!”她非要打那混账东西一顿不可。 许婉宁看着碎成渣滓的青花瓷茶盏,她想起自己的陪嫁里头就有一套青花瓷的茶具,原来是在这儿。 许婉宁:“母亲,这么大的错,是该好好惩治那刁奴一番。” 外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少夫人,小公子找到了。”是秋嬷嬷激动的声音。 杜氏下意识看向燃着的香,还好还好,还有四分之一。 “贾大夫,你看这样行不行?”杜氏问道。 许迦看了眼燃着的香,点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再取一点药引子,应该会有刚制好的药一样的功效。” 杜氏喜出望外:“那行,你要什么药引子,我这就派人去取。” “不用取,已经在这了。”许迦指了指进来的崔庆平:“要他几滴血就行。” 许婉宁将喝空了的茶盏放下,“母亲,我出去一趟。” 杜氏以为她心疼地不敢看儿子取血。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大堂传来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接着,许迦捧着东西从大堂出来。 许婉宁从头上拿下一支金簪,用力地刺破了指尖,迎了上去。 "贾大夫,取好药引子了?" “是的,就在这里。” 许婉宁低头看了看,不动声色地滴了两滴血在碗里,“辛苦贾大夫了。” “应该的。少夫人去大堂稍候片刻,马上就能给小公子上药了。” “好。” 两人侧身而过。 没人知道,许迦手中捧着的碗里,已经多了另外一个人的血。 许迦亲手捧着碗,看着碗里的血滴滴分明,怎麽都融合不了。 “哼……” 果然,阿宁猜得没错。 许迦冷笑,将碗中的东西倒进了水盆里,然后捧着上药的东西,往大堂而去。 没有滴血验亲之前,许迦还一直都有一丝丝的不安,生怕许婉宁的想法是错误的,害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可现在,不用不安了。 欺负阿宁的人,许迦不会让他好过。 刚才还撕心裂肺哭的崔庆平被杜氏搂在怀里,已经安抚好了。 许迦走进去:“夫人,我要给小公子上药了。” 杜氏连忙应承:“好好好,快点快点。” 许婉宁安静地坐在一旁,许迦没有给她回复,只说给崔庆平上药,那只能证明,滴血验亲,失败了。 许迦已经相信,崔庆平不是她的儿子,才会给他用药! 许迦将药准备好了,可崔庆平却很抵触:“祖母,我不想上药。” “傻孩子,上了药你的脸才会好。”杜氏安慰说。 崔庆平抱着杜氏,将脸埋在杜氏的怀里:“祖母,我不敢,我怕。” “傻孩子,你怕什么,上了药你的脸就好了,就能跟之前一样,又帅气又可爱了。” “可他要是治不好我的脸怎么办?要是让我的脸更坏了怎么办?”崔庆平嘟囔道:“让他先给狗子治一下,狗子治好了再给我治。” 许婉宁捏着刚续了热水的茶,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他们还是不肯放过长安! “胡说八道什么,狗子的脸是好的。”杜氏虽然也这样想过,可她也就是想想,不敢说,说了贾大夫要翻脸的啊。 “那就划花他的脸,让他治,他治好了狗子的脸,我才相信他能治好我的脸。” 杜氏立刻看向许迦,生怕他翻脸:“贾大夫,童言无忌,我这孙子不懂事,您千万别跟他计较。” 童言无忌。 按道理,大人是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的。 可许迦不是一般人。 他将东西扔掉,冷冷地道:“既然小公子不相信我的医术,那你们就另请高明吧。告辞。” 许迦拱手,转身就走。 杜氏丢下崔庆平就去追:“贾大夫,你不能走,你可不能走啊!你走了我孙子的脸怎么办啊!” 许迦不理她,大步流星离去,眼看着就要跨过门槛了,许婉宁站起来骂崔庆平:“你还不快给贾大夫道歉,你是想顶着这张脸做一辈子丑八怪吗?” 崔庆平被丑八怪三个字给骂怔了,哇哇大哭。 “我不要做丑八怪,我不要!” 许婉宁喊住许迦:“贾大夫,我儿子虽然调皮,可他到底是孩子心性,他哪里想得到刚才那番话,绝对是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孩子才会害怕。” 杜氏一想也是这样,肯定是有人拾掇孩子这样说的,立马表态:“贾大夫,她说得没错,我孙子虽然调皮,但听话,他绝对绝对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你先给我孙子上药,我一定把拾掇我孙子的那个贱人揪出来,打一顿让您解气。” 许迦不走了,叹了一口气:“我倒不是心胸狭窄,实在是一番苦心无人识,罢了罢了,孩子也可怜,上药吧。” 杜氏长舒了一口气,看着许迦将第一副药敷在崔庆平的脸上,然后再缠上透气的纱布,完成了第一次的上药。 “不能碰水,也不宜剧烈运动出汗,三日之后,我们换第二副药。” “好好好。”杜氏欣喜不已,问崔庆平:“平哥儿,感觉怎么样?” 崔庆平歪头,高兴地回答:“凉飕飕的,很舒服。” 杜氏摸摸崔庆平的头,然后就问他:“那你跟祖母说说,刚才那番话,是谁跟你说的。” 崔庆平低下头,沉默不语。 ------------ 第70章 跪舔 “秋嬷嬷,是不是你说的?”许婉宁看向秋嬷嬷,冷着脸说道:“平哥儿最听你的话,是不是你跟他这么说的?” 杜氏也看向秋嬷嬷。 那狠厉的模样,像是只要秋嬷嬷一点头,就能立刻将她给撕碎了。 秋嬷嬷紧张的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夫人,少夫人,不是奴婢,不是奴婢说的呀。”秋嬷嬷连忙否认。 “不是你说的是谁说的?”杜氏骂道:“孩子天天跟你在一起。” 这个女人,趁着她有身子的时候就想勾搭侯爷,现在还想来迫害平哥儿。 “没没没。”秋嬷嬷连连摆手:“自从那个叫白青青的丫鬟到庆丰院之后,小公子就日夜跟着白青青,奴婢连见都很少见小公子,更别提说那些话了。” 白青青! 又是白青青。 许婉宁突然问:“你刚才在哪里找到的小公子?他身边跟着谁?” 秋嬷嬷看了眼许婉宁,乖乖地回答:“小公子在假山边,他身边就跟着白青青。” “好哇。”杜氏全明白了:“敢情小公子没按时上药,也是她搞的鬼,将人带上来。” 她非要好好教训这个贱人不可! 白青青不在庆丰院,她还在假山里。 刚才,秋嬷嬷带走了崔庆平,侯爷带走了陈绵绵,假山里,就只剩下她和崔云枫了。 “枫哥。”白青青衔着泪,楚楚可怜。 崔云枫叹了一口气,“你明明知道今日平哥儿要上药,日子是娘选的黄道吉日,你带平哥儿走,耽误吉时,是不想平哥儿的脸治好吗?” “我是他娘啊,我怎么不想治好他。”白青青继续哭:“我只是想来见见你,可不带着他,我连庆丰院都走不出来,如何来见你啊!” “我们之前不是日日都在一起嘛!”崔云枫不解。 恋爱中的女人都是这样嘛? 都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在一起? 崔云枫想到陈绵绵这几日的行为,留在他身边陪着他的时间越来越长。 “可现在日日跟你在一起的是那个陈绵绵啊!”白青青哭得肝肠寸断:“她又年轻又好看,我怕她把你抢走了,我害怕你不要我了。” “青儿。”崔云枫无奈又愧疚。 白青青怀疑的,好像在慢慢成真! 罢了罢了,他们到底是青梅竹马,有十多年的感情,该哄还是要哄的。 “青儿,我的心里是有你的。”崔云枫摇头,否认白青青说的话:“你不该怀疑我的真心。” 崔云枫的心里,是有白青青的。 可现在不是只有白青青。 “枫哥,对不起。”白青青眼里衔着泪,楚楚动人,听到崔云枫说心里有她,噗嗤一笑,“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她上前两步,弯下腰,主动含住了崔云枫的唇。 猛烈的进攻,从唇到下颌,到脖颈、喉结,一路往下。 外头传来仆从的脚步声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哪怕躲在假山里头,也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若是那些人往假山里头走,假山里的人一览无余。 “青儿,这儿不……嘶……”崔云枫激动地长嘶一声。 假山外头的脚步声停了:“你刚才听到什么声音没?” 崔云枫的裤子已经脱下来了,唯有长长的上衣盖着一个起伏的身子,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崔云枫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肯定是山上的石头掉水里的声音,走啦走啦,等去晚了,嬷嬷又该怪我们偷懒了。” 脚步声又渐渐远去。 崔云枫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快感一波接着一波,又刺激又让人血脉喷张。 什么青天白日,什么外头有人,通通都成了刺激的助推器,崔云枫按着白青青的后脑勺,用力往下压…… “白青青,白青青。” 假山外头又传来下人的呼喊声,“你在这儿吗?夫人让你现在就过去。” 是杜氏派人来找她了。 崔云枫连忙将衣裳收拾好,再看白青青,脸颊绯红,眼角挂着泪,刚才动作太用力,白青青的嘴又红又肿。 “你快出去。”崔云枫生怕被人发现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别让人发现。” 白青青衣裳都是整齐的,被崔云枫推了一把,就推出了假山。 “白青青,你果然在这儿啊,快快快,快跟我回去,夫人找你呐!”下人见到白青青,也就没去假山里找,直接推搡着白青青回了庆丰院。 崔云枫听到声音远去,这才从假山里出来。 好不容易走出假山,崔云枫手就酸了,再也推不动轮椅了,只能等在路边,看哪个下人过来,推他回去。 庆丰院,一屋子的人都在等白青青。 许迦安静地坐在圈椅里,绝口不提要先离开的话,杜氏知道,他生气了,今儿个不打那个贱人一顿,贾大夫这口气憋着说不准就撂挑子不干了。 神医都有怪癖。 白青青终于来了。 杜氏直接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白青青,今天是你带走平哥儿的?” 一个青花瓷茶杯碎在白青青脚边,那是刚才新拿上来的一只,转眼又被杜氏给摔碎了。 许婉宁看着碎掉的茶杯,过了一会儿才看白青青。 她的嘴巴又红又肿,衣裙膝盖处也有磨损的痕迹,才两盏茶的功夫不见,干嘛去了? 白青青跪舔高兴了崔云枫,她也很高兴。 只要她有手段,枫哥就永远是她的,心在她这里,胜利就属于她! 现在的困难,都是暂时的。 面对杜氏的质问,白青青也有了信心:“小公子说待在院子里闷,让奴婢带他出去走一走。” 崔庆平说:“祖母,就说了是我闷了,想出去走走嘛。” 两个人早就提前串好了说辞。 “好,那你拾掇平哥儿怀疑贾大夫医术的事情怎么解释?白青青啊白青青,贾大夫是你带进府的,你若是怀疑他的医术,你带他进府干嘛?”杜氏肺都要气炸了。 白青青连忙解释:“夫人,奴婢可以解释的。奴婢不是不相信贾大夫的医术,只是想要更稳妥一些,毕竟,小公子身份贵重,他的脸出不得半点闪失啊。” 她也是一番好心,为侯府着想啊! 许婉宁放下茶杯,这是她喝的第四杯了。 “我有个疑惑,白姑娘来府里没几日,怎么知道府里有个叫狗子的奴才?” “是小公子告诉奴婢的。” “嗯。那划花他的脸给平哥儿试药,也是小公子提的?”许婉宁淡淡地问道。 杜氏猛地看向白青青。 她要回答是,她非要撕烂这贱婢的嘴。 白青青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小公子良善,怎么可能会这样想。” “哦,既然不是小公子提的,那就是你提的了,你才来府里没几日,跟一个素未没面的奴才,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也讨厌他?” 白青青脑子懵了。 这不是回答是还是不是的题,这是道送命题。 ------------ 第71章 又打 回答是,白青青如何解释跟个素未谋面的孩子有深仇大恨;回答不是,白青青就是个心思歹毒的人。 这样的人,如何留在小公子的身边。 白青青不回答,“奴婢,奴婢……” 她也不是个傻的,知道是或不是都不是答案,只能寄希望于崔云枫。 刚才他说过的,会跟着一块来的,可是现在,他还没有来。 那她该怎么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白青青紧张的额头上都起了细密的汗,本来就又红又肿的嘴被她用力咬着,越来越红肿。 “是不敢回答还是不能回答?”许婉宁又问她,声音冷冰冰的。 白青青急得不行,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热泪盈眶:“不是,奴婢……” 崔庆平正在杜氏怀里,他被杜氏给搂着,其实也是在限制崔庆平的自由。 可崔庆平看到白姨被母亲逼得跪在地上,跪了那么久都不让她起来,还逼她说她不能回答的话,崔庆平挣脱杜氏的怀抱,冲了下去,护着白青青,指着许婉宁说:“是我让她这么说的,怎么了?不行啊!” 白青青虚虚地倚靠在崔庆平的身上,像是倚靠着她的天! 侯府里两个男主子都是她的天,她比许婉宁还要稳! 白青青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很轻很淡很快,被许婉宁看到了。 许婉宁的目光从白青青身上挪到了崔庆平身上。 他们两个人一个跪着,一个站着,挨得近极了。 许婉宁杏眼圆睁:“平哥儿,我是你娘,你竟然为了一个下贱丫头,用手指着我?” 崔庆平脱口而出:“你不是我娘,你才不是我娘呐!” 白青青又喜又怕,“小公子,可不能乱说啊。” 真想让他说明白,又怕他说明白。 杜氏连忙下地一把抱住崔庆平,捂住了他的嘴:“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然后又跟许婉宁解释,“阿宁啊,估计是平哥儿跟她在一起久了,处出了感情,替她解释两句,白青青也是为平哥儿的脸万无一失,两件事都是情有可原的。算了。” 情有可原啊! 这事让许婉宁不要再去纠结了。 许婉宁当然不纠结了,她只是……默默地看了对面的许迦一眼,小声提醒杜氏:“母亲,我是无所谓,算了就算了,可你刚才跟贾大夫做的保证……” 杜氏讪讪地笑:“贾大夫,你瞧瞧,这都是误会。” 没人知道,此刻云淡风轻的许迦,宽大的衣袖下,手早就握成了拳,指甲都陷入了皮肉里。 阿宁猜测得没错,崔庆平也许真的是白青青的孩子。 他们母子血浓于水,可置阿宁于何地啊? 若是阿宁不知道真相,自己的儿子偏袒外人不向着她,她该有多心痛多难受啊! 许迦拳头慢慢收紧,疼痛让他越发清醒越发理智。 谁让阿宁心痛难受,他就让谁心痛难受! 许迦抬脚就走:“夫人,后会无期。告辞!” 杜氏:“别……” 许婉宁:“……”大哥可真给力。 杜氏急忙去追:“贾大夫,你可不能走啊!” 许婉宁一脚踹翻了白青青,目眦欲裂:“你个贱婢,都是你害的。” 杜氏听到这话回头,看着已经快要走出院子的许迦,横下一条心:“来人啊,把她押下去打二十大板!” 许婉宁去追人:“贾大夫,你先别走!” 许迦停住了,“少夫人,我说过了,小公子我治不了。” “都是一场误会,那贱婢怀疑贾大夫的医术,母亲已经下令了,打她二十大板,算是我们给贾大夫道歉。您看二十,够不?”许婉宁问。 许迦拂拂衣袖,抬脚作势往外走。 二十怎么够,他恨不得一剂砒霜直接药死那个贱女人! 杜氏嚷嚷:“三十三十!” 许婉宁:“贾大夫,三十。” 许迦停住了脚步,没说话,却没再往前走了。 杜氏见许婉宁拦住了许迦,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再看到鬼哭狼嚎的白青青和叫嚣着不准打的崔庆平,命人扛着崔庆平离开,用一块破布塞住了白青青的嘴,让护卫狠狠打了三十大板。 板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还有白青青叫不出来的疼痛,留在了庆丰院的高墙里。 无人知晓。 说会过来的崔云枫,直到三十板子打完,也没有出现。 崔云枫自然不会出现。 因为他…… 在假山边等了一会,等到了回来“寻帕子”的陈绵绵。 二人的偶遇,自然是许婉宁的手笔。 崔云枫被陈绵绵推回了宁院。 二人坐在崔云枫的屋子里,无所不谈、畅所欲言,崔云枫还吃着陈绵绵煮的粥,看着对面秀色可餐的美人,心内高兴得直冒泡泡。 白青青? 崔云枫将这个人忘到了九霄云外。 许婉宁送许迦回了隔壁的院子。 许迦一直沉默寡言,许婉宁知道他不开心。 “大哥,你别不开心。” 许迦苦笑,“阿宁,我能开心吗?我都不知道,你在侯府竟然过着这样的日子。崔庆平不是你的孩子,那你的孩子呢?他在哪里?” 会不会被侯府的那群人,给害了? 许婉宁笑笑,凑近了些,“大哥,过段日子,我会带他来看你。” 许迦又惊又喜:“你知道他在哪儿?他现在如何?” “他现在很好,大哥放心,我拼了命都会保护好他。” “拼命的事,是男人干的。”许迦笑着摸摸许婉宁的头,“大哥会拼命保护你和孩子的。” 许婉宁送完了许迦,就回宁院了。 东厢房里传来的热闹让许婉宁心情陡然变好。 她故意往东厢房走,“绵绵,你在这儿吗?” 陈绵绵笑着来开门:“少夫人,您回来了?” “嗯,今日真不好意思,我去看平哥儿上药,没陪你继续逛园子,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小公子的事才是大事。而且,公子一直陪着绵绵。”陈绵绵娇羞地回头看了眼崔云枫。 许婉宁笑笑:“看绵绵和相公相处这么融洽,我也就放心了。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歇着了,相公,你好好陪陪绵绵姑娘。” 崔云枫:“好。” 他觉得,许婉宁这话有深意。 故意带个漂亮的女人回来,还故意送到他身边,让他们处出感情,难道…… 许婉宁想让陈绵绵做他的妾? 不然如何解释许婉宁的所作所为? 想通了道理,崔云枫看陈绵绵的眼神,越发亲昵了。 他脑海里,哪里还有白青青的身影。 也根本不会去想,白青青犯错,被杜氏叫走,会接受怎样的惩罚。 “公子,您在想什么?” 崔云枫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对面陈绵绵担忧的眼神,“公子可是累了?要不要先歇息吧?绵绵服侍公子休息。” “不是。”崔云枫笑着说:“绵绵,以后叫我云枫吧。” 早晚都是一张床上的连体人,叫云枫,更亲切。 陈绵绵娇羞地低下了头,一张脸红得跟滴血似的,还有蚊蝇似的两个字。 “云枫……” ------------ 第72章 他的 崔禄心事重重。 他捏着眉心,脑子里想的全是陈绵绵。 杜氏在他旁边叽叽呱呱,嘴一张一合。 “那个白青青实在是个祸害,儿子被她勾走了魂,一天天地尽想那些事,连床也不下,我这当娘的生怕他死在那女人身上。现在好了,她生的儿子也向着她,还跟许婉宁对着来,你说许婉宁又不蠢,要是她起了疑心,你说咱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嘛!” 本来安排好的贵人戏码毁了,白青青又借着贾大夫进了府,许婉宁是许了她好处的,让杜氏收她为义女,当侯府千金,是白青青自己不愿意的。 “侯爷,咱们不能让白青青坏了我们的好事啊!”杜氏并没有注意崔禄没听她说话,推了推他的背,“侯爷,我有个提议。” “什么?”崔禄回过神来,听到她说有个提议。 “我们给枫儿纳个美妾吧,有了美妾,枫儿肯定就不会再那么在乎白青青了。”杜氏说。 崔禄瞬间清醒了,耳朵竖得老高,“你有了人选?” “嗯,我觉得绵绵那姑娘挺不错的。年轻漂亮又温柔体贴,听说最近枫儿和她相处得很好。”杜氏笑眯眯地说:“我看许婉宁带她回来,说不准也有收她为妾的意思!” 她说的话,犹如一道雷,劈开了崔禄的心房。 崔禄的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红,生气的红,“许婉宁有那个意思?枫儿早就骗她说自己骑马摔了子孙根,没有行房的能力,你让枫儿纳妾,不是在告诉许婉宁,枫儿一开始就是骗她的?” 杜氏先是怀疑了下自己的想法,很快就有了个说辞。 “这简单,贾大夫不是神医嘛,神医肯定会治疑难杂症。咱们让贾大夫看看,说不准一两副药就治好了枫儿的病呢!有了这个说辞,许婉宁还怀疑什么?再说了,咱府上目前就只有平哥儿,平哥儿的脸若是治不回以前的样子,咱侯府总不能有个脸上有瑕疵的继承人吧?她自己又不能生,还不让别人生啊?大不了哄她生下了让她当嫡母,她会同意的。” 若是以往,崔禄一定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建议。 可是现在,崔禄不觉得。 “侯爷,你怎么不说话?”杜氏推了推背对着她的崔禄:“你觉得我这个想法好不好?” 好个屁! 崔禄闷哼一声。 杜氏没听清楚,贴到了崔禄的身上,手也搭在了崔禄的胸前,慢慢揉捏,“侯爷,你说什么?” 崔禄心情烦闷,猛地掀开被褥,起身就走。 “我还有公务没处理完,你先睡吧,我今晚就歇在书房了。”崔禄大步流星而去。 留下杜氏一个人莫名其妙:“大的小的不省心,老的也让人不省心。” 今夜是十五,圆圆的月亮挂在天上。 崔禄从延年院回书房,月光透过茂密的枝丫洒下斑驳的树影。 刚才在延年院憋得一肚子的火,此刻被夜风一吹,倒消了些,见前面就是书房,崔禄长长舒一口气,耳边却清晰地听到了女子的哭声。 “谁?”崔禄厉声呵斥。 哭声传来的方向,声音戛然而止,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和重物坠地的声音,“呀……” 崔禄听着声音有些耳熟,连忙走到了树后。 只见由两三人张开双臂才能合抱住的大树后头,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摔倒在地,正嘤嘤地哭着,很是可怜。 “绵绵……”崔禄认出了白衣女子,心疼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侯爷。”女子瘫坐在地上,含着泪楚楚动人,“我,我睡不着,就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来了。” 这儿是他的书房啊! 崔禄:“你是来找我的,对吗?” 陈绵绵不说话,抱着膝盖哭泣:“侯爷。” 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说了。 崔禄将人一把抱在怀里,小小的人儿抱在怀里软绵绵的,崔禄吻着她的发:“绵绵。” 她的身体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崔禄没闻过那个味道,可就是觉得香,香喷喷的,连带着自己的身体,都逐渐燥热起来。 崔禄心想,面对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女人,冲动是本能。 能冲动,证明他还年轻。 陈绵绵仰着小脸,凄婉动人的眼,青春朝气的脸,崔禄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吻上了那张红唇,长驱直入。 陈绵绵生涩却努力地迎合着他。 崔禄抚摸着陈绵绵年轻漂亮的脸:“绵绵,你是我的,谁都别想从我身边把你抢走。” “侯爷,我只属于你,过去现在将来。唔……” 崔禄将人打横抱起,快步走进了对面的书房。 陈绵绵抱住崔禄的脖颈,朝身后的方向看去,露出了一个成功的微笑。 阴影中,此时走出来两个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许婉宁回了陈绵绵一个大大的微笑,还冲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连日来的守株待兔,今日终于逮着那只老兔了。不然这最后一点合欢香用完,明日还得找大哥要。 瞧瞧,老天爷都助她们一臂之力。 书房的门开了又关,谁知道屋子里头会发生什么呢? 许婉宁笑着对红梅说:“我们回去吧。” 明日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转身走进光明里,面前长长的路,被月光照得,透亮。 那是她的未来,必然充满希望和光明。 而此刻的白青青,睁眼四下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她动了动,牵扯到了屁股上的伤,疼得她龇牙咧嘴。 没人理她。 白青青自己一个人住一间下人房,完全不跟其他下人有接触,毕竟她觉得自己是小公子的生母,那些下人,有什么资格跟她接触。 可万万没想到,平日里的自视甚高,到现在竟然成了孤家寡人。 没人给她请个大夫,也没人给她倒一碗水。 平哥儿呢? 枫哥呢? 他们知不知道她现在疼得都要死啦。 “呜呜呜……”深夜里,传来白青青痛苦的呻吟和哭声,就算有下人路过,听到这哭声,也不敢回应。 这丫鬟得罪了夫人和少夫人,她们没说请大夫,谁敢凑上去? 况且,这丫鬟自以为跟小公子关系好,小公子喜欢她,平日里就没拿正眼看过他们,对他们动不动就颐指气使,发号施令,还以为自己是小公子他娘啊。 瞧瞧,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不就挨打了。 活该,小公子再喜欢她,不也没管她,看都没来看一眼,就在延年院住下了。 哭声越来越小,白青青又渴又饿又疼。 此时,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人影蹿了进来:“青青……” 白青青希冀地抬头看去。 她就说,枫哥不会不管她的! 外头的月光洒进一片光亮。 等来人走得近了,白青青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怎么是你?” ------------ 第73章 宝鉴 崔连自从上一次见过白青青之后,就对她上了心。 本想有进一步的接触,人却突然失踪了。 越是见不到,崔连这心里就越想得慌。 越想得慌,就越想见。 崔连进屋之后,先是倒了一杯水,走到床边:“来,喝口水吧。” 白青青摇头:“我不需要,你出去。”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白青青可不想让别人嚼舌根。 “真的不需要?”崔连笑着,端着杯子继续说:“这水能解渴,你不是渴了吗?” “我不渴,我不喝。”白青青生气了:“你快点出去,再不出去,我就喊人了。” “这庆丰院的人倒是多,可你在这差不多躺一天了,外头的人哪个没听到你喊疼,可你看谁进来看过你吗?” 是啊,她醒了也有两刻钟的功夫了,哼哼唧唧的声音也不弱,外头的人,也早该听到了。 白青青咬着唇,委屈地落泪。 崔连叹了一口气,将水杯往白青青嘴边递进了些,“水是冷的,你先润润口,我等会给你打热水来。” 白青青望着她从来都看不上眼的水,心内叫嚣着,赶快喝赶快喝。 她差不多一天没喝水了,喉咙早就干得火烧火燎连口水都快没了。 人难道活活渴死吗? 白青青不想死,她的大好人生才刚刚开始呢! 不就是喝一杯水嘛,能有什么。 想到这里,白青青也想通了,就着崔连的水,一小口一小口地把水喝完了。 崔连看她这么乖,也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 “我来给你上药吧。” “不要!”白青青刚喝了水,喉咙也舒服多了,说话也有了力气:“我不要你上药。” 崔连又笑了:“那你要谁来上药?你刚来侯府,可没有熟识的朋友,你最熟悉的小公子,也在夫人那里住下了,况且他也不敢上药啊!这血淋淋的,啧啧,他们可真下得起手啊!” 还有枫哥啊! 白青青咬着唇,恨不得脱口而出。 “就算没人,我也不要你上药。”白青青看向崔连,这才发现,崔连的目光落在不该看的位置上:“你看什么?” 崔连收回了目光:“你的伤口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结了痂留了疤就不好了。” 白青青担忧起来:“会留疤?” “不然呢?”崔连说,指了指自己胳膊上,“我小时候调皮被石子划破了一道口子,你瞧,这么多年了,还有一道疤留在这里。” 白青青定睛看去,果然在崔连的胳膊上看到了一道细微的疤痕。 虽然细微,不注意看很难看见,可毕竟是一道疤痕啊,若是屁股上留了疤…… 白青青猛地摇头:“我不要留疤!” “那就乖乖地听话,我给你上药。”崔连说:“你这衣裙都干了,粘住了,估计等会会有些痛,你忍着点。” 屁股上的血干了之后,将衣裙和打破了的肉粘在了一起,撕下衣裳,就好像在肉上撕掉皮一样,疼得白青青死去活来,她还不敢喊,只能生生地咬着被褥。 崔连见她忍得辛苦,笑着说:“疼你就叫啊!” “我不叫。”白青青咬着唇说。 不能叫,要是叫了被隔壁的下人听到了,大家就全都知道了。 她是枫哥的人,是平哥儿的母,以后是要当侯府主母的啊,她怎么能够让别人看到她狼狈不堪的一幕呢?至于崔连…… 白青青心中只有恨意。 等她当上了侯府主母,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崔连。 他是看光了侯府主母屁股的人,若是他将这事情传扬出去,她还怎么做人! 崔连并不知道,白青青对他已经起了杀心。 他小心翼翼地揭下了所有粘在皮肉上的衣裙,褪下去了。 白青青的臀部又挺又翘,崔连上次就发现了,可屁股血肉模糊,确实不怎么好看,崔连只得将目光往下移。 褪下衣裙后,露在他面前的两条白花花的大腿,晃迷了崔连的眼。 白青青看不到背后发生了什么,只能感觉到崔连没有动作,露出的下半身让她有些冷,“你在干什么?” 崔连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拿起药,“哦,没什么。我来给你上药。” 药粉倒在破损的皮肉上,白青青疼得直抽凉气。 “疼。” 崔连连忙用嘴去吹:“大夫说了,这药粉刚上上去,是有些疼,若两天就好了,你忍一忍。” 白青青想到上一次,她也挨打了。 是枫哥给她上的药。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没感觉到半点疼。 她现在这么疼,枫哥却连看都没来看她一眼,肯定是被陈绵绵那个狐狸精给勾住了。 是的,一定是的! 白青青心中升腾起猛烈的妒意。 他现在肯定是软玉在怀,做对不起她的事。 妒意之下又是升腾的怒意。 崔云枫可以三妻四妾,朝秦暮楚,她为什么就不可以! 崔连上好了药,拿起了布条,“青青,我现在来给你缠住伤口。” 白青青嗯了一声。 崔连咽了口口水,将布条放在了伤口上,然后另外一只手,伸到了白青青的肚子下面…… 没穿衣服的身子又软又滑,崔连指尖都不住地颤抖,手指往下一滑,来到了隐蔽的边缘。 白青青身子猛然紧绷,一把抓住崔连不安分的手,“你要干什么?” 崔连指了指布条:“我在给你包扎。” “你包扎就包扎,可你,可你……碰我那里做什么!”白青青脸红得跟滴血似的,声音都在打着转儿。 她并没有斥责自己,也没有推开自己。 崔连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笑着说:“只是不小心碰到的,布条要缠在你身上,你又受了伤,撑不起腰,所以我只能……” 白青青明白了。 上次,崔云枫也是这样做的。 两个人在枫叶楼里,风花雪月,就连给她上药缠住伤口,都成了他们风月的借口。 还记得当时,枫哥是怎么给她缠伤口的? 也是如崔连一样,故意摸她。 不,枫哥比他还要放肆,动不动手指头就往她身体里钻,还说泥鳅钻里面去了,出不来了…… 昨日种种欢愉,还历历在目,转眼就已经是旧爱不如新欢。 白青青痛苦地回忆着昨日,谴责着崔云枫,崔连见她不说话,便又继续了手里的动作。 他的手,同样不安分地在她敏感的地方游来游去,白青青咬着唇,将脸闷在枕头里。 无人看到,她双目迷离。 “好了。” 白青青终于清醒了。 崔连一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这让白青青有些庆幸,也有些失落。 而崔连接下来的话,让白青青又羞又喜。 “你衣裳也湿了,我给你换一身吧。” “不用。”白青青拒绝,却不如最开始那般坚决。 崔连将眼前女人的心思看了个透透的。 他虽然年纪不大,如今才二十岁,可玩过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好几十,自诩是情场高手中的高手,也自然知道女人最敏感的部位。 白青青情动了。 崔连自然是再乘胜追击。 屋子里男人乘胜追击,女人半推半就,烛火都掩盖不了屋子里的春意绵绵。 黑夜中,一双漆黑的眸子冷眼旁观。 ------------ 第74章 活寡 三日之后,就是崔庆平第二轮换药的时间。 侯府的几位主子都到了延年院。 崔禄杜氏坐在主位,崔云枫许婉宁坐在左侧,崔庆平坐在右侧,客人陈绵绵就坐在他的下首。 崔庆平乖乖坐在椅子上,许迦正在给他拆脸上的纱布。 崔禄夫妇和崔云枫屏息望着崔庆平的脸,大气都不敢出,唯独许婉宁,虽然面上装作很紧张的模样,其实心里很冷静。 纱布终于取下来了,黑色的药膏将白色的纱布都染成了黑色。 看得有些恶心。 接着就是取下覆盖在脸上的黑色药膏。 药膏已经干了,巴在脸上,轻轻地一捏,就能将药膏取下来。 许迦的手,慢慢地一块块地将药膏揭开。 大堂里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崔庆平的脸。 一寸寸的,终于,药膏全部揭开。 面上那可怖的印记还在,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嘛! 许婉宁欣喜出声:“这儿,是不是淡了些?” 众人又朝许婉宁指的方向看去,倒看不太出来,但是许婉宁观察得仔细,她说淡了那就应该是淡了。 杜氏失落的心情又好转:“真的淡了些?” “嗯,我觉得淡了些。看来这药还是有用的!”许婉宁欣喜地说。 许迦笑了笑:“每上一次药,就有一次药的效果,多用几次,这疤痕,就越来越淡了。” 看来真的有用啊,贾大夫很自信! 杜氏忙不迭地说:“贾大夫,那赶快上第二次药吧。” “不急。”许迦搅拌了下制好的药,笑着说:“这回还要一点药引子。” “还要药引子?”杜氏心疼地看了眼崔庆平:“又要平哥儿的血啊?” “不用,这回用公子的血就行。” 崔云枫连忙撸起袖子,“那就用我的吧。” 许迦边取崔云枫的血,边说:“公子是小公子的父亲,用公子的血就犹如父母恩情再造,再还小公子一副完美如初的脸。” 崔云枫郑重地说:“那多挤一些。” 许婉宁也说:“下次就用我的血吧。” “少夫人莫急,自然会用上的。”许迦笑着说。 二人普普通通的对话,却让在场几位大人心里一阵抽搐。 下回就用许婉宁的? 若是用了跟孩子无关人的血,会咋样? 杜氏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贾大夫,那如果不小心用的是其他人的血呢?” “这个……”许迦斟酌了用词:“可能会加重伤情,前功尽弃。但是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在下会亲自取药引子,亲自制药,绝对不会出错。” 就怕他一点错都不出啊! 杜氏看向许婉宁,目带嫌弃:“你也别逞能了,自己什么身子自己不知道嘛,瘦弱不堪,取你一点血,说不定又要去床上躺几天,你也别想了,贾大夫,就一直用枫儿的血吧。” “对,用我的。”崔云枫也生怕用上许婉宁的血,让孩子的脸前功尽弃。 许迦猛的用力,挤了崔云枫不少的血。 将血倒入制好的药中,搅拌均匀,又涂抹在崔庆平的脸上,接着又缠上纱布。 崔庆平听大人说自己的脸好了些,也就不那么排斥上药了,乖乖地听话上药,上好了药就跟着下人出去斗蛐蛐了。 许婉宁也跟着一块出去了。 陈绵绵紧随其后。 崔禄也抬步跟上。 转眼该走的不该走的都走了,杜氏看了眼赖在她身边冲她挤眉弄眼的崔云枫,将许迦给留下了。 “贾大夫,你帮我把个脉吧,我最近总睡不安稳。” 许迦给杜氏把了个脉,“夫人最近忧思过甚,才导致睡不安稳。” “是啊。能不忧思过甚嘛。平哥儿的脸,就是我的一块心病。不看到他的脸恢复如初,我这心就是不踏实。” “夫人倒不必心焦,在下说有十成把握,就一定有十成把握。”许迦自信地说道。 “我自然是相信贾大夫的,也相信平哥儿的脸能恢复如初,只是通过这事,我突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侯府的孩子太少了。” 许迦看了眼崔云枫,“公子正当壮年,侯府添丁进口,人丁兴旺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杜氏拿了一沓银票塞到了许迦怀里。 许迦愣了下,看向手里的东西。 一张一千两,足足有五张。 “夫人,这是何意?”许迦莫名其妙。 “贾大夫,实不相瞒,侯府这么多年只出一个孩子,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杜氏潸然泪下。 “夫人是何意?” “我儿骑马不小心伤到了命根子,这么多年,我儿一直无法过正常的夫妻生活,所以也就一直没有其他的子嗣。” 许迦立马放下银票,走到崔云枫跟前:“公子可否让在下把个脉?” 崔云枫伸出手,许迦把了左手又换了一只手,“夫人,公子的身体并无不妥,精血畅通、四平八稳,乃是血气方刚之体。可若是如夫人所说,是不是伤到了根本,还需要在下仔细检查一番。” “枫儿,让贾大夫看一看。”杜氏说道。 崔云枫的脸有些黑。 让他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脱裤子,露出命根子给他看? 他做不到。 杜氏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想再有孩子,就别磨磨蹭蹭的,贾大夫是神医,他会治好你的病的!等治好了病,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 崔云枫咬咬牙。 为了绵绵,算了,他忍了。 二人到后面的屋子里,再出来时,许迦将擦拭手的帕子随手丢了,眼底的嫌弃昭然若揭。 “公子子孙根完好无损,之前的外伤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许迦说。 杜氏心急如焚:“那就奇怪了,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能行房呢?” 许迦状似漫不经心:“公子不能行房的症状,有多久了?” 崔云枫推着轮椅自己出来了:“很久了。我成亲的第二日,有要事外出,可那匹马不小心发疯了,将我从马上摔了下来,不小心摔到了命根子,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从那之后,我就发现自己不行了。” 宽大的衣袖下,是许迦捏紧的拳头,上头青筋暴起,多大的忍耐力和意志力,才让他理智清醒,没有一拳捶烂眼前这张道貌岸然的脸。 阿宁嫁进侯府六年了啊。 这畜牲六年里跟着白青青颠鸾倒凤,享云雨之欢,让阿宁守了六年的活寡! ------------ 第75章 算计 “贾大夫,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儿子,他这么年轻,子嗣不该如此单薄啊!”杜氏一直在哭。 许迦捏紧了拳头,面上平静无比:“看表面,公子并无不妥,那就有可能是伤到了根本,我倒有一个办法,一个是扎针,选几个关键穴位扎几次,另外一个就是吃药,养精血,固本培元,应该能有帮助。” “贾大夫是神医,贾大夫怎么说,我们怎么做,都听贾大夫的。”杜氏满口答应。 “就是仁安堂的药材地道,比较贵。”许迦收拾好药箱,随口说了一句。 “贾大夫,钱的事情,侯府不在乎,您只管开药,多少钱都行。” 许迦笑笑:“那行,我明日就开出药方来,夫人拿钱派人跟我一块去买药,明日晚上开始就能开始扎针喝药治疗了。” 速度很快啊。 这正是杜氏想要的。 “那就麻烦贾大夫了。”杜氏又拿起许迦放在桌子上的五千两银票,“这事儿毕竟不光彩,涉及我儿的名声,还希望贾大夫保守秘密。” 许迦顺手将银票接了过来:“夫人请放心,在下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杜氏笑眯眯地送走了许迦,回头在看崔云枫,嗔他:“现在满意了吧?” 崔云枫推着轮椅,上前去讨好杜氏:“娘,我这还不是为了侯府的子嗣着想,您就我一个儿子,我不生,难道你跟爹生吗?” “去去去,我一把年纪了,都当奶奶的人了,还生,别人不笑死我!”杜氏坐下,崔云枫就坐在她对面,“枫儿啊,你也二十有一了,侯府就平哥儿一个孩子,可平哥儿出了这桩事,咱们这侯府,不能只有平哥儿一个独子了,要为将来打算。” “娘,我知道。”崔云枫笑眯眯地说:“等贾大夫帮我扎两针,吃两副药,我就说我好了。”既能好得快,还能省钱。 “嗯,枫儿聪明。明天扎针,我会让许婉宁一块过来,也让她看看你所受的苦,你不是为了你,你是为了我们整个侯府。她是个商贾之女,身份低贱,又生不出来了,总不能一直让我侯府只有一个男丁吧?之前跟她的约定,就作废吧,实在不行,生下的孩子她继续当嫡母,她又不是第一次帮别人养孩子,有经验。” 母子二人都笑了。 “估计许婉宁想通了,不然不会带绵绵入府。”还让他们日日接触培养感情。 杜氏笑:“你喜欢吗?” 崔云枫点点头:“温柔贤淑,煮得一手好粥,很合我口味。” 会煮粥? 杜氏愣了下,下意识觉得自己好像漏了点什么。 “娘,等我治好了,我想纳她为妾。”崔云枫说。 杜氏的思绪被打断,也就不想了,兴致勃勃,“依你,到时候可得让娘多抱几个孙子。” 崔云枫相信自己的能力,也很兴致勃勃,“娘,你放心吧。” 母子两个在屋子里说话,许婉宁在屋子外,站在屋檐底下看崔庆平斗蛐蛐。 他斗得可开心了。 他的蟋蟀又大又威猛,是连胜过好几场的常胜将军,对方小厮的蛐蛐个头小小的,两只蛐蛐一比,谁胜谁负,一看就知道。 也许知道自己会胜利,崔庆平可激动了,为自己的蛐蛐挥拳助威,“咬死它,咬死它。” 他的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奴仆,都在呐喊助威,反观对面的小厮,满脸紧张,一句话都不说,也不知道是怕输还是不敢赢。 许婉宁看得入神,直到身旁的陈绵绵唤她:“少夫人。” “嗯?”许婉宁偏头看她:“有事?” 陈绵绵咬着粉嫩的唇,“绵绵想先回去了。” 许婉宁目光落向出去的院门,一抹靛蓝色的衣角刚刚消失。 今日崔禄穿的就是靛蓝色的直裰。 许婉宁笑笑,这就开始骗她了? 果然,心比天高的女人大多自以为是。 “你是要回宁院?还是回庄子?” 自以为爬上了崔禄的床,成了崔禄的人,就开始骗她了? 许婉宁的冷笑,让陈绵绵很不舒服:“绵绵,绵绵回,回书房。” 她只得实话实说。 “对嘛。实话实说嘛!”许婉宁笑笑:“别总想着要去哪里,而忘记了自己的来处。” 陈绵绵身子一哆嗦。 她的来处? 是许婉宁带她来的侯府。 她在警告自己,她能带她来,也就能送她回去。 “绵绵知道,绵绵不会忘记的。” 许婉宁笑了,听话的女人才有糖吃,“去吧,正事要紧,别让侯爷等急了。” 陈绵绵连忙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这才敢离开。 看着陈绵绵的衣角消失在院门外,许婉宁听到崔庆平在尖叫:“谁让你赢我的常胜将军,谁让你赢的!” 许婉宁回头。 刚才还欢呼雀跃的丫鬟奴仆瞬间没了声音,一个个都惊恐地盯着被斗败了的常胜将军。 小蛐蛐赢了,它的主人,反倒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明明他特意抓了只小的不能再小,弱的不能再弱的,怎么会赢呢? “小公子,奴才不,不……” 小厮惊恐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 崔庆平气得砸掉了瓷盆,一脚碾死了还在“蛐蛐”叫着的小东西,然后开始动手打人:“谁让你赢的,谁让你赢的。” 他才五岁,个子小,力气也不大,可却跟疯了似地又抓又挠,将小厮给打得抱头跪地。 “平哥儿。”许婉宁走了过去。 崔庆平收住了手,气鼓鼓地瞪着许婉宁。 这女人过来,肯定是让他停手的,他还没出够气呢! 许婉宁蹲下身子,摸了摸崔庆平的头,“平哥儿,你是城阳侯府的嫡长孙,身娇肉贵,你打别人,若是打伤了自己,可怎么办?” 看吧,拐着弯儿让他不要打了。 崔庆平龇牙咧嘴:“他赢了我,我就要打他。” “嗯,母亲支持你。我儿是城阳侯府嫡长孙,谁敢赢你,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我儿打得对。”许婉宁说。 崔庆平:“……”这女人说他打得对? 他就说他从来都没错的嘛! “打人可以,但是伤到自己怎么办?你是城阳侯府的嫡长孙,这侯府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后面的那些下人,也都是你的,你想干嘛,只要发号施令就够了,不需要你亲自动手啊!” 崔庆平回头看自己身后跟着的五六个奴仆,恍然大悟。 他是主子,整个城阳侯府都是他的,他想干嘛就干嘛! “打他。”崔庆平恶狠狠地挥舞着小拳头,身后的奴仆一拥而上。 许婉宁摸摸崔庆平的脑袋,既鼓励又赞美,“平哥儿真棒!” ------------ 第76章 二手 城阳侯府说大不大,侯府里的主子从崔禄到崔庆平,只有五人,很简单,可说小也不小,府里下人,从贴身伺候的丫鬟嬷嬷到养花花农,养马的马夫,名册上就有七十六人之多。 崔荣发望着七十六个人的名单,一个头两个大。 以前觉得府里头的下人越多越好,他这个管事管得下人越多,就越有味道,可现在却觉得这里头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 望着名单唉声叹气,就连儿子崔连走进来都没有发现。 “爹,你在看什么?咦,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的名字。都是府里头的下人啊。” “侯爷让我整理下府里下人的名册,看看有没有在什么遗漏的。” 崔连翻了几页,正好翻到了庆丰院里的下人名单。 “爹,你这名单里漏了一个人啊。”崔连说。 崔荣发探头过去:“漏了人?怎么可能?” 崔连说:“就是带着贾大夫进府的那个白青青啊,我没在庆丰院的下人里看到她的名字。” “会不会是在其他地方。”崔荣发连忙拿过名单左找右找,还是没有找到白青青的名字。 果真是少了白青青。 崔荣发这才想起来,白青青没签卖身契。 崔荣发问崔连:“你跟这个白青青熟吗?” “熟啊,熟得不能再熟了。”崔连咧嘴不怀好意地笑。 崔荣发心思都在名单上,也根本没发现崔连那句话颇有深意:“她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庆丰院啊。” “侯爷和夫人想要看看咱府里头有多少下人读过书,你知道白青青读过书没?” “她知书达理,出口成章,应该是读过书的。” 崔荣发大喜:“那感情好,你让她写几个过来看看。”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爹,你就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就来哈。”崔连蹿了出去。 崔荣发心急如焚地等待着。 府里头总共有七十六人,读过书的有四十多个,崔荣发都让这些人写了字,可写过的字送到侯爷那里,侯爷都说不对,让他继续找人写字。 府里头读过书的人都写了,没读过书的也写遍了。 就连车夫老栓头和他刚三岁的孙子都被崔荣发抓来依葫芦画瓢了,侯爷还是不满意,还让他找。 七十六个下人都写遍了,他找谁来写啊? 所以乍一听到府里头还有个白青青没写时,崔荣发充满了无限的希望。 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崔连身上。 可儿子崔连,有些不靠谱。 说让他等会儿,他都等了好一会儿了,儿子还是没来。 “这个浑小子,不会又去找女人了吧。”崔荣发骂骂咧咧。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 崔连确实找女人去了。 虽然第一次崔连没跟白青青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但是有上药和脱衣服的感情基础在,再过去送饭和上药,两个人也不如第一次剑拔弩张了,多了些亲密。 “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崔连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已经可以侧躺着的白青青。 白青青希冀地看过去,待发现是一袋子糖炒栗子,眼角的光都暗淡了许多。 她还以为是什么贵重东西呢。 崔连没看到,自顾自地拿出几个,动手剥,“刚刚出炉的,还热乎着呢,你等着,我给你剥。” 他剥出了一个完好无损的,变戏法似的邀功:“看,我剥得好不好?” 白青青咧咧嘴,“很好。” 崔连送到她的嘴边,“吃吧,又软又糯又香。” 白青青张嘴吃了。 果然如崔连所说的,又软又糯又香。 崔连不厌其烦地剥了第二个,第三个……白青青就侧躺着,张嘴闭嘴就行,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胃口不好,她只吃了五个,这胃里就有点起翻翻,有些难受,“我不想吃了。” “才吃五个,还有好多呢。” “不想吃了。” 白青青觉得伤口有些痒,伸手就要去抓。 崔连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要干嘛?” “痒。”白青青委屈地说。 伤口结痂了,痒得很。 “你别动,我来,你看不到,碰破了可就要留疤的。” 白青青不敢动了,乖乖地趴着让崔连帮她。 崔连的手在她伤口周围游走。 刚开始,确实是挠痒痒,可后来,味道就变了。 崔连的手,开始不安分了。 先是在臀部四周,慢慢地,越来越下,直到他的食指,到了大腿根处…… 白青青身子一颤,双腿用力夹紧,“你别。” 崔连的手指被夹住了,委屈地说:“要我出来,你也要松开啊。你夹这么紧,我怎么出来。” 白青青羞得满面通红,头埋在枕头里,瓮声瓮气地说:“行。” “好,你松开,我就出来。”崔连的话,让人浮想联翩。 白青青松开了腿,崔连的手继续往前,熟练的进入了他无比熟悉的地方。 “你……” 白青青身子都绷成了一道直线,哭着说,“你骗人,啊……” 白青青想骂人,可她哪里骂得出来,欢愉让她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崔连在她身后露出得意的笑,越发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他的这套御女技能,管她是黄花姑娘,还是青楼妓女,就没一个逃得脱。 只是,崔连发现了什么。 他是御女高手,熟悉无数女人的身体,是处非处,他一探就知。 眼前这个,不是。 崔连很不快。 有些生气自己这段日子的付出,看着挺清纯的一姑娘,没想到是个二手货。 枉费他花了这么多心思,这么多手段。 呸! 浪费他感情,浪费他表情! 白青青臊得恨不得变成一团棉花钻进枕头里。 可有一说一,崔云枫的技术,在崔连面前,都不够看的。 崔连简简单单地就已经让她飘飘欲仙欲仙欲死了,若是两个人来真的…… 白青青不敢想。 既紧张害怕,又带着期待希冀。 而想什么,来什么。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脱衣裳的声音,接着,一只手,抬起了白青青的一条腿,白青青欲拒还迎:“不要……” 一双破鞋,真以为自己还有贞操? 崔连没理她。 没有一点惊喜。 跟生了孩子的女人一样,也跟青楼女子差不多。 白青青背对着他,看不清崔连眼里的嫌弃,她只知道自己飞上了天。 欢愉一阵强过一阵! 果然,男人跟男人,不一样,不一样。 此刻的她,也早就将崔云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崔连发泄完了,直接提起了裤子,本来想走,可他好歹还记着了他爹的话。 “读过书吗?会写字吗?”崔连的声音柔得跟水一样。 白青青虚弱无力:“会。” “写几个字我看看?” “好。” 想到他刚才带给自己的欢愉,白青青接过笔,写下了几个字。 崔连赶忙回去,崔荣发看他的目光,恨不得吃了他。 “你不会又跟那个白青青搞上了吧?” 崔连呸了一口痰,没说话。 “你别忘了上次跟春红的事情,差点要了你爹我的命。” “不会。”崔连大咧咧地坐下,“春红是个黄花大闺女,闹腾了些,这个闹腾不起来。” “不是黄花大闺女,你也别招惹,府里头的人,事情闹大了不好看。外头的人,给点钱想要什么女人没有,爹又不是不给你钱。” “行,爹,给我二百两银子。”崔连要去妓院里,看看有没有个处地。 刚才没过瘾。 崔荣发给了他钱,“去去去,别在我面前碍眼。老大不小了,还不赶紧讨个媳妇。” 崔连嘿嘿笑:“爹,我还没有玩够呢。” 崔荣发不管他,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他捏着白青青写的那张字条,去了书房。 自然也不会管,崔连去哪里花天酒地。 崔连从后门出了侯府。 一个人正在转弯处等他。崔连笑眯眯地上前,“成功了。” 那人戴着帷帽,看不清他的样子,“给你。” 崔连看着面前的五百两,喜不自胜。 不仅可以免费玩女人,还能拿钱,那点子失落转眼烟消云散,心情不要太爽啦。 “下次还有这种机会,记得找我,我一定完成任务。” “很快。不过时间地点,由我来定。” ------------ 第77章 掌控 崔荣发火急火燎地去了书房,可崔禄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见他。 让他在外头等。 短短一上午的时间,就经历了两场等待,让崔荣发心情很不爽。 可再不爽,他也只能等着。 儿子骂得,侯爷骂不得! 差不多两盏茶的功夫,崔禄才走出来。 头发稍稍有些凌乱,衣裳也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却红光满面,走路生风。 这副架势,崔荣发不用猜,都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有些好奇,侯爷跟他儿子不一样,对女色并不上心。 要不然府里头这么多年也不会只有夫人一位,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能让侯爷白日里宣淫的女人可不简单呐! 怕是过不了多久,侯府里就要多一位女主子了,就是不知道,夫人晓得了,会不会将侯府给掀了。 崔荣发可没打算告密。 这是侯府,姓崔,他姓什么?也姓崔。 姓崔的主子才是他的主子,才是他的衣食父母。 也正是因为这样,知道崔荣发忠心耿耿,崔禄才不会刚完好事也不整理下就出来见崔荣发。 崔禄心情都很好:“有事?” “侯爷,小的又让府里头的人写了几个字,您要不要看看?” 崔禄点点头,慵懒地接过。 他脑子里还在回味刚才的激情,眼神淡淡地扫到字条上时,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可等看完,他面色渐渐凝重。 “这是谁写的?” “带贾大夫进府的丫鬟白青青。在庆丰院照顾小公子。”崔荣发知道崔禄不认识,特意解释了下,“她带贾大夫进府的时候,您在京都,小的也在外头收账,后来小的回府,也就忘了这事,白青青还没有跟府里签卖身契,所以下人的账册上也就没有她的名字,都是小的失职。” 崔禄怎么会不认识白青青呢。 崔禄抓着纸条,青筋都爆起来了。 白青青,白青青。 这纸条上面的字跟写给许婉宁的告密信一模一样。 她这是要干嘛? 是要让许婉宁跟侯府决裂,然后好坐收渔翁之利吗? 明明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怎么现在却忍不了了? 崔禄看着手里的纸条,原本想着到时候发现端倪就去找个专业人士鉴定一下,可现在看看,这哪里需要鉴定? 没有百分之百的相似,也有百分之八九十,完全没有鉴定的必要!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字出自同一人之手。 报官? 那是不行的。 若是别人写的,崔禄还会报官,可若是白青青所写,崔禄打算将事情压下去。 不能让官府的人知道白青青的存在。 所以崔禄很快就有了计划,“你现在先去跟她把卖身契签了。”只要成了侯府的下人,到时候秘密处决了,她没家人来闹,就什么事都没有。 “小的知道。” “还有,刚才的事情谁都不许说。” 崔荣发告退了。 崔禄脑子有些疼,靠在圈椅里用手捏着眉心。 白青青始终是个祸害啊,越想越觉得这事情他们办得糊涂。 当年死了就死了,一了百了,现在何必如此被动呢! 这时,两只软绵绵的小手放在了崔禄的太阳穴上,力道适中地揉捏起来。 崔禄享受地闭上了眼睛,“绵绵。” 陈绵绵俯下身子,手里的动作不停,凑到崔禄的耳边,悄声低语:“侯爷在烦恼什么?” 崔禄轻笑着摇摇头:“就是一些杂事,小事。” “可令侯爷烦恼的杂事不是小事。”陈绵绵的手来到了崔禄的眉心,轻轻揉捏着:“您瞧瞧,总是皱眉,这眉心都有印记了。” “老了。”崔禄笑。 陈绵绵心疼地说:“侯爷才不老,侯爷正值壮年。” 崔禄现如今也不过才刚刚不惑之年。 “对对对。”崔禄笑眯眯地将陈绵绵拉到了自己怀中坐下,“我老不老,绵绵最有话语权。” 意有所指。 陈绵绵羞得钻进了崔禄的怀里,“侯爷,你又打趣人家。” 怀中年轻的身体,粉嫩的脸颊,就像是清晨还未盛开的清荷,崔禄一点点,将她给剥开了,露出了里头娇嫩的花蕊。 全部绽放,只为他。 崔禄抚摸着陈绵绵红润的面颊,充满了弹性,也没有一根皱纹:“绵绵,我会对你负责的,你等我,我一定会给你名分。” “侯爷,只要能在你身边,名不名分的,不重要。”陈绵绵的手探入了虚虚搭在崔禄的衣襟里,在他的心口划着圈儿。 崔禄被她的动作又惹起了一身的火。 这就是让他着迷的地方。 明明是个如假包换的黄花大闺女,第一次时也是生涩的哭,可后来,她就像是开窍了一样,一次比一次熟练,会的花样也越来越多。 崔禄能不爱死她嘛,真恨不得死在她的身上。 “小妖精,又点火。”崔禄将人打横抱起,又进了内室。 这是他休息办公的地方,除了有固定的人固定的时间来打扫之外,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就连杜氏崔云枫都不行。 所以,他在书房里,肆无忌惮。 陈绵绵也笑得花枝招展。 自从娘知道她想进侯府之后,不仅给她请来了读书先生和教养嬷嬷,甚至,还偷偷地在青楼里请来了妓女,教她怎么讨好男人。 陈绵绵还记得那个妓女说的话,“男人想要你,他心里就有你。他越离不开你,他就会越爱你。” 等到崔禄欺身压下来时,陈绵绵主动地翻身而上,坐在了崔禄的身上。 望着身下人迷离情动的双眼,陈绵绵露出得意的笑,越发卖力。 整个书房,都是男欢女爱的呻吟声和嘶吼声。 在这高墙深院里,少有人知。 可这高墙深院,又不是铜墙铁壁,密不透风,总有一些消息,落入某人的耳中,甚至,这些事情,有某人的推波助澜。 听到陈望传来的消息,许婉宁正在院子里给花修剪花枝。 那是一枝绿樱,在院子里养了两年了,树杈杈横七竖八,也无人修剪,狂放却毫无半点美感。 本来从不在意这些的许婉宁,今日心血来潮,对绿樱上手了。 许婉宁拿着剪刀,“咔嚓”一下,剪掉了一根大花枝。 青杏正好提着浇花的水桶过来,看到这一幕,心疼极了。 “小姐,这花枝这么好看,剪了太可惜了。” 许婉宁笑笑,又剪掉了一根树枝:“没用的东西,剪了有什么可惜的。你等着,我马上给你一盆好看的。” 她又上手,薅掉了两根,端详了一阵,这才放下剪刀,命青杏取来了铁丝,将枝条缠了起来。 等到她全部缠完,放在一只高脚架上,陡然就换了一种画风。 刚才还豪放不羁乱七八糟的绿樱,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小家碧玉一枝独秀。 青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小姐,比刚才好看多了。现在不仅好看,还有,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意境美。” 陈望点点头。 他也这么觉得,说不出来的意境美。 许婉宁端详了一阵,默默地说道:“朝荣殊可惜,暮落实堪嗟。” 朝开暮落,人来人往,前世今生,可惜嘛? 可惜,只可惜她前世有眼无珠,错付一颗真心,错信了一群畜牲。 而现在,那些人,就好比这花枝,是去是留,她做主,她掌控! 青杏:“……” 陈望:“……” 这不是说不出来的意境美,是书没读到位。 许婉宁可没考虑到身旁两个人的玻璃心,她笑着拍拍手,“想喝梨花醉了,走,喝酒去。” 梨花醉是燕城名酒,至今也有上百年的历史,相传是一位叫梨花的农女为了补贴家用,酿酒赚钱。 刚开始她的酒,也只是普通的水酒,后来,她见梨花盛开,就想着用梨花酿酒,试过上百次,也终于让她酿出了人人交口称赞的酒。 一传十十传百,梨花酿的梨花酒,就有了个好听的名字,梨花醉。 说醉其实不是人醉,而是酒美,心醉了。 后来王朝更替,梨花醉的酿制方法也不是秘密,人人都会酿,可酿得最好的,还属梨花楼。 可以喝美酒,享美食,只是限量座位。 去晚了,不好意思,今日满了,明日请早。 许婉宁兴致突然而起,也就没有提前预定,本也就是去碰碰运气,若是进不去,买几坛子回来喝也是一样的。 去了之后,果然没有位置了。 “真对不住了,最后一位客人刚刚进去,就您前脚的功夫,少夫人,要不您明日再来吧。”梨花楼的伙计认出这是城阳侯府的少奶奶,毕恭毕敬地说道。 “那就拿几坛梨花醉带走吧。”许婉宁说。 回去喝也是一样的。 伙计赔笑:“少夫人,真对不住,梨花醉,也没了,都被最后一位客人给包圆了,您要喝,也要等明日。” 最后一位客人包圆了? 他是酒鬼嘛,喝那么多! “能不能麻烦小哥,跟那位客人通融一下,我只要一坛即可,我出双倍的价钱。”许婉宁说。 她今日兴致勃勃而来,不能在这喝就算了,可喝不到美酒,那多扫兴啊。 伙计立马应了,去了二楼的厢房,很快又嘚嘚地跑下来了,笑着说:“楼上那位客人说,您也是爱酒之人,他送少夫人两坛,只是他说不要钱,只要少夫人上楼道个谢就行。” 让人割爱,就道个谢,这倒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许婉宁颔首,“带路。” 一行人上了楼,到了一处厢房,伙计敲了敲,里头的门就开了,许婉宁抬步走了进去。 身后的陈望和青杏正要进去,眼前的门却关上了,推都推不动。 “小姐。”青杏在外头拍门轻喊,生怕自己小姐遇到麻烦。 许婉宁看了面前的人,默默回头。 “别担心,大家都认识。你们就在外头等吧。” ------------ 第78章 交易 雅间内,里外都是景。 靠窗就是景,窗下亦是景。 梨花木打造的木榻之上,正慵懒地靠着一个紫衣男子,笑着朝着许婉宁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少夫人,别来无恙啊。” 上次山庄一别,也有小十日的时间了。 许婉宁默默上前:“没想到是裴公子割爱,谢谢裴公子了。” “不客气。我喝了你的,你喝我的,有来有往,应该的。”裴珩笑着说道。 许婉宁当他说得是上次山庄喝光她梨花醉的事情,她也就不客气了,抱起两坛梨花醉:“那就多谢公子了,我就不打扰公子的雅兴,先告辞了。” 她转身就要离开。 “少夫人酒量好,手段也好,整个侯府的人,被玩得团团转都未可知,啧啧。” 许婉宁心猛地往下一沉,怀中的梨花醉差点没抱稳,可她依然故作镇定,缓缓地转身,疑惑地问道:“裴公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裴珩笑着摇摇酒杯,“既然少夫人听不懂,要不坐下,我慢慢说给少夫人听?” 许婉宁装傻充愣:“那就算了,我一点都不想听。” 这回换裴珩愣了。 这女人,就一点不好奇吗? 她做了那么多坏事,秘密被人发现,她就一点不紧张不害怕? “少夫人,酒给你,不要钱,我们做个交易吧!”裴珩笑着说。 他笑起来时,嘴角的两个梨涡越发让他英俊潇洒中多了几分的纯真良善。 纯真良善? 不不不,这个能跟阎王爷媲美的男人,跟纯真良善搭不上半点关系。 交易? 怪不得不要钱,原来有其他企图。 许婉宁并不觉得她跟裴珩可以做交易。 这个男人,太危险了。 “我不觉得我跟你有交易可以做。”许婉宁断然拒绝,又将梨花醉给放下,毫不留恋:“既然裴公子舍不得,那我也不要了,裴公子,再见。” 再见,再也不要见了。 这男人,她敬而远之。 许婉宁果真往外头走。 “王兴民要压下案子,你就任由他毁掉你的计划?” 毁掉她的计划? 不不不。 大鱼大虾是她的第一计划,小鱼小虾是她的第二计划,只有大小之分。 网上了,都是成功,不会失败。 裴珩数着她的步子,看她什么时候能回头。 离门口只差三步,这女人还没有半点停留的意思。 果然是个狠角色,让他都没招。 罢了罢了,为了口腹之欲…… 裴珩速度迅猛,在许婉宁离门口只有一步之遥时,拉住了她的衣袖。 “你不想听,我非要告诉你。” 许婉宁背对着他,眼角漾起一抹笑。 没成为杀人魔之前的裴珩,说到底,就是个养尊处优维他独尊的富家公子。 许婉宁默默转身:“我若不想听呢?” “我求得你听。”裴珩说。 其实是他好奇,这女人究竟要做什么。 整个侯府,崔禄、杜氏、崔云枫、崔庆平、白青青、陈绵绵,还有侯府里的下人,几乎每个人都成了许婉宁的棋子。 她在下棋,人为棋子。 可那些身为棋子的人,却不自知。 “你想毁了城阳侯府?” 许婉宁听了这话,表情不变,还悠哉悠哉地喝了一杯梨花醉,“你有意见?” 裴珩笑了,“我跟城阳侯府无亲无故,我有什么意见。” “你没意见,你管那么宽?”许婉宁问他:“金麟卫没事干吗,裴督主好像很闲?” 许婉宁知道他的身份,裴珩一点都不奇怪。 这个女人,不简单。 只是,照她这种下棋的方法,得下多大一盘棋,得花多少时间。 速战速决不挺好! “皇上刚刚登基,希望政通人和,民心归一,便号召文武百官勤俭度日,不许奢靡浪费,可还是有不少官员顶风作案,皇上让本座抓典型,本座这人,不做则以,做则精益求精。” 许婉宁默默喝了一杯:“……”杀人也求精益求精,真是第一次听说。 “本座来到燕城之后,听说城阳侯府每季用度花销就要几万两。本座觉得,若是能拿城阳侯来开第一刀,想必能杀一儆百。” 许婉宁给裴珩倒了一杯酒:“那就希望裴督主得偿所愿。” 这女人变得倒是快,这就已经在讨好他吗? 裴珩也笑:“咱们里应外合,拿到证据,铁证如山,城阳侯抵赖不掉的。” “我有什么好处?”许婉宁问:“你拿到证据,告到皇上面前,若是处置城阳侯府,我身为城阳侯府少夫人,也脱不了干系,要死我也得陪着。我凭什么帮你?” 她可不傻,没必要为了快点时间毁掉城阳侯府把自己搭进去。她要全身而退,慢慢来,急什么。 她有的是时间。 “你想离开城阳侯府,我帮你。有圣旨给你,你光明正大的离开侯府,怕什么。” 许婉宁看着裴珩。 是啊,这个人与璋和帝关系非同一般,他要道圣旨,让她与崔云枫和离,璋和帝不会不给。 只是…… 许婉宁不解地看着裴珩,“为什么?”她与裴珩,还没有熟到这种地步。 “什么?” “你为什么帮我?”许婉宁问他:“无功不受禄。” 裴珩笑笑,“倒也不是无功不受禄,你离开侯府,金麟卫有了业绩,皇上的话有人听,我站稳了脚跟,扯平了。就是我还有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请求。” 许婉宁打起了精神:“你说。” 若是不合理,她不要跟裴珩合作,她自己干! “你离开城阳侯府的时候,多带一个人出来。” “谁?” 裴珩举杯,“府上的一个下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多带一个下人的事情。 许婉宁也举杯。 “成交!” 这场酒,喝得宾主尽欢。 陈望和青杏在外头等得心都快要碎掉了,门终于开了。 许婉宁带着满身的梨花醉香味出来了,手里还提溜着两坛。 “小姐,你没事吧?”青杏急得舌头都要起泡了。 许婉宁摇摇头,笑眯眯地说:“没事。”她将梨花醉给了青杏,面色绯红:“走,喝酒去。” 屋子里的裴珩看了看许婉宁刚才的座位,她的脚边已经有空了的十个坛子了,他这边,数了数,也是十个。 “……” 这女人酒量可以啊,跟他不相伯仲。 喝了这么多,还能接着喝。 不行不行,他不能输。 “扶松,再去拿两坛梨花醉来。” 扶松默默地说:“督主,梨花楼的梨花醉已经被您包圆了,所有的梨花醉都在这儿了。” “啊?哦。那找找,还有没。” 地上一地的酒坛子,肯定还有没开封的漏网之鱼。 扶松不信,“督主,最后两坛没开封的梨花醉,刚才被城阳侯少夫人带走了。” 裴珩望着扶松。 所以说, 这局是他输了咯? ------------ 第79章 壮阳 白青青的屁股终于好了。 崔连自那次要了她之后,就再没有出现过,白青青有些失落,可更失落的,是崔云枫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所以等伤一好,能行动自如了,白青青决定,去找崔云枫,要个解释。 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却不来看她,是忘记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约定了吗? 白青青走出庆丰院,熟门熟路地就朝宁院走去。 此刻已是傍晚,天都渐渐地有些黑了,路过树丛时,突然从里头传来一个丫鬟的笑声。 “咱们府里头很快就有喜事了。” “什么喜事啊?”是另外一个丫鬟的声音。 “你不知道吗?公子要纳妾了。” “真的?谁啊?” “就是少夫人带来的陈绵绵啊,少夫人也有那个意思呐。” “那府里可热闹了,要是到时候再生出个小公子或者小小姐来,可就热闹了。” “可不是嘛。我听说啊,就是因为小公子这次脸毁容了,夫人才意识到府里头就一个小公子不行的。你说要是小公子的脸不能治得全全的,咱府里头以后总不能是个丑八怪当主子。你说是不是?” “我觉得也是。” 树丛后头传来的声音,气得白青青捏紧了拳头。 是哪个丫鬟在后头嚼舌根,还说她儿子是丑八怪,她非要撕烂那两个丫鬟的嘴不可。 白青青走进树丛里。 鞋子踩在落叶上,发出吱嘎的声响,树丛后头也立马传来脚步凌乱的声音,等白青青冲过去,那两个嚼舌根的丫鬟早就跑进了黑夜之中,连个背影都看不见。 “混账东西,敢这么编排小公子,看我跟公子禀报之后,不撕烂你们的嘴。”白青青恶狠狠地骂道,然后出了树林,快步朝宁院走去。 茂密的树丛中,此时走出两个身影来,相视一笑。 “姐,回去了,小姐那边好戏也要开场了。”青杏特别兴奋。 虽然不太明白小姐为什么要让她这么做,可对白青青这个女人,青杏没啥好感。 小公子是小姐生的,可偏偏跟这个女人亲近,哪能让人不讨厌呢! 红梅不用说了。 白青青真的很让人讨厌。 抢走公子,还抢走小公子,凭什么。 让人讨厌的白青青,终于到了宁院。 宁院的门大开着,里头外头都无人看守,就连廊下的灯笼,也都没点上。 白青青见状大喜,连忙趁着夜黑无人发现,偷偷地跑了进去。 宁院大堂里。 杜氏正与许婉宁说着话,许婉宁抽搭搭地在哭。 “阿宁啊,这是我跟你父亲想了很久之后的决定。平哥儿的脸是能治好,可你想过没有,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平哥儿的脸治不好,或者以后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情况,他无法继承侯府呢?咱们侯府总不能断子绝孙吧?” 许婉宁抽噎着,头一点一点的。 她同意了,让城阳侯府断子绝孙,这个提议非常非常好啊! “我知道你舍不得,可你放心,这从今往后,无论是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都认你做母亲,你是嫡母,谁都撼动不了你的地位。”杜氏向许婉宁保证。 许婉宁这才止住了泪,“母亲也是替我考虑,阿宁想通了。况且,相公的病拖了这么多年,替我守身如玉这么多年,阿宁也该知足了。” 杜氏:“……” 她那儿子替许婉宁守身如玉? 别开玩笑了。 但是许婉宁同意了,这挺让人高兴的。 杜氏笑眯眯地拉着许婉宁的手,亲热了三分:“我就知道阿宁是个识大体的人,枫儿还说怕你不同意,说一定要先问问你的意见才肯接受治疗。阿宁啊,枫儿心里一直有你的,只是可惜了你的身子,要是你的身子是好的,枫儿也早点治好的话,咱们侯府的小公子小小姐都能到处跑了。” 许婉宁擦了擦眼角:“母亲放心,阿宁做不到的,自然会有其他人做到。” 杜氏以为她说的是陈绵绵,喜笑颜开:“阿宁说得对。枫儿知道你这么识大体,他一定会很欣慰的。” 崔云枫确实很欣慰,很快就到了大堂,看许婉宁的神色也多了几分温柔:“阿宁,谢谢你,不只是为我,也为这个家。” 许婉宁:“相公言重了。其实也是阿宁的不对,要不是我这身子不行,侯府早就人丁兴旺了。你们也是为我好,阿宁知道的。” 崔云枫保证:“阿宁,以后侯府添了孩子,你都是他的母亲。” “是啊,阿宁带孩子有经验,我放心。”杜氏也夸赞道。 两个人心口的石头都重重地落了地。 这女人,可真好骗啊! 许家的万贯家财,迟早有一天,他要骗到手。 许迦很快就提着药箱赶到了宁院。 开始给崔云枫扎针,两刻钟过后,许迦出来,崔云枫也满头大汗地出来,出来后,药也熬好了,崔云枫闷着头,一股脑儿地喝下去。 许婉宁看着崔云枫将药喝下去,嘴角微微扯了扯。 为了骗她,崔云枫可真是不怕死啊,什么都敢喝啊! 这副药里头,有枸杞子、鹿茸、鹿鞭、马鞭、狗鞭、猪鞭、羊鞭、驴鞭、牛鞭,还有驴肾、狗肾、马肾、羊肾,附以鹿血熬制,再配上葫芦巴、阳起石、菟丝子、淫羊藿、杜仲、韭菜子等,几十种壮阳的材质混合而成,说一句十全大补汤也不为过。 这肾虚不行的男人喝了,是补肾壮阳的,可明明就是正常的男人一喝…… 他今夜睡得着嘛。 睡不着也没关系,他屋子里不是有个女人在焦急地等待他嘛! 许迦洗干净了手,“这以后,针三日一扎,药三日一副,先扎上七针,一个疗程,看看疗效。” 杜氏笑眯眯的:“我们相信贾大夫的医术,我儿一定会好的。” 许迦拱拱手,提醒崔云枫:“公子,这药喝了之后,心绪会有些激动起伏,是正常现象,不要紧张,也别多想。” “多谢贾大夫。”崔云枫不听则以,听了之后,果然感觉双颊开始泛红,手心都开始滚烫。 那个位置,竟然隐隐有抬头的迹象。 这药,果然是壮阳的! ------------ 第80章 开门 崔云枫回了自己屋子。 不多时,这身上就开始发热。 先是热,再是燥,很难受。 崔云枫脱掉了外衣,拿着扇子给自己扇风,可再扇风也没用,欲火从大腿根部蔓延到脚心和头顶。 这药真厉害啊! 若是绵绵这时候过来,怕是自己要扛不住了。 提前让她变成自己的女人…… 崔云枫光是想想那个水灵灵的女人,身上越发燥热。 “枫哥。”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崔云枫欣喜不已。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可等他欣喜地回头,见到是白青青时,崔云枫眼中的失落异常明显,“你怎么来了?” 虽然很快地消失了,可白青青依然捕捉到了,身体上的创伤、心理上的委屈,再加上崔云枫的冷漠,让白青青再也支撑不住了。 她扑到崔云枫的身上,哭诉着自己的想念:“枫哥,青儿好想你,好想你,想你想的都快要发疯了。” 崔云枫本能地抱住了她,本能地回答:“我也很想你。” 可他的回答机械又单薄,不似往日的情意绵绵、温柔似水。 白青青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可她不能输。 “枫哥,我好想你,想你想得要发疯了。”白青青搂着崔庆平的脸,红唇疯狂地落在他的脸上、唇上、脖颈…… 崔云枫本就欲火焚身,如今软玉在怀,又被白青青一撩拨,那点子意志力消弭殆尽,抱着白青青就是一顿乱啃乱摸。 两个人从轮椅一路卿卿我我到了床上。 衣裳都来不及脱,直接撕成了条,滚到床里头后,崔云枫直接抬起白青青的腿,猛地刺入…… 两个人直到黎明,实在是累得不能动了,这才骤雨方歇。 白青青躺在崔云枫的胸口,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枫哥,府里有人说,你要抬陈绵绵为妾吗?” 崔云枫没说话。 不知道是累的,还是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白青青继续说:“是不是许婉宁逼你的?肯定是她逼你的,她就是想分走你对我的感情。枫哥,陈绵绵她动机不纯,她肯定不是真心爱你的。” 崔云枫摸了摸白青青光洁的背,“她是因为什么呢?” “她肯定是想要侯府的主母之位。”白青青恶狠狠地说:“我还听说,平哥儿的脸要是好不了,就要换一个继承人,陈绵绵肯定是想给你生孩子。” 给他生孩子算什么动机不纯。 崔云枫巴不得陈绵绵动机不纯,多给他生几个孩子,也就省得总是焦虑平哥儿的脸好不好了。 可白青青不这样认为。 能为崔云枫生孩子的只能是她,能当侯府继承人的只能是她生的,能当侯府主母的人也只能是她。 白青青见崔云枫不说话,心里凉了一截。 她生在官宦人家,家中也有不少的姨娘,争风吃醋是常有的事情。 那些姨娘,都变着法儿的争宠,吸引她爹的目光,渴望她爹的留宿,就指望着能有幸生个一儿半女傍身。 确实,有孩子的比没孩子的姨娘日子过得好,见老爷的机会更多,腰杆子也更硬一些。 而腰杆子最硬的那个,就是生儿子生得最多的那个。 虽然身为姨娘,主母也不敢给她小鞋穿,没办法,人家姨娘生的儿子最多,功劳最大,老爷最喜欢。 “枫哥,我能给你生平哥儿,我就能给你生其他哥儿,生两个三个四个,我都可以。枫哥,给我,给我,给我!” 白青青摸到了那个如钢筋铁杵般的家伙,爬了起来,一屁股坐进了崔云枫的身体里。 崔云枫眼下半分力气都没了,可十全大补汤带来的燥热还没消干净,只得扶着白青青的腰,让她带着他驰骋,然后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她。 白青青想要孩子,那些精血很有可能在她的身体里生根发芽,除此之外,她还想榨干崔云枫。 他没力气了,没精血了,还怎么给别人。 她要他再也没办法去想别的女人! 雕花的木床,摇了一夜。 白青青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趁着黎明前的黑暗,走出了东厢房。 真是奇怪了,今夜依然没有点灯,宁院的大门也大敞着。 兴许是哪个下人打开的,白青青没想那么多,趁着夜色偷偷地溜回了庆丰院。 临走之前,她望向宁院主院,眼神凶狠。 随即,转身踉跄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一扇窗,也慢慢悠悠吱嘎吱嘎地开了。 窗户后,许婉宁正端坐着,喝了一口刚刚煮好的红糖红枣红姜茶。 眉眼皆是笑意。 都是不怕死的! 崔云枫住的东厢房摇了一夜的床,西厢房一夜安静。 “她不在?” 红梅嗯了一声:“不在,昨夜贾大夫他们出去后,我亲眼瞧见她后来也偷偷溜出去了,刚才我去看,也没在,应该是一夜未归。” 一夜未归。 不用想,都知道陈绵绵又去找崔禄了。 许婉宁喝光了手里的茶,“她如今翅膀硬了。” 陈绵绵,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前世陈绵绵让崔禄金屋藏娇,二十多年许婉宁都没听说过,这种女人,怎么能用“傻白甜”三个字来形容呢。 未达目的前,卑躬屈膝;达到目的后,趾高气昂,将许婉宁的话当作耳旁风。 “我让她这段时间低调一点,她却根本不听我的了。”许婉宁笑着说道。 她是一点都不生气,相反,她对陈绵绵的那点子利用之心的愧疚也消失殆尽了。 她已经提醒陈绵绵了,是她不听,那就不要怪她接下来的手段了。 “平哥儿在去延年院也住了很长时间了,总住在母亲那里总归是不好的,走,我们该去延年院请安了,顺便把平哥儿接回来。他爹也住在这里,总要时不时地来探望探望,敬敬孝心的。” 红梅立马起身,给许婉宁披了件薄薄的披风。 “小姐,清早风凉,小心身子。” 路过宁院门口,大门敞开着,许婉宁说道,“这段日子,这门都别关了,也别让人守在这里,谁来咱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到。” 红梅笑着点头:“好。” 她从不问许婉宁为什么这么做,她也不想知道小姐为什么这么做,她只知道,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她都全听,她都照做。 ------------ 第81章 斗殴 延年院。 小佛堂里,杜氏正在烧香拜菩萨念佛经。 点了三根香插进香炉里,上头一层层的香灰,俨然已经许久没人打扫过了。 佛堂里的檀香也都燃烧殆尽,无人更换。 “阿春。”杜氏不快地大叫。 “夫人。”并不是春嬷嬷的声音,夏嬷嬷说,“夫人,阿春她还没回来啊。” 杜氏这才想起来,阿春带到县衙去了,目前还没有回来。 “是啊,她不在,这佛堂都没有人打扫了。”杜氏叹道,“你派个手脚稳妥的人把这里头打扫一下,可千万要小心这些东西。” 都是价值连城的好宝贝,哪一样杜氏都喜欢,所以这个地方,杜氏平时只让春嬷嬷进来打扫,如今她不在,佛堂里的灰尘都一大堆了。 夏嬷嬷应了声是,找了个婆子过来。 杜氏也没先走,而是留下看了看那婆子做事的把式。 见她手脚麻利做事稳妥,东西也是轻拿轻放,很满意。 “阿春回来之前就让她先扫着吧,小心一点,别碰坏了。” 夏嬷嬷看看那个婆婆,“听到没有?手脚轻点,磕了碰了,卖了你都赔不起。” “奴婢知道。”孙婆子连忙点头应是。 杜氏在夏嬷嬷的搀扶下,回到屋内,刚坐下,外头就传:“少夫人来了。” 许婉宁来了,带着一尊油光水亮的紫檀木佛来了。 “母亲,儿媳在多宝楼买了一尊紫檀木佛,想着你肯定喜欢。”许婉宁笑眯眯地将东西奉上。 杜氏一看,捧在手里上看下看,眼睛亮晶晶的:“阿宁有心了,这东西我很喜欢。” “母亲日日礼佛,也是让佛祖保佑侯府安宁,该阿宁谢母亲才是,我只是花点钱,可母亲花的是时间啊。母亲最辛苦了。” 杜氏很受用这句马屁,“你能理解就好。” 婆媳两个聊得开心,外头又传来一道不合时宜的叫声。 “夫人,不好了,白青青跟陈姑娘打起来了。” 白青青跟陈姑娘? “哪个陈姑娘?”许婉宁猛地站了起来。 “就是陈绵绵陈姑娘。” “母亲。”许婉宁惊讶地看向杜氏,“她们二人怎么会打起来?” 杜氏:“……先去看看吧。” 她真是为这个家操碎了心,整天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宁院里。 白青青揪着陈绵绵的头发,陈绵绵也不甘示弱,也揪着白青青的头发。 两个女人躺在地上,你抓一把我抓一把,恶狠狠地瞪着对方,谁都不肯撒手。 “这是怎么回事?成何体统,还不快起来?”杜氏看到这一幕,气得七窍升天! 陈绵绵立马放开了抓着白青青头发的手,柔弱无依地哭:“夫人,救我。” 白青青用力一扯,陈绵绵疼得泪流满面。 “来人,把她们两个分开。”杜氏大声呵斥,立马就有人上前将两个女人分开。 二人的衣裳都被抓破了,脸上也挂了彩,头发凌乱,好不狼狈。 杜氏瞥了一眼崔云枫。 崔云枫讪讪一笑,低下了头,心里却分外的得意。 杜氏都不用猜,都知道这两个女人为啥打起来。 还不是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 一个是儿子的旧情人,一个是儿子的新情人,罢了罢了,这事儿算了,就让儿子自己解决吧。 杜氏还没在开口,许婉宁先开了口,“你们两个谁来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 白青青不愿意跟许婉宁说话。 “绵绵,你来说。”许婉宁点名了。 陈绵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人都快要气晕了,“少夫人,我,我就在屋子里休息,她突然闯进来,一句话不说就打我。我都不认识她,她冲进来就打,还,还说我是个贱女人!呜呜呜……” 许婉宁沉着脸,看向白青青:“该你解释了。你说,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地打她?” 白青青噘着嘴不说话。 为啥? 你心里没数吗? 你带陈绵绵进府是什么目的你自己不知道嘛? “说!”许婉宁提高了音量,越发严厉。 白青青依然不说话。 反倒是崔庆平跑了过来,指着陈绵绵骂道:“这个贱女人,她要抢走我爹,她还要给我爹生孩子,她不要脸。” 许婉宁蹲下,扶着崔庆平:“是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崔庆平不说话了,偏头冷哼一声。 也不理会许婉宁了,反倒窝到白青青的身边,亲昵的姿势似乎在向许婉宁挑衅。 许婉宁受不住了,将一个母亲被抢走儿子的愤怒发挥得淋漓尽致。 “白青青,不要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也别以为你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你现在不过是侯府的一个下人,陈姑娘却是我的客人,你对她不敬,就是对我不敬,来人,拉下去给我掌嘴!” “你敢,我不准,我不准!”崔庆平哇哇大叫:“我是城阳侯府嫡长孙,侯府是我的,你算什么东西!我不要你,爹,你快休了她,我要白姨当我娘亲!” “……” 四下寂静,崔庆平的话如一粒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水里。 白青青很欣慰。 果然她生的儿子心是向着她的。 许婉宁也很欣慰。 不枉费她这段日子不停在他耳边灌输侯府是他的,侯府他最大,他想干嘛就干嘛的观点。 果然,孺子可教也! 许婉宁气哭了:“平哥儿,我是你母亲啊。你竟然为了个外人,要你爹休了我!你到底是我生的还是她生的!呜呜呜……” 是啊,许婉宁这句话说得没错啊,儿子为了个下人竟然要爹休了娘,他娘的哪个当娘的听了不生气啊! 有当了娘的仆人当下也气了三分,却不敢生小公子的气,只能狠狠瞪着白青青。 这女人,挑拨离间,是个祸害啊! “兔崽子,老子还没死呐。侯府还轮不到你做主。”一声怒斥传来,正是回府的崔禄。 听说陈绵绵被打了,崔禄心疼得不行,一路跑过来,到外头就听到崔庆平说侯府是他的! 孩子最天真,最容易鹦鹉学舌,他说的这些话,很明显,是有人教他的。 谁教的? 那还用说嘛,白青青没进府之前,平哥儿被许婉宁教得乖巧懂事,现在变得嚣张跋扈,不是白青青教的是谁教的? 府里可没一个叫黑青青的。 ------------ 第82章 忤逆 “兔崽子,你想死。谁让你这么说的?”崔禄脸色铁青,抓着崔庆平的衣领,凶神恶煞地问道。 之前他对这个唯一的可爱的帅气的孙子是疼到了骨头缝里,可自从这个孙子变成了丑八怪,他又有了陈绵绵,崔庆平也就可有可无了。 他才四十岁,还能生! 他的东西都不一定会落到崔云枫的手里,崔庆平这个兔崽子哪里来的脸,竟然说侯府是他的? “祖父,我没说错,你这么老了,总有一天会死的,你死了,这侯府自然就是我的,我是侯府的大老爷,就是我说了算!”崔庆平蹬着小短腿,根本就不理会崔禄的愤怒! 他是侯府唯一的孩子,侯府没了他,不行的! “平哥儿!”杜氏在尖叫。 崔云枫也在尖叫:“崔庆平。” 白青青没叫,她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恐惧让她完全忘记了说话。 许婉宁捂着脸哭:“平哥儿,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这是大逆不道的啊!” 崔禄拎着崔庆平的衣领,将他拎到了自己的面前。 以前那个可爱聪慧懂事乖巧的孩子已然不见,如今眼前这个孩子,丑陋嚣张跋扈大逆不道,反天了反天了。 “老子还没死,这侯府还轮不到你做主!侯府给不给你,老子说了算!” 崔禄直接扔掉崔庆平,崔庆平落地,摔了个屁股蹲,张嘴就要嚎,杜氏见状一把抱起来,捂住了孩子的嘴,塞到夏嬷嬷的怀里:“快走。” 她生怕孙子口里再说什么无法无天大逆不道的话来。 夏嬷嬷抱着崔庆平,捂着他的嘴就跑了。 崔禄上前,阴沉着脸一脚踹翻了白青青。 “你个贱人,小公子都是被你教坏了。”崔禄恶狠狠地踢了白青青几脚。 用了狠力,踢得白青青鬼哭狼嚎,捧腹痛苦嚎叫。 她求救似的看向廊下坐着的人,可廊下哪里还有人啊。 崔云枫早就躲起来了。 崔禄又踢了一脚:“都是死的嘛,还不快把她带下去!” 杜氏见状,立马让人捂住白青青的嘴带下去了。 “快快快,把她关到柴房里,没有我的吩咐,不准放她出来。” 这个女人,是个祸害啊。 崔禄的目光落在了陈绵绵的身上。 这个小姑娘,受尽了委屈啊! “陈姑娘,委屈你了。你放心,这等刁奴,府里一定会处置的。” 陈绵绵福福身子,我见犹怜:“谢谢侯爷,绵绵谢谢侯爷。” 崔禄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才恋恋不舍地别开目光,看向杜氏的眼神有些冰冷,“我们走。” 等晚一点,晚一点,他一定好好补偿他的女人。 许婉宁也很伤心,却还故作坚强,“绵绵,你也受惊了,让贾大夫给你看看吧。” “绵绵多谢少夫人。”陈绵绵福福身子,还不忘记安慰许婉宁:“少夫人,小公子他也是不懂事,又被坏人带歪了,这才会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许婉宁苦笑,诉苦似的说:“他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他是不是我生的,明明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为什么跟我半点不亲,却跟别人亲!” 状似一句无意的诉苦,却印到了陈绵绵的心里。 崔禄火急火燎,先快杜氏一步回了延年院。 杜氏刚跨进屋内,一个嗖地就飞了过来,杜氏下意识地偏头,一个茶盏碎在地上,啪得四分五裂。 “侯爷。”杜氏大惊,连忙进去宽慰:“您别气,平哥儿年纪还小,不懂事,您千万别跟一个孩子置气。” 崔禄气得不行,“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说我死了,侯府就是他的了,我还没死呐!” 杜氏却没觉得这话有问题。 “侯爷,平哥儿年纪小,被有心人唆使,说两句这样的话,您可千万别跟孩子生气,要怪就怪白青青,都是她教坏孩子的。” “白青青是个祸害。”崔禄捏捏眉心,“跟许婉宁告密的就是她。” “侯爷查出来了?”杜氏大骇。 “嗯。她写的字跟纸条上的字一模一样,确定是她写的。”崔禄说:“经过这两件事来看,她已经等不及了,想取许婉宁代之。” “她怎么能这样,难道是她听说了我要给枫儿纳妾?” 崔禄白了她一眼,“你说了?” 杜氏讪讪一笑,“府里头估计是看我的意思就在传,我也没有阻止,但是枫儿纳妾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我已经跟许婉宁谈过了,也让贾大夫给枫儿治病,枫儿好起来是迟早的事。” 崔禄嘴唇翕动,都不知道该说这女人什么好。 杜氏继续说,“侯爷,枫儿纳妾其实也是个好契机。给白青青一个下马威,让她明白,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她没了跟咱们提要求的资格了。” 以前不就是仗着枫儿喜欢她,只要她一个才闹出这么多事嘛,现在枫儿心里有别人了,白青青不是唯一了,现在该害怕的,是白青青,不是他们了。 想要继续留在侯府,那就夹着尾巴做人吧。 崔禄捏着眉心。 “绵绵就很好,枫儿也喜欢她,也就是因为这样,今日白青青才会去……”杜氏继续说。 “够了。”崔禄拍案而起,目眦欲裂,狠狠地瞪了眼杜氏,接着拂袖而去。 杜氏:“……” 她刚才说错什么了嘛? 夏嬷嬷惊慌失措地进来:“夫人,侯爷怎么了?他可从来没生过那么大的气,门口的花都被他踢碎了好几盆。” 杜氏:“……”她也想知道啊! 崔禄气势汹汹地回到书房。 书房锁着的抽屉里,放着一张白帕。 白帕上有一滴殷红的已经干涸了的血渍。 那是绵绵的处子血,被他拨开的花蕊。 只为他绽放的女人! “侯爷。” 一声娇滴滴的呼喊声拉回了崔禄的思绪,他猛地回头,就看到了刚才才见过却想念得不行的陈绵绵。 “绵绵。”崔禄上前,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捧着她的脸就低头含住了红润的唇。 陈绵绵迎合着他,从书房到了内室。 帐子一下,遮住了里头的春光。 颠鸾倒凤,时间易逝。 黑夜降临,白青青的肚子也不疼了,她哭过闹过,可外头的门紧锁着,动都动不了。 “呜呜呜……”白青青又饿又渴,更多的是恐惧和绝望:“枫哥……” “青青。” 白青青止住了哭声,看向门口的方向。 是开锁的声音,开门的声音,一个男人蹿了进来。 “崔连。”白青青激动地朝他迎过去。 崔连拉着白青青的手,心疼地说:“我听说你被关柴房了,就灌醉了看守的人,拿到了钥匙,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去哪里?我不要离开侯府。”白青青拒绝。 她好不容易进府,她不会出去的。 她也有自信,崔禄不敢打杀了她,她手里还握着足以让侯府覆灭的罪证。 崔禄不敢。 “我不是带你离开侯府的。”崔连失魂落魄,“我知道你爱的人是公子,我来带你去见公子的。” ------------ 第83章 荒唐 宁院就在前头。 大敞的院门,院子里连灯笼都没有点,夜风呼呼地吹,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像是很快就要来一场暴风雨。 崔连握着白青青的手,蹑手蹑脚地进入宁院。 然后推开房门,“公子在里头等你。” 白青青感激地望着崔连:“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崔连苦笑,伸手摸了摸白青青的脸,深情地说道:“傻子,我不要你的感谢,你给我的,已经是我奢望来的,为了你的幸福,这点委屈,算不得什么的。进去吧,别让公子等你太久了。” “嗯。”白青青看了眼崔连,进去了。 崔连看她的背影消失在屋内,嘴角衔起一抹得逞的笑,关上房门之后,快步离开。 这宁院可真安静啊。 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崔连一进一出都没碰到人,心里头得意的不行,来到宁院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咕咕”叫了两声,一个戴着帷帽的黑衣人出现在他的眼前。 崔连吓了一大跳。 这人出现从来都没有声音的嘛! “事情办妥了?” “按照您的吩咐,送她进去了。” “很好。”黑衣人点头。 崔连搓着手,讪讪地笑:“上次你说让我再办一次,啥时候兑现啊?”他还亲手把女人送到别的男人的床上,啧啧,他可真够伟大的。 黑衣人笑得阴森可怖:“放心,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时间地点由我来定。” “嗯嗯,知道知道。我这不是怕您忘记了嘛。” “没忘。”黑衣人说:“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那就现在好了。” “现在?” 崔连一愣,他想问什么,可脖颈处传来一阵疼痛,他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黑衣人将已经晕过去的崔连扛在肩头,几个闪身,又进入了宁院。 他进去之后,宁院的大门,这才缓缓关上。 今日是第二次扎针和服药,崔云枫这次的感觉比上一次还要强烈。 他觉得自己快要爆开了,身下刚硬如铁,血脉喷张。 真的,他不敢怀疑贾大夫的医术。 若是个不行的男人,在这么猛的药性下,说不定就硬起来了,可他是行的啊! 崔云枫脚踝还不能动,旁边的屋子住的又是许婉宁,他不能闹出什么动静。 心里又无比希望,绵绵,好绵绵能来看一看他,只要过来看看他,他一定,一定宠幸她,反正马上就是他的妾了。 崔云枫呼吸加快,想着女人,呼吸之间,越发燥热。 “啊……” 女人,女人…… 老天爷啊,赐他一个女人吧! 崔云枫笃定,这个时候来个貌丑无盐的女人,他都可以! 无论老少、美丑,是个女人就行啊! “枫哥!”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犹如天籁,崔云枫猛地撑起上半身,看着进来的人。 “青儿?”这一声呼唤,充满了柔情蜜意,是白青青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枫哥!”白青青扑到床边,哭诉道:“我以为你不管我了!” 崔云枫虽然好奇白青青为什么出了柴房,又为什么能溜到他这里来,可他现在欲火焚身,这些问题,在他的个人问题之前,已经不是问题了。 他如今只有一个念头。 “青儿。”崔云枫一把将白青青搂到了床上,一个翻身,就将白青青压在身下,手上的动作迅速又猛烈,白青青的衣裳顷刻之间都化为了碎布,露出了雪白的胴体。 以往的爱抚和缠绵,如今都省略了,崔云枫一沉身,完整地刺破了眼前的女人…… 雕花木床,嘎吱嘎吱地摇晃着。 白青青就像是一块烙饼,被崔云枫翻过来,翻过去,他的动作粗暴,哪里有往日的温情,白青青疼得不行,可她没喊没叫,虽疼得不行却努力迎合着崔云枫。 让崔云枫越来越兴奋,越来越激动。 真想就这么死在她的身上! 屋子里不知何时,飘来一阵诡异的香气,处在兴奋状态下的崔云枫和白青青哪里分辨得出这若有似无的香,在香气的刺激下,两个人的动作不停,神态却越来越迷离。 而只躺了两个人的床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衔着笑,流着哈喇子,朝着白青青爬去。 屋子里漆黑一片,只传来女子的叫声和男子的闷哼声,肆无忌惮的传出了屋子。 而这时,天空一道闷雷响起,接着狂风暴雨,呼啦啦的风声、沙沙沙的树叶声、滴滴答答的雨声,盖过了那些露骨的欢愉声,仿佛那道娇喘,从未曾出现过。 天际一片黑暗,雷声此起彼伏。 而夹杂着风声、雨声、雷声的夜,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呐喊声,撕裂了这夜里虚假的平静。 “夫人,夫人,出事了,出事了。”青杏不停地拍着延年院的门,手都要拍酸了,夏嬷嬷这才撑着雨伞睡眼惺忪地赶来:“这么晚了,打扰夫人休息,你不要命了。”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青杏小脸煞白,“公子他流了好多好多血……” “什么?” 夏嬷嬷听后不敢停留,立马进去禀告。 主仆二人只得撑着伞冒着大雨往宁院赶。 宁院大门敞开着,里头的光亮和凄惨的哭声闹得杜氏眼睛疼、耳朵疼。 踉踉跄跄地进去,东厢房门口,正站了好几个下人,一个个在外头张望,都不敢进去。 “出什么事了?”杜氏紧张极了:“公子怎么了?” “公子他流了好多血。”青杏颤抖着声音回答,一张小脸惨白得跟纸一样。 “公子受伤了?哪儿受伤了?谁害得公子受伤的?”夏嬷嬷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青杏一个都回答不上来,头低得都快要钻进地底下去了。 “贾大夫来了。” 杜氏跟许迦一块进了房间。 一进去,浓重的血腥味冲得杜氏差点晕过去。 越想越是害怕,儿子流了那么多的血? “枫儿是怎么受伤的?府里头进刺客了?许婉宁呢?她在哪儿?”杜氏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一个哭腔在角落里回答:“夫人,少夫人晕过去了。” “没用的东西!”杜氏呸了一嘴,走快两步掀开帷幔。 鲜红的血渍,浓重的血腥味。 杜氏想作呕,往床上瞟了一眼,腿一软眼一黑。 也没用地晕过去了。 ------------ 第84章 废了 待杜氏幽幽转醒,一把抓住许迦,尖叫:“贾大夫,我儿子怎么样?” “我给他扎了两针,目前已经止血了。”许迦道,“也熬了补血的汤药喝下去了,可他失血过多,又过于激动,今夜能不能熬过去还要看老天爷。” 老天爷啊! 杜氏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她刚才看到的。 儿子在流血。 那个地方高昂着头,吐出来的真的是男人的精血啊,一团团,整个被褥都被血给浸透了。 她可怜的儿子啊,这是被女人榨干了啊! 白青青。 “白青青,我听到了她的声音,是她又来勾引我儿子是不是?”杜氏嚷嚷了几声,目光在屋子里搜寻,果然在大堂的地上看到了白青青。 白青青也吓得缩成一团,杜氏上前就是两脚。 “你不是被关在柴房里吗?你怎么过来了?” 白青青哭着说:“是公子,是公子让我过来的。” “你放屁!”杜氏猛扇白青青的耳光。 白青青被扇得抱头闪躲,眼瞥到一旁的崔连这才着急地说:“夫人,是他,他带我过来的,还说公子找我。不信你问问他啊!” 崔连连忙否认:“白青青,你别血口喷人啊。是你说要跟我做那事,把我带到这儿来。夫人……”崔连把头磕得咚咚响:“是她带我过来的,奴才也是昏了头了,光想这那事,忘记公子在这儿啊,就是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过来啊!” 崔连不敢说是受人收买,带白青青过去。 他也快要吓死了。 人都吓软了。 他可是亲眼看到的公子那个地方不停地流血,崔连再不醒也醒了。 那个黑衣人,可真是不讲义气啊。 他说时间地点他定,可也要跟他商量一声呗,要知道是跟公子同乐乐,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你怎么不去死!”杜氏只恨手里头没刀,要有刀的话,她下一秒就要捅死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她手脚并用,直接将白青青打的昏死过去。 红梅也在哭:“贾大夫,我家少夫人怎么还不醒?” 许迦摇摇头:“她应该是急火攻心,晕过去的,也不要急,应该就快好起来了。” “少夫人,少夫人……”红梅哭:“少夫人就是被他们气晕过去的!” 杜氏看向崔连。 想到儿子跟一个男人同在一张床上风流,儿子以后还怎么做人! 杜氏龇牙:“将他带下去,关起来。” 崔连鬼哭狼嚎:“夫人,都怪白青青,都是她啊!”,白青青一声不响也被拖下去了。 崔云枫还昏迷不醒。 杜氏头大啊。 “侯爷呢?怎么没请侯爷过来?” 这么大的事啊,她怎么办得到啊! “奴婢去请了,可侯爷不在书房啊!”夏嬷嬷说:“奴婢敲门,可里头没人应。” 杜氏心烦意乱,内忧外患,现在更担心的还是儿子的安危。 “贾大夫,你可一定要治好我儿子啊!” “我尽力吧。不过夫人也要有心理准备。”许迦默默地说道。 杜氏一怔:“什么?” 许迦幽幽地说:“怕是不行的毛病再也治不好了。” 杜氏差点又晕过去。 她儿子是行的,她儿子一直是行的啊! 怎么会这样,怎么反倒真的要不行了呢? 许婉宁幽幽转醒,就刚好听到了许迦说得那句话,又哭了:“呜呜,相公他好惨啊!” “我的针灸和药物起了作用,公子应该好转了一些,可却受了那女人的撩拨,公子这才犯下了弥天大错!”许迦叹气,“本来再扎几针,兴许就能全部康复,如正常男人一般。” 许婉宁哭得又晕了过去:“相公,相公……” 杜氏面目狰狞:“白青青,我要你的命!” 刚拖到外头的白青青被架上了刑凳,打了两棍子之后又被疼醒。 板子打在她的身上,痛苦的哀嚎声,嚎的整个城阳侯府都能听得到她的凄惨。 屁股上血肉模糊不说,一阵疼痛袭来,白青青捂着肚子痛苦地尖叫:“好痛,好痛啊!” 行刑的人立马放下了棒子,看向杜氏。 杜氏人在气头上,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她痛死活该,继续打,给我打,用力打!” 行刑的护卫高高举起了棒子,狠狠地用力朝白青青的屁股打去。 一棍,两棍,三棍。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棍,突然谁尖叫出声:“夫人,血,她流了好多好多血。” 凳子下,哗啦啦的血往下淌。 那不是打破屁股流的血,打破屁股不会有那么多的血。 杜氏懵圈的功夫,许迦走了出来,见状过去看了看,然后搭上了白青青的手腕,表情古怪。 “她,她这是怎么了?” 许迦放下白青青的手,“她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 一个半月。 那个时候,白青青还没有进府,还被枫儿藏在外头,隔三差五地过去留宿。 白青青有了? 有了枫儿的骨血,她的孙子? “孩子已经没了。”许迦接着说。 都化成了那一滩血水了。 杜氏盯着那一团血水,脊背发凉。 崔禄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眼睛嗜血,用尽全力扇了杜氏一巴掌:“你个毒妇!” 他虽然刚来,可差不多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现在好了,儿子可能落下终身的不举,白青青怀的身子也被杜氏打掉了。 侯府的香火怎么办? “侯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怀了身子啊。”杜氏要去抓崔禄的袖子,可崔禄不理她,一撩衣袖,扬长而去。 杜氏踉踉跄跄的跟在后头,可她一直追不上。 怎么都追不上。 许迦给白青青止住了血,开了药,救下了白青青的一条烂命! 她这辈子,再也不能生育了。 屋子里头的崔云枫…… 呵呵,如他所愿,今后的几十年也别想硬起来了。 许婉宁回到主屋,眼角的假泪拭去之后就笑开了花。 许迦给崔云枫开的药,哪里是什么治疗不举的药,明明是壮阳的烈药嘛! 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住十全大补汤的功效,再配合扎的那几针,就是送头母猪给崔云枫,估计他也能上! 白青青是她特意放进来的,崔连也早就被陈望收买! 为了,就是让崔云枫毫无节制! 母猪可不如白青青有魅力! 原本还以为守株待兔要多等几次,可没想到,崔云枫那么猴急,两次就把自己送上了不归路。 至于白青青的小产,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等崔云枫醒来,发现自己被白青青整成了个废人,白青青又落了胎,他们两个狗咬狗的场面,会有多好看呐! 白月光? 心上人? 崔云枫怕是要把白青青变成活死人! 而白青青,伤心痛苦之后估计会笑开花吧。 她的儿子成了侯府的独苗苗,未来一定能继承侯府的。 是,崔云枫是不能生了。 可他爹崔禄,却宝刀未老啊! ------------ 第85章 离心 崔禄把自己关到书房里,任凭杜氏在外头鬼哭狼嚎,他都无动于衷。 陈绵绵于心不忍:“侯爷,夫人她……” “别理她!”崔禄气得无以复加。 今夜本来他与绵绵正温存着,夏嬷嬷突然来敲门,崔禄不敢去开门。 怕他跟陈绵绵的事情提前败露,只得当做屋子里没人。 可夏嬷嬷在外头的哭喊声,崔禄是听到了的,所以等夏嬷嬷一走,崔禄就赶去宁院了。 在外头也差不多将里头发生的事情听得清清楚楚。 气的血气直往头顶涌。 儿子是个不争气的,媳妇也是个乱来的。 两棍子下去直接就把侯府的子嗣给打没了。 陈绵绵抿抿唇,看起来很可怜:“侯爷,夫妻吵架没有隔夜仇,您还是去跟夫人好好说说吧。” 崔禄:“你就这么想让我去她身边吗?” “不是。”陈绵绵低着头,“我只是,不想看到侯爷烦心。” 崔禄有些疑惑,连忙抬起陈绵绵的头,果然,就看到陈绵绵眼珠子里往外掉豆大的泪珠儿。 “侯爷,若是以后我们生气了,你会不会不理我?”陈绵绵哭着说:“我真的好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吵架,永远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多么朴素的心愿啊! 又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实现的愿望! 但是…… 崔禄愿意为这个心愿而不断努力:“会的,我们会开心、会快乐,永远都不会吵架,会永远幸福的。” 多么乖巧懂事的女人啊! 什么都不求,只求跟他在一起能开心、快乐。 崔禄也下定了决心。 他要尽快纳了陈绵绵了。 等不及了。 杜氏也等不及了。 在书房外头哭到嗓子都哑了,才看到书房的门被打开。 崔禄走了出来。 杜氏就要进去,可崔禄反手就把门给关上了,面容阴沉:“去看看枫儿吧。” 就是不让杜氏进书房。 书房里是藏了什么不让她看到嘛。 杜氏眼睛都要喷火,只得压下心口里所有的委屈和愤怒。 “好,侯爷。” 夫妻两个,一前一后,前面的人走得太快,后面的人依然追赶不上,就这样你是你、我是我地到了宁院。 外头的大红色的灯笼被风刮得飘来飘去,影子也飘来飘去,配上雨声雷声,有些瘆人。 东厢房里,灯还亮着。 崔禄进去,许婉宁正坐在旁边,手撑着头,如小鸡啄米一般,听到动静,立马睁开眼睛,看到是崔禄和杜氏,又哭了:“父亲、母亲,你们来了。” “枫儿怎么样?” “还没有醒。”许婉宁擦泪:“贾大夫还在熬汤药。说是一个时辰后再给相公喝一副。” 带血的床褥已经收拾干净了,被子倒是干净,可屋子里依然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杜氏闻着这味道就觉得恶心。 她一看到那床,就会联想到刚才她看到的那一幕。 “要不给枫儿换一间房吧,这屋子里的味道太难闻了。” 许婉宁有些尴尬:“宁院小,只有三间屋子,这一间,我一间,陈姑娘一间。” 崔云枫是从来不在许婉宁屋子里睡的,杜氏知道。 那就只好…… “把陈姑娘叫来,让她跟枫儿换一间屋子。”杜氏吩咐道。 夏嬷嬷正要去喊人,崔禄脸色很不好看。 “你儿子不能住这味道难闻的屋子,人家一个小姑娘就能住了?”崔禄阴阳怪气地说道。 “这屋子就是味道难闻了些,比她在庄子上住的房间好多了。她应该会同意的,阿夏,去叫人。” 夏嬷嬷应了声是,崔禄拍了桌子:“不许去。” “为什么不许去!”杜氏也腾地站了起来,一脸怒火:“是去了之后找不到人对不对?” 一路来的猜测,此刻终于问出了口。 崔禄面色阴晴不定。 杜氏见她不说话,笃定自己已经猜中了七八分,“一个大姑娘,三更半夜不在屋子里能去哪里?是跑到谁床上去了吗?” “杜碧莲,你闹够了没有?儿子还没醒!” 他们两个吵起来了。 许婉宁在一旁抹着眼泪,实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这一层窗户纸,本该早就要捅破的,由杜氏来捅,崔禄就更没有愧疚之心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这两个人,做了差不多二十年的夫妻。 “我说怪不得我只要一说让陈绵绵做枫儿的妾室,你就一脸的不情愿,原来你也看中了啊!”杜氏恨得咬牙切齿,“这样挑拨你们父子关系的女人,我们侯府不能留!阿夏,现在就去收拾她的东西,直接把人给我轰出去!” “我看谁敢!” “我是侯府夫人,我怎么不敢!不就是个庄子的农女嘛,她的去留我还决定不了了吗?”杜氏也在逼崔禄。 逼崔禄承认他跟陈绵绵关系不同寻常。 可崔禄就算承认了,杜氏又能得到什么呢? 剑拔弩张的她,跟温柔写意的陈绵绵一再被崔禄拿出来对比。 眼前这个女人,不是他不爱了,而是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他爱不动了。 崔禄望着杜氏,眼睛里的爱意在慢慢消退。 “你不能赶她走,因为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崔禄承认了:“三日后,我就会娶她为我的侧夫人。一应程序,我也会让管家去办,你就安心照顾好枫儿和平哥儿吧。” 这是怕她出幺蛾子,连她主母的职责也要夺走了嘛! 崔禄说完,就扬长而去。 留下杜氏哭得歇斯底里:“儿子还没醒,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要娶那个女人嘛!” “我原本也想等枫儿好起来。”崔禄顿了顿,头都没有回:“可你不让我等。” 枫儿也好不起来了。 就算人活着,可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说完这个决定,崔禄很畅快。 他要尽快回书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绵绵,她肯定会很开心。 陈绵绵得知消息之后,真的很开心。 侧夫人啊,不是普通的妾室啊! 陈绵绵激动得心都要蹦出嗓子眼了。 可她不能表现得太张扬,还要收敛一点,再…… 难过一点点。 “可是侯爷,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三日我们就见不到嘛?”陈绵绵勾着崔禄的脖颈,委屈地掉眼泪。 崔禄轻柔地替她拭泪。 “傻瓜,就三天而已。天亮了我就先送你回庄子上,之后的成亲流程我都会派人去做。就是时间太仓促,怕有些做得不够周到的地方,你别生气。” 陈绵绵哭着说:“我怎么会生气?我原本只想着不要名分陪在你身边就足够了。可你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我觉得我自己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她怎么能死呢? 崔禄想,她还要给他生儿子呢! “好绵绵,给我生个儿子吧。” 陈绵绵主动迎合着崔禄。 “侯爷,我要给你生好多……好多个儿子。” ------------ 第86章 断路 崔云枫在天明的时候终于醒了。 守了半夜的杜氏喜极而泣,扑在崔云枫的身上嚎啕大哭:“我的儿啊,你终于醒了啊,你要把娘给急死啊!” 许迦继续往下扎针,“夫人,公子暂时没有性命大碍了。” 崔云枫眸子迷惘地睁着:“娘,我这是怎么了?” 杜氏破口大骂:“还不是白青青那个贱人勾引你。” 崔云枫浑身剧痛,慢慢地回想起了那夜发生的事情。 他浑身燥热,白青青就来了。 白青青勾引他,两个人巫山云雨,他就像是有浑身发泄不完的欲火,在她身上一次又一次驰骋,到后面,他感觉不对劲。 本来床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多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从他怀里抢走了白青青,将他晾在一旁,他亲眼看着白青青和另外一个男人欢好,崔云枫想上前去抢回白青青,跟那个男人在床上打了一架,抢走了白青青,可那个男人,又重新回来,打赢了他,又把白青青抢走了。 他气死了。 可白青青,无论是谁,她都不拒绝,无论在谁的身下,她都放浪形骸,她紧紧扒在那个男人身上,努力迎合着那个男人,吟哦声娇喘声到现在崔云枫还记得。 贱人! 崔云枫也破口大骂:“贱人!娘,她是个贱人,她除了跟我,她还跟另外一个男人,当着我的面……” “娘知道娘知道。”杜氏生怕崔云枫动气,连忙安抚他:“娘都知道了,人我都关起来了,儿子,你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咱们再处置他们,好不好?” “娘,我到底哪里受伤了?”崔云枫不解地问。 他最后一次从白青青身体里出来,感觉身体里好像有吐不尽的精血,他想低头去看看,可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白青青惨白惊惧的脸,耳边尽是那个男人的尖叫。 杜氏不敢说实话,“你身子亏空的厉害了。” 崔云枫看向许迦。 许迦看了眼杜氏,然后说:“公子纵欲过度,身子亏空的厉害,从现在开始,要好好调理身子,万不可再行房事了。” 原来如此。 崔云枫看到了那么恶心的一面,他哪里还提得起半点欲望。 “我知道了。”崔云枫躺在床上,有些感叹又有些憧憬:“娘,我之前对要纳绵绵为妾还对白青青有些愧疚,现在,我……半分愧疚都没有了。娘,等我好了,我就纳绵绵为妾,一定给侯府多添几个孙子孙女,让他们承欢娘的膝下,逗娘开心。” 儿子想通了。 可杜氏…… 却哭了,不是喜极而泣,而是悲愤交加:“傻儿子,你不用想着陈绵绵了。” “娘,你之前不是同意的吗?难道你反悔了?”崔云枫生怕杜氏反悔。 杜氏摇摇头。 三日之后,就是迎娶侧夫人的日子,府里的人,早晚都会知道的。 “枫儿,陈绵绵跟白青青一样,都是贱人!”杜氏龇着牙花,恶狠狠地说:“她早就跟了你爹了。” “什么?”崔云枫瞪大了眼睛,身子一动:“她,她不是……”不是许婉宁带进来给他的吗?怎么成了爹的了? 许迦按住了他的身子:“公子,在下在扎针,不要乱动。” 杜氏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你之前跟我说,陈绵绵煮的粥好喝,对不对?”杜氏问。 崔云枫点点头:“嗯。” “我当时就奇怪,我好像在哪儿听说过。你爹有一日莫名其妙地也说要喝粥,现在回头想想,你爹怕是早就对陈绵绵有心思了。说不准,他们在庄子上就已经好上了,许婉宁带她进府,估计也是被你爹和陈绵绵蒙骗了。她不是来跟你的,是来跟你爹的呀!” 杜氏恨得后槽牙都在痒。 若是没进府,就算他们两个成了好事,那她也能作得陈绵绵进府做个妾。 可现在,侯爷已经下定决心了,再想改,那是难于登天啊! 崔云枫也咬着牙,歇斯底里地骂,“贱人,贱人,一个两个三个,都是贱人!我要宰了她们。” 许婉宁是。 白青青是。 陈绵绵也是。 就没一个干净的,都勾搭过其他的男人! 许迦手里的针多扎了一个穴位。 谁贱呢? “枫儿,你先别着急,你现在就只要好好养好身子。”杜氏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主母,也想通了一些事情:“其他的事情,娘自有安排。” 陈绵绵进府不可怕。 就是多个女人,吃饭多个碗筷,多点开销的事情。 最可怕的是,那个女人还年轻,崔禄也才不惑,还能生出孩子来。 子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她生得出枫儿,陈绵绵就能生得出其他哥儿,枫儿如今已经废了,崔禄会把侯府交给谁? 就像是她不会把侯府交给脸毁容的平哥儿一个道理,她会挑选最优秀最出色的,崔禄也会这样选。 所以,侯府不能再有哥儿了! 陈绵绵不能生只是暂时地解决问题,崔禄还会跟其他女人生。 侯府里的她能对付,侯府外头的呢? 崔禄若是处处留情,留出个私生子呢? 最可怕的不是那些女人,而是能让这些女人有子嗣的崔禄。 只有崔禄不能生了,枫儿的地位才能稳,枫儿稳了,平哥儿才能稳,她侯府主母的位置也才能稳如泰山。 无论如何…… 杜氏眼神阴鸷,已经默默有了打算。 “侯府以后是你的,将来是平哥儿的,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许迦一直在一旁,认真地收回针。 他从头到尾,除了说过让崔云枫不要乱动的话,就安安静静的。 从屋子里出来。 杜氏将他带到了延年院。 屏退了所有的下人,还让夏嬷嬷在外头守着,杜氏这才说:“贾大夫,刚才我跟枫儿的话,你也听到了。” 许迦不置可否。 又不是聋子,肯定会听到的,“在下只是个大夫,其他事情与我无关。”意思是说,我不是长舌妇,听到了也不会乱说。 杜氏非常满意。 她就是满意贾大夫这点。 心高气傲还守口如瓶。 杜氏拿出了五千两银子,递给许迦。 许迦连忙说:“夫人不必如此,您请放心,在下不会乱说的。” “这不是封口费,这是我买药的钱。” “夫人要买什么药?” “我要一剂能让男人断子绝孙的药。” 快刀才能斩乱麻,男人不能生,才能万事大吉! ------------ 第87章 朋友 崔荣发被家里婆娘都给吵晕头了。 不为其他,就为了那不争气的儿子。 他也不知道儿子究竟做了什么错事,竟然被关了起来。 问府里头的人,几乎没人知道。 问侯爷,侯爷也是一副阴沉的表情,只黑着脸说让他一心一意准备成亲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要多问,不然他管家的位置也保不住了。 崔荣发吓得哪里敢继续问,只能硬着头皮准备成亲事宜。 可有些事情,有人故意松松口,崔连犯了大错的事情还是能打听到。 自然,松口的那个人,是杜氏。 “你儿子犯了错,侯爷要处置他,我也劝过了,劝不了。”杜氏惋惜地说。 崔荣发大惊失色:“崔连他犯了什么事?” 杜氏犹豫片刻,还是简单地说了:“你儿子调戏未来侧夫人,被侯爷抓了个现行。” “什么?”崔荣发跳了起来,一脸的惊惧。 这是他儿子的德行,没错。 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只是手不够皇宫里,若是够得到,怕是宫里头的妃子他都敢调戏。 色字头上一把刀! 怪不得,怪不得以前对他和颜悦色的侯爷,现在见他都阴沉着脸,跟要吃了他似的。 “侯爷悄悄地说过,等娶侧夫人的事情忙完,就要开始处置崔连了。”杜氏幽幽地说道:“崔连怕是凶多吉少啊!” “奴才去求侯爷网开一面。”崔荣发说。 杜氏嗤笑:“你求他网开一面?你之前没求过吗?你成功了吗?” 崔荣发无话可说。 成功了他就不会来找夫人了。 杜氏接着说,“过两日侧夫人就要进门了,侯爷一看到侧夫人,就会想起你儿子调戏他侧夫人的事情来。你在侯府也这么多年了,也该知道侯爷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你说,他会放过崔连吗?” 不会的,不会的! 崔荣发直接哭了:“夫人,奴才就只有崔连这一根独苗苗啊,若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要了奴才的命啊!” “你祖祖辈辈都是侯府的人,对待侯府忠心耿耿,侯爷为了个女人,就处置忠心的忠仆……哎,我都觉得侯爷做得不对。我很想帮你,只是……”杜氏欲言又止。 “夫人,夫人。”崔荣发见有希望,膝行两步,眸子恳切地看着杜氏:“夫人,求求您帮帮奴才,夫人有什么吩咐,奴才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杜氏说,“也不是肝脑涂地的大事……” 许婉宁听着红梅的禀报也笑了。 “既然他们亲自来要了,那你就送过去。”许婉宁笑着说。 青杏嘟囔着:“小姐,不是说不给了吗?” 红梅挑帘子进来,手里提着一包东西,递给青杏:“后日就是侯爷娶侧夫人的日子了,侯府里没茶招待客人那怎么办?” 青杏噘嘴:“哼,便宜他们了。” 红梅看着许婉宁笑。 便宜谁,还不知道呢! 转眼就是三日之后。 崔禄迎娶侧夫人的事情,没打算藏着掖着,从打定主意开始,消息就在外头疯传。 所以哪怕他只请了一小部分的人,到了当天,燕城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富户商贾全来了。 很热闹,很壮观,都没空着手。 收礼的人一遍遍唱着送来的礼单,轰动极了。 崔禄很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真没想到侯爷竟然也会有娶侧夫人的一天。”有熟悉的,开玩笑道。 燕城有头有脸的人家男人谁不是三妻四妾,唯独侯府就一个女主人,连个暖床地都没听说过,男人感慨崔禄不晓得享受生活,女人则羡慕杜氏长得好命也好。 崔禄拱拱手,一脸喜色:“缘分天注定。诸位来喝我的喜酒,崔某感谢大家。今日大家不醉不归,一定要喝个痛快,吃个痛快。” 男人们感慨崔禄终于开窍了,也都有了打算,到时候再往侯爷身边塞几个女人,拉拢关系。 女人们也是窃喜不已,纷纷往侯府里头挤。 她们没兴趣看侧夫人,她们是去看杜氏的笑话的。 年轻时再得男人喜欢又如何? 人老色衰了,男人不照样迎新人进门? 今天是娶一个侧夫人,明天就有可能抬个妾,后天就可能收个通房。 哈哈,看那个人老珠黄的女人还怎么在她们面前耀武扬威。 她们就等着看杜氏的洋相呢! 杜氏一身正红色的衣裙,梳着精致的妆容,打了一层厚厚的粉,可怎么也掩盖不住眼底的疲惫。 “夫人,府上有喜事,可怎么看你气色不太好啊?是不是太高兴了,睡不着啊?”说话的妇人,是燕王的侧妃萱侧妃。 燕王是皇亲国戚,地位本就比城阳侯要高上一层。 可杜氏却觉得自己是城阳侯夫人,是正室,比燕王的侧妃地位要高,可她却要向萱侧妃行礼,心中很是不耐,久而久之,这心底就有了气,摆到脸上了。 到后来,杜氏直接不给萱侧妃请安了。 梁子也越来越大。 “我自然是高兴的。”杜氏知道萱侧妃在嘲讽自己,皮笑肉不笑地说:“总算有姐妹来陪我一块伺候侯爷了。这二十多年,我一个独享侯爷的宠爱,实在是累得不行,不过萱侧妃应该是体会不到我这种心情的,对吧?” 萱侧妃当然体会不到独受宠爱的心情。 因为她是侧妃,嫁进去之前燕王就有正妃了,她进门没一个月,有人送了燕王两个美人,又没过多久,又有人送了燕王两个舞姬,再后来,又有人送了燕王一个…… 总之,燕王府里的女人,一个赛一个的年轻漂亮。 萱侧妃跟一群女人每时每刻都在争宠,哪里体会过独宠的滋味。 这是萱侧妃的痛,“你……” 杜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萱侧妃先坐吧,马上就要吃席了。恕我不陪了,前面还有好多客人等着我呢!” 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萱侧妃气得咬牙切齿,手里的帕子都快要绞碎了:“得意什么,不就是有个当了国公府老太太的小姨嘛。山鸡变凤凰,总有一天会跌落枝头再变成山鸡。等着瞧!” 她气鼓鼓地带着人走了,也根本没看到一簇簇齐人高的盆景之后,站着一个人。 许婉宁注视着生气的萱侧妃。 这个前世跟她婆婆乌眼鸡似的死对头。 萱侧妃是文臣之女,庶女,京城人士,也带着点心高气傲,燕王定都燕城之后,她就跟着一块来了燕城,按理说,她是除了燕王正妃之外最尊贵的女人,可谁曾想,杜氏根本就不鸟她。 杜氏认为,女人的地位,只能正室跟正室比,妾室跟妾室比。 她只屈居燕王正妃之下,可不屈居萱侧妃之下。 再加上她有个小姨入卫国公府当小妾,后面连生了三个儿子,熬死了卫国公和卫国公夫人后,她的大儿子袭了卫国公府的爵位,她就成了国公府的老太太,身份尊贵,杜氏就更加不将萱侧妃放在眼里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朋友受气了,她得帮忙出口恶气。 许婉宁笑笑,冲红梅耳语了一声,红梅掩嘴笑笑,“小姐放心,我都准备好了,到时候混水摸鱼放进去就成。” 这时,大门口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接着是孩子们的欢呼:“新娘子来啦。” 混水摸鱼的时候到了。 ------------ 第88章 笑柄 宽阔的院子里,穿着一水儿蓝色下人服,腰间系着红色长巾的丫鬟仆人有条不紊地上菜,摆盘。 每一张矮桌上,上面各种各样的珍馐美味摆满了小方桌,摆盘精致,一看就花了心思花了钱。 前院热闹得很,新娘子轿子来了之后,鞭炮声礼花声就没断过。 崔禄拉着红绸子,看着对面一身红色嫁衣的女子,心里美得冒泡。 怪不得大家都喜欢三妻四妾,原来不一样的女人有不一样的滋味。 二人正往府里头走,外头传来一声传唱:“燕王到。” 燕王来了? 崔禄一阵激动,连忙将绸子给了旁人,三步并作两步就去迎客人。 “王爷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崔禄很高兴的。 在燕城,燕王就相当于土皇帝,崔禄屈居他下,还是想跟他搞好关系的。 燕王二十五六,一身靛蓝色的直裰,衬的是气宇轩昂、英俊潇洒,他笑意盈盈:“咱们燕城的情种终于娶侧夫人了,不然咱们这群人,怕是要被家里的母老虎给念叨的没完了。” 同来道贺的王兴民也笑:“王爷说得太对了。下官都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只要跟我家那母老虎说点苗头,她就拿侯爷来教育下官,说下官人微言轻、官没侯爷大,花花肠子却比侯爷还要多,说侯爷都没妾室,下官有什么资格有妾室,实在是……” 他讪讪笑着,旁边的人捧腹大笑。 “侯爷四十不惑才娶侧妃,新娶的这位侧妃,一定是侯爷的意中人吧?”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在笑声中传出来。 声音很轻,却让人无法忽视。 崔禄看向燕王身旁的那个年轻男子。 看着不过二十出头,一身紫衣穿得人翩若谪仙,若不是能明显看出他脖子下凸起的喉结,崔禄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女扮男装了。 “这位是?” 王兴民立马止住了笑,双手搭在身前,微微驼了背,眼神低垂,没有说话。 旁边的人都不认识他,也都跟着崔禄一样,投去好奇的目光。 燕王笑道:“是本王的一位朋友。” “王爷的朋友也就是下官的朋友,王爷,吉时到了,下官舔着脸,求王爷做个证婚人,不知道王爷可否赏个脸?”崔禄倒是知道顺杆子往上爬。 这不仅是给他面子,更是给陈绵绵的面子。 虽然是个侧妃,但是她是在燕王的见证下嫁给崔禄的,在侯府的身份又涨了三分。 这个消息传到杜氏的耳中的时候,她一直笑着的脸僵了好一会儿。 坐着女眷的厅堂里,大家看到杜氏怪里怪气的脸,都心照不宣。 要说燕城哪个女人最让人羡慕,杜氏拔得头筹。 要说燕城哪个女人最遭人恨,杜氏也拔得头筹。 杜氏就是那个让人羡慕嫉妒恨的人。 羡煞全燕城的女人,也遭全燕城的女人嫉妒。 如今好不容易看到杜氏吃瘪,强颜欢笑接侧夫人进府的模样,在座的各位妇人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这世界上哪里有从一而终的男人? 没有的,年轻不花,老了还是会花的。 除非,他挂在墙上。 死了的男人才最专一! 许婉宁并没有去前院招呼客人,她主动请缨留下来照顾崔云枫。 毕竟这样的场合,她一个小辈出不出现不打紧,杜氏不出现才会出事。 为了侯府的面子,为了崔禄的面子,杜氏就算心里再恨,也只得忍着,强颜欢笑。 前院的事情很快就传到许婉宁的耳朵里。 她自顾自地吃着宁院小厨房准备的饭菜,喝着梨花醉,好不自在。 青杏也喝了一杯酒,甜甜的梨花酿让她的嘴都甜了不少,“这梨花醉谁去买的呀?是梨花楼的梨花醉吗?我听府上的人说把梨花楼一个月的梨花醉都买走了,这是从哪儿来的?” 陈望掩嘴笑,不说话。 红梅也笑,“喝吧,有好喝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青杏讪讪笑,“高兴嘛,小姐,我再到前头去打听。” 许婉宁知道她不会惹事,也就不拘着她看热闹,“去吧。” “小姐,记得再给我留两杯啊。” “好。”许婉宁宠溺地拿起了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梨花醉可真好喝。 又香又甜。 比前院的喜酒好喝上百倍。 前院。 终于看完了拜堂的宾客,落了座,看着桌子上的美酒佳肴,听闻侯府的伙食好得不行,就纷纷有了期待。 都是随了份子的,敞开肚皮吃。 随着崔禄举起第一杯喜酒,“诸位,这是梨花楼的梨花醉,我买了一百坛,大家一定要喝个痛快。” 燕王笑,“一百坛,那梨花楼岂不是一个月都不开张了?” 有人回答,“那我可要喝个痛快。” “我也是。” 众人纷纷举杯,有手快的已经送进了嘴里,一口闷了。 这可是梨花楼的梨花醉啊! 八两银子一壶的梨花醉。 “我呸!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难喝。” 有人第一个说,就有人第二个说。 “呸呸呸。” “咳咳咳,这是什么酒?” 宾客们有喝了的,呸呸呸不停地吐,有没喝的,试探性地小口抿着,那古怪的说不上来是臭还是馊的味道让人几欲作呕,有常喝梨花醉的女客光是闻着味儿就吐了。 “呕……” 崔禄见到大家都如此,也连忙喝了一口。 喝到嘴里,就全吐了出来。 这哪里是梨花醉! 裴珩全程只象征性地举了酒杯,他嗅觉灵敏,酒倒出来,他就闻出来了。 这哪是梨花醉,这是马尿配水。 “这是谁安排的?” 崔荣发连忙跑了出来:“侯爷,侯爷……” “这是什么酒?” “这是梨花醉啊,侯爷,酒坛子写着呢!” “你尝尝这是什么!” 崔荣发连忙接过,喝了一口,也吐了,“这这这……” 这是什么? 崔荣发在杜氏的授意下,在崔禄的大婚上做手脚。 本来崔禄让他买一百坛梨花楼的梨花醉,崔荣发就买了五十坛梨花楼,另外一半买了别家,两种搀在一起,贪墨了不少银子,口感也差不了多少,一般很难发现。 可现在这喝的,跟梨花醉搭不上半分关系啊! “这不会是马尿吧?”有人养过马,闻了闻,闻出了里头的东西。 吃喜酒的客人窃窃私语,崔禄看向燕王,他也皱眉。 崔禄大喝一声:“还不快去准备大红袍给客人漱口。” “是是是。”崔荣发也有些怕了,连忙下去盯着人泡茶。 茶叶是许婉宁送来的大红袍。 下人们泡好了茶,又一一端给贵客。 崔禄赔笑着:“各位贵客多包涵,刚才是下人弄错了。这是大红袍,大家漱漱口。” 裴珩捏着红瓷茶杯,没动。 大红袍? 有急性子又喝了一大口漱口,又扑簌一声全吐了。 “侯爷,拿野茶给我们漱口就漱口嘛,干嘛要说是大红袍。”有人不满地说道。 崔禄有些生气:“刚才各位亲耳听到了,我让下人给各位泡大红袍漱口的。” 燕城一个做茶叶生意的商人小心翼翼地问:“侯爷,您是不是被人骗了?这确实是价钱便宜的野茶,茶摊子十个铜板大壶的那种,确实不是价格高昂的大红袍啊!” 崔禄猛地看向杜氏。 杜氏在这档子上可没耍心机哦,“怎么可能?这是我儿媳妇从她娘家拿来的精品大红袍,每个季度都是,怎么会是野茶。” 儿媳妇每个季度从娘家拿来精品大红袍。 “让儿媳妇拿娘家的东西充婆家的脸面,侯夫人可真大方。”裴珩嗤笑出了声。 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脸熟的丫鬟,正伸着脖子在看热闹。 他笑得更开心了。 崔禄神情瞬变。 他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说他们的不是。 可带他来的燕王,不仅没有斥责他的那位朋友,甚至还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似乎,很赞同他的话? 崔禄脸都快要跌到桌子下去了,只能让大家享受美食。 “我让侯府的人尽快去置办好酒好茶,诸位先用菜吧。” 他也花了心思的。 除了鸡鸭鱼肉这些家常菜之外,每张桌子上还有一份鱼翅、燕窝。 有人先动筷子吃菜,有人先动勺子吃鱼翅、燕窝。 吃了第一口,就有人面色开始古怪了。 鱼翅? 燕窝? 相邻挨着人就开始讨论了,小声慢慢地就变成了大声。 “侯爷,府上的人买东西的时候是不是被人骗了?”做补品生意的一个老板站了出来,“这鱼翅好像不是鱼翅。” “不是鱼翅?”崔禄闻言大惊:“怎么可能!” “真的不是,好像是粉丝。而且,这燕窝,应该也不是燕窝,应该是……是雪燕。” 雪燕,是一种跟燕窝很相像的补品,只不过,燕窝是燕子吐出的口水,雪燕,是木髓中取出来的胶质。 两种东西虽然叫法相似,形状也相似,功效也差不多,可是这价格嘛…… 其实贵也贵不了多少,也就贵个二三十倍吧。 崔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他还没开始吃燕窝、吃鱼翅,他刚才光顾着跟燕王赔礼去了。 又有人开了口:“侯爷,这鱼肉,都粉了,应该是死了很久的鱼了。” “这鱼虽然新鲜,可是这鱼的胆被弄破了,鱼好苦。” “苦的不能吃,会中毒的。” “这鸡肉,有点臭……” “这鸡屁股都没割掉,天呐,上面还有屎。” “这鸭,是老鸭子吧?肉太硬了,咬不动。” “肉好像是母猪肉,能吃吗?” 崔禄:“……” 他觉得自己的脸已经被人踩在地上了。 未来几年,他一定是燕城头一份的笑柄,不用说! ------------ 第89章 蹭饭 然而,成为笑柄还不是最重要的。 若是成为杀人凶手,还是王爷侧妃的杀人凶手…… 那就…… 在宴席上的萱侧妃突然捂着肚子哀嚎,“王爷,王爷……” 燕王立马上前将人抱住,“阿萱,你怎么了?” “肚子疼。”萱侧妃咬着唇,脸都白了。 是真的。 而继萱侧妃说肚子疼之后,有妇人也捂着肚子喊疼:“我刚才吃了一块鸡肉,现在肚子也不舒服了。” “我也是……我刚才吃了一块发苦的鱼肉。” 接二连三有妇人捂着肚子喊疼,头上都冒起了豆大的汗珠子,疼痛都不像是装的。 在场来贺喜的人都给吓着了。 这是来送礼的吗? 这明明是来送命的呀! 崔禄也吓着了,歇斯底里地喊愣在当场的杜氏:“还不快去请贾大夫来。” 杜氏原本还想说她们都是装的,可那疼得汗都冒出来,会是装的吗? 许迦就在府里头,很快就过来了。 燕王脸色铁青。 许迦先问了问萱侧妃几个问题,又给萱侧妃搭了个脉,没说话,又给其他的妇人搭了脉,最后查了查她们其中的膳食,这才站起身,来到崔禄跟前,欲言又止。 不待崔禄说话,燕王先喝出了声:“有什么话快说,别藏着掖着。” 崔禄不敢藏着掖着了,“贾大夫,你说吧。” 许迦拱了拱手:“几位夫人肚子疼,应该是吃坏了肚子所致。” 他指着这几位夫人吃过的膳食,说:“这里头的猪肉馊了,这碗的鸡肉里头还有鸡屎,这碗的鸭肉应该是老死的老鸭子……食材不新鲜,各位夫人又是千金之躯,所以吃了一点点反应就很强烈,不过也不碍事,消化掉了就好了。” 崔禄:“……” 这食材不新鲜没要了这群女人的命,要了他的命啊! “真对不住。”崔禄连忙抱拳拱手赔礼道歉:“今日这事,是我没有考虑周到,怠慢了各位,还请各位稍等,府上已经在置办其他的宴席了……” “算了吧。”燕王铁青着一张脸,“本王就不吃了,别又吃出个好歹来。” 他一把将萱侧妃打横抱起,大步流星朝外头走去。 萱侧妃抱着燕王的脖颈,朝后头木愣的杜氏得意地一笑,接着又捂着肚子哀嚎。 眼见燕王走了,其他的人也留不下来,也不敢,真怕如燕王所说,又吃出个好歹来。 都一个个起身,告辞了。 崔禄只得跟在燕王后头将人送出了府。 燕王出府,其他的宾客也都相继出府,门口人多得很,可一点都不热闹。 崔禄望着燕王远去的马车,他好像没看到燕王带来的那个朋友。 罢了,他也懒得招呼了。 兴许是跟着其他人一块走了。 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呢。 好好的一个喜事办成了这样,崔禄一肚子的火。 混在人群里随波逐流出府的裴珩,偷偷在回廊下拐了个弯,跟在了前头那个哼着小曲的脸熟的丫鬟后面。 还哼曲呢,心情不错啊。 出来看热闹,估计是她主子授意的。 青杏一路哼着歌,哪里发现得了身后跟着一个人,熟门熟路地从前院到了宁院,走了进去。 裴珩站在院门口,停住了脚步。 他抬头看了看门匾。 宁院。 许婉宁的宁。 呵呵,这名字取得真是应付。 这座院子嘛,也真是应付。 偌大的侯府,堂堂一个少夫人的院子,竟然这么小,这么萧条,门口连个看门的都没有,长驱直入,连个人都没发现。 主屋里,传来青杏的笑声:“你们没看到侯爷那张脸,哈哈哈,笑死我了,脸黑得跟锅底一样,黢黑黑的。你说那厨房的人到底是怎么做事的,烂鱼臭肉都看不出来吗?” “兴许他们眼瞎吧。”许婉宁笑着说。 “那梨花醉呢?酒的味道也不一样啊。” 红梅去拉青杏:“好了好了,别问了。有好吃好喝的也堵不住你的嘴。” 青杏吃了块鸡肉,边嚼边嘟囔:“我好奇嘛!” “我也很好奇。” 屋外,突然传来一个不属于屋内的声音。 众人猛地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陈望更是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青杏说话的时候,他一直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不可能有人到了门口他都没发现啊! 房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了。 一个身着紫衣,长身玉立的男子站在门口,正谦谦有礼地问:“少夫人不请在下进去坐坐吗?” 许婉宁:“……” 是他! 怪不得陈望发现不了他的靠近。 “门你都开了,进不进来还要我说嘛?”许婉宁冷着脸说。 想进来这三个字就差写在他的脸上了,还需要她请? 裴珩笑笑:“少夫人好客,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许婉宁:“……”她可没说半个让他进来的字,是他脸皮厚。 裴珩大咧咧走进来,还不忘转身将门给关了。 然后来到桌前,瞥了眼桌子。 如他所闻不差,一桌子的好菜。 光是闻着香都让人走不动了。 裴珩直接一撩衣袍坐到了许婉宁的对面。 青杏想要说什么,却被红梅制止了,摇摇头。 “少夫人不给在下一副碗筷吗?”裴珩笑笑。 “裴督主在前院没吃吗?我父亲也真是的,客人随了份子,饭都不让客人吃饱,裴督主不是亏大发了?” “在下没随份子,是来蹭吃蹭喝的。前院没蹭上,在少夫人这儿蹭上了,在下一点都不亏。”裴珩拿起新筷子,夹了一筷子鱼。 放入口里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没错,就是这个熟悉的味道。 他连吃了好几口菜,这才饮了一杯梨花醉。 这可不是马尿配水,这可是正宗的梨花楼的梨花醉啊! 好酒,好菜。 这一趟没白来。 对面的人筷子没停,酒也喝了一杯又一杯,连话都顾不上说,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许婉宁一直瞪着他。 裴珩大概也是发现了,抬头时,与许婉宁四目相对。 许婉宁被他抓了个现行,讪讪地摸摸鼻子,立马挪开了目光。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就像是夜里的星辰。 忽闪忽闪。 忽明忽暗。 忽…… 裴珩忽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少夫人,梨花楼的梨花醉可是被侯爷买走了一个月的量,不知道你这些梨花醉哪里来的?口感跟梨花楼的真像。” 就是一模一样嘛。 许婉宁:“我在别处买的。” “哦,少夫人跟在下说说是哪处?梨花楼没了梨花醉,听说一个月都不会开张,在下喝不上梨花楼的梨花醉,只能喝别处的梨花醉了,不过万幸的是,口感一模一样。” 许婉宁望着对面的人。 此人慵懒地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晃着杯子,眼尾狭长,好整以暇地望着杯中之物,像极了一个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公子哥。 可许婉宁知道,都是这人的假象。 真实的他,狠起来能让阎王爷都尥蹶子不干了。 “这是梨花楼的梨花醉。”许婉宁实话实说。 他估计也猜出来了,不然不会跟过来。 “一百坛?”裴珩眼睛亮晶晶的。 “嗯。” “听者有份,给我五十坛。” ------------ 第90章 讨价 五十坛? 要脸不要? 裴珩激动地伸出一个巴掌:“给我五十坛。” “如果我不给呢?”许婉宁望着他,真诚地问:“你就要去告发我吗?” 裴珩摇摇头:“我没那么不讲义气,你是我朋友,我怎么会出卖朋友。” 呵呵,出卖朋友算什么? 你还会砍你祖母叔叔的头呢! 许婉宁冷笑不语。 裴珩接着说:“你不给我,梨花楼又不开张,那我只好日日来你这里蹭吃蹭喝了。” 不仅蹭酒,还蹭饭,说起来许婉宁还更吃亏了。 罢了罢了,不与恶鬼论输赢。 “好。你让人去搬吧。”许婉宁甘拜下风。 “没问题。”裴珩心里美极了,“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是怎么把喜宴上的酒换了的?” 许婉宁放下酒杯,很认真地说:“十坛。” “什么?”裴珩愣住了。 “一个问题,十坛梨花醉。” 好黑的心啊! 裴珩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更黑心。 “行,十坛就十坛。”他还有四十坛呢。 许婉宁说:“崔荣发去梨花楼确实是买了一百坛的梨花醉,后来我的人,用比梨花楼多十两银子一坛的价格买下了五十坛。” “他同意了?” “怎么会不同意,他本来就想帮着杜氏做点手脚的。有赚钱的生意,他当然做,乖乖地给我送到了我放酒的地方。” “我的人支走他,迷晕了车夫,趁着那段时间,将他车上所有的梨花醉都搬空了,又把用梨花楼的坛子装了假的梨花醉,以假乱真。” 这些,多亏了陈望和宋夜生、宋夜生他娘,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换掉真的。 至于梨花醉的坛子,花点钱就能买得到。 原来如此。 “那里头的怎么会有马尿?” “这是第二个问题,十坛。”许婉宁伸出一根手指。 裴珩:“……成交。”他还有三十坛呢。 许婉宁:“酒拉回侯府,他们将酒倒出来后装在酒壶里,我们就偷偷地将一些酒壶中灌入了马尿。”现在去看没倒出来的酒,其实还是一般的梨花醉。 好简单。 二十坛好不划算啊! 可裴珩还有一个问题:“那桌子上的吃食?” “十坛。” “……”他不想问了。 裴珩仰头喝了一杯酒,心有点痛:“成交。”剩二十了。 许婉宁呵呵笑:“杜氏和崔荣发想搞点事情,又胆子小,不敢搞大事,顶多在酒的品质上做点文章,弄死鱼臭肉是不敢的,我就帮帮他们,死鱼臭肉是我们给加进去的。” 也就是食材不新鲜,让客人闹闹肚子罢了。 “那燕窝鱼翅呢?”这在外头买的东西,总做不得假吧?许婉宁的手也伸不到外头的铺子里去啊。 “十坛。”许婉宁的眼睛亮晶晶的。 裴珩心痛得已经麻木了。 好奇害死猫,也保不住他的酒,可没事,还有十坛。 他点点头。 许婉宁嘴角轻扬,解释:“侯府的燕窝和鱼翅都是我娘家铺子每个季度派人送来的,之前他们说我有钱忘了本,不知节俭,正好,东西吃完了,我让铺子的人送了粉丝和雪燕来。” 侯府厨子那些人就算觉得有问题又如何,他们告到崔禄杜氏那里去,顶多不上这两道菜就是了。 “你可真是……”裴珩无奈地笑笑:“所以茶叶你也如他们所愿,从大红袍换成了野茶?” “十坛。” “许婉宁,这问题简单。” “再简单也是问题,也需要我回答。”许婉宁挑眉,借着喝酒掩饰嘴角的笑意。 裴珩挫败了:“罢了罢了,你说你说。” “是。” 裴珩:“……” 被抢走的五十坛梨花醉,物归原主了。 看到没有,不是你的,留都留不住,是你的,抢都抢不走。 许婉宁冲裴珩举杯:“裴督主,对不住啊!” 她笑得欢,跟偷到油吃的小老鼠。 可惜她得意得太早了。 若是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绝对双手奉上五十坛……不,一百坛梨花醉,全给他,可惜,没有如果。 裴珩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眼角眉梢都是得逞的笑。 同样得逞的还有杜氏,可她一点都不开心。 延年院。 杜氏慌张地走来走去,喜宴上出这么大差错,侯爷不会放过她的。 “该死的崔荣发,他害死我了。”杜氏哀嚎。 她哪里知道崔荣发的胆子那么大。 原本她的本意就是让崔禄的喜宴档次低一点,出一点无关痛痒的幺蛾子,发泄一下心中的怒气罢了,可崔荣发…… 一定会把她给供出来的。 “你狗胆可真大啊,本侯的喜宴全被你给毁了。”崔禄还穿着大红色的新郎服,脸阴沉得跟锅底一样,手里拿着一条沾了盐水的皮鞭,一下又一下打在崔荣发的身上。 崔荣发被打得血肉模糊,破皮的地方又沾上盐水,疼得他死去活来。 “侯爷,不关奴才的事,这不是奴才干的,不是奴才干的啊!”崔荣发鬼哭狼嚎,“就是给奴才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您的喜宴上乱来啊。” 他现在恨死杜氏了。 明明说好了,就换点酒而已,他也答应了,哪里知道,杜氏胆子那样大,竟然从酒到茶水到吃食全部动了手脚,还全部栽赃到他的身上。 他冤枉啊! “奴才冤枉啊!” “冤枉?事情我全部交给你办的,你谈什么冤枉?”又一鞭子抽下去。 崔荣发不抗了,再抗他就成肉屑了,“是您要杀了崔连,奴才求您无用,奴才只能去求了夫人。” “胡说,本候为什么要杀崔连?我只是关关他教训教训他。”崔禄压根没想过要杀掉崔连。 害得崔云枫受伤的又不是崔连,崔连只是跟儿子同睡一张床,同睡一个女人罢了罪不至死。 再说了,崔连不靠谱,崔荣发是靠谱的忠仆,崔禄不会寒了忠仆的心。 “您,您不杀崔连?”崔荣发愣住了,当即就鬼哭狼嚎,“侯爷,是奴才有眼无珠,错信了夫人,侯爷饶命啊。” “是夫人,夫人说让我在您的喜宴上做点手脚,就劝您放了崔连。奴才也是走投无路,可奴才只是把梨花醉换成一半的普通酒,奴才没在里头放马尿,其他吃食也不是奴才做的手脚,打死奴才都不敢啊!” 他只承认自己做过的,其他的…… 让侯爷去找夫人吧,他扛不住的。 崔禄将鞭子缠在手腕上,目眦欲裂。 “杜碧莲,你找死。” ------------ 第91章 敬茶 杜碧莲不想死。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崔荣发的身上。 而且,杜氏巴不得崔禄过来。 只要她过来,她就想尽办法把崔禄留下来,不让他去玉心院。 玉心院,是陈绵绵现在住的院子。 是崔禄亲自取的。 玉心,取自一片冰心在玉壶,可见崔禄对陈绵绵的用心。 就跟他当年对她一样。 她一定要把崔禄留下,让陈绵绵成为侯府的笑柄。 可杜氏等来等去,都没等到崔禄,夏嬷嬷这时说,“侯爷被侧夫人喊走了。” 陈绵绵。 “她有什么资格做侧夫人。”杜氏听到侧夫人三个字就尖叫,骂骂咧咧:“她个不要脸的贱人,贱货,勾搭男人的坏种!” 夏嬷嬷在一旁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 夫人啊,侧夫人虽然是个坏种,可她今日将侯爷叫走,也是帮了你一把啊! 若是杜氏晓得的话,她一定会反驳你。 陈绵绵哪里是为了她,她是为了自己。 没错,陈绵绵确实是为了自己。 她巴不得崔禄教训杜氏,可今日实在不是时候。 陈绵绵跟崔禄拜堂完之后就回了新房,可前院的动静都有人禀告给她。 听说侯爷精心置办的喜宴被人动了手脚,砸了,还吃坏了几位女客的肚子,燕王为此大发雷霆,为此饭都没吃酒都没喝就带着人走了,他一走,其他的宾客也全部都跟着走了。 本来热热闹闹的一场喜宴,弄得一团糟,侯爷也生气得不行! 陈绵绵也生气啊。 可她不能再节外生枝了,若是侯爷去找夫人算账,被夫人留下了怎么办?那她新婚之夜独守空房,第二日就会被杜氏宣扬得燕城人尽皆知,她还有什么脸? 所以,她再生气再难过再想对付杜氏,今天都不是时候。 “侯爷,今天是我们的大喜日子,您不要生气了,好不好?”陈绵绵扬着笑意说,她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带上那笑,显得分外的委屈:“老人家都说,大喜日子动气不好,不吉利。” 崔禄倒把这事情给忘记了。 他还在大婚之日见血了。 哎,都是杜氏那个贱人,让他气昏了头。 崔禄连忙将陈绵绵抱在怀里:“好,我不气了,今日是咱们的大婚之日,现在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咱们开开心心的,将礼成了,好不好?” “嗯。”陈绵绵小脸上满是笑:“还要喝合衾酒……” 崔禄心情颇好,刮了刮陈绵绵翘挺的鼻梁,“还要吃生饺子。” 陈绵绵娇笑着含羞带怯地躲进了崔禄的怀里。 她进侯府了。 是侧夫人了。 她有信心赢得崔禄全部的心,她也有信心,熬死杜氏,成为侯府的主母! 陈绵绵迫切地想要一个孩子,她勾着崔禄的脖颈,将他带进了锦帐里。 床上铺面了红枣花生桂圆。 陈绵绵心想,她一定能早生贵子的。 第二日。 陈绵绵记着规矩,哪怕昨夜累了个半死,也挣扎着要起来给主母敬茶。 崔禄不让。 搂着陈绵绵就不让她动:“起那么早做什么,再睡一会。” “可是夫人那里还等着我去敬茶呢……” “让她等。” 崔禄眼睛都不睁,愤愤说道。 昨天杜氏让他在外人面前丢面子,今天让她在府里丢面子。 还便宜她了。 陈绵绵闭着眼睛,依偎在崔禄的怀里,心里得意得不行。 杜氏怕是要气死了。 气死她活该。 许婉宁正在劝要气疯了的杜氏。 “母亲,昨日新婚之夜,父亲和姨娘怕是累着了,这才晚了些。” 这句话差点要气死杜氏。 是啊,她的男人正搂着其他的女人春宵,做他们之前总爱做的事儿,坦然相见,水乳交融,越想杜氏越气,心越慌。 这男人有了新人就忘记了旧人。 “夫人,侯爷来了。” 崔禄终于带着陈绵绵来了。 陈绵绵一身玫红色的衣裙,精美的衣裳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一夜春宵,她的脸羞涩又粉嫩,犹如一支已经盛开的带着露水的荷花。 许婉宁不动声色地看着,目光落在崔禄身上。 也不知道杜氏从大哥那儿弄来的药下了没有。 杜氏气死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日上三竿了,现在才来敬茶,肯定是崔禄授意的。 “夫人,妾来晚了。”陈绵绵红着脸,愧疚地跪在杜氏跟前:“夫人请喝茶。” 杜氏一动不动。 崔禄在一旁冷哼:“你要是不想喝,那就别喝了。” 杜氏:“侯爷这话什么意思?” 崔禄看着她,眼底都是怒火:“你说我是什么意思?这杯茶,你要喝就喝,不想喝就拉倒。反正她是我的女人,不需要你来承认。” 这是完全把她侯门主母的面子碾在地上踩啊! 杜氏真是后悔。 几乎是颤抖着手接过了陈绵绵手里的茶,喝了一口,然后给了陈绵绵一个红封,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进府后就要尽心伺候侯爷,尽快给府上添丁进口。” 陈绵绵含羞带怯地望了崔禄一眼,红着脸小声地应了声是。 “好了,茶也敬过了,你昨天累着了,早些回去歇着吧。”崔禄上前,亲自将陈绵绵扶了起来,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亲自扶着陈绵绵出去了。 连声招呼都不打。 杜氏握着椅靠的手指尖都在发抖。 她真的该拿到药就下下去的,若是昨夜陈绵绵就中了…… 不行不行。 杜氏气得手指都掐进了皮肉里。 崔禄不给她面子,她为什么要给他留种子? 不能留。 她今天就要给他吃药! “绵绵,你先回玉心院,我找她还有点事情要算清楚。” 陈绵绵拉着崔禄的衣袖,温柔地说:“侯爷,别生气,也别因为那些事,伤了你和夫人的感情。” “你给她脸面,她可否给了你脸面,绵绵啊绵绵,你还是太善良了。”崔禄摸着陈绵绵的脸,心疼地说:“所以,我要保护你,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侯爷……”陈绵绵感动地哭了,亲眼看着崔禄转身进了延年院,她抹着眼泪,往玉心院去。 身后两个丫鬟不停地安慰着她,这才将陈绵绵给哄好了。 “侯爷对侧夫人可真好。”身后的丫鬟羡慕地说。 陈绵绵也美滋滋的。 直到,在前面的路上,看到许婉宁。 许婉宁似乎是在等她。 “恭喜姨娘得偿所愿。” ------------ 第92章 过关 崔禄因为昨天的事情跟杜氏吵起来了。 “你让崔荣发在我的喜宴上做手脚,你好毒的心呐。杜碧莲,想当年你我成亲,多么风光多么气派,我可曾怠慢过你,哪一样东西不是尽我所能用最好的?可你现在却办砸我的喜宴,让我在燕王面前丢尽了脸,你满意了吗?” “我做什么了?都是崔荣发做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他见钱眼开胆子大,换掉了宴席上的东西,关我什么事。”这锅太沉,杜氏不背。 她可没授意崔荣发这样做。 “酒、茶、菜,你敢说都不是你做的?” “不是。我是跟崔荣发说了让你喜宴档次低一点,就是让他把梨花醉换成一般的酒,其他的我一概不知。”杜氏拒不承认。 崔禄没说话了,看着杜氏。 夫妻二十多年,两个人也是有感情有信任的。 杜氏说不是,那这里头说不定就有其他的事情。 再将昨日准备宴席的人叫来,茶叶、酒水、燕窝鱼翅一样一样带过来。 “这茶叶是少夫人娘家送来的。” “燕窝鱼翅也是按照往常的惯例,少夫人的娘家送来的。” 茶叶,是老了的大片,里头还有许多茶叶梗。鱼翅,确实是细细的粉丝,燕窝更不用说了,是雪燕。 也许是厨房的人不懂,没见过,再加之这两天太忙了,忙得没时间去分辨,所以才闹出了这么大的笑话。 “是许婉宁,这是许婉宁动的手脚。”杜氏尖叫,终于找到罪魁祸首了。 崔禄一拳砸在桌面上,“混账东西,让她滚过来见我。” 许婉宁特意等陈绵绵。 她也知道自己今天走不了,回了宁院还是要被叫回来的,索性在外头等。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陈绵绵,嘴角微微上扬,意味不明。 陈绵绵望着许婉宁,她极力想看起来比许婉宁还要有气势,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许婉宁,陈绵绵就是气势不起来。 也许之前就矮她一个头,哪怕现在成了许婉宁的长辈,都没办法高过她去。 许婉宁知道她想什么。 “恭喜姨娘得偿所愿了。”许婉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陈绵绵讪讪地笑:“谢谢少夫人。” “谢我什么。这一切不都是姨娘自己的本事嘛。我只不过就是做个顺手人情,将你带进来而已。” 陈绵绵说话很好听,“那也要少夫人带我进来,不然的话……”她到现在还在庄子里没日没夜漫无目的地等着侯爷。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要她想,在府中转个圈儿就能见着崔禄。 许婉宁:“以后你在侯府,小心些吧,这里不比外头的庄子,简单,侯府高墙深院,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我也帮不了你了,说不定,还要仰仗你帮我。” “少夫人说的什么话,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许婉宁笑笑,意味不明。 答得倒是快,就是不知道做不做得到。 就在这时,夏嬷嬷急急忙忙地赶来:“少夫人,您在呢?侯爷和夫人让你现在就过去。” 许婉宁笑笑:“瞧瞧,这就到了需要姨娘帮我的时候了。” 许婉宁进去之后,屋子里气压低极了。 “这是你娘家送来的东西?”崔禄指着桌子上的东西质问许婉宁。 许婉宁上前看了两下,“应该是吧。” “这是什么?这是老茶叶梗子,这是粉丝,这是雪燕,这是你娘家送来的东西?” 许婉宁说,“是啊。” “谁让你娘家送这种东西来的?”崔禄暴跳如雷。 现在算是明白了,茶叶和燕窝鱼翅的笑话,是许婉宁搞的鬼,他也不客气。 “是母亲和相公的意思啊。”许婉宁说。 杜氏一愣,又嚷嚷了,“胡说,我什么时候让你娘家送这些东西。” 她怎么可能会吃这种东西。 许婉宁认真地说,“母亲,您忘啦?上次你带我去香山寺拜佛,母亲和相公教育我说要忆苦思甜,有钱了不能忘本,要把府里的大红袍换成野茶,那些补品也要节省。之前府里头还有上次送来的,我就没立刻按照母亲相公的意思执行。这回府里头东西吃完了,我可不就立刻执行母亲和相公的意思嘛,难道听话也错了吗?” “你和云枫说过那样的话?”崔禄眼神恶狠狠的,跟要杀了她一样。 “我……”杜氏也想起来了,可她该怎么说。 她不说,崔禄就当她默认了。 “你是好日子过多了。既然你想忆苦思甜,行,从今往后,你的用度减半,这些雪燕粉丝野茶都给你吃了,省得浪费。”崔禄的话,差点没让杜氏跳起来。 “侯爷,这怎么行,这不行的。”杜氏在后头嚷嚷,崔禄不理她,转身就走了。 许婉宁也被他叫走了。 这事情就不了了之。 可许婉宁知道这事儿没完。 “你换了东西也该提前跟我说一声。”崔禄就在门口等她,“明日你就让你娘家将之前的东西都送过来吧。多送一点,我要送人。” 昨日得罪的燕王和一些富商,他要去上门赔礼道歉。 许婉宁不说话。 怪不得不怪她,还指望她继续当冤大头呢。 “你不同意?”崔禄见她不说话,声音都严厉起来。 她要敢不同意,他就以毁掉他喜宴的事情给她一顿家法。 “不是,铺子里新换了一个掌柜,有点死脑筋,拿东西非要写单子,单子还非要侯府的印信。要不,明日他送东西来,父亲在单子上面盖个印信吧?” 崔禄想也不想就点头。 “行。明天你让他来找我。” 不就是盖个侯府的印信吗?又不需要他出钱。 许婉宁唇微微扬起,“好的,还是父亲通情达理。” 崔禄回到玉心院,陈绵绵迎了上来,“侯爷,怎么样了?” “事情解决了。”崔禄将事情说了,陈绵绵连忙说,“这事儿也怪不得少夫人,她也是听夫人的话,愣说她有错的话,错就错在没跟侯爷您说清楚。” 崔禄点点头,“所以我让她明天把东西拿回来这事儿就算了,明日送来的燕窝鱼翅,你留下几盒,每日吃一点,补补身子。” “谢谢侯爷,绵绵让厨房给您炖了点鸡汤,您要不要歇一歇,等会好了就能喝了。” “绵绵陪我一块休息。” “好。” 相比玉心院的一室春光,延年院一地狼藉。 杜氏将那些所谓的补品丢了一地,气得胸膛起伏。 “夫人,您消消气消消气啊。” “他克扣我一半的用度,还拿这些东西给我补身子,他怎么不送给那个贱人补,那贱人才该多补补。” 夏嬷嬷,“刚厨房的人说,那贱人让厨房炖了乌鸡汤给侯爷补身子。他让奴婢问问夫人,炖不炖?” “炖什么炖,给他端一碗粉丝炖雪燕。”杜氏歇斯底里地骂,眉眼闪过明晃晃的恶毒,突然又说,“炖,现在就炖。” ------------ 第93章 不平 第二日,许家商铺就有人过来送东西了。 送来的燕窝鱼翅大红袍足足有一车。 带东西来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掌柜的,见到许婉宁恭敬拱手,“少夫人。” “胡掌柜,这都是上好的燕窝鱼翅大红袍吗?”许婉宁当着崔禄的面问。 姓胡的掌柜的点点头,“按照您的吩咐,都是最好的。” 崔禄一样打开两盒仔细检查了下,确定这都是真东西,这才放心。 胡掌柜的拿着一张单子,走到崔禄跟前,“侯爷,如今东家抓得紧,这出来进去的东西必须要有印信和签字,不然我随随便便出这么多货,东家怀疑,我没凭证,也是有嘴说不清。” “放心,昨日阿宁与我说了,我来给你盖个印信。” 崔禄既不相信许婉宁,不然他不会来亲眼查看燕窝鱼翅的品质,他也信许婉宁,将印信都带在身上。 胡掌柜将单子递了过去,崔禄扫了一眼。 是这次送货的清单和价钱。 这一车货,乖乖,两万多两银子呢。 反正不需要侯府出钱。 崔禄直接盖上了印信,让人提了几盒燕窝鱼翅和大红袍离开了。 许婉宁微微咧唇一笑。 延年院。 杜氏还在唉声叹气。 夏嬷嬷急急忙忙地赶来:“夫人,夫人,燕窝鱼翅茶叶都送来了。” “送来了?”杜氏坐了起来,高兴还没来得及,又生气了:“送来了就送来了,跟我说有什么用。” 这个阿夏真的不中用,要是阿春的话,绝对不会跟她说这样的话。 夏嬷嬷摸摸鼻子:“……” 她确实是不会说话。 自从阿春走了之后,夫人气都大了不少。 杜氏在想春嬷嬷。 若是阿春在的话,下药的事情哪里需要她做。 阿夏她不是信不过,而是这人嘴巴不把门,喜欢乱说又总是说错话,杜氏不放心。 “要是阿春在,就好了。”杜氏哀怨地说:“也不知道阿春多久能回来。” 夏嬷嬷摸摸自己的鼻子,心里头有些冰凉凉的。 “夫人,小公子来了。”帘子被打开,崔庆平包着半张脸,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祖母。” “哎哟,我的小祖宗哎。”杜氏现在分外地看中崔庆平,越发地亲昵,瞥了一眼夏嬷嬷,冷冰冰地说:“这儿没你事了,你下去吧。” 夏嬷嬷下去了。 心情很是难受。 她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的屋子,就连站在她不远处的冬嬷嬷都没看到。 夏嬷嬷进了屋子,她没回自己的床铺,而是鬼使神差地来到对面春嬷嬷的床铺前,盯着她的东西看。 阿春都被关进牢房这么久了,夫人还是忘不掉她。 “阿夏。” 夏嬷嬷立马用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阿冬,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庆丰院的冬嬷嬷,当年春夏秋冬四个婢女,如今已经成了嬷嬷了。 冬嬷嬷拉着夏嬷嬷的手:“我跟着小公子一块来的,他去找夫人,我也就有时间,来找你,我刚才在外头叫你,你不理我,怎么了?看你闷闷不乐的,是有心事吗?” 夏嬷嬷叹了一口气。 冬嬷嬷又问:“你在想阿春吗?” 想她? 怎么可能! “……”夏嬷嬷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夫人刚才又把我说了一顿,说我处处不如阿春。”说着说着就哭了。 冬嬷嬷拉着她的手,宽慰道:“阿春是我们四个人里头最稳重的,夫人也最喜欢她。我们当丫鬟的时候就如此啊!” 不然她就不会是春夏秋冬里头的第一大丫鬟了。 “我也想尽力做好的,可无论我怎么做,夫人就是不喜欢。无论我做什么,夫人都会说,要是阿春在,她就会怎样怎样,我永远都活在阿春的阴影里。” “要是她能不回府就好了。”冬嬷嬷幽幽地说道,夏嬷嬷猛地看向她,眼底有惊诧、有惊恐。 不让她回府? 冬嬷嬷摸摸鼻子,呵呵一笑:“她又没犯什么大事,出来是早晚的事,我也就是随口说说,帮你出一口闷气。好啦好啦,我先走啦,等会小公子要出来了。” 夏嬷嬷将人送到了门口。 冬嬷嬷突然又说了一句:“你要是实在觉得气不顺啊,你就拿她的东西撒撒气,丢些她的东西,丢着丢着啊,你的气就顺了。反正几样不值钱的东西,丢了也就丢了。是吧?我就是这么对我男人的……” 她靠在夏嬷嬷的耳边,说:“我男人要是惹我生气了,我就拿他的里衣去当抹布擦灰擦鞋子擦恭桶,然后给他丢到垃圾里头去,让苍蝇爬一爬,我气顺了,再去捡回来给他洗一下晒干了让他继续穿。” 夏嬷嬷愣住了:“这样也行?” “怎么不行?”冬嬷嬷笑着说:“无关紧要的事情,我气也就出了也高兴了。真的,支你一招,你心情也会变得很好的。” 冬嬷嬷走了。 夏嬷嬷看着春嬷嬷的衣服,想到她刚才说过的话,然后她也去翻开春嬷嬷的衣柜,从里头拿出了几套衣裳,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然后又拿了个包袱装着,去了侯府后门的一处巷子里。 那里有一个专门倒垃圾的地方,她把东西丢里头,让苍蝇爬一爬,再捡回来,随便洗洗晒干再放回去。 呵呵。 反正阿春不可能知道,她穿的衣服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将春嬷嬷的衣裳丢到那群爬满了苍蝇,还传来恶臭味的垃圾堆里,夏嬷嬷的心情果然变美了变好了。 冬嬷嬷说的不错,女人还是要狠一点。 等让苍蝇再爬一爬,味道再臭一点,她就来捡回去。 夏嬷嬷在垃圾堆前笑得开心,身后躲在柱子后的冬嬷嬷也开心。 “红梅姑娘,您瞧瞧,这事儿我办得好吧?” 红梅给了冬嬷嬷五十两银子:“夫人说你做的很好,这是你的辛苦费。” 五十两! 出卖姐妹算什么,银子才是最她姐妹! 侯府后门。 一行穿着黑色绣红线的衙役过来,为首的人四下看看,将刚才那个被丢掉的包袱拿走了。 而夏嬷嬷回府,这样那样的事情,牵扯了她的时间和精力,等想到丢到垃圾堆里去的东西,她连忙跑出去要捡,哪里还有…… 算了算了,几件衣服,丢了就丢了。 到时候等她回来,夫人肯定会给她做新的。 春嬷嬷在县衙的牢房里关了好几日了。 这几日前几天还有衙役来找她问话。 春嬷嬷也一五一十地说了,后来就没人来了,虽然关在牢房里头,就是失去了人生自由,吃得也不咋的罢了。 “应该还有几日就能出去了。”春嬷嬷念叨着:“夫人一定在想办法救我出去。” 这时,牢房外头有人来了:“你过来。” 春嬷嬷见他指着自己,连忙站了起来,一脸的笑意:“差爷,我是能出去了吗?” “出去?”外头的人嗤笑:“你想多了吧!县太爷要问你话,麻利一点,别让县太爷等你。” 春嬷嬷以为只是普通的问话,连忙跟着衙役走了。 ------------ 第94章 背叛 这时来到了一处房间。 刚一进去,春嬷嬷就闻到了让人作呕的血腥臭味。 抬头张望,墙上地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还有几个犯人剥了衣裳挂在上头,身上已经被打得伤痕累累,昏迷不醒了。 春嬷嬷看到这种情况,吓得没晕过去。 “差爷,这,这是什么地方啊?” “什么地方?问话的地方,别磨蹭,县太爷在等你。”那个狱卒推了春嬷嬷一把。她来不及反应,往前踉跄了两步,摔到了王兴民的面前。 “大人。”春嬷嬷顾不得手掌心传来的疼痛,立马跪直了。 王兴民正在翻一本账册,听到动静这才看向春嬷嬷,然后将账册放下:“你就是杜日春?” “回大人的话,民女正是杜日春。”春嬷嬷回答。 “你是杜家的家生子?” 春嬷嬷摇摇头:“不是,我是父母双亡然后流落街头,那一年春天,我差点冻死在一场春雪里,然后就碰到了我家夫人,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人美心善,就把我带回了杜家,还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你家夫人对你很好。”王兴民说。 不仅给她吃喝,还给她赐名,让她留在了杜家,带她的一同进了侯府。 虽然没嫁人没生孩子,可是这几十年来,锦衣玉食、绫罗绸缎,没有吃过半点苦,比绝大部分的女人的命都要好。 就因为太好了,所以…… “所以你家夫人让你做什么,你都肯做。踹门打人私闯偷盗,你都敢干。” 春嬷嬷愣住了,然后就大声疾呼:“不是不是,大人,我没有,我没有。” “没有?”王兴民冷笑:“人证物证还有当铺里的典当记录,你还想抵赖?” 不一样。 这跟上次那些衙役问的话不一样啊。 春嬷嬷头都懵了。 “宁院是侯府的地盘,我进宁院怎么算是私闯?”春嬷嬷辩解。 “宁院是侯府的地盘,可它的主子是你家少夫人。她没同意你进去,你就是私闯。” “少夫人已经撤了这个诉状,她不告我了,所以,你不能用这个来定我的罪。”春嬷嬷不傻,脑子短暂的懵圈过后就清醒过来了:“我没罪。” 王兴民:“……”这人不傻! “春嬷嬷,你对你家夫人忠心耿耿,你家夫人对你又如何?你都来这么多天了,她可问候过你?” 春嬷嬷不听:“大人,我家夫人是侯府主母,她忙,没时间来这种地方的。” “是没时间,还是已经放弃你了?”王兴民笑道:“上次侯爷娶侧夫人,本官到场祝贺,你家夫人可是高兴地很,听说她身边,已经有一个夏嬷嬷替代你的位置了。” 杜日夏吗? 春嬷嬷:“她跟我一样,都是夫人的贴身嬷嬷,我不在,她贴身伺候,是应该的。” “你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有人进来了,拿了个包袱。 包袱很熟悉。 那人抖开包袱,包袱里头的东西全部散落掉了出来。 是她的衣裳。 “我的衣裳怎么会在这儿?”春嬷嬷惊讶地问。 王兴民笑:“是府上的衙役在侯府后门的垃圾堆里翻找出来的。你好好想想,你在大牢里,谁会把你的衣裳丢出来?没有你家夫人的授意,谁敢这么做?” 春嬷嬷她身子都绷直了,“大人,您……您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春嬷嬷应该很清楚。她不来看你,也不救你出去,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王兴民的声音很淡,却彻底击垮了春嬷嬷的心。 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知道。杜氏做了很多坏事,她都知道,所以,杜氏怕她说出去,不如就让她死在这里。 春嬷嬷瘫坐在地,心死如灰。 是的,夫人已经放弃她了,所以才会把她的衣裳给丢弃。 她已经没用了。 恨吗?怨吗? 都有的。 所以,凭什么她就要成为阶下囚,做尽坏事的杜碧莲继续当她的侯府夫人呢! 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 杜日春坐直来,“我真名其实叫……” 王兴民坐直了身子,安静地听她说话。 一个时辰后,王兴民才离开牢房。 径直来到他平日里办公的书房。 进去之前,他先四下看了看,见没人,这才轻轻地敲敲门,屋子里传来一声慵懒的回应,王兴民这才推开门进去。 一个紫衣人正站在一排书架前面,随意翻看着。 王兴民看了一眼,毕恭毕敬地走过去,“大都督,事情办好了。” 裴珩将书阖上,“王大人辛苦了。” “卑职不辛苦,若不是大都督相帮,杜日春也不会这么快改口供。” 裴珩,“……” 其实他也没做什么,不过王兴民的话,倒让他有事可做了。 “大都督,天色不早了,要不留下用个晚饭再走吧?”王兴民期待地问。 搞好关系的大好机会。 可惜裴珩不给他这个机会。 “本座还有事。”裴珩双手辅在身后,扬长而去。 王兴民跟在后头送,送出屋子,眼前一个黑影一晃,再看,裴珩早就没了踪迹。 真可惜。 王兴民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又跟打了鸡血似的。 只要他把事情办好了,大都督依然会提拔他重用他。再说了,大都督是什么人,皇帝跟前的红人啊,从小就吃御膳房的,这乡野里的菜哪里入得了他也眼啊。 大都督不在他这儿吃,他也不会去其他地方吃。等他去了京城,再请大都督。 王兴民越想越激动,激动地连饭也不吃了,“走,再去审问其他人。” 青云就在眼前,大都督都给了他一双平步青云的鞋了,可千万要做好。 裴珩离开县衙,悠哉悠哉,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奔着目的去。 可…… “新鲜的板栗,刚炒好的,又香又甜又软嘞。” 裴珩走了过去,“来二斤。” “好嘞。” 裴珩提溜着板栗,又悠哉悠哉地走着。 上门吃饭,总不能空手,没有礼貌。 板栗太便宜了? 你不懂,这叫礼轻情意重。 ------------ 第95章 武力 许婉宁并不在宁院。 她的书房里反倒有一个孩子在桌子前练字。 裴珩认得他。 长安正在悬着手腕学练字,他练得很专心,就连裴珩走到他的身侧都没有发现。 一横一竖一折一弯钩,他一遍遍地练,裴珩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孩子是个可塑之才。 一遍比一遍练得好。 “不错。”裴珩终于出声。 因着就在身旁,长安吓得手一抖,刚蘸好的墨汁一抖,滴落在刚写好的大字上,糊成了一团。 “裴,裴大人……”长安无措地请安。 他也不知道身边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裴珩笑笑:“你这个弯钩,写得还不够锋利,你看……”他抓着长安的手,用力道带着长安写下了刚才长安练的字。 长安跟着裴珩的力道将字重新写了一遍,也将哪里出力哪里收力记在了心里。 裴珩放下他的手,长安自己再写了一遍,竟然跟裴珩的字不相上下。 “你很有悟性!”裴珩毫不吝啬他的夸赞,眼神看向进门的方向。 许婉宁来了一会儿。 裴珩抓着长安的手练字的时候她就进来了,她没有打扰,而是在外头看着。 大人小孩,同抓一支笔,同写一个字,许婉宁竟然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感受到了难得的和谐和熟悉。 “这孩子很有悟性,若是加以雕琢,以后定会成为一块美玉。”裴珩跟许婉宁说。 许婉宁看了看还在细心练字的长安,笑笑:“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眼底的慈爱和欣赏溢于言表,裴珩看到了,又回头看看长安:“瞧你那样子,要不是知道这孩子是你的仆从,我还以为这孩子是你生的呢!” 许婉宁但笑不语。 本来就是她生的。 裴珩将东西递给许婉宁。 “什么?”许婉宁没接,愣了下。 “糖炒栗子,刚出锅的。”裴珩摸了摸纸袋子,“还是热乎的。” “无功不受禄。”许婉宁还是不接:“裴督主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裴珩回答得真情实意。 许婉宁气得咬牙:“我看你来看我是假,来蹭饭是真。” “答对了三分之一。我不只是来看你,也不只是来蹭饭,我还是来蹭酒的。” 许婉宁:“……” 她真该心甘情愿地输酒给他:“我现在把那五十坛梨花醉还给你。” 裴珩摇摇头,一脸奸相。“我觉得,来你这喝酒,更好。” “许婉宁,许婉宁……”隔壁屋子里传来崔云枫的喊叫声。 许婉宁看看东厢房,又看看裴珩,“裴督主,我相公在叫我了。我就没时间陪裴督主了,要不改天?” 她第一次觉得崔云枫的鬼哭狼嚎如此的美妙。 裴珩左右转转:“有人喊你吗?” “有啊,就在那间房里。”许婉宁指着崔云枫睡觉的东厢房说:“刚才那么大声,裴督主没听到吗?” 那么大声音,裴珩又是会武功的人,听力该更加敏锐才是啊! 许婉宁正疑惑的功夫,裴珩又说:“少夫人听错了吧?没听到有人在喊你呀!” 不可能啊! 许婉宁不理他,直接去了东厢房。 推门进去,屋子里静悄悄的,连脚步声都听得到。 许婉宁来到床边,崔云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云枫?”许婉宁喊了一声。 崔云枫没回应她。 许婉宁又上前去推他,崔云枫还是一动不动。 她上手探了探鼻息,是活的。 “我说了没人喊你吧!” 裴珩也进来了。 许婉宁差点吓死。 这裴珩虽然是个太监,可到底也是个男的吧,这要是传出去她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进来干什么?”许婉宁吓得声音都压低了。 裴珩笑笑:“不必如此紧张,他听不到。” “你弄晕他了?你怎么弄晕他的?”许婉宁一脸震惊。 裴珩从床边缘拿起一个板栗,“诺,这个。” 刚才崔云枫叫出声的时候,裴珩的板栗就从外头射进去,打在了崔云枫的睡穴上,打昏了他。 许婉宁的嘴巴大张着,都能塞进一整个鸡蛋。 他们刚才都在外头,那么远的距离,裴珩也就是听到了声音,可他却能用一颗栗子,打昏他。 许婉宁突然想到了什么,跑了出去,窗户上一个栗子样大的洞,就明晃晃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武力值这么骇人吗? 杀人于无形? 那惹怒了他,他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咔嚓了她? “少夫人,到饭点了。”裴珩笑着说。 许婉宁:“……”这个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不能得罪:“哦,好,裴大都督稍等片刻,马上就来。” 裴珩:“……” 这女人对他的称呼,怎么又变了? 比裴督主还见外。 红梅去厨房端菜去了。 可宁院的饭菜都是固定的,如今多了一个大肚子,厨房拿来的菜压根就不够吃。 说了又怕府里头的人怀疑,许婉宁只得用上宁院自己的小厨房。 自从崔云枫到宁院养伤之后,宁院就有了小厨房。 平日里炖个药,炖个补品什么的很方便,可许婉宁几乎不下厨。 开玩笑。 她可不会给崔云枫和陈绵绵洗手作羹汤。 可现在,她只得自己做了。 好在去要点新鲜的食材并不难,许婉宁让红梅要来了一条大青鱼。 裴大都督不是喜欢吃鱼吗? 那就让他吃个过瘾。 裴珩早就在桌子前坐下了。 红梅将饭菜端上桌子,裴珩本来满脸的希冀,随着饭菜端出来,眼里的光都越来越淡了。 “中午吃这些?” 青杏点点头:“是的。” 眼里那淡淡的光终于全部消失不见了。 吃的这就什么玩意啊! “裴大人稍等。”青杏福福身子,去了厨房。 “小姐,裴大人好像不满意厨房送来的饭菜!”青杏说道。 许婉宁早就知道啦。 所以这不就让红梅拿了条大青鱼来嘛! 新鲜的大鱼头,里头放萝卜片和煎好的荷包蛋,大火煮开之后,用小火慢慢煨着,鱼肉红烧,晒干了的辣椒干配上新鲜的红色绿色青椒,红烧出来的鱼块,绿的红的点缀其中,色香味俱全了。 红梅青杏端着菜进去了。 裴珩在看到一大盆炖的鱼头和一大盘,眼底已经消失的光慢慢地聚拢。 就是这个味道。 “这是谁做的?”裴珩问。 红梅抢先说道:“是大厨房的一个厨子。少夫人特意请他来做的。” 青杏看了红梅一眼,没有说话。 许婉宁这时也过来了,怀里还抱着一坛梨花醉。 裴珩眼睛都亮了。 “快快快,快吃吧!等会饭菜凉了。” 等许婉宁坐下,倒了酒,裴珩与她碰了个杯,喝了杯梨花醉,就开始动筷子了。 烧的鱼块、煮的鱼头真的美味到了裴珩的心坎上。 他一吃到好东西,心情又美妙,脸上也越来越温柔。 “杜氏身边的那个嬷嬷供出了杜氏所作的罪行。”裴珩举着杯子,眼神温柔地盯着杯子里的琼浆玉液。 琼浆玉液,是透明,酒杯也是透明的琉璃盏,他透过酒杯和杯中酒,能清楚地看到对面端坐的人。 “杜氏卖你嫁妆的事情说了,当铺里也找到了这么多年典当你东西的记录,最重要的是,她还供出杜氏打死府上一个府医的事情。只是……” “什么?”许婉宁送进口中的杯子停在了唇边。 “找到刘迹的尸体,才是一招既杀的关键。” ------------ 第96章 刘痕 一招既杀吗? 许婉宁喝掉了杯中酒,“那你们可要好好找一找了。” “少夫人也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许婉宁笑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裴珩见她要放下酒壶,连忙将空了的杯子递过去。 许婉宁:“……”被逼无奈地给他倒满了。 “这个刘迹,他可有家人?” 自古民不告、官不究,刘迹死就死了,若是没有他的家属来报官,侯府就算知道他被侯府打死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找不到尸体,找到他的家人也不错。 许婉宁望着裴珩:“裴大都督耳目遍布大越,一个人,您还查不出来吗?” 裴珩:“……”这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查是查得出来,只是我想听听,少夫人的意见。”这个女人,不简单。她想要杜氏的命,不可能就任由刘迹死了而没有其他的对策。 “我没有意见。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还希望裴大都督早日将凶手绳之以法。”许婉宁就是不说。 裴珩:“……” 他仰头喝了一杯酒。 不说就算了。 许婉宁也喝了一杯。 想要套她的话? 门都没有。 酒足饭饱,裴珩终于离开了侯府。 许婉宁亲自去送的他。 她想看看裴珩是怎么进来的,走门就锁门,走窗就钉窗。 把他进来的路堵得死死的! 可…… 许婉宁亲眼看到裴珩一个飞身轻飘飘简简单单地就跃上了两米之高的院墙。 他走的是墙啊! 要不要把墙砌高点? 可好像没一点用。 罢了罢了,砌得再高也拦不住梁上君子。 许婉宁回到自己的屋子。 桌上的狼藉已经被清扫干净了,擦得干净的桌子上,赫然还留着一包糖炒板栗。 许婉宁走了过去。 打开倒出了两个。 她酒喝得有点多,吃两个板栗解解酒。 躺在手心里的板栗已经没有温度了,许婉宁并没有第一时间丢进嘴里,而是看着掌心里的板栗发愣。 板栗已经脱去了硬邦邦的壳,只剩下里头黄棕色的果肉。 许婉宁打开纸袋子,里头全部都是剥好了的板栗肉。 一个个,完完整整。 “小姐,您在想什么呢?”青杏蹦跳着进来。 许婉宁问她,“余记有卖剥好了的板栗肉吗?” “没啊。”青杏回答,“他家只卖炒板栗,板栗都是带壳的,没听说有剥了的呀。” 许婉宁将纸袋子捏紧,递给青杏,“这里有,拿去吃了吧。” 青杏打开一看,喜上眉梢,“余记还有这种板栗?我下次去买,省得我剥,剥的手疼,还容易割伤。” 许婉宁笑笑。 余记真有吗? 应该没有的。 裴珩打昏崔云枫的板栗还是带壳的,所以…… 许婉宁有些好奇,这个恶鬼,想干嘛? 亲手剥一袋子板栗肉,为了表达她的留饭之恩? 肯定是的。 裴珩离开侯府,快步回了添福楼。 这是他现在的住处。 扶松已经在厢房等他了,“督主,属下去晚了一步,那人已经离开了。” “去哪里了?” “属下无能,没有问出。” 裴珩摆摆手,“这不怪你。”他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步,突然就笑了,“要怪就怪后面那个人太聪明了。” “后面那个人?难道说,刘痕的离开,是有人在推波助澜?那这人是谁?竟然能赶在金麟卫的人前面出手。此人的手段非同一般。”扶松震惊不已。 裴珩却一点都不觉得震惊,反倒是欣赏:“这不是很有趣吗?” 有个人,比你想象的还要厉害。 “督主,您的手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扶松看到裴珩手指上的一条血痕。 裴珩看着自己右手食指上的血痕,“无事,就是剥板栗,不小心被板栗壳划到手了。” 扶松大惊,立马跪下请罪:“是属下失职,此等小事竟然让督主亲力亲为。属下该死。” 裴珩千金之躯,何曾做过剥板栗的这等粗活。 “无事。”裴珩笑笑。 做这种小事,竟然还有一种莫名的开心。 比自己吃到嘴里还要开心些。 很快,县衙的人来报,刘迹的哥哥刘痕到县衙击鼓鸣冤了。 裴珩看着手指上的划痕,嘴角弧度弯得扶松都觉得不可思议。 督主有多久没这么笑过了? 而裴珩满脑子都是一件事情。 刘痕去击鼓鸣冤,真跟你没关系? 他裴珩又不是傻子,信你才有鬼。 燕城县衙。 王兴民派人正在四处搜寻刘迹的尸首,可却一无所获。 找不到尸体,又无人告状,那这就属于民不告官不究之列,知道了也于事无补! 好不容易有条线索,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它成为一条无用的线索吗? 王兴民有些不甘! 可不甘又能如何? “哎……” “咚咚咚……咚咚咚……” 王兴民吓得跳了起来。 外头传来衙役的疾呼:“大人,有人在击鼓鸣冤!”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王兴民连忙带上乌纱帽,“升堂升堂。” 真是烦人,让他安安心心处置一个案子,不行吗? 可好像真不行! “堂下何人?” “大人,草民刘痕,乃侯府府医刘迹的兄长,我来燕城与我胞弟团聚,可侯府却将我拒之门外,还说侯府没这个人,可我弟弟刘迹,真的是侯府的府医啊!大人若是不信,有我弟弟刘迹给我的书信为证!” 王兴民就差载歌载舞了。 真的是踏破拖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府中已经有人供述,你弟弟刘迹已经被打死了。” “什么?”刘痕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痛哭流涕。 果真,来给他送信的人没有骗他。 他弟弟,真没了! 真被侯府夫人打死了。 刘家世代行医,凡家中男儿都要学行医的本事,既能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更是一门养家糊口的本事。随着祖祖辈辈的积累,刘家的名声也越来越响亮,财富也越来越多。 到了刘迹这一代,刘家有两个男丁。 一个是刘迹,另外一个是刘迹的哥哥,刘痕。 当初祖先留下来的祖训,就是凡是家中男丁,一律行医。之前家中都是独苗,没得选,只能行医,可刘痕并不喜欢行医,一直都抵触,直到刘迹出生,刘痕就不更愿意学了。 可刘家的祖训是男丁都要行医啊,家中长辈就按头让刘痕学,刘痕怨声载道,医术一般,而刘迹却深得真传,小小年纪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名医。家中便对刘痕的管束松了一些,让他学学开药方抓药的事情,帮刘迹的忙。 直到有一日,刘迹给一个孩子诊过脉之后,他告知刘痕孩子的病症,让刘痕开药,他则急匆匆地跟着另外一个病人家属走了。 那一次,他没看刘痕开的药方,也就是那一次,让刘家,陷入万劫不复的炼狱。 ------------ 第97章 有钱 刘痕开的药方中错了一味普普通通的药。 可就是那一味普普通通的药,害死了那个生病的孩子。 孩子是父母连生了好几个女儿之后的老来子,宝贝得不行。 孩子一死,孩子娘当下就上吊自尽了,爹也一病不起。孩子的几个姐姐姐夫,就将刘家告上了官府。 刘痕听说孩子死了,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跑了。 剩下的血雨腥风,就只能刘家人来承担。 刘迹作为当时诊治的大夫,被孩子家人磋磨得差点搭上一条命。 孩子亲属不依不饶,想要让刘家一命赔一命,好在是刘家赔尽了家财,这才保住了刘迹的命。刘家倒了,还被官府勒令不准再行医问诊。 几代的基业,一夕一朝之间毁于一旦。 刘迹带着父母背井离乡,父母没过多久也死了,刘迹孤身一人,除了行医什么事都不会做,他只得隐藏身世,跑到距离上千里的燕城来做一个小小的伙计,直到他的医术有一日被许婉宁发现,高薪聘请他进了侯府当府医。 刘痕后来过得也不好。 他无一技之长,又从小养尊处优,什么苦都没吃过的,逃难的这段时间里,他从狗嘴里抢过吃的,跟别的乞丐打过架争抢过讨钱最多的地块,还在码头背过货物,跟着渔民一块到海上去捕过鱼。 后来他积攒了一点点钱,也渐渐安定下来,再加上刘迹安定下来之后,曾派人找过他,两兄弟重逢之后,刘迹将自己在侯府当府医赚的一些钱给他安家立业,这几年,兄弟每年会有一次书信,知道对方过得好,也就足够了。 刘痕说完身世,王兴民的目光落在了一侧的梁柱后,又很快收回视线。 “现在你弟弟的死已经成了事实,只是他的尸首目前还没有找到,只有找到他的尸首,才能给侯府的人定罪。”王兴民说道。 刘痕痛苦不已:“都怪我,要不是我贪生怕死,我刘家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当时我就该一命抵一命,也不会连累我整个家族。” 就是一个胆小鬼而已。 性格使然,哪怕重来一次,也一样会撂挑子就跑。 王兴民让人带他下去,等到大堂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王兴民立马下位,小跑来到梁柱后头,卑躬屈膝:“大都督。” 裴珩从梁柱后走出来。 “他是自己主动找上来的?” “是的。他自己主动来击鼓鸣冤。” 裴珩咧嘴哼笑了一声。 王兴民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诚惶诚恐地又把头往下垂了垂,等到再抬头时,裴珩已然不知所踪。 来无影,去无踪,这个金麟卫大都督,果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裴珩又路过余记。 这次他停下了脚步,一个伙计见紫衣人气度不凡,嘴甜的就招呼:“客官,要买板栗吗?这一锅热乎的马上就要出锅了。” 裴珩往前走了两步:“行,来二斤。” “好嘞,客官您稍等,热乎着壳好剥肉又软又香,您等等哈。” 裴珩坐在柜台前面的一张椅子上,微微靠着椅背,他的风流不羁彰显得淋漓尽致。 男人不帅,女人不爱。 男人一帅,女人靠边站。 裴珩本就生得俊俏非凡,又长身玉立,他坐着翘着二郎腿,整个人散发出慵懒高贵迷人的风采,路过的成亲的没成亲的年纪大的小的女子都要多看两眼。 有胆子大的,竟然凑过去,借着买板栗之名,行偷看之实。 甚至还有两三个胆子更大的,指着裴珩满面娇羞,红粉满面。 裴珩的脸渐渐变色,赤橙黄绿青蓝紫,比余记的招牌还要色彩斑斓。 燕城的女人太热情了。 一架马车从余记门口缓缓驶过。 马车上,青杏指着余记说:“小姐,余记到了,我去买点板栗。” 红梅:“记得买剥好了壳的。” “知道啦。”青杏笑着跳着蹦下了马车。 外头的叽叽喳喳让许婉宁挑开帘子看。 余记门口的人可真多啊! “会不会是因为余记有剥壳的板栗卖,生意才这么红火?”红梅也看到了,好奇地问:“就是有些奇怪,怎么买板栗的客人都是妙龄的女子呢?” 一个男客都没看到啊! 许婉宁也在打量着。 “板栗炒好了,要买的排队,一个一个来啊。公子,您是第一位客人,我先给您称二斤。” 人头攒动间,那群妙龄女子动了。 许婉宁认真地看了过去。 就见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自发让出了一条路,一袭紫衣快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行色匆匆,看那脸漆黑如墨,显然是气得不轻。 “小姐,是裴大人。”红梅认出了紫衣人。 许婉宁也认出来了,冷笑一声。 果然长得俊,就是吃香,无论是京都,还是燕城。 女人审美的品味,都是一致的。 “少夫人也来买板栗吗?”裴珩看到了马车,自然也看到了马车里偷看他的人。 还真奇怪。 那群女人看他,他觉得生气,许婉宁偷看他,他倒觉得…… 许婉宁下一秒就将车帘子放下了。 隔绝了二人的对视。 放下的帘子后头,传来许婉宁的声音,“裴公子也来买板栗吗?” 这是外头,叫裴公子还是安全些。 裴珩笑着提着板栗:“是啊,听说这家余记是燕城板栗炒得最好吃的地方,板栗个头适中、板栗肉又香又软,板栗壳又好剥。” “咦?这家店不是卖剥好了的板栗吗?怎么还要裴公子亲自动手剥壳?”许婉宁好奇地问道。 裴珩:“……有吗?” “有啊,上次裴公子送给我的板栗,不就是剥好壳了的吗?” 裴珩:“……” 青杏蹦跳着过来了,手里提着一袋子板栗,看起来高兴,又看起来不高兴。 “小姐,余记的生意可真好,一大锅糖炒板栗,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卖完了,还好我运气好,最后一个,还抢到了最后一斤。不过,他家没卖剥好壳的板栗啊,他说他从来没卖过!” “咳咳……”裴珩咳咳两声。 青杏这才看到裴珩,眼睛一亮:“裴公子,你在啊,你上次买的板栗是哪买的?我去买。剥好了壳的吃起来可过瘾了,我跟我姐吃两下就吃光了。” 裴珩看向许婉宁:“你没吃?” 许婉宁耸耸肩。 没说吃,也没说没吃。 裴珩:“……” 青杏还在不依不饶地问他:“裴公子,是在哪里买的啊?” 裴珩:“哦,我花了五两银子,请人剥的壳。” 青杏:“……” 二斤板栗才五十个钱,剥板栗五两? “裴公子可真有钱。” 许婉宁笑了,眉眼弯弯,像极了一轮弯月。 ------------ 第98章 出路 裴珩望着车厢里的人,“少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他很高,许婉宁坐在车厢里,都要与他平视,“闲来无事,出来透个气。” 裴珩笑笑,一手搭在窗棂上,望着许婉宁,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少夫人好雅兴,正好在下也无事,深感无聊,少夫人在燕城生活多年,不如做个向导,带在下转一转?” 许婉宁的笑僵在脸上。 “裴公子要是想转,城东门口就有向导,裴公子花银子找个就是。” “昨日剥板栗花了五两银子,今日在下身无分文,请不起向导,只得辛苦少夫人了。”裴珩也不待许婉宁回答,在红梅青杏两个丫鬟诧异的目光中,就坐在了老栓头的身侧。 倒是还知道男女大防。 罢了罢了。 许婉宁惹不起他,那就顺着他吧。 “让车夫在燕城转几圈,你们去买点东西。”许婉宁放下帘子,闭目养神。 老栓头在燕城转了好几圈。 他是个生生土长的燕城人,无论是大街还是小巷,是酒楼饭馆还是摊贩苍蝇馆,都如数家珍。 老栓头并不知道自己身边坐着的人是谁,只看着这公子长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又一脸的笑意,就想当然地认为他是好人,再加上,裴珩确实平易近人。 身为镇国公府嫡长孙,又是璋和帝跟前的红人,现如今金麟卫的大都督,他是一点架子都没有。 裴珩是个很会找话聊的人,一路上,只偶尔听到裴珩说几句什么,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老栓头在说,裴珩在听,在笑。 许婉宁坐在车厢里,听到从前头传来的谈话声和大笑声,心中感慨不已。 她是实在没想到,裴珩私下底是个这样的人。 哪样的人? 许婉宁也说不清楚。 马车就在燕城转了好几圈,老栓头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裴珩很感兴趣。 不过他更感兴趣的是,许婉宁要去干嘛。 他也不问,也不说,就引得老栓头兜圈,反正他不急,后头的人要有事要办,她急。 果然,许婉宁急了。 “老栓头,马车在前头往右拐。”红梅掀开帘子说:“夫人去看下秋嬷嬷。” 老栓头立马应是。 许婉宁看向裴珩:“裴公子若是有要事,就先去办吧,我还有事,就不陪裴公子了。” “少夫人说的什么话。”裴珩唰地就打开了手中的一把折扇,笑哈哈地说:“在下反正也没事,陪着少夫人一块,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在下说不定能帮上一二。” 这天哪儿热了? 上次还没见着他带着扇子装逼呢! 许婉宁龇牙,也不知道是笑还是骂:“裴公子真是闲得很。” “少夫人说对了。在下身无长物,就是有闲。” 许婉宁想清楚裴珩是哪样的人了。 他是没脸没皮的人! 罢了罢了。 反正是同盟,她要办的事,也没什么是不能让他知道的。 秋嬷嬷家在一处巷子深处,马车进不去,老栓头在外头候着,许婉宁带着两个丫鬟,并没脸没皮的裴珩。 裴珩走在许婉宁的身侧,看了看后头两个丫鬟大包小包提着的东西。 “你这是去看对手还是看朋友?” “有区别吗?”许婉宁反问他。 裴珩摇着纸扇:“当然有区别。对手是敌,朋友是友。我可是听说,你要看的那个秋嬷嬷,是杜氏的人,你并不喜欢她。” 他能得到这个消息,许婉宁并不奇怪。 要跟她做交易,估计连她八辈祖宗,谁是她乳娘都查清楚了。 “你错了。”许婉宁看着前方的路,认真地说:“这天底下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有时候敌人能成为朋友,朋友也能变成敌人。” “所以,这个敌,能变友?” “不然我来做什么?” 裴珩:“……若是我的敌人,我就砍了他的头。”他不作兴低三下四求人。 顺他者,昌。 逆他者,亡! “所以呢?你再强悍,也会有斗不过的敌人。”许婉宁转头看他,眼神像看一个傻瓜。 前世,裴珩不就是死在璋和帝的手里吗? 虽然不知道他们君臣二人为什么最后会反目,可裴珩最后的敌人变成了璋和帝,他应该很绝望吧! 知道自己砍不了他的脑袋,却依然拼命,最后,真的拼上了一条命,却还是没砍下对方的脑袋。 他太孤傲,习惯单打独斗,从不会借力打力,这跟前世的她,又有何区别? 许婉宁看了眼裴珩,这次的眼神,带着悲天悯人的慈悲。 裴珩:“……” 许婉宁上前两步,敲响了秋嬷嬷家的门。 “谁啊?咳咳咳……” 屋子里传来一道孱弱的声音。 青杏立马回答:“秋嬷嬷在家吗?少夫人来看她了。” “咳咳咳,咳咳咳,阿秋,阿秋,快,少夫人来了。” 里头传来几道急促的脚步声,很快,门被打开,露出秋嬷嬷那张充满疲倦毫无生气的脸。 那是绝望! “少夫人,您怎么来了?”秋嬷嬷的声音都沙哑了,可以听得出来,她对许婉宁的到来并没多大波动。 “听说你家里人都病着,你又许久没有回府,我就来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秋嬷嬷眼神麻木地看了眼身后的家人:“都是些死不了又治不好的陈年旧疾,奴婢早就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也麻木了。 人生没有奔头,若不是挂念着从身上掉下来的三块肉,她早就不想活了。 许婉宁的目光落在秋嬷嬷身后的家人身上。 这是杜氏用心良苦给她挑选的人家。 有钱,却是个病痨。 看病吃药花光了家底,变卖了祖产,最后只能租住在这样一个又小又破的宅子里,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生的三个孩子,老二老三都患了跟爹一样的病。 要吃一辈子的药,看不到未来。 秋嬷嬷日日身处这样的环境之中,早就没了生活的期待,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有钱给她的孩子治病、吃药。 老大是个男孩,已经十二岁了,那是她嫁进夫家求医问药好几年才生下的儿子,老二也是个男孩,今年六岁,老三是个女娃,今年才四岁。 除了老大是个正常孩子,正常体格,老二老三瘦弱得跟根竹竿一样,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还有她的婆母,六十来岁的年纪,背已经驮了,眼底都是浑浊,看不清人生的意义。 许婉宁看了眼红梅青杏,她们二人立马将自己带来的大包小包放在了桌子上。 秋嬷嬷狐疑地看向许婉宁。 “我来看看孩子,听说孩子病了,就挑了一些药来,还有一些补身子的补品,你要照顾全家,身子肯定不能垮,你也多吃些。养好了身子,才能照顾好全家人。” 秋嬷嬷震惊地看着许婉宁带来的人参、燕窝、红枣、枸杞,还有孩子爱吃的各种各样的糕点,甚至,还有一百两的银子。 “少夫人您这是?”秋嬷嬷得无以复加,眼睛开始泛红。 她根本想不到,许婉宁竟然会这样对她。 前世的许婉宁,跟秋嬷嬷的关系很淡。 她压根就不会管秋嬷嬷家里的事情,这也就导致,她身边除了青杏红梅,再无替她办事的人。 她不知道多个人,多条路。 可现在,许婉宁知道。 有些人,你对他好,他也会对你好,虽然带着目的,可能为她所用,就是一颗好棋子。 许婉宁就赌,秋嬷嬷就是那颗好棋子。 无非就是利益给得够够的,能击碎对方的软肋。 “秋嬷嬷在侯府这么多年,有没有想过给孩子们谋一条出路?” 孩子的出路,就是秋嬷嬷的软肋。 “孩子们这样,能有什么出路?能活着,就是他们的造化了。”秋嬷嬷很悲观。 许婉宁劝她。 “车到山前必有路,秋嬷嬷何必如此悲观?我倒有条出路,不知道秋嬷嬷愿不愿意走?” 秋嬷嬷猛地看向许婉宁。 许婉宁也望着她,眼底皆是笑意。 似乎是在说。 她,就是孩子们的出路! ------------ 第99章 玩伴 裴珩死缠烂打地约着许婉宁去喝了壶茶。 刚才许婉宁收买秋嬷嬷的经过,他从头到尾都在场。 许婉宁要秋嬷嬷送大儿子进府去陪崔庆平,也就是她的儿子。 可裴珩瞧着那孩子,不像是个有用的人啊,眼神滴溜溜乱转,必是个偷奸耍滑的人。 秋嬷嬷自己也说了,那孩子没读过书,不认识字,进府只能当个跟班,鞍前马后,而且因为他是家中第一个儿子,自小就被公婆惯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又怕孙子跟儿子一样身体不好,所以就任由孩子到处疯玩撒野,上树下水,玩心极重。 许婉宁又说,让那孩子进府,就是陪着小公子玩的,玩得越开心越好。 “孩子太爱玩乐,对孩子其实不是爱,而是害。”裴珩劝她:“你要让孩子开心,可也要顾着孩子的前程,他是城阳侯府的嫡长孙,肩负着侯府的未来,你这样让他玩乐,会毁了他。” 还有几个字,裴珩没说。 会毁了他,也会害了你。 许婉宁看了裴珩一眼。 心中其实是有感激的,他是为自己好,为孩子好。 只是…… 许婉宁喝了一口茶,“谢谢裴大都督的提醒,只是我想让孩子有一个快乐的童年,这样也错了吗?” 裴珩望着她。 许婉宁同样望着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 许婉宁的眼,是幽深的古潭,让人看不清里头有什么,还容易被反噬。 “你的想法,异于常人。”裴珩突然举起茶杯,借着喝茶,掩饰掉内心的慌乱:“我尊重你的决定。” 许婉宁:“……”愣了愣,然后也举起了茶杯:“谢谢你。” 其实裴珩,应该是个好人吧。 裴珩笑着说:“这茶喝得真不如梨花醉过瘾。少夫人,啥时候请在下聚一聚啊?” 许婉宁:“……” 她收回刚才的话。 这哪里是个好人,这分明就是个赖子。 两人喝完一壶茶,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娘。 裴珩回了添福楼,他当然不是去找娘的,他要找扶松。 “去查一下城阳侯府的小公子崔庆平。从他出生到现在,都要查一遍。” 扶松有些奇怪:“那个小公子,如今才五岁,他能做什么?” “他是小,什么都不能做,可若是有人打着他的幌子背地里做什么呢?我总觉得,城阳侯府里头的每一个人,都有故事。” “属下这就去查。” 扶松走了。 裴珩望着窗户的山景出神。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相信天下的父母都一样,爱孩子,就要为他的将来打算,就连秋嬷嬷也要为她生病的孩子谋一个出路。 可许婉宁却要反其道而行之,说给孩子一个快乐的童年? 呵呵。 这种借口,傻子才信。 许婉宁回到侯府刚歇下,秋嬷嬷就带着大儿子彭耀宗到了宁院。 “在侯府里,耀宗这两个字是不能叫了,以后就叫阿聪,怎么样?”许婉宁捏着茶盖,轻轻地抚着茶汤上的茶叶,茶叶的热气氤氲得她的眼睛很舒服。 “多谢少夫人赐名。阿聪,快,快给少夫人跪下。”秋嬷嬷就好像是平白地捡到了一个大馅饼,全家都高兴。 大儿子以后虽然只是个下人,可背靠大树好乘凉,以后跟着小公子,做得好,成为小公子跟前的红人,以后小公子掌管了侯府,说不准还会成为侯府的管家。 一荣俱荣,全家人都跟着沾光。 阿聪也高兴:“阿聪谢少夫人赐名。” “进了府,就不比得在府外头,可以随心所欲,你要记着你的本职,要让小公子玩开心玩尽兴,可也千万不能让他伤着了,别让他生气。要顺着他,让他高兴,让他快乐,知道吗?” 阿聪点点头:“阿聪知道,以后小公子喜欢干什么,阿聪就陪小公子干什么。” “行。秋嬷嬷,你这孩子聪慧,我很喜欢。以后按照府里头的规矩,他一个月半吊钱,我再额外给他半吊钱,你觉得如何?” 如何? 不如何! 她还有什么要求! 都到了她想象中的天花板了。 秋嬷嬷激动地天南地北都分不清楚了。 “奴婢谢谢少夫人,少夫人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阿聪,快,再给少夫人磕头,你一定要听少夫人的话,一定要陪好小公子,知不知道?” 阿聪也把头磕得跟捣蒜一样:“阿聪谢谢少夫人,谢谢少夫人。” “不用磕头了。快起来吧。”许婉宁高兴地上前扶起秋嬷嬷:“怪也怪我之前对你关心不够,要是早知道你家那么困难,我也应该早些如此的,你不要怪我才好。” “少夫人说得什么话,您的大恩大德,奴婢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别哭了,带着阿聪去管家那里说一声,孩子在府里的一应用度,住宿,衣裳我都会让管家安排好的,你们回来之后,我就带阿聪去平哥儿那里。” 秋嬷嬷擦了擦眼泪:“少夫人,奴婢明天就回您身边,好好地照顾您。” “家里那边呢?” “我婆婆说,有她照顾就够了。奴婢以后一定安安心心地照顾您伺候您。” 许婉宁拍拍她的手背:“未来会越来越好的。” 确实会越来越好。 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对面的人,越来越少了。 崔庆平也很快接受了这个新的玩伴。 要不说,在外头长大的孩子会玩的多,斗蛐蛐算什么,上树掏鸟蛋、下水抓鱼、放鞭炮、抓鸟的玩法,阿聪都会。 崔庆平像是打开了新天地,整天跟着阿聪玩这个玩那个,身边的人也随时叮嘱他不能玩疯,不能出汗,崔庆平就在一旁看着,也激动地手舞足蹈,乐不思蜀。 杜氏听说孙子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很快乐,她也就开心快乐了。 就连贾大夫都说,孩子每天开心快乐,利于身体的康复。 全府上的人也就由着崔庆平玩了。 许婉宁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隔三岔五地将阿聪叫来问问崔庆平的情况,到后来,她花钱,让阿聪去赌坊玩了一趟…… 去之前,秋嬷嬷觉得不可思议。 “少夫人这是要做什么?”玩废掉自己的儿子吗?那可是赌博,赌博啊! 要不要跟夫人说一声啊,少夫人这把玩得有些大啊! 阿聪却不以为意:“娘,你担心什么呢?你别忘记了,我们现在是少夫人的人,她花钱请我们办事,你要是跟夫人告密了,少夫人不信我们,后脚就能把我踢出侯府。” 秋嬷嬷不说了。 阿聪有事干,家里的日子好过多了,阿聪越来越好,他们家也会越来越好,老二老三也有个依靠了。 “你去吧,好好玩,回来陪好小公子。”秋嬷嬷说。 阿聪贪玩,学什么会什么。 再回来时,掷骰子、推牌九玩得有模有样,各种各样规则也烂熟于心,他没先带着崔庆平玩,而是拉着几个小厮和丫鬟玩,崔庆平就在一旁看着。 本来他一个小孩子,对这些也不敢兴趣,可多看了几次,兴致就来了。 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拉着院子里的几个小厮丫鬟聚在一起掷骰子。 杜氏把许婉宁叫到跟前问了情况。 许婉宁说,“母亲多虑了,平哥儿才五岁,正是孩子心性,见一出是一出,说不定明天就喜欢玩别的了,况且,他在养伤,贾大夫不是说了吗?他快乐对伤口恢复也有好处。” 杜氏不说了。 她觉得许婉宁说得有道理,不过:“等他脸治好了,你可得请个好先生,让他收心,五岁了,该启蒙了。未来侯府是他的,他要撑起来。” “儿媳妇知道。”许婉宁低眉顺眼地回答。 没人知道,她藏在眼睑下的笑意有多猖狂。 欲让他灭亡,先让他疯狂! ------------ 第100章 石子 白青青已经在柴房里关了好几日了。 外界的消息,除了崔禄娶了陈绵绵,其他的一概不知。 “求求你,我想见小公子。我把这个给你。”白青青取下了手指上的一枚金镶玉的戒指,守门的小厮见状,毫不犹豫地收了:“我给你带话,但是小公子来不来,可不关我的事。” “只要你把话带给小公子,小公子一定会来的。”白青青自信地说。 崔庆平确实得到了消息,可他现在已经玩得正乐不思蜀。 “我等会就去。” 送信的小厮话带到了,也完成了任务,在旁边又看了几眼大家掷骰子,心痒难耐地压上了几个铜板,赢了,再玩,输了,再上,到最后那枚金镶玉的戒指都给输出去了。 只能灰溜溜地又回去守门去了。 白青青都等得望眼欲穿了。 “小公子呢?他怎么没来?” 小厮白了她一眼:“我怎么知道?话我已经带到了,我能把小公子给你押来?”他抬头的时候看向了白青青头上带的首饰,眼底都是贪婪。 白青青:“……” 一直等到第二天天亮,崔庆平依然没来。 小孩子忘性大,估计是已经把她的话给忘掉了。 没办法。 白青青又把耳朵上的耳铛取了下来,交给小厮:“你再去帮我跟小公子说一声。” 小厮拿了东西,头也不回地跑了。 再回来时,已经到了正午。 崔庆平依然没来。 小厮还有借口:“小公子他说等会就来。” 白青青:“……” 孩子说得等会,到底有多久,从白天又等到了黑夜。 白青青绝望了,“你再去帮我说一声,只要小公子来了,你要多少,我都给你。除了这些,我还有好多好东西。只要你带他来见我一面。” 小厮嗯了一声,揣着东西又钻进了庆丰院。 已经吃过晚饭了,按理说该洗洗歇下了,可里头依然灯火通明,不时传来呐喊声。 小厮兴奋地揣着东西往里头冲,自然就没顾着迎面走来的人。 “瞎了你的狗眼,是等着去投胎吗?”青杏眼疾手快地挡在许婉宁跟前,叉着腰就骂。 小厮瞥了一眼,扑通一声就跪了:“奴才该死,少夫人饶命。” “你走这么急,做什么去?”许婉宁的声音清凌凌的,比青杏那火爆声音听起来悦耳多了。 小厮当然不敢说是去扳本的。 “白青青让奴才给小公子带句话,说她想见见小公子。” 许婉宁嘴角漾起了一抹笑。 她还惦记着崔庆平呢。 可惜崔庆平,不知道玩得还记不记得他娘啊! 青杏狐疑地问,“她一个丫鬟,找小公子何事?指望着小公子救她出来?” “她没说,奴才也没问。” “你倒是见义勇为,不是免费帮她传话吧?”青杏嘲讽道。 小厮委屈地拿出了一根金簪子,“这是她给的辛苦费。” 倒是大方啊! 许婉宁呵呵笑:“小公子是侯府嫡长孙,她是什么身份,也配让小公子去见她?你好处收了就收了,该怎么做,不需要我教你吧?” “奴才知道。”小厮头触地,听到脚步声走远,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里头的火热,揣着金簪子就进去了。 话今天就不带了。 以后也不带了。 至于她许诺的好处? 等哪天小公子想起她来了去看她了,再说呗。 反正少夫人也不能怪他,是小公子自己想起来的,可不是他说的。 白青青又白等了一夜。 而她身上,再也没有贿赂小厮的筹码了。 许婉宁听说之后,将那个年纪小的小厮换走了,这回守门的,是个四十多岁还没娶媳妇的马夫,在马房刷马的,人高马大,有的是力气。 侯府的一切,都与往常相同。 就如一汪平静的水,表面看不出来,可其实湖底,早就已经暗流涌动。 只待一粒石子,就能将这表面的平静搅得天翻地覆。 而那枚石子,是许婉宁请到府里头的裴珩。 裴珩很识相,知道目前的自己不能表露身份,索性当个跟班,跟着王兴民一块来了。 崔禄看到跟在王兴民身边的裴珩,愣了一下。 “你是燕王的朋友。” 王兴民直呼乖乖。 侯爷,这可是金麟卫大都督啊,皇上跟前的红人,比你这个死了就任满了的侯爷位置高了不只一星半点啊! 也难怪侯爷不认得裴珩。 崔禄鲜少在京都走动,王兴民就更不够格,要不是裴珩自表身份,王兴民刁他个鸟。 “燕王没时间陪他,就让下官带着他在燕城转一转。”王兴民陪笑着说。 看来是个关系不咋好的朋友。 崔禄笑笑,将二人带进了府里。 “这眼瞅着入了夏,天气是越来越热了,这个池子好啊。可以吹吹风、钓钓鱼,侯爷,您这池子等夏天开了荷花,可要邀请下官来赏荷花啊。”说话的是王兴民,马屁拍的也很好。 崔禄被夸,抚着胡须就说:“到时候就请王大人赏脸了。” 这王兴民虽然官小,却也不能得罪。 侯府的那一桩案子到现在还没有了结呢。 杜氏也跟着一块作陪的,她还惦记着自己的人。 “侯府的那个案子,什么时候可以结案啊?还有带走的那几个下人,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跟在杜氏身旁的夏嬷嬷:“……”果然还是忘不掉阿春,明儿个她再去丢几件东西。 气死了。 “要是能找到那个告状的丫鬟就快了。”王兴民打着哈哈,“人找不到啊!” 说得是那个叫吉祥的丫鬟。 崔禄也派人去找了,怎么都找不到。 “不会是死了吧?要是死了,这案子就这么僵在这儿?”杜氏又问。 王兴民目光扫了眼正在看鱼的裴珩,然后说:“不能吧?最近没听说燕城有人发现尸体啊。” 娘的,活人找不到,死人也找不到。 藏得够深啊! “那要是杀她的人将尸体藏得很隐蔽,不让人发现呢?”杜氏说:“难道这案子就一直这么拖着?王大人也不想想办法的吗?” 王兴民一头的汗:“下官一直在想办法啊,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这竹林可真漂亮。”一直没有开口的裴珩突然说。 一行人,已经走到延年院外的竹林了。 杜氏见他夸自己的竹林,得意地说:“这是延年院。” “延年院,延年益寿,好名字。”王兴民跟着夸。 裴珩吸吸鼻子:“好像有一股檀香味。” “是啊,我也闻到了,就像寺庙烧的香。”王兴民跟着附和。 杜氏解释道,“这竹林里头有一个小佛堂,是我礼佛的地方。” “怪不得。” 王兴民:“夫人潜心礼佛,佛祖一定会保佑夫人延年益寿、长命百岁的。” 杜氏笑眯眯地,“承王大人吉言了。” 夏季的风,清风拂面,吹走一些热意,裴珩站在竹林下头不走,仰着头看伸出墙外的绿竹,微风徐徐,吹动他的衣裳衣角,全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王兴民见他不走,他也不走。 站在竹林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崔禄夫妇说着话。 “啊……” 近在咫尺的小佛堂里,陡然传来一声划破天际的嘶吼,几乎撕裂人的耳膜。 让听者都感受到了震惊与恐惧。 裴珩猛地睁开眼睛,眼底闪过浓烈的喜意。 好戏开锣了。 今天那女人唱的是哪一出? ------------ 第101章 人手 除了裴珩,其他几人都目瞪口呆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声音是从小佛堂传来的。 裴珩扯了下已然惊呆了的王兴民的袖子。 王兴民这才反应过来:“侯爷,夫人,这声音是?” “哦,肯定是下人大惊小怪,冲撞了王大人。”崔禄解释,看向一旁的杜氏。 杜氏心领神会。 说句老实话,她刚才差点被那声嘶吼给吓破胆。 谁大白天的那样叫,吓死个人嘞。 要知道是谁,她非扒了他一层皮不可。 唯独杜氏身旁的夏嬷嬷,也是一脸惊惧的表情。 她要是没听错的话,那道撕心裂肺的嘶吼,是打扫佛堂的孙婆婆传来的。 “王大人,我就先失陪了。”杜氏客气一句,就要离开。 王兴民拱手:“夫人自……” 便那个字还没有说完,一旁的裴珩又扯了扯他的袖子,还冲他眨眨眼睛。 这个意思…… 王兴民的脸好险垮下来。 金麟卫大都督也喜欢探查别人家的私事吗? 裴珩:“……”是的,他非常喜欢。 王兴民:“……侯爷,这一声嘶吼来得着实古怪,要不下官也一同前去看看,若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下官也尽一份力。” 崔禄的脸已经垮下来了,“……王大人,这是本侯家的私事。” 王兴民厚着脸皮说:“侯爷,刚才那一声嘶吼,着实有些古怪,下官要去探查一番。” “要是本侯不答应呢?”崔禄脸不只垮下来,也黑了下来。 下一句就差送客了。 王兴民舔舔嘴唇,然后弯腰拱手:“大越律法第四十四条有规定,凡是当地父母官认为事情有古怪,需要探查的,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阻挠办案,违反者,可先杖刑四十四。” 四十四,死死死。 崔禄气的胡子都被他揪掉了两根。 他娘的,这王兴民年底最好不要来求他说好话。 反正他一定会跟吏部的人多吹几句风,把这看起来唯唯诺诺,实则一肚子坏水的王兴民吹到鸟不拉屎的旮旯里去。 王兴民心中哀嚎不已。 完了完了,他两句话的功夫就把燕城的二把手得罪了。 要是年底绩考…… 王兴民都不用去想,都知道,崔禄一定会给他穿小鞋。 罢了罢了,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崔禄要是那鱼,裴大都督就是那熊掌。 在王兴民心里,还是熊掌更好更贵些。 “侯爷,请带路吧。”王兴民又提醒了一句。 崔禄的脸已经黑得跟锅底一样了。 崔禄在前头带路,王兴民跟在后头,裴珩手里捏着一根竹叶好整以暇地晃在后头。 他表情挂着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似乎心情很好。 杜氏先一步到了延年院。 小佛堂的入口处,围了一群下人在指着里头交头接耳。 “是孙婆婆的声音,天啊,她是怎么了,怎么叫得那么惨!” “莫不是见着鬼了吧?” “瞎说,那是佛堂,拜佛的地方,鬼敢去吗?” “不是见鬼,那是见着啥了?” “天知道。不过真的好吓人哦。这大白天的,嘶……你们觉不觉得有一股冷风吹来,好冷哦。” 一个个的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看,好奇地要死,可没一个人敢跨进去半步。 杜氏下过命令,除了她允许的几个人,其他人一概不准跨进小佛堂半步,不然就家法处置。 实在是小佛堂里的那些太值钱了,又是易碎品,这要是谁谁谁都能进去,碰坏了她的东西,那怎么办! 夏嬷嬷连忙赶人:“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事情做完了?” 众人一瞧是夫人回来了,立马作鸟兽散。 尖厉的嘶吼声时不时地从竹林的深处传来,这回杜氏也听清楚了,是孙婆婆的声音。 杜氏快步朝里头走去。 平日里优美的竹林风景,此刻也吸引不了杜氏了。 她快步往里头走。 很快,到了小佛堂的门口。 就瞅见孙婆婆边喊边往外头爬,手脚并用,如丧家之犬。 “夫人,夫人,救命,救命啊!”孙婆婆终于爬出了小佛堂,她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又往杜氏这边爬来,边爬边嘟囔:“有手,有手。” 杜氏没听懂她在说什么,见她爬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恶心人,气得一脚踢了过去:“你个贱奴才,说什么呢!” “夫人,有手,有手。”孙婆婆呜呜大喊。 杜氏还是没听清楚,正要往小佛堂里走看看里头的情况,却被王兴民拦住了。 “夫人,刚才那位奴婢说的是有手,什么手?谁的手?”王兴民铁青着脸,隐隐觉得孙婆婆口中说的手,有大问题。 “我没进去看,我怎么知道。”杜氏心烦意乱,自然没将王兴民放在眼里:“我进去看看。” “对不住夫人,若是里头的手是人手的话,那这是案发现场,无关人等不能进去。” “这是我家。” “也是案发现场。”王兴民毫不客气地说,“麻烦谁去门口喊我的几个衙役进来。” 这大都督可是料事如神啊,竟然料到侯府有案子,一块来的时候,还让他把衙役带上,就是带进来太扎眼了,他留在侯府门口了。 崔禄:“……”这是有备而来吗? “王大人,这是我家。我家的事情我来定夺,由不得你来插手。”崔禄听了也担心小佛堂里头的那只手,若是一个处理不好,连累的是整个侯府啊! 王兴民眼观鼻鼻观心,“大越律法第四十四条有规定,凡是当地父母官认为事情有古怪,需要探查的,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阻挠办案,违反者,可先杖刑四十四。” 崔禄:“……王兴民,你别欺人太甚!来人啊,把他们给我轰出去!” 护卫进来了。 不过不是走进来的,而是被人打进来的。 “大人。” 一群穿着黑色衙役服绣着红线的衙役雄赳赳气昂昂地进来了,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青色衣裳佩剑的男人,英姿勃发,进来之后,朝裴珩看去。 不是扶松是谁。 裴珩颔首,手里的折扇又摇开了。 “王兴民,你是要造反吗?”崔禄气得胸膛起伏。 王兴民皱眉:“造反?侯爷,您这话可就有点大逆不道了。您是侯爷,不是皇上,造反这两个字,不合适吧?” 崔禄呼吸一窒:“……”他被气懵了,犯了大忌。 王兴民呵呵一笑:“下官猜侯爷肯定是乱说的,下官就当没听到,当务之急,先处理佛堂的那只手。来几个侍卫,进去看看。” “是。” 扶松带了两个人进去看,不一会儿,扶松就出来了。 “大人,碎了一尊玉佛,玉佛里发现了一只人手。” 杜氏尖叫:“怎么可能!” ------------ 第102章 拜鬼 裴珩也想进去看一下,扯了下王兴民的袖子。 王兴民早就想进去看了。 当下提步就往小佛堂走,裴珩紧随其后。 崔禄要去抓他:“你们不准进去,这是侯府!” 扶松抱着剑,挡在他面前,他年纪不大,眼睛里竟然带着杀过人的戾气。 “你要干什么?这是侯府。”崔禄歇斯底里。 扶松淡淡地说:“这是案发现场。” 崔禄:“……”一拳打在棉花上。 到了小佛堂门口,王兴民稍微停了下,裴珩先进去了。 佛堂里,到处弥漫着檀香的味道。 一尊玉佛被摔得四分五裂,它破碎的身体里,露出了半截人的胳膊和几根手指。 王兴民捂着鼻子:“我的老天啊,真是人手。” 裴珩蹲下看了看,说:“这是男人的手。” 那也是说,死了一个男人。 裴珩站起身,在小佛堂里转了几转,他看到了摆放在佛堂正中间的那尊白玉观音像。 低眉顺眼、衔着笑望着苍生。 王兴民也过来了,看到这佛像,嘀咕说:“这佛像,怎么看得那么瘆人。” 裴珩没说话,吸吸鼻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闻到了,好浓烈的檀香味。” “不是,除了檀香之外,还有其他的味道。”裴珩又吸了两下鼻子:“好像是肉腐烂的臭味。” “那儿不是有只手吗?肯定有烂肉的臭味了。”王兴民指着地上那只已经开始爬蛆的手说。 裴珩摇摇头:“不对,一只手的臭味,不会那么大。整个小佛堂里的臭味,很重。” 王兴民愣了,脑瓜子转得快:“你的意思是说,这小佛堂里,还有尸体的其他残片?” 裴珩看了他一眼。 唯唯诺诺的,脑子倒不是太笨。 裴珩目光扫过这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小佛堂,目光最后落在案台上摆放的其他几尊佛像上。 王兴民明白了裴珩的意思,脸色逐渐凝重:“那这个地方,是案发的重要现场。我这就召集人手,把这里看守起来,不让闲杂人等进来破坏了现场。” 裴珩点点头:“那接下来能查到什么,就看王大人的了。若是办得好,今年的绩考,本座一定会大大褒奖王大人一番。” 王兴民喜出望外:“下官多谢大都督,多谢大都督。” 二人很快出去,王兴民一改刚才的点头哈腰,神情异常肃静:“这小佛堂出现尸体,乃是重大案发现场,闲杂人等一律清场,官府进驻办案。” “是。”衙役的声音震天响,接着就将有人问起孙婆婆。 孙婆婆胆都要吓破了,现下也渐渐安静下来,“奴婢扫佛堂,闻着那尊佛像味道太臭了,就多擦了几遍,可谁曾想越擦越臭,奴婢就端起来闻,一端起来,底部就露出了一只手,奴婢吓得要死,没端住,就,就……” 就摔碎了。 听说那佛像价值连城,夫人可千万不要让她赔啊! 卖了她也赔不起啊! 一群黑衣衙役进进出出,将佛堂里的佛像全部都搬了出来,放在地上。 杜氏叫嚷着让这群人不要乱动她的东西,“那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弄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她歇斯底里地嚷着,可没人理会她, 杜氏看到宝贝,心疼得要死,上前就要带东西走。 “这东西与案件有关,夫人是要毁灭证据吗?”王兴民冷着脸问道,“毁灭证据可是要蹲大牢的。” 杜氏:“……” 王兴民:“夫人,这是案发现场,还请夫人回避吧?别闹得不好看。” 正在这时,有人禀告。 “大人,这里头有只手掌。” 所有的人齐刷刷地朝他看去。 就见那个衙役小心翼翼地从一尊佛像里头掏出了另外一只腐烂的手掌。 “呕……” 杜氏亲眼目睹,直接吐了。 还有人,从最大的那尊白玉观音像里头的发现了端倪。 “大人,这里头……好像有个头。可弄不出来。” 杜氏差点站不稳,夏嬷嬷连忙扶住她。 王兴民看向裴珩,裴珩正双手环胸站在一旁,见状微微点点头。 这尊白玉佛像可算找着由头毁掉了。 “敲开来,小心别弄坏了尸首。” 随着锤子锤下去,白玉观音像裂开了,里头赫然滚出一个头颅。 尸体还没腐烂,能看出真实容貌。 有人大惊失色:“是刘府医,是刘府医。” 王兴民也大骇:“……”怪不得找不到,原来被分尸了藏在佛像里头。 裴珩摇着扇子,摇走那腐烂的臭味:“夫人每日拜的是佛,还是鬼?” 杜氏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崔禄也吓得瘫软在地。 刘迹的尸体找到了,已经被分尸了,就藏在杜氏的小佛堂里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许婉宁的耳朵里。 她正在扒绿樱的叶子。 听说这种花,光长叶子就不开花,要想看到美丽的花朵,下手就要狠。 “少夫人下手那么毒?这树被你扒拉秃了。”是不速之客裴珩。 他没跟着王兴民离开,而是转头又溜进了宁院。 许婉宁半点不奇怪,将扒下的几片叶子丢掉:“不狠怎么能结出好看的花呢?” 两个人,也不知道说的是绿樱,还是其他什么。 裴珩上前两步,凑到许婉宁的跟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她:“你是怎么做到的?” 许婉宁故作不懂:“什么?” “刘迹的尸体,你是怎么藏到佛像里头去的?” 许婉宁笑笑:“我把他的手和头都砍下来,然后让工匠师傅将佛像的内里掏空,再把洞给补住。”她眼神幽幽,笑起来也无真心,平白无故地让人脊背一阵发凉。 她就是要让裴珩知道,她这个同盟人,心狠手辣、最毒妇人心。 裴珩望着她的眼睛,喜笑颜开,还给许婉宁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她知道自己每日拜的是鬼,当场晕过去了。” 许婉宁:“……” 裴珩摇着扇子,又把绿樱的叶子扒拉掉了几片:“对待对手就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快狠准。” 许婉宁眼疾手快地打在了裴珩的手背上,“就剩最后一片了,你还扒!” 裴珩捂着手背,委屈巴拉地:“少夫人,到吃午饭的时间了,看在你今天把我当工具人一样用了半日,留小的吃顿饭再走吧?” ------------ 第103章 成仇 一个时辰之后。 裴珩酒足饭饱,离开了宁院。 许婉宁亲眼看着裴珩一个飞身就越上了高墙。 他站在两米多高的墙上,突然转头,看了许婉宁一眼。 许婉宁猛不丁地跟他四目相对,一时愣在了当场:“……您还有事?” “没事。”裴珩笑笑,又看了许婉宁一眼,然后几个跳跃,就消失在许婉宁的视线里。 许婉宁摸摸鼻子:“莫名其妙。” 这一个时辰,有人心花怒放,有人歇斯底里。 这一个时辰,杜氏经历了这辈子都没经历过的屈辱、不堪。 这群粗鲁的衙役一左一右押着她出了侯府,然后一路押着她回了县衙。 这一路上,所有的人指指点点,有认识她的,有不认识她的,一个个眼底都充满了好奇。 “这女人犯了什么事啊?” “不知道啊,不过这么多衙役都守着,还有王大人也在,估计是个不小的案子啊!” “不会是杀人了吧。” “杀人要偿命的哎。” “可她是侯府夫人呐。” “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别说她就是一个侯府夫人罢了。” “啧啧,好日子过够了,非得作死。” “什么叫好日子?好日子也是她败光她儿媳妇的陪嫁换来的。你们没听说嘛,燕城两家当铺查出了厚厚一叠账本,里头全是她这么多年典当她儿媳妇陪嫁的记录。” “我的天呐!这么不要脸?” 人群叽叽喳喳,杜氏想反驳,可她哪里敢抬头,恨不得将脑袋藏到咯吱窝里去,从侯府到县衙的路不短,王兴民故意走得慢,杜氏的脸终于丢了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可这还不算完。 到了县衙,衙役将她往大堂一丢,几根杀威棍立在她身边,杜氏连动都不敢动,王兴民也很快出来了,官服一穿,乌纱帽一戴,脸一黑,拍了惊堂木,吓得杜氏敢怒不敢言。 等她出去,一定要告诉侯爷,这王兴民作践侯府,他的乌纱帽也戴到头了。 “杜氏,官府在你小佛堂发现尸体,你可认罪?” 杜氏反驳:“我认什么罪,我不知道,佛像是许婉宁送给我的,一定是她放进去的,一定是她。” 啧啧,怕是真的疯了。 现在讨论尸体是谁谁装进去的,还有意思吗? “人是你下令杀的。”王兴民冷冰冰的说道,完全没了之前在侯府的客气,“尸体是在你的小佛堂里找到的,人证物证都在,你如何抵赖?” “什么人证?是被抓进来的那群仆从吗?他们说的都是假的。”杜氏以为是上一回被带进去的仆人,为了立功,什么话都乱说。 王兴民冷笑,“你果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啊,带人证。” 杜氏已经做好了辩驳的准备,可等她看到春嬷嬷上来,她明显愣了一下。 “阿春。” 杜日春并不理她,而是跪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磕头:“犯人杜日春,拜见大人。” “这就是人证。杜氏,你不会不认识她吧?”王兴民问道。 杜氏都呆住了。 怎么阿春是人证? 她怎么可能会背叛她呢? 短暂的惊愕过后就是冲天的怒火:“杜日春,你背叛我!” 杜日春匍匐在地,“秉大人,就是她,下令仗杀了刘迹。” “杜日春,你是我养的一条狗,你竟然敢咬我!”杜氏怒目圆睁,“要不是我,你早就烂成一堆灰了,你竟然敢背叛我?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啊,你现在就去死!” 杜氏口不择言,谩骂侮辱,杜日春心绪平稳,早就没了伤心和委屈。 是的,夫人早就放弃自己了,哪是现在呢。 杜日春早就知道杜氏是个什么人。 当年她有了身子,阿秋阿冬就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想让杜氏点头,让侯爷给她们开脸。 可杜氏小气啊,自私啊,她让自己立马去外头找了两户人家,匆匆忙忙地将阿秋和阿冬嫁了出去。 她们二人出嫁的时候,杜氏还给了不少的陪嫁,美其名曰让她们去享福,可也就只有杜日春知道。 杜氏打的是什么算盘。 她看到阿秋和阿冬满心欢喜地嫁人,她心里就充满了愧疚。 后来,杜氏将她们两个送给了少夫人和小公子,隔得远了,时间一长,慢慢地,愧疚感也就淡了。 可淡了,不代表没有。 “夫人,我跟阿秋阿冬七八岁就跟了您,跟了您几十年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就因为她们两个人想跟着侯爷,您就让奴婢在外头给她们二人找了一门穷得要死,一门富庶可却是终年不离药的人家,将阿秋阿冬她们嫁过去,还说是为她们好,她们俩个还感恩戴德,也就只有奴婢知道,您是为了磋磨她们,这么多年,看到阿秋和阿冬为自己家人操碎了心,您多开心啊!” 杜氏黑着一张脸:“那是她们咎由自取。伺候人的下贱东西,也配跟我共享一个男人?她们多大的脸,我没打死她们,算我仁慈。” 杜日春望着杜氏,眼底尽是绝望。 这是一条怎么捂都捂不热的毒蛇。 可凭什么要让她死? 这么多年来,杜日春自认自己对杜氏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她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是杜氏授意的,她都是听命杜氏,可凭什么要她一个人来承担? 要死,就一起死吧! 她看向高坐在明镜高悬四个大字下面的王兴民,眼睛嗜血:“大人,奴婢敢以性命担保,奴婢说得那些话,句句属实,若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杜氏疯疯癫癫,她上前要去抓杜日春,被一旁的衙役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又踢又抓,唾沫星子横飞,“杜日春,你个贱人,你去死,你去死。” 杜日春回头看她。 杜氏钗环凌乱,披头散发,衣裳上满是褶皱和灰尘,疯疯癫癫地没了侯府夫人的高贵典雅,与市井泼妇、颠婆子又有何分别? 看来,给人高贵的,是她坐的那个位置,而不是她这个人。 没了那个位置,她只是杜碧莲。 一个普通人! “夫人,奴婢的真名叫尚珠香,您可千万不要忘记这个名字。奴婢在阴曹地府等您,看您上了黄泉路,奴婢这辈子就算报答完您的大恩大德了。哈哈哈,哈哈哈……” ------------ 第104章 心疼 崔禄急疯了。 他没跟着一块去,可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将大堂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待说到阿秋和阿冬两个嬷嬷的事情时,崔禄明显愣了下。 他想起来了。 那一年,杜氏怀孕,不方便伺候他。 她身边的两个大丫鬟,阿秋和阿冬看着他的眼神,就染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只待崔禄一开口,这二人就是他的了。 可刚成亲,杜氏又有孕,他自己主动提出来带渣男嫌疑,于是就等着杜氏自己提。 终有一日,杜氏提了。 不过却不是把阿秋和阿冬送给他,而是说阿秋和阿冬要嫁人了。 崔禄还记得,当时杜氏说:“他们早就已经私定了终身,是我舍不得,一直将人留着,现在实在是留不住了,这才将人嫁出去,也算是成全他们的爱情。” 可笑。 崔禄当时还很生气。 这两个女人,水性杨花,跟别的男人已经私定终身了,还来招惹他? 崔禄像是苍蝇在口里飞了一圈,虽然没吃进肚子里,可一样恶心,也就没有去深究这件事情。 可他没想到,事情的内幕是这样的! 当年他但凡找人来多问了一句,就能知道杜氏善妒自私的伪装。 “这个妒妇!”崔禄骂了一句,突然急迫要救杜氏出来的心情也没那么冲动了。 让她在大牢里好好蹲几天,好好反省反省! 崔禄心情渐渐平和了下来。 陈绵绵也过来了,一脸的紧张和担忧。 “侯爷,绵绵听说大姐被官府抓走了?”陈绵绵面上一片悲伤,心底实则早就乐开了花。 “嗯,在她的小佛堂里发现了点东西。” 陈绵绵知道是什么,一想到那几个字就有些恶心反胃:“侯爷,您会救大姐回来的吧?侯府没大姐不行啊!” “嗯。”崔禄点头,“她是侯府夫人,侯府的下人犯了错,丈杀也是常有的事情,只要花点银子打点了他的家人,就可以了。” 陈绵绵:“……”她很快又漾开了笑,拍了拍胸膛:“那就好。只是大姐这段日子就要多受点苦了。” “你也要多受点苦。”崔禄说:“她不在这段日子,侯府总要有人打理,这事情就交给你了。” 陈绵绵有些茫然:“侯爷,绵绵怕做得不好,辜负了侯爷的期望。” “不怕,谁都是从不会到会的,你学会了,等杜氏回来了,你们两个一起打理侯府,我也会更放心。” 陈绵绵攥起小拳头,用力地挥了挥,小脸蛋上激情满满:“侯爷放心,绵绵一定会努力学的,等大姐出来,绵绵一定帮着大姐,一块把侯府打理得妥妥的,一定不会辜负侯爷的希望。” “绵绵真棒。”崔禄食指亲昵地刮了刮陈绵绵的鼻梁,陈绵绵娇笑着靠进崔禄的怀里,崔禄将人打横抱起,直接进了内室。 帐子一下,遮住春光。 崔禄尽情在女人的身上驰骋,早就忘记了还有个结发妻子在大牢里望眼欲穿,等着他解救。 可许婉宁让她进去了,又怎么会让她出来呢? “她这一进去,就别想着出来了。”许婉宁在许迦的屋子里,幽幽地说道。 许迦望着从小这个养尊处优,天性纯良,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妹妹。 “刘迹他的尸体……” 许迦当听说刘迹的头和手藏在佛像里头时,身子都在战栗。 不是因为阿宁残忍,而是他想不到,阿宁究竟受过什么样的苦,才会让一个看到血都害怕的小姑娘变成现在这样! “他死了后,侯府的人将他随便埋了,我命陈望刨了出来,砍下了刘迹的手和头,藏在了佛像的肚子里。”许婉宁又解释了一遍,然后看着许迦:“大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残忍了?” 许迦痛苦地闭上眼睛,摇摇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阿宁,你在侯府这段日子,究竟吃了多少苦!是大哥不好,大哥要是早些来,你就不会……” 他怎么可能会怪阿宁呢! 要怪就怪他这个当大哥的,以为阿宁过得幸福,谁曾想,她一直生活在水生活热里。 许婉宁捏着茶盖,望着许迦。 许迦睁开眼睛,眸子里盛满了心疼:“阿宁,你受苦了。” 许婉宁捏着茶盖的手一顿。 此时此刻,她脑海里突然闯入了裴珩。 她也对裴珩据实相告,无非是想让裴珩认为自己恶毒,可他却夸她,还夸她干得漂亮! 只是在离开前,裴珩突然转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意味不明。 许婉宁没明白。 直到现在许迦看她,说出那句话,她才恍然明白裴珩突然转头看她那一眼的意思。 他是在心疼她。 “阿宁,阿宁。” 许婉宁回过神来,看到了许迦担忧心疼的眼神,她咧唇一笑,漂亮的唇说着恶毒的话:“大哥,我会杀很多很多的人。” 将她前世受的苦难和折磨,通通还回去。 刘迹是第一个,第二个是谁呢? 许迦没有半分的惊讶,他亲昵地摸了摸许婉宁的发,就像是小时候哄妹妹一样,神情温柔,“好,大哥给你磨刀。” 她不说受了什么苦,许迦就不会问。 她想杀人,那就杀吧。 杀光了,报了仇,她心里就痛快了。 陈绵绵得了掌家之权,整个人容光焕发,那些仆从下人个个见到她都毕恭毕敬,也不叫侧夫人了,都改口叫了夫人,这让陈绵绵越发的得意。 包氏和陈明得知杜氏被关押进了大牢,女儿得了掌家之权,急急忙忙地从庄子到了侯府,因着是侧夫人的父母,侯府以礼相待,崔禄更是亲自到门口接待了二人,还嘱咐两人在侯府好生住下,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陈绵绵领着包氏和陈明到了玉心院。 从一进院子,包氏就左看看右看看,眼睛扫个不停。 终于,三人进了屋子,没了外人。 包氏就欣喜若狂:“我儿出息了,住这么好看的院子。这上头的玉器,都是真的吧?” 陈明坐着喝茶,嘲笑她没见识,“这是侯府,你觉得侯府会摆假货吗?” 包氏笑嘻嘻的:“还是我女儿有眼光,选了侯爷。瞧瞧这一路过来,府上的人都给咱们弯腰行礼,啧啧,之前咱们进府,别说是对主子了,就是个下人,咱们也要点头哈腰,不敢得罪。现在是翻身了。绵绵,你可要把握好机会,要是杜氏不回来,你可就是侯府唯一的夫人了。” 陈绵绵噘嘴:“侯爷说,会把杜氏救出来。” “她都杀人了,还能救出来?” 陈明冷笑:“她是侯府夫人,杀个人算什么。” 陈绵绵点点头,“官府也会护着她,只要花点钱摆平死者的家属就行了,他们不告,夫人就能回来。” 包氏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又自信满满:“那你要趁着这段时间抓紧怀个孩子。到时候母凭子贵,杜氏回来了也不能奈你何,知道不?” 陈明也这样想:“绵绵,你娘说的没错。你一举得男,在侯府地位就稳了。” 陈绵绵抚摸着平坦的小腹,眼中充满了期待:“爹,娘,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的。” 西柳在外头说话。 “夫人,少夫人来看您和二老了。” ------------ 第105章 换面 “她来做什么?”包氏不屑地问:“那个贱人,还没跟她姘头浸猪笼呢?” “娘。”陈绵绵有些无奈:“我能进府,还多亏了她,你可千万别说漏了嘴,让她知道你告过她的密,不然得罪了她,女儿在侯府也没好处。” “你是她长辈,怕她干什么!”包氏很不屑,还要说什么,被陈明瞪了一眼:“你要让女儿还没站稳脚跟就树敌?” 包氏嘟囔:“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给我闭嘴。”陈明不快地说。 包氏不说话了,心里恨上了许婉宁,女儿若是当了侯府夫人,第一件事情就是休了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等到许婉宁进来,打开她带来的东西,包氏不恨了。 最起码现在不恨了。 “陈管事,你来燕城我也没什么准备的,这里有二百两银子,燕城有不少好吃的好玩的地方,您带着大姨在燕城转一转,玩一玩。” 陈明心花怒放,面上还端着:“谢谢少夫人。” 许婉宁又拿出了一枚金戒指,上头镶着一块通体碧绿通透的翡翠,“听说大姨来了,我就特意去多宝楼看了看,觉得这枚戒指特别适合大姨。” 包氏心花怒放,金镶玉哎,“好嘞,少夫人,您可真有心了。我非常喜欢。您这东西可是送到了我的心坎上了。” 许婉宁开心地笑:“大姨开心就好。” 然后又对陈绵绵说,“我最近新得了几匹布,本来想给平哥儿做衣裳的,可他的衣裳已经够多了,而且都是红色,他穿也不合适,我想着送姨娘最好。若是姨娘生了子嗣,用来做二公子的衣裳再合适不过了。” 这礼送的…… 在的不在的,都送到了,还说了一堆吉祥话,许婉宁也太会做人了。 陈绵绵喜上眉梢,包氏眉开眼笑:“还是少夫人会说话,绵绵,你赶快收下,这收的可不是几匹布,还有少夫人金口玉言啊!” 二公子,那不就说明陈绵绵会一举得男嘛! 陈绵绵收下了:“阿宁,东西我就收下了,谢谢你。” 许婉宁笑笑:“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她与陈家人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包氏看着那二百两银子,眼睛都在冒光:“都说侯府这个少夫人是座金山银山,没想到真是,出手这么大方。这二百两银子,我们三个人平分了吧?” 陈绵绵说:“爹娘,这是许婉宁给你们的,你们分了吧。” “行。省得三个人还分不匀。” 包氏期待着陈明分钱,陈明却将二百两银子全部地塞进了怀里。 “这钱咱们现在不能乱花。你不是说了绵绵嫁到燕城来,我们也最好跟过来嘛?我们还是留着这钱买宅子吧。”陈明说。 包氏嘟囔:“燕城的宅子有多贵,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二百两银子够什么。” 陈绵绵一喜:“你们要到燕城来买宅子?” 陈明点点头,“嗯,我们就你一个孩子,离得近点,好照顾,若是你住在这里不舒服,也有个地方可去,省得去庄子,路途遥远。” “娘,你就听爹的,虽然不多,可聚沙成塔、集腋成裘,这钱还是留着买宅子吧。”陈绵绵激动地说:“若是看好了,钱有不够的地方,女儿愿意出一点力。” 陈明和包氏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惊喜。 “咱们的绵绵长大了。” 陈明揣着银子,出了侯府。 他一出侯府,侯府不远处的一家店铺下头蹲着聊天的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吐掉了嘴里的一口痰,就跟了上去。 陈明看了几家宅子,要么价格太贵,要么地段不好,要么房子不行,反正看了一下午,没一个看中的,最后只能讪讪而归。 路过一家面摊,面摊前已经站着两个男人,正有说有笑。 面摊的老板突然出声,喊住了陈明:“客官,吃碗面吧?我这儿的面,劲道料又足,保管你吃了还想吃。” 摊子前的两个客人也友好地帮他拉生意:“是啊,这家面味道不错,吃了不亏。” 若是仔细看,这两位客人,赫然就是跟了陈明一上午的那两个男人。 陈明摸摸肚皮,看了看热气氤氲的汤锅,“行,那就给我来一碗肉丝面吧。” 李泗笑笑:“这位兄台,你这就不会吃了。这家面摊最好吃的是牛肉面。” “那要不给我换一碗牛肉面吧!”陈明又说。 面摊的老板有些为难,“客官,真的不好意思,牛肉面就剩下最后两碗了。刚才那两位客官,都要走了。” 这么不凑巧啊! 李泗开口道:“老板,难得我跟这位兄台有缘分,这样吧,你把我的牛肉面给他,我要肉丝面。” 陈明连忙摆手,“那怎么好意思。牛肉面是你先要的。” “没关系,我经常来吃,也不差这一碗。”李泗说:“反倒是这位兄台,你没吃过,就千万不要错过了,错过可惜了。你吃了这一碗,明儿个还想来吃下一碗。” 正好,老板的面煮好了,“三位客官坐哪张桌子?” 陈明立马邀请李泗孙伍:“二位兄台与我坐一块吧。” 三人落座,陈明吃了一口面。 果然,面条劲道滑溜溜的,牛肉又香又辣,切得厚厚一片,浸满了卤料的汤汁闻着都让人食欲大开,“果然不错,这牛肉面好吃。” 李泗笑笑:“没骗你吧,我跟我兄弟每天都要来这摊子上吃面的,是吧,老板?” 老板笑着挥挥捞面的漏勺,算是打了一声招呼。 陈明和李泗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反倒是一旁的孙伍,狼吞虎狼地,二人碗里还有一大半的面,他就已经喝掉最后一口汤:“四哥,我吃完了,先去忙了。” “去吧去吧,那事情你要抓紧,卖不出去砸咱们手里今年明年都要喝西北风。”李泗说。 孙伍点点头:“知道,四哥,那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陈明:“小兄弟这是做什么大买卖,饭都没时间吃。” “哎,什么大买卖?我们苦逼,卖房的。” ------------ 第106章 买房 “卖房?”陈明手里的筷子一顿。 “哎,是啊,我们兄弟两个做这生意好几年了。这不,前一段时间,有一户人家急着要钱做生意,就着急卖他们的宅子,可一时半会去哪里找买家,我们就先把宅子买下来了,给那户人家凑了钱应急。可谁曾想,我们兄弟俩卖了几个月了,带了多少买家去看,就没一个看中的,你说急人不急人,再不卖掉,今年过年我们两兄弟要喝西北风了。”李泗唉声叹气,碗里的面都被他搓烂了。 陈明下意识地就接了一句,“哪儿的房子啊?” “就前边儿一处,地段好,又是两进的院子,房子可好了。可那些买家不是嫌贵,就是嫌太大,哎,我都没涨价,当时房东多少卖给我,我就加了一点点当作辛苦费,他们还嫌贵。” 地段好,还是两进的大宅子啊。 “小兄弟,你那宅子卖多少钱啊?” “这个数。”李泗伸出手指,比画了个一,又比画了个二。 “一千二百两?” 李泗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了看四周,然后凑到陈明身边压低声音说:“大哥,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我这个价格,是这地方最便宜的了,同一个地方同样的房子,别人比我卖的整整多五百两。也是当初那人卖得急,我就低价买下来了,赚你一百两的辛苦费,再多我就不是人。” 陈明跑一上午了。 周边的房子差不多都看遍了,他知道李泗说得没错。 陈明心情很激动:“小兄弟,吃完面带我去看看如何?” 李泗一愣:“大哥要买房?” “是啊,看了一上午了,都没中意的,正巧,跟你这么有缘分,咱们一块去看看你的房子。” “哎呀,这可不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不不,你瞧瞧我这破嘴乱说,是不同坐一桌。大哥,你慢点吃,吃完我就带你去看。”李泗激动得不行,坐下又站起来,跑到老板那里去了。 “老板,结账,三碗面,多少钱?” 陈明没跟他争。 他要到李泗手里买房子,好处费就不少,这一碗面,李泗还是付得起的,他也应该吃的。 李泗到了摊子前,老板算了个账。 “一百文。” 李泗将钱递了过去,老板连忙接了,手心里头沉甸甸的,他连忙攥住拳头,将钱藏进了衣襟里。 等到陈明李泗吃完面离开,老板在没人的地方这才掏出刚才李泗给的钱。 是一锭银子,十两。 老板眼睛都在发光。 我的乖乖,说几句话就能得十两银子,这生意做得值。 李泗带着陈明去看了宅子。 陈明对地段、房子、价钱,那是相当相当的满意,当下就拍板要买下宅子。 “小兄弟,你这宅子我买了,卖给我吧。” “大哥,你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一千二百两,我算你一千一百五十两,便宜你五十两,咋样?这个价钱,您在这个地段上可买不到这么好的宅子。” “行。”陈明立马掏出了五十两的定金:“这是定金,我回去准备准备,三日之后,将剩下的一千一百两给你。” “好嘞,大哥,三日之后,咱们就在这儿见面。” 二人分开。 李泗看着陈明走远,又蹿进了宅子,将门给合上了。 走进一间房间,圈椅里头赫然坐着一个人,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样子,“老板,他已经上钩了。” “很好。”那人丢了一个鼓鼓的钱袋子,李泗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沉甸甸的,他连忙打开一看,一颗金锭子差点晃瞎他的眼睛:“谢谢老板。” “做得好,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李泗就差磕头谢恩了,他咬了一口金锭子,软金硬银,是真的,“您放心,我一定把事情给您办得妥妥的。” “很好,你走吧。” 李泗千恩万谢地离开。 那人往前走,走到了屏风后头。 屏风后头,还有一个人正悠哉悠哉地喝着茶。 “小姐,陈明上钩了。他回去筹钱,说是三日之后就来付钱。”说话的人正是陈望。 红梅在一旁感慨:“这宅子小姐当时花了一千八百两,现在一千二百两卖给他,便宜这么多,他就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许婉宁捧着茶盏,茶杯温暖的触感让她心情颇好,“他以为自己幸运,天上掉馅饼砸他头上了。” “哼,他也不怕这馅饼太大了,吃不下,砸死他。”青杏嘀咕道:“一家子都是见钱眼开的。” 她还生气呢。 今日早上去看侧夫人,刚进去的时候,一家子没一个人有好脸色,可等夫人拿出银子、金戒指和布匹,一个个脸上跟开了花似的。 “换个角度想想。”许婉宁笑着安慰她:“他们若是不见钱眼开,怎么会上钩呢?” 青杏歪歪头,恍然大悟:“是哦,这样想想,其实也不错哦!” 陈望抿唇情不自禁地笑了,目光皆是温柔。 许婉宁看到了。 她心内默默叹了一口气。 这个侯府,她是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待了,只待离开,她就把陈望和青杏的这层窗户纸给捅破。 省得一个暗送秋波,一个接不住。 陈明跟李泗分别之后,就兴高采烈地回了侯府。 玉心院。 陈绵绵正与包氏说话,外头就传来陈明激动的声音:“好消息,好消息啊。” “什么好消息啊,你这么高兴。”包氏追问道。 陈明连忙喝了一口茶,说道:“我今天下午在外头跑了一圈,终于让我找着一套地段好、房子好、价钱还适中的二进的院子,离侯府不远,走路一刻钟都不要。” “那么好的房子,要多少钱啊?”陈绵绵也知道点价钱:“怕是要一千五百两往上吧?” 包氏咂嘴:“那么贵。” 陈明得意地摇头:“本来要,可那人是低价从房东手里买下来的,卖了好几个月都卖不出去,怕砸手里,就按当时买的价钱卖给我,不贵,才一千一百五十两,我已经付了五十两的定金,约定好了三天之后付一千一百两。” “一千一百两,那也好贵啊!”包氏咂咂嘴,“咱们手头上,包括许婉宁今天送来的,满打满算就才四百两银子,还差七百两呢。” 二人满含期待地看向陈绵绵。 ------------ 第107章 借钱 七百两,不是七十两啊! 陈绵绵看到父母那期待的目光,突然后悔她不该打肿脸来充胖子,说什么她会给他们钱的混账话。 包氏激动地说道:“就七百两银子而已,绵绵,这么大的侯府,巴掌缝里头漏一点,都不只七百两。” “可七百两不是小数目。”陈绵绵叹口气道。 她也是这几日开始管家之后,才知道侯爷每年的俸禄只有一千两银子。 若是以前,陈绵绵一定会觉得一千两是天文数字,可现在…… 陈绵绵犹豫了:“爹,娘,女儿成亲,侯爷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要不,你们把这五百两银子拿去。” “可那还差二百两银子啊!”包氏唉声叹气,“二百两银子,我跟你爹这么大把年纪了,才存到二百两银子,再让我们那出二百两银子,这就是要了我们两个的命都拿不出来啊。” 陈明低着头,沉默不语。 包氏叹气,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绵绵,要不,你去找许婉宁?她今天一出手就是二百两,再拿个二百两,不是毛毛雨?” 陈明也猛地抬头,殷殷期待,“绵绵,我觉得你娘说的没错,要不,你去找找许婉宁?” 陈绵绵自诩跟许婉宁关系还不错,况且她又不是借了不还,只得点头,“行。” 宁院。 夜深了,许婉宁还没睡下,外头就在通传陈绵绵来了。 青杏正在帮许婉宁拆头发,刚取下一根簪子,听闻,脸都垮了下来,“她可真急啊。一个晚上都等不得吗?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许婉宁笑笑,“这不正好顺了咱们心意吗?” 青杏想想,“也对哦。正中咱们下怀了。” “所以别想了,走吧,听听她要多少。看看咱们谁猜得最准,有猜得最接近的,我有赏。”许婉宁心情颇好,终于看到青杏咧嘴在笑。 青杏开开心心地又给许婉宁插上了簪子,扶着许婉宁出去了。 陈绵绵已经坐下,坐在许婉宁常坐位置的左侧,见许婉宁出来只笑着望她,身子一动不动。 许婉宁不动声色坐在她身边,“姨娘这么晚了找我有何事?” “阿宁,我想找你借点银子,等我有钱了立马还你。” 许婉宁喝了一口温水,她捧着茶碗,轻启朱唇,“姨娘找我借钱,总要说个理由吧?” “正要说的,我爹娘要买一个宅子,要一千一百五十两,我爹娘和我凑来凑去,也还差二百两,实在是凑不够了,才想着厚着脸皮来找阿宁帮个忙。” 许婉宁先问:“我对这周围的房价还算熟悉,什么地段,多大的房子啊?” “离侯府很近,走路一刻钟就够了,是个二进的宅子。” “那这房价很划算呐。那边的房价那么大的房子都在一千七八百往上走,一千一百两,划得来。”许婉宁说。 陈绵绵听许婉宁都这样说,更加坚定了要买下宅子的信心。 “所以我就想快点凑钱买下来,圆了我父母一个心愿,他们就我一个女儿,也是想在我身边,以后走动也方便些。” “姨娘为何不去找父亲要?”许婉宁问:“父亲应该会给姨娘的。” 陈绵绵有些不好意思,“上次成亲,侯爷已经给了我不少,况且这是我爹娘的事情,再去问侯爷要,不合适。所以才想到要来麻烦阿宁。你放心,我不白借你的,我就用十天,十天之后,我多付你五十两的利息,你看如何?” 许婉宁望着陈绵绵,笑得花枝招展,“这么好的事我要不答应我都说服不了我自己。” 所以。 “青杏,去取二百两银子来。” 青杏转身进了内室,很快出来,手里拿着一张二百两的银票,恭恭敬敬地给了许婉宁。 许婉宁将银票推给陈绵绵:“这是二百两。” “阿宁,你可真是菩萨心肠,你放心,十日之后,我一定还你。”陈绵绵激动地说道。 许婉宁喝了一口水,浅笑:“我不急的。只是我劝姨娘一句话,这房子这么抢手,你们还是要尽快买下才好。我建议凑到了钱还是尽早将钱给卖家,将房子定下,省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陈绵绵也正有此意:“谢谢阿宁提醒。我明日就让我爹去将钱给卖家。” 许婉宁喝掉了杯子里最后一口温水。 陈绵绵也已经消失在了黑夜中。 许婉宁将杯子放下,对青杏说:“你去告诉陈望,让他进行下一步。” 青杏:“小姐,我还要给你梳发呢。夜深了,你该休息了。” 许婉宁:“……” 真是白瞎陈望给她送了那么多的秋波。 玉心院。 包氏激动得一夜没有睡着,就盼着天亮,赶快去将房子买下来。 碰到价钱这么合理、地段那么好、房子又那么大的,谁不想立马买下来啊。 再拖就夜长梦多啦。 第二日一大早,包氏就央着陈明去交钱。 本来约定好的日期提前了三日,陈明这才忘记了还不知道那个人住在哪里。 陈绵绵说:“去卖房子周边问问吧,卖家说卖了好几个月,说不定周边就有邻居认识他的呢?” “对对对。” 陈明拿着钱,带着包氏立马往宅子那边去了。 一刻钟的功夫还不要,陈望就指着前头一栋宅子说:“喏,就是那儿。” 包氏大喜:“离侯府真近啊!你这宅子找得可太好了。” “可不是嘛。”陈明得意地一笑。 包氏狐疑地说了一句:“咦?宅子的门怎么是开着的?” 二人进了宅子,刚好就碰到了昨天吃面的那个小兄弟正在带一对夫妻看房。 “你们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定下来,这房子地段好,房子好,价钱又公道,若是迟疑的话,说不准明日就被别人买走了。”孙伍说。 夫妻两个还有些犹豫。 陈明大声说:“小兄弟,我跟你哥昨天已经说好了,房子我买了!他难道没跟你说吗?” “我昨天去临县接这两位客人去了。刚才到燕城,还没跟我四哥碰面呐。”孙伍立马就跟身后的客人说:“实在对不住,这房子已经卖掉了。我带你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哪知那男人跺脚,硬邦邦地说:“我不看别的,我就要这套!” ------------ 第108章 竞价 陈明也不示弱。 “我昨天已经付了定金了,我给了李泗五十两的定金,约定好今日来交钱的,我都已经带钱过来了。” 陈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示意钱已经在他身上了,“小兄弟,你四哥呢?让你四哥来,我跟你四哥谈。” 孙伍尴尬地赔笑:“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是今早刚到的,我还没见到他呢。” 对面的夫妻不答应了:“小兄弟,你这房子不是要卖吗?磨叽那么多做什么,谁给你钱你不就卖给谁吗?你那五十两的定金也别找他要了,我给你,这房子,我买了。” “做人要讲道理。”陈明跟他理论,“是我先定下来的。” “是啊,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大哥,是这位客人昨天先跟我四哥定下来,我也不好……”孙伍一脸的无奈。 包氏也嚷嚷:“我们先来的,钱也是我们先付的,你们凭什么跟我抢。” 这句话,对面那对夫妻中的女人也不干了。 “就凭我们钱出得比你们多。”女人跟孙伍嚷嚷,“你刚才说一千三百两,我们出一千四百两,现银,全款。” 孙伍眼睛一亮。 眨眼的功夫就多了一百两。 陈明眼睛瞪得溜圆。 昨天晚上还是一千一百五十两,等到付钱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千四百两了? “李泗昨天跟我约定好的,只要一千一百五十两。”陈明吹胡子瞪眼睛。 对面那男人笑了:“这做生意讲究的是价高者得,谁出的钱多就卖给谁。我出一千四百两。”他嗤笑着斜睨了眼陈明,嘲讽昭然若揭:“你多卖钱,你四哥还会怪你吗?” 孙伍连连摇头:“不会不会。我们做生意的,当然是钱越多越好了。谁让我们靠这个吃饭呢。大哥,希望你体谅体谅。” 这是要毁掉陈明跟李泗之前的约定了。 包氏嚷嚷:“你们能出,我们也能出。我们出一千五百两。” 陈明脸色很不好看。 这是坐地起价啊。 不过昨天许婉宁都说这宅子最少值一千八百两,若是一千五能买下来,也不亏。 对方女人不干啊:“我们出一千六百两。” 孙伍又看向陈明:“大哥……” 人争一张脸,树争一张皮。 不能输。 陈明怒不可遏:“我出一千七百两。” “一千八百两。” “一千九百两。”陈明又叫道。 “两千一百两。” 两个男人针尖对麦芒,身旁的包氏和那女人也在一旁叫嚷,谁都不让谁,谁都不服输。 这种情况下,怎么能输。 男人输了掉面子,口袋没那个实力。 女人输了也掉面子,没嫁个有钱的好老公。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一时将价钱叫到了两千五百两。 是陈明最后嚷嚷的。 不过他喊完就有些后悔。 两千五百两,价钱有些太高了。 他身上只有一千一,还要凑一千四,到哪里去凑这么大一笔钱啊! 他希冀地看向对方,只待对方再喊,他就不继续喊下去了。 算了。 可谁知,对面的夫妻低着头说了两句什么,然后就说,“我们不买了。”然后两个人骂骂咧咧的走了。 陈明心猛地往下一沉。 包氏兴高采烈,冲着夫妻两个离去的背影吐了口唾沫:“我呸,跟我们争,你们还嫩了点,知道我们是谁嘛!” 孙伍一脸喜色:“大哥,恭喜你,这套宅子是你的了。” 陈明:“……” 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孙伍,陈明拉着高兴的包氏急匆匆地出了宅子。 “还要一千四百两,咱们到哪里去凑这个钱。”陈明唉声叹气,又有些怪包氏:“你当时但凡拉着我点,我也不会跟人争,两千五百两,这宅子太贵了。” 包氏倒心胸开阔,“这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他们凭什么跟咱们争?以前咱们低三下四,现在也要?你也不想想,咱们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咱们女儿是侯府的侧夫人,一千四百两怕什么,找女儿要啊。”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等包氏将事情一说,陈绵绵差点没背过气去。 “两千五百两?你们怎么那么糊涂,那房子顶多两千两,你们这是被人骗了,那对夫妻,肯定是卖家故意带去,故意坐地起价,激你们的。”陈绵绵心都跳得有些快。 包氏:“那怎么办,钱都给了。” 陈绵绵气得不行:“你们从哪来弄一千四百两?” 她是没钱了。 包氏提了第一个建议:“要不去找许婉宁借?昨天她不是那么痛快地借了二百两嘛?” “借了一次,你还想第二次?我是不好意思在舍下这张脸。”陈绵绵不同意。 再说了,借许婉宁的钱还要利息,二百两就要五十两,再借一千四百两,那不要三百五十两?这样加上去,外头那宅子就要花二千九百两。 太划不来了。 “要不,你去找侯爷哭哭穷呗,侯爷那么喜欢你,你开口,他一定会给你钱的。”包氏提出了第二个建议。 “我现在才嫁过来不过一个月,就开口找侯爷要银子给娘家买房,你让侯爷怎么看我。让府里头的人怎么看我?”陈绵绵不会这样做的,打死她都不会这样做。 “那怎么办?钱都给了。剩下的不给,交的人家也不退啊!”包氏嘀咕:“你现在不是在管家吗?要不,你从指缝里漏一些出来?” “不行。”陈绵绵第三次拒绝。 这下包氏也生气了,“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实在不行,你把你屋子的这些宝贝给我一点?我拿去当了还钱。” 陈绵绵思前想后,也就这第四个建议好。 她顺势往多宝阁看去,上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玉器摆件,琳琅满目。 这么多的摆件,少个两三件,应该不会被人发现的吧。 看到陈绵绵点头应允,包氏立马取了一件,裹了起来:“娘也不拿多,今天一件,明天一件,后天拿一件,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陈绵绵嗯了一声。 “当了就立马把钱付了,换房契地契,以免夜长梦多。” “绵绵,娘的乖女儿,不枉费娘这么疼你。不过爹娘买那宅子,等我们百年了以后,不也是你的。”包氏拿着东西,出了屋子。 陈明没进去,这种事情,母女两个说更好些。 见包氏拿东西出来,陈明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当东西速度很快。 卖了三百两银子。 跟一千四相比,还差一千一。 陈明心又往上提。 还得再卖四五件,才能凑齐。 陈明想着心事,就连撞着人都不知道。 “大哥。”被撞的人不怒反笑,喜出望外:“我可算找着你了。” 是李泗。 陈明脸一黑:“你可把我害惨了。” 李泗有些不好意思:“陈哥,我临时有事,出去了一趟,也就没来得及跟孙伍说,刚才才知道孙伍干了这事,你说这兔崽子,我好好地把他骂了一顿。哪能这么干啊!” “你骂他有什么用。”陈明叨咕:“你骂他就能免了这一千四百两吗?” 李泗无助地叹息:“大哥,这个我真的没办法,我跟孙伍,也不是亲兄弟,那房子我们各自出了一半钱,卖了的钱也是我们两个人平分。要不大哥,我个人少要你五百两,好不好?” ------------ 第109章 飘香 陈明心思微动:“此话当真?” “真,比珍珠还要真。”李泗指天发誓:“我李泗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就是讲义气。我少收你五百两,我也比昨天卖给你的时候多赚两百两,我不亏,就当用五百两银子,交你这个兄弟。” 一下子又少了五百两。 只要再凑六百两银子就够了,而且他也没买亏。 陈明郁结的心情陡然变好。 “那就多谢李兄弟了。”陈明笑容灿烂。 “咱们兄弟,说这么见外的话。大哥,相请不如偶遇,前头有一家酒坊,我请你去喝两杯?” 一天功夫就多赚自己二百两,陈明要吃点回来。 “行,走吧。” 酒坊有好酒好肉,二人从下午坐到日落,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都有了醉意。 这里是繁华的街道,到了晚上,张灯结彩,夜晚出来的行人也不少。 看着这灯红酒绿的一切,陈明感慨万千:“燕城真好啊,比我那庄子热闹多了。” “这算什么热闹?”李泗嗤笑:“有个地方,那才叫热闹呢,好玩。” “哦,什么好玩的地方?”陈明好奇地追问。 李泗凑了过来:“大哥,吃饱了没?要不,我请你去另外一个地方,咱们再继续喝?” 陈明喝掉最后一点酒。 反正是李泗请客,他不亏。 “行,我们走。” 不一会儿的功夫,李泗就将陈明带到了一个更加热闹的地方。 两层楼的飘香楼栏杆处,站了不少衣着暴露,年轻貌美的姑娘,正挥动着手里的帕子招揽着来来往往的男人。 陈明眼睛都瞪大了:“这是……” “大哥,这是飘香楼。瞧瞧,热闹吧?”李泗拉着陈明往里头走,丢下一大锭银子。 老鸨挑选了两个漂亮的姑娘进去服侍,好酒好菜也端了进去。 李泗熟练地搂着其中一位姑娘,笑着对陈明说:“大哥,这是有钱男人的销金窟,美丽女人的沦落场。别拘束,今夜小弟我请客。” 另外一位姑娘,浑身上下都是香味,娇笑着扑倒在陈明的怀里:“大爷,第一次来吧?别紧张,多来几次,你就放得开了。” 陈明确实是第一次进来。 不过他以前经常路过这里,很是向往这里头的一切,可无奈囊中羞涩,可现在…… 有人请客,他不玩白不玩。 陈明顺手将女人揽在怀里,女人笑得咯咯咯,手脚不安分地伸进了陈明的衣襟里。 对面的李泗瞧见,得意地一笑,“大哥,我先去忙。” 他搂着怀里的女人就进了内室。 陈明一愣:“他们这是去干吗?” 女人娇俏地一笑:“能干嘛,屏风后头是一张床。” 果然,没一会儿的功夫,女人的呻吟,男人的嘶吼声就传了过来。 陈明:“……” 他怀里的女人将手伸到了陈明的敏感部位,轻轻一捏,陈明嘶地叫了一声,他来之前本就喝高了,脑子晕乎乎的,被女人一撩,整个人都在发抖。 “大爷,咱们也去快活快活吧。” 陈明再也忍不住了,将女人打横抱起,也进了他后头的屏风。 再出来时,李泗跟那个女人已经完事了,正在喝酒吃菜。 “大哥,你也好啦?来来来,累了吧,快来喝酒。”李泗热情地招呼。 男人之间有了共同的话题,关系就更加地亲密。 陈明对李泗,也就越发地信任。 直到李泗提议让两个女人玩点花样,女人拿出了骰子。 “定个规矩吧,谁输了,要么选择给五十两,要么选择脱一件衣服,如何?” 李泗看向陈明:“大哥,玩不玩?” 陈明在酒气的熏蒸下,点点头:“玩。” 等到两个女人脱得一件不剩,李泗也一丝不挂,陈明就只脱了件外衣,还赢了二百两! “大哥,你手气可真好啊。”李泗笑着揶揄自己,“瞧瞧我,啧啧,一丝不挂。” 陈明笑:“李兄弟,对不住了。” 这房子他可没赚到钱了。 “有什么对不住的。”李泗豪爽得很:“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豪爽。来来来,大哥,咱们继续喝。咱们不醉不归。” 这一夜,陈明没有回侯府,宿醉在飘香楼。 包氏气得不行,第二日天一亮,就找陈绵绵去哭,“你爹昨天晚上一晚上没回来,你说他是不是在外头喝花酒去了。” 果然,这男人一有钱就变化。 以前在庄子上还好好的。 陈绵绵一个头两个大,她这个娘,就是疑心重:“娘,爹或许是筹钱去了。” 正说话的功夫,陈明回来了。 带着一身酒气。 不等包氏兴师问罪,陈明先解释,“我昨天去找人借了二百两银子。” 包氏见到银子,也就顾不得怪陈明一夜未归,也不怪他身上有酒味了。 已经有五百两了,还差九百两。 “绵绵,就差九百两了。”包氏欣喜若狂,又拿了一件自认为好得摆件,给了陈明:“你先去卖了,看看差多少,咱们再拿。” 陈明没说李泗少要五百两的事情,他拿了东西就走。 他去了当铺,当了些钱,揣着八百两银子,先去找了李泗。 “李兄弟,这儿有八百两银子,你看看。我就还差你一百两了,对吧?”陈明很高兴。 再卖一件就够了,还有得多。 李泗没收,“大哥,我知道一处地方能赚快钱,要不要去试试?” 陈明有些心动,可却还是有些理智的:“什么地方?有风险吗?” 他隐隐知道是什么地方。 “高风险才有高回报嘛。你看看,你买这宅子,花光了积蓄,你以后住进去就不花钱吗?”李泗掰着手指头算:“你说这么大的院子,你得买两个丫鬟两个小厮吧?他们要钱吧?还有那宅子的保养,花草,哪一样不要钱?你都住这么好的宅子了,你舍得让它们败了?” 陈明当然不舍得。 “你,带我去吧。” “大哥,你手气这么好,今天一定能大赚的。” 陈明鬼使神差,跟在了李泗的身后。 二人去了一处赌坊。 陈明本来只想赚个一百两就收手,可他手气太好了,赚了好几百两。 李泗在一旁不停地鼓动他,买的多赚的多。 陈明就不断地往下压,不停地往下压。 越赢越多,陈明赢红了眼,觉得自己手气好,下一把肯定能赢更多,收不住了。 在开始输钱时,又不相信自己这么背,下一把一定能赢。 一把又一把,到最后,不仅把赢来得银子输了个精光,就连八百两本钱,也输的一干二净。 ------------ 第110章 掌握 陈明输红了眼睛,“别说赢钱了,买房的钱都搭进去了。” 本来只差一百两,现在还差九百两。 李泗也哭丧着脸:“大哥,我也输了五百两啊。” 可不是嘛,李泗跟着他买,刚开始也赢了,后来不停地输。 “大哥,你别急,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是正常现象,刚开始的时候,你不是还赢了五六百两嘛,那个时候咱要是收手了,不就净赚了嘛?” 陈明不说话了。 确实是,就是太贪心了,以为自己还能赢更多钱。 “大哥,咱们下次再来,就别太贪心了。赢了钱就收手,你说行不行?” 陈明摇摇头:“我不来了,我把买房子的钱都输了,还不知道回去怎么跟妻女解释呢。” 李泗急了:“大哥,你今天输了钱我也愧疚,要不这样,我借点本金给你,你扳本再还给我,行不行?再说房子的事情,这房子我就卖给你,你就是现在不给钱,也是你的了。你别急。” “当真?” 李泗点头:“真,比珍珠还真。”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大哥,咱们来小得,你带着我,咱们赢了钱就收手。” 陈明接过,“咱们进去。” 再出来,陈明赚了一百两。 他将二百两银票还给李泗,李泗没收,“大哥,你输钱都是我害的,这银票就先放你身上,等你赢回了本,你再还我。” 这兄弟大方啊! 陈明已经全身心地信任李泗了。 “咱们就是本少了,要是刚才本再多一点,两千两,咱们能赢一千两!”李泗咂舌。 陈明没说话,心却跟着骚动。 二人就此分开。 望着陈明离开的背影,李泗抬步进了赌坊。 他是这里的常客,也是赌坊的暗推。 暗推是赌坊里的行话。 专门骗有钱人来赌坊赌博,输掉的钱平分。 赌坊的人将刚才赢得陈明的八百两和五百两拿了过来,“五百两是你的,你拿着。这八百两,一人一半,拿去。” 李泗笑眯眯地将银票藏进怀里:“谢谢您嘞。” “李泗,你这钓的是条大鱼啊!” “什么大鱼,这是条超大鱼。”李泗说:“他手头上还有一个庄子呢,那庄子,起码能卖上千两。你且等着,干完这一票,我就发家致富了。” “呵呵。发家致富了请我喝酒啊!” “忘不了你。” 李泗出了赌坊,就看到对面有个戴着帷帽的人在冲他点头,然后转身走进了巷子里。 见四下无人,李泗跟了上去。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许婉宁的掌握之中。 还有一些人,也在许婉宁计划掌握之内。 “崔管家的身体应该养好了吧?” “好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说话的是秋嬷嬷。 自从跟了许婉宁之后,许婉宁将她调进了自己的屋内伺候,月钱也比之前多了半吊。 崔荣发在崔禄成亲那日被打的血肉模糊,这一段时间都在家里养伤,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我听说秋嬷嬷跟崔管家关系挺好的,秋嬷嬷代我去看看崔管家吧。我去帮他求侯爷帮忙,放崔连出来。” 许婉宁有这个自信。 毕竟,这个要求不过分,她是侯府的财神爷,她开口,崔禄一定会听她的。 “少夫人菩萨心肠。也不知道那崔连犯了什么事,被关了这么久。”秋嬷嬷感慨道。 这事儿可藏得深啊! 侯府里除了那几个人,没一个知道,只说崔连做了错事,侯爷要责罚他。 “让他尽快回来,帮衬着姨娘吧,姨娘毕竟是新手,许多事情还不懂,有他在,姨娘上手得更快些。” 秋嬷嬷笑着应是:“少夫人真是菩萨心肠,为姨娘考虑。奴婢这就去瞧瞧。” “顺便去看看延年院如何了,夏嬷嬷是你的好姐妹,夫人现在不在府里,她肯定是最担心的,让她多去大牢里看看夫人吧,毕竟夫人还是要回来的。这侯府的事情,她就算在牢里,也应该知道!” “奴婢知道。” 秋嬷嬷领命去了。 青杏不解:“小姐,夫人她还能回来吗?” “回不来了。”许婉宁幽幽地说。 “那您……”青杏不懂。 “现在府里是侧夫人管家,夫人要是知道,怕是要气死。她人虽然不在侯府,可这么多年在府里培养的亲信,应该不少吧?她让夏嬷嬷带几句话回来,多的是人给她雪中送炭。我们不好做什么,但夫人可以。” 青杏恍然大悟。 “小姐这是借力打力。” 身在大牢的杜氏,听了夏嬷嬷的禀告,肯定会狗急跳墙,做出一些事情来。 她跟崔禄之间的夫妻情分,现在就像是一条已经被磨得剩下一条细线的麻绳,她越作,麻绳断的越快。 夫妻情分一断,就是侯府分崩离析的开始。 前世,有一次杜氏和崔禄吵架,杜氏在跟崔云枫诉苦的时候,说了一些莫名的话,正好被许婉宁听见。 说什么要是那事闹开,崔禄脑袋不保。 可等许婉宁竖起耳朵听,就被崔云枫打断不让说了。 后来,许婉宁也暗暗打听,却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兴许,这次是得知那事的导火索。 延年院。 对于秋嬷嬷的到来,夏嬷嬷很高兴,可秋嬷嬷让她去看夫人, 夏嬷嬷听了秋嬷嬷的话,带着一些吃食就去了大牢。 买通了狱卒,等走到关押杜氏的那一间,看到里头的人,夏嬷嬷差点没认出人来。 不过短短的十几日功夫,杜氏人就瘦了一圈,憔悴沧桑的如五十多岁的农妇。 “夫人。”夏嬷嬷叫道:“奴婢来看您了。” 杜氏抬头,看到了夏嬷嬷,“是侯爷让你来得嘛?” 夏嬷嬷一顿,摇摇头:“是奴婢要来的,本来早就要来了,可府里头……”她欲言又止。 “府里头怎么了?”杜氏竖起了耳朵。 夏嬷嬷斟酌再三,还是说:“侯爷把侯府的管家权给侧夫人了。” “什么!”杜氏听完,脸差点气绷掉。 “我在大牢里吃苦受累,他在外头讨别的女人的欢心,还把侯府的管家权给那个贱人。我还没死呐!”杜氏咬牙切齿,双目赤红。 夏嬷嬷说:“夫人,您还是要想办法,快点回侯府吧。奴婢日日都念着您,早就想来了,可侧夫人说什么要熟悉侯府的一应杂事,不让奴婢出府,奴婢好不容易等到今日。奴婢要是早些来看您,您也不会,不会……” 杜氏在大牢里有一段日子了,吃不饱睡不好,整个人沧桑又显老态,与之前判若两人。 ------------ 第111章 争斗 “夫人,您受苦了。”阿夏掉眼泪,心疼地说,“侯爷他难道就不顾念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吗?他在外头抱着侧夫人恩宠,奴婢真为您感到不值。” 杜氏气疯了。 “我要回去,我不能再待在这里。”杜氏嚷嚷,然后抓着阿夏,“阿夏,你帮帮我,如今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她身边的人,一个个地背叛她,离开她。如今回头想想,只有一直在她身边的阿夏,才是真心实意对她好的。 夏嬷嬷拿碗的手一顿,目光中闪过一丝愧疚,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夫人,您要奴婢怎么帮?奴婢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救您出去的!” 杜氏凑到夏嬷嬷耳边,跟她低语了几声,夏嬷嬷一脸的疑惑,“夫人,什么意思啊?” “你直接跟他说就是了,他会想办法救我的。”杜氏并不愿意细说。 反正很有信心。 夏嬷嬷也不好再问,只说了句:“夫人,您多保重。”就匆匆离开。 杜氏看着面前几碟子的菜。 有红烧肉、烧鸡、酱牛肉,还有一碟子桂花糕。 若是平时,这些油咸腻腻的东西,杜氏是不会吃的,可她在牢里这么多天,天天尽是粗茶淡饭、少油少盐,这种油腻腻的东西,正好能补一补她没了的油水。 杜氏想也没想,抓起烧鸡,扯了一根鸡腿,大快朵颐。 幽深的监牢里,昏暗的烛火明明暗暗,将夏嬷嬷那张已经上了年纪爬满了沟壑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她眸光里带着些许的不忍,又带着丝丝怨怼。 “夫人,别怪我,要怪,只能怪你有眼无珠。” 说完,夏嬷嬷快步离去。 阴暗潮湿的监牢里,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丝烤肉的香味。 玉心院。 陈绵绵正在裁剪许婉宁送来的那几匹大红色的布匹。 这料子柔软亲肤,给刚出生的孩子做几件里衣再合适不过了。 她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按着红色的布匹,葱白似的手指在大红色的映衬下,更显得白皙透亮。 西柳在外头禀告,“夫人,夏嬷嬷来了。” 陈绵绵嘴角扬起一抹笑,将剪刀放下,“快快有请。” 夏嬷嬷进了屋子,陈绵绵亲自拉着她坐了下来,还给她端了一杯茶。 “嬷嬷,辛苦你了,喝口茶。这茶已经温了,现在喝刚刚好。”陈绵绵体贴又讨好,夏嬷嬷受宠若惊。 她何时受过杜氏这样的偏爱! “谢谢侧夫人。”夏嬷嬷对杜氏最后一点子愧疚也消散了。 夏嬷嬷喝了一口茶,还不待陈绵绵开口,她就主动提及了牢房里头的事情,将杜氏如今的处境说得清清楚楚。 “大姐她受苦了。”陈绵绵嘴里如此说着,面上却带着笑:“她让侯爷救她出来?” “嗯,她让奴婢给侯爷带句话: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陈绵绵复述一遍,凝着眉:“什么意思?” 夏嬷嬷摇摇头:“奴婢问了,夫人不肯说。侧夫人,要奴婢向侯爷禀告吗?” “自然是要的。”陈绵绵说:“你今日去了大牢的事情,很快侯爷就会知晓,你不说,若是侯爷知道了,怕是会对你不利,你就如实说吧。” “可……”夏嬷嬷有些迟疑:“若是侯爷救出夫人了怎么办?” 陈绵绵笑着对夏嬷嬷说:“放心好了,她就算回来,也当不了几天侯府夫人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的银袋子给夏嬷嬷:“这几日就辛苦夏嬷嬷了,多去大牢看看夫人吧。她在那里吃不饱,你多送点吃得去,别让大姐饿瘦了。” 夏嬷嬷连忙点头:“奴婢知道。” “打开看看吧。” 夏嬷嬷听话,打开了银袋子,里头有五十两的银子,并一小包小小的粉末。 “她要是能回来,你还敢吗?”陈绵绵问她。 这是在给夏嬷嬷选择。 跟她,或者跟夫人。 夏嬷嬷咬着牙,“奴婢跟着夫人这么多年,从未得夫人另眼相看过,只有侧夫人您,给了我体面和尊重。奴婢既然跟了您,就断然没有再回头的道理,而且,奴婢也不想回头!” “好。”陈绵绵笑着拍了拍夏嬷嬷的肩膀:“杜氏不重用你,是她有眼无珠。夏嬷嬷,事成之后,你就是我身边的一等嬷嬷。” “奴婢多谢侧夫人,不……”夏嬷嬷喜出望外,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奴婢先谢谢夫人的提携之恩。”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如今各为其主,夫人,别怪我! 夏嬷嬷从大牢里回来之后就去了玉心院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宁院。 宁院里。 “她竟然投靠了侧夫人!”青杏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吃惊。 许婉宁却一点都不奇怪:“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陈绵绵年轻漂亮,又得侯爷的喜爱,若是杜氏回不了侯府,那陈绵绵就会是下一任侯夫人。杜日夏选择陈绵绵,乃是人之常情。” 这也正是她让秋嬷嬷去看杜日夏的原因。 看只是表现,实际是劝说杜日夏为自己打算。 杜日夏没有嫁人,那她注定要老死侯府。 老死侯府有很多种方法,一是做粗活累活,辛辛苦苦的老死;一是做主子的贴身嬷嬷,体体面面的老死。 而要体体面面的老死,只有得了主子的青眼,才能在这侯府里体面的养老。 杜氏回不来,那杜日夏最好的选择,就是陈绵绵。 “青杏,想不想看看狗咬狗?” “狗咬狗?当然想。”青杏兴奋地回答。 “陈望。”许婉宁笑着说:“去找裴珩,告诉他,计划有变,让他帮个忙。” 她眼底有光在燃烧。 让杜氏孤零零地死在大牢里,太便宜她,太便宜这个侯府了。 既然杜氏要死,那就送她几条人命,让她黄泉路上不孤单。 话说夏嬷嬷找了崔禄,将杜氏要带的话一说。 崔禄的脸就跟画了颜色一样,五彩缤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句让夏嬷嬷多去大牢看看夫人,这才一甩衣袖出了侯府。 燕王府里。 一处湖中亭子,轻纱飘摇,依稀能看到亭子里坐着两个男子,正在说笑着什么,崔禄还亲眼看到右边的人伸手给左边的人倒了一杯茶。 自古左为尊。 应该是王爷的朋友在给王爷倒茶吧。 崔禄在下人指引下,到了湖中亭。 随着下人的一声禀告,崔禄立马上前行礼:“崔禄见过王爷。” 抬头后,他惊讶地发现,王爷坐在右边。 而坐在左边的人,他也认得。 ------------ 第112章 求情 “裴公子也在?” 他喊裴公子? 一旁的燕王眨眨眼,嘴角衔起一抹戏谑。 裴珩慵懒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笑着说:“是啊,侯爷,好巧啊!” 他眉眼含笑,举手投足更是风流不羁,怡然自得地举起了燕王给他倒的茶,连个谢字都没有。 崔禄:“……” 燕王也给崔禄倒了一杯,崔禄受宠若惊,连忙拱手道谢:“多谢王爷。” “侯爷亲自来府,是有什么事吗?” 确实有事。 崔禄看了看一旁的裴珩,意思不言而喻。 燕王却浑不在意:“侯爷请说,这是本王的朋友,无需回避。” 什么朋友能比您的身份还尊贵啊!崔禄也不敢问,问就是朋友。 这个朋友也挺爱多管闲事的。 上次杜氏被抓走,裴珩全程都在场啊! 可燕王没有让裴珩回避的意思,裴珩更没有离去的意思,崔禄只得硬着头皮说了。 “王爷,内子无状,打杀了府中的府医,可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平哥儿生了天花,那府医照顾不周,导致平哥儿脸被毁容,内子也是生气心疼,这才下令杖责府医,谁知那府医经不住,这才将人给打死了,她也不是故意的呀。” 燕王皱眉:“侯爷,你也该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府医并不是府中的贱民,也没有签卖身契,随意打杀,若是放侯夫人出来,他家人不会就此罢休啊!” “他还有家人?”崔禄明显愣住了。 怎么都没有听说过啊! 燕王说:“他哥哥,当年犯了点事远走他乡,后来二人联系上了,听说他弟弟出了事,也就来燕城找人了,他还去了侯府找人,被侯府的人给轰出去了,你不知道吗?” 崔禄:“……不,不知。”他哪里知道啊! 他最近这段时间都在风花雪月,沉醉在绵绵的温柔乡里。 燕王猜到了,“侯爷最近沉醉在侧夫人的温柔乡里吧?” 崔禄尴尬得不行,“都是下官疏忽了。” “本王也问过这桩案子,王大人已经在写结案状,结案状一递到上面,侯夫人杀人的事情就无法更改了。” 崔禄就差给燕王跪下了,“王爷,求求您看在下官与内子这么多年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上,求求您救救内子吧?没了她,下官,下官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他一脸的痴情样,十足的痴情种。 燕王感慨:“你与侯夫人是真爱,令本王佩服。可本王也鞭长莫及,帮不了你这个忙。” 身旁坐着金麟卫大都督,普通官员受他监督,他这个皇亲国戚也一样啊,若是他真帮了崔禄,裴珩要是一怒之下告到璋和帝面去,他这个王爷也免不了被一通斥责。 划不来。 他不能因为别人的真爱,他来意外。 一般人都说崔禄和杜氏是真爱。 可是不是真爱只有崔禄才知道。 他若是不救出杜氏,杜氏真的会带着他一块去死。 “王爷,下官给您磕头了,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内子吧,没了她,我也活不下去了。” 崔禄哭得动容,他是真怕了。 燕王依然不松口,“本王也……” 一旁的裴珩却突然打断了燕王的话:“王爷,看在侯爷与侯夫人夫妻情深的份上,再加之这事情,也是死者有错在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没做到,被打是应该,被打死,也只能说他的命不好。” 崔禄感激地看了眼裴珩,拱拱手:“多谢裴公子仗义执言。” “我只是就事论事。”裴珩淡淡地说道。 燕王诧异地看了裴珩一眼,然后又说,“只是那死者的家属,如何肯善罢甘休?” 崔禄连忙表态:“王爷,您放心,下官愿意赎罪。他家人要多少赔偿,下官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给他凑齐。” 裴珩捏着茶杯,勾唇,漾起一抹极淡的笑。 燕王也笑。 裴珩答应了,他也不做那个恶人,“侯爷和夫人的爱情真是感天动地,既如此,那就让王大人去跟死者家属谈一谈。” 王兴民是一个头两个大。 本来说好了让杜氏死,现在又不让杜氏死,也不知道这个大都督怎么那么善变。 “我不要钱,我只要她一命抵一命!”刘痕态度很坚决。 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也死了。 “你让她偿命是可以,可你想过未来的路如何走吗?你当年害死过一条人命,若是侯府拿着这事情继续追究,你也讨不到一点好处。”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刘痕孑然一身,已经没有任何的牵挂了。 “呵呵。你死了,是一了百了了,可你们刘家,却断子绝孙,你下到地府,见到你的列祖列宗,他们会不会怪你,他们举全家之力保住了你的性命,可你却一点都不珍惜。” 刘痕低头不语。 王兴民继续说:“要点钱就走吧。侯府记着你的恩情,你也有钱,找个地方,重新开始,生儿育女,为刘家延续香火,百年以后见着你的爹娘,也算是给他们,给刘家有个交代了。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王大人……” “听我一句劝,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咱们要向前看。” 王兴民拍了拍刘痕的肩膀,刘痕低着头,良久没有说话,最后才点点头:“好。” 他开了个价,要了五千两。 说多不多,一条人命。 崔禄听到的数字是两万两,眉头皱得深得能夹死蚊子。 陈绵绵也在场,听到这消息时,手指甲差点陷进皮肉里,疼痛让她清醒,也让她明白,眼前的男人不会放弃杜氏。 “侯爷,咱们账上还有一点银子,可跟两万两比,还是杯水车薪。” “延年院有不少的玉器,能卖就卖了。” “那要是夫人回来,发现她的东西都被卖了,绵绵怕夫人会怪罪于我。” “这是救她的命,她若是敢怪你,我给你出头。” 有崔禄这句话,陈绵绵就放心了。 她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延年院,看到一屋子好几层的多宝阁,上头摆放的金银玉器摆件,件件都比她屋子里的精致,好看,陈绵绵看得眼睛都直了,既心酸又眼馋又开心。 现在任由她处置,她就好好地处置。 ------------ 第113章 清理 玉心院。 “崔管家,这当了家才知柴米油盐贵,哎,大姐不在的这段日子,府里头的一应用度真的是要愁煞我啊!”陈绵绵揉着太阳穴,一副疲惫到不行的模样。 延年院的那些摆件,她挑了十分之八拿去卖了,剩下一些看起来不那么昂贵,普普通通的玩意儿就留下来。 总共卖了三万多两银子。 拿了二万两给崔禄,陈绵绵自己身上还落下一万多两! 可这钱,要全部给到公中去,陈绵绵又舍不得了。 于是包氏给了她一个建议,让她先减少府里头的开支。 “侧夫人,府中才六位主子,可下人就有七十多个,不少人在其中浑水摸鱼,我觉得,可以清理掉一部分,减少点侯府的下人数量,才是节流的方法。” “哦,管家觉得可以清理掉谁啊?”陈绵绵好奇地问。 她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人太多了,每个月光侯府的那些下人的月钱就要差不多一百两,一年就是一千两啊,侯爷一年的俸禄也才一千两。 清掉一些,能省下不少的钱。 崔荣发将名单打开,指着其中一个名字就说:“夫人,您看,这个白青青,就可以清掉。” 他有些搞不明白,为什么少夫人让自己先提白青青。 可少夫人这样说了,他就这样做。 “白青青?”陈绵绵都快要把这个女人给忘记了。 她没嫁给侯爷之前,那女人就对自己充满了敌意,生怕自己抢走崔云枫的丫鬟。 她现在应该是不恨自己了。 那白青青恨的是许婉宁吧,许婉宁应该也恨极了她。 “为什么要清她?她可是带着贾大夫进府,救了小公子的人。清她不合适吧?”陈绵绵问道。 肯定是有人故意的。 崔荣发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侧夫人,是少夫人找到我,说想把白青青弄出府去的。” 果然。 许婉宁真的容不下白青青。 自己生的儿子跟她不亲,跟别的女人亲,想想都挺好的,留下来给许婉宁添点堵,再合适不过了。 陈绵绵有些为难:“不是我不想清,只是这人是小公子的救命恩人,她犯了错,大姐也只是将她关起来,并没有赶她出府的意思,我若是将人给赶出去了,大姐回来了,怕是会不高兴。要不这样吧,这人先不清,我会跟少夫人解释清楚的。” “侧夫人说的是。”崔荣发弯着腰,“要不再看看其他人。” 陈绵绵嗯了一声,顺着崔荣发的手指的方向往下看。 “这个,是侯府的一个马夫,专门给喂马清理马厩给马洗澡的,咱们还有一个车夫,我认为,这清理马厩的活可以全部都给那位车夫。” 陈绵绵点点头:“这个可以。” “还有这个,侯府里侍弄花草的就有……” 到最后,七十多个人,陈绵绵点了十个,不少是一些上了年纪,在府里头插科打诨的下人。 崔荣发离开玉心院,转头就去了宁院。 “少夫人,侧夫人同意清掉一些下人了,不过她不同意清掉白青青。” 白青青是许婉宁特意让崔荣发先提的。 是为了试探陈绵绵。 目的是试探陈绵绵的忠心,果然,这女人登了高位,就忘记自己当初许下的诺言了。 是真的怕杜氏追究她的责任,还是想留下白青青给自己添堵呢? 许婉宁嗤笑。 想收拢白青青? 做梦! 崔荣发将这些人名字一一报出来,许婉宁认真地听着,回想着。 这些人,都是在府里头年岁长的老人了。 倚老卖老,事做不了几件,却要侯府将他们当祖宗一样伺候着。 是难缠的人。 许婉宁敲着桌子,点点头:“干得不错,接下来做什么不需要我说吧?” “我都按少夫人的意见行事。”崔荣发很干脆。 “好。这事情办好了,我就去求父亲放崔连出来。” 崔荣发感激不尽:“多谢少夫人。” 崔禄之前说过,他会放崔连出来,可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半个字都不提,只要一提到崔连,崔禄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久而久之,崔荣发也就不敢提了。 这都一个月了,崔荣发到现在都没见到崔连,家里的婆娘都快要疯了。 没办法,当秋嬷嬷找到他的时候,崔荣发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只要能救崔连出来,无论是谁,都是他的救命恩人。 崔荣发很快回去做事了。 许婉宁命青杏关紧了宁院的大门,还叮嘱她们,无论谁来敲门都不许开。 两个丫鬟都知道缘由,重重地点头。 开玩笑,要清掉侯府里的那些癞子,府里头怕是要闹翻天不可。 陈绵绵并不知道侯府要变天了。 她想跟侯府的两个女主人作对。 那就趁着杜氏还没有回来,先去看看白青青。 门外竟然还派了个人看守白青青。 那人是马房的马夫,四十多岁,一身横肉,因为日日都跟马在一起生活,身上沾染了挥散不去的马臭味,陈绵绵掩了掩鼻子,进了柴房。 白青青被关了许久,身上脏污得不成样子,头发都打结了,整个柴房里弥漫着让人作呕的臭味。 陈绵绵走进柴房,闻到这味道,又往后退了退,站到了门口。 “白青青,你究竟犯了什么错,夫人要把你关在这里?”陈绵绵好奇地问。 白青青望着一身绫罗绸缎的陈绵绵,眼睛都在冒绿光。 她已经不是一个农女了,现在是侯府的侧夫人。 白青青肖想了多少年成为侯府的主子,可陈绵绵只花了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办到了。 你说气人吗? “关你什么事。”白青青咬着牙,恨不得上前撕碎了陈绵绵,可她浑身酸疼,一点力气都没有。 西柳呵斥:“放肆,你一个丫鬟,竟然敢跟夫人这么说话。” “夫人?”白青青嗤笑:“你们莫不是弄错了,她是侧夫人,不是夫人。” 西柳还要说什么,被陈绵绵拦住了。 她适应了屋子里的味道之后,往前走了两步,凑到白青青的跟前:“我们不是敌人。” 靠得近了,白青青身上的臭味越发的明显。 有馊味,有臭味,似乎还有什么其他的味道。 ------------ 第114章 同盟 陈绵绵鼻子灵敏,闻出了白青青身上的其他的味道,似乎是马臭味,跟外头那个马夫身上的味道一样。 白青青斜着眼睛看她:“我们也不是朋友。” “我是来跟你交朋友的。”陈绵绵在她身边坐下。 稻草就铺在地上,恶心脏污,可陈绵绵不管这些,就在上头坐下了,白青青看了都有些震惊。 “我放你出去。” “你有这么好心?”白青青当然想出去,可她不信陈绵绵,这个女人肯定有其他的企图,说不定是许婉宁派来打探消息的。 “不然我来做什么?”陈绵绵笑着说:“我觉得我们是一路人,目标一致,肯定能成为好朋友。” “目标一致?”白青青不解地看着陈绵绵。 “不是吗?”陈绵绵望着白青青,笑着说道:“你难道就不想成为公子的枕边人吗?我可是听说许婉宁已经不能生了。” 白青青捏着自己衣裳下的皮肉,眼中带着不解,“你有如今,不都是许婉宁帮得忙嘛!” 这就是陈绵绵憋屈的地方。 许婉宁帮了她什么忙?她只是带自己进了府。 就因为这一个小的不能在小的芝麻忙,让许婉宁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哪怕她现在成了侧夫人了,许婉宁看她还是跟看农女一样的高傲、蔑视。 再加上,陈绵绵勾搭侯爷的时候,找过许婉宁要过不少的催情粉,若是被侯爷知道了,侯爷肯定会埋怨自己的。 “我不要她帮忙,我也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上。”陈绵绵龇牙,目露凶光,“我也并非要害她,只是给她添点堵,让她日子没那么好过罢了。” 白青青可不止这一点念头。 这样想想,自己跟陈绵绵还真是一条路上的人。 “青青,你还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我相信,我能得到的,你也一定能得到,对不对?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待在这种地方吗?” 一辈子待在这种地方像是一句诅咒,咒得白青青惊恐莫名,“我现在就要出去!” 她再也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这地方不是人待的。 外头的那个人,简直就是个恶魔! 陈绵绵巧笑嫣然,“我就说我们是朋友吧。” 目的一致,可不就是朋友嘛。 白青青被陈绵绵带出了柴房。 外头那个马夫瞪着眼珠子看着白青青,上前一步,白青青就吓的往陈绵绵身后钻。 这二人身上的马臭味倒是一样。 “走吧,别怕。有我在,没人会伤害你。” 陈绵绵带着白青青去了玉心院,吩咐下人带她去沐浴更衣。 她见白青青走了,就立马闻了闻自己的衣裳,一股挥之不去的臭味,让陈绵绵几欲作呕。 “西柳,快,我也要沐浴更衣。” 也不知道白青青身上怎么马屎马尿的臭味也那么明显,都沾染到她身上来了。 洗了个香喷喷的澡,陈绵绵也换了一身衣裳,正等着白青青过来见她,外头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砸门声。 “陈绵绵。” “陈绵绵,你快出来” 陈绵绵:“……” 这是侯府吗? 侯府怎么还有人敢骂她? 西柳也听到了,气急败坏:“什么东西,竟然敢直呼夫人的名讳,不要命了。” “西柳,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陈绵绵也气得很。 这侯府的下人都是疯了嘛,她可是侯府夫人,竟然敢直呼她的名讳,看她不割了他们的舌头。 西柳怒气冲冲地跑过去开门。 刚把门栓打开,外头的人就用力推搡着,西柳被推倒在地,磨破了手心,“你们干什么?这是侧夫人的院子,你们不要命了。” 那群人不理她,骂骂咧咧地朝里头走。 陈绵绵在屋子里看到数十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还有一个刚才见着的凶神恶煞的马夫,他们一个个气势汹汹地往她走来。 陈绵绵吓的连忙往后退:“你们做什么?你们要反天吗?” “砰……” 门被推开,那群人直接冲了进去,打砸抢,吓的陈绵绵嘶声尖叫:“你们要干嘛?你们别乱来啊!” 其中一个最大年纪的老妇人比她还能嚎,直接躺在地上鬼哭狼嚎:“杀千刀的啊,奴婢在侯府里做了几十年啊,是侯府的老人啊,现在临到了了,不中用了,这毒妇竟然还要把我赶出去,我出去能做什么啊!让我死在侯府算了。我不出去,不出去。” 另外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也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在侯府种花种了这么多年,这侯府哪一棵树哪一朵花不是我侍弄出来的。现在我老了,不需要了,要年轻的了,做人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呐!夫人要是在的话,一定不会赶我们出去的!” 陈绵绵:“……”这下她终于听明白了。 这十个人,是她打算清出侯府的那十个人。 “你爹你娘赖在侯府里打秋风,你怎么不赶他们走呐?就是看我们都是苦命人,要把我们赶尽杀绝是不是?我们告诉你,你就是侯爷的妾,我们的去留,还轮不到你来决定,我们要等夫人回来。” “对,我们要等夫人回来。” 陈绵绵要跑出去,可那个满脸横肉,浑身马臭味的马夫双手抱胸,往她跟前一站,陈绵绵就吓的双腿发软,路都走不动了。 “西柳,西柳。” 西柳不在,她刚才见状不对,早就跑出去找崔荣发去了。 白青青此时也洗刷好了,由着下人带到大堂,见到吵吵嚷嚷的人群,愣在了当场。 有人瞧见了白青青,指着白青青就开始骂:“她能做啥?整天打扮的跟妖精似得勾搭男主子,你为什么不清她出府?啊?就指着我们这群老弱妇孺出府,你干脆现在就打死我们算了。” 白青青目瞪口呆。 吓的。 她看到了那个马夫,正盯着她,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就像看着案板上的肉。 白青青脊背一阵发凉。 “侧,侧夫人。”白青青立马小跑到陈绵绵身边,扶着陈绵绵,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一个依靠。 陈绵绵又气又怕,也抓着白青青的胳膊,无助地抵挡着十人的谩骂和指责,还不敢出言激怒,这里只有她们两个弱女子,惹怒了这群人,她们没好果子吃。 一时之间,玉心院被这十个下人闹得喧嚣震天,骂声不断,鸡飞狗跳。 就连刚刚回府的杜氏都给惊动了。 ------------ 第115章 生气 许婉宁正扶着杜氏跨过火盆。 听到府里头传来的哭爹喊娘的声音,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去。 许婉宁皱眉:“管家,快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母亲回来的大喜日子,这些人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崔荣发毕恭毕敬地应了声是,连忙去了。 就在杜氏升起一点子崔荣发怎么这么听许婉宁的疑惑时,许婉宁又扶着杜氏,“母亲,跨火盆吧。将您身上的晦气去去干净,从今往后,日子越过越红火。” 杜氏那点子的疑惑烟消云散:“好。” 这是许婉宁特意给杜氏准备的,说是能驱除霉运,享大福,杜氏迷信,当然的不可能在现在这个时候想其他的。 好不容易跨过了火盆。 许婉宁又送杜氏回了延年院。 杜氏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看到这熟悉的场景,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屋子里的一桌一椅,一金一玉器摆件,本来感动得想落泪给硬生生逼了回去。 “我的那些摆件呢?到哪里去了?” 她让下人打了好几层的多宝阁,为的就是摆杜氏喜欢的那些金银玉器摆件,每一件都是杜氏的心头好,可现在呢? 杜氏的心头好都不见了。 剩下一些是在多宝楼还摆不满的时候,杜氏拿来凑数的。 凑数的还在。 许婉宁低眉顺眼,没说话。 崔禄轻飘飘地看了杜氏一眼,在她的怒火上浇了一盆水:“赎你要花两万两,怎么?我为了赎你卖掉点东西还错了?” 杜氏不敢再说话了。 “去洗洗吧,你看看你,浑身脏兮兮的,臭死了。”崔禄不耐地挥挥手,转身走出了延年院。 杜氏看他离去的方向。 是往玉心院去的。 “我今天才回来,他就迫不及待地去找那个贱女人。”杜氏气得龇牙咧嘴。 夏嬷嬷安慰道:“夫人,先去沐浴更衣吧。奴婢给您梳洗。” 杜氏这才感觉到浑身难受,跟着夏嬷嬷走了。 许婉宁站在大堂之中,看着空空如也的多宝阁,轻轻浅笑。 这个陈绵绵,还真的够狠。 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让杜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别说,这未来侯府的日子,肯定会很热闹。 “走。”许婉宁转身也离开了延年院。 青杏跟在后头,小声地问:“小姐,我们是回宁院吗?” “不。咱们先去看热闹。” 玉心院真的热闹得很。 本来是那十个要被清退出去的下人在哭在闹,崔荣发在外头看了一眼,不敢进去,可就在外头踌躇的功夫,崔禄来了。 看到里头鸡飞狗跳的场景,再看看自己喜欢的人小脸惨白被人逼入绝境,崔禄就狠狠地瞪了崔荣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荣发连忙解释:“是侧夫人说府里头的开支太大,开不了源就要节流,于是就找来小的说要清掉一些府里头的奴才,小的就把府里头的这些人的情况都跟侧夫人说了一遍,侧夫人最后就选了这十个人。说,说……” “说什么?”崔禄看到绵绵被人欺负成那样,心就跟着揪了起来。 “侧夫人说,这侯府里头所有下人的月钱就要上千两银子,侯爷一年的俸禄才一千两,要是不清掉一些人,付掉月钱的话,侯府就要喝西北风了。”崔荣发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崔禄的表情。 他当了这么多年侯府的管家,也知道如何说,自己能明哲保身,又能让侯爷产生些其他的看法。 果然。 崔禄眼睛猛地幽深,眸光锐利地看向陈绵绵,“她胃口倒是越来越大了。” 以前就是一个小小的农女罢了,现在竟然还瞧不起他一千两银子的俸禄了。 果然,女人都是善变的! 崔荣发低着头,眸光明明灭灭。 崔禄心里头恼火,可又看不得陈绵绵受苦,只得跨进了玉心院。 陈绵绵看到崔禄过来,犹如天兵天将救她出水火,一路小跑过来,委屈得噘嘴:“侯爷,你怎么才来啊!” 崔禄:“……”这是怪他来得不及时? 可娇软的人儿都已经扑他怀里了,崔禄只得将人抱住,“到底出什么事了?” 陈绵绵哭得梨花带雨,靠在崔禄的怀里,柔弱无骨:“他们,他们欺负绵绵,侯爷,呜呜呜……” 欺负? 躺在地上一个老妇跳了起来,也跟着哭,跟着磕头:“侯爷,您还记得奴才吗?” 崔禄仔细地看了看那个脸上爬满了沟壑的老妇,惊讶地出声,“乳母,怎么是你?” 乳母? 陈绵绵一脸的疑惑。 什么乳母? 她不是在府里头混吃等死,啥事都不干的嘛? 老妇头都已经磕出血了,“难为侯爷还记着老奴。老奴以为这辈子要老死都见不到侯爷一面了。侯爷,您要是还记着小时候您吃了老奴一口乳汁的恩情,老奴说的话,您就听一听。” “乳母快请说。”崔禄推开已经石化了的陈绵绵,上前亲自扶起了老妇。 老妇呜咽着,“侯爷,老奴可没有欺负侧夫人啊,是她,是她欺负老奴啊!她要清我们这群奴才出府,这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啊。” 这时,一个老头也站了过来。 崔禄一怔,下意识地就喊:“卢伯!” 这可是崔禄的师父,教他骑马射箭教他拳脚功夫的,后来因为救崔禄,被发了疯的马儿踢中了脊椎,再也直不起来了,也不能教崔禄骑马射箭学功夫,所以崔禄就将他换到了花房,让他晚年跟着花花草草作伴。 老头身子佝偻,颤颤巍巍,拉着崔禄的手也老泪纵横:“侯爷,难道就因为老奴不中用了,这侯府就没老奴的容身之地了嘛?这里头的哪一个人,不是在侯府兢兢业业,就因为年纪大了,做不得多少活了,我们就是废物了,要清出侯府了嘛?” 老妇又哭着说:“若是侯府真的困难,我们这群不中用的,也就离开吧,省得侯爷为难。” 一个乳母,一个师父,赶他们出府? 陈绵绵脑子里装的是草吗? “不不不。”崔禄一手拉个老者,连连宽慰:“不为难不为难。你们放宽心,就在府里头待着,谁要是再敢提让你们离开,我第一个就不饶过她!” 陈绵绵身子一颤:“……” 得了崔禄的肯定,那十个人才终于走了。 崔禄将人送到了玉心院的门口,“管家,送乳母和师父回去。” 崔荣发连忙去搀扶着年纪更大的老头:“是,奴才这就去。” 他可不能留下来。 崔禄转身,看到小脸惨白,正睁着一双小鹿的眼睛,茫然无措地落泪,“侯爷,绵绵……” “你看你干得好事。”崔禄凶她。 “呜呜呜。”陈绵绵就哭:“是管家,管家他都没跟我说这些。” 崔禄最讨厌做错了事情,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别人的人,没想到陈绵绵是这种人:“你跟这群人说之前,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你以为我把管家之权交给你,就是让你越过我,擅自做决定吗?” 陈绵绵懵了。 什么? 还要跟侯爷禀告? “绵绵,绵绵不知道啊,管家他没跟我说啊。”陈绵绵下意识地又把责任推给了崔荣发。 “呵。”崔禄都被气笑了。 他盯着陈绵绵,眼神带着冰冷的寒意:“绵绵,只此一次,若是下次你再闹得侯府人仰马翻,这个家,你也不用管了,正好夫人回来了,把管家之权还给她吧。” 农女就是农女,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想当年,杜氏刚开始管家的时候,也说怕不会,可人家是自谦,没要他操心,杜氏就将整个侯府打理的好好的,可到了陈绵绵,她说不会是真的不会,瞧瞧,这做得叫什么事,差点让他成忘恩负义的罪人。 崔禄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无论陈绵绵在后头怎么追,崔禄都不曾回头。 陈绵绵追到了玉心院门口,泪眼婆娑地看着崔禄远去的背影,哭得伤心至极。 不远处的许婉宁,将玉心院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 第116章 旧人 有什么好哭的呢? 擦干眼泪吧,要哭的日子都后头呢。 “侧夫人,别哭了,哭多了伤身子。”梳妆一新的白青青安慰陈绵绵。 “侯爷,侯爷他怎么那么狠心,我,我也是无心的。”陈绵绵哭得不能自已。 白青青也算是听明白了。 陈绵绵这是被管家摆了一道了。 可能怎么办呢? 去找管家?管家大可以将关系撇得干干净净,毕竟同意那群人清出府的是陈绵绵,这个管家的侧夫人,谁会去怪管家? 这个女人可真是蠢。 白青青突然有些后悔跟她同盟了。 农女就是农女,上不得台面。 白青青突然脊背一凉,似乎有一道挥之不去的目光黏在自己的身上。白青青下意识的就看向不安传来的方向,果然,在一棵大树后头,看到了让她这辈子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又是那个男人! 他正在痴恋地盯着白青青,眼珠子都不眨。 白青青连忙扶陈绵绵转身:“侧夫人,我们回去吧,省的让府里头的人看笑话。” 直到将门关上,将那道视线关在外头,白青青这才平复了心绪,接着又升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那个马夫,留不得了。 许婉宁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马夫的痴恋,白青青的敌意。 “我听说马四三十八了,还没有成亲,对吧?” 红梅点点头:“是,听说是之前照顾马的时候,被一匹马给踢到了脑子,脑子这儿有点不太好使。” “不好使也要娶妻生子啊。”许婉宁幽幽地说:“让管家好好留意留意,看看府里头有没有合适的女子。” 合适的女子? 就差把白青青的名字说出口了。 红梅忍着笑,“是。” 杜氏终于沐浴完了。 她澡洗了三遍,头洗了三遍,换了三大盆水,闻不到身上的臭味才作罢。 夏嬷嬷正在杜氏干发。 杜氏享受着下人的服侍,对比在牢狱里头发生的一起,杜氏就感慨:“阿夏啊,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你,还在我的身边。” 阿春揭发了她的罪行,让她受了牢狱之灾。 阿秋阿冬妄想跟她共享一个男人,让她给打发嫁出去了。 四个大丫鬟,如今也就只有阿夏了。 夏嬷嬷受宠若惊:“夫人,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 夫人转性了? 那…… 有下人进来,将刚才玉心院发生的事情说给杜氏听。 杜氏听了心花怒放:“哈哈,让那个贱人跟我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给了她她也抓不住。哎哟……” “对不起夫人,奴婢该死。”夏嬷嬷不小心扯到了杜氏的头发,连忙跪地求饶。 杜氏骂道:“毛手毛脚的东西,会不会做事?” 果然。 刚才说过的话就跟放过了的屁,连个响都没有。 夏嬷嬷一丝愧疚也无,她捏着手里的帕子,眼神越发地阴冷:“奴婢小心一些。” 她也就是杜氏的一枚棋子,想用就用,不想用就随意丢弃。 谁又不是别人棋局中的棋子呢! 许婉宁回到宁院。 刚一开门,就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连忙转过身将院门给关上了,“麻烦你下回出现,能不能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一躲?” “你这又没人。” 许婉宁指着东厢房:“那里不还躺着一个嘛?” 崔云枫,她男人呐。 裴珩抛了一粒花生仁,仰头接进了嘴里,边嚼边说:“他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许婉宁:“……”恨不得扶额,“裴大都督,你总来我这儿,总归是不好。” “有何不好!”裴珩站起身,抖落一身的花生碎屑,“我是什么身份,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他是什么身份? 除了是个金鳞卫的大都督,还是一个——阉人。 许婉宁眸光有些不忍,“是要留下来吃饭吗?我让人去准备。” “不。”裴珩摇摇头,“我来是带你去见一个人。” 许婉宁还没问要见谁呢,裴珩就已经搂着她的腰,一个纵身就飞上了两米多高的院墙。 青杏红梅吓的连忙捂住嘴,生怕尖叫出了声。 “小姐。” 许婉宁刚才就体念过了脚不沾地的惊惧,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我没事,你们安心在家,别让人发现我离开了。” 裴珩欣赏地看了眼许婉宁,几个跳跃,人就已经消失了。 剩下红梅青杏面面相觑。 小姐,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给掳走了。 好在,裴大都督不是男人,小姐不会吃亏。 “你不怕?”裴珩搂着许婉宁的腰,在飞身到了平地之后,裴珩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 这腰可真细。 他一个巴掌都能箍住一大半。 细细的,软软的。 许婉宁怎么不怕,可怕也不能告诉他,“你会让我摔死吗?” 裴珩摇摇头:“不会。”开玩笑,他功夫一等一的好。 “那我怕什么。”许婉宁捋了捋额前飘乱的头发:“反正你总不会半路丢下我。你要带我去见谁?” “走吧,就在前头。” 僻静无人的巷子里,一前一后走着两个衣着华丽的男女。 前头的慢悠悠的走,后头的快步跟着,两个人中间也就只隔了半米远的距离。 裴珩敲了敲一处已经生锈了的大门,吱嘎一声,门开了。 “督主。”是扶松。 许婉宁见过,是裴珩的手下。 当年在海棠诗会上也见过的。 扶松也看到了许婉宁,拱手抱拳行礼:“见过少夫人。” 许婉宁摆摆手:“不用喊我少夫人,就叫我许夫人吧。”她早就不想要少夫人这三个字的头衔了。 裴珩诧异地看了眼许婉宁,然后对扶松说,“人呢?” “在里头。” 裴珩许婉宁跟在扶松的后头,进了一处房间。 这屋子应该是许久没有人住过了,年久失修,也无人打理,到处破破烂烂,屋子里灰尘遍布,屋角都到处是蜘蛛网。 偌大的蜘蛛吊在网中央,等着不长眼睛的小动物成为它的美餐。 一个被捆住手脚,被捂住嘴的老妇就在一张蜘蛛网下,正惊恐莫名地看着几人。 “呜呜,呜呜……”她说不出话来。 许婉宁皱眉,“她是……” 扶松揭掉老妇嘴里的破布,老妇终于哭出了声:“几位祖宗,老妇知道错了,老妇知道错了。” 许婉宁终于认出了这个老妇。 “是你。” ------------ 第117章 换子 许婉宁认得这个老妇。 五年了,许婉宁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给忘记了。 “她是当年给我接生的稳婆。”许婉宁眸子阴冷,扫了眼不敢说话的老妇,然后看向裴珩:“你怎么找到她的?” “找她可费了我不少的功夫。”裴珩找了一张全屋子里唯一一张能坐的凳子坐下,翘着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还是在远在几百里之外的一个小镇子上将人找到的,要不是做了亏心事,背井离乡藏那么深干嘛?” “她什么都交代了?”许婉宁问裴珩。 裴珩点点头:“交代了,说了不少。你知道的不知道的,她都知道。” 许婉宁知道结果,并不知道过程。 “把你知道的,都再说一遍,若是说错一个字,小心你的舌头。”扶松在一旁黑着脸说道,他手里的剑往怀中一抱,吓得老妇连连磕头。 “我说,我说。” 老妇看着许婉宁,咽了口口水,开始说话。 “我姓闵,是燕城的稳婆,给无数产妇接过生,在燕城也有一些声望。五年前的一天,有一个男子来找我去接生,那产妇是怀胎十月足月生的,生了个大胖小子,六斤重。我给她接完生,请我去的那个人就给了我五百两银子,我当时就给吓着了,说接生给个十两银子的喜钱就够了,可那人说,这只是一半价钱,他让我再去给另外一位产妇接生,事成之后再给我五百两银子。给两个产妇接生就能赚一千两银子,我立马就同意了,然后那人就带着我,去了……” 闵稳婆又看了眼许婉宁。 她给很多产妇接过生,也不记得那么多张面孔,可许婉宁这张脸,闵稳婆这辈子想忘都忘不掉。 “去了侯府,来给我接生,对不对?” 闵稳婆点点头:“嗯,他带着我去给您接生。” 许婉宁生孩子的时候,是早产,肚子里的孩子才只有七个月大。 当时是因为什么情况早产的呢? 是去给杜氏请安,她挺着七个月的肚子去给杜氏请安。 崔云枫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跟杜氏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就离开了,杜氏看许婉宁的眼神就变了。 许婉宁请过安之后就回了宁院。 常走的路,不知怎地就那么滑,许婉宁重重地摔了一跤,破了羊水。 连大夫都没请,杜氏就让人去请稳婆,说羊水破了只能生。 许婉宁痛了一天一夜,终于生了。 “少夫人当年生下了小公子,才四斤多一点点,又大出血,昏死过去。”闵稳婆突然就哭:“我该死,我作孽,我当时也是见钱眼开,我哪里知道,他是要我把两个孩子给换了啊!” “接两次生就一千两,别人要你做什么事,你心里没点数吗?”裴珩冷冷地问她。 见许婉宁站在自己身边,裴珩默默地站了起来。 许婉宁是第一次听说两个孩子交换的经过。 虽然她已经知道孩子是换了的,可是听到这些事情的,她心里莫名其妙就跟被针刺了一下。 她拼了一条命生下的孩子,成了府中人人都可作践的一条狗。而那个贱人生的孩子,却成了侯府里最尊贵的公子,她的心头肉! 真是可笑啊! “等我清醒过来之后,已经是好多天以后了,我瞧着那孩子长得壮实,跟我所见不一样,他们也哄骗我说,孩子被养得很好,月子里能吃能睡,长得也快,我也就没有怀疑。”许婉宁头有些晕,身子有些晃。 身边有个温暖的大掌轻轻拉着她的衣袖,往旁边带了带,许婉宁看到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裴珩见她坐下,微微抿唇,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 “找你接生的那个人,是不是侯府公子崔云枫?” 闵稳婆点点头:“是。我换了孩子之后,他又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我带着家人立马远走高飞,不准再回燕城。也不准将这事情说出去,不然的话,就要我全家的命!” 若不是裴珩找到她,她现在还在那个小镇子上过潇洒快活的日子。 有那么一大笔钱,在镇子上置办了一处大宅子,又让男人做起了生意,她自己重操旧业,做稳婆,这几年过得风生水起,哪里还会想到当年换子的孽债。 也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晓。 知道前不久,有人找到了她,还将她的家人关了起来。 “那你现在怎么又愿意说了?就不怕崔云枫要你全家的命吗?”许婉宁冷冷地道。 “她家里人,现在在我手里。”裴珩笑道,仿佛那几个人是几只小鸡仔,想关就关。 “少夫人,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见钱眼开,求求你,原谅我,放过我的家人吧,他们是无辜的。”闵稳婆给许婉宁磕头,头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磕出了血。 怪不得会全盘托出,原来裴珩抓了她的家人。 不过许婉宁一点都不可怜她。 “闵稳婆,你可真是双标!你担忧你的家人孩子,那你当年换掉我孩子的时候,可想过我和我的孩子有多无辜?”许婉宁踢开了闵稳婆抓着她的手,狠狠地踩在闵稳婆的手背上,用尽了全力碾着。 看到闵稳婆疼得面容扭曲,许婉宁心情真是畅快。 “你欠我的,你这辈子都还不清。” 前世,狗子死了,她也死了,而帮凶,就是这个闵稳婆。 她和孩子的命,谁来偿还? 她要是放过了闵稳婆,谁来放过那个本该锦衣玉食长大,最后饿死破庙的孩子? 许婉宁走出了破败的屋子,裴珩紧随其后。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裴珩说。 他看出来了,许婉宁很生气,但是一点都不吃惊。 许婉宁顿住,转过身去看他:“你应该也是怀疑我对崔庆平的态度,所以才会去找她。你都能怀疑,为何我就不能怀疑?”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需要拐弯抹角。 “你什么时候怀疑的?” “很早就怀疑了。崔庆平与我并不亲热,而且,他屁股上的胎记,我虽然昏死过去,也记得是长在另外一边的,心里有疙瘩,也就会慢慢去解开这些疙瘩。” “你的孩子,目前还下落不明!”裴珩歉疚地说道:“不过我会帮你找。” 闵稳婆说,孩子给了崔云枫之后,她就不知道孩子去哪里了。 “谢谢你。”许婉宁真心实意说了句谢谢,“不过孩子交换的事情,我希望裴大都督烂在肚子里。” “放心,我谁都不会说。不过,我有一件事情,想请许夫人替我解答。” 许婉宁挑眉:“裴大都督请说。” “你与崔云枫,在海棠诗会前,可曾认识?” 六年前的那一场海棠诗会,与往年并无差异。 可却因为在海棠诗会上发生了一件事情,直到现在,提前那一年,依然还有人津津乐道,裴珩想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难。 “我与他何曾认识?”许婉宁苦笑:“在海棠诗会之前,我连他名字都不曾听说过。” 所以,什么两情相悦,情不自禁,都是后来骗人的。 裴珩也觉得,许婉宁就算再爱崔云枫,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所以…… “许婉宁,你就从来没怀疑过,六年前的海棠诗会,是有人在陷害你吗?” “陷害我?”许婉宁觉得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我记得裴大都督当时也在场,有你这么风光的人物在,他们不去陷害你,谁会想到来陷害我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女?” 真是天大的笑话。 许婉宁不愿意再跟裴珩辩驳,转身扬长而去,自然也就没听到,裴珩在后头的自嘲。 “你怎知,我就没被人陷害呢?” ------------ 第118章 真相 许婉宁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热闹的街头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可许婉宁都听不到这一些。 也许是前世过得太惨,被人骗了半生,虽然今生得了先知,才能改变前世的命运,可若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呢? 是不是还是和前世一样被人蒙在鼓里,直到死,被人一点一点地放干血,还在她的伤口上再来一刀致命伤。 我不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子在府里过着如猪如狗的日子,被你赶出侯府,死在破庙,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燕城入了夏,又是正午时分,已经有些热了,可许晚宁却莫名觉得有些冷。 她紧紧地抱着自己,走在人群里,背影消瘦,显得那么的孤独。 不知不觉又回到了侯府。 这个她恨不得吃其肉饮其血的地方。 许婉宁抬头,侯府匾额还挂着。上头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城阳侯府,还是第一任城阳侯府立府的时候,先祖皇帝给题的字。 历经百年,匾额在风吹雨打中已经变得斑驳,四个涂了红漆的大字也变淡变旧,就好比侯府的命运,历经百年,也到了它日暮西山的时候。 许婉宁敲开了门,从正大门进去。 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望着府中熟悉的一切,寒凉一扫而空,身上像是燃着一团火,一团要毁灭掉城阳侯府的火。 她就是在世的厉鬼。 这一辈子,她要把这些人送下十八层地狱,享剥皮抽骨之福。 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也关住了一道一直看着她的视线。 一身紫衣,立于隐蔽之处。 裴珩一直跟在许婉宁的身后,看她走在拥挤的人群中,唯独她孑然一身,那么孤独,看得人眼睛发酸。 走到侯府门口,她又伫立许久。 似乎不想进去,不敢进去。 这座侯府,究竟有多少只魑魅魍魉?让她连家都不想回。 看到许婉宁进了侯府,裴珩这才收回了视线,从怀中掏出一枚金丝线串就得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蝴蝶,摩挲着。 同金蝴蝶一块拿出来的,是一张银票。 扶松看到了,知道他又在睹物思人。 “督主,对不起,是属下无用,找不到她。” “不关你的事。”裴珩眼神幽深,“也许她已经死了。” 被他害死的。 他从药虫谷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找她,哪怕动用了金麟卫的隐卫,也杳无音讯。 也许只有死了的人,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一个没了清白的姑娘,除了死,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同一次海棠诗会,几个被陷害的人。 裴珩笑:“就当是我赎罪。” 他对不起那个姑娘,那他就救许婉宁出水火,给她自由。 许婉宁并不知道裴珩心中所想,她已经回到了宁院。 崔云枫正在吵嚷嚷着要出去。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公子,你的腿还没好利索。”红梅在一旁劝说,语气硬邦邦的。 “我的腿好得差不多了。”崔云枫下了地,在地上走了两圈,“我要出去,再躺下去,我非要躺出病来不可。”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他身体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明他一点睡意都没有,可就莫名其妙地睡着了。 简直是莫名其妙,睡得一点征兆都没有,说睡就睡。 再这样躺下去的,他非要再得什么其他的重病不可。 “少夫人。”红梅瞧见了许婉宁,看到她完好无损地回来,长舒了一口气,“公子他说要离开。” “嗯。” 许婉宁看都不看崔云枫,转身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崔云枫:“……”她怎么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不过正好,他也不愿意与她掰扯,等他做好一切,再来找她算账。 崔云枫去了延年院。 杜氏刚梳洗干净,正打算去看看儿子呢,看到儿子急冲冲地进来,眼泪就扑簌扑簌往下落:“枫儿。” “娘,你还好吧?”崔云枫上前抱着杜氏,看到杜氏瘦了一圈,说不心疼是假的,毕竟是亲母子。 “儿啊,娘委屈啊,娘根本就没把刘迹的尸体藏在佛像里啊。”杜氏呜咽地哭着。 “佛像是许婉宁给你的,会不会是许婉宁?除了她不可能有别人。”崔云枫说。 杜氏边擦泪边摇头:“我也跟王兴民说了,可王兴民说,佛像在佛堂里放了那么久,谁都有可能接触到,若是许婉宁有嫌疑,那侯府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这个王兴民,竟然帮许婉宁脱罪。可恶!”崔云枫恨恨地说道:“娘,那这事情办妥了嘛?” “杜日春要坐几年牢。”杜氏咬咬牙:“我恨不得她牢底坐穿。告她打人的那个叫吉祥的丫鬟现在还没有找到。” “会不会已经死了?”崔云枫问。 “死了?”杜氏一怔:“是哦,只有死人才找不到。” 就跟刘迹的案子一样,一直没找到刘迹的尸体,王兴民也无法定人罪。 “娘,吉祥是许婉宁的丫鬟,丫鬟不见了,她却一点都不着急,你说,那丫鬟会不会已经被许婉宁害了?” “枫儿,你是说……”杜氏眼前一亮。 “娘,你受了那么多的苦,多多少少都是许婉宁搞的鬼。让她吃点苦替娘赎罪。等她被抓,她爹娘要想救女儿,肯定会带一大笔银子过来。” “可吉祥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没找到尸体,没那么容易定许婉宁的罪。” “娘,就是一具尸体罢了,花点钱,咱们找得到。”崔云枫自信满满。 杜氏也跟着笑:“我儿聪明,一箭双雕。既能让许婉宁吃点苦,还能赚点她爹娘的钱。” 她的目光又看向身后的空空如也的多宝架,等有了钱,再把这上面填满。 崔云枫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他说完了,正要去大张旗鼓地干,杜氏的目光落在他的腿上:“枫儿,你的腿……” “已经好全了。”崔云枫踢了踢腿。 杜氏还不放心:“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还没休养够。” “没事。” 崔云枫大步流星离去。 多么英俊帅气的儿子啊。 杜氏越看越喜欢,哪怕是看一个背影,都觉得自己儿子是人中龙凤、万中无一。 可就是这样厉害的不得了的儿子,却被白青青害得不能再有子嗣。 “贱女人。”杜氏怒骂。 夏嬷嬷刚好进来,听到了这三个字。 ------------ 第119章 鸣冤 燕城的夏来的气势汹汹,可早上却依然凉得很。 县衙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两个刚起来的衙役打着呵欠就往台阶下走。 “咚咚咚!” 县衙大门口的鼓突然被人狠命地敲响,震耳欲聋。 其中一个衙役吓得差点没从台阶上滚下来。 “谁一大清早敲鼓?” 一男一女敲完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青天大老爷,救命啊!” “救救我苦命的女儿吧。” 四十多岁的男女头磕得咚咚响,跟不要命似的,两个衙役生怕他们把自己给磕死了,连忙上前去,一人拎一个,看清楚了这二人的长相。 得了,还是老熟人。 王兴民同时穿着官服出来了,坐上了明镜高悬之下,官服官帽威严之下,依然睡眼惺忪。 几个黑衣衙役立着杀威棍,顿时,大堂威仪就逼停两个男女的哭声。 “堂下何人?因何敲鼓?” 王兴民的惊堂木一拍,二人吓得一哆嗦,连忙又拜。 男人很快就安静下来,“草民李根生,这是草民的媳妇钱氏。大人,草民敲鼓,是因为草民的女儿不见了,求求您,救救草民的女儿吧,草民的女儿失踪了。” “呜呜呜,女儿,我苦命的女儿啊!”女人跟在旁边嚎哭。 王兴民又拍了下惊堂木,“公堂之上禁止喧哗,好好说话,你们的女儿叫什么名字?何时失踪?” “草民的女儿叫李双,她在城阳侯府做事,是少夫人的丫鬟,在府里头叫吉祥,她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回家来了。” 王兴民:“……”得,原来是这一户人家。 “本官正在派人手寻找,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王兴民说。 钱氏甩泼皮无赖了,“大人说很快,很快是什么时候?民妇在家中已经等了大半个月,大人还要民妇等多久?” 王兴民:“……我们在尽力。” “我昨天晚上梦到我的女儿了。”妇人一脸的惊惧和绝望:“她跟我说,她被关在一个密不透风不见天日的地方,她说好害怕。大人,我女儿是不是已经遇害了啊?” 王兴民:“……”其实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他不敢说,“人未找到之前,暂不能判定生死。二位也不必忧心,李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归来。” 公式化的回答让妇人并不满意。 她仰天长啸,突然直起身子:“要是找不到我女儿,我就,我就撞死在这里。” 钱氏作势往柱子上冲,王兴民吓得都站了起来,厉声呵斥已经懵了的衙役:“还不快把人救下!” “哦哦哦。” 几个衙役这才回过神来,瞬间清醒了。 连忙前后左右包抄上去,将要撞柱的妇人给拦了下来。 钱氏被人救下,依然嚎啕大哭:“我女儿肯定遇害了。现在天气这么热,我女儿要是死了,身体也该发臭了,等你们找到,估计就只剩下一具白骨了。我可怜的女儿啊!” “我的双儿啊。”李根生也在哭。 王兴民叹了一口气。 父母心疼子女,人之常情啊。 王兴民也是当爹的,虽然儿女远在百里之外,可他常常睹物思人,想起自己的孩子,光是看着他们的东西,心里都甜蜜蜜的。 可若是孩子出事了,这对夫妇该有多伤心啊。 王兴民感同身受:“你们也无须担忧,本官再多派人手去找。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活要给他们找到人,死要给他们找到尸。 总该有个交代。 王兴民将衙门里的所有衙役都派出去了,周边的树林、河流都没有放过,一群人兴师动众的,许婉宁很快就得知了消息。 “她父母去衙门告状了?” “嗯,说是在衙门里哭得都要撞柱子了。”陈望回答:“他们说梦见吉祥已死,嘴里也口口声声说,吉祥已经死了。” “吉祥与他们并不亲近。”不然也不会不让许婉宁回去送封平安信。 “属下猜测,他们一定有人指点。” 吉祥已经没露面大半个月了,若是她父母要女儿,肯定早就跳出来了,可他们却一直等到现在,还等到这个时候。 前两日,才有人,活蹦乱跳地从宁院出去。 许婉宁的目光看向已经空置了的东厢房。 自从崔云枫离开,许婉宁就让红梅一点点将里头的东西烧掉了。 那个恶心男人用过的东西,她光是看着都觉得恶心。 可别说,用渣男的东西烧火,做出来的饭菜还挺香的。 被褥衣裳什么都烧没了,听说下一步就要烧桌子椅子和床了。 “小姐是怀疑崔云枫?” 许婉宁没说是还是不是,收回了视线,“你大嫂月子坐得可还好?” “应该是好的,大哥请了一个月的假,专程回去照顾大嫂。”陈望模棱两可的说道。 许婉宁听出来了,“你都没去看过吗?” 陈望抿唇,他高大的身躯耷拉个脑袋,弓身站在许婉宁的跟前,像是个犯错了的孩子。 “嗯,没去。” “他是你大哥。我不想因为我与崔云枫的关系,让你们兄弟两个反目。” “他是小姐的敌人。”陈望并不后悔,“因为许家,我们才能活下来,许家是我们的再造父母,可大哥却站在崔云枫那一边,那就明显是跟小姐作对。大哥他贪慕侯府荣华,跟在崔云枫身边,哄骗小姐,陷害小姐,属下就无法……无法……” 无法再与他称兄道弟。 “可你们总归是兄弟。”许婉宁幽幽叹气。 陈望长吸一口气:“是。所以,属下想求小姐一个恩典。” “你说。” “若是有朝一日,小姐得偿所愿,能不能饶陈远一命?就让他带着妻女过普通人的日子。” 陈远背叛小姐,他是罪有应得,可大嫂母女是无辜的,若是陈远死了,她们孤儿寡母,又该如何? 许婉宁点头:“我答应你。” 陈远的家离侯府稍微有些远,走路差不多要两盏茶的功夫,陈望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走到陈远家的时候,后背已经是细密密的汗珠了。 “谁啊?”是一道轻柔的女声,还伴随着小婴儿的啼哭声。 ------------ 第120章 冷旭 “大嫂,是我。阿望。”陈望在外头喊。 “来了来了。”里头的人很高兴,连忙过来开门,见到陈望时脸上都笑开了一朵花:“阿望啊,你好久没来看嫂子了。” “最近很忙,刚忙完。”陈望视线落在田氏怀里的小婴儿身上:“这是甜甜吗?好可爱啊!” “嗯。才刚满月,外头有日头,孩子不能晒,快,跟大嫂进屋。”田氏热情地招呼着陈望进门。 小小的宅院,院子一角搭了一个鸡笼,里头有几只鸡,在悠哉悠哉地晃着。 见陈望看鸡笼,田氏就笑:“你上次来还没有呢,这是我生甜甜之前你大哥搭的,买了十几只鸡,说是让我坐月子吃,三天一只,吃的还剩下那三只鸡,你瞧瞧我,都胖了一圈了。” 田氏如今是胖了,又因为躺在家里没有见着阳光,皮肤越发的光滑白嫩,笑起来也越发的亲近可人。 陈望将买来的两只母鸡放在地上,将其他的东西先放进屋,然后解开绑着鸡翅膀的绳子,先将鸡绑在鸡笼外,算是先跟其他三只鸡打好招呼了。 忙完这一切,陈望终于坐下,喝了一口水,“大嫂,大哥呢?怎么没见着大哥?” “你大哥两日没回来了。”田氏抱着婴儿,就坐在对面:“说是要出去三天,应该今天晚上就能回来了吧?” “大哥那么忙?”陈望状似不在意地问。 “嗯,三天前,公子来了。说是有重要事情让你大哥去办。”田氏笑眯眯地说:“你瞧瞧,公子还送来了那么多的补品。” 顺着田氏的目光看去,屋子里的一角确实放着不少的东西。 “我带着娃,都没时间去收拾,哪里晓得,你又拿来这么多。我这哪里吃得下。” “大嫂要养育甜甜,多吃一些才好,才会有营养。” 陈望看了看甜甜,小小的人儿窝在襁褓里,睡得粉面桃花。 “要不要抱抱?” 陈望纠结了一下,还是动手了,“那我就抱抱?” “好,小乖乖,让二叔抱抱你啊。”田氏边说,边将襁褓递到陈望的怀里。 怀中小小的人儿,飘来一阵淡淡的奶香,又可爱又香甜。 陈望越看越喜欢:“大嫂,她真的好可爱啊!” “那你赶紧娶媳妇也生一个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要是没合适的人,要不要大嫂替你物色,这隔壁的一户人家,家里头就有个待字闺中的姑娘,人长得好,又能操持家务。” 陈望笑笑,好上了天他也不喜欢:“大嫂,不必了,我现在还没有成亲的打算。” “可你……” “若是我想成亲,到时候再来求大嫂帮忙。”帮忙说亲啊。 “行,反正你跟你大哥一样,忙起来就见不着人。阿望晚上留下来吃饭可好?你大哥要回来,说是会带几只扒鸡回来。” 扒鸡? 那是宿县的特产。 陈望笑着摇摇头:“我也是随少夫人出府办事,抽空出来一趟。我马上就得赶回去,大嫂,你跟甜甜好好在家,我就先走了,等我有空再来看你和孩子。” “行,我不留你,不耽误你们办正事。”田氏将人送到门口,看到陈望已经走远了,这才关门。 陈望拐着弯儿去了趟梨花楼。 许婉宁就在梨花楼。 今日梨花楼依然没有开张。 这梨花楼的老板已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一直没有成亲,无子无女,孑然一身。 他应该是酿制梨花醉的梨花的后代,可时间太长,方子经手的人又太多,至于是不是,已经无从考证了。 只知道,这个叫冷旭的老者,酿得一手好酒,靠着梨花醉,赚了数不清的钱财。 可他没有任何的兴趣爱好,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每年都有一个月,他会关掉梨花楼,一个人出去游山玩水。 几十年都如此。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不成亲。 也没人知道他不在燕城的那一个月去了哪里。 可许婉宁都知道。 因为前世这时候,再过两个月,冷旭就死了,他一死,埋藏在他心底和梨花楼里的故事重见天日。 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了一场绵延了几十年的爱恨情仇。 “冷老板。” “今日梨花楼不开业,客官下次再来吧。”冷旭坐在院子里的躺椅里。 摇椅一摇一摇,半躺在里头的老者的白发也随着风,一吹一吹,却吹不散他眼底的深情。 冷旭望着一棵枝叶繁茂的海棠花出神。 许婉宁也知道那棵树。 前世冷旭死后,他记录下来的过往被人翻了出来,其中就有这棵海棠。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许婉宁说:“海棠姑娘在天有灵,应该也不愿见你如此孤单。” 冷旭猛地看向许婉宁,浑浊的双眼透射着精光,“你……你怎么知道她?” 冷旭喜欢的那位姑娘叫海棠,除了冷母和身边的几个下人无人知晓,可随着他们的离世,他们的爱情也就只有冷旭一个人知晓。 可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她怎么会知道? 冷旭警惕地看着许婉宁,锐利的眼神想要勘探出许婉宁的盘算。 可许婉宁没什么盘算。 她走到海棠树下,“万物皆春人独老,一年过社燕方回。” 冷旭不成亲,是因为他有一个青梅竹马。 二人郎有情妾有意,却因为女方家门楣低,冷母不同意这门婚事,硬生生地拆散了二人,海棠含恨远嫁他乡,嫁过去的第二年就因为难产,香消玉殒。而冷旭,断情绝爱,守着与海棠姑娘的爱情,一个人过了一辈子。 他没有后代,身后事就成了他的心病。 冷旭有一个想法,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淡过的想法。 可他不敢跟人说。 而许婉宁,就刚刚好,知道冷旭那个不能对人说,却历久弥新的想法。 “我还知道,你每年外出的那一个月,说是去游山玩水,其实你是去海棠的墓地上,陪她一个月。” “我还知道,你想百年之后,与她合葬在一处。这是你们年轻时候的约定。” 冷旭身子都在微微颤抖:“你究竟是何人?你怎么会知道。” ------------ 第121章 巧合 面对老人激动的质问,许婉宁不知是该叹气还是该感动。 冷旭把对海棠这几十年的爱而不得,通通写在了纸上。 从他们的相识、相恋、相知,到他们偷尝禁果、花前月下,每一个回忆都记录得很详细。 海棠姑娘嫁人后,他又写下了自己刻骨的相思。以及偷偷地跑去看她的几次场景,以及海棠死后,冷旭每个月都要去她坟前住上一个月,那时时刻刻的相思都记录了下来。 他有得不到的爱人,只能靠回忆生存。 回忆容易变淡,文字却能让回忆历久弥新。 冷旭写了几十本厚厚的回忆录和相思集,靠这些,他撑过了孤独的几十年。 他死后,回忆录和相思集被人翻了出来,广为流传,人人都在感慨冷旭与海棠的爱情之时,另外一种不一样的声音尘嚣而上。 是海棠的夫家。 得知海棠婚前与冷旭有染,婚后怀着孕还与冷旭私底下见面,二人竟然还约定,生下的孩子认冷旭做干爹。还约定死后葬入冷家的祖坟山,二人相约来世还做夫妻。 这在别人看来惊天动地的爱情,在海棠夫家看来,那就是莫大的羞辱。 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在头上戴了几十年,还不知道。 他们怒了。 将海棠的坟挖开,挫骨扬灰,而冷旭的下场也一样,他没有后代,丧事是周围的邻居随意帮他弄的,葬进了冷家的祖坟山,可一天晚上,冷家的祖坟山被人动了。 冷旭的坟被人挖开了,一把火烧掉了他的尸体,冷家有好几个先人的坟墓也遭殃。 当时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海棠夫家抓了几个人关了几天,也就不了了之了。 海棠和冷旭的骨灰,一个被扔下了山,一个被丢进了海里,遥遥千里,下辈子能不能相见?怕是不能了吧。 从那之后,冷旭与海棠的爱情就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没人再羡慕和感怀他们爱而不得的爱情。 有的只是浓浓的讽刺和奚落。 一场本该惊天动地的爱情,却因为冷旭的回忆录和相思集,而成为大家人人可践踏的淤泥。 冷旭有错吗? 不,他没错。 海棠也没错。 海棠的夫家,也没错。 只是,这三方纠缠在一起,那就是错。 爱情,只能是两个人,容不得第三个人插足。 冷旭惊诧得连连后退,满是褶皱的老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你,你说,说的都是真的!” 他不是反问,而是确定。 因为他的回忆录和相思集,冷旭确定,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知晓,就连海棠都不知道,可眼前的这位妇人,却知道,还跟他说了他死后,他的回忆录和相思集被人发现之后,他和海棠令人唏嘘的下场。 许婉宁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他:“你可在梦里梦到过海棠?梦到过你们过去的事情?” “当然。”冷旭回答:“我几乎是日日思她,夜夜想她,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她,还有我们过去幸福的日子。” “你能梦见过去,自然也会有人梦见未来。”许婉宁幽幽叹息:“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是一个永远都未解的谜。” 就好比许婉宁为何会重生?谁都无法解释。 冷旭没说话,他已经相信了许婉宁。 “所以,我没有多少天可活了吧?” “只剩下一个月。” 一个月后,冷旭身死,他的爱情重见天日,也由此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是啊,我写的这些东西若是被人看到,全天下的人都会骂我们两个人是狗男女。可海棠嫁人之后,我与她发乎情止乎礼,没有半点逾越的举动。可谁又会相信呢!”冷旭摇头连声苦笑,他抬头,望着那株陪伴了他几十年的海棠,老泪纵横:“我后悔啊,后悔年轻软弱无用,后悔死后还害得她被挫骨扬灰。” “你还有机会。” “我现在就烧掉那些东西。”冷旭说道。 不让海棠身后难堪。 “我能带海棠回到你身边。”许婉宁幽幽地说。 冷旭浑浊的眼睛一亮,“你有什么要求?我的所有财产,都可以给你。”他没有后代,留下也是一堆废物。 “我不要你的金银,我只想要梨花醉的方子。” 冷旭本想带到棺材里的,“我能问问,你要它做什么吗?” 许婉宁沉默了下。 她想起了上一次,裴珩喝酒时所说过的话。 “这梨花醉若是没了,可就是人生一大憾事了。” 一个月了,梨花醉就会没了,从此再无人能酿出跟冷旭一样的口感。 “我有一个朋友,很喜欢喝梨花醉……” 离开梨花楼,陈望就在门口等她。 陈望立马说道:“小姐,大嫂说他会带扒鸡回来,那陈远应该是去了宿州。” 扒鸡是宿州的特产。 宿州? 许婉宁没说话。 “要不属下去宿州一趟?”陈望又说。 许婉宁点点头:“是要去一趟宿州,不过我要跟你一块去。” 真的好巧,海棠姑娘的夫家,也在宿州。 二人回到府里,许婉宁跟杜氏禀告,青县的商铺出了点问题,燕城离青县近,许家来信让许婉宁去处理一下。 以前也总是会有这样的事,杜氏也没怀疑,给了许婉宁两天时间,让她去了。 许婉宁带上了红梅青杏和长安,留下秋嬷嬷看守宁院。 只有两天时间,燕城还有很多事情在等她,许婉宁要速战速决。 赶马车的是陈望,他是老手,出了燕城之后,本该去青县的车头调转,去了宿州。 一路颠簸,许婉宁到达宿州已经是下午时分。 到达宿州,许婉宁与陈望分开行动。 海棠的夫家姓程,叫程义。六十多岁,海棠死了之后,他又娶了一个,跟后面的老婆生了一个儿子,儿子又生孙子孙女,孙子孙女也都娶妻生子,如今已是四世同堂,共享天伦。 重孙子重孙女也都有三四岁了,许婉宁敲门时,就听到院子里头传来稚子的笑闹声,还有一个老者关切的声音:“慢点跑,别摔着了。” “太爷爷,你看我的竹蜻蜓飞得多高啊。”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过来开的门,见是一个陌生的年轻漂亮夫人,疑惑地问道:“请问你找谁?” “我找程义程老爷。”许婉宁恭敬地回答。 妇人回头冲坐在躺椅里的老者喊道:“公公,是来找你的。” 程义坐了起来。 他年纪已经很大了,岁月并没有优待这个已经六十多岁的老人,他瞪着老眼昏花的双眼,努力地分辨许婉宁:“你是谁啊?” ------------ 第122章 再遇 “我不同意。” 程义手里的拐杖点着地面,发出嘟嘟嘟的声音。 “她我程义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死了不葬在程家祖坟里,去什么香山寺?我不同意。” 中年妇人立在一旁,看了看许婉宁放在桌子上的银票。 一千两。 买一个牌位。 值得吗? 方氏觉得很值。 别说是第一个婆婆了,第二个婆婆,也就是方氏男人的亲娘,方氏都没什么感情。 方氏嫁进来之后,方氏的婆婆就突然染了重病,撑了没几个月就走了。 那段日子,方氏端茶送水、端屎端尿、劳心劳力,一点子感情在久病床前无孝子中消磨得干干净净。 第二个婆婆尚且如此,第一个婆婆…… 呵呵,更是见都没见过,也是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 许婉宁安静地立在一旁,等老人发完了火,这才幽幽地说道:“等您百年之后,谁又会记得她呢?谁又会在清明七月半给她烧柱香呢!” “怎么会没人?她有儿子有孙子有重孙子,他们都会给她烧香给她烧钱。” 寄托在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后代身上? 许婉宁笑了:“程大爷,海棠奶奶没有子嗣。儿子孙子重孙子,是您的,不是她的!您百年之后,谁还会记得一个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女人呢?” “我埋她边上,给我烧了也就是给她烧了。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我送她入香山寺,在她的牌位前点上祈福灯,日日有香火,时时听禅音,比被人遗忘,做一个孤魂野鬼好多了。”许婉宁说完,将银票收了起来:“程大爷,您好好考虑考虑。” 方氏将许婉宁送了出去。 她揉搓着手,有些遗憾:“我公公他就是个死脑子,其实,也就是看中自己的脸面,自己的媳妇总没有不埋自己身边的道理。” “我知道。”就因为好脸面,所以才会出现前世将海棠挫骨扬灰的事情。 方氏咬着唇,鼓足了勇气:“那个,我可以劝劝我公公的。” 许婉宁笑笑:“那就拜托夫人了,事成之后,我再多给夫人二百两银子。” 一千二百两。 相公和男人也就没有那么辛苦养家了。 方氏点头:“好。” 送走了许婉宁,回到院子里,程义还在生气:“我的媳妇,不埋我边上,埋哪里?她生是我程家人,死是我程家鬼。去什么香山寺,不去!” 方氏沉默不语。 公公其实有点大男子主义,两个婆婆过世了,一个埋在左,一个埋在右,中间的位置空了下来,那是他百年之后的休息之地,左拥右抱,再续前缘。 可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再续前缘呢?那都是骗鬼的,鬼只想要香火,人只想要真金白银。 方氏等着男人和儿子回来。 儿媳妇家中有个未出阁的表小姨年纪轻轻突然得了病暴毙了,他们两个赶回去帮忙办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许婉宁从程家出去之后,就回了借宿的客栈。 刚到房间里换了身衣裳,陈望就回来了,脸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许婉宁好奇地问:“是事情没办妥吗?” 陈望摇摇头,然后侧了侧身子,一袭紫衣露了出来。 许婉宁:“……”真是阴魂不散:“你怎么在这?” 裴珩摇着折扇,清俊的眸子含着笑,越发儒雅:“我还没问,你怎么在这呢!” 许婉宁不愿意理他,看向陈望,陈望回答:“我在办事的时候,就碰到裴公子,他也在追查一桩案子。” “同一桩案子?”许婉宁问。 陈望点点头。 “裴公子消息可真灵通。”许婉宁后槽牙都在磨。 “许夫人比我更灵通。我耳目众多,都不如许夫人神机妙算。”裴珩收起折扇,进了屋子后,一改在外头的玩世不恭,表情有些倨傲,却还带着让人察觉不出来的委屈,“许夫人可真是不够意思,咱们明明是同盟,可你还是背着我行事。” “你不也追来了嘛!”许婉宁以为裴珩在跟踪她,也没好气地反驳。 “我没跟踪你。是刚好碰巧撞上了。”裴珩认真地解释:“我的人在宿州巡查时,发现有人偷尸,所以我赶来看看。” 许婉宁:“……”这是在跟她解释吗? “崔云枫离开宁院之后,吉祥的父母突然去县衙告状,说吉祥已死,崔云枫的人也赶来了宿州,我就猜,他们应该会找个跟吉祥差不多的女尸,来陷害我。”许婉宁也如实相告。 裴珩望着许婉宁,眼底都是赞赏。 通过这一两桩毫不相干的事情,猜出崔云枫想通过女尸来陷害她,不得不说,这女人真聪明。 “许夫人,你真聪明。”裴珩实话实说。 许婉宁被夸,借着喝水掩饰自己的尴尬,“彼此彼此。” 裴珩:“我当你也夸了我。” 许婉宁看了裴珩一眼,喝进去的水突然就,“……咳咳,那你们找到偷尸的人了吗?” 裴珩抿唇笑了笑,“还没有,不过也快了,就在今晚。” 他凑近了点,说了今天晚上的详细计划。 “要不要一块去看看?”裴珩希冀地望着许婉宁,等着她点头。 许婉宁看到他那充满了期待的眼神,不去两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好。” 裴珩咧唇笑道:“宿州是晚上下葬,可能还要等一等,晚上吃过饭,你可以先眯一会,我到时候叫你。” 入了夏之后,白天就变得很长。 许婉宁吃过了晚饭,外头的天还是亮的。 红梅提议早些洗漱休息一下,许婉宁摇摇头。 晚上要出去,肯定是会弄得一身汗的,“算了,等我回来再洗吧。” 红梅有些担忧:“小姐,要不我陪你一块去吧。”让小姐单独跟着裴珩,好像有些危险,可裴珩又不是男人,不会对小姐做什么,那是哪里危险,好像又说不清楚。 “不用,陈望也在那边,我也会注意的。” 眯了一下,转眼就是深夜,裴珩一身黑色劲装突然出现在许婉宁的屋内。 许婉宁并不知道,她和衣躺着正在休息。 “许……”裴珩刚要喊她,却噤了声,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床前,借着烛光看向已经深睡的女子。 她双目轻合,扇子般的睫毛投下一片青灰色的影子,如瓷玉一般的肌肤,洁白无瑕。凑到跟前,用心听,都能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 裴珩蹲在她跟前望着许婉宁,一时忘记了开口。 许婉宁猛地睁眼,与裴珩四目相对。 ------------ 第123章 夜驰 乌凛凛的眸子落入另外一双黝黑深沉的眸子里,二人四目相对,一时忘记了开口,只顾着看对方的眼睛。 裴珩:“……” 许婉宁:“……” 直到外头传来打更的敲梆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咚!——咚!” 许婉宁瞬间回过神来,看向窗外:“一更天了。” 裴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觉得自己很奇怪。 “那我们走吧。宿州习俗是二更天上山,我们今夜怕是会很晚回来。” 许婉宁立马起身,佯装抻了抻刚才小憩时睡褶皱的衣摆,自顾自地往大门口走。 可裴珩没跟上。 许婉宁回头时,裴珩也刚好回头看她。 两个人一人站在门前,一人站在窗前,同一时间回头,才发现二人都没跟上自己。 裴珩站在窗台前,“这边。” “这是三楼。”许婉宁说。比两米高的院墙可高多了。 裴珩:“走窗方便。这里过去还要大半个时辰,再晚点,就赶不上了。” “那你不早点喊我。”许婉宁气鼓鼓地走向窗户。 裴珩摸摸鼻子。 他也不是故意的,本来来的时候时间掐算得刚刚好,可谁知道进来之后就忘记喊人了。 “我错了,下次我把控下时间。”裴珩说。 “……” 裴大都督竟然会承认错误? 许婉宁扶着窗棱的手顿了顿,诧异地看了看一旁的裴珩,裴珩漆黑幽深的眸子竟然藏着点点笑意,似乎心情很好。 “抓紧我。”裴珩说完,就搂着许婉宁的腰,直接跳了下去。 失重和脚不沾地的感觉让许婉宁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一把抱住了裴珩。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下降的速度还在加快。 虽然知道裴珩心里有数,不会让她受伤,可天然的恐惧还是让她闭上了双眼,索性将脸埋在了那个温暖又宽厚的怀中。死死地攀附在裴珩的身上。 裴珩:“……” 他一时恍惚,下降的速度没有控制,像是石头一样往下砸,等他反应过来时,离地面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照这个速度落下去,怕是都要崴脚不可。 裴珩本来是一只手搂住许婉宁的腰,这时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双手紧紧地抱住许婉宁,足尖轻点,在墙面和其他物体上借力,缓冲了下落的速度,最后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许婉宁并不知道,她还像是一只鹌鹑一样窝在裴珩的怀里没动。 怀中的人儿又香又软。 裴珩也没动。 今夜月光皎洁,洒在紧紧拥抱的二人身上,投下已经分不清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的影子。 万籁俱静。 “突突突。” 奇怪的声音响起,许婉宁这才从裴珩怀中探出头来,看到自己平稳站在地面上,又看了看自己于理不合的动作。 她猛地往后退了两步,主动承认错误,“裴督主,是我越矩了。” 怀中的人儿退出,香软都散去,裴珩莫名觉得心空了一些。 裴珩摆摆手:“无事。” 都怪灵鹫。 刚才发出声音的是他的马,速度快耐力强,一直受他喜爱。 可今天第一次被他嫌恶了。 许婉宁有些尴尬。 跟一个熟悉的男子抱得那样紧,传扬出去总归是不好,哪怕裴珩…… 不过裴珩肯定是知道他自己的情况,所以也不计较这一些肢体接触。 要知道,后宫里,太监的数量也不少,不仅伺候皇帝,还伺候皇后太后和嫔妃呢。 这样想想,许婉宁也就不尴尬了。 她没把他当男人。 灵鹫又打了一个响鼻,许婉宁就注意到了身边还有两匹大马。 一匹黑,一匹白,并排站在那里。 马儿高大威猛,鬃毛油亮,一看就是难得的好马。 “你挑一匹。”裴珩见她眼睛闪闪发光,笑着说。 他查过许婉宁。 在京都时,她经常会去郊外骑马,马术精湛,所以,他没问过她,直接安排了两匹马。 许婉宁走了过去,灵鹫竟然朝她往前走了一步,还主动蹭许婉宁。 “我要这匹。”许婉宁激动地选了灵鹫。 裴珩笑着:“好。” 二人跨上骏马,在黑夜中疾驰。 青县城门的小兵见到一匹黑一匹白的马儿飞奔而来,就要将人和马拦下。 从来不会在夜里出现的青县守卫头领立马将小兵给拉到一边,迅速地将城门打开,还将碍事的东西给清理干净。 做好这一切,马儿就已经疾驰出了城门,飞快地隐入夜色之中。 “头,那,那是谁啊?”小兵也不是傻的,头头夜里是不会来城门的,可今儿个却来了,还亲自开城门,那刚才出去的人,可不是一般人物。 头头摇摇头:“我哪里知道啊!” “那您……” “是上头下的命令。”头头指了指上头,“我就是听命行事,不过反正是咱们得罪不起的人。不想那么多了,快点关城门,等晚一点,他们回来,立马叫我。” 他醒了还能在这波得罪不起的人跟前刷一波存在感,说不定就有人看到注意到他了呢。 “知道,知道。”小兵点头哈腰送走了守卫头头,然后跑去将城门给关上了。 然后就蹲守在二楼城墙上,瞪大了眼睛看着黑漆漆的远方。 许婉宁许久没有这么畅快地骑过马了。最后一次骑马,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她还在京都待字闺中的时候,六年多了啊。 她骑马的本事还没有忘,关键是这黑马真的是一匹听话的良驹啊。 裴珩的马术也很不错,时而超过她一些,时而落后她一些,二人你追我赶,在寂静的夜里来了一场只有你知我知的追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看到前方有一个村子。 裴珩没有带着许婉宁进村,而是拐着弯儿来到了一片山脚下,二人的马刚停下,就有个人走了出来,“督主。” 扶松借着月光,看到了眼前的场景,不过他都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看到了什么? 从来不让人碰,也不给人碰的灵鹫,是许夫人骑着的? “事情都办妥了?” 扶松惊诧的嘴巴都合不上了。 “呃呃……嗯,不,是,都按照督主的意思办妥了。” 裴珩看了扶松一眼,知道他在诧异什么。 不过有什么好奇怪的? 裴珩翻身下马,刚要往许婉宁那边走,许婉宁一个翻身,也下了马。 姿势干净利落。 裴珩:“……”将缰绳递给了扶松,扶松连忙接过,又主动去接许婉宁手里的缰绳。 “我们的人在山上,送葬的队伍也已经在路上了。” 扶松要把马儿牵走,灵鹫却又往许婉宁的身上蹭。 扶松:“……” 这是那只生人请勿近,一近就发疯的灵鹫吗? 今天是吃错草了嘛? ------------ 第124章 偷尸 山上的夜里还是有些冷。 许婉宁穿的还是中午的衣裳,清凉单薄,夜里被冷风一吹,许婉宁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地就抱紧了胳膊。 裴珩看到了。 “我还以为山里风大,会有点冷,没想到一点都不冷,倒多穿了一件衣裳。”裴珩将披风脱下,递给了许婉宁:“你要不要?” 许婉宁看向他递过来的披风:“……” “我等会要抓人,带件衣服肯定累赘,你帮我拿着吧。要实在觉得麻烦,你也可以披在身上。” 许婉宁双手接过,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两个字。 “谢谢。” 裴珩抿唇一笑,心情大好。 就连这荒郊野外的蚊子都没那么让人讨厌了。 他们蹲守在一处茂密的树林后,在一旁解说的是一个带着面罩的金麟卫,只看得到两只眼睛,看不清他的长相。 “这是死者的墓地。” “对面的人呢?” “一直有人在跟着,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要多久?” 话音刚落,一阵穿透力极强的唢呐声传来,缓缓地变强。 百般乐器,唢呐为王。 唢呐一响,不是送葬,就是拜堂。 宿州的白事有白天办的,也有晚上办的。 晚上办的,一般都是暴毙早夭没有结婚生子的,葬入祖坟地不合适,就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送葬的队伍很快就到了跟前,很简单。 就抬棺材的几个人,将棺材放在了挖好的洞里,埋了之后就下山了。 前后不超过一个时辰。 很简单。 许婉宁被蚊子盯得快要受不了了,看到送葬的人走远,刚要站起来抖抖身上的蚊子,裴珩一把拉住了她,捂住了她的嘴,眼神示意她继续看。 许婉宁继续看。 送葬的队伍走了,又有一个黑衣人蹑手蹑脚地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许婉宁眼睛猛地瞪大,看向裴珩。 是偷尸贼吗? 裴珩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点点头,似乎是在回答:是的。 偷尸贼一身黑衣,蒙着面,背着一个包,等到了坟头前,他放下包,拿起铁锹开始挖刚才才填好的坟墓。 夜风吹来。 许婉宁不由自主地又打了个寒战。 裴珩看了她一眼。 披风披着了呀,还冷吗? 许婉宁咬着牙。 不是冷的,是害怕。 坟里头是死人啊。 裴珩往她身边挪了挪。 男子气息盈入鼻尖,温暖也似乎跟着而来,让人没来由地觉得安心。 黑衣人在吭哧吭哧地挖坑,花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终于将棺材挖了出来,又将包打开,拿出了撬棺材的工具。 夜越发地黑了,只有夜风吹着树叶沙沙沙地作响。 撬掉最后一个铁钉,黑衣人已经累成了狗,趴在棺材旁边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打开了棺材,将里头的女尸背了出来。 这边刚背到身上,黑衣人就感觉到了属于敌人的危险。 猛地回头,好几个蒙面人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抱着泛着寒光的剑。 黑衣人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不是怕的,是累的。 他是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其中一个蒙面人扯下面罩,“大哥。” 偷尸贼是陈远。 许婉宁站在外头,看到屋子里被吊起来的陈远,目光平静:“说了把尸体埋哪里了嘛?” “嘴巴挺硬,一直不肯说。”裴珩摇摇头:“你又不让我用刑。” 陈望低着头,像是犯错的孩子,他鼓足了勇气,“小姐,让我去试试吧,若是一个时辰他还不说,就请用刑吧。” 这是小姐给他最后的机会了。 许婉宁也不愿意耽误时间:“去吧。希望你成功。” 陈望进去了。 裴珩:“你还念着他是许家人?” “不,我是念着陈望是我身边的人,我只是不想伤他的心。” “你对身边的人都如此吗?” “不,我只对特定的人如此。”前生忠心耿耿待在她身边的人,她才会顾及他们的感受。 其他的人?她不在乎。 “裴督主,一个时辰后,他要是不说,就打到他招为止。不用客气。”许婉宁说完,就往外走。 裴珩紧跟两步:“你去哪里?” 许婉宁:“人家女儿尸体被挖了,我不要上门慰问慰问吗?” 陈望提前到了这个村子上,竟然还被他打听到了另外一个消息。 今日死的那位姑娘,是程义孙媳妇的表小姨。 程义的儿子程大年和孙子程聪就在帮忙处理丧事,今天这么晚,他们应该会继续留宿。 这么好的机会,许婉宁可不会错过。 裴珩跟在她身后,“我的人知道在哪里,我让他带我们去。” 许婉宁在扶松的指引下,找到了的那家。 程大年和程聪今夜确实没有走。 白事也无非就是哭一场闹一场,然后不痛不痒的人玩一场。 程大年在跟人赌博,程聪在跟人喝酒划拳。 这家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外头都能听到里头传来的欢声笑语。 见到外头站着的几个陌生人,里头欢闹的人都停止了,齐刷刷地看向外头,“你们找谁?” “我们是外地来的,今夜路过山下,发现有个人背着一具女尸,我们的人喝止住了,可惜那个偷尸贼却逃走了,我们瞧着女尸还完好无损,猜测应该是刚刚办好丧事的,就来问一问。”许婉宁指了指周围:“也就你家有灯,又贴着白纸,所以……” 偷尸贼? 没错,最近总是听说偷尸贼偷尸体。专门挖年轻的女死者的坟墓,怎么的,还偷到他们家来了? “尸体被偷走了?” “没有,我们拦下了来,如今就在山脚下放着。” “杀千刀的,偷咱们幺妹的尸体,不想活了,快快,我们去看看幺妹。”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跟在扶松的背后,去捡尸体去了。 一个老头和老妇人上前,千恩万谢地拉着许婉宁的手,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 许婉宁笑笑:“大伯大娘,不用谢了,我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算什么。刚好,我有件事情想请大伯大娘帮忙。” 裴珩看向她,怎么还有其他问题? 许婉宁说:“我来贵村是找程大年和程聪的,请问他们父子是在这儿吗?” 裴珩,“……” 程大年和程聪,又是谁? ------------ 第125章 劝说 说好了是盟友,怎么她在做什么,自己全然不知。 难道自己是个眼睛聋的耳朵瞎的吗? 许婉宁并不知道裴珩在一旁把自己心理建树成了一个残疾人。 程大年和程聪站了起来,“你找我们?” 许婉宁笑笑:“嗯,方婶子让我给你们带几句话。” 裴珩:“……”他腿看不见了。 又多了一处残疾。 四人立在门前不远处的一株大槐树下。 裴珩腿看不见了,只得靠在树干上。 程大年四十多岁,饱经风霜,看起来生活的重担压得他并不轻松,“你是谁?” 许婉宁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绍:“我是海棠奶奶的远房亲戚。” 裴珩:“……” 得了,他的手也废了。 海棠奶奶? 程聪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海棠奶奶?她是谁啊?” 程大年也在回忆中搜索了好久这个名字,终于有了印象:“是你爷爷第一个老婆,第二年难产就没了。” “哦。”程聪没半点感觉。 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海棠对于程聪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 一代又一代,血缘都在稀释,别说本身就互不相干的人。 程大年不懂:“你是有什么事吗?她已经死了快有五十年了。我们对她,没有任何的印象。你问她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你只能去找我爹。” “我找过程大爷。” 裴珩:“……”他的心都快要停摆了。 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能正常运转的了,算不算特级伤残? “我们家估计就只有我爹知道海棠的事情,其他的人……你应该知道的,她死了,我爹才娶得我娘,才有了我。”程大年解释说。 他以为许婉宁是要打听海棠的事情。 程大年正直壮年,身强体壮,若不是脸上的风霜,这人应该很彪悍。 程聪也是一样,虽然年轻,却因为常年做体力活,一身的腱子肉,打起架来应该也很厉害。 前世,一个月之后,这二人就成了挫骨扬灰的主力队员。 海棠奶奶的坟被他们挖了,冷旭的坟也被他们挖了,尸体都被他们烧成了灰,一个洒下了山,一个洒下了河,生不能相见,死亦隔山海。 他们嘴里说跟海棠没有任何的关系,可当事情涉及到他们的声誉时,他们依然举起了屠刀和火把。将那个他们可以称之为母亲和祖母的人,打入了阿鼻地狱。 “我太婆与海棠是表姊妹,太婆一直惦念着海棠奶奶,可她嫁得远,一直未能得见,后来海棠奶奶嫁人没多久就去世了,我太婆也一直耿耿于怀,临死都跟我娘说,海棠奶奶无子无女,死后肯定也无人祭奠,生时孤独,死时孤独,她想让我们把海棠奶奶的牌位和骨灰放在香山寺的长明灯下,享长明香火,亮她轮回之路。” 许婉宁编了一个故事。 不管这个故事真实性如何,能感动别人就行。 “我爹他不同意吧?”程大年倒觉得这样挺好的,省得以后上香烧纸的时候还要多弄一份,费时费力费钱。 “对,程大爷他不同意。但是方婶子同意,说海棠奶奶能有长明的香火,是好事。” 程聪也说:“是好事啊,可是爷爷那个人,脑子一根筋,他都已经把身后事都安排好了,你说的那个海棠在右,我奶奶在左,我爷爷埋中间。他都跟我们说好了的。” 上了年纪的人并不忌讳身后事,一般都是身前的时候就把身后事安排好,有些讲究人,甚至还会亲自体念一下死后地埋上山的感觉,热闹一回。 “所以我想请二位劝劝程大爷。我愿意给二位辛苦费。” “那倒不用,你也是为你亲戚着想。”程大年摆摆手。 “一千二百两。” 程大年手僵在半空中。 程聪也懵了,愣愣地望着许婉宁。 帮他们解决了以后上香烧纸的困难,还给他们一千二百两? 他们两个没听错吧? “不过到时候海棠奶奶的棺木要麻烦二位起出来。”许婉宁说:“我给二位一百两的辛苦费,总共就是一千三百两。” 程大年:“……” 程聪:“……” 他们耳朵没听错。 “我赶时间,不知道二位今日中午能不能给我一个准信?”许婉宁又说。 这对父子已经动心了。 现在是凌晨了,赶回去要大半个时辰,说通父亲的时间未知,起棺木的时间,多叫一些人,越快越好。 程大年当下满口答应:“好。明日中午,我们在家等姑娘。” 这是已经笃定能劝通程义了。 一千三百两,对一户贫苦的人家来说,这是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天文数字,累死累活不吃不喝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好,我静候二位的佳音。” 程大年和程聪朝许婉宁恭敬地一抱拳,就回到主人家,主人留也留不住,二人摸着黑就回去了。 望着二人走进黑夜中,已经坐在槐树凸起的根上的裴珩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站那么久,不累吗?来坐一会儿。” 许婉宁走了过去,并没有坐下,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裴珩。 裴珩坐在树根上,身子靠在树干上,好整以暇地仰头看她:“海棠奶奶是谁?” 他对许婉宁的认知里,没有这个人。 许家关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人物结构也很简单,与许家相关联的人也就那几十个,裴珩一眼扫过,并不记得里头有一个叫海棠。 他过目不忘。 许婉宁盯着他头顶,“你头上有东西。” “什么?” 许婉宁露出狡黠一笑,眼睛亮闪闪的,“一只很可爱的小动物。” 上头有东西滑下来,裴珩看都不看,右手迅速出击,抓住了那只“可爱”的小动物。 裴珩起身,手里把玩着,“确实很可爱。” 许婉宁:“……” “你好像挺喜欢的,给你玩吧。”裴珩上前一步,将手里的小动物递给许婉宁。 许婉宁脊背发凉,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闭着眼睛大喊:“我不要。” 杀千刀的。 有玩猫玩狗玩鸟的,谁玩蛇啊。 他就是故意的! ------------ 第126章 你猜 裴珩确实是故意的。 他一直紧紧地捏着蛇的七寸,手里紧紧抓着它,递给许婉宁的时候也一直用力捏着,十分确定并不会伤害到许婉宁。 可看到许婉宁那害怕惊惧的样子,裴珩还是不忍心。 一把将蛇给扔了。 “吓着你了?我给扔了。”裴珩伸手要去拍许婉宁的背,想到自己刚才这抓了蛇,还是缩了回来:“它已经走了。” 许婉宁瞪了眼裴珩:“你放它走干嘛?我都没玩呢。” 裴珩:“……” 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 许婉宁心情大好地回去了,回去之后又得了个好消息。 陈远招认了。 招认是崔云枫命他偷一具与吉祥差不多身量和大小的女尸,为了不被人怀疑,陈远故意多偷了几具,造成是偷尸贼偷尸盗墓的假象。 “他说,崔云枫让他将尸体处理下,腐烂得看不出人的模样之后,就埋在燕城山外,后面的事情崔云枫还安排了其他人,他也不知道。”陈望低着头,根本都不敢看许婉宁。 他真的恨不得没有陈远这个哥哥。 刚去劝他的时候,陈远还想让他倒戈。 跟女人身边没出息,要跟就跟在公子身后,跟他一样,吃香的喝辣的,娶妻生子,过好日子。跟在许婉宁身边,整天婆婆妈妈的事情,会浪费他一身的好功夫。 许婉宁灌了一碗茶,睡觉的时候不睡觉,喝点茶醒醒神,“知道了。先将他关起来,别让他泄露了风声。” 陈望自然会照做:“属下知道。” 回去的路上,黎明已经撕开了夜的裂缝。 前方一片光明。 “海棠奶奶是谁?” 裴珩骑着雪骢,跟在许婉宁的灵鹫身边,二人都没有疾驰,而是慢悠悠地晃着,欣赏着从来没有领略过的黑暗后的黎明。 许婉宁斜睨了他一眼:“你没查出来?金麟卫大都督不是无所不能吗?” 裴珩:“……”还真的没查出来。 许家的祖宗八代,还真的没有海棠奶奶这一号人物。 “我们是盟友,我有疑惑,你总该替我答疑解惑吧?”裴珩不耻下问。 许婉宁不理他:“这跟我们的结盟没有任何关系。” 裴珩:“你还有其他任务?什么任务?” 灭掉侯府是任务一,还有任务二? “你猜。”许婉宁拒绝回答。 裴珩:“许婉宁……”他想哭。 那种感觉,比知道以后再没梨花醉喝了还要想哭。 日头已经出来了,前方的路一片光明。 “裴珩,咱们比赛骑马吧,若是你能追上我,我就告诉你。”许婉宁拉着缰绳,停住了。 裴珩升起了希望:“许婉宁,说话算话。” 许婉宁没回他,她已经加紧马腹,英姿飒爽地奔跑着迎接朝阳,犹如一道闪电,劈开了裴珩心中的阴霾。 人总要对未来充满希望。 裴珩紧随其后,妄图追上许婉宁。 不过很可惜。 灵鹫就是灵鹫,万里挑一的宝马,哪怕他骑术精湛,也跑不过骑着骑术同样精湛还拥有宝马的许婉宁。 此时日头已经升起,许婉宁站在青县的城门里,笑着回头看他:“不好意思,你输了。” 她的笑,在朝阳下艳艳生辉,深深地篆刻在裴珩的心中。 一夜没有休息,刚才又比赛了骑马,现在不困,肚子倒先唱了空城计,两个人在城里并没有骑马,而是牵着马,并排走在早市里。 青县早市都很热闹。 各种各样的早点摊贩热情地招呼着客人。 “包子,热气腾腾的包子,肉包子糖包子菜包子……” “豆浆、油条,客官……” “您的馄饨,您的饺子,请慢用。” 许婉宁停住了。 裴珩也停住了:“咱们要不吃这家?” 许婉宁点点头。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立马走了过来,“二位客官,要点什么?” 裴珩:“你要什么?” “一份饺子。” 老妇人笑笑:“有。客官,你要什么?” “一样。”裴珩答。 老妇人看了看许婉宁,又看了看裴珩,她边下饺子边说:“我在这卖馄饨饺子卖了三十多年了,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般配的夫妻呢。二位可真的是天上的童子玉女下凡,真般配啊!看得都舒服。” 许婉宁:“我们……” 裴珩拉了她衣袖,笑着问老妇人:“婆婆能不能给我们打个折?” “行,给你们打。一碗饺子十二个钱,两碗二十四个,两位就给二十个。”老妇人压低了声音:“你们要是吃得好,下次再来啊,我还给你们这个价。你们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赚钱之于还能看到这么漂亮的夫妻,真是荷包鼓了眼睛都舒服了,一举两得。 “好,那就多谢老婆婆了。”裴珩笑眯眯的。 许婉宁:“……你少这四个钱?”人家小本生意,四个钱不少啊。 裴珩转了下头,凑到许婉宁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她不仅赚咱们的钱,还舒爽了心情,少收咱们两个钱,算给我们的辛苦费。” 供人观赏也好累的不啦。 他离得许婉宁很近,说话时的热气都喷在了许婉宁的脖颈里,许婉宁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是该给,裴大都督长成这样,真是辛苦你了。” 裴珩笑:“她也夸你了。” 许婉宁白了他一眼,刚好这时饺子上来了,饺子的香味让许婉宁暂时放过了他。 饺子确实不错。 皮薄肉多,煮得刚刚好,皮子劲道肉馅紧实,配上撒了点胡辣粉和碧绿的葱花,许婉宁喝得后背都起了细密的汗珠儿。 二人同时放下筷子,许婉宁就要去拿荷包。 裴珩拦住了她,“你与我出来吃饭,总没有让你付钱的道理。” 男人付钱,天经地义。 许婉宁默默地将荷包收了回去,真的算清了裴珩真的只给了二十个钱。 这男人…… 老妇人笑眯眯地收了二十个钱,还欢迎二人下次再来,她去收拾碗筷,赫然看到碗底下还压着十两银子。 那是她说吉祥话的赏钱。 老妇人又惊又喜,拿着钱遥遥给裴珩作揖跪拜。 许婉宁刚好看到,“你到底给了她多少钱?”肯定不是二十个钱。 裴珩笑着望她,眉眼弯弯,“你猜啊。” ------------ 第127章 不瞎 许婉宁回到客栈,蒙头睡了一上午。 等到中午起来,又浑身充满了斗志。 中饭是在包房里用的,等许婉宁过去的时候,裴珩已经落座了。 桌子上摆了三菜一汤,还有一壶酒。 “喝一杯?” 许婉宁摇摇头:“不了,吃完饭还有事情要办,等办完了再喝。” 裴珩摇了摇手里的酒壶,“不是梨花醉。算了,我也不喝了。” 许婉宁吞掉口中已经嚼好的饭菜,“我听说梨花醉的老板上了年纪,他又没有后代,若是他一走,怕是你喜欢的梨花醉就再也没有了。” 梨花醉有很多种,可梨花楼的梨花醉,只有一种。 就好像人一样,世间千千万,可有些人就是独一无二的。 裴珩端起碗,“确实很可惜。不过就是一壶梨花醉而已,我已经习惯了。” 他所拥有的一切,哪一样不比梨花醉珍贵? 许婉宁呼吸一窒:“……” 对面的人在快乐地吃饭,许婉宁却觉得碗里的饭菜再也吃不出味道。 裴珩说得没错,镇国公府的继承人、健全的身体,哪一样不比梨花醉珍贵? “裴珩,是你的,就是你的,谁都抢不走。” 裴珩抬头,冲许婉宁笑笑:“谢谢你的安慰。这个卤牛肉很好吃,你尝尝。” 他夹了一片卤牛肉到许婉宁的碗里。 确实很好吃,不过也很辣。 辣得许婉宁的泪都落进了碗里。 裴珩也在对面吸起了鼻子,斯哈着吸气,他的眼睛红红的,“好吃是好吃,就是好辣啊。” 许婉宁也跟着笑:“是啊,辣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此时的裴珩,不过才二十二岁,他位高权重,却一无所有。 双手还未鲜血淋淋,心也不是百炼成钢。 许婉宁吃过了中饭,与裴珩道别。 “你不用我陪你去?”裴珩还是想知道许婉宁去干嘛。 许婉宁这回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你以后一定会知道的。” 裴珩没再坚持,二人分道扬镳,许婉宁去了程家。 刚一敲门,门就开了。 方氏喜出望外地看她,都不用说话,许婉宁都知道,这件事情,成了。 “我公公同意了。”方氏拉着许婉宁的手:“他们带着人去山上起棺木去了,很快就会回来。” “程大爷还好吧?”许婉宁问。 进来没看到他。 方氏点点头:“好,他很好的。我们劝过他了,婆婆她孤身一人,能去香山寺享长明灯,是一桩好事,总比埋在山沟沟里没人祭奠得好。” 许婉宁没说话。 程大年和程聪回来了,程大年手里捧着一个木箱子。 时隔五十年,海棠的尸首早就已经烂了,就连棺木也都腐烂了,程大年挑挑拣拣,总算是拿了一些能拿出来的东西回来。 程大年将木箱子放在许婉宁带来的马车上,马车里还坐着许婉宁请来的两个和尚师傅,一路为海棠唱念佛经,让她的魂魄安息。 “姑娘,牌位在这里。”程聪抱着海棠的牌位,也放在了马车上。 一切准备妥当,许婉宁当即就给了程大年一千三百两的银票,她都换成了小额的银票。 “这是通兑的,在所有的钱庄都可以兑换。”许婉宁解释说:“财不露白,你们还是低调点。” 一千三百两,只要这一家人不铺张浪费,养活两代人没有问题。 方氏看着那红彤彤的银票就要给许婉宁下跪,许婉宁立马将人拉住:“我们是等价交换,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的。” “谢谢,谢谢姑娘。”方氏喜极而泣。他们家人,不用再过苦日子了。 许婉宁上了前面的马车,两辆马车缓缓行驶。 “海棠,海棠……” 就在许婉宁以为程义不会出现的时候,一个步履蹒跚的老者颤颤巍巍地冲了出来,一路小跑冲到马车旁,抱着木箱子嚎啕大哭。 “海棠,对不住,你死了,我还拿你换钱啊!” 许婉宁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是程义自己答应的,不是他孩子逼迫的就好。 程大年上前劝说程义:“爹,你就让大娘去吧。她也走得安心。” “是啊,爷爷,海棠奶奶她在天有灵,能去一个有长明灯的地方,日日有香火祭奠,比在山里冷清清的要好。”程聪也劝。 方氏站在一旁,一句话都不说。 程义抱着棺椁哭了一场,被儿子孙子劝住了,松开了。 二人立马将程义拉开,马车又开始继续行走。 许婉宁还清晰地听到程义的声音。 “海棠,若有来世,我们还做夫妻啊!” 不会有来世了。 已经有人预定了海棠的下辈子。 相信老天爷会看到他们的爱情,会给他们幸福的下辈子。 马车走得慢,到了傍晚时分才到达燕城门口。 城门口,冷旭形单影只,在城门口翘首以盼。 许婉宁拉开车帘,看到冷旭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冷老板,我已经将人给带回来。” 许婉宁并没有下车,挑开帘子看冷旭,冷旭的眼睛一直落在后面的马车里,眼中充满了泪,也同样充满了深情。 “谢谢,谢谢。” “人就交给你了。”许婉宁放下帘子:“希望冷老板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许姑娘放心。”冷旭保证:“十日之后,我安葬好海棠,我们就约在梨花楼见面。” 前面的马车进了城,后面的马车也进了城,在前面的一个路口,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许婉宁正要进府,崔云枫正要出去。 崔云枫刚侧身要喊住她,许婉宁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进了府。 崔云枫:“……” 她是眼睛瞎了吗?连自己相公都不说句话。 崔云枫捏紧了拳头,就想冲上去跟许婉宁掰扯一番,候在一旁的属下提醒他:“公子……” 正事要紧。 等事情败露了,许婉宁是圆是扁任她揉捏。 青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小姐,咱们,刚才那个是公子哎。” “我看到了。” 青杏眼睛瞪得更大了:“小姐,咱们不跟公子打招呼,会不会不好?” 刚才擦身而过的时候,公子脸都青了。 许婉宁幽幽地说,“他眼睛是瞎的,又看不到咱们。” 青杏:“……” 裴珩比许婉宁早到燕城,他要回来安排好一切。 等许婉宁进了宁院,又看到裴珩大剌剌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正托腮望着许婉宁。 “许婉宁。”裴珩朝许婉宁招手微笑。 许婉宁堂而皇之的视崔云枫为空气的一幕,裴珩正好看到,她说崔云枫眼瞎的话,他也刚好听到。 这个女人硬气,连自己男人都不理不睬。 也不知道为什么,裴珩心里有些小高兴,主动与许婉宁打招呼。 似乎是在告诉许婉宁,他,裴珩,不瞎。 ------------ 第128章 鱼肉 有些人眼睛是好的,可是他早就瞎了。 许婉宁认为自己也眼瞎,前世没看清楚这群魑魅魍魉。 好在今生,她睁着眼睛,送这群魑魅魍魉下地狱。 裴珩笑着问:“都安排好了,你怎么谢我?” 许婉宁:“你输给我的五十坛梨花醉,还有两坛。” “那是我的酒。”裴珩不同意:“哪里有拿别人的酒谢别人的道理。” 这人还蹬鼻子上脸了。 “你光喝酒,不吃菜哦?”许婉宁冷笑:“那我多送你两坛,你回去喝。” “别别别。”裴珩连忙摆手求饶:“两坛就两坛。” “那你慢慢坐,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许婉宁留下裴珩,带着红梅青杏去了厨房。 宁院就剩下裴珩一人。 他在院子里坐了坐,觉得无聊,又起来进了许婉宁的书房。 长安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房的一角,捧着书正看着,他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蹙眉托腮深思。 裴珩似乎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若是仔细看这孩子,唇红齿白,还真有点像小时候的他。 “遇到什么困难了?”裴珩上前,拿走了长安手里的书。 长安这才注意到裴珩来了,立马起身,恭敬地行礼:“裴大人。” 裴珩翻了翻长安正在读的书,有些诧异:“就在学论语?” 按照一般孩子读书的进度,读《论语》的孩子应该有八九岁了,这孩子现在才五岁吧。 “嗯。”长安有些腼腆:“少夫人说我已经可以看论语了。” 许婉宁是他先生,亲自教他读书习字,长安的学习能力也很强,甚至还带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他看过的书,只看一遍之后,阖上书本,几乎能一字不漏地背出来。 他读书认真,记忆力又好,所以比其他的孩子读书进度要更快些。 裴珩赞许地点点头:“不错,我当年是六岁读的论语,我以为我已经够早了,没想到你比我还要早。后生可畏。” 长安雪白的小脸被裴珩夸出了红晕:“长安如何能与裴大人相提并论。读论语也是囫囵吞枣,很多都读不懂。” “哪句读不懂?”裴珩指了指其中一行被长安用指甲画出来的指甲线:“这句?”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长安点点头:“我不太懂其中的意思。” 这句话其实不难理解。 志士仁人,不会为了活而去做损害仁的事,却会为了保全“仁”而牺牲自己的生命,这也是“杀身成仁”。 字面上的意思。 长安背下来了,还是一知半解:“那什么是志士?” “一群背负着三纲五常,求天下太平、克己复礼的人。” 也是一群没有欲望的人。 “那我以后要做这样的人。”长安喃喃自语。 裴珩摸摸长安的头:“好,你一定会成为这样的人。” 正是因为没有仇恨,才没有欲望,才能克己复礼。 这个孩子,裴珩希望他一生平安顺遂,没有仇恨,没有欲望,不要像他一样,活在仇恨里无法翻身。 “裴大人,谢谢您替长安答疑解惑。”长安拿着书,重重地给裴珩行了个大礼。 裴珩摆摆手:“不用客气,你也不用大人大人地叫我,我与你家主子好歹也是朋友,你唤我一句裴叔叔吧。” 这孩子五岁,叫他一句叔叔不为过。 生他都有可能。 长安抿唇,想了想,有礼地喊了:“裴叔叔。” “乖。”裴珩又摸了摸长安的头,心情很愉悦。 许婉宁离开宁院后,去了厨房。 厨房的晚餐有现成的,不过裴珩那张嘴…… 算了算了,她亲自下厨,煮了一份酸菜鱼片。 满厨房里都飘着酸菜鱼片的香味,让人流口水。 来拿饭的西柳也闻到了这个味道,酸溜溜,不由得眼前一亮:“这什么味道?” “酸菜鱼片。” “给侧夫人来一份。侧夫人最近这段日子胃口不大好,正好用酸菜开开胃。” 厨房的人摇摇头:“西柳姑娘,对不住哦,这酸菜鱼片给不了哦。” “为什么给不了?是给侧夫人吃的,就算是没有,你重新做一份不就成了。” “不是不给,是给不了。”厨房的人好言解释:“那是少夫人亲自下厨做的酸菜鱼片,已经端走了,就剩下这么点汤汁。你总不能让少夫人回来给你做一份吧?” 少夫人亲自下厨? 西柳噘嘴,她还真没那个胆子,“少夫人做鱼好香啊!” “那可不。少夫人做鱼是真一绝。”厨房的人竖起了大拇指:“少夫人隔几日就来拿条新鲜鱼走。” “少夫人很喜欢吃鱼?”西柳又问。 “还行吧。”厨房的人说:“平时也没听她身边的人说要吃鱼啊。” 饭菜已经装好了,西柳也不问了,“这酸汤汁就给我吧。侧夫人胃口不好,用这个拌饭应该能开胃。” “行,都拿去。” 厨房将酸汤汁给了西柳,一个洗碗的妇人全程听着看着,等西柳离开,那妇人连忙解了围裙,也出了厨房。 饭菜端回玉心院,陈绵绵一脸的困倦,打着哈欠:“今天晚上吃什么?” 她最近胃口不好,什么都不想吃。厨房送来的饭菜不是大鱼就是大肉,她都已经吃腻了。 “夫人,今天有酸汤汁。”西柳邀功似的说:“你闻闻这味道。” 陈绵绵也闻到了酸不溜丢的味道,顿时眼前一亮:“这味道,是酸菜鱼的味道。” “回夫人的话,是酸菜鱼,不过酸菜鱼都没了,就剩下这点子汤。”西柳边准备饭菜边说:“厨房说是少夫人自己下厨做的,都端走了。” “她亲自下厨?”陈绵绵都不敢相信。 “嗯。奴婢还听厨房的人说,隔几日少夫人要么去厨房拿新鲜鱼,要么在厨房做好,端回宁院。” “她做的菜,都是鱼吗?” “厨房是这么说的。” 陈绵绵吃着酸汤汁拌饭,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她记得许婉宁到庄子那一晚,许婉宁做的也是鱼。 然后那一晚,有个不速之客借宿庄子,还跟着许婉宁吃了一顿饭。 陈绵绵猛地放下筷子,激动地身子都在颤抖,“西柳,快,跟我去一趟宁院。” ------------ 第129章 情夫 宁院。 夜已经黑了,城阳侯府内寂静无声。 宁院此刻却有些热闹。 红梅青杏在院子外头守着门,刚才都吃饱了,肚子有些胀胀的,姐妹两个在院子里嬉笑消食,不时传出笑声。 屋子里,许婉宁和裴珩推杯换盏。 不知不觉,岂止是两坛梨花醉,五坛都下去了。 这酒不烈,但也是酒,二人有些晕乎乎的。 人一晕乎,话就有些多。 许婉宁举着杯子,望着烛火的映衬下那张唇红齿白的脸,想当年这一张脸,迷倒了多少千金小姐,“当年海棠诗会,无论我走到哪里,耳朵里听到的全是那些贵族千金谈论你的声音。” 他皎皎如明月,她则是地上不知名的野花,若不是裴珩后面出了事,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与他坐在一起推杯换盏的机会。 不对,就算他不出事,想想前世,她到死,也与他毫无瓜葛。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让两个从不认识的人,成了…… 许婉宁说:“我没想到会跟你成为喝酒的朋友。” 喝酒的朋友,简称酒友。 酒友也是友。 裴珩喝了一杯,又给许婉宁满上:“你当年也讨论过我?” 许婉宁摇头:“怎么可能,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商贾之女,那一次海棠诗会,也不知道谁眼瞎了,要请我去……” 轰! 犹如一道雷在许婉宁的脑子里炸开。 许婉宁突然想起上次裴珩说,海棠诗会是为她设置的陷阱。 手里的酒杯掉在桌子上,里头的酒都撒了。 裴珩看她神色凝重,知道她想明白了,“你想通了?” “当时带我去海棠诗会的,是卫国公府的二小姐卫薇。”许婉宁喃喃说道。 而卫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万夫人,是卫薇的祖母,杜氏的小姨。 而她与卫薇,在海棠诗会前半个月偶然结识,卫薇后来多次请她出去喝茶赏花,许婉宁都应约前往,再往后,就是卫薇请她一块去参加海棠诗会,许婉宁不疑有他,也如约而至。 就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卫薇从那之后,再没露过面。 两个人就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 现在回头想想,卫薇与她的相识相约,满满的都是算计。 许婉宁悲凉一笑:“你果然没说错,是我笨。” 裴珩伸出手去,在许婉宁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安慰道:“你不笨,是他们太坏了。” 青杏急急忙忙地进来,“小姐,不好了。” 裴珩立马缩回了手,这一幕刚好落在青杏眼里。 “怎么了?” 许婉宁擦了擦眼角。 青杏满脑子都是裴珩的手放在小姐的手背上的画面,直到许婉宁又喊了她一声:“青杏。” “小姐。”青杏这才回过神来,指着外头说:“侧夫人来了,说要进来看看您。” “让她走。”许婉宁并不想见陈绵绵。 “姐姐在外头拦,可侧夫人她非要进来,拦也拦不住。”青杏焦急地说。 红梅的声音传了过来:“侧夫人,小姐还在用饭。” 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裴珩当即起身,一个侧身,就藏进里间。 许婉宁:“……”那是她睡觉的地方。 青杏手忙脚乱将碗碟码好,桌子擦拭干净。 陈绵绵进来了。 许婉宁端坐在桌前,喝掉杯中酒,冷冷地望着她:“侧夫人好雅兴,赶来陪我吃饭吗?” 陈绵绵目光看向四周,似乎在寻什么人,许婉宁一看她的眼神,立马猜出了她的来意。 屋子里除了许婉宁,并没有其他人。 陈绵绵立马赔上笑,“是啊,我最近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西柳从厨房端了一碗酸汤汁给我,我吃了大半碗饭,才知道那酸汤汁是酸菜鱼的汤汁,这不,我放下碗筷就过来蹭饭吃了。嗯,就是这个味道。阿宁,我就不客气啦。” 陈绵绵坐下,正是许婉宁对面的位置,是裴珩之前坐过的。 青杏看向许婉宁,许婉宁点点头,青杏立马拿来一套干净的碗筷。 “喝酒吗?”许婉宁举起酒壶,问陈绵绵。 陈绵绵将杯子推了过去,“有这么好的菜,当然要喝酒了。” 许婉宁给陈绵绵倒了一杯。 陈绵绵看了看脚边的几个空坛子,“阿宁酒量可真好,一个人喝这么多。要不是你这屋里就你一个,我还以为是两个人喝的呢。” 许婉宁放下酒杯:“我喝我买的酒,喝多喝少,侧夫人有意见?” 换句话说,干你屁事。 陈绵绵:“……”讪讪地笑:“没意见,这不是怕你喝多了,伤身体嘛!” “多谢侧夫人关心,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胃口不好的毛病,可大可小,可别硬拖着,到时候拖出什么大病来。” 陈绵绵:“……阿宁真会说笑。” 一口酒喝下去,肠胃又在翻滚,总想吐,吐又吐不出来,陈绵绵顿时就没了心情,“阿宁,你慢慢吃,我就先回去了。” 临走前,陈绵绵的目光依然落在内室良久,走到门口,西柳出声提醒她小心台阶,陈绵绵这才收回了目光。 青杏拍了拍胸脯:“总算是走了,好在没发现。” 许婉宁喝了一口酒。 没发现? 不,陈绵绵发现了。 从她落座时脸上的表情就看出来了。 裴珩坐了很久,陈绵绵落座前,裴珩才刚起身,凳子上应该还是温的。 陈绵绵后来的话,也在试探许婉宁,她已经怀疑,屋子里,还藏着第四个人。 许婉宁进了内室。 裴珩已经躺在她的床上歪着头睡着了。 许婉宁无语:“……” 这人真是不客气,是把她当兄弟,还是把她当姐妹。她在外头跟人周旋,他倒在里头梦周公。 红梅跟着进来,也看到了这一幕,“小姐……” “西厢房收拾出来,我在那儿睡一晚。”许婉宁扭头走了。 真的就在西厢房睡了一晚上。 而陈绵绵从宁院出来,回头看了看。 她刚才坐过的凳子还是热的。 红梅青杏都在外头,可屋内进去之后,却只有许婉宁一个人,那么说明,那个人一直在和许婉宁喝酒。 听到她进去,那人就跑了。 若是不心虚,跑什么跑? 跑了,才证明许婉宁和那个人心里有鬼。 陈绵绵嘴角逐渐扬起笑容,西柳看得有些害怕:“夫人,您是怎么了?”仓皇而来,仓皇而回,就喝了一口酒,侧夫人是一口鱼肉没吃。 陈绵绵笑笑:“没什么。我爹跟我娘回去有一段日子了吧?我有点想他们了,让他们来看看我吧。” ------------ 第130章 黄雀 崔云枫回到侯府,已经是半夜了。 尸体已经埋到了指定的位置,可是陈远却没出现,只来了一封信,说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崔云枫也没有怀疑,后续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他才回府。 回到府中,已是夜深人静,他困得不行,上床就睡。 一双柔弱无骨的手准确地摸到了崔云枫的关键部位。 崔云枫差点蹦起来,一用力,就掐住了被窝里的人,“什么人?” “咳咳咳……” 被窝里的人猛烈的咳嗽,听咳嗽声似乎还有些熟悉。 崔云枫稍微松了点力气。 被窝里的人努力地出声:“枫哥,是,我。” 白青青。 崔云枫松手,掀开被褥,白青青衣不蔽体地藏在被窝里,雪白的胴体白花花地展现在崔云枫眼前。 “你这是干什么?”崔云枫很生气:“勾引我?你忘了你做过什么事了?” “枫哥。”白青青哭得肝肠寸断,“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知道啊,等我清醒,我才,我才……枫哥,那天,那天肯定是有人在陷害我们,不然我们三个人,若是都清醒的话,怎么会那样做。” 崔云枫不是没想过。 他那日的表现,脑子昏昏沉沉,晕乎乎的,若是他是清醒的,当时就将那两个人赶出去了,怎么可能还会跟崔连去争。 白青青也一样。 “那样的人,我怎么看得上他,枫哥,我有了你,我怎么看得上他啊!呜呜呜……枫哥,我真的被人下药了,脑子不清醒,所以才会那样的,我也是受害者。枫哥,忘掉过去,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崔云枫眉头紧皱:“可那天的事情,我记得清清楚楚,你让我怎么……怎么过得去那个坎。” 他亲眼看到白青青在崔连的身下放浪形骸,看到她那风流浪荡的模样,还怎么忘掉。 “枫哥,你就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看在平哥儿的面子上,忘掉,好不好?”白青青拉着崔云枫的胳膊,她的身上带着若有似无的香气,淡淡的,却很好闻。 看在多年的感情,看在平哥儿的面子上。 是啊,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崔云枫心软了。 他是受害者,青儿也是一样。 “青儿。”崔云枫抱住白青青,抱着那白花花的身子,身体开始发热,那个地方开始滚烫、发硬,他脑子里什么都不记得了,猛地将白青青扑倒,没有任何前兆,直接进入了白青青的身体。 白青青疼得皱眉,可却还是紧紧地搂住了崔云枫,用力迎合着崔云枫的动作。 这催情香,是陈绵绵给她的,一次就灵。 正当白青青暗自得意的时候,体内的东西却突然滑了出去。 “枫哥。”白青青疑惑地抬起身子,正好看到刚才跟钢铁一样的东西,此刻软绵绵的,连头都抬不起来。 “怎么会这样?”崔云枫急得脑袋上出汗,可还是毫无作用。 越弄越不行,越不行就越急,崔云枫急得脑袋直冒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怎么就不行了呢。 白青青也是一脸紧张,可她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安慰崔云枫:“枫哥,也许是前段日子你养伤,这几日你又太忙了,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崔云枫想想也是,只得停下焦虑,“让我好好休息一下。” “嗯,你好好休息。”白青青安顿好崔云枫,脑门上就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催情香无论男女都有效,她在崔云枫来之前就已经先用上了,用得比崔云枫多,闻得比他久,催情香的作用让她浑身燥热难受,就连走路身子都在打飘。 原本以为今夜能与崔云枫大战一场,解掉催情香,可两个人,就只做了喝一口茶的时间,就好比隔靴搔痒,白青青越来越难受,身体也越来越燥热。 不行,再不解掉,她会难受死的。 白青青看了眼已经熟睡的崔云枫,踉跄着裹挟着一身的欲火出了枫叶楼。 去哪儿? 找谁解? 白青青似乎已经有了方向,她往侯府的西侧走,那是侯府的马厩。 马厩里住着几匹马,并一个人。 伺候马的崔四。 崔四只是正值壮年,却还没有娶妻,漫漫长夜,崔四难熬得很,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人没睡着,外头的一点点动静就听得很清楚。 崔四听到屋外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越来越近,好像就朝他这间房间走来,接着,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吱嘎。” 崔四猛地坐了起来,看向门口。 一个身形曼妙的女子踉踉跄跄地冲他跑来,嘴里还念着他的名字:“崔四,要我。” 崔四眼前一亮,翻身下床,将女子打横抱起,扔进了那张都不能称之为床的床上。 坚硬的木板,配上一些干草,屋子里难闻的臭味,白青青通通都闻不到,手忙脚乱地帮崔四脱他的衣裳,好在夏天衣裳单薄,没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人就赤身相见。 崔四早就欲火焚身,掰开白青青的双腿…… 屋子里,呻吟声一波接一波,音调高得整个马房都听得到。 崔四身上一股子马粪臭味,再加上马厩里臭气熏天,更没人靠近这里,两个人肆无忌惮,直到白青青累得昏死过去,声音这才歇住了,可崔四的动作却还没有停止。 他抓着白青青的一条腿,不停地用力向前,白青青已经昏死过去,被他顶得头都掉下了床,耷拉在床的边缘。 白青青醒来的时候,浑身剧痛,然而更痛的是那个地方,像是被人剥掉了一层皮。 她看了看身下,那个地方昨天晚上被崔四弄得一塌糊涂,还混着血渍,昨夜弄得狠了。 马夫就是马夫,粗鲁不解风情。 白青青已经清醒了,屋子里的味道让她几欲作呕。 一股臭味骚味,白青青捂着嘴干呕了几声。 她简直是被鬼上身了,竟然会主动来找崔四这么脏的男人。 她要赶快离开这里,太恶心了。 白青青抓起衣裳,正要套在身上,门被人推开了,一股更臭的味道随风飘来,白青青又干呕了一声。 崔四进来了,转身关上了门。 白青青不管他,自顾自地穿衣裳:“昨天是我中药了,这才来找你,我们的事情你不准说出去。” 崔四立在床边,没说话。 白青青将衣裳穿好,下了床,正要穿鞋子,崔四却突然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 “你干嘛!” 崔四没理她,将床上的东西全部推掉,将木板拿开,白青青已经穿好了鞋子,见他忙活,不由得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 木板下面,是一个黝黑的深洞,黑漆漆的。 “这是什么?” 崔四突然抓住了白青青的胳膊,白青青吃疼。 “你干嘛?你弄疼我了。放开我,我要走了。” 崔四咧开大嘴,里头露出泛黄的牙齿,冲白青青嘿嘿地笑:“媳妇,这是我们的家。” 白青青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可还没等她问话,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崔四扛着白青青,走进了那个黑黝黝的深洞。 ------------ 第131章 不配 许婉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梨花醉虽然不是烈酒,可也是酒,就好比,酒友也友。 青杏端了一碗清茶,“小姐,喝口茶,醒醒神。” 许婉宁就着青杏的手喝掉了清茶:“怎样?那人走了没有?” 说的自然是睡在她屋子里的裴珩。 青杏摇摇头:“我跟红梅都没听到动静,也没进去看。” 走没走,不知道。 许婉宁起身,洗漱好,敲了敲门。 “……”许婉宁敲完门就觉得好笑。 这是她房间,她进门竟然还要敲门。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屋子里没有动静。 许婉宁在外头等了等,见还没有动静,这才推门进去。 里头安安静静的。 “裴珩?”许婉宁站在昨日喝酒的地方又朝里间喊了一句,可还是没人答应,许婉宁只得进去。 里间空无一人。 雕花床干干净净,还是跟昨日一样,除了贴近外沿的床单有些褶皱之外,没有任何的不同。 裴珩已经离去。 红梅上前问:“小姐,要不要都丢了?” 许婉宁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洗干净晒一晒。” 许婉宁爱干净,隔壁陈绵绵睡过的床褥全部都丢了,崔云枫睡过的就更夸张了。 如今丢地丢扔的扔,就剩下一间空屋子在那里。 也不晓得,那间空屋子能保留多久。 红梅一怔,小姐不愿意让别人碰自己东西的毛病好了? 青杏却不同,高兴地应了一句是,抱起了另外一床垫褥,推着她出去了:“走啦走啦,别打扰小姐看书。” 许婉宁来到窗前,拿起昨日没看完的书。 这是她的习惯,每天早上早起后,吃早饭前,都要看上两页书,书还倒扣在桌子上,没有任何人动过。 可许婉宁确定,这书被人动过了。 因为…… 倒扣在桌子上的书下,罩着一朵花。 一朵开得正好的不知名小花。 这不是她院子里的花。 花下,是几个龙飞凤舞的字。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力透纸背,潇洒恣意,像裴珩这个人。 许婉宁捏着花,凑到鼻尖轻轻闻了闻。 不知名的花,散发着不知名的淡香,清新雅致。 青杏推着红梅出去,二人将被套被单全部都扯下来,丢进盆里,被褥则放在竹竿上晾晒。 红梅百思不得其解。 姑爷用过的东西都被小姐处理得干干净净,别的男人用过的东西,小姐竟然只是,洗一洗,晒一晒,继续用? 青杏看到红梅眉头紧皱,一副怎么都想不通的模样,心里可乐呵了。 小姐不是不爱干净,只是觉得裴大人是自己人。 这么简单的道理,也有姐姐看不透想不明白的时候,嘿。 就不告诉她,就不告诉她,就不告诉她! 崔庆平治脸的时间,已经接近尾声。 随着三天一拆纱布,他的脸也越来越平整,跟另外半张完好无损的脸别无二致。 这是最后一次上药了。 “恢复得真不错。这最后一次药上完,三天之后就正常了吧?”杜氏眉开眼笑,这应该是她从大牢里出来第一个好消息了。 许迦边给崔庆平抹药边说:“夫人说得没错,三天之后把纱布取掉,小公子就与正常人无异了,不过,因为这新肌肤长出来还很脆弱,建议小公子最近一个月内还是要多待在屋子里,少吹风见日,等肌肤全部长好了,再出去不迟。” “行。”杜氏搂着崔庆平,心肝地叫着:“儿啊,听大夫的话,这一个月,你就安心在屋子里养着,别出来见太阳吹风,等这脸长好啦,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总比天天顶着一块大纱布舒服多了,崔庆平也很乖巧:“祖母,我不出门,那我就天天在屋子里玩。” “好。你怎么开心就怎么玩。”杜氏依着崔庆平。 只要孙子的脸治好了,读书的事情,后面慢慢来。 陈绵绵也来了,一脸倦怠的模样,小脸蛋儿看着都清减了不少。 “姐姐,妹妹给您请安。”陈绵绵虚虚一福身子。 杜氏冷哼一声:“这都太阳晒屁股了,你才过来。请得什么安。” “实在是妹妹这段日子胃口不好,睡又睡不够,所以才……”陈绵绵打着呵欠,她眼底又隐隐有些期待,手放在小腹上。 杜氏又哼了一声,并没有在意,全部心思都在崔庆平的身上。 许婉宁捏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 嗜睡、反胃,她怎么忘记还有一种病表现的是这些症状。 陈绵绵看到许迦:“正好贾大夫也在啊,等会也帮我把把脉吧。” 许迦过去之前,看了看许婉宁,二人对视一眼,不用说话,都已经知道了彼此的意思。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许迦拱手:“侧夫人,您是脾胃虚弱,胃胀不消化导致的,我给您开一剂健胃消食药剂就行。” 陈绵绵眼中的光渐渐散去,“多谢贾大夫了。” “不用客气。药有些苦,侧夫人多吃两粒蜜饯。” 许迦收拾药箱离去,一一跟大堂里的主子拱手,轮到许婉宁的时候,许迦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才离去。 许婉宁看了看百无聊赖还在打着呵欠,心中已经有了结果。 又来了一个。 请过安,许婉宁照例回宁院。陈绵绵跟在身后,二人同了一段路。 就在岔路口,许婉宁等了她一下。 “你身子不好,最近这段时间,还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吧。” 言外之意,许婉宁让她不要插手府里头的事情,管好自己就够了。 陈绵绵却突然昂起了头,抚了抚鬓边的头发,得意地反问许婉宁:“少夫人这么好心?是让我过好自己的日子呢,还是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她眼底有精光在闪烁:“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很讨厌你呢,讨厌你总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其实你拿什么跟我比?你不得丈夫欢心,不能再有子嗣,若不是你家有点钱,侯府早就已经把你扫地出门了。” 这是上位的狗开始咬人了嘛? 许婉宁挑眉:“所以呢?你要把我扫地出门嘛?” “呵呵,我可没那么大的权力。侯府做主的,是侯爷。” “你就不怕我把你勾引侯爷的事情告诉侯爷?” 陈绵绵耸肩:“那你就去说好了,证据呢?”许婉宁没有她勾引侯爷的证据,可她却马上就要有许婉宁偷情的证据。 看谁先弄死谁。 许婉宁突然就乐了,“侧夫人玩得好一手过河拆桥的戏码。” 陈绵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许婉宁冲她点点头,笑着往后退了一步:“你记得你说过的话。” 说完转身朝宁院而去,笑在转身时消失殆尽,眼神清冷无边。 菩萨总说,行善事,种善因,得善果。 有些人,不配。 陈绵绵不配,她的孩子,也一样不配。 ------------ 第132章 秘密 许婉宁回到宁院的书房。 长安正在桌前写字。 “在写什么?”许婉宁抛掉诸多不愉快,看到孩子,心情就充满了愉悦,她摸了摸孩子的头,然后坐在他身边。 “宁姨。”长安甜甜地喊道,“我在抄一句话。”长安将自己写的东西给许婉宁看。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懂这句话的意思吗?” 长安点点头:“长安懂。意思是说,志士仁人,不会为了活而去做损害仁的事,却会为了保全“仁”而牺牲自己的生命。” 许婉宁赞许地点头:“不错,你理解的很好。” “不是我理解的。”长安摇头:“是裴叔叔教我的。” 裴叔叔? 许婉宁一时怔愣:“哪个裴叔叔?” “裴大人啊。”长安解释道:“他说他是您的好朋友,让我叫他裴叔叔。裴叔叔人很好得,他还说,我以后一定会成为志士仁人。” “我不希望你成为志士仁人,我只希望你永远平安、健康、快乐。”许婉宁将长安搂进怀里,“长安,你去宋大哥那里住几天,好不好?” 长安疑惑地问:“宁姨,是出什么事了嘛?” “是有点事。不过,我能解决。” 长安突然搂住她:“我不走,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哪里都不去。” “侯府很危险。” “再危险,这里也有你。”长安仰着头,乌凛凛的眸子满是泪:“我要待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 许婉宁将孩子搂紧,“好,那就在我身边,哪里都不去。” 母子两个共同进退,哪怕死了,她也有孩子在身边。 况且,她确定自己不会输。 燕城县衙。 王兴民正把这段时间收集到的证据和消息跟裴珩报告,裴珩表情轻松,嘴角不时挂着笑,王兴民见他高兴,说完了案件,又说了句别的:“大都督,属下在燕城已经待了快八年了,我妻儿父母都在百里之外,实在是想念他们,这故土之情难忘……” 所以,能不能把我调回老家? “王大人老家哪里的?” “青州。” “是个好地方。”裴珩点着桌面:“不过不如燕城,那你怎么不把妻儿接过来?” “哪里敢啊!”王兴民连忙摆手:“大都督不知道我上一任的事吗?” 裴珩摇头:“什么事?” “我这上一任,啧啧,在这也是当了七八年的父母官,妻儿老小都跟着来得,后来……后来……”王兴民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裴珩显然心情很好,就连王兴民欲言又止都没横眉冷对。 “哎哎哎,大都督,之前这任官员,官商勾结,贪污了二十多万两银子,全家都被……”王兴民用手在脖子上咔嚓了一下,“四十多条人命,全交代了。你说这官当的,我可是每天一睁眼,就看自己的脑袋在不在。” “你贪污?”裴珩反问他。 “没,没,有那前车之鉴,我哪里敢啊!” “那你受贿了?” “不不不,更没有,没有。我这八年,可是两袖清风,您瞧瞧我的这便服,都是我自己花银子做的,没让县衙出一个钱。” “你一没贪污,二没受贿,你怕什么。”裴珩起身,拍了拍王兴民的肩膀:“别想太多,事情办得好,也不用回青州了。” 王兴民大喜,比青州还要好的地方? “哎哎哎,谢谢大都督,谢谢大都督,属下一定办好差事,一定不负大都督所望。”王兴民感恩戴德地送裴珩出去。 裴珩回头问了一句:“你前面那位,四十几条人命?” 王兴民想了想:“四十八。其中还有一个一尸两命的。” “一尸两命?那不就是四十七条人命?” 四十七? 四十八? 王兴民一时被绕糊涂了,“属下得去问问城阳侯。” “问他?” “呵呵,侯府的公子跟那位家的小姐,以前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整个燕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王兴民讪讪地说:“不过属下觉得,这侯府公子也不是长情的,心上人死了,他不仅不痛苦,反倒去京城还娶了少夫人回来。你说这叫什么青梅竹马。” 裴珩脚步顿住了,“你刚才说,崔云枫死了心上人,他不伤心?” “不伤心。”王兴民点头:“前头那个被抄家,属下就立马上任了。他痛苦没痛苦,属下看在眼里。属下还觉得纳闷呢,这两小无猜也不过如此嘛,转头他就娶了许少夫人,啧啧,许少夫人也不知道,自己嫁了个多薄情的男人。” 裴珩看了看王兴民,“卷宗还找得到吗?” “找的到,就在县衙里存着呢。” “找出来,本座现在就要看。”裴珩一改之前的玩世不恭,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身上戾气横生:“所有的卷宗。” 王兴民被吓了一跳,这大都督变脸也太厉害,太厉害了,“属,属下这就,这就去。” 裴珩望着王兴民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四十七还是四十八具尸首,崔云枫的青梅竹马,已经尘埃落定了八年的案件,这里头,究竟还藏着什么其他无人得知的秘密呢? 城阳侯府。 崔云枫正在帮杜氏捏肩。 “娘,事情都安排好了,在等几日,等那东西被人挖出来,许婉宁就死定了。”崔云枫嘴角衔着冷笑,说着冰冷的花。 杜氏拍了拍崔云枫的手:“儿啊,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不会。”崔云枫摇头:“儿用许婉宁的口吻给许家两个老不死的去了一封信,说让他们全家都到燕城来。等他们到了燕城,是死是活都得听我们的,等他们都死了,许婉宁再一死,许家的财产就都是我们的了。” 不仅仅是许家的财产,许家的财产不过是障眼法,还有另外一笔泼天的富贵,八年了,也总该到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杜氏显然也想到了,脸上都是向往:“有了那些钱,咱们家就算没有侯爷的爵位,也能几世无忧,荣华富贵。” “娘,该享福的是你,等钱到了,儿子就把你的多宝阁填满,再给你建两间库房,你想要什么就买什么。”崔云枫兴奋地说。 杜氏也很兴奋,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你不会再念着白青青吧?” 崔云枫想到那一夜跟白青青的缠绵:“娘放心,儿子对她,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就因为没感觉,所以才会硬不起来。 杜氏又喜又怕:“枫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知道我们家太多秘密了,要是她突然反咬咱们一口,咱们侯府可就完了啊,儿啊,感情淡了,人就不能留着了。” 当年就是因为儿子太喜欢那个女人,所以才让那个女人知晓了太多侯府的事情,也让她给自己加了一道免死金牌,再加上枫儿喜欢她,才会冒着被砍头的风险,用了一个女人顶替了白青青,万万没想到,那女人竟然还怀着孕,简直是……头悬利剑。 既然现在枫儿也不喜欢她了,那就快刀斩乱麻,崭掉这根悬在侯府脖颈上的死亡之剑。 崔云枫略一思索:“娘,都听你的。” 泼天的富贵跟一个已经不爱的女人?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 第133章 重要 十日之期很快就到了。 许婉宁特意出了一趟侯府,去了梨花楼。 冷旭已经将海棠下葬了,就埋在冷家的祖坟山上。 海棠的旁边,他还挖了一个墓穴,那是他死后长眠的地方。 海棠会一直陪着他,他也会一直陪着海棠。 不离不弃。 冷旭除了留下一些定情之物陪葬之外,所有的回忆录和相思集都被冷旭付诸一炬。 本来就不能大白于天下的爱情,跟着他们一块入土为安,对谁都不打扰。 “我若是死了,麻烦许姑娘将我葬在海棠的旁边。不用太麻烦许姑娘,墓穴已经挖好,棺材也是现成的,我死后放进去,许姑娘请个人人钉上钉子,埋进去就行了。”冷旭对死,没有害怕,反倒有种渴望。 死了才能看到海棠。 “我五十年没见过海棠了。”冷旭眯着眼睛,望着院子里那株海棠花,眼睛里满是柔情:“我这么老了,也不知道,海棠还认不认得我。你说,她还会认得我吗?” 许婉宁也看向那株海棠,点点头:“会的。心中的爱人,无论那人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第一眼就认出来。” 冷旭笑了:“许姑娘,你是个好人。这是酿制梨花醉的方子,别人酿制梨花醉跟我的方子都差不多,可他们酿的都没我酿的好喝,因为这酿制的时候,还有三个要和三个不要,我都一一写下来了,你好好学。” 许婉宁将方子郑重其事地放入怀中:“谢谢冷老板。” 冷旭又拿了一样东西:“这梨花楼我也送你了。”是房契和地契还有一大碟的银票。 许婉宁摇头:“我说过的,这些我都不要。若是真的想要,我想要梨花楼这三个字。至于其他的东西,我会以你和海棠的名义,捐给善堂和香山寺,让他们在香山寺给你们点上长明灯,照亮你们的轮回之路,下辈子,你们也能快点找到对方。” “好,都听你的安排。我跟海棠谢谢你。”冷旭无事一身轻,躺回了摇椅里,摇椅一摇一摇,他消瘦佝偻的身子也一摆一摆:“那个喜欢喝梨花醉的人,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吧?” 不然谁会费劲心思,只为了这一张方子和梨花楼这三个字呢。 大把的银票不要,是不是傻? 许婉宁默了默,“我只想让他能一直坐在梨花楼里喝正宗的梨花醉。” 冷旭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只有摇椅还在轻轻点着,带着他的身子一前一后:“许姑娘,别和我一样,失去了才后悔莫及。” 许婉宁解释:“我们只是朋友。” 没人回答。 摇椅定住了。 冷旭的手轻轻地从扶手上滑落,一行清泪从眼角流过,风一吹,吹落几片海棠叶,落在冷旭的身上。 许婉宁跪在冷旭身前,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第二日,梨花楼老板去世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燕城。 梨花楼自一个月前关门到现在,无人不在期待他的再次开张,可现在再无期待,梨花楼再也不会开张了,也不会再有梨花醉,众人扼腕不已。 其中扼腕的还有裴珩。 他从不退而求其次,没有则不喝,约见许婉宁的地点,从梨花楼改到了一家茶室。 雅间内。 裴珩面色凝重,看到许婉宁来,只说了一句话,“我要回京都一趟。” 许婉宁并没有说话,点点头,喝了裴珩给她倒的茶。 “我五日之内必回来。这五日,你多加小心。” “你也小心。” 二人默默喝完了一壶茶,这才分开。 照例是许婉宁先走,她一出雅间,倒被包氏撞见了。 包氏就在隔壁的茶室喝茶,见许婉宁一个人走出茶室,立马就警觉了,故意装作等人的样子守在外头,果然,又等了一会儿,雅间里又走出一个男子。 一身紫衣,长身玉立,就那脸,长得跟天上的神仙下凡似的,任谁看了第一眼都能记得第二眼,包氏记得,这就是雨夜那天留宿的客人,是许婉宁的情夫。 包氏多看了那人两眼,将男人样貌记在心里。 回到侯府,包氏就马不停蹄地去找了陈绵绵。 见陈绵绵人都消瘦了一圈,包氏倒吓了一跳,“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脸色这么难看?” 她才走笑没几日的功夫啊。 陈绵绵打了个哈欠:“娘哎,我最近这段日子,吃什么都难受,又总想睡觉,总是跟没睡够一样。啊……”陈绵绵又打了个哈欠。 包氏心思一动,面上带喜:“绵绵,你不会是有了吧?” 陈绵绵摇摇头:“前几日才让大夫把过脉,没有。” 包氏的喜顿时消失无踪,不过女儿她还是疼的:“绵绵啊,你可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娘还指着你享福呢。” 陈绵绵有些不高兴。 也不知道娘是关心自己的身体,还是关心她能不能享福。 包氏没看出女儿的不高兴,坐在她身边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绵绵,你不是说发现许婉宁还跟她那个情夫有联系吗?嘿,你猜娘今天看到了什么?” “什么?” 包氏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声,陈绵绵总算露出了笑容:“真的?” “千真万确。”包氏笃定地说:“那男的长的太好了,任谁看过都忘不掉,你就放心好了,再让我见到,我一定会认出他来。” “娘,此事重大,你可千万要沉住气,咱们只要抓住那个姘头,许婉宁就没翻身的机会了,若是打草惊蛇,惊跑了那人,想要再找,就难了。” “放心,我知道的。你说要不要去跟那老太婆说?”包氏又问。毕竟上回告发许婉宁有姘头的事情就是她。 陈绵绵歪头想了想,呵呵笑道:“可以啊。说不定姐姐比我们有办法找到那个男的呢。” “行,我这就去说。”包氏正要离开,陈绵绵喊住了她,“娘,那钱什么时候还回来?那死老太婆最近在清点账目,怕是顶不了多久。你让爹赶紧收手,把钱拿回来。” “行,你爹也就是放点印子钱,放心,我跟他说,明天就还。”包氏笑眯眯地。 陈明说了,印子钱,钱生钱,一万两能生出一万两,她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 第134章 排面 延年院。 杜氏找来一个画家,按照包氏的描述,最后画出了一个男子的画像,可…… 杜氏左瞧瞧右瞧瞧,总觉得这男人长得怎么那么别扭。 “你确定,那人长这样?” 包氏看了看,点点头:“不说十分,七八分是有的。” 七八分就长这样? 那要是十分,这男人哪里像男人,明明是个女人。 杜氏还要再问一句:“你确定你没看错?真的是个男人?” 包氏笃定地点头:“不会有错的,就是他!” 画像上,一男子微微抿唇,眼尾轻挑,似乎在笑,又似乎没笑。 杜氏越看越觉得奇怪,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可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只得摆摆手,让包氏先下去:“你下次要再见着这个人,拖延时间,我会派人去抓!” “哎,好。谢谢夫人。”包氏眉开眼笑。 “陈绵绵亏了许婉宁才进的府,她前脚进府,你们后脚就打她一拳,有些不地道吧?”杜氏幽幽地说。 “夫人跟许婉宁当了这么多年的婆媳,婆媳关系都这么一般,看来许婉宁不得夫人喜欢,夫人不喜欢的,我们自然也不喜欢。” 包氏既讨好了杜氏,又择清了自己不是不懂感恩,杜氏也没再为难她,让她走了。 包氏一走,杜氏目光又落在了那幅画像之上。 “阿夏,你有没有觉得这画像上的人,有些眼熟?”杜氏问道。 夏嬷嬷摇摇头,端了一盏刚沏好的茶给杜氏,“奴婢没有印象。” 杜氏喝了一口茶,是她最喜欢的大红袍,“那就是我想多了。阿夏,你这茶沏得不错,越来越有长进了。” 夏嬷嬷笑笑:“谢谢夫人夸奖。” 在杜氏看不到的地方,夏嬷嬷脸上的笑瞬间消失。 夸她泡茶的手艺好? 夏嬷嬷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这句话,可现在说有什么用呢? 她已经不需要听好话了。 侯府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算计,而最后的那一根线捏在谁的手里? 许婉宁提笔,写下了几个字。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不单单是写几个字,更是一种心境。 裴珩写这几个字的时候,他心里又在想什么。 官府的人冲进侯府抓人时,许婉宁正好放下笔。 杜氏站在最前面,满脸的痛苦和不可置信:“怎么可能?阿宁,你快说啊,你怎么会杀人呢!” 可官府的人黑着脸,公事公办地说:“城郊发现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有人指认之后,正是你的丫鬟吉祥,现在有人告你杀人,许婉宁,请你跟我们回县衙。” 崔云枫挡在许婉宁的身前:“不可能的,我夫人她怎么可能会杀人呢?阿宁,吉祥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杀她啊!一个丫鬟,不喜欢卖了就是了。我实在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杀她啊。” 这哪里是在替许婉宁辩解,这明明是在牛不喝水强按头。 许婉宁冲崔云枫笑笑:“我也想不通她为什么会死,你想得通吗?” 崔云枫悲伤的脸崩了:“……” 许婉宁无声冷笑,跟在县衙的人后面走了。 杜氏一路跟了出去,一路跑一路喊:“我儿媳妇不会杀人,我儿媳妇不会杀人的。” 为首领头的那个衙役突然停住,狠狠瞪了她一眼:“夫人,我们只是怀疑许婉宁与这件案情有关,我们没人说过她杀人,还请夫人不要胡说八道,以免让大家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杜氏:“……”心里却乐开了花。 不说就不说。 等许婉宁在燕城走一圈,多的是人揣测她是杀人凶手,也不少她一个。 想想上次她是怎么走去县衙的…… 哈哈,杜氏心里就要乐开花。 城阳侯府门外,已经有不少的人在门口指指点点了。 杜氏巴不得再来多一点。 “阿宁啊,去了县衙坦白一点,做了什么就认,没做可千万不要认啊!”杜氏在后头一语双关。 不想认也不行,尸体已经找着了,只要吉祥不出现,吉祥的爹娘一口咬死那就是吉祥,许婉宁都脱不了干系。 就算真的吉祥出现也没关系,谁让吉祥爹娘爱女心切,认错了尸体也没关系。 主打的就是一个能拉许婉宁下水,就绝不让她划水。 许婉宁回头,冲杜氏笑笑:“母亲放心,我没做过的,我怎么可能会认。王大人也不会冤枉人的,对吧?” 衙役点点头:“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杜氏:“……”死到临头,还嘴硬。 等会看你在全城人面前丢尽脸面。 只是…… 衙役头子到了侯府外头之后,一改刚才走在许婉宁前面的架势,竟然落后了许婉宁两步,跟在她身后。 下了台阶之后,竟然又跑到许婉宁跟前,引着她来到了轿子前,还毕恭毕敬地撩开帘子,躬身邀请许婉宁:“少夫人,请上轿。” 杜氏:“……”这待遇怎么跟她上次被带去县衙不一样? 不是要被衙役押着在全城走一圈亮相吗? 怎么还坐轿子? 衙役头子还给她掀轿帘? 不,抬起轿子的竟然还都是穿着黑衣绣红线的衙役。 许婉宁上轿之前,看了看身后跟着的青杏。 长安也想跟着来,可许婉宁让红梅在宁院守着他,不准他露面。 “那我的丫鬟呢?” “少夫人尽管带着去就行。” 青杏立马站在轿子一旁,攥成拳头的手终于松开了。 许婉宁临上轿子之前,看了一眼台阶上的人。 许迦正担忧地望着她,许婉宁露出一个笑,突然快走几步,冲许迦深深福了个身:“贾大夫,平哥儿就托付给你了。” 许迦回了个大礼:“少夫人请放心。” 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衙役头领在前面带路,让大家让开:“官府办案,闲杂人等请速速退开。” 围观的老百姓交头接耳:“这不是去办案的,这是王大人请去喝茶的吧?” “肯定是,你瞧瞧,抬轿子都是衙役,要是出事了,能有这么大排面?” “城阳侯府少夫人就是有排面,去县衙都是坐轿子,你们还记得上回城阳侯夫人怎么去的吗?” “当然记得了。当时我瞧着她那个样子,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杜氏听到了,面皮发热,狠狠地瞪向说她闲话的几个老百姓,可人家扭头就走入了人群里,想找都找不到了。 杜氏:“……” 怎么会这样。 崔云枫也惊呆了。 她杀人了,竟然还能坐轿子去县衙? 那这到底是杀人了还是救人了? “枫儿,你不是说已经安排好了吗?你没看到,她风风光光地坐着官府的衙役抬的轿子,多有排面,你娘都快要被人奚落死了。”杜氏嘤嘤地哭。 崔云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娘,你先别哭,也许是王大人那边弄错了。你先别急,我派人去县衙看看。” 崔云枫也急躁得很,也烦杜氏的哭声,立马跑走了。 杜氏还在哭。 快四十岁的人了,虽然保养得好,岁月偏爱,可到底也是快四十岁的人,这哭声…… 夏嬷嬷往外头站了几步,嘀咕了几句你活该。 ------------ 第135章 有孕 许婉宁坐着四个衙役抬的轿子进了县衙。路过的围观的人虽然指指点点,可说的都是好听的话。 “这是被王大人请去的座上宾吧?谁啊?” “你没瞧见那个丫鬟嘛,那是城阳侯府少夫人的贴身丫鬟。” “少夫人是座上宾啊,啧啧。” 青杏头都抬高了不少。 许婉宁坐在平稳的轿子里,听着外头发生的动静。 吉祥父母状告她杀了吉祥,她应该算是杀人疑犯吧? 官府叫她去问话,还用轿子抬她去,怕是全燕城的头一回。有哪一个疑犯能有这样的待遇? 许婉宁知道王兴民给这待遇,不是因为她是城阳侯府的少夫人。毕竟上一次,杜氏作为疑犯被抓,可是被衙役押着走过去的,脸丢得有多大,反正全燕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唯一可以解释的是,王兴民知道了裴珩的身份。 裴珩也肯定说了让王兴民关照她的事情。 至于猜得准不准…… 外头传来刚才那个衙役头领的声音:“少夫人,县衙已经到了,王大人在前面等您,请您下轿。” 许婉宁整理了下衣裳和鬓角,在青杏的搀扶下,下了轿子。 既然已经到了县衙,那也不用猜了,直接问吧。 王兴民在门口等许婉宁。 “许夫人。”王兴民主动开口。 他喊的是许夫人,不是少夫人。 许婉宁福了福身子:“王大人。” “请。”王兴民一摆手,在前头带路,带着许婉宁进了县衙。 许婉宁也不问话,跟在王兴民的身后。 路过大堂,穿过回廊,王兴民带着许婉宁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外。 “许夫人,您先在这里住下,后续的事情,自有下官查明真相,还您一个清白。”王兴民说:“里头给您配了个丫鬟,若是有什么吩咐的话,直接让她去办。” 许婉宁:“我会在这里待多久?” 王兴民想了想:“很快,最多三日。” “那能不能请王大人派人到府上去跟我的丫鬟说一声,让他们不要担心我的安危。” “这是自然,许夫人请放心。” 王兴民离去,许婉宁进入院子,一个精干的丫鬟上前来请安:“许夫人,您的房间奴婢收拾出来了,您看还需不需要填补什么?” “谢谢。我有需要的话,会跟你说。” “那奴婢就去给许夫人准备午膳。许夫人可有忌口?” 青杏上前,说了几句,再次回到许婉宁的身边,疑惑不解地问:“小姐,我想不通,不是说吉祥爹娘状告您杀了吉祥吗?为什么他们还把您当座上宾?” 完全没有当疑犯的样子。 许婉宁笑笑,“王大人喊我什么?” 青杏歪头想了想:“许夫人。”不是少夫人。 “你还记得谁这样喊过我吗?” 青杏瞪大了眼睛:“是裴大人?” 许婉宁点点头:“他是金麟卫大都督,是皇上最亲近的红人,这么大的树,你觉得王兴民会错过?” “原来是看在裴大人的面子上啊。”青杏嘀咕:“我就说嘛,咱们侯府也没这么大的面子啊!” 就连杜氏都被官府搞得颜面尽失。 许婉宁笑笑:“别想了,既来之则安之,三日很快的。” 三日确实很快。 崔庆平就已经到了治脸的最后一步。 拆掉纱布,洗掉药渣,一张跟另外半边脸一模一样甚至还要白嫩的脸,展现在大家面前。 杜氏看到那张完好无损,没有一点瑕疵的脸,高兴得喜极而泣,“我的平哥儿啊,好了,好了,终于好了啊。” 崔庆平也看到自己的脸,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也很开心:“祖母,我的脸好了,我的脸真的好了。” “是啊,好了。以后你就是侯府唯一的继承人,谁还敢说你不行!”杜氏心中得意。 崔禄不能生,崔云枫也不能生,侯府未来的希望,就只有崔庆平了。 许迦收拾药箱手顿了顿,突然跟杜氏说:“夫人,府上马上就要有喜事了。” “什么喜事啊?再大的喜事也不如我孙子的脸好了。”杜氏抱着崔庆平又亲又笑,心中得意得不行。 “侧夫人有孕,侯府马上就要添丁进口了。” 杜氏脸上的笑凝固了,那张快四十岁已经有了皱纹的脸都僵了,“你说什么?” “在下给侧夫人把脉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有了身孕。”许迦说:“在下隐瞒了侧夫人有孕的消息,还请夫人不要怪罪。” “我怪罪你干什么,你现在不是跟我说了吗!陈绵绵知道吗?” “她不知。” “多久了?” “有一个多月了。” 杜氏咬牙:“那就是在那之前就有了?” “算日子,应该是的。”许迦说。 杜氏从他这里拿走绝子药的时间,差不多前后,不超几天。 “还是我太心慈手软了,我要是早点,也不会……”杜氏后悔莫及,早知道,就该早点让崔禄不能生,现在孩子都弄出来了,这不是来跟平哥儿争家产的嘛。 许迦说:“孩子还在腹中,是男是女还犹未可知。” “女的也不行。”杜氏面目狰狞:“她女儿要是嫁得好,高过我平哥儿了怎么办?” 那她不就要被陈绵绵压一头嘛! 许迦不说话了。 “不行,不行,这孩子不能留,不能留。”杜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要是侯爷知道陈绵绵有孕,想要下手就没机会了。怎么办,怎么办?” 许迦的目光落在杜氏身后那空空如也的多宝阁上:“在下记得,夫人这里曾经有很多很名贵的摆件?应该价值连城吧?” 这话犹如一道闪电,劈开了杜氏的心中阴霾。 价值连城的摆件,陈绵绵卖了多少钱? 两万两? 她的那么多摆件就值两万两吗? 杜氏想明白了,“来人啊,去把公子叫来。” 许迦已经收拾好了药箱,“夫人,在下已经治好了小公子的脸,在下要告辞了。” 杜氏望了望许迦,要走? “就要走啊?我跟侯爷还没有好好地谢过贾大夫呢,贾大夫在多留几日吧,等钱结清了,我跟侯爷谢过贾大夫,你再走不迟,如何?” 许迦拱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娘,你找我。”崔云枫过来了。 许迦拱手,崔云枫当没看到,与他擦肩而过。 “儿啊,出大事了。” 屋子大门紧闭,听不见母子两个的谈话。 许迦手在药箱上轻轻弹了弹,嘴角勾起一抹让人不易察觉的笑,转身离开。 ------------ 第136章 夜黑 “她真的怀孕了?”崔云枫还不敢相信。 “贾大夫把出来的,能有假吗?”杜氏还明显带着怪罪:“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等他要走的时候说,我瞧这个人,就是想讹我们侯府一笔钱。” 说起许迦,杜氏满脸的厌恶,全然没了之前请他治脸时的低声下气。 崔云枫:“治个脸光药费就花了几万两,还有他的赏金……娘,他也没做什么,不就是鼓捣一些药材,要是我们自己买药材,他的赏金都不需要给。” 杜氏点点头:“治个脸,五万两银子是花下去了,不过好在花得值,平哥儿的脸好了。买药的钱咱们是要不回来了,可他的赏金,枫儿,咱们不能让他带着钱走了。” “我查过他的底细,孤家寡人一个,娘放心,儿子知道怎么做。他怎么吃进去的,儿子就让他怎么吐出来。” “还有陈绵绵,你爹现在很宠她,要是知道她怀孕了,估计要宠上天,要是生了儿子,她就要骑到我头上了。枫儿,陈绵绵那个女人有野心啊,可千万不能让她生下孩子啊!可让她落掉孩子,又不能由我们动手。” “娘,你有什么好主意?” 母子两个嘀嘀咕咕,谈论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崔云枫再出来时,扭了扭脖子,眼神阴狠地望着满天红霞。 红霞再好看又如何,也抵挡不了黑夜的降临。 夜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 杜氏在大门口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到了崔禄。 “侯爷,你终于回来了,我等您好久了。” “有事?” “有件很重要的事,侯爷,我们去延年院说吧。” 崔禄还是会给发妻这个面子的,他招招手:“把东西送给侧夫人,让她先吃,不要等我。” 后面的下人手里提着食盒,提着食盒,看上头的标志,还是燕城有名的酒楼的饭菜。 那是崔禄听说陈绵绵最近胃口不好,特意让酒楼准备的吃食。 他对陈绵绵可真上心啊。 二十年前,他对自己都没那么上心过。 杜氏心里又气愤又嫉妒,不过她努力维持着身为正室的气度:“她最近脾胃不好,吃不下东西,我都看着心疼死了。” “嗯,夫人有心了。”崔禄听了这话,心里舒服了些,觉得两位夫人相处很融洽,于是跟着她去了延年院。 可等到坐下看了东西之后,崔禄一点都不觉得她们两个融洽了。 “你还是对绵绵有偏见。”崔禄皱眉,不高兴地将账册丢在桌子上。 杜氏都快要气疯了。 就是对陈绵绵有意见,怎么了,不服气,打她啊! “我怎么可能会对绵绵有意见。”杜氏忍着心中的怒火,端着夫人的骄傲:“我身为侯府夫人,对侯府的账目我有权力知晓。” 崔禄脸色不好看:“不就是一万两银子,也值得你兴师动众。” 侯府又不是没钱,等到时机到了,几十万两银子也有。 杜氏都被气笑了:“就是一万两银子?侯爷,咱们侯府账上已经没银子了,我还欠贾大夫五千两赏金,他现在就要离开,可赏金都没拿,难道赖掉吗?” 崔禄叹气:“够了,我去问问绵绵。” “侯爷最好是让侧夫人今明两天就拿钱出来,不然的话,贾大夫没拿到钱,到时候到外头一说,咱们侯府真是丢不起这个人。” 崔禄甩了衣袖,愤然离去。 夫妻之间感情都没了,再看就是相看两生厌,不然不看。 回到玉心院,陈绵绵像是一只花蝴蝶一样扑进他的怀里,诉说着对他的思念。 “我特意给你带的饭菜,吃过了嘛?” 陈绵绵摇头:“我没吃。” “为什么不吃?还是没胃口?” “不是,是我想跟侯爷一块吃。我想你喂我,你喂我,我肯定有胃口的。”怀里的人儿又软又香,说话甜滋滋的,就跟吃了蜜糖一样,跟那个老太婆一比,崔禄连想都不愿意去想。 “我来喂你。你可一定要多吃几口,你瞧瞧,你都瘦了,我心疼。”崔禄将人扶到桌前,喂了几口饭,陈绵绵忍着不适,还是吃了,最后吃不下了,还顶着一张年轻的脸,顾盼生辉:“侯爷,我吃好了。” “就吃这么点?”崔禄不忍心,放下筷子,决定还是不提刚才杜氏跟他提的事,“明天再请个大夫来瞧瞧,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好。”陈绵绵窝在崔禄怀里,面上温柔写意,可其实心里一直七上八下。 崔禄被杜氏截胡了去延年院的事情,陈绵绵早就知道了,他们说了什么,夏嬷嬷也告诉了她。 杜氏已经怀疑了。 她怕侯爷说起钱的事情。 “侯爷,夜深了,我们就寝吧。”陈绵绵主动去脱崔禄的衣裳。 崔禄忍着欲火,推开了陈绵绵:“绵绵,你最近身子不好,就不要太劳累,我今夜去书房睡,你好好休息。” 陈绵绵:“……好。” 崔禄没提钱的事情,可今夜不提,不代表明夜不提,不行不行,得赶快让爹娘还回来。 今夜,似乎与往常一样,可也有不同,有一个人,趁着夜色,偷偷地溜出了侯府。 许婉宁没睡,这是她在县衙待的第一夜,她认床,况且心里想着心事,也睡不着。 一枚石子打在窗台上,接着又一枚,很快,第三枚。 许婉宁猛地起身,打开了窗户,巧笑嫣然,“大哥。” 许迦从房顶上一跃而下,递给许婉宁一个香囊:“里头我放了安神香,你放在床头,有助于睡眠。” “你还记着我认床。”许婉宁接过用力闻了闻。 清新淡雅的香味让许婉宁心情都平复了不少。 “侯府里头怎么样了?”等许迦一进门,许婉宁就问。 “崔庆平已经拆纱布了,可杜氏不让我离开。”许迦说:“我也告诉了她陈绵绵怀孕的事情。” “你一说,她更不会让你离开了。”许婉宁冷笑:“她怕是还要从你手里拿什么东西去害人。” “只要不是害你,她要什么我给什么。我就坐山观虎斗。”许迦抬头扫了四周一眼:“王大人对你倒是客气。” “他是看在裴珩的面子上。” “金麟卫大都督?”许迦经常在京都,自然听说过裴珩的大名。 “嗯,你还没见过他吧?”许婉宁说:“下次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阿宁。”许迦皱眉:“他虽然位高权重,可他风评不好,你与他接触过多,对你不好。” 许婉宁笑笑,“我在京都的风评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水性杨花,为攀高枝不择手段,主动献身…… 那一箩筐难听的话,许婉宁到现在都还记得。 “阿宁,都过去了。”许迦心疼不已。 许婉宁浅笑:“大哥,你无需自责。裴珩虽然风评不好,可他帮过我,也,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许迦说:“你在这里好好照顾自己,侯府里的事情,一切有我。” “大哥,红梅和长安,你要护好。” 红梅要护好,许迦知道,可长安…… 许迦:“阿宁,长安他是不是……” 许婉宁又哭又笑。 这是县衙,没有侯府那群魑魅魍魉,许婉宁说:“大哥,他是我用命生下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他才……”许婉宁用手比画了下,“他才这么大。就被杜氏和崔云枫换掉了。他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打被人骂,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该死,他们全都该死!”许迦抱紧许婉宁:“你放心,大哥会护着他。” 用命去护着阿宁用半条命换来的孩子。 ------------ 第137章 本性 长夜漫漫,可长安睡不着觉。 他担心宁姨,可又怕打扰身旁睡着了的红梅。 自从许婉宁离开之后,红梅走到哪里,都带着长安。长安知道,红梅是在保护自己。 肯定是宁姨让她这么做的。 之前长安睡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虽然也见不到宁姨,可他知道宁姨就在隔壁的主屋里,他就不害怕。 可现在,宁姨不在…… “呜呜呜……” 红梅被细微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睛并没有看到身旁的长安,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被褥拱起,长安躲在被褥里头。 这孩子…… “长安,快出来。”红梅掀开被褥,露出了长安的头:“你也不怕……”被闷坏了。 红梅后头的话没说出口,她听到,长安在哭。 “长安,你怎么哭了?” 长安呜呜呜:“对不起,红梅姨,把你吵醒了,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 “傻孩子,你哭什么?” “我,我……”长安支支吾吾,哽咽得不行。 “你担心小姐?”红梅突然问,长安声音大了:“宁姨她,她肯定不会杀人的,她那么好的一个人。” 原来真的是担心小姐。 红梅拍了拍他的头,“傻孩子,别担心,小姐没有杀人,小姐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 “真的。”红梅点头保证:“我们小姐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啊,她怎么可能会杀人呢,是不是?” “嗯,小姐心地善良又温柔,她不会杀人的。” “对,所以你放心,官府要是查清楚了,就会放了小姐,小姐就回家啦。”红梅抱着长安,小声地安慰着。 长安不哭了,乖巧地窝在红梅的怀里:“宁姨一定会回来的,我等宁姨。” 红梅的摸摸他的头,“小姐要是知道你担心她担心得睡不着,在这哭,小姐也会很欣慰的。” 没白疼这个孩子。 比崔庆平那个白眼狼好多了。 自己娘被抓走了,他是半点不担心,他担心的,估计就是那个白青青吧。 如红梅所猜测的一样,崔庆平脸好了,玩够了,确实想到了白青青。 可他问遍了府里头的人,都不知道白青青去哪里了,有人还指着玉心院说,“白青青最后跟着侧夫人进了玉心院,后来就没见着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不过侧夫人应该知道。” 陈绵绵知道? 她知道个屁。 崔庆平在她院子里闹了一场,说要陈绵绵把人交出来,不然就砸了玉心院,然后就神气地走了,不管陈绵绵在后头差点气得吐血。 最近真的是见鬼了,爹没见着,娘也没见着,就连白青青,也是个人毛都没有,不知道去哪里了。 陈绵绵气得又想吐,真是见鬼了,脾胃都养了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见好,反倒越来越严重了。 越想越难过,越难过就越反胃,越反胃就越想……吐。 “呕……” 陈绵绵吐了。 西柳忍着难闻的酸味,帮她拍背:“夫人,要不咱们到外头请个大夫再看一遍吧,贾大夫治脸厉害,可他不一定治脾胃厉害啊,咱们换个大夫,说不定换一种治病的方法,就好了呢。” 这是个好主意。 陈绵绵酸水都吐出来了,“现在就去。” 太难受了,她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西柳带着她到了侯府门口要出去,侯府的守门听说她要出门,面露难色,“侧夫人,真对不住,刚才夫人下了命令,从现在开始,侯府的人出门,一律要得她的首肯。” 陈绵绵又是一肚子气。 能怎么办,人家是大夫人,陈绵绵只得去延年院找杜氏,可杜氏却在休息,不能见客。 陈绵绵等啊等,等到天都黑了,杜氏幽幽转醒,磨磨蹭蹭的穿衣出来了,问陈绵绵有啥事,陈绵绵看看外头的天,今天是出不去了,出去大夫也停诊了,只得说:“姐姐,妹妹明日想出府一趟。” “哦,去干嘛啊?可是少了什么,你与我说,我让人帮你备齐。” “不是少了什么,就是我最近脾胃不好,我想去外头找个大夫重新看一遍。” 杜氏怎么可能会让她去。 “你现在是侯府的侧夫人,可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女,怎么能让你出府看大夫呢。府里不是有贾大夫嘛,他不是给你看了吗?” “看了没用。”陈绵绵说,“还是越来越难受。” “这样啊,那要不我明天给你请个大夫上门?” 陈绵绵沉默了。 请大夫上门? 那不是杜氏请的,医术咋样?会不会下毒? 她不说话,杜氏也就不客气了。 “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侯爷?”杜氏反问她:“你信不过我,怕我请医术不精的大夫,还是信不过侯爷,怕他这个发妻会给你下毒,是吗?” 当然是。 可陈绵绵哪里敢这么回答,她只得压下心中的怒火,“姐姐说笑了,我只是不想麻烦姐姐罢了。” “这怎么算麻烦,我是侯府夫人,侯府的一条狗出去吃没吃屎我都要管。别说你还是侧夫人了。” 陈绵绵,“……”她怎么觉得,杜氏在骂她是条狗? “我也是为你好,你说你要出遇到乱七八糟的人可怎么办,毕竟全燕城的人,都知道你前阵子卖了几万两银子,你一出门,多少人盯着你,要是为财还好,要是为财还为其他的……”杜氏脸上带笑,可陈绵绵看着阴仄仄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它来了,它来了。 陈绵绵一听到银子两个字头皮都发麻,忙麻溜地顺着杜氏的话说:“我都听姐姐安排。” 像是落水狗一样回到玉心院,陈绵绵心还在嗓子眼里跳。 杜氏最后那句话,提醒了陈绵绵。 她不能出府,她要是一出府,杜氏说不定就会让几个男的抢劫,然后对她先奸后杀。 好狠啊! 不行,她要告诉侯爷,让侯爷教训那个老女人。 可陈绵绵失算了。 崔禄并没有去教训那个老女人,反倒让她还钱。 “夫人也没有说错,你一个人身上带着那么多的钱,被人盯着总归是不好。” 陈绵绵:“……” 崔禄接着说:“卖东西的剩下的那点银子,你就给杜氏吧,省得她惦记,也给自己一个安心。” 陈绵绵:“……” “她毕竟是侯府夫人,有时候就连我也要让她三分。况且那钱本来就是卖了她的东西,她要你还,也是理所应当。” 陈绵绵:“……” 崔禄看陈绵绵不说话的模样,心里头也猜出了三分。 看来杜氏没说错,陈绵绵确实贪墨了一笔钱。 眉头的川字拧得更厉害了,说好了嫁他是因为爱情,可到头来,还是因为钱。 崔禄态度明显烦躁了很多,“杜氏是个暴脾气,你若是惹着她,我都没办法。我还有事,你出去吧。”他冷冷地推开陈绵绵,毫不留情地下着逐客令。 女人果然都是贪心的,陈绵绵也不例外,瞧瞧现在本性暴露出来了吧。 什么善解人意,只为爱他什么名分都不要,呸,他算是看清了。 都是为了钱。 陈绵绵没有漏掉崔禄眼里的嫌弃,她:“……” 她爹呢? 她娘呢? 钱呢? ------------ 第138章 鲫鱼 陈绵绵一宿没睡着。 因为病,因为钱。 第二日刚天亮,陈绵绵好不容易睡着了,刚睡没多久,就听到包氏鬼哭狼嚎的声音。 陈绵绵猛地坐了起来。 “女儿,救命救命啊。”包氏冲进里屋,见到陈绵绵,人都倒在陈绵绵怀里,“你救救你爹,救救你爹啊。” “爹怎么了?”陈绵绵也有些紧张。 “你爹被人抓走了。”包氏鬼哭狼嚎,“昨天夜里,有人来家里抓走你爹,说你爹欠他们两万两银子,让我们十天之内还清,延期一天,就剁掉你爹一根指头。” 剁完二十根指头,那就剁四肢,剁完四肢,剩下能剁的,就只有头了。 那也得保证,人都剁光了,还能不死。 陈绵绵想到那血腥的画面,又恶心了:“呕……” “女儿啊,你不能吐啊,你要救你爹啊。”包氏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去关心女儿吐不吐,男人都要掉脑袋了。 “他不是去放印子钱吗?怎么会欠别人两万两。”陈绵绵吐完了一阵,舒服了点,可喉咙管难受地不行,说话也哑哑的。 包氏呜呜地哭,“你爹骗咱们得,他没放印子钱,他赌钱去了。” “赌钱?”陈绵绵捂着胸口,忍着反胃的恶心:“他怎么能去赌钱!”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赌都赌了。呜呜,女儿,那是你爹,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包氏呜咽地哭。 她是没什么用的,救男人的责任,只能落在陈绵绵的身上。 陈绵绵也知道欠赌场的钱不还的下场,“我不是有一万三千两银子在他那儿吗?让他还啊!”陈绵绵说到这一万三千两,心中有些慌。 应该不会吧,应该不会输了吧! “呜呜,那一万三千两,你爹输掉了。”包氏捂脸哭。 “那把房子卖了,也能卖个两千两,应应急啊!”陈绵绵又说。 包氏还哭:“你爹根本没买下那个房子,他拿着钱都去赌了,都输光了。” 陈绵绵:“……那咱们还有什么东西能变卖?你卖了救爹啊。” “呜呜,我跟你爹这么多年就攒下几百两银子,全输光了。不仅输光了银子,就连,就连……”包氏欲言又止,陈绵绵脑子都要胀开了,直觉告诉她,不能问输了什么,问了她就完了。 可她还是问了:“爹还输掉了什么?” 包氏张张嘴,“他,他,他把侯,侯爷的庄,庄子,给输,输掉了。” “轰!”果真是一道雷,劈得陈绵绵外焦里嫩:“你说什么?你说他输掉了什么?” 包氏小心翼翼地看了陈绵绵两眼,“你爹他输掉了侯爷的庄子。” 陈绵绵眼中喷火,面目狰狞:“他不是我爹,他不是我爹!” 包氏听了这话,生怕陈绵绵不管了,一把抱住陈绵绵,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那是你爹,生你养你的爹,你不能不管你爹啊,你要不管他,他真的就死路一条啊。你现在是侯府侧夫人,侯府这么大,就两万两银子,你找侯爷哭一哭,哭一哭不就有了吗?” 陈绵绵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气得。 许婉宁丢了一把鱼食到塘里。 王兴民给她安排的院子很偏僻,却很安静,院子里头还有一个小小的假山水池,水池里还养了好几条鲫鱼。 在清澈的池底游来游去,见有人抛食,一条条都游了上来,聚在许婉宁的身边,享受着难得的投喂。 “这王大人的品味可真奇特,不养锦鲤养鲫鱼,他是怎么想的。”青杏咂嘴。 许婉宁笑笑:“锦鲤好看不能吃,鲫鱼虽然不好看,但能吃啊。” 青杏更不解了,“王大人缺买鱼的那几两银子?” 许婉宁笑笑,又丢了一把鱼食。 王兴民缺不缺银子她不知道,不过许婉宁总觉得,这鱼不是养的看得,而是…… 养来吃的。 毕竟这池子里头的鲫鱼,条条都有一斤多重,用来炖萝卜,做红烧鲫鱼,再合适不过了。 “许夫人。”王兴民在后头喊她。 许婉宁拍了拍手里粘住的鱼食,福福身子:“王大人。” “许夫人,明日就要升堂审理案子,还希望许夫人莫要害怕,只是走个过场,你一句话都不用说。”王兴民还记着裴珩临走前给他的任务,说千万不能吓着许夫人,还说吓着许夫人就是吓着她,许夫人不高兴就是他不高兴。 我了个乖乖。 王兴民能不把这话记得牢牢的嘛,也贯彻地死死的。 “多谢王大人提醒。”许婉宁又福福身子:“一切都听王大人的安排。” “好说好说。”王兴民摸摸鼻子,想让许婉宁在裴大都督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可这样说,又怕唐突了,脑瓜子转了转,有了话题:“许夫人也喜欢喂鱼嘛?” “闲来无事,逗逗它们,纾解下心情。”许婉宁笑着说:“王大人也喜欢?” “不不不。”王兴民连连摆手,“我就是个粗人,哪里懂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喜欢喂鱼的是裴大都督。” 许婉宁默然:“这鱼是他养的?” “是啊,裴大都督在府上住了一段时日,他看这池子空着,就养了几条鱼。别说,大都督鱼养的真好,瞧瞧这些鱼,都膘肥体壮了。” 王兴民的好话跟不要钱似得,生怕少说了一句:“大都督说,等他得空,就抓鱼庆祝,您说这大都督也真是的,鲫鱼又不值钱,刺又多,算什么美味,大都督怎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许婉宁:“……” 裴珩喜欢吃鱼。 有一次,厨房没有大鱼,只有几尾活蹦乱跳的鲫鱼。 青杏从厨房带鲫鱼回宁院,许婉宁自己动手做了一道红烧鲫鱼,鲫鱼煮萝卜丝。 裴珩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蹿进了厨房,看到她在烧鱼。 裴珩当时一脸震惊,“你还会烧菜?” 许婉宁故意使坏,红烧鲫鱼烧糊了,鲫鱼煮萝卜丝放多了盐,可裴珩一句话都没说。 虽然吃得不多,但是好像也挺开心的。 “等事情圆满结束了,还希望许夫人多在大都督面前美言几句。”王兴民谄媚地笑道。 “我跟他不熟。”许婉宁实话实说。 王兴民明显不信:“许夫人说笑了,大都督要下官保证许夫人的安全,让在下一定要妥善解决许夫人的纠纷,说明许夫人跟大都督一定是相熟的好友,许夫人就不要骗下官了。” 许婉宁:“……” 她跟裴珩熟吗? 酒肉朋友,暗黑联盟,能有多熟? 许婉宁不知道。 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等她的事情了结,裴珩拿到侯府奢侈的证据,她跟裴珩的这一段路,就走到头了。 总会说再见的。 许婉宁回到房间,陈望已经在等她了。 不是侯府的纪律不森严,实在是,王兴民不管。 只要不是去杀她的,王兴民对于去找她的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婉宁和青杏一前一后进去,许婉宁明显发现陈望在看到青杏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很多。 “陈望。”青杏见到陈望,喜出望外。 陈望也很开心:“青杏。”两只眼睛星光闪闪,眼睛都写着温柔和爱意。 就连许婉宁这个第三者都看明白了。 许婉宁都想退出去给他们两个互诉衷肠的空间。 青杏接着问,“陈望,我姐还好吧?你去看她没有?她有没有让你给我带话?” 许婉宁:“……” 她还是不退出去了,反正郎有情妾不懂。 “府里头如何了?” 陈望看了眼青杏,板板正正地回答:“陈明全部输光了,被赌场的人抓了,包氏找陈绵绵要钱。” 许婉宁食指弹着桌面,脸上露出让人无法理解的笑。 “崔禄跟陈绵绵的爱情,还能持续几天啊?” 爱情这种东西,掺杂了钱和利益,就会跟稀泥一样,扶不上墙。 ------------ 第139章 躺好 陈绵绵晕了过去,包氏又是掐又是捏,终于把人给弄醒了。 一醒,包氏就扑在陈绵绵的身上,嚎啕大哭,“女儿啊,你不能不管你爹啊,你爹要是没了,我,我也不活了啊!” 赌博害死人啊! 陈绵绵捂脸也跟着哭:“他为什么要去赌博啊!” 一人赌博,全家遭殃。 现在问为什么还有必要吗? 陈明的手指头脚指头还等着她去救,一天不还清,项上人头就一天难保,难道她真的要眼睁睁地等着爹被人蹂躏嘛! “我去求求侯爷,我去求求侯爷。”陈绵绵终于答应了。 包氏喜极而泣:“绵绵,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你爹的,你去求侯爷,两万两银子,对他来说,毛毛雨啦。” 陈绵绵心里苦。 娘总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可上头还有杜碧莲压着,侯府的掌家之权在她手里还没有捂热就被杜氏抢走了,她也就是个侧夫人。 说得好听叫侧夫人,说得难听其实就是一个妾罢了。 当妾就只能仰仗夫人鼻息。 陈绵绵要钱,还要侯爷原谅自己那个不靠谱的爹,她没其他的本事,只能使出美人计。 她在许婉宁那里要的催情粉只剩下一点点了,起不了什么作用,陈绵绵只能拜托西柳出门买。 西柳听说要买那个东西,吓得一哆嗦,可她能拒绝吗? 不能。 西柳很容易地就出了府,见她身边没有陈绵绵,守门的侍卫很快就把她放了。 她一出府,府中还有一个人跟在她的身后,一直到她买好了东西回府,后面的那个人才往延年院去了。 “夫人。侧夫人身边的丫鬟出府后去了医馆,买了些药。” “买了什么药?” “催情香,还有一些催情粉。”夏嬷嬷说。 杜氏看了她一眼:“确定?” “奴婢一直跟在西柳旁边,亲耳听到她说的。” “很好。”杜氏冷笑着:“看来今夜是要留下侯爷了。” “应该是的。” “你做得很好。”杜氏夸奖道,夏嬷嬷正好冲泡了一杯茶过来。 杜氏喝了一口,眉头都舒展开了,“阿夏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喝了你泡的茶,我这心情都好了。” “是夫人心情好了。” 杜氏觉得这茶确实好喝,一盏茶喝了几口,喝得精光。 夏嬷嬷将茶盏端走。 “放那儿吧,这种粗活有丫鬟干就行了。”也许是杜氏前段日子被忠仆伤了心,也许是在牢狱里待了那段日子想通了,反正她现在对这个还在她身边没有背叛她的嬷嬷多了几分的真心。 夏嬷嬷摇头:“夫人入口的东西,还是奴婢亲自来放心些。” 杜氏很满意。 夏嬷嬷端走茶盏,立马丢进了盆里,然后舀了一大瓢的水冲干净,又用水冲了两遍,这才用手拎起来,倒着沥干水。 茶叶渣子已经被冲到了水沟里,夏嬷嬷又倒了一桶水,将茶叶冲走了。 陈绵绵准备好了一切,就去影壁等崔禄。 崔禄见到她穿得单薄,勾勒出曼妙的身材,崔禄的心就有些痒痒的。 “你脾胃好些了吗?” “好多了。侯爷,绵绵今天吃了好多饭。” “那就好。以后吃东西可千万要注意。”崔禄关心了陈绵绵几句,也没带真心,可陈绵绵听了,就哭了:“侯爷,你对我真好。”说完,一头扎进了崔禄的怀中,身上带着淡雅的香味,直冲入崔禄的鼻尖。 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绵绵,你好香。” “我特意搽了点侯爷喜欢的桂花香,好闻吗?” 崔禄:“好闻。” “侯爷,我还准备了你最爱喝的桂花酒,绵绵今天好了,我们好久没在一块喝酒了,你去不去?”陈绵绵充满了期待。 美人身体好了,崔禄也不用左右摇摆了。喝点小酒办那事也有情调,怎么不去! “去。”崔禄牵着陈绵绵的手,往玉心院去了。 他们二人携手去玉心院的事情,杜氏也知道了。她正在好整以暇地吃着晚饭,她打算吃过饭在眯一会儿,毕竟今天夜里肯定会忙碌到很晚的。 陈绵绵真的是特意准备了。 一桌子的酒菜都是崔禄喜欢的。 “绵绵,你用心了。” “只要侯爷开心,让绵绵做什么都可以。”陈绵绵举起酒杯,与崔禄喝了第一杯酒。 酒确实好喝,屋子里又点了香,在酒精的作用下,崔禄越喝越激动,越喝越兴奋,某个地方叫嚣着要跳出来。 陈绵绵也越来越多情:“侯爷……” 她的绣花鞋已经勾进了崔禄的裤腿里,正一上一下地在他的裤管上摩挲着。 她唇红齿白,喝酒时,透明的液体沾在唇角,陈绵绵伸出粉嫩的丁香小舌在唇上画着圈儿。 崔禄:“……”美酒佳肴什么的,都比不过美人。 “绵绵。” 崔禄起身,一把将陈绵绵打横抱起,他眸色深沉,充满了欲望,陈绵绵勾住崔禄的脖颈,将红唇贴上了崔禄的喉结上。 崔禄:“……”他吞咽了口口水,快走两步,将陈绵绵丢进床里,然后慌慌张张地撕扯掉自己身上的衣裳,陈绵绵的衣裳单薄,在他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全部都撕扯成了碎片。 两个人赤诚相见,崔禄一沉身,进入了陈绵绵的体内。 如陈绵绵所渴望的,崔禄发疯了似的要她,像是失去了理智。 陈绵绵搂着崔禄的肩膀,配合着他的攻城略地,她还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 “侯爷,能不能,答应绵绵一个要求。” “你说。”崔禄没有停下,还在奋力耕耘。 他脑子已经被占满了,只要陈绵绵不是要他的命,他什么要求都会答应。 “绵绵想要一点钱孝顺父母,他们为了绵绵,操劳了一辈子,绵绵现在当了侧夫人,可我爹娘还在乡下庄子上吃苦,绵绵一想到他们,就很难受,我想好好孝顺他们,让他们不用再为生计发愁。” “我答应你。”孝顺父母是应该的,崔禄也不差这一点钱。 “我爹娘在庄子上待了好多年,他们跟庄子都有感情了,侯爷,您能不能,把庄子送给我爹娘?” 崔禄停了下,就一瞬间的功夫都让他欲火焚身,他又立刻动了起来,才舒服了些。 “侯爷。”陈绵绵身子扭了下,崔禄滑出来一些,陈绵绵还要往后退,崔禄一把抓住她,脑子还有些清明:“不答应你就不给我?” 陈绵绵被看穿了心思,有些害怕,可她还是娇羞地娇嗔:“侯爷。” 崔禄将陈绵绵往下一拉,动作不停:“我答应你。” 陈绵绵一把抱住崔禄,“侯爷,你真好。绵绵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你躺好别动,就是报答。” ------------ 第140章 绿了 夜深了,侯府都很安静。 睡得睡觉,没睡得自然在等看好戏。 一声尖叫撕裂了侯府的寂静,就连睡在窝里头的鸟儿都被惊得扑棱着翅膀离开了鸟窝。 “贾大夫,贾大夫……” 一个丫鬟一直在尖叫着喊着贾大夫,路过的有人的地方都亮了灯,跑出来看。 “看清楚是谁了嘛?” “好像是侧夫人身边的丫鬟西柳。” “叫那么惨,莫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去找贾大夫的,估计是真出事了。” 西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了贾大夫住的院子。 阿原强睁着睡眼惺忪的眸子,“西柳,这么晚了有啥事啊?” “贾大夫,贾大夫,救命,救命啊!” 许迦边系衣带边出来,困惑地问:“谁出事了?” “侧夫人,是侧夫人,她,她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啊!”西柳一脸的惊惧,怕得身子都在发抖。 “阿原,快,拿着药箱,去玉心院。”许迦快步朝玉心院去。 西柳刚跑了一圈,都快没有力气了,后来还是阿原和来看戏的小厮拎着到了玉心院。 玉心院,不安静。 里屋里传来陈绵绵痛苦地哀嚎:“疼,疼,好疼啊!” 崔禄衣衫不整,立在床前,看着床上的一幕,惊呆了。 陈绵绵身下,到处都是血。 “绵绵,你忍着点,贾大夫马上就来了。”崔禄哪里还记得那点子欲念,整个人急得冒汗,“贾大夫呢?” “来了,来了,贾大夫来了。”西柳在外头应着。 许迦快步冲了进去。 一进内室,就闻到浓烈的血腥味,以及欢好后的靡靡之气。 屋子里的香味让人闻了皱眉头。 许迦看了一眼已经燃尽了的香,快步走到床前,看到不着寸缕的陈绵绵又很快掉转身去。 崔禄着急:“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要顾忌这些,你给她看看。” 陈绵绵已经疼地晕过去了,许迦垂着眼睛,检查了一番,跟崔禄汇报病症:“侧夫人她小产了。” “小产?”崔禄瞪大了眼睛。 “是的。”许迦说:“大出血,孩子应该是保不住了,侧夫人喝了药,应该也很快就会醒过来。” “这么不小心,都怪我都怪我。”崔禄后悔莫及。 他子嗣单薄,本来还有一个儿子或女儿,可还没发现就胎死腹中,罪魁祸首,是他啊。 要不是他疯狂,孩子也不会没了。 “侯爷不必自责,今夜之事,与侯爷无关。”许迦来到燃香前:“侯爷,您今夜是不是觉得欲火焚身,情难自禁?” 崔禄点点头:“是。我喝了点酒。” “酒是其一,只是助兴之物,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这个东西。” “什么?” “催情香。” “催情香?她点催情香做什么?她都是我的侧夫人了,想与我成好事说句就是了,干嘛要点催情香。”崔禄想不明白,望着床上的陈绵绵。 “那就要等侧夫人醒了问过之后才知道了。”许迦幽幽地说:“也正是用了这个催情香,侯爷用力过猛,这孩子才落得。不然孩子已经两个月了,应该算稳了。所以侯爷不必自责。” 两个月? 崔禄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你说什么?两个月?你是不是把错了?” 两个月,陈绵绵还在庄子上,他还在京都办事没回来…… 怎么可能没上床就有两个月的娃。 “他都能把平哥儿的脸治好,怀没怀孩子,他会把不出来?”杜氏走了进来,“你自己好好想想,今天夜里她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崔禄记起来了:“她说她爹娘可怜,让我给她一笔钱去孝顺爹娘,再把郊外的庄子给她爹娘,让她爹娘养老。” “是给爹娘还是给姘头啊?”杜氏嗤笑:“侯爷,你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栽在一个农女身上了?她给你戴了一顶那么大绿帽子,你还不相信?” “她一农女,死皮赖脸地勾搭你,她没点别的企图?估计就是想攀上高枝,好给肚子里的孩子找个便宜爹呐。” 杜氏的话真狠啊,崔禄不只头顶绿油油的,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绿油油的了。 看向陈绵绵的眼神也再无半点柔情,“陈绵绵,你个荡妇、贱人,竟然敢骗我。” 许迦与杜氏对视一眼,又挪开了目光。 陈绵绵醒了过来,看到崔禄的第一眼,就哭:“侯爷,我还没死?绵绵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崔禄恶狠狠的瞪着她,眼底的疯狂让陈绵绵脊背发凉,“侯爷,你,你怎么了?啊……” 陈绵绵后头的话说不出来了,崔禄已经死死的掐住了她的脖颈,面目狰狞,“你现在可以去死了。” 他一句话都没问陈绵绵,他也知道,问了陈绵绵也会否认,可两个月大的肚子是大夫把出来的,陈绵绵要钱要房是她亲口提的,这个贱人,吃里扒外,当他是死的啊! 陈绵绵被掐地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崔禄松开了口,猛地摇晃陈绵绵,“那个男人是谁?说,我要杀了他全家!” 那个晚上之前还温柔写意身段窈窕的女人,此刻就像一块烂布条。 许迦一直低着头,把玩着中指,嘴角衔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杀人模式开启,陈绵绵小产被打,已经再无翻身的可能了,阿宁知道了,应该会很开心。 杜氏开心到飞起。 回延年院都差点载歌载舞了。 夏嬷嬷跟在杜氏的身后,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侧夫人的杀伤力跟夫人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好在夫人不知道她曾经归顺过陈绵绵,还帮着她…… 陈绵绵不能醒,醒了就是她的灾难。 “阿夏啊……”前头的杜氏突然回头,夏嬷嬷吓得头皮发麻:“夫,夫人?” “你在想什么?怎么落那么远?” 原来是杜氏走远了,回头看夏嬷嬷还在两三米开外的地方,出声喊她。 夏嬷嬷立马回神:“奴,奴婢就是吓着了,才……” “这有什么怕得。”杜氏冷笑:“得罪我的人都是这个下场,以后你会经常见到的。” “……” ------------ 第141章 爹娘 夜依然很黑。 一驾马车在官道上急速地飞驰着。 赶马车的车夫不停地挥动着马鞭,两匹马被打得跑得飞快,尘土飞扬。 颠簸的车厢里,坐着一对中年夫妻,一脸的紧张和担忧。 妇人面目慈善,眼神温柔,她怀中还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已经熟睡了的孩子,忧心忡忡地问:“老爷,阿宁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咱们的阿宁是好孩子,她那么善良,一定是有人污蔑她。”中年男子温柔地将妇人揽进怀里,不停地揉搓着她的手臂,安慰她:“就算阿宁真的杀人了,那也是事出有因,我们相信阿宁。” 二人正是许婉宁的亲生父母,许骞和陆氏,陆氏怀里抱着的,是许婉宁的幼弟,如今才五岁的许庭安,比长安大几个月。 “对,阿宁她是个好孩子,她不会乱来的。”陆氏激动地说。 “阿芙,你先睡一觉,等睡醒了,我们就能看到阿宁了。”许骞柔和的声音,安抚着忧心的妻子。 他虽然也很忧心,但是他不能只忧心,他要想办法救阿宁。 许骞摸了摸手边放着的一个匣子。 他收到信之后,立马带上了他能动用得所有的财产。 无论阿宁杀没杀人,他都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出事,散尽家财倾家荡产都在所不惜。 昨夜侯府出了大事,杜氏兴奋的半夜没睡着,按理说应该要补个觉才是,可她早早地就醒了,还美美地涂了点脂粉。 崔云枫走了进来:“娘,起来了?这么早,不多睡一会儿?”也是满脸的笑意。 “睡什么?怎么睡的着,娘开心地睡不着。”杜氏喜上眉梢。 昨夜看了场好戏,今天又要看一场好戏,杜氏激动地说:“娘可真开心啊,天天可以看大戏。” 今天是许婉宁杀人升堂的日子,杜氏能不高兴嘛。 她等这一日好久了。 “娘放心,儿子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等许婉宁伏法认罪,想要再出来,让他许家倾家荡产。”崔云枫笑眯眯地说。 “他爹娘会同意吗?他还有个儿子呢。” “怕什么,那么小,能不能长大还两说呢。只要进了咱们侯府,能不能活着出去,不还是我们说了算。” 杜氏开心到起飞:“真是好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快快快,咱们饱餐一顿,去县衙好好看看。” 母子两个吃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早餐,这才往门口走去。 刚到门口,一架马车飞驰而来,停在侯府大门。 马车还没有停稳,一个男子就跳了下来,“云枫。” 崔云枫定睛一看,心中一喜,连忙上前行礼:“岳父大人。” 杜氏也一喜:“亲家,您来了啊?” 许骞一脸的凝重,扶陆氏下了马车:“我们心急阿宁的事情,抓紧赶来了。” 陆氏见到杜氏就哭:“亲家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宁她生性善良,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杜氏也跟着掉眼泪:“我们也不相信安慰,可是官府的人这么说,还把阿宁带走了,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啊。” “今天县衙开堂审理阿宁的案子,岳父岳母,要不要随我们一块过去看一下?”崔云枫说。 许骞夫妇两个提前到来,让崔云枫有些吃惊。不过提前来了也好,今日升堂,就让他们去听一下,他们的女儿真的杀人了。 许骞陆氏当然要去。 崔云枫见许庭安也来了,笑着说:“岳父岳母,那个地方不适合孩子去,要不让庭安就在府里头玩吧,让平哥儿陪着他。” “也好。”舅甥两个年纪相仿,能玩到一块去。 安顿好了许庭安,四人坐上马车去了县衙。 县衙外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瞧瞧,侯夫人来了。” “侯府公子也来了。” “他们身边的那对中年夫妇,你们谁认识?” “应该是疑犯的家人吧,瞧瞧他们担忧的样子。” 许婉宁已经站在大堂上了,听到后头的人讨论,猛地回头,就看到许家父母挤了过来,热泪盈眶地望着她。 “爹,娘!”许婉宁往前走了两步,瞬间泪如雨下。 这一世见着父母,应该是过年时,不过才过去半年而已,可算算前生,她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见过父母啊! “爹,娘。”许婉宁出不去,站在边缘处,望着许骞夫妇嚎啕大哭:“我好想你们啊!” 二十年未见,父母惨死,许婉宁怎么能不想念,怎么能不恨自己! “阿宁,阿宁。”陆氏哭得不能自已,倒在许骞的怀里,神情哀伤。 许骞抱着陆氏,坚定地对许婉宁说:“阿宁,爹娘相信你。你放心,爹娘不会让你出事的!” 万贯家财不如女儿。 他赚那么多钱,就是为了保妻儿老小一家平安! 许婉宁点头,她嘴唇翕动,只贪恋地望着爹和娘。 崔云枫在一旁动容地说:“阿宁,我们相信你。” 杜氏也在一旁打气:“阿宁,咱们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 许婉宁扫了他们一眼,立刻冷静下来。 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能让爹娘担忧。 “爹娘,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理都不理崔云枫和杜氏。 王兴民上来了。 接着,李家父母也上来了,一上来,头就磕得“咚咚咚”地响,生怕磕轻了王兴民会包庇许婉宁。 “青天大老爷,我女儿死得好惨啊,您一定要给她做主啊。” 一具已经腐烂地看不清模样的尸体被抬了上来。 顿时满屋都是腐烂的气味。 有人立马捂住口鼻,“好臭。” “都烂成这样了,还抬上来?这不熏死人吗?” 个个说臭,但是没人走,反倒这种重口味很吸引人,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几乎到了水泄不通的地步。 “李根生,本官再问你们一次,这是你们的女儿吗?”王兴民指着那具已经腐烂的尸体再次问李根生。 “是草民的女儿,她是。”李根生磕头如捣蒜,钱氏在一旁哭:“我苦命的吉祥啊,你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还怎么活啊!” 有他在嘀咕:“发现烂成这样了,还能认出来?” ------------ 第142章 无罪 “你确定是你女儿就好。”王兴民点头,看了看在场所有的人:“此案涉及到城阳侯府,为了不让人以为本官偏袒权贵,本官决定,让仵作当堂验尸,以示公正。传仵作。” 杜氏拉了拉崔云枫的衣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调说:“她在牢里坐了这几天,倒没吃苦。” 大牢那是什么地方,又脏又臭的地方,蟑螂老鼠的家,一坐下去衣裳就脏了臭了,可看许婉宁的衣裳,还洁白如新,就跟那天出门时一样。 蹲大牢,还有人给她洗衣服? 再看她的气色,红润有光泽,哪里像是没吃没喝的样子。 崔云枫觉得这都是小问题:“娘,别着急。” 他的嘴角衔起一抹笑。 当堂验尸,就什么假都做不了了。 这具尸体,身高体型年龄都吉祥一样,也已经腐烂,什么都验不出来。 他们就一口咬定了这尸体是李吉祥的,谁又能说不是? 除非,李吉祥出现! 可许婉宁都被关了这么多天,李吉祥还没有出现,那就证明,许婉宁心里头一定有鬼! 仵作很快就上来了,验了差不多两刻钟,表情很古怪。 “大人,下官已经勘验好了,这是下官的验尸报告。”仵作将一份验尸报告呈了上去。 王兴民看后,表情也很古怪,又看向堂下的李根生夫妇:“本官再问你们一次,可确定这就是你们的女儿李吉祥?” 李根生想都没想,一口咬定:“大人,她就是草民的女儿啊!” 钱氏也说,“我们不会认错的,她就是啊。” 王兴民冷笑,将验尸报告往桌子上一扔,一改之前的和颜悦色,黑着脸大发雷霆:“你说她是你们的女儿,可为何这验尸报告上面写着,这是一具男尸!” 李根生:“……” 崔云枫:“……” 什么? 男尸? 怎么可能! 陈远送来的尸体,怎么可能是男尸! “李根生。”王兴民冷笑:“你一口咬定是城阳侯府少夫人杀了你们的女儿,还一口咬定这具尸体是你们的女儿,现在尸体是男性,你们怎么解释?” 怎么可能! 李根生瘫坐在地,看着已经腐烂了的尸体,眼睛都直了。 不对啊! 对方不是这么说得,他们让他一口咬定这具尸体就是他们的女儿,说他后续会全部安排好,让他等着收钱就是,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不可能! “说话!”王兴民拍了拍惊堂木。 许婉宁也想笑。 怪不得王兴民让她站在这儿就行。 李根生眼珠子一转,解释说:“大人,草民几次三番去侯府找女儿,可侯府的人都把我们轰出来,不让我们见,我们见不着女儿,才来告状的。” “既然只是没见着你们的女儿,为何又一口咬定这具尸体是你们的女儿?”王兴民也学着他反问。 这并不是针对李家夫妻,而是办案的一些问题,王兴民要问清楚了。 就好比有人说了一个谎,要圆这个谎话,就必须再说一个谎话。 谎话说多了,真真假假,总会有一个谎话会被人拆穿。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你们莫不是想一口咬死李吉祥已死,就能将脏水泼到她的身上?”王兴民指了指许婉宁:“你们夫妻两个,谁来给本官解释解释?” “人死没死还另说呢,他们这是咬死了不见着人就是被杀了。要是他们杀了人,把尸体藏起来,莫不是也要怪是别人杀的?”围观有人起疑。 “这案子可真难说,人到底是死,还是没死?” 估计只有当事人站出来,才能解决吧。 李根生和钱氏对视一眼。 钱氏心领神会,调转个方向给许婉宁磕头:“少夫人,对不住,是我们认错人了,我们不告了。求求您看在吉祥伺候了您那么多年的份上,放了我们吧!” 李根生也跟着磕头:“是啊,是我们弄错了。少夫人,对不起。” 他们给许婉宁磕头,妄图说服许婉宁放过他们。 王兴民先发火了。 “你们这是把县衙当集市,由得你们讨价还价,随意诽谤,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惊堂木一拍,吓得李根生夫妻两个一哆嗦。 王兴民大喝:“来人啊,用刑!先打二十大板。” 王兴民在燕城当父母官这些年,有一个规矩,能不用刑就不用刑。 当然,穷凶极恶的匪徒杀人犯除外,先打了一顿再说。而一般的老百姓犯事,王兴民只讲事实摆道理,让他们自己如实招来,在燕城口碑不错。 刑罚只是震慑,不是目的。 可今日他是气的不行了。 他费尽心思巴结的裴大都督安排的事,王兴民说什么都要做好。 为了前程,违反一下原则,王兴民不后悔。 衙役上前,将李根生和钱氏抓了起来,压在刑凳上,棒子用力打下去。 棍棒打在皮肉上,疼得李根生鬼哭狼嚎,这要是二十大板打下来,他哪里还有命在。 “大人,我说,我说啊!” 王兴民抿唇,挥挥手:“住手。” 一棍子能让人说实话,王兴民一点都不后悔,“说。” “是有人跟我们说,女儿已经被许婉宁害死了,还说过段时间官府就会挖出一具尸体,让我们一口咬定那就是我们的女儿。”李根生屁股冒火,疼地龇牙咧嘴。 “那人是谁?” 李根生摇摇头:“我们没见过,一直隔着一道帘子,看不清样貌。可大人,这真不能怪我们啊,我们也是见不着女儿,才会答应了那人啊!” “我们也是想女儿心切啊!大人,您也体谅体谅我们做父母的心吧!少夫人不让我们见吉祥,我们只能这样做啊!”钱氏呜呜地哭。 王兴民摇头,“既然这不是李吉祥的尸体,那你们状告城阳侯府少夫人杀人不成立。许婉宁无罪,许夫人,您可以回家了。” 至于是哪个人指使这对夫妻,他慢慢查,先将裴大都督让他照顾好的人安全送回家再说。 许婉宁果真是一句话都没说,就能走了。 不过…… 她说,“王大人,我有两句话想说。” “少夫人请讲。” 许婉宁面向李根生夫妇,“我从来没有阻止你们见吉祥,是吉祥不愿意见你们。” “她为什么不见我们?我们是她爹娘啊。” “她才十三岁,你们却要把她卖给一个死了两个老婆的四十岁男人,她是疯了,才会回那个将她榨干给哥哥娶媳妇养侄子的家。” ------------ 第143章 断亲 “这是什么消息?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卖给一个死了两个老婆的老鳏夫?她爹娘是怎么想的?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嘛!” “怪不得不回家,要你你敢回去吗?” “不不不,我可不敢,我有多远跑多远。”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给女儿找亲事,也不能只谈钱枉顾女儿的幸福吧。” 外头的人都在指责钱氏夫妇要钱不要脸,钱氏索性自由发挥,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她个死丫头片子,攀上高枝了就不想管我们了?她做梦!” “早晓得她是个白眼狼,当时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该掐死她!” 钱氏恶狠狠地咒骂着让李吉祥去死。 “她是个丫头片子。生下来就是给她哥哥赚钱的,这有什么不对?他又不能给我们李家传宗接代!她吃李家的喝李家的,让她回报我们有什么错。 钱氏也是个女人啊! “娘,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一个女声幽幽地传来。 钱氏一怔,看到李吉祥走了进来。 人群自发给她让出了一条路,崔云枫看得眼睛蓦然睁大,杜氏紧紧拉着他的手:“怎么会这样?枫儿,她不是,她不是……” 崔云枫恨不得缝上杜氏的嘴。 这个时候说这些,不是让人起疑心嘛! “娘,你冷静一点,别自乱了阵脚。”崔云枫捏了把杜氏,杜氏吃痛,冷静了下来。 “我只是你们赚钱的工具,我发的那点子月钱,还没捂热,就被你们要走了。家里要盖房子找我要钱,爹娘病了找我要钱,哥哥娶媳妇,嫂子生孩子,你们哪一次没找我要钱?” 各种各样的借口,各种各样的理由,他们每次总是在发月利的那一天来找自己,总有借口和理由让她掏空腰包。 “怎么不能找你要钱了?我养你那么大,让你花点钱到家里怎么了?谁让你不是个带把的,你要是个带把的,我也跟对你哥一样对你。”钱氏竟然舔着脸说出这样的话来。 许婉宁默不作声,目光落在几米开外焦急的等待着自己的爹和娘身上。 爱与不爱,那么明显。 她想飞奔到爹娘的怀里,可吉祥,却一秒钟都不愿意待在父母身边。 “我不会回家的。你们已经卖过我一次,我不会让你们再卖我第二次的。”李吉祥擦干净眼泪,望着钱氏和李根生,眼底没有半分的温度:“你们就当我死了吧。” “你做梦,你生是我李家的人,死了骨头也是我李家的。你要死,就把我养你的钱吐出来,通通给我吐出来!” 钱氏面目狰狞地要冲过来抓李吉祥,许婉宁将吉祥拉在身后,挡在她的身前,钱氏不敢上前。 许婉宁望着李吉祥,说:“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有什么心愿,我这次一并帮你解决。” 李吉祥扑通一声跪在了许婉宁的跟前,她没说话,先磕了三个响头:“少夫人,奴婢,奴婢想与他们断绝关系!从此后与他们再无瓜葛,不再是李家人。” “说得好,这样的爹娘,不要也罢。”外头有人在给李吉祥呐喊:“姑娘,我们支持你。” “这样的父母太可怕了,儿子是人,女儿也是人啊!” 前世,钱氏夫妇将李吉祥卖给的这个老鳏夫,酗酒赌博打女人,李吉祥嫁过去之后,三天两头被打,不仅如此,她被打早产,女儿没有发育好,总是生病,病恹恹的,那老鳏夫就将李吉祥给休了,将她和孱弱的女儿扫地出门。 回娘家,爹娘哥嫂将他们拒之门外,说她被休丢了李家的脸,跟她断绝关系,李吉祥带着女儿无路可走,女儿无钱医治,最后,李吉祥卖身进了青楼,接客赚钱给女儿治病。 后来生了脏病,死了。 无人替她收尸,生病的女儿无钱医治也死了。 许婉宁帮她收了尸,替她安葬,将她们母女两个葬在一处。 她到现在还记得前世在吉祥坟前说过的话。 “吉祥,人生这么苦,下次别再来了啊。” 可老天爷给她们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不会再让可怜的人受苦了。 许婉宁扶起李吉祥:“我答应你。” 她将李吉祥拉到身后,站在她的面前,与钱氏夫妇对峙:“你们刚才,说有人让你们做伪证,给你们二百两银子,我也给你们二百两。” 许婉宁从怀中取出二百两银子,看向王兴民:“王大人,事情的前因后果您都看到了,我用这二百两银子买断我这个丫鬟跟她父母的亲情,您说行不行?” 要按往常说,王兴民是不会管这种事情的,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可现在…… 裴大都督的好朋友哪怕说要让李吉祥当李根生的娘,他都照办啊! “行!”王兴民看向李根生和钱氏:“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什么话? 能说吗? 他们不同意啊! 李根生和钱氏吱吱呜呜,没人等他们说话,王兴民就已经让人写了断亲书。 李吉祥飞快地按了手印,半点留恋都没有。 而李根生和钱氏,半天按不下去。 并不是因为他们舍不得女儿,而是惋惜失去了一个赚钱的工具。 二百两银子他们认为太少了。 女儿做一辈子丫鬟,赚到的肯定不只二百两,再说了,他们卖掉女儿的这个聘礼,听对方说要给八十两呢! 许婉宁见他们犹豫不决,猜出了他们在想什么,一句话下去,让对面的人再也不敢迟疑。 “签吧。不然的话,我告你们污蔑,我相信,王大人秉公执法,为还我一个公道,少说也能让你们在大牢里蹲几个月。” 王兴民不住地点头:“少夫人说的是。” “收了银子签了断亲书,我看在吉祥的面子上放你们一马,不让你们坐牢。” 这是许婉宁做出的最后让步。 李根生夫妇只是一个靶子,真正的幕后黑手才是许婉宁要揪出来的人。 许晚宁扫视全部落在崔云峰身上。 崔云峰强作镇定,冲许婉宁笑了笑,点点头。 许婉宁冷着一张脸,悠悠地说,“王大人,还请您找出那个陷害指使污蔑我的真凶,还我一个公道。” “少夫人请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把那个污蔑你的人找出来。”王兴民拍着胸脯保证:“找到此人,一定严惩不贷。” 崔云枫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 这桩案子落下帷幕,许婉宁无罪释放,泼在她身上的脏水不仅有人给她擦干净,官府还继续去给她找泼脏水的人。 王兴民对许婉宁怎么那么好? 李吉祥捧着断亲书人都在浑身颤抖。 她脱离那个家了。 不会再有人将她当赚钱工具了。 “哼,你以为脱离了我们就能好过?你死了都没地方埋。”钱氏拿了银票,又加了一句恶狠狠的话:“以后变成孤魂野鬼。” 许婉宁笑笑:“她是我的丫鬟,自然是我死了埋哪儿她也埋哪儿。怎么的,埋我的地儿还比不上埋你们的地儿?” 钱氏不说话了,恶狠狠地瞪了吉祥一眼,然后才离开。 许婉宁拍拍吉祥的肩膀,“你做得好,以后也会越来越好。” “阿宁。” 许婉宁回头,目光落在人群外热泪盈眶的父母,泪水早就湿了眼眶。 许婉宁提起裙子朝许骞夫妇飞奔而去。 “爹,娘!” ------------ 第144章 假信 许骞夫妇热泪盈眶,上上下下地看许婉宁,“有没有吃苦?在这里没有受委屈吧?” 来得时候,他们就听崔云枫和杜氏说了,说许婉宁被官府的人带走了,被关了两天。 牢里是个什么地方啊,又脏又乱,吃不饱穿不暖睡不着这些统统不说,光是那种恐惧都能让人寝食难安啊! 许婉宁窝在陆氏的怀里,安慰他们:“娘,我真的很好,吃得好睡得好,不信你们问青杏。” 青杏也跟着在一旁,见状连忙点头:“夫人老爷,我向你们保证,小姐真的吃得好睡得好,没受罪。” 一旁的杜氏:“……” 奇了怪了,不都是坐牢吗? 怎么她在牢里担惊受怕,又臭又脏,还吃不饱睡不好,怎么许婉宁不仅红光满面,还满面春风。 难道他们坐的不是一个牢? 杜氏心里苦,越想越难受,脸上更跟死了爹一样,乌漆墨黑。 崔云枫捏了杜氏一把,笑着说:“娘啊,你不用担心了,我就说,阿宁会没事的吧。” 杜氏回过神来:“对对对,阿宁吉人自有天相,瞧瞧,这不啥事都没有嘛!” 崔云枫上前来拉许婉宁,许婉宁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左手挽着许骞,右手挽着陆氏,笑嘻嘻地:“爹,娘,我们回侯府吧。” 回侯府,不是回家。 多加了两个人,一架马车明显就坐不下了,好在侯府很快又叫来了一辆马车。 不过要等等。 许婉宁扶着许骞和陆氏上了后面一辆马车,然后堵在下头不让崔云枫上去:“这辆马车坐不下了,相公还是跟母亲坐另外一驾马车吧。” 崔云枫笑笑:“好,岳父岳母,我在前面带路,带你们领略下燕城的风光。” 许婉宁上了马车,陆氏眉头都皱起来了:“阿宁,你跟云枫他……” 陆氏心思细腻,也是个过来人,她看出来了,阿宁夫妻之间感情出了问题:“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娘,没事,我就是看你们来了,我高兴。太突然了。”许婉宁有些激动:“你们来燕城怎么不给我来个信?” 许骞陆氏对视一眼,纷纷诧异地问她:“阿宁,不是你写信让我们来燕城的嘛?” 许婉宁:“……” 许骞忙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许婉宁:“你在信上说你出了点事,说有人告你杀人,让我们赶快来燕城一趟。” 许婉宁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 还真的是她的字迹。 要不是许婉宁是清醒的,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写了这封信了。 许婉宁指着其中一个字说,“爹,娘,你们还记得我写宁字最后一笔是怎么收笔的吗?” “爹当然记得,还是我教你的,你自己还……”许骞还不下去了,他的手都在颤抖:“这不是阿宁的字迹。” 他怎么忘记了。 阿宁的宁字最后收的那一笔,有一个小小的圆圈,那是他们之间的秘密,除了他们父女两个,不会有人知道。 而冒充阿宁字迹的那个人,显然也不会想到他们父女之间写信时的秘密,所以这个宁字,就是平时阿宁写的宁字,不是写信时他们约定好了的那个宁字。 写这封信的人,是故意把他们引过来的。 是他大意了。 许婉宁问陆氏:“爹,娘,你们急匆匆地过来,庭哥儿怎么办?” 陆氏说:“庭哥儿跟我们一块来了,他现在在侯府。” 许婉宁的指甲狠狠地插进皮肉里,这才让自己不至于失态。 “青杏,马车快点,我们快点回侯府!”许婉宁故意轻松地说:“娘,我好想庭哥儿,他长高了没有?” 青杏在前头说:“小姐,快不了啊,前面的马车走得慢。” 街道只能容纳一辆马车过去,前面的马车晃晃悠悠的,走得很慢,后面的马车也只能跟在后头慢慢地走。 陆氏跟着笑:“没事的,就快到侯府了,不差这一点时间,庭哥儿也一直念叨你,说很想很想姐姐。” 许婉宁突然说:“爹娘,我想快点回去,这儿有一条近路,我想回去看孩子和弟弟,你们就坐马车回去,不要惊扰了前面的马车。爹娘,相信我,原因我回去都会告诉你们!” 她语气坚定,许骞纵有许多问题,也还是没问,看着许婉宁跳下缓缓行驶的马车,看了许骞陆氏一眼,然后蹿进了巷子里。 “这到底怎么回事?”陆氏不解。 许骞抱抱她:“别出声,等到了侯府,阿宁会跟我们说得。” 没人知道车厢里少了一个人。 许婉宁要抄近路回侯府,她提着裙摆飞奔跑进巷子里,后头快步跟上一个人,“许夫人,您怎么了?” “扶松?”许婉宁见到扶松,有些怔愣:“你不是跟裴督主回京都了嘛?” 扶松摇摇头:“属下没回去。督主让属下留下来,暗地里保护许夫人。” 许婉宁愕然。 保护她? 扶松说:“我一直在暗处,刚才见许夫人跳下马车,这才跟了上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扶松腿脚快,他会功夫,还会飞檐走壁,比她跑回去快多了。 许婉宁一把抓住扶松的衣袖,声音都在发抖:“你赶快,赶快去侯府,去看看我弟弟,不要让他出事,千万不要让他出事啊!” 她不敢跟爹娘说的话,现在终于说了出来,人在极度的恐惧下,浑身颤抖,扶松看了她一眼,立马应是。 “属下这就去。” 扶松一个飞身,就越上了高墙,消失不见了。 许婉宁心终于安静了一点点,她也不敢停留,提着裙摆飞快地朝侯府跑去。 两辆马车依然幽幽地慢腾腾地往家里走。 杜氏叹了一口气,“我就真想不通,一切都做好了,怎么还让她给逃脱了。” 崔云枫也想不通。 他想不通,陈云怎么会找来一具男尸! 按照他的计策,许婉宁若是不交出吉祥,抵赖不掉,就要坐牢,交出吉祥,那也是弄错了,没有任何损失。 “娘,别想那么多,好在,咱们把许骞他们骗过来了。” 信是崔云枫以许婉宁的字迹写得,只要他们进了侯府,就任他收拾。 崔云枫咧唇,笑的阴仄仄的:“我在侯府给他们准备了一个大礼呢!” ------------ 第145章 落水 扶松飞快地赶往城阳侯府。 他在屋顶上飞快地穿梭,眼睛锐利地扫视四周,并没有找到许庭安。 跟崔庆平一样大的孩子,在侯府里还是很好找的。 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地找过去,最后找到池塘那边,小孩子的嬉戏声传来。 扶松终于停了下来。 池塘边,是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在喂鱼。 其中一个带着帽子遮着脸,是崔庆平,另外一个胸前挂着一块平安锁,粉粉嫩嫩的,应该就是许婉宁的弟弟许庭安。 “小舅舅,你看,那里有一条鱼,好大啊!” 没错,就是许庭安。 许庭安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在哪里啊?” “在那儿呢,你要站过来一点点,站到我这里来。” 许庭安往栏杆外站了一点,蹲在石头上,崔庆平指着脚下的水说:“小舅舅,你看到了没有?” “没有啊,在哪里啊!”许庭安仔细看了看,都没找到。 “刚刚还在的,肯定是被你吵得游走了。我们再到前面去看。” 崔庆平带着许庭安往假山那边走。 崔庆平脚下很快,许庭安第一次走,有些害怕:“你慢一点。” “你真是的,走那么慢,你是担心掉下去吗?”崔庆平停了下来,笑得咯咯的:“小舅舅,你胆子怎么那么小。” 小孩子怎么能被人叫胆子小呢。 许庭安胆子才不小呢。 “我胆子才不小呢,走快就走快。”许庭安快步往前头走。 一切都相安无事。 直到扶松发现旁边的假山里飞出来一块石子打在许庭安的脚下,许庭安身子一晃,尖叫一声,掉入了池塘里。 “救命,救命。” 崔庆平只在一旁站着,也不叫也不喊,他戴着帽子和面纱,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直到水中的人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小,这时突然从假山里走出一个人来,立马将崔庆平抱走了。 看都不看在水里挣扎着的许庭安。 扶松:“……” 他没有迟疑,一个飞身过去,就将许庭安捞了出来。 许庭安又惊又怕,又溺了水,人已经晕过去了。 扶松将孩子扛在肩头,他身手好,又是扛着个小孩子,轻轻松松地就避开了府中的下人,快速溜进了宁院里。 红梅和长安都在。 见扶松进来,红梅愣了下。 待看到他放下肩上的人时,红梅眼睛都瞪圆了:“公子?” 是许家的公子,小姐的弟弟啊!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了?” “他溺水了,不过还在时间不长。你帮帮忙,快,去准备热水和换洗的衣裳。” “哦哦哦,我去我这就去。”红梅冲进了厨房。 长安见许庭安跟自己身型一样,“我去找衣裳来。” 扶松用力帮许庭安按压胸部,好在孩子溺水的时间不长,按了几下胸脯,许庭安就吐了好几口水。 人也跟着清醒过来,不过身上冰冷,脸色惨白。 扶松将孩子放入热水中,泡了一会儿,见孩子身上暖和了,又包了起来冲进房间。 长安立马从床上爬了出来:“睡这儿来吧,我捂暖和了的。” 红梅的姜汤也端上来了:“公子,快,喝了它暖暖身子。” 许庭安刚才一张小脸惨白,泡了澡喝了姜汤,脸色才慢慢地红润。 有了扶松前去帮忙,许婉宁也不敢掉以轻心,抄近路回了侯府。 一路过来,侯府很安静。 安静的诡异。 许婉宁先直冲宁院。 “小姐,公子在里头。”红梅见着许婉宁,连忙打开帘子。 许婉宁冲了进去,许庭安一直不肯哭,等看到许婉宁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 “姐姐,姐姐。”许庭安张开手要抱抱,许婉宁将孩子搂住:“发生什么事了?” 扶松在一旁详细地说了一遍。 许婉宁听得恨不得直接剁了崔庆平。 “那个畜生!” 红梅有些疑惑:“小姐,会不会是小公子也吓懵了,所以他才……” 扶松看了看红梅,没有说话。 看来,她并不知道崔庆平不是许婉宁的孩子。 “安哥儿,听姐姐的话,你就在宁院待着,哪里都不要去。”许婉宁已经冷静下来了。 他们把父母和安哥儿骗到燕城,已经打算要下手杀死他们了! 许婉宁不会再让前世的事情再次重现。 “扶松,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扶松拱手:“许夫人请说。” “请你把这两个孩子带离侯府,好生照顾,等事情解决了,我会去接回他们。” 演戏自然要演全套。 许婉宁带着红梅走出房间。 扶松跟了过去:“许夫人,其实您可以等督主回来。” 等督主回来,所以的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了。 许婉宁摇摇头,迎着刺眼的太阳朝前走:“他们欠我的,我都要讨回来。” 扶松没再说话的,接受了命令:“是。” 许婉宁从后门出了侯府,正好又赶上了刚到门口的马车。 崔云枫先下马,就看到许婉宁已经下了马车,正在搀扶陆氏下车:“娘,您慢点。” 陆氏见着许婉宁,满脸的疑惑,许婉宁拍拍她的手。 “岳父岳母,咱们到家了。” 侯府大门打开,红梅惊惧地跑了出来:“少夫人不好了,安哥儿不见了。” 崔云枫面色不动,心中大喜。 陆氏吓得身子一软:“什么?安哥儿怎么会不见呢?” 崔云枫连忙安慰:“也许是在哪个院子里玩呢。不会丢的,我这就让人去找。” 他让全府的人在府上找,杜氏让许骞夫妇到延年院里等。 “孩子贪玩,肯定是去哪里玩去了。很快就会找到的。”杜氏说:“安哥儿不是跟平哥儿一块玩的吗?去问问平哥儿!” “祖母,你叫我啊?”崔庆平揉着眼睛,从软塌上直起身子,他睡得满面通红,显然是睡了很长一段时间的。 “你怎么在这?你小舅舅呢?”崔云枫忙追问道 崔庆平打着呵欠说:“我早就跟小舅舅分开了,他说他困了,要回母亲的院子,我也困了,就回来睡了。” 红梅听扶松说过,许庭安落水的时候,崔庆平在一旁一直看着,根本没有喊人,要不是小姐提醒过她,红梅都想问问崔庆平,为什么要说谎。 亲眼看着自己的小舅舅落水而不施救,他是疯了吗? 他才五岁,他怎么那么恶毒啊! 红梅边哭边摇头:“没有没有,安哥儿没回宁院,我一直在宁院等着,等不到我就去找,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莫不是寻叉了?”杜氏说:“阿夏,你去宁院寻寻看。” 红梅跟着夏嬷嬷回去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夫人,没有。” 陆氏一听,差点晕过去。 许婉宁心疼不已,可事到如今,为了不让杜氏崔云枫怀疑,她只能如此! 很快,其他找人的下人都一一回来回禀:“没有见着许公子。”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天都快要黑了,随着一波波回禀的下人说没看到,陆氏的天都要塌了。 “我的儿啊!”直接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许婉宁连忙上前,抱着陆氏哭:“娘,娘,娘……你不要吓我,你不要吓我啊!” 悲痛伤心绝望做不得假。 杜氏和崔云枫对视一眼,都笑了。 ------------ 第146章 反击 找孩子的人还在继续找,有一波人已经从侯府里头找到了侯府外头去了。 崔云枫说是兴许孩子看外头热闹出去玩迷了路也说不定,许婉宁让他去找。 反正找不到。 许婉宁带着许骞陆氏回了宁院。 一进宁院,许婉宁就跪在了许骞陆氏面前。 许骞和陆氏悲痛欲绝,见她跪地,也是又慌又乱:“阿宁,你这是做什么?” “爹娘,对不起,我骗了你们,让你们这么伤心,我罪该万死。” 许婉宁将之前的事情全盘托出,陆氏捂着胸口,听说许庭安平安无忧,又跟着落泪:“他没事就好,他没事就好。” 她千算万算,没想到崔云枫会骗自己的父母过来。 看来,吉祥的事情就是他下的套,骗爹娘来的引子。 许骞听后神情凝重:“阿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崔云枫要杀自己的小舅子,崔庆平要杀自己的小舅舅? 他们是疯了吗? “为了钱!”许婉宁恨得双目赤红:“爹,娘,当年女儿失身,也是被人陷害的!” 今夜,宁院的烛火就没熄灭过,陆氏和许骞听许婉宁将这些年发生过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陆氏好几次差点被气晕了过去,许婉宁不敢再说,陆氏却一定要听。 “你说,你说。我竟然不知道,我女儿嫁的这个侯府,竟然是这样的人家!阿宁,你这么多年,吃的是什么苦啊!” 许婉宁扑进陆氏的怀里。 她苦吗? 苦的,可看到爹娘弟弟儿子都还在自己的身边,那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爹娘,事情就是这样,我不想让他们怀疑,所以事先也没跟你们说清楚,让你们担惊受怕了。” “没事。”许骞面容黢黑,他是气的:“阿宁,爹娘带你回家吧!你跟崔云枫和离。” 和离? 许婉宁摇摇头:“和离太便宜他了,他们欠我的,通通都要还回来。” 陆氏担心:“阿宁,那点钱就算了,咱们只要平平安安地离开,钱就算了。” 许骞和陆氏都是良善的人,他们不愿与人交恶,做生意也是和气生财,女儿过得不幸福,他们带女儿回家就是,就是在家里养一辈子都可以。 许婉宁深得他们二人真传。 可死过一次的人,再谈良善,就是蠢了。 许婉宁拉着许骞和陆氏的手,眸子在烛火的映照下明明灭灭:“爹,娘,你们什么都不要做也不用做,就陪着女儿演一场戏就好了。” 该哭就哭,该骂就骂,配合许婉宁演戏,许婉宁才是这场戏的主角。 延年院也没熄灯。 杜氏和崔云枫正在秉烛夜谈。 “人怕是已经沉到池塘底下去了,等过几天身体泡胀了就浮起来了。”崔云枫说。 杜氏美滋滋的:“死了儿子就相当于断掉了他们的主心骨,没了主心骨,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们一死,财产就都归许婉宁,等许婉宁一死,财产就都归我们了。”崔云枫笑着说,“许家家财万贯,再加上当年那些钱,娘,咱们就是没了城阳侯府的爵位,也能几辈子衣食无忧。” 杜氏想到了白青青:“白青青你找到了没有?那个女人是个祸害,尽早解决。” 崔云枫派人找了白青青,可并没有在府里找到这个女人。 他直接来到了之前安置白青青的宅子。 自从白青青进侯府之后,莺歌就一直待在这里,宅子也没有退掉,白青青要是出了侯府,那回来的可能性极大。 可等到崔云枫进入宅子,屋子里早就已经人去屋空。 白青青没来,莺歌也不在。 崔云枫找不到人,脸色极其难看。 回到侯府门口,大半夜的竟然有两个人躺在大门口,崔云枫气不打一处来。 “哪里来的乞丐,还不快轰走!” 护卫上前将人一翻开,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陈明,包氏抱着他,在门口叫门,看到崔云枫回来了,立马上前:“公子,您来了,太好了,我们要进去。” 崔云枫皱眉,“你们进去干嘛?” “找绵绵啊,她爹被别人打成了这样,总要叫大夫给她爹治病啊!” 崔云枫笑了:“看来你们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陈绵绵婚前失贞与人私通怀有野种,被我爹发现了,已经将人关到了柴房,正要找你们算账呢,你们倒好,自己找上门来了。来人啊,将他们两个带进去,明日一早,告知侯爷。” 包氏嚷嚷:“不会的,绵绵她……呜……” 已经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将她丢进了柴房。 可怜的陈明已经被人打断了手和脚,那群护卫一点都不可怜,拉着他的脚就往里头拉。 疼得陈明又晕死过去。 还省了块抹布。 包氏和陈明都被关了起来。 这一夜,可真漫长啊! 许婉宁几乎是一夜没睡。 她在纸上写下了很多人的名字,从刘迹开始,崔云枫、杜氏、陈明、陈绵绵、包氏、白青青、崔荣发、崔连,一个个名字都出现在纸上。 等名字写完,刘迹被打了一个叉。 接着,她看了看那些名字,在陈绵绵、包氏、陈明身上画了三个叉! 都去死吧! 包氏被捆住手脚捂住嘴,动也不能动,只能爬到陈明的身边,陈明已经疼得晕死过去,无论她怎么喊,陈明都不醒。 恐惧、饥饿、疲劳终于干趴了包氏,她倒在地上,想眯一会儿。 很可惜。 门被打开,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走了进来,跟拎小鸡一样把他们拎了出去。 包氏想喊都喊不出来,只能呜咽地叫着。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被带到了一处房间。包氏看到了崔禄,看到了杜氏,还看到了躺在地上浑身血淋淋的陈绵绵。 “呜呜,呜呜……” 包氏惊恐心疼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女儿,“绵绵,你怎么了?绵绵?怎么会这样啊!” 崔禄脸黑如墨,将剑指向包氏:“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输掉我的宅子。” 包氏一怔,侯爷知道了? “你以为能瞒得住我?”崔禄恨不得一口吞下包氏和陈明:“赌坊的人什么都说了。” 一大清早,崔禄还在梦乡呢,就被人给喊醒了,说是赌坊来了好大一批人,说来要钱要庄子。 崔禄这才知道,陈明输掉了几万两银子,还输掉了他的庄子。 老天爷啊,陈明前段日子说要用庄子的地契办个手续,他想也没想就给了他,哪里知道,办什么手续,是被他拿去抵押赌博! 陈明被人用冷水泼醒了,看到崔禄也不住地求饶,“侯爷,看在我们是亲戚的份上,饶过我这一回吧,求求您了,我以后,以后一定不会再乱来了。” “还有下次?”杜氏冷冷地说道:“再有下次,你们是不是要把我侯府给输掉。我说怪不得送你们的女儿进侯府呢,原来是为了吞没侯府的财产。” 崔禄身子忽然晃了晃,杜氏一把抓住他,“侯爷,您没事吧?” 她眼神示意一旁的许迦,许迦连忙上前,抓住崔禄的手,神情越来越凝重:“侯爷,您最近吃了什么?” ------------ 第147章 四杀 “怎么了?”崔禄觉得奇怪。 许迦神情凝重:“侯爷,您,您……” 崔禄皱眉:“有话直说。” 杜氏也急了:“是啊,贾大夫,有什么话你快说,侯爷到底怎么了?” “您吃了大剂量的绝子药,身子已经……已经……”许迦欲言又止。 崔禄怔了:“你,什么意思?” “从脉象来看,您再无子嗣可能!” 犹如晴天劈下一道雷,崔禄差点晕厥过去:“你,你再说一遍。” 许迦低着头挑挑眉,“侯爷,您将再无子嗣。”别说一遍了,能把你气死,说一百遍都可以! 崔禄身子一晃,就要晕倒。 杜氏眼疾手快地将人抱住,哭得歇斯底里:“怎么会这样,谁给侯爷下的药啊!” 崔禄最近这段日子经常留宿玉心院,自然要查的就是玉心院。 很快,崔荣发回来了,带来了陈绵绵的丫鬟西柳和一包药粉。 西柳面如土色:“侯爷,不怪奴婢,是侧夫人,是侧夫人让奴婢买来的,不怪奴婢,真的不怪奴婢啊!” 她也不知道,她买的催情香怎么就变成了绝子药。 “贱婢!”崔禄一脚将人踢飞了出去。 西柳吐出一口血,不动了。 许迦上前摸了摸鼻息。 死了。 杜氏在一旁哭:“肯定是陈绵绵,她怀了姘头的孩子,然后想要夺走侯府,就给侯爷下药,想让她的孩子成为侯府的继承人,她怎么那么狠心啊!” 包氏是清醒的。 她绝望得连个字都说不出来。 崔禄双目赤红,他拿起烧红了的烙铁,直接贴在陈绵绵的身上。 高温烫破了衣裳,烫熟了皮肉,屋子里除了血腥味,还有皮肉的烧焦味道。 陈绵绵还尖叫蠕动了下,等崔禄发泄似的踢了几脚,陈绵绵不动了,再烫也不叫了。 许迦上前,摸了摸:“侯爷,已经死了。” 死了? 崔禄火气没消啊! “贱人,我要把你大卸八块!” 他快速地取了一把剑,寒光一闪,陈绵绵的一只手就飞了出去,正好飞到了包氏的脸上,落在地上。 “啊,啊,啊……”包氏尖叫。 接下来,她叫不出来了,因为人头已经分家。 崔禄的剑直接让她脑袋搬家。 血飞溅的老高,崔禄脸上、身上都红彤彤的,他又看向了陈明。 陈明手和脚都断了,疼得他想死。 可他是想死,并不是真的要死啊! 崔禄提着沾了血的剑一步步朝他走来,陈明像条虫一样在地上爬行,“侯爷饶命,侯爷饶……” 命字还没有说完,命就没了。 脑袋跟身子分了家,还能看到他的嘴还张着。 许迦没上前,不用探鼻息都知道这两个人都死了。 脑袋都分家了,不死就出鬼了。 杜氏也吓得够呛。 她没想到崔禄知道自己绝育了反应会那么大,要是他知道其实绝子药是她下的…… 杜氏猛地看向许迦。 这个人,不能留了。 崔禄出了大牢之后人就清醒了,看了看身上血淋淋的,回头看了看跟他一块出来的杜氏、崔荣发、许迦,他只对崔荣发和许迦说:“你们谁要是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休怪本侯翻脸无情!” 崔荣发扑通一声跪地:“侯爷,就是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乱说啊!” 崔禄看向许迦。 许迦摆摆手:“在下什么都没看到。” “贾大夫识时务。”崔禄望着许迦离去的背影,突然看向杜氏:“他知道的太多了。” 杜氏也是这么认为的:“任凭侯爷做主。” 这个人知道她太多的秘密了,反正现在平哥儿的脸已经好了,他是生是死,已经无所谓了。 许迦回到院子,就开始收拾东西。 东西很简单,他就只有两件衣裳一个药箱,赚到的银票早就已经放到仁安堂了。 还未开始,就有人请他去延年院,说是夫人请他过去聚一聚。 许迦冷笑。 什么聚一聚,一场鸿门宴罢了。 他仰头喝下一个瓶子里头的药水,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药瓶,交给阿原:“这是少夫人要的补血药,你给少夫人送过去。” 阿原拿着药瓶去了。 许迦将药箱阖上,孤身一人去了延年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杜氏置办了一桌好酒好菜。 崔云枫也来了,正与杜氏有说有笑。 下人一通传,崔云枫就站了起来,热情地招呼着许迦,“贾大夫,听说你要离开了?” 许家默默点点头,“是,如今小公子的脸已经全好了,在下要离开了。” “你治好了平哥儿的脸,是我们侯府的大恩人,您走之前,我们一定要好好地谢谢你。” “治病救人,是为医者的分内之事,况且在下也得了赏金,实在当不得夫人公子的一声谢谢。” “要的要的。”崔云枫拉了许迦坐下,笑着说:“贾大夫就赏脸,吃个饭再走也不迟。”他偏头问旁边伺候的丫鬟:“去看看少夫人怎么还没有过来。” 许迦面色不动,看着面前饭菜和饭碗。 许婉宁得到消息的同时,也收到了阿原送来的药瓶。 “少夫人,这是您要的补血药。” 补血药? 许婉宁一怔:“是贾大夫让你送过来的?” “嗯。” 许婉宁去了屋内,将瓶子里头的东西一饮而尽,随后将瓶子清洗干净,看到了瓶身上的一行字。 已动杀心。 他们要对许迦不利! 许婉宁砸碎了药瓶,而这时红梅在外头说:“小姐,延年院来人了,说是让您过去一趟,一起跟夫人公子给贾大夫送行宴。” 送行宴还是鸿门宴? 许婉宁平静地走了出去,“让陈望在暗地里跟着我。” 红梅应是。 许婉宁跟着延年院的下人离去,红梅也悄悄地往另外一边离去。 回去的路上,那下人突然回头,许婉宁眉一挑:“有事?” “少夫人,管家让我跟您说一声,宴席上的酒太烈了,让您悠着点喝。” 看来酒有问题啊。 许婉宁点点头:“谢谢管家好心提醒了。” 崔荣发帮了她,她帮了崔荣发,按理来说,已经一报还一报了,没想到崔荣发还晓得投桃报李。 延年院里头很热闹。 ------------ 第148章 蚀米 是崔云枫劝酒的声音。 “贾大夫,多喝两杯怎么了?” “在下不胜酒力。” “喝多了就睡嘛,大不了今天不走了,明天走嘛!”崔云枫还在劝,热情地跟贾大夫勾肩搭背,还把酒杯凑到了许迦的嘴边,让人不得不喝。 许婉宁进去,许迦已经喝下了第三杯。 “阿宁你来了,快,陪贾大夫喝几杯。”崔云枫去拉许婉宁,给许婉宁倒了一杯。 许婉宁喝下,崔云枫又迫不及待地倒了一杯。 一杯又一杯,许婉宁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许迦又喝了多少。 可好像崔云枫和杜氏非要把许婉宁和许迦灌醉似的,一个敬完另外一个敬,每个人都要拉上许婉宁一块陪着喝。 许婉宁也不拒绝,要喝就喝,神情也开始不清明,说话也开始结巴。 “贾,贾大夫,我敬您一杯,感谢,感谢您救了小公子。”许婉宁仰头喝干。 许迦也双目赤红,“谢,谢谢少夫人。” 他也仰头干了。 许婉宁摇了摇头,实在是支撑不住,一头栽在桌子上。 “阿宁怎么了?”杜氏见状问道。 崔云枫装模作样地去看,“她喝醉了。” “这孩子,酒力不行喝那么多干什么,枫儿啊,你快把她抱到厢房里去休息,咱们接着陪贾大夫喝。” 崔云枫抱着许婉宁出去了。 许迦装作不胜酒力,捂着额头,低下眼,其实余光跟随崔云枫出去了。 杜氏又敬了他一杯:“贾大夫,咱们再喝!” 许迦:“谢,谢谢夫,夫人。” 崔云枫将许婉宁抱进了一间屋子里。 延年院很大,也有很多的空房间,特别前头的房间也有好几间空的,可崔云枫偏偏不把她放在前面,而是将人抱到了后面,找了所有房间里最隐蔽最靠近角落的一间,将人抱了进去。 将人丢在床上,崔云枫推了许婉宁几下。 许婉宁烂醉如泥,动都不动。 崔云枫放心了,冷笑:“许婉宁,要怪就怪你许家家财万贯,富贵迷人眼。你放心,你不是这么多年都没人碰吗?放心,等会我给你送个男人。我给你们加了催情粉和催情香,祝你们玩得开心啊!” 随后,他点燃了一支熏香,捂着口鼻看了看床上烂醉如泥人事不省的许婉宁,眼中一片嫌恶,就看了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生怕多看一眼会让他恶心似的。 关门声传来,许婉宁睁开了眼睛。 哪里还有恍惚和迷醉,眼神清明而又冷静。 她看向燃着的香…… 香气袅袅,只是可惜,不是什么好香。 好在来之前,许迦给自己送来的药。 其实那根本不是补血药,而是百毒散。 顾名思义,百种毒都能解,何况是说催情粉和催情香。 陈望翻窗子跳了进来。 好在崔云枫选了这个偏僻又靠近围墙的屋子,陈望几乎可以大摇大摆地进来。 “小姐。” “你先捂住口鼻。”许婉宁说:“他点了催情香。” 陈望猛地看向燃着的熏香,又看看许婉宁:“小姐……” “我没事,我提前吃了百毒散。” “公子做的百毒散?”陈望以为是老爷夫人带来的。 许婉宁点点头,“他们把我灌醉,接下来灌醉的应该是贾大夫。” 催情香,将一男一女灌醉,寓意不言而喻。 陈望大吃一惊:“公子和夫人他们是疯了吗?” 不是疯了,是恶人从来都是恶贯满盈、无恶不作、无所不用其极。 “你吃些百毒散,等到崔云枫带着贾大夫过来,将崔云枫留下,再顺便把杜氏也给带过来。”不怪许婉宁心狠手辣,对付恶人,就要用这种方法。 陈望脱口而出,“小姐,要不要扒光他们的衣服?” 许婉宁:“……” 扒光娘和儿子的衣服,躺一张床上? 陈望这主意,可真…… 见许婉宁望着他,陈望自觉失言,可他还是觉得自己说得没错:“他们这样陷害您,不反击他们都对不起自己。” 许婉宁说:“我觉得你这个主意好极了。” 陈望摸摸头,笑了:“……属下照办!” 屋外已经传来了崔云枫的声音,“贾大夫,你酒量也太不行了,喝这么一点点就醉了。你先进去休息一下,休息好了再走吧。” 还有许迦的声音:“我,我回住,住的地方。” 杜氏的声音:“这屋子安静,没人打扰,贾大夫就在这儿休息下吧。” 许婉宁安静地躺在床上,盖着被褥蒙着头。 崔云枫将许迦扶了进来,也放到了床上,就躺在许婉宁的身边。 忙完这一切,崔云枫很快就出去了。 杜氏在外头问:“怎么样?” 崔云枫得意地说:“娘,你就放心吧,屋子里点了催情香,喝的酒里咱们又放了些催情粉,在里头待久了,天雷勾地火,娘,半个时辰之后,咱们就等着带许骞他们来捉奸吧!” “好。贾诩跟许婉宁通奸,一个都跑不了。贾诩知道咱们那么多秘密,直接打死他!” 母子两个得意地朝外头走。 回廊处,母子俩一前一后,说到兴奋的地方,杜氏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她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眼前一个人影闪过,想要仔细看,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陈望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个人,手脚麻利地一边肩膀扛一个,飞快地朝刚才的屋子走去。 许迦被放下的时候,已经醒了。 他朝里躺着,里头的被褥里睡着一个人,身形纤细,露出乌黑浓密的头发,和一截雪白柔嫩的脖颈,女子身上的香味在热气的烘托下,越发的香甜。 近在咫尺。 只要一伸手,就能触摸到。 许婉宁突然转身,乌凛凛的眸子与许迦四目相对,面若桃李,“大哥。” 许迦缩回了手,立马翻身下床,背朝许婉宁站着,“阿宁。”他伸手握拳,将体内不安分的欲望压制下去。 屋子里点了催情香。 “大哥,你怎么了?”许婉宁也下了床,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屋子里有些热。” “他们点了催情香。不过好在我们都吃了百毒散,催情香对我们无用。” 许迦苦笑。 是啊,他是吃了百毒散的。 陈望扛着人进门了,“小姐。” “丢到床上去,扒光他们的衣服。”许婉宁咬牙切齿。 许迦看了看被扛进来的人。 杜氏、崔云枫母子两个。在看他们两个被扒光衣服躺在床上,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不是觉得他们可怜。 这种人,罪有应得,不值得可怜。 若是杜氏得逞,让他伤害了阿宁,他怕是会疯。 ------------ 第149章 乱伦 许迦大摇大摆地背着行李跟许婉宁辞行。 许婉宁还亲自到门口送的他,整个侯府的人都看到了,她还让崔庆平给许迦磕头送行,一直到许迦看不到了,才让崔庆平起来。 崔庆平冲许婉宁扮个了鬼脸,就跑了,阿聪给许婉宁行了个礼,然后跟在了崔庆平的身后。 许婉宁冷笑,转身进了侯府,回到了宁院,陪着许谦和陆氏。 知道安哥儿是平安的,陆氏也就放心了,陪着许婉宁说着家里的事情。 等了一会儿,红梅过来传消息。 “小姐,管家传话,说侯爷在书房喝酒。” 喝酒呀? 喝了酒才会发酒疯啊! 许婉宁拉着许骞和陆氏往外头走。 “爹,娘,刚才我说的,你们都记住了?” 许骞和陆氏都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崔禄在书房喝得酩酊大醉,地上一地的酒坛子,崔荣发在一旁照顾着。 他要多少酒,崔荣发就搬多少酒,按少夫人说的,别让人喝得走不动路就行。 “拿酒来!”崔禄又喝光了一坛,崔荣发听话地又去搬。 在外头正好碰到许婉宁,崔荣发低声说:“喝了好多,快要醉了。” 许婉宁笑笑,“去通传吧,就说我爹娘要见侯爷。” 崔禄出来时,就看到哭得伤心欲绝的许婉宁。 崔荣发:“……”少夫人可真是厉害,刚才还笑眯眯的,说哭就哭,那伤心还真不是假的! “父亲,我爹娘说想自己在侯府里找一找。求求您,带我爹娘找一找吧。” 身后是哭得不能自已的陆氏,连站都站不了,只能靠在许骞的怀里,许骞也涕泪横流:“侯爷,请您行个方便。” 崔禄打了个酒嗝,自知失态:“好,许公子在侯府失踪,也是侯府的错,管家,派一些人,带着许老爷和许夫人去找。” 崔荣发领命去喊人了。 许婉宁哭着说:“父亲,女儿也跟着爹娘一块去找了,只是这可能要到一些院子里去寻,阿宁怕娘和相公会不会不同意。” 崔禄连忙摆手:“我带你们去,先去延年院找找看。” “谢谢父亲。” 崔禄领着许婉宁等人先去了延年院,崔荣发也带来了一群下人,男的女的都有,浩浩荡荡的,延年院只有几个丫鬟在外头,里头没有动静。 “夫人呢?” 丫鬟摇摇头,一问三不知。 崔禄领着许谦往里头走:“兴许是出去了。亲家,我带你去找。” 延年院很大,陆氏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找到院子外头,其他的人一间房一间房地找过去,从外往里,转眼就到了最里头。 人多,两个人一间房,就有人去开了最靠近墙的那一间。 许婉宁收回了视线,拉住了陆氏的手。 陆氏心领神会,“安哥儿,安哥儿你在哪儿啊?”女儿说了,她只要表现出伤心就行了。 儿子丢了谁不伤心? 陆氏脸都没洗,还把头发弄乱了,为的就是表现的真一点。 崔禄安慰许骞:“亲家,你看这都找了,都没有……” 许骞黯然伤神:“那就换个地方吧。” “啊!啊!啊!” 众人正要离去,最里间的屋子传来鬼哭狼嚎的尖叫声,接着两个丫鬟从里头冲了出来,一脸的惊魂未定。 崔禄的酒都被她们两个给吓醒了:“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丫鬟面色惨白,不敢说话。 崔荣发也跟着问了一遍,丫鬟还是不肯说话,崔荣发就先去屋子里看了,很快也是冲了出来,脸色难看至极。 “到底怎么了?” 崔荣发低着头:“侯爷,还是您自己进去看吧。” 崔禄莫名其妙,大踏步走了进去,接着就是一通咆哮:“你个逆子,混账东西,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许婉宁好奇地问:“管家,里头到底怎么啦?” 崔荣发看了一眼许婉宁,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好在他没跟许婉宁作对,不然的话,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又是无比的庆幸,他是许婉宁的人! “少夫人还是别打听的好。要不,少夫人还是带着许老爷许夫人先回吧!”崔荣发恭恭敬敬地将人给请了出去。 陆氏还带着泪:“阿宁啊,这是怎么了?” 许婉宁耸耸肩,一脸的无辜:“娘,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将人送到门口转身回去的崔荣发好险摔一跤。 许婉宁和许骞陆氏就在门口等,虽然隔得远,可里头的咆哮声不绝于耳。 “贱人,畜生,你们是母子啊,你们干什么?” 接着是杜氏的尖叫:“侯爷,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贱人贱人,是看我不行了?找上你儿子啦?你要不要脸?我侯府的脸都被你们两个畜生给丢尽了!”崔禄喝了酒,愤怒值蹭蹭往上涨,脸发烫头发烫。 “爹啊,不是这样的,我跟娘是被人陷害的啊!” 崔禄眼前开始发黑,天旋地转,人直挺挺地砸到地上。 接着是杜氏和崔云枫的嚎叫:“侯爷,侯爷,你怎么了?侯爷,叫大夫,叫大夫啊!” 崔荣发马不停蹄地跑出来,许婉宁叫住了他:“管家,我听到相公和母亲的声音,究竟,是怎么啦?” 崔荣发:“……”啥情况你会不知道? 酒是你们一块喝的,可到了后来倒好,母子两个被扒光了躺一个床上,另外喝酒的人倒没事,傻子都知道谁下的手啊! 不过崔荣发只当自己不知道,叹了一口气:“少夫人,夫人和公子喝多了,具体情况小的不能说,还是别为难小的了。” “不为难,当然不为难管家。”许婉宁笑笑:“那父亲呢?怎么听相公和母亲都在叫?” “侯爷晕了。”崔荣发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少夫人,小的要去请大夫了。” “哦,管家快去快回。”许婉宁在回廊下坐下,翘着二郎腿。 不一会儿,崔云枫出来了,披头散发、衣裳凌乱,许婉宁腾地站了起来:“相公!” 崔云枫:“……”差点没被台阶给绊倒,他恶狠狠地盯着许婉宁,“是你干的好事,都是你干的好事!” 许婉宁一脸无辜:“相公,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崔云枫的脸,这辈子都丢了个干干净净,这要是传出去,他跟娘两个人脱得精光的躺在一张床上,外头的人怎么说他。 “许婉宁,你去死!”崔云枫挥舞着拳头就朝许婉宁冲来,许婉宁不躲不避,反倒冷哼一声。 陈望轻而易举就抓住了崔云枫的胳膊。 ------------ 第150章 谣言 陈望轻轻一用力,崔云枫就疼得惨叫:“疼疼疼!放开放开。” 陈望看向许婉宁,许婉宁点点头,陈望这才松开。 许婉宁上前走了两步,看着痛苦的崔云枫,还不忘踩他一脚:“我听说,你跟母亲喝醉了,是吗?” “轰!” 犹如天上炸下一个雷,崔云枫震惊。 许婉宁又说:“我是不信的,你不是在我们成亲的那一天,就被马踢伤了命根子,不能人道了嘛?” 崔云枫不住地附和:“对对对,是的,我跟我娘是清白的。” 许婉宁点头,一副非常理解的模样:“嗯,我相信你。你不能人道,就算是点了催情香也不会有用。” 点了催情香也没用? 崔云枫想到自己清醒过来的情形,瘫坐在地。 侯府又乱了。 侯爷晕了,好像还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大夫的诊断结果是,饮酒过度、怒气攻心、血气上涌,脑子郁结了,等那块血块什么时候散,什么时候才能醒。 用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中风啦。 杜氏急了:“贾大夫呢?快去请贾大夫,他一定有办法治好侯爷的!” 崔荣发上前:“夫人,中午时分,贾大夫就已经离开了。” “他走了?”杜氏懵了,“他怎么走了?许婉宁呢?许婉宁在哪里?” 崔荣发又说:“少夫人和许家老爷夫人在府里头找许公子。” 是哦,许庭安死了。 崔云枫屏退了屋内所有的下人,看着病床上人事不省的崔禄,说:“娘,一定是许婉宁搞的鬼。” 杜氏怒不可遏:“除了她还有谁,都是她害的。” 崔云枫不敢确认:“娘,我们,我们真的没做啥吧?” 杜氏:“……不,不会!” 崔云枫不敢相信:“娘,真的吗?屋子里点了催情香,我们二人又抱在一起,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吗?” 屋子里点了催情香,他们喝了酒,在催情香的催化下,会更容易动情,崔云枫光是想想,都觉得脊背冒汗。 杜氏看着痛苦的儿子,她也很痛苦啊:“儿啊,真的没有。那个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一定没有!” “娘,你怎么那么确定一定没有?”崔云枫听了这话,觉得奇怪:“为什么?” 杜氏顾左右而言他:“娘说没事发生就是没事发生。” “为什么?”崔云枫不敢相信,他拉着杜氏的衣袖:“娘,为什么点了催情香我都不行?” 他记得他当时醒过来的时候,浑身燥热,身体冒汗,可那个地方却是软趴趴的,没有一点抬头的迹象。 而且身下的被褥干干净净,根本就没有半点痕迹。 他跟杜氏没发生关系,是好事,可为什么会没发生关系? 崔云枫不是傻子,他听懂了许婉宁说的那句话。 不能人道的人,点了催情香也没用。 “娘,我是不是那次受伤了?”崔云枫问。 杜氏想摇头,可最后还是点头:“儿啊,你还有平哥儿啊,你还有后啊,不能就不能,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啊!” 果然。 “啊,啊,啊……” 崔云枫癫狂地将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就跟崔禄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有子嗣一样,谁不疯! 不,他还不如崔禄,崔禄能享受男欢女爱,可他不行。 “儿啊,你想开点,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只要有平哥儿就够了,就跟娘一样,有你就够了啊!” “不,我现在跟个太监有什么分别?”崔云枫癫狂地捶打着自己。 “儿啊,你要怪就怪白青青,要不是白青青,你也不会这样啊!”杜氏欲哭无泪。 怎么就这样了啊! 要是她跟儿子脱光了衣服躺一张床上的事情传扬出去,她真的不要活了。 “儿啊,咱们不能让许婉宁得逞啊,咱们要振作起来啊,把许家的家财都夺过来,咱们就什么都不怕了啊!咱们还有平哥儿传宗接代,其他的想开一点。”杜氏宽慰道。 有儿子就够了。 崔云枫站了起来,“娘,你说得对,白青青这个贱人,害得我好苦,我要把她碎尸万段,还有许婉宁,都去死,全部都去死吧!” 母子两个在延年院密谋,许婉宁与陆氏睡在一张床上,说着母女两个的体己话。 当听到她与崔云枫在成亲那日就没同房时,陆氏气得直接坐了起来:“他这是干嘛?这是让你守了六年的活寡吗?” 许婉宁觉得无所谓。 “娘,我要谢谢他,让我这些年,没有与这种人渣同床共枕。”不然的话,光是想想,每日在这种男人身下承欢,她都能气死! 陆氏知道女儿委屈了,“可嫁人不就是要嫁个体贴关心在乎你的人吗?我万万没有想到,崔云枫他竟然,竟然……” 夫妻之礼的乐趣,女儿几乎是从来没有享受过啊! 许婉宁并不贪心,远离人渣,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幸福不幸福…… “娘,你跟爹,弟弟,孩子在我身边就最好了。”许婉宁觉得亲人在身边才是幸福。 陆氏又问:“平哥儿呢?我来了这么久怎么没看到平哥儿?” 平哥儿跟他们都不亲,可再不亲,他们来了之后还是会过来拜见,可是这回,好像看都没看到外孙。 许婉宁浑不在意:“玩去了。娘,不说他,咱们说点其他开心的事情。” 陆氏:“……” 刚才是谁说孩子在身边就最好了? 难道说儿子不开心? 母女两个温馨幸福,而侯府其他地方,则是鲜血淋漓。 崔云枫则铁血手腕将今日看到的人通通来了个血洗。 许婉宁知道,不过她一点都不关心。 崔云枫只要不杀她的人,杀谁都跟她没关系。 反正侯府的人,死了就死了,还省得她动手。 只是,崔云枫大张旗鼓地掩盖消息,许婉宁就是不让他如愿。 不好意思,她就要传扬得人尽皆知。 如所有人预料。 第二日无论是早点摊贩、还是茶楼、面摊、包子铺,哪怕是在街口讨钱的乞丐,都知道了一件事情。 城阳侯府夫人睡了她儿子。 要么就是另外一个版本。 城阳侯府公子睡了他娘。 崔云枫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住消息传播的态势了。 上到八九十岁老翁老妪,下到五六岁孩童,都晓得儿子跟娘睡了。 孩子想法很单纯,跟娘睡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大人的想法就不一样了,是儿子没断奶,还是母亲恋儿子? 睡,只是单纯的睡吗? 还是说,一男一女,有其他意思? ------------ 第151章 夭折 崔云枫都快要气疯了:“谁传的?谁传的?” 护卫们面面相觑,反正不是他们传的,他们都不知道有这回事,不过现在知道了。 “陈远人呢?他死哪里去了?” 有护卫回答:“陈护卫好多天都没见着了。” 自从上次出去办事,找回来一具让人分辨不出来的男尸,就一直没有露面。 傻子都知道这厮叛变了。 崔云枫面目狰狞,领着一伙人去了陈远家里。 人去屋空。 崔云枫又晚来了一步,他气得直跺脚,“给我一把火烧了这个地方。传令下去,谁见到陈远及他的家人,一律格杀勿论!” 火光冲天起,崔云枫站在火光之中,他的声音也如雷贯耳。 不远处,两个身量差不多,长相也有些相似的男子并肩站着,看着已经被火舌吞没的房子。 “大哥,我没有说错吧。跟在这种人的身边,不会有好结果的!”陈望对陈远说道。 “好在小姐及时带走了大嫂和甜甜,不然……”陈望叹了一口气。 后面的事情不敢想。 陈远默默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神坚定:“小姐需要我做什么,你告诉小姐,我一定全力以赴。” 这是投靠小姐了。 陈望激动地拍着兄长的肩膀:“大哥,小姐一定会很高兴的。” 许婉宁谈不上有多高兴。 陈远归顺她,投靠她,那是因为她降服了他。 可前世呢? 许婉宁没有降服陈远,陈远一直是崔云枫的狗,从不曾怜惜过她分毫,他知道崔云枫做了那么多的错事,还是不告诉她。 各为其主这话没错,疑人不用这句话也没有错。 许婉宁:“让他等着。”她不会让陈远做任何事情,只会拉他出来指正崔云枫,仅此而已。 她不过是看在忠心耿耿的陈望身上,饶他一命罢了。 城阳侯府池塘里的水是从外头接入的山泉水,又流向府外的一条河沟里,水是活水,水里养了鱼,为了防止鱼游出去,侯府在河沟相接处拦了一道网,鱼游不出去,落叶也飘不出去。 隔三岔五的,就有下人清理池子里的落叶。 这一日也不例外。 照例有下人在河沟旁清理落叶。 长长的杆子上套了一个网,用网捞起落叶,捞上来之后倒出来,再去捞。 许婉宁陪着陆氏正在府里头找许庭安,到了此处,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看下人捞落叶。 那下人突然捞到了一个重重的东西,很沉,颇费了一番力气。 “什么东西,好沉啊!” 许婉宁和陆氏站到了河边,眼睛不错地盯着网子里的东西。 那是个人的身形,孩子,穿着靛蓝色的衣服,还带了一块金锁。 下人捞了起来,还没有看清楚,许婉宁和陆氏就扑倒在地,“安哥儿,安哥儿,我的儿啊!” “弟弟,弟弟,我带你去看大夫,弟弟……” 许婉宁抱着孩子就跑,陆氏跟在后头,脚步踉跄,“安哥儿啊!” 下人大惊。 是许家公子吗? 姐姐和娘都认出来了,肯定不会错,可那是从水里头打捞起来的啊,那许家公子,还有命在吗? 很快,许婉宁抱着个孩子在府里头一路跑一路哭的事情就传开了,陆氏也跟在后头哭天抢地,她们二人嘴里喊的,都是许家公子的名字。 又有下人出来说,许家公子是他打捞起来的,沉在水里,飘到河沟那边去了,应该是早就已经死了。 这算是最近一段日子唯一听过的好消息了。 崔云枫笑得前仰后合,杜氏也笑出了眼泪。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这一回,菩萨总算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杜氏喜极而泣。 崔云枫得意扬扬:“娘,胜利一定会属于我们。” 先赢不叫赢,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宁院里,里里外外,男男女女的哭声此起彼伏。 吉祥照例回来守门了,眼睛红彤彤的。 崔云枫带来个大夫:“这大夫是燕城最厉害的大夫,让他给小舅子看看。” 吉祥说:“少夫人说不需要了。许公子他,他……呜呜,呜呜……” 崔云枫叹了一口气:“那我进去看看吧。” 进了屋子,许婉宁站在床边哭。 陆氏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一个被褥,里头鼓鼓囊囊的,露出一点点黑色的头发,陆氏哭天抢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许骞眼眶通红,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似的,就连背都弯了。 “岳父,小婿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说一句,节哀顺变!” 许骞看了眼崔云枫,拉着崔云枫的手,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云枫。” 眼前快近不惑的许骞,生意场上见过多少波云诡谲、起起伏伏,中年得子喜不自胜,不惑丧子悲痛欲绝。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死了儿子对他来说,无异于是致命一击。 “岳父,您还有我。我一定会像对亲生父亲一样,孝顺您、伺候您。” 崔云枫感天动地的誓言让许骞哭得更大声了:“好好好。” 许婉宁侧头看了看崔云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早夭的孩子不能进祖坟,也不能办丧事,只能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从此一了百了,就连祭拜都不可以。 崔云枫给许庭安找了块风水宝地,第二日就葬了下去,小小的棺木,往黄土地里一埋,连个墓碑都没有。 许骞在儿子的坟前捶胸顿足,老泪纵横,悲愤交加,人都苍老了几十岁。 陆氏歇斯底里,到最后直接哭晕了过去。 许婉宁望着小小的土包子,想到前世狗子的惨死,安哥儿的惨死,仿佛那种悲痛又重新回到心口上。 疼啊,疼到四肢百骸、筋骨都是疼的。 她也哭了,不是装模作样,而是悲痛欲绝。 哭什么? 哭前世的狗子,哭前世的安哥儿,也哭前世的自己。 崔云枫跟杜氏就站在后头,看着母子三个跪在土包子面前哭,对视一眼,心中得意非常。 杜氏上前:“亲家母,节哀顺变啊!” 崔云枫也上前:“岳父,小心身子。” “娘,娘……”许婉宁抱着陆氏尖叫:“娘,你不要吓我啊!” 陆氏直接哭晕过去了。 崔云枫指挥着众人:“快快快,回侯府,回侯府。” 众人手忙脚乱地上马车的上马车,赶马车的赶马车。 马车缓缓往前行驶。 昏迷不醒的陆氏睁开眼睛,望着许婉宁笑:“阿宁,娘刚才表演得如何?” ------------ 第152章 密谋 抛开心中的悲痛,许婉宁笑:“像!” 许骞在一旁笑眯眯地说:“那我呢?” 许婉宁也说:“像!” 前世爹娘在安哥儿的坟前,也是这样哭晕了,从此后一蹶不振! 娘没几个月就走了,爹的身子也从此一落千丈,后来也走了。 爹娘的身子骨一直都很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猫腻? 许婉宁拭目以待。 杜氏在前头的马车里,极力忍着笑:“枫儿,下一步咱们怎么办?” “我会留下他们,药我已经买好了,吃了下去半个月之后,就会慢慢呈现衰竭之症,人也会渐渐无力茶饭不思精神萎靡,吃不下睡不着,看起来就像是伤痛过度导致的,慢慢地死了也没人怀疑是中毒。” 杜氏喜滋滋的:“要快点。”趁着老天爷站她这一边,速度要快! 回到侯府,大夫就来了,给陆氏把脉开了药。 崔云枫担忧地看着许骞:“大夫,也给我岳父大人看看吧。他看起来也很不好,吃点药调理一下。” 大夫点点头,看过之后,又给许骞开了一副药,大夫最后说了一句很中肯的话:“这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吃药,只是治标不治本。” 他也明白。 谁能过得了死了儿子这个坎! 过了,等个十年二十年,过不了,一个月两个月,人想不开,也就不用过了。 “节哀顺变吧!”大夫背着药箱走了。 崔云枫当即吩咐人去熬药。 “你这边人少,又要照顾岳父岳母,要不这样,就让冬嬷嬷帮帮你吧。她带着平哥儿也没事,让她多带着平哥儿往这边跑跑,平哥儿呢,也能逗逗两位老人家,他们见到平哥儿,肯定也会慢慢开心起来的。” 冬嬷嬷? 她怎么忘记了,前世安哥儿死后,她留下爹娘在侯府疗养,冬嬷嬷也总往她这边跑。 许婉宁点点头,“一切听从相公安排就是。” 这时,外头有个人来报:“少夫人,门外有个自称是许家大公子的人来了。” 许家大公子? 崔云枫一怔:“谁啊?” 许家什么时候还有个大公子,他怎么不知道。 “是我父母收养的养子。肯定是知道弟弟出事了才来的。”许婉宁哭着让人请进来。 养子。 崔云枫放心了。 许迦边走边哭,见到许骞夫妇,哭得跪倒在他们的跟前:“义父、义母,迦儿来迟了。” 崔云枫一愣,这声音怎么听得那么耳熟? 许骞声音嘶哑,只说了一句:“你起来吧。” “义父义母,节哀顺变!”许迦宽慰着,又来宽慰许婉宁:“阿宁,你也要想开一些。” 许婉宁点点头,眼睛红红的:“大哥。” 崔云枫看了看许家大公子,叫许迦的,声音是挺耳熟的,不过脸很陌生,肯定是他弄错了。 “大哥,节哀顺变。” “崔公子也节哀。”许迦拱拱手,行了个礼。 许婉宁抱住陆氏,嚎啕大哭,许骞抱头痛哭,对这个刚来的义子并没有太大的热情。 崔云枫放心了。 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崔云枫借口要去看看儿子,先行离开。 他待下去也挤不出眼泪,毕竟太高兴了,哭不出来啊! 崔云枫一出去,吉祥就锁了门,许婉宁也哭不出来了。 陆氏许骞都不哭了。 “安哥儿现在可好?” “很好,扶松公子带着他们两个就住在仁安堂,爹娘不用担心。他们很好。”许迦自从离开了侯府之后,就回到了仁安堂,改头换面又成了胡掌柜的,将扶松和许庭安长安安排在了仁安堂。 得到许婉宁让他进府的消息之后,许迦又变成了真正的许迦,进了侯府。 红梅将熬好了的汤药端了上来,许迦看了看药渣,又看了看汤汁,“这是助眠安神的药,并无不妥。” 那个大夫就不是崔云枫的人。 崔云枫说让冬嬷嬷来帮忙,看来,汤药出不出问题,要等冬嬷嬷来了。 杜氏正在与冬嬷嬷说话。 “你也看到了,侯爷现在中风,府里头以后做主的就是公子,我以后是府里头的老夫人,说一不二,你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杜氏把玩着红色的丹寇,幽幽地说:“你总得为未来想一想吧!” “你儿子还没娶媳妇,你还没当奶奶呢。你跟了我,事成之后,我给你两千两银子,这府里头的丫鬟,你看上谁,我许给你当儿媳妇,我还给一份丰厚的贺礼,怎么样?” 冬嬷嬷:“……” 公子最近在府里待的时间不长,也没啥动静,白青青又不见踪影,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到许婉宁跟前去讨赏了,许婉宁也很久很久没有找过她了。 她的小金库又好久好久没增加过了,离儿媳妇本还差一大截。可现在夫人跟她说,办好了给两千两、一个儿媳妇,一份丰厚的贺礼! 杜氏推了样东西到她的面前。 冬嬷嬷吓得差点跳起来。 五十两一锭的银子,一盘满满的,冬嬷嬷情不自禁地数了数。 一二三……十九、二十! 一千两! 冬嬷嬷腿打软,差点没晃瞎她的老眼。 杜氏看穿了冬嬷嬷的伪装。 暗骂了一句穷光蛋。 不过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如今放眼整个侯府,最能摆布的就只有冬嬷嬷了。 她有弱点,又是个最容易满足的弱点。 冬嬷嬷颤抖地摸着银子,眼里都是贪婪的光。 杜氏说:“这些都归你,事成之后,另外一千两也给你,顺便带个儿媳妇回去,明年我等着喝你孙子的满月酒,再个你一份大礼。” 冬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愿为夫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崔云枫正好进来。 母子两个相视一笑。 瞧瞧瞧,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买项上人头! 第二日,冬嬷嬷就带着崔庆平出入宁院了。 许婉宁站在回廊下,看着冬嬷嬷,笑着说:“冬嬷嬷,好久不见,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自然是崔云枫那边的消息。 冬嬷嬷摇头:“最近奴婢忙着照看小公子。” “那就麻烦冬嬷嬷了,一定要好好照顾小公子。” 许婉宁转身就走。 果然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 第153章 下毒 秋嬷嬷有了个伴。 “阿冬啊,咱们好久没在一块啦。” 冬嬷嬷笑笑:“是啊,是好久了。”她眼神飘到小厨房后头。 红梅在那里煎药。 许婉宁带着许骞夫妇和崔庆平出去散散心去了,整个宁院就只有她们几个奴仆。 他们出去一会儿,许骞和陆氏就要吃药了。 “阿冬,你在想什么?”秋嬷嬷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冬嬷嬷只是嗯啊嗯啊地回应,秋嬷嬷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冬嬷嬷呵呵一笑:“阿秋啊,我昨天晚上可能没睡好,能不能借你屋子让我躺一会。” 秋嬷嬷点头:“行啊,你去吧,我正好还要去厨房拿饭呢,你快去睡,等会小公子回来,你就没时间休息了。” “好。” 冬嬷嬷钻进了屋子里,躺在了床上。 她根本没睡,而是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声音。 “红梅,我去拿饭了,我一个人怕是拿不了,我们一起去吧。” “好,秋嬷嬷,你等等我。我灭了这火。” 外头没动静了,过了一会儿,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还有关院门的声音。 躺在屋子里的冬嬷嬷一个鲤鱼打挺就爬了起来。 蹑手蹑脚地来到外头,小心翼翼地往小厨房溜去。 药罐子坐在火炉上,冬嬷嬷顾不得烫,将罐子打开,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药粉抖了进去,搅拌了下,又安置成了原样。 等忙完这一切,冬嬷嬷回到秋嬷嬷的屋子,外头也传来了声音。 是许婉宁他们回来了。 “爹娘,你先去坐一会儿,马上就要吃药了。” 冬嬷嬷佯装刚刚睡醒走出去,没看到崔庆平,就问许婉宁:“少夫人,小公子呢?” “他说烦闷,就去母亲那儿了。”许婉宁看都没看冬嬷嬷,扶着陆氏进了屋子。 许骞也跟着进去了,接着是许家的那位养子许迦。 冬嬷嬷自讨没趣,偏头看了看小厨房的方向,然后快步出了宁院。 正好赶上秋嬷嬷和红梅带饭回来。 “阿冬,去哪里啊?” “我去找夫人那儿,小公子在那里。” “哦,有空常来啊!” 冬嬷嬷笑笑,心情一阵轻松,她估计这段时间是没空来了,家里要办喜事啦。 她一走,许婉宁就让红梅端来了罐子里熬的药。 药渣没有被人掺东西进去,可汤药里…… 许迦一闻就闻出了不对劲。 “这药被人下了东西。” “是什么?” “你等等,我去趟小厨房。” 许婉宁也跟着一块去了。 冬嬷嬷弄得很干净,只是可惜,她搅拌汤药的勺子却忘记了洗,上头还粘着一些没有化开的药粉,许迦放在舌头上尝了尝就立马吐了出来。 “是丧命散。这药吃下去并不会立马起作用,可却会聚集在五脏六腑之内排不出去,渐渐的,毒药腐蚀脏器,人就会渐渐地吃不下东西、精神萎靡、呕吐,就是让大夫来查,都只会认定是哀伤过度,患者得不到医治,只能在不自觉的疼痛中慢慢死去。时间可长可短,有些人耐疼强,可能三两月,有些人耐疼差,最多半个月。” 许婉宁身子都在抖,她扶着墙壁才忍住没让自己倒下去。 许迦说的这些症状,娘和爹前世都有。 娘半个月就走了,爹也只是强撑了三个来月,也跟着撒手走了,大夫都说,是哀伤过度,忧思过甚,伤及根本,是心病。 重生之后,她也以为父母是忧思过甚才没的,可直到现在,原来,这一切,都是崔云枫那帮人的手脚。 “崔云枫,你去死!”许婉宁痛不欲生、泪流满面。 许迦上前一步,抱住许婉宁,“没关系,阿宁,爹和娘还没吃。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爹娘。” 好在阿宁谨慎,写信让他过来,不然的话…… 许迦自己都不敢想象。 许婉宁靠在许迦的怀里,泪如雨下。 是啊,一切都还来得及,爹娘还没有吃呢。 可是前世的爹和娘,他们就是吃了啊,他们吃了啊。 外头传来崔云枫的声音,“爹娘,今日怎么样?” 那个人渣来了。 许婉宁不哭了,她擦干了眼泪,乌凛凛的眸子冷静得可怕,“大哥,我们进去吧。” 药不能不吃,还要当着崔云枫的面吃。 许迦早就有准备,他也没有用之前那个大夫开的药,而是自己配了补血安神的汤药,许婉宁端了进去。 “爹娘,吃药了。” 崔云枫面露喜色:“娘,要吃药,那大夫很有名的,你喝了她的药,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陆氏嗯了一声,接过,小口小口地喝了。 许骞就豪爽多了,试着不烫,三四口就喝完了,剩下一个空碗。 陆氏一碗药喝完,面露苦色,许婉宁立马给了一粒蜜饯塞到陆氏的嘴里。 陆氏皱眉,“阿宁,这蜜饯不新鲜。” 许婉宁说,“那我每日让青杏出去买一点,每天都能吃新鲜的。” 崔云枫也说,“是啊,买新鲜的。” 他说完,视线不由自主就飘到了已经空空如也的两个药碗,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崔云枫这样说。 他没说一切是什么。 许婉宁拉着陆氏的手,也说:“是啊,娘,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崔云枫未置可否。 在他的心里,一切可不等于许家人,他口中所说的一切,是属于他的一切! 冬嬷嬷去了延年院。 杜氏正在等她。 “诺,这是赏银,你拿着,侯府的姑娘你喜欢哪一个?你随便挑。” 冬嬷嬷看着手里的一千两银票,心里都快要美得冒泡泡了,“奴婢要回去问问孩子的意见。” “那倒是,是他娶媳妇,是要挑个他喜欢的。”杜氏笑:“不过挑好了还不能让你带走,免得太扎眼了。” “奴婢知道。奴婢能等。” 都是碗里的菜还能怕鸭子飞了不成。 青杏按照许婉宁说的,每日出一次门去买蜜饯,其实是去仁安堂看两个安哥儿,回来把安哥儿的情况的说给许夫人许老爷听,再把长安的情况说给小姐听。 她记着事,要速战速决,出门的时候也就没防备有人故意撞了上来。 “干什么?走路不带眼睛吗?”青杏张嘴骂开了。 对面的人不依不饶:“明明是你撞到我怀里来的。” 青杏抬眼,看到了一个吊儿郎当,不修边幅,看起来就不是只好鸟的男人。 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仿佛是发现了好猎物,她很不喜欢这种眼神,“算了。” 青杏转身就走。 可那男人还继续跟在后头油嘴滑舌:“姑娘你别走啊,你是侯府的丫鬟吗?我怎么之前都没见过你啊!” 青杏看了男人一眼,眼生,并不认识,她也不愿意搭理,加快了脚步。 男人跟狗皮膏药一样黏了上去:“哎,姑娘,你等等我,我问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青杏买完东西就回了侯府。 回到宁院,将蜜饯给了红梅,气鼓鼓的。 红梅问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气成这样!” “一出门就踩了一泡狗屎!”青杏气呼呼地说。 ------------ 第154章 画饼 陆氏问她安哥儿的情况,青杏实话实说:“夫人,我今日没去看公子。” 许婉宁抬头:“怎么了?” 红梅进来,插了一句嘴,揶揄道:“她说她今天一出门就踩了一泡狗屎。” 许婉宁噗嗤一笑:“回来换双鞋子不就是了。” 青杏摇头:“不是真的狗屎,是一个男人。我们在门口撞上了,然后他就一直缠着我问东问西,我去哪儿,他就去哪儿,我也不敢去仁安堂,买完了蜜饯就回来了。” 红梅打趣着说:“我看你踩的不是狗屎,是狗屎运。” 陆氏也说:“莫不是那男子对青杏一见钟情了?” 许婉宁但笑不语。 青杏的姻缘早就已经有了,外面的都是烂桃花。 得掐掉! “夫人,你就会取笑奴婢。”青杏一跺脚,扭头就跑出去了。 屋子里剩下三个女人捧腹大笑。 陆氏没去园子里逛,就在宁院躺着,反正外头都在传,她丧子哀伤过度,少去外头露面才是正事。 不过她还是很想崔庆平的。 “一年不见平哥儿,倒怪想他的,可是这孩子,哎,也是奇怪了,怎么就是跟我们不亲呢。也都怪我们来少了。”陆氏幽幽说道。 许婉宁正在书桌前看书,闻言将书放下,“娘,不用想太多,是我们的就是我们的,不是我们的我们也不要。” “你这是什么话!”陆氏不同意了:“你跟孩子爹关系不好,可别牵扯到孩子身上,我看你就是跟云枫闹脾气,把气撒到孩子身上,你瞧瞧你怎么当娘的,哪里有娘会不爱孩子的!要我说,你抱平哥儿来宁院住着,母子两个朝夕相处,关系就亲密了。” 许婉宁顺着陆氏的话点头:“好,娘,我抱过来养在身边。” 让她抱崔庆平过来在身边养着? 她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掐死他! “小姐,陈望来了。”外头传来青杏的声音。 许婉宁起身:“娘,你歇一下吧,我去去就来。” 陆氏摆摆手,歪在软塌上闭目养神。 许婉宁给她掖了掖毯子,出去了。 “找到了吗?” “找到了。”陈望点点头,“就在府里头。” “带我去看看。” “小姐,那里很脏很乱很臭。您还是……” 许婉宁摆摆手:“去看看吧。” 脏乱臭怕什么,她上辈子被关在水牢的时候,百鼠撕咬着她的皮肉,应该没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抓狂的了。 只是…… 等许婉宁下到了那个地洞里,才知道什么叫做更抓狂。 方寸大的地洞里,黑漆漆的,没有窗户,只有一个火把,照亮这方寸之地。 白青青就缩在墙角里,眼神混沌,披头散发,全身上下没有一根纱,赤身裸体,身上到处都是青青紫紫的於痕。 地上是稻草铺就的简单的床铺,她雪白的脚踝上,还套了一根铁链。 离她身边不远处,脚链能到达的地方,放置了一个桶,从里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 那是人粪便的臭味,混合着地洞里腐烂发霉的气味,以及一糜烂的味道,直冲人的天灵盖,臭得翻天! “这是崔四挖出来的地洞,我问了老栓头,他说崔四最近做事很卖力,好像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我就跟着他,晚上就看到他进了这个地方。” 这是圈禁啊! 比起许婉宁被关在水牢里惨多了。 “白青青。”许婉宁捂住口鼻,喊了句白青青的名字。 白青青混沌的眼神终于有了些焦距,脏兮兮的木讷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猛地站起来,往许婉宁这边冲:“救我救我啊!” 她跑了几步,脚上的链子就绊倒了她,摔倒在地,她还不忘朝许婉宁伸手,可怜兮兮地呼喊着,“救我,救我啊!” “求求你,救救我!” 许婉宁忍着臭,上前两步,蹲在白青青的身前:“白青青,你认得我吗?” 白青青点点头,她最近这几日遭受了非人的折磨,都快要被逼疯了,可她还没有疯,“我认得,认得,您是少夫人,您是少夫人。” “很好!”许婉宁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她面前的白青青:“我救你出去。” 救白青青出去很简单。 许婉宁等白青青收拾干净。 本来想在那个地方说的,可实在是太臭了,许婉宁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待。 看到已经洗漱干净的白青青,许婉宁依然闻到了糜烂的味道,可现在已经好多了,她单刀直入:“白青青,崔四圈禁你,你知道是谁指使的嘛?” 谁指使的? 白青青一愣,“我,我不知道。” “你做了什么,你会不知道?”许婉宁示意她往下想,“你、崔连、崔云枫……” 白青青眼睛蓦然睁大:“是枫哥?”她自知失言,看了看许婉宁。 许婉宁笑笑:“不用心惊胆战,我知道你的,你是我的贵人嘛!” 白青青更震惊了,“你,你什么都知道了?” “很容易,一查就能查得到。” 白青青奔溃了,“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她就说,崔四怎么敢这样对她,肯定是受了崔云枫的授意,他为什么!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白青青抓狂咆哮。 能不咆哮嘛,在这种地方,忍受非人的折磨,她是拼了一口气,才忍着不让自己撞墙自杀,她还有儿子! “你在这里头,外头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许婉宁幽幽地说:“侯爷中风了,崔云枫自你跟崔连那次之后也不能人道了,放眼整个侯府,有能力继承的,就只有崔庆平了。而你这个生母嘛,自然也是侯府未来的当家主母!” 白青青瑟瑟发抖:“你,你也知道了?” 许婉宁笑:“莺歌,还有当年替我接生的稳婆,已经什么都说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我不跟你争侯府,我也不跟你争崔云枫。我想要的很简单,就是离开侯府。我只带走属于我的东西,这里的一切,我也不要,都归你。” 许婉宁给白青青画了个大饼,一个谁都要抢的大肉饼。 “你真的,什么都给我?” “我许婉宁说话算话,只要你帮我,不然的话……”许婉宁勾唇冷笑:“崔四我可以随时放出来。” 也就是说,崔四随时会找上白青青。 要么她被圈禁的事情传扬出去,要么,她继续被崔四圈禁。 白青青脊背发凉,扑通跪地:“少夫人,奴婢听您的,奴婢什么都听您的!” 许婉宁摸了摸白青青的头,就跟摸一只狗一样:“乖!” 眼底的冷意如寒霜飞雪,让人不寒而栗! ------------ 第155章 成瘾 白青青出现在崔云枫的面前,崔云枫愣住了,接着拳头捏紧,努力表现出淡淡然的样子。 “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 “哦,心情不好,出去散散心。”白青青说完,看了看崔云枫的表情。 他一脸的愤怒,果然…… 他知道自己在说谎。 “现在心情好了吗?” 白青青点点头:“好了。” “那就好好在府里待着,别惹事。”崔云枫有些不耐烦。 “我想去照顾平哥儿。” 崔云枫没有想其他的:“你去吧,他的脸已经好了。你除了照顾平哥儿,没别的事情,不要出庆丰院。最近府里不太平。” 当然不太平了。 白青青乖巧地点头,福福身子,下去了。 崔云枫看着白青青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有些恍惚。 这个女人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不管了,白青青不能留。 等解决了许婉宁,再来解决白青青。 白青青回了庆丰院,站在院子外头,都能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嬉笑声。 其中,以崔庆平的声音最大最响亮。 白青青激动地冲进庆丰院。 主屋里乌烟瘴气,一大群仆人和丫鬟围在一起,正围坐在一起起哄。 崔庆平站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个骰盆,正指点江山:“押押押,大还是小,买定离手。” 接着就是那些丫鬟仆从不一样的声音。 “大。” “小。” 崔庆平摇着骰盆,骰子在里头哗啦啦地转,接着就啪嗒一下扣在桌子上,桌前人哗啦啦地喊:“大大大。” “小小小小。” 崔庆平打开,大笑。 “哈哈,你们输了,阿聪,快,收钱收钱。” 她才不在多久,儿子竟然学会了赌钱? 白青青气鼓鼓地上前去,一把将骰盆给摔了个粉碎:“平哥儿,你是侯府的嫡长孙,未来侯府的继承人,你怎么可以玩这种下三烂的东西!” 骰盆被摔得粉碎,哐当一声,砸得那些下人作鸟兽散。 阿聪看了一眼,也跟着其他人下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崔庆平和白青青。 白青青要跟儿子讲道理,“平哥儿,你不能……” “我草你娘的不能!” 脸色铁青的崔庆平,突然跟发疯了似的撕咬白青青:“你摔我东西!我让你摔我东西!” “我咬死你!” “我咬死你!” 崔庆平一口就咬住了白青青的胳膊。 “啊!”白青青发出一声惨叫,想要推开崔庆平,可她不舍得用力,怕伤到崔庆平,轻轻推,根本推不动,崔庆平越来越用力,牙齿都没入了白青青的皮肉里。 “啊,啊,啊!” 白青青剧痛难忍、痛不欲生,疼痛之下也顾不得那么,用尽全力,一脚踹开了崔庆平。 她的衣服上都是血,被崔庆平活生生地咬下了一块皮肉。 “平哥儿,你……”白青青想要斥责崔庆平,低头就看到崔庆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后脑勺处,汩汩地冒出血来…… “啊!”白青青吓懵了,嘶声尖叫:“来人啊,快来人啊,请大夫,大夫!” 崔庆平晕过去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杜氏火急火燎地往庆丰院赶,就看到孙子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大夫也刚好过来,正在帮小公子处理伤口。 “我的命根子啊!这是怎么了啊!”杜氏扑在崔庆平的身上,嚎啕大哭:“上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啊!” 大夫在一旁宽慰杜氏:“夫人不要担心,小公子就是磕着了后脑勺,磕晕了,等那块瘀血化掉了,自然就会醒过来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杜氏真的心肝都在颤。 崔庆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侯府就完了! 夏嬷嬷呵斥跪了一地的下人:“到底怎么回事?谁说来!” 没人说话。 夏嬷嬷又吼了一句:“既然都不说,那就全部拉出去,各打二十大板!” 一听要挨打,有人就嚷嚷开了。 “夫人,不关我们的事,小公子之前还玩得开开心心的,就她,她来了之后,小公子就受伤了。” “是你!”杜氏看向白青青,“你究竟做了什么啊?” 白青青委屈地说:“夫人,小公子他现在还那么小,却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我劝他要认真读书,他不听,还咬了我。” 她的胳膊上血迹已经干了,不过衣裳破了个洞,洞里能看到被咬掉的皮肉,血淋淋的。 杜氏可不心疼白青青,她只心疼自己的孙子。 “他还那么小,脸又才刚刚好,是我同意让他玩的,怎么了?”杜氏怒气冲冲,她知道白青青不会对崔庆平动手,可是这个女人一出现,就害了儿子,现在又害了孙子,简直就是个扫把星。 “平哥儿他肩上肩负着继承侯府的重任,他年纪还小,不懂是非对错,做长辈的就要教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赌博成瘾,玩物丧志,以后如何继承侯府!”白青青义愤填膺,斥责杜氏的教育有问题。 夏嬷嬷呼吸一窒:“……” 其他的下人听了白青青这番言论之后也是大吃一惊。 杜氏瞬间变脸,扬起手,一巴掌甩在了白青青的脸上。 “放肆!你一个贱婢,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谁给你的胆子!” 白青青说这话就僭越了。 她只是个奴婢,教育小主子的事情应该是主子的事情,她竟然置喙主子没教育好,这打挨的一点都不委屈! 白青青被扇得眼冒金星,嘴角带血,头发散落,遮住了眼睛。 也遮住了白青青眼底的杀意。 许婉宁等里头的动静没了,这才进去哭了一顿。 听说了情况之后,许婉宁还夸了白青青一番:“母亲,她说得没错,孩子玩物丧志,以后如何撑起偌大的侯府。平哥儿的脸已经好了,也该收收心,认真读书了。” 杜氏:“那就收收心吧。” “我最近要陪着爹娘,没有时间陪着平哥儿,母亲也要照顾父亲,不然就让青青照顾平哥儿吧。”许婉宁说:“就凭她刚才极力谏言要平哥儿学好,我就相信,她一定能教好平哥儿!” 杜氏也没话说。 自己娘带着孩子,能坏到哪里去。 “行,就让她照顾着。” 白青青感激地看了许婉宁一眼。 许婉宁笑笑,拍了拍白青青的肩膀:“我把平哥儿交给你,你一定好照顾好他。” “谢谢少夫人,奴婢一定尽心尽力,照顾好平哥儿!” 许婉宁是真心对她好的,连儿子都拱手让给她了。 ------------ 第156章 但徊 陆氏听说许婉宁让一个丫鬟教养平哥儿,很是着急:“现在平哥儿受伤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干嘛要把自己的儿子往外头推。” “娘,我只想好好跟你在一起嘛!你住一段时间就要走了。”许婉宁撒娇赖在陆氏的怀里。 陆氏想推又舍不得:“傻孩子,娘会带着你一起走的,可是平哥儿呢?他要是跟你不亲,到时候你走,他不愿意跟你走,你舍得?那可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许婉宁抱着陆氏:“娘,你放心,我有分寸的。我的孩子,会跟我走的。” 陆氏摸摸她的头:“你有主意,娘就不说多了。自己把握好分寸。” “嗯,谢谢娘。”许婉宁靠在陆氏的怀里:“安哥儿这两天在做什么?” 陆氏摇摇头:“不知道。青杏两天都没去仁安堂。” “她干嘛不去?” “上次她不是说出门踩到了一坨狗屎吗?”陆氏掩嘴笑:“那坨狗屎就一直缠着她。我就说,青杏的桃花要开了。” 许婉宁没有那么乐观。 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坨狗屎,究竟什么来头! 青杏已经被跟了三天了。 她去了糕点铺买了蜜饯,付了钱,想要快步离去,但一直甩不掉跟在她身后的男人。 但佪咧着嘴,谄媚地笑:“青杏姑娘,你喜欢吃这家的蜜饯吗?我请你吃。” 青杏:“……” “青杏姑娘,今日阳光这么好,你慢点走,我们边走边聊啊!” “你不要跟着我。” “青杏姑娘……” 青杏像是见到鬼一样,一路小跑,跑回了侯府。 许婉宁站在侯府门口,看着一路小跑过来的青杏,她又急又慌,身后果然跟着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 一看就是吊儿郎当的二世祖! “小姐,小姐!”青杏看到许婉宁,立马跑到她的跟前,眼角都带着泪。 但佪看到青杏,又笑:“青杏姑娘,你干嘛跑那么快,我都快追不上你了。” 青杏缩在许婉宁的身后,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许婉宁问青杏:“就是他每天缠着你?” “嗯。”青杏点头。 “他是何人?”许婉宁问但佪。 青杏摇摇头:“我不认识他。” 许婉宁看向台阶下的男子。 “我是侯府冬嬷嬷的儿子,我叫但佪。”但佪又看向青杏:“青杏姑娘,现在记住我的名字了嘛?” “但佪?”许婉宁反问。 但佪点点头:“嗯,但佪。” 许婉宁面无表情:“我记住你了。” 她拉着青杏,转身就走。 所有的笑意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只剩浓浓杀意。 但佪,原来是这一坨狗屎。 许婉宁突然转头,眼神跟看一坨狗屎一样上上下下地打量但佪,轻蔑地说:“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肖想青杏?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一坨狗屎,青杏怎么可能会看得上你这种人!” 青杏诧异地看了眼许婉宁。 许婉宁推了青杏一把,将她推了进去,然后又讥讽但佪:“再让我看见你跟着青杏,我让人打断你的狗腿!” 然后扬长而去。 没人看到,但佪拳头捏紧,青筋凸起,眼底是滔天恨意和浓浓的杀心。 冬嬷嬷从侯府出来,看到儿子,很开心:“我跟夫人说了,你看中了青杏,夫人说,过段日子就把她许给你。” 但佪冷笑:“娘,我不要了。” “怎么又不要了?”冬嬷嬷不解:“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功夫才说通的夫人。” 但佪瞪了她一眼,“我说不要就不要,你个死老太婆怎么那么啰嗦!” 冬嬷嬷:“……” 已经走远了的青杏实在觉得困惑:“小姐,你怎么了?” 小姐就算是再生气,她也从来不会这样贬低嘲讽人,偏偏这次…… 许婉宁捏着她的手:“他该!” 该什么? 该死! 是夜。 许骞夫妇和许迦已经睡了。 许婉宁房间的灯还亮着。 陈望轻轻敲了敲窗棱,许婉宁咳嗽了一声,陈望推开窗棱,利落地翻了进去。 “小姐。” 许婉宁丢给他一个包裹:“明日穿上这身衣裳出去办件事……” 第二日。 青杏照例要出去买蜜饯,许婉宁让她留下来煎药。 “那我去吧。”红梅说。 许婉宁摇头:“你也不许去。” 红梅也不许去,青杏也不许去,那谁去买蜜饯,谁去看安哥儿呢? 许婉宁笑笑:“我们三,加上娘,正好四个,来打几圈马吊吧?” 青杏喜上眉梢:“来来来,我去拿银子。” 陆氏笑:“怎么的,就想输钱给我了?” “夫人快饶了我吧,我就十两银子的赌资!”青杏哀嚎,房间里一片欢声笑语。 吉祥在外头守着门,眼神锐利地看向四周。 小姐说过,任何靠近宁院的人,她都要大声嚷嚷。 侯府门口。 一个穿着绿色衣裳带着面纱的女子走过。 门房热情地打了声招呼:“青杏姑娘,又去买蜜饯啊!” 女子没理他们,径自出去了。 门房有些奇怪:“今天这是怎么了,干嘛不理人呐!以前不是挺热情的嘛!” 青杏走出侯府,去往徐福记的路上。 身边的人摩肩擦踵,越往大街上走,人也越来越多。 青杏买好了蜜饯,往后台的小巷子里头走,越走越偏僻,人也越来越少。 一直到,前头出现两个心怀叵测的人,正拍着手里的棍子不怀好意地盯着青杏。 青杏吓得往后退,却退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身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青杏姑娘!” 青杏吓得炸毛,啊的一声尖叫就要跑。 她的音调有些沙哑低沉,明显跟之前不一样,但佪也没有怀疑。 但佪搂着青杏,嘴巴贴在青杏的耳朵上,一手捂住她的嘴,将她往一旁的房子里头拖:“你装什么清高,你不是看不上我吗?你家主子不是觉得我是坨狗屎吗?今天这坨狗屎就糟蹋她最喜欢的丫鬟,让她恶心,让她发疯!” 后面几个男人也淫笑着跟了进去。 一个破败的宅子残垣断壁,只有青杏破碎的绝望的嘶吼。 但佪捂住青杏的嘴巴,一手去撕她的衣裳,可青杏挣扎得太厉害了,但佪根本撕不了,他只能吩咐其他人:“你们还等什么?撕了她的衣裳,等我玩够了,让你们玩!” “佪哥真大方!” “佪哥当然大方了,这种好事哪次佪哥没带着我们!” “嘶……” 青杏的衣裳从领口撕到了肚脐,露出了白花花大片大片的胸脯。 色眯眯的眼睛尽是色欲和淫秽,直到他们看到青杏破碎的衣服下的皮肉。 平的,跟他们一样平! “我草,他是个男人!” ------------ 第157章 凶徒 “啊!” 面前站着的狗男人像只蚊子一样飞了出去,甩在墙上,然后“啪嗒”掉到地上,晕了过去。 再看被几个男人压制得死死的青杏,突然反手抓住但佪的肩膀,飞身转了两圈,将面前的人全部踹飞之后腾空而起,一脚踩在但佪的身上,将他死死地踩在地面上。 钢铁似的拳头一拳又一拳狠狠地砸了下去。 毫不留情! 将但佪打得七窍流血,这还没完,他直接一脚踩在但佪的两股之间,只听得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但佪身子弓成了虾米,直接晕死过去。 可那人明显不想放过他,就地取材,捡起一块板砖,狠狠地朝膝盖骨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 面纱被风吹落,露出了面纱下的真容。 是打扮成女人的陈望,浓眉大眼,眼神冷酷决绝。 这个人渣,竟然想玷污青杏! 去死吧! 板砖狠狠地砸向了但佪的脑袋,一下两下,再坚硬的脑袋也不如板砖硬。 红白之物流出,躺在地上的人,一声闷哼之后,再也不动了。 陈望终于停手。 手里的砖块被塞入了一个最近的昏迷的男子手中,陈望收拾了下残局,扶松也悄然而至。 “搞好了?”扶松问,“嗯,其他几个呢?要不要都做了?” “不用。”陈望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塞入了但徊的怀中,“有这个东西,这几个人,都要掉脑袋。” “是什么?” “他们截杀外地客商奸淫妻女杀人掠货的时间、地点都在上头,官府有了这个证据,他们几个脑袋都不够砍。”但徊咬牙切齿。 “我很好奇,这些证据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无可奉告。”陈望看了眼巷子口:“走吧,再不走,咱们就得一块去县衙喝茶了。” 巷子口。 几个穿着黑色服装绣着红线的衙役急匆匆地跑过来。 “刚才那个贼呢?” “他往里头去了。” “继续追。” “头,这儿有人,不好,这儿发生了命案。” “头儿,还追不追那个小贼?” “追什么追,这可是人命案,进去!” 宁院里。 已经打了四圈的马吊,青杏十两银子已经输得剩下最后一两。 “夫人,手下留情啊!” 陆氏打了一张:“我已经手下留情了,不然你连第一圈都撑不住!” 青杏边码牌边欲哭无泪。 她要破产了。 一个钱袋子递到了她面前,“给你。” 青杏偏头看了看钱袋子的主人:“……你干嘛给我钱?” 陈望笑眯眯的:“我们合伙。你打牌,我出钱。” “我手气很臭的,你跟别人合伙吧!”青杏打了一张牌,“我把把输。十两银子都输干净了。” “没事,我相信你这边肯定会赢。”陈望将钱袋子放在了青杏的面前。 红梅打了一张牌。 许婉宁问问,“事情都办好了?” “办好了。”陈望说。 陆氏也打了一张:“去干嘛啊?” 许婉宁笑笑:“出去杀了一条鱼,中午炖鱼汤给大家补补。” 她手里的牌突然就这么停在了手里。 鱼…… 裴珩好像好久没来了,不是说只去五天嘛! 青杏催促:“小姐,快打。” 许婉宁将牌丢进了河里。 青杏抓了一张,突然叫了起来:“啊!” “怎么了?做相公了?”红梅打趣她。 不会打牌还死有瘾。 “不是,不是。”青杏鼓捣着手里的牌,这里垒几张那里垒几张,然后全部推倒,哈哈大笑:“清一色碰碰胡自摸,给钱给钱!” 许婉宁:“……” 陆氏:“……” 红梅:“……” 青杏拉着陈望就在自己身边坐下:“你是我的福星,你不准走,就坐我旁边!” 陈望乖乖地在青杏身边坐下。 许婉宁噗嗤下笑了。 “小姐,你笑什么?”青杏好奇地问。 许婉宁:“陈望可真听话,你让他干嘛他就干嘛!” “小姐,你让他干嘛他不也干嘛!” “那可不一样,我是他主子,我的话他不敢不听,他是你什么人?”许婉宁揶揄地冲红梅陆氏眨眨眼睛。 陆氏眼前一亮。 原来青杏的桃花在这儿。 红梅心里也有数了,也捂着嘴笑。 唯独当事人青杏,昂着头,雄赳赳气昂昂:“他是我福星!是不是,陈望?” “嗯。”陈望未置可否,帮青杏码了一垛牌。 许婉宁看了一眼,幽幽地说:“娘、红梅,可别喂牌了,他们两个一块打我们,怕是打不过。” 她说完丢下一张牌,青杏看了眼陈望,陈望笑眯眯的点点头。 青杏将牌一推:“小姐,清一色潇洒七对。” 许婉宁:“……” 几圈过后,吉祥在外头说要吃中饭了。 “马上就来。”青杏抓了最后一张牌,“哈哈!” “豪华清一色杠上开花。” “陈望,你是我的福星,大大大福星!” 县衙里。 王兴民听说死人了,吓了一大跳。 “今年不是我的本命年啊,怎么这么多人命案子。”他也想不通,直到衙役将人押上来,尸体抬上来,“大人,这是从死者怀里拿出来的。” 活着的人还在大叫冤枉,“不是我们杀的,是别人,真的是别人。我们是冤枉的啊!” 王兴民看完纸上的内容,又看了看死者,“是侯府的下人之子?” 头领点点头。 王兴民上前一脚将嚷嚷的人给踹翻了。 “冤枉?不冤枉,你的脑袋等着搬家吧!都带下去,严刑拷问。” 大人发气了! 严刑拷问等于先打一顿再问! 衙役自然是懂的,拖着几个惨叫的人下去了。 头领问王兴民:“那他们说的第五个人,要不要查一查?” 王兴民白眼一翻:“哪里有他们说的第五个人,是他们分赃不均,起内讧,狗咬狗一嘴毛。” “是是是,属下这就去审。” 王兴民若有所思,又将人给喊了回来,“这事宣扬出去,传得越厉害越好。” “是是是,属下这就去办。” 人都走光了。 王兴民兴奋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算算日子,裴大都督该回来了吧? 他帮了许夫人这么大一个忙,可一定要邀大功请厚赏! 四个恶贯满盈的杀人掠货的大坏蛋在西街斗殴,一死三伤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侯府厨房里也都嚷嚷开了。 “啧啧啧,我听说那个大坏蛋,脑浆都被人给打出来了,啧啧,抬到县衙去的时候,那脑浆都流了一地。” “腿骨都打碎了,听说抬起来的时候,那腿都跟两条肉一样。” “我还听说,脸都打碎了,估计他爹娘肯定认不出来了。” “真狠啊,下手那么狠。” “能不狠嘛,一群畜生,听说是杀了几个过往的商人,奸杀了人家妻女,将尸体埋在山里,这次狗咬狗,给全部捅出来了。” “尸体都挖出来了。我也跟着去看了,我的乖乖,这儿几具,那儿几具,有的都成了累累白骨,有的还刚埋下去不久。” “造孽啊!这样恶贯满盈的人在燕城里晃荡,说不定我们还碰到过呢,你说咱们又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要是对咱们起了恶心怎么办?” “太吓人了,一定要知道那几个坏蛋家人是谁,咱们一定要离这种人家远一点!” “冬嬷嬷在吗?”外头探进一个脑袋:“少夫人找她问问小公子的事情。” “不知道啊,今天一天没见着了。” “莫不是家里有事吧?” “啥事能影响她上工啊,天塌下来也阻挡不了她上工的步伐啊!” 冬嬷嬷的活最简单了,就是照顾好小公子。 可现在小公子大了,自己能玩,身边又多了个白青青,根本就不需要她。 她在侯府里无所事事,优哉游哉,还有钱拿,还包一日三餐,住宿,干得好还有主子赏,这种好条件,用冬嬷嬷的原话就是,她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上工。 就是生病了,也要带病上岗,风雨无阻,从不缺席。 天选上工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厨娘心直口快,“莫不是出了什么比天塌下来还大的事吧?” ------------ 第158章 开窍 独子死了,算不算比天塌下来还大的事? 冬嬷嬷扑在但徊的尸体上哭天抢地。 “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衙役来一嘴,“他惨?啊呸,他这个杀人犯要是惨,那些死去的富商还有他们的妻女,他们惨不惨?” “杀人犯还惨,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原来死者是她儿子啊,我的天呐,跟他们家做邻居的不是倒霉到家了?” “听说她是城阳侯府的嬷嬷,专门照顾城阳侯府长孙的。” “太可怕了,你说她儿子要是进了府,见到什么东西好起了杀心,那岂不是要杀了侯府的人?” “我觉得有其母必有其子,她儿子这样,她这个当娘的,未必就没其他心思。” 絮絮叨叨的声音传到旁边人的耳朵里,其中就包括侯府的来看热闹的人。 他们果真看到了天塌下来都要去上工却在今天没上工的冬嬷嬷! 原来还真的有比天塌下来还重要的事情。 儿子死了! 儿子还是那个恶贯满盈,因为分赃不均被同伙敲碎了脑袋,打碎了脸,敲碎了腿骨的杀人凶手! 顿时,以前的好伙伴看冬嬷嬷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杜氏也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 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她,她儿子真是杀人凶手?” 崔荣发点点头:“全燕城的人都知道死者是冬嬷嬷的儿子了。” 往常也没看到官府办案的消息传播得这么快,偏偏这次就特别特别的快! 杜氏踱来踱去:“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怎么就留了个这样的人在府里。还让她照顾平哥儿这么久……” 要是事情不闹开,那但佪潜入到侯府来,要是动了杀心…… 岂不是要把侯府上上下下都给杀光。 杜氏不敢往下想:“把她给我赶出去!从此以后,不准她再踏入我侯府的大门!” 崔荣发连连应是,下去了,他出了延年院,并没有立刻去办事,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宁院里。 许婉宁还在和红梅青杏陈望他们几个喝酒。 吉祥将自己从府里头其他人那边听到的消息一说,青杏吓得浑身都冒冷汗。 死者叫但佪,是城阳侯府冬嬷嬷的儿子,这两个信息就足够认定,那人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好几天的二世祖! 他不单单是二世祖那么简单,他是杀人犯还奸杀了好多女人女孩啊! 青杏手里的酒壶都抖了抖,梨花醉撒在桌面上,“他,他竟然杀了那么多人。” “所以他该死。”许婉宁幽幽地说。 青杏:“……” 该死? 小姐什么时候好像说过这两个字。 她还来不及仔细回想,陈望宽慰她:“恶人自有天收,他做的孽太多,老天爷收他回去了。” “老天爷真是太好了。”青杏不想了,这种人渣,这种畜生,这种坏蛋…… 但佪,坏蛋。 果然是坏蛋,“怪不得叫但佪,就是坏蛋,老天爷可真给力。我都想给老天爷敬一杯酒,感谢老天爷。” 许婉宁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陈望和青杏倒了一杯。 青杏受宠若惊:“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敬我跟陈望一杯。” 青杏立刻端起酒盏,美滋滋地根本不了解状况:“好嘞。” 许婉宁看了眼陈望,陈望望着青杏。 宠溺无边。 许婉宁喝下梨花醉,眼神越发地清明。 但佪,这个坏蛋,就是前世那个带头玷污青杏,让青杏含辱致死的畜生。 前世,是陈望最后帮青杏报了仇,与那群畜生同归于尽。 今生,换她来碾碎那些渣滓,让他们提前归西,还世间清明。 外头有人敲门,吉祥放下酒杯,蹦蹦跳跳地出去开门了。 又蹦蹦跳跳地进来:“小姐,管家来了。” 众人立马站了起来,立在一旁,唯独许婉宁端坐在上首,一动不动。 崔荣发得了授意之后,才敢跨进宁院,跟在吉祥后头,低着头,而前头的吉祥,则是趾高气扬,若让府中其他人瞧见,定要跌破眼镜。 “少夫人,管家来了。”吉祥现在已经能把小姐、少夫人这两个字运用得炉火纯青了。 “进来。” 得了许婉宁的首肯,崔荣发才敢迈过门槛,低着头进去,走到桌前离了一米远就停下,恭恭敬敬地向许婉宁行了个大礼:“少夫人。” “管家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崔荣发这才站了起来,谦卑地说道:“少夫人,夫人让奴才赶走冬嬷嬷,奴才想来问问,少夫人要奴才如何赶?” “管家有多重选择?”许婉宁反问道。 崔荣发点点头:“奴才确实想了两种办法,就看少夫人给奴才明示。” “说来听听。” “一种是恩断义绝,一种是安抚人心。” 许婉宁笑:“夫人选了吗?” 崔荣发想了想杜氏说话时那歇斯底里气急败坏的样子,“夫人好像选的是第一种。” “那你就听夫人的安排吧,我没意见。”许婉宁幽幽地喝了一盏梨花醉。 崔荣发立马拱手低头:“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按照夫人的意思去办。” 人走了,吉祥跟在后头,蹦蹦跳跳。 崔荣发瞧见了,若是其他丫鬟,他定要训斥一番,侯府里蹦蹦跳跳成何体统,可少夫人都没管的事,他可不敢管! 看见了也只当没看到咯。 青杏觉得奇怪:“小姐,这两种方法有区别吗?不都是把人赶出去嘛!” 红梅敲了她一个脑瓜崩:“当然有区别了,要你,在这儿做了这么久的事儿,因为儿子犯了事,要被赶出去,还被不留情面地赶出去,你心里好受不?” 青杏双手立马举起:“姐,别乱说,我可不会生这种乌龟王八蛋!” “我是说假如。” “没有假如,要是真的有假如,我选择不婚不育保平安。” 陈望瞪大了眼睛,“你不嫁人?” 青杏:“要是生那种乌龟王八蛋儿子,我不如在小姐身边当个老姑娘,小姐肯定不会让我嫁人的。” 陈望急了,求救似的看向许婉宁。 许婉宁怕他们两个了,立马摆正立场:“可别,我可不打算留个老姑娘在身边,有人会骂死我的。” “我做老姑娘是我的事,谁骂小姐啊?”青杏糊涂了。 许婉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青杏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看了看,就连帘子后头屏风后头也都看了看,“小姐,没人啊。” 许婉宁叹了一口气,看了陈望一眼,给了他一个“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的表情。 没办法。 这丫没开窍。 ------------ 第159章 弃子 但徊已经死了,这种人的尸体官府都不愿意处理,直接就丢给了冬嬷嬷。 冬嬷嬷哪里拖得动儿子,只得去租车,听说拉的是具大坏蛋的尸体,没人愿意租,没得办法,冬嬷嬷最后花了大价钱才买到了一辆破撒撒的手拖车。 用尽全身力气将儿子的尸体抱上车,拉回家。 这条回家的路并不太平。 许多老百姓都来看,准备了烂菜叶烂鸡蛋,等回到家,但徊身上已经铺满了烂菜叶烂鸡蛋了。 冬嬷嬷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头上都是烂鸡蛋,“儿啊,咱们回家了,儿他爹,你快出来啊。” 她边搬动尸体边喊,屋子里没有一点动静,冬嬷嬷好不容易将尸体搬下来,往家里一瞅,当即就变了脸,“遭贼了,遭贼了,儿子他爹,他爹……” 屋子里头遍地狼藉,所有的东西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冬嬷嬷立刻翻衣柜。 她在衣柜下头有个隔间,隔间上了锁,里头装的都是她这些年来藏的私房钱,没有人知道。 锁已经被撬开了,里头所有的东西都不翼而飞了。 许婉宁给的几百两,夫人给的两千两,全部都不翼而飞了。 冬嬷嬷差点晕倒。 “是哪个杀千刀地偷了我的东西,不得好死啊。”冬嬷嬷从屋子里嚷嚷到屋外,门口已经占满了隔壁邻居。 冬嬷嬷急哭了,“看到我男人没有?我家进贼了,是哪个杀千刀干的呀。” 有人忍不住,说了,“我们看到你男人领了个年轻女人进屋,然后他们又背了几个包裹走了。” 冬嬷嬷一愣又窜回了房间去翻衣柜,属于她男人的东西全部都不见了。 “但招来,你个杀千刀的。儿子死了,你也跑了,你是一条活路都不给我呀。”冬嬷嬷嚎啕大哭,哭天抢地,鬼哭狼嚎。 邻居们都不理她,个个都离他们远远的,“走吧走吧,别看了。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碰到这样的邻居。” 冬嬷嬷,“……” 之前这群人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他们都说走大运了,竟然会有侯府嬷嬷跟他做邻居。 “放狗屁,你们这群狗东西,我儿子是死了,我男人是跑了,可我还是侯府嬷嬷,是小公子的贴身嬷嬷,以后小公子继承了侯府,我就是侯爷的老嬷嬷。” 冬嬷嬷趾高气昂,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杜日冬,我来通知你,侯府已经不需要你了。”崔荣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更是伤人。 “你说什么?侯府要赶我走?”冬嬷嬷这一天,遭受的打击太大了。 崔荣发点点头,“嗯,是的。” “怎么可能?夫人不会同意的。”冬嬷嬷猛地摇头。 “就是夫人让我来通知你的。这是你的东西,我亲自来送给你。算是全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共事情义。” 崔荣发鄙夷不屑地看了眼冬嬷嬷,转身走了。 冬嬷嬷终于反应过来了,“你别走,你别走。” 崔荣发已经上马车走远了,冬嬷嬷一会儿孤零零地站在门口,看着马车远去。 锣鼓众人捶,墙倒众人推,有邻居就开始奚落冬嬷嬷,“还以为自己还高高在上呢,现在还不是跟我们一样了。” “我们跟她可不一样,那种杀人犯的儿子,养了不如不养。” 延年院,杜氏听了管家的话后心里终于落下了一块大石头,“这种人总算是甩开了。” 崔云枫听了却皱眉,“娘,你就这么把她给甩开了?” “是啊。”杜氏美滋滋的。 崔云枫听了都要谢谢她,“娘,她知道我们那么多的秘密,你就这么放过她?” 她当了这么多年的侯府夫人,但凡爹是个薄情的,多抬几个姨娘,勾心斗角,他娘绝对活不到现在。 也不知道是单纯,还是愚蠢。 杜氏也终于反应过来了,“是啊,儿子,她晓得咱们给许婉宁她爹娘下药的事,她要是告诉许婉宁了,那……” 只想着赶出去就不碍事了,可没想到人长了嘴啊。 “娘放心,咱们割了她的舌头,让她说不了话就行了。” 冬嬷嬷白天哭,夜里也哭。 燕城深夜,万籁俱静。 哭声一直传出来,直到隔壁的邻居骂:“这都大半夜了,还哭,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哭声更大了,“我就哭了,怎么了,你来杀我啊,杀我啊!” 杜日冬直接冲了出来,站在院子里骂天骂地:“我哭怎么了,你们死了儿子不哭?啊,我又没跑到你家去哭。” 没人再敢出声。 只有人小声地跟家人说,“就是一家神经病。” 杜日冬站在院子里哭,哭了一会儿,没人回应她,自觉没意思,骂骂咧咧又进屋了。 儿子死了,尸体还在她眼前,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一无所有,她怎么睡得着,索性又抱着儿子的尸体哭天抢地:“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外头的窗棱突然动了一下。 杜日冬哭得正起劲,没听到,一个蒙面人蹿到她跟前,杜日冬才想起来尖叫,“你是谁?” 对面的蒙面人不说话,亮出了匕首,一只手上来捏住了杜日冬的下颌。 杜日冬拼命挣扎,“你要干嘛,救命,救命……” 蒙面人压住杜日冬, “你知道的太多了,割了你的舌头让你不能说。” 杜日春也不傻,“是夫人让你来的?” “是又怎么样?”蒙面人的匕首就往杜日春嘴里塞,杜日春也很厉害,推开蒙面人,就往外跑,“救命,救命,救命……” 她冲出了院子,蒙面人跟在后头追,夜里黑,看不见,脚一崴,疼得钻心,再看前头奔跑的人,已经不见了。 杜日冬被人捂住了嘴巴,往马车里拖。 她嗷嗷叫,上了马车之后看到对面坐着的人,不叫了,“少,少夫人。” “你想叫?那你叫,最好把刚才那个要割你舌头的人再喊过来。” 许婉宁冷冷地说。 杜日冬不敢叫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少夫人,我错了我错了,您救救我,救救我吧。” ------------ 第160章 起风 “我为什么要救你?”许婉宁冷冷地说,“你能给我什么,还不如把你交给母亲,母亲还能多跟我亲近亲近。” 杜日冬吓得连连摆手,“少夫人,您可不能把我给她啊,她要让割了我的舌头,我过去就是死路一条啊。” 许婉宁不说话。 杜日冬干脆说,“少夫人,夫人她让我给您父母下药。” “下药?什么药?”许婉宁故作惊讶。 杜日冬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药,因为她给了我两千两银子,还让我自己在府里头选个丫鬟当儿媳妇。呜呜呜呜……” 她原本还做着马上当婆婆当奶奶的黄粱美梦,哪里知道,梦醒了,她成了孤家寡人。 “给我父母下药,她到底下了什么药。”许婉宁故作紧张,一把拉住杜日冬的手,“冬嬷嬷,你可要作证啊。” “只要夫人肯救奴婢,奴婢一定听少夫人的。” “行,听我安排。” 杜日冬又难受了,“可我儿子……” “你儿子尸体还没处理吧?” “没有。”杜日冬又开始哭,“他爹把家里的钱全卷走了,呜呜呜。” “陈望,去把她儿子的尸体埋了,让死者入土为安吧。” 陈望领命下去了。 不过是扛到山里,一把火烧精光,烧成一堆灰,埋个土堆堆,插个木板板。 陈望将一道符一并埋进了土里。 那是他特意去买的符,恭祝他一路走好,下辈子投胎做个畜生。 侯府,庆丰院。 白青青最近是筋疲力竭,鞍前马后照顾崔庆平不说,本以为孩子会记着她的好,谁知道崔庆平一醒,就恨上她了,看她的眼神就跟看仇人一样。 “平哥儿,白姨也是为了你好,你是侯府嫡长孙,要多学本领,多读书,以后好继承侯府啊。”白青青苦口婆心地劝。 可崔庆平并不领情,嗷嗷叫,“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真当自己是根葱,那么讨厌。” “平哥儿,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白青青痛心疾首,“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之前明明还是那么好的孩子。” “我讨厌你。”崔庆平用脚踢白青青,用手抓她的头发,小孩子劲儿也不小,白青青被弄的焦头烂额。 “平哥儿,平哥儿……” 崔庆平就是不撒手,白青青吃痛,头皮都快被扯下来了,她也用力去掰开崔庆平的手指,“松手松手。” 崔庆平松开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啊,啊,啊……” 嚎啕大哭。 “怎么了?”崔云枫进来了,看到儿子坐在地上哭,心疼不已。 这是他的独苗苗了,唯一的血脉了。 “爹,她弄疼我的手,好痛好痛啊。”崔庆平咧嘴嚎啕大哭,其实一滴泪都没有。 崔云枫一巴掌扇的白青青眼冒金星,“你竟然敢打他,你有什么资格打他。” 白青青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被崔云枫打了,捂着脸委屈地不行,“你说我有什么资格?我有什么资格你不知道吗?” 崔云枫冷酷地说,“别忘记了你是什么身份。” 崔庆平得意洋洋地冲她做鬼脸,崔云枫眼神冰冷没有温度,她最爱的两个男人,全部都用嘲讽不屑的眼神看她,白青青哇地一声也哭了,哭着出了庆丰院。 崔云枫抱起崔庆平,“现在还疼吗?” “不疼了爹,我不喜欢她,她老管着我,啰哩巴嗦地。”崔庆平噘着嘴说。 崔云枫拍拍他的脑袋,“再过一段时间,再等等,爹会安排好一切。” 崔庆平也不懂这些,只知道,“爹,我好了,我能去玩吗?” “去吧。” 崔庆平蹦蹦跳跳地出去了,没一会儿,就把全院子的下人约来了,摇骰子的声音哗啦啦响起来了。 “买定离手,押押押。” 崔云枫听到这声音皱紧眉头,儿子确实喜欢赌钱,不过就是小孩子玩玩闹闹而已,等他把事情解决了,就好好管管孩子。 白青青捂着被打红了的脸,哭着跑出去了。 阿聪见状,没参与赌钱,跑去找了他娘。 白青青扑在假山边哭,哭得泣不成声,肝肠寸断,“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掏心掏肺对他好……” 许婉宁在红梅青杏的陪伴下,已经走到了假山外头,听到了里头的声音。 “我是你娘啊,你怎么可以这样伤我的心。” “你在这哭,是想把侯府的人都招来看你哭吗?”许婉宁走进假山。 白青青不哭了,“少夫人。” “把眼泪擦干,男人惹了你,你反击回去就是,哭什么哭。儿子你无法选择,男人你还不能自已选?不喜欢的东西,丢了就是,没用的东西,扔了就是,干什么影响自己的心情。” “少夫人……”白青青不太明白许婉宁的意思。 许婉宁拉着白青青的手,拉进了二人的关系,凑到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白青青震惊不已,“真,真的?” “他的这一巴掌,还没让你清醒吗?你现在对他还有些利用价值,等你没用了,你不过就是他的一枚弃子。”许婉宁自嘲笑笑,“我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白青青望着许婉宁,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是啊,崔云枫就是这样的人,没用的人,他会利用到没有一点利用价值为止。 “少夫人,我要怎么做?”白青青扑通一声跪在许婉宁的面前,“您帮帮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许婉宁笑笑,“要想坐上那个位置,首先,你必须是平哥儿的母亲。要让别人都知道,你是她生母。” 白青青点点头。 “去吧,平哥儿在等着你跟他团圆呢。”许婉宁话像是有魔力,白青青不由自主就往庆丰院走。 许婉宁也跟着出了假山,看到白青青已经远去的背影,她又抬头看天。 “红梅,青杏。” 红梅青杏来到她的身边,“小姐。” 许婉宁看看天,又看看树,“看到了吗?” 红梅青杏也跟着她的目光多看了两眼,什么都没看出来。 “小姐。” 白云浮动,树枝摇曳。 “起风了。”许婉宁幽幽地说。 要变天了。 ------------ 第161章 较量 白青青回了庆丰院。 屋子里,崔庆平带着仆人丫鬟正在赌钱,里头乌烟瘴气,跟赌坊里的那些赌棍没有区别。 果真如许婉宁所说,没有人约束他,没有人教导他。 不过是因为,崔云枫已经腻了这个孩子,他有其他的选择,又怎么会将关心给这个他腻烦了的孩子。 白青青想到崔云枫看自己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半点温情,心就拉扯得痛。 许婉宁说得对,男人没有了,没关系,可是儿子,是她的希望,不能输。 白青青上前,用力抢过崔庆平手里的骰盆,又将它给砸了粉碎。 崔庆平又要跑过去咬白青青:“你干嘛砸我的骰盆,你凭什么砸我的骰盆。” 白青青看着院外走进来的身影,说:“就凭我是你娘,就凭我十月怀胎生了你。” 许婉宁扶着杜氏来看崔庆平,刚一进来,就听到白青青这句话。 同样过来的,还有陆氏和许骞,听到这话,他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说她是谁娘?她生了谁?” 唯独杜氏,一张脸惨白,气急败坏地吼:“白青青,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许婉宁让她去演戏。 演戏不能没有观众,许婉宁负责给她带来观众。 观众看到了她精彩的开幕。 “娘,我才是平哥儿的生母啊,你说过几年就会让我进府当少夫人,可我等了这么多年,我没等到你许诺给我的,反倒让我的儿子厌恶我!” 许婉宁说得对,她想要的,就自己争取,而且,平哥儿的事情等不得了,他再这么下去,他的人生就毁掉了。 “你们不管平哥儿,那就让我来管。我是他的娘,我管他!”白青青说:“我不能让你们毁掉他的人生。” 杜氏着急:“谁要毁掉平哥儿的人生了?” “是你们。”白青青指着杜氏:“你们不教他学好,还让他养成赌瘾,他再这么下去,你们只是毁掉了一个孙子,还会再有其他的孙子接替是不是?” 许婉宁挑挑眉。 在假山里的时候,许婉宁跟她说的悄悄话,就是崔云枫已经要放弃平哥儿,再生养其他的孩子了。 “你胡说什么?我就这么一个孙子,哪里还有孙子可以接替。” “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我不允许你们毁掉我的孩子!” 白青青不是个好人,却不能说不是个好母亲。 许婉宁也就是利用她这一点,再加上她想当侯府主母这一点,再加上威逼,一步步将白青青推了出去。 陆氏一个踉跄,许骞连忙扶住了她。 夫妻两个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出:“那我外孙呢?我外孙在哪里!” 白青青看了看许婉宁,她神情自然。 既然知道崔庆平不是她的儿子,那么她儿子,她也肯定知道在哪里。 “你们问她吧。”白青青说。 杜氏听了这话,也吓着了:“你说什么?她什么都知道了?是不是你告得密?” 白青青嗤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可没告密。不然,为什么她那么早就把人从你身边要走了,还保护得那么好!” 杜氏猛地看向许婉宁。 想起了之前。 是那次生天花。 “所以平哥儿生了天花你不闻不问,让他毁了脸,而狗子却完好无损,那个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杜氏吼道。 “许婉宁,没想到你是这么虚伪的人!”崔云枫也回来了,知道许婉宁知道崔庆平不是自己的儿子却一直瞒着,张嘴就泼脏水。 陆氏被气得破口大骂:“你说谁虚伪?你换掉阿宁的儿子,你有什么资格说她虚伪?” 阿宁来之前告诉她这件事情,差点没让她晕过去,再听到崔云枫的话,她恨不得咬死这个不要脸的人。 “我们和离吧。”许婉宁并不与崔云枫吵架,她幽幽地说。 “你做梦!”崔云枫一口拒绝:“你生是我崔家的人,死是我崔家的鬼,想离开崔家,你做梦。” 许骞眼神锐利,“崔云枫,你换掉阿宁的孩子,这事情若是告到官府,你将身败名裂!大家好聚好散,我们带阿宁离开,你们怎样,我们不管!” “离开?你以为你们离开了还能活多久?”崔云枫哈哈大笑:“你们还能活多久?你们都吃了我的断命散,不出半个月,你们就会死的。” 许婉宁看着他笑,眼睛里的嘲讽藏都藏不住。 崔云枫有些慌:“你,你笑什么?”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许婉宁说:“我爹娘没中毒。” “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他们喝下去的。” “骗你的,冬嬷嬷下药的那罐药,早就被扔掉了,那是我们重新熬的一罐。”许婉宁幽幽地笑。 崔云枫不敢相信,可却不得不信许婉宁的话。 “你们也别想离开这里。”崔云枫拍拍手,四个黑衣人忽然从各个地方蹿了出来,手里拿着剑,指着许婉宁等人。 剑的寒光,让人心惊胆战。 “就跟许庭安一样,永远都别想离开这里。” “你什么意思?安哥儿是你杀的?”陆氏问他。 “是我杀的,怎么了?他该死啊!”崔云枫面目狰狞:“我娶许婉宁的时候,我只知道她是个独女,谁知道,你们肚子里竟然还有一个儿子。谁让你们生下来的?”崔云枫面目狰狞:“要怪就怪你们自己,生个儿子出来跟我抢家产。不怪我事先下手。” “你个畜生。”陆氏抱着许骞哭。 倒不是哭安哥儿,而是哭女儿嫁给了这样一个猪狗不如的禽兽。 崔云枫做了个手势:“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要留,包括,她!” 崔云枫指着白青青。 白青青目瞪口呆:“崔云枫,你还是不是人?” 崔云枫不理她:“你本来早就该死了。” 黑衣人挥动手里的剑,冲下了场,可崔云枫想看到的情况没有发生,那些剑,架在了他和杜氏的脖子上。 崔云枫怔愣片刻就大骂:“你们干什么?我让你们杀他们。” 蒙面人取下面纱,露出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怎么是你!” ------------ 第162章 大白 用剑架着崔云枫脖子的,是早就已经失去消息的陈远,他面无表情,冷冷地望着崔云枫。 崔云枫在他家外说过的话,他到现在还记得。 陈望说得没错,这种主子,跟着他,说不定哪天脑袋搬家。 “你快,快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啊,他们死了,许家的财产我分一半给你!” 陈远不理他。 其他三个人也取下了脸上的面纱。 一个是陈望,一个是县衙捕快头领,是个熟人,第四个,崔云枫没见过,不认识。 许婉宁认识。 是扶松。 捕快头领说:“崔公子,做人不能这么不地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大人都听到了。” 大人? 王兴民走了进来。 杜氏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杜氏崔云枫孤家寡人两个,直到崔禄进来。 他醒了。 “侯爷,你醒了?你怎么醒了?”杜氏扑了过去,泪流满面:“是谁救醒你的?” 许迦笑笑:“夫人,是我啊!” 杜氏看了眼许迦,觉得这人有些熟悉,可这张脸…… 她不认得。 许迦没说下去。 “侯爷,您可来了,现在怎么办?您要救救枫儿啊。” “爹,救我,救我啊!”崔云枫蔫了,哪里还有刚才的趾高气扬:“我不想死啊!” 崔禄刚醒,脑子还有些混乱,但是儿子的事情,他还是要管:“王大人,这是我崔家的家事,还希望王大人您不要插手!年底的绩考,本侯一定会在吏部官员那里,给王大人美言几句。” 王兴民现在不稀罕这几个字了,“不要插手?侯爷那您想怎么做?” 崔禄脸色有些白,说话很慢:“本侯不需要告诉王大人吧。” 这是在用权势压迫王兴民。 王兴民笑笑:“我是管不着你的家事,不过另外一桩事情,侯爷不让我管,我也得管!” 崔禄皱眉:“你什么意思?” “八年前尹县令贪污受贿二十万两的事。” “王大人是什么意思?尹县令贪污受贿,与我有何关系!”崔禄强作镇定,可他中风后才刚醒,本来就身体不太好,如今在震惊之下,强装镇定也无法阻止他颤抖的双手。 王兴民看了一眼,轻蔑地笑:“跟侯爷没关系,那侯爷抖什么?怎么?侯爷在紧张?” “我……本,本侯紧张什么!”崔禄脸色由白转青,手抖得越发厉害了。 “本官查阅案卷后发现,当年死去的犯人之中,有一具怀了孕的女尸是尹家女儿,可经过我们调查发现,当时尹家的女儿没有出嫁,何来怀孕之说。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死的不是尹家的女儿,尹家女儿被人调包救走了。现在我们怀疑,被调包的那个女儿,就是……” 王兴民看了一圈,最后落在白青青的身上:“她!” 白青青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不,不是,不是我,不是我!” “不仅如此,我们还怀疑,你救下她,是因为尹家有侯府的把柄,你们不得不冒着砍头的风险救下她,能让你们这样做的唯一可能,是因为银子吧?”王兴民分析:“当年侯府与尹家关系来往密切,几乎整个燕城的都知道,你们两家马上就要结成亲家,那尹家贪墨的事情,你们不会不知道,或者,你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王兴民句句说中要害,崔禄脑子嗡嗡嗡地响。 眼前一黑,差点又晕过去了。 现在是侯府的存亡关键时候,他不能晕:“王大人说笑了,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证据呢?你没有证据!” 崔禄很狡猾,自持侯爷身份,只要他站在侯府里头,没人敢动侯府! 王兴民也不行! 王兴民现在确实拿不出证据来,虽然有些端倪,可他现在确实拿不出证据来。 这个崔禄,很难缠。 只要他不死,谁都拿侯府没辙。 许婉宁看了眼许迦,许迦笑笑,点点头。 崔荣发进来了,手里还捧着一封信:“侯爷,这是有人送来的一封信,说要亲手交到您的手中。” 崔禄哪里有心思看,接过之后一目十行。 脸越来越黑,手越来越抖,血气翻涌到头顶,崔禄突然狂叫一声,抢过陈远手中的剑,砍向杜氏。 事情发展得太快了,没人知道崔禄为什么会突然发疯,他手里头的剑,砍中了杜氏的肩膀。 “啊……” 杜氏发出一声惨叫,鲜血直流。 崔禄面目狰狞,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贱人,你竟然敢给我下毒,贱人!” “还不快拦着。”王兴民让捕快去拦,捡起了崔禄丢掉的书信,念了起来:“侯爷绝子之因都因杜氏嫉妒侧夫人得宠而起,遂向在下要了一副绝子药……” 王兴民长嘶一声:“侯爷,您绝子了啊?” 崔禄气血攻心,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晕了过去,砸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许迦给他把了脉,“真可惜,侯爷又中风了,估计再也醒不过来了。” 杜氏已经疼得晕死过去,唯独崔云枫听到了这句话,他惊恐地看向许迦。 记忆中一个人慢慢地与眼前的人重合,虽然面相完全不一样,但是声音、眼神、语调,崔云枫认出他是谁了:“是你!” 许迦笑笑。 王兴民笑:“既然侯爷已经中风了,也醒不过来了,那本官缉拿崔公子回去问话也无可厚非,毕竟你以后就是个白身,本官怀疑你,也有权利带你回去问话。来人,带他走。” 侯府完了,完了。 崔云枫被人擒住,他拼命地挣脱:“没错,我是救了白青青,又怎样?我们是贪墨了银子,又如何?反正是个死,许婉宁,你还是我妻子,我要死,你也要跟着我一块去死!” 好在他刚才没有写和离书。 这时,两个孩子冲了进来。 “娘。” “宁姨。” 许庭安和长安跑了进来。 崔云枫看到长安,露出一个癫狂的笑:“王大人,这个孩子,是许婉宁的儿子,要死一起死,把我们都带走,我们全部死。” 他已经疯了。 白青青瘫坐在地,脸色煞白,嘴里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 陆氏抱着长安:“崔云枫,你还是不是人,阿宁待你不薄啊!是你亏欠阿宁的啊!” 崔云枫阴仄仄地笑:“要死一起死。他们都是我侯府的人,要死一起死。” “谁说他们是你们侯府的人?” 一袭紫衣翩翩走了进来,声音低沉,许婉宁目光不由自主地就看了过去。 ------------ 第163章 如愿 算算时间,裴珩已经离开九日了。 裴珩笑着走到许婉宁的身边:“许夫人,好久不见,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些。” 许婉宁摇头:“不晚。” 刚刚好。 裴珩从怀中掏出一样黄色的卷轴,捧在手中,郑重其事地说,“这是皇上御赐圣旨,许婉宁接旨。” 还是圣旨赐和离? 许婉宁不得不佩服裴珩的能力,立马跪下。 可等听完裴珩讲述其中的内容,许婉宁都震惊了。 “不是和离?” 裴珩卷起圣旨:“为什么要和离?” “那也没有休夫的啊!”许婉宁所以很震惊。 大越自开国以来,二百多年,许婉宁听过休妻的、和离的,就没听过有人休夫的。 她怕是大越史上第一人,甚至是唯一一个休夫的女人。 “所以我来得晚了些。”裴珩凑到许婉宁的跟前,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讨伐璋和帝:“皇帝顽固不化,说大越前所未有女子休夫地,我可费了好些功夫才讨来的。” 和离是夫妻双方和平分开,是夫妻双方都有错处。 休妻是女方犯了七出之条,全是女人的错。 休夫,自然就是男方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全是男人的错了。 这是裴珩讨来的恩典,让许婉宁能在接下来的时光里,不忌讳流言蜚语,坦荡做人。 裴珩将圣旨给了许婉宁:“诺,即时生效,你现在已经不是侯府的人了,不仅如此,你还可以带走你当年嫁过来时的陪嫁,若是少了,用侯府来赔偿,如何?” 能如何? 好得不能再好了。 许婉宁眉眼弯弯:“阿宁多谢大都督。” 哟。 这回没带姓氏喊,这可不就进步了嘛。 裴珩收敛起笑容,“王大人,本座突然造访,没影响你办案吧?” 王兴民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听到没有,裴大都督跟许夫人说话时,自称的是我,跟他说话,自称是本座,谁亲谁疏,高下立见啊! “既如此,那王大人就动手吧,不用管本座。” 王兴民连连称是,指了指侯府的人,“侯府的这群人全部带回衙门审问。” 崔云枫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整个人都蔫了。 崔禄中风了,不动了,杜氏受伤了,疼死过去,都带走的很顺利。 有捕快去抓住崔庆平,崔庆平哇哇大哭:“我不去,我不去!” 白青青终于回过神来,她不能让儿子去大牢啊! 她是罪臣之女,可儿子是无辜的啊! 白青青膝爬到许婉宁的身前:“少夫人,少夫人……” “我已经不是侯府的少夫人了。”许婉宁说。 白青青头磕得咚咚咚响,“许小姐,求求您,您救救平哥儿。您救下平哥儿,我告诉您一个秘密,好不好?” 许婉宁:“我不需要你的秘密。” 白青青嚎啕大哭:“事关您儿子的身世,您也不需要吗?您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他们要换掉您的儿子,为什么他们对狗子那么厌恶,为什么他们要狗子死吗?” 许婉宁看向白青青,有些恍惚:“你什么意思?” 白青青咽了口口水,“您答应我,让平哥儿活,我就告诉你。” “好。”许婉宁立刻答应,反正她也没想让崔庆平死。 她要他活着,痛苦地活着,看着长安的锦绣人生。 白青青哭着,“当年海棠诗会,您早就被崔家盯上,要让你婚前失贞,嫁给崔云枫,可谁曾想,崔云枫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许婉宁抓着白青青的手,心里有另外一个念头在滋生。 “您已经失身于他人。”白青青也是听崔云枫说的:“那次他没有碰你,后来,你嫁给他,他借口受伤不能人道,你嫁给他六年,可你们没有同过一次房,就是因为他嫌你脏,他有这方面的洁癖,别人碰过的女人,他死都不会碰。” 裴珩猛地看向许婉宁。 陆氏抱着长安哭,“我可怜的女儿啊!” 王兴民也听到了,低声啧啧又很快低下了头。 这崔家人可真作孽啊,娶别人回来,一次不碰,让人活活守六年的活寡。 “他们都知道狗子不是崔府的孩子,所以后来提出换掉孩子,他们不想让一个不是侯府的血脉坐上小公子的位置,至于您的儿子,他们让他当侯府的下人,为的就是羞辱你,报你当年失身他人,却不得不赖着他的仇。” 这是什么逻辑? 许婉宁刚要反驳,裴珩先一步插嘴。 “若是他们不为了许家的万贯家财,他当年可以选择不戴这顶绿帽子。”裴珩很生气,浑身戾气重得让人害怕,“当时若不是你们陷害她,她又何至于在诗会上失身他人!” 被人指点半生。 她会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嫁个喜欢她的她又喜欢的,幸福快乐一辈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从头到尾都被人当猴耍。 许婉宁并不知道裴珩在心里将她比喻成了一只猴子,裴珩能说出那番话来,她很感激,看了裴珩一眼。 裴珩:“……”她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王兴民这时说:“所有侯府人员都要去审问,若是没有问题,该放的自然会放,本官不会徇私舞弊。” 许婉宁摊摊手:“我也爱莫能助了。” 白青青抱着崔庆平哭着离开了侯府。 侯府的人都被带走了,王兴民还要回去查明真相,“许夫人,还请您尽快清点东西,若是少了什么缺了什么,能找到的尽量找,找不到的,就折合成银子,报给我,我会尽快清点侯府资产,再做打算。” 裴大都督对许夫人真好啊。 不仅请个休夫的圣旨,还要在里头写上让她带走她所有的陪嫁,若是不够,用侯府来抵债。 啧啧。 心可真够细腻的。 只是可惜了,裴大都督不是个男人,不然这么心思细腻的男人,谁嫁谁幸福。 不不不,扯远了,扯远了。 许婉宁福福身子:“谢谢王大人,我这就派人清点收拾。” 一旁的裴珩:“……” 好像没听到她对他说句谢谢哦。 ------------ 第164章 斩首 侯府的人被官府抓走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许婉宁让人尽快清点出了东西,厚厚的一本陪嫁单子能找到的东西只有四分之一不到,加上上次告状,侯府典当许婉宁的东西,也都还了回来,勉勉强强凑上了二分之一。 剩下的二分之一,折合银子,也差不多有七八万两。 王兴民立马就查封了侯府,坐实了侯府贪赃枉法的罪证之后,将侯府的房子挂了出去,只待卖出房子,就能补上她的亏空。 许婉宁已经搬出了侯府,落脚在仁安堂。 有着裴珩在身边,县衙那边的消息许婉宁都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朝廷来了圣旨,参与此事的人等,即刻处斩,严惩不贷,而同时,圣旨里头还有一则消息,崔云枫和崔庆平不知情,无罪,即刻释放。 “怕是背后有人去求了皇上的恩典。”裴珩屈指轻点:“这卫国公府也是操碎了心。” 被救的是崔云枫的心上人,还说不知情? “他们以为这两个人在,崔府就能重回往日辉煌,成为他们的臂膀,又可笑又天真。”许婉宁嗤之以鼻。 “你若是觉得不开心,本座还是可以弄死他们两个人的,就是审讯的时候下手没注意,多抽了几鞭子,人就死了,也是常事。” 连借口都想到了,若是璋和帝问罪起来,裴珩就是挨几句骂罢了。 “死了就一了百了,太便宜他们了。”许婉宁双手托腮,望着燃着的烛火,眼神明明灭灭:“再陪他们玩玩呗。顺便,拉卫国公府下水。” 他们不是帮崔家设计她吗? 那正好,卫国公府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敌人。 裴珩也很期待:“京都肯定会很热闹。” 处斩的时间很快就到。 那一日,骄阳似火,烈日炎炎,是个上路的好日子。 杜氏白青青跪在刑台上,崔禄则是中风了,躺在地上,只待监斩官一声令下,三人就要人头落地。 崔云枫和崔庆平跪在台下,哭得稀里哗啦:“爹娘,孩儿送你们一程。” 杜氏嚎啕大哭:“枫儿啊,你要好好保重,照顾好平哥儿啊,平哥儿是你唯一的希望了。” 崔云枫咬牙:“儿子知道。” 许婉宁来给几位送行,送断头饭。 “吃饱了饭,黄泉路上走得快。” “许婉宁,你别以为你能逃过,哈哈,我杀不了你,会有人替我报仇的。”杜氏癫狂地大笑。 在牢里这么多天,他们总算明白,许婉宁才是罪魁祸首!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安排的。 许婉宁在她耳边低语:“你说的是万岚吗?” 杜氏的笑戛然而止,惊恐地望着许婉宁。 许婉宁继续说:“你放心,你先走一步,我会送她下去见你的,还有卫薇,整个卫国公府,你放心,你都会见到他们的。” 杜氏疯了似的看着许婉宁:“你疯了,你疯了。” “我没疯。”许婉宁笑笑:“我要疯了,怎么能送你们见阎王呢?” “你以为你能得逞吗?许婉宁,我儿子我孙子,会砍下你的头,祭奠我们。” 许婉宁浑不在意,“哦?就凭他们?一个不能人道,一个……”许婉宁挑眉,俨然没放在心上。 此刻天气很热,太阳当空,热气逼人。 崔庆平跪在烈日底下,刚开始还好,后来就不行了,脸开始发红发烫,不停地用手挠脸。 他挠的位置,正好是这次治好的半张脸。 “平哥儿,你在干嘛?”杜氏尖叫。 崔庆平边挠边说:“祖母,我的脸好烫好痒。”他用力地在脸上挠,没一会儿的功夫,脸就被挠红了,挠肿了,甚至,挠破了皮,皮肤殷红,像是渗出了血。 杜氏惊恐地看着崔庆平挠脸。 他的那半张脸,已经被挠得鲜血淋漓,可他像是不怕疼似的,还在挠,还在抓。 崔云枫也看到了,抓住崔庆平的手,“平哥儿,你干嘛?” “爹,好痒好痒啊!” 白青青在上头着急:“带他去看大夫啊!” 崔云枫看向杜氏,杜氏也急了,“快去吧。孩子的脸不能耽误。” 崔云枫给他们磕了三个头,然后抱起崔庆平往外头跑,连自己爹娘被砍头也不看了。 许婉宁笑眯眯地说:“就凭他?你怕是要失望了吧!” “怎么会这样?”杜氏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切,陡然明白了什么:“许婉宁,贾大夫是你安排的。” 许婉宁赞许地点点头:“还不算太笨。你知道吗,他这张脸,从今往后,不能吹风见日,不然的话,就会痒,痒得要死,可他不怕疼啊,你说,这脸啊,抓啊抓,抓烂了,你说会不会见着骨头啊?未来侯府的继承人,顶着一张森森白骨的脸,啧啧,哦,我说错了,已经没有侯府啦。” 白青青也听到了看到了,肝肠寸断:“许婉宁,他也是你儿子啊,你也养了他这么多年。你放过他吧,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杜氏咬牙切齿:“许婉宁,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就等你做鬼吧。”许婉宁幽幽地说:“其实做鬼的时候,能看得更清楚。” “我做鬼的时候,梦到崔云枫高中进士,崔庆平高中探花,一门两进士,皇上赐城阳侯府再世袭三代,多风光,多荣耀啊。你还当了诰命夫人。”许婉宁又指着白青青说:“你回了侯府,取代了我的位置,成了侯府的少夫人。一切都如你们所愿,想要的全部都有。” 杜氏和白青青跟看颠婆子一样看着许婉宁。 许婉宁接着说:“我直到那个时候,才知道,你是大家伙合伙骗我的贵人,你是崔云枫最喜欢的人,崔庆平是你的儿子,而我的儿子,得了天花毁了容,后来又被诬赖偷东西,你们让我打他一顿还让我赶他出府,我通通照做,后来,听说他冻死饿死在破庙里。你们开心吗?” 开心吗? 自然是开心的。 可却是一场梦。 许婉宁呵呵地笑:“那一场梦里,你们每个人都心想事成,唯独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死了,最后成为一个孤家寡人,到最后,我也死了。所以,我是变成过恶鬼的许婉宁,来向你们索命的。你们一个一个,都要死,都得死。” 杜氏惊恐不已:“怎么会,怎么可能!” 她要找许婉宁问清楚。 监斩官员一声令下:“吉时已到,行刑!” 许婉宁笑着走下了刑台。 杜氏和白青青刚张嘴要尖叫,噗…… 人头落地,圆鼓鼓的眼睛睁着,死不瞑目! ------------ 第165章 示众 许婉宁亲眼看到崔禄、杜氏、白青青等人人头落地。 崔云枫抱着崔庆平又回来了,只看到三个头滚落在地。 崔庆平直接吓得尖叫。 崔云枫跪在地上嘶吼:“爹,娘啊!” 众人离他远远的,都对他指指点点。 “平哥儿啊,你怎么不哭哭你娘啊,你娘死了呢!”许婉宁的声音突然响起,崔云枫站了起来,凶神恶煞地瞪着许婉宁:“许婉宁,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是啊。”许婉宁大大方方地承认:“你们毁我清白、算计许家财产、折磨我儿子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我只不过,是把你们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们罢了。” 你们毁掉我清白,我就毁掉你的身体。 你们折磨我儿子,我就折磨你儿子。 你让我许家家破人亡,我就让你们崔家家破人亡。 一报还一报。 “很公平。”许婉宁幽幽地说。 崔云枫怒不可遏:“许婉宁,我还没死,你就谈公平?你觉得我会放过你,放过你们许家吗?”他样子很可怕,处在愤怒的巅峰,“我会把你们一个个弄死,碾成灰,祭奠我爹我娘。” “那就看你有多大的本事了。” 许婉宁云淡风轻,眼神落在崔云枫的身上,像是看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又看见一眼半边脸已经充血的崔庆平,心情大好。 崔云枫望着许婉宁离去的背影,恨不得上前掐死那个恶毒的女人。 可他现在孤家寡人,连家都没有了。 “他跟少夫人是怎么了?两个人怎么这么剑拔弩张的。” “你还不知道?少夫人休夫啦。” “休夫?把他给休了?” “是啊,笑死人不?他可是全天下第一个被休掉的男人。” “为什么啊?” “听说是因为不能人道,让少夫人嫁进来就守了六年活寡。” “我的天,守活寡?那换我我早休了他。没用的男人留着干什么!” 众人奚落的声音和眼神虽然逼不死崔云枫,但是能逼疯崔云枫。 “你们闭嘴,闭嘴,闭嘴!”他冲着指点他的人群破口大骂。 “神经。”众人一脸鄙夷,已经不将他放在眼里。 谁会将一个跟他们一样的陌生人放在眼里呢? 崔云枫愤怒地望着眼前所有的一切。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都是许婉宁害的。 “爹,爹,爹……”崔庆平更害怕,搂着崔云枫的腿哭得稀里哗啦,崔云枫一脚将他踢开:“滚开。滚。” “哇,哇,哇……”崔庆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崔云枫头疼:“闭嘴,你给我闭嘴。” 他脑袋疼,上前两步,一架马车突然停到了他的身边,一个威严的声音将崔云枫理智拉了回来。 “云枫……”马车帘子被撩开一点,只露出男人的一只眼睛。 看不清全貌,却只凭那一只眼神,就阴鸷毒辣,让人心生畏惧。 崔云枫先是一怔,继而激动的眼神都充满了色彩,“二表叔……” 许婉宁先去了一趟集市,然后又去了郊外的庄子。 有些人处理了,可有些人,也该安顿下来。 帮她做事的,许婉宁不会亏待他们。 等到了庄子,那些人都在。 “许夫人。”崔荣发第一个上前来行礼,接着是秋嬷嬷一家,老栓头一家。 “如今侯府已经没了,你们也回不去了,我也要离开这里,临走之前,想问问你们的意见。这个庄子,如今在我名下,你们要是愿意来帮我,这庄子就由你们来管理,每年的收成,我拿出二分之一来分给你们,你们也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如何?” 崔荣发是很感动的,可最感动的,是秋嬷嬷。 秋嬷嬷和阿聪都跪下给许婉宁磕头:“夫人,谢谢您,谢谢您给我们一条后路。” “我对背叛我的人绝不心慈手软,对忠心于我的人,也从不吝啬。这是你们应得的。” 许婉宁看向崔荣发:“崔管家,这庄子以后你当总管事,秋嬷嬷当你的副手,有什么事情,你们二人商量着来。你同意吗?” 崔荣发没什么不同意的。 原本以为侯府没了,自己要去哪个铺子打打杂,可没想到还能来这么大的庄子当总管事,他当总管事,以后儿子能独当一面了,就能接他的班了,而且每年还能有不少收成,多劳多得,他、儿子、以后的孙子,日子都不会差。 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事。 崔荣发立马跪下:“多谢,奴才当然同意。夫人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打理这个庄子,不让夫人失望。” “你管理过那么大的侯府,你有经验,多带着点秋嬷嬷,她家什么情况,你也清楚,我留下他们,为的就是给他几个孩子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而且,你也多带带崔连和阿聪,毕竟他们以后,也是要接你们两个人的班的。” 只要忠心,只要干得好,这庄子就永远是他们的地盘。 崔荣发连忙拉着崔连跪下,“还不快谢谢夫人。” 崔连老老实实:“奴才谢过夫人。” 许婉宁问他:“你以后还流连花丛、眠花宿柳吗?” 崔连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要是不小心睡了不该睡的女人,他这条命,没人能救。 崔荣发叹了一口气:“总算是消停多了,还要多谢少夫人饶他一命。” “阿聪,我让你学的那些东西,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许婉宁看向阿聪。 阿聪很聪明,也很有担当:“我会全部忘记。好好在庄子上做事,照顾好弟弟妹妹,不让我娘再那么辛苦了。” 许婉宁很满意这个答案。 也许人心都会变,但是最起码,现在是不变的。 她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办。 许婉宁带着崔荣发和秋嬷嬷一块去了地里。 边走边说话,很快就看到了一望无际的田地。 农户们都在地里干活,弯着腰驼着背,有人直起腰休息,就看到田埂上的许婉宁。 “是少夫人!” 他这一嚷嚷,其他的人也跟着嚷嚷,“真是少夫人啊。” 地里所有的人都丢下手里的活,都跑了过来,个个欢天喜地。 许婉宁也心情大好。 孙氏和刘明也来了,喜出望外,“少夫人,您来啦。” 许婉宁点点头,笑着说,“我来了,我答应过大家的,每个月杀一头猪给大家打牙祭,今儿个中午有肉,我请大家吃红烧肉。” “跟着少夫人,有肉吃。” “有肉吃。” 场面一时欢呼雀跃。 小孩子蹦蹦跳跳,鼓掌欢呼,大人红光满面,种地的那些苦和累都消失不见了。 许婉宁做了个手势,那群佃户又全部都安静了,听许婉宁讲话。 “以后这个承诺,就由崔管事和秋管事来兑现了。” 崔荣发这才明白了许婉宁的意思。 ------------ 第166章 白痴 来的路上,许婉宁说,府里头每年要养三十头猪,三百只鸡。 他还想着庄子是不是以后要卖肉卖鸡,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每个月杀一头猪给这些佃户打牙祭,一年就是十二头,还要保证第二年够杀。 三百只鸡呢…… “以后端午中秋春节,家家户户都去管事那里领一只鸡过节。”许婉宁跟佃户们说。 她将崔荣发先推了出去:“这以后是庄子上的管事,崔管事。”她又将秋嬷嬷推了出去:“这是秋管事,大家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们两个人。” “少夫人,您以后不来了吗?”听出了许婉宁话里的意思,有些人开始抽泣。 这是舍不得她。 许婉宁也有些舍不得这些淳朴的佃户。 “来啊,怎么不来。这是我的庄子,我当然要来了。”许婉宁尽量让大家伙开心,“只是离京都遥远,想要再来,怕是要费上功夫,不过大家放心,以后崔管事秋管事去京都报账,你们有想去看我的,跟着他们一块来,我欢迎,给你们报销一切费用,带娃儿去的,我给娃儿包大红封。” 许婉宁的话,大家伙都相信。 “少夫人,我到时候去看您。”一个娃儿扒上了许婉宁的腿,许婉宁笑着摸摸他的头:“好,到时候姨姨带你去看看京都的繁华。” 今天的猪是杀不成了,许婉宁在集市上买了一头猪,半扇中午全做成了红烧肉、筒骨汤、各种各样的小炒,剩下的半扇,则是每家分两斤。 分猪肉的时候,热闹的就跟过年一样。 吃饭的时候,大人和小孩分开坐,大人的桌上都有酒,小孩的桌上摆满了糖。 红梅青杏给孩子们一人抓了一大把,给他们平分了。 比过年还要开心。 而大人的那边,也本来很开心的,可吃着吃着,有人就说了一句话,大家就全部都开心不起来了。 “少夫人,我们舍不得你啊。” 有人开头,就有人接话。 “是啊,您是第一个对我们这群佃户这么好的主人,其他庄子待遇都不如我们的好,只要您需要我们,我们永远跟着您。” 这是所有人的真心话。 许婉宁笑笑,敬了大家一杯:“我会永远记得大家,从此以后,庄子上的所有人,都是一家人,大家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把日子越过越红火。” 这是所有人的目标。 酒过三巡,大家又吃的开心了,许婉宁寻了个由头出去了。 红梅青杏陈望也都跟着。 她回头看看热闹的场面,眼眶有些酸酸的。 再见时,也不知道何年何月。 “我们走吧。”许婉宁径直走出了庄子。 路不同,总会说再见。 她有她的人生,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人生。 从此以后,庄子上的故事,就由他们自己去书写了。 回到仁安堂,许婉宁见了宋夜生。 这是许婉宁自上次之后,第二次见宋夜生。 虽然多次听许迦说起这个孩子,说这孩子聪慧、懂事、勤快、能干,将他夸成了一朵花。 许婉宁当然知道这个孩子是一朵花了。 还是一朵……有钱花! 可惜现在这朵有钱花,好像有心事,似乎不开心。 “你在想什么?” 他想心事想得太入神了,就连许婉宁坐到他的身边,他都没有察觉到。 宋夜生立马站了起来,就要给许婉宁行礼。 许婉宁托住了他:“不用,你坐下来,我们聊一聊。”她手托腮,“你也知道侯府的事情了,我过两日就要回京都,你有什么打算?” 宋夜生耷拉着脑袋:“我……我……”吱吱呜呜就是说不出来。 “你愿意跟我去京都吗?”许婉宁征求宋夜生的意见。 前世,宋夜生发家的地方就是在京都,不过还是二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宋夜生突然站了起来,一脸震惊:“夫人,您,您要带我去京都?” “你不想去也没有关系,这仁安堂就留给你经营,你我一人一半,如何?”虽然有钱花还没有开,但是现在她做点浇水施肥的事情,积累一点好感度,等这朵花开了,以后说不定还能给她闻点花香。 “不不不,夫人,我想去京都,我想跟您去京都!”宋夜生生怕许婉宁不同意似的,扑通一声就给许婉宁跪下了。 许婉宁攸地就站了起来,将人给扶起来了:“我又没说不带你去,只是你跟我去了,你娘怎么办?” “我娘……我娘说,她会在家等着我。”宋夜生回答。 许婉宁摆摆手:“那可不行,你娘一个人,身体又不好,把她一个人丢在燕城,她肯定会想你,你也肯定会想她。” 为了报恩要一个母亲孤零零一个人,许婉宁办不到。 她宁愿不要这样的报答。 “如果你只是想要报答我的话,我希望你好好孝顺你的母亲。”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二十年后,宋夜生富可敌国,可能分享他幸福的人,却再也不在他的身边。 钱什么时候都可以赚,可亲情,却不会一直在你身边等着你。 宋夜生不说话了。 许婉宁拍拍他的肩头:“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我虽然很希望你跟我一起去京城,但是,在任何事情面前,我觉得没有什么会比亲情重要,我的恩情,你随时都可以还,你也可以不用还,可你娘的恩情,你这辈子都还不清的。” 宋夜生郑重其事地给许婉宁磕了个头:“谢谢夫人提醒,夜生懂了。” “懂了就好。你娘有你,是她的福气。” 许迦说完,去了后院,却不曾想,墙上君子无处不在,耳朵还贼灵。 一袭紫衣,坐在墙上,一只脚支起,手里捏着把扇子,不停地拍打在手心里,似乎等了许久,“他有你点化,也是他的福气。” “来了很久?”许婉宁仰头问他。 “刚来。”裴珩笑笑,起身,直接跳了下来。 这院墙不高,跟侯府两米高的院墙没法比,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许婉宁有些好奇,到底多高的院墙他飞不上去呢? “崔云枫父子被卫羌带回京都了。” 卫羌? 许婉宁记起了这个人:“卫国公府的二爷?” “嗯,也是崔云枫的二表叔,亲自来燕城接走的。”裴珩点点头:“看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你去京都,怕是还有恶战。” “他们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他们的。”许婉宁说:“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后退的可能。” “他们不比崔禄和杜氏,卫坤城府极深,卫羌心狠手辣,卫城功夫了得,你一个人,斗不过他们。” “不试试怎么知道。”许婉宁说:“斗不过就是一个死,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这一生,算我赚的。” 她能看到崔禄杜氏白青青被砍头,就已经是赚了的,她来这一趟,稳赚不赔。 “你可真乐观!也不知道是该说你英勇无畏,还是该说你不知天高地厚。” 许婉宁回头看了裴珩一眼,用跟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裴珩:“我确实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你知道?” 裴珩:“……” ------------ 第167章 允诺 “你来找我不是问天高地厚的吧?” 裴珩认真地说:“等我让人去量一量,再来告诉你。” 许婉宁瞪大了眼睛。 他是疯了还是她疯了。 裴珩没有再讨论谁疯了的问题,“京都突然来信,说有事情,我今天就要离开燕城。” “那就跟裴大都督道个别,祝您一路顺风、官运亨通、心想事成。”许婉宁官话套话张嘴就来,反正没人不爱听这些场面话。 裴珩摇头苦笑,“许夫人话别说太满,咱们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以后说不定总是会见着,说告别二字,有点不妥。” 许婉宁呵呵假笑:“裴大都督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是金麟卫的大都督,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百官见了你都要两股战战,我就是个普通的商人之女,以后虽然同在京都,可身份悬殊,怕是以后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说告别二字,何来不妥?” 这女人,真是巴不得立刻跟他撇清关系。 “我记得我们是盟友。” “事情已结束,盟友自然也不是了。” 这桥拆得有点快。 “那许夫人允诺过我的事,要失言?” “不会。请说。”许婉宁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裴珩屈指轻点:“我的呢?” 许婉宁摇头:“这茶不好喝,裴大都督身娇肉贵,我怕把您给喝坏了。您快说吧,想要什么?” 要钱她多的是。 不要钱?不要紧,她用钱砸。 裴珩摇了摇手里的扇子,带了点风,吹动了他的头发,也给许婉宁带来了一丝的清凉:“我要城阳侯府那个做鱼好吃的厨子。” 许婉宁的手一顿:“你要谁?” “就那个做鱼好吃的厨子,怎么,舍不得?” 许婉宁:“……”还真的是舍不得,“不是。侯府的人都遣散了,我让人去帮你找一找,应该能找得到,找到之后我带他去京城。他应该也很乐意去大都督府做厨子。” 裴珩笑笑:“我觉得,宋夜生和他母亲,应该也很乐意跟你一块进京城。” 许婉宁眼前一亮:“你是说?” 裴珩笑着折起了扇子,用扇子轻轻敲了敲许婉宁的额头:“还不算白痴。”说完,就一个飞身,跃上了院墙,他回头,望着许婉宁笑:“我们京城见,你再请我喝好茶。” 纵身一跳,就消失了。 红梅连忙出来:“小姐,裴大人说要的那个厨子……” 是小姐啊! 总不能让小姐去给裴大人当厨娘吧! 许婉宁想了想,吩咐道,“去把那个厨子找来,我教教他,学几天,应该能学得像个七八分。” 红梅连忙去了。 许婉宁看向裴珩离去的方向。 他说京城见。 许婉宁苦笑着摇头,谁要见这煞神,还是再也不见得好。 裴珩心情非常好得回到了添福楼,扶松见状过来:“公子,王大人在等您。” “来很久了?” “嗯。您一走,他就来了,有半个时辰了。” “让他进来。” 半个时辰之后,王兴民神清气爽地出了门,就连走路都带风。 他一走,裴珩就下了楼,上马,离开了燕城。 打马到燕城城门,裴珩回头看了看燕城的城门。 他每次来燕城,都是为了燕城的梨花醉,可现在再也喝不到了。 佛说,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 可他得到了什么? 许婉宁得了裴珩的指点之后,立刻去找宋夜生,没想到宋夜生和他娘来找了许婉宁。 “夫人……”宋夫人先给许婉宁跪下了,许婉宁连忙将人给扶起来:“宋夫人不必多礼,折煞我了。” “您救了我的命,救了我跟夜生,我早就想亲自跟您道谢,可又怕您不方便,现在不得不来了。”宋夫人拉着许婉宁的手:“夫人,夜生是个好孩子,您就让他跟着您吧。” 宋夜生在一旁说:“夫人,我想带我娘一块去京都。” “您放心,我不会碍事的。”宋夫人生怕许婉宁不同意,又求道:“我这身子好了很多了,路上不会耽误大家的。” 许婉宁笑了,“真巧,我也想去找夜生,请你跟着我们一块去京都。” 宋夜生眼睛里盛满了光:“夫人,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做事。” 许婉宁没想到当时自己的无心之举,竟然可以搬走这一盆有钱花。 不得不感慨。 良善自有持,命中遇贵人。 慧远那老秃驴,这句话说对了,只不过看对谁。 “好,回去收拾收拾,后日我们一块去京都。”许婉宁拍拍宋夜生的肩膀:“这两日你辛苦一下,抓个药,仁安药堂里的那些药,免费送给穷苦人。” 宋夫人双手合十:“夫人心善,菩萨一定会保佑您的。” 眼就到了后日,所有的一切都收拾好了,许婉宁嫁过来时是十里红妆,回去东西少了一大半,但其实并没有少太多。 一来侯府当掉她嫁妆的那些都折合成了现银,还有给崔庆平治脸,一个赏银,一个药费,都赚了五六万两,还有后来许家送来的各种茶叶补品,出货单子上都有崔禄的印章,又拿回来了几万两。 因着人多,东西多,从燕城到京都,马车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七日才到京都。 看着巍峨的城墙,许婉宁感慨。 算算时间,前世自从父母离世,她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回过京都了。 模糊的记忆,在实物面前慢慢地有了形态。 阿宁,你终于回家了。 马车进了城门,许婉宁回到京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卫国公府。 卫国公早就已经病逝了,如今接任卫国公府的是卫坤,是万岚的儿子,万岚母凭子贵,成了卫国公府的老夫人,身份尊贵,也是一段传奇。 毕竟当初万岚也只是卫国公一个不入流的小妾,命好,连生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后来国公夫人病逝,国公爷将万岚扶正,而三个庶子,也成了正经的嫡子,卫坤行二。 后来,行一的嫡长子卫渊因为一场意外,瘸了腿,永远地失去了接任国公府的资格,卫坤当仁不让地,成了新一任的国公爷。 万岚正靠在引枕上,闭着双眼,身旁两个丫鬟一言不发地跪坐在一旁,给她捶腿捏肩。 屋子里一片祥宁安静。 “姨婆,姨婆。” ------------ 第168章 回家 连声的嚷嚷打破了屋子里的安静。 崔云枫进去就嚷嚷,屋子里的人连忙冲他噤声,他这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他的城阳侯府了,这是卫国公府! 万岚睁开眼睛,斜睨了眼崔云枫,身子连动都没有动,慵懒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崔云枫说:“姨婆,许婉宁那个贱人回来了。” 万岚依然没动,还闭上了眼睛:“回来就回来吧,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姨婆,您可要给我报仇啊!”崔云枫都要哭出来了:“我被她害得家破人亡,现在寄人篱下,都是那个贱人害的。” 万岚看了崔云枫一眼,翻了个白眼,“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不过就是个商人之女,无权无势,要不了十日,我就让把她弄过来任你处置,如何?” 崔云枫激动地连连点头:“好,好,我非要拧下她的头,谢谢姨婆!” “去吧。” 崔云枫这才离开,那聒噪的声音听不见了,万岚这才觉得耳根子清净,“也不知道碧莲那丫头怎么教孩子的,一点规矩都不懂,大呼小叫的。孩子没教好,家也守不好,枉我给她谋了门这么好的亲事,现在弄成这样。” 一旁的桂嬷嬷给万岚端来了一杯茶:“好在他们还有老夫人罩着,不然崔家这条血脉可就断了。” “没有办法,谁让我姐姐就这么一个女儿,这外甥女又这么一个独子呢,能把她的血脉留下,到了地下,也算对得起我那姐姐了。” 桂嬷嬷连忙说:“老夫人能长命百岁的。” 屋子里的下人见状全部都跪下异口同声:“老夫人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万岚很开心:“赏,通通有赏。” “谢老夫人。” 一个丫鬟起身时,不小心碰到了桌子,桌子上的一个杯子晃晃荡荡地滚了下去,“咔嚓”一声,摔了个粉碎。 众人齐刷刷地朝打算杯子的丫鬟看去。 丫鬟心都提了起来:“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 万岚笑笑:“这孩子,谁要她的命了。就是办事不仔细,阿桂,带这孩子下去,让人好好教一教,再送回来。” “是。”桂嬷嬷亲自领着那个丫鬟走了,边走边笑:“你下回可要小心一些,那是老夫人最喜欢的茶杯,打碎了老夫人也不怪你。” “老夫人真好。”丫鬟真心说。 “老夫人的赏银少不了你的,我给你先收着,等学完了回来教你。” “谢谢桂嬷嬷。”丫鬟明显放心了,也跟着开心起来,可下一秒,就有两个人高马大的中年嬷嬷压住了她,一个捂住她的嘴,一个按住她的手,第三个嬷嬷则拿出了一把钳子,捏住了丫鬟的食指。 丫鬟吓得瞳孔睁大,一脸的不可置信。 而那个钳子一用力,指甲盖带着血钳了下来。 丫鬟疼得满头大汗,而这还只是刚刚开始,钳子又钳下了丫鬟第二个指甲盖、第三个……直到最后一个。 丫鬟已经痛得几乎昏死过去,她的十个手指甲鲜血淋漓,可在场的人早就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桂嬷嬷将指甲盖用锦盒装好,挥挥手,“带下去好好调教,调教好了再放出来。” 三个低等嬷嬷福身应是,将已经昏死过去的丫鬟给扛走了。 桂嬷嬷回去了,招呼招呼大家去领赏银:“都快去快去,每个人都有份,别忘了给刚才那丫头领一份。” 一院子的丫鬟仆从都笑着去领赏银去了。 桂嬷嬷进去了,万岚看着外头那些丫头们笑:“瞧瞧他们多开心啊!” “那还不是老夫人对他们好,有赏钱拿谁不开心呐!”桂嬷嬷边说,边将一个锦盒递给了万岚。 万岚将带血的指甲盖拿了出来,凑到眼前看了看,又跟自己的指甲比对了一下,点点头,笑着说道:“这副指甲很不错,做出来肯定很好看。” “老夫人这次要什么颜色的?”桂嬷嬷笑着问道。 万岚看了看涂了大红色丹寇,衬的她手又白又了亮,只是看了许久,也看腻了:“这回做个肉粉色的吧。” “那奴婢下去准备了。”桂嬷嬷将锦盒合上,下去了。 万岚摸了摸她的手指甲。 她轻轻一捏,将指甲盖给剥了下来。 该换一副新的了。 许婉宁并不知道卫国公府的事情,她站在许家大门口,看着陌生又熟悉的一切。 全府的下人几乎都出来了,帮忙将箱子搬进去,许迦在一旁指挥,陆氏拉着许婉宁的手:“阿宁,咱们到家了。” 许婉宁拉着长安:“长安,这是祖母外祖母的家,以后也是我们的家,我们就在这里生活,好不好?” 长安的小脸蛋儿上满是高兴,他搂着许婉宁的脖颈蹭了蹭:“阿娘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陆氏笑:“果然,是自己生的孩子,当然会跟自己娘走。” “老爷、夫人、小姐、公子,你们回来了。”府里头出来一个人,笑意盈盈,一路小跑过来。 许婉宁冲他笑笑:“林大夫,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许府的府医,林惠,也是许迦成了许家义子,跟着许骞做生意后,他介绍过来的府医,也是他的师兄。 “师兄。”许迦走了过来打招呼。 见到许迦,林惠明显愣了一下:“你一直跟老爷他们在一起?你不是谈生意去了吗?” “谈完生意,路过燕城,和义父义母一块回来了。” 林惠笑笑:“大公子一片孝心。” 许骞抚着胡须,“到家了,都进去吧。” 陆氏慈爱地挽着许婉宁,“阿宁,我们回家咯。” 许迦一把抱起长安:“长安,咱们也到家了。”一旁的许庭安抱着许迦的腿:“大哥,我也要抱抱。” 林惠上前,笑着说:“小公子,我来抱你好不好?” 许庭安摇摇头:“不要不要,我就要大哥抱。” 林惠伸出去的手僵在原地。 长安:“大舅舅,你让我下来吧。” “不用。”许迦另外一只手捞起许庭安,左右手一边一个:“走咯,我们回家咯,抓稳咯,马车要开动了哦。” 许迦抱着孩子跑了起来,两个孩子挂在他的身上笑得咯咯咯。 没人理会还在外头的林惠,他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不见,眼里也渐渐有了恨。 ------------ 第169章 丛生 时隔近二十年,许婉宁再次站在自己的院落门口。 她的院子是她自己取的名字——梨花院。 因为她自小就喜欢梨花,看过“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盛景之后,眼里就再也容不得别的花了。 这是她未出阁时住过的地方,时间很短,才住了五六年而已。 那个时候,爹来了京城,做生意,安下了家,他们也从一个小房子搬到了如今这个二进的院子里,她的院落是除了许骞陆氏院落之外,第二大的地方。 不仅如此,还是最漂亮的地方。 许骞特意挖了一个小池塘,堆了一座假山,还养了几尾锦鲤,一旁还种了两棵如今已经修剪得跟蘑菇一样的桂花树,桂花树下,是一张石桌,石桌旁,是一张摇椅。 许婉宁未出阁时,喜欢坐在摇椅里晒太阳、看书,若是累了,还能睡一觉。 院墙四周则种了几十棵梨花,如今到了七月,梨树上还挂着小土豆大的青梨。 许婉宁在院子里走了一圈,陆氏陪着她。 所有的一切,都如六年前她还没有出阁时的样子,只不过,所有的树都高了一截,叶子也茂盛了。 “你出阁后,这院子里所有的东西我都没动,这些花花草草,都让人定期来照看,屋子也每天都有下人打扫,娘时不时地就过来坐坐,就坐在这里,想着你还在家的时候,笑啊闹啊,娘这心里,就空落落的。”陆氏敏感,说着说着就落泪。 “还有这梨树,你弟弟一到十月份,就喜欢往你这里跑,说要吃梨子。” “这梨好吃吗?”许婉宁想要伸手去触碰一个小梨子,又怕她碰了之后梨子不长了,只能收回手。 “去年第一次挂果,果子不大,也有些酸,而且也结得不多,今年……”陆氏在梨树下走了一圈,兴奋地说:“今年结了好多梨子啊,肯定是知道我阿宁回来了,想吃梨子了。” 一阵风吹来,几十棵梨花似乎都在随着风儿摆动,似乎是在回应陆氏说的话,又似乎,是在欢迎许婉宁。 几人又来到了屋内。 她的闺房还跟之前一样,里头干净整洁,没有一丝灰尘。 所有的帷幔、床铺、窗帘、被褥,能换的全部都换了,整个屋子的如六年前一般,却焕然一新。 管家许和在一旁说道:“老爷夫人提前通知了奴才,奴才立马就将里头的这些东西换了,这些床铺、褥子、帷幔都是您喜欢的料子。就是衣裳,奴才也不知道您现在喜欢什么款式和颜色,就想着等您回来,亲自挑。刚才也去跟锦绣坊传话了,他们明日就会过来给小姐和小公子量体裁衣。” “还有凤鸣轩,让他们带最新款的首饰过来,挑贵的送来。”陆氏不放心,又加了几个字:“越贵越好。” 许和笑眯了眼睛,这个五十岁的老管家也因为许婉宁的到来,多了几分的欢喜,“夫人放心,奴才都通知到了。” “阿宁,你看看你还缺什么,都跟娘说,说这就让人去置办。”陆氏生怕女儿回家不习惯。 许婉宁笑着拉着陆氏坐下:“娘,你已经准备得很齐全了。谢谢娘,你对我真好。” “你这孩子,跟娘外道什么,你可是我亲闺女。”陆氏笑着说:“那就平时看看,哪里缺什么就跟娘说,或者让红梅青杏去买,外头就是大街,容易得很,钱娘来出。” “娘,我有钱。” “你的钱是你的钱,都收好了,以后长安长大了,娶媳妇生孩子要用钱的地方多的去呢!” 许婉宁哭笑不得:“娘,长安才五岁。” “一眨眼的功夫,你不也从五岁长到二十了。”陆氏从袖口里掏出五千两银子:“这些银子,你留着零花,下个月娘再给你。” 许婉宁知道自己推不掉,只能收着:“谢谢娘。” “傻孩子,我是你娘,以后不准再说谢字了。你好好休息,娘也去府里头看一下。晚上咱们全家人一块热闹热闹。” 陆氏说的是家宴,专门庆祝许婉宁和长安回家。 许迦住在前院,自己有一个专门的院子。 那是他当府医的时候住的,后来被许骞收为义子,本来应该换个院子的,可他怕麻烦不愿意搬,所以就一直住在这里。 而林惠当府医之后,因着再没有合适的院子,只能跟一群护院和家丁住在前院,单独一个屋子,还配了一间药房兼书房,以及一个药童,叫人参,已经十二岁了。 因着两边的距离很近,许迦只要在府里,都会去跟林惠一块吃饭,一边吃一边探讨医术。 这日也如往常一样,到了饭点。 林惠坐下就看到今日的饭菜:“许骞不来吃吗?” 桌子上是三菜一汤,那是他平日里的饭菜,可若是许骞在的话,就是六菜一汤,那就证明,许骞今夜不在这吃。 人参听他直呼大公子的名讳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师父是大公子的师兄,叫他的名字没什么不行。 “师父,大公子不来,老爷夫人今夜有家宴,庆祝小姐回家,大公子过去吃饭去了。” 林惠端起碗。 是哦,许迦他是想在这吃就在这吃,想去那边吃就去那边吃,他来去自如的,谁让他是许府的大公子呢。 “师父,这鱼肉好鲜,您快尝尝。”人参给林惠夹了一筷子鱼肉。 林惠吃了一口,可心里太酸了,鱼到底鲜不鲜,他一点都没尝出来。 后院,家宴很热闹。 许骞、陆氏、许迦、许婉宁、许庭安、长安依次坐在长桌之上,长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美味珍馐,还有美酒。 许婉宁喝了一杯。 这酒有度数,不像梨花醉,喝五壶都没关系,许婉宁喝了一杯就不再喝了。 都是家里人,也没人劝,就这么边吃边喝边说话。 许骞虽然是收养的养子,可大家说什么都没有避讳着他,俨然已经是将他当亲子、亲哥一样对待。 生意事上,许迦也能说上几句话,提出的建议,许骞觉得好的,立马接受,说得不对的,许骞也会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他如何不行,教他如何做。 许婉宁认真地听着,突然说了一句:“爹,娘,大哥,我也想学做生意。” ------------ 第170章 喝高 “怎么会想到做生意?”许骞并没有说不行,只是想问问理由。 许婉宁笑着说:“燕城有一种酒,叫梨花醉,卖得特别的好,我因缘际会,学到了如何酿制这个酒,正好,我就想在京都开一家酒楼,专门卖这个酒,我想生意应该会很不错。” 燕城的梨花醉,全大越都有名气啊! 许骞走南闯北,听得多见得也多:“你会酿梨花醉?” “嗯,我帮梨花楼的老板做了一桩事情,他过世之前把梨花楼的配方交给了我,而且还手把手地教我酿过几回,口感与他酿制的一模一样。”许婉宁说:“而且,梨花楼的牌子他也给了我,以后我就在京都开一家梨花楼,我想生意会比燕城的更好,毕竟京都人多又繁荣。” “这个可以。”许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不过做生意很麻烦,要牵扯很多精力,你不如让你大哥去做,你就等着收银子就成。” 许迦点头同意,“我可以。” 许婉宁不同意:“我也想做点什么,酒楼是我唯一想做的,而且,爹不也总是说,我做的菜比你吃过的酒楼都好吃嘛,所以我就想试试看。” “你还要下厨做菜?”陆氏一听连忙摇头:“那可不行,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许婉宁解释:“娘,我会请厨子来做,我就算动手,肯定也就是爹和大哥请生意上伙伴去捧场,我露两手,其他时候我进都不会进厨房的。” 这还差不多。 许骞还是没点头。 许婉宁继续说道:“爹,以后你或者大哥,带生意伙伴去我店里吃饭,他们知道是女儿亲手给他们置办的酒菜,会不会觉得大哥和爹非常看重他们,也很看重和他们合作呢?生意上的事情会不会简单一些?” 许骞还是觉得女儿太累了:“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酒楼一开,你就几乎都要耗在那里,白天忙晚上忙,有我跟你哥赚钱,咱家又不缺钱!” 许迦也说:“义父说的有道理,阿宁,你不用那么累的。” 许婉宁也有对策:“那这样好不好,酒楼就晚上开业,一晚上只接待十一位客人,行不行?” 人少活也少,也不会累到哪里去。 许骞还要说什么,陆氏在一旁扯他的袖子:“你就听女儿的吧,女儿想做点什么,你总泼冷水做什么。” 许骞只好点头:“那也行。咱家在芙蓉街上有一栋两层楼的铺面,离家也不远,明天就过户到你的名下,你想怎么折腾都行。” 许婉宁高兴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谢谢爹,谢谢娘,到时候梨花楼开业,爹娘大哥可一定要去捧场。” “这是还没开业,就先怕没客人了嘛?”许迦笑着问。 “应该不会,一个客人,总该有吧。”许婉宁眉眼弯弯,显然心情很好。 许迦心思微动,刚想问为什么要接待十一位客人时,许庭安站了起来,颇有种大哥大的感觉。 “爹娘,我叫安哥儿,长安名字里头也有安,那以后长安叫什么啊?总不能叫他长哥儿吧?”许庭安虽然只比长安大两个月,可谁让他辈分大,就自觉是长安的长辈,也该护着长安:“长哥儿这名字一点都不好听。” 许骞陆氏相互看了一眼,还真觉得这是个问题。 也没有一个府里有两个安哥儿的道理。 许庭安见他们还在想,呵呵一笑,他早就已经想好了。 “爹娘,我把安哥儿的名字给长安,我就叫庭哥儿好了,你们说怎么样?” 陆氏当然觉得可以:“一个庭哥儿,一个安哥儿,行,我庭哥儿长大了,也晓得护着安哥儿了。” 许庭安高高扬着头,得意洋洋地说:“谁让安哥儿是我外甥,我当然要护着他了。” “那以后去学堂了,要不要护着安哥儿啊?”许骞又问。 许庭安拍着胸脯说:“那更要照顾了,谁欺负我外甥,我就打谁。” 许骞慈爱地摸摸许庭安的头,对许婉宁说:“安哥儿在淮山学馆启蒙,也是今年刚去,要不让安哥儿也一块去,两个孩子在一块,也有个伴,彼此有个照应。” 许婉宁早就有这个打算,没想到爹安排地这么快,自然是欣然接受了:“行,我也正有送他去读书的打算,只是他还没有落户籍,明日我先给他上了户籍再送到学院去。” “上户籍就要先想好名字,阿宁,你想好了吗?”陆氏有些担忧地问道。 长安的名字是有了,只是这个姓…… 许婉宁没有犹豫:“跟我姓,就叫许长安。”管他爹是谁,反正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那就一定是她儿子。 吃过家宴,回去的路上,被晚风一吹,许婉宁头就开始有些晕乎乎的了。 她不会喝有度数的酒,酒量差,酒品更差。 也就是因为今日是一家团聚的日子,喝多了出了糗也是在自己家里,谁都看不见。 回到梨花院,红梅照顾安哥儿去了,青杏留下照顾许婉宁。 青杏拉着许婉宁的手浸泡在盆里搓了搓,许婉宁瞪着那铜盆里的水,突然用力一拍,水花飞溅起来,溅了青杏一身。 “小姐?” 青杏奇怪地一看,就见许婉宁正呵呵地继续拍打着盆里的水玩,水珠溅了她一脸一身都没反应。 青杏一拍额头,“完了,小姐喝高了。姐,姐……我去煮醒酒汤,小姐喝高了。” 小姐一喝高,人就要降智。 屋子里就剩下了许婉宁一个人。 拍打着铜盆里的水,笑的可欢了,水珠儿溅了一头一脸,她还乐此不疲,兴奋不已。 “小朋友,请问你今年几岁啦?”身后一个声音突然问道:“三岁还是五岁啊?” 许婉宁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她歪着头,很努力地想了想,好一会儿,伸出了三根手指头:“阿宁五岁啦。” 一袭紫衣坐在窗棱上,手里还摇着一把扇子,正悠哉悠哉地晃着腿等她的回答。 看了她的手势,又听了她的回答,好险没来个倒栽葱。 “你喝多了?”裴珩不可思议地问道。 喝多了? 许婉宁迷惘地看看裴珩,又看看铜盆。 她突然举起铜盆,仰头就要去喝铜盆里的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口洗手水,把裴珩给整不会了:“脏,脏,脏!” 好不容易夺下了铜盆,许婉宁还一脸的不乐意:“我没喝多,我还要喝。” 裴珩:“……”哗啦一声,从窗户上把半盆水给倒了,然后亮了个空盆给许婉宁看,“瞧瞧,都被我喝光了。” 许婉宁眼神迷蒙,乌凛凛的眸子像是氲了一团水汽,像极了裴珩狩猎时的鹿。 她睁着大眼睛,好奇地问裴珩:“你是谁?” ------------ 第171章 醉酒 “你是谁?你干嘛喝我的酒。”已经醉酒了许婉宁噘着嘴,气鼓鼓地瞪着裴珩,似乎是在怪眼前的陌生人喝光了她的好酒。 裴珩哭笑不得:“……那不是酒,那是水。”还是你的洗手水。 “就是酒,你就喝了我的酒,都被你喝光了,你赔我的酒,你赔我的酒。”许婉宁气呼呼地缠着酒不放。 裴珩果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没喝醉的时候已经够难缠了,没想到喝醉了更难缠。不过……”他摸了摸许婉宁的头顶,好奇极了:“你喝多了怎么会是这个样子,难缠归难缠,还……蛮可爱的。” 他在她头上揉了两下,像是在揉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许婉宁确实炸毛了,“你不许摸我的头,我阿娘说了,除了我爹娘,我的头只能让我相公摸,你是我相公吗?” 裴珩嘴角的笑突然收住,怔愣地望着许婉宁。 许婉宁也瞪大了眼珠子望着她。 眼前的女子因着喝多了酒,脸色绯红、眼神迷蒙,红唇微微撅起,带着水光,像是诱人的红果子,等着人去采摘。 “小姐,小姐……”外头传来青杏的声音。 应该是醒酒汤熬好了。 “你丫鬟来了,我走了。”裴珩伸出手,本又想摸摸许婉宁的头发,最终还是没有伸出去,而是曲起食指,在许婉宁额间弹了一下。 在许婉宁炸毛之前,一个闪身,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许婉宁捂着被弹的额头,一脸气愤地望着裴珩消失的方向。 “小姐,小姐,你看什么呢?”青杏进来了,端着醒酒汤,吹冷了,舀了一勺子:“小姐,小姐,你捂着额头做什么?” 许婉宁收回了目光,声音稚气得跟个三岁孩子一样:“我被人打了,呜呜呜呜,青杏,你要给我报仇啊!” 青杏忙不迭地哄这个三岁小孩,“好好好,我们先喝了这碗糖水,然后就去抓坏人,好不好?” 将走未走的裴珩,“……”还会告状了! 许婉宁拉着青杏的衣袖,“好。” 青杏扶额:“……”今天晚上够的熬了。 谁让她家小姐一喝醉就真的变成夜猫子啊! 宿醉的痛苦就是头疼。 许婉宁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摸了摸头,还难受得很,青杏一边打哈欠一边拉起帷幔:“小姐,你起来啦?” “你没睡好?昨夜做贼去了?”许婉宁不解地问。 青杏委屈上了:“小姐,不是你拉着我不睡的嘛。你忘记了……” 她叽叽歪歪,将昨日许婉宁做过的糗事说过的糗话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许婉宁恨不得钻到地洞里去。 “您还一直说有坏人,他打了你,拉着我在院子里找了两圈,说一定要把坏蛋抓出来……” 许婉宁有些疑惑:“我干嘛说有坏人打我?” “我也不知道啊,你就捂着额头,说有坏人打你。”青杏嘟囔着:“估计也是您昨夜喝多了,出现幻觉了,哪里有坏人。昨天在院子里找一圈,别说坏人了,一只鸟都没看见。” 许婉宁一点都不想起来了。 “真是喝高了,下回提醒我,滴酒不沾啊!” 青杏翻了个白眼:“小姐,我劝了,也得您听啊!您一喝上了,就……”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许婉宁连连求饶:“我下次都不喝了,行不行?” “那还差不多。” 许婉宁摇头苦笑。 现在她这个主子都被个丫头管得死死的了,她狡黠一笑:“青杏,你那么喜欢管人,明儿个把你嫁出去管你男人去!” “我才不管那臭男人呢。”青杏连连赔了好几声:“小姐,我可说好了一辈子不嫁人的,你可不能轰我出去,我可不走。” 许婉宁:“你确定?” 青杏哼了一声:“我确定。” 这回换许婉宁嘟囔了:“得让陈望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小姐你说什么?要让陈望做什么?” “哦,娘不是送来了雪团子嘛,认生脾气也大,让陈望带两天。” 雪团子是一只白毛狗,半岁了。 是之前许婉宁未出阁时养的一条雪哈生的崽崽的崽崽,这一窝只生了一只,还生的是浑身白毛,没有一根杂毛,跟许婉宁当初养的那条雪哈一模一样,陆氏触景生情,就在府里头养着了,还取了个跟它外婆一样的名字。 雪团子。 也是当时许婉宁给小狗起的名字。 跟照顾女儿似的照顾着雪团子,就像是女儿还在身边一样。如今许婉宁回来了,陆氏就让人把雪团子给送了回来。 毛茸茸的雪团子,正在跟许长安玩。 “娘,雪团子好可爱啊!”许长安抱着雪团子,乐得咯咯笑。 许婉宁也摸了摸,雪团子确实可爱,不过不如她的宝贝可爱,“吃过早饭了吗?” 许长安点点头,有些担忧地问:“娘,我吃过了。娘,你没事吧?” 估计昨天晚上醉酒拉着青杏在院子里找坏蛋的事情人尽皆知了。 许婉宁脸有些微微发红,跟青杏这个大人更是没关系,跟个孩子说话只得柔声柔气:“娘没事。” “娘,下次你别喝那么多了。”许长安乌黑的眸子里满是心疼。 儿子说话,当娘的自然要听啊。 “行,娘不喝了。”她刚说完,又想到什么,“娘以后只喝梨花醉,好不好?那个娘不会醉的。” 许长安点点头:“嗯,不过也不能喝多,贪杯伤身哟。” “好嘞,谢谢儿子提醒,娘知道了。”许婉宁乖乖就范。 青杏在一旁看清楚了。 以后劝不住小姐的时候,就完全可以来找小公子嘛。 看小姐这唯唯诺诺的样子,完全就是一枚儿子奴啊! 吃过早饭,陆氏就过来了。 她不知道许婉宁喝高了的事情,毕竟是梨花院的丑事,红梅青杏虽然会跟许婉宁嘀咕,但是绝对不会传扬到外头去。 “锦绣坊和凤鸣轩的都过来了,咱们一波一波地见哈。”陆氏说。 “都听娘的。” 许婉宁原本以为是一波一波见方便,等到人进来了,才明白陆氏为什么要一波一波地见了。 实在是因为人太多了,屋子里站不下了啊。 ------------ 第172章 买买 先见的是锦绣坊的,掌柜的账房还有绣娘全都来了,后头跟着七八个伙计绣娘,两个人一组,抬着一块托盘,托盘上头放着七八匹不一样的布料,足足四组,总共就有将近三十多匹面料可以选择。 这是把整个锦绣坊的布料都给端来了吧。 “这都是最近的最新款的面料,阿宁,你看看你喜欢什么,要不这些全留下,一样做一身,你觉得怎么样?”陆氏抱着长安:“长安也一样。” 三十多匹面料,一样做一身,那也有三十多件啊。 光一个夏装,就三十多件? 这一个夏天也就百来天啊。 况且,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做这么多衣裳,明年就不能穿了,多浪费啊! 许婉宁摇摇头:“不做那么多,我衣裳也有不少,我就再做个两套吧,长安做六套吧。” 长安摇摇头:“不用,我有衣裳,我也只做两套。” 陆氏听了直摇头,“你们省什么钱?你爹你哥赚那么多钱不就是给我们女人孩子花的嘛!就这么说定了,一人八套,老板,先给我女儿量尺寸,长安,来,祖母带你挑布料。” 许婉宁:“……”默默张开了手。 锦绣坊一走,凤鸣轩就进来了。 跟刚才的架势如出一辙,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锦盒,锦盒里头都是成套的首饰头面,是京都时下流行的最新款,也是限定款,一样只有一套。 许婉宁看来看去,最后挑了两套。 陆氏急眼了,往人群里一走,“这么省钱做什么。” 最后哐哐哐又给挑了六套首饰头面,还有特意给安哥儿定制的长命锁,把凤鸣轩掌柜的喜得眉开眼笑的。 凤鸣轩的掌柜汪直将十套头面放到了桌子上,许婉宁看着其中两套她刚才没见过,却又是里头最精致最好看的:“这两套,不是我挑的。” 陆氏也走了过来,看到那两套也是觉得奇怪:“你刚才干嘛不拿这两套出来,这多好看啊!” 汪直笑着解释说:“回许夫人许小姐的话,这两套头面是在下送给许小姐的。” “送给我?”许婉宁一脸的疑惑:“你为何送这东西给我?” “是这样的,许家是我凤鸣轩的老顾客了,适逢许小姐回京都,说什么也要送点东西给许小姐,于是我就挑了这两套,还望许小姐喜欢。” 他像是生怕许婉宁不收似的,立马解释:“许家这么多年光顾我店铺的生意,区区两套头面,实在是不值一提,也算是来跟许小姐混个脸熟,以后要买什么首饰,都去凤鸣轩,我那儿首饰应有尽有,就算没有,只要您说得出来,我就打得出来。” 原来如此。 许婉宁这才心安理得收下:“汪老板放心,以后我定然会多多光顾凤鸣轩的。” 汪直喜得不要不要的:“哎哎哎,多谢许小姐,多谢许小姐。” 人都走了,留下了十套头面和一副长命锁。 八套衣裳,十套头面…… 许家从不赖账,而且是定好了东西立马结账,两家店铺的老板千恩万谢地走了。 “人靠衣裳马靠鞍,佛还要靠金装呢,不穿得好点戴好点,让别人看笑话。”陆氏给许婉宁试了试其中一套首饰。 顿时眼前一亮。 “瞧瞧多好看,把我女儿衬得珠光宝气的。真漂亮。”陆氏心花怒放。 许婉宁看了看铜镜里头的自己,也跟着开心。 首饰头面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娘的爱。 “谢谢娘。”许婉宁抱着陆氏的腰撒娇:“娘你对我真好。” “你个傻孩子,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不对你好对谁好。”陆氏摸了摸许婉宁的头发,“你当了娘,也还是娘的心头肉。” 养儿方知父母恩。 许婉宁能体会陆氏的心。 陆氏又把长命锁给长安戴上:“保佑我的安哥儿啊,长命百岁、身体康健,快快乐乐地长大。” “谢谢祖母。”许长安甜甜地说道。 可陆氏却哭了,“傻孩子,谢什么,祖母都没送过你东西。” 她本该给外孙儿的,都给到了另外一个冒牌货手里。 陆氏声音开始哽咽,“也不知道你这几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都是祖母不好……” 孩子从小被人调换,本该金尊玉贵的长大,却被沦为府里最低等的下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这五年,一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这些凄苦又岂是几件衣服就能磨灭的。 陆氏一哭,许长安也跟着哭了,“祖母,您别哭,都是长安不好,惹您哭了,您别哭……” “我的好孩子。”陆氏抱着许长安,祖孙两个抱头痛哭。 屋子里的人都跟着哭了。 许婉宁更是泪如雨下。 她上前抱住陆氏和长安,跟他们说:“咱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未来的每一天,我们都要开心,都要爱对方,从不枉费我们白来这一趟。” 吃爱吃的东西,爱该爱的人。 而那些将她心情变恶劣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娘说得对,咱们不哭,未来的日子还长,祖母每天多疼你一点,再多一点,把你以前没有的爱全部给你补回来,不只是祖母,还有你祖父,你大舅舅小舅舅,你娘,我们全部都爱你。”陆氏搂着长安,像是搂着个宝贝。 管他爹是谁,这么多人爱着他,那个便宜爹,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汪直回了凤鸣轩,招呼一干人等好好看着店,他就径直上了二楼,走到最里头的一间房间。 “主子。”他一改在外头和蔼慈祥的模样,整个人像是一种气质似的。 “东西收了吗?”坐在桌前正悠哉悠哉喝茶的人,一袭紫衣,转过头来,赫然是裴珩。 “许小姐刚开始不收,后来属下解释是感谢许家一直光顾凤鸣轩的生意,还请她以后常来,她才收的。”汪直不苟言笑,跟刚才在许府点头哈腰的模样判若两人。 “很好。”裴珩站起身:“以后若是得了什么好看的首饰,紧着她先。” 那么乌黑的头发、细长的脖子,戴上凤鸣轩的首饰,最好看了。 ------------ 第173章 赏月 京都很大,为了便于管理,将京都划成了东西南北四个区域,分别取名城东区、城西区、城南区、城北区,每个区都有一个小县衙,按照属地原则,规范管理他所辖区域内的一切事务,而这四个区又通通归顺天府统领。 虽然四个区的县令都只是个七品官,可天子脚下,京都的七品也比地方的七品有奔头。 许家在城南区,淮山学院也在城南区,许庭安就在这家学院读书,离家走路也就只有一刻钟,很方便。 许迦带着许长安亲自去了一趟淮山学院。 学院的先生先是考教了一番许长安,许长安都能对答如流,而且要背诵的篇章,长安都能流畅万分地背诵下来,先生很满意,让许长安随时可以来学院。 直接去登个记就行了,等进了学院再行拜师礼。 进学院要先登记,登记要用上县衙给每个人的户籍。 许长安目前落户籍,所以许迦带着长安一出淮山学馆,就和许婉宁一块去了城南区的县衙。 城南区原先的县令去六部任职了,空出了位置好几个月,只有县丞孙奇代管一切。 一听说是来办户籍的,捕快就说孙大人外出办公差,让明日再来。 第二次,许婉宁又去了,捕快又说孙大人请假,说是家中有急事,让明日再来。 第三次,孙奇终于在岗了。 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蓄着八字胡,眼睛精光,他听说许婉宁要去给儿子办户籍,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问她叫什么。 许婉宁说了。 孙奇捏了捏八字胡须,“你一个人不能证明你儿子是你儿子,你明日带着他来一趟吧。” 许婉宁不疑有他,离开了。 而孙奇看着她出门之后,精明眸子闪过一丝阴狠,也急急忙忙地出门了。 回到家,陆氏就问户籍的事情,许婉宁摇摇头:“说是明日带着长安一块去才能办。” 陆氏有些着急:“若是还卡着,你塞个大一点的红封给他,说不定就办成了。” 许婉宁点点头。 有钱能使鬼推磨。 三次都没办成户籍,许婉宁有些糟心,而且那个孙奇的目光看得人心里很不舒服,听她说名字的时候,他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好像听说过她似的。 可许婉宁确定她不认识这个人。 夏日热得很,哪怕是夜晚,屋子里放了冰鉴,也出奇地热,难以入眠。 许婉宁干脆起身,来到窗边打开窗户,眼前就突然多了一个人。 二人四目相对,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啊……”许婉宁看清人立马捂住嘴。 红梅在外头喊:“小姐,怎么了?” “没事,你睡吧,不小心做梦踩空了。”许婉宁镇定地回答。 红梅不再说话,也没听到声音,许婉宁惊魂未定:“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好了离开了燕城就再也不要见的嘛! 裴珩似乎看出了她的意思,笑笑:“找老朋友叙叙旧,不行啊?”他拿出一包东西:“烤肉,要不要尝尝?” 烤肉? 许婉宁摇头:“我不吃宵夜。” 裴珩笑着拎了一壶酒:“那陪我喝点酒如何?” 许婉宁又摇头:“我不喝。” 裴珩去拉许婉宁:“那就陪我去看看月亮吧。” 许婉宁被他轻轻一拎,就拎出了屋子,许婉宁双腿突然离地,裴珩揽着她的腰,足尖轻点,就飞上了屋顶。 许婉宁踩在屋顶的砖瓦上,这才放下心来,可接着往下面一看,好高啊…… 心又跟着提溜了起来。 “下头那么多地方不能坐?非要坐这!”许婉宁嘀咕,好高啊,她害怕。 裴珩拉着她坐下:“这里离月亮最近,最好看了。你瞧,没有任何遮挡,能看得最清楚了。” 许婉宁抬头一看,果然。 没有被遮挡的月亮又大又圆,像是一块圆圆的大饼。 裴珩拿出一把烤肉,分给许婉宁两根:“你尝尝,真的很好吃。” 许婉宁接过,并没有立刻放进嘴里,而是好奇地问:“你喜欢吃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怎么了?我不能吃?”裴珩咬了一根,问她。 许婉宁摇头:“不是,只是觉得你应该只吃御膳,这种摊子上的小食,你怎么看得上!” 这是大越夜里的宵夜。 找个避风的巷子,支个摊子,放点炭,架个网子,支两张桌子,几把凳子,简简单单的宵夜摊子就开起来了。 食物也很简单。 用竹签子串好的肉,炭火着了之后,就把肉放在架子上烤。边烤边翻动,撒上磨好的盐巴、辣椒粉、八角粉等佐料,等烤得肉滋滋冒油之后,香味就飘出来了,又辣又香,能飘很远很远。 因着简陋而且重口味,吸引很多夜里收工的摊贩在摊前驻足,买一把烤好的肉串,来一大碗两文钱就能喝到的水酒,跟同桌的摊贩聊一聊,就能消解一日的疲惫和辛劳。 很受摊贩们的欢迎。 许婉宁没想到,裴珩竟然也喜欢。 裴珩笑着打开了酒壶,先递给许婉宁:“喝一口吗?” 许婉宁闻着一股浓烈的酒味,她连连摇头:“不了不了,这酒有度数,一喝就醉,我明日还要出门办事。” 裴珩见过她醉酒的模样,也不坚持,随口问了一句:“明日办什么去?” 许婉宁咬了一口串子上的肉,别说,用各种粉包裹起来的肉又辣又香,“我去给长安落户籍。” “这个很好办,跟官府说清楚情况就可以办了。” “说清楚了,可他们就是不给办。第一次说人不在,第二次说人请假,第三次说要带长安去,明日是第四次了,我带长安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办好。” “你这块是城南区县衙管辖地区,之前的那个县令去六部了,目前新的县令还没有到任。”裴珩说道:“现在是县丞孙奇在管,为难你的那个,是不是孙奇?” 许婉宁震惊了,“你说认识城南区的县令我理解,你还认识县丞?全大越那么多官,你难道都记得他们吗?” 裴珩笑笑,“金麟卫监察大越所有官员,无论职位大小,品级高低。” “原来如此。”许婉宁恍然大悟:“那其实你挺累的。” “累?”裴珩眼神有一刻的茫然。 ------------ 第174章 刁难 “是啊。大越大大小小的官员那么多。你身为金麟卫的大都督,不说做事了,脑子里都要记得那么多人的名字和官职,都是一件奇累无比的事情。” “我还好。”裴珩没有隐瞒:“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许婉宁震惊无比:“世界上真有这种本领?” “嗯。我看过了的书,再合上也能读下来,很少出错。” “怪不得你当时文采卓越,谁都无法超越你。”许婉宁一脸的艳羡,不过她又得意地说:“如果你说这个是过目不忘的话,我儿子也有。” “是吗?” “是啊,他看过的书,合上之后他也能背下来,错处很少。”许婉宁很得意:“他记忆力很好,我都没想过是过目不忘的本事。” “那你有个好儿子。好好读书,将来必定金榜题名。” 许婉宁笑着摇头:“我不奢望他金榜题名,我只希望他当个普通人,一辈子开心、快乐、健康就足够了。” 当娘的不求孩子大富大贵,健康平安快乐就行了。 裴珩握紧了酒壶,仰头喝掉了壶里最后一口酒,“我送你下去吧。” 许婉宁还没有心理准备,裴珩就已经搂着她的腰,落在了地面上,又将人往上一拖,就送进了屋内。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道窗棱。 许婉宁吃了两串肉串,嘴角还有些麻,她没喝酒,脑子还很清醒,“裴大人,虽然你我清清白白,可到底夜深人静,男女有别……” 又要跟他划清界限? 裴珩笑着说:“好。那我白日来。” 许婉宁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在燕城就与你说得很清楚了,你我盟约已经结束,我也已经说过告别了。今夜感谢你的肉串,我希望我们还是不要再见第二次了。” 虽然她现在休夫,孤身一人,可毕竟是男女有别,传扬出去,于她的名声有碍,虽然,她没有二嫁的念头,也不在乎外人的眼光。 虽然,但是,裴珩也不会、也不可能娶妻。 所以,不见就能避免那些无端的流言蜚语,何乐而不为。 裴珩扑哧一声笑了。 许婉宁皱眉:“你笑什么?” “这是我们在京都的第二次见面,你的告别没用。” 许婉宁一愣:“第二次?” 什么第二次见面? “咱们在京都,什么时候见过?” 裴珩得意地挑眉,冲许婉宁笑笑,转身就进入了夜色之中。 许婉宁去捶自己的脑袋瓜子:“啥时候见的第一次面?我这脑袋,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 裴珩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黑夜之中,皎洁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也不知道往哪里走,等到看到门口两座大石狮子时,抬头,才发觉自己竟然来到了镇国公府。 这是裴珩以前的家。 自从他坠马落下残疾之后,裴家二房三房联名向皇帝请旨,以他身残会辱没国公府名声为由,褫夺了他镇国公府世子的爵位。 爹在赶回京的途中被贼人陷害,尸骨无存,娘也疯了,镇国公府的人从上到下每一个人都对他冷言冷语,再无昔日的风光,也无他的立足之地。 一年之后,国公爷的封号落在了二房的头上,而裴珩也在璋和帝登基之后,创办了金麟卫,璋和帝御赐大都督府,裴珩就从国公府搬了出来。 他想带着娘离开,可是祖母却说,娘的病情因他而起,强行带娘离开,只会让娘越来越疯。 裴珩也回来见过她几次,可确实如祖母所说,娘只要一看到他,就会癫狂、狂躁,甚至还会吐血、晕厥。 裴珩无法,只能将娘留在了裴府,想见她一面都成了奢望。 可明明他的娘,以前总会在他受伤的时候抱着他哭,说她不求他大富大贵,不求他继承国公府,只要他做个普通人,一辈子平安快乐健康就够了。 老天爷真会作弄人。 他连娘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办不到! 许婉宁想了一夜,都没想到什么时候在京都见过裴珩,可想归想,还是要带长安去办户籍的。 许迦正好有事,没有一块跟随,许婉宁带着陈望一块去了。 到了县衙门口,外头的守卫就拦住了陈望。 “非办事人员不得入内。” 许婉宁不想起争执,让陈望留在了外头。 原本以为这一次能办好,谁知道,孙奇看了看许婉宁,又看看长安,还是摇头:“你让他父亲一块来。” 许婉宁说:“他父亲死了。”让她找长安的父亲来,比证明长安是她儿子还要难。 “死了总有官府出具的销户证明吧?要是没有,你去辖区内开一张过来。” “开不了。” 孙奇闻言,将面前的本子一阖:“那对不起,这户籍办不了。” 许婉宁知道衙门难进脸难看,没钱事难办,就塞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过去:“孙大人,麻烦您通融通融,孩子要读书,没户籍学院不收。” 孙奇竟然看都不看直接给推了回来,“若是你能证明他是你儿子,你贿赂我干嘛?莫不是,你压根就拿不出能证明他是你儿子的证据来?” 怎么证明? 许婉宁说:“他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我生的他,我如何不能证明?” “如果他是你生的,你当年生他之后,为何不及时到衙门去落户籍,非要等到现在?” 许婉宁耐着性子解释:“当时发生了一些情况,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什么情况?能让你们拖了五年都不落孩子的户籍!”孙奇质问道。 许婉宁哑口无言。 她当时也不知道长安是她的儿子啊:“是我的错,可也是事出有因。” 许长安见娘被孙奇刁难,气鼓鼓地说:“我就是我娘生的。” 孙奇冷哼一声,对许长安说:“小孩子,你今年不过才五岁,你之前的记忆是全部都没有的,就算是她偷了或者买了你养在身边,就只要养个半年,你就不记得自己打哪儿来,自己是谁了。你难道就不想念自己的亲生父母吗?非要认贼作母?” “你胡说,她就是我亲娘。”许长安抱着许婉宁,都要被吓哭了。 许婉宁抱着长安就要离开。 孙奇挡住了她的去路,脸色阴霾:“不准走!” ------------ 第175章 关押 孙奇挡住了许婉宁的路,大义凛然。 “这孩子你既然无法证明他是你的,那你就涉嫌拐卖孩子一罪。官府有权留下这个孩子,给他找到亲生父母。或者,等你拿到证明他是你儿子的证据,再来带人走。” 他就要上前去扯许长安。 许婉宁生怕他伤害到孩子,连忙转身,头皮一阵刺痛。 孙奇拉住许婉宁的头发,凶神恶煞地喊道:“你不准走,把孩子留下。快来人,这里有个人拐卖孩子,快把人拦住。” 许婉宁头皮被拉扯得都快要脱落了,只能往后仰头,可手却一直用力抱着许长安,不敢撒手。 捕快也都跑了进来,开始抢夺许婉宁的孩子。 有人要从许婉宁的手里抢走了许长安。 许婉宁拼死护着,哪怕被人推搡到地上,她也将许长安护在身下。 长安人小,也根本护不了许婉宁,只能看着一脚又一脚落在许婉宁的身上,他号啕大哭:“不要,你们不要打我娘,不要!” “把人拉开,把孩子带走。”孙奇嚷嚷道。 许婉宁的头发也被人扯乱了,衣裳也撕破了,两个大男人合伙将她拉起来,孙奇一把暴走了许长安。 “娘,娘,娘……呜呜。” 许长安蹬着腿,不断地嚎叫,挣扎,可他毕竟是个孩子,孙奇捂着长安的嘴,将人给带走了。 许婉宁被那两个捕快拎出了衙门。 陈望一愣,上前一脚就将拎着许婉宁的捕快给踢开了,“小姐,您怎么了?” “我没事,陈望,快,长安被他们带走了。”许婉宁披头散发,着急地喊。 陈望听了不要命的就往里头冲,“小姐,你在这等!” 里头的捕快见状,也都过来阻挠他,陈望功夫厉害,对付这几个捕快是很简单的事情,他渐渐进了县衙里头。 许婉宁很着急,可此刻,她反倒冷静了下来。 就算怀疑孩子的身份,直接去调查即可,孙奇身为县衙官员,根本无权带走孩子,他分明是在抢夺她儿子! 她与孙奇无冤无仇,也就是这几次来办事,才有所接触,他正义感爆棚吗?怎么会去关心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孩子是不是被拐卖来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孙奇的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而放眼整个京都,跟她有仇的,只有崔云枫! 打斗声再次传来,许婉宁往县衙里头看去,心也跟着落了地。 陈望扛着长安跑了出来。 “小姐,快跑!” 一群捕快在后头穷追不舍。 身后也传来急促繁杂的脚步声。 城南区县衙门口,涌出了二十多个捕快,正握剑,将许婉宁给围了起来。 陈望扛着长安已经冲了出来。 里头的捕快也冲了过来,与外头的捕快一起,将许婉宁等三人包圆了。 陈望哪怕功夫再好,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个人,根本带不走许婉宁和长安。 孙奇气势汹汹地赶来,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凶神恶煞:“他们三人公然在县衙之内打斗,威胁本官,把这三个人抓起来。” 陈望就要拿剑拼过去,许婉宁按住了他:“他是有备而来,别乱动。” 捕快上前,将三人制服,带进了县衙内。 而许迦刚好办完生意,打算到县衙这边看看情况,正好就看到了许婉宁、长安、陈望三人被押进大牢,接着关上了大门。 许迦一把抓住一个没有冲进去的捕快就问他:“小兄弟,这是怎么了?” 那捕快要甩开他的手时,许迦塞了一个钱袋子过去,正好送到了捕快的手心里。 掂了掂,捕快的脸都快要笑开了花:“那三个人,犯了事,孙大人让我们把他们抓起来。” “犯了事?”许迦不解地追问道:“他们犯了什么事?还请大人说得清楚些。” 他拉着捕快的手,一锭五两的银子又到了捕快的手里。 捕快心花怒放,得了这么多的银子,也耐心多了,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跟许迦说:“我们也不知道,就是之前孙大人说,那女子涉嫌拐卖孩子,要我们把人拿下,全县衙的捕快都出动了。” 许迦又给了一点银子过去:“大人,能不能麻烦您安排一下,那是我妹妹,我想见见她。” 捕快这回没收钱:“那我可不敢,你还是找别人吧。” 见许迦急迫的样子,心道人家拿了这么多银子,再卖点消息,又多说了一句:“你还是好好想想,他们怎么得罪的孙大人吧。” 就连他也觉得奇怪,人家带着孩子来落户籍,怎么就扯上拐卖孩子了,肯定是得罪了孙大人呗! 许迦阴沉着脸,看着县衙紧闭的大门,也快步离开。 许府内。 许骞也得知了消息。 “你娘知不知道?”许骞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 许迦摇摇头:“不敢告诉娘。” 许骞放下心来:“你娘她身体不好,别告诉她,让她忧心。” 许迦连连点头:“迦儿知道。” 许骞努力平复了下自己的心绪:“你怎么看?” “我们与孙奇并无往来,也无恩怨。阿宁去县衙帮长安落户籍,也是正常的,唯独不正常的,是孙奇的反应。”许迦分析道:“他似乎是特意针对阿宁的。” 一次去不行,两次去不行,三次去也不行,第四次去,直接将人拿下。 官府是管得多,可不会管别人家的家事。 自古民不告官不究,孙奇此举,似乎是在通过阿宁向许家传递什么消息。 “城南区的县令去六部任职已有几个月,这县令的位置一直空缺着,我听人说,孙奇的机会很大,毕竟他在这里待了十几年,资历够也熟悉情况,莫不是我们没有朝他纳贡,他心生怨怼?” 许迦沉思:“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许骞起身:“你快去准备一些厚礼,越厚越好,咱们即刻就去县衙。” 一刻钟的时间过后,许迦就已经备好了马车,马车里是半车厢的东西,各种人参燕窝、金银珠宝、许骞怀里还揣着五张银票。 马车嘚嘚的快速向县衙出发。 与此同时,孙奇的马车也从县衙出来,一路往城东去了。 ------------ 第176章 幕后 大越分的这四个区,虽然是按照田字格划的,可自古以来,就是紧挨皇城边上的就是达官显贵居住之地。 城东住着的,都是皇亲国戚、世家大族以及品级最高的官员,城北住着的,则是品级相对较低的官员以及一些不那么显赫的贵族,城南则更逊色一些,多是一些商人,以及有点子家底的人家,而城西,则是普通百姓居住之地。 许家有钱,也买得起京都城东城北的宅子,只是,士农工商,商人是最末等,在这个寸土寸金的皇城里,你有钱,你也攀越不了那个阶层。 所以,哪怕许婉宁家有万贯家财,在海棠诗会上失身,别人都只会嘲笑她,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没人会怀疑许婉宁也是受害者,他们只认定,许婉宁想要跨越阶层。 卫国公府,就在城东的朱雀大街上。 这里的大街,真的只是一条大街,宽阔得可以并排走三匹马车,整洁又开阔。 没有摊贩,周围开的铺子,也都是卖各种金银玉器、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的高级货,无人吆喝,无人喧哗,生怕声音大了一点,惊扰了这条街上住着的贵人。 孙奇在卫国公府门口下了车。 望着眼前气派非常的卫国公府,孙奇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是激动的。 卫国公府前几天突然派人找到了他,孙奇还诚惶诚恐,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得罪了这显贵一族,直到老夫人跟他说,要他帮忙抓两个人,事成之后必有重谢,孙奇还有些困惑。 直到许婉宁真的去了县衙找他。 孙奇激动得手脚都在发抖。 老夫人竟然算准了,还给了建议,教他如何将人留住关起来,孙奇一一应下,这才有了许婉宁第三次第四次进县衙。 第一次,他确实出去公干了,第二次,是卫老夫人找他,跟他说这事,若是那次他没被老夫人叫来,他在县衙的话,户籍他就给许婉宁办了。 没想到…… 孙奇很快就见到了万岚。 他一个连品阶都没有的县丞,连看都不敢看这个卫国公府老夫人,一品诰命,连忙下跪请安,生怕自己一个错处,就惹得老夫人不满意。 这是他第一次与皇亲国戚打交道,一个不好,也许是最后一次,若是好,这将是全新的开始。 孙奇将事情详细地讲了,当讲到许婉宁和许长安已经被他押入了县衙大牢,万岚终于坐了起来。 “你在城南区当县丞几年了?” 孙奇连忙毕恭毕敬的回答:“回老夫人的话,属下当县丞十三年了。” “如今城南区的县令空了这么久,你又劳苦功高,是该升一升了。” 孙奇连忙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多谢老夫人,属下从此以后愿为卫国公府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万岚笑笑,眼角都皆是讽刺。 就是办了一件小小的差事,还真当自己成了卫国公府的人了。 不过能提一提,在那种阶层有个自己人,就当是恩赐了。 万岚看破不说破:“你有心了。回去等着消息吧。” 也不知道是等如何处置那三个人的消息,还是等他荣升县令的消息…… “是,属下谢谢老夫人恩典。”孙奇又磕了三个头,这才离去。 出了卫国公府的门,孙奇的心还狂跳不止。 老天突然丢给了他一个大饼,砸他的头上,还是个肉馅的,搁谁谁不疯! 孙奇就是个普通书生,连举人都没考上,没有后台没有身家,在县衙里从最底层的小官开始做起,做到了县丞,可他没有关系,个人能力也一般般,想要找个人去谋下县令的位置也是难如登天。 这就是一道坎,跨过去就是跃龙门,跨不过去,就只能一辈子待在这个小池子里,做一辈子的小鱼小虾。 孙奇不愿意做小鱼小虾,他也想跃龙门。 搭上一条大船,他才能顺风顺水、扶摇直上。 卫国公府,就是这条大船。 桂嬷嬷给万岚泡了一杯参茶:“这下好了,崔公子不会再来烦老夫人了。” “说了十天时间,这才过去几天,做事要动脑子。”万岚喝了一口参茶,暖暖的,很贴心,很得意:“当时他们但凡动点脑子,也不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让人去跟他说一声,人就在城南区县衙大牢里,要怎么办,让他自己决定。” 桂嬷嬷出去又进来,屏退了屋内所有的人,然后坐在万岚的身下的脚榻上,“夫人,指甲做好了,要不要奴婢给您带上?” 万岚伸出手,慵懒地点点头:“带上吧。” 桂嬷嬷将锦盒打开,又拿出了一套工具,一一摆放在身旁,然后捏着万岚的一根手指。 红色的丹寇因着时间的关系已经黯然褪色,它没有半点生长痕迹,反倒是底下的指甲往外生长,带着灰白色,还有些凸起,将上面那一层红色的指甲顶了出来。 桂嬷嬷拿出一把小镊子,将被顶上来红色指甲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 一共十个。 原本的指甲盖上也不知道沾了什么,灰蒙蒙的,看不清楚,桂嬷嬷将万岚的手伸进盆里,用清水淘洗干净,再拿出来,露出了肥厚灰白不规则的病甲。 万岚举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你说这东西怎么就治不好呢!难看死了。” 桂嬷嬷边用刮刀将上面增厚的指甲削平,边安慰道:“老夫人别急,一定能找到名医,治好这个病的!” “治了这么多年了。”万岚叹息,桂嬷嬷没敢再说话,低着头一心贴指甲。 一个时辰之后,桂嬷嬷端着东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先是将取下来的指甲全部丢入香炉里焚烧,接着就用滚烫的水不停地搓洗自己的手。 她帮老夫人取指甲、削指甲、贴指甲的时候,全程都与病甲接触了。 大夫说了,这种病甲,会传染,桂嬷嬷也亲眼看到,这二十多年来,老夫人的病甲从刚开始的第一个,到现在的十个全染上。 从刚开始的指甲凹凸不平不规整,到现在发白、增厚、飞屑,真是让人又恶心又害怕。 桂嬷嬷不停地用皂角洗手,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手都快要搓破皮了,桂嬷嬷才停下来。 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每一个指甲,确定没有犯病,这才放下心来。 放下心来的,还有许婉宁。 城南区县衙大牢内。 许婉宁抱着长安,很平静。 陈望也在身边:“小姐,现在怎么办?” “不急,会有人来找我们的。” 陈望一怔:“小姐知道是谁?” 许婉宁露出一抹冷笑:“除了崔云枫,还会有谁。” 就看是他来这里见她,还是她出去见他了! “耐心等吧,他总会出现的。”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带着恨意的声音:“许婉宁,我们又见面了!” 不是崔云枫,又是谁。 ------------ 第177章 刑具 许骞和许迦在门口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孙奇。 “孙大人,孙大人!” 孙奇一下轿子,许骞就上前点头哈腰,作揖行礼:“孙大人,还记得草民嘛?” 孙奇看了两眼,笑道:“怎么会不记得,这不是许家商铺的掌柜的许老板嘛!” “孙大人真是好记性。”许骞卑微地笑着。 许家商铺在京都也是有头有脸响当当的,涉及到钱庄、茶叶、燕窝、金银、客栈、杂货等多种品类,在京都很有名。 之前县令在的时候,许骞也经常来县衙,孙奇当然记得了。 他也收过许骞的礼,只是没县令大人收得多罢了。 孙奇装糊涂:“许老板找我有事?” 许骞笑笑:“听闻孙大人马上就要升迁了,草民过来恭喜孙大人的。” 他指了指身后的马车,又靠近孙奇,借着宽大的袖子遮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从袖口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五张银票:“大人以后升迁了,可千万不要忘记草民,多关照关照草民的生意。” 孙奇低头看了一眼,快速地翻了一下。 五张银票,张张都是两千两,一共是一万两。 “马车上还有一些铺子里的东西,希望孙大人笑纳。” 孙奇笑笑,将银票塞到了袖口里,“东西我就不要了,谢谢许老板了。我衙门里还有事,许老板请便。”他快步离开,进了衙门,许骞在后台追都追不到。 “孙大人,孙大人,我女儿今日来办户籍……” “砰!”大门紧闭,厚重的大门差点砸到许骞的鼻子。 孙奇问都不让他问。 “义父,他不是为了钱。”许迦说道。 许骞点点头:“这个县衙的县令走了这么久,都没有轮到他升迁,可偏偏现在,突然传出他要擢升县令的消息,应该是后头有人在给他铺路。” 所以,孙奇才会不在乎那些东西,因为有权,钱就来了。 许迦说道:“能给他铺路,又跟阿宁有恩怨的,只有崔云枫,而崔云枫背后靠着的,只有卫国公府。” 许骞气红了眼:“他们这是要阿宁的命啊!” 那个人渣怎么就不死! 卫国公府在京城是勋贵人家,世家大族、根深叶茂,就凭一个小小的许家根本不能与之抗衡,就算许骞拉上他认识的那些小官小吏,他们也不敢更不会去对抗卫国公府。 只能等死吗? 不能! 许迦想起了一个人,他翻身上马,勒紧马绳,“义父,我去找个人,他应该能救阿宁。” 他说完,一扬马鞭,马儿飞驰而去。 牢房里。 陈望看着崔云枫,终于明白了。 什么户籍办不了,都是骗人的,是崔云枫在背后搞的鬼。 “是你做的手脚,你想要干什么?”陈望凑到门边,凶狠地质问崔云枫。 崔云枫面目狰狞:“干什么?当然是要许婉宁的命。来人啊,把她拉出来,我要亲自剥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 牢房的门被打开,两个下人冲到许婉宁的身边。 长安吓得哇哇大哭,抱着许婉宁不撒手:“不准碰我娘,不准。” 许婉宁抱着长安:“你跟着陈望,娘会没事的!陈望,照顾好长安。我很快会回来的。” 她跟着两个下人出了牢房。 “不要!”长安哭着喊着,许婉宁回头朝他笑笑,摆摆手,嘴唇翕动,似乎是在说。 儿子,不怕。 陈望抱着长安,看着许婉宁离去的方向,安慰道:“小公子,别哭,小姐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崔云枫将许婉宁带到了一间房间里。 房子里头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许婉宁,你怕不怕?”崔云枫假惺惺地问。 许婉宁鄙夷不屑地瞥了眼崔云枫:“怕什么?这有什么好怕的。” 崔云枫听了这个回答,哈哈大笑,笑过了之后,眼泪都出来,他指着屋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说:“许婉宁,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吧。这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惊喜啊!” 他一样一样给许婉宁介绍。 “这个名字叫仙女献果。”崔云枫笑阴沉沉的:“你别看这个名字好听,可难受了。你要跪在这个满是瓦片的地上,托着木板,我就在木板上不断放东西,放东西,瓦片就会刺入你的膝盖,疼啊。” 崔云枫癫狂的大笑,又去介绍第二种刑具:“还有这个,叫凤凰晒翅,把你绑到这上头,把你的胳膊折过去,轻则脱臼重则骨裂,你放心,你不会死的,就是骨头会被拧断罢了。” “这个,叫玉女登梯。我把你的衣服扒光,给你脖子上套住这个铁锁,你往上爬啊爬,要是不小心掉下来了,那不好意思,这下头有尖竹子,会把你扎死的!” 崔云枫越说越得意,越说越狰狞:“我这三个好宝贝,都是给你准备的,许婉宁,我用心吧?” 许婉宁看着崔云枫,全然感觉不到害怕:“你可真是费心了。” “夫妻一场,应该的。”崔云枫有点高兴,又有点纠结:“你说先用哪个好呢?” 崔云枫挑挑拣拣,就好像是在摊子上挑物品一样,最后,挑了一根锁链。 那是玉女登梯里头的刑具。 崔云枫把玩着,“就用这个。”一想到许婉宁被脱光了衣服受罚,崔云枫心里酣畅淋漓,看向一旁的两个下人:“先赏给你们玩玩。” 他不举,那就看。 许婉宁看出了他的心思,两个下人过来,许婉宁突然举起手一扬,一团粉末迎风飘散,迷了两个下人的眼。 那是许迦做的失明粉,能让人眼睛剧痛无比,流泪不止,然后失明,这种失明也只是短暂的,一个时辰后就能恢复。 可这一个时辰,是许婉宁救自己的最好机会。 两个下人看不见了,瞎子似的摸黑鬼叫,吼得人耳膜都要破了,崔云枫心神不宁,吼道:“给我闭嘴,闭嘴。” 吼叫声听不到了,屋子里只剩下崔云枫的骂声:“你这个贱人,你还有什么东西,全部使出来啊!” 许婉宁握紧拳头,慢慢朝他靠近。 崔云枫怕了,忙不迭地往后退,“你别过来,你不要过来!” 当真是将一副贪生怕死的样子表现得淋漓尽致。 ------------ 第178章 心慌 许婉宁突然笑了:“崔云枫,你使出这么多手段把我抓来,就是为了杀我吗?那你大可以在外头随便制造一起意外就能杀了我,还不得罪其他人,可你现在这样,是想要拉着整个城南区县衙的人跟你陪葬吗?” “你不要忘记了,我休你,是皇上的旨意。我今日在这要是死了,我爹我娘绝对会去告御状,你说皇上会不会去调查我的死因?要是知道是帮你杀的我,这县衙里的每一个人,还能不能活下去?”许婉宁的嘲讽昭然若揭:“死我一个,一个县衙的人给我陪葬,我也不枉此生了。动手吧。” 崔云枫面容扭曲,咆哮一声,闭着眼睛就要去锁许婉宁。 许婉宁往后一退,紧闭的房屋门被人一脚踢开,两个伸手利落的捕快冲上前,一把将崔云枫制服。 孙奇面色阴沉走了进来。 许婉宁看到他,心终于恢复了原位。 崔云枫对她用刑,孙奇肯定会来看看,而她说那些,就是引孙奇上钩。 果然,他还是怕此事牵连到自己。 “你刚才说,是皇上御赐圣旨,准许你休了他?”孙奇问许婉宁。 女子休夫,闻所未闻,孙奇听万岚说的时候,也只是说两人不是夫妻了,孙奇想当然地以为,是崔云枫休了许婉宁,哪里知道,竟然颠倒过来了,而且还是皇上御赐圣旨,要许婉宁休夫的! 孙奇一脸不安,看得出来,他有点害怕了。 “孙大人替卫国公府办事的时候,事先没有打听过我的情况吗?”许婉宁突然问道。 孙奇猛地抬头,惊惧地看着许婉宁,不安在蔓延:“你,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已经听清楚了嘛?明知故问做什么?你不帮我办户籍,不就是卫国公府授意的嘛?”许婉宁呵呵冷笑:“你以为,卫国公府能够带你一飞冲天?可惜了,他们不过是借你的手借你的地盘置我于死地罢了。今日我死在这里,你就是杀我的真凶,还指望升官发财?别做梦了。” 鲤鱼跃龙门的幻想,甚至以后能当几品官员,以后出行前呼后拥的景象,瞬间被许婉宁的几句话拉回了现实。 许婉宁说得没错。 要是她今日死在这里,皇上若是要追究她的死因,最后都会查到他孙奇的头上,而崔云枫…… 他杀了人却能全身而退。 因为人死在县衙里,人又是他抓来的! 孙奇冷静了下来。 崔云枫冷静不了,“孙奇,卫国公府许给你的好处,你不要了?我姨婆可是说了,你抓了人,就立马让你做城南区县令。” 这个在县丞位置上待了十几年的人,不就想跨过这个阶层嘛! 孙奇眉头紧皱:“人我已经帮你抓来了,你要杀了她,你换过一个地方,不要在这里。你赶快带她走吧。” 死在外头,孙奇就管不着了。 崔云枫呸了一口:“麻烦!我不换地。”他都已经把刑具都准备好了,就打算好好折磨许婉宁的。 孙奇也很强硬:“还请公子不要为难下官。若是您不带她走的话,那您就不能在这弄死她!” 崔云枫只得妥协:“行,我带她走。” 孙奇加了一句:“还要光明正大地带她走。” 让其他人都看到,是崔云枫把人带走的,跟他跟县衙没有任何的关系。 崔云枫是个白身,仰仗的也只有卫国公府,可他带来的卫国公府的两个下人眼睛都看不见了,只得让孙奇帮忙,孙奇连忙让人安排马车。 许婉宁与长安陈望等三人终于团聚了,被捕快推搡着到了门口。 “阿宁。”许骞与许迦就在门口翘首以盼,终于看到了许婉宁他们三个:“长安。” 崔云枫呸了一口唾沫:“谁坐这种黑色马车?跟个棺材一样。” 许婉宁这才注意到,确实,县衙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马拉着的黑色的车。 马车通体漆黑,确实长得挺像一具棺材的。 孙奇听了,脸色陡然变得惨白:“快走,快走!” 京都只有一个人的马车是全黑的,像棺材,崔云枫不知道这人是谁,可孙奇知道。 镇国公府嫡长子裴珩,后来成为金麟卫大都督的那一位,刚上任就屠了一个贪污官员满门的扫把星。 孙奇连忙让崔云枫带着人离开。 崔云枫上了马车。 马车要走左边,黑色马车竟然也往左边走,马车要走右边,黑色马车也往右边走,“喂,你干嘛?你拦着我马车做什么?找死啊!” 孙奇:“……”连忙下了台阶,还未到马车跟前就先四体投地跪拜:“属下孙奇见过大都督。” 许婉宁看向马车。 一只手的两根手指,撩起了车帘子:“刚才是谁说我的马车像棺材?” 崔云枫抿着唇。 进卫国公府之后,姨婆就叮嘱他,他们虽然是一等的勋贵之家,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京都卧虎藏龙、盘根错节,很多人得罪不得,也得罪不起。 崔云枫知道谁是大都督,璋和帝登基后,新设立一个缉拿官员的场地金麟卫,金麟卫有个位高权重身份尊贵的大都督,裴珩。 听说是个死太监,可死太监归死太监,人家得罪不得。 崔云枫看不到裴珩的长相,也不敢得罪裴珩。 只得道歉:“真对不住,是草民口不择言,还望大都督不要怪罪。” “你说不怪罪就不怪罪,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马车里的人慵懒的声音带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意味:“来人啊,送他一副棺材。” 送人棺材,就好比送钟。 希望你早登极乐,好走不送! 崔云枫双腿一软,差点滚下来,惧怕让他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颐指气使:“你不就是一个太监嘛,你得意什么?” 裴珩确实不行,也被很多人在背地里骂太监。 可都是背地里的,因为裴珩不喜欢听这两个字,璋和帝也不喜欢听。 没人敢说,崔云枫是第一个。 黑色马车里传来一阵笑声,令人毛骨悚然:“你很勇敢,不怕死。” ------------ 第179章 解困 马车帘子很快被挑开。 孙奇以为是裴珩下来了,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跪在地上,五体投地。 许婉宁也以为是裴珩。 可那人一开口,不是裴珩的声音。 “卑职谢大都督送卑职来任职。”下来的人感恩戴德,给马车里的人鞠躬作揖。 听声音,似乎还有些熟悉。 好像是燕城的一个老熟人。 许婉宁被捆在马车里,看不到外头下来的人,只看到一个背影。 马车里传来一声笑:“王大人,好好干。” “谢大都督厚爱,卑职一定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辜负皇上对卑职的厚爱,不辜负大都督的提携!” 许婉宁认出来了,是王兴民。 他来城南区县衙了? 裴珩亲自送他来的? 黑色的马车已经走了。 许婉宁从帘子的一条缝,看到马车,似乎能感觉到,马车里的人似乎一直在盯着她坐的马车。 一直到马车转弯,再也看不到了。 这是许婉宁没有预料到的。 她原本想借助恐吓崔云枫吓住孙奇,让孙奇放了她,可孙奇却让崔云枫带她离开县衙,去别的地方死,看得出来,孙奇是打算全心全意巴结卫国公府了。 崔云枫这个人,刚愎自用,因着身体的残疾,又多了几分的暴躁,许婉宁就要逼得他失控,而爹和大哥肯定会发现她不见,找到县衙来之后,肯定会有其他的办法脱身。 可许婉宁没有想到,裴珩竟然会来。 他竟然还让王兴民当了城南区的县令。 虽然都是七品官,可京都的七品官跟地方的七品官不同,能到京都来当个七品官,又有裴珩在后扶持,王兴民的升迁指日可待。 不只是许婉宁这样想,孙奇也这样想。 他看了一眼已经看不到的黑色马车,又看了一眼王兴民,眼睛里满是绝望,面如死灰。 县令的位置有人坐了。 他就算靠上了卫国公府,也坐不上那个位置! 王兴民转头,看向瘫坐在地的孙奇:“你是县丞孙奇?” 孙奇回过神来,不甘归不甘,事情已成为定局,只得爬起来,恭恭敬敬地给王兴民行了跪拜之礼:“下官孙奇,见过王县令。” “不必多礼了。起来办事吧。”王兴民指着崔云枫说:“此人污蔑大都督,还不将他拿下。” 孙奇低声说:“大人,此人乃是卫国公府的人,得罪不得啊!” 王兴民白眼一翻:“得罪不得?你不敢得罪卫国公府的人,所以,你就想得罪大都督吗?你可不要忘记了,皇上下过旨意,无论是谁,皇亲国戚乃至官民,都不许当面污蔑大都督,若是有犯,杖责四十四,孙县丞是忘记了吗?” 孙奇:“下官不敢忘。” “既然你没忘记,那还不快点将人拿下。别说是卫国公府的一个远房亲戚,就是卫国公爷来了当面斥责大都督,那四十四板子也少不了。”王兴民这话真没有说错。 因为裴珩之前身份荣显,是当时还是太子的璋和帝的伴读,又是镇国公府世子,虽然后来出现了意外,落了个残疾,可璋和帝还是亲信他,将他视为左膀右臂、亲信,更舍不得有人当面污蔑裴珩。 于是单独为裴珩颁布了一条这样的指令,哪怕有很多人厌恶惧怕裴珩,也不敢当面说他是太监,因为说了,就是违抗圣旨! 王兴民虽然刚来,但是是大都督亲自送来上任的,县衙的一众捕快哪里敢欺负这个生人,一声令下,这群捕快就上前将崔云枫从马车上拉了下来。 崔云枫张嘴骂娘,“王兴民,没想到你成为了腌狗的走狗。” 王兴民见状直接脱下一只鞋子堵住了崔云枫的嘴。 崔云枫闻到了脚臭味,几欲作呕。 王兴民得意地看着崔云枫那想吐的恶心样,还用一副我为你好的表情说,“本官这是在救你的命啊,要是你再跟条狗一样乱吠,惹大都督不开心,就不止四十四板子的事了。来人,把他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捕快将连话都嚷不出来的崔云枫给带走了。 许迦也上了马车,将许婉宁长安陈望三人带了下来。 王兴民看到被捆住捂住嘴的许婉宁时,朝她露出一个放心的表情,转头就面露好奇,问孙奇:“孙县丞,这三个人,是犯了什么事吗?” 孙奇脑瓜子转得飞快:“这是崔云枫带来的人,下官不知情。” 王兴民笑眯眯地看着孙奇颤颤发抖的头顶。 是个随风倒的小人。 “许夫人说说,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孙奇猛地抬头看向王兴民,又看向许婉宁。 突然想到了什么,可他不敢再往下想去。 因为许婉宁的话,让孙奇脊背发凉。 许婉宁能说话了,“回王大人的话,民妇带儿子长安来京都之后,为了能让长安读书,特意来我娘家住地的城南区县衙办户籍,可孙大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四次阻拦我办户籍。” “哦。”王兴民又问孙奇:“孙县丞,你不帮她办户籍,用的是什么由头?” 孙奇头顶上开始冒汗:“用,用……” 用了半天,用不出来。 王兴民又问许婉宁:“许夫人,您说。” “他说我儿子不是我儿子,让我拿出我儿子是我儿子的证据才给我办户籍。”许婉宁实话实说。 王兴民笑了:“孙大人,你是县丞,老百姓来办户籍,你给盖个印鉴就是了,什么时候还干起了县令的活了?” 孙奇头顶冒汗:“下,下官……” “莫不是你以为县令几个月空缺,你是县丞,就一定能坐上这个位置,所以提前行使县令之职?”王兴民又问。 孙奇话都不会说了,“不,不,没,没……” 他是这样干的,可他也不敢这样说啊! 王兴民接着问许婉宁:“然后呢?” “孙大人说我拐卖孩子。” “拐卖孩子?”王兴民觉得这个借口真好笑:“既然孙县丞有这个怀疑,可曾去调查清楚这个孩子的来历?可曾去问过与许夫人相识的人、大夫、稳婆,当年她可曾怀孕,可曾生子?” 孙奇汗流不止。 没有,没有,通通都没有。 ------------ 第180章 靠山 “孙县丞既然不回答,那许夫人请继续说。” 许婉宁点点头,“他将我和孩子还有我一个护卫押入了大牢。我原本想着他会来问我孩子的情况,可他没有。相反,他对我们不闻不问,再次让狱卒押我出来,却是将我送给崔云枫!” 她叹了一口气,看向孙奇,咬牙切齿地说:“由不得我不想,他用拐卖孩子的借口抓我是假,把我送给崔云枫讨好卫国公府是真。王大人也知道我与崔云枫的恩怨纠葛,崔云枫恨不得喝我血吃我肉,他还特意在县衙设置了一个刑房,专门用来虐待我,好在王大人来得及时,解救我于水火之中。” 孙奇的汗已经从头顶上滑落到脸颊上了。 王兴民让捕快进去看,没一会儿出来,“大人,里头确实新设置了一个刑房。” 王兴民看向孙奇:“这县衙是朝廷的县衙,还是你孙县丞的县衙?竟然敢在县衙里头私设刑房!” “大人,这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都是他弄的啊!” 孙奇说的那个他,是崔云枫,已经被捕快给带走了。 “孙县丞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大越的律法规定,凡是大越官员,私设刑房者,杖八十,夺去官身,贬为庶民。”王兴民惋惜地说:“孙大人,你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县令的位置没坐到,县丞的位置也没了。” 孙奇头磕得跟不要命似的:“王大人饶命,王大人饶命啊!” 王兴民一声令下:“来人,将他拉下去,杖八十大板!打完之后将他赶出县衙,从此往后,不准再用。” 打八十,人还能不能活着都两说,孙奇大喊冤枉,被捕快堵住了嘴,给拉下去了。 崔云枫被押入了大牢,孙奇被杖责八十,两个人都给带走了。 王兴民走向许婉宁,竟然给她行了个礼。 许婉宁一怔,连忙往旁边退。 他这一行礼,不仅许婉宁吓着了,就连许骞许迦都给吓着了,“王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啊!” 王兴民笑意不散,笑的意味深长:“使得的,我与许夫人在燕城也是旧交了,如今我来城南区当县令,人生地不熟,往后还要仰仗许夫人和许老板,多跟我讲讲城南区的风土人情。” 原来是让许婉宁带他尽快熟悉城南区。 许婉宁福福身:“今日之事多谢王大人,若是有什么事情,喊我父亲或者民妇来就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迦也拱手:“王大人的救命之恩,晚辈也没齿难忘,从今往后要是有用得上晚辈的地方,请王大人开口便是。” 王兴民连连点头,笑得莫名:“我这就让人给小公子上户籍,等会让人亲自送到府上。” 许婉宁千恩万谢地走了。 许骞要把那半马车的东西留给王兴民,差点没把王兴民给吓死。 “许老板,使不得使不得,东西您请带走。以后若是碰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 王兴民这是要做许家的靠山? 许婉宁终于坐上了自家马车,跟王兴民道别之后,走了。 王兴民一直等到看不到许家的马车,这才进了县衙。 刚一踏进县衙,就有捕快来报,说是孙奇挨了五十个板子,人就没气了。 王兴民嗯了一声:“死了就死了,也是活该。等会送户籍到许府的时候,把这个消息也送进去。” 不长眼睛的东西,也不看看,许婉宁能休夫的圣旨是谁给请来的,竟然帮着卫国公府欺负许婉宁。 大都督都护着的人,谁敢欺负谁就是个死! “大人,那牢里那个犯人怎么办?” 王兴民毫不犹豫:“按照律法规定,杖四十四,打就是了。” 四十四板子,能活下来,那就是他运气好。 捕快领命下去了。 王兴民终于到了县衙大堂。 城南区的县衙,说句老实话,不如燕城县衙大气,毕竟也只是个京都的一个角,同样的七品官,可这七品官,却跟燕城的七品官不一样。 他现在带着大都督给的任务,也就是大都督的亲信,只要干得好,他总有一日能飞上指头变…… 不不不,不是飞上枝头,是平步青云呐! 王兴民越想越觉得开心。 毕竟大都督给的任务,就是做许婉宁的靠山啊! 王兴民得意扬扬,又深感任务艰巨。 该把一家妻儿老小接过来了,他一个男人不好总是去许家串门,可夫人孩子却行。跟许家搞好关系,未来大都督不会亏待他的。 许婉宁在路上,已经听说了事情的前因始末。 许迦去找了裴珩。 因为许婉宁跟裴珩之前是盟友的事情,许婉宁都告诉他了,不然很难解释裴珩为什么会给她请来休夫的圣旨。 许迦想着裴珩顾念着这点盟友之情,让个下人往县衙一走,都能救下许婉宁。 可是裴珩却亲自来了。 当然了,裴珩说是事先已经决定好了,送王兴民来上任,正好就赶上许婉宁这事。 许骞长舒一口气:“还真是凑巧赶上了。” 许婉宁也长舒一口气。 不是特意为她走的这一趟就好,不然人情没法还了。 一下马车,许婉宁就叮嘱陈望,赶快把从侯府带来的那个厨子送到大都督府上去。 黑色马车离开城南区县衙之后,就回了大都督府。 裴珩坐在马车上。 一旁还有扶松,以及另外一个跟扶松像了七成的男子,性子有些跳脱,“督主,那个王兴民就是来当个七品官的,您还亲自送他去上任,他是谁啊?面子那么大!” 说话的是扶松的孪生弟弟扶柏。 一个稳重不多言,一个跳脱言特多。 扶松瞥了一眼扶柏,示意他闭嘴。 可扶柏没看到哥哥给他的暗示,继续说:“他可真威风,有咱们督主罩着,在京都横着走都行了。” 扶松光明正大地扫了他一眼,指了指他的嘴巴。 意思是说,再说话,督主就要缝他嘴了。 “你刚才说,有本座罩着,他能在京都横着走?”裴珩竟然对扶柏的话产生了兴趣。 扶柏猛点头:“那当然,有督主做他的靠山,他横着走都行。” 裴珩又靠回了全黑的绣着金线的引枕之上。 目露一丝疑惑。 难道他该直接出面把人给罩着? 而不是拐弯抹角? 扶松看出来了:“督主,人跟人是不一样的。” 扶柏看看自己的兄长:“我看王兴民就喜欢被督主罩着。” 扶松无语。 王兴民是喜欢,可另外一个人不一定喜欢啊! 况且督主肯定就是知道那个人不会喜欢,所以才拐弯抹角地打着送王兴民去上任的借口,去救那个人。 不然督主什么身份,怎么可能会送一个七品的官员去任职。 扶柏这个智商,这点都想不到,是不是出生的时候留在娘胎里了。 马车到了。 裴珩刚进府,就看到了陈望,身边跟个人,还有一地的东西。 “大都督,这是我家小姐送来的厨子,这是我家老爷的谢礼,望您笑纳!” 哟嚯。 裴珩笑意盈盈。 还不错,是个有良心的,不枉费他拐弯抹角地罩着她! ------------ 第181章 不同 裴珩今夜就要吃鱼。 扶柏去集市上买了两条大鱼,交给了那位送来的厨子。 看到这张生面孔,扶柏有些不放心:“哥,真给这个人做?要是给咱督主下毒怎么办?” 扶松瞟了他一眼:“你不会先试试有毒没毒吗?” 扶柏捂住自己的脖子,一副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样子:“死我一个不要紧,只要主子没事就行。” 扶松眉毛都在跳,“滚!” 扶柏:“……” 厨子叫彭福,拿到了鱼,拿起了被磨得锋利的菜刀,手都在打抖。 少夫人找到他,说让他继续去当厨子,跟着少夫人走,总不会亏待他,所以他想也没想就跟着走了。 少夫人就让他做鱼,还说他不需要做其他的菜,只要把鱼做得好吃就行。 彭福在城阳侯府当了好多年的厨子,做鱼还是手到擒来的,可许婉宁却说让他忘掉之前怎么做鱼的方法,跟她学,还要做出她的口味来。 看了几次,上手了几次,彭福做出来的味道和品相就跟许婉宁做出来的差不多了。 中午的时候,又有人将他带到了大都督府,说他以后就是大都督的厨子,专门给大都督做鱼。 彭福不知道大都督是谁,陈望耐心地跟他解释。 好像说什么就是皇上的心腹大臣,左膀右臂之类的,官职很高很高,家里很有钱很有钱。果然,陈望没骗他,就冲着府里头的奢靡豪华,彭福都打算好好干。 这泼天的富贵,也总该轮到他了,好好干上几年,他也能在燕城买个二进的宅子养老了。 真是感谢少夫人! 彭福激动的手都在颤抖,努力平复了下心绪之后,就开始处理鱼了。 他按照许婉宁的方法,一步步慢慢来,到最后做了一份酸菜鱼,一份鱼头炖豆腐,他先尝了尝味道,跟少夫人做出来的味道差不多,八九不离十。 下人很快就把两盘菜端走了。 彭福就没啥事了。 旁边有厨子凑过来,“你以后就做鱼吗?” 彭福点点头,“是。” “真羡慕,主子最喜欢吃的就是鱼了,能把你带到府里头来,肯定是喜欢你做的鱼。主子要是在家,必吃的就是鱼,他一高兴,就会给厨子打赏,打赏的可不是小钱哦。兄弟,我可真是羡慕死你了!” 彭福很谦虚,笑着不说话。 他记着少夫人提醒他的话,到了大都督府之后,要多做少说,甚至可以当个哑巴,才能留得下来,彭福谨记这话。 面上没表现,心里头却乐开了花。 他在燕城不用买二进的宅子了,可以直接买个三进三出的,一步到位! 裴珩让扶松去拿了一壶酒。 闻到酒味的时候,裴珩还是怀念起了梨花醉。 真是可惜了,梨花楼的老板都死了,这辈子都喝不上正宗的梨花醉了。 不过好在,还能吃到正宗的鱼。 鱼被端了上来。 扶柏看到漂亮摆盘闻着香味,还没开始试菜就已经先流下了口水。 他拿着筷子,在鱼的尾巴上夹了一块。 裴珩望着他吃。 扶柏又舀了一块豆腐和鱼肉。 裴珩还望着他吃。 扶柏放下了筷子。 “如何?”裴珩问。 扶柏:“味道好极了。” 裴珩:“……我没问你味道,我是问你有毒没毒。” 扶柏,“要等等。” 就算是下毒了,也要等个一刻钟吧,今儿个主子怎么这么急。 裴珩确实等不及了,看他吃完了,就拿起了筷子。 扶柏提醒他:“督主,还没到时间。” 裴珩不理他,给自己舀了一碗鱼汤,一大碗,满满一大碗。 然后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味道很鲜美。 可裴珩却觉得不对劲。 他将碗放到一旁,在鱼汤里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嘴里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 裴珩又吃了块酸菜鱼。 鱼片切得薄薄的,烫开之后,带着嚼劲和酸菜的酸味,酸酸的,辣辣的,也很好吃。 扶柏舔了下唇,“这厨子做的鱼确实不错,好吃。” 扶松白了他一眼。 要你说,他都吃过,当然知道好吃。 “哥,你没口福。”扶柏得意扬扬,“羡慕吧?啥好吃的我都先吃了。” 扶松不说话,板着一张脸。 扶柏:“……”你不说话我也当你在嫉妒我。 “扶松,你过来。”裴珩放下了碗筷,招呼扶松。 扶松过去:“督主,您有什么吩咐?” “坐下。”裴珩命令道:“吃菜。” 扶松听话地立马坐下,拿起了碗筷。 扶柏看得眼睛都直了。 督主要不要这么偏心。 没毒了就让大哥去吃! 扶松开始吃菜,吃了酸菜鱼之后,裴珩问他:“如何?” “好吃,味道特别好。”扶松说。 “你尝尝这个。”裴珩又指了指鱼头炖豆腐。 扶松舀了一块鱼,几块豆腐,半碗汤。 裴珩看着他吃,“如何?” 扶松实话实说:“味道特别好。” “跟在燕城吃的,有什么区别吗?”裴珩问他。 扶松并没有吃出区别啊,明明都是同一个厨子做的,“属下没有吃出区别,味道跟在燕城吃的一模一样。” 裴珩皱眉:“一模一样?我怎么觉得味道有点不同。” 扶松想了想:“兴许是鱼不一样。燕城的水跟京城的水不一样,兴许鱼的肉质不一样,口感就有不同。” 这话说得在理。 裴珩点点头,又喊扶柏:“过来。” 扶柏不酸了,主子还是不偏心的,瞧瞧,这不就喊他上桌了嘛! “督主。” 扶柏美滋滋地过去了,扫了一眼桌子,没有碗筷? 不要紧,他试吃的碗筷就在一边,拿过来就能吃了。 “你准备一下,即刻去燕城,买几条鱼来,我要活的。”裴珩说:“晚上我要吃。” 扶柏:“……”不是喊他吃饭吗? 去燕城? 现在? 空着肚子去? 晚上还就要? 扶柏领命去了。 命苦就算了,还这么悲催! 裴珩望着卖相跟在燕城吃过的卖相一样的鱼,没有任何的胃口。 扶松看出了裴珩的不满:“督主放心,若是用燕城的鱼,估计味道就一样了。” 会一样嘛? 裴珩觉得自己好像被人耍了,可到底哪里出了错,他又想不出来。 ------------ 第182章 禁足 许婉宁回到家之后,换了身衣服就去了主院。 陆氏置办了一桌子的菜。 她不知道许婉宁差点被害的事情,许婉宁也叮嘱长安和陈望不许说漏了嘴,怕陆氏听了着急害怕。 那边瞒着陆氏,也就是说许婉宁带着长安出去玩了一天,玩到连中饭都没吃。 “去哪里玩了,玩得连饭都没吃,瞧瞧长安这孩子,我怎么觉着孩子出去一天,都被你给带瘦了。”陆氏心疼地看着长安,不停地给长安夹菜。 许迦和许骞也没有吃饭,陆氏也数落这两个人:“我说你们父子两个也是的,钱是赚不完的,别那么拼命,到饭点了就要吃饭。” 许骞被陆氏数落,还当着孩子的面,可他没一点不高兴,反倒剥了一只虾递到陆氏嘴边:“好啦,下次不会了,来,张嘴,吃只虾。” 陆氏羞红了脸:“孩子们都在呢。”都老夫老妻了,让孩子们看笑话。 许婉宁按着长安的头埋到碗里,“吃饭。” 她然后也低着头:“爹娘,我没看到哈。” 许迦见状,也忙低头扒饭:“爹娘,我也没看到。” 陆氏笑岔气了:“你们这两熊孩子。” “看,孩子们都让你吃呢,快张嘴,不然我就这么一直举着。”许骞眼神温柔,看陆氏的眼神还跟年轻时一样,没有随着年岁的老去而消减,反倒又多了几分的不离不弃。 陆氏虽然嗔怪,却还是听话地张嘴吃了。 嘴里吃的是虾,心里却跟吃了蜜糖一样,甜滋滋的。 林惠是在外头吃的饭,酒楼里人多,话也多,林慧刚好听说了一件事情。 “是许家?是许家商铺那个许家?” 林惠竖起了耳朵。 “是啊,许家商铺的老板许骞还有他儿子许迦,都在城南区县衙的门口,等了好久,我亲眼看到的。” “后来呢?” “许家小姐出来了,还是被五花大绑地出来,看样子好像是犯了事,不过后来,县令去了,说是孙县丞徇私枉法,许家小姐是无辜的,将人给放了。” “那许家小姐是犯了啥事啊?” “不知道啊!” 林惠付了钱,连饭都没吃完,就直奔回了许府。 问了府里的下人,听说许婉宁在主院,他立马就去了主院。 刚到院子门口,就被丫鬟给拦住了,“林大夫,老爷夫人正在用午膳。” “那我就在外头等着。” 等了差不多两刻钟,里头说吃完了,才让林惠进去。 主屋里只有许迦在,一进去,林惠就迫不及待地问许迦:“许迦,小姐是得罪了谁?为什么会被抓起来?” 屏风后,传来杯子坠地的声音,接着就是陆氏跑了出来,一脸惊慌,“林大夫,你说什么?阿宁被谁抓起来?” 许迦连忙制止林惠,“师兄!” 陆氏抓着林惠,让他说:“你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吃过了饭洗漱回来打算陪陆氏出去消消食的许婉宁,在门口就听到陆氏焦急的声音,眉头紧锁。 是谁说漏嘴了! 许婉宁阴沉着脸进了屋子,就看到陆氏抓着林惠在问他。 见许婉宁进来,陆氏又去问许婉宁:“阿宁,林大夫说的是什么事?你什么时候被抓起来了?”她也不傻,“是不是你没回来的这一天,你骗我带长安出去玩,其实你们两个都被官府抓起来了,是不是?” 她又看向许迦许骞:“还有你们,你们也跟着一块瞒着我,对不对?” 许婉宁安抚着陆氏:“娘,你身体不好,你不要着急。你先坐,我慢慢说。” 陆氏急得都哭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都瞒着我!” 许婉宁心疼地不行:“娘,就因为知道你会伤心,所以才瞒着你。其实没什么大事的,就是崔云枫……” 她简单地将崔云枫想要报复她的事情说了,陆氏更伤心了,“我就知道,那个人不死,就是个祸害,他总会来找你麻烦的,这次没抓到你,下次他还来,这可怎么办啊!” 陆氏是个温柔善良怕麻烦怕纠纷的女子,一心一意地相夫教子,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一有风吹草动,就吃不下睡不着,心思极重! 许婉宁抚摸着陆氏的胸口:“娘,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许迦拉着林惠出了院落,“师兄,你太鲁莽了,这事情你能不能说你总该先问问我的意见。” 他们全部人都在瞒着娘,可却被林惠一句话毁于一旦。 林惠也生气了:“我为什么要问你的意见?我又不是你的下人。我是许府的府医,还是你亲自去请我来的。” 许迦好声好气地跟他说:“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娘她身体不好,出这么大的事,我们都想瞒着她,就是不想让她伤心难过。” 林惠生气地一拂衣袖:“我也只是担心小姐的安危。” 许骞和陆氏都很宽容,对待府里头的下人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特别是林惠,因为他是府医,又是许迦的师兄,林惠在府里头,跟几位主子没有区别。 许迦扶额,摇头进了主院,去安慰陆氏去了。 林惠看着许迦离去的背影,眼神中带着阴仄仄的光。 主院里,许骞、许婉宁,再加上后面进来的许迦,三个人一块安慰陆氏。 外头又传来通传声音:“老爷,门外来了个自称是城南区县衙的捕快,说有事情向老爷和小姐禀告。” 陆氏好不容易止住了哭。 捕快进来了,还是许迦认识的熟面孔,那个被他拦住问情况的那个小捕快。 “是你?” 苏毅也认出了许迦,有些尴尬:“是,许,许公子。”脑袋都恨不得塞到地缝里去:“王大人让属下送户籍来。” 许婉宁接过。 苏毅又说:“大人还让属下带句话,孙奇已经被杖杀了。” 许婉宁递了十两银子过去:“多谢大人了。不知道大人如何称呼。” “属下就是个捕快,不是大人。”苏毅连连摆手,不收钱:“我叫苏毅,在家行三,衙门的那些人都叫我苏三。” 许迦将银钱塞到苏毅的怀里:“你拿着吧,以后我若有事,就去找苏捕快。” 苏毅想都没想就点头:“许公子有事直接找我就是。这钱我真不拿。衙门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钱都没拿,说了句告辞就跑了。 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许迦掂量着手里的银子笑:“这人倒是好玩,上次说阿宁可能得罪了孙奇的消息就是他给我的。” 许骞抚抚胡须:“多跟衙门的人搞好关系,以后也用得上,不是坏事。” 许迦明白:“爹放心,儿子知道。” 陆氏终于止住了哭,下定了决心:“阿宁,那崔云枫没死,你以后就别出门了,他总不能跑到咱家来抓你。” 许婉宁:“啥?” 这是禁了她的足? 娘啊,她也没做错事啊! ------------ 第183章 人性 陆氏真禁了许婉宁的足,还约法三章,一让她早起请安,二让她陪吃陪聊,三让她下午一场马吊。 这不就是想放在眼皮子底下,一天到晚地看着嘛! 许婉宁不想答应:“娘啊,我那酒楼还没有装修,我想白露那天开张啊!” 现在小暑,离白露还有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酒也能酿好了,梨花楼也就能开张了。 陆氏不说话,眼睛幽幽地望着许婉宁,她就是不说话。 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许婉宁怕了:“……也不是不行,那就行吧!” 陆氏笑了:“你酒楼有你哥呢,让你哥去帮你装修。还有长安,要去读书了,也让陈望接送,行不行?” 这个可以。 许婉宁点点头:“行。” “那早些回去歇着吧,这两天怕是累着了,回去洗洗,好好睡上一觉。” 等到许婉宁离开,陆氏脸上的笑陡然消失不见,回头狠狠地瞪向许骞。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还瞒着我!”陆氏凶了一句就开始哭:“你们是不是以后一有点是事情就瞒着我!呜呜呜,我就那么弱不禁风,都不能陪着你们一块嘛!” 许骞看了看许婉宁的背影,决心让许婉宁背锅。 “阿芙,不是我不告诉你,是阿宁说不告诉你的,你身子不好,阿宁心疼你。”许骞说。 终究还是许婉宁背下了所有。 陆氏肯定不会怪罪女儿的,“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许骞连连点头:“知道,知道。下次再有什么事情,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陆氏破涕为笑:“这还差不多。” “好啦好啦,别哭了,哭了该伤身子了。”许骞扶着陆氏坐下:“明日让林惠来给你把把平安脉,看吃了这段时间的药,身子有没有好一些。” 许婉宁回自己的梨花院,一路跟许迦说着自己对梨花楼装饰的想法,许迦认真地听着,一一记在心里。 “阿宁你放心,大哥一定会帮你做好的。” 许婉宁娇俏的笑笑:“谢谢大哥。”她笑容渐渐褪去,突然问:“林大夫可以自由出入我们府中的每一个院子吗?” 许迦一愣。 没想到阿宁的话题一下子发散得那么厉害,他想了想,“爹娘当年对我如何,就对林惠如何的,也没有拘着他,更没有将他当下人一样看待。” “那不一样。你当年进府没多久,我爹娘就多次跟我说过,要收你为义子,所以把你当家人一样,让你随意出入。可是林大夫不一样,他再怎么说,也不是府中的主子,这样随便闯入,又随便开口说话,今日是小事,却也惹着我娘难过那么久,若是以后发生什么大事呢?” 只是家中的一个府医罢了,还给他这么大的权限,许婉宁可不会惯着。 “若他以后有什么事情要说,私下里跟我爹或者跟你说就行,再不行也可以跟我讲,再不能发生直接冲进来传话传得我娘伤心的事情了。不然……”许婉宁没有说不然怎样。 她这也算是给林惠留面子,更重要的是她还顾着许迦。 毕竟她可以直接下令不让他在没有传唤的情况下随意踏入主子的院子。 可林惠是许迦师兄,许迦是她大哥,她可以不顾及林惠的面子,可她要顾及大哥的面子。 许迦点点头:“我会好好说他的。” 二人在梨花院分开。 许迦回到前院,路过下人房时,正好看到林惠在院子里晒草药。 二人四目相对。 许迦想了想,还是进去了。 林惠并不理他,自顾自地翻晒着草药。 许迦走到他身边,耐心地说:“师兄,今日的事情我跟你赔礼。” “你跟我赔什么礼?”林惠得意地冷哼一声。 “你也是关心阿宁,这才会着急。” “当然,虽然我入府的时间没你的时间长,与阿宁小姐相处的时间也没多久,可我一直是真心拿她当妹妹看待的!”林惠说。 许迦不否认林惠对阿宁的关爱,“我知道你对阿宁好,不过,义母她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下次要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先不要告诉她,你有什么困惑,来问我或者去问义父都可以。” 林惠装听不懂:“许迦,现在我是大夫,我会不了解夫人的身体状况吗?你这还是在数落我不该不经过你的允许就直接去找夫人是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迦摇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一些会让义母担忧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她。” 林惠摆摆手,不耐烦地送客:“走吧走吧,我还要晒草药,大公子忙去吧!” 两人此次谈话无疾而终。 许迦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林惠转头看着许迦的背影,端着晒盘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许迦自小就跟着师傅出入许家,那个时候,他还不姓许,跟着师傅姓林,也是师傅捡回来的一个小乞丐罢了。 许家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户,师傅当年也在城外当个赤脚大夫,两家一直有往来的。后来,许家富庶了,搬来了城里,还给了师傅一些银钱,让他们在京都开了一家小小的医馆。 师傅带着许迦经常出入许家,到后来,许迦再也不是那个许迦了。 许迦遇到了一个绝好的时机。 陆氏难产,许迦救下陆氏母子,许骞收他为义子,从出入许家当个小药童,到成为许家大公子,许迦前后一共花了九年时间。 九年,许迦变成拥有五分之一家产的许家大公子,从此富贵逼人、高人一等了。 而他,进来六年了。 他也该找个好时机! 梨花院里。 许婉宁给长安佩戴了一块玉佩,压在裙摆之上。 “长安,明天你就要去书院读书了。那里有很多跟你一样大的孩子,有跟你小舅舅一样友善的,也有跟崔庆平那样恶作剧坏心眼的,你要看清楚这群人,不喜欢的就离远一点,但凡他们要对你使坏,告诉小舅舅,大舅舅和我,先生故意针对你也是一样,回来告诉我们,我们会给你出头,你不要忍气吞声!” 孩子还小,若是在学院里被孩子和先生欺负了,忍什么忍! ------------ 第184章 意义 “娘,你放心。”长安懂事地点点头:“我不会让别人欺负我的。” 许婉宁拍拍长安瘦弱的肩膀:“娘还要告诉你,读书不是人生的第一要事,于娘来说,你平安喜乐、健康快乐地成长才是最重要的。” “于你自己,娘希望你能明白,读书不只是为了科举。有人读书,是因为书中有黄金屋,有颜如玉,还有人读书,是为了体念不一样的人生。” “每个人的一生,生下来就要走不同的路,都会经历不同的生活,这一生我们能走的地方不多,看到的风景也不多,所以才要去读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开拓你的视野,丰富你的思想、锤炼你的意志。在你看遍江河山峦,看过人生百态之后,会找到自己。告诉自己,我这一生,虽然不是十全十美,但是我独一无二!” 长安似懂非懂,不过他很努力地记下娘说过的每一句话:“娘,我会记在心里的。” 先记在心里,等慢慢成长,就会明白娘说的每一个字的意思。 红梅端上一碗燕窝过来,许婉宁放下书,慢慢地吃着,可瞧心思,就不在吃东西上。 “小姐,是不是还担心小公子去学院的事情?” 许婉宁点点头:“娘说得没错,崔云枫不死,始终是个祸害!” 四十四棒子,怕是打不死崔云枫。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那要不要去告诉王大人一声,请王大人将人打死算了。”青杏心直口快。 许婉宁摇摇头,这不是个好办法:“官府不比家罚,家罚你想打多少板子就打多少板子,随着你的心意来。可官府不行,这四十四板子,只能少,不能多,但凡多打了半棍,被崔云枫记下,告到皇上面前,王大人的官也就做到头了。” 人打不死,还连累了王大人。 “那让王大人打重一些,不是听说官府里打人也有说法的嘛。”青杏又说:“每一棍力道大一些,把人打死就是了。” 律法不是儿戏。 璋和帝会下令把污蔑裴珩的人打四十四板子,就没想过要人命的,只是形成一种威慑力,让人在极端的害怕之下,谨言慎行,别再胡言乱语。 而若是污蔑裴珩的人给打死了,对裴珩,也是一种伤害。 许婉宁不愿意连累王大人,更不愿意连累裴珩。 “崔云枫身后有卫国公府,四十四板子,按理是打不死一个成年男人的,若是卫国公府起疑,请了人来验尸,发现有任何不对,王大人都要担责。” 棍子伤在皮肉上,跟伤在脏器里,是不一样的。 “那该怎么办啊!”青杏担忧不已:“小姐,夫人让你别出门,那以后就真的一下门都不出了吗?” 那是不是要等到崔云枫死了,才能解了小姐的禁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被打这么多板子,怕是要好长一段时间躺床上,我在府里,避他一段时间再说。”许婉宁将碗里剩下的吃完,这燕窝的味道特别好,甜滋滋滑溜溜的。 许婉宁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裴珩。 她送去彭福之前,让彭福跟着她学了好几天。 后来他做出来的鱼与她做的鱼,品相口味不说十成,有九成九相似,她让红梅青杏都尝了,刚开始还能分辨出来,后来就已经分不清哪道是她做的,哪道是彭福做的了。 “裴珩那边,应该是过了。” 红梅点点头:“应该是。小姐亲自教彭福做的,刚开始我跟青杏还能尝出分别,可到后来,已经分辨不出来了。裴大人也没吃过几餐小姐做的菜,应该更分辨不出来。” 许婉宁起身:“既然不能出门,那咱们去看看酒酿得怎么样了。” 白露那日,梨花楼就要开张,没酒可不行。 她按照江旭所说的酿制了一批梨花醉,现在应该出酒了,她正好留着几十壶江旭酿的梨花醉,去尝尝味道如何了。 另外一边。 扶柏快马加鞭,中午从京都出发,去了燕城,买了十条鱼,又快马加班地赶回京都。 到大都督府时,正好傍晚边上,正好不耽误吃饭。 “快快快。”扶柏将鱼倒了出来,一瞅,就已经死了一半了。 “死了的不要。” 督主那嘴巴刁钻的厉害,是不是死鱼,死了好久还是刚死一吃就知道,扶柏将死鱼丢了出来,其他五条还都活蹦乱跳的。 “扶二公子,两条够不够?”彭福提着菜刀站在一边。 “够。”督主能吃两顿呢。 彭福伸手去池子里,抓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出来,狠狠地往地上一砸,鱼还啪嗒啪嗒地扭动着身子。 够新鲜。 扶柏去跟裴珩禀告。 刚到院子口,就看到裴珩一脸严肃地出来。 “督主……” 扶松在一旁说:“督主要外出办事。” “那今夜督主还回来吃饭吗?鱼已经买回来了。” 裴珩行色匆匆:“我要出去几日,鱼回来再吃。” 扶柏立马将人送到了大门口,看着裴珩的马消失在黑夜里。 “督主不吃,那就便宜我了。”扶柏喜上眉梢。 跑一趟燕城也不吃亏。 只是,这笑没有持续多久,他想起了燕城卖鱼老板的话。 这鱼换了水,活不了多久。 督主出去几天啊? 那鱼能活到他回来吗? 扶柏撒丫子就往厨房跑。 得多留几条养着,免得死太多,不够吃啊! 扶柏一路狂奔到了厨房门口,就见彭福端着一个盆,正要离开水井边。 “你杀了几条鱼?”扶柏问他。 彭福回答:“两条。” 扶柏看了看水池子里剩下的三条鱼…… 三条鱼,能撑几天? 到时候要是全死了,他是不是又要跑一趟燕城买鱼啊? 扶柏欲哭无泪。 屁股都被颠成四片了。 “扶二公子,您怎么了?”彭福见扶柏对着三条鱼嗷嚎,有些诧异,他在伤心难过什么? 是在为几条鱼哭吗? 扶柏擦了把眼泪:“没事,你去做菜吧。我倒要看看,燕城的鱼到底有多好吃。” 剩下的三条鱼,他要好好养着。 等督主回来。 彭福撇嘴。倒觉得没区别啊。 两刻钟之后,扶柏坐到桌前,面上摆着两份鱼。 跟中午一样,一个鱼头炖豆腐,一个酸菜鱼片。 扶柏很用心地品尝了一番,味道特别好。 可跟中午吃的,没有任何区别啊! “明明跟中午的鱼口感是一样的嘛!”扶柏说。 彭福也说:“小的在燕城吃了几十年的鱼,来京都后,吃了也没察觉到它们有什么不同。” “那出了鬼了,为什么主子就说味道不对呢!”扶柏嘀咕着。 彭福好像想到了什么。 他安静地站在一旁,践行着少夫人跟他的箴言:少说,不说,必要情况下,当个哑巴也是可以的! ------------ 第185章 怼人 城南区县衙内大牢内。 崔云枫单独被关押在一处狭小的牢房里。 说狭小都是在夸它大。 因为这个牢房实在是奇葩,造型独特,像是一个长棺材。只能容纳一个人立身,走几步就到了头,转身都难转。 崔云枫只被关进去几个小时,可他就要疯掉了。 “王兴民!” “狗官!” “你过来!” “这什么鬼地方,你放我出去!” 崔云枫抓着栏杆不停地对外咒骂:“我爹是城阳侯,我姨婆是卫国公府老夫人,我大表哥是卫国公爷,你竟然敢这样对我,你信不信我大表哥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你!” “王兴民,你个狗官!” “阉人的走狗!” 王兴民来了。 “我说崔公子,你说你爹,早就因为贪污受贿给砍头了,怎么的,是嫌你自己命太长,没带上你吗?你可别说你爹贪污受贿你这个当儿子的不知情,那你们救下本该砍头的罪臣之女,当了你的外室,给你生了儿子,这你总该知道吧?” 王兴民拱拱手:“这事儿若是上表天听,你说皇上会不会一怒之下,送你们全家下去团聚?” 崔云枫支支吾吾:“……” “还有你说你姨婆,你大表哥……这都隔了几代了,你还说出来耀武扬威,他们要是真拿你当亲戚,咋到现在还没人来救你呐?” 王兴民怼人确实在行,怼得崔云枫无话可说。 “既然你觉得我给你安排的这个单人牢房不行,那行,我就给你换个大的,特别大的。保证让你住得舒舒服服的。给他换一间,好好地款待这位姨婆是卫国公府老夫人,大表哥是卫国公爷的崔公子。” 立刻有狱卒上前打开牢门,将崔云枫拉了出来。 给他带到了另外一间牢房。 果然如王兴民所说,很大,里头关的人也多。全都是男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看到进来一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眼睛里似乎有光。 狱卒将崔云枫推进了牢房里,转头将门锁上。 “王兴民,你这个狗官,我出去之后不会放过你的。”崔云枫恶狠狠地说:“我姨婆一定会来救我的。” “嗯,我等着。”王兴民笑眯眯地说。 他带着人转身离开。 “王兴民,你个狗杂种,狗官、畜生……”崔云枫在后头大喊大叫,王兴民连头都没回。 狱卒头领毕恭毕敬地将王兴民送到了牢房外。 外头的新鲜空气可让人心旷神怡了。 “大人,这给犯人的四十四棍何时施行?” “急什么。”王兴民徐徐说道:“不急,大都督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就什么时候打。” 听到大都督这三个字,狱卒的头更低了,背更驼了:“那是,他得罪了大都督,应该让大都督亲自来看看。” 王兴民叹了一口气。 大都督可真是隆恩盛宠啊。皇上要保护大都督,不只是光嘴巴上说说的,竟然白纸黑字地昭告世人,得罪了大都督,就要挨打。 哪怕卫国公府的人知道了,也不敢来救崔云枫。谁阻拦,谁就是违抗圣旨。 皇上对大都督可真的是真爱啊! 是真爱所以才偏爱。 那大都督对许夫人呢? 王兴民露出一抹让人意味深长又得意扬扬的笑。 狱卒低着头,没看到王兴民露出的那抹吃瓜样的表情,“大人放心,那牢房里头关的可都是一些死刑犯,欺男霸女、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他进去没好果子吃。” 王兴民一副我为你好你不领情高深莫测的表情:“你说我好心好意地给他安排单独的一人间,他不愿意住。非要跟大家伙一起挤,真出什么事,可跟我没关系。” 狱卒奉承道:“那是自然,那么多人都听着呢,是他自己要求换房间的!” 王兴民笑着离去。 牢房里。 崔云枫还在歇斯底里地骂娘,什么狗杂种、兔崽子、畜生通通都从他的嘴里冒出来,可那些狱卒没一个人理他的,崔云枫骂累了,嗓子都在冒火,骂不动了。 他打算好好休息,养精蓄锐,等王兴民来了再骂他一顿。 这回换了个大牢房,确实比刚才那个只能站个人的牢房舒服太多了。 崔云枫找了个地方坐下,正打算好好躺着休息,陡然察觉到,有人正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 崔云枫立马抬头,就见十多个囚犯,个个蓬头垢面,脏兮兮臭烘烘的,正看着他。 “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崔云枫气势汹汹地又开始骂,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想要镇住这群囚犯。 可他不知道站在他面前这些是什么人。 一个个都是身上有人命案子的死囚犯,就等着秋季问斩。 “小子,你活腻了吧。”为首正中间的一个囚犯,身形高大,一脸的络腮胡子,眼神凶恶,看起来就不是个好人,正一步步走过来。 崔云枫往后头退:“你们要干嘛?我告诉你们,我姨婆是……” “知道,你爹是被砍头的城阳侯爷嘛,你姨婆是卫国公府老夫人嘛,你大表哥是卫国公公爷,刚才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们都知道了。” 说得那么吓人,可人家县令压根就不理他,也就是一只纸糊的老虎,中看不中用。 “大哥,这个小白脸,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错。”有人淫笑着,眼里的光看得崔云枫心里头发毛。 “你们要干嘛?” 站在正中间的那个大汉色眯眯的眼神落在崔云枫的身上,手已经在裤腰带上了,“确实不错,快,把人拉到后头去。” “好嘞好嘞,快,给大哥挡着点!” 崔云枫还没叫出声,就被一个人捂住了嘴,另外两个人将他往后头拖,崔云枫用力地挣扎,可挣扎来挣扎去,哪里抵抗得了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衣裳被人撕成了一片一片,那群男人压低了声音淫笑,眼底是一团火,像是要把崔云枫烧成灰烬。 绝望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欺倒在他身上的男人…… 谁来救救他! 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 姨婆! 卫国公府。 万岚正喝着血燕。 一碗血燕见了底,她才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国公爷不在京都,二爷又整天不见人,三爷去武场闭关演练。府里头可真冷清。” 桂嬷嬷说:“要不请几位夫人来打马吊,陪您解解闷吧。” “有什么好打的,一坐就一天,累死个人。” 桂嬷嬷又说:“要不让几位公子小姐过来陪您逗逗乐子。” 万岚依然摇头:“还是请戏班子来唱几天戏吧,我也好久没看戏了。” 桂嬷嬷笑着应承:“是,奴婢这就去请。” 花团锦簇,一片繁华的卫国公府热闹非常。 根本没人知道,崔云枫在哪,崔云枫在干嘛。 ------------ 第186章 酿酒 许家地窖里。 许婉宁从一条只能容纳一人的通道进去之后,眼下就豁然开朗。 外头正是盛夏,可地窖里却很凉。 地窖很大,很开阔,放了很多个大坛子,一排有八个,差不多有十排,地窖里并没有闻到任何发霉变质的腐烂气,反倒全部都是酒香。 香味四溢,让人没喝,就先醉了。 许婉宁挑了一坛子酒。 揭开盖子,酒香扑鼻而来,让人垂涎三尺。 青杏用力地吸鼻子:“好香好香好香啊!” “这香味如何?与梨花醉有什么区别吗?” 红梅青杏同时摇头:“闻不出来,差不多。” 许婉宁也觉得差不多。 她用长柄木勺舀了两碗酒出来,“咱们一块尝尝。” 红梅青杏两个人捧着碗就开始喝了。 喝一口,又甜又香,在嘴里冰冰凉的,滑溜溜的,喝下去之后,口里都带着香,让人忍不住喝第二口。 许婉宁连喝了几口。 越喝眼角眉梢的笑意就越深。 “如何?” 许婉宁问红梅青杏。 红梅青杏两个人早就把酒给喝光了,竖起大拇指:“小姐,你这酒酿得太好了,好喝,跟梨花醉一模一样。” 许婉宁也觉得差不多。 “我们平时不常喝酒,就算不一样,也不一定能分辨得出来,要找就去找会喝酒的,让他们试试看。”许婉宁让青杏红梅舀了两个小坛子,这才出了地窖。 回到梨花院,吉祥已经把洗刷干净晾好了的酒壶给准备好了。 “去把酒分装一下,我要送人。”许婉宁说着就去了库房。 库房里有她从燕城带来的梨花醉。 江旭死之前,梨花楼就没在开了,里头剩下的梨花醉全部都送给了许婉宁,一共有二十多壶,许婉宁没舍得喝,全部带到京都来了。 如今正好,可以让喝酒的人分辨一下,她酿制的梨花醉与江旭酿制的梨花醉有没有什么区别。 她带着装好了的几壶酒去找了陆氏那边。 今日是长安第一天上学的日子,陆氏一大早就说了,等孩子们下学回来,到她院子里好好地庆祝一番。 许骞和陆氏都在。 “阿宁还自己带酒来了?”许骞看到酒,眼前一亮:“这是梨花醉?” 许婉宁点点头,将几壶酒摆放在桌子上:“爹,这四壶酒里有我酿的,也有我从燕城带回来的,爹你尝尝看,分辨分辨。” 许骞抚着胡须得意地笑:“你爹我可是酒中仙,两种酒有一点不同,你爹我都能品得出来。” “所以来请爹帮忙啊,看看我酿得如何!”许婉宁娇滴滴地说道:“爹,娘,你们先做,我去小厨房给你们做两个菜。” 许骞眼睛都亮了:“阿宁啊,你娘尝你做的松鼠鳜鱼好久了。” 陆氏嗔了许骞一眼,许骞朝她眨眼睛。 这老头子,自己想吃非要把她推出来。 “阿宁啊,你爹也想吃你做的酸菜鱼了。” 许婉宁被这老夫老妻逗得噗嗤一笑:“行,我这就做。” 红梅青杏也掩嘴笑。 许骞跟在后头嚷嚷:“阿宁,酸菜鱼多放酸菜中辣啊!” 陆氏嗔怪地捶了他一拳:“你还吃辣,就不怕肚子不舒服。” “阿宁做菜啊,阿芙。我馋了多少年了。”许骞说。 夫妻两个之间的气氛突然凝固了。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陆氏说:“咱女儿就在身边,以后你再也不用馋了。” 许骞长叹一口气:“是啊。以后再也不用馋了。咱们闺女,就跟着咱们一辈子,咱们养她一辈子。” 陆氏也重重地点头:“对,咱们养她一辈子,等安哥儿大了,让安哥儿养她。” 许婉宁在小厨房里忙活。 小厨房是陆氏平时煎药、熬煮一些糖水补品的地方,里头很干净,各种锅碗瓢盆应有尽有,青杏去大厨房那边要了菜来了,锅也烧热了,许婉宁就站在灶台前,袖子撸起,开始做菜。 煮酸菜鱼的时候,许婉宁不知怎的,突然又想起了裴珩。 彭福已经送去三天了,裴珩还没有来找她,应该是觉得彭福就是那个做菜的人了。 许婉宁甩甩头,将那个人扫出了脑海里。 很快,两道菜就端上了桌。 许迦正好带着许庭安和许长安回来。 许庭安一进来,就呱呱呱:“今天先生夸安哥儿了,说安哥儿记性好,悟性高,他讲的东西,安哥儿听一遍就懂了。” 许骞一听,立马就把许庭安给举了起来。 “我安哥儿可真棒,以后考个状元点个探花回来,让你祖父也高兴高兴,光耀我许家门楣。” 许长安看了眼娘。 许婉宁正在笑。 祖母也在笑。 大舅舅小舅舅也都在笑。 会读书,读书好,原来身边的人都很开心。 许长安懵懵懂懂,点点头:“好,祖父,我一定考个状元。” “哈哈。”许骞将人抱在怀里,用胡须去扎他:“好,那祖父就等着喝你的状元酒!你要是考上了状元,祖父重写族谱,从你开始写!” 菜很快就上齐了。 丫鬟们将酒给大人都满上,给孩子就上了新鲜的果子汁,大家先干了一杯,有说有笑。 许婉宁没忘记自己的正事,她让红梅青杏给许骞许迦面前摆放了四个酒杯。 “爹、大哥,这是四壶酒,有两个品种,你们尝尝有什么区别。” 许迦听明白了,“你的梨花醉酿好了?” 许婉宁点点头:“嗯。大哥快尝尝。” 许迦一杯杯地喝下去,他喝得很慢,细细地品尝,咂咂嘴,又接着是第二杯、第三杯、第四杯。 许婉宁看向许骞。 许骞放下了第四个杯子。 “爹,你尝出不同了嘛?这四杯中的两种酒,一样有几杯?” 许骞默默地偏过头,看向许迦:“你觉得呢?” 许迦放下第四杯,摇摇头:“我尝不出来,我觉得这四杯酒都是一个味道。” 许婉宁又看向自称是酒中仙的许骞:“爹,你尝出了吧?” 许骞不说话,卖关子。 陆氏拍了他一巴掌:“阿宁问你话呢,别卖关子了,快说。” 许骞终于开口了,磨磨唧唧的:“我觉得吧,其实,应该,就是,一种酒吧!” 换句通俗易懂的话说就是:我也尝不出来。 许婉宁一点都没不高兴,她高兴得很,“哈哈,其实我酿的酒有一壶,这三壶都是我从燕城带来的。” 他们喝酒的人都尝不出来,看来,她的酒,酿得很成功! 许骞也为许婉宁高兴,仰头喝了一杯酒,兴致高昂:“我女儿酿酒的本事这么好,爹以后有酒喝了。你这梨花楼就是为爹开的是不是?” 梨花楼为谁而开? 梨花醉为谁而酿? 许婉宁突然想起了江旭生前问她,你为什么要酿梨花醉。 她说,她想要让一个人,能一辈子喝上喜欢的酒。 宴席散去,夜已深了。 许婉宁回到梨花院,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主意。 “让陈望明天送几坛梨花醉到大都督府去。”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四壶我酿的,两壶从燕城带来的。” 让他混着喝,肯定也就分辨不出来了。 ------------ 第187章 假酒 裴珩回到京都,已经是五天之后的事情了。 从宫中赶回到大都督府时,扶柏正扒着扶松的腿在哭,身边还有一个木盆。 看那伤心欲绝的模样,莫不是发生了啥? 裴珩皱眉:“这是做什么?” 扶柏没想到督主回来,立马爬了起来,擦干眼泪:“督主您回来了。” 裴珩看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是多了一句嘴,“你这是做什么?谁给你气受了?” 扶柏点点头,又立马摇摇头:“是,不是,不是,不是人。” 裴珩没听明白。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皇上龙心大悦,裴珩也很开心,就多了一分的耐性:“不是人,那是什么?” 鬼能给人气受吗? 扶柏又要哭了。 扶松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裴珩:“督主,是扶柏从燕城带来的鱼,您进府之前,最后一条刚刚断气!” 裴珩看向木桶里,果然,一条鱼翻了白肚皮。 “死了扔了就是。”裴珩说:“你现在再去燕城跑一趟,我晚上吃。” 扶柏两股战战,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这又是要让他生死时速啊,“……好……督,督主,那个送厨子来的许家人又送来了一样东西,您不在府里,属下替您收了。” “什么东西?”裴珩一听许府两个字,就来了兴致,竖起了耳朵。 扶柏说:“是五坛梨花醉,属下……” 裴珩踢了踢木桶,让扶柏闭嘴:“你刚才说,这条鱼死了多久了?” 扶柏:“您进来之前,刚翻白肚皮。” “那还挺新鲜的,快拿去做一道酸菜鱼,再给我拿一坛梨花醉来。”裴珩兴致高昂,连走路都带风。 梨花醉,不是许府送的,是许婉宁送的。 没想到那小白眼狼竟然还有私藏货。 扶柏不解地问扶松:“哥,咱督主什么酒没喝过,怎么一听梨花醉就……” 扶松白了他一眼:“还不快滚,鱼死久了就不新鲜了。” 扶柏抱起木盆:“我滚我滚,我这就滚。” 裴珩特意沐浴更衣,等坐到桌前,梨花醉和酸菜鱼同时上来了。 他拿起酒壶,上上下下看了看,是梨花楼的梨花醉,“没想到你还藏私了。” 扶柏正好听到这句话,困惑地看看扶松,用眼神询问扶松,督主嘴里的你,是谁啊? 扶松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扶柏:“……” 裴珩先喝了一口酒,酒香扑鼻,是记忆中的味道,甚至比在燕城的还好喝。 他放下杯子,吃了口鱼。 嚼了几下之后,就皱眉吐了出来:“果然是死鱼,一点都不好吃。” 他将碗筷一推,拎着酒壶喝酒。很快,一壶酒全部都一饮而尽,扶松又送上了第二壶。 裴珩又喝了一大口,又突然全吐了出来,然后就不可置信地瞪着手里的酒壶。 “好你个许婉宁,竟然给本座送假酒!” 扶柏终于知道那个“你”是谁了。 裴珩提着壶就往外走。 扶松跟在后头,“督主,您去哪儿?” “我找那胆大包天的女人算账去。” 裴珩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扶柏傻傻地看着裴珩离去的背影,有些恍惚,“大哥,我怎么觉得督主他,好像还,挺高兴的?” 扶松瞪了他一眼,“督主的事情你少管。” “不管不管。”扶柏连忙摆手,“这鱼,督主不吃,要不咱们吃了?别浪费了嘛。” 扶松无奈地看着这个眼睛里只有吃的家伙,“你果真很适合试菜。” 许婉宁喝了梨花醉,回来看了会书,如今睡得正酣。 夏日天气炎热,屋子也就没有关窗,任由屋外的夜风吹进来,吹起轻薄的纱幔,许婉宁似乎听到有人在敲窗棱。 她坐了起来,看向窗户的方向。 窗台上赫然摆着两个酒坛子。 许婉宁记得她入睡之前那里没有酒坛子啊。 正在迷瞪的功夫,外头传来一个声音:“我说你胆子肥了,竟然敢给我送假酒!” 假酒? 许婉宁也醒了,窗户外头这时多了个人,借着回廊下的光,赫然是裴珩那张脸,正板着脸瞪着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许婉宁连忙披了件衣服趿了鞋子走到窗台,睡眼惺忪的眸子露出一抹惊讶:“你尝出来了?” 假酒,果然是假酒! “你果然给我送的是假酒。”裴珩很受伤,“这不是梨花楼的梨花醉,你从哪儿买来的灌了梨花醉的酒壶蒙我呢!” 来的路上,裴珩就在想,是不是许婉宁被人骗了,所以才拿假酒给他。 可当面一问,裴珩才发现,不是她被人骗了,是他被她骗了。 裴珩气的转身坐在回廊下的台阶之上,支着一条腿,看外头的夜色。 许婉宁拿起窗台上两壶酒,借着回廊下的灯笼仔细看了看。 燕城有很多梨花醉,可能打上梨花楼的标识的梨花醉,只有一种。 “假酒呢?”许婉宁问。 裴珩转头,冲她努努嘴:“不在这儿嘛!” 许婉宁一愣,试图问清楚:“你说这两壶是假酒?” “不然呢?” “我给你送了六壶酒,其他四壶酒呢?” “那四壶酒是真的,这两壶是假的。莫不是你买酒的时候,那老板真假掺着卖给你的,是吧?”裴珩问:“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要不是黑夜,许婉宁真想放声大笑三声。 她抱着酒壶,捂着肚子,咬紧牙关,身子都笑得在颤抖。 裴珩见她身子抖来抖去,以为她哭了,连忙站了起来,走到窗台前,“你,你哭什么?被骗了就算了,你也不至于哭啊!” 许婉宁眼泪都笑出来了,“我,我没哭。” 裴珩看着她眼下的两滴泪:“……” “我跟你说,这两壶还真不是假酒!”许婉宁笑着解释:“你喝了的那四壶,才是假酒!” 许婉宁在燕城带来的酒上都做了个别人看不出来的标记,这两壶是从燕城带来的梨花醉啊! 裴珩不敢相信:“……都能以假乱真到这个地步了吗?” 假酒行业也太疯狂了,看来金麟卫要出场了。 “你等等。”许婉宁突然转头又去拿了两壶酒过来:“你快进来,再来尝尝这壶酒。” 裴珩看了看屋内,许婉宁已经点燃了灯,一室温暖。 他摇摇头:“你出来吧!” “怎么了?”许婉宁有些好奇:“我这屋子里又没有洪水猛兽!” “太晚了。”裴珩还是摇头。 她屋子里没有丫鬟,他进去,只能污了她的名声。 许婉宁听懂了,“那我们去屋顶上喝?” 裴珩点头:“行,你抱稳酒。” 他抱着许婉宁的腰,将她抱了出来,然后足尖轻点,就带着人上了屋顶。 你抱稳酒,我抱稳你。 ------------ 第188章 夜话 今夜的月亮不如上次的圆,已经成了一道月牙。 它的黯淡无光,让天上群星灿若星河。 许婉宁递给裴珩两壶酒,满眼都是期许:“你快尝尝看。” 裴珩接又不是不接又不是,“你确定这酒里没有下毒?” 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了。 许婉宁这么殷切的样子,让他有点怕。 他想到了给他试菜的扶柏…… 突然觉得自己让人以身试毒特别没有人性! “放心,没毒的。”许婉宁眨眨眼睛,眸子里的光,比星辰都还要璀璨。 裴珩接过来,“暂且相信你一次。” 他摇摇第一壶酒:“这是真酒?” “嗯。”许婉宁期待地看着裴珩:“怎么样?” “好像是跟我在燕城喝的味道一样。”裴珩喝了一口,努力回忆道。 “那你再喝喝这一壶。”许婉宁眼底的光彩更亮了。 “假酒?” “尝尝呗,又不会毒死人。” 裴珩无奈地叹息:“你到底从哪弄来这种可以以假乱真的假酒的。” 许婉宁催促:“你快尝尝嘛!” 要不是认识这女人,他真要认为这女人要毒死自己了。 裴珩仰头,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喟叹:“好酒!” 他若是没有看错的话,许婉宁的眸子更亮了。 “你是怎么尝出来这两种酒味道不一样的?你知道吗,我自己喝过,我两个婢女喝了,我爹我大哥也喝了,没人能喝出这里头的不同,就你喝出来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抓着裴珩的衣服,崇拜的眼神让裴珩很受用。 “这两种酒的味道差不多,可关键就在于这两种酒的口感。一种更香醇、一种稍淡一些,更香醇的那个入口更滋润,喝过香醇的这种,就觉得寡淡一点的像假酒了。” “哈哈,可其实更香醇的是假酒。”许婉宁笑得咯咯咯。 要是江旭知道有人把他酿的酒说成是假酒,他带出来的徒弟酿的酒是真酒的话,怕是气的要从土里爬出来。 典型的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你这酒是在哪里买的?”裴珩也不管是真是假了,反正好喝的酒,对他口味的酒就是好酒。 许婉宁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裴珩理解错了意思,“好好好,不说就不说,要不,你卖酒给我?你在中间,赚点回扣?” 许婉宁:“赚回扣?” 裴珩伸出一根手指:“梨花醉一壶十两,我给你二十两,如何?” 一壶净收益十两! 虽然觉得自己有些黑心,但是反正梨花楼两个月之后就要开门营业了,他去梨花楼喝酒,就是按正常价格,但现在嘛……他要想先喝,那就多出点银子! 许婉宁都不让裴珩反悔的机会,就拍了拍裴珩伸出来的手:“成交!” “行,那我回去让人送银子给你。我先买一百壶。” “没问题没问题,明天就给您送到府上。”许婉宁美滋滋的,一壶赚十两,一百壶就是一千两,虽然对于她的资产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可那都是爹给的,这一千两才是她挣的! 她能挣钱了。 许婉宁眼睛都笑眯了,弯弯的一道,像是天上的月牙,眼底的光则如浩瀚星辰。 裴珩挪开了目光,不敢再看下去,只闷头喝手里的酒。 等到两壶喝完,裴珩起身,“回去吧,很晚了。” “嗯。”许婉宁也站起了身。 她站在高高的屋顶上,能看到脚下的一切尽在她眼中:“都说站得高看得远,果然没有骗人。” “多出去走走,也能看得更远。”裴珩说。 “出不去啦。我娘禁我足了。”许婉宁悲催地说道。 “是因为上次那事?” “是啊,我娘担心我的安危,不敢让我出门。” “小心一点也是正确的,不过,你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家里不出门,而且,就算不出门,你也防不住崔云枫来找你。” “走一步看一步。”许婉宁双手张开,在屋顶上一步步地往前挪。 “许婉宁……”裴珩突然喊了一声:“崔云枫,他可以现在就死。” “不用。”许婉宁回头,用最温柔的表情说着最狠毒的话,“他既然没有死在燕城,那就该让他发挥余热吧。我也不愁找不上卫国公府。当年的事,卫国公府总要付出代价。” 她说的是海棠诗会的事情。 害她诗会失身,沦为京都笑柄,嫁给崔云枫,糊涂半生的罪魁祸首,就是卫国公府。 “卫国公府树大根深,又是国公府邸,皇恩浩荡,你想要绊倒他,怕是不简单。” 许婉宁也知道绊倒卫国公府不简单:“我人微言轻,又无权无势,绊倒卫国公府确实是难于登天。可再难,也总要试一试吧?” “毕竟,城阳侯府被满门抄斩,卫国公府的人肯定是怪在我的头上,我不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我。试与不试都是一个死,那不如拼死一搏!” “卫国公府虽然是大树,但也不是无懈可击。”裴珩说:“若没了皇上的恩宠,卫国公府也是大厦将倾。” 皇上? 许婉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是让我去参加选秀吗?做皇上的女人,让皇上帮我报仇?” 裴珩一听脸都绿了。 “别说我嫁过人,就是没嫁人,我一个商贾之女,连参加选秀的资格都没有。你是怎么想的?”许婉宁跟看傻子一样看着裴珩。 裴珩:“……你这脑瓜子里装的是什么?” 他想说的是,她见不到皇上,他能见得到啊! 他会帮她报仇啊! “那你要不要找到那个人?”裴珩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谁啊?”许婉宁继续晃晃悠悠地走在屋顶上,来来回回,像是解锁了一个什么好玩的游戏。 “长安的父亲。” 当年海棠诗会总共有多少人参加,有多少男人,锁定下目标,应该也可以找到那个人。 许婉宁顿住了。 裴珩期冀地看着许婉宁,眸中带着一丝惊惧。 许婉宁摇摇头:“如果那人是卫国公府安排的,他总会浮出水面了,如果不是……”她望着脚下的一切:“如果不是,那我们就彼此别过,我不希望他出现,打扰我和长安平静的生活。” 裴珩嘴角微微上扬,“别再往前走了,我送你下去。” ------------ 第189章 送人 许婉宁突然吸吸鼻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裴珩也吸吸鼻子:“什么?” “烤肉的味道,有没有?”许婉宁又吸了吸鼻子,看向味道传来的方向。 隔了两条街的烤肉香味都飘到这里来了吗? 裴珩没闻到,不过他顺着往下说:“正好有点饿了,我们一块去尝尝?” 许婉宁小脸上都是惊喜:“可以吗?” “你困不困?” “还好,刚才挺困,说了这会子话又不困了。” “那就走。”裴珩一把搂住许婉宁的腰,飞身下了屋顶,二人稳稳地落在了许府后头的巷子里。 四下万籁寂静,唯独府邸廊下的灯,将人的影子拉得修长。 裴珩轻车熟路,带着许婉宁往烤肉的那条巷子走去。 离得越近,味道就越浓,越来越香,香的人能让人流口水。 许婉宁走路越来越快,到最后小跑了起来,裴珩跟在她的身后,也加快了脚步。 二人终于来到了烤肉的巷子里。 现在已经很晚了,没有客人,只有老板正在收拾东西,打算回家了,见到来的两个客人,老板随口就说:“不好意思啊,我要打烊了,要是想吃,明天再来啊!” 许婉宁一听,兴奋的小脸垮了下来,“来晚了。下次再来,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咚!” 一个重物落在桌子上的声音响起,烤肉老板定睛一看,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诧异地看着裴珩:“这,这……” 裴珩丢了个金锭子在桌子上,五两金子。 “现在给我们烤,这钱,够不够?”裴珩问。 老板激动地捧着金子放在嘴边咬了一个,然后感激涕零地点头:“够,够,够。” “速度快点。” “好好好,您们先坐,先坐。” 烤肉老板立马将收好的东西又重新拿了出来,生了火,开始烤肉。 烤肉香味又重新弥漫在空气中,一刻钟过去,第一盘烤肉就上来了,裴珩拿了一支给许婉宁,许婉宁不客气地接了。 一口咬下去,肉又香又辣。 裴珩也吃了一口肉,二人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好吃。 “早晓的酒就不该全喝光的。”裴珩嘟囔了一句。 许婉宁嘿嘿一笑,从袖口里突然拿出了一样东西,“喏。” 裴珩定睛一看就乐了。 二人有说有笑,吃着肉,喝着酒,烤肉店的老板也是高兴地哼起了小曲。 这点剩下的烤肉赚了一年都赚不到的钱,值啊! 烤上,烤上,全部都烤上! 大都督府内。 扶松抱着剑,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扶柏则是坐在台阶之上,趴在更高的台阶上打着盹儿。 头一点一点,就跟小鸡啄米似的。 “大哥,督主到底去哪里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啊?这么晚了,他总不能去打扰那个许婉宁睡觉吧?”扶柏打了个哈欠,困顿地说。 他很快就闭了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哥,这黑灯瞎火的,督主去找一个女人,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扶松睁开眼睛,低头白了扶柏一眼:“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一男一女,花前月下?”扶柏想象道:“你快跟我说说,咱督主什么时候跟那个许姑娘好上的?” 扶松狠狠地瞪了扶柏一眼,震慑道:“胡言乱语。你再说一句,当心督主割了你的舌头!” 他眼神里满是怒火。 扶柏一怔,突然意识到,督主现在应该已经断情绝爱了。 “啪!” 扶柏抽了自己一巴掌:“我这张破嘴,我不说了,不说了!” “不说什么了?” 黑夜中,走进一个身量修长、玉树临风,裹着一夜的清风,白衣灼灼,像是世间最好的美玉。 兄弟二人连忙迎了过去:“督主。”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裴珩看起来心情很好。 扶柏看了一眼扶松,笑着说:“在说给督主准备什么宵夜呢!” “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裴珩将手里的东西丢给了扶柏。 扶柏接过,还没看就先闻到了味道:“烤肉?” 打开一看,果然是烤肉! “督主,您晚上去吃烤肉去啦?哇,好吃好吃,真好吃。哥,别,别抢别抢!” 扶柏和扶松直接打了起来。 等到几回合尘埃落定,一人手里抢了几根肉串。 二人功夫不相上下。 一个扶松,沉闷不知趣,一个扶柏,生机勃勃,总能给人带来欢乐。 裴珩回头,突然对扶柏说:“扶柏,你明天去办个事。” “什么事啊?”扶柏一边吃烤肉,一边问。 “明日拿两万两银票送到许府,送给许家小姐许婉宁。” 扶柏点头:“好,要属下带什么话吗?” 裴珩想了想:“你就说……督主吩咐我,从今往后跟着您,一切听您差遣!” 扶柏复述了一遍,记下了,“好嘞,督主,属下记住了。属下明日就去。” 扶松看了扶柏一眼,默默地回了屋子。 扶柏伺候完裴珩回到自己房间休息,就见桌子上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大哥,你这是干嘛?要出远门吗?”扶柏好奇地看着包袱:“督主让你去哪里啊?” 扶松默默地说:“不是我,是你。” “我?”扶柏没听明白:“我干嘛?我去哪儿啊?督主没说有任务要我出门啊!” 刚才他一直都跟督主在一起,督主可什么话都没说啊! 扶松看了看扶柏:“督主明日让你做什么?” “督主让我……督主让我明日送银票去许府给许小姐啊!”扶柏记着呢。 “那督主让你对许家小姐说什么?”扶松又问。 扶柏也记得:“督主让我跟许家小姐说:督主吩咐我,从此往后跟着您,一切听您差遣!” 他又不是傻子,刚才背下来的就忘了。 扶松见自己都已经提醒得这么明显了,扶柏还是没反应过来,只得摇头叹息:“你要是还没反应过来,你就再把刚才那句话多说几遍!” 多说几遍? “多说几遍我也猜不出来啊!”扶柏一句又一句地说:“督主吩咐我,从此往后跟着您,一切听您差遣!督主吩咐我,从此往后跟着您,一切听您……” 话没说完,扶柏陡然明白,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脸震惊。 “督主不要我了?他竟然要把我送给别人!” ------------ 第190章 新人 梨花院。 宋夜生和陈望过来了。 “小姐,京都现如今衣食住行样样不缺,咱们的重心,还是要在周边县郡,等积累了一点的资金和人脉之后,掌握了一定的行业话语权之后,再来京都。”这是宋夜生在外头考察了几日之后得出的结论。 京都是卧虎藏龙之地,而他想要不凭借许家打出其他的名号来,那就只有先离开京都。 前世,宋夜生的发家之地,应该也是在其他地方吧。 许婉宁直接递了一张银票给他。 宋夜生看了之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姐,您这是……” “按照你说的去做,这是给你的启动资金。” 那是一张一万两的银子,于许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可对宋夜生来说,却是一笔天文数字。 “小姐,您就不怕,我带着这钱远走高飞吗?”宋夜生不理解,很不理解。 这一万两银子,他带着娘去一个新地方,足够他们安安稳稳地富裕地过一辈子了。 可许婉宁说给他就给他了。 “对你来说,它是一笔巨款,对我来说,不过是我看清你的一张照妖镜。”许婉宁看着宋夜生:“我相信你,你心中所想,根本就不是这一万两银子!” 宋夜生想要的是更大的商业版图,前世他摸爬滚打,造就出了大越皇商的称号,今世,有她给的大笔启动资金,许婉宁相信,宋夜生能够更快成功,能够爬得更高。 宋夜生没有说话,而是一撩衣袍跪在了许婉宁的面前。 许婉宁没有拦着他,生生地受了他三拜。 “小姐放心,夜生会拿着这一万两银子,为小姐打造出另外一个只属于小姐的许家商铺!”宋夜生说道:“夜生这辈子,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愿为小姐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扶柏抱着包袱,揣着银票,主动的、乖乖地站在了许婉宁的屋外,刚好就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惊,随后就充满了斗志。 “督主请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把许小姐身边爱慕的人一个个给您铲除干净!” 许婉宁见过宋夜生,将人送出了门,见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抱着包袱站在自己屋门口,许婉宁都给吓一跳:“他是谁?” 青杏连忙说道:“小姐,他是裴大人的侍卫,叫扶柏。” 扶柏? “你是扶松什么人?” “回许小姐的话,扶松是属下兄长。”扶柏恭敬地抱拳,顺便瞥了一眼许婉宁送出来的那个男人…… 呸呸呸! 什么男人,那就是个男孩。 老天爷哎,这许家小姐真是老少通吃啊,上到他家督主,下到这个男孩,督主啊督主,你的竞争对手有很强的竞争力啊! 人家比你年轻那么多! “裴大都督让你来做什么?”许婉宁疑惑地望着这个她话都问了两遍,此人还没有回答,似乎还在魂游天外的男人,“你来做什么?” “哦哦哦。”扶柏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双手递给许婉宁:“小姐,这是督主让属下送您的东西。” 许婉宁接过,赫然是一张两万两的银票。 “我家督主说了,这是买酒钱。” 二十两银子一壶梨花醉,两万两,能买一千壶,净赚一万两,刚拿给宋夜生的启动资金就回本了。 “银子我收下了,我这就让人跟你一块将酒送到大都督府上。”许婉宁刚要招呼人去抬酒,就见扶柏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许小姐,督主还有一句话,让我转达许小姐。” “请说。” “督主吩咐我,从此往后跟着您,一切听您差遣!” 许婉宁一怔:“裴珩让你跟着我?” “是。” “为什么啊?” 扶柏:“……”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啊,可大抵都离不开这个意思吧:“裴大人让属下留在小姐的身边,保护小姐。” 许婉宁:“……”这角色转换得可真够快的,刚才还喊她许小姐,现在就是小姐,刚才还一口一个督主,现在就变成裴大人了。 也不知道裴珩听了,会不会心酸难过掉行泪。 算了算了,也是裴珩的一片心意,“那行,你留下吧。” “青杏……”许婉宁刚一开口,就瞥到了陈望落在扶柏身上警惕的眼神。 许婉宁立马改口:“红梅,带他下去,给他安排住的地方。” “是。”红梅福福身子,带着扶柏下去了。 青杏觉得挺好玩的,府里头还没有来过新人呐:“小姐,我也去帮忙。” 跟在红梅扶柏身后下去了。 陈望脸绿得跟上了彩似的。 “小姐,您要收下此人吗?”陈望满脸的不情不愿。 许婉宁看出来陈望对扶柏的敌意。可她也不能驳了裴珩的一番好意啊! “裴珩应该没有恶意,他将此人派到我身边,想来也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危。他就留在暗处,随时待命吧。” 扶柏是裴珩的下属,应该也在外头露过面,很多人都应该知道他是裴珩的人,若是突然之间在许婉宁的身边露面,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陈望气极,看着扶柏离去的方向,拳头都硬了。 许婉宁加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让他跟青杏接触的!” 陈望气一下子就消了,心也落回了原处。 “不过……”许婉宁话锋一转:“青杏会不会跟他接触,我就不知道了。” 陈望:“……” “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地去追求,而不是只放在心里。”许婉宁幽幽地说道。 陈望抬头错愕地看着许婉宁,许婉宁冲他笑了笑,心情大好地哼着曲儿就回了屋。 陈望拳头捏紧,重复着许婉宁的话,拳头又松开。 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青杏,青杏……”陈望跑了起来,大声喊着青杏的名字:“我有话要跟你说,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许婉宁已经回了屋子,站在窗边前,看到陈望迫不及待地朝青杏冲个过去,心想,陈望终于跨出了这一步。 “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喝上他们两个的喜酒。”许婉宁嘀咕着:“应该多酿一些梨花醉做喜酒了。” ------------ 第191章 表白 红梅带扶柏去了一间下人房,她不喜说话,只在一旁安静地收拾。 青杏话很多:“咱们这梨花院人不多,丫鬟嘛,就三个,一个叫吉祥,收拾院子的,小姐身边就我跟我姐,我叫青杏,我姐叫红梅。” 扶柏一听,仔细地看了看青杏,又看看低头干活的红梅:“你们长得像,但不多,跟我和我哥一样。” “你哥我们见过,确实,也就一点点眉眼像。”青杏快人快语,继续说:“护卫嘛,以前就只有陈望一个人,现在好了,多了你一个,以后有两个了。他就住在你隔壁,就你刚才来的时候,站旁边的那个又高又大的,就是陈望。” 扶柏恍然大悟,“哦,是他啊!” “他人很好的,就是话不怎么多。你是不知道,我在这里可要闷死了,我姐又不喜欢说话,陈望又不喜欢说话,我总不能找小姐去说话吧。” “你以后找我啊,我也爱说话。”扶柏立马说道。 青杏兴奋地点头:“好好好。” 陈望在外头听到了,心都要碎掉了,“青杏……” “陈望。”青杏从窗户边探出头来,招呼陈望:“快进来啊!” “你出来。”陈望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进来说啊!”青杏高兴地说:“咱们以后多了个伙伴了,快进来聊一聊啊!” 扶柏也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与青杏的头靠得很近,几乎要挨到一块去了,陈望眼神陡然变了,拳头都捏紧了,狠狠地瞪了扶柏一眼。 扶柏不是瞎子,他看出来,好像陈望对自己的敌意还很大,他摸摸鼻子。 闹不清楚状况。 陈望:“青杏,你出来,我的话,只想对你一个人说。” 青杏想了想,点点头,对扶柏说:“我姐在这帮你收拾,我就先出去了,陈望找我有重要的事情。” “你快去吧。”扶柏将人送到了门口。 陈望看到他与青杏一块出来,眼神又变了,比之前还要凶狠。 扶柏:“……” 陈望快步上前,拉着青杏的手就跑,回头还恶狠狠地看了扶柏一眼,似乎是在警告他什么! 扶柏一脸的莫名其妙,转头回了屋子。 “红梅姑娘,我刚来,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陈望兄好像对我有意见啊!”扶柏总要搞清楚状况,不然刚来就跟人结了梁子,到时候许小姐要赶人走,第一个赶的就是他啊! 红梅将被褥铺好,回头默默看了扶柏一眼:“你以后离青杏远一点。” 扶柏听不明白:“青杏姑娘温柔大方,又和蔼可亲,能言善辩,跟她聊天那么开心,为什么要离她远一点?” 扶柏眼珠子一转,明白了:“哦,你是说陈望对青杏姑娘,他……” 梨花树下。 陈望刚才的勇气又有些懈怠了,“青杏,我,我……” “我”字在嘴里,“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青杏刚开始还有些耐心,等着陈望说,可等着等着就有些不耐烦了。 粉白的小脸蛋儿鼓着:“陈望,你,你,你什么你?” “你说不说?不说我可就走了。” 青杏扭头就要走。 陈望急了,上前一把拉住了青杏的手。 姑娘家的小手软软的,滑滑的,陈望捏着了就不想松开,大掌顺势就将小手给握在了手掌心里。 青杏回头一看,粉嫩的小脸被羞得通红,心像是要跳出来似的,都忘记了把手扯回来:“你,你做什么?你松手。” 说到这三个字,青杏才开始用力扯,可哪里扯得出,她的手整个都被陈望的掌心包裹起来了。 掌心里,温热的软软的手像是给陈望注入了无穷无尽的勇气,他紧紧地捏着青杏的手,往前一步,望着青杏,深情款款:“青杏,我,我,我喜欢你。” 青杏,“……” 红梅帮扶柏收拾了一点东西,交代下府上的规矩,就回了房间。 一进屋子里,眼睛随意落在青杏的床上,就发现了不对劲。 被子高高隆起,像是藏了一个人。 “青杏?”红梅上前,一把掀开被褥,就见青杏躲在被窝里头,一张脸涨得通红,看到红梅,一把扑进她的怀里,带着哭音,“姐,姐。” 红梅慌神了,“青杏,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青杏边哭边摇头:“没人欺负我。” “还没有人欺负你?你眼睛都哭红了。是不是陈望?刚才还好好的,就他跟你说了话之后你就这样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红梅担忧地问,声音开始拔高:“我找他算账去。” 她虽然不怎么喜欢说话,也总是嫌弃青杏说话做事有时候不过脑子,可这毕竟是她的妹妹,她爱她,胜过那些小小的缺点。 青杏一把抱住了红梅:“姐,不要不要。” “还不要,你看看你都被他欺负成什么样子了。”红梅担心地说:“你要不说,我就去找小姐,让小姐给你出头。要是陈望欺负了你,请小姐轰他出府去!” 青杏一听立马就止住了眼泪,连连摇头:“不是不是,陈望他没有欺负我,我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啊?你是要急死姐姐吗?” 青杏咬着唇,娇羞地低下了头:“陈望他说,他说他喜欢我。” “真的?”红梅坐在青杏身边,一脸的喜意:“他真的开口了?” 青杏看着一脸喜意的姐姐,有些疑惑:“姐姐,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意?” 红梅点点青杏的额头,恨铁不成钢:“也就是你自己看不出来,小姐和我在燕城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 青杏:“……” 屋外有些热,许婉宁的脚边上放着一个冰鉴,一旁的书案上也摆放着一个,吉祥坐在一张椅子上,摇着扇子扇冰鉴。 扇出来的风经过冰鉴之后,带着丝丝的凉意。 吉祥边摇扇子边说:“陈望就说了,我喜欢你,青杏姐姐她就脸红了,跑了。” “跑了?”许婉宁诧异不已:“她就没跟陈望说什么?” 吉祥摇摇头:“啥都没说,就跑了。” “那陈望呢?追上去了没有?” “没有,陈望就傻傻地站在原地,跟个木桩子似的。”别看吉祥年纪小,可好歹也看过她大哥跟大嫂新婚快乐过一段时间,那两个人的眼睛里头啊,就跟藏了几颗星星似的,忽闪忽闪,亮晶晶的。 就跟陈望偷看青杏姐姐的时候,他的眼睛也好像藏着小星星。 许婉宁靠在软枕上,旁边放着她还没有读完的书,呀了一声:“那到底成没成啊?” “八成是没没成。”吉祥说:“小姐,要不要帮帮他们啊?” “帮?怎么帮?”许婉宁一头的雾水。 能劝动陈望去表白已经是她能帮的最大极限了,她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怎么帮? 吉祥外头想了想,有了主意:“小姐,让陈望请青杏姐姐出去吃饭,两个人单独相处,感情就培养起来了。” 对男女感情一片空白的许婉宁:“你说男女单独吃饭?是培养感情的机会?” 吉祥点点头:“是啊。当时我大哥娶我大嫂时,就总是带着大嫂一块去外头吃饭,两个人感情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 许婉宁突然想起上次她说要去吃烤肉,带着裴珩一块去的。 不是吧? ------------ 第192章 熊娃 城南区县衙内。 被那些人玩弄了一遍之后,“后知后觉”的狱卒像是才发现似的,喝退了又要重新来一遍的死囚,立马上前将人给拖了出来。 可看崔云枫现在样子…… 崔云枫被人磋磨得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了。 身上流着血,浑身上下被掐被扭被打的就没有一块好肉,就连胸前的那两朵花,也被人咬掉了一朵,露出一个血痂似的小孔洞。 看的人谁不叹一口气,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狱卒将人又换回了之前那个棺材牢房,将人往里头一丢,门一锁,也没想请个大夫。 “要不还是请个大夫吧?他好歹也是卫国公府的人啊!”有狱卒生怕得罪卫国公府,就想要给他请个大夫。 旁边的狱卒白了他一眼:“人都已经成这样了,你给他请大夫,有什么用?他会记着咱们的好吗?卫国公府会记着咱们的好吗?他们怕是恨不得一把刀全部抹掉咱们的脖子。既然得罪了就得罪了,咱们现在讨好了大都督就行了。” 大都督和卫国公府,都是颇有分量的人物,可论权势和受宠度,还是大都督更胜一筹。 二人的谈话无疾而终,任由崔云枫在棺材牢房里自生自灭。 而卫国公府,集结着院子里的丫鬟仆人玩起了赌博崔庆平,终于把所有的银子都给输光了。输光银子,崔庆平才想起了自己爹。 好像好几天都没见着自己爹了。 来府里头唱戏的戏班子就搭在万岚的院子里,奏乐的敲锣打鼓,唱戏的咿咿呀呀,正在唱一出沉香救母。 崔庆平听了半天都没有听出什么名堂了,就去吵万岚:“姨祖母,我爹呢?我爹到哪里去了?” 万岚正看得起劲呢,冷不丁地被一个孩子给打乱了,她厌弃地皱眉,不理他。 可崔庆平却挡在了万岚的跟前,声音更大了:“姨祖母,我爹哪里去了?” 万岚看戏的连贯性被人打断,心里窝着一团火:“你爹那么大个人,他去哪里我怎么知道!要问你自己问他!”说完,用手推了推崔庆平,可能力道有些大,将崔庆平给推倒了。 崔庆平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一屁股坐地上之后,索性不起来了,嚎啕大哭,台上的戏子声音有多大,他声音就有多大,盖过他们的声音,让万岚根本就听不清台上的人在唱什么。 “够了!”万岚拍案而起,火冒三丈。 她自己的孙子孙女都不敢在自己面前造次,这个不知道隔了多少代的亲戚竟然还敢打扰她听戏。 是不是嫌弃自己命太长了。 立马抬脚就要好好给这孩子一顿教育,桂嬷嬷忙把人给拉住了:“老夫人,那些戏子们还在看着呢!” 要是被这群戏子们传了出去,说卫国公府老夫人一把年纪了,还跟一个五岁大的孩子置气,万岚的名声也不要了。 万岚顺着桂嬷嬷的视线,看了看对面的那群戏子,将满腔怒火给压制了下来。 “让他们下去吧。” 万岚丢下一句话,然后拉起崔庆平。 崔庆平又是哭又是闹,还拳打脚踢,就是不让万岚接触到他,万岚的那点子好性子都给消磨殆尽。 见戏子们都走光了,她一甩衣袖,冷冷地看着孩子撒泼打滚的崔庆平,冷然道:“要是再敢哭一声,我就把你丢出卫国公府!” 开玩笑,这是卫国公府,可不是这小子的城阳侯府。 杜氏会惯着他,是因为杜氏是她奶奶,她是这小子的姨祖母,可不知道隔了多少辈了! 万岚的这一句恐吓显然没有什么效果。 并没有把崔庆平给喝止住,这孩子反倒嚎得更厉害了。 在地上撒泼打滚,又是踢又是蹬,谁都无法近身。 万岚一声令下:“将人丢回他住的地方去!” 几个人高马大的护院一来,就跟老鹰抓小鸡一样,把崔庆平给抓走了,为了防止他路上还哭,直接将人的嘴给捂住了。 世界终于清净了。 万岚喝了一口参茶,平息了刚才被崔庆平倒腾的怦怦乱跳的心,“那个兔崽子,脾气可真够丑的。” “怕是崔爷不在家,孩子就闹腾。”桂嬷嬷解释说。 “崔云枫出去几日了?” 桂嬷嬷算了算:“有七八日了啊!” “还没杀了那个女人嘛?这么久了都没有回来。”万岚是被崔庆平这个熊娃给整害怕了,“让人赶快找崔云枫回来,让他好好管教自己这个儿子。别到时候冲撞了国公爷或者二爷三爷,轻轻一捏,那小子的脖子就断了。” “是,奴婢这就让人去找。” 桂嬷嬷出去又进来,帮万岚捏小腿肚,还没喝掉一盏茶呢,派出去找人的下人就回来了。 “找着了?”万岚问。 桂嬷嬷摇摇头,跪坐在万岚的脚边,一脸的慌张:“老夫人,出大事了,不好了。崔爷被城南区新上任的县令给抓了。” “孙奇抓他干嘛?他不是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吗?”万岚听到这个消息,觉得很好笑。 城南区县衙的县丞孙奇都被她收买了,给县丞升官的事情她也跟坤儿说了,难道就已经任下来了? 可他升了县令,抓崔云枫干嘛啊? 桂嬷嬷解释道:“新县令不是孙奇,是一个从燕城调过来的县令,叫王兴民,是他抓了崔爷。” “他抓崔云枫干嘛?”万岚更不理解了。 桂嬷嬷都快要哭了,“老夫人,打探的人说,外头都在说,崔爷他,他……” 万岚看了快要急哭的桂嬷嬷一眼,“他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崔爷说裴大都督的马车跟棺材一样。” “什么?”万岚气得坐直了,她很快又自圆其说:“裴大都督的马车确实像棺材,京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说句这话他也要抓人吗?” “不是,是崔爷还说了一句话。他说,裴大都督是个死太监。” 万岚一动不动,没办法自圆其说了,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那个崔云枫,他是嫌自己命长是不是?我的老天爷,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要救下这个丧门星,让城阳侯府断子绝孙不是更好。” 万岚实在是忍不住了,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最后下定决心:“国公爷呢?回来没有?快去请国公爷过来。” 连国公爷都怕裴珩那个玉面罗刹,崔云枫竟然敢骂他是死太监? 他果真是嫌命长了! ------------ 第193章 指甲 卫坤是万岚的第一个儿子,四十多岁,一身锦衣华服,身量中等,眼神锐利如刀。 万岚见儿子来了,摆摆手,桂嬷嬷心领神会,将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屏退出去了,母子两个在屋子里密谈了一个时辰,相谈甚欢,不时地从屋子里头传来笑声。 桂嬷嬷长舒了一口气。 万岚说完了,卫坤拱手道别,“母亲,儿子先退下了。” “去吧。”万岚伸手,想要去拍拍卫坤的肩膀。 卫坤见状,忙侧了侧身子,万岚的手扑了个空,垂在了一旁。 万岚:“……” 卫坤知道自己让娘伤心了,连忙说道:“母亲,凤鸣轩新出了一件翡翠手镯,儿子看了之后,觉得母亲肯定会喜欢,就给您定下来了,明日就会送到府上。” 万岚一听有礼物,脸上的不快烟消云散:“好好好,谢谢我儿。” 桂嬷嬷送走了卫坤,转头进了屋子服侍万岚。 万岚慵懒地靠在贵妃榻上,心情明显好了很多,看来跟国公爷聊得很愉快。 桂嬷嬷给万岚泡了一盏参茶:“老夫人,您喝茶。” “如今璋和帝的眼里只有裴珩一人,他谁都不信,就信裴珩,你说,要是璋和帝连裴珩都不信他了,他这个大都督也做到头了。” 桂嬷嬷给万岚捶腿,“裴珩虽然说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子,可他现在已经被褫夺了封号,也不再是镇国公府的人了,就凭他现在这个身份,如何与咱们卫国公府抗衡?” “一些宵小,总以为自己还以为是金枝玉叶,现在不过就是别人养的一条狗罢了。”万岚嘿嘿冷笑:“要他的时候,当宠物,不要了,舍弃了当条流浪狗,谁都能踹上一脚。” “老夫人说的是。没有镇国公府给他撑腰,他如何跟卫国公府抗衡。” 万岚得意不已,可看到自己的指甲时,眼底还是闪过一丝伤心和落寞。 “阿桂,你去问问关覃,找到药方了没有?” 卫坤不敢接受她的触碰,应该是怕她的指甲,也怕会传染给他吧! “是,奴婢现在就去。” “还有,这指甲又拱起来了,你再去做一副新的来。” “是。” 一刻钟后,桂嬷嬷出了卫国公府。 她直接去了一家医馆,将一张纸递给了后头抓药的伙计,伙计一瞧,变了一个脸色,连忙点头哈腰地将人给请到了后院。 “我们馆长在后头等您。” 伙计重新到了柜台前,一旁的伙计见她对那女子那么恭敬,以为是什么大人物,“那是谁啊?一来就见馆长?” “她是个嬷嬷。” “嬷嬷?嬷嬷不就是个下人嘛,咱们馆长是什么身份,京都医圣,给个嬷嬷亲自看病?” 那伙计白了对方一眼,见有客人过来了,立马压低了声音,“别胡说八道。下人也要看是给谁当下人的。这个嬷嬷是卫国公府老夫人的贴身嬷嬷。你说馆长要不要给她看?” 伙计不说话了,点点头给后面来的病人抓药。 跟在后头的一位病人,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桂嬷嬷离去的方向。 他不是别人,正是许迦。 都说医者不自医,许迦最近感染了一些轻微的风寒,头有些晕晕沉沉的,今日审查的商铺,正好就在这一条街上,许迦审查之后,刚好走到了这家同德堂,许迦就进来看了看。 同德堂是京都最大的药房,馆长关覃凭借当年一帖瘟疫方子闻名大越。如今这家同德堂,也是达官贵人、世家大族除了请宫里的太医之后最好的选择。 许迦也相信这家医馆大夫的医术。 刚才桂嬷嬷进来时,许迦正在一旁等着,现在伙计一说,许迦若有所思。 拿了药之后,许迦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到了同德堂的对面的茶摊,点了一壶茶。 两刻钟之后,桂嬷嬷一个人出来了,手里空空如也。 既然是来抓药的,为何没药? 而且,桂嬷嬷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去往卫国公府走去,而是走了个相反的方向。 许迦看着她的背影,喝掉茶碗中的茶水,放下茶碗,悄悄的跟在了桂嬷嬷的身后。 桂嬷嬷径直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城西,还没有停下来。 去了城西之后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她看了看四周没人,径直进去了。 许迦抬头看了看门头:义庄。 专门放置无人认领的尸体的地方,她来这里做什么? 义庄的门打开又阖上,许迦看了看地形,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爬上了墙。 桂嬷嬷在跟义庄的人仿佛很熟悉,二人有说有笑地攀谈了一会儿,桂嬷嬷就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问题:“有新货吗?” “有有有。桂嬷嬷,您看看,这具,昨天才刚刚来的,还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 白色的布被打开,桂嬷嬷捂着鼻子,低头看了看。 守庄人捏着死人的手,举起来给桂嬷嬷看。 “您看看,这指甲还挺好的。而且大小也合适。”守庄人兴奋地说道:“我一看,就打定了注意要给您留着。” 桂嬷嬷一个个指甲看了过去,然后点点头:“我要了。” 守庄人一脸惊喜,说了句好,然后就拿了个钳子出来。 许迦看到这一幕,还有些怔愣:“……” 直到看到守庄人将那死者的指甲一个个都钳了下来。 桂嬷嬷用一个锦盒,将指甲按照五个指头左右手摆放好,然后拿出了十两的银子。 直到桂嬷嬷离开,许迦并没有跟上去,而是跳下了围墙,敲了敲义庄的门。 他装作来认尸的人。 守庄人将许迦给带了进来:“这里就这么多尸体,你好好看看,是你的家人你就领走。” 许迦边哭边看,一直到看到刚才剥指甲的那个死者,许迦一把将盖布给掀到了腿边。 守庄人忙不迭地去盖,“那么大劲儿干什么,看脸就行了。” “对不住啊。”许迦边道歉,一把就抓住了死者的手:“咦?她的指甲怎么回事?呀!她的指甲被人剥掉了?谁这么残忍啊,连具尸体都不放过。” 守庄人吓得一哆嗦,还故作镇静,“来的时候就被剥掉了。真可怜,死前肯定遭受了很多的痛苦。” 许迦冷笑:“死之前剥的?这分明是死了两三天才被人剥掉的!” ------------ 第194章 断疾 许迦摇摇头:“死前被剥掉指甲,甲床会流血,血肉模糊,若是死后指甲被剥掉,因为人已经死了,血液不流通,甲床也没有多少血渍。” 他捏着死者的手指,“你看这甲床发白,一点血色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是死前剥掉的,明明是死后才被剥掉的,还是刚剥掉不久的!一定是你的剥的吧?” 守庄人吓得瑟瑟发抖。 许迦继续恐吓他:“你还说你是个守庄人,可你竟然虐待尸体,不行,我要去报官!” 许迦作势要去报官,守庄人吓得一把拉住了他:“别别别,别报官。” “不报官?那你解释清楚,你把死者的指甲拿到哪里去了?”许迦怒斥道:“不说个所以然来,我就去报官,告你虐待尸体,看你以后还怎么在这继续待下去!” 守庄人嚎啕大哭:“不要不要,我也是,也是财迷心窍,答应了给人剥指甲,就是一个人,隔个一个月左右就会到我这里来买死者的指甲。” “买死者的指甲?那东西有什么用?”许迦不解地问。 守庄人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我也就是赚点钱,养家糊口啊!” 义庄的这些尸体,绝大部分都是无人认领的,停放了一段时间之后,再没人来认领的话,就要将他们给焚烧掉。 前几年,义庄突然来了一个人,自称桂嬷嬷,说要买指甲,从刚开始的三个四个,后来买到了现在的十个,钱也越来越多。 一边是钱,一边是无人认领的尸体,守庄人接下了这笔买卖。 五六年了,卖给几十次的指甲,守庄人一次没失手过,谁曾想,竟然被一个来认领尸体的人给识破了。 “她买指甲做什么?” 守庄人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买的人就说是喜欢收藏指甲。你说这世间奇怪的人那么多,碰到个喜欢收藏指甲的有什么奇怪的。我也就没多问,跟她就做成了买卖。至今已经有五年多了。” “她一直买十个指甲?” “不,她刚来的时候,就买五个,后来就六个七个,慢慢变多,最近这一两年,已经要买全十个了。”守庄人如实回答。 许迦从怀里也掏出一个十两的银子,丢给了守庄人。 守庄人捧着银子,一脸的莫名:“这,这……” “我问你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不然,你虐待尸体连续五年之久,够你把牢底坐穿,坐到下辈子投胎了。” 守庄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你放心,我一定不提,谁都不提。” 没人回他。 守庄人抬头,面前哪里还有人。 许迦快速回了许府,直接回了梨花院。 许婉宁禁足禁得无聊透顶。 陈望和扶柏都被她支使出去办事了,她带着红梅青杏,在梨花树下铺了一张毯子,毯子上摆放了些瓜果点心,还有梨花醉。 带上吉祥,边看蓝天,边说话。 吉祥也是个话痨,跟青杏有的一拼了,“青杏姐姐,你到底有没有答应陈望大哥啊?” 青杏一听,脸唰地一下子就红了:“吉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吉祥辩解道:“我没有胡说八道,我听到陈望大哥说喜欢你啊!” 这种事情当时发生的时候也有第三个人? 青杏恨不得在梨花树下挖个洞钻进去,脸羞红得跟要滴血似的,不说话。 许婉宁见她害臊,笑着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陈望也是个良人,害什么骚。你说说,你答应了他没?” “我,我答应他什么!我又不喜欢他!”青杏违心地说。 许婉宁哦了一声:“你不喜欢啊,那也行。不喜欢就算了,我以后再给你找过一个更好的!” 青杏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听了许婉宁这句话之后,又变黑了:“小姐,您就会取笑我。我,我谁都不要,我就陪在小姐身边。” “你要当个老姑娘?”许婉宁诧异地说:“你要当个老姑娘,我不拦着你,可陈望总要娶妻的,既然你对他无意,那行,我也给他介绍一个。” 青杏腾地就站了起来,一脸的抗拒,“小姐,他也不会同意的!” 许婉宁装作一副很受伤的模样:“那到底你们想怎样?一个个都想在我身边当个老姑婆,单身汉吗?别人会笑话我这个当主子的是灭绝师太,自己休夫不说,还不允许身边人谈情说爱谈婚论嫁。” “谁说你?”许迦走了过来:“说敢这么说你,我撕烂他的嘴。” 许迦刚来就听到许婉宁说的最后一句话,以为是别人说她不好,许迦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是。”许婉宁看青杏的脸都要滴血了,连忙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大哥,你怎么来了?你的声音怎么了?还有你的鼻音,是感染风寒了吗?” 许迦点点头:“是,有一点。回来的路上看过大夫买了药了。”他的目光状似不经意落在了红梅青杏的头上,许婉宁心领神会。 “红梅,快,去给大哥煎药,青杏,去给大哥端杯热水来,吉祥,你去帮红梅。” 三个丫鬟都被支走了。 许婉宁好奇地看着许迦:“大哥,出什么事了?” 许迦说:“我今日看病的时候,碰到了卫国公府老夫人万岚的贴身婢女,你猜她今日做了什么?” 许婉宁坐下,静等着许迦说下去。 许迦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问到的详细地跟许婉宁说了。 许婉宁有些好奇:“她剥死人的指甲,绝对不是只留着欣赏那么简单。”还要新鲜的,死了新鲜的不新鲜的也没多大区别啊! 除非要用,才会挑死了没多久的。 许婉宁很快想到了其中的关联:“会不会是,万岚的手指甲得病了,要用好指甲掩盖。” 许迦点点头:“指甲得病,只有一种情况,鹅爪风,该病因外感风湿热之毒,能相互传染,刚开始只有一个两个,几年之后,就会蔓延到其他的指甲,最后十个手指甲,甚至脚指甲都会感染。不及时治疗,传染性很强。” 他听了守庄人的话,刚开始桂嬷嬷只买五六个,几年之后才买了十个。 借此推断,万岚患上了鹅爪风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 第195章 苦甜 兄妹两个在梨花树下聊着天,小土豆大的梨子看着比许婉宁刚回家时又大上了一点。 “她去找关覃,是想要关覃治好她的鹅爪风。”许婉宁说:“看来关覃还没有找到能治好这个病的办法,所以,她们还要继续去买死人的指甲。” 许迦:“黄帝内经中记载过这种病,气由脏发,色由其华,肝其华在爪。万岚得的鹅爪风,应该是她肝脏出了问题,单纯治好指甲治是治标不治本。” “大哥见过吗?”许婉宁好奇地问。 许迦笑着点点头:“我不只是见过,我这些年跟着爹走南闯北,做生意的时候也没忘记去拜访当地名医,曾经在一地见过专门治这种病的大夫。这病既要内服治肝,又要外用治甲,耗时长,花费大。阿宁……” “嗯?” “你说这回我用个什么名字,用哪一张脸好?” “大哥,卫国公府深不可测,我不希望你牵扯到这里来。”这是许婉宁自己的恩怨,她不希望牵扯到的家中其他人。 “万岚抓了你送给崔云枫,让他折磨你。”许迦放在袖子下的拳头用力地捏紧说:“她这次没有得手,下次还会想办法来报复你,阿宁,既然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就不能坐以待毙。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我不会错过!” 凡是欺负阿宁的人,都是他的仇人。 “大哥……” 许迦冲她笑了笑,然后挪开目光,看向了树上土豆大的青梨:“再过几个月,这梨子就能吃了,去年这梨子很酸,不知道今年味道如何。” “肯定会很好吃。”许婉宁笑着说。 “一定会的。” 兄妹两个坐在树下,一阵风吹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就连小土豆似的青梨也跟着一摇一晃,似乎是在应和两个人的对话。 两米高的院墙之上,在梨树枝繁叶茂的遮挡下,坐着一个紫衣男子,一腿撑着,一腿悬挂在院墙之上,无人看得到他,他却能看到梨花树下坐着的人。 眼底有丝不易察觉的火气。 “大公子,药好了。已经温热了,能入口了。”红梅端着药来了。 青杏也端着一碟子蜜饯过来:“大公子,喝完药吃个蜜饯。” 许迦苦笑:“我不怕苦。” 他一口喝掉药,许婉宁拿了颗蜜饯就送到了他嘴里,见他诧异的模样,许婉宁说:“知道你不怕苦,可吃甜的能让人开心呀。” 咬了一口蜜饯,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蔓延,许迦笑笑:“确实,一点都不苦了。” 坐在树上的裴恒黑着脸:“……还挺会照顾人的。” 许迦喝了药,就离开了。 许婉宁也歇息好了,“你们也都回去歇着吧,我去书房看看书。” 红梅将许婉宁送到了书房,给她泡了一壶菊花茶,这才福身离开。 许婉宁拿起扣在书桌上的书,继续往下读去。 她看书很认真,几乎不理会外界的声响,直到把书给看完了,许婉宁才抬头活动了下脖颈。 窗棂上坐着的人,正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怎么来了?”许婉宁连忙将书放在桌面上。 裴珩反问她:“你怎么就不问问我来多久了?” “你来多久了?”许婉宁刚一开口,就有些懊恼,干嘛要听他的话。 裴珩没想到许婉宁竟然会真的问,笑笑:“你拿书的时候,我就到了。” 许婉宁:“……”她把最后几页都看完了,有个七八页吧。 这人可真是好耐性。 “裴大人很闲吗?” 许婉宁起身,带上看完的书,放回书架上。 “不闲。我刚好路过,进来看看。不过看你这么认真地读书,我没好意思打扰。”裴珩一个翻身,就进了书房。 这是大白天,不打紧。 裴珩自来熟地坐在许婉宁坐的位置上,自顾自地拿了面前的一个茶杯,拿了水壶,倒了一杯茶。 菊花在热水中冲泡,带着一股菊花的香味,茶水微微泛黄。 裴珩倒了一杯,喝了一口,他微微皱眉,不过还是一饮而尽,喝掉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第二杯,直到一壶里的茶都被他喝干。 这茶里头放了几勺蜂蜜,菊花水甜滋滋的。 “你……”放完了书回来的许婉宁,看到裴珩坐在她的位置上,右手拿着茶壶,左手拿着茶杯,面色一红。 那个茶杯,是她用过的。 她刚才还喝了两杯,就连看书的时候她都喝过了,他应该看到了。 裴珩晃晃茶壶:“喝完了,还有吗?” 许婉宁没说茶杯的事情,拿起茶壶:“有,我去倒。” 她倒了水过来,放在裴珩面前,裴珩问了一句:“加蜂蜜了吗?” 许婉宁摇摇头,有些疑惑地问裴珩:“你不是不爱喝甜水吗?” 还主动要求加蜂蜜,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裴珩手托腮,笑着说:“甜的能让人开心啊。” 这话是许婉宁对许迦说过的,他能说出来,肯定他当时也在。 这人躲在暗处,许婉宁脸都黑了:“……你到底来多久了?” “不久,就你们在树下谈万岚得了鹅爪风的时候。” 许婉宁:“……”这还不久,她跟大哥的谈话,从头到尾这人都听到了。 她脸色铁青,像是要发火了,裴珩立马转移话题,“我来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许婉宁的脸色依然不好,大有你说的不是重要的事情,我就要翻脸。 “我二叔今日找到了我,说让我放过崔云枫。”裴珩说。 许婉宁一怔:“你二叔?现在的镇国公?” “嗯。卫坤没有找我,而是找上了我二叔,看来,他以为镇国公能左右我的决定。” “你来跟我说这件事情,其实你已经做了决定。”许婉宁说。 “你?”裴珩抬头,诧异地看着许婉宁。 为什么,她能洞悉他心里在想什么。 “你母亲在镇国公府,他肯定是拿了你娘来开口,让你放过崔云枫,是不是?”许婉宁问。 裴珩口中一阵酸苦。 “是。” 他喝了一口没有放蜂蜜的菊花茶,眉头紧皱,真的好苦好苦。 许婉宁看着裴珩,视线落在他极力忍住愤怒而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现在的裴珩,虽然名声不好听,可他还没有成为嗜血的阎罗王,直到…… 他母亲颜氏病逝。 从那之后,裴珩就“疯”了。 ------------ 第196章 偷杯 “我很想把我娘接出来,可是我娘根本就不认得我。”裴珩苦笑。 许婉宁在茶壶里,舀了好几勺蜂蜜,搅拌均匀,给裴珩倒了一杯。 裴珩一饮而尽,紧皱眉头,突然仰头看着许婉宁:“阿宁,这茶还是好苦。” 他眼眶发红,像是受伤的孩子。 现在的裴珩,不过才二十二岁。 十八岁之前的他,天之骄子,是全京都连公主郡主都想嫁的人,而十八岁之后,意外坠马,从此后,从天上的一颗星,变成了地上的一粒石。 谁都能踢上两脚。 父亲在回京的途中,遇害,下落不明,尸骨无存。母亲因着他受伤再无痊愈的可能,也疯疯癫癫。 他从一个天之骄子,变成人人嫌恶的大都督,受了多少的白眼遭了多少嫌弃。 人前冷面无情,可人后,他还是个一提到母亲就会红眼的孩子。 许婉宁下意识地就舀了一勺蜂蜜,递到了裴珩的嘴边。 裴珩张嘴,含住了勺子,吃掉了勺子里的蜂蜜。 紧皱的眉头这才松开,带着笑意:“甜了。” “你娘现在情况如何?”许婉宁放下勺子,坐在裴珩的对面。 “她在府里还好,身边有人照顾,也过得很开心,可是我一露面,她就……”裴珩想起他去镇国公时,母亲那癫狂若疯的模样,裴珩眼眶越发红了。 许婉宁又在茶壶里加了几勺蜂蜜,给他倒了一杯。 菊花茶很甜很甜,可裴珩刚才吃过一勺子的蜂蜜,再无东西比那一勺蜂蜜还要甜了。 裴珩放下杯子,“我二叔以我母亲为要挟,我母亲如今受他的制衡,我不得不照办。”他特别讨厌这种被人威胁的感觉,可是他没有办法,娘在府中一日,他必定要受镇国公府的威胁。 “我能理解。”许婉宁能理解这种心情。 裴珩虽然冷血冷情,但是那是对其他人而言。对他珍惜在乎的人,他依然有一颗赤子之心。 “虽然我不打他那四十四板子,不过他在牢里吃的苦也不会少。”裴珩从王兴民那里得到了消息,“他怕是要躺个几个月了。你也不用禁足了,该出门出门,我送给你的扶柏,他功夫与扶松不相上下,让他跟在你身边贴身保护你,我也放心。” 这刚才还在说崔云枫的事情,怎么就转到她的身上来了。 许婉宁脸有些烫,“哦。” “还有,许迦要进卫国公府,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卫坤此人,心思深沉,疑神疑鬼,肯定会对许迦彻查一番,若是你放心我,我也会帮忙。还有,我在卫国公府有一个眼线,等许迦进去之后,我会安排他与许迦碰面。” 许婉宁有些震惊:“你这话你也说给我听?你就不怕……” 就不怕她反水,将裴珩在卫国公府有眼线的事情说出去? 裴珩笑笑:“怕什么,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你。” 许婉宁脸开始泛红:“……” “你婢女来了。”裴珩耳尖地听到外头的动静,“我要先走了。” 还没等许婉宁反应过来,眼前一个身影掠过,人就已经不见了。 红梅青杏同一时间挑帘子进来。 “小姐,你怎么坐这儿啊?”青杏疑惑地问道,小姐怎么坐在客位上,不应该是坐主位吗? “哦,这里光线好。”许婉宁随口扯了个谎。 青杏没有怀疑,收拾桌面上的东西。 许久,青杏嚷嚷出了声:“姐,你看到茶杯了没?” “茶杯不在书桌上吗?”红梅从书格处探头出来。 “没啊,我没找到。” 许婉宁:“不在?不就在桌子上吗?我刚才还看到它在……” 她指着书桌上的方向,桌面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她刚才喝茶的杯子。 “不见了?”青杏疑惑地问,“就这么大的地儿,能去哪儿啊?屋子里又没别人。” 许婉宁:“……”刚才还真有个别人。 青杏叹了一口气:“那可是夫人买的青花喜结连理枝杯,一个壶两个杯,现在少一个,还怎么喜结连理枝。” 许婉宁听了茶杯的名字头皮都开始发麻:“你说那是什么杯?” 老天爷啊,她娘干嘛给她买这种茶杯。 …… 裴珩回到大都督府。 扶松泡了一杯茶过来,裴珩摆摆手:“不用那个,用这个。” 扶松接过那个青花喜结连理枝杯,“督主买的吗?” 就一个杯吗? 这是喜结连理杯,应该有一个壶,两个杯的。 “捡的。”裴珩笑着说。 捡的? 大都督府已经穷到了这个地步,连杯子都要靠捡嘛! 扶松仔细地看杯子,那把玩的模样吓得裴珩脸都有些变色:“还给我。小心一点,别碰坏了。” 碰坏了可就没有了。 裴珩将杯子放在书案上的一角,确定自己抬头就能看到,伸手就能够到,他说:“这杯子你以后不要管,我自己会冲洗。” 他生怕这个毛手毛脚的男人,弄坏了他的杯子。 这可不是捡来的,是他偷来的。 没想到他裴珩第一次做贼,竟然会偷一个茶杯。 扶松看着那个茶杯,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茶杯来历不简单,他以后还是离远一点,能不碰就不碰,督主这么珍重的模样,要是被他弄坏了,督主能把他也给弄坏。 城南区县衙。 崔云枫已经醒了,正侧身躺在那个跟棺材一样的牢房里,他本来的衣裳已经被撕得粉碎,醒来时浑身赤裸,后来还是他强烈要求要一件衣裳,狱卒才给了他一件囚犯的衣裳。 也不知道那衣裳多久没洗了,一股烂肉的臭味,而且还黏糊糊的,崔云枫很不想穿,可总不能光着身子,崔云枫只能忍着浑身的酸疼,穿上了衣裳。 他身体好疼,疼得连翻身都是疼的。 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就连胸口,一个被咬得面目全非,一个被咬掉了,只剩下一个洞。 “你他娘的王兴民,老子不会放过你。哎哟。”崔云枫骂骂咧咧,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又哎哟一声,差点疼昏过去。 “崔云枫,出来。”外头的狱卒在嚷嚷。 崔云枫用尽全力撑起了头,眼里带着惊惧:“你,你们,又要干嘛?我不去。我不换牢房,我不换。” 上次换牢房,换出了心理阴影了。 “你家里人来接你了。”狱卒嚷嚷:“你要不想出去,要不我出去说说?” “不不不!”崔云枫手脚并用往外爬:“我要出去!” ------------ 第197章 阴谋 崔云枫爬出了牢房。 看到了来接他的两个狱卒。 都是人高马大一百八的体格,五大三粗,魁梧得跟座山似的。 两个体格一百八的狱卒对视一眼,上前帮忙:“崔公子,我们来背您出去吧。” 崔云枫恶狠狠地看着两个献殷勤的狱卒,“现在怕了吧?我说过我姨婆会救我的。你们竟然敢这样对我,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狱卒怕得连声赔礼道歉:“崔公子,您这可就怪不得我们了,是您自己要求换牢房的。” “给您换的那个牢房是最大最舒服的,可真不怪我们啊!”两个狱卒极力给自己洗脱罪名。 崔云枫身上到处都是疼的,他也不愿意跟这两个人纠缠,冷哼一声,“还不快背我出去。” 两个狱卒对视一眼,呵呵笑着说好。 一个狱卒蹲着,另外一个狱卒去扶崔云枫。 “崔公子,小心些。” 狱卒你一言我一语,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崔云枫很受用:“我就饶过你们,不过王兴民,哼,老子不会放过他。” “崔公子真是大人有大量,小的们感谢崔公子的大恩大德。” “小心前面脚下,慢一些。”狱卒还不忘讨好崔云枫。 两个狱卒一前一后地背着扶着崔云枫,路过了之前那个大牢房。 崔云枫连忙低下头,不敢看过去。 可是其中一个囚犯认出了崔云枫,大笑一声:“大哥,你快看,是那个男人。” 一个五大三粗人高马大的囚犯走到牢门边,透过木栏杆仔细地辨认,然后就哈哈大笑:“果然是他。哈哈,小白脸,在爷身下感觉如何?爽不爽?” “哈哈哈。”其他囚犯也都不怀好意地哈哈大笑。 “他是这么叫的,嗯,啊,哦,哎……”其中一个囚犯学崔云枫当时叫的声音,学得惟妙惟肖,旁边的囚犯都在说学得像极了。 那些靡靡之音,听得崔云枫脸色通红,怒火中烧,抬头恶狠狠地瞪着那些囚犯:“你们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 “小白脸,我等你来。爷再让你快乐快乐。” “哈哈哈。” 崔云枫:“……”要不是身体不允许,他真的恨不得下去打这群人一顿。 出了牢房,那些不堪入耳的话终于听不到了,外头的新鲜的空气也让人神清气爽。 崔云枫好久没闻到这么好闻的气味了,他大吸几口新鲜的空气,也慢慢放松了警惕:“你们快一点。” 他使唤背他的狱卒。 狱卒连连点头:“好嘞,快了快了。” 狱卒一路小跑,路过了一处花园。 如今正是盛夏,这处花园的植物要浇水,不然一天到晚得被烈日暴晒,存活下来的极少。 花园里,正有下人在给花圃浇水,水流了出来,流到了光滑的地面上。 狱卒背着崔云枫的速度并没有放慢,依然是一路小跑,路过花园,地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狱卒突然滑了一下,他在控制身体平衡的时候,又往前滑了几步,身后扶着的狱卒早就吧唧一下滑倒了。 背着崔云枫的狱卒在控制了几步之后,也一样滑倒了。 他背着人,往下栽的力道更大,更快。 崔云枫被当成了人肉垫子,轰隆一声栽倒在地,控制不了的狱卒也轰然倒地,体格一百八的狱卒跟一座山一样倒在了崔云枫的身上。 四肢百骸跟被砸断了一样,内脏也被砸移了位,崔云枫还来不及惨叫,就哇地吐出一大口的鲜血,紧接着白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两个体格一百八的狱卒看了一眼崔云枫的惨样,对视一眼,然后脚底抹油,溜了。 来接崔云枫的卫国公府的下人在门口等了差不多有两刻钟的功夫,实在是不愿意等了,又上门来催:“人来了没有?” “早去催了。”门房的人回应着,“按理应该来了啊。” “让我进去看一下。” “好嘞好嘞。”门房连忙打开门,让卫国公府的下人进来了,门房领着人往牢房走,走到花园处,就看到躺在地上人事不醒的一个囚犯,走近一看,嘴角流血。 周围还围了两个浇花的下人,都胖嘟嘟的,正远远地站在别处指指点点。 卫国公府的下人眼睛都看直了:“崔爷?”他连喊了好几声,崔云枫没有回应他,用手探了探鼻息,还是活着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可是卫国公府的贵客。你们县衙就是这么审问犯人的嘛?” 浇花的人大着胆子说:“这可不关我们的事,是他自己跑过来,不小心摔了一跤。” 板砖上有水,很多地方为了防止太阳把花草晒坏,都会在半上午的边上浇水,水太多了,流出来了,板砖打滑,这是常有的事。 一般人怎么可能会摔跤呢。 要怪就怪崔云枫自己,跑什么跑。 卫国公府的下人只得背着崔云枫走了。 两个体格一百八的狱卒这才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王兴民。 那两个浇花的下人也跟着过来,“大人。” “你们做得很好,一人赏三十两银子。”王兴民颇为大方。 那两个胖墩墩的狱卒和两个浇花的胖嘟嘟的下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忙不迭地给王兴民跪下了:“谢谢大人。” 王兴民抚着胡须笑着对四个人说:“这两个月,把身上的肉好好减一减,减多少斤给多少两银子,减一斤一两银子,减十斤二十两,减三十斤三十两,你们能不能多减点?减三十斤以上,但凡多减一斤,直接五十两。减五十斤以上,一百两。” 王兴民笑眯眯,四个胖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减肥还给银子? 还有赏金? 还一斤肉一两银子? 猪肉都没这么贵啊! 减五十斤就一百两,他们不吃不喝几年都赚不到这个钱啊! 这让四个从来都没有信心减肥的男人重新燃起了减肥的斗志:“有有有!” 只要大人说话算话,他们就能减到五十斤以上! 王兴民笑着抚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谁要是一斤不减,到时候被崔云枫认出来了,我可不保你。” 四个男人这才明白,大人让他们减肥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减肥如整容,减掉几十斤肉,崔云枫哪里还认得出他们。 王兴民双手负在身后,迈着八字步走了。 心情颇好。 大都督来口信了,四十四板子不打了,放了崔云枫。 不过放之前,要崔云枫小半年下不来床。 啥情况不能小半年不能下床? 当然是伤筋动骨了。 王兴民这才想了这么一个主意,故意让两个体格魁梧的狱卒去接崔云枫,让崔云枫放松警惕,然后走到这处浇花地的时候,造成故意路滑摔倒的假象。 等他醒来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这两个体格一百八的狱卒和那两个胖嘟嘟的下人早就已经减肥成功了。 反正经费大都督给得多。 不用白不用! ------------ 第198章 不管 崔云枫的情况很不乐观。 一直到卫国公府,依然人事不醒。 万岚听说崔云枫摔了一跤,摔吐了血,大吃一惊:“好端端地怎么会摔跤?” 下人实话实说:“浇花的水漫到地上了,崔爷跑得太急,摔了一跤,怕是摔到了脑袋。” 大夫诊治出来,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大夫如何?” 大夫看看万岚,欲言又止:“那个,摔到了后脑勺,胸口的肋骨也断了三根,还有腿被摔断了,怕是要躺个小半年。” “这哪个法子摔跤才会摔倒后脑勺,又能摔断肋骨?”万岚疑惑地问。 一个前面,一个后面,总只会受伤一面吧。 大夫摇摇头:“目前没见过。倒像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又被什么东西砸断了肋骨和腿骨。” “那这哪是自己摔的,分明是被人害的。”万岚有些生气:“那个王兴民是铁了心的向着那个死太监……” “娘。”一直不说话的卫坤突然冷冷地开口。 万岚有些怕这个儿子,见状立马闭嘴。 大夫听也只当没听到,得罪哪个都是掉脑袋的,只能当聋子了。 至于检查出来的其他毛病,算了算了,还是不说了,当个哑巴吧,麻溜地跟着下人下开药方去了。 “娘,你也想当第二个崔云枫吗?”卫坤神情冰冷,看得万岚心里毛毛的。 “我也只是担心……担心你堂侄。” “你也说了,就是一个堂侄,隔了几辈的关系,你让我求皇上,免了他们父子死罪,接回京都,我也都照办了。还要如何?”卫坤很不悦地说道:“他跟他前妻的恩怨,我们卫国公府就不要插手了。” 他不想让卫国公府卷入这场无稽之谈的恩怨之中。 卫坤派人在燕城打探清楚了,许婉宁休了崔云枫。 自古以来,只有男人休妻,从未见女人休夫,除非是皇上亲自御赐圣旨,而许婉宁休夫,还真的是皇上的御赐圣旨。 是谁请的? 答案如今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许婉宁的靠山是王兴民。 万岚混不在意:“王兴民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不足为惧!” “他是不足为惧,可他如今傍上了裴珩这条大腿!”卫坤坐在太师椅里,眼神皆是冰冷:“这个裴珩,若不是有颜氏在府中成为他的软肋,崔云枫四十四板子少不了。但凡一个板子打中他的内脏,抬回来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裴珩会不会跟许婉宁有关系?” “什么关系?”卫坤冷笑道:“他一个废人,难道也贪图美色?他要是能行,六年前的海棠诗会,裴家那群人早就已经试出来了!” 说裴珩跟许婉宁有关系,还不如说许婉宁跟王兴民有关系更让人信服。 万岚捏着帕子:“那云枫的事呢?” “你不要管。”卫坤说:“既然他要躺小半年,那就让他躺着吧,好了之后,他跟许家恩怨如何我管不着,你也不许插手,若是我得知你帮着他,娘,爹在泉下寂寞,你也下去陪陪他,省得他先被李氏给霸占了,儿子可没那么快下去帮你争宠。” 万岚:“……” 卫坤警告完,扬长而去,万岚进去看了一眼不醒人事的崔云枫,见他头上、肋骨上、腿上都包扎着伤口,啧啧啧,真可怜啊! 桂嬷嬷跟在一旁,也看了一眼,见到他胸口的样子有些好奇:“老夫人,您瞧这……” 胸口的一点也涂了点药,但是没盖住,一眼就看出那边少了个东西。 万岚顺着桂嬷嬷的视线也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一边胸口上的那点竟然消失不见了,看伤口,刚刚结痂,也就这几天的事情,而另外一边,也好不到哪里去,上面都是牙印儿。 桂嬷嬷惊呼:“这崔爷在牢里受了啥罪啊!” 连胸前的两朵花都被咬的只剩下一朵了,另外一朵也将掉未掉。 万岚不敢管,摇摇头离去。 还是听大儿子的吧,要不是大儿子,这卫国公府的老夫人,可轮不到她来当。 万岚什么话都听卫坤的,卫坤让她不要管,那就不管了。 她还是想办法赶紧治好她的指甲吧,儿子都已经嫌弃她了,就连孙子孙女也很少到她这里来,生怕传染给了他们,其实说句老实话,也是儿子儿媳妇教的,不然小孩子,谁知道这个能传染。 “你赶快去找关覃,让他尽快想办法,我这个指甲,一天都拖不得了,他要是治不了,让他找能人异士,谁能治好我的指甲,我赏黄金百两。” 崔云枫像是个死人一样被驮回卫国公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许婉宁的耳朵里。 除此之后,扶柏也给她带来了裴珩的消息。 “大人说了,请您放心出门,崔云枫他受伤了,不能动,卫国公府也不会与您交恶。” 许婉宁一怔:“是裴大人推测出来的还是……” “当然是原话听来的。”扶柏浑不在意地说:“大人不是跟您说了,他在卫国公府有眼线嘛,这话是眼线传过来的!” 许婉宁:“……” 扶柏也很坦白:“大人曾说过,人心如海底针,不可能每次都猜中事情,更加难猜懂人性,不如安插个眼线,直白地听到他们的话,省得猜来猜去!” 许婉宁也不知道自己该是如何的心情:“你家督主真是……”特立独行。 扶柏笑笑:“小姐,从我来的那一日开始,我家主子就是您。” 许婉宁默默地摸了摸鼻子:“所以……” “所以您就放心大胆地出去转吧,还有我呢!”扶柏得意洋洋。 许婉宁算算日子,梨花楼已经装修了半个月了,她都从来没有去过,现在正好去看看。 许婉宁找到了陆氏,陆氏一听,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准去。崔云枫是躺床上不能动了,可卫国公府的人,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娘你就放心吧。”许婉宁解释说:“他们根本不会管我跟崔云枫的那些破事。” 陆氏一愣,“为什么?” “卫国公府没有任何的好处,而且会得罪王大人。”许婉宁说:“虽然王大人只是一个七品芝麻的小官,可他能来天子脚下做官,靠的不只是政绩,更大的还是人脉。他们也忌惮王大人身后的那个人。” 裴珩可是璋和帝面前的红人。 陆氏不知道王兴民民的靠山是谁,不过想着,卫国公府都要忌惮,那肯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这样挺好,让你爹再给王大人送点礼去,让他好好地关照咱们许家。”陆氏又要去送礼。 许婉宁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随他们吧,送礼就送礼:“那女儿就出去了。” “等下。”陆氏看了看许婉宁身边带着的扶柏和陈望:“你就带这两个人去?” “是啊。”许婉宁点点头。 “不行不行,多带几个去。” 为了不让陆氏担忧,带几个就带几个吧,“行。” 可等许和带人来,许婉宁看着密密麻麻的二十多个护卫,风中凌乱:“娘,我是去看铺子的,不是去砸场子的,带这么多人……” 这不是告诉别人,我很有钱,快来打劫! 或者我很弱鸡,快来砍我! 陆氏说:“人多才安全。” 许婉宁求救似得看向扶柏和陈望。 扶柏很听话,站了出来:“夫人,其实小姐带我跟陈望去就可以了。您要是不相信我的话,要不,我跟这二十几位大哥,比划比划?” 陆氏:“……” 这小子好大的口气! ------------ 第199章 别扭 “小子,小心牛皮吹上天。”陈望抱着剑,充满敌意地看着扶柏。 自从上次他跟青杏表白失败之后,青杏看到他就低着头绕道走,一句话不跟他说,连个眼神也不给他。 这让陈望心急如焚,心中的火无地儿撒,将新来的扶柏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明明青杏之前不是这样的,都怪扶柏,都是扶柏来了之后,她才躲着自己。 这小子,长得跟根瘦竹竿似的,脸是长得还挺帅气的,难道青杏喜欢这一款? 陈望默默地掐了掐自己手臂上的腱子肉,这是他练功练出来的,扎实,扶柏这种风一吹就能倒的,怎么保护青杏? 还说一个挑二十个? 开什么玩笑! 陈望满眼的鄙夷,扶柏反倒笑了:“要是陈望大哥不相信的话,要不一起来比画比画?” 他们二十多个欺负一根瘦竹竿? 说出去都要笑死人。 二十个护院已经准备好了,扶柏见他们都赤手空拳,也把手里的剑给扔了,插进了两米之外的大树里。 剑身入树三分。 人家好好的一棵树。 许婉宁:“……” 接着就是二十个护院与扶柏的打斗,许婉宁怕陆氏受不了,早就拉人站得远远的,扶柏在人群里游刃有余地穿梭来去,拳拳到肉,掌风凌厉,出拳必中,而二十个人高马大的护院连他的身都近不了。 一盏茶的功夫都没到,扶柏安然无恙地冲出人群,对护院拱手:“各位兄台承让了!” 护院也是有血有肉的血气方刚的汉子,自然是崇尚强者,一个个揉着酸疼的地方回之一礼:“扶公子武艺高强,我等惭愧。” “你们的掌法力量大,但是巧劲不够,若是下次有机会,我教教你们?”扶柏不藏私,有好东西自然是大家一起分享。 “谢谢扶大哥。”护院们心服口服、欣喜若狂,与扶柏的关系又拉近了不少。 许婉宁笑笑:“娘,怎么样?我带他和陈望去总够了吧?” 陆氏的心都在怦怦跳,上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扶柏:“你真的没受伤?” 扶柏笑着摇摇头:“没有啊,夫人,他们都没有打到我。” “不错不错,有你在阿宁身边,我放心。”陆氏终于放心了,又嘀咕着:“要是像你这么厉害的,再多来二十个在阿宁身边,我就更放心了。阿宁,他是从哪里来的?你去问问看,还有没有这么厉害的,再多送二十个来。” 许婉宁脸上的笑逐渐僵化。 这还是要成群结队出门吗? 说服了陆氏,许婉宁终于出门了。 虽然没有带二十个护院,不过陈望扶柏带上了,红梅青杏也带上了,五个人,坐在马车里。 许婉宁坐正中间,左手边坐着陈望和扶柏,右手边坐着红梅和青杏。 这马车刚开动,许婉宁就察觉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流。 陈望傻愣愣地盯着斜对面的青杏,青杏则红着脸,头都快要低到马车底下去了。 扶柏也看到了,不过装作不知道,斜坐着挑条细细的帘缝子看外头。红梅也不敢看,眼睛瞪着自己的鞋子,像是能瞪出一朵花来。 哎。 许婉宁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二人的窗户纸怎么还没有捅破? 这层窗户纸,是纸做的,还是铁片做的,咋这么坚韧不拔呢! 陈望的心意许婉宁是知道的,那青杏的心意呢? 上回跟青杏聊时,开玩笑要给陈望介绍姑娘,青杏那紧张的模样,不似作假啊! 难道还真的要如吉祥所说,给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 “小姐,我们到了。”车夫将马车赶到了芙蓉街的铺面前,扶柏率先跳下马车。 青杏紧跟其后,像是生怕陈望会吃了她似得。 红梅扶着许婉宁,跟在后头,陈望最后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青杏正在跟扶柏说着什么,青杏一改之前在马车里的不苟言笑,在扶柏面前笑颜如花,看得陈望都差点想打人。 习武的人敏锐,扶柏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死亡凝视,果不其然,陈望正瞪着自己,像是要把自己吃了。 扶柏跟泥鳅似得,立马跑开了,跟在许婉宁的身后鞍前马后,甜言蜜语,“小姐,小心台阶。小姐,今天天气真好,正适合出门。” 许婉宁:“……” 回头看了一眼陈望,又看了一眼青杏,无奈得很:“青杏,我想吃福记的玉米酥烙。” 青杏福福身,“我这就去。” 她先走了,路过陈望身边时连头都没抬。 陈望的视线又跟着去了,像是黏在了她身上一样。 许婉宁又说:“人都走了,你还不快跟上?要是她少一根头发,回来我绝不饶你!” “是是是,属下这就去!”陈望大喜过望,追青杏去了。 看到这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近,许婉宁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明年这喜酒,我喝不喝得到。” 红梅在一旁掩嘴笑:“应该是能喝成的。青杏她对陈望,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 许婉宁八卦心起:“她跟你说了啥?”青杏不会跟她说,总会跟姐姐红梅说说吧。 红梅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不过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她也不是全然拒绝。她还一口咬定要跟着您做一辈子的老姑娘,一辈子伺候您。” “这个傻丫头。”许婉宁摇头叹息。 当老姑娘有什么好的,碰到一心一意爱自己的人,两口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再生个孩子,那才叫幸福。 许婉宁到酒楼里看了一圈,很快就出来了。 许迦真的按照她的想法给装出来了,她也没必要进去指指点点,就按大哥的进度来,等全部装修好了,她再来。 马车就停在门口,许婉宁并不坐,而是带着扶柏和红梅到处乱逛。 “让他们两个待着,咱们找个地儿坐坐喝喝茶,吃点东西。” 反正出来一趟不容易。 许婉宁带着两个人就去了不远处的一家茶楼。 扶柏左右看看,跟着进去了。 挑了个楼上的雅间,许婉宁点了一壶菊花,又点了一些小吃,悠哉悠哉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 第200章 调戏 福记也在芙蓉街上,在城北区。 是一家专门做糕点的店,味道好,价钱公道,还有几种自创的糕点,深受男女老少的喜爱。新上的品种还有试吃,不管有钱没钱,都喜欢过来看一看。 许婉宁就爱吃福记的玉米酥烙,刚出炉的玉米酥烙,一口咬下去,酥脆酥脆香喷喷的,光是想想都能流下口水来。 玉米酥烙是现做现卖,福记门口排了一条长队,青杏就在其中。 前头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在勾肩搭背,突然齐刷刷地回头看。 队伍里头,有一些孩子,也有男人女人,不过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妇人,而青杏是其中唯一一个既年轻又漂亮的姑娘。 穿的好,打扮的也漂亮,俏生生地站在一群妇人之间,像是一朵还未盛开的花。 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交头接耳几句,邪魅一笑,其中一个长得自认为最英俊潇洒的公子就过来了,他走到青杏面前:“姑娘,买玉米酥烙啊?你排在这儿等不上这一锅,你去我的位置,保准你能买到这一锅,还不用等。” 青杏看都不看那人,只盯着前方:“不用了,谢谢。” “姑娘,别客气嘛!”男子开始动手动脚地推搡和拉扯青杏,青杏躲避不及,被他拉了一个踉跄,不由得急了:“你做什么?撒手,别碰我。” “哟,这小姑娘性子还挺烈。” “像个小辣椒。” “放开我,放开我。”青杏奋力挣扎,可一个弱女子,怎么抵挡得了四个男子。 就算是油头粉面,掏空了身子的男人也是青杏这个弱女子无法抵挡的。 “你们这群登徒子,放开我。”青杏被人抓着胳膊,用力地挣扎,向周围的人求救:“求求你们,谁救救我,救救我。” 大家只顾着交头接耳,哪怕有正义之人,在看到这四个男子的长相时,也都望而却步,根本不敢上前。 那四个男子显然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华服男子呵呵笑,“小娘子,谁不知道我们芙蓉四少啊。” “乖乖地从了我们,大爷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放开,放开!”青杏咆哮着。 她用尽力气去挣扎,可她还是被人推搡着往巷子里走去,青杏求救似的看着周围的人,可他们看都不敢看这边,只低头排队,就连福记的伙计和老板看到也只当没看到,低着头做糕点。 青杏绝望了。 在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很多。 她要是死了,陈望会不会难过?他从此以后会不会喜欢上别人?应该会忘掉她吧。 一行热泪顺着脸颊滑下。 突然觉得很不甘心,她不希望他身边有别的女人啊! “青杏!”突然,一个声音犹如天籁,青杏死气沉沉的眼突然亮了。 陈望飞奔而来,一脸怒火,三两下就将四个油头粉面的芙蓉四少给踢飞了去,接着一人一拳,将人给揍得趴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他迅速解决了这四个油头粉面的怪物,一把拉过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青杏,眼睛里的担忧都快要溢出来:“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青杏哇地大哭,抓着陈望衣领,小拳头擂鼓似的捶着陈望的胸膛,“你怎么现在才来啊!呜呜。” 陈望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他一把搂住青杏,满脸的自责:“对不起,对不起。” 他从怀中掏出一根上头雕刻着一枚杏子的玉簪,对青杏说:“我去取这枚簪子去了,我让人在上头雕了枚杏子,象征着你,你喜欢不喜欢?” 青杏握着簪子不住地点头:“喜欢,我喜欢,我喜欢你。” 陈望:“……”他震惊地看着青杏,满脸都是不可置信:“青杏,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话?” 青杏又哭又笑:“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她说了一句我喜欢你嘛。 其实这句话,真要说出来了,一点都不难。 陈望手足无措地看着青杏,眼底都是惊喜。 就在他想抱着青杏转圈圈的时候,突然一队捕快冲了过来:“谁在打架?抓起来,通通抓起来。” 城北区是一些富户高官居住的地方,这芙蓉四少,则是几位官员中的子弟,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无恶不作。 让人见到了都摇头要绕路走。 青杏指着被打的几个男人说:“大人,这几个人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快把他们抓起来。” 捕快看了看几个受伤的男人,又看了看青杏和陈望,“你们住哪里?” “我们住城南。” “城南啊。”为首的捕快略一沉吟,就说:“他们四个被打的这么狠,明显是你们当街行凶,仗势欺人,来人啊,把这两个人给我拿下。” 陈望护着青杏,一边阻挡着几个捕快的追击,他武功高,对付这几个捕快不在话下,可他怕弄伤青杏,又怕牵连无辜的百姓,再加之这几个捕快是衙门的人,他不愿与之真刀真剑地干,看到青杏跑远了,陈望转头就束手就擒。 “头,那个跑了的怎么办?” “这个还在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会回来的,先把这几个带回去。” “倪大。”被打伤的四个油头粉面的男子在捕快的搀扶下爬了起来,其中跟青杏搭讪的那个喊了一个名字。 陈望发现,被称作头的那个人就叫倪大,点头哈腰地走向为首的那个人:“郭小公子,您没事吧?” “怎么没事,腰都要打断了。”郭云扶着腰,一脸的夸张:“这个人,你可要好好地打一顿,给我出这口恶气。” “郭小公子放心,属下知道。您受伤了,属下送你们去看大夫吧。” 两个捕快很快牵来了马车,将四个受伤的男子扶上了马车,郭云坐在马车里,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陈望:“狗杂种,也不看看我是谁。竟然敢打我,我百倍还给你!” 陈望怒不可遏,他要起身,却被捕快又给按了回去。 “狗官!” 许婉宁喝着菊花茶,嗑着瓜子,吃着点心,看着楼下的风景,等着青杏的玉米酥烙。直到一个熟悉的人闯入视野中,许婉宁丢下了瓜子,站了起来。 红梅也跟着看去。 扶柏丢掉一把的瓜子壳:“我的娘,她怎么哭着回来了。” ------------ 第201章 走眼 青杏是哭着回来的。 扶柏下去接了她,一到厢房,青杏就跪倒在地:“小姐,陈望被官府的人给抓走了。” 许婉宁安慰她:“到底怎么一回事,你说清楚。” 青杏抽搭搭地将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扶柏听了就骂了一句:“原来是这四个王八蛋。” “你认识?” 扶柏摇摇头:“我不认识,不过我听说过。城北区的四个公子哥儿,为头的那个应该是郭云,是礼部右侍郎郭奇瑞的小儿子。其他几个都是跟在他屁股后头的小罗罗,连号都排不上。” 礼部右侍郎是正三品官员,放眼整个京都,除开皇亲国戚世家大族,那也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怪不得青杏在向周围的人求救的时候,那群人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红梅抱着青杏哭:“他们就算是官宦子弟又如何?这大白天的调戏良家妇女,官府不管吗?” 扶柏摇摇头:“四个区按照等级身份划分好了,每个区又有拔尖的人儿,正三品的官员,你说县衙敢不敢管。” 普通老百姓谁敢得罪,县衙也就是个七品绿豆大的官,也不敢得罪正三品官员的子弟。 “不过你放心,去找裴大人帮忙,喝口茶的功夫人就救出来了。”扶柏得意扬扬地说。 主子对许小姐不一般,人都送过来了,帮个忙,那还不是毛毛雨。 许婉宁摇摇头:“不用,杀鸡焉用牛刀,我们去找王大人。” 城南区县衙。 王兴民正在熟悉衙内大小一切事务,听手下的人汇报情况。听说许婉宁来找他,顿时事务也不管了,整装还不忘捋了捋头发,面带微笑地去见人了。 手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胆子大的已经在猜了。 “这许小姐是什么来头,看大人的样子,似乎很上心啊!” “莫不是相好的吧?” “也不是没可能,听说了没有,上次牢里头关的那个,是卫国公府的亲戚,就因为得罪了这个许小姐,被大人给抓起来了。” “这叫不叫冲冠一怒为红颜?” “哈哈。” 王兴民哪里知道后面的人在讨论他,他神采飞扬地去见自己的贵人去了。 能带他飞的,不是贵人是什么。 “许小姐。”王兴民一见许婉宁,就先露了八颗牙齿,见她还站着,连杯茶水都没有,立马就黑了脸训斥下人:“许小姐来了,连杯茶都没有吗?还不快去泡茶,用最好的茶。” “是。奴才这就去。” 下人又看了一眼许婉宁,将她的样貌给记下了,知道此人与大人关系非同寻常,下次再来给千万不能怠慢了。 二人随便拉扯了几句家常,王兴民就说:“许小姐,令尊忙吧?有段日子没见着他了。” 许婉宁:“我爹来了?” “可不,之前隔一天来一趟。”王兴民笑眯眯地说:“问我来京城缺什么,我能缺什么,什么都不缺。令尊大人可真是太客气了。” “您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爹想要感激您。”许婉宁实事求是地说。 不只是爹,娘也是一样。 “欢迎是欢迎。”王兴民呵呵笑:“就是别带东西,这上头有规定,我们官员不能随意收受礼品礼金,会出问题的。我又不好跟令尊大人明说,只能让您代为转达了。” 王兴民很爱惜自己的羽毛,好不容易从地方官做到了京官,又有裴珩这座靠山,王兴民又还年轻,且还有颗七窍玲珑心和办事的本事,他自认自己还可以往上爬几步。 再说了,他收谁的东西也不敢收许家的东西啊,大都督要是知道了,忙是他帮的,回扣是自己吃的,怕是一脚要把自己踢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 “我能来城南区当县令,也是托了您的福,我哪里还敢要您的东西呢!”王兴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 没办法,谁让许家住这区呢,要是她住城东,自己一定能去城东当县令。 许婉宁一愣:“王大人是什么意思?” 王兴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忙打着哈哈说其他的:“说叉了说叉了,许小姐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许婉宁直了直身子,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王兴民很快就起身:“这个好办,我这就去城北县衙,将陈公子带回来。” “那就多谢王大人了。” “谢什么。”王兴民摆摆手:“我送许小姐出去。您就回家去等着,我把人给您完完好好地送到家里去。” 王兴民要出去办事,正好也是顺路送许婉宁到门口。 两个人边走边说话,王兴民微微弓着身子,低着头与许婉宁说话,看那谦卑恭顺的模样,像极了某些“妻管严”患者。 整个县衙来来往往不少捕快文书下人都瞧见了,交头接耳,猜测许婉宁跟王兴民的关系。 扶柏耳朵尖,细微的声响也都瞒不过他的耳朵。 “怕是要不了多久,县衙就要多个女主人了。” “大人不是派人接自己的妻子孩子去了吗?”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况且,这么漂亮的姑娘,谁不喜欢?” 扶柏:“……”啥情况?主子的竞争对手又多了个老人家? 刚走一个年轻稚嫩的,又来一个年老体衰的? 这个人嘛…… 扶柏目光落在王兴民的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 最后得出结论,没有一点比得上自己主子。 王兴民将人送上了马车,还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是一个年轻英武的小伙子,那凉飕飕的眼神看得他脊背发毛。 看得有些面熟,但不多。 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还要去城北救人呢。 王兴民并没有去找裴珩,而是直接坐着轿子到了城北。 这是一桩小事,王兴民自认可以解决。 门房的人进去通传的时候,王兴民站在城北县衙的门口,望着比城南县衙稍微那么高档一点点的门头,思绪良多。 城北区县令姓任名平为,这么多年在城北趴窝,动也没动,被当地的老百姓和官员戏称为“任我平庸无为,我自岿然不动”。说他无能无用,做了十几年的城北县令,窝多没挪一个。 可裴大都督跟王兴民说起此人的时候,却做了非同一般的解释。 ------------ 第202章 猫鼠 京都,天子脚下,任平为任四区中一区父母官,虽不上,却也没下,足以见得此人处事圆滑、老奸巨猾、人畜无害。 上上下下都没有得罪过的人,不然凭着他一个无靠山无背景的人,早就被京都的人吃得连渣滓都不剩了。 任平为亲自出来迎接的王兴民。 “王大人,你来京都履新,按道理应该是我去恭喜您,却让贵客先登门,有失远迎,惭愧惭愧啊!”刚一见面,任平为就将姿态放的贼低。 王兴民也跟他客客气气:“任大人,该是晚辈来拜见任大人,突然造访,没有事先递帖,还望任大人莫怪。” 二人相互寒暄着,就进了衙门。 寒暄了几句,王兴民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人家两情相悦,好好站那儿买玉米酥烙,突然姑娘就被人当街调戏,还要强行带走侮辱,你说哪个男子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姑娘受欺负。这不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嘛!” 任平为不说话,人已经抓来了,他也知道自己这管辖区内一个扯又扯不掉、抹又抹不平的狗皮膏药,正三品吏部右侍郎的公子哥儿,他能得罪吗? 他也曾多次去找过郭大人说起过郭云的糊涂事儿,可郭大人几次三番的暗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不捅篓子,就算了。 现在,惹到了王兴民。 任平为亲自给王兴民倒了一杯茶,问:“没有受伤吧,那位姑娘?” “伤倒是没有,不过吓着了,哭哭啼啼的,在我那儿哭了好一会儿。” “王大人亲自前来,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女?”任平为想要探探底。 王兴民听出来了,这是打算看人下菜、搅成一锅粥啊! 王兴民也不喝茶了,放下杯子,力道有些重,杯子里的茶水都洒出来了,声音冷冰冰的,带着一丝狠意:“任大人,没办法,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任平为眉毛一跳。 这是一定要护着了。 任平为在心中很快权衡了下双方的优劣。 一个三品官,一个七品官,按道理想都不要想,就要保大弃小,可谁让王兴民背后的人非同一般呐。 王兴民如何从燕城到得京都,早就已经是官场上人尽皆知的消息了。 他的靠山是裴珩。 任平为一直在城北区窝着,十多年没动窝,流水勇争先,不进则退,可任平唯不动,也不一定意味着他无能。 裴珩的事情,任平为也知道不少。 想当年,裴珩任镇国公府世子,太子伴读,出入皇宫犹如自家之地,前呼后拥,何等威风、何等光鲜、何等耀眼啊! 可出了那件事情之后,裴珩离开了镇国公府,又沉寂了两年,本以为此人从此以后会一蹶不振,再无消息,可谁曾想,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璋和帝一登基,就给他重新设立了一个机构——金麟卫。 裴珩任金麟卫指挥使,掌管全大越文武百官的生杀大权,虽也是个正三品的官,可谁让金麟卫只隶属璋和帝,只对璋和帝负责,任何官员,包括东宫、后宫、皇亲国戚,都无法驱动金麟卫。 可想裴珩手中权力之大,大到你无法想象! 任平为没那么大的胆子敢跟裴珩叫板,只得跟王兴民叫苦不迭:“王大人,我这城北,正三品的官员是我这儿的天花板了,我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管不了啊!” 王兴民也知道天子脚下尽是官,扔个石头,能砸死一片的京官,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谁都能一根手指头捏死。 这同为七品、官官相护,裴大都督也让他把任平为发展到自己的战壕里来。 “任大人,您在城北区这么多年,城北区治安和平,老百姓安居乐业,按道理,上头应该看得到你的政绩啊,可你这么多年都在这儿。您就没有想过,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你这一锅好粥?” 任为平眼睛一跳,既惊又喜,王兴民这是在给自己递梯子? 他试探着开了口:“没有办法。这只老鼠膘肥体壮,我这只猫,年老体衰,还是只病猫,抓老鼠一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得看着这老鼠在我城北区为所欲为。若是王大人有厉害的猫,不如借我用一用?” 他有些心惊肉跳地看着王兴民,生怕王兴民不答应。 “那自然没有问题。回去我就安排,任大人就静候佳音吧。” 又不是第一天当官,都是官场老油条,背后的意思,懂得都懂。 任为平大喜过望,激动地胡子都在抖,“王大人,说到做到啊。我这,这就将人给您带出来。” 王兴民领着陈望刚跨出县衙,正好郭云带着那三个跟班也来了,有说有笑。 “那个瘪三太不识好歹,竟然得罪咱们郭公子,这回不抽他的骨扒他的筋。” 话音还没有落,两方人马一上一下就四目相对。 陈望毫发无伤地英姿飒爽地走出来。 郭云先是一愣,接着就破口大骂,“任平为,这个刁奴大庭广众之下伤了本公子,你就这么放他走?” 任平为拱手:“郭小公子,下官刚才问清楚了,都是一场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说开什么?你没看到我被他打成了这样,任大人就放任不管吗?你信不信我去告诉我爹,扒你了的帽子。” 任为平找着靠山,又早就想将这块牛皮糖给扯掉,怎么还会怕郭云,“郭大人治家甚严,教子有方,乃是京都人人得而称赞的表率。下官相信郭大人心善仁慈,肯定也会觉得这是一场误会!” 郭云怎么也想不到任为平竟然转了性。 “你等着,我这回去告诉我爹,让我爹扒了你的帽子。” 任为平不怒,反而点头哈腰地将郭云给送走了,“郭小公子,请慢走。” 郭云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又恶狠狠地看向毫发无伤的陈望,“你别得意,我记着你了。那我手里要你好看。” 郭云打马走了。 王兴民叹了一口气,“任大人,你这粒老鼠屎可真是让人讨厌啊!” 任为平拱手鞠躬,给王兴民行了个大大的礼:“我等着王大人的猫,帮我抓老鼠啊。” “好说好说。” 陈望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 怎么好端端地扯上猫和老鼠上面去了。 ------------ 第203章 滚来 青杏眼眶红红的,从回到许府就一直站在门口等着,说什么也不肯进去。 许婉宁想要留下红梅一块等着,可她两个婢女都不在身边,总没有让扶柏跟她回去的道理,况且,留下会武功的扶柏,也安全些。 她带着红梅一块进去了。 扶柏见青杏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再看她眼睛红通通的,“别担心,王兴民说会把人带回来,就一定会带回来的。” 青杏性子活泼,扶柏来了这么多天,还从来没看到她这样过,不由得有些心疼,扯了扯青杏的袖子:“你别哭了。” 陈望刚好打马过来,看到扶柏在扯青杏的袖子,眼神如刀的扫向扶柏,扶柏差点没吓得蹦起来,连忙往家里跑。 “我去通知小姐。” 反正人都回来了,他赶快滚。 马都没停,陈望就飞身下马,朝青杏飞奔而来:“青杏。” 青杏也跟着飞扑上前:“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陈望一把搂住青杏,“不哭了,我回来了啊。” 青杏眼睛都哭红了,陈望心疼得不行,指腹揉着青杏的眼眶,深情似海。 他终于抱着自己喜欢的姑娘了。 喜欢了那么多年,终于敞开了心扉,跟他说…… “青杏,你之前跟我说的那句话,能不能再说一遍?”陈望痴痴地看着青杏。 青杏一怔:“什么?” “就是,你说你喜欢我。” 青杏脸一红,羞得头都差点埋到陈望的胸口里去:“我,我……” 羞死人了,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陈望看她,含情脉脉地期待着她的回答。 两个人亲亲热热的样子,许婉宁一出门就抿嘴笑了。 对嘛,这才像话嘛! 扶柏认真地看了看,他看出了陈望眼睛里好像有光,那种神采飞扬的光,是因为见着了喜欢的女子吗? 原来喜欢一个人会让人眼里有光啊! 红梅也瞧见了,眼眶一红,为自己妹妹终于认清自己的心意而开心。 一个男人在那种关头,拼了命地护她离开,不是喜欢是什么? 陈望被抓,青杏又哭得稀里哗啦,担忧得不行,不在乎谁会那样呢? 眼热归眼热,这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要注意一下影响的。 “你们两个要亲热到里头亲热去,站在门口得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红梅在后头斥了一句。 青杏这才反应过来,她和陈望还手拉着手,再看周围,还有行人驻足看向这边,羞得立马抽回了手,嗔怪地看了一眼陈望,转身就走到了许婉宁的身后,低着头,再也不敢看陈望。 陈望虽然没听到他想听到的那句话,可是心里依然满当当,热乎乎的。 人真是个贪心的东西。 她不理他的时候,想她看自己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可等她说了一句我喜欢你,陈望又想再多听几遍,听一辈子。 陈望偷偷瞥了眼青杏,虽然很想知道,可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他也乖乖地站在了许婉宁的身后。 许婉宁下了台阶,一顶轿子适时停下,王兴民一挑帘子就冲了出来。 “这陈公子可真是急得很,我在后头追都追不上。说是要赶紧回来,免得让你们担心。” 许婉宁抿唇笑笑:“谢谢王大人了。” “谢什么,举手之劳。”跟裴大都督帮的忙比起来,真是举手之劳。 王兴民将人带出来了,还亲自送来,许婉宁感激不尽,“王大人要是不嫌弃的话,要不进家里坐坐喝杯茶。” 来都来了,进去喝茶又是增进感情的好机会,王兴民当然不会错过。 “要去的,要去的。” 许婉宁吩咐红梅:“快去通知我娘。” 她招呼王大人肯定不合规矩,自然是让陆氏来接待。 陆氏在大堂亲自接待的王兴民:“王大人,真是谢谢您了,我家阿宁多亏了您照顾了。” 王兴民也热情得很:“许夫人客气了,我与许小姐在燕城也算是好友,她有困难,我搭把手是应该的。” 他帮得忙,真的只是搭把手,借的还是大都督的力。 上茶的人来了,陆氏跟王兴民聊起了京都的风土人情,王兴民也会跟陆氏谈起自己家乡。 “离得这么远,你妻儿怎么办?过来了吗?” 提到妻儿,王兴民眼睛里都是笑:“过来了,他们就在来的路上。之前收到了消息,后日上午就能到了。到时候我去城门口接他们。” 终于要全家团聚了,再也不用分开了。 “这么巧,阿宁他爹带着我大儿子也出远门了,后日上午也回来,到时候接人的时候说不定咱们还能碰一块。” “那感情巧。” 王兴民并没有久留,毕竟许骞不在家,喝完了茶就告辞了。 许婉宁跟着陆氏在门口将人送走了,许婉宁疑惑地问陆氏:“娘,爹和大哥到底去哪里了?” 她是知道爹和大哥出去了,毕竟爹和大哥经常到处做生意,总是不在家,去了哪里她也很少问,可这次他们跟王兴民的妻儿同时回来,怎么觉得有些太过于巧合了? “我也不知道,说是有要事要办,急匆匆带着你大哥就走了。”陆氏没说假话,她是真的不知道。 王兴民在许府喝过了茶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县衙,而是让轿夫去了城北区芙蓉街,那里有一座茶楼。 裴大都督说如果要找他,直接去这座茶楼。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王兴民坐上了轿子,走了。 与此同时,一只浑身雪白的鸽子从茶楼飞出,扑棱着翅膀,很快就落到了城东的大都督府内,立在窗棱,“咕咕”叫了两声。 扶松上前,抓住了它,从脚上取下东西,递给了裴珩:“督主,如意楼来信了。” 裴珩看过之后,眉头紧皱:“扶柏他在哪里?” 扶松一愣,“扶柏去了许府保护许小姐。”是您让他去的啊! “他本倒是忘得够快,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来禀报,让他现在立刻马上滚回来见我。” 扶松默默给自己弟弟点了一根蜡。 扶柏收到消息的时候,明显愣住了:“我做错什么了?”人不是保护得挺好的嘛,干嘛让他滚回去? 他家主子涵养挺好的,轻易不会让人滚,说滚字的时候就是生气了动怒了。 ------------ 第204章 有光 来传话的人摇摇头,给他了一个你自求多福的表情:“你回去就知道了。” “那总得让我跟小姐说一声啊!”扶柏果真去跟许婉宁汇报了。 如实汇报。 “裴大都督让你滚回去?”许婉宁诧异地看了扶柏一眼:“你确定没听错?” “传话的人应该不会瞎传。”扶柏很苦恼:“小姐,我做错什么事了吗?” 许婉宁看了扶柏一眼:“你做得很好。” 扶柏也是一脸莫名:“是吧,我也觉得我做得挺好的。” “既然大都督要你回去,你就回去吧。”许婉宁说:“你回去跟他说,他不是已经把你送给我了吗?我的人,让他客气一点,说脏话的时候先斟酌斟酌。” 她的人,裴珩凭什么让她的人滚! 扶柏很感动:“谢谢小姐。” 小姐性情稳定,才不会像督主那样喜怒无常。 扶柏往外头走,正好赶上陈望接了公子和小公子回来。 许长安在前头跑,许庭安在后头追,两个人小脸跑得红扑扑的,许长安刚好就撞到了扶柏的怀里。 扶柏立马扶住了他,蹲下身子:“小公子,跑慢一些,别摔着了。” 许长安粉嫩的唇弯起,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谢谢扶柏叔叔。” 扶柏忍不了,伸手戳了戳许长安的梨涡:“你怎么脸上也有两个洞。”跟他家督主一样。 许庭安快要追过来了,许长安撒开腿就跑,回头还冲许庭安张扬地笑:“你抓不到我。” 扶柏思绪不知道怎么就飞远了。 他到主子身边的时候,每日见到的主子都是不苟言笑、像个小大人似的,后来,到了主子跟母亲每个月相聚的那一天,母子两个玩闹,裴珩边跑边回头笑:“你抓不到我。” 母子两个开怀大笑,扶柏竟然在两个人的脸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洞。 后来他才知道,那叫梨涡,还会由母传子,或者,由子传母。 许小姐没有梨涡,可小公子脸上有,看来,小公子父亲那一边,有人有梨涡。 果然是长得好看的人才会有,跟小时候的督主一样好看。 那个时候,神采飞扬的主子,如今…… 扶柏回忆了会往事,眼睛就有些潮气,他带着这份潮气,到了大都督府。 “督主,属下知错了。”扶柏主动跪下,反正也不知道错了啥,但是督主让他滚来,就应该是错了,错了就要认。 “你错在哪里了?”裴珩慵懒地连动都不动一下。 扶柏不说话,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属下愚笨,还请督主明示。”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跟本座汇报,要不是王兴民告诉本座,本座还蒙在鼓里。” 督主从不会在他面前自称本座,这是真生气了。 扶柏一愣,红红的眼睛还是没听懂:“……” “许小姐的随从被抓,为何不告诉本座?”裴珩猛拍桌子。 扶柏猛地抬头。 看到了裴珩眼底的怒气,还有怎么都藏不住的另外一种东西。 扶松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大声嚷嚷:“督主,这您可就冤枉我了,我是要来请您出马的,可小姐说了,杀鸡焉用牛刀,就去找王兴民去了。” 裴珩:“……啥意思?她说我是一把牛刀?” “对。小姐还说了,您既然已经把我送给她了,我就是她的人,您要对我客气一些,说脏话的时候先斟酌斟酌。” 一旁的扶松手都已经按在刀上了。 只要督主瞟他一眼,他绝对能六亲不认。 裴珩不仅没有露出一丝不悦,反倒手托腮,人往桌前坐了点:“她还说了什么?” “小姐说的东西可多了去了,您要听什么?” 裴珩脸没那么难看了:“那你说说看,说得好,我不打你。” 扶柏叽里呱啦了半天,裴珩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那两个“漏洞”也越来越大,扶柏许久都没见过裴珩笑得这么开怀,激动地把许婉宁这几天吃了啥菜喝了几口汤都说了。 真正做到了事无巨细。 裴珩很满意,他拍了拍扶柏的肩膀:“你比你哥行。”人没选错,他就是要这样的。 剑差点出鞘的扶松一脸问号:他哪里不行了? “下次记着了,许小姐有一点点麻烦,都要向我汇报。”裴珩被哄开心了,心情很不错。 扶柏弄明白了。 其实督主,就跟陈望眼巴巴地等着青杏回头看他一眼是一个道理。 他没保护好督主,那他会用命去保护督主珍重的人。 “是,督主。属下明白。”扶柏没有半点玩笑,俨然像是接了一个比天还要大的任务。 扶松送扶柏出门,“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在鬼门关走一圈?只要督主一声令下,我就能削掉你的脑袋,你太放肆了。” 那种话也是能说的嘛! 扶柏笑笑:“哥,所以你知道为什么督主会说我比你行吗?” 扶松:“你这张嘴确实比我能说,你总会栽在你这嘴皮子上。” “不,我比你懂一点点,督主对许小姐的心意。” 心意? 扶松觉得督主对许小姐是不同的,但是他认为两个人是同盟,关系好一点,护着一点,是出于督主对许小姐的同情和怜悯。 因为强者保护弱者嘛! “你傻啊,天下那么多可怜的女人,怎么没见督主全护着?”扶柏白了他一眼:“就因为许小姐是特别的。” 扶松:“督主不是那样的人。” “我跟你想的不一样。哥,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六年了,咱们督主,眼睛里终于有光了。”扶柏幽幽地说。 那是一种他在六年前经常见,可这六年来再没见过的神采熠熠。 “能给督主带来快乐和光的人,咱们难道不应该拼死守护吗?” 扶松捏紧了手里的剑:“应该!” “他们还挺配的。”扶柏见哥哥同意了自己的观点,“男才女貌,咱们督主还白捡一个儿子。以后老了也有人伺候。你还别说,那小长安还真有点像咱督主小时候,一笑起来就两个小梨涡,别提多好看了。” 扶松点头,他也见过的,赞同得不能再赞同了:“确实好看。” 扶松进去的时候,就看到裴珩坐在圈椅里,嘴角挂着笑。 莫名其妙的笑。 像是傻笑。 眼睛里,好像真的有扶柏说的那种光,光芒万丈。 他也好久没看到那种光了。 “督主。” 裴珩嘴角的笑攸的消失:“百花楼有只老鼠,你去咬死他。” 是咬死,以绝后患地咬死。 ------------ 第205章 溺爱 郭云直接带着他三个兄弟回家了。 脸上身上挂的彩,当下就让郭老夫人和郭夫人吓了一大跳。 郭云委委屈屈,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走在路上莫名其妙被人打的可怜角色,报了官,任平为还收人好处,直接将人给放了,弄得他这一顿打给白挨了。 郭老夫人看到宝贝小孙子脸上的伤,当下就心疼得不行,边骂狗官,边安抚孙子:“你放心,祖母一定让你爹,罢了那个狗官。当什么官,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不如回家种红薯去。” 郭老夫人心疼小孙子,郭夫人则是知道她自己小儿子的德行的。 从小被全家人给宠坏了,张牙舞爪的,“你确定你就是走在路上就被人莫名其妙地打?人家没动你?” 郭云梗着脖子:“娘,我确定没动他。就是他打的我。” 旁边的人三个小弟连连跟着附和:“真的没打,你们瞧,我们连手都没动,就被打成了这样。” 可不是没动手,确实没动手。 因为陈望打他们的时候,他们被打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郭夫人还要说什么,郭老夫人岔开了:“云儿是不乖,可他之前都是闯祸让别人告上门来,你看看这回,有没有人告上门来?那肯定就是云儿受了委屈!” 郭夫人不说话了。 觉得有道理,毕竟是她儿子,看到儿子脸上被打得鼻青脸肿,说不心疼是假的:“等你爹回来,娘会跟你说的,我们会替你做主。” 毕竟也是正三品的官员,在城东是个排不上的,毕竟上头皇亲国戚、世家大族、这个公那个候还有一品二品的官遍地,他们三品的官排都排不上,可在城北那就不一样了。 冒尖的就是三品的官,那就是城北的“王”,谁敢让他们受委屈。 郭云开心了,摇着郭老夫人的手:“祖母,你乖孙子被打成这样,你就不心疼你的乖孙孙吗?” 郭老夫人知道他要干嘛,“心疼心疼,怎么能不心疼。”说完就颤颤巍巍地由着嬷嬷扶着去后面了。 郭夫人知道老夫人要干嘛。 郭老夫人很快拿了几张银票出来了,每一张都是一千两起步,递给了郭云,郭云算了算,眼睛都亮了。 一共有六千两银子。 发财了! “祖母,你对我怎么那么好。”郭云直接抱起了郭老夫人,高兴得眉飞色舞,脸上被打的地方瞬间觉得哪哪都不疼了。 郭老夫人也很开心,郭夫人也很开心。 老家伙的钱,能拿出多少是多少,给了她儿子,就是给她的。 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郭夫人好奇地问了一句:“你祖母给了你多少钱?” 郭云一听母亲问钱,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立马将银票藏进胸口,“娘,这是阿奶给我的银子,我还要留着娶媳妇呢。先不说了,我伤口疼,回去了。” 说完,带着三个跟班扬长而去,那大刀阔斧走路的模样,哪里像是疼的模样。 郭夫人摇摇头,罢了罢了。 反正不是她的钱,只要不去杀人放火,随他败吧,反正家里也有钱。 郭云拿了钱,六千两,够眠花宿柳一个月了。他也大方,跟着他的人都能吃点肉喝个汤,立马带着三个兄弟去了百花楼。 烟花之地,灯红酒绿,十里红场。 而烟花巷柳之地,尤以百花楼是个中翘楚。 姑娘漂亮年轻,多才多艺、吹拉弹唱、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再者说环境优雅,装饰奢华,美味佳肴,吃过的达官贵人说一句堪比御膳也不为过。 到处透露出纸醉金迷的奢靡之风,真正是一处有钱男人的销金窟,美丽女人的沦落场。 郭云是这里的常客了,被老鸨热情地招呼着进了楼内。 “杨柳姑娘呢?” 老鸨脸上的笑僵住了,“郭公子,真的不巧啊,杨柳刚被人点了。要不你点点迎春或者夏荷?” 两个也都是百花楼的头牌,郭云之前也点过的,“行。” 这时过来一个醉醺醺的客人,端着酒杯往郭云身上撞:“你把杨柳姑娘喊出来,我要她陪我喝酒。” 老鸨只笑笑,招呼着姑娘:“还不快把客人扶回去好生招呼着。” 那客人甩开姑娘的搀扶,又醉醺醺地说了一句,“杨柳是不是陪岑二去了?我刚才看到了。” 老鸨脸顿时黑了,连忙去看郭云,一脸的不自在:“郭公子,那个,岑二公子他先来……” 岑二? 郭云一听不愿意了:“我就要杨柳。” 他跟岑二不对付,在城北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老头子一个是礼部右侍郎,一个是礼部左侍郎,同为三品官,可自古左为尊,右次之,岑大人就是比郭大人地位要高一些。 岑二自然也就觉得家境地位比郭云要高一些。 自然不将郭云放在眼里,郭云这个人,也张狂惯了,在家爹娘都管不住,在外头干嘛还要矮岑二一头?郭家有钱,郭云大手大脚,而岑二则不一样了,经常捉襟见肘,还非要摆出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郭云越发地看不起岑二。 互相都看不起对方,见到就要掐对方一方,明里暗里地争个高低,如今听到岑二把杨柳姑娘点走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这心里落差大不大? 郭云甩了一千两银票到老鸨的怀里:“一千两,我要杨柳姑娘。” 老鸨推了回去,不是不要钱,而是两方都不能得罪:“郭二公子,您就别让我为难嘛!这点姑娘,也有个先来后到的道理,对不对?” 郭云:“什么先来后到,有钱就是大爷。我给你一千两,他岑二要是出得比我多,我就让。” 他说完,蹭蹭蹭地跑上二楼,去杨柳姑娘厢房。 老鸨怕出事,叫了几个打手也一块跟上。 那个醉醺醺的客人也搂着一个姑娘,跟上了二楼看热闹,一边走一边醉醺醺地说:“我就喜欢看热闹,嗝……” 郭云直接推开了门,正好看到岑二搂着杨柳姑娘卿卿我我。 郭云很不开心。 ------------ 第206章 抄家 “岑二,我要杨柳姑娘,你换一个。” 岑二喝了酒,晕乎乎的,血气翻涌:“我先点的杨柳,凭什么让给你。” “凭我有钱。一千两,同意不同意?”郭云将银票砸到了岑二的脸上,“你出来玩,肯定攒了很久的钱。放心,你只要把杨柳给我,这一千两,归你,你能在百花楼住十天。” 他得意洋洋地笑:“你肯定没住过这么久吧!” 百花楼的消费不低,酒水、住宿、姑娘,一天没有一百两下不来。 “一千两,确实能住十多天了。划算啊!”有客人让岑二同意。 可有人却梗着脖子说不行。 还是之前楼下那个醉醺醺的食客,“凭什么呀,这是侮辱人啊,钱是小事,面子是大事,明儿个都说,岑二公子攒钱玩女人,女人还没玩到手,为了钱,转手就卖给了郭二公子,传出去多难听啊!” “男人没钱是小事,没面子是大事。” 这句话,戳中了岑二的痛处。 岑家不如郭家有钱,而岑二作为岑家的二公子,家中的资源和金钱自然是紧着岑家老大去的,岑二不学无术,家中自然是一点都不指望不上他的,给的钱也就他日常开销,想来销金窟,确实如郭云所说,要攒很久很久的钱。 都是攒个一百来两就来住一天,没钱了就赶快离开,从不赊账赖账也从不在酒楼惹是生非。 他装的清高模样,不过是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窘迫,偏偏,有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还被广而告之。 钱是男人的脸。 郭云无异于在践踏岑二的尊严。 那些客人们笑得莫名,岑二觉得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笑话自己,尤其郭云笑得最张狂。 喝进肚子里的酒在血液中流淌,每一寸都叫嚣着刺痛着,岑二眼睛如嗜血一般,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岑二一拳砸在了郭云的眼睛上,郭云一声惨叫,捂住眼睛,也就没看清,岑二像是脱缰的野马朝他飞扑而来。 在众人的尖叫声中,郭云人已经推出了二楼的栏杆,从二楼直接摔在了一楼。 “咚!”重物落地的声音,响彻了整座百花楼。 先是短暂的静逸,诡谲的静逸,楼上的人看到,郭云像是一滩肉泥一样躺在地上,身子呈诡异的姿势躺着,接着,血汩汩流出来,没一会儿,就流了一地。 “啊!” 像是被谁打开了声音,尖叫此起彼伏,女人在疯狂地尖叫,闪躲,男人在疯狂地逃窜。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岑二杀人了。” “郭二死了。” 岑二站在二楼,看到楼下郭云的尸体,再看看自己的手,酒已经全部清醒。 他杀人了。 百花楼里乱成了一锅粥,无人看到,那个醉醺醺挑起事端的客人早就已经混进了逃窜的人群里,悄无声息地离开,消失在街头巷尾和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一拐,直接拐进了城东,这里街更宽,灯更亮,那个在黑暗中走出来的人,赫然像是换了个人似得,胡子没了,发型也变了,衣裳也换了,不是扶松是谁。 百花楼里出了人命案子,很快就传到了任平为的耳中。 “谁杀了谁?” 捕快报:“岑家二公子推郭家二公子下楼。” 任平为手一抖,差点没滑下去:“死了?” “没有。”捕快回答:“还有气。不过听说怕是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残废了啊! 任平为手没抖了,心也跳得没有那么快了。 没死就还好。 是巧合? 还是意外? 等到了百花楼里一看,任平为不管怎么说,都将这场事情定性为了打架斗殴,意外坠楼。 为了个女人,两个嫖客起了争执,其中一方喝了酒,脑子不清醒,打了起来,伤了人命,这是常事,以前总有打架斗殴的,估计这回是手脚没个轻重,弄出人命案子。 岑二被抓走了。 任平为查明事情真相后,往京兆尹报了案。 京兆尹也不是糊涂蛋,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问清楚情况之后,也直接呈进了皇宫。 郭家直接翻天了。 老太太见到不省人事,被包得跟个粽子似的乖孙子,一口气接不上来,差点先去了,醒来之后,跪在郭奇瑞面前,让他一定要给宝贝孙子报仇。 郭奇瑞是个孝子,到皇宫里头告御状去了。 本身两个左右侍郎就不对付,借着这个事情,郭奇瑞一来为儿子报仇,二来搞死岑不曲。 郭奇瑞跪在皇宫门口,也在裴珩的预料之中。 璋和帝见了郭奇瑞,还不等他说话,先问了一句:“听说郭二拿一千两银子给岑二,让他换个女人?” 郭奇瑞并不知道个中内幕,“臣不知道。” 璋和帝年轻,却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仪,“在郭二身上,还搜到了六千两银子。” 郭奇瑞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一年的俸禄不过二百两,你告诉朕,你不吃不喝攒三十年的俸禄给你儿子逛青楼?你这个父亲,可真是伟大又无私。”璋和帝面露轻蔑。 郭奇瑞看了一眼,从那双戏谑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即将死亡。 “皇上……” “你不来找朕,朕也是要找你的。”璋和帝将桌案上的一张折子丢给了郭奇瑞:“你好好看看,交代多少,朕赏你一个全尸。” 郭奇瑞捧着那个折子,那是他从来没看到过的折子。 大红色的外壳,打开,密密麻麻的,列的全是他在各地搜刮民脂民膏的罪证,最后一行,赫然写着一个名字。 裴珩,旁边盖着金麟卫的官印。 这是金麟卫独有的,只给璋和帝的折子,不会经过任何人的手,只由裴珩直接交给璋和帝。 郭奇瑞从来不知道,他的事被裴珩调查得这么清楚,就连远到他自己都快要忘记的数目,都被裴珩给掌握了。 果然金麟卫只听璋和帝的,金麟卫在查他,这么大的动静,可他一点都没察觉。 一点消息都没有。 没有。 这算什么? 上门为儿子讨公道,还是上门找死? 郭奇瑞如一滩烂泥一样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形如枯槁,仿佛这一下,就苍老了二十岁。 任平为等到了凌晨。 他一直在思考这巧合还是意外时,城北区突然马蹄响彻天际。 很快,就哭声闹声传遍了整个区,任夫人被吵醒了,披着衣裳出来时,正好看到火光冲天,慌慌张张地说,“老爷,走水了,你还不快派人去救火!” 任平为摇摇头:“等明日这火就能灭了。” “还等明日?那要死伤多少人啊!你身为一方父母官,可不能做事不管啊!” 任平为依然一动不动:“夫人,回去睡吧,有些人,阎王要他三更死,没人敢留他到五更。” 这是天子震怒,在满门抄斩呢,阎王爷不就在下头收人嘛。 这个方位,应该就是郭家了。 ------------ 第207章 灭门 金麟卫的黑色铁骑,冲入郭家,带队的是裴珩,一身玄色云纹锦袍,腰间金丝繁纹腰带,玉冠束发,轻轻一扬手,威严尽开。 “杀。” 薄唇轻抿,只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身后几十玄衣金鳞卫系红色腰带,悄无声息地冲进了郭家。 裴珩慵懒地坐在马上,眼神森寒阴冷地望着郭家。 肃杀嗜血,邪佞暴戾。 不一会儿,就从郭家里头传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声,哭喊声,响彻天际,没一会儿的功夫,郭家门口将摆成了一座尸山,流了一条血河。 本来摔的就没有醒过来的郭云,从今往后也不用醒了。 火光冲天之时,金麟卫有秩序地将郭家这么多年搜刮来的金银珠宝,一箱箱地从密室里搬出来,摆满了整整一院子。 直到第二日天亮,郭家的东西还没有搬完,院子已经搬不下了。 裴珩让人直接送往了皇宫。 彰和帝很欢喜。 他的库房又满当当的了。 其实郭奇瑞贪污受贿的事情,彰和帝早就已经知道了,只是隐忍不发。 就好比普通老百姓家里养猪,知道它就是要死的,养大一些,再养大一些,养到膘肥体壮,然后挑个好日子,杀年猪。 让主家过个丰收的好年,一个道理。 许婉宁也很快得知了郭家被金麟卫满门抄家的事情。 城北离城南虽远,可郭家被满门抄斩加抄家的消息,随着天亮,那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京都的各个角落。 许婉宁一起床,就听到了青杏压低的声音,也难掩欢天喜地:“怪不得那么横,原来是因为家里有钱。” “谁啊?”许婉宁慵懒地挑起帘子,问道。 青杏连忙过来挽起帘子:“是郭家。郭家昨夜被抄家了,全府上的人都被满门抄斩了。” “谁去抄的家?”许婉宁心思一动,隐隐有个人在心中出现。 “是金麟卫,裴大都督带的队。”红梅说。 连着郭家被满门抄斩消息传来的,也有裴珩权势滔天、心狠手辣、暴虐阴鸷、杀人如麻的消息一并传来。 上一次被灭门的恐惧还没有散开,金麟卫再次灭人满门的事情再次传来,都是半夜,不少人瑟瑟发抖,生怕说错什么做错什么,哪个半夜就轮到自己。 对裴珩的怕、恨,就像是两支缠绕的藤蔓,越长越旺。 “还有一件事情。”红梅决定还是要说:“小姐,昨夜欺负青杏的那个郭云,夜里去逛百花楼,与礼部左侍郎的二公子起了冲突,对方将郭云推下了二楼,摔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许婉宁连忙起身:“替我更衣。” 红梅青杏见她神情冷冽,连忙上前,替许婉宁穿衣梳头。 就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许婉宁就坐在桌前,她头一回吃得很快,一个鸡蛋、半碗粥、一碟鱼肉、一碟蔬菜,吃完了就放下了筷子,“让扶柏进来。” 扶柏来了广之后,许婉宁开门见山地就说:“我想见裴珩一面。能不能安排?” “能啊!”扶柏想都没想就应下了:“小姐想什么时候见?” “越快越好。” 扶柏看了看许婉宁,心中高兴得很。 那么想见主子?肯定是想主子了吧。 “我这就去安排。小姐在家耐心等候。” 扶柏一拱手,转身就走了。 许婉宁看着扶柏离去的背影,心思莫名。 昨天郭云欺负青杏,抓走陈望,夜里郭云就差点被摔死,郭家被灭门,抄家抄出了几百万两的白银,数不清的珍宝,古玩字画也是一车又一车。 郭家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该抄,该死。 彰和帝库房满当当,杀掉了个贪官污吏,一箭双雕。 整件事情,一个该,一个得,还有一个什么都没得到,却背负了满身骂名。 一个时辰后,裴珩就坐在了梨花院的高墙之上,茂盛的梨树掩映之间,他手里正把玩着一个青皮梨。 许婉宁:“……” 她想起了上次扶柏毁掉了她一棵树,现在他主子,又摘掉她一个梨。 “你们主仆两个,真是败家能手。”许婉宁想都没想,嘴里家抱怨出了声:“一个毁我树,一个摘我梨。” 裴珩看出许婉宁的怒气了,“不能摘?” “它都没长大,你摘了做什么?”许婉宁有些生气了,“又不能吃。” 裴珩一把将梨子送到了嘴边,咬了一口:“谁说不能吃,明明就能吃嘛!” 青皮梨个头小,三两口就被裴珩咬得剩下一个核了,看他眉头不皱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许婉宁都要相信这梨真好吃了。 “真好吃?” “好吃。”裴珩不住地点头:“又甜又脆。” 许婉宁的手故意放在了一个梨子上:“那要不,再吃一个?” 裴珩拒绝得很快:“这梨子这么好吃,还是让它再长大一些吧,长大了肯定更好吃!” 许婉宁冷哼一声:“骗子。” 裴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没骗你。” “这梨明明难吃得很。”没长大的青皮梨,又酸又涩,难以下咽。 裴珩摇摇头:“有食物果腹,能填饱肚子,再难吃的东西,也是救命的东西。” 许婉宁诧异地看着裴珩,不太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裴珩笑着将事情揭过,跳下了院墙,挑开枝桠,笑着走向许婉宁:“听扶柏说,你要见我?” 许婉宁点点头:“我想知道郭家的事,不过若是不能说,就当我没有问过。” “没什么不能说的。”裴珩一撩衣袍,在石桌前坐下,许婉宁坐在他的对面,下意识地就给他倒了一杯菊花茶。 夏天热,清火。 “郭奇瑞在地方任过二十年的父母官,早就已经有人将他贪婪成性、贪污受贿的情况报到了京都,皇上让我去调查过,掌握了郭奇瑞贪玩受贿的证据。” 裴珩说:“但是当时他的那些财产也不知道在何处,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带着那些金银上京,皇上将他提拔到了京都,放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他被抄家是迟早的事?” ------------ 第208章 颜氏 裴珩点点头:“对。罪证早就呈给了皇上,就在案桌上放着,只待一个时机。” “那郭云呢?若是你早就知道郭云要死,为何要在百花楼多此一举?” 裴珩挑眉,眼睛里都是笑意:“你怎么知道是我干的?” “很难猜吗?”许婉宁有些生气。 “因为他欺负了你的人,我要让他死两次。”裴珩喝了许婉宁之前给他倒的菊花茶。 菊花茶有些凉了。 里头没有放蜂蜜,凉了之后茶水有些苦:“有点苦。” 他皱皱眉头,抬眼就看到许婉宁拿了一罐子蜜糖,在往茶水里放。 裴珩抿唇一笑,脸颊上又赫然出现了两个梨涡。 再喝一杯,甜滋滋的,脸上都笑开了花:“甜。” “那杀害郭云的岑二呢?”许婉宁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殃及无辜的人。 “岑二?”裴珩冷笑:“他也不无辜。此人明面上看着善良,可其实……”他斟酌用词,“好女色,他身边的婢女,都被他糟蹋了一遍,我也算是替天行道,给那些姑娘报个仇。” “你为别人考虑,可有想过自己?”许婉宁突然问他:“外头的那些人,说你,说金麟卫……” “说我丧心病狂、杀人如麻、嗜血成性、草菅人命、暴戾恣睢……” 文采还不错,四个字的成语没一个重样的。 “够了。”许婉宁不想再听下去:“可真相是,你替几个被侮辱的姑娘报了仇,郭家被抄家被灭门,也是因为他们贪婪成性,该死。” “可大家的骂名最后全部都在你的身上!”许婉宁说。 裴珩淡定地说:“我无所谓。” 骂名不骂名什么的,他不在乎了。 身边在乎的人在乎的事情越来越少,他就做个暴戾之人,又如何? “你无所谓,可你娘呢?裴夫人也无所谓嘛?若她是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儿子变成了这副样子,你说她会不会心疼。”许婉宁也是心疼的。 抛开同盟不说,裴珩帮了她那么多,没有裴珩,她的复仇之路不会走得那么顺利。 她不想裴珩走前世的老路。 前世,裴珩在杀人的路上越走越远,直到颜氏病逝,裴珩就更无所顾忌,她远在燕城,都总听人说,京都没有一日不在流血,流血必成河。 裴珩杀了好多人,最后还亲自取了二叔、三叔、祖母的头。镇国公府上上下下百余口,没留下一个。 最后还杀红了眼,连皇帝都敢杀。 到底是什么恨,连自己的至亲都能杀。 由不得许婉宁不怀疑,镇国公府那群人,璋和帝,究竟给了裴珩怎样的致命一击! 就如她,前世被白青青崔云枫百般蹉跎,重活一世,她要报复每一个作践她的人,一个都不放过。 裴珩不是重生而来的人,那促使他手刃祖母叔叔,弑君,成为嗜血恶魔的人,究竟是什么! 许婉宁听人说,他权势滔天、荣宠无限,听说他弑君失败,被人打入悬崖,尸骨无存。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许婉宁的忧心忡忡,被裴珩发现了。 “你在想什么?有心事?” 许婉宁抬头,认真地看着裴珩:“裴珩,你十八岁意外坠马,会不会是谁针对你的阴谋?” 让一个天之骄子跌入尘埃,就是折断他的翅膀,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夏风吹来,吹得树叶婆娑作响。 可风没带来一丝凉意,反倒让人更热了。 许婉宁还端坐在石桌前,对面的紫衣早就离开了。 一句话都没说。 青杏端着准备好的各式各样的点心过来,“咦?小姐,裴大人呢?” “走了。” “就走啦,我还特意给他准备了这些感谢他呢。要不让扶柏送过去?” 许婉宁随手拿了一块,咬了一口,本是甜的,可她却吃出了一丝苦味。 “自己吃吧。”许婉宁说。 他生气了,最近一段时间应该不会来了。 裴珩去了镇国公府。 外头的门房见到他,语气很生疏,也有些怕:“裴大都督……” 裴珩一把拎开他,直接冲了进去。 “裴大都督,裴大都督……”门房在后头嚷嚷,连忙让人过去通知老夫人去了。 裴珩去了他娘现在住的院子。 一路气势汹汹,没人敢拦他。 镇国公府老夫人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一听说裴珩冲了进来,本来慈眉善目的眼中划过一丝阴狠。 二房夫人元氏忙去搀扶着老夫人,担忧地问:“娘,怎么办?” “去看看。” 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下,一行人速度飞快地到了颜氏如今住的院子。 自从裴珩出事,国公爷出事,颜氏疯了之后,再住主屋不合适,又怕她犯病冲撞了贵人,所以颜氏如今住的院子,在镇国公府最僻静最幽深的地方。 一方小院,住着颜氏,还有她的嬷嬷,以及一个粗使的丫鬟,再无其他。 院门紧闭,只能看到裴珩跪在院门处,拍打着院门,哭喊着:“娘,你出来,你见见珩儿,见见珩儿。” 里头没有一点动静。 看来人没见到。 钟氏长舒了一口气,与元氏对视一眼,婆媳二人心领神会。 “珩儿,你来啦。”钟氏在元氏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声音哽咽,边走边哭:“珩儿,你回家啦?祖母好想你啊。” 裴珩回头,看到钟氏抹着眼泪过来,元氏跟在一旁,也抹着眼泪,很是伤心的模样:“珩儿,最近祖母想你想得寝食难安,我们刚才还在说,要去请你回来一趟,没想到你就先来了。” 裴珩给钟氏磕了三个响头:“祖母。”然后起身,给元氏行了个礼:“二婶。” “好孩子。”钟氏老泪纵横,摸着裴珩的脸,心疼得不行:“我的珩儿瘦了,最近是不是太忙了?你忙可也别不顾自己的身子。” “谢谢祖母,让祖母替珩儿担忧了。” “你回来是见你娘吗?”钟氏问裴珩:“见着了吗?” “没有。珩儿刚到,娘还没有见我。”此刻的裴珩,在老者面前,还是孩子的模样。 “元氏,去敲门。”钟氏跟元氏说,元氏心领神会。 元氏连忙应了,亲自上前去敲门:“大嫂,大嫂,珩儿回来了,你见见珩儿吧。” 里头传来回应:“奴婢这就来。” 开门的是颜氏身边的一个老嬷嬷,跟在颜氏身边几十年,从待字闺中,陪嫁到镇国公府,颜氏有些疯癫之后,一直跟在身边。 “大公子敲门,你里头怎么不开门,是没听到还是干嘛?”钟氏先质问道。 英嬷嬷连忙解释:“大夫人闹过一场,刚哄下睡着。” “那也要见自己的儿子,珩儿好不容易来一趟。快,带大公子去见大夫人。” 裴珩跟在英嬷嬷的身后。 看到了躺在床上,面容平静,显然已经熟睡的颜氏。 裴珩看得心都要碎掉了。 从前那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如今才不过四十,却早生华发,容颜消瘦,再无之前半分华贵。 “娘……”裴珩跪在颜氏床边,轻声呢喃一声。 而本该睡着的颜氏突然猛地一睁眼,看见裴珩,眼底露出惊惧和癫狂,一脚踢在裴珩心口。 “滚!” ------------ 第209章 拿捏 裴珩冷不丁被踢到在地。 他心口上被踢的那一脚,远远不如颜氏看他的那一眼。 冷漠、无情、厌恶……甚至,恨不得他去死。 “娘。”裴珩无助地呢喃着。 颜氏却突然跟疯癫了一样,搂紧被褥,吓得往床里侧爬,“滚开,滚开,滚开。” 她状若癫狂,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一样。 可明明刚才,还好好地在睡,跟正常人无二。 英嬷嬷一把扯起裴珩,将人往外拖:“大公子,您快出去吧,您再出现,是要了大夫人的命啊!” 钟氏也敲着拄着的拐杖,心痛地哀嚎着:“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颜氏,你怎么就不认得珩儿了,他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颜氏表情慌乱、惊恐无措地躲在床里侧,身子抖得跟筛糠一般。 元氏扶着她往外头:“娘,咱们先出去,让大嫂好好歇一歇。” 裴珩没有半点反抗,就被英嬷嬷给推了出来,一出屋子,他就浑身无力,瘫坐在台阶之上。 本平整的紫衣,此刻布满了褶皱,就连裙摆处都是灰尘。 狼狈不堪。 可观他的神情,才忽然明白心如死灰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公子,您不来的时候,夫人好好的,该吃吃该喝喝,整天开开心心的,可您一来,夫人就要疯一次,奴婢求您,您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英嬷嬷跪在台阶之下,不停地给裴珩磕头。 头咚咚咚地砸在青石板砖之上。 裴珩坐在台阶之上,他木然地望着一方小院里的花花草草。 他娘很喜欢花花草草,以前住在主院的时候,院子里按照一年四季划分,做了四个花圃,每一个季节,都有不同的花会盛开。 每个月只要他过去,娘就会牵着他的手,在花圃里,教他认识什么花。 可现在,连之前每个月见一次的贪恋都没有了。 裴珩头埋在双膝之处,身子都在颤抖。 他的思绪一片空白,脑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颗心,孤独地跳动着。 跪在地上的英嬷嬷见状,有些不忍,抬眼时看到从里头走出来的老夫人,正望着她,眼中带着的狠厉和威胁。 英嬷嬷下意识地继续磕头,比刚才还要重。 “大公子,夫人身体不好,要是再多疯几次,说不定就真疯了。您从今往后还是不要再来了,别让夫人再疯了。” “大公子,您还是可怜可怜夫人吧,就忘了这母子情吧,从今往后再也不要相见了。” 裴珩终于抬起头来。 他眼眶泛红,眼底明显还有泪,他胡乱擦拭了一把,缓缓起身,走下台阶,又转过身来。 望着屋子的方向,眼神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他双膝跪在地上,冲着屋子磕了三个头,再起身时,决然离去。 钟氏长舒一口气。 这个瘟神终于走了。 英嬷嬷瘫软在地,微微抬眼,看到裴珩离去时落寞、孤独的背影,眼神带着不忍、自责和深深的愧疚,可那些不忍自责和愧疚,在钟氏走到她面前时,只剩下了瑟瑟发抖和慌张、害怕。 “老,老夫人。” “你好好照顾大夫人,要是出了点什么差错,小心你的皮。”钟氏警告道。 英嬷嬷自始至终都没有起身,一直跪在地上,“奴婢遵命。” 终于,人全部都走了。 屋子里传来颜氏歇斯底里的嘶吼,英嬷嬷连忙抹了一把眼泪,起身将院门锁上,快步进了屋子。 听到门房说裴珩走了的消息,元氏终于长舒一口气:“娘,他下回再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腿长在他的脚上,能怎么办?”钟氏没好气地说。 “干脆让颜氏随他离开算了。”元氏说:“省的那个瘟神冷不丁地就来一次,我可真怕他。” “你怕他做什么?他就是个孩子,还能把你吃了不成。”钟氏拐杖狠狠地往地上一戳,想把元氏给戳醒:“她若是离开了,咱们国公府拿什么去拿捏他?你也别以为他就是个孩子,他犯起浑来,郭家就是咱们的前车之鉴。” 元氏心有戚戚:“娘,我不说了。” 见二儿媳妇乖巧的模样,钟氏语气也没那么冲了,“你安安心心做好你镇国公府主母就成了,学学颜氏,之前的她,宠辱不惊,那才是主母的典范。” 元氏笑笑:“媳妇知道。”她又瞥瞥嘴,不屑一顾。 再怎么主母典范,也变成了如今这疯疯癫癫的鬼样子,她才不要学那个疯子。 裴珩出了国公府后,晃晃荡荡地就进了大都督府。 在下台阶的时候,身形一晃,踉踉跄跄。 扶松下意识地去扶,“督主,您怎么了?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不用。”裴珩摇摇头:“日头太大了,你扶我进去歇一歇。” 扶松不敢大意,连忙搀扶着裴珩进了屋子,让人摆了五六盆的冰鉴,通通都放在裴珩的旁边。 还有仆从摇着扇子,起的风通过冰鉴飘了出来,还带着丝丝的凉意。 裴珩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都下去吧。”裴珩摆摆手。 “督主。”扶松有些不放心:“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这个天气,就怕暑热。 裴珩摇摇头:“不用,我很好,我想睡一会。睡醒后,拿几壶梨花醉来。” 扶松明白了。 主子这是心情不好。 扶松领命下去了,安静地守在外头。 屋子里没有动静,裴珩一直睡到了天黑。 里头一有动静,扶松就派人通知了彭福。 彭福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听到消息,他立马煮鱼,其他的厨子厨娘,还有厨房的帮工全部聚在一块帮忙。 裴珩醒了之后,洗了个热水澡,等坐到桌前,四菜一汤已经准备好了。 酸菜鱼片、鱼头炖豆腐、红烧鱼、一个清炒时蔬,一个清淡点的汤,就已经上桌了。 桌子上还摆着几壶梨花醉。 心情不好,裴珩睡了一觉,洗个澡,再大吃一顿、喝一个,烦闷的情绪也就全部都消散了。 “这是哪里的鱼?” “督主,是燕城的鱼,还活蹦乱跳的。”扶松解释道。 是燕城的活鱼,又是他亲自挑选的厨子,味道应该一致了吧。 扶松满含期待的等着裴珩的评价。 裴珩先是一口气干了半壶的梨花醉,“好酒。” 看了看桌子上那跟记忆中熟悉的品相和味道,裴珩很期待地举起了筷子。 从刚开始的充满期待,到后面的期待感一点点被杀,也不过只吃了五口而已。 一盘菜一口。 看着一样,吃着却完全不一样。 裴珩放下了筷子。 扶松心都跟着往上一提:“督主……” “鱼是活鱼,厨子也是之前的那个,烧出来的卖相也一样,为什么这口感就差这么多。”裴珩长叹一口气,放下了筷子:“拿下去吧。” 真是人倒霉的时候,就连几盘菜都欺负他。 扶松还想给裴珩做点什么吃的来,裴珩都摇摇头,只搂着酒壶一瓶瓶地往肚子里倒。 没人劝得动。 扶松黑着脸去了厨房。 众人都在厨房等着看彭福会得到什么赏赐,就看到扶大公子黑着脸回来。 端回来的菜几乎是一动未动。 “彭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督主觉得你的菜与之前的有天壤之别。” 彭福腿肚子直打哆嗦:“奴,奴才不,不知,道啊!” “你最好是赶快上手,做出来跟燕城一样的味道,不然的话……”他手按在身旁的剑上,意思不言而喻。 彭福腿一软,瘫坐在地,汗流浃背。 我的小姑奶奶哎,大都督得嘴好刁啊,我学不会,我要回家! ------------ 第210章 数梨 夏天的夜,热得人睡不着。 许婉宁不记得自己躺下去多少次,又爬起来多少次了,她睡不着。 天热是其一,其二,是裴珩。 她今日最后对裴珩说的那句话,如今越想越觉得自己揭了裴珩的疮疤,他不告而别,是生了她的气。 心里有些钝钝的刺痛感。 让人很不舒服。 许婉宁起身,披了件衣裳,捞起多宝阁上的两壶酒,避着守夜的青杏,出了屋子,来到了今日白天坐着的石桌旁。 屋外依然热浪滚滚,喝了一口酒之后,更觉身上像是有火气在蔓延。 许婉宁皱眉,提起酒壶看了看,才惊觉自己拿错了酒。 这不是梨花醉,这是度数颇高的烈酒。 酒入愁肠,愁更愁。 许婉宁脑子晕乎乎的,不知道是被酒熏的,还是被天气给热得。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闷酒?”一个声音突然传来,许婉宁抬头,借着月光,看到了一袭紫衣的裴珩。 一时有些紧张:“你,你怎么来了?” 裴珩自顾自地在对面坐下,开玩笑地说,“我怎么不能来?怕我喝你的酒?” “我以为你生我的气,再也不来了。”许婉宁嘟囔着说,心隐隐跳得飞快,语气都欢快了不少,不如刚才那般憋闷。 “我又不是小女子,一句话就让我生气跟你断绝关系。”裴珩笑着说:“我还有那么多的钱在你这,断绝关系了,我好意思找你要酒嘛?我就不怕落个人财两空。” 他故意开玩笑地说,惹得许婉宁噗嗤一笑:“放心,你要是真不来了,我也会把酒送上门的。” 裴珩主动说起了这件事情。 “我什么都没查到,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我二叔,毕竟我出事,我爹出事,最大受益者是他,可是我派人查过了,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追查坠马和海棠诗会的事情时,总觉得其中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遮住他的光,挡住了他的路,让他什么都查不下去,什么也查不到。 许婉宁想说,肯定跟他有关系,不然为什么前世你会砍下他的头,可她努努嘴,到最后什么都没说。 她该如何解释自己活了两世,裴珩会不会把自己当成妖魔鬼怪。 算了。 还是慢慢告诉他吧。 许婉宁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一醉解千愁吧。 烈酒入肠,头开始发晕。 许婉宁嘟囔着:“我还以为你这么小肚鸡肠,再也不来找我了,害得我担心一天,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裴珩一怔,夜色浓烈,看不清他脸颊上染起的红晕,但明显,他眸色越发地清澈,“你……” 许婉宁又仰头灌了一大口,摇一摇,嘀咕着:“怎么就喝完了。”又去拿了一壶酒,仰头就喝。 裴珩连忙拿起空壶一看,噗嗤一笑:“许婉宁,你这喝的不是梨花醉。” “我这喝的是酒。”许婉宁踉踉跄跄地起身,抓着裴珩:“你跟扶柏都不是好东西,他毁掉我一棵树,你摘掉我一个青梨,我的梨子现在都不剩下几个了。” “还有很多,你瞧,树上有很多呢。”裴珩轻轻搂着许婉宁的腰,护在她的身侧,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许婉宁则仰头看树上的青梨。 “没有了,不信咱们去数数看。一个,两个……” 她拉着裴珩,一棵树一棵树地数过去。 许婉宁喝了点酒,走路摇摇晃晃的,仰头数梨子的时候,身子还晃晃悠悠的,随时都有可能往后倒,裴珩实在是放心不下,只得站在她的身后充当她的“靠背”。 只是靠着靠着,许婉宁直接就“黏”在他怀里了。 数到一百了,许婉宁抓着裴珩的手,揪住了裴珩的食指,捏在掌心里,数到两百个,许婉宁又很认真地捏住了裴珩的食指和中指,握在掌心里。 她的手好小好软好嫩,小小的一只,连裴珩的两根手指都包裹不全,裴珩的手心滚烫,脑子也越来越糊。 “咦?”许婉宁拉起了裴珩的手。 她刚才数到几百了? 为什么她的手在裴珩的掌心里? “我数到多少了?”许婉宁声音软软的,眼睛红红的,像是一只小兔子。 裴珩:“……”鬼知道刚才数到多少了,明明是她捏着自己的手指,怎么变成他握着她的手了。 男人大大的手掌,将女子小小的手掌全部都包裹在掌心里,就好像握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许婉宁皱眉,重新又拉着裴珩走回了第一棵树下。 重新数。 裴珩没半点不悦,跟在她的身后,继续充当她的“靠背”,充当她的“计数器”。 也不知到底数到了五百还是六百,外头的梆子已经敲到了四更天,就快要天亮了。 许婉宁打着哈欠,俨然已经困得不行了。 她拉着裴珩的胳膊,人往他怀里靠,似乎是在找舒服的位置,裴珩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举起,摸了摸许婉宁的头,眼神比月光还要温柔。 “睡吧,我送你回房间。” 他将许婉宁打横抱起,许婉宁眼睛已经闭上了,在他的怀里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 裴珩蹑手蹑脚地进了屋,掠过睡得深沉的青杏,进了里间。 他将许婉宁放在了床上,等到将人放下,要起身时,又被许婉宁箍在脖颈上的手用力往下一拉。 裴珩冷不丁地往下一扑。 只差分毫,许婉宁的红唇离他就只有分毫之差。 粉润晶莹,还带着淡淡的酒香,比梨花醉还要诱人。 裴珩喝了很多壶梨花醉,他一直很清醒,没有醉,可这一刹那,裴珩竟然恼恨自己为何不喝点烈酒,灌醉自己。 另一个声音也在数落他。 欺负一个醉酒的小姑娘,算什么英雄好汉。 裴珩无奈地摇头苦笑,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掰开了许婉宁箍在他脖颈的手,然后帮她脱鞋,将鞋整齐地摆放在床边。等忙完这一切,再重新回到床边,看着熟睡的许婉宁。 眼神温柔似水,裴珩伸出食指,在许婉宁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好梦,阿宁。” 清风拂来,屋内只剩下许婉宁一人,嘴角正弯着,好像正在做着好梦。 ------------ 第211章 幸福 一夜宿醉,后果就是第二天赖床,被陆氏从被窝里给拉出来。 她鼻子敏锐:“喝酒啦?” 许婉宁头有些昏沉沉的,见到陆氏担忧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咂咂嘴:“一点点,一点点。” “还一点点,我瞧着你是掉酒窖里去了,屋子里都是酒气。”陆氏瞧着许婉宁依然野猪刨红薯,好硬的一张嘴,点点许婉宁的额头:“你说你,一个人喝酒也喝的起来?” 食指弹在许婉宁的额头上,她脸色一变,立马捂住了额头。 陆氏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怎么了?” 许婉宁连忙摇头,脸上笑得跟开花似得:“娘,我没事,不是要去接爹和大哥嘛,我这就起来。” “哼,好在没喝晕,还记得大事。”陆氏亲自给许婉宁穿衣、梳头发。 许庭安和许长安玩闹着从外头跑进来:“娘……” “唉。” 镜前两个女人一人回应了一句,两个半大的萝卜头像是只球一样滚进各自娘的怀里,身后还跟着已经玩熟稔的雪团子,到了屋子里后,见两个哥儿都有人抱,它没人抱,急的在地上直打转,跳来跳去。 吉祥过去抱它,伸手摸了摸,雪团子在吉祥的怀里,一下子就乖了。 许庭安嗤嗤笑:“它也是在找娘吗?有人一抱它就不闹了。” 许长安窝在许婉宁的怀里,抬头看看许婉宁,然后又把小脑袋往她怀里蹭了蹭,声音娇娇软软:“娘。” 陆氏噗嗤一笑,继续给许婉宁梳头,眼睛里的温柔仿佛能溢出来。 许婉宁怀里抱着许长安,身后就是陆氏,从镜子里看,也像是依靠在陆氏的怀里一样。 三代同堂,许婉宁自嫁人之后,再也没有感受过这种亲情的幸福。 许婉宁撒娇,一把搂住陆氏的腰,毛茸茸的脑袋往陆氏怀里钻:“娘,你抱抱我,我也要娘抱抱。” 爹娘在身边、弟弟在身边、儿子在身边、红梅青杏陈望,他们都在,她珍视的每个人都在身边。 许婉宁的心被填得满满的。 陆氏放下梳子,搂着许婉宁,也柔声说:“娘抱抱我的乖宝贝。” 许庭安在一旁,食指刮脸,“姐,你不知羞,这么大了还要娘抱,安哥儿,你看你娘,羞不羞?” 陆氏没等许婉宁开口,先一脑瓜崩弹在了许庭安的头上:“兔崽子,你七八老十了,娘要在,你也是娘的崽子,娘也会弹你。” 许婉宁冲许庭安吐舌头,翻白眼。 一个二十岁的人,冲个五岁的孩子做鬼脸,屋子里都乐开了。 唯独扶柏没有笑,抱着剑靠在门框边,眼睛有些热辣辣的。 许婉宁梳洗打扮、吃过了早饭,陆氏这才挽着她的手,坐上了马车。 怕发生上次办户籍一样的事情,许婉宁出门,一定会带着陈望和扶柏,丫鬟只带一个。 这次许婉宁带的是红梅。 青杏出门之前突然来了小日子,看那小脸惨白的模样,许婉宁让吉祥好好照顾她。 陈望有些心不在焉,他也看到了青杏一张惨白的小脸,上了马车之后,就追问红梅到底怎么了。 红梅要怎么说? 说也不是,毕竟是那种事情。 不是嘛,看陈望那焦虑的样子,不告诉他,这一路怕是都不得消停。 可一个姑娘家跟一个大男人说这事情…… 红梅羞红了脸,压根不知道话头从何说起。 “红梅,青杏到底怎么了?我看她的脸色好难看,是不是生病了?”又在问了。 红梅:“那个……不是生病了。” “不是生病那是怎么了?刚开始还好好的,突然脸色就变了。”还在问。 红梅:“……那个,那个……” 那个了半天说不出来,脸都涨得通红,跟要滴血似得,扶柏听懂了,问红梅:“是不是那个?” 红梅点点头:“嗯,就是那个!” “那个是哪个?”陈望一头的雾水:“你们两个不要在我的面前打哑谜,好不好?” 扶柏一把拉过陈望,在他耳边低语几声,“听明白了吗?” 陈望忙不迭地点头:“明白了,明白了。不过,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扶柏白了他一眼:“这么明显,都猜不出来?你也太木了,怪不得追青杏追那么久,人家都没有感觉。” “你能?”陈望自从与青杏确定了感情之后,对扶柏的敌意没有了,对这个跟他差不多同龄还是光棍一根的兄弟充满了无限的同情:“你啥时候成家立业?” 成家立业? 扶柏白净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就不耽误人家姑娘了。” 他脸上的笑意苦涩又无奈,陈望也看出来了,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终于到了城门口。 王兴民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了。 见到许家的马车来,王兴民立马迎了过来,笑得满脸菊花开:“许夫人、许小姐。” “王大人。” 陆氏和许婉宁见过王兴民,三个人就站在城门口聊了起来,多问的是王兴民家中的情况。 “我妻子姓黄,与我同岁。跟我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嫁予我之后,替我侍奉双亲,持家有道,又替我生儿育女,她是我命中的贵人。”王兴民说起妻子,满脸都是感激和深情。 陆氏感慨:“王夫人确实是女中豪杰,王大人富贵不忘糟糠之妻,也是男人之中的表率。” “说句让你们笑话的话,当时我一门心思科举入仕途,就是想要让她过上好日子。”王兴民有些不好意思:“若是没了她,我再奋斗,也无人与我一道分享成功,也就没有意义了。” 许婉宁在一旁听着,有些动容。 这就是别人的爱情啊! 这位王夫人,没有看错人。 两辆马车很快就到了城门口,先是许迦跳下马车,接受官兵盘查,许庭安瞧见了,大声嚷嚷:“大哥。” 许迦也看到了,连忙兴奋地招手。 很快,两辆马车就进了城,停在众人面前。 陆氏过去,心疼地摸了摸许迦的脸:“回来了?累不累,瞧瞧,都瘦了。” “娘,儿子不累。”许迦扶着陆氏,许骞从马车上跳下了,英姿勃发:“阿芙……” 他喊了一声,就去见过王兴民:“王大人。” “许老板。” 二人简单的寒暄,王兴民边说话边伸长脖子看城门外,看起来有些焦急。 “王大人在看什么呢?”一个女声突然响起,王兴民下意识地就接了一句:“看我妻儿的马车……” 他猛地顿住了,转头到处看。 那个声音…… ------------ 第212章 黄氏 许骞笑得莫名:“王大人在看什么?” “我,我好像听到我夫人的声音了。”王兴民摇头苦笑:“可能是我太思念她了。” “兴民。”有一个声音传来,王兴民这下确定自己没听错,玉梅就是这样喊他的。 “玉梅?” 跟在许骞后头的马车帘子被撩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多岁大的男孩和女孩,齐齐喊:“爹。” “玉梅。远方、芳媛。”王兴民看到从马车下来的人,冲了过去,一把将妻儿搂到怀里:“你们终于来了,怎么样,这一路上还好吗?” “是许老板和许公子亲自去接了我们,这一路上,有他们照顾,所到之处早就已经安排好了食宿,娘的身体不好,也是许公子随侍一旁,这一路上,娘没吃苦。”黄氏说道。 王兴民挑开帘子,看了眼面色红润有光泽的老娘:“兴民。” “娘。” 他放下帘子,心中感激不尽,这才明白,为什么许家的马车和自己家的马车会一块进城了。 “许老板,谢谢您了。” “王大人客气了。我跟迦儿也是去谈生意,这生意正好在王大人的老家,就一路进京了。”许骞这话说得委婉。 其实就是特意去的,王兴民自然是领情的。 还领得诚惶诚恐,咋滴? 事是大都督帮办的,恩情落在王兴民的头上,不合适不合适! 两方见过之后,陆氏与黄氏相谈甚欢,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一时难分难舍。 “阿芙,王夫人一路路途遥远,也累了,你让她们先回去休息吧。”许骞说道。 陆氏这才反应过来,“王夫人,真对不住,一时太开心都忘记了,您赶快回去休息吧。” 黄氏拉着陆氏的手,“许夫人,要是您不嫌弃,过几日我请您到家里来坐一坐,跟我聊一聊这京都的风土人情,我初来乍到,怕给我家相公闹笑话。” “没问题,我一定来。” 几人分开,王兴民带着家人离开了。 许骞也扶着陆氏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陆氏就说,“消息瞒得够紧的,我都不知道您去接王大人妻儿去了。怎么的,怕我拖你后腿,不让你去啊?我是那种不知道感恩的人吗?” “不是不是。”许骞求生欲望很强,“也是太急了,来不及说。王大人帮了咱们这么多,我去送东西,他什么都不要。无奈之下,我得知他妻儿要上京,想着路途遥远,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也就把迦儿一块带去了。没想到他家老母亲有些顽疾,这一路上多亏了迦儿照顾,老夫人才没受什么罪。” 陆氏拉着许迦的手,“这一路辛苦迦儿了。” “娘说的是什么话,王大人对我们家有大恩,我去照顾王老夫人也是应该的。” 一旁被冷落的许婉宁,“你们就别谢来谢去了。我回去给你们露一手,给爹和大哥接风洗尘怎么样?” 一听说有好吃的,许骞坐不住了,“快快快,让马车走快点。” 许庭安一把抱住许婉宁:“我的好姐姐,我能不能点个菜?” 许婉宁弹了他脑门一下:“刚才是谁说我不羞来着?” “是我羞,姐姐,是我羞。”许庭安跟个八爪鱼一样搂紧了许婉宁:“姐姐,我要吃糖醋排骨,我还要吃鸡翅膀……” 为了吃,他不要脸面了。 陆氏笑他:“你这个顽皮的东西,比雪团子还会耍赖。”为了口吃得上蹿下跳,当舔狗。 “娘,谁让姐姐做饭好吃,比咱家的厨子做的好吃多了。”许庭安努嘴:“姐姐,你养我一辈子好不好?” “你个兔崽子。”陆氏一把将许庭安从许婉宁的身上扒拉下来:“胡说八道什么呢,说反了,你要养你姐姐一辈子。” 前面马车里传来笑声,传到后面的马车里。 陈望归心似箭,心里头一直想着青杏,没去注意,扶柏则是竖起耳朵听前头的声音,听完就有些好奇:“红梅,前头说,小姐要做菜?小姐还会做菜呢?” “会。”红梅看了眼扶柏,很简单地说了一个字。 扶柏来了兴致:“小姐会做什么菜?” “什么菜都会做。” “有拿手的吗?” 红梅答:“没有。”什么都做得很好吃,所有的都很拿手,也意味着没有拿手的。 扶柏:“……”问了等于白问。 马车很快到了许府。 一行人回去休整的休整,许婉宁带着红梅直奔厨房。 许迦回了自己的房间,正好在旁边的书房看到了林惠。 “师兄,你怎么在这?”许迦好奇地一问。 林惠下意识地将书阖上,然后塞回了书架里:“我不能来吗?还是说,这是独属于你大公子的书房?” “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许迦摇头说:“之前让师兄来这看书,你不来,我以为……” 林惠冷笑:“这里头的书都是医书,是让大夫看的,大公子好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已经不是府医了。” 许迦:“这里的书都是当时爹准备的,我确实很少再用,师兄要是想要的话,这书房可以给你用。” “你以为我是捡垃圾的?你不要的东西才给我?”林惠一脸不屑:“自己留着吧。” “师兄,我……” 林惠并没有听他的话,直接一甩门离去。 许迦摇头,心痛莫名,“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还记得,小时候他被师父捡回去,师兄待他很好,见他瘦弱,自己的饭菜都拨给他不少,让他多吃一点长身体。因为去许家出诊有一顿好肉好菜,师兄也把这个机会让给自己,再到后来,许家搬到京都,还给了师父一笔钱,让师父也到京都去。 师父继续带着自己去许家出诊,直到,师父病逝,他一个人出入许家,救下难产的陆氏,成为许家的义子。 许家的府医空缺,他便介绍师兄来了许家,原本以为,师兄弟距离近了,关系也会更近,哪曾想,从那之后,师兄与他,几乎成了陌生人。 “大哥,吃饭啦。” 稚嫩的声音将许迦拉回现实,他回头一看,就见许庭安和许长安一路小跑过来,小脸红扑扑的。 “大舅舅,吃饭。” 许迦见到这两个萝卜头,将林惠的事抛诸脑后,一手捞起一个:“饭做好了?” “做好了,爹娘让我来找你,快走吧。” “好,走,吃饭去。” 许迦抱着两个孩子远去。 一门之隔的另一端,林惠的手狠狠地攥成了拳头,眼神阴鸷。 ------------ 第213章 接风 花厅里放了很多冰鉴,比外头凉快多了。 一进去人就不愿意出门。 许婉宁从厨房出来,被热出了一身的汗,就在陆氏房中梳洗了一番,重新换了一套衣裳,再待在凉爽的花厅里,猫在圈椅里人就不愿意动了。 许迦进去的时候,刚好看到许婉宁慵懒地窝在圈椅里,有小丫鬟在她身后摇着扇子,将她的头发丝扇得凌乱,像是炸毛了的雪团子一样。 可当事人好像无所察觉,还是一副享受凉风习习的舒坦样子。 许迦放下两个哥儿,走了过去,“扇子不是你这么打的。” 小丫鬟一懵,吓得连忙停手了:“大公子。” 许婉宁甜甜地喊了一句:“大哥。” 许迦坐在一旁,从小丫鬟手里拿过扇子,轻轻地摇着,许婉宁感受到了凉风,“大哥,给她吧,别累着你的手。” “没事。”许迦摇着扇子:“正好我也有些热了。” 他说是说热,可扇子还是对着许婉宁的,风也绝大部分都吹向了许婉宁。 因着力度刚刚好,也没有吹乱许婉宁的头发,许婉宁就窝在圈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许迦聊着,二人很是放松的样子。 许骞和陆氏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兄妹二人的凑在一块,正说着什么悄悄话,许迦摇着扇子,看向许婉宁的目光,充满了宠溺。 陆氏蓦然眼前一亮,看向了许骞,拉了拉许骞的袖子,让许骞看过去,许骞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陡然明白了陆氏的意思。 许骞看着二人,若有所思地抚着胡须。 人都到齐了,自然是开饭了。 许骞落座之后,其他的人也依次落座。 陆氏坐在他的右手边,许迦坐在他的左手边,依次是许婉宁、许庭安和许长安,许婉宁做了五个菜,汤是厨房里一大早就煲好的老鸭汤。 许庭安直接动手拿了一块排骨,肉又香又软,许庭安一口气就吃了好几块,见到还有大虾,他夹不到,就跟许迦说:“大哥,我要吃大虾。” “好。”许迦宠溺地一笑,夹了两个大虾过来,剥好之后,一个给了许庭安,一个给了许长安。 许长安吃过大虾之后,指了指他够不到的糯米丸子:“大舅舅,我要吃这个。” 他都不喊在他身边的许婉宁,反倒隔着许庭安去麻烦许迦,看来,许迦这个舅舅,深得许长安的喜欢。 陆氏给许婉宁舀了一碗老鸭汤,眼神里都是笑意:“安哥儿很喜欢他舅舅。” 许婉宁看了一眼:“大哥心善又有耐心,又会带着他玩,他当然喜欢大哥了。” 陆氏想跟许骞对视,谁知道这厮闷头干饭…… 陆氏推了推他,许骞抬头看了看了一眼,冲自己媳妇努努嘴,表示他心里有数,又接着闷头干饭了。 陆氏乜了一眼,再转头时,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许婉宁多做了一些菜,除了一些送到花厅,还有一些送到了梨花院。 小桌子旁,红梅青杏陈望扶柏四人围在一块打算开动。 扶柏第一次吃,看到桌子上的菜好奇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小姐做的菜,品相很好看哎,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扶柏一个个看过去,等看到酸菜鱼的时候,连忙动了动筷子,兴奋地说道:“这菜味道超级好,小姐这么会做菜,是不是跟彭福学的?这酸菜鱼的味道和品相跟彭福做出来的一模一样。” 其余几人对视了一眼,纷纷打着哈哈将这事情给揭过去了。 扶柏也不追问了,好吃的已经将他的嘴给堵住了。 一顿饭毕,许骞陆氏先回房间歇息去了,许庭安许长安闲不住,也回了自己的院子玩闹去了,身后有丫鬟小厮跟着,许婉宁半点不担心。 “阿宁做菜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许迦喝了一口茶,笑着说:“肚子都撑圆了。” “大哥要是喜欢,明日我还做。” “不用,这天太热了。厨房又热又闷,油烟又大,阿宁还是少进去的好。”许迦说:“不过,下次我从卫国公府回来,阿宁替我接风洗尘,可好?” “大哥……”许婉宁放下茶杯,一脸的凝重:“你别去,行不行?卫国公府水太深了。” “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同德堂的人已经在找我了。” 许迦离开京都之前,就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了,会治鹅爪风的人很少见,同德堂听到一点点的动静,就会上门来寻。 “大哥,你此去,只帮万岚治病,其他的事,你不要插手。”许婉宁说:“我自己会解决。” “好。那我回来,你替我接风洗尘吗?”许迦又问回了之前的问题。 许婉宁重重点头:“自然是要的,大哥想吃什么?” 许迦笑笑:“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可以。” 二人聊了一会才分别,许迦去找了许骞,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跟许骞说了,许骞沉默了许久。 “你已经决定了?” “是,爹,我已经决定了。” “阿宁说得没错,卫国公府深不可测,你独自一人前去,无异于羊入虎口,迦儿,你该知道,这么多年,爹从未将你当养子看待。” 许迦打断了他的话,“爹,我知道,就因为您视我如亲生,所以我一定要去。卫国公府深不可测,他们是高高在上的权贵,就如深海中的巨轮,而我们则是一艘孤舟,不知他的底细深浅,任由他拿捏,他只要一个转身,我们这艘船,就会被海水吞没,万劫不复。说是帮阿宁,不如说帮我自己,我爱这个家,我不想这个家覆灭。” 许骞动容,上前扶起许迦:“迦儿,爹没看错你。你是个好孩子,是我许骞的好儿子。” “爹,等我得胜归来,儿子再陪您喝酒。” “好,我们父子两个不醉不归。走,我们去跟你娘说一声,再这样偷偷摸摸地走掉,你娘怕是要怪上你了。” 去跟陆氏辞行,由头说的是许骞在边关的生意要许迦去看着,这一去,一年半载难以预料,陆氏一听,鼻头就酸了,虽不舍得,却还是得送儿子走。 ------------ 第214章 露馅 许迦回到自己屋中时,眼睛红红的,像是刚才哭过一场,林惠瞧见了,“这是怎么了?谁惹大公子生气了,还是说,大公子在这府里头当得不开心?” 许迦并不想跟林惠置气,重重地给林惠作了个揖:“师兄,我要出趟远门,爹娘他们就交给您了。” 林惠捏紧了拳头,指甲刺进皮肉里的剧痛才让他收住了脸上的得意忘形,他故作轻松:“哦,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边关谈生意,多则一年,少则半载。” “去就去吧,好像少了你,这府里就不行了似的。”林惠冷笑。 许迦早就已经适应了林惠的阴阳怪气,跟林惠鞠了个躬,他简单地收拾了下行李,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许婉宁又想见裴珩了。 扶柏:“我去安排,我现在就去安排。” 吃人嘴短,何况吃的还是小姐亲手做的菜,味道杠杠滴,可得回去跟扶松好好吹一吹。 扶松正在厨房,抱着剑正盯着彭福。 彭福片鱼的手都哆嗦个不停,身子跟筛糠似的。 “大哥,咋滴了?督主派你来当厨子?”扶柏一见他这个大哥就掐,扶松乜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督主在不在?” “你确定在厨房能找到督主?” “这不是闻着香味来问问嘛。” “你是狗鼻子?闻味道寻人?”扶松冷嘲热讽。 “呵呵,督主是不是又给你气受了?你说我多好,跟在许小姐身边,她人好手又巧,还给我们做饭吃,啧啧,大哥,我敢说,你这辈子没吃过那么好的饭菜!” “你的一辈子才二十四年?那么短暂?” 扶松不说则已,真要毒舌起来,扶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手下败将的扶柏:“我去找督主了。” 扶松转头看向稍微有些松懈的彭福:“别停。” 彭福手哆哆嗦嗦往锅里放盐,手一哆嗦,盐……好像放多了。 扶柏去往主屋,越想越觉得大哥今天的样子有点怪。 今天是啥日子? 大哥怎么跟吃火药了一样? 只往前走了三步,扶柏停住了。 他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今天是八月初八,督主的生辰,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扶柏长叹一口气,正在考虑送督主啥生辰礼物呢,裴珩率先看到了他。 裴珩正在练剑,手里的剑直逼扶柏而来。 扶柏赶忙全神贯注迎接,主仆二人过了二十多招,扶柏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你怎么来了?”裴珩收起了剑,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哪怕身上大汗淋淋也毫不在乎。 “督主,许小姐说想见您。”扶柏实话实说,“要不我跟小姐说一声,督主要不明日再去?” 今天督主过生辰。 裴珩擦汗的手一顿,乜了一眼扶柏:“我为何要明日去?” 扶柏:“……那,要不后日去?” 裴珩将手里的巾子丢给扶柏:“我为何不能今日去?” “今天是督主的生辰啊。”扶柏说。 “有人给我过生辰吗?”裴珩反问他。 扶柏认真地点头:“我跟扶松啊,扶松正在厨房里让彭福做菜呢!” “你确定彭福做出来的东西,能吃?” 扶柏点点头,又摇摇头:“跟许小姐一比,好像是有些差。” 裴珩一顿,“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彭福的手艺跟许小姐一比,好像是有些差。没许小姐做得好吃。” 裴珩眼睛一亮:“许婉宁还会做菜?” “会,今天中午的菜就是她做的酸菜鱼,品相跟味道和彭福做的一模一样。”扶柏说:“督主,您今天生辰,我去给您买个生辰礼物。” 裴珩嘴都快要裂开了,脸颊上的梨涡都能装酒了:“你不是已经给我送了一份大礼了吗?” 扶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我没送礼物啊!” 他还没有买呢! 裴珩已经不理他了,走进屋内,“吩咐下去,我要沐浴更衣。” 半个时辰过后,裴珩从头到脚都香喷喷的。 桌子上摆满了裴珩爱吃的鱼。 “督主,您今日生辰,我让彭福做了几道菜……” 裴珩看了一眼,吃了一口,放下了筷子。 果真是色香味俱全,可就是吃不出他之前吃过的那个味道,他还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原来…… “你让彭福过来。” 彭福战战兢兢地来了,一进来就跪下了:“奴才祝督主生辰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倒是个会说话的。”裴珩冷冷一笑:“你说我是该赏你呢,还是该赏那个特意教你做菜又把你送我这来的人?” 扶松的手已经按在剑柄上了,刺客?卧底? 彭福装作不懂:“督主在说什么,奴才听不懂。” “听不懂?那我说得更清楚一点。”裴珩指了指桌子上的菜肴:“这些跟鱼有关的菜色,都是送你来的那个人教你的吧?色香味都很像,可偏偏我却觉得不好吃,因为我觉得这里头少了一样东西。” “什么?”彭福下意识地就反问了一句。 问完就后悔了。 这不是变相承认他是个冒牌货嘛! “果然在燕城的菜不是你做的。”裴珩之前就从扶柏那里猜出来了,没想到一诈,竟然诈出来了:“是许婉宁教你的吧?” 彭福咬着牙还不肯说,一旁的扶松的剑直接出鞘:“敢蒙骗督主,你找死!” 冰冷如霜的剑就停在彭福的脖子上,冰冰凉、凉飕飕的,彭福当下就承认了,“督主,是小姐不让我说的。”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裴珩摆摆手,让扶松收回了剑。 “小姐让我跟她学做几个菜,让我学到了她的丫鬟都分辨不出来,然后就把我送到您这儿来,说您大方出手阔绰,我就想着干几年我就能回燕城买个大宅子过好日子,没曾想,想……” 彭福真的觉得自己委屈,太委屈了。 来了这么久,连个铜板都没看到过,分分钟都要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这个扶松,动不动就吓唬他,要钱没钱,命也快要吓没了,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嘛! “小姐不让我说,说我要是说了,所有人都要跟着完蛋,督主,我不是要故意骗您的啊!小姐也不是要故意骗您的啊!” 彭福嚎啕大哭:“我是真觉得我跟小姐做出来的味道一样,红梅青杏陈望他们都分辨不出来啊,您怎么就吃出不一样了呢!” 裴珩不怒反笑:“扶松,给他一百两赏银。” 彭福怔了:“督主,您,您不打我?” “我今日生辰,心情好,不打你。”裴珩摇着扇子,大笑着出门了。 他要去打那没良心的去! ------------ 第215章 生辰 许婉宁等裴珩,从下午边上等到了天已经擦黑,饭都已经吃过了,如今正在梨树下走几圈消食。 走着走着,许婉宁就发觉有人在看自己。 她仰头一看,就看到了一袭紫衣坐在两米高的院墙之上,在高大的梨树繁茂的枝丫掩映之下,不仔细看,还真的难以察觉。 “你来了?”许婉宁站在院墙下,仰头看裴珩:“你下来啊,坐那么高做什么。” “坐得高才能看得清。” “看清什么?”许婉宁一脸的疑惑。 扶柏还没有回来,自然也不知道,这厮又在闹什么别扭。 “看清你多没良心。”裴珩一个下跳,从两米多高的院墙稳稳地落在了许婉宁的跟前,许婉宁脸一黑:“看清了没有?” “看不清。”裴珩眉眼弯弯,笑得见牙不见眼:“我还没有吃饭,有点饿,看不清。” 许婉宁刚想说你这个大都督怎么可能会没饭吃,转头一想,人是她叫来的,估计是赶着来见她,才没有吃饭的。 现在这个点又特别的尴尬,饭都已经吃完了,厨房也已经收拾干净了,况且,她晚上刚刚吃过,现在又说要吃,肯定会惹人怀疑。 这怀疑还是别传出去的好,就关在梨花院吧。 青杏肚子不舒服,今天一直卧床,陈望在陪着她。 红梅吉祥去了安哥儿那里,扶柏还没有回来,如今这院子里能叫得动的,好像还就只有自己了。 许婉宁:“我去煮,行不行?” 裴珩眼前一亮,可还故作勉为其难:“可以啊。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许婉宁去了梨花院的小厨房,裴珩跟在后头。 小厨房里收拾得很干净,一进去,就能的看清里头有什么东西。 许婉宁找了一圈,最后只找到了几个鸡蛋和一点面条:“煮面条,行不行?” 裴珩点头:“行。” 许婉宁小时候也是过过一段苦日子的,但是相较于其他普通老百姓来说,她的苦日子,无非吃不了大鱼大肉,那就吃鸡蛋面条吧。 她记得,小时候总吃荷包蛋面。 许婉宁走到灶膛后面,生火,添柴,火渐渐旺了起来,裴珩就站在她旁边看,看到火光升起,眼底的光也越来越亮。 裴珩:“你还会做这些?” 许婉宁丢了一把柴进去,反问:“很难吗?” “不,只是觉得,这种粗活不应该是你做的。” “从小我家条件一般,烧火做饭都要自己动手,我娘做饭,我就跟在后头烧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己做的味道,其实跟别人伺候你时不一样。” 裴珩听着听着就坐到了许婉宁的身旁:“我来吧。你教我。” “其实很简单的……”许婉宁往灶膛里又添了一把柴火,就去灶台忙活了。 锅重新刷洗一遍,等烧干了下油,煎了两个荷包蛋,再加水,煮开后下面条,放入调料,煮熟了。 许婉宁:“好了,不要火了。” 裴珩听话地将灶膛口给我堵上了。 起锅之前,撒上一把葱花,再把两个煎得两面金黄的荷包蛋卧在上面,一碗非常简单却能香得人流口水的鸡蛋面就煮好了。 “就煮好了吗?”裴珩有些不相信,就才一会儿的功夫,就煮好了? “其他的是要费功夫,不过鸡蛋面很快,你不是饿了吗?快来吃。”许婉宁拿了一双筷子。 裴珩看了看自己的手,举起来给许婉宁看看:“你看看我的手。” 刚才堵灶膛口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边上的黑灰,手背上灰不溜秋,后来又擦啊擦,手心上沾染上了。 许婉宁噗嗤一笑:“果然是没做过事的公子哥儿,来来来,洗手洗手。” 她舀了一瓢水,来到水盆边,回头看裴珩:“你怎么还不过来?洗啊,等会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裴珩听话地走到许婉宁的跟前,伸出了手。 水流了下来,划过裴珩的双手,冰冰凉凉的。 他抬眼看了看许婉宁,她正半弯着腰,头发滑到了胸前,她一手攥着头发,一手拿着水瓢,眼神温柔似水。 裴珩不敢再看下去,连忙搓洗了两下就当完成了任务。 “去外头吃吧,这屋子里太闷了。”许婉宁放下水瓢。 裴珩对梨花院也算是了解,“走,去石桌那吃。那边有点风。” 今夜确实有些风。 裴珩大口吃着面,许婉宁坐在一旁,摇着扇子,风轻轻地带到裴珩的身边,拂过他胸前的头发,四周安静如水,静逸无声。 裴珩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跟许婉宁说,可到最后,偏偏一碗简单到平日里都不吃的面,将他的心填得满满的。 一碗面条吃光,连口汤都没有剩下。 许婉宁看得眼睛都在笑:“好吃吧?” 裴珩擦了擦嘴,两个梨涡显现:“好吃。”长这么大,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面。 “所以别饿着肚子啊,这世间有那么多美味佳肴,不吃怎么对得起自己。” 裴珩将许婉宁手里的扇子拿了过来,“这天可真热,我来扇扇。扶柏说你有话跟我说?” “嗯。”许婉宁点点头,正襟危坐:“我大哥去卫国公府了……” 上次他不是说卫国公府有自己人嘛,想让裴珩在府里头多护着许迦。 裴珩打探过卫国公府的消息,慢慢地将里头的每个人的情况都说与许婉宁听了,许婉宁认真地听着。 直到说完了,裴珩这才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看许婉宁:“阿宁……” 许婉宁拿着扇子,有些莫名:“什么?” “没事。”裴珩笑笑,指着桌子上的大空碗说:“面很好吃,我很喜欢。” 许婉宁还没有说话,裴珩一个纵身,两米高的院墙说上去就上去,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许婉宁摇着扇子,打算回去休息。 一路摇扇子,手腕有些发酸,许婉宁突然定住了。 吃过面之后,裴珩就把扇子抢走了,说是热,可其实,扇子摇出来的风都到了许婉宁的身上,他在帮自己扇扇…… 扶柏从后头过来:“小姐,您怎么在这?” 看到许婉宁手里端着的空碗,笑得贼兮兮的:“小姐吃夜宵了?” 夜宵? “不是,是你家督主来了,吃了一碗面。” 扶柏喜出望外:“长寿面啊?” “长寿面?就一碗普通的荷包蛋面。”许婉宁突然懵住了:“今天是你家督主生辰?” “是啊。”扶柏猛点头,摇了摇手里的东西:“我去给我家督主买生辰礼物去了。” 许婉宁突然明白裴珩临走前没有说出口的话。 他应该是想说,他今天生辰吧。 许婉宁拉着扶柏:“马上到子时了,你快去你督主家跑一趟。顺便帮我也带一份礼物过去!” “送什么?” 许婉宁咬咬牙:“先送一句话,礼物下次再补,现在快来不及了。” “什么话?” “裴珩,生辰快乐。” 扶柏先是一愣,再一喜,“好嘞,我这就去。” 跑得四仰八叉,人仰马翻,欢欢喜喜,就差敲锣打鼓。 他娘的,估计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当面直呼督主名讳,还能不被削! ------------ 第216章 逆子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 说完那句生辰快乐,外头的打更人就已经敲了梆子。 子夜了。 裴珩兴奋得一夜没睡。 同样将没睡的,还有卫国公府养病的崔云枫。 脚吊在房梁上,行动不便。 本该好好养病的他,今天差点被崔庆平气死。 “不孝子,不孝子!老子都伤成这样了,还来气我!” 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所有的东西散落一地,就为了找值钱的东西。 “我要喝水,喝水。”崔云枫嚷嚷着,用尽全力将一个杯子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可外头依然没有人理会他。 开玩笑,国公爷都发话了,不准理会崔云枫,谁还会理他。 不过就是个隔了三代的血缘都生成啥样了的亲戚,给口饭吃,给张床睡,就行了。 崔云枫很是气愤,却也无可奈何。 骂累了就睡了,等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盯上的时候,崔云枫睁开眼睛,差点没被吓死。 崔庆平就站在他的身边,瞪着眼睛看着他,见他醒了又哭又嚎:“爹,我要钱,我要钱!” “你要钱做什么?” “我就要钱,我就要钱。” 崔庆平也不说,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耍赖撒泼,崔云枫大半宿的没休息好,被他吵得头晕脑涨:“别嚎了,你爹我还没有死呢!” 崔庆平干脆躺在了地上,嚎得比刚才还要大声,比死了八辈祖宗还要伤心。 崔云枫被他闹得没有办法,只得说:“我真的没有钱,你要钱,去找姨祖母。” 崔云枫身上哪来的钱,崔家的钱都在被抄家的时候抄完了啊! 崔庆平一骨碌爬了起来,看也不看崔云枫,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世界清净了。 可万岚那边,却被吵得差点要掐死这小兔崽子。 崔庆平如法炮制,在地上撒泼打滚,一副要不到钱就一直嚎下去的架势。 “别嚎了,要嚎去你祖母坟上嚎。”万岚大怒,就要人把崔庆平给丢出去,一旁的桂嬷嬷连忙提醒:“老夫人,消消气,等会关大夫就要来了。” 让别人瞧见一个老太太对一个孩子动粗,影响多不好啊! “算了算了,给他给他,让他赶紧滚。”万岚揉着太阳穴,好心情都被这兔崽子给消磨殆尽了。 桂嬷嬷连忙使了个眼色,就有人将崔庆平给拉下去了,安抚住了老夫人,桂嬷嬷又出去安抚崔庆平。 “你这孩子,干什么要银子啊?”桂嬷嬷问。 崔庆平小脸哭得红红的,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让人觉得恨不得打死他。 “要你管!” 桂嬷嬷不管了,一张二百两的银票甩了出去:“诺,拿去。” 崔庆平看了看上头的数字,破涕为笑,抢过银票人就一溜烟跑掉了。 桂嬷嬷无奈地摇头。 万岚正在揉太阳穴,桂嬷嬷连忙走过去,站在了万岚的身后,替她揉捏着。 “那兔崽子走了?” “走了。” “他这么小的年纪,要钱做什么?” “奴婢问了,他没说。” “怕是去买点小玩意,二百两银子够他花的了。”万岚长舒一口气:“最起码这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来了。” “老夫人心善。” 主仆两个说着,外头传关覃来了。 万岚立马正襟危坐,帘子被打开,关覃带着一个三十来岁其貌不扬的大夫走了进来。 “老夫人,这位就是夏泽明夏大夫,专门治鹅爪风。” 夏泽明一撩衣袍跪下,给万岚请了个安:“草民夏泽民,给老夫人请安。” “你会治鹅爪风?” “会。这十来年,找草民的病人,都全部治好。” “那我的了?”万岚迫不及待地伸出手。 夏泽明看了一眼:“草民有十成的把握,一定能治好老夫人的病甲,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指甲生病,与伤寒发热不同,它耗时很长,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且治疗的价格也不菲。” “只要能治好,多少钱都没关系!你今天就开始给我治。若是治得好,我重重有赏。” “老夫人放心,草民一定治好您的病甲,还您一副健康红润的指甲。” “你就在我府里头住下,什么时候治好,什么时候放你出去。”万岚治甲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人治好她的指甲,现在夏泽明说十成能治好,万岚也只信了五分。 她的病甲若是能够治好,皆大欢喜。 若是治不好,她指甲有病的事情,也坚决不能传扬出去。 这也算是变相软禁了夏泽明。 治得好,有赏;治不好,就永远都不要出去了。 夏泽明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是。” 再说崔庆平,拿了二百两的银票,回去取了帽子,兴高采烈地出了府。 府外头,正有三个十多岁大的孩子躲在墙角,见崔庆平来了,立马拥了过来。 “要到钱没有?” “要到了要到了。”崔庆平连忙把银票拿出来一晃,那几个孩子眼前一亮,推搡着崔庆平:“走走走,大家都在等着你呢,你今天可一定要扳本啊!” 崔庆平将银票收进怀里,走在正中间,个头最小,却有大哥的气派:“我今天一定能赢。” 几个人穿过小巷,来到了一处赌坊。 门口的打手见一个小孩子也没有拦着,直接放人进去了。 几人穿过热闹的人群,来到了一处房间,里头正有几个人在等着他。 “哇,崔公子来了。” 一个男子见崔庆平来了,连忙起身,点头哈腰,将崔庆平给迎到了主位上。 “崔公子来了,那就是崔公子坐首位,没点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滚。” 立马有另外一个人让出了首位,崔庆平大剌剌地坐下,人小气势却足,“今天玩什么?” “今天赌大小。十个钱一赌。” “十个钱?也太小了。”崔庆平拿出二百两银子:“我有这么多,要赌到猴年马月?” 男子见到银票,眼前一亮,立马说:“那要不,十两银子一赌?” “行,开始。” “快快快,下下下。” 周围有人相继下注,男子也拿出了一袋银子。 “崔公子,我这里有一百两的现银,还有一百两的银票,咱们十两一赌,其他人愿下多少下多少,如何?” 崔庆平已经等不及了,“行,快点吧。” 男子拿起了骰盘。 骰子摇起来之后,一局又一局,时间过得相当快,崔庆平连赚了七八盘,赚了七八十两。 身后跟着的孩子劝他:“崔公子,见好就收吧,赚这么多了。” 崔庆平却不这么认为:“我今天手气好,我还能赚更多,快,摇。” 对面的男子邪魅一笑,将骰盘放下,再打开,崔庆平输了。 也许是运气用完了,崔庆平后面兵败如山倒,局局惨败,最后输得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崔公子,对不住啦。我赢了。”男子收下崔庆平的那张二百两的银票。 崔庆平小脸涨得红红的:“你别得意,明天再来。” “行,只要小公子有钱,我这随时等候崔公子。” 崔庆平气鼓鼓地出了赌坊,跟着他的几个男孩一脸苦相:“崔公子,说了让你见好就收,现在好了,毛都没剩一根。” “你们担心什么,又不是你们的钱。”崔庆平混不在乎:“我有的是钱,明天还来赌,要是赢了,一人分你们五两银子。” “崔公子,这可是你说的,说话算话啊!” “当然算话,我回去要钱,明天还在门口等我。” 一楼赌坊,刚才那间屋子开了一条小小的缝,看到崔庆平走远,那个男子转身就去了二楼。 收敛起赌徒的顽劣之姿,他敲了敲门,进去之后毕恭毕敬:“小姐,人走了,输了二百两。” 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儿回头,满脸笑意,不是许婉宁又是谁。 ------------ 第217章 赌坊 大越赌坊是合法合规的,只要办了手续就能合法经营。 可许家产业遍布衣食住行,却没有赌坊,因为许骞说,赌博害人不浅,能让一个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不做这个伤天害理、天打雷劈的缺德生意。 所以,这家赌坊不是许家的产业,是许婉宁的产业。 她不怕天打雷劈。 前世做了那么多的好事,也没见着自己善始善终。 许婉宁到了京都之后,就让陈望秘密地买了这一家小赌坊。 这一家赌坊之前的老板跟人打赌打输了,也欠大赌坊的钱,没办法要还债,许婉宁刚好出得起他要的价钱,一应手续也办得很快,如今已经在胡不归的名下了。 跟崔庆平赌博的叫许宝,是许家管家许禾的小儿子,刚十八。 许婉宁到了京都之后,就找许骞要了几个稳重踏实忠心耿耿的人,许宝就是其中一个,许婉宁将他放到了四空赌坊。 任务就是,带崔庆平赌,把他培养成一个街溜子。 崔庆平这个孩子,在燕城的时候,就被杜碧莲给惯坏了,无论什么条件,全部满足,再加上有许婉宁在旁边推波助澜,带他赌,带他博,半大的孩子,玩性大,心性最容易歪。 就比如一张纸,白纸是最容易变脏的,因为但凡一点污点落上去,就再也擦拭不干净了。 许婉宁让人守在卫国公府外头,花点银子找点丫鬟仆从一收买,反正不是府里头的正经主子,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如许婉宁所料,在燕城染上的恶习,根本已经戒不掉了。到了京都,崔庆平一样抓着府里头的那些丫鬟仆从们赌博。 他现在更没人看着他管着他,赌起来更加地肆无忌惮,这也正是许婉宁想看到的。 再买通府里头的丫鬟仆从带崔庆平出来赌,给他尝几次甜头,崔庆平就会想着法子出来玩。 谁都劝不住。 因为这就是“瘾”。 跟大人无法控制自己吃喝嫖赌一样,丁点大的孩子,更加没有自控力。 “干得不错,知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做?” “请小姐明示。”许宝拱手,毕恭毕敬,这是刻在许家上一辈人基因里的忠诚和服从。 “崔云枫身上应该已经没有钱了,这孩子身上的钱应该是卫国公府的人给的,但是也舍不得给几次,那群人就不会再给了。下次再来,让崔庆平知道,咱们四空赌坊,可以借钱赌。” “但是让一个半大的孩子来借钱,小得怕钱借出去就收不回来。” “不怕。你让他把他爹的印鉴偷出来,就没事了。”许婉宁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 许宝眼前一亮,“小的懂了。” 从四空赌坊的后门离开之后,许宝就回了一楼,送崔庆平回家的那三个十岁大的孩子又重新出现在赌坊里。 许宝给他们一人丢了一粒碎银子,二两的:“干得不错。” 这是赌博场里的规矩,有赌博的,也有带赌的。 这三个孩子也是不学无术,靠着跟赌坊混的,看到有钱的人就主动上前攀关系,关系近了之后,就拉人来赌博,赌输了多少,给他们抽成。 就比如今日崔庆平输了二百两,他们每人就能得到二两银子的回扣。 当时崔庆平这个孩子在府里头赌博的时候,许宝就放出话了,让人去卫国公府门口盯着,里头有条小金鱼,让人去捞鱼。 小金鱼是行话。 大是指大人,小是指小孩,金鱼证明有钱,很有钱。 去卫国公府蹲守的就是三个孩子,府里头也总有去赌博的仆从,就这么一打听,就有人代为引荐。 “东家,他说他明日还来,我们明日再带他来。” “没问题,注意别让他家大人发现了。” “东家,你就放心吧,他自己管不住自己,怪我们做甚?我们也是孩子。” 许宝笑了。 孩子跟孩子一起打打闹闹,关大人什么事?每一步,都在朝着许婉宁设计的方向走。 许婉宁从四空赌坊离开,去了梨花楼。 梨花楼的一切,包括装修和后面的置办物品,都是严格按照许婉宁的规定走的。 每个地方放什么做什么,木工师傅量好尺寸之后回去抓紧时间,这大半个月的功夫,梨花楼里的一应家具已经全部进场,许婉宁来的时候,从店里买的摆件、花瓶也都陆陆续续地进场。 许禾的大儿子许元就在梨花楼帮着操持。 “小姐,您来了。” “什么时候能弄完?” “厨房的那些东西都已经到了,如今正在整理,这些花瓶摆件也都到了,摆完了之后也就差不多齐全了,您定的黄道吉日,随时都能开张。” “请的人呢?” “按照您的吩咐,请了两个洗碗工,就是这厨子,目前还没有着落。”许元有些急:“来了几个厨子来试菜,小的觉得没一个好吃的。” 酒楼招不到厨子还怎么开门啊。 “厨子你不用担心,会有的。”许婉宁一点都不急。 招不到厨子她能自己先顶上。 许婉宁先去了厨房,锅碗瓢盆都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地上,应该是请的两个洗碗工,正在收拾。 后院柴房里的柴火都堆到房顶上去了,一看就是随时能开门营业的架势。 她又重新回到了大堂。 大堂总共摆放了八张桌子,二楼是厢房,只有四间。 包括楼下的八张桌子,这里头每天只能接待十二桌的客人,体量很小,客人少,但是许婉宁开这家酒楼不是靠人多走量赚钱。 许婉宁上了二楼。 她一间间看过去,第一间第二间都在走廊上,第三间在里头一点,第四间就更隐蔽了,若是不注意看,就连门在哪儿都不知道。 许元推开门。 许婉宁走了进去。 里头不大,画风就跟之前的三间完全不同。 这里更惬意,更诗性,也更温馨,不像是单纯吃饭的地方,倒像是让人来休息的。 而且,这房间的位置很隐蔽,推开窗户,外头就是一处僻静的巷子,若是不愿意走正门,走窗户也不是不可以。 许婉宁探头看了看高度:“许元,这里离地面有多高?” 许元看了看,估摸了下:“应该有三米。” 三米啊? 那么高! 许婉宁心里犯嘀咕:能飞得上来吗? ------------ 第218章 中秋 从梨花楼回到许府,刚一下马车,门口一个人抱着包袱就滚到了许婉宁的脚边。 扶柏一脚将人给踢滚了:“什么人?” “小姐,是我,彭福啊!”彭福捂着被踢疼的肚子,艰难地抬头,两眼泪汪汪的。 许婉宁看到他,有些吃惊,“你怎么回来了?” 扶柏也很吃惊:“你不是在那儿吗?怎么跑回来了?” 彭福直接哭了:“小姐,他不要我了。” “……”许婉宁偏头看看,有路过的行人都看向这边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彭福被人始乱终弃了呢! “进去再说。” 彭福擦干了眼泪,屁颠屁颠跟着后头进去了。 “说清楚,怎么回事?” 回到了梨花院,许婉宁喝了一口吉祥送上来的温水,热气也暂时消散了一些。 立秋了,早晚凉了些,可这大中午的还是热得不行。 彭福跪在许婉宁的跟前,委屈得不行:“督主他不爱吃我做的菜,说我做的菜难吃至极。” “难吃至极?这话怎么说?” 许婉宁也尝过她教彭福做的那个菜,不至于难吃至极啊! “大都督说我画虎不成反类犬。”彭福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许婉宁。 “他知道了?”许婉宁惊呆了。 这人是长了一张什么刁钻的嘴,梨花醉能尝出不同,她跟彭福的手艺已经像了八九成了,他还能尝出来? “不是奴才说的啊,奴才敢对天发誓,奴才一个字都没说,不知道怎么的,大都督就怀疑上我了,说我的手艺是您教的,说我学了个四不像。”彭福如今是欲哭无泪:“大都督说了,让我从哪里来滚哪里去。” “所以你就滚回来了?” 彭福擦了把眼泪:“不是,我是要滚回燕城,就想着临走之前来跟小姐道个别。谢谢小姐有好事想着奴才,可这京都的钱太难赚了,奴才来给小姐磕三个头就走。” 他果真磕了三个头,“小姐,奴才告辞了。” “你回去有什么打算?”许婉宁问。 彭福说:“奴才会去找个厨子的营生,做我的老本行。” “要不这样,我这有个做厨子的事,你愿不愿意去做?”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部费功夫。 梨花楼不就缺个厨子嘛,正好了! 彭福有些迟疑:“奴才的手艺……” “放心,没人有他那么刁的嘴。”许婉宁咬牙切齿地说。 贼都没他那么难伺候! 许婉宁让陈望将彭福送去了梨花楼,让他在梨花楼里适应适应。 扶柏一直沉默不言,一直到后来,才突然恍然大悟:“哦哦哦,我明白了。” “你又明白什么了?”许婉宁抬眼看了扶柏,不了解他这个明白是从何而来。 红梅青杏齐刷刷地看向后知后觉的扶柏。 “您送彭福去大都督府之后,督主让他做鱼,我们都觉得好吃,可督主却说难吃,后来让我去了燕城买了鱼回来,说是可能鱼的问题,可他吃了之后还是说味道不对。我就纳闷了,味道很好啊,没哪里不行啊,可督主就是说不行。” “后来呢?”青杏问。 “再后来,我吃了小姐您做的饭菜之后,我才明白,您做的菜比彭福做的好吃多了。回去我就跟督主说,说……”扶柏声音越来越小,到后头几乎没了。 青杏咬着牙,一巴掌拍了过去:“所以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是你告的密。” 扶柏遁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啊!” “你这个叛徒,吃里扒外的东西,看我不打你。”青杏追认去了。 两个人在梨树下追打。 红梅有些担忧:“小姐,那大都督他不会来找您麻烦吧?”彭福都送回来了,要是他真的要小姐履行之前结盟时的那个条件,那不是要把小姐…… 红梅很担心。 许婉宁看着扶柏和青杏在梨树里头打闹,心情很好:“放心,裴珩不会的。” 裴珩? 红梅看了眼许婉宁。 就见她眼神温柔,嘴角含笑,眼睛里仿佛都盛满了光。 那是红梅从未见过的快乐。 红梅望着扶柏,若有所思。 很快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许家一家人团圆在一块,吃团圆饭赏月亮吃月饼。 许婉宁抱着庭哥儿和安哥儿在怀里讲嫦娥奔月的故事。 许长安是第一次听,听得眼睛亮晶晶的,许庭安却听得没劲儿:“姐姐,这个故事大哥讲过我听。” 听到大哥两个字,陆氏叹气了:“咱们家年年团圆都要少人,去年是阿宁,今年是迦儿,也不知道,咱们一家,什么时候能真正团团圆圆地过个中秋节。” 许骞乜了眼许庭安:这兔崽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谁不在提谁,这不是让你娘伤心嘛! 许婉宁安慰道:“大哥忙完了就会回来了,今年过年,我们一定可以过个团圆年的。” “祖母,你别难过,安哥儿陪着您。”许长安靠在陆氏的怀里,安慰她,小孩子的安慰最有用,陆氏破涕为笑:“祖母不难过,有我的乖乖孙子陪着我。” 许骞抚着胡须说道:“明儿个就是梨花楼开张的日子,咱们也早些睡吧,明天阿宁还有得忙呢。” “好,阿宁,你早些回去休息。安哥儿今晚上跟祖母睡,好不好呀?” 许长安点点头:“好。” “那我们早些回去睡觉吧,明日还要上学呢。”许骞陆氏一人牵着一个孩子,许婉宁看着他们进屋子里,热热闹闹的,脸上的笑怎么也停不住。 娘说得没错,这个团圆夜,就差大哥了。 也不知道大哥在卫国公府怎样了,一路想着,许婉宁走去梨花院,路上正好碰到了林惠,走路一摇一晃,像是喝多了一样,正往外头走。 那是出门的方向。 她停住了,望着林惠的背影出神。 这个林惠,是大哥的师兄,如今许家的府医。 大哥跟她说起过,之前两个人关系很好,跟亲兄弟一样,可后来,两个人关系归于生疏。 前世弟弟死了,娘死了爹也死了,她曾经找过许迦,可她找不到许迦,反倒是林惠找到了她,带着许迦当时象征着许家大公子的玉佩。 许婉宁摸到了自己的玉佩。 许迦、她、许庭安,包括许长安,都有象征着他们的字。 庭安的玉佩上刻着安字,长安的玉佩上刻着长安二字,她的刻着宁字,大哥的刻着一个迦字。 她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林惠找到她,拿着许迦的玉佩,说:“许迦现在不方便与你来见面,他让我拿着玉佩,有什么事情,你与我说,与跟他说一模一样。” 当时许婉宁悲痛欲绝,将一沓银票合计数十万两银子,和一堆房契给了他,林林总总一共占了许家一半的家产,拜托林惠将这些东西给他。 如今回头想想,当时大哥与他关系生疏,怎么可能会把贴身的玉佩交给林惠! 许婉宁眸光逐渐变冷。 “陈望,去看看,他要去哪里。” ------------ 第219章 开张 八月十六,梨花楼正式开张。 许婉宁今天一天都泡在梨花楼里,准备今天晚上开张的菜肴。 一大清早彭福就带着人去集市上买最好最新鲜的食材,等买来,许婉宁也到了梨花楼。 “小姐,按照您的吩咐,牛肉牛筋猪蹄都买回来了,还有新鲜的草鱼,一大筐蔬菜,您看怎么弄?” “以后咱们梨花楼只有六个菜,三个菜是固定的大菜,头一天我会让你准备买什么,你负责挑最新鲜最好的买就成。买好了我会来准备,鱼必不可少,看到有大鱼买来养在水池子里,客人要吃再杀,一鱼两吃,一个鱼头炖豆腐,一个酸菜鱼片,再备一个素菜。” “就这几个菜吗?会不会少了点?客人们会不会嫌弃?”彭福有些担心。 “不会,我不是靠品种多吸引客人,我靠的是好吃。”许婉宁很有自信。 她做了这么多年吃的,也算是有心的,知道牛肉牛筋猪蹄怎么做好吃,也有自己特别配置的卤料。 等收拾干净放到大锅里炖,熬上几个时辰,锅里头的香味就飘出来了。 许婉宁让彭福片了鱼片,做上了鱼头炖豆腐和酸菜鱼片。 “小姐,好香啊!”扶柏抱着剑,人都快站锅边上了,“煮的什么?” “饿了?” “可不饿了嘛,都中午了。”扶柏吸吸鼻子,一脸的笑意。 “那就准备开饭吧。”许婉宁忙活了一上午,也有些饿了。 切了一盘牛肉,一盘牛筋,配上葱姜蒜辣椒做成的蘸料,两只炖得软烂的猪脚,一盘炒时蔬,都是大份大份的。 本来刚开始还有些担心菜太多了吃不完,后来许婉宁发现,她是杞人忧天,白担心的。 扶柏就跟两天没吃饭似的,吃了一碗又一碗,连酸菜鱼片汤都被他喝了两碗。 “你吃这么多,若是被你主子看到了,得说我虐待你,是不是几天没给你饭吃。”许婉宁调侃道。 扶柏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小姐,要是能吃到你做的菜,你让我饿几天都成。我发现,我之前吃的那些就不是人吃的。” 彭福默默捧碗:“我感觉你在侮辱我。”侮辱我煮的是猪食。 天色很快擦黑。 许婉宁打算开门营业了。 梨花楼只做晚上的生意,一挂鞭炮在芙蓉街上炸得震天响,吸引了一些客人进去。 为头的许婉宁认识,很熟悉,是她爹。 许骞邀了今天一块谈生意七八个生意场上的伙伴来了,就在一楼的大堂里吃饭。 “你们这都有什么菜?”许骞问前来当跑堂的扶柏。 扶柏指了指身后的木牌:“许老爷,都在上头。” 许骞一眼就扫完了,“就六个菜?”不错,女儿不会累着,还算听话。 “对,就六个菜。” “那你这开什么店,菜这么少。”其他客人问:“要菜色多样,才能留住客人啊。” 许骞笑笑:“菜色太多了,我怕我姑娘累着,一天就六个菜,够了够了,想吃别的,第二天再来嘛。” 见许骞护着自己的女儿,其他的老板就意味深长地笑了。 许骞跟扶柏说,“你先把你这儿的菜一样上两份吧,再来几坛酒。” 扶柏应下:“好嘞,客官,您稍等,菜马上就来。” 许骞同桌的伙伴开口了:“我记得燕城的特产就是梨花醉啊。” “没错,我还去过燕城,燕城有一家酒楼就叫梨花楼,里头也卖梨花醉,就他家的梨花醉最好喝,最纯。许老板,你家姑娘怎么也开这个梨花楼啊?” 许骞一脸的骄傲:“因为我女儿酿的就是梨花楼的梨花醉啊。你们等会尝尝,我女儿酿的酒,味道很好的。” 他亲自起身去柜台拿酒。 趁他不在的功夫,旁边的客人碰碰身边人,“我听说梨花楼的那个老板,几个月前过世了。无儿无女,梨花楼就关张了。” “莫不是许小姐看别人关张,盗取了别人的名字吧?”眼热别人生意好,就取个一模一样的名字招摇撞骗,几个都是生意场上的狐狸精了,见过不少。 “懂得都懂。” “别说了,许老板过来了。” 许骞抱着酒,一脸笑意地过来了:“这就是我女儿酿的梨花醉,非常好喝,大家尝尝。” 其他客人笑笑。 一个姑娘家能酿出什么好酒来,不就是挂羊头卖狗肉嘛,懂得都懂。 “菜来了。”说话的功夫,扶柏端着菜就过来了。 每一盘都是货真价实,满满当当,十二个菜,将桌子摆得满满当当:“客人,您的酒菜齐了,请慢用。” 许骞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敷衍地说了一句:“吃啊,吃啊!” 他也不管别人,夹了最大最好的一块猪脚,闷头吃了。 乖乖宝贝女儿做的菜真好吃,这才几天,光是闻着味儿都让他香迷糊了。 其他人动筷子之前,抬头看了一眼大堂。 除了他们这一桌子,其他都是空的。 哎,这不等着倒闭嘛! 估计许老板是不忍女儿伤心,所以才叫他们来捧场。 可捧场归捧场,这要是菜色少,味道不好,他们来一次来两次,绝对不会来第三次啊! 算了算了,反正今天是许老板请客,给他一点面子,不好吃也要装作好吃。 可等拿起筷子,看到许骞已经吃完了猪脚,舀了满满一碗的酸菜鱼,头都不抬,狼吞虎咽。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平时许老板都文质彬彬,吃饭也是细嚼慢咽的,怎么变得这么粗鲁无礼了? “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突然,身边炸出一个欣喜若狂的声音,其中一个老板早就已经吃上嘴了。 嘴里还嚼着卤牛肉,筷子就往酸菜鱼里伸,“这菜也太好吃了吧。” 许骞跟他碰杯:“喝口酒,这酒也好喝。” 那个说菜好吃的连忙喝了一口酒,恨不得自己生两张嘴巴来:“这酒真香真醇,许老板,这是你女儿酿的?太好喝了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酒真那么香?菜真那么好吃? 看二人不似作假,赶快捞起筷子吃菜。 等尝了第一口,抬头的功夫人家已经用上瓢了,一瓢一瓢地往自己碗里头兜啊,不行不行,千万不能落人后了。 于是,一个个闷着头干饭,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饭馆倒闭? 不可能的,这么好吃,他们天天都能来。 梨花醉? 有熟悉的人搂着壶说:“这酒我喝过,比那个老板酿的还要好喝。” 扶柏看着众人狼吞虎咽的样子,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心里暗暗嘀咕,督主咋还不来呢? 给了信去的啊,还是小姐让他去信的,说是要给督主补上一份生辰贺礼。 怎么还不来呢? ------------ 第220章 礼物 裴珩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亥时了。 他刚从皇宫出来,扶松等候在宫门口:“督主,扶柏来了消息,说是请您……” “我有些累了,回去再说。”裴珩心力憔悴。 璋和帝多疑,在他当太子的时候,裴珩就已经发现了。 如今他当了皇帝,疑心病越来越重,疑心疑鬼,对朝廷忠臣也越来越忌惮。 裴珩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下一个被灭门的又要轮到谁? 马车行驶在回大都督府的路上,裴珩小憩了一会,下车后觉得有些饿了,“让彭福准备点吃的。” “督主,彭福已经离开大都督府了。” 裴珩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 彭福已经让他赶回许府了。 “是啊,他也走了。”裴珩呢喃,中秋节过后,这夜里的天开始有些凉,裴珩感觉有些冷:“还有梨花醉吗?拿两壶来。” 扶松:“督主,梨花醉昨日喝完了。” 梨花醉也没有了? 裴珩:“……”要吃的没有,要喝的也没有,本来跟在璋和帝身边就已经很累了,“所以,我既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对不对?我饿了,你打算让我饿着肚子等明天早上吗?” “督主,扶柏来消息……” “我问你,你是打算让我饿着肚子等明天早上吗?”裴珩打断了扶松的话。 扶松:“督主,扶柏来消息……” “难道你不是说,我这去让厨房准备酒菜吗?”裴珩有些生气了。 “督主,许小姐开了间饭馆,让您今夜过去捧场。”扶松说话的速度极快,像是嘴巴用完了着急还一样。 裴珩不生气了。 梨花楼。 送走了许骞,他爹的几个生意伙伴让许婉宁明日还给他们各自留张桌子,明日带着客人来吃饭。 她爹带来了七个客人,那也就是说,明天大堂里只剩下一张空桌子了。 明日客人多。 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该吃的也都吃了,也不会再有客人来了。 “小姐,咱们回去吧,不会有客人了。”红梅给许婉宁拿了一件披风,“小姐,天凉了,咱们回去休息吧。” 许婉宁手托腮,望着外头安静的街道:“再等一会儿。” 似乎在等人。 红梅心思一动,脑海里想起了一个人。 小姐会不会是在等这个人。 又过了许久,后头的洗碗工都忙活完了,回家了,许婉宁这才起身,“我们回去吧。” 彭福:“小姐慢走。” 几人正动身离开,外头突然走来两个人。 为首的那个人一身紫衣,风度翩翩,浅笑着两个梨涡藏也藏不住。 “还有什么吃的?” 许婉宁脸上含笑:“想吃什么?” “鱼。” “有。” 红梅看着来人,默默叹了叹,她果然猜得没错,小姐等的人果真是他! 许婉宁让人关了门,去了厨房,彭福连忙跟在后头。 一盏茶的功夫,鱼头炖豆腐、酸菜鱼片就已经上了桌。 裴珩没先动筷,看了眼菜,又看了眼彭福:“你做的?” 彭福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杀了鱼,片了鱼。其他都是小姐做的。” 裴珩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果然,如在燕城吃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许婉宁抱来了两壶梨花醉:“一人一壶,如何?” “好。” 两个人对面而坐,没说话,一个光顾着吃菜喝酒,一个光顾着喝酒,其他的人看着都打哈欠。 许婉宁举起面前的酒壶:“裴珩,迟到的生辰礼物,祝你生辰快乐。” “我很喜欢。谢谢。”裴珩也举起酒壶,满眼含笑:“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 收到了一句生辰快乐,收到了一桌他心心念念的菜。 这个二十四岁的生辰,不赖。 “以后要是饿了,来这里,让人提前来说一声,无论多晚,这里都会有人等你。” 许婉宁喝了一口觉得有些怪。 这不是梨花醉,可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脑袋开始晕乎乎的。 “你每天都在吗?” “应该都在,可能不在,不过彭福每天都会在,你来不会没人。”脑袋越来越晕。 “好。”裴珩眼里的笑意越来越大,今天的酒好香,香得他几乎都要醉了。 吃过饭,许婉宁带着裴珩去了二楼。 “你以后若是不想走大堂,可以走这后巷。这里有一丈高。” 裴珩探头看了看,“不高。” “能上来?”许婉宁有些不相信。 裴珩没说话,手突然揽在许婉宁的腰间:“闭上眼睛。” 还没等许婉宁闭上眼睛,身子一轻,失重的感觉袭来,许婉宁还没来得及尖叫,脚就安稳地站在地面上。 “现在咱们上去。”裴珩又搂着许婉宁的腰,一个飞身,不费力气,二人就已经站在了二楼的窗台边。 “我没撒谎吧?” 今夜的月亮比昨夜的还要圆,又圆又亮。 裴珩手还搭在许婉宁的腰上,二人凭栏赏月,像是弥补昨日没在一起看月的空白 天上的一轮明月,像是洒着万千光辉,洒在二人的身上,亮如白昼。 “许婉宁……” “嗯?”许婉宁觉得头有些晕乎乎的,像是喝醉了。 “谢谢你,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 “我的生辰十月初十,你记得,我也要生辰礼物。”许婉宁呵呵一笑,拉着裴珩的袖子,像是个讨要糖吃的孩子。 “你要什么?” 收拾桌子的红梅拿起许婉宁喝剩下的梨花醉,闻了闻,“这酒怎么那么奇怪。” “怎么了?”青杏过来问。 “这不是梨花醉,这是烈酒。谁把烈酒装梨花醉的瓶子里了?彭福,是不是你装的?” 彭福摸摸脑袋,一脸的紧张:“我,我当时可能太忙了,看错了酒壶,不过就这一壶。” 酒窖里还买了几坛烈酒,可能当时装酒的时候,混错了酒壶,又正好拿给了许婉宁。 红梅:“……”小姐,您运气可真好,就一壶装错的,还被您给喝上了。 运气很好的许婉宁,拉着裴珩说要天上的月亮回家当灯笼。 “我就要这个生辰礼物,你看它,又大又圆又亮,放我屋子里,肯定亮堂堂的。” 裴珩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明知不可能也要把它给弄下来! 回到许府,已经快要凌晨了。 陈望还等在院子里,见人回来,立马迎了上去:“怎么那么久?” “小姐喝醉了,在跟裴大人要天上的月亮。”青杏打着哈欠:“怎么劝都劝不回来。” “那后来小姐是怎么回来的?”陈望问。 红梅看看青杏,青杏看看扶柏,扶柏看看天上的月亮…… 谁都不敢说,是裴珩将人搂在怀里,一路哄回来的。 走到门口,还死拽着裴珩不放,说让裴珩带着她飞到月亮赏去。 红梅,青杏:“……” 好在是大半夜的,没人,不然看到自家小姐喝醉酒的糗样,真是没脸见人了。 ------------ 第221章 卫薇 一夜宿醉,结果依然是第二天头疼。 人都睡到日上三竿,要不是红梅实在担心今天梨花楼开不了张,她还真不舍得把许婉宁叫起来。 许婉宁捧着酸胀的头,爬了起来,想要回忆自己昨晚做了什么,可就跟断片了似的,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喝多了?我怎么连自己酿的梨花醉都会喝醉。” 之前没有这种情况啊! 红梅:“小姐,是彭福装错了酒壶,壶里头装的都是烈酒,又正好把那壶酒给了您。” 原来是这样! 许婉宁:“我还以为我酒量退步了呢。给了我就好,万幸没给客人。那我昨天晚上又干什么了?” 红梅:“……” 青杏端了水过来:“小姐,你忘记啦?你昨天拉着裴大人要生辰礼物呢。” 许婉宁惊恐不已:“我要,要什么了?” 青杏指指天上:“您说要天上的月亮回家当灯笼。” 要月亮? 这得多大的脸才要得起这样一个礼物,这比要裴珩把皇帝的位置送给她都难啊! 许婉宁受到了无限的惊吓:“下次提醒我,千万不要再喝醉了。醉酒误事啊。” 青杏兴奋得还想说些什么,被红梅拉了拉袖子,摇摇头。 青杏只得闭嘴。 吃早饭的时候,陈望进来了。 “小姐,我前夜跟着林惠,发现这人可不简单。” “有什么发现?”许婉宁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粥。 “您猜他昨夜见谁去了?” 许婉宁笑:“看来,是我认识的人?” 陈望点点头“是小姐认识的人,卫国公府的大小姐,卫薇。” 许婉宁放下了勺子。 卫薇啊。 卫薇在许婉宁出嫁的第二年也出嫁了。 她嫁的不是勋贵子弟,也不是皇宫贵族,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进士。 卫国公府榜下捉婿捉到的一个读书人,没有背景没有家世,嫁过去的第三年,卫薇与那人和离,听说是那人无法生育子嗣,又酗酒成性,卫薇回了京都,住在一处宅院里,自此后再没有嫁人。 “前夜,林惠先是去了一家酒楼继续喝酒,喝完酒之后,就去了城北一处宅子。他很警惕,人还晃晃悠悠的,却晓得看四周有没有人,我估计他是装醉的。我在门口蹲守了很久,林惠到昨天下午才出来,他后面又回了这里。” 林惠、卫薇,他们二人竟然搅合在了一起。 许婉宁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事情,也忽略了很多事情。 卫国公府、城阳侯府、海棠诗会…… 许婉宁觉得自己像是在一团怎么理都理不清的线团,连线头在哪里都找不到。 可她必须要找到。 “从现在开始,你盯着林惠,他的一举一动都务必要盯紧,特别是他在许家的一举一动,他给娘吃的药,都必须要给我一份份地盯牢了。” 许婉宁有些担忧。 大哥不在家,他们又都不懂得医理,若是林惠在药里头做手脚…… 林惠既然跟卫薇有关系,在这一刻,许婉宁就将他视作了敌人。 敌人,都该死! 因着起得晚,许婉宁到梨花楼的时候,都快要到晌午了。 彭福今天买了鸡、兔、猪肉。 按照许婉宁昨天的吩咐,已经全部都清洗干净,准备妥当了。 许婉宁来了之后,就直接进了后厨,准备晚上食材。 鸡做手撕鸡,兔子做爆椒兔丁,五花肉三分肥,七分瘦,做红烧肉再好不过了。 直到晚上擦边,梨花楼开张。 一下子就涌进了不少的人。 为头的几个许婉宁昨天见过,爹带来的客户。 “许小姐,今天有什么菜啊?”一进门,就有人问坐在柜台后面的许婉宁。 许婉宁连身子都不动一下,“后面有。” 客人们往后头溜了一眼。 红烧肉、爆椒兔丁、手撕鸡、豆腐炖鱼头、酸菜鱼片、一个素菜,跟昨天一半不一样。 “来来来,给我这桌一样上一份。”有人率先开了口,生怕晚别人一步要晚一步上菜:“酒,梨花醉,来四壶。” 说完,又对自己请来的几个客人说:“我跟你们说,这酒楼是昨天新开张的,菜好吃的不得了,这酒也好喝,跟我之前在燕城的梨花楼喝的梨花醉一模一样,好好尝尝啊。” 很快,酒菜上桌。 其他桌子的菜也纷纷上了桌,原本大家想着酒桌上头交流交流生意能更好地定下来,后来发现,根本就没功夫说话,都是吃过了山珍海味、美味佳肴的人,按理说不能被一盘菜给惊艳到。 可这老板的手艺真的没的说,好吃就是好吃,没有道理! 许婉宁也解释不出道理。 这就跟有人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一个道理,比如宋夜生。 来消息说他已经在莲洲谈好了生意,几乎垄断了莲洲所有的莲子和菊花,现在已经在来京都的路上了。 看到菊花、莲子这两个词的时候,许婉宁这才后知后觉,陡然想起前世发生的一件事情。 大越盛产菊花和莲子,尤其与莲洲的莲子菊花品相最好,味道最好。 今年风调雨水大丰收,货多价就贱,有些店铺就不愿意做这个生意,一来怕货积压多了卖不出去,二来货太多也卖不起好价钱。 许家的店铺也是一样。 那个时候,许家的店铺已经是崔云枫在打理了。 许婉宁曾听崔云枫说过,说是后悔的肠子都青了,错失一个赚钱的大好机会,许婉宁就问出了什么事。 邻国大周五年来一次大越进贡,今年来的是大周的五皇子,他对菊花和莲子很感兴趣,说是他们本土没有这种东西,要买一些带回大周。 人家都是送礼来了,大越怎么可能让人家自己出钱买。 于是,大越就下令,让京都所有卖菊花和莲子去参选,要品相最好的,许家商铺没有货,无法参选。至于后来如何,许婉宁也不知道。 但是宋夜生这一举,让许婉宁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人真的天生就有天赋,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没有机会,老天爷给你制造机会,也要让你赚钱。 ------------ 第222章 故人 清脆悦耳的铃铛响起。 “客人几位?” “一位。” 一个女声将许婉宁的思绪给拉了回来,目光扫过去,看到了正中间的一个妇人,衣裳光彩华丽、美艳动人。 许婉宁唇角勾起一抹笑,看着她。 故人啊。 那妇人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她,也往这边看过来,美目错愕惊惧间,很快一闪而过,对面的妇人也扬起了大大的笑:“婉宁,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许婉宁勾唇笑,“卫薇。” 许婉宁让卫薇去了二楼的厢房。 卫薇看看这里,看看那里,一脸的好奇:“你爹娘真的同意让你抛头露面做生意啊?” “我家就是做生意的,没有那么多规矩。”许婉宁邀请卫薇坐下:“想吃什么?我这里只有六个菜。” 卫薇笑笑:“你知道我是无辣不欢的,有什么辣菜,尽管上上来。” 许婉宁吩咐了扶柏几句,扶柏就下去了。 “婉宁,你这几年,还好吧?”卫薇先控制不住了:“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崔家人可真不是东西,竟然这样对你,好在你离开了那个家。不过我娘也是老糊涂,竟然会把崔云枫和崔庆平给救下来,这不就相当于跟你为敌了嘛!我们还是好姐妹,是不是?我心是向着你的。” 许婉宁悠悠地笑道:“我知道,这跟你没关系。我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说说你吧,你呢?你不是离开京都跟随夫君去任上了吗?” 卫薇摇头:“哎,跟你一样,也是一言难尽啊。也是我大意了,认为读书人都是温文尔雅、性情温和的,谁曾想,那人不喝酒时还行,喝了酒,就开始胡言乱语,动手动脚,我好几次差点被他打死,再加上,他一次醉酒后伤了命根子,从此往后再无法有孕,性情就越发地暴戾古怪,几次三番地要与我同归于尽,后来我哥哥他们终于把我救了出来,我就与他和离了。” “咱们姐妹两个,怎么都这么苦命。”许婉宁眼睛有些湿润:“不过好在,咱们姐妹两个都脱离苦海了。” “你比我好,最起码,你还有一个儿子跟着你,不像我,这么多年了,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每日守着偌大的宅子,心里空荡荡的。”卫薇声音也开始哽咽:“咱们姐妹见着了,下次你若没事,就多去我家坐坐,陪陪我嘛,咱们好姐妹还像当年那样,好不好?” “好,我一定去。”许婉宁眼角的笑意丛生,两个人仿佛还是当年一样。 一直到卫薇离开,许婉宁一直都陪着她,两个人有说有笑,像是亲姐妹一般。 红梅有些担忧:“小姐,她是卫国公府的人,也是崔云枫的亲戚,她肯定没安好心。” 但凡跟崔云枫沾上关系,对她们来说,就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主动邀我去,我怎能不去呢。”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她还正愁找不到机会接触卫家人呢。 毕竟除了崔云枫和崔庆平,卫家人,首当其冲这个卫薇,就是她的敌人! “嘎吱。” 二楼的窗户突然传来一道声响,许婉宁问:“二楼的窗户开了吗?” “开的,按照您的吩咐,每天开门就打开,关门就锁上。”彭福回道。 许婉宁转身去了厨房。 彭福跟在后头:“小姐,让小的做什么?” 许婉宁指了指水池子里最大的一条草鱼:“把它捞上来,收拾好,我马上就来。” 小姐这是要亲自做菜。 彭福立马将里头最大的一条草鱼捞了出来,剁下鱼头,清理干净,许婉宁上了二楼最后一间厢房,屋内已经点了灯了,绕过屏风,就看到裴珩正半靠在软枕上,仰头喝梨花醉。 “你来了。”许婉宁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今夜还吃鱼吗?” “吃。” “行。” 许婉宁来了又走了,裴珩将两壶梨花醉喝完了,许婉宁又回来了,端着两大盆鱼进来。 裴珩放下酒壶,开始吃菜。 许婉宁坐在对面,热气氤氲间,将二人的身影都笼罩得有些模糊。 裴珩突然有了一个画面。 除了地点不对,哪哪都像是妻子陪晚归的夫君用宵夜的画面。 他闷头吃,她看着他吃,不说话,可她的心意都在这鱼肉里,他的话也都在吃鱼的行动上。 裴珩吃掉了大半,饱得不行。 已经很晚了。 “你没有吃晚饭?”许婉宁看他吃了这么多,估计是晚上饿着肚子。 “没吃。一直在金鳞卫处理事情。”裴珩点点头:“忙着忙着就忘记吃饭了,回去的途中感觉到饿了,就过来了,没想到你还在。刚才走的那个是卫薇吧?” 许婉宁点点头:“是。” “她都跟你聊了什么?” “她与她夫君的事情。” “我猜,她肯定说的是,她夫君性情暴戾、嗜酒成性,醉酒后还经常毒打她吧。”裴珩喝了一口口菊花茶。 “这你也知道?”许婉宁有些吃惊。 “不是我不想知道,整个京城没人不知道。”裴珩饶有兴致:“你刚来,可能也还没听说过。不过,今夜她跟你说的版本,我还知道另外一个版本,想不想知道?” “她丈夫?”许婉宁也来了兴趣。 “嗯。她不是说她丈夫疯疯癫癫,下落不明了吗?” “他在我那儿,哪天我带你去见见,听了之后,就能知道这两个人说得,南辕北辙,大相径庭。”裴珩觉得很好笑:“我先不与你说,你自己听了就明白了。” 许婉宁若有所思。 “我家的那个府医林惠与她有关系。他深夜前去找卫薇,二人独处,可见关系非同一般。” “府医?”裴珩一脸凝重:“阿宁,你要当心此人,卫薇她蛇蝎心肠,一肚子的坏水。” “我知道。我如今就是担心我娘。”许婉宁面色凝重:“我大哥去了卫国公府,我娘一直是林惠帮着调理身子,若是他……” 许婉宁不敢再说下去。 裴珩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你先回去,有人会在你院中等你。” “谁?” “回去你就知道了。” ------------ 第223章 两人 回到梨花院,许婉宁看到了两个站在梨花树下的姑娘。 身形婉约,面容清秀,一看就是柔柔弱弱的姑娘。 “白鸽,白雀?你们怎么在这?”扶柏第一眼就认出了她们。 青雀不理会她,见到许婉宁,单膝跪地:“白鸽、白雀,拜见小姐。” 扶柏愣了一下,接着就笑得捶树:“哈哈哈,督主也不要你们了吗?” 白鸽乜了他一眼,声音清脆爽利:“小姐,从今往后我与白雀就是您的人,听候您的差遣。” “是裴珩让你们来的?” “是。”白鸽说:“奴婢擅医,白雀擅毒,小姐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奴婢二人。” 扶柏笑嘻嘻地说,“小姐,她们还会唱曲,武功也是一等一的好。” 唱曲? 连怎么去陆氏身边的借口都有了。 果然,裴珩心思细腻起来面面俱到。 许婉宁很满意,“裴大人的属下,没有一个不好的。” 这是连扶柏都给夸上了。 扶柏得意扬扬。 她亲自上前,扶起了白鸽与白雀:“今夜你们先安顿下,明日我会带你去见我娘,请你们二人,一定要关注我娘的饮食和用药,哪怕是喝的一口水,也请你们要多加注意。” “请小姐放心,奴婢二人一定会照顾好夫人。” 让青杏带着二人去安顿了,红梅也伺候许婉宁睡下。 有了裴珩送来的这两个擅毒和擅医的人,许婉宁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心情也好了不少,脸上的笑意一直都在。 红梅看着许婉宁脸上的笑,也跟着笑。 “小姐心情很好。” “嗯,大哥不在,总算是有人能帮忙看着点娘了。” 就算林惠没有什么,也算是求了一道平安符吧。 “小姐,您觉不觉得,裴大人最近见您的次数,比以前多多了。”红梅突然问。 她早就想说了,就连梨花楼的第四个包厢,红梅现在明白了,那就是小姐特意给裴珩准备的。 还有那夜,小姐抓着裴珩的衣裳,让人带着她飞到月亮上去看星星,裴珩哄小姐时,耐心又温柔的样子,红梅觉得自己应该开口,跟小姐说说。 许婉宁眨着大眼睛:“是嘛?” “是。”红梅说:“自从梨花楼开张之后,裴大人就几乎天天都会过去。” 许婉宁:“他要去吃饭喝酒嘛。太晚了,他没饭吃。” “小姐,他是金麟卫的大都督,又是大都督府的主子,多晚都有人等他,知道他没吃饭,谁都会给他做饭,哪怕他要吃满汉全席,再晚也会有人给他做出来。”红梅看着许婉宁。 有些时候,身在局中,不如旁观者看得更清。 许婉宁沉默不语。 “小姐,裴大人对您,不一般。”红梅直截了当地说:“他或许对您存了其他的心思。” 能有什么心思? 男人对女人的好,总不会来得无缘无故。 许婉宁依然没有说话。 “小姐,您如今是和离妇,他又是那个身份,奴婢觉得,有些时候该保持距离,还是要保持距离。虽然他对您够好,可是一直这样下去,若是被旁人发现,对您名声有碍。” 名声? 许婉宁幽幽地笑问红梅:“红梅,你是把你家小姐想得太好,还是把裴大人想得太差?” 眼底隐隐有了怒意。 红梅一怔,“小姐。” “红梅,你家小姐就是一个商贾之女,还是个带着儿子的和离妇,裴珩什么身份?他虽然现在不如以往,可他现在的身份也是我们许家甚至是许多世家大族望其项背的存在,我与他交往过甚,是我污了他的名声。” 红梅连忙解释:“小姐,您明明知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许婉宁眼底的怒意消散不见,她拍了拍红梅的肩膀,语气温柔:“下去吧,下次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她得裴珩诸多帮助,如今又让她与裴珩划清界限,便就是个普通朋友,此举也难免有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嫌疑。 虽然红梅是为她的清誉考虑。 屋内的灯熄灭了。 许婉宁睁着眼睛望着帷幔,许久没有睡去。 她在想与裴珩的关系。 二人现如今的交往确实比在燕城还要频繁,特别是这个梨花院,就跟他家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又都是大半夜的见不得人的时候,若是别人,许婉宁定会把人当登徒子给乱棍打死,可裴珩…… 她甚至好酒好菜地招呼人家。 裴珩对她越好,她也想对裴珩越好去回报他。 可落在外人的眼中,或许这好,就变了味道。 可怎么着? 许婉宁望着帷幔嗤笑。 堂堂一个大都督、璋和帝身边的大红人,多少世家大族皇亲国戚都巴结的人,会对她有想法? 哪怕她未婚未育、冰清玉洁,也入不了裴珩的眼。 这样想着,许婉宁这一团乱麻就清楚多了。 就是普通朋友嘛,多的,无需多想,只会庸人自扰。 她没那么不要脸,会认为裴珩对她有非分之想。 整个梨花院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尚圆的月亮挂在天上,洒下薄薄的一层光辉,也照亮了屋顶上坐着的一袭紫衣,举起一壶梨花醉,对月独酌。 身形寂寥、孤单望月。 第二日一大早,许婉宁就带着白鸽白雀去了陆氏处。 陆氏还没开始吃饭,瞧见许婉宁来了,忙让人加筷子,“难得你起得这么早,快,陪娘用早膳。” 许婉宁确实没吃早膳,她去扶陆氏,噘嘴说:“娘,你是嫌弃女儿懒咯?” “嫌是不敢嫌的,毕竟你现在也是咱许家能赚钱的人了,娘哪里敢嫌弃你,娘巴着你还来不及呢,还得靠你赚钱吃饭呢。”陆氏这酸溜溜的话,酸得不能再酸了。 许婉宁抓住了重点:“娘,爹又咋惹你生气了?可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哼,你那个爹,嫌我没做过生意,给他出的主意都是破点子。” 许婉宁看向陆氏身旁的云姑姑。 云姑姑抿唇冲她笑着摇头。 许婉宁明白了:“娘,爹是说你好好休息,别去想生意上的事情,有什么问题他自己会解决,你不要操心,想多了费心神。” 云姑姑唇边笑意更大,偷偷地给许婉宁竖起了个大拇指。 许婉宁心中得意,娘又把爹的好意给曲解了。 曲解? 就好比她曲解裴珩的好意一样,对一个人好,为什么非要扯到另外一个地方上去。 虽然世人都说裴珩心狠手辣、暴戾成性,可这几个月的接触,许婉宁也发现这人,依然还保有纯真、善意。 许婉宁想让裴珩的纯真和善意一直保持下去。 ------------ 第224章 密室 “娘,我新看中的两个丫鬟,你替我看看,好不好?” “你看中了就好,娘觉得挺好的。”陆氏看着这两个丫鬟,清清爽爽,眼神清澈,一看就是个心思单纯的好姑娘。 “那娘要觉得挺好的,我就把她们两个送给你啦。”许婉宁俏皮地笑道。 “你看中的丫鬟,送给我做什么?”陆氏有些不解。 “云姑姑说,这院子里的丫鬟就会低头干活,也不会陪你说话聊天,逗你开心,就云姑姑哄着你。我这不是怕你烦闷嘛,这白鸽白雀,会唱曲,以后你烦了闷了,让她们给你唱曲逗你开心呗。” 陆氏喜出望外,上前去拉白鸽白雀,跟看心肝宝贝似的:“会唱曲?” 白鸽白雀点点头:“回夫人的话,会唱几首曲子。” 白鸽掐了个兰花指,唱了两句白蛇传,陆氏眼前一亮:“好,好,留下来。” 白鸽白雀伏下身子:“谢夫人。” 二人自此就留在了陆氏的身边。 许婉宁陪着陆氏用过了早饭,心情也好了不少,看到陆氏吃完了早饭正在看白鸽白雀唱曲,许婉宁不动声色地离开。 出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林惠来给陆氏请平安脉。 “我娘最近身体如何?” “夫人身体很好,小姐不必担心。” “那就好,我娘就拜托林大夫悉心照顾了。若需要什么,直接跟管家说就是。” 林惠拱拱身子,一副卑贱听话的样子:“是。” 许婉宁径直离开。 林惠回头,看着许婉宁离去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阴冷,他没有迟疑,直接进了院落,看到院中有两个身段妖娆的姑娘正在唱曲,陆氏打着拍子,一脸的开心。 林惠没有出声打扰,而是站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见唱完了,这才笑着上前:“夫人,今天该把个平安脉了……” 许婉宁照例来到梨花楼,从白天待在晚上,可一连好几日,裴珩都没有来。 入了秋之后,许婉宁特意给店铺里的菜新增了一个特色,乱炖锅。 蔬菜、肉片、丸子,想吃什么让客人自己点,点好的菜放入高汤里涮,配上许婉宁特制的调料,又香又麻又辣,任君选择,在京都掀起了一阵风潮。 转眼已经到了九月,梨花楼的生意也走上了正轨,再次送梨花醉到大都督府时,许婉宁算算日子,距离上一次见裴珩,已经过去有半个月了。 一日中午在梨花楼,扶柏突然神神秘秘地找她,耳语了几句。 许婉宁再次听到那两个字,有些恍惚,连忙站了起来:“带我去。” 扶柏赶着马车,将她带到了城南区县衙。 “裴大人在这?”许婉宁有些好奇地问。 扶柏点点头:“督主说,定在这里方便。” 方便? 许婉宁皱皱眉头。 二人到了县衙门口。 门房守卫的衙役见许婉宁来了,热情地不得了,连忙点头哈腰地将人带到了王兴民办事的地方。 “大人,许姑娘来了。” 也不管王兴民在里头做什么,再见什么重要的客人,通传的人半分不敢怠慢。 王兴民听到声音,战战兢兢地看了看裴珩,等着裴珩的意见。 裴珩点点头。 王兴民立马跑了出来,一脸喜意:“许小姐,您来了。快请进。” 将许婉宁毕恭毕敬地领进了屋子。 这是王兴民处理公务的地方,没有他的命令,任何闲杂人等都不准进去。别说下属了,就连枕边人都不可以。 看到的人见状,都惊呆了:“天呐,王大人竟然领着许婉宁进去了。之前不是当有一个小厮不小心闯进去被他打了三十棍嘛,还说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进去,他竟然带着位许姑娘进去。” “所以说,这位许姑娘是王大人的心头好啊。” “咦,王夫人不是就在后院吗?这么明目张胆,就不怕王夫人生气啊!” “生什么气?如今王大人官运亨通,这男人三妻四妾不正常得很吗?王夫人再怎么受宠那也是人老珠黄了,这么年轻漂亮又有钱的,要你你要不要?” “要的要的!” “王大人这是事业爱情双丰收啊!” “估计马上就能喝喜酒了。” “你们到时候送多少礼金可要告诉我啊,我跟你们送一样的。” “一定一定。” 一群人聚在一起嚼舌根,被谈论的王兴民压根听不见,他跟许婉宁已经进去了。 “许小姐,大都督等候您多时了。” 也不知道他按了什么地方,墙壁上的多宝阁一转,露出了一个密道。 许婉宁一怔:“新的?” 王兴民点头呵呵一笑:“新的,我来之后,大都督就加派人手,挖了这个密室。” “通到哪里?” “许小姐真聪明,通到衙门后巷子一处宅院里,这样大都督进出也方便。” “他可真能折腾。” 王兴民但笑不语。 那可不,为了你,大都督可是煞费苦心啊! 许婉宁进了密道,走了十步拐个弯就到了一处密室。 裴珩就站在密室门口等她。 半个月不见,许婉宁望着火光里的他有些恍惚。 裴珩依然是一袭紫衣,天凉了,他的衣裳也有了厚度,可依然不碍着他风度翩翩,嘴唇微抿,露出两个梨涡,“来了?” “嗯。怎么安排在这里?”许婉宁有些不解。 “这儿安全。以后若是想见我,你让扶柏通知我。你光明正大地从县衙进来,我从后面的宅子里进来,在这里碰面。” 一旁的王兴民心内翻江倒海。 这有钱人讨女孩子欢欣就是能折腾啊,半个月前,大都督突然找到他,说要在他这里挖个密室和密道。 虽然没说挖密道密室要做什么,可今儿个第一次用,就是为了见许婉宁,傻子都知道这密道的作用。 啧啧,为了见心上人一面,还真的是煞费苦心。 许婉宁看了裴珩一眼:“你可真能折腾。” 怪不得半个月没见,原来挖土来了。 裴珩笑笑,嘴角的梨涡给他凤眸增添了几分娇憨可爱,“阿宁,等会要有个心理准备。” 他特意等在密道口,一是为了提前见许婉宁一眼,一是为了提醒许婉宁。 许婉宁乜了他一眼:“有鬼?”她又不是胆小鬼。 裴珩笑笑:“差不多了。” 等许婉宁进了密室,看到坐在轮椅里的那个人,还是有被吓到。 男子双腿从大腿根部以下全部空落落的,脸上还有一道刀疤,一只眼睛只有眼眶,没有眼球。 狰狞又可怖。 “他是刘昌明?”许婉宁都不敢相信。 这就是那个金榜题名被榜下捉婿的英俊潇洒的刘昌明? 到底是遭了什么样的罪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 第225章 版本 刘昌明,卫薇榜下捉得夫君。 新帝开恩科时的进士,也是个风流倜傥、潇洒英俊、貌似潘安、才高八斗的人才,人品学识样貌上没有任何的缺点,唯一的缺点就是家世普通,没有人脉,没有背景。 在看榜时,被卫国公府榜下捉婿,成为卫国公府的乘龙快婿,人人都艳羡他春风得意马蹄疾,可没人知道,这是他悲惨人生的开始。 刘昌明与卫薇成亲之后,在卫国公府的扶持下,刘昌明去了外地当地方官,而且还是个富庶的鱼米之地。 一个没有家世没有背景的男子,靠着自己的学识榜上有名,又靠着榜上有名被世家大族看上,春风得意,认为自己前途无限。 二人成婚之后,也曾度过一段甜蜜的时光,可到后来,一切都变了。 刘昌明说话带着浓烈的恨意。 “她与我成婚之后,恩爱过一段时日,可是两个月之后,她突然整个人就变了,不再与我亲昵,就连我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她都要嘲讽我一顿,说我出身低贱,举止粗俗,吃穿用度都入不了她的眼,觉得我恶心至极,然后便与我分房而睡。” 刘昌明睁着那只能看得见的眸子,义愤填膺,另外那只空荡荡的眼睛,同样狰狞可怖,仿佛有无数的冤屈想要说出来。 卫薇与刘昌明分房睡之后,刘昌明为了哄好卫薇,花了一段时间学习世家勋贵子弟的举止仪态,原本以为这样能让卫薇回心转意,谁曾想,刘昌明出现在卫薇面前都是错误。 卫薇开始无理取闹,开始跟刘昌明闹着要和离。 刘昌明怎么愿意,这才成亲几个月,就没同意,谁曾想,卫薇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吵闹之后,竟然又安静了下来,不跟刘昌明吵了,还对他百般贴心。 一应衣食住行都是卫薇亲手准备,二人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成亲那会,刘昌明很欣慰,对卫薇没有产生过半点的怀疑。 直到两个多月后,刘昌明开始酗酒,甚至开始出现幻觉,觉得身边有无数的恶鬼想要吞噬他,撕碎他,刘昌明开始反击。 可等清醒,就看到卫薇鼻青脸肿,满身伤痕,两眼畏惧地看着他。 一旁的丫鬟仆从说,他酗酒后伤人,打伤了卫薇,要不是众人拦着,怕是也往死里打。 刘昌明选择不喝酒,可不喝又不行,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何,竟然对酒上了瘾,一日不喝就像是有千万条虫子在身体里爬似的,只有喝了酒才能缓解。 刘昌明怀疑自己中毒了,他去看了大夫,可大夫都说他身体好好的,完全没有半点中毒的迹象。 循此往复,刘昌明酗酒的时候越来越多,打卫薇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卫薇实在没办法,把卫国公府的人请来了,在卫国公府的施压下,刘昌明没法,只得和离。 和离之后的刘昌明,依然酗酒,有一次打了府中的丫鬟,然后跑到院中,在大庭广众之下爬上了假山,从两米多高的假山上跳了下来。 双腿折了,眼睛被锋利的假山戳瞎了一只,脸也被假山石子给磨毁了容。 自此仕途走到了终点。 卫国公府请旨,璋和帝下令,除去进士之名,刘昌明被贬为庶人。 他中进士当官不过大半年的光景,一下从天上跌落凡尘,有人唏嘘,有人说刘昌明活该。 刘昌明腿断了,眼睛瞎了一只,脸也被毁容了,走到哪里都被人嘲笑。 身无分文,连买酒的钱都没有。 这身体里的虫子就跟要从他的皮肤里钻出来一样,疼痛难忍,万虫钻心,可他没钱,哪里买得起酒,刘昌明就去抢,就去偷,后来被人打断了腿,可喝了酒之后,万虫挠心的症状一点都没有减轻,反倒越来越痛苦,痛苦到刘昌明只想去死。 可没想到,被裴珩救下。 裴珩给他请了大夫,有经验的大夫一诊治,怀疑刘昌明被人下了慢性毒药,一种能让人上瘾让人致幻的毒药。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就会生根发芽,越长越大,枝繁叶茂。 刘昌明开始怀疑卫薇害他,便在往昔的一点一滴中找证据。 可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什么证据都没有。 可刘昌明还是不相信:“是卫薇,一定是她干的,除了她不会有别人。她就是见我不跟她和离,她才假意示好,其实是为了好给我下毒。” “我现在这样不人不鬼地活着,就是想要看到她身败名裂,不得好死!”刘昌明胸膛起伏,呼吸急促,受伤的脸看起来越发的可怖狰狞。 密室不大,他在歇斯底里地叫嚣着,在狭小的密室中声音有些瘆人。 裴珩使了个眼色,扶松连忙将人顺着另外一头的密道给推了出去。 王兴民见状,也打算离开。 裴珩:“站在门口就行,别走远了。” 王兴民有些不解。 这大都督有话要跟许小姐说,他在场算几个意思? 罢了罢了,不走就不走,不看不听。 裴珩:“听了之后,有什么问题吗?” “卫薇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许婉宁不明白卫薇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是不想嫁给刘昌明,为什么要榜下捉婿,嫁了又费尽心思害死人家。 “这要问卫薇本人。”裴珩说:“刘昌明中的毒到现在都没有眉目。” 不再服用含有毒药的酒之后,刘昌明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不过其中的艰辛,根本是常人无法承受的,而且他的记忆力和体力也有了很大的损伤。 看来那种慢性毒药摧毁的不仅是人的意志力,还有脑子。 “你可以去问问我大哥。他经常跟着我爹走南闯北做生意,他又是个大夫,没事就喜欢出去询问疑难杂症和当地风土人情,他说不定听过。”许婉宁说起许迦时一脸的崇拜。 裴珩心里不是滋味:“你大哥懂得那么多?” “是啊,他医术很好,要不是我爹娘收了他当义子的话,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是名满天下的一代仁医了。” 看这丫头说起她大哥时那神采飞扬的样子,裴珩心里头酸溜溜的。 一旁的王兴民抬头看了看裴大都督的脸色。 啧啧啧,乌漆嘛黑的,这醋吃的,连许小姐说自己大哥都不行。 瞧瞧这可怕的占有欲! ------------ 第226章 怀疑 “卫薇若是给刘昌明下毒的话,那这毒的来源,我想到了一个人。” “你家的府医。”裴珩记得许婉宁说过的话。 许婉宁点点头。 “他们二人关系匪浅,林惠又是大夫,他知晓的概率很大。”许婉宁忧心忡忡:“我怕他对我家人不利。” “别担心,有白鸽白雀,她们一个擅医术,一个擅毒术,若是下毒的话,我相信她们应该看得出来。” 许婉宁苦笑:“刘昌明不也是中毒深了才被诊断出来中毒吗?这种毒,估计只有积累到一定程度才能看得出来。” “别担心。”裴珩举起手,本想拍拍许婉宁,到最后还是放下。 一切都有他在。 说完了刘昌明,许婉宁才有空去环顾四周,看到这个简单的密室,有些好奇:“为什么挖一个密室出来?” “这里安全些。”裴珩回答。 确实安全些。 裴珩去梨花院,名不正言不顺,而许婉宁来县衙,却光明正大。 “哦。”许婉宁以为是他跟王兴民谈事安全些,也没有想其他的,“那我回去了。” “好。” 许婉宁离开密室,王兴民站在密道口,“许小姐慢走。” 突然一道精光直射过来:“王大人不是要去衙门办事吗?” “啊?”王兴民打算送送裴珩的,一听这话就愣住了,“哦,去。许小姐,我送你出去。” 裴珩望着许婉宁的身影消失在密道里,他才转身,幽幽地往相反的密道而去。 这花了大半个月时间挖出来的密道和密室,看来还是值得的。 以后想见她,有光明正大的借口了,也有光明正大的地方了,身边再带几个人,也不会有损她的清誉。 王兴民将许婉宁送到了大门口,看到她上了马车走远,这才转身回了县衙。 在密室里待久了,身上感觉有些凉飕飕的,王兴民在太阳底下站了站。 这一站,还听到了一些之前根本没听过的声音。 “看到没?大人又亲自把许小姐给送出门了,人家马车走远了,大人还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含情脉脉,舍不得人家呐!” 王兴民:“……”什么情况? “啧啧,这位许小姐下次再来,可千万不要怠慢了。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是咱们的女主子了。” 王兴民:“……”什么乱七八糟的。 树丛后头两个丫鬟仆从渐渐走远,王兴民怕惊扰到他们也没敢动,等人走了,还有些懵圈。 他跟许婉宁? 这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他这是在给大都督给许小姐创造机会,好不好? 什么都不懂,就乱说。 王兴民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脑袋,大呼一声“糟糕”。 要是府里头都这么传他跟许小姐的事情,那是一定会传到夫人耳朵里的呀,夫人肯定会误会的呀,不行不行,要跟夫人说清楚。 他的心里,从开始到现在到以后,他心里只有夫人一个! 王兴民撩起衣袍就往后院奔去,生怕晚了一步。 跑了几步又想起裴珩,顿住了。 裴大都督要是听到了,他会不会认为自己心怀叵测啊?会不会认为自己跟他抢女人啊? 不行不行,要去解释啊! 王兴民又往外头跑,跑了几步又停住了。 夫人也很要紧,要是夫人误会了,伤心难过怎么办? 大都督也很要紧啊,要是大都督误会了,扒了他的乌纱帽又把他踢到哪个鸟不拉屎的旮旯,他还怎么跟夫人团圆啊! 怎么办? 那日下午就有幸运的下人,看到了一幅极其别开生面的画面。 王大人不是哭也不是笑,跑两步又转头跑两步,又转头回跑,如此往复,到最后自己把自己累煞了气。 一屁股蹲地上恨恨的拔草。 令下人们一头雾水:王大人这是怎么了? 没人知道王大人是怎么了。 许婉宁也不知道裴珩是怎么了。 自那一次在县衙密室见面之后,裴珩又是一连半个月没露面。 若不是扶柏整天在许婉宁的跟前晃荡,她都快要把二人曾经私交密切的事情当成了一场幻觉。 梨花楼的生意步入了正轨,彭福的手艺,许婉宁也觉得很好了,再加上晚上裴珩从不曾出现,许婉宁也渐渐地很少去梨花楼了。 店铺里头的事情一应交给了彭福。 她则每日要么酿酒,要么就去陆氏的院子里听曲儿。 白鸽白雀真的不赖,换上戏服一打扮,比戏班子里的名角唱得还要好。 偷懒偷上了瘾,许婉宁觉得一辈子躲在后院听曲赏花做个快乐的米虫也不是不行。 只是,做米虫,注定会被人清理掉。而且,有人也不给她做米虫的机会。 白鸽白雀一曲唱罢,等着把平安脉的林惠笑着上前搭在了陆氏的手腕上。 一番望闻问切,林惠说要重新换个新的方子,“之前的药方要重新变了一下,这个方子,一样是先吃七天。等会我会把药拿来。” 陆氏:“有劳林大夫了。” “应该的。”林惠毕恭毕敬地回答,“夫人,小的告辞了。” 他给陆氏行了个礼,又给许婉宁行了个礼,后退几步,这才转身离开。 药很快送来了。 白鸽白雀拿下去煎药了。 许婉宁坐在圈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陆氏说话。 许婉宁见她坐了一上午了,“娘,不要去躺一会儿吗?” 陆氏兴奋地摇摇头:“不用,我精神好得很。” 云姑姑也说,“是啊,小姐,夫人她最近精神头很好,原来上午下午都要补个觉,现在都不用了。早上起来,到晚上休息这一段时间都不困。” “娘,你是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情况的?”许婉宁心中警铃大作。 陆氏想了想,“有小半个月了吧,林大夫说这是身体好转的表现,让我继续服药。” 陆氏生许庭安的时候难产,差点丧命,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陆氏的身体渐渐变得虚弱,要经常吃药调理。 按常理来说,白天不用小睡这证明身体好,精力充沛,可若是往不好的方向想,若是一个人服用致幻药物,就比如刘昌明被人下的药…… 若是小小的剂量,让人兴奋地不用睡觉呢? 有了刘昌明这个前车之鉴,再加之林惠跟卫薇的关系,由不得许婉宁不警惕。 她坐不住了,来到了小厨房。 白雀白鸽正在一味味地检查药。 “如何?” “小姐,药中并无其他的东西。” 药里头没有。 陆氏真的身体被调理好了? 药没问题,那是哪里出了问题。 许婉宁的目光四下扫过,目光落在一个崭新的药罐上:“新买的?” 白雀点点头:“之前那个不小心砸碎了,这是林大夫新送来的。” “送来了多久?” “半个月。” 许婉宁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 又是半个月。 ------------ 第227章 药罐 卫国公府内。 夏泽明,也就是改头换面入府的许迦帮万岚重新修剪了指甲,将坏甲磨平了之后,把碾好的药汁涂上去,再将指甲一个个裹起来。 已经治了一个多月了,万岚惊奇地发现自己病得不是很厉害的指甲,隐隐有恢复的态势。 “阿桂,你看看这个指甲,是不是要好了?你瞧瞧,我感觉没之前那么厉害了。”万岚指着自己的小拇指,喜出望外地说道。 桂嬷嬷看了一眼,也很欣喜:“老夫人说得没错,奴婢也瞧着好多了。” “夏大夫,你可真是神医啊,怎么说治就治好了呢!”万岚恨不得把自己的指甲全部治好。 “老夫人谬赞了。这指甲出现问题,还是有多重因素的,这治疗,不仅要外用,还要内服,老夫人都一一做到了,病甲全部恢复正常只是迟早的事情。” 许迦包好了万岚所有的指甲,这才毕恭毕敬地退到了一旁:“明日晚上我再来帮老夫人拆掉。千万不要入水。” “好。” 有丫鬟端着药进来,桂嬷嬷接过:“老夫人,药好了。” “快拿来,我喝掉。”万岚接过药,仰头一饮而尽。 万岚已经十成十地相信了许迦的话。 指甲是她的一块心病,在心里头窝了十多年了,只要能治好,让她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见万岚将药喝掉,许迦嘴角抿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 “老夫人,草民熬药的药罐昨儿不小心被草民损坏,草民想要一个新的。” “桂嬷嬷,听到没?去帮夏大夫买一个新的药罐回来。”万岚这人疑心重,有些东西非要是桂嬷嬷买的才肯用。 桂嬷嬷福福身子,“奴婢遵命。” 她抬头时与许迦对视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着。 万岚眼睛蓦然睁大,接着就撑着太阳穴,“那个小讨债鬼怎么又来了。” 许迦不便久留,拱拱手就走了。 屋外的风很大,秋风像是刀子一样刮在人的脸上,有些疼。 许迦路过崔庆平的身边时,特意看了看他受伤的左脸,没有戴帷帽没有戴面纱,没有避光避风,就这么露在外头,小孩子吗,怎么可能那么听话。 唇角微微抿了抿,长腿一跨,就避开了聒噪的在院子里耍赖皮的崔庆平。 崔庆平躺在太阳底下耍赖:“给我银子,我要银子。” 万岚走了出来,怒不可遏地指着崔庆平:“你个兔崽子,你到底要做什么?这每天给你二百两,你还知足?你还要?你咋不上天呐!” 崔庆平小身板跑起来挺快的,一个翻身就抱住了万岚的大腿:“姨祖母,你给我银子嘛,等我长大了,我孝敬您,给您养老。” 万岚都要被气笑了:“你从我这骗走的银子还给我,我就能安稳地过个晚年。” “姨祖母。”崔庆平搂着万岚的腿,不依不饶,“求求了,求求了。” 桂嬷嬷看着,“老夫人,这孩子总要钱,莫不是被人给骗了?” “骗?”万岚一怔。 谁会骗一个六岁还没满的孩子。 桂嬷嬷在万岚耳朵边低语几声,万岚心领神会:“给他。” 又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递到崔庆平的手中,崔庆平看到上头的二百两银子,有些不高兴。 每次总给二百两,给多点会死啊,小气!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崔庆平拿着二百两银子一溜烟地跑了。 一个仆从得了桂嬷嬷的授意,跟在了崔庆平的身后。 “你这话是点醒我了。”万岚被桂嬷嬷扶着回了屋内:“他一个孩子,总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说不定真被人给骗了。” “老夫人心善,但愿这孩子别出什么事才好。”桂嬷嬷扶着万岚躺下了,“夫人,那奴婢去买药罐了。” “去吧。别人买的我不放心,也就你做事,得我心意。” 桂嬷嬷福福身子:“是老夫人抬爱奴婢。” 离开了卫国公府,桂嬷嬷一路朝卖杂货的地方去了。 药罐这东西就是个普通的陶罐,任你是紫砂的红砂的都不如陶罐的好。 桂嬷嬷径直来到一处杂货铺。 这杂货铺也是个老铺子了,里头什么都有卖的,门口摆了好几个陶罐,桂嬷嬷挑了两个,伙计见状连忙收拾好,桂嬷嬷付了钱之后就离开了。 二人从始至终除了问了句价钱,没说其他的话。 见桂嬷嬷离开,卖东西的伙计挑开帘子去了后院。 “东西已出。” 无人知道他对谁说这四个字,只见院中那棵枝繁叶茂中的一根枝丫突然无风自动了几下,伙计就回了前院继续做生意。 桂嬷嬷提着两个药罐回了卫国公府。 许迦正在碾药。 “桂嬷嬷。” “夏大夫,您要的药罐我买来了,我买了两个,就怕又被人毛手毛脚地打碎。”桂嬷嬷将两个药罐拿给了许迦。 其中一个摆在正前方,正对着许迦。 许迦拱手:“多谢桂嬷嬷。” “夏大夫,不用客气,都是为了老夫人办事。希望老夫人的病甲早日恢复正常。” “会的。” “若是药罐碎了,夏大夫直接来找我就是,我会出门帮夏大夫买来。这等小事不用麻烦老夫人。” 许迦拱手,给桂嬷嬷鞠了一躬,“多谢桂嬷嬷。” 一番简短的话之后,桂嬷嬷离开了。 许迦没想到,桂嬷嬷竟然不是万岚的人。 他进府之后没几日,桂嬷嬷借着来拿药就跟他表露了身份,她是裴大都督的人,一直潜伏在卫国公府,十多年前,到了万岚的身边,成了她的贴身嬷嬷。 而她会表明身份,是因为阿宁让裴珩多加照拂自己。 裴珩竟然如此相信阿宁,为了阿宁的一句话,竟然暴露自己在卫国公府安插了一颗十多年的棋子之事。 裴珩对阿宁…… 许迦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目光落在正对着他的那个药罐上。 他拿起药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闻也闻不出其他特别的味道。 许迦并不死心,将药罐里注满水,放在炉子上煮。 ------------ 第228章 乌羽 水煮开,许迦并没有立刻将药罐拿下来,而是焖了一会儿,等估摸着差不多了,许迦将药罐里的水倒了出来。 也许是之前熬过药,水里带着一丝药的清香。 看起来好像没有半点问题,可许迦不敢马虎,这是娘熬药用的罐子。 他给娘调理了那么多年的身子,也只是将娘的身子调理得不恶化下去,林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在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里,让娘的身体迅速恢复好转。 别说阿宁了,就连他许迦,也持有深深的怀疑。 许迦喝了一口水之后,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处。 这水有古怪。 他是个从小就跟着师父行医问药的大夫,药几乎是渗入了他的骨血里,后来跟着爹到处做生意,当地的名医他都去拜访过,见识过无数的灵药,也见过无数的毒药。 水没有问题,那有问题的是这个药罐。 许迦将药罐里的水全部都一饮而尽。 等了一会儿,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感觉精气神足了些。 心也强有力地跳动着。 跟阿宁传来的消息一样,自从半个月前换了这个药罐子之后,陆氏连续半个月的精气神都很好。 许迦目光落到药罐之上,回忆起了有一年跟随许骞一起做生意时,来到了一处世世代代生活在深山老林中的一个村子。 那个村子在深山老林之中,独有一种树叫乌羽树,乌羽树下每年都会生长一种菌菇,当地人也不知道叫什么,就直接用乌羽菌来称呼它。 乌羽菌味道鲜美不凡,产量不多,价格高昂,常有人戏称,一两黄金一两乌羽菌,可想这种东西除非达官贵人,非一般人吃得起。 可有钱人,就喜欢吃别人没吃过的东西。 自从第一年在许家商铺上市后,年年都有权贵来预定,那一年也是一样,许骞依然前往,带上来许迦。 真是山路难走,九曲十八弯。 按照往年的价格跟当地的村长谈好了之后,许迦跟着本地人进了一趟山。 听本地人说起过,树下是一两黄金一两乌羽菌,树上是甜滋滋的乌羽果,甘甜可口,但籽可不是个好东西,有毒。 还是那种不能即刻让人吐让人拉的毒,是慢性毒药。 这种毒,会长年累月积聚在体内,先让人精神亢奋,慢慢地出现幻听、幻视,接着开始发狂,打人、自残。 许迦曾问过那不吃不就行了。 当地人笑话他,不吃不行,吃到了一定的剂量就会上瘾,你不想吃都不能不吃了。所以当地人对这个乌羽果实是避如蛇蝎,都直接叫它“疯人果”。 许迦好奇,曾经带了几个回来。 他记得很清楚,他记录疯人果的时候,林惠就在场。 林惠问他这是什么,还问他这种东西哪里有,许迦当时没有任何的怀疑,将自己知道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林惠! 整个京都,知晓乌羽果能致幻的人,知晓乌羽果能上瘾的人,除了他,只有林惠。 只有他。 而这个陶罐,是林惠拿来给陆氏熬药的。 要想在陶罐里下毒,也很简单。 制作开始之前,做胎身用的泥土里混合着乌羽果籽碾碎的粉,用大剂量,陶罐做成之后,里头的毒性慢慢地渗透到汤药里,一点一滴,一点点,让人中毒,让人上瘾,先是精气神变好,这让人会误以为自己的身体好了,便全然没有防备,继续吃下去。 毒性在体内一点点积聚,直到某个时刻,上瘾、发狂、发癫,就再也控制不住。 许迦盯着眼前的陶罐,眼里像是燃了一团火。 裴珩得到消息的时候,一掌将桌案给劈断了。 扶松看着满桌子的文房四宝悉数落地,默默给它们点了一根蜡。 接着,裴珩一阵风似的又走了。 也顾不着什么不合礼法不合规矩了,裴珩直接冲到了梨花院。 此时快要子时,许婉宁正好梦着。 听到窗棱上传来石子拍打的声音,许婉宁猛地惊醒。 青杏在外间问:“小姐,怎么了?” “没事,我被子掉了。已经捡起来了。你睡吧。”许婉宁扯了个谎。 直到外间没有声音,许婉宁起身,来到窗台,将窗户打开。 秋夜的风吹来,有些凉。 许婉宁抱了抱胳膊,抬眼时裴珩就已经站在自己眼前。 扶柏探出一个头来,“小姐。” 他还揉着眼睛,睡眼惺忪,不明白督主想见小姐,干嘛要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当第三者,想跟小姐说点什么甜言蜜语,他在场,多不好意思啊! 裴珩压根就不想说什么甜言蜜语,这种时间,这种场合,他也不敢忘记,要有人在场,保证许婉宁的清誉。 见许婉宁只着里衣,他把扶柏的头给按下去,“你先回去穿件衣裳,天冷。” 许婉宁低头一看,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里衣,面色一红。 裴珩将窗户又给关上了。 许婉宁连忙穿好衣裳,出来了。 三人直接到了书房。 一进去,裴珩就打开了手里头拎着的包袱,赫然是许婉宁给裴珩,让裴珩想办法送到卫国公府,让大哥检查的药罐。 “没送进去吗?”许婉宁以为还没有送进去。 裴珩摇摇头:“送进去了,又被送出来了。” 许婉宁心一沉:“我大哥怎么说?” 裴珩将许迦的信递给了许婉宁。 她一字一句,一行行地看了过去,身子都在发抖:“果然,果然。” 乌羽果籽粉,小剂量能致幻,积聚体内,有毒性,长此以往,会让人癫狂、发疯、上瘾,损伤脏器,微量时查不出来,只等上瘾之后,大夫才能判断中毒。 裴珩心疼地看着许婉宁,他上前,伸出手,捏住了许婉宁的胳膊,轻轻用力。 也许是手臂上传来的力量,让许婉宁终于不颤了,她茫然地偏头,就见裴珩担忧地望着自己。 “别担心,大哥说了,娘中的毒还不深,只要不再继续吃这种东西,多喝一些排毒汤就能化解。” 在裴珩的安慰下,许婉宁的心才慢慢平稳下来。 “这个人留不得了。”裴珩说:“想不想看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如何还法?”许婉宁目眦欲裂,恨不得将林惠给直接弄死。 仿佛能猜明白许婉宁心中所想,裴珩笑笑:“直接弄死他太便宜他了,也该让他尝尝,乌羽果粉的厉害。扶柏。” 正靠在柱子打瞌睡的扶柏立马站直了身子,一脸正经:“督主。” “把林惠打晕了丢风口上,不病不许回去。” “是。”扶柏很快离开。 裴珩拿起那个药罐,笑着对许婉宁说,“刚好他病了,要吃药,咱们用这个罐子给他熬药。” 只是用这含有乌羽籽粉的陶罐跟他熬药吗? 不,裴珩才没有那个耐性。 害刘昌明成为一个废人,裴珩不是善人,别人的事情他不管,可偏偏林惠害得的是陆氏,是许婉宁的娘。 害许婉宁的人,都该死。 害她家人的人,也别想活! ------------ 第229章 风寒 “阿嚏。” 第二日一大清早,林惠就狂流鼻涕狂打喷嚏,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鼻音。 “林大夫,您这是怎么了?”扶柏在门口,好奇地探了个头进来。 林惠见是扶柏,连忙起身,刚起身呢,这就头晕眼花,身子一重腿一软,又摔回了床上。 “这是怎么了?”扶柏作势要进来,林惠一个喷嚏喷的扶柏往后一退:“小姐还说让您去给她把个脉。看您现在这个样子,去了别传染给小姐了。” 林惠头晕眼花,打了个喷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是啊,还是等我好了,阿嚏,等我好了再去吧。” “行,林大夫,我跟小姐说一声,你好好休息。该吃药还是得吃药啊。” “知道,知道。” 林惠点头擦鼻涕的功夫,错过了扶柏脸上的阴狠。 林惠起身,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给自己抓了一副药,交给了府里头的下人,让他帮着自己煎幅药。 他则头晕眼花,实在是站不住了,直接上床睡觉了。 这一觉,就睡了个天旋地转,还是煎药的下人将他推醒,让他吃药。 林惠将药吃了,吃完之后就发出了一身的汗,觉得自己也有些力气了,晚上又吃了一碗。 本想着第二日一定能好起来,可谁曾想,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鼻涕又不停地往下掉,好像是昨夜又睡冷到了。 不可能啊! 林惠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和窗户,再看看自己身上盖着的两床被褥,不应该啊! 没办法,起不来,那就继续吃药吧。 林惠又连着吃了两天药,原本想着应该能好,可到第二天早上又继续跟前一天一样。 一连吃了七天的药,林惠实在是想不通,就是一个小小的风寒,怎么自己就治不好呢。 明明药对症啊,他也盖紧了被褥、关了窗户,很关照自己啊! 没得办法,林惠扛不下去了,让人去外头请一个大夫来看病。 大夫的诊断跟他一样,只说他风寒入体,要多吃药,多休息。 那就继续吃药、休息、吃药、休息吧。 林惠在床上足足躺了十天,十天! 下人又端了一碗药过来了,端过来都要捂着鼻子,足见这药之苦,可林惠却跟猫见到鱼一样,很期待。 看来真是病得不轻,身体和心理上都希望自己赶快好起来。 林惠一仰头,将一碗药一饮而尽。 又出了汗,感觉自己终于有些力气了。 林惠躺了十天,四肢都快要躺退化了,就让下人扶着他到外头去晒晒太阳。 生病了多晒晒太阳也是补充阳气、帮助身体恢复的最好方法! 林惠在院子里溜达,溜达溜达就看到了下人给他熬药的药罐。 看到那个眼熟的药罐,林惠眼睛都直了。 “这药罐哪里来的?” “哦,我去厨房随便拿的一个。”下人说道。 随便拿的? 怎么可能是随便拿的。 这个药罐,可是林惠自己亲手做的,为了怕跟其他的药罐搞混淆,他特意在药罐的手柄上划了一条线。 烧制出来之后,手柄上的线虽然看不太清楚,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这明明是那个他特意为陆氏烧制的药罐! “你这十多天,一直用这个药罐给我熬药?” 下人点点头:“是啊,一直用的就是这个。” “呕!”林惠扑倒在一旁,用手伸进喉管里,想要将自己吃进去药给吐出来。 可怎么吐得出来,十多天了,他吃了十多天的药了啊! “林大夫,你这是怎么了?”下人不解地看着林惠自己催吐,可除了吐出一些酸水,啥也没看到啊! 林惠明白了。 为什么他会那么期待喝那一碗汤药,还以为是心理作用,是想盼着自己的身体赶快好起来。 不是的,不是的,他是有瘾了,他上瘾了。 他中毒了。 “林大夫,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啊。”下人在一旁焦急地询问着。 林惠眼神充血般赤红,癫狂地冲向了那个帮他熬药的人。 “都怪你,都怪你。” 下人被掐住了脖子,想要踢蹬,可根本不是发疯了的林惠的对手,林惠被他压在地上,跟疯了似的。 空气越来越稀薄,下人白眼珠子都翻出来了,扶柏上前一把扯开了林惠。 林惠转头又要去撕咬扶柏,扶柏轻轻一踢,就将人给踢得趴在地上起不来,扶柏一脚将人踩住,用力一踩,林惠疼得清醒过来了。 许婉宁走了过去,伸出手,一把扯住林惠的头发,用力一拉。 林惠吃疼,被迫抬起头来,有片刻的惊惧:“小,小姐?” 许婉宁看着他,手用力往后一扯,林惠疼得龇牙咧嘴,就听到许婉宁说:“乌羽果粉的后劲,味道怎么样?” 林惠惊惧地望着许婉宁,下一秒,许婉宁松开他,授意扶柏:“把他带回去。” 扶柏一脚,将林惠给踢晕了。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林惠发现自己双腿双脚都被吊在房梁上,浑身湿透,已经入秋,身上的湿衣裳让林惠凉得他不由自主地发抖。 本来风寒就没好全,现在又雪上加霜。 许婉宁坐在林惠对面,目光幽幽地望着他,手里拎着一根沾了盐水的皮鞭。 她起身,走到林惠的跟前:“是你自己交代,还是我打你一顿你再交代?” 林惠眼珠子一转,一脸的委屈:“小姐,您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听不懂? 许婉宁笑笑:“听不懂是吗?那要不给你说个听得懂的。” “卫薇,听得懂吗?” 林惠还来不及思考,许婉宁的鞭子就已经抽到了他的脸颊。 巨疼随之而来,传来许婉宁撕心裂肺的惨叫。 “刘昌明,听得懂吗?” 第二鞭子抽到了林惠的另外一边脸上。 “乌羽果粉,听得懂吗?” 许婉宁的鞭子毫不留情地甩在林惠的脸上、身上,单薄的秋衣并没有阻挡鞭子的力度,鞭子下去,秋衣被撕开了缝隙,露出了被鞭打后狰狞的皮肉。 一条条血印子,林惠不松口,许婉宁不松手。 手酸吗? 一想到陆氏喝了半个月乌羽果粉做成的药罐熬好的药,许婉宁恨不得将他的肉一片片片下来! ------------ 第230章 凌迟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许婉宁一直记得这句话。 重生归来,她还是那个她,只不过多了很多的忌讳。 家人,就是她最大的忌讳。 而林惠,犯了她这个忌讳。 许婉宁将林惠抽了个半死,林惠实在是疼得受不了了,撕心裂肺地嚎叫:“别打了,我说,我说。” 如果如许迦所料不假,药罐是混合了大量的乌羽果粉,然后烧制成了药罐,在高温之下,里头的毒性也会慢慢地渗透出来,渗透到药中,经年累月,一天天地在人身体里积聚。 最终到了一定的份量之后,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你为什么要害我娘?”许婉宁想不通林惠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全家将你当上宾一样供着,吃的穿的用的,月俸,我许家的都是给你最好的。我娘对你也是跟亲生儿子一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林惠有些暴躁:“你们既然能够收养林辰,多收养一个我有什么关系!” 林辰,是许迦没被许家收养前的名字。 “你是为了许家的财产?” 林惠眼神飘忽。 泼天的财富谁不想落到头上。 许家四分之一的财富为什么不能是他的! 许迦可以,他为什么不可以。 “你嫉妒我大哥。” 许婉宁看明白了林惠的小心思,“果然如此。” 她眸子乌凛凛的,一些前世的、今生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原本像是一团乱麻一样,现在终于理清了一些。 “卫薇呢?” 林惠连忙辩解:“我跟她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许婉宁都被这话给逗笑了:“你中秋那夜,半夜三更跑到她的府邸去,一天一夜没回府。她是得了什么病,要你在一旁衣不解带的伺候?” 林惠震惊地望着许婉宁:“你跟踪我?” 许婉宁冷笑:“你吃我许家的用我许家的,我养着你,你是我许家的府医,你却去别人家里整夜不归,不务正业,我还不能跟踪你?” 林惠被许婉宁的数落数的嘴唇翕动,身上的伤很疼,疼得他干脆闭嘴不说话。 “不回答?” “你爱卫薇吧?” “对卫薇那么痴情?痴情到她嫁人了,你还对她痴心不改,用乌羽果粉伤了她的男人,卫薇和离之后,一个人单独住,也不嫁人,估计就是为了跟你在一起吧?” 如果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卫薇,许婉宁前世给了林惠那么多的财产,他究竟有没有给许迦? 不会给的,一定不会给。 说不定,他为了拿到大哥的玉佩,已经将大哥给害死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林惠能对陆氏下手,就一定能对许迦下手。 原来都是为了钱! 只要有了线索,就能将一些难以想象的事情串起来。 “让我猜猜,她为什么现在还不嫁给你,估计是嫌弃你身份卑微吧?或者是,嫌弃你没钱,可她愿意跟你在一起,是因为你跟她说,你能拿到许家的财产吧?” 林惠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许婉宁。 他跟卫薇的事情,除了他,卫薇,卫薇的几个身边的丫鬟,绝对没有其他的人知道,许婉宁怎么知道。 他都不需要说话,许婉宁看他震惊的表情就猜了个大概:“我果然猜对了。” 林惠冷笑:“你猜对了又如何?既然你已经看穿了我的计划,大不了你杀了我啊。” 许婉宁能拿他如何? 想要拿他去威胁卫薇? 不可能的。 他就是去死,也不会伤害卫薇。 况且,许婉宁能拿他怎样。 他眼底的讥讽落在许婉宁的眼里,她乌凛凛的眸子微微眯着,抿唇一笑,偏头看向看热闹的扶柏:“扶柏,你去牵条狗来。” 扶柏虽然不解,却还是照做,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牵来了一条黑色大犬。 油光水滑,平日里不是吃素的。 许婉宁让扶柏将狗栓在一旁,她则拿着一把匕首,一步步朝林惠靠近。 “你对卫薇这么深情,她知道吗?” “林惠,你跟卫薇如何,我原本是不想管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为了你的一己私利,伤害我娘。” 许婉宁拿着匕首,走到了林惠面前。 锋利的匕首在林惠面上滑落,滑落到他的胸口上,许婉宁用匕首,直接将衣裳划破了,露出里头的皮肉。 皮肉也是一道道的鞭痕,看起来可怖狰狞。 许婉宁却像是不怕似的,锋利的匕首往下一划,一块肉就从林惠的胸口上片了下来。 林惠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扶柏看得目瞪口呆。 然而更目瞪口呆的还在后头,许婉宁直接将那片肉丢给了大黑狗。 肉片掉在大黑狗的面前。 大黑狗看家护院,喂的又是生肉,血性足,闻见生肉的香味,用鼻子嗅了嗅,舌头一卷,肉片就直接吞进了肚子里。 扶柏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家小姐,可真虎! 林惠被片掉了一片肉,疼得死去活来,许婉宁却还不打算放过他,匕首在胸口寻找着下一处目标。 “我听说,凌迟这种刑罚要把人割一千刀,我手法不精,可能割不到一千刀,但是你放心,八百刀我是一定能割的。”许婉宁幽幽地笑,乌凛凛的眸子让林惠觉得自己面对的是地狱最恶毒的鬼。 他怎么会以为许婉宁就是个柔弱的女子! “不要,不要。”林惠忍着痛摇头。 许婉宁不听他的,直接一刀下去,林惠身上的另外一块肉又给片了下来。 她又丢给了大黑狗。 大黑狗刚才尝到了美味,如今耷拉着舌头兴奋地等着。 还没等肉片掉在地上,大黑狗就已经跳了起来,舌头一卷,在空中就将肉片给吞到了肚子里。 在晕厥边缘,林惠听到了许婉宁的话:“我要让你活生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肉一片一片被它吃掉。你放心,死了之后,你的骨头我也会赏给它。” “感谢你,让它一个畜生吃到了连畜生都不如的人。” 许婉宁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在林惠的胸口上来一刀,背上一刀,脸上一刀…… 屋子里,四面密不透风,林惠的尖叫声一声高过一声,终于最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在晕厥之前,他听到许婉宁说:“拿一些乌羽果籽粉来,灌下去。给他吃点营养品,醒了继续片。” ------------ 第231章 宽恕 红梅青杏并不在梨花院,被许婉宁给支使到陆氏那边看戏去了。 云姑姑端了一碗药给陆氏,陆氏有些疑惑:“今儿个不是已经喝了两顿了吗?怎么还要喝?” “是小姐送来的,说是补气血的,一日三次。让奴婢盯着您喝。”云姑姑笑着说。 其实是排毒汤。 许婉宁故意说成是补气血的,不想让陆氏担忧罢了。 陆氏闷头将药给全喝了:“三次就三次吧,反正我已经是一个药罐子了。一天天的,多一次少一次也无所谓了。” 对面的白鸽白雀正在走位,听到陆氏的声音,心中满是自责。 等着唱完这一场戏,就离开许府。 许婉宁正躺在梨树下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人一直紧绷久了,就特别的容易累。 她手搭在眼睛上,遮挡着阳光。 嘴边碰触到一块湿润多汁的梨子。 许婉宁想也没想,直接张嘴将梨子吞入口中。 边嚼边说:“红梅,今年咱们的梨子大丰收了,哪天有空了,咱们全部摘下来,做成梨子酱吧。” 红梅没有说话,第二块梨子又送到了许婉宁的嘴边。 她照样吃进嘴里。 “这梨子可真甜,水分又足,正好一肚子的火气,清清火。” 许婉宁没有睁开眼睛,一口气吃了一块又一块,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到最后吃不下了。 放在她唇边梨子,许婉宁咬了一小口,就嘟囔,“吃不下了,不吃了。” “嗯。” 旁边的声音轻轻低喃,暗哑低沉,不是红梅的声音。 许婉宁睁开眼睛,身旁的人落入她的眼中。 一袭紫衣翩翩,在许婉宁的注视之中,他把梨子放进了嘴里。 咀嚼几下后,吞入腹中,唇边含笑,浅浅的梨涡仿佛都蕴含无尽的笑意:“真的很甜,水分也很足。” 许婉宁这才意识到,他刚才吃的是自己咬了一小口的,顿时脸颊绯红,“树上那么多,自己摘一个不就行了。” “这又不是没有,最后几块也别浪费啊。”裴珩用叉子戳了碗里剩下的最后几块。 碗里就一个叉子。 那他用的也是刚才入过她口的。 许婉宁的脸被羞得通红,低着头不说话。 裴珩吃过了梨子,将盘子和叉子放在一旁:“怎么了?累着了?人审得怎么样。” “说了陷害我娘的事情,其他的还没说。” 裴珩建议道:“别太心软。” 许婉宁白了裴珩一眼:“我把人剐得都晕过去了,这还叫心软?” “这不叫心软吗?”裴珩反问她:“要是我的话,我会把他的手指脚趾一根根地剁下来,喂那条大黑狗。” 只是片几片肉而已,伤口好了结个疤罢了,只是形象上不好看,对他不造成影响,可若是剁掉手指剁掉脚趾让他成为废人,那就不一样了。 许婉宁边听边点头:“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啊,我这就去。” 裴珩拉了她的胳膊:“别去,扶柏在剁了。” 许婉宁:“……” “这梨子很甜,摘一些送我呗。”裴珩眼光落在了树上的梨子上。 别看个头中等,水分特别足,又脆又甜。 许婉宁站了起来,“行。” 她看了看树上的梨子,“你看,那几个梨子好大,可惜太高了。” 裴珩也看到了,撩起衣袖,说:“我上去摘。” 裴珩爬树也是个高手,别看穿着繁复的衣裳,却一点都不碍手碍脚,三下两下就已经爬到了树上,摘起了梨子。 可惜没带东西装,裴珩只得摘一个放一个进怀里,也不知道装了多少个,实在是装不下了,都快要掉出来了,裴珩捂着衣襟,跳了下来。 他刚才躲树里头,许婉宁也没瞧见他用什么装,如今看到他胸部鼓鼓囊囊的,许婉宁扑哧一声就笑了。 裴珩想要伸手去怀里拿梨子出来,可手一挪动,怀里的梨子就往外头滚,裴珩只得继续用手捂着,听见她笑,凤眸一瞥,佯装生气:“笑什么?还不快把梨子拿出来。” 许婉宁只得上前。 裴珩比许婉宁高了大半个头,她要从他怀里掏东西,还要伸直了手,从最外头的一个,一个一个拿出来。 扶柏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自己家小姐在摸自己家督主的胸…… 还用手伸进去摸。 他家督主还一副任君采撷,任你深入别停手的模样。 我的天呐! 这是他那个谁摸他就剁谁手的督主吗? 这是他一个单身狗配看的吗? 许婉宁掏出一个:“还有吗?” “有。” 许婉宁下意识地又伸手进去,手冷不丁地就摸到了裴珩结实的肌肉,裴珩身子一个激灵,下意识地隔着布料攥住了许婉宁的手。 “……你手不是能动了嘛!”还让她摸。 是她占他便宜,还是他占她便宜。 “这不是忘记了嘛!”裴珩松开许婉宁的手,虽然隔着布料,却能感觉到她的手好小,好软。 他笑嘻嘻地从怀中掏出了最后一个梨子。 数了数,十九个。 长长久久,意义挺好的。 那也意味着,她摸了他十九下。 这豆腐被吃得有点多,不过他喜欢。 “扶柏。”许婉宁看到了扶柏:“你再多去摘些梨子来。” 扶柏应了一声好,将一个盘子放到桌面上,接着挎着篮子摘梨子去了。 盘子上是一根断指。 许婉宁目光幽幽,回了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沉香木的匣子。 她拿起帕子,就要去碰那根断指。 裴珩挡住了她的手,直截了当地捻起断指,放进了匣子里。 “收得这么好,你要送人?”他接了许婉宁递给他的帕子,不过没用来擦手,而是趁着许婉宁没注意的时候,将帕子收进了怀里,至于手指,没沾着血,他随便在衣服上蹭了蹭。 一根断指还拿沉香木的盒子装,这不是送人是什么。 “聪明。”许婉宁笑笑。 “卫薇?” “真聪明。”许婉宁将盒子盖上。 “她未必能猜出这根断指是林惠的。”裴珩也很开心。 阿宁竟然夸他两遍了。 “她猜不出来,咱们就继续送呗。反正林惠有十根手指十根脚趾。”许婉宁笑笑:“她不是要跟我再续姐妹情嘛,正好,我也该去会会她了。” 裴珩脸上的笑慢慢收拢,目光幽深如井,“明日我会送两个人到你身边。” 扶柏摘梨子的手顿住了,白鸽白雀她们…… 许婉宁佯装不懂地问,“不是还有白鸽白雀嘛,我身边不用那么多人。” “换两个。” 裴珩从不留没用的人在身边,白雀白鸽这次竟然没有发现林惠的阴谋,办事不力,要回去接受惩罚。 “干嘛要换?白鸽白雀又会医又会毒,刚好能帮我娘调理身子,又能唱曲,还能逗我跟我娘开心,又会武功,我出门她们都能跟着我保护我,再说了,相处久了都习惯了,你再送别人来,我又得去熟悉,太麻烦了,我不要。”许婉宁强硬地说不要。 裴珩笑笑:“那也行,那就不换了。” 扶柏震惊不已地看着许婉宁。 加入金麟卫后,这是主子第一次饶过办事不力的金麟卫。 ------------ 第232章 梨子 裴珩很快就离开了。 当然,那梨他带不走,许婉宁让陈望亲自送去了大都督府。 裴珩前脚刚到,后脚梨就送到了。 看到一大篓子的梨,裴珩表示这靠他一个人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若是别人送的东西,就算是天上的蟠桃,烂了就烂了,可这是许婉宁送的。 每一颗果子都是许婉宁的心意。 他舍不得浪费她的心意,只是,也不能送给无关的人。 “扶松,送一篮子去国公府给夫人。” “是,督主。”扶松应下了,又问了一句:“督主,要给夫人带句话嘛?” “带,就跟她说……”裴珩拿起了一个梨,直接在紫衣上擦了擦,就直接连皮咬了一口,汁水在嘴里蔓延开了,甜滋滋的,水灵灵的:“就说,这梨子很甜,让她多吃一些。” “是,督主。” 扶松捡了一篮子梨,离开了。 裴珩看着剩下的大半篓子梨,表示自己一天两个,应该也差不多了。 扶松去了镇国公府。 他之前是镇国公府的下人,听说他来给夫人送梨,也没有拦着,毕竟之前大都督总是派他送东西来。 扶松身边跟了个下人,贴身跟着。 他其实认识去大夫人院落的路,可这人跟着他,明显就是不相信他。 扶松提着篮子的手紧紧捏了捏。 很快就到了颜氏如今住的院落,下人敲门大声嚷嚷:“有人吗?开门,开门。” 这里住的可是当年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如今却落得连个看门的下人都能大声嚷嚷的地步。 英嬷嬷很快过来开门:“怎么了?” 下人努努嘴:“喏,他来送东西来了。” “扶松。” “英嬷嬷。”扶松提着篮子,说:“这是大都督让属下给夫人送来的梨子。” “你给我吧。”英嬷嬷伸手去拿。 扶松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大都督让属下见见夫人。” 英嬷嬷神色慌乱地看了一眼一直立在一旁的下人,“哦。” 扶松进入院落。 这个院落小得简单得连他现在的住处都不如。 六年前,夫人住在镇国公府的主院,奢华昳丽,雍容华贵,成群的丫鬟和仆从,如众星拱月,可现在,那个雍容华贵、气度非凡的女人,如今成了躺椅里一只小小的身躯。 单薄又孤独。 “夫人。”扶松上前,跪在了颜氏跟前。 颜氏醒了,睁着迷蒙的眼睛,看到扶松时,眼前一亮,抓着:“扶松,你怎么来了?珩儿在宫里还好吗?他什么时候能回来看我?” 扶松一怔。 英嬷嬷连忙解释:“夫人的记性时好时坏,记忆错乱,她现在记着的,应该是大公子在宫里伴读的时候。” 扶松闻言敛下满目心疼,将梨子捧到颜氏的怀里:“夫人,这是大公子让属下给您带来的梨,他说,这梨子很甜,让您多吃一些。” 颜氏捧着篮子,看着梨子,满眼都是笑意:“我的珩儿就是孝顺,得了好东西总是忘不掉我。你回去告诉珩儿,就说两日后,十五,我要去广恩寺给他烧香拜佛,让他早日成亲生子,让我抱个大孙子。” 颜氏曾经饱满的脸颊日渐消瘦,可眼里的温柔却一直如初。 扶松点头:“是,属下一定禀告大公子。” 英嬷嬷洗了梨子来了,颜氏吃了一个,笑意更欢:“真的好甜,水嫩嫩的。” 颜氏给了英嬷嬷一个,给了扶松一个:“快吃,真的好甜。” 那个下人笑眯眯地往前走了一步,以为颜氏会给他一个,可颜氏见他上前,搂住梨子,一脸的警惕:“你别抢我的,我不会给你。” 下人脸上的笑变得僵硬,不过还是谄笑着,直到扶松离开,那一层伪装的假笑全部裂开,冷笑着朝元氏院落冲去。 元氏一听裴珩又送了东西来,一脸的激动,再听到是一篮子梨子,又不屑一顾,“不就几个破梨子嘛,跟谁没吃过似的。” “颜氏说过几日要去广恩寺拜佛。” “让她去,广恩寺的香火不错,求姻缘子嗣最灵验,我就说这颜氏失心疯了,心里还是惦记着她儿子的,还想着抱孙子呐!哈哈,这辈子她都别想抱孙子了。” 裴珩成了个太监,全京都谁人不知。 元氏相信,裴珩想娶个世家嫡女,甚至高门嫡女都有可能,谁让他手里的权势滔天,又是皇帝近臣,那么多人都想巴结裴珩,姻缘这东西,颜氏求得来,可子嗣这东西…… 颜氏就是跪了满天神佛,神佛也帮不了啊! 扶松回去之后,就将这事跟裴珩说了,裴珩让扶松安排暗卫在十五那日保护颜氏。 “督主,您不去吗?夫人好不容易出府,正是好相见的时候。” 裴珩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只是…… 上次他去见颜氏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颜氏突然疯癫,英嬷嬷跪在他的面前,恳求他不要再出现,不要再让颜氏疯癫,免得颜氏越来越严重。 裴珩按下心中那抹酸涩,摇摇头:“罢了,我不去。” 广恩寺,也不会灵。 他拿起放在书案前洗干净的梨子,咬了一口。 甜滋滋的,心也没那么苦了。 天擦黑的时候,白鸽白雀跟着陆氏到了梨花院。 一看可热闹了,许婉宁穿着简便的衣裳,竟然爬上了楼梯在摘梨子。 梨树下,一筐一筐的梨子摆得满满当当。 “娘,你怎么知道我这里需要人手?”许婉宁跳下梯子,拉着白鸽白雀,吩咐她们:“快,去帮扶柏他们摘梨子。” 陆氏吃了一块切好的梨子,“喔,这梨子可真甜,水份可真足,比去年的还好吃。” “是吧。”许婉宁手托腮,笑眯眯的:“等会娘带一筐过去,这秋天到了,吃点梨子清火,还可以做甜汤。” “行,我带去。你爹也喜欢吃,本来你大哥也很爱吃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陆氏说起许迦,眼神哀伤:“过几日就是十五了,我打算去广恩寺烧香拜佛。” “保佑大哥生意兴隆?” “广恩寺可不求财,人家姻缘子嗣最灵。你大哥也老大不小了,等他回来,我就要把他的人生大事给办了,我先去拜拜菩萨。” 陆氏心很善良,很柔软,收养了许迦就是将许迦当亲生儿子一样疼的,没有半分的虚情假意,也没有半分的提防。 若是提防的话,不会在收养许迦的当时,就将许家当时四分之一的财产给了许迦。 整个许家,将许迦当真正的大公子,没人敢轻视他,敢怠慢他。 也正是因为如此,让林惠也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可许迦心善,林惠却生了一颗蛇蝎心肠,为什么不收养他,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嘛! 许婉宁笑笑,将眼底的恨意敛去,故作调皮:“那就保佑娘早日相中儿媳妇了。到时候来个儿媳妇,娘你会不会把女儿给忘到九霄云外去呀?” 陆氏乜了她一眼,“别贫嘴,你也跟着我一块去。” “我有子嗣,我去求什么?”许婉宁叨叨叨:“姻缘?娘,你要把我嫁出去?所以你跟爹说要养我一辈子,都是假的咯?儿媳妇来了就没女儿的容身之地了嘛?” 陆氏差点没被这个逆女气死。 她咬着牙,“广恩寺除了姻缘子嗣,平安也最灵,老娘去寺庙里给你求平安!” ------------ 第233章 断指 城北卫宅,是卫薇的居所。 自从她与刘昌明和离之后,回到京城,并没有回卫国公府住,而是住在了卫家当时给她陪嫁的一处宅子里。 她历来生活奢靡,铺张浪费。 晨起要用清泉水泡花瓣洗浴,衣裳只穿锦绣坊的,所有的衣服她只会穿三次,三次过后,就直接丢了,无论多么昂贵。 首饰只戴凤鸣轩的,每期新款她都不会落下。 每天都要戴与昨日完全不一样的新的首饰头面,还要与今日的衣裳相配。 今日卫薇穿了一身海棠花色的对襟衣裙,她想着前几日新到了一套首饰,让丫鬟拿过来。 卫薇面前很快就摆了一堆的盒子。 她打开盒子,想要的留下,不想要的就继续盖上盖子,下次再用。 直到手中拿着一个沉香木的盒子。 盒子沉甸甸的,卫薇打开,眼前的东西吓得卫薇直接跳了起来。 “啊!” 手里的匣子直接飞了出去,卫薇跳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摔倒在地,被甩飞去的匣子直接飞出去了,而那根血粼粼的断指就落在她的头发上,然后掉到了她繁复的海棠衣裙上。 “啊!” 卫薇再一次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吼。 连滚带爬地往后爬,那根手指还躺在她的衣裙上,跟着她往后退,丫鬟们这些也看清了,吓得尖叫,四下逃窜。 屋子里只剩下能掀翻屋顶的吼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啊,啊,啊……” 卫薇连话都不会说,目光惊恐地看着裙摆上的断指,吓得只会叫。 卫薇的贴身丫鬟珍珠扑了过去,将断指给踢到一边。 然后扶起卫薇,“小姐,您没事吧。” “哪里来的断指?谁送来的?”惊魂未定的卫薇好不容易从喉咙里说出这句话。 嗓子都要喊哑了。 珍珠胆子大,会功夫,不是那种事情来了只会无措地大叫的丫鬟,立马上前用帕子包起断指看了看:“小姐,这是男人的指头。” 她又看了看装着断指的沉香木盒子,“小姐,这上头没有任何的标记。” “那这盒子怎么到这里头来的。谁拿过来的?”卫薇气得跺脚,刚才梳好的鬓发如今已经凌乱不堪,因着哭吼,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脸上的妆也花了。 珍珠目光锐利地扫下屋子里跪着的丫鬟,其中一个丫鬟头都快要低到地缝里去了,“是,是奴婢拿的,可奴婢,奴婢不知道,不知道里头是那个东西!” 珍珠也说:“凤鸣轩送来的东西奴婢当时一样一样打开都检查了,不是凤鸣轩的东西,他们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所以,这个断指是鬼送来的吗?”卫薇一把扯下头上的金簪,珍珠问:“小姐,您今日不去了嘛,您与……” “吓都要吓死了,还去什么去!”卫薇直接进了内室,珍珠睨了眼跪着的奴婢:“还不快端水进来伺候小姐洗浴。” 一个丫鬟连忙起身端着盆进去,接着又听到卫薇歇斯底里的嘶吼声,丫鬟往里头走得急,也根本没预料到,卫薇直接冲了出来,与丫鬟撞到了一处,水盆里的水直接浇到了卫薇身上。 “啊!” 浑身湿透的卫薇,还是不停地尖叫,珍珠上前,拉住卫薇:“小姐,您怎么了?” “还有,还有!”卫薇指着里头,面色惨白如纸,哆哆嗦嗦,“床上,床上还有啊!” 珍珠冲了进去,果然在掀开的被褥下看到了一根断指。 卫薇尖叫:“丢掉,丢掉。” 珍珠将断指拿了起来,用帕子包着,跟另外一根断指放在了一处,饶是珍珠会功夫,也见过血,见到断指,也产生了心理厌恶:“小姐,这两根手指,都是男人的手指。” 卫薇管它是男人的手指还是女人的手指,“丢掉,丢掉。” 她开始脱衣裳,还吩咐人把床褥都拿去烧掉。 一时屋子里忙得人仰马翻,伺候她的伺候她,去收拾床褥的收拾床褥。 卫薇终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坐在圈椅里,冷眼看着屋内的一切。 断指出现在床上,出现在匣子里,会不会又突然出现在她的茶水里,饭菜里? 卫薇不敢再待下去,“我要回国公府,你们好好把这屋子里全部都检查一遍,要是我回来还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乱棍打死。” 丫鬟们战战兢兢,珍珠跟在卫薇的身后,出了卫宅。 一切都是那么巧。 一辆马车刚好停在卫宅门口,从马车里走出一个女子。 眉如远山含黛,肤若凝脂,发如浮云,眼眸宛若星辰,卫薇拧眉,很快又扬起了笑:“阿宁,你怎么来了?” “阿薇。”许婉宁看到卫薇,眉目含笑,上前与卫薇相见:“是好姐妹心有灵犀一点通吗?你怎知我来了,竟然出府接我。” 卫薇笑:“是啊,好姐妹当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许婉宁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卫薇:“我刚才去凤鸣轩看中了一件发簪,我觉得特别适合你,就买下了,想着你肯定喜欢,就特意来送给你。你快打开看看。” 还是个木盒。 卫薇刚才都产生心理阴影了,哪里敢接,一旁的珍珠伸手去接,许婉宁有些疑惑:“怎么了?你还怕我在里头放虫子不成?” 她直截了当地打开,露出一根点缀着红宝石的九尾金步摇,许婉宁拿出来,给卫薇看:“你瞧瞧,你喜欢不喜欢?” 卫薇自然是喜欢的,“喜欢。” 许婉宁关上盒子,“阿薇,我娘明日带我去广恩寺烧香拜佛求平安,你去不去?” 求平安? 是啊。 卫薇怎么忘记了,广恩寺的平安符很灵验的,不如去庙里求个平安。 “你亲自来请我,我怎么可能不去。”卫薇挽住许婉宁的胳膊:“明日我就在城门口等你。咱们好姐妹一块去拜拜。” 去去晦气。 许婉宁并没有逗留:“我还要去接我弟弟,阿薇,就不与你多说了,我要先走了。我们明日城门口见。” “好,明日见。” 卫薇在门口,目送许婉宁的马车走远。 珍珠见状问道:“小姐,咱们还去国公府吗?” “不去。”卫薇目光幽深:“让人传个消息回去,就说我明日要与许婉宁一同去广恩寺烧香拜佛。” ------------ 第234章 广恩 第二日天刚亮,许婉宁就把长安拉了起来,穿好衣裳洗漱吃饭,外头就传来陆氏往大门口去了的消息。 许婉宁拉着长安也跟着往大门口走。 陆氏刚到大门口,许婉宁也过来了。 “庭哥儿呢?怎么没看到他?他不是最爱出去凑热闹的嘛?”许婉宁没看到陆氏带着许庭安,好奇地问。 “跟你爹还在赖床呢。你爹说今天带他出去谈生意,就不愿意跟着我了。”陆氏拉着许长安:“也好,带上了他,还不知道在山上怎么疯,就跟个野猴子进了山似的,看都看不住。” 时辰不早了,众人纷纷上了马车。 陆氏、许长安、云姑姑、白鸽、白雀、许婉宁陆陆续续地上去,她看到扶柏坐在车架上,有些奇怪:“你怎么不去后面车厢里坐着?” 扶柏努努嘴,神神秘秘地说:“陈望给了我半两银子,让我在这里先坐一会儿,等会车停了我再过去。” 许婉宁抿唇一笑。 清理掉这个碍眼的第三者,让他跟青杏独处呢,不错,表明了心意之后,这脑子都机灵了,还晓得来问她青杏喜欢什么了。 后头的车厢里只有陈望跟青杏。 二人单独坐在不大此刻却略显宽裕的马车里,本来扶柏要坐在这里的,陈望求爷爷告奶奶甚至花了钱让他坐到前面的马车上去。 青杏脸有些红:“前头马车坐了那么多人,很挤的,小心主子骂你。” 陈望摸着头,呵呵一笑:“不会的,等会车停了,就让扶柏坐过来。” “那你现在要干嘛?” “我想跟你说句话。” “回家不能说吗?非要在这里说。”青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陈望委屈巴拉的:“回家你就看都不看我了。” “我要照顾小姐和小公子,我哪里有时间看你。之前你出去办事的时候,我不也没有吵你。”青杏声音温柔,像是一汪清泉柔柔地轻抚陈望的心。 熨帖、舒服、柔和。 陈望一把抓住了青杏的手,青杏吓得想要缩回去,却被陈望用力地捏住,包在他宽大的掌心里。 “青杏,你别动,让我牵一会你的手,就一小会。”陈望眼巴巴地说道。 青杏羞红了脸,低着头,头都要低到马车底下去了。 陈望终于放开了她的手。 又软又小的手,陈望是舍不得松开,可不松开没有办法,青杏脸红都跟滴血似的了。 青杏缩回手,耳边传来悦耳清脆的叮当声。 是从手腕上传来的。 青杏低头一看,眼前一亮,“这,这是什么?” 她举起了手,拉开了一截衣袖,露出一截皓腕,腕上赫然带着一个金镯子,金镯子上带着三个小金铃铛,刚才她听到的叮当声,就是小铃铛发出来的。 “喜欢吗?”这下轮到陈望有些紧张了。 “送给我的?”青杏有些吃惊:“这么贵的东西,我不能要……” 她要撸下金镯子,却被陈望又捏住了手心:“我就是买给你,你不要,我,我就丢了。” “你傻啊,这是金的,你丢什么丢。” “我不管,你要是取下来,我就丢了。”陈望说到做到。 青杏皱眉,佯装生气打了他一下:“败家子,下次不要再买了。” 没再说摘的话了。 陈望:“好。那你喜欢吗?” 青杏点点头:“喜欢。” 陈望心花怒放。 不买? 不不不,那是不可能的。 他去买礼物之前,问了小姐女孩子喜欢什么。 小姐想都没想就说:“喜欢金子啊,金镯子金簪子金钏金耳环金瓜子金锭子,只要是金的都喜欢。” 他就先买了一个金镯子,果然,青杏喜欢。 那以后店铺里头凡是金子的东西,都是他送青杏的礼物。 小姐大方,给的月俸都不少,足够他给青杏买不少带金的礼物了。 马车在城门口停了下来。 许婉宁挑开帘子看了看,刚好一架马车过来,帘子挑开,露出卫薇的笑脸:“阿宁,等久了吧?” “没有,刚到,走,咱们去吧。” 三辆马车同时驶往广恩寺,一直到寺庙山脚下才停下。 众人纷纷下了马车。 卫薇下马车之后,看到陆氏手中牵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这是你弟弟吧?都长这么大了。真可爱,眉眼还是像你的。” 卫薇离开京都的时候,陆氏已经生下了许庭安,前不久回到京都,她也从未见过许庭安,至于许长安,她更不知道。 许婉宁休了崔云枫之后,崔庆平跟着崔云枫进了卫国公府,他怎么可能会跟万岚说崔庆平是他跟白青青所生,只说儿子跟着他,跟许婉宁没有关系。 卫薇也想当然的以为,眼前这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是许婉宁的弟弟。 许婉宁没有解释。 “咱们上去吧。” 卫薇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很快就消失不见:“走。” 前往广恩寺,还有一段山路,开辟出来的能同时供五六个人并排走,所以并不拥挤。 广恩寺坐落在一座山上,山也不高,走上山大约一刻钟的样子,山后是山谷,广恩寺的僧人在崖边安装了木头栏杆,防止香客们失足。 卫薇拉着许婉宁,一尊尊大佛拜过去。 拜完了佛,就要去后院歇息,吃顿斋饭。 许婉宁本来打算求了平安签就走,谁知道,卫薇还要拉着她求姻缘,求子嗣。 “我不需要这个。” 她连世人敬仰奉为高僧的慧远都不信,怎么会信这种东西。 卫薇信的。 拉着许婉宁的手让她抽了一支签,她也在另外一个签筒里抽了一根,“来都来了,问问看嘛。” 许婉宁笑她:“你还是想嫁人的。” 卫薇回头看许婉宁:“那是当然,有男人呵护着疼爱着,愿为你上刀山下油锅,什么事都愿意为你做,这样的男人,你不想嫁?” 许婉宁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她并没有提及自己,而是反问卫薇。 “所以,你找到那个呵护你疼爱你,愿意为你付出生命的人了嘛?” 卫薇眉目含春:“再过几个月,他就会回来了。” 哟。 他? 许婉宁的眸子眯起。 看来,林惠是自作多情啊。 ------------ 第235章 找人 卫薇拉着许婉宁去找庙祝解签文。 庙祝先是看许婉宁抽的。 看后就一脸喜色:“姑娘,您这抽的可是上上签啊。这签文中,说您命中多子多孙、多福多寿,会跟心爱的人白头偕老、琴瑟和鸣、恩爱两不疑,若是我记得不错的话,您这支签,是这桶签文里头最好的一支,上上签,大吉大利。” 许婉宁抿唇冷笑。 还大吉大利上上签。 不过是又在唬人添香火钱罢了! 签诗的释词普遍含混不清,可用多解,有些解签的庙祝说得又故作高深,求签的善男信女满意了,钱袋子里的钱就贡献出来了,寺庙里头的香火也就旺盛了。 许婉宁说:“您那个桶里,都是上上签吧。” “怎么可能呐!”庙祝着急解释:“是您命好,抽到的签也就好。这签筒之中,一共有签文一百支,分为上上签、上吉签、中吉签、中平签、下下签,广恩寺的上上签每只签筒中只有五支,而最好的那支就是第九十九签,您这支签就是第九十九支签。您要是再不信的话,我解这一支给您听。” 庙祝随手拿起桌子上得另外一支签,看后就说,“施主您瞧瞧这支签,就是大凶之签。下下签中的下下签,这签预示着命中无子、不得善终、天诛地灭。” 许婉宁下意识地看向卫薇。 卫薇的脸漆黑如墨,暴跳如雷,“你这解的什么签?会不会解,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跑来解签吗?” 庙祝顺手拿的那支签,是卫薇刚才抽中的签。 命中无子、不得善终、天诛地灭。 庙祝很委屈:“我解签是跟着我师祖学的,我师祖是慧远大师。”他又没有解错,谁让她就是这种命呢! 许婉宁可真开心。 她收回刚才说的话,这签,解的好极了。 卫薇气得掀翻了庙祝的桌子,气鼓鼓地走了,庙祝自知说错了话,他要是知道那签是卫薇刚抽的,正等着解签呢,他一定会婉转一点。 什么命中无子,就说子嗣不丰呗,没有也是不丰啊。 什么不得善终,就说晚年运道坎坷,谁知道他能不能活到晚年啊。 许婉宁临走之前,偷偷地塞了一张银票到庙祝手里。 庙祝打开银票,看到上面的金额时,一切的委屈都烟消云散了。 一千两。 看来他那支上上签,解的妙啊! 不过本来就是妙嘛,这第九十九签,自他在这里解签以来,还从未有人抽到过呢。 这不是命好是什么! 许婉宁安慰卫薇:“凡夫求菩萨,圣人求自己。佛菩萨慈悲,渡众生,可他坐得那么高,怎么渡我们,还不如求自己自渡。” 卫薇偏头看着许婉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是啊,求菩萨不如求自己,有些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定要靠自己去争取。” “小姐,小姐……” 是白鸽的声音。 许婉宁回头看,就见白鸽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小姐,安哥儿不见了。” “你说什么?”许婉宁焦急地拉着白鸽:“你说清楚,什么叫不见了?” “安哥儿说要去后山看风景,奴婢就跟着,可谁曾想,当时对面走来一个人,撞了奴婢一下,奴婢就回头看了一眼,就这一回头的功夫,安哥儿就不见了。奴婢找遍了,都没有找到。”白鸽急得都哭出了声音。 卫薇突然说:“这山后都是悬崖,会不会?” 许婉宁踉跄了两步,差点晕过去。 卫薇抿唇偷笑,觉得自己掰回一局。 许婉宁被白鸽扶着往后山去,卫薇眼中含着讥讽的笑,也跟着上前了:“我也去帮忙找找看。” 在白鸽指认的地方,悬崖边上,一只小孩子的鞋子留在青草丛中,旁边似乎还有被碾压的痕迹。 卫薇大惊之余说道:“这么陡峭,孩子会不会是失足掉下去了?” 一旁的珍珠也说:“奴婢之前听说过,总有孩子掉下去,后来广恩寺做了这木栏杆,可显然还是没多大用处的。” 许婉宁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她绝望地往下看,也想跟着一块跳下去。 白鸽将人抱着,哭诉道:“小姐,您想想夫人,还有夫人啊,小姐。” 卫薇说:“要不要去告诉许夫人啊。她肯定很担心。” 许婉宁这才反应过来:“别告诉娘,先不要告诉娘,她会受不了的。” 卫薇抿唇,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是啊,死了儿子肯定受不了啊。 虽然现在没死,可落在她的手里,也离死不远了。 “我要下山去看看。”许婉宁鼓足了勇气,起身下了山,白鸽紧随其后。 卫薇也带上了珍珠,跟上了。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这是并没有开辟出来的地方,杂草丛生、灌木丛、荆棘丛,白鸽在前头用木棍将这些拨开,让许婉宁过去,她们走得很快,根本没管身后的卫薇。 卫薇跟在珍珠后头,越往下走,这心中越是兴奋。 抬头看看山顶,这么高啊,这要是摔下来,就必死无疑了。 而随着越往里头走,越是僻静,草都有人高,卫薇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死在这里,怕是臭了都没有人知道。 “珍珠……” “小姐,您小心。”前头的声音传来,卫薇加快了脚步。 四个人一前一后,踉踉跄跄地到了山脚下。 抬头时绿树遮天,根本看不到孩子是从哪里摔下的。 “小姐,您别担心,说不定公子没事。”白鸽安慰道,“奴婢这就去找。” 许婉宁也跟着找,卫薇也跟在后头:“阿宁啊,别担心,你弟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对,肯定不会有事的。”许婉宁嗫嚅着,面色惨白如纸。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卫薇的嘴角都快要咧到后脑勺去了。 珍珠跟在白鸽的身后,往山坡上去了,卫薇看了看,二人已经隐入了树丛之中,根本看不到,卫薇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石头,藏在身后,慢慢地朝许婉宁靠近。 “啊!”一声惨叫传来。 白鸽往山下看:“好像是我家小姐。” 珍珠急了:“会不会是许小姐出事了?” 珍珠看着白鸽冲了过去,珍珠眸子陡然变得阴狠,上前用力地推了白鸽一把。 ------------ 第236章 妙计 前方是一根被人砍掉,只剩下小臂长的树根。 树不粗,被人砍断时是斜着砍的,有一个尖锐的尖尖,这要是扑下去,胸口会被戳出一个大窟窿。 珍珠暗自得意,上前两步又要推一把,谁知道前头的白鸽在倒地之前,突然身子定住了,然后一个翻转,拉了一把从后侧过来的珍珠,一个用力,珍珠被白鸽推倒,白鸽却站住了。 珍珠直勾勾地倒向那个削成了尖刺的树根,眼神惊惧,都忘记了尖叫。 白鸽见差不多了,勾住了珍珠的腰带,将人轻轻往上头一带,珍珠身子悬在了半空中。 只差分毫,她的心口就会刺入那尖刺。 “为什么害我?” 珍珠这下明白了。 这个白鸽根本就不是个普通的丫鬟,她也有功夫,远在她之上。 珍珠倒打一耙:“你说,说什么呢,我哪里害,害你了。是你要摔倒了,我扶你,你反倒推我一把。” “是嘛!既然如此,那我就松手了。”白鸽果真松手,珍珠往下一扑,小脸煞白:“不要!” 白鸽又勾住她的衣带,这回没再问她,而是拎着珍珠往前走去。 没走几步,就将珍珠扔到了地上。 两个男人被五花大绑地捆着,脸被打得鼻青脸肿,一只手诡异地折着,另外一个脸肿得跟猪头一样,嘴巴被塞得严严实实,见有人过来,呜呜呜地叫着,见是白鸽,又都瑟缩得不敢说话了。 珍珠看到这两个男人,眼神飘忽。 白鸽扯住珍珠的头发,指着两个男人:“认识吗?撞我的人就是他。” 珍珠矢口否认:“我不认识。” “不认识?”白鸽冷笑:“他们可都知道你叫珍珠啊!” 白鸽扯掉男人嘴里的布:“珍珠,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不是你昨天让我们两个跟着你后面上山,然后趁机掳走被小姐摸头的那个孩子嘛!” 原本以为,跟在那个小屁孩后头的是个柔弱的小丫鬟,谁曾想,根本就不是人! 他就是撞了她一下,她回头一伸手,就将他的胳膊给掰折了。 而在身后去偷孩子的另外一个男的,则不知道被从哪里蹿出来的另外一个姑娘扬了一脸的药粉。 几乎就在瞬间,男人脸就又红又肿,奇痒难忍。 珍珠听了男人的话,看着白鸽瑟瑟发抖。 “现在认识了吗?”白鸽挑起珍珠的脸,再一次问道。 珍珠点点头:“认识。” “说说看,说得好,我不杀你。” “许小姐前日来找我家小姐,约我家小姐一块来烧香……”珍珠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小姐让我去找了两个功夫厉害的护院,让他们到时候一路跟着,趁机掳走许公子。” “掳走他之后呢?你们要对他做什么?” 珍珠摇摇头:“这个奴婢真的不知道。” 白鸽拿出一粒药丸,冷笑着塞入了珍珠的口中。 “咳咳。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白鸽拍拍手,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珍珠:“这是七七丸,别看名字不起眼,可这七七丸却是用百余种毒虫炼制的剧毒之药。七天一轮回,若是七天不服用解药,就会全身瘙痒,先是挠破皮,再是挠出血,最后会把自己的肠子都挠出来,总共会历经七七四十九天,所以叫七七丸。” 两个被捆的男人听到这种毒药,吓得连忙闭紧了嘴巴,生怕呼吸都是错的。 珍珠一听,连忙用手去抠喉管,可药丸都已经吞下去了,怎么抠得出来。 看她狼狈的样子,白鸽只觉好笑。 白鸽低身拉住珍珠的头发迫使她抬头,“回去之后,把你家小姐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全都告诉我,我七日一次给你解药。别想着解毒,这里头有百余种毒药,你一种种试,尸体烂了你都找不到。而且,七七四十九天,七天一道轮回,你要服用七次解药才能将毒性全部清除,所以,跟我合作,你就能活。不然,你就得死。而且死得极不体面。你想想,你死了,肚子被你挠穿了,肠子、血,流了一地……多疼啊,是不是?” “不要说了。”珍珠捂着耳朵,被吓得花容失色。 白鸽抿唇冷笑,将两个男人弄晕之后,拎着珍珠下了山。 耳边清晰地听到卫薇痛苦的呼声:“疼,好疼啊。” “小姐。”珍珠小心翼翼地喊道。 卫薇转头看到她,疼得面容都要扭曲了:“你还不快扶我起来,好疼啊。” “阿薇她刚才不小心崴了一跤,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你们快来搭把手,把你家小姐带回去。”许婉宁抽泣着。 卫薇脚疼地不行,可一想到她的人已经把许婉宁弟弟带走了,心里头别提多开心了:“阿宁,你慢慢找人,我帮不了你了,我先回去了。” 珍珠和白鸽一人一边扶着卫薇离开,许婉宁也跟在后头,一路喊一路找,扶柏从山上蹿了下来:“小姐,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公子找您呢。” “安哥儿找到了?”许婉宁一脸的惊喜。 “找到了啊。”扶柏笑着说:“小公子肚子疼,自己跑去草丛里头方便去了,怕羞,就没理白鸽,等一起身的时候,白鸽就不见了。后来自己跑回来,路上掉了一只鞋子。” 原来是虚惊一场。 许婉宁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太好了。” 而卫薇则觉得自己崴到的那个地方,疼得钻心。 没用的东西,连个人都掳不来。 珍珠想到被五花大绑的两个护院,后怕的心都快要跳到了嗓子眼。 或许这根本,就是许婉宁的计,真是好一个妙计。 故意引蛇出洞,让她们误以为她落入圈套,哪晓得,别人设计了一个比她们的套还要大的套,下山也是许婉宁故意提出来的。 现在好了,一个崴脚,一个中毒,而她还要替许婉宁办事。 二人上了马车,珍珠透过车帘缝隙,似乎看到白鸽还在看自己。 她咧唇一笑,眼神阴鸷,吓得珍珠立马拉紧了车帘。 “我们派去的两个人呢?他们死哪里去了?”马车一开动,卫薇就气得大发雷霆。 珍珠低着头,敛起眉中的愧色:“……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没用的东西,掳个孩子这么小的事情也办不到!真是倒霉透了。”卫薇骂了一句,又冷冷怼珍珠:“你怎么也没弄死那个丫鬟。” 下山是卫薇没有想到的。 眼看着下山之后,地方越来越偏,到处都是杂草丛生,许婉宁死在这里,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而且她也做了完全之策,打死许婉宁之后,就扒光她的衣服,伪造成许婉宁被人先奸后杀的假象。 谁曾想,她失手了,也不知道踩到了个什么,石头砸下去的时候,脚踝突然就传来一阵剧痛,人倒在地上,手里的石头也被扔了出去。 好在,许婉宁没看出她的杀意。 珍珠手攥成拳头,手指甲都差点掐进皮肉里:“奴婢没找到好机会。” “罢了罢了。下次再找个好机会。”卫薇叹了一口气:“林惠在许家,想得到许婉宁的消息易如反掌。” 珍珠低着头,没人看到她眼中所想。 “……” 许婉宁如今得知你的一举一动也是易如反掌。 “小姐,为,为什么要杀,杀许婉宁呢?”珍珠替卫薇办事,只行动,从不问为什么,可现在不得不问。 卫薇乜了她一眼,“你问得太多了,不该问的你别问。” 珍珠连忙低头,“奴婢知错。” 看到马车走远,许婉宁这才转身往山上走。 “小姐,林子里的那两个人怎么办?”扶柏问。 许婉宁幽幽地问:“对付这种人,你们督主是怎么做的?” “很简单,毒哑了,就再也不会说话了。”扶柏说。 许婉宁点点头:“那就去吧。” “好嘞,我这就去办,刚好我身上还带着白雀给我的毒药。”扶柏跑进了树丛里。 许婉宁上了山。 临近正午,广恩寺的香客少了不少。 许婉宁去了后院佛堂,他们中午在这里吃了斋饭再回去。 “娘,你怎么在这里?”许婉宁看到陆氏站在回廊下,好奇地问。 陆氏笑笑,指着院中桂花树下的许愿池:“安哥儿跟那位夫人聊得投机,都舍不得回来,我在这儿等等他。” 许婉宁看去,就见长安正被一个妇人搂在怀里。 那妇人一脸慈爱,可惜有些瘦削,可看着长安的眼中,满是慈爱和温柔,长安正在与她说着什么。 许婉宁走了过去,听到那妇人说:“珩儿,饿不饿?娘给你做好吃的。” 珩儿? ------------ 第237章 初遇 许婉宁仔细地打量着妇人。 妇人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容颜憔悴,脸颊瘦削,虽穿得普普通通,却难掩她骨子里的华贵,一看就出自世家大族。 看眉眼,似乎还有些熟悉。 她的身边并没有仆从。 白鸽上前两步,走到许婉宁的跟前,压低声音说道:“小姐,这是裴夫人,她是督主的母亲。” 原来是颜氏,怪不得有些眼熟。 “我们是暗卫,她并不认识我们。”白鸽又低声说了一句,目光瞥向许愿池旁那株枝繁叶茂的桂花树。 许婉宁心领神会。 长安仰头,小脸蛋儿认真又乖巧:“奶奶,我不是珩儿,我是安哥儿。我娘在这里呢。” 他一回头,咧嘴冲许婉宁笑。 许婉宁上前两步,福福身子:“夫人,抱歉,孩子打扰到您了。” 长安冲过来搂着许婉宁甜甜地笑着:“娘。” 颜氏明显怔愣了一下,眼神渐渐变得清澈透亮。 看着许婉宁和长安搂抱在一起,她眼底泛着泪花,苦笑着摇头:“对不起,我看到他,一位看到我的儿子,他们长得很像。” 许婉宁眼尖地发现,颜氏脸颊也有两个梨涡,裴珩也有两个梨涡,长安也有两个梨涡,估计是看到这两个梨涡,颜氏就心生欢喜吧。 况且孩子小时候都是一样的可爱。 “安哥儿能得夫人的喜欢,是他的福气,您的下人呢?” 颜氏笑笑:“她去拿斋饭了,我嫌屋子里闷,出来透口气,就看到他在这里喂鱼。”颜氏摸摸长安的头:“也是,我儿子都二十多岁了,就是突然看到他,猛然想起我儿子的小时候。一看就让人心生喜欢。” 长安仰头,看着颜氏说:“奶奶,我也很喜欢你。” 颜氏蹲下身子,“若是奶奶以后想你了,可以找你玩吗?” 长安没回答,眉眼期盼地看着许婉宁。 许婉宁也蹲下身子,“当然可以了。我们是城南许家,他是安哥儿,我们随时欢迎您来我家做客。” 这是裴珩的母亲,那个经历了丧夫之痛、儿子伤身之痛的女人。 从高高在上的镇国公府当家主母,变成了如今神志不清精神时好时坏的女人。 再无光鲜,只剩满身伤痕,就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一般。 许长安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许婉宁和颜氏都听到了,二人对视一眼,纷纷笑了。 “娘,我肚子饿了。”长安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 颜氏立马说道:“孩子饿了,快回去吧。” 许婉宁福福身子:“夫人,您也早些回去吧,外面风大。” “谢谢。” 二人相视一笑,许婉宁这才牵着长安离开。 长安走了几步之后,仍然回头,看着颜氏,恋恋不舍。 见他经常性地回头看颜氏,许婉宁有些好奇:“你喜欢那位夫人?” “嗯。”许长安点点头:“我看到那位奶奶,就感觉她好亲切、好慈祥,就跟我看到我娘一样。”许长安的嘴巴甜甜的,搂着许婉宁的胳膊,许婉宁笑笑,点了点他的小脑袋:“那行,下次她若是请你出去玩,娘带你去。” 她回头看了眼颜氏,见许婉宁回过头看她,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眉眼弯弯,和善慈祥,两个梨涡像是盛满了笑。 颜氏的目光也自始至终没有从长安的身上挪开。 “夫人,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英嬷嬷找来了,看到颜氏站在许愿池旁边落眼泪,“奴婢端个菜的功夫就没见着您,可让奴婢好找,怎么又哭了呢?” “没事。”颜氏抹干净了眼泪,“风吹的。” “没事就好,去吃饭吧。吃完斋饭,我们就回府。” 颜氏低着头,默默地由英嬷嬷搀扶着离开。 无人知道,许愿池上方那棵巨大的桂花树上,正窝着两个人。 “要不要把夫人把那位小公子错认成督主的事情禀告上去?” 旁边的暗卫点点头:“写吧,督主说夫人的事情要事无巨细。” “好。” 许婉宁带着长安回了厢房。 广恩寺的斋饭很好吃,许长安都吃了两大碗饭,吃完了饭后,许长安就困了。 毕竟早上起来得太早了。来了之后,这孩子又好奇得很,到处乱窜,早就已经精疲力尽了。 他下山的时候,是被扶柏抱下去的。 许长安脑袋就耷拉在扶柏的背上,怕山风凉,许婉宁特意用一块薄毯子将长安上半身裹了起来。 下山之后,又碰到了颜氏。 颜氏瞧见许婉宁,露出了个会心的笑容,目光挪向扶柏抱着的孩子。 “我能看看他吗?” 许婉宁点点头:“当然可以,夫人。” 颜氏雀跃地走了过来,来到扶柏身后,小心翼翼地挑开盖在长安身上的薄毯子,看到了长安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 真像啊。 一看到他,颜氏就想起裴珩小的时候。 英嬷嬷见状也走了过来:“夫人,您在看什么。” 颜氏收回手,毯子又重新盖住了长安的脸,英嬷嬷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 “回去吧。” 颜氏上了马车,许婉宁等人回去了。 陆氏有些疑惑:“咦?卫小姐呢?怎么没看到她?” “哦,她早走了。”许婉宁幽幽地说:“娘不用理会。” 陆氏也就不理会了。 几人在微微颠簸的马车里睡了一路,回到许家,就神清气爽了。 回到梨花院,许婉宁换了身衣裳,带着扶柏去了柴房。 林惠还吊在里头,密不透风,也不知道外头是白天还是黑夜。 渴啊,冷啊。 林惠觉得自己一会儿在冰窖里冻着,一会儿在油锅里炸着,冰火两重天。 “嘎吱。” 门开了。 屋外的光线照了进来,林惠眼睛被阳光照得一阵刺痛,又赶紧闭上,接着又缓慢睁开。 许婉宁走了进来。 像是已经有了条件反射似的,林惠觉得自己身上的又开始痛了。 “想得如何了?” 许婉宁大刀阔斧地坐在了林惠的对面,她还特意带了一壶菊花茶来,优哉游哉地坐在林惠的对面饮茶。 水…… 林惠嘴唇干裂,渗出血来,他一天都没有喝水了。 “水,水,水……” ------------ 第238章 对峙 “哗啦。” 扶柏从水桶里舀了一瓢水,直接浇到了林惠的脸上。 面上的伤口被水一泼,疼得林惠龇牙咧嘴,可他顾不得那么多,伸出舌头,舔舐着脸颊上的水。 好可怜啊! 许婉宁嗤笑。 “现在可以说了吗?”许婉宁说:“你瞧瞧现在多少天了?卫薇可曾想起过你?哦,应该是没有的。” 她笑得张扬:“早上她还跟我一块去广恩寺烧香拜佛呢,你知道她求什么嘛?求姻缘,求平安。你可知她为谁求姻缘,又为谁求平安?” 林惠望着许婉宁,眼睛里是微弱的光。 “很抱歉,都不是为你。” “你骗我。” “她心里有没有你,你心里没点数吗?”许婉宁说:“她说,有一个人,愿意为她付出生命,付出一切,我刚开始还以为,那个人是你,可你猜她怎么说?” “她怎么说?” “她说,那个人,几个月之后就会回京都了。你现在就在京都啊,所以,你在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四个字,许婉宁是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每说一个字,他眼里的光就碎掉一点。 “你骗我。”林惠崩溃地大叫。 比许婉宁片他肉的时候叫得还要惨。 心碎了,更伤心。 “你真可怜。她爱不爱你,你都不知道。”许婉宁眼里都是惋惜:“或者,你根本就是她的棋子,一步步成全她与那个人的棋子。” 前世许婉宁并不知道卫薇如何了,但是她肯定没死,最起码没死在许婉宁的前头。 不然的话,崔家该有消息的,许婉宁也肯定会知道。 “不是,不是,她说她爱我,她说这辈子只爱一个人。刘昌明是卫家逼她嫁的,她不喜欢的。”林惠替卫薇辩解,字里行间都充斥着对卫薇的爱。 许婉宁:“林惠,或许,你可以听听刘昌明是怎么说的。” 林惠一怔:“刘昌明?刘昌明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差一点就死了,不过他命大,活下来了,或许还能让你看清卫薇的心。” 林惠不说话了,似乎还隐隐有着期待。 许婉宁看了扶柏一眼的:“能安排见一面吗?” 扶柏打了个响指,“肯定可以,我马上去安排。” 大都督府。 裴珩听着扶松说起今夜的安排。 “督主,今夜刑部尚书罗大人请您过府一聚。” “这是打算继续吵下去?若不是因为他勤勉清廉,本座早就掸了他。”裴珩掸掸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像是掸掉罗子旭一样。 罗子旭不满裴珩已久。 说裴珩行事暴虐,一杀就是一大家子,弄得人心惶惶,不仅戴乌纱帽的怕,就连普通的老百姓都怕,也不知道自己哪天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就被判了个满门抄斩。 搞得这些官员连孩子都不敢生了,生怕生了也没用。 孩子出生率是一年低过一年。 今儿个在大殿之上,当着璋和帝的面,罗子旭与那群言官竟然把今年娃娃出生率减少的责任地怪在裴珩身上。 他不能生,也不让别人生。 “那老古板竟然还拿他们不生娃这事来弹劾本座,简直是莫名其妙,他们不生娃,与本座有何干系。” “那今天夜里的应酬,您还去吗?”扶松问道。 “去,白天他吵不赢我,晚上就能吵赢我了?”裴珩冷笑道:“不说这个了,我娘回府了嘛?” “夫人回府了。”扶松将暗卫传来的消息一一禀告。 听到母亲拜了佛,吃了斋饭,开开心心地回家,裴珩也很开心,“她是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不要老是闷在那个小院子里。” “夫人还……”扶松本想说夫人还与许婉宁碰面的事情,可话刚到嘴边,扶柏就来了。 看到扶柏,裴珩的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转到了许婉宁身上去了,“你怎么来了?” “督主,小姐说想让刘昌明过去一趟,林惠要松口了。” 林惠一松口,就能知道刘昌明身上发生的事。 而刘昌明想要报仇,有了证据,就能绊倒卫薇。 裴珩抿唇,两个梨涡尤其的明显。 一看就知道他在笑。 “今夜你二人背着刘昌明,本座今夜无事,也去听听看。” 扶松:“那与罗大人的应酬?”前脚不是说要去嘛。 “不去了,那老东西有什么看的。”裴珩起身进了内室,突然又说:“帮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今日有些累了。” 扶松拱手:“属下这就去。” 扶柏也跟着出来:“督主今儿个干嘛去了?难得听他说累。” 扶松:“跟一群老古板吵架去了。” 那确实是挺累的。 天黑之后,扶松扶柏就背着刘昌明来了。 林惠见到刘昌明时,看到他腿从根部没了,一只眼睛空荡荡,脸也被毁容了。 曾经那么骄傲风光的一个人,变成了如今这副鬼样子。 卫薇心狠吗? 其实是有一点的。 可为了卫薇,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卫薇当时嫁给我时,说对我一见钟情,就让家人榜下捉婿,我以为这是我人生的开始,没想到,那是我人生的谢幕。”刘昌明哭笑:“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对我。” “她对你一见钟情?”林惠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怎么可能!她一见钟情的人不是我吗?在嫁给你之前,我就与卫薇私定了终生。是卫家人非要逼着她嫁给你的。” “不是。”刘昌明怒吼:“是卫薇相中了我,对我一见钟情,就让卫家人榜下捉婿,让我们两个成亲的。” 两个大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对谁一见钟情吵了起来,许婉宁听了都想笑。 能让卫薇一见钟情的人也太多了。 还有一个呢。 她没笑,却听到身后有人笑出了声。 许婉宁回头一看,裴珩正站在她的身后,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正看着她。 “卫薇喜欢的人倒是挺多的。” “还有一个。”许婉宁幽幽地说。 “还有一个?谁啊?” 许婉宁摇摇头:“不知道,她只说那个人,愿意为她上刀山下油锅,如今不在京都,说是过几个月,就要回来了。” 几个月之后? 裴珩露出一抹笑意。 “卫三爷倒是要快回来了。” ------------ 第239章 可怜 许婉宁震惊地看着裴珩:“不是吧?” 不是她想的那样的吧? 兄妹? 看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睁得大大的,一副惊恐莫名的模样,裴珩就猜出她在想什么。 “脑瓜子里头想什么呢,乌漆嘛黑的。”裴珩笑着弹了弹许婉宁的额头:“卫三比卫薇大了十岁,他已经成亲了,孩子都比安哥儿还要大了。” “哦。不是我想的那种情况就好。”许婉宁伸手揉了揉被弹的眉心。 不然面前这两个男人也太悲催了。 不过,她捂着被弹的眉心,气呼呼地说:“那我说她喜欢的第三个人,你好端端地提卫三做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让她多想嘛! 裴珩哭笑不得:“是我错了,我给你赔礼道歉。” 许婉宁偏头不再看他:“道歉就一张嘴吗?你还弹了我一下呢。” 裴珩眸子染上喜色。 许婉宁听了听刘昌明和林惠的对话,突然转头对裴珩说:“她喜欢谁,并不难知道。” 一转头,就落入裴珩黑如墨的眸子里。 两个人近在迟尺,近得都能在对方黑色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许婉宁下意识往后退,声音都透着紧张,“你,你离我那么近做什么?” “让你弹两下。”裴珩抿唇,两个梨涡深深浅浅。 许婉宁心都漏掉了一拍,脸颊滚烫,也不知红了没有。 好在是黑夜,就算脸红了,也无人看得清。 两个大男人的争吵声也渐渐的小了。 许婉宁听了个大概。 林惠没有进许家当府医之前,曾给卫薇看过病,两个人就此结识,卫薇漂亮大方、温柔写意,又是世家贵族千金,绫罗绸缎一装点,举手投足都跟画一样。 林惠何曾见过这么漂亮美丽华贵的女子,当即一见钟情。 所以世人常说一见钟情,不过都是“见色起意”罢了。 卫薇经常来医馆,一来二去,两个人也慢慢地熟悉,一男一女,渐渐地就从医患关系变成了男女关系。 卫薇温柔大方、美丽动人,两个人花前月下,耳鬓厮磨,林惠被迷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眼里只有卫薇一人,曾发誓要一辈子对卫薇好,只爱她一人。 直到有一日,卫薇突然找到他,说卫家逼她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林惠要带她私奔,远走高飞。 可卫薇却说,她是卫家人,卫家的女子都要为家族荣誉牺牲自己。 若是走了,家族蒙羞,她就是卫家的罪人,而林惠已经是许家的府医了,他一走,也前途尽毁。 “她当时哭着说,若你家境优渥该有多好,这样就能正大光明地去她家提亲。”林惠嗤笑:“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在想,若是我是许家的养子该有多好,我就能去卫家人面前争一争,毕竟卫家要她嫁的,也不过是个毫无家庭背景人脉的穷书生。” 从那个时候开始,林惠绞尽脑汁想要许家收他为养子,可无论他怎么做,许骞陆氏像是没看到似的,只字不提。 心爱的姑娘也嫁出去了。 新婚第二日,就让人给他传来消息,说她新婚之夜被刘昌明打了,说他残暴不体贴,接二连三的消息传给他,说刘昌明对她非打即骂,她过得很不开心,很痛苦。 林惠知道之后人都要发疯。 而正好,他得知了乌羽籽果粉的功效。 他特意去了那个村子,捡了很多回来,磨成粉之后,约见了卫薇,将东西给了她。 府里头的事情,林惠不知道,可刘昌明却知道。 卫薇在他所有的吃食里全部都放了乌羽籽果粉,毒药无色无味,吃了之后在体内聚集,毒性摧毁他的神经,摧毁他的意志。 人在癫狂的情况下,会丧失一切理智。 再加上卫薇的刺激,让他癫狂,打了卫薇一次又一次。 刘昌明掩面痛哭,“我与她成亲的那两个月内,与她夫妻和睦琴瑟和鸣恩恩爱爱。别说打她了,就是连句重话我都不曾说过。我将他疼得如珠如宝。她一天之娇女,能对我一介穷书生一见倾心,能下嫁于我,我疼她爱她保护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欺负她。” “她不是这样说的。”林惠说话的声音没有刚开始那么激烈了,俨然,已经慢慢地接受了卫薇骗他的事实。 “后面打她也是我控制不住啊。她多次拿和离威胁我,讽刺我出身低贱配不上她,说我猪狗不如,说我就是粪坑里的蛆,上不得台面。我失去了意志力,这才出手打她的呀。我清醒之后,就后悔了。后来卫家来找我,让我与她和离,不然就要上报朝廷罢我官职。我实在是舍不得多年的寒窗苦读,这才和她和离。” “后来,卫家还是将这事上报了朝廷,听说要罢掉我的官,我知道我今生已经完了,大醉一场之后,谁曾想,竟然又犯病了。将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眼睛瞎了,容貌毁了,腿也瘸了。我以为天上掉的馅饼谁知道这是陷阱。而她,却重新与你在一起,那为何又要嫁我!” 林惠眼里的光,一点点消失:“她不爱你,不爱我,她爱的是别人。那为何又来招惹我!” 两个大男人想不通,许婉宁一个小女人也想不通。 她对裴珩说:“你说卫薇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折腾,嫁人、和离,这到底是做什么?她喜欢的那第三个人究竟什么来头。” 卫薇似乎是在折腾自己的名声。 若是喜欢那第三人,嫁给他不就是嘛,为什么要迂回婉转。 难道那人的身份比林惠、刘昌明还要低? 低到卫家人不会同意一个世家闺女下嫁,所以卫薇才想到这种办法,将自己折腾成一个弃妇,折腾成一个受害者,卫家才会同意? 裴珩没有回答,许婉宁偏头,裴珩已不在自己的身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许婉宁抿唇。 看着空空的座位,心有些空落落的。 “小姐,他们都说完了。”扶柏走了过来。 许婉宁,将心中的不适感扫去,“林惠,你若是能出面指认卫薇,还刘昌明一个公道,我保你一条命。” 刘昌明是无辜的。 扶柏将林惠放了下来,林惠像是一滩烂泥一样瘫坐在地。 他看着许婉宁,突然说道:“我与她浓情蜜意之时,她曾让我做过一件事情。” “什么?”许婉宁好奇地问。 “她曾多次问过你的行踪,说仰慕你的才情,想与你结识,我便告诉了她,她后来便与你成为好友。”林惠咬了咬唇,继续说道:“海棠诗会那一次,她让我下药,让红梅青杏突然生病,让她们不能跟你一同前去赴会。” 那一次。 红梅青杏突然生病,许婉宁由于临时找不到合适的丫鬟赴会,卫薇知道后,主动借了一个她自己的婢女给许婉宁。 而正是因为没带红梅青杏,导致她在诗会上只能借助外人,而想要动手脚,那些不熟悉的外人,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屋外一个高大修长的人影,听清了屋内的对话,狠狠地攥紧了手里的东西,转身朝梨树下走去。 ------------ 第240章 玩弄 许婉宁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小黑屋。 怪不得。 怪不得本来要带着红梅青杏去赴海棠诗会,红梅青杏突然一个风寒发热,一个腹痛不止。 卫薇斩断了她的左膀右臂,她的心腹丫鬟,到了海棠诗会,她孤立无援。 而她那个时候,天真地以为卫薇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依靠的人,她的婢女也值得相信。 好可怜啊。 许婉宁觉得自己跟刘昌明林惠一样可怜。 不过他们是被卫薇玩弄了感情,她被卫薇玩弄了友情。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梨树下。 裴珩坐在石桌旁,正在剥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许婉宁走过去,就看到桌子上放了一个碟子,里头放了剥好了的坚果。 “来尝尝。”裴珩将碟子推到许婉宁的跟前。 许婉宁不解地问:“这是?” “给你赔礼道歉的礼物。”裴珩指着剥下的壳说:“我剥的,别生气了。” 许婉宁拿起一个剥好的坚果放入口中。 裴珩边剥边说:“你想留林惠的命,可以。卫薇必须死。” 天知道,他走到屋前,突然听到林惠说卫薇对许婉宁的算计,他就恨不得手刃了卫薇。 一个女子,在宴会上被人侵犯,被人撞见,该有多无助、多害怕。 只有亲身经历,才懂那种绝望。 到现在,裴珩剥坚果的手还在颤抖。 “之前就没想过让她活,现在就只想让她死得有多不体面就有多不体面。”许婉宁咬碎一颗坚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毁了自己的清誉,那自己,也回她一份大礼好了。 裴珩将剥好的坚果直接递到了许婉宁的嘴边:“我帮你。” 许婉宁就着裴珩的手,吃下那粒坚果。 温软的唇碰触到裴珩的指尖,还残留着一些湿润,“好。” 送走裴珩,许婉宁也回去休息了。 这时一个黑影又从院墙上跳了下来,是刚才本该离开的裴珩。 裴珩站在梨树下,看着许婉宁屋内的灯亮了又灭了。 她应该已经睡下了。 而裴珩则依然站在梨树下,不曾离开。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是刚才他喂许婉宁吃坚果的手。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许婉宁的唇落在上面的温度。 湿湿的、温温的。 他不由自主地就将那只手放在了唇边。 夜很凉,可裴珩的心,却跟燃着一团火。 城北卫宅。 一个丫鬟离开卫宅,往卫国公府去了,半个时辰之后,离开卫国公府,她并没有直接回卫宅,反倒是到了一家茶楼。 珍珠想起许婉宁跟她约定的地方,径直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有伙计将人带到了二楼最里头的一间厢房。 许婉宁正在里头等着她。 今日是七日之约。 珍珠不敢不来,确实如白鸽所说,从昨夜开始,她身上就开始莫名其妙地瘙痒,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痒。 她不敢不信白鸽的话,不敢不来赴会。 “许小姐,这几日,我家小姐一直在家里养伤,上次在山谷,她的腿扭伤了,回去就肿了。”珍珠如实说道。 “你跟着卫薇多久了?” “奴婢五岁的时候跟着我家小姐,如今已经十八年了。” “十八年啊。”许婉宁幽幽感叹:“那她喜欢的人,你也知道是谁吧?” “我家,我家小姐,没,没喜欢的人。” “是吗?”许婉宁呵呵地笑:“怎么?那人身份那么卑贱,卑贱到连说都不能说吗?” 珍珠惊恐地望着许婉宁。 “我猜你去卫国公府,应该是打探卫三爷何时回来吧?卫薇喜欢的那个人,是卫三爷麾下的一个小兵吧?” 珍珠瘫坐在地,惊恐不已。 “你想说的是,我怎么会知道?”许婉宁笑。 看珍珠的表情,许婉宁觉得自己猜对了。 “我,我……”珍珠低头,结结巴巴,就是说不下去,白鸽不跟她客气:“这是我好不容易制好的解药,你要是不想要,那就再等七天。” 桌面上有一盆水,白鸽将药丸放在水上,只要一松手,药丸就要掉进水里。 “不不不,我说,我说。”珍珠生怕自己还要再忍受七天瘙痒,她根本就活不下去:“许小姐猜得没错,我家小姐喜欢的那个人,确实身份卑贱,放在整个京都,若是小姐嫁给他,整个卫家都要沦为笑柄。” 卫薇喜欢的那个人,是卫三亲自练出的十个看家护院的侍卫中的一个。 十个侍卫,名字依次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分到卫薇院中,保护卫薇的那个侍卫,名叫卫辛。 过去保护卫薇的时候,卫薇十三,卫辛十八,身高七尺、气宇轩昂、仪表堂堂,一双桃花眼生得眉目含情,才十三岁的卫薇,如何招架得住,对卫辛一见钟情,动了春心。 二人在小院朝夕相处了三年之久,海誓山盟,花前月下,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部都做了。 珍珠是他们爱情的见证者,她的武功,也是那几年学的。 她曾经劝过卫薇,说两个人不可能在一起,可卫薇却不以为然。 一直到卫薇十六,要开始谈婚论嫁,卫薇这才慌了。 可她也清楚,她一个国公府嫡长女,卫家是不可能让她下嫁给一个侍卫的。 这说出去,整个卫家都要沦为全京都人的笑柄,而她卫薇,也会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卫薇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开始谋划与卫辛的前程。 她是世家贵女,冰清玉洁,那嫁人之后,被丈夫家暴毒打,与夫君和离,成为一个可怜的弃妇,身份就不再高高在上了。 而卫辛,跟在卫三身后,当个小兵,若有机会则建功立业,而卫薇,也在替他谋前程。 许家高调收养许迦为义子的事情,卫薇就算计上了许家。 “她找上了林惠的时候,也是做了两手准备。一个是让他成为许家义子,就能得到许家的四分之一家财,另外一个就是您,您嫁到城阳侯府之后,崔家会想办法谋得许家的家财,那些钱财,就是小姐给卫辛娶她的家底。一个弃妇嫁给一个有钱的商贾,比一个世家贵女嫁给一个侍卫要容易得多,好听得多。” 珍珠瑟瑟发抖地说完,看了一眼许婉宁后,迅速地低下头,抖得更厉害了。 许婉宁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所以,从头到尾,我也是卫薇的一颗棋子。” 狗屁真爱,其实就是男盗女娼、无谋苟合。 ------------ 第241章 送礼 “卫辛何时回来?”许婉宁喝了一杯菊花茶的,压下心中的怒火。 珍珠刚才去卫国公府打听到了消息。 “三爷带人去剿匪,大获成功。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不日就会抵达京都。” “你家小姐会见卫辛吗?” 珍珠点点头:“会。卫辛经常跟着三爷在外头历练,回到京都之后,自然而然地就会回到小姐身边,继续保护她。” 许婉宁想不通卫薇的心情。 与卫辛早就已经暗度陈仓了,一个贵女,一个小兵,不避嫌,反倒还继续将他留在身边。 两个人暗戳戳得眉来眼去,在众人看得见却又发现不了的地方秀恩爱,是很刺激吗? “他就没有其他住处?” “有的。”珍珠说:“小姐在城北用辛卫的名义已经给他置办了一处大宅院。” “在哪儿?” “就是卫宅旁边的辛宅。” 许婉宁:“你家小姐买的?” “是。” “卫辛可真好命!”许婉宁幽幽地说。 为了个男人,殚精竭虑、煞费苦心,卫薇可真的爱惨了这个男人。 “那他现在可曾在卫三麾下建功立业?” 卫城是个千户,领一千人多人,若有事外出,他也会带上自己练的十个护院。 “还没有。”珍珠如实说道:“十个人当中,他的功夫排在第八,功夫就在第八。” 十个人,功夫是第八位的,那就是倒数啊! “那你家小姐看上了他什么?要钱没钱,要功绩没功绩,要功夫没功夫。”倒是花拳绣腿、三脚猫的功夫。 “他会哄小姐开心。小姐她什么都不缺,可因为是家中最小的女儿,夫人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三个儿子身上,对她疏于管教,小时候都是嬷嬷带大的。” 那个时候,万岚正在跟正室抢夺主母之位,自然是顾不上卫薇。 说句老实话,卫辛那个人,就是她一个丫鬟,也看不上啊。 好看是好看,但是油嘴滑舌、油头粉面,一到小姐院中,就舞刀弄剑,还脱衣服,露出上半身的腱子肉,勾得小姐神魂颠倒。 珍珠那个时候跟卫薇一样大,也不懂男女之情,只晓得小姐跟卫辛二人关系逐渐不一般的时候,就已经晚了,两个人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许婉宁现在能理解了。 卫薇当时年纪小。 以为爱情喝水都能饱,一头心思扎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那卫辛也好手段,一无是处,还被卫薇当宝贝一样,在卫薇身边十年,都没被卫家人发现他们的奸情,看来卫家对这个女儿也是漠不关心。 “那林惠呢?” “林惠?”珍珠眼睛猛地瞪圆了。不敢相信许婉宁连林惠都知道了:“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家府医经常去卫宅,彻夜不归,怎么的,你家小姐也请了林惠去你家当府医吗?他身兼数职,我怎么不知道。”许婉宁故意说。 珍珠连连点头:“林惠其实是卫辛不在时,小姐空虚寂寞冷时的一个替代品。卫辛回来,小姐就不会再见林惠了。” 许婉宁嗤笑,看了一眼屏风后头:“知道回去该怎么做吗?” “奴婢只去过卫国公府,没来过如意楼。” 给珍珠吃过解药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一直骚痒的地方,立即就不痒了。 珍珠连磕了三个响头:“谢谢许小姐。” “别谢得太早,这才第一次用药,若是露出马脚,你的解药就不再给了。自生自灭去吧。想想你的肚子烂了肠子流出来的样子。”白鸽恐吓了两句,珍珠目露惊惧,连连摇头说不敢。 珍珠离去之后,屏风后头失魂落魄地走出一个人。 “听到这结果后,心里滋味如何啊?替代品。”许婉宁幽幽地喝了口茶,一点都不顾林惠的死活。 他的脸上被许婉宁割掉了一片肉,如今已经结痂,只能带上半副面具。 面对这个伤她身的女人,林惠恨不起来。 他只恨那个骗他心的卫薇。 若不是卫薇,他何必走到这条路。 安安心心地在许家当个府医,不好吗? 一步错步步错。 林惠扑通一声跪在许婉宁的面前,低着头嘶吼:“小姐,我想报仇。她玩弄我的感情,我也要让她身败名裂。” “要想报仇很简单。等卫辛回来,他们的丑事,该让全京都的人都看看。” 许婉宁办完事之后,来到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她发现热闹了许多。 “是有什么重要的集会吗?怎么这么热闹。” 白鸽笑着说:“小姐,你怎么忘记了,大周的五皇子过两日就到京都来进贡了。” 大周与大越风土人情很不一样,两国也靠着这次进行贸易往来,一些商铺卯足了劲儿地想要展示自己的东西,妄图入了五皇子的眼,能多买些东西带回大周去。 这可是大事啊! 许婉宁当下决定不去梨花楼:“去宋家商铺看一看。” 宋家商铺,是宋夜生以他的名义开的商铺,可其实背后最大的东家是许婉宁。因为许婉宁出钱,宋夜生出力。 宋夜生前几日带着货物已经到了京都,如今刚把货品整理出来,许婉宁就到了。 “小姐,您来了。” 许婉宁在宋夜生的陪同下,在商铺里转了一圈,她不太懂生意上的事情,有宋夜生,她也能当个安心的甩手掌柜。 “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 “帮我搬上车。” “是。” 几大盒菊花、莲子被搬上马车之后,许婉宁直奔城南区县衙。 门口的衙役一看是许婉宁来了,忙不迭地去通传。 王兴民一听说是许婉宁来了,也急急忙忙地出去迎接。 “许小姐,您来啦。” 许婉宁笑笑:“那日王夫人与我娘聊天,说是京都天气干燥,嘴干上火,京都就是这样,一入秋就干燥,夫人和公子小姐还要多适应适应。正好商铺里新到了菊花和莲子,拿来煮粥炖汤,再清火不过了。” “许小姐可真是善解人意。可不巧,您瞧瞧,这嘴上都起了个泡了。着实火大。”王兴民噘嘴露出下嘴唇给许婉宁看了,确实起了个大泡。 他没在京都待过,一来就有些水土不服。 “京都的秋天确实干燥火气大,王大人要多保重身体。” 王兴民看放下来的东西,有些惊讶:“怎的这么多?我这也吃不完啊。” 许婉宁笑笑:“王大人如何处置,那就是王大人的事了。祝王大人身体早日康复。” “谢谢许小姐。”王兴民站在大门口,直到马车走远了,这才让人将东西搬进去。 门房从头到尾都瞧见了。 搬完东西后,跟一旁的人说:“你瞧瞧许小姐对王大人多关心啊,知道王大人嘴起泡了,特意送这些清火润燥的东西过来。” “王夫人善解人意,许姑娘温柔体贴,王大人真是艳福不浅啊!” 不知自己又被人说是艳福不浅的王兴民提着东西去见黄氏了。 黄氏见莲子和菊花,露出欣喜:“你可算是让人给买来了。两个孩子整天说口渴干,娘嗓子都有些沙哑了。” “是许小姐送来的。你上次不是跟许夫人说京都秋季干燥嘛,喏,她记着了,商铺里一来菊花和莲子就忙不迭地送来了,估计都还没有开始卖。”王兴民说。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啊。”黄氏有些犯难了,“这当菜炒着吃都够多了。” “你就留下一半,另外一半我要送人的。”王兴民说:“不是全送咱们的。” 许小姐肯定是借他的手送一半给裴大都督呢。 王兴民想当然地想,不然送这么多干嘛。 ====小剧场 万籁俱静的夜,许婉宁听完了刘昌明和林惠两个大男人的“爱恨纠葛”,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 都听到子夜了,这三个人的爱情真是女人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走出小黑屋,裴珩正坐在梨树下的石凳上,正在剥着什么。 许婉宁有些惊讶:“这是什么?” “说错了话,赔礼道歉的礼物。” 裴珩将剥好了的东西推了过来,碟子上,赫然是剥好了外壳的坚果,饱满的一颗。 正好饿了,许婉宁一颗接着一颗扔进嘴里:“这么晚了,哪里买的?” “一只小黑猫带我去了一个叫天猫年货节的活动,有家叫百草味的店,还挺便宜的。” “这么玄乎……” 许婉宁吃掉一颗,下一颗剥好了的坚果又到了碟子上。 “你还别说,真香。” ------------ 第242章 梨膏 王兴民特意带了一半的莲子和菊花,登了大都督府的门。 将许婉宁送莲子和菊花的事情一说,裴珩看着从莲洲来的菊花和莲子,捏着指节,“那你送这些东西过来,是她让你送的,还是你以为她让你送的。” 王兴民:“……” 他很想反问一句,这有什么区别吗?可他不敢。 “大都督,属下愚笨,不明白大都督的意思。” “她让你送的,证明她心里记着我,你以为她让你送的,那证明她心里没记着我。”裴珩咬文嚼字,“那这就是你送我的,不是她送我的。我要承人情也是承你的人情,而不是承她的人情。” 王兴民头上都开始冒汗了。 “她说了让你送我吗?” 扶松抬头看向王兴民,不停地朝他使眼色,可人家压根没看到。 王兴民汗颜,“没,没说。” 扶松:“……”没救了。 “扶松,送客。东西都带走。我大都督府也不缺这点东西。” 扶松看了裴珩一眼,督主这是在阴阳怪气? 王兴明提着莲子菊花跟着扶松往外头走,“扶大人,督主这是什么意思啊?这是许小姐特意送来的,他为什么不收啊。” 扶松叹息,看王兴民急切的样子,说他聪明吧,特别聪明,在燕城的时候,督主一扔橄榄枝,他就知道随棍子上,可说他蠢吧,今儿个也着实蠢了点。 “您就说是许小姐让您送来的,怎么了?” 王兴民:“可许小姐没说啊。”他不能骗大都督啊。 扶松指了指前面的大门:“王大人,门在那儿,您慢走。” 王兴民:“……” 扶松回到屋子里。 裴珩捧着书:“东西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扶松说:“许小姐应该会马上送来。” 裴珩唇微抿,“我又不稀罕她那点东西。” 话虽如此,可裴珩还是等了一个下午带一个晚上,许婉宁那边没一点动静。 裴珩的脸色特别难看。 他从到金麟卫神色就没好过,弄得上上下下人心惶惶,都知道大都督今日心情不好。 这心情一直从早持续到晚上。 裴珩都要气疯了。 新上的东西晓得给王兴民,不晓得送给他,这是完全将他当空气了嘛! 小白眼狼! 白眼狼确实没想过给裴珩送菊花和莲子,她今天都没空。 京都的天气确实又干又燥,多喝水也很难缓解,嗓子又干又痒,有时候还疼,只能吃些滋阴润肺的东西。 有一种东西刚好这个时候吃更好,用的材料还正好她有很多。 扶柏背了两筐梨子去厨房。 许婉宁已经准备妥当了等会要用的材料。 罗汉果、枇杷叶、红枣、老姜。 “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啊?”就连一直跟在身边的青杏都好奇地问道。 “秋梨膏,正好这些梨子派上用场。” 罗汉果枇杷叶洗干净,红枣去核切成丝,老姜洗净切丝。 梨子削掉皮之后用刨子擦成丝,梨子汁水和梨子泥一起放入锅中煮,洗干净的生姜、枇杷叶、罗汉果还有黄冰糖一起放入锅里,加一点水,大火煮开之后改小火慢炖两个时辰,浓稠了之后就熬好了。 从准备食材、处理食材、到熬制关火,前前后后花了四个时辰,就熬了一锅那乌漆嘛黑的东西。 “小姐,秋梨膏是做什么用的啊?” “滋阴润喉、生津润肺。” “菊花和莲子不也有同样的功效嘛?”青杏觉得不可思议:“您熬一锅这个,就因为它也能败火?菊花莲子也可以的啊!” 许婉宁摇头:“那不一样,菊花莲子没味道,这个是甜的。” 甜的有人喜欢喝。 秋梨膏晾凉了之后,许婉宁一人给他们尝了一些。 “甜滋滋的,吃完后喉咙舒服多了。” “可以直接吃,也可以泡水。”许婉宁说:“若是嗓子干哑,喝点这个也很好。” “小姐,你是特意为我们准备的吗?”扶柏美滋滋地问。 许婉宁低头给罐子盖上盖子:“你想多了。” 总共有六罐子,她留下两罐子给陆氏,剩下四罐都给了扶柏:“给你督主送去,若是他愿意给你一罐子,我没有意见。” 扶柏抱着四罐子秋梨膏笑得不行:“好嘞,督主他大方得很,我就要半罐子,他一定会同意的。” 许婉宁没说啥。 反正送出去了的东西,他要转赠送给谁,她没有意见。 扶柏抱着四罐子秋梨膏到了大都督府。 一进书房,就觉得周围气压低到令人窒息。 扶松抱着剑一动不动站在外面。 “大哥,督主又跟谁吵架了?”扶柏问道。 “跟他自己。” 扶柏一脸崇拜:“督主的境界又提升了啊,自己都能跟自己吵起来。” 扶松白了他一眼:“那还不怪你,许小姐给王兴民送菊花莲子的时候你不在?” “我在啊。” “你在你都不晓得让许小姐给督主送一份来?”扶松恨铁不成钢:“诺,王兴民自作主张来送东西,被督主给扔出去了。这两天都在等许小姐送菊花莲子呢,等到现在,到明天这屋顶怕是都要被掀翻了。” 这要是让京都的人知道,他家督主就为了一盒莲子一盒菊花生了两天两夜的气,怕是要笑掉大牙。 扶柏先是捂嘴笑,后来忍不住了,捶胸顿足:“督主他不会是在吃王兴民的醋吧?”他作势就要进去,扶松一把拉住他:“不怕被骂个狗血喷头?” “我不怕,我有尚方宝剑。”扶柏得意地拍了拍怀里鼓鼓囊囊的包袱。 扶松好奇地问:“什么?” “不告诉你。”扶柏得意地进了书房,“督主。” “你回来做什么?”裴珩看看扶柏,先是一喜,再看他两手空空,眉头就皱了起来。 果然,她不记得他。 他啥都不缺,可是那种没被某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就是让他不舒服。 “小姐让属下给督主送东西来。” 裴珩抿唇,梨涡露了出来又很快消失,阴阳怪气:“我这大都督府要什么没有,要她送东西过来!我又不缺她那点东西。” 扶柏喜出望外:“那督主,您不要的话,就送给属下了。” “拿走拿走。”裴珩摆摆手,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不就是菊花和莲子嘛,明儿个他自己去买! “多谢督主。” 扶柏走到门口,从怀里掏出一罐秋梨膏给扶松:“大哥,这可是好东西,秋梨膏。小姐花了差不多一天时间熬得,滋阴润喉、生津润肺,我尝过了,味道甜滋滋的,喉咙可舒服了,给你一罐。” 多了他是不给,这么好的东西,他得留着慢慢吃。 扶松刚想伸手接过,就看到裴珩正沉着脸站在他们中间,盯着扶柏手里的东西。 “我的东西,要你大方,还给我。” =====小剧场 许骞从外地谈完生意回来,带来了不少当地的特产。 “这些东西物美价廉,送人正好,礼轻情意重。”许骞将东西都分了分,王兴民那份是最多的。 “王大人帮了咱们这么多忙,他又不要金银珠宝,送这些吃食,哄哄孩子,过年还能当年货,再好不过了。” 陆氏看了看礼单,非常满意。 许婉宁在东西里头扒拉了一下,扒拉出了一盒东西。 “爹,这是什么?” “哦,国联水产风味烤鱼,那个地方正在举办天猫年货节,我就现场吃过,味道确实不错。椒麻鲜香,外焦里嫩,想着你们肯定喜欢,我就带了一点回来。阿宁啊,你尝了之后,学学这个手艺,在梨花楼推出这个新菜色,肯定能吸引不少的顾客。” 又是天猫年货节?天降食谱,看来是老天要助她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啊。 许婉宁乐不可支。 正好还有一只馋猫,他肯定喜欢吃。 先抓他来试试菜。 ------------ 第243章 推介 王兴民还闹不清楚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裴珩,一大清早,大都督府的人就上门了,说是今天再把东西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不就是莲子和菊花嘛! 听到消息,王兴民还纳闷了:“前天下午不是说不要吗?” 黄氏帮他整理好衣裳:“其实我觉得吧,以后阿宁送给你的东西,说不定就真的只是送给你的,也许人家压根就没想过借你手送给大都督啊!” “我这不是怕许小姐想得没那么周全嘛,我从中周全一下嘛。裴大都督不也就感受到了许小姐的一片心意了嘛!”王兴民也是为了这两个人好。 表面上看是他帮了许小姐,可实际是,都是裴大都督做的。 一个人良苦用心,另外一个人也要加以表示啊! “她要心里记着裴大都督,她记得送你东西,会不记得送大都督吗?”黄氏没好气地说:“说不定她送大都督的东西,比你的良苦用心多了。你在这中间插一杆子,说不定大都督会以为你炫耀。” 王兴民哭笑不得,“我炫耀?我炫耀什么了?我这就是怕大都督误会,送我不送他,所以才……” 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他震惊地望着黄氏:“要是许小姐真的送我不送他,那不是,不是……” 我的天呐! 那不是赤裸裸的打大都督的脸,证明许小姐心里没记着他嘛! “我就说嘛,怪不得他说是我送他的,还是许小姐让我送他的,我还想着这有区别嘛?不都是送他嘛?没区别啊!”王兴民后知后觉。 原来区别在这里。 是他自作主张送的,说明许婉宁心里没想着裴大都督。 是许婉宁让他送的,说明许婉宁心里想着裴大都督,想借着他的手感谢裴大都督。 两者区别大的海了天去了。 “你这人啊,不该你琢磨的就瞎琢磨,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你也插不上手。反正裴大都督让你出头护着阿宁,你出头护着就是,这份恩情,我猜阿宁不会不知道。”黄氏分析道。 “那阿宁要是知道的话,大都督为什么又来咱们这把莲子菊花要走了呢?那不就证明她没送莲子菊花给大都督嘛!”王兴民着急地说。 黄氏乜了他一眼:“没送莲子菊花,你就没想着说不定人家送了别的东西了呢?肯定是将大都督哄得妥妥帖贴的。不然大都督怎么会一大清早地让人又把东西要回去,他大都督缺这点东西吗?” 王兴民大彻大悟:“原来如此,还是夫人看得透彻。” 看着马车上放着的莲子和菊花,裴珩美滋滋地。 扶松问:“督主,这些要放下来嘛?” “带一盒莲子菊花,其他的都送回我屋。” “是。” 裴珩上了马车,小几上放着许婉宁亲自熬的秋梨膏泡的温热水,裴珩嗓子舒服地不行。 “进宫。” 大周五皇子已经到了大越纳贡,今日是大越恭迎他进宫的日子,大操大办,裴珩作为金麟大都督,璋和帝的宠臣,不得不到,还要在宫里待几天。 他特意带了一罐秋梨膏,看不到阿宁的日子,有她亲手熬着的秋梨膏陪着他,也是不错的。 许婉宁一大清早就去了宋家商铺。 今天是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宋家商铺开张了。 宋夜生从各处寻来的特产放在商铺里,商品琳琅满目,今日大酬宾,一律八八折,吸引了不少客人。 “小姐,真的不卖莲子和菊花吗?”宋夜生有些诧异,他本来买了莲洲的莲子和菊花,后来小姐还特意给他去信,又给了他不少银子,让他将莲洲最好的莲子和菊花全部都买下来。 可买了之后,除了前几天拿走的几盒莲子菊花,其他的都放在仓库里头“睡大觉”,这要不卖,买来做什么? 宋夜生有些不懂。 东西买来不就是卖出去的嘛,而且他进的这一批货,品质很好,推出去就能大卖。 “不急,等等看。”许婉宁虽然做生意的天赋不如宋夜生,可她有前世的经历,知道莲子菊花留着参加竞选,卖出去的利润更高。 最多明天,宫里头就会让各家商铺拿菊花莲子去竞选了。 许婉宁让宋夜生做好准备,挑选出优质的莲子和菊花,以备竞选,宋夜生虽然不懂为什么,可东家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当天夜里,宫里头就有消息传出来。 说是大周的五皇子周文轩在大殿之上,对大越的莲子菊花很感兴趣。说是这种东西非常适合在他们那个天气干燥的地方食用,清火去热,要在大越采购一大批带回大周去,并且还会与商铺签订长期的供货协议。 这可是大事。 这要是哪家商铺入了选,那就证明以后多了一个大顾客啊。 你想想,人家卖东西,是卖给一个人,一个家庭,这妥妥地卖给一个国家啊! 大周要的份量肯定不是一星半点,要是选了,那以后大越的莲子菊花,也就只有这家商铺能吃得下这么多货了。 货卖得多,赚的钱自然而然的就多了。 当下就有人发誓一定要拿下这个单子。 这国与国之间的订单,单凭个人还真没辙,要找宫里头的人。 这一夜,虽然看着风平浪静,可其实波云诡谲,大家都在暗戳戳地往宫里头找人,妄图拿下这一笔大生意。 裴珩是由璋和帝下令,亲自款待大周五皇子,贴身陪着,那想打通五皇子的关系,那就要先打通裴珩这关啊。 裴珩陪着周文轩逛好了御花园,又亲自将人送回了下榻的寝殿。 “五皇子,要不要来点宵夜?” “当然可以,有裴大人陪着本宫,本宫乐意至极。”周文轩才十七八岁,在裴珩面前也就是个大一点的孩子。 很快,就有宫人置办了一桌宵夜,还有两个用琉璃杯装着的泡好了的菊花茶。 琉璃杯子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菊花盛开的模样,跟长在枝头上一样,每一片花瓣都是鲜活的。 “这是菊花茶?怎么这么漂亮的菊花。”周文轩一脸的震惊:“这比宴会上的菊花还要好看。” “这是莲洲的菊花,是整个大越最好的菊花。只有皇上才能吃上这个部。宴会用的不是莲洲的菊花,所以会比这朵小一些,不如这个好看,口感也不如这个清香。” 周文轩喝了一口,不住地点头:“确实,这个更香醇一些。那这些呢?这些是什么?” “这是莲子粳米粥,这是莲子银耳羹,这是桂圆莲子甜汤,五皇子尝一尝。” “都是莲子啊,那我可要尝一尝了。”周文轩一样尝了三口,“味道真不错,这莲子粉糯清甜,比宴会上吃的莲子口感还要好。” “那是,这也是我们大越莲洲的莲子。” “这莲子菊花品相很好,在我们那儿一定会大受欢迎。裴大人您这些是在哪里买的啊?” “哦,是在京都一家叫宋家商铺的店,他店里的莲子和菊花,都是莲洲来的,菊花这么大一朵,莲子也个个粉糯清甜,五皇子要是想买品质好的东西,可以去那里看一看。” “一定去。” “莲子养心安神、明目去心火,咱们多吃一些。” 裴珩回到了自己的寝殿,扶松跟在后头:“督主,贵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想要商量下与大周生意上的事情。” 说白了,不就是想在大都督这里走后门,好跟大周谈成这笔生意嘛。 裴珩严肃地加以制止:“本座从不做请托说情之事,一切都按照正常的采买程序来。” 扶松:“……” 那我刚才亲眼看到您跟五皇子推介许小姐的莲子菊花,这算啥了? ------------ 第244章 订单 第二日一大早,许婉宁就安心地坐在家里,等着宋家商铺那边传消息过来。 按照前世的经历,大周的五皇子不会待很久,过几日就要回去了,那这几天,他们就要挑选合作的商铺。 前世,宋夜生估计也是像现在这样,安安心心地开着店,突然一个大饼就砸到头上了。 还是个纯肉馅的。 宋夜生中午边上过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小姐,合同签了。” 合同签了? 许婉宁听到这消息时有些震惊,不解地望着一脸喜色明显也没反应过来的宋夜生:“什么合同签了?” “大周在咱们店里采买莲子和菊花,咱们库房里的那些莲子菊花全部都被买走了,还签订了一份长期供货的合同,以后只要莲子菊花上市,一样的品种咱们有多少他们要多少。” 许婉宁喜不自胜,之后又有些疑惑:“宫里头没让商铺拿东西去竞选吗?” “没有。是宫里头的人直接带着大周的官员到咱们店里定下来的,看了货之后就付了钱,就让我们把东西给他们了,没去竞选。”宋夜生也觉得奇怪。 他昨天夜里得到消息,还说各家商铺等着竞选呢,谁知道,压根就没有竞选,直接就敲定了他们家了。 真是老天爷保佑。 宋夜生离去之后,许婉宁还想不通。 她想不通从来不显灵的老天爷突然显灵了? 怎么可能。 “这几日全天候陪着大周五皇子的是谁?”许婉宁突然问道。 扶柏回了一句:“是督主啊,皇上亲自下的令,大周五皇子在京都期间,由督主全程陪同。” 许婉宁想通了。 信老天爷,还不如信裴珩呐! 就在大家准备摩拳擦掌的时候,宋家商铺就已经一口吃下这么大的单子,让全京都的官员和商贾都大跌眼镜。 这宋家商铺不是刚开张嘛,什么来头? 啥,没有来头? 没有来头就能吃下跟大周的合作? 查。 要没啥背景全京都的商铺合起伙来把宋家商铺整垮。 细细一查,宋家商铺里头的掌柜的宋夜生是燕城人。 燕城人…… 有老板弱弱地说了一句,那个谁,城南区县衙的王兴民就在燕城当了几年的父母官啊。 而且有人亲眼看到,王兴民提着几盒莲子菊花去了大都督府。 有眼尖的人表示,王兴民提着去大都督府的东西的外包装,跟宋家商铺出售的莲子菊花的外包装,一模一样。 那时候,大周五皇子还没有到京都,也没人知道,他会对菊花莲子那么感兴趣。 所以说,怪谁呢? 怪自己咯,送礼不及时,送的礼物也不得人心。 罢了,罢了。 几日后,大周五皇子终于带着人和物,浩浩荡荡地回家了。 宋夜生算了一笔账,光是莲子和菊花的收入,刨去开支,他们就赚了三倍,还有他们在店铺里买走的其他东西,刚开张的宋家商铺,里头的货物都卖得差不多了。 啧啧,有一个这么大的主顾,怪不得上辈子宋夜生能轻轻松松地成为京都首富。 宋夜生不辱使命,许婉宁感激涕零。 亲自在梨花楼设宴款待了宋夜生,许婉宁身边的人也跟着沾了光,梨花醉喝了一坛又一坛,好不热闹。 宋家商铺跟大周做成了这一单的生意,相当于是一炮而红,打出了招牌来了,如今风尖浪口,比许家商铺还要出名。 而最红的人,莫过于宋夜生了。 这送礼的种类成百上千,他就挑中了菊花和莲子,送礼的时间又不早不晚,刚好卡在五皇子来大越的前几天。 天时地利人和,宋家商铺不发,谁发! 老天爷追着跑着给他喂饭吃啊,神人啊! 人们把宋夜生传得神乎其神,宋夜生觉得很不好意思。 “小姐,这都是您做的,反倒传了我,这……” 许婉宁拍拍宋夜生的肩膀,安慰道:“你不用难过,这本身就是你应得的。” 嫌外人传得太玄乎了? 想想前世,那才叫传的一个玄乎好不好。 宋夜生不好意思,许婉宁才是那个不好意思的人。 要不是她在中间插着一杠子,宋夜生早就凭借这一单子当大哥了,哪里还会当她的小弟啊! 罢了罢了,她借了宋夜生的运道,“这次收益,你三我七。” “不行,小姐,我就是个替您办事的,我已经收了您的月银了,怎么可以收……” “收下吧。”许婉宁默默地说:“你要不收,我可要换个掌柜的了。” 宋夜生知道许婉宁的脾气,说出来的话就是真心话,也是要办到的,“好好好,小姐,我收。” 许婉宁心中没那么愧疚了。 让前世的京都首富当自己的小弟给自己赚钱,让她当京都首富,想想都开心。 ------------ 第245章 招惹 大周五皇子满载而归,很是满意,临走之前大肆表扬了裴珩一番。 璋和帝念其是个有功之臣,特意赏赐了一大堆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可听说,裴珩啥都没要,就问璋和帝要了一个小匣子。 两个拳头大小的匣子,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 “是什么啊?”青杏也听说了,好奇地问扶柏。 扶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家督主视钱财如粪土啊,价值连城的宝贝都不要。”青杏啧啧叹道:“除非那匣子里装的是玉玺,不然划不来。” “青杏,慎言!”许婉宁将笔放下,呵斥道。 青杏这话若是传扬出去,可是杀头的大罪。 璋和帝送玉玺给裴珩? 直白点,不就说璋和帝将帝位送给裴珩,裴珩也是杀头的大罪。 许婉宁很少严肃地说话,若是说了,那就是事态很严重! 青杏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红梅也理解到了这话的严重性,拉了拉青杏。 “这话不能再说了,要传出去,你命没了不说,还连累裴大人。” 她这一番话,直接将青杏脸给吓白了。 许婉宁见她脸色难看,宽慰道,“天子脚下,耳目众多,这话不能再说了,免得惹祸上身。” 青杏连连点头,“小姐,我知道,我不说了。” 扶柏看了眼青杏,出去了。 再出现时,身边有两个金麟卫暗卫。 “刚才的话,不准记。” “可督主说……”其中一个暗卫说道,“所有人大不敬的话都要记。” 扶柏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是来做什么的?来之前督主没提醒你吗?你要想死,你就记吧,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可……” 另外一个暗卫拉他袖子,摇摇头,暗卫不说话了。 扶柏离开。 “督主说的什么话都要记,要是不记……”暗卫也是坚决执行裴珩的命令。 “你别忘了,督主不是让我们来监督许小姐的。督主是派我们来暗中保护许小姐的。”另外一个暗卫说道,“保护小姐才是我们的职责。你若是将这份报上去了,你说督主会如何处置咱们?” 那个暗卫听后,立马将刚才记录的册子撕了个粉碎,然后丢进嘴里,嚼了两下,吞进肚子里了。 书房里。 许庭安和许长安今日不用去学堂,围在许婉宁的身边,跟她一起泡茶。 喝了两杯之后,许庭安就百无聊赖地说:“姐姐,带我们出去玩一玩好不好?我听学堂里的同窗说,郊外的园心居最近来了好几只小羊小猪,还有孔雀,你带得我们去玩玩呗?” 园心居是郊外的一个庄子,类似于酒楼的性质,既能吃饭,又能住宿,关键是,它处在郊外,占地广,为了招揽客人,经常会买一些小动物吸引孩子的兴趣。 孩子们想去玩,大人也就不得不带着去了。 带孩子出去玩玩,许婉宁自然是愿意的。 前世和现在,长安都没玩过呢。 “行啊,那就去呗。”许婉宁立马同意了:“要不,我们在那里住一晚上吧?乡下环境好,你们想玩多久就玩多久,好不好?” “好好好。”两个哥儿激动地蹦了起来。 许婉宁也很激动,她也好久没痛快地玩一场了,“不过要去跟娘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一听说要出去玩,整个梨花院都轰动了。 青杏跟吉祥乐的立马去准备,扶柏和陈望也去套马,许婉宁则带着两个哥儿去了陆氏。 陆氏听说他们要去外头玩一天一夜,有些担心,可看着孩子们那炽热激动的眼神,陆氏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多带几个人去吧,白鸽白雀都带过去,她们会功夫,带在身边也放心。” 许婉宁没反对。 一盏茶之后,梨花院的人集体出动了。 两辆马车集体出动,许婉宁带着孩子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扶柏赶着马车,陈望赶着前面那辆马车,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城门口走去。 去城门口要经过大街,路上人头攒动,又有马车从对面驶来,两辆马车交互,速度很慢。 马车路过凤鸣轩,凤鸣轩门口停了好多辆马车,扶柏赶马车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 今儿个是月初,凤鸣轩出新品的日子,自然很多贵妇人就赶着来预定,生怕新品被别人抢走了。 马车之中,有一辆马车尤为的扎眼,又大又奢华。 扶柏说:“那是镇国公府的马车,是国公府夫人出行的马车。” 之前是颜氏的马车,如今成了元氏的马车了。 此时,凤鸣轩内,一堆衣着华贵的女子在一起喝着茶聊着天。 元氏坐在正中间,居高自傲,享受着那些贵妇人对自己的吹捧和巴结,而她的旁边,则站着低着头的颜氏,不发一言。 元氏眼神看向离得她最近的两位夫人,抿唇一笑,意思不言而喻。 其中一位夫人立马过来,走到元氏身边的时候,突然不小心撞颜氏一下。 身旁的丫鬟立马扶住她,“夫人,您没事吧?” 那位夫人脸色铁青,呵斥道:“下贱东西,出门不带眼睛啊,没看到我过来嘛?连个路都不会让,狗还晓得让人呢!” 颜氏抬头,迷茫地看了那位夫人一眼。 她这一抬头,其余认识颜氏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再看元氏在一旁看好戏的样子,她们就都明白了。 “姐姐别生气,这嬷嬷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另外一位夫人过来安慰道。 元氏笑眯眯地问:“你们两个眼神怎么了?这是我大嫂啊,哪里是什么嬷嬷。” 她今儿个特意带着颜氏出来,就是让众人瞧瞧,她是国公府夫人,以前万众瞩目的颜氏,成了连给她当嬷嬷都不配的下贱玩意。 “啊,是大夫人啊?”其中一位夫人嘴里说着道歉的话,可眼神倨傲鄙夷,全然没有道歉的意思:“真对不住啊,我认错了,我还以为是条没长眼睛的老狗呢。” “要不是国公夫人说,我瞧着也以为是个嬷嬷。”身旁的另外一位夫人也哈哈笑道:“”穿得这么土里土气的,认错人,也不能怪咱们啊!” 一唱一和的是京都小官的夫人,当时元氏并不是国公夫人的时候,好不容易攀上了,如今她成了国公夫人,那两个夫人更是唯元氏马首是瞻。 如今看她带着颜氏出来,颜氏又灰头土脸的,立马就明白了元氏的意思,当着众人的面嘲讽起来。 而其他的夫人,大都是刚才巧合撞见的,因为今日月初,是凤鸣轩上新的日子,很多夫人都会到这里来采买新首饰,并不是元氏特意邀请出来的。 听到那两位夫人羞辱颜氏,也知晓元氏的意图,却没人敢附和。 颜氏如今确实不是国公夫人,只是个死了男人的可怜妇人,占着镇国公府大夫人的名头罢了,听说还有些神志不清醒,确实是个可以任由人拿捏的泥人。 可她们没忘,颜氏这个泥人,还有个谁都不敢惹的儿子。 ------------ 第246章 欺负 颜氏的儿子,璋和帝的宠臣,天子近臣,金麟卫的大都督,手握生杀大权,能让百官闻风丧胆。 如此羞辱颜氏,她儿子是个阉人,不是个死人! 见其他人都不附和说话,元氏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大嫂,你看看想要什么,我买了送给你。”元氏拉着颜氏去看首饰,另外两位夫人也跟在一旁,“这个好看啊。配大夫人一定好看。” 说完也不经过颜氏的同意,立马拿起一支簪子插到她的发髻里,插进去的时候,故意将簪尖插到头皮里。 狠狠用力。 “啊!”颜氏吃痛,捂着头大叫一声,撞开了那个给她簪发的夫人,跑了出去。 那个被撞开的妇人被撞了个屁墩,一屁股坐在地上,吃痛道:“夫人,她是不是又发疯了,我给她插簪子,她干嘛撞我啊!” 她手里还握着那个簪子,簪尖上赫然是一滴血。 众人瞧见,也不敢再看首饰了,纷纷离去,“国公夫人,我们家中还有事,就先走了。” 大家都差不多找的是同样的借口,走的只剩下元氏和她特意邀请来的两个妇人。 骂颜氏是狗,还拿簪子扎她头的夫人对元氏说:“夫人,您看,扎破肉了,流血了。” 元氏很满意:“干得好,这支簪子就赏你了。” 这可是凤鸣轩的新款啊,她刚才听到价钱了,这一支簪子就值五百两。 她那个在鸿胪寺当左少卿的男人,一个月的俸禄不过才几两,不吃不喝几十年都不一定能给她买一支凤鸣轩的新款簪子。 “谢谢夫人。” 另外那个最后则得到了一支元氏从头上取下赏她的一根簪子,虽然也是金簪,可价钱却相差甚远。 早知道,她就应该多骂几句,骂得狠一点。 白白浪费一次这么好的机会。 看到同伴头上那根亮的发光的金簪,还带着几尾金流苏,一摇一晃地,说不羡慕是假的。 元氏赏完了,这才让人去找颜氏。 可出去找人的下人回来,“夫人,没找到大夫人。” “没找到?一个癫子能跑哪儿去,周围没有吗?” “都找过了,没看到人。” 得了金簪的那位夫人说:“莫不是回国公府了。这狗虽然不聪明,可也记得回家的路,她应该也记得吧。” 元氏听完哈哈大笑:“对对对,走,回府。” 凤鸣轩的老板默默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等把元氏送上了马车,走远,他才看了眼身旁站着的两位夫人。 那眼神,看得人发毛。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钱氏翻了个白眼,得意洋洋地走了。 元氏送她的那根金簪,随着她的扭动,一摇一晃。 孙氏见状,心里头也毛毛的,连忙也上了轿子,走了。 刚才还熙熙攘攘的凤鸣轩,一下子就空荡荡的了。 包非心中没底,在台阶上站了好一会儿,冲进了人群中。 元氏回到镇国公府,听说颜氏没回来,还不以为意。 颜氏失踪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钟氏的耳朵里,气得手里的拐杖差点没将地面戳穿。 “当了几天当家主母,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还在外头显摆,她是嫌自己活太长了嘛!” 等将元氏喊来问话,元氏还不以为意。 “她又不是个孩子,总不会被人给拐卖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疯子,也没人拐她啊!” 元氏手里的拐杖直接扔了出去:“你放屁!你这样羞辱她,你别忘了,她还个儿子。” “我又没羞辱她,是那两个人羞辱的,娘,从头到尾,我可一句羞辱大嫂的话都没说过啊!”元氏一本正经地说道:“裴珩就算找我这个二婶子算账,他也总该把证据拿出来吧!” 她要发泄之前颜氏压她一头的怒火,找到了那两个跟屁虫,反正话是她们说的,裴珩要找人算账,找她们两个去呗,又找不到自己头上。 钟氏恨铁不成钢:“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去招惹颜氏,你怎么就是不听。我告诉你,颜氏要是不见了,裴珩把你大卸八块了,我可救不你了!” “娘,你就是太小心翼翼了。颜氏生下裴珩之后,你就分开他们母子,不就是想要冷淡他们母子关系嘛?颜氏现在疯疯癫癫,不也是……”元氏顿了顿,因为钟氏正冷冷地望着她。 元氏将刚才想说的话收了回去,又说道:“他们母子关系冷淡了,你又留着颜氏制衡裴珩。我就弄不懂了,她能对裴珩起多大作用呢?你瞧瞧,裴珩现在半年都难得来一次了,说不定他早就把颜氏给忘了!” 钟氏听了元氏的话之后,沉默了。 确实,裴珩已经好久没来了。 来了也没用,颜氏不认得他。 她还怕什么呢? 钟氏脑子里猛然回想起,她那个好大儿裴长青娶颜氏那一天的场景。 她明明是镇国公府夫人,按道理拜堂时要拜高堂,可裴长青却带着颜氏去祠堂先跪了他亲娘的灵位,再回到礼堂,跪拜她。 第二天一早,裴长青又带着颜氏去了祠堂拜见亲娘的牌位,才来敬她的茶。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逢年过节,大房这两夫妻,第一个要跪拜的都是祠堂的那个木牌牌,而她,裴长青的继母,他亲娘的庶妹,虽然冠以当家主母的头衔,却次次在重要节日,被这两夫妻打脸,打了二十多年。 沦落成京都的一个笑柄。 她就是个继室,永远无法取代裴长青亲娘的继室。 “她还是国公府大夫人,流落在外总是不好,把人找回来吧。”钟氏幽幽说道:“一个疯子,若是跑到城西破庙里去,总归是玷污我们国公府的身份。” 元氏闻言,大喜过望:“是,娘,我这就让人去把大嫂找回来。” 派出去的人并没有找到元氏。 此刻的元氏,跟在一辆马车后头,不知不觉地就出了城。 许长安早就注意到了身后的人。 她跟在马车后面跑,摔跤了爬起来继续跑,许长安摇摇许婉宁的手,焦急地说:“娘,后面好像是那个广恩寺的奶奶。” ------------ 第247章 出游 包非战战兢兢地站在了大都督府的大堂。 周围都是带刀佩剑的金麟卫,一身黑衣,不苟言笑,神情冰冷,看得包非腿打软。 “大都督来了。” 包非腿一软,滑跪倒地:“大,大都督。” 裴珩来得很匆忙,脸色铁青,很不好看。 看来刚才包非通传的话已经传到了裴珩的耳朵里。 “究竟发生了何事,原原本本地说清楚。”裴珩声音清冷,吐出来的字像是凝着一层冰霜。 包非是认识裴珩的。 之前那个天之骄子的镇国公府嫡长孙,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凤鸣轩是京都的第一首饰铺子,不说家喻户晓吧,十个人里头有七八个人知道。 包非圆滑、精明,不然的话,也不会将凤鸣轩做成京都第一大商铺。 饶是接待了无数达官显贵、世家大族,包非看到此刻的裴珩,想起他非人的战绩,依然有些打鼓。 “事情是这样的……”包非低着头,舔舔嘴唇,将事情从头到尾详细叙述了一遍。 裴珩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打断他的话。 若是包非敢抬头看的话,他就能发现,裴珩很不好看的脸从头到尾没有任何的变化。 “事情就是这样。”包非麻溜地说完,抬头看了一眼裴珩。 人家的那张铁青的脸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模样,连变都没有变过,也不知道他是没反应的,还是气得不行了。 裴珩摆摆手:“本座知道了。” 包非愣了下,也不说话,磕了一个头,就跟着金麟卫走了。 看来世人传的大都督与母亲关系单薄,看来传言是真的。 没过多久,扶松回来了,声音透着急促:“督主,夫人没有回府。” 没有回府。 没有回府! 裴珩很,平静,眼神没有任何的波澜,“召集所有金麟卫,不要惊动任何人,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扶松知道,主子现在在盛怒的边缘! 世人都传大都督跟母亲关系很淡,可也只有扶松才知道,大都督有多在乎他的母亲。 “是,属下这就带人去找。” “你不要去。你去查另外一件事。”裴珩幽幽地吐出了两个人的名字,都是京都五品以下的小官。 扶松虽诧异为何大都督的目光落在了这种芝麻小官上,他没有多问,记下了人名,就去办事了。 人都走光了。 裴珩腿脚发软,踉跄两步扶住了圈椅。 他扶着圈椅,站直了身子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而刚才那把他扶着的圈椅,扶手裂开了一条深深的裂缝。 就像是他的心一样,被人撕开了一个口子。这个口子,印在了颜氏手心里。 颜氏不小心摔了一跤,手掌被碎石划出了几个口子,泛着血迹。 “夫人,上我的马车吧,要赶快地处理一下你的伤口。”许婉宁跟颜氏说。 长安捧着颜氏的手,看着上头的口子,心疼不已:“奶奶,上车去处理伤口吧。” 之前一直茫然迷糊的颜氏,再看到许婉宁和长安时,竟然温柔地点头说好。 许婉宁连忙将人带上马车,白鸽给颜氏处理伤口。 长安心疼地看着颜氏的伤口,给她呼:“奶奶,这样呼呼,会不会就不痛了?” “不痛,你帮我呼呼了,一点都不痛了。”颜氏目光从始至终就没离开长安,目光温柔和蔼,就像是看自己的孩子一样,唇微微抿着,脸颊上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马车就停在原地,颜氏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许婉宁:“夫人,要不要送您回家?”她身边没有人在身边,估计下人都不知道她跑出来了。 颜氏一听要回家,连忙摇头,“我不回去。”她看了看许婉宁,又看了看长安,小心翼翼地问:“我,我能不能跟你们走?” 她眼巴巴地看着许婉宁,眼神透着哀求,接着又看看长安,满心满眼都是舍不得。 长安看向许婉宁:“娘……”他轻轻拉着许婉宁的手,似乎也在请求许婉宁将颜氏留下。 这孩子,跟颜氏倒是合得来。 许婉宁摸摸长安的头:“好,那我们带着这位奶奶一块去。不过,我也要派人去通知她的家人,不然她这样离开,她家人会着急的。” 长安激动地点头,拉着颜氏的手说:“奶奶,我娘同意你跟着我们一块去了。” 颜氏咧嘴笑,脸颊的梨涡越发地清晰。 跟长安的梨涡如出一辙。 许婉宁没看到,而是下了马车,找扶柏去了。 扶柏听说夫人在马车上,身边还没有人跟着,吓了一大跳:“夫人怎么跑来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你去通知你家督主。让他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夫人。” “是,属下这就去。”扶柏领命去了。 换了陈望来赶马车,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往园心居而去。 留下的颜氏在马车里刚开始还有一些拘谨,是长安一直拉着她跟她说话,给她拿吃的,还倒水给她喝。 “奶奶,您尝尝这个。这是我阿娘自己熬的秋梨膏,喝了甜甜的,嗓子可舒服了。” 颜氏听话地喝了。 长安问她:“奶奶,好喝吗?” “好喝。”颜氏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奶奶,你尝尝这个,这是我阿娘炸的,又香又脆,可好吃了。”长安又给颜氏抓了一把许婉宁亲手做的小零嘴,炸鱼鳞片。 许婉宁也是好奇,一次突发奇想,想着这鱼全身上下除了胆、鱼鳃之类的不能吃,鱼泡、鱼鳞、鱼肠都可以吃,那从它身上刮下来的大鱼鳞能不能吃呢。 她跟彭福讨论了一番,两个人就开始试着用鱼鳞做菜。 蒸、煮、炒都不好吃,最后许婉宁觉得炸,洗干净的鱼鳞裹上一层面粉,放入油锅里炸,还别说,炸出来的鱼鳞又香又脆,当个零嘴在合适不过了。 颜氏张开手,长安给她抓了一把。 有些油汪汪的。 可颜氏一点都不在乎,也不嫌脏,放一块进嘴里,嚼了几下,然后眉眼弯弯,眼睛像是月牙一样、梨涡深深,“真好吃。” 长安笑开了花。 眉眼弯弯,梨涡深深。 许庭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说了一句:“姐姐,他们好像。” ------------ 第248章 稳坐 颜氏已经失踪有一个时辰了。 出去寻人的金麟卫最后一次问到颜氏的现身,就是在凤鸣轩的门口。 “那人说,夫人从凤鸣轩冲出来之后,就蹲在凤鸣轩的台阶下,一辆马车路过的时候,她就跟着马车走了,至于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再去找。” “是。” 金麟卫转身出去,与扶柏擦身而过。 “督主。”扶柏跪地行礼。 裴珩皱着眉头:“你怎么来了?”不安的感觉又新增一层。 扶柏起身:“督主,夫人在小姐那里。” “什么?”裴珩望着扶柏,不可置信地问道。 “夫人跟着我们的马车出了城,到了城外,安哥儿才发现了夫人,夫人跟着马车跑,摔了一跤,手破了点皮,没有大碍。小姐本来想把夫人送回家,可夫人说想要跟着他们走。小姐怕您担心,让属下回来跟您说一声。” 裴珩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没事就好! “好,你回去吧。”裴珩没有多说其他的话:“保护好他们,若是有半点闪失,提头来见我。” 扶柏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属下遵命。” 扶柏离开之后,裴珩也一撩衣袍,大踏步往外走去,外头的金麟卫低头,就听到裴珩发令:“牵本座的灵鹫来。” 等裴珩到大都督府门口,灵鹫已经等在大门口了。 他接过缰绳,翻身下马,打马飞驰在街上,看到那匹黑色骏马的人纷纷避让。 裴珩畅通无阻,到了镇国公府。 门房看到裴珩,不敢不开门,“大都督……” 裴珩将门撞开,进了镇国公府。 门房连忙使了个眼色,有年轻的护院连忙飞奔去禀告钟氏和元氏去了。 元氏正在钟氏院子里,听说裴珩来了,元氏吓了一跳。 “他怎么来了?难道知道颜氏不见了?” 钟氏白了这个嘴上说不怕裴珩,可一听到裴珩来了,那瑟缩胆怯的样子就一肚子的气:“你不是说不怕他的嘛?怎么,还是怕的吧?欺辱颜氏的时候,你是把脑子留在家里了吗?” 元氏拉着钟氏,求饶道:“娘,欺辱颜氏的又不是我,是那两个人。” 钟氏摇头叹息:“走吧,去看看吧,到时候你就别说话,哄他走了就成。” 元氏笑眯眯的去扶钟氏,“娘,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裴珩轻车熟路地进了镇国公府大堂。 找了个位置,大刀阔斧地坐下。 那些个侍女仆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敢上前。 裴珩将马鞭丢在桌子上:“怎么,老主子回来,连口茶都没有吗?” 侍女们连忙下去了。 茶还没有上来,钟氏和元氏就来了。 钟氏老远就在哭:“我的乖孙子,你终于有时间来看看你祖母了。祖母好想你啊。” 裴珩勾唇漾出一抹冷冷的笑意,再抬头时,眼底有温情流淌:“祖母,珩儿也很想您。” “你要多回来看看祖母。祖母年纪大了,这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估计用不了多久,咳咳……也要下去见你祖父了。” 钟氏说两句话,就咳咳两声,给人一种就快要油尽灯枯的感觉。 裴珩扶着钟氏坐下:“祖母要保重身体。孙儿若是得空,一定多回来看看祖母。” “哎,好。”钟氏拉着裴珩的手,笑得和蔼可亲。 裴珩的目光落在了元氏身上:“二婶这是怎么了?怎么站在外头不进来?” 元氏讪讪笑着,掩饰内心的慌张,走了进来,在离裴珩很远落座。 “祖母,我这次来,想看看我娘。”裴珩笑眯眯地说道,话是对钟氏说的,眼睛却盯着元氏。 元氏心咯噔一跳,没有说话。 钟氏瞪了元氏一眼,拉着裴珩的手说:“你娘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若是再看到你,心情不好,又要犯病了。你娘好得很呢,能吃能喝能睡。” 裴珩笑着问:“那我娘在府里吗?” 钟氏被问得愣住了,然后笑道:“怎么会不在呢……” “在吗?”裴珩只问在不在。 钟氏讪讪地笑:“在,在的呢。” “我想见见她。”裴珩从怀中拿出一个匣子:“这是上次皇上赏我的两块极品玉石,可以用来做玉坠,我给祖母一块,给我娘一块。” 皇上赏的啊,那就是宝贝咯。 元氏一听有玉,伸长了脖子看,裴珩给了一块给钟氏,钟氏笑眯眯的:“难为你有好东西还想着祖母。上次听说接待大周五皇子,皇上赏赐了你不少东西,都被你回绝了?” “是的。都是身外之物,留着也是个累赘。”裴珩说道。 “皇上赏你的,怎么是累赘呢。”钟氏说:“你自己单独立府,那么多人,有的钱傍身,总归是好的。况且,长者赐,不可辞,下次可别鲁莽了,免得惹得皇上不高兴,说你一个臣子看不上皇上的赏赐。” 钟氏顾左右而言他。 “是,孙儿听训。”裴珩捏着另外一个玉石:“我想见我娘。” 钟氏:“……”她看了一眼越来越焦躁的元氏:“你去看看你大嫂起来了没有。” 元氏找到了机会,立马起身,“是,儿媳妇这就去看看。” 她慌张地下去了,一下去就问:“颜氏回来了没有?” “没有啊,奴才找遍了。找遍了整个京都,都没看到大夫人的踪迹。” 没看到,没看到。 元氏之前还觉得没什么,可裴珩往那里一坐,笑眯眯的样子都让她心慌。 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说他不知道,谁信啊! “那还不快去找,找不到你们死在外头算了。”元氏气急败坏。 进都不敢进去。 终于想了个法子:“阿珩啊,你娘睡下了,怕是一时半会起不来。” 裴珩终于喝上了下人倒来的茶,慢悠悠地说:“我正好今日无事,我等她醒。” 元氏:“……” 钟氏眉头紧皱。 裴珩的一盏茶都喝完了,又喝了一盏,又一盏。 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盏茶,他越来越气定神闲,反倒对面的元氏满头大汗,如坐针毡。 扶松中途来了一趟,带来了一本折子。 那上头是他刚查出来的两个人的罪证,五品的芝麻小官,查也查不到什么厉害的罪证。可偏偏,金麟卫就是有一项谁都无法置喙的权力。 有罪证,无论大小,金麟卫都可以先斩后奏。 裴珩将折子阖上,递给了扶松,然后右手食指指尖,在桌面上。 轻轻叩了四下。 ------------ 第249章 捉鳖 “叩叩叩叩……” 四声,一声不多,一声不少。 在座的人只当裴珩茶盏里的茶喝完了,要人续茶水。 一个丫鬟立马过去给他续热水。 扶松却明白,曲起食指叩四下的寓意究竟是什么。 四,代表死! 他接了命令起身。 裴珩也起了个身。 钟氏以为他要走,看了元氏一眼,长舒一口气:“阿珩啊,忙啊?你要忙你就去忙吧!” 元氏也美滋滋地起身:“是啊,阿珩,大嫂好得很,金麟卫事情那么多,你回金麟卫忙去吧。” 裴珩走了两步,定住,回头看了看钟氏元氏一眼,眉眼弯弯,梨涡浅浅。 “祖母,二婶,我不忙,我喝多了茶,去上趟茅房,回来,慢慢等。” 他把慢慢等三个字咬得很重,钟氏元氏脸上的笑跟猪油结了冻一样。 裴珩心情颇好地出去了。 真的就是去了一趟茅房,然后就回来了。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嫌弃地皱眉。 “这茶冷了,也泡没了味,再换一盏。” 元氏好险滑下去。 钟氏脸顿时黑了下来,狠狠地剜了元氏一眼。 元氏心领神会,讪讪地起身:“我,我去看看大嫂,大嫂醒了没有。” 她往外头走。 裴珩幽幽开了口:“二婶可真是孝悌之人,对我娘尊敬有加,连她午睡都不敢打扰。不过也确实该如此,她虽然不是镇国公府当家主母,可也是二婶的大嫂,是二婶的长辈。二婶孝顺长辈,理所应当。” 孝顺? 长辈? 元氏一口浊气呕在心口,想吐都吐不出去,吞? 恶心不恶心呐! 颜氏是当家主母的时候,自然要压着她一头,现在不当当家主母了,可她是大嫂,是长辈,还要压自己一头! 元氏愤恨地出去了。 “人找到没有?”元氏脸阴沉沉的,难看得不行! 下人战战兢兢,“夫人,没,没找到……” “一群废物!连个人都找不到,要你们干嘛!”元氏骂骂咧咧:“颜氏那疯子,倒是会跑,她能跑哪里去!” 元氏脸色漆黑。 跟她回话的下人犹豫很久,还是跟元氏说了一件事:“夫人……” 元氏原本正一门心思骂颜氏骂裴珩,听到这话,吓得腿肚子一哆嗦:“你,你说什么?” “鸿胪寺少卿辛大人家和礼部员外郎彭大人家被金麟卫给包围了。” “……”元氏好险一屁股坐地上。 这两家的夫人,不就是她的跟屁虫钱氏和孙氏嘛! “你确定,确定你没听错?”元氏声音都在抖。 “没听错。金麟卫将这两家给包围了,大家都看到了。” 谁不包,就包这两家,元氏就是再笨,也知道裴珩的意图了。 他从头到尾就知道颜氏不在家里! 元氏不知道自己怎么进的大堂。 面色惨白,双腿打软。 就连钟氏问什么她都没回答。 “元莺!”钟氏的拐杖落地上,终于把元氏给喊醒了。 “娘!”元氏终于回魂了,抬头的时候根本不敢往裴珩的方向看,只看钟氏。 “你大嫂醒了没有?”钟氏问道。 元氏讷讷地,声音细弱蚊蝇,“没,还,还没。” 钟氏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 也就是说,颜氏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没水了,续上。”裴珩将最后一口茶喝光,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眉眼弯弯,笑眯眯的,可元氏却看到他笑里藏着刀。 丫鬟提着热水,给裴珩续了一杯。 裴珩又喝了两盏茶:“祖母,孙儿有些饿了,我想吃些点心。” 钟氏虽然心里不愿意给,可面上还是笑得和蔼可亲:“好,可别把我的大孙儿给饿坏了,来人,给大公子上点心!” 立马有两碟子点心上来了。 裴珩修长的手指拿起点心,一口一口慢悠悠地吃着。 他吃东西极儒雅,易碎的点心都没有落下一点渣滓。 之前他从来不吃甜东西,觉得这东西太甜了,腻。 可后来,阿宁却说,吃甜的能让人开心呀。 果然,吃点甜的,真的能让人开心。 两碟子点心,被裴珩一口茶一口点心,都吃光了。 可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钟氏都坐累了,她实在是坐不下去了。 “阿珩啊,祖母有些累了,陪不了你了。”钟氏疲倦地说道:“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 言下之意,你走吧,回去吧! 裴珩起身。 元氏大喜,也跟着起身。 裴珩拱拱手:“祖母年老,实在是不宜一直陪着孙儿,祖母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孙儿在这继续等我。” 元氏惊恐莫名,一屁股又坐回了椅子里。 钟氏实在是坐不下去了。 她看了看面如死灰的元氏,罢了罢了,她一把老骨头,经不得造! 钟氏要走:“元氏,你先送我出去吧。”有些话,当着裴珩的面不好讲,那就在外头去讲。 元氏立马跟钟氏出去了。 裴珩低头喝茶,低头时收敛了眼中的讥讽。 “娘,怎么办,怎么办啊!” “怎么办?你现在知道怕了。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嘛!”钟氏拐杖在地上直戳,“让你不要去招惹颜氏,你不听。你以为他不知道颜氏不在?他就是故意的!” 元氏哭丧个脸:“娘,金麟卫,金麟卫把辛家和彭家给围起来了。” “就是你说的那两个在凤鸣轩嘲讽挖苦颜氏的那两户人家?” 元氏悻悻地在钟氏身边蹭:“是,是。” 钟氏差点背过气去,她看了一眼还坐在原位的裴珩,恶狠狠地用拐杖戳开了元氏:“你自己点的火,你自己灭。我是不管了!” 钟氏走了。 留下元氏哭哭啼啼,“娘,娘,你别不管我啊!” 她也想走,身后的丫鬟叫住了她。 “夫人,大公子说,说他饿了,让您准备晚膳!” 元氏:“……”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丫鬟见元氏不说话,面目狰狞,吓得都要哭了,“夫,夫人,准,准备吗?” “准备!”元氏咬牙切齿。 晚膳就安排在大堂。 裴珩坐在首位,乜了眼站在一旁的元氏,笑笑:“二婶,别客气,坐下一块吃吧。我们一块等娘睡醒。” 元氏战战兢兢拿起了碗筷:“……” 她味同嚼蜡,吃了什么压根不知。 ------------ 第250章 警告 裴珩连吃了两碗饭,菜也吃了不少。 放下筷子,用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看着对面的元氏:“国公府的饭菜依然是一如既往地美味,阿珩多谢二婶款待了。” “应,应该的。”元氏讪讪地笑:“你难得留下吃顿饭。” 裴珩看了看屋外,“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估计娘又睡下了,我就不等娘了,让她休息吧。阿珩先告辞了,下次再来。” 要走啊? 走得好哇! 元氏立马就漾起了笑,起身送瘟神:“行行行。” 裴珩一撩衣袍,往前走了两步,突然顿住了。 元氏跟在他身后,见他停住,她也停住了,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 裴珩缓缓回头,脸上的梨涡深深浅浅,眸光在火光的映衬下,明明灭灭。 “二婶,我听说,您有两个闺中密友,一个姓钱,一个姓孙,是吧?”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元氏脸上的笑僵硬了。 她目光落在裴珩的眼睛上。 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只敢落在裴珩的下颌上。 明明是她的晚辈,明明是一脸的笑意,却莫名让元氏觉得害怕。 “是,不过也是之前玩的,现在基本上已经不往来了。”元氏低头,目光飘忽不定。 “既然是好朋友,那也是缘分一场,二婶有空的话,可以去找她们聚一聚。不打扰二婶了,阿珩告辞。” 元氏有些意外,又漾起了笑:“哎,好。” 裴珩薄唇轻抿,抿出了两个深浅不一的梨涡,转身消失在黑夜中。 元氏激动地找位置坐下,痛快地拍着大腿,激动得无以言表,“终于走了。”那瘟神终于走了。 静姑姑安慰道:“夫人不用担心了,只要把大夫人找到就行了。” 元氏阴仄仄地笑:“急什么。就让她在外头过一夜,谁知道今夜会发生什么!”说不定,明天就出现在破庙里了。 城西破庙那里,多得是一年到头都吃不着女人味的穷酸乞丐。 “老夫人就是瞻前顾后,看不清现实。我就说了,他跟那疯子关系淡,就算知道颜氏不在府里,不也什么都不敢说。” “夫人,夫人……” 出去找颜氏的下人声音凄厉、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吓了元氏一大跳:“做什么?没找到颜氏?没找到就没找到,咋咋呼呼地干什么!” 下人惊恐莫名,身子跟筛糠一样,“皇上下旨,命,命,金麟卫,屠,屠了辛彭两家满门。” “什么?” “辛家、彭家贪污受贿,被金麟卫抓了个现行,证据确凿,圣上大怒,说辛、彭二人不过是五品芝麻绿豆小官就贪赃枉法,以后当了大官就会成为国之蛀虫,圣上下令,灭门!” 元氏腿一软,往后退了两步,本以为能坐到椅子上,可她估算错误,一屁股坐在椅子边缘,椅子往后一退,元氏一屁股坐在地上。 屁股被摔成了四瓣。 可元氏却感觉不到一点疼。 是裴珩干的,一定是裴珩干的。 而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 “彭,彭夫人临死之前,先被金麟卫灌了一肚子的粪水,然后被,被割掉了舌头。” 元氏:“……” 这是因为孙氏羞辱颜氏像个嬷嬷,割掉她的舌头,让她没办法说话。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接下来的话,才让人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辛夫人死,死得更惨。听说是被金麟卫用二十多根铁簪子插进头骨里,活生生给扎死的,头骨被扎成了一个刺猬,死后被人扒光了衣服,用线……”下人咽了口口水,“用线把狗皮缝在了她的身上!” 钱氏用簪子插破了颜氏的头,他们就用簪子插破钱氏的头。 钱氏骂颜氏是一条狗,他们就把狗皮缝在钱氏的身上,让她变成一条狗! 都死了,两个人都死了。 裴珩知道,他肯定知道的。 而他,临走之前还笑语吟吟地跟自己说,让她多跟她们聚一聚。 聚一聚? 聚什么聚,她们都死了,还怎么聚! 裴珩,那个瘟神,这是在警告她,诅咒她去死啊! 元氏急火攻心,一口气提不上来,晕了。 屋子里乱成了一团。 罪魁祸首,是已经离开的裴珩。 裴珩吃饱喝足,此刻已经骑着灵鹫出了城。 灵鹫是匹汗血宝马,速度无马能及,可今夜裴珩却觉得它跑得慢极了。 他夹紧马腹:“驾。” 灵鹫冲入黑夜之中。 这时,前方一个巨大的礼花在夜空中绽放。 “嘣……” 黑夜被照得亮如白昼。 烟花盛开的方向,是园心居。 园心居内。 烟花升空后,发出嘣的一声,震耳欲聋。 许婉宁捂着许庭安的耳朵,他甩开许婉宁的手,哈哈大笑:“姐姐,我才不怕呢。安哥儿,你怕吗?” 颜氏也蹲在许长安的身侧,捂住许长安的耳朵。 许长安也不怕,不过奶奶的好意他不会拒绝。 “有一点。” 颜氏一听,将许长安往怀里搂了搂,手捂住许长安的耳朵,“现在好一些吗?” 许长安现在几乎都在颜氏的怀里,贴着她。 “奶奶,不怕了。” 裴珩站在不远处,在最后一个烟花绽放的时候,看清楚了对面的景象。 许婉宁站在回廊之下,仰头看烟花,烟花的绚烂让她白洁的脸庞带着色彩、光泽,仿佛一块玉。 而颜氏,则半蹲着,怀里搂着许长安。 一老一少的目光一致地看着夜空中的烟花,也似乎在悄咪咪地说着什么。 颜氏的眼神温柔和蔼,她搂着许长安。就在这一瞬间,裴珩仿佛在长安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 颜氏一直在笑,脸颊的梨涡,清清楚楚地告诉裴珩,她现在很开心。 最后一个烟花响彻天空之后,园心居终于回归了平静。 许婉宁招呼大家进屋:“好啦,烟花看完啦,我们进去吃古董羹咯。” 裴珩:“……” 古董羹? 什么东西? 好吃吗? 大家一拥而入,许婉宁没进去,而是回头看向黑夜。 “你来啦。” 没有说谁,不是问句,裴珩从黑夜中走了出来,梨涡带笑:“什么时候发现的?” “最后一个烟花绽放的时候,就看到你了。”许婉宁上前走了几步,笑意盈盈:“来得真及时,我们还没有吃饭呢,我做了古董羹,你吃了吗?” 裴珩揉了揉已经吃饱了肚子,摇摇头。 “一直忙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正好饿了。” ------------ 第251章 园心 “那就快来吃。”许婉宁笑着邀请,“园心居的草鱼肥厚味美,我片了鱼片,你肯定爱吃。” 本来只需要一条鱼的,毕竟草鱼大,这些人,吃一条足够了,可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要了两条。 也许,她下意识地,希望裴珩过来吧。 裴珩一听有鱼吃,眉眼弯弯,像是一只想要偷腥的猫,连忙往前走了两步:“好啊!” 他又停住了。 回廊下的灯笼照出来的光,雾蒙蒙的,许婉宁回头时,看到了裴珩眼中的不安。 “怎么了?”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问完之后,她就后悔了。 许婉宁看向屋子里热闹的场面,颜氏坐在长安的身侧,照顾着长安。 她的眉眼里都是他的身影,也许,颜氏已经忘记了裴珩。 裴珩受伤地说:“我娘她不认得我,只要我一到她的身边,她就会发狂。我……还是不去了。” 许婉宁看看颜氏,又看看裴珩,点点头:“那行,我在旁边单独开一桌。”她顿了顿,又说:“我陪你吧。” “好哇!”裴珩抬头时,刚才的不安和悲伤一扫而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许婉宁让红梅青杏赶快把大桌子上的菜端了一些过来,扶柏还去厨房,看督主有喜欢吃的,都让准备了一些,很快,小桌子就摆满了。 大桌子那边先吃了。 两个古董羹已经煮开了。 扶柏他们往锅里下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颜氏见许婉宁不在,疑惑地问:“许姑娘呢?” 红梅:“裴夫人,我家小姐在招待一位客人,她就不过来吃了,让我们自己吃。” 长安给颜氏捞了一块已经涮好的鱼片:“奶奶,你尝尝这个。” 颜氏眉开眼笑,眼底都是慈爱:“好。” 许婉宁的客房里。 四方桌子已经摆满了各类的肉片、丸子、鱼片、蛋、海鲜,还有新鲜的蔬菜。 都是生的,中间放了一个锅,锅里正煮着汤,已经在冒着滚烫的热气。 裴珩面前放着一个碗,碗里有葱花辣椒芝麻各种调味料,闻起来就香。 “这是古董羹?” “是啊。”许婉宁将已经煮开了锅盖掀开,升腾的热气氤氲,许婉宁眉眼朦胧,“想吃什么食材就放什么食材下去煮,煮熟了之后,就放进碗里,蘸上调料吃。” 裴珩好奇地看许婉宁怎么做。 许婉宁已经放了好几块肉片在勺子里,放在滚烫的锅里煮沸,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拿起来,放了两块到裴珩的碗里。 “煮熟了,你尝尝看。” 薄薄的鱼片晶莹剔透,煮熟之后呈乳白色,配上罗玉宁自己调制的蘸料,裴珩吃了一块。 鱼肉的香,调料的辣香味全部都在味蕾。 绝了! 裴珩的眼睛亮得跟星辰一样,“真好吃。” “好吃吧。”许婉宁自己也吃了一块,呵呵笑着:“我觉得冬天吃这个不错,我打算在梨花楼卖起来。” “这个好。”裴珩已经学会了,自己把鱼片放进锅里煮,见变成乳白色就捞起来,蘸料就送进嘴里。 这也是奇怪了,裴珩已经在镇国公府吃了两碗饭,喝了无数杯茶,还吃了两碟子点心,到了这里,他一个人吃掉了一盘鱼片,一盘肉片,一盘丸子,和一盘蔬菜。 实在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再吃肚子都要爆掉了,裴珩惋惜无比地放下筷子。 早知道不该吃点心,不该吃饭。 “吃饱了吗?”许婉宁准备了很多的菜,见他才吃这么一点点,生怕他没有吃饱。 “吃饱了。”裴珩有些心虚。 他吃了两顿啊。 哪里是吃饱了,他是吃撑了。 许婉宁也吃饱了,“坐一会儿去消消食吧。这园心居有灯笼,去哪里散步都看得见。” “我不熟……”裴珩说。 一个人他可不愿意去散步消食。 许婉宁说:“我也去的,我也吃多了。” “好。”有人陪着,散多晚去哪里都行。 裴珩眉眼弯弯,抿唇偷笑。 又歇了一会儿,裴珩和许婉宁就出了门,在园心居散步。 每隔几米远,树上或者回廊下就挂着灯笼,虽然不如白天清楚,可看清前方和脚下的路是绰绰有余的。 许婉宁白天来过一次,也走过了一圈,自然熟悉这里的环境,她带路,走到一处,就跟裴珩介绍一处的美景。 她介绍的很详细,哪怕裴珩看不清美景,都能感受到她话里的美。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得有些远了。 这儿四周都是山,到了夜里温度很低,越往山那边走,温度就更低。 许婉宁出门时,没穿披风,摸摸胳膊,觉得有些冷。 裴珩立马脱下身上的披风。披到了许婉宁的身上,亲自给她系上了带子。 “夜里风大,穿上暖活一些。” 披上衣服后,许婉宁要自己系带子,裴珩抢了个先,“我来吧。” 他的手指修长,系带子的时候,手背不小心碰到了许婉宁的下颌。 他的手背暖暖的,许婉宁的脸却被夜风吹得凉凉的。 一凉一温,一时之间,二人都敏感地感受到了对方身体上的温度。 裴珩的手僵住了,目光看向了许婉宁的脸。而许婉宁此刻,也看向了裴珩。 二人不由自主落入了对方的眼中。 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许婉宁脸有些滚烫,连忙收回了视线,可看哪里都不行,最后只能看着裴珩的手。 裴珩修长的手指,略显笨拙地系了一个结。 还是个蝴蝶结,就是有些丑。 “谢谢。”许婉宁抿着唇,声音不若刚才的自然。 穿上带着裴珩体温的披风,身上确实暖和了。 可裴珩…… 应该也冷。 “咱们往回走吧。” “好。” 来的时候,许婉宁夸夸其谈,回去时,因着刚才的意外,许婉宁也不说话了。 裴珩的手握在另外一只手的手心里。 那只被握着的手背,就在刚才,碰触到了许婉宁微凉的脸。 凉凉的,滑滑的,水嫩嫩。 两个人回程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眼看着休息的客房近在咫尺,裴珩终于鼓足了勇气:“阿宁……” “娘……” 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裴珩的话。 ------------ 第252章 相认 长安不知道去哪里散步了,从另外一个地方蹿了过来,一路小跑着扑到了许婉宁的怀里。 “娘。” “你们干什么去了?” “我陪着奶奶去散步去了。”长安仰着头,笑眯眯地说道。 他眉眼弯弯,脸上的两个梨涡都带着笑意。 裴珩下意识地看向了长安来的方向。 一位妇人正笑意盈盈地走来,梨涡带着笑:“安哥儿哄我开心,非要拉着我去走一走。” 裴珩立马转身离去。 颜氏的看了过去,越看,眉眼中的喜意更甚:“珩儿,你怎么在这里?” 裴珩顿住了,震惊地回头。 就见颜氏正激动地看着他,跑了过来,拉着裴珩,热泪盈眶:“珩儿,你是来看娘的吗?你有多久没来看娘了?娘好想你。” 裴珩不可置信地望着颜氏。 “娘,你,你认得我?” 颜氏抹着眼泪:“傻孩子,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是娘生的,娘怎么会不认得你呢!你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娘,娘好想你。” 裴珩一把搂住颜氏,紧紧地将她给搂在怀里,声音悲怆,像是个可怜的孩子:“娘……” 许婉宁使了个眼色,其他的人都各回各屋,留下了裴珩和颜氏两个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婉宁已经洗漱好了正坐在桌前看书。 红梅来通传,说裴珩来了。 许婉宁连忙放下书,整理衣裳,亲自去门口迎接。 裴珩脸色铁青,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阿宁,我怀疑,我娘被人下毒了。” 裴珩去过镇国公府很多次,可每次去,颜氏见到他都跟见到鬼一样,原本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疯疯癫癫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镇国公府的人不让裴珩接走颜氏。 许婉宁下意识地就喊来了白鸽白雀:“你们两个人,就说去给夫人请个平安脉,回来告诉我情况。” 白鸽白雀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许婉宁和裴珩。 裴珩坐在桌前,双手撑着额头,心里头有万千的心事。 “夫人今天一直都很清醒,说明这种毒没有留在她的体内。”不然的话,若是毒素残留在身体内,那就随时都有可能会毒发。 许婉宁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上次在广恩寺,我也见过夫人一面,夫人也很清醒,她一直在谈起你。谈起你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慈爱和思念。” 裴珩抬起头,望着许婉宁:“她说了什么?” 许婉宁笑笑,“也是奇怪了,她很喜欢安哥儿,刚开始的时候,还把安哥儿认成了小时候的你,说是安哥儿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可后来,我解释清楚了,她也很清醒。” 安哥儿认成了他? 裴珩怔愣了下。 脑子里回想起长安那张可爱的脸。 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梨涡,跟他一模一样。 “可能是因为安哥儿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也有两个梨涡,所以夫人才会认错的。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夫人他很爱你,你小时候的样子,他一直都记得。” 裴珩显然放松了很多。 这时,白鸽白雀也回来了。 “督主,小姐,夫人脉象平稳,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许婉宁长舒了一口气,笑着抓住了裴珩的手腕:“听到没有?说了夫人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裴珩也很开心:“嗯。她没事。” 他的目光落在许婉宁的手上,她的手小小的,握住他的手腕,两只手一对比,她的手更小,更软了。 许婉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落到了她握着他的手腕上。 “……” 许婉宁脸一红,立马收回了手。 裴珩却很高兴,也很庆幸。 “府里头有人不让我接回我娘。”裴珩说。 今日跟颜氏说话,裴珩想了很多,应该是裴珩过去,颜氏就被人下毒。 颜氏看到裴珩,毒发之后就表现出疯疯癫癫的状态,让裴珩以为,颜氏不喜看到他。 许婉宁点点头:“是,而且这个人,应该是夫人的贴身之人,只有离得近,每次知道你去看她,就有机会下手。” 颜氏的身边,只有两个人…… 裴珩每次过去,身边只有那两个人。 “其实出现这次意外也不是毫无半点收获。裴珩,你有借口接你娘回去,她在你身边,也不会有人给她下毒了。” 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阿宁,谢谢你。要不是你的话,我娘她……”裴珩不敢想。 “不用谢。这样你们母子两个就再也不用分开了。”许婉宁真心地说。 前世,颜氏死了,裴珩也“疯”了。 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有裴珩护着颜氏,兴许裴珩就不会“疯”了。 颜氏已经失踪一天一夜了。 第二日一大早,府里头派出去的人回来回话,没找到颜氏。 元氏差点发疯。 “一群废物,废物,国公府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元氏气急败坏。 钟氏在旁边怪她:“你还怪别人?要不是你出的什么幺蛾子,颜氏会失踪吗?元莺,现在知道怕了吧?你别以为裴珩是个温柔善良的软性子,谁都可以捏两把,那也要看对谁。你碰了他的逆鳞,还使出这么拙劣的把戏。颜氏要是找不回来,钱氏孙氏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娘啊!”元氏嚎啕大哭:“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能死啊,裴双还那么小。” “裴双有她爹娘护着,你这个祖母有没有都是一样。” “可我还没有抱孙子啊。”元氏抱着钟氏的腿:“娘,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元氏是钟氏自己挑选的儿媳妇,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钟氏无奈地说:“那你赶快找到颜氏,只要找到颜氏,一切都好说。” 元氏派了更多的人去找。 又找了一天,还没有找到。 两天,三天…… 元氏瘦了一圈。 颜氏就像是蒸发了一样,不见了。 元氏不知道,颜氏就住在城南区县衙后头的宅子里。 身边有裴珩的心腹照料着,颜氏在没有疯癫过,状态也越来越好。 特别是许婉宁经常带着长安去城南县衙,再通过密道到隔壁宅子里。 有长安陪着颜氏,颜氏越活越滋润,短短几日的功夫,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金麟卫灭了辛家彭家的事情,也渐渐地传到了许婉宁的耳朵里。 ------------ 第253章 提醒 钱氏死状凄惨,孙氏也不遑多让。 金麟卫处置人的手段又拔了新高,在京都里传得沸沸扬扬。 很多人都说裴珩暴戾恣睢、嗜杀成性,犯了错误,把人灭门了就算了,还用了那么卑鄙残忍的手段虐杀这两家的女主子。 一个被灌了满肚子的粪水被割舌,一个被铁簪子扎入头骨,扎成了个刺猬头。 这可是人在活着的时候施的刑法啊,人也是被活生生地疼死的啊! 真可怜! “我是不是很可怕?” 裴珩放下茶杯,视线一直落在茶盏之上。 他不敢看许婉宁的眼睛,怕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眼神。 “那是她们活该。若我是你,她们这样欺负我娘,我也不会留着她们。” 崔家现在不就只剩下崔云枫和崔庆平了嘛? 其他的,也都被许婉宁弄死了,这两个活着的,也被许婉宁玩得差不多了。 裴珩听到许婉宁这样回复,终于有勇气抬头看许婉宁。 果然许婉宁的眼中,没有半分惧怕他厌恶他的眼神。 “只是……”许婉宁话锋一转。 裴珩的心都提了起来:“什么?” “辛、彭两家不过是五品的小官,他们收受贿赂的钱财应该不是很多。”许婉宁斟酌了用词:“灭门是皇上直接下的令吗?” “是,我将证据呈上去之后,皇上看了一眼之后就让金麟卫灭门。”裴珩说。 许婉宁欲言又止。 裴珩看出了她的犹豫,“你但说无妨,这里没有任何人会监听得到。” 金麟卫是他所掌,他们应该不会胆子大到敢偷听他与旁人的对话。 许婉宁望着裴珩。 她不解前世为什么裴珩会弑君。 但是今天听裴珩所说,许婉宁像是明白什么,可究竟明白了什么,又抓不住。 她突然说起了一个跟刚才说的话完全无关的事情。 “你还记得,崔庆平吧?” “记得。”裴珩当然记得。 那个孩子现在不就在卫国公府嘛,现在已经成了一个街溜子了。 “他脸被毁容的那段时间,心情不好,杜氏生怕他不开心,所以让身边的人带他玩。他还是个孩子,天性爱玩,没多久,他就跟着别人学会了赌博。” 当然了,赌博是她让人教崔庆平的。 她就怕崔庆平坏得还不够彻底,这孩子不孚众望! “可能是怜悯他,家中无人劝解他读书明理,守规矩,都是让他玩。他在那段时间,确实玩得很开心,很快乐。可是现在,你看他,才六岁不到的年纪,就已经成了一个小赌棍。” “你说,要是再没人管教这个孩子的话,他长大了,会变成什么?”许婉宁问裴珩。 “一个大赌棍。”裴珩笃定地说道。 现在就已经是个大赌棍了,年纪小、瘾大。 “他无人管束,在变坏的路上越走越远。若是有人拉他一把,兴许这孩子还有救,可若是任由这个孩子发展,他就无药可救了。” 许婉宁说:“等他年纪大了,就会明白,家人这种不加管束的纵容,其实是害。可他想回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不加管束的纵容。 裴珩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不加管束的权力。 一把会杀人的刀,自然是要磨得锋利无比。 权力不是裴珩的,而是璋和帝给他的。 他现在,就像是璋和帝手中一把锋利的刀,杀一儆百、杀鸡儆猴,做给全天下的百姓和臣子看,做了坏事,无论大小,都是这个下场! 但等这把刀沾满了鲜血,杀够了人,到了太平盛世,这把会杀人的刀,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是丢入熔炉,化成铁水,还是将刀折断,再无用处…… 都是某一人说了算。 裴珩看向许婉宁。 许婉宁一直都在看他,眸光清澈,带着一丝担忧。 裴珩明白许婉宁这个故事。 “崔庆平骗了你那么多年,你为什么要留着他?”裴珩也问出了一个问题。 许婉宁要弄死这个孩子,太简单了,在城阳侯府就能弄死他。 许迦随随便便一碗药下去,就让这个孩子一了百了,可她没有这么干。 许婉宁抿唇一笑。 死,太便宜崔庆平了。 许婉宁不会让崔庆平死的。 她要让崔庆平看着长安一辈子锦绣荣光、鹏程万里、人生美满,而他,像是老鼠一样,一辈子只能活在阴沟里,看不到半点阳光。 “因为他不死,才能看到长安活得有多好。我留着他,不过是想让他日日活在对比和后悔之中,痛苦一生,一直到我不想再留着他为止。” 不是不想让他死,而是不想让他死的太便宜。 裴珩皱眉,许久没有出声。 纵容这两个字一直在裴珩的心口处缠绕。 璋和帝登基之后,特意设置了金麟卫,让裴珩担任金麟卫大都督,整个金麟卫,说是璋和帝的杀手团都不足为过。 只要璋和帝让查的人,或者是裴珩盯上的人,无论最后查出了什么样的结果,有且只有一个下场。 灭门! 三年时间,裴珩从一个人人耻笑的太监变成了大越的一等大宠臣。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权势滔天。 可是他一步步杀出的无上权力吗? 不是,是璋和帝给的。 许婉宁这个故事,让裴珩认清了现实。 金麟卫能单独对某一个人杀无赦,灭门这种重大的决定,则是要…… 裴珩的心,怎么都静不下来。 甚至,手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接着,是身子。 许婉宁的心也跟着颤。 “裴珩,你……”许婉宁刚一起身,就被裴珩一把拉扯到了他的怀里。 裴珩的力气很大,大到似乎要将许婉宁揉进身体里。 许婉宁的头被禁锢在裴珩的胸口上,她听到了裴珩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 疯狂地跳动着。 他在紧张、在害怕。 有两世经验的许婉宁,前世死的时候她已经有四十多了,看这个时候的裴珩,就像是看她的孩子一样。 许婉宁没有推开裴珩,而是伸手,圈住了裴珩的腰,不时地用手拍着他的背,无声地安慰。 没人知道过了多久,裴珩长舒了一口气,稳住了自己狂乱的心,心跳也慢慢回归正常,他这才低头,蹭了蹭,蹭到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女子身上的幽冷香盈入鼻尖,是阿宁身上的味道。 裴珩一抿唇,梨涡里眼底都是喜意,他不由得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将人搂得更紧了。 许婉宁原本听到裴珩心跳恢复正常了,打算推开他,可下一秒,他手里的劲儿更大了,本来正常的心,又狂跳个不停。 咚咚咚咚咚…… 好像比之前跳的还要厉害了。 ------------ 第254章 豪赌 扶柏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可他还是出现了,不仅出现了,还不小心发出了声响。 震惊了搂在一起的两个人。 许婉宁猛地推开了裴珩,羞得不敢抬头。 而裴珩,却不快地扫向扶柏,大有你不说出个合理解释,今天跟你没完的架势。 扶柏则咽了口口水,忐忑地说:“卫三回京了。” 然后又说了个更劲爆的事:“卫三到家的时候,正好崔庆平被借高利贷的人扭送回了家,拿了三万两的借据让卫国公府替他还钱。” 许婉宁抿唇一笑,笑出了声。 裴珩偏头看她,正好看到她笑意盈盈,两个人视线再次交汇,许婉宁一想到刚才的事情,脸再次红了。 卫国公府门口。 放高利贷的孙不法满脸的横肉,毫不畏惧地看着刚剿匪成功,立下战功回京的卫城。 “卫三爷,不是我孙不法今天不给你面子,让你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下不来台,实在是你家里的人欠的钱太多了。 喏,三万两银子,这利滚利现在已经变成了三万五千两,这今儿要不还,明天就是三万五千五百两。要不就给了吧,省得越拖要还的钱越多。” 孙不法是在京都放高利贷的,还跟赌坊合作,一些赌输之后红了眼的赌棍妄想一盘赢回来,就会去借高利贷,借了又去赌,赌了又是输,输了又去借,恶性循环。 最后利打利利滚利,就是一个无底洞,会弄得倾家荡产、血本无归。 卫城看了一眼被人夹着正在瘪嘴嚎啕大哭的崔庆平,觉得好笑:“你有没有搞错?这么大点的孩子,你借钱给他,本身就是违法的,要不我们一起去顺天府评评理?” 孙不法一脸的横肉也展开了。 他也笑眯眯的,既然能来,他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卫三爷,没人说孩子借钱了啊。明明是这个孩子的爹借钱的啊!您看……” 孙不法展开借据,一张一张,每张的数额大的有两三千,小的也有两三百,每一张借据上后头盖的印鉴,都是…… 崔云枫? “是崔云枫借的钱,这孩子拿的钱。”孙不法呵呵笑,将借据又重新塞到了怀里:“不违法吧?” 卫城皱眉:“那你去找崔云枫还钱。” “这不就来找了嘛,我听说,崔云枫是您的堂弟,卫三爷,把您堂弟叫出来呗?” 卫城气的一甩衣袖就要走。 身后的孙不法嚷嚷道:“卫三爷,我在门口等您啊。您要是不出来,我这嘴巴可就没把门的,传扬出去了……” 卫城气的差点被门槛绊倒。 万岚高兴三儿子回来之余,也同时听说崔庆平借了三万两的高利贷,现在被债主上门要钱来了,差点没晕过去。 “这个兔崽子,他,他……” 桂嬷嬷连忙将人扶住:“老夫人,您没事吧?” “他,他怎么借了那么多钱。”万岚胸口起伏,差点没被气死:“你上次查到了什么?” 桂嬷嬷连忙解释:“派去的人瞧见他去医馆买了补品给崔爷,就以为,以为……” 以为崔庆平要钱是为了个崔云枫调理身子。 万岚还记得。 所以她当时就说了,“这孩子虽然调皮,却是个孝顺的,让他去吧。” 哪里晓得,崔庆平不来找她要钱了,竟然是去借了高利贷,而借高利贷,则是拿去赌博。 “他经常去赌博的地方叫四空赌坊。”卫城脸色铁青地进来。 “四空赌坊?”万岚尖叫:“这种赌坊竟然教唆孩子赌博,报官,关了它!” 卫城皱眉:“关不关是下一步的事,现在的事情是怎么解决外头来要钱的。” 孙不法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今日堂而皇之地过来要钱,绝对有人给他撑腰。 那三万五千两银子,大头又流向了谁。 绝对是比卫国公府还要厉害的存在。 “解决什么,让崔云枫给他儿子还债。”万岚嚷道。 卫城都被气笑了。 他这个娘,有时候说话真的是不过脑子,空有样貌,不长脑子。 不过现在也老了,一尊花瓶也变成了一尊老花瓶了。 卫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嗤笑道:“娘啊娘,你做事说话之前能不能先过过脑子。 崔庆平是你救回来的,外头的人早觉把他看成了和我们一体,崔庆平还不了钱,你觉得孙不法他们会放过我们?” “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是他欠的钱啊!” “要是不还,明日皇上的案桌前,就一定有一张折子是弹劾大哥管家不利,纵容府中人赌博借高利贷。你说是钱重要,还是大哥的声誉重要,国公府的名声重要?” 万岚不说话了。 “还了吧。”卫城刚开始在门口也是一肚子的气,可从外头走到万岚这里,他也想明白了,孙不法没有闹大,这件事情,还是可以压下去的。 “我没钱。”万岚立马说:“要不……” “别妄图打公中的主意,而且,我们不能现在就一次性拿出三万五千两银子来。”卫城心思诡谲,想了很多:“你变卖你的首饰和值钱的东西,分批次还,我会去跟孙不法要求宽限些时日。” 他的目光扫向万岚身后的多宝阁。 上头可有不少价值连城的宝贝,凑个三万五千两银子,不是难事。 “为,为什么要我出啊!”万岚被三儿子给震慑到了,可还是不甘心。 又不是她让崔庆平去赌的。 卫城又笑了,转身回头看看万岚:“娘啊娘,你又忘记了,崔庆平和崔云枫是你救回来的。他们出了什么事,就是你的事!跟卫国公府,没有一点关系!” 万岚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心疼地看着她在国公府里搜刮了这么多年的宝贝疙瘩。 三万五千两,要卖多少啊! 往外头拿一件,万岚的心就跟滴血一样。冲到还躺着的崔云枫屋子里,将崔云枫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崔云枫一个屁都不敢放。 儿子现在只能靠姨婆救,他就算一肚子的火,也不能表露。 凑了三天,万岚卖了几件首饰,卖了十几件多宝阁上的摆件,这才凑够了三万五千两。 还给孙不法的当天,崔庆平就回来了。 卫城将人送给了万岚,“娘,好好管一管,所有的家产别被一个不知道隔了多少辈的外人给败光了。” 万岚冲了过去,扯过崔庆平,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 第255章 藏怨 “哇哇哇……” 崔庆平被一巴掌甩得转了一个圈儿,一屁股坐在地上。 脸顷刻之间就火辣辣地疼,到底是个孩子,被打了当然得哭。 “哭哭哭,哭什么哭!”万岚气疯了:“你哪里有脸哭!” 三万五千两啊! 不是三十五两。 三百五十两她都觉得肉疼,三万五千两,这是要她的命哦! “要不是我救了你,你还能坐在这里哭?尸体都不知道烂成什么样子了。”万岚后悔啊,就差捶胸顿足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做个好人,想替我妹妹家延续一点香火,可怎么就把你这种我狼心狗肺的东西给救了。” 崔庆平不懂这个,只不停地嚎啕大哭,越哭万岚的心越烦躁,挥挥手:“把这个蠢东西扔出去!吵死了。” 很快就有下人将人把崔庆平给抱出去。 崔庆平也有这么大了,拳打脚踢,抓咬踢蹬,无所不用其极,可也办不过两个大人,两个大男人跟押解犯人一样,将崔庆平给制服了。 两个人将崔庆平夹在咯吱窝里带了出去,崔庆平还在嚎啕大哭。 万岚只觉头疼欲裂。 不安生地待在府里头也就算了,出去玩闹也就算了,他竟然出去赌! 能赢也就算了,他竟然从来没赢过。 输光了也就罢了,他竟然去借高利贷! 这么点大的孩子,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要是长大了…… 万岚觉得心惊! 这孩子,不能留了。 “阿桂,去把崔云枫叫过来,让他们父子滚出去!” 桂嬷嬷立马劝道:“老夫人,您可要三思啊!” “三思?再思下去我非要被这个蠢东西给弄得倾家荡产不可。”都是从她账上走的钱啊,这是要把她吃干抹尽啊! 桂嬷嬷在一旁劝道:“崔爷父子如今无家可归,若是扔出去,他们心中肯定是有气有怨恨的,若是在城中胡乱编排国公府,毁坏国公府名誉,那该怎么办啊!” 万岚头真的要疼裂掉了,“那怎么办?扔不出去,留下来也是个祸患,难不成,我救了这两个人,反过来头还得了现世报?” 桂嬷嬷说:“夫人,不过就是两个穷亲戚,有口饭吃,有个屋睡就行了,咱们国公府不缺养两个人的钱,不如就把他们关在国公府里,哪里都不准去,就当是养两个残废了,您看如何?” 关在府里头,不会出去编排国公府的名誉,也不会出去赌博输钱,就是两张嘴,饿不死就行了。 万岚觉得可行:“你说得对。你现在,就派人把他们两个给锁起来,派个人每天守着,一日三餐,饿不死他们就行了。” 总归是妹妹家的后代,找个地方,让他们自生自灭算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桂嬷嬷转身出去了,在外头正好碰到来给万岚换药的许迦。 两个人相互见了个礼,一句话都没说,彼此擦肩而过。 崔庆平被扔回了崔云枫身边。 桂嬷嬷去的时候,还听到里头传来孩子的嚎叫声,接着是崔云枫的怒吼,换来的是崔庆平更加歇斯底里的嚎哭。 父子两个,一个在骂,一个在哭。 桂嬷嬷走了进去。 崔云枫瞧见桂嬷嬷来了,连忙止住了骂声,甚至带着些谄媚地问桂嬷嬷:“桂嬷嬷,您怎么来了?您跟姨婆说,我正在,正在教训这个兔崽子呢,让她放心,以后一定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桂嬷嬷冷着脸,哼道:“老夫人发了好大一顿火,本来是要把你们赶出去的,后来我劝她看在你们还是亲戚的份上,饶了你们这一回。不过,老夫人下令,从今往后你们不准踏出这院子半步。一日三餐会送过来,饿不死你们的。另外,老夫人还让我警告你们:不要再有下一次,再有下次,她会把你们赶出国公府!” 老夫人要,老夫人说…… 通篇说下来,都是老夫人的意思,崔云枫听了这段话,心里头恨啊! 万岚这老妖婆,城阳侯府还在的时候,万岚想要什么,一封信送到城阳侯府,爹娘就给她准备什么,从无怨言。 每年给她送的东西,这么多年来,银子不说有十万两,七八万两都有了。还不包括每年她生辰、逢年过节的给她送的各种金银珠宝、首饰头面,那是数也数不清了。 可现在倒好,不过就是三万五千两银子罢了,她竟然要把他们轰出去! 崔云枫面上不敢表露,依然谄媚地笑:“好,我们就待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心里却恨得要死。 桂嬷嬷走了。 崔庆平听说他们以后不准出去,连忙跟着跑出去,被下人给拦了回来,丢进里头,然后将门给锁上了。 “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门锁上之后,只有一条缝,崔庆平推门,将缝隙变大了些。 桂嬷嬷能清楚看到崔庆平那张脸,她靠近了两步,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笑眯眯地对他说:“崔公子,老夫人可不让你出来,你要是想玩呢,就在院子里多晒晒太阳,多吹吹风,多看看鸟呗。” “我不要,我不要。” 桂嬷嬷没管他了,径直回去了。 对一个大人来说,待在里头有吃有喝倒也不会太难过,可让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一天到晚的就待在那一间屋子一个院子里,这孩子迟早得疯。 桂嬷嬷正好碰到下人将药熬好,她端了过去。 屋子里头,许迦已经帮万岚收拾好了病甲。 已经治疗了两个月,万岚的手指甲确实好看了很多。 桂嬷嬷凑上前去看,惊喜地说道:“老夫人,这两个指甲,您看,都好得差不多了。” 确实,两个小拇指可能当时也不是病得太厉害,经过这段时间修剪上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其他比较严重的,也看得出来,正在慢慢地变好。 万岚也很开心:“夏大夫,您可真是神医啊!” “也是老夫人有这个耐心和毅力。我之前也给不少的人治过指甲,他们都没有这个耐心能每天做到上药。” 这都是要花钱的,而且价钱不低啊! 万岚说:“夏大夫辛苦了。这个月的钱,等会让桂嬷嬷给你。” 一个月三千两银子,最少要治半年,虽然贵,但是指甲在慢慢变好,万岚也就不觉得贵了。 一旁的药也温了,桂嬷嬷端给万岚,万岚一饮而尽。 在一旁上药的许迦看那空碗,唇角微微抿了抿。 两个月了,再有四个月,他也能回去了。 只是可惜,马上就是阿宁的生辰,今年又不能陪她了。 ------------ 第256章 生辰礼 许家为如何给许婉宁过生辰正在商讨着。 “是在家吃,还是去梨花楼吃?”陆氏对即将到来的生辰很是激动。 许婉宁嫁出去六年,就有六年时间,陆氏没有陪她过生辰,今年好了,女儿在身边,陆氏说什么也要好好安排。 “在哪吃都行。”许婉宁不挑。 反正在家跟在梨花楼差不多,都是她的。 许骞则抚着胡须说:“我也觉得在哪吃都一样,重要的是,要看吃什么。” 陆氏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没好气地打了他一下:“你想的倒美,那天是阿宁的生辰,还要她做饭给你吃?白日做梦吧!” 哪里有生辰那天让寿星公下厨的道理。 许骞不挑了:“那我的意见跟阿宁的意见一样,在哪里吃都一样。” 许婉宁却有了一个主意:“爹,要不我们还是在家吃吧,我来做。” “那怎么能行!”陆氏说不准。 许婉宁笑笑:“娘放心,我就动手熬个汤,其他的,让下人做就成了。不过我保证,你们吃到的,一定跟我亲手做的一样好吃。” 许骞和陆氏对视一眼,纷纷觉得好奇。 这是啥意思? 许婉宁卖了个关子。 十月初十,是许婉宁的生辰。 红梅青杏还有陈望扶柏早就商量好了要给许婉宁买生辰礼物。 扶柏更是悄咪咪地回了一趟大都督府,跟裴珩说起了十月初十是个特殊的日子。 可裴珩却是一脸淡定,既不问是什么日子,也不说话,只“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让他早点回许家。 扶柏一走一回头。 确定不问问? “……” 裴珩还真不用问。 十月初十是个什么日子,他早就知道了。 裴珩也看不下手里的东西,打开了一旁锁着的抽屉。 抽屉最里头,是两个拳头大小的锦盒,裴珩没有打开,大掌摩挲着锦盒,嘴角漾出一丝笑意。 他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很快就到了十月初十,整个许家都是到处张灯结彩,挂着红色的绸子和红色的灯笼,看这架势,知道的晓得今天是许婉宁的生辰,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许家有喜事呢! 许婉宁看到一夜之间府里头就换了一副崭新模样,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温馨。 而梨花院乌泱泱地站了一群丫鬟下人,每个人都系着一根红色的绸子,见到许婉宁就都跪下了,整齐划一地说起了吉祥话:“小姐生辰快乐,祝小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别说多齐整了,明显就是提前排练过的。 还能有谁呢,家里头的每一个人都爱她,每一个人都有可能。 许婉宁开始发红包:“好好好,一人一个,见者有份。” 许禾说:“小姐,老爷和夫人给了我们红包。” 他们说得好,老爷夫人有赏的呢! “他们是他们的,我是我的,都拿着,同喜同乐。” 许禾带头拿了,后头的下人也都拿了,一个个笑眯眯的。 小姐过生辰,他们有两个红包拿,搞不清的还以为全府的人今日都过生辰呢。 外头的下人走了,红梅带着梨花院的下人也来祝贺许婉宁过生辰。 “祝小姐生辰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青春永驻、多福多寿。” 许婉宁开心地又开始撒红包:“来来来,一人一个,不比他们拿两个的少。” 之前每个红包是一两银子一个,给自己人包的是十两银子一个。 青杏捏着红包眼睛都笑没了,“小姐,真希望您天天都过生辰,我就天天有钱拿了。” 妥妥地小财迷一个。 陈望一听,连忙把红包塞到青杏手里。 青杏看他:“你给我干嘛?我不要你的。” “给你。” “不要。” 两个人推了一会儿,正好被许婉宁看到了。 一个要给,一个不要,推推搡搡的,倒是好玩。 许婉宁一本正经地问:“陈望,你存了多少钱了?” 陈望在心里默默数了数,如实回答:“小姐,已经有三百多两了。” 许婉宁点点头:“够了啊。怪不得不要红包了呢。” 陈望看了青杏一眼,心里别提多欢喜了。 青杏糊涂,“够什么了啊?” 陈望挠了挠头,美滋滋地、憨憨地说了一句:“娶你够了。” 许婉宁又说了一句:“你要嫁了陈望,以后陈望那份钱,我都给你。” 青杏脸唰地就羞红了,跺脚:“小姐,你就会取笑我。”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扶柏率先捧腹大笑。 陈望乜了他一眼。 扶柏笑不出来了。 许婉宁哈哈大笑,陈望不敢乜许婉宁,只能憨憨地挠着头也跟着笑。 中午,许婉宁就在陆氏院子里吃。 陆氏给许婉宁准备了一套凤鸣轩刚出的纯金的首饰头面,上头镶嵌着红色的宝石,金光灿灿,许骞则粗线条多了,女儿家喜欢什么,他也不懂,给银子是最方便的了。 许骞出手大方,一给就给了一沓银票。 陆氏一看银票,头都是大的,絮絮叨叨:“你说说你,半点都不懂女孩子家的心思,银子这么俗,怎么配得上咱们阿宁……” 许庭安和许长安两个孩子,一人算了一遍,算出来了:“五万两银子。” 陆氏闭嘴了。 许骞笑眯眯地给她夹了一块牛肉:“夫人,吃肉,吃肉。” 陆氏给许婉宁夹了一块羊肉,“阿宁啊,你爹才俗,银子不俗。可以嫌弃你爹,不能嫌弃银子。” 正得意地等着陆氏夸自己的许骞:“……” 银子不俗,他俗了。 两个孩子也分别送了许婉宁礼物。 送完礼物之后,下人鱼贯而入,最先进来的手里头端着一大锅汤,还有人拎着一个扁平的炉子上了桌。 炉子里头的炭已经烧好了,汤锅架在炉子上,正往外头冒着热气。 接着是各种各样的生肉片、蔬菜、丸子,许骞看得觉得奇怪。 “阿宁,吃生肉?” 许婉宁边调制酱料,边说,“不是,爹,你先坐下,等锅里汤煮沸了,我来教你。” 调制好了酱料,许婉宁给了陆氏许骞。 许骞的酱料稍辣一些,陆氏的酱料一点点辣,两个孩子不吃辣的,许婉宁的微辣。 酱料调好了,汤也煮开了。 不需要许婉宁教,许庭安亲自教他爹,拿了一碟子肉片往锅里放:“爹,你还说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呢,连古董羹也不会吃。” 许骞:“……” 媳妇说他俗也就罢了,儿子也说他没见识! 这个家,已经没他的立足之地了吧! ------------ 第257章 恩爱 古董羹是现吃现涮,吃的时间很长,大家可以边吃边等边聊,再加上如今已经秋天,温度渐渐低了,来上一顿古董羹,不知不觉就吃了一个多时辰。 关键是吃一会歇一会,还不觉得自己吃了多少。 到最后,几个人吃得肚子都撑起来了,桌子上的菜还有不少。 “好饱啊!”许骞揉着肚子说:“阿宁啊,你这古董羹,放到梨花楼,肯定也能大卖。” 许婉宁吃饱了,没吃撑,“嗯,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过几天等这些用具都准备好了,应该就能推出了。” 平锅和矮炉子都是许婉宁后面自己想出来的,要专门拿去定做,也要花费一些时间。 “你这一推出,生意肯定能上一个新台阶。”许骞抚着胡须满意地说道。 陆氏很欣慰:“我家阿宁可真聪明。” 还是许婉宁给自己爹找回场子:“还不是爹娘生的好,爹娘这么聪明,我怎么可能会差!” “瞧瞧瞧瞧,还是我女儿会说话。”许骞乐不可支。 虽然自己没替自己找回尊严,但是女儿给他找回来了。 陆氏乜了眼许骞,心里甜滋滋的。 在她心里,她的男人,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好的,没人可以替代。 “晚上还过来吃吗?”陆氏问道。 许婉宁摇摇头:“不了,我晚上带他们去梨花楼。” 陆氏知道,她那梨花院的人,肯定也要给许婉宁庆祝生辰,就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看了一眼凑在一块的两个哥儿。 陆氏特别难得地说道:“你下午能不能带两个哥儿去你院子里玩?” “好啊。” “晚上能不能也在你那里住?” 既要带走,还不让回来,那这院子里,可就只有爹和娘两个人哦。 许婉宁猜到了什么,神秘兮兮地看着陆氏,带着一份揶揄:“娘,你是打算跟爹……” 她没说完,陆氏也听得懂。 看到女儿那好奇的目光,陆氏脸有些红,不过还是说:“生你那天,我在产房里痛了一天一夜,你知道你爹在产房外头做了什么吗?” 许婉宁很好奇:“什么?” “他想进来陪我,可大家都不让他进来,让他安安心心地等着当爹。可他说,他当时特别的害怕,他什么都不能做,于是,他在外头跪了一天一夜,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 “爹说什么?”许婉宁从来没听陆氏说起过。 陆氏看着正在抱着两个哥儿转圈圈的许骞,眸光似水,深情款款:“他一直在求菩萨,用他的命换妻儿的命。后来我生下你,母女平安,别人都在恭喜他,当爹了,只有他还跪在那里,因为腿跪麻了,起不来了。” “你爹他看着不解风情,眼睛里只有钱,可其实他是个心思很单纯的人,赚那么多钱,花在他身上的没几个,全花在我们娘几个身上了。”陆氏幽幽地说:“所以你猜你爹为什么要收你大哥为义子?” 许婉宁知道:“因为大哥救了你和弟弟的命。” “对。他说,你大哥救了我和你弟弟的命,你大哥就是他的命。” 许婉宁没再说话,望着许骞心思百转千回。 养儿方知父母恩。 哪怕是求菩萨以命换命的这句话,都是她爹对妻子和孩子无私的爱。 孩子的生辰日,是母亲的苦难日。 许婉宁抱着陆氏:“娘,谢谢你,谢谢爹,把我带到这个世间。” “傻孩子,爹娘不求别的,只求你平安顺遂、幸福快乐。” “我会的,娘,我会好好的。” 许婉宁拉着许庭安和许长安走了。 许骞还有些不舍的:“让庭哥儿跟着去就行了,干嘛把安哥儿也带走。” 陆氏挽着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你就不想跟我单独待一会吗?” “什么?”许骞一喜,低头看陆氏。 她是这个意思! 陆氏的脸泛着女孩子的羞红:“阿骞,我累了,你抱我进去休息吧。” 许骞大喜过望,一把将陆氏打横抱起,往里头冲。 陆氏攀着许骞的脖颈,在他耳侧说了一句话,许骞将人抱到床上,小心翼翼地欺身压了下去:“好阿芙,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回。” 陆氏不肯说,许骞咬着她的耳朵,不停地哀求着。 “好阿芙,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陆氏搂着许骞的脖颈,轻声说:“阿骞,我爱你。” 许骞眸子通红,放下了床帐。 转瞬,屋内吟哦声起,一片春色藏不住。 许婉宁带着许庭安和许长安回了梨花院。 吉祥在门口等着,看到许婉宁回来,立马往院子里嚷嚷了一句:“小姐回来啦。” 许婉宁已经走到了门口:“怎么了?” 吉祥笑,弯着腰,像是店小二一样,“小姐,您请。” 许婉宁好奇地跨过门槛,院子里的景象让许婉宁眼前一亮。 院子里摆满了各色的菊花,相同的颜色菊花摆放在一处,这里一团,那里一簇,所有的梨树上都挂了红色的绸带,整个梨花院,像是置身于红海之中,又像是置身于花的海洋一般。 秋季正是赏菊的大好时节,许婉宁在里头还看到不少名贵的品种。 有墨荷、玉壶春、绿牡丹、西湖柳月…… 相同的品种不只有一盆,最少都有三盆。 许婉宁很震惊:“这些菊花,你们是在哪里弄到的?” 她没说买,是因为有钱都买不到。 一盆都价格顶天,这么多盆…… 别说院子里这几个下人掏光银子了,饶是她花几万两银子,都不一定能买到这些。 因为这些品种的菊花,可都是京都可遇不可求的稀罕物。 再有钱都买不到的,只有达官显贵、世家勋贵有权有势的人家才能弄到。 众人都不说话,齐刷刷地看向扶柏。 扶柏挠挠头,笑嘻嘻地说:“是王兴民送来的。” 王兴民送来的? 王兴民一个县令,能买到这么多名贵的菊花? 许婉宁不信。 “是裴珩送来的吧?”许婉宁一语就道出真谛。 扶柏笑笑:“小姐,督主他今日有事,出了趟城,不过他说,晚上一定会赶回来给您庆贺生辰,这些,是他送您的第一份生辰礼。” ------------ 第258章 月亮 晚上,许婉宁带着全梨花院的人去了梨花楼。 前几日,梨花楼就张贴了告示,今夜不对外营业,所以店门紧闭,没看到告示的人,来了看到里头灯火通明,也只能摇摇头就走。 没办法,谁让梨花楼现如今是京都最有人气的酒楼呢。 梨花楼卖的梨花醉全京都都找不出替代品,人家说不营业,就不营业呗。 反正明天是营业的。 明天再来吧。 梨花楼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许婉宁院子里的人都来了,整个楼里头,除了彭福在,其他请的人都全部让走了。 所以,人再多,也全部都是自己人。 王兴民带着妻子黄氏,扶着一位穿着斗篷将脸都给遮住了的妇人进了梨花楼。 进了酒楼,斗篷取下,露出颜氏的一张脸。 许长安兴奋地扑了过去:“奶奶,您来啦。” 颜氏看到许长安,立马扑下身子,将孩子抱住,慈祥和蔼:“安哥儿,奶奶好想你啊。” “奶奶,我也好想你。” 许长安抱着颜氏,窝在她的怀里。 扶柏端着一盘菜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不是子孙胜似子孙的一老一小在一块说话,两个人都笑眯眯的,两张脸就这么映在扶柏的眼中。 大堂里灯火通明,可他们坐着的位置有些昏暗,烛火明明灭灭,两个人的脸时不时地重合在一起,扶柏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陈望也端着菜过来,路过他看他跟傻了一样,推推他:“你在看什么呢?” 扶柏这才回神:“哦,没啥,没啥。” 他一定是今天用眼过度,再加之烛火明明灭灭的关系,才会看错。 安哥儿怎么会像夫人呢? 看错了看错了。 梨花楼里最大一张桌子已经全部摆满了。 两个大平底锅就坐在桌子上,桌子上挖出了两个洞,洞里放着已经燃好的炉子。 桌子也是许婉宁特意定制的。 各种各样的肉片鱼片、牛肉丸鱼肉丸,还有干海鲜,新鲜的河鲜蔬菜,摆满了一桌子。 还有一个个小碗装着切好配好的各种葱姜蒜辣椒油辣椒粉。 王兴民和黄氏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吃法,好奇不已:“阿宁啊,这是什么新吃法啊?” 许婉宁耐心地解释了一遍,将煮好的牛肉片羊肉片放到王兴民和黄氏碗中,“王大人,王夫人,蘸上调料之后,就可以吃了。你们尝尝看。” 王兴民和黄氏很好奇,放进嘴里,过后都是一脸惊喜。 “味道很不错啊!没想到直接用水煮了之后都这么好吃。” 扶柏说:“王大人,这可不是普通的水,这汤,可是我家小姐熬了一下午的高汤,里头有大骨头、鸡、干鲍,可不是普通的一锅水。” 王兴民感叹:“怪不得味道这么好,就是涮青菜也带着干鲍味啊。” 黄氏蹭了他一下:“你有点出息,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是是是,夫人说得对。”王兴民听话地低头干饭。 又是一个“妻管严”。 许婉宁觉得亲切,捂嘴偷笑。 黄氏有些不好意思:“阿宁啊,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没有。我是觉得很亲切,我爹娘也是这样的,我娘一瞪他,我爹就什么话都不敢说了。”许婉宁笑着说道。 王兴民抬头说:“看到没?许老板跟我是一路人。” 黄氏给王兴民舀了一勺子菜,堆得高高的,“吃吃吃,怕媳妇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不丢脸我都丢脸。” “这怎么是丢脸呢?怕媳妇就是爱媳妇。爱媳妇才能家宅安宁,爱媳妇才能人丁兴旺,爱媳妇才能……” 王兴民如数家珍,一桌子的人都被他的话给逗笑了,黄氏心宽体胖,被逗笑了,眼神也越发地温柔。 让人眼热。 陈望就是眼热的那一个。 偷偷地跟青杏说:“你放心,以后你让我往东,我不往西,你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家里大事小事你做主,你管钱,管我,管咱们的孩子。” 宽大的桌子上头铺着一层大大的厚桌布,陈望在桌布下,偷偷地捏着青杏的手。 青杏脸羞得通红。 想要扯回来,却被陈望越抓越紧,甚至十指相扣。 青杏羞红了脸,臊得通红,生怕别人看出异样,闷头吃菜,连头都不敢抬,生怕别人看出她的异样。 一顿饭吃下来,大家都在祝许婉宁生辰快乐,说笑话逗大家开心,也都没有注意到青杏红红的脸庞。 今夜的菜没有加糖,可青杏却觉得比吃蜜还要甜。 吃过饭,王兴民黄氏给了许婉宁一份礼物,颜氏也准备了,大家坐着说了会话,王兴民就带着黄氏回去了。 颜氏抱了抱许长安,万分不舍。最后还是得重新穿上斗篷,跟着王兴民夫妇离开。 他们直接进王大人的府邸,然后颜氏从密道到对面的宅子里。 就算被人看到了,也以为是王大人的母亲,根本没人会想到这人是已经失踪了的颜氏。 许婉宁带着人也回了梨花院。 还有一个时辰,就到子时。 子时一过,许婉宁的生辰也过了。 她洗漱好了之后,并没有直接去休息,而是去了书房,一直等到外头的梆子又敲响。提示她,又过了半个时辰。 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十月十一了。 喝多了梨花醉,红梅青杏一回来,连洗都没洗就睡了,只有扶柏陪着她。 “小姐,督主说他会来给您过生辰,他就一定会来的。” 许婉宁笑笑,“时辰不早了,你不用陪着我,早些去睡吧。” 扶柏哪里敢去睡,还在解释,“小姐,督主是个守信重诺的人,他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要是没来,一定是有比天塌下来还要重要的事情拦住他了。” 许婉宁被扶柏逗笑了,“好,我知道了,去睡吧,我也要休息了。” 扶柏见状,也只好退了下去,临走之前还不忘跟自己主子解释,“小姐,您别生督主的气,他肯定有事。” 许婉宁笑着摆摆手:“去睡吧。” 扶柏一走,许婉宁看着外头的一轮弯月,抿嘴笑了笑。 她生辰他是记得的。 许婉宁回了房间,吹熄了烛火。 窗户吱嘎一声开了,许婉宁走了过去,正想要将窗户关上,看到不知何物,正在莹莹发出亮光。 许婉宁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 “阿宁你看,我把月亮摘给你了。” 外头的梆子响起,子时了。 ------------ 第259章 夜明珠 那是一个珠子,放在锦盒中,正在幽幽散发着光芒。 “这是夜明珠?”许婉宁不确定地问。 因为夜明珠这种东西,许婉宁只听人说过,之前在城阳侯府,崔云枫就说过,卫国公府有一颗夜间都能视物的珠子,号称夜明珠。 这种东西,只存在宫廷勋贵之家中,价值连城,且有价无市。 “是,这就是夜明珠,拿出来看看。”裴珩站在窗户,将手里的锦盒递给许婉宁,示意她拿出珠子。 许婉宁将珠子拿出来。 这颗夜明珠,有男人拳头那么大,拿出来之后,光芒更甚。 许婉宁震惊不已。 她听崔云枫说起过。 小孩拳头大的夜明珠已算难得,这颗夜明珠已经有男人拳头那么大。 许婉宁突然意识到什么:“皇上赏你招待大周五皇子有功时,你推掉了所有的赏赐,是不是就为了要一个这个?” 裴珩笑笑:“是。我要这珠子的时候,他还思量了许久。” 舍不得,肯定舍不得。 他就要这个,璋和帝还看了他许久,问他要夜明珠做什么。 裴珩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当个月亮放在房间里。 “阿宁,这是我给你摘的月亮,以后你就可以将它放在屋内,夜里都屋内都能看到天上的月亮。” 许婉宁脸被羞的通红:“我那是醉酒后胡乱说的,你干嘛还记得?” 裴珩忍住想伸手去触摸许婉宁那白净脸庞的冲动,双手背于身后,“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他望着许婉宁,虔诚地说道:“阿宁,生辰快乐……” 虽然已过子时,但他希望,往后的每一天,许婉宁都如生辰一般快乐。 裴珩很快离去。 自始至终都没有翻过那很容易翻进去窗台,也从未有一丝逾矩之举。 许婉宁看了看手里锦盒中的夜明珠,又看看天上的那半轮弯月,想想这人生也大抵如此。 有的光,能照亮全世间。 而有的光,只想照亮一人,温暖一个人。 照亮全世间的月光之下,一些黑暗龌龊也无法藏匿。 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从卫宅出来后,进了隔壁的辛宅。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个高大修长的身影又换了一身衣裳,从辛宅的后门出来了。 径直往城南区而去,最后进了一家叫碎玉馆的青楼。 跟在后头的陈望,略一沉吟,也跟了进去。 翌日。 不过才卯时二刻,碎玉馆依然大门紧闭,里头安安静静。 昨夜留宿的客人还没有起床,其中一间厢房已经传来了动静。 卫辛赤裸着上身,躺在床上,怀里抱着一个同样赤裸着上身的妙龄女子。 那女子二八年华,乌云秀发,脸似杏花白,腮如桃花红,眉如远山黛,眼若秋波,细语娇。 女子的玉臂一只手在卫辛的胸膛上画着圈儿,另外一只手,则伸进了被褥之中…… 卫辛舒服地嗯咛一声,转头就将女子压在了身下:“绣娘,你又在玩火!” 女子笑咯咯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卫辛舒服地再次吟哦出声,一只手抬起女子的一条腿,用力刺了进去。 雕花木床嘎吱嘎吱又摇了两刻钟,这才安静下来。 卫辛餍足了,休息了一会,就起身穿衣。 “辛爷,不多陪绣娘一会吗?这天才刚刚亮啊!”绣娘从后头抱住了卫辛,人贴在卫辛的身上,万分不舍地说道。 “我还有事情。”卫辛将绣娘抱在怀里,贴上红唇吻得缠绵悱恻,绣娘情动,眸子迷离,不由自主地又去扒卫辛穿得松松垮垮的衣裳。 “辛爷,给我,绣娘又想了。” 卫辛眸子闪过一丝得意,并没有脱掉衣裳,而是伸手从绣娘的衣下伸了进去。 一刻钟过后,绣娘瘫软在床。 卫辛已经穿戴整齐,低下头在绣娘唇上轻啄了两口:“过两日在来看你。” 绣娘望着卫辛,眼中都是柔情:“辛爷,绣娘只想伺候您一个人。” “我知道,等我准备好一切,我会赎你出去的,以后你只用服侍我一个人。” 卫辛安慰好了绣娘,这才离开。 而绣娘则是累的起都起不来了,只能放下床帐,睡个回笼觉。 在房梁上听了一夜春宫戏的陈望,终于长舒一口气,翻身下了房梁,趁着人多,偷偷溜出了碎玉馆。 他很快又找到了从碎玉馆出来的卫辛。 卫辛先在面摊上吃了一碗面,吃完后又让店家帮他装了一碗带走。 他带着面回了辛宅,一刻钟过后,又换了一身护院服饰,从辛宅出来,去了隔壁的卫宅。 陈望就不能跟进去了。 只在外头守着。 卫辛端着已经泡涨了的面条,喂还躺在床上没有起来的卫薇。 “阿薇,这是我一大清早去买的面,可惜了,有些涨了,没那么好吃了。”卫辛难过地说道。 卫薇就着卫辛的手吃了一口,一脸的甜蜜:“不会啊,辛哥哥,很好吃。” 卫辛面上一喜,又喂给卫薇吃:“我让店老板多放了几块牛肉,你不是最爱吃牛肉面嘛。我让店家多加了两份,来,张嘴,啊……” 卫薇张开嘴,甜蜜地吃下了卫辛投递过来的牛肉。 一颗心都像是要化成水。 只是,她鼻子灵敏,轻嗅就嗅到了卫辛的身上:“你身上怎么有一股香味?” 卫辛面不改色心不跳,笑着说道:“这是昨日从你那里穿回去的衣裳,当然带着你的香味。” 卫薇仔细一看,确实是昨天穿的。 这才笑了:“你啊你,回去一趟也不换身衣裳,昨日的衣裳多脏啊!” “怎么脏了。”卫辛浑不在意:“沾染上你的香味的衣裳,我恨不得天天穿在身上。” 卫薇羞红了脸,靠近卫辛的怀里,“辛哥哥,阿薇真的好爱好爱你啊。” “我也一样,阿薇,你就是我的命!” 里头传来吟哦之声,到了关键时候,卫薇突然说:“辛哥哥,它还没有走,等它走了,我再给你,好不好?真对不起,谁曾想,你一回来,它也跟着来。” 卫辛在卫薇的脖颈里长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忍受情动的纠缠。 “傻瓜,为了你的身体,我就是再控制不住,我也得忍着。” “辛哥哥。” 里头的人应该抱在一起了,守在外头的珍珠将里头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突然一阵骚痒传来,珍珠摸了摸被秋装包裹的手臂,又到七日了。 得找个借口出去一趟了。 ------------ 第260章 卫辛 卫薇如今有卫辛陪着,两个人一天到晚地腻在屋子里头,珍珠跟卫薇说了一声,卫薇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珍珠出了门,直接去了如意楼。 而得到消息的许婉宁,带着下人也到了如意楼。 只是奇怪得很,茶楼里的满老板亲自招待的许婉宁,将人直接带到了三楼的厢房。 里头的布置古朴典雅,一看就知道当时装饰的人是个品味高雅的人。 许婉宁有些奇怪:“你这三楼的厢房,不是从不对外招待客人的吗?” 她是记得如意楼的规矩的。 三楼只有一间厢房,从不对外接客。 满老板笑笑:“其他厢房已经都有客人预定了,没办法,只有这一间。” 许婉宁这才作罢:“我倒无所谓,就怕你家主子有洁癖,怕客人弄脏了他的屋子。”所以才会不对外接客。 满老板连连摇头:“不会的,我家主子他答应了的,若是没有其他厢房,就把这间拿出来招待客人。” 许婉宁这才作罢。 很快,店老板又亲自送了茶水和点心上来,毕恭毕敬的模样,让许婉宁存了一肚子的疑惑。 很快,珍珠来了。 一进来就跪在地上,将自己这几日知道的告诉了许婉宁。 卫辛跟着卫三爷进京之后,卫辛就去了卫宅,留在了卫薇的身边。 “两个人干柴烈火,奴婢水都准备好了,谁曾想,小姐喊我把热水端进去,奴婢才知道,小姐的葵水在那个时候来了。” “那卫辛夜里可住在卫宅?” “没有,他说怕自己会伤害小姐,所以到了夜里,就会回隔壁的辛宅。” “卫辛可有相好的姑娘?”许婉宁看了一眼陈望,又问珍珠。 珍珠连连点头:“他怎么敢。他就是一个侍卫,要不是小姐心思在他的身上,送钱送屋,他现在还就是小姐身边一个小侍卫,没钱没势,谁看得上他!” 也就她家小姐当年年纪小,不懂事,被卫辛给霍霍了,不然的话,等小姐大一些,成熟一些,一个国公府的嫡女能看上一个小侍卫? 卫辛就是长得跟天仙一样,也没好人家的姑娘看得上。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是十二三岁的孩子了。 许婉宁手指轻轻点着桌面,叩叩叩叩。 珍珠见她不说话,心里头有些打鼓。 “真的,许小姐,我家小姐这段时间真的天天都在家里陪着卫辛,连院子都没有出过。”珍珠生怕许婉宁不相信,补充道。 后头还有一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要不是卫薇葵水来了,别说是院子里,就是那间屋子,那张床,这几日她家小姐都不会下来的。 没办法,她家小姐就是那么喜欢卫辛,恨不得天天腻在他的身边。 “你家小姐,还真是个性情中人。”许婉宁幽幽地说道。 珍珠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卫辛的话,其实我家小姐,不会变成这样的。她性子很单纯,为了爱情什么都敢干,奋不顾身。” 许婉宁听了这话,终于笑了,呵呵的冷笑。 “你没读过书吧?”许婉宁问珍珠。 珍珠不晓得怎么提到她读书的事上了,“只跟着小姐读了几年,认识些字。” “怪不得呢。”许婉宁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幽幽说道:“奋不顾身这个词呢,是形容人奋勇向前,不考虑个人安危。而你家小姐呢,她可不是置自己安危于不顾,而是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随意践踏他人的生命,所以,别用你家小姐那龌龊的心思来标榜爱情。她,不,配!” 珍珠低下头,思忖一瞬,讷讷地附和:“确,确实,不配!” 吃了解药,珍珠离开了。 许婉宁看着一桌子的点心和上好的红茶,招呼大家一块坐下:“陈望,来,瓜子花生都准备好了,给我们讲讲故事,你昨天到底看到了什么。” …… 珍珠离开如意楼,在福记买了些卫薇喜欢吃的糕点,回了卫宅。 卫薇院子门口,丫鬟们都守在外头,不敢进去,珍珠提着糕点进了院子,越往里头走,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动静,脸臊得通红。 屋内传来卫辛的嘶吼声,和放浪形骸的叫声。 珍珠好奇地很。 小姐来了葵水,不能伺候卫辛,卫辛又发出了这种叫声,小姐到底是怎么满足他的! 天黑之后,卫辛离开了卫宅,无论卫薇如何挽留,卫辛只搂着她,柔情蜜意地说:“我不能留下来,我怕我会伤害你。阿薇,在等几天,等你好了,我一定好好疼你。” 卫薇依依不舍地目送卫辛出了院子。 “小姐,洗漱休息吧。” 卫薇满眼都是爱意:“珍珠啊,他一走,把我的心都给带走了。” 珍珠:“……” 卫辛离开卫宅之后,陈望到后门去堵他,果然没一刻钟的功夫,他换了一身衣服就从辛宅的后门离开了,陈望以为他要去碎玉馆找绣娘,谁曾想,他去了城西区的醉花楼。 陈望看他轻车熟路的进去,震惊不已。 难倒这里也有相好的? 陈望跟进去之后,就知道自己所料没错。 卫辛进去之后,就有老鸨笑着接待了他,还亲热地喊他辛公子,让人带着他去楼上的厢房。 “辛公子,你可好久没有来了,芳月等你好久了。” 卫辛问:“你没让芳月伺候其他人吧?” “没有没有。辛公子出手那么大方,我怎么敢啊!” 卫辛又将一叠银票给了那个老鸨,老鸨高兴地咧开红唇,“辛公子,您请,芳月正在屋子里等您啊,来人,快点,好酒好菜送上去!” 卫辛上了二楼,陈望跟在一群人的身后,也上了二楼。 在小二送酒水进去的时候,陈望不动声色地也跟了进去,找了地方藏了起来。 卫辛抱着一个女子已经啃了起来。 两个人躺在软榻上,已经纠缠得难舍难分。 陈望捂着耳朵,闭上眼睛,躺在房梁上,不听不看,拼尽全力克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声音终于停止了。 陈望也长舒了一口气。 卫辛抱着芳月,又从软榻上,到了床上,雕花床又开始吱嘎吱嘎地摇。 陈望:“……” 老天爷,明儿个这活他是不来了。 得休两天工伤! ------------ 第261章 玩得花 跟踪卫辛的事情,陈望说啥都不去了。 见跟着逛青楼这么好玩的事情,陈望都说不去,扶柏百思不得其解。 “不就盯个人的事嘛!”他还乐呵地笑:“青楼那么多好看的姑娘,干嘛不去?” “嗯,这机会给你!” 陈望忍住想吐的欲望,拱手将这么好的机会送给扶柏。 扶柏还不忘蹭蹭陈望的肩,揶揄他:“咋滴,青杏管得紧?不让你逛青楼?” 所以喜欢女人有啥好的,以后想逛青楼都不让去,管那么紧! “不是这个事。”陈望长舒一口气,呵呵笑着对扶柏说:“以后你去跟!” “我去就我去!”扶柏非常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平时青楼咱们还进不去呢!” 没办法,督主管得紧紧的,不让他们踏足那种地方! 见他们两个人已经商量好了,许婉宁也同意。 陈望这几日,怕是恶心坏了。 “行,那让陈望歇一歇,你去!” 扶柏兴奋得不行,说了两句就先行离去。 生怕去晚了。 陈望看他那兴致勃勃,转头无奈地跟许婉宁说:“小姐,我猜他也看不了几天!那卫辛,真的是面对卫薇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转头就有那么多个相好的!” 跟了这几天,城东城北城南城西的各种各样的一二三等院馆阁,下等的室班楼店,哪里有青楼,哪里就有卫辛的心上人! 还各个都是他的心肝脾肺肾,他的命他的肉。 呕…… 陈望又想吐了。 许婉宁乐呵呵地笑:“放你两天假,陪青杏两天,陶冶陶冶心情。” 确实,让一个大男人去整夜整夜地听别人的春宫戏,是一件非常非常痛苦的事情。 红梅给许婉宁倒了一杯热茶,“小姐,那卫薇要是知道卫辛的事,她肯定会很难过吧!” “岂止是难过……”许婉宁幽幽地喝了一口茶。 卫薇全心全意地爱着卫辛。 为了他,能不顾一个国公府嫡女的脸面,跟一个下贱的侍卫媾和,能为了跟他长相厮守,亲自筹谋,自降自己的身份,还为了他花钱买房,给他体面。 要是卫薇得知,卫辛背着她有那么多的心上人…… 许婉宁捧着茶碗,手心里暖融融的,“她能发癫!” 卫辛去了城西的一家来音班,做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之后,提起裤子就跟美人道别,还不忘跟美人说几句山盟海誓的话。 “娇娇,你等我,等我搞定一切,我就会替你赎身。” “辛郎,我好长时间没伺候你了,今夜你就留下来,好不好?娇娇想多伺候你。” 那个叫娇娇的也生的是一副好样貌,身段娇柔,在床上的时候,身段柔软得能被卫辛折成任意的弧度。 卫辛抚摸娇娇的脸,深情款款地说:“傻娇娇,我不是不想陪你。只是……”他忧心忡忡:“我不能不去赚钱。赎你我就不能陪你,陪你我就不能赎你。傻娇娇,我是为了我们能够长相厮守,为了我们的将来啊!” 娇娇娇羞地扑在卫辛的怀里,娇柔的身段像是没有骨头似的,捧着卫辛的脸从额头到下颌,一路舔到喉结。 扶柏看了,忍住想呕的冲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这姓娇名娇的姑娘是属狗的嘛? 卫辛推开她:“傻瓜,你再这样,我都舍不得走了。娇娇,等我,我一定会赎你出去的!” “卫郎,我等你。” 二人依依不舍,终于分开了。 卫辛走下了楼梯,来音班的老鸨过来问他:“辛公子,今夜不留下来啊?” “不了。”卫辛摇摇头:“我还有事情要办。” “那个……”老鸨舔着脸问:“那娇娇姑娘下个月,还要接客吗?” 一个月二百两银子,买娇娇一个月不用陪其他的客人,昨天就已经到时间了。 卫辛突然露出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那还不是听妈妈的安排?” 说完,他大笑着离去。 老鸨赔着笑将人送到了大门口。 一旁的打手问老鸨:“妈妈,昨天就是一个月到期的日子,今天要安排吗?” 老鸨挥了挥帕子,跟变了个脸似的:“废话,当然要安排了。辛爷要是不让安排,早给钱了。” 可卫辛没给钱,那就证明…… 老鸨轻蔑地笑笑:“那傻丫头,怕是还在做着心上人替她赎身的黄粱美梦呢,哪里知道,人家已经厌弃她了。” “那娇娇性子烈得很,今天就给她安排,怕是会反抗啊!” “怕什么,下副药下去,让她神智不醒,有的是客人喜欢这种类型的,价高者得。” “是是是,妈妈,我就去安排。” 天色已经不早了,卫辛在前头走着,扶柏跟在后面。 想着他应该会回家吧,谁曾想,人家径直朝城西的另外一家青楼走去…… 一个时辰之后,又出来了。 再出来之后,扶柏已经恶心地想扶墙吐了。 娘的啊。 这卫辛澡都不洗,就爬上另外一个姑娘的床? 他不恶心啊! 不得病吗? 可看人家还径直往前走,又去了醉花楼找芳月。 进门之后,也是脸也不洗牙也不刷,抱着人就往床上带,就看他脱光了芳月的衣裳,芳月要动手脱他衣裳的时候,却被卫辛制止了。 他吹灭了灯,解了裤子之后,抱着芳月进了被褥,很快,屋子里就传来哈赤哈赤的声音。 扶柏现在恨不得自己是个陀螺,狠狠抽自己一顿! 今夜卫辛就宿在了醉花楼。 第二日天不亮,卫辛就出去了。 先是去吃了一碗面,又带走了一碗,然后回辛宅换了一身衣服,就再也没出来。 扶柏终于能看看人间烟火、云卷云舒,洗洗那双被辣得难受的双眼。 也终于明白陈望为啥不跟了,想到昨夜自己夸下的海口,真想拔了自己的舌头。 到了晚上,卫辛又出来了,又连去宠幸了三个姑娘! 都跟昨天晚上的不一样。 再跟陈望记下的一合计,我的乖乖,全京都有八家青楼楚馆,卫辛都去了,而且这八家里头都有他的相好的。 玩的这么花! 到了第三日晚上,卫辛专一了,只去醉花楼找那个芳月,第四个晚上也是一样,第五个晚上,卫辛待在卫宅没有出来。 第六日也没有出来。 珍珠给的消息是,卫薇的葵水走了,现在跟卫辛日日颠鸾倒凤,连床都不下,连屋子都不出。 扶柏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地赞叹了一句:“牛!” ------------ 第262章 花柳 卫辛不去青楼了,就陪着卫薇,先是在卫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后来也许是那事儿没那么刺激了,就出门了。 卫辛带着卫薇到处转。 身边还跟着珍珠,旁人一看,就以为是卫家小姐带着丫鬟和侍卫。 哪里知道,人家偷偷摸摸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欢好,这种滋味,又刺激又愉悦。 卫薇此刻正被卫辛压在身下,咬着唇不敢吟哦出声。 厢房不怎么隔音,隔壁推杯换盏的声音都还清清楚楚,卫薇也不敢叫出声来,只敢咬着唇。 卫辛不满足,咬她:“阿薇,叫,我喜欢听你叫。” 卫薇当即抱着卫辛的脖颈,在他的耳边轻声低语:“辛哥哥,嗯……啊……” 她眼神迷蒙,卫辛越发力气大。 卫薇抓着卫辛的衣裳,嘴唇落在他的脖颈里,一处红斑吸引了她的注意。 “辛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卫辛动作不停,笑眯眯地说道:“那不是你给我种下的花儿吗?就不记得了?” “不是啊!你看,皮都破掉了。”卫薇要去掀开衣服。 卫辛却突然抽身离开,忙不迭地去套衣裳。 卫薇爬了起来,刚好看到卫辛的一点春光:“辛哥哥,你腿上也有。” 卫辛将裤子穿好了,说道:“最近有些痒,可能皮被我挠破了。” “哦。”卫薇又攀上了卫辛的腰肢,“人家还没要够……” 卫辛用一块帕子,蒙住了卫薇的眼睛,“阿薇,闭上眼睛,体验不一样的快感。” 卫薇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卫辛将她的眼睛蒙上之后,确定她看不见,这才脱下了自己的裤子。 扶柏眼尖的发现,他身体上长着红斑。 卫辛一改之前的温柔,在卫薇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抹让人心寒的笑。 扶柏就在隔壁,亲眼看到了卫辛那地方上的红斑,震惊不已。 若是他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 许婉宁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没乐疯。 卫辛得了花柳病? 怪不得他那么热衷去青楼,原来是想把这病传染给其他人,可见心思歹毒。 若是不赶快阻断的话,怕是会疯狂传播。 那群男人寻花问柳得了脏病是活该,可他们在府中望眼欲穿的妻妾却是无辜的。 密室之中,看不到外头的阳光,可却放了好几盏的烛火,将密室照得很亮。 再加之还有一处泡茶的地方,许婉宁、裴珩、王兴民就坐在此处商议这事。 “卫辛此人,心思可见歹毒啊,自己得了病,就要让全城的人得病,这也太可怕了。”王兴民啧啧喟叹。 京都总共有八家青楼,一二三四等的都有,能去青楼叫姑娘的,但凡是有点钱的,不会只叫一个姑娘。 而花柳病传染性极强,又靠的是苟合传染,从这个到那个,极其厉害,再加上,他们家中大都是有妻妾的,若是不加以制止,晓以时日,整个京都会有一小半人染上此病! 裴珩提着小巧精致的茶壶给许婉宁空了的茶碗倒了一杯茶,将他特意让人买来的桂花糕推过去了一些:“喝茶之后吃点点心,脾胃舒服些。” “嗯。”许婉宁听话地吃了一块。 王兴民乜眼看了眼他们二人,实在是不明白裴大都督想见许婉宁,干嘛不直接去找人家,非要在他这里过渡一下,多麻烦啊,他还是明晃晃的第三者…… 裴珩给王兴民也倒了一杯,王兴民受宠若惊:“谢谢大都督,卑职哪敢让都督倒茶啊,卑职自己来。” “王大人太客气了,说不定以后想给王大人倒茶,本座都没那个机会了。” 王兴民手顿住了,“大,大都督,这,这话……”可不能说啊! 裴珩知道他误会了,笑道:“京都共有八家青楼楚馆,城四区每一处各两家,你说,若是你现在去检查青楼楚馆,将青楼先封住,阻止花柳病的蔓延。你这边查出病症之后,立即上报顺天府,让顺天府立马查封其他几城,到时候论功行赏,你说最大的功劳是谁的?” 王兴民怔住了,一脸懵逼,指着自己说:“大都督,您是说,是,是我?” 许婉宁笑笑:“说不定到时候大人就能连升几级了。” 王兴民呵呵笑,狗腿子似的给许婉宁倒了一杯茶:“到时候还请许小姐多多关心啊。” 许婉宁一愣,然后就笑:“我哪里能关心得了王大人,不应该是请裴大都督多多关心吗?” 王兴民看了裴珩一眼,也狗腿似的给裴珩倒了一杯茶,“也请大都督多多关心卑职。” 裴珩心熨帖极了。 这王兴民是个上道的。 “好说。” 接着几人又讨论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 扶柏已经将长安带回来了。 “娘,裴叔叔,王大伯。” 长安嘴巴甜,见人就喊。 王兴民应了。 裴珩挥挥手,让长安到他身边:“长高了不少,最近书读得如何?” “很好。先生夸我记性很好,读过的书背一遍就记住了。”长安乖乖地说道。 记性很好? 裴珩笑着说:“当年我读书的时候,先生也夸我记性很好。” 王兴民插了一句嘴:“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瞧瞧,这孩子记性这么好,也是母亲记性好。” 许婉宁说:“我记性并不好。” 谁都知道这孩子生父不详。 王兴民连忙解释:“许小姐耳聪目明。” 裴珩摸着长安的头,眼神微微眯起。 许婉宁带着长安走了,裴珩看到他们出了密道,这才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城南区县衙后头,是一处二进的宅子,裴珩的产业。 但是平时他都不住在这里,而是一直居住在城东的大都督府。 如今,这处宅子里,住的是颜氏,身边是裴珩特意安排的金麟卫。 颜氏刚才跟长安玩了一会儿,如今有些累了,正窝在软榻上小憩。 裴珩就坐在她身侧,端详着颜氏的脸。 他像极了母亲,两个梨涡尤其的像。 颜氏睁开眼睛,看到裴珩望着自己,笑笑:“傻孩子,干嘛这么看着娘?” “娘……”裴珩问:“我小时候,长什么样子?” 他已经不记得他小时候的样子了,可颜氏还记得。 ------------ 第263章 确诊 许婉宁走出密道,黄氏就在房间里等她。 “王夫人。”许婉宁笑道。 “叫什么王夫人,叫我姐姐吧。今日我娘家从老家托人捎来了好些熏肉,我给你也准备了几块。这肉是烟熏了的,带着一股柴火气,香得很呐。” 一旁的王兴民口水都忍不住要先行流下来。 “可不,那是我们老家的特产,特别好吃。不说还好,一说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黄氏拉着许婉宁的手边走边教她做法,“肉现在硬邦邦的,跟石头一样,不好切。先用水煮一下,趁热切成薄薄的一片,用来炒辣椒,又下酒又下饭。 小孩子不吃辣的,切薄片之后放在饭上蒸一蒸,肥而不腻,瘦而不柴,保管你吃了一次还想吃第二次。” 许婉宁咽了口口水的,夸张地说:“不用说吃了第一次就想第二次了,姐姐一说我现在就想吃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收了。” “收了,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几条肉罢了。”黄氏乐呵呵地,一路拉着许婉宁的手从府里走到大门口。 马车已经停在县衙的大门口了。 王兴民一把将长安抱起来,抱在马车架上,宠溺地摸了摸孩子的头:“有空常来玩啊!” 黄氏也拉着许婉宁的手,“多来陪陪姐姐,姐姐在这里也没个什么朋友。” “我一定来。姐姐也能带着芳媛去我家坐坐,我娘也总是一个人在家。” “去,一定去!”黄氏依依不舍地看着许婉宁离去。 见马车走得没有影子了,这才跟王兴民回了府。 看热闹的那群捕快衙役府上的官员都看到了,不过他们没第一时间发表讨论,而是等黄氏和王兴民离开了,走远了,才凑到一块嘀嘀咕咕。 “看到没看到没,王大人这下是真的要迎娶许小姐了,连王夫人都同意了。” “瞧瞧他刚才抱许小姐儿子的那场景,像不像抱自己儿子一样?啧啧,那宠溺的眼神哟……这是要把许小姐的儿子视若己出了哦。” “来来来,赌一赌,看看王大人什么时候办喜事。年前还是年后,大家来下注。我赌年前。” “那我赌年后。” “我也买个年后吧。” 毕竟过年就只剩下两个半月了。 “胆子大一点嘛,王大人都已经说服王夫人接受许小姐了,两个人都以姐妹相称了,王大人还能不一鼓作气抱得美人归?我赌年前!” 一群人躲在房间里你来我往,苏毅眼尖地看到外头进来一个人,连忙用力猛咳三声。 “哦哼……” “苏三你干嘛?嗓子痒?你下了赌注没有?” 苏毅朝他挤眉弄眼,那人还是没明白:“你眼睛又咋了?长针眼了?” 苏毅:“……” 一群猪头啊,带也带不动啊! 他也不帮这群猪头了,直接起身,毕恭毕敬地抱拳:“大人……” 屋子里头的人瞬间石化。 大,大,大,大人? 一屋子的人连忙爬了起来,耷拉着脑袋:“大,大人……” “你们在做什么?”王兴民只是单纯地问了一句,在场的人一个个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开口。 说什么? 难不成说,我们在赌你年前还是年后娶小老婆? 王兴民也就是单纯的问一句,下一秒,话锋一转,立马安排任务:“马上年关,所有人分成两队,立即碎玉馆和花卧阁检查。”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去青楼? “大人,官府一般是在年后进行检查青楼,今年已经检查过一次了。再要检查也要等过年之后了。现在突然下令去检查青楼,下官怕人心惶惶啊!” 青楼也是一个区的产业,也要安定,也要繁荣,若是突然官府过去检查,这一检查,最少就要关门十天半个月,这眼瞅着两个半月之后就要过年,现在正是生意蒸蒸日上的时候,突然检查…… 怕影响民心啊! “去吧。我这边得到一个小医馆伙计的报信,说是有个人从他店里抓了药回去治病,我怕这病来得不简单,所以要先从我们城区的青楼查起。” “啥病啊?”有人不解地问。 王兴民长吸一口气:“花柳病。” 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没一个人敢反对了,立马兵分两路,偷偷地去查封了城南区的两家青楼。 王兴民又找了两位大夫,直接背着药箱进入两家医馆。 老鸨当然不会同意,毕竟这青楼靠她一个人也开不起来,上头多少大人罩着,这个时候突然来查,还要一天一把脉,这明摆着不就是说青楼里有病人嘛! 她的姑娘们都是干干净净的,哪里来的病! 两家老鸨都求到了上头的人,都要给王兴民施压,人家轻飘飘一句:“要不,卑职去跟大都督说一说?” 这是要把大都督扯进来? 一个青楼的事情把大都督扯进来干嘛啊! 扯进裴珩,就是扯进金麟卫,那可不是大夫坐镇那么简单了。 金麟卫往这儿一站,估计年底的收入就泡汤了。 哪个行业不是靠年底冲一波收入啊! 上头的人也不敢开口了,生怕把裴珩给招来,只得让王兴民尽快查完尽快撤离。 王兴民也很上道:“好说好说,我就待十天,十天过后我立马离开,绝对不影响生意。” 人家都只说待十天了,那就待十天呗。 两家青楼的老鸨眼瞅着没生意,以前的客人全部都跑到其他几个城区去光顾,心都在哇哇滴血! 度日如年似的,熬到了第二天,大夫如第一天一样,在青楼里挨个把脉问诊。 一个个姑娘不施粉黛,排着长龙,打着哈欠,让大夫把脉。 “这官府是来做什么?真有那么好心,就给咱把脉看个病?” “管他呢,管他来做什么,反正咱们能够歇十天,不就歇一歇。省得每天都要陪那些臭男人,累都累死了。” 前头,突然出现骚动。 其中一个叫流星的姑娘好像出了点问题。 那大夫正让一同跟着来的女医带流星去里头再仔细检查一遍。 流星不让。 “我身体好得很,他非要让到里头再看一下。我才不要看呢。”流星觉得自己没问题,可这个大夫却一脸凝重,好像自己得了大病,要死了一样。 老鸨一听,看了看中气十足的流星,陪着笑脸跟大夫和捕快解释:“我这女儿身体好得很,没有一点问题,你们是不是诊错了?” 大夫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了,一听说他医术不行,胡子都翘起来。 “老夫从会走路起,就在医馆里看我爹给别人看病,我从五岁开始,就背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本草纲目、千金方,十岁就跟我爹学着把脉问诊,我做大夫的时间比你年纪还大,你说我医术不精?” 苏毅过来了,黑着脸说,“这大夫是王大人重金请来的,他的话就是王大人的话,让人去里头重看就去里头重看,哪里有那么多废话!要不想看,要不去找王大人说说?” 老鸨一听,连连摆手陪着笑脸说:“不不不,这就去看,这就去!” 流星哪怕不愿意,也只得跟着那个女医到屋子里去看。 一刻钟过后,女医出来了,在那五十多岁的大夫耳边说了几句,大夫脸色铁青,放下正在看的病人,立马去跟苏毅禀告。 苏毅得了消息,立马将人先关了起来,派人去禀告了王兴民。 王兴民正在碎玉馆,那边一个叫绣娘的姑娘也确诊了。 ------------ 第264章 口供 裴珩将王兴民送来的信放到一边。 王兴民此人的能力,他是相信的。 这次青楼有人故意传播花柳病的事情,王兴民一定能做得很好。 他半点都不担心。 裴珩起身,望着窗外那一棵亭亭如盖的桂花树。 这棵桂花树,历经三次挪窝。 第一次,是他出生那一年,他父亲从外头移栽到他的院子里的。 一直到他十八岁,小小的一棵桂花树,亭亭如盖,遮天蔽日。 他那个时候,经常在树底下读书,与人品茶,畅谈人生理想。 那个时候的他,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遐想。 直到一场意外,他人毁了,前途也毁于一旦,天都塌了,他就像是过街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亲人不认他,朋友消失了。 连住了十八年的院子,也不是他的了。 这个时候,这棵桂花树经历了第二次挪窝。 父亲死后,国公府爵位被二叔继承,他的嫡长子,也成了新的世子。裴珩曾经住的世子院落,也成了新世子的院子。 别人要翻新宅院,他之前用过的一切全部扔掉重新置办,对外宣称去掉晦气。 包括院子里那株跟着他长了十八年的桂花树。 那些茂密的枝丫,被全部砍掉,甚至还要挖掉它的根。 裴珩亲自去府里头求了祖母,才将那棵树保下,连根挖起,裴珩带着种在了别院里。 已经被砍掉了所有枝丫的桂花树,原本以为它会死掉,谁曾想,一年之后,它活了。三年时间,也长出了茂密的枝丫。 第三次挪窝,是三年前,璋和帝赐府邸,他把桂花树移栽了过来,到如今,枝繁叶茂、亭亭如盖。 它活得很好,他现在活得也不赖。 它会越来越茂盛,他也有了新的寄托和依仗。 “扶松。” “督主。” “把六年前那次海棠诗会的事情,再重头查一遍,参加诗会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全部都原原本本地再查一次。” “督主,您是怀疑……” “我怀疑,帮我的那个女子,应该还在人世。” “那她为何……”扶柏听了裴珩的话,震惊不已。 裴珩双手负在身后,看着窗外的那棵桂花树:“她当初应该跟我一样,没有任何意识。” 只有体内的情欲,占据着主导地位。 等酒一醒,什么都不记得。 颜氏那日说,他小时候非常可爱,跟糯米团子一样,白白净净、水灵灵的,一笑起来脸颊上就有两个梨涡,非常的可爱,就跟长安一样。 说到两个梨涡。 裴珩估计,娘是因为脸上两个梨涡,才会觉得长安像他吧? 又或者,还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呢? 那就等着扶松拿出什么样的结果。 王兴民对面坐着流星、绣娘,和两家青楼的老鸨。 “花柳病不是小病,若是不及时治疗的话,得病的人就会全身溃烂而死,死相有多惨你们心里有数,你们肯定比我见得多。” 王兴民恐吓两个老鸨和流星绣娘:“你楼里的人得了花柳病的事情要是传扬出去,你楼里还有生意吗?” 老鸨头上冷汗直流:“王大人,不能说出去,不能说啊!” 说出去,他们的青楼就没生意了。 “我也不想说。”王兴民摊摊手:“那你们一定要把最近这段时间她们两个接触过的人说清楚。不然的话,她们接触的人,又传染给其他人……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别说是你这个青楼了,老板,你的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她楼里的姑娘要是传染的人多了,那可真是,真是…… 得病的客人太多,人家心里有恨,做啥事你也猜不到。说不定报复你,一把火烧了青楼一把火烧了你。 没得病的,人家也不敢来。一个得病了的姑娘还出来接客,以后还会不会? 咋样都是完蛋。 “大人,我店里的姑娘可都是干干净净的啊,我这儿半个月就会请人来把一次脉,半个月之前,我这姑娘都好好的啊。” 流星说,“就这几天,我身上开始痒。” 绣娘抽抽搭搭,“我也是,也就这几天。” 王兴民手轻轻拍着桌面,“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外头的男人故意传染给楼里的姑娘呢?” 老鸨想都没想就说,“一定是。” 王兴民示意两位姑娘回想,“你们想想,最近这半个月,你们都接触了哪些客人?越详细越好,一个都不要漏。” 老鸨看向自己楼里的姑娘,拧了她一把:“你赶快想一想,你最近这段时间的接了哪些客人。” 流星想了想,说了几个人名。 绣娘抽抽搭搭,也说了几个人名。 苏毅在一旁记录下来,王兴民看过之后,冷笑一声:“你们想好了,就是这些人嘛?” 流星和绣娘都低着头不说话。 王兴民拿记录给老鸨看。 两个老鸨看了之后,其中一个拍大腿:“不是还有个辛爷嘛?绣娘你干嘛不说?” “是啊,流星,他说要给你赎身,这话都说了多久了,我看就是个大骗子,你还护着他。” 这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辛爷这个名字。 流星和绣娘原本低着的头,猛地抬起,震惊地望了对方一眼:“你也认识辛爷?” “他也要给你赎身?” 两个姑娘震惊地看着对方点头。 “他不是说在京都只有我一个女人嘛?” “他说他要给赎身的。” “他也说了给我赎身。” 两个老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点都没觉得这事情有多难理解。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何况还是一个嫖娼的男人,嘴里就没有一个字能信。 这些傻姑娘哦,还是太年轻了,被男人一两句甜言蜜语就哄得不知道天南地北了。 她们可不一样,她们认的只有银子! 银子才不会骗人。 王兴民没有迟疑,去了顺天府,找了府尹莫浔,直接将这个辛爷作为传播花柳病的嫌疑人。 ------------ 第265章 严查 莫浔是顺天府尹,统领四城县令。 如今已经五十有九,明年就要致仕,告老还乡。 他如今只求平稳致仕,不要在临了出现什么幺蛾子。 听了王兴民的话,莫浔一副你就是大题小做的表情:“有人故意传染花柳病?不可能吧。” “大人,这两家青楼都有女子陪了一个叫辛爷的客人。而她们在半个月之前,曾经有大夫上门把过脉,她们都身体康健,没有异样。 唯独陪了这个叫辛爷的客人之后,就有了异样,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个辛爷,就是花柳病的第一人。” “那就把这个辛爷抓来一问就知,你让我让其他几个城区的县衙也去查青楼,会不会有点小题大做?” 莫浔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要是四区全部都查的话,那可就纸里包不住火了。 若是没事的话,得罪了这几家青楼的利益关系,莫浔还不知道要被这些人穿多少双小鞋。 王兴民像是猜出了莫浔的迟疑似的,他没有迟疑,一撩衣袍跪了下去。 “大人,花柳病是大病,除了通过男女房事传染之外,还能通过沐浴传染。这马上就到了冬日,街上那么多澡堂,又有不少达官显贵喜欢泡浴,一个大池子那么多人泡在一起,若是有一个人有花柳病……” 莫浔脊背一阵发凉。 他也喜欢大冬天的去澡堂子里沐浴啊! “再者说,那些寻花问柳之人,他们沾染上了之后,回去传染给家中妻妾,这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到时候事态扩大,可真就要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了啊!趁着现在人数尚少,斩草除根啊!” 莫浔哈了一口气。 若是真如王兴民所说,是有人恶意传染,那现在肯定不只这两个烟花女子染病了,她们又陪了其他客人,那些客人肯定又会传染给家里人,甚至还会传染给腹中的胎儿。 若是任由发展的话,那可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 可若是,没有王兴民说的那么严重呢,将事情闹得太大,若是惹得一些朝中重臣不满的话…… 说不定他都等不到平稳致仕,就要被人赶出京都了。 王兴民见莫浔有些松动,却还没发话,知道他在担忧什么。 “大人,若是卑职判断有误,卑职愿意以头顶上的乌纱帽担保,一人承担所有后果。为了无辜的百姓,大人,还请您尽快决断啊!” 莫浔动容,亲自上前扶起了王兴民:“你有胸怀百姓之心,敢做敢当,已经是百姓之福了。好,我这就让其他三区立即开始排查,务必要将此事尽快解决。” “大人英明!”王兴民拱手,深深地鞠了个躬。 很快,其他的三区六家青楼也被封掉了。 莫浔顶着压力,已经做好了将王兴民拖出去当替罪羊的准备。 谁知,其他的三区就连续传来了消息。 六家青楼,都有烟花女子得了花柳病。 莫浔一屁股坐在圈椅里,啧啧称赞:“没想到,还真是……” 想到王兴民果断的样子,莫浔啧啧连叹两声:“此人非同寻常啊,怪不得裴大都督都要提携他!” 罢了,罢了。 若是致仕之前,再为这个王兴民美言几句,提携一二,拐着弯儿的跟大都督示了好,还多了一个后台。 “来人啊,听我命令,所有人等,立即封锁八家青楼,将这半个月来光顾青楼的所有客人名字全部一一登记上来,特别是得病的那六个烟花女子接的客人,一定要重点排查,确保一人不漏!若是敢故意瞒报,押入大牢,严刑拷打,也要逼问出来。” 王兴民在查处他管辖地方的两家青楼已经有了经验,莫浔让他到其他几个地方带头处理此事。 一问这里的六个烟花女子,她们的共同嫖客都是一个人:辛爷。 做戏就要做全套。 王兴民让绣娘和流星描述了辛爷的长相,让优秀的画师将辛爷的样子画了出来,给这其他几个女子看。 看到画像时,那些女子都哭了。 “他骗我。他说只有我一个女人!” “辛爷,你说替我赎身的,你个大骗子!” 既然人已经问出来了,自然要问地址了。 可这八个女子都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他姓辛,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只知道他住在京城,住在哪里不知道。 四个县令大人在莫浔处商议的时候,王兴民已经有了好对策。 “京都姓辛的人并不多,我来京都任职后不久,曾在城北区一条街上,看过一座辛宅,也不知道……” 莫浔大手一挥:“那还等什么,先去问问看。” 官府行动,都是统一捕快的衣裳,在大街上行色匆匆。 而且,八家青楼都关门的消息,就跟长脚了似的,立马就传扬开了。 卫辛在卫宅都听到下人在讨论青楼关门的消息。 虽然那群下人不知道缘由,可卫辛却知道。 这风尖浪口之上,躲一躲,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卫辛给卫薇煮了一碗面条端过去:“阿薇,这是我亲手煮的面条,你尝尝。” 卫薇感动得不行:“辛哥哥,这些粗活有下人干就是了,你不要累着了。” “能给心爱的人做吃的是世间最美好的事。”卫辛捧着卫薇的脸,在她的红唇上连啄了好几口,甚至不忘来一个热吻。 直吻的卫薇面红耳赤,浑身发软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卫辛这才放过她。 “只要是能让你开心的事情,我都愿意去做,我也不觉得累,阿薇,你快尝尝。” 卫辛夹了一筷子面,喂到了卫薇的嘴边。 卫薇吃下,一脸的满足:“辛哥哥,你煮的面可真好吃。” “你喜欢吃就好。”卫辛手托腮,深情款款:“阿薇,我们去园心居住几日可好?听说那里的风景很美,都是山川河流,况且,那里也没有什么人认识我们,我们可以每天都待在屋子里,不出门,可好?” 待在屋子里不出门,不就是要做那事嘛! 卫薇娇羞地连连点头:“好啊,辛哥哥,那我们明日去!” “我想今夜就去。”卫辛迫不及待地说:“今夜我就想换个不一样的地方,在不同的屋子里,不同的床上,给你不一样的体验。好不好?” 卫辛的声音低沉沙哑,一双眼睛含情脉脉,温柔动人。 卫薇就像是被他下了蛊一样,点头:“好,那就今夜去!” ------------ 第266章 证据 一刻钟之后,卫辛就带着卫薇出了门。 一出门,就看到门口跪着一个人。 小小的、单薄的,在夜风之中孤单凄凉。 “阿薇……” 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跪在地上的人抬头,欣喜地叫出了声:“阿薇……” 卫薇看去,不是许久没来找她的林惠,又是谁! 卫薇不想理会他,让卫辛带她上马车。 林惠见她身边还有一个男子,二人举止亲昵,一时之间怒气横生,起身跑了过去,指着卫辛质问卫薇:“阿薇,这个男人是谁?” “跟你有什么关系?”卫薇不愿意跟林惠在大门口争执,上了马车就要离开,卫辛一把将林惠给推开,一脸的不快:“哪里来的刁民,还不快滚开。” 林惠被推开了,突然蹿到马车前面,歇斯底里地喊:“阿薇,他是谁?你这段时间都不来找我,是都在陪着他吗?阿薇,你忘记了我们之间的海誓山盟吗?” “滚!”卫辛自然知道此人是谁,连忙呵斥林惠:“敢拦着卫国公府嫡小姐的马车,你是不是活腻了!” 这时突然有一大批老百姓拥了过来,挡在了马车前面后面左边右边,指指点点:“卫国公府嫡小姐好了不起啊,也不能当街纵马行凶啊!” “就是,这男人好凶哦。知道的晓得你是一个仆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卫国公府的女婿呢!” 卫辛脸骤然变黑。 他平时被卫薇宠着护着,何时被一群贱民指着鼻子骂他,生气一撩车帘子就躲进了车厢里。 卫薇见他面色不善,立马依偎了过去:“辛哥哥,别生气,怎么不走了?” “走什么走?外头都被堵住了。” 马车被拦得水泄不通,根本出不去! 卫辛着急:“阿薇,你要不出来处理一下,他是来找你的!” “我与他没有什么好说的。辛哥哥,要不咱们回府吧,园心居明日再去!” “不行!”卫辛当即变了脸色,态度粗暴。 卫薇何时见过他这副样子,一时有些诧异:“辛哥哥,你怎么了?” “阿薇,我今日一定要去园心居,我想跟你……”卫辛在马车里搂着卫薇耳鬓厮磨,直吻得她呼吸不稳,嘴唇红肿,他才放开,声音带着欲:“答应我,好不好?我好想,就现在。” 卫薇连连点头:“好,我答应你。” 她挑开帘子,走了出去:“林惠,你让开。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这个男人,是辛哥哥不在的时候,她聊以慰藉的工具。 现在辛哥哥回来了,这个人也没有半点用处。 平日里,他什么话都听自己的,现在,卫薇确信,他还是会听自己的。 说几句好话哄一哄就是了。 “我有要事要出门,我回来自会去找你。”卫薇放柔了嗓音。 卫薇估计错误了。 林惠根本就不听她的,依然指着现在躲进车子里的卫辛问:“他是谁?他与你那么亲昵,他是谁?” 卫薇站在车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惠,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林惠,我再说一次,让开。” 林惠与卫薇对峙。 一人高,一人低,二人视线相对。 林惠眼中的情绪太多了。 有委屈、有羞愤、有气恼、有痛苦、有绝望,甚至还有同归于尽的决绝。 “卫薇,我替你做了那么多,现在得你一句解释都没有吗?”林惠潸然泪下,痛苦地嘶吼:“他是谁?” “与你无关!”卫薇很绝情,见他还在胡搅蛮缠,故意冷喝道:“林惠,你若是再纠缠下去,别怪我翻脸无情。” 卫薇看着林惠,眼底有怒意。 这个人,平时最怕她生气了,她哪怕轻哼一声,他都哄着她,顺着她,现在她都已经摆出了生气的样子,他更要知难而退,不然,她就不理他了。 林惠往后退了一步,绝望地说:“翻脸无情?你要如何翻脸无情?” 不等卫薇说话,林惠又说:“我替你做了那么多,换来的就是一句翻脸无情?” 卫薇:“林惠……” “卫薇!”林惠打断了她的话,高声嚷道:“你嫁给刘昌明……” “林惠,你够了!”卫薇一听到刘昌明的名字,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立马打断他的话:“有什么话,我们去家里再好好说!” 她跳下马车要去拉林惠,可林惠已经不稀罕了。 “我要你好好跟我说,你不说。现在怎么了?怕了?”林惠像是疯了一样,眼眶鲜红:“我现在偏要说!” “你说是卫国公府非要你嫁给刘昌明,你说你不幸福,刘昌明总是欺负你。你说你要离开,让我给你乌羽籽果粉,一点一点放到他的饭菜酒水里,让他中了毒之后,失去理智,变成残废,最终你脱离刘昌明,刘昌明也如你所愿,死了。” 看热闹的观众嘀咕:“刘昌明是谁啊?你们认识吗?谁啊?” “不认识啊!” “我认识,我认识!”其中一个男人突然高声嚷嚷道。 “谁啊谁啊?”旁边的人附和道。 “就是六年前一个进士,被卫国公府榜下捉婿的那一个男子,长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被卫国公府一眼就相中了,那时候大家都说他双喜临门、前程万里啊!” “啧啧,天呐,我也想起来了。当时闹得可轰动啦,大家都说他一介寒门学子,高中进士,又娶了卫国公府的嫡女,前途一片光明,后来成亲之后,他就去外地当官了,没过多久,卫小姐也回来了,说是和离了。刘大人后来去了哪里也无人知晓,哪里知道,他死了啊!” “最毒不过妇人心啊!刘昌明到死估计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被看中她的这条美女蛇给害了。” 卫薇脸阴晴不定,冷哼道:“林惠,你可知胡乱编排我的下场?你说我害死了刘昌明,证据呢?拿出来,要是你不拿出证据,我就去宫里告御状,诛你九族!” 刘昌明死了,当年的事情除了她和林惠,无人知晓。 她就是一口咬定,不是她干的,林惠能拿出证据吗? “证据在这里!” 一道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人群避开,一个只有上半身的男人一步一步,爬了过来。 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 第267章 梁贺 卫薇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看向了那个半截的怪物。 有人看出这么个只有上半身在地上爬的东西,吓得往后头一退,“我的天娘哎,这,这是什么?” 一盏灯笼在刘昌明的前方照了照。 有人“认出”了刘昌明,大声嚷嚷:“他,他就是刘昌明。” “嘶……” 人群中传出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是,刘,昌,明? 那个金榜题名、面如冠玉、目如朗星、被卫国公府榜下捉婿的刘昌明? 有人见过刘昌明榜下时意气风发的模样,还有人见过刘昌明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红衣风流倜傥的模样! 独独想不到,刘昌明,竟然会变成这个模样! “昌明兄,是你吗?”人群中突然挤进来一个男子,扑倒在刘昌明的跟前,颤抖着手捧着刘昌明的脸。 刘昌明的脸被坚石磨损毁容,之前眼里的风华也早就消失殆尽,可那人还是认出了刘昌明。 “昌明兄,真的是你啊!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我找你找了好久啊!” 他抱着刘昌明嚎啕大哭。 刘昌明也回抱着他,声音沙哑:“何梁……” 卫薇听到这个名字,再看到这个人的长相时,头皮像是被人往后扯,一阵发麻。 何梁是刘昌明的同窗,也是同铺,二人虽只短短地只有半年时间同窗时间,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刘昌明去外地任职之前,何梁请他小聚。 还约定,再次相聚,还一块把酒言欢。 哪里知道,再见时,物是人非。 何梁悲痛欲绝:“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昌明兄,你怎么这样了?” 刘昌明心中哀怨万千,目光如针似的看向卫薇,指着她,咬牙切齿:“那个毒妇,她根本就不是钦慕我而嫁给我,成亲之后,她就在我的饮食里下毒,让我中毒,发疯,打她,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休了她!” “为什么会这样?”何梁转头看向卫薇,目眦欲裂:“卫薇,你为何要这样做?” 卫薇吓得连连后退:“不,不,七,七王爷,我,我……”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就连悲痛欲绝的刘昌明,也惊呆了,“何梁,你……” 一直在对面一处雅室里看好戏的许婉宁也怔住了:“……” 何梁? 七王爷? 许婉宁蓦地想起了前世世人都仰慕的闲散王爷——七王爷,大越国姓为梁,这个七王爷,本名叫梁贺。 璋和帝登基之后,对于手足他处理得很仁义。 以一个仁君的胸怀,给五个皇弟都安排了封地,大都远离京都。 而最小的那个皇子,也就是七皇子,当时只有十五岁的梁贺,留在了京都。 “他天生贪恋自由,喜欢体验民情。竟然做了个假名帖,去与普通学子一块读书,参加科举,后来被皇上发现了,将人给带走了。” 裴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跟许婉宁解释道:“我也是最近才查出来,七王爷也一直在寻找刘昌明。” “所以,你就安排了现在相认的这一幕。”许婉宁心情很好:“倒是能让卫薇措手不及。本以为只是要对付一个普通贱民,谁曾想,刘昌明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大一块护身符。” “我只是放出消息,让他知道刘昌明来了京都,在卫宅门口,找不找来,那就是他的事了。”裴珩讨好似地给许婉宁倒了一杯茶:“他能主动前来,说明他心中记挂这个同窗。” “能记挂刘昌明,那七王爷就会替刘昌明主持公道。卫薇想蒙混过关,没那么容易了。” 许婉宁看着外头如白日化的对峙,心情颇好地跟裴珩碰了个杯。 裴珩也笑眯眯的:“看戏。这戏啊,才刚刚开锣呢!” 卫薇压根就不知道,刘昌明竟然跟七王爷竟然是至交好友…… “七王爷,您别听他胡说,是他酗酒,喝多了酒就发酒疯,他打我,往死里打我,我忍受不了了,我才要跟他和离的,他变成这样,也是他酗酒造成的,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卫薇也知道怕。 她愤恨地瞪着被七王爷抱起来,放在椅子上坐着的刘昌明。 这人嘴巴真严实啊,他与七王爷是好友的事情,竟然从来都没有说过! 刘昌明自己都是一头雾水。 之前那个穷的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他接济的同窗何梁,是王,王爷? 梁贺拍了拍还处在怔愣之中的刘昌明:“昌明兄,你放心,我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林惠的身上:“你,过来。” 林惠战战兢兢的过去。 “你把刚才指认卫薇的话再说一遍。你说她是卫国公府逼她嫁的刘昌明?” 林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她说,她不愿意嫁,是卫国公府非要她嫁。” 梁贺往前进一步,瞪着卫薇:“我记得你嫁人之后,卫国公府老夫人到宫里参加花宴,她亲口对皇后娘娘说,刘昌明是你相中的,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卫薇往后退一步:“……” 梁贺又看向林惠:“你接着说。” “她嫁人之后,隔三岔五地给我带话,说她过得很不幸福,刘昌明对她非打即骂,欺负她凌辱她。” 梁贺又往前进一步:“昌明兄成亲之后,曾给我来过两封书信,书信中说,他待你如珠如宝,宠爱有加,你与他夫妻和睦、举案齐眉,婚姻幸福美满,你解释解释,为何对外人撒谎?” 卫薇连后退两步:“……” 梁贺盯着卫薇,没有回头,大喝一声:“你接着说!” “她说这样的日子她过不下去了,她想要跟刘昌明和离,可他说刘昌明说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就算是死了,也要埋在刘家祖坟里。” 卫薇狡辩:“七王爷,你不要听他的,他在胡言乱语,他现在就是一条疯狗!” “疯狗?”林惠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书信:“卫薇,这是你嫁人之后隔三差五托人送来的书信,上头都是你的字迹你的名讳,我胡言乱语?七王爷,我有没有胡言乱语,这都是证据!” 卫薇哪里想到林惠还留着那些书信,怕得连连后退:“你疯了,林惠,林惠,你疯了。” “我早就已经疯了。”林惠送出了那些书信,盯着卫薇:“我无时无刻不在等着你来找我,哪怕你来问问我的下落,我还能骗骗自己,你心里是有我的,那我做的这些事情,哪怕要天打雷劈,我也心甘情愿。可你却,对我不闻不问,你的眼中,只有他!” “卫辛,你这只缩头乌龟,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 第268章 坦白 卫辛躲在车厢里,外头的声音他都听得清清楚楚,正打算趁乱离开。 林惠却突然喊出了他的名字:“卫辛,你这个缩头乌龟,她为你嫁给一个不爱的人为妻,和离之后得个弃妇的名声,自降身份。 还为你在卫宅隔壁买下辛宅,让一个下贱的侍卫能够有娶她的资格,现如今,她成为众矢之的,你还躲在她的裙底,其实你心里也根本就没有她的吧!” 卫薇不高兴了,“林惠,你闭嘴,我不许你污蔑我的辛哥哥。” 辛哥哥? 侍卫? 卫国公府的嫡女? 天啦噜,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爱情故事啊! 林惠呵呵冷笑:“他还不露面,卫薇,他又有多爱你。哄骗掉你的清白之身,就为了要跟他在一起,你自降身份,给他钱给他买宅子,就为了给他增添娶你的资本。可卫薇,你真觉得,他是爱你的吗?” 卫薇正要替卫辛辩解。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些官兵,冲了过来,抓住了掀开帘子要从后头跳下马车的卫辛。 “你是辛爷?”捕快上下打量卫辛。 卫辛低着头,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不是,不是。” 捕快隔着一块帕子捏住卫辛的下颌,对照着画像上一比对,接着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还说不是,抓的就是你,来人啊,把他带走。” 抓他的捕快也都全副武装,跟怕卫辛有病似的。 卫辛这下终于出声了,不过却是嚷嚷卫薇救他:“阿薇,救我,救我。” 阿薇…… 这昵称可真让人浮想联翩啊! 卫薇见卫辛要被捕快抓走,也先管不了七王爷和刘昌明林惠了,扑了过去,抢过卫辛,将他护在身后:“你们要做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抓他?他是卫国公府的人!” 王兴民带人来的。 上前一步,拱手对卫薇说:“卫小姐,这人牵扯到了一项重要的案件,莫大人下令,要卑职将此人捉拿归案,带去问话。” “他每日每夜都与我在一处,他能牵扯什么事!”卫薇说道。 众人鄙夷讥讽。 都说生在勋贵之家的大小姐,都是知廉耻自尊自爱的,没想到卫国公府的嫡小姐,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她与一个侍卫日日夜夜在一起。 啧啧,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其中还有四个京都最有名的说书人,竟然在那里奋笔疾书。 许婉宁认识其中一个,就在如意楼里说书的。 那另外三个,应该就是其他三区的。 一个区一个,还真是不厚此薄彼啊! 许婉宁让许宝找来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目的就是为了将这事情闹大,可说书人…… “那些说书人是你找来的吧?”许婉宁拿起小碟子里一个被剥好的板栗,放进了嘴里。 裴珩抬头看了一眼,见她吃了,笑眯眯的,又剥了一个放进碟子里,剥散了的则丢进自己的嘴里,又看了看外头的戏。 “是啊,京都好久没有好听的故事了。今夜这出戏多精彩啊,我这是给这几位说书人找灵感呢!” 许婉宁抿唇一笑:“那他们还得谢谢你了。” “那可不是。这么好的故事素材,可不是年年都有的!”裴珩美滋滋地:“这一故事,够他们说两年了。他们怎么不得谢谢我。” 裴珩又剥了一把花生,小心翼翼地吹掉了上面的红皮。 然后让许婉宁张开手:“来。” 许婉宁手心朝上,手心里十几粒被剥的米黄色的熟花生,她一把丢进嘴里,嚼了嚼。 真香! 她悠哉悠哉地喝着菊花茶,吃着剥好的板栗,剥好的花生仁,美滋滋的。 楼下的卫薇,却是着急上火,一头的包! 王兴民正在问她:“卫小姐,这个侍卫犯了事,乃是官府追究,您再怎么中意这个侍卫,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今四区连同顺天府,都要捉拿他归案,您若是阻拦,那就等同于与顺天府作对!莫大人可以直达天听,卫小姐担得起圣怒吗?” 卫薇不说话了。 卫辛见她低头不语,生怕她同意对方的话,拉着卫薇的手,“阿薇,你救我,我是冤枉的,我不要去!” 卫薇安慰他:“辛哥哥,你别怕,就是去问个话罢了。我陪你一块去,好不好?” “不!” 卫辛突然面目狰狞,扫视了一圈之后,突然一把抱住卫薇,疯狂地舌吻她。 在场的人:“……” 许婉宁:花生米都忘记嚼了。 裴珩:赶快蒙住许婉宁的眼睛,少儿不宜啊! 许婉宁眼睛被蒙住,眨了眨眼睛:“裴珩,你做什么?”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 裴珩感觉如扇子一般的长睫毛在他掌心扫过。 起初只是有些痒,听了许婉宁的话之后,整个人都开始发烫。 就像是一根羽毛在轻轻地拂过他的心,让他浑身上下都跟着战栗。 “没,没什么。”裴珩立马收回了手,看了看外头,热吻已经结束,这才长舒一口气。 许婉宁看了眼裴珩。 他的脸好像红了。 …… 卫辛抱着卫薇舌吻了好一会儿,现场先是一片静谧,接着就爆发出了翻江倒海的起哄声。 其中一个说书先生竟然站在一张凳子上,兴奋地看一眼,提笔记一句。 “那侍卫一把抱住卫国公府小姐,含住她的红唇,撬开她的牙关,在她的丁香小口中长驱直入,直吻得卫国公府小姐如一滩烂泥一般靠在他的怀中,一双玉臂紧紧地搂住那侍卫的脖颈。现场一百多人,亲眼见证了他们这惊天地泣鬼神不顾身份不顾礼法的爱情……” 卫薇被吻得头晕脑涨,情动之时,突然猛地被卫辛推开。 卫辛望着她,突然癫狂地大笑。 卫薇看到他决绝的样子,害怕极了,眸子渐渐清醒,“辛哥哥,你,你怎么了?” 卫辛双目赤红,看着卫薇,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卫薇,既然你救不了我,那就跟我一起去死吧!本来还想多让你体会体会人生极乐,可惜,没时间了。” 他知道自己今日走不了了。 不如破罐子破摔,要死大家一起死! 卫薇不懂啊,眼神委屈地望着卫辛:“辛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你昨日不是问我你下体为何瘙痒吗?”卫辛突然转移话题。 在场无人说话,静悄悄的,说书先生恨不得自己生四只手。 卫薇面红耳赤:“辛哥哥,这事情,不要拿出来说。” 卫辛微微低着头,轻蔑一笑,眼神阴鸷,“卫薇,恭喜你。” 卫薇心里毛毛的,“辛哥哥,你,你恭喜我什么?” “恭喜你,得了花柳病。” ------------ 第269章 薇名 卫宅门口有五六十号看热闹的人。 本来为了看得清楚一点,都离卫辛卫薇他们很近。 等卫辛说恭喜卫薇得了花柳病一传开,那些离得近的人,立马作鸟兽散,跑得远远的,生怕卫辛一口唾沫就能把病传染给他们。 卫薇一张娇俏美丽的脸蛋儿惨白如纸,不敢相信地望着卫辛:“辛哥哥,你是骗,骗我的,对吧?” 卫辛咧唇,讥讽一笑,眼底都是轻蔑:“骗你做什么?为什么每次做那事的时候,我都蒙着你的眼睛,就是不想让你看到我身上的那些红斑,现在给你看看也无妨。” 卫辛一把扯掉衣领,露出里头的皮肤。 看热闹的人一看,吓得又往后头退了一步。 说书先生倒是来来回回左左右右地蹿来蹿去,一会看看卫辛身体上的红斑,一会看看卫薇的表情,再低头记录。 “只见那侍卫胸口满是红疹,一片一片风团模样,可怖狰狞,而他的情人卫国公府嫡小姐则是一脸震惊,万念俱灰……” 由于记得太快,写下的字都是一笔带过,跟鬼画符一样,估计也就只有他自己认得清了。 卫薇崩溃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卫辛狰狞地笑:“因为我痛恨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有钱有势的人,凭什么你们一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而我这个穷人就要受尽非人的折磨。” 卫辛拍打着自己的脸:“你知道我进入卫国公府之前,我经历过什么吗?那些有钱人拿我当他们禁脔,蹂躏我欺辱我,我那个时候才七八岁啊。 我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发誓,我也要把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人踩在脚底下,哈哈,我做到了。卫薇,你得了这个病,已经没救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卫薇歇斯底里地叫嚷:“我那么爱你,我为了你不要身份不要自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卫薇,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爱我,你不也跟别人同床共枕吗?你的爱,又有多纯?” 卫辛仰头长笑。 听声音,却不知道他是在笑还是在哭。 王兴民一声令下,有捕快将人带走。 卫薇瘫坐在地,看着卫辛被人拖走,她无声地哭喊着。 看起来真的很悲伤! 梁贺这时上前:“王大人……” 王兴民并不认识梁贺,可他来京城之后,裴珩曾经给过他一份名单,上头是整个京都有头有脸的人物,眼前的这位,还是名册的头几名的。 “七王爷。”王兴民一撩衣袍,跪了下去。 梁贺受了王兴民的礼,这才将人扶了起来:“王大人,本王也要报案。” “七王爷请说。” 梁贺指着地上无声哭泣的卫薇,“本王替至交好友状告卫薇,骗婚骗身、毒杀亲夫、栽赃嫁祸、水性杨花,害亲夫断腿瞎眼毁容。” 王兴民当然收下:“下官遵命。” “还有他……”梁贺指着林惠,阴沉沉地说:“本王替至交好友状告林惠,提供毒药、婚内媾和、串通杀人。” 王兴民再次收下:“下官遵命。” 他挥挥手,“将卫薇和林惠全部拿下,带回衙门,听候发落。” 林惠像是一团泥一样被人带走。 走到卫薇的身边时,卫薇突然像是疯了一样地爬起来踢他咬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卫薇,没听说过因爱生恨吗?”林惠像是看小丑一样看卫薇,“我之前有多爱你,现在就有多恨你。我之前为你所做的一切有多情愿,现在就有多后悔。” 他长吸一口气,想到卫薇爱那个卑贱的侍卫时那卑微讨好的模样。 就连卫辛故意传染给她花柳病,她都是卑微地问为什么。 原来爱或不爱一个人那么明显。 爱一个人时,她再怎么高高在上,都会放弃一切去爱你。 不爱一个人时,就连你吃饭时先伸舌头,都觉得粗鄙。 “卫薇,我真后悔爱过你。”林惠已经想通了,他长叹一口气:“你放心,你让我做的那些事情,我一定会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招认出来。” “啊!”卫薇疯了:“林惠,你去死,你去死。” 林惠嘲讽一笑,转头就走。 瞧见没,他就说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她就发狂了,可卫辛传染了花柳病给她啊,她竟然只会委屈地哭。 林惠明白,这个女人,心里从来没有自己。 同时,也由衷地感谢许婉宁。 若不是她的制止,兴许他也无法避免花柳病。 想明白了,也就释然了。 想不明白无法释然的,还是卫薇。 卫薇撒泼打滚,像是个市井泼妇一样,“你们谁敢抓我,我是卫国公府嫡小姐,我大哥现在是卫国公,你们谁敢抓我!” 王兴民可不管她哥哥是谁,“带走。” “卫小姐,不好意思,卑职是接了王爷的诉状来抓你的。”王兴民说:“有人有冤情,本官收了诉状,那就要查清楚,你是嫌犯,自然要带回去审问清楚。来人,将她带走。” 正愁没机会带走卫薇,可不就巧了嘛,七王爷来告状,他当然要听七王爷的话。 几个衙役全副武装地上前,将卫薇给制服了。 为了防止她挠人咬人,捕快们将卫薇的嘴给堵住了,也把她的手给捆到身后,等完成这一切的时候,卫薇已经披头散发、神情狰狞。 哪里还有刚才的端庄。 不过刚才的端庄,在这些人看来,也不过是虚伪的“端庄”。 能跟一个卑贱的服侍她的侍卫苟且,为了谋害亲夫跟大夫搞到了一起,还害得亲夫变成一个怪物,现如今又被侍卫染上了花柳病。 这不是假正经,是什么? 一个普通的农家女都没她那么下贱! 呸! 围观的人有不少市井长舌妇,趁着这个机会,不客气地上前吐唾沫。 “水性杨花,你真是给我们女人丢脸。” “自甘堕落,这侍卫给你灌迷魂汤了?” “无耻下贱,现在有花柳病真是报应。” “小贱人。” “贱人。” “贱。” 卫薇脸上都是口水,她想要记着这群人,可压根就看不清。 那群人走马灯似的在她面前走来走去,一人一口唾沫,一人一句脏话,恶心的卫薇只想大叫。 她嘴里塞着一块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布,臭得她恶心得想吐。 梁贺的一句话,则是杀人诛心。 “卫薇,你现在可真是“薇名”远扬了。” ------------ 第270章 情动 卫宅门口的人都走了,尤其地安静。 许婉宁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裴珩立马起身:“回家吧。” 他顺手拿起搭在衣架上的披风,给许婉宁披在了身上。 许婉宁乖乖地站着,任由他亲自动手,把披风的带子系上。 这回依然打的是个蝴蝶结。 许婉宁惊奇地发现,他的速度,比上次的要快;他的手艺,也比上次的要好。 蝴蝶结也系的有模有样的了。 身为裴大都督,这些穿衣伺候的活应该都是别人帮他,所以上次他不会系蝴蝶结很正常,可这次…… 他竟然系的很好。 “你学过了?”许婉宁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裴珩正聚精会神地打结,闻言“嗯”了一声,意识到了什么,又突然抬头看许婉宁,红着脸:“不,我……” 越说越慌,脑子结冻,手也不听使唤。 手里的带子,左边在上还是右边在上,又给忘记了。 明明学的很好的! 最后,系出来的成品…… 许婉宁:“……” 裴珩心里则咯噔咯噔地,望着那个系的乱七八糟的蝴蝶结,觉着自己还要再回去多练练。 红梅青杏刚才出去,正在外头候着,如今见许婉宁出来立马过来跟着。 红梅见许婉宁的蝴蝶结不好看,就要解开重新系。 许婉宁推开了她的手,“不用了,就这样吧。” 挺好的。 几人各自上了马车,裴珩的马车很简单,简单到没人会以为那是大都督的马车。 他的马车一直跟在许婉宁的马车后面。 青杏看着后头不紧不慢跟着的马车,感叹:“这大都督可真好,看这么晚了,还亲自送我们回家。” 红梅:“……”想的太多了。 人家可能是送我们的。 红梅心思细腻,又看了眼许婉宁的披风。 那个蝴蝶结,不是小姐的系的。 青杏这时也发现许婉宁领口的蝴蝶结有些异样,“小姐,你这蝴蝶结怎么系的这么丑?我来给你系过吧。” 她伸手就要去动蝴蝶结。 许婉宁下意识地捂住了蝴蝶结,“不用。就这样。” “可小姐她好丑。” 许婉宁低头看了看,笑道,“我觉得挺好看的。 青杏,“小姐,你以前不是特别在意兰领口那个蝴蝶结吗,现在这么丑,你还不解开。” 许婉宁生怕被丫鬟发现她的异样,“又不去哪里,回家就解开了。” 青杏这才没说话,红梅却又看了看那个蝴蝶结,再听后面马车的动静,若有所思。 一直到许家门口,裴珩的马车依然没有停,径直向前继续驶去。 像是两辆马车就只是路上凑巧一前一后而已。 可许婉宁却分明感觉到,马车里的人,一直在看着她,目光温柔似水。 直到马车走远,许婉宁才进了大门。 青杏捅了捅她姐,“姐,小姐是不是在特意等裴大人离开啊?” 红梅看了她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已经走远的青杏,突然问了一句,“青杏,你喜欢陈望时,有什么感觉?” 青杏如遭雷击,定住了,“姐,你……不可以。” “什么?”红梅扭头看她震惊的模样,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青杏拉着红梅,“姐,裴大人虽然他身居高位,又长的风流倜傥,可是他是,他是……” 他是了半天都没事出啥事来。 红梅听懂了,皱眉呵斥她,“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裴大人就算是那什么,也不是我等能够肖想的人。” 青杏哦了应是:“好好好,不说了,我就开个玩笑嘛!” “玩笑也不能开。”红梅严肃地说:“我们是什么身份,裴大人是什么身份。京都有多少名门都想把自己家的贵女嫁过去讨好裴大人,我们算什么!” “可是姐,我觉得很奇怪啊,裴大人经常往许家跑,还把人送许家来,裴大人他是什么意思啊?”青杏有时候真的想不通。 扶柏是裴大人贴身的亲卫,白鸽白雀也是金麟卫暗卫,都是武艺高强的人,明摆着就是送来保护小姐的。 不等红梅回答,青杏突然说:“阿望说过,喜欢一个人,才会想去拼尽全力地保护她,照顾她!姐,难道……裴大人他喜欢我们家小姐?” …… 许婉宁已经进了屋子。 青杏负责去准备热水,红梅贴身给她脱衣卸掉钗环。 红梅动手要去给她脱披风,许婉宁却往后退了一步:“我自己来。” 许婉宁低头看了看领口的那个蝴蝶结,嘴角衔起一抹羞涩的笑。 红梅看的很清楚。 她看了几遍,这才拉开了蝴蝶结,红梅上前去接过披风,许婉宁没有拒绝。 躺在床上,许婉宁今夜压根就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裴珩蒙住她眼睛时掌心的温度。 辗转反侧,她也睡不着,干脆拿着那颗夜明珠把玩。 莹莹的光亮照亮许婉宁的周身。 许婉宁睡意全无,将晚上发生的事情从头过了一遍。 卫辛虽然说卫薇不是爱他,可许婉宁却觉得,卫薇应该是爱的,只是她的爱,太卑微了,让卫辛都无法坦然地接受,再加之他小时候的遭遇,对一切有权有势的人都抱有敌意。 所以,他无法忘记过去,也无法接受卫薇。 卫薇其实也不可怜,为了能和卫辛在一起,为了她的爱情,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难道爱,真的就是要作恶、杀戮、讨好,才叫爱吗? 就没有两情相悦、心心相印,只想跟对方在一起,无论对方是何身份,有何疾病,只想慰藉对方、跟对方情投意合的爱吗?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起身喊外头守夜的青杏。 “青杏……” 青杏立马应了一声,连衣服都没穿,趿了鞋子就跑了进来,“小姐,怎么了?” 许婉宁往床里侧了侧,拍了拍她身侧的位置:“来,睡这里,陪我聊聊。” 这不是她们第一次这样做了。 青杏脱了鞋上了床,躺进了被窝里:“小姐,你要聊什么啊?” “你喜欢陈望吗?” “喜欢。” “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 第271章 建议 裴珩的马车离开许家门口之后,又去了离园。 离园是颜氏如今住的宅子,就在城南县衙后面。 颜氏已经睡下了,裴珩也没有打扰她,洗漱过后,就歇在了离园。 烛火吹熄之后,屋子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裴珩知道这个院子里还住着颜氏,心很安定。 只是长夜漫漫,又因为太晚休息,反倒没那么困,睁着眼睛看着床幔。 黑夜里寂静无声,只有外头的风摇晃着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嗤……” 屋子里突然就传来裴珩一声浅笑。 声音很低很浅,很快就被外头的风声掩盖,像是不曾出现过一样。 可外头蹲守的金麟卫暗卫,却清楚地听到了。 他们的督主刚才,笑了。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裴珩这才枕着美梦入睡。 一夜好眠。 第二日天刚亮,颜氏就醒了。 她觉少,也浅,一醒,外头照顾她的白燕白鹂挑开帘子进来服侍她起床。 “夫人,督主昨夜宿在隔壁。” 颜氏喜不自胜:“珩儿来了?” “是。昨夜督主回来得晚,不让奴婢打扰您。” 已经入冬了。 天气也渐渐凉了,特别是晚上,特别的冷。 颜氏心疼:“那他昨夜回来,屋子里不就是冷冰冰的?” 白燕与白鹂对视一眼,说道:“督主不冷。” “他有什么事情就一直闷在心里,谁都不肯说,冷也不肯说,疼也不会说。”颜氏心疼地笑:“他的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若是有人在他身边的话,最起码,他无论多晚回来,家是热的、菜是香的、床是暖的。 他年纪已经不小了,她也不能一辈子陪着他。 他身边该有个人的。 “他要是娶个妻子回来就好了。”颜氏说。 白燕一听就笑了:“夫人放心,京都不少勋贵都想要督主做女婿,只要督主点头就行。” 虽然她家督主是残身,但是位高权重,又是天子近臣,想要督主做女婿的不再少数。 只不过,这都是利益交换。 颜氏冷笑:“他们想要什么,以为别人不知道嘛!” 看中了珩儿的权势罢了。 那些唯利是图的人,她还看不上呢,“趁着还早,我去厨房给他准备点吃得。” 裴珩虽然昨夜睡的晚,但是多年来的习惯也让他到点就醒。 到颜氏屋子里请安,颜氏端着最后一盘小菜过来,望着裴珩慈爱地问,“珩儿醒了?” “娘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为何是你亲自做饭?下人呢?” 颜氏拉着裴珩的手在桌边坐下:“她们都把娘伺候得很好。娘知道你回来了,想给你做顿好吃的,要忙着回金麟卫吗?” “不,娘亲手做的,儿子当然要陪着娘慢慢吃。” “好。” 母子二人坐下,颜氏给裴珩盛了一碗虾仁粥,“昨晚很晚回来吗?” 裴珩接过粥,“是。” “金麟卫的事情很多,娘知道,不过再忙也要照顾自己的身子。”颜氏又给裴珩剥了一个鸡蛋,给了他。 裴珩乖巧地吃一口粥,咬一口蛋:“娘放心,我知道的。” “你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娘知道。只是娘想……”颜氏欲言又止。 裴珩放下筷子:“怎么了娘?娘想什么,儿子一定照办。” 颜氏面上一喜:“真的吗?” 裴珩笑笑,拉着颜氏的手说:“儿子什么时候骗过娘。” 颜氏反手拉着裴珩,拍了拍,郑重地说:“过去的事情,娘已经释怀了。虽然厄运已经发生,可好在,你还在娘的身边。咱们活着的人,都要向前看,是不是?” 裴珩也早就已经释怀。 不释怀又能如何? 裴珩点点头:“是,我们都要向前看。” “所以,娘想你娶妻。” 裴珩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人,“娘……” “你的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以后无论多晚回家,都有个人在家等你。灯是亮的,心是热的,你过得幸福,娘也放心了。” 什么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这些她通通都不想要。 只有经历过,才知道,平安快乐幸幸才是当娘的最宝贵的。 裴珩笑笑:“娶妻又不是在集市买菜,看中了就能付钱买走。总要找个真心对儿子好的,儿子也喜欢的,娘也喜欢的。” “娘知道,所以娘想了很久,心里有一个人选。” 裴珩心都提了起来,可面上还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哦,娘说的是谁?” 颜氏一脸的喜意:“阿宁,你觉得如何?” 做早饭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想。 虽然阿宁会受委屈,可是她有儿子傍身,又有珩儿护着她,她以后不会被人欺负。 “儿子怕她受委屈。”裴珩唇一抿,笑意一闪而过,可却还是认真地说。 “娘知道,但是,娘想,她有儿子傍身,有你护着,虽然委屈些,可以后你对她好一些,娘把她当亲女儿一样,她的委屈,也能小一点,是不是? 还有安哥儿,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他,就满心满眼都是喜欢。你娶了阿宁为妻,娘也会把安哥儿当亲孙子一样看待。等你日后老了,也有人给你养老送终,是不是?” 颜氏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裴珩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 “而且娘看出来了,你对阿宁有心,阿宁对你有意。你们都是吃过苦的人,娘相信,你们未来一定会很幸福。” 裴珩闷头吃掉了最后一口虾粥,要不是借口嚼东西,他的嘴都要咧到脑后去了。 “儿子都听娘的。” 颜氏看到了,裴珩眼中像是盛满了漫天星辰,亮得发光。 都是过来人,说起喜欢的人,才会眼里发光。 颜氏心里头一块石头落了地。 她要多去许家走一走了。 卫国公府。 万岚也已经醒了,但是心发慌。 “阿桂啊,我这心啊,砰砰砰乱跳,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似的。” “老夫人就是想多了。”桂嬷嬷笑道:“您看看您的指甲,都好得差不多了,夏大夫说,年前就能好全了。” 万岚看了看指甲,心情确实好了很多。 可她心刚放下了一会儿,卫羌、卫城带着他们的夫人就冲了进来。 四个人都是脸黑漆漆的,像是谁欠了他们钱似的。 万岚刚起来的好心情又被他们给破坏了,可她不敢数落自己的儿子,只好训斥李氏和袁氏。 “一大清早地冲过来,还懂不懂礼数。” “哼!”卫羌先发话:“谁不懂礼数?再不懂礼数,也比卫薇那个贱人懂得多!” ------------ 第272章 放弃 卫羌一发火,万岚也不敢硬碰硬。 “她好歹是你妹妹,她做错什么了,一大清早骂她。”万岚嘀咕道。 卫薇好歹也是她生的,说卫薇没有教养,不就是说她有娘生没娘教嘛! 骂来骂去还骂到她的头上来了。 “做错什么?”卫羌一屁股坐在圈椅里,揉着眉心,“来人啊,把外头传的那些一五一十地说给老夫人听。” 李氏和袁氏都不说话,各自站到自己夫婿身后。 跟她们的相公一样,脸色铁青,看这副架势,万岚心里头没底。 难道阿薇,真做了没礼数的事了? 一个侍卫装扮的人,给万岚一拱手之后,就沉声说道:“昨夜,小姐要带着她的侍卫卫辛出城,被人拦在了家门口……” 故事一开始,还挺正常的。 听着听着,万岚那一颗老心脏就没停下来过。 与一个情夫谋杀亲夫,就为了跟另外一个情夫在一起。 另外那个情夫竟然还是一个卑贱的侍卫。 关键是那个侍卫,还得了花柳病,故意传染给了卫薇。 “……” 那侍卫故事讲的很平,可听得万岚心里头翻江倒海。 再说到卫薇得了花柳病,被七王爷告她谋杀亲夫被官府抓走了的时候,万岚先晕了过去。 “老夫人……” 桂嬷嬷着急地上前一把抱住万岚,焦急万分:“快去请夏大夫,快去。” 屋子里好几个人,就只有桂嬷嬷这个下人着急。 她的亲儿子,儿媳就跟石头一样,冷冰冰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冷眼旁观。 别说过来看了,就是问都没问一句。 许迦来了之后,给万岚扎了一针。 万岚才幽幽转醒。 许迦说:“老夫人情绪过于激动,还是不要太让她再大起大落了。” 卫城冷冷地说:“这是我卫家的家事,不相关的人还是出去。” 许迦拱拱手,听话地下去了。 桂嬷嬷给万岚喂水喝,万岚推开:“我哪里喝的下。羌儿、城儿,那是你们的妹妹,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七王爷要是为了他好友,硬要讨公道的话,卫薇的命…… 万岚:“我生了三个儿子,才得了这一件小棉袄,羌儿、城儿,你们可千万要救救她啊!” “救?”卫城是个武夫,沉不住气,率先站了起来:“怎么救?她现在是得罪了七王爷,不是刘昌明。再说,她已经得了花柳病,就算是救回来,也是个死。” “那死在家里也总比砍头要好啊!”万岚哭。 卫羌则冷静得多:“娘,我知道您疼阿薇,但是现在根本就不是救与不救的问题。您知道外头怎么说咱们卫家吗?” 万岚有些心虚:“传,什么?” “说我们卫家教女无方。才养出了一个这么不知廉耻,与侍卫通奸谋杀亲夫的女儿。他们还说,卫家就是这样的传统,小辈们也肯定跟他们小姑一样。” “胡说八道。阿薇是阿薇,他们是他们。” 李氏终于撑不住了,泪水跟断线了珠子似的往下掉:“之前给娇儿嫣儿说亲的那两户人家,人家一大早就让媒婆把庚帖拿走了。儿媳妇问了媒婆为何要拿回去,媒婆只说对方说家里公子还小,要再等两年。” 娇儿嫣儿是二房卫羌的两个双胞胎女儿,如今已经十四,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 相的那两户人家,公子也不过是十四岁左右。 但是定亲肯定是要趁早,才能定好的,晚了好的就被人挑走了。 万岚撇嘴:“说不定人家真的是年纪还小,想再等两年呢!”她压根就不提之前相的好好的,现在突然不相了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李氏被气的直接哭了,为自己两个女儿哭。 本来这两门亲事都已经快要定下来了,突然出现了卫薇的事情,人家媒婆立马就把庚帖拿走了,用头发想都知道是对方授意媒婆这样做的。 他们这样做,李氏也能理解,要是对方出了一个这样的小姑,她也不敢让这家的女儿做媳妇啊! 要是又出个谋杀亲夫、跟侍卫通奸的事情怎么办! “是啊,谁会跟家族里出了个谋杀亲夫水性杨花女人家结亲家。要我我也不结。”李氏气鼓鼓地说。 万岚,“那是你小姑子,你怎么说话的。” “闭嘴。” 卫羌直接一拍桌子,他神情阴鸷,看得万岚心里头发毛。 这一刻,她在心里就已经放弃卫薇了。 “今日大哥上堂,朝堂之上肯定就全部都是弹劾大哥管家不利教妹无方的,娘,你是想要保女儿,还是想要保我们这一大家子。” 万岚也不是个傻的,叹了一口气,“罢了,我们母女缘浅。你想怎么做,娘都听你的。” 一个女儿罢了。 她还有三个儿子,十来个孙子孙女,没必要为了一个已经要死了的女儿连累整个家族。 就是放弃是放弃,这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 三个儿子都跟她不亲,唯一的女儿是跟她亲的,会跟她撒娇,会需要她。 卫羌冷哼一声,起身:“我来也是通知母亲一声。我还想着若是娘不同意……” 万岚心一咯噔额:“……” 她看了看卫羌的脸色,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第二眼。 万岚生了三个儿子,个顶个的优秀,一个个都心思深沉、缜密。 帮着她坐稳了当家主母的位置,夺得了国公爷的爵位,儿子们越来越优秀,可反倒离万岚越来越远了。 他们嫌她愚笨,嫌她头发长,见识短。 可明明,他们再怎么能干,怎么聪明,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也是她教的。 面对万岚的嘀咕,桂嬷嬷:“……” 听府里头老人说,四个爷都是养在老国公身边的,一直到卫渊瘸腿,前国公夫人病逝,老国公也跟着病逝。 卫坤坐上国公爷的位置后,卫羌卫城也相继有所作为,三房和乐融融,相亲相爱,加上小女儿娇俏可爱,万岚很满意。 可现在…… 一想到唯一的女儿,万岚还是不舍得。 “安排一下,我要去见见阿薇。” 桂嬷嬷迟疑地说,“可国公爷……” “别告诉他们就是了。”万岚说,“阿薇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能不去见她。” ------------ 第273章 耍诈 再说王兴民带着卫辛、卫薇、林惠三人,并没有去他自己的辖区,而是直接将人送到了顺天府。 本以为能顺利甩锅的莫浔:“……” 这王兴民不是个善茬,怪不得会得大都督的看重。 没办法,只能让人去将三个疑犯押入大牢。 卫薇看到了卫辛,委屈地哭喊着:“辛哥哥,你看看我……” “辛哥哥,你一定有苦衷,是不是?” “辛哥哥,你不要不理我……” 现场围观了整件事情的捕快:“……” 个顶个的无语。 这卫国公府小姐,是出生的时候脑子当成胎衣扔了吗? 人家都特意把花柳病传染给她了,她还觉得对方有苦衷? 啥苦衷? 卫薇的脑回路显然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 她看到林惠时,张牙舞爪、神情悲愤、面目狰狞、歇斯底里、疯疯癫癫。 “林惠,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 因为卫辛卫薇二人都有花柳病,所以官府也不敢把他们跟其他的犯人关在一起,而是把他们二人单独关押。 林惠则跟在后头。 卫薇被关进单独的牢房里,转头就骂林惠:“林惠,你是个畜生,你不得好死,你下辈子投胎做猪做狗,做畜生!” 听到这么多污秽肮脏的话,林惠扯下脸上的半张面皮,露出半张可怖的脸。 之前被许婉宁剐掉了一块皮之后,新皮长出来之后,皱皱巴巴,颜色也怪吓人的。 卫薇被吓了一跳:“你的脸……” “卫薇,拜你所赐,我被人凌迟,一片片剐我肉时候,你可曾想起过我半分?可曾怀疑过我为何不去找你?你没有。” 林惠的眼神死气沉沉:“你与他在一起,根本就不顾我的死活,既然你不爱我,我背叛你,又如何?我要你的爱,你不给,那我也不爱你了,很公平。” “走走走!废话那么多!”一个捕快推了把林惠,将人推着往前走了。 卫薇短暂的惊愕过后,也开始想问题。 林惠被人用刑了? 对他用刑的人,是谁? 王兴民为什么会是抓辛哥哥的主使? 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件事情,是谁?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许婉宁! 卫薇发疯地摇着栏杆:“放我出去,我是卫国公府嫡小姐,放我出去,我要见我哥哥,我要见我娘。” 整个地牢一片死寂,只有腐烂潮湿的气味充斥鼻尖。 卫薇也终于见到了她娘。 万岚是卫国公府的老夫人,想要见自己的女儿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莫浔把人抓了,但是在案件未审理之前,一切都是待定的。 “老夫人,前头就是关押卫小姐的地方了。”莫浔还是很懂的:“她被单独安排在一个牢房里,很安全,而且,一日三餐我也特意叮嘱了狱卒,绝不会让卫小姐受半点委屈。” 万岚咬着牙:“……” 这还不委屈,都被关在这种地方来了。 但是也没有办法,谁让告状的是七王爷呢,事情不查清楚,卫薇也出不去。 “莫大人有心了,这段时间麻烦莫大人了。” “老夫人多礼了,卫小姐身娇肉贵,还是要早些想办法出去才好。”莫浔说。 “莫大人有什么高见吗?” 莫浔摸了把胡须,决定卖卫国公府一个人情:“刘昌明是受害者,若是能够取得刘昌明的谅解,其实卫小姐不用吃这个苦头的。” 万岚:“我倒是也想啊,只是现在刘昌明有七王爷撑腰……” 莫浔笑道:“七王爷是给刘昌明撑腰,只是这撑也不能撑一辈子,是吧?多给点钱,再给些人给刘昌明,照顾他后半辈子,我想,这也是刘昌明需要的,七王爷也不会反对。” 那就是用钱砸了。 先且不说她有没有钱,三个儿子已经让她跟女儿划清界限了啊! 万岚谢过了莫浔,去找卫薇了。 卫薇一看到万岚,就哭了,“你,你救我出去啊。娘,我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啊!” 万岚也是有苦难言:“阿薇,娘知道你不愿意待在这里,只是现在没有办法,是七王爷告的状,你也要先忍耐忍耐啊!” “娘。”卫薇想要去拉万岚,万岚不着痕迹地用一块帕子隔着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卫薇此刻怒火滔天,压根就没想其他的,就跟万岚哭诉。 “娘,是许婉宁,我是被许婉宁害成这个样子的。” 卫薇就把林惠王兴民的事情一说,万岚听后也是火冒三丈。 “一个卑贱的商贾之女,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们勋贵之家,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卫薇哭道:“娘,女儿变成现在这样,都是许婉宁害的,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娘知道,你放心,你且安心地在这里等着,娘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万岚安慰了卫薇几句,外头就有人过来要她赶快离开了。 卫薇拉着万岚的衣服不松手,“娘,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我出去啊!我不想待在这里。” “好好好。”万岚安慰卫薇,“娘一定会想办法的。” 万岚出了牢房之后,桂嬷嬷在外头等着她,就要上前来扶她,被万岚给制止了。 “回家,我要沐浴更衣。” 回到家之后,万岚从头到脚都洗了一遍,从里到外的衣服裤子鞋子全部都一把火烧了,就连后来沐浴的那个桶,也被她让人剁掉了,生火去了。 一直到忙好,万岚就迫不及待地去找了崔云枫。 崔云枫父子两个还被关在院子里。 一开门,一个花盆就砸在了万岚的脚边上。 吓得万岚差点跳起来,定睛一看,是崔庆平那小子丢过来的。 只不过人小力气不大,花盆只砸在了万岚的脚边,这要是力气再大一点,能砸腿上。 崔庆平见是万岚,一溜烟跑了。 “阿桂,快去追。” 桂嬷嬷应下之后,就去追崔庆平了。 万岚则进去找崔云枫。 崔云枫已经能下地了,只是走路一瘸一拐的,再也没办法像个正常人一样跑跑跳跳了。 “云枫啊!”万岚在崔云枫的对面坐下:“你来京都也有不少时日了,你一直住在这里也不是个事。” 崔云枫也不想待在这里,可是天大地大,哪里有他的家:“姨婆,我如今也是无处可去啊。” “姨婆知道,所以姨婆来问问你,你想不想跟许婉宁重归于好?”万岚问。 崔云枫一听,眼睛猛地变亮:“姨婆,你有办法?” ------------ 第274章 手段 崔云枫是真的后悔了。 若是当初,娶了许婉宁,他安心地跟着许婉宁过日子,哪怕日后没了爵位,靠着许家的钱财,崔家也能生活得很好。 可他偏偏,既想要金钱,又想要爱情。 什么都想要,最后两手空,什么都没有。 若是能跟许婉宁重归就好的好,他也就没必要寄人篱下了。 “我有办法让她跟你,不过事成之后,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万岚在崔云枫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许婉宁那贱人,害了她女儿,也别想着安稳地过下半辈子。 崔云枫不停地点头:“姨婆放心,我不会忘记的,是她弄得我家破人亡。你不说,我们和好之后,我也一定会让她生不如死。只是,我跟她闹成这样,我怕她不会答应。” “这怕什么,姨婆教你一招。你日日跪到许家门口去,哀求许婉宁原谅你,向她承认你的错误,都说烈女怕缠郎,你与她又有夫妻之恩,女人都是心软的,只要她一松口,你就有希望。” 就这样? 崔云枫还以为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她恨我恨得要死,我怕是跪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心软。” 万岚笑笑:“单靠你肯定是不行的。你放心,什么都怕比较,只要她找不到比你还要好的,自然就会选你了。” 看万岚这胸有成竹的样子,崔云枫虽然将信将疑,但是姨婆是卫国公府老夫人,肯定有手段,“我都听姨婆的。” 二人话音刚落,桂嬷嬷带着胳膊上的伤来了。 “老夫人,奴婢没用,没抓着崔小公子,他咬了我一口,就跑出去了。”桂嬷嬷一脸的愧疚。 万岚说着没事:“最近你们肯定也憋坏了,从现在开始,这院子就解禁了。” 崔云枫一脸的喜色,“谢谢姨婆。” 屋子里和乐融融,桂嬷嬷直觉自己错过了什么。 她趁着去给万岚拿药的功夫,与许迦说了刚才的事情。 许迦皱眉:“她是不是怀疑你了?” 桂嬷嬷摇摇头:“应该没有。我从来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那为何要避开你?” 桂嬷嬷也想不通啊。 “她去大牢看卫薇,她也让我守在了外头。” 向来所有的事情都要桂嬷嬷去办的万岚,这次却接二连三地避开了她,这让桂嬷嬷很疑惑。 许迦想了想,“你先静观其变,最近也别往外头送消息,切莫让人抓着把柄。” 只有里头的人是安全的,才能保护外头的人。 “好,她这病好要多久?”桂嬷嬷临走之前突然问。 许迦想了想:“再有一个月,应该就可以了。” 桂嬷嬷笑笑:“那就是过年前了,也快,早些回去吧,好好过个年。” 一声谢谢还在嘴里,桂嬷嬷已经端着药走了。 万岚正靠在软塌上,桂嬷嬷将药端了过去,万岚一口喝尽,桂嬷嬷给了她一颗蜜饯。 “老夫人,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不用。”万岚摇摇头:“等会还有事,卫忠会带些人过来。你等会把所有下人都带出院子,别让任何人靠近。” 卫忠是之前国公府的老人了,之前是伺候老国公的,老国公走后,他依然在府里头做事。 只是做的一些种花养鸟的轻活,活最少,可工钱却是所有下人之中最高的。 他也时不时地过来给万岚请安,两个人倒是总有话聊。 很快,卫忠带着一群妇人来了。 个个都低着头,规规矩矩的,也看不出来她们是做什么的。 有十多二十个。 万岚一声令下,桂嬷嬷就将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带了出去,将院门给关上了。 那些小丫鬟不用做事,就在外头笑着闹着。 桂嬷嬷没笑,努力回忆刚才见过的那些妇人的样子。 穿的并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头上的钗环也不名贵,更笑人的是,她们头上都顶了一朵大红花。 四五十岁的老黄瓜了,还戴什么大红花。 走路也是扭腰摆臀,看着也不像什么正经人家的夫人。 “你们看到没?老夫人要给谁说媒啊,把京都有名的花娘子都给叫来了。” 媒婆? 桂嬷嬷恍然大悟。 是啊,这群人,虽然没有那花里胡哨的妆容,可却都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都戴着一朵大红花啊! “岂止是花娘子啊,我还瞧见了梅兰竹菊春夏秋冬几位娘子。还有……” “别数了,全京都的媒婆都来了。” “老夫人要给谁说亲啊,这么兴师动众的。” 桂嬷嬷听着丫鬟们的话,若有所思地看着高墙。 说谋? 万岚避开她,是要做什么! 崔云枫当即就住到了离许婉宁家不远的地方。 那是万岚买的一处宅子,崔云枫收拾了下行李带着两个人就过去了。 至于崔庆平,那孩子他也鲜少管,反正玩累了会回家,到时候再让国公府的人送来就是了。 许婉宁并不知道这些。 卫薇得了花柳病,也算是恶有恶果,无论刘昌明的事情她受到如何的惩治,花柳病于她来说,死亡只是个时间而已。 而且活的越长,她死的越难看。 至于林惠,也讨不到好。 与卫薇通奸,给刘昌明下毒,等待他的,也将会是律法的制裁。 许婉宁特意下厨,梨花院的人一块庆祝。 黄氏送来的熏肉闻着香,吃起来更香。 先用水煮了之后,趁热切成薄薄的一片,放在饭上一蒸,各种各样的配料炒熏肉,一桌子熏肉宴就做好了。 许婉宁特意去拿了两壶梨花醉。 吉祥兴奋地给大家倒满,正待坐下的时候,坐下的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齐刷刷地朝门口看去。 吉祥下意识地看向门口。 就见一袭紫衣正靠在门框上,厨房里矮小的门框遮挡不了他的长身玉立。 裴珩还要略微低着头,斜着腿,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许婉宁:“又做好吃的了?” 许婉宁眉眼弯弯,上前去迎他:“来得正好,还没有开始呢!王夫人送的熏肉做的,你吃吗?” 裴珩眉眼含笑:“吃啊。” 跟在后头的扶松:“……” 前几日,王大人还送了几提熏肉去呢,厨房特意做了几道菜,您不是嫌味儿重,摆您面前都碍着您的眼熏着您的鼻让人给撤了吗? 许婉宁笑眯眯的:“那正好,一块吃吧。” ------------ 第275章 约定 酒过三巡,其他的人就已经吃饱了,先出去了。 厨房只剩下许婉宁和裴珩二人。 屋子里弥漫着柴火的香气,熏肉的味道,以及梨花醉的香味。 可裴珩都闻不到这些。 因着刚才人多,一张桌子坐下八九个人略有些挤,都是凳子挨着凳子。 许婉宁和裴珩也不例外。 一桌子的人,走的就剩下两个,可他们两个没有挪开凳子,还是胳膊碰胳膊肘儿地挤在一起。 裴珩鼻尖只闻得到许婉宁身上的味道。 比梨花醉还要香甜。 昏黄的烛、安静的夜。 美味的酒、香甜的人。 “阿宁……” 裴珩自诩烈酒十杯不倒,梨花醉于他就是水。 可现在都有些微醺、微沉,借着那几乎品不出来的酒味上了头。 许婉宁嗯了一声,给他夹了一筷子熏肉:“怎么了?” “我要出门一趟。”裴珩吃掉肉之后,偏头看许婉宁。 她额前的头发散落在脸颊上,裴珩下意识地就将那一缕头发别到了她的脑后。 “哦,那你注意安全。” 指尖不小心碰触到许婉宁的脸颊和耳垂,让她心砰砰乱跳,看都不敢抬头看裴珩一眼。 裴珩也是犹豫了再犹豫,做了一次又一次的心理建设:“我,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嗯,你说。”许婉宁坐直了身子。 窗外这时传来轻叩窗棱的声响。 那是扶松在提醒他,时间到了,要走了。 裴珩暗自后悔自己刚才拖延了时间。 “阿宁,时辰到了,我要先走了。我想跟你说的话,回来再告诉你。” “好。” 裴珩抬手,鼓足了勇气,在许婉宁的头顶上摸了摸。 许婉宁头都快要低到桌面上去了,可是她没有反对。 裴珩心中泛着喜意。 她没有拒绝他的触碰。 心中欢喜,声音越发宠溺:“阿宁,你等我回来。” “嗯。” 许婉宁声音细若蚊蝇,小得几乎听不见。 可裴珩还是听到了。 他笑着出了门,回到了离园。 很晚了,颜氏还在等他。 “怎么样,说了吗?”颜氏知道儿子今日是去问阿宁意见的,一脸的期待等着裴珩的回答。 裴珩,“……”哪里敢说他害怕紧张,没问出口。 颜氏继续说,一脸期待,“娘真希望,下一次你再出远门,有人送你,等你回家。” 裴珩也很期待。 “娘,今夜太仓促了,等我回来再认真与她说。” 颜氏笑笑,“应该的。是要认真地问。” “娘,我要走了,您多保重身体。” “放心,娘知道。娘也会帮你守着阿宁,等你回来。” “谢谢娘。” 裴珩出了门,在夜色已经浓的像是泼了一团墨的时候,带领几个着玄衣的金麟卫,一路策马西驰,消失在夜色之中。 许婉宁一夜没怎么休息好。 往左边躺,左边出现裴珩的脸,往右边躺,右边也出现裴珩的脸。 躺平了,帐幔顶上出现裴珩的脸…… 都是一副笑意盈盈,我有话要跟你说的样子。 可说什么呢? 不知道,还要等他回来再说。 许婉宁气鼓鼓地坐了起来。 这种被吊足了胃口,却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的滋味,真的难受极了。 “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呀!” 许婉宁靠在软枕上,一张脸时而羞红,时而羞恼。 最后一把拉起被褥,连头发丝都盖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又把被褥拉开,透两口气之后,又拉上…… 循环往复。 外头鸡都开始叫了,许婉宁一丝睡意全无,气得想骂人。 外间里正睡着青杏,哪里知道她家小姐此刻正被另外一个人折磨地连觉都睡不好。 到了第二天早上,青杏见到许婉宁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小姐,你眼底怎么那么青?昨夜没睡好吗?” 许婉宁乜了她一眼。 “昨夜你呼噜声打得可够响的,害我一宿没睡。” 青杏着急了,“小姐,你也喊醒我啊。都是我的不好,您快补下觉,我这就让外头全都安静下来。” 服侍许婉宁睡个回笼觉,红梅端着洗漱盆来了。 青杏一把拉住她:“小姐昨夜一夜没睡,眼睛都青了,现在睡了。” “怎么没睡?”红梅也很担心。 青杏瘪嘴:“都怪我,打呼噜了。姐,我是不是呼噜特别响啊?” 青杏睡觉打呼噜? 不打啊! 可小姐说打那就是打。 红梅说了句违心的话:“是挺响的。” 青杏欲哭无泪。 完了! 许婉宁想累了,就真睡了个好觉。 后来不是她自己醒的,而是被红梅青杏给摇醒的。 “小姐,小姐……” 许婉宁嘟囔了一句:“怎么了?我不饿,让我再睡一会儿。” “小姐,崔云枫跪在许家大门口,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您原谅他。”红梅道。 许婉宁睁开了眼睛,顿时睡意全无,眼神清明。 “谁给他的脸?” “老爷夫人让人劝他走,他都不走,再跪下去,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了。” 许婉宁一咕噜爬了起来。 等她到大门口的时候,还没有开门,就听到崔云枫在外头鬼哭狼嚎的声音。 “阿宁,千错万错是我的错,看在我们夫妻六年的份上,你原谅我吧。” “阿宁,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做了六年的夫妻,我不能没有你啊!” “阿宁,我爱你,我这辈子最爱最爱的人,只有你啊!” “阿宁,你还记得你我成亲的那天晚上吗?你可真美啊,比天上的仙女还要美……” “……” 许禾就在大门口,将外头的事情告诉了许婉宁。 “小姐,他已经跪了一刻钟的时间了,我出去劝了好多回了。他就是不走,说一定要求您原谅。” 许骞和陆氏也来了。 陆氏拉着许婉宁的手:“阿宁,你不要去见他的,让他跪。” “要不要脸。” 许骞气的脸通红:“这个小畜生,许禾,开门,我打死这狗杂种。” 他拿了一根棍子,就要出去揍崔云枫。 许婉宁见状,一把抱住了许骞:“爹,你别去,你要真去打他,咱们就成了没理的了。” “那就让这狗杂种跪外头?” “许叔,你去外头跟他说,让他滚,再不滚的话,直接报官,说他扰民。我相信,王大人一定会管。” 许禾看了眼许骞。 许骞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王兴民肯定会帮着阿宁的。 “许禾,你快开门,去跟那狗杂种说清楚。等官府来人,把他抓进去再蹲几天。” “是。”许禾得了命令,将门打开。 一个头戴大红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放下了手,笑开了花。 “哟,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我还没敲门了,门就开了。喜从天降,许老爷,恭喜恭喜啊!” ------------ 第276章 说媒 “……”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妇人是做什么的。 陆氏不确定,“你是……花娘子?” “许夫人可真好眼光。”花娘子咧嘴直接跨进了门,笑着说道:“我与许夫人没打过照面,却也听说过许夫人贤惠慈善,端庄大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陆氏皮笑肉不笑:“花娘子在京都的名气,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是,我花娘子做媒,整个京都我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经过我手的姻缘,就没一桩不成的。” 花娘子自来熟地挽着陆氏的胳膊:“许夫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今天是来送喜的……” 她的目光扫了扫,最后落在许婉宁的身上。 又热络地过来上下打量许婉宁,“这是许小姐吧?瞧瞧,多水灵多漂亮的一个人啊,我一看就喜欢。” 对于这个突然上门的媒婆,许婉宁很警惕,不着痕迹地拂开花娘子的手,“花娘子有何贵干?” 花娘子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说,“我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给许小姐送门好亲事来的。” 许婉宁脸当即黑了。 花娘子当没看到似的,继续说,“这王大公子今年二十有二,家有良田千顷房屋数栋。 家里的仆人都有上百个,您这一嫁过去啊,就是当家主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啥事都不用管,等着做太太就成的。” “谢谢,不要。”许婉宁黑着脸拒绝,头也不回地走了。 花娘子脸色也不好看。 要知道,花娘子是京都有名的媒婆,多少人等着她做媒,要是惹得她不高兴,嘴碎几句,那阿宁的亲事…… 陆氏再不喜花娘子,也必须哄着她,“花娘子,到屋里坐。” 拒绝也不能一口回绝。 “这王大公子,年纪跟许小姐差不多。又是头婚,他也不嫌弃许小姐成过亲带个儿子,而且人家也说了,一定会把许小姐的儿子当做自己亲儿子一样。” 花娘子这一说,好像这王大公子的条件还不错。 只是,媒婆的话都是听不得的。 许骞就好奇地问了一句:“那个王大公子,全名叫什么?” 花娘子认真地说,“王礼,就是城北那……” 城北的王礼。 许骞脸比锅底还要黑,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王礼?王家那个纨绔子弟?他是没成亲,可谁都知道,京都八家青楼楚馆,哪家没他两个相好的?屋子里没有二十个通房,也有十八个。你竟然给我姑娘说这种人?” 花娘子也站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那怎么说不得?男人有再多女人那也是金贵的。女人就不一样了。许老板,你家女儿没成亲之前就卖身攀高枝,整个京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说你女儿自甘堕落,为嫁入侯门自荐枕席。 名声都臭了,还带着个儿子。人家王公子现在愿意以正妻之礼八抬大轿把你姑娘娶回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许骞,“……” 陆氏,“……” 她这哪里是来说亲的,她是来侮辱许婉宁的。 “许禾,把人轰出去!”陆氏真后悔。 刚才阿宁说没兴趣的时候,就该把人赶走的,平白地听了她一顿胡话,气得陆氏火冒三丈。 要不是顾念着涵养,她一定把这嘴碎的花娘子给撕了。 许禾带着人冲了进来。 花娘子呵呵冷笑:“许老板,许夫人,做人得讲良心,人家王家以礼相待,高价请我来说媒,你们许家却将问往外头轰,讲不讲理?你家闺女以后找夫家不要找我。你家的门,我可是不会再登了。” 花娘子撂下这一句话,扭头就走。 走到外头,看到还跪在外头的崔云枫,讥讽道:“怪不得你们夫妻两口子过不下去,就里头那位的脾气,啧啧,可真不敢恭维。” 崔云枫看了一眼花娘子,又看了一眼许家的大门,深情款款:“我此时此刻才明白我对阿宁的心意,我只求她回心转意。” “没想到还是个痴情种。那许家小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花娘子高调地走了。 她在京都是首屈一指的媒婆,给很多人做过媒。 都说媒人的一张嘴,就是两口子的一辈子。 男方或者女方的隐私,很多媒婆知道。 但凡透露一两句,就能规避很多风险。 所以,花娘子很受人尊重,头一回被人轰出来,花娘子家到处去唱。 说什么许家小姐无礼没规矩,又说许家人嚣张跋扈,她上门给许家小姐说一个没成亲的公子,许家竟然把她给轰了出来。 花娘子拍了拍腿,下了定论:“这许家小姐还拿乔呢,人家头亲,还愿意八抬大轿娶她,她还不乐意,莫不是还指望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又能嫁入侯府吧?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二十多岁了,嫁过人,还带个儿子,还以为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呢,太笑人了。我把话撂这里,她以后要是能嫁个头亲的人当正妻,我脱光衣服在京城跑一圈。” 很快,花娘子的话在京都都传开了。 也传回了许家。 许骞要去杀了花娘子,陆氏将人给拦住了。 许婉宁很冷静,“爹,娘,嘴巴长在她嘴上,让她去说。” “她这是造谣。她那哪里是来说媒的,一来就侮辱我姑娘,有这么说媒的嘛?她就是来找骂的。” 许禾冲了进来,“老爷,夫人,小姐,崔云枫又跪在门口了。” 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吃了早饭就来,到了中饭点就走,吃完了饭又来跪着。 许骞把火气都撒在崔云枫身上,“那个丧门星,他一来就没好事。让他跪远点,不要脏了我门口的砖。” 大门一打开,外头又来了一个头戴大红花的媒婆。 许骞看到媒婆,怒从心头起。 “你又是来给谁说媒的?” “给许家小姐啊。高老爷说对许小姐一见倾心,回去后就茶饭不思,找来我,来给他说亲,让许小姐做他第五房姨太太。” 他娘的,还真的不是正妻。 ------------ 第277章 二选一 京都二十多个媒婆,像是统一了口径似的,全部都登了门。 每一个人,都不是正儿八经地来给许婉宁说亲事的。 媒婆口中的那些人,不是老头子娶继室回去给一群比许婉宁年纪还要大的子女当后娘,就是跟许婉宁年纪相仿的那难得做数不清的第几房姨太太。 反正说亲的对方,每一个都是歪瓜裂枣。 谁会答应? 不仅不会答应,还会将这些媒婆轰出去。 而为了防止那些还没有来得及上门的媒婆进门,许骞派了两个护院在门口守着。 看着有媒婆来了,直接轰走。 都不让这群人开口。 风言风语就此变成狂风骤雨。 许家猖狂,轰赶上门说媒的媒人。 许婉宁嚣张跋扈、心比天高、口出狂言,还妄想带着个儿子攀高枝。 “她那种女人,怪不得前夫要跟她和离啊,就那种性子,啧啧,谁愿意跟她在一起啊!没得教养的东西。” “就是,不过我听说,她那个前夫是挺痴情的,到现在每天都还跪在许家门口求得她原谅呢,她别说原谅了,连见都没见过人家一面。” “太可怜啊!” “这种女人,估计这辈子也嫁不出去。” “那不就要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了?” “反正我是向天赌咒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登许家的门,也不会给许家女说媒。” “……” 许禾小心翼翼地说着外头流传的那些谣言。 许骞一拳头砸在桌案上,手背上血迹殷殷:“可恶,可恶。” 三人成虎。 二十多个媒婆,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阿宁。 他虽然能养阿宁一辈子,可他给的父爱,总和男女之爱不同。 阿宁过了六年守寡的生活,难不成守一辈子的寡嘛! 就算不为了男女之爱,有个男人知冷知热,那也是好的啊! 陆氏抹着眼泪:“这群人是怎么回事,怎么全部都上门来找阿宁,说的又是这样一些人!那种人,就是穷的要死的人家都不会让女儿嫁过去啊!” 这其中但凡里头有一个能听得下去的人,他们也不会怒不可遏地将人给轰出去。 许婉宁现在倒冷静了下来。 崔云枫来得突然,那些媒婆也来得突然。 但是他们几乎是同时来的。 许婉宁有了一个想法:“崔云枫的突然示好,求我复合。他肯定也知道,我是一定不会原谅他的。但是,若有了媒婆说的那些不堪的人家,故意惹怒我们,她们再在外头造谣,说我人品、性格、道德有问题,那以后无人再会与我说亲,我就只有崔云枫这一个选择了。” 这样也就能说得通了。 两个一对比,好像崔云枫还不错! 许骞当下拿了一根棍子要去把崔云枫打死。 “这个畜生,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我去打死他,看他还怎么求!” “爹。” “阿骞。” 母女两个去追许骞停下来,可他走得太快了,许婉宁根本追不上。 一开门,许骞提着棍子冲了出去。 跪在门前哭诉的崔云枫下意识地就想跑,可他想到了什么,并没有动,反倒往前膝行了几步,不停地磕头。 “岳父,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阿宁,求您,让我见一见阿宁……” “你还有脸说。”许骞怒不可遏,手里的棍子直接砸在了崔云枫的身上。 那一棍子力道很大,崔云枫吃疼,但也不是疼地他倒地的,他脑瓜子转的极快,直接趴地上了。 他倒地之后,嘴里还喊着:“岳父,您打,女婿知错了。你打的好。” 油嘴滑舌,王八蛋! 许骞的棍子又落到他身上,一下又一下。 崔云枫吃疼,可等他看到许婉宁时,又露出情深无比的模样:“阿宁,你来了?” “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阿宁,我知道错了。阿宁……” 许骞手里的棍子一下又一下砸在崔云枫的身上,崔云枫被打得凄惨无比,却还是一声高过一声。 “阿宁,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了,我不准你嫁给别人。” “你是我的!” “你还说,我打死你!”许骞火冒三丈,又高高地举起了木棍。 许婉宁拦都拦不住。 “住手!”一声呵斥,马车跟前的一个身影飞快地蹿了过来,一把拖住了许骞举起的木棍。 一辆马车,停在了许家门口。 看标识,是卫国公府的马车。 后头跟着十多二十个全副武装的侍卫,一看就来者不善。 万岚跳下马车,一把抱住崔云枫,“云枫,你这是怎么了?” “姨婆。我没事,我做错了事,被岳父大人打一顿,应该的。”崔云枫努力挤出一抹笑,深情地看着许婉宁:“阿宁,你原谅我,我们重新在一起过日子,好不好?” 他说完,一歪头,人就晕了过去。 万岚火冒三丈:“许骞,这买卖不成还有仁义在呢,云枫好歹当了你六年的女婿,你却能下此狠手。怎么,欺负云枫家里没人了吗?确实,他家人都不在了,我这个姨婆还在呢,他今天受了什么委屈,我都要讨回来。来人啊,把他抓起来,送到顺天府。” 崔云枫这时像是醒了似的,细若蚊蝇地说道:“姨婆,不要为难我岳父大人。他也是为了阿宁。” 万岚又气又急:“你心地这么善良,这是被许家人骑在头上欺负你也不知道恨啊!你这个傻孩子,怎么那么痴情。” “姨婆,我只要阿宁。” 崔云枫一副含情脉脉痴情种的模样,望着许婉宁。 万岚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姨婆就满足你这个心愿。” 她看向许婉宁,先是利诱:“许婉宁,这一切事情皆因你而起,我给你两日时间考虑,你好好想清楚。跟云枫重归于好好好过日子,我卫国公府从今往后就是你许家的依仗。如果你不答应云枫的要求……” 万岚眉目一拧,语气凶狠:“我听说最近有很多媒人来给你提亲,你拒绝云枫,那就在那群人里头挑个人嫁了,断了云枫的念头,不然云枫吃的亏受的伤,我万岚,乃至整个卫国公府,都要找你许家讨回来。我说到做到。你好好考虑清楚,后日上午,我要你的决定。” 万岚带着崔云枫,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走了。 独留下许家人,站在门口被人指指点点。 卫国公府的施压,许家压根就接不住。 等级分明的王朝,皇权压迫一切。而许家又是士农工商中最末等的商人。 想要与卫国公府斗,犹如蚍蜉撼大树。 而万岚此举,正是锚定了许家没有反抗的能力。 让崔云枫一边扮演着深情,另外一边让媒婆上门推荐歪瓜裂枣。 孰好孰坏,摆在你的面前, 你怎么挑? 你没得挑! ------------ 第278章 选择 卫国公府。 卫坤到了万岚的院子。 “国公爷,老夫人她出去了,奴婢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桂嬷嬷说道。 “无妨,你去泡杯茶,我坐在这里等她。”卫坤像是知道万岚去做了什么似得。 桂嬷嬷下去泡茶了。 万岚最近这几日很神秘,自从召见了那几十个媒婆之后,后来的事情,桂嬷嬷就再没听说过。 她想要出去打探下消息,万岚却拦着她,不让她出门。 看卫坤的样子,似乎也知道万岚做什么去了。 桂嬷嬷端着茶,放在了卫坤的桌边:“国公爷,您请喝茶。” 卫坤端起了茶,撩开盖子,只刮着茶沫,并不喝,反倒是看着桂嬷嬷,突然问了一句:“桂嬷嬷,你到卫国公府多少年了?” 桂嬷嬷如临大敌:“回国公爷的话,已经十五年了。” “十五年。你之前不是一直跟在我母亲身边的吧?” “不是,奴婢十五岁那年,被卖到卫国公府,就一直在其他地方打杂,也是因缘际会,老夫人看中了奴婢,将奴婢带在了身边,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那你现在不过才三十岁而已,之前就没想过出府嫁人?” 桂嬷嬷摇头:“老夫人对奴婢如再生父母,奴婢曾发过誓,一辈子跟在老夫人的身边,不嫁人。” “是啊,我母亲是个心地单纯的,肚子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就是有些时候啊,这眼睛也拙,也看不清人,身边养着的是人是鬼都分辨不清。” 桂嬷嬷好险支撑不住,却也硬撑着,“老夫人菩萨心肠,一双慧眼如炬,身边留着的,都是对她忠心耿耿的人。” “但愿是吧。” 卫坤放下茶盏,他一口都没喝,“告诉老夫人,就说事情都办妥了,让她不要忧心。” “是。” 卫坤临走前,深深地看了一眼桂嬷嬷,这才离开。 桂嬷嬷微蹲着,等到人都看不见了,桂嬷嬷一屁股坐在地上。 背后,已经是冷汗津津。 卫坤,是什么意思? …… 许家。 黄氏火急火燎地赶来。 “我刚从广恩寺回来,怎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黄氏并不知道京都里头发生的事情。 前几日,顺天府的莫夫人突然下了帖子,邀请四区的县令夫人一同去广恩寺吃斋饭念佛,其他几个区的夫人都同意了,黄氏要是说不去,显得自己格格不入,就也同意去了。 这一去,就是三日,刚才才回来,一进城门里头,就听说了许家的事情。 黄氏连家都没有回,就先来了。 而更离谱的是,王兴民也不在,归期遥遥。 “怎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我去广恩寺的那天,莫大人带着四区的县令,也去城外体察民情去了。” 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王兴民对许婉宁的态度不一样,所以,他们就把王兴民也给支使出去了。 许婉宁明白了。 万岚这是让许家孤立无援,让许婉宁没得选择。 “我谁都不会选。”许婉宁说。 陆氏抹着眼泪,黄氏在一旁安慰她:“你也不要急,等兴民回来就好了。” 她听兴民说过,裴大人头一天夜里就离开了,不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裴大人怎么舍得让阿宁受委屈。 好巧不巧,怎么所有的事情全部都赶一块了。 怎么看,怎么像是人为。 有些事,确实是人为。 还没有到下学的时间,许庭安和许长安就回来了。 许长安是被扶柏给背回来的,现在已经人事不省。 许庭安被人打的鼻青脸肿,声音都嘶哑了:“他们骂我们,还说安哥儿是狗杂种,不知道是姐姐跟谁生的,我跟安哥儿就去跟他们打架,安哥儿为了保护我,他就搂着我,被那群人给打晕了。” 陆氏哀嚎:“怎么会这样?安哥儿,你醒醒。” 许婉宁心抽抽疼:“快去找大夫。” 半个时辰过后,上了药的许长安才幽幽转醒。 “长安……” 许长安睁开眼睛,看到了围在床边的人,“娘、舅舅。” “安哥儿,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许庭安扑在许长安身上,嚎啕大哭。 要不是他去跟别人打架,安哥儿也不会为了保护他,而被那群人殴打。 许长安说:“你是我舅舅啊,而且你是为了维护我娘才跟人打架的啊。” 这还没有完。 许家的生意被竞争对手恶意攻击,丢失了好几笔重要的单子,失去了好几个客人。 万岚在逼她做选择。 许骞浑不在意:“单子没了就没了,我这么多年,赚够了银子,足够养你们一辈子了。” 可许婉宁不能不在意。 许婉宁已经下定了决心。 “爹、娘,安哥儿就托你们照顾了。” “傻孩子,你这说的什么鬼话。”陆氏抱着许婉宁哭。 “我不做决定,卫国公府是不会放过许家的。”许婉宁说:“她不是让我做两个选择吗?哪个我都不选。” 她悠然一笑,“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去。这样崔云枫和万岚就不会再找我们的麻烦了。” “阿宁,我不准,你不许去。”陆氏拉着许婉宁的手,嚎啕大哭:“你不许去!” 许骞也是一百个不同意:“我也不同意。万岚想毁了你,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陆氏也护着许婉宁:“你爹说的没错,谁都不可以伤害你,娘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着你。” 许婉宁抱陆氏,“娘,爹,崔云枫和万岚要对付的是我,万岚应该也是要给卫薇报仇,她要我跟崔云枫重归于好,就是为了让他今后折磨我,不让我过好日子。 她的目标是我,只要我去当姑子,万岚的气就该消了。爹,娘,庭安和长安要你们照顾,你们不能倒下。” “就没有其他选择了吗?”陆氏哭。 “只剩下明日一日,来不及的。”许婉宁低着头,苦笑中压住心内的悲伤。 黄氏回到县衙之后,就通过密室去了对面的梨园。 自裴珩一走,颜氏就在佛堂里念佛,外头的一切事情她并不知道。 白燕白鹂还拦着黄氏,“夫人在念佛,不想让外人打扰。” 怪不得,怪不得。 外头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夫人都不知道! 黄氏:“你们知道外头发生什么事了吗?再不让我进去,你们督主回来会发疯!” ------------ 第279章 最好 本是等裴珩回来问过阿宁心意再去许家登门的颜氏,乍一听到外头的消息,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手里的念珠被她撕扯,滚落了一地的菩提。 “阿宁她说要出家为尼,裴夫人,现在能救阿宁的,只有您了。”黄氏抹着眼泪说道。 裴珩不在,王兴民也不在,她一介弱女子,根本就不是卫国公府的对手。 如今整个京都,能护住阿宁的,就只有颜氏了。 颜氏到底是当过一品国公夫人的,略一思忖心中就有了主意。 “王夫人,麻烦你帮忙搭一把手……” 为了防止许家人偷偷送走许婉宁,万岚特意派人守在许家门口。 一律不准人进出。 可天上的飞鸟,没人能拦住。 一大清早,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出了许家高高的院墙。 扶柏望着那飞走的鸽子,“好鸽子好鸽子,你可一定要找着督主啊。” 鸽子飞走,外头看门的护院不知道,人进许家,他们也不知道。 白燕白鹂趁着黑夜,带着颜氏从后门翻进了许家。 许骞和陆氏还在唉声叹气。 他们根本睡不着。 明日就是最后的期限,他们出不去,也根本不知道找谁帮忙。 之前有些往来的官员,一听说是卫国公府刁难,立马就关门,连门都不曾让许骞进。 还让人说,卫老夫人做媒,是天大的好事,让他们欢欢喜喜地接受。 接受个屁。 今日更是连门都没办法出了。 “难道就看到阿宁绞了头发当姑子吗?”陆氏哭得不能自已:“她怎么那么命苦啊!” 真是没有天理了啊! 皇权压死人啊! 他们还没办法反抗。 许骞无比地痛恨自己。 当时只想赚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却没有想到,钱再多,也根本保护不了自己的家人。 “若是阿宁真的要绞了头发……”陆氏抱着许骞,“阿骞,你就好好照顾两个哥儿,我陪着阿宁一块当尼姑去!” “阿芙……” 夫妻两个抱头痛哭。 哭了一天了,泪水都哭干了。 直到外头,白雀白鸽敲门:“老爷,夫人,裴夫人来了。” 裴夫人? 哪个裴夫人? 等见到人的时候,陆氏认出她了:“我认识你,之前我们在广恩寺见过。” 颜氏自报家门:“许老爷,许夫人,我是裴珩的母亲。深夜前来叨扰乃是迫不得已,我来,是为了阿宁。” 陆氏许骞疑惑地看着颜氏。 颜氏继续说道,“本来,这应该是珩儿先问过阿宁的……” 许骞和陆氏对视一眼,震惊不已。 半个时辰之后,颜氏带着白燕白鹂离开。 陆氏送人到门口的时候,正看到白鸽白雀和白燕白鹂有说有笑,亲亲热热的,像是许久未曾见过的姐妹。 白燕白鹂带着颜氏离开。 陆氏还未从颜氏说的话中回过神来,又问白鸽白雀:“你们是裴大都督的人?” 白鸽白雀点点头:“是。” “你们怎么过来的?” 白鸽与白雀对视一眼,实话实说。 “小姐有一日说担心夫人您的身体。” “督主就送奴婢过来了,奴婢擅医……” “奴婢擅毒……” 陆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又想起一个人:“那扶柏呢?” 那个一人单挑府里头二十多个护院的侍从。 “他是督主的贴身侍从,从不对外露面,是上次小姐办小公子户籍时被人欺负,督主就派扶柏到小姐身边保护小姐。” 怪不得,她就奇怪,阿宁什么时候身边多了这么多身手不凡的下人。 陈望她之前就觉得武艺高强,可在扶柏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是裴大都督的人,就解释得通了。 回到屋子里,许骞正在等她。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就已然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阿骞,你觉得如何?” 许骞叹了一口气:“这是最好的选择了。安哥儿也喜欢这个奶奶……” 陆氏坐下,抹着眼泪:“我也觉得这是最好的了,就是咱们阿宁,怎么就这么命苦,第一个嫁的崔云枫,让她守六年的活寡。这个……怕是又要让她守下半辈子的活寡。” 许骞抱着陆氏:“但是他有护着阿宁的本事,爱阿宁的那一颗心。裴珩不能生育,会把安哥儿当亲生的一样看待。作为父亲,知道裴珩有这个本事这个能力保护阿宁一辈子,我觉得,行!” “是啊,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可就是不知道阿宁对他的心意……” 没人知道,此刻黑夜中,一匹雪驹,在黑夜中狂奔。 许婉宁根本没睡。 她望着那一颗夜明珠出神。 裴珩送她的夜明珠,正透着莹莹的白光,映照在她的眼中。 “我也不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但是,我可能再也不会知道了。” “谁说的?” 许婉宁抬头。 裴珩正站在窗外,看着她笑。 他一身风尘仆仆,接到消息扔下一切为她飞奔而来。 谁都不能欺负她。 …… 翌日。 一顶轿子就晃晃悠悠地,停在了许家门口。 卫家护院要赶他们走,轿帘子打开,一个打扮得满脸通红,头顶一朵大红花,一副媒婆标配的人走了出来。 “怎么滴?媒婆也拦啊?老夫人不是说了,让许家小姐自己选择嘛?” 卫家侍卫见状,就没拦着。 放那媒婆过去了。 媒婆得意地正了正头上的那朵大红花,上了台阶,高调地敲响了许家的大门。 许家的大门拉开了一条门缝。 里头的门房见是媒婆“啪”的就要把大门关上。 媒婆眼疾手快,用脚抵住门。 叫嚷道:“我说你这许家人真是搞笑,我来给你家大小姐做媒的,你关门做什么?” 瞧瞧,又来一个媒婆! 周围的邻居听见了,也都过来看热闹,“你不用来了,这几天来了那么多媒婆。人家不会同意的。” “不同意我也要说啊,说不定我说的这个,人家就同意了呢!”那媒婆摆弄了下头顶上的那朵大红花,笑着说道:“卫国公府老夫人不是说了嘛,让许大小姐要么跟前夫重归于好,要么就选说媒的。我这个她也能选择嘛!” 媒婆冲里头高声喊道:“许老爷、许夫人,我这有一个人选,许小姐有没有兴趣?” “人家男方年纪就比你大一点点,长得还行,就是身子骨不行。但是对方说了,不用你生孩子。” “男方婆婆也通情达理,说一定会把你生的儿子当自己亲生孙子一样看待。你觉得咋样啊?” “……” 咋样? 周围的人听懂了。 这媒婆可真黑心啊。 这是给许婉宁介绍了个什么对象啊。 伤了身子,不用生孩子…… 那意思不就是说,男方不能人道。 这许婉宁嫁过去不就是守活寡嘛! “你这说的媒也太磕碜人了,人家许小姐好歹也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有人替许婉宁抱怨:“你说的这人不能人道,你不是把人家姑娘往火坑里推嘛!” ------------ 第280章 我心悦你 “这还不够好?” 媒婆白了那人一眼:“我这已经算好的了,我这男方人家没娶妻,年纪又相仿,不比之前媒婆给她说的年纪都能给她当爷爷的男人好? 年纪能当她爷爷的能人道?还有,给她说那个家里头通房都几十个的男人当正妻,那就能人道了?给你要不要?不嫌脏啊!” 虽然天气尚早,可有人来闹事,来看热闹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听了这个媒婆的话,嘀嘀咕咕的,大家都交头接耳,若有所思。 若这个媒婆说的是真的话,那之前那些媒婆说的男方,不被人家许家打出来才怪呢! “啪啪啪……开门啊,许老爷,许夫人……”媒婆又在哐哐哐地砸门了。 卫国公府的车马,也在此刻,到了许家大门口。 万岚看到了那个媒婆,“怎么又来了个媒婆?说的是谁?” 要是个好的选择,万岚让人直接给叉出去! 卫家护院说:“她说的是一个身子受过伤,不能人道的男人。” 那还不错! “哼。”万岚冷笑:“那就看许婉宁选谁。” 马车后头还跟着十抬箱子。 那是给许婉宁的彩礼。 崔云枫今日是一身大红色的喜衣,打扮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只是下马车走路的时候,腿有点跛。 许家大门打开,许骞陆氏带着许婉宁出来了。 万岚看向许婉宁,笑着问她,“阿宁,你考虑得如何了?” 阿宁? 叫得可真亲热。 崔云枫一撩衣袍跪在了许骞和陆氏面前,先磕了三个头:“岳父、岳母,之前都是云枫的错,云枫已经知错了,一夜夫妻百夜恩,阿宁,看在我们做了六年夫妻的份上,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求你,再重新嫁给我吧。” 许婉宁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崔云枫,“我不会原谅你,也不会与你复合。你死了这条心吧!” “不复合?”万岚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那行,那些媒婆给你的人选,你挑一个。本夫人现在就给你定下这门亲事。” “若是我一个都不挑呢?”许婉宁冷笑着。 万岚指着许骞说:“那他当街行凶打伤云枫这事儿,我可要追究到底了。来人啊,将许骞捆起来,送到官府。” 许婉宁拦在许骞面前,拿出自己藏在身上的剪刀:“卫老夫人,我就此落发为尼,你能不能放过我爹?” “好。”万岚起身,“你现在就绞了头发,我现在就送你尼姑庵。” 许婉宁挽起头发,一剪刀就要下去,被媒婆给抢走了剪刀,啧啧啧,“这么好看的头发,绞了多可惜啊。” “先别绞。” “许姑娘,我说的这个男方挺好的,你挑我这个呗。” “男方虽然不能人道,但是会把你的儿子当儿子一样看待,婆母也是个好说话的。你不吃亏啊!” 许婉宁听了这话,心像是被人剜了似的痛! 她努力抬头,忍住眼泪不流出来。 裴珩被说得如此不堪。 万岚还在旁边起哄,“许婉宁,这种废物你要不要?” 许骞忍着泪:“阿宁,你就嫁这个吧。” 陆氏也哭:“是啊,阿宁,你嫁这个,以后就嫁在京都,逢年过节也能见上一面,爹娘也能时常看到你,你若是去了尼姑庵,爹娘想见你一面,都难啊!” 许婉宁想了许久,万般无奈下,只得点头:“爹娘,我嫁。” 万岚呵呵冷笑,再一次问许婉宁:“许婉宁,你想好了吗?你宁愿嫁一个不举的废物,也不肯嫁云枫?” “多谢卫老夫人厚爱,我已经决定了。”许婉宁再次说道。 “行!”万岚笑笑:“那这门亲事,我定下了。” 万岚冲着媒婆一笑:“别忘记了,要男方上门迎娶啊!” “老夫人放心,男方一定风风光光地把许姑娘娶进家门!”媒婆回之大大的笑,“我这就去告诉男方,让男方准备。” 万岚也不怕许婉宁反悔,这么多人都听到了呢。 “什么时候成亲,本夫人一定给你们送一份礼!” 崔云枫跟着万岚走了,临走前,嘲讽地看着许婉宁:“阿宁,你真的挺适合去当尼姑的。憋了六年,你还没憋够吗?还想继续憋下去?” 许婉宁反问他:“怎么,你确定你能让我不憋下去?” “当然。我说过我会好好跟你过日子,我们以后做一对正常的夫妻。” “谢谢,我不需要。”许婉宁转头就走,回头又看看崔云枫:“从燕城来回来这么久?你就没碰过女人?” 崔云枫以为她是在说自己贞洁:“那当然,我一直为你守身如玉,你现在还可以反悔。” 许婉宁抿唇一笑:“你脸皮还是那么厚,能不能行,你先试试呗!” 这是在拐着弯儿的骂他不行嘛? 崔云枫气急:“你……” 许家的大门已经被阖上了。 媒婆一把扯掉头上的大红花,抹掉脸上花花绿绿的装扮,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王兴民的夫人黄氏。 “王夫人,委屈您了。”陆氏拉着黄氏的手,愧疚地说道。 “这算什么。”黄氏摆摆手,一副我心甘情愿我乐意的样子:“这万岚好手段,京都二十三个媒婆全部被她收买了。还真的找不到个媒婆跑这趟,想着我还没当过媒婆呢,可巧了,让我过了一回瘾。” 要是这门亲事成了,她还是许婉宁和裴珩的媒人呢! 黄氏一口一个不能人道,万岚一口一个废物,不会怀疑,这个废物是不是她看中的废物。 许婉宁攥着帕子,眼睛湿润。 “他受委屈了。” 昨夜裴珩来寻她,问她一句话。 “阿宁,我心悦你,想娶你为妻,你可同意?” 同意吗? 许婉宁当时回他,“同意。” 裴珩摸了摸她的头,眉眼盛满了万千星辰和爱意,笑着对她说,“那你安心待嫁,等我回来,我风风光光地娶你为妻。” 他又趁着夜色,飞奔回去。 来回几百里,只是问一句那天他打算回来再问的话。 黄氏说,“阿宁,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裴大都督,他这么做,都是心甘情愿的。” 许婉宁嗯了一声,“我也是,心甘情愿嫁他的。” 那么好的一个人,她怎么会不同意。 ------------ 第281章 原谅 许婉宁要嫁给一个不能人道的男人的事情很快就在京都传开了。 之前那些给许婉宁做媒的欢聚一堂。 “什么?她要嫁个废物?”花娘子捂嘴笑得乐开了花:“还不如嫁给王公子呢,好歹王公子能让她体会当女人的快乐。她这嫁过去,不就是当个活寡妇嘛!” “人各有命。” “是哪个人说的?卫老夫人可说了,说成了,就是五百两喜钱。谁说成的啊?可得把这个钱拿出来请大家伙吃个饭啊。” 众多媒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做声。 “兴许没来吧。” 确实是有媒婆没有来。 “那算了,下次再说。”花娘子话音刚落。 有个媒婆说了一句其他的,“花姐姐,你上次当着那么多人面说,许婉宁要是能当正妻,你就……” “哈哈,你还当真啊!”花娘子嗤笑:“她就算给人当了正妻又如何?一个不举的废物,还敢真要我脱光衣服跑一圈不成?还有卫老夫人护着我呢。” 那倒是。 就是一个不举的废物,这次能被她们拉出来说媒,肯定也是身份不咋地的。 因为卫老夫人上次找她们去,要她们说的人家,都是乱七八糟的,顶多家里有点子钱的,这个不举的废物,估计也不例外。 大家都笑了。 许婉宁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万岚还盯着许家要把婚事尽快办下来。 时间要快,可颜氏却说,所有的流程,一个都不能少。 黄氏现在光明正大地成了许婉宁和裴珩的媒人。 每日出入许家,身边总带着一位戴着帷帽的老夫人。 县衙的人见了总是要问一句:“夫人,您带着老夫人又要去许家啊?” “是啊,人家要成亲了,我又没有接过儿媳妇,总得请老夫人去帮忙参谋参谋,可别怠慢了人家许姑娘。” 黄氏二人欢欢喜喜地走了。 等人都走出了大门。 一群人又交头接耳了。 “瞧瞧,瞧王夫人多开心多乐呵啊。” “许姑娘不用嫁过来跟她抢男人,你说人家高兴不高兴!” “也不知道王大人回来之后,知道自己心爱的姑娘要嫁给一个不举的废物,心里作何感想。” “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 真真是可惜哦。 两家庚帖一交换,去找大师合了个八字,是天作之合,大师又给算了个黄道吉日,就在半个月之后。 可真是够快的。 万岚就是要他们快。 因为卫薇就想要看许婉宁嫁给一个不举的废物,看着她一辈子活在水深火热里头。 事情办妥之后,万岚就去了大牢看卫薇。看到了她,却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卫薇的脖颈上、手臂上,已经开始有红痕了。 “阿薇,娘答应你的事情,娘已经做到了。娘让许婉宁嫁给了一个不能人道的废物。半个月他们就要成亲,你且看着,她这辈子都不会好过的。” 卫薇阴仄仄地笑:“娘,她大婚之夜,嫁给一个不举的废物,漫漫长夜,她会不会寂寞啊?” “阿薇,你还想做什么?” “我要让全京都的人都看到,许婉宁她受不了寂寞,在大婚之夜,背着新郎官,找了几个乞丐当她的新郎,一夜欢好。” 她皱皱眉头,突然又说:“不行,一定要找带病的,我染上病了,我也不让她好过。我也要她病。” 要不是许婉宁关住林惠,她就不会得病了。 都是许婉宁害的,都是她害的。 “娘,你带我出去吧,我要是完不成这个心愿,我会死不瞑目的。”卫薇拉着万岚的手,哀求道:“娘,我要死,也想死在外头。” 卫薇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万岚看得心疼。 好歹是她的女儿,万岚只得同意。 得了花柳病,又能活几年呢? “好,不过你不能回家,你就住在娘的宅子里吧,娘会给你请大夫,你好好在里头养病。” “谢谢娘。” 万岚出了大牢之后,就想着如何让刘昌明撤案。 无非就是钱铺路了。 万岚将卫薇名下的房产和银票,一归整,又把隔壁卫辛的房子给卖了,最后凑了七八千两,再加上她自己存的一点子私房钱,凑了凑,一共一万两。 就去找了七王爷和刘昌明。 刘昌明如今就住在七王爷的府邸,日子虽然过得好,但是也是寄人篱下。 万岚将自己的来意一说,刘昌明沉默不语。 七王爷倒是义愤填膺:“卫薇害的昌明兄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就想花钱了事,没门。” 万岚又拿出一张房契和地契:“我在三百里之外的凉州有一套小宅子,刘公子要是不嫌弃的话,这套小宅子也送给你了。” 有钱、有房子。 “我厚着脸皮再喊你一句女婿,是阿薇对不起你,我也有责任,没教养好孩子。可过去的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如何过好以后啊。” 万岚劝说道:“你有一万两银子,又有一处宅子,后半辈子,你可以活得很好,说不定去了凉州,还可以娶一个媳妇,生儿育女,你后半辈子,有妻有子,衣食无忧。” 她说得很中肯。 “阿薇现在得了花柳病,这病你也知道,活不了几年了,一夜夫妻百夜恩,就当给她一条好走的死路吧。这罪判了,她是死在大牢里,你放过她,她也是死在外头。都是一个死,没有选择的。” 万岚说得悲怆,到最后竟然抹起了眼泪。 卫薇是她的女儿,女儿得了花柳病,活不了几年了,当娘的,心情哪里能舒坦! 也是够可怜的。 刘昌明叹了一口气:“好,我答应你。我不告她了。” “好,我只要你不告阿薇就成,其他的那两个,他们该怎么判就怎么判,砍头也好,坐牢也罢,总能让你消点气。” 万岚擦了把眼泪,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刘昌明看向七王爷。 梁贺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 “何梁……”刘昌明现在叫了七王爷当年读书的时候的名字。 梁贺肚子里的火也就消了,“昌明兄,你要是缺这一万两银子,你跟我说,我可以给你。我家这房子这么大,你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卫薇把你害成现在这副样子,你还要原谅她?要是我是你,我要让她死在大牢里。” 虽然都是死。 可死在大牢里和死在外头不一样。 “确实是不一样的,可是何梁……”刘昌明握住了梁贺的手,“我还有五十多岁的父母,这么多年,为了我的事情,整日以泪洗面,身体每况愈下,他们接下来的日子不多了。我只想忘记过去的恩恩怨怨,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每个人都会选择不同的路。 而刘昌明,只是想选择一条不那么痛苦的路。 卫薇都是一个死,只是一个死在里头,一个死在外头。她死的地方,刘昌明得到的却不一样。 他原谅卫薇,他就有钱有宅子。 在凉州,不会生活得太差。 他已经这样了,身无分文,也没有活命的本事,他也想活下去。 还有垂垂老矣的父母,他要让他们安享晚年。 “我不可能永远麻烦你,为了我那仅存的一点点尊严,你就让我自己做主吧。” “……” “何梁,送我去凉州吧。我想带着我爹娘一块去凉州,就在那里,过一辈子。” 梁贺动容,拍了拍刘昌明的肩膀:“既然你这么想,好,我送你去。若是以后有任何事情,写信给我,我永远站在你身后,永远是那个没钱吃饭只能跟在你后头蹭饭吃的何梁。” “好。” 万岚低三下四地离开了七王爷府。 上了马车之后,万岚就跟变了张脸似的。 刚才的委屈消失不见,一副阴仄仄要吃人的模样。 “卫忠,你去办件事。” “老夫人请说……” ------------ 第282章 场子 刘昌明撤案,卫薇被放的事情也传到了许婉宁的耳中。 “她被安置在城西的一处宅子里,万岚请了个大夫替她看病,珍珠也派了过去,也派了两个护院保护她。” 许婉宁最近在忙着给自己绣盖头。 嫁衣她没那个本事,陆氏直接请了铺子里头最优秀的绣娘赶工,也根本用不上许婉宁,她只需要安心等着裴珩回来,安心待嫁就行了。 许婉宁放下针线:“让珍珠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一有异样,立刻报给我。” “是。”陈望领命去了。 许婉宁不放心卫薇。 卫薇这个人,吃了这么大的亏,万岚只是逼迫自己嫁人。那么卫薇,她的手段只会更肮脏。 许婉宁也不怕。 一个得了花柳病的人,再蹦跶,她也蹦不出花来,慢慢熬死她。 王兴民也回到了京都,一回来就听说了许婉宁被万岚逼嫁的事情。 他突然看向莫浔,眼神莫名。 莫浔被他眼神看得心里毛毛,“王大人为何如此看着我?” “莫大人可真的会挑时候,竟然挑在这个时候出城体察民情。莫夫人也是如此,也挑同一时间去广恩寺礼佛。” 太巧合了。 莫浔前脚带他们出去,莫夫人后脚就带他们的夫人出去。 许婉宁在京都被万岚刁难,找不到裴珩,找不到王兴民,孤立无援,水深火热。 王兴民看了莫浔一眼,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莫浔被盯得莫名其妙:“他这是何意?” 出去体察民情又不是他说要去就去的,这也是上头的意思。 留在京都的官员心领神会地笑:“大人,王大人这是生气了。” “他生什么气?”莫浔一脸的莫名,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这事儿您是有所不知,您不在京都的日子,王大人看中的那个许家小姐,被卫老夫人逼嫁了。” 莫浔一副没听懂的惊愕模样:“你,你说啥?” “王大人喜欢的许婉宁被卫老夫人逼嫁了。” 卫老夫人,卫国公府…… 莫浔这才恍然明白,卫国公为何突然授意他带着四区的县令去体察民情。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许婉宁。 “那许婉宁要嫁给谁?” “唉,可惜了。是一个不举的废物。已经交换了庚帖,就连日子都定下来了,就定在十一月十六。王大人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哦。” 确实没几天了。 莫浔直摇头。 他也没有办法,他也是听命行事。 王兴民飞奔回来家,找黄氏了解情况。 “放心,放心,是跟裴大都督。日子都定下了,就在十六。没几天了,你就等着喝喜酒吧。” 王兴民放心了。 “那就好。”王兴民后怕地拍拍胸脯:“我说我离开京都之后,还觉得奇怪呢,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城外体察民情,还一去就这么多天。你们也是,又不是初一十五的,干嘛要带着你去广恩寺礼佛,原来猫腻在这里。” 就等着他们全部都走了,没人护着许婉宁! 故意让那些媒婆上门让许婉宁难堪呢! 黄氏问:“你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授意莫浔带你们离开的?” “我猜那人还是卫国公卫坤。只有他,才能让莫浔夫妇听话。”王兴民冷笑一声:“也别藏着掖着了,等大都督回来,全部禀告给大都督。” 黄氏犹豫:“可这也只是咱们的猜测。” “怕什么。咱们都这样想了,大都督难道不会这么想?我这回没保护好许小姐,怎么的也得给许小姐找回点场子,也不能凭白让许小姐受这么多的委屈。” “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王兴民冷笑:“这城南区好像就有七八个媒婆,既然她们都有份参与,哪一个都别想独善其身。” 黄氏:“悠着点,别弄出人命。” “放心,大都督和许小姐马上大婚,我知道分寸。” 王兴民背后有裴珩撑腰,他想要什么东西,金麟卫暗卫也很快会给他找到。 城南区的那七八个媒婆,做了这么多年的媒婆,收了那么多的喜钱,做的每一桩亲事,又怎么会都是干干净净的呢。 进了十一月之后,已经是冬天,天气也越发的冷了。 一大清早的,有早起的人穿着厚重的棉衣躲在摊子支起的遮风的棚子里,吃着早点,聊着京都里的八卦。 无一例外,许婉宁依然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说资。 “再有钱又怎么样?照样反抗不了有权有势的人,人家就是动动手指头,就是个掏粪的,也能按着你的头嫁。” “哎哎哎,别歧视掏粪的啊!我就是个掏粪的,可我是个正常人。我能人道。许小姐嫁给我,我绝对能让她快活。唉,就是我没钱去请媒婆帮我说亲,不然的话,说不定许小姐能选我。” “真的哦,那不举的废物哪里比得上掏粪的。” 外头的天也渐渐地亮了,吃过了早饭,身上也暖和了,大家走出棚子,要各自去干活了,这时,不远处突然跑来一个女人。 应该说是一个披头散发,披着不知道是件什么衣裳的女人,大冬天里头光着脚光着腿朝他们跑来。 她边跑边往后头看,像是后头有人在追她似的。 那女人跑到了跟前,见有四五个大男人,眼前一亮,扑通一声给跪下了。 “大哥们,行行好,救命,救命啊!” ------------ 第283章 拐卖 “救命啊!” 说完,那个女人就晕了过去。 其他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忙奔过去看那女人。 凑近一点,就看到那女人全身上下都是伤。 “天呐,她是什么人?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啊?” “……” “先别管那么多了,她肯定是遇到危险了,咱们赶快。” “送去哪里?” “能去哪里,送去县衙啊,不然就让她躺这里等坏人来抓她回去嘛!” 几个人连忙手忙脚乱地将人送到了城南区的县衙。 一大清早的,县衙的鸣冤鼓就被敲得震天响。 “咚咚咚……” 城南区县衙的大门打开,一群捕快列队跑了出来。 两刻钟之后,城南区县衙直奔梅娘子处,将尚在睡梦中的梅娘子给抓走了。 现场好一阵轰动。 因为官府抓人的速度太快了,好些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连梅娘子,也是睡眼惺忪,披头散发,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 “我做错什么了?你们抓我干什么?我犯什么法了?”梅娘子叫嚣着。 苏毅带队来抓的人,冷笑出声:“你还不知道?尚家的儿媳妇,是你说的媒吧?” 梅娘子惊惧地望着苏毅:“尚,尚家的?” “看来你知道啊,那走吧。” 梅娘子再无刚才嚣张的气焰,灰溜溜地跟着苏毅走了。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最离谱的还在后头,两刻钟过后,城南区县衙的大门再次打开,这次全县衙的捕快全部出动,四个一组,全副武装冲了出去。 有好事的跟在后头去看热闹。 捕快见了,也不赶他们,反倒是欢迎他们加入似的。 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还帮着充当起了捕快的帮手。 人多气焰高嘛! “老徐头,你媳妇呢?”捕快先到的一家是城南的一处贫苦人家。 住的屋子是两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老徐头四十多岁了,因着又穷又丑又矮,根本就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此刻老徐头咧开一嘴黄牙笑:“大人,我家家徒四壁,哪里有姑娘愿意嫁给我啊,我没媳妇,大家伙都知道的。” 确实,周围的街坊邻居都知道,他没媳妇! “是嘛?梅娘子可不是这么说的。三个月前,她给你说了一个媳妇,那媳妇不是本地人,是从外地来的。你花了五十两银子买的。是吧?” 徐老头震惊得不行:“她,她不是说不说嘛!” “官府问话,她能不说嘛?不只是说了你家,其他几家跟你一批买媳妇的全部都说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出那姑娘的下落,免得先去官府受一顿皮肉苦。” 老徐头叹了一口气,指了指一处柴房里:“就在这屋子里的地窖里。” “还等什么,带路。” 老徐头将人给带到了柴房,将一处柴房挪开,露出了一块木板,将木板掀开之后,可容纳一个人进出的洞口出现了。 “她就在里头。”老徐头指了指下面。 捕快们对视一眼,下去了两个人。 帮着捕快镇场子的看热闹的人见状,好奇心作祟,也跟在后头。 在上面的两个捕快也没有拦着,让他们下去了。 下去之后,这两个人就有些后悔了。 这地窖怎么这么臭啊! 一股粪水的馊臭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作呕。 “这里头做什么的?怎么这么臭啊!”两个看热闹的人嘀嘀咕咕,等适应了地窖里的臭味之后,顺着捕快的视线看去,顿时惊呆了。 只见地窖的一个角落里,正坐着一个衣不蔽体、披头散发,脖子上戴着一根铁链,将她锁在方寸之地里。 此刻正惊惧地望着他们,嘴里嗷呜嗷呜地说着什么,也听不清楚。 她的身边,是一个粪水桶,里头是她的排泄物,也正是臭味的来源。 “还真的有个女人……” 老徐头被捕快抓了起来,关在地窖里的疯女人也被解救了出来。 除了老徐头家里,还有其他几队,也差不多都是类似的情况。 解决出来的这些女人,有些是原本就疯的,有些则是后来受不了这些非人的折磨,被人给逼疯了的。 梅娘子知道自己供出这么多人,罪肯定不轻,为了立功,她又说出了相熟的几个媒婆做的勾当。 王兴民让人,逐字逐句记录下来。 说到一个人,就去抓一个人。 不是城南县衙的,王兴民就先放在一旁。 一天的功夫,城南区的七八个媒婆,全部都被他给抓到县衙里头来了。 加上被解救出来的女子,县衙大牢里头都关得满当当的。 他自己辖区里的媒婆抓完了,又拿着这群媒婆供认出来的其他辖区的名单去找了莫浔。 莫浔手捧着那密密麻麻的一长串名字,头皮都发麻。 “兴,兴民啊,这么多人,你,你是怎么拿到的。” “莫大人,这一切,还要从今早几个掏粪扫街的人解救了一个女子说起,那个女子,将她被拐卖,之后又被卖到一户人家当儿媳妇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莫大人,拐卖妇女可是大罪,这里头不少的媒婆披着媒婆的外衣专门做拐卖妇女的勾当,咱们这是在解救苍生啊!” 莫浔呵呵笑:“是啊,是解救苍生。” 莫浔后来也打听清楚了。 他们走后,全京都的二十三个媒婆全部都上门给许婉宁说媒,许家人都不满意,她们就在外头说许小姐德行有亏,还妄想攀高枝。最后被逼得没办法,许小姐都要绞了头发做姑子,最后才选择了一个不能人道的废物。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可是这事情已经发生了。”莫浔将名单阖上,宽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兴民老弟,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嘛!想开一点,天下好女人多的是。” 王兴民:“……” 他看了莫浔好几眼,听懂了莫浔的意思,他没有辩解,只说:“莫大人,名单下官已经交给您了,至于您怎么处置,那就是您的事了。还希望莫大人为天下苍生着想,多解救一个人,就多解救一个家庭,还有,不把这些拐卖妇女的恶人绳之以法,谁还相信我们大越的官员,相信我们大越的律法!” 就连官府都保护不了老百姓,那无权无势的老百姓,靠谁来保护? ------------ 第284章 解救 莫浔也被王兴民的这句话给感染了。 他当初入仕的初衷,不也是为了要替黎民百姓说话嘛! “好,你放心,这事情,我一定会追问到底。就算是,我替你赔礼道歉了。” 为了许婉宁的事情道歉。 王兴民也不解释,拱拱手,走了。 莫浔也确实不知情,也是被卫坤指使的,王兴民就算要怪,也怪不到莫浔的头上。 很快,其他三区也都得到了莫浔下的令,将名单上的媒婆全部都捉拿归纳,凡是涉及拐卖妇女的,也全部都将女子给解救了出来。 因为都发生在自己的身边,看到官府来抓人,周围的邻居就全部都挤过去看。 看到那些被卖来的女子就生活在自己隔壁,可她们的生活却水深火热,有些心软的人直接给看哭了。 太可怜了。 这群女人,过的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啊! “我真的没想到,咱们周围竟然有那么多被拐卖来的媳妇的。太惨了。” “老牟子家的儿媳妇,就是被拐来的。我就说嘛,怎么总是能听到有姑娘在惨叫,我还问老牟子呢,他还说我耳朵不好,听错了,原来是买来的媳妇,怕人跑了把人关地窖里头啊!” “听说救出来的时候,连身衣裳都没有呢。” “她还好啊。老徐头买的那个媳妇儿,那姑娘是个疯癫的,老徐头怕她太吵惹人怀疑,他自己个把那姑娘的舌头给剪掉了一半。” “造孽啊。” “还有老孙家的,他家不是两个儿子,又穷又懒,没人愿意嫁过去吗?他就花了几十两银子买了一个姑娘,给他两个儿子当儿媳妇。” “两兄弟共一个儿媳妇?” “那还好了。听说那老孙头扒灰,趁着两个儿子不在家,也去欺负人家姑娘。现在那姑娘怀孕了,孩子爹是谁都不知道。姑娘也直接疯了。” “天呐,那老孙头一家子要天打雷劈哦。” “这么多可怜的姑娘,没拐来之前估计也是人爹娘手心里头的宝贝啊,就这么被人给糟蹋了。作孽哦。那些媒婆,真是畜生啊,枉我之前还觉得她们都是好心人啊!没想到这种肮脏的活也做啊。这不是把人家姑娘往火坑里推嘛!” “这个来钱快啊。做一个媒,喜钱才几十两银子,没钱的就一两银子打发了。可做这个媒,听说好姑娘一个就要好几百两,差一点的也要五十两银子,这个来钱多快啊!” “天呐,昧着良心赚这种钱哦。真该死!” “好像这媒婆犯事的事情,先是从城南那边传来,王大人铁血手腕,一下子就把这些媒婆的事儿给翻了个底朝天。” “那些媒婆合起伙来欺负许小姐,王大人一回来不得替她讨个公道啊,就是可惜了,本来嫁给王大人当个小妾都挺好的,好歹王大人喜欢她。现在却要嫁给一个不能人道的废物,王大人估计很难过啊!” 王兴民可一点都不难过,反倒觉得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要不是这事儿,还不知道他们两个这层窗户纸要什么时候捅破呢! 现在好了,省去了那些环节,直接拜堂成亲了。 这些个给许婉宁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媒婆,是他辖区里的,犯事的都被他关起来了,没犯事的,被这事儿吓得也是噤若寒蝉,连个屁都不敢放! 事情得以完美的解决,也算是给许婉宁一个交代,给裴珩一个交代。 “城南有七个媒婆,其中有三个涉案拐卖妇女,都已经被关了起来,她们手头上都有好几起案子。等判了之后,抄家是少不了的,家里的财产都要被收走,犯事的媒婆也要被流放,这一路几百里,现在又入了冬,能不能活着到流放地,就看她们的命硬不硬了。” 王兴民特意到了许家,跟许婉宁把处理的结果说了。 “那些没犯事的媒婆,倒是没受到什么惩处。”王兴民很惋惜。 许婉宁大感激不已:“王大人,您能做到这份上,我已经是很感激了。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抱不平。” “都怪我!”王兴民很愧疚:“要不是我离开的话,也不会让那些人如此羞辱你。” 王兴民后来问过了,他城区的那七个媒婆都招认了,给许婉宁说的亲事,都是乱七八糟的人家,男的不是风评不好,就是家族风评不好,不是年纪大,就是妻妾太多,要么就是穷得要死。 反正听了七个对象,王兴民头是越来越大。 怪不得许家人要把这些媒婆轰出去。 他这个暴脾气,要把这群媒婆打一顿再轰出去! “这事儿也不怪你。”许婉宁很乐观:“你也是不想的,况且,他们要让你离开京都,有的是法子,是一定会想办法让你离开京都的。” “等大都督回来,该算的总账,大都督会跟卫国公府算的。”王兴民说。 他现在只能对付那些媒婆,还对付不了卫国公府。 许婉宁羞涩的笑笑,脸颊绯红。 等大都督回来,他们就要…… 成亲了。 媒婆的事情传到万岚耳朵里的时候,万岚一点都不担心。 “他就算是知道又如何?一个七品芝麻官,还能来找我不成?”万岚讽刺地笑笑。 桂嬷嬷也总算知道万岚做了什么。 她抬头看了一眼万岚,很快又低下头,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而她的这一抹笑,被进来的卫坤收入眼底。 桂嬷嬷感觉到有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连忙抬头,就看到卫坤正站在门口盯着她,眼底是阴冷的笑。 甚至还在问万岚:“娘,你在说什么呢?桂嬷嬷那么高兴。” 万岚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桂嬷嬷,“我没说什么啊!你笑什么?” 桂嬷嬷吓得立马跪下:“老夫人,奴婢,奴婢笑那王兴民不自量力。” 卫坤看了一眼桂嬷嬷,神情莫名。 这时,许迦端着药来了。 “老夫人,该换药了。” 许迦将万岚手上的布扯开,卫坤看了一眼,确实已经好了很多了。 “我这病,还要治多久啊?” “要不了多久了,老夫人不必担心,已经快好了,要不了几日老夫人就不用喝药,也不用再缠着布条了。” 万岚高兴得很:“那就好,过年前我这手总算是能见人了。夏大夫受苦了,你离开国公府,我可一定要再给你包个大红包。” “老夫人客气了。这都是医者该做的!” 卫坤则笑着说:“夏大夫医术这么高明,连这么顽固的病症都能药到病除,不如就留在府里,多住些时日吧。是不是啊,桂嬷嬷?” 许迦和桂嬷嬷闻言,皆是一惊。 ------------ 第285章 疑心 入了冬之后,天气渐渐变得寒冷。 万岚的屋子里已经点燃了金丝炭,屋子里温暖如春,可此刻桂嬷嬷却觉得如坠冰窟。 桂嬷嬷将已经晾温的药端给了万岚,万岚一口饮下。 苦得直皱眉头,吃了颗蜜饯这才缓解,“再过半个来月,就不用再喝这么苦的药了,可把我给苦怕了。” 桂嬷嬷劝道:“老夫人,良药苦口利于病。吃这段时间,把病治好了,也是苦尽甘来了。” 卫坤把玩着手里扳指,许迦正在给万岚上药。 身后那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许迦,许迦如芒在背,却依然淡定自若地给万岚修剪指甲,上药,包扎,每一步都做得得心应手。 卫坤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夏大夫今年多大了?” 许迦回答:“回国公爷的话,草民已经二十有七了。” “二十七啊!”卫坤笑着说:“可曾有婚配?” 许迦脑子在飞速地运转,“并不曾。” “可曾有心仪之人?”卫坤又问。 许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突然一撩衣袍跪下,诚恳万分,“草民心中确实有心仪之人,只是她因为身份原因,一直拒草民于千里之外,还请老夫人和国公爷成全。” “哦,说来听听。” 许迦看向桂嬷嬷,眼中深情流露:“草民进国公府之后,一直得阿芳照拂,阿芳心细如发、温柔端庄,在接触之中,草民一颗心也随之沦陷,多次向阿芳示爱,她却一次次拒绝草民。 草民想着离府时日越发临近,心中也越发的不安和不舍,多次向她诉说心中爱意。也许是还希望国公爷和老夫人明鉴,草民对阿芳的一番心意,天地可鉴、可昭日月。” 许迦连磕了三个头。 万岚看向怔愣的桂嬷嬷问:“阿桂,可有此事?” 桂嬷嬷连忙跪地,“回老夫人的话,奴婢,奴婢要一辈子伺候老夫人,奴婢就没有答应他!” 那看来是真的了。 万岚看向卫坤:“瞧瞧,我就说吧。他们二人这是在背着我谈情说爱呢。” 卫坤笑笑,没有说话,只一双眼睛,阴沉得似乎早就洞悉了一切。 许迦背后都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 他与桂嬷嬷多次接触,被卫坤发现,起了疑心。 而他那句话,则是在给许迦下套。 若是许迦说他没有心仪之人,那与桂嬷嬷多次接触,谈什么? 若说谈老夫人的病,当着老夫人的面为何不谈? 非要单独谈? 一男一女,非亲非故,背着人接触,若说没有异心,谁信? 唯独只有谈情说爱,才会不让人起疑! 卫坤没有怀疑:“母亲,这可都是你的人,该如何成全,也是母亲您的一句话。” 万岚也乐的成全:“阿桂,你跟在我身边也有这么多年了,劳苦功高,既然遇到了心爱的男子,那我就成全你们。” “可是老夫人,奴婢还想……” “你成了亲也是一样可以在我身边伺候的。”万岚笑着说:“就在年前,帮你们把亲事给办了吧。” 许迦带着桂嬷嬷,拜谢了万岚和卫坤的成全。 离开之后,桂嬷嬷很是愧疚:“这事儿都怨我,若不是我经常来你这里,也就不会惹人怀疑了。” 卫坤应该是发现他们经常在一起,所以才起了疑心,但是又不知道他们是何种关系,所以今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拿话试探他们。 “桂姐姐多虑了,只能怪卫坤多疑。”许迦并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只是要委屈你了。” 桂嬷嬷脸颊滚烫,她都知道此刻已经羞红了脸,“没有,不,不委屈。” 许迦说:“亲事很快就要定下了,此事迫于形势,不得已而为之,我绝不会有半分欺辱桂姐姐的举动!等危机解除之外,桂姐姐可以随时取消婚约,我一切听桂姐姐的安排。” 桂嬷嬷应了下来,“好。那这事儿要不要告诉……” 许迦摇摇头:“卫坤如今盯着我们,我们只有跟外头断掉联系。” 不然许家,还有桂嬷嬷这么多年的筹谋,就功亏一篑。 桂嬷嬷不是儿女情长的人,也知道这事儿是迫不得已,“好,一切都听你的!” 许迦在给万岚下一阶段要熬煮的药。 之前万岚请媒婆的事情,许迦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因为卫坤的怀疑,他也不敢往外头打听。直到这几日,他才知道。 万岚逼迫阿宁嫁给崔云枫,逼迫不成,竟然让那么多的媒婆给阿宁说乱七八糟的男子。 真是可恶! 现在阿宁要嫁的人,许迦也差不多猜出了是谁。 也只有那个人,能护着阿宁了。 他们今生今世,也只剩下以兄妹相称这一条路。 两滴泪,掉落在草药之中,许迦眼眶通红,用手背将泪狠狠擦去,把加大了其中一味药的份量。 很快,桂嬷嬷和许迦的亲事就定了下来。 就定在许婉宁成亲的头两日。 许迦扮演的夏泽明,是孤身一人,在京都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桂嬷嬷的身份也是一样,孤家寡人一个,二人在国公府里简单地成了个亲。 除了国公府的一些下人恭贺之外,再无其他的人。 简单地下人房里挂了几条红绸子,铺上了红色的床褥,就算是成亲了。 许迦望着盖着红盖头的桂芳,穿着一身红色喜服,坐在红色的床褥上,心中一阵恍惚。 他要成亲了。 “桂姐姐,委屈你了。”许迦对着桂芳,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他与眼前的女子虽然都是迫不得已,但是身为女子,总是要多吃一些亏。 桂芳连忙起身,回他一礼:“夏大夫多礼了。” 二人坐在床边,尴尬羞赧,一时无言。 外头传来嬉闹声,许迦知道外头的人在等什么。 许迦看了眼桂芳,“桂姐姐,我熄灯了。外头的人……” 不听到声音是不会走的。 桂芳点点头,和衣躺下。 屋内的烛火熄灭了,不久之后就传来羞人的呻吟和木床嘎吱嘎吱的摇动声。 外头的人终于嬉笑着跑开了。 许迦听到外头没有声音,这才躺下。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床被褥,刚才的动静和声音也是二人配合着发出来的,外头归于平静,二人也是相视一笑。 洞房花烛夜,算是蒙混过关了。 “阿芳,后日我想出府一趟。” ------------ 第286章 大婚(1)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十八。 是许婉宁大喜的日子。 虽然仓促,但是该有的流程,一样没少。 只是到了该成亲的这天,大家都只知道许婉宁要嫁给一个不能人道的废物,只是这个废物是谁…… “你知道是哪家的嘛?”来看热闹的百姓问身旁的人的。 “不知道啊。”旁边的人摇摇头:“这样的事情,谁会让外头的人知道啊!” 不能人道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谁会广而告之啊! “那估计也就只有今天能看到新郎官了吧!” “好好看看呗,今天娶亲,不会连新娘子都不来接吧。” 裴珩确实还没有来。 一大清早,许婉宁就起来,梳妆打扮。 她之前结过一次亲的,可相比上次的被逼无奈,这次竟然有些激动期盼。 同样的事情,不一样的心境,也是因为要嫁的不是一样的人! 万岚还待在卫国公府,问来传信的下人:“给许婉宁说的那个男方是谁?” 下人摇头:“新郎官还没有来接亲。” “什么?到现在许婉宁要嫁给谁,还没人知道?”万岚自己都不知道啊! 下人瑟缩地低头。 “给许婉宁说媒的那个媒婆呢?我不是已经许诺了,只要她说成了这桩亲事,我就包个五百两的大红封嘛!” 卫忠说道:“老夫人,前几日顺天府不是把所有媒婆都查了一遍吗?估计那个媒婆就在拐卖妇女的行列当中,怕是再也出不来了。如今许婉宁成亲的一应事宜,都是王兴民的夫人黄氏在筹办。” “罢了罢了。”万岚摆摆手:“你们去外头好好看看,看看那新郎官长得什么寒碜样。” 卫忠带着人出去了。 万岚靠在软塌上,把玩着已经好得差不多的指甲。 “夏大夫今日出去了?”万岚问。 桂嬷嬷点点头:“他说马上就要出府,可他在京都没有住的地方,就想趁着现在没事的时候,赶快去看看宅子,也算是给奴婢一个家。” “你那位倒是个有心的,走吧。” 桂嬷嬷什么都没问,跟在了万岚的身后。 万岚的马车一直到城西的一处宅子,这是万岚的宅子。 门开了,桂嬷嬷看到了珍珠。 看来,卫薇也住在这里。 卫薇的红痕已经长到脖子处了,好在冬日穿的都是厚衣裳,卫薇还特意穿了高领,除了露出来的那双手,根本看不出她病了。 她今日穿着喜庆,一身大红色曳地长裙,高领将脖颈给遮挡起来,露出尖尖的小脸蛋儿,又白又嫩。 明明是朵花样的颜色和年纪,偏偏…… 说来说去,都是卫辛那畜生和许婉宁害得。 “阿薇,事情办得如何了?” “娘,人都找好了,到时候你只要派个人……”卫薇凑到万岚的耳边,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万岚。 万岚摸了摸卫薇乌黑靓丽的头发:“傻孩子,娘依你。这事儿结束之后,你就安心在宅院里头养病,切莫再生事端了。 这次你二哥三哥和你二嫂三嫂都不准娘与你相认,可你大哥却通情达理,说若是此刻将你一人留在大牢里头,是卫家不仁不义。娘当年因为争国公夫人的位置,疏于对你的管教和陪伴,使得卫辛那混蛋蒙骗了你,娘也有关系。” 卫薇心中毫无波澜。 若是没得病,她兴许会改头换面,重新来过,可是她现在没有机会了。 卫薇靠在万岚的肩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许婉宁的亲事,因着二嫁一个不能人道的废物而受全城瞩目。 能来看热闹的都来了,都想看看许婉宁要嫁的那个废物长成什么样子。 许家大门口,挂着大红色的宫灯,门口铺着大红色的地毯,从门口有人开始,许家喜糖喜钱就没有停过。 越来越多的人过来。 “好像没看到男方家送来彩礼啊。” “是啊,我也没看到过。” “看来许小姐这次嫁的人家里头没啥钱啊。你们瞧瞧许家院子里头摆放的,怕是全部都是许家给她的陪嫁吧。怕闺女嫁过去吃苦受罪呢。” “那样的人家,怎么能不吃苦受累,真可怜啊。” 卫薇就在人群当中,戴着帷帽,身后跟着两个武艺高强的护院。 她也在翘首以盼,等着看许婉宁的笑话。 许家屋内。 许婉宁已经是一身大红色的嫁衣,美丽端庄,明艳昳丽,就像是一朵盛开的明艳的牡丹,华丽雍容。 许迦进去之后,看到明艳的许婉宁,直接呆住了。 “大哥,你来了。”许婉宁发现了许迦,就要下床,被喜娘给拦住了:“新娘子,不能下地的啊。” 许婉宁只能在大红色的床上坐着,许迦含笑着走了过去。 “阿宁,大哥来送你出嫁。” 许婉宁握住了许迦的手,千言万语全部都在一句话里:“大哥,你还好吗?” “大哥很好,大哥听说你要成亲了,就出来一趟,送你出嫁!” 新娘子出嫁,要兄弟背出娘家,许庭安还太小了,想背也背不动。 “你什么时候能回家?” “半个月之后。不过……” 许婉宁刚要问不过什么,外头就传来声音:“吉时到了。” 喜娘将许婉宁亲自绣的大红盖头盖在了许婉宁的头上。 眼前清明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许迦蹲在许婉宁的身前,许婉宁爬了上去。 裴珩说过,千难万难,他一定会在成亲的时候赶回来,只是可能,会误一些吉时。 吉时不吉时的,许婉宁都无所谓,只要跟她相伴一辈子的是他,就行了。 接亲队伍敲锣打鼓,终于来了。 大家都以为新郎官也来了,可看到高头大马上坐着的…… “咦,那不是王大人吗?王大人这是做什么?” “莫不是他们联合起来哄骗卫国公府,其实说的媒是王大人和许小姐吧?” 卫薇攥紧了拳头:“他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骗卫国公府。” 只见王兴民到了许家门口,冲着看热闹的人群拱手:“各位,在下代新郎官接亲,新郎官即刻就到。” 原来是代为接亲的。 门口的礼仪像是早就知道似的,一点没觉得奇怪,高声唱道:“吉时已到,放炮,送新娘子,出嫁!” ------------ 第287章 大婚(2) 许婉宁被许迦背着,走出闺房,走出梨花院,走出许家。 许家的亭台楼阁、廊桥水榭,都是许婉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象,今日全部都披上了新装。 胭脂红的纱幔披得到处都是,红色绸缎裁剪的花挂在其间,红彤彤的,煞是喜庆。 就连家里头的下人,都穿着红色衣服,喜气洋洋。 每个人的眼里都是关切和祝福。 许婉宁从闺房出来,这一路走来,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 “小姐,祝您夫妻和乐,永结同心,幸福百年。” 身为女人,谁不想嫁一个意中人呢! 越往外头走,心也跟着扑通扑通地跳。 上一次出嫁,许婉宁心如死灰,目中无光。这一次出嫁,她心之向往、热烈期盼。 许迦与她贴得最近,也感受到了她胸膛里剧烈的心跳声。 “阿宁,别紧张,别害怕。这一次,你一定会幸福的!” 许迦与裴珩并没有什么交集。 但是刚才听了爹和娘的解释,裴珩又把自己安插在卫国公府十多年的棋子都坦然相告,只为了保护他,接应他。 许迦相信,裴珩会对她好。 不过…… 许迦又说:“阿宁,他要是对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诉大哥,大哥去接你回家。” 这一次,他可不会像之前那次一样,只听别人说她幸福,这一次,他要待在京都,亲眼看到她幸福。 若是她不幸福,他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阿宁带回来! “大哥,谢谢你!” 说话之间,就已经出了许家的大门。 门口的喜娘大声说着吉祥的话。 许家门口,一把把的喜钱和喜糖不要钱似的往外头抛。 大人、小孩高兴地低着头捡钱捡糖,许迦背着许婉宁出来的时候,正好落入不远处卫薇的眼里。 许婉宁没有看到卫薇。 卫薇看到了许婉宁。 看她一身大红色的嫁衣,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泽。 卫薇知道,那是锦绣坊最好的绣娘用店里最好的布匹和绣线,连日赶工,绣出来的喜服。 别问卫薇为什么知道。 因为卫薇要做衣裳,可锦绣坊直接关门谢客。 问了之后才清楚,许婉宁要出嫁,要做嫁衣,锦绣坊所有的绣娘全部都去给许婉宁绣嫁衣去了。 “嫁给一个废物,用得着穿这么好的嫁衣嘛!”卫薇冷笑。 许婉宁已经进了花轿。 许迦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花轿。 他的模样,也落入了别人的眼中。 卫忠问了句身旁捡钱的百姓:“那人是谁?眉清目秀,也是许家人吗?” “是啊,他是许家人,是许家的大公子。” 卫忠疑惑地问:“许家不是只有一个小姐和一个小公子嘛?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大公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旁人笑着说,他捡了好多的喜钱喜糖,装了满满一兜子:“他之前是许家的府医,当年许夫人生小公子的时候难产,是他救下许夫人母子,许老爷就把他收为了义子。他经常不在京都,而是在外头做生意,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卫忠锐利的眸子看向许迦。 他之前是老卫国公手下的侍卫,跟着老国公风里来雨里去,刀尖上行走,也算是练就了一番火眼金睛。 眼前的这个叫许迦的男子,卫忠依稀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大红色的花轿,浮金的喜字和如意的纹路,四个角上挂着大红色的彩球,球上绣着红双喜字,球上挂着红色的流苏,一直垂到轿底。 看热闹的人群也跟着花轿的方向去了。 卫忠吩咐身边人:“你们跟上去。” 而他,则躲在了许家对面的一条巷子里,眼神锐利如刀地盯着许家的大门。 王兴民是代为接亲的。 他坐在高头大马上,带着许婉宁的花轿,迎亲的乐队,还有许家的陪嫁,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看到一抬抬的嫁妆出许家的门,足足有一百抬,而且每台都是沉甸甸的,不用看都知道里头装得满满当当的。 许家本来就是做生意的,店里头卖的又都是好东西,再加上家产丰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准备好一百抬的嫁妆,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全是女方的陪嫁啊,怎么没见男方的聘礼啊!”有人看热闹也不嫌弃事情大,“许小姐嫁个那样的废物,出这么多的陪嫁,男方还不出聘礼?他家是穷得连抬聘礼都出不起嘛!” 说话的人,是卫薇身边的一个护院。 得了卫薇授意后,出言嘲讽。 “许小姐这是有多的恨嫁啊,没见过男人啊,怪不得六年前的海棠诗会要迫不及待地爬上男人的床呢!” 跟在花轿旁的是白鸽白雀,红梅青杏,扶柏陈望则是混在人群里头。 还正好,说话的那个护院就站在扶柏身旁,将那人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那人说完话之后,卫薇一声冷哼。 扶柏跟过卫辛和卫薇,听过这两个人好多天的春宫戏,这两个人的叫声扶柏到现在都忘不了。 虽然戴着帷帽,可卫薇一个轻哼,他就听出这人是谁了。 扶柏不疾不徐地跟在这二人身边。 聘礼的事情并没有闹出什么大水花,因为许家的人分散在人群里头,一听到有不和谐的声音就开始撒钱撒糖。 一看到钱和糖,那些人哪里还顾得上嚼舌根,低头专心捡钱去了。 卫薇见大家根本不搭腔,恨得牙痒痒:“没见过钱面的穷酸样,铜钱也值得捡!” 身旁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白了她一眼:“小姑娘好大的口气啊,不捡喜钱,你跟着来干嘛?又不是你成亲,穿得这么艳!” 谁还不是来凑个热闹。 更关键的是,许家有钱啊,有钱的人家出手阔绰,喜钱喜糖都是无限量供应的,这要是跟着捡,最起码能捡到好几十个铜钱。 这笔钱,对有钱的人家来说不算什么,对穷苦的人家来说,是好几天的饭钱了,还是不劳而获的钱,谁不捡! 又不是傻子。 被呛了一番的卫薇刚想发飙,许家又开始撒钱了,呛她的那个妇人凭借着体胖的优势,往里头挤,一下子就混入了人群之中,不见了。 卫薇气得不行,“许家真是贱,嫁个废物还弄得这么兴师动众。我倒要看看,许婉宁嫁个什么样的废物,一抬聘礼都拿不出来。走,跟上去。” 跟着她的扶柏,撇撇嘴,眼底皆是冷笑。 王兴民绕着京都走一圈,最后又回到了城南,一路往城南区县衙门口走去。 就在大家以为他要停下来的时候,王兴民没有停,继续往前头走。 一直走到县衙后头的一处宅子,这才停了下来。 这座宅子名不见经传,门前铺着红色的毯子,廊下挂着大红色的灯笼,张灯结彩,一看就是要结亲的样子。 难道这就是许婉宁要嫁的那户人家? “这是谁家里啊?”有人问。 还真是奇怪。 只知道女方要嫁人,不晓得女方要嫁给谁。 一路走来,看到这陌生的门头,还有人疑惑不解。 旁人摇摇头:“不知道啊。有谁知道吗?” 听到话的人都摇摇头。 “这个地方,也不是什么金贵人住的,许小姐这回嫁的,没第一回嫁得好啊!”这时,一个女声突然说道。 旁边的人齐刷刷地朝她看去。 就见这女子带着帷帽,也看不清长相,一身大红色的衣裙,看起来像是她要嫁人似的。 “是差远了哦。不过没办法……”有人给许婉宁鸣不平,“还不是卫国公府那老不死的给逼的。” ------------ 第288章 大婚(3) 老不死得是谁? 还不是万岚。 是扶柏身边一个人开了口,说完之中,笑眯眯地接过扶柏给他的五两赏银。 “你……”卫薇刚要出声。 突然人群沸腾起来。 “快看,快看,那是不是聘礼啊?”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大家朝街道的另外一边看去。 只见从另一头走过来跟着几个敲锣打鼓的人。 跟在后头的,则是穿着玄色衣裳,腰间系着一根红色绸缎的高大英挺的男子,整齐划一,肩膀上都挑一根扁担。 扁担压得弯弯的,下头是两个被打开了的箱子。 “咦,这箱子是黄花梨木的唉,瞧瞧。” 第一抬聘礼停在了花轿前,接着是第二抬、第三抬…… “我的天啊。那是不是金子?我的天啊,明晃晃的,都快要闪瞎我的双眼了。” “六箱的金子……” “银子,银子,银子也来了。” 跟在后头的抬着聘银的,一抬又一抬,外头已经放不下了,只能将前头的大家看过了的往院子里头抬。 “这得多少钱啊!” 许家的礼仪跟着一路过来了,接过了为首的男子递过去的一沓厚厚的册子。 “这是我家主子给许小姐的聘礼,来迟了,还望许小姐莫怪。” 现在还没有拜堂成亲,还是许小姐,趁着没成亲给她,那全部都是属于她的婚前财产。 许婉宁听到外头的声音,心里头滚烫热辣。 接着就听到了礼仪唱诵声。 “聘金:黄金八千两、纹银八万两……” “嘶……” 周围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礼仪接着唱:“京都城东宅子一套,铺面两间。城北宅子两套,铺面三间。城南宅子一套,铺面五间,城西铺面三间。城外庄子六处,房产数套。” “嘶……” 外头的人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就连许婉宁都…… 吓了一大跳。 他给自己这么多的聘礼? 礼仪后头唱的则是各种各样的金银玉器首饰头面布匹之类的,周围哈气的声音是一浪高过一浪。 “天呐,还以为许小姐嫁的人是穷苦人家,没想到人家这么有钱,光是那么多金子银子,许小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是啊,这么多钱,男人有用没用都无所谓了。要是我男人给我这么多钱,他不回家都成。” 卫薇出身勋贵,视钱财如粪土。 可长这么大,也没看到过这么多的粪土。 说不嫉妒,鬼都不信。 身旁的护院得了她的授意,立马出声道:“这男人怕是不只是不能行房,就连长得也不行吧,不然今天大婚的日子,干嘛不露面啊,是不是知道自己长得太丑,所以不敢露面啊?” “就是啊。再有钱又如何,每天面对那样一张丑陋不堪的脸,你们能过得下去吗?” 扶柏把玩着手里的几枚铜钱。 抛上去,又接着。 这铜钱等会还有用。 “新郎官来了。快看,新郎官!” 跟在送聘礼的后头的,是一袭红衣烈烈,翩翩而来。 “天呐,这新郎官,好英俊啊!” 因着离得远,又被不少的东西给挡着,卫薇没有看到新郎官,只听到人群中传来女子娇俏害羞的声音。 卫薇:“……” 英俊? 卫薇恨不得撕烂说话那个人的嘴。 “英俊又如何?能当饭吃还是能洞房?” “天呐,他怎么长这个样子,就是不能人道,每天一张开眼睛,看到这张脸,这身材,我也愿意啊!” 看热闹的女子疯狂的呐喊越来越离谱,卫薇也越来越不屑。 “你们懂个屁,男欢女爱的滋味,你们没体会过,懂什么!” 不只是女人,就连一些成了亲的妇人也都在感慨。 “那事情等年纪大了一年到头都难得几次,要是碰到不会的,只会让你难受。真的不如嫁个让人赏心悦目的,看到这脸都觉得自己能开心的多活好几年。” 就是身边的妇人在嘀咕:“再说了,做那事还担心得病呢,不做还干干净净,啥脏病都不怕得。” “就是,前段时间,不是有人故意传染花柳病嘛,就我隔壁的那个妇人,她男人逛青楼也被传上了,还传给了她,整天在家要死要活的,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哦。” “我也觉得不能人道挺好的,你想想,反正许小姐有儿子了,她男人不能人道,就不会去那脏地方,不去脏地方,就不会得病,她也放一百二十个心!” 被男人染上花柳病的卫薇:“……” 什么时候不能人道的男人还备受追捧了。 这群女人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这时有一个惊恐的声音瑟瑟发抖,“别说了,快闭嘴。” “你们知道那是谁嘛!” “谁啊?” 新郎官已经走到了近前,卫薇看到了马背上那高大英挺俊美无双的脸,也听到有人在低声说:“那是镇国公府前世子,现在的金麟卫大都督裴珩裴大都督。” 卫薇:“……” 许婉宁嫁的竟然是他! 许婉宁嫁的怎么会是他呢! 知晓了新郎官的身份之后,除了迎亲队伍的锣鼓声,再无其他一句闲言碎语。 跟着看热闹的人,哪里还敢往前头凑,一个个跟见了鬼似的往后头退。 许家和裴家门口又有人撒喜钱撒喜糖了,这回撒的还是双份的,可是没有人敢上前去捡。 那可是裴珩。 只有一些不谙世事的孩童欢欢喜喜地在花轿前捡着双份的快乐。 王兴民到了大门口之后,就下了马,走到花轿前,毕恭毕敬地站在花轿前头等着。 之前外头的各种声音都有。 各种嘈杂的声音,扑入薄薄的轿帘,闯入许婉宁的耳中。 可她听不见那些话,她只记住了王兴民的一句话。 “许小姐,您安心等,大都督已经来了。” 许婉宁悬着的心已经落下。 他说会误一点吉时,果真只是误一点。 王兴民又说:“许小姐,大都督已经到啦。” 许婉宁的心跟着又猛地提了上来。 话刚落,一只手,就已经挑开了花轿的帘子。 外头的阳光照了进来,透过朦胧的红盖头,许婉宁看到了裴珩的笑。 “阿宁,我来娶你了。” ------------ 第289章 大婚(4) 裴珩将许婉宁打横抱起,出了花轿。 他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眉眼弯弯。 那开心的表情像是在昭告天下人,他娶了最喜欢的姑娘。 因为许婉宁嫁了他人而替王兴民惋惜的人,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王兴民会不会是因为裴珩,所以才对许婉宁那么上心啊? 他是不是在替裴珩护着许婉宁啊? 王兴民来城南区当县令,也是裴珩铺路搭桥。 既然能来京都四区,为什么不是其他区而是城南区呢? 因为许婉宁就住在城南啊!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似乎所有的说辞都能说得通了。 王兴民是裴珩特意提拔到京都来护着许婉宁的! 旁人的猜测,落入了卫薇的耳中。 她觉得这猜测是假的。 “胡说八道,许婉宁当年还是城阳侯府的少夫人呢,她怎么会认识裴珩!” 就站在卫薇身边一个人随口提了一句。 “当年城阳侯府被满门抄斩的时候,崔云枫父子是卫国公府救下的,那许婉宁是被谁救下的啊?她又是怎么跟崔云枫和离的啊?” “什么和离,她那是休夫!皇上下的旨意,准许她休夫的。”这时旁边有一个乞丐随口答了一句,神秘莫测:“你们说,谁给她请的旨意?” 能让皇上下旨休夫的,王兴民当时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官,不是天子近臣的裴珩还会是谁! 卫薇咬牙切齿:“许婉宁那个水性杨花的,原来给她前夫戴绿帽子呢。城阳侯府不是她削尖了脑袋靠爬床也要爬进去的嘛!” 那乞丐又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人家那是被陷害的,是卫国公府的小姐佯装姐妹情深,特意在人家的酒里下药了,这才让人酒后失贞。” 这人怎么会知道! 卫薇惊恐地盯着那个不认识的乞丐:“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那乞丐脸上都是脏污,看都不看清楚他的样子,无赖地回了卫薇一句:“你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你又不是卫国公府大小姐!胡说八道两句又不犯法。” 卫薇刚要说把这人抓住,那乞丐早就已经挤进了人群,跟一条滑溜溜的泥鳅一样,钻进泥巴里头不见了。 卫薇敢怒不敢言,更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而那乞丐滑进了人群里头,来到巷子口一个人身边。 扶柏正把玩着手里的一锭银子,抛上抛下。 “公子,我可按照你说的,全部都说了。那女人,气的脸都绿了。”那乞丐盯着扶柏手里头的十两银子,眼睛都在冒光。 说三句话就有十两银子,这买卖可太有搞头了。 扶柏直接把十两银子丢给了乞丐:“你做得很好,赏你了。” 那乞丐接过十两银子,用嘴咬了下,软金硬银,笑开了花。 “公子,我还知道一件事情,能不能卖点钱啊?” 扶柏顿住了,“什么?” “关于卫国公府那个卫小姐的。”乞丐一脸的笑意:“我是看你让我提到了卫国公府小姐,我手头上也有她的一个消息,你想不想听。” 扶柏沉思片刻,就又拿出了十两银子:“你说,说得好,这十两银子,也是你的。” 乞丐的眼睛都在发光:“城西破庙里头原本住着六七个得了花柳病的乞丐,可是这几天一个都不见了。有人说,看到他们出入卫家在城西的一个宅子里头,那宅子里头,就住着卫国公府的小姐。” 六七个得了花柳病的乞丐。 扶柏将手里的十两银子丢给了他。 乞丐千恩万谢地走了。 扶柏则看向不远处穿着一身红衣的卫薇,越发地警惕。 裴珩抱着许婉宁下了轿子。 两人大红色的喜服交缠在一块。 许婉宁透过红色的盖头,看到裴珩脸上的笑,她面庞滚烫:“你,放我下来。” 哪里有新娘子成亲被新郎抱进去的道理,不都是被新郎官牵进去的嘛! 可偏偏裴珩就是认自己的道理。 “我抱你就去。”裴珩说。 他没有去许家接她就已经是让她受委屈了。 “瞧瞧,新郎官是真的疼爱这个新娘子啊。连路都舍不得让新娘子走呢。” “这要是我,我也要嫁给啊,这个男人,全身上下就没有一个缺点啊。” “不能人道不是缺点?” “那算什么缺点。他以后不会有自己的孩子,那是一定会把许小姐的孩子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的。许小姐才是妥妥的人生大赢家啊!” 许婉宁听到有人说她是人生大赢家,脸不由自主地就红了。 “我没那么想过。”她攀着裴珩的脖颈,轻声地说。 外头的乐声,鞭炮声、交头接耳的说话声,嘈杂一片,许婉宁以为裴珩会听不见自己说的那句话,可没想到,裴珩听到了。 “你可以这么想。我会将安哥儿视如己出,我养他大,培养他成才。他养我老,给我养老送终,如何?” 许婉宁被他说笑了。 “你才多大,就想到那么久远的事情去了。” 裴珩望着许婉宁的眼睛:“因为是你,想跟你过一辈子,所以我才会想得那么远。等安哥儿长大了,我们给他娶妻生子,到时候我们帮他带孙子带孙女,好不好?” 怎么会不好! 许婉宁的眼睛都湿润。了 可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再高兴也不能哭。 只得收紧攀着裴珩的手,身子也往裴珩的怀里靠了些:“好,都听你的!” 这么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吗? 裴珩喜上眉梢,眉眼弯弯,像是吃到了糖的孩子,将许婉宁搂得更紧了。 说话间,就已经到了大堂。 颜氏正坐在上方的左侧,许骞陆氏坐在上方右侧,正笑眯眯地看着与众不同进来的二人! 礼仪在一旁高声唱着:“吉时已到。” 裴珩这才将许婉宁放下,拉起了红绸子。 红梅青杏也赶快走了过去,扶着许婉宁。 外头的大门有金麟卫在守着,没人敢进来。 只能远远地听到里头传来礼仪的唱诵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礼成。” 裴珩牵着许婉宁去了婚房,揭盖头、喝合衾酒。 等到他不疾不徐地忙完这一切,扶松这才说道:“督主,外头来了好些人来恭贺您新婚。” 他成亲没有通知任何人,就是因为太突然了,那些接到消息说裴珩成亲了的达官贵人们,立马拿了最好的贺礼往梨园冲。 这个时候,院子里已经满满当当地站了一院子的人,摆了一院子的东西了。 外头还有络绎不绝的人等着进来。 ------------ 第290章 大婚(5) “你今天肯定累坏了吧,好好歇一歇,我去前头应付一下,马上就回来。”裴珩看着许婉宁的眼神,柔得像是水一样。 平日里的他,一身紫衣,如清风朗朗,今日一袭红衣,张狂风流。 眸子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神采飞扬,眼角眉梢都是春意。 漆黑的眼眸闪着如星辰般的光芒,亮眼到让人挪不开目光。 扶松也从未见过督主这般的神采熠熠。 哪怕当年是镇国公府世子,也从未如此神采飞扬过。 难道,这就是娶到了心爱的姑娘的幸福快乐? 许婉宁眉眼含春,羞答答地点点头:“嗯。” 本来想要说一句你早些回来的,可这话现在这个时候说,太惹人注目了,她还是没说,只浅浅应了个嗯。 裴珩捏了捏许婉宁的手心,欢喜地离去。 他身上的欢喜,一直到前院,才收敛起来。 前院里,满满当当的站着都是人。脚边上放着箱子,或者手里头捧着木匣子,听到金麟卫说大都督来了。 那些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裴珩看来,“大都督,恭喜啊……” 裴珩上去敷衍这群老东西!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那群老东西见裴珩还不邀请他们喝杯喜酒,就舔着脸问了。 “大都督,今日是您的大喜日子,我们厚着脸皮来向您讨一杯喜酒喝啦。” “自然是有的。” 裴珩摆摆手,扶松早就有所准备,一声令下,金麟卫就搬来了三张桌子。 三张桌子上摆着好几个酒坛子,还有十多个酒杯,金麟卫正在给酒杯里倒酒。 裴珩说:“这是喜酒,诸位大人不要客气,请自便。想喝几杯喝几杯。” 他率先喝光了一杯。 那些个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说要喜酒真的只有喜酒。 不由得又有些后悔,应该说喜宴的,那不就酒也有,菜也有了。 可裴珩就是不待见他们,说给喜酒那就只有喜酒,想要吃他的饭? 门都没有。 那些个大人就跟排队领酒喝似的,一个个往前头走,过去一个,喝一杯,喝完了就得走。 裴珩就站在桌子前,望着他们。 他们根本没胆子要第二杯喝。 很快,一院子的人都走光了。 下一波的人又进来了。 裴珩如出一辙,喝了一杯酒,敬大家。 饶是这样迅速,也搞了半个时辰。 宫里头的人来了,倒是得了裴珩的好脸色,酒也给喝了,还给了一个红封。 算是给了宫里头的人天大的面子! 夜幕已经落下。 外头看热闹的老百姓也早就离去了,那些送礼的人,也慢慢地减少。 扶柏终于逮到了机会,凑到了裴珩的跟前。 裴珩笑笑,眼底都是冷意。 “她还真的不怕死!” “督主,那怎么办?”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扶柏领命下去了。 裴珩眼神幽冷,大踏步地往婚房去了,等走进院子时,刚才的冰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都是温柔。 许婉宁已经换了一身的便服,正端坐在床前。 听到外头传来的熟悉的脚步声,许婉宁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 与进来的裴珩,四目相对。 红梅青杏等下人见裴珩回来了,行了个礼,依次退下。 裴珩在许婉宁的身边坐下,拉住了许婉宁的手。 小儿手臂一样粗的红烛燃烧着。 裴珩望着许婉宁的目光比烛火还要明亮。 “阿宁,嫁给我,委屈你了。”千言万语,最后还是落在了这一句话上。 今夜是洞房花烛夜。 本该浓情蜜意、红帐翻浪的时候,可他却给不了这些。 许婉宁笑笑,在他的手心里的轻轻地捏了一下:“我不介意这个,你也无需因为这个而觉得对不起我。我是二嫁,还带个孩子,你是初婚,算来算去,还是我占你便宜了。” 裴珩被她给逗笑了,他伸手摸了摸许婉宁的脸:“我也不介意这个。” 喜欢是真喜欢。 是不是二婚,是不是带着孩子,这些根本不重要。 裴珩将许婉宁搂进怀里:“阿宁,你信我,我会护你们母子一世无忧。” 许婉宁听着裴珩猛烈跳动的心跳声,“我信的。” 卫薇在梨园门口等了许久,看到自己的人混进了梨园,终于心安了。 “许婉宁啊许婉宁,我看你明日就要被裴珩赶出家门!” 卫薇带着护院转身就要离开。 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两个黑影,将护院神不知鬼不觉地拉走了。 卫薇还没有察觉,等走到漆黑的巷子口,要通过这条巷子去城西时,她往后头退了一步:“你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两个护院不说话,一前一后地跟在了卫薇的身后。 卫薇不疑有他,跟在护院的身后回到了城西的家里。 进去之后,珍珠就过来了。 “小姐,您回来啦。” “我娘呢?” “老夫人等到中午边上就先回去了。” 卫薇摆摆手,“准备点吃的,我饿了。” “好。”珍珠应下,去厨房准备吃食。 正端着托盘离去时,一个低着头的男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珍珠刚要呵斥出声。 那男子抬头,抿唇一笑:“珍珠姑娘……” 珍珠:“……” 本来还没到时间瘙痒的地方,莫名其妙地又开始痒了。 “是你,你怎么进来了?” 来人正是扶柏,他笑道:“你家小姐带我回来的啊!” 这一路上,卫薇压根就没看两个护院的模样,所以跟着卫薇毫无悬念地进来了。 另外一个假装护院的则是陈望,在做其他的事情。 “你要我做什么?”珍珠问。 扶柏拿了一包药给珍珠:“喏,本来是你家小姐要下到我家小姐的吃食里头的,现在物归原主。” 珍珠看着那一包药粉,头皮都发麻:“这是催情粉?” “你知道啊?” 珍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知道,但是奴婢不知道这药是给许小姐的啊。要知道的话,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去买这个药粉啊!” 她实话实说,扶柏也没有为难她。 “那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珍珠不住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她抢也似的接过药粉,毫不犹豫地下在几盘菜和汤里头。 “奴婢这就给小姐送去。” 珍珠逃也似的去了。 卫薇不疑有他,捧着饭碗大快朵颐。 一天没吃饭,真饿了。 饭吃过后,珍珠将东西收拾走,卫薇则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许婉宁马上就要倒霉,卫薇兴奋不已。 一闭上眼睛,脑子就天马行空地转来转去,心跳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时,门吱嘎一声又开了。 一阵风吹来,卫薇不仅不觉得冷,反倒觉得身体开始慢慢燥热。 “给我倒杯水来。”卫薇以为是珍珠,抚着额头吩咐道。 一个茶杯放在卫薇的跟前。 卫薇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喝过之后,那种燥热不仅没有减退,反倒越来越霸道。 这个时候,卫薇特别的敏感,她发现给她送水的珍珠一直站在她身侧没有离开,勃然大怒:“你个贱婢,总站在我身后干嘛,鬼鬼祟祟地要做什么!” 卫薇回头,登时愣住了。 站在她身后的哪里是珍珠,分明是…… 一个男子。 脸上到处都是难看的流着脓水水泡,正咧着满嘴的黄牙,色眯眯地看着卫薇:“美人,春宵苦短,咱们抓紧时间洞房吧!” 卫薇:“……” ------------ 第291章 杀人 这个人,卫薇认识。 哪怕他换了一身好看的衣裳,改头换面,可那鬼样子,就算是化成灰,卫薇也认得。 他分明是她在城西找的六个得了花柳病乞丐中的一个。 “你不要过来啊。” 卫薇吓得惊惧地尖叫。 “救命啊,来人啊!” 她想要逃跑,可奈何头昏昏沉沉的,跳下软榻的时候,双腿一软,竟然直勾勾地往地上一跪。 双膝扑通一声砸得地上,疼得卫薇龇牙咧嘴。 而这还不是最难受,最难受的是,卫薇竟然身子慢慢的开始发烫,身下传来的怪异的悸动。 她知道这是什么悸动。 与卫辛欢好的时候,卫辛总喜欢找一些旁门左道来增加房事的欢愉和新鲜,所以总会找一些东西,或用或吃,她曾经就吃过一种叫催情粉的药粉,可以用来增添男女情趣,为房事助兴。 人在极度欢愉的情况下,只感觉到快乐和幸福,浑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劲一样,恨不得死在对方的身上。 卫薇吓得连忙往外头爬。 她怎么中毒的? 她怎么会中催情粉? 这东西不是让那群乞丐献给许婉宁的嘛? “珍珠,珍珠!”卫薇喊破了喉咙,叫珍珠的也没有过来。 反倒是把其他五个乞丐给叫了进来,看到他们向自己围过来,卫薇吓得浑身发抖,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珍珠听到了。 她就在隔壁收拾行李。 卫薇今夜出事,明日老夫人要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她要趁着今天晚上,赶快跑出去,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 珍珠是卫薇的贴身丫鬟,也管着她的私产。 她一股脑儿地将值钱的东西倒进自己的包袱里,翻捡之后,也找到了自己的卖身契。 收拾好了包袱,珍珠丝毫不理会后面卫薇发出的凄惨的叫声,毫不留恋地跑了。 走到一棵树下的时候,什么东西砸在了她的头上。 吓得珍珠连忙抬头往树上看。 那个让自己下药的男子正端坐在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 “那是最后两颗药。” 珍珠眼前一亮,连忙将掉落在自己身边的袋子捡了起来,打开一看,里头确实还有两粒药丸,跟之前她吃过的差不多。 她跪下磕头:“谢谢恩公,谢谢恩公。” “你离开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了。”扶柏把玩着手里的闪着寒光的匕首:“要是让我碰到你,或者让我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消息……” 珍珠吓得花容失色:“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一定不会。” “最好是这样。”扶柏将匕首一扔:“滚。” 匕首就直直地插在珍珠的脚边,吓得珍珠一屁股坐在地上。 然后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跑了。 扶柏跳下树,将匕首给拔了出来。 他也不怕珍珠说出去,毕竟,要是说了,第一个死的就是她了。 屋子里传来卫薇歇斯底里的叫声,以及男人的放浪形骸的笑声。 那是药性还没有发作,等到药性发作了,卫薇就再也反抗不起来了。 她会趴在这群男人的身上,求他们疼她,爱她。 扶柏眼神幽幽地盯着亮着的屋内。 房内卫薇的叫声也渐渐地小了,窗户上,映着一个又一个男人的影子,她不是想用这种方法害许小姐吗? 哼。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尝尝自己种的果。 珍珠逃也似的离开了卫宅。 拼命地往城西口跑去。 现在才刚刚天黑,城门口还没有关,她要趁着现在就跑。 她也不敢挑大路走,生怕慌乱的模样引起巡城差役的怀疑,她只敢挑小路走,手里提着的灯笼照亮前方那一寸之地。 珍珠担心害怕,哪怕已经跑累了,可丝毫不敢停留,不停地走着。 越往里头走,路也越来越安静。 黑夜像是张着一张大嘴,等着猎物自己走进它的肚子里。 珍珠有些后悔了,这么黑这么安静的地方,她应该走其他的路的。 她瞻前顾后,前面看看,后面看看,怕有人出现,又希望有人出现。 等走到巷子深处时,对面走来一个人。 手里头也举着一盏灯笼,在慢慢悠悠地走着。 珍珠看到了人,长舒了一口气。 有人真好。 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朝着那人走去。 就在两个人快要交会的时候,珍珠偏头看了眼那个人的脸。 对面的那个人,也刚好抬头,看了一眼珍珠。 珍珠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珍珠低头一看,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刺入了她的心口,直接将她贯穿。 那人又看了她一眼。 珍珠认出他来了:“你不是,不是不杀我的嘛?” 他还给了自己救命的药丸,要想她死,不给药就是,何苦追来一趟。 “他是不会杀你,可是我会。”那人冷冷地说道。 珍珠:“……” 她想不通,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胸口再次传来剧痛。 对面的人直接将剑拔了出来,鲜血直接喷溅到墙壁上。 珍珠扑通跪下,面朝地躺着,鲜血汩汩地往外流,她也一动不动,慢慢地没有了温度。 扶松缓缓蹲下。 在珍珠身上掏出扶柏给她的最后两粒解药,以及她偷出来的金银,伪装成坏人谋财害命的假象,这才缓缓离开。 珍珠带来的灯笼烧尽了,巷子里陷入了无穷尽的黑暗。 扶松赶到梨园的时候,扶柏比他先一步到家。 “哥,你干嘛去了?”扶柏蹦蹦跳跳地挽着他哥的胳膊。 扶松却皱眉,将他推开了些:“出去办个事。” “什么事啊,我刚才也在外头,干嘛不让我去啊!”扶柏问道。 扶松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让你去?别给我添乱就成。” “哥,小姐,不,现在应该叫夫人了,夫人都夸我聪明能干呢!”扶柏不服气地说道:“你没看到,梨花楼都被我打理得井井有条了。” 自从裴珩不去梨花楼之后,许婉宁索性也不去了,就让扶柏隔三差五地去梨花楼打点,如今对外,他是梨花楼的东家。 扶松嘴角微微抿了抿,眼底都是笑意,声音却硬邦邦地,“那你好好跟着夫人干,争取把梨花楼做成全京都最大最好的酒楼。” 扶柏得意得很:“我一定可以!” “别吹牛,小心牛皮吹破了,看你怎么收场。” 扶松想要拍拍扶柏的肩膀,突然看到自己指甲缝里头的血迹,他又重新收回了手。 眼底都是嫌弃。 回廊之下的扶柏,神采飞扬,不停地诉说着他如何厉害如何能干,扶松安静地听着,唇也慢慢地咧开。 他的弟弟,本来就很能干的! ------------ 第292章 保证 许婉宁与裴珩一直坐在床边说话,直到外头梆子敲响,二人才发觉,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后半夜了。 这腰坐久了,也有些酸溜溜的了。 “时间不早了,要不睡吧?明天还要给娘敬茶呢!”许婉宁打了个哈欠。 可她实在是不舍得睡,这么让人难忘的夜晚。 裴珩也舍不得睡。 他也有很多话想跟许婉宁说。 “我要不去书房睡吧?”裴珩起身,问许婉宁。 许婉宁爬上了床,睡在了里侧,拍了拍外头对他说:“你睡这里吧。” 反正一人一床被褥。 裴珩丝毫没有客气,脱下了外衣也钻进了被褥里。 红烛还在燃烧着。 屋子里还亮着。 裴珩看了看红色的帐幔,突然偏头,看睡在里头也正在看红色帐幔的许婉宁:“阿宁……” “嗯?”许婉宁偏头看他:“什么?” “你是什么喜欢我的?” 什么时候喜欢裴珩? 许婉宁很认真地想了想,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 “梨花楼是为你开的。” “什么?”裴珩直起了身子,不可置信地望着许婉宁:“阿宁,你说什么?” 许婉宁说:“你说你喜欢喝梨花楼的梨花醉,我就去求梨花楼的冷老板,替他完成了一件事,他就把酿制梨花醉的方子给我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裴珩欢喜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只希望你能一辈子喝到喜欢喝的梨花醉。我当时也不懂,这就是喜欢一个人。”许婉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冷老板提醒过我,说我不要等失去了才后悔莫及。好在,我没有像他一样,我抓住了我想要的人。” 也许那个时候只是感激。 感激他替自己做的一切,也是在怜悯他。 这世间他所拥有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在失去,所以,她才会执拗地想要给他留下一点他喜欢的东西。 裴珩痴痴的笑,手钻进许婉宁的被褥里,拉住了她的手。 “那我比你还早一点点。” 先是好奇、后是怜悯、想要保护,慢慢的,就想要占为己有。 裴珩霸道地将许婉宁的手握在掌心里。 她的手好小好软的一只,凉凉的。 “是不是冷?”裴珩问。 许婉宁点点头:“嗯。” 她本来就有些畏冷,今天因着是新床,床上面也没有放汤婆子,她睡的被褥又是刚掀开的,躺在里头冰凉凉的。 裴珩想也没想,突然掀开了许婉宁的被褥,接着将人一捞,捞进了他的被褥里,靠在他的怀里。 他的被褥已经很暖和了,再加上他胸膛的温度…… “还冷吗?”裴珩又问。 许婉宁已经羞怯地勾头躲在裴珩的怀里。 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火热和淡淡的檀香味,许婉宁脑子晕乎乎的,连话都不会说了:“不,不冷了。” 裴珩见状笑笑,知道她在害羞,也没有再逗她,也不敢再动。 “睡吧。” 许婉宁也不敢动。 本来脑子里很乱,如今静下来之后,倒有些困了乏了。 她安安静静地枕在裴珩的胳膊上,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裴珩感受到怀中人儿的放松,他也长舒了一口气。 低头看了看拱在他怀里的跟小猫似的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之前很喜欢她,却不敢碰她,怕影响她的名声。 如今她已经是自己的妻子了。 裴珩偷偷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又似乎怕弄醒她,他的动作很轻柔,蜻蜓点水。 一室安静。 任由外头北风忽忽地刮着,丝毫不影响屋内的温馨。 翌日。 许婉宁睡得有些迟,睁开眼睛的时候,刚好逮到裴珩在盯着她看。 许婉宁眨眨眼睛,一时有些迷蒙和怔愣。 “醒了?”裴珩看她傻乎乎的模样,眼底眉梢都是笑意。 许婉宁清醒了。 昨天她已经嫁给裴珩了。 他们已经是夫妻了,睁开眼睛看到裴珩,并不奇怪! 外头伺候的人全部都进来了。 红梅青杏照例是伺候许婉宁洗漱的,裴珩身边只有扶松一个人。 “你没有丫鬟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吗?”许婉宁见状有些奇怪地问。 “有,她们替我洗衣做饭。”裴珩说:“我屋内,她们不准进来。”更不准近他的身。 许婉宁懂了。 那看来以后也是一样的。 许婉宁走了过去,替裴珩穿衣:“那以后,我来帮你更衣。” “不用。”裴珩摇摇头:“今日是要给娘敬茶,以后你可以晚些起来,多睡一会儿,把这儿就当自己的家一样,不用随着我来。你在娘家如何,在这里也一样如何。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许婉宁替他系上扣子:“好,那我起得来,就替你更衣,起不来,就让扶柏来。” 裴珩笑着捏捏许婉宁的脸颊。 脸都是软软的,嫩嫩的。 许婉宁脸一红,回头看了看其他人,见他们都在做自己手头上的事,没人注意这边,这才放下心来。 “这里你是主子,你当家做主,他们必须听你的!” 裴珩拉着许婉宁的手,去给颜氏敬茶。 颜氏早就已经起来了,在佛堂里念了佛之后,就端坐着笑眯眯地等着喝媳妇茶了。 刚一坐下,就见裴珩拉着许婉宁的手,一脸笑意地过来。 颜氏看着眼眶都有些湿润。 再走近些,则看到儿子与儿媳妇十指相扣,儿子眼底的喜意,根本藏都藏不住。 颜氏很欢喜。 裴珩失去了很多东西,身份、地位,完整的身体,她只求儿子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幸福快乐,阿宁就是那个能让他快乐的人。 颜氏欢欢喜喜地喝了媳妇茶。 将自己戴了几十年的玉镯笼到了许婉宁的手腕上。 她的手腕纤细,那通体碧绿的玉镯没有一点杂色,一看就价值连城。 “这是我当年成亲时,我的婆母,也就是珩儿的祖母送给我的,说是她当儿媳妇时,她的婆母送给她的。这镯子就这么一代一代地传下来,今日,我把它送给你。” 这是裴家历经了一代又一代的传承。 许婉宁看着它套在自己的手腕里,沉甸甸的。 “谢谢娘。” 颜氏摸了摸许婉宁的头,眼底都是慈爱:“这个镯子,等安哥儿娶媳妇的时候,你再把它送给安哥儿的妻子。” 许婉宁震惊地抬头看颜氏,“娘,这怎么可以?” 安哥儿不是裴家的子孙。 “可以的。”颜氏认真地说:“安哥儿是你的孩子,也是珩儿的孩子,不论他是何身份,我向你保证,我会像对待我的孩子一样,对待安哥儿。” 这是颜氏在向许婉宁保证。 不只是承认许婉宁的身份,他们也承认许长安的身份。 作为一个二嫁女,最担忧的,就是自己的孩子会不会在新的家庭中受委屈。 颜氏的一番话,是彻底打消了许婉宁的顾虑。 虽然,这种顾虑,根本不存在过。 ------------ 第293章 回门 许婉宁嫁到离园来时,并没有带着长安。 到了第二天,就有些想他了。 璋和帝也放了裴珩几天假,让他在家陪着新娘子。 “在想安哥儿?”裴珩看着许婉宁盯着手上的镯子出神,一猜就猜出了她的心思。 “自从与他相认之后,还很少与他分开。”许婉宁摇头苦笑:“一日不见,就开始有些想他了,你不会生气吧?” 裴珩轻轻弹了弹许婉宁的额头:“傻瓜,怎么会,他也是我儿子。你要是实在想他,回门那日,我们接他回家吧。” 许婉宁反握住裴珩的手:“谢谢你。” “傻瓜。娘也一直在跟我说,让我早些接安哥儿过来,她也一直很想念他。”裴珩握住许婉宁的手:“你就放心好了,相信我,我一定会当个好父亲。” “我相信。” 三日回门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一大清早,裴珩就将要回去的礼物准备好了。 出门前,颜氏先来找了许婉宁,“阿宁啊,你这次回去,接安哥儿回家吧。我真想他了。要是你爹娘想他了,再送他过去住一段日子,再回来,好不好?” 她也不能霸占安哥儿。 许婉宁说声好:“娘放心,安哥儿也很想您,我今日就把他带过来。” 扶柏在一旁说道:“督主,您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裴珩的马车? 许婉宁突然想起了那日在城南县衙门口看到的裴珩的马车…… 通体漆黑,活像马车拉着的一口棺材。 要是坐着那辆马车回家,还不把她爹她娘吓死! 犹犹豫豫间,裴珩已经牵着她走向门外了。 许婉宁打算跟裴珩好好说一说,要不换一辆马车吧。 等走到了门口。 前头一辆马车精致奢华,还垂着红色的流苏。后头的一辆则很普通,但是也不是黑色的。 许婉宁心头一喜:“这是你的马车?” 裴珩点头:“嗯,新买的,好看嘛?” “当然好看了。那你之前的马车呢?”那架通体黑色的,世人都说是棺材的马车呢? 裴珩说:“那马车颜色不好看,今日回门,还是喜庆一点好。” 你也知道那马车的颜色不好看啊! 许婉宁摇头苦笑,跟着裴珩上了马车。 一行人,并一马车的东西往许家走去。 离园在城南,许家也在城南。 过去并不是很远。 只是大街上的人多,马车走得很缓慢。 前头的马车上,只有裴珩和许婉宁坐在里头,裴珩一只手揽着许婉宁的肩头,另外一只手则握着许婉宁的手,二人的手十指相扣。 光是安安静静地不说话,听着外头的嘈杂声,都感觉是种幸福。 马车突然停住了。 “怎么回事?” 外头传来陈望的声音:“姑爷、小姐,前头的路被堵住了,过不去。” 这是去许家唯一的一条大路,小巷子里根本走不了大马车。 只能等。 前头突然又传来骚动,接着是一声凄厉的女声,在尖叫在嘶吼,接着人群开始动了。 让出一条路来,紧接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疯狂地奔跑过来,最后摔在了马车前面。 后头还跟着几个男子,见马车豪华,还有侍卫,也不敢上前。 “救命,救命啊!”女子发出痛苦的哀嚎,哀求着马车里头的人能救她一命。 听到这个声音,许婉宁心思一动。 挑开帘子,与抬头向马车里的人求救的女子,四目相对。 许婉宁认出了这个衣不蔽体的女子。 是卫薇。 只见卫薇披头散发,身上披着一件已经被撕扯成一块布条的衣裳,赤着脚,走在寒冬腊月里。 她浑身都被冻得通红,可依然能看到她身上青青紫紫的於痕,以及一些长着水泡的红斑。 那些长着水泡的红斑是花柳病。 青青紫紫的於痕,是男女欢好,男子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卫薇也看到了许婉宁先是愣住了,接着就目露凶光,爬了起来,指着许婉宁歇斯底里地骂:“许婉宁,我现在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你害的!” 一个穿着大红色衣裳,开开心心地与自己的丈夫三朝回门,而她呢,却一身脏病,并且在这三天里,被那些脏东西,蹂躏欺辱了她三天三夜。 那就是一群魔鬼。 他们不停在她的身上发泄欲望,这个结束了,那个继续…… 六个男人,折磨了她三天三夜,她除了被折磨得晕过去时休息了一下,这三天,她就没睡一个觉。 许婉宁觉得莫名其妙,刚要开口,就被裴珩拉下了帘子。 “哪里来的乞丐,竟然敢拦本座的马车,还不轰走!” 卫薇还来不及喊,就被金麟卫给赶走了。 “许婉宁……”她不敢喊裴珩的名字,只敢叫许婉宁的名字,等她被轰到路边,追她出来的那几个乞丐见状,一把将卫薇的嘴巴给捂住了,扛着就跑。 旁边的人看到那几个人,谁敢靠近,一个个全部都让开了,那几个人扛着卫薇,很快就跑进了巷子里,消失不见了。 许婉宁透过帘子看到这一幕。 那几个掳走卫薇的人,面上生着难看的水泡,那是花柳病后期得病的症状。 “他们……”许婉宁不解。 裴珩将她搂在怀里:“看到掳她走的那几个人了吗?” 许婉宁点点头:“看到了。” “我们成亲那日,卫薇趁乱将这六个人安插到了离园。” “什么?”许婉宁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情。 “他们本来是城西的乞丐,得了花柳病,已经病入膏肓,没有多少活头了。卫薇找到他们,让他们去做一件事情,那群人本来就没有多少天的活头,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许婉宁懂了:“他们要做的事情,是不是混入离园,来侮辱我?” 裴珩点点头:“是。” 阿宁并不是个柔弱的女子,她很坚强,这件肮脏的事情,裴珩也没有打算瞒着她。 身边总是会有阴谋和算计,阿宁要时刻警惕。 “我把那六个人送回给卫薇,她本来要下给你的药,也下给了她自己。这三日……”裴珩刚才看到了卫薇的样子。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看来这三天,她过得很“舒服”。 “她自己种的恶果,自己尝。”裴珩看着许婉宁,有些担忧地望着她:“我这么做,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恶毒?” “不会。”许婉宁摇摇头:“如果当时是我知道的,我也会跟你一样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还之,没必要心慈手软!” 她现在的屈辱,都是她自己找的! 裴珩握着许婉宁的手,很用力地握着:“阿宁,我说过,我会护着你。” 许婉宁笑笑,同样用力握着裴珩的手:“好。” 夫妻本是一体。 许婉宁第一次感受到了做夫妻的快乐和幸福! 对比与崔云枫做夫妻…… 许婉宁新婚之夜就独守空闺,守了六年的活寡,更加没有与崔云枫推心置腹地交谈过,那种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许婉宁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怎么就坚持了二十五年! 也许,只是因为崔庆平,也许还是因为她的软弱。 这一生,有了爱的人,她不会再重走上一辈走过的路。 还有阿珩,他护着她,她也一样会护着他的! ------------ 第294章 嫁对 许家。 现在还很早,不过才辰时三刻,对于晚起的人来说,现在还有不少的人窝在被窝里。 许骞和陆氏在家里等着。 “你也别着急,现在才辰时二刻,估计他们小俩口还没起来呢。”许骞笑话陆氏,一大清早就嘀咕女儿要回来了,“他们要来,估计也要到巳时。” 陆氏有些难过:“巳时到,午时就要吃饭,吃过了饭就走,我养这么大的女儿,怎么一嫁人,我还要掐着点儿地见她啊!” “离园离咱家又不远,你要是想看得话,随时可以去离园看阿宁嘛!” 许骞觉得女儿嫁到京都,已经非常近了。 总比当年嫁到燕城去近多了。 当年他们回门,正午过了才到家。吃过饭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走了。 当时就连吃饭,都急匆匆的。 他还等着女婿陪他喝几杯的呢,可谁曾想,人家城阳侯公子的谱摆的比谁都大,吃饭中,愣是笑脸都没一张。 许骞当时心里头可难受了,不过想到他待女儿好,那就够了。 又不是跟他过一辈子! 凡是都往好处想,也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可离园毕竟是女婿的家,我想去看,人家不会嫌弃我这个糟老婆子碍眼啊!”陆氏没好气地说道。 许骞故意瞪大了眼睛:“糟老婆子?谁说你是糟老婆子的,你明明就是十八岁的小姑娘!” “噗嗤。”陆氏被他逗乐了。 面上虽然欢喜了不少,可心里头还是不舒服。 突然,外头传来许禾的声音。 “老爷,夫人,小姐和姑爷快到了。” 陆氏:“……” 许骞:“……” 啥啥啥? 谁到了? 这才什么时辰? 他们是不是太想闺女了,耳朵出现幻听了。 “老爷,夫人,小姐和姑爷已经到门口啦。” 陆氏和许骞腾地站了起来,喜出望外,夫妻两个冲了出来:“小姐到家了?” “是啊。我进来的时候,马车就差几米远就到了。” 许骞还不敢相信:“你会不会是看错了。” 这才刚吃完早饭呢,怎么就到了啊! 许禾说:“我不会看错的,老远我就看到陈望在跟我招手打招呼呢!” 眼睛溜溜光! 陆氏这才真的相信,女儿真的回来了,拔腿就往大门口冲。 许骞见她跑得飞快,在后头边追边嚷嚷:“说你是十八岁的小姑娘,你还不信,谁家糟老婆子有你跑的快啊!” 陆氏已经跑到了大门口了。 许家的大门大开着。 家里的下人正在搬东西,阿宁和裴珩就站在屋檐下,二人一高一低,十指相扣,像极了画上的金童玉女。 他们并不知道陆氏已经来了,还在兀自说着话,有说有笑。 裴珩不时低头看许婉宁。 眉眼间,是任谁都能看出来的温柔与欢喜。陆氏也没上前去打扰他们,就在转角的地方看着。 许骞终于追上了,“阿芙,干嘛不过去啊?” 陆氏将人拉住,示意他看:“你瞧瞧,跟我们家阿宁多配啊!” 俊男靓女。 许骞看了两眼,确实很般配,可是说出来的话,带着酸溜溜的味道:“我养了这么多年的花,到花开了的时候,我都没看上一眼,就被那小子连土带盆给我端走了。” 瞧瞧这酸味! 陆氏白了他一眼:“当着那小子的面,你可别这小子那小子的喊,他可是你女婿,说话客气点。” 对女婿好一点,女婿就会对女儿好一点。 陆氏和许骞过去了。 裴珩先看到了他们,拉着许婉宁就迎了过去。 “爹,娘……”许婉宁扑到陆氏的怀里,“我好想你们啊!” 裴珩恭恭敬敬地给许骞和陆氏行了个大礼,“爹,娘……” 许骞和陆氏也回之一礼:“大都督……” 吓得裴珩往许婉宁的身后躲:“爹娘,你们这可折煞我了。” 许婉宁笑着将裴珩给扯回来:“爹,娘,你们叫他阿珩就行了。” “或者叫我珩儿也行。”裴珩笑着说,朗朗大方,“我娘叫我珩儿,阿宁的叫我阿珩,你们随便用哪个名字称呼都可以。” 陆氏和许骞对视一眼,心中的欢喜又多了一分。 可了不得,天子近臣的金麟卫大都督,竟然这么得平易近人啊! “好好好,我就跟你母亲一样,喊你珩儿。”陆氏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光是一个称呼,就已经将她给收买了。 陆氏知道,裴珩压根就不是平易近人,谁不知道金麟卫的大都督心狠手辣啊! 周围的人谁不谈虎色变。 位高权重、天子近臣! 他家本就是商贾之家,历来从不会有官宦人家接触,可阿宁出嫁的这三天里,无数张帖子飞到了许家,要么请陆氏夫妻去参加家宴,要么请陆氏去参加名流妇人的宴会。 就连之前许骞打点好久,一直没有眉目的关系,也一下子成了。 他们知道是为什么。 都是因为裴珩。 而裴珩正是因为喜欢阿宁,所以才爱屋及乌,尊重他们。 陆氏拉着许婉宁,自然是有许多的体己话要说。 这母女两个要走,许骞独自一个人面对裴珩,就开始有些局促了。 裴珩似乎看出了许骞的局促,说道:“爹,我听阿宁说,您很会下棋,正好我近日得了一副白玉棋,想跟爹请教一二,不知道爹有没有时间?” 许骞胡子都翘了起来,嘴巴都要咧到耳朵后头去了,“怎么会没时间。今天的时间就是陪你的。走走走。” 许骞拉着裴珩兴高采烈地走了。 裴珩路过许婉宁身边的时候,冲她眨眨眼睛。 似乎在问许婉宁:我做得怎么样?我乖不乖? 许婉宁笑的眼角就没有弯下来过。 陆氏挽着许婉宁的胳膊,看到她眼底的笑,眼底的神采,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阿宁嫁对了。 ------------ 第295章 羡慕 陆氏拉着许婉宁在她屋子里说话。 虽然才三天不见,可是这三天是最不同的三天。 陆氏紧张地问:“阿宁啊,他对你可好?” 第一次都没来得及问的话,第二次陆氏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问了。 许婉宁低着头,一副羞怯的模样:“娘,他对我很好。” 岂止是好,是很好。 陆氏拉着许婉宁的手,拍了拍:“娘看出来了,他是真心喜欢你。娘也知道,他不能那个,委屈你了。” “不委屈,娘。”许婉宁摇头:“女儿很开心。” 男欢女爱只是夫妻之间的一种情趣,就算没有这种情趣,真正爱你的人,也会让你很开心。 “不委屈就好。娘瞧着他是个稳重踏实的孩子,能护着你,护着安哥儿,娘就觉得他好。你也不要用这事去欺辱他,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他不能那个,也不能全怪他啊!” 陆氏先替裴珩说话,紧接着话锋一转,又说道:“但是如果他哪天变心了,不喜欢你了,你一定跟爹娘说,爹娘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你带回家。可千万不要闷在心里头不说啊!” 上一段婚姻,阿宁是将这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捂得严严实实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女儿独守六年空闺,守了六年的活寡。 这一段婚姻,就在眼皮子底下,陆氏说什么也要好好地睁大眼睛看着,不让女儿受一点委屈。 “娘,你放心,女儿一定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重活一世的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受委屈! 陆氏见女儿眼神坚定,心也跟着放了下来,安稳了不少。 母女两个在这里说着体己话,暖房里,许骞和裴珩正在下棋。 裴珩带来的白玉棋确实是极品,许骞爱不释手,拿到手了就跟裴珩“厮杀”。 许骞的棋艺确实不错,可裴珩从小经名师点拨,棋艺更是出神入化,三局下去,许骞堪堪赢了两局,裴珩赢了一局。 “爹,你棋艺可真好。小婿甘拜下风。”裴珩一脸的崇拜。 许骞得意的不行:“这也就是唯熟练尔,多练习几次,你也能跟我一样。” 裴珩点头:“那小婿下次技痒了,就来找爹切磋。” “你来,你来。” 这时,许禾来催了。 “老爷,姑爷,饭菜已经摆好了,夫人和小姐正在花厅等着呢!” 许骞没反应过来,时间竟然就这么过去了:“就要吃饭啦?” “老爷,已经到午时啦。”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三局棋竟然就下了一个多将近两个时辰了。 “走走走。”许骞拉着裴珩就走:“去晚了,你娘该要骂我了。” 说是骂,可是许骞脸上根本没有半点不开心,反倒是得意,恨不得别人骂他似的。 到了花厅。 屋子里一片暖融融的,陆氏和许婉宁正坐在一盆盛开的腊梅前有说有笑。 “阿芙,我来啦,我来啦。”一进门,许骞就直奔陆氏而去,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我没来晚吧,没等久吧。” 陆氏没好气地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说呢。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不饿,珩儿还饿了呢!” “这不是下棋下得太入迷,忘记时间了嘛!”许骞摸摸额头,呵呵地笑,拉着陆氏的手,一副妻管严的样子。 许婉宁见裴珩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爹和娘,小声说道:“他们历来都是这样的,你不要觉得奇怪。” 裴珩摇摇头,一脸的艳羡:“阿宁,我真羡慕爹和娘啊!” 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哪怕已经成亲二十多年,依然还有刚成亲时的爱情与悸动。 似乎年轮的更替,并没有带走他们的爱情,反倒让他们的爱情多加了一层亲情的保鲜,越发地牢不可破。 就好像,当年他的爹和娘一样。 爹虽然沉默寡言,但是看娘时的眼神,每每都充满了宠溺和爱意。 许婉宁叹口气:“谁说不是呢!” 她当年嫁给崔云枫的时候,也幻想着能有爹娘一样的爱情。 可她没那么福气。 裴珩拉着许婉宁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别叹气,我们也会跟他们一样的!” 许婉宁抬头看着裴珩笑,点点头。 “姐姐……” “娘……” 下了学的许庭安和许长安听说许婉宁回来了,一到了家里,就飞奔到了花厅。 两个小身影像是两团雪球似的砸到了许婉宁的怀里。 许婉宁一把将二人给搂住,但是因着小男孩力气太大,还是将她往后推了一把。 裴珩在后头轻轻地将人给托住了。 许婉宁回头朝他笑笑,蹲下身子,抱着两个孩子,一人一口吧唧一下。 “有没有想我啊?” “想啊。我们都快要想死你了。” “娘。”相较于活泼的许庭安,许长安的性子则要沉稳得多,他搂着许婉宁的肩头,将脸埋在许婉宁的脖颈里:“娘,我好想你。你过得好不好?” “好,娘过得很好。”许婉宁亲亲许长安的小脸蛋儿,心都化成了一团水:“你呢?” “我也过得很好,就是很想娘。” “我也是。” 一旁的许庭安则已经走到了裴珩的面前,气势汹汹地盯着裴珩看:“你为什么要把我姐姐带走,你为啥不能来我家里住!” 许庭安难受极了。 还以为姐姐嫁人了,家里头就多了个姐夫了,谁曾想,姐夫没有多,反倒姐姐都不回家了。 “庭哥儿,不得无礼。”陆氏连忙走了过来,一把扯过许庭安:“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我又没有瞎说。姐姐为啥要去他家住,我就要姐姐在自己家里住嘛!”许庭安可怜兮兮地说道。 “珩儿,你不要介意啊,这孩子,黏他姐姐,阿宁刚出门,估计他还要有一段时间适应。” “娘,我不介意的!”裴珩揉了揉许庭安愤怒的小脸,眼底都是笑意。 许庭安则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跑开了。 大家一块上桌吃饭。 桌子上有梨花醉,还有其他的烈酒,还有果子汁。 孩子们自然是挑果汁的。 陆氏也不知道裴珩要喝哪个,就先问他:“珩儿啊,你想喝什么?你自己挑一个啊!” 许骞此刻也默不作声。 重回这间花厅,重坐这张桌子,许婉宁恍惚之间,也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一次回门宴。 ------------ 第296章 收买 那次回门,许婉宁的感觉很不好。 本来燕城离京都就有两个多时辰的距离,按理来说,应该是天不亮就要起床出发的。 她头一日就跟崔云枫说好了,崔云枫门口答应,可是等到第二日…… 她站在城阳侯府门口,门口连个影子都没有,再问,马车没有准备,就连回门的东西也一样没有准备。 许婉宁只得自己去准备。 好不容易准备好了,崔云枫姗姗来迟,临到要走,又状况频发。 一会儿说肚子疼,要去上茅厕,一会儿又说爹娘找他有事,磨磨蹭蹭了半个时辰才出发。 到了路上又是状况频发,说头晕,说尿急,反正后来到了午时三四刻才到家。 爹娘都等得望眼欲穿了。 一回到家之后,就直接吃饭,爹本来要和崔云枫喝一杯。 谁曾想,岳父的酒壶都对准他的酒杯了,他就是给按住杯子不让酒倒进去,还冷着一张脸,也不说话,一副别人亏待了他的模样。 若是依着许骞的性子,当时他就会把酒壶摔崔云枫面前,可想到这个人是自己的女婿,女儿嫁给他,又嫁得远,他甩了酒壶,崔云枫回去会不会欺负女儿啊? 所以,许骞将这事儿给忍了下来,难受的时候,就用女婿对女儿好来说服自己。 许婉宁看到了父亲眼底的叹息,也看到了母亲眼底的心疼,可她又能如何? 本身嫁人就是迫不得已,风言风语,她怎么敢指责崔云枫。 吃过了饭,崔云枫就要赶回去,许婉宁只得跟着走了。 这一走,许婉宁后来再也没有回去过。 直到爹娘去燕城…… 痛苦的回忆扑面而来,桌子上的气氛却活跃起来了。 “爹,你喝什么?”裴珩将许骞的杯子和自己的杯子放在一处,豪爽地说:“你喝什么我喝什么,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许骞眼睛都亮了:“能喝?” “能。”裴珩拍着胸脯说道:“要不就喝这个酒?”他拿的是烈酒。 许骞很满意,他也想喝这个,梨花醉甜是甜,但是对于会喝酒的人来说,不烈。 “那就喝这个。” 裴珩将酒跟许骞满上,也给自己满上,然后拉着许婉宁起身,对许骞和陆氏说:“感谢爹和娘,给了小婿一个这么好的妻子,这第一杯酒,我敬爹和娘,你们辛苦了。” 说完,他把酒一饮而尽。 接着又是第二杯:“这第二杯酒,我也一样敬爹娘。你们放心把阿宁交给我,就是认可我。从今往后,我会护着她,爱她,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你们放一百二十个心。” 第二杯酒,裴珩也一饮而尽。 “好酒量。”许骞拍掌夸他。 陆氏心疼他:“傻孩子,别喝那么快,吃点菜。” 许婉宁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裴珩笑眯眯地吃了。 酒已经开始,许骞也根本停不下来了。 本来就想要试试女婿的酒量,见女婿这么配合,这下也没什么顾虑的了,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说着男人之间的话,酒过三巡,就勾肩搭背,其乐融融了。 陆氏和许婉宁已经吃过了,见他们还在兴头上,也就没打扰他们,安静地坐在一边看他们喝酒,边说着话。 三壶酒下肚,两个男人都喝高了,裴珩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许骞则好很多,指着裴珩笑:“我说了你喝不赢我吧,嗝……” 他打了个酒嗝,陆氏拍了他一下,心疼自己的女婿:“你怎么把人家给灌醉了啊!你这可真是的……” “是他说的不醉不归,酒量不如我。” “你这老头子,第一餐酒就把人给喝趴下了,要是人家吓着了,下回不跟你喝酒了,怎么办?” 许骞瞪大了眼睛。 是哦,他怎么就给忘了这回事。 要是吓着女婿了怎么办? “那咋办?人都已经喝倒了。” 这时,裴珩适时地抬起了头,眼神迷离:“爹,咱们继续喝,喝……” 许骞笑:“瞧瞧瞧瞧,没喝多,没倒。” “阿宁,快,把珩儿带回去休息,你爹真是喝多了。”陆氏连忙让许婉宁将自己男人带走。 裴珩靠在许婉宁的身上,晃晃悠悠地回了梨花院。 刚一进门,裴珩也不歪在许婉宁的身上了,走路也直了。 “你没喝多?”许婉宁见他眼神清明,哭笑不得。 裴珩眼神清醒得很:“没办法,再喝下去,我没倒,把爹给喝倒了,你和娘该恼我了。” 再说了,要是不装醉,下次岳丈大人也不敢找他喝酒了。 就像是下棋一样,要是回回都赢,岳丈大人就不找他下棋了。 要是回回都输,岳丈大人又该说他臭棋篓子了。 所以,这个度,要把握好。 让岳丈大人喝美了,下美了,下次再想喝酒再想下棋,就能想着他了。 听了裴珩的一番道理,许婉宁笑得肚子都疼了。 “你去陪陪爹和娘吧。我就在这里休息一下,晚上我们吃过晚饭再回去。”裴珩见许婉宁开心,他也开心,捏了捏她粉嫩的脸,心都跟着化成了水。 “好。” 将裴珩安顿好,许婉宁去了陆氏那里。 许骞已经呼呼大睡了,陆氏问了问裴珩的情况,许婉宁肯定不能说他装醉,只说睡下了,一切都好,陆氏这才放下心来。 语气已是欢喜:“你爹对珩儿是满意的不得了,刚才拉着我,说了好一通他的好话。” 许婉宁偷笑。 可不得说好嘛。 下棋故意输,喝酒故意醉,能不满意嘛! “就是让人给喝多了,也不知道回去他娘会不会怪我们。”陆氏依然有些紧张,那好歹是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威严肯定还是在的,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让人给灌醉了,肯定心疼,也不知道会不会怪阿宁。 “不会呀。”许婉宁安慰她:“我们还要吃了晚饭再走呢,那个时候他的酒也醒了。不碍事的,娘,你不用担心。” 陆氏闻言欢喜不已:“晚饭后再走啊,那可太好了。你能多陪陪娘了。” 出嫁女难得回一趟娘家,陆氏拉着许婉宁还有好多说不完的话。 梨花院。 裴珩正躺在许婉宁的床上小憩。 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裴珩听得很清楚。 他睁开眼睛,听了听外头的动静,然后翻身起床,来到了床边,透过窗户缝隙往外头看。 “你用点力,拉满,再射出去。” 说话的是许庭安,正在指挥许长安拉弹弓打鸟。 ------------ 第297章 打鸟 裴珩双手抱胸,站在窗户后头安静地看着他们打鸟。 天气正好,麻雀出来觅食。 两个孩子为了捉麻雀,在树底下撒了不少的食物,吸引了不少的麻雀站在树上驻足观看。 有胆子大一点的,已经下了树。 许长安手里拿着弹弓,用力拉满,拉到顶之后,包裹的石子飞了出去。 只是可惜,力气不大,石子离鸟儿们还有很远的地方就掉了。 也没有惊吓到那群小东西。 还在跳跃着,争抢着地上的食物。 许庭安接过弹弓,装上了一粒小石子,也用力拉满,将石头打出去。 他并没有比许长安好多少。 石子在不远的地方也落下了。 这回虽然没有击中鸟,但是惊吓了那群麻雀。 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 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大眼。 “咋就不行呢!” 这两个小东西一脸的颓丧,裴珩见状,推开了窗户。 “要不,让我来试试看?” 许庭安狐疑地将弹弓给了他:“你能行吗?” 这个抢走他姐姐的男人,听说喝酒喝不过爹,下棋下不过爹,有啥用啊! 裴珩拉满了弹弓,石子直接飞了出去。 “扑哧……” 许庭安惊呼:“你这样是没用的,飞鸟你怎么打得中,你得等它们停……停……” 许庭安沉默了。 他亲眼看到两只麻雀从空中落在地上,扑腾着翅膀,飞不起来了。 两个哥儿眼睛蓦然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裴珩。 他竟然,打中了飞鸟? 还有还有,这是不是先生教的一石二鸟啊? 裴珩将弹弓还给了许庭安。 两个孩子眼睛里都是崇拜和羡慕。 “你怎么做到的?姐夫,飞鸟都能被你打着,还一下打中两只鸟,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姐夫!” 许庭安扒着裴珩的胳膊,摇摇晃晃,嘴里喊着姐夫。 刚才还说他是抢走姐姐的人呢,还又怨又怒的样子。 现在就又是撒娇又是卖萌,恨不得眼前的人是他爹。 许长安也是一脸的崇拜:“裴叔叔,你能不能教教我们?” 裴珩蹲下,看着两个小可爱,“想学吗?” 两只小可爱头跟捣蒜一样,“想想想。” “那跟我回家,好不好?我教你拉弓射箭,教你读书习武。”裴珩说道:“以后习得一身武艺,好保护娘亲。好不好?” 许长安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好。” “那我呢?”许庭安一手拉着裴珩,一手拉着许长安:“许长安,你跟他走了,那我怎么办?他是你假叔叔,我可是你亲舅舅啊!” “……” 晚边上吃了饭,许婉宁就要回去了。 许长安跟许骞夫妇道了别。 “祖父、祖母,我走了,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是想我了,我就回来。”许长安声音有些哽咽。 陆氏眼泪水都掉了下来:“好,好好跟你……爹你娘回去,一定要听话啊!” “我会的。” 小人儿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伸长了脖子朝家里头看。 许庭安没出来。 舅舅还在生他的气。 “祖父祖母,你们跟舅舅说,明天我们在学堂还是能见面的,让他别生我的气了。” 许骞骂:“那小兔崽子!祖父等会教训他!” “不要,祖父,舅舅就是伤心难过。你要是教训他,他更难过了。”许长安再次抱抱他们,这才跟着许婉宁离开。 裴珩先扶着许婉宁上了马车,又把许长安抱了上去,回头就行了个大礼:“爹,娘,我跟阿宁就先回去了。改天再回来看您。” “好好好,去吧。” 裴珩刚要上马车,突然一个小布丁直接冲进了他的怀里。 就见手里头抱着一个包袱的许庭安又哭又嚷:“我也要去,我也要跟姐姐去。姐夫,你就带我一起去吧。” 许骞见状,上前一把将人给拎走:“你这孩子,又欠揍。” “爹,我要跟姐姐姐夫去。”许庭安呜咽着,委屈极了:“爹,娘……” 许婉宁和许长安都出来了。 见许庭安那可怜巴巴的模样,许婉宁心都碎了。 她这个弟弟,也就比许长安大两三个月,跟自己的儿子一样没有分别。 裴珩看她的模样,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立马上前从许骞怀里接过许庭安,提了个建议:“爹,娘,要不,我带庭哥儿回去住两日?” 许庭安:“我要去,我要去。” “不许去!”许骞生气了,“你个混球,瞎添什么乱呢!” 陆氏以为裴珩真的是说句客套话,连忙下来解释:“他这孩子,天性爱玩,珩儿,你们回家去吧,我多劝劝就好了。” 许庭安哭了:“我不嘛,我就要去嘛!” 许长安也跟着哭了:“舅舅,舅舅……” 两个孩子这几个月同吃同住同玩同学,年纪又相仿,虽是舅甥,但也处得跟亲兄弟似的,突然要让两个孩子分开,确实是太残忍了。 “爹,娘,庭哥儿不想跟安哥儿分开,安哥儿也不想跟他分开,这样强硬地分开他们两个,确实太残忍了!” “可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这小子皮实又调皮……”许骞有些不好意思。 面前的人虽然是他女婿,可人家是金麟卫大都督啊! “没事的,我娘喜欢热闹,他这一去,我娘肯定会很开心!况且家中也有忠心耿耿的仆人,他们一定会照顾好庭哥儿的。” 许婉宁也说:“爹娘,你们就放心吧,还有我呢,我会好好看着庭哥儿的。” 许骞和陆氏对视一眼,只得作罢。 看到父母点头同意了,许庭安抱着两个人吧唧一口,然后就跳到了马车上,拉着许长安钻进了马车。 “这孩子太调皮了,要是他不听话,你们可一定要送回来。”陆氏担忧地说道。 她就怕这孩子太皮了,影响女儿一家人的生活! 安哥儿这孩子沉稳,性格又好,做事稳稳当当的,现在过去,正是一家人相处培养感情的时候,庭哥儿这要过去一搅和,陆氏头都是大的! 陆氏进了屋子,有些担忧:“但愿庭哥儿别闯祸。” “不会的。咱庭哥儿虽然闹腾,大事上却不糊涂,他知道分寸的!”许骞揽着陆氏的腰。 在她芊芊细腰上捏了一把,声音带着蛊惑:“阿芙,夜深了,孩子们又不在,无人打搅我们,我们不如,早些歇息吧……” 陆氏脸一红,身子一软,倒在许骞的怀里。 许骞将人打横抱起,笑着冲进了内室。 一室春光。 ------------ 第298章 美好 马车穿过了两条街,到了离园。 下了马车之后,裴珩许婉宁带着两个哥儿先去见了颜氏。 颜氏早就等着了。 见到安哥儿,一把将人给抱在怀里,心肝宝贝的不行。 不是祖孙,胜似祖孙,让人看着都眼热。 许庭安静静地站在许婉宁的身侧,等着他们两个寒暄完了,这才主动站了出来。 “庭安给老夫人请安,祝老夫人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这孩子,规矩起来还真是一本正经的,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颜氏这才发现许婉宁身边还站着一个跟安哥儿差不多大的孩子,喜出望外:“这是你弟弟庭哥儿吗?” 许婉宁点点头:“是的,娘。我……” 她正要解释原因,裴珩打断了她的话。 “娘,庭哥儿与安哥儿突然分开,万分不舍,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把庭哥儿带来住几日。” “什么叫自作主张,来得好,我巴不得这俩个小家伙一块来陪陪我这个老婆子呢!以后家里可热闹多了。” 颜氏拉着庭哥儿上了软榻,还招呼白燕白鹂准备好吃的准备下榻的房间,“你们回去吧,这两个孩子要不就住在我院子里吧,我还有个伴。” “娘,会不会影响您休息?” “不会,他们这么听话这么懂事,怎么会影响我?我喜欢还来不及呢!”颜氏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看到这丁点大的孩子,心里头就跟吃了蜜似的。 裴珩拉着许婉宁回了他们的院子。 红梅青杏已经先回来将洗漱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半个时辰之后,许婉宁出了盥洗室,就看到裴珩歪在软榻上,就着烛火看书。 他的侧颜像是刀刻似的。 翘挺的鼻梁、分明的下颌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都好似一幅画。 许婉宁不由得看呆了。 裴珩听觉嗅觉敏锐,许婉宁一出来,他就发现了。 偏头看去,就见小姑娘脸红扑扑的,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湿发散开,搭在胸前,正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 裴珩用拳头抵唇轻笑。 许婉宁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偷看被正主抓了个正着,脸唰地一下更红了。 连忙走到梳妆台前,等着红梅给她干发。 干发的帕子很快就搭在头发上。 一双手轻轻地绞干着许婉宁的湿发,一点一点。 晚一步进来的红梅:“……” 裴珩递了个眼色过去,红梅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端着燕窝过来的青杏正要进去,被红梅给拉住了。 “等会再进去。”红梅说。 青杏不解:“等会进去燕窝该凉了。里头怎么啦?” 红梅在青杏耳边说了一句话,青杏立马懂了,一张小脸通红:“懂了懂了,这就走,快走。” 她比红梅还激动,转头拉着红梅快速去了小厨房。 “走,叫上吉祥,咱也吃燕窝去。” 那是小姐给她们的优待。 小姐吃什么,她们也跟着吃什么。 只是三个丫鬟也懂规矩,小姐一餐一盏,她们三个分一盏,也不是每天吃,三天才吃一顿。 许婉宁闭上眼睛,享受着红梅按在她眉心和头顶的力道。 红梅的手法越来越精进了啊。 特别的舒服。 “你今天按得怎么这么舒服?”许婉宁悠哉地问道。 身后传来轻笑。 许婉宁睁开眼睛,透过面前的铜镜,看到身后站着一个朦朦胧胧的高大身影。 不是红梅。 “是你啊。”许婉宁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吧。” 她扯过巾子就要自己干发,被裴珩阻止了。 “我来。”裴珩一脸得意:“我从来没做过这些事情,还怕自己做不好,没想到,还挺成功的。” 阿宁满意,可不就是成功嘛! 许婉宁只得让他继续。 他的大掌穿过她乌黑如墨的秀发,轻拭,再一点点梳平整。 很简单枯燥的事情,却被他做得细致,充满了耐心。 许婉宁安静地坐着,不时地看着铜镜里的身影,心中满满都是幸福和安全感。 外头的夜色深沉,北风呼呼,屋内春暖花开,人在这一刻,只觉得世间再无比这更安宁祥和的了。 两个哥儿就在离园住下了,都住在颜氏的院子里。 白天,两个哥儿都不需要下人招呼,就爬起来,乖乖地穿衣吃饭,然后由陈望和扶柏送到学院去。 下午,陈望和扶柏又将二人给接回来。 孩子们陪颜氏吃完晚饭,又去做功课,做完功课再陪颜氏,就乖乖地去洗漱睡觉。 一连好几日,日日如此。 颜氏见这两个孩子如此的听话,心里跟吃了蜜似的,天天就盼着他们休沐,能一整天在家。 很快,两个哥儿要休沐了,裴珩也要回金麟卫了。 晚上,许庭安就扒着裴珩不放。 “姐夫,你说好教我拉弓射箭的,我明天就有空,你说话可要算话。” 许长安也是一脸的期待:“裴叔叔,你教教我们吧!” 许婉宁看了安哥儿一眼,没说话。 裴珩给两个孩子一人夹了一个鸡腿:“可以啊,明日跟着我去金麟卫,如何?” 去金麟卫? 许庭安鸡腿都掉盘子上了,一脸的震惊和期待:“我,我们能去金麟卫?” 许长安也是瞪大了眼睛,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能看出来,他也是一脸的期待。 “为何不可以?”裴珩帮他把鸡腿捡起来,放回他的碗里:“金麟卫我是老大,我想带谁去都可以。” “太好了。”两个哥儿连饭都不吃了,下了桌跑了一圈。 裴珩“威胁”他们:“你们饭要吃了,鸡腿也要吃了,不然,没力气的话,弓你们可拉不起来,那我就不带你们去了。” “吃吃吃。” 两个哥儿又回了自己的位置,拼命扒饭,鸡腿吃了,最后一个人还喝了一碗鸡汤。 吃过饭了,两个孩子就去院子里玩了。 许婉宁痴痴地笑:“我娘都头疼的庭哥儿,没想到被你治得服服帖帖的。” “庭哥儿性子活泼,我很喜欢。”裴珩给许婉宁舀了一碗鸡汤:“安哥儿性子沉稳,我更喜欢。” 许婉宁叹了一口气:“他自小生活在城阳侯府,无人照顾,胆子还有些小。” 五年多的磋磨,就凭这短短的几个月,哪里有那么快就修复完全。 是沉稳,也是胆怯。 “有我在呢。”裴珩说道:“有我在,我会把他培养成这世间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英雄!” 许婉宁笑得跟朵花似的。 ------------ 第299章 起火 翌日,一大清早,外头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许婉宁睁开眼睛。 看看床侧,裴珩已经坐了起来。 他今日要去金麟卫。 许婉宁也要起来,被裴珩给按住了,“时间还早呢,你再睡一会儿。” “不。”许婉宁摇摇头:“说好了我起得来就帮你更衣,起不来你就自己更衣。我这不是醒了吗?我也起得来。” 裴珩见状只好作罢。 许婉宁替他更衣。 裴珩望着许婉宁,温柔地说:“我今日要去大都督府了。以后都会很忙,早出晚归,你要是觉得无聊呢,你去做什么都可以。” 他不拘着她,给她自由。 许婉宁笑着说:“我能去做什么。要么我就在家陪娘,要么我就去梨花楼看看铺子。” 裴珩想了想,有第三条建议:“你也可以回娘家看看,就两条街,马车一拐就到了。” “总回娘家,我爹娘还得担心我在这里过的不好呢!”许婉宁摇摇头。 裴珩笑笑:“要是爹娘就住在咱家隔壁就好了。” 就算是不想回去,隔着一堵院墙,想见了,爬墙在上头喊一声就能见着了。 许婉宁也跟着笑。 之前嫁到燕城,现在嫁到京都,已经很近了。 嫁到隔壁? 许婉宁想都不敢想。 许家虽然有钱,京都却也是寸土寸金的地方,特别是像离园这样的宅子。 这条街就在县衙的后面,这条街上的宅子都很贵,而且都已经卖出去了。就算是许家有钱买,别人也不会卖。 就算有人卖,也轮不到许家这样的商贾人家出手,一有好房源,就被人给买走了。 穿好衣服,门开了。 两个哥儿冲了进来。 “娘、叔叔。” “姐姐,姐夫。你怎么起的那么晚啊,我们什么时候去金麟卫啊!” 许婉宁瞪大了眼睛看着许庭安:“你就起来了?” “我要跟姐夫去金麟卫,当然要早起了。”许庭安得意地说。 这去金麟卫究竟有什么魔力,竟然能让一个起床困难户起这么早? 许庭安是个起床困难户。 特别是冬天的时候,非说不是他不起来,是床粘着他,不让他起来,反正就是能赖就赖,从来没有主动起床的时候。 哪里像是今天,不仅主动起来了,还起的这么早! 裴珩摸摸两个孩子的头:“我们就现在出发吧。” “好。”两个孩子紧紧跟在裴珩的后头,生怕被裴珩甩开了。 许婉宁跟在后头,叮嘱两个孩子听话。 裴珩却说:“你不用担心,孩子这么大的年纪,闯祸也是正常的,不试不闯怎么锻炼男子汉气概。就算做错了,也有我,我会教他们的。” 孩子犯错是天性,不犯错怎么知道他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呢! 有他护着,孩子们大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有裴珩这句话,许婉宁就放心了,将他们送到了大门口。 因着天气冷,又带着两个孩子,裴珩没有骑马,而是带着孩子坐着马车去了金麟卫。 “天气冷,快回去吧。”裴珩挑开帘子,看着许婉宁,眼神温柔。 许婉宁冲他挥挥手:“好,我等你回来吃晚饭。” 裴珩也冲她挥挥手,眉眼弯弯。 许婉宁看马车走远了,回了离园去跟颜氏请安。 颜氏早就起来了,在佛堂里念经回来,听说许婉宁在等着给她请安,颜氏就连忙过来了。 “阿宁,以后不要天天到我这里来请安。你忙你的,不要这些虚礼。” “都听娘的。” 许婉宁陪着颜氏吃了顿早饭。 婆媳两个边吃边聊。 颜氏很和蔼,没有半点架子,裴珩在与不在都是一个样,待许婉宁极好。 许婉宁这顿早饭吃得很安心。 城阳侯府规矩很多,特别是杜氏,每天都要许婉宁去请安,还要她待一上午,虽然也不是要她做什么,但是陌生的两个人待在一起,让许婉宁精神紧张,身心疲惫。 直到嫁过去小半年,摸清了杜氏的脾性之后,许婉宁才慢慢放松。 可杜氏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放松,还越来越苛刻。 那个时候,许婉宁还不懂,肚子都那么大了,杜氏为什么还要她风雨无阻地过去请安,过去伺候。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许婉宁也害怕过与颜氏的相处,特别是裴珩不在的时候。 可颜氏,从她嫁进来的第一日,就不曾让她有半分紧张半分难受,相处地很舒服。 丈夫温柔体贴,婆婆慈祥和蔼,人前人后都是一个样子。 许婉宁长舒了一口气。 “娘,我要去梨花楼一趟,许久没过去了。”许婉宁主动跟颜氏说起她的打算。 “去吧。”颜氏显然听裴珩说起过梨花楼的事情,笑得两个梨涡乍现:“以后你想去做什么就做什么,跟珩儿说了就行,不用跟我说。” 小两口的事情,她不掺和。 就算两口子闹了矛盾,她也不去掺和。 许婉宁心情颇好的去了梨花楼。 她现在已经将梨花楼交给扶柏。 一过去,扶柏就尽职尽责地报告这段时间梨花楼的状况,许婉宁一边翻着账本,一边安静地听着。 彭福最近也开发了几道新菜,想要许婉宁品尝。 这一来二去的,就待到了中午。 许婉宁在梨花楼吃了饭,正要回去,大街上突然人群攒动,都往一个方向跑。 “快快快,城西走水啦。快,都去救火啊!” 城西跟城南就是一条街之隔,今日风忽忽地刮着,火要是大了,极容易飘过来。 所以大家都很团结,哪里有走水,就会提着一桶水过去帮忙。 城西着火…… 许婉宁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扶柏陈望,你们二人去城西帮忙救火。” 扶柏陈望显然也明白了许婉宁的意思。 提了一桶水,跟着人群,去了城西。 ------------ 第300章 七死 如许婉宁所预料的,城西的那场大火,正是卫薇现在住的宅子。 等到陈望扶柏跟着人群跑过去的时候,火势已经非常大了。 火光冲天,大到人根本冲不进去,只能不停地浇水,防止大火往旁边的房子冲。 那漫天的大火,一直到傍晚才被浇熄。 陈望扶柏到家的时候,一身的黑灰。 他们在小厨房跟许婉宁汇报情况。 “是卫薇住的宅子,突然起火,火势很大,里头的人都烧成了焦炭。”扶柏接过吉祥递给他的帕子,擦了把脸。 “死了几个?”许婉宁问。 “抬出了七具尸体,不过都变成了焦炭,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了。” 七具? 卫薇加上那六个得了病的乞丐,刚好七个。 只是,卫薇真的死了吗? 许婉宁觉得卫薇还真不一定死了。 “嗯,都累了,回去收拾一下,休息去吧。” “是。” 救了一下午的火了。 扶柏吸吸鼻子:“小姐,这煮的什么啊?” “鱼头炖豆腐,少不了你们的,里头煮了两个大鱼头。”许婉宁对待下人极好。 平时都是她吃什么,下人吃什么,碰上许婉宁动手下厨,就是给大家改善伙食了。 陈望扶柏连忙回去收拾了。 许婉宁煮了一大锅鱼头炖豆腐,蒸了个肉沫蒸蛋,切了一盘卤牛肉,配上料汁,又炒了个蔬菜。 鱼头炖豆腐送了一锅去给红梅青杏他们,剩下的另外一锅则端去了她的屋内。 刚摆好碗筷,许婉宁换了身衣裳,裴珩就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 还在外头,就听到许庭安兴奋的声音:“姐夫,下次休沐,你还带我去好不好?” “好。安哥儿今天开心吗?” “开心。”许长安小脸红扑扑的,一脸的激动。 许婉宁迎了过去,一脸的笑意:“回来了?今天带两个孩子,累了吧?” 屋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一点都不累。”裴珩眉眼如春,通体舒畅。 什么累啊,烦啊,在看到许婉宁,在看到桌子上准备的那冒着热气的饭菜的时候,全部都一扫而光。 等坐到桌子前,吃着许婉宁做的菜,听着两个孩子说着今日在金麟卫的见闻,裴珩心里幸福得不行。 “今天姐夫还给了我一把弓箭。姐姐给你瞧瞧。” 就连吃饭,许庭安也舍不得放下自己的小弓箭,一直背在身后,献宝似的拿给许婉宁瞧。 许长安也拿出了自己的:“娘,我也有。” 那是两把很小的弓箭,崭新的,一看就是刚做不久的。 “金麟卫都是大人用的弓箭,他们别说拉了,可能拿都拿不动。我就让人做了两把小弓箭。他们现在不需要练力气,练准头就行了,等年纪大了,力气自然就有了。” 裴珩揉了揉长安的头:“他们今天练了一天,没一个叫苦的,刚开始还不能射到靶子上,现在已经能射中了。” 特别是长安,还能正中靶心。 不过裴珩没当许庭安的面单独夸。 两个孩子今天累了一天,吃过了饭,许婉宁就让人带他们回去休息了。 许庭安拉着裴珩说:“姐夫,我什么时候能再跟你去金麟卫啊?” “等你下次休沐的时候就行了。” “我不想去上学,我想去学功夫。”射箭多好玩啊,比坐在学堂里摇头晃脑地背书好多了。 “有功夫没学识只能当个有勇无谋的莽夫,有功夫有学识可以做运筹帷幄的大将军,你想当哪种?”裴珩没说不行,只让许庭安自己选择。 许庭安想了想,坚定地说道:“我要当大将军,我才不要当莽夫。” “那就要去读书,脑子里有本领,才能当大将军!” 许庭安像是被裴珩点通了似的:“那我去上学,我一定好好读书做功课,等我长大了,做个有勇有谋的大将军!” “你一定可以的!”裴珩竟然还夸他。 许庭安更是得意地找不着北了。 看弟弟竟然那么服裴珩管教,许婉宁都惊呆了,“他竟然听你的!他在家里,可是连爹娘的话都不听的。” “那是因为你们没发现他的优点。他虽然调皮,可他胆子大,敢闯敢试敢想敢做,好好教养,以后他会成为许家的顶梁柱,往大了说,能成为大越的大英雄。” “怎么,你还真的要把他培养成大将军啊?”许婉宁给裴珩添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 鱼汤下面有炭在燃着,汤一直都是热的。 裴珩喝了一口鲜美的鱼汤,满足地喟叹:“为什么不可以呢?好男儿志在凌云,心怀天下!” 这是他对许庭安的期许,何尝不是他当年的希冀呢? 若是他没出事的话,如今叱咤朝堂,或者远赴边疆保家卫国打天下,又怎会在金麟卫做一把杀人的刀! 许婉宁眸子暗了暗。 裴珩立马察觉到了,他以为许婉宁在忧心长安,连忙说道:“刚才庭哥儿在,我不好说,其实安哥儿比庭哥儿更有习武的天赋。” 他说道:“今日到了金麟卫,刚开始他们都射不中靶子,后来我演示了一遍,庭哥儿只能射中靶沿,可安哥儿竟然能射中靶心!你是不知道,当时整个金麟卫都跑过来看,说这孩子有天赋,假以时日,一定能当神箭手。阿宁,你生了个好儿子。” 屋子里灯火通明,都不如裴珩眼里的光亮。 许婉宁突然在想。 若是他没有受伤,该有多好。 他对别人的孩子都这么的有耐心,若是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要宠到哪里去。 只是,没有如果。 而且,他没有受伤的话,她也根本没那个资格嫁给他。 所以,一切都是有失必有得吧。 吃过了晚饭,二人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边走边聊,都聊着今日各自做了什么。 说到城西的那场来得莫名其妙的火时。 裴珩:“是卫家人放的。” 许婉宁一点都不惊讶。 她其实也是这样认为的。 “卫薇那日被那六个乞丐带回去之后,卫家不可能没听到风声。只是他们没一个人去救卫薇,一直到今日,才想出这么一招。她这一死,算是全了卫国公府的颜面了。” 人死如灯灭,只要卫国公府不出面,不承认卫薇受辱,她就影响不到卫国公府。 身娇肉贵的卫国公府嫡女,最后死得这么凄惨。 许婉宁一点都不觉得太可怜。 “咎由自取,死不足惜。”许婉宁说。 裴珩却说:“我倒不觉得她一定死了……” ------------ 第301章 丧帖 翌日。 一场大雪银装素裹,外头白茫茫的一片,鹅毛大雪还在不停地下着。 屋子里温暖,外头冰冷刺骨。 裴珩去金麟卫,两个孩子去学院。 算来算去,家里最清闲的,就只有许婉宁一个人了。 她也没有闲着,直接去找了颜氏,说起了过年的事情。 颜氏听了有些恍惚:“又要过年了!” 在镇国公府的时候,她是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一到过年就忙得跟个陀螺似的。 从衣食住行,到人情往来,从花花草草到一根线一粒炭,都要过问。 恍惚之间,她清闲了好多年。 所以连要过年都忘记了。 “今年你当家主母,过年的事情,你跟珩儿商量着来吧。”颜氏笑着拉起许婉宁的手:“娘就躲个懒,不过你要有什么不懂的,你来问问娘,看娘有没有建议。其他的一切,你做主。” 出事的这几年,她没再管过事务,更加没有跟儿子在一起过过年,所以,操持过年的事情,颜氏还是让许婉宁自己来。 毕竟,她才是珩儿的妻子。 这个家,许婉宁才是当家主母。 “我搬来也不久,家里头一切都很简单。”颜氏拿出了一把钥匙:“这是我刚来离园的时候,珩儿给我的一些银钱,要买什么你就直接去拿。” “我不能要。”许婉宁连连摆手。 颜氏将钥匙塞到了许婉宁的手心里,合上:“给你了你就拿着,娘要钱也没啥用。一切都是你们的,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许婉宁有些忐忑。 因为她没有管过家。 嫁去城阳侯府,家里一应大小所有的事务全部都被杜氏给把持着,许婉宁唯一要做的,就是给钱! 逢年过节之前,杜氏就会哭一哭。 说家里头这个要花钱,那个要花钱,她都要精打细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 许婉宁面皮薄,觉得杜氏很不容易。 一家人也不用分你我他了,于是大手一挥,五百一千两千就这么给出去,也从未算过。 晚上等裴珩回来,许婉宁将这事情一说,裴珩让她自己做主,然后又把一串钥匙给了她:“娘给你的你就收着。还有,这是我给你的,要准备什么你自己到库房去取。不要给我省钱。” 许婉宁连忙摆手:“你给的已经够多了。” “那些都是你的陪嫁。”裴珩笑着说:“你用在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能用在这个家里。若是传出去,我裴珩要用妻子的陪嫁过日子,那我可要被人笑死了。” 妻子的陪嫁属于妻子的个人私产,丈夫无权动用,更别提拿来做家中的支出了。 许婉宁捏着裴珩给她的钥匙,收入了怀中。 果然,男人跟男人是不一样的,婆婆跟婆婆也是不一样的。 这一场大雪,翌日还在拼命地下。 外头的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好在昨日学堂里学堂提前放了学,两个孩子也不用这天寒地冻地跑外头去上课了。 许婉宁起来的时候,裴珩已经去金麟卫了。 “两个哥儿呢?起来了没有?” 红梅笑着说:“跟着姑爷一块去金麟卫了。” 许婉宁都惊呆了:“姑爷把他们叫起来的?” “不是,是两个哥儿在这等的姑爷。姑爷一出门,两个哥儿就跟着他。” 我的乖乖…… 这两个孩子学功夫的劲头可真足。 这场大雪能浇熄他们去学堂的热情,可浇不熄去金麟卫的渴望啊! 许婉宁摇头苦笑:“罢了,他们不怕冷,就让他们去吧。” 陈望手里拿着一张帖子:“小姐,卫家派人送丧帖来了。” 卫薇死后,尸体抬去了卫国公府。 因着卫国公府装聋作哑,也根本无人敢提及卫薇死之前的那一场闹剧。 毕竟是卫国公府的小姐,人虽然死得不体面,丧事也要办得体面。 许婉宁将丧帖丢在一旁。 “小姐,咱们去吗?”扶柏问道。 许婉宁摇摇头:“不去。” 她刚新婚,不想去触霉头,“让人送一些祭品过去就是。” 祭品送到卫国公府的时候,万岚听说人不来,笑意冷飕飕的。 “再去送!她只要一日不来,丧帖继续送!” 灵堂就布置在卫薇生前居住过的院子里,中间放置着一张棺木,棺木前燃着一大盆的纸钱,随风吹动。 外头的北风呼啦啦的,鹅毛大雪,整个灵堂又透风,里头跟冰库似的。 在灵堂前给卫薇烧纸钱的几个丫鬟还好,跪在灵堂前的丫鬟仆从腿都僵硬了,麻木了。 万岚拍了拍棺木,眼神闪过一丝阴冷,“阿薇,你放心,娘一定让她来,跪着给你忏悔。” 跟在她身侧的是一个眼生的嬷嬷,搀扶着万岚,打着伞的是卫忠,一脸肃穆地紧随其后。 “说了什么没有?”万岚一脸的冷意。 卫忠摇摇头:“骨头硬得很,什么都没说。”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万岚的院落。 三人并没有直接回屋,而是去了后面的一处柴房。 门口守着两个护院,见万岚来了,连忙将大门上的铁锁打开。 一进去,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万岚抬头,看到被吊在房屋正中间,身上已经被抽得血淋淋的衣不蔽体的夏泽明。 不对,不能叫夏泽明,应该叫他许迦了。 那日许婉宁出嫁,许迦背着她出门,正好被卫忠看到。 卫忠跟着老国公出生入死,认人的本事也是一流。 认人不只是看样貌,还看眼睛和神态气度,他当时就怀疑上了许迦。 随后就蹲在许家门口。 那个熟悉的人再次出来的时候,又变成了夏泽明。 卫忠一下子全部都明白了。 进了卫国公府之后,卫忠就将“夏泽明”给拿下了。 当时万岚还说卫忠是不是疯了,等卫忠取下“夏泽明”那张易容了的脸,万岚气得将许迦抽了一顿。 “骨头够硬啊,还什么都不肯说?”万岚拿起了用刑的鞭子,一鞭子下去,又给许迦身上多添了一道血淋淋的伤痕。 “许婉宁派你来做什么?” “她让我来给老夫人治指甲。” 许迦虚弱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 万岚怎么可能会信呢! 许婉宁有那么好的心,会派人来给她治指甲? 万岚不信,鞭子又抽了下去。 许迦疼得闷哼一声,嘴里嘟囔着,似乎还是那句话。 “她得知老夫人患鹅爪风,特让我来给老夫人治指甲。” 外头呼呼刮着的北风像是刀子一样灌了进来,激得人刺骨冰凉。 许迦身上的衣裳单薄,连日来又缺衣少食,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万岚手里的鞭子抽了几鞭子下去,许迦就撑不下去,头一歪,昏死过去。 ------------ 第302章 吊唁 万岚将人打得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还不解气,还要继续打。 被卫忠给拦着了:“老夫人,适可而止。若是打死了,这个人也就没用了。” 万岚放下了手里的鞭子。 她哪里解气! “许婉宁那个贱人,竟然安插了这么个人在我的身边!”万岚始终是心有余悸。 她看了看自己的指甲。 指甲是全部都治好了,可许婉宁真的有那么好心,真的只是让许迦来给她治指甲的嘛? 万岚不信! 她目光在许迦身上转来转去,最后落在了许迦的手上:“许婉宁不是不肯来吗?送她一份礼物,她一定会来的!” 第二日。 卫国公府的丧帖又送到了离园。 扶柏:“不依不饶了啊。” 青杏也骂:“找骂呢,咱家小姐新婚,她这还要让小姐去那不吉利的地方?” 许婉宁不经意地将丧帖打开,站在后头的青杏最先看到,吓了一大跳。 “啊!” 许婉宁心也跟着猛地往下一沉。 丧帖里头,赫然粘着一块血淋淋的指甲! 那是从人的手上硬生生掰下来的指甲! 一整块! 许婉宁腾得站了起来,盯着那块指甲,身子都在发抖。 指甲! 这一定是大哥的指甲! 万岚在用这块指甲告诉她,大哥出事了。 “去卫国公府!” 许婉宁当即带着人去了卫国公府,临上马车的时候,红梅在青杏耳边低语了一声,马车一走,青杏也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这是许婉宁第二次去卫国公府。 第一次来,还是六年前那一次的海棠诗会。 海棠诗会也就是个代名词。 只要是勋贵人家有未婚的适龄男女,就可以借着海棠诗会的名义举办。 其实本意也就是给未婚男女一个相看的场所和机会。 那一次,是卫国公府举办的,地点就在卫国公府。 这是六年来第二次踏入卫国公府,上一次来的记忆犹新,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卫家的下人将许婉宁领到了灵堂。 这是卫薇的院落。 院子里外一片白,外头是白茫茫的雪,里头是白色的丧幡,灵堂里传来痛哭声。 “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怎么就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让娘可怎么活啊!”跪在灵堂前痛哭的,是卫国公府的老夫人,卫薇的母亲——万岚。 许婉宁跟随着其他一起来哀悼的客人上前进了香,鞠了三个躬。 万岚被丫鬟搀扶着,冷眼看着许婉宁。 一个嬷嬷模样的人突然对着许婉宁发难:“这位是哪家的夫人,竟然连磕头都不会?出门前学过人情礼节没有?” 在场的人还真的有不少的人不认识许婉宁。 见许婉宁果真只是弯腰鞠躬,一个个看了过来,有些疑惑地望着许婉宁。 可万岚却是认识的。 她冷眼看着许婉宁,嘴角是一抹冷笑。 一副势要许婉宁给自己女儿磕头的架势。 许婉宁回之万岚一个微笑,意味莫名。 “嬷嬷当真要我跪?”许婉宁突然说道。 “人死最大,来吊唁的人都跪,为何你跪不得?”嬷嬷呵斥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卫家故意的,来的人确实都跪了,可许婉宁却知道,自己跪不得,她也不会跪。 “人死是最大,可我乃是金麟卫大都督之妻,品阶远远在卫薇之上,我来吊唁她,给她上香鞠躬已是表了我与她的朋友之情。要我跪?她可受得起我这一跪?” 大都督裴珩的妻子? 不认识的许婉宁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许婉宁继续说道:“要跪也不是不可以,还请你们请出卫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我要跪也得当着她的面。” 吊唁时,来吊唁的人跪拜磕头的时候,主家是一直跪着,等吊唁的人磕完了头,主家才能起身。 死的是卫薇,可这是卫国公府,许婉宁要磕头,自然也要当着卫国公府夫人的面。 万岚气得一张脸都白了。 因为卫薇的事情,卫国公府现在差不多与她决裂,况且,卫薇一个小辈,怎么请得来她的大嫂替她叩谢许婉宁! “死者为大,裴夫人这是在依仗着自己金麟卫大都督之妻的身份,在我女儿的灵堂前,仗势欺人吗?”万岚幽幽开口。 今日她势要让许婉宁给自己女儿跪下。 许婉宁刚开口,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卫老夫人,您这是仗着死者为大,硬要逼我妻子下跪吗?”裴珩竟然来了。 许婉宁昏暗的眸子亮了。 裴珩拉着许婉宁的手,示意她别着急。 转头给卫薇鞠躬,上了三炷香。 忙完这一切,裴珩对万岚说:“卫老夫人要是不满意本座的吊唁之礼的话,还请老夫人请出卫国公,本座一定行大礼。” 万岚露出一抹笑:“大都督说笑了,你们夫妻二人能来送阿薇一程,老身已经不胜感激了。刚才的事情,不过是我这个嬷嬷眼拙,不认得裴夫人罢了。这才出言顶撞了。” 她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将自己的错转嫁到了嬷嬷的身上。 “确实,她出来得少,很多人不认得。以后本座是该多带她出来走动走动,不然谁家的老狗都能朝她叫两声。” 万岚的指甲压入手心里。 裴珩这话也是在羞辱她,骂她是一只老狗! 裴珩带着许婉宁离开。 她的小手冰冷的,怎么都捂不暖。 裴珩将她的手笼在掌心里,揽着她的肩膀,走在白茫茫的大雪中。 许婉宁身子都在颤抖。 不是冷的,是害怕。 “阿珩,我大哥他还在……” “没事,有我在。”裴珩从青杏那里得到了消息,他听后立马就赶了过来,生怕许婉宁在冲动的情况下不顾自己。 卫国公府是龙潭虎穴,盘踞着三只狼心狗肺,就连他的好友都没办法独善其身。 裴珩挽着许婉宁,一步步踩在厚厚的积雪里,温柔的声音安慰着许婉宁颤抖的心。 “阿宁,我们先回家,大哥的事情我来解决,放心。” ------------ 第303章 受刑 许婉宁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得离园。 颜氏正在她的院子外头等她,一见她回来,立马就迎了过来,将人扶住。 “阿宁,你没事吧?” “娘,你照顾阿宁,我要出去。” “你快去,阿宁有我。”颜氏搀扶着许婉宁,感觉到她的手心冰冷。 裴珩摸了摸许婉宁的头,安慰道:“放心,大哥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才走进了风雪中。 外头白茫茫的一片,裴珩踩在积雪里,嘎吱嘎吱的,等声音听不到了,颜氏这才搀扶着许婉宁进了屋子。 屋子里温暖如春,却丝毫暖不了许婉宁那颗冰冷的心。 颜氏将人扶到床上躺着。 床上放了十多个汤婆子,被窝里暖融融的。 是颜氏提前让人安排的。 “傻孩子,你躺一会儿,等珩儿回来,一切都好了。” “娘……”许婉宁扑倒在颜氏的怀里,嚎啕大哭。 “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颜氏轻抚着许婉宁的后背,柔声安慰着。 万岚没看到许婉宁给自己的女儿磕头,又将全部的怒火转嫁到了许迦的身上。 她拎着鞭子,将许迦抽得鲜血淋漓。 “说,许婉宁让你来做什么?” 许迦仰起头,咧着嘴,他面上到处都是伤痕,那笑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她让我来给老夫人治指甲啊!” “啪……” 又一鞭子,狠厉地抽了下去。 万岚气的心潮起伏。 夏嬷嬷上前,有些惊惧:“老夫人,三爷来了。正在大堂等您。” 万岚丢了鞭子,去了大堂。 卫城抬眼看了万岚一眼,丝毫不客气:“裴珩来过了?你让他妻子给卫薇磕头?” “她害死了阿薇,给阿薇磕个头,怎么了?” “哼。”卫城冷笑:“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们母女想的那些烂招,不过是对方看穿了你们的计策,没有上当受骗罢了。” “那可是你妹妹。” “娘,我们对这个妹妹,已经够忍耐了!”卫城冷眼望着万岚:“能让你接她的尸首回来认祖归宗入土为安已经是我们最大的让步了。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得罪裴珩!” 这是卫城的意思,同样也是卫坤卫羌的意思。 “你们怕他?”万岚突然冷笑:“那个废物你们还怕?当年京都双子风流隽秀,名扬天下。其中一个不是被你们打入尘埃,成了废物一个。这另外一个,都已经是个废物了,你们怕什么?” 屋外,偷听的人,震惊不已。 屋内,卫城的眼中,蓄着浓浓的杀意。 “看来,这么多年国公府老夫人给你当的根本没一点长进。”卫城冷笑着,“娘,你信不信,今日要是大哥在这,大哥会怎样?” 万岚还是有些怕大儿子的,嘴唇翕动,不敢辩解。 卫城继续硬邦邦地说,“大哥近日出京办大事去了。你好生地处理好阿薇的丧事吧,让她早日入土为安。其他的事情,你什么都不必再做。” “可那个大夫呢?他突然出现在卫国公府,你就不担心他有什么企图吗?” “这个你放心,我自会有百八十种方法让他开口。还有你那个桂嬷嬷,一并交给我。他们二人如今是一体,她兴许知道点什么。” 桂芳只是被关了起来,万岚并没有对她如何,等她看到许迦浑身是伤时,吓得嘶声尖叫:“相公,相公……” 卫城一声令下,将二人都带走了。 走得远了,还能听到桂嬷嬷的哭声和叫声。 人都走了。 卫忠接过夏嬷嬷手里的茶,递给万岚:“老夫人,喝口茶吧。” 万岚喝了茶,就听到卫忠幽幽地说:“三爷对老夫人那是真没的说,孝顺贴心、百依百顺。” 万岚摇头苦笑。 卫忠又问了一句:“三爷真的能审问出来什么吗?” “放心吧。”万岚悠哉地半靠在软榻上:“他的那些折磨人的手段,你看了都要自叹不如,那两个人承受不住的。” 卫忠安安静静地站在万岚的身后,看不出他眼底的神色。 卫城将二人带到了地牢。 许迦已经昏迷过去了。 卫城让人装了几桶外头的冰雪,倒在一个大桶里,然后在雪里头直接撒上盐。 雪在盐的作用下开始融化,雪化成了水,许迦浸泡在盐水里,盐水渗入伤口中,许迦疼得醒过来,接着又疼晕过去。 如此往复,许迦身上的伤口被雪盐水浸泡得外翻,成了白色,卫城依然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 依然将人泡在里头,饶有兴致地问疼醒过来的许迦,“许婉宁让你进府,有什么目的?” 卫城根本无需自己动手,坐在许迦的正前方,看着他痛苦,卫城眼底只有兴奋。 许迦疼得没有力气,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老夫人有鹅爪风,我进来给老夫人治指甲,没有任何目的!” 卫城冷笑一声,对身后的人说:“把桂芳带进来。” 许迦的眼睛闪过一丝不忍:“她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紧张什么,问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嘛!”卫城冷笑着。 桂芳被人带上来,看到许迦,快步上前,被身后的人给拉住了头发。 "嘶……" 桂芳疼得原地停住,捂着脑袋眼泪汪汪地望着许迦。 卫城站了起来,“你身为他的妻子,他是什么身份,你应该知道吧?” 桂芳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夏泽明,跟我一样,是个孤儿。” 卫城伸出食指,勾起桂芳的下颌,嗤笑着看着她:“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 卫城收回手,笑了笑。 “那你是无辜的咯。那行,既然你是无辜的,那你们两个之间的婚约就作废,我再另外给你找个好男人。” 桂芳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卫城。 就见外头走进来两个衣着褴褛的乞丐,浑身馊臭,淫笑着一步步朝桂芳走去。 许迦明白了,挣扎着、嘶吼着:“你放开她,你冲我来,你放了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桂芳吓得浑身颤抖,脸色煞白,一步步地往后退。 卫城依然端坐在那里,嘴角的笑让人遍体生寒。 “她什么都不知道,那你说。” ------------ 第304章 心痛 许迦抿着唇,“我擅治鹅爪风,当初进卫国公府,只是因为当初同德堂的关覃找上我,看中我的医术,让我进得国公府,若说真有什么目的,就是想要挣国公府的钱。” 他待了小半年。 “不说八千两,六千两我也挣着了。”许迦说。 卫城根本不信:“当年许家收你做义子的时候,给了你许家四分之一的家财,这些家财,当年就价值不菲,这么多年,更是翻了几番,你在乎这点钱?” “三爷说笑,谁会嫌钱少呢!”许迦说完,看向桂芳:“国公爷,她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连累了她,求求你,放过她,您要是真怕我有什么阴谋的话,我留下来!任你处置,求求你,不要动她!” 卫城嗤笑一声,伸出的手突然一扬,对着许迦冷飕飕地笑:“你的解释,我不信!” 那两个停住了的乞丐又朝桂芳走去。 “不要,不要!”许迦只能无助地嘶吼,看着这一幕,目眦欲裂,却毫无办法。 桂芳很怕。 她会功夫,可她明白,她自己能一个人逃出去,却带不走许迦。 而且她只要一透露自己会功夫,她也会被人怀疑! 反正都是一个死,桂芳会选择伤害最小最干净的死法。 眼前的两个乞丐开始脱自己的衣裳,他们要在许迦的眼皮子底下玷污她! 桂芳不想让任何人玷污自己的身子。 她只属于许迦。 “相公……”桂芳突然笑道,望着许迦目光决绝:“相公,若有来世的话,我们再做夫妻!” 在众人惊诧和许迦的尖叫声中,桂芳取下头上的簪子,插进了自己的喉管! 鲜血汩汩流了出来。 桂芳看着许迦,最近扬起一抹笑,冲着许迦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许迦:“……” 亲眼看到桂芳倒了下去,眼神依然睁着。 她的喉管里,插着一根桃花玉簪。 许迦盯着那把簪子,他看懂了桂芳没有说出声的那句话。 只有三个字。 我爱你。 许迦看着桂芳的尸体,连呼吸都停止了。 那支桃花玉簪,是许婉宁出嫁那日,他在凤鸣轩买的,送给桂芳的礼物。 他还记得那日,他送桃花玉簪给桂芳时,她眼底的欢喜,插上玉簪,盈盈地回头问他,“好看吗?” “桂芳,桂芳!”许迦嘶声痛吼,他挣扎着要爬出雪桶,可他四肢僵硬,试了一次又一次,次次失败。 卫城看到桂芳自尽,嗤笑一声:“还是个贞洁烈妇。你以为这样就能不受侮辱了?来人啊,把我的猎犬牵过来。它们今日还没有吃饭呢!” 许迦拍打着桶沿:“卫城,你是不是人,她已经死了。” 卫城浑不在意:“我是不是人,你马上就会知道。只要你死不了,那我就会让你生不如死!” 卫城养了四条吃生肉的大型猎犬,很快有人将它们牵了过来。 四只猎犬看到有肉吃,立马扑到桂芳的身上,疯狂地撕咬着。 许迦不敢看,闭上眼睛,却被卫城让人撑开他的眼皮,让他看到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怎么样?自己的女人被猎犬撕咬,感觉如何?”卫城肆无忌惮地大笑。 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许迦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心被人撕扯得千疮百孔。 身子也渐渐冰冷。 地牢里,很快又归于平静。 随从问卫羌:“三爷,要不要把这人捞出来?” 卫羌冷笑着摇摇头:“再去挖一桶冰雪,倒进去,若真是死了,明天把尸体丢到许家门口。” 让许家看看,得罪卫国公府的下场。 随从领命去了,又去挖了一大桶冰雪倒进了桶里。 许迦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心跳的在慢慢变慢,甚至,他竟然看到了桂芳站在他的面前,冲着他笑。 她的头上正戴着他送的那根桃花玉簪。 阿宁已经嫁人,他也没有任何的想头,既然已经娶了妻,那他就会对她负责到底。 只是这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笑着问他:“漂亮吗?” 许迦嘴角扯出一抹笑:“漂亮。” …… 外头的北风呼呼地刮着,冷冽的寒风,加上鹅毛大雪,让人只想待在被窝里,守在炭炉边,压根不想出门。 也压根预判不到,这么冷的天,竟然还有一群人,偷偷地进了卫国公府。 裴珩直接进了地牢。 看到冻得僵硬的许迦。 他的身旁,有一具已经被啃得只剩下白骨的尸体,只剩下一个头,半张脸。 剩下的半张没有被猎犬啃的脸,能认出这具尸体属于谁。 两只漂亮的眸子一直睁着,死不瞑目! 裴珩缓缓地蹲下身子,阖上了桂芳的眼睛:“将她带回去,好好安葬!” 裴珩取下身上的大氅,紧紧裹着许迦,带出了地牢。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 留下的脚印,也很快被鹅毛大雪覆盖,没有半点的痕迹。 裴珩直接将人带到了金麟卫。 现在的许迦生死不明,他根本不敢将人带回家。 不只是离园,许家也不敢去! 回到金麟卫,裴珩将许迦放入已经备好的温水里。等水凉了,又往里头加热水,始终让水温保持在同一个温度。 差不多忙活了两盏茶的功夫,裴珩这才将人从温水里抱了出来。 擦干之后,放入了已经被人捂暖了的被窝里。 屋子里烧着七八盆金丝炭,里头温暖如春。 药这时也晾好了,裴珩一勺一勺地给许迦喂进去。 喝完了药,负责暖床的一个金麟卫抱着许迦进了被褥。床的另外一头,还有一个金麟卫,将许迦冰冷的脚贴到胸膛上。 男人身上的体温高,有两个人在旁边给他焐热,会更暖和。 忙完这一切,裴珩额头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督主,他的手暖和了。”其中一个金麟卫说道。 “督主,他的脚也暖和了。” 一直守在一旁没有离去的大夫,也把了把许迦的脉搏,长舒了一口气:“督主请放心,他应该没事了。” 裴珩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等到出了门,另外两个金麟卫跟他说已经将桂芳的尸体下葬了。 裴珩的那口气又重新憋在了胸口里。 十年前,他的好友卫渊跟他说,他娘有危险,他在府里孤立无援,让裴珩帮帮他。 老卫国公府夫人身边,裴珩总不能送个男人过去,只能挑了会武功的桂芳过去,可谁曾想,桂芳刚到卫国公府,老卫国公府夫人就突然没了。 桂芳无处可去,只得沦落成为一个普通的奴婢。 裴珩想着既然已经进去,也无人怀疑,就让桂芳继续在府里头,让她跟在卫渊身边。 可谁知道,卫渊在母亲死后从此一蹶不振,一夜醉酒后竟然摔断了腿,从此不良于行,的他也将自己关在一处院子里,自此与世隔绝。 就在裴珩想要把桂芳弄出来的时候,阴差阳错,万岚却将她要了过去,留在身边伺候。 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就十年了。 ------------ 第305章 温情 裴珩直到后半夜才到的离园。 外头的大雪跟鹅毛一样飘飘洒洒,裴珩到了屋檐下,抖落了一身的雪花。 他转身开了门。 以为屋子里会是一片黑暗,却不曾想,外头有一盏明亮的灯光,温暖扑面而来,再走进内室,内室也是一片明亮。 许婉宁正朝他走来,随手就将裴珩脱下的大氅接过,抖好了,整齐地挂在衣架上。 屋子里带着雪花的清凉,不过很快,被热气给遮掩掉了。 一旁的铜盆里有许婉宁准备好了的热水,裴珩就着洗脸洗手。 “阿宁,你不要做这些,这事儿有下人会做。” “让他们做什么?”许婉宁递了帕子给他,等他擦干了手,又把汤婆子递给了他, 滚烫的汤婆子外头罩着一层毛茸茸的布兜,汤婆子也不会热得握不住。 “我的丈夫,这么晚回来,总没有让别人伺候的道理。”许婉宁又将金丝炭炉上坐着的一个砂锅拿了起来。 她伸手直接去拿,裴珩见着连忙喊道:“小心烫。” 可许婉宁已经伸手过去了,砂锅的双耳滚烫,许婉宁烫着了手,有些尴尬。 裴珩心疼地看她的手,“疼吗?” “不疼,就是有些烫,没事。” 就是有些红,好在没事。 “这事儿,下人在的时候就让下人做,下人不在的时候呢,就喊我,我来做。”裴珩用湿帕子包裹住砂锅的双耳,端到了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子,里头飘出浓浓的香味来。 “鱼片粥?”裴珩眼前一亮。 许婉宁点点头:“我怕你晚归会饿肚子,所以熬了一点鱼片粥,尝尝,小心烫啊!” “好。” 裴珩晚上确实没吃饱,一直忧心大舅子的事情,哪里吃得下,勉勉强强吃了东西就去救人,救人之后,又是一阵忙,忙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 鱼片粥香得很,裴珩舀了一勺子,直接放进嘴里。 许婉宁瞧见了,喊都喊不住,那一勺子粥就进了嘴里,烫得裴珩龇牙咧嘴。 “烫你吐出来啊!”许婉宁急得不行,对面的人直接将粥给吞了下去。 裴珩傻笑着解释:“太好吃了,舍不得吐出来。” 许婉宁哭笑不得:“你真是……” 她抢过裴珩的勺子,在粥面上刮起一勺子粥,吹了几下,递到了裴珩的嘴边。 裴珩愣了一下,转头就明白许婉宁在做什么,开开心心地张嘴,吃掉了勺子里的粥。 许婉宁舀一勺,裴珩吃一勺,不知不觉间,一碗粥就这么下了肚子。 有一碗温热的粥垫肚子,身上的寒气都没了。 裴珩主动说起了许迦的事情,“阿宁,你不要担心,大哥已经在金麟卫,我把他救出来了。” “嗯。”许婉宁点点头,她低着头,看不清她心里在想什么。 “过几日我带你去看他。”裴珩又加了一句。 听到这里,许婉宁终于绷不住了,她抬头,眼底盈满了泪水:“我大哥是不是被卫家人用刑了?” 裴珩点点头:“是,不过你放心,大夫说了,没有大碍,不会有事的。过几日等他好了,我就带你去看他。别难过,没事的!” 许婉宁双肩抖动,裴珩见状难受,走了过去,将她抱在了怀里。 “阿宁,若我是大哥的话,早知道会身陷囹圄,我也依然会这样选择。”裴珩拍拍她的后背:“好在大哥没事,一切都还不晚,卫国公府欠的债,我会让他们还回来。” 许婉宁哽咽地点头,裴珩蹲下,捧着许婉宁的脸,擦干了她眼底的泪水。 “不哭了,哭了眼睛该肿了。” “好。” 裴珩笑捏了捏她的鼻子,“有我在,你别担心。” “好。” “夜深了,我们休息吧。” "好。" 一个说话,另外一个只说好。 因着裴珩来得晚,床上放的汤婆子都有些凉了。 裴珩将汤婆子丢开,伸手去摸了摸许婉宁被褥里头的。 也都凉了。 “这些汤婆子都凉了,我去换几个。”他是不用,但是阿宁要用,她怕冷。 许婉宁拉住了要去换汤婆子的裴珩。 “那个……” “怎么了?”裴珩耐心地等着她说话。 许婉宁脸羞得通红,一句话都不敢说,钻进了裴珩的被褥里,不敢抬头,用被褥蒙着自己的头。 裴珩见状就笑了,丢开手里的汤婆子,也钻进了被褥里。 他身上暖和得很,有他在,阿宁还要汤婆子干嘛! …… 第二天,红梅见里头的一床被褥整整齐齐,跟没用过似的,心领神会地将那床被褥给收了起来。 许婉宁见她收被褥,脸唰地一下子就红了。 昨夜已经睡一个被窝了,从今往后,这床被褥就多余了。 裴珩照例去了金麟卫,两个孩子他也带走了。 许婉宁去了如意楼。 成亲之后,许婉宁知道如意楼也是裴珩的资产,不过外人并不知晓。 她一进来,满如意毕恭毕敬地将她领到了三楼。 不久之后,许宝也来了。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许宝先行离开,许婉宁也跟着离开。 许宝在前头带路,没一会儿的功夫,几人就到了一处僻静的巷子里,一个孩子模样的人,正在跟人下注。 “我说小屁孩,你钱都输光了,你拿什么下注啊?”对面的人问他。 崔庆平别看小,却经历了不少的事情,早就熟能生巧,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在对面人面前晃了晃:“你看看这是什么?这是我爹的印鉴,我要多少钱,印鉴一盖,我就能在赌坊借出多少钱来。” “是是是,是是是。”对面的人眉开眼笑,一脸谄媚地丢了一大把银钱下去,“我押……大。” 身后看热闹的人也跟着往下头押大,十两五十两一百两地往下压。 崔庆平自然是押小。 摇骰子的伙计卖力的摇啊摇摇啊摇,一开,一群人伸长脖子看,接着就爆发了打雷般大声的欢笑。 “真是大,是大!” 这一把,对面压了三百多两,崔庆平要赔三百多两。 他没见一点心疼,将印鉴丢给了赌坊的伙计,“走,我要借一千两!”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劝道,“崔公子,一千两够不够啊?” 崔庆平大手一挥,“那就两千两。” 伙计回头看了一个地方,见对面的人点头,这才热情地将崔庆平引到了后院。 ------------ 第306章 喊爹 对面的茶楼里。 许禾看着对面的赌坊,将最近这段时间跟着崔庆平探听到的消息一一告诉许婉宁。 “他已经在京都三家赌坊借了钱,这是第四家,前面两家每家都借了三千两。” 许婉宁嗯了一声:“也不过才一万两而已,这事情压着,不要走漏了风声。” 许禾点点头:“小姐放心,这几家商铺的路子,我也有。他们也是为了挣钱,这么一尊小财神爷,也没人会白白浪费赚钱的机会。” 借的越多,赌坊赚的越多。 借的钱是高息,利滚利,钱借得越多,利息滚起来也是会吓死人的。 崔庆平年纪小,但是学会了花天酒地,身边有没有人管着他,又跟着一些酒肉朋友,崔庆平每日里吆五喝六,过得好不惬意。 恨不得崔云枫永远都不要想起他来。 崔云枫现在哪里想得起他来。 他自己过得不知道春夏秋冬,东西南北了。 离开了卫国公府之后,崔云枫就在万岚的宅子里住着。 住大房子,万岚还给了一笔银子,崔云枫每日里不是吃吃喝喝就是窃玉偷香。 也不能叫是窃玉偷香,那都是香玉主动! 万岚给了崔云枫两个丫鬟伺候他。 因着卫辛故意在青楼传染花柳病的事情,京都这七家青楼生意萧条的就差关门大吉了。 崔云枫也不敢去,一来怕染病,二来怕用钱。 家里头有女人,崔云枫想着能省则省,主打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 万岚给的两个丫鬟,都是十八岁的水灵灵的大姑娘,长得漂亮,心也比天要高。 见老夫人将她们赐给崔云枫,心里头也都明白,以后她们就是崔云枫的人了。 一进府,叫月姑和叫月娘的两个丫鬟可着劲儿地使出了十八般武艺的勾引崔云枫,郎有情妾有意,没几天,叫月姑的先拔得头筹,爬上了崔云枫的床。 天雷勾地火,两个人干柴烈火,可每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崔云枫就不行了。 一个月姑是这样,另外一个月娘也是如此。 好吃的在眼前,就是吃不上嘴。 崔云枫急了,终于明白许婉宁的意思! 在城阳侯府,他就已经不行了。 崔云枫从月娘的身上爬了起来,脸难看得很。 月娘搂着他:“老爷,您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突然想起我之前的妻子,我……”崔云枫一脸的深情,揉了揉月娘的脸,“等我将她清除出去。” 月娘扑进崔云枫的怀里,懂事地说,“我等你。” 崔云枫第二天就去找大夫治病。 这是个难以启齿的病,崔云枫只得去找巷子深处的老大夫。 这病难治,花时间,更花钱! 可作为一个男人,总不能一辈子不举吧? 这跟个太监有什么分别! 崔云枫发誓,无论花多少钱花多久的时间都要治好。 小年那天,许婉宁见到了许迦。 他脸色惨白,脸上的伤口都结痂了,鞭痕一直从脸上到了脖颈,肯定也到了身上。 衣服下的伤痕,许婉宁看不见,心却跟着剜着疼。 “大哥。”许婉宁坐在床边,拉着许家满是伤痕的手。 许迦露出一抹笑,安慰地拍拍许婉宁的手背,“我没事,阿宁,你不要难过。” 许婉宁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大哥,马上要过年了,我带你回家。” “不,我不回去!”许迦连忙摇头:“我这样回去,爹娘看到了,肯定难过。” “去离园,你就在离园安心养伤,好不好?”许婉宁不想让大哥一个人在金麟卫,孤零零的。 许迦依然摇头,“不,我,我也想芳园。” 方园? 许迦笑着解释说:“那是我前段时间买的一处小院子,我给它起名叫芳园,我想去那里养病。” 许婉宁没想那么多,只要他有想去的地方,她到时候就能去看看。 “行,我让红梅过去照顾你。” “好。”许迦摸了摸许婉宁的手,眼底的笑,很牵强。 裴珩也同意了,不过他却给许迦几个金麟卫暗卫在暗处守着,怕卫国公府重新找上门。 裴珩许婉宁将人送到芳园的时候,看了看宅子门匾上的字。 他以为是方园,没想到却是芳园。 芳,是桂芳的芳。 “芳园?”许婉宁有些诧异:“芳字?做什么解释?” 许迦在前头的马车里,没办法跟她解释。 裴珩看着门匾上的字,突然明白了什么。 想到桂芳临死前惨不忍睹的样子,裴珩什么话都没说。 好在芳园离离园不远,许婉宁派了红梅过去照顾,裴珩又安排了几个金麟卫,许婉宁便也放心地让他在那里养伤。 日子一天一天过,小年很快就到了。 许家父母提前几天就送信给她,让她跟裴珩,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吃小年饭。 许婉宁等裴珩下了衙,听说他回来了,就出了门,正好看到裴珩和两个孩子在前头的马车上等她,后头还跟着一辆马车。 裴珩扶着许婉宁上了马车,开动之后,后头的马车也跟着一块走。 “后头也是我们的马车?” “嗯。”裴珩笑笑:“过年了,给爹娘准备了一些年货。” 许庭安叫喳喳,“姐夫准备了好多东西,还有好多好吃的,我都没吃过的好吃的。” 裴珩笑着解释,“上次你的菊花卖到了大周,大周年前让人送了一批贡礼来,皇上赏了我两车。 我把东西匀了匀,有不一样的,都给咱爹咱娘准备了一份。咱的那一份,已经送到家里了,任你处置。” 因着许迦的事情,许婉宁最近心情都很低落,每每心情快乐,都是裴珩带给她的。 许婉宁听到他喊咱爹咱娘,心也跟着滚烫,“阿珩,谢谢你。” 裴珩捏捏她的鼻子,“谢我什么,我是你的夫君,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孝顺爹娘是应该的,照顾孩子也是应该的。 许长安看了裴珩一眼,抿唇。 在金麟卫,裴珩手把手教他拉弓射箭,带他策马扬鞭,许长安一直喊他裴叔叔,突然觉得,想要换一种称呼。 “爹。” 裴珩看向许长安,眼底嘴角都是笑意,“你刚才叫我什么?” “爹。” 许长安又喊了一声。 这回,裴珩听清楚了。 许婉宁眼底都是笑意。 ------------ 第307章 小年 小年这天回娘家吃饭,是许婉宁出嫁这么多年头一遭。 她嫁给崔云枫六年,没一年回来过,嫁给裴珩还没有一个月,她就能回家过小年。 从离园到许家隔了两条街。 马车上装着厚厚的防风帘子,两个大人和两个孩子窝在马车里,手里捧着汤婆子,完全感觉不到外头的冷意。 特别是裴珩,许长安叫他一声爹,可把他美的不要不要的。 马车很快就到了。 许骞和陆氏站在许家大门口等,看到马车来了,激动地连忙下台阶来迎接。 雪已经停了,台阶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陆氏快步往下面跑,跑的很快,没防备雪一下子踩滑了,整个人往雪里一坐,许骞见状,立马过去扶她:“阿芙,小心。” 他跑得快,三步并作两步,脚底下一滑,从台阶上滑了下来,扑通扑通,摔了个屁股墩,从上头滑到了陆氏身边。 两个人都坐在雪地里,望着对方,哈哈大笑。 本来担忧的许婉宁见状,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裴珩扶着许婉宁过去,看到岳父岳母二人相互搀扶着起来,眼底都是羡慕。 “爹和娘的感情真好,看着真让人羡慕。”裴珩打心眼里羡慕夫妻恩爱。 “我爹娘一直都是这样,我记事开始,他们就如此恩爱。”许婉宁也是一脸的艳羡,“小时候我就希望能有跟爹娘一样的爱情。” “这不就来了嘛!”裴珩拉着许婉宁的手,护着她的腰,往前走去。 许骞和陆氏搀扶着起来,并没有因为刚才的意外而唉声叹气,反倒是更增添了几分开心,招呼着大家进门。 许骞和陆氏则去了房间换衣裳。 外头的衣裳湿掉了。 许骞一直带着笑,呵呵地,一看心里就特别美。 “你这都笑一路了,笑什么呢。”陆氏帮他系扣子,看他笑眯眯的样子,也跟着笑。 “阿芙,我心里头高兴呢。”许骞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线,“虽然咱什么都不缺,但是你看阿珩带来的东西,啧啧,我看着心里就舒服。我这半个儿子,可真不错。” 许骞说起裴珩来,没其他的话,就是夸。 裴珩若是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必要送一份到许家。 许骞有钱,也不缺好东西,但是这种被人惦记着的感觉,特别是女婿惦记岳父岳母,让许骞心里头很舒坦。 “他对咱们好,对阿宁就更没得说,你瞧瞧下马车的时候,阿珩从头到尾都扶着阿宁,生怕她摔了,还有安哥儿,一口一个爹,这才多久?要是不是对安哥儿好,安哥儿怎么会喊他爹呢?我看到他对阿宁好,对安哥儿好,我这心里头更高兴啊。” 许骞动容地说着,说着说着,竟然老泪纵横。 “咱阿宁这回没嫁错人。” 陆氏何尝不是这样想呢,抱着许骞的腰,“阿宁嫁得好,咱们该笑才是,你怎么哭了呢?” “不哭不哭,等会眼睛红了,孩子们该笑话了。” 许骞和陆氏相携着去了花厅。 一进去,屋内温暖如春,许婉宁和裴珩正凑在一块看花厅里那一枝已经盛开的腊梅。 这是一盆红色的腊梅,裴珩指着红梅正在与许婉宁说着什么,许婉宁好像是嗔了他一下,裴珩突然抬头,见没人注意到他,立马摘下一朵红梅,别到了许婉宁的头发上。 本来就人比花娇的人儿,戴上红梅之后,像是增添了色彩似的,脸上也有光泽,红唇粉面,若不是有人的话,裴珩都想亲她一口。 陆氏正好看到裴珩摘花给阿宁戴的这一幕,瞧瞧阿宁眼底的笑意…… 每一个笑都在告诉周围的人,她没有嫁错人。 小年的饭,也是团圆饭。 男人的杯子里倒满了烈酒,陆氏和许婉宁的杯子里倒满了梨花醉,两个孩子的杯子里倒了果子汁。 酒过三巡,陆氏望着桌子上的人,突然落泪感慨道:“你大哥怎么还没有回来。这往年过年,缺了你,今年过年,缺了他,什么时候才能团圆呐。” 许骞没敢说话。 许婉宁也不敢说。 裴珩放下酒杯,安慰陆氏:“大哥是去外地谈生意了吧?我明儿个让金麟卫去问问,问问大哥什么时候能回来。若是不能回来,让他给爹娘也来一封信。” 陆氏闻言大喜:“你能找到他?” “金麟卫在每个地方都有分卫,让他们找个人,不难的。” 许骞嗯了一声:“别担心,阿迦他是个稳重的孩子,他不能回来,肯定是生意上的事情耽搁了。” 陆氏责怪许骞:“不还是你,要不是你让他出去,今年大家就在一起过年了。说不准,今年亲都给他定了,过年他都能带妻子回来了。” “好好好,是我的错,明年不让阿迦出去了。”许骞一个人担下了所有:“等他回来,我们就给他相看儿媳妇,好不好?让他在家,跟着儿媳妇,整天在你跟前晃来晃去,让你烦,好不好?” 陆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我才不会烦咱儿子呢。不过成亲的事情,我可要盯着点……” 许婉宁也跟着附和:“娘,到时候我跟你一块挑。一定挑个您满意的!” “阿迦娶媳妇,要挑我满意地做什么。”陆氏嗔怪道:“挑个阿迦满意的,喜欢的。” 陆氏终于不再难过了,其他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唯独裴珩,想到桂芳临死前的惨状,心中猜测,桂芳跟许迦,怕是有一段故事。 在许家吃过了晚饭,陆氏要把许庭安留下来。 许庭安就不答应。 陆氏不惯着他:“你姐姐成亲这么多天,除了前三天,后面这么多天天天把你带在身边,你这么吵吵嚷嚷的,你就不怕影响你姐姐和你姐夫?到时候你姐夫说你烦,不让你去了。” 许庭安眨着眼睛:“姐夫真的会说我烦吗?” “你说呢?你打扰姐姐和姐夫过日子,他肯定会说你烦!” 许庭安不做声了,耷拉着脑袋,好像特别的难过:“我不想打扰姐姐和姐夫的生活。” 姐夫要说他烦,肯定就会讨厌姐姐了,他不想让姐夫讨厌姐姐,他要姐夫喜欢姐姐。 陆氏看到他难受的样子,突然就后悔了。 ------------ 第308章 亲吻 说什么不好,拿阿宁和阿珩的生活来说! 庭哥儿这孩子最在乎姐姐了! “庭哥儿……”陆氏刚想要说话,许庭安就抬头,小大人似的说道:“娘,我听你的话,我不过去了。” 陆氏见状,只得作罢:“过完年,我们再去,好不好?不过去了也要听话,不要打扰姐姐姐夫和裴奶奶,知道吗?” 许庭安听话地点头:“娘,我知道。” 许婉宁和裴珩离开许家的时候,许庭安站在陆氏身边,不下来。 裴珩问他:“庭哥儿,怎么不走?” 许庭安站了出来,神情有些低落:“姐夫,我过完年再去。” 裴珩觉得奇怪,这孩子整天嚷嚷着天天要跟他去金麟卫拉弓射箭骑马练功夫,这一回来,怎么突然改变心意了? “不想学功夫了吗?不是说好了每天都要去学的吗?是不是觉得累了?”裴珩问他。 “不是。”许庭安摇摇头。 “那是为什么呢?”裴珩追着问。 小孩子不会说谎,“我娘说,我去多了,影响你跟姐姐。我才不要你不喜欢姐姐。”小孩子说着说着,竟然委屈地哭了。 一副我宁愿自己放弃喜欢的,也要姐姐过好日子的大义凛然的模样。 但是他瘪嘴的样子,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陆氏在一旁说:“这孩子天天在离园打扰你们,我也是怕……” 裴珩笑着一把将许庭安抱了起来。 许庭安已经六岁了,男孩子,个子大,陆氏现在已经抱不动他,就连许骞抱他都觉得吃力,可裴珩却轻轻松松地将抱起来了。 “爹娘,你们要是想庭哥儿,想把他留下来,我没有意见,要是怕影响我和阿宁将他留下,那我就不同意了。” 裴珩一直笑着说话,声音慢慢地,缓缓地,让人特别的舒服。 “庭哥儿很乖,他也很懂事,拉弓射箭,骑马练武从不说苦,他是练武功的好苗子。学好功夫,既能强身健体,也能自保与护着家人,我建议他继续学下去。 反正我现在每日都要去金麟卫,他跟着我去,安全问题你们放一百二十个心,金麟卫那些侍卫全部都很喜欢他,再说,安哥儿还有个伴,等我休沐,再把庭哥儿送回来过年,行不行?” 许庭安眨巴眼睛看着自己的爹和娘。 许婉宁见状,也说,“爹娘,庭哥儿在我身边,还能陪着安哥儿玩,他们两个有伴,让我都轻松不少,从来没有打扰我跟阿珩。这个你们放心。” 许长安也说:“祖父祖母,舅舅他也想跟着去,你让他去,好不好?” 人家一番赤诚之心,说到这个份上了,陆氏还有什么说的,“那就去吧。” 许庭安高兴地大叫:“谢谢爹娘,谢谢姐姐姐夫。” 这孩子,还真的很懂事! 许庭安跟着爬上了车子,欢天喜地走了。 许骞陆氏一直到马车看不到了,他们这才进屋。 一路上,许骞的嘴角就没弯下来过,“我这女婿,没话说,真的没话说!” 可不,这么好的女婿,陆氏高兴地做梦都要笑。 “是啊,吃饭的时候,阿珩他不仅给阿宁夹菜,还给两个哥儿夹菜……” “还有喝酒的时候啊,阿芙你没看到……” 夫妻两个,今夜的话题全部都围绕着裴珩。 马车里。 许婉宁看着裴珩:“你今儿个可出风头了,瞧瞧我们走的时候,我爹娘高兴地嘴巴都要咧到耳朵后头去了。” 裴珩低头,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带着酒香,“那你呢?开心吗?” 他没喝醉,可是看到眼前的人,不醉都想醉。 醉了之后,就可以做点什么。 他的眼神越发地温柔缱绻,望着许婉宁时眼神儿柔得跟滴出水似的。 “阿宁……” 许婉宁知道他想要做什么,看了看两个正背对着他们玩乐的两个哥儿,娇羞地低下头,打算满足裴珩现在的期待。 也是她的期待。 “爹。” “姐夫。” “这个怎么打开啊?” 两个哥儿同时抬头,手里拿着一套裴珩特意搜罗来的好玩的,齐刷刷地问裴珩。 裴珩连忙抬头回应两个孩子。 一张脸憋的通红,心里头哀怨地不行,就差一点点…… 许婉宁噗嗤一声笑了。 裴珩哀怨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许婉宁笑得更开心了。 到了离园,许婉宁和裴珩去陪颜氏说了会子话。 “两个哥儿在我这儿,哄得我乐乐呵呵的,怎么会是麻烦呢!我一个人,我还觉得闷呢!”颜氏也知道了出门时候的事情,连忙替两个孩子说好话。 裴珩这时笑道,“娘要是觉得闷了,等年过完了,到时候就能去隔壁窜门。” 隔壁? 隔壁住的谁啊? “过去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将来是一家人。”裴珩笑着看着许婉宁:“我买宅子买下来了,送给岳父岳母的,他们没事就过来住住。岳父若是出远门做生意的话,岳母住在隔壁,有阿宁守着,岳父出门也放心。” 许婉宁猛地抬头看向裴珩。 裴珩冲她眨眨眼睛。 颜氏笑的合不拢嘴:“好。” 裴珩又说:“到时候再把王夫人喊过来,你们带着阿宁一块打马吊。” 颜氏眼睛都在放光:“好好好。” 直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许婉宁还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 “你真的,真的把隔壁的宅子买下来了?” “是啊,买了。” “这宅子他怎么舍得卖啊?”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好的宅子……” “确实费了一番功夫,他也不过是这两天才答应的,后续的手续可能也要到年后办了,再加上宅子有很多地方要翻修,我也不敢跟爹娘说,就打算等一切都弄好了,再跟爹娘说也不迟。”裴珩畅想着未来:“到时候爹娘过来了,我不在家,你也不会孤单了。” “到时候你跟咱娘,再叫上王夫人,天天打马吊。你放心,别怕输钱。赢了钱是你的,输了钱算我的,回来我给你报账,好不好?” 许婉宁想都不敢想。 出嫁的女儿,不想爹娘是不存在的。 哪怕是嫁得再近,出嫁了的女儿也总没有每天回娘家,或者娘每天来女儿家的道理。 可在裴珩这里,这些都不是事。 妻子想娘家了,没事,让娘家搬到隔壁来,这样就能每天见着了。 许婉宁激动不已,搂着裴珩的腰,仰头看他:“我爹娘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极了。” “那可不是你爹娘。”裴珩纠正许婉宁的话:“是咱们爹娘。” 许婉宁抬头看裴珩。 他一直笑着,眉眼弯弯,低着头,看着许婉宁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温柔。 许婉宁攀上了裴珩的肩头,两个人靠得越发的近了。 她的眼底似有水光潋滟,勾得裴珩越发不能自拔。 他低头,在许婉宁的额头印上一个吻,只是蜻蜓点水。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裴珩摇头苦笑。 太记着礼法了,竟然忘记了,阿宁已经是他的妻了。 不需要再遵守那些劳什子的礼法了。 接着一路往下,含住了许婉宁的红唇,先是轻轻地咬着她的唇瓣,接着撬开了她的牙关,长驱直入。 唇舌交缠、耳鬓厮磨。 缠绵悱恻。 ------------ 第309章 交心 裴珩到达芳园时,已经很晚了。 许迦依然没睡。 呆呆地望着外头漫天的飞雪发呆。 就连裴珩站在他的身后都没有发现。 裴珩坐在许迦的身后,一直等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迦终于收回了视线,看到了裴珩。 “督,督主……”许迦就要起身,裴珩上前一把将他给按住。 “按照辈分,我应该喊你大哥,大哥喊我阿珩就行。”裴珩坐在了许迦的身边。 许迦露出一抹笑,“好,那我就喊你阿珩。谢谢你救我。阿宁她没有嫁错人,她嫁了一个有担当重情意的人。” “大哥不也是如此嘛?为了阿宁,深入虎穴,将卫国公府这么重要的地形图绘制出来,交给我,也是有了这份图,我才能够第一时间将您救出来了。” “阿宁是个好姑娘,你不要负了她。”许迦神情落寞:“她的命太苦了,被人算计。希望遇到你之后,她能越来越好。” “大哥放心,我会对阿宁好。希望大哥也赶快振作起来,毕竟,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的痛苦里,有些人有些事,该算账的,还是得算账。” 裴珩从袖口中拿出了一根雕刻着桃花的玉簪,放在了许迦的面前。 许迦空洞的眼神终于露出了一抹光亮。 “这是我送给阿芳的。卫坤怀疑我们二人之后,我们就跟外头断了联系,在卫国公府假成亲。” 许迦说起那段甜蜜的日子,眼里都是笑意:“我跟她说过,这是权宜之计,若是后面我们安全离开卫国公府,她想做什么,我会立马还她自由。可我没想到……” 许迦懊悔得想咬舌自尽的心都有:“要不是我非要出府送阿宁出嫁,也不会暴露身份,更加不会连累到她,都是我的错。” 到最后,为了保护他,不泄露秘密,用了那样一种惨烈的方式寻死。 这辈子,许迦想,这辈子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他也没想到的是,桂芳竟然会说她不后悔! 不后悔什么,是不后悔嫁给他,还是不后悔为他死! “这不是你的错!”裴珩说:“金麟卫已经手握他将亲兵暗中纳入士兵上前线剿匪,又从中隐匿赃款的证据,这条线索一报上去,他必会打入大牢,身败名裂、死路一条。但是我没报上去……” 他想了好几天,最终将这条线索压了下来。 “我觉得,他怎么死,应该由你来决定。” 裴珩看着许迦。 许迦同样望着裴珩,眼神阴鸷,捏着寝被的手节泛白,“阿珩,我要活活剐了他。” “年过后,三月春狩,他也会去,到时候,我会带你一起去。”裴珩已经有了计策。 许迦闻言,有些失望:“还要让那个畜生活这么久?” “你现在身子还这么弱,你应该好好养伤。不然到时候如何有力气剐了他?” 许迦点点头:“是,我要养好身子。” 裴珩拍了拍许迦的肩头:“爹娘和阿宁很担心你,我希望大哥你可以振作起来,为了爹娘阿宁,为了许家,也为了桂芳。” 说到桂芳,裴珩顿了顿。 “桂芳是我的下属,我很清楚她的秉性,所以我才敢将她放在卫国公府,这么多年,她依然初心不改,她这么对你,亦如是。” 许迦敛目,然后重重地点头,说了声好:“我现在也只剩下一些皮外伤,我想,除夕前日回家,不让爹娘担心,陪爹娘过个好年。” “好。”裴珩轻笑:“我会安排,爹娘肯定很高兴,阿宁也很开心。” 许迦看着裴珩,他说起阿宁的时候,浑身上下都似乎洋溢着喜悦。 “阿珩……”许迦靠在软枕上,望着裴珩,再一次感叹:“阿宁没有嫁错人。” “大哥,这是你今夜第二次说这话。”裴珩笑得见牙不见眼,哪里有半分世人所说的活阎王的姿态,“我当你这是夸我了。” 许迦明白。 不是裴珩不像活阎王,而是因为他们是阿宁的家人,裴珩爱屋及乌,喜欢阿宁,连带着喜欢他们。 “本来就是在夸你。”许迦也笑。 两个大男人交了心之后,原本的那一点陌生也消失殆尽。 裴珩离去之前,指着那根玉簪说,“大哥,带着桂芳的那份不后悔活下去,她一定想看着你活出她的那一份精彩来。” 许迦枯坐了许久。 坐了多久就看了手里的桃花玉簪多久。 枯坐了半夜之后,许迦将桃花玉簪收进了匣子里,锁上,收进了箱子里,然后躺下床,逼迫自己休息。 人要是有了期待,有了信仰,整个人就像是有了主心骨。 虽然这份期待,是杀人。 许婉宁去芳园看许迦,就看到了一个按时吃药,吃饭的大哥,脸上也泛着光泽,眼睛里也有了光亮。 也不知道阿珩跟大哥说了什么。 大年三十那天,许迦回了家。 脸上的伤口很深,也只才刚刚结痂,陆氏看到许迦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接着就抱着许迦嚎啕大哭:“这是怎么了?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她没有看到许迦身上的伤口,好在是冬天,衣服穿得厚厚的,若是被她瞧见了的话,怕是要难受地晕过去。 许迦扶着陆氏,扯了个谎:“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伙土匪,打斗期间,就不小心挂了彩,好在逃了出来,福大命大。” “能活着回来就好,就好。”陆氏连忙扶着许迦进了屋子:“这段时间就安心在屋子里躺着养伤,其他的事情,你都不要管了,让你爹去做。” 许骞不敢说话,连忙应是:“是啊,阿迦,你就安心养伤,其他的事情爹来。” 许迦心里头暖暖的。 躺在熟悉的屋子里,里头一切都打扫得纤尘不染,床褥被褥都换得新的,就连衣柜里他的衣裳,都又增添了好几套,全部洗得干干净净,熨得妥妥帖贴,挂在柜子里。 多宝阁上的那些摆件,全部都换了一遍。 件件价值连城,精美异常。 若是阿芳还在的话,爹娘也定会将她待如亲生女儿一般…… ------------ 第310章 对比 许迦这一晃神,把陆氏给吓得够呛。 “阿迦,阿迦……” “大哥!”许婉宁也跟着叫了一遍。 许迦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大家眼里的担忧,“爹娘,阿宁,我……” 他刚才走神了,有些愧疚。 陆氏抱了抱他:“没事,好好休息,娘今天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等会都来你房间,吃一顿团圆饭,好不好?” “好。”许迦应了,“谢谢娘。” “傻孩子。你好好养伤,娘去厨房看一看,你在养伤,要忌口,有些东西不能端上来。” 陆氏调理了身子多年,许迦在旁天天念叨,不是大夫也成了半个大夫了。 许迦笑着说:“娘,我不吃。可你们也要吃的。” “那不行,你不能吃,大家伙都别吃,不然端上来了,你又不能吃,干看着多难受。” 陆氏立马站了起来,扭着许骞一块走了:“阿宁,你好生陪陪你大哥说话,我跟你爹去厨房看看。” “好。”许婉宁笑着看着爹娘离去,然后坐在一旁:“大哥一回来,爹娘总算是开心了。” 不然的话,依着陆氏那个性子,虽然嘴里不说,心里头是一直要惦记着的。 “我现在这幅样子,就怕娘担心……”许迦知道自己脸上的伤。 这痂要是落了,也会留下疤痕。 “没事,有伤痕的男人更有男子气概。”许婉宁在一旁吹着彩虹屁,言笑晏晏,眼里似有光波流转。 许迦笑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许婉宁反问许迦。 许迦摇摇头,帮许婉宁将额前的一抹头发别到了耳后,“不是,是嫁人之后才这样的。” 之前的阿宁,一本正经,像是一个小古板,死气沉沉。 如今俏皮可爱,光是站在那里,身上都像是带着光。 嫁对男人,真的就是一次投胎。 许婉宁羞涩的笑笑,难掩喜悦,“他真的待我极好。” 不只是物质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真是印证了那句话:爱人如养花,越用心她就越漂亮。 “阿珩他真的很好。”许迦说:“他一定会是个好丈夫,是个好女婿,是个好妹夫。” 兄妹两个,在屋子里说着体己的话。 到了吃饭的时候,裴珩也来了,带着两个哥儿,就在许迦隔壁的屋子里吃饭。 一桌子菜,都很清淡,没辣的没刺激性的。 每一样菜,许迦都能吃。 陆氏不停地给许迦夹菜,眼里都是心疼。 饭后,大家就转移到了园子里。 园子里特意挂满了灯笼,将园子照得很亮。 两个哥儿不知疲倦,白天在金麟卫拉了一天的弓箭,现在终于有时间休息,放烟花,堆雪人,打雪仗。 玩得不亦乐乎。 许骞年纪大了,玩一会儿就玩不动了。 裴珩从头到尾陪着两个孩子玩。 哪怕被两个哥儿按在雪地里头,用雪去砸,也是乐呵呵的,旁边的人看得着急,裴珩却笑得更欢了。 许迦将之前的一句没有说完整的话说完整了:“阿珩也是个好姐夫,是个好父亲。” 许婉宁就站在屋檐下,听得清清楚楚,偏头看了看许迦。 屋檐下,一盏灯笼的光,朦朦胧胧,一个小小的雪球砸在许婉宁的身上。 许婉宁看过去,就见裴珩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阿宁,新年快乐!” 一束烟花腾空而起,砰地炸开了。 烟花绚烂,我们未来的日子更灿烂! 第二天就是除夕。 除夕寓意着团圆。 临走之前,裴珩说明日还来过年,陆氏连忙把人给按住了,“那可不行,明日除夕,你们跟裴夫人好生在离园过年,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万不能过来,让裴夫人一个人在家孤单。” 女儿小年和二十九能回来陪她过年,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怎么还能让他们除夕还来。 裴珩笑着说,“那行,我们初二来陪娘打马吊。” 陆氏一听,眼睛一亮,“你还会打马吊?” 裴珩点点头,“会,就是很少打,打得不好。” “没关系,会打就成,你放炮我不糊你的。”陆氏笑得不行,依依不舍,“记得啊,初二早点来,我把马吊准备好。” 直到马车走远了,陆氏还张望着。 许骞在一旁笑,“你是舍不得女儿走啊,还是舍不得牌友走啊?” “去去去。”陆氏没好气地说,“要不是你,我牌搭子早就凑齐了。非要阿迦出远门,不然今年他媳妇都娶了。” 许迦摇头苦笑。 得了,这个黑锅他得背一辈子。 温暖的车厢里,许婉宁好奇地看着裴珩,“你真的会打马吊?” 这人,手指纤长,风光霁月,真难想象这个只拿笔和弓箭的人,手指捻着牌是一种什么光景。 而且…… 她盯着裴珩的唇,看得入神。 裴珩低头笑她,“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迷?”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酒香。 马车里角角落落里,都藏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香。 不知道是不是把许婉宁熏醉了,情到浓时,她抚摸着裴珩的唇瓣。 如蘸墨勾勒。 “我在想,你说胡牌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裴珩低头,衔住了对方温软的红唇。 温软,香甜,可口。 马车里一如暖春。 卫国公府则剑拔弩张。 出京才回来的卫国公卫坤得知境况,冷眼往上位的万岚一扫,吓得万岚如坐针毡。 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你们妹妹死得这么惨,你们三个当哥哥的总要给她讨回公道吧。 而且许婉宁怎么会那么好心,来给我治指甲呢,我一想到那个夏泽明是许婉宁的大哥,我就担惊受怕,谁知道夏泽明暗地里给我下了什么毒哇。” 她哭诉着,三个儿子低着头,无动于衷。 跟当年她跟他们哭诉她受方明月那个贱人欺辱她不同,这回三个儿子,没一个要跟她讨回公道。 三个男人如今早就羽翼丰满,个个心思缜密,狠辣歹毒。 若是往常,许家一个商贾,敢挑战他们,必然是出手干掉,只是许家已经今时不同往日,许家有裴珩撑腰。 而且…… 有些事情,只能兄弟们之间说,不能跟女人,特别是拎不清的老女人说。 “娘,许婉宁是裴珩的妻子,咱们惹了许婉宁,一定会惹恼裴珩。若是金麟卫进府盘查,查出当年方氏的死因,你说,方家会不会善罢甘休?” ------------ 第311章 初一 一句话,就把万岚说得北风中凌乱! 方氏的事情重新被金麟卫盘查出来? 那她会被方氏的娘家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万岚的讪讪地笑着,只能做罢。 出了屋门。 外头呼呼的北风哗哗地吹着。 卫坤头脑清醒:“老二,你借着初二陪夫人回娘家的机会,去黄山岭一趟,长明会在那里接应你。” 长明是卫坤最信得过的亲信和下属。 卫羌拱手应下。 “大哥,那我呢?我也想去黄山岭看看。”卫城也是一脸的兴奋和激动。 卫坤看了他一眼:“你不能去。你还要去金麟卫赔礼道歉。” “大哥,给那个废人道什么歉?”卫城气鼓鼓的:“他三更半夜进我们卫国公府将人给救走,如入无人之地,这笔账我还没有找他算呢。” 卫城想起这事情来,就恨得牙痒痒。 那回第二日,他就要再次去地牢审问许迦,没想到,人压根就没看到了,里头空空如也。许迦和桂芳的尸体全部都不翼而飞。 卫城当即就怀疑了许家,可许家没这个能耐,有这个能耐的,只有裴珩了。 裴珩肯定是进来将人给偷走了。 卫城气得不行! 卫国公府的地牢,除了卫国公府的几个亲信,几乎没人知道,金麟卫已经恐怖如斯了,竟然还能查到这么隐秘的地方! 直接进了地牢,直接救人! “你也跟娘一起糊涂。”卫坤神色莫名:“我们此时不能与裴珩起冲突,若是裴珩对我们起疑心,他的那些金麟卫……” 卫坤不敢想,黄山岭的秘密很快就会被人给发现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卫城没得办法,只得做罢:“那好,我明日就去给他拜年,顺便赔礼道歉!” 卫坤很满意:“多带些贺礼去。就说,一切都是误会。” 雪纷纷扬扬的下,外头的鹅毛大雪下了一夜,早上推开门,外头又是厚厚的一层。 许婉宁出屋子给颜氏拜年,刺骨的北风就呼呼地刮了过来,将人面皮吹得生疼。 裴珩见状,大氅立马散开,挡在了许婉宁的面前。 “要不,还是不要去了?”裴珩心疼自己媳妇。 好不容易他捂暖了一夜的手,这才一出门呢…… 裴珩捏了捏,好像就冷了些。 许婉宁哭笑不得:“这才两脚路呢,又没有多远。” 就是到隔壁的院子里给婆婆请安啊! 裴珩就是心疼:“今天风太大了,瞧瞧你的脸,一会儿就吹冷了。我心疼。” 他趁机捏了捏媳妇的脸。 可不,冰冰凉凉的了。 他心疼哇! “你等会还要去宫里头祭天地呢,这么大的风,在外头一站一跪就是一上午,那才难熬呢!” 她更心疼哇! 裴珩笑笑:“那有什么,我皮糙肉厚,不妨事。” 虽然他说不妨事,可许婉宁还是把所有的准备都做了。 不能带吃食填饱肚子御寒,那就带个手炉去吧。 好在衣袖宽大,把暖炉藏在的袖子里,任谁都发现不了。 许婉宁拿了个自己最喜欢的暖手炉。 滚圆滚圆的身子,别看小巧玲珑的一个,肚子却大,里头装着炭,能燃一个多时辰,许婉宁准备好这个小东西,就让裴珩挂在手腕上。 暖手炉外头还包裹了一层绒布,近距离接触皮肤也不会烫伤。 裴珩其实不怕冷,站外头也就一上午的功夫,他也根本冻不到哪里去。 可看着小妻子忙前忙后地替他准备暖手炉,还给他多加了一件狐裘褙子穿在里头,心窝口暖融融的。 他的妻子对他可真好。 二人带着许长安,去了颜氏的院子,请安拜年。 颜氏正等着他们过来。 端坐在首位,望着院子里进来的三个人,眼神有些迷茫。 儿子,儿媳,孙子…… 仿佛,他们天生就该是一家人似得,颜氏想哭。 若是儿子没事,这么大的儿子,也该有了,真是造化弄人啊! 现在这样,已经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了。 颜氏笑眯眯地看着三个人给自己磕头拜年。 “好好好,都好,新年快乐。”颜氏笑眯眯地拿起第一个红封,给了裴珩:“娘祝你事业顺心,平平安安。” 裴珩双手接过,给颜氏又磕了个头:“谢谢娘。” 颜氏拿起第二个红封,给了许婉宁:“娘祝你顺心遂愿,平平安安。” 许婉宁磕头接过,“谢谢娘。” 轮到许长安了。 颜氏除了给了一个红封之外,还给了一块长命锁:“祖母祝你学业精进,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谢谢祖母。” 每个孩子的新年祝愿里,都有平平安安。 这是颜氏最大的心愿了。 她不求孩子飞黄腾达,鹏程万里,只求孩子们平平安安就行了。 平安,已是万幸! 裴珩还要去宫里,拜过颜氏就先走了。 许婉宁和长安留在颜氏的院子里,陪颜氏玩。 玩着玩着,也不知道是谁提议来打几圈马吊,牌桌子立马就搭起来了。 府里头虽然主子少,但会打马吊的人不少啊,颜氏和许婉宁又没有主子的架子,没一会儿,牌友就凑齐了。 颜氏的手气极好,赢了不少的钱,青杏今儿个也似乎运气爆棚,也赢了不少,白燕也赢了点。 呃…… 三家都赢了,那输的自然是许婉宁一个。 “哈哈,都知道今天夫人得了老夫人的红封,手里有钱呐!”青杏说着吉利话:“老夫人,您的手气可真好,小姐的五百两银子,剩下这一块了。” 就剩下十两了。 颜氏高兴地垒着牌:“我今儿个手气是真好。” “那可不,老夫人顺风又顺水,今年是要走大运呢!” 青杏这妮子,吉祥话张嘴就来,老夫人喜得眉开眼笑,打了一张牌下去,上家正好是许婉宁,碰了一下。 又轮到颜氏抓牌了。 青杏又来了一句:“小姐,你不知道哇,上碰下自摸,老夫人这把……” 只见颜氏摸了一张牌,喜笑颜开,“杠。” 青杏伸手摸了下牌,看了对方的许婉宁一眼。 许婉宁冲她摇摇头。 青杏只得又收回手,继续说:“老夫人这是要杠上开花吗?” “哈哈哈,借你吉言。”颜氏又伸手摸了一张牌,接着拍在桌面上,兴奋地眉飞色舞:“哈哈,杠上开花,自摸清一色碰碰胡。一家八十两,拿钱来。” 青杏欲哭无泪。 八十两…… 她刚才糊了老夫人那手杠多好,还能进个十两,现在,没得进不说,还要出八十两,这一进一出就是九十两。 小姐,小姐,你要给我报销啊! 许婉宁笑着冲哀怨的青杏点点头,给了她一个“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报销”的眼神。 青杏又神采奕奕了,“老夫人威武!” 颜氏赢了钱,又被青杏逗得捧腹大笑,整个人像是年轻了五六岁。 一旁的白燕捂嘴笑。 她可是看出来了,夫人和青杏那丫头在唱双簧哄老夫人开心呢。 ------------ 第312章 打牌 裴珩回到家的时候,牌局还没有散。 听说人回来了,许婉宁立马抓白鹂顶了她的位置。 颜氏正打在兴头上,她可不能扫了颜氏的兴。 “娘,我去看看阿珩,马上就过来。” “去吧去吧。”颜氏钱正赢得多呢,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许婉宁出了院落,刚好就与进来的裴珩撞见了,看到满身风雪归来的裴珩,许婉宁心疼地难受。 上前就去拉住裴珩的手:“可冻着了?” 手冰冰凉凉的。 “没有,有你给我的小暖手炉,手不冷。”裴珩袖子里滑落出来一个小暖手炉,已经一点热气都没有了。 许婉宁跟着裴珩往自己屋子里走,“走,回去换身衣裳,这衣裳上都是雪,融了衣裳就湿了。” 她踮起脚,拂去裴珩头顶上飘落的雪花。 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了,许婉宁的头上也飘落了不少的雪花。 裴珩也帮着她拂去。 你拂来我拂去,这一拂一拂,雪花下得更大了。 两个人站在雪地里头好一会儿,许婉宁这才惊觉,脚有些冰冰凉凉的,低头一看。 雪湿了她的鞋面。 “呀,糟糕,忘记换鞋子。” 她穿的不是在外头可以踩雪的皮靴,而是不防水的布鞋。 刚才在婆婆屋子里,里头暖和,皮靴穿久了捂脚,热得慌,她就换了一双布鞋,搭在烤火盆上烤着,暖融融的,皮靴就不行,皮面子会被活烤焦,就不防水了。 裴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比自己湿了鞋子还要心疼。 “走,回屋换鞋袜。” 许婉宁转身就要回屋。 现在关注点在脚上,就觉得脚凉飕飕的,好冷哇! 裴珩突然挽着她的胳膊拉了她一把,许婉宁的回头刚要问声怎么了,突然一个天旋地转,就被裴珩打横抱起。 许婉宁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就抱住了裴珩的脖子,接着就看园子。 好在没其他人。 “你干吗?快点放我下来。”等会让人看见,该笑话她连路都不走了。 “下来干嘛?你鞋子不防水,可不能再踩雪了,等回屋子里,脚都该湿透了。”裴珩心疼地不行。 “可你这样也不行,让人看见,会说闲话的。”许婉宁一张脸羞得通红。 “我抱我的妻子,谁敢说闲话?”裴珩四下看看,正好有路过的下人,被主子那一眼给瞟得连忙低头,假装瞎子,什么都看不见。 许婉宁:“……” 算了,干脆也装瞎子吧。 许婉宁把头埋在裴珩的颈窝里,温热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喷到他的颈窝里,让他呼吸紊乱,心儿乱跳。 本来信誓旦旦要把人抱回屋子里的决心,也被那温热的呼吸给敲得粉碎。 腿软心也跟着颤。 踩在积雪上,嘎吱嘎吱的声响,还有漫天飞舞的雪花飘在脸上,还有呼呼的北风,冷意扑面而来,却都无法消融许婉宁那温热的、浅浅的呼吸。 像是一团火,从他的颈窝开始,一团往上烧,烧到了天灵盖,一团往下烧烧到了脚底心,越烧越旺,裴珩恨不得脱下皮靴,光脚踩在雪地上。 浑身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疯狂地燃烧着他。 裴珩突然脚下飞快,踩着厚厚的积雪三步并作两步回了屋子。 一进屋子,裴珩抱着许婉宁转身关门的功夫,许婉宁就双脚落地,站在地上。 下一秒,裴珩捧着许婉宁的脸,抱着她的头紧贴在门框上,低头就含住了许婉宁的红唇。 冰凉的唇厮磨着,彼此的气息和呼吸都属于对方。 裴珩这次的亲吻甚是霸道,几乎攫取了她所有的呼吸。 许婉宁被他吻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只能嘤嘤控诉着。 裴珩这才收回了理智,望着被憋红的一张小脸,裴珩连忙将人松开:“对不起,是我太……” 孟浪两个字还没有说完,许婉宁突然抱着他,也吻了上去。 裴珩眉眼弯弯,不如刚才的急切,轻轻啄着许婉宁的红唇…… 小心翼翼,如若珍宝。 突然,裴珩主动推开了许婉宁,捶了下自己的脑袋,懊恼地不行:“糟糕,你的脚还是湿的。” 裴珩忙前忙后,终于给许婉宁换上了干净的鞋袜,这才长舒一口气:“好了,终于不冻着脚了。” 他言笑晏晏:“我们继续。” 继续? 许婉宁还想问继续什么,裴珩朝她靠近,嘴角衔着笑。 …… 颜氏推掉牌:“哈哈,这一把又是我自摸了。给钱给钱。” 裴珩和许婉宁进去的时候,就看到颜氏笑眯眯地在收钱。 顶替许婉宁的白鹂见到许婉宁,跟看到了亲爹亲娘一样。 要不是过年不能哭,她都要是热泪盈眶了:“夫人,夫人,您快来,您快来,奴婢还有事要去忙。” 老夫人手气也太好了吧,不是自摸就是杠上开花,还把把糊大的。 她这过年得的压岁钱啊,去年一年的月例啊…… 全给老夫人了。 呜呜呜呜,去年一年白干了哇! 许婉宁拉着裴珩坐了过去。 裴珩主动垒起了牌,看得颜氏眉开眼笑:“倒是稀奇,你什么时候开始打牌了?” “你不会打牌吗?”许婉宁就坐在裴珩身侧,好奇地问。 裴珩摇摇头:“不会。第一次摸牌。你教我。” “好。” 青杏和白燕摩拳擦掌,“大人,那我们就不客气啦,赢您点钱。” 后来许婉宁一走,老夫人手气就好到不行,光自摸,她们赢得那一点点钱全部又都贡献给老夫人了。 “不客气,尽情地赢。”裴珩抓牌,打牌。 许婉宁坐在他的身侧,头挨头地教他,手把手地教他。 看两个人亲昵腻歪的样子,颜氏心里头别提多欣慰了。 第一回合,裴珩打出一张牌,放了两家,白燕和青杏都赢了。 两姑娘兴奋地不行,输太惨了,终于见着回来的钱了。 只不过…… 她们并没有高兴太久,从第二把开始,她们就真正领略到了第一次打牌的人手气红火究竟是什么意思! 裴珩赢了一把又一把,大杀三方。 “输了多少?我都给你赢回来。”裴珩悄悄地咬着许婉宁的耳朵问。 许婉宁哭笑不得:“……” 她特意给老夫人输得钱,又被这厮给赢回来了。 扶柏进来,在裴珩耳边说了几句话。 许婉宁离得近,听得清清楚楚。 镇国公府,来人了。 ------------ 第313章 二叔 镇国公府来人了,就在门口等着。 裴珩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打他的牌。 “我碰。”白燕丢出去一张,碰了裴珩的牌。 许婉宁瞧见牌,在桌子底下推了裴珩一下。 那是裴珩要糊的牌,四张里刚出第一张。 裴珩没动静。 颜氏也打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许婉宁见状,又捏了把裴珩。 你就糊这张牌,都已经出了两张了。 哪知裴珩还是没吭声。 “我也打这张。”青杏见状,也打了一张一模一样的。 第三张了,一圈了…… 许婉宁又去掐裴珩,谁知人家依然一动不动,甚至还伸手将许婉宁的手给拉住了,十指相扣。 轮到裴珩抓牌打牌了。 许婉宁已经没抱任何希望了。 裴珩糊的牌只有一张,总共四张牌,一次性出掉了三张,剩下还有十几个牌。 想要抽到最后一张牌,难上加难,而且观其他三家打牌手法,应该也快要胡牌了。 罢了,不放炮就是了,跟着打吧。 哪里会有那么好的运气,摸到最后一张牌呢! 裴珩伸手去抓,然后亮给许婉宁瞧。 许婉宁眼睛都亮了。 还真的有那么好的手气啊,竟然能抓到这张牌。 裴珩将牌一推:“自摸清一色,一条龙。” 三家给钱! 看到裴珩摸出来的那张牌,颜氏就问:“这张我们不是打出了三张吗?你都不糊?自己摸了最后一张自摸,你咋那么好的手气呐?” “哈哈,第一次打牌,牌神眷顾!”裴珩笑着解释,“娘,我有事带阿宁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去吧去吧,我们也不玩了,饭菜好了,等你回来用午膳。” 颜氏也算是赢了不少,美滋滋地算战利品去了。 裴珩拉着许婉宁出去了。 许婉宁还在想上一局牌。 “刚才那一局,你是不是就知道那张牌是你要的牌啊?” “是啊。当时他们抓牌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露出了这张牌。我就记下了。” 许婉宁简直不敢相信:“那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你抓这张?要是中途别人糊了呢?” 裴珩很有自信:“不会,她们手里要糊什么牌,我知道。白燕刚才那一碰,是我故意喂给她的!” 许婉宁震惊不已地看着裴珩:“你确定,你这是第一次打马吊?” 还能算别人的牌,这分明就是个老赌徒啊! “是啊,第一次打,阿宁还是我的师傅呢!”出了回廊,要踩雪了,裴珩笑着一把将许婉宁打横抱起。 扶柏立马捂着眼睛,嘻嘻哈哈地跳到了前头。 非礼勿视啊! 他可是正人君子呢! 到了前院,裴珩将许婉宁放下,这里是屋檐下,没有积雪。 “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把事情处理一下。”裴珩给许婉宁带好了帷帽,生怕一点寒风吹到了她。 “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不用,来无理取闹的,不必理会。” 离园的大门打开,外头赫然站着一个人,还跪着一个人,身子佝偻。 站着的那个人,见到裴珩就满脸怒容。 说话的是裴珩的三叔裴文轩,大声地指责他:“你成亲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跟家里商量?” “家?”裴珩挑眉:“裴家不是早就已经开宗祠划了我的名字吗?” 他身残那一年,娘疯疯癫癫,爹下落不明,镇国公的爵位要被收回。 他强拖着身子跪在皇城门口抗议,被裴家人先行开宗祠将他赶出了裴家。 二叔顺理成章地接下了镇国公府! “可祖母总还是你的祖母吧?你娶了新妇,难道不该带去给祖母看一看吗?你娶的这个新妇风评极差,祖母一直怕你被她诓骗,怕你为他人养孩子!” 可不是诓骗嘛! 听听,听听成亲那日的聘礼。 金子银子铺子宅子庄子不要钱似得给了一个和离妇,当时钟氏就气得差点晕过去,谁家娶个带着孩子的和离妇给这么多的聘礼? 就是娶个高门大户的嫡长女,黄花大闺女都不要这么多的聘礼。 钟氏气得差点晕过去,第二天就恨不得抓着这个新妇去敲打一番,实在是…… 裴文轩叹了一口气。 说来说去,不都怪二嫂。 要是颜氏不丢,裴珩娶妻的事情,他们肯定也会知晓的,不至于等到了送入洞房一切都已成定局才知晓。 若是颜氏在的话,知道裴珩有那么的财产,说什么都要…… 门框后头的许婉宁听得直皱眉头。 她站在门后面,透过门缝看那个大声斥责裴珩的人。 看年纪,应该是裴珩的叔叔。 二叔如今是镇国公,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呵斥人,那就只有三叔了。 他一来,就气势汹汹地指责阿珩,骂他不孝不仁不义,竟然还拿他的身体说事,指责她,这是将裴珩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诓骗?”裴珩笑着说:“三叔太看得起我裴珩了,我裴珩一无所有,就剩下一些身外的黄白之物,若是他能替我养老送终,清明能给我烧纸钱,我的那些身外之物,全部给他又如何?” 你听听,你听听! 怎么能给外人呢?! “你要人给你养老送终,你还不如过继裴家孩子养在身边,有血缘关系,不比你那个没啥血缘关系的继子要更孝顺更牢靠?” 那么多的聘礼,没想到短短的几年时间,裴珩从一无所有变得如此富有。 看来,璋和帝因为那事心存愧疚,不停地在金钱上弥补他! 看着裴珩拱手让给其他的人,镇国公府关起门来,真的是一口鲜血吐满地,可他们还找不到借口来找裴珩,只能拖到过年。 才找了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裴珩幽幽地说了一句:“我倒是想过继裴家的孩子,只是……” “只是什么?”裴文轩竖起了耳朵。 打算将不可能变成可能。 许婉宁也竖起了耳朵听,打算听裴珩怎么怼他这个三叔。 只听见裴珩长叹了一口气。 “我就算是想要过继个孩子,我也是抱养个儿子,总不能抱养个女儿吧?到时候她出嫁,不还是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所以,你和二叔得再努把力,早日生个儿子,到时候我再考虑过继的事情。” “噗嗤……”许婉宁实在是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 裴文轩离得远,没听到。 裴珩耳朵尖,听到了小妻子那一声笑。 她还挺高兴! 裴珩这反击,漂亮! 老镇国公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裴文朗,是老镇国公与发妻所生。 发妻死后,老镇国公抬了妾室钟氏做续弦,庶子裴文定和裴文轩就成了嫡子,按理来说,子嗣还是挺丰的。 到了裴珩这一代,颜氏只生了他一个。 裴文定生了一个儿子裴聪,三叔生了一个女儿裴茗。 到了重孙子辈,只有裴聪生了一个女儿裴双。 镇国公府,子嗣凋零。 若是再没男丁,等裴文定一死,裴聪一死,镇国公府连个继承人都没有! 比他没人养老送终烧纸钱,还要可怕! ------------ 第314章 争吵 “你……”裴文轩被裴珩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是在赤果果地骂他生不出儿子呐! 裴文轩突然阴冷一笑:“这个你就放心,无论儿子女儿,也是我的骨肉。你养的那个,儿可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镇国公府就算没有继承人,也轮不到一个残废回来继承!” “英嬷嬷!” 他大叫一声,跪在雪地里的妇人连忙应声:“三爷!” “大嫂如今不在镇国公府,你在府上也不合适,念在你是大嫂身边多年的老人,你就先且在离园伺候大都督吧。若是大嫂回府,再把你接回去也不迟!” 裴珩将颜氏藏得很好。 无人知晓,颜氏已经在裴珩的身边。 就连大婚那日,裴珩与许婉宁拜堂成亲,也是关着门,等拜完堂,颜氏离开,那些朝中大臣来送贺礼。 谁又知道,颜氏就在其中呢! 裴文轩就是把京城翻了,也找不到颜氏。 他就怀疑,颜氏会不会在离园里。 将英嬷嬷送过来,一来监视裴珩,二来探查消息。 “阿珩,英嬷嬷是你母亲身边的老人,你总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吧?” 裴珩摇摇头:“既然是母亲身边的老人,自然是要留下,只是,母亲现在不在,府里头我娘子做主,一应下人的事情也要当家主母定下。” 裴文轩又差点被气死。 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什么话,没有男人的根,果然硬气不起来! 英嬷嬷磕头:“大都督,奴婢什么都会,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夫人。” 裴珩看了扶柏一眼,扶柏心领神会:“属下这就去请示夫人!” 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裴文轩站在雪地里,都快要冻僵了,英嬷嬷更是,膝盖在雪里跪着,如今双腿麻木,再这样下去,她的一双腿怕是要保不住了。 扶柏终于回来了,“督主,夫人的意思是,既然英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老夫人下落不明,她也有责任,不如就让她赎罪,一步一磕头去广恩寺祈福菩萨,保佑老夫人早日回家。” 开玩笑! 许婉宁可记得,这个英嬷嬷就是之前照顾老夫人的人,老夫人每次见到裴珩都疯疯癫癫,是中毒了,身边人最可疑了。 她若是放英嬷嬷进来,颜氏就在府里头的事情也藏不住。 裴珩笑笑:“你们可听清楚了?英嬷嬷,你护主不力,一步一磕头去广恩寺为我母亲祈福,保佑她早日回家,你做完了,再来吧!” 英嬷嬷差点一屁股坐进雪里。 从这里一步一磕头去广恩寺? 这么冷的天,这么厚的积雪,她现在就已经双腿麻木了,要是真这么做,她的这双腿还要不要啊! 裴文轩也觉得这条件太苛刻了:“裴珩,她是你母亲的嬷嬷,你这么做,未免太恶毒了。真要跪下去,她的腿还要不要了?” 又起风了。 雪又开始下了。 虽然知道许婉宁的躲在门后头可能会避风,但是也冷啊! 裴珩不愿意耗下去。 他面容冷得像冰:“三叔倒是会说话,我母亲下落不明,她身为嬷嬷,难道不是护主不力吗?我没进镇国公府打死她,已经算我仁至义尽了,还指望我给她养老送终?她哪里来的脸?扶柏,若是她不跪着去祈福,今日就在门口杖毙了她!” “你敢,裴珩,这可是一条人命!”裴文轩简直惊呆了。 他要打死英嬷嬷? 就在门口杖毙? 大年初一打死人? 裴珩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望着裴文轩:“本座从不妄言。”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裴文轩,那眼神,吓得裴文轩双腿一哆嗦。 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 扶柏抱着剑就站在大门口:“英嬷嬷,二选一,你选哪一个?” “三爷,三爷……”英嬷嬷不想跪,也不想被杖毙啊! 裴文轩望着裴珩,“那就不劳裴大都督费心了,人我带回去了。” 英嬷嬷知道太多颜氏的事情,若是真留下,为了活命,她兴许什么都说了。 本以为裴珩会顾念之前的感情,将英嬷嬷留下,没想到,这人不听话了! “裴三爷,本座母亲是镇国公夫人弄丢的,麻烦裴三爷给国公夫人递个口信。就说,若再不找回本座母亲,本座也让她尝尝亲人丢失的滋味。” “你在威胁我们?” 裴珩扬眉:“这怎么能算是威胁呢?这只能算是有来有往啊!” 裴文轩气得甩袖离去。 他就不该来,是的,他本来就不想来的! 二哥和娘非要让他来,他地位最低,有什么办法! 这个侄子,没残之前高高在上,残了之后,不仅高高在上,嘴巴也变毒了! 离园的大门关上了。 “干得漂亮,瞧把他给气的。”许婉宁拉着裴珩就夸。 裴珩叹气:“我爹总说,总归是一家人,和气生财。可他们却似乎总要与我作对,娘在他们的手上时,用娘来压制我,娘不在他们就换个法子来压制我。我一直对他们毕恭毕敬,不曾得罪过他们!可他们却……” 恨一个人,根本不需要理由。 也许是之前无心的一句话,一个眼神,甚至,还有可能,就是因为你是你! 没有理由。 裴珩作为镇国公府的嫡长子、嫡长孙,太子的伴读,风光霁月、能文能武,对不如他的人来说,就是一种恨他的理由。 就因为,他太好了,所有的人都不如他! 许婉宁牵着裴珩的手:“他走了,今年过年应该就不会来了。咱们好好过个年,等年过完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对,有你有娘有安哥儿在我身边,我无敌!”裴珩笑眯了眼:“走吧,我们回去吃饭。这几天雪大,明日陪你去给爹娘拜年,我们在那里多住几天。” “那娘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孤单啊?” “不会,娘本来就不喜欢热闹。”裴珩摇摇头:“你嫁给我,总不能总是迁就我,让你跟父母无法团聚啊!” 许婉宁欢喜地冒泡。 裴文轩却没那么欢喜了,气鼓鼓地回了家。 钟氏和元氏翘首以盼,看到裴文轩一个人回来。 “人呢?人没跟着你回来?不是让你去喊人的嘛?”钟氏敲着拐杖,气恼无比。 人都亲自去请了,为何还不来! “他说他娘不在,他不是裴家人,不来。还让我给二嫂带句话,说再不找着他娘,到时候就让二嫂也尝尝亲人丢失的滋味。” 元氏吓得花容失色:“娘!” 钟氏甩了拐杖打到了元氏的腰,疼的她龇牙咧嘴,“看到没有?这就是你干得好事!” ------------ 第315章 原因 颜氏丢了,裴珩没有把柄在镇国公府手上,他作为一个被赶出公府的弃子,现在与镇国公府没有任何的关系! 元氏捂着被钟氏甩疼了的腰:“娘,他都被赶出去了,为什么你还非要他跟公府有关系呢?他现在虽然是天子宠臣,官大,可再官大,也就是个大都督,还是个残废了的大都督,文定是镇国公,世袭爵位,不比他高贵吗?” 一个被丢弃了的假孙子,干什么非要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元氏不懂。 裴文轩也不懂:“娘,二嫂说得没错,裴珩那小子,在国公府当世子的时候,就高高在上,我早看他不顺眼了,现在把人赶出去了,不是正好吗?” “你们懂个屁!”钟氏要被儿子和儿媳妇给气的吐血。 也就只有定儿在,他才能理解她的苦心! “裴文朗是不见了,不是死了。”钟氏杵着拐杖:“他若是回来,看到我们将裴珩赶出家门,他会如何?你们可不要忘记了,这个镇国公府,可是用他的赫赫战功才得已延续。你们的爹,靠父靠子,就是不靠自己!” “还有文定,他现在打了几场仗,就输了几场仗,怎么的,还要跟你们的爹一样,等着皇帝下旨,再不赢,就摘了国公府的牌匾吗?” 钟氏一口气说完,气喘吁吁。 裴文朗是个狠人,也是个打仗的天才! 老镇国公则不是,他庸庸碌碌,既没有一身好武艺,也没有精湛的排兵布阵,文武都不行,可谁让他是镇国公府唯一的独苗苗呢! 只是,他能当镇国公,却带不了兵,打不了仗,去几次输几次,就在最后一次,先皇都已经决定了,要是他再输,镇国公府的牌匾收回。 开玩笑,保家卫国都不行,当什么镇国公! 那是生死攸关关乎到全家荣辱的事情,只有六岁的裴文朗给了老镇国公一个计策。 老镇国公死马当作活马医,没想到,对方兵败如山倒,老镇国公赢了,狠狠地洗清了前耻,爵位也保住了,牌匾也保住了。 老镇国公知道,这一切,都是只有六岁的裴文朗,他于是将裴文朗带在身边。 裴文朗也在这一次次实践之中,行成了更加完备的作战经验和作战本领。 等到他带兵打仗,从来都没有一次失败过。 镇国公府的牌匾也就这么一直安安稳稳地挂在了上头,也更加受百姓爱戴。 反观现在的镇国公裴文定…… 钟氏气得胸口疼。 虽然都是她的儿子,可是有一说一,真的连裴文朗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啊! 要不是那事,这镇国公的爵位,哪里轮得到自己的儿子! 就因为裴文朗下落不明,没有得到他一定死了的证据,钟氏就不能将事情做绝来。 若是有朝一日,他回来了,拿捏着颜氏和裴珩,他感念着恩情,也能让他帮帮文定啊! 这镇国公府的爵位,必须要靠裴文定稳定下来啊! “元氏,你现在务必要把颜氏找回来。” “娘,都找遍了,谁知道她去哪里了啊!说不定被裴珩自己接回家去了,他也不会告诉我们啊!” “那你不会派人去蹲守?看是不是颜氏在离园?怎么的,找不到你就不找了吗?颜氏可是被你弄丢的!”钟氏骂起人来,也是不留情面,元氏被她吓得只能连连说好。 “文定和阿聪现在在边关守敌,过年也不能回来。明日你就自己一个人回娘家吧。”钟氏摆摆手,对元氏说。 元氏嗯了一声:“那明日回娘家的年礼,儿媳妇让人去准备。” “准备什么?”钟氏冷着脸看着她:“裴珩不来拜年,你拿什么东西回娘家?自己拿你的嫁妆去买,不准动公中的东西!” 裴珩不来拜年,也是因为她造成的,没有年礼,就自己去准备! 元氏垂头丧气地走了。 被骂走的。 裴文轩如坐针毡。 他是真杵自己的娘亲,脾气暴躁,还说一不二。 “娘,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裴文轩头皮一阵发麻。 娘盯着他的眼神,就跟饿狼盯着人肉一样,眼睛冒绿光。 “裴珩今日的一番话,你不觉得你应该做点什么?”钟氏问他。 裴文轩舌头发麻:“做,做什么?” “你跟你媳妇到现在还就只有一个女儿,你也打算跟裴珩一样,无人给你养老送终?” 裴文轩:“娘啊,你这说什么呢,谁不想要儿子啊。可是她们都生不出来,关儿子什么事啊!” “你膝下就阿茗一个,眼瞅着年纪大了,要嫁出去了,到时候你一个人,你就不孤单?娘也是为你好,无论男人女人,终究是要有儿子傍身的!她们要是不行,你就多抬几个,总能有个能行的,是不是?” 裴文轩屋子里头,除了正妻一个,侍妾就四个,通房有五六个了。 “前段日子买了几个丫鬟来,我让嬷嬷给你调教好了,你带回去。尽快开枝散叶,娘还等着抱孙子呢!” 三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娇羞地走了出来,看得裴文轩心神荡漾,“谢谢娘,儿子一定不辱使命,一定好好耕耘,争取早日让你抱上孙子。” “去吧去吧。娘等你的好消息。”钟氏挥挥手,裴文轩带着三个姑娘回去了。 给她倒茶的嬷嬷有些担忧:“老夫人,三爷带着这三个姑娘回去,三夫人怕是又要哭一顿了。” “让她哭吧。自己生不出儿子来,还不让别人生?” 钟氏一脸的怒火:“她就生个女儿,就拦着自己男人纳妾,她不就是怕别人生出儿子压在她头上嘛!她要是能生,我把她捧得高高的,她生不了,就别怪我把别人捧的高高的。” “凌月,你跟那几个人交代了嘛?” “奴婢交代了,让她们想尽办法,多留三爷过夜。” “若是能生个儿子出来,我抬她当平妻!”钟氏恨恨地杵了下拐杖。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重孙子这一辈,怎么国公府的子嗣就这么凋敝呢! 好在边关传来消息,孙媳妇又怀上了,这次一定能一举得男的。 ------------ 第316章 初二 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拜年的日子。 许婉宁穿着一身新作的衣裳,许长安一身红,许婉宁用自己的胭脂在他的额头点了一点红,跟菩萨坐下的童子似的。 看得颜氏眼底都是慈爱,抱着许长安心肝宝贝地叫。 三人陪着颜氏吃过早饭,裴珩一手扶着许婉宁,一手拉着许长安去了门口。 前头是他们要坐的马车,后面则跟着另外两辆马车。 许婉宁站在台阶之上,看到后面两辆马车一样,估计都是他们的,就问,“带这么多马车回去?” 裴珩笑着说,“是啊,第一次去给爹娘拜年,自然要多带点东西。” 一旁的青杏说,“夫人,两辆马车装满了,塞都塞不下了。” “你不用这样破费的。你只要回去就好了,我爹娘就很开心。” “我知道家里什么都有,但是这都是我的一番心意。” 岂止是许婉宁,就连青杏陈望都很感动。 大人真是又大方又孝顺,比之前那个崔云枫可好太多了。 不仅不带着小姐回家拜年,就连送上京城的东西,也是挑挑拣拣。 不舍得送,又怕别人戳他脊梁骨,于是就专门挑一些不值钱但是包装特别好看的东西。面子好看,内里…… 哼,哪里像是新姑爷送的,这两辆车年礼,件件都是好东西。 就连吃的,都是京都最好的点心店出的最贵最好的点心。更别提其他的了,都是真金白银,价格不菲。 虽然说许家不缺东西,但是…… 新姑娘看中许家,说明,新姑爷看中小姐啊。 马车上路了。 因为许婉宁出来的早,没碰上走不动路的时候。 直到马车到了一家客栈门口。 前头人头攒动,已经走不动了。 前头还传来吵吵嚷嚷声。 “还钱,还钱……” “没钱你住什么店。住得起住这么长时间银子,一分不给你当我这里是善堂啊,让你白吃白喝白住。” 前面有热闹看。 赶马车的扶柏最爱看热闹了。 “大人,夫人,反正前面走不动路了,就让小的去前头看看热闹呗,回来好跟你们讲故事。” 许婉宁和裴珩哭笑不得,“去吧去吧,看看前面有什么热闹。” 扶柏将缰绳给了陈望,跳下马车,借着身高优势,会武功有力气挤到了人群人群的最前沿。 一看地上坐着一个孩子,刚想说一句以大欺小,那孩子刚好抬头,扶柏一看,乐了。 哎哟喂,这不是崔庆平吗? 崔庆平一脸没睡够的样子,脸色难看,也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本身脸色就不好看。 扶柏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等着看热闹。 只见那酒楼掌柜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崔庆平的种种恶行。 “他在我这住了十七天了。就刚开始的时候给了银子,后面再让他给,他就打开他的钱袋子,拿出五百两的银票,说欠你那百两银子还能缺了你的。我看他有好几张银票,心想有钱人也不会赖账,就让他继续住。 可现在这银钱是一天比一天多,这大过年的,要不是今天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也不会闹这么大。” 有人问,“他欠了多少银子啊?” “他住了十七天,一共是五百二十二两。” “哟,这么多啊,一个人住店住这么多钱?老板你别看人家是个孩子,你就坑别人了。” “谁坑他了,又不是他一个人住的。”掌柜的有苦难言,“他的四五个朋友都在这里白吃白喝白住,天天都要吃好的,还喝酒,我给他算这个价,已经算是友情价了,现在他能还钱,我也不要他五百二十二两,我只要他给我五百两就行。” “不就五百两嘛,谁欠你钱似的。”崔庆平揉了揉嘴角的血。 他个子比较高,又敦实,跟他实际年龄都不相符。 看那里阴狠狠的眼神,哪里像是个六岁的孩子。 “你们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吗?我要上门要钱去。” 不认识。 很多人摇头,“不认识啊,不过看这衣裳,料子这么好,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娃吧。” “那衣裳是我给他做的,他还没有给钱呐。”这时,又有人挤了进来。 是一家衣裳店的老板,今日正好带着妻子回娘家,走到这里一瞧,这不是在他店里做衣裳的小公子吗? 带着五个兄弟,去他店里,挑最好的布料,一人从头到脚做了两身。 说好给钱的,可这孩子却拍拍自己好几张银票,说过完年就给他,他想着这个大主顾,也就等过完年。 谁知道。 “你还欠我店里三百六十两银子呢,你还给我。” 崔庆平年纪小,被那个做衣裳的老板一提就提起来了。 崔庆平嚷嚷,“不就是这几百两银子吗?我有。宝山,把钱给他们。” 宝山是他几个兄弟年纪最大,力气最大的那个,也是对崔庆平最好的那个。 跟亲兄弟似的,他最信任的人。。 没人应。 崔庆平又嚷嚷一句,“宝山,拿钱来。”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 客栈老板崩溃了,“就是你那几个兄弟?我去看过了,他房间里的东西全部都收走了,人也全跑光了。” 什么? 崔庆平不敢相信,“他就住我隔壁,我东西钱都在他那里。” 他昨天晚上刚在赌坊里借了两千两银子出来,还没开始花呢。 宝山说,一个小孩子装那么多钱在身上不安全,他帮着保管,明天就还给他。 崔庆平跟着他们在一起很久了,想也没想就给了宝山。 “他跑了,他们全跑啦。”客栈老板哭天喊地,“一大早,他们就跑了。” 一大清早,客栈门虚掩着,他还以为进贼了,楼上楼下地去看,就发现宝山住的房门也开着,他进去一看…… 里头乱七八糟,不仅他们的东西不见了,就连…… “我店里值钱的东西都被他们拿走了,那些东西,不说两百两,一百五十两总有吧。” 众人唏嘘。 可真惨啊,房费没收到,店被人洗劫了。 “我钱在他身上啊,我现在没钱。”崔庆平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我没钱给你了。” 他说的轻巧,客栈老板和衣裳店老板,恨不得掐死他。 “我们不找他,我们就找你。” “还钱!” ------------ 第317章 漏底 “没钱。”崔庆平嚷嚷。 “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我要上门要钱去。” 崔庆平可不想他们现在去要钱,他还没借够钱呢,就这一点,回去拿了也挨打,不如多借一点。 所以崔庆平干脆闭嘴不说话。 直到那两个老板要把他扭送到官府去,崔庆平这才害怕了。 钻进人群里,一溜烟跑了。 “抓住他。” 客栈老板和衣裳店老板冲过去抓他,崔庆平边跑边回头看,这时,不知道什么东西弹了下他的腿,疼得崔庆平膝盖一弯,双腿跪地。 正好跪在了许婉宁的马车前。 “你个兔崽子,年纪这么小,就喜欢坑蒙拐骗,看我不打死你。”客栈老板气不过,两巴掌扇得崔庆平脸颊高高肿起。 扶柏剥着刚才下马车时带的几个板栗。 真可惜,浪费一个。 他赶快丢口里吃掉,拍拍手,上前,“干嘛干嘛?知道这是谁的马车吗?大都督回岳丈家拜年的马车也敢拦?” 啥? 大都督的马车? 客栈老板和衣裳店老板吓得立马就要揪着崔庆平离开。 “等一下。” 马车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紧接着,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帘子。 男子神情幽深冷静,眉眼阴鸷,像是带着一层雪天的冰霜花,“你们说,这个孩子欠了你们的钱?” “大都督。”扭着崔庆平的两个人哗啦跪了下去,哭丧着脸,“是,他欠了草民住店的五百二十二两。” 衣裳店老板说,“大都督,他在我店里做了十二套衣裳,二十四双鞋,总共是三百六十两,一分钱都没给啊。” 裴珩点点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一个孩子,怎么能欠这么多,不会是他父母授意的吧?本座听说,有些大人,专门让孩子出来坑蒙拐骗,孩子天真无邪,骗人也无人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是是是,大都督英明啊。” 裴珩说,“这孩子我倒有点面熟,他不是城阳侯府的孙子吗?哦,城阳侯府已经没了,现在他是居住在卫国公府上吧?你们不如带他去卫国公府,找卫老夫人,她是这孩子的姨祖母,定会帮他还钱的。” 卫国公府的啊! 那可是勋贵之家,他们能要到吗? 看二人犹豫不决的样子,裴珩又笑,“你们不要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既然是卫国公府的人,那么他欠钱,卫国公府肯定也是知情的,他刚才说,他借了不少钱,那你们可以多联合一些人,一块去。” “我是四空赌坊的,他借了我那里四千两。” “我是和平赌坊的,他借了我六千两。” “他也借了我家的……” 看热闹的人,一个个站了出来,这群人一开口,说出来的数量都吓死人。 这得好几万两了吧。 一个孩子能借这么多钱? 再细想裴大都督刚才说的话,莫不是卫国公府借着一个孩子,在外头借钱敛财吧? 毕竟,连嫡小姐都能跟护卫私通,他们借着孩子敛财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人多胆子大。 裴珩鼓励他们,“瞧瞧,这么多人,你们结伴一块去,卫国公府不敢不还。” 崔庆平嚷嚷,“要你多嘴,你是谁啊,多嘴。” 众人长吸一口气,这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作死啊! “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这孩子怎么那么坏啊。” “你不认识他,那你认得我吗?”帘子后突然传来另外一个声音。 帘子缝隙被挑开得更大,一个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肌肤胜雪,双目犹如一泓清水,顾盼生辉,嘴角微微上扬,含着一抹笑意。 她轻启朱唇,“平哥儿,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崔庆平忘记了哭,抬头望着马车里的人。 太过震惊,他一时忘记了说话。 许婉宁? “娘?”崔庆平不由自主呼喊出声。 许婉宁笑着说,“可不敢当,你的娘可不是我。 你娘生你当日,你父亲设计让我早产,然后买通稳婆将你抱来,假装我的孩子,我费尽心血养了你五年,多少次想听你喊一声娘,可每次你只喊我母亲。 直到你母亲找上门来,我才知道你为何只喊我母亲,喊她娘,原来是因为,母亲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娘是生你的。你原来早就知道,你不是我亲生的,与你爹娘一块蒙蔽我五年。” 这一番话,听得周围的人那叫一个恍然大悟。 原来城阳侯府里头还有这样一桩往事啊,怪不得,怪不得。 “不过好在老天保佑,让我找到了我的孩子。现在我们母子很幸福,平哥儿,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但好歹也养育你这么多年,听我一句劝,向善向好哇。” 裴珩见她说完,放下帘子,“走吧。别耽误了拜年。” 马车走了。 崔庆平啐了一口,“我呸。” 下一秒他就被人一顿好打。 “这孩子怪不得这么坏,原来打小就会骗人啊,还骗养育他的人呐。” “骗咱们可就不奇怪了。” “这种熊孩子,爹娘不教,咱们教,走走走,押着这个孩子,上门要钱去。” “走走走。” 一行人,提着崔庆平往城东去了。 像是拎一只小鸡一样。 许长安看着马车后头越走越远的人,“娘,他好可怜。” 可怜? 许婉宁摸摸长安的头。 这个孩子,就是太善良了。 “傻孩子,他知道你是我的孩子,还一直磋磨你,他偷走了你的人生,享用着属于你的一切。甚至……”许婉宁说不下去了,“你觉得他可怜吗?” 许长安摇摇头,“不。” 崔庆平还偷走了他的娘。 裴珩摸摸长安的头,“别随便可怜一个人。说不定,他可恨得让人发指。” 崔庆平就是那一个让人觉得发指的人。 就在这时,前头传来扶柏的声音,“大人,夫人,许家到啦。” 许骞陆氏还有许庭安站在门口,许宝手里提着一挂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响了。 这是在欢迎回娘家的女儿女婿回娘家拜年。 裴珩捂着许婉宁的耳朵,许婉宁捂着长安的耳朵,在鞭炮声中看得亲如一家三口。 让人羡慕。 ------------ 第318章 拜年 许家女婿上门,带着两大车的年货,七八个仆人搬了两刻钟才搬完,从吃的到用的玩的戴的穿的,应有尽有,件件都是珍奇的好物。 许骞就在门口看着,生怕这些人把宝贝女婿送来的东西给磕坏了,他心疼。 裴珩也不进去,就在门口陪着他,告诉仆人里头装的是什么,仆人也能小心一些搬。 这时,隔壁出来一对夫妻,他们也正好要去娘家拜年。 正好就碰上了许骞。 两家是对头,在京都的生意多有重合,但是碍着人家有个好女婿,不情不愿地过来,“许老板,过年好啊。新年心想事成、恭喜发财。” 说得也不情不愿的。 许骞拱手拜年:“林老板,新年大吉大利,恭喜发财!” 林华典正要扶着自己的夫人上马车,突然瞥到了马车后头的人,吃了一惊,也不敢走了。 裴大人这么早就来拜年了? 未免太早了些吧。 不过见到了就跑,给人家裴大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好。 哪怕舌头打结,心如擂鼓,林华典也是要努力把话说完的。 “新,新年好啊,祝您步步高升、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啊!” 林夫人也紧跟着行礼。 二人说完,急匆匆地就要上马车离开,更加没想过,裴大都督能回复他们。 毕竟大家伙都知道,金麟卫的裴大人喜怒不形于色,一张脸永远冷冰冰的,跟个死人脸似的。 突然,林华典清楚地听到一个低沉的嗓音在祝贺他: “林老板,林夫人,裴珩祝二位新年吉祥如意、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林华典:“……” 林夫人:“……” 二人扭头就走的步子突然就这么顿住了,惊愕的对视一眼,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许骞笑着介绍说:“这位是林老板,他家在京都开了好几家药材铺子,还有钱庄、布店。这是我女婿阿珩。” “知道知道,草民见过裴大人。” 林华典不敢相信许骞竟然会把自己介绍给裴珩。 话题展开了,裴珩问了他几句生意上的事情,林华典受宠若惊地一一回了。 直到人家的东西全部都搬进了家门,林华典被林夫人扯着上了马车,他还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夫人,我不是在做梦,做梦吧?你掐,掐我一下,看疼不疼。” 林华典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问的。 林夫人掐了林华典一把,狠狠用力拧了一下。 “疼疼疼!” 林华典感觉到了疼。 那就不是梦了。 “大家都说他裴大都督是块冰坨子,从来没人看到过他笑的样子,他一开口,不是要去砍人脑袋就是查封抄家,人间的阎王爷!没想到,他竟然,他竟然祝我,祝我新年吉祥如意、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林夫人也想不到:“咱们跟许家是对门也是对头。现在他得了这么好的女婿,以后咱们对许家,可要客气一点。这个裴大都督,估计很看重许家,要不是因为许家,裴大都督连看都不会看我们一眼,更别提跟我们说话了。” “是是是,夫人说得对,以后咱们跟许家一定要搞好关系,多上上门。”林华典何尝不知,裴大都督肯“赏嘴”,是因为许家啊! 以前看到只走面子,以后再接触就该走心了。 这几句吉利话,林华典决定了,请名家大师写出来,全部做成牌匾,每家店铺里头挂一张,今年一定能够生意兴隆。 刚到娘家,帮他管钱庄的大舅子和帮他管药材铺的小舅子就过来先说起了一件事情。 “妹夫,出事了。” “姐夫,出事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把崔庆平早上的事情说了。 林华典听得眼皮子直跳:“你们也借钱给那小屁孩了?” 钱庄是做正规生意的,可以借钱,但是不能借给小孩子,无论小孩子拿了什么东西,就只能借给大人。 赌坊则不一样,他们本就是做缺德生意。 只要有印鉴,不说是儿子拿老子的,就是别人路上捡到了个印鉴,都能去赌坊用别人的印鉴借钱。 还得印鉴的主人还。 说你不知道,没借?不好意思,赌坊有的是暴力手段将借出去的钱要回来。 “没有。那孩子没来借钱,是他老子来借的钱。一共借了五千两。” “崔庆平得了难以启齿的怪病,在咱们店里头赊了近八百两银子的药。” “他儿子用他的印鉴还在外头欠了一屁股的债呢,听说要钱的就有十几个,欠了好几万两呢。” “大都督路上正好碰到这事,让大家拧着那孩子去卫国公府要钱去了,好多人都去了。你说咱去不去啊?” 林华典略一沉吟,就拍板定下了:“去,不过不能只我们去,你们去问问,看看崔云枫还在哪里借了钱,多找几个人,一块去要钱!” 他眼睛亮晶晶的,还存着讨好裴珩的心思。 既然大都督想要把这事情闹开,那他就帮大都督再点一把火,把事情闹得更大一点! 卫国公府门口。 大年初二,门前冷清。 卫家现在只剩下三个儿子,没有女儿,所以没有人回娘家拜年,反倒都带着媳妇回娘家拜年去了。 万岚觉得府里头冷清得很。 儿子儿媳孙子孙女虽然不怎么来她的院子,但是平日里总知道其他院子里人,今天就不一样了。 其他院子的人都出门去了。 万岚叹息:“哎,本来今天也有人来给我拜年的。” 夏嬷嬷给万岚倒了一杯茶,然后跪在榻前帮着她按摩双腿。 “小姐她在天有灵,肯定不愿意看着老夫人想她想得难受。”夏嬷嬷安慰道:“小姐是去投胎转世去了,这辈子太苦了,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再重新来过。” 万岚眼睛转了转,掩下一抹精光。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仆从慌慌张张,夏嬷嬷当即呵斥:“慌慌张张干什么呢,吓着老夫人你的这条贱命赔得起吗?” “扑通……” 仆从因着跑得太快,脚下一滑,直接跪到了台阶前。 前额磕到了台阶,磕红了,他都不敢去摸,连忙磕头。 “老夫人,外头来了好多人,正围着国公府门口,闹起来了。” ------------ 第319章 讨债 “他们围着我们国公府做什么?” 仆从的额头紧贴在青石板上,“他们,他们都是来,来要债的。” 要债? 要什么债? 国公府什么时候找人借过钱了? 万岚一脸气恼:“胡说八道。我们卫国公府怎么会欠他们的钱!” 一群贱民的钱,就算卫国公府真去借了,那也是那群贱民几世修来的福气。 “老夫人,他们拿了好多借据,都,都是崔,崔小爷借的钱!”仆从说道:“崔小公子也被他们抓来了,说是钱都是他用了崔小爷的印鉴借的。” “什么?”万岚气得站了起来,“他又借了多少?” “七七八八加起来,没有三万两,也有四万两了。” 万岚气的差点晕过去。 夏嬷嬷连忙将她扶住:“老夫人,别气,小心气坏自己个的身子。” “那小畜生!又借钱去赌!”万岚怒不可遏,让仆从出去轰人:“让他们滚,就说崔云枫和崔庆平已经被我赶出去了。谁借地让他们找谁去!” 仆从又重新冲了出去,没一会儿的功夫,又回来了。 哭丧个脸:“老夫人,不行,他们说,崔小公子借钱的时候,打的就是卫国公府的名号,他们才肯借的,不然他们不认识崔云枫,根本不会借钱!” 门口,已经聚集了三四十号人,正拧着崔庆平站在卫国公府大门口叫嚷。 “还钱。” “他借了我六千两啊。不还钱我就坐在这里不走了,大家都别想好过。” “还钱!” 除了借钱的人,其他的人则是看热闹的人,将国公府围得水泄不通,就连这条街都走不通了。 来这条街上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世家大族,勋贵之家,见回娘家的路走不通,都下车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时之间,马车、人群,将这条街给挤满了。 甚至还发生了一些踩踏的小事故。 扶柏和陈望也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头,他看了看这幅场景,跟陈望低头说了两句,陈望点点头,扭头就走。 莫浔赶到的时候,看到这人山人海的场面,堪比过年,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命令衙役赶快疏散人群。 只是大家都想看热闹,谁想走啊,你轰我躲,你走我看,就盯着卫国公府门口看热闹。 “还钱!”有人已经开始砸卫国公府的大门了。 外头的热闹,让国公府里头的人根本招架不住,就连莫浔去劝他们文明讨债,都被人给怼了。 “这大过年的,谁想讨债啊?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了,谁愿意做这种事啊!”有人跪在莫浔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 “莫大人,我们都是小本生意,他这一赊账就是三四百两,我全家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钱,现在说没钱给,这不是让我全家今年都喝西北风嘛?大人,老百姓的命也是命啊!” “莫大人,这赌坊的命也是命啊!他欠我们赌坊六千两呐。” “欠我们赌坊四千两。” “……” 一个个把账往上一报,莫浔粗略地算了算,好险站不住脚。 我的乖乖,一个小娃娃,竟然就借了近四万两银子! 他一年的俸禄才几百两,四万两,他不吃不喝几十年才能存到啊! 老百姓的人命也是命,莫浔虽然是端水大师,但是面对这么多老百姓,他也不能明面上把那杆秤偏向卫国公府。 “要不请个人出来处理一下吧,毕竟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请谁? 出来一个,这群人先问是谁,要不是卫国公府的主子,就不想再谈了。 “我们要出来个能说话的人,你是卫国公府的主子吗?你能做主吗?你能给我们钱吗?要是不行,免谈。” 有人就问:“这群要债的,胆子也够大的啊,这可是卫国公府啊,他们这样要债,就不怕卫国公府打他们一顿!”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知道的人呵呵笑道:“他们来这要钱,可是经过了金麟卫的裴大都督建议的。” “啥?裴大都督让他们来要债的?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这么硬气!” 一旁的莫浔看到事态无法挽回的样子,只得去跟卫家的人商量。 “府上必须要拿出诚意来,还是请个能做主的主子出来谈一谈吧,不然,这事儿真的要闹大了。”莫浔刚才也听到了。 裴珩也管了这事儿。 裴珩的妻子就是借钱的孩子的母亲,被孩子的爹狸猫换太子养在身边五年多,精心教养,掏心掏肺,可偏偏这个孩子跟着他亲爹亲娘哄骗许婉宁。 一片真心喂了狗,现在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确实是个好报仇的机会啊! 卫国公府的管家一脸无奈:“三位爷今日都陪夫人回娘家拜年去了,最快的也要下午才能回来,目前府上就只有老夫人啊!” 莫浔:“那就请老夫人出面来解决这桩事情吧。” 毕竟,城阳侯府差点被灭门,也是老夫人亲自救下的崔云枫和崔庆平,由她来出面解决,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老夫人,老夫人说她不管啊!”上次这孩子借钱,老夫人就管过一次,出了好些钱。 “那不能不管啊!毕竟这孩子是打着卫国公府的名号去借的钱啊!” 莫浔吓唬这个管家:“这么些人在门口不愿意离去,这条街,你看看都乱成什么样子了,要是再不解决,打扰了其他贵人回娘家拜年,你说,到时候御史一个折子上表天听,本官也没办法解释啊!” “我人来了,可我只能维持秩序啊,真要解决,还要你们卫国公府出面解决啊!” 管家又进去了。 万岚听了差点没晕过去。 她还真希望自己晕过去,可是外头的事情,要是不处理,儿子要是回来,怕是又要指着她的鼻子骂! “废物,废物,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万岚将人给骂了一顿,又骂崔庆平。 “那个兔崽子,他就是来讨债的,杜碧莲养了个什么畜生,生下来的时候溺死了才好。” “崔云枫呢?你们去找崔云枫,这事情是他儿子闹起来的,让他现在立刻马上滚过来!” “是是是,奴才这就让人去请崔小爷!” 万岚把该骂的人都骂了一遍。 吵吵嚷嚷的,竟然还有人又去请了人来助阵,又把路给堵死了。 既然过不去,马车里的人干脆出来,站在马车上头看热闹。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 第320章 威胁 “还钱还钱。” 那些做小本生意的老实本分,他们就在门口守着。 又是哭又是嚎,“我们小本生意,不容易呀。可怜可怜我们吧,这钱要是不还,我们全家今年都要饿死了,我还欠着别人的钱啊。” 那些赌坊的人有后台,骂的响叫得也响。见人不出来,门也砸不开,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篮子臭鸡蛋,骂一句就往门上扔一个臭鸡蛋。 咣当咣当。 一股腐烂的臭鸡蛋的味道熏的大家直捂鼻子。 莫浔还不能拿这群人怎么办。 “还钱。”这群人有后台,胆子大,他们做事毫不客气。 万岚刚一过来就听到门外吵吵嚷嚷的声音,更是把崔云峰和崔庆平骂了个狗血喷头。 “这两个畜生,我好不容易救了他们,竟然恩将仇报,我是欠了他们的嘛?这两条狗皮膏药,怎么还沾身上扯不掉了。” 管家上前开门,万兰正在在门后头。 鼻子里闻到一股臭味。 “啪嗒。” 什么东西砸她头上,臭味越发浓,浓得让人作呕。 管家脸上也被砸了一个,臭蛋在他脸上开了花,鼻子嘴巴里都流了臭鸡蛋,臭的他直接扶墙呕。 外头的人见万岚出来了,立马围了过来。 “卫老夫人。您的姨外甥欠了我们这么多钱,你您得还钱啊。” “是他们借的又不是我借的,你们要想还钱去找他呀。”万岚说道。 “卫老夫人,你这话说的就不地道了,这两个人是您救的吧,本来都要砍头的,是您把他们给救下来的吧?” “是我又如何?” “您承认就好,您救的这两个人,小的用他爹的印鉴打着卫国公府的名号,在我们那借了将近四万两银子。要不是相信你们卫国公府,我们哪里会把银子借给他们。现在孩子没钱还,那我们就只有找你了。” “找我也没用,你去找他爹。” “我们不找他,我们就找你。” 一个个都拦着万岚不准她回去,莫浔看这架势,也是心惊胆战。 这群人为了钱,真疯了。 管家一头的臭鸡蛋,“大家先别急,老夫人已经派人去请崔云枫,他马上就来。” “啪。” 一个臭鸡蛋又飞进了管家的嘴里,也不知道是谁丢得,“好,那我们就等他。你们也不准走。” 万岚气得倒卯。 “莫大人,这群刁民,你也不管一管?” 莫浔有苦难言,“卫老夫人,他们都是裴大都督让来要债的,说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们有裴大都督撑腰,下官也没有办法啊。” 裴珩,又是裴珩。 还不是因为许婉宁,不然裴珩怎么会管这事。 卫国公府的人找到崔云枫的时候,崔云峰正在展现他的熊威。 月姑月娘一脸的柔情,刚才崔云枫在她们的身上大展雄风,让她们终于成为了他的女人。 “老爷您可真棒。” 听着两个女人的恭维,崔云庆幸这段时间花大价钱治病取得了疗效。 也不枉费他去钱庄借了印子钱。 今天想宠幸两个丫鬟,他又特意买了壮阳药,也起了作用。 崔云枫激动不已。 他从怀里掏出两根金簪,那是他用印子钱买的金簪,给了两个女人,一人一根。 月姑月娘高兴地眼睛放光,“谢谢老爷。” 崔云枫一手搂着月姑,一手搂着月娘,柔情蜜意,“你们姐妹两个放心,跟着老爷我,一定会让你们幸福,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月姑月娘娇羞地笑了。 崔云枫左拥右抱,好不得意。 许婉宁,你活该守一辈子的活寡,有男人跟没男人一样,男女之间的快乐,你这辈子都没办法体会了。 “来,我们再来一次。” 崔云枫翻身正要再来,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崔小爷,老夫人找您有事,让您尽快回府一趟。” 崔云枫连忙抓起衣裳,“来了来了。”他还不忘安慰两个女人,“你们等我回来。” 崔云枫边穿衣服边出门,一出去就被护院给推搡着走。 “姨婆找我做什么?有什么大事啊?” 护院硬邦邦地说,“小的们也不知道,小爷去看了就知道啦。” 崔云枫跟着人往卫国公府赶。 等走到街口,见到密密麻麻的人,崔云枫心咯噔一跳。 “这这是出啥事儿了?”一看就不是好事啊。 “你去了就知道了。”那些护院见崔云枫要跑,两人左右夹着他就挤到了卫国公府门口。 “他爹来了。” 崔云枫还觉得莫名其妙,就被崔庆平抱住了腿,“爹,他们打我。” 果然,崔云枫低头,看到了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崔庆平,顿时心疼。 “平哥儿,谁打的你?你说,姨祖母会替你讨回公道!” 万岚,“……” 我真谢谢你。 “谁生的谁管,不管就别生。”万岚没好气地说,“他爹来了,你们找他。” 说完万岚就要进府,一把被崔云枫给拉住了,“姨婆,你不能走啊,我们只有你了。” 他虽然不知出了啥事,但是他知道,只有拉着姨婆,才能解决。 万岚甩都甩不开,“你松手。” “姨婆,你不能不管我们啊。到底咋回事,你们倒是说啊。” “你儿子拿着你的印鉴,借了我们差不多四万两。” 崔云枫愣了,“多少多少?” “四万两。” 崔云枫整个人都蒙了,“你又借那么多钱做什么?钱呢?钱呢?” 崔庆平嘟囔着,“花掉了。” 花掉了,花掉了。 崔云枫石化,“老子左思右想才借两万两,你一借就是四万两,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 小子借钱,老子也借钱? 他们父子两个这是靠借钱过日子吗? 万岚转身就走,崔云枫拉着她,扑通一声跪在,“姨婆,你不能不管我啊。” “滚!” 万岚一脚踢到崔云枫的胸口,“我怎么就救了你们这两个白眼狼,我帮你们帮的还不多吗?你们还要我帮多少!” “姨婆,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崔云枫哀求。 四万两,加上他借的欠的,六万多两,靠他? 下辈子都还不清。 “不帮!” “姨婆,做人要讲良心吧,当年我城阳侯府送了您多少奇珍异宝,现在就让您出点钱,您就不想管了?” 崔云枫知道今天不让万岚出钱,他会被这些人撕碎,“姨婆,我为什么会娶许婉宁?不是姨婆你说她家家财万贯,又是独女,能吃绝户吗?” 万岚脸色骤变。 “你……” 威胁我? ------------ 第321章 还钱 万岚长吸一口凉气。 瞪大了眼睛看着威胁她的崔云枫。 “你在威胁我?” 崔云枫已经豁出去了,他本来不想撕破脸皮,但是现在…… 这么多银子,他给不出的。 今天非被这群人撕碎不可。 “姨婆,就这一次,你帮了我,我再也不来打扰你了。行不行?”崔云枫拉着万岚,半是哀求,半是威胁。 万岚想要甩开他,却被崔云枫牢牢地攥着,根本无法动弹。 她要是甩开他,下一秒,他就会把当年的事情全盘托出,卫国公府的脸面…… 现在就没多少了,再丢,就连裤衩子都不剩了。 “姨婆!”崔云枫再次哀求,“你帮我,我们就是双赢。你不帮我,我们就只好两败俱伤了。” 他眼底尽是恐吓威胁。 万岚后悔啊! 悔不当初,这两个畜生,当时就该砍头,死了一了百了! 现在弄得她进退两难。 “姨婆。” 崔云枫又喊了一声。 万岚悔不当初,被人狠狠掐住了命门。 若是之前,她压根就不在乎。 可现在,许婉宁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许婉宁! 若是裴珩出手为许婉宁出气,在朝堂之上,儿子与他,必定有一场交锋! “好。”万岚恨恨地点头,应下了崔云枫无理的要求。 “这四万两银子我替你还!不过……”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一句话,“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自己借的钱,她不会管! 崔云枫只管得了眼前,哪里管得了以后。 等天破了窟窿再来补就是。 “是是是,姨婆,一定一定!” 四万银子,万岚咬咬牙,让人给了。 要钱的欢天喜地的走了。 路也暂时通了。 莫浔长舒一口气,事情了了就好。 他让下属将路疏通了之后,大家就要离开。 突然又来了一群人,大声嚷嚷,“崔云枫,你不能走,你欠我的钱,也该还了。” 本来要溜的崔云枫被人给堵住了。 转身就要上台阶的万岚也被人给拦下来了。 已经散去的人,又重新涌了过来看热闹。 顷刻间的功夫,刚疏通的路又给堵得水泄不通了。 莫浔眼睁睁看着人越来越多,他惊慌得不知所措,“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 大家伸长了脖子看。 甚至有人还打起了赌:“刚才他说借了两万两,大家来猜一猜,是两万几千两,数字最靠近的胜出,买不买?” “买买买!我押两万五。” “我押两万八。” 他们在赌,讨债的则抓住崔云枫。 “崔云枫,你欠我的钱,该清了吧?” 崔云枫看向万岚,再次开口:“姨婆……” “我刚才说过了,以后你的事情我不管!”万岚就要跑,可她也被人给拦住了,“老夫人,您不能只帮小子不帮老子啊!他崔云枫也欠了我们好多钱,也该还了吧!” “姨婆,您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崔云枫笑嘻嘻地说道,眼底的威胁气的万岚身子都在抖。 大有你不说,我就抖料的架势! 眼看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的多,万岚恨不得现在就活剐了他,咬着牙,吞了一口血:“那你欠了多少钱?” 崔云枫挠挠头,“我借了钱庄两万两。” 两万两,刚才听过了,有心理准备,万岚倒也能接受。 “好,两万两就两万两。我还。” “不不不。”钱庄的人立马摇头,“崔大爷,你借的是印子钱,利滚利,现在已经滚成了两万两千两。” 一下子多了两千两。 也不多。 万岚咬牙:“行,我给!” 身后立马又有人站出来,手里捧着册子。 “老夫人,我家是药材铺子,崔大爷在我那里赊了药材,一共是八百两。” 万岚看向崔云枫,崔云枫谄媚地笑笑,点点头:“不多不多,就八百两。” 另外一个人又说,“还有我家的药材他也赊了,一共是六百五十两。” “我家是酒楼,他让酒楼给他送餐,一共送了二十六顿午饭,二十六顿晚饭。一共是五百六十七两。” “我家是开早茶铺子的,他在我这里吃了二十六顿早饭,都是送上门的。一共是二百三十三两。” “我这是酒铺,专门卖酒的,他在我店里一共买了二十坛好酒,一共是八百两。” “我是首饰铺子的,他在我这里买了各种各样金饰一共二十八件,一共是四千五百两。” “我是衣裳店的,他在我店铺里头一共做了男装十套,女装十套,一共是两千四百两。鞋袜九十两。” 旁边有个人拖着算盘,噼里啪啦地把所有的数字都盘算了一遍。 最后得出了一个数字。 “一共是三万两千零四十两。” 多,多,多少? 崔云枫眼底都是笑意:“姨婆,最后一次,你就帮了我吧。” 万岚天旋地转。 “你,你……” 刚出了四万两,现在又是三万两千四十两,这是要她的命啊! 从来没有这样的人啊! 恩将仇报,恩将仇报啊! 崔云枫笑着说:“要不,就凑个整,四十两就抹掉吧?三万两千两。” 万岚:“……”感情不是他给钱,他说得倒轻巧! 大家商量了一下,一致同意,将四十两抹去。 钱庄的人大度地说:“他们都是做生意的,这四十两,就我们几个人平摊了。” 本来已经说好了,万岚咬牙切齿地让人去拿钱,不远处有人嚷嚷:“这零头不用抹,不用抹!” 只见一人气喘吁吁地跑来,一头的汗。 崔云枫待看到这个人时,顿时汗如雨下。 只见那人说:“崔,崔小爷还在我店铺里头买了一罐子药,刚好就是一百六十两,加上一块,就是三万两千两百两,不用抹零了。” 也不知人群里谁开了口:“什么药啊,一罐子就一百六十两,你抢钱呐!” 只见那老板一本正经地说:“咦,怎么说话的呢,我这可是壮阳药,很贵的!” 哈,哈哈,哈哈哈…… 围观的老百姓气得直不起腰来,买药的崔云枫,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万岚从来没有这么丢人现眼过! “拿了钱,滚!” 竟然还要给他买的壮阳药掏钱…… 万岚让人给了钱,扭头就走。 崔云枫拉着崔庆平,父子两个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也灰溜溜地跑了。 大路又通了。 只是这段笑话,跟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京城。 ------------ 第322章 飞鸟 许婉宁自然也听到了。 崔云枫和崔庆平父子两个有如今的下场,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崔庆平是她教导的。 崔云枫,则历来就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儿。 没了城阳侯府的这把伞庇护,他终有一日会自食恶果。 毕竟,能帮你无缘无故地擦屁股的人,只有爹娘。 陈望说:“还多亏了隔壁林老板帮忙,崔云枫正好在他家钱庄借了印子钱,还在他店里买了草药,他就干脆多找了几家人,一块去讨债去了。” 许骞说:“我跟这林老板向来是面和心不和,没想到,他竟然也有帮我的一天!还是多亏了阿珩啊。” 要不是好女婿,人家才不帮他呢! 裴珩对扶柏说:“过年了,明日一大早,去给林老板拜个年。” 感谢人家帮忙。 “好嘞。”陈望欢欢喜喜地应下。 许婉宁准备了一大锅的羊肉汤。 里头放了羊肉羊排,熬了一个下午,然后用小锅装着,放在桌子上,两个人一锅,面前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肉片、丸子、蔬菜。 今天天气好,吃古董羹。 主子一桌,下人好几桌。 下人桌子上的菜色都跟主子那一桌一样,有肉有丸子有菜,非常的丰富。 平日里头吃多了炒菜,就怀念这古董羹。 一个个吃得美美的,热热闹闹的。 许婉宁还给每个下人又包了一个红封,吃得好还有红封拿,初二这天都跟过年一样。 崔云枫和崔庆平成了万岚的眼中钉的事情,让许婉宁非常的快乐。 今夜她和裴珩陪着许骞喝酒,许迦因着伤还在养,并没有喝,只笑着望着他们喝。 推杯换盏,好不开心。 陆氏笑得眯了眼睛:“明年说不定更热闹了。”她目光看向许迦。 许骞心领神会,“那也不对,初二人家阿迦不要陪着媳妇回娘家啊!” “啊,是哦。”陆氏这才想起来。 两个人虽然声音很低,却都被许迦听到了。 媳妇? 他已经有媳妇了。 只是他的媳妇,已经永远长眠! 许迦面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温润如玉,翩翩公子。 红梅在一旁伺候着,她心思细腻,感觉到了大公子的落寞。 酒饭毕,许婉宁拉着裴珩回了梨花院。 她一路走,一路跟裴珩说着她小时候的故事。 “我小时候很乖的,可是乖久了,也很调皮嘛!”许婉宁指着一棵树说:“我爬过这棵树。树上有个鸟窝,鸟窝里有三个蛋,我没拿……后,后来,它就变成了小鸟,小鸟飞走了。” 许婉宁说:“我也想长翅膀飞。我以后每年的生辰愿望,都,都是,想找出一双跟小鸟一样的翅膀,让我能飞,飞来飞去。” “不过后来长大了,我知道,人不会长翅膀。我白许了好几年的愿望。” 裴珩也喝了几杯,不过他头脑很清醒,没喝醉。 “怎么会是白许的呢?”裴珩笑着说:“人是不会长翅膀,但是人可以飞啊!我带你飞,好不好?” 许婉宁乌凛凛的眸子看着裴珩,喜不自胜:“好呀好呀。” 裴珩搂着许婉宁的腰,飞到了树上,站在树中间最牢固的树杈子上。 许婉宁攀着树枝,刚才还站在地上呢,现在就已经飞上来了。 树下,是举着灯笼的青杏和吉祥。 “好高,好高啊!”许婉宁已经很久没有爬树了。 自从长成了个大姑娘后,她就不干这事了。 只是午夜梦回之际,她依然会想起小时候那个爬树看鸟窝里的蛋的日子。 她知道那个鸟窝里有三个蛋,她就每天都会爬上去看一眼。 后来,鸟破壳而出,变成了三只小小的,连毛都没有的小鸟,眼睛都打不开。 再后来,小鸟眼睛张开了,毛长齐了,好看了,还学会了飞。 只是,从那之后,鸟窝里再也没有鸟飞回来了。 它们长大了,已经不需要这个小小的家了。 就好像小时候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一去不回头了。 许婉宁叽叽喳喳地说着,裴珩仔仔细细地听着,他扶着许婉宁的腰,保护着她。 “没事,只要鸟窝还在,还会有新的鸟重新回来做窝的。”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示意许婉宁去听:“你听,有没有听到鸟鸣?” 许婉宁竖起耳朵仔细听,果然听到了树叶中似乎还有鸟在鸣叫,不只一只,有好几只。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树叶,看到了一只鸟窝。 那些鸟叫的声音就是从鸟窝里发出来的。 许婉宁指着那个鸟窝,眼睛都在发光。 她没有说话,怕惊吓到了里头的鸟,裴珩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笑着点点头。 二人又重新飞了下去。 一到地面,许婉宁就激动地搂着裴珩:“里头有鸟,不只一只。有鸟回来了。” “对。”裴珩笑着说:“只要有家在,它们无论飞得多远,都会回来的。” 梨花院灯火通明。 她的院子和房间,一直都是之前的模样,房间里头的一应陈设全部都没动,每天都会有人进去打扫,出了太阳洗被子,晒被褥。 一直都等待着许婉宁随时回家。 裴珩第一次留宿,许婉宁生怕他不习惯,前前后后地跟着,。 她喝多了酒,就成了个小话唠。 “这是我洗面的盆,给你用。” “一起泡脚吗?反正我一个人泡也是泡,一起来嘛。” “那是我的杯子,青花喜结连理枝杯,本来是两个杯子的,可一个不见了,算了,咱们就共用这一个杯子吧。偷偷地告诉你,这可是连理杯哦,喝了能结成连理的。” 裴珩眉开眼笑,得意得像一只偷腥的猫,“嗯嗯嗯,我知道,我知道。” 上了床。 吉祥提前准备好了好几个汤婆子,都被许婉宁给踹掉了。 她窝到裴珩的怀里,嘟嘟囔囔。 “还要汤婆子做什么,我这床上这么大一个汤婆子,一直暖得很,越睡越暖,明儿个让他们别,别准备了。” 裴珩搂着许婉宁,在她额间亲了一下,“好。” 许婉宁突然抬头看他,眼睛黑漆漆的,眼神迷蒙。 裴珩受不了那样的眼神,刚收回视线,突然被许婉宁捏住下颌,一口咬住了他的唇。 他还听到她的嘟囔,“你亲我,我也亲你,不吃亏。” 裴珩,“……”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在的时候,一定不能让她喝酒。 ------------ 第323章 报应 万岚都要气疯了。 卫坤和卫城回来了。 他们在岳丈家就听说了家里头发生的事情,哪里还有脸吃饭,拜了年,就急急忙忙地赶回来了。 万岚自知理亏,什么都听他们的! “随便你们怎么做吧。”万岚心都在滴血。 她的私房钱,全部都空了。 没了,被那两个畜生、兔崽子给弄没了。 “娘,你想留他们的命,儿子没有意见,只是,留一条命可以有很多种方法,我们可以选对我们伤害最小的那一种。” “好好好。”万岚问都不问:“你们想怎样就怎样,他们那两个,我是不管了,不管了。” 卫坤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崔云枫带着崔庆平回了家。 月姑月娘欢欢喜喜地迎接他们,一家四口…… 嗯,欢欢喜喜地吃了一顿团圆饭,崔云枫搂着月姑月娘说:“以后我们好好地过日子。谁能给我先生下个一个儿子,谁就是我的正妻,你们说怎么样?” 竞争上岗啊? 月姑月娘没问题,闹着笑着又扑倒了崔云枫。 崔云枫偷偷摸摸地从怀里掏出了药罐,打算倒出三粒吃下去,谁曾想,一下子倒了七八粒出来,正要倒回去,月姑都已经爬过来了,崔云枫生怕被她们发现,一口包了。 一夜春风。 刚开始都还好好的,崔云枫只觉得自己浑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在月姑月娘的身上驰骋一次又一次。 人已经累得跟一摊泥似的,可那玩意…… 却还坚硬如铁,灼热非常,崔云枫再也使不出力气了。 月姑不小心摸到了,先是惊诧,接着就是欣喜,“老爷,您可真勇武,这么多次了,还这么坚硬如铁。” 崔云枫知道这不是个好兆头,他借口出去如厕。 他想了很多种办法,让它软下来。 浸泡凉水,喝水,都没有办法,它一直硬邦邦的,没有变软的迹象。 崔云枫只得自己解决。 身后几道黑影缓缓地向他靠近,崔云枫根本没有发现。 月姑月娘都捂着肚子,畅想着一朝即中,鼻尖突然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脑袋一偏,睡了过去。 任凭外头传来杀猪般的惨叫和母狗的叫声,也没人听见。 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可床上的两个女人就跟死猪似的,没有一点反应。 几个穿着夜行衣的人,蒙着脸,将床上的人扛在肩头,出去了,跟着一个扛着崔庆平的人一起,往城西方向而去。 留下的人,则是清理屋中的痕迹,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重新关上了门,栓好门栓,接着,将大门用一把大锁锁上。 第二日晨光微亮,有人发现,城西破庙门口多了三具白花花的身子。 两女一男。 男人嘴角都是血,面色苍白,他的身子那处,也满是鲜血,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 还有一个小孩子,穿着里衣躺在地上,冷得直打哆嗦。 月姑月娘是被冻醒的,醒来,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周围挤满了人,正指指点点。 二人相视看了一眼,然后发出了尖厉的叫声。 她们,她们都没有穿衣服! 就这么白花花光溜溜地被众人围观,被众人指点。 她们的目光了看向了崔云枫。 崔云枫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全身赤裸裸的。 嘴角是血,身下也是血。 崔云枫这时也醒了,张开嘴。 可大家只听到他咿咿呀呀的叫声。 众人好奇地看去,就见崔云枫的嘴里,黑漆漆空荡荡的,舌头没有了。 被人从舌根部位,一刀下去。 月姑月娘随便在破庙里找了块破布遮挡身子,扶着崔云枫回了家。 门前大锁落下,门口还多了两个脸生的护院:“哪里来的叫花子,滚滚滚!” 崔云枫张嘴,咿咿呀呀地叫着。 听不清楚他说什么。 月姑月娘连忙解释:“这是我们的家,你们在我们家门口干什么?快放我们进去。” “你们的家?”门口的守卫都给气笑了,“胡说八道什么呢,这是什么地方,寸土寸金的大宅子,你们这几个乞丐,能住这么好的宅子?滚滚滚,弄脏了的,别怪我们不客气。” 崔云枫指着自己,咿咿呀呀。 守卫没有耐心,一把将崔云枫推倒在地,嫌恶地拍拍手:“你个死哑巴,咿咿呀呀什么鬼,滚滚滚!” 守卫一脚踢到崔云枫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月姑月娘也没有占到便宜,被两个守卫给轰走了,崔庆平天不怕地不怕,看别人占了他的家,跟个小牛犊子似的冲过去理论。 人家侍卫根本不怕他。 你一脚我一脚,把这孩子当个球来踢,踢得一动不动了。 月姑月娘见状,一个扶着崔云枫,一个扶着崔庆平,先离开了。 崔云枫指了指城东的方向,月姑月娘心领神会,立马又带着崔云枫去了城东。 卫国公府。 万岚看着几十件首饰,心情总算好了些。 都是些穷酸东西,她看不上的。 但是好歹都是金的,熔了做成金豆子还能发压岁钱呢。 一个丫鬟过来,在夏嬷嬷耳边低语了几句,夏嬷嬷露出一抹笑,走过去跟万岚说了一声。 万岚听完哈哈大笑:“那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总算是遭到报应了,活该啊,痛快啊!” 夏嬷嬷笑着问:“老夫人,要不要把他们轰出去?” 万岚心情舒畅:“既然讨饭讨到这里来了,罢了,赏他们几碗饭,再让他们滚。” 崔云枫充满希冀地等在大门口,没一会儿,有人出来了。 手里头端着几碗饭:“我家主子说了,你们也可怜,就赏你们几碗饭吧,吃饱了就走吧。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 月姑月娘急急地说道:“我是月姑啊,我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啊,求求您,我要见老夫人。” “胡说八道什么呢,老夫人的丫鬟都在身边,没听说过有去当乞丐的!可别乱说话,说错了话,小心舌头不保!” 月姑月娘立马张嘴,捂住了嘴巴,眼睁睁地看着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关上。 崔云枫张嘴咿咿呀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有许多话要说,可什么都说不了了。 只能眼神愤恨地瞪着卫国公府的大门,恨意滔天,却无能为力! ------------ 第324章 报复 城西自此多了四个组团乞讨的乞丐。 人员组合很是怪异。 两个如花似玉的十八岁大姑娘,一个没了舌头的二十多岁的男人,一个六岁的孩童。 那两个姑娘,长得漂亮身材又好,乞讨的时候,还跟给钱的人抛媚眼,给钱的人摸上两把,那两女的不仅不生气,相反还很开心,还故意展示自己的傲人身材。 风流骚浪贱。 没舌头的男人只能张嘴咿咿呀呀,一张英俊的脸面容扭曲,像是在骂人,又听不懂他在骂什么。 回到破庙里,崔云枫拉着她们两个怒目而视,甚至挥挥手,想要打她们。 月姑月娘对视一眼,先把崔云枫打了一顿。 崔云枫张着没有舌头的嘴,咿咿呀呀地,叫声惨烈。 崔庆平就在一旁躲着看着,根本没有上前来帮忙的意思。 月姑和月娘出了一口恶气。 “你个废物,你说带我们吃香的喝辣的都是骗我们的,白白占了我们的身子,还让我们吃这么大的苦头,我打死你!” “咿咿……” “死哑巴,你去死吧!” “呀呀……” 月姑月娘联手将崔云枫打了一顿之后,将这几天讨来的钱和吃的全部搜刮一空,离开了破庙。 她们还年轻,怎么可能在破庙里待一辈子。 外头有男人笑着接应她们。 正是白天给她们钱的一个年轻人,正心疼地看着她们两个:“月姑月娘,你们受委屈了。走,我带你们先去吃一顿好的。” 月姑月娘跟在男人的身后,消失在黑夜之中。 崔云枫被打的鼻青脸肿,崔庆平没心没肺,早就已经呼呼大睡了。 看到这漏风的破庙,硌人的草席,崔云枫悔不当初。 “咿咿呀呀……咿咿呀呀……” 阿宁啊,我错了啊。 初六那日,许婉宁要回家了。 裴珩来时带了两马车的东西,回去之后,许骞也装了两马车的东西给他们带回去。 吃的穿的用的一应俱全,还带上了雪团子。 三辆马车回去,很是惹眼。 这个时候回家,也很惹眼。 毕竟,初二去,初六回,在娘家能住四天,就已经非常扎眼了。 让人看着是既羡慕又嫉妒。 夫人羡慕又嫉妒,就开始数落自己男人:“大都督那么忙,都能陪夫人回娘家住四天,你能有大都督忙?” 说什么忙忙忙,其实就是不愿意陪她住在娘家。 “这新婚燕尔,大都督哄着夫人罢了,等时间长一点,他肯定不会回去了。也就是刚成亲,做做样子了。当年我们新婚,我不也陪你回去住了两天吗?” “你看明年,明年,明年他肯定不会住那么久了,他要是住那么久,我把我的脑袋给你。” 羡慕又嫉妒的夫人看了看自己男人那颗脑袋,“……” 可千万别,她觉得可怕! 马车里,许庭安和许长安正在玩鲁班锁,雪团子趴在他们跟前,许婉宁靠在裴珩怀里,十指相扣,看着两个孩子研究鲁班锁。 突然,雪团子汪汪叫了起来。 马车也停了。 外头传来陈望的声音:“老爷,夫人,前头来了两个熟人。” “咿咿呀呀……” “咿咿呀呀……” 倒像是个哑巴。 许庭安和许长安好奇,已经出去了。 许婉宁撩开帘子,一眼就看到了跪在马车前头的两个人。 确实是熟人。 一大一小。 大的是崔云枫,“咿咿,呀呀,咿咿,呀呀……” 他说不话来,只能咿咿呀呀地叫嚷。 裴珩在一旁说:“他被人割了舌头,被卫家赶出了那处宅子,现在在城西破庙乞讨。” “卫家人干的吧?” “八九不离十。万岚给他还了七万两银子,血都被他吸干了,万岚肯定有把柄在他手里,不想让他说出去!” 许婉宁看看外头,撩开帘子,出去了。 崔云枫看到许婉宁,眼前一亮,膝行几步,咿咿呀呀个不停,然后又开始用巴掌甩在自己脸上,左右开弓,一下又一下,没多久的功夫,崔云枫的脸就被打的高高隆起。 一旁的崔庆平帮崔云枫翻译。 “娘,爹他说他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吧!” “娘,平哥儿也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吧,儿子知道错了。” “娘……” “咿咿呀呀,咿咿呀呀……” 许庭安厌恶眼前这两个人,挥舞着拳头嚷嚷:“活该!” 许长安没有说话,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神色莫名。 崔庆平看到许长安,眼底闪过一抹厌恶,可怜兮兮地说:“娘,儿子知道错了,娘,你接我回家好不好?儿子再也不想过这种日子了。” 这种当狗的日子! 跪在地上乞讨,有些人觉得不够,手里头拿着一粒银子,让你趴在地上摇尾乞怜、学狗叫! 不学不叫就不给钱! 崔庆平何时受过这种委屈,没两日就嚷嚷着要去找许婉宁! 崔云枫早就有此意了,父子两个一拍即合,来了。 许婉宁站在车架子上,看着苦苦哀求的崔云枫和崔庆平,心里涌上一股说不上的感觉。 爽! 许婉宁招了陈望,跟他说了一句话,陈望就离开了。 “我下去跟他说几句话。” 裴珩点点头:“要我跟你一块去吗?” 许婉宁摇摇头,笑着说:“不用,你就在这里等我。” “好。” 裴珩扶着许婉宁下了马车,然后就待在马车边上,看着她过去。 崔云枫看到许婉宁走向自己,眼睛里有光了,嘴角也咧开了,露出了黑洞洞的嘴。 崔庆平也很高兴:“娘,你原谅爹和我了,是吗?” “你先去一边,我有话要跟你爹说。”许婉宁支使开了崔庆平。 只有二人,一个人站着,一个人跪着。 崔云枫眼神灼灼地望着许婉宁,咿咿呀呀地叫着。 许婉宁笑笑:“你是不是要求我原谅你?说我心地善良,一定会原谅你的。对不对?” 崔云枫惊喜地不住地点头,“嗯嗯……” 许婉宁笑得更开心了,“我可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人,我呢,是来跟你说件事。” 她压下了身子,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对崔庆平说:“我曾经做过一个噩梦。我梦见,白青青被我接回府,成了我的贵人,后来,我爹娘弟弟都死了,许家全部财产都归崔家所有,你春风得意,我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你和崔庆平的身上。” 崔庆平瞪大眼睛望着许婉宁,“啊,啊?” 是啊,她说的,就是他想的啊。 “后来,我全力辅佐你们读书考取功名。一门两进士,崔庆平还是探花,打马游街,风光无限,前程似锦。我以为我苦尽甘来了,可庆贺的那一天,我才知道,崔庆平不是我生的,是你和白青青的,你们换掉了我的儿子。我从嫁给你,就是一个圈套。” 崔云枫惊恐地看着许婉宁。 她为什么会知道? “我梦醒了。醒在平哥儿生天花的那一日……” 许婉宁幽幽地说着,崔云枫像是一滩烂泥一样瘫坐在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许婉宁。 她直起身子,“所以,你看到了,上辈子你们让我儿子当狗惨死破庙,这一辈子,我就让你们看着,我的儿子,前程似锦,一生平安顺遂。而你们,却只能当一只摇尾乞怜的狗,从今往后,烂在淤泥里,永远不能脱身!” 崔云枫“啊啊啊啊”地叫着,面容狰狞,爬起来冲向许婉宁。 裴珩一个箭步上前,护住了许婉宁,一脚将崔云枫给踢翻了。 “啊啊啊……” 许婉宁笑着说:“饿了吧?” 陈望端了一盘食物过来。 饭菜都倒在……倒在…… 一个狗盘子里! 许婉宁将狗盘子放在崔云枫的面前:“以后出去讨饭的话,没有碗可不行,我特意给你们父子买了一个碗……” “啊啊啊啊……”崔云枫嗷嗷乱叫。 陈望挠挠头说,“你不用客气。吃吧,这可是酒楼里的好饭好菜,虽然是剩的。但你可讨不到这么好的剩饭剩菜。” 崔云枫:“啊啊啊……” ------------ 第325章 后悔 裴珩扶着许婉宁转身回了马车。 崔云枫跟死了似的,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没有焦距。 崔庆平可怜兮兮地喊,“娘,娘,你带我回家吧,你带我回家吧。” 许婉宁笑着说,“你爹是崔云枫,你娘是白青青,跟我可没半点关系,我抚养了你五年,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崔庆平觉得不公平,他指着许长安说,“他呢?爹,他是你的儿子,把他要过来,一起跟着我们去乞讨。” 小小年纪,心思可见毒辣。 竟然看不得别人过得好,非要将别人拉入泥潭中。 许庭安挡在许长安面前,跟个小霸王地说,“你要不要脸?” 崔云枫像是回过神来似的,盯着许长安,呼呼呼呼地出声。 他瞪着许婉宁,眼里都是得知真相后的崩溃。 他要崩溃,那就一起去死吧。 崔云枫爬起来要去许长安。 陈望一脚将人给踢翻。 崔云枫张大嘴,啊呜啊呜地嚷嚷,似乎是真的想把许长安给要过来。 “这当爹的心可真黑,跟着娘这么好过,他还想让孩子跟着他,跟他不就是吃苦吗?造孽啊。” “那也没办法啊,血缘关系在那里,老子要儿子,当娘的怎么留得住,留不住的。” “可惜这么好的孩子了。” 周围的人一说,崔云枫更起劲了,啊呜啊呜指指自己,指指许长安,然后挑衅地瞪着许婉宁。 似乎在嘲笑许婉宁。 只要她不说出孩子的真实身份,这孩子就占着崔家的血缘。 许婉宁,你敢说吗? 她还真的敢说。 许婉宁上前一步,直接嘲讽崔云枫,“崔云枫,我唯一要感谢你的,就是你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儿子。” 崔云枫笑笑,他就知道,许婉宁不敢公布许长安的真实身份。 “可是,这孩子姓许啊,他不姓崔。” 崔云枫眼底的光瞬间消失。 承载父子关系的,除了血缘,还有姓氏。 若是不与父亲同姓,那就说明,这个孩子与父亲没有任何关系。 “他也上了我许家族谱,没上过你崔家族谱。啊……”许婉宁诧异地说,“你家族里就剩下你跟平哥儿了,估计族谱也没了。” “所以,他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许婉宁看着崔云枫笑。 崔云枫石化了。 “啊啊啊……”他大叫大嚷,可他只能发出这种鬼都听不懂的音节。 裴珩的话也让崔云枫崩溃,“现在他是我裴珩的儿子,别打我儿子的主意。” 裴珩掷地有声,搂着许婉宁,也攥着许长安的手。 “那可真就不关你的事儿咯。人家又不跟你姓,又没上你家的族谱,还真就不是你儿子!” 崔云枫“啊啊啊”,他想说许婉宁给他戴了绿帽子,那孩子是个生父不详的野种,可他只能“啊啊啊”“咿咿呀呀”地叫,一个清楚的字都说不出来。 崔庆平更是被人给唾弃。 “这孩子,小小年纪,可真坏啊!” “能不坏吗,知道他借了赌坊多少钱吗?知道他赌博成瘾吗?” “啧啧啧,看着人畜无害的样子,心也太坏了。” “罪臣之女生的,一肚子的坏水,就是个坏种。以后肯定会到处去讨饭的,大家小心一点,别让自家孩子靠近这孩子,天知道这孩子会不会干啥坏事啊!” “是是是。” 有人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崔庆平远远的,还叮嘱自己的孩子以后离他远一点。 甚至有人,赶他们父子离开。 “滚回破庙去,不要来,脏了我的地。” 父子两个灰溜溜的走了。 许庭安一肚子的气,“那个崔庆平怎么那么坏,竟然还想让安哥儿跟着他去讨饭,一肚子的坏水,太坏了。” 许长安当时心也咯噔一跳,小脸都白了。 “别怕!”裴珩拍拍许长安的肩膀,“没人能从你娘身边把你带走。” 许长安点点头,然后看向许婉宁和裴珩,说:“爹,娘,我收回上次说崔庆平可怜的话。” 真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今天见识到了。 “这算什么可恨呢?”许婉宁幽幽地说,目光清冷:“他的坏,你根本无法想象。” 她的声音竟然都带着丝丝的战栗。 似乎崔庆平的坏,她亲身经历过。 裴珩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将她搂进怀里:“阿宁,一切都过去了。” 是过去了。 她的崭新的日子,也已经开始了。 回到离园,刚下马车,裴珩与许婉宁,带着两个孩子先去见了颜氏。 四天不见,颜氏可想两个孩子了。 一手抱一个,亲亲左边的,再亲亲右边的,心肝宝贝肉的叫着,把亲儿子都放在了一边。 裴珩与许婉宁相视一笑,就坐着等。 扶柏又进来了,“大人,卫国公府的卫城来了,说是亲自登门,来给您和夫人拜年。” ------------ 第326章 目的 卫城正在大堂坐着,正端着茶喝。 他眉眼锐利地扫过整间大堂和外头的院落,不设防地,正与裴珩四目相对。 卫城连忙收回了视线,心猛地一跳,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起身迎了过来:“裴大人新年好。祝您新年万象更新、大吉大利啊!” 裴珩虚虚地拱拱手,也道:“本座也祝卫千户恭喜发财、财源广进。” 卫城觉得这话有些别扭,可他还没想到哪里别扭,就听到裴珩懒洋洋地问他:“今儿个外头是吹了什么风,竟然把卫千户吹到本座这里来了?” 卫城拱手解释:“下官是来给大都督拜年的。本来初一就要来,无奈家中要祭奠先祖,初二又听说大都督陪着夫人去了娘家,一直到今日才回来。下官立马赶来,还希望大都督不要怪罪下官来晚了。” “怎么会怪罪?”裴珩笑道:“历来卫国公府与本座只是点头之交,从不登门,卫千户今日能来,本座已经受宠若惊了。” 一番寒暄之后,卫城的态度很谦恭,像是真的只是为了拜年而来。 “卫国公府与裴夫人最近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误会,好在已经都过去了,还希望大都督和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将事情放在心上。 来时,家母还让在下带给裴夫人一句话:许大夫医术精湛,把家母的病治好了,若是以后有需要卫国公府的地方,请裴夫人尽管开口。” 卫城竟然将许迦的事情提到了桌面上? 裴珩不动声色,点点头:“本座会把话带给夫人。” 卫城拱拱手,这才离去。 裴珩望着卫城的背影,有些出神。 他似乎,真的只是来拜个年,示个好。 许婉宁这时从后面走出来。 她刚才也全部都听到了卫城说的话。 他的言语、态度、措辞,似乎是在巴结讨好裴珩。 “他有点奇怪。”裴珩说:“卫国公府历来与我不对付。我与卫坤在朝堂之上,是争锋相对、互不退让,可今日,他却来向我示好。” 卫城的示好,就是卫坤的示好。 卫坤与他历来不对付,怎会无缘无故地向他示好? 哪怕他们现在已经知道给万岚治病的是夏泽明是许迦,他们此举,似乎是在暗示他,过去的事情不再追究。 许婉宁也想不通,此事先就此揭过。 初七,裴珩就去了金麟卫,两个孩子还没有到上课的时候,也跟着裴珩一块去了,许婉宁乐得清闲自在,在家跟雪团子玩。 也就从这一日开始,裴珩每日都会差人去镇国公府问一句:“我母亲可有下落?” 每日雷打不动,问了之后,就站在门口等答案,听了答案,也不停留,扭头就走。 直把元氏问得无奈,钟氏听得抓狂。 “去找,去找。”钟氏恨不得一拐杖劈死这儿媳妇,“文定当初就该把你一起带到边关去,省得在我旁边碍眼。” 元氏欲哭无泪。 又多喊了一批人,出去继续找颜氏,每天都无功而返,气得元氏要吐血。 “她一定在离园,一定在离园。”元氏拍着桌子嚷嚷,“他一定是故意的。” 钟氏白了她一眼,“她在离园?你看到了?这么确定?” 元氏一肚子的委屈,“她要是不在里头,她能去哪里?整个京城哪里没找?就差进宫找她了。” 她呜呜地哭,压力太大了。 裴珩那句让她也尝尝亲人丢失的滋味,是什么意思? 阿聪跟他爹在边关驻守,儿媳妇带着孙女在府里,难道,裴珩想要拐走她的孙女? 钟氏叹了一口气,“如今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咱们是要进离园瞧一瞧。” 钟氏希冀地抬头,“娘……” “你准备准备,马上就上元节了,我们去离园看看他。” 顺便打探一下,颜氏是不是真的在离园。 一直到十五那日,元宵节。 颜氏在小佛堂里烧香拜佛。 闹花灯,两个孩子嚷嚷着晚上要去看花灯,猜灯谜,看舞龙灯。 今日裴珩只有半天的休沐,裴珩答应了他们,说晚上一定带着他们去看花灯。 “那你们还跟着我去金麟卫吗?”裴珩边吃早饭边问他们。 两个孩子点点头,“去去去。” “好,那就多吃一点,今天可要跑圈,还要骑马,拉弓。” “好。” 许庭安三下五除二将肉包子给吞进了肚子里,又喝掉了一杯羊奶,然后拍拍肚子,嘴角还有不少的奶渍,“我吃饱啦。” 许长安也擦了擦手,喝掉了羊奶,擦了擦嘴角,“爹,娘,我也吃饱了。” 一个活泼好动,一个安静沉稳,两个人的性子截然不同。 许庭安问他:“你吃了多少了?” “两个肉包子,一个鸡蛋,一杯牛奶。”许长安说。 “跟我一样多啊!”许庭安说,他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又突然去抓了一个肉包子,说:“那可不行,我一定要比你多吃一点点。不然我个头都要被你比下去了。” 许庭安嘟囔着:“我读书没你好,拉弓射箭也没你准,我唯一比你强的就是我的个子啦。我要多吃一点,可不能被你超过了。” 许庭安只比许长安大两个多月,可是因为在肚子里头就发育得好,再加上又是足月生的,吃得好穿得暖,照顾得又好,不像许长安,七个月就早产,生下来之后,又无人照顾,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营养不良,发育得也很迟缓。 他看起来就像是比许庭安小了两岁一样。 个头又小,身子又瘦弱。 许庭安现在引以为傲的也就是块头跟身高了,毕竟,读书读不过他,拉弓射箭一块学的,他也比不过他! 罢了,都是一家人,比不过就比不过! 许庭安又吃下了一个肉包子,拍了拍已经鼓起来的小肚子:“吃,吃撑了,嗝……” 弄得许婉宁哭笑不得,只得又叮嘱裴珩让他不要剧烈运动。 到了金麟卫的许庭安,看到已经可以跟着裴珩骑马的许长安,他一肚子的委屈:“我也想去骑马。” 跟在他身旁的金麟卫摇头:“不行,许公子,大都督说了,你吃的有些多,目前还不能剧烈运动,不然肚子会疼的。您还是再走两圈,克化了我就带你去骑马。” 许庭安:“……” 呜呜呜,我姐姐就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让我比不过外甥! ------------ 第327章 菌子 裴珩先带着许长安骑了几圈。 许长安骑的是一匹温顺的小马,裴珩将缰绳给了一旁的金麟卫,然后带着已经走了好几圈的许庭安也骑了几圈,这才让金麟卫带着两个孩子在空地上骑马,他去处理今日的公务。 公务有些多,裴珩等抬起头时,时辰已经不早了。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应该已经去练习拉弓射箭去了。 裴珩到的时候,两个孩子正在有模有样地拿着弓箭,射前面的靶子。 因着孩子力道小,靶子放近了很多。 许长安的箭术比刚开始精进了不少,已经能够正中靶心了,至于许庭安…… 他看了看同时射出的箭,安哥儿正中红心,而他却只能射中在最外圆,光是想想都觉得心痛。 “你射得也很好啊。”裴珩看出了他的失落,安慰道:“之前你五支箭里头一定会有一支脱靶,可你现在看看,你五支全部都能射中!” 许庭安看了看靶子上的五支箭,姐夫说得有道理啊! “是啊,姐夫,我百发百中了。”许庭安性格好,听别人夸自己,他立马也能夸自己,一点都不难过。 “舅舅,你真棒!”许长安挂着淡淡的笑,温和又安静。 就好像炎炎夏日,那一缕飘来的和煦的凉风。 裴珩收走了两个孩子的弓箭,转身交给一旁的金麟卫。 “嗖……” 与此同时,数道破空而出的声音响起,那是金麟卫在练习射箭,利箭破空而出的响声。 裴珩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就看到一支利箭朝他们的方向飞来。 不是冲裴珩来的。 而是…… 裴珩一把将许长安和许庭安抱了起来,一个旋转,滚到一旁的地上,而那支箭,堪堪从他们的身边飞过。 那支箭,从许长安刚才站立的方向飞过。 它想射中的人,是许长安! 利箭扎进不远处的泥土里。 有金麟卫立马将箭取出来,交给了裴珩。 是金麟卫的箭,就在隔壁练习射箭的箭! 这支箭就是一支普通的箭,根本看不出是何人所有。就算过去问,也根本问不出来任何有用的消息。 也许,真的就只是射脱靶了。 裴珩带着两个孩子回了离园。 到了离园时,外头停了一辆马车,上头赫然挂着个裴字。 镇国公府的马车。 裴珩立马进了大堂。 许婉宁正在与钟氏元氏二人斡旋。 看到裴珩,元氏不由自主地瑟缩地往后头躲了躲,钟氏瞧见她的小动作,暗暗啐了一口。 还是镇国公府当家主母,连颜氏的头发丝都比不上,就连眼前这个商贾之女的言谈举止待人接物都胜她一筹。 “阿珩,你回来啦?”钟氏装作热络地跟裴珩套近乎,语气中还带着一丝责怪:“你不来看祖母这个老婆子,我这个老婆子只好来看你了。” 钟氏偏头跟许婉宁说:“我就得了两个孙子,阿珩是第一个,看到他那么小小的一个人,真的是怎么爱怎么抱都不够!” 她神情和蔼,慈眉善目,若不是前世她被裴珩砍了脑袋,许婉宁还真的要相信她真的是一个疼爱阿珩的好祖母! 裴珩不会滥杀无辜,他前世杀了镇国公府上上下下,一定有他的理由,而眼前这两个女人,今日来的,又岂止是真的来看他们夫妻那么简单! 裴珩在许婉宁的身边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元氏:“裴夫人,本座母亲可寻着了?” 又来了又来了。 元氏都要疯了。 “那个,正在找,兴许不日就会有下落,阿珩,你,你别急啊!” “我不急,就看什么时候碰着二婶的亲人了。”裴珩笑着回道。 他笑时,眼睛清冷无边,没有半分表情,那种模样,看得要多渗人有多渗人。 元氏直接站了起来:“你,你要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二婶不是心知肚明吗?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只要我娘。若是还见不到我娘,那二婶估计也有见不到的人了。” 元氏气得指着裴珩的鼻子,声音尖厉:“你,你威胁我?” 裴珩抬眸看她,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冷哼道:“难道二婶以为本座在哄你?” 元氏刚要指着裴珩骂,钟氏一句话将她给拉回了现实。 “元莺,颜氏是被你弄丢的,你找回她,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嘛?” 元氏不敢说话了,她差点忘记自己今日来这里的目的。 “是,是,我没忘,我一定,一定尽快找回大嫂。”元氏乖巧地说道。 跟刚才要发飙的样子判若两人。 钟氏拉着许婉宁的手说:“阿珩啊,你这媳妇可真是一颗七窍玲珑心,我一看就喜欢,这眼瞅着到中饭的时间了,祖母能不能拉下这张老脸,在你这里讨口饭吃?” 许婉宁看了眼裴珩,然后就笑着说:“您说的什么话,当然可以了,您稍作歇息,我这就让人去准备吃的。” 裴珩不想留人吃饭,可阿宁却偏偏将人留下来…… 这时,许婉宁回头,冲裴珩眨了眨眼睛,那古灵精怪的模样,裴珩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却充满了期待。 中午饭很快就好了。 吃的是古董羹。 一人一个小锅,里头可以涮各类食材,一样一样摆放在桌子上,很是丰盛。 钟氏没见过这种吃法,元氏也没吃过,但是她听说过。 元氏眼前一亮:“这是古董羹?” “二婶吃过?”许婉宁笑着问。 元氏摇摇头:“听人说过。” 古董羹是梨花楼所创,吸引了一大波的客人,后来,其他的酒楼也如法炮制,也弄出这个古董羹来。 冬日里头吃古董羹也就口口相传,有口皆碑了。 “听说过就好,那就知道应该怎么吃,我来教教祖母。” 许婉宁亲自到钟氏的身边伺候她吃饭,“这古董羹里头用的都是菌菇的底料,鲜美又营养丰富,祖母,你想吃什么,就把菜倒进去涮,涮好了熟了之后就可以拿出来了。” 裴珩见许婉宁亲热地教钟氏如何吃古董羹,他就越发好奇她要做什么。 直到许婉宁捞起了几块菌子放在钟氏的碗里:“这菌子是从林子里采摘来的,新鲜着呢,您快尝尝。二婶,您也尝尝。” 阿宁从来不让人买菌子,说是怕会菌菇中毒。 今儿个稀奇了,不仅买了,还做成了吃的。 裴珩捞了下自己碗里的底料。 是羊肉汤。 阿宁碗里的,也是羊肉汤。 然后裴珩又看到阿宁倒进去几块血淋淋的肉片之后,直接就把已经煮好了的其他东西给捞了上来。 元氏有样学样,听说煮熟了就能吃,就在锅里头猛捞。 锅里头放下去的东西没熟,元氏就把锅里头的菌子捞上来,吃了个干干净净。 ------------ 第328章 作茧 屋子里,许婉宁裴珩和钟氏元氏在吃着热气腾腾的锅子,外头,一个嬷嬷打扮的人正沿着墙角跟,翻看一处又一处的房门。 正是元氏身边的贴身丫鬟静姑姑,她是元氏的贴身丫鬟,也是元氏的陪嫁。 跟在元氏身边几十年,现在元氏都当了祖母,静姑姑还一直没有嫁人。 静姑姑鬼鬼祟祟地,四下打量一番,然后悄无声息地蹿到屋檐下,打开了一处房门。 屋子里冷冷清清,一股冷风铺面而来,全然没有一丝住过人的气息。 静姑姑又去了隔壁。 她打开了一扇又一扇的房门,里头都没有人,一直到院子的最深处。 离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也是个两进的宅院,对于在镇国公府生活了几十年的静姑姑来说,这离园也就是个屁大点的宅子。 从前头到后头,一下子就找好了,等找完了这最后一间,就看看回廊后头是什么。 推开房门,门经久未修,“吱嘎”一声,诡异的声音,里头灰扑扑的气息扑面而来,静姑姑咳嗽了一声。 安静的屋子里显得尤为的刺耳。 静姑姑连忙捂住嘴,四下张望了一番之后,见没有人,她作势就要关上房门。 这时,突然回廊的转角处传来丫鬟的声音:“真是活见鬼了,我的金簪就是不见了,咱这院子里不会出贼了吧?” 近在咫尺,静姑姑吓得连忙闪身进了屋子。 “怎么可能,这什么地方?这可是离园,大都督住的地方,贼怎么可能到这里来,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可我东西就是不见了啊!”另外一个丫鬟心疼得都要哭了。 “你先不要哭,咱们进这屋子找一下,上一次你不是还戴着金簪进去过吗?说不定就掉里头了呢!” 两个丫鬟站在了门口。 静姑姑吓得连忙往里头蹿,最后躲进了一个空空的柜子里。 将柜门一关,里头黑漆漆的,只有几条缝隙能看到外头一点光景。 两个丫鬟推门进来了。 “你好好找找,你上回到哪里了。” 静姑姑透过的柜门缝隙,看到两个丫鬟正在里头仔细寻找着什么,其中一个丫鬟脸上都是泪痕,看着又伤心又难过。 “没有啊!” 那丫鬟气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开始抱头痛哭,“那可是夫人赐给我的,还是凤鸣轩的呢,买来就花了好几百两呢!” 另外那个丫鬟也是一脸的心疼:“要不,你把这事儿跟夫人说一下吧?那么大一根金簪,那么多钱,况且,当时还是夫人买的,也是夫人的东西,要是落到外男的手里,怕是对夫人名声有碍。” 那哭哭啼啼的丫鬟止住了哭声:“嗯,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去找夫人,跟夫人说清楚。” “你先在这里安静一下吧。”另外一个丫鬟说,“你瞧瞧你的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还是先擦把脸吧,夫人正在招待贵客,要是惊扰了贵客,夫人肯定要骂你了。” 外头的声音渐渐没了。 那个丢了金簪的丫鬟一直坐在原地,擦拭着眼角的泪,她坐在那里,静姑姑也不敢出去。 她根本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红梅飞也似的往花厅跑去,打断了花厅里和乐融融的用餐氛围。 “夫人,夫人……”红梅站在许婉宁的身后,气喘吁吁地对着许婉宁的耳朵低语了几声。 许婉宁眼睛蓦地睁大,俨然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她故作镇定地放下筷子:“阿珩,你陪着祖母和二婶用膳,我,我先失陪。” 元氏眼珠子一转,“是出什么事了吗?” 许婉宁尴尬的笑笑:“没,没有,没有。” 那一脸苦笑,明显有猫腻。 “说嘛,二婶有什么不能听的。” 许婉宁长吁一口气,“就是一些小事,没什么的。” 她嘴上说着没事,眼睛里的不安就越发明显。 元氏恨不得看别人后宅的故事,她兴奋地站了起来:“阿宁啊,二婶我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处理起事情来也是游刃有余,你刚当家,肯定很多事情都不懂,要不让二婶去帮你?” “这,这怎么好意思!”许婉宁说,想要拒绝。 钟氏慈眉善目地笑着说:“都是一家人,阿宁,你还是不要推辞了,你刚当家,又没个人指点,正好我们来了,帮你解决,也帮你在这个家立立威。” “这……” 许婉宁犹犹豫豫,目光犹疑地看向了裴珩,似乎在等裴珩下定论。 裴珩眨眨眼睛。 是该说好呢,还是该说不好呢? 许婉宁冲他眨眨眼睛。 裴珩秒懂。 他立马就起身,说:“既然祖母和二婶都这么说了,你就带她们过去吧。毕竟她们处理宅院事情,有着丰富的经验。” 许婉宁福福身子,依然是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那就请祖母和二婶帮忙处理了。” 红梅带着几人去了后院。 路上,大家也都知道发生了的事情。 青杏丢了一根许婉宁赏赐给她的金簪,好几百两的簪子。 许婉宁揪着帕子,“会不会是外头进来了贼?” 裴珩摇头说:“这是离园,我的宅子,小偷可没那个胆子。” 元氏也是这么想的:“阿珩说得对,这是什么地方……”知道是裴珩的宅子之后,外头的人都说这是阎王爷的第二个家,谁愿意去地府? 真的就只有鬼才去! “外头进来贼不可能,那是……”许婉宁揪着帕子,不安极了,也不敢往下头说。 元氏说:“那就是你身边的人了。” “我身边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事情。”许婉宁差点哭出来,她惶恐不安,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元氏一听:“这可了不得了,这府上的下人手脚不干净啊,阿宁啊,这事情可大可小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处理,千万不要心软啊,你这回要是对他心软了,下一回,他还能再犯,其他的下人有样学样,也会去偷。” 许婉宁不安地揪着帕子:“那依二婶的意思是……” “去报官啊!”元氏说的:“直接将人扭送到官府里去,不要心慈手软。” “可毕竟是身边的下人,这么多年在身边伺候着……”许婉宁还是不忍。 钟氏劝她:“阿宁,你二婶说得没错,这第一次就敢偷几百两的金簪,下一次偷什么?他是你身边的人,说不定暗中把你的东西给搬空了,你都不知道!” 许婉宁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看向裴珩:“阿珩……” 裴珩皱眉:“祖母和二婶说得没错,是该报官。来人,去官府报案。” 元氏笑眯眯地说:“阿珩啊,就不用你的人去了,让我的人去吧。” 她生怕裴珩只是做个样子,或者去找王兴民。 王兴民是裴珩的人,还不是裴珩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能去城南区报官,要去,就去顺天府! 她跟仆从低语几声,仆从撒开腿就跑了。 钟氏元氏对视一眼,露出得意的笑。 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越大越乱,静姑姑就有更多的时间去找人了。 ------------ 第329章 自缚 红梅领着许婉宁等人往后院走去。 静姑姑还站在柜子里,浑身酸疼,腿又酸又麻,可她大气不敢出一下。 那哭啼的丫鬟一直坐在凳子上抽抽搭搭,看起来还非常伤心。 静姑姑觉得伤心是正常的,毕竟丢的是几百两的金簪子,这么贵的东西,牢都要坐好几年。 那丫鬟后来不哭了,就起身到处看,似乎还在找她丢失的金簪。 她还转到了衣柜这边,上上下下看了许久。 静姑姑生怕她打开衣柜,好在那丫鬟似乎是晓得金簪不会丢到衣柜里,只在衣柜面前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接着,那丫鬟就出门了。 静姑姑长舒一口气,估摸着人走远了,就去推柜子的门打算出来。 没使力,推不动! 静姑姑愣了下,然后用力去推,柜门纹丝不动,就像是,外头被人给锁上了。 “……” 是那个死丫头。 静姑姑明白了,刚才那丫头并不是无意驻足在衣柜前的,她应该是发现了自己,所以到处转悠分散她的注意力,然后走到衣柜前,悄无声息地就把衣柜给锁上了。 静姑姑吓得够呛,接下来,一道声音响起,差点将她吓得魂飞魄散。 “夫人,那贼就藏在衣柜里!” 贼? 什么贼? 静姑姑不敢出声,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双唇。 外头接着又传来一个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声音:“阿宁啊,等官府的人来,直接将人给扭送官府去,让官府处理,你可千万别心软啊,无论是谁你都不要心软。你以后是当家主母,心要够狠,地位才能稳,知道吗?” 许婉宁醍醐灌顶:“多谢二婶教诲,阿宁铭记于心。奇怪了,县衙就在屋后,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来?” 元氏笑笑:“不急,反正贼已经抓住了,咱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还能跑了不成?” 静姑姑在柜子里差点吓尿。 说得是她吗? 过了好一会儿,莫浔来了。 看到来人是莫浔时,裴珩和许婉宁都愣住了:“莫大人?” 怎么去找了顺天府尹? 裴珩直接问,“莫大人怎么来了?” 莫浔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要让他来。 家仆去报官,人家都旁敲侧击好几遍,这种案子可以去找管辖的县衙办理即可,可家仆说,镇国公府夫人点名让莫大人前去。 莫浔只得前来。 “老夫人,国公夫人,大都督,裴夫人……”这里四个人,每一个都是莫浔不能得罪的。 元氏得意地说,“是我请来的莫大人,莫大人是顺天府尹,为人公正不阿,公平正义,办案也是炉火纯青,阿宁啊,交给莫大人,一定能帮你妥善处理此事。” 许婉宁点点头,“还是二婶想得周到。那就麻烦莫大人了。” 莫浔来的路上,也差不多从家仆口中得知了此事是家中下人贪婪,见钱眼开,偷盗。 倒不是个棘手的问题,好处理,“裴夫人放心,下官一定妥善处理此事。” 许婉宁指着被锁上的衣柜说:“这衣柜里头有个贼子,在我府上行窃,还望莫大人依法处置。” 静姑姑心都提了起来。 莫浔挥挥手,就有捕快上前打开衣柜。 静姑姑重见天日,捕快一把将她拖了出来。 静姑姑大惊失色,“我不是贼,我不是!” 元氏正一脸喜意,听到熟悉的声音,表情顿时变了。 钟氏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着从柜门里被人拖出来的…… 静姑姑? 怎么会是静姑姑? 静姑姑嚎啕大哭:“我不是贼,我不是!” 元氏:“她怎么……” 莫浔扫了眼衣柜。 刚才静姑姑的脚边,还有一个包袱:“你不是贼,那这个包袱如何解释?” 包袱? 静姑姑回头一看。 只见空空如也的柜子里,她刚才藏身的脚边,正有一个包袱! 静姑姑愣住了。 莫浔将包袱打开,里头的东西顿时晃瞎了人的双眼。 一包袱的金银玉石。 青杏指着里头说:“这都是夫人的东西,咦,夫人给我的那根金簪也在里头!” 静姑姑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夫人,我没偷,这不是我偷的,我没偷啊,我没有。” “人赃俱获,你还说你没有?”莫浔打断了她的话,喝令捕快:“将人带去官府,押入大牢。” “夫人救我,我没偷东西,我是来……”静姑姑竟然往元氏膝行而去,“夫人救救奴婢。” 莫浔看愣了,这奴才偷了东西不跟许婉宁求饶,跟元氏求饶? 元氏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静姑姑不敢说话了。 许婉宁却听到了,问:“你刚才说你是来做什么的?” 静姑姑看了眼元氏,不敢回答。 元氏替静姑姑辩解:“阿宁啊,这是二婶的嬷嬷,在二婶身边几十年了,她手脚干干净净的,从来不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莫浔耳朵嗡嗡响。 这奴才是国公夫人的? 不是裴夫人的? 许婉宁跟朵风吹雨打就能吹散的小白花似得,“二婶,她不偷,我也总不能把东西藏她身上,您说是不是?她在您身边是忠心耿耿,手脚干净,可她怎么一到我这,就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了?” “这个嬷嬷,跟在您身边,没多久就说要去如厕,这一如厕就如到我们快要吃完饭都还没有回来,上个茅房就上了半个多时辰,我派丫鬟去茅房找她,发现她根本就不在茅房。二婶,她行踪鬼鬼祟祟,由不得阿宁不多想!” 许婉宁抬头看了眼元氏:“要是二婶能解释她到底干嘛去了,或许我可以通融通融。” “她,她……”元氏觉得自己小看了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跟朵小白花似得,看着柔柔弱弱,可其实,她心里门清,竟然还知道派人去找静姑姑,她以为许婉宁早就把静姑姑给忘了。 静姑姑看着元氏,无声地哀求着。 元氏求救似得看向钟氏,钟氏一大把年纪,恨不得不要身份骂一句蠢货,可还是舔着脸跟裴珩说:“阿珩啊,这静姑姑也是你二婶身边的老人了,几十年的主仆,静姑姑犯了事,你二婶肯定很难过,要不,你把静姑姑交给她处置,如何?” 裴珩摆摆手,“祖母,家里的事情都是阿宁做主。我都听阿宁的。” 这个废物! 钟氏心中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又笑眯眯地看向许婉宁:“阿宁啊,你就卖祖母一个面子,这是家里的小事,犯不着闹到官府去,不好看!” 许婉宁看了眼在一旁极力隐藏存在感的莫浔,无辜地说,“祖母,莫大人是二婶请来的,跟我无关呐。” 莫浔恨不得自己没来过。 他该怎么办。 镇国公夫人的嬷嬷到镇国公夫人侄子家里偷侄子媳妇的首饰,说出去…… 钟氏恨不得撕碎了这贱人。 丢人丢到别人家去了。 作茧自缚啊! ------------ 第330章 放屁 静姑姑知道自己今日逃不掉了,她惊恐地望着元氏:“夫人救我,夫人救我啊!” 一根几百两银子的金簪,牢都要坐好几年啊! 元氏哪里帮得了她,生怕她在牢里说出什么不利她的事情来,拉着静姑姑的手,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你放心,我会救你的!放心啊!” 她没有嫁人,没有软肋在元氏的手上。 元氏继续给她画饼:“我会救你出来的,等你出来,我会好好补偿你的。五百两银子外加一套宅子,你放心,你受的罪,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静姑姑一脸的感动,可这份感动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元氏突然急切地问她,“颜氏在这儿吗?” 静姑姑刚想说不在,可看到元氏狰狞的模样,她突然不想说了。 “夫人救我出去,我就告诉夫人。” 元氏脸色难看,眼睛都睁圆了,“你……” 话没说完,静姑姑就被人给拖走了,她被拖走的时候还不忘盯着元氏。 嘴唇翕动,似乎在说,救我我就告诉你。 元氏气得差点吐血。 钟氏看了她气鼓鼓的样子,知道没问出来,只得离开。 许婉宁和裴珩将人送到了大门口,言笑晏晏,许婉宁还热情地邀请:“祖母,二婶,有空来坐啊!” 坐? 元氏折了一个跟了她几十年的贴身嬷嬷在这,她是不想再来了。 马车里。 钟氏愤愤地问元氏:“怎么说?颜氏在不在离园?” 元氏哭丧着脸:“娘,那贱婢非要我救出她来才肯说。” 她都给静姑姑画了那么多的饼,会给她银子和宅子,她竟然不听! 钟氏的拐杖杵的咚咚响:“都怪你,没事喊顺天府来做什么。别人家里的事情,你插什么手!” 元氏一脸郁闷:“娘,你当时不也是赞成的嘛!我哪里知道偷东西的是静姑姑啊!” 钟氏气得不行:“你那个奴婢平时也这样?” “她手脚干干净净,从来没偷过东西啊!儿媳妇时不时地赏她点什么,她自己手头上也丰盈,根本不可能偷东西啊!” “那就是许婉宁和裴珩给她下的套,故意引你上钩的!” 元氏欲哭无泪:“娘啊,我才是损失最大的那个啊。一下子折了一个跟在我身边二十多年的丫鬟啊!” 她还知道自己不少的事情,若是不救的话,静姑姑肯定会说出去的! 钟氏突然问,“她手上有你的把柄?” 元氏哭丧着脸:“她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的!要是说出去,儿媳妇倒没事,要是影响国公府……” “做了吧。”钟氏摆摆手说:“尽快下手,别让人抓住把柄!” 意思是除掉静姑姑。 元氏没有半点不舍,应了句好。 马车已经走远。 许婉宁还看着马车出神。 裴珩好奇地看了她许久,“你在想什么?” 许婉宁笑笑,拉着裴珩的胳膊,二人相携回了家。 “我在想,她们今天肯定很难过。” “确实难过,元氏身边那个称得上左膀右臂的静姑姑都被你炸了。”裴珩眉眼弯弯,早就已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谁让她到处翻咱家屋门的。”许婉宁气鼓鼓地说:“鬼鬼祟祟的,跟个贼一样,干脆我就坐实了她偷东西的罪证。” 那个静姑姑一来,先在元氏的身边待了一会儿,然后就借口肚子不舒服要去如厕,许婉宁当时就有所怀疑。 后来她命人偷偷地看,静姑姑鬼鬼祟祟地一间一间屋子地打开。 这是来做客的吗,这分明就是来做贼的! 许婉宁可不会惯着她。 裴珩捏着许婉宁的细腰,笑着说:“她应该不是来偷东西,她应该是来找娘的!” 他给元氏施压,让元氏找到颜氏,估计元氏在外头找不到,就怀疑人在离园。 “所以你知道她们来了,就让娘从密道去陪王老夫人说话?” “她们要是知道娘在这里,肯定会把娘带回去。”裴珩说:“我不能让娘回去。” “放心吧。”许婉宁笑着说:“她们短时间内不会再来的!” 裴珩不解地看着偷着乐的许婉宁,去捏她的脸颊:“你做了什么?” 许婉宁偷偷地在裴珩耳边说了几句话,裴珩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彼此彼此,你也是个大聪明!” 二人已经到了屋内,见四下无人,许婉宁抱着裴珩的脑袋,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软软的唇落在他的脸上,香香的,很快滑过,裴珩并不满足,他捧着许婉宁的脸,在她的唇上厮磨。 屋子里暖意融融,二人的心也跟着升温。 马车到了镇国公府。 元氏扶着钟氏下了马车。 她的肚子突然传来一阵拉扯,疼得元氏脸色一白。 她动作一顿,停住了。 钟氏先走了,见她站在原地,用拐杖杵了杵她:“你怎么了?” “噗……” 一阵悠扬婉转的放屁声传来,元氏捂着肚子,一脸的尴尬:“娘,我……” 刚才那声放屁声,就是从她的肚子里传来的,周围顿时弥漫着难闻的气味,身旁站着的小厮和丫鬟面上都露出恶心的表情。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家主母竟然在公众场所放屁…… 钟氏脸色铁青,扭头就走。 元氏跟在后头,只是这屁一来,就跟止不住似的,一个接一个,一边走,一边跟放鞭炮一样,又响又臭。 从大门口走回她的院落,整个国公府的人都知道她放了一路的臭屁! 元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足足放了一天一夜的臭屁,直到第二日,如厕之后才有所好转,本来她以为是吃古董羹吃坏了肚子,可钟氏却好好的。 想要怪罪许婉宁,却又不知道该从何怪起。 她不放屁了,可钟氏那边,却出事了。 元氏赶过去问情况,贴身的琴嬷嬷正在呵斥嚼舌根的丫鬟仆从。 “主子的事情也是你们能置喙的?一个个是吃饱了撑的?现在老夫人晕了,都是你们这群贱蹄子胡说八道,来人啊,拖下去,一人打十个板子,然后关进柴房,老夫人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放出来,要是老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全部打死!” 元氏问了一句:“他们说什么了?把老夫人都给气晕了?” 琴嬷嬷神情古怪地看了元氏一眼,欲言又止:“夫人,这……” 元氏更加好奇了:“你说啊!” 琴嬷嬷努努嘴,说了:“夫人,现在整个京都都知道你在大街上放臭屁的事情了。” 元氏:“……” ------------ 第331章 元宵 元氏在家门口的大街上放臭屁的事情,整个京都传得沸沸扬扬。 许婉宁也知道了。 元氏的报应是到了,钟氏的报应,还没有开始呢! 上元节晚上。 裴珩信守承诺,带着两个哥儿去外头看花灯猜灯谜,许婉宁也去看了热闹。 整个京都仿佛都置身在灯的海洋之中,各种各样的灯笼摆得到处都是,上头还挂着灯谜。 许庭安喜欢凑热闹,专门往人多的地方凑。 看到有人在猜灯谜,许庭安也跟着大声念出谜面,“驼背公公,力大无穷,爱驼什么,车水马龙。” 这是个猜物体的谜面。 老板见一个六岁的孩子,笑着说:“小公子,你猜出是什么了吗?猜出来了这个灯笼就送你哦。” 许庭安脑瓜子一转,“桥!” “真聪明。”老板说话算话,把那个兔子似的灯笼给了许庭安。 许庭安得意得不行:“我还要猜,我还要猜。” 老板指了指他身边的所有的灯笼,说:“小公子随便猜,大胆地猜,猜出了什么谜面,灯笼就归你了。” 许庭安连猜了好几个,都是小动物的灯笼,许庭安满足了。 他觉得自己猜灯谜的本事了不起,就跟许婉宁说:“姐姐,你喜欢哪个灯,我送给你啊!” “好啊。”许婉宁笑着说:“随便哪个都可以。” 许庭安拍拍自己的小胸脯说:“那可不能随便,姐姐,我给你挑个最好的!” 他的目光四下扫射,最后落在了老板身后的那个最远的灯笼上。 那盏灯笼也不大,可却有个莲花的底座,上头还有一尊观音正手持净瓶,站在莲花坐下,低眉普度众生。 身边的光源照在观音菩萨的身上,像是一圈佛光。 许庭安觉得那个好看。 “姐姐,我送你那个。” 老板看他指向,连忙说:“小公子,这个你可不行。这个灯笼,不仅要猜出来,也要付得起,更要射得到才可以得到!” “什么叫猜出来、付得起、射得到?”几人都被这老板的九个字给吸引住了。 老板笑着说,“猜得到,是说要猜出谜面,猜对了,就可以进行第二关,付得起,射一箭一两银子,给了钱,拿了箭,你就可以去射了。” 他指了指灯笼旁边三个叠放在一起的苹果,继续说,“射出去的箭,要射在最中间的那个苹果上,而且还要保证三个苹果保持现在的样子不能变。” 也就是说,不仅要射中中间的那个苹果,还要保证三个苹果一直叠放在一起! 许庭安也学过射箭,觉得这太天方夜谭了:“这怎么可能,射出去的箭没力道,射不中,力道太大,也会把苹果带出去的啊,就算带不出去,它一动,上面的苹果也会掉下来的。” 所以,这是根本做不到的! 老板只笑,不说话:“定的就是这个规矩。” 一旁的看客说:“那是他家的噱头。那座莲花观音,用的是一整块和田玉,价格极高,听说要好几千两呢,而且还是慧远禅师开过光的,上面有佛光,谁不想要啊!年年都有人想带走这尊莲花观音,可没人能带走,他则凭借这一两银子一箭,赚了个盆满钵满。没人射得中。” 老板笑着说:“这就是八仙过海,各凭本事了。” 许庭安一听说这么难,放弃了。 裴珩听说佛像开过光,来了兴致:“我来试试。” 老板将谜面递给了他,裴珩看了一眼,都没有思考,就猜出了谜底,然后丢了一两银子在桌子上。 老板给了他一支箭,“公子瞄准了,每人只有一次机会。” 许庭安得意地说:“老板,你就等着拿佛像给我姐夫吧。” 裴珩箭法超群,力道大且射头准,他瞄准了中间那个苹果,拉弓射箭,几乎是一气呵成。 只是…… 中间那个苹果被箭带出去,钉在了后面的木板之上。 老板鼓掌叫好,“公子箭法超群,只是可惜,坏了规则,三个苹果分开了。那这佛像啊,您不能拿走。” 然后又看着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让他拿佛像的许庭安,揶揄道:“小公子,这佛像还是我的哦。” 许庭安气鼓鼓,拍出了一两银子说:“那我也来一次。” 老板指了指面前的弓箭说:“小公子,你自己任选一副弓箭吧。” 里头有三种型号的弓箭,大中小都有,刚才裴珩选的是大人用的大弓箭,许庭安拿了中间那把中等的弓箭。 他在金麟卫学的,也差不多是这么大的弓箭。 许庭安拉开弓箭,瞄准中间的苹果。 裴珩看了看他的力道,在一旁说:“收一点力。” 许庭安收了一点力,手中的箭射了出去。 只是…… 他收的力多了点,箭还没到苹果上,就掉了。 三个苹果确实是保持了刚才的队形没变,可没射中啊! “小公子,你没机会咯,这尊佛像,还是我的。”老板将二两银子收进了怀里,一脸的得意。 他靠这个摆了三年的摊子,这尊和田玉观音的钱早就赚回来了。 许庭安嘴角垮了下来,难过得都快要哭了。 裴珩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别难过,姐夫这么大的人都没射中呢。” 许庭安吸吸鼻子,好像这样一想…… 自己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只是,“姐姐,对不起,我不能给你赢回那个佛像了。” 许婉宁拍拍他肩膀,笑着说:“没事,反正姐姐也不是很喜欢。咱们走吧,到前面去看看。” 一行人正要离开,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的许长安,突然说:“娘,我想试一试。” 试试就试试。 反正也就是一两银子。 许长安选了中间的那把弓箭,先拉了拉力道,放下,又拿起了最小的那把弓箭,拉了拉,“我就要这把弓箭。” 老板随他心意:“小公子请便,一人一次机会,射不中那就明年再来了。” 他还是很有信心的,今年一样能守住他的送财观音像。 许长安抿唇笑笑,脸颊上的梨涡都带着笑意。 老板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那个清俊公子,这父子两个,可真像。 ------------ 第332章 射中 许长安拿起了最小弓和箭,拉起之后,瞄准和田玉观音像旁边的三个苹果。 三个苹果个头一样大,叠放在一起,轻轻一碰,它们就会分开。 所以,射出去的箭力道一定要小,小到什么程度呢? 能够扎进中间那个苹果就行了。 许婉宁站在她的身后,有些紧张。 裴珩搂着她的腰,安慰她:“放心,安哥儿一定可以的!” 许婉宁说:“可是这么难!”裴珩都没有射中啊的,庭哥儿也没有射中,安哥儿怎么可能会射中呢! “放心,我看出来,安哥儿是势在必得。”裴珩轻柔地说道:“我们要相信他。” 许婉宁点点头,集中精力看安哥儿射箭。 很快,许长安就松开了手,一支小小的箭就飞了出去,众人屏息凝神。 本来大家都没抱有多大的希望,毕竟那么多的大人都没有射中,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怎么可能射中呢! 摊子的老板也一直笑眯眯的,还不忘给许长安鼓劲:“小公子,今年要是射不中的话,你明年再来,我还在这里等……” 他话还没有说完,眼睛瞪地溜圆地望着桌子上的三个苹果。 三个苹果还是如之前一样的摆放,三个叠罗汉一样叠放在一起,没有一点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一支小小的箭,扎在了中间那个苹果上。 一个这么大点的孩子,竟然,竟然成功了? 周围一片寂静。 是许庭安先欢呼出声:“射中了射中了。安哥儿,你太棒了,你射中了。” 孩子的欢呼声,惊醒了周围围观看热闹的人。 看着许长安吩咐称赞表扬:“这孩子可真行啊,小小年纪,就能完成这么困难的挑战。” “三年来,没有一个人成功,小朋友,你可真棒啊!” “还不是爹教得好,你看这孩子爹刚才那一箭,就是力度太大了,中间那个苹果飞出去了,最上面的苹果落在最下面的苹果上!箭术超群啊!” “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旁人并没有认出裴珩,大多数人也不知道裴珩与许长安的关系,就将他二人说成了是父子。 还有人不信,说:“你咋就知道是父子呢?说不定人家也是姐夫呢,你没听刚才那个孩子喊他姐夫嘛!” “不一样啊,那孩子跟他长得又不一样,你瞧瞧这孩子,跟他长得,像吧?你看,脸颊上都有两个梨涡,笑起来的神态,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许婉宁正在夸奖许长安,并没有听到周围人的谈话,裴珩却将这些人说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裴珩望着仰头跟阿宁说话的长安,他笑起来时,脸颊上的两个梨涡,与他的梨涡如出一辙。 摊子老板自认不如人。 当即就将和田玉的莲花观音取了过来,给了许长安:“小公子,这尊莲花观音像,现在是你的了。” 连续三年没有被人带走的和田玉莲花观音,被一个六岁的男孩给带走了,当下整条街都轰动了。 都想看看,这六岁的孩子生了怎样的铜墙铁壁,那么多人都试过了,竟然比不过一个孩子! 人群里,无数双眼睛盯着许长安,有人羡慕,有人嫉妒,还有些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被摊子老板拉上台子的六岁男孩。 有人喃喃自语:“这孩子,看起来有些眼熟啊。” 还有一些人,混在普通的老百姓里,悄悄地向许长安靠近。 裴珩站在台下,一个黑衣男子挤着他过去之后,头也没回地离开了,裴珩看到他脖子上的黑印。 那些黑印…… 那个男子站在台子下之后,仰头看许长安,眼睛眨也不眨,似乎要把这孩子的样貌全部都记下来,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裴珩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拉了拉许婉宁,“有人在盯着我们。” 也许是许长安风头出得太大了,许婉宁连忙将他给带走了。 趁着没人注意,将安哥儿塞上了马车,一行人也不敢再在街上逗留,赶着马车回了离园。 许长安将佛像给了许婉宁:“娘,给你。” 许婉宁接过,看了看普度众生的佛像,“谢谢安哥儿,娘很喜欢。” 她有很多尊观音像,各种材质的都有,和田玉的也有,比手里头这尊还要昂贵精致的也有,可再多,都不如手上这尊。 这是儿子,凭着自己的实力,给她赢回来的! 许婉宁抱着长安:“你的箭术竟然这么好了,娘真为你感到骄傲。” “娘,都是爹教得好。要不是爹的话,我连弓都不会拉。” 许长安知道谁真心对他好。 娘真心对他好,爹也真心对他好。 裴珩心里头暖暖的,“你这句话,爹愿意把一身功夫交给你。” 许庭安脑瓜子一转,一把抓着裴珩的胳膊,甜甜地撒娇:“姐夫,你也是,你对我是最好的,要不是你的话,我也不会拉弓射箭呢!” 意思不言而喻。 裴珩点了点他的额头,笑得合不拢嘴:“小聪明鬼,放心,姐夫也会把一身功夫都交给你,不过呢,你们两个人,都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许庭安眼巴巴地说:“姐夫你快说,别说是两个条件了,就是两百个条件我都答应你!” 姐夫功夫啊! 他听爹娘说起过,姐夫当年没有受伤之前,是整个京都的传奇!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韬武略,无所不能。 文是第一,武也是第一,无人能出其右。 姐夫就是他心目中的神! 许长安也看着裴珩,眼里闪着亮光。 “你们学了武功之后,万万不可因为有功夫而就马虎大意,拉弓射箭骑马比武,其中的每一样,都有风险,你们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自己身处险境,自己的身体和性命是最重要的!”裴珩说。 许婉宁听完之后,下意识地与裴珩的手十指相扣。 他在用自己的经历给两个孩子上课,提醒两个孩子不要像他一样,自以为武功好,忽视了所有一切可能存在的风险。 爹因为他的事,急急赶回京都,下落不明,娘为了他的事,从此以后疯疯癫癫,镇国公府的国公爷和世子之位,也因此拱手让给他人。 他受伤,其实最痛的还是他的爹和娘! 两个孩子点头,“我们知道!” 裴珩继续说第二个条件,“有了武功之后,一定要保护好你姐你娘,不要让她受一点伤害。” “这个当然行了!” 许长安和许庭安立马就答应了裴珩的两个条件! 许庭安一脸的激动:“姐夫,我想学你的功夫,这样是不是可以不用去学堂读书了?” 裴珩笑眯眯的,说出了许庭安这辈子觉得最残忍的话。 “谁说的,我当年武是第一,文也是第一,我还偷偷地参加了科举呢。我还考了个进士呢,你不是说要学我的功夫嘛?武是功夫,文,也是功夫,都要学!以后每次你休沐,我都会考你的知识,一定让你学会我的全部!” 许庭安欲哭无泪。 我不学,我现在说我不学,可以不可以! ------------ 第333章 黑印 回到离园之后,夜已经深了。 两个孩子乖乖地跟着丫鬟去洗漱,睡觉去了。 明日就要正式入学了,一大早就要起床去学院读书。 许婉宁洗漱好了之后,终于有机会问裴珩:“你在街上说,有人在盯着我们,是谁在盯着我们?” 裴珩笑着说:“没事,安哥儿中了一个那么好的和田玉莲花观音,一些心怀不轨的人肯定会盯着我们,还是早些回家,安全一些。” 原来是这样。 许婉宁放心了:“我还以为是他们盯上了安哥儿。要是一尊佛像就好办多了。他们想要,给他们就是了。”她低头打了个哈欠,裴珩将她搂在怀里。 “睡吧,夜深了。” “嗯。” 许婉宁低低地应了一声,枕在裴珩的胳膊上,闭上了眼睛。 裴珩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许婉宁下意识地仰头,在裴珩唇上亲了一口,然后又拱进裴珩的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没一会儿,怀里的人就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今儿个可是累着了,白天应付钟氏和元氏,晚上应付两个孩子,累着她了。 裴珩也累,可是他现在没有睡意。 他将今天晚上在摊子前发生的事情,和听到的话全部都回想了一遍。 不只是一个人说,他与安哥儿是父子关系。 因为他们长得像,神态、面容、还有脸颊上的梨涡,如出一辙。 裴珩抿抿唇。 扶松应该会快回来了吧,去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到底查到了什么东西。 回忆又转向摊子老板给安哥儿那尊和田玉的莲花观音,他站在台下,隐在人群里,他看到了那个没发现他的脖颈上纹了黑印的男子。 裴珩只看到了黑印的一个角。 他无比清楚,那是黑色祥云纹的尾部。 祥云纹,只有皇宫里的那位才有资格用。 黑色的祥云纹,代表臣服那位,是他的下属,而就有这么一支黑隐卫,璋和帝的贴身隐卫,纹了黑色的祥云纹。 从脚踝到脖颈,位置越高,证明此人在黑隐卫中的身份越高。 他盯着安哥儿的眼神…… 让裴珩很不舒服。 裴珩不由得又联想到了那日在金麟卫,好好的一支箭,就这么朝安哥儿的方向飞去,若不是他及时出手,那一次,安哥儿必定受伤,甚至可能…… 裴珩不敢往下想。 安哥儿虽然不是他的血脉,却是阿宁的孩子,还叫他一声爹,他就必须拼命地护他周全。 从明日开始,他必须多派几个隐卫在安哥儿的身边护着他才行! 第二日一大早,许婉宁醒来的时候,裴珩就已经走了,两个哥儿也去学堂读书了。 突然之间清闲下来,许婉宁还有些不适应,她让青杏捧着莲花观音像,去找了颜氏。 颜氏有个小佛堂,将佛像供奉在佛堂里,再合适不过了。 这是许婉宁第一次进小佛堂。 “这小佛堂之前也没有的,是我来了之后,阿珩让人给整出来的。” 颜氏将莲花观音像放在了桌子上,点燃了几支香,给了许婉宁几支,然后带着她给观音像磕头上香。 恭恭敬敬地做完这一些,颜氏带着许婉宁出了小佛堂,“我之前并不信这些,阿珩出事之后,我跪在老天爷的面前,祈求老天爷让我阿珩醒过来,后来,老天爷让我得偿所愿,我也说到做到,从此以后供奉菩萨。” 人在万念俱灰的时候,总想伸手找一个寄托,若是寄托成真了,那就会成为终身的信仰! 许婉宁:“阿珩的伤势,当时是谁看的?” “当时阿珩是跟着去秋季狩猎,第三日就出事了。阿珩被马给掀翻在地,那匹马,还踩在了阿珩的肚脐上,阿珩当时吐血直接晕过去了。好在秋猎有随行的太医及时诊治,只是那马踩的位置太过靠下,大夫说,将他的命根子给踩坏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同房的能力了。” 颜氏说到这里,心情悲痛,伤心地哭了。 许婉宁光是想想当时的场景,就替裴珩感到痛! 直接被大夫判定无用,对一个血气方刚的天之骄子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后来就没再去多找几个大夫看吗?”许婉宁问。 “找了,甚至还去了边疆找了巫医。”颜氏苦笑:“没有用。我当时想不开,觉得天都塌了,现在回头想想,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他还活着,就是老天爷对我的厚爱了。我要知足。” 海棠诗会那次,是裴珩最后一次以健全人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 秋猎之后,他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许婉宁那个时候,无心打探任何事情,更加不知道裴珩的人生跟她一样,一前一后发生了从云变泥的变化。 她的人生在海棠诗会上被毁,最后无奈答应了崔家的提亲,那个时候已经在开始准备婚嫁的事情了。 人真是可怜,卑微如蝼蚁,被命运捉弄,无法抗争。 “好在,阿珩现在有你。”颜氏拉着许婉宁的手,满脸的欣慰。 许婉宁笑着说:“是啊,好在,我现在有阿珩。” 命运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无情无义,最起码,人的抗争,它也会看见。 ------------ 第334章 疑惑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梨花院的梨花开了,几十株梨树花开似雪,陆氏去梨花院看了一眼,当即就让人送信去了离园。 许婉宁还没有见过梨花院的梨花花开的样子,当即就带着颜氏回了梨花院。 而这一回,许婉宁就走不动了。 颜氏是个细心的人,看到儿媳妇眼底的惊艳,她怎么都不忍心让人回去。 这么美的美景,每日置身其中,心情都会很好。 颜氏笑笑:“要不就在这里住一段日子吧?这么好看的梨花,一年也就一次。” 陆氏也想自己的女儿留下多住几天啊。 可她也不是那种不识抬举的人,婆婆体恤儿媳,她也不能不心疼女婿。 “没事,看了就回去吧,阿珩也要人照顾。” 颜氏笑着问:“让他也到这里来住啊,这么漂亮,他肯定也喜欢。” 许婉宁说:“那娘你一个人在家,我和阿珩也不放心。” “那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是个小孩子。”颜氏笑笑:“不过,你这院子这么漂亮,看过了之后我也不舍得走了,要不,我也留下来住几天?” 颜氏要是留下来住,那女儿住下来就名正言顺了。 陆氏连忙让人去准备:“快,快去打扫荷塘院。”那院子里有一个池塘,池塘里每到夏天都会盛开娇艳的荷花,所以取名叫荷塘院。 颜氏摇摇头,“我也想多看看这梨花,我就跟阿宁住这个院子!” “行的行的,这院子还有好几间大房。”颜氏对她的丫鬟说:“快去把那间最大的房间收拾出来,打扫干净,精心准备,缺什么就到库房去拿。” 既然已经决定留下来住,那就不急着离开,三个女人相携着在梨树里看着洁白似雪的梨花。 一阵春风吹来,淡淡的梨花香味扑鼻而来,置身于花的海洋之中,人都变得神清气爽。 果然看美的东西,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许婉宁在梨花院住下,让扶柏去金麟卫通知裴珩,以免他走错了。 扶柏去金麟卫就跟回家一样,轻车熟路,径直往裴珩办公的地方走去。 院子外很安静,没人守在门口,扶柏走到门口,刚要抬手敲门。 屋子里突然传来杯盏碎裂的声音,接着就是裴珩低低的怒吼:“还不快去找!” 扶柏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愣住了。 督主性子极好,性情稳定,乐观豁达,也只有受伤的头三年里,沉沦过,绝望过。 后来当了金麟卫大都督,督主会生气,却一直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从未像现在这样,情绪失控,就好像,身边最亲近的人出事了的悲痛。 屋子里没了动静。 扶柏刚要伸手敲门,屋子从里头打开了,裴珩看到了站在外头的扶柏,眼神竟然有些闪躲:“你什么时候来的?” 扶柏心大,没有看到那丝闪躲,禀告道:“督主,老夫人和夫人让我来知会您一声,她们决定在许家住几日,您下衙之后直接去许家。” 他声音响亮,眼神明亮,嘴角挂着笑,仿佛什么苦恼都没有。 裴珩放下心来,笑笑:“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扶柏本想留下来等他,可督主说了让他先走,他就只好先走了。 裴珩望着扶柏,回忆起刚才暗卫说的话,面上闪过一抹哀色。 许婉宁扶着许迦到梨花院中的石桌子前坐下。 现在天气还凉着,许婉宁特意让人在凳子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垫子。 坐上去也不冰。 桌子上摆放着泡茶的用具,桌子下有一个炭炉子,炉子上烧着水,已经烧开了,冒着雾气,咕噜咕噜地叫着。 许婉宁泡了红茶,里头还有去年摘下的桂花,红茶里头带着点点桂花的香味,许迦喝了一盏:“好茶。许久没有喝过阿宁泡的茶了。” “大哥喜欢喝就好。”许婉宁又给他倒了一杯:“大哥,卫国公府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已经过去两月有余,都快进去三月了,可许婉宁时不时地回来看许迦,在他看不到的时候,总能看到许迦呆呆地望着不远的地方出神。 眼神悲伤,似有泪要落下。 许婉宁没见过这样的许迦。 就好像,大哥的心,落在了外头一样。 许迦又喝了一杯:“是,已经过去了。”他笑着说,可却一直是一副无奈的模样,这让许婉宁不得不怀疑。 “大哥,你在卫国公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肉体上的创伤,随着时间的推移,伤口会愈合,痛也会遗忘,好治。 可精神上的创伤,是无论多久都无法愈合的,并且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痛。 许婉宁现在这句话,就戳中了许迦的伤口。 他故作云淡风轻,衔着笑说:“大哥能有什么事呢?没事,就是有些累。你别担心,等我身体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许婉宁问他:“爹过几日就要去外地做生意,他说你还受着伤,让你多养几日。我想问问你,你想不想去?就当是去外头散散心。” 过几日就是三月了。 许迦笑笑,摇摇头说:“爹说的没错,我是还想多养一些时日,我会去跟爹说的,等过一段时间,我再跟他出门。” “好,那你一定好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啊!”许婉宁握着许迦的手,安慰道。 许迦笑着说了声好,接着视线就挪到了一边,看着盛开的梨花树,他在喝茶,可他的眼神落到了远方。 许婉宁自己心里明白,许迦跟之前不一样了。 许迦心里头藏着事,可他不说,她也不敢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心情不好,裴珩也一下就看穿了。 吃过晚饭后,两个人在梨花院走了几圈,她神情萎靡,裴珩一下子就看了出来。 “回家了,怎么还是不开心?”裴珩不走了,拉着许婉宁往梨花树里头走。 越走越深。 因着许婉宁回来住了,陆氏命人隔个十来米远就在树上挂了一盏灯笼,有些地方明亮,有些地方背光。 越到里头,光线越暗,朦朦胧胧,像是黎明前。 裴珩拉着许婉宁跑到一棵背光的树下,将她压在了树杆上,含着她的唇厮磨着。 鼻尖充斥着梨花的香味,再加上这朦胧的夜色,忽明忽暗的光,裴珩沉醉了,许婉宁也同样迷醉在他的深情里。 ------------ 第335章 春狩(1) 夜色朦胧,最易让人动情,更何况是心中欢喜之人。 裴珩将人吻地瘫倒在她的怀里,还不忘嗔怪地问:“这样也心不在焉,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许婉宁心情很不好:“大哥他好像有心事。自从他回家之后,我就没看到他笑过。” 裴珩苦涩得笑,原来是因为这事情。 “你知道大哥为什么难过吗?”裴珩问她。 许婉宁摇摇头:“你知道吗?” 裴珩摸摸她的脑袋,说:“跟卫城有关。” 许婉宁吓得差点跳起来:“他对我大哥做什么了?” 她整个人身子紧绷,握紧拳头,像是一只竖起了浑身刺的刺猬。 裴珩安抚她:“他没对大哥做什么,有的只是一些皮外伤。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在卫国公府安插的那个人吗?” 许婉宁点点头,她知道,许迦一进卫国公府,裴珩就让他现身,护着许迦。 “她是个女子,比大哥大三岁。”裴珩抱着许婉宁,二人在树底下坐着。 裴珩的大氅将许婉宁给包裹得紧紧的,只有一点风吹在脸上,有些冰凉,其他地方都很暖意融融。 “卫坤此人生性多疑,他怀疑上了大哥与桂芳。为了洗清怀疑,大哥与桂芳成亲了。后来我们成亲,大哥出来送嫁,又被卫国公府的人给盯上了。” 后面的事情,裴珩只挑不血腥地说了。 桂芳为了保护许迦,也为了保护身后的裴珩,选择了自尽,当着许迦的面自杀。 至于死后如何,他没有说,也不敢说。 许婉宁拳头捏得紧紧的,贝齿紧咬,身子都绷成了一根弦:“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她出嫁那一日,大哥是有话要跟她说的,应该是要说大嫂的事情的,可那天她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与大哥多说。 没想到,她的大婚,却让大哥经受了这么大的苦。 虽然他与大嫂是被迫成亲,可大哥的性子,她知道的,大哥既然选择了,就会负责到底。 “卫城他该死!”许婉宁身子颤抖,眼泪像是断线了的珠子似的往下落。 “放心放心。”裴珩紧紧地抱着许婉宁,跟她保证:“卫城会死的,他一定会死。” 在许家住的这几日,许婉宁使出了浑身的解数让许迦高兴。 做梨花糕,做许迦爱吃的菜,拉着他一块打马吊,只要许迦不开口说,许婉宁就不问。 许迦又不是个傻子,许婉宁对他的好,他看在眼里,也许裴珩已经告诉她了。 只是她不问,他也不说。 等到三月春狩后,解决了卫城,他就全部坦白。 转眼到了三月,头一日,许骞带人出门谈生意去了,第二日,春狩也拉开了帷幕。 今年的春狩也往年不大相同。 因着春狩是到围猎场去,深山老林之中,猛兽凶禽也多,孩子去里头很危险,所以一般都不会带着孩子去。 可今年却有了个不同,旨意上说,建议让每家都带着孩子共同前往,感受春狩的激烈和快乐。 若是只是建议的话,还是有很多人不会带着孩子去。 那围猎场里,太不安全了。 先且不说那猫了一冬饿了几个月的猛兽出来找食物都是一副凶残像,再说围猎场上流箭无眼,不会功夫不知道危险的孩子过去,比围猎场里头的兔子还危险。 很多人都是不带孩子去的,你不带我也不带,上头也不会责怪,可上头似乎是已经察觉了这些人的心思似的,竟然直接让学院放假了。 不年不节的因何放假? 就有先生们说了,有些学生要跟着父母去春狩,所以放假。 家中父母年年都去的孩子欢呼雀跃,他们也能去了。 大人们不想带,都不行,非闹着要去。 许庭安爷闹着要去。 “你们是不是带安哥儿一块去?那我也想一块去,姐姐姐夫,你就带着我一起去吧,我一定听话,不乱跑,真的!”许庭安两眼泪汪汪的,双颊鼓起,一副委屈到不行的样子。 许长安说:“舅舅,我不去的,我在家陪你。” “不行,一年就一次春狩,之前听学院里的那些人说,春狩可好玩了,能猎兔子野鸡,还能看到老虎和熊瞎子,姐夫,他们说的时候,我可羡慕了,你带我去见见世面好不好?”许庭安撒娇卖萌,铁了心要去的。 裴珩拗不过他,只得多安排了几个武功高强的金麟卫在身边守着他们。 到了春狩的那一日,璋和帝亲自带着队伍,往围猎场而去。 裴珩是金麟卫,负责璋和帝的安危,他打马走在御辇旁,璋和帝掀开帘子,问他:“你妻子来了吗?” 璋和帝很年轻,与裴珩一般年纪,二十来岁,可因为身居高位,身上的威仪让人不忍直视。 他一身便服出行,端的也是个风流倜傥,芝兰玉树之姿。 “回皇上的话,跟着一块来了。” 璋和帝笑笑,“那你不用跟着孤了,去陪你妻子吧。她难得出来一趟,好生陪着她。” 裴珩自然是欢喜的,谢过璋和帝之后,打马往后面走去。 他一走,御辇旁的尹公公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低声对马车里说:“皇上,大都督走了。” “嗯。”里头传来慵懒的回复,并未说其他的。 路过璋和帝带来的得宠的后宫嫔妃马车,后面就是金麟卫大都督的车马,他将缰绳给了金麟卫,上了徐徐前行的马车。 许婉宁正在叮嘱两个哥儿,到了围猎场后要听话,不准随意走动,以防流箭伤人。 裴珩挑开帘子,许婉宁一笑:“你不在前头,怎么过来了?” “皇上让我过来的,说你第一次来,让我多陪陪你,好好跟你介绍介绍。” 许婉宁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诧异:“皇上说起我了?” 璋和帝,竟然会提及她? 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 第336章 春狩(2) 此次春狩,意义重大。 不仅是猎物与猎人之间的较量,也是猎人与猎人之间的较量。 璋和帝来了,皇后娘娘也来了,几乎出动皇城一半的兵力,里三层外三层层层防护,皆是武功高强的精兵护卫。 一行人行了许久的路,浩浩荡荡,终于到了围猎场。 在早就已经选好址的空地上安营扎寨,不过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空旷的草地上就撑起了许多华丽的毡帐。 璋和帝和皇后娘娘的毡帐自然在正中间,围着他的则是皇亲国戚,裴珩的毡帐也在其中,再另外一圈,则是朝中重臣。 再后面,则是重重重兵,守卫着里层的安全。 这样的防护,别说是刺客了,就是一只可疑的鸟,都飞不进去。 许婉宁此次前来没有带红梅和青杏,她们两个人不会功夫,来了也担忧她们,带了白鸽白雀和陈望扶柏一块过来。 陈望扶柏将毡帐搭建了起来,白鸽白雀将带来的东西都收拾好,许婉宁则看着两个孩子。 一到野外,两个孩子,特别是许庭安,许婉宁时时刻刻盯着他们两个,拉着他们在毡帐里帮忙,不让他们出去撒野。 这周围都是皇亲国戚和朝中重臣,孩子们玩起来,就容易野,不知道天高地厚,得罪了人也不知道,千万不能让孩子们得罪这些人。 许婉宁临来之前,让许迦给自己准备了很多东西,都是一些可能派得上用场的药粉。 不伤人,只自保。 全部都准备妥当,也到了晚上。 今夜没有活动,各自留在毡帐休息,明日所有男眷要狩猎,女人则留在毡帐歇息。 裴珩今夜也陪着许婉宁,吃食是统一准备好的,各个毡帐的下人去自取。 大锅饭不好吃,可也没有办法。 “明日若猎了野猪,咱们烤野猪吃吧?”裴珩说。 两个孩子一听,兴致勃勃:“好啊好啊。” 许婉宁却觉得危险:“野猪生性残暴,力气又大,皮毛厚实,这么危险,还是不要去惹他们。” 一旁的扶柏听了,得意地说,“夫人,督主十二岁就一箭射中一头成年的野猪了。” 野猪皮厚,可也架不住裴珩小小年纪就武艺高强,如今成年,更是力大无穷,根本不将野猪放在眼里。 两个孩子一听要猎野猪,兴奋极了。 “姐夫,我也要去,带我去。”许庭安笑着跳了起来,兴奋地直嚷嚷。 许长安则沉稳许多,虽然嘴里没说要去,可是眼底的光亮亮得跟星辰一样。 想去的渴望不言而喻。 裴珩摇头:“狩猎场上太危险了,里头的凶兽不少,而且流箭无眼,太危险了。不能去,你们就和娘待在毡帐,你们想要什么,我去帮你们猎。” 其实他也不太懂,璋和帝为什么要把孩子们叫来狩猎场。 往年都是带着女眷过来,女眷也都温顺,让她们待在毡帐,就会乖乖地待在毡帐,不会想着偷跑去玩。 可是小孩子,特别是小男孩,那就不一样了。 半大的孩子,最是淘气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 他们胆子大,也分辨不了什么是危险,让他们来,无异于是让这群野猴子置身在危险之中。 所以,必须把他们留在女眷的身边,多几双眼睛盯着,才能防备这群孩子不会偷偷溜进去。 许婉宁也知道围猎场上的危险,她也不赞成孩子进去。 “庭哥儿,你姐夫说得没错。这里太危险了,你们今年先来见见世面,等往后,你们长大了,再跟着姐夫后头去狩猎,安哥儿,好不好?” 两个孩子闻言,明白两个大人都不让他们进去,那里头就一定有危险,不免心中失落万分,却也无话可说。 耷拉着脑袋,心情低落。 许庭安竟然还嘀咕:“既然我们不能进去,干嘛让我们过来啊!不来我们也不想,来了怎麽可能不想嘛!” 这话说得在理。 裴珩不懂为何,许婉宁更是不知道。 正在想如何让两个孩子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玩的开心还没有危险时,外头突然传来了陈望的声音:“督主,尹公公来了。” 来狩猎的前一段时间,阿珩将宫里头一些人都跟许婉宁介绍了一番。 这个尹公公,是璋和帝身边的大太监,深得皇上信任。 他来,应该是代表璋和帝来的。 裴珩身形不动,帘子被挑开,尹公公进来了。 他约莫三十多岁年纪,长得白白胖胖,面上无须,嘴角挂着谄媚的笑,看着一团和气。 可璋和帝身边的大太监,又岂是和气这两个字能形容的。 “大都督。”尹公公给裴珩行了个礼,又给许婉宁行了个礼:“裴夫人。” “尹公公这么晚前来,可是皇上有何事?”裴珩问道。 尹公公卑躬屈膝,笑着回答:“皇上没事。就是让奴婢来给各位大人说一声,今年狩猎各家都带着小公子来的,皇上怕各家小公子明日不能上围场,觉得无趣,就让人今夜加急将围猎场分成了两边。” “一边是供各位大人狩猎的大围场,一边是供各位小公子狩猎的小围场,里头的猎物也是小又无害,都是小兔子、野鸡、小鹿什么的。里头也有卫兵在里头巡场,保证孩子们的安全。 一来,让孩子们开开心心地狩猎,二来,各家小公子今后都是家中的接班人,提早让他们见见世面。” 尹公公的话刚说完,许庭安兴奋地蹦了起来:“太好啦,明天能去打猎啦。” 他跟着姐夫学了这么久的射箭,明天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尹公公视线转了过去,笑着说:“这位小公子是……” “他是我的幼弟。”许婉宁解释道。 尹公公多看了几眼,夸人的话顺口就来:“原来是裴夫人的幼弟啊,一看日后必定是人中龙凤,贵不可言啊!” 许婉宁知道这话是当着裴珩的面说给裴珩听的,当不得真:“幼弟顽劣,不谙世事,若有得罪,还希望尹公公不要放在心上。” “不打紧,不打紧。”尹公公连连摆手:“人多热闹,皇上和娘娘就喜欢热闹。这位小公子呢?瞧着倒与这位是双生子,裴夫人是有两位幼弟吗?” 他说的是许长安。 京城无人不知,许婉宁休掉崔云枫,带着儿子离开许家。如今她二嫁裴珩,自然是带着儿子一块嫁给裴珩的。 许婉宁有些尴尬,裴珩却正色道:“他是阿宁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 ------------ 第337章 春狩(3) 侯府主母携崽二嫁权宦的事情,整个京都街头巷尾都传遍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就连璋和帝都召他进宫,问了情况,尹公公不可能不知道。 尹公公连忙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瞧瞧我这张嘴,胡说八道什么呢。” “外甥像舅,不怪尹公公会认错。”裴珩给了尹公公一个台阶下。 尹公公又恢复了见人是人,见鬼是鬼的笑脸,目光落在许庭安和许长安的脸上,然后就笑。 “还别说,真是外甥像舅。还是大都督仁善,替我解了这个围。既然话已经带到了,那我就先告退了,还要去其他其他告知其他的大人呢。” 尹公公离去。 这条消息带来的震撼让两个孩子激动得半宿没睡。 一直在床上嘀嘀咕咕。 毡帐就这么大,分成了四个区域。 最外头是白鸽白雀和陈望扶柏休息的地方。中间用一块厚厚的毯子隔着,到了白天,就将毯子收走,变成了会客的地方。 许婉宁和裴珩住在主帐之中,两个孩子睡在隔壁,中间用屏风挡着,不隔音,两个孩子在被窝里头叽里咕噜,几个大人听得清清楚楚。 “我明天要猎兔子和野鸡,野鹿。”是许庭安的声音,说话快又快:“让姐姐给我做辣子兔丁,还有烤鸡,红烧鹿肉吃。” 这些也都是许婉宁的拿手菜。 裴珩不想听两个孩子的对话,也不得不听:“你还会做这么多菜?我怎么不知道?” 许婉宁睡在裴珩的胳膊下,白了他一眼:“你也没有问过我啊。” “那野猪呢?你拿手吗?” 许婉宁摇摇头:“太大一只了,还没有试过。我烤过小乳猪,不知道一样不一样。” 裴珩说:“反正都是猪,烹饪的方法应该都差不多。这里的御膳一点都不好吃,不如我们明天自己做饭吃吧。” 若是太大的油烟,怕是别处都能闻见,许婉宁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在毡帐里自己做吃的,点点头:“要不,我们烤肉吃吧,动静没那么大。” 裴珩还没说好。 屏风后的许庭安先叫道:“好啊好啊,姐,我就要吃烤肉!” “娘,我也想吃。”许长安跟在后头说。 裴珩推推许婉宁:“阿宁,我也想吃。” 许婉宁:“……吃。明日你们带什么回来,就烤什么。” 烤鸡烤兔子烤野猪烤鹿肉,只要有火,只要是肉,要来调料,啥肉都能烤。 “太好啦。”许庭安兴奋地用脚蹬床。 “你们现在就睡,别吵了。要是明天没带东西回来,那我明天就给你们烤西北风。” 许庭安和许长安在黑夜里头小眼瞪小眼,不敢再闹,乖乖地睡了,孩子本来就熬不住,刚才是兴奋的,如今兴奋劲一过,不说话,很快屏风后就传来了细细的鼾声。 裴珩捏着许婉宁的下颌,咬着她的耳朵问:“我不猎着猎物,真让我吃烤西北风?” 许婉宁点点头:“是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裴珩笑笑:“那我不想吃烤西北风,我吃你,可不可以,反正你是我的……” 他说完,略一低头就衔住了许婉宁的红唇,盖上被褥,将唇舌交缠声隔绝在了被窝里。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大家起床,吃过早饭,裴珩就带着两个哥儿去了围猎场。 男人站一队,孩子站一队。 许婉宁站在围猎场之外的看台上,目光落在两个孩子和裴珩身上。 身边还有其他女眷,除了看场内的男人和孩子,还有人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是谁啊?怎么去年没见过。”说话是宣平王王妃,一脸的好奇,远远地望着那个漂亮超群气度非凡的妇人。 宣平王妃的娘家是清流沈家的嫡长女,七年前嫁给二皇子,后来给了封地,成了宣平王妃,每年只有到太后生辰的日子才能回京。 因着春狩的时间过后不久就是太后的生辰,各地的封王会提前进京,先参加春狩,再参加太后的生辰。 有人在宣平王妃耳边解释:“王妃一年才回一次京都,您当然不认识她了。她是裴大都督去年年前刚娶的妻子。” 宣平王妃怔愣当场:“你说什么?”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身后的女子,女子目光错愕地也看了过来。 那是沈青雨,是宣平王妃沈青云的胞妹,年方十九,依然待字闺中。 家人为她的亲事操碎了心,可她却一直不同意。 整个家里,就只有宣平王妃知道她的心思,就将她带到了封地,说是说为她谋一门好亲事。可其实宣平王妃知道,妹妹有爱慕的人。 她爱慕的人,如今就在场中。 沈青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你说阿珩哥哥娶妻了?” “是啊!” “他娶的是谁?”沈青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嫉妒和怒火,想要知道裴珩娶得比她好在哪里。 “你们肯定听说过,还记得六年前的海棠诗会吗?当时海棠诗会不是发生了一件特别轰动特别丢人的事吗?” 宣平王妃率先点点头,她已嫁,妹妹还是姑娘,不好提及:“记得。那个女子好像是个商贾之女。” “是的,就是她,爬城阳侯公子崔云枫床的那个。这女人跟崔云枫和离了,她就带着儿子二回了娘家。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突然嫁给了裴大都督。成亲的那日,十里红妆,裴大都督几乎是把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都给了她!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呢!你说她一个和离的弃妇,都能嫁得这么好,真真是好命!” 沈青雨捏紧了拳头,一张小脸被气的煞白。 沈青云知道她在气什么,连忙让人退下去,她安慰妹妹:“别想那么多,人各有命。” “她哪里是好命,她就是一只狐狸精!”沈青雨目光充满恨意地看向了许婉宁:“姐姐,阿珩哥哥怎么会娶那样的女人呢!别人穿过了的破鞋,他也要?还带个拖油瓶,他一个天之骄子,他怎么甘心娶这样的女人啊!” “肯定是那个狐狸精又使手段,让阿珩哥哥不得不娶她,一定是的!”沈青雨心中充满了怒意,眼睛里的恨意,恨不得将许婉宁剥皮拆骨。 她从十一岁开始,就对裴珩心生向往。 爹娘总说,裴珩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身家地位学识武功,在整个京都都是数一数二,未来也注定是人上人。 被从不夸人的爹娘夸得这般好,沈青雨虽然没见过他的样貌,就已经心生好感了。 后来姐姐沈青云嫁给二皇子,裴珩前来恭贺喝喜酒。 酒桌上,比她大五岁的才十六岁的裴珩,被一群达官显贵朝中重臣犹如众星拱月般对待,就连她的姐夫二皇子,也对裴珩以礼相待,他的容貌又英俊潇洒,芝兰玉树。 一言一行皆是如诗如画。 未见就已有好感,一见就心有所属了,非君不嫁了。 可她还太小,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就本想等着她长大,不能嫁给裴珩当正妃,当个侧妃也是可以的。 可谁曾想,天意弄人。 不到两年,裴珩就已经从云端落入泥土之中,没了世子封号,没了健康的身体,成了一个残废。 爹娘的口中,再谈论起裴珩,充满了惋惜,再后来,则是深恶痛绝,说起裴珩就要骂一通。 说他是朝之佞臣,说他是个废人,说他以后一定会祸国殃民! 沈青雨不敢提她恋慕裴珩,一直推掉亲事,一直等到十九,她就想着,她是个没人要的老姑娘了,再提想嫁给裴珩时,爹娘应该会同意吧。 可谁知道…… 裴珩已经娶妻了。 他怎么可以娶妻呢? 就算他要娶妻,也要娶一个跟她一样身家清白家世没得挑的世家嫡女,干嘛要娶一个商贾之女,还是个被人玩过的破鞋,二手货! 许婉宁感受到了一道充满敌意的视线,她正要抬头寻找,此时,站台上传来沉闷却悠长的号角声。 璋和帝出来了。 ------------ 第338章 春狩(4) 璋和帝站在高高的站台之上,居高临下地的俯视站台下的人群。 下面一边是他现在的臣子,一边是大越未来的臣子,璋和帝宣布此次春狩开始。 接着他跨上高头大马,带领着一众人往围猎场奔驰而去,孩子那一队则留下来,等着大人那边传来好消息,他们也可以进入另外一个围猎场。 没一会儿的功夫,大围猎场那边,就传来了好消息。 “皇上射出第一箭,猎得成年雄鹿一头。” 欢呼声从围猎场一直传到了看台这边。 看台上的女人和孩子欢呼雀跃。 “皇上第一箭就猎得雄鹿,天降祥瑞,祥瑞啊!”围在皇上娘娘身边的人不停地恭维着。 皇后娘娘也很高兴:“等会孩子们去打猎了,诸位等会来本宫帐中说说话。等着他们传来好消息。” 场上的孩子们背着小弓箭,开始去挑选小马驹。 小马驹是马场提供的,因着要让孩子们骑射,昨夜连夜送过来的。 按照身份等级,由着皇子和世子们先挑选,最后挑完了,是朝中重臣的公子,最后才轮到许庭安和许长安。 许婉宁一直站在看台上盯着。 马夫殷勤地帮着前头的孩子挑选,扶着他们上了马,甚至还拉着缰绳陪着他们跑了一段路,可轮到两个哥儿挑选的时候。 小马驹只剩下最后两匹,瘦弱又矮小,一看就没什么耐力,也跑不快。 不过这样也好。 两个哥儿才六岁,还太小了,马瘦弱些矮小些,对他们来说,好上好下。 马夫都牵着马带着皇子和那些公子已经赶往围猎场了。 两个孩子没人帮忙,只能靠自己。 陈望和扶柏见状,翻身跳下看台,冲了过去,要帮 两个哥儿。 刚才还有比他们还高还大的孩子,都是由着马夫扶上去的。 可两个哥儿却摆摆手,对着陈望扶柏说了一句话,陈望和扶柏就站在一边看着,并没有动作。 许婉宁猜,应该是两个哥儿想要自己来。 好在那马矮小,两个孩子个头也还好,跨上马背之后,骑着马原地走了两圈。 陈望和扶柏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见他们骑了两圈,马儿也是温顺乖巧,这才放下心来。 两个哥儿朝许婉宁挥挥手,笑得眉眼弯弯,然后打马走了。 完全没有把马夫的轻视放在心上。 他们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呢! 也不想想,他们的师傅是谁啊,是裴珩呢,裴珩手把手地教他们骑马、拉弓、射箭、功夫,这场上的孩子,谁的师傅比得过他们的! 两个孩子兴奋地骑着马走了,陈望扶柏一人跟着一个,跟在后头护着。 有陈望扶柏在一旁护着,许婉宁的心才放了下来。 这时,看台上的夫人们也都下去了。 许婉宁也打算下去。 这时一个宫装嬷嬷走了过来,朝许婉宁福福身子:“裴夫人,奴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喜嬷嬷,皇后娘娘宴请夫人前去喝茶,娘娘请夫人也过去。” 许婉宁连忙朝对面的嬷嬷回了个礼,“谢谢喜嬷嬷,臣妇这就过去拜见皇后娘娘!” “哼。”旁边有人轻哼,似是不屑,见许婉宁看过去,那人自问自答:“你没见过皇后娘娘吧?” “你一个出身商贾的人,怎么可能见过皇后娘娘呢,怕是连宫门在哪里你都不知道吧!也不知道阿珩哥哥是怎么想的,娶一个连拜见皇后娘娘礼仪都不懂的人,有眼无珠!” 喜嬷嬷见到那女子,福身:“沈二小姐安。” 清流沈家的沈二小姐沈青雨? 若说之前,许婉宁是绝对不认识她的,可谁让她现在嫁给了阿珩呢。 成亲之后,阿珩将京都世家大族一些重要人物以及错综复杂的关系告诉过她。 许婉宁当时开玩笑地问过,有没有女子想要嫁给他。 阿珩老实交代了。 这一说不知道,说了不得了。 许婉宁都不知道,自己的相公竟然那么抢手! 不少小姐和家族都想将裴珩纳入帐中,或偷偷摸摸或明目张胆地想要嫁给他。 可都被裴珩拒绝了。 一些人接受现实,定亲嫁人断了念想,可还有一些人,依然选择不嫁人,也不知道心中到底的是和想法。 那一些人中,就包括沈二小姐沈青雨。 听说已经十九了,到现在还没有定下婆家。 已经是一个老姑娘了。 如今,她在针对自己,许婉宁也没有客气,“臣妇之前确实没见过皇后娘娘。娘娘母仪天下、身份尊贵,岂是谁都能见的? 臣妇娘家是商贾之家,没有资格,可现在臣妇已是大都督的妻子,自然有这个资格了。知晓可能拜见皇后娘娘,在家中也是小心翼翼地学礼仪,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生怕得罪了贵人。 可这位小姐现在咄咄逼人,骂我相公,嫌我出身,也不知道,小姐是哪位教的礼仪?还是说,经常能出入皇宫拜见皇后娘娘的人,就这礼仪?” 许婉宁字字珠玑,沈青雨一张涂抹的雪白、大红双唇被气得都在哆嗦:“我,我什么,什么时候骂阿珩哥哥了?” 许婉宁说了那么多,骂她没教养,可她竟然只听到了关于阿珩的话。 喜嬷嬷抬眼看了眼许婉宁,有些诧异。 不过她很快就低下头去,立在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你说我相公怎么娶了我,有眼无珠,不是骂他眼瞎吗?”许婉宁幽幽地说。 沈青雨委屈巴拉:“我,我什么说过阿珩哥哥眼瞎了,你不要污蔑我,我没说。” 许婉宁摊开双手:“我只是复述我听到的。沈小姐,刚才说过的眨眼就不记得了,莫不是脑子出了问题?臣妇听闻,在家里当老姑娘当久了,盼嫁的心里会让这里出现问题。” 许婉宁指指脑袋,建议道:“沈小姐,健忘症是病,沈小姐年纪这么轻,还是早些看大夫吃药治病吧。臣妇还要去拜见娘娘,就不陪你了,告辞!” 喜嬷嬷已经走远了,还回头看了一眼沈青雨。 沈二小姐竟然被裴夫人气得差点晕过去! 要知道,她出身望族,同胞姐姐又是宣平王妃,身份贵不可言,旁人只有捧着的份,还从来没人能把她气得打摆子。 这裴夫人,是有两把刷子的。 喜嬷嬷不敢轻视。 很多人都说她是靠着狐媚子勾引人才带着儿子二嫁裴珩,如今看来,她定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喜嬷嬷带着许婉宁到了皇后的毡帐。 宽敞的毡帐,竟然挤得满满当当。 身份尊贵的年纪大的,在皇后娘娘身边坐着,其他小辈的,或者身份低微的,则在后头一圈一圈地站着。 跟来狩猎的女眷,几乎都在皇后娘娘的毡帐之中。 人虽然多,可里头除了皇后与人的攀谈声,几乎没有一点杂音。 ------------ 第339章 春狩(5) 听闻内侍唱裴夫人到,毡帐里的眼睛齐刷刷地朝帐口看来。 就连皇后娘娘也停下攀谈,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钟氏和元氏都来了。 钟氏看到了许婉宁,“娘娘,您看,这是阿珩的媳妇,什么都好,就是嫁过人生过孩子。可生了孩子也是好事,也算是有一个以后能给他养老送终的人了。” 元氏在一旁附和:“娘说得没错,不过不是自己的血肉,就怕养到白眼狼。别没人养老,反倒把自己的全部家当给骗走了。” 喜嬷嬷来到皇后的身边,看了看钟氏和元氏,竟然有一丝的期待。 期待许婉宁会如何怼她们。 皇后捏着护甲,面上看不出喜怒,无波无澜。 钟氏和元氏的话,听着好像是在为裴珩鸣屈,可其实,她们的每一个字都在嘲讽裴珩,嘲讽他娶个二婚,还要帮别人养孩子。 许婉宁跪地,恭恭敬敬地拜见了皇后娘娘。 “起来吧。”皇后声音平静,目光却一直落在许婉宁的身上。 许婉宁站起来之后,笑着又给钟氏和元氏福福身子:“祖母、二婶,别来无恙啊,听闻二婶腹痛,阿宁本想过去看看的,可一直抽不出时间。如今看二婶能出来,应该是腹痛之症已经好了吧!” 元氏瞪大了眼睛,脸色青白交加。 满毡帐的人,捂着嘴笑,笑得不敢明目张胆,可这压抑的笑声,还是那么显而易见。 益宣王妃一年也是回来一次,好奇心起:“这一个腹痛,你们笑什么?” 立马有人一本正经,不敢笑了。 可越是一本正经,益宣王妃越是好奇,“裴夫人,你来说说。她们在笑什么?” 元氏瞪着许婉宁,暗戳戳地指使她别说。 许婉宁突然低头,唯唯诺诺地说:“王妃,不是臣妇不想说,而是臣妇不敢说。二婶毕竟是我的长辈,她刚才拿眼睛瞪我,我若是说了,回去之后二婶又该数落我了。” 元氏:“……”她什么时候瞪过她了,她明明是冲她眨眼睛好不好,还有,她什么时候数落过她,啊? 还又,又什么又! 元氏顾念着皇后娘娘在场,不敢造次,只得恶狠狠地瞪着许婉宁,她这一瞪,恰好被益宣王妃给看见了。 “呀,你还真瞪了裴夫人啊!”益宣王妃说:“那我还就非听不可了。” 这时,她的嬷嬷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声,显然应该是刚打听到的。 听完,益宣王妃哈哈大笑:“原来传的京都那个臭屁虫,就是你啊!” 臭屁虫? 这事情传到封地去,她竟然被传成了一条臭屁虫! 益宣王妃这一明目张胆的笑,带着那些想笑又不敢笑的女眷全部都放声大笑。 元氏的脸又是白又是青,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都是许婉宁,都怪她! 元氏恶狠狠地朝许婉宁看去,谁知道人家已经被皇后娘娘叫到了跟前。 一直表情都很淡定的皇后娘娘,竟然亲切地问许婉宁的生辰,“你多大了?” 皇后对自己没有半分的敌意,甚至,还有一丝关切。 “回娘娘的话,臣妇今年二十有二。” “你的孩子呢?” “今年六岁了,进了小围猎场打猎去了。” “他那么小,会射箭吗?”皇后娘娘笑着问。 许婉宁点点头:“会。他的骑射是阿珩手把手教的。” 皇后娘娘还在笑:“那估计能拔得头筹了,毕竟裴大都督当年,英雄出少年,从未有过敌手。” “阿珩和安哥儿若是知道娘娘夸赞他们,定会很开心。” 皇后娘娘脸上的笑意更深。 这时,听到外头有人前来报喜。 “许家小公子许长安射中第一只猎物,小鹿一只。” 小围猎场上,许长安射中了第一只猎物。 皇后娘娘笑说:“听到了吧?他有裴大都督亲自教导,岂会有差。” 许婉宁笑着点头。 “是啊,裴大都督的满身的功夫,便宜了一个外人。”是沈青雨过来了,正好也听到皇后夸赞许长安,又有士兵前来报喜。 她满脸的不快。 宣平王妃生怕她闹出笑话,连忙将人给拉了过来。 刚才怼许婉宁的元氏被许婉宁怼得抬不起头来,自己妹子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嘛! 皇后娘娘声音不像刚才的温柔,威严从生:“既然许长安已经是裴大都督的继子,那自是跟亲生一样的。有些话,不该说还是别说了,免得挑拨他们父子之间的误会。” 许婉宁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毡帐。 皇后娘娘说完话之后,就借口有些累,让众人散去。 就好像,她就只是为了要说不让人家父子离心这句话而开始的这场会面。 可怎么可能呢,许婉宁笑着摇头,一定是她想多了。 小围猎场上很快结束。许长安手里提着一只野兔子,还有一只野鸡,兴致勃勃。 身后跟着的扶柏背着一只小鹿,那是他射中的。 许庭安也是两手都有,一只野兔,一只野鸡,很不高兴。 许长安安慰他:“舅舅,明天你也可以猎到小鹿的,一定可以。今天是因为你没碰到,要是你碰到了,肯定也是你猎到的。” 舅甥两个跟着裴珩学武功,水平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但许长安比许庭安更能忍,更沉稳。 就好比今日猎这只小鹿,许长安看到了,他的周围还有比他年龄大,箭术更厉害的孩子,可他们没看到。 许长安一言不发,拉弓射箭,一气呵成,挂着他的名牌的箭,直接嗖地飞了出去,射中了小鹿。 还是等小鹿挣扎,跑出了一人高的草丛,其他的孩子才发现,身边竟然还有一个这样大的猎物! 可惜,小鹿断气了,归许长安所有。 可今日若是许庭安,则不一样了。他一定先咋咋呼呼喊起来,惊动小鹿,惊动其他人,最后射中小鹿的,就不一定是他了。 成大事者,料事准,遇事忍,出手狠,善后稳。 这是裴珩教两个哥儿的话,可只有许长安记下了。 ------------ 第340章 春狩(6) 许婉宁站在毡帐门口翘首以盼。 就看到两个哥儿战果丰厚。 一只兔子,一只野鸡,身后的陈望还背着一只小鹿,喜新厌旧,扶柏也没空手,手里头还提着两条大鱼。 四人快步到了许婉宁的跟前。 许长安小脸兴奋地通红:“娘,我猎到小鹿了。” “娘知道,报喜的人一早就传回来了。”许婉宁抱着许长安,眼睛里都是骄傲。 一旁的许庭安瘪嘴哇地一声就哭了:“姐姐,我没有猎到小鹿。呜呜,我箭术不行。” 许婉宁蹲下身子,安慰他:“小鹿每天只有一只,没猎到不是你箭术不行呀,是你没有看见它。姐姐相信,你要是看见了小鹿的话,你也会跟安哥儿一样,射中他的,是不是?你瞧瞧,你不也射中了野鸡和兔子吗?” 是因为没看见小鹿,不是因为箭术不行。 许婉宁这一宽慰,许庭安立马就破涕为笑:“姐姐说的对,是我没看到,我要看到了,我一定可以射中小鹿的。明天我一定要擦亮眼睛看。把场上最好的那只给猎中。” “姐姐相信你,一定可以的。”许婉宁一手拉一个宝贝,“走,我们今天晚上吃烤肉去。” 扶柏得意地提提手里的鱼,“夫人,围猎场旁边有个潭,水清咧咧的,里头好多大鱼。” 扑棱…… 两条大鱼似乎在附和他的话,还扑棱两下。 许婉宁看着笑,眉眼弯弯,还没有开始动手,就已经想到了某人喝上鱼汤时的样子。 “好,你快去洗好破开,咱们今天今天吃烤肉喝鱼汤。”许婉宁眉眼弯弯,下人们各自忙活去了。 一群人欢欢喜喜地进了帐子。 一道深沉而阴冷的视线,散发着一种让人窒息的恐惧气息,盯着许长安的背影。 哪怕那道身影已经走进了毡帐,依然愤恨地盯着。 沈青雨从头到尾看到这一幕,孩子眼里的凶光不会作假,沈青雨看得若有所思。 那是柳家的庶子柳远洲,柳尚书的白月光与朱砂痣生的孩子,宝贝得不行,竟然带来了。 沈清雨抿唇一笑,跟了上去。 沉闷的号角声再次传来,大人们的围猎也已经结束了。 今日璋和帝兴致高昂,从头参加到结束,他要参加,没人敢越过他去。 璋和帝拔得头筹,射中一头成年雄鹿,一头野猪,还有一只山羊。 其他的人要么一只猎物都没有,要么就只有一只野鸡或者野兔,这其中,算裴珩猎到的最为难得。 他竟然活捉了一只浑身白毛的狐狸,没有一丝杂毛。 剐下来做一条狐狸毛围脖送给阿宁,冬天肯定暖和又漂亮。 裴珩翻身下马,赶回自己的毡帐。 看到的都夸他手里的白狐狸是个好东西,裴珩心中更是得意。 “阿珩哥哥……”一道甜美的声音传来,裴珩顿住了脚步,看着面前的女子,眉头一皱。 是沈青雨。 裴珩皱眉:“沈姑娘有事?” 沈青雨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裴珩。 一年不见,裴珩越来越成熟稳重,让人挪不开目光。 “阿珩哥哥,这狐狸好漂亮,你能送给我吗?”沈青雨一脸的期待,望着裴珩手里的白狐。 一个猎物罢了,沈青雨觉得,阿珩哥哥一定会送给她的。 裴珩面上带笑:“沈姑娘,实在对不住,这白狐是我送给娘子的,沈姑娘想要,还是找你夫君要去吧!” 沈青雨羞的面红耳赤:“阿珩哥哥,我还没有嫁人。” “啊?”裴珩一脸的不解:“你好像快有二十了吧,你还没嫁人?再拖下去,年纪越来越大,你就只能给人当后娘了。” 沈青雨是嫡女,一般的人家她也不会嫁,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同龄的男子都已经娶妻生子了,再要嫁就困难了。 只有嫁给死了发妻的,当人家后娘才是一条出路。 外圈的毡帐都是帐子挨着帐子的,离得很近,现在也都在自己帐子面前处理他们打来的猎物。 就有人听到了裴珩的话,再看看沈青雨,一张脸红得跟滴血似的,脑袋垂在胸口,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一个个都捂着嘴笑,也不敢笑的太大声。 裴珩说完,路过沈青雨,走了。 沈青雨看到他决绝的背影,气得跺脚。 裴珩到了自己帐子前,扶柏正在处理两条大鱼。白鸽白雀分别在处理野鸡和野兔。 还有一只小鹿躺在一边,那是安哥儿猎到的。 安哥儿猎到小鹿的事情,在大围场那边也报喜了,璋和帝听到后,还夸了裴珩两句:说他心思仁厚,哪怕不是亲生,也当亲生一般用心教导。 门口已经点燃了两个火堆。 一个火堆上已经架上了一口大铁锅,那是炖鱼汤的锅,旁边则是烤肉。 许婉宁带来的调料很全,虽然做饭的条件不怎么样,但是做饭的一应食材是应有尽有,一样不少,甚至食材比京都里头的还要新鲜些。 鱼头剁下来之后,先放到锅里煎一下,将鱼汤煎黄了,再加入烧开的水倒入铁锅里,撒上各种调料,盖上锅盖,继续炖煮。 旁边的火堆,火堆下面埋了一只叫花鸡,火堆上头,正在拷着兔子肉野鸡肉,油滋滋地掉到火堆里,烧得噼里啪啦,带着一股柴火焦味,更多的则是食物的新鲜。 鹿肉则被片了下来,放到铁盘上烘烤,撒上调料,冒出油花没多久,香喷喷的烤鹿肉也就好了。 许婉宁夹了一块鹿肉,先给裴珩尝尝味道。 裴珩手正拿着树枝在烤兔子,他没手,低头往许婉宁身边靠了靠,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道:“喂我。” 许婉宁脸有些红,却依然听话地将肉送到了他的嘴边。 看他吃进嘴里,吞进肚子里,期待地问:“味道怎样?” “好极了。太好吃了,又嫩又香。” “那还要不要放些盐?” “不用不用,这样就够了。”裴珩连连摇头,他努努嘴,铁锅里已经溢出香味的鱼汤,笑眯眯地问:“那还要不要我试试鱼汤的咸淡啊?” “当然可以了。” 许婉宁又舀了一碗鱼汤,裴珩凑了过来,笑得得意扬扬。 “喂我。” 许婉宁听话,吹温热了鱼汤,然后将碗凑到裴珩唇边。 裴珩一口一口地喝下,喝一口,看一眼许婉宁,两个人四目相对,一句话都没说,又好像,所有的甜言蜜语都在对方的眼睛里。 不远处,有人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 第341章 春狩(7) 在里侧的是皇后娘娘,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裴珩,眼里露出万般无奈和数也数不清的遐思。 狭长的凤眸之中,蓄满了晶莹的泪,似乎下一秒,那些泪就要夺眶而出。 喜嬷嬷回头看了看,压低声音催促皇后:“娘娘,大都督身边有那样的妙人儿陪着,您也该放心了。” 这么久以来,皇后一直担忧大都督是被迫娶妻,或者是无奈娶妻,一直都在替裴大都督鸣冤叫屈,可碍于身份,也不敢招来问个明白。 可现在看,许婉宁护着裴珩的嚣张模样,再看他们夫妻二人现在的相处模式,根本就不是被迫,也不是无奈。 他们看着彼此时,眼里的爱意,呼之欲出。 皇后的泪瞬间就夺眶而出:“是啊,这六年,我都没见他笑过,终于有人能让他心甘情愿地笑了。” 她眼底是无奈,是害怕,也是羡慕的。 “总有人比我勇敢。”皇后失笑。 羡慕多过其他。 除了这一道默默注视的视线之外,还有一道视线盯着,不是沈青雨又是谁。 她咬着牙,愤愤地盯着许婉宁,恨不得将她拨皮拆骨。 皇后顺着沈青雨的目光看了过去,心中警铃大作。 “喜嬷嬷,让人盯着沈青雨,本宫怕她会做什么蠢事!” “是。” 许婉宁熬鱼汤的手艺一绝。 奶白色的鱼汤,就跟从牛或羊身上挤出来的奶一样,雪白雪白,扑鼻的香味,没有一丝腥气。 裴珩连喝了一大碗,就再要喝第二碗的时候,许婉宁按住了他:“吃点肉垫垫肚子,不然鱼汤灌饱了,晚上要饿的。” “可是这鱼汤好鲜啊。我现在还想再喝。不喝等会就没了。”裴珩眼巴巴地,拉着许婉宁的袖子,像是一个讨糖吃的孩子。 许婉宁笑着摇头,“我给你留一碗晚上喝,好不好?” 夫妻两个低头说着悄悄话,也没人听见,反倒是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打破了二人的祥和。 “阿珩哥哥要喝,你给他就是了。他的话你都不听,你是怎么当人妻子的!”沈青雨又来了,借题发挥:“你这种人,连男人都不会伺候,怪不得崔云枫不要你。” 许婉宁刚要站起来反驳她,却被裴珩给拉住了。 沈青雨见状,以为裴珩是向着她的,怕许婉宁欺负自己,她眼底都是光:“阿珩哥哥,你还是关心我的,你是不是怕她骂我?” 她那痴痴地表情,完全把刚才讨要白狐却被裴珩骂嫁不出去以后只能给人当后娘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一,是她休了崔云枫,不是崔云枫休了她。药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小心你的舌头。” “第二,伺候男人的活,是青楼里的姑娘才会的,沈小姐要是也想学的话,京都有八个青楼,想去哪里任你挑选。” “第三,喝不喝鱼汤,这是我们夫妻的事情,跟沈小姐无关,沈小姐既然这么喜欢管男人,要么赶快嫁人管自己男人去,要么去鸭馆,那里男人多,只要沈小姐有钱,包场子都没关系。 沈小姐现在还没有定亲,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也不会有人说你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 裴珩的话字字珠玑,将沈青雨骂得只敢抱着自己的胳膊瑟瑟发抖。 宣平王妃过来了,看到自家妹子孤独无助地望着裴珩,可人家眼里只有自己的娇妻,压根没有沈青雨。 沈青云无奈地摇头叹息。 她双眸锐利地在四周扫了一圈,哪里还有人敢说热闹,连忙拖家带口地回了毡帐。 就是有点惋惜。 大都督家吃什么呢,香的能把馋虫都勾出来。 沈青云将妹妹带回了毡帐,沈青雨一进去,趴倒在炕上就嚎啕大哭:“呜呜呜,我有哪点比不过许婉宁,她年纪那么大,又嫁过人生过孩子,是个破鞋,阿珩哥哥为什么还帮她不帮我!” “人家娶了许婉宁当然是帮她不帮你了。”沈青云安慰自己的妹妹,苦口婆心地劝:“青雨,你就忘了裴珩吧。他现在那个样子,连敦伦的能力都没有,哪里值得你为他要死要活啊!” "不,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阿珩哥哥,我都恋慕他,今生今世非他不嫁!” 沈青云无奈地摇头:“怪不得娘说你脾气最犟,是我们姐妹里头最难搞定的,果然如此!这世间的好男人千千万,你干什么非要在裴珩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阿姐该拿你怎么办?该怎么对爹娘交代啊!” 沈青雨突然扑倒在沈青雨的怀里,苦苦哀求:“姐姐,我想嫁给阿珩哥哥。只要这辈子能跟阿珩哥哥在一起,我死也瞑目。” 想起自家相公跟自己说过的话,沈青云下定决心。 “青雨,想要嫁给裴珩,也不是不行……” 休息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继续出去狩猎。 大人进大场,小人进小场。 许婉宁站在看台之上,看到陈望扶柏拥护着两个哥儿上了马,进了围猎场,许婉宁的心才放下。 有扶柏陈望在儿子身边,她才放心。 陈望扶柏牵着马,到了小围猎场,却被人给拦下了。 守卫在门口的精兵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两个孩子的弓和箭,确定箭都没有问题,这才将二人放了进去。 陈望和扶柏跟着进去,却被精兵给拦住了,“大人请去隔壁大场中。” 陈望:“我们家的公子太小了,我们不放心,昨天也是跟进去的,所以能不能麻烦你们通融通融……” “不可以!”守卫依然摇头:“谁都不可以进去,谁都不能破例,不准进就是不准进。您要进就进隔壁的大场。” 许庭安和许长安见状,连忙说:“望叔柏叔,你们放心,我们可以的。” 他们骑着马,打着圈儿,一副成熟在胸的模样。 陈望和扶柏只得作罢,叮嘱孩子们:“小心一些,不要逞强,我们就在这里等你,有事来找我!” 两个哥儿骑着马进了小围猎场,围猎场里头的草都有一人高,两个哥儿绕过一片草层,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二人也没有走,就在门口等着。 没人看到,本该已经走远的柳远洲,突然折返回了入口处,躲进了围猎场边上一人多高的草丛里。 从里头拿了什么放进箭筒,很快又骑马离开。 ------------ 第342章 春狩(8) 围猎场在西郊山上。 山上有水飞流直下,在山洼里形成了一个水潭,水潭深且清,里头游着肥美的鱼。 扶柏昨天来,就在水潭里抓了两条鱼。 鱼又鲜又美还香,特别是许婉宁的手艺,鱼头炖得满毡帐都是香味,鱼身去刺之后,片成鱼片,煮面条的时候下两片下去,鲜美无比。 扶柏光是想想,口水又往下流。 “去不去水潭,再抓两条鱼?”扶柏问陈望。 陈望看了看小围场里头,今日小为猎场总共有二十只猎物,都是野兔和野鸡,猎完了就散。 而且,水潭就在小围猎场旁边,非常地近。 “行,我们去看看。” 二人结伴往围猎场的另外一边走去,二人时不时地看里头,被竹子围挡起来的小围猎场,时不时能从里头传来报喜声。 听得最多的,还是许长安。 “许长安公子猎得野兔一只。” “许庭安公子猎得野兔一只。” “柳远洲公子猎得野鸡一只。” “许长安公子猎得野鸡一只……”那报喜的精卫又忙道:“不对不是一只,一箭双雕,是两只,两只。” 扶柏兴奋地两眼放光:“围猎场今天总共只放了二十只猎物,一共进去十二个孩子,咱们公子一人猎得三只,怎么说也是第一名了。” 春狩总共有五天,这五天里,猎物最多的那一个,皇上会赏赐好东西一件。 “虽然说孩子的围猎今年才第一次举办,但这是皇上自己提出来的,那奖励肯定也少不了。就算没有奖励的话,能在皇上面前漏个脸,得皇上一句夸赞,那也不得了。” 公子年纪还小呢,不着急。 二人边说边笑着往前走,突然二人齐刷刷地顿住,靠近围猎场的扶柏伸手,一把抓住了飞来的——箭矢。 陈望和扶柏下意识地看向围猎场。 齐人高的野草遍地都是,里头还有各种各样的树木灌木,阻挡着二人的视线,根本看不出是射箭的是何人。 “舅舅,前头有一只野兔,你快放箭。”突然里头传来许长安的声音。 接着,许庭安射出了一箭,似乎将野兔给射中了,许庭安哈哈大笑。 许长安也跟着笑。 他们就在围挡的另一边。 而这根箭矢…… 裴珩每次来围猎场,都是扶松跟着,扶柏没有来过,但是他多次听哥哥说起过,围猎场里有很多的规矩。 同一只猎物,可能会有好几个人射中,那猎物归谁呢? 为了得到皇上的奖励,经常出现大家为只猎物争破头的场景。 有了箭牌之后,每人十支箭矢,每支箭矢上挂上属于自己的箭牌。 谁射中猎物的要害,猎物就归谁。 就比如许庭安这次的箭牌上是朵花,许长安的箭牌上是星辰,裴珩的箭牌上是鸟。 这支箭上,没有箭牌。 陈望说:“会不会是掉了?” 树林茂密,到处都是荆棘灌木丛,飞出来的时候被荆棘刮掉也是有可能的。 扶柏将箭矢插在腰后:“先收着吧。等会狩猎结束了,会知道是谁的箭射没了。” 二人去水潭里抓了两条鱼,再回来的时候,小围猎场上的狩猎也结束了。 许长安猎到四只猎物,许庭安也猎到四只,刘远洲三只,其他人一只两只不等。 前头一个精卫将各位猎到的数量记录下来,后头一个精卫将箭矢和箭牌收回来。 许庭安和许长安站在队伍的最后面。 扶柏拎着鱼,朝他们二人招手。 一个又一个人出去,归还弓箭和箭牌,扶柏刚想掏出自己腰后的箭矢,看到人一个个出去,他突然定住了,撩开衣袍,直接将箭矢给盖住了。 到许庭安和许长安最后出来,现场没有一个人少箭! 扶柏感觉插着箭矢的腰后,一阵寒凉。 这根箭,是多出来的! 许庭安和许长安今日打了同样多的猎物,一手拎着兔子,一手拎着野鸡,兴奋地朝扶柏陈望奔来。 “望叔,柏叔,你看,我们今天猎得最多了。” 陈望一脸喜意,“要不要望叔帮你们拿?” “不用不用,我自己提着,我要回去给姐姐看。”许庭安撒开腿,往毡帐那边奔去:“安哥儿,快。” 许长安提着猎物,也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陈望跟在后头快跑几步,回头发现扶柏没动。 不仅没动,而且没说一句话。 陈望觉得诧异:“你今儿个倒是奇怪了,怎么不说话啊?往常哥儿一出来,你不就要把他们夸出花来吗?” 扶柏反问他:“你还记得我腰后的那支箭吗?” “当然记得了,你不是……”陈望顿住了,猛地看向了张在收拾弓箭和箭牌的精卫。 “你没给他们,他们也没少箭!”陈望大吃一惊。 扶柏点点头,他压制住了心中恐慌,压低声音:“回去再说,小心人多眼杂。” 走回毡帐,许婉宁正在夸两个孩子。 “我就说了吧,是你没看到猎物,你要看到了,一样很厉害的。” 许庭安先是得意地一笑,后来又垮了脸,不高兴地说:“要不是柳远洲的话,我还能多猎到一只野鸡呢!都怪他,一直跟着我们,安哥儿一说话,他就拉弓,抢我的猎物。” 柳远洲? 许婉宁听过这个名字。 嫁给裴珩之后,她就开始了解京都的这些关系,户部尚书柳承启的庶长子,就叫柳远洲。 柳承启这人,啧啧,也是个人物。 “夫人,属下有话跟您禀告。”扶柏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听到柳远洲这个名字,突然说道。 两个哥儿识趣地带着猎物下去了,白鸽白雀就在外头等着他们,处理猎物。 扶柏面色凝重,与之前嘻嘻哈哈的模样截然不同,许婉宁知道是大事,看了看毡帐外头,“你去外头候着,别让任何人靠近。” “是。” 扶柏将腰后的箭矢递给了许婉宁。 许婉宁拿着箭矢,疑惑地问:“这是哪里来的?” “属下和陈望要绕过小围猎场去抓两条鱼,这支箭,就从小围猎场里射出来。”扶柏说:“后来,属下听到了两个公子的声音,他们就在不远处。” “这支箭的箭牌呢?是何人的箭?” “刚开始属下和陈望以为这支箭是谁射偏了,射了出来,于是我们去前头等着,若是谁少了箭,就将箭还给他,可是里头的所有人,十支箭矢,十个箭牌,一个不少。” 许婉宁眸子一沉。 那这支箭,是被人故意带进围猎场的。 ------------ 第343章 春狩(9) 听完扶柏这一番话,许婉宁后背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每个进去狩猎的人,都只能带十支箭十个箭牌。 进场不能多,出场不能少。 若是少了,翻也要翻出来,就怕多余的箭落在围猎场,被人捡走,蓄意使坏。 狩猎期间,你追我赶,场面混乱,刀剑不长眼,有人蓄意使坏,流箭伤人的事情时有发生。 后来,每人只供十支箭和箭上挂箭牌,才减少了流箭伤人的事情发生。 毕竟出场之后,箭不能少,箭牌也不能少,若是暗中放箭伤人,谁少了一支箭,谁就是凶手! 没人敢冒这个风险在围猎场上动手。 可现在,突然冒出了一支多余的箭矢! 这支箭,又是射向射的箭呢? 今日,璋和帝没有上场,臣子们潇洒地在围猎场驰骋。 裴珩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提着一只红狐,眼睛滴溜溜地转,幽幽地往出口走去。 门口的精卫见状眼睛都亮了,“大都督,您又射中一只红狐啦?” 这红色的狐狸可真好看,全身上下红通通的,没有一根杂毛,比昨天的白狐更好看,更贵气。 每天围猎场上就只有一只狐狸,昨天的被裴珩抓走了,今天的也被裴珩抓走了。 抓了他就走,就好像专门来射狐狸似得。 裴珩心情特别的好,将箭矢和箭牌丢给了守卫,翻身下马:“正好我家夫人缺一条红围脖。” 精卫说着奉承话:“大都督对夫人可真好,夫人真有福气!” 二人的谈话落在了不远处的树丛之中。 一个男子脸色阴沉地望着裴珩离去的背影。 “跟个阉人过一辈子,有什么福气可言!”说话的正是卫城,他猎到了一只山羊,可不如裴珩活抓红狐显摆。 柳承启骑着马,在树丛里转悠:“今日不是说有一只红狐吗?红狐在哪里呢?” 卫城回头看他一眼:“红狐早被裴珩给抓走了。” “什么?”柳承启翻身下马,气愤不已:“昨日他不是猎到了一只白狐吗?今日他怎么还要?就不能留一只给别人嘛!” 他的娇娇,知道他要来狩猎,让他射一只狐狸给她做围脖。 柳承启本来说,花钱到外头买就是了,狐裘围脖又不是贵东西。 可娇娇却说,要他亲手猎到的,那样的围脖才更暖和更贴心! 真是他的娇娇,如此的贴心! 柳承启一脸的不爽。 卫城也不爽,可他却有自己的打算:“听说明日还有一只白狐,柳大人想要吗?” “当然!”他想要极了,为了满足娇娇这心愿,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也愿意。 “那还不简单,明天我们两个人跟着他,他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要是发现了白狐,我就帮你拖着他,你就去抓白狐,怎么样?” 柳承启一口应下,拍拍卫城的肩膀,“还是你卫三爷讲义气!” 卫城笑笑,敛去眼底的狠厉。 裴珩又抓着一只红狐的事情,很快就在贵夫人们里头传开了。 这白狐常见,红狐可不常见啊,于是一个个都过来看。 见到裴珩手里的红狐,一个个露出艳羡的眼神,裴珩看都不看她们,径直从中走过去。 两个哥儿听说裴珩回来了,一溜烟从毡帐里跑了出来。 一个边跑边喊爹。 一个边跑边喊姐夫:“姐夫,你射到红狐了吗?我瞧瞧我瞧瞧。” 沈青雨也在人群里,看到活蹦乱跳的许长安,愣了一下。 眸子随后闪过一抹阴鸷,恋恋不舍地看着裴珩进了毡帐,她这才转身,快步离去。 裴珩进了毡帐,将红狐往笼子里一丢,那只白狐也在里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两只狐狸惊惧地转来转去,裴珩拍拍笼子,宽慰它们,“放心,等狩猎结束后,阿宁会放你们回归山野的。” 两只狐狸立马不焦躁了,像是能听懂裴珩说的话似得。 许婉宁走了过来,将箭矢递了过去,“阿珩,计划有了点变数。” 第三天。 裴珩拿了箭矢和箭牌,又进了围猎场。 今天最好的猎物是一只白狐和一只雄鹿。 如昨天商定好的,裴珩走到哪里,卫城和柳承启跟到哪里。 裴珩好像就是在找白狐,猎物从眼前窜过,他都无动于衷。 “你们跟踪我做什么?”裴珩转头问道。 柳承启有些不好意思,“大都督,实在对不住,我也想猎一只白狐。” 裴珩笑说,“那你猎啊,你跟着我干什么?” 柳承启说,“前两天的狐狸都被大都督抓走了,我想着,说不定大都督能找到。” 然后跟你抢一抢。 “那卫三爷来做什么?也要白狐吗?” 卫城,“昨天被柳大人一腔赤诚所感动,来看看,柳大人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裴珩笑得不言而喻,将打他都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他指着一处说,“喏,白狐不就在那儿吗?” 柳承启定睛一看,果然是一只雪白的白狐,“裴大都督不要吗?” “不要了,送你了。”裴珩说完,打着马走了。 “大都督不猎雄鹿吗?” “不猎了,回家去陪夫人。” 柳承启,“……” 卫城,“……” 他来帮忙打架的,不是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 柳承启抓了白狐,兴高采烈地走了,只有卫城原地站着,根本没兴趣。 他想猎,自然要猎最凶猛最难得的猎物,野兔野鸡,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卫城打马在林子里转悠,他百无聊赖,正要出去,这时,有人喊了一句:“快看,那里有一只成年鹿。追啊!” 有人往林子深处冲去。 卫城听说是成年鹿,也来了兴致,夹紧马腹,往林子深处冲去。 林子越走越深,越来越密。 卫城也不知道骑马跑了多久,看到周围一片寂静,除了山风吹过,树叶哗啦啦响,再无其他声音。 越是安静,越觉得诡异,卫城暗骂一句,调转马头就要离开我。 前头突然又传来树叶哗啦哗啦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快步跳过。 是鹿! 卫城眼前一亮,调转马头,往刚才声音传来方向策马跑去,近了时,卫城拿起了手里的弓箭,射向草丛中。 草丛中有东西,周围的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定是鹿。 卫城打马一步步靠近,手里的弓箭也越来越满,只待看到猎物,手里的箭就会射出去。 他盯着草丛里看,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手里的弓箭正对准他胳膊的方向,手臂一松,离弦的箭射了出去,也扎在了他想要扎的位置。 卫城手里的箭射跑偏了,噔地扎在了树上。 他疼的大喊,惊起头顶歇息的鸟儿,哗啦啦,全部腾空而起。 不远处的人也听到了鸟儿集体拍翅膀的飞翔,“哟,这又是谁射到了好东西哇?不会是裴大都督吧。” “没,裴大都督把白狐送给了柳大人,他早就回毡掌里了。” 卫城捂着胸口,回头看看背后给射一箭的人。 来人一脸笑意,梨涡深陷,不是裴珩还有谁。 ------------ 第344章 春狩(10) “裴,裴珩……”卫城捂着满是鲜血的胳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你,你不是已经出了围场吗?” 裴珩笑着走了过来:“只有你知道我又进来了。” 卫城眼睛蓦然睁大,接着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他睁开眼睛,这才看到自己身处一个黑暗的地方。 难道天黑了? 不,这应该是个山洞。 “呸,呸……”他想叫裴珩,可他的嘴被堵住了,只能喊出呸呸呸的字。 “呼……” 突然,一个怪异的声音传来,卫城吓了个激灵。 他知道那是什么的声音。 是野狗,野狗发现猎物,流涎时喉管里发出的呼呼声。 卫城动也不敢动。 这夜里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眼睛没有用,耳朵就分外的灵敏,特别是在这种高度紧张和恐惧的情况下,一点细微的声音都能放大。 卫城感觉到有东西在龇牙咧嘴,在发怒咆哮,想要朝他靠近。 不是一只,有好几只。 这群野狗,怎么会在山洞里? 这本来应该是他箭下的猎物,任他宰割的,可现在,卫城被捆住手脚,嘴巴被塞住,动也动不了,叫也叫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 “唔,唔……” 说不害怕是假的,现在卫城怕得要死。 这群是吃饱了的野狗也就罢了,若是…… 他身上的血腥气极可能刺激这群没有人性的家伙,这群家伙会把他撕得粉碎。 “它们已经很多天没有吃饭了。”这时,山洞亮了。 很微弱,可卫城还是看到了,不远处有几只饿得眼睛都发绿的野狗,就在山洞的另外一端,被拦着过不来。 同样过来的,还有裴珩和……许迦。 “唔,唔……” 卫城疯狂地想要爬起来,可是他动也不动,只能瞪大眼睛呜呜地看向裴珩,瞪着他。 许迦取下了卫城嘴里的破布,“卫城,马上就要被野狗撕咬了,怕不怕?” “许迦,你这个疯子,你快放了我,不然我要把你挫骨扬灰,让你灰飞烟灭。” “你先看能不能逃出这里吧,那一头是三只饿了好几天的野狗,而你,吃下了软筋散,全身上下绵软无力,你出得去吗?” 卫城破口大骂:“疯子,疯子。”他骂过之后,又是苦苦哀求,“许迦,对不起,我错了,你放过我,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许迦面无表情:“人都已经死了,我放过你,阿芳就能回来吗?” 许迦摇摇头:“她回不来了,所以,你的这句对不起,还是去下面当着阿芳的面说吧。” 见说不动许迦,卫城又转向裴珩:“裴珩,你救救我,救救我!” 裴珩也问他:“我为什么要救你呢?” “你不是一直都在找卫渊吗?我知道他在哪里!” 裴珩心思一动。 卫渊。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个人了。 “他,还好吗?”裴珩喃喃自语。 自从卫国公夫人去世之后,卫渊不良于行,他留下一纸书信,说是想青灯古佛到老,不让人找他,自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桂芳在卫国公府找他良久,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裴珩知道卫渊孝顺,母亲去世,双腿残疾,他心思郁结,确实有可能会躲避起来不问世事,他这么多年,一直以为卫渊真的是自己躲起来了。 可今日,听卫城这话…… “他很好。你放过我,我就告诉你,他在哪里!” “你们把他藏起来了?” 卫城点点头:“是。”他的肚子都已经破了,卫城爬起来的时候,肠子都掉了出来,可他还不想死,他跪着,“裴珩,求求你,放过我,我马上告诉你卫渊在哪里。” “你先告诉我,卫渊在哪,我就饶了你。”裴珩说:“你不用跟我谈条件。你只有一个选择,要么说,要么死。” 卫城为了活命,知道他的性命只在裴珩的一念之间。 “他在梅山的一处地牢里。” “你们把他送到那里去做什么?” 卫城低头,不说话,“我已经告诉他在哪里了,你还有问题,先放我出去再说!” “呵……”裴珩的笑轻得像是风。 风一吹,就散了。 卫城心都提了起来,“裴珩,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要遵守承诺,放我出去。”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裴珩笑着问他:“你知道桂芳是谁吗?” 卫城的目光落在许迦的身上,又看看裴珩,心中摸不清他的意思,“谁?” “她是我费劲心力培养出来的属下,忠心耿耿,我若是放了你,我怎么对得起她!”裴珩眸子渐渐染上鲜血。 许迦若是不动手,他也会动手的! “她是你安插在卫国公府的棋子?你,你竟然在十五年前就已经盯上了我们?”卫城惊惧地望着裴珩:“我哥不会放过你的!” “我也不会放过他。”裴珩转身,打开了关押野狗的铁网,“你先下地府给你全家探探路吧!” 已经饿得三天,眼睛都冒绿光的野狗一出来,就疯了似的朝卫城扑去。 卫城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只能惊恐地看着野狗扑过来。 肚子上传来剧痛,一只野狗尖利的牙齿刺入了卫城的肚子,穿破了他的皮肉,接着一撕,肚子上的肉硬生生地被野狗撕扯了下来。 野狗咬下肉后,低头嚼了两下,吞进了肚子里。 卫城疼得歇斯底里,山洞里,他的声音叫得支离破碎。 然后,游戏才刚刚开始! 三只野狗你争我抢,纷纷撕咬着卫城身体上最柔嫩的部位。 没一会儿的功夫,卫城就被咬得鲜血淋淋。 “这种被野狗撕咬的感觉,如何?阿芳的痛,你体会到了吗?”许迦问他。 卫城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有无助绝望地尖叫。 “啊,啊,啊……” 很快,他也“啊啊啊”不出来了,因为一只野狗咬住了他的下颌,连下唇都给一并地咬掉了。 只剩下上面半张唇,和一个血淋淋的洞。 许迦站在原地,亲眼看到野狗将卫城咬得支离破碎。 饿了三天的野狗,就连骨头,都能给你舔干净。 许迦终于出来了。 外头的阳光正好,森林之中的清香吹散了山洞里的血腥气。 裴珩:“大哥,卫城已死,你的心结,也该打开了。” “桂芳是个好女人,可惜我负了她,若是我不进府,她会等到你接她出府的!”许迦眼里都是水汽。 泪水紧接着顺着脸颊滑落。 他许久没有哭过,如今卫城已死,他竟然哭成了个泪人。 “大哥,桂芳在天有灵,会知道你的心意。她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带着她的那一份活下去。” 许迦没有说话。 风轻轻吹来,吹动了树枝,轻轻地晃动着,似乎附和裴珩的话。 很快,裴珩带着许迦走到了山的另外一头。 裴珩之前来过这里,对这地形熟悉,“大哥,你从这里下去,一直往前走,顺着有水的地方,前头有人在等你。” 许迦点点头,“阿珩,你也快点回去吧。若是有人发现卫城的尸体,肯定会在毡帐里头找不毡帐的人。他们若是发现你不见,肯定会怀疑的。” “好,你快下山,不要耽误,他们肯定也会立即封山,所以你一直往前走,不要停留。” 二人就此告别。 裴珩回去的路上,正好遇到一片桃林。 三月桃花已开,漫山遍野。 元氏扶着钟氏,挑了一处桃花盛开的地方,正在赏桃花,元氏眼尖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娘啊,你看那个背影,像不像裴珩啊?” 钟氏人虽然老,眼睛却没老,她也认出来了:“他不是在毡帐陪许婉宁呢?他怎么一个人在这?” 婆媳二人对视一眼,也不想看桃花了,立马回了毡帐。 ------------ 第345章 春狩(11) 大围猎场,一场杀戮无声无息地开始,也无声无息地结束。 而小围猎场,一场不为人知的杀戮,也才刚刚开始。 许长安骑着马在猎场上驰骋。 小马虽然看着瘦弱,喂饱了之后,竟然也跑得挺快的。 许庭安在另外一边,“安哥儿,你那边有没有?” “没有。”许长安摇摇头:“你那边呢?” “也没有。” 两个哥儿分工合作,打马一人跑一边,这样能够寻找到猎物的机会也多。他们二人专心盯着两边,也压根没发现,他们越来越远。 许长安勒马停了下来。 他耳边听到了流水声,应该已经走到小围猎场的边缘了。 “舅舅,舅舅……”他环顾四周,没发现许庭安的身影,只得打马,往回走。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叫他:“安哥儿……” 许长安立马调转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打马过去,“舅舅,你在那里做什么?” 没人回应他。 他急着去找许庭安,压根没听出来,刚才那个回应他的声音有些不同。 一棵大树后,一道阴鸷的视线盯着许长安。 他手里的弓箭已经被拉满,只待确定准头,就可以松手。 柳远洲眼底都是气恼和厌恶! 凭什么六岁的许长安出尽了风头,他十二岁了,学了这么多年的射箭,就是为了能够在今日崭露头角,让爹看到他的厉害,从而能让娘坐上平妻之位。 娘伏低做小这么多年,他做庶子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受够了。 那个女人没儿子,凭什么还要霸占着主母的位置。 柳远洲越想,心中越是气。 要不是许长安,拔得头筹的该是他! 柳远洲继续拉满,接着松手,那支没有带着箭牌的箭矢“嗖”的一声飞了出去,直刺许长安的心口。 “叮……” 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撞上了箭头,那箭头竟然偏了,直直地朝另外一边射去。 柳远洲看呆了,一时有些惊慌。 更惊慌的还在后头,也是凑巧,宣平王的独子谢余之从林子骑马出来,那支箭,扎进了谢余之的大腿上。 “啊!”谢余之疼得惨叫一声,扑通一声坠下了马,疼得嚎啕大哭,“呜呜呜……” 柳远洲慌了,也顾不得那支箭,转身就跑。 许长安听到哭声,连忙过去,看到是谢余之,“小王爷,你怎么了?” “我的腿,我的腿……啊,呜呜……” 许长安看到了,谢余之的腿上,被扎着一支箭,鲜血流了出来。他当下扯破自己的衣裳,撕成布条捆住谢余之受伤的腿,使出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将他弄上了马背,然后打马朝原路冲。 “快来人啊,小王爷中箭了……” 小围猎场有来回的精卫,听说小王爷受伤,最近的都赶了过来。 谢余之腿上中箭,正嚎啕大哭,疼得满头大汗。 有精卫连忙将小世子背下来,往外头冲,还有的人去找大夫。 听说小王爷受伤,这围猎就到此结束。 就连入口处收回弓箭和箭牌的人都没有。 柳远洲一把将所有的东西丢到了木桶里,若无其事地跟着其他人走了。 许庭安也赶了过来,看到许长安衣裳上的血,吓了一大跳:“安哥儿,你也受伤了?” “没有,这不是我的血,这是小王爷的血。我抱他上马的时候,不小心蹭上了。” “那就好那就好。”许庭安拍拍胸脯,“吓死我了,没事就好。不过这是谁射的箭啊,怎么把小王爷给射着了,眼睛长哪里去了。” 许长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可是他心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觉得那支箭是朝自己来的,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叮”的声音,他一回头,就看到那箭朝树林中飞去,就好像有人在改变那支箭的方向。 扶柏将手里多余的石子给丢了出去,摇头苦笑。 他也没想到那箭偏了方向竟然射中了谢余之啊。 啧啧,那可是宣平王的独子,宝贝得跟心肝似的,现在受伤了,怕是要把西郊场给翻过来,也要找到射箭的人。 扶柏呵呵一笑。 想到他在围猎场上留下的东西,肯定能帮到查案的人。 柳远洲面上从容,心却早就已经慌慌张张了,回了毡帐之后,立马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水,也不管是冷的还是热的。 柳承启提着白狐激动地回了毡帐,“远洲……” “哐当!”柳远洲手里的杯子哐当掉在地上,好在这地上铺了毯子,杯子并没有摔碎。 “爹,爹你回来了啊!” 柳承启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这个独子,平日里稳重喜怒不形于色的儿子,刚才怎么跟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柳承启关切地问:“远洲,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爹给你去找大夫吧。” “不用不用。”柳远洲连连摆手,“爹,我没事的,我就是有些想娘了,娘一个人在家,她肯定很孤单。” 听儿子这么一说,柳承启也有些想了。 他兴奋地提着手里的白狐,“你娘让我给她猎一只白狐做围脖,你看,我抓到了,你娘看到了肯定喜欢。” 柳远洲上前摸摸白狐柔软的皮毛,眼睛里都是孺慕之情:“爹,你竟然抓到了活的白狐,这白狐好漂亮啊,娘肯定喜欢,爹,儿子还要多向你学习。” “好好好。你快快长大,爹会将我所有的本领都教给你,我的一切,也是由你来继承!”柳承启很满意儿子的夸赞,觉得自己全天下最厉害。 父子两个正在谈心,外头来了仆从,说道:“大人,不好了,一队精卫冲过来了,正在一个个毡帐检查。” “检查毡帐做什么?”柳承启不解。 一旁的柳远洲却是面色一白。 难道那么快就被人发现了? 仆从说:“大围猎场里有一具骨架,被野狗给啃光了,也不知道是谁,现在精卫一个个在检查,看死的是谁!” ------------ 第346章 春狩(12) 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抬到了围猎场外。 负责围猎事宜的精卫头领莫汉桥掀开了白布,眉头一皱。 白布下,全部都是带血的白骨。 骨头上还有没有舔干净的肉,黏在上头,人的骨头竟然被恶极了的野狗生生地咬断,一些大骨咬不碎的,只剩下片片的肉。 莫汉桥忍着血腥味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妄图找出蛛丝马迹,能分辨出死者是谁,可是很可惜。 这人的头脸,竟然也被啃咬干净了,就剩下一头头发。而他的身上,穿着狩猎的统一的骑射服,现在被撕的支零破碎,也分辨不出来。 死的是来围猎的大人,身份必定不凡。 莫汉桥撂下白布,沉着脸问:“怎么发现的?” 精卫低着头,拱手说道:“各位大人在里头围猎的时候,突然一只野狗跑了过来,嘴巴上还挂着一块血淋淋的肉,有人辨认出,那是人的一只手掌。然后属下带着人进山洞查看,就看到还有两只野狗在啃食尸体,赶走野狗之后,就剩下这点了。” “现场没有一点能辨认死者的东西吗?” 精卫摇摇头:“没有。” 因为围猎地方大,到处都是荆棘丛和灌木丛,经常会把身上的东西给刮掉。 莫汉桥一个头两个大。 刚才宣平王爷的独子谢余之被人射中了大腿,正在闹着要他抓出凶手呢,一回头,又发生了更加耸人听闻的事情。 某位大人,竟然被野狗吃了。 皇上那边,还没有收到消息呢,要是知道呢,怕是一脚能把他踹野狗嘴里! “一个个毡帐问过了吗?到底缺了谁?” “还没有。不过也很快了,属下分了五组,检查也就是片刻的事情。”回话的是莫汉桥的得力属下袁琮。 “围猎场上的那些人都出来了吗?可别再出什么意外。”天知道还没有在什么恶畜在里头。 “大人放心,都已经出来了。也让他们各自回了毡帐。” 莫汉桥哪里放心得下,“把营地全部都包围起来,一个缝隙都不准留。此处只出不进。凡是没有在毡帐的人,都是疑犯。” “大人怀疑是人为?” “不然呢?这野狗漫山遍野地跑,怎么可能会被饿得吃掉一个人。这群野狗,肯定人为的饿了好几日,这才能生吞了一个人!”莫汉桥说道。 饿极了的野狗,就跟疯了似的。 袁琮立马派了三十多个精卫,将营地包围得像是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拿今日围猎的记录我看一下。” 精卫连忙将记录册子拿了过来。 每场进出,都有精卫认真记录,进去的时辰,出来的时辰,箭牌数量,等等。 莫汉桥翻看了一下,指了指裴珩的名字:“他进去两刻钟就出来了?” 最早出围猎场的人,就是裴珩。 精卫点点头:“裴大都督活抓了一只红色的白狐,就出来了,说是回去讨夫人开心。” 莫寒桥冷笑:“一个阉人,玩什么儿女情长。” 精卫低头,不说话。 莫汉桥将册子一阖,吩咐身后的精卫:“走,跟我去看看。” 精卫分成两人一组,在最外侧查看。 这是第二日,璋和帝也不进去狩猎,他们也就不需邀宠,新鲜的劲头过了,有些人没有进围猎场,而是陪着夫人子女去山里看桃花。 三月的桃花已经开得很旺了。 有些毡帐里人都没有回来,到最后看了一圈,被锁定的人太多了。 而里圈,则是有爵位的皇亲国戚,和裴珩的毡帐。 莫汉桥亲自带人去查。 他想查看裴珩的毡帐。 而裴珩,则刚巧在这个点到达营地,看到一群精卫将营地围成铁桶,暗道自己来迟一步。 裴珩苦笑着看着手里的桃花。 这是一枝开得正艳的桃花,几朵已开,还有十几个花骨朵。若是全开了,定然美极了。 也是往桃花林中一走,突然就想摘一枝桃花送美人,可看一枝又想看另外一枝,精挑细选,终于确定了这一枝。 时间就耽误了。 裴珩带着那一枝他觉得最好看的桃花,转身进了密林之中。 而许婉宁在毡帐里头,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裴珩回来之后,就告诉她要偷偷地出去一趟,要去办一件大事。这一去,可能会引来精卫。 果然,他没有猜测错,真的有精卫在开始查毡帐。 外头在传,有人在大围猎场被野狗咬得支离破碎,不知道为什么,许婉宁觉得像是裴珩的手笔。 白鸽挑开帐子说:“夫人,精卫兵过来了。再过三个帐子,就到我们这里了。” 本该陪着夫人的人,不见了,该如何解释他的去向? 精卫这次查看毡帐,也是在排查凶手,不在毡帐的人,要么是死者,要么是没来得及回来的凶手! 整个安营扎寨的地方全部都被精卫给包围起来了。 许婉宁突然站了起来,捏着裴珩之前给她的玉佩,“白鸽,我要去拜见皇后娘娘。” 外头精卫现在都在毡帐里查看,许婉宁出了毡帐,谁知就被精卫给拦住了。 “夫人请留步,现在正在查看帐内,还希望夫人留在帐中,不要走动。” 许婉宁暗道晚了,可裴珩没有回来,她更是心急如焚。 “皇后娘娘召见臣妇有急事,你也要我留下来,让皇后娘娘等吗?”她故作气恼,将话说得很重。 那精卫一听,没有丝毫的犹疑,低头就放行了,“夫人请。” 许婉宁出了毡帐,一路靠近圈内。 皇后的毡帐就在璋和帝的旁边,周围都是精卫层层把守,不好进。 “臣妇想去拜见皇后娘娘,烦请大人通传。” 精卫摇头:“夫人请回,皇后娘娘正在歇息。您还是请回吧。” 许婉宁必须要见到皇后娘娘啊! 裴珩还不知所踪呢。 许婉宁没有说话,将一个锦盒给了精卫:“那麻烦大人送这个过去,皇后娘娘等着急用。” 精卫想要打开,又被许婉宁给劝住了:“娘娘说我络子打得好,让我也给她打一个,络子也是贴身之物,你也要看吗?” 精卫哪里敢动,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声:“你稍等。” 精卫一离开,白鸽就疑惑地问:“” 喜嬷嬷正好在外头,精卫将锦盒给了喜嬷嬷:“喜嬷嬷,刚才裴夫人送来的给皇后娘娘打的络子,说是娘娘看她打得好,让她打的。” 喜嬷嬷一怔。 皇后娘娘让许婉宁打络子? 她怎么不知道。 ------------ 第347章 春狩(13) 木盒里,躺着一块玉佩,大红色的络子,一幅陈年旧事。 喜嬷嬷眼睛都瞪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块玉佩,怎么…… 精卫见喜嬷嬷脸上时惊时吓,严肃起来,“嬷嬷,您怎么了?是不是这里头的东西有问题?” 喜嬷嬷一把将盖子盖上,“没有没有,我是觉得这络子太好看了。” “我这就去呈给娘娘,娘娘肯定要见许夫人的,你去请许夫人过来。” 喜嬷嬷转身,气息都有些不稳。 内帐之中,皇后娘娘正半靠在软榻闭目养神。 喜嬷嬷不知道该如何说:“娘娘,您的玉佩。” 皇后娘娘立马睁开了眼睛,将信将疑地接过喜嬷嬷手中的锦盒。 一块圆形的和田玉佩,上头雕刻着祥云,中间还刻着一个福字,串红色的络子,经年累月,已经有些褪色了,可依然一如往昔。 说明有这东西的人,一直将它保存着。 这块玉佩不是什么好物件,也看不出这块玉佩是谁的,但是一看,皇后就知道是她的,因为这上面红色的络子,是她打的。 “这是谁送来的?”皇后娘娘直接坐了起来,满脸震惊,“皇上送来的?” “不是,是裴夫人。” 皇后猛地看向喜嬷嬷,指尖都在颤抖,“你,说什么?” “这玉佩,是裴夫人送来的,她就在外头候着。”喜嬷嬷也很震惊。 这玉佩,怎么会在许婉宁的手里,若是在她手里,那岂不是,岂不是…… 喜嬷嬷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后娘娘,觉得皇后娘娘似乎,一直被蒙在鼓里。 在许婉宁进来的这短短的时间内,皇后想了很多。 想起了六年前,她去广恩寺祈福,一日夜里睡不着,当时喜嬷嬷是她的贴身嬷嬷,一直跟着她,提着灯笼,只看得清脚下那一点点路。 走着走着,灯笼突然被风灭了,四下漆黑一片,只有远处那星星点点的烛火,照亮回去的路。 二人顿时被吓着了。 慌慌张张地往回走,更吓人的是,前头突然过来了一个影子,看不真切,只知道是个男人。 知道是个男人,就更害怕了。 那人还没有提灯,黑灯瞎火的三更半夜,谁一个人出来。 喜嬷嬷抱着她,站在一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人在前头方向,等走近了,好像发现了她们,顿住了,接着,那人转身,走了两步。 喜嬷嬷想等他走远再走,谁知那人走了两步,又停住了,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似乎在等她们跟上来,喜嬷嬷带着她往前走了一步,那个黑影继续向前走,走得不快,似乎在带着她们。 一直走到门口,看她们二人进寺庙,那道黑影才又重新离开,走她们刚走过的路。 而回到屋子,洗漱之后要睡觉的她才惊觉,玉佩不见了。 叫来喜嬷嬷一对,二人应该是刚才走夜路摔跤的时候摔掉了。 外头还漆黑的,风呼呼刮着,她打算明日一大早再去捡回来。 第二日一早,她亲自去捡,可一无所获。 她又去问得沙弥昨夜住了谁,沙弥说昨夜除了她外,只有太子来过,不过半夜就走了。 太子,她想当然地以为,那夜带路的人是太子。 对于这样一个热心却守礼的男子,多了一分好感。 许婉宁被叫到帐内,帐内极其安静,除了喜嬷嬷,连个下人都没有。 许婉宁都还没有拜见皇后娘娘,就听到上首传来急切的声音,“这玉佩,你是哪里来的?” 许婉宁恭敬跪下,额头贴地,“回皇后娘娘的话,是相公给臣妇的。” “轰”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 果然,果然是裴珩捡到的。 那夜给她带路的,是裴珩,是裴珩啊,她却以为是太子。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他从来不提及那一夜带路的事情,宫里头要给他们定下亲事了。 她觉得有些开心,不开心地是她对裴珩,竟然有了不该有的感觉。 总觉得他像是黑夜中的影子,带着她走向光明。 她的天平越来越偏向裴珩,而这时,裴珩出事了。 他出事了。 与此同时,皇宫里的赐婚圣旨下来了,她成了太子正妃,后来,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是命啊! 皇后欲哭无泪,端庄的她不敢在人前落泪。 她觉得是她不够勇敢,其实,还是因为她害怕。 害怕嫁给裴珩,面对未知的,被人耻笑的未来。 还怕祈家,受她拖累。 皇后祁氏出身名门望族,其祖父是大越名臣,父亲祁望山,是太子太傅。 真正的名门望族,金枝玉叶。 果然,一切皆是命! “为什么你要拿出这块玉佩?” 许婉宁急切地说:“皇后娘娘,求求您,救救阿珩。” 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皇上,除了卫三爷和裴大都督,所有人都在毡帐之中。” “卫城和裴珩?他们不在?”璋和帝皱眉,“有谁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莫汉桥抖了抖簿子,“卫三爷没有出围猎场,可裴大都督却在狩猎开始后的两刻钟,就出来了。说是,猎了一只红狐,回去逗夫人开心。” 有人笑了。 莫汉桥一阵恶寒。 一个死太监,竟然也会这些风花雪月! “那他夫人可说他去了哪里?” 莫汉桥拱手:“皇上,我们还没有见着裴夫人,裴夫人,去了皇后娘娘帐内。” 所有的人,眼睛齐刷刷地看向皇后娘娘的帐内。 皇后出来了。 哪怕刚才得知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她也没有掉一滴眼泪,没有失态。 她身后跟着毕恭毕敬低头敛眉的许婉宁。 “裴珩呢?”璋和帝问许婉宁:“他回来陪你的人呢?” “他……他……” 他了两个他,许婉宁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璋和帝怒了:“说!” “他说山里的桃花漂亮,去山里给臣妇摘桃花。” 皇后上前两步,笑着说:“我也让他去帮我摘三株。” 就在不远处的裴珩,悄悄地,又折了三枝桃花回来。 可还有人,却说:“这后山就是桃花,谁会翻过这山去摘啊?我可是看到他在山那一头呢!行色匆匆地,像是做了贼似的。” 说话的是元氏,她唯恐天下不乱。 杀人,不也是做贼的一种嘛! ------------ 第348章 春狩(14) 皇后娘娘在喜嬷嬷的搀扶下出来了。 她总算是想通了。 想通自己为什么当着祈氏,恋慕裴珩,当了皇后,还依然爱慕着裴珩。 她明明与他接触不多,目光却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她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因为她每一次都在裴珩的身上,看到了那夜引路人的影子。 那人的身材高大,走在黑夜之中,宽厚的背影在她的面前抵挡着黑暗,帮她照亮了前行的路。 可就算提前知道黑夜中的引路人是裴珩,她喜欢他又能如何? 退了天家的亲? 还是,嫁给一个阉人? 皇后都不敢想。 无论是哪一个,她都不敢。 在家族的荣辱兴衰面前,情啊爱啊,她只能选择放弃。 她没有那个胆子,与天家为敌。 更没有那个胆子,嫁给一个……一个阉人! 她终于释怀了,可也依然有许多问题没有想通,阿宁不知道,那就只有问裴珩。 “本宫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大的脸让裴珩去摘桃花呢?”皇后又说了一遍。 钟氏哪里敢说皇后娘娘没脸,低头颤颤巍巍:“是娘娘的话,当然,当然可以。” “本宫作为后宫之首,让裴珩给本宫摘几株桃花,你觉得可以。那阿宁作为裴珩的妻子,他的枕边人,你却觉得不可以。还是你说,权利可以凌驾于亲情之上?” 皇后娘娘的话,无异于是平静无波的池子里头投入了一颗大石头。 镇国公府二房三房就是藐视亲情崇拜权利的最佳代名词。 众人皆知,裴珩受伤之后,裴文朗回京都的路上,下落不明,已经断定为死了,颜氏疯了。 一家子,疯的疯,伤的伤,死的死,大房一脉,根骨被敲得粉碎。 没过多久,二房三房就上折子,说大房根脉已断,不适合统领镇国公和世子的位置,请先皇褫夺大房的封号。 这道折子一上去,先皇并没有同意,而是派了更多的将士去寻找裴文朗的下落,找了好几个月,什么都没找到,只得同意了。 褫夺了大房的封号,给了二房。 镇国公是大越脊梁,不能缺。 父死子替,子死孙替,那若是父死子伤无孙,只能任命弟兄侄,先皇下令,任命二房裴文定为新的镇国公之后,即刻派遣他赶往了边关镇守。 而新的镇国公若是带兵打仗不力,皇上可以褫夺其封号,任命下一个,直到这个家族无人的能用,爵位就全部收回。 裴文定连输几场,按道理,应该要褫夺封号,可当时却正好赶上先皇驾崩,褫夺封号的事情暂时搁置,璋和帝上任之后,从未提及过此事。 当然这事与今日的事情无关,不过裴家二房三房的吃香,属实难看。 这波操作,可不就是权利可以凌驾于亲情之上最好的范本嘛! “人家夫妻情深,又是新婚燕尔,丈夫给妻子摘一株桃花,又有什么关系,你也太上纲上线了。”有夫人替裴珩说话。 “就是,刚才我的夫君也给我摘了一株桃花呢。” “钟姐姐,咱们都老了,这年轻人的情情爱爱你也不懂,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啊!”万岚也来了,见钟氏被人奚落,她也不忘踩一脚:“况且,他现在不也不是你镇国公府的后代了嘛!” 钟氏气急,可当着璋和帝的面哪里敢跟人辩驳,只能讪讪地笑。 璋和帝面露不快。 他其实也觉得,摘一株桃花无伤大雅。 况且还是丈夫给妻子摘桃花。 他还是一国之君,不也在浓情蜜意的时候给皇后娘娘画过眉簪过花吗? 有什么好说的,现在是讨论儿女情长的时候嘛? “不就是摘桃花吗?”璋和帝不悦地扫了一眼钟式和元氏。 二人吓得两股战战,根本不敢说话。 这时,外围传来骚乱声。 袁琮跑过来,“大人,裴珩回来了。手里头还抱着桃花。” 莫汉桥一拧眉,还未跟璋和帝禀告,璋和帝就大喝一声,“他倒好,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一个人跑去摘桃花。还不快让他滚进来。” 袁琮看了莫汉桥一眼,连忙退了出去。 毕恭毕敬地对拦下的裴珩拱手,“大都督,是属下无礼了,皇上请您即刻过去一趟。” 他可不敢将璋和帝的原话直说,不要命了。 裴珩笑笑,抱着桃花翩翩走来。 沈青雨望着他,看着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目露痴迷,竟然羡慕起了他怀里的桃花。 连桃花,都可以离他那么近。 喜嬷嬷还真的就做事挑起了桃花。 眼睛一扫下去就说,“哎呀,这可真难挑,每一株都这么好看呢,大都督费了很大的功夫吧。” 裴珩笑笑,“确实花了不少时间,漫山遍野的桃花,我都找遍了。瞧瞧,还摘了这样一些东西回来。” 他的手上,还拎着一大包树叶,打开之后,里头全部都是金黄个大的…… “枇杷。”有人叫出了声。 “我家夫人这两日吃多了烤肉,嗓子有些不舒服,所以看到枇杷,知道它清凉去火,我就摘了一些,耽误了点时间。” 有位夫人艳羡地叹了一口气:“瞧瞧人家大都督,又是摘桃花又是摘枇杷,光想着自己夫人了。人家这新婚燕尔的,非得去扫人家的兴!” 指桑骂槐,骂的正是钟氏和元氏。 裴珩将枇杷给了白鸽,“清洗干净,剥皮去籽给夫人品尝,清心降火。” “是,奴婢这就去。” 裴珩走到许婉宁的跟前,眉眼弯弯,将怀里剩下的几株桃花给了她:“好看吗?喜不喜欢?” 许婉宁点点头,一脸的娇羞:“很好看,我很喜欢,不过下次不要走那么远的路了,你瞧瞧你,一头的汗。” 裴珩笑笑:“为你,多远多累也值得。” 围观的人掩嘴笑。 有人觉得这是吃了一大把狗粮,有人觉得,这是吃了一大坨的狗屎。 ------------ 第349章 春狩(15) 璋和帝看不下去了。 “腻歪完了没有?腻歪完了赶紧给朕滚过来。” 这话,说得在场的许多大人都艳羡得不行。 皇上说这话,让别人滚是真滚,让裴珩滚,那是假宠真爱。 嘴里骂,心里爱嘛! 裴珩冲许婉宁笑笑,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等我。” 许婉宁点点头,抱着桃花看着他跟在璋和帝身后进了毡帐。 直到看不见裴珩的身影,她这才看向皇后,盈盈地给皇后行了一个礼。 皇后点点头,转身进了毡帐。 “恭送娘娘。” 等看到皇后进了毡帐,莫汉桥大声提醒大家,“各位大人,大家仔细检查一下,自己帐内的人是否全部到位。没有到齐的,请立刻上报。” 众人依次回帐内,许婉宁抱着桃花,刚要转身,突然察觉到一抹不友好的视线。 她抬头看去,将沈青雨眼里的愤怒和嫉妒全部收入眼底。 沈青雨没想到许婉宁会向她看来,吓了一跳,连忙低头,等再抬头的时候,许婉宁已经不见了踪影。 许婉宁已经进入了毡帐。 两个哥儿正眼巴巴地等着她回来。 “娘,爹他没事吧?”许长安紧张地问。 许婉宁摸摸他的头,安慰道:“没事的,你爹现在被皇上叫去处理公务了,晚一点,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许庭安说:“我说你就是太担心了,你也不想想看,姐夫是什么人啊,他是金麟卫的大都督唉,身手又那么好,他会出什么事啊!” 扶柏和陈望对视一眼,也觉得心有余悸。 小孩子不懂,可大人,却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大都督先行离开大围猎场,本来要陪夫人的,却突然不在。 突然出现了野狗吃人的事情,而所有的人都在毡帐里,唯独他没有回来,那他是真的去了摘桃花,还是用摘桃花打掩护呢? 许婉宁说他去摘桃花,没人会信。 可皇后娘娘说他去摘桃花,没人不信。 许婉宁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好在这时白鸽来了,端来了洗得干净的枇杷:“夫人,吃点枇杷败败火。” “嗯,留些给大人,其他的你们就分了吧。” 许婉宁吃了个已经去皮去籽的枇杷,酸酸甜甜的,润到了心里,总算将那些担忧抹去了一些。 她也知道,有些事情,才是刚刚开始。 沈青雨还在外头,目光阴冷地盯着许婉宁的毡帐。 她身旁的丫鬟看到周围的人都走光了,就剩她家主子,没得办法,只得拉着她,进了宣平王的毡帐。 宣平王妃正搂着谢余之哭:“御医,怎么样怎么样?” 谢余之已经疼得昏死过去了。 御医说:‘箭头是扒出来了,只是还伤到了骨头,骨头裂开了,要等骨头养好,最起码,伤筋动骨一百天呐。” “会不会影响走路?”宣平王问。 “这个……”御医不肯点头,“也要看造化,看骨头愈合的情况了。” “那要是骨头愈合不好呢?” 御医叹了一口气:“伤到这个部位,真的很难说啊!” 其实这话倒腾来倒腾去,就是在说影响走路的情况一定会存在! 宣平王冷着一张脸,一脚踹翻了矮几,拂袖离去。 “我的儿啊!” 宣平王妃则抱着谢余之,几乎哭得背过气去。 “王妃,王妃……”丫鬟们手忙脚乱地又去安慰宣平王妃。 一屋子人都在忙。 唯独沈青雨,还在一旁生着闷气,心思郁结。 阿珩哥哥眼里只有他的夫人,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过,凭什么,凭什么一个商贾之女可以嫁给阿珩哥哥,她一个清流世家的嫡次女,为什么不可以! “青雨,青雨……”宣平王妃在喊自己的妹妹。 如今这个时候,旁人的安慰都是苍白的无力的,只有自己家人的安危,才是救命仙丹。 宣平王妃想跟沈青雨说说话,让她安慰安慰自己。 “姐姐。”沈青雨这才回过神来,才看到宣平王妃躺在软榻上,双目通红,脸色惨白。刚才大哭一顿,不就是这副样子。 “青雨,我……” “姐姐,你帮我去劝劝爹娘好不好,我就是想嫁给裴珩,要是能嫁给裴珩,我现在就嫁,不能嫁,我马上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宣平王妃这回真的被气晕了。 她都这样了,儿子都这样了。 她这个妹妹竟然,竟然还在想着她的情情爱爱,她究竟有没有把姐姐放在眼里过。 万岚回了自己的毡帐。 刚才亲眼看到许婉宁和裴珩那柔情蜜意的样子,她就起鸡皮疙瘩,“一个死太监,学什么宠女人啊,再宠又能如何? 他能带给她欢愉吗?能给她孩子吗?一些华而不实的宠爱罢了。他今日能对她宠,等她年老色衰了,看他还能不能对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满脸深情。” 男人都一个样子,喜新厌旧,许婉宁不过就是裴珩的一个玩物,玩腻了,自然想丢就丢了。 夏嬷嬷进进出出了三趟。 万岚白了一眼:“你在干什么?进进出出的,像什么样子!” “奴婢,奴婢在看三爷有没有回来。”夏嬷嬷连忙说道:“精卫在统计谁没在帐子里,三爷,三爷就不在。” “什么?”万岚腾地站了起来:“你说城儿不在?他不是进去打猎了吗?大家都出来了,为什么他不出来?” 是啊,为什么呢? 万岚想到了什么,瞪着夏嬷嬷。 夏嬷嬷清楚她在想什么,可哪里敢回答啊,试探着说:“莫不是三爷也去给老夫人摘桃花摘枇杷去了?” 说这话也就是骗人。 卫三爷连自己媳妇都不愿意哄的人,哪里愿意哄一个老太婆! 万岚急了:“多派点人去找啊!” 可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一定不是的,不是的! 大帐外,精卫挑开帘子,裴珩率先走了出来,跟在后头的是莫汉桥,一脸的气愤,说话也是阴阳怪气:“大都督可真是能人啊,两桩案子,全部全部都由大都督彻查。” “莫大人想查吗?要不本座分你一个。若是有不会的地方,莫大人可以尽情地来问本座,本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裴珩笑眯眯地样子,跟善良仁慈的长辈一样。 莫汉桥的脸色硬邦邦的,他这辈子都不会跟裴珩和解。 皇上认为他不如裴珩,可以。 可裴珩却不能说他比自己强,不可以! ------------ 第350章 春狩(16) 此次春狩,一切事宜全部都由莫汉桥负责。 就连那些吃人的野狗,也是春狩里头的猎物。 发生了此等吃人的事情,要是人为的,莫汉桥还有将功赎罪的可能。 若是野狗真的只是发狂吃人,莫汉桥罪不可恕! 璋和帝将莫汉桥臭骂了一顿,将两桩事情全部都交给裴珩,莫汉桥协助,就将二人轰出了毡帐。 宽大的毡帐里,璋和帝一脸神色莫名,尹公公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位帝王的心情,阴晴不定,这位帝王的性子,疑神疑鬼。 尹公公伴君快四年了,依然摸不准这位帝王在想什么。 要说他不信任裴大都督吧,偏偏给他无上的尊荣,给他常人都没有过的宠爱。 可要是他信任裴大都督…… 璋和帝面色沉沉,“通知黑影卫,让他去看看那棵枇杷树。” “是。”尹公公俯首应是,接着缓步走出了毡帐。 其实,皇上也没有那么信任裴大都督啊! 尹公公什么都知道,可是他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问、更不敢传。 还是安安心心地当好他的太监总管,就足够了。 莫汉桥的毡帐里。 袁琮挑帘子进去,就看到裴珩坐在莫汉桥原本的位置上,而莫汉桥还站在他的身侧,黑着脸。 袁琮看看莫汉桥,又看看一旁的裴珩,欲言又止:“大人,他……” 裴珩为什么会在这里,还坐在大人的位置上。 莫汉桥黑着脸:“皇上让他处理两桩案子。” 两桩案子都给他? 袁琮心中诧异不已,可也不敢说什么。 皇上对裴珩的喜欢,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了,明明这事情是精卫的职责,跟金麟卫没有关系。 “你查到了什么?”裴珩问他。 袁琮看看裴珩,又看看莫汉桥。 “皇上命我处理此案,精卫上下必须全力配合,怎么?这还没开始呢,莫大人这是不愿意配合的意思?那也罢了……” 裴珩起身,一撩衣袍就要走:“本座是来陪夫人的,我还是去陪夫人吧。莫大人自己去跟皇上解释吧。” 莫汉桥恨不得他走,可是现在…… 莫汉桥铁青着脸,接着呵斥袁琮:“你查到了什么,还不禀告大都督!” 袁琮连忙拱手,“所有人都在毡帐之内,除了卫三爷!” “什么?卫城不在?”莫汉桥满脸的大惊失色,看向裴珩,一副淡定的模样,“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裴珩笑着问他:“本座要如何惊讶?死一个人而已。” 莫汉桥的心像是被谁用利刃狠狠地戳了一下。 他面色越发阴冷,盯着裴珩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是啊,对大都督而言,谁又不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呢!” 袁琮站在下首,一头的汗。 大人对大都督的敌意,一直都摆在桌面上的,可当年,明明不是这样的。 “王爷,王爷……”外头传来精卫的通传,宣平王脸色铁青,气冲冲地一撩帘子进了毡帐。 “莫汉桥,你找到凶手没有?”宣平王一进来,就吼了一嗓子。 吼完,才看到坐在位置上的是裴珩,莫汉桥还站在一边。 宣平王皱皱眉头,冷笑连连:“大都督也在啊,怎么自己的位置不坐,要坐别人的位置。” 他刚才一直在自己的毡帐里照顾谢余之,也根本不知道,皇上将这两桩案子全部都交给了裴珩。 裴珩起身,恭敬地朝宣平王行了一礼:“王爷,皇上下令让下官处理此案,只是行责,不是代位。” “本王就说嘛,你大都督的位置坐得不是更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杀谁就杀谁!” “王爷慎言。下官杀的,都是对大越不忠不义的贪官污吏,此等人活着,对大越百害而无一利。”裴珩说道:“若是今后让金麟卫查到还有谁对大越对朝廷对百姓不忠不义,下官还是会杀,无论是谁!” “你……” 这句话,像是对着宣平王说似的。 宣平王气急,却也辩不过裴珩。 这人,伤了身子之后,嘴巴是越来越厉害了啊! “本王不与你争辩。”宣平王说:“你什么时候能找到伤害我儿的凶手?一日,本王给你一日的时间,你要是找不到,本王立刻去禀明皇上,让皇上换人!” 宣平王撂下这句话,气冲冲地又撩帘子冲了出去! 裴珩很能理解他。 宣平王只得谢余之这一个孩子! 莫汉桥看他不说话,以为他被难住了,嘲笑道:“怎么?一日的时间就要破这个案子,你怕了?” 裴珩偏头看了看站在他身侧的莫汉桥,慢慢地起身,低头看着莫汉桥,笑道:“本座会让你知道,为什么本座可以坐着,你却只能站着。” 莫汉桥气极:“你……” 裴珩已经走了出去,“还不快跟上,要本座请你嘛!” 莫汉桥连忙带人跟了上去。 “卫城的案子不是更重要?一个死了,一个受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要先查哪件案子吧,还是说,刚才宣平王的话,让你感到害怕了?”莫汉桥跟着裴珩进了小围猎场,还不忘挖苦裴珩。 裴珩说:“先处理这个案子,然后全部精力处理卫城的案子,不是更快?” “你还要花一日的功夫处理这案子?”莫汉桥气极:“等你明天办完这个案子,那几只野狗肚子里的肉都变成屎拉出来了。还怎么查!” 裴珩看了他一眼:“一天?谁说这案子我要用一天时间。” “那你要多久?” 裴珩从当时箭射出去的方向,一处满是荆棘的灌木丛中,指着其中一个荆棘刺上挂着的东西对莫汉桥说:“你瞧瞧,这不就找到凶手了吗?” 荆棘刺上挂着一片小得不能再小的布料,是从孩子们的行服上头挂下来的。 可就凭这一片小小的布头,“你怎么就断定这块布料是凶手的?”莫汉桥问:“这个地方,很多孩子都能来。” “那就先把这个人找出来,找出来了,再问他做了什么也不迟!”裴珩很淡定。 他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不过就是让莫汉桥自己找出凶手罢了。 ------------ 第351章 春狩(17) 衣服碎片的事情很好找,而且这衣服的料子是孩子的行服,精卫让孩子全部都站了出来。 拿着手上的料子一点点比对,很快就找到了衣服的主人。 柳远洲。 莫汉桥皱眉:“你去过小围猎场西侧?” 柳远洲很淡定:“回大人的话,我去过。就刚才,有一只小兔子跑到那里去了。我就追着过去了,追到那里,就追丢了。” "那你当时有没有看到人射中小王爷?” 柳远洲摇摇头,“我没看见。” “是不是你射箭射中了小王爷的?"莫汉桥突然诈他。 柳远洲一张小脸,变得煞白:“大人,这话可说不得,我与小王爷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射他!况且,射他的箭被他带着出了小围猎场,我的箭可是一根都没少的都交给了精卫大人啊!” 袁琮从入口的精卫处那里拿来了一本册子,上头记录着,柳远洲确实没有少箭。 所有的孩子都没有少箭,奇怪了,那这支箭是从哪里来的? 除了箭尖上带着血,其他的都跟此次给孩子准备的箭一模一样。 柳承启对莫汉桥诈自己儿子的事情很不满意,他拉着孩子的手:“莫大人,捉人要捉脏,没有实际证据,就诬赖我儿是凶手,我要告到皇上那儿去。” 他目露不快:“就凭一块布料,就想断定谁是凶手?这种满是荆棘的地方,打猎追逐中,被荆棘扯掉一块布,不是常有的事嘛!你这样断案,未免也太儿戏了。” 莫汉桥好说歹说总算安慰了柳承启,然后将箭拍到了裴珩的面前:“你不是说凭一块布料就能抓到凶手吗?人家根本没有少箭,这箭是多出来的!” 裴珩好整以暇地喝一口茶:“你急什么。别急。有的人会先跳出来的!” 他成竹在胸,一副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既然知道凶手是谁,那就等着凶手自己蹦出来。 宣平王的毡帐里,宣平王妃幽幽地醒了过来,下人跟她禀告外头的事情。 “小围猎场上多出了一支箭,那支箭就是射伤小王爷的箭!” 多出了一支箭? 宣平王妃猛地看向对面墙上挂着的弓箭和箭筒,“快去看看,里头还有几支箭?” 丫鬟连忙将箭筒抱了过来,“王妃,只有八支了。” 八支? 明明有十支箭的,怎么就剩下八支了? “最近有谁进过这里,碰过弓箭?”宣平王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了。 丫鬟想了想,摇头:“没有其他人啊,进进出出的,都是王府的人!” 那是谢余之的弓箭,最近他在学射箭,走到哪里,就跟宝贝似的带到哪里。 这回狩猎,也是一样,生死要把箭筒带着,走到哪里都要射两箭。 来了西郊山之后,因为要进围猎场,就不能带自己的弓箭了,这把弓和箭筒,就一直挂在柱子上,根本没有人动过。 可现在箭少了,其中还有一支在她儿子的大腿上,那另外一支呢? “去,将此事禀告王爷,有人偷了我们的箭!”王妃连忙让人去禀告王爷。 这是有人用谢余之的箭射杀谢余之啊! 究竟是谁啊,是府里头那些侧妃和妾室的明争暗斗,因为她们生不了儿子就想害死她的儿子? 不可以! 宣平王妃恨不得现在就弄死那些个女人! 宣平王得知之后,抱着箭筒就去找了裴珩,两厢一对比,扎在谢余之大腿上的箭,就是谢余之自己的箭! “真的是我儿的箭!”宣平王大吃一惊。 裴珩引导他:“王爷,您的帐内一直都有侍卫把守,普通的人不能进去,想要在帐内偷箭,还要偷两支箭,会不会是里头的人所为呢?” 宣平王下意识想的也是身边出了奸细,气得跺脚:“竟然敢伤余之,本王要知道是谁,乱棍打死!” 宣平王气势汹汹地走了。 裴珩长舒了一口气:“好了,现在我们该去处理卫三爷的事了。” 莫汉桥:“这伤害小王爷的凶手不是还没有找到吗?哪里能算断案了。” 裴珩反问他:“那要不,你去王爷的毡帐里,去管人家的私事?” 莫汉桥:“……” 他一个下人去管主子的家事,活得不耐烦了嘛! 罢了罢了,反正这事情是裴珩主管,他就协助,到时候办得不好,也是裴珩没本事,皇上要怪罪,也不能怪罪他! 裴珩带着莫汉桥和一队精卫,进了大围猎场。 陈望就在入口处等他。 “你怎么来了?” “大人,扶柏本来要来的,可夫人不让,让属下来了。夫人让属下跟着大人,听凭大人差遣。” 裴珩宠溺一笑,这是让他把人叫回去的可能都扼杀了。 “那就跟着吧。” 众人进了大围猎场。 而营地里,也没有消停。 宣平王的毡帐里,一男一女正在吵架,吵得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男的低声下气:“回去问问吧,这里这么多人,问了也是丢人。” “我偏不。受伤的可是我的儿子,他以后会不会成瘸子,谁都不知道。你还护着那群女人。”宣平王妃心里头委屈,她恨不得将此事闹得比天还要大。 皇上皇后都在,他们会替她和余之做主的。 宣平王气得不行:“那行,你就闹吧,闹吧,别闹的到时候无法收场,谁都救不了你!” 宣平王妃一身傲骨:“我什么事都没做错,我怕什么,我也不需要谁来救!倒是你的那群美人,做了错事,就该剥皮拆骨。” “这你放心,若是她们干的,我亲自动手。可若不是她们干的,你也不要胡乱攀咬。” 宣平王拂袖离去,去隔壁看谢余之去了。 他也不管了,丢人就丢人吧,反正那也是他的儿子,他的独子,他也心疼啊! 宣平王妃让人把所有的丫鬟仆从侍卫全部都找来了,一个个讯问,不听话的就打,还特地在毡帐里头打了几个人板子。 虽然被捂住了嘴,可那板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还有呜咽声,都传了出去,很快又传到了皇后的毡帐里。 “她是真疼儿子,只是可惜了……宣平王说得没错,有她哭的时候。”皇后摆摆手,喜嬷嬷就凑了过去。 二人低语了几句,喜嬷嬷就出了毡帐。 此刻没人知道,柳远洲出了营地,一路往西,去了河边。 河边早已经有人在垂钓。 柳远洲径直走了过去,蹲在一旁。 垂钓的正是沈青雨。 “他们怀疑箭的来历了。”柳远洲被带去问话的时候,后背都是一层汗。 沈青雨拿开帷帽,露出一张笑颜如花的脸:“你怕了?” “我没有!”十二岁的男孩被一个女人讥笑,柳远洲怎么敢认:“我只恨自己那一箭没有射中许长安。” “那是你的箭术不行。”沈青雨说。 “不,我的箭术很好的。”柳远洲连忙辩解道:“当时那支箭,本来就朝许长安飞过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支箭突然就偏了个方向,往另外一边飞去,小王爷就从里头出来了,然后就扎着他了。” “没事。又死不了。”沈青雨摆摆手说:“反正你的箭一根不少,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要认。” “那你呢?”柳远洲倒想咬死不认,可这个女人会不会背叛他呢。 沈青雨说:“这你就放心吧。我姐姐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我姐夫那后宅子里的莺莺燕燕,她善妒,可她命好,生了王府的独子,她肯定会认为是那群女人搞的鬼。我再回去说几句,她就坚信不疑了,根本怀疑不到我的头上。” “好。”柳远洲站了起来:“还希望沈小姐说到做到。此次之事,希望从今往后不要再提及,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放心。”沈青雨笑笑:“回去吧,别让人发现了。” 柳远洲刚想要走,树林里冲出来一群人,将柳远洲给团团围住。 沈青雨看到宣平王妃在丫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出来,一脸的震惊。 刚才皇后娘娘的喜嬷嬷来说,请她去看一出好戏,她就来了,带了不少的人。 一来就看到沈青雨在这垂钓,没过一会儿,柳远洲就来了。 他们两个人,将射伤谢余之的事情说得这么的云淡风轻,宣平王妃差点崩溃。 “沈青雨,你还是不是人,那是你外甥啊。“宣平王妃凄厉地吼道,“我对你那么好,爹娘逼你嫁人,是我一直把你留在身边,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沈青雨惊惧地想要辩解,可下一秒,就被精卫给捂住了嘴,带走了。 柳远洲也是一样,被人带了回去。 沈青雨和柳远洲被精卫带回来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大家纷纷跑出毡帐看热闹。 许婉宁也听说了。 她慢慢地合上书,明艳的眸子慢慢笼罩起黑雾,无端升起一团杀意。 瞧瞧,阿珩说的果然没错。 有人相忘于江湖,还有人,念念不忘,心已成魔。 既然成了魔,那就下地狱当鬼吧。 ------------ 第352章 春狩(18) 柳远洲和沈青雨被捂着嘴带回了营地,身后跟着哭得差点断气的宣平王妃。 众人都是个八卦,纷纷出了毡帐,等着看热闹。 最先跑出来的是柳承启:“远洲,远洲……” 柳远洲看到柳承启,眼睛都亮了,呜呜咽咽的,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柳承启可不就认为自己儿子受委屈了:“袁琮,你这是做什么?我儿子说了与小王爷受伤的事情无关,你还要怎么样?是不是非要我禀告皇上,你才肯放过我儿!” 袁琮说:“柳大人,是不是你儿子做的,你儿子自己最清楚。” “胡说八道。”柳承启扑过来就要抢自己的儿子。 可精卫都是有武功的年轻人,哪里是柳承启这个文弱书生能欺负的。 柳承启被精卫挡住了,"袁琮,你这是干嘛?你还不让他们滚开。" 袁琮拱拱手说:“柳大人,这是重要的疑犯。你可别插手,有个闪失,下官也担待不起。” 柳承启鬼哭狼嚎:“袁琮,你就是欺负老子只有一个儿子,他要是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你说我儿子是疑犯,证据呢?今日要不是证据确凿,我跟你没完,我一定会告到皇上那里去,让他给下官做主。” 柳承启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就在这时,璋和帝和皇后娘娘出来了,宣平王跟在一旁。 “爱卿放心,若是你儿是无辜,朕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可若是他是有意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璋和帝就坐在了毡帐门口,打算亲自审理此件案子。 “袁琮,说说你都听到了什么。” “是。” 袁琮一拱手,就将跟在宣平王妃身后的事情说清楚了,在小河边,沈青雨和柳远洲的对话,几乎一字不差。 宣平王越听越是惊愕,望着宣平王妃,又看看沈青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喜嬷嬷将他们二人的行踪透露给了宣平王妃,王妃带了一波自己人赶过去。 袁和精卫感到,只不过是因为一个神秘人。 那个神秘人,将一支箭送到了袁琮的面前。 那支箭,与袁琮看到射中小王爷的箭一样,自然会心生怀疑。 一路跟到河边,自然就听到柳远洲和沈青雨的谈话。 至于袁琮,根本不会提及那个引路人。 因为找不到人。 说出来也会被皇上说成无能! 柳承启听袁琮说完自己儿子要射死许长安,不过没射中许长安反倒是射中了谢余之之后,吓得两条腿都在哆嗦:“远洲,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柳远洲被塞住了嘴巴:“呜呜,呜呜……” 袁琮一把扯开,就听到柳远洲嚎啕大哭:“爹,儿子错了。儿子只是太想让您开心,想您为儿子骄傲,可许长安总是比儿子射中的多,儿子不想屈居他后,所以才会同意了她的提议。爹,是她,是她怂恿儿子射杀许长安的!” 许婉宁站在人群后头,一旁是白鸽,扶着她,撑着她,许婉宁才不至于摔倒。 她拉着许长安的手,紧紧地攥着。 若不是扶柏陈望发现柳远洲没有射中的那一箭,说不定,她现在看到的就是安哥儿冷冰冰的尸体。 许长安听了,也是一脸的震惊。 谢余之受伤的时候,他听到的那一声“叮”的声音,很清晰,当时那箭确实是朝着他去的。 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箭突然就偏了个方向。 他看看站在他身后的扶柏,扶柏正好低头,看到了他,蹲下身子,伸手捏了捏他瘦弱的肩膀,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对他说:“别怕,有柏叔在。” 许长安点点头,陡然明白那日是扶柏在暗中保护自己。 许庭安气得手都在抖。 要不是白雀拦着他,他非要冲出去跟柳远洲打一架不可。 沈青雨也能说话了,她怕了。 真切地感受到了害怕。 一双又一双的眸子看着她,有嘲讽,有恨意,有鄙夷,沈青雨看向宣平王妃,现在能救她的,只有姐姐了。 “姐姐,姐姐,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余之的,我怎么会害余之呢,那是我的外甥啊!”沈青雨将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推到柳远洲的身上:“是他假借着要杀许长安的借口,其实他真正想杀的是余之,姐姐,是他!” 沈青雨哭的梨花带雨,扒着宣平王妃的裙摆,嚎啕大哭:“姐姐,我是你的亲妹妹啊,你要信我啊。我是你的亲妹妹啊!我怎么可能会害余之呢!” 要是没有听到沈青雨那说起谢余之受伤云淡风轻的样子,还说她善妒,宣平王妃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相信沈青雨。 因为沈青雨说的没错,她是自己的妹妹啊! 可现在,在河边听到沈青雨的那一番话,宣平王妃的心都要碎掉了:“青雨,你说我善妒,你说我好骗,我都能忍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算计到我余之的头上!” 就算是柳远洲不小心误伤的谢余之,沈青雨若是表现出很担心的样子,宣平王妃也不觉得有什么,顶多责怪一顿,呵斥这个妹子一番。 可她竟然说,反正谢余之又死不了。 死不了…… 那是她的外甥啊! 树叶不是一天黄的,人心不是一天凉的。 宣平王妃在儿子受伤的时候,没有得到沈青雨的安慰,还以为她是因为裴珩的事情,现在,她总算明白了。 儿子因为她受伤,她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还在想着她的情情爱爱。 宣平王妃一脚踹开了沈青雨,指着沈青雨,目眦欲裂:“沈青雨,你哪里来给我滚哪里去!从今往后,不准再踏入我宣平王府半步,从此以后,我跟你恩断义绝,你再不是我沈青云的妹妹。” 沈青雨几乎是不敢相信地望着沈青云,接着将视线投向宣平王。 这个姐夫平日对她可好了,“姐夫,我没想伤害余之的,你知道的,余之是我的外甥啊!” 宣平王居高临下,冷冷地扫了一眼沈青雨,又看向了宣平王妃。 “沈青云,你说要是我的那些侍妾干的,就将她们剥皮拆骨,我答应你了。现在真相大白了,你说,要怎么办?” 沈青雨一屁股坐在地上。 什,什么? 剥皮拆骨? ------------ 第353章 春狩(19) “皇上。”柳承启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皇上,犬子没有教好,是臣的错。小王爷受伤,臣也很痛心,臣恨不得代替小王爷。 今后臣一定尽全力补偿小王爷,还请皇上和王爷,看在臣的这一张老脸上,宽恕犬子,臣今后一定严加管教,一定不让他再做错事!” 一个老父亲,言辞恳切。 可是个老来的独子。 璋和帝阴沉着脸:“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柳承启,朕体恤你老来得子,来之不易。但是养不教父之过,做错了事,就要罚。来人,将他们二人各打二十大板,众人观刑,打完后即刻遣送回京都,在家面壁思过三月。 柳承启教子无妨,罚俸半年。至于沈青雨,养不教父之过,就也罚沈文年半年的俸禄,皇弟,这个处罚结果你怎么说?” 这样的结果还有什么说的呢,宣平王连忙谢恩:“臣弟谢谢皇兄。” “柳承启,余之受伤,一应休养调理费用你来负责。” 柳承启磕头谢恩:“谢谢皇上恩典。” “至于许长安……”璋和帝顿了顿,看向了许婉宁的方向,他招招手,许婉宁拉着许长安过去。 璋和帝揉了揉许长安的头,慈爱地说:“这孩子,一看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听说你这几日在猎场上射到的猎物最多,是嘛?” 许长安仰着头,点点头:“回皇上的话,是的。” 他不卑不亢,第一次见皇帝能有这番进退有度,让人很生好感。 “好。这样,还有两日春狩就要结束了,如果明天两天你还是第一的话,我就送两份礼物给你,若是你没得到第一,那只得一份,好不好?” 其中的这一份,是皇上对他无辜被人盯上的补偿。 许长安乖乖地点头:“好。长安明日一定会加倍努力!” “是个好孩子。”璋和帝摸摸许长安的头,“跟着你娘回毡帐去吧。” 柳远洲和沈青雨已经被押到了刑凳上,两个精卫站在两侧,板子啪啪啪地打在二人的屁股上。 沈青雨承受不住,昏死过去。 柳远洲还是个孩子,也没受几板子,也晕了,不过皇上说了,二十板子就是二十板子,少一板子都不可以。 直到打完二十大板,两个人的腰下血粼粼的,已经昏死过去。 所有看热闹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看到了行刑的场面。 宣平王妃此刻从震怒中回过神来,看到沈青雨被当中打得皮开肉绽,屁股血粼粼的,心中猛地咯噔一跳。 看完了行刑,该回去的都回去了。 沈青雨这辈子的名声也毁了,以前她为了裴珩不愿意接受那些家族的求亲,现在呢?就是她想嫁人,人家都不愿意娶她了。 一个已经没有名声的女子,是家族的耻辱,谁都会绕着走。 沈青雨被打完了,她艰难地抬头,看到沈青云站在她的面前。 “沈青云……”沈青雨吐出口中一口鲜血,牙齿上都是血淋淋的,愤恨地瞪着沈青云,咬牙切齿地吼道:“你别忘了,你是怎么嫁给王爷的!要不是……呜……” 沈青云一把捂住了沈青雨的嘴,用力地按着:“你不要说,不要说,我这就找大夫给你看病!” 许婉站在不远处,一脸的嘲讽。 二十大板子,怎么够呢? 胆敢伤害她的安哥儿,那就得有勇气接受更残忍的惩罚。 一切,回京都再见啊,现在只是一点利息呢。 身后的宣平王看到自己夫人对小姨子那截然相反的脸色,心中充满了疑惑。 再见宣平王妃把沈青雨带回毡帐,还给她请大夫给她上药,宣平王就一肚子的意见。 “我说沈青云,你不是说,若是我的妾室,你就把她们剥皮拆骨的嘛?怎么现在轮到你妹妹,你却是截然相反的行径?她差点害死你儿子,你还要伺候她,你难道有什么把柄在她的手上?” 沈青云头皮一阵发麻,她低着头,故意气势汹汹:“再怎么说,她也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她虽然做错了事,可我也不可能看她一身的伤也不管吧?” 宣平王拂拂衣袖,冷笑道:“现在后悔了吧?让你回去再处理,你非不听,现在你妹妹这个毒妇已经是人人皆知了,要不了多久,京都就全是你这妹妹的英雄事迹。你还是想想看,到时候你爹娘怪罪起来,你怎么解释吧!” 宣平王妃抚着额头,确实是一个头两个大。 沈青雨要是没了名声,她一破罐子破摔,宣平王妃不敢想! 沈青雨很快就被送出去了,柳远洲也被送走了,柳承启带着一块回去的。 去跟璋和帝辞行的时候,璋和帝连眼皮子都没有抬,“去吧,好生看管孩子,要是再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可别怪朕没有提前提醒你。” 柳承启脑袋上的汗都密密麻麻了,“皇上教训的是,臣一定谨遵教诲,回去一定会严格管教,一定不会再添乱子了。” 柳承启带着柳远洲一块离开。 裴珩带着莫汉桥也从营地赶到了山洞里。 这里鲜血淋淋,还有卫城被撕的粉碎的衣料以及没有被全部吞食干净的肉块。 有胆子小的精卫,当场就呕了出来。 裴珩却一点都不怕,在里头看了又看,最后问莫汉桥,“你对卫城的死,有什么看法?” “应该是人为的。”莫汉桥都快要佩服死说:“这三只野狗要不是饿极了,怎么可能把一个人吃得一点都不剩呢?”野狗是精卫喂养的,绝对不可能发生野狗吃不饱饿肚子的情况。 他们就怕发生这种事情。 若是有凶猛的野兽饿肚子,是会发疯的! 裴珩摇摇头:“你跟我的想法却不一样。我觉得是碰巧。” “碰巧?”哪里有那么碰巧的事情。 裴珩指了指被关在山洞的另外一处洞穴:“你们瞧,这里有一处洞穴,里头有不少野狗的粪便,说明这野狗一直都在这里生活。为什么它们会在这里生活? 我听说,这一块山体滑坡的情况时有发生,这三只野狗,就是被困在里头。卫城进了洞穴之后,本来也是好意要救它们,谁曾想,这恶极了的野狗,连畜生都不如,将他给生吞活剥了。” 莫汉桥总觉得裴珩是在骂人。 好好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去救野狗,卫城不是有大病! ------------ 第354章 春狩(20) “卫三爷他心地善良、宅心仁厚,救三只被困的野狗,有何不可?”裴珩笑着问莫汉桥:“难道莫大人认为卫三爷他没这么善良?冷漠到连只狗都不愿意救?” 这是有多少仇有多少恨,竟然把卫三爷说得连野狗都不如。 莫汉桥:“这不够明显吗?从洞穴里的粪便就能看出,野狗在里头关了许多日,卫三爷作为一个成年人,怎会不知道饿极了的野狗凶残?分明是有人故意放出野狗,然后卫三爷孤身一人,这才被三只野狗给吃了。” “我认为是意外,莫大人觉得是人为,那莫大人就查出幕后真凶吧,本座要回去陪夫人了。” 莫汉桥让他走,“裴大人,难道以为没了你,我就破不了这个案子了吗?” 裴珩笑着说:“你能。” 莫汉桥一拳打在棉花上,望着裴珩的背影几乎是咬牙切齿:“你还是一样让人讨厌!” “大人,大人……” “破了,破了……” 外头冲进来一个人,一路叫嚷,声音尖厉的在山洞里尤为的刺耳。 莫汉桥正被裴珩搞得闹心,“吵什么吵?什么破了?” 前来传信的精卫禀告:“射伤小王爷的人抓到了,是柳大人的独子柳远洲,和宣平王妃的妹妹沈青雨。” 莫汉桥听到这两个人,一脸的不敢相信:“他们两个人?他们怎么搞到一块去的?” “是柳远洲为了夺得第一名让他爹开心,就对小围猎场射杀猎物最多的许长安动了杀心,最后准头偏了,射中了小王爷。” “射偏了?”莫汉桥也是听说过柳远洲的箭术的,在小围猎时,除了许长安,就属柳远洲猎得最多。 裴珩猛地回头,“你说什么?柳远洲最开始要射的是安哥儿?” 莫汉桥瞥了他一眼,脸上的担忧做不得假。 精卫点点头:“是。皇上也宽慰许公子了,说是让他安心狩猎,若是他能拔得头筹,就给他两份嘉奖,不是的话,就给他一份。” 能得皇上的嘉奖,就是一种宽慰,也是向其他人宣布,皇上看到了他的委屈。 “柳远洲和沈青雨呢?”裴珩咬着牙问。 “各打了二十大板,皇上勒令他们回去面壁思过三个月,沈大人和柳大人各自罚俸半年。” 裴珩扭头就走。 莫汉桥叫也叫不住,一脸戏谑,“还真的把继子当亲子啊!” 旁边的精卫是个愣头青,问出了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话,“大人,您跟裴大都督,之前不是好的穿一条裤子吗?怎么现在一见面就吵啊?” 他以为莫汉桥现在心情很好。 谁知,莫汉桥脸上的笑跟冻住了似的,阴仄仄地看着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卫:“你胆子这么大,要不你来分析分析,为什么我们一见面就吵?” 精卫连连摆手:“大人,属下还有事,属下先走了。” 他一溜烟地跑了。 莫汉桥则看着裴珩离去的方向,眼里先是愤怒,再是迷茫。 为什么现在一见面就吵,不还是因为那个人! 莫汉桥转身又进了洞穴,喝令摸排的精卫:“都给我睁大眼睛好好找找看,看看凶手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是。” 整齐划一的叫声,雄壮又浑厚,这山洞顶突然摇晃了两下,接着,一块石子从上头掉了下来。 两块,三块…… 有个来不及跑的精卫直接被石头砸中了脑袋,被砸晕了,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莫汉桥猛地想起刚才裴珩刚才说过的话。 是意外。 掉石头下来堵住了野狗的出路。 他想到了什么,吩咐精卫们:“你们赶快找,看石块上有没有血渍,另外派个人,回去看看卫城的尸体头部,有没有砸伤。” “是。” 莫汉桥看着众人点着火把在地上寻找,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有精卫小心翼翼地跑过来,小声说道:“大人,找到了。” 裴珩快步出了围猎场。 守在入口处的精卫看到他冲了出来,行色匆匆,面沉如水。 他一路往营地方向冲去,正好碰上了要带儿子回京都的柳承启。 柳承启看着这人脸黑得跟黑面阎王一样,吓得赶忙装没看到,吩咐下人赶快抬着柳承启就跑。 “柳大人,跑那么快做什么?”裴珩一路跑来,此刻倒不急了,慢慢悠悠地上前。 柳承启见他喊住自己,知道这回不能装瞎了,只得回头笑:“是大都督啊。我没跑啊,孩子受了伤,想着赶快回去处理下伤口。” “柳大人可真是个好父亲,知道心疼孩子。”裴珩走到了担架旁,趴在担架上的柳远洲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吱声。 “这是伤到哪里了?让本座看看。”裴珩猛地揭开了柳远洲的衣裳。 柳远洲“嗷”地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尖叫。 柳承启看过去,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柳远洲被打了二十大板之后,柳承启有私心,就想让璋和帝看看自己的儿子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屁股开花了,所以没让处理伤口。 现在,血已经干了,和着衣服黏在皮肉上,刚才裴珩用力揭开,无异于将伤口撕开一次,有些破损的皮直接跟着衣服被撕开了。 怪不得柳远洲叫得那么凄惨。 被人活生生地把皮给扒下来,你说能不惨嘛! 柳承启听到儿子那一声惨叫,心疼啊,“裴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裴珩说:“看看令公子的伤呗,伤得确实挺狠的。” 他又盯着柳远洲的屁股看了看,“瞧瞧这白嫩的小屁股,伤得这么重,不会留疤吧?” 衣服被撕开之后,柳远洲的两瓣殷红的屁股就露在人前。 滚圆的。 小姑娘看得羞红了脸,连忙躲到了夫人们的身后,男人们则是赤裸裸地看着小男孩滚圆的屁股笑,夫人们也是言笑晏晏,看两眼就挪开了目光,暗道回去之后又有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谈什么? 兵部尚书柳承启的独子柳远洲露屁股的事情呗! 柳远洲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还不快给我盖上!” 有小厮这才反应过来,公子的屁股露在外头很久了,于是连忙要去脱衣服,刚想把担架放下,哪知手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小厮直接放开了担架。 “啪嗒……” 柳远洲直接滑下了担架,滚圆的屁股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他再次惨叫。 柳承启气得直跺脚:“一群废物,废物。”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将柳远洲重新放上了担架,见裴珩还在一旁冷眼看着,柳承启悲从中来,义愤填膺:“裴大人,做人别做得太绝。你那继子毫发无伤,我儿现在伤成这样,你还想怎么样?” “哦?那难道不是他自找的吗?”裴珩冷笑,路过柳承启身旁的时候:“柳大人看来很疼这个庶子啊。就是不知道,你还能疼多久呢。” 柳承启一脸莫名:“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裴珩摆摆手,走了。 柳承启看着裴珩的背影,觉得莫名其妙。 ------------ 第355章 春狩(21) 璋和帝的毡帐里。 黑影卫将一小块布料放在了璋和帝的面前,汇报了此去查探的结果。 离这半个山头,确实有几株枇杷树,树上结着金黄色的枇杷果,还能看到断枝的痕迹。 在树上,找到了裴珩被刮坏的衣服布料。 虽然只有很小的一块。 有人进来,在尹公公耳边低语一声,尹公公点头,来到璋和帝的面前:“皇上,裴大都督在外头候着。” 璋和帝嗯了一声,黑影卫见状一个闪身,就消失不见了。 裴珩进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刚才,毡帐有人。 裴珩只当没发觉,行礼跪拜:“臣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璋和帝抬了抬手,下一秒就问:““你这衣裳怎么了?破了?” 裴珩下意识地朝裙摆看去,前看看后看看,没有找到。 一旁的尹公公笑着替他指出来:“大都督,在这呢,袖子上。” 裴珩这才看向袖子,果然,有处被刮破的口子。 “也不知道是何时刮破的。”裴珩浑不在意地说道:“还是皇上心细。您不说,臣都不知道自己穿着破衣。” 尹公公笑着说:“大都督最是爱体面的人了,都没发现衣裳破了,想来今日太累了。” “确实累,既要抓红狐讨夫人欢心,还要处理两件案子。” 璋和帝说:“累就坐下吧。省得朕与你说话,还要仰头,脖子疼。” 他与裴珩倒不像是君臣,而像是兄弟。 等到裴珩坐下,璋和帝又问:“谢余之的案子破了,你继子受委屈了,后日等狩猎结束,朕会亲自赏赐他,算是给他一个安慰。” “臣代长安谢皇上恩赐。皇上体恤臣子,臣感激不尽。臣如今不能生育,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亲近臣的继子,臣是将他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的,以后臣老了,还要靠他养老送终呢!望皇上怜悯臣的心急如焚。” “能理解。”璋和帝一脸动容:“那孩子,聪明伶俐,一看就是个聪慧的孩子,箭术也不错,从他身上,朕仿佛看到了你小时候的模样,果真是虎父无犬子,你好生培养,这孩子将来必定会有一番作为。” “臣遵旨,一定会好好教导他,让他成为大越有用之才。” “好好好。卫三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裴珩嘴唇一抿,戏说:“臣与莫大人,观点有所相悖。” “哦?此话怎说?” 等在外头的莫汉桥,听到这话差点没急出尿来。 “皇上,臣有要事禀报。” 裴珩垂眸一笑,“说曹操曹操就到啊。皇上,要不先听听莫大人的观点吧。” 莫汉桥看了看端坐在一旁的裴珩,叹了一口气,虽然不想承认裴珩聪明,但是,不得不得同意他的观点。 “皇上,卫城的死因已经调查清楚了。” 裴珩揭开茶盖,拨了拨,喝了口茶。 他垂下的眸子掩去一抹笑意。 都留了那么多的线索给他了,应该知道怎么说了吧。 “臣认为,是野狗被困在洞穴之中,卫城打猎时,途经洞穴,进去查看之后,好奇洞穴内的东西,将野狗给放了出来。那些野狗饿了好几日,看到生人就残忍扑食,卫城一人无法抵挡,就被野狗残忍吞食了。” “他一个大男人连三只野狗都打不过?”璋和帝觉得这个回复太牵强了:“你可有证据?” “有。”莫汉桥点点头,让人将卫城的尸体抬了上来,指着尸体的头骨说道:“卫城头骨有一处凹陷,乃是石块砸中所致。带血的石块在现场也找到了,与头骨的凹陷一致。 应该是卫城与野狗在打斗之中,发出惨叫声,那处洞穴年久,声音过大就掉落石块。卫城被洞顶掉落的石块砸晕了,不省人事无法抵抗,这才被野狗吞食了。” “阿珩,你刚才说与他的观点相悖,你是什么看法?”璋和帝转向裴珩。 莫汉桥捏紧了衣角,生怕裴珩说出真相来。 裴珩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莫大人心思缜密,这案子也推理的合情合理,臣现在的想法自然跟莫大人一模一样了。” 莫汉桥意外地瞥了裴珩一眼,不知道裴珩为什么会替自己说好话。 “那就是意外了。”璋和帝说道:“不过虽是意外,却也是你精卫办事不利所致,那么危险的一处洞穴怎么都不知道早些损毁,如今折了朕一员爱将……” “是臣的错。请皇上责罚。”莫汉桥连忙双膝跪地,等着璋和帝的惩罚。 “惩罚就免了吧。好在你也将卫城的死因查清楚了,就罚你将卫城的尸体送给卫老夫人,好好跟她解释清楚吧。” 这可不是个好差事。 但是只要能不受罚,解释就解释。 “是。” “还有两日春狩,朕不希望再发生任何事情了。” “臣一定会尽心尽责,一定不会再出任何的意外。” 裴珩拜别璋和帝,出了毡帐,莫汉桥跟在他的身后出来了。 好在查出了卫城的死因,不然……璋和帝可真的不是只让他去跟卫老夫人解释那么简单。 裴珩站在门口,看了莫汉桥一眼,冲他笑了笑,这才大踏步的离开。 “大人,皇上不会又罚您了吧?”袁琮见莫汉桥黑着脸出来,以为头被皇上罚了。 莫汉桥摇摇头:“没有。查出卫城死因功过相抵。” “那就好。大人这次真是神机妙算,一眼就看出卫城是死于意外。” 神机妙算? 明明第一个说意外的是裴珩,可他竟然不邀功,将功劳给了自己。 莫汉桥一直冰若寒霜的脸,也渐渐地化开了冰霜。 这样的裴珩,才是他认识的裴珩啊。 裴珩去往毡帐的途中,被人给叫住了。 “裴大人……” 裴珩缓缓转身,看清了身后的人。 ------------ 第356章 春狩(22) 站在他身后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喜嬷嬷。 “裴大人,娘娘听说了围猎场上野狗吃人的事情,有些震惊,特命奴婢请裴大人过去问一问。” 裴珩知道皇后娘娘要问什么,伸伸手:“嬷嬷请带路。” 几步路的功夫,又进了皇后娘娘的毡帐。 尹公公将裴珩被皇后娘娘叫去的事情说了,璋和帝挥挥手,没有放在心上。 裴珩进了皇后娘娘的毡帐,皇后娘娘端坐在上首,看到他来,竟然忍不住起身。 “臣裴珩,参见皇后娘娘。” 二人身份已不同往日,一个是皇后,一个是臣子,皇后又重新坐下。 “裴大人请起,嬷嬷,赐座。” 帐内只有三人,皇后娘娘此刻盯着裴珩,日头已经西斜,在帐内,光线就更暗了。 “嬷嬷,点上烛火。” “是。”喜嬷嬷拿着火折子,将帐内的烛火一盏一盏点燃。 坐着的两个人这才幽幽开口。 “没想到,这天一会儿的功夫就黑了。” “日升月落,日落月升,周而复始,本就是天道轮回。” “是啊,老天爷说了算的,我们不想又能如何。”皇后娘娘笑笑。 帐内的灯已经全部都点燃了,屋内重新亮了起来。 皇后娘娘直接说:“这么黑的夜,这么荒凉的地方,要是无人指引,这走在外头的人还真容易迷路呢。” “天黑了,提灯即可。” “那要是灯被风吹灭了吗?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当如何呢?”皇后娘娘看向裴珩:“这要是有个引路人,在前头带路,就什么都不怕了。” 裴珩点头:“娘娘说的是。” “本宫曾经,也有那么一个引路人。”皇后将玉佩拿了出来,“既然你当年那夜曾为本宫引过路,又捡到过本宫的玉佩,为何不还给本宫?害得这么多年来,本宫一直认错了人,谢错了人。” 她故意说得轻巧,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头到底有多苦。 明明赐婚了太子,该要一心一意待嫁,却总在午夜梦回时,梦到太子身边的另外一个男子,风刘俊秀,器宇轩昂,不输太子半分。 皇后一直以为自己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痛苦折磨心思郁结了许久。 裴珩想起那夜的事情。 “那一夜,臣得了命令,即刻下山办事,出来的时候,刚好碰到一对主仆,灯突然熄灭了。那二人见我,更是吓的瑟瑟发抖,便知她们以为我是坏人,我便在前头带路。将她们送回院子之后,我又离去,离去的路上,我又捡到了一块玉佩。玉佩上并无任何标记。” “那是我掉落的玉佩。”皇后说:“当时夜黑,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倒,玉佩肯定就是在那个时候掉的。” 裴珩点点头:“我猜也是你们掉落的,不过当时我心急下山,又加之是黑夜,我便带在身上,想着回来之后再寻到人,还给她。谁知道我这一去,就去了几月有余,又将这玉佩的事情忘了。” 他摇头苦笑:“我也不知道你是谁,玉佩的主人是谁。” “那你后来是因何得知?” “你和皇上大婚前期,去了广恩寺烧香,娘娘还记得吗?” 皇后点点头:“自然是记得的。” “您与皇上前往后山,指着当初你走过的那条路说,你曾经在这里跌过一跤,还丢过一块玉佩,也不知道是跌落山崖了还是被人捡去了。”裴珩说:“我就知道那夜我引路的人是您。” “我也想起了那块玉佩,不过那时候,已不是还您的最佳机会了。您说那块玉佩已经掉了,或者被人捡去了,那就当它掉了或者被人捡走了吧。” “那你当初身陷囹圄之时,为何不拿着玉佩来找我?我顾念那一夜引路的恩情,我身为太子妃,一定不会让其他人夺你世子之位的。” 皇后娘娘眼睛都泛红,她的手狠狠地捏成了拳头,手指甲都陷入到了皮肉里,刺痛了她的手,也刺痛了她的心。 原来玉佩是这么一回事。 好一个忘记了。 可就算他不忘,及时地将玉佩还给了她,告诉那夜引路人是她又如何呢? 她一样是要背负家族使命,嫁给皇上,母仪天下的。 不会因为先后而改变她的决定。 裴珩摇摇头:“若臣拿出玉佩求救,那才真是有违礼法,将娘娘置身险境。” 皇后呆坐在椅子上,一时无言。 裴珩说得太对了。 她那个时候,刚刚嫁给太子。 身为太子妃,为一个外男求情,怎么解释? 况且,先皇也驳回了折子,派人继续寻找裴文朗,找不到裴文朗,这才褫夺了爵位,顺位给了二房。 “那你后来,就将玉佩给了你夫人。” “是,臣成亲之后,将玉佩给了阿宁。本意是,若是她有危险,凭此块玉佩去求娘娘,应该能有一线生机。”裴珩苦笑:“可臣没有想到,她竟然将玉佩用到了臣的身上。” 他是行走在刀尖上的人,璋和帝的宠信是他的一切,只是,伴君如伴虎,帝王本无情,璋和帝的宠信…… 他现在自己都不太相信。 “她是个好女人。”皇后说:“你没有娶错人。” “谢娘娘夸赞,臣也是这么认为的!”裴珩笑着,眉眼中像是有星星在闪烁。 娶到了心爱的姑娘,就是这样的吧。 “这块玉佩,我让喜嬷嬷打了个络子,重新穿上了。”皇后从胸口中拿出那块已经换了络子的玉佩。 依然是大红色的络子,和玉佩在一起,愈发地鲜艳明亮。 “这块玉佩,重新送与阿宁吧。” 喜嬷嬷上前接过,给了裴珩。 “如你所愿,今后她拿着这块玉佩来找本宫,本宫都会答应她一个心愿。” 就当是本宫,还你的恩情。 裴珩谢过恩,走了。 喜嬷嬷看皇后脸上的表情,“娘娘,陈年旧事,可想通了?” “想通了。”皇后点点头:“我也并没有错,错的只是……” 这时,帐外突然进来一阵风,将几盏烛火给吹熄了。 帐内顿时又陷入了昏暗的状态。 皇后笑笑:“把灯点亮来。” 若是无人引路,那就多带几盏灯。 皇后突然长舒一口气。 多年的郁结,此刻终于消散了。 错的只是老天爷罢了,老天爷早就下好了一盘棋,他们皆是棋子,前进或后退,冥冥之中早就有定数。 裴珩如今有更好的,她也母仪天下,一切都是最好的结局。 ------------ 第357章 春狩(23) 裴珩回到自己的毡帐外,站在外头,都能闻到帐内传来扑鼻的香味。 食物的香味,让人食欲大开。 “大人回来了。”扶柏在外头嚷嚷,声音传到里头,一股更浓郁的香味传来。 “煮鱼汤了?”裴珩笑得眉眼弯弯。 他爱喝的,每日都有。 “嗯。快去洗手。” “好。”裴珩宠溺一笑,这才去了一旁洗手洗脸。 一碗鱼汤下了肚子,身上也暖和多了。 帐内的人都出去了,只有他们二人,也并不担心旁人听见。 “你今日吓死我了。”许婉宁依然有些后怕:“我甚至担心,担心……” 甚至担心死的人是裴珩。 裴珩紧紧地抱着许婉宁,将她搂在怀里,在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低语:“别怕。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让卫城死得那么惨?” 他不说,许婉宁也从来不问得。 可现在,裴珩觉得有必要把这事情告诉阿宁。 “肯定是他罪有应得。”许婉宁愤愤地说道。 “对,他是罪有应得。”裴珩喃喃地说:“大哥在卫国公府迫于无奈与一个叫桂芳的女子假成亲。后来大哥身份暴露,她为了不连累大哥,竟然用大哥送她的发簪自戕在大哥面前,卫城那畜生,竟然牵来两只狗,当着大哥的面,将桂芳的尸体蚕食干净……” 许婉宁心一阵阵抽痛,光是听这些话,就无法想象当时的场面,更无法体会大哥当时的痛苦和绝望。 “他该死,他该死!”许婉宁痛苦地嘶吼,压抑着声音,眼神狰狞。 “他死了。”裴珩抱着许婉宁,将她的头狠狠地按进自己的怀里,看她哭泣和嘶吼,他深知,她会如此,可有些真相,必须让她知道。 许迦那边,就需要别人鼓励他,继续走出来。 “这事情只有我和大哥知道,没有干掉卫城之前,我不敢跟你说。现在卫城已死,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大哥现在还很低落,你要好好安慰他,让他尽快走出来。”裴珩长叹一口气:“原本从卫国公府出来后,他就会带着她回家给爹娘敬茶的。” 虽然是假成亲,却有真感情。 许迦是个敢做敢当的人,他既然娶了人家,就要对人家负责到底。 “桂芳,她也是你的人?” “对,那个在府里头接应大哥的人,就是她。所以,我也恨卫城入骨,原本,我有其他方法对付他,让他死,可我还是想,让大哥决定他怎么死。” 二人相拥在一起,靠着火堆取暖。 裴珩从怀中掏出皇后给的玉佩,重新给了许婉宁:“你拿着这块玉佩,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你拿着它,皇后都会满足你一个心愿。” “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它。”许婉宁没接。 裴珩笑着将玉佩挂在了她的腰间:“这块玉佩,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了,只能用在自己身上,万万不可以再胡乱用掉了。” “救你不是胡乱用掉。”许婉宁立即反驳。 下一秒,裴珩抬头,按着许婉宁的后脑,唇就已经狠狠地吻了下去。 这次他很用力,长驱直入,唇舌在她嘴里痴缠。 许婉宁抱着他,仰头配合着他的入侵。 屋内烛火明亮,不远处的山上是漆黑一团。 就好像,别的毡帐里都是香味扑鼻,有说有笑,唯独万岚的毡帐里,一片死寂。 接着,爆发出了刺耳的嘶吼:“你胡说什么,他怎么会是我的阿城,你一定搞错了,你一定搞错了。” 嘶吼的正是万岚。 一脸狰狞,望着白布罩着的死尸。 她已经找了卫城一日了,杳无音讯,可现在竟然有人把他的尸体送回来,说是卫城? 这哪里是卫城,脸已经被啃干净了,身上也被啃得剩下一副骨架。 手掌脚掌也被野狗给撕开了,不知去向。 整具尸体支离破碎,杀鸡也没这么残忍啊。 “他不是,不是城儿,不是我的城儿。”万岚歇斯底里地吼着,将面前的所有东西都砸到莫汉桥的身上。 莫汉桥被砸,都不能有话说。 “卫老夫人,已经得到证实,这就是卫三爷的尸身,还请老夫人一定要节哀顺变。” 莫汉桥已经把人送到了,说了句安慰的话,转身就走了。 万岚让人把担架给扔出去:“丢出去,丢出去,这不是我儿子,这不是。” “卫老夫人,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啊!” “谁说他是我儿子,他不是。”万岚恶破口大骂,谁安慰她,她就骂谁,弄得那些好心好意来安慰的夫人索性回去了。 直到有个人在一旁说了句让她害怕的话:“卫老夫人,这要是您家,您嚷嚷几句是可以,这可是营地,帝后都在这里呢,你叫这么大声,吵到了帝后怎么得了?” 万岚这才不叫了,不吵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白布包的担架,陷入了深思:“阿夏,你说,这是不是城儿?” 夏嬷嬷哪里知道啊。 脸都没了,手掌脚掌也没了,身上就剩下一具血红的骨头架子,连块好肉都没有,怎么分辨? “奴,奴婢不知道。” 万岚说:“城儿小时候摔过一跤,他的后脑勺摔了好大一个洞,后来长好了,后脑勺那里还有一个疤,被头发遮住了。你去看看,有没有。” 夏嬷嬷腿打哆嗦,还,还看? 她不敢拒绝,只得哆哆嗦嗦地上前又将白布掀开,捧着尸骨的头,翻到后脑勺。 头发上都是干了的血,头发一缕缕粘在一起,夏嬷嬷将头发扒开,看向了后脑勺。 “怎么样?”万岚站了起来,瞪着夏嬷嬷。 夏嬷嬷手一哆嗦,头骨滚了下去:“有……” 万岚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帐内的光是亮着的,可万岚的天黑了三分之一。 她儿子真死了。 一明一暗,此消彼长。 日落月升,月落日升。 第二日就是狩猎的最后一日。 此次只有上午一场,中午吃过饭后就要回京都了。 毫无悬念,许长安又猎到了最多的猎物。 璋和帝信守承诺,给了他两份赏赐,不知道羡煞多少人。 ------------ 第358章 回京 说好给的两份嘉奖,就是两份嘉奖。 两把弓箭,两把小弯刀,两柄皇上亲自落笔的折扇。 许长安跪在面前,从尹公公手里接过这些赏赐。 “长安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许长安接过东西,声音洪亮,不卑不亢:“皇上,我舅舅这次是第二名,我能不能分一半的赏赐给我的舅舅呢?” 他落落大方,当着璋和帝的面就说起了御赐之物的分配问题。 众人都在为许长安捏一把汗。 小子,那是皇上赏赐你的东西,你竟然敢转送他人,你不要命了! 然而,璋和帝却是和蔼的一笑,摸着长安的头说:“可以啊,朕赏给你的东西,你可以自己处置。” 璋和帝又说:“小小年纪,就知道分享,将来必定是个有大胸怀的男子汉。” 看得众人一阵艳羡。 别说,裴珩还真是好命。 自己那么优秀,现在残了,继子也这么优秀。 “你要好好学功夫,学好功夫后,以后上战场杀敌,当大将军保卫我大越疆土。好不好啊?”璋和帝竟然走到许长安的面前,半蹲着身子,拍着小孩子的肩膀,亲热地问他。 许长安重重地点头:“好。我一定好好学好功夫,守护大越疆土。” “好!”璋和帝一脸的兴奋,看许长安时,眼底的都是慈爱和期许。 这孩子,竟然能得皇上如此看重? 皇上对裴珩,真是宠信啊! 爱屋及乌,哪怕是没有血缘的继子,也得皇上如此看重。 想当年,皇上选伴读的时候,在一群孩子里头,只挑了裴珩,这一陪,就陪了十几年了。 众人扼腕有之。 埋怨自己当年不够努力入不得皇上的眼,现如今,自己的孩子也入不得皇上的眼。 罢了罢了。 有裴珩在,璋和帝的眼里就看不见其他人的。 随着玉辇缓缓前行,为期六日的春狩结束了。 裴珩与许婉宁先去了许家。 到达的时间已经到了太阳西落,晚霞漫天的时候。 许骞和陆氏站在门口翘首以盼,一旁站着许迦,嘴角衔着笑,可再笑,也不如之前了,眼底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哀伤。 之前,许婉宁看不懂,如今知晓了之后,对许迦更是心疼。 桂芳死在他面前的时候,该是何种的绝望。 几人下了马车,许庭安抱着一把弓箭,炫耀地朝许骞和陆氏挥挥手:“爹,娘,你们看,这是皇上赏赐的弓箭。” 皇上赏赐的弓箭? 许骞笑着问:“所有孩子都得了吗?”皇上还挺雨露均沾地,不然哪里轮得到他的孩子的弓箭呢。 “不,就我跟安哥儿。”许庭安说:“安哥儿得了第一名,皇上赏了他两件赏赐,安哥儿跟皇上说,我是第二名,分一份赏赐给我,皇上答应了。” 许骞看向许婉宁,又看向裴珩,“真的?他得了第二名?安哥儿得了第一名?” “爹,是真的。”许婉宁笑着说道:“他们在十多个孩子里头,猎到的猎物最多的。” 陆氏激动又不敢相信:“这,这才学射箭多久啊,怎么就,就得了第一第二了。” 她的儿子和孙子是很优秀,可是她也知道,孩子们都是刚学不久的,怎么可能比得过那些世家勋贵的子弟从小就学啊! “都是爹教得好。”许长安一脸的骄傲。 许庭安也是一脸的骄傲:“对,都是姐夫教得好。爹娘,皇上还让安哥儿多学习武艺,以后做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呢!” 大将军? 哎哟喂! 陆氏笑得一把抱住许长安:“我的安哥儿,有出息。” “娘娘娘,那我呢?我呢?” 陆氏也抱着许庭安:“我的庭哥儿,也一样有出息。” 许骞抚着胡须,动容地看着两个孩子,接着目光转向了裴珩。 这个女婿,真是好哇! 许婉宁说:“爹,娘,来的路上阿珩跟我说了,两个孩子有天赋,学武功的事情不能断,以后还要督促他们勤学武艺,就算以后不走武将的路子,能学得一身功夫,强身健体,无人敢欺也是好的,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去学,去学。”陆氏第一个开口。 许骞也开口:“学学学,我这就去请个先生来,请最好的先生。” 裴珩笑笑:“爹,不用那么麻烦,我来教就行。” “那怎么可以,你那么忙。”许骞连忙摆手。 自己女婿有多忙,他是知道的。 陆氏也说:“是啊,你忙公务都累得不行了,哪里有时间教他们啊!” “有时间的。我手下有金麟卫,可以先让他们教,若是我得空,我也会去指导他们。但是最主要的是,要勤加练习,不要荒废,正所谓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们能做到吗?” “能。”许庭安晃了晃右手里的弓,左手握着的小刀,说:“我这就练剑去。”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立马有下人跟在后头。 陆氏看着儿子那激情满满的模样,心里头也很欣慰。 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孩子的饭量大了,个头也看着长,也长敦实了,一看就是练功的好处。 许婉宁走到了许迦的跟前:“大哥,你身体怎么样了?”她眼里盛满了浓浓的担忧。 裴珩应该已经把真相告诉她了。 “已经好很多了。”许迦笑着说:“你不用担心的我。” 他伸手摸了摸许婉宁的头发,宠溺地望着她:“放心,大哥一定会好好的,相信大哥。” 许迦不是个软弱逃避的人,他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 时间会抹平一切伤痛,虽然还是会留下一道疤。 许婉宁点点头:“大哥,我相信你。” 许骞:“爹娘就不留你们吃饭了,你们赶快回去吧。家里还有人在等着你们呢。” 他们第一站就来了许家,离园还没有回去,颜氏应该还在家里等他们。 许婉宁也是这个意思,“爹,娘,大哥,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去吧。”陆氏点点头,目光落在许婉宁的身上,看她这段时间也没有瘦,不由得放下心来,眼睛不由地扫过她腰间的那枚玉佩,好奇地拿了起来:“哪里来的玉佩?” 许婉宁看看裴珩,笑着解释说:“阿珩给的。” “你之前也有一块这样没有刻字的玉佩,可惜后来也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陆氏有些惋惜,不过很快又开心起来:“也就是一块玉佩罢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一旁的裴珩,猛然惊住。 ------------ 第359章 入族 上了马车,许婉宁敏锐的发现了裴珩的不对劲。 许婉宁这是第一次看他如此:“你怎么了?” “娘说你之前,也有一块玉佩?怎么掉的?” 许婉宁摇摇头:“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掉的,反正就是掉了。找了好久,也没找到。” 知道掉了块玉佩的时候,已经嫁到城阳侯府去了,她曾写信给陆氏,让陆氏帮忙找。 陆氏将箱子都翻遍了,还是没有找到。 想着应该是丢了。 “当时我在嫁妆箱子里找了很久,我娘也在家里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许婉宁叹了一口气:“好在那玉佩上没有任何关于我身份的标识,掉了也就掉了,就是从小到大都戴着,丢了有些可惜。” 裴珩搂着许婉宁,在她头发上轻吻了下。 他心中的一个念头,呼之欲出! “阿宁。” “嗯。我想让安哥儿落在裴家族谱之上,你觉得可好?” 许婉宁抬头,震惊地看着他,乌凛凛的眸子都是喜意:“好啊。” 回到离园,吃饭的时候,裴珩在桌子上就将要把许长安落在裴家族谱上的事情说了。 颜氏一口答应。 “好啊,当然好啊。阿宁,只要你同意!”颜氏一脸的期盼,等着许婉宁的回答。 许婉宁言笑晏晏,深情地望着裴珩:“娘,我同意的。” 安哥儿生父不详,所以许婉宁让他跟自己姓。 嫁给裴珩之后,许婉宁虽然想过让安哥儿改姓,可裴珩没有开口,她也不好开这个口。 如今裴珩亲自提出,许婉宁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 毕竟,安哥儿以后有母亲,还有光明正大的父亲了。 裴珩已经被裴家除去族谱,只能从他开始立谱。 颜氏觉得这样甚好:“没有那么多的族人和亲戚,简简单单,这样也挺好的。以后你膝下多了儿子,以后会有孙子,世世代代,绵延不绝。” 子又生孙,孙又生子。 不是阿珩的亲骨血又如何呢? 他膝下有子孙,裴家的后代就永远都不会忘了他! 人活着什么本来就不计较了,死了又计较那么多干嘛,有人清明七月半给自己烧纸钱,还有人跪在牌位前祭拜自己,就行了。 将许长安上裴家家谱的事情就提上了日程。 裴珩被裴家赶出来之后,裴家家族内那些人丑恶的嘴脸已经见识够了。 这辈子也再无入认祖归宗的可能。 裴珩索性自己单开一谱,从裴元朗颜氏开始,记录了裴元朗的一生。 家中没有任何其他族人,所以要把许长安上族谱,只需要颜氏同意即可,然后到官府备案,同时,也要更改许长安的户籍。 户籍到城南区县衙更改,因为裴珩的户籍归顺天府管,所以还要将他的户籍重新落到顺天府,这一来,许长安入裴珩名下,更名的事情就众人皆知了。 “裴大都督这是真的要把那个继子当自己的亲生儿子啊。” “那可不,姓氏都改了,跟他姓裴呢,而且还上来裴大都督的族谱。” “那裴家族人会同意吗?一个外姓人,有没有血缘关系,这裴大都督以后要是百年了,他名下那些东西不全部都是这继子的嘛?裴家族人能同意?” “裴大都督现在不是裴家人了,当年受伤的时候被褫夺了世子之位,不就已经被裴家人给赶出了吗?” “是啊,你不说我还忘记了,应该不会有人去闹吧。” “谁知道呢!” 裴珩今日正好休沐,所有手续都交到顺天府去了,只待落印就一切办妥。 他心情很好,再加之阳春三月,外头天气正好,裴珩打算趁着今天这个好日子带着许婉宁和许长安,不,现在应该叫裴长安了,去郊外踏青。 一家人正在早饭,收拾好了之后正打算出门,扶柏来报:“大人,裴家人来了,来了七八个人。” 颜氏放下筷子:“他们来做什么?” “能做什么,安哥儿入我谱上的事情,他们应该知道了。”裴珩冷笑连连。 许婉宁有些担忧:“那怎么办?” 裴珩笑着安慰她:“我是姓裴,但跟他们的裴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想来阻止我让长安入族谱,手未免伸得太长了。扶柏,让他们离开,不然就报官,说有人在本座门前骚扰本座。” 扶柏掩着嘴笑:“是,大人,属下这就赶他们走。” 许婉宁还有些不放心:“陈望,红梅青杏,你们跟着扶柏一块去。”她顿了顿说:“再叫六个下人,最好是叫年纪大的,要么能说的,一块去。” 裴珩笑:“这是去干嘛?也那么多人。” 对方来七八个人,那他们就去十个人,务必要在数量上压倒对方。 许婉宁狡黠一笑:“人多,气势不能输给他们!” 陈望扶柏,红梅青杏,并府上的老人和能说会道的中年妇人,站在了离园门口。 裴家一个族老裴二叔公已经六十多岁了,颤颤巍巍,身后跟着比他年纪小一些的老人,清一色的老年团。 陈望扶柏先出去,裴二叔公咳咳两声:“我们都等了多久了,还不请我们进去,这就是裴大都督的待客之道吗?我们可是他的长辈,哪里有长辈在外头等小辈的道理。” “你说你是谁的长辈?”扶柏问他。 裴二叔公气势汹汹:“我是裴珩的二叔公,让他赶快出来见我!” “不好意思啊。我家大人没有二叔公,族谱上没有。”扶柏笑眯眯地说。 裴二叔公一愣,“你说啥?” 扶柏皮笑肉不笑:“我家大人的族谱上头,有爹有娘,有妻有子,就是没有二叔公这么个玩意。” ------------ 第360章 一个 裴二叔公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他六十多了,是家族里头年纪最大,最德高望重的那个了。 可这个下人竟然说裴家族谱上没他这么个玩意! 啊呸呸呸,他不是玩意。 转头一想,他怎么不是玩意了,他是玩意。 啊不不不…… 妈的,到底是不是玩意。 越来越扯不清楚了。 一个老头子被扶柏气得跟喝多了似的,脸庞通红。 “裴家族谱上怎么会没有我,我是二叔公,是裴珩长辈的长辈。” 扶柏这才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那个裴家的族谱啊。但是我家大人又不在你那本族谱上,上次大人不是被你们开宗祠给逐出裴家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吗?” 扶柏一通臭骂,裴二叔公倚老卖老,晃晃悠悠,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 青杏见状,一把拉过府里的老人家,老人家早就得了指示,看着年纪大,腿脚极利索。 扑通一声比裴二叔公快一步栽倒在地。 “哎哟喂。”那个老者躺在地上,发出哎哟哎哟的叫声。 听着好像可真惨! 裴二叔公想倒地,见别人抢了先,一时愣住了。 他这是倒还是不倒呢? “冯婆子,你这是咋得了?”青杏一把扑了过去:“冯婆子身体不好,见不得人,受不得气,估计她就是想起当年大人被除族的事情,你们一个个辱骂大人的事儿,都记着呢,她替大人难过啊!” 冯婆子是裴珩从镇国公府带出来的老人。 跟着裴珩从府里头出来的好几个人,都被裴珩安置在离园,年纪大的,养着他们给他们养老送终,年纪轻的,管理着离园。 都是忠心耿耿的忠仆。 冯婆子一倒地,其他的族人就心虚。 都给吓着了。 他们都没动,这人怎么就倒下了呢? 碰瓷啊! 青杏大声嚷嚷:“这哪里来的姓裴的,管到我家大人头上来了,瞧把我家老人家给气的,这可是大人身边的老嬷嬷,当祖母样养着的。你们要是把人给气没了,我家大人可不会放过你们。陈望,快,快去报官,找王大人来。” “好嘞,我这就去!”陈望看明白了青杏的眼神,一溜烟跑没了。 “二叔公……”其他族人也都畏首畏尾,不敢上前了。 他们可是记得,上次,把裴珩从族谱上除掉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是帮凶。 裴珩又不是傻子,他记着呢,所以才不愿意见他们! “走吧。要是官府来人了,咱吃不了兜着走。”有人嘀咕。 旁边有人说:“那说好给咱的五千两……” “唉,算了吧。别到时候蹲大牢。” 县衙就在后头,两脚路就到了,再不走,官府就来了,他们想走都走不了了。 听说城南区县衙的那个县令王兴民,是裴珩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来了还不是裴珩说什么他做什么! 裴家族人大都在镇国公府的帮衬下,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不缺衣少食,但是也不是人人都跟镇国公府这一模一样这么争气。 靠着镇国公府过日子的! 他们怕裴珩翻脸不认人,毕竟按道理来说,还真的是,有点血缘,但不多,还不在一个族谱上头,裴珩一翻脸,还真的搞不过人家。 毕竟现在的镇国公,裴珩他二叔,可没裴珩这么受宠啊! 有人率先跑,就有人跟着。 可怜站在最前头的裴二叔公,年老体弱,见身后的人都跑了,他也得跑,颤颤巍巍的,生怕跑慢了被抓。 陈望一路跟着他们,见他们全部都进了镇国公府,心领神会。 离园里。 青杏正在表演如何让冯婆子倒地演戏,那群裴家族人气得那就一个哑口无言,一个个全灰溜溜地跑了。 颜氏听了极其的解气。 “当年我是当家主母的时候,见着我,一个个点头哈腰,低声下气,后来元氏当了夫人,那群人又去巴结元氏,一个个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 裴珩还记得,那次他被除族。 全家族的人异口同声地说的都是他如何辱没了裴家的名声,一人一句,还没有重样的。 虽然知道这是二房授意他们这么说的,但是,吃了大房这么多年的利益,就没一个人肯站出来为大房说一句公道话。 没有。 这就是养了那么多年的族人。 比养狗都不如! 现在,裴珩还无比地庆幸他脱离了裴家族谱。 陈望回来了:“老夫人,大人,夫人,裴家族人回了镇国公府。” “果然是元氏他们搞的鬼。我就说,裴家族人在百里之外的老家,怎么消息都这么灵通!” 青杏听了一耳朵:“哦,怪不得他们说什么五千两,莫不是有人给他们五千两,让他们来毁了上谱的事?” 裴珩冷笑一声:“那也要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能耐。” 颜氏认为这事情板上钉钉了,心情颇好:“你不是说带着阿宁和安哥儿去踏青嘛,还不快去?在外头多玩一玩,别急着回家。” 她想让他们一家三口在外头培养感情呢。 裴长安心疼地窝在颜氏的怀里,问颜氏:“祖母,你不和我们一块去吗?” 颜氏慈爱地摸摸长安的头:“祖母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她现在,应该还处于失踪的状态,出去玩,被元氏看到了,那多不妙。 就该让她继续担惊受怕。 裴珩拉着阿宁的手:“今日赶走裴家那群人,阿宁可是个大功臣,走,带你出去玩。” 在颜氏面前,许婉宁规规矩矩地说好。 一出了屋子,就两个人的时候,她不依了。 “出去玩可是提前说好了的,怎么能算奖励呢,要奖励,就要奖励个其他的。”许婉宁撒娇地挽着裴珩的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娇俏地说道。 裴珩听得心都在颤:“哦,要什么奖励?” 许婉宁见车里只剩下两个人了。 安哥儿估计被扶柏抱着骑马去了。 许婉宁大着胆子,盯着裴珩的薄唇,有个大胆的念头。 “奖励一个吻吧。”许婉宁说。 裴珩笑眯了眼,“确定?只要一个?够吗?” 过了一会儿,裴珩从她唇上离开,许婉宁双眼迷离,两颊跎红,搂着裴珩脖颈,吻了上去。 一个,好像真的不够。 ------------ 第361章 打发 镇国公府。 裴二叔公坐在圈椅里,有些不开心。 “这裴家族学,教养的都是裴家子弟,之前元朗年年都给五千两,元定先拿了两年五千两,后来一年比一年少,今年你说只给两千?两千怎么够。” 元氏都急疯了。 两千两都不够? 之前裴元朗给得多,那是因为他打仗厉害,胜一场皇上就赏一次。 可裴文定呢?打这么多场仗,就没听说过他赢过啊。 就这样带兵打仗一窍不通的人,不知道皇上是怎么同意让他去带兵打仗的。 “现在公府难得很,哪哪都要用钱,国公爷又不在家中,这处处都要我跟母亲操持,两千两实在是我们能拿出来的最大限度了。不过你们也放心,以后就固定两千两,不会再降了。” 裴二叔公哼了一声,“行,那刚才我们去离园的钱,你该给吧。” “可你们连裴珩的人都没见到啊。”没看到就想要钱? “确实是没看到,可我们总去了吧,这么多人呐,往门口一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这样,我也不多要,去的人一人给一百两,总行吧。” 其他族人一听,纷纷点头。 一百两可以啊! 去了二十多个人,一人一百两,就是两千多两,元氏差点晕过去。 钟氏也觉得多了,她觉得这钱不能给,毕竟他们没做成。 元氏那气恼的样子,估计也会拒绝的。 “不行,一人就五十两。”元氏确实拒绝了,不过是拒绝给一百两。 钟氏气得差点一跟头栽下去。 五十两银子还来讨价还价? 镇国公府不要脸啊! 钟氏差点气死:“一百两,还不快去拿钱!” “娘……”元氏看钟氏竟然说给,有些意外,明明刚才钟氏的意思是不给的。 钟氏气的瞪她:“去拿钱!” 元氏没得办法,最后给了四千多两银子,才把这群讨债鬼给送走。 出了那么多钱,元氏心疼得不行:“娘,四千三百两,咱家都没剩下多少钱了。” “没多少钱就省着点花,这可是裴家的宗族。”钟氏当然不想给,“还不是都怪你。五十两五十两的在这讨价还价,镇国公府还要不要脸!” 元氏没说话。 五十两银子怎么了,二十多个人,一人五十两,二十多个人就是一千多两,怎么就不能讨价还价了。 “二十多个人就一千多两呢!”元氏说:“一千多两怎么就不要脸了。一千多两咱府里都能过半个月呢。” 钟氏很生气:“你娘家要是跟颜氏娘家一样有钱,也不至于这样捉襟见肘。” 元氏心里也很生气:你娘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钟氏和元氏都是普通人家的出身,本身就没多少钱,特别是元氏,家族不仅不给钱,她还要给娘家一大笔银子。 昨儿个娘家就来信了,说是想要五千两银子应应急。 五千两银子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下子就给出一万两银子,元氏怕被人钟氏瞧出端倪来。 要是让她知道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在贴补娘家,怕是会跟她闹。 元氏总要想办法从其他地方拼凑一点。 “娘啊,颜氏到现在也找不到,她的那些陪嫁……” 她其实早就打颜氏陪嫁的主意了。 现在颜氏都不见了,生死也不知道,偷摸地用她的嫁妆,估计颜氏也不会知道。 钟氏皱眉:“想都别想,除非颜氏裴珩都死了,不然她的嫁妆落到外头去,咱们都要被戳脊梁骨。” 元氏被训,只得作罢。 回了屋子,下人又递过来一封书信,又是娘家来的信。 信上又说,五千两银子不够,要一万两。 一万两。 元氏气得心口疼:“钱钱钱,一天到晚就要钱,我又不是造钱的,想要多少就造多少!” 她叹了一口气。 气归气,可还是得去凑。 谁让那是她娘家人呢,她如今过得好了,当了国公夫人,可不能让娘家人过苦日子。 丫鬟将公中的账册拿了过来:“夫人,账册上只剩下两万两银子了。” 就剩下两万两了,怎么够啊! 府里头养着上百号人,睁开眼睛就是钱,这两万两银子能撑多久,特别是要是发生个什么大事,钱一下就用出去了。 “老夫人说过,公中账册上的银子不能少于三万两,夫人,现在只剩下两万两,要是老夫人知道了,怎么办啊!” “怎么办?”元氏生气地将账册一合:“不是她管家,她当然不知道柴米贵,之前是颜氏管家,陪嫁不知道贴了多少,她现在还过着颜氏管家时候那大手大脚的日子,也不看看现在府里头是个什么样!” 她可不会那么傻,拿自己的陪嫁贴补。 再说了,她也没有多少陪嫁。 “那那边的要的银子……” 元氏想了想,想来想去,主意还是打到了颜氏陪嫁上头。 “你去库房里头,挑两件好东西,找个嘴紧的地方给当了,换点银子回来。”元氏说道。 她早就打颜氏陪嫁的主意了。 今儿个说出来,不过是想拉钟氏一块下水,钟氏不同意就不同意,反正…… 元氏恶狠狠地想。 那银子都花在公中了,钟氏不知情?那把吃了的吐出来。 元氏让个心腹丫鬟出去变卖陪嫁,她这时又想起了静姑姑。 她去大牢看静姑姑了,跟她保证一定会把她给救出来。 莫浔那边,也要托人去打点。 不只是花钱,更要有人出面。 很多人都不敢得罪裴珩,那就一定要找个皇亲国戚,能够压住裴珩的。 她想来想去,最后想起了一个人。 宣平王妃出阁时,她还去喝过喜酒呢。 请她帮忙出面找莫浔说一两句话,莫浔肯定不敢不听。 想到这里,元氏又去库房挑了两件好东西,装着出门了。 宣平王已经有了封地,回京都之后只能住在皇家别院里。 也在城东,几条街的事情,马车一下子就到了。 门房进去通传,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才姗姗来迟:“对不住,国公夫人,我家王妃忙到现在,听说您来了,请您过去呢。” 元氏有些好奇,随口问了一句:“王妃忙什么啊?” 丫鬟脸上的笑有些僵硬。 忙什么? 自然是忙着跟王爷吵架咯。 ------------ 第362章 虚情 沈青雨把小王爷都害得那么惨了,可王妃好像一点都不恨她,还带在身边让她休养。 宣平王当然不服气啊! 怀疑是我女人的时候,后果就是你要把人家剥皮拆骨,现在是你妹子伤的,你怎么就不把她剥皮拆骨呢? 王爷王妃两口子从狩猎场上回来之后几乎每天吵。 王妃仍然把沈青雨护在身后,不过最后也妥协了。 等沈青雨的伤好了之后,就把她送回娘家,不管了,也不带到封地去,王爷这才罢休。 两个人刚才才吵完,丫鬟想劝不敢劝,只得站在外头侯着,等到里头声音停了,王爷气得离开,这才赶快进去跟宣平王妃禀告。 宣平王妃本不想见的,可想到是裴珩的二婶,还是见了 元氏看到丫鬟那涨红脸的模样,心中已有了交换的条件。 宣平王妃端坐在上首,见元氏来了,起身下位迎接:“裴夫人来了。” “王妃金安。” 二人见过礼,坐下之后。 元氏先说了自己的来意,“我那丫鬟,是跟在我身边几十年的老人了,手脚一直干干净净,不知道怎么的,去一趟离园,就被许婉宁诬赖她偷了她的金簪,如今被顺天府的人关在大牢,哎,我这国公夫人,也就是个摆设,连个人都救不出来。” 宣平王妃未置可否。 跟六年前的颜氏相比,现在的元氏,忒上不得台面了些。 一无显赫身家,二来,女人的面子都是男人挣的。 她那个男人,虽然贵为镇国公,可那样的资质……当个闲散的老爷子行,当个保家卫国嗯的镇国公,真不行。 比裴元朗差了十万八千里。 想是这么想,可却不能这么说。 “裴夫人说笑了,您是镇国公府当家主母,镇国公夫人,谁会不给您面子啊!” “莫大人就不给我面子啊!”元氏直截了当地说:“在裴珩面前,我这二婶的面子连他的头发丝都算不上。莫大人不就处处听他的,不然这家里头的事情,何故闹到顺天府去,你说是不是?” 元氏说这话,有些心虚。 莫浔是她请来的! 可宣平王妃不知道。 “那这不是栽赃嫁祸嘛!”宣平王妃说道:“裴大都督可真是不近人情啊!” “谁说不是呢,王妃,我今儿个过来,就是想求求您,帮我在莫大人那里说几句好话,我那丫鬟,不是她离不得我,是我离不得她啊!还有那根金簪,已经还了回去,许婉宁什么都不缺啊,我那丫鬟也关了好几日了,也该放出来了吧。” “裴夫人可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你放心吧,我与莫夫人曾打过几回交道,相信这点面子,她会给的。” 元氏笑得很开心:“那就多谢王妃了,我正好带来了一对翠玉喜上眉梢珮,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给小王爷玩玩。” 说是说不值钱,可等宣平王妃看到那一对深绿色没有半点杂色的翠玉喜上眉梢珮,就知道元氏说的是自谦的话。 宣平王妃就更要替她走这一遭了。 “沈小姐的伤如今怎么样了?”元氏问起了沈青雨的伤势。 她看看左右,宣平王妃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屏退了所有下人。 “还不是那样,伤在屁股上,一个小姑娘,二十板子,肉都打烂了,哎……”宣平王妃叹气。 爹娘那边估计也差不多该知道了。 怕是要被自己妹妹愚蠢的行为给气死! 元氏啧啧叹息:“真可怜啊!沈小姐是跟那孩子有仇吗?” 宣平王妃咬着牙,看着元氏,“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家青雨,喜欢裴大都督。” 元氏愣了下,很快就反应过来:“难怪了。” “造孽啊!”宣平王妃一脸哀叹:“她一根筋,就喜欢裴珩,哪怕他残了也要嫁给他,我爹娘管不住,我就来管,谁知道,会在围猎场发生这事情。” “青雨她可真是个长情专一的好姑娘啊!”元氏啧啧称赞,又哀叹:“这么好的姑娘,裴珩他怎么配啊!” 宣平王妃听得心里舒坦,就拉着元氏说了不少。 元氏一直默默地听着,突然说了一句:“沈小姐金枝玉叶,就是去当王妃娘娘也是绰绰有余的,裴珩如今身残无法有子嗣,沈小姐却依然恋慕如初,这等重情重义,当真是世间难得的好姑娘啊! 也不知道他被许婉宁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娶个带孩子的二手货,还是个婚前爬床的贱人。” 看来裴珩的二婶对裴珩娶的这个媳妇,很不满意啊! “木已成舟,哎,人家再下贱,也嫁给了裴珩。是我嫁青雨没那个命。” 元氏脑瓜子一转,“想要嫁给裴珩,也不是全无希望的……” 宣平王妃看向元氏,讶道:“裴夫人有办法?” “那就要看,沈小姐愿不愿意破釜沉舟了。” 宣平王妃听了元氏初步的建议之后,咬咬唇,还有些犹豫:“这……” “确实有些冒险,不过,王妃,你想啊,当年许婉宁不就是凭借这样才嫁入城阳侯府的嘛?不然她一个商贾之女,怎么可能嫁到城阳侯府去。 再说了,沈小姐是清流名门之后,身份尊贵,裴珩能娶她为平妻,也是裴珩的福气,他不会拒绝的,许婉宁更不会反对。” 宣平王妃还是有些犹豫:“我要跟青雨商量一下。” 元氏一听,代表宣平王妃已经同意了,她笑着起身:“那我就等王妃的消息,若是沈小姐同意了,我那边就着手安排,裴珩不好对付,要花很大心思的。” “最迟两日,我就给你答复。” 元氏:“那我那个丫鬟……” “裴夫人放心,最迟两日,人就你送过去。” 两人相谈甚欢,元氏心满意足地走,宣平王妃也往沈青雨屋中去了。 沈青雨正趴在床上闭目养神,屋子里的丫鬟被她骂得噤若寒蝉,见她闭眼休息,连大声呼吸都不敢。 宣平王妃屏退所有的丫鬟,坐在沈青雨的床边。 沈青雨睁开了眼睛,看到宣平王妃,讽刺一笑。 “又跟姐夫吵架了?再吵架也没用,你要赶我走,我就把你也带走!” ------------ 第363章 假意 宣平王妃的手狠狠地攥在手心里,指甲将掌心刺痛,这才让她保持着冷静。 这人要不是她的妹妹,她现在就会让对方血溅当场。 宣平王妃咬着牙,“青雨,刚才镇国公夫人来过,说,有办法让你嫁给裴珩!” 沈青雨眼睛一亮,抬起腰来,直起上半身,惊喜地盯着宣平王妃:“真的有办法?” “有。就是有些惊险,看你愿不愿意。”宣平王妃在沈青雨耳边低语几句。 沈青雨听后,直接点头:“只要能嫁给裴珩,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 不就是损失一点清白,只要能嫁给裴珩,沈青雨愿意这么干! 宣平王妃见她同意,叹了一口气:“青雨,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沈家的清誉,爹娘的名声……” 沈家是清流世家,家风清正,无论男女,皆是公道正派,一身正气。 偏偏…… 沈青雨戏谑笑说:“姐,不能怪我,谁让上梁不正下梁歪呢!” 她戏谑地看着宣平王妃,眼底的嘲讽昭然若揭,就像是在看一个烂人一样。 也许在她的心里,她这个姐姐,本来就是个烂人。 “你若是嫁给裴珩,从此往后,我们两不相欠。行不行?” 沈青雨眼睛都在发光:“只要我能嫁给裴珩,你的事情,我就会烂在肚子里。” “好,你说话算话。” 宣平王妃离开那间屋子,明明外头艳阳高照,可她却觉得发冷。 她的这个妹妹啊,分明是一条披着人皮的美女蛇,当年发生那件事情的时候,她怎么就找她帮忙了呢! 一切都晚了,把柄在别人手里。 宣平王妃叹了一口气,“备厚礼,去顺天府!” 郊外。 裴珩等人到了郊外。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到处都是一片青绿。 许婉宁骑着灵鹫,裴珩骑着一匹白马,扶柏带着裴长安也骑着一批高头大马在田野里驰骋。 有扶柏和陈望看着,许婉宁和裴珩骑着马,一溜烟地就跑没了影子。 二人你追我赶,许婉宁骑着的灵鹫是汗血宝马,哪怕裴珩的骑术不错,可马儿比不过,一直落在后头,一直到山顶。 二人骑着马,并排站在山顶上,看山下的美景。 雾气笼罩,犹如仙境。 许婉宁突然下马,走向山边上那块立着的石碑。 她记得这座山因为一年四季总有雾气升腾,就跟仙人升仙一样,所以这座山被叫做望仙山。 果然,石碑上刻着三个大字:望仙山,字凿在石碑之上,用红色的漆勾勒,也许前不久被人重新上轮一遍漆,那三个字,就像是涂了血一样,看着有些可怖。 见许婉宁一直盯着石碑看,裴珩也走了过来,“怎么了,阿宁,看什么?” 许婉宁指着石碑:“这是望仙山?” “对,因为总是雾气升腾,人们总说看到这里有仙人飞升仙界,所以叫望仙山。” “真的有仙人飞升仙界吗?”许婉宁喃喃地问。 裴珩笑着摇摇头:“怎么会有仙人呢,总是人们杜撰的,当不得真的。” 望仙山,前世,慧远那老和尚就是在这里下落不明的。 裴珩,也是被人追杀到这里,跳下去之后,杳无音讯,无尸无骨。 许婉宁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慌乱不已。 裴珩一把将人给抱住,“阿宁,你怎么了?” 许婉宁抿唇,摇摇头:“太高了,看着,有些头晕。” “那我们下山,不看了。” 裴珩将许婉宁抱上灵鹫,坐在她的后面,慢慢地下了山,白马嘚嘚地跟在灵鹫的后头。 许婉宁靠在裴珩的怀里,听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 “阿珩……” “嗯?”裴珩感觉到许婉宁的不安,用力箍紧了她,将她揽在自己怀中,给她温暖。 “我们放弃现在的一切,归隐山林好不好?” 归隐山林? 裴珩觉得这个建议很不错。 “好,你想什么时候去?” “等一切尘埃落定。” 许婉宁不知道前世为什么裴珩会弑君,但一定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个秘密,可能是现在,也可能是过去也可能是未来。 总会有露出苗头的那一天。 二人紧紧相拥,马儿嘚嘚缓缓地走着。 回到原地,裴长安骑着马,已经能独自一个人骑着跑了。 扶柏和陈望一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旁边护着他,阳光正好,射得人睁不开眼睛。 她眯着眼睛,看着这么夺目的儿子,想起了两个人。 有人想毁掉她的儿子,那她就毁掉对方。 柳远洲被抬回了家,看到自己儿子被打得屁股都开了花,宋娇娇当场就哭晕了。 柳承启抱着她,直到宋娇娇醒过来,宋娇娇抱着人就哭:“老爷,咱们儿子被谁打成了这样,谁这么狠的心啊!” “是皇上!”柳承启叹了一口气:“也是远洲这孩子糊涂……” 宋娇娇听完,哽咽地说:“远洲他也不过故意的,他也想做最好,哄你开心,你就不要怪他了。” “傻瓜,他是我儿子,我怎么会怪他!”柳承启苦笑:“那是我们的儿子啊!” “老爷,你真好。”宋娇娇倒在柳承启的怀里,送上了火热的吻和火热的身子。 柳承启在外多日,没近女色,此刻被宋娇娇一撩拨,柳承启也安耐不住了。 他跟着宋娇娇风流。 柳夫人谢氏抱着女儿正在等他。 女儿才刚五岁,正是想要父亲的时候,知道父亲今日回来,就等在大堂里,翘首以盼。 二人久等不见柳承启,下人们来报,说是柳远洲受伤了。 柳承启不过来了。 女儿眼底的光逐渐消失,整个人像是被人抽去了精气神一样,焉了。 她本就身体不好,坐了半个时辰已经是极限了,见不到柳承启,整个人就歪在谢氏的怀里。 谢氏心疼得要命:“柔儿,回去躺着,好不好?” 柔儿点点头。 刚把柔儿哄睡着,丫鬟来通传,说是大人在娇夫人房间,两个人正在做不可描述之事。 谢氏泪水湿润了眼眶,“他心里全是那母子二人,可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夫人,老爷估计也是因为公子受伤,才安慰娇夫人的,您别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小姐能指望的只有您了。” “是啊,我不能哭。”谢氏擦干眼泪,“后日十五,你快去准备好东西,我带柔儿去广恩寺拜菩萨,保佑柔儿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 第364章 感化 莫汉桥没想到裴珩会来找自己。 这是自围猎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卫坤马上就要回来了。”裴珩说。 莫汉桥冷笑:“然后呢?” "卫城的死,他一定会怪到你头上。" 莫汉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告他的,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又不是他故意的! 是意外! “卫坤不是个对付的!”裴珩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了莫汉桥。 莫汉桥没有接,“这是什么?” “卫城豢养私兵的证据。本来想等此次围猎之后呈上去的,没想到他倒先死了。既如此,不如把这个给你,卫坤也不敢再来找你麻烦了。” 莫汉桥接过,翻看之后,就明白,这本证据一呈上去,卫城结局就是个死! 莫汉桥原本对卫城的死还是有一点点怀疑的,觉得这事太过蹊跷,会不会就是裴珩动的手脚。 现在看他拿出足以让卫城定死罪的证据,那点子怀疑就烟消云散了。 有这本册子,能够光明正大地处死卫城,干什么还偷偷摸摸地搞那一出! “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不想看看你被卫坤刁难罢了。”裴珩说完,摆摆手,走了。 莫汉桥要真被卫坤惦记上了,裴珩也自责,毕竟这事儿,因他而起。 袁琮看着裴珩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自己大人:“大人,属下觉得,其实裴大都督人挺好的。” “好?”莫汉桥用力合上册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杀那么多人,你哪里看出他好了。” 袁琮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他也是奉命行事啊!” 莫汉桥离去的脚步蓦然一顿:“……” 阳春三月,暖风徐徐。 广恩寺外的桃花都开了,半山都是一片粉,再加上十五,上山烧香拜佛的人肯定会比往日里还要多。 烧完香拜完佛,就去后山看看桃花,一举两得。 许婉宁也在十五那日安排了行程。 颜氏是不去的,她就在小佛堂里拜拜。 她体内的毒素还没有全部清除,被镇国公府的人发现了,怕是又不知道要搞出什么事端来。 两个哥儿还在学堂读书,也不安排,留下陈望接送。许骞生意上事情多,也去不了。 陆氏自然是要去的,许婉宁还去叫了许迦。 “你大哥怕是不会去。”陆氏说道。 “最近大哥不怎么出门吗?”许婉宁问道。 陆氏点点头:“是啊,你爹让他跟着一块去谈生意,你大哥都给拒绝了。说是等伤全部都好了再去。” 其实许迦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脸上还有一些淡淡的鞭痕,但其实也无伤大雅。 “他肯定是觉得脸上有疤痕不好看,你爹啊,整日里都在问朋友,看看有没有好的祛疤膏。”陆氏摇头苦笑。 陆氏一直以为许迦是因为脸上有疤痕的原因,许婉宁却不这样认为:“娘,大哥最近怎么样?” “唉,不一直都是那样嘛,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头,对着那株桂花树出神,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以前还会出来陪爹娘吃饭,现在自己一个人躲在院子里头吃饭,我不去见他,他是决计不会出来的!” “你爹说你大哥是爱俏,脸上有疤不愿意让人看见。唉,有什么啊,都是一家人,况且,娘也不觉得那疤痕不好看,有点疤痕,不是更有男子汉的气概嘛!” 陆氏嘀嘀咕咕,将许迦的反常全部都归结到他脸上有疤痕上面去,根本没有怀疑其他。 许婉宁知道有其他的原因。 她面上装着镇定,“那我去问问大哥吧。” 许婉宁不动声色,脸上一直都挂着笑,直到转身,在陆氏看不到的地方,许婉宁脸上才涌起心疼。 大哥还走不出来。 许婉宁见到许迦的时候,他正坐在院子里,看着院子里的一株桂花树出神。 她叫了好几句,许迦才反应过来。 “大哥……”许婉宁极力忍住眼底的泪水,露出一抹笑:“明日就是十五了,大哥陪我和娘一块去广恩寺拜菩萨好不好?” 许迦淡淡地笑道:“你跟娘去吧。” “大哥打算一辈子关在这里吗?”许婉宁突然音量拔高:“大哥跟我说的话,就忘记了吗?” 她望着许迦,将许迦说过的话,一句一句说了出来。 “大哥说过,你一定会好好的,要我相信大哥,可你连这个院子的门都不走出去,你让阿宁怎么相信你呢?”许婉宁眼底的泪水终于像是断线的珠子滑落。 “阿宁,你不要哭。”许迦见她哭,慌了,笨手笨脚,不知道是该先帮她擦眼泪,还是该先出言安慰:“阿宁,不哭,不哭,大哥错了,大哥错了。” 他许久不与人说话,就连开口,都有些木讷。看到阿宁哭,心中更是心疼。 “阿宁,不哭了……”许迦不知所措,抱着头自己先哭了。 他不敢哭,怕哭了让家人担心,现在阿宁在他的面前哭,许迦一直伪装的坚强,终于崩不住了,土崩瓦解、分崩离析。 许婉宁反倒成了那个安慰他的人。 “大哥……”许婉宁起身,将许迦搂在怀里,“你要哭,就好好地哭一场吧,哭完了,重新开始,好不好?” “大哥,你不能沉沦下去,嫂子她在天之灵,她也会伤心的。” “解决掉了一个卫城怎么够,作恶的人,又岂止卫城一个,还有整个卫国公府要对付。还有万岚,还有卫坤卫羌。咱们一个都别放过!” 许婉宁抱着许迦,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安哥儿在围猎场上被柳远洲沈青雨射杀,若不是我们反应及时的话,咱们许家现在已经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大哥,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你难道就想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被他们欺负嘛?” “我们不想招惹他们,他们却来招惹我们,咱们只能坐以待毙吗?” 许婉宁知道自己这样很自私。 将她的仇恨带给许迦。 许迦现在的痛苦,就是她带给他的。 若是许迦不进卫国公府,那就不会与桂芳有交集,桂芳就不会死,许迦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可是人啊,谁会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呢? 心中有目标,才能勇敢地活下去。 不论这份目标,是希望之光明,还是仇恨之深渊。 就好比许婉宁一样,她的重生,就是带给对方无穷无尽厄运的。 ------------ 第365章 谢氏 十五那日,许婉宁带着陆氏,许迦,带着几个护卫,坐着一辆马车,出了城,往广恩寺去了。 与此同时,柳府的马车,也出了城。 此刻天刚刚亮,有些早,谢氏抱着柔儿拍了拍她瘦削的后背,声音温柔似水:“柔儿,再眯一会儿,还有一会儿才到,到了娘再喊你。” 柔儿很少起这么早。 因为她身子不好,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只有在谢氏去烧香拜佛的日子,她才会早起。 因为谢氏说什么也要带着她一块去。 说是一起去,心诚,菩萨一定能看到她们母女的祈祷,她的身体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柔儿身子困倦,眯了眯,就睡着了。 谢氏拉了拉毯子,将女儿的肩膀给盖住了。 看着女儿那瘦弱的跟三四岁的孩童般模样,谢氏就心疼难耐。 都怪她,要不是她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柔儿也不会来到人世间受苦。 看了那么多的名医,都说她的柔儿活不过十岁,如今强留着,不过是给自己徒增痛苦罢了。 孩子也难受,大人也痛苦! 丫鬟杜鹃擦了擦泪水:“夫人,您这么心诚,菩萨一定会看到您的祈祷的,说不定,这一次就能碰到能治好小姐病的名医了呢!” 谢氏知道杜鹃是在宽慰自己。 可她又如何不奢望呢。 “我真想看着她嫁人生子,一辈子平安喜乐。”谢氏低头,哽咽地亲了亲女儿苍白瘦弱的小脸蛋儿。 广恩寺今日真是人多。 每尊佛前,都跪着善男信女,求姻缘、财富、前程、健康。 有个人,替自己孩子求健康,不过代价是,想要以命换命。 “柔儿还这么小,就要忍受这么多的痛苦,菩萨啊,你睁开眼睛看一看,若是你心疼信女,你就把我的命,都给柔儿吧!” 谢氏跪在菩萨面前,声泪俱下,她匍匐在菩萨的面前,无非,就是想让女儿活下去。 那么简单。 却又那么难! 许婉宁就站在一旁看着谢氏。 谢氏把每尊菩萨都跪了,这才往后院走去。 “娘,这后面的桃花好好看,我们可以在这看桃花,再住一晚上吗?”柔儿的声音都有气无力。 谢氏看着山头那么漂亮的桃花,柔儿满脸欣喜的样子,就想带着她在这里多住一日,可是…… “施主,房间已经全部都预定一空了。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小沙弥双手合十,说了句阿弥陀佛,就离开了。 谢氏脸上露出苦笑,“柔儿,我们去看桃花,看好了桃花,我们就下山,好不好?” 柔儿听话地点点头,细声细气地说道:“好。” 可她圆溜溜的眸子里的失落,还是扎疼了谢氏的心。 孩子身体不好,听话得很,极少有央求她什么的时候,可是…… 一连两次都让柔儿伤心失望,谢氏真想把自己抽一顿。 许婉宁一直站在对面的回廊上,看着谢氏母女。 谢氏是柳承启的妻子,谢家独女,身娇肉贵,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这样的人,按理说进宫当娘娘都是可以的,只是…… 谢家双亲就这么一个孩子,不想过见不到女儿的日子,于是就在进士之中看中了柳承启。 他是乡野之人,没有身份,穷却有志气,父母亲早逝,凭着家中留下的祖产这才金榜题名。 谢家双亲于是就将女儿许配给了柳承启,柳承启算是入赘。谢家凭借一切人脉和资源,将柳承启推上了现在位置。 从一个农门穷小子成了兵部尚书,谢家功不可没。 可谢家也不是全然没有打算,之前就说好了,生一个儿子继承谢家一切。 可谁也没想到,二人成亲八载,谢氏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柳承启这八年也一直没有纳妾。 所以到底是谁不能生,还有未可知。 柳承启便提议,收个通房,看是不是她的问题。 谢氏同意了,谢家双亲也同意了。 没想到,那通房第二个月就有喜了。 谁不能生,昭然若揭。 谢家父母见辛劳了一辈子,连个继承人都没有,绝望了,一病不起,没几个月就过世了。 谢氏原本想将那通房生的儿子养在自己膝下,可是柳承启不同意。 还把那通房抬为了贵妾,亲自养着柳远洲。 谢氏就只得不停的看病吃药治病,终于在六年前,有了喜讯,怀了。 只是,她怀的凶险,大夫都说有随时滑胎的可能,谢氏于是就在床上愣生生的躺了八个月,孩子终究是早产了。 生下来的时候,跟只小猫儿一样,先天不足,好不容易养大,却一身的病痛,还被大夫断定活不过十岁。 许婉宁看着谢氏怀中抱着的那个女婴,应该已经有五岁了吧,可是看着跟三四岁差不多。 就跟当年她的小狗子一样,那么瘦,那么小。 谢氏每个初一十五都会到广恩寺来烧香拜佛,祈求菩萨保佑女儿平安健康。 她那么虔诚,只是可惜…… 许婉宁想起前世听到的消息。 两年后,柔儿就死了,谢氏没了精神支柱,也跟着去了。 而柳承启,风风光光十里红妆娶了那个贵妾,庶子成了嫡子,没过多久,那个继室,又生了一女,柳承启老来得女,羡煞旁人。 再到后来,有一个姓柳名远阳的年轻秀才到京都来卖字画,因缘际会,被柳承启看中,收养他作为义子,入了柳府。 所有人都说,柳承启心地善良,一时成为美谈。 谢家的一切,都归柳承启所有,等柳承启死了,就归柳远洲,归养子柳远阳。 熟悉吗? 许婉宁望着对面的谢氏,心里涌上一股怜惜。 吃绝户啊! 从柳承启被谢氏父母看中的那一刻起,他就打定了主意吃绝户。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安排。 许婉宁走下台阶,走了过去:“这位夫人,我定了三间厢房,你若是不介意,我匀一间给你!” “那怎么好意思。”谢氏低头看了看柔儿那欢喜的神色,谢过许婉宁:“谢谢这位夫人,这房钱我出三倍给您。” “不用了。”许婉宁笑着蹲下身子摸摸小姑娘的头:“就是觉得,我跟这小姑娘有缘。” 柳承启前世并没有风光太久。 他隐藏的秘密,成了人尽皆知的笑谈。 什么情深,什么贵妾,什么养子,什么亲子,通通成了笑话。 ------------ 第366章 中毒 山上的桃花开得很艳丽,漫山遍野都是粉色的桃花。 也就这几日的功夫,桃花开过之后就该败了,现在正是观赏的时候。 许婉宁在山上看桃花的时候,又碰上了谢氏。 谢氏带着柔儿,在一棵桃花树下歇着。 草地上铺了一块垫子,小姑娘坐在垫子上,脸红扑扑的,透着怪异的红色。 “柔儿,好些吗?”谢氏心疼地问小姑娘,用帕子沾水摸在她的脸上,似乎想要缓解她的痛苦。 “娘,还是好痒。”柔儿声音细细的,弱弱的,她脸上好痒,想要用手用力擦拭,可又记着娘说脸上会破皮,只得隔着衣物蹭一蹭,越蹭,脸上越痒。 很难受。 小姑娘忍着还没有哭。 不敢哭,哭了娘也该哭了。 谢氏心疼得不行,她哪怕是久病成医,也不知道女儿为什么会这样,她心思郁结,直接抱着柔儿哭了,“都是我没用,我没用,女儿带不好,儿子教不好,我真没用。” “娘,你不哭。” “夫人,这是怎么了?” 谢氏回头,看到了许婉宁。 “夫人这是怎么了?”许婉宁上前两步,看到了柔儿脸上不正常的酡红,她连忙叫后头的人:“大哥,你快来看看。” 谢氏眼睛都亮了:“你会医术?” “我大哥是大夫。” 许迦查看了一番,就看出了病因:“是桃花藓。” “严重吗?”谢氏连忙问。 “不严重。只要不在桃林里看桃花就行了。先涂点这个膏药,再用薄薄的纱巾盖住她的头,别让她再闻到桃花的味道,送下山去,过一会儿就好了。” 谢氏接过许婉宁给她的药膏,问也不问是什么,直接就给柔儿涂上了。 接着,又扯下轻薄的纱巾盖在孩子的头上,年轻的仆从一把将柔儿给抱起,往山下去了。杜鹃跟在身旁护着。 谢氏反倒不急了。 跟着许婉宁慢慢地下山。 “夫人,多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的话,我还真不知道柔儿这是怎么了。”谢氏出身显贵,涵养极好,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夫人贵姓?回去之后,我必登门致谢。” “夫人不必客气。我夫家姓裴,我娘家姓许,夫人若是不介意,喊我阿宁就好。” “阿宁?”谢氏讶住了,“你是裴大都督的夫人。” 许婉宁点点头:“是的。” “我,我是远洲的嫡母,他在围猎场上的事情,我听说了。我替那孩子给夫人道歉。”谢氏就要跪下,许婉宁拦住了她。 “那孩子既不是夫人所生,也不是夫人所养,他做错了事,自然是该教养他的人道歉,夫人是不必道歉的。” 谢氏愣住了,震惊地望着许婉宁。 柳承启一直在怪罪她,说她带不好女儿,教不好儿子,干什么都不成,就是个废物! 现在有人跟她说,她没错,谢氏直接哭了。 “裴夫人,谢谢你理解我。” 许婉宁看着跟自己前世下场一样凄惨的人。 二人真是惨得殊途同归。 可她到底比谢氏幸运,因为她重来过一回。 她报仇的时候,顺路,拉一把这个可怜的女人吧。 “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我大哥是大夫,自小行医,医术精湛,柳小姐的病,不如让我大哥看看。” 谢氏自然应允。 几人下了山,到了寺庙。 谢氏迫不及待地去看柔儿,“怎么样?好些了吗?” 柔儿的脸已经没之前那么红了,她笑眯眯地说:“娘,我的脸已经好多了,不红也不痒了。” 谢氏转身就给许迦跪下了:“恩人,谢谢你。这么多年了,但凡她有点不舒服,必要服药,这次竟然能不服药。恩人,你看看我的柔儿,看看她。” 许迦将人给扶了起来,上前给小姑娘把脉。 许婉宁拉着谢氏出去了。 “大哥他把脉不喜欢别人在旁边打扰,夫人与我出去看看风景吧。” 广恩寺的美景美不胜收,可谢氏无心欣赏,许婉宁也志不在此。 “柔儿在娘胎里就身子骨弱,这五年,我寻遍了大夫,都说她这病治不好,最多只能活十年。承启也劝我放弃,可她是我好不容易怀上才生下来的,她是我的命啊,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啊!如果能用命换命,我一定拿我的命去换她的命。” “夫人当年怀柔儿的时候,是不是一直卧床用药养着?” “是,大夫说我怀不住她,我就躺了八个月,整日里吃药,好不容易才保下她的。” 许婉宁看着远处的景色,问谢氏:“夫人就没有怀疑过,柔儿是在娘胎里带了毒吗?我听人说过,孩子若是在娘胎里带毒出来,体内毒素聚集,先天不足,也会出现早夭之症。” 在娘胎里就带了毒? 谢氏摇头:“不能的。那个大夫是我娘家的府医,一直忠心耿耿,我爹娘的病就是他看的,我的胎也是他安的,他……” 谢氏说到这里,顿住了:“他后来,借口年纪大了,走了。” 许婉宁笑笑:“那就找到这个府医,问问就知道了。” 谢氏依然不敢相信。 许婉宁知道,要她怀疑柳承启,这个府医是至关重要的人。 杜鹃这时候出来了,“夫人,许大夫请您进去。” 谢氏冲了进去,看到屋子里的其他人,谢氏先将人屏退出去,留杜鹃在门口守着,谢氏这才看向许迦:“许大夫,您现在可以说了。” “说话之前,柳夫人,我给您把个脉。” 谢氏将手递给了许迦。 一刻钟之后,许迦收回了手。 谢氏看着许迦,等着他说话:“许大夫……” “柳夫人,你和令嫒,都中毒了,而且中的是同一种毒。” ------------ 第367章 心定 谢氏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她震惊地无以复加,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没有不可能,只看你相信不相信。” 柳心柔的毒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剂量不大,应该是通过母体传给她的,在娘胎里发育的时候就中毒,柳小姐的身体自然不好。 而柳夫人则因为身体好,又有孩子分担,体内的毒素没到发作的时候,但是等年纪大了,或者是再下一剂猛药,身体无法运转,毒一发作,去见阎王爷就是一剂药的事情。 谢氏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震惊地看看许迦,又看看许婉宁。 “扑通……” 谢氏跪在了二人的面前:“许大夫,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无论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许迦给二人各自开了一个方子,让她背着人去捡药,也别让任何人知道。 谢氏要是到这里还不知道谁在害她,那她就真是蠢了。 晚上谢氏没留宿,直接带着柔儿下了山。 一灯如豆。 外头山风呼呼,屋内一室静逸。 陆氏想着许庭安,忧心得睡不着觉。 许家传来消息了,许庭安闹着跟着许长安去了离园,扛都扛不走。 “庭哥儿那孩子调皮,话又多,肯定会吵到你婆婆的。” “没事的,平时他不也在府里头住嘛,又不是今夜才住。” “平时那是因为你也在,他当然不敢乱来了,你现在又不在,没人管着他,怕是要反了天。” “娘,别担心,还有阿珩在呢,他会看着庭哥儿的。” 陆氏依然担忧:“我是信阿珩,可是……阿宁啊,你们现在是新婚燕尔,自然是感情深厚,夫妻恩爱,就怕这时间一长,你与阿珩又无一儿半女的,久处腻了,到底是站在刀尖上走路。” 不稳当啊! 许婉宁宽慰了陆氏两句,就去了隔壁屋子。 这是本来匀给谢氏的屋子,她没住了,许婉宁又住了进去。 她的心情被陆氏弄的有些郁结,屋外突然传来了敲击窗棱的声音。 只“哒”地一下,不知为何许婉宁突然响起了梨花院时的场景。 “阿宁……” 窗户吱嘎一声开了,裴珩站在屋外,提着一个篓子,眉眼弯弯:“阿宁,吃烤肉吗?” 他踏着夜色而来,带着雾气,也带着一身的烟火气。 许婉宁笑着攀上他的脖颈,轻轻地捂住了他的嘴,“这是寺庙,吃肉对佛祖不敬,切不可乱说。” 裴珩顺势吻了吻她的掌心,许婉宁面色一红,“佛祖面前也不可这样,佛祖会不高兴的。” 吃肉不可以,亲亲也不可以。 裴珩一把将许婉宁拉了出来,“那咱们走远点吃,菩萨就看不到了。” 他一手挎着篓子,提着灯笼,一手搂着许婉宁的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寺庙,往后山去了。 找到了一处离寺庙远远的地方,避风又能看到月光。 裴珩将灯笼挂在树上,他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折成双层,垫在地上,“阿宁,坐这里。” 他打开篓子,取出了里头的一大把烤肉和一壶梨花醉。 吃烤肉没酒怎么行,可普通的酒怕阿宁不喝,他就带上了梨花醉。 “好啦,这里离佛祖很远了,佛祖看不到了。来,阿宁,吃一根牛肉。” 许婉宁与裴珩并肩而坐,鼻尖是烤肉的香味,周身是桃花的香味。 一口烤肉,一口梨花醉,一口桃花香,真真是让当神仙都不换。 “怎么这么晚都来?”许婉宁心疼地说道:“你最近公务那么繁忙,不是说好/.,了,你下衙了就回家好好歇着嘛。” “你不在,我也睡不着。”裴珩笑着说。 “娘和安哥儿庭哥儿呢?” “他们三个今天晚上睡一屋。” “那岂不是要挤到娘了?” “没有。”裴珩想到来时看到的场景就笑:“他们在娘的屋子床边上打了个地铺,两个孩子在地上翻跟斗,嘻嘻哈哈,惹得娘开心的不行,让白鸽白雀把她的被褥也铺地上了。” 所以,今天晚上三个人都打地铺,不睡床。 许婉宁跟着笑:“辛苦娘了。” “娘说了,一点不辛苦,她高兴得很。” 颜氏喜欢孩子。 许婉宁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陆氏的话。 她眼底的落寞,裴珩看的清清楚楚。 裴珩将吃掉了竹签扔掉,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才伸出手去,揉了揉许婉宁的脸颊:“傻瓜,在想什么?咱娘刚才说的话,别放在心上。” 许婉宁撇嘴:“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裴珩笑笑:“娘是为你好,她担忧也是应该的,不过,要不了孩子的人是我,就算有人要变心,也该是你变心。因为我给不了你太多。” 女人该享有的床笫之欢,他给不了。 女人该享有的儿女之乐,他也给不了。 “那些我都不需要。”许婉宁揉了揉裴珩的脸:“你若是敢变心,我便休了你。离你离得远远的。” “好。”裴珩笑笑,又捏了捏许婉宁的脸。 许婉宁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你拿了肉串的手还来捏我的脸。” “我在自己衣服上擦干净了。你刚才还捏我了,你擦手了没?” 许婉宁耍赖:“没擦,你打我啊?” “不打,我亲。” 裴珩捏了捏许婉宁的脸,在月光下他的眼神温柔似水,伸手一把揽住许婉宁的脖颈,将她往下拉。 许婉宁挣扎了下:“别,佛祖在下面。” 裴珩想了想,一把将身上的长衫撸起,盖在了二人的头上,遮住了月光,也遮住了…… “好了,佛祖看不见了。” 裴珩声音沙哑,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辣。 他顺势吻住那喊他打她的不安分的红唇。 两个人躲在长衫下,相拥亲吻。 今天十五,天上的月亮圆得很,亮得很,繁星点点,在月光的映照下,像是失去了光泽似的。 整座山像是镀了一层银光,万物都笼罩着一层光辉,美得不像话。 紧紧相拥的人,良久才分开。 裴珩倒是潇洒,头枕在许婉宁的腿上。 一手拿着烤肉,一手拎着酒壶,看看天上的明月,再看看许婉宁的脸,心里只剩下幸福和甜蜜。 不过,烤肉不香了。 “阿宁,事情进展地如何了?”索性将烤肉给丢了。 “大哥诊断出来,谢氏和她女儿都中毒了,她应该已经怀疑柳承启了。只要找到那个给她安胎的府医,一切都能问出来。” “需要我做什么吗?”裴珩刷刷存在感。 许婉宁想了想:“你去找找看,有没有一个叫柳远阳的人。” 柳远阳? 柳远洲? “他跟柳承启,有关系?” ------------ 第368章 失踪 “有。” 许婉宁看着裴珩,心开始乱跳。 她怕裴珩打破砂锅问到底,问她为什么会知道柳远阳,可裴珩只是嗯了一声,就点头答应了,“我让人去找。” 许婉宁等了许久,裴珩什么都没问,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若他问了,她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咱们回去吧。”天色已经不早了。 “好。” 裴珩一骨碌爬了起来,收拾好东西,拉着许婉宁下了山。 第二日,裴珩天不亮就下山了。 实在是忍不住,亲了亲许婉宁的额头。 “佛祖要怪罪,就怪我,跟她无关。” 裴珩出了门,在寺庙门口叩拜三下,这才下山。 许婉宁昨夜熬夜的代价就是,裴珩什么时候下的山,她都不知道。 起来之后,旁边的床位已经空了。 几人起床之后,又去听了早课,拜了佛祖,吃过中饭之后,这才下山。 陆氏:“我跟你一块去离园吧,把你小兔崽子带回家,真是野了,都不回家了。” “那你带他一个人可带不走,除非把安哥儿也带过去。”许婉宁笑着说。 “那就一块带回去住两天,也让你们轻快轻快。我去跟你婆母说说。” 几人进了离园,陆氏跟颜氏相谈甚欢,她就等着带两个哥儿下学。 只是左等右等,都没等到陈望带着孩子回来。 “扶柏,你去外头找找看,是不是在路上又玩上了?让他们二人赶快回家,娘在家等着呢。” “是,夫人。” 扶柏转身就要走,外头冲进来一个人。 “老夫人,夫人,不好了,两个哥儿不见了。” 这话像是石头砸进水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三个女人同时站了起来,惊惧地问下人:“什么叫两个哥儿不见了?” “陈望带着奴才去学院门口等,可左等右等都没有找到,问过学院的人,他们学院里今日提前半节课下学,学子们都是陆陆续续地离院,也没人看到,两个哥儿是出来了,还是没出来!陈望在学院里继续找,让奴才先回来禀告。” 颜氏和陆氏身形一晃,差点晕过去。 许婉宁也很担忧,可她现在不能慌:“扶柏,赶快把离园所有人手都调动起来,从学院和离园这边,一条街一条街去找。” 许迦也站了起来:“派个人去许家,看看公子有没有去许家,还有,把许家的人也全部都派出来找公子,去金麟卫、去爹那里,看看孩子有没有去那边。” “是。” 一干人立马拥出去找人。 许婉宁也坐不住,安慰了颜氏和陆氏,也跟着许迦出去找人去了。 一条条街地找,呼喊着两个孩子的名字,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却根本没有任何的回应。 学院那边也慌了。 派出先生里里外外的找,可依然一无所获。 转眼就天黑了。 还是找不到两个哥儿。 许婉宁也慌了。 站在大街上,只觉得这夜里的风真凉。 “阿宁,你别担心,两个孩子都是乖巧懂事的,应该是玩心大了,等反应过来,很快就会回来的。”许迦安慰道。 许婉宁哭了出来:“就因为他们二人懂事乖巧,所以他们能去哪里呢?他们不知道我们这么担心他们嘛?” “阿宁……”许迦上前,就要去抱住许婉宁。 身后一个身影大步流星地过来,闪过身子,一把将披风系在许婉宁的身上,然后将她按在了怀里。 “阿宁,别担心,我来了,我去找。”裴珩来了。 出宫之后就听说两个哥儿不见了,他就立马赶了过来。 “我让金麟卫全部出动,今日就是翻遍整个京都,也会把两个孩子找到,你别担心。”裴珩抱着许婉宁宽慰:“你先回去,一有孩子的消息,我立马通知你。” 他宽厚的肩膀,低沉的嗓音,减轻了许婉宁的担忧和害怕。 “好。” 派人送许婉宁回了离园。 颜氏和陆氏还在等,见许婉宁落寞的回来,知道没找到,三个女人连晚饭都没有心情吃,焦急地等待着。 裴珩问清楚情况之后,先去了学院。 学院的院长秦颂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裴长安可是他最中意的学生,天生奇才,假以时日,必定会金榜题名,给学院增光添彩的,他还特意让先生多加关照留意,后来,又因为许婉宁嫁给裴珩,裴长安又成了裴珩的继子。 秦颂对裴长安,欣赏关照关爱之外,又多了几分的忌惮。 生怕许长安在学院里磕着了碰着了,惹得裴大都督不快。 如果真是磕着了碰着了,也就算了,只要人在就成,现在好了,人都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 秦颂在屋子里转来转去,除去在外头找人的先生,学院里的那些下人都被他给喊来了。 “你们一个个都给我对一对,看看长安什么时辰在哪,最后一个见着他的人是谁,这孩子要是不见了,别说是你们的头了,就是我的头,落地也就是个早晚问题。” 那可是裴珩的继子,裴珩的继子,以前叫许长安,现在都叫裴长安了。 一个姓氏,就能知道,裴大都督有多在意这个继子。 秦颂的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院长,裴,裴……” 门房的话还没有喊出口,秦颂就已经看到了裴珩。 “裴大都督。” “废话少说,说说今日我安哥儿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裴珩一屁股坐在最上头,秦颂也不敢坐,哪怕他看不上裴珩这个太监行事作风,可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裴珩是难得一见的奇才。 学院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今日见到裴长安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 也只能估摸个大致的时间,到最后,裴长安什么时候离院的,根本无从知晓。 “秦院长,你们学院就是这样管理的吗?这学院的大门就这样开着,孩子们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吗?”裴珩发火了,声音不大,却让人两股战战。 不少胆子小的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秦颂没坐地上,不过背也弓了。 “今日后花园在修缮,进进出出的人,后门也是开……” 秦颂脑子一闪。 后门! ------------ 第369章 真凶 “后门后门后门。”秦颂嚷嚷出了声,“孩子会不会是……” 孩子那么大了,不会乱跑的,唯一有可能的就是…… “将所有做事的人通通找出来。” 裴珩一拍桌子,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那张桌子,碎了。 今夜注定是个难免的夜晚。 所有在学院修葺后花园的工人都找到了,唯独少了一个叫崔三的。 “崔?他说他姓崔?”裴珩听到这个姓氏,立即追问到。 秦颂看向专门管这事的下人:“快说。” 那管事的下人立马拿了册子过来说:“没错,他登记的名字就叫崔三,二十多岁,走路一拐一拐的,好像是个瘸子,而且,他还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哑巴、瘸子、姓崔。 这个人已经呼之欲出了。 裴珩一闪身,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管事的看着人来时像是一阵风,去也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再看这天色已经黑呼呼的了,“院长,还,还村找吗?” 秦颂气得火冒三丈:“你说呢?今天夜里要是找不到裴长安,谁都不准回去。” “那要是不是睡觉,明天那课……” “停课。”秦颂捏了捏紧皱的眉心:“要是找不到人,别说听课了,咱们这学院也不用开了。一个个都回家另谋生路吧。” 大家一听,哪里敢偷懒,打起了十足的精神,找人去了。 裴珩直接去了城西。 自从崔云枫被万岚割掉了舌头之后,崔云枫就在城西乞讨了。 到了城西破庙,破败的场景跟其他几个城区完全不同,裴珩一声令下,金麟卫就将整个破庙团团围住。 几十盏火把同时亮起,将周围的夜色亮成了白昼。 破庙里的乞丐见外头跟白日一样,都吓着了,赶忙走到窗口往外头看,待看到外头站着的人时,一个个都吓得脸比白云还要白。 “是金麟卫,金麟卫怎么到破庙来了。” “莫不是来杀我们的吧?听说金麟卫杀人不眨眼,所到之处就血流成河。” “咱们又没犯法。” “金麟卫杀人要理由吗?” 破庙里的人吓的两股战战,外头喊话,让他们出去站好,没人敢不听话,一个个乖乖地出来排好队站好。 “都左右看看,所有人都出来了吗?” 站好队的乞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那个哑巴怎么不在?” “好像真不在,还有那个小乞丐也不在。” 立即有金麟卫冲进了破庙里头,过一会儿出来:“大都督,里头没人。” “那个哑巴和小乞丐今天不在,他们没回破庙。” “知道人去哪里了吗?” “真不知道,那个哑巴不会说话,没人搭理他,小乞丐一双眼睛长在头顶上,他也不搭理我们,平时他们就住在破庙的那个角落里,天天都在,今天就没来。” 裴珩自有其他的打算。 他命令人前去荒废的宅子和庭院寻人。 金麟卫、许家人、离园,还有城南区县衙的捕快,全部都出动了,听说孩子不见了,就连顺天府都惊动了,大半夜的所有的人都不睡觉,一间一间荒废的院子去找。 莫汉桥正在宫外,也带着几个属下加入了寻人的队伍。 孩子可能是被崔云枫掳走的事情传回了离园,许婉宁差点掰断自己的手指头。 她还是心慈手软了。 就不该留下崔云枫,哪怕人已经瘸了残了哑巴了,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会不顾一切地报复自己! 许婉宁起身,往外头走,“带我去找大都督。” 白鸽白雀跟在她的身后,几人赶到裴珩那里时,他们正在一处废旧的宅院外头。 “阿珩……” 裴珩转头,就看到许婉宁,他脸色大变:“谁让你们带夫人来这里的!带夫人回去。” 他一脸紧张地朝许婉宁走过来,想要挡住她的视线。 许婉宁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偏头,绕过裴珩,朝他身后看了一眼。 就一眼,让许婉宁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崔云枫。” 崔云枫掐住裴长安的脖子,手里正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抵着他的喉管,上面隐约有血,孩子吓得面色惨白,看着许婉宁,颤抖出声,“娘……” “安哥儿。”许婉宁想要跑过去,一把被裴珩给拉住,“阿宁,冷静。” “安哥儿,安哥儿在他手里,我怎么冷静。”许婉宁带着哭音,“崔云枫,你放过安哥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啊,啊,啊……” 崔云枫指指嘴巴,指指裴长安,眼里的恨意滔天。 他手里的匕首又往前近了一点,孩子的皮肉被刺破,血流得更多,“不要,不要。” 许婉宁双腿发软,站也站不住,裴珩搂着她,“阿宁,相信我,我会把安哥儿救出来。” 都已经找到安哥儿了,他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 崔庆平拉着捆着许庭安的绳子也出来了。 “姐姐,姐夫。”许庭安大叫道。 崔庆平拉着绳子,绳子套在许庭安的脖子上,只要他一挣扎,绳子就锁紧,许庭安只得后退。 “阿宁,你问他想要做什么?稳住他们的情绪,其他的事情,全部都交给我。”裴珩搂着许婉宁,在她耳边低语。 许婉宁知道,她再担心再紧张,也于事无补,阿珩说他可以,他一定可以的。 她不能慌。 许婉宁点点头,一步步上前,吸引崔云枫和崔庆平的注意力。 “崔庆平,你要做什么?”许婉宁喊道。 “我们要钱。”崔庆平直截了当地说,“我要好多好多钱,你给钱,我就放了他们。” “好,我给。”许婉宁满口的答应,“除了银子呢?” “我们还要马,快马,送我们出城。” 崔庆平再也不想当乞丐了。 他从来没过过这么脏兮兮的日子,就连头发丝都散发着臭味。 “好,我们现在就去准备。那你们还要什么?” 崔云枫“啊啊啊……”地冲崔庆平叫了几声,崔庆平似乎听懂了,不耐烦地说道:“爹让你跟着我们一起走。” “啊,啊,啊……”崔云枫点头,又啊了几声。 许婉宁看着他手里的长安,心都在滴血:“好,你放开他,我跟你走。” 崔云枫眼前一亮。 ------------ 第370章 改观 崔云枫欣喜若狂,张着没有舌头的嘴巴“嗷嗷嗷”地叫。 许婉宁一步步走上前,“你放过长安。” 也许是看许婉宁过来了,慢慢地放松了警惕,抓着裴长安的手也渐渐地放松,手里的刀也慢慢地挪开。 裴长安终于可以呼吸了,他喊了一声,“娘,我,我没事。” 听到裴长安的呼喊声,哪怕那么微弱,许婉宁担忧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马也准备好了,崔云枫打算等许婉宁过来,一把将她给按住。 裴长安他并不需要,将裴长安掳来,也不过是想要许婉宁上钩。 现在达到了目的,崔云枫眼看着许婉宁上前,一把将裴长安踢开,下一步就要抓住许婉宁。 说时迟那时快,许婉宁一个闪身,崔云枫一下没抓住她。 “嗷嗷……” 他正要抓住裴长安,突然又不动了。 崔云枫站在原地,怔愣地看向胸口的那一箭。 那是从身后射过来的箭,直接将他的身体贯穿。 崔云枫连叫都没叫一句,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崔庆平看了一眼,他有些害怕,本想跑,眼珠子一转,一个恶狠狠的念头涌上心头。 要是跑不掉,死一个他赚一个! 崔庆平狠狠地朝许庭安刺去,许婉宁扑了过去,攥住了崔庆平手里的匕首。 “姐……” “娘……” 两个哥儿同时心痛地大喊。 七岁大的人,眼底的凶狠像是成年人。 一刀刺下来,也是又准又狠,许婉宁的手被划得鲜血淋淋,她忍着剧痛将人给撞开。 崔庆平就地一滚,撒开腿就要跑。 被金麟卫抓住了。 崔庆平还在又踢又蹬,“放开我,放开我!” 爹死了,他是一点都不悲伤也不难过,这样的人,前世许婉宁养他那么大,他都能将自己关起来,慢慢地折磨死,这孩子,应该一直没有心! “娘,你怎么样?疼不疼,疼不疼?”裴长安捧着许婉宁的手,心疼的眼泪水扑簌扑簌往下掉。 许庭安也好不到哪里去,心疼地抽自己耳光:“都怪我,姐,对不起,都怪我。” 裴珩也没想到这么大的孩子竟然如此凶恶,往人身体里头捅刀子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 要不是阿宁挡那一刀,庭哥儿现在只怕…… 看到许婉宁那一双手血淋淋的,裴珩心都在颤抖:“阿宁,我们现在回去,让大哥看看。” “别担心。”许婉宁笑着说:“就是皮外伤,不碍事的。没事。” 她越是说没事,裴珩越是心疼。 他将人一把打横抱起,上了马车,两个哥儿也被人赶快抱上了马车。 马车在黑夜中往离园驰骋。 等他们到达离园的时候,得到消息赶来的许迦也等在门口,看到两个孩子安然无恙,许迦长舒了一口气,可待看到许婉宁的手全部都是鲜血,心又跟着揪了起来。 “大哥,没事,我的手还能动,应该就是伤到了皮肉。”还没等大家关心她,许婉宁先行宽慰大家。 裴珩心疼她的懂事,也心疼她的勇敢。 家人得知孩子们平安归来,都放下心来,看到许婉宁受伤,陆氏颜氏眼眶直接就红了。 可不敢哭,怕影响许迦给她看伤。 所有的人都守在许婉宁的身边,焦急地等待着。 许婉宁靠在裴珩的怀里,看到给自己检查伤口的大哥,看到自己爹娘弟弟、儿子、婆婆、丈夫,一个个都心疼担忧的模样,许婉宁觉得自己重来这一次,犯了个天大的错! 为什么要留着崔庆平和崔云枫,让他们活着? 确实,让他们看到安哥儿活的风风光光,而他们则变成地里的泥,是很痛快,可也要随时随地的担忧,这两只疯狗,会不会咬人! 许婉宁看着自己受伤的手,不敢想,若是她救不下许庭安,她会如何。 明明已经稳操胜券的人生,又被她过得生离死别! 不可以! 就算以后他们过得风风光光,也不需要让仇人看到,他们不配看到。 他们也不配活在人间,都去死吧! 没人看到,许婉宁眼里闪过滔天的恨意和杀意。 她不会留着这对父子了。 直到许迦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定许婉宁的手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和筋脉,众人才长舒一口气。 特别是陆氏,转头就把许庭安打了一顿:“要不是你姐,你就死了。” 许庭安哭都不敢哭,眼睛里蓄着两泡眼泪,泪汪汪的。 众人离去,许迦叮嘱许婉宁最近不能碰水,要清淡饮食,这才离去。 裴长安趴在床前,他的脖颈已经被处理好了,上了药,明明最害怕,身处险境的是他,可他只关心自己娘。 “娘,疼不疼?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裴长安捧着许婉宁的手,小心翼翼地吹着。 “傻孩子,娘不疼。”许婉宁安慰道。 她想要伸手去摸摸孩子,可自己的手现在被包裹成了粽子一样,也只得作罢,“娘不疼的,不哭了。好晚了,回去睡吧。” 裴长安跟着红梅青杏去了自己屋子。 许婉宁靠在裴珩的怀里,偏头看他:“我没事,你别担心。” 他的心跳扑通扑通,像是要跳出来一样,许婉宁知道他担心自己。 “阿珩,我没事。” 裴珩的头靠在许婉宁的颈窝里,他没有说话,颈窝里传来一阵温热。 他哭了。 “阿宁,对不起,是我不好,没有护着你。” 他说过不会让她受伤,可她还是受伤了。 “我真的没事。手就是皮外伤,你刚才也听大哥说了啊,过几天就好了的。”许婉宁去蹭他的脸,像是小狗一样,用实际行动来宽慰他。 裴珩蹭了蹭许婉宁的脸,收回眼泪:“崔云枫还没有死,我让人留他一口气。你打算怎么处置他?我都听你的。” 他以为许婉宁还顾念着夫妻和母子之间的情意,所以才会留着他们。 那他们是生是死,也该是许婉宁来做决定。 许婉宁已经做好决定了。 “杀了吧,以绝后患。” 只有死人,才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这是许婉宁从这件事情上学会的道理。 ------------ 第371章 稻草 “我之前一直以为,留着他们,让他们看到我们过得比他们好,让他们后悔。我大错特错了。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成为随时能屠戮我们的利刃。” “阿宁,我们过得如何,不需要让别人看到。”裴珩听明白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心中其实也是有惊喜的。 阿宁心里头完全没有崔云枫。 他还以为,她留着崔云枫父子是因为…… “是,这个道理我直到现在才明白。我们过得好,就好了,何必让仇人看。阿珩,我想见见崔云枫。有些话,我要跟他说清楚!” “好,先休息,明日一早,我安排你去见他。” 确实累了。 今日又惊又怕,等人紧绷的思绪一松开,困意袭来,许婉宁沾着枕头就睡了。 裴珩睡在她的身边,看到她窝在怀里那松弛的模样,他偷偷地亲了亲她的发。 “睡吧,我的姑娘。” 第二日一早,许婉宁是事事都被伺候着,就连洗脸搽香香的事情,都被裴珩给抢了过去。 “这事儿你又做不到,你看你的手,都包成什么样子了。”裴珩涂了香在许婉宁的脸上。 细致温柔地涂开,然后帮她画眉梳头。 他做得很小心翼翼,让许婉宁觉得不适应:“你不用做这些,这些有红梅青杏会做的。” 裴珩给她画好眉毛,让她看铜镜里的自己:“跟平时的相比如何?” 铜镜有些朦胧,但是能看清楚。 与平日里别无二致。 “你竟然记得我平日里描的是这个眉!” “当然,我还记得你最喜欢的是这种颜色的口脂。”裴珩拿出口脂,擦在指腹上,抹在许婉宁的唇上。 铜镜里,美人美色在前,裴珩忍不住,含住了许婉宁刚刚涂好的红唇。 唇齿厮磨,再看铜镜里,许婉宁脸颊殷红,可唇上却恢复了原本的唇色。 “刚涂好的,又没了。” 裴珩笑着又给她涂上:“那就再涂一次。” “那你可别再……” “放心,已经吃饱了,现在我忍得住。”裴珩嗤嗤笑着,许婉宁脸颊绯红,又羞又臊地躲进了裴珩的怀里。 夫妻之间这些细微的互动,是许婉宁从未得到过得。 爹对娘如此,可崔云枫对她并不如此。 他们夫妻之间一直相敬如宾,现在看来,应该是相敬如冰才是。 感谢崔云枫! 红梅青杏端着早饭过来了,看到许婉宁的妆容比平日里还要明艳动人,两个丫鬟直接呆住了。 青杏心直口快:“夫人,你手受伤了,你咋画的妆容?” 红梅扯了她一下,朝许婉宁身旁努努嘴。 青杏心领神会,用一张极其夸张的表情说道:“完了完了,老爷画妆容的手艺都比咱们好,咱们是不是要卷铺盖走人了?” 一句恭维的玩笑话逗得裴珩哈哈大笑。 许婉宁也跟着心情极好。 夫妻两个人相处,虽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可却让许婉宁感受到裴珩无时无刻不在的关怀和爱意。 早饭照例也是裴珩喂进肚子里的。 刚开始红梅青杏在一旁,许婉宁还放不开,别别扭扭的。 红梅青杏心领神会,立马消失。 两个丫鬟站在门口,听到裴珩的哀求声:“再多吃一口肉粥……” “我吃饱了。” “不行,还得再吃一口,这肉粥容易克化,会饿的。” 许婉宁听话地吃了两口粥,又吃掉了半个鸡蛋,裴珩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他吃饱了之后,就带着许婉宁去了金麟卫。 这是许婉宁第一次到金麟卫。 门口的金麟卫看到大都督小心翼翼亲热地扶着一个女人下了马车,虽然没看过许婉宁长什么样,可就凭这亲昵的姿态,就猜出这人是谁。 金麟卫立马上前,恭恭敬敬地相迎:“大人,夫人……” “嗯。”裴珩扶着许婉宁,进了金麟卫。 夫人来金麟卫的事情,就像是长了翅膀的鸟一样,立马就飞遍了整座金麟卫。 那些人对许婉宁充满了尊敬,同样,也充满了好奇。 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们冷心冷情的大都督动情。 裴珩带着许婉宁去了关押犯人的地牢。 崔云枫被关在单独的一间牢房里,桌子上还有刚刚熬好的药,正在冒着热气。 “阿珩,我想单独跟他说几句话。” “去吧。我在外头等你。” 地牢里,许婉宁看到崔云枫躺在地上的干草上,就像是死了一样。 听到动静,崔云枫捂着胸口抬头看了看,看到许婉宁时,他眼里亮了亮:“呜呜呜呜……” 许婉宁找了条凳子坐下,“崔云枫,你知道为什么崔庆平的脸会毁容吗?” 崔云枫愣了下:“呜呜?” “我是故意的,我下药让府医昏睡,等他醒过来,崔庆平的脸已经毁了。” 崔云枫像是看鬼一样看着许婉宁,不敢相信她嘴里说的。 “不信是吧?那我告诉你,二十年后,崔庆平点中探花,你考中进士,一门两进士,皇上亲自下旨,让城阳侯府的爵位再世袭三代,崔府一时风光无限。” 许婉宁婉婉道来,就像是说故事一样,崔云枫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等她说完,一直“呜呜呜呜”地叫个不停,眼睛里还有惊惧之色。 “白青青是我的贵人啊,慧远大师批的命,她进了城阳侯府,成了我的好妹妹,入了我许家的族谱,庭哥儿溺水死了,我爹娘病死了,我大哥也下落不明,许家的全部家财都归我,也就是,归你了。” “我费尽心血将你们培养出来,一个探花,一个进士,我以为我这辈子圆满了,可你们,却把我关进了水牢,一刀刀割我的肉,让我血尽而亡。我问你们为什么,崔庆平说了,他自小就知道我不是他的娘亲,他的娘亲是白青青。” 崔云枫呜啊呜啊地大喊大叫。 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结局吗? 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啊,究竟是哪里错了,哪里错了。 “哪里错了?崔庆平毁容开始就错了,因为那个时候的我,从二十年后回来。” 许婉宁嘴角微微上扬,崔云枫只觉脊背发凉。 ------------ 第372章 前尘 崔云枫爬了起来。 胸口上的剧痛让他几乎要疼晕过去,可他管不得那么多,爬也要爬到许婉宁的跟前,仰着头看着坐着的许婉宁,嘴里发出呜啊呜啊的声音。 他抓着许婉宁的裙摆,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她。 “呜呜呜……” 许婉宁看着他,眼底只有恨意,“崔云枫,万岚收了你多少好处,她竟然帮着你毁我清白。” “呜呜……”崔云枫摇头。 许婉宁站了起来:“你不说也没有关系,你放心,你死的时候,我会让崔庆平跟着你一块上路。本来当年你们两个就该一块死的,活了这么久,也是赚了。” “呜呜,呜呜……” 崔云枫又摇头,又去抓许婉宁的裙摆:“呜呜,呜呜……” 崔庆平要是死了,他们崔家就绝后了啊! 他不能死! “不想让他死,就把你跟万岚的秘密写下来。” “呜呜呜……” 哑巴不能说话,可能写字。 许婉宁让人立马备下笔墨,将笔给了崔云枫,“现在就写。他能活多少年,就看你写多少!” 崔云枫抓着笔,颤抖着写下一页纸。 许婉宁就坐在一旁,看他趴在地上跟只狗一样。 不由自主地,许婉宁就想起了前世,崔云枫考中进士,宫里头来了赏赐那一日的光景。 崔云枫一身靛蓝色的直裰,如清风明月,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因着多年来保养得当,人到中年,却依然丰神俊朗,仪表堂堂。 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女子为他倾心。 可无论是年少时,还是中年时,崔云枫的身边,都不曾有其他的女人。 这让守活寡的许婉宁很满意。 可黄粱美梦也总有会醒的一天! 许婉宁拿走崔云枫写的东西,上头写下了为何万岚会救他们的原因。 很简单,当年贪污那案子,万岚也参与其中,借着卫坤的势力,在其中分一杯羹。 崔云枫拉住许婉宁的裙摆:“呜啊呜啊……”叫了好几句,眼底都是哀求。 也许人之将死,其心也善,也想给孩子求一条活路。 “你放心吧,崔庆平好歹也叫了我几年的母亲,他的命,我会留着的!” 崔云枫终于放下心来,看着许婉宁出了牢房。 他像是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朦胧之间,他似乎真的回到了城阳侯府。 听到了外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还有欢喜的呼喊声:“皇上来圣旨了,皇上来圣旨了,快去前头接旨啊!” 崔云枫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园子里,没一会儿的功夫,好多人涌了进来,为首的,赫然是……已经不年轻的自己。 他应该已经有四十多岁了,蓄着胡子,一副道貌岸然的儒雅模样,身旁是四十多岁的许婉宁,岁月让她变老了,憔悴了,她扶着一个带着墨绿色抹额的颤颤巍巍的老妇人。 那是他娘陆氏! 另外一个扶着陆氏的,也是一个也不再年轻的女子。 眉眼是那么的熟悉,崔云枫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白青青! 青青旁边,跟着一个身披大红花的英伟高大的男子,二十多岁,器宇轩昂,气度不凡,那是长大后的崔庆平吗? 原来,他长大后那么像自己。 所有的人都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乌泱泱地全部都跪下,唯独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场中央,前头一个太监装扮的人打开金黄色的圣旨。 念着什么,他没有听清楚,但是,最后他听清楚了。 城阳侯府继续世袭三代! 跟许婉宁说得一模一样。 所有的人都在的恭喜他们,屋外头,进来络绎不绝恭贺的人群,他们一个个巴结自己,恭维自己,就连燕王也都对他们客客气气。 之前跟母亲不对付的那个萱侧妃,不一样拉着母亲的手,亲亲热热的嘛! 眼前的每一个场景,都跟许婉宁说的对上了。 许婉宁热情地去招呼客人,却被崔庆平给拦住了。 “母亲,我给您准备了一样礼物,想要给您。”长大后的崔庆平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都张弛有度,是一棵好苗子啊! 许婉宁这么多年,尽心尽力抚养他,确实抚养出了一个优秀的好儿子! 现在这个优秀的儿子,带着许婉宁,去了一处后花园。 崔云枫紧紧地跟了过去。 后花园有水,崔庆平带着许婉宁来到了一间屋子。 屋子里也有水。 那是挖开了沟渠的引到屋内的水,周围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门,里头黑漆漆的一片,许婉宁刚走到门口,就停滞不前,她想回头,可下一秒,她就被崔庆平给打晕了。 崔云枫亲眼看着崔庆平用铁链将昏迷了的许婉宁锁了起来,然后,将她丢进水里。 就像是许婉宁所说的那样。 花团锦簇的那一日,她却被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关到了水牢里。 许婉宁很快就醒了。 她看到自己被铁链锁住,被关到水牢里,她绝望地嘶吼着,喊人,可是这厚重的水牢里头,又远在偏院,谁会来? 崔庆平每日都来给她一刀,直到她快要死的那一日。 崔云枫、崔庆平、白青青都来了。 这个时候的白青青,温柔地靠在崔云枫的怀里,一脸的幸福。 “青青?怎么会……” 眼前的人恩爱亲昵,任谁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奸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是啊,他们之间的奸情,在没有娶许婉宁之前就有,算算日子,三十多年了吧。 他们藏的那么好啊! 可这辈子呢? 许婉宁第六年就发现了他们的奸情,将白青青折磨的不人不鬼! “娘,别让无关人打扰了我们的喜事。”崔庆平亲热地挽着白青青离开。 水牢中的许婉宁绝望悲愤地潜入水中,自溺身亡! 她死的那一刻,崔云枫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又在那漆黑幽暗的地牢里。 他张着嘴,啊呜啊呜地叫着。 回来了! 明明一切都是他的,明明他已经是城阳侯,明明这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黄粱美梦,在这一刻,也终于醒了。 不甘? 后悔? 所有的情绪全部都涌上心口,崔云枫吐出好几口鲜血,抽搐两下,一动不动了。 ------------ 第373章 人彘 “都督,崔云枫死了。” 裴珩甩甩手,让人下去了。 屋内,只有裴珩和许婉宁二人,桌子上还躺着那张崔云枫写下的证据。 “终于死了,一了百了。”许婉宁幽幽叹了一口气,像是终于吐出了心中的憋闷。 解决了后患。 至于崔庆平…… 她答应崔云枫,留下崔庆平的一条命。 只不过,怎么留,留多久,许婉宁说了算。 “我听说,有把人当做观赏的一种新型玩法。” 观赏人…… “那叫人彘。剁去四肢,剃掉毛发,灌铜弄聋他的耳朵,弄瞎他的双眼,丢在厕所里,让人观赏。” “不用弄聋耳朵,也不要弄瞎眼睛,我要让他能看到能听到,但是没办法说。” “好。”裴珩满口答应。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需要问吗?那孩子,小小年纪就心思歹毒,他就是天生的坏种!况且……”裴珩顿了顿,又说:“若我是你,我去年直接就将他们杀了,不会留着他们到现在!” 许婉宁现在还留着崔庆平一条狗命,算是仁慈了。 一个假儿子,明知是假的还喊他母亲…… “崔庆平那孩子若是长大成人,也必定不会是个善类。” 可不就不是个善类嘛! 她养了他二十五年,每日里张嘴闭嘴都喊她母亲的人,却在最后要了她的命! 骂他是畜生都觉得侮辱了畜生。 摆弄着他房内的一套茶具。 这东西一直都是其他人做的,裴珩也就是看过,学起来,好像有些别扭! 许婉宁笑着接过他手里的茶壶,“我来吧。明明画眉梳头那么难的事情你都会,这么简单的泡茶倒有些笨手笨脚了。” “那也是因为你平日里不怎么喝茶,我学不学也无所谓。若是你喜欢喝茶,我一日必定学会。”裴珩痴痴笑着,撑着脑袋看许婉宁汤碗、洗茶、冲泡。 只因她用不上,所以他不学,只因她用得上,他努力学。 许婉宁看了看桌子上的茶杯,有好几个不一样的,她问了一句:“哪个杯子是你的?” 裴珩看了看,没看到,回头看了眼自己桌子,“在这里。” 他过去拿了杯子,许婉宁倒入开水冲洗。 倒水的时候她拿起杯子,杯面上的纹路让她觉得有些眼熟。 “这个杯子……”她喃喃几声:“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裴珩:“……” 许婉宁越看越觉得眼熟:“我也有一套这样连理缠枝杯具,一个壶两个杯,壶还在,杯却少了一个。” 少了一个…… 许婉宁下意识地看向裴珩:“这个杯子,好像我少的那个。” 裴珩心虚地低头,“是,是吗?那么巧啊?” 许婉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鼓鼓地盯着裴珩。 裴珩见她没了声音,抬头悄悄地看她,二人四目相对,一个气鼓鼓的,一个委屈屈的,对视了几眼,两个全都笑出了声来。 “我那还要一个壶,一个杯,赶明儿,全给你拿过来。”许婉宁说。 裴珩摇摇头:“不要拿过来了,我把这个杯子带回家。” 许婉宁看着杯子:“就是两个杯子一模一样,以后是谁的都分不清楚了。” “要分清楚做什么?你的就是你的,我的也是你的!” 裴珩已经起身,吻住了许婉宁。 许婉宁攀着裴珩的脖颈热烈地回应着他。 感谢崔云枫的不爱之恩,才让她有了她爱也爱她的男人。 京城有一家猎奇的戏班子。 那里展示着很多奇怪的东西。 有奇怪的动物,三只脚的猫,能直立行走的狗,还有会说人话的鸟。 也有奇怪的人。 要么没有耳朵,要么没有鼻子,要么没有嘴唇,一看就是满口的丫,还有的人,腰往后折成了直角,要么腰往前驼……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家猎奇的戏班子,突然又来了一样新货,一个被养在罐子里的人彘,没有四肢,没有舌头,没有头发,能看能听不能说。 而且,他的那张脸,奇怪的很。 半边脸是正常孩子的模样,另外半张脸,却皮皱皱的,像是已经七老八十的皮似的,要不是那双眼睛还是孩子清澈的眼睛,就凭那半张脸,说他是个七老八十的老人家也有人相信。 “真是个怪物啊!怎么会有人的脸这样啊,半边是个孩子,半边是个老人。” “估计就是这个原因,才会被卖到这里来,大家好奇,不就愿意出钱过来看 嘛!” 与此同时,一个头戴黑色帷帽的男子,将一袋银子给了戏班子的班主。 “要他活着,若是死了,你这戏班子,也没开得必要了。” “是是是,我一定让他活着。” 黑衣人很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而人们,还在掏腰包,就为了进戏班子看一眼那个人彘。 许婉宁也花钱进去看了一眼。 坐在罐子里的崔庆平,看到许婉宁,眼睛就瞪大了。 他能听到,能看到,可他已经没有了舌头,只能跟他那个死去的爹一样,发出“啊呜啊呜”的声音,看着许婉宁。 许婉宁慢慢地朝他靠近,手里头还丢了二十两银子过去。 “近距离观赏,二十两银子够吧?” “够够够。”身旁有人立马让出了位置,让许婉宁过去观赏。 许婉宁绕着人彘转了一圈,对于崔庆平现在的样子,她很满意。 “这条命呢,是你爹给你留的,所以呢,你放心,你不会死的!你就好好地在这里接客吧!这一辈子,你都别想死!”许婉宁冷笑着望着这个孩子。 有些人,小时候没心,长大了也不会有心的! 只有斩断他所有的爪牙,他才不会伤害自己。 许婉宁不会在让崔庆平有伤害自己和家人的机会,绝对不会。现在的崔庆平,呵呵…… 伤害别人? 他现在连死都死不了! 许婉宁看完之后,就转身要下台,走了两步,她又回头跟之前那个收钱的人说:“二十两银子太贵了,又不好看,一两银子就够了。” 一两? 一两也行啊! “有没有近距离欣赏啊,一两银子一次啊!” “我去我去我去!” 还有人不想去的。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个脑袋一个身子吗?看的让人恶心,这样的人,简直就是出来吓人的,我差点没被他给吓死!早点死了算了。” “死了干嘛?你不喜欢看,有人喜欢看啊。我就喜欢看,跟只狗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众口难调,反正,崔庆平这辈子是别想出这个戏班子了。 戏班子的人,会看着他,留着他,让他活得天长地久! ------------ 第374章 伤好 解决了崔云枫和崔庆平的事情,许婉宁的手也在渐渐地好转。 眨眼就到了拆纱布的日子。 许家人全部都到了离园,像是要迎接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特别离谱的是,许骞陆氏竟然装了两马车的补品过来。 这知道的,是晓得许婉宁的手被划破了,受伤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生了什么大病呢。 许婉宁叨咕了一句。 陆氏、颜氏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骂了许婉宁一句。 “呸呸,童言无忌。” “菩萨保佑,她这嘴在这胡说八道,菩萨可别听她说话。” 裴珩更直接,直接用手捂住了许婉宁的嘴,气鼓鼓地瞪着她:“胡说八道什么呢。再乱说话,小心我夜里打你屁股!” 这话是低声说的,按理来说应该没人听见。 可正巧了,许庭安爬上了许婉宁的床,将裴珩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姐夫要打姐姐? 那可不行! 许庭安鼓着粉嫩的脸,立马告状:“爹,娘,姐夫要打姐姐。”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看向裴珩和许婉宁,还有的人看向许庭安。 许庭安生怕别人不信他,立马直起小腰,气鼓鼓地说:“我刚才听到的,姐夫说他夜里要打姐姐屁股!” 众人:“……” 陆氏和颜氏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 许庭安急了:“你们笑什么啊,姐夫要打姐姐,你们不管啊!男人怎么可以打女人呢,打女人的男人都是孬种。爹,你管管啊!” 站着也被指着的许骞往后退了一步:“你个兔崽子,你上床又不脱鞋,你刚才不是踩了水坑嘛,一脚的泥巴。” 陆氏一听,上前两步,一把将许庭安给扒拉了下来:“你个兔崽子,弄脏你姐姐的被褥,看我不揍你。” 许庭安被许骞和陆氏给掳走了。 这孩子边走还边嚷嚷:“爹啊,娘啊,姐夫真的说了要打姐姐啊,你们怎么不管啊!大哥,你管管啊!那是我姐姐,你妹妹啊!安哥儿,你也管管啊,那是你娘啊,你娘啊!你们都不心疼啊!” 懂事的许迦:“……” 不懂事的裴长安,看了眼裴珩,默默地坐在了许婉宁的身旁。 用实际行动护着许婉宁。 被人冤枉会打婆娘的裴珩:“……” 造孽啊! 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父子关系,好像现在有些,岌岌可危。 颜氏也是哭笑不得。 拍了下同样哭笑不得的裴珩:“还不快跟安哥儿解释清楚。” 裴珩扶额:“娘啊,这怎么解释啊?” 颜氏拉了裴长安一下,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裴长安听后,看向许婉宁,许婉宁冲他点点头:“爹不会打娘的,他说的是玩笑话。” 裴长安似懂非懂,可其实还有困惑。 打人不就是打人嘛,为什么打人还是玩笑呢? 许庭安突然在外头喊他:“安哥儿,你快出来。” 许婉宁推他:“去吧,去跟舅舅玩去。” 裴长安点点头,又看了眼裴珩。 裴珩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警告。 得了,父子关系危在旦夕了。 造孽啊! 许迦忍着笑,帮着解开了缠在许婉宁手上的纱布,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好在当时伤得也不深,不需要缝线,不然现在伤口愈合,还要拆线,那真是疼得生不如死。 “好了。这段日子不要下水,等伤口结痂,痂脱落了,就好全了。记着,还是要忌口,伤口结痂,会有些痒,忍着别挠。” 裴珩看着许婉宁小小的手。 那么小的手,软软的,嫩嫩的,白白的。 “大哥,会有疤痕吗?” “不会。手心上的皮肤愈合得快,况且伤口也不深,目前愈合得很好,就算是有,也是细微的看不出来,放心!” 裴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眼里的担忧这才松了下来:“那这段日子,你别干任何事情,所有的事都交给我或者红梅青杏!” “好。”许婉宁听话地点头。 许迦看着他们夫妻两个甜蜜幸福的模样,笑了笑,出去找两个兔崽子去了。 正好碰到许骞夫妇,三人找了好一会儿,才在花园里找到两个兔崽子。 走到近处,两个孩子没发现他们三个。 许庭安在说话:“你也可以理解成他们之间的情趣,就像是打打屁股啊,亲亲脸蛋一样,你以后碰到喜欢的人,你也会这样的……” 裴长安似懂非懂。 刚才许骞跟许庭安讲了几句,他就听懂了,反倒一直理解能力超强的裴长安,听不懂。 许庭安继续跟他解释。 裴长安似懂非懂:“那你打罗玉安屁股呢?你亲罗玉安的脸呢?你这么做,是因为喜欢他吗?” 罗玉安,是他们的同窗。 许迦见过,是刑部尚书罗大人最小的孙子,跟他们同岁。 是个粉雕玉琢的……男生。 许庭安一时愣住了,“我喜欢罗玉安?”他跟炸毛了一样:“我怎么会喜欢罗玉安,他是个男的!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男的!” 许骞和陆氏差点笑得掉河里,许迦也眉眼弯弯,笑了。 许婉宁觉得自己手上的纱布拆了,应该能慢慢地恢复之前的日子吧,可是她错了。 有许迦这个大夫的“圣旨”,裴珩是完全遵从。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觉得我四肢都要退化了。”许婉宁只要张嘴,等着裴珩将饭菜送进她的嘴里。 “怎么会?吃过之后我带你在院子里转转,克化克化。”裴珩喂掉了最后一口汤,“等你的手完全好了,你想画画,想写字,你用手学走路都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拦着你,没好之前,都听我的。” 不准动就是不准动。 青杏端上来燕窝,正好听到裴珩说“你用手走路都行”,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 “大人,夫人,奴婢听说街头巷子里有个手艺人就用手学走路,用脚顶盆收银子,好多人都去看稀奇了。” 红梅拉了她一把,青杏立马敛笑,送完东西,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出去了。 到了外头,青杏实在是忍不住:“咱家大人可真是,人前冰山一座,妻前活宝一个。” 红梅若有所思地说:“这不正好证明,大人喜欢小姐。” “小姐真遇上良人了。”青杏一脸的喜悦。 她也遇到良人了,可是姐姐…… 青杏看向红梅,就见姐姐神情低落,应该是想到了难过的过去。 “姐,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那个用手走路的手艺人吧?” “我没兴趣,让陈望陪你去吧。” 青杏噘嘴:“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总是看不到人!” 红梅拍了拍她,宽慰道:“兴许是小姐要要事让他办。” ------------ 第375章 下落 黑夜之中。 一匹黑色的骏马疾驰在黑夜之中,事后不远处跟着一群身着黑衣,头戴帷帽,全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 大雨倾盆而下,马在黑夜之中,也是跌跌撞撞。 马背上的人匍匐在马的身上,他的衣裳已经破了,背上一个血窟窿,正在汩汩地往外头流血,混着雨水,血水滴滴落落,男子面色惨白,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又大力夹了下马腹。 马儿吃痛,扬起四蹄狂奔出去,进入了逼仄的密林之中。 男子的衣裳被树枝刮破,脸上,身上的皮肤也被树枝划出了血条。 他跑得飞快,身后追着的人也同样跑得飞快。 进了密林之中,夜,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马儿在前头狂奔,身后跟着的人继续往前。 无人发现,其实前头的马,只有一件黑色的披风绑在马身上,像是人匍匐在马背上的样子。 真正的人,则早在马儿进入密林之后,行到周围有茂密的灌木丛时,就往地上一滚,顺势滚进了灌木丛中。 天黑、雨大、风疾。 人的五感在此刻发挥不了什么用处,既没有看见,更没有听见。 追逐还在继续,只是,有一个人,捂着胸口,朝相反的方向走出了密林。 哪怕风雨再大,力气快要消耗殆尽,男子也是拼命地往前狂奔。 男子也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他沿着京都的方向,在官道上不远不近地走着。 听到人声马蹄声,他就躲起来,整个人披头散发,泥泞不堪,跟街头行乞的乞丐没有任何的分别。 他遥遥看着京都的方向,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前走。 裴珩看着收到的消息,面上肉眼可见的惊慌。 “扶松不见了,我要去找他。”裴珩没有瞒着许婉宁。 许婉宁担忧地问:“他去哪里了?怎么会不见呢?” 裴珩摇摇头:“我让他去查一件事情,应该已经查到了。等我找到他,就能知道。” “那你去吧,万事注意安全。” “好,小心你的手,什么活都别干。”裴珩临走,还不忘叮嘱。 收拾好东西,裴珩带着一队人就悄无声息地,趁着城门还没有关闭,出了城。 他走得突然,也走得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此刻的镇国公府,元氏揉着钟氏的太阳穴,边按压着边哀求着。 “娘啊,你就帮我这一次吧,我都已经答应宣平王妃了。等事情成功了,宣平王妃和沈家都要感激我们呢,有宣王和沈家做咱们的靠山。而且,沈青雨嫁给裴珩,以后她也能帮我们看着裴珩,一举两得,是不是?”元氏哀求道。 钟氏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事情你也答应,你可真是糊涂。要是裴珩不来怎么办?” “不会的,许婉宁母子一来,裴珩一定会来的。只要他们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晃悠,我们就一定能找到机会的!” “罢了罢了。就这么着吧。事情能不能成,你也别把镇国公府拖下水。” “娘你就放心吧。” 第二日,元氏就派人送了口信到离园。 信上头说,钟氏生了重病,思念孙子和孙媳妇,想要看看裴珩许婉宁和裴长安。 其实说白了,就是让他们回去侍疾的。 裴珩出远门了。 那就只有许婉宁和裴长安。 颜氏一口回绝:“不去。” 只是…… 第二日,镇国公府的人又上门了。 “大公子夫人,老夫人生病了,一直念叨着想要看看您。”来人站在离园的门口,直接冲里头嚷嚷:“老夫人生病了,想要看看大孙子和大孙媳妇,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离园周围本就是繁华之地,他这一嚷嚷,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虽然裴珩已经不是镇国公府的子孙,但是血脉还是在地,老人家病重,想要看孙子孙媳妇重孙子,哪怕是天塌下去了,也要回去。 不然就是不忠不孝,枉为人子人孙。 颜氏气得脸都绿了。 “他们这是想要逼你去呐!”颜氏气得想吐血:“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不去,不去,就是不去!” 颜氏对镇国公府,畏惧尤甚。 光是想想自己这些年在镇国公府那个小院子里受到的毒害,就觉得心都是凉的。 她视为姐妹一般的忠仆英嬷嬷,竟然也是钟氏元氏的人。 这个国公府,还有可以信任的人嘛! 钟氏让阿宁回去,又是打的什么心思。 许婉宁知道颜氏是心疼自己,她道:“今日若是拒了,明日,镇国公府还会派人来说的。明日的话,怕是没有这么好听了。” “镇国公府是龙潭虎穴,阿珩离开之前,曾让我好好照顾你,怎能他一走,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你和安哥儿羊入虎口。” 许婉宁笑笑:“钟氏突然患病,要我去侍疾,应该是有原因的。可外人不会这么看,若是我不去的话,众人只会说阿珩不忠不孝不义,我不能让旁人污蔑阿珩一星半点。这个龙潭虎穴,我一定要去的。再说了,是羊入虎口,还是狼入羊群,犹未可知呢!” 外头的人还在等着许婉宁回话。 看到许婉宁出来,来传话的人一副悲痛的模样:“我家老夫人如今已经卧床不起了,还请大公子和大公子夫人,回去看看老夫人吧。大公子,您可是孝子贤孙啊,虽然已不是镇国公府的人,可这打断骨头连着筋呐,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夫人心愿难成啊!” 许婉宁的说:“大公子出去公干了,并不知道祖母生病的事情,你这样见人就喊,是想让全天下的人都说大公子不孝吗?” 怪不得裴珩不出面啊,原来是出去了。 这让那个传话的胡乱编排裴珩的下人,顿时哑口无言。 他确实是听夫人的话编排大公子不孝,可是不能说出口啊! ------------ 第376章 开始 许婉宁却势要给这群人一个下马威。 让她去可以,她去也要去的声势浩大。 “你这小厮好大的胆子,竟然在众人面前编排金麟卫大都督不忠不孝不义,污蔑朝廷命官,依照大越律法,杖责三十,来人,给我打!” 离园常来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押着那个小厮按在板凳上,“啪啪啪……”板子毫不留情地打在小厮的身上。 小厮疼得嗷嗷叫,“大公子夫人,饶命啊,饶命啊!” “饶命?二婶让你来请我们进府,你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污蔑我相公,知道的,晓得是你这小厮胆大包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二婶故意要毁我相公清誉。” 棍棒落在小厮的身上,啪啪啪,小厮被打的鬼哭狼嚎。 “不是奴才,不是。是夫人让奴才这么说的啊!” 许婉宁冷笑,抬了抬手,装作刚才没听清的样子:“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说谁让你这么说的?” “是夫人,是夫人怕你们不肯回去,让奴才这么说的!”小厮高声嚷嚷了一句:“说你们为了名声,肯定就会去了。” 周围的人都听清楚了。 原来是镇国公夫人搞的鬼啊,就说嘛,一个小厮,怎么敢编排裴大都督呢。 许婉宁冷笑一声:“那可真是奇怪了。祖母生病,我们做孙子辈的是一定要回去探望的,可二婶却怕我们不去,怎么的?怕我们不去,是因为祖母没生病吗?” 小厮不敢说。 反正他来的时候,看到老夫人精气神极好,完全不是那种要断气的样子。 他不说,许婉宁心中更有定论。 她带着四个丫鬟两个侍卫,押着那个被打的皮开肉绽的小厮,浩浩荡荡地去了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大门紧闭,开了一个小侧门。 “大公子夫人,夫人已经等候您多时了。”守在门口的门房领着许婉宁就要从小门进去。 许婉宁不动,指着大门说:“为什么不走大门?要走小门?” “哦,平日里大门都不开的。”门房连忙解释。 许婉宁笑得从容:“不开大门?为何?我是大公子的新妇,第一次上镇国公府的门,那也是新客,镇国公府就这待客之道,让新客从小门进去?” 门房:“……” “我还记得当年我母亲管理镇国公府的时候,全京都上上下下,无论是谁,都要尊我母亲一句,待人接物八面玲珑。” 言外之意。 元氏做啥啥不行,净让人堵心! 门房一言不发。 但也一动不动。 夫人没发话,谁敢开大门。 门后头有衣袖晃动,一个人探头看了出来,很快又收回了脑袋。 许婉宁只当没看到。 见门房不动,许婉宁也不急,施施然地在门口坐下:“你什么时候开大门,我什么时候进去,祖母急着见我,若是耽误了,看你能挨几顿板子。” 话音刚落,刚才那个被打的小厮“扑通”一声被扔到了地上。 扶柏故意的。 小厮被打的皮开肉绽,身下殷红一片,都是刚才流的血,如今半死不活,就像是一堆破烂一样,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门房眼睛都瞪大了,身子一哆嗦。 许婉宁幽幽笑道:“他在我离园门口污蔑我夫君不忠不孝不义,污蔑朝廷命官,按照大越律法,我已经赏了他三十大板了。” 接着,门口来一个人,扶柏就大声嚷嚷一句:“镇国公府小厮当众污蔑金麟卫大都督,杖责三十。” 有好奇地,自然要问怎么污蔑的。 当头就有几个男男女女,是从离园跟过来的,别提有多积极了,说故事说得那叫一个精彩。 “这小厮在离园门口,骂大都督不忠不孝不义了,啧啧啧,你说说,一个小厮,怎么敢编排大都督啊,果然,打他一顿,他就说了,原来是主子授意他这么说的!” 来一个人,说一句。 渐渐地,人越来越多。 知道镇国公府去请裴珩夫妻来侍疾,却还要污蔑人家不忠不孝不义。 门房吓得往屋子里跑。 刚才那个探头探脑的丫鬟立马将大门口发生的事情说了。 元氏听得火冒三丈。 “亏她说,知道母亲急着见她,她还在意这些虚礼。”元氏气势汹汹:“她还拿我跟颜氏比?颜氏那厮都不知道被人拐到哪里去了。” 一个头脑不清醒的女人,最好的结局就是依靠一个男乞丐,由他护着,不然的话,她就要沦为所有乞丐泄欲的工具。 “那夫人,现在怎么办啊?” 元氏眼珠子一转:“让她闹,我就不信,她能在门口站一中午。”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喧闹声。 “夫人,夫人……” 门房连滚带爬地进来。 “去传话的小厮,被,被打了。” “什么?”元氏蹦了起来:“怎么回事?” 门房将看到的听到的一说,元氏脸都绿了。 “我倒是小瞧她了。一个商贾之女,嫁了裴珩之后,竟然戾气这般重。” “夫人,现在怎么办啊?门口,门口已经好多,好多看热闹的人了。她要是再不进来,怕是这条街上都会是人。”门房愁容满面。 都会知道镇国公府污蔑裴珩的事情了。 元氏龇牙咧嘴:“那还不赶快把大门打开,让她进来。怎么的,非得让人把整条街都堵上。” 门房又连滚带爬地回去了。 一秒都没耽搁,直接将大门给打开了。 “大公子夫人,您请进。”门房点头哈腰,不敢再有分毫的怠慢。 许婉宁幽幽起身,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进去了。 而围观的那群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 独留下几个闹的最凶的,见人就解释的那几个人,前前后后地到了一条巷子里。 那里有个头戴帷帽看不清长相的姑娘正在等他们。 一人给了十两银子,“今天的事情,谁都不准说出去,不然的话,小心你们的舌头。” 谁敢说啊,他们编排镇国公府,镇国公府的人首先就会割了他们的舌头。 “放心放心,都惜命呐,一个字都不说。” 将人打发走了之后,姑娘看了一眼镇国公府的方向,这才转身离开,直接进了离园。 “老夫人,夫人顺利进府了。” “元氏可有刁难阿宁?” 白燕点点头:“有的,不过夫人也不是吃素的。” 她呵呵笑着,将夫人让她收买了几个看热闹的人,一人给十两银子,教他们说了一句话,让他们编排镇国公府,元氏立马乖乖地让人打开了大门。 颜氏又心安又心忧:“阿宁聪慧,只是,元氏那人,心狠手辣,手段极其的不光彩,阿宁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她给欺负!” “老夫人放心,白鸽白雀红梅青杏陈望扶松他们都在夫人身边,会照顾好夫人的。” “就怕元氏来阴的啊……” 阿宁进了府,安哥儿下学之后也要过去,元氏到底要做什么。 颜氏很是担忧。 ------------ 第377章 造反 许婉宁进府之后,看到偌大的镇国公府,第一感觉是,不体面。 用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有股穷酸味。 穷酸味,镇国公府有穷酸味,这事儿可让人好奇。 许婉宁先去拜见了元氏。 元氏住在之前颜氏住过的主院,之前叫玉竹苑。 玉竹,欣欣向荣之意。 现在改名了,叫兰亭阁。 元氏闺名元兰。 来之前,颜氏告诉了她不少府里头的事情,也跟她说了不少府里头的人,许婉宁大致了解了。 元氏正靠在贵妃塌上,愁容满面,心力交瘁,“阿宁,你来啦。” “二婶。”许婉宁点点头,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她如今是大都督夫人,与元氏平起平坐。 “怎么见了夫人也不行礼,大公子夫人就是这样的教养吗?”元氏身后的静姑姑一看许婉宁,眼睛都在喷火。 就是这个女人,害得她在牢里待了那么多天,差点主仆离心。 许婉宁已经注意到她了。 上次那个被抓到顺天府去的静姑姑。 奇怪了,莫浔连裴珩也都敢得罪,看来,前去说情的那人,来头不小。 许婉宁收回视线,笑着说:“二婶是镇国公府夫人,我是大都督夫人,按照品阶,我与二婶品阶是一样的,我不行礼,有何错处?” “你也知道喊一句二婶,二婶为长,小辈给长辈请安,天经地义。” 许婉宁悠然一笑:“静姑姑说得挺有道理的。”下一秒,许婉宁一撩衣摆,跪在了元氏的面前。 元氏得意地一笑,可下一秒,元氏笑不出来了。 只听见许婉宁说:“阿宁是新妇,第一次来拜见二婶,确实该行跪拜之礼,敬茶的。” 红梅端给她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是一盏茶,许婉宁举过头顶:“二婶请喝茶。” 元氏想到了什么,故意装聋作哑:“阿宁啊,你这么客气做什么,府中有人奉茶。” 许婉宁笑道:“他们奉的茶跟我奉的茶可不一样。阿宁第一次上门,这侄媳妇茶您要喝,见面的红包也要给呢。” 跪一跪,收个红包,不亏。 元氏差点气的吐血。 许婉宁还自顾自地说:“阿珩去我娘家,给的红包里头是八千八百八十八两的银票,和一尊金佛,二婶应该不会比这还少吧!” 元氏:“……” 她如今骑虎难下。 不喝,人是她让跪的。 喝,喝了就要给见面礼。 还八千八百八十八两,整个国公府加起来,就剩下两万两银子了。 “二婶不喝阿宁的茶,是不满意阿宁吗?” 是,不是…… 多么容易回答的题目,到元氏这里成了送她命的题。 “不不不,阿珩娶的媳妇,怎么能不满意了。他娶的,自然是最好的。”元氏心都在滴血,接过茶,喝了一口。 她喝的不是茶,是她的血。 给钱? 给金子? 那都是她的宝贝,她不想给啊! “叮当……” 手腕上的手镯,碰到了茶杯上,发出悦耳的一声响。 元氏立马不心疼了。 顺势就褪下了手腕上的那一只碧绿葱翠的玉镯。 那只玉镯,还是十几年前,她刚刚嫁入镇国公府时,裴元朗立了赫赫战功,先皇给的赏赐。 一大堆东西,在大堂里堆的满满当当,全府上的人都跑去看。 其中在一个锦盒里,就有这么一只玉镯。 颜氏当时一直捧着那只玉镯看,眼底的喜爱溢于言表。 元氏鬼迷心窍,竟然直接开口向裴元朗和颜氏讨要这只玉镯。 裴文定当时就把她骂了一顿:“你怎么那么不懂规矩,怎么能朝大哥大嫂要东西。” “你骂你媳妇做什么,她也是看我喜欢,替我讨要的。”钟氏数落自己儿子。 元氏一听,立马顺着杆子往下爬:“我是看娘一直看着这只玉镯,我想,娘肯定很喜欢这只玉镯。” 裴文朗和颜氏,哪怕再喜欢,也只得双手送给了钟氏。 后来钟氏偷偷地把玉镯给她了。 还特意叮嘱她,不要让颜氏看到。 元氏不敢戴,也就只有逢年过节回娘家的时候,偷偷地戴一回,一回国公府,就将镯子取下来,藏在匣子里,不敢示人。 一直到颜氏疯癫,元氏才光明正大地戴了出来。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那份喜欢,也不过是夺人所好罢了。 现如今,一切都是自己的,最早夺来的东西,也没了新鲜感了。 “这只玉镯,也跟了我十几年了,现在送给你了。” 许婉宁看着玉镯,一眼就看出这只玉镯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而元氏另外一只手上,戴着一个硕大的雕花金镯子。 在元氏眼中,应该是觉得玉镯子比不过金镯子,可许婉宁一看,就知道,这只玉镯子,能买好几个甚至十来个这一模一样的大金镯子了。 她不动生色地收下:“谢谢二婶。” “不用谢。” 反正也不是我的。 没花真金白银,也不心疼。 许婉宁终于起来了。 看到元氏那眉开眼笑的样子,估计,她根本不知道这只玉镯的价钱。 没事,会让她知道的! “母亲等你也等很久了,快随我去看看吧。” 元氏带着许婉宁往后头的祥宁居而去。 祥宁居住着钟氏,如今钟氏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像是真生病了。 “阿宁,你终于来啦。阿珩呢?阿珩怎么没来?”钟氏在丫鬟的搀扶下,坐了起来,一开口就问裴珩。 “阿珩他去公干了,昨日刚走的。” 这么不凑巧? 元氏瞪大了眼睛。 那让许婉宁来府里头做什么? 钟氏不悦地瞪了元氏一眼。 裴珩不在,这戏还怎么唱下去。 元氏委屈得不行:“……” 她,她也不知道裴珩出去了啊! 许婉宁看出了她们二人眼里细微的表情,笑了笑:“祖母放心,阿珩没来,阿宁来了也是一样的,阿宁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好祖母,一定会让祖母尽快好起来的!” 这戏只能继续唱下去了。 元氏说:“母亲的病,时好时坏,看了许多大夫,都还是老样子。” 本来就没病。 许婉宁立马建议道:“我倒认识一个大夫,医术精湛,妙手仁心,凡是经过他手的病,就没有治不好的。” “当真有这样的名医?” “有的,就是他的出诊费贵了些。” 能有多贵,为了演戏演全套,元氏笑着说:“你快去请那位名医进来给母亲看病吧。多贵都行。” “好嘞。”许婉宁抿唇一笑。 元氏心猛地一咯噔。 就感觉,她这笑,笑的有些…… 狼入羊圈,可不就开始造反了嘛。 ------------ 第378章 入府 许婉宁就在镇国公府住下了。 美其名曰:侍疾。 元氏还给她安排了一个院子,就在钟氏祥宁居隔壁的院子里头,叫随心居。 “这随心居隔壁就是祥宁居,以后也好方便你去看看祖母。” 确实很近,就在钟氏眼皮子底下。 元氏还要给许婉宁安排丫鬟。 只是看到她身后四个丫鬟两个护卫,瞬间将话给咽了回去:“如今府上只有老夫人,我,以及三房一家,虽然人不多,但是镇国公府也是百年世家,规矩也多,没有府上的人提点,二婶怕你会弄错。” “这很简单,我丫鬟足够,二婶给我安排一个嬷嬷就行。”许婉宁像是想到了什么:“我听阿珩说过,娘在府中的时候,她有一个贴身侍候的嬷嬷,忠心耿耿,不知道她是否还在府里?” “在的在的。”见许婉宁竟然主动提及英嬷嬷,元氏长舒一口气:“那就让英嬷嬷过来照顾你。” 她也正是想让英嬷嬷过来。 “行,麻烦二婶了。” “不麻烦,咱以后就住在一个府上,抬头不见低头见,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元氏笑得见牙不见眼。 在许婉宁身边安插了一个眼线,这在随心居里头又有不少府里头的下人,今后无论许婉宁做什么,说什么,她都知道的易如反掌。 元氏离去之后,许婉宁看着随心居,院子已经被收拾妥当了,只是,干净是干净,依然带着一股穷酸味。 看来,这镇国公府是真缺钱。 院子都没钱捯饬,也没钱置办时令的鲜花,这屋顶墙壁,也没钱翻新。 灰扑扑的样子,一看就历经了多年无人修葺。 “夫人,我们就住下来吗?”红梅问道。 钟氏虽然躺着,看起来气色不好,可那副样子,也不看着像是生了大病一样啊! “住,他们费尽心思让我们住下来,我们就住,我倒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头到底卖的什么药。你们几人,都打起精神来,他们给我们安排的那些人,一个都不要相信。万事小心一些。” “是,夫人。” 说话间,英嬷嬷提着一个包袱来了。 见到许婉宁,英嬷嬷就扑通一声给跪下了。 “少夫人,奴婢终于能伺候您了,夫人在天有灵,看到公子娶妻,也该瞑目了。奴婢今后一定会像伺候夫人一样,尽心尽力伺候少夫人。” 她说颜氏走了。 许婉宁心内冷笑,面上不动声色,抬眸看了她一眼,“英嬷嬷是个忠仆,以后我在府中的一应事宜,都靠英嬷嬷了。” “少夫人放心,奴婢在府中几十年,对府中的事情了如指掌,少夫人相信奴婢,奴婢一定会照顾好少夫人的。” 许婉宁之前就把她和安哥儿在府中的一切事情都进行了分工,她只信自己的人。 院子里的那些丫鬟和仆从都被她远远地打发到了屋子外头做一些洒扫的粗活。 多了一个英嬷嬷,分给她的也不过是一些活看起来重要却无关痛痒的活。 下午下学的时候,扶柏陈望去淮山学院接的两个哥儿。 先去了许家,将事情一说,许家人都很担忧。 “阿宁她一个人在里头,会不会出事啊?阿珩又刚出去,她们到底想要做什么?”陆氏很担心。 她也知道,嫁给裴珩,少不了要接触到镇国公府的那群人。 那二房三房,说起来也着实挺恶心的,大哥不见侄子受伤,他们转头就请旨要重新换过爵位的继承人。 真是够恶心。 “夫人放心,小姐她一切自有安排。明日,还希望公子进府一趟,小姐请公子去替老夫人看病。小姐还说了,镇国公府不差钱,老夫人身娇肉贵,好药贵药尽管开。”扶柏说道。 许迦点点头:“好,我知道了,明日一早,我就登门。” “夫人,公子,我还要去离园,我这就带安哥儿先行回去了。” “去吧,去吧。一定要照顾好他们母子啊!” 许庭安被送了回来,还不让跟着长安一块去。 他看到母亲那担忧的样子,也跟着担忧起来:“娘啊,那个镇国公府,是不是个不好的地方啊?怎么姐姐和安哥儿去那里,你这么担心呢。” 陆氏拍了拍儿子,神情有些萎靡:“我就知道,阿宁嫁给阿珩,会有卷入镇国公府那一大家子的一日,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早。” 许迦在一旁说道:“娘,没事的,有阿珩护着阿宁,明日我也会进府,阿宁不会有事的。” 陈望扶柏带着裴长安去了趟离园。 颜氏怎么舍得。 “她们二人葫芦里头到底卖的什么药,到底要做什么。”颜氏不放心啊! “老夫人放心,夫人在府中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可这话,依然没有安抚颜氏的心。 裴长安到了镇国公府之后,许婉宁带着他去见了钟氏。 钟氏依然躺在床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拉着裴长安的手,上看下看,眼泪汪汪:“要是阿珩不出事,我的重孙子也该有这么大了。” 元氏在一旁笑着说:“娘想抱重孙子都想疯了。现在白得个这么大的重孙子,娘高兴吗?” “自然是高兴的。虽然孩子不是裴家的血脉,但现在已经是裴家人,这我百年了以后啊,也是有重孙子的了。” “多在府上住几日吧,老夫人说不定日日看着安哥儿,这病就好了呢。”元氏说道。 钟氏也笑。 心里头却不屑一顾。 许婉宁顺从地点头:“一切都听二婶和祖母的安排。” “那就回去好好歇着,时不时地来陪祖母说说话。” 英嬷嬷带着母子二人离去,等到人不见了,房门关上,元氏来到床前。 钟氏也不复刚才虚弱的模样,自己坐了起来,没好气地问:“裴珩不在,你接下来要怎么做?我看,过几日就说我病好了让她回去吧,等裴珩回来了再说。” 元氏却觉得,人都已经叫来了,再送走不是白忙活了吗? “娘,你还记得颜氏的那些陪嫁吗?”元氏问道。 钟氏猛地看向她,脑瓜子里头的弦都绷住了:“你打的什么主意?” 没主意不会好端端地说一句这样的话。 “娘,你说,颜氏下落不明,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她的那些陪嫁放在库房里,是不是该还给裴珩?” 还给裴珩? 钟氏眉头紧锁。 她就没想过还给裴珩。 裴珩这把璋和帝的刀,说不定哪天就身陨魂销,到时候人都不在,颜氏的那些陪嫁,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镇国公府的东西了。 元氏继续说道:“母亲陪嫁还给她儿子,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钟氏一脸不快:“你倒是着急。又不是还给你,你那么积极做什么?” ------------ 第379章 执意 能不积极嘛,颜氏的那些陪嫁,得用啊! “娘,颜氏当年嫁过来的时候,也是十里红妆,风光无限,她的那些陪嫁,加上那些年,大哥保家卫国,驰骋沙场,皇上给的赏赐,颜氏的那些陪嫁……”元氏说不下去了。 看的人眼馋啊! 她不说话,可眼底的贪婪,钟氏看得清清楚楚。 “你别乱来,裴珩还没死呢,你擅自动他娘的东西,小心他剁了你。”钟氏提醒元氏。 元氏呵呵笑道:“娘放心,我不会动的,娘啊,咱们也想想办法,怎样能名正言顺地把那些东西归咱们啊?等着裴珩死,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钟氏怎么会不了解元氏,她翘起屁股要拉什么屎,钟氏都知道。 “所以,裴珩不在,你照样留下许婉宁,是有其他的打算?” 元氏被钟氏看透彻,露出一副娘你真厉害的崇拜样:“娘,还是你懂我。” “哼,你翘起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说吧,你又有什么办法?” 元氏凑了过去,在钟氏跟前轻声低语了几声,钟氏听后吓了一跳。 “裴珩要是知道了,他会把你大卸八块你信不信!” “信!”元氏点头,“所以这事情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事成之后,该杀的杀,直接灭口,许婉宁不敢告诉裴珩,裴珩就永远都不会知道。” 钟氏若有所思。 元氏又继续说道:“娘你想拿捏裴珩,之前拿捏他娘,如今他娘不在了,我们可以拿捏的就只有许婉宁了。若是许婉宁有把柄在咱们手上,不仅是颜氏的陪嫁,就是以后沈小姐要给裴珩当平妻,她也不敢不同意。” “娘,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趁着裴珩不在,拿下许婉宁,以绝后患。” 钟氏拍了拍大腿:“这事情你去办?可得找个可靠的人。” “娘,你就放心吧。市井多的是要钱不要命的人,找个合适的人,易如反掌。” 有钱能使鬼推磨,元氏相信,钱能解决一切问题! 元氏又去自己箱子里,拿了一样东西,给了静姑姑。 “这事情要万分保密,拿样东西去当了,花钱找个乞丐,偷偷地带进府里头,不要被任何人看到。” 乞丐最是稳妥,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更不会有家人找他们。 静姑姑点头称是,拿了东西离开了。 京都有很多家当铺,可是近期,京都新开了一家当铺。 这家当铺做生意极其地大方,不仅给出的银子是最多的,而且可以典当的时间也长,留给客人赎回来的时间也很宽裕。 这家名叫回生典当铺,很有名气。 静姑姑从牢房里出来之后,也听人说过这家典当铺,径直去当了元氏的东西。 典当铺的老板是个年轻人,看了看静姑姑拿来的东西,又看了看静姑姑本人,只问了一句:“活当还是死当?” “死当。” 元氏典当东西从来都是死当,从不赎回。 掌柜的给了一个很好的价钱,静姑姑同意了。 一手交钱一手拿货,静姑姑拿了钱就走了。 她出了回生典当铺之后,径直朝城西去了,她兀自走着,压根没看到身后跟着的人。 那人赫然是宋夜生,也就是回生典当铺现在的掌柜。 他跟在静姑姑的身后,她像是漫无目的似的。 乞丐成群结对,她都不上前,反倒是往小巷子里走,越走越偏,人也越来越少。 一个乞丐正躺在房檐下有太阳的地方晒太阳,静姑姑走到他的身边,说上了话,没说两句,她就给那个乞丐一个包袱。 乞丐拿了包袱走开,没一会儿的功夫,那乞丐穿着一身整洁的衣裳出来了。 接着,那乞丐就跟着她走了。 从后门,进了镇国公府。 宋夜生跟完了静姑姑,直接去了离园。 “宋先生。”门房有些惊讶,“您怎么来了?” “夫人在吗?我找夫人有急事。” 门房摇摇头:“好不巧,夫人昨天去了镇国公府。镇国公府的老夫人生了重病,要夫人去侍疾。” “老夫人在吗?那我要见老夫人。” “在的,宋先生跟我来。” 宋夜生很快见到了颜氏。 寒暄之后,宋夜生就将静姑姑典当之物拿了出来:“这是裴二夫人的嬷嬷静姑姑去典当的东西。” “静姑姑?她回了镇国公府?”颜氏听说这个人,有些诧异。 “在下当时见到她的时候,也很诧异。按理来说,她被莫大人带走,人赃俱获,一根金簪,最少也要关个一两年,可她这么快就出来了。应该是有人找了莫大人求情。” 颜氏看东西。 越看越觉得诧异。 “这东西……” “老夫人,有问题吗?” “若是我记得没错的话,这是先皇赏赐之物,我明明将它锁在了库房,为什么会被静姑姑那去当掉?” 宋夜生若有所思:“她还去了城西,找了一个落单的乞丐,将那乞丐带入了镇国公府!” 颜氏腾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身子都在颤抖。 “这个元氏,心思龌龊,见财起意,她带个乞丐进府,又是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阿宁昨天刚进府,会不会…… 颜氏不敢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决定,进镇国公府,去守在阿宁的身边。 “夫人,您好不容易才出来,再回去,想再出来就难了。”白燕劝说道。 “是啊,夫人,您身体里的毒素还没有全部都清除,若是此刻进去,再被下毒,想要清除,怕是又要花更多的时间。” 颜氏依然执意进府。 “我活了这么一把年纪,若是真中毒死了,能护下阿宁,也是我赚了。”颜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阿宁受一点伤害。 阿宁是阿珩的命,阿珩是她这个当娘的命啊! ------------ 第380章 看病 薄雾的清晨,太阳缓缓升起。 镇国公府的大门从来没有这么早开过,可今日,刚天亮,大门就打开了。 “小公子您慢走。” 门房点头哈腰,笑着送走了要上学的裴长安和送他的陈望。 看到马车不见了,门房这才打算关门,转头的功夫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男子正站在门口。 男子二十多岁的年纪,背着一个箱子,全身上下不见一处奢华,门房遂傲慢地问道:“你谁啊?” “在下许迦,是一名大夫,来给老夫人看病的。”许迦拱手。 “哪里来的赤脚大夫,知道我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镇国公府,你一个赤脚大夫,就想给我家老夫人看病?天亮了,梦还没有醒呐?” 门房冷言冷语,一副看不起许迦的模样。 许迦眼尖地看到门房后头露出了一个熟悉的脑袋。 他声音拔高,怒了:"岂有此理,我乃是你们府里派人去请来的,你一个门房,竟然如此无礼,也罢,既然看不起我的医术,那这病我就不治了。" 许迦扭头就要走。 “大公子?大公子,你这是去哪儿?” 说话间,青杏出来了,一见到许迦离开立马就嚷嚷开了:“你个奴才好大的胆子,你跟我家大公子说什么了?把他气成了这样?” “他,他,他……”门房看看青杏,又看看许迦,“大,大,大……” 大公子? “他是我家小姐的大哥,我不叫大公子叫什么?”青杏跑了过去,拉住了许迦的药箱:“大公子,小姐说请您来给老夫人看病,您不能走啊!” “镇国公府狗眼看人低,看不起我这个赤脚大夫,想来也是觉得我医术不精的,我还留下做什么!免得败坏了阿宁的名声。” 许迦闹的很大,街上有人就往这边走来,站在不远处看热闹,指指点点。 “大公子!”青杏见拖不住许迦,朝着院子里头嚷嚷:“你们还不快去禀告夫人,这就是我家小姐说的药到病除的神医,耽误了给老夫人治病,你们担待得起嘛!” 门房差点跪下了。 还真的,真的是来给老夫人看病的? 许婉宁和元氏正在祥宁居给老太太请安,一个丫鬟火急火燎地冲了过去,嬷嬷训斥她没有规矩,外头一时闹成了一团。 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在元氏耳边说了一句话,元氏下意识地就看了许婉宁一眼。 “真的?” 丫鬟点点头。 元氏立马站了起来,尴尬地冲着许婉宁笑笑:“阿宁啊,你说的那位神医原来是你义兄啊!” “哦,是我没说清楚。我大哥的手艺,也不用多说啊。当年我母亲难产,多亏了他,才让我母亲和弟弟转危为安。不然的话,我爹也不会收他做义子,是不是?” 元氏讪讪地笑:“是啊。” “我大哥已经到了吗?我让青杏已经接去了,他马上就来了。” “现,现在出了点问题,你要不,跟我去一趟门口,看一看。” 二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门房躲着,许迦则站在外头,闹着脾气不肯进府,青杏拉着他的药箱。 围观的人群也渐渐地多了,在一旁看热闹。 “啥事啊?” “那个大夫来给国公府的老夫人看病,门房瞧人家穿的不好,就骂人家是赤脚大夫,那个大夫生气了,不想治了,要走,那丫鬟不让。” “这镇国公府的门房可真的是狗眼看人低啊,他自己就是个看门狗,还看不起别人穿的寒酸,真是,高门的一条看门狗,都比寒门的狗会叫些!” 门房火气也有。 被主子骂,没办法,那是他的衣食父母,不敢回嘴。 可现在骂他就是个普通的老百姓,他可不服:“你骂谁是狗呢?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正好过来的元氏,原本还在跟许婉宁解释。 “那门房是府里头的家生子,对国公府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门房他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更别提骂人了……” 刚走到门口,元氏就听到门房在嚷嚷:“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元氏:“……” “住口!”元氏一声大喝,门房直接给吓得跪下了。 “夫,夫人……” 元氏刚跟许婉宁说了一路的好话,被这门房骂一句够给全霍霍光了。 许婉宁皱眉,看到站在人群中,委屈万分的许迦,不复刚才好商好量的模样。 “二婶,既然国公府看不上我大哥的医术,那就让我大哥回去吧。平白地在这里被一个门房污蔑。” 元氏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许婉宁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不得不考虑换人了。 “这镇国公府的门房,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今日是出言讥讽我大哥,若是哪个贵人来了,门房再这般得罪了贵人,该如何呢?” 是啊,若是得罪了贵人,该如何呢? 元氏可是亲耳听到了门房在骂人,她也恼了。 “阿宁,你让大哥先去给老夫人看病吧,这个门房出言不逊,我会给你和大哥一个交代的。” “来人,将这个口无遮拦的下贱东西拉下去,追责三十,从今往后,罚去倒夜香刷恭桶!” 门房吓得屁滚尿流:“夫人,夫人,饶命,饶命啊!” 没人要他的命,只是从今往后,命运发生了转折,再也不能衣着光鲜地站在门口迎来送往了。 “大哥,别生气了,二婶都教训那个门房了。别生气了。”许婉宁笑着冲许迦眨眨眼睛。 许迦终于消气了,“那我去看看吧。” 元氏见他气消,也终于放下心来:“那就快进来吧,老夫人肯定都等急了。” 许迦的医术,在京都也是有目共睹。 六年前,凭借着精湛的医术,将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的陆氏抢救回来,还母子平安,当时也是一个美谈。 只是后来,许迦成了许骞的义子,跟着走南闯北谈生意,他会行医的事情,也就这么淡了下去。 但是只要提及六年前的那件事,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许婉宁说起许迦,一脸骄傲得意自豪。 “我大哥虽然跟着爹一直在外头谈生意,可你们放心,他从未放下过医术。在外头的时候,都会去请教当地的名医,见过很多疑难杂症。祖母,二婶,我大哥现在只给家里人看病,要不是你们是我的亲戚,我才不会让我大哥来呢。” 这话说得在理。 钟氏伸出了手,她本来年纪就大,一些小病小痛的都有,也不怕许迦看出端倪来。 许迦搭了上去,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这才收了回来,又问了一些日常的习惯和饮食,这才说道:“老夫人,是不是总会出现头晕眼花耳鸣?” “是。” “有时候还会畏寒、嗳气、大便不畅?” 钟氏眼前一亮:“是啊,会。” 其他的大夫都是问的,这个大夫竟然把脉都把出来了。 许迦说道:“老夫人不必担心,我这就开几副药,先吃着,十日之后,我再来给老夫人把脉,再换过一副药。只不过……” 许迦欲言又止,听得钟氏心都提了起来。 ------------ 第381章 回来 “只不过什么?” “老夫人是千金之躯,平日里吃的用的都是上等之物,这普通的药材,怕是作用不大。” 元氏:“那要用什么药材?” “这药房里的药材,也是分上中下三等的。下等的,是路边河沟边随处可见的,人来人往,灰尘、粪便覆盖,这药性就差一些。” “那好的呢?”元氏又问。 “好的是生长在远山,吃山间雨露长大的药材,没有污染,比如说天山雪莲,真的是无价之宝,好的药材都是这样,药性最好,可这种药材也最贵,端看你们舍不舍得了。” “怎么会舍不得,当然舍得了。要用就用最好的药材啊!”许婉宁当即接道:“祖母的身体要紧,不就是几副药钱嘛。二婶不可能给祖母用下等中等的药材的,是不是?” 元氏骑虎难下,答应了:“那是,当然要用最好的药材了。” “那我就陪我大哥去开药方了。”许婉宁一副喜滋滋的模样,拉着许迦出去了。 二人一走,钟氏就没好气地看着元氏。 “怎么?就几副药钱,你冷着一张脸,做什么?” 刚才元氏短暂的迟疑,这让钟氏很不高兴。 “没有,娘,我没有不高兴,就是,他能治好您的病吗?” 钟氏白了她一眼:“我有病吗?不是你让我装病的嘛!再说了,他一把脉就能知道我这平日里头的小病小痛,这个许迦,医术不会差,有他开的药方,有病治病,没病强身健体,你难道就不想让我多活几年?” “多活几年怎么够,儿媳妇希望娘能长命百岁,再活一百年呢!”元氏拍着马屁说道。 “人都找来了吗?什么时候动手。”钟氏摆摆手,不愿意听这些:“趁着老三他们不在,尽快把事情解决,别拖了。” 元氏笑着说:“放心吧,娘,我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今天晚上了。” 另外一边,许婉宁陪着许迦到了她的随心居。 几个丫鬟将院子里的人都指使得远远的,兄妹二人在屋子里谈论事情。 许迦将宋夜生送来的消息说给许婉宁听:“他们带个乞丐进府,怕是没安好心。” 乞丐? 许婉宁都能猜出元氏要做什么:“她莫不是想要那个乞丐来折辱我?”折辱了她,就等同于折辱了裴珩。 “阿宁……”许迦腾地站了起来:“那我们现在就回家。” “大哥别急,我也是猜测。”许婉宁宽慰许迦道:“况且,我现在知道她的打算,她的那些小伎俩,又如何能伤害到我。大哥请放心,我还有白鸽白雀呢。我的吃食,他们都会注意,断不会让他们害到我的。” “可是,这种地方,你独自一个人待在这里,大哥不放心,不如就跟我……” 许迦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外头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大夫人回来了,大夫人回来了。” 许婉宁猛地看向了屋外。 大夫人? 婆婆? 元氏此刻正带着人往大门口去。 也看不出她是高兴还是生气:“早不回来,晚不回来,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 元氏跑到了门口,就看到缩在门角落里的颜氏。 穿着粗布衣裳,头上用一根木簪子就固定住了,虽然贫寒,可却干干净净,眼神清明,没有半点受过欺负的样子。 她的身边还站着两个同样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一个四十多岁,一个二十多岁,看起来就是老实善良的普通老百姓。 “这位夫人是我在山里头捡柴火的时候碰到的,她正在摘野果吃,我问她是谁,住哪里,她都摇头。我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怜,就带她回家了。”年纪大一点四十多岁的妇人说道。 另外一个年轻些的,估计是儿媳妇:“我们家里人也少,公公和我男人都在外地做木匠,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次,就我跟我婆婆两个人,要看孩子,还要下地干活,她来了我家之后,什么事都会做,洗衣服做饭带孩子,给我们分担了不少。 我们就想着,留下她,将她当家里人一样留一辈子,可你说巧不巧,她昨日突然指着京都的方向一直说,镇国公府,镇国公府,这不,我跟我婆婆就带着她来问问看,没想到,还真是镇国公府的人啊!” 元氏看着颜氏。 这女人运气可真好。 竟然被婆媳捡回去了。 “大嫂,你还认得我嘛?我是阿兰啊!”元氏走到颜氏的跟前,轻声问道。 颜氏怯弱地抬头看了元氏一眼,又低下头去。 不肯说话。 还是跟走失之前一样,看来毒素在她的体内一直盘踞,并没有减少。 元氏长舒一口气:“大嫂,你知不知道,我可担心死你了。好了,现在你回来了,以后可要听话,不要再乱跑了,知道吗?” 颜氏缩在墙边上,捏着自己的衣角不说话,也不肯抬头。 许婉宁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幅场景。 她一时愣住了。 然而下一秒,许婉宁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对婆媳冲许婉宁眨眨眼睛。 二人化了妆,看不清原本的面目,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那是白燕白鹂。 元氏给了婆媳二人丰厚的奖赏,这才将人打发走了。 元氏拉着颜氏,介绍道:“大嫂,这是你的儿媳妇,她叫阿宁。” 颜氏以丢失时的样子进府,痴傻状态,那她肯定是不愿意跟许婉宁相认的。 许婉宁跪在了颜氏的跟前:“娘,我与阿珩成亲时,您不在,现在,儿媳妇给您磕头。” 颜氏看看许婉宁,又看看元氏,低下了头。 元氏叹息道:“阿宁啊,你起来吧,你娘她受了太大的刺激,脑子时好时坏的,等她好了,你再来与她说话。” 许婉宁一把拉过许迦:“大哥,你替她看看。” 元氏吓得心都要跳了出来,挡在颜氏的跟前:“别别别,大嫂她怕生人。” 果然,颜氏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躲在元氏的身后,瑟瑟地不敢出来。 许婉宁:“二婶,我母亲她终于回来了,不如就由我来照顾她吧。” “这个……”元氏刚想说她怕生人。 颜氏却伸出了头,伸手去拉许婉宁的衣角。 那讨好的模样,似乎,是在赞同许婉宁刚提的建议。 ------------ 第382章 婆媳 “娘她同意了。”许婉宁惊喜地叫道:“她拉我的衣服了,你答应了是不是?” 颜氏怯弱地点点头。 元氏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痴傻的女人,竟然听得懂许婉宁的意思。 可她既然已经选了许婉宁,那她也只好如她所愿。 好在这时英嬷嬷哭喊着冲了过来,“夫人夫人夫人,您到哪儿去了?奴婢天天以泪洗面,就盼着你归来啊。” 英嬷嬷扑了过去。 颜氏一只脚往后退了一步,本想避开她,可想了想她还是立足站住了。 任由英嬷嬷趴在她的身上,又哭又嚷。 “好啦好啦,别哭了,大嫂回来了是件高兴的事情,你哭什么哭?”元氏半是嗔怪半是欢喜。 一一行人簇拥着颜氏又到了祥宁居。 钟氏听说颜氏回来了,也是大喜过望。 她是真的高兴。 毕竟颜氏一回来,在她的手里,那就可以拿捏住裴珩。 钟氏拉着颜氏左看右看,满眼都是心疼,“好孩子,没受委屈吧?” 颜氏点点头,又摇摇头,瑟瑟的说了句,“没没没。” 元氏在一旁解释道,“是两个乡下夫人,说是在山里头摘野果子,看到了大嫂,就把大嫂带回家去养着,还养出感情来了,要不是大嫂这段时间脑子清醒了些,怕是这辈子都要留在那家那户人的家里呢。” “”唉,阿弥陀佛,这是碰上好人家了。你有没有好好谢谢人家?” 元氏点点头,“谢了,给了一些银子。” “那是哪户人家?可要上门好好谢谢。” 钟氏又问。 元氏一征。 看元氏那发愣的样子,钟氏就明白她压根就没留意,就没问人家是哪里的。 这个糊涂虫。 镇国公府派出那么多人去找颜氏,都没找到她,谁知道人家好好地在一个农户家里待着,这怎么可能啊! 也该去找那两个人问问清楚。 钟氏叹息,又问颜氏,“你还记得那两位夫人是住哪里的吗?” 颜氏眸子闪着疑惑,只躲在英嬷嬷的后头,一句话都不说。 英嬷嬷见状,连忙道,“老夫人,您放心,您是想要去多谢那两位妇人,等夫人清醒了之后奴婢会好好问问夫人,一定会问出来的。” 钟氏摆摆手,“既然人回来了,就好好在家养病,别再到外头去了。” 这也是在提醒元氏,别惹恼了人家。 许婉宁拉着颜氏的手,“娘,你跟我住随心居,好不好?正好英嬷嬷也在我这边,方便照顾你。” 颜氏瑟缩地点点头。 “这是你儿媳妇,阿珩新娶的,可惜你不在,也没看到。”钟氏说,“英嬷嬷,好生照顾你家夫人,别让她乱跑了。” 许婉宁扶着颜氏回了随心居。 她牵着颜氏的手,颜氏面上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可她却用力捏了捏许婉宁的手心。 捏了三下,似乎是在宽慰许婉宁。 许婉宁不动声色将人安置在了随心居。 如今她住在主院,只好将颜氏放在隔壁的厢房,好在只有一墙之隔。 许婉宁能随时见她。 将英嬷嬷支使开了,许婉宁就赶快去见了颜氏,“娘你怎么来了?” 颜氏不复刚才傻傻傻傻傻傻的模样,心疼的看着许婉宁,“我听说静姑姑带了一个乞丐进府。我怕她是要针对你。这个元氏,很会做一些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 裴文定原来看上过一个漂亮女人,就将她带了回来,裴文定一颗心都在她那里,惹怒了元兰。 没过多久,那个女人就因为跟仆人私通,捉奸在床。 那个仆人,还是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满脸麻子,任谁都想不到,那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怎么可能会选择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 可不管怎么想,全府上的人将那姑娘和麻子下人捉奸在床。 钟氏气得差点晕过去,直接下令将那姑娘和麻子下人给乱棍打死了。 本来这事情也就过去了,裴文定回来之后,听说女人跟下人通奸,乱棍打死了,转头就忘记了,没多久,又带回来一个。 “又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带回来没多久,又跟人通奸,又被全府上的人给捉奸在床,又是趁着裴文定不在的时候。” “这也太奇怪了,两个女子能得裴文定的喜欢,怎么可能会跟府里头的下人私通。”许婉宁疑惑地问。 颜氏说:“好奇吧?我也好奇了。有一次,你二婶说漏了嘴,我才知道,那些女人都被她给下药了。她不许裴文定身边有别的女人,就用这种下三烂的办法陷害她们。她突然又带个乞丐进府,阿宁,我怕她又要用这种下三烂的招数。” “娘,你好不容易逃出去又回来,何苦呢?我身边有这么多人护着我,我会没事的。” “不,我不亲眼看着你安全,娘心里不踏实。多个人在府里头也多个照应。等阿珩回来把你毫发无损地交到阿珩的手里,娘才放心。” 外头传来白鸽的通传声,“英嬷嬷你回来啦?” 婆媳二人不再说话。 颜氏又恢复了之前那傻乎乎的样子,许婉宁在一旁与她说话,可颜氏一直都默不作声,呆呆的,愣愣的。 “少夫人与夫人在说话呢?”英嬷嬷端着药过来,笑着问道。 “是啊,我多与娘说说话,说不定娘她就会清醒过来呢。” 英嬷嬷叹了一口气:“没用的,我跟夫人说了这么多年的话,夫人没一点好转的迹象,少夫人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这是夫人吃的药,少夫人还是把药喂给夫人吃吧。” “药?” “什么药?” “这是夫人走丢之前吃的药,夫人身体一直不好,要调理身子,对夫人的身体有好处。” 许婉宁端了过来,闻了闻:“这药是我娘失踪前的药?”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少夫人?” “当然有问题了。你说这药是娘失踪前吃的药,这过去好几个月的时间了,这药储存妥当了吗?有没有发霉?药过了这么久,还有药性吗?再说了,我娘这几个月都好好的,说不定跟之前都不一样的症状了,难道不要找大夫重新调制过方子吗?” 许婉宁一连串地问话问的英嬷嬷是哑口无言。 许婉宁阴沉着脸,将药碗啪地一声放在了桌面上,“既然你都无法回答,那这药吃坏了我娘的身子,你赔的起吗?” “少夫人别生气,是奴婢的错。是,是应该重新调制过,少夫人在这稍等,奴婢这就去请王采大夫来。” 英嬷嬷一走。 颜氏就轻声跟许婉宁说:“王采是镇国公府的府医。我的身子之前一直都是他在调理,药方也全部都是他开的。” 又是个府医。 吃里扒外,她养着却效忠杜氏的刘迹,许家养着却效忠卫薇的林惠,现在又多了个王采。 府医这种职业,容易叛变吗? ------------ 第383章 同心 “裴采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是镇国公府特意花钱培养出来的大夫,所以他对镇国公府忠心耿耿,我当初也是从未怀疑过他。”颜氏说道。 裴采之前确实对裴文朗和颜氏忠心耿耿。 所以颜氏从来不曾怀疑过他。 因为裴文朗是镇国公,裴采心应该是向着他的,自然也是向着她这个镇国公夫人的。 可谁曾想,没了权力,忠心耿耿的仆人也留不住。 “我以为,他是不一样的,没想到……唉……” “是他见利忘义。他衷心的是镇国公府,而不是某一个人,只要能保全他在镇国公府的位置,他只效忠这个权力,而不是人,所以一点都不可惜。” “你说的没错,是娘没认清楚。” “娘,裴采等会来给你看病,若是这毒是他下的,他要发现你体内的毒素被清除了可怎么办?” 颜氏想了想,“这很简单,我就装疯卖傻,故意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不让他来给我把脉问诊,你觉得怎么样?” 许婉宁忙不迭的点头,“就要这样,你不让他看,无论是谁来都别答应。” 婆媳二人商量好了,外头也传来了英嬷嬷的声音,“大夫,快,夫人在这里。” 裴采背着个箱子紧紧的跟在英嬷嬷的后头进了屋内。 看到颜氏立马跪地请安,“奴才裴采给夫人请安,给少夫人请安。” 许婉宁抬抬手,“大夫赶快起来吧,先给我娘看一下,看看我娘的身体状况如何。” 裴采连忙起身,上前两步。 本来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颜氏,却像是疯了似的,“砰”地站了起来,力气太过粗鲁,竟然撞倒了身后的椅子,她疯狂地往后退,嘴里念念有词:“别过来,别过来!” 眼里满是惊慌和恐惧。 “夫人……” “娘,你这是怎么了?”许婉宁悲痛地大喊。 “别过来你别过来。”颜氏还在念念有词。 她指着裴采说,别过来别过来,她的意思是让裴采不要靠近她。 不靠近怎么看病啊! 英嬷嬷扑了过去,“夫人这是府里头的裴采裴大夫啊,专门给你看病的,你之前都是他看的呀,你还记得他吗?” 颜氏茫然惊惧地摇头,“别过来别过来。” 英嬷嬷朝裴采使了个眼色,裴采心领神会,他悄悄地往前走了一步。 颜氏就往后退一步。 裴采走两步,颜氏就往后头退两步。 再到后来,颜氏被吓的不轻,满屋子乱跑,嘴里说来说去就只有三个字:“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像是个疯子一样。 裴采看样子要上去抓住颜氏,许婉宁怒火中烧:“干什么干什么?没看到我娘不同意吗?她怕你,你再往前走,你是要吓死她吗?” “可我要给她看病啊!”裴采委屈地说。 “镇国公府是你一个人能看病,整个京都呢?应该不只有你一个人吧。”许婉宁说道:“来人啊,去最好的医馆给我把大夫找来,通通都找来。” 钟氏和元氏也很快知道了许婉宁的打算。 她们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想找就找吧,看哪个大夫能给他开上病。” “那她中毒的事情要是败露了呢?” 钟氏摆摆手,“怕什么?有什么败露不败露的。那外头的大夫不还是看我们镇国公府的眼睛说话。你不让他说他会说吗?再者说了,他在外头待了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是说出她中毒了,那会不会是在外头中毒的呢?你说是不是?” 元氏一脸惊喜,“是是是,娘说的对,没准就是她在外头给染上的呢。” 很快,全京都大大小小的叫得上名字的医馆的大夫,都被请来了。 有些人义愤填膺,有些人战战兢兢,听说要给夫人把脉,他们擦了擦汗。 有人上前,“夫人,草民来给你把脉吧。” 他朝颜氏的方向走了两步,颜氏就吓得往英默默的身后躲。 “别过来。”她木然的重复着这三个字。 仿佛这三个字是她碰到困难时能够保护她的护身符。 那个大夫强横的往颜氏身旁走,颜是吓得一把将英嬷嬷给推了出去,歇斯底里的叫着:“别过来,别过来。” 英嬷嬷也在嚷嚷,“夫人你别这样,这是从外头请来的好大夫,你听话。” “别过来,别过来。”颜氏还是这句老话。 一个跑两个追。 许婉宁看不下去了,“陈望,扶柏,还不快把这人拎出去,非要让他吓着夫人吗?” 陈望扶柏听命,将那第一个敢于吃螃蟹的大夫给拖了出去。 那大夫不甘心啊,还在叫嚷着。 英嬷嬷又去劝颜氏:“夫人啊,你乖啊,听话啊,你病了,身体不好,找大夫给你看一看,好不好?” 颜氏瞪着眼睛盯着英嬷嬷:“我没有病,我没有病。” “好好好,你没病你没病,那你就让裴大夫给你把个平安脉,好不好啊?” 颜氏又是老话:“我没病,为什么要把脉,不要不要不要!” 英嬷嬷回头看了看剩下的几个大夫:“要不,你们来试试看?”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直到最后一个大夫,都没有颜氏满意的,她不让任何大夫靠近她。 刚开始,她还会跑,后来,她不跑了,颜氏改为哭,不喜欢的就哭。 “英嬷嬷,你瞧,我娘都不满意这些大夫,你说该怎么办啊?” 英嬷嬷看了看颜氏。 看见她哭得面色红润有光泽,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许婉宁也这样说了,“你看看我娘,精气神这么好,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不然,就别看大夫了,好不好?” 英嬷嬷就此作罢。 毒随时可以下,不急在看大夫。 “行,那就等哪日夫人冷静下来,看了大夫,再说吧。”英嬷嬷妥协了。 许婉宁扶着颜氏去擦脸,二人手交握在一起,眨眨眼睛。 赢了。 婆媳同心,其利断金啊! ------------ 第384章 喝酒 祥宁居。 英嬷嬷进去的时候,裴采也在里头。 屋内只有钟氏元氏和英嬷嬷裴采四人,再没有其他的人了,哪怕连只苍蝇,都被元氏给轰了出去。 “你说说你,有什么用,连找个大夫给她看病都做不到,她这一出去一趟,还把你给拿捏住了。”元氏骂骂咧咧。 钟氏瞪了她一眼。 下人在场,她也没有拆自己儿媳妇的台子。 “裴大夫,你怎么看?”钟氏问裴采。 裴采说:“毒素确实很难清除干净,除非用药,但是大夫人被山野村妇带回去,给她看病的概率不大,再加上她现在这病发的样子,她身体里的毒,还是有毒性的。” “那就好。”钟氏就放心了:“你回去配点药,她不喝药,那就下到她的饮食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脱离我们的掌控。” “英嬷嬷,你在颜氏身边伺候着,有什么问题一定要第一时间来报。” 几人商量完了,英嬷嬷和裴采就先走了。 元氏还在嘟囔:“那大嫂怎么出去一趟这么难伺候了。” 现在没外人了,钟氏白了她一眼:“那怪谁?” 元氏噘着嘴,“那也不能怪我啊,是她自己要跑的。” “要不是你带着她出去让你那些好友欺辱她,她能跑?”钟氏叹气:“颜氏这病,时好时坏,要是在家里,你怎么欺辱她,我都没有意见,只要人不跑,肉烂在锅里,可你若是带她出去,让人折辱她,这外头该怎么说你?阿兰啊,你现在是镇国公府夫人,拿出点你当夫人的架子来,行不行?别整日里争风吃醋耀武扬威,那是不入流的妾室才会干的。” 元氏点头:“儿媳妇知道了。” 下一秒,钟氏问她:“那事情处理得如何了?赶快动手,别拖了。” 元氏:“……” 那不入流的妾室才会干的事儿,你这个堂堂镇国公府的老夫人,不同样喜欢干! “娘,我明日就动手。” 元氏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婆媳两个嘀咕了好一会儿,就连细节和理由也是改了又改,她们自以为天衣无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谁知道呢,外头的房梁上倒挂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将里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元氏一推开门,那房梁上的身影立马消失不见,隐入了黑暗之中。 第二日。 元氏邀请许婉宁去吃饭。 她来请许婉宁的时候,颜氏跟在许婉宁的身后,她去哪里,颜氏就跟到哪里。 元氏要带许婉宁去她的芝兰苑,颜氏也跟着去。 “大嫂,我就是带阿宁去吃顿饭,你怎么也跟着啊!”元氏哭笑不得。 许婉宁:“要不,我就带我娘去吧。” “行吧行吧,反正也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情。”元氏并不觉得颜氏跟过去会出什么意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一个疯女人,能做什么。 “我让厨房备了好酒好菜,咱们两个人好好地喝一杯。你来,二婶都没有好好地招待你吃一顿像样的饭。” 许婉宁拉着颜氏,“二婶客气了。” 元氏看了看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婢女:“要不让她们也回去吧,我们三个人慢慢喝,喝好了,二婶再送你回去,反正就在隔壁的院子里。” 许婉宁点点头,白鸽白雀福福身子,离开了。 丫鬟婢女鱼贯而入,手里头端着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和美酒佳酿。 “阿宁啊,咱们今日喝一点,这是二婶的藏私,好酒呢,当年我嫁到镇国公府来的时候埋的,一晃都二十年了。” 酒的颜色泛黄,确实是上了年纪的老酒。 许婉宁都听元氏的,颜氏坐在一边,表情木讷地看着桌子上的菜,咽了口口水。 元氏见状:“大嫂,你动筷子啊,快吃啊!” 颜氏木然地看着元氏。 许婉宁给她夹了一筷子的菜,“娘,吃菜。” 颜氏这才拿起筷子,把菜夹进了嘴里。 她吃好了,又指了指远处的一道红烧狮子头,“我要吃那个。” 有丫鬟要给她夹菜,都被颜氏抱住碗,不让她们放到里头,只盯着许婉宁看,似乎是在等许婉宁给她夹菜。 许婉宁就一心一意地照顾颜氏,就连酒都顾不上喝。 元氏举起酒杯:“阿宁啊,来,跟二婶喝一口啊。” 许婉宁刚要端起酒杯,颜氏又在吵闹,拉着她的手又要吃其他的东西,没有办法,许婉宁只得又去照顾她。 这让元氏很恼火。 她放下酒杯,就等着这个傻女人吃饱了,赶快滚蛋。 颜氏就像是个孩子一样,吃了这个要吃那一个,几乎把桌子上所有的饭菜都吃了一遍,这才捂着肚子,没有形象地打了个饱嗝。 颜氏吃饱之后,终于不闹了,捂着肚子一脸的满意,她又开始闹腾,想要出去。 许婉宁让白鸽白雀带着颜氏去花园里头转一转,二人站在门口,看到颜氏和两个婢女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了,这才回到桌前。 桌子上终于清净了。 元氏终于可以和许婉宁一块喝酒了。 “阿宁啊,来,我们喝酒。” 许婉宁举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之后眼前一亮,“二婶,这酒香味浓郁,确实是陈年好酒啊!” “好喝吧,好喝就多喝一些,来。”元氏又给许婉宁倒满,两个人推杯换盏,很快就把一壶酒给干掉了。 许婉宁面色潮红,她撑着脑袋,摇着手说:“二婶,我头有些晕,我喝多了。” “就喝多了啊?这才一壶酒呢,也不多啊!”元氏平日里也会喝酒的,她酒量大一些,虽然也有些晕,但是人还是有七分的清醒。 “二婶啊,我不能再喝了,你让人送我回去吧,我要回去睡一觉。” “行,来人啊……” 元氏喊了一句,没人应,又去外头看了看,又回来说:“下人可能去忙了,马上就过来,阿宁啊,你要不就在二婶这里睡上一觉,等人来了,我再让他们送你回去,好不好?” 许婉宁头都已经贴在桌子上了。 “好,谢谢二婶。啊……” 她打了个哈欠,靠在元氏的身上,晃晃悠悠地被元氏扶着进了内室。 ------------ 第385章 恶报 许婉宁已经醉醺醺的了,说话时,嘴巴也打结。 “二,二婶,你这酒,真,真好,我,我还要喝。”她推开元氏又要去找酒喝。 这酒这药可真厉害,半壶酒人就成这个样子了。 元氏心里笑开了花,面上却一脸的担心:“哎呀,都是二婶不好,二婶就不该喊你喝酒的,你这样回去,你婆婆非要挠我不可。要不这样,你就先在我这里休息一下。等你酒醒了,我再送你回去好不好?” 许婉宁打了个酒嗝:“嗝……都,都听二,二婶的。头好晕啊,好想睡觉。” 元氏扶着许婉宁进了内室。 “阿宁……阿宁……” 元氏喊了两句,许婉宁没有回应,她头搭在元氏的肩膀上,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也不知道是药起了作用,还是真的喝醉了。 静姑姑走了出来,“夫人。” “快,把人扶到后面房里头去。” “是,奴婢这就带人走。” 静姑姑扶了许婉宁就往后面走。 整个芝兰苑的下人早就被元氏给支使出去了,后院一个人都没有。 静姑姑扶着许婉宁到了一处房屋外头,她边推门边说道:“少夫人,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下,等酒醒了,奴婢就送你回去啊!” 进了屋内,一个男子走了出来,色眯眯的眼睛都亮了。 静姑姑指着许婉宁说,“喏,人给你带来了,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只要留她一条命,别玩死了就成。” “是是是,奴才知道。” 男子正是静姑姑从城西破庙中带回来的那个乞丐。 那乞丐如今衣着光鲜,却丝毫掩盖不了他眼底的淫秽,哪怕洗了澡,也掩盖不了长年累月积聚的酸臭味。 静姑姑说完,就离开了。 男人盯着许婉宁,露出一丝淫笑,他蹲下身子,看着面前容颜绝美的女人,咽了口口水,他正要伸手,一直昏睡的女人突然睁开了双眼。 直勾勾地盯着男子,眼神幽深,乌凛凛的让人脊背发凉。 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惧地看着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女子。 “你,你不是喝醉了吗?” 许婉宁冷笑:“谁说我喝醉了。” 男人眼里闪过一抹狠厉,阴仄仄地笑,“没喝醉是吧?那行,没喝醉玩得更痛快。” 睡着了就是一具不会动的躯体,不会反抗不会迎合,可醒着的就不一样了。 反抗才玩得更刺激。 他站了起来,淫笑着朝许婉宁走过去。 许婉宁就站在原地,冷冷地望着他。 男人缓缓靠近,就在他要抓住许婉宁的手时,后脑勺突然传来剧痛。 头皮差点被人扯下来。 头往后一仰,有人在他身后扯住了他的头发。 男人吃痛往后栽去,直愣愣地躺在地上,还不等男人反应过来,脚就踏在了他的身上,接着,脑袋一晕,男子晕了过去。 “少夫人,您赶快从后门离开,白鸽白雀在后门等您。这里就交给我了。” 许婉宁点点头:“小心一些。”她离开了,扶柏扛着男子沿原路返回,到了元氏的屋内。 主屋内。 元氏撑了撑脑袋,感觉头晕得比刚才还厉害了。 怎么回事? 不就一壶酒吗? 一人一半怎么感觉都想睡觉。 唉,果然是这陈年老酒。 威力大,酒劲儿真足。 元氏躺在床上,打了个呵欠,翻个身就打起了呼噜。 先睡一觉,等会儿醒了,就有好戏可看了。 扶柏背着男子从窗户跳了进去,一把就男人给丢上了元氏的床。 这还不算完,扶柏倒了一杯茶,将身上的一包药粉倒了进去,一人一口。 等忙完的这一切,扶柏就等着。 没过多久,帐内就传来男女嘎吱嘎吱的摇床声。 扶柏特意贴开挑开帘子瞅了一眼。 看到两具雪白的身子抱在一起,他满意地地退了出去。 静姑姑则直接去了祥宁居。 钟氏正在闭目养神,看到她来,就知道事情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弄好了?” “回老夫人的话,已经差不多了,就等过一会儿,再过去看看。” “行。等会喊我。” “是。”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静姑姑扶着钟氏出了祥宁居,迎面正好碰到白鸽白雀陪着的颜氏。 “怎么还在外头转?这都中午了,夫人身体不好,要多休息,阿宁人呢?怎么也不看着自己婆婆。” 白鸽扶身:“回老夫人的花,我们是出来找少夫人的。” “出来找少夫人?”钟氏一脸的困惑,“她不是在跟阿兰喝酒吗?还没有喝完吗?” “没有看到少夫人回来,应该是没喝完,正要去芝兰苑看看。” “那行,我陪你们一块去看看。那阿兰也真是的,喝多少了,阿宁能喝那么多吗?别喝醉l了。”钟氏嘴里说着心疼,带着人往芝兰苑去了。 芝兰苑很安静。 毕竟里头所有的丫鬟都被静姑姑给支使走了。 他们走到主屋外头,白鸽突然问道:“你们听到了吗?里头是什么声音啊?” 似是压抑的,又是放纵的,叫声,呻吟、嘶吼,那声音一听就让人面红耳赤。 钟氏也听到了,静姑姑也听到了。 静姑姑觉得好奇极了。 不是说好了在后院的那间厢房里头吗?怎么跑到主屋来了,夫人是怎么答应的。 正想着的功夫,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俏生生的声音。 “咦?祖母,你怎么在这里啊?娘,你也来了啊。” 心怀鬼胎的人惊惧地回头,看到许婉宁正一脸笑意地站在门口。 静姑姑差点没跪下。 许婉宁不是在后院吗?她怎么在这里。 这不是更可怕的,可怕的是,许婉宁说:“我不小心弄湿了衣裳,回去换了身衣服,二婶说她等我继续来喝,你们干嘛站在门口不进去啊!” 不要开门! 静姑姑刚要喊出来,她的嘴巴就被人给捂住了。 许婉宁用力一推,听得朦朦胧胧的吟哦声,此刻放大。 听得越发地清楚了。 许婉宁抬步走了进去:“二婶,你在干嘛啊?” 钟氏耳朵不背,听懂了这羞怯的声音,刚要制止许婉宁,可许婉宁此刻,已经拉开了帘子。 帘子里,两具白花花的身体交缠在一起,其中一具,不是元氏,是谁。 ------------ 第386章 捉奸 床上两个人还交缠在一起,兀自在欢愉中驰骋。 钟氏看到这一幕,指着元氏,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老夫人,老夫人……”身旁的丫鬟立马上前去扶她,静姑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夫人,夫人……”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不是许婉宁跟那个男人苟合吗? 怎么变成了夫人? 许晚宁心中冷笑,面上却大惊失色:“二婶,你这是怎么了?” 药效渐渐地退了。 元氏醒了。 她感觉到身上有股重量压着他,身体内快感传来,不,不是快感,是死神来了的恐惧。 元氏蓦然睁开眼睛。 一个不是裴文定的男人正匍匐在她的身上,她认得这张脸,是静姑姑带进来的乞丐。 而她本人也是衣不蔽体,正双手攀在男人身上,享受着一波又一波的快乐。 “啊……”元氏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扭动着白花花的身子,歇斯底里:“滚开,滚开。” 静姑姑扑了过去,她想伸手去拉男人,可男人身上一个又一个脓疱,又让她望而生畏。 她只能拿起凳子去拍打男人,“你个畜生,起来,起来啊。” 许婉宁看到了,诧异地尖叫:“天呐,他身上那么多脓疱是什么?他莫不是得了花柳病吧?” 花柳病? 元氏找了个得了花柳病的男人? 作死,作死啊! 钟氏早就醒了,“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分开,分开他们啊。” 造孽啊,造孽啊! 跟钟氏进来的丫鬟面红耳赤,都想躲,可屋内只有她们,躲都没地方躲。 不由得羡慕许婉宁的那两个丫鬟,刚才因为颜氏发病,两个丫鬟追她去了。 她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场景,只有死路一条。 可那男人的药效似乎还没有过去,死死地抱着元氏。 三个人都分不开他们,许婉宁这才说话:“都是死的吗,外头有护卫吗?赶快喊进来。” 喊护卫进来? 钟氏刚要说不行呐,下一秒,就有护卫冲了进来。 护卫以为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等到了现场一看,腿都在打软。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了夫人在跟一个野男人在媾和! “快,把他们两个人给分开。”许婉宁再次催促他们。 护卫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用力将男子扯了起来。 那男人从元氏身体内出来,身上大面积的脓疱,看的让人害怕。 元氏浑身赤裸,扯过被褥把自己给裹上了,她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发疯似的尖叫:“杀了他,杀了他。” “二婶,你糊涂啊!”许婉宁摇头叹息:“二叔虽然总是不在家,可你也不能因为喝醉了酒,寂寞空虚冷就做对不起二叔的事情啊!” 元氏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我没有,我没有。” “没有?二婶,你跟他,都那样了啊。” 谁会相信她说的。 屋子里这么多人,都看到两个人赤身裸体地搂抱在一起,看到他们在干什么。 “二婶,这男人莫不是你的情人吧?”许婉宁又问,“就这男人,长的这么磕碜,还有花柳病,你怎么会挑中这样的男人?” “不,他不是,他不是我的情夫。”元氏尖叫,搂着被褥滚到钟氏跟前,“娘,娘,你救救我。” 钟氏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这个女人。 没用啊,这吗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还被许婉宁反咬她一口。 现在…… 事情闹成这个样子,该如何收场? 见钟氏瞪着自己不说话,元氏怕了。 “娘,你救我,救我。”元氏拉着钟氏,眼底都是哀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肯定是她,她……” 她指着许婉宁,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 “你给我住嘴!”钟氏一巴掌甩过去,“啪……” 元氏雪白的脸上出现一个清晰的五指红痕。 “把那男人直接乱棍打死。”钟氏喝道。 先把男人杖杀了,府里知道的下人,再来处理。 许婉宁这时摇头,“祖母啊,这男的先不能打死。” 钟氏,“为什么不能打死?” “祖母,此人若是被打死,必将后患无穷。你想想看,二婶说这男人不是她的情夫,那这男的是从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 当然是带进来的,可这事只有钟氏元氏静姑姑知道,其他人不知道啊。 许婉宁继续说,“如我所料不错,他要不是二婶的情夫,那就应该是外面的贼人。要么是国公府守卫不严,他找到了能够进国公府的通道,要么就是国公府有人是他的内应,故意放他进来的。无论是哪一种,要是不问清楚,必将后患无穷。” 静姑姑蓦然觉得脊背发凉。 人,是她带进来的啊! 她一番话,将钟氏堵的完全没有退路可退。 “那就审问清楚,审问完了,立马乱棍打死。”钟氏只得顺着许婉宁的话。 男人穿上了衣服,五花大绑地扭了进来。 他看了眼许婉宁,很快又低下了头。 许婉宁问他:“你是何人?又是如何进的国公府?国公府里头可有你的内应?” 男子目光落在了静姑姑的身上,“是她带我进来的。” 静姑姑:“……” “她为什么要带你进府?”许婉宁接着又问。 男子说:“因为我是阿兰的情夫,她说她男人不在家,她空虚寂寞冷,让我进府伺候她。她每次要见我的时候,都是静姑姑带我进来的。” 静姑姑:“……” 元兰:“……”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骂道:“胡说八道,你住嘴。” 男子低下头:“我没有胡说,我说的句句都是真话。镇国公府戒备这么森严,要不是有静姑姑带我进府,我怎么可能进的来。” “那看来,这静姑姑就是你的内应了。”许婉宁叹息:“祖母,我问完了,您也听到了,接下来该如何处理,阿宁是个晚辈,就不好插手了。” 许婉宁施施然地走了。 听到后头男女的尖叫,她心情极好。 那男的得了花柳病,早死晚死都是个死。 知道自己要死的,还被人带进国公府享受,那男的自然是同意的。 进府之后,那男的一直都被关在芝兰苑的后面厢房里,要想找到他,根本不是一件难事。 策反他,也根本不是难事。 跟他说死了还能拉着镇国公府夫人作伴,稳赚不赔,他当然同意。 死之前,还能当一回镇国公府,玩镇国公的女人。 他当了一辈子的乞丐了,临死之前,当了镇国公府夫人的姘头,是他人生之中的高光时刻! ------------ 第387章 五杀 很快,钟氏就雷厉风行地作出了处理结果。 那男的根本不敢打死,因为有花柳病,全身上下都是致病菌,只得将他带到了荒山野岭,打死,然后浇上油,一把火烧成灰烬。 元氏是镇国公府夫人,也是有品阶的,乱棍打死不现实。 她跟得了花柳病的男人苟合了,迟早也会得花柳病,于是钟氏将她关了起来,对外说她患了重病。 今后就是死了,也有个好说辞。 静姑姑和看到了现场的几个丫鬟和护卫,都要被乱棍打死。 静姑姑被处决的时候,罗玉宁亲自去看了行刑。 静姑姑被捆在刑罚凳上,堵住嘴,两个护卫拿着棍棒不停地打在她的腰椎上。 很快,静姑姑衣服上满是鲜血。 看到许婉宁来了,静姑姑抬头,瞪着许婉宁,呜咽呜咽,像是有话要说。 许婉宁冲她笑意笑,伸出手,冲她做了个再见的姿势。 静姑姑的眼睛蓦然睁大。 她呜呜的比刚才的声音还大,只是落在身上的棍棒,一棍又一棍,打得她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静姑姑就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像是一滩烂泥一样,一动不动。 护卫上前探了探鼻息。 死了。 静姑姑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许婉宁数了数,一共是四十四棍。 四十四棍,打死一个中年女人,足够了。 其他的丫鬟护卫,要么多几棍,要么少几棍。 看着五具血淋淋的尸体,许婉宁在心中默念了四遍“阿弥陀佛,早登极乐”。 是给那四个丫鬟和护卫念的,至于静姑姑,让她下十八层地狱吧。 许婉宁全程不动生色地看完行刑,到了祥宁居。 站在院落门口,看着门匾上那殷红的三个大字。 祥宁居。 钟氏这个老太婆想要安详、宁和的日子,可她不该逼着她进府。 钟氏正在喝药,许迦开的药方。 “祖母,静姑姑死了。”许婉宁走了过去,接过钟氏已经喝完了药的空碗。 钟氏漱了口,脸阴沉得很:“死了就死了,那个毒妇,竟然敢跟她主子一块对不起文定,死了活该。 “可怜二叔他们了,他们在外头辛苦保家卫国,却连自己的小家都守不住。”许婉宁叹息说道,“要是二叔他们知道了,该有多失望啊!” “我已经秘密去信,告诉文定了,这事情总不能瞒着他。”钟氏乜了眼许婉宁,眼底都是杀意,许婉宁抬头的功夫,钟氏又恢复如常。 她信里头,写的根本不是元氏有情夫的事情,而是,元氏被许婉宁摆了一道…… 钟氏也不是个傻的。 元氏本来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最后报应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许婉宁全身而退,谁更改的,傻子都能猜得出来。 这个许婉宁,心机深沉,手段残忍,根本就不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商贾之女。 这个人,不能再留在家里了,她一个老人家,根本无法应付这个女人。 钟氏拉着许婉宁的手:“阿宁啊,家里头发生这样的事情,祖母真是脸面无光,家中还有不少事情等着我去处理,本想多留你住几日,好好陪陪我这个婆子,如今我也没有时间,你要不先回去吧,等祖母处理完了事情,你再来陪祖母,可好?” 许婉宁天真地问:“祖母的病好了吗?” “好了好了。自从你大哥来给我看病之后,祖母就觉得这身体一日好过一日,现在已经大好了。” “那阿宁都听祖母的,我这就让人收拾行李,回去,只是……”许婉宁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我娘她现在只粘我,我怕我走了,她又会乱来,虽然我知道祖母想娘,可是……娘现在这疯疯癫癫的样子,祖母事情又多,要不,我带我娘回去,等祖母忙好了,我也劝通了我娘,再送她回来,可以吗?” 原来是要带颜氏走。 钟氏现在被元氏的事情凯闹的一个头两个大,她只想许婉宁离开,立马答应:“行,她跟着你,我也放心。去吧。” 半个时辰之后,许婉宁拜别了钟氏之后,带着颜氏出府了。 在马车外,还一脸傻乎乎浑浑噩噩的颜氏,一进马车,就恢复如常。 “阿宁,做得好。”颜氏竖起大拇指,夸许婉宁。 许婉宁:“就是可惜那四个丫鬟和护卫……” “可怜?”颜氏冷笑:“国公府的那群人,就没有一个是可怜的。钟氏的那两个丫鬟,跟在钟氏身边,不知道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有那两个护卫……” 可以说,国公府的这群下人,没有几个是干净的。 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干净的,都跟着阿珩出来了。 白鸽白雀拍拍胸脯。 “夫人,好在你及时提醒我们,不然我们要跟着进去了,会不会也被乱棍打死。” 当时,屋子里头传来动静,就有人冲进去,白鸽白雀当时也要冲进去,却被许婉宁给拉住了,颜氏心领神会,当时就“发病”了,疯了,跑了,两个丫鬟追她去了,躲过一劫。 这是曾经经历过,才会有的警惕。 许婉宁说:“城阳侯府的肮脏龌龊事情也不少。若我还是白纸一张,今日生不如死的人,就是我了。” 前世的她,白纸一张,一颗真心,只放在男人和孩子身上,最后落个那样的下场,如今这一辈子,她的这张白纸上头,只写了两个字。 正面是死! 反面是杀! 对不起她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马车到了离园,许骞陆氏已经提前知道了消息,已经在离园等着了。 看到许婉宁和颜氏平平安安地回来,陆氏双手合十,念了好几遍“菩萨保佑”:“平安回来了,平安回来了。” 许骞打趣说:“你娘这几天魔怔了,天天跪在菩萨面前,求菩萨保佑,我说姑娘又不是去龙潭虎穴,这去镇国公府,跟去狼窝一样。” “镇国公府那群人难道不是狼吗?”陆氏反问他:“自己亲侄儿受伤,就能立马背刺他,阿宁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能善待?” 陆氏只相信,连亲人都能背叛的人,就不是好人。 许婉宁接下来说的话,许骞气的蹦了起来。 “他们不是畜生,说畜生都是侮辱了畜生,他们就是狗杂种!” ------------ 第388章 因果 许骞比陆氏还要激动。 原本一个温文儒雅的儒商,现在被气的破口大骂,嘴里骂骂咧咧,说的都是难听的话。 狗杂种、畜生、狼心狗肺、枉为人,骂人的词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哪怕说了这么多都无法表达他内心的不满。 许骞气的脸都红了,陆氏心疼了,连忙去安抚他,抚摸着他的背心疼的说道,“好了好了,别气了,姑娘都平安回来了,你再这样生气,别把自己的身子给气坏了。” 许骞坐下,叹了一口气,“这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和夫人真是让人心啊。” 如今回过头来想想,裴珩在国公府里头受尽了多少委屈,还有颜氏,堂堂国公府的主母,被那群人逼得有家不能回。 许婉宁挑挑眉。 她得意的一笑,“爹娘,你们还没有听到后半部分,他们想要害我,我也没让他们得到一点好处。” 颜氏笑着说道,“是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他们应得的。” 听说元氏自讨苦吃,陆氏和许骞终于放下心了。 “偷鸡不成反噬一把米,他们这是活该。看他们还敢不敢害人?” 元氏已经没有办法害人了。 许婉宁几乎已经预见了元氏的结局。 就算元氏没有染上花柳病,她已经失过身了,元氏再也无法当镇国公府夫人。 端看镇国公府的丑闻,能瞒多久。 镇国公府想藏着掖着,她可不会让他们得逞。 许婉宁心中早有下一步打算。 “爹娘,不说他们了。最近京都可有什么有趣的事?让我们开心开心。”笑着挽着陆氏的肩膀,撒娇道。 许骞想了想,“有趣的事倒没发生,不过京都来了一个有趣的人。” 有趣的人? “可不是有趣吗?来了个男的,十七八岁,在大街上卖字画的。” 陆氏疑惑地说道,“就来了个卖字画的,这有什么有趣的?” “当然有趣了,那孩子听说长得跟年轻时候的兵部尚书柳承启很相像,而且他也姓柳。你说奇怪不奇怪。” 许婉宁借着喝茶,掩盖了嘴角的笑意。 谢氏速度挺快的嘛。 柳府。 柳承启正在跟谢氏大力赞扬一个孩子,“他不仅精通诗词歌赋,而且写得一手好字。只是可惜了,家里贫穷,父母早亡,这才沦落到在街头卖字画为生,不然的话,就凭他的才能,考科举入仕,只是早晚的事情。” 谢氏神情不变,但缩在袖套中的手指甲,已经深深地捏进了皮肉里。 “那这孩子确实是可怜,枉费了一身惊艳的才华。” “我也是这么说的,如今朝堂正在用人之际,如此有胆识有才华的孩子,将来必定能够有一番作为。虽然不说是封侯拜相,但是成为朝堂的中坚力量,那也是指日可待的。” 柳承启满面红光,大有一种那孩子今后必定成为人中龙凤的骄傲。 能不骄傲吗? 那可是…… 谢氏指甲深深地掐进了皮肉里,才极力忍住了要宣泄而出的愤怒。 “相公与我说这么多,是对那孩子有什么想法吗?”谢氏笑着喝了一口茶。 茶泡久了,也凉了,喝进嘴里,都是苦涩,可苦,哪里有她心苦啊。 “想法吗?有是有,就看夫人同意不。”柳承启谄媚地讨好着,一副温柔写意的模样。 若是往常,柳承启这般讨好自己,就是天上的月亮,谢氏都会满足他。 可是现在…… 柳承启当着他的面去夸赞的那个孩子,谢氏心都在滴血。 “那你想干嘛呢?”谢氏努力挤出一抹笑,压下了心底的恨意。 柳承启郑重其事地说道,“夫人,你只有柔儿一个孩子,柔儿身体又不好,若是我们百年之后,柔儿该依靠谁呢?” “不是还有远洲吗?”谢氏说,“远洲虽然不是我所生,但也是我的庶子……” 庶子! 听到谢氏说柳远洲是庶子的时候,柳承启低头时,面色铁青,异常的难看。 再抬头时,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润如玉。 “远洲以后无论多有出息,都要为柔儿付出一切。老爷,这是我们当年成亲时说好的,我无论生了男或者女,只要是我生的孩子,都会是柳府的继承人。老爷还记得吧?” 谢氏言笑晏晏,柳承启也跟着笑,他自认掩藏得很好,可眼底的算计怎么都藏不住。 谢氏只当自己没看到。 “当年你虽然考中了进士,但在京都无人帮衬,我爹娘全力以赴帮扶你在朝堂立足,要不是因为我爹娘举全力帮衬你举荐你,你这个兵部尚书的位置,也轮不到你,对吧。” 柳承启是个穷苦书生,十年寒窗苦读,终于考上进士,只是,这京都人才辈出,他一个没有人脉背景的穷苦书生,想要在京都当官? 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柳承启娶了谢氏之后,谢家是清流世家,在京都也是大族,只是可惜,夫妻二人身子都不好,一辈子也只得了谢蕊这一个女儿。 二人就想给女儿招赘婿,最后看中了穷苦人家出身的柳承启。 柳承启没有背景没有人脉,他想要在京都立足,只能依靠谢家。 所以当初谢家给他抛出橄榄枝的时候,柳承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后来,谢家也提出了一些要求,柳承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只不过他当初也提了一个要求。 就是无论第一胎生的是男是女,都跟他姓柳,第二胎再姓谢。 谢家双亲当时也没想过谢氏这一辈子只得一个孩子,便也同意了,没有为难柳承启。 也是为了夫妻和睦,为了柳承启柴作为男人的颜面,谁知道…… 谢氏之前一直都顾及柳承启的脸面,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狠话。 可现在…… 柳承启又是如何对她的。 柳承启面色一凝,很快又恢复如常。 “我当然记得了,柔儿是柳家的嫡女,又是谢家的嫡孙女,以后无论是谢家还是柳家,所有的一切都是柔儿的。” 柳承启面带微笑,心却狠厉如尖刀,恨不得一刀插死谢氏。 ------------ 第389章 不休 “那我有柳远洲做柔儿的后盾,我还怕什么呢?还是说,宋姨娘不同意?”谢氏故意问道。 “不不不,她同意,她当然同意了,一个庶子能为嫡女付出,那是他的命。就是……我觉得咱们柳家人丁单薄,若是多来一个孩子帮衬柔儿,未来也会更容易,你说是不是?”柳承启说出了自己心里头的看法。 “那个孩子,如今已经有十七八岁了,已经成年了,他已经能为柔儿筹谋一切了,远洲才十岁,想要靠他,还得再七八、十来年,现在已经有一个现成的大孩子,蕊儿,咱们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将那孩子收入膝下,将我们谢柳府两家发扬光大呢!” 谢氏看着柳承启,没有说话。 只定定地看着他,眼里的寓意让人捉摸不透。 柳承启心虚地不敢看她,曾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谢氏什么都知道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那件事情,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更不会传到谢氏的耳朵里。 “蕊儿,为了咱们的柔儿,为了柳府,为了谢府,我觉得,接纳那个孩子,做你的养子,百利而无一害。” 谢氏终于开口了,“相公,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行吧,那就收他为养子吧。” 谢氏答应了。 柳承启心中高兴,一把将谢氏揽在怀里:“蕊儿,我就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你放心,那孩子孝顺懂事,他以后一定会好好地孝顺你的。这样,你跟柔儿也都有了更大的依靠。” 依靠? 靠在柳承启怀里的谢氏,身子僵硬,心硬如铁。 她爹娘精心给她挑选的夫婿都靠不住,还指望靠一个从未谋面的养子? 柳承启啊柳承启,你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谢氏答应了之后,柳承启又在她身边奉承了几句,这才迫不及待的去了宋娇娇那里。 宋娇娇正在等焦急的等待着他的消息。 柳承启一进来,宋娇娇就扑了过来。 “启哥,怎么样,那个女人答应了没有?” 柳承启面色难看,“他怎么提前上京了?不是让他多等一等吗?” 柳远阳突然来京都,吓了柳承启一大跳。 宋娇娇抿着唇,“远阳想我们了,你这个当爹的,难道就不想儿子吗?” 她有些心虚,其实她也不知道儿子突然来京,“启哥,那边怎样了?” 柳承启扶着她坐下,“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面子都被她折了个一干二净,她这才答应。” 柳承启恨恨的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她这是将我的脸面摔在地上踩。也不看看谢家,现在都已经断子绝孙了,她哪里来的傲气。” 宋娇娇拍抚着柳承启的胸口,她小鸟依人窝在他的怀里,“启哥你别生气了。只要她答应了给咱们儿子一个嫡长子的名分,咱们就算受再多的委屈又如何呢?谢家不迟早都是咱们儿子的吗?” “是,谢家迟早都是咱们儿子的。”柳承启紧紧的搂着宋娇娇,温柔无比,“娇娇,谢谢你给我生了两个这么好的儿子,你放心,等她一死,我立马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把你迎进门,到时候咱们和儿子一家四口,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宋娇娇娇嗔的说道,“我才不呢。” 不? 柳承启刚想问为什么,宋娇娇就娇羞的说道,“什么一家四口,我还想给你生一个女儿呢。” 柳承启哈哈大笑,一把将宋娇娇打横抱起,兴冲冲的进了里屋。 一室风月,自不必说。 谢氏那边则捏着一张纸,手抖的厉害,身子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丫鬟雪清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夫人泪流面明,“夫人你这是怎么了?你身子不好可不要难过啊。” 谢氏将手中的纸给了她,雪清一看,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这……” 纸上写着,是当年给她调养身子的大夫的口供。 那个大夫,已经被柳承启收买,她以为调养身体的药,其实是损伤根子的毒药。 根子受了损,怎么能怀上孩子? 怀不上的啊。 哪怕她后来用尽全力怀上了柔儿,也因为根子受伤太重,所以才会导致柔儿在娘胎里发育不良。 而且,她怀柔儿的时候,那个大夫也在她的吃食里下了慢性毒药,柔儿的身子,带了胎毒,才会早产,身弱,被大夫断言,就算能活,也活不过十岁。 她的柔儿,她苦命的柔儿,她死了不要紧,柔儿还那么小! “柳承启,他不是人,他就是个畜牲。”谢氏歇斯底里地嘶吼。 雪清连忙上前,抱住癫狂地谢氏,“夫人,别说,别说。小心隔墙有耳。咱们现在已经知道柳承启的真面目了,咱们要做的,就是怎么夺走他的一切,让他身败名裂,小姐的身子,不是有许大夫吗?许大夫说了,小姐的身子,他有办法的。” 谢氏停止了嘶吼。 她站定了身子,癫狂的脸恢复了平静。 “对,你说的没错,我要冷静,要冷静。”谢氏。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把我谢家给他的一切全部都夺回来,让他一无所有,让他带着他那两个儿子滚蛋。” “雪清,赶快安排一下,我要出府去见一见裴夫人。” 如意茶楼。 许婉宁与谢氏正在一处喝茶。 “现在什么都知道了?”许婉宁给谢氏倒了一杯茶。 “知道了。当年他娶我的时候,他说他没有婚配,其实都是骗我的。他已经有了妻子,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儿子,他可真狠心啊,为了荣华富贵可以抛妻弃子。”谢氏说着就开始哭了。 “我父母提出的所有要求,他都满口答应,我以为我嫁了个良人,谁知道,他……他竟然骗我在先,害我在后,更是连累的我的柔儿,先天不良,痛哭一生啊。裴夫人,要不是你,我这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还为他们做嫁衣。” 谢氏哭的动容,悲愤。 许晚宁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前世的她,跟谢氏殊途同归,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许婉宁拉着谢氏的手,“现在知道的也不晚,一切来得刚刚好。柳远阳提前上京,柳承起有动作了吧?” “有,他让我收他为养子。” “那你答应了吗?” “答应,怎么不答应。”谢氏愤愤的道,“我要让他爬的有多高,跌的就有多惨。” 亲生儿子以养子身份养到她的名下,等到事情败露,就看看全京都的人怎么耻笑他,可怜她! ------------ 第390章 身世 镇国公府外。 新的门房牵着马站在大门口,没多久,一个背着包袱的年轻护卫出来了,牵着马,朝着城门口而去。 此刻大街上,人来人往,人头攒动,那个年轻的护卫牵着马也走不快,只得慢慢地挪动。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提着满满一桶水的妇人,她本就吃力,也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手里的水桶往前一倾,水桶里的水全部都倒到了护卫的腰上。 “哗啦……” 护卫的衣服和鞋子全湿透了。 “对不起对不起。”妇人连忙要去给他擦拭,可衣服和鞋子都能挤出水来。 擦也没用。 “你怎么走路的,没带眼睛啊!”护卫破口大骂。 “对不住,真对不住。”妇人连忙道歉,“我被人撞了一下。要不这样,这里有一家成衣店,你进去挑件衣服和鞋子,我赔给你,行不行?” 护卫哼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二人进了成衣店之后,护卫挑了件衣裳,就进里头换衣裳去了。 衣服全部都湿透了,要脱下来。 护卫将衣服脱下,看了看怀里的信件,长舒一口气:“好在这信没湿。” 他将衣服折好放在凳子上,信就放在上头,然后穿新挑的衣服。 护卫的注意力全部都在穿衣服上头,压根就没看到,原本他以为不会有其他人的试衣间,突然从后面伸出了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放在上头的信件换了。 护卫终于穿好了衣服,将信直接塞到了怀里,然后将湿衣服装进了包袱里。 刚才泼他一身水的妇人正在跟店家讨价还价。 “真对不住啊,公子,你穿这身衣服就走吧。耽误了你的时间,真是对不住。”妇人点头哈腰,认错态度极好。 “没事。”护卫摆摆手,走了。 妇人也付了衣服和鞋子的钱,然后出了成衣店,看了看护卫远去的背影,她往成衣店的后巷走去。 扶柏正往嘴里抛着花生米,看到妇人过来,他得意地拍了拍胸脯,“白鸽,夫人可真是料事如神,走,回去复命了。” 二人消失在了后巷之中,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那个送信的护卫,出了城门之后,翻身上马,一路往西疾驰。 老夫人给他的信,他要尽快送给镇国公。 离园。 许婉宁跟颜氏一块拆开了信。 “是钟氏的字。”颜氏扫了一遍字体,就认出这是钟氏的字。 许婉宁已经看完了,“这钟氏真是恨毒了我!” 通篇看下来,没有说元氏失身的事情,说的都是许婉宁如何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如何在府中横行霸道,将镇国公府扰的鸡犬不宁。 甚至,手伸的太长,管起了府里头的家事,还打死了几个府中的下人。 这一封书信看下来,一个嚣张跋扈的许婉宁跃然于纸上,人人得而诛之。 颜氏看过之后脸色铁青:“这钟氏真是好不要脸,他们做的恶,全部都推到你的身上,他们倒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元氏失身的事情也没说。” 家丑不可外扬。 钟氏肯定会留着元氏,让她一直重病卧床,然后等裴文定回来的。 许婉宁幽幽地喝了一口茶,笑眯眯地说道:“没事,她不说,我们说,那封信到了边关之后,元氏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那封书信,是一个忧国忧民有满腔报复想要保家卫国的正义之士写的。 不是写给裴文定的,而是写给军师团的。 阿珩跟她说过,自从裴文定任镇国公带兵打仗连连吃败仗之后,他就在军中挑选了十多个能人,组建了一个军师团,专门替他出谋划策。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确实也出过不少惊艳的计谋。 只是,裴文定为了稳固自己镇国公的位置,将那些成功全部都归于自己。 带兵六年,跟着他的人一波又一波,可没有一个升迁提拔,这让一些将士,心寒。 心寒就容易生二心,阿珩说,那军师团里,军心已经摇摇欲坠,很快就要分崩离析。 许婉宁就让它快点分崩离析! 至于书信的字体…… 许婉宁狡黠一笑。 这在街头卖字画的那个柳远阳,写出来的字跟柳承启那是如出一辙。 应该自小临摹的就是柳承启的字帖。 许婉宁相信,看了书信的人,一定会觉得很精彩。 街上。 柳远阳收了字画摊子。 他的字画今日全部都卖出去了,并不是因为他的字画有多好看,而是因为,兵部尚书柳承启很欣赏他。 柳远阳洋洋自得。 收拾好了东西去了他租住的宅子。 那是个破旧的宅子,里头还住了两个上京赶考的举子,都是来自贫苦人家的读书人,妄图一朝成名天下知,从今富贵荣华。 柳远阳刚进院子,就被人看到了。 “远阳兄,今日你的画桶又空了?那么多人买你的字画啊?”在树底下读书的另外一个读书人冯欢惊诧不已。 柳远阳来京都不过才七八日的功夫,他的字画刚开始一副都卖不出去,每次都是失落而返。 可这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带多少出去就能卖多少,真是出鬼了。 冯欢也看过柳远阳的字画,中规中矩,并没有精彩绝艳的地方啊! 柳远阳谦虚地拱手:“是客人们欣赏厚爱了。” 另外一个前两天搬过来的读书人,叫贾名。 他正在窗前,见状就说:“我听人说,有一个在街头卖字画的读书人,被兵部尚书柳大人好一顿夸赞,说是他的字惊才绝艳,远阳兄,这个读书人,不会是你吧?” 冯欢一时怔愣,“啥?兵部尚书柳大人很欣赏你?远阳兄,你运气怎么那么好。” 冯欢眼前一亮,“远阳兄,明天能不能跟着你一块去卖字画啊?” 柳远阳笑笑:“你不是在认真备考吗?” “备考有什么用,十年寒窗,抵不过大人一句欣赏,远阳兄,你命也太好了。”冯欢一脸艳羡。 柳远阳抿唇,微微一笑,他谦逊有礼地进了屋子,将东西随意丢在地上,脸上的笑意陡然消失。 命好? 他娘说要去找爹,撇下他去了京都,杳无音讯,只有偶尔寄送过来的信,让他知道她还活着。 他身边还有一个仆人,生活在山沟沟里,虽然过着吃穿不愁的日子,可那样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他受够了。 他以为这一生都这样了,谁曾想,京都有人送信,告诉他的身世。 柳远阳知道爹现在过得挺好,可他压根不知道,他爹过得那么好。 ------------ 第391章 赏识 第二日。 三个书生提着比昨日还要多的字画到了平时摆摊的地方。 东西放好,在等客人的途中,柳远阳望着人潮涌动的大街,有些恍惚。 他生活在大山里,除了淳朴的村民,很少能见到外人,看到这么多人穿着绫罗绸缎,在街上走来走去,柳远阳就暗叹京都的繁华。 一旁的贾名似乎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 “京都真繁华呀,比乡下繁华成百上千倍。”贾名直截了当的说到。 这话说到了柳远阳的心里。 “是啊。所以总有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往京都钻。到了京都,就能过想过的日子。” “那可不一定。”贾名摇头。 “每个地方的人,都分三六级九等,京都也不例外,只有爬到所有人的上头,才能过想过的日子,才能做人上人。京都那普通的老百姓,跟山沟沟里的老百姓有分别吗?有的,在京都的老百姓看惯了繁华,却享受不到,比没见过世面的山沟沟里的老百姓更可怜。” 看得到吃不到,不看不到吃不到的人更可怜。 但是如果在一个地方已经做了人上人,享受了最顶级的生活,谁还跑出来? 柳远阳若有所思。 一旁的冯欢笑着说,“你这话说得对。母弱出商贾,父强做侍郎,族望留原籍,家贫走他乡。要不是家里不行,谁还跑出来呀?不过,远阳,你这出来的值,能被兵部尚书赏识,远阳,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柳远阳笑笑。 这时摊子前来了几位客人,其中一位正中间的人,五十岁年纪,头发花白,虽上了年纪,身上的威严之气让人不敢直视。 柳远阳和贾名连忙过去招呼,冯欢看到来人,征住了,竟然一动不动。 “先生想要什么?” “谁是柳公子?”为首的那个先生问。 柳远阳连忙站了出来:“我就是柳远阳。”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抚着胡须点点头:“果然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啊!柳大人一下子就慧眼识英才。” 柳远阳连忙谦虚地拱手:“先生谬赞了,是柳大人抬爱在下。” “你这除了卖字画,还写字吗?” 柳远阳点点头,“写的。先生想要什么字?” “给我多写几幅,家和万事兴、宁静致远、静思凝神、马到成功这些,你写得了多少,我要多少。” 是个大主顾啊。 “可以可以,先生稍等,我现在就来写。”柳远阳连忙拿笔,贾名赶快磨墨。 一盏茶的功夫后,字画已经写好,那位先生又把柳远阳目前有的全部都要了,一并付钱走了。 身后跟着两个下人,一共拿走了三十多副字画。 冯欢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直到人走远了,他这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问,“你们知道刚才那个人是谁吗?” “谁啊?”柳远阳和贾名并不认识。 “他是内阁前首辅,汪应,汪首辅啊。”冯欢是最早到京都来的,也经常参加一些聚会,认识人也多,汪应是所有读书人仰望的存在。 他身份卑微,未入仕之前,也是个穷苦的书生,来京都之后,得贵人相帮,一路扶摇直上九万里,最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冯欢眼睛里都在放光:“远阳兄,汪大人虽然已经致仕,但是他的人脉还在啊,他都赏识你,你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到时候可一定不要忘记小弟我啊!” 贾名也在一旁奉承,柳远阳谦虚地拱手,望着汪应离去的方向,眼里闪着精光。 街上停着一辆马车,汪应径直上去,两个下人问:“大人,这些字画怎么办?” 汪应挑开帘子,看了看两桶字画,眼底闪过浓浓的不屑:“三品以上官员,一人送一副,就说,此子书法造诣深厚,老夫非常喜欢,送给他们欣赏欣赏。” “是。” 下人离去,马车徐徐往前走,没人知道,车厢里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汪伯,蕊儿给您磕头,蕊儿谢谢您。” 谢氏想要跪下,却被汪应给拦着了。 “傻孩子,你这是干什么。”汪应感慨道:“当年要不是师父,哪里有我汪应的今日。师兄嫂已经不在,你有任何困难,都能来找我,我必当全力以赴。虽然我现在已经不在任上,人走茶凉,可这么多年的经营,还是有不少朋友的。” 汪应的贵人,是谢蕊的祖父。 当年到了京都之后,谢蕊祖父见过他的文章之后,心生喜欢,与之攀谈一番之后,更是惊才绝艳,直接收他为徒弟,与谢蕊父亲以师兄师弟相称。 有了谢家的扶持,再加上汪应的才华、人品、情商,他在京都一路扶摇直上,最后坐上了内阁第一把交椅。 其中,更是少不了勾心斗角,血雨腥风。 谢家自诩清流,与汪应渐行渐远,再加上之前谢家从未对外宣扬过他们的关系,所以,除了谢家人,知道他们关系的,并没有几个。 谢氏实在是走投无路,这才求到了汪应,汪应也没有想到,柳承启竟然是这样的人。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柳承启身败名裂,还你一个公道。”汪应很有信心。 谢氏回到柳府,柳承启就跟她说了认养子的事情。 “我看了日子,这个月十八是个好日子,要不,我们就在那一天,宴请宾客,将那孩子记养在你名下,如何?” 十八,没有几日了。 柳承启已经迫不及待了。 谢氏笑笑:“行啊。宾客你请,其他的我来准备。” 看谢氏如此顺从,柳承启高兴地不行,他假装温柔地揽着谢氏:“蕊儿,你果真是我的好妻子,这辈子能娶你为妻,是我柳承启的福气。” 福气? “相公,咱们的福气还在后头呢。”谢氏听着柳承启的心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 第392章 跟踪 城西。 一条小巷子里,一栋接着一栋的小宅子,年久失修,看起来破破烂烂。 本地老百姓有钱的都搬走了,房子就租给外地人,租金也特别的便宜。 这里的一处宅子,租给了读书人,不时从里头传来读书声。 贾名站在窗前,摇头晃脑地朗诵着手中的文章。 冯欢探出头来:“我说贾名兄,你这么用功做什么?咱们再用功又怎样,都不如他。” 他努努嘴,指了指正在靠在窗台画画的柳远阳。 柳远阳可真是有闲情逸致,现在还在画画写字,反正这么久了,两个人都没见过柳远阳看过书。 这是明摆着知道有人会提携他,压根就不需要努力啊! 贾名叹了一口气:“那又如何,他运气好啊,他有柳大人、汪首辅的赏识,还读什么书啊。只要他们说一句话,他要什么位置都行,我们读破了书都追不上他。” 这话一说,冯欢越发的妒忌。 “你说他凭啥?论才华论学识,他不如咱们。你看看他写的那字画的那画,好吗?哪里好了,就是一般嘛!你说说,柳大人怎么就正好找到了他的字画摊子,然后又对了柳大人的胃口。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我怎么就没那么好的命,怎么就没个柳大人来欣赏欣赏我呢!” 贾名笑:“那就不是柳大人来欣赏你了,是冯大人。” 冯? 冯欢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柳承启,柳远阳,嘿,本家,怎么会那么巧!” “远阳兄运气好啊,你说啊,他摆摊的那条街,不是正大街,柳大人刚好就路过那里,那么多的字画摊子,柳大人就刚好找到了他的摊子,他的字画,又刚好对了柳大人的胃口,这真是老天爷的厚爱啊,无论其中少了哪一个环节,都不行啊!老天爷追着远阳兄喂饭吃啊!命真好啊!”贾名一脸艳羡。 冯欢却觉得这份运气来得太过刻意。 “有些时候,运气太好,也有可能是故意为之啊。”冯欢说道。 就在这时,柳远阳突然将窗户关上,冯欢和贾名立马闭嘴。 柳远阳换了一身天青色直裰,一看就高端大气上档次,换了一身皮囊之后,本来穷酸书生看起来就玉树临风、气宇轩昂。 他出了门之后,落了锁。 “远阳兄,打扮得这么英俊帅气,是要出门见贵客啊?”冯欢故意说道。 柳远阳摇摇头:“哪里有什么贵客,来京都这么久了,除了摆摊,还没有出去转过,画画有些累了,就想出去转转。” 冯欢:“我也累了,要不我跟你一块去转转?” 柳远阳下意识地拒绝:“不,我,我也没有目的地,就是瞎转悠,你跟着我肯定会无聊的,等我看好了线路,我再带你去吧。” 冯欢眼珠子一转,没再坚持,“那行,远阳兄,你一个人玩得开心。” 柳远阳歉疚地拱手,微笑着走了。 贾名笑着问:“你说他这是要去干嘛?” “他不是说要去……”冯欢蓦地停住,欲言又止。 贾名打了个哈欠:“不行了,困了,我去躺会。冯欢兄,你请便啊!” 冯欢见贾名回了屋子,他突然拔腿,朝门口冲去。 本来说要躺会的贾名,此刻正站在窗口,从缝隙里,看到冯欢追着柳远阳去了。 贾名视线落在了对面屋子的锁上,嘴角微微上扬。 冯欢追了出来,追上了走得并不快的柳远阳。 他似乎怕人跟踪,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回头看看,警惕心很强。 冯欢差点就被他发现,走一会儿就要躲起来,好不容易跟到了一条街上,就见柳远阳进了一家茶楼。 冯欢抬头看了看茶楼,暗自嘀咕。 还说是漫无目的逛,这不是特意来茶楼的嘛! 肯定是约了人见面。 冯欢也跟着进去,定了柳远阳隔壁的厢房。 只是可惜,这厢房隔音效果太好了,哪怕冯欢贴在墙壁上听,也听不到一星半点。 冯欢急得不行,“柳远阳到底见了谁啊,说什么呢!” 柳远阳见的是柳承启和宋娇娇。 他没什么表情,反倒是对面的宋娇娇哭得泣不成声,“我的儿啊,十年没见,都长得这么大了。” 柳承启拍了拍柳远阳的肩膀:“好孩子,这么多年,委屈你了,还记得爹嘛?你小的时候,爹经常抱你,还给你洗尿布,娇娇,你坐月子的时候,我又要照顾你,又要照顾他,还要读书,真是搞得焦头烂额。” “对,我还记得。你爹啊,爱你爱得不得了,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柳远阳哪里记得那么小的事情,他连四岁的事情都记不住。 “爹,娘。”柳远阳一撩衣袍,跪在二人面前:“儿子这么多年没在爹娘面前尽孝,是儿子不孝。” “好孩子。”柳承启和宋娇娇见儿子不仅不恨他们,还如此懂事,更是觉得愧对孩子,对于柳远阳突然上京来,也没有责怪。 天知道,他听闻街头有个叫柳远阳的学子正在摆摊卖字画的时候,他有多震惊。 他连忙跑去街上看了看,一眼就认出柳远阳是自己的儿子。 柳承启筹谋许久,已经到了收网的阶段,他看到已经成人的大儿子,心中愧疚良多,便起了提前将他留下的意思。 父子相认之后,孩子并没有怪罪他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反倒非常理解他的良苦用心,柳承启这才有了将他收为养子的计谋。 “远阳,我已经说通了谢氏收你为养子,记在她的名下,从今往后你就是柳家的嫡长子,等爹完成大计,爹就会娶你娘为正妻,你是柳家嫡长子的身份也不会变。但是就要委屈你,认我为养父,认谢氏为养母,至于你娘,你只能先喊姨娘,可好?” 柳远阳懂事地点头:“一切都听爹和娘的安排。” “好,远阳,事以密成,此事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爹和娘如今正在紧要关头,若是泄密了,必将大祸临头了,儿啊,爹这十年的筹谋,就在这一朝了,赢了,咱们鲤鱼跃龙门,输了,咱们就得重新回山沟沟了放牛,了此残生了。” 柳远阳才不想回那山沟沟的地方。 他生怕说出自己来的真实原因会被柳承启送回去,连忙扯谎说道:“爹,娘,你们放心,儿子一定会小心谨慎,你们只是欣赏我的有缘人,同姓而已,其他的,我一切都听分配的安排。” “好孩子,爹娘没白疼你,爹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你。寄回去的钱你都收到了吧?身边的佣人可还忠心?爹娘不是不管你,只是,大局当前,等你当上了柳府的养子之后,锦衣玉食、前呼后拥,你就会明白,爹所做的一切!” 说起身边的佣人…… 柳远阳有些恍惚。 ------------ 第393章 害怕 柳承启又说了到时候他会与谢氏一块去找他的事情,到时候说什么话,要做什么,柳承启都一一交代了柳远阳。 还有十八那日,收他为养子,也要操办一番,到时候也会有许多达官贵人前来祝贺,柳远阳也该谦虚恭谨。 柳远阳一一应了。 提了这么多的要求,看到儿子小心翼翼局促的模样,宋娇娇有些不忍:“你提了那么多的规矩,都吓着儿子了。” “娘,没有,爹说那么多,都是为了儿子好,不让儿子出错,儿子懂爹的心意!”柳远阳连忙替柳承启辩解。 乖巧懂事的大儿子,一下子就把家里头那个被骄纵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儿子比下去了。 柳承启心中倍感宽慰:“远阳,你知道爹的良苦用心就好。爹就是怕你到时候会在宴席上出错。毕竟,你没在京都待过,这京都的一些繁文缛节,你也不懂。” 低着头的柳远阳,手指甲差点嵌进皮肉里。 他是从乡下来的土包子,确实不懂。 “爹教训的是,远阳全部记在心头,紧要关头,远阳一定不会行差踏错,不会给爹娘丢脸。” 大儿子如此乖巧,柳承启更是心疼了几分,又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便让柳远阳先行离开。 冯欢一直守在隔壁的厢房里,直到隔壁门口传来动静,他又连忙跑过去看了看。 柳远阳独自一个人走了。 冯欢本想跟上去,可他想到什么,没动,继续盯着隔壁的厢房。 到底过了多久,冯欢也不知道,反正他蹲守的腿都发麻了,外头的天也渐渐暗沉下来,就在他打算放弃的时候,隔壁厢房传来了动静。 冯欢立马站直身子,紧紧盯着过道。 从厢房里先走出来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接着,又走出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 冯欢看了看男子,有些困惑。 这男子一看就气度非凡,像是官场里浸淫了许久的大臣。 等夫妻二人走远,冯欢这才下了楼,佯装好奇地拉住了伙计,塞了十几个铜板过去。 “刚才走的是哪位大人啊?一看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啊!” “六部之一的兵部尚书,老大,柳承启柳大人,你说是不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伙计收了铜板,放进了荷包里。 柳承启。 他就是柳承启! “那他身边的可是柳夫人?” “不不不,那不是柳大人的夫人,那是柳大人的妾室。” “哪个妾室啊?”冯欢下意识地问道。 伙计笑他:“柳大人洁身自好,与柳夫人相敬如宾,只在柳夫人一直没有生育的情况下,才纳了一房小妾,就那一个妾室,哪来的哪个!你随便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谁不知道柳大人对夫人的深情啊!” 确实,这事情只要打听就能知道,可冯欢没有关注过柳承启,自然也就没有打听,现下听了这番话,冯欢察觉到了什么。 可是什么,却怎么都抓不住。 “那这个妾室可有生育?”冯欢又问,伙计不耐烦了,摆摆手就要离开,冯欢见状,立马将自己荷包里剩下的铜钱都给了他。 伙计看到钱的面子上,多说了几句:“当然生了,生了柳府的独子,虽然是个庶的,却也是庶长子,估计以后肯定是要继承柳家家业的了。” “那你可知这柳公子叫什么?” “当然知道,那孩子可是这京都一霸王,柳大人中年得子,宠爱得不行,叫什么来着,柳,柳……”伙计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拍拍脑袋说:“柳远洲,远洲远洲,听听这名字,柳大人对他可是寄以厚望呢!” 冯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茶楼,又是怎么回到的破宅子! 那伙计的话,一直都萦绕在冯欢的心间。 柳远阳,柳远洲。 就差一个字。 到了院子里,柳远阳看到他了,“你不是在房里休息吗?你怎么从外头回来?” 冯欢回过神来,立马说道:“哦,我醒来饿了,刚去外头吃了碗面。” 柳远阳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的衣服,他的眼神幽深。 那一瞬间,冯欢竟然在他眼底看出了他想把自己开膛破肚的意思,看看他肚子里,是不是真的装了面。 冯欢有些怕,他立马进了屋。 隔壁的贾名蹿了过来:“你干嘛去了?柳远阳一回来,就找你。” “他找我干什么?”冯欢心都提了起来,难道他发现自己跟踪他了? “不知道啊,他看到我了,就问我,你在哪里,我当时就扯了个谎,说你读书读累了在屋里睡觉,有什么事,等你起来再说。他刚才看到你了吧?什么事啊?” 冯欢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说,只问我,怎么在屋里睡觉会从外头回来,我就知道你骗他了,我索性也骗了他,说我出去吃了一碗面。” 贾名敲着桌子:“奇怪了,怎么感觉他好像在试探你是不是一直在屋里一样。” 冯欢心猛地一沉:“……” 第二日。 冯欢肚子饿了一夜,第二日天不亮就爬了起来,到了共用的厨房做吃的。 他刚进厨房,找到了吃的一股脑儿地往锅里倒,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你很饿吗?昨夜没吃饭啊?” 冯欢刚想说饿了一夜,他陡然清醒,回头就看到柳远阳正站在门口,他正对着厨房,狭小的门被他堵住了一大半。 天才刚刚亮,还是有些昏暗的。 厨房里没有点灯,外头的光亮又被柳远阳堵住了大半,他的脸沉浸在阴影之中,竟然让冯欢感受到了毛骨悚然的凉意。 “我吃得早,消化得快,早就饿了,你饿吗?我多煮一点,一起吃啊!”冯欢笑着邀请。 柳远阳嘿嘿一笑:“不用了,你自己吃吧,我等会自己做。” 他对着冯欢笑了笑,然后转身就走了。 光亮又重新照进了屋子里。 冯欢没来由的一阵哆嗦害怕。 明明都已经是暖春了,天气也渐渐暖和了。 柳远阳最后的笑,笑的冯欢,心都在抖,浑身寒凉。 怕得! ------------ 第394章 疑窦 为了让柳远阳认祖归宗,柳承启着实是做足了功课。 他带着谢氏特意到了柳远阳现在特意住的地方。 谢氏下了马车之后,就站在门口,看了看周围。 这地方可真破啊! 小巷子里脏污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遍地都是鸡屎、狗屎,还有人扔在门口的垃圾,烂菜叶、脏水、药渣,甚至还有人将粪便倒在路口,再加上天气转暖,这些垃圾经过发酵之后,臭味漫天。 雪清嫌弃地看了看地上的肮脏,扶着谢氏往前走。 “夫人,小心一些,走这边。” 柳承启也没想到这里的环境竟然这样脏乱差:“那孩子可真可怜,竟然住在这样的地方。”他话锋一转:“不过好在有夫人,他今后一定人生尽是坦途。” 谢氏微微抿唇:“他要感谢地人也该是老爷你,在这些垃圾里头都能翻出宝贝来,也是为难老爷了。” 柳承启:“……” 他觉得谢氏这话不太好听,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好听。 宅子的大门年久失修,上面的铁环早就生锈了,雪清都不敢直接用手,转头捏着拳头,去拍大门。 “啪啪啪,有人在吗?” 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声音:“在在在,谁啊?” 冯欢跑去开门,一开门就看到个漂亮大方穿着青色衣裳的姑娘,冯欢看得眼睛都直了:“姑娘,你找谁?” “请问,柳远阳柳公子在吗?” 冯欢脸一垮:“在啊。有事啊?” 雪清没理他,转头就去扶谢氏:“夫人,柳公子在家。” 柳承启也在另外一侧扶着谢氏,“夫人,小心脚下。” 冯欢看到了柳承启,刚能转的眼睛又看直了,嘴巴也不是自己的了:“六六六六……” 柳承启慈爱地一笑的:“我姓柳,不姓六。” “柳大人,您是柳大人。”冯欢终于回过神来,兴奋激动不已:“我叫冯……” 冯欢激动地刚想要自我介绍,让柳承启增添几分对自己的映象,才刚说个姓,柳承启就越过他,走了。 冯欢:“……” 柳承启扶着谢氏到了院中,他们没再往前走,而是在院子里站住了。 一个身着月白色直裰的男子正坐在窗台前看书,男子英气逼人,带着浓浓的书卷气,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 柳承启悄声对谢氏说:“夫人,你看,就是他,他就是柳远阳。” 谢氏仔细地看着柳远阳。 柳远阳其实跟柳承启并没有相似的地方,柳远阳个头高,柳承启个头中等,一个相貌英俊,一个则相貌平平。 两个人无半点相似之处,所以,哪怕柳远阳与柳承启同姓,甚至跟柳远洲姓名同了两个字,都没有人怀疑过柳远阳跟柳承启的身份。 因为他们长的不一样。 柳承启看谢氏看柳远阳入神,眼底都是欣赏,又说到:“夫人,这孩子天资聪慧、才华横溢、品性高洁,我与他攀谈过两次之后,我断定,此子今后必定会有一番大作为。你身子不好,只是得柔儿一个,远洲又太小,难堪大用,若是收这个孩子为养子,等我们百年了,有他照拂柔儿,咱们在地下也能安息了。” 谢氏努力按压住心中随时要喷薄而出的怒火,面上带着笑:“老爷说好,那自然就是好的。” 柳承启大喜过望。 “远阳。” 柳远阳抬头,这才“看见”院子里站着的人,见是柳承启时,连忙起身出来迎接:“柳大人,您怎么来了?这里简陋又乱,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地方再乱再差再破,只要这里有德行品性高洁的人,我都会来。”柳承启抚着胡须,对柳远阳说道:“我夫人听说你的事情之后,很想见见你。有空吗?去你房间坐一坐?” 柳远阳看向谢氏,立马跪地行礼:“柳夫人,请恕学生有眼无珠,不知道来的竟然是贵客,怠慢了。” “无事。大人说你天资聪慧、才华横溢、品性高洁,我很好奇,大人从来不曾夸赞过谁,你是头一个。我也好奇,想要来看一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三人进了屋子,关上了门。 雪清守在外头,冯欢走了过去:“柳大人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啊?” “不该你问的别问。”雪清一句话,就将冯欢说的哑口无言。 冯欢只得悻悻离开。 屋内,不时传来欢声笑语,屋内的气氛看起来很融洽。 冯欢不甘心啊,跺跺脚,恶狠狠地看了眼柳远阳的屋子,他没回自己的屋子,而是蹿进了贾名屋里。 贾名可真沉得住气,日上三竿了,还在呼呼大睡。 “你还睡,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 冯欢自认跟贾名熟悉了,又是天涯沦落人,径直掀开了他的被褥,一屁股坐在他的床沿,唉声叹气:“柳大人柳夫人来了,他们现在在柳远阳屋子里,谈的好像还挺开心,他们在谈什么啊!” 贾名打了个哈欠:“我哪里知道他们在谈什么。他们谈什么也不会告诉我啊!” “你说柳远阳的命怎么那么好,就连柳大人都亲自来看他。”冯欢凶恶地说道:“晓得的,知道柳大人是惜才爱才,这不晓得的,还以为柳远阳是他儿子呢!” 贾名穿衣服的手一怔:“柳大人的儿子?你怎么会这么说。” “柳大人的儿子叫柳远洲,这个叫柳远阳,一个远洲,一个远阳,你说,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贾名想了想:“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柳远阳是乌县的,柳大人是寻阳县的,这两个县,差了好几百里地呢。再说了,有人还长的一模一样呢,更何况是名字了,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吗?”冯欢不信:“我怎么觉得,这事情巧合过了头,就剩下离谱了呢?” 回过头来想想柳远阳那日看他的眼神,冯欢到现在都有些脊背发凉。 ------------ 第395章 怪人 隔壁屋子里,交谈已经结束。 柳远阳亲自送柳承启和谢氏出门,三人相谈甚欢,出来的时候,眼底都带着笑。 冯欢敏锐地发现,之前是柳承启对柳远阳很热心,现在换谢氏了,谢氏看着柳远阳,不住地点头,不住地微笑。 似乎是在说,她很满意。 她很满意? 冯欢不懂柳夫人对一个年轻男子,满意什么。 他也猜不出来。 柳远阳直到马车走远了,看不见了,这才回来。 冯欢笑着,心里头却全是嫉妒地问他:“柳大人柳夫人来找你做什么啊?” 柳远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淡淡地,却让冯欢又感觉到了毛骨悚然。 “无事,来找我聊聊罢了。” 说完,他进了屋,将门关上,打开了窗户,外头的阳光照了进去,他坐在窗台前,又捧起了书看。 只是,原本太阳照在他身上的那层光辉,像是一层灰蒙蒙的雾,挥之不去。 冯欢嫉妒地发狂,却也无可奈何。 他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一直到晚上,冯欢爬了起来,刚想开门出去溜达溜达。 突然耳朵里传来“吱嘎”一声,冯欢站着一动不动。 隔壁屋子门打开了,听方向,应该是柳远阳的屋子。 他怎么了? 难道也心事重重,焦虑得睡不着? 不能吧。 冯欢小心翼翼地挪到窗台前,想要看看他在干嘛。 就看到柳远阳竟然提着一个包袱出去了。 那包袱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里头装了啥。 柳远阳径直去了大门口,冯欢怕跟溜了,连忙跟了上去。 月亮现在还是一块月牙,不亮。柳远阳走在黑夜中,也不拿灯笼,他径直走到了这条巷子倒垃圾的地方。 他一出现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的野猫“喵”地叫了一声,就围了过来。 看样子柳远阳经常来这里喂野猫,野猫都不怕他。 柳远阳蹲下身子,打开包袱,包袱里还有一个锦盒,他将锦盒里的东西倒了出来,那几只野猫蹲在他的脚边,正欢快的吃着什么。 冯欢看不清楚,柳远阳挡着,再加上又是夜里,他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可以笃定的是,柳远阳给它们吃的,绝对是鱼或者肉,毕竟猫是不吃蔬菜的嘛! 就是什么吃食要用锦盒装着? 好东西? 怎么可能,柳远阳要是有钱的话就不会住在这里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大半夜地来喂野猫呢? 白天来不行吗?这大半夜的黑灯瞎火。知道的说他有热心,怕饿着野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趁着月黑风高好抛尸呢。 抛尸? 一想到这两个词,冯欢吓得一抖,手边上的竹竿“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刺耳的响声。 柳远阳猛地转头,警惕万分。 冯欢吓了个半死,蹲在墙角一动都不敢动,眼看着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冯欢一点退路都没有,就在冯欢以为自己要被发现时,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我。” 柳远阳走到了声音发出的地方。 这时,一只野猫跳了过来,“喵”地叫了一声,碰到了竹竿,那竹竿落地,发出相同的“哐当”声,柳远阳呵笑:“原来是只猫啊!” 他这才返回原地。 看到野猫把东西全部吃光了,他这才收拾好锦盒和包袱,沿着原路返回。 人已经走远。 冯欢这才长舒一口气,不停地感谢:“贾名兄,谢谢,谢谢你了。要不是你的话,我就要被发现了。” 就在柳远阳要过来的时候,贾名一把扯过他,将他扯进了一处荒废的宅子里。 贾名:“你干嘛半夜不睡觉,跑出来?” “还不是看柳远阳出来,我这才出来。”冯欢尴尬地笑笑:“我难过地半夜睡不着,想出来转转,就刚好看到他也出来,你说他有柳大人的赏识,他干嘛睡不着,就想看看他干嘛,不过,他喂猫干嘛?那装在锦盒里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贾名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野猫已经姜东西吃得一干二净了,一点渣子都没留下。 这群野猫吃的到底是啥呀? 许婉宁收到信息的时候,也愣了下。 “大半夜喂野猫?” 还是用锦盒装着的,太奇怪了。 许婉宁将信放下。 信是假扮贾名的扶柏送过来的,写下了柳远阳的怪异。 红杏:“真的爱猫干嘛不大白天去喂猫?大半夜的去,不觉得瘆得慌嘛!” 猫眼睛在夜里都会发光,吓死人了。 青杏:“我觉得他带去的吃食很不简单唉,要喂猫的话,不就是拿个盘子或者用盆吗?他用锦盒装着,又用包袱装着,那么精贵的东西干嘛不自己吃,还要半夜里去给猫吃?”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许婉宁越发好奇了,“告诉扶柏,让他好好地查一查这个柳远阳,看看他喂猫的究竟是什么!”她顿了顿,又说:“不,无论他找没找到消息,都和我去一趟乌县。” 前世的柳远阳,柳承启收他为养子,暗地里却认祖归宗,有柳家的帮扶,柳远阳在仕途上慢慢地站稳脚跟,娶妻生子,在许婉宁没死之前,他过得风光顺遂。 只是,风光顺遂的另外一面,有没有其他的秘密? 贾名正在搜寻柳远阳的秘密。 那个装东西的锦盒还在,只是已经被清洗干净,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 压根就看不出来闻不出来之前是装什么的! “阿嚏……”冯欢擦了擦鼻子,两行鼻涕流了下来,他头晕脑涨,眼前发黑,有气无力,“这,这风寒来得太奇怪了,猝不及防啊!” 贾名:“你昨日不都好好的吗?” “是啊,早上起来都好好的,吃了顿早饭就这样了。对了,你早上吃饭的时候跑哪里去了?柳远阳还问你去哪里了呢!” 贾名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出去吃了一碗肉丝面。我家里来消息了,说家中出了急事,让我赶快回去一趟,我现在就要动身。” 冯欢又打了个喷嚏,“好,那你路上小,小……阿嚏……” 眼泪鼻涕齐飞,重度风寒,在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朦朦胧胧的视线中,贾名离开了。 冯欢收拾了一下,也出了门,他要赶快去看大夫抓药吃药,别看小小的风寒,要是不管不治,会死人的! ------------ 第396章 乌县(上) 乌县挺远的,许婉宁带着白鸽扶柏,驱车前往,从中午出发,一直到第二日中午时分才到达乌县。 到乌县之后,几人找地方吃中饭,等上菜的功夫,许婉宁给了扶柏十两银子,让他去买糖和买酒。 糖是分给孩子们的,酒是送给村子里的村长的。 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见陌生的人,有礼好办事。 在乌县吃了中饭之后,又赶往柳远阳从小生活的一个小村子。 那叫山坳村,顾名思义,就在一个山坳里头,进去要爬好几座山,许婉宁又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到村里,此时已经到了半下午了。 村口有孩子在玩,看到来的三张陌生的面孔,孩子们都围了过来,好奇地盯着许婉宁。 许婉宁从包袱里拿出了一袋子糖,一人给他们抓了一把,孩子们见到糖,开心地蹦起来。 “这是糖吗?” “是啊。”许婉宁笑着剥开一个,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很甜的。” 孩子们迫不及待地打开,塞进了嘴里。 “好甜好甜。” 用几颗糖,就收买了好几个小朋友,他们跟在许婉宁的身边蹦来蹦去的,引着许婉宁到了一柳远阳之前居住的屋子。 “他就住这里了,但是他现在离开了,这屋子也就空在这里。”其中一个大孩子一边嗦着糖,一边说。 扶柏则带着两瓶酒,由其他的孩子领着去了村长家里。 许婉宁和白鸽就在宅子外头转了一圈。 白鸽捂着鼻子,“小姐,这里有个粪池,咱们回头。” 里头散发出来的恶臭,熏的让人作呕。 就在这时,扶柏领着村长也过来了。 许婉宁迎了过去:“我们是柳公子的好友,正好我们来乌县办事,他就拜托我们来山坳村帮他带一些书籍回去。钥匙也给了我们。” 她拿出一把钥匙。 村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看起来很好说话。 也许是因为之前扶柏送了两瓶酒的缘故。 “行的,你们有钥匙就进去吧。他之前也说过,这房子留给他,等他回家了还能住,别让人霸占了。” 许婉宁让扶柏去开门,顺便跟村长聊了起来。 “还会有人霸占他的屋子吗?” “有啊,他不是我们山坳村的人。”村长倒老实本分,实话实说:“再加上,他又是一个孤儿,身边就带着个佣人,孤零零地来这里,没亲没故的,他这房子,要是我不给他看着,早就被周围的邻居给霸占了。” 许婉宁顺着村长的指点,看了看周围邻居家的房子。 看来看去,也就只有柳远阳家住的这房子气派一些。 “他这房子,算是村子里头最好的,三间砖瓦房,一间厨房,还有一个茅厕,你说他这一走,没有亲人帮他看着点,这房子还能留得住?”村长很诚恳。 扶柏已经用钥匙把屋子给打开了。 孩子们带着糖回家,家里大人一听来了出手这么阔绰的,都找过来了。 毕竟贵人手里还有糖,说不定还能再给点给其他孩子。 于是乎,村长到了没多久,几乎整个村子的女人都牵着自己家孩子来了。 将门口堵的牢牢的。 许婉宁也没小气,让白鸽去发糖。 见着孩子一个人一把,孩子们欢呼,妇人也雀跃。 这糖可精贵着呢。 就是过年的时候,都不一定能吃得上糖呢。 扶柏和白鸽假装进去拿东西,许婉宁在外头跟村长聊天。 见许婉宁问的,有人能答的上来的,站在院子外头的妇人都学会抢答了。 “他那个佣人来我们村的第二年,就娶了个儿媳妇,生了个女儿,也有八九岁了。” 这是许婉宁第一次听人说起柳远阳的佣人一家,“他们现在还住在这里吗?” 村长奇怪地看了许婉宁一眼。 “不在啊,远阳不是带他们一块走了嘛!” 村长疑惑地看了看许婉宁。 许婉宁很冷静地回答,“他跟人合租的是个小宅子,只住了三个读书人,还真的没见过那佣人一家。” 三个大活人,确实没见到。 村长一脸疑惑:“远阳说他们一家先出去打点好一切,他最晚走的。你怎么会没见过那三个人呢。远阳的衣食住行,都是芬子爹娘照顾,他能离得开他们?” 扶柏和白鸽装模作样地拿了一堆书出来。 读书人,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一屋子的书了,请好友带回去,也好解释。 书很多,一本本嘞在院子里。 一个孩子在旁边像是看到什么,伸手去拉书里的东西,“哗啦”一声,被他拉了什么东西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那孩子手里的东西看得很熟悉。 那是一根中间有些黑,两端白的袋子,长长的,像极了什么东西。 “那是不是月事带子?”有妇人低声问。 旁边有人附和:“挺像的,好像还是一根用过了没洗的月事带子。” 干净的月事带子,是白色的,中间用来兜着流出来的月事,要是不洗的话,慢慢地就会发黑,发硬。 村长离孩子近,看得眼前一团漆黑。 还真是一根月事带子。 这书应该是柳远阳的,他好端端地拿一根女人用过的月事带子夹在书里做什么! 村长有这个疑惑,其他人也有这个疑惑。 男人又不会来月事,况且,读书人不是最忌讳女人的月事嘛,觉得女人每个月流血是一种不详的事情,别说是碰了,就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许婉宁也看到了。 她看了看那擂起来的书。 上前去翻开。 村长见状,也过去拿起书来翻。 还有好奇地妇人,也进来了,翻书。 这一翻不得了,还翻出了不少好玩的东西。 有女人的裹胸布,有女人的小衣,有女人的小裤,小小的都折叠好了,压在书本里。 “这,这不是我的小裤吗?”突然,一个妇人尖叫。 她自己做的小裤,料子和针脚都熟悉,“我这条小裤晾在院子里的竹竿上,就再也找不到了,我以为被风刮走了,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的小衣!”又有妇人在嚷嚷:“我小衣也晒在外头不见了,怎么在这儿!” 还有帕子、袜子,所有女人贴身用过的东西,都在这本本书里头找到了。 ------------ 第397章 乌县(下) 村长越翻,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翻出了一条很小的小裤,一看就是八九岁的小姑娘穿的。 村长吓得连忙扔了。 被旁边的妇人接住了,小裤上头还染着已经斑驳发黑的血迹,上头还用线绣着一个“芬”字。 全村叫芬的,只有柳远阳身边的佣人夫妻生的女儿,叫小芬。 “这应该是小芬的小裤吧?瞧瞧,这底裤上头,是血,没错吧。” “没错没错,不对不对。”旁边的妇人先点头又摇头:“她才八九岁,怎么就来葵水?” 这时,一个孩子突然说:“那是被人打的流血了。” 被人打的? 村长疑惑地看向那个孩子,那孩子也八九岁的年纪,平日里头总跟小芬在一起玩,“你怎么知道她是被人打了?” “这小裤是小芬的,她给我看过。”女孩认真地说,“这条小裤上的血,我也看过。她真的被她家公子打伤了。” 许婉宁鼓励她说下去了,“她说了公子是怎么打她的吗?” 女孩点点头,“说了,小芬说她被公子扒光衣裳,按在地上,趴在她身上用棍子打她,还把她尿尿的地方弄出了血,唔……” 女孩突然被一个妇人捂住了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别胡说。” “我没胡说,她就说她流血了,还给我看了,她说她是不是要死了,我说我也不懂,让她回去问她娘。” 女孩认真地回答:“我上次跟你说,你又不听。你还说,公子打她,是因为她不听话,还说公子是主子,她是仆人,做错了事情就要挨打。” 妇人一头的黑线。 什么打,这哪里是打! 这分明就是…… 村长则是站了起来,看着孩子:“你再说一遍。” 女孩看到村长那铁青的脸跟要吃人一样,又不敢说了,瑟瑟地躲在了她娘的身后。 许婉宁:“……” 若是这姑娘所说不错的话,那个叫小芬的小姑娘不是被柳远阳打了,而是被柳远阳玷污了。 八九岁的姑娘…… 这书里头的女人的小衣小裤月事带子,还有小芬被玷污的小裤,柳远阳这个读书人,仿佛披着一身动物皮。 “啊……”屋子里,传来白鸽的尖叫。 许婉宁和村长对视一眼,跑了进去。 看热闹的妇人也跟着冲了进去。 就见白鸽和扶柏站在一个木箱子前,一动不动。 屋子里萦绕着腐烂的臭味,越来越浓。 “咳咳……这是什么味道,好臭啊!” “怎么还有这么多的苍蝇。” “后头是粪池,你说臭不臭。” 村长捂着嘴巴,走了过去,箱子里,装着…… “呕……” 村长捂着嘴,干呕起来。 有脚快的人,走到旁边伸长脖子一看,胆子小的直接尖叫冲了出去,胆子大的,也扶着墙干呕。 呕吐声此起彼伏。 外头传来歇斯底里的尖叫。 “人皮,人皮,箱子里有人皮!” 扶柏走到许婉宁的跟前,拦住了她,“夫人,别过去,是人皮,从人身上剥下来的皮,三张,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小姑娘,应该是佣人一家三口。” 许婉宁没过去。 箱子外头,擦拭得干干净净,可里头,有沾着血的毛发,人皮,苍蝇乱飞。 因为后面就是茅房,所以屋子里有苍蝇飞来飞去,不会惹人怀疑。 屋子里的臭气,也因为后面粪池难闻的气味,大家也根本不知道这臭气是从屋子里传出去的。 柳远阳已经离开一个月了,没人发现这间屋子的异样。 许婉宁沉默了。 谢氏来信告诉柳远阳真相的时候,柳远阳或许已经杀人剥皮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他有了离开的借口。 让村长将屋子看管好,也是为了不让人发现房间里的猫腻,等到他认祖归宗,再借着柳承启的手将这里的一切抹平。 那佣人一家三口,无亲无故,他们失踪,也根本不会有人怀疑。 这不,柳远阳说他们先出去了,整个山坳村,没人不信! 人皮在,那尸体在哪里? 许婉宁花钱,请了村子里的男人前院后院地找,最后,终于在粪池旁边的菜地里,挖出了两具尸体,一男一女。 粪坑被石头压着,找到了小姑娘的尸体,整个人被塞到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整个人都折了。 三具尸体,都已经开始腐烂,两具女尸,被割掉了胸部,下落不明。 “村长,我们单独聊聊吧。” 许婉宁看着满脸惨白的村长,说道。 第二日一大早,许婉宁离开了山坳村,同样离开山坳村的,还有村长一家和另外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是村长的连襟,是柳远阳的邻居,他们几乎是连夜收拾行李,值钱的带上了,其他的一概没有带。 不是跑路,而是奔向更加美好的生活。 因为许婉宁给了他们一家五千两,只为了请他们去做个证人! 举证柳远阳是杀人凶手的证人! 这种活,只要露个脸,说几句话,就有五千两的银子,村长一家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许婉宁和白鸽快马加鞭,先回了京都。 扶柏带着两家人,在后头往京都赶! 许婉宁不在京都这几日,京都多了不少讨论柳远阳的美谈。 都在说这个孩子与柳承启有缘份,又有才华,之前是柳承启欣赏,现在多了汪应欣赏,这两个大人物,无论是谁,替他说半个好字,就能一飞冲天,鹏程万里。 这个人,美誉在身,柳承启夫妇都已经放话出来,要收他为养子,可这个孩子,还不骄不躁,住在狭小的巷子里的破旧的宅子里。 因为他说,他有个好友染了风寒,他要留下照顾他,再加上,除了刮风下雨,天气好他就去街上摆个摊子卖字画,他云淡风轻、谦虚恭谨、又乐于助人,京都人人称赞。 “咳咳……” 冯欢就着柳远阳的手,喝下了药。 他苦得直皱眉头,柳远阳给他喂了一颗蜜饯。 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冯欢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我这都吃了好几日的药了,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啊……”冯欢吸吸鼻子,破口大骂:“肯定是那个大夫没用,不然我天天吃药,怎么一点都没好转。咳咳……” 柳远阳给他掖了掖被褥:“那大夫医术很好的,我看有很多人找他看病,况且,治病也有一个过程,你也别指望今天吃药,明天就能好,慢慢来的。” “我这不是怕麻烦你嘛!”冯欢拉着柳远阳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远阳,谢谢你啊,我之前还嫉妒你得了柳大人的青眼,还跟踪你,呜呜,是我猪油蒙了心。” “你跟踪我?”柳远阳脸一僵。 冯欢自知道说漏了嘴,“也不是跟踪啦,就是那天看到你去茶楼喝茶,我也去喝茶了。算不得跟踪吧。” “你那天看到我和柳大人了?”他应该还看到了宋娇娇。 冯欢点点头,愧疚不已:“是啊,不过你放心,你见柳大人的事情,我除了告诉贾名,谁都没告诉!” “所以,他说回家办事,是真的回家吗?” 柳远阳看着冯欢,眼底露出一抹杀意。 ------------ 第398章 养子(1) 冯欢吓得浑身一哆嗦,立马低下头,不敢再看。 刚吃下去的药,差点没吐出来。 柳远阳的眼神,太吓人了。 像是要杀了他。 可等冯欢再次抬头,柳远阳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温润如玉、云淡风轻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的杀戮。 难道是他看错了? 柳远阳给他掖了掖被褥:“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吧,你这身子,还是多休息才能好得快。” 冯欢乖乖地躺下,看着柳远阳离开。 他出了门,转身,将门从里头带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冯欢的错觉,他看到柳远阳一直在望着自己,嘴角衔着一抹诡异的笑。 那种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恐惧又席卷全身,冯欢一个激灵,浑身疼得难受,也不知道是不是药性上来的原因,冯欢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醒过来,周围一片漆黑。 睡一天了? 冯欢嘟囔了一句,起身要去点灯,可他刚抬起脖子,脖子上什么东西拉扯着他,不让他动,冯欢又动了动手和脚,仿佛有什么东西捆住了他,全身都无法动弹。 夜真黑啊。 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黑得诡异,让人毛骨悚然。 不像是天黑了,反倒像是…… “有人吗?”冯欢惊惧地大喊,他努力想要挪动身子,可全身上下,都被捆得结结实实,他像是案板上的鱼,被人死死地钉在案板上。 “有人吗?”他又喊了一句。 屋内终于亮了。 现场一点微弱的火折子的光,渐渐地,光逐渐变大,适应了黑暗的冯欢,被那一抹突如其来的亮光给眯了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睁开。 屋子亮了。 冯欢也终于看清楚了,举着灯走过来的人。 是柳远阳。 嘴角带笑,温润如玉地望着冯欢:“你醒啦?” 那个笑,冯欢只觉心头一颤,浑身发抖,“柳远阳,你要干嘛?你放开我!” 他不停地挣扎着,可困住他的绳索一点松动的迹象都没有。 “别急啊。”柳远阳将灯放在冯欢的头边,他笑着拿起了一把剪刀,慢慢地剪开了冯欢身上的衣服。 “游戏这才刚刚开始呢。” 冯欢身上的衣服被慢慢地剪开,冰凉尖锐的剪刀时不时地划过肌肤,冯欢吓得尖叫,“柳远阳,你要干嘛,你放开我,放开我。” 柳远阳用剪刀拍拍冯欢的脸,剪尖戳在他的眼皮上,只要稍稍一用力,他的眼珠子,就能爆开。 “你好吵,安静一点,不然,我戳爆你的眼珠子。” 这个疯子! 冯欢不敢再嚷嚷,衣服一点点被除去,他吓得浑身战栗。 “你,你到底要干嘛?” “喂野猫啊!”柳远阳慢条斯理地说:“巷子里的那些野猫,我发现它们挺喜欢吃人肉的。” 冯欢一个激灵,破声尖叫,“你,你喂它们吃的是人肉?” 一说完,冯欢就后悔了。 果然,柳远阳望着他:“果然,那夜确实是你跟踪的我!” 冯欢已经吓得失禁,尿水滴里搭拉地流下去,发出一股骚臭味。 “远阳兄,我错了,我错了。”他想了想,把贾名也给拉下了水:“不只是我,那夜还有贾名,是贾名救了我,才让你没看到我的,他也看到了。” “嘿嘿……” 柳远阳两只手将剪刀拉开,朝冯欢“咔嚓咔嚓”开合了两下剪刀,他背对着光线,冯欢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在说。 “你放心,他也跑不了。” 他举起了剪刀,猛地朝冯欢刺去。 冯欢都来不及闭上眼睛,那锋利的剪尖就插爆了他的眼珠子。 “噗……” “啊……” 冯欢的一只眼睛,鲜血淋漓,而他被捆着,就连想捂住眼睛的动作都做不了。 这密不透风的地下室,远离地面,再加之现在又是大白日,外头各种各样的声音不绝于耳,根本没人听到,其中有一个微弱的惨叫声。 柳远阳将冯欢一只眼珠子剥了下来,又剪下了他胳膊上的两块肉,见冯欢的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头流血,他还特意用药粉扑在上头,止住了血液的喷涌。 接着,他把剪下来的东西放进了他随身携带的锦盒里,擦干净外头新鲜的血液,又把锦盒放在了包袱里。 等全部做好这一切,看到木板上已经昏死过去的冯欢,柳远阳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我替那群野猫谢谢你,今天又能吃一顿好的了。” 冯欢已经昏死过去,他根本不知道,他已经被柳远阳,全部预定给野猫做了盘中餐。 许婉宁回到京都之后,第一时间约见了谢氏。 如意茶楼,同样的厢房,听许婉宁的话时,谢氏握着杯子的手都在颤抖。 “那孩子,当真如此可怕?若是收他进府,那不是整个柳府都成为他的鱼肉?” 许婉宁来京都的路上,分析了柳远阳的性子。 从山坳村村长和其他人的说辞里,许婉宁拼拼凑凑,大抵拼凑出了柳远阳悲惨的童年。 宋娇娇花钱请的佣人背地里将他视为牛马,非打即骂。 刚开始,是那个佣人一个人打骂,后来,多了个女人,再后来,学会说话的小芬也会讽刺他。 周围的人也不会去管,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 再说了,他们开口了,柳远阳就能过得好了? 背地里那佣人一家三口,还不知道怎么搓磨他呢。 都是命,受着吧,谁让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呢。 柳远阳生活在这种环境下,性格逐渐扭曲,表面温顺,背地里却嗜杀成性。 他敢杀佣人一家,他就敢杀其他人。 原本想要在收养时揭露柳远阳真面目的许婉宁,觉得,事情可以缓一缓。 “那你想不想,让整个柳家,全部葬送在柳远阳手上?” “当然想,做梦都想。”谢氏拍案而起,满面红光,“裴夫人,你有计策吗?” “有的,就看你能不能舍弃柳家当家主母的管家权了。” “呸。”谢氏啐了一口,面露嫌弃,“我现在,没有一天不想离开那个鬼地方,我没有一天不希望柳承启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她一切痛苦的根源,都是柳承启带来的。 “带着柔儿离开柳府,借口要去寻名医治疗,柳家的管家权,交给宋娇娇。我想,她应该很乐意。毕竟,她亲儿子跪拜她,才是她想要的。” 许婉宁幽幽地说道,“你带着柔儿躲在一旁静观其变,他们家关起门来狗咬狗,岂不是更畅快。” 谢氏听得眼睛都在放光,“阿宁,我都听你的。若此事得我所愿,我并倾尽谢家万贯家财来感谢你。但凡是我谢蕊能帮得上的,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这应该是谢蕊给她最好的回报了。 许婉宁没有拒绝谢氏的承诺。 她帮谢氏,何尝不是在帮她和阿珩。 未来究竟发生了何事,让璋和帝对阿珩痛下杀手,她帮谢氏,谢氏身后的人脉,就能由她所用。 虽然只有一次机会,也要尽力争取。 谢氏不参加收养的事情,柳承启很不痛快。 ------------ 第399章 养子(2) 往日里的温情不在,他斜睨谢氏,一副不屑的模样,“你还是不满意这个孩子吧?” 就像是他们全家让他当谢氏赘婿的时候,一副自以为是的嘴脸,自以为高高在上,看不起当年那个穷酸书生。 谢氏温柔写意,“老爷,你说什么呢,你看中的人,我什么时候反对过,就连宋姨娘,都是我特意为你收的,远阳那孩子,我更是打心眼里喜欢。实在是有消息说有大夫能治好柔儿的病,我还是想去碰碰运气,说不准,柔儿就治好了呢。” 柳承启皱眉。 谢氏心都在滴血,她状似不经意问道:“老爷,在你眼里,一个养子能比亲生女儿还金贵吗?” 柳承启:“当然是柔儿更精贵。” “那不是嘛,我不在,直接让宋姨娘代我收他为养子不就成了?” 柳承启眼睛都在发光,“你说,让宋姨娘代你收他为养子?” “是啊,宋姨娘不愿意吗?” 柳承启连连摆头,“她有什么不愿意的,一个妾室罢了,还不是你让她做什么她就要做什么。你安心带着柔儿去找大夫吧,府中一切有我。” “我自然是相信老爷的,我也不知道要去多久,这后院的事情,就交给宋姨娘代为管理,我相信她的能力。” 谢氏带着柔儿离开的时候,柳承启带着宋娇娇柳远洲亲自到门口相送,宋娇娇那依依不舍的模样,还以为离开的是她娘! 马车一走远,三人回了府,进了院子,宋娇娇就扑进了柳承启的怀里:“启哥,远阳能叫我娘了。” 柳承启也很激动:“你得偿所愿了吧?” 宋娇娇一直都嘀咕,说她生的两个儿子都要叫谢氏母亲,她就难受。 现在好了,谢氏竟然主动把这个差使给了她! “启哥,你一定要多邀请一些宾客,我们一定要风光大办,风风光光,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把远阳迎进府里,让他认祖归宗。” 宋娇娇掌管了柳府的中馈之后,花了更大力气,摆了更大牌面,等着亲生儿子认祖归宗那一天。 十八那日,很快就到了。 柳承启专门一大清早就到了宅子来接他,同样来的,还有宋娇娇和柳远洲。 柳远洲警惕地看着柳远阳,目露凶光。 他不明白,爹有他了,干嘛还要收养一个养子,就因为这个养子有才华,也姓柳,也叫柳远什么,爹和娘就觉得这是老天爷恩赐的缘分? 这也太扯了吧。 柳远洲可不想多一个哥哥,因为这个哥哥的出现,会夺走原本全部属于他的一切。 本来柳家谢家那些东西,全部是他的,可爹现在要分给这个养子。 柳远洲目光中的敌意,柳远阳早就感受到了。 他从小就被佣人带到山坳村抚养。 那个佣人,名义上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可其实,拿着他娘寄回来的钱,自己吃喝嫖赌,最后还赎回来一个青楼的妓女,跟那个妓女生了个女儿。 他们还常常嘲讽他,说他是爹不要娘不要的孩子,说他这辈子只能在山坳村自生自灭,不给他饭吃,不让他睡觉,那么点点大,就学会了看佣人的脸色过日子。 又岂会看不出柳远洲眼里的敌意呢。 柳远阳温润如玉的脸上挂着谦卑恭谨的笑意:“远洲,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大哥了。” 柳远洲气得脸都绿了,朝柳远阳吐了口唾沫:“我呸,你个乡巴佬,你有什么资格做我大哥。我告诉你,你就是个下贱胚子,你不是我大哥。” 瞧瞧,爹宠娘爱,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就连脾气都这么地嚣张跋扈。 哪像他,爹下落不明,娘弃他而去,就连佣人都可以辱骂他,就连妓女都能说他下贱,妓女生的孩子还朝她吐口水…… 好可怜,他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柳远洲哪怕不想承认这个男人是他的大哥都不行。 因为爹娘亲热地拉着他的手,将他扶上了马背,然后骑着另外一匹马,与他并排,走在人群之中,接受着围观人的祝福。 “柳大人,你好福气啊,这养子才华横溢,谦逊恭谨,以后必定是柳大人的左膀右臂,得力干将啊!” “我觉得还是这孩子有福气。这孩子是收养在柳夫人的膝下呢,你说谢家的人脉和资源,肯定都会给这个养子的,啧啧,真好命啊!” “不,柳夫人带着女儿去治病去了,这仪式由柳大人的姨娘全程操办呢,好像也是那个姨娘代柳夫人收养子。” “柳家的小公子可怜了,之前谢柳两家的所有资源都是他的,现在最少要分出一半给他这个没有血缘的哥哥了,真是祸从天上来啊!” 骑着一匹小马在旁边的柳远洲,差点没把一口牙给咬碎了。 看看吧,就连他们这群外人都这么说。 他以后肯定会被这个外人吃得死死的,说不定没等他长大,柳家谢家的人脉和资源都被他吃干抹净了。 他怎么办? 柳远洲愤愤得盯着前面已经长大成人的柳远阳,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柳远阳似乎感觉到了,他突然回头,柳远洲还来不及收回目光,就见柳远阳冲他笑了笑。 这笑在这阳春三月,已经是暖春的艳阳天里,令柳远洲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一行人,收获着路人的恭贺,到了柳府,前来恭贺的人不少。 前首辅汪应还亲自送来了贺礼。 汪应是什么人? 学术大儒、肱骨之臣,对柳远阳的赞赏,那就好比给柳远洋插上了一双腾飞的翅膀,想飞多高飞多高。 汪应送了一幅他亲手画的画。 众人皆在欣赏。 “这是一只什么鸟?怎么这么大?”鸟的眼睛也有些怪怪的,像是人的眼睛。 爪子也有些怪,像是人的指甲。 “大鹏吧,汪首辅这是在暗喻柳大公子是大鹏呢,大鹏展翅腾空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汪首辅这是对柳大公子寄予厚望啊!” “那它嘴边叼着的三朵花是什么意思?” “说明柳大公子以后前程花团锦簇啊!” 汪首辅送的画,真是立意深远,被人一解读,众人看柳远阳的目光又不一样了。 在宾客们和亲戚的见证下,柳承启收柳远洋为养子。 谢氏带着女儿去治病,早就人尽皆知,宋娇娇代为掌家,一身正红色的宫装,坐在柳承启的身边,接受着柳远阳的跪拜、敬茶。 “爹,娘,喝茶。” 宋娇娇颤抖着手扶起了柳远阳,热泪盈眶。 终于。 苦尽甘来,一家团聚了。 没人看到,旁边一双小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母慈子孝的二人。 ------------ 第400章 养子(3) 谢氏带着女儿柳柔就住在了许家,方便许迦给母女二人看病。 谢氏的毒好清,她是大人,也是后天中的毒,一剂猛药下去,祛疴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大人能抵挡得住。 可柳柔的毒,则没那么容易清除。 她的毒是从母体里带出来,自打出娘胎就药不离嘴,一日三顿,从不敢少一顿。 她长这么大,吃了多少顿饭,就吃了多少顿药了。 可依然没有治好她的病。 长期吃药,损伤了她的脾胃,让她无法吸收营养,身体瘦瘦小小的一只,窝在谢氏的怀里,就像是三岁孩童一样。 头发都像是乡下孩子常年营养不良一样的焦黄。 要知道,她身世显赫,山珍海味、珍馐美味,燕窝鱼翅人参鲍鱼对她来说,就跟吃饭一样简单,可她就是不长身体。 许迦给她把了脉之后,让下人抱着出去玩了。 “许公子,柔儿她……”谢氏还没说话,就两眼泪汪汪。 天下的名医,皇宫里的御医,能看的她几乎都看过了。 可没有人能说治好,有些大夫则劝她放手,强行留下孩子也是对孩子的折磨。 厉害的大夫说用药吊着,能活得久一点。 用药吊着,若是一日三顿药能把孩子吊到嫁人生子,儿孙满堂,七老八十,谢氏也认了。 可是,她的女儿只能活十年…… 十年啊,她不甘心! “这病从娘胎里就带着,时间太长,又是个孩子……”许迦斟酌了下用词:“很麻烦,需要花时间。但是,也不是无药可解。” 这无异于是困在孤岛上的人,突然来了一艘救命的小船。 谢氏眼前一亮,“真的吗?她能不能长大成人?” “长大成人没有问题,只是我想要更好一些。”许迦说:“我想让她从今往后能够再也不用吃药了,可以活到儿孙满堂,而且是再也不用吃药的活到儿孙满堂。” 不用吃药活到儿孙满堂? 谢氏扑通,双膝跪地,就给许迦磕头。 吓了许骞和陆氏一跳,许迦一下就跳开了。 陆氏和许婉宁连忙上前将人给扶起来:“柳夫人,万万不可。” “要的要的。”谢氏执拗地朝许迦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您治好了我的柔儿,您就是柔儿的再生父母,我的命都是您的。许公子,从今往后,整个许家需要我谢蕊及谢氏家族的地方,你们尽管开口,谢氏家族我不敢说,可我谢蕊的命,只要能够帮你们,这条命我也能舍弃不要!” 谢氏看见许婉宁,又拉着许婉宁的手说:“裴夫人,大恩大德,谢蕊永生永世难忘,从今往后,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谢蕊也要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谢氏眼眶湿润了,要不是许婉宁拉起来,必定还跪在地上多磕几个头。 许婉宁只能安慰她:“柳夫人,你先别想太多。治好你和孩子的病才是最主要的。还有,柳府的事情,不能这样放任他们不管,咱们要添把柴。” “怎么添?”谢氏擦干眼泪。 “柳府,有没有一个突破口?我们要用这个突破口,逼柳远阳动手。” 谢氏略一思忖,就想到一个人:“柳远洲。柳承启在家中说要收养子之后,柳远洲是最反对的!” 柳远洲这个孩子,恶毒、阴狠,逼他动手,端看他们兄弟两个,谁更胜一筹。 自打柳远阳进了柳府之后,柳远洲的日子就没有那么舒服了。 嚣张跋扈的他跟温润如玉的大哥相比,他就是柳承启和宋娇娇嘴里的负面典型。 柳远洲郁闷又心塞,终于在跟爹娘吵了一架,质问他们为什么把养子捧上天,把他这个亲儿子踩到泥土里,叫嚣哭闹一顿,冲出了柳府。 宋娇娇刚想要追去,就被柳承启给喊住了。 “不许去,让他滚。”柳承启心都是痛的,“他锦衣玉食活了十多年好日子,他哥哥呢?这么多年,我们不闻不问,在那个小村子里,受了多少苦多少委屈,他受过吗?我们就更疼哥哥一点,他就受不住了?那以后家里的东西全部都一分为二,他不是要气死?” 宋娇娇心疼儿子,也心疼男人。 连忙过去安抚柳承启:“老爷,远洲还是个孩子,被我们宠坏了,什么都不懂,你别生他的气。等我们慢慢地教他,他就知道远阳吃过的苦了,他会心疼哥哥的!” 柳承启叹了一口气:“好好教导他,他毕竟是在我们跟前长大的,感情远阳自是比不上,我虽教训他,却也是让他跟远阳好好学习,以后谢柳两家的重担,都是要压到他的肩膀上的!他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宋娇娇点头:“老爷,你放心,我会让他跟远阳好好学的,作为柳家的嫡长子,光耀门楣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担子。” 夫妻两个相拥在一起,说着最亲近的孩子,根本没看到,屋外正站着一个外表看起来芝兰玉树,嘴角挂着淡淡微笑,眼睛却闪着恶毒光芒的男子。 柳远阳站在大树挡住的屋檐一角,静静地听着柳远洲在屋子里发狂发癫,惹爹娘不快。 他觉得自己再表现得优秀一点,柳远洲这个纨绔自己再嚣张再蠢笨一些,爹娘就会舍弃这个毛都没长齐嚣张跋扈的弟弟。 柳远阳对这个弟弟没有一点感觉,硬说有血缘关系的话,那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两个陌生人罢了。 窗户有一条缝隙,里头看不到外头,外头能清楚地看到里面。 夫妻二人拥抱在一起,诉说着对顽劣儿子的期许,句句不离他,句句都是他。 看来,同样都是儿子,哪怕再优秀,不是养在身边的,都不如养在身边的。 柳远阳缓缓地下了台阶,一枝树杈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原本只要微微一偏,就能离开,他偏不。 柳远阳直接上手,将树杈撇断,树杈上的叶子被他一片片扯掉,树杈也被他掰成一小截一小截,等到再也没有办法蹂躏了,柳远阳将剩下的丢了。 又用力踩了几脚。 一阵风吹来,被掰碎的叶片随风飘走,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知道吗?挡路的,都没有好下场!” ------------ 第401章 养子(4) 柳远洲冲到了大街上,回头看看,爹娘都没出来,就冲出来个跟班的小厮漏斗。 漏斗苦着一张脸:“公子,咱们回去吧,老爷和姨娘肯定担心死了。” 柳远洲当然不服气了。 “平时我要生气,娘都会出来追我的。现在他们有了养子,就不要我了。”柳远洲毕竟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一想到爹不疼娘不爱,他们的爱意都给了养子,柳远洲就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嚎啕大哭。 漏斗眼珠子转了转,“小公子……” “你喊我什么?”柳远洲猛地抬头,连眼泪都没擦,小脸凶巴巴地瞪着他。 漏斗哭丧着一张脸:“公,公子,奴,奴才也没有办法啊,是老爷和姨娘这么规定的,以后您是小公子,他是大公子啊!” 柳远洲起身,一脚踹了过去:“你还喊,你到底是谁的人。” “奴才当然是公子的人啊!”漏斗揉着被柳远洲踢中的腰,龇牙咧嘴:“只是,老爷姨娘也不知道被那个养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让老爷姨娘眼睛里头只有他!” “不就是学问好,得我爹赏识罢了。穷山沟沟里出来的乡巴佬,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飞上了枝头也是一只山鸡,变不了凤凰!” “那是,我家公子才是柳府嫡长子,未来谢柳两家的一切,都是您的。”漏斗拍着马屁。 漏斗把柳远洲给拍舒服了,也不哭了,“走,我们去耍一耍。” 漏斗立马蹿到前头:“公子,咱们走,漏斗听说京都又有一个好玩的,我们去玩!” “走走走。”柳远洲立马将那个争家产的柳远阳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跟着漏斗往平时爱去的地方游玩去了。 京都专门有个地方,供孩子们消遣游乐,里头有各种吃的,玩的,还可以斗蛐蛐,听人说书,说的都是天方夜谭,神魔斗法的故事,孩子们最喜欢听了。 柳远洲每次去,都只能站在最后面,听得还不太真切! 果然,这次去,说书先生那里又挤满了人。 有大人,有孩子。 柳远洲找了个位置站定,说书先生一拍桌子,开场了。 今儿个讲得一点都不好听,根本就不是之前听过的神魔斗法、天方夜谭的故事,讲的是兄弟两个争夺家产的宅斗。 柳远洲觉得无趣:“这讲的什么破故事,哪里有亲爹亲娘能把自己的财产全部给一个养子的,这不是信口雌黄嘛!就是他们编出来博人眼球的,呸,一点都不好听,我才不给钱呢!” 柳远洲拉着漏斗就要走。 漏斗一动不动,傻愣愣地盯着说书先生的方向,声音都在颤抖:“公,公子,他,他说,亲儿子跑出家之后,养,养子就把家给霸占了,让亲儿子连家都不能回,你觉,觉不觉得像,像此刻的你啊?” 可不就是亲儿子跑出来,养子在府里头嘛! 柳远洲说,“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爹娘不好好的在府里吗?还能让个养子骑到他们头上去?” 漏斗又被打了,他连忙捂住被打的头,小声嘀咕着:“公子,奴才就是觉得,这心里毛毛的,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要不,咱们回去吧,那偌大的柳府要是让养子给霸占了,您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呀。” 一无所有! 柳远洲脊背发凉。 他盯着前头的说书先生,咬了咬唇,扭头就走。 漏斗跟在后头,“公子,你等等我。等等我。”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说书先生,长舒一口气。 二人很快就回到了柳府。 没有任何悬念地进去了,柳远洲瞥了一眼漏斗,“那说书先生的话哪里能信?我这不是进来了吗?” 漏斗拍着马屁:“奴才这不是怕噩梦成真嘛!” “弟弟做噩梦了?做什么噩梦?说来哥哥听听。”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的嗓音响起,差点没把柳远洲给吓得蹦起来。 “你干嘛呢?谁让你站在那里的,你是不是想吓死我。” 柳远阳嘴角一垮,面色惨白:“爹,兴许你带我回家,就是个错误,我连站在这里都是个错误!” “逆子,逆子,谁让你这么说你哥的,你给你哥道歉!”柳承启呵斥道。 柳远洲何时见过这么暴跳如雷的爹,他犯了错,就是杀了人,不小心射杀了宣平小王爷,爹还要帮他赎罪,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他。 可现在,爱他的爹不见了,柳远洲委屈啊,指着柳远阳骂:“爹,他就是坏人,他不是来加入我们的,他是来拆散我们的!爹,你把他轰出去,好不好?爹!” “住口。”柳承启逼迫柳远洲住嘴:“他是柳府的大公子,你是小公子,要是让我再听到你说你哥哥的不是,我就家法伺候!远阳,我们走。” 柳承启不管柳远洲,带着柳远阳扬长而去。 胜利了。 柳远阳回头,冲柳远洲笑了笑。 那笑,还是那样瘆人。 柳远洲癫狂地大吼大叫,“爹,他是故意的,爹,他是故意的!” 故意的? 柳远阳抿唇,他就是故意的! 放心,这才刚刚开始呢! 柳远洲捏紧拳头,面目狰狞:“乡巴佬,我要弄死你,弄死你!” 他认为,他射伤了宣平小王爷都没事,杀一个养子,更是小菜一碟。 只是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没有辩出谁强谁弱。 许迦去了一趟镇国公府。 钟氏的病还在调理,隔几天他就要去一趟,平日里,他去都是一个人去,这回,许婉宁跟着他一块去的。 “祖母,你身体好些了吗?”许婉宁嘴甜人甜,一见面就把钟氏夸到天上去了,“我瞧着您的气色,白里透红,身子骨也硬朗多了,看来,您这病已经好全了。” 可不好全了嘛! 一天两顿的好药喝着,别说,钟氏觉得这药喝下去,真有效果。 她现在腰不疼脚不酸腿也不抽筋,晚上睡得也舒服,胃口也好了,排便也顺畅了。 “好多了,多亏了你大哥开的药,祖母现在好很多了。” 要不是出了元氏那档子事,钟氏觉得,自己会好得更快。 ------------ 第402章 养子(5) “祖母好,我们就好。”许婉宁喜笑颜开,一副钟氏病好了,她就心花怒放的样子。 “祖母啊,您这好了,药就可以停了。是药三分毒,咱不吃了,好不好?” “好,不吃了,不吃了。”那劳什子的药,钟氏可不想再吃了。 一日三顿,跟吃饭顿数一样,又苦又难喝。 唉,要不是为了调养身体,她才不喝那药呢。 许婉宁笑笑,“那行,不吃了。大哥,祖母吃的药,一共多少钱啊?仁安堂有账目吗?” “有的,我带来了。” 许迦连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一打开,老长老长:“老夫人吃的药都是在仁安药铺赊的,他那里的药都是深山空谷生长,纯天然野生,吃天地精华长大的上等好药材。” 许婉宁拍着马屁:“祖母是什么身份,自然要用上等好药材,是吧,祖母?” 钟氏得意极了。 那是,她是什么身份,镇国公府的老夫人,自然要用上等药材。 只是等看到册子上最后的金额,她得意不出来了。 “多少?” 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又看了看。 个十百,千? “祖母,一共是六千一百八十两。”许婉宁乐呵呵地说:“不贵啊,祖母吃了二十日的药,一日三幅,一共是六十幅,这平均每幅药摊下来,才一百零三两。 不贵,一点都不贵。 跟祖母的身体比起来,别说一幅药一百零三两了,就是一千三百两,祖母也用得起,是不是?” 用得起? 钟氏觉得自己腰不疼脚不酸腿也不抽筋,但是现在眼花心疼胸口闷,症状转移了吗? 别啊,一副药一百零三两,一天三副药,就是三百零九两。 老天爷哎,燕窝人参都没这么贵啊! 可钟氏吃也吃了,吐也吐不出来,总不能赖账。 她颤抖着挥挥手:“让账房的人把这钱结了,送去仁安堂。” 一旁的云嬷嬷看见那册子,也是吓得心都在颤。 我的乖乖,账上好像,没剩多少了吧。 许婉宁见钟氏利落地给了钱,也不多留,拍了几句钟氏的马屁,就要离开。 “祖母,阿宁就先回去了,母亲她脑子不清醒,离了我就又是闹又是哭的,我不能出来太久。”许婉宁要走了,“祖母,我下次在来看你啊。” 钟氏不仅要强装欢笑,还要让人送他们离开,一想到痛失六千两银子,钟氏捂着胸口,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云嬷嬷回来了,脸色很不好看。 “钱给了没?”钟氏问她。 云嬷嬷点点头:“老夫人,钱是给了,只是……” “只是什么?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别说了。” 钟氏听说钱给了,就放下心来,她好面子,总不能吃药不给钱吧。 这要是传扬出去,国公府的名声还要不要。 云嬷嬷哭丧着一张脸:“老夫人,刚才账房的人说了,咱们账上,就剩下,剩下……” “多少?”钟氏懒洋洋地问了一句。 她捧起茶盏,想要喝一口碧螺春。 “五千两。” 哐当…… 杯子落地了,刚泡好的碧螺春,她一口没喝着。 “你说什么?剩多少?”钟氏来不及担心她那盏上等青花白玉盏,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数字。 五千两? 她没听错吧? “国公府的账目上就只剩下五千两了。”云嬷嬷苦着脸,又说了一遍。 钟氏听清了。 五千两。 加上刚给的六千两,一万一千两? “账房人呢?咱们国公府的账上怎么会只有一万一千两?”钟氏怒不可遏,“还不把那狗东西带过来。” 账房就在门口候着,战战兢兢进来,将账册给了钟氏。 “老夫人,上回账册上就剩下两万两,夫人她,她又悄悄地支了几千两。后来她生病,这府上一应开支、下人的月利,奴才真是抠了又抠,这才保住了一万一千两啊!” 谁曾想,吃个药就花了六千两。 防不胜防,谁让是老夫人用呢,就是勒紧裤腰带,不吃不喝,也不能不给老夫人用啊。 钟氏差点气得吐血。 “让她管家,她究竟给我管成了什么样子!” 钟氏让账房把这几年元氏用的钱全部都罗列了出来,大大小小,说不清下落的,竟然有十几万两之巨,钟氏差点没被吓死! “走,去问问那贱人,这些钱,究竟哪里去了。” 除了日常开支,元氏在这短短的六年时间里,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卷走了国公府十几万两银子,钟氏现在真恨不得把她吊起来! 国公府送钱的人刚走,许婉宁和许迦就到了仁安堂。 “国公府的银子已经送来了。”许元管理着几家许婉宁的铺子,仁安堂就是其中的一家。 许婉宁让许元将银子分一分:“除去药钱,你得二十两,其他伙计一人十两,剩下的都给大哥。” 许元连忙点头,“是,属下这就来办。” 一盏茶的功夫不要,许迦就得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 药钱确实贵,但是也没贵得那么离谱。 许迦将钱给许婉宁:“给你了。” “我不要。”许婉宁推了回去:“活是你干的,钱当然你收。” “这要不是你介绍,大哥也接不到这么大的活。”许迦终于恢复了些以前的爽朗:“收着吧,不然,咱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分赃啊! 许婉宁觉得这个办法不错:“那行,一人一半。” 正好五千两的银票是两张两千五百两的,一人一张。 离开了仁安堂,二人回梨园。 边走边说话,突然身边的人全部都往前头跑,像是要去看热闹一样。 “大哥,前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许迦拦住了一个要去看热闹的男子。 男子点点头:“是啊是啊,柳府出事了,我要赶着去看热闹。” 柳府出事了? 这么快! 许婉宁挑挑眉:“大哥,要不,一起去看看?” 许迦当然愿意。 二人跟随人群往柳府去了。 ------------ 第403章 养子(6) 柳府门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时不时地还从里头传来歇斯底里的叫骂声:“你个畜生,非要闹得家宅不宁吗?他是我收养的义子,是你的大哥,你非要跟他作对,竟然还在他的吃食里下药,你还是不是人?” 柳远洲一张小脸桀骜不驯:“爹,我是你亲儿子,他不过是你养子,你竟然因为他,要赶我走?爹,是我是你儿子,还是他是你儿子?” “你还有脸说。”柳承启哀痛地闭上眼睛,“你不是说你要离开这个家吗?你走吧,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柳远洲本来还有些不相信,可待看到下人拿来他的包袱,下人将他推出了大门,说不慌是假的。 “爹,我是远洲,是你亲儿子啊,你怎么能赶我走?我是你亲儿子啊!爹。” 柳承启皱眉。 柳远洲:“爹,我是你亲儿子啊,你教我读书练字,说我以后要继承你的衣钵,爹,你还记得吗?” 柳承启眉头紧皱,望着柳远洲,心里的痛苦不是假的。 是的,这是他儿子啊! 他看着出生,看着从一个六斤多的小婴儿,长到现在这么大。 教他说话,教他喊爹,教他读书,教他练字。 他看着长大的啊! 柳承启目光有纠结,有懊悔,有心疼。 就在他想要改变主意的时候,柳远阳来了。 一身垮垮的白衣,套在他瘦削的身上,人在衣中晃,越发显得可怜,特别是那张脸,惨白得跟张纸一样,要不是身旁有仆人扶着,那虚弱的模样,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 “爹,你别怪远洲,都怪我。”柳远阳跪下了,“爹,都怪我不好,我,我离开柳府,我离开。爹,就让我给您磕三个头,谢谢您这段时间,对儿子的养育之恩,爹,儿子不孝,您的大恩大德,儿子来世再报了。” 他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上都是血渍。 柳承启看得心疼啊。 他是自己的亲骨肉,而且柳远阳也知道,他是自己的亲骨肉啊。 可就因为弟弟嫉恨他,所以他打落牙齿和血吞,独自一个人承担这所有的一切,都记着他的话,不可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爹,儿子走了,您,多保重。” “远洲,父亲母亲他们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你别总是让他们生气,要多关心关心他们,知道吗?” 柳远阳起身要离开。 柳远洲一张小脸愤愤的:“哼,还不快滚,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看到你。快滚啊!” 柳承启本来刚升起的一点子愧疚和心疼,在此刻荡然无存。 他一脚踢了过去,“我看要滚的是你。” 柳远洲被踢翻在地。 “我柳承启一生光明磊落,行事坦坦荡荡,怎么会出你这么个卑鄙无耻、薄情寡义的儿子。”柳承启看着这个孩子,心里都是恨意:“趁我现在还没有改变主意,赶快滚,不然我若是告到官府,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他又去拉柳远阳:“走,我们回府,好好养病!” 任凭柳远洲在外头哭天抢地,柳府的大门缓缓关上。 柳远洲,真被赶出来了。 围观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这是,收了养子,赶走亲子?不不不,这到底哪个是亲生的,哪个是收养的啊?我怎么看糊涂了呐!” “我也看糊涂了。这柳大人莫不是中邪了吧?” 中邪不中邪,没人知道。 许婉宁和许迦从头看到末尾,回去之后,立马告诉了谢氏。 谢氏休书一封,去了汪府。 自那之后,这事情,就跟长了翅膀一样,整个京都,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无心之人,听了就当是个笑话,可有心的人…… 第二日,璋和帝的案牍上,多了好几封奏折,全部都是御史弹劾柳承启宠养子灭亲子的本子。 朝堂之上,柳承启也被人针锋相对,一时,似乎整个朝堂上的人,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开玩笑,这人薄情寡义啊! 就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能说不要就不要,他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 就连璋和帝,都把他叫去问了宠养子灭亲子的事情,柳承启这才知道,自己玩大了。 “皇上,臣是想要让犬子反思己过啊!犬子性格乖张、嚣张跋扈、嫉妒心强,看到养子比他孝顺勤奋学业好,处处给养子使绊子,如此行径,若是长大成人,那还了得。臣不能看他一条路走到黑啊,这才想出如此办法,只为了能让他在外头吃点苦,方能知道爹娘的良苦用心啊!” “你这想法是好的,可是才十来岁的孩子,一个人在外头,若是遇到了坏人怎么办?”璋和帝说:“还是带回家,好生教导。” “谢皇上教诲。臣现在知道错了,臣这就去找回孩子,将他带回家,好生教导。” “去吧去吧。” 璋和帝要不是看弹劾的本子有些多,他才不管。 臣子的家事,宠个养子的事情都告到他这里来,他都管? 他又不是闲疯了。 尹公公将弹劾的几个本子连忙收了起来。 璋和帝突然问他:“你说柳承启为什么要赶亲自出府,也要留下养子?” 抱着折子的尹公公:“……” 啊? 柳大人解释得很清楚啊! “柳小公子性格乖张、嚣张跋扈、嫉妒心强,看不得柳大公子比他好,处处给柳大公子使绊子,柳大人这才将他赶出去吃两天苦头,让他反思己过。”尹公公如实回答。 “嗤……”璋和帝突然冷笑一声。 尹公公脊背一凉,抱着折子,本就弓的腰弓的更厉害了,言语谦卑:“皇上……” “下去吧。” 尹公公如获圣旨,出去了,刚到殿外,本回廊下的凉风一吹,这才发现脊背上一身的冷汗。 伴君如伴虎。 吉祥跑了过来:“干爹,儿子来拿。” 他接过尹公公手里的折子,“干爹,你手怎么这么冷啊?儿子再去给您拿件衣服来。” 尹公公找了个位置坐下。 如意讨好地上前:“公公,要不我帮你捏捏腿吧。” 尹公公冷眼一瞟,如意瑟缩的就不敢上前了。 吉祥如意是尹公公身边的两个小太监,他见吉祥聪明伶俐,就收他做了干儿子,如意也想做他干儿子,但是他不收了。 如意平日里没少跟吉祥争风吃醋,尹公公自然会为自己干儿子出头,冷落如意。 毕竟一个是干儿子,一个是奴才。 谁亲谁疏,那不是一目了然嘛! 尹公公刚举起手想捶捶自己的腿,手伸在半空中,停住了。 等等等等…… 亲子,养子,谁亲谁疏,他一个太监都知道,柳大人一个兵部尚书不知道? 除非…… 尹公公瞪大了眼睛,盯着宫门的方向。 那柳远阳有二十了,柳大人三十六七八,要生下他,也不是不可能啊! 可当年,谢家招婿,这柳大人可是当着天下人的面,信誓旦旦地说过,他孑然一身,没有婚配啊! 好家伙,骗婚啊! ------------ 第404章 养子(7) 柳承启出宫之后就去找柳远洲。 只是,派出全府的人遍寻,却找不到一个大活人。 宋娇娇急得哭:“老爷,快去找孩子,远洲他一定不会有事的,呜呜呜……早知道这样,当初不如的就让他跪下祠堂就算惩罚了,您非要赶他出府,现在他能去哪里啊!” 柳承启找不到儿子,也是急得嘴巴起泡。 见宋娇娇把儿子失踪的事情全部都归结到他的身上,也是气的甩袖。 “当时你不是也赞成嘛,说远洲被咱们宠坏了,要好好地让他吃苦头,让他吃几天哥哥吃过的苦,怎么现在全部都成了我的不是了。孩子找不到,我就不难过嘛!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柳承启一甩衣袖,走了。 宋娇娇想追过去道歉,可又挂念儿子的安危,心急如焚、心火上升,也就根本不愿意去哄了。 扑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我的远洲啊,你能跑去哪里啊!呜呜呜,娘错了,娘知道错了,你快点回来啊,我的儿啊,娘知道错了。早知道你这么抵触,娘就不该,就不该把那孽种接回来啊。” 孽种? 柳远阳冷冷地站在门外,听到宋娇娇的话。 可真是好笑,他可是柳承启和宋娇娇的长子,他本就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了,回来做个养子,却还要弟弟的首肯。 多么讽刺啊。 爹不疼,娘不爱,弟弟还恨他! 柳远阳走了进去,“娘……” 宋娇娇看了他一眼,就冲了过去,抓着他厮打:“都怪你,都怪你这个丧门星,要不是你,远洲也不会被赶出家门,他也不会下落不明,都怪你这个丧门星,谁让你上京都的,谁让你来破坏我的生活的!” 宋娇娇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地捶打着柳远阳。 就好像,他真的就是个孽种。 当年柳承启上京赶考,家中只留下她一人,一个年轻漂亮的新妇,有人惦记着。 隔壁新搬来一个无父无母孤苦无依却长相英俊的少年郎。 见她一个人在家,多有不便,便时不时地帮忙做点体力活,挑水砍柴,修屋盖瓦,一来二去,孤男寡女,又是俊男靓女,这干柴烈火,在一个夜里,就这么在一起了。 从那之后,二人更没有了顾忌,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同出同进,俨然成了夫妻的模样。 纸里包不住火,村子里的人开始指指点点了。 而就在这时,宋娇娇怀孕了。 谁的? 算算日子,她也不知道,是柳承启的,还是那个少年郎的。 新婚丈夫远在京都考取功名,她却在家中与情郎暗通曲款,若是柳承启回来,定会将她浸猪笼的。 就在这时,京都传来了消息,柳承启中了。 中了,就证明,她苦尽甘来,以后可以当官太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宋娇娇哪里会愿意跟这个什么本事都没有,只知道劈柴挑水做体力活的少年郎在一起。 于是,她设计,让这个少年郎喝醉,然后引诱他去了小河边,将他故意推进河里,故意伪造出了他酒醉落河的死状。 人一死,村子里的流言蜚语也消停了,宋娇娇安心在家养胎,等着柳承启接她进京享福。 这一等,就等了三年之久。 柳承启一封书信过来,让她前往京都,她立马就带着孩子离开了老家,另外寻了个地方,找了个仆人,照顾柳远阳,独自一个人去了京都。 柳承启问她为什么要丢下孩子,她也撒谎说,怕孩子长大后,长得像他,惹人怀疑。 柳承启果然没有一点怀疑,宋娇娇每年都会送些钱财回去,但是从不敢让柳远阳知道实情,这一晃,就十六七年了。 直到柳远阳来找她。 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宋娇娇就知道,这孩子不是柳承启的,因为这张脸,跟当初那个少年郎长得是一模一样。 风流俊秀,英姿潇洒,就这一张脸,宋娇娇就把持不住,跟那个少年郎滚了床单,珠胎暗结,有了他。 不过万幸的是,柳承启当年进京的时候,与那少年郎并没有任何的交集,所以,压根就不知道那人的长相,再加上,柳远阳这些年都在别处抚养,村子有认识少年郎的人,也认不出来。 这么多年了,那少年郎早死,估计也没人记得他的长相了吧。 就是那个女人,也疯了,也许早死了吧,毕竟没了清白的女人,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宋娇娇才会不担心。 可又不能太过偏心,让柳承启她重远洲厌恶远阳,让他看出端倪来。 两个儿子,宋娇娇才会想要一碗水端平,只是,心本就是偏的,这碗水怎么可以端得平呢! 宋娇娇捶打着柳远阳,哭喊道:“你为什么要来京都?你就待在乡下不好吗?有钱花,有人照顾你,难道不好吗?你为什么要来破坏我安稳的生活!” 柳远阳的心都在滴血。 他让它流,流干净了,恩情也就还完了。 “当初生下你的时候,我就该掐死你,省得留你下来,毁掉我的生活。”宋娇娇当初还抱有一丝的侥幸,要是柳承启的孩子呢? 果然,做了孽,老天爷不会饶了她! 柳远阳望着哭泣的宋娇娇。 流干了血的心,轻轻一碰,碎成了千万瓣,瓣瓣都写着仇恨。 “娘,是我不好,我听人说,在城西看到过长得跟弟弟好像的人,我正要去找他,你要不,跟我一起去吧。”柳远阳哽咽着,“等找到了他,我就离开,好不好?” 宋娇娇只想找到小儿子,推搡着他:“好,快去,快带我去找远洲。” 柳远阳扶着宋娇娇,出了屋子。 无人看到他,扶着宋娇娇一路往城西而去时,那嘴角耐人寻味的笑意。 全柳府的人都在找寻柳远洲的下落。 还有二人,从柳承启户籍家乡周边的村子走出来,正是扶柏和白鸽。 “你说这柳承启还真是藏得够深啊,他到底有几个窝啊,当年为了蒙骗谢家,他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倒也没有那么麻烦。”扶柏分析道:“谢家想要女婿,柳承启又恰好符合谢家所有的条件,所有的调查应该也就是走个过场,毕竟柳承启考中了举人,身家必定是清白的,所以谢家并没有过多的调查,过得去就行了。” 柳承启将自己的一应身份安排地天衣无缝,还真的感谢他,打小就无父无母,几代单传,连个表亲堂亲都没有。 “那柳承启查不到,我们怎么办?” 扶柏从怀里掏出两幅画像:“夫人说了,柳承启的事情查不到,就去查宋娇娇和柳远阳的。” “柳远阳?他当年还是个孩子,哪里能查到什么。”白鸽疑惑地问。 扶柏将画像又重新放回怀里,“不管,夫人肯定有夫人的想法,咱们去查了再说。” 二人没有停留,开始奔赴下一个地方。 刚一入村,问宋娇娇,别说,还真的有人记得她。 ------------ 第405章 养子(8) “娇娇啊,认识啊,她刚刚新婚的男人上京都科举去了,她一个人在家,等了他差不多三年。终于苦尽甘来了啊!” 比宋娇娇年长一些的妇人说起宋娇娇,那叫一个记性好:“她说她男人高中了,她男人是不是过得挺好啊!” 可不好嘛,兵部尚书啊! “过得挺好的,生了儿子。”扶柏说。 “哟,那不就有两个儿子了吗?”妇人笑眯眯地说:“柳承启一家是几代单传,连个分支都没有,这下好了,生了两个儿子,终于能旺柳家的香火了。” “远阳该有二十了吧。那孩子,从小就聪明伶俐,长得跟观音菩萨坐下的童子似的,他可好啊?现在应该也娶妻生子了吧。啧啧,他估计不认得我,当年他娘生他,什么都不会,我还去照顾他娘几天呢。还给他换过尿布、喂过奶、洗过澡呢。” “哟,这么亲的关系啊!”扶柏来了兴致,立马拿出一幅画像:“诺,他现在过得很好,定了亲,马上就要娶妻了,他要是知道您还惦记着他,他肯定会很开心的!” 妇人接过画像,端详着,不停地夸赞:“啧啧,长得可真好啊。你瞧瞧,这英俊的模样,哎哟喂,真是,公子哥儿哦,怎么长得这么英俊帅气……嘶……” 妇人突然歪头看了看画像,目露疑惑,“咦,我咋觉得他这长相,这么眼熟呢!” 扶柏觉得不对劲。 柳远阳跟柳承启长得并不相像啊! 他与白鸽对视一眼,刚想问什么,就听见那妇人突然说道:“阿牛,快,把你姑姑屋子里的那幅画像拿出来。” 一个叫阿牛的孩子很快出来,手里还捏着一幅画像,“娘,你要这个干嘛?” 妇人没理他,将画像展开,与扶柏给她的平铺在一起。 扶柏白鸽看了一眼,就看出了异样。 柳远阳的画像,跟这幅已经上了年岁泛黄的画像,竟然,有七八分的相似。 二人对视一眼,喜意涌上心头。 夫人可真是料事如神! “这人是谁啊?为何会跟柳大公子如此相像?”扶柏装作好奇地问道。 妇人看了之后,眼珠子一转,“这我可不能说。” 扶柏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钱袋子,鼓鼓囊囊,放在了妇人的眼前。 “你告诉我,这钱袋子里的钱,都归你。” 妇人立马拿起来掂了掂,又打开看了看,一颗金元宝,一颗银元宝在里头,妇人眼睛都看直了。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啊! “真,真的都给我?”妇人眼里的贪婪正是扶柏想要的:“是,你现在就可以收起来,都给你。” 妇人咽了口口水,又做了个拜菩萨的动作。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别怪我多舌,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守妇道。”妇人说完,指着那张泛黄的画像说:“这人叫常跃,柳承启去京都之后,搬到我们村子里的,无父无母,一个孤儿,就住在,宋娇娇家隔壁……” 妇人将自己知道的全部托盘而出。 “后来他有一天晚上,喝多了酒,落了湖,死了,尸体都泡胀了,才被人发现,啧啧,你们是不知道,鱼虾吃了他好多肉,一张好看的脸都毁掉了。” “这常跃又不是个酒鬼,怎么可能醉酒落湖?当年就没人给他鸣冤吗?” “有啊,我小姑子啊!说他死得蹊跷,要去报官,我们也拦不住,谁曾想,她出去好几日才回来,回来就疯疯癫癫的了。官府也没人来。” “她经历了什么?” “还不是因为跑去镇子上,碰到了地痞流氓,身子给糟蹋了。” “可有去报官?” “怎么没去,没用啊,连人是谁都不知道!我们也只能不了了之了。哎,出了这么个丑闻,脊梁骨都被人给戳断了。”妇人一副倒了大霉的样子,言语之中全然没有半分对小姑子的心疼和怜悯。 可见,那姑娘在这个家中,肯定不会好过。 “她后来疯疯癫癫,总是跑到河边叫常跃的名字,我们家在村子里,都被笑话死了。怕她又犯病偷跑出去,没办法,我们只能把她锁起来。” “这幅画,是你小姑子画的?”白鸽问。 妇人点点头:“是啊,她画的,我那小姑子,自从常跃搬过来,就对他一见钟情,可是人家心里没她。那常跃就是个扫把星,把我们家给害惨了。” 画得很传神,可以看出,当年这个小姑子也是个妙人儿,倾尽了所有的爱意和能力,这才画出了这幅画像。 “那这幅画像,你们为什么没毁掉呢?” “不能毁。”妇人连忙摇头:“这画有大作用呢,我那小姑子要是犯病了,就把这画像给她看几眼,她这疯癫的毛病,就能减轻不少。所以这画像就一直留着。” “那我们,能不能见见她?” 妇人刚想说不行,扶柏又掏出了一锭银子。 “行行行,没问题,你们去看。她疯癫的时候,你就让她看这幅画,她就会清醒一些。” 扶柏和白鸽,拿着两幅画像,到了一处地窖里。 这应该是乡下人家挖来屯菜过冬的,后来废弃了,就成了关人的好地方。 隔板一打开,浓郁的尿骚味臭味扑面而来。 妇人捂着鼻子:“对不住啊,她不听话,只能关在这里,怕伤到孩子。你们进去啊,我还要看孩子呢,就不过去了。” 她跑了。 扶柏和白鸽进去,就看到缩在墙角里的一个女子。 算算年纪,她应该只有三十来岁,可头发花白,眼神惊惧地看着来人,嘴里咕噜咕噜地说着什么,没人听得懂。 白鸽让扶柏停住,她走了过去。 梅香往后缩。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们是来让你看一个人。” 她拿出柳远阳的画像,在梅香面前展开。 梅香眼里的惊惧在看到画像之后,一一粉碎,神情变得清明:“跃,跃哥哥……” 白鸽回头看了一眼扶柏。 二人心中已经有了定论了。 深爱常跃的梅香哪怕疯癫了,看到柳远阳的画像都能认出是常跃,柳远阳是常跃的儿子无疑。 “姑娘,你也知道常跃是冤死的,对不对?我们会帮常跃找出真凶,你愿不愿意帮我们?还有你的遭遇,可曾想过,是谁在害你,你想让坏人偿命吗?你帮我们,我们也能帮你。” 梅香看着白鸽,又看了看外头露出地窖里的一点光亮。 “我,愿,意。” ------------ 第406章 养子(9) 柳承启扶着宋娇娇,出了柳府的大门。 如今柳府绝大部分的人都在外头寻找柳远洲,柳承启带着宋娇娇又故意避开了府里人的视线,他带着宋娇娇,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柳府。 哪怕后来柳承启回来,没看到宋娇娇,也只当她出去找柳远洲去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已是深夜,除了在外头找柳远洲的人,大街上很安静。 宋娇娇跟着柳承启。 大路走完了,她就跟着他走进了巷子里。 刚开始,巷子离大街近,还有一些光亮,越往里头走,越没有光亮了,巷子也越来越窄,越来越安静,安静得让人心里头发毛。 阴森森地。 宋娇娇何时走过这样的路,吓得紧紧地跟在柳承启的身边。 “喵……” “啊!” 一只野猫从墙上跳了下来,跳到了宋娇娇的脚边,宋娇娇吓得尖叫,那只野猫也被她给吓着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跳上墙,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远阳,远阳,我们回去吧,这太吓人了,我们白天再来。”宋娇娇拉着柳远阳的衣袖,惊惧地说道。 柳远阳安慰她:“娘,你不找远洲了吗?我听人说,他在这附近,马上就到了。” “那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宋娇娇步子加快,走到了前面。 柳远阳在后头冷冷地望着她的急不可耐的样子。 果然,吓得哪怕要尿了,只要听说儿子在,她还是会去找儿子! 她对柳远洲可真好啊,那是她的亲亲儿子,可他呢? 柳远阳眸子阴郁地望着宋娇娇的背影,他难道就不是她的儿子吗? 继续往前走了一些距离,终于,到了一处破旧的宅子门口。 宅子门口上头悬挂着一盏灯笼,像是一只眼睛,凝望着这漆黑的深渊。 宋娇娇觉得有些眼熟:“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这不是……唔……” 柳远阳捂着宋娇娇的嘴。 宋娇娇刚开始还能挣扎,可帕子上的迷香让她很快就晕厥过去。 柳远阳扶着她,犹如回自己家一样,打开了宅子的大门。 宋娇娇确实来过这里,因为这里,就是柳远阳在京都时落脚的那个宅子。 这宅子,他早就已经买下来了。 靠着这么多年,宋娇娇寄回去的钱财,柳远阳也是积累了一些银钱,还有那个告密人的资助,柳远阳到了京都之后,遍寻住所,最后,终于寻到了这一个地方。 别看着破破烂烂,内里大有乾坤。 柳远阳转身锁上了大门,背着宋娇娇进了他之前租住的屋子。 他租住的屋子是所有的房间里最不起眼的,可他还是选了这一间,不为其他,只因为他房间底下,有一个地洞。 柳远阳打开隔板,下头赫然出现了一条密道,漆黑一片,他举着烛火,拖着宋娇娇进了地洞。 漆黑的地洞,终于有了光亮。 禁闭的地洞里,一股腥臭和臭味扑面而来,可柳远阳却见怪不怪,拖着宋娇娇进了地洞。 地洞里的光,也渐渐明亮起来。 里头所有一切,都尽收眼底。 地洞很小,只有一张木桌,桌子上,竟然躺着一个人。 也不能说是人了,那人腿上的肉都被剜出了森森白骨,桌子上,地上,尽数都是干涸的血渍,闻着还有浓烈的腥臭味和尸体腐烂的臭味。 那张脸,赫然是冯欢。 “呜,呜……” 一个十多岁的孩童正被五花大绑,倒在角落里,现在应是醒了,正不停地蠕动着,嘴被塞住了,还在呜呜地发出声音。 柳远阳听到了,回头看向角落,笑眯眯地走了过去。 “醒啦?” 柳远洲瞪大了眼睛,惊惧地望着柳远阳,“呜呜……” 柳远阳蹲在他身侧:“怎么?害怕啦?” “呜呜,呜呜……”柳远洲不停地点头。 柳远阳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乖,不怕,在娘怀里待着,你就不怕啦。你瞧瞧,我还把娘带来了。” 宋娇娇幽幽转醒,擦了擦脸。 一股恶臭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宋娇娇望着自己的手,旋即发出一声尖叫。 “啊!” 宋娇娇爬了起来,撒腿就要跑,可地上血迹厚厚的一层,滑溜溜的,宋娇娇站不稳,扑通倒在了木桌上。 一头栽到了森森白骨之上,满目疮痍,白骨累累。 “啊!”宋娇娇又发出一声惨叫。 “娘,娘。” 就在宋娇娇快要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娘,宋娇娇止住了尖叫,这回听得更清楚。 “娘,娘……” 是柳远洲的声音。 “远洲?” 宋娇娇在地洞里寻找。 的洞其实很小,转个圈儿就能看透,可她刚才太紧张了,压根就没注意到蜷缩在角落里的小人儿。 “远洲,远洲!”宋娇娇扑了过去,抱住柳远洲,看上看下:“远洲,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远洲哇哇大哭,“娘,娘,是他……” 他指着宋娇娇身后的人,呜咽地哭着:“是他把我绑来的,娘,我好害怕。” 宋娇娇回头,就看到柳远阳站在她的身后,嘴角衔着一抹笑,那笑意太过阴森可怖,也不知道是这地洞寒凉,还是那笑过于诡异,宋娇娇脊背一阵发凉。 “远阳,这是哪儿?咱们找到你弟弟了,我们快,快出去吧。”宋娇娇慌手慌脚地要去解开柳远洲的绳索。 柳远洲嚎啕大哭:“娘,是他把我抓来的,是他,他还当着我的面,剜了那个人的肉!呜呜,他还逼我吃那个人的肉,呜呜……” “你个孽子!” 宋娇娇一巴掌扇了过去,扇得柳远阳脸偏向一处,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你个孽子,远洲竟然是你绑来的,你怎么这么狠心,他是你弟弟啊,他说你几句,你竟然就将他绑来?你还是不是人啊?你这畜生、孽子,早知道你心狠手辣,当初生你的时候,我就该掐死你,省得你现在来害你弟弟。” 宋娇娇扬起手,还想打第二巴掌,却被柳远阳给抓住了。 他冷笑着看着宋娇娇,嘴角的笑邪魅而阴冷。 “娘啊,你要掐死我啊?那就来啊。掐死我啊!” ------------ 第407章 养子(10) 柳远阳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可面目却越发狰狞,他抓着宋娇娇的手,放到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来啊,出手啊,掐死我啊!” 柳远阳癫狂地笑着,像是疯了一般。 宋娇娇掐着他的脖颈,哪里使得出一点力气,她惊惧得浑身都在颤抖:“你松手,松手!你个疯子,疯子!” “你抛弃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 柳远阳用力将宋娇娇推倒在地。 “娘,我怕,我怕!”柳远洲哭诉着,宋娇娇爬了过去:“远洲,不怕,娘在这里啊!” 柳远阳狰狞地笑着,看着宋娇娇都已经怕得瑟瑟发抖,却还抱着柳远洲,不停地安慰他。 “我也是你生的,我害怕的时候,你在哪里呢?我跟他都是你的儿子,为什么你那么可怜他,却不可怜我呢?把那么小的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陌生的地方,你有没有想过,我有多害怕?” 宋娇娇抱着柳远洲,眼里都是温柔,看向柳远阳的时候,眼里都是厌恶。 她不需要开口,柳远阳就什么都知道了。 “为什么?”柳远阳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冷笑连连:“为什么?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你以为我愿意生你?”宋娇娇恶狠狠地骂道,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厌恶的过去:“当年要知道你是你,我会想都不想就掐死你,你这个孽种,快放了我和远洲,我们要回家!” 柳远阳嗤嗤笑着,眼神越发冷血。 “想出去啊?也不是不可以。”柳远阳说:“你们两个,可以出去一个,你们选,谁出去!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能出去的那个人,等明日,我就带他出去!” 柳远阳嬉笑着拿着刀,走向木桌上的人,从他的胳膊上又剜下好几块肉,用锦盒装着,他还施舍一般,特意又片下了几片丢到柳远洲的面前。 柳远洲连着好几日没有吃东西了,他匍匐向前,噘着嘴就要去拱抛在地上的肉片。 “儿子,你干嘛?那是人肉,你不能吃。”宋娇娇去拉柳远洲,却被柳远洲给撞开了,“我饿了,我要吃,我要吃。” 他噘嘴,去舔地上的肉片,嚼也不嚼,直接吞进肚子里,又去吃第二片。 宋娇娇惊惧地看着他吃肉片,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直到柳远洲吃完了,还在问柳远阳:“还有吗?” 柳远阳笑着说:“没了,这肉快要烂了,哪里有新鲜的好吃。” 吃过了人肉的柳远洲默默地看了看鲜活的宋娇娇:“……” 他笑着收拾好了包袱:“我走啦,你们母子两个,好好商量商量,谁活谁死。三天之后我在来。” 烛火慢慢远去,地洞渐渐陷入黑暗,随着隔板的关上,最后一丝亮光也全部都消失了。 柳承启挎着包袱出了宅子。 他专挑黑暗的地方走,一条道走到黑时,一群野猫正在垃圾堆里翻找吃的,听到人声,野猫“喵喵”几句躲了起来,等到他蹲下身子,解开包袱,拿出一个锦盒时,那群野猫竟然争先恐后地跳到了他的身边。 “喵喵喵……” 野猫还很激动,柳远阳一直笑眯眯的:“慢点来,不着急,都有,都有。” 他打开了包袱,取出锦盒,将锦盒里头的肉倒了出来,那群野猫一猫抢一块就叼走吃去了。 眨眼的功夫,所有的肉块都被抢走了。 柳远阳这才起身:“过几日再来看你们。” 柳府里,柳承启正在大发雷霆。 “连个人都找不到,我柳府养你们有什么用。姨娘呢?姨娘哪里去了?她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下人连忙禀告:“大人,姨娘她不在家。” “又出去找远洲了?”柳承启皱眉。 下人不说话。 “你们赶快出去找她,把人找回来,她一个女子,在外头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柳承启喝了一口茶,皱眉又吐掉了:“这茶怎么这么苦,这后宅现在没人管,连杯茶都喝不到好的。让她回来之后就在家里待着。” 下人皱眉:“老爷,姨娘她已经有三日没回来了。” “什么?她也不见了,那还不快去找!”柳承启骂骂咧咧:“真她娘的够了,丢了儿子,又丢了媳妇,到底要怎样,才肯消停!” 柳府出去寻人的下人连着好几天几夜没睡了,原本今日可以歇一歇,谁曾想,还没有歇脚,又被轰出去找姨娘。 累啊,都快要累死了。 现在刚到傍晚,天也才刚刚黑下来,大街上少了许多人,可京都这地方,人多是常态,哪怕是傍晚,大街上的茶铺酒楼客栈灯火通明,客人进进出出,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这一声声热闹,在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中,彻底打破。 街尾处突然跑出来一个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浑身血淋淋地在群里头横冲直撞,那是个女人,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凄厉地吼着,奔跑着。 后头紧紧地跟着一个十多岁的孩子,面目狰狞,像是恶极了的狼崽子一般,龇着锋利的牙齿,牙齿上、嘴角、下颌上,都是鲜红的血迹,死命地追逐着前头的女人。 围观的人连忙往后退,有眼尖的,看出来了:“那个孩子,是不是柳府的小公子啊?” “柳大人不是一直在找他吗?他怎么这样了?” “他追的那女人好像是柳府的姨娘啊,就是他娘啊!” “他们这是怎么了?” 围观的人正好奇地张望着,只见下一秒。 “啊!” 宋娇娇凄厉绝望地尖叫着,只见她体力不支,又被人给撞倒了,摔倒在地。 下一秒,柳远洲一个飞身扑到她的身上,龇着牙狠狠地朝宋娇娇的脖颈咬去,牙齿没入喉咙,很快就溢出鲜血。 宋娇娇挣扎着,可她三天没有吃饭了,体力哪里有癫狂了的柳远洲大,竟然被他死死地压在地上,牙齿继续深入喉咙,宋娇娇渐渐地,一动不动了。 “柳远洲,你这是在干嘛?” 听说柳远洲出现,赶过来的柳承启,一来,就看到柳远洲扑在宋娇娇的身上,埋在她的脖颈里,他一喊,柳远洲抬起头来,众人惊惧地发现,他的嘴角全部都是殷红的鲜血。 而刚才还用力挣扎的宋娇娇,已经一动不动了。 柳远洲,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咬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 第408章 养子(11) 柳远洲疯了。 柳承启将柳远洲打晕了,捆着带回了家。 因为他见人就咬,跟条发疯了的狗一样。 柳承启赶忙请来了全京都所有的大夫给他看病。 没用。 柳远洲该疯还是疯。 而且疯得越来越厉害。 因为他会自残,甚至,割掉了自己的命根子。 柳承启给他治疗了半个月之后,也渐渐地放弃了,罢了罢了,一个已经连子嗣都没有的儿子,他放弃了。 他连着写了好几封信,急不可耐地催促谢氏回来。 可柳远阳还在,谢氏怎么会回去呢。 谢氏只当自己没收到信,整日里带着柔儿在许家快乐地生活着。 柳承启则带着柳远阳出入官场。 带他结识官员大臣,柳远阳也越来越有名气,甚至,有人给他说媒。 柳承启先没答应,毕竟,他的儿子才刚刚崭露头角,他还要给他寻一个更强有力的靠山。 眼看着柳远阳在京都名气越来越响,柳承启也对他越来越好,许婉宁和谢氏知道,她们可以收网了。 只有让最骄傲的儿子变成假儿子,柳承启才会疯。 谢氏终于回家了。 柳承启看她出去近一个多月,就满肚子的气,“你怎么去那么久,家里头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回来。” 谢氏只当不知:“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柳承启叹了口气,将宋娇娇和柳远洲的事情说了,谢氏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怎么会这样啊!哎,老爷,宋姨娘已死,还真的死无对证了。” “什么?”看谢氏那一本正经的模样,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对证什么?” “老爷,我来京都的途中,捡到了一个乞丐。我把人带回来了。” 柳承启皱眉,“捡了就捡了,这算什么事情,给点银子打发走了,我们柳府又不是善堂。” “老爷,这个人,不是一般人。她有一个情郎,长得很像你我都认识的人。” “谁啊?” 谢氏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画纸,展开,“你觉得他像谁?” 像谁? 柳承启一眼就看出来,这像柳远阳。 “这不是远阳吗?” “他不是远阳,这人已经三十多岁了。而且这个乞丐,你应该也认识!” “我认识?”柳承启更震惊了。 等到谢氏将人带上来时,柳承启问过她的名字,才恍然大悟:“哦,你是梅香!我认得你。” “柳大人,一别二十多年,没想到您如今身居高位。”梅香跪在地上,“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记得我。” 柳承启聪明地很,一副画像,就差不多说明了,宋娇娇给他戴了绿帽子。 “你跟我说说,这画像是怎么回事?” “大人,是这样的……”听了梅香的话之后,柳承启愣住了。 “常跃?” “是,就住在您家隔壁,您走之后,他才搬来,所以你不认得他。他跟宋娇娇经常出双入对,后面突然就死了。我因为喜欢他,所以才留着他的画像,可没想到,您的大儿子,竟然像他。” 怪不得,柳承启一直觉得柳远阳不像他。 宋娇娇还解释说,可能像她多一些。 放屁! “好你个宋娇娇,竟然给我戴绿帽子!”柳承启把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来人啊,去把柳远阳给叫回来。” 他动用自己的关系,让柳远阳进来翰林书院做事,可等小厮回话,却说:“老爷,不好了,大公子被官府的人带走了,说是他身上有命案!” 柳承启差点晕倒。 谢氏扶着他,呵斥下人,“还等什么,赶快去看啊!” 柳远阳被人带到了城南区县衙。 谢氏和柳承启到的时候,堂前堂外挤满了人,用一句人满为患来形容都不为过。 王兴明端坐在堂前,柳远洲跪在堂下,他的旁边,是跪着的人五六个人,下方还有三具骸骨。 柳承启看到这架势,差点晕过去。 而这还不是最主要的,王兴民竟然派捕快还去了柳远洲买下的那处宅子查看。 外头的人越来越多,不说县衙门口了,就是县衙门口的这条街上,都挤满了人,进不来,出不去。 没人出去,因为大堂有瓜吃。 什么瓜? 柳承启大人的养子杀人啦! 这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几乎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了,只要能来的,几乎全来了。 毕竟现在柳远阳可是京都的大名人。 从一个落魄的书生,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可不是让人羡慕又嫉妒,话本都没这么写的。 没多久,苏毅又抬回来一具被剐得剩下白骨的尸体。 好在,脸还在。 这脸,当下就被人认了出来。 “那不是柳远阳同租的那个学子吗?叫冯欢吧。” “天呐,他不是染了风寒吗?怎么死了?” 冯欢来了京都之后,热衷于参加各种各样的学子之间的交流,他的那张脸,很多人认得。 四具尸体。 人证物证都在,柳远洲也没办法狡辩。 王兴民审理了为官这么多年来,从来没这么顺利过的杀人命案! 感谢大都督,感谢裴夫人,感谢他自己,上对了船。 不然这么人证物证铁证如山的重大命案,去哪个县衙告,都很快就能审完,案子很大,特别大,可却很快就结案了,功劳,大功劳啊! 谢氏一脸的惊惧:“老爷,他,他竟然是个杀人魔头,你怎么会挑中这样的人做养子啊!好在发现得及时,不然他是不是要杀了我们全家啊!” 柳承启一咯噔,突然想起了宋娇娇和柳远洲。 如今,宋娇娇已经死了,柳远洲也疯了,更被大夫断定,这辈子都不会好了。 “宋娇娇和远洲,也是被你害的?” 柳远阳已经认罪伏法,态度很是嚣张。 “是我干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冷冰冰,轻飘飘的,说弄死人的时候,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爹,你现在只有我了,救我,不然你就要断子绝孙了。”柳远阳笑眯眯地说:“你现在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除了我,你一无所有了。” 柳承启如遭雷击,震惊地看着柳远阳。 “你个孽畜,你说,说什么?” 柳远阳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我说,你不能再有孩子,除了我,你柳家就要绝后了。” ------------ 第409章 养子(12) 柳承启突然意识到,他引狼入室。 “你是疯了。” “我是疯了。你们把我一个人扔在山坳村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柳远阳站了起来,面对这么多围观的人,他竟然还有脸笑出来。 “我不是柳承启的养子,我是他的亲儿子,当年,他为了当谢家的赘婿,谎称自己没有婚配。可我娘,也就是宋娇娇,已经嫁给了他,还怀了我。” “好哇,柳承启,你竟然敢骗我!”谢氏佯装刚才得知,气得捂着胸口。 “蕊儿,你听我解释!”柳承启想要解释。 可柳远阳却继续说:“柳夫人,你不能生育,知道是为什么嘛?因为他不想你怀上孩子,他跟宋娇娇,在你的吃食里下药,让你无法有孕,至于你的女儿,那是一个意外。他要你们谢家,断子绝孙。” “柳承启!枉我这么多年,信任你,枉我爹娘,栽培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谢氏暴跳如雷,“我要上奏天听,我要休了你!” “蕊儿!” 谢氏气势汹汹,直接将柳承启的糗事公之于众:“柳承启啊柳承启,你做尽了恶事,怪不得宋娇娇要给你戴绿帽子。” “谢蕊!” 谢氏又看向柳远阳:“你以为他会救你嘛?你的爹早就死了,你是宋娇娇跟人偷情生出来的孽种。” 太舒服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柳承启被戴绿帽子,太舒服了。 谢氏说完,潇洒地离开了。 柳承启想要去追她,却被捕快给拦住。 王兴民说:“柳大人,先别急着走嘛,案子还没有断完呢。” 柳承启:“……” 他为什么要来? 梅香也上堂了,举着诉状,“大人,我要告宋娇娇,六年前,谋杀常跃……” 王兴民还在审理案子,柳承启想走,走不了。 柳远阳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到最后,竟然去拉承启的衣服,“爹,我只认你是我的爹,其他的人,我不认!爹,你救我,我给你柳家传宗接代。” 柳承启一脚将他踹开:“老子不认识你!” 说完,一拂衣袖,怒气冲冲地跑了。 可外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根本就走不出去。 刚才谢氏是怎么出去的! 没办法,柳承启只得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旁听了全部。 宋娇娇死了,常跃死了,柳承启不管柳远阳了,王兴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柳远阳还在撕心裂肺的哭。 “爹,你不能不管我,爹,除了我,你没儿子了,爹,你回来……” 就算是被捕快押下去,关进大牢里,他还在喊。 柳承启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面对众人的奚落和嘲弄,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很想快点离开,可周围都是人,他只能缓慢地走,一个又一个人在他耳边奚落他。 “柳大人,多行不义必自毙,人在做天在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呐!” “就是,人家谢家是清流世家,被你逼到了如此境地,你果真是要名利不要脸啊!” “柳夫人要休了你,我看,不只是要休了你,你靠着谢家才走到如今的位置,也要通通还给人家。” 柳承启无异于走了一通奈何桥,周围的人就跟牛鬼蛇神一样,逮着他就骂,关键是他还不能还嘴。 这么多人,哪怕他记下,以后公报私仇也不行。 真真是,这一段路,走的比他这几十年还要难过。 他一出了难走的路,就一路狂奔回家。 原本挂着柳府的牌子的家,牌匾呢? 柳承启连忙上去敲门:“开门开门。” 门没开,只听到有人在里头问:“谁啊?” “是我,老爷!” 里头没动静了。 柳承启没听到任何的动静,还没人来开门。 他又去敲,敲的比之前还要大声,“开门,开门,我是柳承启!” 里头没人应他。 柳承启脚踢,用力地敲,可依然没人来开门。 就在他用脚踢得时候,里头传来了谢氏的声音。 “你再踢门,我就要报官了,说你损毁私人财物。” 柳承启惊喜地叫道,“蕊儿,是我,我是承启啊,你快开门。” “哼。是你啊。”谢氏声音很冷,压根没让人开门的意思:“柳大人请便吧,这屋子是我谢家的,从今往后,不再是柳府了,你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吧。” “谢蕊,我是你相公!” “马上就不是了。”谢氏强横地说道:“我已经请汪师伯替我请来休夫圣旨了,很快就会到的。到时候,我会请你来接旨,你把你的东西全部带走。” “谢蕊,你不能这么绝情,我们十多年夫妻。” “绝情?”谢氏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你说我谢家你尚未娶妻,是不是哄骗?” “你在我吃食里下药,害我不能有孕,害得蕊儿在娘胎里就带了胎毒,是不是无耻?” “柳远阳是你的亲生儿子,却跟我说钦慕他的才华,让我收他为养子,是不是厚颜无耻?” “柳承启,这十多年来,我一直生活在你的谎言当中,我现在清醒了,想要离开,大家都是体面人,好聚好散,不然闹到官府,闹到宫里,就没办法收场了。” “你是兵部尚书,我就是一界弱女子,可你不要忘了,我谢家清流世家,我祖父是一代大儒,桃李遍天下,你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穷小子,混到如今,你有多少人脉?别逼我,撕破脸。” 谢氏说的没错,哪怕谢家双亲不在了,可他们的人脉还是柳承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所以,他才会想让谢氏当柳远阳的嫡母,就想让谢氏心甘情愿地将人脉资源都给柳远阳。 给了柳远阳,就相当于给了他了。 “蕊儿,我错了,我也是太爱你了,我怕失去你,阿蕊,你可怜可怜我,我知道错了,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蕊儿,我错了。我给你跪下了。” 柳承启果真跪下了。 里头一时没动静,门吱嘎一声,开了。 柳承启心下一喜。 “蕊儿,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 “爹!” 一个疯疯癫癫的声音传来,柳承启抬头,就见柳远洲正流着口水,朝他扑了过来。 “爹,我要骑大马。” ------------ 第410章 咎由 柳远洲一咕噜就爬到了柳承启的背上,“驾驾驾,马马快走!” 他已经十多岁了,身板强壮,再加上,他现在疯癫了,疯子的力气更大。他两条腿死死地夹着柳承启的腰,胳膊捂着柳承启的脖子,别说,柳承启还真的没办法让他下来。 “远洲,下来,下来。” “不下,我要骑马马,驾,快,马马快走。” 大门口,本来跟着他来看热闹的人就多,现在他被儿子压在身下当马骑,兵部尚书的脸,不要嘛? “逆子,我是你爹,我不是马!快下来。”他用力挣扎,想把柳远洲给弄下来。 哪知柳远洲更用力地夹着他,“我不下,我就不下,我要骑马马,快,马马快跑!”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柳大人,你就从了你儿子吧,毕竟,这是你唯一的儿子了。” 敢这么说官员,不是后台硬,就是不怕死。 许婉宁安排了不少人造势。 只要花得起钱,说几句话,没人不同意。 有人开口,就有人附和。 “是啊,柳大人,虽然他疯了,但也是你唯一的血脉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柳家血脉可就断子绝孙了哦。” 柳承启气得通红,他想要回头看诋毁他的人,可柳远洲夹着他,他想回头都难。 “岂有此理,污蔑朝廷命官,你们不要命了。” “我这条命当然要了。虽然我无权无势,可我能行,我有后代啊。这样想想,当个普通老百姓也不错。再有钱有权又能如何,没后代,白忙活咯。” “岂有此理,你别走,我要抓你去见官!”柳承启跪趴在地上,疯狂地扭动着身子,终于把柳远洲给弄下来了。 可嘲笑他的那个人,早就已经钻进人群里头,跑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柳远洲被掀翻在地,大叫一声扑柳承启身上就张嘴咬人。 “我要坐马,你快让我坐马,呜呜,我咬死你,我咬死你。” “远洲,远洲……啊……” 柳承启胳膊上传来剧痛,惨叫连连,可压根没人同情他! 终于安抚好了柳远洲,太阳也快要落山了,府里进不去,那他们总要去找个地方住吧。 客栈? 不好意思,人家一看带个傻子儿子,还会咬人,不同意。 这要是冲撞了其他的客人,可怎么办。 柳承启只得去租房子。 可好地段的好房子没人租给他。 因为从他打算租房子那一刻开始,京都各个大大小小的卖房中介都被谢氏给收买了。 客栈住不了,好房子人家不租,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听从了中介的建议,租了城西的一个旧宅子。 说它旧,都是美誉,这屋子简直是又破又烂,除了有瓦有床外,比露宿街头不好多少。 柳承启想扭头就走。 可…… 算了算了,租吧,先将就着,谢蕊那边他再去求着。 那女人耳根子软,他把这一切都推到宋娇娇身上去,谢蕊会原谅他的! 这样想着,柳承启也就安顿了下来。 望着这个周围乌漆墨黑,空气中都散发着发霉发臭的屋子,柳承启眉头直皱。 不由得就想起刚到京都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穷啊,为了省钱吃饭,这么差的宅子都住不起的! 只得住在破庙里,靠着卖字画,好不容易积攒了一些钱,再加上有跟他一样穷的学子,两个人这才一块合租了一间小小的屋子。 后来,他考上进士。 都说考上了就能飞黄腾达了,屁啊,他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连品都混不上的官员,朝廷是没有屋子给他们住的,还是要租。 可他哪里来的钱租好房子? 唯一的区别就是,之前跟人合租一间,后来有了俸禄,能自己租一间了,条件…… 柳承启上上下下看看,当时租的屋子,就跟他现在住的差不多。 一晃十多年,将近二十年啊,过惯了奢靡享乐的日子,他都快要忘记简朴穷困是什么滋味了。 没事没事,他现在官职在身,谢蕊还以为他像二十年前那样好拿捏? 哼…… 雪清将柳承启的事情一一禀告给了谢氏。 “夫人,按照您的吩咐,他只在城西租了个破宅子。” 柳柔已经睡着了。 谢氏给她掖了掖被角,出了内室。 “他当年来京都的时候,住的就是那样的破宅子,还跟一个人合租一间房,他现在能一个人租下一个宅子,还是有进步的!”谢氏冷笑道。 过惯了奢靡的日子,再去过穷酸的日子,柳承启能过得习惯吗? “他应该会过来找我说和,让门房那边盯着点,只要是他,一律不许开门。” 雪清点头称是:“小姐,柳承启和宋娇娇的那些贴身的佣人呢?” 柳承启和宋娇娇贴身的佣人都不是谢家生子。 他们也不敢用,怕谢家的家生子会告密,所以用的那些佣人都是外面买来的。 “全部发卖了。”反正买他们也是花谢家的钱。 “是!” 谢氏处理了一些府上的事情,她就睡了。 第一回,她睡得如此地安心。 可柳承启却睡得没那么安心了。 半夜里突然下起了雨,刮起了风。 这宅子可真是个破宅子。 下雨漏水、刮风漏风。 柳承启还得爬起来,拿盆接着,可床顶上也漏雨啊,没得办法,只得卷到床铺的一角,哆哆嗦嗦,将就了一夜。 说什么也要回府! 不仅如此,这地方还没有茅房,要上厕所只得在屋子里解决,解决了你总要倒掉吧。 这城西可没有倒恭桶的人,都是穷的抠门的人,哪里有钱请得起倒恭桶的人,只得自己动手。 柳远洲拉了。 柳承启刚皱眉说让他倒掉,柳远洲啪地就举起尿桶,朝柳承启身上浇来。 一晚上累积的尿和屎,就这么全部倒在了柳承启的身上! 他就这一套衣服! “柳远洲,你做什么!”柳承启咆哮。 “不准凶我!”柳远洲跟着咆哮。 “你把屎尿都浇我身上了。” “不是你说倒了嘛!”柳远洲说得有模有样。 “我是让你倒……” 才一天,一天他就过不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柳承启觉得自己要疯了。 柳承启只得给钱,拜托隔壁的邻居去帮自己买一套衣裳来。 他隔着门,给了钱给隔壁邻居,“麻烦你了。” 隔壁邻居哪知道这是兵部尚书,“你干嘛不自己去?” “衣裳脏了,实在是不方便出门。大哥你行行好,我给你一两银子的跑腿费。” 一两银子跑腿? 没过多久,衣裳就买来了。 柳承启摸着这粗糙的衣服料子,还有廉价的做工,他知道这跑腿的隔壁邻居不止贪污了自己一两银子,可有什么办法呢? 他总不能穿着这一身又是屎又是尿的衣服出去跟人理论吧,到时候,全京都的人都会知道。 兵部尚书柳承启穿着带屎带尿的衣服! “呕……” 柳承启又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怪味,他都要吐了,连忙洗干净换上了新衣裳。 虽然布料粗糙,他穿得不舒服,但最起码,是干净的,没臭味。 柳承启去了兵部。 他本想让人去给他重新租一套宅子,再支一些钱给他,毕竟他是老大,兵部的钱任他支配。 只是…… 原本众星捧月的他,竟然被人孤立、疏远了。 要找属下说什么,不是说这个有事,就是说那个请假,他想要见个人,都那么难。 去衙门心情不舒畅,回到租的地方,看到屋子里被柳远洲弄得乱七八糟,屎尿到处都是,柳承启真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只得去找谢氏,求得谢氏的原谅。 可人家门都不开,管你在外头声情并茂地说三道四,人家里头只管听,不敢回应。 说得多了,人家看你走了,竟然还扫出一地的瓜子壳,扔到大门口。 柳承启敢怒不敢言。 感情这些人听他说故事配瓜子,真是岂有此理。 可柳承启也不敢说什么。 这么多年来,他能有现在的成就,都是谢家出人出钱出力出资源,若是不靠着谢家,他一个穷酸书生,能走到现在这步? 柳承启后悔了。 一后悔,他就恨不得抓死柳远阳。 就是这个畜生,将他多年的筹谋和算计给粉碎得干干净净。 不仅如此,他还戴了绿帽子,唯一的儿子也疯了,女儿也是个体弱多病的! 早知道如此,一步错步步错! “柳大人,我家夫人找你呢。”雪清突然喊住了他,“请您进来吧。” 柳承启以为谢氏被他说通了,当下就往里头跑。 “蕊儿,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 ------------ 第411章 自取 谢氏来了,还拉着柔儿,她们母女两个盛装,现在倒显得柳承启有些寒酸。 “蕊儿、柔儿,你们终于愿意见我了。”柳承启就要去拉手,谢氏连忙避开:“不是说了吗,宫里头来圣旨了,我一定会见你的!” 宫里头来圣旨了? 柳承启有些慌。 这段日子,璋和帝不愿意见他,就连早朝都免了他的,不让他进宫。 “蕊儿,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就不要闹到宫里头去,免得让人笑话,再说了,我现在是兵部尚书,这样闹,我以后还怎么在朝为官!” 谢氏笑笑:“那就是柳大人的事了,我的目的只有一个,休了你!” “自古以来,哪里有女人休男人的,蕊儿,适可而止,别再闹了。再说了,柔儿身体不好,我们夫妻两个要是分开,对她身体不利。” 谢氏抱着柳柔,问她:“如果爹娘分开了,你开心吗?” 柳柔竟然点头:“娘,你们分开了,是不是就没有姨娘,没有哥哥了?” “是的。就我们母女两个人住,没有姨娘,没有哥哥。” 柳柔立马点头:“我要跟娘,我才不要跟姨娘跟哥哥他们住一起。爹只喜欢哥哥,喜欢姨娘,不喜欢我,不喜欢娘。” 她年纪还小,也不知道宋娇娇已经死了,柳远阳被关,柳远洲已疯,只想说出自己的想法:“反正你也不喜欢我,我只要我娘就够了。” 柳柔本来就是意外来的。 再加上身体又不好,又是个女儿,这五年多来,柳承启别说带了,就是抱都没抱过。他的眼睛里只有柳远洲。 “柔儿,我是你爹!”柳承启气冲冲地怒骂道。 谢氏不怒反笑:“现在才来说是她爹,不觉得晚了吗?柳承启,你要是乖乖的,就站在这里等着圣旨来,咱们好聚好散。莫要大家脸上难堪。” 柳承启被骂,心里头恨得要死,好在这时,圣旨来了。 果然,汪应出手就是快准狠,直接给请来了圣旨。 说休夫,就休夫,和离都不行! 柳承启一听这休夫的圣旨,整个人都懵了。 “真,真的要休夫?” 谢氏斜睨了他一眼,“要不,你进宫,去问问皇上?” 柳承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谢氏谢主隆恩,亲自接过圣旨,将一张银票送了过去,公公千恩万谢地走了。 “你的东西我已经给你收拾好了,就让你给你放门口了。雪清,送客。” “柳大人,这边走吧!”雪清没了好脸色,连个请都不屑说了。 “蕊儿,咱们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还有柔儿,你有必要闹得这样吗?” “对了,你跟宋娇娇的下人,都被我发卖了。毕竟当初买他们进府,也是我花的钱!” 柳承启:“你说什么?你把我的人都给发卖了?” “我刚才说了,是我花钱买的人,该如何处置,我说了算,你要是觉得他们用得顺手,出了谢府之后,出门右拐,找人牙子。” 柳承启怒不可遏:“谢蕊……” “柳大人,这是谢府,不是柳府了,您是兵部尚书,要是还要脸面呢,就请您自己离开,要是惊动了官府,可不好了。”雪清皮笑肉不笑,身后已经有几个护院握着棍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谢氏的这些奴才,根本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 “谢蕊,是你执意要跟我分开的,好,你别后悔今日做的决定,我看你以后,不能生育,拖着个病秧子女儿,谁还肯娶你!” 谢氏怼他:“说得好像你能生似的。我不能生,干你什么事?你没生我也没说什么啊!搞得别人都愿意嫁给你一样!” “哼,我只要一日是兵部尚书,想要嫁给我柳承启的女人,多如牛毛,我照样能娶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谢蕊,你且等着,你会后悔的!”柳承启说完,气势汹汹地走了。 谢氏望着柳承启的背影冷笑连连。 后悔? 后悔的该是他! 柳承启的东西很多,但是能带走的,只要他的衣裳和鞋子。 门口有好几包,左边一包,右边两包。 雪清跟着柳承启到了门口,“柳大人,这几包呢,都是您的衣服,不过呢,这两包是我家夫人给您置办的,我家夫人说了,您要是要呢,就花钱买下来!” “什么?花钱买?”柳承启暴跳如雷,“谢蕊她究竟要干嘛!我当朝廷命官这么多年,难道连这几身衣裳都买不起嘛?你怎么证明是她给我买的!” 雪清立马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 “老爷,您没当兵部尚书之前呢,一个月俸禄是十两,当了兵部尚书之后,一个月的俸禄高了些,但是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宋姨娘自从进府之后,每日都要吃一盏燕窝,那燕窝一盏就要五两银子,按照您的俸禄呢,一个月不消说别的,就是宋姨娘的燕窝您都付不起,都是我家夫人出的钱。所以您看看,您的俸禄,只花在了宋姨娘吃的燕窝上,她的一日三餐、一季三套衣服,各种吃穿用度,都是我家夫人付的钱,我家夫人花钱给你养小老婆,柳大人,闹起来,不大好听呢!” 雪清皮笑肉不笑。 柳承启的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没错,别以为当了官,就有数不清用不完的银子。 没有家产和老本,就算是当了官,那也是个穷官,只能保证你过得比一般老百姓好,要想发财,除非…… 柳承启眉头一皱,心却慰藉了不少。 好在,他好多事情,都没有告诉谢氏! “柳大人,这衣服您还买吗?夫人说了,您要是不买呢,这衣服可就任我们处置了。” 柳承启一甩衣袖,“处置就处置!都是旧衣服,我不要!” 还得花钱买,他花钱买新的不香嘛! “那行,那我就处置了。” 雪清突然大声喊道:“我这儿有衣服,柳大人穿过的,一个铜板一件,谁要啊?” 柳承启得意洋洋地想,不就是那些普通老百姓嘛! 哼,那群人能穿他穿过的旧衣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柳承启看着冲过来的人,顿时傻眼了。 这冲过来的,怎么都是蓬头垢面的乞丐,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他的衣服怎么能给这群人穿。 “姑娘,这衣服真的一个铜板一件?” “当然,大家瞧瞧,都是绫罗绸缎,穿了没两次的衣服,一个铜板,你们赚发了。之前都是几十上百两买来的!” “买买买!我要。” “我也要。” 就一个铜板,买这么好的衣服,不买不就是傻子嘛! 没一会儿的功夫,两包衣服全部都被抢空了。 “柳大人,谢谢你啊,这是一个铜板,给!” “还有我的,下次还有这么便宜的衣服,叫我啊!” 那群乞丐,又丑又脏,指甲缝里都是黑泥,竟然用那么脏的手,给了他一个铜板! “以后我去讨饭,我就穿这身衣服去,见人就说,这衣服是我跟柳大人花一个铜板买来的!才一个铜板,这不是白送嘛,柳大人是个多心善的人啊!” “是啊,我也这么说!柳大人,您真心善啊,一个铜板,下次我要没衣服穿了,我还去您府上找您啊!” 那些乞丐急不可耐地将柳承启的衣服穿到身上。 绫罗绸缎穿在这群蓬头垢面的乞丐身上,显得异常的滑稽。 等等,等等…… 这群乞丐穿着他的衣服去乞讨,然后还说衣服是向他买的? 那不等同于说,他连乞丐都不如嘛! ------------ 第412章 往事 离园。 书房内,明亮的烛火照亮着许婉宁手里的信。 信是裴珩写的。 连着出去了十多日,这是许婉宁收到的第一封信。 好在平平安安,也发现了扶松的下落,但是扶松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要尽快将人找到才行。 许婉宁将信放入火中烧掉,看着火苗吞噬了信笺,她将燃着的信笺甩到了桌子上的大肚缸中。 任由它安静地燃烧,许婉宁揉揉酸疼的脖颈,休息去了。 还在燃烧的信笺,火终于熄灭了。 第二日一大早,许婉宁早早地起来了。 青杏则收拾屋内的卫生,大肚缸里有灰,她倒进了簸箕里,再擦擦摸摸,看到扶柏在外头转悠,就嚷嚷了一句。 “这有些垃圾,你拿去倒了。” “好嘞。” 扶柏来到窗口,接过青杏手里的簸箕。 他一阵风似的冲出去了。 因着跑得太快,燃烧的灰尘被风一吹就散了。 细小的碎屑也跟着迎风飘扬,散落得到处都是。 “你说你丢个垃圾,怎么弄得到处都是。”青杏在屋子里头数落他:“你就不能慢一点?你瞧瞧,这碎屑又飘回来了。” 扶柏回去收拾。 “别恼别恼,我马上就收拾干净。”扶柏照样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让人想说重话都说不出口。 “你快点,夫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一个在屋内收拾,一个在屋外收拾。 扶柏时不时地弯腰捡起碎屑,待捡到一张没有被火燃烬的纸上。 纸上还有好几个字,很好辨认。 扶松……重伤……正在寻…… 扶柏捏着碎屑的手指都在哆嗦。 “扶柏,你在想什么?夫人叫你好几声了。” 青杏突然嚎了一嗓子,将扶柏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你怎么了?”许婉宁过来了,看到扶柏怔愣的模样,也是有些诧异。 扶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属下不是故意看您的信。这信,没烧完……” 他捏着碎屑,语气激动。 许婉宁暗道不好,接过之后,果然看到未燃烧干净的那几个字,就那几个字,就能让扶柏知道一切。 “夫人,我哥出什么事了?” 许婉宁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大人出门,就是去找扶松去了。信是前几日发出来的,你也别急,说不准,大人现在已经找到你哥了。” 扶柏突然想起,他说他要代替扶松去出这一趟任务。 扶松却不让,只让他跟着夫人,好好经营梨花楼就行了。 大哥应该是知道这一趟凶险。 “你先别担心,有大人在,他一定会带你大哥回来的。”许婉宁拍了拍扶柏的肩膀:“不要太担心。” 话音刚落,白鸽急匆匆地来了。 “夫人,大人回来了。” 许婉宁刚要去迎,白鸽又说:“大人直接去了许家,让您到那边去。” 回京之后,不直接回离园,先去许家? 许婉宁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她很快就释然了。 说不定是扶松受伤,要许迦医治。 “我们回许家。” 离园距离许家不过几条街的事情,到了许家之后,许婉宁却没有看到裴珩。 许迦正在给扶松医治。 扶松受得伤确实很重,不过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扶柏守在他的床前,一步也不曾离开。 许婉宁问了几句,就问起了裴珩。 “大人呢?” 不仅裴珩不在,就连爹和娘都不在。 许禾:“小姐,大人和老爷夫人去了书房。好像有很要紧的事情要谈。” 许婉宁当下提步朝书房走去。 书房内。 许骞和陆氏有些不解地望着裴珩,女婿说有要事找他们谈,他们来了,可看女婿的样子,这事似乎还挺大。 “阿珩啊,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啊?”许骞好性子地问道。 这女婿没话说,许骞将他当亲生儿子一样。 裴珩抿唇,突然一撩衣袍,跪在了许骞和陆氏的跟前,“爹,娘,对不起!” 许骞陆氏对视一眼,眼中忧虑满满。 女婿出去十多日了,回来带着受伤的扶柏回来,也没带什么女人回来啊! “阿珩,你别跪着,有什么话,起来再说。”陆氏上前去扶,没扶起来,反倒,裴珩递给了她一样东西。 是一块玉佩。 陆氏一怔。 看过之后有些震惊:“这好像是阿宁的玉佩啊!你过来看看。” 许骞凑过来一看,仔细看了看,“是啊,是阿宁的玉佩,还是我赚了第一笔钱的时候,我特意给她买的,当时还花了好几百两呢,阿宁喜欢的不得了,咦?这块玉佩不是六年前就掉了吗?怎么会在你手上?” 许骞陆氏看向依然跪在地上的裴珩。 “你从何处寻到的?被谁偷走了?” 跪着的裴珩,捏着衣袍的手都在发抖。 果然是阿宁的玉佩。 那一次海棠诗会,他被人下药,昏昏沉沉,如烈火焚身,身上滚烫,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冲出来一样。 他到了一处房间,五感敏锐地听到了女子的吟哦。 她也神志不清,二人一触碰,就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裴珩神智不清了,他做了什么,自己全然不知。 只扶松跟他说过,手里紧紧地捏着一块玉佩。 只是那块玉佩跟他自己玉佩络子一模一样,扶松只当是他捏着自己的玉佩,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遍寻不到那女子,玉佩也丢失了,此事不了了之。 直到许婉宁说出她也曾掉过一块玉佩。 联想到这两件事情,裴珩让扶松将他当年带着自己解毒的路,重新走过了一遍。 还真的,在边疆苗医那里发现了那块玉佩的踪迹。 玉佩被人私藏了起来。 扶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玉佩盗出来,送回京都的路上更是九死一生。 一切的一切,只能等扶松醒来,才能知晓全貌。 裴珩现在总算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错事。 许婉宁六年前的屈辱,是他造成的。 她这六年中,被崔云枫无视、蹉跎,也是他造成的。 甚至,就连安哥儿……也是他的孩子! 在拿到这块玉佩的时候,后悔、愧疚,可其中,甚至还带着一丝窃喜。 许骞和陆氏听了裴珩的话,夫妻二人震惊得无以复加。 崔云枫说的,女儿是被一个不知姓名的人玷污,那个不知姓名的人…… “是你!” 许骞举起了手,想要狠狠地扇下去,最后却慢慢地放下。 老泪纵横。 “你害得她好苦啊!” ------------ 第413章 攸关 陆氏也哭着,“怎么会是这样。” 一想到女儿婚前失贞的罪魁祸首是裴珩,陆氏生气又难过。 “这事儿要是阿宁知道的,还不知道她会怎样!” 许骞想到了什么:“那安哥儿……” 裴珩愧疚的神色中,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是我的!” 许骞看看陆氏,陆氏哭哭又笑笑。 哭笑不得。 “这,这……” 该是哭,还是该笑? 哭的是,女儿这么多年的委屈,由裴珩一手造成。 笑的是,他们两个人兜兜转转,还是在了一起,就连孩子,现在也是有父有母了。 只是,一起都是裴珩受利,他们的女儿受害啊! 裴珩没有受任何的损失,所有一切委屈、谩骂、羞辱,所有的后果都由阿宁一个人受了。 而裴珩呢…… 他做了错事,反倒最后还有了一个儿子,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陆氏红着眼眶望着裴珩,句句泣血:“我可知道这六年,阿宁是怎么过来的。当年阿宁被人污蔑她攀高枝,那段时间,你可知她想过多少种死法!若不是我们日日夜夜的看着,她早就已经死了。” 陆氏哭得动容,许骞将人抱着,“阿芙,别哭,你身子不好。” “我能不哭嘛!我的女儿好险就死了。”陆氏抓着许骞的衣袖,破口大骂:“你不是跟我一样,日日都在念叨着,要是抓到了那个玷污阿宁的人,就把他千刀万剐嘛,他现在出现了,你怎么还不动手!女儿被他害得有多惨,你都忘记了吗?” “阿芙,我没有忘!”许骞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裴珩。 若是那个畜生另有其人,他一定想都不想,就杀了他。 可是这个人,是裴珩啊。 他是阿宁的夫君啊! “他要是死了,你难道要让阿宁做寡妇,要让安哥儿真的没有父亲吗?” 他现在是阿宁的夫君,是安哥儿的爹啊! 陆氏不哭了,怔怔地望着许骞,目光落在裴珩的身上,神情复杂。 裴珩知道自己根本不配获得原谅。 “爹,娘,我自知罪孽深重,我会向阿宁开口,将这一切和盘托出!她原谅我也好,不原谅我也罢,我都会为当初做过的错事,承担责任。” 屋外的许婉宁震惊地听着,她听到了什么? 玷污她的人,是阿珩? 安哥儿的爹,是他? 裴珩开门时,看到了许婉宁就站在屋外,目光痴傻,震惊地望着他。 “阿宁……”裴珩见状,上前一步要去拉她的手,却被许婉宁躲开了。 裴珩看到,阿宁看着他时,眼底的光,在一点点消散,而他,哪怕坠落下马,生死不定的时候,都未曾这么慌乱吧。 “阿宁,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许婉宁不想听,她此刻心乱如麻:“我想静一静,你回去吧。” “阿宁!” “我让你走!” 许婉宁背过身去,怒吼道。 裴珩从未见她疾言厉色过,心知,今日这事,令她又回想起了当年的屈辱。 “好,我回去,阿宁,一切都是我的错,打我骂我,甚至,你可以杀了我,你别自己闷在心里,好不好?” 裴珩又跪在了许骞和陆氏跟前。 “爹,娘,我不求得你们原谅,只求你们劝住阿宁,一切都是我的错,一切后果我来承担,我只要她好好的。” 许骞和陆氏没有回答,默不作声。 裴珩给他们二老磕了个头,这才起身,又叮嘱许婉宁:“阿宁,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好好的。” 他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可就这么大的院子,也总有走到头的时候。 裴珩回头看了看,依然背对着他的许婉宁。 她不曾回头看他一眼,这让裴珩感觉到了害怕。 怕她,不要他了。 陆氏心疼地上前一把抱住许婉宁,“我苦命的儿啊!怎么会这样。” 许婉宁终究是支撑不住,与陆氏抱头痛哭。 许骞在一旁悄然抹泪,伸手将母女二人搂在怀里。 “阿宁,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爹和娘会永远站在你这边。许家永远都是你的家,爹娘,你大哥,你弟弟,永远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许婉宁哭得更大声了。 她留在了许家,照例住在梨花院。 跟在她身边来的红梅青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看到小姐那哭红了的眼睛,还有裴大人离去时,叮嘱扶柏好好照顾扶松时,那悲痛欲绝的表情…… 红梅青杏知道。 裴大人一定做错了事,惹夫人不快了。 青杏直接甩了抹布,气鼓鼓地说:“一定是姑爷做错了事,惹得咱们小姐生气了,你看看小姐的眼睛,都哭红了,他倒像是个没事人似的,说走就走。” 红梅叹了一口气:“我瞧着姑爷,眼睛也红了,怕是心里头也不好受。” “他有什么不好受的,我看呐,就是他出门这段日子,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姐的事情。” “青杏,不要乱说,姑爷他受伤了,不……” “谁说太监就不行了?”青杏火气蹭得就起来了:“我可听人说了,那宫里头的太监,专门找好看的宫女,跟他们对食呢,这位,保不齐出门就碰到了好看的,小姐不在他身边,他就把持不住,霍霍了人家姑娘,然后就带来了。” 要不然,小姐为什么生气呢? 虽然没见到裴珩带来的那个女人,但是青杏觉得自己猜测的就是八九不离十。 红梅摇头,敲了敲青杏,正色道:“你觉得你说咱们姑爷是那什么,小姐听了,心里能好受吗?你再这样说,小姐听到了,更该难过了。” 青杏闭嘴不说了,可脸还是红扑扑的,看来心里头的气,多到没地方发。 扶柏在照顾扶松,也就只有把火气撒到陈望身上了。 可青杏去找陈望,却扑了个空。 她猛然发现,自己好像许久都不曾跟陈望说过话了。 而陈望,负责两个哥儿出行,似乎白日都在外头。 两个哥儿也就是上学放学,那不接哥儿的时候,他在忙什么? ------------ 第414章 求谅解 裴珩回了梨园。 颜氏看到他平安归来,终于放下心来,念了几遍“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阿宁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她不是回许家找你了吗?”颜氏担忧小两口闹别扭了吗? 不然多日不见,怎么都没腻歪在一块。 裴珩掩去眼底的失落和伤心,“岳母她身子有些不爽利,想留阿宁多住几日,阿宁便留下尽孝。” “应该的,那安哥儿他们今日还接回来吗?” “不用,送去阿宁那里,岳母他们也想孩子了。” “好,那你一个人,好好歇息。” 望着颜氏瘦削的背影,中年丧夫、独子残疾、主母之位被夺,人生尽是坎坷。 裴珩突然叫住了她:“娘……” 一瞬间的念头,裴珩突然想告诉颜氏,你有孙子了,亲孙子! 颜氏回头,眉眼慈祥:“怎么了?阿珩?” 那一瞬间的念头烟消云散,裴珩笑笑:“没事,娘,你好好歇息。” 颜氏笑着说了声好,走了。 裴珩望着颜氏离去的背影,终究将那个念头,埋在了心里。 阿宁若是不原谅他,那安哥儿,就只是阿宁的孩子! 他不会从她身边抢走他,更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 思及此,裴珩正襟危坐,吩咐下人:“叫人往学堂跑一趟,就说夫人回许家住了,让哥儿去许家,不用来梨园。另外,把满如意叫来。” 满如意,是如意茶楼的掌柜的,也同样是裴珩所有生意的管家,他手里头,管理着裴珩名下所有的产业。 许家。 陆氏端着一碗鸡丝粥,心疼地看着许婉宁。 “阿宁,吃口粥吧,你中午都没有吃饭,小心别弄坏了自己的身子。” 许婉宁摇摇头:“娘,我吃不下。” 陆氏叹息,将鸡丝粥放在一边,眼泪就扑簌落下,“怎么会这样,这好不容易,摆脱了崔云枫,嫁了个心仪的人,却……” 老天爷真会开玩笑。 许婉宁哪怕再喜欢裴珩,对于这个逼迫自己失身的男人,再喜欢也有膈应。 这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陆氏开始担心裴长安:“他知道安哥儿是他的孩子了,他会不会……毕竟,安哥儿,现在是他唯一的血脉了。还偏偏,前不久还跟了他的姓,你说老天爷,是不是都站在他那边。” 许婉宁也很担忧。 “若是他与我争安哥儿,我连半分胜算都没有。”许婉宁掩面,伤心难过地痛哭:“娘,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她原谅裴珩,自己心里那一关如何能过? 不原谅裴珩,安哥儿就会被裴珩抢走。 难啊,哪一条路,都是难的! 陆氏猛地站了起来:“两个哥儿是不是已经放学了?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莫不是被裴珩的人带回去了。” “好你个裴珩,我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你有了孩子,连媳妇都不管不顾了,不行不行,他是大都督就能为所欲为吗?孩子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他说他儿子,就是他儿子了?不行不行,多派点人手,去接安哥儿,反正无论如何,安哥儿只能跟着你!” 她刚一转身,就见安哥儿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陆氏。 “祖母,你怎么了?我跟着娘,怎么了?” 许庭安也是一脸狐疑:“是啊,娘,你生气了?谁惹你生气啦?” 看来,他们只听到了后面一段话,没听到前面的。 没听到也好。 陆氏立马转换了笑脸:“娘跟你祖父置气呢,他呀,一把年纪了,就晓得气祖母。” 裴长安立马说:“祖母,别生气,祖父他肯定不是故意的,你与他好好沟通,误会解开了,就好了。” 陆氏笑着应了声好,等回过神来,却被这话给怔住了。 再看许婉宁,也是一副怔愣的模样。 误会解开,就能重归于好,可她与裴珩,根本不是误会那么简单的事情。 裴珩没把裴长安带走,许婉宁感激他,可是让她现在立马原谅他,对不起,办不到。 青杏看了眼晒黑的陈望,又看了看他背后咯吱窝,“你这是干嘛了?怎么衣服都扒破了。” 陈望征了征,连忙往后头看,果然,咯吱窝那里,扒破了线,有一个洞。 “哦,没事,可能动作太大,不小心扒破了。” “那你脱下,我给你补上。”青杏作势要去拿针线,陈望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衣裳脏了,等我洗干净,晒好了,你再帮我缝吧。” “好。” 许婉宁带着裴长安就在梨园住了下来。 扶松还在昏迷之中,裴珩这段日子,也没有来过,只每日派人送许婉宁爱吃的爱喝的,或者得了什么好玩的,就送给许婉宁。 只是这东西并没有到许婉宁的手里。 都被陆氏给拦住了。 “就凭一点吃的喝的就想要我女儿原谅他?他做梦。”陆氏气鼓鼓的。 许骞安抚陆氏:“孩子们的事情,我们不掺和,你身子不好,别总生气,小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陆氏何尝不知道:“只是,想想咱们女儿受的委屈,你想想,当年出了那样的事情,咱们阿宁被全京都的人耻笑,他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闻不问,任由咱们女儿被人嘲讽,最后嫁给崔云枫,他毁了我们女儿的一生啊!” 这才是陆氏最痛恨的! 做了,六年前不承认,现在跑来承认,伤害都已经造成了,再来赎罪,晚了! 许骞对裴珩的信任,也大打折扣。 “让阿宁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她跟裴珩的关系。你也告诉阿宁,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支持她,让她不要怕,我们哪怕倾家荡产,也会让她带着安哥儿平安离开!” 有了父母家人的支持,许婉宁也有了更多的底气。 离园再派人来送东西来的时候,许婉宁直截了当地说:“让他别送了,他就是送金山银山,我也不会要的!” 为首的满如意抬头看了许婉宁一眼,又战战兢兢低下了头,手里捧着的箱子,举得更高了。 “夫人,这是大人名下所有的财产,现如今都在您的名下。” 满如意觉得箱子沉甸甸的。 这箱子里,确实不是金山银山,可它的价值,也跟金山银山差不多了。 ------------ 第415章 给她 许婉宁猛地抬头,看向满如意:“你说什么?” 满如意上前两步,将箱子放在桌子上,然后打开,将里头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 “这是大人名下的铺子,一共有八间,都在京都最繁华的朱雀街上。” “这是大人名下的庄子,京都外头有两处,另外两处在京都外,离得虽然远,但是庄子大,风景好,气候怡人,这么多年,年年都大丰收,盈利不错。” “这是大人名下的银票,他在钱庄存的所有的金银,票据全部都在这里,一共有七万多两。” “这是大人名下的宅子,不过现在只有两处了,一处是离园,另外一处在郊外。” “还有大人这么多年来,皇上赏赐的各种的奇珍异宝,树下都拟成了册子,大大小小,一共有三百多件,那东西太多了,不好一次性拿过来,大人说怕太扎眼了,您看看,我隔两日来送一批,直到送完为止,行吗?” 许婉宁听了皱眉:“他什么意思?” “大人把他名下所有的财产,全部都落到了您的名下。”满如意说:“地契、房契的名字,全部都改成了您的名字,那些珍奇异宝,也都写下了赠与的契约,送过来之后,您要如何处置,都听夫人的。” 不只是许婉宁,就连陆氏都震惊了。 “那他现在,名下还有什么?” 满如意想了想,“应该是一无所有了。” 一无所有? 陆氏震惊地看向许婉宁,许婉宁也同样震惊。 “他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东西都给我?” 满如意听裴珩说过,他也不是傻子,大人夫人本来浓情蜜意,突然分居两地,肯定是出了问题。 说不定,大人将金山银山给夫人,就是为了讨夫人的欢心。 “大人说了,他这样做,是为了给夫人一颗定心丸。” 当初成亲的时候,裴珩就将自己名下大半的财产给了许婉宁,现在,他又将剩下的,也都给了她! 那他今后怎么办? “他今后怎么办?” “大人说他有俸禄,能够养活自己和老夫人。他还说了,要是您不希望他住在离园,他就带着老夫人去金鳞卫,那里他可以住。” 办公的地方,虽然一应俱全,但做事的地方就是做事的地方,总没有家里温馨和方便。 “我可以选择不要嘛?”许婉宁将箱子阖上。 “属下只负责送,属下若是没送到,怕是大人会拿属下出气的!”满如意哀求道:“若是夫人不想要的话,那不如当面还给大人?” 他想得挺美。 大人啊大人,虽然不知道您跟夫人闹了什么矛盾,但是属下给您争取了与夫人和谈的机会,您可以定要好好把握住啊! “那就先放这里吧。”许婉宁幽幽地说。 满如意:“……” 完了完了,夫人跟大人误会太深了,夫人竟然连见都不愿意见大人。 满如意的灰头土脸地回了如意楼。 裴珩正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风景,许久一动不动。 “大人,属下将东西送给了夫人。” “她怎么说?”裴珩着急地问道。 满如意:“夫人收了东西,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 裴珩也不知道自己该是开心还是该难过。 “下去吧。” 裴珩无力地摆摆手,仰头喝掉已经凉透了的茶。 凉透了的茶,泛着苦涩,可裴珩却没有半分的动容。 茶苦,没有心苦。 而颜氏听说陆氏生病了,再加上好多日没见着许婉宁和安哥儿,心中很是想念,让白燕白鹂去库房拿些燕窝,再挑件好东西,去探望陆氏。 白燕拿了补身子的燕窝,白鹂却空手而归。 “夫人,库房里的那些东西,听说大人已经全部都上了册子,不能动了。” “不能动?”颜氏觉得奇怪,“出什么事了?” “奴婢也不知道。”白鹂摇摇头。 她去的时候,库房的下人正在一样一样地核对,核对出了五六十件,就放一堆儿,她看到的时候,已经有四五堆了。 颜氏也不会去过问儿子的库房,“罢了,有燕窝就行,咱们再去外头买一件。” “是。” 儿子的库房,是儿媳妇管的,颜氏不会随便插手。 主仆出了门,颜氏头戴帷帽,进了一家金店,想给陆氏买点金银玉器。 刚好碰到一妇人,遮掩得严严实实,正鬼鬼祟祟地拉着掌柜的说:“我这东西可是一套的首饰头面,镶碧玺的,纯红的,正宗,无敌正宗,还有这颗东珠,您看看,多大啊,不消说黄金碧玺了,这颗东珠,没个五六千两,也拿不下来,是不是?” “样式老气没关系啊,这外头是纯金的,您可以熔了,重新打新款的,这碧玺,万中无一,纯红的,您就是用到其他的地方,也是一样的光彩夺目、价值连城啊!这东珠,您就是放在柜台里头单卖,我猜您都能卖这个数,是不是?” 镶红色碧玺大东珠的黄金首饰头面? 颜氏看到头面的凤冠上那硕大东珠,周围的两侧镶嵌着纯红色的碧玺,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这是她成婚时戴的凤冠,后来因为太过奢华,就只戴了这套头面的其他几件饰品,这凤冠,从未在人前出现过。 现在竟然被人拿来卖? 堂堂镇国公府老太君,竟然偷偷地变卖自己儿媳妇的陪嫁! 掌柜的显然被她说动心了,两人去了里头,最后,那妇人趾高气扬地出来了。 看来,他们已经达成合作了。 那妇人得意洋洋地走了,她也压根没发现躲在一旁假装看头面,实则一直盯着她的颜氏。 颜氏的嫁妆如今还在镇国公府,之前是元氏偷摸摸地拿着她的嫁妆去换钱,现在元氏被关,怕是去了半条命,她不可能动自己的陪嫁。 那如今在镇国公府能动她陪嫁的,就只有钟氏了。 就好像她不会动阿宁的嫁妆一样,钟氏凭什么动她的东西! 她的东西,要动,也该阿宁来动! ------------ 第416章 祖母 许家。 颜氏看着前来迎接她的陆氏,脸色阴沉,却步伐轻盈,不像是生了病需要阿宁来照顾的样子。 她多聪明的一个人,联想到最近阿珩的状态,颜氏便猜测,夫妻二人闹了矛盾了。 这矛盾,闹到陆氏这里,陆氏也跟着恼了阿珩了。 颜氏有些担忧,但夫妻的事情,只能小两口自己解决,便绝口不提阿珩说她生病的事情,只说好久没走动了,过来看一看。 陆氏不疑有他。 许婉宁过来了,颜氏拉着许婉宁的手,也绝口不提夫妻两个之间的事情,三人都默契地没有谈及裴珩,这场对话,也才一帆风顺地谈下去。 直到裴长安下学。 “娘,姐姐,我们回来了。”是许庭安的声音,人还没到,声音先到。 “娘,祖母。” 颜氏一听孩子的声音,眉目就变得越发的慈祥温柔。 “裴祖母。”许庭安看到了颜氏,连忙行礼喊人。 “好孩子。” 裴长安也同样行礼,喊人,“祖母。” “好孩子。快,到祖母这儿来。”颜氏拉着裴长安,和蔼可亲:“好多日没见着你了,祖母好想你。” “我也想祖母。” 子孙两个腻歪在一处说话。 一旁的许婉宁,怔怔地看着。 她就觉得奇怪,第一次见面,为何颜氏会将安哥儿认成是裴珩呢? 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安哥儿和颜氏却能相谈甚欢,而且,感情融洽得水到渠成。 许婉宁还以为是颜氏的亲和,安哥儿的可爱。 原来,一切早有端倪。 两个人的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这才让他们二人,哪怕是第一次见面,血缘,让他们靠近。 原来如此! “阿宁,你怎么了?”颜氏看到了许婉宁望着她时,竟然不由自主地落泪,不由得有些慌神了,连忙放下安哥儿,紧张地问道:“阿宁,你怎么了?是不是阿珩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一定找他算账!” 许婉宁抹干泪水,看到颜氏那心疼的模样。 也猜到,裴珩并没有把实情告诉颜氏。 安哥儿的身世,颜氏也并不知道。 许婉宁并不打算瞒着颜氏,她看了看两个疑惑的哥儿,“你们先去换身衣裳,吃点东西,就去做功课。” 裴长安牵着许婉宁的手,“娘,我永远在你身边。” 他如何不懂大人的烦恼。 娘自从嫁给爹之后,除了爹外出,他们二人从来没有分开过,都是娘在哪儿,爹就在哪儿。 娘在梨园,爹就在梨园,娘在许家,爹也跟着住在许家。 可是这一次,爹回来了,娘却不住梨园,爹也不住许家,他们两个人,肯定是闹了矛盾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矛盾,裴长安会一直站在娘的身边。 谁都赶不走! “好。去吧。红梅姑姑给你们做了梅子羹,你们快去尝尝。” 许庭安大大咧咧,心大,一听说有红梅姑姑做的梅子羹,笑着跑出去了,裴长安则走走停停,回头看看许婉宁,眼底都是担忧。 陆氏长叹一口气:“安哥儿这孩子,心思细腻,大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他都能看出来。” “所以才更让人心疼。这孩子,我一见就疼到了骨子里。”颜氏也说。 血缘的力量无穷大。 许婉宁下定了决心,裴珩可以不告诉颜氏真相,她却不能。 她不能剥夺颜氏做祖母的权利。 “娘。”许婉宁喊一声娘,陆氏和颜氏都朝她看去。 许婉宁看着颜氏,一字一句,仿佛将自己的血肉给切开,“娘,安哥儿是您的孙子。” 陆氏紧张地朝颜氏看去。 颜氏一怔,旋即就笑了:“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他是我的孙子。” 许婉宁看着颜氏,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颜氏却察觉出了不对劲,她先是皱眉,接着眼里流露出震惊,“阿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压着圈椅的扶手,这才稳住了自己的慌乱。 阿宁什么意思? 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安哥儿是她的孙子啊,哪怕没有血缘关系,她也当他是她的孙子啊! 可阿宁的话,却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娘,安哥儿是您的孙子,亲孙子,有血缘关系的那种。”许婉宁说清楚了。 颜氏直接站了起来,略带皱纹的眼角,震惊、诧异不约而同地涌过来,接着,激动、惊喜,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 她上前两步,一把拉着许婉宁,热切又焦急:“阿宁,你,你说什么?” 陆氏:“六年前的海棠诗会,玷污阿宁的人,是你家裴珩!” 她带着哭腔,带着恨意。 颜氏听完,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手不自觉地握紧,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整个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无法自拔。 “海棠诗会上,阿珩欺辱的姑娘,是你?” 许婉宁闭上双眸,心都在滴血,睁开的时候,两行热泪滚下眼眶:“是我。” “那崔云枫他……” “他本来要欺负阿宁,被阿珩抢了先,他就只好装作是他,将这事情揽了下来,也正是因为如此,阿宁嫁到崔家去之后,就因为这事情,六年啊,他没碰过阿宁一次,他让阿宁守了六年的活寡。” “安哥儿是海棠诗会那一次怀上的。”许婉宁说,“从始至终,只有他碰过我!” 颜氏嘴唇翕动,要说什么,可唇张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安哥儿是阿珩的亲骨肉,他有孩子了,亲儿子啊! 颜氏扑通一声跪在了许婉宁的跟前。 “娘……”许婉宁要去扶她,却被颜氏按住:“阿宁,千错万错都是阿珩的错,我代他给你认错。” 她甩开许婉宁的手,扑通扑通磕着头。 许婉宁想要拦她,可颜氏却硬生生地跪着磕了三个响头。 “阿宁,娘要谢谢你。”颜氏握着许婉宁的手,哭得不能自已,“你能理解我当娘的心情吗?阿宁,我不要求你原谅阿珩,他做错了事,该罚!但是,你能不能别不让他看孩子,好不好?” “我们不会跟你争安哥儿,安哥儿你养着,你就让我们想他的时候,见见他,好不好?” “等阿珩老了,你让安哥儿给他养老送终,好不好?” 颜氏跪在许婉宁的面前,连问了三个好不好,声泪俱下,凄婉决绝,就像是一块快要碎掉的玉。 “好。” ------------ 第417章 仰仗 颜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许家。 可她知道她此刻,充满了干劲和希望。 阿宁答应她了,不会阻止他们和安哥儿见面,会让安哥儿给阿珩养老送终,阿宁能答应这些,就足够了,最起码,阿珩老了,有儿子给他养老送终,足够了,足够了。 白燕望着老夫人那容光焕发的脸。 她在老夫人身边这么久,一直看到老夫人沉稳孤寂的神态,今儿个一见,容光焕发,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样。 白燕也跟着阳光明媚:“老夫人,咱们回离园吗?” 颜氏摇摇头:“不回,去镇国公府!” 她的嫁妆还在镇国公府呢,她要拿回来给儿媳妇养孙子。 颜氏离去,陆氏看着许婉宁,摇头叹息。 “阿宁,你告诉她了,就不怕她和裴珩一块来抢孩子嘛?” 本来已经断定没有子嗣的裴珩,现在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儿子,颜氏有了亲孙子,这事情落在谁的头上,都会高兴激动地发疯! “阿珩没告诉她,可我不能不告诉她!”许婉宁叹息:“她没了丈夫,儿子也残了,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希望,安哥儿是她的希望,她是个好人,我不想她活在无边无际的绝望里。” 她也是当母亲的。 母亲理解母亲。 陆氏也理解颜氏,“是啊,他们白得这么大的儿子和孙子,苦全你受了,谁又来心疼心疼你呢。” 当娘的才心疼自己的女儿了。 颜氏站在镇国公府门口,望着这威严的门头,曾经,她是这里的当家主母,好不风光,可自从夫君出事,儿子残废,她再无争权夺势的心。 大房后继无人了,争什么争? 争得再多,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其他人。 可现在不一以后了,颜氏挑开帘子,看着这原本属于她的府邸,目光露出势在必得的光芒。 她要拿回属于大房的一切! 门被敲开,露出守门人不耐烦的脸:“谁啊,敲敲敲,再敲报官抓你!” 颜氏站在他的面前,不怒自威:“你要报官抓谁?” 门房惊诧地望着颜氏,说话都不利索了,“大,大,大夫人?” 颜氏看着园内熟悉的一切,声音冷冽,眸露寒芒:“通知下去,就说我颜如真,回来了。” 颜如真回来了。 不是那个痴痴傻傻的大夫人! 很快,镇国公府所有的人都知道,大夫人回来了。 而此刻,颜氏坐在祥宁居的椅子里,对面是满脸惊喜,心里却恨透了的钟氏,装模作样地拉着颜氏的手,哭得情真意切:“如真?你真的好了吗?” “母亲,我好了。”颜氏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眉眼像是衔着一层寒霜,“母亲,府日子已经这么难了吗?如真不清醒的时候,元兰是如何管家的?将一个家管得要卖儿媳妇的嫁妆度日了?” 钟氏一怔:“你听,听谁胡说呢,镇国公府,怎么会,会卖儿媳妇的嫁妆!” 颜氏挥挥手,白鹂押着一个人上来,赫然是今日在铺子里卖凤冠的那个妇人。 “娘,那这个妇人是怎么回事?我亲眼看到她卖了儿媳妇当年嫁给夫君的首饰头面,镶着东珠和碧玺的一套黄金头面啊,这妇人卖了八千两,当年我定制的时候,足足花了一万两呢。少卖钱暂且不说了,她说是您让她卖的!” “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会卖你的首饰!”钟氏立马辩解。 “那看来是这个妇人背着您偷了我的东西,被我抓到后,又反咬您一口,既然母亲不知晓,那就好办了,偷我那么贵重的东西,是能够乱棍打死的!来人啊,将这贱婢拉出去打死。” 那妇人见状连忙哀求钟氏:“老夫人,救救我。” 钟氏:“如真啊,你这病刚刚好,千万不能动气,她也是府里头的老人了,要不这样,东西我去给你赎回来,这妇人直接赶出府里,好不好?” “不好!”颜氏冷冷地拒绝:“不打死她,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动我的东西?我今儿个偏偏就要打死她,让全府的人下人都来看看,私自动主子的东西,是个什么下场!还等什么,还不拉下去。” “老夫人,救命,不是您……”妇人就要把钟氏给供出来了,钟氏一个眼神过去,下人立马将妇人的嘴巴给堵住了,拉了下去。 全镇国公府的人都来围观行刑。 那妇人被捂住了嘴,压在刑凳之上,被打得屁股开花,也是上了年纪的,没撑三十棍子,就咽气了。 颜氏还不满意:“她的家人,也全部都发卖了,从今往后,不准再踏进国公府半步!” 她眼神锐利地看着一个个噤若寒蝉的下人。 这些人,曾经都是受过她恩惠的人,可他们,却在大房走上绝路的时候,没一个人朝他们伸出过友善的手。 既然都不仁,那她就不义。 “身为国公府的下人,却把主意打到了主子的陪嫁头上,今日她的死,就是让你们长个记性,不是你们的东西,不能动,动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颜氏说话时,有意无意地看着脸色铁青的钟氏。 钟氏气得差点吐血。 她觉得,颜氏就是故意的。 英嬷嬷又到了颜氏的身边,颜氏望着这个在她的吃食里下药,让她癫狂,让她看到裴珩就发疯的女人,歇了将人打死的心。 既然是钟氏的一条狗,那就养在身边,总有一日,狗逼急了也会咬主人的! 白燕在离园,边收拾东西,边等着裴珩。 裴珩一回来,白燕就将颜氏去镇国公府的事情告诉了裴珩。 “她为何不等我回来,与我商量了,再做决定。”裴珩急了,就要去镇国公府。 白燕拦住了他:“大人,老夫人说了,若是与您商量了,您定不会同意她回镇国公府的,您不让她去,她却是一定要去的!” “为何?”裴珩凝眉。 “奴婢也不知道,不过老夫人还说了,让您多去哄哄夫人,夫人就是您的仰仗!”白燕觉得这话很奇怪,女人怎么会是男人的仰仗呢! 裴珩一下子就懂了。 阿宁把安哥儿的身世告诉娘了。 ------------ 第418章 接旨 “老夫人还说了,她在国公府一切都好,让大人您别担心。”白燕收拾好了东西,去镇国公府了。 阿宁走了。 安哥儿走了。 现在,娘也走了。 裴珩望着空落落的离园,心像是被人挖空了。 “大人,大人……”扶柏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裴珩心下一喜,刚想问是不是阿宁找他。 “我哥他醒了。” 裴珩眼里有一瞬间的失落,但是很快,他就恢复如常。 “回家。” 他说的回家,是回许家。 扶松已经醒了,他昏迷了好几日,红梅喂进去一碗肉丝粥,要不是因着刚好起来,脾胃不好,还能吃第二碗。 许婉宁不让他吃了。 “歇一歇,你才刚醒,吃多了对脾胃不好。” 扶松感激不已:“谢谢夫人。”他看了看屋内的人,看着许婉宁欲言又止。 许婉宁知道他有话跟自己说,挥挥手:“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等屋内的人都下去了,扶松直接下床跪下了。 “夫人,扶柏说您与大人似乎是在生气,属下知道缘由。您肯定是怪大人当年没有出来澄清,害得您被众人污蔑,最后又被迫嫁给崔云枫。其实,那一次,大人他中毒很深,差点死掉……” 许婉宁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听后也是一惊:“你说海棠诗会那一次?” “是,那一次,大人中毒了,他忍着痛去的海棠诗会,可谁曾想,在海棠诗会上,又中了催情粉。两种毒药一叠加,等我找到大人的时候,大人的神智已经是不清醒的了,话说不出来,走路也不行,只握着一枚玉佩,碰巧大人的玉佩络子与他手里的玉佩络子一模一样,属下就没有任何疑心,只顾着送大人去诊治……” 扶松伤刚刚好,身体也才刚刚复原,说多了,语气也渐渐微弱,脸也开始泛白,额头开始冒汗。 “你别说了,好好歇着吧,等好了再说!” 扶松摇头:“属下必须要说,不说……”他眉眼紧皱,低头时,昏黄的灯光更是映衬着他焦灼的脸:“不说,就来不及了。” 许婉宁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你伤得很重,歇着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不迟。” 她刚想唤人进来照顾,外头传来声音:“夫人,大人来了。” 许婉宁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刚才扶松替他解释了一番,许婉宁对裴珩的恨意也没有那么大了。 “他来了,你们主仆聊吧。” 许婉宁出去了,正好看到站在门外的裴珩。 裴珩望着她,眼底都是温柔和害怕,他伸出手,既想要靠近,又怕阿宁躲避,“阿宁……” 许婉宁淡淡地说:“扶松在等你,你进去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裴珩望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地朝着她走了两步,最终她还是消失了,裴珩只得进去。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大人。”扶松凑了过去,神色比刚才面对许婉宁时还要严肃,“是黑隐卫。” “果然是他们!” “他们的耳目遍布全天下,要找到属下,只是时间的问题,属下怕,夫人和公子,会有危险!” 黑隐卫在上元节那日跟踪安哥儿,柳远洲在秋狩时要射杀安哥儿,却误伤了宣平小王爷,可他只挨了一顿板子,扶松去调查玉佩的事情,却惹来了黑隐卫的追杀。 似乎扶松的一举一动,都受到黑影卫的监视,或许往大了点说,裴珩的一举一动,都在黑隐卫的监视之下。 黑影卫,只听命于璋和帝。 他们的暗杀,是璋和帝指使的。 璋和帝要杀安哥儿,难道,他知道安哥儿是自己的儿子? 他已经成了废人一个,突然之间有了孩子,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特别是他与璋和帝的感情,这么多年,君臣君臣,也是好友兄弟。 可璋和帝,似乎就是想让他断子绝孙。 “大人,那位,他比您还早知道公子的身份。”扶松走近裴珩,伸手指了指天。 璋和帝,为什么要杀安哥儿? 他到底有什么阴谋! 还不容裴珩去想,外头突然传来骚动。 “宫里头来人了,老爷夫人说赶快请小姐去大堂。” 裴珩推门,走了出去。 大堂里,许家人都在等着。 许婉宁已经先到了,正在与陆氏许骞说着什么,三人脸上可见的担忧和焦灼,就连一直鬼灵精怪的许庭安和人小却稳重的安哥儿,也都一脸正经,有些害怕。 裴珩过去,陆氏率先别开了脸,拉着许婉宁到一边去了。 倒是许骞,“阿珩来了啊!” “爹,宫里头来人了?” “是啊,刚才传来的消息,说已经在路上了,要找你和阿宁,也不知道所谓何事!”许骞焦急万分。 他也是个手段非凡的人,在商海沉浮之中积累了万贯家业,也算是见识过大世面的人,可一碰到无上的权力时,他还是恐惧、害怕、担忧。 因为那一位,一句话,就能诛灭一家人的九族,从今往后万劫不复! 裴珩视线落到阿宁和陆氏脸上,她们也在担心。 还有其他的下人,也都个个低着头,噤若寒蝉,一动不动。 大堂和院落外头,站了几十个人,却针落可闻,连呼吸都听不到。 一切的源头,都因为他。 是他娶了阿宁,将这原本平静幸福的一家人,拉入了万丈深渊。 “懿旨到。” 不是圣旨,是懿旨。 屋内屋外,乌泱泱地跪着一群人,只听那公鸭嗓子将懿旨宣了一遍,在场的人这才如释重负。 没啥事,就是太后想见见大都督的新婚娘子和继子,两日后的生辰宴会,让他们跟着大都督一块进宫给太后祝寿。 许骞立马上前给了一张薄薄的银票,可上头却白纸黑字写着两千两,公公眉开眼笑地收了:“好好准备准备,两日之后就是太后生辰,所有的王公贵族都要前去贺寿,这可是好事,若是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眼,你许家未来指日可待啊!” “宣本座夫人入宫祝寿,为何不去离园?”裴珩起身,望着那公公,眼神锐利如刀。 小公公看到裴珩,明显愣了下,接着双膝一滑就倒:“奴才,奴才见过大都督。奴才不,不知道大都督在此。” 裴珩刚到许家,兴许传信的人还没有将他也到了许家的消息传过去。 “你来许家宣旨,是知道本座夫人在许家吗?”裴珩继续问道。 小公公面对这个阎罗王,汗流浃背,哆哆嗦嗦:“奴才,是,是尹公公让奴才来许家宣旨的。” ------------ 第419章 准备 尹公公,璋和帝身边的亲信和红人,他知道,那就代表璋和帝也知道了。 堂堂天子,竟然监视他裴珩的女人身在何处! 裴珩上前两步,欺身压迫的小公公跪得更低了。 “你旨意宣到了,要是有人问起,本座有没有问过你话?” 小公公脸色惨白,“没,没问过,大都督没问过奴才话。” 裴珩点点头,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惨白的小公公,“起来吧。” “是是是。”小公公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就要跑,许骞看到刚才那一幕,也惊呆了,看小公公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连忙又给了他一张银票压压惊。 “不,不,不要……”小公公哪里还敢收,之前收的那一张都要还回去。 裴珩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收着!” “是,收,收!”小公公连忙把银票收好,看了一眼裴珩,脚底抹油,跑了。 许骞很少看到裴珩用官威压人,可他今日也看出了不一样,“阿珩,是不是有问题?” 裴珩望着宫人的身影消失,眉眼中的戾气也逐渐消失,回许骞话的时候,温润如玉的像是翩翩君子,“没事,爹,后日就要进宫,让阿宁好好准备,进宫不用紧张,也不用害怕,一切都有我在。” 他话是对许骞说的,可眼睛,却一直看着对面的许婉宁。 裴珩带着许骞回了离园,扶柏本想要跟着回去,却被裴珩制止了,不仅如此,还安排了好几个金鳞卫在暗中守着。 惊魂未定的小公公终于进了宫,回了尹公公。 天已经黑了,尹公公也乏了,今夜不是他值夜,守到现在他可以回去歇着了。 只问了句宣到了吗,小公公说了句宣到了,尹公公就打着哈欠回去了。 小公公本想说,大都督问他为何不去离园,可他一碰到口袋里那轻飘飘却沉甸甸的五千两,最终还是将话给咽了回去。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算了,不说了。 夜,很深了,只有更夫敲着梆子,偶尔清晰。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京都已经陷入了深睡之中。 一群黑衣人,猝不及防地出现,翻身进了许家,直奔扶松养病的院落,扑了个空,旋即又消失在了黑夜之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可出现了就是出现了,有人看见了。 第二日,就有人上门来送定制的衣裳和头面。 锦绣坊的坊主和凤鸣轩的老板都来了,捧着早前就准备好的衣裳和头面,毕恭毕敬地请许婉宁试一试。 一样三套,不同颜色的衣裳配不同款式和颜色的首饰。 “我并没有定做这些。”许婉宁回头看了看陆氏,以为是陆氏偷偷给她定的。 陆氏看了一眼,说:“我定是定了,可我定的不是这个啊!” “这是大都督给夫人定的,老早就定下了,说是太后生辰那日,带着夫人进宫穿的。” “是啊,大都督亲自挑选的布料,跟首饰是配套的,您的尺寸我们又有,所以夫人您不知道,也正常。” 许婉宁看着精致奢华的衣裳和头面,伸手摸了摸,眼神在纠结。 陆氏在一旁,让人将东西都留下了,帮许婉宁试穿的时候,陆氏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本来多好的一段姻缘。” 却还有一段孽债! 许婉宁望着铜镜里明艳昳丽的自己,像是在问陆氏,又像是在问自己:“若是他有苦衷,我应该原谅他吗?” 陆氏没有听到。 也无人回答。 夫妻两个闹矛盾,分居两地,可太后的懿旨一下,让许婉宁去,许婉宁就必须去,还得装作什么事情没发生一样跟裴珩恩恩爱爱地进宫。 裴珩知道阿宁是个得体大方的女子,不会在宫宴上跟他耍性子,他又可以拉着她的手,揽着她肩,与她低语,并排坐在一起,恢复往日里的夫妻恩爱。 他想,却怕! 扶松被他带回了离园,许家那边的一举一动,也有金鳞卫随时报告。 黑衣人进来扶松在许家养病屋内的事情,裴珩很快就知道了。 “还是黑影卫,他们找到属下了,不过扑了个空。再找到属下,也很快。”扶松后怕地说道:“大人,您和夫人公子此次进宫,怕是有危险。” 裴珩不怕死,可他怕阿宁和安哥儿出事。 “到时候让白鸽白雀寸步不离阿宁和安哥儿,我也会时刻盯着,他们有动作,我也要顺藤摸瓜,查出真相。” 很快就到了太后生辰这一日。 早饭过后,许婉宁梳妆打扮,带上换洗的两套衣裳和首饰,牵着安哥儿的手,到了许家大门口。 裴珩正站在影壁等他们。 今日他穿着一水儿的天青色,许婉宁则穿着藕荷色,男女站在一处,像是雨后洗涤过的荷叶与青荷,相得益彰、相辅相成。 而安哥儿,穿着青绿色,就像是荷花盛开之后,结出的青绿色的莲子。 三人上了马车,是裴珩的马车。 车内宽敞,低调,却又透着奢华,马车行驶在青石板砖上,悄无声息,哪怕过坎,也是轻微的触动,车厢里的人根本感觉不到。 裴长安发现了爹和娘的距离。 娘好像特意坐得离爹远远的,还坐在帘子边,故意偏头看外头的风景,就是不看爹。 爹呢,从上马车的时候开始,眼睛就跟粘在娘身上一样,撕都撕不下来。 “爹,娘,我去外头坐。”裴长安想给爹娘创造机会,不等回答就溜出去了。 车架子上驾车的车夫,旁边坐着扶柏,扶柏抱着他在怀里。 车厢里,太安静了。 许婉宁只看外头的风景,头都不回,可她就算没回头,也能感觉到裴珩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热辣、滚烫、沉甸甸的。 “阿宁……”裴珩嗓音沙哑,拉过她的手,“戴着这个。” 他手里拿着一个碧绿色的手镯,直接套在了许婉宁的右手上。 如今,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还真像暴发户。 “我只要一个。”许婉宁要把镯子退下来,裴珩拉着她的手,不让:“阿宁,听我说,此次进宫,危险重重,这个镯子是个暗器,你留着,关键时刻防身!” 许婉宁抬头,望着裴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他:“你怀疑皇上了,是不是?” ------------ 第420章 进宫 “阿宁,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许婉宁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重新活过一次,她只能用梦来解释。 “你相信吗?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无比真实,那是二十年后……你如现在一样,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璋和帝对你宠信有加,可你却突然,弑君意图谋反,璋和帝早有所料,将你逼下了望仙山,尸骨无存。” 裴珩不由自主抓牢了她的手,“那二十年后的你呢?你梦到了吗?” “梦到了。我将崔庆平抚养长大,他点中探花,崔云枫也中了进士,璋和帝感念他们父子为家族荣辱奋斗,又将城阳侯府的爵位赏给了他们,世袭三代,风光吗?” 裴珩点点头,他又问:“那你呢?” “我啊?”许婉宁眼里盛满了泪水,苦涩地一笑,泪水潸然落下。 “娘家家破人亡,弟弟溺死,爹娘病死,大哥下落不明,许家家业全部被我带回了崔家,慢慢地变成了崔家的财产。而我呢,则在他们世袭爵位大宴宾客的那一日,将我关到了暗无天日的水牢,每天划我一刀,放我的血,让老鼠啃咬我的身体,最后,尸骨无存!” “我不知安哥儿是我儿子,他在天花中毁容,后又被诬陷偷盗,被赶出城阳侯府,七岁那一年,冻死在破庙里。” 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重新回忆起前世的点点滴滴,许婉宁用右手捂着脸,终究是控制不住,哭了出来。 捏着许婉宁手腕的大掌瞬间变得冰凉。 在阿宁的梦里,他们全死了。 那回过头看阿宁所做的一切,都有端倪。 城阳侯府满门倾覆,崔云枫崔庆平虽逃过一劫,最后还是难逃厄运。 许家被她保护得很好,安哥儿她也保护着。 “裴珩,梦中的事情一件件事情发生,我因为梦中的示警,所以我一步步改变了我的结局,而你,屠了镇国公府满门,后弑君失败,坠下望仙山,尸骨无存。” 许婉宁擦干了泪水,将手抽了回来,重新又透过帘子望着外头热闹的街道,只是手抚摸着刚才裴珩送的镯子。 许婉宁再度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模样,仿佛之前的亲近只是一场梦。 裴珩的手悬停在半空中,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她虽然不愿再理会他,但依旧会在关键时刻提醒他,这让他感觉到了甜,又吃尽了苦。 在阿宁的内心深处,仍然是爱他的。 然而,他所犯下的错误,又怎么可能仅凭只言片语就能得到宽恕呢? 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而且现在,有了阿宁的梦示警,有些谜团,也渐渐抽丝剥茧。 “阿宁,这镯子,我来教你如何使用。” 裴珩深吸了一口气,将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转而全神贯注地开始教导许婉宁如何利用这镯子防身。 在他们结束教导之际,扶柏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大人,夫人,我们已到达宫门口。" 宫门口,马车云集,诸多朝廷重臣携同家眷在此等候。只有核对过请帖的宾客,方能获准入宫。 裴珩的马车原本有资格直接驶入宫中。 可颜氏和钟氏在等候的人群之中,裴长安看到了,他跳下马车,看向颜氏,眉眼弯弯,脸颊上两个梨涡深深浅浅。 仿佛时光在倒退,颜氏看着远远的安哥儿,像是看到了六岁时的阿珩。 之前一直不了解为什么她一见安哥儿就心生欢喜,到现在,明白了,全明白了。 颜氏眼睛酸涩,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这是得知安哥儿是自己的孙子之后的第一次见面,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让颜氏激动。 可她不敢表露地太过分,只点点头。 裴珩与许婉宁下了马车,走到颜氏身边。 “娘。” “祖母。” “曾祖母。” 颜氏并没有什么动作,神情淡淡地,“来了。” 反倒是钟氏,看到安哥儿,夸张地将裴长安紧紧地搂在怀里,满脸的宠溺与喜爱,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口中更是亲昵地呼唤着:“我的小心肝,我的宝贝肉,这么长时间不去看曾祖母,曾祖母好想你啊!” 周围的夫人和小姐都看了过来,虽不说话,可眼底的奚落和嘲讽却显而易见。 就是一个弃妇,还有一个跟裴家没血缘关系的继子,关系再好也不是裴家人。 裴珩牵起了许婉宁的手,她没挣脱,任由裴珩牵着她。 外人一看,顿时又不舒服了。 大都督要是没出意外,这京都就没有女子不想嫁给他的,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男子,着实是可惜了,配上个弃妇,当了继父,可怜啊,可叹啊! 不过说句老实话,这个继子,一笑起来,就有两个小梨涡,还真是挺可爱的! 谢氏也来了,温柔地拉着许婉宁的另外一只手,亲热地打招呼:“阿宁,你来啦。” “蕊姐姐。” 谢许两家如今交好,二人更是以姐妹相称,情深意重。 谢家的荣耀与重任,如今落在谢蕊的肩膀上,她想撑起谢家。 她也满怀期待,期盼着谢柔快快长大,将来能够接过这份重任,继续为家族争光。 男人能撑起的家族,谢氏觉得自己也可以。 许婉宁给了她希望! “大都督。”门口的小公公小跑过来,领着裴珩先进去了,这一带,就把谢氏和颜氏钟氏也都带进了进去。 柳承启刚好过来。 最近他过得焦头烂额,虽然还是兵部尚书,可他觉得,之前游刃有余的事情,现在做得尤其地吃力,倒不是事情越来越难,而是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人给他使绊子! 这果然是应证了一句话:你能坐上那个位置,并非因为你的才华横溢,亦非你的能力超群,而是因为你的背后,站着无数的支持者,构成了你无法忽视的人脉。 而柳承启收养养子后的一系列骚操作,让他失去了谢氏,失去了谢氏提供给他的人脉,当然,也失去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柳承启外表光鲜亮丽,却难掩眉宇间那抹深深的疲倦。 能不疲倦嘛! 疯了的柳远洲,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他不能输。 ------------ 第421章 嫉妒 许婉宁等人进了宫门。 这是她第一次进宫。 前生当了二十多年的城阳侯儿媳,却没有一次进过宫。 烈日之下,那座巍峨的皇宫熠熠生辉,仿佛被一层淡淡的金光所笼罩,璀璨夺目。 然而,它的辉煌却像遥远星辰,虽璀璨却无法触及。 也无人想去触及。 跟着公公的指引,众人穿过长长的甬道,终于到了正殿。 太后过生辰,宴请三品以上的官员,还有各类王公贵族,都已经先进了大殿。 裴珩先带着许婉宁去拜见了太后娘娘。 璋和帝的妃子和王妃公主都在,看到裴珩牵着许婉宁进来时,都不说了,不约而同地朝外头看去。 她们都很好奇,大都督那个二嫁的妻子,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带着儿子以弃妇的身份,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嫁给裴大都督。 待看到裴珩拉着手进来的女子时,那些妃子都不约而同地抿唇笑了笑。 美人是美人,却也不是顶顶的美人。 还是个二手货,这大都督虽然没有生孩子的能力,但是何苦委屈自己,给别人养孩子呢! 其实在场的所有的人都这么想,特别是沈青雨,她跟着姐姐宣平王妃也进宫给太后娘娘祝寿了。 众人的聊天话题就转移到了许婉宁和裴长安的身上。 “阿珩啊,这就是你的新婚妻子吧?”太后四十多岁,是璋和帝的生母,雍容华贵,母仪天下,望着许婉宁时,眼神锐利不失温和,像是个很和蔼的人。 许婉宁不这样认为。 她在裴珩介绍完之后,起身又重新行了个礼,“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好孩子,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太后夸了几句,又看向裴长安:“听说他入了裴家的族谱,是吧?” 裴珩起身,“回皇后娘娘的话,他如今叫裴长安。安哥儿……” 裴长安心领神会,立马跪了下去,声音脆生生的,完全没有半点怯生惧怕的意思:“长安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祝太后娘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好好。”太后笑眯眯地,让裴长安上前去说话,她拉着裴长安的手,上看下看,夸个不停:“这孩子,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胆色,以后一定能做出一番成就来。” 她抓了一把璀璨夺目的金豆子,眼中满是慈爱和温暖。 “好孩子,这些都给你。日后若有空闲,记得与你娘或者你祖母一同入宫,来看看我。” 裴长安微微侧首,目光在裴珩与许婉宁之间流转,待见到裴珩轻轻颔首,他这才伸出手,双手捧出个窝来,接过了太后赏赐的那一把金豆子。 他跪地,双手举过头顶,又说了句:“长安谢太后娘娘的赏赐。” 小小的年纪,却大方得体,礼仪举止没有半分的错处。 真是个好孩子,太后看着都眼热。 若是真孙子,那就真不是眼热的问题了。 太后看向颜氏:“你如今身子也大好了,又有了儿媳妇,继孙子也是孙子,长大了要给你们养老的,裴家大房,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是,太后娘娘。”颜氏起身,目光柔和地看了看安哥儿,不敢多露出更多的爱意,恰当好处就好,“这孩子听话懂事,是他娘教得好。” “太后娘娘,她之前养了一个养子五年,可听说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之后,立马就对那养子不闻不问,任那孩子在城西破庙乞讨,饱受苦难。如今最近那孩子的行踪也无人知晓,想必仍然在某个角落里吃苦!这样冷心冷血的人,又如何教养出一个孝顺的孩子!” 沈青雨突然出声,本来祥和宁静的氛围,被打破。 “这孩子就连自己的亲爹都能不闻不问,这许小姐能连自己养了五年的样子也不闻不问,以后要让他孝顺大都督?我看难!” 沈青雨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让人不禁为之侧目,也将许婉宁和裴长安推上了风尖浪口。 裴珩刚要出口反击,许婉宁突然捏了捏他的手心,裴珩低头看去,就见许婉宁冲他摇摇头。 “我来。” 女人发难,男人还击,别人还要说他恃强凌弱,吵架这事情,女人最在行了。 她上前两步,依然是面对太后娘娘,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太后娘娘,沈小姐刚才所言,有两个问题!” 太后很感兴趣:“哦?哪两个问题。” “第一,从我当娘的那一天开始,我一直以为,他是怀胎七个多月生下来的亲骨血,他是我的亲儿子。可后来我发现,崔家人趁着我产后虚弱,偷偷地将我的孩子掉包了,所以,崔庆平不是我的养子,他是占据了我儿子身份入侵者。他这个私生子,享受着我的照拂和养育,我的亲儿子却在侯府里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做崔庆平的小厮任他欺辱,我难道对崔庆平应该有感情吗?还是说,以后沈小姐遇到有人掉包了你的孩子,你也一样会将入侵者不计前嫌地视若己出?” 大殿里,许婉宁的声音掷地有声,说的沈青雨脸一阵红一阵白,“那,那……” “第二……”许婉宁打断了沈青雨的话,继续说道:“长安连他的出生都被崔云枫算计,他的私生子瓜熟蒂落,我的儿子却因为要与他掉包,在我的必经之路上,涂满了油,让我滑倒,早产生下了他。一出生后,就被崔云枫掉包,逆转了命运,他从未享受过崔云枫一点一滴的温情,凭什么要让他对崔云枫有闻有问?还是说,沈小姐会对掉包你孩子的人感恩戴德?沈青雨果然配得上心善人美这个美名啊!” 讽刺,这是赤果果的讽刺! 沈青雨被许婉宁一通数落,面色绯红,可她还是要跟许婉宁抗争到底,“那又如何?你还不是让大都督给你养儿子,你怎么好意思!” “是我求着她让我养的,你有意见?花你钱了?” 裴珩将许婉宁拉到身后,眉目凌厉地看向沈青雨,眼神阴鸷,与刚才看许婉宁时的目光判若两人。 此刻的他,挡在许婉宁的身边,就像是她的保护神! ------------ 第422章 宫宴 颜氏的话如利剑般直接:“沈小姐,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我们愿意把钱给谁,难道还要向你汇报吗?你究竟是我裴家什么人?一个尚未出嫁的姑娘,居然插手别人家的私事。” 她这番话明显带有挑衅的意味,她对沈青雨的怨恨早已深埋心底。 回想起秋狩之事,沈青雨与柳远洲的勾结,差点让安哥儿陷入险境,这仇,颜氏一定要报。 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却热衷于插手他人家务,这传言可真是有损清誉。 四周的女眷们闻言,纷纷掩唇轻笑起来,彼此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沈青雨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显然是被颜氏的话气得不轻,但又因为对方身份尊贵,只能敢怒不敢言,将满腔的怒火压抑在心底。 颜氏,昔日的一品国公夫人,虽今日已无显赫品阶,但依旧是裴珩之母,身份尊贵。 沈青雨虽暗恋裴珩,却也不敢对她有丝毫的不敬。 宣平王妃看不下去了。 心疼不心疼且另说,玷污了沈家的清誉,无异于是玷污了她的清誉。 宣平王妃的目光在颜氏身上轻轻一扫,随后转向了钟氏,嘴角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老夫人,今日是太后的生辰,三品以上的官员皆携家眷前来庆贺。镇国公虽然远在边疆,不能亲自前来,但您怎么没将国公夫人一同带来呢?” 这话语中的弦外之音,无疑是在暗指颜氏已然不再是镇国公夫人,因此她没有资格出席这场宴会。 颜氏喝了一口茶,不待钟氏说话,她率先说了,“沈小姐喜欢管别人家的家事,宣平王妃也喜欢管别人家的家事,原来是沈家家风一向如此啊。” “我家二弟妹生病了,如今卧床不起,她连床都下不了,如何进得了宫,三弟一家回了娘家,如今家中能出来的就只有我和母亲了,太后娘娘生辰,我也就舔着脸来讨一口喜酒喝,若是我这个身份不能来的话,那我就走了。” 说完,颜氏果然朝太后行礼,“太后娘娘,臣妇亲手绣了一幅千幅图,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臣妇如今已经不是镇国公夫人,既然已没有资格参加太后娘娘的生辰宴,那臣妇就先行告辞了。” 她说完,真要走。 颜氏也算是长辈,被小辈这么一奚落,掉了面子,不想留下来也是情有可原,宣平王妃和沈青雨这下慌神了。 她们就想奚落颜氏一下,哪里真想让她走啊! 要真走了,这传扬出去,不就要说她们欺负颜氏吗,况且,裴珩还站在这里,看到自己的母亲被她们欺负,怕是要恨上自己了。 太后也怒了,“颜氏,你去哪里?本宫想请你进宫,都怕你不进来,既然来了,就吃完了喜宴再回去!她们说你没资格,本宫说你有资格!宣平王妃,你来说说,哀家说得对不对?” 最后一句话,吓得宣平王妃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对对对,母后息怒!儿媳不是这个意思。” 沈青雨见状,也慌忙跪倒在地。 “息怒?你们在本宫的生辰宴上驱逐本宫的客人,本宫倒要问问,这生辰寿宴,究竟是为你们而设,还是为哀家而办!” 太后娘娘一怒之下,那些曾质疑颜氏不该出席的声音,此刻全都消失无踪,无人敢再言语。 而这时,寿宴就快要开始,太后娘娘携众人,往大殿的方向去了。 许婉宁挽着颜氏,颜氏一手牵着安哥儿,裴珩就走在他们的身后,亦步亦趋。 一家子幸福快乐,其乐融融。 谁看了不说一句艳羡。 只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再亲再亲,那也不是自己亲生的。 沈青雨走在后面,眼神阴鸷地盯着前头那一家人。 准确得来说,是盯着许婉宁和裴长安。 宣平王妃刚刚受了太后娘娘的斥责,捏着沈青雨的手说:“你别乱来,今儿个已经挨骂了。再乱来,连我都保不住你。” 沈青雨嘴上答应,心里却不这么想。 她是一定要得偿所愿的。 很快到了宴席的正殿,众人按照位置依次落座,刚落座,帝后便到了,刚坐下的人又重新站了起来,对着正中间天底下最尊贵的三个人跪拜行礼。 随着璋和帝一声令下,寿宴开始了。 裴珩带着许婉宁、裴长安就坐在璋和帝的左下方,其他的王宫贵族也在最前排落座,所以,许婉宁这一桌子的一举一动,不仅上方的人看得清清楚楚,下方的人也看得清清楚楚。 寿宴开始后,宫女们穿梭在大殿之上,摆放着各类的美酒佳肴,还有一位宫女,专门就跪坐在一旁,照顾权贵大臣夫人小姐们倒酒布菜。 许婉宁这一桌子,也有一个宫女,就跪在她的身侧。 裴长安坐在中间,许婉宁和裴珩坐在两边。 那宫女低眉顺目,一身藕粉色的宫装,面容姣好,看起来人畜无害。 宫乐响起,歌舞升平。 看完了歌舞,就是贺礼,各种各样的贺礼和祝寿词,听得让人乏味,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一直到各位世家贵女登台献艺,又将寿宴拉上了高潮。 这不仅是各位贵女们展示才艺的机会,更是相看的重要机会。 有儿子快要到适龄的,抢先预定着,这好女婿好儿媳,真的就跟买菜一样,要提前预定,不然好的都被人给抢走了。 当然,也有很好的,当年是炙手可热的抢手货,如今,成了看了都摇头的压仓货。 说的就是沈青雨。 沈青雨一曲贺寿舞,身段婀娜、炉火纯青,最后更是用一手绝活水袖舞,写下了松鹤延年四个水墨大字,让太后娘娘拍掌叫绝,迎来了阵阵掌声。 “沈家二丫头,现在可许了人家了?”太后娘娘亲自过问,沈青雨的爹沈文立马站了出来。 “回太后娘娘的话,小女孩待字闺中,未曾婚配。一切都听太后娘娘的!” 沈文这话说得巧妙,这是要太后娘娘给沈青雨指婚呢。 ------------ 第423章 螳螂捕蝉 在场的人都说沈文狡猾。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他管不了女儿的亲事,就让太后太指婚,无论指给谁,哪家都不能拒绝,沈青雨身为沈家的女儿,也不可能抗旨不尊! 沈青雨慌了。 一些有适龄儿郎的也慌了。 沈青雨根本就不适合娶回家当儿媳妇,这女人,脑子有大病! 前几年,她及笄之后,就有不少的人家上门提亲,可是都家中的嫡子嫡孙,长相不差,身份不俗,可这女人,竟然一个都看不上,还跑到宣平王的封地去,一年都不回来几趟。 这女人不是脑子有大病,就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太后娘娘若有所思,与璋和帝笑着说了几句话,就听到太后娘娘说:“哀家听闻……” “啊!” 在场中央的沈青雨突然叫了一声,脚崴了,像是一只花蝴蝶一样扑倒在地上,“太后,臣女,脚崴了。” 这好好的,刚才跳那么高难度的舞步脚没崴,站那里竟然还崴了脚。 在场的人,了解内幕的人,懂得都懂。 这沈青雨又在想办法拒绝太后娘娘的指婚了,他们可就好奇了,沈青雨喜欢的到底是谁,这全京都这么多的青年才俊全部都不要! 有人也猜测过,沈青雨喜欢的,要么是宣平王,要么就是皇上。 毕竟,这两个男人,全天下没人比得过。 沈青雨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沈夫人连忙让人过去搀扶,“还不赶快扶下去。” 太后的指婚,就此作罢。 许婉宁与裴珩对视一眼,就在此时,许婉宁身旁的宫女被旁边伺候的宫女不小心撞了一下,丫鬟手里的茶壶“哗啦”一下,全部都倒在了许婉宁的衣裙之上。 “夫人,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 旁边那宫女也连忙道歉:“夫人,对不起,都怪奴婢,奴婢刚才跪得腿麻了,这才碰到了她。” 两个宫女,一唱一和,好像真不是故意似的。 “我去换身衣裳。”许婉宁跟裴珩说了一声,裴珩也起身,跟着她一块去了。 裴长安见状,去了颜氏身边,儿子有人照顾,许婉宁这才放心下去换衣裳。 宫女将许婉宁和裴珩带到了一处偏殿,白鸽也抱着衣服过来了。 进了偏殿之后,裴珩在外头等着,白鸽在屏风后头帮着许婉宁换衣裳。 屋内的香气很浓郁,里头的一应陈设都干净整洁,就好像是,特意准备的。 许婉宁换好了衣裳,屋内有些热,香味就越发地浓郁。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味道……”许婉宁问白鸽,二人对视了一眼,扑倒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了。 另外一边,出来几个人。 为首的赫然是沈青雨。 其他的人将许婉宁和白鸽拉了下去,房内的香也立马换了一种。 裴珩在外久等不见许婉宁出来,他敲了敲门:“阿宁,阿宁……” 门内传来许婉宁的声音:“阿珩,你进来坐一会儿。” 裴珩不疑有他,推门进去了。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香炉里的香,香气袅袅,闻着扑鼻,毕竟有好几个香炉,全部都点燃了,屋内的香气浓度几乎到了让人头晕目眩的程度。 “阿宁!”裴珩在屋内寻找,却遍寻不到,他开始口干舌燥,眼前恍惚,脚步虚浮,这时,终于找到许婉宁了。 许婉宁背对着他,躺在床上,还穿着那身被打湿的衣裙。 “怎么还没有换衣服?”裴珩走上软塌,笑着问道。 背对着他躺着的人,突然回过头来,裴珩一手刀过去,就将人给劈晕了,沈青雨刚扬起来的笑还挂在脸上,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了。 许婉宁和白鸽也过来了。 他们眼神清明,全然没有半分中药的迹象。 “好在出门之前,吃了大哥给的解毒散!”许婉宁看着穿上了她刚才换下衣裳的沈青雨,眉目紧拧。 沈青雨,还真是不达目的不死心啊! 还想要害阿珩…… 这回就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几人在偏殿忙活,谢氏那边,也没有空闲。 她望了望对面坐着的柳承启,欲语还休。 柳承启也同样望着她,千言万语在眼中。 他过得很不好,他也希望,谢氏过得不好,不然的话,为什么两个人一见面,谢氏看自己的样子,就像是有苦衷呢! 对嘛,一把年纪了,没了他,她还想过上好日子,别做梦了! 颜氏擦了把眼角,像是努力将眼泪逼回去的模样,下去了,柳承启见状,也跟着下去了。 柳承启跟在颜氏的后头,就见她进了偏殿。 他也没犹豫,也跟着进去了。 偏殿里很安静,只时不时传来女子的抽泣声,柳承启听着好像是谢氏的声音。 “蕊儿,你后悔吧,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离开我,日子过不下去的,别跟我置气了,咱们和好吧。”柳承启闻着屋内的熏香,更觉心神荡漾,像是有一道又一道的涟漪被石子推开。 这么久的功夫,他忙着家中的一切,更忙着照顾柳远洲,他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碰过女人了。 他不愿意碰谢蕊,可现在,跟她欢好,说不定,这女人心就跟着变了。 就会答应他复婚了。 屋内白色飘飘帐子里,有个身段妖娆的女子背对着他躺着,柳承启心下一动,一股无名欲火从脚心一路烧到头顶,他快走几步,一路走,一路脱,接着挑开帐子,直接欺身压了下去。 “蕊儿,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咱们和好吧。” 屋内香气袅袅,熏得人欲火焚身,身下女子已经不着寸缕了,柳承启一个沉身,压了进去。 帐内春光好,殿内歌舞升平。 一曲毕了,一个宫女火急火燎地赶到宣平王妃身边,在她耳边低语。 听完,宣平王妃直勾勾地盯着许婉宁的:“裴大都督怎么不在?” 许婉宁正在给安哥儿夹菜,闻言抬头,一时有些怔愣,“他……” 他不出来。 沈青云腾地站了起来,跑到殿前,扑通跪了下去:“皇上,娘娘,你们要为我家青雨做主啊!” ------------ 第424章 黄雀在后 大殿内,一片安静。 宣平王妃哭得梨花带雨,伤心不已。 沈文和沈夫人对视一眼,接着在殿内扫视一圈,目光落在许婉宁这一桌子上。 裴珩不在。 刚才许婉宁进来的时候,裴珩没跟着进来,已经过去两三刻钟的时间了。 沈文暗道糟糕,一旁的沈夫人也是如临大敌,头上开始冒冷汗。 闺女不见了,裴珩也不见了,他们两口子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了。 女儿对裴珩的心思,已经到了成魔疯批的程度了。 再看许婉宁,还用迷茫无辜的眼神看着沈青云。 老天爷啊,造孽啊! 自己闺女这是上杆子给个太监做二奶奶啊! 不过,事已至此,算了吧。 到时候多跪跪皇上,让皇上抬个平妻,也算是了了女儿的心愿了。 这女儿大了,留来留去留成仇,何必呢! 宣平王妃跪地之前,问许婉宁的那句话,让人心生疑窦。 再转念一想,难道沈青雨喜欢的是裴珩? 裴珩没残废之前,是整个京都人人都想嫁的儿郎,哪怕现在残废了,还是大权在握,那张脸,也是貌似潘安,沈青雨爱慕他,情有可原。 只是,一个世家嫡女,人家没娶妻的时候不嫁,人家现在已经娶妻了,她还要嫁? 嫁过去当妾吗? 给一个太监当妾,这沈家的脸丢大发了。 有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立马就有人站了出来:“宣平王妃,沈二小姐究竟出什么事了?你别吞吞吐吐,快说啊。” “是啊,我们都在呢,一定会替沈二小姐做个见证的!” 璋和帝将酒盏重重放下,目光落在了裴珩之前坐的位置上,目光阴晴不定。 收回视线后,他嘴角衔着一抹冷笑,一旁的太后见状,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 皇后则疑惑地看向许婉宁,就见她淡定地坐于原地,心中的担忧也落了地。 “既然如此,母后、皇上,不如臣妾带人过去看一看吧。” “去吧。”璋和帝不愿意那腌臜的事情弄脏太后的寿辰,便让皇后娘娘带着人过去,“让小尹子跟着你一块去。” 事关女子的清誉,男人都不准去,没有成亲的也不准去,于是乎,嫁了人的夫人齐刷刷地站起来不少。 一个个露出兴奋的目光。 沈青云抹着眼泪站起来,看许婉宁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她似乎不去,“裴夫人不跟着一块过去看看吗?” 大殿内的目光又齐刷刷地看向她,许婉宁一脸的疑惑:“我还要带孩子,就不过去凑热闹了。” 沈夫人黑着一张脸:“裴夫人还是去一下吧,毕竟这事儿,到时候也要问问你的意见。” 许婉宁拍了拍手,“虽然我不知道你要问我什么意见,不过沈夫人盛情难却,我就跟着一块过去吧。” “阿宁,我们一块去!”谢氏笑着过来挽着许婉宁的手,冲她扬了扬眉。 许婉宁回头看了看坐在颜氏怀里的裴长安,“娘,安哥儿,我去去就来。” 众人一路到达了偏殿,一走近,屋内时不时地传来男女的呻吟声。 有些远了,也太过放浪,听不清是谁的声音,不过是一男一女没错了。 沈青雨的丫鬟跪在门口,瑟瑟发抖,看到沈青云过来,不停地磕头认错:“王妃,求求您,救救小姐,救救小姐吧。” “青雨怎么了?”宣平王妃焦急得不行。 一旁的沈夫人也如热过上的蚂蚁,“你快点说说,青雨怎么了?” 丫鬟哆哆嗦嗦地:“小,小姐她脚崴了,就来这里歇息,后来小姐就说自己渴了饿了,奴婢去要了些吃的,谁,谁曾想,一回来,就看到,看到……” 丫鬟的目光在众人面前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许婉宁的脸上,欲言又止。 “看到了什么?你是要急死我吗?快点说。”沈夫人叫了起来。 丫鬟立马回答:“奴婢看到,裴,裴大都督抱着小,小姐,在吻,吻她!” “然后呢?” “然后裴大人就搂着小姐去了帐内,奴,奴婢吓着了,也不敢在再看,就,就待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贱婢,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去禀告,非要闹到现在无法收场了,你才去说!”沈夫人攥着丫鬟的胳膊,目眦欲裂,恨不得将人给乱棍打死。 丫鬟哭哭唧唧,“夫人,小姐爱慕裴大都督七年之久,奴婢看她沉沦苦海,一直无法解脱,今日她终于得偿所愿,奴婢又怎么忍心阻止啊!” 这婢女的话一说出口,众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沈青雨十九了,还不打算许配人家,原来是因为早就心有所属了。 爱慕了裴珩七年啊,那从十二岁开始不就喜欢他了? 啧啧,可真是爱海无涯,苦海无边啊! “既然沈二小姐爱慕裴大都督,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裴大都督既然会搂抱沈二小姐,说明二人也是男有情妾有意,这事情也好办,裴大都督将沈二小姐娶回家吧,皆大欢喜!” 钟氏笑眯眯地说道。 她也跟着过来了,之前元氏曾跟她说过,会帮着沈青雨嫁给裴珩,沈青雨也算是她船上的人了,有沈青雨以后盯着裴珩,钟氏很乐意。 “阿宁啊,你说是吧,以后有青雨陪着你,你们姐妹也开心。”钟氏看向许婉宁,大有让她就此接受的意思。 许婉宁眉头一皱:“沈青雨跟柳远洲差点害着我的安哥儿,阿珩对她恨之入骨,还对她有情?胡乱造谣死了要进拔舌地狱的!” “你……”钟氏皱眉,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许婉宁。 话是她说的,许婉宁这是在咒她要进拔舌地狱呢。 宣平王妃板着一张脸:“裴夫人这话什么意思?男子三妻四妾,正常得很,关键是裴大都督喜欢我妹妹,你放心,她不会夺你正妻之位的。我妹妹就当个平妻就行了。” 还就行了。 当平妻还嫌委屈沈青雨了呗! 沈夫人也道:“没错,事已至此,一切都听裴大都督的,还希望裴夫人不要过多阻拦。” “听本座什么?” 一道声音从院子外头传来,走进来的赫然是风光霁月、芝兰玉树的裴珩,他身边还跟着益宣王。 两人身后还跟着一群太监跟从,裴珩的怀里还抱着一捧花,献宝似得送给了许婉宁。 许婉宁笑着接过。 夫妻二人,巧笑嫣然,夫妻恩爱,甜如蜜糖。 宣平王妃和沈夫人,以及沈青雨旁边的丫鬟,见着裴珩跟见着鬼似的。 裴珩送完了花,又问沈夫人:“沈夫人刚才说一切都听本座的,还不知道,沈夫人要本座说什么?” 疯了,疯了,大殿里的男人不是裴珩。 那是谁? 大殿内,又传来男子和女子放浪形骸的声音。 ------------ 第425章 奸情 谢氏率先跑了进去:“这里头是谁啊?看看,看看。” 沈夫人在后头尖叫:“不要,不要!” 没人理她,谢氏带队,又拉了几个夫人,冲了进去,皇后娘娘也有些给许婉宁撑腰的意思,让宫女也跟着进去看。 尹公公自然也要进去的,他代表皇上。 谢氏等人冲进去之后,帐内的吟哦声更大了。 女子的声音,男子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屋内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嫁了人的女子都知道,那味道是男女欢好后的流出来的东西散发出来的味道。 谢氏扇扇风,“咦,这味儿……” 帐内男女身子交叠在一处,看不大清楚,尹公公让人上前一把将帐子给扯开。 赤身裸体的男女交叠在一处,还正在用力地媾和着。 沈青雨双腿勾在男人的腰身上,双手攀在男人的脖颈上,“用力,用力……” 柳承启快进不惑之年,身材跟年轻的二十多岁的男人相比,也见了老态了,大屁股墩儿一下子就露在众人面前,还有那有些发福的腰。 众位夫人连忙偏头。 尹公公连忙呵斥:“来人啊,还不赶快将人给拉开!” 身后有太监立马上前去拉,就将男人给拉了下来。 沈夫人一把将被褥给沈青雨盖上了,啪啪两巴掌,将沈青雨给打回神了。 “娘,你怎么在这!” “柳大人,柳大人!” 柳承启此刻也醒了,见屋子里围了一圈的公公和夫人,愣住了:“你们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柳承启,你玩得还真花啊,在太后娘娘的寿辰之上也敢如此的放肆!”谢氏柳眉倒竖,“既然你和沈二小姐郎有情妾有意,正好,沈夫人,恭喜你啊,多了个好女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承启完全懵了,惊愕地与坐在床上的沈青雨对视。 “啊!”沈青雨也回过神来,抱着被褥惊叫:“怎么是你!” 柳承启也是吓了个不轻,他明明是跟着谢氏来的,怎么会跟沈青雨在一起! 屋内的这些人,都是来捉奸的! 柳承启脑瓜子转的极其的快。 原本还有些慌乱,他很快就有了主意:“沈夫人,我与青雨早就情之所起,一往情深,如今惺惺相惜,情不自禁,还希望沈夫人成全我与青雨。” 沈青雨将枕头丢了出去,哭喊道:“谁跟你惺惺相惜,情不自禁,你滚,你滚!” “青雨,别闹了,你放心,今日的事情,我会负责的!” 柳承启倒是接受的快,他自觉又攀上了新的高枝,沈大人是朝中重臣,沈大小姐还是宣平王妃,就凭这层关系,柳承启觉得自己未来会更好。 他的病,他看过大夫了,中毒中的不深,养养就好了。 沈青雨又是哭又是骂,沈夫人干脆让人将她打晕了。 皇后心情颇好地看看殿外站着的俊男靓女,二人就是不说话,站在那里都是一幅画,看得人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阿珩这个人,要配就要配好的,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配的! 况且,还是这种心思龌龊之人,若不是阿珩事先有筹谋的话,今日跪在这里的,怕就是他了。 皇后板着脸对尹公公说:“尹公公,母后还在过生辰之乐,这样的事情先不要惊扰到她,等寿宴结束了再说吧。” “是,娘娘,奴才这就处理,一定不会惊扰到寿宴的。” 留下一群人处理沈青雨和柳承启的事情,其他的人则跟在皇后娘娘身后去了大殿继续吃喝。 谢氏走过柳承启的身边,望着这个跪在人前,只拿一床被褥披着的男子,笑道:“恭喜柳大人,又攀上高枝了。” 柳承启岂会不晓得这是谢氏的计谋,她不愿,也挺好的,沈青雨可是黄花大闺女,身份比谢氏还要尊贵。 “还没谢谢谢夫人呢,要不是你,我哪里有这么好的机缘。”柳承启同样笑着说。 机缘? 谢氏捂着嘴笑着走了。 那就让他接住这机缘吧,也不知道天上掉下来的是馅饼呢,还是陷阱呢! 谁知道呢! 众人跟着皇后又重新回到了大殿。 等到全部落座,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人眼睛一扫。 不对啊,裴大都督怎么回来了。 他还牵着许婉宁的手,许婉宁娇羞地笑着,眼睛里都是爱意,怎么看也不像是马上要有妹妹的人啊! 不对。 沈夫人没来,宣平王妃没来,沈青雨没来,怎么柳承启也没来啊? 刚才他就不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宣平王妃带到了裴珩的身上,柳承启其实也不在的,可众人都只顾着注意裴珩去了,根本没在意柳承启! 难道,沈青雨出事,跟柳承启有关系? 自己家的夫人都去凑热闹了,这到底有什么热闹? 要不是碍于这是太后娘娘的寿辰,他们非得追着问不可。 皇后娘娘坐下之后,就跟皇上在咬耳朵,皇上都知道了。 皇上的脸色很不好看,冷冷地瞥了一眼沈文,看那样子,似乎是生了大气! 大家的胃口都吊了老高,恨不得这寿宴赶快结束,他们想赶快吃瓜。 也许是老天爷知道了他们迫切想要吃瓜的心思,瓜自己“滚”进大殿了。 舞女们的舞步乱了,因为其中蹿进来一个人,赫然是披头散发,脸上还挂着泪珠的沈青雨。 “皇上,您要给臣女做主啊!” 沈夫人和沈青云在后头跟着,想要去抓她,奈何根本抓不住,这人,一清醒之后,趁着她们没防备,就跑了。 还跑到了寿宴之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自剖开了自己的瓜! “臣女是被人陷害的,皇上,您要为臣女做主啊!” 沈青雨头磕得“咚咚咚”响,没一会儿,就磕出了血来了,“臣女从十二岁开始,喜欢的人就只有阿珩哥哥,臣女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嫁给阿珩哥哥,皇上,求求您,就成全了臣女一番心愿吧。” 男人为沈青雨的痴情咂舌,女人为沈青雨的不要脸咂舌。 都跟柳承启睡过了,还想嫁给裴珩?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皇上的脸,白一会儿,青一会儿,突然将手里的茶盏砸了出去。 茶盏直接砸中了后来的柳承启头上,鲜血淋漓。 ------------ 第426章 赐婚 所有的人都帮忙押着这么丑陋的一桩事情,沈青雨反倒自己揭开伤疤。 柳承启顾不得擦拭血迹,磕头认罪:“皇上,臣对沈二小姐之心,天地昭昭,日月可鉴,如今臣与沈二小姐已经生米煮成熟饭,还望皇上能赐婚,成全了臣的一番爱慕之意。” 沈文在官场纵横几十年,虽然自诩清流,却也是个老奸巨猾的人,当下就判断出了最有利于沈家的结果。 “皇上,小女与柳大人两情相悦,情不自禁,才会在今日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是臣疏于管教,一切责任由臣来承担,还望皇上,成全了小女与柳大人吧。” 沈青雨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宣平王妃和沈夫人二人给压制住了。 “你都委身了柳承启,还指望皇上会赐婚裴珩?白日做梦,就算是皇上答应,裴珩也会让你血溅当场。” “青雨,听话,答应了跟柳大人的亲事,这事情,只能说是你们二人情不自禁,别再执迷不悟了,你别害了你自己,害了沈家。” 有沈青云和沈夫人在旁边劝诫,还有沈文的怒目而视,沈青雨绝望地看向裴珩。 裴珩眼里只有他的娘子,根本看都不看她。 沈青雨想不通,明明她看到裴珩已经坐到了她的床边,最后为什么会变成柳承启。 柳承启还在磕头,“皇上,臣对沈二小姐的心,天地可鉴,恳求皇上,为我们二人赐婚吧。” 沈青雨知道自己被算计了,被柳承启算计的! 沈青雨低下了头,将狠厉和不屈收起,膝行两步,与柳承启并排跪着。 “臣女恳请皇上赐婚。” 她艰难地将这话说出口,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璋和帝厌恶地直皱眉头,与太后商量之后,璋和帝就开口:“朕替你二人赐婚,不过在太后寿辰上做此下作之事,朕心甚怒。从即日起,削去柳承启兵部尚书一职,降为郎中。” 柳承启听闻,身子都在哆嗦。 兵部郎中,五品的官儿。 不过,能娶到沈青雨,与沈家结为亲家,与宣平王成为连襟,他的未来,还是会突破兵部尚书的! 柳承启很有信心。 他三呼万岁,喜悦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他全然不知,他的噩梦,就此开始。 有了这一事情,太后也无心观看后面的表演了,皇上也是索然无味,先行离开了。 最后由皇后娘娘主持大局,顺顺利利地将剩下的表演看完,这一场寿宴,也就到此结束了。 这一场寿宴,除了发生了沈青雨和柳承启偷腥的事情,其他事情都没有发生。 许婉宁则拉着裴长安,跟在后头,裴珩送她的手镯,还在手腕上。 坐上马车之后,马车径直往许家去了。 裴珩则跟着益宣王有要事相谈,就此分开。 望着许婉宁的马车越走越远,裴珩的目光还一直没有收回来。 “大都督对娘子可是真爱啊,人都走远了,还看呢!”益宣王是璋和帝最小的弟弟,成年不久后,去了封地。 当时裴珩叱咤京都的时候,益宣王还是个小啰啰,总喜欢跟在裴珩的身后,像是个跟屁虫一样。 “益宣王才刚成年,自然不知道这人间最甜的乃是男女之情,等你明白了,你也会跟臣一样的。”裴珩一本正经的样子,让益宣王觉得无趣。 “我才不要跟你一样呢,就一个女人,整天看来看去,看都看腻了。我要就要跟二哥三哥那样,左拥右抱,娇妻美妾,一个接一个。” 益宣王嘴里说的二哥宣平王,是他的一母同胞哥哥,三哥则是燕王。 先皇生了好几个皇子,活下来的就只有四个。 璋和帝继位之后,这三个兄弟也没有跟他争过位子,都是本本分分的人,他也就好心,给了三个皇弟封号和封地,做闲散的逍遥王去了。 此次寿宴,燕王也来了,不过即日就要回燕城了。 裴珩摇头,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别看了,走,我带你去寻个好玩的。” “臣就不去了,金麟卫还有事。” “别啊。”益宣王气鼓鼓地说:“你这人好没劲,动不动就是臣啊臣的,你也不想想,当时我跟在你屁股后头,做错了事,你还总训斥我呢。”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臣与王爷,有别。” “别个乌龟,走啦走啦。碎玉馆里新来了好几个漂亮的姑娘,走走走,陪我去陪我去。” 益宣王在皇城门口,将裴珩拉上了马车,还一口一个碎玉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去逛青楼。 裴珩万般不愿,可也只得舍命陪君子。 这一幕,落在了有心之人的眼中,又回去禀告了尹公公。 尹公公听后,默默地点点头,又问了几句话,得到了满意的回答之后,尹公公端着一碗参茶,进了大殿。 这已经初夏了,外头的日头照得有些热,大殿内,却是凉爽得几乎有些阴冷。 “皇上,裴大都督被益宣王带去找乐子了。” “老四又有什么新花样?”璋和帝正在练字,随口问道。 “说是碎玉馆来了几个漂亮的姑娘,带裴大都督去见见世面。” 说到这里,璋和帝放下了笔,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立在前面的尹公公,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就跟打量一件货品一样,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 “要是你去逛青楼,你一个无根之人,会怎么玩?”璋和帝看着尹公公,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尹公公脑子“嗡”的一声就炸开了,“皇上说笑了,奴才不敢去那种地方!” “是不敢去,还是不想去?” 不敢是想去但是怕去,不想,则是连想去的心思都没有。 连字都被拎出来捉迷藏,尹公公哪里有那么多的脑子去想。 “奴才不敢去,也不想去,那地方,奴才一个没用的人去了,花花绿绿,迷了眼,奴才也不行啊!” 尹公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大殿。 他将自己贬低到了尘埃里,皇上才笑眯眯地将他放了出来。 那笑,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尹公公第一次感觉到,他陪伴的人,不是皇上,而是一头残暴的猛虎,随时随地都能将他一口咬死。 ------------ 第427章 被掳 吉祥在外头等着他,“干爹,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尹公公摆摆头:“大殿内有些凉。” “干爹赶快喝口热茶吧。”吉祥连忙将一碗热得刚刚好的热茶递给了尹公公。 尹公公接过,喝了一口。 烫烫的茶水从喉管一路而下,就连身子都跟着暖和了不少。 再要喝第二口的时候,尹公公盯着手中的茶盏,愣住了。 尹公公的思绪,不知怎么的,就飞到了七八年前。 那个时候,璋和帝还不是皇帝,他是先皇的儿子,是太子,而他,则是太子身边的一个内侍。 他那个时候还不被人尊称尹公公,只一句小尹子,是一个新去太子府侍奉的小太监,每日被人非打即骂。 要么被人按在臭水沟里,往他身上扔淤泥,要么就往他的被褥里倒水,让他睡在湿淋淋的床铺里。 要么,就让他饿肚子,一日三餐喝凉水果腹。 他还记得有一日,也是暖春了,大家都脱掉了厚厚的棉袄,换上了夹袄,小尹子也是第一回穿上崭新的夹袄,别提多开心了。 可那份开心,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人打碎了。 几个太监,往他身上扔荷花池里的淤泥,他还要去太子园子里安排接风宴呢。 听说镇国公府世子裴珩跟着镇国公又打了胜仗回来,太子要给裴世子接风洗尘呢。 小尹子是第一次见裴珩,那个风光霁月、芝兰玉树、身份尊贵却礼贤下士的男人。 接风宴上,小尹子不小心将茶水洒了,湿掉了裴珩衣裳上的一点下摆。 裴珩立马将衣裳翻了一下,将那被打湿的衣裳盖住了。 而小尹子,也免了一场责骂或者毒打。 他也没有不开心,反倒是冲小尹子笑着颔首,全然没将被小尹子打湿的衣裳放在眼里。 后来,小尹子身上被淤泥砸出来的腌臜被大太监看出来了,训斥他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连身干净的衣裳都没有,于是让他跪在井边将衣裳处理干净。 暖场虽暖,可也是春啊。 小尹子跪在井边,用冰冷的净水擦拭着身上的腌臜,他只穿着单薄的衣裳,跪在春风里,心比井里的井水还要冷。 “给他一杯热茶。” 裴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的跟前,似乎也认出了这是那个不小心弄湿他衣裳的小太监,连忙让人给他端来了一杯热茶。 那一杯滚烫的热茶,让他在那个春天,感受到了暖意。 他没有明目张胆地救他,可到底,他是镇国公府世子,又是太子伴读,最好的玩伴,也就是从那一次开始,太子很中意他,将他要到了自己身边伺候,渐渐地,他也脱颖而出,成了太子最亲近的太监。 直到太子登基,他这个太监,也成了太监总管,璋和帝的心腹,除了皇上,再无人敢欺负他了。 而这一切的根源,或许,都可以是那一杯热茶开的局? 小尹子不知道是不是那杯热茶开的局,反正现在,他的结局很好,可那个风光霁月的男子,被拉入了跟他一样的泥沼。 “干爹,干爹?”吉祥喊了好几句,这才将尹公公给喊回来,“干爹,您怎么了?” 尹公公思绪回来了,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 茶放久了,凉了。 或许从那一杯热茶开始,尹公公再没有喝过一杯滚烫的茶了。 “无事,有些乏了,你好生盯着,我眯一会儿。”尹公公留下一句话,双手负在身后走了。 吉祥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或许真的是大殿里头太凉了,冷着干爹了。 裴珩的马车在大道上缓慢地行驶着。 马车里,许婉宁抱着安哥儿,马车突然一个急停,许婉宁连忙抱紧安哥儿,这才没有跌倒。 “出什么事了?” “夫人,前头突然冲出来一个孩子。”扶柏回道。 “没伤着人吧?”许婉宁问。 “没有,我没碰到她,不过她晕过去了。” “将人送到医馆去找大夫看一下。” “是。” 扶柏下了马车,刚碰到那孩子,突然冲出来一伙人,见状立马大喊,“快,就是他撞着了人。” “宝儿,我的宝儿啊。” 一个妇人冲了出来,抱着晕了的孩子,其他人则将扶柏和马车团团围住,大声嚷嚷,“他们撞到了人,不能让他们跑了。” “我没撞着这孩子,她突然窜出来,我拉住了马车的,没碰到她。”扶柏解释。 没人听他的解释,“你说你没撞着,你下马车干嘛?你有那么好心吗?” 无论扶柏怎么解释,那群人就是不听,嚷嚷着将马车围了起来,趁着乱,甚至还有人爬上了马车,一挑帘子,看到里头的人。 “马车里有两个人,穿金戴玉,一看就是有钱人。他们撞着了人,就想跑,大家别让他们跑了。” “快快快,拦住他们。” 越来越多的人,拦住了马车,也将马车里的许婉宁和裴长安拉了出来。 面对老百姓,扶柏和白燕白鸽哪怕武艺再高强,也是无计可施。 “他们这群有钱人,眼睛里根本没有我们穷人家的命的,他们撞倒了我们的孩子,他们不承认,那凭什么我们要好好对他的孩子?兄弟们,为了我们的孩子,跟他们拼了。” “拼了。” 有强壮的男人眼神凶狠地上前来抓裴长安,都被扶柏给拦住了,可扶柏打得越狠,这群人似乎越生气。 许婉宁摸上了手里的镯子,“你们有没有信心完好无损地带走安哥儿?” “有,可夫人你呢?” “先带安哥儿出去,去报官。咱们不能继续这样纠缠下去,这群人还不知道要干什么。”许婉宁当机立断,她留下,让孩子先走。 裴长安不肯,“娘,要走一起走。” “乖,听话,娘会没事的。”许婉宁一个眼神看过去,扶柏背着裴长安,白鸽在前,白燕断后,三人冲了出去。 许婉宁留在正中间,冷眼看着这群人,“我的人已经出去了,官府马上就要来人,你们还要再胡搅蛮缠下去的话,你们讨不到半点好处。” 为头的闹事的那几个男人相互看了一眼,有些松动。 许婉宁继续说下去,“你们可知道这是谁的马车?”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知道是个当官的,但是,“我管你是谁的马车,撞着人就是你的不对。” “这是金麟卫大都督的马车。” “不可能,他的马车不是全黑的棺材车嘛!” 有人心直口快,许婉宁明白了,“所以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拦住了谁。” “是有人花钱请你们来演这场戏的吧?既然拿到了钱,就赶快离开,不然官府来了,你们全部要抓进去蹲大狱。金麟卫大都督的马车你们也敢拦,不要命了。” 裴珩的名声太过诛心,拦住的人立马跑了,许婉宁觉得自己安全了。 “许婉宁。” 身后突然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许婉宁回头,一张陌生的脸出现,许婉宁还没来得及动裴珩给她的手镯,就被人给打晕了。 扶柏回来时,只看到马车,许婉宁,不见踪影。 ------------ 第428章 自救 许婉宁很快就醒了过来。 在她回头看的时候,身后来了人捂住了她的口鼻,接着她就晕了过去。 也是她大意了。 好在提前吃了许迦给的解毒散,所以她并没有晕太久。 刚醒来时,她手被捆住,嘴巴被塞住,眼前漆黑一片,外头传来车轱辘的声音,应该处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 马车走得很慢,外头时不时地传来叫卖声,吆喝声,她应该还在京都。 许婉宁动了动,空间很狭小,连四肢都伸展不开,她断定自己应该被塞在木桶里。 木桶里还有浓浓的酒香,这应该是装酒的木桶。 那群闹事的人,收了钱,故意拦住他们的马车,就为了让他们掉以轻心,是谁要害自己? 沈青雨爱而不得? 不会。 她如今自己都处在慌乱当中,不太可能有这么快的手脚。 崔云枫已经死了,崔庆平成了人彘,他们也不太可能。 那跟她有仇恨的,就只有镇国公府和卫国公府了。 钟氏如今孤家寡人一个,她应该会等裴家其他人到了再来算账,那剩下的,就只有卫国公府了。 这次太后寿辰,卫国公府只去了卫羌的夫人陈氏,万岚都没去,陈氏在寿宴上,低调的就像是没有这号人一样。 万岚这性子,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她过得好,她怎么可能不去太后的寿宴呢,唯一可能的就是,万岚去不了。 为什么去不了? 病了呗! 这样一想,就想得通了。 许迦给万岚治鹅爪风,可不只是单单地给她治疗鹅爪风的,这病吃的药,肝脏损伤极大,万岚应该已经尝到了恶果了。 车子突然停了。 接着就是木桶被搬下车的声音。 许婉宁甚至听到有人在说:“这卫国公府突然买这么多酒做什么?” 果然是卫国公府。 “闭嘴。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 “是是是。” 许婉宁被“滚”了好一会儿,然后立住了。 “这还有一桶没推进去呢。”突然有人说。 “不要动,那桶马上就要喝。”有人回答。 随着脚步声的离去,周围里已经安静了。 一点声音都没有,许婉宁趁着这个时候,按照裴珩教她的法子,将玉镯打开,里头含有多种暗器,有匕首,有银针,还有毒药。 许婉宁用匕首将绳索解开,撬开了酒桶,钻了出来。 这应该是个库房,就装她的这个桶孤零零地在外头,其他的木桶应该已经推到酒窖里去了。 许婉宁出来,活动了下筋骨,外头就传来人声。 “老夫人,您慢一些。” “咳咳……慢?我怎么慢,我现在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瞧瞧,还真是万岚啊! 许婉宁冷笑一声,找了个位置躲了起来。 先进来的,是两个丫鬟,接着万岚才进来。 她是被人搀扶着进来,只看到她孱弱瘦削的后背,佝偻着,还时不时地咳上几声,看起来,好像的病入膏肓了啊! 就像是一阵风都能吹跑似的。 “那个贱人在哪里,还不赶快把她拉出去,我要把她碎尸万段!咳咳……”万岚气急败坏地跺脚,好不容易说完一句话,感觉下一秒就要归西一样,咳得她差点憋气。 也不知道她这个咳嗽会不会传染,反正看她身边的那些个丫鬟,不由自主地就偏头往旁边躲了躲,生怕万岚喷出来的口水溅到她们的身上。 许婉宁就站在万岚的身后,看她咳成这个样子,她恨不得放声大笑。 不过她现在是个俘虏,还是不要太张狂的好,毕竟在万岚的手上,还是低调一些。 丫鬟在酒桶里扑了个空。 “老夫人,人不见了。”丫鬟们面面相觑,转头汇报,看到万岚身后的人,眼睛瞬间睁大,她们还来不及说话,许婉宁就率先射出了针。 两个丫鬟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那针淬了迷药,没有两刻钟醒不过来。 万岚刚要回头,她身旁的两个丫鬟也跟着倒地,也一动不动了。 “就剩你了。”许婉宁的手镯里,总共有十根银针,这才刚刚用掉四根呢。 万岚惊惧地回头,看到许婉宁转着手镯,指着她。 她也猜出来了,身边的人昏迷,都是那手镯搞的鬼。 “你想干什么!”万岚手里头还拄着拐棍,强力地支撑着她堪堪要倒的身子,面,面目狰狞,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里光线不太好,许婉宁瞧着万岚有点黄。 脸色蜡黄,再加上她整个人颤颤巍巍的,就跟病入膏肓的人一样。 万岚肯定是病了。 “我想干什么?不是你把我请过来的吗?”许婉宁没答,反而问她。 万岚面目狰狞,指了指自己:“我现在病了,大夫说我得了肝痈,活不过半年。” “你得病?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让你得的病。”许婉宁故意装作不解的样子问道。 “跟你没关系?”万岚哭吼道:“就是因为许迦来给我治病,我的肝才发病的,你敢说跟你没关系!” “我大哥给你治的是鹅爪风,又没动你肝脏,卫老夫人,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肝痈是吃了我大哥的药得的?” 万岚愣住了,许婉宁继续说道:“你没有证据吧?就因为你吃了我大哥的药,你病了,就怪我大哥的药,那照你这么说,你怎么不说是你这么多年鹅爪风,侵蚀到你的肝脏了呢?自己不会治,就来说别人开的药不行,这大夫可真会推卸责任,他要是能早些治好你的鹅爪风,说不定你的肝还好好的呢!” 许婉宁只不过是猜测,却把万岚说愣住了。 看来给万岚吹耳边风的人,真是个大夫。 还是个万岚熟悉的大夫。 许婉宁继续说道:“他自己不会治疗鹅爪风,找到我大哥,我大哥给您治好了,他反倒又说您其他病是我大哥开的药引起的,卫老夫人,这种没能耐的大夫,您还是尽快换了的好,自己不行就怪别人,好的都是自己的,差的都是别人的,卫老夫人,这种墙头草,您可别被他骗了。” 万岚踉跄两步,一脸死灰。 许婉宁知道自己猜对了。 猜对了就好,她就能出去。 “卫老夫人,您也别难过,一个大夫不行,就换过一个大夫呗,他治不好的,其他大夫说不定就治好了。”许婉宁安慰道:“咱们之前好歹也算是亲戚,我只跟崔家有仇,跟卫家没有半分关系。” 万岚眼神复杂地望着许婉宁,这时,外头传来一个慌乱的声音。 “老夫人,不好了,裴大都督带着金麟卫将卫国公府围起来了。” 许婉宁摸着手镯,心都跟着温暖了起来。 裴珩的速度,还真快。 ------------ 第429章 脱身 卫城已经死了,他的媳妇如今带着孩子关在院子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卫羌经常不在家,说什么江湖之大,他想要多出去转一转看一看,常年不着家的人。 卫坤是卫国公,也总要带兵镇守,如今卫国公府,就只剩下万岚和二儿媳三儿媳在家中。 万岚生了三个儿子,现在身边连个能管事的男人都没有。 这次太后寿辰,万岚原本精心打算好了,去宫里头赴宴,谁曾想,这破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 她恨啊,明明她身子骨极好的。 她问了大夫,大夫说了,十有八九是治鹅爪风的时候,吃的药损伤了肝脏,这才让她突然发病。 所以,万岚进不了宫,就设下了埋伏,将许婉宁给抓来了。 她的身体都是许婉宁害的。 可她没想到,裴珩来得那样快,而许婉宁的话,更是戳中了她的死穴。 杀是不杀? “你要是杀了我,裴珩会踏平你卫国公府,他反正一无所有了,拉着你整个卫国公府一块陪葬,我死也值得了。” 许婉宁冷冷地笑着,对面的万岚估计已经站不住了,又晃了晃,随时随地都能倒下。 她上了年纪,是真怕,许婉宁不过多说两句话,她就已经承受不住了。 “卫老夫人,未免两败俱伤,你放了我,这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我今日把你掳来,裴珩会放过我吗?”万岚紧张地问道。 “谁说你今日是掳我来的?明明是请我来的。卫老夫人,您今儿个请我来府里头闲聊,咱们相谈甚欢,不过现在我相公来找我了,我还是先回去了,以后有空,我再来看您。” 许婉宁上前两步,搀扶住了万岚,她正要动,许婉宁捏紧了她的手,“卫老夫人,你最好是别挣扎,我的手镯里还有六根银针,一把匕首,还有毒药,随便哪一样,你现在的身体都受不住。” 万岚不敢动了,由着许婉宁扶着,或者说,被许婉宁挟持着,走到了大门口。 裴珩站在卫国公府门口,手里拖着一柄剑,正在上台阶。 卫国公府的大门徐徐打开,许婉宁的脸也出现在门后。 裴珩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阿宁。” 许婉宁扔下万岚,朝着裴珩跑了过去,到了裴珩身边,她才感觉到了安全。 “我没事,你给我的镯子,很好用。”许婉宁又摸上了手里的镯子,裴珩终于放下心来:“没事就好。” 许婉宁趁着空档,将前因后果说了,裴珩将许婉宁拉到身后,护着她,手里的剑指向了万岚。 “卫老夫人,下次要是再请本座夫人过府一聚,还是先提前跟本座说一声比较好,不然的话,本座发起疯来,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本座可管不了。” 他手里的剑突然往前一飞,直接插到了卫国公府的大门上。 入木三分。 吓得本就摇摇欲坠的万岚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后是听说了消息跟着跑来的二夫人陈氏,只看到了裴珩和许婉宁离去的背影。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立马有人将事情告诉了她,陈氏脸漆黑如墨。 “娘,您现在身体也不好,还是应该多休息休息,来人啊,送老夫人回去休息,再多派几个人,好好看着。” 万岚听明白了意思:“你,你这是要软禁我?” 陈氏笑眯眯地将万岚给扶了起来:“母亲,这怎么能算软禁呢?就是让你在院子里,安安心心地养病,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免得对身体不利。” 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软禁。 万岚用力挣扎着:“陈氏,你可别忘了,我是卫国公府的老夫人,这卫国公府,还是我说了算。” “大哥大嫂来信了,说是他们不在,这卫国公府我来掌家。要是您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他们不介意提前回来奔丧。” 万岚惊了,“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你要是惹了不该惹的人,打乱了大哥和相公的计划,你都只有死路一条。”陈氏捏着万岚的手,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 “什么计划?卫坤和卫羌他们现在在做什么?”万岚追问道。 “不该你知道的,打听也没用。” 陈氏不多说,摆摆手,让人将万岚给拖回院子里了。 下人们终于拔出了门上的那把剑,捧到陈氏面前:“二夫人,这剑怎么办?” “送回金麟卫,还给大都督,就说此事是我卫国公府不对,从今往后,绝对不会再有此事发生。”陈氏说道,“还有,再带两件补品送给裴夫人,给她压压惊。” “是。” 回去的马车上,裴珩终于能牵着许婉宁的手了。 听着许婉宁说自己遭遇的一切,裴珩也说他是如何想到卫国公府的。 “沈家的速度没那么快,只有卫国公府了。”裴珩说道:“就算卫国公府没有,金麟卫的人也已经派了出去,找到你,只是时间问题。” “谢谢你送我的手镯,它起了大作用。”许婉宁摸着手镯。 万岚的人都被她放倒了,不然一对四,许婉宁一点胜算都没有,更别提,静下心来跟万岚谈条件了。 “她病了,病得不轻,估计时日无多了。”许婉宁说:“说是得了肝痈,应该是肝脏出了大毛病,脸都发黄了。” “我看到了。恶人自有天收,她活不了多久了。”裴珩说道,“咱们且等着给她吊三根香吧。” 他去摸许婉宁的手,说是看镯子,却故意握着她的手,“这镯子还好用吗?” “很好用,再加上你平时教我射箭,准头都有了。”许婉宁摸着桌子,非常满意裴珩送的这件暗器。 裴珩很开心,“我让人做了很多,有镯子、有戒指、有簪子、还有耳环,安哥儿的我也做了很多,有玉佩、笔,就连腰带上都配有软剑,这些东西平时都用得上,不起眼,也不会被人发现。” 裴珩讨好似的将自己所做的暗器一样一样说给许婉宁听,许婉宁默默听着,心中也跟着温暖起来。 “你什么时候开始做的?” “从你嫁给我的那一天开始,你在我身边,总有一些这样或者那样的危险,戴着这些暗器,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能保护好自己。” 面前的裴珩,像是个做错事的大男孩,带着三分讨好、三分愧疚的望着许婉宁。 眼底还有,对许婉宁全部的爱。 ------------ 第430章 并肩 “娘她为什么回了镇国公府?” 今儿个看到颜氏和钟氏一块来给太后祝寿,许婉宁才知道,颜氏已经回了镇国公府有一段日子了。 “她要回去拿回自己的东西。”裴珩解释道:“镇国公府,是我爹用军功,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被别人抢走。” 许婉宁沉默了。 “她是为了安哥儿?” 之前,裴珩受伤之后,颜氏拱手将镇国公府让给了裴文定,自己痴痴傻傻地待在镇国公府里,当一个半痴半傻的人,可她现在,却要去夺回原本属于裴珩的一切。 不过就是因为,裴珩还有安哥儿。 “是。” “镇国公府那么危险,那个英嬷嬷还在她的身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给娘下毒。” “娘她会照顾好自己的,况且,有白燕白鹂在她的身边,还有两个暗卫轮番保护着她,只要裴文定他们目前还没有回来,娘对付祖母一个,绰绰有余。” 元氏已经不成气候了,钟氏少了左膀右臂,二房在边疆镇守,三房又喜欢自由,游山玩水,钟氏一个人在府里头,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话是这么说,可就让娘一个人在府里头,总归是不安全的。” “一切有我。”裴珩握着许婉宁的手,见她没有甩开他,他则大着胆子,与她十指相扣。 许婉宁望着自己的小手捏在裴珩的大掌里,她偏头看了看外头的风景,任由裴珩握着。 回到了许家,裴珩先跳下了马车,然后回头张开双臂,要接许婉宁。 平时,他都是这样抱着许婉宁下马车的,只是后来,许婉宁生气了,不让他抱了。 看到裴珩张开双臂等着自己,许婉宁没有拒绝,任他抱着下了马车,一直都地紧张地等待着的裴珩,瞬间就乐开了花。 转身时,许家门口就站满了人。 许骞、陆氏、许迦,还有两个哥儿都站在门口,亲眼看到裴珩抱着许婉宁下了马车。 夫妻两个这是重归于好了? 陆氏想着,只要女儿原谅,她没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阿宁,你原谅他了吗?” 许婉宁怀里抱着雪团子,白白软软的一团,在许婉宁的怀里蹭了又蹭。 “我不知道,恨他,也不恨他,两种情绪,说不清楚。”许婉宁觉得头疼。 陆氏抱着许婉宁,“你失踪的这段时间,你婆婆来找了我。她跟我说了很多,我想,你也应该听一听。” “她说了什么?”许婉宁好奇地问道。 “六年前,海棠诗会那一次,裴珩原本就中毒了,他是强撑着才会参加的海棠诗会。后来又中了催情毒,从诗会上离去的时候,七窍流血,人都已经快要死了,他中毒很深,影响了他的视力和听力,为了他的病,辗转于多个地方,那个时候,她带着裴珩,去了很多地方,还去了最远的苗疆,这才终于把病治好,也就因为这样,他们才不知道京都发生的事情。” 许婉宁失身的那段日子,过得很苦很苦。 许家人就连出门,都会被人扔臭鸡蛋和烂菜叶,说他们许家养了个寡廉鲜耻为了荣华富贵脸都不要的女儿。 许婉宁听说了这些之后,割腕、上吊,自杀的办法想过很多,好在都被许家人给救了下来,再后来,崔家跪在门口求亲,说他与许婉宁是两情相悦、情不自禁,这才为许婉宁挽回了一点名声。 只是这名声就跟衣裳是一样的,穿过了,就再也不是新的了。 许婉宁为自己那段时间的折磨而心惊胆战,她恼恨裴珩为什么不站出来,根本就不知道,裴珩还在生死边缘挣扎。 “你婆婆说,当时他们远离京都,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根本不知道,裴珩欺负过一个姑娘,还是等他病好了之后,说起这一段事情,他们才知道,海棠诗会上还有这个插曲,后来回京都之后,听说了你的事情,可都说你是和崔云枫,所以,他们压根就没往你身上想。他们一心在找那位姑娘,可谁曾想,最不可能的你,才是他们要找的人。” 老天爷捉弄人呢。 许婉宁摇头苦笑。 “老天爷要你们兜兜转转,可到头来,你们两个人还是在一起了,这说明,是老天命定的缘分,阿珩这个孩子,是做了错事,可他当时那种情况,你也被下了药,娘倒觉得,这是老天爷看你们两个孩子可怜,撮合你们在一起了。” 陆氏拍着许婉宁,安慰道:“娘是觉得,阿珩是个好孩子,他也在尽全力当个好丈夫,当个好父亲,阿宁啊,若是你没有那么恨他,不如,就给他一个机会吧。也给你和安哥儿,一个机会。” “好。”许婉宁点点头,“娘,那我搬出去了。” “行,等你想娘了,你就回来住。你在这儿住,阿珩又不敢来,我瞧着,安哥儿想死了他。他这个爹当的,真的没话说,你爹都说过,他这么忙的一个人,都能把除公务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你和孩子身上,说明他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 “我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回来住了。” “那行,你不想原谅阿珩,娘都支持你!”陆氏又立马改了口:“阿宁,你想如何就如何,娘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 许婉宁哭笑不得。 说了那么多话,让她原谅裴珩,她说不原谅,陆氏又马上说听她的。 有这么支持自己的家人,她还怕什么,哪怕前头是荆棘遍地,她都有一身铠甲! “娘,我想搬去镇国公府。”许婉宁说:“婆婆她一个人在那吃人的地方,我想跟着一块过去,帮帮忙!” 陆氏愣了下,思虑再三,“那行吧,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你可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娘,放心吧。安哥儿放您这里,带去那个地方,我不放心。”许婉宁眼神幽幽,目光泛满幽冷的光。 既然已经决定与裴珩并肩作战,那么,未来的路,她也要跟着一块披荆斩棘! ------------ 第431章 作战 许婉宁去镇国公府的事情遭到了裴珩的反对。 “那里太危险了,你不能去!”裴珩不肯:“而且你也说了,在梦里,我屠了镇国公府满门,那他们应该是做了什么我无法原谅的事情,我才会杀光他们!那个地方,现在就跟龙潭虎穴一样,你不能去!” 裴珩的反对,在许婉宁的意料之中。 “我若不去,娘一个人在那个吃人的地方,你放心吗?”许婉宁反问他。 裴珩当然不放心。 “我不放心,可我不能让你们两个人都去。” 许婉宁坐在桌前,裴珩没坐。 他单膝跪在地上,跪在许婉宁的面前,拉着她的手,仰头看她,澄澈的目光落在许婉宁的眼中,熠熠生辉,“你知道我听说你不见了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吗?我恨不得将京都都给翻过来,只要能找到你,拿走我的命都可以。” 裴珩提着剑去卫国公府的时候,他是不理智的,不清醒的,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若是阿宁在里头,受到了一点点伤害,他会让整个卫国公府陪葬! 就这么简单。 他和阿宁,两个人当中总要活一个,他希望,活的是许婉宁! 许婉宁捧着裴珩的脸,额头碰在他的额间,“我们都要活下去。你,我,爹,娘,大哥,孩子,所有的人,都必须活下去。你放心,有梦示警,我会很小心,反倒是你,今后行事一定要小心谨慎,天底下的人都在盯着你,还有那位,他也在盯着你!” 裴珩劝不动许婉宁,许婉宁也劝通不了他,最终,两个人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半个月内,从镇国公府全身而退,若是不能出来,抓也要把她们抓出来,这才同意了许婉宁进去。 许婉宁收拾了下东西,就带着白鸽白雀进了镇国公府! 钟氏怎么敢让她进门,这人上次坑她几千两银子,她还历历在目呢。 “祖母不是让我经常来府里陪陪你嘛?二叔三叔不在家,二婶她现在又病了,这府里头,祖母也没个说话的人,我跟娘亲来伺候您,您以后也有人说会子话,是吧?”许婉宁的脸皮,比前世厚多了。 脸皮厚是好事,毕竟,她动动嘴皮子,难受的是对方。 钟氏被许婉宁说得没办法,只得应下。 许婉宁跟着颜氏,直接就住在了颜氏现在住的院子里。 英嬷嬷还在颜氏的身边伺候。 许婉宁刚到,就看到英嬷嬷忙前忙后,而颜氏带来的白燕白鹂,却被在外院扫地。 “被她挤到外院去了,说手脚不够利索,看不上她们干活,我也想看看她有什么花招。索性让她忙着。” 许婉宁狡黠一笑,“既然她那么能干,索性我也让她照顾了。” 英嬷嬷自然是求之不得。 可是从那天开始,她要做的事情就多了起来,不是成倍,而是三倍四倍五倍。 端茶倒水、铺床叠被都是小事,许婉宁还喜欢吃瓜子、吃板栗、吃核桃,一切需要花时间的零嘴,她都喜欢吃。 英嬷嬷不是喜欢出头嘛,那就让她出个够。 瓜子、板栗、核桃,剥得英嬷嬷的手都要断了,“少夫人,要么让白鸽她们来剥吧,奴婢还要去准备茶水。” “那可不行,她们在外院做事,手那么脏,脏了我的吃食那可怎么办!” 英嬷嬷只得闷头继续剥壳,吃着吃着,许婉宁就埋怨嘴巴干,“茶水呢?” 英嬷嬷连忙放下东西,“奴婢这就去拿。” 许婉宁将吃的一丢,冷言冷语,“果然是年纪大了,脑子生锈了,说句话都记不住!” 英嬷嬷,“……” 等英嬷嬷好不容易将茶水送了过来,许婉宁喝了一口,直接给拍桌子上了,“茶水味道这么寡淡,是镇国公府没钱吗?我是一家人,怎么样都无所谓,来了客人也用这么寡淡的茶水待客?镇国公府就缺这两根茶叶?” 到了晚上,这个一盆洗脚水,那个两桶洗澡水,提得英嬷嬷腰椎都要断了。 特别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许婉宁更不让她有半刻的清闲。 一会儿这个口渴,要喝水,等水倒好了,另外一边的人说要起夜,英嬷嬷又得爬起来点灯,好不容易躺下,许婉宁又说饿了,让她去煮吃的, “少夫人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夜里吃多了积食对脾胃不好,要不明儿个一早上奴婢再给您……” 许婉宁腾的一下就将枕头给扔了出去,“到底是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我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决定我做什么了。” 枕头砸的也不疼,英嬷嬷也不敢说话,连忙去煮吃的了。 花了两刻钟的时间,好不容易煮好。端了进去,许婉宁又睡下了。 “少夫人,吃的煮好了,你起来吃一口吧。” 许婉宁被人吵醒,气得一个枕头丢出来,将英嬷嬷手里的东西给砸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伴随者许婉宁气急败坏的臭骂,“我好不容易睡着,又在这里瞎咧咧,吵什么吵,国公府的奴才就是这么伺候人的吗?” 英嬷嬷吓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连忙跪地上将碎碗收拾干净,这又花了差不多两刻钟的功夫,等她打着哈欠回到床上,还没眯一会儿,天就亮了。 第一天如此,第二天如此,第三天也如此,英嬷嬷再傻,也知道许婉宁在折腾她。 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折腾几天就整天哈欠连天,眼窝深陷,无精打采了,许婉宁寻了她一个错处,把四白又重新带回了屋里。 英嬷嬷也知道,她这把年纪,要是再被许婉宁多玩几天,命都要没了。 许婉宁和颜氏身边又是二白照顾着,就有更多的时间做她们想做的事。 第一件事,颜氏要拿回自己的陪嫁。 先是整理了当年陪嫁的礼单,又把装陪嫁的库房打开,一件一件清点。 院子外头,一个身影探头探脑,然后就跑了。 白燕要追,被许婉宁拦住了。 “让她去,怕她们不来呢。” 狐狸总要露出尾巴的! ------------ 第432章 陪嫁 祥宁居。 钟氏正在享受着丫鬟的指法,从头到脚,都有丫鬟在她身上揉捏按压着,特别舒服。 突然英嬷嬷冲了进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钟氏打开眼睛,看着眼窝深陷、脸色惨白的英嬷嬷,像是活脱脱半个月没有睡觉一样。 “你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她们在库房清点大夫人的陪嫁。” 钟氏半开半闭的眼睛蓦然睁大,“你说什么?她们在清点谁的陪嫁?” “清点大夫人的陪嫁。大夫人拿了当年她陪嫁的单子,在库房里一样一样的清点。” 钟氏腾得一下就坐了起来,由于太过突然,在她身后给她按压头皮的丫鬟一下子就勾到了她的头发,疼得钟氏捂着头皮“哎哟”喊疼。 “你个贱婢,滚下去!”钟氏甩了那丫鬟一巴掌,命令人滚出去了。 屋内,就只剩下她和英嬷嬷两个人。 “这么大的事,怎么早不跟我说,现在都在清点了才来说。”钟氏爬了起来,边往外头走,边骂。 英嬷嬷捂着自己的脸,委屈吧啦的,“这段时间,大夫人和少夫人可着劲儿的折腾奴婢,不让奴婢睡觉,奴婢就猜她们没安好心,果然,心黑的很。” “那怪谁?不就怪你,要把她身边的丫鬟都挤出去,人家可不就逮着你一个人薅羊毛!”钟氏出了祥宁居,往库房的方向走去。 英嬷嬷跟在后头,有苦难言。 不是你让我每天寸步不离地跟着颜氏嘛,盯着她,找准机会继续在她的吃食里下药,如今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两个人并没有一直相伴,走到了半路,英嬷嬷就先回了颜氏住的院子。 钟氏则带着人,去了库房。 库房里,忙得是热火朝天,六个人在里头,一个念礼单,四个人找,一个人擦拭上面的灰尘。 里头时不时传来笑声。 碰到了好东西,颜氏就捧到许婉宁的跟前,给她看,放在一旁。要是有好首饰,也拿着在她身上试戴,似乎要把好东西都给许婉宁一样。 许婉宁一个二嫁的弃妇,这颜氏还疼的跟个眼珠子似的,是没见过好女人吗? 钟氏满是不屑。 可等看到颜氏将首饰一样一样挑好挂在许婉宁的身上,要么放在一旁,大有都要带走的意思,钟氏看的心都在滴血。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颜氏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娘你怎么来了?” 钟氏,“……” 我要是不来,这库房不得被你们给搬空了。 “我来看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许婉宁故意在钟氏面前拿起一串东珠串成的项链,挂在脖子上,“娘,这个送我了,你看好看吗?” “好看好看,我家阿宁带什么都好看,送你了,你喜欢都拿走。” 颜氏笑眯眯的说,就是没人回答钟氏刚才的问题。 钟氏掐紧了手指甲又说,“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许婉宁显摆着自己头上到腰上挂着的各种首饰,什么簪子头面耳环手镯玉佩腰带,就跟个暴发户似的,叮叮当当挂了二十多件东西。 “娘说要把她陪嫁都拿出来看看。要我喜欢的都送给我。” 钟氏一听,“颜氏,你要动库房的东西,总该跟我说一声吧。” “娘,这不是你的陪嫁吗?”许婉宁就好奇的问,“你的陪嫁,你不能自己做主吗?” “我自己的东西怎么不能做主了。”颜氏说,“你祖母就是问问,这都是娘的东西,你喜欢什么都拿去,全拿走都没关系,娘都给你,你现在是我儿媳妇儿,我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要留给儿媳妇的。” “好娘,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些东西我全要了。” “拿走拿走。全拿走。” 钟氏手指甲尖尖都差点插进手掌肉里。 “这东西放在库房也这么多年了。你这突然拿走……不好吧。” “母亲说哪里不好?”颜氏不耻下问。 钟氏脑瓜子转了转,“东西放在这里这么多年了,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帮你看着,你看这些字画,要是没有府中的人给你时不时拿出来晒晒,不早就发霉腐烂了,对不对?你这突然之间拿走,这府里头照看这些的下人,也该有个交代,是不是?” 颜氏若有所思,“娘说的好有道理,要不您看看府里头是哪些人在帮着伺候这些东西,让人列个名单出来。我到时候一人给他们二百两银子,您看怎么样。” 多少? 二百两! 这要是多写几个人,到时候拿他个几千两银子,再把这钱给吞了,下面的人也不敢说。 钟氏笑得合不起眼睛,“行行行,我这就让人把名单给你。还是你来了好啊,对下人们这么仁爱大方,以前那个元氏,只顾着自己花钱,对待这府里的下人抠抠搜搜的。” 钟氏美滋滋地回了祥宁居,立马进来管家,将半个府的下人名单都写上了,洋洋洒洒四十多个,就为了每人得那二百两银子,这样算下来就有八千多两。 四十多个人的名单交给了颜氏,钟氏还不忘叮嘱颜氏,“这些都是府里头的老呢,这库房里的东西都是他们好生照看着。你给他们这么多年来,你给他们一些辛苦钱也是应该的。” 颜氏拿着名单,“娘,要不我把他们都召集过来,将钱一个个的发给他们吧。” “不用不用,大家都在忙。你到时候把钱给管家,让管家发给他们就是了,你放心,会说是你给的。” “好,一切都听娘的。” 送走了笑眯眯的钟氏,颜氏拿着名单给了许婉宁看,“四十多个人,一人二百两,差不多一万两,她可真是大方。” “能落到这些人手里的,能有十两银子吗?”许婉宁问。 颜氏笑着说:“我怕难。一人能有二两银子就顶破天了。” “娘,镇国公府留下的这些下人当年都背叛过你,你打算如何处置?” “镇国公府上上下下有六十多个仆人,全部弄死不太现实,况且,弄死了新来的也不一定就是忠心耿耿的,不如,用钱拉拢这些人,为我所用。”颜氏说。 “有钱能使鬼推磨,娘,这个很简单!”许婉宁眨眨眼睛,狡黠一笑。 颜氏之前还担心许婉宁进来,会有危险,如今身边有她帮着出谋划策,颜氏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这个龙潭虎穴,她是一定要平平安安带着阿宁全身而退的! ------------ 第433章 风波 钟氏写了四十六个下人的名单,一人给二百两银子的辛苦费,那就是九千二百两。 颜氏将九千二百两银票给了钟氏。 大银票是两千两一张的,一共四张,一张一千两的,四张五十两的。 “娘,这是给那些下人们的辛苦费,都给您了,您就把它分发给府里的下人吧。” 钟氏看到九千二百两的银票,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眼睛里写满的贪婪正是颜氏想要的。 “这府里的下人也是命好,有你这样一个出手大方的主子,这些人跟了元氏这么多年,别说二百两,估计二十两银子都没给过。” “二弟妹她这是精打细算,会过日子。” 钟氏只笑不说话。 精打细算? 会过日子? 也就颜氏这个傻瓜蛋才会这样想她。 钟氏拿了银票,她可没想过要真的给下人,等颜氏走了之后,管家裴忠就问钟氏:“老夫人,这些钱,真的要发给这些下人吗?” 钟氏怪异地看就裴忠一眼:“一人二百两?他们也配?” 裴忠连忙摇头:“不配。” “一人给二两银子,就说是大夫人赏给他们的。” 裴忠皱眉:“那要是他们说漏嘴了呢?毕竟二两和二百两,相差得太多,奴才觉得,要是这些下人知道了,怕是会闹事。” “闹事?谁让他们闹事的?”钟氏气愤地说道:“让他们嘴巴严实一点,都不准把给了多少钱说出去,不然的话,谁说出去的,谁就滚出镇国公府!” 裴忠领了命出去了,手里头拿着钟氏施舍似的给的一百两银票,两张五十两的。 刚拿着钱到了账房,正要叫人去把名单上的下人都叫来,白燕先来了,火急火燎地:“有银票换吗?” 裴忠:“白燕姑娘要换多少?” “我想换四张五十两一张的银票,裴管家有嘛?” “有是有,不过就只有两张五十两的。” “没关系,两张也行。”白燕赶忙换了裴忠手里的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又火急火燎地跑了。 裴忠去账房换成了碎银子,又让人将名单上的下人都喊来,秘密又威胁恐吓了一遍,一人发了二两银子。 这无异于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下人们感恩戴德,纷纷感念大夫人的仁慈大方,裴忠还不忘提醒这些人:“你们也别光顾着感谢大夫人,也要感谢老夫人,要不是有老夫人在一边给你们说好话,你们哪里能得到这钱!” 下人们感激不已,自是另说。 钟氏拿着剩下的九千一百两银子,当成了自己的私房钱,可银票毕竟不是真的银子,明晃晃的又不好看,要看就要看银子,于是,钟氏让裴忠又去钱庄换成了真金白银。 这宁生钱庄是京都的一家最大的钱庄,全京都东西南北四个区分别有四家钱庄,城东是大店,其他三家是分号,不只是京都,其他的地方也都有宁生钱庄的分号。 听说已经有二十多家分号了,只要带着宁生钱庄开具的票号,无论走到哪个钱庄都能换到银子和金子。 而且,宁生钱庄背后还有宁生酒楼、宁生茶楼、宁生布庄、宁生客栈……等等涉及个领域的生意,有这么多产业做后盾,再加上宁生钱庄的口号:放心,安全,快速,便捷。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干掉了不少钱庄,如今俨然成了全京都甚至乃至全大越的老百姓存钱的首选之地。 裴忠拿着九千一百两的银票去城东的宁生钱庄换钱。 听说全部都要换成现银,里头的伙计拿着银票核对了一番之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已经将九千两的银锭子和一百两的碎银子给换好了,裴忠将银子悄悄地运进了祥宁居,钟氏藏在了她的地窖里。 每每看到这闪闪发亮的银子,钟氏觉得自己都年轻了好几岁。 整个镇国公府因为钱的事情,一直都沉浸在欢乐喜庆的气氛当中,就跟过年一样。 直到,颜氏拿着陪嫁的礼单和四十六个下人的名册,脸色铁青的冲进了祥宁居。 “娘。这四十六个下人呢?我要把他们送到官府去。” 钟氏刚才从地窖里出来。 她看完了银子心情好的很,手上一有钱,花起钱来也就不心疼,刚喝了一盏燕窝,滋味好极了。 “这是怎么了?”中式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懒洋洋的问道。 颜氏将自己陪嫁的礼单甩在了钟氏的面前,“娘,我这陪嫁的礼单上跟库房里的东西一对,总共有二十八件陪嫁件下落不明。这二十八件陪嫁加起来,价值已经超过了五万两银子。” 钟氏吓得腾地站了起来,“你说多少件?” 二十八件? 钟氏敢都不敢想,怎么会有那么多。 颜氏佯装自己没看明白钟氏的意思,“娘,这府里头的下人太狠了,我病了这六年多,你说但凡少个两三件,五六件东西,我也不会说什么,可这一少,就少了二十八件啊!他们的胃口也太大了吧?” 钟氏气得手都在发抖。 二十八件,她就动了四件东西,那剩余的二十四件呢? 除了元氏那个贱人,谁还会动颜氏的陪嫁。 那贱人,心真黑了,总在她面前提起颜氏的陪嫁,自己都提醒过她不能动了,她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说不动不动,可背地里,却卖了颜氏那么多的嫁妆,这贱人…… 不是个东西啊! 等到钟氏回过神来,面前就已经站满了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颜氏气鼓鼓地说道:“娘,这是名单上四十六个下人,我都叫过来了。娘,是你说,还是我来说!” 钟氏哪里敢让颜氏说,就想着打哈哈地支走颜氏:“你要不先回去,我来问问看,这些人,都是府里头的老人了,我好好问问,说不定就能问出那些陪嫁的下落。” 这是要支走颜氏了。 颜氏摆摆手,不同意。 “娘,三四件东西,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了就没了,可现在是二十八件,五万多两忧银子,这么多钱,抓到是要砍头的,咱们府里头也管不了,所以我去报官了,等着官府来处理吧。” “这是家事,惊动官府做什么。”钟氏嘴巴瞬间起泡。 闻言又将元氏给骂了个半死。 ------------ 第434章 钱呢 颜氏故意将陪嫁的事情说出来,四十六个下人,长了四十六张嘴,也不是只用来吃饭喝汤的,也能说话。 不然真被官府抓走,再长嘴就说不清楚了。 “大夫人,您说什么?什么陪嫁?”其中一个年纪大的妇人问道。 颜氏看着她,解释道:“我放在库房里的陪嫁,少了二十八件。这二十八件陪嫁,折合银子要五万多两。” “大夫人,您的陪嫁,奴才们都没见过啊!” 其他的下人也都纷纷附和:“是啊,大夫人,我们从来没见过您的陪嫁,更别提碰了,这跟我们这群奴才有什么关系啊!” “你们没见过?”颜氏震惊不已,看看下人,再看看钟氏,“老夫人说,我的陪嫁一直都是你们这些人在看着,怎么可能跟你们没关系?难道老夫人会说话吗?” 钟氏羞得差点钻进地缝里头去,她又怕这群人将二百两银子的事情说出来,连忙说:“颜氏啊,这事情是这样的,走,我们进屋子里说。” 她想拉颜氏到屋里,关起门来说,这事情牵扯到她的身上,那真是老脸都要丢光了。 颜氏看了看院落进门的方向,继续装憨:“娘,为什么要进屋子里说?” “这事情有原因的,这事关镇国公府的脸面,走,娘跟你私下里说。” 钟氏用力拉着颜氏要进屋,颜氏的目光落在院门口,看到进来的人时,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果然,是她的好儿媳,就连时间都掐得这么的准时。 “娘,我把莫大人给请来了。”许婉宁看到钟氏拖着颜氏进屋子,立马高声嚷嚷道。 钟氏停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莫浔:“莫,莫大人?” 莫浔也快回家养老了,再好好待几个月就能回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可这大半年来,真是出了鬼了,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捅到他面前,他不管还不行。 “老夫人。”莫浔作了个揖,又冲颜氏行了礼:“大夫人。” “娘,名单上的下人名字都在这里吧?莫大人,就是这些人,动了我娘二十八件陪嫁,我们把名册给典当行的人估算了一下,这二十八件东西估值五万两,这么大的数额,可都是当年祖父祖母对女儿的一片心意,大人可一定要给我娘把东西追回来啊!” 莫浔接过许婉宁递过来的两张花名册。 看了看陪嫁单上的东西,不是黄金首饰头面就是碧玺摆件、玉佛。 其中还有一件金佛摆件,有三斤多重。 我的天呐! 怪不得要五万多两。 莫浔再看看花名册上的四十六人名单,院子里也乌丫丫地站满了这四十六个人。 他一声令下,“来人,将这四十六个人全部带走,带回顺天府问话。” 就有官兵进来带人,下人们吓得浑身发抖,扑通一声全部跪在地上,“大人,奴才没偷大夫人的陪嫁,奴才是冤枉的啊!” “奴才也是,奴才见都没见过大夫人的陪嫁啊。” “那个库房常年都是锁着的,奴才们看都没看过,更别提偷拿里头的东西了。” 四十六个奴才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哭喊不停,个个都说没见过、没碰过颜氏的陪嫁。 颜氏佯装不解,“你们没碰过没见过?怎么可能!老夫人说了,我这陪嫁,在府里头这么多年都是你们照看的。” “是啊,祖母说这些陪嫁,平时擦灰拿出来晒太阳,都是你们做的,你们说没见过没碰过?难不成你们在说祖母说谎嘛?”许婉宁补了一刀,“祖母怎么可能会贪墨我娘的陪嫁呢。” 钟氏一张脸五颜六色,难看极了。 颜氏跟着许婉宁一唱一和,“就因为感激你们这么多年替我照顾我的嫁妆,上次我还给了你们一人二百两银子,钱你们都收了,你们现在反倒扯谎说没过没碰过?” 二百两? 刚开始说话的那个妇人,膝行两步跪到了颜氏的跟前。 她扯着颜氏的裙摆说,声嘶力竭地证明自己的清白,“大夫人,什么二百两银子,奴婢没见过啊!管家只给了奴婢二两银子。说是您见我们衷心照顾镇国公府,一人赏二两银子给奴婢。” “二两?”颜氏错愕不已。“我可是给了你们一人二百两,你们四十六个人,我就给了九千二百两。” “奴婢没有说谎,真的就是二两,不只是我,他们拿的都是二两银子呀。” 妇人知道,若是不说清楚,今天一定要被顺天府带走,到了那个地方,先且不说能不能回镇国公府,能不能活着都难说。 神仙斗法,小鬼遭殃。 跪着的其余四十五个奴才奴婢都猛地磕头。 “大夫人,奴才真的只拿了二两银子,从来没见过二百两啊,而且这钱不是说给奴才照顾陪嫁的辛苦钱,是伺候镇国公府的辛苦钱啊!” 给钱的名目也很重要。 颜氏不看钟氏那张已经乌漆抹黑的脸。 她大喝一声,“裴忠呢?我给他九千二百两,他只给你们二两,那剩下的九千一百零八两银子呢?” 莫浔心领神会:“这九千一百零八两银子要真的是这个裴忠贪墨了的话,证据确凿,就能将他砍了,来人,将人带过来。” 裴忠很快被捕。 他刚回来就看到了门口站着顺天府的捕快,心里暗暗吃惊,一路往祥宁居来,看到的捕快越来越多,更是暗道完了,刚想跑就被人给按住了。 进了院子,颜氏上前一脚就把他给踢翻了,“裴忠,我给了你九千二百两银子,让你分给这四十六个下人,一人二百两,可他们现在说他们只拿了二两银子,四十六人才九十二两啊,那剩下的九千一百两呢,哪儿去了?是不是都进了你的口袋?” 冤枉啊! 裴忠吓得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大夫人,奴才没拿银子啊。” “没拿?没拿那钱去哪去了?” 裴忠百口莫辩。 他抬头看了看,脸色漆黑的钟氏,钟氏同样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裴忠知道,老夫人这是要他顶下罪了。 ------------ 第435章 认罪 裴忠知道自己只能认下这个事。 “大夫人,奴才是想着,给他们那么多钱,养大了他们的胃口,这今后想要再使唤他们,可不就得花更多的钱吗?明明这些人已经是国公府的奴才了,是大夫人您宅心仁厚……” 裴忠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许婉宁给打断了,“这话你说的不对。是祖母提出让娘给这群下人发钱,说这群下人这么多年帮着娘照顾她的陪嫁,辛苦了,娘才一人给二百两银子的,祖母,是吧?” 话题终于转到了钟氏的身上,钟氏想躲也躲不过去了,“这,这……” “祖母,既然这四十六个人根本没有接触过娘的陪嫁,为什么你说这些人是照顾陪嫁的下人呢?这四十六个人的名单还是你给出来的。”许婉宁抓着这条不放。 钟氏骑虎难下,所幸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裴忠,“这名单不是我写的,是裴管家他给出来的。” 裴忠又要把名单的责任揽下。 他抬头看了眼冷漠的钟氏,暗道自己跟错了人。 如今事情已经这样了,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 “大夫人,是奴才鬼迷心窍,想要给这群下人多谋点福利,这才想着这样一个法子,又怕给多了养大了这群下人的胃口。”裴忠的解释倒是合情合理。 “既然你也是为这群下人好,我也就不追究了,但是你私自调配我的银子。就是你的不对。而且钱没给到这些下人,剩下的银票现在在哪里,还给我。” 莫浔一旁说道,“是啊,这银子既然你没用,就得还给大夫人。”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裴忠是要还,但是他哪来的银子还了啊。 那个钱不是已经给老夫人做私房钱了嘛。 而且镇国公府的账上已经没有银子了。 裴忠自己哪里有那么多现银。 看他在极力想解决的办法,许婉宁呵呵笑了一声,“裴管家在想什么?竟然钱还在国公府里,直接还给我娘就是了,难不成国公府没有银子,想拿我娘的钱充公?” 裴忠一个头两个大。 许婉宁猜的还真没错,国公府确实没有银子了。 那多余的九千一百两也在老夫人的账上,公中也没有钱,他怎么还? 裴忠绝望的看向钟氏,希望钟氏能开个口救救他。 可让他更绝望的是,钟氏连瞅都不瞅他一眼,更别提替他说话了。 “既然拿不出银子,那这钱就是被你贪墨了。莫大人,贪墨主子九千一百两,是什么罪?” “犯人直接砍头,抄家,全家赶出镇国公府,钱财变卖后还给主人家。三代族人从今往后不准经商入仕读书。” 大越对奴才偷盗主人家的财产定的罪很重,一次就贪墨九千一百两,那肯定还贪墨了其他。 凑个一万两银子,简单得很。 一万两,就能够砍头了。 裴忠像是一滩烂泥一样坐在地上,目光绝望的看向钟氏,他还在哀求。 “老夫人,您是知道内幕的,您救救我,救救我全家啊。” 裴忠一家人都在镇国公府当差,要真的被赶了出去,他们全家三代都完了。 钟氏终于开口了,“颜氏,阿宁,裴管家他也是府里头的老人了,你们这样将他送到官府,未免寒了这些下人的心,从今往后谁还敢对主子忠心耿耿。” 钟氏避重就轻,不说裴忠贪墨银两的事情,反倒指责许婉宁和颜氏心思歹毒,要把家里头的忠仆置于死地,这是想让下人知道,许婉宁和颜氏不好相与。 逼迫颜氏退让。 颜氏退让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再退让了,况且,身边还有阿宁陪着她披荆斩棘。 许婉宁一脸的不敢置信:“祖母,我娘怎么寒这群下人的心了?一回来就给他们一人二百两银子,是裴忠贪墨了没给。现在我们要追回那多余的钱,还不能让他给了吗? 再说了,那二十八件陪嫁如今下落不明,是不是他偷走的?这种贪财的人,留在府里头,您就不担心他把镇国公府掏空吗?祖母,您这么袒护这个下人,莫不是他贪墨的钱财都了您?”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放肆!”钟氏脸色骤变:“你敢以下犯上?” “阿宁可不敢,就是就事论事。”许婉宁一副害怕的模样,“裴管家,那天给你的银票是宁生钱庄的银票,我已经派人去问了。你拿到银票之后就立马去了宁生钱庄把银票换成了银子,那九千一百两的银子应该有好几箱。” “来人,去他家查查,有没有几箱银子。”莫浔立马派人去裴忠家里查。 “剩下的那一百两,之前我的丫鬟为了兑换银票,找了你换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你给了他两张五十两,对吧?” 裴忠点点头,“是。” “那两张五十两还在我手上,上头有票号,一个票号对应一张银票。银票兑换必须实名,裴忠,你兑换银票的时候,用的是谁的名字?” 裴忠嘴巴张张又阖上,绝望地心都要碎了。 莫浔摆摆手,“去请宁生钱庄的掌柜的过来。” 一刻钟之后,出去的人回来了。 一应见过之后,就步入正题。 “莫大人,这是之前大夫人在宁生钱庄存钱的银票……” 宁生钱庄的掌柜的将一本册子放在莫浔的面前,这册子上头是一张表,表上头,年月时间,票号,所有人,兑换时间,兑换人,作废时间,登记的一清二楚。 那几张银票,都有票号,其中两张五十两的,对上了许婉宁手上的那两张。 剩下的,都被裴忠兑换成了现银。 去裴忠家搜寻的人回来了,“大人,没有发现成箱的银子。” 莫浔看向裴忠,“裴管家,银票是你兑换的,银子也是你拿的,现在你家找不到银子,你又不还钱,那没办法,只能跟我去官府一趟了。 来人,将裴忠家人全部拿下,家产全部封锁,等事情查清楚之后,家产变卖,把银子还给大夫人。” “是。” 裴忠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但是他还不敢晕,他要是晕了,就真的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了。 他像是一只狗一样,爬到钟氏面前,拽了拽钟氏的裙摆,苦苦哀求。 “老夫人,救救我吧。” ------------ 第436章 倒戈 裴忠,这名儿起得真是贴切,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忠心耿耿的仆人。 只是,忠诚本是一件值得夸赞的美誉,如今却成了他的悲哀,只因为他碰到了一个恶主。 他注定要成为钟氏贪婪的牺牲品。 钟氏无视裴忠的哀求,她现在也很慌。 九千一百两的银子是她拿的,如今就躺在她屋内的暗室里,颜氏的二十八件陪嫁,她动了三件,剩下的二十五件,都是元氏动的,虽然说她不知情,可元氏是她儿媳妇。 无论说出哪个,明儿个这镇国公府的名声都要臭到全京都到知晓。 她不能认啊,认了别人不就知道镇国公府如今已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嘛! “裴管家,你放心,我会帮你好好照顾你的家人,就算不能进镇国公府,我还有庄子,让他们去庄子,没有勾心斗角地活着,岂不比在国公府还要好。” 钟氏捏着裴忠的肩膀,用力的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你放心,我不会让人伤害到你的家人。” 她在威胁裴忠,让裴忠应下所有的事情。 裴忠欲哭无泪,只得低头。 他死了,才能换来家人的平安。 钟氏的算盘打的响,可偏偏,现在的许婉宁,要把她的算盘子都给扒掉。 “祖母,莫大人都说了,这犯了事的家人,从今往后不能再进镇国公府,镇国公府的庄子也是镇国公府,不能进,再说了,他人都死了,怎么知道自己的家人未来如何?人死了,可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自己家人是任人揉捏搓扁都看不见了。” 这话触动了裴忠那即将要认下的忠心。 “忠仆之所以称之为忠仆,是因为他对主子忠心耿耿,主子也同样对他爱护有加,这才是主子与奴才的双向奔赴,可总是一个人奔,另外一个人拿忠仆当替死鬼,还怎么让人忠心呢?” 许婉宁暗示裴忠:“裴管家,只要你说出实情,你不用死,你的家人也不用背负着骂名被赶出镇国公府,更不会三代都不能经商读书入仕,要知道,这三条路,是改变你们一家只能当奴才的唯一路径。堵死了这三条路,你们家世世代代都只能当奴才了。” 许婉宁的嘴,说得钟氏恨不得拿头去撞墙。 “阿宁,这是镇国公府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去插手。”钟氏咆哮道。 颜氏把许婉宁一拉,儿媳妇下场,她要上场了。 “娘,阿宁没资格管,我总有资格吧?贪墨的是我的钱我的陪嫁,而且,我还是镇国公府大夫人!” 钟氏不说话了。 颜氏看着地上跪着的裴忠,说道:“裴管家,你是忠仆,为镇国公府付出一切是你的使命。可你也要想想,你这样做,值得吗?” 那一句值得吗,让裴忠仰面痛哭。 钟氏见状,生怕裴忠会倒戈,连忙命令莫浔:“莫大人,他贪墨银两,还是尽快带走问话吧。” 这一句话,成了压死裴忠的最后一根稻草。 裴忠不哭了,望着钟氏,“老夫人,奴才这么多年,上对得起镇国公府,下对得起这些丫鬟奴才,奴才从来没有做过半件中饱私囊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借镇国公府的势,做过半分伤天害理的事情。奴才的忠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 他给钟氏磕了头之后,又跪到了颜氏的面前:“大夫人,那九千一百两的银子,是奴才去宁生钱庄兑换的,奴才全部都换成了现银,就在……” “裴忠!”钟氏大声叫道:“你说话之前,就不考虑考虑你的家人?” “奴才要是真死了,我的家人是死是活,奴才根本看不到,还不如留着一条命。”裴忠愤愤地说道:“现银全部都在老夫人的暗室里,九千一百两的银子,一两不少。” 莫浔上前两步,拱手作揖:“老夫人,本官现在要查看您的暗室,还希望您不要阻拦。” 钟氏踉跄地往后退,看到莫浔带着人进院子,眼神锐利地盯着许婉宁和颜氏。 “你们现在满意了?” 颜氏一脸的无害,“娘,我也不知道是您私吞了我的银子啊!您缺银子嘛?您缺银子跟儿媳妇说一声啊,儿媳妇又岂会不借给你!” “找到银子了,好多箱!”里头传来捕快的声音,没一会儿,他们就提着箱子出来了,一箱又一箱,差不多有十箱。 打开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晃瞎人的眼睛。 颜氏看都不看,“莫大人,我的银子已经找回来了。既然是说好要给这些人的辛苦费,那我也不会在重新要回来,今儿个当着您的面,这钱,我重新分给他们!” 一听说有钱拿还没有罪,喜出望外,一个个都给颜氏磕头。 那虔诚的模样,仿佛颜氏是尊活菩萨。 最开始的那个妇人,是在厨房里忙活的,捧着二百两银子,扑通一声跪在颜氏的面前,热泪盈眶。 “大夫人,谢谢您。您可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奴婢儿子前段时间在外头做事摔断了腿,家里头就奴婢跟他在外头挣钱,全家八张嘴等着吃饭,儿子还要吃药,家里头正是缺钱的时候,可谁曾想,国公府会拖欠奴婢三个多月的工钱啊,家里头都快要揭不开锅了。” “拖欠你们的工钱?那其他人呢?”颜氏问其他跪着的下人。 那些下人都点头:“都欠着了,奴才们也不敢闹,毕竟这是镇国公府,怎么可能会克扣奴才那几两银子呢。” 颜氏问,“镇国公府如今真穷的连下人的月俸都发不出来了吗?” 裴忠回答:“是的,国公府的账上就剩下几百两银子了,早就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 许婉宁随口说了一句:“那国公府没钱,是不是就拿我娘的陪嫁出去变卖换银子?” 裴忠看了眼钟氏,“是。” “这个好查,京都几家典当铺,直接去查,一定能查到。”莫浔说道。 钟氏生怕又闹出丑闻,让全京都的人知晓,主动交代,“不用查了。镇国公府没钱,是我典当了你三件陪嫁。” “三件而已,娘,我说过了,您用几件,儿媳妇没话说,那剩下的二十五件呢?” 钟氏脸色铁青,人都有种虚脱无力的感觉,“我不知道。” 裴忠说,“是二夫人拿的,我带你们去问。” 颜氏扭头就走,钟氏在后面拦着,“你不能去。” 钟氏被捕快拦住了,只看得到颜氏往关押元氏的方向去了。 钟氏皱眉,转念一想,元氏只要跟着出门,她的名声就全毁了,她没那么傻。 元氏被关在地牢里,去见她的时候,蓬头垢面,看到许婉宁就扑了过来。 “许婉宁,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我要杀了你。” 她在离许婉宁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 过不来,横亘在二人之间的,是木栏杆,元氏伸长了手指,都没办法挨着许婉宁。 许婉宁笑她:“二婶,您这话是怎么说的?您自己跟个乞丐苟且,给二叔戴绿帽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你别得意,等我相公回来,我相公一定会替我报仇的!”元氏还在做着可以出去的美梦。 “二婶,您还是看看能不能活着等到二叔回来吧。”许婉宁特意压低声音,“你跟乞丐苟且得了病的事情,祖母会让你说出去吗?说不定,哪天你就病死在这牢里了,对外只说你风寒。是吧?” 没错,钟氏会这么做的。 元氏抓着木栏杆,面目狰狞。 “我不能死,我还要见我儿子,等他回来替我报仇。” 许婉宁冲她嫣然一笑,“二婶,我等着呀。” ------------ 第437章 人尽皆知 元氏为了离开镇国公府,偷卖颜氏二十五件嫁妆的事情,她全部都承认了。 许婉宁啧啧叹息。 “二婶,祖母也动了我娘三件陪嫁,不过我娘不会追究,她说了,这几件陪嫁,用了就用了。可你却动了二十多件,我就好奇地很,你干嘛不变卖个最贵的呢?那二十八件陪嫁,加起来不过才五万两呢。” “我卖的已经是里头最好的东西了。” 许婉宁呵呵笑道:“二婶,最好最贵的在这儿呢。您瞧瞧。” 她转了转手里的玉镯,“您还记得吗?第一次给您奉茶,您给我的镯子……” 元氏当然记得这个镯子:“你什么意思?” “这个镯子,比那二十八件加起来都要贵呢。”许婉宁咯咯笑道:“这可是顶级的帝王绿,买那二十八件陪嫁都绰绰有余了。只能怪你,没见过好东西咯。” 元氏怔愣地看着许婉宁手里头的那个镯子,心都要气的滴血:“你还给我,还给我!” “二婶,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要回去的道理。二婶,你放心去官府吧,还能活着等二叔回来。”许婉宁幽幽地笑。 元氏不懂她的意思,只看到她嘴角的笑,凉的让人瘆得慌。 莫浔抓人,并不需要钟氏的同意。 莫浔让人小心翼翼地给元氏上了枷锁,又将她的嘴封了起来,确定她这样不会攻击人之后,这才带着出了镇国公府。 因为顺天府的人来这里,就已经吸引力不少人的目光,好些人都等在门口看热闹,终于等到了。 莫浔带着一批人出来了,其中上了镣铐的竟然是元氏! “那不是镇国公府夫人吗?她怎么犯事了?” “她不是生病了在府里头养病吗?她都已经好久没有出来了,怎么一出来就被官府给抓了。” 围观的人好奇不已,都想凑近一点看热闹。 莫浔已经提醒了捕快要小心元氏,因为元氏得了病,现下见到有老百姓上前来,只得让捕快将老百姓拦在外头。 “别靠近,会有危险。” “一个犯人能有什么危险啊,而且她都被捆起来了。”老百姓觉得莫名其妙。 莫浔总不会说这人得了花柳病,要是疯起来,抓伤了你们他可不负责。 他不会说的,况且,元氏到现在还是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镇国公府也要面子啊! “快点走。”莫浔提醒捕快,走快点,早点回去。 可有眼尖的人发现了端倪,指着元氏突然说:“你们看,她脸上有好多红点点。” 这一说,可不得了,越来越多的人盯着元氏的脸看。 元氏的嘴被封着,说不出话来,她像是一只猴子一样被人盯着看,气鼓鼓地冲人做鬼脸,凶神恶煞地想要吓跑这些人。 她越是这样,看得人就已经去越多。 “真的好多红点点啊,你看她脖子上都有。这是什么东西啊,好像还有脓水,看着好吓人啊!” “前一段时间,卫国公府的那个亲卫不是故意在青楼里传播花柳病嘛,不是有好些人得了这个病,都被关起来了嘛?这些红疹子应该就是花柳病爆发出来的!” “什么?花柳病!” 一听说是花柳病,围观的老百姓立马跳出了好几米之外,生怕元氏呼出的气息都能让他们染病似的。 “堂堂镇国公府当家主母,得了花柳病?我记得现在的镇国公,去边疆镇守已经一年多了吧? “镇国公一年多没回来,她的花柳病是谁传给她的?” 周围先是安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谁出了声:“镇国公不在,她又得了花柳病,莫不是她偷野男人,给镇国公戴绿帽子了吧?” “得了这么脏的病,她玩的可真花啊,指不定给镇国公戴了多少顶绿帽子呢。”又有人煽动周围老百姓,事情朝着越来越不可控的方向发酵。 就像是有人故意的。 围观的老百姓,你一言我一语,就盖棺定论。 说元氏给镇国公裴文定戴了很多顶绿帽子。 元氏嘴巴已经被塞住了,她说不出话来。 可这样的流言蜚语,让她惊恐莫名,瞪大了眼睛“呜呜呜”地嚷嚷个不停,她想要说清楚,她没给裴文定戴绿帽子,可是她说不出一个字。 只能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这群人指着她,骂她是贱人,不要脸。 “呜呜呜……呜呜呜……” 元氏被捕快推搡着走了,她走的很慢,可她知道,她水性杨花,给镇国公戴绿帽子,得了花柳病的这个谣言,会跟长翅膀一样,她估计还没走到顺天府,谣言就人尽皆知了。 元氏怕了。 她为什么要离开镇国公府? 她留在镇国公府,还能保住她的美名,不会让镇国公府蒙羞。 可现在呢,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没了名声,镇国公府也一样没了名声。 裴文定回来,马上就会要了她的命。 许婉宁,都怪许婉宁,她又上了许婉宁的当。 可无论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 钟氏在镇国公府等着。 “老夫人,不好了,二夫人被顺天府带走了。” 钟氏蹭地站了起来,“你胡说什么?” “奴婢没有胡说,二夫人真的跟顺天府的莫大人走了。”丫鬟战战兢兢,“二夫人走得还很顺从,听说是自愿跟着莫大人走的,说是留在镇国公府,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外头的人都在传二夫人偷人,染了花柳病,给国公爷戴了绿帽子。” 元兰还是去了,竟然还心甘情愿地跟去了,肯定又是许婉宁搞的鬼。 钟氏眼前一晕,直接晕死过去。 丫鬟趁着乱腾腾的时候,出了祥宁居。 看到百燕眉开眼笑的走了过去,“白燕姐姐,我按照你说的一字不差的都说了。” “老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晕过去了。” “办得很好,来,拿着,这是你的辛苦费。”白燕拿了十两银子给传话的丫鬟。 丫鬟拿着十两银子,感恩戴德,“白燕姐姐,以后再有这个事情,你还叫奴婢。奴婢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给您把事办得妥妥的。” “好,下次有这事我还找你。” 有了颜氏拿九千二百两银子收买四十六个奴才的事情在先,整个镇国公府的风向都变了。 与其跟着一个连月俸都发不出来的钟氏,倒不如跟着出手大方的颜氏。 “这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许婉宁一点都不心疼那给出去的九千二百两。 钱能花在刀刃上,别说九千二百两,就是九万两千两都花的值。 “整个国公府的下人都等着我们用他们,虽然他们不一定忠心,但是最起码,裴忠已经不忠于钟氏了。”许婉宁说道。 “元氏怕死,咱们利用她怕死在钟氏手里这个心理,让她走出镇国公府这个保护伞,再让人散布她偷人的事迹,她的臭名现在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等裴文定回来,她会死的更快。” 这是许婉宁和颜氏的计谋。 元氏不走出镇国公府,如何宣扬她得花柳病的事情呢? 偷盗陪嫁的事情也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钟氏现在已经成了孤家寡人。” “她还有裴文定和裴文轩。阿宁,钟氏举着孝悌这面旗帜在前,咱们无论怎么闹,都没办法折腾动她。”颜氏说到钟氏,还是有些担忧。 许婉宁却觉得没什么问题。 “算算日子,钟氏给她儿子写的信,应该已经到了吧……”许婉宁望着外头碧蓝如洗的天,笑得前仰后合。 ------------ 第438章 边关 边疆之地,也算是苦寒之地。 刮风连续刮个几天几夜,那沙子能将门给直接堵死,连门都出不了。 要么干旱半年,要么下雨成灾,夏季热到地上烫脚,冬天冷到哈气成冰,是个极端苦寒的天气。 裴文定带着儿子裴聪、儿媳妇尚芸,还有孙女裴双在边疆,镇守边关。 尚芸从一年多前到边关开始,一日一日数着日子,过这难熬的日子。 这一年多,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她一直跟着裴聪在边关过得很苦。 虽然她不用去练兵打仗,只需要待在府里头过贵夫人的日子,出行有马车,衣食有丫鬟照顾着妥妥帖帖,没吃什么苦,可无奈,这边关的天气太过恶劣。 她本来是个皮肤娇嫩、白皙如玉的姑娘,来这里还不到两年的时间,皮肤既黑又黄,而且还疙疙瘩瘩的,一点都不细腻。 自己也就罢了,关键女儿也一样吃苦受罪。 孩子调皮,年纪又小,在家里是待不住的,就喜欢去外头玩。 去外头玩的次数越多,被风吹日晒,就跟个乡下的野孩子一样,若是此刻回京都,这孩子半点看不出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孙女的样子来,就像是个野孩子。 “皇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下令,让爹两年才能回家一次?”尚芸嘟囔道。 裴聪也不懂啊,黝黑的面容配上锐利精明的眼神:“好在两年就快要过去了,你也别恼了,再过小半年,我们就能回家了。” 尚芸一听说要回家,脸色更不好看:“我跟着你来了一年多了,可我这肚子……你说回去,娘要是看到我肚子还一点动静都没有,会不会给你纳妾?” 裴聪精明的眸子暗了暗,闪过一丝阴鸷,他很快就恢复如常,抱着尚芸说:“不会的,你要是觉得回去不开心的话,要不咱们就不回去了,娘也就不会给我纳妾了。” “那怎么行,我都一年多没有回去了,再不回去,我爹娘都该忘记我了。” “怎么可能,你可是岳父岳母的掌上明珠,忘记谁也不可能忘记你啊!”裴聪打趣道。 尚芸咯咯一笑,攀上了裴聪的脖子:“那你再加把劲,要是怀上了,你娘就不会说我了。” “可我接下来还要去……” 裴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尚芸给堵住了嘴,手也伸进了他衣领里,撩拨的血气方刚的裴聪,抱着女人往帐子里走,全然忘记了军中要商谈的事情。 军中每个月就有一次大型的商谈会。 从营中的长官到副将,大将,百八十号人,都在军中最大的一个大堂里商讨作战和练兵的事情。 大堂内,此刻已经坐满了人,安安静静的只能听到这群大老爷们的呼吸声。 坐在正中间的,赫然是镇国公裴文定,也是镇守的大将军,旁边是镇守的两员副将,一个叫郭敦旭,武将,四十多岁,长得五大三粗,一看就人如其名,敦厚老实。 他是裴文朗一手提拔起来的武将,跟随裴文朗出生入死,有着过命的交情,也与裴文朗有着八拜之交。 另外一名副将叫吴达开,年纪稍显年轻,为人却阴柔狡诈,善于出谋划策,他深得裴文定的欣赏,提拔起来跟郭敦旭分庭抗礼的对手。 “大将军,就只有小将军没来,其他的人都到齐了。”点人的小兵将出勤情况报给了裴文定。 裴文定皱眉:“他不知道今日有商谈会?” “知道,属下昨夜提醒小将军了。”小兵压低声音说道。 吴达开一听,双手抱胸,冷冷地说道:“小将军是个诚实守信的人,从未迟到不到过,他今日没来,定是你昨日没有提醒到位,这才让小将军耽误了正事。” 小兵吓得瑟瑟发抖。 裴文定冷着脸:“做事不负责,就连提醒的事情也做不到。今日这事我就不追究了,若是再有下次,军棍伺候,直接去烧火吧。” “是,谢谢大将军。”小兵千恩万谢,眼泪都快要掉出来。 郭敦旭见状,冷哼一声。 也不知道他哼什么。 商谈会开始,照例是布置接下来的练兵和作战的计划,照例是吴达开高谈阔论,说得最多,裴文定都听他的。 郭敦旭从头坐到尾,都没有听过他开口,只黑着一张脸坐在那里,像是尊罗汉。 裴文定也没问过他的意见,最后强调了几句之后,就进行了最后的阶段。 他不愿意待,更不愿意管这事情,最后这个阶段,都让郭敦旭自己去负责。 郭敦旭也随便,“把东西拿进来吧。” 这是商谈会必备的最后一个阶段。 也是郭敦旭跟裴文定据理力争,保留下来一个流程。 是裴文朗之前在的时候,制定的一个流程,只要不是涉及到私密和隐私,就让大家读家书。 读家书,可以让将士们心拧在一起,团结一心,众志成城。 裴文朗当年也是一样,会跟着众人一块读信,读到伤心的地方,也会跟着大家一块落泪。 若是将士们家中出现困难的,他会立马写信回京都,让人前去帮助。 这一举措,在军中很受将士们追捧。 可裴文定却觉得矫情。 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小兵们抱着一擂信进来了。 边关消息闭塞,若是碰到极端苦寒的天气,从外头来的信,有时候一个月都到不了边关将士的手里。 所以这信,通常都会留在外头的驿站,等不忙或者天气好的时候,或者以半个月的时间为限,小兵们才去驿站拿信。 有从京都来的朝廷的信,也有家人来的家书。 小兵们按照名字分给各位将士们,还有一封信,上面收信人写着裴文定。 “大将军,这是您的信。” 裴文定正与吴达开离开大堂,边走边说话,闻言他头也不回地说:“给郭将军读吧。” 他从不读信。 京都来的那些信,不是娘说想他,就是元氏问儿媳妇怀了身子没有,一年到头的两封信都写的是这些,裴文定看都不愿意看。 小兵将信给了郭敦旭。 有得到信的人,连忙扯开了信看。 不一会儿,大堂里开始有人哭,有人笑。 ------------ 第439章 读信 有猛男落泪,感慨爹娘已老,他们不能在双亲面前尽孝,真真是闻者落泪。 大堂内,上百个大汉,眼眶红红的,或许是想到了自己家年迈的双亲,也跟着落起泪来。 郭敦旭仔细地听着,听到有谁父母生病了,让小兵记下。 他做的跟裴文定在的时候一样,敦厚老实的想要厚泽更多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不能在父母床前尽孝,那就让人送去关怀,也算是替兄弟们尽孝了。 裴文朗在的时候,专门养了两个人在京都处理从边关回去的信,后来裴文朗失踪,下落不明,那两个人也离开了,郭敦旭自己花钱又请了两个人。 有人哭,就有人大笑。 “我媳妇生了个大胖儿子了。” “我媳妇也生了个小女子,哈哈,我儿女双全了。” 郭敦旭听后很开心,让小兵也记下:“到时候让喜糖铺子送几斤喜糖喜饼过去,庆祝你们喜得贵子。” “谢谢郭将军。” 本来一个严肃的商谈会,在看信的这种悲与喜交融的感情交流下,变得越发的温馨。 直到轮到郭敦旭读裴文定的家书。 郭敦旭扫了一眼那单薄的一张纸,黝黑的脸憨憨傻傻一笑:“这是大将军让我读的信,你们可都听到了?” 将士们连连点头,“听到了听到了,郭将军快读吧。” 上次那一封信,大将军也是给了郭将军,让郭将军读的。 郭敦旭捏着信,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开始念。 “吾儿可安好?家中出了大事,元氏与人私通,万万没想到那人竟然有花柳病,元氏恐已染病,我已经将她关了起来,对外只称她得了重病……一切事宜,等我儿回京都再做定夺,望吾儿一切安好。” 郭敦旭笑眯眯地将裴文定的信,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念了出来。 大堂内,针落可闻。 郭敦旭将信放在桌子上,两手一摊,一脸无辜的样子:“是大将军让我读的,我奉命行事啊。” 信很短,寥寥百字而已,人一时错愕,信已经全部读完。 等裴文定收到已经拆开的信,看了信的内容之后,本就难看的脸,难看的跟外头的风沙一样。 “郭敦旭读了?”裴文定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小兵瑟缩地往旁边躲,“读,读了。” “所有人都听到了?” “是……” 裴文定直接将桌子上的砚台丢了出去,“哐啷”一声,碎成了渣:“混蛋!” 吴达开凑上前,“大将军息怒。” “我怎么息怒?”整个军营有头有脸的将士都听到了那封家书,那封说他戴绿帽子的家书。 “大将军,郭敦旭读的家书,是您的家书吗?也不知道是哪个兔崽子,开玩笑,写了一封乱七八糟的信夹进去了。”吴达开笑道:“大将军,您说是吧是吧?” 裴文定望着吴达开,努努嘴:“你是说……” “大将军,这事情,别应下。不应下,就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吴达开说,“京都那边也压下来了,只要不传扬开,家里的事情自己解决,就没事。” 裴文定觉得有道理,“那京都的事呢?总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 虽然不承认这是他的家书,可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裴文定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要是娘处置不好,镇国公府的名声可就烂了臭了。 “京都的事情,还是可控的。”吴达开建议道:“您不能擅自回京都,不如就让小将军回京都处理,毕竟,那也是他的母亲!” 裴文定想了想,最终点头同意:“就按你说的做。” 吴达开去处理家书的事情了,裴文定则去找了裴聪。 走到他房门外头,还听到里头传来的男女声音的声音,裴文定听得眉头直皱。 “白日宣淫,怪不得连商谈会都不去。”裴文定用力敲着门,吓得里头正在行好事的裴聪一下子就软了。 “是爹。”裴聪跳下床,忙不迭地穿好衣裳,尚芸也手忙脚乱地穿衣裳,一脸的不快:“爹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来找你,又不是有天大的事情。” 裴聪一听说事情,一拍脑袋:“糟糕,今天商谈会,我竟然没去。” “不就是读家书那无聊透顶的事情嘛,去不去不都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全军营的将士们都要去。我要没在场,别人会怎么想我!”裴聪穿好衣裳,跳了出去吗,“爹。” “你个逆子,都要翻天了,你还在这里白日宣淫。”裴文定怒斥道。 裴聪嘟囔着:“不就是没去参加商谈会嘛,天又没塌下来,有什么大不了。” 裴文定想骂人,又只能叹口气:“还好你没去参加商谈会。” “爹,商谈会上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裴聪见爹都没骂他,胆子也大了一些。 裴文定看了他一眼,接着说出了让裴聪震惊无比的话。 “你祖母来信了,你娘病了。” “娘病了?什么病?严重吗?” “花柳病,你说严重吗?” 裴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花,花柳病?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可你祖母来的信。”裴文定血气上涌,头都是晕的,“好在目前这事情无人知道,你赶快回京都,帮你祖母把事情处理掉。” “娘她……” “如果她真的做了错事,患上了花柳病,她也没必要活着了。忍心吗?”裴文定问他。 裴聪皱眉,狠下心来,“她要真的如此不知检点,我就当从来没这个母亲。” “去吧。此事千万不能让旁人知道。” 一个时辰之后,裴聪带着妻女,坐上了回京都的马车。 他一走,吴达开那边,也找到了一个替死鬼。 一个送信的小兵,被打的皮开肉绽,亲口承认自己换掉了大将军的家书,只因为…… “就因为他不听吴达开的,听我的命令,就要遭此横祸?”郭敦旭气得捏紧了拳头,脖子上的青筋跟蚯蚓一样,一条一条,“这个吴达开,老子弄死他。” “将军,吴达开是替大将军找替死鬼,您现在去找吴达开算账,会惹怒大将军的。” “惹怒就惹怒,他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当大将军,他连大将军的百分之一都比不上。” 郭敦旭口里所说的大将军,正是裴文朗。 ------------ 第440章 寒酸 在郭敦旭心里,能当镇国公,能当大将军的人,只有裴文朗一人。 那才是对内宅心仁厚、严以利己、宽以待人的镇国公,对外英勇无敌、运筹帷幄、谈笑间让敌人灰飞烟灭人头落地的大将军。 而裴文定呢? 心胸狭隘、任人唯亲、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纸上谈兵,上战场时,他走的最慢,撤退的时候,他跑得最快。 他来边关这几年,要不是镇守边关的战士熟悉地形和对方的排兵布阵,战士们跟随着大将军又练就了一身的好武艺,不然的话,这边关早就失守了不可。 “郭将军,属下知道您一肚子的气,可您再气,大将军也回不来啊!现在也是他当咱们的头啊!”也许也是想起了裴文朗,说话的汪怀真语调也有些哽咽。 是啊,再生气又能如何,大将军回不来了。 “现在吴达开在找当时所有的将士们去问话,属下猜测应该就是家书的事情,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郭敦旭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外头突然凝聚起的乌云。 已经入夏之后,边关就极少的雨了。 倒是难得。 “果然有人可以一手遮天啊!”郭敦旭看着那团黑云感叹道。 汪怀真却说:“郭将军不急,风雨过后,就是拨云见日见彩虹了。” 黑暗不会太远,这团乌云也不会笼罩得太久。 在裴文定和吴达开强力的施压之下,家书的事情就销声匿迹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谁敢说? 吴达开这厮竟然让人人之间相互检举,谁要是谈了家书的事情,对方都能举报,举报的人得五十两银子,被举报的人要被割舌。 他为了杀鸡给猴看,竟然下套让对方说起这事情,再由他举报,裴文定一声令下,让百十多个将士们前来观刑。 亲眼目睹有同袍被割舌,血粼粼的,大家都把嘴巴闭得更紧了。 看到外头人人自危,都不敢再谈论家书的事情,裴文定放下心来。 只待裴聪将元氏的事情解决。 若是真得了花柳病,直接弄死,然后销毁尸体,烧掉之后,神不知鬼不觉,谁又敢说她得了花柳病。 只要元氏的病还烂在国公府里,就无碍。 京都。 真是入了夏了,白日一天比一天长,温度也一日比一日高。 此时京都,也迎来了一场“盛况之喜”。 柳承启与沈青雨的大婚。 说是盛况之喜,因为…… 别说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了,就连一些富商商贾,都没见过这么寒酸的婚礼。 柳承启给的聘礼,太上不了台面了。 十多年前,柳承启迎娶谢氏,也很寒酸。 可谢家嫁女,其实是“招赘”,招赘就不用在乎这些了。 谢家用多年来的积蓄,给足了女婿和女儿体面,后来,谢氏休夫,两个人的经济往来也是算得一清二楚。 因为他俸禄不高,又不敢敛财,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都一穷二白,靠着谢家的祖产度日,休夫之后,更是一无所有,净身出户。 他给的这十八台聘礼,说得好听,其实,喜饼一抬,喜糖一抬,布匹一抬……有价值的东西几乎没有。 沈夫人看到大堂外头那零零散散,几千两银子就能置办出来的聘礼,真是欲哭无泪。 沈青雨也眼神淡漠地望着外头的聘礼,脑子里就想到听旁人说起的裴珩娶妻的风光。 裴珩把自己半个身家都当做聘礼给了许婉宁啊! 听说礼仪念那长长的礼单时,中途都喝了好几口茶水,可她的呢? 礼仪念的时候,都只能绷着个脸,这才让自己不笑出声来。 寒酸的连喜糖喜饼都各一抬,只要出去这么一走,未来十年,她都会成为全京都的笑柄。 沈青云也来给妹妹添妆了。 她看到那寒酸的聘礼,咬咬牙,又让自己的丫鬟回去多买了一些首饰头面,凑够了十抬。 沈夫人拉着沈青云的手,哭着说道:“还是你们姊妹情深。你劝劝青雨,我也去收拾收拾,再给你妹妹添点东西。” 女人嫁人,一辈子只有一次。 嫁的不是自己爱的人,婚礼都这么寒酸,哪个女人受得了。 沈夫人知道自己的小女儿心比天高,如今嫁给一个二婚的老男人,上门当后娘,她晓得自己女儿受不了的。 为了不让她更难过,沈夫人想再给女儿置办一点陪嫁。 沈青云一进来,沈青雨就盯着她。 那如毒蛇一般的眼神,落在沈青云的身上,如影随形。 滑腻腻,冰冰凉的,让人打心里发颤。 沈青云屏退了屋内的所有的丫鬟,坐在了沈青雨的对面,“青雨,虽然柳大人现在被贬,可他还年轻,有爹和你姐夫的相助,他重新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指日可待。” “呵呵。” 沈青雨突然冷笑两声,吓得沈青云毛骨悚然。 “姐姐,你现在是在说,我要嫁的人,不仅不如你男人,还比你男人年纪大吗?” 沈青云连忙摇头:“青雨,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沈青雨突然跟疯了一样,扑上前一把掐住了沈青云的脖子,尖锐的指甲狠狠用力,几乎都要插进她的皮肉里。 “你什么意思?你是来笑话我的,对不对?我嫁个老男人当继室,还是个五品的小官,还要给人当后娘,我在那么多人的面前一丝不挂,跟个老男人苟合,你很高兴,你很得意,你终于又可以骑在我头上了,是不是,是不是?” 沈青雨面目狰狞,越来越激动,手劲儿也越来越大。 “我不是,不是。”沈青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沈青雨太疯狂了。 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掐住沈青云的脖子,沈青云因为不能呼吸,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你说你会帮我的,你说我会嫁给裴珩的,为什么不是裴珩,为什么会是柳承启,都是你搞的鬼,你搞的鬼!” 沈青雨跟疯癫了一样,看着眼前的姐姐失去了力气,平躺在地上,眼睛大睁着,望着她。 她突然收回了手,惊愕地望着一动不动的沈青云。 “嘶……” 已经晕厥过去的沈青云终于动了,她深吸一口气,接着就猛烈地咳嗽,像是要把自己咳成两半一样。 沈青雨冷眼看着她,眼底都是冷意。 “我不好过,姐姐,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沈青雨冷着脸,白花花的牙齿看着让人心寒。 她爬了起来,作势就要往外头冲,沈青云顾不得调整呼吸,用力拉住了沈青雨的衣裙,拼尽全力,苦苦哀求。 “青雨,不,不要。” ------------ 第441章 打架 沈青雨面目狰狞地看着苦苦哀求她的沈青云,她轻轻地拂开了她的手。 “不要? 那凭什么你能当王妃,尊贵无双,我就要嫁给一个老男人,去做填房当后母? 沈青云,你一副破烂身子都能当王妃,凭什么我想嫁个我喜欢的人都不可以!” “你,你要做什么?”沈青云惊惧地问道。 沈青雨呵呵冷笑,眼神幽幽:“姐,我成为全京都的笑柄,你也别想好过。咱们姐妹两个,要死就一起死吧。” 她毫不犹豫地往外头走。 沈青云踉跄着起身,在后头追:“青雨,不要,不要!” 沈青雨手已经放在了门上,只要轻轻一拉,就能看到外头的人。 沈青云知道,只要拉开这扇门,她的过往都会人尽皆知。 她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自己不好过,一定不会让她好过的。 沈青云干脆一咬牙,扑了过去,将沈青雨扑倒在地。 她用力压制着沈青雨,拉住她的头发,想要掐住她的脖子。 “让你不要说,让你不要说!” 沈青雨也不甘示弱,伸出手也死死地拉住沈青云的头发,两个人不甘示弱,开始厮打起来,你抓我的头发,我就抓你的脸,长长的尖锐的指甲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将脸和脖子划出了一道又一道血痕。 沈青雨下手极狠,见到空隙,竟然一把捧过沈青云的脸,张嘴咬了上去,尖厉的牙齿穿过皮肉,沈青云疼得大叫,松了手。 沈青雨没了桎梏,突然用起力,直接将沈青云脸上的肉咬下来一块。 “啊!啊!啊!” 沈青雨咬了一块肉不够,竟然又开始去扯沈青云的头发,她发疯似的,下手极狠,沈青云的头发连同头皮,被扯掉。 “啊!” 屋内的惨叫声,穿透了紧闭的房门,传到外头人的耳朵里。 门终于开了。 阳光照了进来,进来的人也看到了地上两个女人扭打。 地上到处都是带血的头发,再看沈青雨抬头时,嘴巴鲜血淋漓,而沈青云,脸上的肉被咬去了一块。 正在咕咕往外头冒血。 沈青雨趁着众人错愕的功夫,又扯下了一块带血的头发。 沈青云的惨叫声,终于让众人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将人给拉开。 沈青雨在被拉开之前,又揪掉沈青云一撮头发,还正好是额前的一簇头发,连头皮都给揪了下来。 沈夫人很快来了,见到两个女儿的惨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女儿还好,就是脸上被挠了几道血痕。 可大女儿,她的脸颊上的一块肉被咬掉了,头皮被揪掉了好几簇,露出血红的头皮,肉不能再长回来,被揪掉了的头皮也没办法再长回来。 沈夫人好险晕了过去。 她是王妃啊,正妃啊,本来就不得宣平王的宠爱,如今变成这副样子,宣平王不得休了她啊! “造孽啊!沈青雨,她是你姐姐,你怎么下得起这个手啊!她是王妃,你让她以后怎么见人啊!”沈夫人上前,抱着沈青云哭天抢地。 对面的沈青雨却哈哈大笑,像是个疯子一样,目光落在沈青云的身上,阴鸷得像是暗夜中的野兽。 “她本来就没法见人,要不是我,她能当上王妃?十多年前她早就该被浸猪笼了。”沈青雨得意扬扬地哈哈大笑。 “你什么意思?”沈夫人连忙屏退了屋内的人,质问沈青雨:“你什么意思?你姐姐她为什么要浸猪笼?” 沈青雨得意地挑眉,阴阳怪气,“娘,你问我的好姐姐啊!” 沈夫人回头,望着已经被毁容的沈青云,“青云,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青云捂着已经被咬掉的半张脸,狠狠地瞪着沈青云。 她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将自己做的丑事,告诉了沈青雨。 沈青雨有了她的把柄,将她狠狠地踩在了脚底下。 刚才出去的众人,就有沈青云的丫鬟。 那丫鬟见自己的王妃伤成这个样子,还不让请大夫,直接去找了宣平王。 先皇赐婚她和宣平王,让她做宣平王的正妃。 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全家都欢天喜地,热热闹闹地准备送她出嫁,可沈青云,却日日提心吊胆,她不能嫁给宣平王。 沈青雨那个时候,还是她的好妹妹,见她整天不开心,就每日在她身边逗她开心,给她找乐子,给她寻好吃的,逗她开心。 直到有一天,沈青云当着沈青雨的面,疯狂地呕吐,沈青雨非要说她病了,要去给她找大夫,沈青云知道娘来了,就瞒不住了,就把这事情告诉了沈青雨。 沈青云直到现在也想不通,那个时候,沈青雨才十一岁,她怎么会把这事情告诉一个孩子。 也许,就是看沈青雨还是个孩子,不会背叛她,所以才会全盘托出的吧! 沈青云是大家闺秀,从小学三从四德,礼仪也是一等一的好,再加上容貌清丽婉约,走在街上更是男人回头看的对象。 而她,对那些爱慕的目光视而不见,偏偏喜欢上了教琴的先生。 大她十岁,都能当她叔叔了,可偏偏他温柔似水,教琴的时候捏着她的手指,那温柔的模样,让沈青云渐渐地迷恋上了他。 直到二人喝多了酒,滚在一起,事后,二人都怕了。 而这时,圣旨下来了,皇上赐婚沈青云给宣平王,那男人吓得直接消失不见了,沈青云遍寻不到他,而她也在那次,珠胎暗结。 后悔,就是非常的后悔。 清白没了,肚子里还有了孩子,她这个样子,怎么嫁给宣平王。 她想说出实情,可要是说了,沈家会打死她的。 沈青雨别看年纪小,知道之后,给她出了个主意,新婚那日,给宣平王下药,让他昏睡,二人脱光衣服,划破手指,在喜帕上弄点落红,让宣平王误以为自己已经成了好事。 而肚子里的孩子,也有了说辞,不过就是早一些晚一些生罢了。 沈青云用了这个办法,果然蒙混过关,她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沈青雨,几乎把沈青雨当自己的女儿一样。 事事依着她顺着她,就连她年纪大了不想嫁人,沈青云也同样护着她。 因为沈青雨,拯救了她的一生。 可现在,变了,一切都变了。 外头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还有“及时到,新郎来接新娘了”的声音。 沈青雨盖上盖头,看着现在已经被她撕咬得不成人样的沈青云,得意扬扬,“姐姐,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更是一句诅咒。 沈青雨出嫁了。 沈夫人震惊于大女儿的事情,就连二女儿要送嫁都给忘记了。 回过神来,这才连忙跟了上去,刚到门口,就看到大女婿站在门口,眼神冰冷地望着自己。 “宣,宣平王……” 宣平王上前两步,看了眼沈青云,然后就收回了视线。 “沈夫人,用残花败柳侮辱皇亲国戚,你可知道是什么罪吗? 用卑贱的血缘冒充小王爷,沈夫人,好啊,好得很啊!” ------------ 第442章 内乱 沈青雨嫁了。 柳承启在大门外,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新郎嫁服,虽然有些老态,毕竟都是三十多岁快要步入不惑之年的人,可到底胚子还在那里,还算是英俊。 只是,沈青雨已经看过了裴珩那张更年轻更俊美的脸,柳承启在她眼里,就跟个丑八怪差不多。 就好比你日日都吃燕窝鱼翅,你还吃得下酸菜馍馍吗? 酸菜馍馍好像伸出了手,要扶她进花轿。 沈青雨隔着大红色的盖头,也看清了那张脸,他还伸手过来。 隔着盖头看到那都已经泛着老态的手,沈青雨皱眉,她碰都没碰柳承启,直接一矮身,进了花轿。 柳承启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搽了些粉,看起来有些年轻,但是一皱眉,皱纹该出来还是出来了。 他不快地瞪着花轿里的新娘,自知现在还不是调教的时候,等到时候她爱上他了,再来冷落她,看她如何摇尾乞怜。 “起轿。”随着礼仪一声高唱,花轿起来了,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整条大街,花轿走动时,跟在旁边的丫鬟从篮子里抓起一把把喜糖和喜钱,撒向看热闹的人群。 捡钱、捡糖,鞭炮声,热闹非常,声音嘈杂,也根本没人发现,沈文本美滋滋的脸上,听到下人的传话之后,一张红润的脸变得惨白,面无人色,接着他疯狂地往府内跑去。 跨过门槛的时候,踉跄的好险摔倒在大门口。 就像是府里发生了什么毁天灭地的大事情,只是可惜了,花轿已经走远了,没人发现沈家的状况。 沈文进了院内,大红色还贴着红双喜的大门,紧紧地阖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热闹。 沈文踉踉跄跄地往沈青雨住的院子里跑。 那张皇失措的模样,让还系着红腰带,欢欢喜喜的下人们噤若寒蝉。 到了沈青雨住的院子里,沈文让下人停住,他自己独自一人进了院落。 院落里安安静静,缠绕的各种大红色的绸缎,在沈文的眼中,似乎都变成了白色。 屋内传来抽泣和哀嚎声,沈文推开房门,就见屋内,已经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片碎瓦,桌子椅子都已经被打翻了。 “啪!”一道鞭子甩了过来,沈文还没来得及避让,那鞭子就将他今日穿的衣裳给撕开了一条口子。 正在手臂上,黑红色的衣裳被撕开,露出里头泛红的皮肉。 “呀!不好意思,岳父大人来了,对不住了,鞭子无眼,打着您了。”宣平王阴阳怪气,可那揶揄的话语,听得出来,他打的就是沈文。 沈文是个文官,年纪也大了,怕疼。 他捂着伤口:“王爷,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什么事?沈大人还是问问你的好女儿吧。”宣平王坐上了唯一一张没有被打翻的椅子。 沈文也看到了沈青云。 要不是说她是沈青云,沈文根本就不敢认。 这哪里还是之前那个高高在上端庄优雅的王妃啊! 朱钗已经全部没了,披头散发,头皮都缺了好几块,就好像是一个苹果,被人这里咬一口,那里咬一口。 跟个秃子一样。 头皮被扯掉,头发就再也不会长出来了。 沈文的目光往下挪,等看到沈青云的脸上缺了一块肉时,更是吓得站都站不住。 脸也毁了。 “青云,这到底是怎么了?”沈文眼底没有一丝的关切,他只关心女儿做错了什么事:“你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得王爷发如此大怒!” 沈青云全身上下火辣辣的疼,她努努嘴,到底还是说不出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得扑在地上,呜咽地哭。 “啪!” 鞭子又甩了过来,这次沈文避让得快,躲开了,鞭子抽在了沈青云的背上和头顶,又是一道鲜红的鞭印。 沈青云疼得发出惨叫。 接着,宣平王甩出了第二鞭子,第三鞭子。 沈文皱眉,却没说出别打了的话。 “你不说啊?你不说,让沈夫人替你说。”宣平王看了看一旁。 沈文这才又发现被两个丫鬟擒住捂着嘴在一旁的沈夫人。 沈夫人泪流满面,一脱离禁锢,就连滚带爬地跑到沈青云的身边:“儿啊,你怎么样?我可怜的儿啊!” 她不说怎么了,却去关心这个逆女! 沈文一脚直接踹了过去,怒不可遏:“到底发生何事了,你倒是说啊!” 刚才传话的下人只说宣平王发怒了,正在暴打王妃,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又说不清楚,所以直到现在,沈文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也聪明,外孙就在府里头。 到底是夫妻,又有了这么大的儿子,让外孙过来调停,夫妻嘛! 床头打架床尾和,他跟夫人这么多年,不也这样过来了。 沈夫人看看沈文,看看沈青云,又看看端坐在上头正把玩着鞭子的宣平王,哭诉道:“我也是听青雨说的……” “这又关青雨什么事?”沈文更不解了,青雨刚才都嫁出去了。 “还不都怪她。”沈夫人嚎啕大哭,将沈青雨说过的话再重新说了一遍,一直没倒的沈文,终于倒了,踉跄两步,不小心踩到了碎瓦片,扎入脚心里,疼得他抓狂。 可更让他抓狂的,是沈青云的不知廉耻。 “这是假的,对不对?青云,你快跟王爷说,这一切都是假的!”沈文上前,疯狂摇晃着已经快要晕厥的沈青云,他晃了两下,沈青云就晕了。 “王爷,这一定是青雨那丫头胡说八道的,您可千万不要信她的话啊!” 姜还是老的辣。 沈文直接否认:“我沈家养女儿,历来都是教诲她们要三从四德、名节第一,青云也是饱读诗书、知书达理,这么多年,她在宣平王府如何,王爷比我更清楚。她不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的。” 他话锋一转,转到了沈青雨的头上。 “青雨那丫头,话不能全信,因为她想要嫁的人是裴珩啊!这么多年,她跟在她姐姐的身边,就是要让她姐姐想办法让她嫁给裴珩,可青云哪里办得到。裴珩那个阉人的性子阴晴不定,青云就算是王妃,她也不能去做裴珩的主啊!说不定,她就是没嫁给裴珩,嫁给了柳承启当填房,她心中怀恨在心,所以才会在出嫁之前,污蔑她姐姐的清白。” 沈夫人之前一直都处在怔愣的状态,因为青雨的话太过震撼,后来又直接对上宣平王。 宣平王进来之后,就抽鞭子打人,砸东西,青云好像…… 沈夫人眼前一亮。 “王爷,您跟青云快十载的夫妻,她是个什么人,您是清楚的啊,这事情,肯定是青雨嫉恨她姐姐,嫉恨她姐姐嫁得比她好,而她没嫁给裴珩,所以才怀恨在心,青云从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的,您要相信她啊!” 沈文听了这话,长舒一口气。 ------------ 第443章 外忧 青云没承认,那就还好,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沈青雨胡乱攀咬,那自然更好,要是是真的,沈文也会立刻找到那个琴师,直接做掉! 到时候咬死,什么都不承认不就是了。 “父王,父王……”外头传来小宣平王的声音:“你在里头吗?” 宣平王听到这稚嫩的声音喊着父王,眉眼中的十分戾气,也减了三分,可又一想到自己可能喜当爹,又多了四分。 看他的怒气值又在飙升,沈夫人都怕他手里的鞭子会抽到外孙的身上。 沈文见状,立马说道:“王爷,一切都还没有证据,青云她是被冤枉的啊!” “是啊,王爷,您可千万不要相信青雨的话啊。” “小王爷是您唯一的子嗣,您可千万不要因为青雨的话,就离了父子的心啊!” 沈青云还在昏迷,沈文夫妻两个老泪纵横,声音也压低了,终于是将宣平王给劝动了。 他朝着外头说道:“我与你外祖父还有些话说,你先去别地玩吧。” “好的,父王,那儿臣就先走了。” 外头接着传来脚步远去的声音,还有小宣平王跟下人的打闹声。 孩子已经走了,屋内这才有了动静。 宣平王收起了鞭子,看着还在昏迷的沈青云,抬步跨了过去:“把她弄醒。” 宣平王终于带着人都走了。 屋内只剩下沈家三个人。 沈夫人抱着沈青云,声泪俱下:“老爷,现在可怎么办啊!” “青雨那死丫头,她这是自己过得不好,也不想让我们好过,这个逆女!”沈文满脸怒容,又皱眉看了看已经没有半点人样的沈青云:“她这副样子,能不能坐稳王妃这个位置都是个问题,咱们保不住她,总要抱住小王爷的位置。” “老爷,那咱们该怎么办啊!”沈夫人哭道。 沈文凑了过去,压低了声音:“尽快找到那个琴师,杀人灭口。” 死人,什么话都不会说。 到时候让沈青云一口咬死是被沈青雨冤枉的,死无对证,小王爷就永远都是王爷的子嗣。 “那他要是滴血认亲怎么办?” “滴血认亲不过是个噱头,做点手脚,做不得真。”沈文说道:“不过这都可能是青雨的栽赃陷害,别想太多,找到那个琴师,才是首要任务。” 夫妻两个压低了声音说话,此刻热闹的很,压根就没人发现,有人从天不亮就蹲守在屋檐上,屋内已经没人了,那道纤细利落的身影也从屋檐上跳了下来。 不是白鸽是谁。 她穿着沈府丫鬟的衣裳,梳着丫鬟鬓,本来在这里蹲守一夜,想要听听什么猫腻的,没想到,听到之后,宣平王就来了,她也走不了,就一直守着,得知了沈文的盘算。 出了屋子后,混入人群之中,就不见了。 柳承启接亲,在京都绕了一圈。 他给了十八台的聘礼,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沈家给了不少,加上他的,一共有三十八台,数量上也挺有体面的。 如意茶楼。 许婉宁正坐在靠窗户的一间茶室里,品着大红袍,与对面的人对饮。 裴珩心情极好。 阿宁不恨他了。 “府里头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娘的陪嫁已经拿回来了,这几日娘就会派人全部送去离园。” 裴珩听说钟氏吃瘪,他有些担忧,“老夫人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吃了这么大的亏,一定会找机会讨回来的,不过让她讨,这几日,东西全部送回家之后,我就会去接你和娘出府。” “裴家人应该快要回来了吧?”许婉宁放下茶杯问道。 “裴文定回不来,皇上下过令,让他镇守边关,两年才能回来一次。” “为什么会下这样一个旨意?爹他之前要是想回京呢?” “一年即可,若是皇上召集,或者家中有事,可以随时进京,没有制约。” “出了这么大的事,裴文定也回不来,那裴聪和裴文轩应该会回来吧?” “这两个人,有些小聪明,心狠手辣,阿宁,你一个女子,别对上这些人。” “嗯,我都听你的。”许婉宁讨回来了颜氏的陪嫁,镇国公府连钱都没有,他们连日子都难过,先窝里斗了。 一箭双雕。 外头突然传来鞭炮的响声。 花轿来了。 这二人守在这里就是想要看看,柳承启娶沈青雨有多寒酸。 果然寒酸。 “听说只有十八台,这里头三十八,剩下的二十应该是沈家给他凑的,我就是好奇,他那么有钱,为什么娶个媳妇,这么抠搜?”裴珩双手抱胸,冷笑道。 “有钱?”许婉宁听到了线索,“他很有钱?你查了他?” “查了。春狩后我就查了他,不查他之前,还以为是个两袖清风的正人君子,查了之后……”裴珩摇头笑,双手撑在栏杆之上,直起上半身,看着头顶蔚蓝色的天空。 “很多男人,读圣贤书,走科举入仕途,只有一个目标,敛财,可能是穷的太久了,有了权势之后,大肆敛财。” “不义之财来的太快,他不敢用,更不敢说,他身边的人,不只是谢夫人,就连他的妾室,都不知道他竟然如此有钱。” 许婉宁好奇地问道:“那他的钱在哪里啊?我的钱庄吞并了好几家的钱庄,并没有听说过有他的户头。” “他不敢将钱存在的钱庄里,更不敢拿出来用。”裴珩伸出手,揽着了许婉宁的肩膀:“他存钱的地方,就在京都内,想去看看吗?”他顿了顿,多说了一句话,勾起了许婉宁想去的欲望。 “震撼到你无法想象。” 这话确实勾起了许婉宁的好奇心,“我能去吗?” “当然可以了。”裴珩笑笑。 媳妇儿想去哪里,他都带着去。 下头又放了一挂鞭炮,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还有哄抢喜糖喜钱的老百姓在花轿前穿梭,弄得花轿只得原地暂停一会儿。 花轿里的沈青雨百无聊赖地透过红色的纱幔看外头哄闹着抢钱的老百姓,冷冷地骂了一句,“贱民。” 这喜钱都是铜板,一个一个的,能捡几多钱,脸都不要了。 沈青雨抬头,朦朦胧胧中,她好像看到了裴珩,正倚靠在栏杆上,朝下看,似乎正在看她。 “阿珩哥哥!” 沈青雨一把扯下红色的盖头,撩开红色的纱幔,仰头看去。 她看错了。 栏杆上哪里有裴珩的身影,空空如也。 而喜娘则是拍拍大腿,叫唤道:“新娘子哎,你怎么能自己揭掉盖头,自己撩开轿帘啊?哎哟喂,不吉利不吉利哦!” 这时,柳承启也骑着马过来了,刚好听到喜娘的话,也正好看到,沈青雨的脸,探出了轿子。 他耳朵不聋,刚好还听到了沈青雨喊的那一声。 阿珩哥哥。 ------------ 第444章 夜食 “我要是没听错的话,她刚才喊的,是不是阿珩哥哥?”有个在花轿旁边捡钱的老百姓瑟瑟发抖又好奇心极重地问。 旁边的人推了推他的胳膊,“你没听错,我也听到她喊阿珩哥哥了。” 第三个人问:“阿珩哥哥是谁啊?” 没人敢说话。 珩字…… 整个京都,能让沈家嫡次女喊阿珩哥哥的,只有……只有那一位了。 众人的脸神色莫名,还有人不识眼色地继续问:“她说的阿珩哥哥是谁啊?她的新郎官不是柳承启柳大人吗?他小名叫阿珩?” “疯了。跟那个人同一个名字!”第一个人怒斥道。 那个人…… 不懂的人立马秒懂。 “哦哦哦。我懂了我懂了。” 喜糖喜钱都不如八卦有力量,能将人的全部心思都给抓走。 柳承启的脸难看得锅底一样。 新娘子,还没到家,还坐在花轿里,竟然自己把盖头给揭掉了,还擅自挑开了帘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着她新婚男人的面,嘴里还喊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 他这辈子,除了被谢家看中招去当女婿,他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 柳承启想现在就走,将这个女人丢在半路上,可他努力忍了忍,还是算了。 罢了罢了,这女人背后是沈家和宣平王府,能给他的助力比谢家还要多。 他在谢家得到的,都通通失去了,那他现在就要扒着沈家不放,只有沈家,才能让他重回巅峰! 柳承启下了马,又将盖头给沈青雨盖上了,放下了轿帘,温柔地说道:“娘子,还没有到家,等到家了,相公再亲自给你揭开盖头。起轿!” “起轿!” 花轿又重新开始走了,未免再次发生意外,这次喜糖和喜钱都不撒了,柳承启在前头开路,一直到了柳府,好在没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接下来,拜堂、送入洞房,一切都很顺利。 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 许婉宁也没关心,柳承启和沈青雨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恶人自有恶人磨。 他们两个人,就看看谁能磨得过谁! 要想找到沈青云的琴师,并不好找,而且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天大地大,想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潜入大海里捞针的人,还不止一拨! 裴珩的人不止在找琴师,还在找找琴师的人。 这一探查,就发现,沈文在找人,宣平王也在找人。 而这两波人,找琴师,是两个目的。 一个是要琴师死,一个是要琴师说出真相。 裴珩也要琴师说出真相,他也不急了,将自己的人分成三拨,两拨分别跟在沈文和宣平王后面,另外一拨,则是去找琴师。 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八年,听沈青雨说的,似乎是琴师在得逞之后,还想过要求娶沈青云,两个人还浓情蜜意了一阵,直到后来,先皇赐婚,沈青云许给了宣平王,而也就是这时,沈青云有了身孕。 别说是求娶不成了,估计连命也没了,那琴师也是个有脑子的,竟然借着外出的机会遁了。 这一遁,就犹如大海捞针,找也找不到了。 但是,沈青云找不到,不代表沈文、宣平王和裴珩找不到。 一个人,只要有名有姓有人像,只要给得起价钱,就能找得到人。 许婉宁听到窗棱被敲了三下,知道这是裴珩的信号,连忙起身,将窗棱打开了一条缝。 “阿宁,打扰你了吗?” 许婉宁都已经睡下了,裴珩却还是一身官袍,想来应该是刚刚从金麟卫回来。 “我刚躺下,并没有睡着。”许婉宁将窗棱打开,裴珩一个翻身,就进来了。 许婉宁还在镇国公府待着,裴珩想见许婉宁,也只得晚上偷偷摸摸地来镇国公府。 “那人有下落了。”裴珩进入屋内,屋内只燃着一盏灯,有些昏暗,但是并不妨碍,他看清阿宁的脸。 又是几日不见,他都要想疯了她。 纸条上就几个字。 已寻到莫仁下落。 莫仁,就是那个琴师。 “是谁找到的?”许婉宁就着烛火将纸条给烧掉了,问道。 “金麟卫,你猜金麟卫审出了什么?”裴珩坐在桌前,笑着正要将真相告诉阿宁,许婉宁却走到一旁,背对着他正在鼓捣什么。 “审出了什么?”她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 裴珩嘴角的笑刚溢出来,又抿抿,委屈的小眼神就出来了。 媳妇不理他,应该是心里头还有疙瘩。 等到许婉宁转过身朝他走来时,裴珩的唇角逐渐上扬,勾勒出一个更加诱人的笑容。 许婉宁手里正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个大碗,还有一个小碗。 好像是吃的。 “这是什么?”裴珩笑得更开心了。 “莲子百合汤。”许婉宁说。 她刚才站着的地方,正放着一个冰鉴,莲子百合就装在大碗里,放在冰鉴里头冰着。 不是很冰,因为太冰了怕吃坏了肠胃,凉凉的,在这盛暑,吃得很解热。 “特意给我留的吗?”裴珩问,小心翼翼地望着许婉宁,等着她的回答。 许婉宁不说话,只给他装了一碗,“吃吧,不是很冰,不会损肠胃,但能解热。” 裴珩美滋滋地端起碗,阿宁竟然还会给他留吃的。 许婉宁坐在对面,低着头看桌面。 昏黄的灯火在他们二人的面前跳跃着,忽明忽暗的,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相当的安静,却也无比的温馨。 “阿宁……”裴珩突然舀了一勺子莲子羹,递到了许婉宁的嘴边。 第一口。 他没动过的。 许婉宁一怔。 对面,男子狭长的凤眸带着恳求地望着她,勺子则放在许婉宁的嘴边,只要她一张嘴,就能吃掉。 “漱口了嘛?要是没漱口,陪我吃,好不好?一个人吃,没意思。”裴珩又说了句。 许婉宁没有漱口。 她想起了在离园的时候。 裴珩晚归,许婉宁每夜都会等他。 她后来得知金麟卫忙起来,裴珩连饭都顾不上吃,要是回家也没有饭吃的话,晚上就要饿着肚子睡觉了。 所以,许婉宁就在院子里做了间厨房,自己动手,给裴珩做一些容易克化的食物,等他回来充饥。 裴珩每次回来,吃过了就吃上几口,没吃过,就会全部吃光光。 而他每次吃东西之前,都会舀第一口喂给她。 刚开始,她都漱口了,被他磨着只能吃一口,接着又去漱口,后来也学聪明了,不漱口,等着他回来投喂第一口。 此刻的许婉宁,就好像在离园时一样。 她还在等待着裴珩投喂的第一口,所以,她自己都没有想到,本该已经躺下去的她,竟然没有漱口。 见许婉宁许久没有动,裴珩生怕惹怒了许婉宁,正要把勺子收回来,许婉宁却张嘴直接含住了,吞掉了勺子上的东西。 裴珩望着空空的勺子,笑得眉眼弯弯,舀一勺吃一勺,看一眼媳妇。 莲子里的莲心并没有取出来,按理来说是苦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裴珩却依然觉着它甜。 许婉宁也觉得甜。 没有漱口,这么小的一件事情,她却再一次看清了自己的心。 她也不装腔作势,她喜欢裴珩,裴珩喜欢她,就够了。 过去她被人算计,裴珩也被人算计,她要恨,该恨的,都只有算计他们的那些人,与阿珩没有任何关系。 人的一生那么短暂,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先来。 她爱裴珩,就要好好地爱他! 也不知是不是想通了一切,她看裴珩的目光越来越温柔,裴珩就越觉得这百合莲子羹甜。 甜的发齁,但是,他喜欢! ------------ 第445章 亲近 许婉宁看裴珩的目光,也越发的温柔。 顶着那温柔的目光,裴珩说什么也要全吃光。 到最后,裴珩将莲子百合羹全部都吃到了肚子里,许婉宁也变成单手托腮望着他的姿势。 她眼里的烛火跳跃着,可无论如何,她的眼里只有裴珩一人。 裴珩心情大好,将碗轻轻一推,开始了他的表演。 别说,今日在金麟卫没白忙活,知道莫仁那么多的消息,都是他留下多看媳妇几眼的借口。 “那莫仁承认跟沈青云曾有过露水情缘了。他本来想等沈青云肚子大了没办法之后,胁迫沈家人同意的,谁曾想,先皇赐婚……” 圣上的赐婚,谁敢破坏? 破坏了就是诛九族的大罪,莫仁害怕了,偷偷地跑了。 这一跑一躲,就是一年多。 他见没人追查这件事情,便以为过关了,于是又出来,重操旧业继续当琴师。 这男人,还真的是诡计多端,又穷又刁钻。 还是想靠女人吃软饭的臭男人。 听得就让人生厌。 许婉宁皱眉,突然看了看外头,“天色不早了。” 裴珩连忙起身,生怕许婉宁累了,“是啊,阿宁,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在说与你听。” 他说完就伸手要去推开窗户,许婉宁问他:“这么晚了,不歇息吗?” 裴珩乖乖地回答:“我回去就歇息,阿宁不用担心我。” “哦……”许婉宁哦了一声,“可是我故事还没有听完。” 裴珩慢悠悠地爬着窗户,两眼无光。 乍一听到这话,两眼发光,猛地回头看许婉宁。 许婉宁丢了一个枕头给他,“这里没有你的衣裳,你明日要起早回去换衣裳了。” 裴珩抱住了枕头,脚立马收了回来,将窗户一关,跟在许婉宁的身后,乖乖地进入内室。 “没事,这衣裳今日才穿,不脏,不用换。” 许婉宁躺在床里,裴珩洗漱一遍之后,脱掉外衣上了床。 许婉宁还背对着他。 可裴珩已经是感恩戴德。 但是这是自阿宁生气来,他第一次与阿宁同床共枕。 阿宁同意了的,不是他强求让阿宁为难的。 裴珩不敢躺得太近,只望着许婉宁的后背,也不敢乱动,生怕阿宁已经睡着,怕吵醒她。 内室里,安静地都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裴珩盯着许婉宁的后背,许久都没有说话,直到许婉宁侧过身子,平躺着,面对着床顶,问他:“那琴师后来做什么去了?” 裴珩立马接话:“那琴师不敢再去达官贵人家中当琴师了,怕权贵不好糊弄,他去了富户商家中,又欺骗了那富商家中的女儿,委身于他,还有了身孕……” 听裴珩说到莫仁下三滥的算计,许婉宁是气不打一出来。 “所以他就是个惯犯,专门用感情欺骗不谙世事的姑娘,被他骗了身心,还要骗钱财,更要骗一生。”许婉宁几乎是在磨着后槽牙说话。 若是那个莫仁在她面前的话,怕是能生吃了他的肉。 “那姑娘,在给他生孩子的时候,难产过世了,莫仁得了女方家的全部钱财,过得如鱼得水,要不是金麟卫找到他,他已经在纳第八房小妾了……” 裴珩还乖乖地躺在原地,离她挺远的,中间的距离…… 还能多躺一个人。 “你会纳妾吗?”许婉宁突然问。 裴珩愣了下,立马摇头:“不会。阿宁,我这辈子都不会纳妾。” 许婉宁侧了身子,与裴珩四目相对。 外头的灯火,照进帷幔里已经很暗了,却还是能看清对方的眼睛。 “那你我隔得这么远,不是你留给小妾睡的吗?”许婉宁认真的模样,差点让裴珩破防。 “怎么是,我不是……” 解释也解释不清楚,脑子混沌的裴珩,连说了好几个我不是这才回过神来。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裴珩身形一动,迅速移到了她的身旁,他的双眼,热切又激动。 眼睛里,只有许婉宁。 “阿宁,我只要你,只要你就足够。” 他的嗓音,低低的,沉稳而坚定。 不容置疑! 裴珩伸手一拉,将许婉宁拉进怀里,起身低头就含住了那柔软香甜的唇瓣。 许婉宁也张开双臂,搂住了裴珩,迎合他的掠夺。 窗户还留着一条缝,一阵风吹来,那明明灭灭的烛火,随着风一吹,灭了。 屋内立马陷入了黑暗之中。 而帐内的动作却在此刻停了。 黑夜,伸手不见五指,人的五感无限放大,只听到帐内传来两人的说话声。 “阿珩,你不要,不要这样……” “阿宁,交给我。我欠你的洞房花烛夜,我一直想要弥补你,阿宁,别怕,我只想要让你快乐……” 垂下的帐幔,从里头时不时地伸出手,丢出洁白的亵衣亵裤。 扔了一地。 有许婉宁的,也有裴珩的。 没过一会儿,就传来许婉宁浅浅的呻吟和娇嗔。 “阿珩……” 只蛙声和虫鸣,此起彼伏地叫着,似乎更欢愉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许婉宁睁开眼睛,身旁已经没了人。 裴珩天不亮就离开了。 这里好歹是镇国公府,裴珩偷偷摸摸地来的,也得偷偷摸摸地离开。 白鸽白雀起的也早,看到了裴珩,裴珩离去前,让她们准备好热水。 干嘛要用热水,两个婢女都知道。 等到许婉宁醒了,两个丫鬟端着水盆进去了,一个挽起了墨绿色帐幔,就见许婉宁裹着被子坐在床上。 本就昳丽的脸,现在更是容光焕发,红润美艳,唇未点,却嫣红,一看就是被滋润了。 看到两个婢女时不时地看着她,目光惊喜。 许婉宁就想扶额,不过有一说一,她从来没想过,做女人也可以这样快乐! 完全想象不到的快乐。 白鸽已经备好了热水,“夫人,热水已经备好了。” 许婉宁点点头,揭开被褥下了床,到了隔壁的盥洗室,白鸽白雀立在身旁,帮她脱下里衣,走进了浴桶。 这时,英嬷嬷正在外头,透过一条缝隙,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许婉宁肩膀上的红痕。 那是被掐的痕迹,自己不可能做到。 ------------ 第446章 偷人 “夫人,英嬷嬷在外头偷看,要不要将人给抓住?”白鸽扶着许婉宁进了浴桶,立马就敏锐的发现,外头有一双眼睛,正透过窗户缝朝里头看。 习武的人大多五感敏锐,无论是呼吸还是嗅觉,只要是熟悉的人,她都能通过这些判断出对方是何人。 只不过英嬷嬷不知道白鸽的身手罢了。 许婉宁摇摇头,“不用。” “咳咳……” 钟氏最近身子一直不爽利。 这都已经盛暑了,钟氏还得了风寒,唯一的症状就是咳嗽,也没有其他的毛病。 这咳嗽一咳就咳了大半个月,吃了药也不见的好,真是见了鬼了。 刚喝了一杯热茶,将咳嗽给压了下去,屋门口的帘子又被打开,进来一个人。 “老夫人,可喜可贺啊!”英嬷嬷满脸的笑意,像是捡了一大笔钱似的。 英嬷嬷进来时,带进来一阵风,刚压下去的咳嗽,又起来了,喉咙就跟有蚂蚁在爬一样,钟氏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钟氏咳得英嬷嬷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英嬷嬷在一旁干着急。 “老夫人,您这咳嗽,怎么越来越厉害了,再请个大夫进来看一看吧。” “那群庸医,药没少开,吃了该咳还是咳,咳咳……钱花了一大把,药没少吃,连病症是什么都不知道。”钟氏咳了好一会儿,终于停了。 她揉着胸口,难受至极的模样:“这咳得心口都疼得紧,真难受啊!你刚才说,有什么可喜可贺的事情?” 英嬷嬷这才在钟氏的耳边低语了几声,钟氏眼前一亮:“你确定没看错?” “没看错,千真万确。她脱衣服沐浴,正好被奴婢瞧见了。那淤痕,就在这些自己碰不到的地方,而且,不是受伤的淤痕,是被人掐的。那种地方的淤痕,除了做男女之事,一般不会有那种淤痕。”英嬷嬷说出自己的判断。 “裴珩他不能人道,这夫妻之间也不能行闺房之乐,这些淤痕,谁弄出来的?”钟氏满脸红光,也不知道是刚才咳得,还是乐得。 “老夫人,这大公子夫人莫不是背着大公子,偷人了吧?”英嬷嬷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钟氏冷冷一笑:“偷没偷人,抓着奸夫不就知道了嘛!” 许婉宁带进镇国公府的都是婢女,没有男的,她跟镇国公府的那些男下人也都不熟悉,那只能说明,许婉宁偷的人,在镇国公府外头。 她来镇国公府,莫不就是想远离裴珩,好给她偷人找机会吧! “老夫人,奴婢听说她们马上要离开镇国公府,那到时候还怎么抓住那个奸夫啊!”英嬷嬷有些担忧地问。 钟氏倒想得开:“这镇国公府是客栈吗?她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这个老太婆,多留她们住一段日子,不为过吧?况且,那个奸夫来了第一次,就会来第二次第三次,来的次数一多,咱们捉住那个奸夫不就更顺利吗?” 抓住许婉宁偷人的消息,再往京都一传开,看裴珩还要不要脸。 镇国公府因为元兰丢了面子,裴珩也别想好过! 钟氏想得美,许婉宁现在是真美! 此刻的许婉宁沐浴之后一身清爽。 泡过澡之后,身体上的酸疼都给泡没了,整个人走出浴桶的时候,犹如出水芙蓉,只是…… 许婉宁身上的那些淤痕,泡不去。 就连脖子上都有,白鸽白雀虽然没有嫁人,可是懂的都懂。 特别是脖子上的那些吻痕,再想到大人离去之前,还特意找到她们,让她们不要吵醒夫人,还让她们准备热水,伺候夫人沐浴更衣,这不是大喜事是什么! 白鸽与白雀虽然很少跟在许婉宁的身边,但是她们二人是裴珩训练出来的手下,自她们被裴珩送到许婉宁的身边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全身心地将许婉宁当做唯一的主子。 誓死效忠。 如今看到大人和夫人终于做了夫妻之间应该做的事情,她们也替夫人和大人开心。 许婉宁要挑选今日穿的衣裳。 这些衣裳,都是裴珩让锦绣坊挑最好的料子,最好的绣娘做的衣裳。 各种颜色,各种款式,光是夏季的衣裳就做十套,都是京都的绝版,只此一套,绝对不可能撞衫。 许婉宁本想挑一件的,可最后想了想,还是吩咐白鸽拿了一套去年的衣裳。 料子也都是上乘的蚕丝,一件上千两,不过因着水洗过几次之后,这丝的颜色有些淡了,许婉宁也不喜欢了。 白雀有些疑惑:“夫人,确定要这件吗?” 许婉宁点点头:“就要这件。” 她又指了一套绿色的碧玉首饰头面,配这身衣裙,像是夏日里的莲叶。 装扮好之后,许婉宁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都跟之前一样的装扮,而且今日还没有涂胭脂口脂,可怎么就感觉今日的自己不一样呢。 就感觉,气色特别的好,眉眼也带着一丝撩人的魅。 “娘她现在可在院中?” “回夫人的话,老夫人到镇国公老夫人那去了,去之前听说您还在沐浴,就没有喊您,说您就不用去了。” “去,怎么不去。娘一个人对着那个牛鬼蛇神,我不放心。” 白鸽拿了胭脂,本想给许婉宁涂一点口脂的。 可看到夫人那不涂胭脂都红润的唇瓣,觉得这口脂的颜色还不如夫人自己本身的唇色好看,想都没想,就又放了回去。 许婉宁带着白鸽白雀去了祥宁居。 祥宁居内,颜氏正捧着一盏茶,在听英嬷嬷表忠心。 “夫人,奴婢跟了您十多年,您不在的这段日子,奴婢恨不得死了算了。都怪奴婢不好,是奴婢没照顾好您,您要是离开的话,请把奴婢一并带走吧。奴婢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您千万不要不要奴婢啊!” 许婉宁刚想进去,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将衣裳的领子全部都拉了起来,将脖子遮盖的严严实实。 刚进去就正好看到英嬷嬷跪在颜氏的脚边,拉着她的裙摆,哭得伤心欲绝。 钟氏老神在在地喝茶。 英嬷嬷跟着颜氏走的目的,不言而喻。 带着这个英嬷嬷,就是个祸害! “祖母,娘,不好意思,阿宁来迟了。”许婉宁开口,打断了英嬷嬷的哭诉。 她一出现,就俘获了屋内所有的目光。 夏日本就热的慌,钟氏又咳嗽,不能太凉,所以屋子里没有放冰鉴,热的很,许婉宁一身绿色轻盈盈地进来,就好比给屋内增添了一丝的凉意。 看到许婉宁那红润的脸,颜氏就心生欢喜,“我来的时候,听说你在沐浴,就没等你。本说了让你不来的。” “若是给娘请安,娘不让我来我就不来。毕竟娘是怕阿宁累着,可给祖母请安,阿宁怎么能不来呢?到时候别人还说我,年纪轻轻的就躲懒,传出去说阿珩娶了个懒媳妇,阿宁可不能给阿珩丢脸。”许婉宁娇嗔地笑道。 钟氏听了这话,好险没被气死。 许婉宁这话明显就是在指桑骂槐,骂她规矩多。 “阿宁啊,你是商贾之女,自然不知道,这高门大户里头的规矩本就多。”钟氏也在嘲笑许婉宁:“你嫁进来这么久了,也该早些适应,毕竟你的位置,多少人盯着,你行差踏错一步,多的是人把你挤下来。” 颜氏皱眉。 许婉宁就开始在绞着帕子,眼睛都开始红了:“祖母,是阿宁做错了什么吗?还是您有钟意的孙媳妇,想要阿宁自请下堂?” 她一哭,眼眶红红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极了山间灵动的小鹿。 我见犹怜! ------------ 第447章 赔钱 也同样满肚子的委屈。 “娘,阿宁是阿珩亲自去求娶的,他喜欢阿宁。她若是不开心,休了阿珩,让阿珩没有媳妇,到时候他哭着要媳妇,那儿媳妇只能来求母亲,让母亲找一个他喜欢的了。” 颜氏虽然知道阿宁是在故意激怒钟氏,她也不喜欢钟氏说的这话。 说什么都行,说阿宁不配做阿珩的媳妇? 她还说钟氏为老不尊呢! 钟氏眉头直跳。 裴珩二十多岁,好不容易找着个喜欢的成亲了,要是的真弄得他没了媳妇,到时候要跟她闹起来…… 钟氏想都不敢想。 想要嫁给裴珩的是有不少,但是裴珩看对眼的就这一个啊! 钟氏下不来台,好在英嬷嬷在一旁递台阶。 “大公子和大公子夫人夫妻伉俪情深,好生让人羡慕啊!”英嬷嬷在一旁说道,明显让钟氏舒了一口气。 “可不,这年轻小夫妻两个,可不是让人心生艳羡嘛,这今儿个这么热,阿宁怎么穿得这么严实?英嬷嬷,没看到大公子夫人热得冒汗了嘛?还不赶快把她的衣领拉下来。” 英嬷嬷迅速地蹿到许婉宁的身边,白鸽刚想要拦住她,许婉宁一个眼神过去,白鸽站在原地不动。 就让英嬷嬷扯开了许婉宁的衣领。 夏天的衣服单薄,都是丝质的,丝这种东西,又娇贵的人,稍微一用力,丝就裂开了。 许婉宁让她扯。 英嬷嬷稍微一用力,就听到“撕拉”一声,衣服的领子竟然被拉破了。 衣裳,破了。 从领口到肩膀,衣裳破了好大一个口子。 露出了许婉宁光洁如玉的脖颈。 如玉瓷一般的脖颈,像是上好的凝脂玉,一点痕迹都没有。 钟氏盯着许婉宁的脖颈,英嬷嬷也盯着她的脖颈,眼睛都不眨一下,待看清楚她脖子上什么痕迹都没有的时候,两个人眼神里都是失望。 许婉宁心中冷笑。 她在进入祥宁居之后,就将衣领给拉起来,遮盖住自己的脖颈。 进来之后,钟氏的反应也如她所料,眼睛时不时地落在她的脖颈上。 英嬷嬷偷看,钟氏看她的脖颈,再来英嬷嬷撕开她的衣裳,许婉宁确定,英嬷嬷看到了她身上的痕迹,猜测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而现在,她们的动作,就是为了确定! 可裴珩昨夜,并没有在她的脖颈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英嬷嬷,你这是做什么。”颜氏怒了,呵斥道。 好在只撕开了一条缝,又都是脖颈的位置,并没有露出什么。 英嬷嬷委屈的说:“老夫人怕大公子夫人热,让奴婢帮着大公子夫人放下衣领。” 许婉宁看了看自己被扯破的衣裳,摇头叹息:“好好的一件衣裳,就这么撕破了。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衣裳了。虽然是去年的款,可我只穿了三次。” 英嬷嬷立马说道:“大公子夫人,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赔给您。” 不过就是一件衣服,又不是赔不起。 再说了,还有老夫人呢,这可是老夫人让她做的。 许婉宁“哦”了一声,“倒也是,英嬷嬷,损人财物,照价赔偿,你没意见吧?”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赔给大公子夫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件衣裳是蚕丝的,出自锦绣坊,是锦绣坊最好的绣娘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缝制出来的,我当时花了八百多两,我还穿过两回,要不,你就赔我八百两吧。” 多少? 英嬷嬷眼睛兀自瞪大。 她没听错吧? 八,八百? “八百两,是给现银,还是银票?”许婉宁伸出手,笑眯眯地说道。 英嬷嬷笑不出来了,只能将求救的目光看向钟氏。 钟氏正捏着眉眼,故意不看英嬷嬷,“我有些乏了,你们的事情,出去说吧。我要歇一会。” “好嘞,就不打扰祖母休息了,娘,走,跟英嬷嬷一块去拿钱。” “好。”颜氏见许婉宁那开心的模样,估计也猜出了什么。 怕是今日这有领子的衣裳,是她故意穿来的。 英嬷嬷指望不上钟氏,只得拿出自己这么多年的积蓄,赔给了许婉宁。 许婉宁拿着银票,美滋滋地说道:“英嬷嬷,这件破衣裳现在是你的了,等会我脱下来给你啊!” 英嬷嬷:“……” 婆媳二人进了屋内,颜氏就立马问道:“阿宁,她们是要做什么?” “她们想找出我身上的痕迹。”许婉宁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跟颜氏说了实话。 “昨夜,我与阿珩,行了房……” 到底是男女闺房之事,许婉宁说的时候还是有些害羞,颜氏听完,却乐开了花。 她当了多年的国公府当家主母,自然知道很多常人并不知道的事情。 宫里头,有很多的太监,可太监也是男人,也会有情。 他们也会想很多的办法,行男女之乐,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自从阿珩阿宁成亲之后,她就担心,怕儿子过不了那一道坎,觉得这种事情有辱斯文。 所以她暗中关注过二人的生活,可看到二人一直彬彬有礼,举案齐眉的样子,颜氏就知道,他们两个人还没有真正的夫妻生活。 没有体会过那种快乐。 可听到许婉宁说起二人昨夜行了房,颜氏喜极而泣,拉着许婉宁的手,拍了又拍。 他们夫妻两个关系终于正常了,虽然跟正常的夫妻还不一样,但到底,跨过了第一步。 “阿宁啊,阿珩他是个好孩子,这一生,太苦了,你别嫌弃他,他只有你了。” 颜氏将自己几乎都低到了尘埃里。 许婉宁抱着颜氏。 “娘,阿珩不只有我啊,他还有您,有安哥儿。” “苦尽甘来了,他会越来越好的。” 颜氏哭得不能自已,紧紧地搂住许婉宁。 “阿宁,谢谢你。” ------------ 第448章 搬家 “咳咳咳……” 钟氏咳得厉害,得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老夫人,您总这么咳嗽也不是个办法啊,要不请许大夫来看一下吧,那大夫挺厉害的,之前都把你的身体调理得很好。”有丫鬟在问钟氏。 钟氏摇摇头:“那大夫也不咋样,他开的药,吃了就好,不吃就坏,况且那药太贵了。” 镇国公府老夫人说药贵。 那是真贵。 听说上一次,光药钱就上万两。 “要是国公爷回来就好了。”丫鬟说道:“现在府里头的那些人都是见风使舵的,看大夫人身上有利可图,个个都成了大夫人的狗。” 一听说国公爷回来,钟氏愣住了。 也顾不得咳嗽了,拉着丫鬟就让她去准备笔墨纸砚。 元氏出事之后,她就写信给过文定,信上说她身体不好,让他赶快回来一下。 可其实钟氏知道,镇国公在边关要待满两年才能回家,她却说得如此急促,文定肯定知道家里发生了大事,他来不了,肯定会让裴聪回来。 原本元氏待在家里好好的,裴聪回来处理,也可以,可现在…… 要是裴聪回来了,那不成了全京都的笑柄了嘛! 这种不要脸的人,死了就死了,怎么能迫害她的宝贝金孙啊! “”快快,快马加鞭,送到边关去,就说我身体已经大好了,让国公爷不要回来。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回来。” 钟氏一脸的担忧,无论是儿子回来还是孙子回来,现在元氏的事情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谁来谁倒霉! 看到信送出去,钟氏这才放下心来。 可这心才刚放下来,那边门房的话又让她气的火冒三丈。 “老夫人,不好了,大夫人要搬家?” “什么?”钟氏站了起来:“搬家?” “对,离园的马车和下人都到了大门口了。”门房擦了把汗说道:“还有好些人,要进府搬东西,都去了库房。” 钟氏踉跄地差点栽倒,“好大的胆子,国公府的东西他们也敢来搬!快,快带我去看。” 已经快到正午,外头的太阳热得很,烈日炎炎,有丫鬟撑着伞,扶着钟氏往库房走去。刚到,就看到颜氏和许婉宁站在门口,正在看下人搬东西。 “你们在干嘛?”钟氏大声呵斥道。 颜氏回头,喜笑颜开,迎了过来:“娘,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不来让你搬空我的镇国公府,是不是?”钟氏凶恶地望着喜笑颜开的颜氏和许婉宁,“你们这是在搬什么?” “搬我的陪嫁啊!”颜氏说:“阿珩已经不是镇国公府的人了,阿宁长待在这里也不好,所以把我的陪嫁都搬回去,给他们两口子过日子用!” 钟氏竟然无言以对。 “颜氏,你的那些陪嫁,一直都在府里,你突然要搬走,你让外人怎么想?还说我们镇国公府惦记你的那些陪嫁。” 许婉宁轻声嘀咕:“祖母,二婶不就偷卖了我娘二十五件陪嫁吗?她敢动手,府里头的其他人也敢动手,还放这里,我娘的这些陪嫁怕是用不了多久,一件都不剩了。娘,你说是吧?” 颜氏点点头:“是啊,就怕这个!” 钟氏脸色超级难看,“……” 她也偷拿过,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要是她强制拦住,许婉宁和颜氏说不定又会把她偷了三件陪嫁的事情抖露出来…… 钟氏只得瞪着眼睛,看下人将库房里的东西都搬走。 一箱又一箱,不是金银玉器就是古玩字画,钟氏看得心都在滴血。 她不敢再看,只得趁着许婉宁等人不注意溜了。 许婉宁哪里没注意她,钟氏从来,许婉宁就一直注意钟氏。 看到她愤愤不平,看到她眼里的贪欲,和不忿,可她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拦着,若是她不曾动用过颜氏的嫁妆,倒有借口,现在她偷拿了,颜氏还不追究,钟氏就不敢拦着! 她要是拦着,那也得有这个脸! 钟氏回了祥宁居之后,越想越生气,直接喊来了英嬷嬷。 两个人在屋子里足足谈了大半个时辰,英嬷嬷才离开。 她离开之后,一个小丫鬟也悄悄地从屋后的书从里钻了出来,一溜烟跑了。 “这已经是最后一车了。”颜氏毫无留恋之情地看着她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眼底只有厌恶,没有留恋:“装好了我带你去见钟氏,以后这个地方,咱们再也不来了。” 许婉宁刚要点头,白鸽过来了,一脸的担忧。 “老夫人,夫人,咱们安插在祥宁居的人回话说,钟氏和英嬷嬷……”她将丫鬟偷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地一说。 颜氏差点发疯。 “这个钟氏,她的心被狗吃了吗?” 许婉宁拉着颜氏的手,宽慰她:“娘,咱们且看着,她到底要做什么。” 外头的马车来来回回足足有七八趟,这才将陪嫁给全部都运走。 从正午的大太阳,一直到傍晚时分,夕阳西下。 大红色的火烧云,将半边天给烧红了。 颜氏带着许婉宁去了祥宁居,道别。 钟氏心不甘情不愿:“再多住两日吧。不然,东西刚搬走,你们就走,还成为咱们国公府出了什么事呢!” 许婉宁和颜氏对视一眼,笑着应了下来。 离园的丫鬟奴才先走,许婉宁和颜氏又重新回了住处,继续多住两日。 “老夫人,夫人,要不告诉大人?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咱们会不会被她算计?”白鸽仍有担忧,生怕会中了钟氏的圈套,想要告诉裴珩,让裴珩多关照关照。 可许婉宁却不需要:“钟氏的意图很明显,她想跟英嬷嬷一块里应外合,毁掉我的清誉,让我恶臭满盈,那我就将计就计,让她以为,我很好诓骗!” 钟氏的算计确实很朴实。 可就是因为太简单了,才会让人无法掌控,一头栽进这简单到愚蠢的算计里。 到了后半夜,英嬷嬷打了个盹儿,再睁开眼睛时,面前的油灯都快要熄了。 时间可过得真快啊。 英嬷嬷连忙擦了擦打盹时,嘴角流出来的口水,起身,看了看外头。 许婉宁的屋内,一点动静都没有。 ------------ 第449章 破绽 英嬷嬷悄悄地打开了房门,偷偷地走进了夜色里。 外头静悄悄的,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这样子,已经到了后半夜了,许婉宁屋子里静悄悄的,今夜怕是那个奸夫没来。 英嬷嬷看了看高高的院墙,悄悄地走到了院门口,将院门口打开了一条缝。 “冯老六,冯老六……”英嬷嬷小声地叫着。 连叫了好几句,才听到冯老六的回话:“英嬷嬷,怎么现在才叫我啊?我等你等得花儿都谢了,啊……” 冯老六打了个哈欠,“我都睡了一觉。” 英嬷嬷没看清冯老六的脸,“那也好,睡了一觉,体力更足,等会办事的时候,动静闹的大一点,最好让全府上的人都听到!” 冯老六兴奋地不行:“英嬷嬷,真的是大公子夫人吗?她会不会打死我?” “怕什么?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已经在她的吃食里、水里全部都下了迷药,不睡到明天,没人起的来,今夜,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玩多久都行,等明日,老夫人抓住她偷人的证据,先将你抓起来,然后再放了你,知道吧?”英嬷嬷走在前,边跟后头的冯老六解释。 冯老六挫着手掌,笑的淫邪:“好嘞,一切都听英嬷嬷的!” 白日里是酷暑,天气热的很,这到了夜里,依然还有些热气,多走几步,英嬷嬷就一身的汗,也气喘吁吁:“冯老六,那许婉宁就住在那间屋子,你快点进去吧。” 冯老六哦了一声,推开门,进去了。 英嬷嬷竖起耳朵,贴在大门口,听到冯老六笑的淫邪。 “美人,我来了。” “今夜保管让你欲仙欲死,让你身边枉做女人。” 屋内不时地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英嬷嬷知道,冯老六得手了。 英嬷嬷连忙跑到了祥宁居,去找钟氏。 钟氏还没有睡,正在大堂里,满脸红光,似乎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当然开心了。 许婉宁现在已经是她们的掌中之物了。 是圆是扁,还不是任他们揉捏! 祥宁居里头灯火通明,一点都不像是深夜的样子,英嬷嬷觉得有些不妥,可她被高兴冲昏了头脑,压根就没想到有什么不妥,兴奋地冲进了屋内。 跑到钟氏的面前,声音大到振聋发聩。 “老夫人,大喜大喜啊!咱们安排的那个男人,进了许婉宁的屋子,他们两个人,现在正在行苟且之事,您要不要去看一看?” 钟氏:“……” 英嬷嬷没看出什么来,继续说到:“许婉宁现在有把柄在您的手里,她以后就得听您的话了。您以后想要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不然您就将她有奸夫的事情公之于众,看她被全京都的人唾弃。老夫人,您,您怎么一点都不高兴?” 英嬷嬷一口气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就看见钟氏的脸不仅没有半点喜悦之情,反倒,黑沉沉的,像是…… 像是…… 要吃了她! “老夫人,您,您怎么了?” 钟氏气得差点吐血,她死死地瞪着英嬷嬷。 她是昏头脸啊?这才什么时辰? 这的刚入夜,饭都才是刚刚放下筷子了,她就将奸夫安排进了许婉宁的屋子? 再说了,许婉宁怎么会在屋子里? 刚才她还在这里吃饭呢! “你,你……”钟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英嬷嬷一怔:“老夫人,不是您让我……” 话音未落,就听到后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英嬷嬷,你说什么?谁进我房间了?” “轰……” 说是平地起了一声炸雷也不为过,英嬷嬷眼睛蓦然瞪大,震惊无比地看着钟氏,她不敢回头,怕自己眼睛发花,看错了人。 屋内的静寂很快被打破,接着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个下人刚才说什么?她说安排的人进了许婉宁的屋子?正在跟许婉宁做什么事?” “我的天啊,这该死的下人竟然敢陷害自己的主子,她不要命了。” 随着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英嬷嬷这才发现,屋内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刚才她们层去了一旁看许婉宁新得的一盆花,所以英嬷嬷进来的时候,以为没人。 “你个畜生,竟然敢陷害主子,你不要命了。”钟氏率先发怒,让人将英嬷嬷拉了下去:“还不快来人,将这个下贱蹄子拉下去,乱棍打死!” 英嬷嬷眼睛瞪大,看向钟氏,钟氏眉头一拧,让人捂住了英嬷嬷的嘴。 “老夫人,老夫人……” 英嬷嬷的嘴被捂住了,说不出话来。 许婉宁眼看着英嬷嬷要被拉下去,拦在了下人的面前,说:“祖母,这英嬷嬷对我娘忠心耿耿,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了?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颜氏也说:“是啊,娘,英嬷嬷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她的品性我知道,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钟氏:“知人知面不知心,颜氏,这英嬷嬷现在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英嬷嬷了,她想要害你们,还用辩解吗?都已经昭然若揭了。发生这个事情,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还不快将她拉下去!” 英嬷嬷想要喊,却被捂住了嘴,什么都喊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被拉下去。 没一会儿的功夫,外头就传来英嬷嬷已经被打死的消息。 众位客人见状,都知道英嬷嬷是当了替死鬼。 而真正的罪魁祸首,正端坐在首位,战战兢兢、脸色惨白,整个人都绷成了一根弦。 听说英嬷嬷已经被打死了,钟氏长舒了一口气,惨白的脸也恢复了一些血色,“诸位夫人,让大家看笑话了。” 许婉宁走了出来:“祖母,那英嬷嬷放了人进我的屋子,不仅不喊人去救我,反倒跑您这里来说,以后我有把柄在您的手上了?祖母,您倒是说说,她是我娘的下人,还是您的下人?她放人进我的屋子,是您的授意?还是她的意思?” “她是你娘的下人,她要做什么,都是听你娘的,你不问你娘,到来问我,阿宁啊,你这就不对啊,她要做什么,你娘不是知道嘛?” 钟氏好狠,将英嬷嬷的所作所为,推到了颜氏的身上。 ------------ 第450章 落空 而颜氏,现在还不在此处。 正因为如此,钟氏才不要脸的把脏水往颜氏的身上泼。 许婉宁一时间,没有开口说话,反倒皱紧了眉头。 钟氏见状,以为许婉宁听进去了,又接着说道:“阿宁啊,不是祖母心狠,实在是……这高门大户里头,人心险恶,对你好的,说不定背地里插你刀子啊。就是可惜了,早知道不该打死英嬷嬷的,让英嬷嬷将事情从头到尾都说清楚,也省得我被人疑心。” 钟氏后悔莫及,长吁短叹。 谢氏上前拉住许婉宁的手。 她下午边上就得到了许婉宁的消息,说让她带几个信得过的好友来帮她的忙。 谢氏连忙找了几个好朋友,假意说是来看望钟氏,到了镇国公府,还留在此处用晚膳。 这刚用完晚膳,就出了这事情。 谢氏拍了拍许婉宁的手说:“阿宁啊,老夫人说的有道理,就凭我们的猜测,还是要听当事人的话才行,可是她已经被打死了。” 钟氏见谢氏替她说话,连忙应承:“谢夫人也是这个意思吧?可惜了,都怪我,怪我怕在客人面前折掉镇国公府的脸面。现在反倒被阿宁误解,真是不好意思!” 许婉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是啊,要是英嬷嬷还活着就好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外头的人能听得到。 下一秒,外头就传来裴忠喜出望外的声音:“老夫人,英嬷嬷还有气!刚才她是昏死过去了,她还活着。” 许婉宁激动不已:“太好了,祖母,英嬷嬷没死,就让她来说一说吧。” 钟氏差点晕过去。 “……” 好你个裴忠,她的管家,却成了许婉宁的走狗。 英嬷嬷是不是昏死,裴忠心里没点数吗? 见钟氏不说话,谢氏在一旁说道:“老夫人,刚才您不是一直在说英嬷嬷要是没死,就找她问问情况吗?她现在没死,要不让人进来问问情况吧?” “是啊,祖母,英嬷嬷没死,到底是谁陷害我,让英嬷嬷上来一问就知道了。” 在场还有五六位有头有脸的妇人,也都在附和:“是啊,老夫人,让那贱婢来回话吧,可千万不能损了您的名节啊!” 这五六个妇人,包括谢氏,都是来看她的,钟氏还觉得很欣喜,可现在看来,这些以谢氏为首的妇人,不是来看她的,是来帮许婉宁的!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说让英嬷嬷上来,钟氏悔之晚矣。 她哪里敢让英嬷嬷上来。 钟氏不说话,也没人过问她的意见。 裴忠直接将人给拉了上来,被打的血肉模糊的英嬷嬷,还真没死。 眼神冰冷阴鸷地望着下令要打死她的钟氏。 刚才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却听到裴忠在她耳边说,“大公子夫人让我救下你,你等会该怎么说怎么做,自己知道吧?” 钟氏脊背一凉,下一秒,就听到英嬷嬷在说,“老夫人,可是您让奴婢将冯老六送到大公子夫人房里的啊,老夫人,事情败露了,您就想撇得一干二净?奴婢今儿个,说什么也要把你的那些恶事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英嬷嬷瞪着钟氏,“老夫人,大夫人为什么会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可都是你给大夫人下的毒,你把大夫人留在府里,就是为了制衡大公子。” “每次大公子来看大夫人,您就让奴婢下药,让大夫人一见到大公子,就跟发疯一样,让大公子以为大夫人不喜欢他,厌恶他,从而达到可以一直让大夫人留在府里,你好达到用大夫人制衡大公子的目的。” 英嬷嬷竹筒倒豆子似的,将钟氏下的令,说了出来。 钟氏站了很久都站不起来,只得点着英嬷嬷,目眦欲裂,“你胡说,胡说,胡说八道。” “奴婢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老夫人,人在做天在看,镇国公府如今捉襟见肘,入不敷出,您惦记老大夫人的那些嫁妆,不就是想要据为己有吗?” “二夫人为什么会染上花柳病?还不是因为你要陷害大公子夫人,那得病的乞丐都是静姑姑带回来的,她染病了,那是自作自受。” 在场的夫人都是谢氏的好友,一个拉一个,都是京都各行各业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群人今儿个要是走出去,镇国公府这些腌臜事情,一个都兜不住了。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钟氏手都在抖,指着英嬷嬷,又说不出什么有震慑力的反击。 她体会到了孤立无援。 这府里头,跟她一条心的,说不上话,能力低微,而要扳倒她的,却三头六臂,八仙过海。 “许婉宁,你闹够了没有?这是镇国公府,不是你的商贾之家,你不要脸,我镇国公府还要脸。”钟氏又骂起了许婉宁。 不过是因为心虚,想要将过错推到别人的身上。 “莫大人,你都听到了吧?”颜氏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她刚才就去抓冯老六了,顺便,把莫浔给喊来了。 “事情到底怎样,元氏在顺天府关着,你找她一问详情就知上次的事情。还有这个冯老六,他全部都交代了,是英嬷嬷这个贱婢买通他陷害我家阿宁,好在我家阿宁福大命大,躲过去了。你身为京都的父母官,可一定要为我家阿宁做主啊!” 莫浔:“……” 他的运气为什么这么背? 为什么每次镇国公府家里的腌臜事情,都要他来处理? 造孽啊! 莫浔看了眼钟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都带走。” 钟氏是带不走的,她是镇国公他娘,有品阶的,带不走啊! 英嬷嬷顺从地跟着走了,还不忘咒骂钟氏:“你个死老太婆,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这镇国公府一定会后继无人,你一定会断子绝孙,一定会的!” 钟氏气得直接晕了过去。 “老夫人,老夫人……”丫鬟乱做了一团,许婉宁担忧不已:“娘,祖母她病了,要不我们留下来侍疾吧?祖母什么时候好,咱们再回去吧,好不好!” “不好不好!”已经昏迷过去的钟氏直接醒了:“你们滚,滚!” 一向得体端庄的钟氏直接破发,歇斯底里的样子面目狰狞。 ------------ 第451章 逆风 看到钟氏那歇斯底里的样子,许婉宁心情别提多美多开心多快乐了。 陪嫁之前就悄悄地运出去了不少,今儿个不过是给钟氏下最后的通牒。 钟氏被许婉宁斗的连个帮手都没有,更加不希望许婉宁留下了,也正中许婉宁和颜氏的下怀。 只是…… 许婉宁担忧地看着脸色一片红一片白的钟氏:“祖母,我瞧着你现在身体很不好,真的不需要阿宁和娘在你身边照顾吗?您千万不要客气,我们来就是为了照顾您的!” 钟氏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留下她们? 留下她们那她迟早得去见阎王! 钟氏骂身边的婢女:“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关门送客?非要我亲自动手嘛?” 她现在已经连脸面都不敢要了,这些夫人,她直接下了逐客令。 许婉宁就是一只恶鬼。 她不能留这只恶鬼继续在府里行凶作恶。 许婉宁顺着台阶就行,“那行嘞,祖母,你好好修养身体,可千万不要因为英嬷嬷和二婶的事情伤了你自己个的身子,阿宁相信祖母才不会做这种生儿子没屁眼断子绝孙遗臭万年的事情呢!” 钟氏直挺挺地直接晕了。 “老夫人,老夫人……” 许婉宁和颜氏带着其他来吃饭的夫人直接离开了祥宁居。 裴忠毕恭毕敬地走在前头,给各位夫人带路。 尤其是许婉宁,他看向她时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敬意和谦卑。 谢氏拉着许婉宁的手说:“阿宁,这镇国公府,如今就是一包渣,现在的镇国公,连你公公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只是可惜了,你公公英年早逝……” 这就要说到颜氏的痛处了。 谢氏立马闭嘴,“现在的这个钟氏,是之前老镇国公夫人的一个陪嫁丫鬟,爬了老镇国公的床,怀了身子,就将她抬为了妾室,你别说,她可真有福气,一连生两个儿子,老镇国公夫人死后,老镇国公也没有续娶的打算,直接将她抬为了平妻。” “可虽然当了这么多年的镇国公当家主母,可你瞧瞧她的作派,上不得台面就是上不得台面,她背地里头还不知道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呢!”谢氏惋惜道:“只是可惜了,哪怕知道是她做的,可她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你婆婆不能拿她怎样,你和裴大都督更不能拿她怎样,毕竟是你的长辈。” 长辈又如何? “我是不能拿她如何?可斩断了她的左膀右臂,让她孤立无援,总有一日,不需要我们动手,也会有她万劫不复的一日!”许婉宁看着佝偻着身子,毕恭毕敬地站在她面前的裴忠。 还有那个已经被莫浔带走的英嬷嬷。 还有这府里头,那六十多个下人,已经被她收买了一大半。 她就算不留在这里,府里头的风吹草动,她照样知晓得一清二楚。 送谢氏她们离开镇国公府,许婉宁和颜氏也要走了。 许婉宁只看了裴忠一眼,他就心领神会,“大公子夫人,您放心,府里头就是飞进一只苍蝇,奴才都会一五一十地跟您汇报清楚。” “好。”许婉宁提醒裴忠:“钟氏醒过来之后,肯定会难为你。如何躲过去,就靠你自己的本事了。还有,我不喜欢墙头草,要是你归顺了我,又来背叛我,你该知道我的手段。” 裴忠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奴才知道,知道。” 能不知道嘛,元氏被她反杀得染上了花柳病,被抓去了顺天府。 静姑姑也成了一抔黄土。 静嬷嬷虽然没死,也没讨到好,本就打得剩下最后一口气了,被抓到顺天府去,再用点刑,死也是早晚的事。 而这一些,竟然都是许婉宁做的。 她不动声色,就将镇国公府弄得人仰马翻,裴忠哪里敢背叛她! 许婉宁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银票递给了裴忠:“这是一千两银子,你收着,府里头需要打点的地方也不要省着,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不需要费时间。” “是,奴才遵命,奴才恭送大夫人,大公子夫人。”直到马车已经看不见影子了,裴忠这才回了镇国公府上。 他一家人都在府里头做事。 他将媳妇儿子儿媳妇都喊来耳提面命了一番,众人对许婉宁,如今只剩下忠心和归顺,不敢做其他念想。 在绝对的势力面前,裴忠知道分寸。 行驶的马车里,许婉宁拿出了许迦给她准备的昏迷药。 她给静嬷嬷下了这个药,让她小小地睡了一觉,等静嬷嬷醒来,看到外头天已经黑了,又没有声音,就以为已经很晚了,大家都睡了。 冯老六也是如此,自从静嬷嬷带他进来的时候,白鸽就已经盯上了冯老六,下了药,让他也睡了一场。 二人醒过来之后,迷迷糊糊,为了尽快完事,想当然地以为时间很晚了,哪里知道,冯老六进去之后,等待他的,是早就挖好的坑。 而英嬷嬷以为成功,特意去祥宁居邀功。 许婉宁收买的下人早就已经将外头的情况告诉了她,许婉宁也正好趁着这个点,将谢氏等人带到了一边,让英嬷嬷以为祥宁居就只有钟氏,继而直接说出了阴谋。 谢氏和她的小伙伴们,则是许婉宁请来“看戏”的。 既可以做个见证,也可以做个说书人。 许婉宁从怀里掏出了一万两银票给了白雀:“明日去凤鸣轩给几位夫人一人买一套首饰头面,就说今夜的事情对不住她们,让她们看笑话了。” 白雀有些不懂:“夫人,对不起她们的是镇国公府,为什么要您赔礼道歉?” 许婉宁笑笑:“你以为请她们来就是让她们来吃饭的嘛?” 白雀一脸的茫然:“难道不是吗?” 许婉宁笑笑:“钟氏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顺天府不能拿她怎么办,娘、我和阿珩也不能拿她怎么办,因为她有诰命,又是我们的长辈,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就会让我们被动,被人骂不孝,可谢姐姐她们不一样,她们跟镇国公府,毫无半点关系。” 白雀顿时心领神会:“奴婢知道了,她们跟镇国公府没有半点关系,那镇国公府的那些腌臜事情,就可以让她们去说,也没人会指责她们!” 许婉宁赞许地点头:“答对了,真聪明。” 白雀将银票收好,“那奴婢明儿个一定要去买几副好,让这几位夫人好好地说一说!” 许婉宁每走一步,都想到了后面一步。 将镇国公府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边关的那些人,也差不多该出现了。 府内忠仆渐少,府外流言蜚语。 元氏身陷囹圄,钟氏恶言缠身。 且看看那些人,该如何自救! ------------ 第452章 夫妻 幽幽深夜,万籁俱静。 许婉宁的马车行驶在安静的街道上,正值深夜,街道两旁已经没有了行人,安静又黑暗。 唯独有马车上悬挂着的气死风灯照亮着行进的路。 偶尔会有宅子廊下的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晃动着,像是萤火虫,散发出微弱的光。 许婉宁的马车,终于驶入了离园的巷子里。 一入巷口,眼前就豁然明亮。 马车停了,外头传来白鸽的声音,带着欣喜,“老夫人,夫人,你们看……” 许婉宁率先拉开了车帘,看到了车外的景象。 只见廊下的灯笼亮着,这份亮,有些微弱,最亮的是裴珩带着离园所有的下人,站在门口。 每个下人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正笑盈盈的站在离园门口迎接他们。 裴珩上前,走到马车前,望着挑开帘子的许婉宁,笑盈盈地看着她,“阿宁,回家了。” 因此一战,离园与镇国公府已势如水火,现在已经撕破了脸皮,两家的斗争,也已经摆到了桌面上。 从今往后,再见就是敌人,而裴珩再也不会让许婉宁回镇国公府了。 那个龙潭虎穴,他会去闯,他的人,他来保护。 一人车上,一人车下,二人对视良久。 颜氏悄摸摸地看着,抿唇不语,轻手轻脚地下了马车,她留下白鸽在一旁候着,带着其他下人进了离园。 许婉宁望着裴珩。 裴珩也看着许婉宁。 狭长的凤眸像是会说话,含情脉脉地看着许婉宁时,四周很静很暗,可他的眼睛里却亮如星辰。 “阿宁,今日想我了没有?” 裴珩突然上前一步,二人只隔着车框,凤眸深情款款地看着许婉宁。 眼底的温柔,让许婉宁一时羞赧,不由自主地就想起昨夜的荒唐。 昨夜…… 她活了两世,唯一的一次欢好,还是昏迷不醒时。 所以许婉宁从来没有体会过做女人的快乐,前生几十年,今生亦有六年。 她嫁给崔云枫时,体会不到快乐,也以为嫁给裴珩后,也做好了再也体会不到男欢女爱的心理准备。 可一个男人爱你,心疼你,自然有千百种方法,让你快乐。 昨夜,裴珩搂着她,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语轻喃:“阿宁,你想我没有?” 想不想? 她不说话,他就停住手上的动作,撩的她只能抓着他的手臂,手指甲也死命地扣在他的肉里。 可他像是不怕疼似的,任她抓他挠他,咬他,就是不为所动。 只看着她笑。 许婉宁知道他想听什么,最后只能在他耳边,一句句地回答他,“想你,想你,很想你。” 那夜她说了什么话,说了多少话,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她一遍遍地扒着他,将自己弄得筋疲力竭,似乎要将前生今生,所有的欢愉,通通享尽。 后来,许婉宁欢愉的晕了过去。 裴珩似乎跟她说了句话,她意识模糊地回了一句什么,具体回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 “想。”许婉宁悠得臊红了脸,说完就放下帘子,刚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马车突然动了一下,下一秒,帘子就被挑开了。 裴珩弯着腰,进了车厢,长手一伸,就将许婉宁揽入了怀里。 许婉宁觉得他进来太过明显,连忙推他:“娘在,外头也全部都是人呢。” 裴珩嗤嗤地笑,“他们早就进去了。” 许婉宁连忙看车厢,再挑开帘子看外头,果然,只剩下廊下两盏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晃荡着,哪里还有人。 裴珩将人搂在怀里,一手捏着许婉宁的下颌,直接吻了上去。 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二人口水交融吞咽口水的声音。 裴珩太过温柔,就连吸吮,都轻轻的,依然将许婉宁吻得全身像是一滩烂泥一样窝在他的怀里。 连呼吸都开始乱了。 “能走吗?”裴珩这才放过了她。 许婉宁摇头:“等,等一会儿……” 她要静一静,现在比刚才还要乱。 裴珩突然一把将她搂到了自己的身上坐着,手插过她的膝盖弯儿,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跳下了马车。 失重的感觉让许婉宁一把搂住了裴珩的脖颈,“等等,我能,能自己走。” “我抱你。”裴珩跨上了台阶,大踏步地进了离园。 红色的灯笼,能看到下人的身影,在府里头的各个角落。 许婉宁害羞不已:“阿珩,这么多人,你快把我放下来。”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她才不要。 裴珩目光一扫,在场的下人连忙背过身去,不敢多看一眼。 “好了,没人看着了,这下总该放心了吧?”裴珩笑着抱着人在府中穿梭。 下人见状,都自觉地背过身去。 许婉宁依然觉得脸红:“……”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没看到谁会背过身去啊? 罢了罢了,就当自己属乌龟的吧,缩头缩头,她将脸埋在裴珩的怀里,故意自我催眠。 可耳朵里,充斥着裴珩强有力的心跳。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跟她的心跳一样快。 其实,他也动了情、乱了心、入了迷。 裴珩将人抱进了屋子,直接进了盥洗室。 里头的浴桶早就已经备好了热水,冒着氤氲的热气。 这里,除了他们二人,没有人伺候。 许婉宁终于站在了地上,她陡然明白裴珩要做什么,“让红梅进来服侍吧。” “红梅青杏都去许家照顾安哥儿了。”他赶走的。 “那让白鸽白雀进来。” “我让她们回房休息了。”他下的令。 许婉宁双颊滚烫,面目潮红,也不知道是室内太热,还是裴珩的言语和眼神太过撩人,让她根本把持不住。 她只有过一次欢愉的经历,成亲当日,崔云枫却借口伤了身子,从未与她行过房,前生如此,今生亦是如此,许婉宁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无欲无求。 谁曾想,不是她无欲无求,而是她没碰到那个让她有欲有求的人。 “阿宁,我来伺候你。你答应过我的。” 许婉宁满腹狐疑:“我,我什么时候答应你,呜……”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裴珩堵住了她的嘴,手也没停着,半是轻柔半是粗鲁地一件件剥去了她的衣裳。 袒露出她的心。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不外如是。 在温热的水中,当裴珩再次将她送上云端的时候,许婉宁终于想起了昨夜她昏迷之前与裴珩的对话。 裴珩说:“阿宁,对不起,我只能做到这样。” 她回答:“我很喜欢,非常非常的喜欢。” “那我天天这样伺候你,好不好?” “好……” 果然,她真的答应他了。 ------------ 第453章 亲昵 一夜贪欢。 第二日醒来,许婉宁浑身酸疼,睁开眼睛时,落入了一双深情的眸子里。 “醒了?”裴珩笑意盈盈,眼睛里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许婉宁看了看外头的天,连忙起身,“天都大亮了,我睡了这么久,你怎么不叫醒我!” 她这可是在离园,虽然颜氏免了她的请安,但是她作为儿媳妇,还是要每日过去看颜氏的。 特别是,她们昨夜刚从镇国公府出来,婆媳两个肯定有话要说。的 “不急。”裴珩一把将许婉宁搂入怀里,制止她下地:“娘那边我已经派人去禀告了,我说你昨夜累着了,吃中饭再过去她那边。” 一听到昨夜累着了这几个字,许婉宁的脸唰地一下子就红了。 “我,我,我哪里,哪里累着了。”羞赧得连话都说不全了。 裴珩笑她:“真的不累?” “不累。”许婉宁连忙摇头。 裴珩将人按在了床上,手就已经捏住了许婉宁盈盈一握的腰:“不累,那要不……” “不要!”许婉宁刚想说不要,裴珩的手就已经顺势而下,该碰的不该碰的,他的手像是有魔力一般,让许婉宁溃不成军。 太阳本就挂的高高的了,等许婉宁下了床,洗漱好再回来,白鸽也在外头说:“夫人,老夫人让您和大人去她那边用午膳。” 早膳都没吃! 许婉宁气鼓鼓地瞪了裴珩一眼,这个始作俑者,让从不赖床的她都犯了戒! “都怪你。” “好好好,都怪我。”裴珩笑得眉眼弯弯,看到娘子眼里的娇嗔,裴珩别提多满足。 二人去了颜氏处。 颜氏在屋檐下等着,看到裴珩揽着许婉宁的腰肢而来,再看许婉宁,娇羞的面容像是春日的含春花,再想到下人来禀报,阿宁昨夜累着了…… 累着了。 好事,好事。 颜氏笑着指着一桌子的菜:“来,阿宁,先喝一碗燕窝,补补身子。” 许婉宁:“……” 好在颜氏并没有说其他的,一顿饭下来,许婉宁也吃撑了。 而颜氏好像没看到她吃撑似的,又让人去拿东西。 “好东西。”颜氏笑眯眯地说。 许婉宁以为是吃的,连忙摆手拒绝:“娘,我真的吃不下了。” 颜氏只笑,不说话,依然让人端上来。 许婉宁去拉裴珩的衣袖:“我真的一点都吃不下了。你劝劝娘,我晚上再吃。” 裴珩凑到许婉宁的耳边,笑着说:“不是吃的,别担心。” “不是吃的,那是什么?” 裴珩卖了个关子:“你等会就知道了。” 就是不说。 不过看母子二人老神在在的模样,这二人应该知道,许婉宁也不担心会吃撑肚子了。 很快,就有下人上来,有六个下人,一人手里捧着一个黑檀木的匣子,匣子有大有小,看起来还颇沉。 箱子一个个放在了桌子上。 “阿宁,快去看看。”颜氏激动地说道。 许婉宁疑惑地看向裴珩。 裴珩也笑:“阿宁,去看看。” 许婉宁只得走了过去,打开了一个匣子,一股金光射了出来,等看到里头的东西,许婉宁眼睛瞪得超大。 这一匣子都是圆滚滚的一小粒小粒的金珠,中间有一个圆孔,可以用来穿项链,也可以用来串手链,这一匣子,估摸着几百上千个。 “这……”许婉宁一肚子的疑惑。 颜氏不回答,还拉着她去看下一匣子,“来,阿宁,再把这匣子打开看看。” 许婉宁第一回就打开了一匣子金珠,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再打开第二个匣子时,想着再好应该也是一匣子金珠。 可是她想错了。 这一匣子,全部都是浑圆雪白个头一模一样大的珍珠,白晃晃的一匣子。 再打开下一个,里头是一个个碧玺,绿得通透,没有一丝杂质…… 最后一个匣子,跟其他匣子比起来,轻得很,不过,里头装的,是夜明珠。 比裴珩送她的那个夜明珠,还要大上一倍! 匣子已经全部都打开了,颜氏拉着许婉宁的手说;“阿宁,这些是当年,你公公他上阵杀敌时受到先皇的褒奖,我全部都没用过,现在,都给你。” “不可,娘,这是爹拼死得到的东西,是给你的。”许婉宁连忙拒绝。 颜氏笑:“阿宁,你是我裴家的功臣,要不是你,我裴家早就断子绝孙,哪里像现在这样,我有孙子,我裴家有希望了。” 希望,子嗣,那是千金万金都换不来的。 裴珩也劝她:“阿宁,你收着吧,这是爹和娘一块给你的。” 回到自己房间,许婉宁看着一桌子的匣子,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娘从镇国公府带回来的?” “对。” “那是娘的啊,她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敢收啊!”许婉宁愧疚地说道:“这是爹用功绩换来的。” 她坐在床沿,裴珩捏着她的手,跪坐在许婉宁的脚边:“爹是大越的功臣,你,是我裴珩的功臣,是裴家的功臣。” “可安哥儿是你给我的。” “是你给了他生命。” 所以许婉宁,是最大功臣。 白鸽将几个匣子拿下去造册,又放进了库房。 看到册子已经厚厚的一沓,再看库房里已经塞都要塞不下了,白鸽咂舌不已。 许婉宁看到白鸽给她写的册子,看到那黄金就有八斤,连连摇头。 “你也给,娘也给,我爹娘也给,我自己也有,这么多的财产,我岂不是京都最有钱的女人了?” 哪天跟娘去比一比,看看谁的资产多。 裴珩看着许婉宁宠溺的笑,他还有话没跟阿宁说,他怕阿宁的压力太大。 颜氏已经跟他说过了,她从镇国公府带回来的所有的财产,全部都是阿宁的。 她本来打算一口气全给许婉宁的,是裴珩让她拆分来,一点一点,跟蚕吃桑叶一样,慢慢来。 他们的未来还长,慢慢来,不急的。 裴珩望着阳光下许婉宁那洁白如玉的脸,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想跟她白头到老,一辈子。 “大人,梅山那边来消息了。” ------------ 第454章 梅山行(1) 扶松的身体康复了,裴珩本想让他继续修养一段日子,可扶松却没有,依然挑着最重的担子。 梅山那边的消息,就是扶松传来的。 卫渊的事情,裴珩只敢相信自己的人。 裴珩连忙拆开了信看,激动的手都在颤抖。 “太好了,太好了。” 许婉宁看了过去,“怎么了?你这么开心?” 裴珩一把搂住许婉宁,抱着她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由此可以看出,他激动无比。 梅山那边到底什么消息,让他高兴成这个样子。 “卫渊还没死。”裴珩将信给了许婉宁,激动过后,他很快地冷静了下来。 扶松在信上说,卫渊被关押在一处地牢里,那里山路崎岖,危险重重,而且还有毒瘴和毒虫,卫渊被关押的地牢,还有好几十个武艺高强的江湖中人层层看守。 扶松势单力薄,他也不敢擅自行动,就怕打草惊蛇。 他一时沉默,许婉宁也将信给看完了。 卫渊…… 许婉宁看着信中的主角,也想了一个人。 他是卫国公府的嫡子嫡孙,可后来,由于他母亲去世,卫渊不良于行,万岚上位,世子之位传给卫坤,卫渊也在人们的视野之中消失了。 许婉宁前生直到死,都没有听到过关于卫渊的半点消息。 没人知道他是已经死了,还是隐姓埋名,做一个自由自在普通老百姓,泯然众人。 原来,他不是死了,也不是隐姓埋名,而是被人关押在一处不见人烟的地牢之中,限制了他的自由。 可卫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还不良于行,就算没人守着,他又能跑到哪里去? 想要他死,简单得很,想让他活,也只要身边安排两到三个人照顾就行,几十个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层层看守,卫渊难道长了三头六臂,让卫坤三兄弟如此忌惮? 许婉宁想到这里,直接问出了口。 裴珩摩挲着左手大拇指的一块黑玉扳指,冷静自持,“我也是这么想的。卫渊他不会功夫,他现在,双腿也无法站立,更无法行走,卫坤他们如此关着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许婉宁极力想要回想起前世后来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可她人被困在城阳侯府,心和眼都被困在崔云枫父子之上,除了听说裴珩做的几起灭门案,其他的大事…… 一点印象都没有。 想不出来,许婉宁只得作罢,但是这是一个迷,也要去揭开。 “他为什么会安排那么多的江湖人士在卫渊的身边?”许婉宁问。 裴珩摇摇头,他也想不明白,“我要去一趟梅山。” 此去凶险,险象环生。 不只是那些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还有毒虫毒瘴,稍有不慎,就会命陨梅山。 许婉宁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也不会去劝。 卫渊是裴珩的知己好友,他如今身陷囹圄,裴珩不可能不去救,而且,他派出扶松,应该是已经有所计划了。 金麟卫虽然是裴珩的下属,可金麟卫除办事外,不得私自离开京都,一动金麟卫,整个京都都会知道他们的动向。 所以,裴珩只能用自己的暗卫。 “我跟你一块去。”许婉宁说道。 “不可。此去凶险万分,我不能让你去。”裴珩想都没想就摇头,“你就在家中,陪着娘,照顾好安哥儿,养好自己的身子……” “就是因为知道凶险万分,所以我才要跟着你一块去。”许婉宁说道:“大哥会医术,他能解毒,有他在身边,什么毒虫毒瘴他也能迎刃而解。再说了,你离开京都,要去找皇上批假吧?你如何跟璋和帝说?” 这倒是个问题,裴珩还没有想过。 “你就跟璋和帝说,咱们成亲了,你还没有带我出去玩过,正好现在有机会,陪我出去游山玩水。”许婉宁已经想好了借口。 出去游山玩水,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裴珩还是有些迟疑,“太危险了。我说能让你身处险境。” 他很固执。 “阿珩,我们是夫妻,夫妻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况且,我没去过梅山,你带我去看看嘛!”许婉宁攥着裴珩的衣袖,娇嗔的样子,让裴珩没办法拒绝。 “好。”裴珩只得同意,“但是一定要时刻跟着我,把白鸽白雀扶柏带去,不准让他们离开你身边。” “没问题。” 在准备去梅山的这段时间,裴珩去宫里跟璋和帝告假,许婉宁则去了许家跟家里人说清楚。 并没有说去梅山,只说裴珩带她出去游山玩水,许骞陆氏立马同意。 陆氏看女儿娇滴滴面若桃花的模样,拉着许婉宁就去说悄悄话。 许婉宁为了不让母亲担忧,将二人之间的进展和盘托出。 陆氏听后,抓着许婉宁的手,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他有心啊,阿宁,可千万不要嫌弃他。” “娘,我不会的,我会永远跟在他的身边,永远尊他敬他爱他。”许婉宁掷地有声。 跟父母说过之后,许婉宁又去找了许迦。 许迦听说许婉宁要去梅山,立马摇头,“那地方有多危险,爹娘怎么可能会同意你去那地方?娘不知道有多危险,爹知道,我们去过。” 要不是有人当向导的话,他们那次只怕会全军覆没。 许婉宁听说的梅山那些危险,确实是,可也就只有经历过才知道,那些危险真的会死人的。 “所以大哥,我不敢跟爹娘说实话。你也别跟爹娘说,我想请你跟着我们一块儿去。” 许迦看着许婉宁,“裴珩也同意你去吗?” “嗯,软磨硬泡,他同意了。” 许迦听后,只得点头,“好,既然你执意要去,那我就不说了,我备好一些药,兴许用得上。还要再去找个人,那人是梅山脚下的猎户,他熟悉梅山的地形,有他带路,会事半功倍。” 许迦熟悉那地方,有经验,有了他出马,很快,许婉宁就跟着裴珩出了京都,马儿晃晃悠悠地一路南下。 等确定没人盯梢了之后,马儿拐个弯儿,一路往梅山而去。 ------------ 第455章 梅山行(2) 皇宫,御书房。 璋和帝看向桌案上那一沓的奏折里,自己动手,直接取出了奏折最下面那一本。 那是许长安入裴家族谱的请封书,本来应该出现在顺天府,可璋和帝让人直接截下,现在这请封书,还在他的案头。 裴珩没有爵位,许长安要入他名下,根本不需要璋和帝同意。 可璋和帝就是将请封书给截来了,还一直压着。 尹公公早就见怪不怪了,毕竟这请封书,璋和帝时不时地拿出来看两眼。 他也知道,皇上不愿意签字。 若是想要签字的话,一拿来就批了,也不会等到现在,看了又看,就是不批了,那看来,璋和帝就是不想签字。 尹公公见怪不怪,正要出去,璋和帝突然叫住了他。 “尹正……” 尹公公连忙停住:“皇上。” “你说,这入谱书,你说朕,要不要签字?” 尹公公头皮一阵发麻,他斟酌了下字词,“奴才一切听皇上的,皇上签与不签字,都有皇上的理由。” 这马屁拍的,尹公公自认已经很好了。 签是恩宠,不签也是恩宠。 端看璋和帝的心情了。 璋和帝也许是猜出了他会这么说,“朕听说,你收了个干儿子?” “奴才该死,奴才没向皇上说明。” “你为什么会收干儿子?”璋和帝就是想听原因:“你说给朕听听。” 尹公公脑瓜子都转了八百回了,最后才说,“奴才就是想着,等到奴才年纪大了,床前有个人,能真心照顾下奴才,让奴才安享晚年就够了。” 年轻时候不需要人伺候,可年纪大了,没有个真心的人照顾自己,再有钱也过得很凄惨。 璋和帝笑他:“没有血缘的养子,真能养你老?” 尹公公说:“这就要看养子的良心了。互补罢了。年轻的他要奴才现在的提携,年老的奴才要他的善心,权衡利弊。” “是啊,养的就是养的,哪里比得上亲生的。” 尹公公低头,他也想要亲生的,可条件不允许啊! “养的也有一点好,他不听话,换一个,也不心疼。”尹公公实事求是。 不比的亲生的,要老爹的命也只能双手奉上。 他其实话里也有其他的意思。 就在这请封书上,璋和帝签字,也不过是做个顺手人情,毕竟这是裴大都督想要看的,一个养子罢了,又不是亲生的,若是哪天不听话,赶出家门就是。 根本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璋和帝不住地点头,突然又将那本请封书压到了案底。 尹公公:“……” 他就觉得奇怪了,就是个养子,皇上有必要这么提防着吗? 裴大都督,不是深得圣心吗? 他要做的事,皇上半个不字都没有,怎么到收养子的时候,皇上竟然接连不允呢? 尹公公满头雾水地处了御书房,吉祥早就在外头捧着茶候着了,“干爹,累了吧?快喝杯茶,您坐着,儿子给您捶捶腿。” 看到吉祥跪在自己边上给自己捏腿,尹公公觉得很舒服。 那股子疑惑又涌上了心头。 一个干儿子,收了就收了,璋和帝又不损失什么,裴大都督也得偿所愿,那孩子也有靠山,多美的事啊,皇上干嘛就…… 想不通啊想不通。 尹公公在这左思右想想不通,璋和帝则望着案底的那张请封书也眉头紧锁。 突然传来一声异响,璋和帝收回了视线,“出来。” 一道黑色的影子也不知道从哪里飘到了璋和帝的预案前,跪下:“皇上,属下跟踪裴珩到了江南一带,裴珩确实是带人去游山玩水的。” 璋和帝点点头,又挥挥手,“不用盯着了,裴珩这人心机深沉,你们总跟着,会让他起疑心。” “属下遵命。” 黑影卫刚要离开,璋和帝突然说:“把这个送去顺天府。” 这请封书就是黑影卫从顺天府顺出来的,莫浔到现在还不知道有这封请封书。 黑影卫再次离开,璋和帝的脸,也逐渐变得深沉,眼神犀利,如古井深潭,深不见底。 梅山距离京都几百里之遥,与江南的方向是两条线。 裴珩带着许婉宁,一路吃吃喝喝,游山玩水,马车晃晃悠悠地走,看沿途的风景,吃沿途的美食,仿佛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跟着他的黑影卫,自然不会再跟。 他们一走,裴珩就知道了。 他的暗卫跟在黑影卫的身后,一举一动,裴珩都了如指掌。 裴珩还在喝当地的豆花,上头撒了一把小葱,放了油盐,甚得裴珩的胃口,就因为这碗咸豆花,裴珩多留了两日。 知道黑影卫已走,裴珩又多喝了一碗。 一辆名不见经传的马车,悄悄地离开了,并没有南下,而是走了另外一条路,一路驰骋,往梅山而去。 一晃两天已过,马车风餐露宿,终于在两天之后赶到了眉山山脚。 梅山的山,常年萦绕着一股雾气,只有出太阳的时候,才能驱散一些雾气,山里头物产丰富,山脚下的人就靠山吃山,等没了雾气的时候,就进山打猎寻宝,维持生计。 丢下马车,许迦成了向导。 他带着许婉宁等人,往山脚下的一个村子走去。 “之前,我跟爹进山。就在当地找了一个猎户,那猎户经常进山狩猎,他对梅山的地形很熟,这次能够带上他,咱们在山里能好走些。” 许迦想得很美好,只是…… 之前还住了二三十户人家的村庄,如今破败的竟然只剩下五六户了。 而之前,给许迦当向导的那个猎户,竟然死在了梅山。 “被野狼撕了。”猎户的妻子半头银丝,“全村的人,只要是猎户,都死了。有人不信邪,往里头走,一去就没回来过,村子里的人都觉得这山太邪性了,死的死,搬得搬,要不是我家里还有老娘在,我们也早就搬走了。” 猎户生了个儿子,前几年才只有十二三岁,现如今,几年过去,孩子长成了个十六七岁的大小伙,也因为要撑起门楣,变得更加地成熟。 听说许迦要找向导进山,猎户妻子连忙摆手:“我们不去了,你找别人吧。” 许迦将钱提到了五十两,猎户妻子抿抿唇,依然不同意。 人死了,钱再多也没用。 许迦没有强求。 毕竟这猎户就剩下一根独苗苗了,要真死了,这家人的天就要塌了。 众人离开猎户家,正打算独自进山。 一个身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不能走这条路,进山的唯一的桥断了。”拦住他们的,正是猎户的儿子,叫齐扬。 “什么时候断的?为什么不修啊?”许迦知道那条路,他当年进山,走的就是那座桥。 “没人修,男人差不多死光了。”齐扬说道:“你们要进山,得走另外一条小路。” 进山的唯一通道没了,小路进山? 许迦觉得很悬。 ------------ 第456章 梅山行(3) 没有当地的人做向导,许迦知道进山的路悬之又悬。 梅山地形古怪,时而深渊时而沼泽,常年的雾气更是让这里头生长着数不清的毒虫和毒蛇,没有向导,他们说不定一进去就要折损一半的人。 许迦找了五六户人家,一听说要他们进梅山,连门都不愿意开。 给再多的钱也不愿意。 现在桥断了,更是连进山的门都摸不着。 眼看着都快要到下午边上了,进了山天一黑,陌生的路更凶险。 “你们先在此地等候,我带扶柏进去探探路。”裴珩想先进山,进了山后,摸清楚地形。 一旁的许迦摇头:“你二人进山,也凶险。要不我们三人进去。我会医术,若真出现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不行,你留下,陪着阿宁。”裴珩更担心许婉宁,许迦一走,若是许婉宁出点什么事情,他更害怕。 许婉宁也不同意。 众人一时争了起来。 齐扬见他们都在为对方考虑,突然说了一句,“我可以带你们进山,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众人看向齐扬,不大的孩子脸上过分的老成,那是因为爹不在了,瞬间从一个孩子成长成家里的顶梁柱。 “什么条件?”裴珩问道。 众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在齐扬身上。 无论他要什么,都给! 齐扬脸却红了,他怕别人说他坐地起价,连忙解释道:“我,我不是要钱……” 钱是最容易的。 许迦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他:“你有什么条件?” 齐扬抿抿唇,脸庞黝黑中透着小伙子的血气方刚,“我想查出我爹和村子里那些人的死因。” 裴珩心思一动:“你觉得你爹和村子里的那些人死因蹊跷?” “对。”齐扬抬头,他的眼神清澈又坚定:“我爹他是全村最好的猎户,别说是狼了,他连瞎子都猎到过,他箭术很好,不说百发百中,碰到狼群脱身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且我爹还是和同村的其他猎户一块进的山,不可能全部都被狼给撕碎了。” “我怀疑过我爹的死,想要进山去查出真相,可我娘和奶奶不让我进去,说进去就是一个死。”齐扬掉下眼泪:“我不能让我爹死的不明不白,可我也知道,若是我出事,我娘和奶奶都活不下去了。我想请你们帮帮我,带我进山看一看,祭拜一下我爹。” 裴珩与许迦对视一眼。 “你跟着我们,就不怕被狼吃掉?”裴珩问道。 “怕。但是有你们在,肯定不会的。”齐扬指了指扶柏:“你们都带着剑,肯定是功夫很厉害的人。有你们在,我不怕。” 这孩子,倒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裴珩答应了齐扬的要求。 “行,但是你娘那边……” “你们放心,我就说我去山外头采买粮食,之前我经常一出去就出去四五日,她们不会怀疑的。”齐扬激动不已,“诸位等我一会儿,我回去跟我娘说好了就马上来。” 齐扬欢欢喜喜地跑回了家。 裴珩赞赏地看着这孩子的背影:“这个齐扬,倒是个聪慧的,知道借力。” 许迦想起了这孩子的爹:“他爹虽然是个猎户,也是个有勇有谋的,当年也多亏了他,才让我们平安走出梅山,只是没想到,年纪轻轻,就遭此横祸。” “大哥,你和爹当年进梅山的时候,碰到过狼群吗?” 许迦摇头:“这梅山地形复杂,齐扬他爹是个老猎户,经常进入山里,他知道哪里地形复杂,哪里猛兽多,上次我们横穿梅山,也没发现狼群啊!再说了,他也不可能进入深山打猎,狼群也不可能在近山活动。” 连许迦都怀疑狼群吃人的真实性,怪不得齐扬会怀疑了。 一刻钟过后,齐扬欢欢喜喜地过来了。 他还背着一个行囊。 “我带了一些干粮来,还有一些盐,到时候咱们在山里也方便些。”齐扬一张脸,兴奋不已。 洁白的牙齿有黑红的脸映衬,越发白皙透亮。 他在前头拿着一柄被削的尖锐的木棍开路,趟过齐人高的草丛,身后跟着扶柏,扶柏后面是许迦,许迦身后是许婉宁。 许婉宁左右两侧有白鸽白雀,身后则是裴珩,紧紧地跟着。 齐人高的草丛里,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动物。 各种虫蛇,齐扬打草,这些动物一惊,四下逃窜,还有一条蛇差点游到许婉宁的脚边。 前头的扶柏,身边的白鸽白雀,身后的裴珩,组成了四大护法,将许婉宁安全地围在中间,那些蛇虫想游,也游不进来。 许婉宁最怕蛇虫,觉得它们滑溜溜的看得都心底发毛,刚开始看到蛇在她面前一扭一扭地溜走,心里头毛毛的,后来实在是看得太多了,又有“四大护法”在身边保护,也就慢慢地适应了。 但是还是膈应。 走出齐人高的草丛,已经到了梅山的山脚下,而天也在此刻变暗。 “这里有雾,比别的地方要黑的快些。”齐扬说道:“前头有一个山洞,我带你们过去吧。进山的桥断了之后,我就发现了这条路,那山洞里蚊虫多,但是没有毒蛇,而且,我还在那里藏了宝贝。” 进了山洞,许婉宁就知道了齐扬的宝贝是什么了。 两柄自制的弓箭,外加一百多支用竹子削好的箭。 支支锋利,若是准头够、力道足,一箭就能射死一头狼,不在话下。 “这些都是你做的?”许婉宁拿起一支,好奇地问道。 齐扬对许婉宁充满了尊敬,这里头,男男女女这么多人,眼前的这位是最能说上话的,其他的人都要听她的。 “这些箭都是我偷偷地削的,我不敢放在家里,怕娘和奶奶发现,我就拖到这里来,平时就在这附近打点野味。” 齐扬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不敢带回家,怕娘知道我进山了担心,所以,自己总是吃独食。” 要是好一点的猎物,就拿到外头去卖掉,买点米面粮油和猪肉,让娘和奶奶改善下生活。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齐扬还是会这么干。 ------------ 第457章 梅山行(4) 齐扬是家里头唯一的男人了,娘和奶奶都需要照顾,他要多长点,长得强壮有力气,才能干活,才能撑起这个家。 而且,多年来的打猎,让他现在的箭术,达到了跟他爹一样的水准。 扶柏想要看看这孩子的箭术,“要不你射一箭看看?” “嗯。”齐扬拉弓,瞄准了在草丛里溜达的一只颜色艳丽的野鸡,“噗嗤……” 利箭射出,野鸡中箭,扑腾了两下,就再也不动了。 扶柏都竖起了大拇指:“好箭法。这野鸡好肥啊,怕是有四五斤呢!配上咱来的路上打的蛇,今晚上能吃一顿好的了。” 齐扬在路上砍死了一条蛇,又长又粗,剥皮取胆,野鸡也褪毛开膛破肚了,两刻钟过后,鸡和蛇就进了锅。 俗称龙凤汤。 扶柏口水都流了出来,“真香啊!大补的!” 白鸽白雀坐在许婉宁的身边,她们二人在裴珩身边的时候,也经常外出,只要有吃的,无论是什么都行,也不排斥。 许婉宁却敬谢不敏,再香她都不喜欢,连看都不想多看。 裴珩像是早就发现了似的,他出去了一下,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头提着一只野兔子,丢在了扶柏的脚边。 “去收拾一下,吃烤兔子。” 扶柏一怔:“老爷,你不是喜欢喝龙凤汤吗?” “也想吃烤兔子。” 扶柏立马去收拾兔子了。 裴珩坐在了许婉宁的身边,笑着伸手抚摸她的眉间,“等会咱们吃烤兔子。别想龙凤汤了,你看看你的眉头,都拧成川字了。” 可不,许婉宁一想到龙凤汤,一想到只能吃这个,眉头就没舒展过。 许婉宁终于笑了:“那你吃吗?” “吃。” “不许吃。”许婉宁抓着裴珩的手,突然下了命令,“今天不许吃,从今往后都不准吃了。” 世间那么多好吃的,干嘛要吃蛇啊! 想想都觉得汗毛竖了起来。 裴珩觉得好笑,这可是阿宁第一次命令他不准做什么。 “为什么?” “你一吃,就相当于我吃了,我不喜欢。” “哦?”裴珩转不过弯来,“我吃了,怎么会是你吃了呢?” 许婉宁跟他摆事实讲道理,“怎么不会呢?你想想看,你吃了蛇,回来会不会亲我?你一亲我,我就闻着蛇的味儿了,不就相当于我吃了?所以你以后都不准吃了。” 看着许婉宁一本正经的模样,裴珩抵唇笑得乐不可支。 许婉宁一板一眼:“我说的是真的!” 他要是在外头吃了蛇,回来要是亲她了,她哪里知道? 一想到自己跟一个刚吃过蛇的人唇齿交融,那不相当于她吃了蛇吗? 不行不行,这辈子她都不会吃蛇! 太可怕,太恶心了。 裴珩眉眼弯弯,突然拉许婉宁起来,拉着她往外头走。 “去哪里?”许婉宁不解地问。 裴珩不说话,只拉她出了山洞,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裴珩将人给搂在胸口,头一低就含住了许婉宁的唇。 不停地撕拉、啃咬,他灵巧的舌在许婉宁的嘴里长驱直入,直将许婉宁吻得天旋地转,呼吸不畅。 意识到许婉宁连呼吸都不会了,裴珩这才放过了她,捏着她被啃咬得又红又肿的唇,声音嘶哑:“是你撩拨的。” 许婉宁面红耳赤,呼吸在渐渐地回归:“……” 二人相互依偎着,喘息平复心绪,看挂在天边的月亮,直到传来扶柏的声音,“老爷,可以喝龙凤汤了。” 裴珩拉着许婉宁的手回了山洞。 “不喝。”裴珩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许婉宁的红唇上,笑眯眯地说道:“这辈子都不喝了。” 许婉宁脸下意识地又一红。 好在山洞里的篝火照在谁的脸上都是红彤彤的。 这男人,时时刻刻都将她的话当成撩拨他的导火索。 众人吃过晚饭,就在原地休息,齐扬说得没错,这个山洞蚊虫虽然多,但是蛇类几乎没有。 这也正侧面反映了近山没有毒蛇猛兽,会打猎还是高手的齐扬他爹,又怎么会不顾生命安危入深山呢? 就算家里穷得揭不开锅,那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对齐扬他爹的死,众人心中都渐渐升起了疑惑。 第二日一大早,许婉宁就醒了。 多年来养成的睡眠规律,让许婉宁到点就醒。 她看了看外头的天,她也大致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若是在别处,此刻应该是薄雾清晨了,可这里,雾蒙蒙的,能见度很低,就跟天还没亮似的。 这种天不能上山。 众人又继续休息,等到雾气散了些,吃过了早饭,收拾好所有的东西打算进山。 齐扬背上了弓箭。 一百多支箭全部都装上了。 背是难背一点,可若是碰上了狼群,这些剑可都是救命的工具,扶柏也背上了齐扬做的另外一副弓,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一头削尖了的木棍。 即做防身的武器又做拐杖,众人在齐扬的带领下,进了山。 山路崎岖,在树丛里穿梭,好不容易爬上了山,许婉宁这才感受到了造物主的神奇。 也明白为什么说这座山凶险万分了。 这梅山,不是一座山,而是大大小小七八个山头连成的一片山脉。 山上密密麻麻的树丛以及谷底的沼泽,齐人高的草丛,一进去没有人领着,怕是走到死,都走不出来。 按照扶松在信中所标记的位置,齐扬确定了大致的方向后,众人简单吃点干粮,又下了山。 上山容易下山难,下这一座山,到了山脚下,天就黑了。 太阳落山了。 众人只得又找一处平坦的地方过夜。 今夜不太太平。 到了晚上,狼嚎声此起彼伏,虽然不在这座山头,但是离他们也不远了,也许这也意味着明日就要进入深山了。 许婉宁躺在裴珩的怀里。 耳边是狼群的吼声,许婉宁睡不着。 裴珩安她的心,“阿宁,别怕,狼群离我们还很远,况且有我在身边,不需要担心。” 许婉宁有点担心,但担心的不多。 “我只是好奇,齐扬他爹为什么要连翻过两座山头去深山呢?” 一路走来,近山的野味不算少了。 各种各样的兔子野鸡,还有大一点的鹿和山羊,遍地跑,可能这几年也繁衍了不少,但是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呢? 一个猎户,哪里危险哪里安全,他应该是心知肚明的。 ------------ 第458章 梅山行(5) 二人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噼啪……” 篝火里的火苗炸开了,收回了二人的思绪。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看出了对方眼里的疑虑。 “齐扬说山里不可能有人,可明明,卫渊就被关在里头,还有那么多的人看着他,这么多人,就靠山吃山吗?他们的生活物资从哪里来?他们从何处下的山?” 许婉宁接连三个问题,裴珩都无法解释。 梅山雾气重,进山就已经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了,生活在这个地方,更是难上加难。 裴珩若有所思:“所以,梅山另外一边应该还有一个出口,供这些人出入,而他们之前可能走的是村子,被村子里的人发现了,所以,猎户跟在这群人的身后,反被这群人灭口。” 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 也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解释,为什么死了那么多进山打猎的猎户。 那关押一个卫渊,有必要杀人灭口吗? 许婉宁再次问出了第四个问题。 “看来,只有翻过这座山,看看山那头到底有什么。”裴珩望着漆黑的前方,眼底都是锐利。 今夜注定是危险重重的一夜。 裴珩和许婉宁分析出杀人的可能不是狼群,而有可能是人之后,大家的警戒心就提高到了百分之百。 白鸽白雀和扶柏三人轮流值夜,直到天色渐亮,才算是度过了危险的一夜。 众人吃过早饭之后,赶路之前,许迦去找了齐扬。 告诉他前路凶险,可能会遭受跟他爹一样的下场,让他尽快回去,齐扬却依然执意要跟着他们走。 昨夜他也是睡的迷迷糊糊的,能看到有人一直没睡,就在四周守着,他当时就说过,这里鲜少有猛兽出没,可守夜的人只是笑笑,让他睡,别说话。 等到天亮,许迦又让他回去,齐扬饶是没读过书,也是会推断的。 “你们怀疑,山里头有古怪?有比猛兽还要厉害的东西?”齐扬问道:“我爹和村子里的人就是被那些厉害的东西给杀死的,是不是?” 这孩子,真是聪明! “我们也只是这样猜测,现在我们已经进山了,再往前走,我们摸索着也可以,你回去吧,这个给你。”许迦拿出了一张银票。 足足有一百两。 “拿着这些钱,带着你娘和奶奶离开梅山,去外头生活吧。这里不太方便。” 深山老林,条件太过艰苦了。 许迦的话,并没有让齐扬退缩,他拒绝了那一百两银子。 “我猜的没错,我爹的死肯定有蹊跷,我不会走的。”齐扬背紧了弓箭,望着另外一座山头,捏紧拳头,信誓旦旦,“我一定要找到真相,不然我枉为人子。” 许迦知道说不动齐扬,只得让他跟上:“那好,你跟紧我们。” 齐扬带着众人继续上山。 这座山比之前的山还要高,树木还要茂密,越发地危险。 众人走走歇歇,一直到上午,才只刚刚爬到半山腰,等爬到山顶,怕是天又要黑了。 “先在这里休息一下。”裴珩看许婉宁脸色潮红,气息紊乱,连忙喊停,让大家就地休息。 扶柏去周围查看地形,顺便打点吃的回来,齐扬留下捡柴火生火做饭。 许婉宁背靠大树休息。 大树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像是一顶巨大的伞,周边也全部都是这种树,遮天蔽日,阻挡着外头的烈日。 “这棵树,看样子有上百年了。”许婉宁抚摸着大树坚硬的树皮,感慨道:“像是一把伞。” 裴珩抬眼看了下,“这是黄金槐。到了秋天就会变成金黄色,其他的那些树也是,到了秋天,这所有的树木都是一片金黄,很好看。” 碧绿变成金黄,倒是很壮观。 “老爷来过梅山吗?”齐扬捡了柴火过来,继续说道:“到了秋天,这一片片山都是金黄色的,像是遍地黄金,所以梅山不只叫梅山,别人还叫它金山。” 许婉宁脑海里突然有什么东西蹦了出来。 “你说什么?金山?黄金的金?”她追着齐扬问道。 齐扬点点头:“是啊,夫人,黄金的金。” “是这座金山?”许婉宁喃喃自语,裴珩见状:“阿宁,你怎么了?” “阿珩,除了这座山叫金山之外,大越还有没有哪座山叫做金山?” 裴珩仔细想了想,确定没有:“阿宁,你怎么了?” 许婉宁想起了前世之事。 不是现在,而是到了十多年之后,许多人都涌入某地去淘金子,说是一场大雨冲刷,山垮了,从里头流出的泥浆里头有金石。 许多人都往那边跑。 再到后来,还有人说,怪不得金山叫金山,原来是真有金子,而不是有了金子才叫金山。 那就是说,发现金子之前,这座山就叫金山。 盛夏,树林里密不透风,虽然阳光照射不进来,但是里头还是非常的闷热,许婉宁想到这事儿,额头冒出细密的汗,就连脊背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阿宁?”裴珩拿出帕子,轻柔地替她擦汗,“你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前世,好好的一座山,就被冲毁了。 其他的山都没事,就其中那一座山被冲垮了。 这是天灾。 天灾是上天的安排,只要没有发生人员的伤亡,大家也都不甚在意。 官府也没有派人过来勘察,也许后来有人发觉不对劲,想来看,但是到了后来,那山被前来挖金的人挖的面目全非,甚至还挖到了其他的山脉上。 什么证据都被销毁了。 天灾不可避免,能够避免的,只有人祸。 许婉宁拉着裴珩的衣袖,问他:“卫家将卫渊软禁在这里,难道卫家在这里挖金矿?” 裴珩一怔,刚想说金山不过是黄金槐遍地金黄,从山上看,一片片的黄色,所以才叫金山,可他相信许婉宁,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样的话。 梅山,真有金矿? 若是卫家真在这里发现了金矿,卫渊被软禁在这里,就有了充足的理由。 他是替罪羔羊。 若是卫家挖金矿的事情被发现,那一直在梅山的卫渊,就是始作俑者。 ------------ 第459章 梅山行(6) 裴珩立马找到了许迦。 生意人自有生意人的眼光和头脑,成功的生意人嗅觉最灵敏。 耳目众多,眼光毒辣。 许骞就是那个成功的生意人。 “当时大哥和爹,为什么要横穿梅山?”裴珩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可能就是许迦说的答案。 许迦叹了一口气,并没有隐瞒:“当年爹听到一个极为隐蔽的说法,梅山可能有金子,于是爹就带我过来看一看,碰碰运气。谁曾想,梅山地形这么复杂,环境这么凶险,金子在哪座山头都不知道,想要勘察出来在哪里,很难。” “全大越的山脉都属于朝廷,山里的矿产都归属朝廷,私自采矿,特别是金矿是要掉脑袋的。”裴珩相信,许骞知道这里头的利害关系。 “我跟爹都知道,爹分析了很多,所以最后还是放弃了。”许家已经家大业大,钱财用不完了,没必要为了再多点用不完的钱,弄得家破人亡。 “我们出了梅山之后,就将这事情忘记了,也没有对外说过此事。” 成功的生意人会知道,那有权的官员也有可能知道。 卫国公府,就属于那类有权的勋贵。 看到裴珩眉头紧锁,许迦意识到,此次他们进山,说不定就跟金矿的事情有关。 “有人在采金矿?”许迦下意识问道。 裴珩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我跟阿宁只是猜测。” 如果真是有人在私自开采金矿,很多不能解释的事情就都解释得通了。 比如卫渊为何会被关在这里。 比如齐扬的父亲和村子里的猎户,为什么会死在山里。 再比如,卫羌为何总是不在京都。 他的人只盯着卫坤,没发现卫坤有异常,而卫羌一直立怕老婆人设,常年带着老婆回娘家或者游山玩水,常年不在京都。 卫羌这个人,文不成武不就,也不入仕为家族争光,所以裴珩从来没将此人放在眼里,如今转头一想。 卫国公府的这三个儿子,一直都在暗戳戳的发力。 如今死了一个,也算是断了一支得力干将。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若是真的有人在开采金矿的话,那这个队伍,一定很庞大,我们要是被这群人盯上,只会被灭口。” 裴珩知道,光是看押卫渊的人,就有二十多个,还都是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那挖金矿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先找到扶松,我怕他会有危险。”裴珩当机立断,事不宜迟,重新安排了上山的路线。 白鸽白雀带着许婉宁原地返回,找地方落脚。 裴珩带着齐扬,扶柏带着许迦,兵分两路,分散力量,从山的两侧到山脚下集合。 许婉宁也知道,自己跟过去,只会拖累大家的速度,她不会武功,真遇上了什么事,大家还要分心照顾她,许婉宁决定下山回村子。 裴珩送许婉宁下了山之后,他带着齐扬,从山脚下往另外一头走去。 三波人,天南地北,东西左右,虽短暂分离,但是还是会相见的。 裴珩带着齐扬,在山里头转了大半天,直到天黑才与许迦扶柏等人相聚。 这座山头没有异样,明日出发,赶往另外一座山头。 此时此刻,关押卫渊的地牢里,扶松正等待着。 他隐在暗处,本想接近卫渊,可是这二十多个会武功的人,特别是为首那一个,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右眉间贯穿脸直到左耳。 左眉间的位置,还有一块小孩拳头大的青色胎记。 这么明显的特征,扶松一看就知道他是谁。 这群人,应该就是青面帮的人了,刀疤脸的就是青面帮的帮主仇三怪。 这个仇三怪,一怪是脸上青色的胎记,二怪是他脸上的那道疤痕,三怪就怪在他自学成材,习得一身好武艺,拉着二十多个恶人组建了青面帮。 这些人,说什么劫富济贫,其实劫的是别人的富济的是他们的贫,打家劫舍,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民怨滔天,后来被官府悬赏通缉。 可谁曾想,通缉令一发,这群人竟然销声匿迹,一件案子都没再犯过,大家都以为这群人被吓着了,金盆洗手不干了,时间一长,大家也就都慢慢淡忘掉了。 谁曾想,扶松在这里看到了仇三怪。 看来,不是他们金盆洗手不干,而是有了其他的营生。 只是,光是看着卫渊,算什么营生呢? 这群人,将这地牢围得跟铁桶一样,扶松别说跟卫渊说话了,多往前走几步,他都能被这群人发现。 扶松只得远远地猫着,等待时机。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动静,三个人从茂密的树丛后走了出来。 其中正中间的那个人手里还拿着一块令牌。 看守的人见状,立马就嚷嚷:“大哥,大人来了。” 仇三怪从地牢里冲了出来,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点头哈腰:“大人,您来了,您快请进。” “人怎么样?”为首的那个人熟稔地问道,问的应该是卫渊。 仇三怪恭敬地回答:“大人,您放心,这地牢我带着兄弟们守得牢牢的,别说是人了,就是一只鸟都飞不过来。” “干的好。”那人丢给仇三怪一个钱袋,“诺,这是这十天的赏金。” 仇三怪连忙打开钱袋子,从里头掏出东西放进嘴巴里,他的速度太快,快到扶松根本没看到那是什么,就看到他又拿了出来,一脸的谄媚:“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扶松这下看清楚了,他手上拿着的是金子。 一袋金子? 鼓鼓囊囊的,应该有一袋! 仇三怪立马将金子塞到了怀里,点头哈腰地将那三人引入了地洞。 差不多两刻钟之后,三人才出来,仇三怪又点头哈腰地将人给送走了。 等人一走,仇三怪立马将钱袋子拿出来,他拿了一块,其他的就给了身边的人:“你拿去给弟兄们分一分。” 仇三怪这人,长得是磕碜,可人家有功夫,也大方,跟着他的兄弟们都有好处,听说分金子,弟兄们的脸上都神采奕奕。 扶松离得近的两个人,将金子放进贴身藏着的钱袋子里,龇着牙花,乐不可支:“咱们再努把力,把这袋子装满金子,咱们就能去过正常人的日子了。” “就是,要不是没钱,谁愿意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啊,真的感谢大哥,给咱找了这么好的差事,啥事不用做,就在这里看着这地牢里的人,十天就给咱们一袋金子。” 扶松听到十天这个字眼。 怪不得他来了这么久,都没有看到有外人过来,原来是十天才会来一次。 扶松没时间思考,悄悄地离开了地牢,追上了那三个人。 都是在丛林里穿梭,那三人又走得慢慢的,扶松很快就追上了他们,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 第460章 梅山行(7) 人一累,就牢骚满腹,这三个人也不例外。 话题是后面的一个男人开始的。 “这么大热的天,还要连翻两座山头,就为了跟那个废物见上一面,真不知道大人是什么意思!”那男人捶了捶赶路赶得酸胀的腿,唉声叹气。 另外一个男人也发牢骚:“为什么每次我们累得要死,金子却全部给那些土匪了?” 青面帮在官府看来,就是土匪帮。 为首的那个人,语气有些怒意,“大人让我们怎么办,咱们就得怎么办,怎么的,你还敢跟大人说你不来?” “不敢不敢!”二人立马摇头。 那人又说:“你们不敢说,要不我去帮你们说?” 那二人又忙摇头,挂着的谄媚讨好的笑:“不要不要!庚爷,我们就是发个牢骚罢了。您可千万别跟大人提啊,要是提了,我们的脑袋都要搬家了。” 那个被人称作庚爷的,冷哼一声:“明白这个道理就好,别忘记了,我们跟大人都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有人要是打退堂鼓的,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大人眼睛里可是进不得半点沙子的!” “是是是,小的知道,庚爷教训的是!” 稍作休息,那三人又重新出发。 后面的两个人半句牢骚都听不到了。 三人默不作声地爬山,累了就休息,天黑了就睡觉,扶松跟在他们的后面,直到天亮,又跟着他们继续赶路。 扶松沿着路,一路做上标记,连着翻了两座山,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不等他有任何反应,他感到身后有人在快速地靠近,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掠身后,剧烈的疼痛从脖颈处传来,接着眼前一黑,扶松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际,扶松听到有人在拍手称好:“庚爷,你功夫可真好,这小子跟了咱们一路了,好在庚爷你聪明,将人给制服住了。” 被称作庚爷的男子看了一眼扶松,只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接着皱眉:“磨叽什么,还不快把人给捆起来。” “是是是。” 二人将扶松五花大绑,眼睛蒙住,嘴巴塞住,拉着继续往下走。 四面环山的山坳里,原本应该长着的茂密的树木已经全部都被砍伐殆尽,空荡荡的山坳里被碎石堆满,以及被铁链捆住了双脚的男人,在碎石堆和火堆前,拼了命地劳作着,哪怕偷一小会儿的懒,都会被一群拿着皮鞭的杂役鞭打,呵斥着。 “快点,快点!完不成今天的任务,都不许吃晚饭不许喝水!” 饭和水,是这群奴役活下去的希望! 裴珩带着齐扬、许迦和扶柏,在关押卫渊的地牢前,相聚了。 “仇三怪?”扶柏看到为首的慵懒的那个躺在躺椅里乘凉的男人,震惊不已:“他的青面帮被官府通缉,都是死刑犯,怪不得找不到他们,原来是逃到这里来了。” 这群人,防守很松散! 仇三怪在喝酒吃花生米,他的旁边,还有人在推牌九,有人吆五喝六的喝酒划拳。 松散得很。 除了许迦,其他的三个人都会功夫,但是远攻动静太大,于是,裴珩、齐扬、扶柏三人分头行动,从最外围,将里头的防线一一瓦解。 看守地牢的人,是一层又一层的,两个一组,就跟洋葱一样,剥掉一层,里头还有。 好在这些人,每个防守的位置都离得比较远,三个人从外围逼了进去,许迦跟在后头,很快,解决掉了这些外围的人,就剩下里头的了。 裴珩离仇三怪,只有一米之遥了。 刚才他们解决了八个防守,仇三怪身边还有六个人,青面帮总共有二十多个人,这样算算,里面最起码还有七八个人看着。 人不算多。 裴珩指了指仇三怪:“仇三怪我来控制,其他的人,一个不留。” 齐扬扶柏拉弓,虽然是齐扬自己手工用竹子做的弓,但是力道也够,再加上近距离,两箭“唰唰”地射出去,两个在划拳的土匪应声倒地。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两个土匪应声倒地,抽搐两下就断气了。 其他的人还没来得及抽刀,两道利箭射过去,又死了两个。 这些人开始慌乱了,四下逃窜。 裴珩跟上了仇三怪。 这个仇三怪武功虽好,但是来了梅山之后,就整日里歇息,疏于武功的精进,几十招过后,就被裴珩制服了。 裴珩押着仇三怪回了地牢,扶柏和齐扬也已经将外头的那些土匪给制服了。 一直到了地牢里头。 尸体一直到了牢里头。 扶柏背着弓箭,手里头拿着滴血的剑,冲了出来:“主子,里头的土匪全部都制服了。” “看到人了吗?” 扶柏点头,面色有些阴沉,踢了仇三怪一脚:“卫大公子就在里头,可他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妙。” 裴珩一惊,将仇三怪交给了扶柏,连忙冲进了地牢。 再看到卫渊的时候,裴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若不是他的左眼角上头有一颗美人痣,裴珩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瘦骨嶙峋、形容枯槁、一身血衣的人,是卫渊。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京都。 卫夫人死了,卫渊心如死灰,与裴珩拜别,要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可以说是散心,也可以说是逃避。 从那之后,他能知道卫渊的消息,也就是一封他亲笔写的信,他说厌倦了京都的生活,已经找到了一个世外桃源,他生活在有山有水的地方,很美很美。 还让卫渊不要再找他了,他会过得很好,让卫渊不要担心他。 后来无论裴珩怎么找,都找不到卫渊,也没有他的消息。 他一直都觉得很奇怪,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一点消息都寻不到呢。 原来,他是待在世外桃源,可却过得一点都不好。 “阿渊……”裴珩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里头的人一动不动,裴珩又再次喊了一声,“卫渊!” 里头的人,动了。 他扬起了耷拉的头,看向了木栏杆外头。 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却很长时间没有再见过的人。 “阿,珩……” ------------ 第461章 梅山行(8) 卫渊一直被关押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瘦弱苍白,整个人像是一具要破碎的布娃娃一样。 裴珩抱着他出了地牢。 外头强烈的阳光让卫渊缩在裴珩的怀里,不敢睁眼。 裴珩站在树荫下,就这么怀抱着他,用袖子替他遮挡住强光的照射。 直到卫渊适应了,裴珩这才将他放在躺椅上,看着他瘦弱的模样,泪如雨下:“我一直以为你过得很好。” 卫渊咧着干涩的唇,努力挤出一抹笑:“是他们逼着我写的。阿珩,我没事,我还活着,我也终于等到你来救我了。” 他都被折磨成了这样,还在宽慰裴珩。 裴珩趴在卫渊的身上,隐忍悲愤,双肩不停地抖动着。 虽然没有哭出声音来,但是他心里的痛苦和难受,在场的人无不心碎。 裴珩很快就处理好了情绪,卫渊将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都告诉了裴珩。 “卫家在梅山发现了金子,他们召集了很多人来梅山挖金子,我是他们的替罪羔羊,若是事情败露的话,我就会成为他们推出去顶罪的人!” 果然如此! 卫渊现在的身子还很虚弱,说了一些重要的事情之后,他就晕了过去,他这种身子,不适合立马赶路。 裴珩只能将许迦和扶柏留下,让他照顾卫渊。 等卫渊的身体好一些,能赶路之后,下山去找阿宁,然后报案。 至于仇三怪…… 将仇三怪五花大绑,堵住嘴,丢进了地牢。按照他说的路线,裴珩立马往金山而去。 这一路上,裴珩也发现了扶柏留下的标记。 怪不得在地牢没有看到他,原来他真的跟着送信的人到了金山。 二人很快到了金山。 看到眼前开阔的场面,壮观是壮观,可是…… 那都是可怜的老百姓。 一个个戴着脚铐做事,还被人杂役挥舞着皮鞭任意呵斥,被打得遍体鳞伤,甚至,还有人因着太过劳累,一头栽倒地上,一动不动。 杂役又是打又是踹,可躺下的那人就跟死了一样。 确实是死了。 杂役骂了句晦气,就让人将尸体抬上了山。 甚至连挖个坑都懒得挖,直接倒点油,将尸体烧干净。 在这深深的山坳里,燃烧尸体的尘烟像是一缕青烟,风一吹就散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葬送在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齐扬正要继续往前走,裴珩一把将他拉住,“小心。” 强劲的掌风呼啸而来,打在二人中间,若不是避得快的话,齐扬就已经被人给打住了。 对方带着黑纱,看不清他的样子,裴珩与蒙面人胶着在一起,齐扬很快镇定下来,拉弓射箭,瞅准时机,一箭射中了对方的脑门。 对方手中还没有来得及发出的信号,就这么掉在地上。 齐扬看着山下,不安地问裴珩:“咱们现在怎么办?” 裴珩看了看脚边上已经断气的人,不远处还有一些打来的野鸡和野兔,他应该是出来打猎,正好碰到了裴珩。 这人的身形与身高,与裴珩差不多。 一刻钟之后,裴珩就已经打扮成了那人的模样,穿上衣裳,带上了腰牌。 腰牌上写着“亥”字。 亥,是卫家的二十二个亲卫中的卫亥,最小的那一个。 将齐扬留在原地等扶柏他们,裴珩独自下了山。 一下山,对面就来了一个跟裴珩同样装扮的男子,只不过他的腰牌上,写着“庚”。 “卫亥,打了什么好东西来?” “打了两只野兔、两只野鸡,还抓了一条蛇。” “有蛇有鸡?哈哈,今天晚上兄弟们有口福了。” 裴珩笑着将东西给了对方。 卫庚还不忘跟他显摆:“知道我抓着谁了吗?” 裴珩只当不知:“谁啊?” “一个看风景的人。” 裴珩“震惊不已”:“看风景的人?” “是啊,那人是这么说的,这梅山这么凶险,而且离山脚要走几天,你说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看风景呢?我用尽了刑罚,什么都不肯说,你说这人的骨头怎么这么硬!” 卫庚拎着野味往前走,全然没发现身后的“卫辰”的异样。 “二爷又不在,要是二爷在的话,说不定还能分析分析。那个人是怎么找到梅山来的。” 卫羌不在。 裴珩心中想着,这些人,应该还没有发现扶松的身份。若是等卫羌来了,狗急跳墙,说不定会立马杀了扶松,还会将这个山坳炸成平地。 而且,裴珩也知道,他不能在此处逗留太久。 他的身份,迟早会被这些卫家亲卫认出来。 晚上的饭,是裴珩做的。 他是最小的那个,也是武功最差的那个,他发现,卫辛的位置已经有人给顶替了。 所以说,名字也就是个代号,谁叫都可以。 汤里头,裴珩加了点料。 许迦做的药,能让人昏睡两个时辰。 卫家的亲卫没防备“卫亥”还能下药,全部都被裴珩给放倒了。 看着这群人呼呼大睡,裴珩游走在各个牢笼之间。 这些被抓来挖金矿的老百姓,如今一个个神情木讷地望着带着面纱的裴珩,因着他的装扮,那些老百姓个个都瑟瑟地往后退。 害怕裴珩会伤害到他们。 毕竟之前,他们就被卫家的亲卫给打了个遍。 裴珩绕过这群牢笼,最后在一处只有一个孩童大小的笼子里,看到蜷缩着身子,被挤在牢笼里的扶松。 他遍体鳞伤,笼子太小了,只能蜷缩在里头,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动都不能动。 裴珩打开锁住的笼子,此刻的扶松,被打得神志不清,只看了裴珩一眼就又昏死过去。 裴珩将扶松放下,砍断了锁着牢笼的铁链,放开了那些被抓来做苦力的人,“趁着夜黑,往南边跑,翻过三座山,就能到山外。” 所有的苦力一听,一个帮一个地打开镣铐,接着就往南边狂奔,两个时辰,虽然不能让他们直接跑出去,但是,卫家亲卫想抓到他们,也不容易。 所有苦力都跑了,裴珩背起扶松,接应上了齐扬,将扶松给齐扬带走,裴珩又重新回了山坳。 他还有能要了卫家性命的证据没有拿。 ------------ 第462章 梅山行(9) 卫家二十二个亲卫在山坳里看守着所有挖矿炼金的苦力。 除了已经死了的“卫亥”,全部都被裴珩用药放倒了。 其他的小杂役哪怕联起手来,也不是裴珩的对手。 裴珩长驱直入,押着杂役的头直接进了主屋。 山坳里头唯一用木头搭建的屋子,就是这群杂役嘴里所说的主子。 “有一对夫妻经常来,一住就是小半个月,一走也是小半个月。他们都称呼他们为二爷,二夫人,还有一个,他们叫大爷,具体叫什么,我们是真的不清楚啊!”杂役头头鬼哭狼嚎,“我们就是鬼迷心窍了,说是有银子赚,我们就跟来了。” “金矿是朝廷的,他们私自挖金矿,若是被朝廷知道了,所有的人都是要被诛九族的,你们知道了他们这么大的秘密,你觉得,等他们将金矿挖完,他们还会留着你吗?” 杂役头头不说话了。 其实哪里不清楚呢,不过是搏一搏,富贵险中求。 要是他们不杀自己呢,靠着这么些金子,下半辈子,锦衣玉食,不愁吃喝了。 裴珩将人给捆住手,塞紧嘴巴,在屋子里翻到了挖金矿的罪证之后,立马带着杂役头头出了山坳。 他们先去了地牢,齐扬带着扶松已经先到了。 听许迦的意思,情况不太乐观。 “要赶快出去,这里的药不够,我能开出药方,可也总得有药。” 裴珩当机立断:“好,走。” 几人又要带着伤员,又要带着仇三怪和叫伍星的杂役头头,再加上山路崎岖,他们走的很慢。 而已经清醒了的卫家二十一个亲卫,醒来之后,看到所有的苦力全部被放走,杂役死的横七竖八,主屋里的东西也被翻的乱七八糟,暗道不好。 卫甲是其中最有威望,年纪最大,武功最好的,点了点人数,独独少了卫亥。 卫庚说道:“咱们就是喝了他煮的龙凤汤,才全部都倒了的,我还问他为什么不喝,他说戒了。我说他怎么戒了,原来是里头下了药。” “他小子,竟然敢背叛主子!”卫甲刚想说要抓住卫亥,就有人来报:“大哥,大哥,不好了,卫亥死了。” 死了? 众人震惊不已! 那可比卫亥叛变还要可怕。 金山竟然来了个陌生人,不仅杀死了卫亥,迷晕了他们,放跑了苦力,还偷走了主屋里的账本。 那账本是卫甲自己做的。 记录下来的是卫家开采金矿的产量,除此之外,还有贿赂各级官员的明细! 卫庚几乎跳了起来:“我抓住的那个人呢?” “也不见了。” 卫庚摇头:“他都伤成那个样子了,他一个人根本跑不了。” “老七,你什么意思?”卫甲很快恍然大悟:“那个杀死卫亥的人是专门来救他的!” “大哥,咱们这个地方,怕是要暴露了。现在大爷二爷不在,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其他亲卫全部都紧张起来。 各个都知道大越的律法,他们这是为了钱财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着卫家人干! 他们一直都待在梅山,看守着这个地方,一有金子,就派人运出去,一些送给各级官员,一些送给卫家,他们能够得到的,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卫甲眉头的川字拧的都分不开了。 卫乙继续说道:“大哥,你倒是快点想个主意啊!咱们不能在这里坐着等死啊!若是官府的人来了,第一个要杀头诛九族的可就是咱们啦。” 也不知道是谁,弱弱地说了一句:“要不,咱们分了金子跑吧!大头都是卫家人拿的,我们就拿点小头,要真的被诛九族,这点钱也买不了咱们九族的命啊!” 卫甲勃然大怒,“谁说的,站出来!卫家养我们这么多年,你们竟然忘恩负义,就不怕天打雷劈嘛。” 除了卫甲在呵斥,其他的人压根不敢说话。 “谁说的?给我站出来。” 没人站出来,也没人将刚才说话的那人指认出来,因为…… “我觉得他说的也没错。”又一道弱弱的声音传来。 卫甲还没来得及制止,越来越多的同意的声音相继传来。 “卫家确实养了我们,可我们也为卫家拼了命,三爷在的时候,他去剿匪,我们哪次没有跟着?这些年,又死了多少兄弟?我这个名字,前头就已经连死了三个兄弟了。要是我们都死了,照样又有新的卫家军!只要卫家还在,我们就总有被取代的一天,你们甘心吗?” 这一陈述,说到了很多人的心里。 “是,就是,我们死了,卫家谁还记得我们。” “我们就是卫家的棋子,只要下棋的人还在,我们这些棋子,下场是早晚的事!” “大哥,你跟随卫家是最久的,你享的卫家的恩是最多的,你要对卫家尽忠,我们没话说,可我们,跟着卫家才几年,要我们顶着灭九族的罪给卫家效忠,恕我办不到。” “我也办不到。” “我也是。” “我们不反对你效忠,但是我们不会效盲忠。” 一人,二从,三众,众口铄金,越来越多的人都在反对卫甲,反对效忠卫家。 卫甲看向卫乙和卫丙。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卫甲看到他们往后缩,心中已然明了。 “大哥,别怪我们。我也不想,但是……这么大的风险,我们干,好处都是卫家拿了,我们现在就想活命!” 卫甲孤立无援,所有的人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他想拔剑,可…… 二十个卫家军,对他一个,卫甲没有胜算。 卫乙和卫丙看出了他的迟疑,“大哥,不如分了金子,我们一块跑吧。”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卫甲,等着卫甲回答。 很快,卫甲就将剑送回了鞘中,“兄弟们,分金子!” 这段时间炼出来的黄金,总共有两箱,大家伙平分之后,离开了金山。 他们从另外一条路,离开的梅山,没有碰到裴珩他们。 裴珩带着一些迷路了的老百姓,终于到了梅山脚下。 许婉宁正翘首以盼。 ------------ 第463章 梅山行(10) “夫人,大人回来了。” 白鸽时常上山等着,终于看到了裴珩的踪迹。 一行人下了山,看到所有的人都平安归来,还带回来了重伤的卫渊和扶松,几人并没有停留,直接走出了梅山。 齐扬带着他们走到了山脚下。 裴珩还是给了他二百两的银子:“这梅山虽然安静,却太远了,还是去人多的地方定居吧。” 齐扬已经得知了他父亲惨死的真相。 因为仇三怪他们归顺了卫家之后,自然要进山,进山就要路过村子。 村子里突然出现了生面孔的人,齐扬父亲就带着村子里的其他猎户前去查看。 仇三怪在外头都杀人如麻,到了山里头更是无所顾忌。 当然,也是要顾及的。 怕被人瞧出山里头躲了人,所以仇三怪就装作被狼撕咬的假象,将全村的人都蒙骗过去了,最后又将进山的唯一的桥给砍断了。 自那之后,也没人敢进山了。 仇三怪就躲在山里头,一边躲避朝廷的通缉,一边赚金子。 一举两得。 齐扬想手刃仇人,可也知道这个人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还是挖金矿的证人,杀不得。 最后只得要了二百两的银子。 裴珩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箭术不错,不应该只留在这里当个猎户,若是有想法的话,可以去参军,建功立业,你一定可以!” 齐扬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拿着二百两银子,转头就劝说家人搬离了山脚下。 裴珩这一路,浩浩荡荡,出了梅山之后,就有许家的人接应。 许婉宁的生意如今在宋夜生的搭理下,已经遍布了全大越。 就连许骞都不得不佩服这个年轻人做生意的头脑和手段。 年纪轻轻,就缔造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所创造出来的神话。 许婉宁等人进了宁生客栈。 她拿着宋夜生给的腰牌,见了宁生客栈的掌柜的。 掌柜的很年轻,二十多岁,儒雅端方,眉清目秀,眼神精明锐利中不失清澈。 宋夜生看人的眼光很准。 准到跟着他的人,个顶个的忠心耿耿,业务突出。 明理看到腰牌,立马将人请到了后院。 他是宋夜生一手带起来的人,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谁,可是东家说过,见到他的腰牌,如见他人。 他说过,他的腰牌不会轻易给人,给了,那自然是他最重要的人。 明理见腰牌如见宋夜生,毕恭毕敬,就好似当年他饥寒交迫时,宋夜生救他和爹娘出水火,他对宋夜生恭敬,对宋夜生最重要的人也一样恭敬。 “你们就在歇着,我专门派人到后院来伺候您,这后院跟前院,把门一锁,谁都进不来,你们要出去的话,后院也有门,可以自由出入。” 倒是非常的方便。 许婉宁跟掌柜地聊了聊。 看到掌柜的对自己言语里的恭敬,应该是宋夜生时常的耳提面命,让他们都不敢怠慢。 “客栈的生意怎么样?”她问了几句生意上的事情。 明理并没有因为她跟客栈无关就不回答。 “非常好。客栈是新开的,里头的所有的设施又新又全,房间里又干净又整洁。而且还附带三餐,只要进了客栈,不出去都行,咱们这厨子,手艺也是顶顶好的,什么菜都会做,客人的需求都能满足,来这里的客人,都喜欢住我们家的店。” 明理倒是一脸的满足。 许婉宁也很满足。 “你做得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明理连忙回答,“我姓明,叫明理。” “好名字。” 明理笑着解释,“爹娘生我的时候,希望我读书明理。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也没读成书,不过,好在留给我一个这么好的名字。” 许婉宁多看了这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一眼,长得倒是一表人才,眉清目秀。 假以时日,倒是能成为一个好的左膀右臂。 “好,我记着你了。” 明理出了后院,将后院的事情安排给了最牢靠勤快的伙计,让他就在后院帮忙。 要用到的一应东西也都准备齐全,明理才作罢,将许婉宁说的也抛之脑后了。 他以为,许婉宁只是给东家说两句他的好话。 谁曾想,这将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有了药材,卫渊和扶松的病就好治了。 二人的事情都交给了许迦,裴珩则每日天不亮出去,天黑才回来,甚至,没时间回来。 许婉宁见他每日回她8来时都精疲力尽的样子,心疼得不行。 梅山的事情,该有个处理结果。 卫家在此事中,牵扯到了多少的官员,许婉宁帮不上忙,只能照顾伤员。 梅山县的夏,不跟京都那样,又闷又热,这里有山有水,不出太阳的时候倒是凉风习习。 许婉宁在客栈待了几天以后,就带着白鸽白雀出去了一趟。 宁生客栈的厨子手艺确实好,但是他们的口味偏甜些,后来做适合他们口味的菜,不是做得太辣,就是做得太淡。 倒是在用力学,手艺也有提高,但是对于吃刁了嘴的裴珩来说,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吃也应付得随随便便。 吃饭对于裴珩来说,就是补充能量,没有口感可言。 许婉宁带着白鸽白雀去了市集。 民以食为天,无论是哪个地方,市集都很热闹。 梅山水养人,也养鱼。 梅花鱼是这里的特产,肉厚刺少,鲜美可口,许婉宁买了几条活蹦乱跳的梅花鱼,又买了一些梅山的特有的菜品,两个丫鬟手里都快提不动了,这才回了客栈。 裴珩照例晚归。 许婉宁照例等他。 他回来得比平时还要晚,入室之后,鼻子间闻到鲜美的味道,他没来得及细想,就见许婉宁头如小鸡啄米一般,还坐在桌边等他,不由得一阵心疼。 他要借此事一把扳倒卫家。 捧着卫家的那些贪官,也要一并铲除,人证,物证,缺一不可。 越多越好。 “明日别等我,困了就睡。”裴珩心疼不已。 许婉宁揉了揉眼睛,“我要等你。我煮了鱼汤,这就给你添。” 裴珩这才想起,一进屋子闻到的香味。 原来是鱼汤。 ------------ 第464章 梅山行(11) 鱼汤里放了一点辣椒,鲜美的同时,还是裴珩喜欢的辣度。 宁生客栈的厨子确实手艺精湛,做出来的京都口味也是一等一的好,若是普通人,在千里之外的梅山吃到京都风味,定然觉得惊艳。 可裴珩不是普通人啊。 他这张嘴,吃御膳都吃挑嘴了,在府里头能给他做菜的,基本上是跟随他多年,熟知他口味的老人了,裴珩吃东西,比谁都挑。 也是奇了怪了,许婉宁做什么,裴珩就喜欢吃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爱屋及乌,喜欢这个人,连带着她所有的一切都喜欢。 宁生客栈的厨子掌握不了辣度,要么辣死人,要么辣不够,所以厨子做的菜总是不得裴珩的心,许婉宁决定自己给他做菜。 平日里做那么多烧脑子烧心思的事情,若是营养跟不上,还如何想事情。 裴珩喝了一口,“好喝。”他大口吹凉,大口咽下去,一连喝了两大碗,口腹之欲全部满足了,心里暖洋洋的,背上也出了一背的汗。 见他吃好了,许婉宁也就放心了。 “热水也备好了,洗一下再睡,舒服些。走。”许婉宁拉着裴珩就去了盥洗室。 裴珩像是个乖宝宝一样,跟在许婉宁的身后。 他真是累了。 躺在舒服的浴桶里,温热的水将他包裹着,许婉宁纤细的手指在他太阳穴轻柔地按压着,力度刚刚好,舒服的裴珩连声喟叹。 叹了两声,整个人倒入浴桶之中,头枕在桶延之上,许婉宁揉按了几次之后,裴珩竟然睡着了。 听到细微的鼾声响起,许婉宁这才发现,裴珩竟然睡着了。 她没喊醒他,而是继续着手里的力道,若是浴桶中的水冷了,许婉宁又倒了些热的,保持着浴桶中的水不冷。 按好太阳穴后,许婉宁轻轻地推他:“阿珩,咱们去床上睡了。” 裴珩觉浅,许婉宁一推,他就醒了,眼睛有些迷蒙:“我竟然睡着了。” “嗯,水要凉了,我们去房间休息。” “好。”裴珩一下从浴桶里站了起来。 光着身子站在了许婉宁的跟前。 修长、精瘦、宽肩窄腰,男子的阳刚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许婉宁脸臊得通红,连忙将衣裳丢给了他,“快披上。” 已经睡过一场的裴珩,嬉笑着,“不披了,等会还要脱的。” 他走出浴桶,不顾自己身上还湿漉漉的,一把将许婉宁打横抱起。 突然的失重让许婉宁一把搂住了裴珩的脖颈,嗔怪道:“衣裳都被弄湿了。” “那正好,也全部都脱了吧。”裴珩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许婉宁立马明白他要做什么。 想到上一次,还是在来梅山之前,小半个月了…… 她还真的很想。 一室春光。 第二日裴珩精神抖擞地出门,许婉宁则睡到了日上三竿。 许迦来找她的时候,她刚醒,可还是听到外头白鸽白雀跟许迦说,“昨夜夫人累着了,大人说让夫人多休息,不要叫醒她。” 许迦嗯了一声,“那她醒了之后就说我来找过她。” “是。” 许婉宁已经醒了,臊得抱着被子面庞通红。 等到脸上的红褪去了,她这才冲外头喊了声。 “夫人醒了。” 白鸽白雀推门进来,一脸笑眯眯的。 白鸽说,“大人临走时交代奴婢。让奴婢们别喊醒您,让您多睡一会儿。” 白雀端着水,也是笑哈哈的模样。 许婉宁刚白皙的脸又变得通红。 裴珩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这不是告诉别人昨夜他们两个人做了什么嘛! 许婉宁不再说话,而是起身洗漱干净,快速吃过早饭,自己去找许迦了。 “大哥,您找我。” 许迦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若是平时,她一定不觉得有什么了。 可现在…… 此地无银三百两后,觉得谁看她的目光都带着莫名。 这个裴珩,他倒是拍拍屁股走了,她还要面对这么多人呢。 也许是注意到了许婉宁的尴尬,许迦的目光连忙看向了窗外,状似不经意地说:“爹娘来信了,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家里出什么事了嘛?”许婉宁心都揪了起来,神情紧张。 “没有没有。”许迦连忙摆手,将桌子上的信给了许婉宁:“家里一切都好,爹娘说了一些京都发生的事情,你自己看。” 许婉宁看了前几行,家中一切安好,许婉宁这才放下心来,看到后面的…… 京都倒是发生了不少的大事。 万岚死了。 得重病死的,请遍了大夫,都没人能治好她的病,全身发黄肿胀,肚大如鼓。 她的死因,应该是肝上出了问题。 许迦说:“不奇怪,她吃的治疗鹅爪风的药,本身就极其地伤肝,她连吃了那么久,鹅爪风是好了,可她的肝,也几乎伤得差不多了。听说她平日里有喝酒的习惯,两相一起,活不了多长的时间。” 这是他进卫国公府的真正目的。 表面上是给万岚治病甲,可他的目的在于弄死她! 若不是万岚,阿宁也不会被磋磨,浪费大好的青春年华,被困在城阳侯府做棋子。 万岚该死。 许婉宁继续往下看去。 裴聪携妻女入京了。 他们就待在镇国公府,听说在给钟氏恃疾,关押在顺天府的元氏,他老母,听说不闻不问。 事出反常必有妖。 裴珩在梅山,只留颜氏一人在京都,许家又没有官身,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再有钱也于事无补。 若是裴聪在这个时候要搞鬼…… 许婉宁看好了信,“大哥,你先带着卫公子和扶柏回京都,爹娘他们在京都,我怕镇国公府会出什么幺蛾子,对爹娘他们不利。” “我也是这个意思,而且京都的药材比这里齐全,他们的病也能养的更好。你不回去吗?” 许婉宁摇摇头,“我想在这里陪陪阿珩。” 哪怕她不能做什么,每天给他煮一碗鱼汤都是好的。 “那好,我让人收拾东西,夜里就动身。” 他很急,可有人却先他们一步,关了城门。 城门紧闭,衙役在大声叫嚷,“县太爷有令,城中混入了重要案犯,关城门三天,只准进不准出,三天后解封。” 全城哗然。 ------------ 第465章 梅山行(12) 许迦带着人还没有出宁生客栈的门,就被急急忙忙进门的明理给拦着了。 “现在城门封了,出不去了。”明理将人引到后院,说了自己刚得知的消息。 “说是城里混入了重要案犯,全城上下现在挨家挨户上门在查人,只要不是梅山县本地人,又没有过所,说不清来路的,全部都被抓回县衙了。” 明理是开客栈的,这里住的大部分都是外地来的人,首当其冲是被检查的对象。 所以他一得知消息,就立马赶回来报信。 不是跟前院的人报信。 因为他前院住的那些客人都是来路正当的,有过所的。 他这些年,开客栈都是正规经营,因为宋夜生跟他说过,客栈住的客人来自四面八方,若是没有过所,说明此人来路不明,就不能入住。 宁生客栈一直秉持着这样的信条,所有来住店的客人,感觉到安全又有保障。 也是一个生意好的保证。 明理是给许婉宁通风报信的。 他只看了许婉宁的腰牌,其他什么都没看。 许婉宁是带了过所的,可他们却不能拿出过所来。 跟璋和帝报的是去江南一带游山玩水,改道来梅山的事情一泄露,璋和帝不怀疑,卫家就会先有所反应。 金山那边的证据还在收集,犯案的官员还在暗查,若是先让卫家知道了他们在梅山的一举一动,那往下查的压力就会越来越大,甚至可能会胎死腹中。 再有,城中混入了重要嫌犯,是不是指他们? 若是梅山县的县令跟卫家一丘之貉,看到金山如今成了那副样子,会不会已经开始查了? 兴许,那些人,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许婉宁刚这样想着,突然扶松脸色一白。 “我的腰牌丢了。”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扶松,并没有怪罪的意思,而是觉得这事不妙。 若是有人捡到了扶松的腰牌,那这个封城令,就是针对扶松的了。 明理一听,脸色也是惨白,“那外头来找人,是不是你们?” 白鸽握紧了手里的剑,按在了剑鞘上。 若是明理有任何的举动,她就会一剑刺穿他。 明理似乎没有察觉到白鸽的举动,他来回踱了几圈,有了主意。 “我这宁生客栈接待外来的客人多,相信要不了多久,我这里就会有官兵前来查,前院后院肯定是不会放过的。你们在这后院,已经不安全了,这样,你们跟我走,我带你们去我住的地方。” 他说话间就要走,白鸽并没有拔出剑,而是用整把剑挡住了他的去路,“你让我们如何相信你?” 是带我们去避祸的还是送我们上门讨赏的! 白鸽的质问,明理愣了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目光清澈,“若是我要邀功请赏的话,我看到告示就直接撕下告示去官府了,我也不会重新折返回来,浪费这一趟!” 他又看向许婉宁,目光真诚又充满感激。 “夫人,东家曾经跟我说过,他的腰牌,世上只有两枚,一枚在他身上,另外一枚,他会给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让我见了腰牌如见他般,您拿着东家的那块腰牌,证明您就是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他顿了顿,低头,声音充满了坚定:“您是东家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东家对我来说,也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没有东家,就没有我明理的现在。所以,您也是我明理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许婉宁听了这番话,看了白鸽一眼。 白鸽收回了剑。 明理见状,带着许婉宁等人从后门出了宁生客栈。 如今梅山县刚封,街上的行人也被官府的人轰回家里,街上人极少,明理带着许婉宁等人在小巷子里穿梭,七拐八拐,这一路,倒也没碰到官兵。 最后,明理在一处宅院前停下,他打开了屋门,将人带了进去。 宅院不大,只一个院子,并三间屋子,很简陋。 院子里有一棵枣子树,树上结着青色的果子,树下是一口井,井旁边有三块菜地,菜地里种着时应的蔬菜,看得出来主子很用心地再侍奉它们,蔬菜长的茂盛。 墙角处摆放着几个花盆,花盆里还养着几棵绿植,绿植上头爆了几个花骨朵,就等到时日和阳光,开出最美的色彩来。 “这是我之前的老宅,爹娘生病,我把这宅子卖了,后来又将宅子买了回来,可爹娘也不在了,这里我也就没有住过,有些简陋,你们别嫌弃就好。” “不会,出门在外,能有一处这样的住所,已经是极好了。”许婉宁道。 明理将人带进了房间。 “别看这房子简陋,可这里有一处机关。”明理带人进了柴房,杂乱无章地堆着一些柴火。 他径直来到柴火的后面,靠近墙角的地方,将一处柴火堆扒开,下头露出一块木板,将木板拉开之后,一个黑洞露了出来。 “我家当年也算是富庶人家,一直有挖地窖藏宝贝的习惯,后来家道中落,这习惯也没改掉。” 明理有些尴尬地笑笑:“地窖虽然不大,但是藏十来个人,藏个两个时辰没有问题。” 这地方很好! 许婉宁当即就住了下来。 因为明理有时候会过来住,家里头柴米油盐都备着,菜地里还有现成的新鲜蔬菜,再加上许婉宁身上备着的干粮,吃个两天不成问题。 “我平日里一般都是两日回来一次,以后还这样,两天之后我回来,会带菜过来。平日里我就如往常一样锁门,若是有人要闯进来,你们就直接躲到地窖里去,他们找不到人,自然会离开的。” 许婉宁还拜托明理一件事情:“我相公还有我的护卫他们应该会去客栈找我们,若是碰到他们,麻烦明先生将他们带到此地来。” “夫人放心。”明理拱拱手,转身离开。 白鸽不悦地盯着明理的背影:“夫人,这人油嘴滑舌,什么都挑好的说,您就不担心他这一走,转身就把咱们给供出去吗?” 刚走出几步远的明理,他身子顿了顿。 许婉宁:“……” 白鸽啊白鸽,你就不能等人走了在说? ------------ 第466章 梅山行(13) 明理竟然还折了回来,认真地看着白鸽,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明理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我说了不会告密,就不会告密。姑娘若是怕我告密的话,姑娘大可以现在就杀了我,根本就不用担心我会去告密了。” 他竟然去抓白鸽的剑。 白鸽吓的往后头一跳:“你你你,你还真的不怕死啊!我的剑可是很锋利的。” 明理脊背挺得直直的,眼神坚毅:“士可杀不可辱。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你不能污蔑我!” 白鸽:“好,我不怀疑你了,行了吧?” “不行。”明理摇头。 “我都说我不怀疑你了,还不行,你还想怎样?” “为你刚才说过的话,向我道歉。” 白鸽求救似得看向许婉宁,许婉宁不看她,假模假样地去看墙边的枣树上的枣子。 都说背后不说人,好歹等人走远了,你再说呗。 明理高昂着头,年轻人的傲气,读书人的风骨,让他毫不示弱。 他可以死,却不可以被人唾骂。 白鸽到底是个姑娘,被一个年岁差不多大的男人逼得也有些面上挂不住,脸色通红,眼眶发红,只能气得跺脚:“对不起,行了吧?” 她瞪了一眼明理。 红红的眼眶上面还挂着泪珠儿,将掉未掉,就这么又羞又恼地瞪着明理,然后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还是太紧张了,白鸽不小心撞了明理一下。 明理被她撞的晃了两晃,紧接着,目光就一直落在白鸽的身上,直到她躲进屋里,再也看不到了,明理都没有收回视线。 许婉宁咳咳两声:“明公子,真对不住了,我这个丫鬟也是怕横生枝节,并没有想要得罪明公子的意思。” 明理收回视线之后,许婉宁看到他面颊通红,以为他是气的。 “我代白鸽向您道歉,等会我会好好地训斥她一番。” “不用不用。”明理突然摆手,目光落在自己的鞋面上:“白鸽是性情中人,心直口快,忠心耿耿,是我没做好,让姑娘她产生了误解,是我,是我的不对。您别怪她。” 许婉宁:“啊?” “夫人,我,我这就,就回客栈了,您好生休息。”明理说完,一溜烟跑了。 留下许婉宁在院子里莫名其妙。 “……” 她觉得自己脑子好像不够用。 白鸽是生气了,这个明理…… 他刚开始不是很生气吗?怎么他走的时候,好像不像是生气,倒像是…… 羞涩? 这个词,许婉宁好像没用错。 明理走后,许婉宁进去,看了看还在垂泪的白鸽。 白鸽见状,气鼓鼓地说:“夫人,他后面肯定又骂了我吧?是不是还拾掇您再数落我一顿呢!” 这妮子…… 许婉宁叹气:“他还真没有说你半句坏话。我说要回来训斥你,他还不许,说你是性情中人,心直口快,忠心耿耿,是他没做好,让你产生了误解,把错误都揽在他自己的身上。” 又掉了两颗金豆子的白鸽鼓着腮帮子,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他真的这么说?” 许婉宁戳了她额头一下,“我会骗你吗?” “不会不会。”白鸽连忙摇头:“夫人怎么会骗我呢。” “别哭了。把眼泪擦一擦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趁着白鸽擦眼泪的功夫,许婉宁说道:“虽然他看起来是个好人,但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白鸽,你的话,我听进去了,如今只能你去盯着他,若是他真的会出卖我们,不用手下留情。” 白鸽破涕而笑:“是,夫人,我这就去盯着他。” “要保证好自己的安全,别被人发现了。” 白鸽武功在身,躲过衙役那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众人在小院里落了脚,等安定了下来,许婉宁又开始担心,裴珩和扶柏的安危。 也不知道他们是在城里,还是去了城外。 裴珩和扶柏天一亮,就骑马出了城,等日落的时候,城门竟然关上了,外头还搭着一些简易的帐篷,似乎有人在此落脚。 看到这副景象,扶柏立马跳下马,找了一个老百姓问情况:“老乡,这是怎么了?这不是没到关门的时候吗?城门怎么就关了?” “你刚来的吧?我也是刚才听说的,听说城里头出了几个要犯,县衙正在封锁城门挨家挨户地捉拿要犯呢!” “那咱们还能进去吗?” “能啊,拿了过所去城门口的那个门缝那里,给官兵看一下就成,只能进不能出,这些人也都不敢进去,你说这城里头要是真有什么杀人犯的话,那进去不很危险?算了算了,还是不进去的好,就待在城外头,过了两三天,犯人一抓,城门一开,我们就能进去了。” 怪不得这些人要搭帐篷。 扶柏将事情一说,担忧地问道,“大人,会不会跟金山来的那群人有关?” 裴珩若有所思,他拉紧马的缰绳,望着紧闭的城门,“扶柏,你现在立刻带着东西回京都。” “大人,您呢?” “我要进城,阿宁还在城里头。”裴珩将怀里的另外一样东西给了扶柏,“记着,一定一定要亲手交给那个人的手中。” 扶柏,“那大人,您一定要注意安全,金山那些人,一看就知道是冲您来的。” “放心。” 裴珩打马,径直朝城内而去。 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裴珩进去了,看到裴珩进去,扶柏也打马,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裴珩进城之后,整个县城只剩下盘查的官兵,还有被盘查时没有过关的无辜老百姓。 “大人冤枉啊,我不是要犯啊,我就是个卖豆腐的,回来找我远房亲戚的啊。” 事发太突然了,有些刚入城的,连亲戚都没找到的,找也找不到亲戚,就被官兵给抓走。 裴珩也被人给拦住了。 “你是不是本地人,住哪里?过所有没有?” 裴珩下马,面带微笑,从怀里掏出过所并一袋银子。 官兵没收过所先收了钱袋子,一看鼓囊囊沉甸甸的,先奉献了三分笑脸。 ------------ 第467章 梅山行(14) 在官兵看了裴珩的过所之后,裴珩拱手,笑眯眯地说道:“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路过梅山,听说这里风景好,就停下来小住几日,还望几位官爷行个方便。” 为头的官兵瞧见裴珩一身儒雅,气度非凡,风度翩翩,一看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有钱的公子哥儿,看在那鼓鼓囊囊的钱袋子的面子上,放了行。 “走吧走吧。” 官兵带着人走了,裴珩也牵着马,往宁生客栈的方向而去。 这一路上,还能看到不少官兵从其他的客栈出来,气势汹汹地抓着一些叫苦不迭的客人。 “我就是个普通的老百姓,你们抓我干什么啊!” “大老爷,放了我吧,我家里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一岁的娃娃……” “大人,我有过所,我是个良民啊,干嘛抓我啊,我还不良于行,走路都不会,我怎么可能去做坏事啊!” 裴珩看去,就见一个老百姓,坐在轮椅上,被官兵推着走。 一个连路都不会走的老百姓,怎么会成为要犯呢? 他们都不懂,可裴珩懂了。 没人听他们哭诉,那群无情的官兵只负责抓人。 “走走走,究竟是不是要犯,审一审就知道了。快走,磨磨蹭蹭的,要是耽误了大事,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普通的老百姓只得屈服在官府的淫威之下,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绝望地跟着官兵走了。 裴珩进入了宁生客栈。 宁生客栈挤满了看热闹的客人,之前这里也被盘查了一遍,好在,他们办理入住的时候,掌柜的太过苛刻,什么都要看,他们还觉得烦躁,现在看来,苛刻一点好,好在,宁生客栈一个人都没被抓走。 全部都在。 最起码,人的心理防线不会被人给打击。 毕竟,若是身边有人被抓走的话,场面就会越来越混乱。 不乱,就是赢了。 看到裴珩出现,明理不动声色地催促其他客人回房:“各位客官,刚才多有得罪,现在官兵已经走了,今日应该不会再来查房了,各位先回房稍作休息,等会晚饭会给各位送到房中。” 客人们散了。 明理撩开帘子,去了后院。 裴珩到了后院,白鸽就现身见他了。 “大人。” “阿宁呢?” “大人且放心,夫人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夫人让我来这里,是为了监视这个明理的。” 裴珩心领神会,外头就传来脚步声,白鸽隐去。 明理一出现,裴珩就问他,“他们人呢?” 明理马上解释:“公子,夫人他们我已经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夫人有交代,等您来了之后,带您去找她!” “现在就走!”裴珩心都提在了嗓子眼,眼神里是谁都可见的担忧和慌张。 虽然已经知道阿宁是平安的,可是他不亲眼看到,不会放心。 明理连忙“嗯”了一声,提了东西就带着裴珩往小院的方向而去。 宁生客栈是梅山县还比较出名的客栈,再加之这宁生客栈的东家是宋夜生,就那个突然横空出世,一下子开了几十家从酒楼客栈到茶叶脂粉布匹粮油,身家无数。 听说他的手段也了得,江湖上官场上,红的白的黑的人都认识,明理还是梅山县的大善人,一般的官兵也不敢得罪。 象征性地盘问了一下,就放他过去了。 等到官兵一离开,裴珩又出现,二人一前一后,明理打开门锁要进小院,正要等裴珩时,听到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宁。” 裴珩见到许婉宁平平安安的,放下心来。 明理:“……” 得,不用等了,人家翻墙进来了。 他家的院墙虽然不高,但是,普通人要翻,也得有梯子吧,这个人,轻而易举地翻了进来,不简单啊! 明理将带来的东西放下,他倒是带了不少的东西。 面粉和糕点,还有一些零嘴。 其中一个袋子装的鼓鼓囊囊,明理一直拿在手上,并没有放下来,眼光到处看,似乎是在找人。 “明公子在找人?”许婉宁过去问道。 明理本来还白皙的面庞一下子变得通红,极其地不自然,手里拿着的袋子也抓得更紧了。 窘迫羞赧的模样,让许婉宁越发地好奇,心中一个念头突然蹦了出来。 “你,是不是在找白鸽?” 明理的头都快要贴到胸口上了,声若蚊蝇,将袋子塞到了许婉宁的手上。 “麻烦夫人跟白姑娘道个歉,之前是我多,多有得罪了。这是梅山的特产毛,毛,瓜,瓜子,给,给白,白姑娘,尝,尝一尝。” 一段话说完,结结巴巴,连头都不敢抬,掉头就跑。 许婉宁:“……” 就在她身后全程都听着的裴珩:“……” 裴珩一把抓住那袋子,往墙后面一扔,没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应该是已经被隐在暗处没有现身的白鸽接到了。 接着二人对视一眼,笑了。 白大姑娘,你红鸾星动了。 一直跟着明理的白鸽,看着手里突然出现的袋子,一拉开,一股淡淡香味扑鼻而来,里头是泛着一层灰色的白霜的小巧玲珑的,毛毛瓜子? 怎么会有瓜子取这种名字。 白鸽没见过,也没吃过,她抓了一颗丢进嘴里。 别说,外头一股淡淡的香味,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炒的,带点甜味,只是这瓜子的外壳也实在是太硬了。 白鸽牙齿一用力,小小的瓜子给咬得四分五裂,肉不多,壳又厚,白鸽吐到手心里,看到那点点的跟屁眼大的瓜子仁,叹了一口气。 她自诩自己是嗑瓜子的能人,怎么栽到这毛毛瓜子上了。 白鸽边磕,边跟上了明理。 还别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吃了人家的东西,现在的背影…… 好像没有那么碍眼了。 小院里。 裴珩去看了卫渊和扶松。 “卫羌已经到了,他发现金山已经空了,便派人抓了几个还没有来得及逃出梅山的苦力和亲卫。还原出了金山的事情,他在找扶松和我,可因为不知道样貌,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他看向卫渊,“阿渊,现在你的处境最危险,你失踪了,卫羌现在肯定是想尽一切办法找你。” 没有过所的人,全部都被抓走了,有过所的,但是不良于行,也被抓走了。 卫羌明显在找 卫渊半靠在床边,依然苍白,但是经过许迦的悉心照料,比之前要好多了,他眼睛里带着恨意:“卫羌囚禁我这么多年,就是想拿我当替死鬼,这些年,他告诉过我不少的事情,咳咳……” 卫渊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册子,给了裴珩。 “这是我清醒的时候记下的,卫羌总以为我逃不出来,什么事情都让人跟我说了。” 卫渊写了这些年来金山挖了的黄金数量,还有他贿赂的官员花名册。 其中,有很多京都的高官,数量多的让裴珩咂舌。 他查了这么多天,查出来的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 第468章 梅山行(15) 有了卫渊提供的东西,还有卫渊本人做人证,卫家覆灭,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们现在要出去,尽快将这些东西交到……璋和帝的手中。” 裴珩眼神色莫名。 也不知道是不是许婉宁的错觉,他说璋和帝三个字的时候,语调压得很轻,轻得像是什么都没说一样。 “现在城门封了,说是封三天,可若是找不到人,以卫羌的性子,怕是烧了整个梅山县都有可能。”卫渊苦笑着说道。 现在别说是人了,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裴珩看了看窗外,“我会想办法。” 若卫羌发现了他们的下落,只会赶尽杀绝,他们在这里多待一日,就有一日的危险。 “哐当!” 屋内,一尊价值连城的青花瓷茶盏被悉数推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屋内跪了好几个人,哪怕飞溅起来的瓷片划伤了皮肉,也没人敢哼一声。 那几个人,都耷拉着脑袋,吓得噤若寒蝉。 “一群废物、饭桶。” “我养着你们,你们连个人都找不到,说饭桶都是夸你们能吃。”卫羌歇斯底里地大叫,面目狰狞,瞳孔欲裂。 为首的人,赫然是梅山县的县令于荣山,战战兢兢,“二爷,您,再,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就是把梅山县都翻,翻过来,也一定会找到,找到那些人。” 于荣山擦着脸上的汗珠子,吓得声音都在发抖。 “那要是他们已经出了城呢?”卫羌瞪着于荣山,“这都过去几天了?你才想到封城,若是他们早就已经走了呢?” “下,下官也,也派人去追,追了,若是看到可,可疑的人,也,也会抓,抓回来。”于荣山又擦了一把冷汗。 “抓回来?”卫羌仿佛在听一个笑话,“你能抓得回来金麟卫大都督?你可别忘记了,他是个高手,他来梅山,身边带来的人也都是高手,就你那些虾兵蟹将,想把他抓回来?你做白日梦呢!” 于荣山脸上的汗水更多了,豆子大的汗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好在这时,有个新消息救了他一命。 “大人,有消息了。”于荣山的属下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属下依照您的吩咐,去梅山县的医馆查看了,最近有一家医馆卖出去很多止血、清热、治伤的药,还有补身子的药。” “可有大夫出诊?” “没有大夫出诊,都是有人拿着药方直接去抓的药。” 于荣山眼前一亮:“谁去抓的?” “是宁生客栈的一个伙计。” 于荣山大喜过望,膝行两步,“二爷,有眉目,有眉目了。” “就一个抓药,能有什么眉目?”卫羌并不会查案,自然觉得光是药的事情,哪里有眉目。 于荣山不恼,慢慢地解释:“二爷,那些人,有两个人受了重伤,其中一个还不能走,那他们受了伤,总要治病吧?要治病总要抓药吧?咱们现在已经查清楚了是谁去抓药了,只要问这个抓药的人,不就知道是给谁抓药吗?” 卫羌没有说话,想了想,这才幽幽地说道:“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于荣山见卫羌没有发火,就有些得意:“二爷,咱们之前是大海捞针,咱们现在叫顺藤摸瓜。” “你在教我怎么做事?”卫羌冷眼一翻,吓得刚得意起来的于荣山立马低头认错:“下官没有这个意思,下官愚笨无知,岂敢教二爷,就是给下官一百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啊!” 卫羌踢了他一脚:“那你还不赶快去把那个抓药的伙计抓回来审问。”、 “是是是,下官这就去!” “若是不说,严刑逼供,脱一层皮也要让他说!” “是是是。” 于荣山带着自己的人忙不迭地跑了。 卫羌则面目狰狞,一巴掌拍在桌上,目眦欲裂:“裴珩,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竟然来断我的发财路,就别怪我不客气。来人,给我研磨,送信去京都。” 裴珩啊裴珩,咱们走着瞧! 明理从小院出来,回了宁生客栈。 刚到,官府的人冲了进来,看到满大堂的人,大喝一声,“谁是李永保?” 李永保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官爷,我,我是李永保。” 官兵看了一眼,“带走。” 李永保立马就被官兵给押住了,他大呼:“官爷,官爷,小的不知道犯了什么法啊!” “你确定你没犯法?”官兵拍了拍李永保的脸:“既然你想不出来,那就去衙门,慢慢地想。” 李永保吓得腿脚发抖,连走路都不会走了,还是被官兵给拉出去的! “官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明理上前,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给了为头的官兵,希望他能够通融通融,可那官兵看都不看,就甩开了,“有没有误会,等他到了衙门,问清楚就行了。走!” 李永保吓得又哭又叫:“掌柜的,救我,救我啊!” 明理跟着说道:“官爷,您行行好,行个方便,他究竟犯了什么事了?” “他买药了没?”为首的官兵问道。 明理一怔,李永保也怔住了,看向了明理。 “他人好好的,干嘛买那么多的伤药和补药?我们要带他回衙门,问问清楚。”官兵推着李永保走,李永保不走,扑通一声跪下了。 “掌柜的,不是小的怕死,实在是……小的家里上有生病的老母亲,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您别怪小的。”李永保磕了几个头,就什么都说了,“药是我买的,可都是掌柜得让我买的啊!干什么用的,我不知道啊!” 许迦开的那些方子,明理拿了之后,就让李永保去药铺抓药,他也不知道后院的事情,只知道,明理让他买,他就买。 官兵立刻扑向明理,将他给按到地上,“那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李永保和明理都被官兵给带走了,一直跟着明理的白鸽,扭头就去了小院。 明理选的人不靠谱,明理肯定也不靠谱。 去了衙门,说不定连刑都不用,就将他们给供出来了。 ------------ 第469章 梅山行(16) 白鸽赶到小院,气喘吁吁:“大人,夫人,不好了,明理被官兵抓走了。官兵查到了抓药的事情,怀疑到了明理的身上。” 她还是不放心明理,“抓药的伙计,当时就把明理给指认出来了,奴婢猜,明理肯定也很快就会把我们卖了的。” 白鸽忧心忡忡,虽然吃了明理的瓜子,可…… 性命跟瓜子相比,还是性命比较重要的。 裴珩看向许婉宁:“阿宁,我们得换个地方。” 将这么多人的命都搭在一个陌生的人身上,裴珩赌不起。 “现在外头查的那么严,我们能去哪里?” “回宁生客栈。”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宁生客栈已经搜过了好几轮,短时间内不会再搜了。 “扑通。”耳边传来跪地声,二人看去,就见明勤跪在了地上,一脸的担忧,“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公子,求求你们。” 明勤是明理的仆人,从许婉宁到了宁生客栈之后,一直是明勤前后招呼着,来小院,也是他在张罗。 平日里默不作声,可做起事来却是稳当妥帖。 裴珩将人扶了起来:“你家公子是因我们被捕的,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将他救出来的。” 另外一边,明理被官兵带走,宁生客栈也被包围了起来。 因为许婉宁住店,没有经过登记,所以于荣山翻烂了册子,都没有翻到有可疑人住店的信息。 前院后院都搜遍了,所有住店的客人和店里的杂役都问遍了,都没有看到可疑人。 于荣山派人在客栈里找,他则到地牢里招呼明理。 于荣山与明理也有点交情,毕竟明理也是县城里的纳税大户,平日里头,明理没少孝敬他。 “明老板,你买那些药,究竟是干什么用?” 明理不说话,一言不发。 于荣山再好的脾气,也被明理一而再再而三的沉默给逼疯。 “好,你不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来人啊,用刑!” 于荣山吩咐用刑,他转身的瞬间,没看到一直沉默的明理,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鞭刑、杖刑,将明理打的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看到用好了刑,将一壶茶给喝完了的于容山,慢条斯理地放下了茶碗,“明理,想的怎么样了?药是你让人买的,那么多的伤药和补身子的药,你究竟是买给谁的?你说不说?” 一直哑巴的明理,终于开口了。 “我说,我说。”声音沙哑干涩。 于荣山得意洋洋。 对付硬骨头,就要用刑。 不用不行! 明理被打,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喊一声,只咬着唇,嘴巴都被咬破了。 “于大人,我自己受伤了,吃点药,调理下身子,也犯法了吗?”明理吐出一口唾沫,唾沫里也全是血渍。 于荣山皱眉,“你受伤了?” “我晚上起夜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花瓶,花瓶砸我身上,碎了之后我摔了一跤,浑身都是伤口。我就让人去给我买伤药,治伤又调理身子。” 本来还得意洋洋的于荣山,面色陡然大变。 属下问于荣山:“大人,要不要掀开衣服看一看?” 于容山直接一巴掌扇在了这个愚蠢的属下身上:“看什么看?” “不看怎么知道他身上……” “你猜他为什么不用刑不说,用了刑就说!”于荣山气得跺脚,恶狠狠地瞪着明理。 属下看了看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明理,再想到明理之前生死不肯说,直到现在才肯说,恍然大悟。 “哦,属下明白了,他之前不说,是因为我们能看到他身上的伤,现在说,是因为我们看不到了。” “啪!”于荣山又甩了他一巴掌,“要你说。” 明理一口咬死了自己身上有伤,自己买药治伤调理,于荣山想找出破绽,也不可能了。 这条线断了,于荣山只得灰溜溜的去找另外的线索。 “这个明理,果真是嘴硬。越如此越有嫌疑,来人啊,派人去他的老宅看一看。” 许婉宁等人,趁着天黑,在明勤的带领下,又从小院回到了宁生客栈的后院。 他们刚走,官兵也到了小院。 什么都没找到,无功而返。 于荣山找不到人,卫羌那边又催着要人,于荣山便将火,全部都撒到了明理的身上。 明理被折磨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看到他半死不活地吊在半空中,于荣山羞辱他:“你为那群人保守秘密,命都快没了,可那些人呢?知道你在大牢里受苦,没人来救你,值得吗?” 值得吗? 明理也不知道值得不值得,可是已经答应过了别人,说出去了,就要重信重诺。 看他不说话,于荣山气恼地丢掉了鞭子,转身出了大牢。 属下跟了上去:“大人,现在怎么办?咱们找遍了全县城,都没发现那些人的踪迹,城门要是再不开的话,里头的人外头的人都要闹了。” 于荣山啐了一口:“闹什么闹,人没抓到,要是现在开门,人跑了怎么办?再多封几天。” 属下面色犹疑,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开口,点头称是:“是,大人,属下这就去下令。” 于荣山出了大牢,迎面来了一个属下,一脸惊慌,“大人,不好了,二爷派人来了。” 于荣山也吓得不轻,“派人来?来做什么?” “属下也不知道,就说要见您。” “快快快,快请进来。”于荣山想想不妥,自己往外头走,“我去迎一下。” 外头站着一个黑衣人,黑衣蒙面,看到于荣山之后,将一副画像给了他。 “这是其中一人的画像,二爷让你按图索人。” 于荣山有些奇怪:“怎么现在才拿出来?” 来人不说话,脸上带着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冷冰冰的。 一副你有什么资格管二爷的模样。 于荣山缩了缩脖子,讪讪地算是将刚才越界的话略了过去。 “你禀告二爷,下官一定将这人的画像贴满全城,一定会抓到他。” 于荣山将画像给了下属:“拿去多刻印几份。” 属下拿着画像,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人长得挺好,谁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二爷说是疑犯就是疑犯,二爷说让找咱们就得找,问那么多做什么。” 下面的人也不敢乱说,拿着画像去印了。 没过多久,整个梅山县都贴满了画像。 ------------ 第470章 梅山行(17) 前几日的封城,让很多老百姓都战战兢兢,都只敢在家里活动,连门都不敢出,可随着时间流逝,老百姓在家也坐不住了,看着官府没人来查,也就三三两两地出来。 看到告示栏上贴的告示,老百姓围了过来看。 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竟然闹的全城封锁,找了这么多天还没找到。 “这人长得挺英俊潇洒的,看面相,也看不出是个穷凶极恶的人啊。” “哎呀,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哪知道这人心黑不黑。” “倒也是。” 老百姓围在告示前,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多看几眼,想要将这人的样子记住,毕竟抓住了这人,官府还有赏银呐! 有胆大的老百姓,趁着官兵没有防备,撕下了一张,打算回去给全家人看看,有人开头,就有人接上,于是乎,一张两张三张,许多告示都被人给撕回了家。 裴珩手里头也有一张。 他正在看,许婉宁凑了过去,看到画像上的那张脸。 许婉宁莫名觉得熟悉。 不是他们这群人中的任何一个人。 “他不是……”许婉宁大吃一惊。 裴珩笑着说:“认出来了?” “怎么会是他?”许婉宁认出来了,她觉得很奇怪,怎么会是这个人呢。 裴珩神秘地一笑:“因为卫渊在这,他一定会来。” 全城贴了他这么多的画像,一来就成了通缉犯? 许婉宁也跟着笑,画像上的人,还真是一个得罪不起的人。 这梅山县的县令,人都没有弄清楚,就将这人定位了通缉犯,也不知道那个人一来,得气成什么样子。 又要把梅山翻成什么样子。 于荣山又在地牢里审问明理。 可任平他想尽了办法,刑讯逼供,明理一句话都不说,气得于荣山想吐血。 “这明理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大人,他什么都不说,现在咱们怎么办?”属下一头的包,压力山大。 于荣山头上的包更大,“还能怎么办?明理突破不了,就给我找人去,卫二爷给的画像贴够了没有?” “都贴够了。全县所有的告示栏都贴上了。” “不够不够。明理问不出来,咱们就只能靠画像上的人找出来。”于荣山想了想,“把人都叫出去,再去盘查一遍,对着画像再找一遍,凡事有点像的,可疑人员,全部抓回来盘问。” “是。” 整个梅山县又开始盘查了。 县衙里的捕快全部都出动了,一条街一条街的拿着画像寻人,本来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的百姓,看这架势,也不敢出门了,乖乖地等在家里,等人来。 一条街又一条街,裴珩望着已经到了街头的捕快,不为所动。 一只雪白的鸽子落在了窗台前,像是不怕人似的落在了裴珩的手边。 裴珩轻轻地抓着它,取下了它脚上的信笺,他也不着急看,而是抓了一把吃的犒劳了功臣。 官兵已经到了宁生客栈的门口。 裴珩不着急,许婉宁也不着急。 他笑着看完了信,给了许婉宁,“瞧瞧,人已经到了。” 许婉宁还没看信,就听到外头又传来官兵的骂声。 “搞什么名堂,怎么又不查了?” “我也不知道啊,大人说的,让你们赶快回衙门,好像是来了一个京都的大官。” 京都的大官? “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啊?” “别问这么多了,赶快回去吧,现在这城门还关着呢,京都的大官进不来,大人怕是头疼。” 可不是嘛,于荣山这辈子没有这么头疼过。 二爷要的人还没有找到,京都来了尊大佛。 精卫统领莫汉桥来了。他不在京都保护皇帝,跑梅山县来做什么。 可人不仅来了,还已经到了城门口了。 于荣山下了一个令,然后就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城门口,吩咐开城门。 城门外,是于荣山都没想过的场景。 几乎有七八十号人在城门口驻扎,将城门口围的水泄不通,他们面容憔悴,看到门开了,就不要命地往里头闯。 “我们要进去,我们要回家。” “说好了封三天,封了三天又三天,到底要封多少天,你难道要我们在城门口活生生地饿死嘛!” 已经等了好几日的老百姓,受够了委屈,推着城门大声嚷嚷。 外头的人想进去,里头的人何尝不想出来。 听说于荣山要去开城门的老百姓,跟着也来了,上百号人站在城门口等着出去。 “我娘重病,还在家等我的药,我要再不回去,我娘就活不下去了。我要出去。” “我也要出去,我关在里头关了这么久,爹娘都快要急疯了,你们让我出去!” 一边要进,一边要出。 接近两三百号人,将城门口围的个水泄不通,本来要来迎接莫汉桥的于荣山,就跟一个荷包蛋一样,被人夹在了正中间,进不得,出不得。 人一多,老百姓的心情一糟糕,从众心理一萌生,他们不管不顾,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前冲,你冲我也冲,年老体弱瘦小的,被挤倒了,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又绊倒了后面的人。 没人停下,越来越多的人往里头冲,躺在地上的可怜人,成了后面人的踏脚石。 没人听到弱小者的呼救,因为他们只有自己的欲望,听不到别人的哀求。 莫汉桥一直等在外头,一来就看到城门紧闭,几乎上百号老百姓等在外头,官府承诺的三天封城,封了三天又三天,又三天,距离开门还遥遥无期。 他当即就让人拿着他的令牌去通知于荣山。 门现在是开了,可也乱了。 莫汉桥打马上前,手中的鞭子打在地上,拍起一阵尘土:“都停下,停下,没看到有人摔倒了嘛!” 被夹成了荷包蛋的于荣山,此刻也清醒过来,大声嚷嚷:“停下,停下,都停下。” 外头能动的官兵即刻动手,好不容易将人给分开。 被踩踏的老百姓,骨头断了,皮磨破了,哭得好不凄惨。 于荣山也看到莫汉桥了,管都不管那些还在哀嚎的老百姓,整理了下褶皱的衣裳,上前行礼,“下官于荣山,参见莫统领。” 莫汉桥冷眼瞪着他:“百姓受苦,你眼里却只有上封,你枉为父母官。” 他是璋和帝身边的人,他所见过的听过的,回京之后都会事无巨细地禀告璋和帝,于荣山吓得一哆嗦,双膝一软。 “大人,冤枉啊!” ------------ 第471章 梅山行(18) “大人,城里头进了一个嫌烦,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他已经到了梅山县内,下官将城门关了,也是为了抓住这个嫌烦,还老百姓太平啊。” 于荣山言辞恳切,莫汉桥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看了眼被踩踏的老百姓,“请大夫来,好好安置他们。” 于荣山低着头,立马回复,“是是是,莫统领请放心,下官一定会好好安置他们,一定让他……” 莫汉桥不愿意听他废话,“开城门,我要进城。” 于荣山闭嘴,讪讪地笑了笑,爬了起来,眼光不经意间落在高头大马上的莫汉桥脸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阳有些大,晃眼睛,他觉得这人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莫汉桥骑着马从他身旁路过。 看着他的背影,于荣山摇摇头,莫汉桥是精卫统领,皇城的官儿,还直接听命皇上的,他怎么可能会见过。 此事揭过,莫汉桥进城。 里头的老百姓也都被疏散了,莫汉桥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一队官兵,好不威风。 听说京都里来了大官,一直被困在家里的老百姓也都出来围观。 先是几个,后来越来越多的脑袋,都在往莫汉桥身上看。 看到白色的骏马上一身黑红色,昂首挺胸高大英武的男人,一时看得唏嘘。 “京都人长得真好啊,瞧瞧长得多好啊。”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京都什么地方,那里的人当然比咱们这里的人好看。” 有人讨论起了京都和梅山的天气,有些花痴的,则盯着莫汉桥那张脸看得目不转睛。 “你们觉不觉得,他长得有点眼熟。” 眼熟? “你去过京都?” “我怎么去过京都,梅山离京都那么远,我就算去过,我也见不到他啊。” 话音刚落,又有人咦了声,“我咋觉得,我也觉得这人眼熟呢?” 一人说熟,两人说熟,三人说…… 陆陆续续有人说眼熟,终于,有人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抖给旁边人看,“你们觉不觉得,他长的像这个人?” 这是从告示栏上撕下来的画像,重金悬赏通缉犯,一个男人,一个长的很帅气的男人。 完了完了。 纸都快要戳破了,胆子大的几个老百姓,看看马上的人,“干不干?” 赏金一千两啊。 就算平分,一个人拿个百八十两,当他们忙一年了。 “上。” 有人带着头,冲了出来。 还有人喊,“大人,他是通缉犯,他是通缉犯。” 有人带头,为了赏金,越来越多的老百姓加了进来,围成了圆,将莫汉桥团团围住。 于荣山就走在前头,看到那么多的老百姓都冲过来将他们围住大发雷霆,“你们干什么?不要命了。” 这可是京都来的大臣,在这个时候挡路,是不要命了吗。 “大人,他是通缉犯,他就是那个通缉犯。” 有人嚷嚷。 于荣山没听懂,“胡说八道什么,谁是通缉犯。” “就是他,就是他啊,跟画像上一模一样。” 莫汉桥被老百姓给挡住了,牵马的牵马,想要把莫汉桥给拉下来。 精卫守在莫汉桥的身边,可他们不敢拔刀,更不敢对老百姓使用武力,一时被老百姓推搡的东倒西歪。 连莫汉桥都狼狈地下了马。 “于大人,这是做什么?”莫汉桥发怒了,“这难道是梅山待客的礼仪?” 于荣山吓得不行,“大人,大人,对不住,下官就让他们离开。” 他谄媚地对着莫汉桥,转头对着老百姓就凶神恶煞,“你们这群刁民,究竟要做什么,什么通缉犯?胡说八道什么呢。” 有胆子大的,扬着画像说道,“大人,您看,这是通缉的画像,您看,是不是跟这个人一样?” “大人,是一样的,他会不会是假冒京都大官,其实是来招摇撞骗的啊。” 于荣山看着画像,又看看莫汉桥,吓得脸比手上的纸还要白。 真的,不说一模一样,像了七八成。 他捏着纸张的手都在抖。 怎么会一模一样! 怎么会! 莫汉桥上前一步,扯了过来,看了画像,又看了旁边的字,最后视线落在官府的印鉴上。 鲜红色的印鉴,还是刚张贴不久的。 “于大人,我是疑犯?”莫汉桥笑着问于荣山。 笑得样子尤其得瘆人,瘆得人脊背发凉。 莫汉桥来的时候,带的是皇上的圣旨,见圣旨如皇上亲临,于荣山哪里敢质疑圣旨的真实性。 莫汉桥身上挂着的更是精卫统领的腰牌,统领的腰牌他是没见过,可精卫的腰牌他见过。 眼前这个,是真的,不是冒牌货。 于荣山连忙解释,“大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莫汉桥将纸撕的稀烂,“于大人,你好好跟本官说说,这里头有什么误会。” 莫汉桥还真的不是好惹的。 于荣山刚想说这是有人恶作剧,下一秒,精卫就抱着一怀里的纸来了。 其中为首的是他最信任的袁琮,黑着脸,“大人,全县二十六块告示栏,贴了五六十张,还有其他醒目的墙上,都贴了。” 这么明目张胆,误会? 莫汉桥冷冷地看了于荣山一眼,“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莫汉桥没有住在官府,而是住在梅山县最大的客栈——宁生客栈。 客栈是袁琮找的,看到牌匾上的四个大字,莫汉桥有些晃神,“怎么这客栈这么熟悉?” 袁琮,“大人,京都也有一家名字一模一样的客栈。” “怪不得,是一家老板吗?” 袁琮拱手,“大人,属下去查。” “不必了,咱们来有其他的正事,这种小事,无足轻重,没必要花时间。” 众人住下。 莫汉桥有心思洗洗睡个好觉,可于荣山连水都喝不下。 “这到底怎么回事?二爷给的画像,怎么会是莫统领?” 他没见过莫汉桥啊。 以为二爷给的是嫌犯的模样,谁曾想是他呢? 这还不是更吓人的,吓人的是,好死不死,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一切,都巧合的太诡异了。 ------------ 第472章 梅山行(19) 于荣山气得拍大腿:“真她娘的,二爷他是不是想我死。” 一有这个认知,于荣山越想越觉得可能。 卫羌也是京都人,他不可能不认识莫汉桥,可卫羌欺负自己没见过莫汉桥,故意让自己犯下这么大的错。 卫二爷不是官场人,帮不了于荣山说话搭桥。 可莫汉桥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啊,他得罪了莫汉桥,就无异于葬送了自己的仕途。 于荣山越想越气,想的将功赎罪的法子,也是送礼。 可送什么,于荣山犯了难。 莫汉桥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又出身显赫,他什么都不缺,眼界更是高的。 他会要什么呢? 下属出了个主意,“大人,男人最喜欢的,无外乎是财色两种。再大的官员,也不例外。” 于荣山觉得可行,咬咬牙,财色都安排上了。 莫汉桥在县衙睡了一会儿,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得到裴珩的消息之后,他就想了办法,得了璋和帝的首肯,快马加鞭赶到了梅山。 到了之后,听说于荣山还没找到要找到的人,莫汉桥反倒不急了。 没找到,证明裴珩他们还藏得好好的。他倒要看看,于荣山下一步要做什么。 莫汉桥看向一旁的扶柏,“你说他来做什么?” 扶柏冷冷一笑,“他得罪了大人,自然是来将功赎罪。” 果然,将功赎罪来了,还是大手笔,一拿就是一箱子的金子。 莫汉桥眼睛闪着光,是于荣山想看到的。 “莫统领,所有的画像下官都撕下来了,此事是下官的疏忽,给统领造成的伤害,下官难辞其咎,特意给统领带来了一些小东西,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于荣山说着,就将箱子打开。 打开之后,屋内立刻亮堂了起来,眼前一片金光闪闪,能晃瞎人的眼睛。 于荣山看到了莫汉桥眼里的惊讶和贪婪。 “莫大人,这是下官半生积蓄,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宽恕下官失职之错。” 莫汉桥收回视线,呵呵一笑,眼里精光闪烁,手放在箱子上,“咔哒”一声,箱子关上了。 “于大人客气了,既然于大人这么有诚意,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莫汉桥一副贪财的模样。 于荣山呵呵一笑,“莫统领,除了这些东西之外,下官还要孝敬大人一样东西。” “哦?什么?”莫汉桥一脸期待。 于荣山往后头看了看,又拍了拍手,立马进来几个…… 身材婀娜、年轻貌美的姑娘,一个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眼睛眨巴眨巴地,能把人的魂都给勾了。 莫汉桥又是一副好色的模样,眼睛直不楞登地瞪着那几个美丽的女人,眼睛都不舍得眨。 于荣山更放心了。 果然,男人都是贪财好色的,无论多大的官。 “大人,这些美人都是我们梅山县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大人在京都肯定是见惯了美人的,这些蒲柳之姿,也不知道能不能入大人的眼。” “能入,能入。”莫汉桥一副好色的模样。 跟于荣山料想的一样。 这个大官也是贪财好色的,于荣山长舒一口气:“莫统领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莫汉桥盯着那几个女人,眼睛色眯眯的,像是要把美人的衣服直接扒光。 于荣山继续说道,“大人,下官在梅山十余年,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统领若是日后有机会,还希望在皇上面前,替下官美言几句。” “好说,好说。” 莫汉桥看看美人,又看看于荣山,意思不言而喻。 于荣山立马往后退了两步,“统领要休息了吧,下官就不打扰了,您好好休息。” 于荣山退了出去,退出去的瞬间,莫汉桥的脸色就悠然变冷。 他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几个美人,问了句,“你们是梅山人?” 美人们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于荣山,她们见于荣山的时候都谨小慎微,战战兢兢。 于荣山见眼前这位大人,也跟她们一样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看来这位大人的官职比于大人高多了。 美人齐刷刷跪地,声音温柔拉丝,“回大人的话,民女们是梅山县人士。” 她们看不到莫汉桥的眼睛,自然看不到他此刻眼神冰冷,“梅山县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有的有的。”美人们不甘示弱,一连说出了好几个地方,都是诗画山水。 莫汉桥撑着下巴,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既有如此多的美景,今日诸位姑娘就先休息,明日咱们约上于大人,一块去游山玩水,怎么样?” “好啊。”美人自然乐意,高高兴兴地走了。 精卫将人带了下去,屋内只剩下莫汉桥和扶柏二人。 “有他们的消息吗?”莫汉桥担忧地问道。 扶柏摇摇头,“宁生客栈的老板,被抓到了大牢里,严刑拷打,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人也快要不行了。” “倒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莫汉桥起身,“我是皇上下令让我休沐,游山玩水来的,我只负责玩,其他的事情,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扶柏应是,“莫统领能将于荣山支走,就已经是帮了在下天大的忙了。” “我不是帮你。”莫汉桥摆手,“我只要卫渊。” “卫公子与我家主子在一起,莫统领放心。” “明日我带走于荣山,你速度快些。卫羌那边,也拖不了太久。” 卫羌被拖住了。 找个心腹御史弹劾他死了老母还总往外地跑,不在家守孝,人言可畏,卫羌应该会在京都待上一段时间,可具体会待多久,难说。 毕竟卫羌不是朝廷的人,御史弹劾他也不过是弹劾卫坤教弟无方,卫坤肯定会拘着卫羌一段日子。 “莫统领放心,我会尽快找到我家主子和卫公子。” 扶柏正要离开的时候,莫汉桥叫住了他,“你一直喊卫公子卫公子,他行四,你怎么不喊他卫四公子?” 一路上,说到卫渊,莫汉桥喊阿渊,扶柏就喊卫公子,这喊的,似乎没把卫坤卫羌卫城放在眼里。 扶柏回道,“我家主子很早以前就说过了,在卫国公府,他只认卫渊。” ------------ 第473章 梅山行(20) 翌日,莫汉桥带着几位美人,和几个精卫,并于荣山,坐着宝马香车,离开了县衙。 告示栏上的告示已经撕光了,可是因为那个要犯还没有抓到,所以城门还是关着的,只能进不能出。 可莫汉桥要出去玩啊,于荣山只能露脸,“本官要出城,快点开城门。” 守卫的士兵们见是父母官,连忙将城门打开,放马车出去了。 他们一走,城门又立马关上。 梅山县确实有山有水,马车沿着大道,一路向前,悠哉悠哉,好不惬意。 而城内,扶柏偷偷地离开了车队,进入了一条窄巷子里。 身后一道黑影闪过,看着眼前已经空无一人的巷子,气得直跺脚。直到身后一阵掌风袭来,黑影立马转身去接,待看到彼此的样貌时,双双停了手。 “白鸽,怎么是你?” 白鸽差点哭出了声音:“扶柏……” 她直接哭出了声音,吓得扶柏差点跳起来:“夫人出事了?” 白鸽摇头:“不是不是,主子很好,我,我带你去。” 小院里,是刚躲过了一波检查的众人。 扶柏见到裴珩,就连忙将莫汉桥的计策说出。 裴珩在梅山县的事情,是个秘密,不能说出去。 所以,莫汉桥的计策,也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裴珩笑了笑:“难为他还能想到这么个计策,确实隐蔽。” 他们总共有九个人,要分三四日才能出去。 裴珩做好了安排,白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人,求求您救救明理吧。” 这段时间,白鸽一直跟着明理,哪怕明理被关进了大牢里,白鸽也一直跟着。 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若是明理说出了大人夫人的下落,她就直接杀了他,可让白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明理在大牢里用尽了刑罚,都没有说出半个字。 这让白鸽心生愧疚,更是心生悲悯。 她可以自由潜入大牢,可救走一个重伤的明理,确是难上加难。 “他在大牢里,什么都没有说,牢房里的刑罚什么都用上了,他气都快没了,可依然守口如瓶。”白鸽不由自主地落泪,说不愧疚是假的。 明明之前,她还骂这人看起来不牢靠,嘴巴能言善辩,会挑好听地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现实狠狠地打了白鸽的脸。 许婉宁上前扶她起来:“他是为了帮我们才被抓入大牢的,我们不会丢下他不管的。” 入暮时分,宝马香车终于赶了回来。 看到于荣山那张脸,城门又打开了,马车里还传来几声娇俏的女声和男子放荡的声音。 “这城外可真好玩,于大人,明日咱们还出城玩啊。” 于荣山本来已经准备好了明日在城里转悠,连忙说:“大人,下官准备了明日在场内游湖,顺便可以看看这城内的美景……” “城内的美景有京都好看吗?”莫汉桥反问。 于荣山连忙摇头:“自然是没有的。” “那有什么好看的。”莫汉桥一副不屑的模样:“我生于京都,长于京都,这世间最繁华的城内美景日日看。走了这么多的城,还没有一个地方能比得上京都的。” 于荣山伏低做小:“自然是都比不上京都的,毕竟是天子脚下,繁华又岂是其他地方可以相提并论的。” “所以明日还是出城吧。今日这地就安排得不错,山好水好景好,看看景,吹吹风,搂搂美人,人生幸事啊!” 莫汉桥左拥右抱,说到兴起的地方,还在美人的脸上亲了一口,美的美人钻到莫汉桥的怀里,咯咯咯地笑。 于荣山见状:“大人,今夜不如就让这位美人服侍您吧?” “好啊,看了梅山的美景,喝了梅山的美酒,也该享梅山的美人了。”莫汉桥勾起他刚才亲的女子的下颌,色令智昏:“美人,今夜就你陪我了。” “好。”美人娇羞地扑倒在的莫汉桥的怀里,冲其他几个美人得意扬扬地一笑。 其他几位美人也都使出了浑身的解数,都想在明日博得大人眷顾。 进了县衙,喝酒吃肉看美人跳舞,被于荣山灌得醉醺醺的莫汉桥被美人扶走了。 刚才还有些醉意的于荣山,转身的时候就恢复了正常:“今天查得怎么样?” “大人,外头查了,没找到人,牢里的也问不出一点下落。”属下回答。 “都是一群废物。”于荣山骂人了,也不知道是骂自己的属下,还是骂他的老百姓。 属下不说话了,自然自己也是一个废物。 “明理也还是什么都不说吗?” “是。” “明日再用刑,若是还什么都不说,后日就直接要了他的命,让其他人看看,跟官府作对,是什么下场。看他们说不说。”于荣山恶狠狠地说道。 “是。”属下又问,“那京都来的那位呢?” “哼。”于荣山冷哼:“天高皇帝远,也是个贪财好色的人,他收了我的金子,收了女人,等我把他给哄好了,以后也跟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以后有他在京都当我的靠山,我又何愁不能平步青云。” “大人好计谋。皇上身边的红人也能收入囊中。”属下拍马屁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那一箱子金子,可不是白给的。”于荣山得意得不行:“金山那边现在如何了?” “大人放心,现在一切运转正常。” 二人说得入神,压根没发现,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色的身影,身形矫健,亦步亦趋,将他们的对话全部听入耳中。 反倒是莫汉桥,美人将醉醺醺的莫汉桥扶到了床上,纤纤素手放在了莫汉桥腰上的腰带上,只要轻轻地一拉,腰带就要松开了。 美人没拉动,她的手被人抓住了。 本来醉醺醺的莫汉桥陡然睁开眼睛,美人一愣,“大,大人。” 莫汉桥突然一翻身,笑着将美人给压在了身上,美人刚咧嘴笑,下一秒头一歪,人就晕了过去。 醉醺醺的莫汉桥坐在床边上,眼神清明,半点都没有喝醉的样子。 ------------ 第474章 梅山行(21) 莫汉桥直接起身,往院子走去,看都不看一眼里头的美人。 而此刻,扶柏背着卫渊,白雀扶着许婉宁,避开了捕快,已经到了县衙的后门。 莫汉桥带了精兵二十余人,一日的功夫就已经将整个县衙给摸的透透的,有他们在县衙里头里应外合,一刻钟后,四人就已经到了于荣山专门为莫汉桥准备的院子里。 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好处就在于,上封说什么,下面的人就要听什么。 莫汉桥住的院子没有一个于荣山的人,不论是侍卫还是丫鬟仆从,都由莫汉桥带来的精卫兼任。 而且,于荣山的人也根本不能往前再踏半步。 毕竟,那群精卫虽然不是什么个顶个的高手,但是在这偏远小城的捕快看来,无异于是天花板,他们不敢造次,偶尔一次靠近,精卫就悄无声息地到了你的身后,默默瞪着你的背影,会把人吓死。 捕快们不敢上前,怕精卫的死亡凝视。 于荣山见状,也不敢提要派人的想法,他也怕莫汉桥。 还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京都的官,皇上身边的红人,更压人。 县衙除了于荣山住的院子,就属现在莫汉桥住的院子最大了,而且他要清净,院子的位置就在县衙后巷,后门也在他院落不远的地方。 精卫早就已经打晕了看守后门的看护,听到门上轻轻传来两长一短的敲门声,精卫悄悄将门打开。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扶柏的脸,紧接着,门大开,扶柏背着卫渊进来,许婉宁和白雀紧随其后。 “大人等你们很久了。”袁琮看到了扶柏背上背着的人,虽然几年未见,卫渊老了也憔悴了,可眉眼之间依然是当年那个风光霁月的卫渊。 “卫公子。”袁琮立马行礼,与当年拜见卫国公府四公子时礼数一模一样。 卫渊也记得他:“你是汉桥身边的袁琮。” “卫公子好记性,还记得卑职。” “你也好记性,我变成了这副样子,你也一眼就认出我了。”卫渊笑笑,云淡风轻。 不知道为何,袁琮听后有种想哭的冲动:“卫公子,大人一直在等您。” 几人跟着袁琮,避开了府内的下人,直接到了莫汉桥住的院子。 一袭黑衣的袁琮,正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翘首以盼。 听到脚步声,莫汉桥猛地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六年没见过的人。 曾经鲜衣怒马的青年坐了轮椅,依然遮掩不了他身上的风华,可现在…… 六年之后再见,那个风华无双,与裴珩并称京都双绝的男子,现如今形销骨立,就连样子,也变了许多。 白了瘦了老了,也不知道受了什么磋磨,整个人的精气神也不如从前。 莫汉桥盯着人不说话。 卫渊先笑了:“汉桥,六年不见,不认得我了?” 一阵风吹来,莫汉桥连忙背过身去,佯装风沙进了眼睛,实则是狠狠地擦拭泪水,回头扬起欢欣的笑:“阿渊,好久不见。” 今夜二人有许多话要说,可现在根本不是叙旧的时候。 几人谈了下出城的事情,许婉宁的意思就是裴珩的意思,众人就此歇下,等着第二日出城。 府内一夜无话。 而在遥远的京都,卫国公府,卫坤和卫羌两个,则是四目相对,彻夜难眠。 “大哥,现在怎么办?”卫羌嘴里都急起了一嘴的包,“我要是再不回去,裴珩要找到了证据,他一回京,咱们卫家要被诛九族啊!” 卫坤横了他一眼,卫羌立马心领神会。 这不自己咒自己嘛! 卫羌连忙解释:“大哥,我就是说,裴珩现在抓了咱们的把柄,他手上的证据越多,对我们越不利,我现在又不能去梅山,于荣山根本不是裴珩的对手。” 卫坤:“你不觉得你被弹劾,来得太可疑了嘛?” 卫羌不是官场的人,他被弹劾,确实来的太可疑太刻意了。 卫羌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恶狠狠地瞪着炉子上还滚着的热水:“还不是那帮吃多了没事干的御史,说是弹劾我,其实还不是弹劾你,就是想用我来牵制你嘛!” 卫坤也将杯子里的茶喝干了,他眼睛没离手里的杯子,“你确定是用你来牵制我?” “不然呢?”卫羌反问:“我一介布衣,哪个御史吃饱了撑的会来弹劾我啊!” “若是就是弹劾你,不让你出京都呢?”卫坤问他:“明面上弹劾你,朝廷里就会有人说我治家不严,母亲死了还任由你潇潇洒洒,来去自如,我只得约束你,不让你出京都,而你不出京都,不正是合了裴珩的心意了嘛?” 卫羌跳了起来,他太着急了,将茶桌都给撞歪了,桌子的一角正好斜到了炉子上,炉子上的水颤颤巍巍,最后还是歪了歪,泄出些水来。 燃着的炭火被滚水浇的“呲呲”作响,可没一个人去看。 “大哥,你是说,裴珩已经将金山的消息传到京都来了?”卫羌紧张不已。 卫坤摇头:“应该没有。若是有的话,他应该会直接呈给皇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御史弹劾你,禁锢你去不了梅山,金山那边的消息,他应该也只是得了些皮毛,并不完整。” “还有一个卫渊呢!”卫羌更怕:“本来是要他当我们的替死鬼的,这些年,做了什么事情,也都告诉了他一些,他要是跟裴珩在一起,将这些事情全部都告诉裴珩那可怎么办?” 卫坤冷笑一声:“今儿个我找了尹公公,问出了一件事。” “什么?” “裴珩跟皇上说的是,他一直在江南游玩,到了时间就会返回京都。” “什么?那他……” “他欺君了。”卫坤说。 卫羌先是愣,接着就笑,再就是恶狠狠地骂:“他要是敢玩我,我也玩死他!大不了鱼死网破,咱们活不了,他也活不成,本该在江南的人,却改道去了梅山,他跟皇上说了吗?咱们要是禀告皇上,看皇上不治他个欺君之罪。” “伴君如伴虎,裴珩如今,既是皇上的心腹,也是皇上的大患,你说,若是我们帮皇上看清这个人两面三刀,皇上会如何?” 卫羌眼睛一亮:“大哥,你有好对策了?” 卫坤笑笑,招招手,卫羌立马跟个狗腿子一样,爬了过去。 ------------ 第475章 梅山行(22) 莫汉桥到梅山县的第三日。 美人幽幽醒来,她浑身酸疼,像是被人打了一样,可她明明记得,最后是莫汉桥看着她笑,后面的事情…… 她动了动,却动不了。 转头就看到,莫汉桥的一只脚架在她的身上,头半悬在床沿处,正打着呼噜。 美人一瞧,往莫汉桥身边挪了挪,她这一挪,莫汉桥就“醒”了。 “啊……”莫汉桥打了个哈欠,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看到了美人。 “美人啊,昨夜可睡得好啊?”莫汉桥一副登徒子的模样,那张英俊耐看的脸,配上那桃花眼,美人觉得他是爱自己。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深情的眼神呢! 美人也起身,婀娜多姿地往莫汉桥怀里躺,她只顾着诉说着情意,全然没注意到,莫汉桥身子都绷成了一根拉满的弦。 眼里写满了抗拒、厌恶。 “大人,佩佩从此往后就是你的人了。还希望大人不要负了佩佩,佩佩愿意为奴为婢,一辈子伺候大人。” 莫汉桥一头的黑线! 他想推开怀里的女人,可有些戏,逢场就得做。 “佩佩,时间不早了,咱们得早些起来了,于大人还在等着我们呢。” 一刻钟之后,二人出了门。 门口的精卫已经全部都收拾妥当了。 这是今日要跟随莫汉桥出去的精卫。 莫汉桥的目光落在了那群精卫之间,接着就搂着佩佩柔弱无骨的细腰,出了院子。 于荣山已经在院子外头等着了。 看到莫汉桥揽着佩佩出来,二人有说有笑,红光满面的模样,就知道二人昨夜成了好事。 于荣山也洋洋得意。 不枉费,他在青楼里头,物色了许久,精挑细选,选了那些既会搔首弄姿勾搭人的伎俩,又是清清白白的姑娘身的青楼女子。 也是这女子有福气,傍上了精卫统领,皇上的红人心腹。 现在她是不知道自己的际遇,若是晓得了,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过如此。 于荣山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也笑眯眯地上前:“大人,可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出发了。” “走吧。”他指了指身后的一些精卫:“他们也是我的兄弟,没见过梅山的风景,今儿个我带他们出去看看,也算没白来梅山一趟。” “好好好,大人请。” 县衙外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只有一辆,昨日就是一辆。 莫汉桥将又搂紧了些,“于大人,今日要不用两辆马车吧!” 于荣山不解:“这是为何?” 他刚问完,看到莫汉桥搂着佩佩的细腰往怀里带,那眼睛里的色欲不言而喻,于荣山就后悔不该问了。 于荣山连忙笑道:“是下官考虑不周,来人啊,快去再套一辆马车过来。” “是。”属下连忙应是,去了马厩套马车去了。 梅山县县衙里,养了五六匹好马,加上莫汉桥骑过来的马,都养在马厩里,现在有二十多匹,只靠原本县衙的两个马夫根本照顾不过来。 所以,莫汉桥让精卫照顾自己人的马。 于荣山的属下到马厩的时候,正好看到袁琮在给马喂料,刷毛。 “袁大人,喂马呢?今日不去外头玩吗?”属下一边等着马夫套马车,一边跟袁琮套近乎。 袁琮笑笑:“不去了。昨日我去了,今日让别的兄弟去开开眼。” “袁大人真是好胸怀,对下属真好。” 二人都在互相吹捧对方几句。 两个马夫都是中年男子,不会功夫,敏锐度也不高,再说了,他们昨夜还喝了酒,套马车的时候,这手还有些抖,许久套不上去,还是精卫帮得忙。 精卫年轻,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就将马车给套好了。 “谢谢,谢谢大人。”马夫感激不尽。 精卫摆摆手:“小事一桩。” 马夫过去禀告,“大人,马车套好了。” “行,赶去吧。”属下朝袁琮拱手,二人道别后,袁琮看着马车出去了。 精卫就站在他的身后。 “带上去了?”袁琮担忧地问:“可有被人发现?” “大人放心,有人在一旁护着,那两个马夫昨夜喝的酒也被我们动了手脚,他们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手也抖的厉害,没有发现马车里多了人。” “那就好。”袁琮这才放下心来。 马车也赶到了大门口,就跟在了第一辆马车的后面。 于荣山见状,往第二辆马车走,“大人,您坐前头的马车,那马车又大又宽敞,下官坐后头的马车。” 他倒是深谙拍马之道。 莫汉桥哪里能让他坐后面的马车,见状搂着佩佩的腰肢上前,站在了第二辆马车前:“于大人是主,我是客,哪里有客占主位的道理。” “可大人是下官的上封,哪里有……” “于大人,这是你的地盘,自然该是你说了算的。”莫汉桥体贴地说:“于大人,上马车吧,梅山风景那么美,我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于荣山只得作罢,连说了几声好,一路小跑上了前头的马车。 莫汉桥也搂着佩佩上了后面的马车。 一进马车,就看到两个佩剑的精卫守在马车里头,佩佩当场就吓得往莫汉桥身后躲。 “大人,他们,他们怎么在马车上?”佩佩不悦地问道:“他们在,多不方便啊!” 莫汉桥笑笑,捏了捏佩佩的鼻子:“佩佩不喜欢,那就让他们下去,不过现在马车已经动了,等会停下来,就让他们下去,可好?” 他还体贴地倒了一杯茶给佩佩。 见莫汉桥这么顺着自己,佩佩很激动,欢欢喜喜地喝了杯中茶,莫汉桥又将人给揽在怀里,“咱们还要一段距离,要不你先好好歇息?等会怕你累着。” 佩佩甜蜜地闭上了眼睛,这一闭,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真的睡着了。 马车这时候已经到了城门口。 城门还是关着的。 不过现在还好,不能进城的老百姓,有官兵发放吃的和水,还搭了一些帐篷,供老百姓休憩,若是梅山县人,官兵看了过所之后,还会亲自到他们家中通传一声,让人把人领走。 所以现在,城门外头并没有多少人。 看到于荣山的马车来了,城门的守卫立马就将城门打开了,于荣山出城之前,再三地叮嘱:“这城门只准进不准出,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或者借口出城,一律不准,懂?” “懂懂懂,大人您放心,小的从来没放人出去过。”守卫点头哈腰。 于荣山多看了这个守卫一眼,夸了句做得好,带着长长的队伍走了。 守卫这才将城门关上。 “你听到没有,刚才大人夸我了。”守卫喜不自胜,得意扬扬。 一旁的守卫不屑中带着明晃晃的酸意:“你回大人那话就不严谨。你没放人出去过?昨日和今日,大人不是你放出去的?难不成在你心里,大人不是人?” “……” ------------ 第476章 梅山行(23) 得意扬扬的于荣山出了城门之后,也突然想到了刚才那守卫说的话有问题。 本来眉开眼笑,也渐渐变得脸色黝黑。 他娘的,老子不是人?! 回来一定要狠狠地惩治一番那不会说话的守卫不可。 他自顾自地想着,马车晃晃悠悠,他也就躺在铺了一层厚厚的垫子的马车里。 等会还要爬山,他先好好休息一下。 马车幽幽地走,走过了大道之后,就进入了山间的小道。道路越来越狭窄,只能容纳一辆马车过去,队伍也越来越长。 莫汉桥的马车走在队伍的中间,他带来的精卫殿后。 林间小路越来越窄,周围树木越来越密,天时地利与人和。 莫汉桥挑开帘子看了看,为了怕人发现,他都不敢与车上的人说话,现在,他抓着穿着精卫服装的卫渊的手,“阿渊,你们就在这里下车,裴夫人他们就在下面,离开之后,就往北边去,我的人会在路上接应你。十里地外有一个村子叫紫坊村,你们就在那里等我们。” 卫渊的手,瘦骨嶙峋,抓着就好像抓着一根骨头一样,柔弱得没有力气。 “好。”卫渊笑笑,看了眼莫汉桥,就被另外一个精卫背了起来,从后面跳下了马车。 马车后面跟着的,都是精卫,而且全部都是莫汉桥的心腹,见状,连忙将二人护在中间。穿着精卫服饰的许婉宁和白雀,也跟了过去。 等落到了队尾,四人也就钻进了密林之中,一直等到队伍已经走得不见了。 背着卫渊的精卫这才领着几人往相反的方向走。 梅山县内守卫森严,城外头就没有守卫,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背着卫渊的精卫不走大路,只走山路,往北边走了差不多二里地的功夫,终于找到了在路上等他们的精卫。 许婉宁等人上了马车,马车正要开动的时候,刚才背卫渊的精卫还有另外一个精卫却往原地返回。 “他们不去?”许婉宁疑惑地问。 来接他们的其中一个精卫点头:“统领带出城的精卫是有数量的,统领怕于荣山发现人少了,心存怀疑,所以他们还要回去。” 正好补上许婉宁和白雀的空。 这人谨小慎微,倒是跟阿珩一模一样。 卫渊看到了许婉宁有些吃惊的样子,笑笑:“阿珩也说过同样的话。咳咳……”他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我们三个人,其实他们二人更相像一些,关系也更好一些。可惜后来都是因为我,二人反目成仇,阿珩嘴上说着不在乎,可心里很在乎,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昔日好友突然为了另外一个好友厌恶他疏远他恨他,他怎么能不伤心呢?那个时候,他又逢此大难,我离开他,汉桥讨厌他,他珍视的人,没一个在他的身边,他该有多难过啊!” 许婉宁靠在马车上,听着卫渊的话,将自己代入到当时阿珩所处的环境,眼底再次涌上痛色。 马车往紫坊村的方向疾驰而去,而那边,到了山脚下之后,马车就停了下来。 于荣山连忙下马车,到第二匹马车跟前,他也不急着挑帘子:“大人,我们到了。” 车厢里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有女人的叫声,有男人的急喘。 帘子被挑开,露出莫汉桥被口脂亲花了的脸,面带不快:“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于荣山不忘拍马屁:“那还不是因为大人持久,真让人羡慕啊!” 莫汉桥面上大喜:“于大人可真会说话。”心里却将于荣山骂了个狗血喷头。 老子还是处男,处男! 莫汉桥揽着佩佩出了马车,精卫也跟在了后头,就要上山的时候,于荣山的属下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声,于荣山猛地往莫汉桥身后的精卫看去。 “你确定没算错?” 属下:“千真万确,确实少了两个人。” 于荣山眼神犀利,突然停住了脚步,一旁的属下高扬着手,往下一挥,队伍也停了。 他们一停,莫汉桥也得停。 “于大人,怎么突然停了?” 于荣山先是笑笑,看向了一旁的属下,属下立马说道:“大人,带来的精卫只有八人,跟刚出门时的十人相比少了两人。” 一旁的佩佩也看向了莫汉桥。 莫汉桥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眼神眯着,明显不悦:“于大人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把人带出了梅山县,又让人跑了,是这个意思吗?” 于荣山点头哈腰的,又是笑,又是解释:“大人说笑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如今城内正在抓捕嫌犯,这还不是怕那嫌犯趁乱躲进队伍里头,出了城就跑了嘛!还望大人能理解。” 莫汉桥脸色明显不快,“大人心思如此缜密,就在梅山县当个县令太屈才了。” 于荣山知道莫汉桥在嘲讽自己,可现在他没办法。 放跑了人,卫二爷会撕了自己。 他就要去精卫处仔细搜查,莫汉桥却拦住了他,“于大人这是真要得罪本官?” “大人,这是下官的职责所在,您再拦着,若是真的有嫌犯混出了城,让他们给跑了,下官也难辞其咎啊!”于荣山急了。 “要是我的人一个不少,都在呢?”莫汉桥冷眼瞪着于荣山。 于荣山横下心来:“那是下官的错,下官一定给大人赔罪。”他说完,凑上了前:“大人,二百两金子,您看怎么样?” 莫汉桥嘴角抽了抽,“于大人,说话算话。”往后退了一步。 于荣山知道他同意了,连忙跑了过去,数了数,真的只有八个精卫。 “果然少了两个,另外两个人呢?诸位大人可有看到?” 精卫头整齐划一地看向前方,没一个人理会于荣山。 属下连忙出主意:“大人,要不派人赶快回去找吧,他们没有马,应该也跑不远。” 于荣山刚点头,“你带着人,回去找,看到有可疑的人,通通带回去。” 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 “是。” 属下带了十几个捕快,翻身上马,就要走时,旁边的林子里踉踉跄跄地突然走出来两个人,穿着精卫服饰。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二人。 “你们刚才干嘛去了?”于荣山大喝一声,厉声质问。 他们两个显然没想到会这么备受瞩目,一时也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向莫汉桥,毕恭毕敬地拱手:“大人。” 他们不回答于荣山的问题,也压根没将于荣山放在眼里。 莫汉桥笑笑:“于大人问你们刚才干嘛去了,怎么不回答?” 得了统领的命令,他们二人才生硬地回答。 “我们拉屎去了。” ------------ 第477章 梅山行(24) 于荣山:“……” 莫汉桥呵呵一声冷笑:“于大人,现在真相大白了吧?我的精卫,可是在皇上身边护着皇上安危的能人,大越个顶个的高手,能被嫌犯控制?你是高估了嫌犯,还是低估了精卫?” 低估精卫就是低估皇上选人用人。 于荣山哪里敢回答,点头哈腰,卑躬屈膝,“是下官太心急了,刚才莽撞了些,还望大人不计小人过。” 莫汉桥冷笑一声,“刚才于大人说的二百两金子,可别食言。” 说完,揽着佩佩的腰,重新上了马车。 于荣山愣了下:“大人,还没去……” 车帘子被甩下,里头传来莫汉桥不快的声音:“还去什么去,气都气饱了,回去。” 也不待于荣山下令,精卫自己赶着马车走了。 被甩下的于荣山:“……” 属下凑了上来,小声禀告:“大人,确实在附近看到了两堆人的粪便。” 言下之意,也就是说那两个精卫没有撒谎,确实是去拉屎了。 于荣山更气了,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说人少了的是你,说人在拉屎的也是你,合着这聪明的大脑都长你一个人头上了?老子就当出气筒,是不是?” 好不容易巴结了莫汉桥,今日一出,又全部归零,你说于荣山气不气。 属下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大人,都是卑职的错。” “你确实错了。”于荣山冷笑,一个罪恶的想法油然而生。 他的二百两黄金! “你刚才不是找到了他们两个人拉的屎嘛?来人啊,押着他过去,让他吃干净!” 于荣山说完骑马走了,不顾属下在后头苦苦哀求。 骑马跑得快,很快就追上了莫汉桥的马车。 于荣山在外头说尽了好话,回到县衙之后,又捧上了三百两的黄金,终于让莫汉桥露出了个笑脸。 “于大人也是为了梅山的安危着想,我怎么可能会怪罪于大人呢,于大人为梅山兢兢业业,该是我等楷模呢,他日回了京,我一定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于荣山终于心花怒放地走了。 他一走,佩佩也坐不住了。 “大人,您能见到皇上?”佩佩听明白了,怪不得于大人对他阿谀奉承,皇上身边的红人,能不巴结嘛! 莫汉桥倒把眼前的女人给忽视了,让她知道了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是。” 佩佩心花怒放,大着胆子将莫汉桥给扑倒了,“大人,佩佩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若是回京,可千万不要抛下佩佩啊!不然佩佩……” 莫汉桥心一怔,“不然你就做什么?” 佩佩风月场所,见惯了多少男人的嬉笑怒骂,那些细微的眼神,更是难逃她的分析,到嘴的话立马就换了,“佩佩就一哭二闹三上吊,非黏着大人不可。” 莫汉桥:“……” 今日没有出城,莫汉桥在府内“鬼混”,于荣山则带着人又去了地牢,审讯了一遍,明理都被打得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了,依然一个字都不说。 若不是知道他能说话,于荣山都要以为他是哑巴了。 “明理,我敬你是一条汉子,既然你不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来人啊,将他吊到城楼上,让他护着的人瞧瞧,他拼命护着他们,他们会不会来救他!” 于荣山要以明理为诱饵,来个瓮中捉鳖。 一个时辰之后,浑身是血的明理,就已经被吊在城楼之上。 大中午的,烈日骄阳。 大狗小狗都蹲在树荫下吐着舌头散热,三三两两的孩童,也在树荫底下玩耍。 这种天气,大人是不出来的,都躲在家里。 直到听说官府吊了个人在城楼上,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躲凉的也不躲了,通通顶着大日头出来看热闹。 太阳太大,晃眼睛。 人吊在上头,距离又远,正对着太阳光,反光,老百姓看了好半晌才看清楚上头的人,不过还有些不敢确认。 “那是宁生客栈的明老板吗?”有人问:“官府竟然对他用这么大的刑,人都这样了。” “太可怜了。明老板那么好的人……”有人落泪,“他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窝藏嫌犯啊,不说肯定是因为什么不知道啊,官府竟然这样对他。” “明老板太可怜了。要不是他们,这梅山年年的冬天咱们这群老骨头可怎么熬哦。”有上了年纪的老百姓哭喊道:“要不是他冬天给我们修屋子,送粮食送炭火送棉被,前几年那场那么大的雪,我早就已经死了。” “我不也是一样,要不是明老板,我这把老骨头,哪里还能再多活这么多年。” 明理在梅山县很有威望。 他有了钱之后,将不少的钱都投入到了梅山的孤寡老人和孤儿身上,到了冬日给他们送棉被,夏日给他们送绿豆,赢得了很多人心。 “我们不能让这么好的明老板被人欺负,走,我们去县衙说理去,我才不相信明老板会窝藏嫌犯呢!”有之前受过明理恩惠,现在已经长大了的一个少年,振臂高呼。 老人家、孩子也都响应,一些的年轻人,虽然没受过恩惠,但是明老板做了这么多的好事,普通的老百姓都看在眼里。 一时之间,就集结了上百人,随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人数也越来越庞大,他们都往县衙的方向冲。 城楼下,隐在人群中的白鸽和扶柏,从头到尾都听说了明理所做的好事,看到这么多老百姓为他说话,白鸽又抬头,看向城楼被吊着的人,拳头狠狠地用力捏紧! “别担心,于荣山要找人,肯定不会要明理的命,他还等着明理说话。”扶柏拍了拍白鸽的肩膀。 白鸽声音有些哽咽:“之前我总担心他会说出我们的下落,可是看到他宁死不说,我又有些后悔。” 后悔什么,她也不知道。 后悔她不该骂他吧,明明这么好的人,她却嫌他说话太好听,后来想想,他是客栈的老板,迎来送往,想要生意好,说场面话,那是应该的。 白鸽扶柏跟着人群涌到县衙门口。 县衙已经被老百姓给堵住了,正朝里头振臂高呼。 “放了明老板,放了明老板。” 县衙里一点动静都没有,门都不敢开。 扶柏冲白鸽低语一声,转身快步离开。 ------------ 第478章 梅山行(25)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卫坤没有宣召都进了宫。 尹公公看到他来,有些疑惑:“卫国公怎么来了?” “我有急事要找皇上,麻烦尹公公去通传一声。”卫坤拉着尹公公的袖子,不着痕迹地将一张银票塞到了他的手心里。 尹公公愣了下,正要推脱,看到卫坤那严肃的模样,转身入了殿。 片刻后,尹公公出来了,弯腰行礼:“卫国公,皇上在里头等您。” “有劳了。”卫坤进入殿内。 尹公公下意识地跟了过去,卫坤却在关门的瞬间瞥了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他与皇上有私密话要说,不想让第三个人听见。 尹公公笑着后退了一步,亲自关上了大门。 吉祥笑着跳着过来了,“干爹,儿子来了。” “来了就好。喏,卫国公在里头跟皇上说话,你就守在这里,我有些累了,回去休息一会儿。”尹公公疲乏地捶了捶自己的腰。 吉祥立马懂事地回答:“干爹去休息吧,这儿有儿子就够了,皇上要是找您,儿子立马派人去找你。” “好。”尹公公捏着银票,离开了。 紧闭的大殿内,听了卫坤的一番话,璋和帝脸上神色莫名,只捏着一串佛珠转来转去,良久才问,“你确定?” “微臣确定。” 璋和帝又不说话了,气氛再次凝固。 卫坤弯着腰,他也看不到璋和帝的脸,不知道他脸上的表情,不过现在,退就会输,进可能会赢。 “皇上,裴珩说是去江南,其实是去了梅山,他欺君罔上,下官愿意亲自前往梅山,将裴珩带回来,任皇上发落。” 璋和帝转着佛珠,卫坤的角度,只能看到转来转去的几颗檀木佛珠。 黑色的檀木,圆溜溜的,上头还带着木纹,就这么转来转去,转来转去。 良久,才听到璋和帝说:“好。你明日就动身。” 卫坤心下大喜,面上如常:“是,微臣一定将裴珩带回来。” 大殿里又只剩下璋和帝一人。 他手里的佛珠突然停了,放在桌前,下一秒,一个隐卫跪在案前,“皇上。” “萧庭,你让几个人跟着卫坤去梅山。”璋和帝谁都信不过,只信自己的隐卫:“你亲自带人,去江南。” 卫坤突然要去梅山,璋和帝心里存疑。 裴珩到底在哪里,他也存疑。 他都信不过。 萧庭一下就消失了,璋和帝又拿起了佛珠,转啊转啊,他眉心拧成了川字,盯着桌面上雪白的纸,像是要盯出一朵花来。 卫坤出了大殿,吉祥跟在一旁送,卫坤回头看了他一眼,“尹公公呢?” “尹公公他累了,回去歇着了。” 卫坤冷笑:“他倒是会躲懒。” 说完,一撩衣袍走了。 他刚走,尹公公也走了出来。 拍了拍身上不存在褶子,喊了声还在原地的吉祥,“吉祥。” 吉祥回头,满脸堆笑:“干爹,休息好啦?” “嗯。咋样,有啥事没有?” “没有没有。卫国公刚走。皇上一个人在里头,也没喊人。” 尹公公在一张小椅子上坐下,吉祥立马递过去一杯茶,手碰到茶杯,吉祥“哎哟”一声,“干爹,茶冷了。” “那就换一盏吧。”尹公公抬头看屋檐遮不住的天,笑着说:“茶还是要热的好喝。” 梅山,小院,墙上。 裴珩利落地翻身,冲在院子里等的几个人挥挥手。 他们心领神会,各自去了屋子里将生活过的痕迹全部毁灭掉,然后进入柴房,将五花大绑捂住嘴的仇三怪一并拉进了地窖里。 关上地窖口的那一瞬间,裴珩敏锐地听到了大门口传来的动静。 官兵已经搜到了家门口了。 “头,这门是锁的,应该没住人,咱们还进去搜吗?”捕快问其中的头领。 头领看了看,“这是明理家吧?” “是,我们来过很多次了,门都是锁的。应该没人。” 头领想了想,说道:“进去个人看一看,等大人问起来,我们也好回答。” “是。” 一个捕快翻身进了院子。 听说明理隔三差五地就会回来住,所以小院里很整洁干净,捕快也不觉得奇怪,几间屋子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 柴房也看了,里头堆满了柴火。 地窖里的裴珩听到了脚步声,地窖里头昏暗无光,伸手不见五指,许迦用力地按着仇三怪。 仇三怪被五花大绑,想动都无法动弹,只能嘴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声,但隔了一层厚厚的木板,捕快压根就听不到。 捕快粗枝大叶地看了看,就出去了,没一会儿,院外传来声音。 “头,里头没啥情况。” “那就去下一家。”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裴珩掀开了木板,先跳了出来,确认外头没有动静了,再将里头的人拉了出来。 现在小院里,还剩下的许迦不会功夫,扶松重伤未愈,仇三怪是恶徒,扶松白鸽出去打探消息了,唯一会武功的只有裴珩一人。 他将仇三怪重新锁在了柴房里,许迦背着扶松到床上躺着。 裴珩刚要进去,“咕咕……”一阵鸽子叫声传来,鸽子落在了院中桌子上。 他将鸽子抓住,取下了脚上绑着的信筒,里头卷着一张小纸,看过上头的字后,他将鸽子放飞,进到屋内。 “大哥,阿宁他们已经到了紫坊村,安全了。” 许迦长舒一口气:“安全就好。” “今日莫汉桥没有上山,明日他还要重新再去一次,大哥,明日你们跟着莫汉桥一起出城。出城后往北边走,莫汉桥的人会在路上接应你们去紫坊村。” “好,只是,我们都走了,那仇三怪怎么办?他一个人在小院里,我怕他……”许迦忧心地问道。 白鸽扶柏还有裴珩都要去外头救明理,就留下仇三怪一个人,这种穷凶极恶的人,若是不时时刻刻的看着,难保不会出什么岔子。 “我会让白鸽看着他。” “那你们到时候怎么出去?”许迦还是担心:“明日出去两个,等后日,你们就有四个人,再加上一个重伤的明理,我担心,人太多,会出什么问题。” 裴珩摆摆手:“别担心那么多,你们不会功夫的先走,如果后天出不去那么多,那我们就分两天走。总能出去的。” 许迦见状,只得同意。 “那你定要平安归来,阿宁还在等你。” 裴珩笑笑:“一定会的。” 他笑容凝了凝,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许迦心跟着一提:“怎么了?” 裴珩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才放下心来:“应该是扶柏回来了。” 确实是扶柏回来了。 三言两语就将前头老百姓闹事的事情说清楚了。 “官府可有镇压老百姓?” “我来的时候还不曾,官府连门都不敢开,没一个官兵在外头。” “他们还是怕。”裴珩想了想,“乱起来倒不是一件坏事。” 扶柏眼前一亮:“大人心中有计策了?” “计策谈不上,让城中乱一乱,给于荣山找点事情做,别让他一直盯着我们不放。你回去找莫汉桥,让他这样……” 扶柏附耳过去,裴珩说了几句话,扶柏心领神会,接着两个跳跃,就消失了。 裴珩坐在院中的石桌上,想到许婉宁现在已经平安,那他现在就可以放手一干。 卫羌想找他麻烦,那他就给卫羌留点麻烦。 于荣山现在真觉得麻烦到头了。 他就是想将明理摆出去,让明理明白,自己当圣人,别人却当缩头乌龟,让他看看自己包庇的人根本就不值得。 谁曾想,那几个嫌犯没出来,倒把全城的老百姓给炸出来了。 明理做善事,于荣山是知道的。 他乐得见明理做善事,反正花的又不是他的钱,可老百姓安居乐业的政绩是他的。 现在反噬了。 于荣山气的牙痒痒,“现在外头有多少人了?” 属下缩缩脖子,“目测,有,有一百多人了,还,还在往上加。” 县衙的大门口都已经被堵的水泄不通了,都是来给明理讨说法的,人数也在越来越多,不只是大门口,就连县衙所在的这条街上全部都是人。 挤满了人。 暴躁的人是最大的不确定。 “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把这些人都轰走啊。”于荣山大发雷霆。 属下只得去轰人。 外头的老百姓不走,官兵又不敢动手,两边的人一闹起来,就连莫汉桥都听到了。 他搂着佩佩的腰,找到了于荣山。 “这外头是做什么?怎么围了那么多的人?”莫汉桥往首位一座,于荣山就得站在下头,恭恭敬敬地回话。 “是一些不听话的老百姓,过来闹事,打扰了大人的雅兴,下官已经派人去赶他们回去了。” 莫汉桥一听,脸顿时黑了:“赶?” 于荣山一怔,“是,是啊。” “啪!”莫汉桥用力一拍桌子,起身,逼视于荣山:“皇上对待他的江山,他的子民,说一句爱民如子都不为过,你竟然敢轰他们走?” 莫汉桥的质问让于荣山无言以对,“这,这,这……” “他们来县衙聚集,肯定是有烦心事,你身为梅山县的父母官,不想着解决事情,就只想着逃避,你真是愧对皇上的信任。” 莫汉桥说完,一撩衣袍,出去了,佩佩紧紧跟在后头,于荣山:“……” 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但看他们不是去院子的方向,反倒是去大门口,于荣山不想跟也得跟着了。 ------------ 第479章 梅山行(26) 扶柏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一身精卫服装,别说,往那里一站,身上就有一种杀气。 莫汉桥欣赏地看了他一眼,突然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话说:“要不来我的精卫吧?你这身武艺,到精卫最少可以当个指挥使。” 扶柏愣了下,立马摇头:“不用。” “就打算跟着姓裴的当一辈子打杂的?”莫汉桥嗤笑。 扶柏认真地说道:“要不是主子,我连打杂的都做不了。七岁那年早就已经冻死了,哪里有现在的日子。” 莫汉桥又看了他一眼。 “你跟你哥,倒是忠心耿耿。”从莫汉桥嘴里头说出来的话,也不知道是在夸人还是在嘲讽。 “是主子对我们好。” 莫汉桥还是爱才的,“到精卫做事就是为朝廷效力,比跟在姓裴的身边当个打杂的要好得多。” 扶柏目光坚定,“谢谢莫大人,但是我不需要。” “你可以好好想一想。”莫汉桥爱才惜才,不愿意让这一颗明珠就当个打杂的,若是能进入精卫,他日一定会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做出更大的成绩。 莫汉桥大步往前走去:“我可以等你的答复。” 县衙门开着,七八个捕快站成一排,将门给堵住了。 剩下的捕快则在前头,拦着要闹事的老百姓。 手里头已经出鞘的刀寒光闪闪,尖刀指向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 莫汉桥看到这种情况,血液都往头上涌,“这是做什么?官府给你们配的刀,是让你们来对着老百姓的吗?来人,收走他们的刀。”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扶柏一个飞身,也不知道他怎么操作的,众目睽睽之下,他速度极快,握刀的捕快手腕一酸,手一松,再回过神来,刀不见了。 扶柏抱着刀,“哗啦啦”,刀往大门飞去,“咚咚咚”,全钉在了县衙门口的大红色柱子上。 看呆的不只是没了刀的捕快,还有老百姓,更有莫汉桥。 莫汉桥觉得自己刚才说错了话,他想收回来。 这样的身手,做个指挥使太屈才了,他可以直接做统领。 罢了罢了,要是扶柏真的来了精卫,那他统领的帽子,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换人戴了。 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惜才爱才的心,在这一瞬间,熄了火。 扶柏甩了刀,手里头还剩下最后一把,他往前一扔。 刀飞过柱子,直冲大门而去,而于荣山,此刻从门内出来,就看到闪着寒光的尖刀冲自己飞来,“铮”地一声,钉在了他身后的大门上。 插在大门上的那把尖刀,刀刃上还挂着于荣山的一撮头发。 直接贴着他的头皮插到了大门上。 于荣山一屁股坐在地上,鬼哭狼嚎,“大,大人,饶,饶命啊!” 莫汉桥厌恶地看了一眼。 窝囊废,真是一个窝囊废。 “于大人,你是梅山县的父母官,这些老百姓到底有什么冤屈,跑到县衙来,你不问,那就本官来问了。”莫汉桥站在台阶之上,望着面前的老百姓:“诸位乡亲,你们有什么冤屈,跟我说,我一定帮你们。” 老百姓见过莫汉桥。 这是京都来的官,于荣山都要点头哈腰的官。 立马有胆子大的老百姓出来了,“大人,草民没什么冤屈。” “没冤屈,那你们是?” “大人,宁生客栈的老板明理,他是个好人,可就因为官府抓不到嫌犯,就把明老板抓走,说他窝藏了嫌犯,现在人被打的血淋淋的,还被挂在城楼上,要是再不救他的话,他就要死了啊!” 莫汉桥听说了这个人。 他们也已经安排了接下来的营救,现在听到老百姓自发过来替明理说情,看得出来,平时这个明理,没少做善事,这才会让老百姓宁愿跟官府作对,也要帮明理求情。 这样的人,裴珩要救,莫汉桥也要救,而且是现在就要救。 “于大人说他窝藏了嫌犯,可他什么都不说,是他嘴太硬,还是说,他压根就没见过嫌犯呢?”莫汉桥望着于荣山,眼神的逼视让于荣山不敢直视。 “还是说,于大人想要屈打成招?” “不不不……”于荣山连连摆手,可到底怎么解释,他自己都不知道。 刚才那剑“唰”地一下子朝他飞来的,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就差一点点,脑门上就多了个洞。 “既然这么多人都替明理说情,那于大人也要考虑下民意。人究竟是不是他窝藏的,还是等他身体康复了再来问吧。” 于荣山已经爬了起来,莫汉桥说什么,他都点头:“是是是,下官这就,这就把人放下来。” 他要派人去放人,随便弄到哪个地方去看着,边治边问,留着一口气,折磨得他总有开口说话的时候。 莫汉桥幽幽地说了一句:“就送回县衙来养伤吧,善待老百姓的人,也该被朝廷善待。” 意思就是,他要看着明理,不准任何人再伤害他。 于荣山没办法,只得将人带回县衙。 莫汉桥对着上百老百姓说道:“诸位放心,明老板是个好人,朝廷不会让好人寒心的。等他伤好之后,我也必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亲自问清楚,他有无窝藏罪犯,若是没有的话,他很快就会回家,大家不要担心。” 他言辞恳切,老百姓也都被他感染了。 “莫大人,我们相信你!” “对,我们相信你。” 吊了一个时辰的明理,又重新回到了县衙,只不过这次没去大牢,而是到了厢房,养伤。 莫汉桥亲自去看了一眼。 听到大夫说人没有性命之忧,提着的心才放下。 消息很快传到了裴珩那边,也都放下了心。 夜黑了,众人耐心等待着明日天明。 无人知道,深居简出的颜氏会突然去许家做客,在京都的城门落锁之前,一男子骑着快马冲出了城,一路往梅山县而去。 ------------ 第480章 梅山行(27) 一路上,马并没有停,凡是落在有许家商铺或者宁生商铺的地方,都会立马有人提供马匹、水和干粮。 陈望除了换马,内急,压根连停都不敢停。 宋夜生在宁生客栈专门的信息传送渠道也在此刻发挥了用途,紫坊村所在的县城,正好有一家宁生商铺。 许婉宁去宁生商铺传递他们在紫坊村的消息时,正好,宋夜生的消息,也到了许婉宁的手上。 信是白纸一张。 白雀有些疑惑:“怎么什么都没写?” 许婉宁不慌不忙,让她拿来了油灯和一盆水,在火上烤了下之后,又放进水里。 奇迹出现了。 雪白的纸张上面竟然出现了两行字,许婉宁快速地扫过,看到信上的消息时,许婉宁暗道不好。 白雀也看到了消息,震惊地看向许婉宁:“夫人,这……” 宋夜生在信上说,璋和帝派了隐卫,兵分两路,一路跟着卫坤到了梅山,找裴珩兴师问罪的。 可璋和帝似乎也相信裴珩,又派了萧庭去江南找裴珩。 在江南找到裴珩,还无事,可若是在梅山若找到裴珩,裴珩就是欺君。 许婉宁将纸张揉碎,在水盆里揉得稀散,她现在就要找裴珩,回江南。 “白雀,咱们现在就回梅山,要找到阿珩,今夜之前必须动身回江南。” 许婉宁很急迫,跟卫渊说了一声之后就要离开。 精卫安排了两匹快马,二人打马回了梅山县。 此刻正是落日时分,梅山县只能进不能出,白雀进了梅山县,许婉宁则留在城外等候。 这次去江南的人有很多。 她和裴珩,还有白鸽白雀,扶柏,除了她和裴珩要回江南之外,其他的人都必须跟着回去。 少一个人,都有可能会被璋和帝怀疑。 白雀很轻松地进了城,顶着姑娘家娇娇柔柔的那张脸,很快找到了裴珩。 小院里,剩下后天才能出城的人,明日要出城的,都去了县衙,等着明日天亮,跟随莫汉桥出城。 看到白雀去而复返,裴珩感觉到了大事不妙。 “大人,夫人收到了京都来的信,皇上派了两拨人去找您,一拨去了江南,一拨跟着卫坤来了梅山。夫人怕卫坤在这找到您,皇上会治您欺君之罪。” “他们已经从京都动身了?” “嗯。所以夫人说,咱们今夜必须要走,快马加鞭,跟京都去江南的距离差不多,应该能赶上。” 所以就是要快点出城。 要出城,就要去找莫汉桥。 县衙那群饭桶,根本发现不了裴珩进了县衙。 莫汉桥正和美人在喝茶,听到窗棱上传来声响的时候,佩佩有些诧异地睁眼:“外头是什么声音啊?” 莫汉桥笑着说了句:“是野猫吧,佩佩先喝茶。” 他速度极快地又给佩佩倒了一杯茶,在佩佩看不到的地方,一捏细细的粉就进了佩佩的茶杯里。 佩佩喝完,眼皮子就开始打架。 “啊……”她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手里的茶杯哐当掉在厚厚的地毯上,滚了滚,没碎。 莫汉桥长臂一伸,开了窗户,裴珩就站在窗外。 “你好大的胆子,大白天的就敢来县衙,就不怕于荣山抓到你?”莫汉桥冷笑着看着裴珩:“卫羌来了要是一看是你,往皇上那一禀,你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裴珩笑笑,“来也是欺君,不来也是欺君,看来我这个欺君之罪,是背定了。” 莫汉桥听出了话外之音,“你什么意思?” “皇上派了萧庭兵分两路,一路跟着卫坤来梅山押我回京都问罪,一路去了江南,寻我。” 莫汉桥立马就懂了:“所以皇上,信你也信你,不信你也不信你。” 这话说得拗口,不过意思很容易懂。 璋和帝生性多疑,是骨子里带出来的脾性,改不了。 登上君王之位后,孤家寡人一个,生性多疑的脾性,会更加放肆,看谁都是敌人。 “所以我来请你帮忙。”裴珩看着莫汉桥:“我现在就要出城。梅山的其他事情,只得你自己来了。” “我凭什么帮你。”莫汉桥双手环胸,“我来是找阿渊的,阿渊既然已经平安出了城,我大可以什么都不管,直接带着阿渊回京都,我凭什么要帮你。” “就凭你没有直接带着阿渊回京都,而是留了下来。”裴珩眼神清朗,看向莫汉桥时,眼底依然有着盛夏骄阳的光,让人无法拒绝那暖烘烘的明媚。 莫汉桥看着那明媚的眼神,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多年前,三个风流不羁的少年,以裴珩为中心,策马扬鞭,拈花一笑醉风流,叱咤京都。 拒绝不了。 莫汉桥怎么都拒绝不了。 那是他年少时最好的玩伴啊。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玩伴,哪怕后来发生了种种变故,他恨裴珩,可却依然无法抹去这些年结下的兄弟情。 “现在就要走吗?”心里是这样想的,嘴里也是这么问的。 裴珩未言先笑,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是,我,还有三个属下,要全部都带走。” “一次要出去四个人……”莫汉桥咬咬牙,“他娘的,谁让我欠你的。” 可不是欠他的嘛! 将卫渊下落不明的事情怪罪到裴珩的身上,一怪就怪了这么多年,无论怎样,赎罪,他心里才会好受些。 “我们一走,于荣山怕是会起疑了。” “怕什么,我是朝廷命官,他还能绑了我不成。”莫汉桥笑笑:“不过你在梅山查到的这么多的消息,到时候论功行赏,可全部都是我的功劳了。” 裴珩也跟着笑:“本来就是给你的。” 精卫是皇上心腹,精卫统领更是心腹中的心腹,只是莫汉桥做了太多年的心腹了,知晓了太多辛密。 在璋和帝没有对他起疑心之前,换个位置,明哲保身,才是最好的。 莫汉桥要去找于荣山了,不过走之前呢,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裴珩,你到底做了什么,让皇上不信你了?” 裴珩默了默,“应该是伴君如伴虎吧。” 莫汉桥愣了下,“伴君如伴虎?” 好像这句话,对他也很适合,修理了裴珩,下一个,是不是就要轮到他了呢? ------------ 第481章 梅山行(28) “这天都要黑了,你要去梅山顶上放烟花?”于荣山震惊地看着莫汉桥,就差没说出你没什么大病吧? “不行吗?”莫汉桥端坐在圈椅里,翘着二郎腿,一身黑色绣着红边的直裰,将他衬得像是个翩翩玉郎。 脑子有大病的玉郎。 于荣山心里这样想,嘴里可不敢这样说。 连忙赔着笑:“行的,行的,你说啥都行。” 这马上就天黑了,要去看烟花,自然要赶快置办烟花去。 莫汉桥拍了拍坐下时的褶子:“一刻钟之后,我在县衙门口等你。” “那么急吗?”于荣山觉得时间也太赶了些。 “于大人是梅山县的县令,买烟花这样的小事,也要花很长时间?” “不不不。”于荣山就是觉得怕买得不够好,不够多。 “那就多派些人出去买。” “那套马车就没那么快了。”官府也就那么多的人。 莫汉桥幽幽说道:“套马车的事情,交给我的精卫就行了。外头他们也不熟。” “那就多谢大人了。”于荣山将大部分的捕快派出去买烟花了。 精卫则去套马车。 有上次于荣山突然数人的前车之鉴在,莫汉桥这次要确保万无一失。 他总共带来了二十四个精卫。四个在紫坊村接应,身边还有二十名精卫,莫汉桥全部带上了。 只是有些人是明着出去,有些人是暗着出去,能够做手脚的,就只有马车了。 于荣山的马车不能坐人,但是可以藏人。 藏谁呢? 也不知道裴珩晓得自己藏车底,他是啥表情,一想到那万年波澜不惊的脸气急败坏的样子,莫汉桥就一阵得意。 莫汉桥进了屋。 佩佩还在睡。 他将人摇醒,告诉她今晚上去梅山顶上看烟花。 佩佩一听,欣喜万分,双手搂着莫汉桥的脖颈,送上了个香吻:“大人你怎么对佩佩这么好,佩佩说什么你都记得!” 佩佩跟他说过想看烟花,也正好给了莫汉桥出城的借口。 “那是当然。你想看,自然是要满足你的!” 一刻钟之后,出发。 看到莫汉桥身后跟着的精卫,于荣山有些震惊,“大人,带这么多人去?” “是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块儿去看看烟花,看完烟花吃烤肉。” “还要烤肉,大人是打算今夜宿在梅山吗?” “是啊,梅山这么美的美景在京都可看不到。来了总要去看下,才能不虚此行。” “行行行,我这就让人去准备食材。” “走,咱们先去看烟花。”莫汉桥在佩佩脸上亲了一口,“我的佩佩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烟花了。” 于荣山心领神会,默默的看了佩佩一眼,心道这个女人可真有点手段。 这么大费周章的去山顶上看烟花,原来是为了博美人一笑。 佩佩拿捏了莫汉桥,他拿捏了佩佩的家人,也就相当于他能够拿捏莫汉桥。 如今可真应了一句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官兵在前面开路。 于荣山的马车跟在后头,莫汉桥的马车紧随其后,后面是二十个个精卫。 浩浩荡荡的部队往城门走去。 守卫小跑过来,点头哈腰:“大人,您要出城啊,小的现在就来给您开门。” 于荣山看了他一眼。 这侍卫是今天上午放他出去的那个,就是说他连个人都没放出去的那个。 那守卫紧接着说,“大人您放心,小的就是一只苍蝇都没放出去过。” 上午将他说的不是人,现在又说他是一只苍蝇。 不会说话就别张嘴了。 于荣山冷笑一声,“回家种地去吧,你这种人,连守城门都不够资格。” 他说话间,身旁就有官兵将守卫给拉下去了,脱下了他身上的衣裳,夺了他的刀。 那守卫到头来,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于荣山。 莫汉桥看到这一出闹剧,佩佩凑过脑袋,也看到了,有些好奇:“这个守卫命可真好。” “哦?被赶回家,还命好?”莫汉桥疑惑地问道。 “是啊。”佩佩点点头,说了一些于荣山的往事:“于大人啊,他在梅山,是说一不二的,谁要是惹了他,轻则去掉半条命,重则家破人亡。” 几年前,有一户商人,因为不满突然增加的赋税,跟于荣山叫板,带头不交。 后来其他商户主动交了,偏偏这人是个硬骨头,就是不交,没过多久,商户店里头出了人命案,商铺一关就是大半年,里头的米面粮油还不让卖,说都是证物。 一留就生了虫,免费送都没人要。 后来虽然开门了,可生意做不下去,只得举家迁往别处,谁曾想,半路上还遇到了土匪,一家十几口,全部死了。 莫汉桥眉头一跳:“土匪?梅山县有土匪?” “以前是没有的,这穷旮沓地方,土匪都不稀罕来。可这几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山上就突然有了土匪,后来又销声匿迹了。”佩佩没见过土匪,也都是听人说的。 莫汉桥摩挲着下颌,又问了一件事情:“于大人的妻儿可来过梅山?” 佩佩摇摇头:“没来过。” “你这么确定?”莫汉桥冷笑。 佩佩一怔,明白了莫汉桥的意思,立马钻进莫汉桥的怀里,撒娇道,“我跟于大人是清白的,就是有个姐姐,从于大人来梅山,就跟了她,这么多年了,一直在他身边伺候着,从来没听说过他有妻儿啊!” 莫汉桥若有所思。 脚突然跺了三下。 佩佩连忙问:“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哦,脚麻了,跺一跺。” “佩佩给您揉一揉。” 车厢内,女子娇滴滴地笑着,时不时地撩拨莫汉桥,莫汉桥也跟着放荡不羁,十足地纨绔子弟。 车厢下头,裴珩正扒着车底,车就隔了层木板,车内二人的对话,裴珩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于荣山,也该查一查了。 出城了。 天也渐渐地黑了。 “大人,咱们出城了,您要喝水吗?”袁琮从后面走到马车边上,敲了敲车棱。 莫汉桥挑开了帘子,这是他们之前就约定好了的暗号。 袁琮将水囊递给了莫汉桥。 意思是,人已经撤了。 ------------ 第482章 梅山行(29) 队伍继续往前走。 一个不起眼的矮个捕快从前跑到后,又从后跑到前,就跟狗一样。 他身上的衣裳,是捕快头领的衣裳,袁琮见过。 之前是个大高个穿的。 袁琮冷眼瞧着他跑来跑去,什么话都不说。 矮个捕快又跑到了前头,在车窗前跟里头的人说了几句话,又站到一旁去了。 于荣山长舒了一口气。 都搞出心理阴影来了,这回总没人要拉肚子吧。 看到队伍已经走远,裴珩找到了许婉宁,几人立马换了身衣裳之后,骑上马,借着夜色一路往江南疾驰。 夜空中,突然绽放了一大朵烟花,将漆黑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无人回头欣赏,只拼了命地往前赶。 莫汉桥搂着佩佩,笑着问美人:“怎么样?好看吧?” 佩佩激动得两眼放光,烟花炸开的时候,照得她白净的小脸蛋上五彩缤纷,“好看好看,佩佩谢谢大人,佩佩今生今世能得大人怜爱,是佩佩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一旁的于荣山笑着插话道:“那你可一定要好好地伺候大人。” 莫汉桥也跟着笑:“来了这么多天,怎么没有看到于大人的妻儿啊?” 夜色很沉,只有火把照亮着分寸之地。 就在这时,最后一颗烟花再次升起,炸开之后,亮如白昼,于荣山的神色,莫汉桥看得清清楚楚。 慌乱、紧张、害怕…… 还有许多其他的表情,莫汉桥还来不及一一细数,烟花散了,周遭漆黑,于荣山那些神色也都看不见了。 “他们,他们在六年前的一场瘟疫中,都,都走了。” 于荣山哽咽道,万念俱灰:“彼时我才刚来上任梅山县县令,正把家人接过来的路上,谁曾想,家人一个个相继染上了瘟疫,一家妻儿老小,都殒命途中,我悔啊!若是不让他们跟过来,他们现在还活得好好的……都怪我,都怪我。” 烟花绚烂多姿,看烟花的人也是抱着喜悦的心,于荣山这一嚎啕大哭,没人再看烟花,都在看于荣山。 哭得悲伤、难过,就连佩佩都跟着抹眼泪:“于大人如今孤家寡人一个,可真可怜啊!” 莫汉桥要是没看到他刚才的神情,他都要觉得于荣山可怜了。 “于大人节哀。” 他的视线投向江南的方向,那是裴珩离去的方向,也不知道,裴珩懂没懂他的意思。 这个于荣山,有问题。 裴珩不能动用他的金麟卫查,那他的精卫,也不知道裴珩晓不晓得用。 裴珩很快就到了紫坊村。 卫渊还在这里。 三人在房内谈了两刻钟的话,最后,裴珩提笔,写了一封信。 许婉宁在一旁研墨,看到裴珩写出来的字有些奇怪:“你的字……” “这是莫汉桥的字。”裴珩笑笑,在信尾落下了莫汉桥三个字,“小时候我们三人各自练字,都觉得对方的字比自己的字好看,于是就偷偷地学对方的字,想要把对方比下去。” 卫渊在一旁,笑着说道:“他是学得最好的,我的字迹,汉桥的字迹,他都学得十成十,旁人根本分辨不出来。他的字就刁钻古怪了,一横一竖,都要带些弯钩,弯还弯得不一样,极难学。” 信很快写好。 裴珩落笔,再次叮嘱卫渊:“你在这里安心养病,等汉桥回来接你,我们在京都再见。” “好。”卫渊挥挥手:“京都再见!” 几人再次出发,夜,比之前还要黑了。 前路漆黑一片,可无人敢停留,快马加鞭往南而去。 等到桌子上的信件上的墨汁干得差不多了,卫渊将信收了起来,喊来了精卫,递给他。 “你家主子,让你们去趟于荣山的老家,查查这个人。” 精卫拆了信,墨迹刚干。 是大人的字迹。 精卫拱手:“属下这就派人去查。” “速度要快,莫大人还在城内等消息。” 紫坊村的一个精卫,一刻钟之后,也快马加鞭地消失在黑夜中。 梅山山顶。 烟花放完了之后,晚饭也好了。 都这山顶上,吃得简单,就只有烤肉和酒。 于荣山将县衙的厨子带去了山顶上,烤肉,烤得一绝。 几十个大男人,愣是将两只羊半头猪给吃光了,带去的几十坛酒也喝了个精光。 几乎所有的人都喝醉了。 于荣山直接大剌剌地躺在地上打呼噜,流着哈喇子,后来被捕快扶回帐内了。 莫汉桥也被佩佩扶着去了帐篷内。 山顶上搭了五六个帐篷,于荣山一个,莫汉桥一个,其他的帐篷则是其他的人共着用,山顶上夜凉,冷不是很冷,就是蚊虫多。 不过没听到有人拍蚊子的声音,都睡着了。 听到旁边传来浅浅的呼吸声,醉得不省人事的莫汉桥睁开了眼睛。 眼神清明。 看着窝在他怀里的女人,眉头紧皱,将她翻到一边,一咕噜爬了起来。 摇摇晃晃地出了帐篷,外头已经没人了,都去帐篷里头睡了。 没两个时辰,醒不过来。 莫汉桥刚出帐篷,袁琮立马凑了过来:“大人,他们都睡了。” “金山找到了吗?” 袁琮手里头拿着地图,“找到了,我们的人已经混进去了。” “好。”莫汉桥拿着手画的地图,那是裴珩留给他的,临行前,还给他出了一个馊主意。 “一切都布置好了吗?” “布置好了。带来的酒,我们偷偷搬走了十坛。明日我们回城后,金山的兄弟们就会动手。” 莫汉桥抬头看了看天。 今夜星辰璀璨,明日是个大晴天啊。 晴天好,温度好,适合放火。 没有风也不要紧,有酒助燃就够了。 他就不信,烧不起来。 一夜无话。 第二日,于荣山酒醒,他倒是个小心的,还晓得让属下四下去检查一遍。 “这天气越来越热了,要是留点火星子,这山很快就要烧起来,不能马虎大意了。”于荣山见莫汉桥疑惑地看着他,连忙解释。 莫汉桥夸了他一句:“于大人真细致。” 于荣山得意的笑笑:“大人谬赞了,这是下官应该做的。” 细致不细致倒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要是真烧了起来,这山对面的金山,可就保不住了。 ------------ 第483章 梅山行(30) 平安回城。 于荣山长舒了一口气。 山没烧,人没少。 莫汉桥搂着佩佩回院子“鬼混”去了,于荣山也继续去过问抓嫌犯的事情。 这梅山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娘的,人就跟蒸发了一样,一无所获。 他身边换了一个属下,从之前的邱良变成了现在的庞飞。 邱良是那个“吃屎”的,现在已经被削了职位了。 庞飞拿着一封密信过来了。 “大人,京都来的信。” 于荣山一怔,立马打开,从头到尾看过之后,手都在打抖。也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害怕的。 “大人,您怎么了?”庞飞不解地问道。 “卫,卫二爷在来的路上了。”于荣山说。 庞飞:“那是好事啊,有卫二爷坐镇,肯定很快就能抓住嫌犯。” “这是好事?”于荣山叹了一口气:“我们花了这么多天都没抓住人,卫二爷一来,不得把咱们骂个狗血喷头。” 于荣山都被他给骂怕了。 庞飞也知道卫二爷的脾性,一点就炸。 不过现在已经这样了,凡事都要往好的方向去想。 “我觉得大人不必担心,这嫌犯能找到咱们的金山,说明他神通广大。我们抓不住他们也是情有可原,但是咱们将城门给封得死死的,二爷一来,咱们就说嫌犯还在城里。卫二爷能找到,不还是证明咱们城门关得好吗?若是没封好城门,让人给逃出去了,卫二爷就是上天也找不到嫌犯啊!” “那要是没找到呢?”于荣山又问。 “那也只能证明,嫌犯太过狡猾,卫二爷都抓不到,咱们就更抓不到了。” 反正有好处大家分一半,没好处背锅也一人背半口。 无论怎样都不吃亏。 于荣山点点头,“你说得对,这城门就是得关着,不准开。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 “是是是,属下知道。属下这就再去下一道命令,让这些人都打起精神来,好好地守着城门,好好地找人。” “去吧。”于路上看了眼庞飞:“你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谢谢大人。” 庞飞得意地出了门。 刚走没多久,就碰到了拿着剪刀在给树木剪枝的邱良。 一身灰布衣裳,灰头土脸的,哪里还有当时捕快头领的半分英姿。 庞飞现如今是捕快头领,穿的衣裳是捕快头领的衣服。 这衣服,邱良熟悉啊! 庞飞炫耀得飘了飘他的衣摆:“怎么样?邱良,我穿这身衣服好看吧?” 邱良看到庞飞,眉头都皱成了川字。 那日的恐惧又席卷全身,他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庞飞:“咋得了?不好看?” “确实不好看,你个头矮,这衣服不适合你。”邱良挖苦他。 “没人比我更合适了。”庞飞没被他激怒,得意地笑:“我这身衣服是新做的,你之前那身,沾了屎了,有点臭……” 他还故意用巴掌扇了扇风,像是要把臭味扇掉。 那得意扬扬的表情,刺得邱良真想一拳头打过去,“庞飞,你别得意。总有一日我会夺回头领之位,重新穿回这身衣服。” “哈哈哈。” 庞飞听了这话,笑得张狂:“你既没抓到嫌犯,又让大人在莫大人面前丢了脸。你有什么资格再穿回这身衣服。没把你赶出县衙已经是大人仁慈了。” “我找不到,你以为就你找得到吗?你有什么本事?个头不如我,武功不如我,断案也不如我,就你那点溜须拍马的本事,我找不到,给你一百年,你也找不到。” “那你可错了,我是头领,我手下的这些人要是找到了嫌犯那也是我找到的,就连你邱良要找到了嫌犯,这份功劳也有我的一半。你还能越过我直接去跟大人禀告吗?”庞飞得意地笑,“邱良,你也别在这干修树枝的活了,你出去找人吧,找到了嫌犯,说不定我会在大人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让你重新去当捕快,不用当奴才了。” 庞飞得意扬扬地走了。 邱良目眦欲裂。 那日,摁着他的头,逼他吃屎的人,就是庞飞。 为了在于荣山面前表现,庞飞踩着他的头,多嚣张啊! 该死的,总有一日…… “庞飞,你等着,总有一日,我要把你踩在脚底,让你也尝尝屎的滋味。” 邱良走后,躲在枝叶繁茂的树上的袁琮跳了下来。 看到这并不团结的内部,袁琮兴奋地去找莫汉桥汇报了。 本该在“鬼混”的莫汉桥正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左手跟右手在下棋。 美人佩佩则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不想出门总得有个好借口,跟美人“鬼混”他又不会,更何况,他不喜欢搔首弄姿的女人,一剂药下去让她睡一个时辰,他就自由了。 若是有事,等她醒了,带她出去当挡箭牌。 若是无事,再一剂药下去,让她再睡一两个时辰,多方便啊! 袁琮想来也是知道自己主子这么干的,连门都没敲就进去了,自顾自地走到窗边:“大人,于荣山身边两个捕快头领掐起来了。” “就那个被摁着吃屎的老头领和摁他吃屎的那个新头领?” “是。他们关系不好,都想着立功,让于荣山赏识!” “这群人可真没什么见识,待在一个小小的县令身边有什么出息呢。”莫汉桥将棋子往棋盒里一丢:“当我的精卫,才有出息嘛!你说是不是?” 袁琮眼睛一亮:“大人想收服哪一边?” 莫汉桥笑笑:“就那个吃过屎的吧。他现在心里有气,可以成为我们的棋子来对付于荣山。若是今后不想用他了,也有个好借口!” 袁琮一愣,“什么好借口?” “他吃过屎啊,嘴巴臭。” 袁琮:“……” 莫汉桥拍拍手:“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时间差不多了,你出去办事吧,我又该演戏了,烦都烦死了。” 他边走边叨咕:“都怪这个姓裴的,自己在外面潇洒,把这个烂摊子给我。真是受够他了。” 话是这样说,他还是乖乖的上了床,躺在了美人佩佩的身边,手脚压在她的身上。 仿佛刚才做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 袁琮摇头苦笑。 不是好差事,您不还是接了大都督的消息,就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说是没拿裴珩当兄弟,可骨子里呀,兄弟情怎么都断不了。 “我可不是因为他,我是因为阿渊。”莫汉桥似乎猜出袁琮心里在想什么,连忙说。 袁琮就说,“卫公子不是已经出去了吗?您也可以出去呀。”干嘛要听裴珩的话留下来呢? 莫汉桥说不过他,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干什么?还想留下看我跟美人做戏吗?” “不不不,大人您作戏,小的这就出去,不打扰您。”袁琮笑着跑出去了。 唉! 莫汗桥长叹了一口气,刚闭上眼睛,身边的人就悠悠醒了。 “大人。” 莫汉桥又重新睁开眼睛,柔情似水,声音变得他自己都听不出来了。 “佩佩你醒了?真对不住,让你受累了。” 莫寒桥想吐。 真想把昨天的羊肉和猪肉全吐出来。 该死的裴珩,给我功绩怎么够,你得还我贞操! ------------ 第484章 梅山行(31) 盛夏的正午。 天空万里无云,蒸腾的热气让人恨不得躲到水里不出来。 “这天都晴了多少天了,有一个多月了吧?再不下雨,这地里的庄稼都要干死了。”其中一个老百姓发牢骚。 另外一个人说:“可不是嘛,这么热的天,岂止是地里的庄稼要干死,这山上的那些树,要是一点子火星子,整片山都要烧掉。” “你这乌鸦嘴。” “这几十年都没看到哪里发过火,这要是真发火了,只能说明……” “说明啥?” “呵呵,不可说,不能说。” “哈哈哈哈。” 说话的人逗笑了其他的老百姓,在树底下乘凉的人都笑了。 说明啥? “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看着呢。” 老百姓心知肚明。 场面一度冷清下来,没人敢在继续刚才的话题。 气氛一冷,周遭的其他声音就越发显得刺耳。 “快快快,别磨蹭,快点走!” 先是嘈杂的脚步声,再就是喧哗声,全部往这边涌过来。 老百姓胆子小,见状都站了起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人回答,只伸长脖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还有些胆子小的妇人,也不敢看热闹,直接抱着孩子就回了家。 只见声音渐渐靠近,也看清了。 是一大队捕快,赶着好些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哐哐哐……” 敲锣的声音陡然响起,急促地犹如捏住了谁的脖颈,接着就是男人破锣似得声音。 “走水了,走水了,赶快去救火啊!” 刚才还在聊发火事情的老百姓,面面相觑。 还真是乌鸦嘴,说什么就来什么? 官兵看到树底下有人,又跟赶鸭子一样,将人往外头赶:“快,都走,都去救火。” 有老百姓不愿意去的,官兵瞧见了,就将人给抓了回来,凶神恶煞地恐吓:“敢不去救火,你不要命了。” 留下来看热闹的,除了年纪大的,年轻的几乎都被官兵给带走了。 “这到底是哪里着火了啊?” “梅山,梅山着火了,听说半边山都要烧起来了。”有人回了一句。 于荣山在县衙里急得团团转,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怎么办,怎么办,就连莫汉桥过来寻他,他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你那日走的时候,不是已经灭了火星吗?怎么还能烧起来?”莫汉桥劈头盖脸地就将起火的原因按在了于荣山的身上。 于荣山现在急得要死,哪里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我也不知道啊。” “算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于大人,先把火扑灭才是正事。”莫汉桥说道。 “是是是。”于荣山忙不迭地说道:“已经派人去梅山扑火了。” “那咱们也不能待在这里啊,得到现场去看看啊!”莫汉桥转身就往外头走。 于荣山一愣:“啥?我们也去?” 打火不是下人的事吗?那么危险,他是当官的,怎么可以去呢,太危险了。 莫汉桥也一愣:“你是梅山县的父母官,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到现场去,你还打算坐在这里?要是出更大的事情怎么办?你脑袋还要不要了?” “要要要。”于荣山立马跟上了莫汉桥。 莫汉桥带上了全部的精卫,于荣山也带上了县衙里所有的人,众人齐齐往城门跑去。 城门口挤满了人。 城门也只开了一条缝,一次只能放一个人出去,外头浓烟滚滚,这救火的人还被困在城里出不去。 莫汉桥看到此等场面,气得差点吐血:“于荣山,你什么意思?是要等着这火将梅山烧光,烧到城里来你才高兴吗?” 于荣山看到这一幕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去救火,就得开城门,一开城门,嫌犯肯定趁乱就要跑了,可若是不开,难不成就让火烧掉整座梅山吗? 嫌犯跑了,顶多是卫二爷怪罪他。 可要是把梅山烧掉了,朝廷会把他大卸八块的! 于荣山这样想,莫汉桥直接这样说了。 “于大人,这山火无情,烧的可是朝廷的山,你可知道,大越律法有言,烧山一百亩,乌纱帽落地,烧山二百亩,人头落地。你要帽子还是要头,你自己选。精卫听令,跟我进山,扑火。” “是。” 莫汉桥夹紧马腹,冲到了人群里。 看到马上的人是他,谁敢拦,官兵和老百姓都自发地让出了一条路来,莫汉桥带着二十个精卫,冲出了城门。 于荣山气得跺脚。 庞飞个子小,在人群里钻来钻去,钻到了于荣山的跟前:“大人,现在怎么办啊?这城门开是不开?” 于荣山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你说开不开!” 庞飞被扇得耳朵嗡嗡的,捂着脸看到于荣山往城门去,“是开还是不开啊!” 于荣山已经走到了城门口,“开城门。全部都去灭火。” 他一声令下,本来只开了一条缝的城门大开,官兵在两边,跟押解犯人一样,赶着抓来的老百姓往山上赶。 是防止嫌犯混在人群里跑走,可人数太多了,老百姓的数量比官兵多了好几倍,官兵们想维持队形都维持不住。 因为老百姓看到山火将树木都给烧毁了,心疼啊。 一个个往山上跑的比兔子还要快,官兵们根本维持不了秩序。 也只得跟着往山上跑。 莫汉桥骑马,速度比人跑步快多了。 到达火势边缘,也不敢往里头冲了。 火烧了起来,往金山那边烧的。 袁琮跟过来之后,看到火势往那边烧,也有些震惊:“裴大人可真是料事如神,知道今日会有东风,风往东吹,火往金山烧。” “让金山那边的弟兄们,看到危险后,立马将那边的老百姓撤走。”莫汉桥看着大火,说道。 袁琮领命,回头往山下看了看:“大人,于荣山那些人上山了。” “让所有精卫开始扑火,除此之外,要保证所有老百姓的人身安全,不准让他们太靠近火源。”莫汉桥眉头紧皱,回头看到最先冲上来的还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反倒那些吃皇粮的官兵慢慢悠悠地跟在后头,莫汉桥就一肚子的气。 回头再看凶猛火势,莫汉桥又一肚子的气。 “裴珩说今夜后半夜就要连下半个月的大雨,要是不下雨,回京都后,老子杀他祭旗!” ------------ 第485章 梅山行(32) 火往东边烧,那是金山的方向。 当时莫汉桥还不太相信,这山风有那么听话,说往东边吹就往东边吹,所以他们还偷了十多坛酒,为了引火往东边走。 现在看来,有些多此一举了。 赶来的老百姓看到这种情况,也都放下心来。 “风是往东边吹的,火都往那座山头烧啊!”有熟悉风向的人拍拍胸脯,“这就好,这就好,往那边烧,那边没人住,烧的也就是山。” 庞飞赶着老百姓上了山,他没听到老百姓那句话,大声呵斥:“还不快灭火,赶快灭火!” 官兵们在后头一动不动,老百姓被他们赶上了最前线。 于荣山更是躲到最后面,离得老远都一股热浪袭来,烫死个人了。 官兵赶着老百姓往火前面走,莫汉桥看到的时候,就看到于荣山带头在后头躲懒。 谁不知道打火危险啊。 可这群吃着皇粮的人,过得滋润又体面,真有大事的时候,自己却躲在后面,让老百姓上,真是岂有此理。 “于大人!”莫汉桥厉声呵斥:“你们怎么还不来灭火!你们一个个站在那里,火是烧到那里去了嘛?” 正好旁边有个老百姓,解释道:“大人放心,火不会让这边烧,它只会往东边烧,因为风是往东边吹的。” 一个闷雷,炸得于荣山脑壳子嗡嗡响。 他一脸诡异地看着刚才说话的男人:“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男人被吓得往后退,被树根绊住,差点摔跤,是莫汉桥在后头接住了他,“小心点。” “谢谢大人。”男人道谢。 “你先走吧,灭火的时候小心些,自己的命比扑火更重要。”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男人没想到莫汉桥对他说命比灭火重要,激动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男人走了,莫汉桥站在高处,冷冷地看着失态的于荣山。 “于大人,我很好奇,火往城里烧,你一点都不担心,火往东边烧,你反倒担心起来了,怎么的?东边有什么比县城还要重要的东西吗?” 于荣山一哆嗦,立马摇头:“不不不,不是,大人,这火太太大了,烧掉什么都不好。下官这就让人去灭火。” 他比刚才积极多了。 看到不积极的捕快,直接上脚踢:“你们还不快点去灭火,灭不了火,都给我滚回家种地去!” 在县衙当捕快可比回家种地体面得多,还有钱,一个个也都不敢躲懒了,比老百姓还要积极,拿了灭火的东西,挖沟、砍树、打火,别提有多积极了。 莫汉桥则让精卫看着打火的老百姓,确保他们的人生安全。 这天上的月光浑圆、透亮,明日是个大晴天啊! 莫汉桥捏紧了拳头,脸上也逐渐有了慌乱。 他怎么就突然信了裴珩的鬼话,他又不是钦天监,三四天前能算出今夜会下雨? 这场大火若是有个什么好歹,他莫汉桥,难辞其咎。 他摸了摸胸口。 那是裴珩写给他的罪证书,若是今夜没有下雨,起火的事情,一切责任都由他来承担。 可…… 莫汉桥伸手到怀里,摸到了那封罪证书,看了一遍又一遍,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 裴珩会全部承担,他在担心什么呢? 已经跑到了百里之外的裴珩,虽然已经是深夜了,可他们依然在路上。 月光明晃晃的,不需要灯,都能看清楚脚下的路,这么好的天气,当然要赶路了。 因为再过一个时辰,过了十五这一日,就要下雨,而且还有连下半个月。 许婉宁终于在子夜之前赶到了下一个驿站。 到了屋内放下行李,本该劳累了一日,要倒头就睡的裴珩,他睡不着。 看着外头月光如水,没有一点困意。 身旁没人,许婉宁翻个身也醒了,看到裴珩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出神,许婉宁也沉默了。 良久,她掀开被子,也来到了窗边。 “是不是还在想下雨的事情?”许婉宁问道。 裴珩脸上挂着笑:“没有,累了反倒睡不着,你怎么醒了?” 他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回答许婉宁的问题。 “这场雨,不下下来,我也不安心。”许婉宁抬头看天。 六月十五了,今夜的月亮又圆又亮,像是一块大月饼挂在天上。 “没事的,会下的。”裴珩反倒来安慰她。 许婉宁摇头苦笑:“阿珩,若是这雨下不下来,你会怪我吗?” 裴珩没回答。 许婉宁继续说道:“若是雨没下下来,梅山应该会损失惨重!” 那一场火,就是揭露金山恶行的导火线! 赶在卫坤卫羌到达梅山之前,让金山暴露在众人面前,卫坤将没办法抵赖,没办法抵赖,私自挖金矿,就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雨是我说会下的,风也是我说起的东风,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提前知道吗?”许婉宁看着裴珩,认真地问他。 裴珩长臂一揽,直接将许婉宁搂在怀里。 “你说什么,我都相信。”裴珩摸着她瘦削的背:“一切都是我的决定,阿宁,与你无关。” 他跟莫汉桥说会起东风会下雨的时候,莫汉桥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你是神仙?说下雨就下雨,说刮东风就刮东风?” 裴珩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回他的。 “一切后果由我承担,与你们没有关系!” “我不信,你写份罪证书,白纸黑字全写在纸上,皇上怪罪下来,就都是你的责任!” 裴珩写了。 他早就在莫汉桥那里,将后果担在了自己的身上。 许婉宁将头靠在裴珩的心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 “若是下雨,卫坤就没办法藏着金山,金山的事情就能迎刃而解,卫国公府也会因为私自挖金满府覆灭!这是我们都想要看到的结果。 若是不下雨,梅山就白烧了,好好的山被毁了,莫汉桥拿着你留的罪证书,定会在皇上那里参你一本,我们赶路回江南,也是于事无补。你到时候该怎么办?你没有想过吗?” 许婉宁抬头,望着裴珩的眼睛,每句话,都是她的心里话。 “阿珩,我说会下雨,还下半个月的雨,你不觉得我疯了嘛?你傻啊,那么荒谬的话你都相信!” 许婉宁带着一丝的怒意,和恨意。 不对裴珩,对自己。 骑马赶路时,她没有关注裴珩的心思。 她借着自己重活一世的优势,知道过了六月十五这一夜,从十六开始,大雨会连下半个月,梅山那点火,被雨水扑灭是迟早的事情。 可许婉宁忘记了。 她重生,知道未来的事情,可裴珩不知道啊! 裴珩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肯定知道,未来的事情,是有多冒险! 梅山的大火,因他们而起,若是不下雨,造成更大的损失,那将是…… 将是…… 许婉宁不敢往下想,对自己的恨又多涨了几分。 也就在这一刻,她感觉到了深深的害怕! 重生后,很多事情改变了,若是六月十五的雨,也变了呢? 不下了呢? 她忧心忡忡,泪水也滚落下来。 裴珩轻拭许婉宁的泪,眼底都是情意。 “傻瓜,什么荒谬的话,你说什么我都信。” “你若是疯了……” “阿宁,我陪你一起疯!” ------------ 第486章 梅山行(33) 裴珩从不过问许婉宁为何会说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话来。 只要她说,他就信。 许婉宁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串串地滚落了下来。 裴珩不知道她干嘛了,忙不迭地伸手去擦拭,越擦越多,不由得也慌乱了。 “阿宁,你别哭,别哭。”再哭他心都要碎掉了:“都是我不好,这段日子疏忽你了。” 这段日子,为了梅山的事情,两个人聚少离多,他忙于奔波寻找证据,等他走时,她还睡着,等他回来,她已经睡下。 再后来,她出城,两个人更是连面都见不到。 刚一见面,还来不及互诉衷肠,就又忙着奔波赶路,两个人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这几日风餐露宿,玩命地赶路,二人偶尔说几句话,也都是匆匆忙忙。 只偶尔一个眼神交汇,传递着彼此的爱意。 裴珩将许婉宁抱在怀里,突然发现,她又瘦了。 “阿宁,一切都有我,有我在,你什么都别怕。”裴珩像是拍孩子的脊背一样,拍着许婉宁的后背,“有我在,不怕,不怕的。” 许婉宁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止住了哭声。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更夫的敲锣声音。 一人手中拿锣,一人手中拿梆, “咚……咚,咚,咚。” 子夜了。 一个更夫在喊:“天干物燥,小心火……” 话还没有喊完,突然一道闪电将黑色的天空撕裂,紧随其后,“轰隆隆”地闷雷,将寂静的黑夜碎成渣滓。 更夫直接吓得嗷的大叫一声,手里的锣“哐当”一下砸地上。 一切都来得那么快,让人始料不及。 明明刚开始天上还挂着个大月盘,两个更夫手里头都没有提灯笼,如今,四下都是黑漆漆的,闪电将黑夜撕裂。 “你说你胆子怎么那么小,没听过雷声大,雨点小嘛,就是下个雨嘛,都能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另外一个更夫刚要去捡丢掉的锣,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越来越密,在呼吸之间,就连成了线。 “老天爷,这下的什么鬼雨,说下就下啊,快,快回去啊,这么大的雨。” “不下雨一两个月都不下雨,这要下雨,一下下这么大,老天爷可真会折腾人。” 两个更夫撒丫子跑了,消失在黑夜中。 风裹胁着雨,吹进了屋内,飘在两个人的身上。 他们都没想过要关窗户,任风和雨打在身上。 “阿宁,看到了吗?雨下下来了。梅山的火会熄,不怕,不怕啊!” 许婉宁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活了过来,看到窗外密密的雨帘,“是,真的下雨了。” 两人同时偏头,看着窗外的滂沱大雨,许久。 “阿珩,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今夜有雨吗?”许婉宁看着窗外的雨。 裴珩嗯了一声:“你能告诉我吗?” “能。” 许婉宁从裴珩的怀里出来,仰头看他。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时不时的电闪雷鸣,能够看到他的眼神,温柔似水,情深似海。 许婉宁从不后悔,此刻说出真相也从来不是一时冲动。 她深思熟虑过。 外头磅礴大雨,屋内温暖如春。 远在百里之外的梅山,子夜刚过。 漫天的火光,比天上的月光还要亮,带着蒸腾的热气,将人的脸都映照得红彤彤的。 袁琮打了一会子火过来,大火将他的衣裳也烧破了,滚烫的火将他整张脸都烧得红通通的,黑灰更是将人抹得黑黢黢的。 “大人,火势越来越大了。现在怎么办?”袁琮的声音都被火给熏嘶哑了。 莫汉桥抬头看天,月光如水,亮如银盘。 此刻越看越觉得刺眼。 怎么办? 他也想知道怎么办。 这么大的火,仅凭人力,根本不可能将这场火扑灭,这火一烧,金山的事情是会水落石出,可这么多山里的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呢? 若是全毁了,它们到哪里栖息? 莫汉桥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 “大人!”袁琮想拦,可那巴掌就已经落在莫汉桥的脸上了,红彤彤的五指印,鲜明又扎眼。 莫汉桥又重新拿出了怀中的那份罪证书。 裴珩的字,还清晰地印在上头。 这份罪证书,一上禀朝廷,裴珩他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放火烧山,他擅自离开江南,他欺君罔上,将无所遁形,哪怕揭露了金山的罪恶卫家的罪行又如何? 一个小小的功绩,根本抵不过放火烧山,欺君罔上的滔天大祸! 袁琮见火势根本压制不住,擦了把脸上的汗:“大人,有了这罪证书,皇上也无法怪罪我们。” 精卫可以全身而退。 大人也不必忧心了。 莫汉桥突然上前一步,蹲下身去。 地面上,刚烧掉的土壤,还残存一些火星,正在土壤里,等待着机会死灰复燃。 “大人,这点火星不碍事的,没有可烧的了,马上就会熄灭了。”袁琮看他盯着那点子火星看,立马解释。 确实,火星子又暗了暗。 可等它吞噬到可以燃烧的东西时,那点子火星死灰复燃,从火星变成了火苗,湛蓝色的火苗吞噬着米色的纸张。 越来越旺,旺到极致,又开始凋零。 纸烧完了,火苗又重新变成了火星,烧落的灰屑掉在地上。 点点火星还在负隅顽抗,指望吞噬更多,一阵风吹来,吹熄了它最后的倔强! 袁琮这才意识到莫汉桥烧掉的是什么。 他手里拿着的,是罪证书。 “大人,你怎么把那东西烧掉了。”袁琮大惊失色,“若是没了那个,这些后果……” 他急得跳脚,可只能看着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灰屑,望屑兴叹。 “这些后果都由我一人承担。”莫汉桥望着烧得铺天盖地的火光正色道:“他不曾来过梅山,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袁琮听懂了,拱手领命:“是。” 大人这是要一人承担所有。 揽下梅山这里所有的功与过。 袁琮想起刚才还听到大人说若是不下雨,回到京都后,就杀了裴珩祭旗,可真有事了,他却只想着怎么保护裴珩。 估计大人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根本就不恨裴珩。 这么多年,恨的可能是自己的无能为力和鞭长莫及。 一阵大风刮来,火的风向又变了,众人叫苦不迭。 莫汉桥冷静地望着这场火,突然脱下自己的外袍,冲进了火场中,跟着众人一块打火。 火在风的助力下,更加嚣张,更加气焰高涨。 众人眼里只有眼前的火,无人发现,天上的大月亮,慢慢地,被乌云笼罩,天色渐渐漆黑,只有火光窜天起,众人的扑打声,和火肆意吞噬的声音。 “轰隆……” ------------ 第487章 梅山行(34) 一道闷雷撕裂了这种诡异的安静。 众人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轰隆……” 又一道雷响起,奇形怪状的闪电将夜空劈得亮如白昼,众人呆愣愣地看着闪电。 几个呼吸之间,滂沱大雨倾倒如下,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倾泻下来,众人避无可避,浑身湿透。 刚才还肆虐的大火,被大雨浇得败下阵来,它们似乎不服气,还在负隅顽抗,可谁又能料到,大雨气势汹汹,来势凶猛,骄傲的火被雨灭得毫不心慈手软。 众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哪怕被雨淋得透湿,也都没有动作。 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无可奈何的大火,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消灭! 莫汉桥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笑着跳着,“下雨了,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真的下了这么大的雨! 真的把大火给浇熄灭了。 于荣山也笑,“好了,好了,这雨这么大,一定能浇熄这场火的。大人,这雨太大了,您快回去吧。” 雨太大了。 莫汉桥留下两个精卫,于荣山也留下了两个捕快,守在这里。 其他的人,全部都回了梅山县城。 雨还大得很,刚才冒雨前来,现在有地方可以躲雨了,莫汉桥就想先在城墙下躲躲雨。 身边站着于荣山,欢天喜地,接下来,庞飞的话更让他欢天喜地。 “大人,一共出去九十二个人,全部都回来了,一个没少。” 也就是说,他们点的九十二个老百姓,都不是嫌犯,全部都回来了。 于荣山笑眯了眼,“好好好。今夜大家都辛苦了,回去我重重有赏。” 那些捕快开心了,个个都兴高采烈。 莫汉桥的目光落在那群缩在角落里的老百姓身上。 一个个被火烤得黢黑,衣裳也烧破了,后来被雨一淋,角落里就好像蹲了九十二只落汤鸡。 个个耷拉着脑袋,偶尔有人抬头时,都是一副疲惫之色,眼底无光。 莫汉桥觉得这些老百姓可真可怜啊! 同样是去打火,捕快还能得赏金,兴许破了的衣裳,官府还会重新给他们添置新的,可这些老百姓呢? 他们可能觉得,没死在火场里就算不错了,衣裳破了只能自认倒霉,赏金?不存在的。 莫汉桥突然招来袁琮:“你去拿纸笔,登记下这些人的名字和住址。” 袁琮没问原因,领命去了,带着几个精卫,分头登记老百姓的名字和住址。 刚开始,老百姓很抵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肯先说。 生怕留了名字,会有大祸。 于荣山见这些老百姓抵抗,黑着脸骂道,“还不如实说?大人问你们话呢。” 他一发火,老百姓也不敢不说。 于荣山有些奇怪:“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莫汉桥故意大声说道:“大家都去灭火了,你的属下有赏金,这些老百姓也应该有,既然于大人不愿意给,那就本官来给,一人给个五两银子的赏银,还是出得起的。” 他说的话,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大人,打火也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山,我不要赏金。”有人开口。 “我也不要。大人都亲自上阵打火,我不能要大人的赏银。” 还有人附和,先是一个两个,后面人越来越多,他们话一出口,将那些高兴得赏银的捕快给比到尘埃里去了。 莫汉桥也把于荣山比到了脚底。 “大人说给你们,你们就拿着,推推搡搡的,是怕我给不起嘛?”于荣山心里骂娘,面上却不敢表露,“大人,是下官思虑不周,他们扑火的赏银,下官来给,每个人五两,明日,这能拿到五两银子,请大人放心。” “那就好。”莫汉桥的外衣烧破了,一身单衣早就湿透了,转头看大雨滂沱。 下雨了,山上的火只烧到金山为止,挺好,挺好的。 不该有事的人,都没事。 没人看到,今夜一直都冷着一张脸的莫汉桥,此刻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窗户已经关了,大雨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风吹得树枝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屋内说话的声音闷闷的,似乎是躲在被窝里说话。 “所以,你让我小心那位,也是因为前世,看到我谋反,反被那位逼下望仙山?”裴珩问。 许婉宁点点头:“是。” “那你呢?”裴珩追问她的事情,若是重活一世,那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后来怎么了?” “你死后,没过多久,我也死了,被崔云枫父子弄死的。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年前。”许婉宁躲在被窝里,她自顾自地说着前世的事情,不敢看裴珩的眼睛。 秘密终于有了第二个人知晓。 许婉宁感觉到了从所未有的轻松,裴珩对她越好,她越觉得愧疚。 “该死的,不该让他死的那么容易!”裴珩下一秒就将许婉宁紧紧地搂在怀里,“好在回来了,回来了。” “阿珩,这怪力乱神之说,你就不怕?”见他不仅不好奇,反倒庆幸,许婉宁怎么不好奇。 “怪力乱神之说,不过是死去的人太过冤屈,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他动动他的小手指,给了你重新来过一次的机会。我不怕,这是菩萨怜悯,老天爷保佑!” 裴珩的话总能抚慰许婉宁的心。 “而且,我还要高兴。老天爷选了你,给你重生一次的机会,说明老天爷眷顾你,爱屋及乌,老天爷顺便也会把我眷顾了。是吧?”裴珩笑着眨眨眼睛。 凤眸盛满了笑意,让许婉宁也跟着笑。 “是。老天爷一定会眷顾你的,阿珩。” “会的,会眷顾我们。你瞧瞧……”裴珩看向窗户的方向:“这么大的雨,梅山的火不就灭了吗?算算时间,这火应该烧到了金山了。差不多了。” 等莫汉桥处理烧毁的山,自然就能发现金山的秘密。 金山的秘密一出,卫家,也差不多到头了。 “前面就是京都和梅山去江南的必经之地,有水路,走水路比走陆路会快一日,我想,暗卫应该也会走水路。”裴珩分析道:“我们要赶在他们之前,先走水路。” 许婉宁笑着说:“不急,前头的水路,是宋夜生开辟出来的。陈望应该已经到了,他应该会安排好一切,除了我们,任何人都坐不了船。” 裴珩笑眯了眼:“瞧瞧,这不就是老天爷的眷顾嘛?跟你在一起,老天爷都站在我这边。” 他捏着许婉宁的下颌,欺身吻了下去。 二人唇齿厮磨,忘情拥吻,似乎要将这段日子都弥补起来。 裴珩是这样想的,也想这样做。 只是在紧要关头,他收回了手,拿着自己的披风盖在了许婉宁的身上。 “明日还要赶路,阿宁,你还是好好歇息。”他笑笑:“欠你的,回京都,一定补偿你。” 许婉宁眼睛晶晶亮,“我也会,好好补偿你。” 她拜贴宋夜生找了一些东西,也不知道,回京都后,能不能找到。 ------------ 第488章 梅山行(35) 许婉宁所料不错。 他们到达安州县码头的时候,码头上孤零零地停着唯一的一艘船。 一个船夫躺在船上,盖着草帽正惬意地晒着太阳。 “船夫,走不走?”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在岸边问船夫。 船夫连动都不动,“去哪里?” “前头的张庄。” “十两银子。”船夫懒洋洋地说道。 “你抢劫啊,想钱想疯了吧。”妇人一听说要十两银子,骂了船夫一句,“狮子大开口,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船夫呵呵一笑:“嫌贵你就别坐啊,现在这码头上就我一条船,你不坐,自然有其他人坐。” “啊呸,谁坐你的船,死贵死贵的。”妇人不死心,坐船可比走路坐马车快多了,就想着磨一磨。 “船夫,去辽城要多少钱?” 那可比张庄远,还跟张庄一条路,妇人竖起了耳朵听。 “一百两。”船夫帽子都没摘。 妇人跳了起来:“一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好,一百两就一百两。”小姑娘将两锭银子扔上了船,“哐哐”砸船夫身边。 妇人一看到那么大的两坨银锭子,眼睛都看直了。 船夫一咕噜爬了起来,黑黢黢的面容,两只眼睛都在放光,急忙捡起了银子,放在嘴里咬了一下。 咬不动。 另外一个也咬不动,船夫迅速地将银子放进了胸口,站了起来,立马将船靠岸,殷勤地揽客,“客官,来来来,上船,上船。小心一点。” 他一脸谄媚的样子,将面前的一男一女奉作衣食父母。 两个年轻的男女,其中男子一表人才,女子戴着帷帽,二人毫不避讳其他人,当着人面拉手。 这一看就是没成亲的人,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世风日下哦,瞧着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关系。 妇人心里鄙夷,嘴里开始说好话。 “公子小姐,你们要去辽城啊?我去张庄,你们去的辽城正要路过张庄,能不能麻烦二位行行好,捎我一程?”妇人也一脸的谄媚。 船夫手里的船篙往水里一插,“那可不行,人家给了钱的。” 妇人哀求道:“公子小姐,你们行行好吧,我就到张庄,到了我就下船。” 那小姐心软,见状就说:“反正就是捎一程的事情,就让她上来吧。” 公子也点点头,“那就让她上来吧。” 船夫站在船沿上,搭了手过去:“你运气可真好,碰到好人了。” 妇人一脸的喜意:“是是是,这可真是出门遇贵人啊!” 等她上来了,船夫将船篙一撑,船丝滑地融入了湖水中,顺着水流一路往南边而去。 此刻有风,又是顺水,再加上船夫用力得撑船,船行得很快。 两岸的美景划过身旁,落到了后面。 妇人上了船之后,先谢过了那两位好人。 “公子,小姐,你们的心可真善良,我今儿个出门是碰到活菩萨了。”她一脸的八卦:“你们去辽城,做什么啊?投奔亲戚吗?” 戴着帷帽的女子偏头看了男子一眼,很快又看向了两岸的风景。 就在妇人以为他们不会回答的时候,就听到女子幽幽地说:“我是本地人,去辽城,不过是为了躲避家里的逼婚罢了。” 妇人一听,耳朵都竖起来了,“逼婚?你们二人不是情投意合吗?还用逼婚?” 女子长叹了一口气,衣摆下白嫩光滑的手,将男子的手握住,情深意切地说道:“若是嫁与他,我又何必逃婚呢?我爹娘要把我嫁给一个我根本不喜欢的人,可我明明,已经心有所属了啊!” “那你爹娘也真是太可恨了。郎才女貌的一对,怎么就不能让你们两个人结为连理呢?”妇人跟着叹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女子哭倒在男子的怀里:“阿郎,我为了你,连亲爹亲娘都不要了,你今生今世都不许负我,若是你敢负我,我就是做鬼都不放过你。” 搂着她的男子身子微微一僵,好在没人发现。 女子在哭,男子又默不作声,妇人有些愧疚,若不是她多话的话,女子也不会哭。 妇人也不敢跟她再说话了,跑到船边上跟船夫说话去了。 “最近这码头上的船只怎么越来越少了?我前几天来,还有两艘船,今儿个怎么就只剩下一只了?” 就剩下一只船,可不就要坐地起价嘛! 船夫撑篙,“还不是因为最近生意太好了,送货的太多了,这城里头的商行都走水路运货,那些船忙得不可开交。” 妇人又问:“你咋不去运货?” 船夫眨眨眼睛,揶揄说道:“我要是去送货了,能宰这么一对苦命鸳鸯?” 可不,去一趟辽城就一百两,那些送货的一趟估计也就挣几两银子,这要来来回回跑几十趟,船篙都撑出火星子来,不吃不喝不休不喜眠,才能挣到一百两。 真是无商不奸啊,这年头,连撑船的都开始奸了。 妇人刚想摇头就走,船夫又说了,“我说这位大姐,五个铜板要给我。” “我不是搭便船吗?这也要钱。” “不然了?你没坐?”船夫鼓着眼睛,一脸凶相:“你不交钱,我可就把你扔下去了。” “哗啦啦。”是铜板落地的声音,就见那男子甩了一把铜板过来,恶狠狠地说道:“别吵了,让我们安静安静。” 船夫马上去捡了钱,眼睛都笑眯了,“好好好,不说话了,不说话了。” 妇人又谢了男子一次,也乖乖地坐着。 流水推船,再加上船夫勤快,张庄很快就到了。 船夫靠了岸,妇人千恩万谢地上了岸边,还不忘冲男子女子招手:“谢谢公子,谢谢小姐,你们真是大好人啊。菩萨会保佑你们的。” 就在船夫要撑船走的时候,岸边又有两个姑娘问,“船夫,我家小姐想坐船看看风景,能不能载我们一程,到前头的辽城就下。” 船夫摇头:“那可不行,这船,这位公子已经包了,我要送他们去辽城。” 他撑起船篙,就要走,女子生气了说:“你先别走。你要多少钱,我们给就是了,我们又不是付不起钱。” ------------ 第489章 梅山行(36) 船上的女子说话:“要不就带上她们吧,现在就剩下这一条船了。咱们带上她们,说不定在菩萨那里就积了德呢,菩萨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男子点点头:“是。”他对船夫说,“带上她们吧,反正都是去一处,不过你可不能再收一道钱了。” “行行行。您说了算。”船夫讪讪地笑着,让两个女子上了船。 上船时,明显感觉船往下压了压,岸边的湖水似乎冒出一串串泡泡,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妇人从头到尾都见着了,突然双手合十,作了个拜菩萨的动作。 “可真是好人啊,老天爷可一定要保佑他们结成连理,从今往后白头偕老、子孙满堂、福星高照啊!” 船已经走得有点远了。 这时,有一队商人过来,在岸边看了看,为头的那个人皱紧了眉头。 “怎么还是没船。” 妇人见状,搭了一句嘴:“还不是因为最近商行的生意太好了,都走水路,这些船都送货去了呗。” “那不还有一艘船吗?也没看见他运货。”有人指着已经走远的一艘船问。 “嘿,这可是一个黑心的船家,就是看没船载人了,故意坐地起价宰客呢。他接一次客,赚的可比送货多多了。”妇人越想越气。 “他上面载了谁?”为首的那个人问道。 他身上的气息凌厉,有些逼人,妇人虽然跟他离着有些距离,还是感觉到了不舒服。 “还不是一对被父母拆散的有情人。”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哎哟,我的鸡鸭!跟你们说话,把我的正事都给忘记了,都忘记今天赶集了。” 她撒丫子就跑了,滚圆的身材一晃一晃。 萧庭视线一直跟着她,直到人转弯不见了。 旁边的人见状问道:“大人,要不要抓过来好好审问一番。” “不用了,就是个普通的乡下妇人罢了。”萧庭摆摆手:“坐地起价的黑心商人也到处都是,那上面不一定是裴珩。既然没有船,我们就骑马。” 萧庭翻身上马,又说了最后一句话。 “若是他在江南,我们什么时候到,他都在,若是他不在江南,从梅山赶到江南,没有我们快。驾……” “驾。” 身后跟着人紧跟其后,在闹市里快马加鞭。 就在这时,前头突然蹿出来一辆推车,直直地从巷子里出来,横亘在路的中间,萧庭连忙勒住缰绳,马儿扬起前蹄,却还是踩在了推车上。 一时之间,推车上装着的鸡鸭扑棱着翅膀,到处乱飞。 最前头的萧庭是最狼狈的。 鸡毛鸭毛、鸡屎鸭屎,都喷到了他的身上,马上,臭烘烘的。 萧庭一张脸漆黑,手里头的剑三两下,就把又要飞到他身边的鸡鸭给宰了。 好几只鸡鸭被一分两半,血又喷溅得到处都是。 推车的是一对夫妻,其中的妇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天杀的,你杀我的鸡我的鸭!你赔我的鸡我的鸭。” “我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现在终于能卖了,又被你给杀了,你赔,你赔。” 妇人哭天抢地,鬼哭狼嚎,坐在地上撒泼打滚。 萧庭看到这身材滚圆的女人,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又碰到了。 旁边有老百姓围了过来,看到鸡鸭被斩杀落在地上,鲜血淋淋。 再仔细看,鸡鸭的主人都认识,骑马的人不认识。 都是乡里乡亲,邻居亲戚,哪怕不喜欢张家媳妇,也没有办法,只能护着。 一些人高马大的男人将萧庭等人围住了,“你杀了张家的鸡鸭,要赔。” 萧庭眉头紧皱,不愿意在这里浪费时间,使了个眼色,手下的人立马拿了钱袋子丢给了妇人,黑着脸问:“这些够不够?” 嚎啕大哭的妇人见到钱袋子立马就不哭了,拿在手里晃了晃,打开又看了看,立马笑逐颜开,也不哭了,也不喊了,“够够够。让他们走吧。” 刚围起来的老百姓,又都让开了。 只见那妇人拿了个篓子将被劈成两半的鸡鸭装起来,给了萧庭:“诺,这鸡鸭归你了。” 萧庭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冷哼一声,“不用。我们走。” 妇人还不忘在后头喊:“老板,这地儿人多,巷子多,不能骑马,你这是碰到我的鸡鸭,要是碰到蹿出来的孩子,那就不是一袋钱的事情了。” 话音刚落,一群半大的七八岁五六岁的孩童从巷子里头蹿了出来,萧庭只得又勒紧缰绳。 好险,好险! 萧庭只得下马,牵着马走。 张庄虽然不大,可此刻正是赶集的时候,街上人很多,挤来挤去的,众人出了城门,已经是两炷香之后的事情了。 众人都被挤得狼狈不堪,马儿在路上,还被突然燃起的鞭炮给吓得差点跑了。 好在拉得及时,没造成什么太大的损失,就是赔了一些损坏的物品钱罢了。 萧庭的脸漆黑如炭。 属下也是被挤得头上沾了鸡屎都没有发觉,“大人,您觉不觉得这里有古怪?” “什么古怪?” “咱们也太不顺了些,先是鸡鸭、后是孩子,又是鞭炮,惊马,赔钱……” 萧庭问了一句:“你不是乡下人吧?” 属下愣了下:“属下是京都人士。” 萧庭笑:“是啊,你是京都人,自然不知道,乡下每个月十六要赶集的。” 张庄就是乡下的乡下了,今日十六,赶集的日子,自然是人满为患了。 属下立马拱手:“是属下愚昧无知。” “不怪你。”萧庭翻身下马,“走吧,赶路要紧。” 几匹快马扬起尘土,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路上尘土飞扬,两边绿树呼啸而过,无人欣赏,江上两岸湖光山色,顺流而下,也无人欣赏。 船夫扯下脸上贴的胡子,露出年轻的面庞:“小姐,姑爷。” 不是陈望是谁。 戴着帷帽的女子扯下帷帽,露出一张美丽动容的脸,正是许婉宁,跟着私奔的男子,正是伪装后的裴珩,后面上船的女子,做妇人打扮的是白鸽,做丫鬟打扮的是白雀。 陈望:“扶柏呢?” 裴珩看向水里,“扶柏,出来吧。” “哗啦!” 有出水的声音传来,船沿偏了偏,“我在这儿呢。” 陈望看去,正是从水里露出头来的扶柏,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水,露出明亮的双眼。 “你啥时候扒着船的?”陈望好奇地问。 “就白鸽白雀上船的时候,我就扒着了。”扶柏在白鸽白雀的帮助下,翻身上了船。 他是水乡人,自小就会凫水,等到离开岸边,就时不时地露点头呼吸,一直到现在两岸没人,扶柏才敢出来。 人都到齐了。 扶柏换过衣裳之后,就去撑船了,陈望则跟许婉宁汇报这两日在张庄的布置。 ------------ 第490章 梅山行(37) 张庄的布置,可谓是天衣无缝。 “杜先生跟很多商家都做了生意,买了他们的货,还要求只能走水路,于是安州码头的船只全部都出去送货去了,就留下我这一条船。” 陈望可狠狠学了学,才将撑船的技巧学了个扎实,任谁都看不出,他是个只有一天船龄的新手船夫。 “那妇人不是我安排的,宋先生说了,就要做的滴水不漏,自然而然,才不会被人发现有计划的痕迹。”陈望说道:“小姐要是不让那个妇人上船,我也会劝小姐让她上船。” 至于在张庄的事情…… 放鞭炮、惊马、赔货钱,这些穿插在正常的意外中的意外,正常的多了,也就没人发现这里头设计的意思了。 “现在是顺风,我们到达江南的时间,大大提前了。” “辽城可有船只?”裴珩问道。 若是暗卫去辽城又走水路,他们不会快多少。 “大人放心,辽城的船,也通通都出去送货去了,码头上,一定一艘船都没有。” 那些暗卫,别想着可以坐船。 上了船,船顺风顺水,陈望又在船舱里准备了足够的干粮和水,所以他们没有在任何地方停留。 陈望、扶柏、裴珩三个大男人轮流休息,轮流撑船,两岸江水而过,目的地江南,也越来越近。 于荣山掰着指头算算卫羌的归期,也越来越近了,于荣山有了主心骨,很高兴。 两日大雨,将梅山上的火浇熄了,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他更高兴。 只是…… 两日的雨,终于放晴了,于荣山的高兴,就像是这风风雨雨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因为莫汉桥让他跟着自己去山上一趟。 “大,大人,去山上做什么?”于荣山一头的雾水。 莫汉桥:“火势那么大,也不知道烧掉了多少山,现在火灭了,天也放晴了,我们要去测算下损失,到时候上面盘问下来,我们也能心中有数。” 于荣山连连点头:“大人想得周到,应该去,应该去!” 他带着十个捕快,跟在了莫汉桥身后。 到了门口,就见十多个精卫牵着马,整齐划一,吓了于荣山一大跳。 “大人带这么多手下是……” “人多力量大。”莫汉桥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了于荣山一眼:“早些测算完,早些回来。佩佩还在等我。” 哟,这是困在了美人乡里,出不来了。 于荣山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也上了马,一大队的人马,浩浩荡荡地到了城门。 城门依然是关着的。 因为这段时间下雨,城门也没老百姓守着要出城,也没人要进城,反正该出城的人已经出去了,莫汉桥懒得管闲事。 关就关。 出了城门之后,众人就上了山。 因着下了雨,上山的路很不好走,一脚泥,一脚水,于荣山看到裤脚和鞋子都湿了,正要发火,看到走在最前头的莫汉桥,鞋子满是泥,裤管也湿漉漉的,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得作罢。 他快跑几步,跟上了莫汉桥。 面前就是烧毁的地界了。 莫汉桥指挥精卫开始测算面积:“你从这边开始,拉好线,做好标记,测算距离。你好好看看,这周围种的都是一些什么树,到时候补种的时候也好统一。” “是。” 精卫领命去了。 两个一对,三个一组,有条不紊地开始在烧焦的空地上进行测算。 于荣山看了看自己带来的捕快…… 一个个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老神在在地盯着面前的焦土,没一个说话的。 于荣山咳咳两声,呵斥那些捕快:“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帮忙!” 有人推了,庞飞立马叫人前去协助:“你你,去那边。你你,去前头那组,还有你……” 他一个个地分,所有的捕快都去帮忙了,唯独他,跟在于荣山的后头。 于荣山走到哪里,他就走到哪里。 不只是跟,还做事,时不时地递上水囊,“大人,渴了吧,喝口水。” 又是递瓜果:“大人,这是新切的西瓜,您尝尝,可甜了。” 于荣山本来享受惯了,因为平时就这样。 可现在…… 他反问庞飞,“你不要去帮忙?” “属下保护大人。”庞飞奉承道。 “我要你保护个屁!”于荣山气不打一处来。 莫汉桥这么大的官,人家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走来走去,也没看到有人给他倒水,也没看到有人给他递瓜,更不需要别人保护。 “滚滚滚,滚去帮忙。”于荣山直接爆了粗口:“我这不需要你。” “是是是,属下这就去帮忙。”庞飞见于荣山发火了,忙不迭地跑开了。 他有些想不通。 本来是想好好地巴结下大人的,可谁曾想,惹大人发这么大的火。 平时他鞍前马后地跟在大人的身边,大人也没不高兴啊,今儿个是怎么了? 那么多人在忙着测算,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咋就发那么大的火呢! 庞飞想不通,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 正在帮忙测算的丘良见庞飞灰溜溜地跑过来,冷笑了一声。 就庞飞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估计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大人为什么会发他的火。 莫汉桥一个京官,身边都没人照顾,可于荣山一个七品的县令,捕快头领还鞍前马后地照顾着,派头比京官还要大,这说出去,不要被人笑话死。 身边碍眼的人一走,于荣山就亲自端着西瓜讨好莫汉桥去了。 “大人天热,您吃块瓜,解解渴。” 莫汉桥看都不看西瓜一眼,“不用,你自己吃吧。” 于荣山哪里敢吃,将西瓜随手给了在做事的捕快。 莫汉桥径直往前走,边走边看,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站在山顶最高处往下看,于荣山腿差点软了。 “于大人恐高?”莫汉桥注意到了。 于荣山连忙解释:“是啊,是啊,站得高了,有些害,害怕。” “既然于大人害怕,那我们还是早些下去吧。”莫汉桥说道,于荣山转身就走,“是啊,还是下山吧。” “于大人走反了。”莫汉桥在他身后嚷嚷道。 于荣山一回头,莫汉桥冲他招手,“咱们往这边走。” 往那边走? 于荣山腿又开始打哆嗦。 刚才的景象再次映入脑海,大片的焦土,是之前大火留下来的痕迹,树木都被烧干净了,一眼看过去,若不是还有几排树木挡着,金山的境况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这火可真是会烧啊! 哪里不烧,偏偏往金山的方向烧。 火都成精了。 ------------ 第491章 梅山行(38) “你说谁成精了?”莫汉桥好奇地问道。 于荣山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摇头:“下官是看烧的这些山林,也不知道山林中生活的小动物,晓不晓得躲避。” “应该晓得。”莫汉桥笃定地说道:“梅山这么大,就这一块烧了,其他的地方还是好的,那些小动物应该会去找容身的地方的。走吧,我们继续往前走。” 莫汉桥继续往前走,踩在焦土上,混着泥水,鞋子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了,裤腿上头也满是泥巴,狼狈极了,可莫汉桥就当没看到一样,继续向前。 他的脚一步步朝前走,于荣山的心就一寸寸地往喉咙管里跳。 再多蹦几下,就要从喉咙管蹦出来了。 “大人,咱们也出来这么长时间了,眼看着这天色也越来越暗,怕是又要下雨了,要不咱们回去吧,这里有精卫大人们在,一定能测算好的。” 莫汉桥摇摇头,脚步不停:“下就下吧,那么大的雨,我又不是没见过。我就想看看,那场大火,究竟烧到了哪里,我要去看看地界在哪里。” 于荣山的心就差最后一越了! “大人,大人。”于荣山一路小跑跟了上去,“大人,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这身子骨精贵着呢,这夏季,虽然天气热,但是这雨要是将人打湿了,还是很容易感染上风寒的。 下官也不知道您啥时候动身回京都……” “怎么?觉得我烦了,巴不得我现在就走?”莫汉桥打断他的话,反问道。 于荣山连连摇头:“不是不是,大人想留多久都可以。只是,您总是要回京都的,若是在回京都的节骨眼上病倒了,这回京都是不是就要耽搁了?皇上会不会怪罪呢?下官还是觉得,您以保重身体为上,这其他的事情,交给下官们做就行了。” 于荣山低着头,良久没听到莫汉桥的声音,他不由得抬头,就看到莫汉桥望着自己,意味深长地笑着。 笑得人脊梁骨发麻。 “我说于大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我向前走,难不成,这山脚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于荣山连忙闭嘴。 好在闭上了,不然心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 若不是知道莫汉桥没去过金山,于荣山都要认为他在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大人说笑了,这梅山到处都是山,几棵树,几只动物,这种地方,哪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于荣山连忙打哈哈。 莫汉桥也没再追问,只是看着山脚下出神:“于大人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还是想去看看。于大人既然不想去,那你就不去,我带人去,袁琮,跟我下去看看。” “是,属下这就来。” 袁琮将笔纸丢给旁人,快步朝莫汉桥跑来。 二人丢下于荣山,往山下去了。 于荣山急得跳脚。 莫汉桥要是真去了山脚下,那金山的一切都藏不住了。 这可怎么办! 于荣山这时不小心触碰到胸口的小瓷瓶,眼睛一亮,计上心来。 他看了看周围,正好跟庞飞的视线相对,于荣山招招手,庞飞就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喏,这个给你,你跟几个人弟兄分着吃了。” 庞飞看着那极绿的小瓷瓶,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大人,这是……” “巴豆粉。不会死人,就是拉肚子。快,吃了。等会说吃坏肚子了。”于荣山呵斥庞飞,庞飞没得办法,只得将药粉放在水囊里,然后跟着几个人分着喝了。 庞飞本来不想喝的,可大人让他喝了,没办法,他只得喝。 猛灌了一大口,其他几个捕快见状,虽然不明白庞飞为什么要给水给他们喝,可头头下令了,不渴也得喝。 水囊里的水喝光了。 一刻钟之后,庞飞开始腹痛难忍,其他的几个捕快也都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庞飞并几个捕快飞快地钻进树林里方便,接着就一副拉虚脱了的样子出来。 于荣山关切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庞飞跟着演戏:“大人,我们估计是吃坏东西了,腹痛难忍,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其他几个捕快也都跟着庞飞一样说。 于荣山连忙说道:“那要赶快回去看大夫,腹痛之事,可大可小。来人啊,快点扶着他们几个回县衙。” 捕快们都撤走了。 于荣山一路往下跑,“大人,大人,不好了,我的几个捕快突然之间腹痛难忍,难以坚持,下官实在是怕,我这就带他们回县衙请大夫。” 莫汉桥点点头:“身体要紧,于大人快去吧。” 于荣山咬咬牙:“大人,这地方地势凶险,很多地方都有断崖,一定要熟悉山头的人带路才行,大人,要不,咱们一块回去吧,明日再来。下官陪着大人一块来。” 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 你们的人都不熟悉梅山,只有我的人才熟悉,可我的人病的病,搀扶的搀扶,都要走,你们也走吧。 这时,一个穿着捕快衣裳的人走了过来。 “大人,属下熟悉梅山的地形,要不让属下替大人带路?”邱良走了出来。 莫汉桥当即点头:“如此甚好,就由你来带路了。” 于荣山恶狠狠地瞪着邱良,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邱良看都不看于荣山,蹿到前头,给莫汉桥带路。 于荣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莫汉桥这时回头,还不忘给他身上扎刺:“于大人怎么还不回去?属下的身体要紧,不用惦记我这里,我这有这位小兄弟就成。” 邱良缓缓地转过身,目光如炬,深深地投向了于荣山。 那眼神中,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透露出无法掩饰的恨意。 于荣山不禁打了个寒战,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恨意,仿佛一根根冰冷的钢针。 邱良对他的恨,无法化解了。 能不恨嘛! 于荣山逼着他当众吃屎,这恨,这辈子都不会消弭。 大意了大意了。 于荣山后悔莫及。 这个人,后来怎么没乱棍打死,如今留着,竟然成了烫手山芋。 ------------ 第492章 梅山行(39) 丘良领着莫汉桥往山下去了。 于荣山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看到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捏紧了拳头,眼神中闪过一抹狠毒的杀意。 这抹杀意很快转瞬即逝。 于荣山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他一路小跑追上。 见到莫汉桥,还没有开始说话,就已经先赔上了三分笑:“大人,我已经让那些捕快先回去了,我不放心大人独自行动,我还是跟着大人吧。” 莫汉桥淡淡地点点头:“那就谢谢于大人了。” “大人严重了,这是下官应该做的。”于荣山连连摆手,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几人继续前行。 山间路有陡坡,下山并不容易。 泥土上没有了植被的看护,两日接连不停的雨水将已经烧焦的泥土冲刷得塌陷,一脚踩下去,要么往下滑,要么往里陷。 几人走的很辛苦,特别是于荣山。 大腹便便的他,走得歪来晃去,好几次差点摔跤,还是袁琮在一旁扶着他。 于荣山边擦汗边不停地说着感谢。 雨后的夏季天气还是很热的,特别是他们还不停地走着,往下走了差不多一刻钟的功夫,每个人身上的衣裳都湿了。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一颗颗往下掉。 他们已经走到了半山腰了,这焦土的地方还在下面。 于荣山看到这火势烧焦的方向,直直地往金山的方向去的,不由得感慨。 这火也烧的太不懂事了。 哪都不去,就去金山,这知道的,晓得是那夜残存的火种死灰复燃,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故意引导了火势的走向呢。 不然干嘛其他地方不去,就去金山呢! 莫汉桥要是发现了金山的事情…… 于荣山的汗比旁人出的都多,不只是热的,还有怕的。 莫汉桥停下擦了汗,“你们这梅山的天比京都要热啊!” 于荣山喘着气说:“京都偏北方,凉快,我这靠近南边了,冬天冷,夏天热,又湿又闷。” “不行了,吃不消了,太热了。”莫汉桥摆摆手,他停了下来,不愿意继续往下走了,“袁琮,你代我继续向下看看。” “是。” 丘良跟在一侧,“大人,我带您去。” 袁琮领命去了,莫汉桥转身上山,于荣山见他上山,悬着的心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现下也不热也不累了。 金山那些人杀掉这两个入侵者还是很简单的,到时候就说是山林里遇到了猛兽,不敌被野兽撕碎了。 于荣山面上带笑:“大人,是该早些回去,佩佩姑娘还在等大人呢。” 莫汉桥像是才想起佩佩,“你不说我都忘了,她让我早些回去的。快快快,走走走。” “好好好,翻过这山顶,马就在对面等咱们。” 于荣山看到莫汉桥的背,转头看向袁琮和丘良离去的背影,眼神的杀意再次闪现。 他就好好等着消息吧。 莫汉桥回了城,于荣山紧随其后。 亲自送莫汉桥回到了院子,到了佩佩姑娘的身边。 看到莫汉桥一身汗一身泥,佩佩掩了掩鼻子:“大人这是耕地去了吗?一身臭汗。” 她嗔怪的语调都带着娇气。 于荣山目光落在佩佩的身上,这女人,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又是个清白的身子,在青楼又学会诱男之术,莫汉桥早晚都是她的裙下之臣。 这不,莫汉桥上前,一把搂住佩佩的细腰,眼神戏谑:“我哪日没耕地?哪日不是一身的臭汗?怎么平日里不嫌弃,今日倒嫌弃了?” 佩佩秒懂,“大人,还不是你平日里出的汗没今日出的多,佩佩不开心呢。” 香帕子往前一甩,十足青楼女子在勾栏处招客的做派。 莫汉桥心里闪过一丝厌恶,面上却不动声色,手上更是加重了力道,“佩佩这是不满意我的表现啊!要不,我们现在回去试试看” 佩佩娇羞地往他怀里钻,“大人,你可真讨厌。于大人还在这里呢。” 一直都呵呵笑得于荣山,见状立马捂住耳朵,“我可什么都没听到啊,大人,您忙啊,下官还有公务要处理,您忙您忙!” 于荣山脚底抹油溜了。 佩佩窝在于荣山的怀里,纤细的手指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莫汉桥的胸口上划着圈圈。 正经人家的闺女,谁会大庭广众之下跟男人打情骂俏。 莫汉桥极其地讨厌不正经的女人。 可眼下,他也要不正经,他一把抓着佩佩的手,眼底可见狠意:“既然不满意,那咱们就进去试试?看看是累坏我这头牛,还是耕坏你这块地。” 莫汉桥目光所及,看到于荣山还躲在转角的地方偷看,他就故意让于荣山。 一把将佩佩打横抱起,狂笑着进入了房间。 “砰”地一声,大门被用力地阖上,屋子里不多时就传来佩佩求饶的声音:“大人,您轻些,轻一些……” 于荣山这才收回了视线,刚才看到的听到的,已经百分之百的确定,莫汉桥做了佩佩的裙下之臣。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他万万不会想到,牡丹花虽美,有毒的! 于荣山冷哼一声,抬步刚要回自己的院落,庞飞过来了。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于荣山刚一点的好心情又被浇熄了,“慌慌张张做什么,天大的事情也有个子高的顶着,你急什么急!” 庞飞一脸苦相:“大人,这事儿个子大的顶不上啊,只有您能顶啊!卫,卫二爷到了,就在城门口了。” 于荣山愣住了。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是还有两日嘛。怎么那么快?” 庞飞也回答不上来,“大人,卫二爷还在城门口等您呢,您要不要过去?” “废话,当然要过去了。”于荣山白了庞飞一眼:“我不去迎接,难不成让卫二爷自己一个人进来?” 庞飞又被骂了,承认错误倒是得心应手了,“是是是,是属下说错话了。” 于荣山骂了他一句。 “当了几天的捕快头领,本事没见长,承认错误现在倒是快了。你真的连……” 连什么? 于荣山愣住了。 之前的捕快头领,丘良,武功好,脑子活,做事有条不紊,为人成熟稳重,关键是在重要关头,都会给他一些好的意见建议。 于荣山很信任他! 现在这位…… 论武功,不如丘良,论计谋,更是不如丘良。 于荣山这样想,直接就这样说:“我是脑子进水了,才会选你做捕快头领!” ------------ 第493章 梅山行(40) 梅山县城门口,二十多匹马停在门口,等着进城。 可没有于荣山的首肯,守城门的人,根本不敢开城门,卫羌只能在外头等。 城门外的人,等得火冒三丈、气急败坏。 “这个于荣山,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连我们都关在外头!”卫羌怒骂道。 卫坤比这个弟弟稳重多了,“不要动怒,静观其变。”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城门开了,一堆官兵骑马出了城。 为首的大腹便便的正是于荣山,他出了城之后,赶忙下了马,一路小跑过来:“二爷,二爷,您终于来了,下官想你想的都要茶饭不思了。” 卫羌看着这个跑起来,浑身的肥肉都在抖动的男人。 几天前,卫羌刚跟于荣山见过一面。 可卫羌压根就没觉得于荣山瘦了啊!反倒,人心宽体胖,又胖了。 “别整那些有的没的,还不赶快开城门,我们要进城!”卫羌呵斥道。 “是是是,下官这就让人开城门。” 城门打开,于荣山在最前面带路,将二十多个身着便服的人全部都带进了县衙。 卫坤卫羌自然要同住一个院落。 县衙里有一个最大的院落,屋子有好几间,给他们住,再好不过了。 于荣山一头的黑线:“二爷,住不了。那个院子住人了。” 那间院子住人? 卫羌一脸莫名,卫坤却意识到了什么:“住的是谁?” “精卫统领,莫汉桥。”于荣山回答。 卫羌直接拍桌子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向卫坤:“大哥,莫汉桥怎么来了?” 卫坤也不知道莫汉桥来了,他问于荣山,“莫大人,来梅山做什么?” 于荣山说:“说是皇上准许他休沐,莫大人就选了梅山这个地方。” 休沐? 卫坤笑:“你信吗?” 卫羌摇头:“信了才有鬼了。” “那他又是怎么住进了县衙?”一般只有奉命公干的人,才可以住在当地的县衙中,像莫汉桥是来休沐的,他凭啥住进县衙? 于荣山哭丧着一张脸,对卫羌有些恨意,但不敢表达出来,只怯弱地看着卫羌,“大人,不是您给下官疑犯的画像,让我在城中张贴找疑犯吗?” 卫羌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给了你疑犯的画像?” “你给了啊,就那天夜里,一个人黑衣人蒙着面,打着你的旗号来的。”于荣山解释道。 卫羌跟于荣山传信的人,确实是黑衣人,蒙着面,看不清真实容貌。 可就是因为看不清…… “所以别人给你什么,你就信什么!他蒙着面,你就相信他是我的人?那让阿猫阿狗都蒙着面,它们说是你儿子,喊你一声爹,你是不是都要应下,还要说一声,好儿子,叫得好!” 卫羌骂人时的戾气,跟他不骂人时的神态相距甚远。 完全联想不到,这是同一个人,而且还是书香门第,骂人时就跟市井泼妇一样。 于荣山被卫羌骂做是阿猫阿狗的好爹! 这不就是把于荣山比作猫狗这种老畜生嘛! 于荣山听懂了,可他敢怒不敢言,“是下官的疏忽,下官也想不到,有人会假借二爷您的名头招摇撞骗啊!” 争来争去太吵了,卫坤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话,“所以,莫汉桥是谁叫来的?” 卫羌:“……” 于荣山:"……" 两个人都不说话,可也是心知肚明。 他的到来,皇上肯定是知道的,莫汉桥因为什么而来? 是真的来休沐,还是带着公务来的? 卫坤想都不敢想。 金山的事情,要是皇上知道了,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莫汉桥若只是来休沐的,倒好说,就怕他,借着休沐,做其他的事情。”卫坤分析道:“金山目前如何了?” “哐当……” 于荣山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眼神惊惧地看着卫坤和卫羌。 卫坤卫羌都不需要问,看他这副表情,都猜到了。 “莫汉桥做了什么?” 于荣山捶胸顿足,“梅山山上起火了……莫,莫大人带着精卫也去了。” “起火?怎么起的火?” “头一夜,莫大人说要去看烟花,吃烤肉……兴许火,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你没再仔细检查一遍?”卫羌又是扯着嗓子,咆哮。 于荣山都快要哭了,“我检查了,检查了,没发现,没发现啊!下官也,也不知道那火是怎么起的,而且哪边都不烧,就往金山哪边烧。” 卫羌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所以,莫汉桥到金山那边去了?” 于荣山吓得缩成了一团,头低得恨不得地上有个缝隙能钻进去:“他本来要去的,被,被下官劝住了,不过……” 卫羌怒吼:“不过什么?” “不过他的精卫去丈量烧焦的山林面积!烧焦的山林,离金山差不了多远。” 卫羌差点晕倒。 人都已经打到自己的老窝了,于荣山还有闲情逸致待在府里头! “那你怎么不跟着去?”卫羌一把抓起于荣山的衣领,将他直接提了起来:“你知不知道,皇上要是知道了金山的存在,我们要诛九族的!九族,九族,你懂不懂,懂不懂!” 于荣山的衣领被扯得紧,他都已经开始呼吸不了了。 眼睛都开始翻白眼了,被掐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卫坤拍了拍卫羌,卫羌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杀死于荣山。 虽然这个人,早就已经该死了。 卫羌看向卫坤,“大哥,现在怎么办?金山的事情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咱们人头落地啊!” 卫坤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傻,急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卫羌脸上露出笑容:“大哥,你是已经有计划了吗?” 卫坤点点头:“简单地很,让那些丈量的人无法回来,就够了。” 深山老林了,发生个猛兽吃人的事情,正常得很。 卫羌大喜:“大哥说得对,让他们有去无回,然后我们尽快将金山毁掉,就万事大吉了。” “再完成一件事,那才叫万事大吉。”卫坤幽幽地说道:“找到裴珩,治他个欺君之罪,他手里的证据,就成了不满皇上的惩罚,想好暗害忠良了。” ------------ 第494章 梅山行(41) 于荣山终于能呼吸了,干咳了好几声,自然也没有听到卫坤卫羌在低声谈论如何将谋杀变成意外。 等到他恢复了平静,卫坤和卫羌也已经说完了。 卫羌正要离去,卫坤却道不急。 “既然都在梅山,这么有缘,我们也该去拜访拜访莫大人了。不去拜访他,倒是我们的礼数不周了。” 于荣山连忙拱手:“下官这就带二位爷前去。” 莫汉桥的院子,又大又安静。 安静说得是无人打扰,可树上的那知了,趁着天气放晴,扯着嗓子喊,“嘶嘶嘶”,仿佛别人不知道这天气有多热似得。 卫坤问起了莫汉桥每日在府里做什么。 于荣山有些得意,“玩女人。” 卫羌一脸的不敢相信:“什么?” “莫大人来府衙后,下官就在梅山县找了几位身材窈窕,长相美艳的姑娘,其中一位叫佩佩的姑娘,入了莫大人的眼。如今出入都带着佩佩姑娘,二人好不甜蜜。” 卫坤说道:“莫汉桥二十多岁都未成亲,对女人敬而远之。京都那么多达官显贵的嫡女,他看都不看一眼。别人都怀疑他是不是好男风,还有人曾经送过男子过去,可都被莫汉桥卖到人牙行去了。还放出话来,谁送他都收着,就等着卖钱发家致富,后来也就没人敢送了。” 于荣山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 卫羌自然也是知道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京都那些大家闺秀不喜欢,竟然喜欢这山野里的青楼女子,莫汉桥口味还真独特。” 卫坤若有所思地点头:“有弱点,自然对我们有利,于荣山,这次你做的很好。” 于荣山被夸了,洋洋得意,“大人,莫汉桥看上的这个女人,还有一点麻烦,下官就是想着,这点麻烦,说不定能让莫汉桥自乱阵脚,管不上金山的事情。” 他悄悄地说了几句话,卫羌听闻,笑得一巴掌拍在于荣山的背上:“干得不错。” 卫羌的劲儿真大,刚才差点没掐死他,现在又差点拍得他吐血。 于荣山揉了揉肩膀,卑躬屈膝,在前头带路。 莫汉桥正在左右手对弈,外头突然闪过一道身影:“大人,卫坤卫羌和于荣山往这边来了,说是要来拜访您。” 手里的黑子瞬间被捏紧,莫汉桥眉头一皱:“我知道了。” 一阵风吹过,窗外的身影消失不见。 莫汉桥依然将黑子落下,满意地看了看棋局。 黑子杀出了重围,将本来以为稳操胜券的白子吃掉了大半,输赢已定。 先赢不是赢,最后赢才是满堂红。 莫汉桥丢掉剩下,来到了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在睡觉的佩佩。 那迷药要一个时辰才醒,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莫汉桥将自己的外衣脱下,只着里衣躺了上去,佩佩的衣裳被自己剥的也就剩下里头的小衣,因着天气热,被褥只盖着肚皮,从胸口往上,露出白嫩嫩的一大片锁骨。 一室春色,可莫汉桥的眼睛里却无半分涟漪。 他用腿,卷起薄毯,有了薄毯在中间相隔,莫汉桥这才将腿迦在了佩佩的腿上,他的手,也借着薄毯,搭在了佩佩的肚皮上。 二人同床共枕,耳鬓厮磨,看起来春色无边,可也就只有莫汉桥自己知道,如此风月无边,不过是他人为制造出来的假象。 于荣山带着人已经到了,他敲了敲门,“莫大人,您在里头吗?” “干什么?”莫汉桥懒洋洋地回道。 “卫国公到了,说想来拜访您。” “哪个卫国公?”莫汉桥看了看燃着的香,已经烧到了最后,时间差不多了。 他伸手狠狠地在佩佩的身上用力一拧,刚醒过来的佩佩被他拧得破声尖叫。 “啊……” 女人的声音婉转娇嗔,恰似莺啼,家中有美妾的男人,又怎会不懂这声音的意思。 莫汉桥一个翻身,翻到了佩佩的上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现在别说是卫国公了,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等我先败败火。” 卫坤看了眼卫羌,卫羌心领神会,突然大步向前,一把将门给推开。 “吱嘎……” 屋内春色无边,床上的风光在卫坤眼前展露无疑。 卫坤清晰地看到,莫汉桥与一个女子,衣冠不整。 女子扯着嗓子大叫。 莫汉桥一个枕头丢了出去,咆哮道:“于荣山,你找死!” 都没进来的于荣山:“……” 卫坤笑笑:“莫大人,我是卫坤,远在百里之外都能碰到同僚,自然是要来拜访的,不过现在莫大人正在行好事,那我还是不打扰了,您请便。” 卫坤转身就走了,卫羌也跟着走了,于荣山也只得跟了过去,被打开的房门,就这么敞开着,也没人上前去关一把。 莫汉桥看到人走远了,嘴角扯了扯,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佩佩一把搂住了莫汉桥的脖颈,“大人,咱们继续,别让旁人败坏了我们的好兴致。” 莫汉桥摇头:“那可不行,咱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咱们一块去见一位贵客。” 他利落地翻身下床,从始至终,连佩佩的头发丝都没碰到一根,下地后也不曾回头,直接钻进了里间,开始换衣裳。 佩佩起身,在莫汉桥看不到的地方,眼神变得精明,她手上慢吞吞地穿着衣裳,“大人说的贵客,就是刚才那个什么国公吗?” 莫汉桥在里头点头:“是啊,卫国公。” “您都说是贵客,卫国公,是不是官职很大啊?”佩佩抬头,看向里间的方向,眨巴着清纯的眼睛,怯生生地问道。 “卫国公不是官职,那是爵位。可以世袭的,子子孙孙,都是国公爷。”莫汉桥穿衣服的手一顿,既而解释。 “那他地位很高吗?”佩佩又问。 “那是自然。除了皇上和后宫的嫔妃,皇子公主,皇亲国戚外,国公爷的地位是最高的,比一品官还要高。我只是个精卫统领,也就是五品官,他比我高四级。所以你快一点,咱们是万万不能让他等我们的。” 佩佩眼睛亮了一下,加快了手上穿衣服的动作。 ------------ 第495章 梅山行(42) 县衙大堂,卫坤慢悠悠地喝着热茶,卫羌已经不见了,于荣山站在门口,时不时地翘首以盼,又转头进来跟卫坤说话,生怕冷了场。 “大爷,您说莫大人不会办上事了,这才没过来吧?”于荣山问。 卫坤嘴角轻轻一抿,唇上的胡子往上一翘,让人以为他在笑,可他的眼神冰冷,四十多岁的年纪,早早地位高权重,身上的气势让于荣山不敢直视。 “那就等吧。要是来得早了,总不好让我们认为他太快了,是吧?”卫坤似笑非笑。 于荣山连忙讪讪地笑:“大爷说得有道理,男人嘛,一怕不行,二怕太快,那就等他,等他。”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声音:“大人,莫大人来了。” “这么快?”于荣山回头看去,就见莫汉桥揽着佩佩的腰来了。 卫坤目光落在那女人的腰上。 腰一扭一扭地,细得盈盈一握。 再往上,就看到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眼眸上挑,看人时,眼波流转,尽显万种风情。 确实是个绝色,怪不得能够勾得莫汉桥破戒! 佩佩看到了卫坤眼底的惊艳。 她勾唇一笑,志在必得。 一旁的莫汉桥虽然不懂女人,但是他懂人啊! 在璋和帝身边待了那么多的年,各式各样的人都见过,太监、宫女、命妇、大臣、嫔妃、皇后、太后…… 一个个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也训练的莫汉桥掌握了一手好技能。 别人翘起屁股,他就知道对方要拉什么屎。 佩佩得陇望蜀,卫坤也不是善茬。 所以,他特意叮嘱佩佩装扮了一番,若是旁人,是一定看不出任何的变化的。 双方见过,自然是莫汉桥给卫坤行礼,卫坤稳坐不动,微微抬手,尽显上位者的尊容。 看到于荣山点头巴结的莫汉桥,在卫坤面前,竟然跟于荣山一样,佩佩心潮起伏! 她要么不要,要,就要最好的! 双方寒暄了一会儿,于荣山就定下了好酒好菜,又移步花厅,继续聊,两个肠子弯了几百几千道沟的男人,你来我往,直到卫羌兴冲冲地回来,上了桌子,饭菜上齐,话题也就从其他的地方,转移到了美酒佳肴上面。 “美酒自然要佳人来斟。佩佩,还不快去给国公爷斟酒。”莫汉桥吩咐身旁坐着的佩佩。 佩佩立马起身,端起酒壶,走到卫坤的跟前,替他斟酒。 她盈盈一握的腰肢,看起来是个瘦美人,可不经意地触碰,却让卫坤知道,这女人浑圆柔软。 果然尤物都是多一分则胖,少一分则柴,不多不好,刚刚好。 他目光幽深,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佩佩身上,莫汉桥又怎会看不见。 一顿饭毕,莫汉桥携佩佩离去。 卫坤瞪着有些发红的眼睛,盯着佩佩的腰。 太细了。 细得让他下身发紧。 莫汉桥转弯的时候,回头看了看,一眼就将卫坤的神态收入眼底。 世人都道,卫坤正人君子,家中只有发妻一个,没有妾室通房,人们都说他们夫妻恩爱,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卫坤不是不爱美色,而是他爱的美色,在腰。 卫坤喜欢细腰,特别是那种一巴掌都能圈住的细腰。 回到屋内,佩佩就立马扯腰带,“呼,好紧,勒得我都快透不过气来了,在饭桌上,我是丁点饭菜都不敢吃,生怕勒得更紧。” 莫汉桥盯着佩佩的腰,“男人喜欢腰细的女人。” 佩佩脑海中立马浮现出自己出现时,卫国公盯着自己的腰看得出神。 她立马打消了还要吃点东西的想法,打算继续饿着。 袁琮还带着人在焦土上测量面积,还有几个捕快跟着,时刻盯着他们。 到了地界,袁琮就要往树林子里钻,捕快见状,立马过去阻拦,“大人这是要去干什么?” “想方便你也管?”袁琮问道。 捕快摇头:“不是大人,这山里有猛兽,这么大一块地界被烧掉了,野兽肯定逃出去了,但是它们肯定不会走太远,毕竟这是它们的家。应该都在附近,属下怕那些猛兽去而复返,到时候伤害您。” 袁琮收回了脚。 劝说他的捕快也长舒一口气。 梅山县衙的人,个个心怀鬼胎,而裴珩和许婉宁走水路,速度飞快,也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一日,到了江南。 江南新开了一家宁生客栈,开业半个月有余,人很多,每一间客房都满了。 许婉宁和裴珩直接入住了宁生客栈,宋夜生就在客栈里。 三楼的天字房,就是许婉宁和裴珩在半个月之前“入住”的房间。 宋夜生,“这段日子,这间房间都有人进进出出,别人不会怀疑你们是今天刚入住的,你们是住了很久的客人。” 许婉宁和裴珩在江南这带活动的轨迹都已经“造”好了。 裴珩问了个问题,“暗卫秘密来江南寻我的事情,你们为何会知道?” “是裴老夫人去找了许老爷许夫人,至于裴老夫人如何得知的消息,我不知道。” 那就只能当面问颜氏了。 “这段日子,为我们留下生活痕迹,辛苦你了。”裴珩谢谢这个大男孩。 年纪不大,心思却缜密的可怕,经商才能更是逆天。 好在他效忠于阿宁,不然这个人若是成为对手,很难对付。 宋夜生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裴大人言重了,我有今日,多亏了许小姐,若没有她,也不会有如今的宁生产业,更不会有我。” 他感激地看向许婉宁。 裴珩正好看到这个大男孩的眼神,清澈明亮,带着丝丝…… 丝丝…… 裴珩不着痕迹地往旁边站了站,正好挡住了他看向许婉宁的视线。 “我跟我夫人,还是要多谢宋先生。”他将我夫人这三个字咬得极重,占有欲不言而喻。 宋夜生脸一红,忙低头说了句二位先休息,就出去了。 裴珩上前锁了门,走进内室。 许婉宁已经脱了鞋,换了身衣裳,惬意地窝在软榻里。 她闭着眼睛,舒服地蜷缩着。 连日来的奔跑,确实把她累着了,她本就是个娇娇柔柔的女人,强撑着一口气,真是累着她了。 裴珩躺在她身侧,许婉宁找了个合适的姿势,躺在他的怀里。 阳光正好,倾泻在二人身上,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 第496章 江南 江南很美,但也很热。 屋内很安静,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钻了进来,随即幽幽热气,涌了进来。 薄薄的轻纱帐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床上的人还在熟睡。 突然,帐后传来一声嘤咛,是许婉宁热了,用腿一蹬,将盖在身上的薄被踢开了。 可踢掉了薄被,依然热。 床边两盆冰鉴,里头的冰块已经全部都融化成了水,许婉宁怕热,特别是耳边传来阵阵热气,酥酥的,麻麻的,又热又痒,丁点睡意全无。 许婉宁睁开眼睛,看了看帐顶。 确信自己已经提前到了江南,她轻轻地长舒一口气,然后微微偏头,就看到一张俊美无铸的脸。 近到脸上细微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唇微微抿着,呼吸均匀,眼睛闭着,睫毛像是一把扇子一样,低垂着。 剑眉星目、鼻梁挺立、皓齿红唇。 连日来风雨兼程,披星戴月,摇橹护卫,裴珩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这段日子,真是累着他了。 许婉宁伸出食指,抚摸上他的眉骨,仔细轻柔地一寸一寸地往下。 到鼻梁,到上唇…… 在唇缝中间往下滑的时候,许婉宁滑不下去了,食指被突然张开唇的裴珩,卷入了口中。 旋即,凤眉张开,露出笑盈盈的眸子。 许婉宁想缩回来,却被他牙齿轻轻咬住,不疼。 “你松口。”许婉宁娇嗔道:“都没洗手的,也不嫌脏。” 裴珩不仅不松开,反倒用舌头去舔舐没入口中的食指,一股痒意在头皮炸开,许婉宁羞得面色通红,也不敢说话了。 这人,听话的时候像只乖乖的猫儿,顺毛顺的你想如何就如何,他都听你的。 可有些时候,就像是长了反骨的浪子,你想如何他便不如何,着实让人…… 惊喜又意外。 裴珩舔舐了指头,终于松开了,许婉宁一把抽了出来,羞得恨不得钻到床底下去。 看到怀里的人面庞通红,裴珩笑着将人按在了怀里,低头寻着红唇狠狠地吻了上去。 比刚才舔舐食指的力道不同,这回的掠夺,带着凶猛的狠意,右手也渐渐往下,从锁骨一路向下。 最后不动了。 裴珩起身,在许婉宁耳边轻轻低语了一声,臊得许婉宁连连摇头:“不要。” 裴珩笑笑,又成了那个长了反骨的浪子,你不让我如何,我偏要如何。 屋内的陈设装修温馨,里头的一应陈设全部都是崭新的。 就连床上的床品,被褥、被单、轻纱,全部都是新采购的,蚕丝的,睡在身上软软的,清凉又贴肤。 许婉宁身上出了细密的汗珠,就像是在水里游过一圈一样,热…… 裴珩将她身上碍事的衣裳全部都脱去,就连那层薄薄的蚕丝被也都被踢到了一边,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平复着激动的心情。 许婉宁是被伺候的那个,就好像腾地一下子升到了云端,就突然重重地落地,那是令人酥麻的,癫狂的,也是一个女人,应该享有的! 爱一个人兴许就是这样,他有的,都给你,他没有的,想尽一切办法,都会给你最好的。 热水很快送了进来。 就在隔壁的盥洗室,白鸽白雀在外室福福身子:“老爷夫人,热水已经备好了。” 内室没有回应,白鸽白雀直接转头出了房间,就站在门口守着。 洗澡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宋夜生竟然在盥洗室安排了一个能容纳两个人同时洗浴的大浴桶,两个人坐进去竟然绰绰有余。 两个人可以洗鸳鸯浴。 昨天晚上对宋夜生升起的那丁点不满此刻消失殆尽。 “这宋夜生,倒会来事。”裴珩嘀咕道。 许婉宁愣了下:“什么?” 裴珩笑着将人搂住:“夸你的二当家呢。” “那是自然。”许婉宁一脸的自豪,说起宋夜生的时候,竟然眼睛发光,刚消失殆尽的醋意,随着许婉宁的眼睛一闪一闪,裴珩不仅是不满,还醋了。 他突然靠前,双手捧住许婉宁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 霸道的很,用力啃咬。 直到许婉宁呼吸不畅,他才将人放开,“恶狠狠”地啃咬着她的下唇,“以后不许当着我的面提及其他男人。”还谈得眉飞色舞,当他那么大方呢。 许婉宁反对:“你连一个孩子的醋也吃?” “那可不是孩子,十八了,已经是个成年的男子了,这个年纪,孩子都会满地跑了。”裴珩醋劲儿非常大,也很得意:“我不也是十八岁当爹了嘛?” 许婉宁噗嗤一笑,双手主动搂住了裴珩的脖颈,“好好好,以后不讨论十八岁以上的男人,行不行?” 裴珩亲了好几下,将年龄还收紧了些:“不行,十五岁以上都不能谈论。” 许婉宁主动将红唇送了过去,闭着眼睛呢喃:“好,都依你。” 半个时辰过后,许婉宁和裴珩终于从厢房里出来了,白鸽白雀还等在外头,准备好的饭菜早就凉透了,也没必要热了,因为…… 楼下高朋满座,到了吃中饭的时间了。 许婉宁戴着帷帽,跟着裴珩下了楼。 正好碰到掌柜的,笑眯眯地打着招呼:“客官,又出去游玩啊?” 裴珩点点头:“还有好些景致没欣赏完。” “那是那是,我们江南十八景,一景就要一日,既要看,也要吃,还要玩,一日都是走马观花地看了。把这十八景看完了,才能不虚此行嘛!应该的!”掌柜的脾气很好,声音也很洪亮,一楼吃饭的客人都听到了。 “这十八景,每一处都有属于它的特色和美食,不知道客官吃了买了没有?” 裴珩点点头:“自然是买了,昨日去的云山,那里的云庙听说求学业很灵验,拜了它必定能高中,我妻子便替家中幼弟拜了拜菩萨,还求了一道符,回去送给小舅子。” “那是那是。”客栈老板一脸的骄傲,“我们这里的云庙,全大越各地的学子要考试之前,都要来拜一拜,考前来拜得多,那是求菩萨保佑高中,考后也来得多,那是来还愿的,谢菩萨保佑。您求了学业符,回去必定能保佑幼弟高中状元。” 许婉宁颔首:“借掌柜的吉言了。若是考上状元,一定回来感谢菩萨,感谢掌柜的美言。” “哈哈,那我就等着喝公子高中状元的状元酒了。” 大堂里。 有位客人听说还有学业符可以保佑学子高中状元,立马就跳了出来:“还真有这种符啊?我也要去,请问这位大哥,那云庙在哪里啊?” ------------ 第497章 游玩 裴珩笑笑:“你刚来江南吧,这几日都没看过你。” “嗯,昨日刚到的,就先找了个落脚的地,还没确定要先去哪里玩呢。” “江南十八景,近景九处,远景九处,我们玩了十来日,游玩了四处近景,三处远景,吃喝畅玩,全不耽误。若是你时间跟我一样宽裕的话,倒是可以把我玩过的路线给你一份。” 青年男子大喜过望,拍了拍大腿,“公子可真是个大好人啊。我还想着在江南找个向导的,看来都不用了,我按照你走过的地方重走一遍就是了。” “向导还是有必要找的。”裴珩建议道:“这十八景有不少景有传说,听向导们讲讲,会了解得更深刻。” “公子也找了向导吗?” 裴珩点点头:“找了,应该快来了吧。” 这时,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兴奋地跑了进来,“裴老爷,咱们今日去梁庄,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走吧。”裴珩挽着许婉宁,跟着那个年轻的向导出去了。 后面那个说也要去游玩的男子,舔着脸跟在了后头:“这位公子,我能不能舔着脸跟你们凑个伴,先把你们没看完的景看完,等看完了,我再请这位向导带我去其他地方,我付十八景的向导费,行不行啊?” 裴珩看了看许婉宁,许婉宁说:“路上多个人也热闹些,要不就带上他吧。” 向导更没话说,这是多带一个人,还多一份向导费,他自然没有意见。 梁庄是江南的近景。 向导带着几人的游了船,看了水乡美景。 时不时地有人在台阶处洗衣洗菜,还有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背着一桶荷花、莲蓬在岸边叫卖。 “公子,买一朵荷花送给娘子吧,娘子这么美,鲜花配美人啊。”岸边的小姑娘冲着船上的裴珩喊道:“莲蓬清热祛……” 等裴珩一抬头,岸边的女子看到了裴珩的容貌,惊艳地连舌头都捋不直了。 “祛祛祛……” 裴珩让船家靠了岸,一伸手,就从荷花桶里抽出了里头开得最美的一朵,又指了指另外一个桶里,“这些莲蓬,我都要了。” 女子一直盯着裴珩看,听到他说话才回过神来,脸庞红得跟天边的火烧云一样,连忙低头,手忙脚乱地将莲蓬全抱出来,“唉,好,好,好。” 裴珩拿了一锭银子丢到桶里,船也丝滑地向湖中间划去。 跟他们一块作伴的青年叫庄子非,有些吃惊:“我说裴大哥,你刚才给了她二十两银子,这一朵荷花,一捧莲蓬,就要二十两银子?” 许婉宁虽然带着帷帽,可她却看得仔细。 那个姑娘,一身并不合体的衣裙,还满是补丁,看得出来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虽穷却干净。 裴珩笑笑:“我缺的她不缺,她缺的我不缺。” “裴大哥豪爽啊!”庄子非由衷地感叹,“所以这世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啊,什么时候,人人都能不愁吃不愁穿就好了!” 裴珩与许婉宁不约而同地看了他一眼。 撑船的船夫技术很好,船丝滑地钻进了船洞,卖花的女子脖子都抻酸了,直到再也看不见船上那谪仙一般的男子,女子这才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一旁洗衣服的妇人笑话她:“我说妞,你卖那一桶莲蓬,人家给钱了吗?” 姑娘这才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哎呀,我都忘记了。” “你说你,次次跟人为了一个铜板争得脸红脖子粗,今儿个可好,一桶莲蓬给了别人,要钱的事情都忘记了。”洗衣服的妇人哈哈大笑:“回去你娘又该扭你耳朵了。” 姑娘气得跺脚,追了好几十米远,这才意识到自己追不上了,只得悻悻而归,背起已经卖空了的莲蓬的桶,垂头丧气地打算回去接受爹娘的责骂。 桶往身上一杯,里头有东西撞击桶的壁沿发出“咚咚”的声响,姑娘放下木桶,朝里头看了看,先是怔愣,接着就是狂喜。 她并没有声张,而是紧紧地将那一锭二十两银子,攥进怀中,背着桶,蹦蹦跳跳,兴高采烈地回家了。 洗衣服的妇人笑她:“你们说说,这姑娘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被人诓了一桶莲蓬,还笑得那么高兴。” “回去挨顿打就笑出不出来了。” 岸边传来妇人张狂的笑声,卖花的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小船这时,也游完了整条水巷。 裴珩率先跳上了岸边,回头一把将抱着荷花的许婉宁将她抱上了岸。 许婉宁低头看荷花。 荷花完好无损,明艳地鲜嫩欲滴。 “怎么会想到送我荷花?”许婉宁抱着荷花问道。 她明艳的脸,配上明艳的花,美得仿似荷花仙子下凡。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蒂莲。”裴珩揽着她的腰,看向她手中的荷花,凑脸贴了过去,贴在了荷花上。 眸子狡黠而深情,“这朵是你,这朵是我,也是并蒂了。”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荷花一朵与他,也算是并蒂了。 庄子非路过,眼中带着崇拜:“裴大哥,你考了科举吗?” 裴珩摇头:“未曾。” “你这出口成章,不去考科举,着实是浪费人才了。”庄子非惋惜道:“不像我,我就是游手好闲的料,非要我去科举,我能做什么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倒是想替老百姓做点实事好事,却资质平庸。” 裴珩的眯了眯眼,“倒也不是。能心怀天下,心中装着百姓,就已经是最好的资质。” 庄子非两眼放光:“你觉得我行?” “若有机会一试,未尝不可。” 庄子非挥了挥拳头,“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下次就去云庙,求个学业符,保佑我秋季应考,能榜上有名,最后一名也行。” ------------ 第498章 莲子 上了岸之后,路也渐渐变得宽阔起来,此处应是梁庄最繁华的街道了。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还穿插着不少卖花卖莲蓬的孩子或者姑娘,站在屋檐下,或者大树底下,向来往的行人兜售。 可他们好像有一定会买的人选似的,都不找旁人,就找许婉宁! 明明她怀里有荷花莲蓬了啊,干什么还要卖给她? 就因为她人美心善好说话? 庄子非摇着扇子,疑惑地很:“她都有这么多的莲蓬了,干嘛还找她买?” 本地年轻的向导笑着说道:“因为他们看出来,这位夫人是外乡人。” “哪里看出来的?”庄子非特意看了许婉宁一眼,“她脸上也没有写字,说她是外乡人啊!” 难道本地人有什么特异功能,能分辨本地人和外乡人? 向导解释道:“梁庄是一座城,靠水吃水,一年四季都从水里头讨吃的,到了夏天,家家户户最不缺的就是莲蓬和荷花,本地人怎么可能会到别人手上买莲蓬和荷花呢?能买的,也就只有外乡人了。” 庄子非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他看了看,整条街上,抱着莲蓬和荷花的,好像就只有许婉宁一个人。 “难道这条街上就我们几个人是外乡人?” 向导摇头叹了一口气:“也不全是,我们这里风景秀美,来这里游玩的外乡人还是不少的。” 许婉宁路过一家商铺面前,他们的摊子面前放着好几桶莲蓬,可却无人问津。 有不少莲蓬不新鲜了,店小二只能将它们全部倒掉,唉声叹气。 许婉宁多问了一句:“这莲子本可以剥出来晒干成莲子,还能卖,为什么要丢掉了呢!” 店小二:“你以为我们不想嘛,可费那么大的劲儿剥出来晒干还是卖不出去,不如减少损失。” 许婉宁刚才在船上吃了不少的莲蓬:“你们这莲蓬鲜甜脆爽,品质不错,怎么会晒干都卖不出去呢?” 店小二摇头苦笑:“还不是因为我们隔壁就是莲洲嘛!” 莲洲? 许婉宁知道莲洲,他们的宁生商铺,也就是之前的宋家商铺,开门跟朝廷做的第一个大单子,就是成为了大周莲子和菊花的供应商。 莲洲的莲子,大越闻名。 店小二说完一句,就进店铺了。 向导跟着解释:“我们这离莲洲不远,如今莲洲的莲子久负盛名,还卖到了大周,所以大家只知道莲洲莲子,不知我梁庄莲子啊!来梁庄游玩的人,基本上都会去莲洲,听说莲洲有闻名遐迩的莲子,就都不在我们这里买,而是去莲洲采购了。” 许婉宁无话可说:“……” 看来,这商战,还是她无缘无故挑拨起来的。 是她导致梁庄的莲子卖不出去啊! 她用胳膊推了推身旁的裴珩:“你去帮我多买一些莲蓬呗。” 裴珩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过去了那一堆孩子之中。 他并没有立刻付钱去买,而是跟这些孩子聊了聊。 然后从他们的手上将莲蓬都买了下来,还用不同的绳子捆了。 看到裴珩一手提着一个篓子过来,里头满满的都是用不同颜色的绳子捆着的莲蓬,许婉宁冲他笑了笑。 夫妻两个齐心协力,都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就知道对方的意图。 这也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在这条街上吃了正宗的梁庄本地特色菜,众人又坐着马上,绕着梁庄回了宁生客栈。 回到客栈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 大堂里又人满为患,天南地北的人聚集在一起,连日来的相处让一些人开怀大笑,刚认识的也都慢慢放下心扉,与人畅聊。 同在异乡为异客,相逢何必曾相识呢。 裴珩也很热心,将用绳子捆绑了的莲蓬,让属下分给了在大堂里的客人。 还拿了一些,则放到了柜台上。 “掌柜的,这段时间承蒙您的关照,这些莲蓬就送给您和店铺的伙计们尝尝鲜。”许婉宁说道。 掌柜的眼睛都笑眯了:“我代大家多谢夫人了。” 等到裴珩和许婉宁回了自己的厢房,有已经捆好了的八捆莲蓬,还有没捆住的。 在等饭菜上来的功夫,许婉宁叫来了白鸽白雀和扶柏,一块品尝莲子。 裴珩则坐在书桌后,正写着什么。 将所有的莲子都品尝完,许婉宁问三人:“这莲子味道如何?” 三人都点头,“很新鲜,嚼着也甜。” “这几种不同的莲子是在不同的人手上买的,也就是不同的地方种出来的,虽然都是梁庄的,可泥土和水质,差一点点,种出来的东西也千差万别,还能分个低中高三档。你们再尝尝看,然后将他们划分在三个档中的哪档。” 三人又重新开始品尝。 这回嚼得认真了。 三人也没有通气,就将各自的判断写了下来,裴珩拿着一核对,大差不差。 大家对美食的肯定,是有相通之处的。 裴珩说道:“这两捆,是西郊水那边种的,种出来的莲子嚼出来有一点点木,不够爽利,这是东郊水种的,听说梁庄水的源头就在东郊。” 源头水种出来的莲子,就是排在了高档,其他几种,裴珩一一解释了出处。 唯独一骑绝尘,大家一致表态口感最好的莲蓬,没有捆绳子,因为这些莲蓬不是在梁庄街上买的,而是游湖的时候,裴珩在一个姑娘手里买的。 “这莲蓬口感最好,中间的莲心几乎尝不出一丝的苦味,而且生吃水分也足,若是晒干的话,倒有些暴殄天物了。”许婉宁剥了一个,递到了裴珩的嘴边。 裴珩一手拿笔,一手拿纸,低头,就着许婉宁的手直接将剥掉了外壳,白嫩嫩的莲子吃到了嘴里,甚至舌尖还碰到她的手指尖。 湿润润的。 若不是旁边有人在的话,他说不定连着她的手指头一块吃了。 对,旁边还有人啊! 许婉宁连忙看去,果然就看到白鸽白雀扶柏背着自己,极力忍住笑意而抖动的双肩。 始作俑者还在夸莲子鲜甜,许婉宁哭笑不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好在外头传来送饭的伙计,解救了脸臊得通红的许婉宁。 ------------ 第499章 买莲 “三位客官,这是你们的饭菜,请慢用。” 小二哥将饭菜放下,正要离开,许婉宁叫住了他。 “小二哥,你是江南本地人吗?” 小二哥点点头,“是的,我是江南梁庄的。” 这么巧。 许婉宁笑眯了眼睛,眉眼弯弯。 那二十岁上下的小二哥何时见过这么漂亮的夫人,明眸皓齿,美丽端庄,若是有人跟他说,这位夫人是月宫里的那位婵娥仙子,小二哥都信。 一时眼睛看得有些痴了,裴珩不动声色地换了个位置,挡住了小二哥的视线。 小二哥看到这英俊风流的男子正满含警告地瞪着自己,小二哥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竟然盯着女客人看了这么久。 他连忙低头,诚惶诚恐。 端着莲子过来的许婉宁,刚才转身,正好就错过了裴珩警告小二哥的画面,她端着莲子到小二哥面前,“小二哥尝得出来,这是哪里种的莲子吗?” 小二哥头都不敢头,只低着头点头:“知道知道,我从小就带着我妹妹在荷花池里头钻来钻去,梁庄的莲蓬我都吃过,不过其他的莲蓬,都不如我家里种的鲜甜。” 他抓了一个莲蓬,剥开外壳青绿色的外衣,直接将白嫩的莲子丢进了嘴里,嚼了几下,就有些诧异:“咦?” “怎么了?”许婉宁追问道。 “夫人,我能再尝几个吗?” “自然可以。” 小二哥抓了一把,他没先吃,而是先看了看莲蓬外头的壳,看完了之后,这才剥一个吃一个,吃到第五个的时候,他不吃了。 一脸的自豪:“这是我家种的莲蓬。” “你确定?”裴珩想起了那个在岸边叫卖的小姑娘,如今看看样子,似乎跟眼前这个小二哥有些相似。 “当然,我家的莲子我吃长牙开始就吃了。”小二哥一脸的骄傲,说话声音都大。 只是对上了裴珩的那狭长的凤眉,他虽然没瞪着自己,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浑身上下的气势让他说话都没底气,“我不会,不会弄,弄错的,这就是,就是我家的莲蓬。” 小二哥低着头,说话很认真:“我家的池塘是在东郊,不,比东郊还要东郊,山上流下来的清泉,最先路过的就是我家池塘,我家的水,最干净,种出来的莲蓬也最甜。” 一个甜,就能将其他所有的莲蓬给秒杀掉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许婉宁呵呵笑着:“你家的莲蓬,卖得怎么样?” 小二哥摇摇头:“一般般,我爹娘身体都不好,我又在这里做工,家里的莲蓬就我小妹每日采摘一些拿到梁庄水巷去卖,可本地人怎么会买别人家的莲蓬,外乡人,又不会知道我家的莲蓬比其他人家的甜一些,所以,哪怕我小妹每天起早贪黑地去采莲卖莲,好多莲蓬还是老在了池塘里。” “那你明日有空吗?可否带我们去你家,看看你家的莲蓬可好?” “客官是要做什么?”小二哥疑惑地问道。 “你家的莲蓬确实很甜,我们想跟你长期合作,就要新鲜的莲蓬,送到京都去卖。” 送到京都去卖? 小二哥想都不敢想,激动地连连点头:“好好好,明日,明日我就带各位客官一块去。” 真是碰到财神爷了。 夜里,许婉宁就将自己的计划跟裴珩说了。 “莲洲的莲子卖到了大周,让莲洲莲子声名鹊起,却将它周围的莲子逼得走入困境,让老百姓难以靠莲子发家致富。我想帮他们一把。” 裴珩点点头:“知道,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谢谢。”许婉宁真诚地说道。 “你我夫妻一体,以后不用说谢谢这两个字。”裴珩说道:“你应该已经打算好了,明日我陪你去看莲子。” “也不知道那些人到了哪里。”许婉宁还是有些担忧。 不知道他们来这里,究竟是福还是祸。 璋和帝对裴珩起疑心,应该是很早的事情,可前世是到了十多年之后,二人才撕破脸皮,一个造反,一个屠戮。 “不担心。”裴珩突然笑了,“他们到了辽城之后,还真的找到了一艘船,只是……” 他眉眼弯弯,笑了,笑得连话都说不下去。 许婉宁也跟着笑,扑过去将他压住:“只是什么?” “我们离开辽城之后,辽城就起了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他们划到湖中间之后,撑船的一个暗卫被雷劈了,后来,船也被风浪吹翻了,船上的人全部跌入湖中,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这事情在辽城可出名了,说是有个外乡人被雷给劈死了。 许婉宁也笑了好一会儿,这才长舒一口气:“那就好,他们晚到几日,我们就多几日的时间。” 多几日的时间刷存在感,足够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众人就都起来了。 打开房门,三楼楼梯口就座着小二哥,听到声音连忙跑了过来,“客官,你们醒了?饭菜我已经准备好了,吃过之后,我们再去吧。” “有劳了。” 众人吃过早膳,正要出门,二楼住着的庄子非在楼上喊:“裴大哥,这一早你又要去游玩啊?等等我,等等我。” 他边跑边穿衣服穿鞋子,到了楼下,跑了两步,又折回刚才裴珩吃饭的桌子,拿了剩下的包子馒头装在怀里,就在马车要启动之前,他一个箭步跳上了马车。 “呼,赶上了,赶上了。” 裴珩说:“庄公子,我们今日不是去游玩,我们是去做生意。” “做生意?”庄子非咬了一口馒头,“做生意我在行啊,我跟你们去讨价还价呗,他一两银子的东西我给你们砍价到五十个铜钱。” 他得意扬扬,坐在车架子上带路的川子,脸色铁青。 扶柏赶着马车,见状拍拍他,“别担心,我家老爷夫人是识货的人,只要你的东西好,他们不会压价的。” 川子放心地点点头,“我家莲子最甜了,再没比我家莲子还甜的了。” 裴珩听到了川子的话,知道他也听到了庄子非的话。 他遂调侃道,“照你这样压价,那卖家报价时就是存心要宰你。” 做生意讲究诚信第一,一两银子买肉,能买好十几斤,可讨价还价到五十钱,不是肉是臭的,就是肉是死猪肉。 ------------ 第500章 倔强 并不是买得便宜,就是会做生意。 所以,庄子非对买卖一窍不通。 被裴珩一针见血地指出来,庄子非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说的跟我祖父说的一样。哎……”也许是这两日的接触,让他觉得眼前的这群人值得信赖,“我祖父说我不是做生意的料,我祖母说我不是读书的料。” 庄子非幽幽叹了一口气,“可他们非要我选一样,要么跟我祖母做生意,要么跟我祖父去读书,哎,夹在这两个最爱我的人之间,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并没有说自己的爹娘,只说自己的祖父祖母。 裴珩看了庄子非一眼,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没有说话。 川子家所在的村子到了。 许婉宁挑开帘子,看了看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 一眼看过去,是望不到边际的碧绿的莲池,碧绿的荷花,粉红的荷花,饱满的莲蓬,有还鲜嫩的,也有不少已经长老了,都还在莲池里,没人采摘。 偌大的莲池,从前到后,也只偶尔看到几位姑娘和老妇人在莲池里采摘莲蓬。 白雀惋惜地说道,“这么多的莲蓬,卖不出去,那为什么还要种呢,为什么做点其他的赚钱呢?” 外头的川子回道:“没办法啊,我们县的县令大人他一房最爱的小妾很喜欢荷花,所以县令大人就要求我们每个地方只要有池塘,必须种荷花,而且,这池塘里淤泥多,养鱼也很难养的。” “那把淤泥挖些出来啊?”白雀又说道。 川子摇头,无奈地笑道:“挖淤泥要请人啊,一天的工钱就要好几个铜钱,这么大的池塘,请一个人挖一天也不够啊,最少要花几十两的银子。” 几十两,他在宁生客栈当小二哥,两三年都赚不到几十两,再说了,爹娘要吃药,要花钱去请人挖淤泥了,没钱了拿什么钱给爹娘买药啊! 所以,还是没钱闹的。 说话间,就到了川子的家了,他兴奋地指了指他家的土坯屋,“我家到了,就是那里。” 等马车一停,川子立马跳下马车,激动地朝家里喊:“二妞,二妞。” 透过车帘子,也能看到他家穷得叮当响。 土坯屋只有三间,外头一个矮矮的篱笆,搭成的一个小院子,院子里头有两三只鸡在觅食,看到有人过来,抬头看过来,见有人冲它们跑去,鸡也吓得立马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屋内出来一个姑娘,见到川子立马就哭了,“哥,你总算是回来了。” 川子的笑立马凝住了,“怎么了?” “呜呜,爹娘不喝药。呜呜。”二妞哭道,“我怎么劝都没用。” 川子刚要进去,就听到里头传来破口大骂声:“我们不喝,就是不喝,要死也不喝。你哥来了劝也没用。我们不用你那诓人来的钱。” 诓人来的钱? “二妞,到底怎么回事?你诓人钱啦?” 二妞羞红了脸,咬着唇,一脸的委屈:“我没有诓别人的钱,是客人买了莲蓬给的,我真的没骗人。” “没骗人?”里头还传来老者的骂声:“一桶莲蓬能值多少钱,二十个钱顶了天了,你却收了别人二十两。让你去还给别人,你又说找不到人,咱家是穷,但是人穷志不能穷,你那钱,不还给别人,我们就不喝药。” 就在外头马车上的许婉宁、裴珩、庄子非对视一眼。 买莲蓬,二十两,听得怎么那么耳熟呢! “裴大哥,莫不是你买莲蓬的那个姑娘吧?”他挑开帘子看了看,惊喜地出声:“还真是水巷卖莲蓬的那个姑娘。” 二妞哭着辩解:“我到哪里去找人啊,我也去水巷等了,可压根就没等到那人啊,人家是外乡人,说不定早就离开了。” 庄子非听懂了,“没想到这世间还有人这么老实,天降不义之财都不敢要。看来这一家人,真是善德善行之家。” 川子听懂了,虽然有些懊恼妹妹不该做这种欺骗外乡人的行为,但是,“爹娘,你们先吃药好不好?那外乡人给的钱,我去还,行不行?我做事的宁生客栈,就有很多外乡人,说不定他们见过。” “好,你什么时候还钱给别人,我们就什么时候喝药。”里头又传来老者强横的声音。 “爹。”这下川子和二妞同时喊出了声,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无奈。 要在这么大的江南县找个来水巷买了莲蓬的外乡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猴子捞月,难啊! 许婉宁掩嘴笑:“是你惹出来的麻烦,也该去解决了。” 裴珩点点头,拉着许婉宁的手:“跟我一块去。” 他先跳下了马车,将许婉宁抱了下来。 庄子非也跳了下来,“我跟你们一块去,好歹我也是个人证啊!” 川子还在问二妞话:“你还记得那个人的长相吗?你跟哥好好说说,我回去让人多帮我留意留意。” 二妞还未说话,脸就先红了,“记得,他长得就跟天上的仙人一样。” 川子无奈地仰头问苍天:“仙人里头还分铁拐李和吕洞宾呢。” 仙人也有美丑啊。 二妞:“他长得很好看,很英俊,个头很高。” 川子再次仰头,无语凝噎:“你这样描述,我怎么让人家帮我留意?连个具体的样貌都没有,他是大眼睛,还是小眼睛,是高鼻梁还是塌鼻梁,是大嘴巴还是小嘴巴,脸上有没有痦子,有没有胎记什么的,你看到了吗?” 二妞立马摇头,一副生气了的样子:“哥,那客人长得干干净净,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好好看的,不丑,很好看,比咱们村公认的那个还要好看。” 好看,天底下好看的男人多了去了。 川子蹲在地上抓头发:“就好看两个字,你让我怎么找。” 找不到,钱就还不了。 钱还不了,爹娘就不吃药,这两个倔老人,光是想想都让川子觉得闹心,一闹心,自然就把马车里头的客人给忘记了。 而二妞,看到门口进来的人时,激动得连忙去拍川子,“哥,哥,哥……不用找了,不用找了。” “不找人,那爹娘怎么办?” “他来了,他来了。”二妞激动地指着进门的裴珩,几乎是蹦了起来:“他他他。” ------------ 第501章 钱庄 见妹妹指着他带来的贵人大呼小叫,川子立马呵斥她:“二妞,不得无礼,这是哥哥带来的贵人。” “哥,是他,是他。真的是他。”二妞兴奋地又叫又跳:“爹娘,人我找到了,你们该喝药了。” 二妞又重新钻回了屋子,在里头劝说老人家喝药。 川子一头的雾水:“二妞,你……” 要哄骗爹娘喝药,好歹也过个一天两天啊,不然怎么让爹娘相信啊! 果然,就从里头又传来那个倔强又脾气臭的老爹在嚷嚷:“你不仅贪财,你还撒谎?我教了你十几年,就是这么教你的?咳咳,咳咳,我,我,我迟早要被你气死。” 二妞哭:“爹,我没骗你,我真的没骗你。” “你好好去反省反省,我不仅不吃药,我还不吃饭。” “爹……” 屋内又是哭又是嚷,好不热闹。 川子在外头直跺脚,不好意思地对许婉宁说道:“客官,真是对不住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丑事,真是让你们见笑了。” “你妹妹没撒谎。”许婉宁说。 “好。”川子点了下头,意识到什么时,又突然抬头,疑惑不已:“什,什么?” 庄子非凑了上去:“你妹妹没说谎,昨天是裴大哥买了她所有的莲蓬,然后给了她二十两银子,是因为看着你妹妹衣裳破旧,看她可怜,就多给了些银子。”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她缺的我不缺。 有钱才能如此大气。 川子瞪大了眼珠子,看着裴珩,一脸的不敢相信:“客,客官,这,这么巧?” 这也太巧合了吧。 裴珩笑,眉眼如星月:“我来替她解释清楚吧。” 本来是一番好心,谁曾想,竟然给这位姑娘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裴珩有些愧疚。 屋内的两个老者听说了事情始末,他们感激得老泪纵横:“大好人,谢谢你啊,不过那一桶莲蓬,您给二十个钱就足够了。这二十两银子,我们不能要,我们老实本分了一辈子,不能这么坑你们外乡人啊!” 另外一个头发花白身材佝偻的妇人,也说道:“是啊,这莲蓬很便宜的,就是免费送给你们吃都可以的,钱你拿回去吧。” 许婉宁笑着扶着老妇人在凳子上坐下:“婶子,这钱我们不能收回来,川子拿这钱还有用呢。”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两个老人同时看向川子。 川子也愣住了,“我,我,我……” 他要钱没用啊! 许婉宁说:“刚才来的时候,你不是跟我说,想要将池塘里的淤泥挖一些,既能种莲,也能养鱼吗?” 川子:“……”他没说啊,是客人们说得,但是客人们怎么说,他就怎么答:“是,爹,娘,这位客人说得对,我打算挖池塘,清淤泥。” 许婉宁又说:“你家的莲蓬又甜又嫩,还多汁,我是做生意的,这次来呢,还有一个目的,你们家的莲蓬,以后能不能卖给我?价钱好商量。” “卖给你?全部?” “对,有多少要多少。我在各地有好几家铺子,你家的莲子口感很好,我打算卖新鲜的莲子。如果你村子的其他人家,莲子跟你家口感一样的话,我也收。我们可以签订协议长期合作,跟我做了生意,无论以后别人怎么买你家的莲子,你都不能卖了。” 在场的川子一家人,看着许婉宁嘴巴一张一合,个个都惊呆了。 他们还晕乎乎的,就这样先拿到了一张二百两的银票。 那是许婉宁预付的莲子钱,还有清理池塘的借款。 借的钱,川子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 马车走了。 川子并没有跟着去,他明天还要送第一批莲子到宁生客栈给许老板呢。 他看到马车走远,激动地蹦了两下,二妞也很激动,立马跑到屋子里拿桶,“哥,你去跟村子里的人说,我先去摘莲蓬。” “好。”川子正要走,突然又听到二妞的叫声:“哥。” “怎么了?” 川子连忙跑了过去,就见简陋的土坯屋里,光线昏暗,可地上摆放的种种补品和点心、米面粮油,摆满了土坯屋的一角。 二妞怯怯地说:“刚才还没有的。” 不用说,也知道是刚才的几位恩公留下来的。 当时他们都在一块说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搬下来的。 川子不说话。 二妞声音越来越低:“哥,怎么办啊?爹娘要是知道了,又要说咱们不懂事了。” 川子笑了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傻妹妹,那就别让他们知道不就行了吗?” 二妞眼前一亮,重重地点头。 虽然爹娘不能下床,可他们还是谨慎地将东西藏在了隐蔽的地方,再次开门,一束明亮的阳光照了进来,原本昏暗的屋子,多了几分亮意。 就好像他们的日子,像是那池塘里的荷花一样,终于出泥沼,向太阳了。 回去的路上,庄子非看向许婉宁:“夫人也是做生意的?” “我家是做生意的。” 庄子非念叨了句许,京都来的,突然一拍额头,说:“你,你是不是许家商铺的大小姐,你爹是许骞许老爷,是不是?” 这回轮到许婉宁惊讶了:“你认识我爹?” “我见过你爹。”庄子非激动地说道:“我祖母也是做生意的,我祖母跟你爹一块谈过生意。我祖母还称赞过许老爷,说许老爷经商有道,这么多年,还一直不忘初心,诚信经营。” 就因为诚信,不忘初心,所以生意才能越做越多。 庄子非知道许婉宁,可许婉宁不知道庄子非啊! “钱庄。”裴珩突然在一旁说了两个字。 钱庄? 许婉宁恍然大悟:“你是钱庄的庄公子。” “是,我祖母姓钱,我祖父姓庄。”庄子非讪讪地笑了笑。 这个钱庄,可不了得。 整个大越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钱庄,大街上,十个人就有八个人在钱庄存过钱,取过钱,外出游玩的人,太多银子带着不方便,要带就带钱庄的银票。 因为钱庄分号多,走哪都能兑银子! 除此之外,钱家老太太的生意更是遍布各行各业,这样的身家,可比许家商铺大多了。 许家在钱庄面前,就像是钱老太太的辈分年纪一样,又高又大,许骞没办法比。 ------------ 第502章 马威 从梁庄回来之后,许婉宁和裴珩就兵分两路,各自忙去了。 庄子非也想去凑凑热闹,看人家夫妻两个分开,也不好跟着许婉宁,就跟裴珩去了县衙。 江南县的县令姓马名威,四十多岁,在江南县已经待了四年了,再过一年,考绩一过,按照现在江南县的繁荣富庶,这个马威,是一定可以往前进一步的。 只是…… 江南县到了。 庄子非也知道了眼前的裴大哥是什么身份,他看了看面前的县衙:“裴大哥,您找县令吗?” “他政绩不错,江南这几年在他的手里蒸蒸日上,只是……”裴珩说道:“为官,不能只看到一部分人的利益,要看到所有人的衣食住行,像梁庄那样,还住在土坯屋中的老百姓,连药都吃不起。” “他也只是一个人。”庄子非解释,“估计也看不到那么多的百姓疾苦。” “既然他看不到,那他的妾室为什么能到梁庄去看荷花?”裴珩笑着说。 庄子非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川子就是这么说的,他想荒掉池塘,却因为县令大人的小妾喜欢看荷花,县令大人就命令全县所有的水域,都必须种上荷花。 “老百姓不想种荷花,却因为他的一己私利,让老百姓难上加难。” “看不到百姓疾苦,两条加在一起,他渎职。” 裴珩看着已经打开了的红色大门。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一路小跑出来,在门房的指引下,马威直接跪在了裴珩的跟前,“下官江南县县令马威,参见大都督。” 裴珩“嗯”了一声,绕过马威,直接往县衙去了。 马威见状,连忙爬了起来,一路小跑跟在裴珩身后。 “大都督,您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大都督是公干还是……”马威跟在一旁说话,可裴珩冷着一张脸,也不回答,这让马威脊背发凉。 他也没做什么坏事吧? 也没贪污也没受贿,江南这地儿这几年发展得也相当不错,这金麟卫大都督干嘛跑这儿来? 还这样一副表情看他,难道…… 皇上对他有意见了? 让金麟卫来查他? 天呐。 他是没贪污受贿,可,可逢年过节,收点别人的土特产,应老板的约,去大观楼里吃个饭,叫个姑娘,这,这也是贪污受贿啊! 这金麟卫我一查,那他不就死翘翘了。 马威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都督,我马威没贪污,没受贿,就,就是吃了点老板送的特产,去随他们吃了几顿规格上档次的饭,其他的我真的没贪没占,我清清白白,我两袖清风啊!大都督。” 裴珩:“……” 一旁的庄子非差点笑出声了,小声地在一旁嘀咕:“他把你当成来查他的了,也是,金麟卫的名头,谁听了腿肚子都打哆嗦,何况你还是金麟卫的头头,吓都能把他给吓死。” 裴珩拨了拨茶盖上的泡沫,喝了一口:“你这茶,倒是好茶。” “大都督来,自然是要上好茶的,这是莲州的菊花,大夏天,喝了清热去火气的。”马威跪在地上,解释道。 “莲州如今发展得很好,马大人功不可没。”裴珩放下茶杯,夸了马威一句。 跪在地上的马威:“?” 什么情况? 夸他? 马威的笑意刚浮出水面。 “不过……” 笑又沉了,一张倭瓜脸现在变成了苦瓜脸,他就说嘛,金麟卫出动,能有什么好事。 “梁庄你去过吗?” 梁庄? 马威立马回复:“回大都督的话,下官去过的,下官在江南县任职四年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去过江南县的每一个角落。” 庄子非噗嗤一笑:“是陪着你小妾去看荷花吧?” 马威吓了一大跳,他误以为站在裴珩身后的庄子非也是金麟卫的人,见状立马摇头:“大人明鉴,荷花是我们江南的特产,老百姓都靠这个谋生啊,下官去看荷花,是公事,而我的小妾,她也不过是顺路坐着我的马车去看荷花罢了。” 谁也没规定,县衙的马车只能坐县令,不能坐其他人啊! “那依你看,梁庄的源口村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源口村? 马威想了想,说道:“那地方穷啊,人穷志也穷,年轻人不事生产,就喜欢往外头跑,静不下心来。可外头的钱哪里是那么好赚的,家家户户到现在还是穷得叮当响。大都督,下官也没有办法。” 在他看来,只要整个江南县是富庶的,是繁荣的,一两个穷犄角旮旯,无所谓。 裴珩又拿起了茶盏,他低着头,看着茶碗中漂浮在碗底的茶叶,茶叶碎则飘在水面上。 有这种想法的官员,不只是马威一个人,多少官员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既然富不起来,那就让富的人更富,将整个大环境拉高来,其他的细枝末节,也就没人在意了。 可那些穷人呢? 他们怎么办? 官府抛弃了他们,就连朝廷也要抛弃他们,他们如何自救? 没办法自救啊! 就好比川子那一家,兄妹两个整日在外头累死累活赚到的钱,也就只能够爹娘吃药,想要娶媳妇?没钱谁会嫁啊! 这就好像陷入了恶性循环里,富的越来越富,穷的越来越穷。 就好像这茶杯里的茶叶一样,完好的茶叶在经过滚水的浸泡后,它沉入杯底,谁不说一句好茶,而穷人就像是这碎屑,谁都会拿杯盖拨一拨,让它滚远一点。 钱流入了不缺钱的人手里,缺钱的人,却只能听天由命,任人宰割。 可他却偏偏要将这碗茶给搅翻来。 裴珩视线猛地变得锐利,他突然重重地将茶杯放在桌面上,“咚”的一声,茶水喷溅出来,沉在杯底的尽享太平的好茶叶被震了出来。 洒在了桌面上。 谁都别想明哲保身,躲在大门之后享尽荣华富贵。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你眼里只有锦上添花,那么多穷苦的老百姓等着你雪中送炭,可你却视若无睹!” 马威腿都跪麻了,本想挪起膝盖来,见状,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惊惧地尖叫:“大都督。” ------------ 第503章 民心 “莲州繁华富庶,老百姓生活富裕,可你却依然将衙门的钱投向莲州,挖沟渠,清淤泥,送专家,你这锦上添花做得相当不错,可梁庄的老百姓呢?莲州的莲子享誉大越大周,将梁庄的莲子已经挤得没有市场,老百姓都没有活路了,你可看到了?” 裴珩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马威:“他们种荷花,除了好看,还有什么用?” “这么一大捧莲蓬,三十枝,你猜多少钱?” 马威知道,还很骄傲,“两个铜钱一枝,三十枝要六十个钱。品相更好的要卖三个钱一枝。” 裴珩冷笑,“回答得倒挺快,可你说的是莲州的行情,梁庄的行情,你知道吗?” 梁庄的行情? 马威愣住了,他不知道啊。 况且…… “都是江南县的莲蓬,行情应该,应该差不多。”马威擦了擦头上的汗。 不只是因为天气热,更是怕得流汗。 “差不多?” 裴珩不怒反笑了,“好一个差不多,莲州一支莲蓬两个钱,品相好要三个钱,相隔不远的梁庄,莲蓬却价低得可怕。 三十枝莲蓬就只卖二十个钱,还无人问津,老百姓宁愿把莲蓬烂在地水里,也不愿意去采摘,因为这赚到的钱连最基本的生计都维持不了,他们只得离开村子,到外面去讨生活,好歹能有份收入。在你看来,却是人穷志短。” 裴珩眼神越发犀利,“马威,你身为江南县父母官,在你眼皮子底下还有老百姓连药都吃不上,连饭都不饱,你于心何忍啊!” 马威怕得要死,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大都督,下官,下官错了,错了,大错特错。下官一定改,这就改,立马改。” 裴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希望马县令说话算话。” 马威在江南县待了四年,除了有之前历任县令打下来的好基础,他的个人能力也不容小觑。 再加上有裴珩在旁协助,很快,如何发展那些穷地方的思路就出来了,再加上,有许婉宁的支持,也就是许家商铺的支持,马威如有神助。 只要能让老百姓的东西卖出好价钱,其他事情衙门全包了。 钱,人,和专家,都派到了需要他们的地方,挖沟渠,清淤泥,摘莲蓬,派马车,送冰块,最快最大的马车,在采摘了第一车莲蓬之后,一路狂奔。 许骞也很快接到了第一车的莲蓬。 怎么卖,宋夜生也早就给了他办法。 新鲜的莲蓬,又甜又嫩汁水也不错,京都根本吃不到这种新鲜的水果,六个铜钱一支,有钱人家争着抢着买。 毕竟一个莲蓬没几口就吃完了,要想吃得尽兴,一个姑娘家,不吃三四枝是吃不尽兴的。 新鲜的莲蓬有多少卖多少,除了路上的开销,江南县的老百姓,都能赚两文钱一枝。 关键是还有了稳定的销路。 而那些口感差一些不适合生吃的莲蓬,则等长老了之后,剥出来,莲子莲心分开售卖,又给老百姓多加了一份收入。 官府则负责做一些环境上的整改,淤泥清掉了,由官府和许婉宁一人出一半购置的鱼苗也撒了下去。 鱼是适合江南水质的鳜鱼,肉质鲜美鲜嫩刺少,小孩也能吃。 短短的时间内,江南县风光依然风光,可这风光,还照在了穷苦的老百姓身上。 川子有了奔头,辞了宁生客栈的伙计,专门回家养鱼去了。 一时之间,老百姓都知道,他们的大恩人,住在宁生客栈。 许婉宁和裴珩声名鹊起,天天都有老百姓自发地到客栈去拜谢二位。 二人做得高调,暗卫不可能不知道。 与此同时,一封密信也送到了璋和帝的御案上。 看得璋和帝嘴角抽抽。 暗卫被雷劈死了一个,裴珩在江南,夫妻二人帮助老百姓解决了莲蓬的销路,还劝官府挖沟渠,清淤泥,带领百姓致富。 老百姓感恩戴德,自发地去往他们住的地方拜谢,暗卫想要查他们前段时间的行踪,也根本无从查起。 种种证据证明,裴珩他们一直都在江南县,不曾离开过。 璋和帝看了看落款,算算日子,他们应该已经在回京都的路上了。 他将密信往桌子角上一丢,用力过猛,密信掉在地上,尹公公连忙弯腰过去捡拾。 就捡拾的功夫,密信上说二人一直在江南县,尹公公眉眼微不可见地弯了弯,紧接着就恢复如常,将密信放在了桌角。 “卫坤那边来信了没有?”璋和帝话音刚落,就听到外头有人在敲门,“皇上,莫统领来信了。” “呈上来。” 尹公公快走两步,到门口取了信,交给璋和帝。 璋和帝很快拆了信,看过之后额头青筋凸起,雷霆大怒,“混账,竟然敢私自开采金矿,立马去信给莫汉桥,让他将卫坤卫羌二人押回京都,打入天牢受审。” 尹公公默默地站在一旁,长舒一口气。 梅山县。 许迦还在守着仇三怪。 仇三怪一直都很老实,老实到每日焉哒哒的,让人觉得他不会逃跑。 可一夜,终究还是让他跑了,他手上的绳子被割断,还沾着又黑又红的血迹。 地上还留着一块碎掉的瓦片,小到根本无法发现。他就是用这块小到不能再小的瓦片,割断了绳索。 跑了。 许迦只得告诉莫汉桥。 莫汉桥气得破口大骂,“他一跑,裴珩所做的事不就功亏一篑了吗?你这是要玩死他啊。” 许迦也愧疚得要死,“我去找。” “你找什么找,城门已经开了,他要跑早就跑了,还会等着我们去抓他嘛,又不是畜生,不知道是陷阱还往里头跳。” 这时外头传来一声,“大人,有人潜入了于荣山的房间。” “看清楚样子没有?” “他挺眼熟,好像是通缉令上的仇三怪。” 莫汉桥转头看了呆愣的许迦一眼。 “你小子,命还挺好,走,一块去看看,是不是仇三怪,他一个土匪,跟朝廷命官又有啥关系。” ------------ 第504章 三弦 莫汉桥好奇地很。 于荣山不是于荣山,会是谁呢? 或许,去找他的仇三怪知道。 夜幕降临,梅山县陷入了黑暗之中。 县衙如今除了住着于荣山之外,后面院子里还住着两拨大神,个个都不是好惹的大官,在这些大官的眼皮子底下,于荣山每日里不敢造次,除了公务就是公务,连点花花肠子都不敢有。 从莫汉桥来了开始,直到现在,有好几十天都没尝过女人的味道了,于荣山气是叹了一口又一口。 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啊。 也不知道那几尊大神什么时候离开,他都快要忍得不行了。 这夜里天气又热,一身的火气没地方发泄,于荣山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咔哒。” 这时,细微的声音传来,听得于荣山皱眉,他立马坐了起来,大喝道,“什么人?” 外头没人回答,紧接着传来一声猫叫。 “喵。喵。喵……” 县衙没有养猫,估计是外头的野猫抓老鼠抓到县衙里头来了。 于荣山不怒反笑:“也就你这种小畜生敢擅闯县衙,我还不能拿你怎么样。” 于荣山只得继续躺下,酝酿睡意。 “吱嘎。”这时,房门传来细微的晃荡声。 于荣山刚有点睡意又被打扰,发怒了,破口大骂:“你个死猫,还敢进来,还真就不怕本官扒了你的皮!” “于大人好大的官威啊,真是浸淫官场多年,就忘掉自己是什么来头了。”一道声音不咸不淡地传来,当即就让于荣山滚下了床。 “大,大哥!” 于荣山刚爬起来,说话的人就已经到了面前。 不是逃跑的仇三怪,又是谁。 于荣山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大,大哥,你不是……” 仇三怪一脸怒火,恶狠狠地瞪着跪在他面前的于荣山,可能是觉得光是盯着不解气,突然一脚踢了过去,踢到于荣山肩膀,一脚就将人给踹翻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死了?” “你当着朝廷命官前呼后拥,好不威风,我带着弟兄们在梅山里头看守大牢,日日夜夜。知道梅山的弟兄们都死了,你长舒了一口气吧?知道你身份的人越来越少,你这官也做得越来越稳当了,是不是?” 于荣山在得知梅山的那些弟兄们的死讯的时候,他确实是长舒了一口气,他以为所有的弟兄们都死了,谁曾想…… 还有最难缠的这个。 “大,大哥,我真的没那种想法,弟兄们死了,我也很难过,我也在找凶手,可是他们太狡猾了,我找不到啊!”于荣山哭着说道:“后来,精卫统领来了,卫大爷卫二爷也来了,我只能先将他们陪好,送走,再来给弟兄们报仇啊!” 于荣山哭嚷道,他膝行两步,走到仇三怪的跟前:“大哥,究竟是哪个王八蛋杀的弟兄们,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会把他们找出来,给兄弟们报仇。” 仇三怪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那群人太狡猾了,在他的面前从来没有透露过半分的信息,他想猜,也猜不出来,不过…… “若是让我看到那群人的脸,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仇三怪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大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于荣山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些人抓了我,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仇三怪直接走到了于荣山的床上:“这些天,又饿又困又渴,我在你这里休息一段日子,等送走了那群人,我跟你一块找人。” 他径直往于荣山的床上躺下。 身上还混着血腥,头发乱糟糟,衣裳不整,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汗馊味。 已经过惯了太平日子的于荣山皱皱眉头:“大哥,我在县衙外头有一个非常隐蔽的宅院,要不你先去里住一段日子?” “我为什么不能住衙门?” “大哥,衙门里人进进出出,我是担心你被那些人认出来。”于荣山担忧地说道。 “认出我来?”于荣山冷笑:“通缉令上没你的画像?你怎么就不怕?你信不信我跟精卫那个什么统领一嚷嚷,我活不了,你也跟着得一块死。” “大哥。”于荣山大喝一声,眼底闪过一抹杀意,紧接着又恢复如常:“大哥,我是替你考虑,县衙人多,那些抓捕人犯的通缉令每年都贴在县衙大门口,您的画像更是首当其冲,他们很多人都记得你的样子。 要是被他们发现你在我身边,你跑不掉,我也没活路。可若是你好好躲起来,我就有办法让大哥后半辈子锦衣玉食,也能想办法给其他弟兄们报仇雪恨。” 仇三怪盯了于荣山一会儿,“好,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是有什么花花肠子,老子要死,也要拉着你垫背。” “大哥放心。”于荣山毕恭毕敬地低头颔首,就在仇三怪路过他身边,往大门而去的时候,于荣山突然一个箭步扑了过去,手里用了一根什么东西套住了仇三怪的脖颈。 仇三怪还没来得及挣扎,只得用手去抓,可那东西已经碾进了皮肉里,皮肤处渗出血来。 似乎再一用力,他就要身首异处。 “是琴弦。”躲在暗处的莫汉桥想起了一个人。 “他是采花大盗丁三弦,真名叫什么无从得知,只知道他杀人只用三根弦,传着传着大名就不知道了。” 莫汉桥冷眼盯着丁三弦,“此人奸杀过数十个女子,是通缉榜上前几名,可后来此人不再犯案,此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他在这里。” 仇三怪快要死了。 “那现在我们要不要过去救人?”许迦问 “救什么救。”莫汉桥摇头:“这种人,死不足惜。再说了,我们要的是知道梅山的人证,所以才留下仇三怪,可咱们现在有丁三弦,仇三怪就不用留了。” 莫汉桥眼神精亮:“他认得阿珩,这个人留下,就是一个祸害。” 等仇三怪一死,裴珩来过梅山县的事情,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于荣山…… 不,应该是丁三弦狠狠地拉着手里的琴弦,琴弦已经陷入了仇三怪的皮肉里,血殷殷地渗出来,仇三怪刚开始还能挣扎。 可他最近这段日子吃不饱睡不着,体力早就透支,哪里是吃饱喝足的于荣山的对手,慢慢地,他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 接着,就双腿一蹬,两眼一翻,一动不动了。 丁三弦还用力地拉着琴弦,等确定仇三怪已经咽气了,丁三弦这才抽回了琴弦,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一边盯着仇三怪的尸体,一边擦拭着手里的琴弦。 ------------ 第505章 破局 “要怪就怪你知道的太多了。”丁三弦将琴弦又重新收回了腰间,踢了踢已经断气的仇三怪,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知道我身份的人除了那两个人,全部都死光了。其实当多了好人,我是一点都不想过被人追杀的日子了。你且放心吧,杀兄弟们的仇人我一定会找出来的,也算是报答你当年,收留之恩。” “啪啪,啪啪……” 突然,鼓掌的声音传来,一声,两声。 丁三弦的脑筋都绷紧了,头皮发麻:“什么人?” “我啊。”莫汉桥挑开帘子,走了进去,“于大人,我听到你这有动静,过来瞧瞧。这是做什么?于大人这是杀人了?” 丁三弦眼里闪过一丝杀意,他笑笑:“大人,大喜啊!此人是仇三怪,是通缉令上的头号通缉犯,下官日日看通缉文,早就将这个人的样貌记在脑海之中,今夜此人竟然来到我的院落,要挟持我出城,好在下官有些功夫在身,这才将他反杀!此人是头号通缉犯,杀了就是为民除害。” 好一张伶牙俐齿啊。 要不是莫汉桥从头到尾都听到二人的谈话,丁三弦这番说辞,他都要信了。 “是要为民除害呢,还是为己铲除同盟?”莫汉桥笑着问他。 丁三弦面色不改:“下官不知道大人说什么。” “那我就说清楚一点,丁三弦,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的本名。” 丁三弦脸色终于大变,“莫大人说什么呢,下官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你过去奸杀良家女子数十人,朝廷一直要抓拿你归案,可你却突然失踪,原来是冒领了别人的身份来当这个梅山县令。” 丁三弦一直都在打太极,莫汉桥也不愿意跟他斡旋,直接开撕! “大人有证据吗?无凭无据,大人可不要诬赖下官。”丁三弦冷笑道,全然没有将莫汉桥的指责放在眼里:“大人拿不出证据,那就是污蔑。大人是四品官员,是朝廷命官,下官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可那也是正儿八经通过科举入仕的!苍天可表,日月可鉴!” 莫汉桥觉得自己是第一天认识这个人。 之前是于荣山的时候,这人唯唯诺诺,可现在看来,不过是他故意示弱的伪装。 于荣山、丁三弦,一直都是一个人。 光凭三根弦,根本就不能定丁三弦的罪! 丁三弦也正是知道这点,所以他根本就不怕莫汉桥。 要想确定于荣山就是丁三弦,要先证明于荣山不是于荣山。 莫汉桥静静地在一旁坐下:“是嘛?我听说于荣山考科举之前,右手不小心受过伤,临到考期,他不得不学习左手写字,于大人可会用左手写字?” 丁三弦沉着对答:“莫大人也说是考科举时学会的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忘记了。” “好一张利嘴。”莫汉桥给他鼓掌,他起身,笑得得意洋洋:“我刚才骗了你,我们找到了于荣山的家人,他们说于荣山天生就是左右手互用。他吃饭用右手,写字用左手,所以,无论他右手受不受伤,他一直都用的是左手写字,可你,吃饭写字一直都用的是右手。所以你不是于荣山,你会用三弦杀人,所以你是采花大盗丁三弦。” 丁三弦终于慌了,“你胡说,他的家人我明明都弄死了。” 室内一片寂静。 针落可闻。 确实,于荣山的父母妻儿全部都死在了来梅山团聚的路上。 普普通通的病,却接连放倒了一个又一个,就这么死在了路上,死在了一家团聚的期待里。 也根本不知道,害死他们的人,是他们心心念念想要见的人。 莫汉桥不得到消息,还真的不会来找他。 自己派在紫坊村的精卫突然找到自己,把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他。 得知于荣山身上竟然还背着这么大一个秘密,莫汉桥简直惊呆了。 一为于荣山,二为裴珩。 这厮,是什么时候怀疑于荣山的? 他每日跟于荣山待在一起,都没发现这是个冒牌货,裴珩人都没怎么见着就起了疑心。 果然是那个模仿笔迹都能把正主比下去的裴珩。 莫汉桥挥挥手,“来人,将他拿下。” 此时院落外头全部都是莫汉桥带来的精卫,听闻一下子全冲了进来。 丁三弦立马从怀里掏出了三根弦,虎视眈眈,“你们别过来,我的弦,不比你们的刀弱。” “你弦快,但你也只能杀死一个,我这这么多的精卫,你能杀几个?乖乖地束手就擒,我不会给你用刑。” 定了罪直接砍头。 丁三弦将弦拉得笔直。 这种用特殊材质制作的琴弦,砍不断,又有韧劲,在烛火下,几乎透明。 丁三弦哈哈大笑,“莫统领,你真的以为能活着出梅山县吗?你抓了我又有什么用,我背后的人一定会救我。” 背后的人,听起来又神秘又有来头。 要换做别人真会害怕,可莫汉桥不怕,“你背后的神秘人是卫坤卫羌吧?” “铮……” 琴弦都发出一丝低吟。 是丁三弦拉得太紧了,突然被莫汉桥吓着,手松了松,琴弦就响了声。 “你,你,你……”丁三弦震惊地连话都说出来了,惊惧地盯着莫汉桥。 他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是吧?很简单,你现在的表情出卖了你。” 丁三弦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莫汉桥,你别得意,我活不了,你也别想活,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他们此次前来,就是把你杀掉。” 卫爷他们已经制定了详实的计划,就等着让莫汉桥葬身梅山,成为猛兽的腹中餐,树木的营养。 “我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呢。”莫汉桥笑笑,抖了抖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将他拿下,其他的人,跟我去抓捕罪犯卫坤卫羌。” “是。” 精卫精神抖擞。 莫汉桥也精神抖擞。 有璋和帝的密令,办事就得快准狠。 ------------ 第506章 黑暗 卫坤和卫羌还不知道其他院子里发生的事情。 天气炎热,山沟沟里的条件就不如自己的国公府,兄弟两个人也是孤枕难眠。 睡不着那就一块说说话吧。 “大哥,莫汉桥的人不入金山,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卫羌担忧地问道。 莫汉桥的人倒是听劝得很,让他们别进去他们就真的不进去了。 一直到现在,他们制定的猛兽吃人的计划还没有付诸行动。 卫坤:“先不着急,敌不动我不动。” “大哥,那之前杀掉咱们的人呢?怎么办?咱们找了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是没发现裴珩的动静啊!” 卫羌担忧地问道,“裴珩莫不是已经离开了梅山。” 二人在梅山,消息闭塞,还不知道江南县发生的事情。 “就算他离开了梅山,以他们的速度,他们也绝对到不了江南。”卫坤冷冷地说道:“暗卫只要在江南县守株待兔,就能抓获裴珩。兴许那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不用担心。只要莫汉桥不发现金山的事情,裴珩就算是发现了金山,他也不敢吐露半个字。” 卫坤的眼神在烛火之下变得异常的犀利,“他若是敢说半个字,欺君之罪的帽子就按在头上了。” 屋内又安静了下来。 卫羌:“大哥,那金山……” “将人全部都撤走。”卫坤道:“如今正在风尖浪口上,多事之秋,咱们先明哲保身。等风头过了,再重启金山。” 卫羌有些惋惜:“那确实是可惜了,咱们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才将炼金的设备置办好。这才挖了几年就……”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况且,这些年,咱们挖的金子,已经足够咱们几辈子衣食无忧了。” 卫羌笑了:“谁会嫌钱多嘛!行,我听大哥的,我现在就去发消息,让金山那边人行动。” “能带走的就带走,不能带走的……”卫坤比画了个动作:“就地掩埋。不要留下一点证据。” “大哥放心吧,那些人都是你的私卫,比老三训练出来的亲卫要靠谱多了。” “那些人抓到了多少?” “大哥放心,都是群鼠辈,抓到几个,其他的也都快了。” “问出什么没有?” 卫羌恨得咬牙切齿:“一群废物,是谁端了窝都不知道。” 卫坤思忖片刻:“别找裴珩了,先把卫渊找到,他知道我们太多的事情了。留着就是个祸害。” “大哥放心,就算他出来指认我们,我们也可以反咬他一口。毕竟跟那些官员往来的书信,存在钱庄的金条,都是以卫渊的名义做的,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人还是要早些处理,免得夜长梦多。” “晓得。大哥,天色已晚,弟弟回去睡了,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去吧,我也困了。” 屋内安静了下来,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卫羌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众精卫正要上前挨个抓人,突然看到院子里走进来一个白衣人,一身白色纱裙,披散着头发,掐腰的白色纱裙将腰肢更是勒得盈盈一握。 人好看,不过动作和神态,却不太正经。 她边走边前看看后看看,像是在做贼。 要不是众精卫天天都看到那张的脸,还真以为这县衙进贼了。 那不是佩佩嘛,自己主子的红颜知己。 十多个精卫,默默地看着佩佩扭腰摆臀地进了卫坤的房间,没一会儿,屋内就传来女子放浪形骸的叫声。 精卫又齐刷刷地将目光看向了自己主子。 但见自己主子慵懒地坐在圈椅里,一条腿架在椅子上,另外一条腿,就这么抻直,坐姿放浪,完全无视屋内的叫声,而是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精卫眼睛都在发光。 主子戴绿帽子了。 莫汉桥像是知道这群人在想什么似的,他起身,笑着说:“还等什么,走,进去看看。” “呜呜,呜呜……” 精卫簇拥着莫汉桥到了正院,还留下几个人看守着已经被五花大绑的私卫。 卫坤的私卫,也不过如此。 莫汉桥大摇大摆地进了内院,自然是放声大喊:“国公爷,你睡了吗?” 喊声震耳欲聋,在屋子里行好事的卫坤直接疲软:“他怎么来了?” 佩佩吓得花容失色,将锦被披上自己光溜溜的身子,“我,我不知道啊!” “肯定是你将他招来的,你个贱人。”卫坤直接一巴掌将佩佩给扇晕了,然后捆住手脚,堵住嘴,塞到了床底下。 卫羌已经在跟莫汉桥交涉了。 院子里全副武装的精卫,将已经有睡意的卫羌给气醒了。 这群精卫个个穿着精卫服饰,腰佩弯刀,虎视眈眈地盯着卫羌。 卫羌心口一跳:“莫大人,您这是做什么?三更半夜不睡觉,带这么多人跑到我们的院子里来干嘛?” 卫坤也走了出来,冷着一张脸,先发制人:“莫汉桥,你这是做什么,带人围堵我的院子,你是要以下犯上吗?” “国公爷。”莫汉桥笑眯眯地摆摆手,“我可不敢以下犯上,我这是奉皇上之命,带您二位回京都呢。” 卫羌撇嘴:“我们有手有脚,要你带。” “带是好听点的词,既然你不想听,那就说难听点咯。”莫汉桥将腰间的弯刀取下,在手中转了转,刀就出鞘,锋利的刀刃直指卫坤卫羌:“众精卫听力,奉皇上密令,将这二人拿下,押解回京,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莫汉桥,我究竟犯了什么事。”卫坤问:“你说皇上给了你密令,密令呢?抓我回京,总有理由吧。” 莫汉桥摆摆手:“抓你要什么理由?看你不顺眼,就抓你了呗。来人,将他们拿下。” 卫坤往后退了一步:“私卫……” 他喊了没用,根本没人过来。 精卫将二人拿下,卫坤还在歇斯底里地谩骂:“莫汉桥,你以下犯上,回京都之后,我一定要向皇上告你一状!” “你私挖金矿的事情皇上已经知道了,等你活着出大牢,再来告我的状吧。” 私挖金矿? 卫坤卫羌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骇然大惊:“我们是冤枉的。” ------------ 第507章 黎明 “你们不冤枉啊!”莫汉桥笑道:“你们要真是毫不知情,第一时间不是应该震惊吗?你说你是冤枉,那你就是知情,知情不报就是违法。我手上已经掌握了你们私挖金矿的证据,金山那边我也全部都控制了,你要辩解,就到皇上跟前去辩解吧。” “你哪来的那么多人?”卫坤大惑不解。 莫汉桥不是只带了二十多个精卫嘛,这里就有二十多个了,再说了,金山那边有他的私卫在,几十个私卫,怎么可能会被几个精卫控制。 “你以为来梅山县就只有你们吗?”莫汉桥冷笑连连:“你在皇上面前说裴大都督的坏话,皇上怎么可能放心你。” 卫坤眼睛瞪大的厉害。 “皇上命人一直跟着你们,你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皇上一清二楚。” 卫坤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脖子上的尖刀也随之横在他的脖颈间。 屋内也传来女子的嘶声尖叫。 佩佩被精卫从床底下拉出来,她连衣裳都没穿,只用床单将身子裹住被推了出来。 看到满院子的男人,有莫汉桥,还有被他控制住了的卫坤。 一品国公爷,现在被人用尖刀指着,而四品精卫统领,则站在人群之中,好不威风。 就见她眼珠子一转,朝莫汉桥扑去,一边扑一边哭喊:“大人,救命啊,我是被他强迫的,大人。” 这个女人,墙头草随风倒,一看风向不对竟然就倒戈。 卫坤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个贱人!” 莫汉桥闪身,佩佩扑了个空,加上裹着床单步伐不稳,踉跄两步,栽倒在地,哼哼唧唧地哭着,“大人,佩佩好真的是被强迫的!你要相信佩佩啊!” “相信你什么?”莫汉桥上前,用刀柄将佩佩的下颌提了起来,“相信你还是完璧之身吗?国公爷说你下贱,国公爷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亲娘刚死,你还在热孝之中,依照大越律法,家中父母亡故者,子女皆应洁身自好,守身三月方可行破身。卫国公这才守孝多久啊?再说了……” 莫汉桥顿了顿,收回了刀鞘,还用帕子擦了擦刀鞘,讽刺道:“卫国公好歹也是一品国公,这种浪荡风流的青楼女,你也下得起嘴?果真是憋久了饥不择食了吗?” 卫羌见他讽刺自己大哥,博然大怒:“莫汉桥,你不也是这青楼女的裙下客,你都下得起嘴,装什么清高。” “我是不是这青楼女的裙下客,卫国公知道啊!佩佩姑娘也知道啊!”莫汉桥从头到尾都挂着笑:“我说佩佩姑娘,你这完璧之身,给了卫国公,你不亏啊!” 佩佩脸庞羞得通红。 她爬上卫坤的床之后,发现了落红,这才明白,莫汉桥从始至终都没有碰过自己。 “我从不碰青楼女,我嫌脏!”莫汉桥将帕子丢掉,“卫国公,你也不亏。” 卫羌盯着卫坤,唉声叹气:“大哥,你糊涂啊!” 卫坤瞪着佩佩,几乎要将人给瞪穿来。 母亲亡故,还在热孝当中,嫖妓更是罪加一等。 佩佩尽量低着头,不敢看卫坤。 莫汉桥让人将卫坤卫羌带下去,他有话要跟佩佩聊聊。 “卫坤犯了事,我要押解他回京都。念在你也陪了我一段日子,我放你回属于你自己的地方。”莫汉桥做到了仁至义尽。 佩佩咬唇:“我不回去,我想跟着国公爷回京都。” 莫汉桥愣了下:“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卫坤犯了事。” 至于犯了什么事,莫汉桥不会告诉她。 佩佩竟然也不问。 “佩佩已经是国公爷的人了,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生生世世追随。还希望莫大人成全。” 佩佩刚才还一副墙头草的样子,现在竟然愿意追随卫坤? 莫汉桥心内冷笑,对这个善于变化的女人已是了熟于心。 她的打算,莫汉桥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莫汉桥:“随你。那你收拾收拾吧,明日我们就要回京都。” 佩佩兴奋不已,竟然跪在莫汉桥的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大人,是大人给了佩佩第二次机会,佩佩将来若是飞黄腾达,一定会感激今日大人的成人之美。” 莫汉桥无声冷笑,“那好,希望你别后悔今日的决定。” 留在梅山,能活。可京都却是个无底黑洞,卫国公此次被押解回京,等待他的、卫家的,将会是炼狱。 至于这个女人,莫汉桥没有半点同情心,牛不吃草不能强按头,有些人想去送人头,他也没办法。 第二日,莫汉桥就秘密押解人回京都了。 梅山县的新县令,也在来赴任的路上,前后不会相差三天,莫汉桥留下袁琮协助新县令就足够了。 人证、物证,莫汉桥带着人往京都狂奔。 裴珩也往京都狂奔,他出发得比莫汉桥早,到得也比他早。 裴珩到了京都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回家,就先进宫了,许婉宁则回了离园。 离园门口,许婉宁爱的爱许婉宁的都伸长脖子在大门口翘首以盼。 颜氏、许骞、陆氏、安哥儿、庭哥儿,还有红梅青杏,府中的下人都站在门口等着。 看到马车进巷,安哥儿庭哥儿激动地直接跑了过来。 “爹爹爹,娘娘娘……” “姐夫,姐姐姐姐……” 两个孩子边叫边跑过来,许婉宁挑开帘子,就见到两个小娃娃朝自己奔来。 “快,停车。”许婉宁叫停了马车,跳下车去,接住了两个孩子,扑了个满怀。 “姐。” “娘,我好想你啊。呜呜……” 安哥儿先哭,庭哥儿接着也哭。 他哭的是,“姐,江南那么好玩,你为什么不等我休沐带我一块去啊,呜呜……” 许婉宁敲了敲庭哥儿的脑门,“下次再去,这回姐姐给你们带好吃的好玩的来了,装了一马车,都是江南特产。” 庭哥儿破涕而笑,率先跳上了马车。 安哥儿没动,拉着许婉宁的手,“娘,爹呢?” “他进宫见皇上去了,晚点回来。走,咱们先去拜见祖母他们,晚点娘跟你讲江南的见闻,好不好?” 安哥儿越发沉稳懂事,“好。” 一路走,他言简意赅地跟许婉宁说起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 无论是离园,还是许家,所有人的情况,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俨然是个大人了。 ------------ 第508章 官商 许骞还好,看着许婉宁就是笑。 颜氏和陆氏则看着许婉宁就是哭,两个女人,哭得都站不住,相互搀扶着抱头痛哭。 “爹,娘,娘……”许婉宁终于走到了跟前,看到女人哭红了的眼睛,许婉宁眼眶发酸,声音也开始哽咽,“阿宁回来了。” 她跪下,给三个长者磕头。 在外人看来,许婉宁就是跟裴珩出去游山玩水了一个月,也就只有这三个长者知道,女儿,儿子儿媳妇是在鬼门关面前走了一圈。 “回来就好。”许骞当即上前,将许婉宁扶了起来,笑眯眯地说道:“累了吧?还以为你在外头玩得乐不思蜀呢,光想着玩呢,好在没丢我许骞的脸,做成了一桩大生意。这是在玩中办正事,爹为你感到骄傲。” 大门口,人多眼杂,也不知道这周围,有没有安插某人的眼线。 颜氏和陆氏一听,也都跟着笑。 颜氏说:“这是虎父无犬女。” 陆氏骂:“你就晓得做生意,女儿终于回来了,你也不问问她累不累。” “游山玩水有什么好累的,再说了,抽出一点时间帮帮江南县的百姓,老百姓种的粮食有销路,他们的口袋鼓了,日子好过了,这不就是咱们生意人的初心嘛!” “许伯说得真好!”这时,后头一个声音叫道,众人看去,就见从马上跳下一个陌生的男子。 众人不认识,许骞:“阿宁,这位是?” 许婉宁介绍:“爹,这是我跟阿珩在江南县认识的一位公子,叫庄子非。” “庄子非?”许骞喃喃一声,多看了他几眼,“你,是钱老和庄老太太的令孙,我见过你。” 庄子非眉开眼笑:“许伯的记性可真好,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您还记得。” “记得记得,钱老和庄老太太身体可还康健?” “祖父祖母身体很好,很康健,也一直念叨着,得空一定要来拜访下许伯。” “那不成,怎么好让长辈来拜访我,我该再去拜访钱老和庄老太太的。”许骞恭敬地说道。 颜氏听到钱老这个名字,露出一抹诧异:“钱老?可是先帝帝师,钱民先?” 庄子非点点头:“正是祖父。” “当年钱老离开京都的时候,我也不过像阿宁这般大,真是时光飞逝,我与钱老,也有将近二十年没有见了。”颜氏感慨道,她表情有一瞬的忧伤,很快消失:“大家都别站在门口了,快点进屋吧。舟车劳顿,回家好好歇着了。” 众人簇拥着进入了离园说话。 许骞领着庄子非,许婉宁走在后头,众星拱月。 前头带路的是许庭安裴长安,许婉宁站在颜氏和陆氏中间,两位娘搀扶着,后面还跟着红梅青杏。 许婉宁回头看了一眼,两个丫鬟的眼睛都肿得跟水蜜桃似的,看来没少哭。 “别哭了,我回来了。”她给了身后两个丫鬟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又跟颜氏和陆氏说起裴珩和许迦的事情。 “阿珩进宫去面圣了,很快就会回来。”这话是对颜氏说的,接着又对陆氏说:“大哥他也在回京都的路上,不过他会晚些到。” 两个娘的心都安了。 先将庄子非安顿了下来,许婉宁跟三人说了会子话,就牵着裴长安和红梅青杏回了她自己的院落。 将近一个月不在。 离开时,天气刚热起来,一个月,京都的天已经热得跟火炉一样了。 两个丫鬟准备了温水,伺候许婉宁沐浴。 脱下衣裳,看到之前还白白嫩嫩的许婉宁,现在皮肤都黑了粗糙了,红梅青杏就吸着鼻子哭。 “小姐,之前养的白白嫩嫩的,这才出去一个月不到,就黑了瘦了,皮肤也不那么光滑了。” 许婉宁笑笑:“那怕什么,多吃点好的多养养又回来了。” “小姐。人家心疼你嘛!”青杏抽搭搭地说道。 “我知道啊。”许婉宁捏了捏青杏小脸蛋:“我看到你哭我也心疼你啊,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们也没吃好睡好吧?说我瘦了,你们不也一样?好了,你们一个帮我沐浴,一个去炖燕窝,多炖一些,咱们一人一碗,瞧把你们给瘦的,瓜子脸都出来了。” 红梅留下帮许婉宁沐浴。 她太累了,从江南县回京都的路上,马不停蹄,不敢歇一下,风尘仆仆,路上也只能两三日才洗一个澡,这么热的天,头发一散开,许婉宁都觉得臭烘烘的。 水换了两盆,这才洗好。 青杏也端着燕窝并一些糕点进来了。 叫上裴长安进来,主仆四个一人一碗燕窝,一些糕点,吃了许婉宁就困意大发,安哥儿就一直躺在许婉宁的身侧,手搭在许婉宁的腰上,闻到娘亲身上的味道,安哥儿又往她怀里拱了拱。 床榻下放了几盆冰鉴,红梅青杏生怕许婉宁觉得热,睡得不踏实,还拿了扇子,坐在冰鉴旁边,轻轻地摇着扇子,往帐内送风。 风裹着凉意习习吹来,许婉宁睡得很踏实。 裴珩站在御书房里,面对璋和帝落在他身上审视的目光,他也很踏实、很淡定。 璋和帝问什么,他答什么。 江南县的十八景,裴珩说得头头是道,就连吃食和特产,还有民风,都如数家珍。 没亲身体验过,近距离接触过,根本不会如此熟悉。 “听说你和你夫人在江南县,还做了一笔生意?”璋和帝问。 裴珩点头:“回皇上的话,是的。臣与妻子阿宁到了江南县的梁庄之后,发现它那里也盛产莲子,与不元的莲洲一样,但是因为莲洲莲子太过出名,导致梁庄的莲子无人问津,梁庄的百姓守着几分薄田,生活却难以为继,很多百姓连饭都吃不起,阿宁她便与当地老百姓签订了莲子的收购协议。” “你妻子不愧是出身商贾,做事有魄力。” 这一次江南县来的新鲜莲蓬,许氏商铺狠狠地赚了一笔。 裴珩不居功:“是岳父教女有方,说为商之道,初心当为百姓谋生路。” 做生意是为了赚钱,不赚钱谁还做生意,但是做生意也要讲良心,你赚钱,也要让跟你做生意的人赚钱。 有一方亏,这生意都是做不下去的,但看利益谁多谁少。 “这话倒与为官之道如出一辙。”璋和帝颔首,“官与商,初心都为民谋福祉,那你说,是当官好,还是从商好?” 官商之别,璋和帝竟然问自己官商之别。 ------------ 第509章 委屈 御书房里,很安静。 静的只有小太监摇扇子上下挥动的声音,大殿内阵阵凉风袭来,让连日来冒着高温酷暑前来的裴珩,感受到了久违的舒爽。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两句话,无论是从商还是入仕,都有它的原则。” 不得志的时候管好自己的道德修养,得志的时候努力让天下人都能得到好处。 “但从商惠及人员少些,就比如此次梁庄的莲子生意,惠及的只有梁庄的百姓,入仕后惠及人员更多,江南县令下令,清塘挖渠,受益的百姓远远不止梁庄一处,而是整个江南县,惠及的百姓多达十几万人。” 官府下的这一道令,让全江南县所有的百姓都受益。 不需要清塘的,他们可以去帮忙,帮忙就有工钱,要清塘的,他们种莲养鱼,将来获得的收益会更多。 这就是入仕与从商对老百姓的区别,惠及面的区别。 做的生意再大,你惠及的也就是那些跟你做生意的老百姓,可做官,不说一县县令,就是一个捕快,秉公执法、断案惊奇、治安稳定,惠及的则是全城的老百姓。 因为捕快的能干,给了他们稳定的治安。 璋和帝沉默了一瞬,“你倒不像是去游山玩水的。你替朕收拢了江南县的民心,朕替江南县的百姓谢谢你。” 裴珩弯腰拱手:“臣在其位、谋其事、尽其责,这是作为臣子应尽的本分。” 璋和帝这才同意放人:“这一路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谢皇上。” 裴珩拱手,弯腰后退几步,然后转身,大踏步地出了大殿。 他身上的白衣沾染了不少的灰尘,看着灰扑扑的,连日来的舟车劳顿,在他脸上添染了几分疲惫,增添了几分沧桑。 疲惫沧桑的男人,脊梁并没有半分的颓废,依然高大,风姿卓然。 大门打开,一股热浪吹进殿中,稳坐在御案后,周围都是冰鉴的璋和帝也感觉到了热意。 他烦躁地皱眉。 尹公公立马挥手,比划了个关门的手势,大门口的小太监吓得立马将门阖上,发出了刺耳的哐当声。 被关在殿内的热浪也慢慢地在冰鉴的侵蚀下,无所遁形,热意渐渐变成了凉意。 璋和帝的眉头至始至终都没有展开过,尹公公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地立在一旁当背景板,盯着自己的脚尖。 许婉宁一觉醒来,外头的天已经暗了。 她一动,怀里一个小脑袋也跟着动,揉着眼睛,“娘……” 许婉宁这才注意到,安哥儿睡在她的怀里,“安哥儿。” 安哥儿又倒进了她的怀里,见许婉宁气色好了些,心里也就放心了,“娘,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许婉宁将孩子搂在怀里,一手拖着他的头,一手伸到安哥儿的膝盖下,孩子坐在她怀里,两条腿伸到外面。 她往上托了托,有些吃力,又看了看孩子腿伸的距离,有了惊喜的发现:“长个儿了。” “嗯。”安哥儿点点头:“祖母昨儿个给我量了,说是我长了这么多。” 他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个距离,许婉宁很满意:“这说明你有好好吃饭,不仅长个头了,还长肉肉了,娘抱你都觉得吃力了。” 毕竟是六岁的男孩了,许婉宁刚才好险没抱起来。 “我不要娘抱,我已经长大了。”裴长安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许婉宁亲亲他的额头,裴珩走了进来。 裴长安见状,眼神闪过一抹害怕。 他一骨碌跑下了床,也许是一个月没见,这孩子看到裴珩有些怯生生的,搓着衣角,轻声地喊了一句,“爹。” 裴珩好想自己的儿子。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裴长安抱了起来,转了两个圈,然后满意地点头:“嗯,不错,高了,也壮实了。有没有好好听祖母的话?” 裴长安还带有一丝怯怯的,眼神有些闪躲,他没有看向任何人,而是低头看地,“有。我很乖的,我很听话,我没有捣乱。我去找小舅舅了。” 他挣扎着从裴珩的怀里下来,一溜烟跑了,像是裴珩是头洪水猛兽,会把他吃了似的。 许婉宁看着孩子的背影,直皱皱眉。 知子莫若母,她觉得孩子出了问题。 裴珩也看向了许婉宁,二人纷纷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担忧。 许婉宁找来了红梅青杏,二人听得云里雾里,根本就没察觉出半点异样。 “小姐,会不会是小公子太久没见到你们,太激动了?” 许婉宁觉得不可能。 激动归激动,可她还在孩子闪躲的眼神里,看出了讨好,和恐惧。 夜里吃团圆饭。 裴长安就坐在自己和裴珩的中间,安哥儿给她夹菜,还给裴珩夹菜。 若是裴珩很快吃掉了他夹的菜,许婉宁发现安哥儿就长舒一口气,若是裴珩与人在说话,没有吃菜,安哥儿就一直屏息凝视,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裴珩的碗里,脊背都挺得僵硬。 他在讨好裴珩。 裴珩听了这话直皱眉头:“他为什么要讨好我?” 儿子讨好父亲? 这话听得裴珩头皮发麻。 那是他的儿子,比他的命还重要的儿子! 许婉宁:“我怕孩子会不会是在学堂里被人说过什么。” 今夜庭哥儿跟着爹娘回了许家,不然她真的要找庭哥儿问问清楚。 裴珩今夜喝了些酒,火气腾地一下子就上来了,“明日我去一趟学堂,我看看是谁在安哥儿面前乱嚼舌根!” 第二日,扶柏送安哥儿去学堂,送到了门口,之前欢欢喜喜要跳下马车的扶柏,看到安哥儿站在大门口的踌躇,就在扶柏要问原因的时候,安哥儿跑到他的跟前,问:“柏叔叔,你今天能第一个来学堂接我吗?” 扶柏点头:“当然可以。柏叔叔一定第一个到,第一个接你。” “好,那就一言为定。” 安哥儿和许庭安如今不在一个课堂上。 虽然二人年纪一样大,但是安哥儿学东西太快了,不仅脑子好使,而且人聪明,他现在已经在学堂里年龄最大的那个课堂里。 二十多个孩子,安哥儿的年龄最小,个头也最小。 ------------ 第510章 何卢 扶柏忙着赶马车转头,并没有看到安哥儿一直站在门口看他。 安哥儿背着小书箱,看到马车“嘚嘚嘚”地走远,终于跨进了学堂的大门。 颇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淮山学馆。 安哥儿脊背挺得笔直,拉着小书箱往自己课堂走去。 身旁有先生路过,他都会停下,恭恭敬敬地行礼,喊一声先生,等到先生走了,他才继续往前走。 恭敬有礼,就连扫地的老叟都不停地颔首,说这孩子这么小就懂得尊师重道,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一个人往前走,有同窗喊他,他也回之一笑,稳重得不像是个只有六岁的孩子。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和笑声传来,还未到跟前,安哥儿就猛地顿住,身子绷成了一根拉满的弦。 脚步声越来越近,安哥儿还没动,就有人扑了过来,搭上了他的肩膀,有说有笑。 “许长安,你今儿个又这么早啊?” 那男孩有十岁上下,个头高,也壮实,他这一扑过来,好险将才六岁的安哥儿给扑倒。 安哥儿站稳了,“嗯。” 何庆文勾着安哥儿的肩膀,回头冲后头的卢保呈挤眉弄眼:“你们瞧瞧,看人家许长安多用功,怪不得人家会从启蒙班跳到我们长生班。” “就是啊,他启蒙才一年不到,就把我们读了七八年书的人给比下去了,许长安,你可真行啊!”卢保呈也勾过了安哥儿的另外一边肩膀。 他笑得有些揶揄,甚至,带着不怀好意。 安哥儿不说话,低着头,还稚嫩的瘦削的肩膀在两个十多岁大男孩的挤压下,驼背弯腰。 两个大男孩似乎没发现似的,一左一右还挂在安哥儿的肩膀上,有说有笑。 这时,有先生路过,看到此等做派,呵斥道:“何庆文、卢保呈,走路就好好走,在学堂里勾肩搭背,成何体统。” 何庆文和卢保呈立马收回手,讨好地笑着解释:“先生,我们在向裴学子讨教课业上的问题呢,你说是不是,长安?” 安哥儿抬头看了先生一眼。 眼神中包含中委屈和期待,期望先生可以多关心地问两句,可是先生根本就没注意到。 安哥儿失落不已, 只得收回目光,低头,乖巧地应了一声:“是。” 先生很满意,苦口婆心地劝说:“长安虽入学尚短,但他天资聪颖,聪明灵慧,甚至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你们要多向长安好好学习,知道吗?” 何庆文、卢保呈对视一眼,乖巧地点头:“放心吧先生,我们就是在向长安讨教呢。” 先生满意地走了。 二人见先生走远了,又一把上前,扑到了安哥儿的身上。 一边一个,身子几乎半数的重量都压在了安哥儿的身上,他们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外人一看,似乎友情颇好。 可他们落在安哥儿耳朵里的话,却充满了威胁和恐吓。 “许长安,先生都让我们多向你学习呢,你可千万不要藏私,你知道什么就要告诉我什么,知道不?”何庆文恐吓道:“不然的话,小心我打你哦。” “就是,别以为你娘带着你嫁给了金麟卫大都督,你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我爹娘说了,你就是个生父不详的野种,等大都督哪天把你娘给踹了,你就要灰溜溜地滚出大都督府了。”右边是卢保呈的讽刺。 安哥儿抿着唇,耷拉着脑袋,佝偻着瘦削的背,拖着两个比他高大不知道多少的人往前走。 好不容易到了课堂上,安哥儿终于甩开了那两个拖油瓶,可这二人对他的欺凌并没有就此结束。 安哥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伸手去拿书箱里的书。 甫一打开,就吓得他小脸惨白。 书箱里,码放地整整齐齐的书本上,有一坨泥巴。 泥巴里,正是挣扎扭动着身躯的蚯蚓,有蚯蚓都已经爬出来了,干干净净的书本,被弄得一团糟。 身后身前传来压抑地低低地笑声,正是何庆文和卢保呈。 不用说,这就是他们两个人戏谑安哥儿的“杰作”。 安哥儿倒是不怕蚯蚓,只是担心他爱惜不已的书,封面上的泥巴清理不掉了。 先生这时进来了。 开始上课,安哥儿挺直脊背,竖起耳朵听先生讲课,可身后的卢保呈时不时地用手指头戳他,害得他完全不能聚精会神地听先生讲课。 到了写字的时候,后面的卢保呈甩了甩手里的毛笔,墨汁就飞溅到了安哥儿的衣服上。 正好有先生路过,看到安哥儿后背上的墨点,黑着脸对卢保呈说:“你就不能轻一些,你瞧瞧他的衣裳,被你糟蹋了。” “对不起啊长安,我不是故意的。”卢保呈连忙起身赔礼道歉。 安哥儿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后背,说道:“没事的。” “那不行,你这衣裳上的墨点是我沾染上的,走,我带你洗去,要是洗不干净,我赔你一件衣裳。”卢保呈拉着安哥儿就往外头走。 临走之前,还朝前排何庆文眨眨眼睛。 安哥儿想要拒绝都被他强硬地拉走了。 卢保呈比安哥儿大六岁,个头高,身子壮实,拉安哥儿轻而易举,就将人拖着到了水井边。 “来来来,站好别动啊,我帮你洗干净。” 卢保呈让安哥儿背对着他站着,笑着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水,眼神闪过恶意,一扬手,水直接洒到了安哥儿的身上。 安哥儿身子颤抖,双手抱胸,一动不敢动。 衣裳上的墨点被晕开了,放大…… 卢保呈很不高兴:“让你别动你动什么,瞧瞧,这衣裳都湿了咯。” 何庆文这时来了,兴奋得小眼睛冒精光:“卢保呈,你洗不到,我来帮你。” 他也舀了一瓢水,一扬手,直接洒到了安哥儿的衣裳上。 烈日当空,酷暑闷热,水浇到身上,其实不冷的。 可安哥儿还是打了个冷颤,不是冷的,而是怕的。 无人发现,在转角的一个隐蔽的角落里,站着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子,正看着这一切。 狭长的凤眸里盛满了怒意,他并未上前,而是捏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墙上。 “找死!” ------------ 第511章 出手 安哥儿的衣裳湿透了。 可他从始至终没有喊过一句住手,也没有喊过一声求饶,就这么双手抱着自己,脊背挺得笔直,任何庆文和卢保呈二人戏谑。 也许是戏谑到后头,发现安哥儿一直一声不吭,也担心先生会过来,二人扔掉水瓢,嬉笑着跑了。 边跑还不忘嘲讽他,“有娘生没爹养的杂种,大都督才不是你爹呢,总有一天,他会把你那个二婚的娘和你这个拖油瓶赶出来的。” “有娘没爹的狗杂种,狗杂种。” 只留下安哥儿一个人站在水井旁边,他并没有回课堂,而是先回了休息的房舍,换了衣裳,又端着被墨晕染开了的衣裳到水井边搓洗。 墨已经沾染上了身,想要洗干净,谈何容易。 安哥儿蹲在水井旁边,旁边放着胰子,小心翼翼地搓洗着,烈日当空,他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他只是用手擦了擦,又继续搓洗衣裳。 不远处的裴珩,看着安哥儿时,心中充满了心疼与怜惜,可他依然没有上前。 孩子大了,面对同窗的欺凌,他没有反抗,也没有告诉父母和先生,是因为什么呢? 他不信任先生,不信任自己,难道也不信任阿宁吗? 阿宁是他娘啊! 裴珩想到阿宁跟他说起过,安哥儿自小就在城阳侯府如猪如狗般长大,这家一口饭,那家一口菜,施舍般的长到了五岁,从未被人真心相待过,就连名字,也都叫狗子。 那是他裴珩的孩子啊! 裴珩双目赤红,望着弱小无助的安哥儿,强忍住上前要替孩子报仇的冲动,一拳头将土墙砸出了一个洞来。 他裴珩的孩子,该是千娇万宠,前呼后拥,身份尊贵的。 裴珩看到安哥儿回了课堂,何庆文和卢保呈没再做欺负安哥儿的事情,他这才放心离开,回了金麟卫。 “去查查淮山学堂的何庆文和卢保呈,看看他们是谁家的。” 金麟卫的速度很快,立马就将何卢两家的信息摸到了。 一个是做生意的何家,跟沈家竟然有沾亲带故的关系,是沈夫人家中的远房亲戚,在京都做生意,生意越做越大,家产越来越多,有沈家做靠山。 “他们的发家史,听说很血腥。”金麟卫小心翼翼地用了血腥这个词。 裴珩很有兴致,他就怕没故事呢,“说来听听。” 金麟卫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裴珩。 金麟卫耳目众多,探查消息更是不择手段,正道的,斜道的,只要有蛛丝马迹,金麟卫都能查清楚。 金麟卫能闻风而动,端看值得不值得。 “卢家呢?” “卢家是何家的姻亲,何家在京都稳定之后,便也把何家带到了京都来。” 裴珩点点头:“再把证据找详实一些,最好,有沈家也在里头分一杯羹的证据。” 金麟卫领命去了。 裴珩看了看时间,拿起自己的佩剑,骑上灵鹫,出了金麟卫的大门,一路往淮山学馆而去。 淮山学馆里头传来了敲钟的声音,下学了。 紧接着,大门打开,有书童站在门口。 又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学子出了学馆。 安哥儿听到钟声响时,他就已经收拾好了书箱,恭送先生出去之后,他背起书箱就往大门口狂奔,与早上慢慢腾腾进来不同。 何庆文和卢保呈连书箱也不带,看安哥儿跑了,恶狠狠地也跟在后头跑。 安哥儿毕竟还小,腿脚短,哪里跑得过两个十多岁的大男孩,很快,出了一条回廊就被何庆文卢保呈给堵住了。 二人一左一右,又吊在了安哥儿的肩膀上,几乎将半边身子的重量都挂在了安哥儿身上。 安哥儿这下别说跑了,就连走,都走不动了。 何庆文卢保呈二人勾着安哥儿的肩膀,笑眯眯地说着最恶毒的话,“你跑什么跑啊,怕我们会欺负你啊?” 安哥儿不说话,咬着唇,他想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却被何庆文和卢保呈往旁边拖。 “哎呀,我有些尿急,走走走,陪我一起去。”何庆文哎哟说道。 安哥儿不愿意去,也被两个人拖着往前走。 好在这时,有个矮个子的学生蹿了出来,拦住了三人的去路。 安哥儿认识,正是刑部尚书罗大人最小的孙子罗玉安,他唇红齿白,皮肤白皙,张开双手,“裴长安,你舅舅正找你呢,你瞎跑什么啊?走走走,我们一块找你舅舅去。” 六岁大的罗玉安,上前牵安哥儿的手,何庆文和卢保呈也是知道罗玉安的身份的,不敢造次,松开了裴长安。 罗玉安牵着安哥儿的手就往大门走去。 “这两个不是好东西,你以后别跟他们玩了。”罗玉安嘀咕道。 安哥儿有苦说不出。 他也不想跟这两个人玩啊,可是…… 他不找他们,他们找他啊,而且不是玩,而是……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安哥儿回头一看,跟上来的不是何庆文卢保呈又会是谁。 他们冲回头的安哥儿露出笑来,那笑让人不寒而栗,在烈日炎炎的午后,都让人脊背发凉。 安哥儿双腿发软,过门槛的时候,不小心被门槛给绊了一下,就在以为他自己要摔下台阶的时候,一个身影飞身过来接住了他。 然后一个旋转,又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 安哥儿有些眩晕,等回过神来时,就听到许庭安在激动地喊着“姐夫姐夫”。 是爹来了。 裴珩将安哥儿搂在胸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学馆门口那些噤若寒蝉的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他的威名,早就如雷贯耳。 谁不怕。 裴珩的目光落在何庆文和卢保呈的身上,然后拉紧了缰绳,“安哥儿,爹从今日开始,每日来送你上学接你放学,可好?” 安哥儿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裴珩,“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裴珩张扬地笑着,声音大到让所有人都听得到:“你是我裴珩的儿子,老子送儿子上下学,天经地义。也让你的同窗听听,你现在叫裴长安,不是许长安。” 一个姓氏,也昭告着,裴珩承认安哥儿的身份,已经将他当做了亲生子一般。 站在台阶上的何庆文和卢保呈,毕竟还是孩子,听了这话,脸陡然变得惨白。 ------------ 第512章 示人 黑色的灵鹫打了个响鼻,高大威武的骏马让人又艳羡又惧怕,特别是高头大马上坐着的男子,丰神俊朗,权力无双,浑身威压让人不敢直视。 今日的裴珩,还穿着金麟卫大都督的服饰。 大红色的麒麟服,以黑色金线压边,鲜衣怒马,腰佩利刃,那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的震慑,让在场所有的人,包括大人和孩子,都只敢低头屏息,不敢直视。 裴珩深深地看了在台阶上低着头的何庆文和卢保呈一眼后,对扶柏说道,“你送庭哥儿回家,从明日开始,安哥儿我自己送,自己接。” “是。”扶柏拱手应是。 他调转马头,抱着安哥儿,打马离去。 许庭安跟在后头追,追的是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姐夫,我也想骑马,我不坐马车。” 罗玉安的家人也来接他了,看到许庭安哭哭啼啼的模样,气得骂他:“哭哭哭,就知道哭,烦死了。有本事自己骑马啊。” 跟许庭安一般大的罗玉安,粉雕玉琢,金枝玉叶,说话声音也奶声奶气,他这一嗓子,吼得许庭安立马噤声,委屈巴拉地看着罗玉安。 罗玉安看不得他装委屈的样子,又哄:“好了,你别哭了,我家有小马驹,你要是想骑马,我们明日一块骑马上下学,好不好?” 许庭安眼睛都在放光,头捣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好好好,一言为定,你可不许骗我。” “就是一只小马驹的事情,我骗你做什么。”罗玉安挑开帘子,上了马,走了。 许庭安一直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直到马车看不到了,这才慢吞吞地走向马车,边走还不忘回头看马车离去的方向:“你说话算话,不许骗我啊!” 马车里头的传来奶声奶气的一声吼:“再废话我不给你了。” 许庭安立马闭嘴,乖得简直不像话。 在马车上候着的扶柏:“……” 看看马车,看看许庭安,一头的雾水。 这俩兔崽子,好像哪里不对劲! 裴珩走后,学馆门口的人才敢动 何庆文和卢保呈一直等许庭安的马车走远了,才开始动。 从裴珩出现就开始在抖的卢保呈,战战兢兢地问何庆文:“你有没有觉得,大都督刚才特意瞪了我们两眼?” 那两眼,看得人遍体生寒。 何庆文白了卢保呈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他什么时候瞪我们了?” 卢保呈有些抖:“就,就刚,刚才的时候。” “没看到。”何庆文嘲讽他:“你怕什么?大都督又不是那贱种的亲爹,一个二婚头带着个拖油瓶,迟早有一天会被大都督扫地出门,你怕啥?” “之前是不怕,可是刚才……”卢保呈声音都在抖,“刚才大都督来了啊,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是裴长安,不是许长安,他是裴长安的爹。” “那也就是骗骗人的,你还真信了。”何庆文冷笑连连:“我爹也会跟庶子说我是你爹呢,可给啥给他了?在家还不是我的牛马,我想怎样就怎样。瞧你那点出息,人家一个眼神就把你给吓死了。” 卢保呈依然心有余悸。 哪里是那一个眼神哦,就是那周身的气势,一想到他灭过不少口,就不寒而栗。 卢保呈现在有些后悔了,他干嘛要跟着何庆文招惹裴长安呢? 后悔,真是有些后悔了。 裴珩带着安哥儿,骑着马,在大街上晃晃悠悠。 离开学馆之后,进入了繁华的主街道,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裴珩就慢悠悠地,在人中穿行。 有看到卖冰糖葫芦的,裴珩买了两支,一支给了安哥儿,一支塞到了怀里,狡黠一笑:“这一根带回去给你娘吃。” 于是,众人就亲眼看到,大都督怀中抱着他的继子,他的继子正在吃……冰糖葫芦。 大都督还宠溺地看着继子笑,那笑又宠溺又温柔,与普通人家的慈父一模一样。 安哥儿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吃了一颗山楂后,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 小小的脸蛋上,脸颊上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裴珩看着那梨涡都有些恍惚,恍惚到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小时候:“好吃吗?” 安哥儿重重地点头:“嗯,好吃。”他见裴珩盯着自己看,看了看自己的糖葫芦,小心翼翼地问,“你,你要吃吗?” 裴珩揉了揉安哥儿的小脑袋,慈祥地问他:“你喊我什么?” 安哥儿抿抿唇,看了看裴珩,在他鼓励的眼神里,终于大了胆子说:“爹,你吃糖葫芦吗?” 裴珩笑眯了眼。 俊朗的脸庞上两个深深的梨涡,仿佛都在笑,他揉了揉安哥儿的小脑袋,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爽朗地笑道:“当然吃了,儿子给的。” 他咬了一颗。 “是不是很甜?”安哥儿问道。 裴珩点点头,一脸慈爱:“甜,甜到了爹的心头上。” “那爹再吃一个。”安哥儿又将糖葫芦递到了裴珩的嘴边,裴珩没吃,铁骨铮铮的男子眼底都是温柔:“傻孩子,你吃。” 他们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之上,有些胆子大的,偶尔抬头看看高头大马上的一大一小。 原本被誉为杀人不眨眼的阎罗王的裴珩,今日依然穿着大红色的麒麟服,富贵逼人,可跟往日里不同,胆大的人没有从他的身上看出半分的气势,落在他们眼里的,仿佛那马上的人,跟普通老百姓一样,就是一个慈父。 一个爱孩子胜过爱自己生命的慈父。 这是裴珩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另外一面,有男人感叹,“没想到,这阎罗王也跟正常人一样啊,瞧瞧他看自己继子的眼神,我看我儿子的眼神都不如他。” 还有女子惋惜:“大都督长得多好啊,咱京都没一个人有他好看,若是他不出事的话,孩子都该有这么大了,他要是有儿子,十八年后,又要迷死全京都的妙龄少女了。” 女子望着裴珩的背影,眼里都是痴迷。 如她一般的人,不少。 锦绣坊二楼,靠窗边的位置,正有一个妇人恶狠狠地盯着裴珩离去的方向,她长长的指甲狠狠地揉捏着手里的一块布料上。 吓得端着布料的绣娘立马后退了一步:“柳夫人,这缂丝娇贵,大力揉捏,丝折断后损毁它原本的光泽感。” 沈青雨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绣娘,声音尖锐,充满了戾气:“损毁了就损毁了,怎么的?还怕我赔不起你一块布吗?” 绣娘吓得双膝一软,跪地求饶:“柳夫人赎罪,民女知错了。” “错?你错在哪里了?”沈青雨步步紧逼,原本年轻娇嫩的脸庞,如今多了几分疲倦和刻薄。 眉眼更是有发泄不完的戾气和阴狠。 ------------ 第513章 教子 沈青雨上前两步,一不小心就踩到了绣娘的手背上。 绣娘吃痛,求饶:“柳夫人饶命,民女知错了。” 沈青雨就像是没听到似的,用力地碾压着绣娘的手背。 绣娘痛得面目扭曲,却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背被沈青雨碾压,狠狠地碾压。 屋内安静的可怕。 就在绣娘以为自己右手要毁了时,锦绣坊的老板娘终于来了,将她救了下来。 “柳夫人,是这个绣娘不会说话,柳夫人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她一条小命吧。”老板娘毕恭毕敬,“夫人皮肤光滑,嫩得能掐出水来似的,这缂丝正趁夫人,夫人若是不嫌弃的话,这缂丝就送给夫人了。” 绣娘匍匐在地上,本来吓得瑟瑟发抖,听到这话,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俗话说,一寸缂丝一寸金,一匹缂丝就这么送给了柳夫人,那锦绣坊损失的这匹布料钱呢? 绣娘不敢想,就是卖了她,也换不来这匹缂丝啊! 沈青雨还是挺喜欢这匹缂丝的,她收下了,还一副是我施舍你的模样:“你这绣娘是新来的吧?好好调教调教,冲撞了贵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老板娘连连点头:“是是是,夫人放心,我这就调教调教她。” 沈青雨终于走了,带着那匹价值百金的缂丝给带走了。 “芳娘,你起来吧。”老板娘让地上还跪着的绣娘起来。 地上的绣娘突然不停地磕头:“老板娘,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服侍好贵人,害坊里受这么大的损失,是我的错。” 老板娘笑笑,“说什么傻话呢,这事又不怪你。柳夫人不是好惹的,况且今日,她心情不好,当然会拿你出气了。” “她不是因为我说错了话?”芳娘一脸的不解。 老板娘摇摇头:“当然不是。”她看了看楼下:“刚才,金麟卫大都督打马从这里路过,与他同乘的还有他的继子,柳夫人刚才在楼上,应该是看到了。” 芳娘点点头:“她刚才确实是一直盯着楼下看。” “错不了的。”老板娘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她肯定会拿谁出气,这不就连忙赶上来了。” “她恨金麟卫大都督吗?”芳娘觉得应该是恨的吧,不然为什么柳夫人会怒气冲冲。 老板娘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说恨吧,可她大婚那日面对来迎娶她的柳大人,脱口喊出了大都督的名字。这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说爱吧,可她做的那些事,就不像是爱一个人该有的行为,倒像是……” 她没继续往下说,芳娘继续问:“是什么?” 老板娘捶了捶自己的脑袋,突然恍然大悟了,“对,像是占有。只想占为己有。可真正爱一个人,就该是看着心爱的人过得更好,心满意足啊!你说,不是她的,她那么贪心做什么。” 芳娘咀嚼着老板娘最后一句话,抿着下唇,失魂落魄。 她被沈青雨给吓着了,老板娘见她脸色惨白,就让她先回去了。 回到城西偏得不能再偏的巷子,她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大娘,我家甜甜今天还听话吗?”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笑眯眯地说:“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你放心,甜甜可听话了,就跟我孙子一块玩,一下不吵,一下不闹。甜甜,快,你娘回来了。” 一个差不多两岁的姑娘从屋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看到门口站着的女子,眼神骤然睁大,迈着小短腿朝她跑去:“娘……” 芳娘千恩万谢谢过隔壁的大娘,“大娘,这段时间,能不能都麻烦您帮我看下甜甜,您放心,我会给您钱的。” “你家那位出远门了还没有回来啊?”大娘边纳鞋底边笑道:“你家男人对我们那么好,我家屋顶漏雨,他爬那么高帮我们修屋顶,都没收钱,我帮你看几天孩子,我收什么钱?你放心,就放我这里,你男人什么时候回来,孩子什么时候回去。” 芳娘咬唇:“他不会再回来了。” 大娘一时没听清,“啥?” 芳娘已经抱着甜甜回家去了。 这里的房子都很破旧,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院子,两间房,一间睡觉,一间厨房,简陋到不能再简陋了。 芳娘默默地坐在台阶之上,仰头看了看天。 老板娘说得对,不该是她的,她不能贪心。 另外一边,得了整整一匹缂丝的沈青雨,坐在平稳的马车里,并没有多开心,面色阴沉沉的,吓得跟在她身边的两个丫鬟都面色惨白,不敢说话。 “夫人,到家了。”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沈青雨这才回过神来,突然对要扶她下马车的人说了一句:“表嫂好久没找我说话了,你们去何家通传一声,就说我想表嫂和庆文了,让他们来一趟。” 丫鬟是沈青雨带回来的,作揖道了声是。 裴珩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安哥儿终于回到了离园。 他先跳下了马,然后抱着安哥儿下马,父子两个,进了家门。 许婉宁在等裴珩。 还在屋内,就听到屋外传来安哥儿兴奋的声音,还有裴珩爽朗的笑声,许婉宁长舒了一口气。 孩子在学馆,应该是没事的。 裴珩确实说没事,“安哥儿本来启蒙不久,可因为学识好,现在到了学馆最好,学生学的时间最长的那个课堂,他在里头年纪最小,身边都是比他大的孩子,人家都学得比他好,他有些吃力。” 他并没有将实情告诉许婉宁,一来怕许婉宁担忧,二来怕安哥儿自卑。 “他才刚读书不久就能进最好的课堂,那说明他很厉害很优秀,但是总归学的时间太短,别人比他多学那么多年,比他优秀也是正常的,我去劝劝他,让他别有太大的压力,凡事慢慢来,别有心理负担。” 裴珩笑着拉许婉宁的手:“我来的时候已经劝过他了,他已经听进去了,你别再去说了,等会他要怪我回来就在你面前告他的状了。” “这哪里是告状,这是为了他好。” “知道知道,咱们的儿子,咱们不对他好对谁好。”裴珩将许婉宁拉到他的腿上坐下,“孩子有自己的成长方式,咱们不能管得太多,管得太多了,也会给孩子压力。得不偿失。” 许婉宁叹了口气:“你比我豁达多了。” “男孩子要顶天立地,就得让他自己成长,让他自己在成长中自行判断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如果他分辨不出来,我们做父母的就要帮忙,如果他能分辨,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一旁默默守护,别过多干涉孩子的成长。” “唉,有你教孩子,我都不知道我该做什么了。”许婉宁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有个能干的男人就是好。 “你当然有事干了。”裴珩笑眯眯地道。 许婉宁一脸疑惑:“我干什么?” 裴珩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了许婉宁的面前:“这是我和安哥儿给你买的,酸酸甜甜,味道好极了。” 许婉宁眼前一亮:“冰糖葫芦,好久没吃了。” “那快吃。”裴珩笑眯眯地看着许婉宁咬了半个,“如何?” “酸酸甜甜,好吃。你尝尝。” 许婉宁就要去咬掉她吃剩下的半个冰糖葫芦,裴珩比她还要快,将她吃过的那半个冰糖葫芦,卷进了嘴里,嚼了嚼,眉眼弯弯,“阿宁,真甜。” 这话就有歧义。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冰糖葫芦甜,还是阿宁甜。 反正许婉宁的脸,红得比手上的冰糖葫芦,还要鲜艳。 ------------ 第514章 撑腰 第二日,裴珩去金麟卫之前,送安哥儿去学馆。 这回二人没有共骑一匹马,裴珩给安哥儿准备了一匹纯黑色的小马驹,与他的灵鹫同色。 去学馆的路上,已经有不少的人了,看到一大一小两匹纯黑色的骏马,行人一个个都看过去,再看到马上的人时,有胆子小的连忙低头装作忙手里的事情。 有胆子大的,看看裴珩,又看看他身旁小马驹上的小男孩,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们有没有发现,这旁边的小公子跟大都督,挺有父子相的。” “人家是父子,当然有父子相了。”旁边有人反驳。 那人摇头:“不是,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怎么觉得,这小公子,就好像是大都督的缩小版呢?按道理两父子又没有血缘关系,怎么样貌会这么像?” “你也发现了?”旁边有个妇人凑了过来,兴奋不已:“我也发现了,他们脸上都有梨涡,笑起来简直一模一样。” “是吧是吧?就感觉是亲生父子一样。” “别瞎说了,那是大都督的娘子带过去的孩子,是大都督的继子,什么亲生父子一样,别乱说话,免得大都督听见,割了你的舌头。” 裴珩不能人道的事情,不是秘密,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 没人再敢继续刚才的话题,个个都等着裴珩走了再继续讨论。 刚才那个说感觉是亲生父子一样的人,察觉到有人在看她。 恍恍惚惚地抬头,就看到裴珩望了她一眼。 “你看什么看,怎么能盯着大都督看,小心他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旁边有人立马拉了她一把,“你忘记别人说他是什么了?那是阎罗王,阎罗王,看一眼要没命的!” “不是……”那妇人一副目瞪口呆花痴泛滥的表情,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不是,刚才,刚才,刚才大都督冲我笑哎。” 旁边的人伸手摸了摸妇人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我没说胡话,大都督他刚才真的冲我笑了。笑的可好看了。”妇人一副花痴的表情,手拖着腮,看着裴珩离去的背影犯花痴。 “你真是病得不轻。”旁边人说道,突然他看向另外一个妇人,也正手托腮,一副花痴的表情,“你咋的了?” 那妇人望着裴珩离去的方向,娇羞地说:“刚才大都督他冲我笑了。” “你们真是疯了,昨天晚上没睡觉,眼睛抽筋了嘛?” 裴大都督会冲她们这群上了年纪的妇人笑?别开玩笑了,大都督什么人,别说冲别人笑了,就是看别人一眼,都浑身发怵。 “我跟你说假话做什么,大都督真的冲我笑了。” “我也是我也是,大都督他就是冲我笑了。” 一左一右两个妇人争相讨论,一副花痴到不行的模样,旁边的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中的疑惑甚。 一个说谎,两个总不会也说谎,那为什么大都督就只冲她们笑呢? 难道,是因为她们说大都督和继子长得像,像亲父子? 对对对,一定是的,因为这两个妇人,从头到尾,就只说了这话啊,而当时,大都督又刚好从她们身边路过,听到了她们的话。 这样一想…… “你们说的好像没错,大都督的义子,好像真的挺像大都督的。” 这个想法就跟一粒种子一样,在人们的心里种下。 它会慢慢地生根、发芽,直到长成大树,开花、结果。 这正是裴珩想要的结果。 淮山学馆已经到了。 裴珩先跳下马,然后扶着安哥儿下了小马驹,淮山学馆门口的门童已经毕恭毕敬了,可裴珩不让安哥儿进去,而是看了看他的书箱,又帮安哥儿整理了下衣裳,和头发上的飘带。 然后才牵起安哥儿的手,拿着书箱,送他到了学馆的大门口。 “在学馆里好好听先生的话,同窗能交好就交好,不能交好无需理会他们。若是有人欺负你,若想告诉爹就告诉爹,不想告诉爹,就直接欺负回去,别怕,爹会一直站在你身后。”裴珩蹲下,再次跟安哥儿交代。 安哥儿歪歪头,“爹……”他目光透着疑惑,似乎有很多问题要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怎么了?”裴珩笑着,宠溺地捏捏安哥儿的小鼻尖:“有什么问题吗?” “嗯。”安哥儿迟疑着,不知道该问,还是不该问,“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怕你会生气。” 门童就站在他们两侧,都是十七八岁的大男人,迫于裴珩的威压,都不敢上前,站在原地耷拉着脑袋,眼睛都不敢乱看。 可能管住眼睛,管不住耳朵啊。 裴珩:“我是你爹,你可以问我任何问题,爹都会回答你。而且,你跟爹无论说什么话,爹都不会生你的气,这辈子都不会。” 门童:“……”听到了。 安哥儿终于下定了决心,说:“有人说,你总有一日会腻了我娘,就会赶我和我娘出门。” 裴珩放心了。 安哥儿终于说了。 “若是你的同窗,爹建议你打回去,能说出此等恶言恶语的人,说明这孩子心性不好。”裴珩说。 安哥儿点点头,确实,他就觉得何庆文、卢保呈的心性不好。 “爹再回答你的问题:如果爹腻了你娘,被扫地出门的会是我,不是你们。”裴珩徐徐说道,声音不大不小,两个门童,甚至是,过来的学子都能听得到。 门童竖起了耳朵,低垂的脸上满脸的震惊。 安哥儿也是一脸震惊:“为什么?” “因为爹名下什么都没有。”裴珩笑着捏捏安哥儿的小脸儿:“所有的房产、金钱、铺面、田庄都在你和你娘的名下,所以,爹要讨好你们,就怕你和你娘哪一天腻了我,将我扫地出门,我身无分文,就真的要流落街头了。” 裴珩委屈不已。 安哥儿都被他给逗笑了。 爹可是金麟卫大都督啊,怎么可能会身无分文、流落街头呢。 可一旁的门童,和路过的学子,一个个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们,他们没听错吧? 大都督说他自己是个穷光蛋? ------------ 第515章 穷光蛋 威名远扬、赫赫有名的金麟卫大都督,竟然是,是个穷光蛋? 有没有搞错? 他们一定是听错了吧? 裴珩又说:“爹只有你娘和你,是爹该怕你们不要我,而不是你们怕我不要你们。” 门童:“……”耳朵没坏。 路过的学子:“……”耳朵也没有听错。 他娘的,当年裴珩娶妻给的聘礼单都长得念都念不完,那也不过是他所有财产里的一些零头,现在……都没了?要 众人震惊不已,望着这个杀人跟杀鸡一样的男人。 这男人,有比女人还要严重的恋爱脑,成个亲罢了,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给搭进去了。 裴珩说完,拍了拍安哥儿的肩膀:“时候不早了,爹要去金麟卫了,你也进去吧。下学我来接你。” “好,爹。”安哥儿乖巧地挥挥手。 裴珩起身,撩了衣袍就走。 利落地翻身上马,“爹晚上带你和你娘去吃好吃的。” “好。”安哥儿高兴得眉眼弯弯,他转身进了学馆,比昨天干脆利落,也更有自信。 看到儿子进去了,裴珩拉着缰绳,冷冷地看向柱子后面躲着的人。 接着他调转马头,消失在街角。 裴珩一走,跟施了魔法一般都不敢动的人敢动了。 柱子后面,躲着何庆文和卢保呈,见裴珩走远了,他们才敢出来。 卢保呈担心地说道:“庆文,你看大都督对许长安那么好,要不咱们还是不要欺负他了吧?我总觉得,大都督好像知道了什么,这两天,他看我看得我心里发毛,要是惹得大都督不痛快,咱们可吃不了只能兜着走了。” “你怕什么!”何庆文翻了个白眼:“别告诉我,你就打退堂鼓了?” “我怕啊。”卢保呈说。 “怕个屁。他不就是个死太监嘛,那裴长安又不是他生的,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你还真的相信他会为了一个继子,得罪沈家不成?”何庆文得意洋洋地说:“再说了,我一个表姑是宣平王妃,那还是生了独子的表姑,我那表哥可是未来的宣平王,我另外一个表姑是柳夫人,有他们罩着咱们,你怕什么?” 卢保呈想想,点点头,跟在何庆文的身后,追裴长安去了。 他们躲在柱子后头悄咪咪地说话,自然没看到听到裴珩说话的其他人。 有车夫,有学子,有路人,这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一早上的功夫,裴珩将名下所有的财产都给了许婉宁和裴长安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了。 消息传到了柳府。 还没到沈青雨的耳朵里,她先气得将燕窝盅摔得粉碎,面目狰狞,呵斥丫鬟:“你这炖的是什么燕窝?里头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毛!” 丫鬟吓得战战兢兢,“管家送来的燕窝,就是这样的,奴婢已经挑了许久了,您又等着喝,奴婢实在是挑不干净了。” 她跪在地上,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那还不把管家叫过来。” 柳府自从柳承启将娇娇接入府中,与谢氏和离,认下柳远阳,逼疯柳远洲,柳承启被降职,迎娶沈青雨之后,府中的境况每况愈下。 一日不如一日。 “你就给我这样的燕窝?”沈青雨将还没有炖煮的燕窝摔在了管家面前:“你这是让我吃燕窝呢?还是让我吃燕毛?” 那燕窝,也就跟刚满月的婴孩大的巴掌一样大,一半燕窝,一半燕毛,沈青雨何时见过这种穷酸的燕窝。 也不知道是吃燕窝还是该吃燕毛。 “你是不是对本夫人有什么意见?” 管家怕得扑通一声也跪在了地上:“夫,夫人,小的,小的哪里敢对您有意见啊!实在是,是府中银钱紧张,每月的各项开销都捉襟见肘,您的燕窝,实在是拿不出钱来置办啊!” 也是夫人非要吃,管家才问柳承启,柳承启就说,燕窝也分三六九等,买个最末等的,回来让丫鬟好好收拾收拾就行了。 所以管家才买了最便宜的燕窝,本来就是让丫鬟在炖煮之前将毛挑干净,谁曾想,沈青雨想吃得急,丫鬟们挑得眼睛都快要花了,那细得都看不见的毛,实在是挑不动了,这才拿去炖了。 她们是觉得没什么,一点点细细的绒毛不打紧,可对于吃惯了好燕窝的沈青雨来说,一吃就吃出来。 不进毛多,口感也跟好的相差十万八千里。 “府中怎么会没有银钱?府里的银钱呢?”沈青雨抓住了府中没钱这句话。 管家哭丧个脸:“家中办了一场丧事,又跟谢氏和离,大公子又疯了,一日三餐药,再加上老爷被降职了,月俸也比之前少了,还有,迎娶您的聘礼,您带来的下人,这每一笔都是不小的开支,府中的钱,实在经不住大手大脚了。” 就差把穷写在脑门上了。 沈青雨黑着脸,“所以,我想吃燕窝,就只能吃这种了?” 管家低着头:“老爷是这么个意思。” “哼。”沈青雨冷笑:“要想吃点好的,还要我掏私房钱,是吧?” 管家没说话,既没说是,但也没有说不是。 “滚!”沈青雨将桌子上的带毛燕窝甩在了管家的脸上:“带着这燕窝,滚出去!” 管家立马滚了。 沈青雨气得胸膛起伏,她怎么就嫁给了这么个穷光蛋? 连吃点好一点的燕窝都吃不起,非要买这种最差的燕窝。 这还不是最气人的,丫鬟得了消息进来,告诉了差点让沈青雨气得背过气的消息。 “你,你说什么?”沈青雨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丫鬟又说了一遍:“是大都督在淮山学馆门口,当着许多人的面说的,说他现在就是个穷光蛋,他名下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在许婉宁的名下。” 沈青雨不信,“唬人的吧,他多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丫鬟又说道,“奴婢也不信,所以奴婢特意去官府走了一趟,查了下,您猜怎么着,大都督名下无一处房产铺面田庄,许婉宁名下大大小小的房产铺面田庄几十处,就连他们现在住的离园,现在的房主都是许婉宁。” 可真是个爱妻子的好男人啊。 沈青雨看了看地上的带毛燕窝,气得一口鲜血喷出来! 活活晕了过去。 同样是男人,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 第516章 憋屈 沈青雨终于醒了。 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收拾东西,我们走。” 这个不仅穷,男人还抠的家她是一刻钟都不愿意待了。 丫鬟怔了怔,“夫人,我们去哪儿?” 去哪儿? 沈青雨也怔住了。 是啊,去哪儿啊,她出嫁的那天,把大姐怀有身孕嫁给宣平王妃的事情说了出来,爹和娘估计是恨死她了。 所以就连三朝回门,她都只是派人回去送了个礼,连面都不敢露,家里估计也是气疯了,她没回来,沈家也没过问。 嫁到柳家这么长日子,沈家也从来没派人来问过,想来,爹娘被她气得不行。 到现在都没有消气,沈家她也不好回了。 沈青雨终于感受到了一丝难受,接着一口气在胸口徘徊:“去兵部。” 她头婚嫁给一个上了年纪的二婚头,聘礼寒酸得不行不说,嫁过来了,连吃燕窝都吃不起,她在沈家的时候,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沈青雨收拾好了,带着人直接杀到了兵部。 柳承启已经不是兵部尚书了。 兵部尚书已经有人坐了,还是他之前的下属,两个人的意见总是不对付,总要吵,之前柳承启是老大,压住了,现在人家成了他的老大,柳承启被压制得死死的。 这不,刚才又被破口大骂了一顿。 柳承启一张脸被骂得通红,黑着脸回了。 之前他一人一间最大的厢房,如今,他与五六个人一起坐一间屋子,人与人,还是面对面坐着,又狭小又逼仄,让人透不过气来。 特别是柳承启还有一肚子的火。 刚到门口,就听到屋内传来同僚的说话声,柳承启好像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一推开门,聊得热火朝天的那几个人,立马噤声,眼神古怪地看了柳承启一眼,快步回了自己的座位。 不用问,也知道这些人在说他的坏话。 柳承启肚子里的火燃烧得更旺了,就好像一团浇了油的火球,谁要冲上来,就得烧死谁。 可没人搭理他。 “柳大人,柳夫人找你。”外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让她进来。”柳承启龇着牙说道。 外头没声音传来,听脚步声是渐渐远去了。 房间内其他的五个人皆是抬头看了柳承启一眼,柳承启被看得火大,“看什么看,你们的事都做完了嘛!” 他之前是兵部尚书,正二品的官员,身上威严甚深,其他的人被他这一嗓子,立马吼得连声都不敢吱。 很快,沈青雨进来了,趾高气扬,她身后还带了两个丫鬟。 一进屋,就看到了柳承启,也看到了屋内的其他几个人,“我有话与你说,你让他们出去!” “出去!”柳承启看向屋内的其他几个人,喝令他们出去。 那几个人有些踌躇,甚至还有人想要说什么,被一旁的人给按住了,摇摇头,五人出去了。 屋内剩下柳承启、沈青雨,还有两个丫鬟。 柳承启的心刚好过了一些,虽然事业上有所退步,可他还娶了个妙龄女子当继室啊,而且还是宣平王妃的亲妹妹,有这层关系在,他重回尚书之位,不过是早晚的事。 他压下了心中的一腔怒火,“青雨,你来找我,所谓何事?” 沈青雨脸色一黑:“所谓何事?柳承启,你好意思!你让管家买带毛的燕窝给我吃,吃我一嘴的毛。我嫁给你,你竟然让我过得还不如我在娘家的时候,你对得起我吗?” 她又哭又骂,惹得本已经压制住火气的柳承启,脑瓜子嗡嗡嗡地炸开了。 不是来看他的,而是来骂他的,而且还是为了一件这么小的事情,亲自跑到兵部来骂他! 柳承启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上司给他小鞋子穿,同僚在背后说他闲话,他都能忍,可新婚妻子竟然为了燕窝的事情跟他吵,所有的怒火全部都聚集在一块,柳承启脑子腾地一下子爆开了。 “不吃燕窝能饿死你不?”柳承启骂道:“一盏燕窝就几两银子,我一年的俸禄也不过才几百两,都给你吃燕窝了,柳府那么一大家子都去喝西北风啊!” 沈青雨愣住了。 她的怔愣时间很短,接着就犹如泼妇一般爆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你竟然敢凶我?我委身下嫁给你当你的继室,你竟然敢凶我,你怎么敢凶我!” 裴珩不仅不凶许婉宁,还将她的孩子当做自己的亲子一般,他看她时的眼神,柔得跟能滴出水似的,柳承启的眼神呢? 柳承启现在的眼神就跟一头猛虎一样,要能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好啊,没成亲的时候,你信誓旦旦地说会对我好,可现在呢?到手了,你就原形毕露了吧,怪不得谢柔会跟你和离,怪不得柳远洲会疯,就你这种人,就是活该啊!”沈青雨也毫不示弱地反击。 “我这种烂人,不也是你使手段委身给我才嫁过来的。”柳承启也不甘示弱,挖苦沈青雨。 不说还好,一说沈青雨就疯了。 她是想使手段上裴珩的床,哪里知道,是这个烂人爬上了她的床。 可沈青雨还不能说,只能面目狰狞地上前要跟柳承启拼命。 柳承启虽然肚里有火,可也知道,男人不能打女人,沈青雨撕上来,他也就是不停地闪躲,沈青雨已经疯癫了。 一步错步步错。 “要不是你使阴谋诡计,我怎么可能会嫁给你。你个连燕窝都买不起的穷光蛋,我这辈子都被你给毁了。”沈青雨嚎啕大哭。 都毁了啊。 要是她嫁给裴珩,裴珩怎么舍得她吃苦呢。 一定是最好的血燕送到她的面前,她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还有裴珩名下的房产、铺面、庄园、田地,不需要她开口,裴珩肯定亲手将房契地契都送到她的面前。 都怪柳承启,要不是柳承启,她已经是裴珩的妻了,又哪里轮得到许婉宁趾高气扬。 沈青雨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气愤,尖尖的手指甲也越来越用力,拉扯着柳承启,很快就让柳承启挂了彩。 不仅如此,屋内桌子上的一些公文,也被沈青雨撕得粉碎。 ------------ 第517章 惩罚 “砰……” 柳承启没防备,就看到沈青雨竟然掀翻了屋内的桌子。 她还让两个丫鬟,将桌子上的公文撕碎,将桌子掀翻,柳承启眼睛都瞪大了。 “沈青雨,你疯了。” “你才疯了。我沈青雨这辈子都被你我毁了,毁了,我被你毁掉了一辈子。”沈青雨嚎啕大哭,手上的动作没停,随手扯过一张纸,将纸撕的粉碎。 柳承启眼睛牟然瞪大,想要去救那张纸,可沈青雨已经一扬手,被撕成了碎屑的纸纷纷扬扬,顺着柳承启飘落。 “沈青雨,那是兵部的机密……” 柳承启的话还没有说完,“砰”,大门被人踹开了。 “还有没有规矩?”柳承启下意识地训人:“谁让你进我房间的!” “柳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是李德顺的声音,柳承启皱眉,接着才意识到自己的僭越,虽不情不愿,却也不得不低头。 “李大人。” 李德顺冷眼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柳大人这是做什么?跟夫人在兵部打情骂俏吗?你别忘了,这是兵部,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屋子。你让其他的同僚等在门口,成何体统!” 柳承启不说话,耷拉着脑袋,哪怕心里骂娘,他也自知理亏。 李德顺继续训:“屋内被折腾成这样,你让其他人如何做事?公文可还好?” “不好,不好。”同僚进来之后,看到自己桌下的狼藉拍腿大叫:“大人,这是您等会要呈给皇上的奏折,都被撕碎。” 李德顺着急了,“什么?那可还有备份的?” 下属欲哭无泪,“下官刚刚写好,还没来得及备一份。” 李德顺头上青筋凸起,破口大骂,“柳承启,都是你干的好事。你也是当过兵部尚书的人,兵部的规矩你不会不知道吧。” 兵部是重要地方,不是朝廷的人一律不准进,不过也有例外。 柳承启就知道这个例外。 他的夫人和小妾,可以进兵部,直接去他的房间找他,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其他人,一律不准。 当年是他下属的李德顺,为了这事情不知道跟柳承启建议过多少次。 让他一视同仁,可柳承启就是不听。 李德顺,“你莫不是还以为你还是兵部尚书呢,你的夫人就能进来,柳大人,你不要忘记了,我现在才是兵部尚书,兵部的人全部得听我指挥。” “传令下去,从今日开始,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除了公务的事情,其他人等来找,一律不准进兵部,若一定要见,所有人必须到大门去见,违反此令者,官降半级,罚俸一个月。” “是。” 李德顺要去皇宫了,“柳大人,今日发生的事情,我一定会如实禀告皇上,你既然家中琐事都没处理好,不如回家处理家中事务吧,等处理好了再回来。” 他气鼓鼓地走了。 柳承启也是一肚子的火气,看到目瞪口呆的沈青雨,“被人骂了,你现在满意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回柳府了。 沈青雨跟在后头,看到自己男人被人挖苦,心里也极其不痛快。 倒难得愿意站在柳承启的角度替他考虑。 “你提前能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现在你也就能把这位置夺回来。”沈青雨说。 柳承启冷笑,“夺回来?谈何容易,今日你撕掉公文的事情,他一定会得着机会好好在皇上面前参我,想要再被皇上启用,谈何容易。” 当年他能顺利地走上兵部尚书的这个位置,谢家居功至伟,功不可没,谢柔更是当了他的贤内助,宅院里的事情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娇娇更是在外头隐姓埋名,他身边的人,每一个人都在为他付出,都在为他的将来努力。 他原本以为,娶了沈青雨回来应该也是跟谢柔一样的,可他万万没想到。 岳父岳母不见他,妻子动不动就将后悔嫁给他挂在嘴边,后宅的事情她是一概不管,弄得他白天既要处理公务,晚上回来还要抽时间管理后宅,为了银钱的事情更是愁白了头。 当年谢柔在的时候,哪里让他做过这些啊! 别说沈青雨后悔了,就连他都后悔了。 要是不跟谢柔和离,他这个兵部尚书的位置还坐的好好的。 沈青雨当然不知道柳承启心中在想什么,若是她晓得柳承启后悔娶她,估计会当场走人。 “想要被皇上重新启用,那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沈青雨狂傲地笑道。 柳承启心中一动,语气也放软了:“要是有人在皇上面前帮我说话,确实很简单。”毕竟他的个人能力摆在那里,兵部这几年也被他管理的井井有条。 沈青雨笑:“那你就放心好了。我姐夫好歹是宣平王,皇上的弟弟,让他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就成了。” 柳承启心中激动不已,“青雨,若是姐夫能帮我说几句好话,那你就是我的大功臣,你放心,我要重回尚书之位,你想吃什么,我挑最好最贵的给你买来。”柳承启拉着沈青雨的手:“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上天,我绝不入地,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沈青雨冷哼一声,面上不喜,心里却是高兴的。 裴珩对许婉宁那么好,那她就让裴珩看一看,谁才是对他最有利的人,就连被削掉尚书之位的柳承启,她也能同样将他捧上尚书之位。 许婉宁能做什么? 一个商贾之女,她能帮阿珩什么。 沈青雨决定了,她要让裴珩看看,她才是对他最有利的那个人。 翌日,沈青雨就去了别苑。 宣平王并没有离开京都,沈青雨夜没有递帖子,同往常一样,想来就来,想见就见,她也笃定,沈青云会见她。 可她猜错了,门房连话都没带,听说是沈家的人,砰地一下就将大门给关上了。 丫鬟吃了个闭门羹,到马车边跟沈青雨一说,沈青雨火冒三丈。 “一定是那个贱人搞的鬼。” 她蹭蹭地跳下马车,气势汹汹地前去拍门:“沈青云,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躲着不见我是怎么回事,心虚了还是害怕了。” ------------ 第518章 逆女 别苑的大门被拍得震天响,沈青雨手都捶痛了,终于,大门开了。 开了一条缝。 一张脸露了出来,恶狠狠地说道:“什么人,敢在别苑门口猖狂,知不知道谁住在这里。” 沈青雨说:“我当然知道,宣平王住这里嘛!”她之前总是来,又怎么会不知道。 她此刻气在头上,也压根就忘记了,她之前总来,人家都点头哈腰地将她迎进去,又岂会不认识她呢。 “你个狗奴才,知道我是谁吗?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可是宣平王妃的妹妹,你要是再不放我进去,等我见着我姐姐,我定要让她训你不可。”沈青雨狠厉地说道。 门房不为所动,依然抓着门,只露出一个脸,“哪里来的泼妇,胡说八道什么,我家王妃是家中独女,哪里有什么妹妹?别以为长得人模狗样,就能在门口乱吠,再不滚,我就让人轰你。” “你……”沈青雨刚要发作,门又“砰”地一声关上了。 沈青雨被门房骂得更是火冒三丈,“狗东西,你给我等着,等我见到了姐姐,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别苑的大门是进不去了,沈青雨则回了沈府。 这是她出嫁后的一个月,第一次回沈府。 沈府还是一个月前的模样,可似乎又不像了。 门房见是她,不见往日的殷勤,只是不咸不淡地喊了句二小姐,行了个礼,就完了。 沈青雨一肚子的火气,她是来告状的,所以也就没将门房冷淡的样子放在心上,她气势汹汹地去找了沈母。 谁曾想,刚踏进沈母的院子,鼻尖就充斥着浓重的中药味。 沈青雨来不及细想,直接冲进了屋子,屋内的药味更浓,她知道沈母隔三差五地就会吃中药调理身子,所以这次她也以为是沈母在吃中药调理身子。 一进屋,沈青雨就先哭上了。 “娘,娘,娘,你要为雨儿做主啊,姐姐她竟然不见我,她还要不要我这个妹妹了。” 沈文也在,正坐在床边照顾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的沈夫人。 听到沈青雨的声音,还以为这孩子是听到了母亲生病,特意来看望,谁曾想,还未见到人,就先告上了状。 想到沈青云如今的惨状,沈母悲从中来,血气翻涌,“咳咳咳”,咳得气都接不上来。 沈文气得蹭地站了起来,转身大巴掌一掌“呼”在了沈青雨的脸上。 男人是用足了力道打的这一巴掌,沈青雨没防备,直接被打得扑在桌子上,耳朵“嗡嗡”作响,眼冒金星。 “爹,你打我?”沈青雨先嚎上了,一脸的不敢相信,沈文竟然会打她。 要知道,她一意孤行地想要嫁给裴珩时,爹娘苦口婆心地劝她,都从来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就连跟柳承启在皇宫里头丢人,沈文也只是看着她叹气,并不曾动手。 “逆女,逆女!”沈文指着沈青雨,痛心疾首:“我沈文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逆女。” 沈母“咳”得更厉害了,沈文又过去安慰,两人越想越痛苦,干脆抱头痛哭。 沈青雨也一头火气:“爹,娘,你们到底做什么?就因为我嫁给了柳承启,对沈家无益,所以你们都看不起我了是吗?” 沈母哀嚎:“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生下你。你嫁就嫁了,干嘛还要来祸害沈家。” 沈青雨一头雾水,“娘,你再说什么?柳承启他现在是没用,可他当时也是做过尚书的,总有一日,他会重回尚书之位,虽比不上姐夫皇亲国戚,可也是朝廷重臣。” 她眼珠子一转:“是沈青云在你们面前说我坏话了吧?我就知道,她看我现在嫁得不好,我去找她,她连见都不见我了。那别苑的门房也是她的一条狗,竟然说他们的王妃是独女,没有姐妹,你们说,这沈青云是不是狗眼看人低,都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沈母气得一口气接不上来,差点背过气去。 沈文心疼这个,又怨恨那个,拍拍沈母又起身指着沈青雨的鼻子破口大骂:“要不是你,青云现在的宣平王妃做得好好的,就因为你,别说宣平王妃这个身份了,就是命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沈青雨一愣:“爹你说什么呢?” “你自己嫁得不好,就非要把你姐姐的事情说出来,宣平王他什么都知道了。” 沈青雨石化,站在原地好久都没动,嘴唇翕动,“姐夫也知道了?他怎么就知道了?” “还不是因为你!”沈母终于止住了咳嗽,咳了之后,脸色越发地惨白,面无血色,双眼却红通通、恶狠狠地瞪着沈青雨。 若是眼神能像箭矢一样杀人的话,沈青雨会被沈母的眼神万箭穿心。 “要不是因为你抖露出你姐姐的事情,宣平王怎么会知道?你姐姐王妃当得好好的,余之的小王爷也当得好好的,现在都被你毁了。”沈母歇斯底里地叫道。 她已经没有力气下床了,若是能够下床的话,她一定要亲手将这个毁掉了大女儿,毁掉了沈家的小女儿撕的粉碎。 沈青雨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她还在替自己辩解:“不是我告诉王爷的,我从来没跟王爷说过这回事。一定是沈青云,一定是她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是她自己害得自己。” “你还在狡辩!”沈母眼泪都哭干了,“你大婚那日说的所有的话,王爷他都听到了。” 沈青雨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失魂落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都是因为你。”沈母哀嚎,“现在你姐姐被王爷关在别苑里,生死未卜,余之如今血缘有变,还不知道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 谢余之虽然不是宣平王的血脉,但到底是沈家的血脉,沈母又亲眼看着孩子长大,她怎么会不心痛。 沈文老泪纵横:“这一切都怪你。” 怪她? 沈青雨终于回过味来了,她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面目赤红。 “干我何事?沈青云她跟琴师有染,珠胎暗结,不是我按着她的头去跟别人未婚先孕的吧?她自己不要脸婚前与人苟且,为什么要怪我!她若是洁身自好,清清白白嫁给宣平王就好了,怪我干什么!” 她怒火中烧,一来是因为沈父沈母的态度。 “你们都直关心沈青云,从来没有人关心过我!”沈青雨咆哮:“我三朝回门没回来,你们没派人去关心过我好不好,就只关心姐姐好不好。” “她自己做不要脸的事情,东窗事发,你们还来怪我不该多嘴。你们怎么就不怪怪你们自己,你们自己生的,你们自己养的,你们要是教养了好女儿,她又怎么会婚前与人苟且,只能说明你们没教养好!” 沈父沈母被沈青雨说得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 第519章 显摆 屋内除了沈青雨的咆哮声,沈父沈母已经绝望地连个字都不愿意说了。 沈青雨自顾自继续说道:“她自己不要脸,自己被宣平王嫌弃,干我什么事。我还没说她呢,当了这么多年的宣平王妃,让她帮我嫁给裴珩,她都办不到,她能做什么,被休了也好。简直就是个笑柄!” 沈父踉踉跄跄地坐在床边,身形佝偻,像是突然之间老了二十岁。 沈母也靠在床上,目光呆滞,眼泪水无声地滑落。 沈青雨说到最后也哭了,“你们既然心里只有沈青云,从来没人关心过我,那行,这个家,我再也不回来了。” 她看也不看沈父沈母,扭头就跑了。 屋内的吵架声,传到了外头。 沈母院中的丫鬟仆从都站在外头,里头的说话声,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包括沈青雨说沈青云没教好,是沈父沈母的责任。 屋内安静地诡异。 沈父沈母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父苍凉地一笑:“咱们确实是没教好女儿啊,她说得没错啊!” 沈青云与琴师无媒苟合,婚前苟且,珠胎暗结,还怀着肚子嫁给宣平王,玷污皇室血脉,等待她的,不是千刀万剐,就是万箭穿心。 沈青雨也好不到哪里去。 狩猎时敢对一个孩子下手,皇宫里竟也敢与人苟且,被人当众抓包,嫁人了也不省心,竟然还妄想要嫁给裴珩。 两个女儿,没一个省油的灯。 沈母悲凉的笑:“是啊,确实是我们不行,教不好孩子。落得如今这个地步,老爷,我对不起你啊!” 沈父拉住沈母的手,拍了拍:“不能只怪你,我也有责任。沈家这次,逃不过去了。呵呵,哈哈,哈哈哈……”他笑得莫名。 沈母也跟着笑。 笑的悲凉,绝望。 笑着笑着,就哭了。 沈青雨从离开沈夫人的院子,眼睛里就没泪水了,相反,她的嘴角还挂着得意的笑,自诩嫁给宣平王,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了这么多年的大姐,她也该去看看她现在落魄的样子了。 她进不去别苑,便只能在别苑门口等宣平王。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宣平王的马车终于回来了。 “姐夫,姐夫。”沈青雨看到马车来了,立马蹿了过去,眼泪汪汪:“我听说姐姐的事情了,姐夫,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她毕竟是我的姐姐啊!” 宣平王皱眉,看到沈青雨就想到那日从她的口里得知自己喜当爹的事情。 不过这是大门口,他也不能说什么。 家丑不可外扬。 “你有事?” 沈青雨哭:“我好久没见我姐姐了,我想看看她。” 宣平王挥挥手:“我让人带你去。”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别苑,旁边有下人过来领着沈青雨往柴房那边走。 沈青雨原本还想说说柳承启的事情,也没机会开口。 别苑很大,柴房在别苑的边角落里。 说是柴房,其实就是关押府中犯错的犯人的地方,门口有两个侍卫在守着。 沈青雨进去了。 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沈青云被吊在半空中,昏迷着,身上的衣裳被鞭子抽打的破破烂烂,可见皮肉上的辩驳的痕迹。 她被打得很惨。 “姐。”沈青雨叫道。 沈青云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沈青雨,她目眦欲裂,嘶声咆哮:“沈青雨,你还敢来!” 沈青雨笑:“我为什么不敢来?是你做错了事又不是我做错了事,要不是念在你是我大姐,我还真不来呢。” 她笑得阴森,沈青云心里头发怵,脊背冰凉:“你来做什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沈青雨笑得落落大方:“是啊,你猜对了。” “沈青雨,我待你不薄啊,爹娘要你嫁人,我把你带在身边,当女儿一般疼着,你说过,这辈子都不会把我的事情说出去,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说出来!” “谁让我没有嫁给我喜欢的人!”沈青雨面目狰狞:“你是宣平王妃,你为什么不帮我?” “裴珩的亲事谁敢插手,我就是个后宅的妇人,我根本无能为力啊!” “你就是不想让我嫁给爱情。”沈青雨嘀咕:“你没嫁给你爱的人,所以你也不准我嫁给我爱的人,你哪里是为我好,你其实是为了你自己。” “你真是个疯子!”沈青云绝望地落下两行泪:“我也疯了,竟然会寻你帮我,我真是疯了,疯了。” 当初她就该如实告诉沈母。 那日沈母也说了,问她为什么不找她,将孩子打了,调理好身子,嫁入王府,哪里有这么多的屁事! 她后悔啊! 关在这里的每一日,她都在后悔。 “沈青云,之前我比不过你,不过以后,你再也比不过我了。”沈青雨笑:“爹娘再也不会说让我多学学你了。”她冷冷一笑,讽刺地说:“爹娘每次让我学你的时候,我都会笑,学你什么呀?” 她夸张地看着沈青云,笑得前仰后合,“学你跟人未婚先育,婚前失贞吗?你知道我有多想跟他们说,他们引以为傲的王妃女儿,早就失了清白,跟人珠胎暗结了。还让我学你,学什么?学你怎么婚前在男人身下放浪吗?” 沈青云痛苦地闭上双眼,欲哭无泪,在沈青雨离开柴房之前,她只说了一句话,“请你帮帮忙,余之他是无辜的,若是可以的话,带他回沈家吧。” 沈青雨已经出了柴房了,她没回答,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屋外的天已经全黑了。 柴房这边更是黑咕隆咚,沈青雨独自走在这黑暗中,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她感觉到了这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扬眉吐气! ------------ 第520章 虎狼 这份扬眉吐气,一直持续到她回到柳府,见到柳承启为止。 柳承启见她趾高气扬地回来,大喜过望,上前一步,殷勤地扶着沈青雨:“回来了?今日在外头忙一天,累着了吧?” “累什么。”沈青雨扬眉吐气啊:“我从来没这么舒爽过,痛快啊,咱们一块喝一杯,好好痛快痛快。” 柳承启以为是他的事情有眉目了,也就不再追问,欢天喜地让下人准备吃的,准备好酒,与沈青雨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场。 这酒一喝多,色字就涌上头顶,再加上二人是夫妻,这么一对眼,就双双滚入了床帐之中。 沈青雨还是有一些清醒的,她看不上柳承启,但是一想到自己已经是柳承启的妻子了,做与不做,没好大的区别,况且,她是个女人,总不能离开男人的浇灌。 于是便宽衣解带,自动躺在了柳承启的身下,本以为小别胜新婚,他们除了婚前那次,婚后都还没有在一起过,总该天雷勾地火,今夜要大战三百回合吧。 可一刻钟的时间还没到,柳承启就从她身上下来,气喘吁吁。 还没有尝到味儿的沈青雨:“……”就给老娘吃这玩意。 她直接一脚将柳承启踢下了床,破口大骂:“你还不如一个太监!” 这话对柳承启来说,无异于是灭顶的侮辱,对男人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按理来说,柳承启可以一巴掌甩到沈青雨的脸上,可柳承启不敢,他的大好前程还在沈青雨的手上。 他呵呵地笑着,舔着脸又上了床,低三下四地说:“刚才是太激动了。媳妇你也知道我许久没有碰女人了,又加上喝了酒,我太激动了。你别急,你等我去趟茅房,回来我一定让你满意。” 沈青雨背对着他,没理他。 柳承启没去茅房,而是去了书房。 上锁的抽屉里,有他秘密买来的上好的虎狼之药,一直没派上用场,他吃了一粒,灌了一口水,又重新回了屋。 刚走到门口,身上一股暖流淌过,都往全身某一处集中,酥麻感更是让柳承启感受到了久违的兴奋。 来了来了。 柳承启扑上了床,搂着沈青雨,又亲又啃。 他表现得很主动,很殷勤,一来因为他确实许久没有碰女人了,药性一发作,他急需女人给他败火。 二来,沈青雨是他的贵人,贵人不满意,他自然要让贵人满意。 沈青雨被他弄得烦了,“你有完没完,喝碗茶你就结束了,你过瘾了我还没过瘾呢!别来碰我。” 柳承启舔着脸笑着,一把将沈青雨拖到了他身上,上了年纪的皮肤已经开始松弛还有小肚腩的身体直接压了上去。 “青雨啊,这回我一定让你满意。” 吃了虎狼之药,持久力和耐力果然非同寻常,平时一盏茶就匆匆缴枪,这回竟然真的大战了三百个回合。 沈青雨被他弄到后头都哭哭啼啼了,再加上药效渐渐散去,柳承启这才结束。 “怎么样?我说了我很持久的吧。”柳承启得意洋洋地笑。 这是沈青雨第三次尝云雨之欢。 第一次没尝到味道,第二次速度太快,第三次就食髓知味了,满足了,再看这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心中的不满也没那么大了,“还不错,继续保持。” “娘子说得是。”柳承启搂着沈青雨,抓着她的手,笑眯眯地说。 女子曼妙的身材、紧致的皮肤、动人的面容,都让柳承启欢喜,再加上这个女人对他有用,柳承启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床笫之间,讨好这个女人。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 从这日开始,食髓知味的沈青雨,都要与他行鱼水之欢,柳承启为了满足她,次次都要吃一粒虎狼之药,才能满足沈青雨的需求。 而他满足了沈青雨,也在等着沈青雨满足他的需求。 “青雨,我的事情咱爹和姐夫是怎么说的?什么时候让我官复原职啊?” 又一次云雨之欢后,柳承启觉得也差不多了,开口问了沈青雨。 沈青雨当下醍醐灌顶。 明白这段时间柳承启的殷勤了,原来都是为了这句话,当下她冷着一张脸:“怎么?我不帮你官复原职,你还不上我这张床了?” “不不不。”柳承启连忙摆手:“咱们是夫妻,床笫之欢那是应该的,只是我在家也待了许多日了,兵部那边还没让我回去,我若是自己回去了,李德顺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呢!” 沈青雨不说话。 柳承启继续说:“你上次也看到了,李德顺这个人,就是个卑鄙小人,他当年被我压着,早就对我心存不满了,如今爬到了我的头上,那不可着劲儿地羞辱我嘛?咱们夫妻本是一体,他羞辱我,不就是羞辱你嘛?羞辱你,不就是相当于羞辱岳父岳母和姐姐姐夫?” “再说了,若是我重回尚书之位,你就是二品尚书夫人,全京都又有多少二品夫人的?这不也是给你脸上贴金吗?” 沈青雨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她当了二品尚书夫人,除了皇亲国戚外,全京都就没多少女人能凌驾于她之上了。 沈青雨被说动了,“明日我去催一催。” 柳承启激动地抱着沈青雨就啃,一番前戏做出来,沈青雨已经是双目迷离,脸颊泛红,浑身滚烫,吟哦声声。 柳承启知道她又想要了,偷偷地再次吃下最后一颗药。 帐内片刻后就传来云雨之欢的声音,放浪的声音听得在门外伺候的丫鬟都面皮泛红。 “刚不是来过一次了吗?怎么还来啊!” “主子们的体力可真好。” 两个丫鬟都困了,本打算送了水之后,里头没了动静就要回去睡的,哪里知道,里头又传来声响,那就又得继续站着等,因为等会里头会要水。 半个时辰过后,屋内的声音才停歇,不过没要水,看来是累得够呛。 第二日,柳承启亲自帮沈青雨描眉化妆,将她送出了门,他也出门了。 城西地下街,有许多人在那里卖违禁之物。 柳承启吃的虎狼之药,就是其中一种。 ------------ 第521章 合作 地下街在城西的一处幽深的巷子里。 其实它并不是在地下,而是因为做的那些勾当都见不得人,不能摆在台面上说,所以大家都称呼这条幽深的巷子叫地下街。 柳承启是乔装打扮了一番之后去的地下街。 他自以为没人认得他。 可整日里时时刻刻盯着他的人,又岂会因为他的一点改变而认不出他来呢? 裴珩除了拥有金麟卫那些武艺高强忠心耿耿的属下之外,他还训练了一批诸如桂芳那样的隐卫。 隐卫,顾名思义,隐在暗处,有武艺高强的,有医术精湛的,每个人都有一项本领,也只听裴珩一个人的命令,只服从裴珩一个人。 如今跟着柳承启起的隐卫,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熟门熟路的进了地下街的一家医馆之中。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伙计火箭一看就毕恭毕敬的将他领到了二楼。 很快,一位大夫也进入了厢房。 大夫进去之后,就将门锁上,窗户也给关上了,说话也压低了声音,哪一样都在说明这里头正在进行着一场秘密交易。 柳承启以为这事儿只有天知地知,他知对方知,可裴珩的隐卫耳聪目明、武艺高强,在不懂武功的人面前偷听,那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他隐入隔壁的厢房,贴在门板上,一字不漏的听到了对面的对话。 “你那药怎么用得那么快?我上次不是卖了你十颗吗?这才几天你就用完了。这虎狼之药耗损精血,云雨之欢快乐,可也千万要注意身体啊!”是大夫的声音。 柳承启自然知道虎狼之药不可多用。 可是他现在正在讨好沈青雨,又贪恋沈青雨年轻漂亮紧致的身子,确实是荒唐了些。 他也保证,下次不再这样:“还不是最近新纳了个小妾,那小妾黏得很,没有办法,等腻了再说吧。” 大夫是不会管这些的,“客官可千万要将我的话记在心上。这是十颗,您收好。” “才十颗?”柳承启摇摇头:“你再多卖我十颗吧。省得我总是过来,若是遇上熟人,脸可就跌大了。” 确实,来卖虎狼之药的人,都怕遇上熟人。 毕竟自己不行的事情要是传扬出去,还真不如就地了结了。 那大夫有些怕:“这乃是虎狼之药,用的太多真的对身体无益,而且次数多了,我怕这药耐力不够,你还是少用点吧。” 大夫也是一片好心,知道自己卖的是违禁的药,若是买家出了什么意外,查到他这里的话,那别说是这生意了,就是这脑袋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知道知道。再多卖我十颗嘛,我又不是不给你钱。”柳承启想尽快离开这里,便有些焦躁了。 那大夫为了钱,再三提醒要悠着点,还是将二十颗药卖给了柳承启。 柳承启出了医馆,离开地下街,在外头晃了两圈之后,这才回了柳府,安心等着沈清玉的好消息。 沈青雨还在别苑等着见宣平王。 宣平王不想见,“她还没有走?” 属下点点头,“属下跟她说了,说您不在,她就说一定要等您回来。无论多晚都等。” 宣平王脸色阴沉,“她又来做什么?不是让她见了沈青云了嘛?” 他如今对沈家人没有半点好感,特别是沈青雨。 明知道他带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她却不说,枉费他这么多年,对她还那么好。 “让她滚!”宣平王一掌拍在桌子上,勃然大怒:“我再也不想见沈家人!” 幕僚连说不妥,“王爷,王妃的事情目前还尚未有定论,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沈清雨轰走,会被外人揣测王爷与沈家之间是否有了嫌隙,着实不妥。” 宣平王皱眉:“那本王该怎么办?还得让她进来?” “王爷不妨听听她说什么。”幕僚说道:“若是喜欢听的,听听也无妨,不喜欢听的,直接让她走人就是了,王爷,咱们很快就要离开京都了,那桩事情,咱们回封地处理就好,别在京都闹到皇上和太后跟前去。” 宣平王此刻也冷静了下来。 自己戴绿帽子,喜当爹的事情,若是在天子脚下传扬开了,他这辈子还有脸进京都吗? “那让她进来。本王倒要听听她要说什么。” 幕僚长吁口气,这是听进去了,便连忙唤人将沈青雨带进来了。 沈青雨很熟悉别苑的格局,跟在下人的身后,下颌高抬,张扬恣意,仿佛这是她家一般。 很快就到了宣平王的厢房外头,她立马高声甜甜地喊道,“姐夫。” 宣平王一头黑线,“你这声姐夫本王可当不起。” 他既已经决定放弃沈青云,就相当于放弃了沈家,也就不稀罕这一声姐夫了。 沈青雨丝毫不在乎,落落大方地一笑,“姐夫已经不想要沈家的助力了吗?” 宣平王望着沈青雨,眼底已有杀意:“你什么意思?” “姐夫说我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沈青雨坐下,翩然一笑:“姐夫当初想娶我姐姐,看中的不也正是因为沈家无子,皇上不会因为沈家权大忌惮沈家吗?” 没有儿子,就相当于绝后。 绝后,再有权有势,也总有落寞的一日。 宣平王也正是看中了沈家权势,想要为他所用,却不想皇上忌惮他要权,所以才选择了沈家。 沈青雨一针见血说出了宣平王心中所想,他脸色很难看:“你姐姐给我戴了一顶这么绿的绿帽子,就连谢余之的血脉都存疑,你说我还需不需要你沈家。” “我若是姐夫,我也会如姐夫一般,过不了这个坎,但是姐夫,你突然与沈家交恶,外头的人会怎么想?” 宣平王看了沈青雨一眼,她说的跟幕僚说的一样,若是突然交恶,外头就会有大量的流言蜚语,无法平息,若是皇上过问起来,他的隐私便会人尽皆知。 “你是来给你姐求情的?”宣平王冷笑:“果然,血缘就是血缘,当年你跟着你姐一起骗我,现在又让我原谅你姐?我若是原谅了她,你让我情何以堪!” “我没有让姐夫原谅沈青云,她十恶不赦,别说是你,就连我都无法原谅她。”沈青雨说道:“我来,是想让姐夫帮忙,帮助柳承启重回尚书之位。” 宣平王看了沈青雨一眼:“我就是个闲散王爷,如何帮他重回尚书之位?” “青雨相信姐夫有那个本事。”沈青雨又笑了:“姐夫,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承启也是,你帮了他,就多了柳家的助力,再加上沈家的助力,姐夫,你的人会越来越多。” 沈家的助力? “我都要休了你姐,沈家还会当我的助力?”宣平王不相信。 沈青雨拂了拂自己的头发,得意地说道:“沈家又不是只有沈青云一个女儿,我也是啊。等我爹娘发现了我的好,自然就偏向我了。到时候,姐夫有柳家沈家助力,只会越来越好。” ------------ 第522章 比较 沈青雨是开开心心离开的别苑。 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要看沈青云,也没过问过谢余之现在如何。 她不提,宣平王心中的恨意也稍稍减轻一些。 沈青雨刚走,幕僚就过去了,他刚才就在隔壁,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王爷有了柳承启的助力,也是在朝堂上多了一个帮手,对您的大业也有助益。” “柳承启倒是意外之喜,不过还要我拉他一把。就是沈家……若是我杀了沈青云和谢余之,你说沈文还会站在我这边吗?” 他可不相信沈青雨的话。 幕僚说:“其实王爷大可不必也杀了谢余之。” “不杀他?”宣平王又升腾起怒意:“不杀他难解我心头之恨。只要看着他那张脸,就知道我这么多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被戴绿帽子,喜当爹,还当得这么快乐,竟然还给这个贱种请来了小王爷之位,就等着他百年之后,他的一切能让谢余之来继承。 他所有的一切,竟然要给一个琴师的贱种,想到自己这么憋屈,宣平王就恨不得去杀了谢余之。 幕僚却还有自己的想法:“王爷,如今所有的王爷之中,包括当今的皇上,还没有男丁出生过。也就是说,只有您这一脉,有了第一个男丁。” 宣平王一怔,确实是这么回事:“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幕僚解释道:“王爷您想一想,若是当今圣上一直无子,这高高在上的皇位,难不成要让长公主去继承吗?” “那怎么可能,女子怎么能当皇帝!”宣平王立马矢口否认。 “王爷说得极是。可若是皇上一直无子,他要挑选继承人,又该从何而来呢?” 幕僚的循循善诱,终于将宣平王带到了正轨上:“他只能从皇室宗亲中挑选子侄去培养,当下一任皇帝。” “王爷说对了。那这么多的皇室宗亲,唯一有儿子的,只有您。” 宣平王眼睛蓦然瞪大,喜意在眼眶里聚集,又听到幕僚说:“这是王爷想完成大业的另外一种机遇,不费吹灰之力就唾手可得的机遇。” 宣平王眸光阴晴不定,似乎被说动了,又像是没有。 幕僚言尽于此,并没有再说多余的话,他已经将利害关系说了出来,该如何抉择是主子的事情了。 事情的转机就在,此刻外头来报,沈文夫妇来了。 宣平王本就为谢余之的事情想破了脑壳子,刚要说不见,又想起了幕僚的话,摆摆手,让人将沈文夫妇迎进来了。 再次见到沈文夫妻,宣平王愣了下。 这才一个月不到,沈文夫妻二人老了,之前挺得笔直的脊梁佝偻了,头发也花白了。 看来这一个月的时间,这两个老人日子不好过。 宣平王看到他们这可怜的样子,心情好歹舒畅了些。 “下官沈文拜见王爷。”沈文带着妻子,一进来就跪下了,没摆岳丈的派头。 这一动作也表明,沈家姿态放得低低的,也不敢奢望跟宣平王攀关系了。 宣平王坐在位置上没动,也没让他们起来,冷冷地问道:“你们来做什么?看看沈青云死没死?” “她婚前与人苟且,被处死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沈文也没想起来,就这么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王爷,我不求您能原谅青云,可余之是无辜的啊。如今琴师也没办法找到,谁也不能断定,余之就一定是他的儿子啊!余之还很有可能是你的儿子啊!” 沈母在一旁哀嚎:“王爷,余之他是无辜的,他是您亲自养着长大的啊,叫了您这么多年的父王,就算他不是您亲生的,但是养恩大过生恩,他心中只有您这个爹啊!” 谢余之被宣平王禁锢在别苑中的一处院子里,派了好些侍卫看守着他,虽然禁锢了他的自由,但是他的待遇并没有丝毫的削弱。 沈母这句话,对宣平王的触动很大。 沈母说得对,再如何,谢余之也叫了他这么多年的爹,他是看着谢余之从嗷嗷待脯的娃娃长大现在。 宣平王就想到了刚才幕僚说过的话。 谢余之是他手中一枚绝佳的棋子。 不仅可以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那个位置,更能让他继续拥有沈家的助力。 宣平王立马就不纠结了。 “你们放心,我不会牵连谢余之。”宣平王像是在跟沈文夫妻保证,亦或者在跟自己保证:“我还会将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对待,也不会告诉他的身世。” 沈文夫妇对视一眼,激动地无语凝噎,“下官多谢王爷。” 他们二人又说了最后一句话,“王爷,下官能不能见青云和余之一眼?” 眼看着宣平王的脸色又变得不好看,沈母立马说道:“王爷您放心,我们就远远地看一眼,我们不与他们多说一句话。” “好。”宣平王同意了,让人将二人带了下去。 临行前,沈文突然回头看了宣平王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的意思,说不清,宣平王也看不透,待他再要细细看的时候,沈文已经携着妻子走远了。 佝偻消瘦的身材,哪里还有往常的风光。 不过宣平王也不会报以太多的关注。 沈青雨从别苑离开,回了柳府。 柳承启已经在家等着她了,听到她说宣平王答应帮他说话,柳承启激动地连忙抱着沈青雨转了三个圈:“青雨,你可真是我柳承启的大贵人啊!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沈青雨看着抱着自己转了两圈就气喘吁吁,眼角已经有密密麻麻细纹的男人。 裴珩比他高,比他帅,比他有力气,比他年轻,裴珩哪哪都比柳承启好。 可等柳承启将她带入帐中,猴急地剥掉她的衣裳,将身子往里头拱的时候,沈青雨又想。 好歹,柳承启比裴珩多一点,算是弥补了所有的不足。 许婉宁一婚当寡妇,二婚也当寡妇,她从来没尝过男欢女爱的滋味吧? 真可怜啊! 抱着对许婉宁可怜之意,沈青雨紧紧地搂着柳承启已经发福了的腰,弓着身子承接着他的全部力道。 就在她要享受攀登上云端的快感之时,什么东西,软趴趴滑溜溜地从她身体里溜出去了。 沈青雨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空了,有一种从半空中迅速往下掉落的失重感,让她很不爽。 再抬头时,就看到柳承启满头大汗着急万分的表情。 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沈青雨终于知道缘由了。 ------------ 第523章 屈辱 “怎么这么快?” 沈青雨破口大骂,“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突然就软了。” 柳承启满头大汗,“夫人别着急,别着急,可能刚刚分心了,我还可以,你别急,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他急得大汗淋漓,越急越不行,而欲求不满的沈青雨也不愿意等了,气得抬脚一脚将他踹下了床:“没用的软东西,滚!” 柳承启被一脚踢下了床,又羞又恼又急又恨,他恶狠狠地扫了眼床铺里的沈青雨,他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无异于将他贬入了尘埃里。 可他却不能骂她,还得小心翼翼地安慰:“青雨,你别急,我很快,很快就回来,你等等我,等等我。” 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被女人踢下床,而且还是这么屈辱地踢下床。 柳承启转头就往嘴里塞了一颗药。 本来一颗药能行一次房的,可这次没做完药效就没了,看来真的如那个大夫所说,用得越多,药效越不行。 现在得一次吃两颗了。 沈青雨没尽兴,哄哄拉拉又被柳承启给压在了身下。 这回他勇猛无比,沈青雨也是尽兴而归,之后二人昏昏沉沉地睡去,沈青雨还在想,许婉宁一辈子都不会有这种感觉。 此刻的许婉宁被裴珩搂在怀里,她身子都在发颤,刚才裴珩带给她的震撼,就好像一只鸟一样飞上了云端,兴奋与舒畅交之在一起,让她再一次体会到了做女人的快乐。 “阿珩……”许婉宁声音魅惑,眼神迷离,她爬到了裴珩的身上,吐气如兰,媚眼如丝:“我想看看你。” 她让宋夜生去找了样东西。 其实也不能说是东西,而是找了几个从宫里头出来养老的公公,找他们了解了下不能敦伦的男子,该如何让他快乐。 宋夜生将收集来的信息,写成了一本小册子,许婉宁看了,今夜正是好时候,就打算在裴珩身上试一试。 裴珩还没有在许婉宁面前脱过衣裳。 见状,听话地将衣裳脱了,他的身子就这么展现在许婉宁的面前。 展露无遗。 听宋夜生的描述,宫里头的公公都是残缺的,可裴珩却一样没少。 “大夫尽全力保住了我的命根子,可却因为受伤太重,无法再和正常男人一样。”裴珩苦笑。 这是他第一次在除了大夫面前袒露自己的身子,许婉宁盯着他看。 若是别人,裴珩直接将他的眼珠子都给挖出来,可许婉宁那样看,他却浑身酥麻。 许婉宁跪了下去,如裴珩对她一般。 裴珩头皮发麻,紧紧地按住了许婉宁的肩膀:“阿宁……” “也让我伺候伺候你。”许婉宁只嘤咛一声,“我们是夫妻,你让我快乐,我也想让你快乐。” 裴珩慢慢地松开了手,许婉宁没了桎梏,做着她想做的事情。 也就是这一次,让裴珩突然有了个异样的触动。 他并不是全无感觉! 这个细微到很快就结束了的发现,让裴珩兴奋不已。 他之前讳疾忌医,也没找大夫去看过,可若是有大夫能治好呢? 谁不希望治好呢! 他快乐,阿宁也会更快乐。 许婉宁并不知道裴珩所想,她也在尽自己所能,让裴珩快乐。 夫妻本就是一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爱我我爱你,你对我好我对你好。 翌日。 淮山学馆。 学生们吃过饭后,就去了休息房午休,在这里,无论官职大小,钱财多少,都一视同仁,每六个学生住一间屋子,每个人一张床,一张小桌子,可以读书写字,桌子下还有个大抽屉,可以放置书本和衣物。 安哥儿放了书和一套换洗衣物在休息房里,以备不时之需。 他吃过了饭之后,因着他今日要当值,还去了厨房帮着送学生们吃过了的碗筷,自然是最后一个到的休息房。 其他室友还没有睡,正窝在一起说着什么,见安哥儿过来,立马回了自己床铺。 安哥儿觉得古怪,回到自己床边,看到他本来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竟然被拉开了,盖在床上。 安哥儿觉得疑惑,将被褥掀开,伸手一抹,床褥上湿漉漉的,显然被谁倒了水在上头。不止这些,桌子上的书也被人倒了水,抽屉里头也在外头渗水出来。 抽屉里换洗的衣裳也湿漉漉的。 水总不会自己跑到床上桌子上抽屉里去。 安哥儿问同舍的学生:“这是谁弄的?” 他们立马低头,或者直接躺床上,都不回答安哥儿的话,仿佛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确实,安哥儿的被褥和衣裳,也不是第一次湿了。 之前有好几次,有人故意往他的床铺、衣服里头浇水,安哥儿一言不发。 大家以为这次裴长安还这样。 可安哥儿却冷笑道:“不说是嘛?那你们每一个人都有嫌疑,我就去找先生查清楚了。” 在众人的惊愕中,安哥儿提着他湿漉漉的衣裳和书本出去了。 这群人立马聚在一处,交头接耳:“他这是怎么了?之前不是吃了这个哑巴亏嘛?今日他是怎么了,难道真的会去告先生?” “不知道啊,会不会拿衣服出去晒,故意骗我们的。” “也有可能,他的胆子那么小,被人欺负了也不说,估计这回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在外头走一圈,又不了了之了。” 众人谈论着,突然有人指着外头说:“谁,谁说不了了之了?你们看,他竟然真的把先生找来了。” “不,那不是先生,那是馆长!” 裴长安竟然直接找到了淮山学馆的馆长,杨明正。 他眼神威严,一身浩然正气,看得就让人心里发怵。 这个杨明正,比他们的爹还要可怕,爹让他们跟对待祖师爷一样对待杨明正,因为杨明正当年也是他们爹的先生啊,可不就是祖师爷嘛! 他们的爹见到杨馆长,都要点头哈腰,毕恭毕敬,跟见到了自己的亲爹一样! 如今杨明正皱着眉头,越来越近,休息房的学生哪里敢休息,立马站了出来。 杨明正目光锐利地扫了眼这些孩子,威严地说道:“谁弄湿长安的被褥衣裳和书籍?自己主动站出来!” 掷地有声,让人不敢轻视。 ------------ 第524章 重拳 休息房的院落里,站了好几十个学生,耷拉着脑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敢抬头看秦颂。 秦颂是一个头两个大。 上次裴长安差点失踪,已经让裴大都督对淮山学馆不满了,若是今日他在淮山学馆被欺辱,裴大都督还不知道要怎么罚他! “你们知道什么情况,都说出来。做了错事的我会罚,没做错事的我不会罚。”秦颂不如刚才的威严,温柔了些许。 许庭安扭头就进了安哥儿住的休息房,然后又冲了出来,站在安哥儿的面前,挥舞着小拳头怒吼:“被褥都湿成那个样子了,是谁干的。” 两个已经七岁的孩子,眉眼都有些相似,生气起来,像是两头发怒的小狮子…… 不对,是三头。 罗玉安也站到了他们身边,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儿,声音都奶声奶气的,还要增添几分怒气:“是谁干的,站出来。” 依然没人动作,只有启蒙班的孩子,不谙世事,瞪着疑惑的眼睛不解地看着这一幕。 秦颂没看那些小孩子,而是盯着那些大孩子。 他们的头都快耷拉到胸口上去了,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明显是一副知道什么却死活不肯说的表情。 秦颂真怒了,“怎么?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 “先生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既然你们都不说,也行,你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全部回家去吧。你们太过优秀,我也教不了,还是请你们的长辈另寻高明吧!” 他冷着一张脸,说到做到。 听说要他们收拾铺盖回家,终于站不住了。 “馆长,不是我干的。” “馆长,我也没干。” 说了不是他干的人立马自发地站到了一边,到最后,那群大孩子里头,就只剩下何庆文和卢保呈两个人。 秦颂目光锐利,盯着他们两个,“你们干的!” 他说的是陈述句,不是问句。 卢保呈不敢说话,瑟瑟发抖地躲在何庆文的身后。 何庆文笑着说,“馆长,我跟许长安是好朋友,我怎么会欺负他啊。你说是吧,长安。” 他故意上前来,要跟裴长安勾肩搭背,哪成想,安哥儿竟然甩开了他,站在一旁,冷冷地说道,“我们不是好朋友。” 何庆文面色闪过一抹狠意,他又打着哈哈说:“怎么了?我上课是不该扯你的头发影响你学习,可你也不能不认我这个好朋友吧。咱们这么好的关系,你可不能冤枉我啊!” 他眨眨眼睛,伸手去拉裴长安,面上还带着笑,手却用力地掐着裴长安的胳膊,用力得几乎要将他的胳膊扯断:“长安,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们是好朋友,我怎么会欺负你呢!你可别让馆长怀疑我啊!” 裴长安突然一把用力,甩掉了何庆文的手。 “我床上的水若不是你弄的,你直接说不是你干的就是,为何要我跟馆长解释?”裴长安站在何庆文的对面,才七岁的身高,比不得十三四岁的何庆文,矮人家一个头,也不如人家的身体敦实,可他就是昂首挺胸地面对何庆文。 小小的身躯,似乎也不比何庆文要矮多少了,眼神坚毅地与何庆文对视,竟然将何庆文都看得败下阵来。 何庆文也火了,指着裴长安的鼻子破口大骂:“裴长安,别给脸不要脸,你别以为你娘嫁给了大都督,大都督就会罩着你,你娘一个二婚头,带着生父不详的你,总有一天会把你们扫地出门的。” 这是何庆文念的“紧箍咒”。 百试百灵。 每次裴长安不为所动的时候,何庆文都会念出这一段“紧箍咒”,而生父不详的裴长安,都会实打实地将自己带入进去。 他生父不详,母亲是二婚,继父又是权势滔天的大都督,这样的组合,他无疑是会被第一个抛弃的那一个。 裴长安没有说话。 何庆文得意扬扬地看着裴长安。 他以为“紧箍咒”百试百灵,可对面的人已经不是之前任他欺负的裴长安了。 许庭安骂了一句,挥舞着小拳头就要上去揍比他高大结实不少的何庆文,裴长安一把拉住了他。 “安哥儿,你别拉我,我听不下去了,我要去揍他。”许庭安拳脚挥舞,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我也听不下去。”裴长安道:“可这样的话,我听了不下一百遍。要揍他的人,也该是我!” 听到这话,秦颂差点昏过去! 裴长安挥舞拳头,朝何庆文冲了过去,一拳打在何庆文的肚子上。 他比何庆文矮,往高处打不占优势,打肚子是最好的。 跟裴珩学过这么大半年的功夫的裴长安,虽然弱小个头不高,但是铆足了全身的力气打出去,何庆文被打得面目扭曲,嗷地一声栽倒在地。 “这一拳是给我娘打的,我娘善良温柔,她是世间最好的娘,被人陷害不是她的错,二婚也不是她的错,是有人瞎了眼。我不许你污蔑我娘!” 裴长安说完,又扑在何庆文的身上,又是一拳。 “这拳是我替我自己打的。”裴长安眼睛如充血一般:“我爹说了,我就是他裴珩的儿子,我不是狗杂种!我不许你污蔑我!” “这拳是我替我爹打的。”裴长安打下第三拳:“我爹说了,他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娶了我娘,就会一生一世对她好,敬她爱她护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你污蔑他,就是质疑他的品性!我不许你污蔑我爹!” 何庆文被打了三拳,裴长安才从他的身上站起来。 居高临下地望着何庆文。 “我爹说过,我不能欺负人,但是如果有人欺负了我,我就该打回去。”裴长安人小,声音却高昂有力:“他还说过,他会是我和我娘的依靠,他会永远保护我,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永远让我爹保护,我要快点长大,去保护他和娘。” 秦颂鼓掌:“说得好,长安,被人欺辱,就该打回去。爹娘被人污蔑,也该捍卫爹娘的名誉,你做得很好。” 裴长安看向卢保呈,乌溜溜的眸子染着怒色,他只往前走了一步,卢保呈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涕泪横流:“裴公子,对不起,是何庆文,是他拉着我一块欺负你的,我没办法,我家要靠着何家过活,我没办法啊!” 何庆文捂着肚子,疼得睚眦欲裂,“卢保呈,你这个孬种!” “馆长,裴公子的床褥衣裳和书本都是被我弄湿的,不过这可都是何庆文让我这么干的,他总是让我干这些事……” 秦颂扶着头,惊愕地看着卢保呈。 他觉得卢保呈会说出让他目瞪口呆的事情。 ------------ 第525章 追悔 何庆文就跪在院子里,一五一十地将这段日子欺辱裴长安的事情说了。 原来最早的欺辱,可以追溯到裴长安调入这个课堂的第一天开始。 “刚开始是何庆文嫉妒裴长安,他年纪小却那么会读书,还总得先生的夸赞,他心里不平衡,就开始跟我商讨怎么欺负他了。”卢保呈怕何家,但是更怕裴长安的身后的裴珩。 “他总是挖蚯蚓,放进他的书箱里,还带他去茅厕,专门在看不到的地方掐他打他,还总是恐吓他,威胁他,说他要是不听话,他就会让他家亲戚在朝堂上给大都督招惹麻烦,让大都督厌弃,就会抛弃他们母子。” 何庆文的亲戚,在场的人都知道是谁。 秦松真的差点晕过去。 他指着何庆文,手都在发抖:“你,你,你……年纪还这么小,心思怎么如此恶毒。你在淮山学馆学了这么多年,仁义礼智信都学到哪里去了?” 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淮山学馆啊,得罪了大都督,难道淮山学馆又要在他的手上葬送嘛! “我已经教不好你了,你收拾东西回去吧。” 何庆文还很嚣张:“回去就回去,你以为谁稀罕待在你这个破学馆。” 他什么都没拿,狠狠地瞪了眼裴长安,还不忘奚落他:“大都督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他那样的人,只有我小姑那样的身份才配得上,要不是你娘那个二婚头,我表姑早就是大都督夫人了。” 秦颂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混账混账,来人来人,把他送回何家去,从今往后,不准再踏入淮山学馆半步!” 何庆文被人送走了,卢保呈也是一样,小厮拿着他的行李和书箱,要拖他走。 卢保呈抱着秦颂的腿就不撒手:“馆长,你不能送我回去啊,我知道错了,我要是回去了,我爹会打死我的啊!” 他们卢家在京都就是普通的商贾家庭,若不是靠着何家的关系,根本在京都无法立足,更别提进淮山学馆了,若是这次他被赶回家,其他的学馆根本不会要他的。 何庆文倒没多大的担忧。 他家人脉甚广,光一个当王妃的表姑,就已经能让他在京都横着走了。 何庆文有这个资本,可卢保呈没有啊! 秦颂就差说,你们得罪裴长安,就是得罪裴珩,你担心没书读,他还担心他的学馆没法开呢。 “送回去!跟他们家大人解释清楚,从今往后,不许再踏入淮山学馆半步!”秦颂下令,卢保呈和何庆文离开了。 秦颂锐利的眼神看着其他的学生,训斥道:“若是淮山学馆再发生欺负同窗的事情,我绝不会姑息,有欺辱同窗者,一律赶出学馆大门!” 说完他又严厉地呵斥先生:“在你们的课堂之上,卢宝呈和何庆文欺辱了裴长安这么久,你们都没有察觉,你们身为先生失职啊。我是馆长也有责任。长安,我郑重地向你说一声对不起。我也从未想过欺辱同窗的事情,竟然会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发现,我也向你保证,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裴长安露出一个笑,那是释然和自信。 “馆长放心,没有人再敢欺负我了。我有爹有娘,他们会保护我,我也会保护我自己!” 他弱小的身躯仿佛在一夕之间成长,人人不敢小觑。 “裴长安,你还认不认我是你舅舅。”许庭安直接嚎啕大哭,攥着裴长安的袖子哇哇地:“你被他们两个王八蛋欺负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能帮你撑腰啊!” 裴长安就知道:“……舅舅,你别哭。” “呜呜呜,你根本没拿我当你舅舅。” “不是的。”刚才还跟个大人似的裴长安,看到哭的许庭安,手足无措。 这个舅舅比他大不了几个月,虽然贪玩调皮,但是在大事上却不含糊:“我怕你也挨他们的打。” 许庭安要是知道何庆文和卢保呈欺辱他的话,一定会冲上去就跟人打起来。 罗玉安也气鼓鼓地说:“那你就应该也告诉我,他们可不敢打我,我找我的人打他们一顿!” 裴长安心中感动,其实打一架,也不是不能解决问题。 只是之前不敢,因为他没有底气,现在有了,爹对他的爱,就是他的底气! “叮……” 休息时间到了,孩子们要各自回了各自的课堂上课去了。 秦颂忧心忡忡的回了自己的书房,也把教授长安的先生叫了过来,二人在书房里谈了好一会儿,也不敢耽搁,离开学馆就去了金麟卫。 发生在学馆的事情,裴珩现在已经知道了。 何庆文当面的侮辱,卢保呈的供诉,还有安哥儿的反击,让裴珩既伤心又开心。 在那之前,安哥儿其实还是没有真心将他当做父亲,所以才会怕何庆文说得结果会发生。 可安哥儿明明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哥儿今日在学馆说的那些话,大家也只会以为是他裴珩生不出来,才会将安哥儿当亲子。 裴珩摇头苦笑。 也就只有靠时间了,时间会证明一切。 “何庆文走的时候还说到了柳夫人沈青雨。”隐卫继续说道。 “他说什么?” 隐卫默了默,将何庆文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何庆文说,大都督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他那样的人,只有我小姑那样的身份才配得上,要不是你娘那个二婚头,我表姑早就是大都督夫人了。” 他说完就低头,也不敢看裴珩。 以为裴珩会发怒,谁曾想,只等到了裴珩一声轻笑。 “看来何庆文欺辱安哥儿的事情,背后还有沈青雨推波助澜。”裴珩相信他杀人可以不用自己出手,“柳承启去地下街又买了二十颗虎狼之药?” “是。” “让人假扮郎中,在柳府门口摆摊。” 隐卫应下,不过他还是有些不解。 出了门,隐卫将疑惑问了出来,“大人为什么与人假扮郎中还在柳府门口摆摊?” 去柳府门口摆摊是为了盯着柳府,可为什么要假扮成江湖郎中呢? 扶柏笑笑:“你问我就问对了。沈青雨刚嫁给柳承启,小夫妻自然是恩恩爱爱,不然柳承启也不会去买那么多的虎狼之药,但是这药用多了难免会对身子有害,柳府如今的状况,请不起府医,若是发生什么事情,只能到外头去请郎中,我们的人就在柳府门口,他们自然会第一个请我们的人进去看病。你说,柳府让咱们的人闭嘴吗?” 隐卫摇头,“不行。” “那沈青雨把自己男人累死的事情咋说?” 隐卫懂了,“不要脸。” 扶柏笑笑。 他们骂夫人,大人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错不错。 裴珩刚拿起公文,外人又来报,秦颂来了。 裴珩本不想见。 这个秦颂,他很不喜欢。 书是教得不错,桃李满天下,但是此人眼里只有书,无其他。 安哥儿在他学馆,这已经是第二次出事了,那一次,阿宁怕得…… 裴珩皱眉,改变了刚才的主意,让秦颂进来了。 ------------ 第526章 谎言 秦颂在外头站着。 里头的人也不说见,但也不说不见,就这么突兀地站在门口。 桂先生看日头这么烈,正午的烈日将人都快要晒熟了,而且这金麟卫周围,连棵可以遮阴的大树都没有,全部都是些矮戳戳的小树。 屋檐下又有金麟卫站着,一身黑衣,昂首挺胸佩剑满脸肃杀,让人心生恐惧,不敢靠近。 只能站在日头底下当烤肉。 “馆长,里头也没说见咱们啊,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这太阳太烈了,您老身体要紧,可千万别晒坏了。”桂先生不想当烤肉。 秦颂一脸肃穆,“今日我这一走,淮山学馆明日就会消失,你身为先生,你觉得你还能去哪里教书?” 裴珩会让他在京无法立足! 桂先生不说话了,毕恭毕敬地继续站着。 这一等,又是一炷香的功夫,大门终于开了,里头出来一个同样佩剑穿黑衣的金麟卫,声音冷淡,“进来吧。” 秦颂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一些。 裴大都督愿意见他,那还是愿意原谅他的,淮山学馆最起码不会被关张了! 裴珩在大堂见的秦颂。 秦颂进去的时候,就见上位坐着一个坐姿极其乖张极其不雅的人。 也是一身黑衣,却压着红边。 那是麒麟服里官职最高的人才能压的红边,是裴珩无疑了。 秦颂还是抬头看了一下,正好与裴珩四目相对。 他已经年过花甲了,按理说吃过的盐比裴珩吃过的米还要多,裴珩才二十多出头,可裴珩带给秦颂的压迫还是在这一下,压得他肩膀一沉,脊背一弯。 果然,气场跟吃过多少米无关。 秦颂自知理亏,刚想要下跪,却听到裴珩说:“坐。” 裴珩敬重读书人,虽然他没有在淮山学馆读过书,但是秦颂的大名他听过。 在他手上,教出过不少学生,还有几个,在朝廷为官。但是更多的学生,跟秦颂一样,在各个学馆当先生。 秦颂坐了,桂先生也坐了。 马上又有人将茶送过来,裴珩举起自己的茶杯,遥遥举了举,“秦馆长喝茶。” “谢谢大都督。”秦颂也拿起了茶杯,喝了。 茶是上好的茶,可秦颂喝之无味。 气氛又安静下来。 只听到裴珩时不时地拨弄茶盖,茶盖碰撞茶碗的声音,他不开口,秦颂也不好开口,只能跟桂先生两个人喝茶。 二人各怀鬼胎,好不容易喝掉了手中的茶,滚烫的热茶喝得秦颂那叫一个汗流浃背,裴珩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 太熬人。 秦颂这下也明白,裴珩应该什么都知道了。 也不用解释了。 秦颂直接道,“大都督,长安在学馆被人欺辱的事情,我身为馆长,有很大的责任,大都督要罚,我秦颂,毫无半句怨言。” 桂先生也连忙起身,“我身为长安的先生,没有及时发现,我有最大的责任,大都督要打要罚,我也毫无半句怨言。” 裴珩终于放下了茶杯,“听说何庆文和卢保呈被你们赶回家了?” 秦颂点点头:“是。” “我儿打了何庆文?” “是。” “他受得欺辱,那三拳可以抵消吗?”裴珩又问。 秦颂与桂先生对视一眼,疑惑不解。 大都督的意思是,三拳不够吗? “请大都督明示。”秦颂年纪大了,这一遇到事儿,心就扑通扑通跳的毛病,随着年纪的增长是越来越严重了。 “京都不只你一家学馆。”裴珩道。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似乎听不到,可秦颂还是听到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这是要赶尽杀绝,让何庆文卢保呈在京都没书读啊! 秦颂自知理亏。 “大都督放心,这种在学堂上欺辱同窗的孩子,淮山学馆不收,其他的学馆也不会收。”秦颂说:“可是官府学堂收不收……” 他左右不了啊! 裴珩说:“秦馆长能管的管到就行,不能管的,自有本都督会处理。” 秦颂连忙点头,额头上的汗随着他的摇晃也跟着滴落,“是是是。请大都督放心,在下一定办到。” “还有一件事情,需要馆长帮忙。”裴珩求人的姿态很傲慢,还是坐在原位上,一动不动,只眼皮子掀了掀,看了看秦颂。 “请大都督直说,在下一定全力以赴。” “我儿被欺辱的事情,我不希望外头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让我儿伤心,也让我夫人伤心难过。” 这是既要考虑小孩子的自尊心,又要考虑夫人的情绪啊! 大都督这是妻子儿子都要顾到。 秦颂额头上的汗更多了,“是是是,在下会让他们守口如瓶的,绝对不会流露出半点风吹草动。” 他们离开大都督府时,秦颂背上都已背的汗,脊背都发凉,站在太阳底下,被太阳炙烤下,反倒舒服多了。 秦颂就站在太阳底下。 桂先生一头的雾水:“大人,咱们怎么办啊?大都督的意思是,既要我们隐瞒真相,又要何庆文卢保呈没书读,可这怎么能两全嘛!” “怎么不可以!”秦颂说道:“何庆文卢保呈欺辱的又岂止长安一个?” 桂先生恍然大悟:“馆长的意思是……” “你赶快回学馆,找那些学生们挨个问问,有没有人被何庆文卢保呈欺辱过的,全部都问问清楚。但凡有一个,都要找出来。” “那要是真的就只有裴长安呢?” “指鹿为马听过没有?”秦颂后背上的汗终于炙烤干了,衣裳也干了,他抻了抻衣裳:“没有也要找一个出来。” 二人分开行动。 桂先生立马回了学馆,召集其他的先生立马将秦颂的话带到了,好在下午的课也上完了,在孩子们离开学馆之前,一是让这些人都不准往外头说裴长安被人欺辱的事情,二是挨个问这些孩子,还有谁被何庆文和卢保呈欺负过。 别说,还真找到了。 而且还不止一个,七八个孩子站了出来,说被何庆文和卢保呈欺辱过,在他们的书箱里放过蚯蚓,往他们的衣裳里头倒过雪,还放过老鼠,往他们的被褥里头丢过蛇,还有人在来去的路上被何庆文的家丁抓着往小巷子里打过。 桂先生看到有这么多人站出来,刚开始还大舒一口气,可到后头,听到孩子们说出二人犯下的罪行时,桂先生都听不下去了。 直接给了自己一巴掌。 每日在学馆里,教两个小魔王,他竟然都没有半分察觉,真是枉为人师! ------------ 第527章 做局 秦颂在外头也没有闲着。 他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但是三代贫农,只有他是祖上在地下烧多了香,祖坟冒了青烟,考中了个举人。 秦颂也清醒,知道自己无权无势,无人提携,为官之路,必定是难于上青天的,所以他没有入朝为官,而是在京都开设了淮山学馆,专门教书育人。 这三十多年来,也算是桃李满天下,更成为京都民间学馆响当当的“领头羊”。 他说话很有分量。 转了几圈之后,民间的学馆就都走遍了。 回到淮山学馆,刚好看到大门打开,书童走出学馆,站在大门口,目送孩子们离开。 “嘚嘚嘚。” 秦颂转头看去,就见裴珩打马而来。 通体漆黑的骏马油光水滑,喷着响鼻路过秦颂身旁。 他一抬头,就与裴珩四目相对。 秦颂拱手,“大都督,在下不辱使命,已将事情办好了。” “多谢秦馆长。”裴珩跳下马,拱手回之一礼,让秦颂受宠若惊。 “爹。”裴长安背着书箱出来了,眼睛明亮,步履轻快,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看到裴珩对馆长的恭敬,也学着裴珩的样子,拱手行礼:“馆长。” 秦颂笑笑,“今日课堂上所学可都领会了?” “回馆长的话,长安都领会了。” “那就好,这孩子机灵聪慧,将来必定会成大气候。”秦颂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裴长安是他开设淮山学馆以来,教过的最有天赋最努力最好学最上进的孩子。 都说努力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关键是这个孩子,除了有天赋,还特别的努力。 别人练字是先生让写几遍就写几遍,他是自己先写无数遍,写得自认为好了才写先生要求的那几遍。 别人读书是不求甚解,裴长安则是不带一点疑惑过夜。 这样的学生,哪个先生不喜欢,哪个馆长又不当成宝贝。 这孩子将来是学馆的门面啊! 秦颂相当满意,特别是这孩子,还有个权势滔天的继父。 有裴大都督给他铺路,未来这孩子,前途不可估量啊! 秦颂抚着胡须,他没有说出来,裴长安将会是他教书生涯上最绚烂夺目的一颗明珠。 裴长安已经翻身,身手利落地翻上了小马驹,裴珩在一旁看着他,“爹,我好了,可以走了。” “好。”裴珩抿唇笑笑,两个梨涡弱化了些他的冰冷,“咱们回去接娘,爹带你们出去吃好吃的。” “好。”裴长安回之一笑。 一大一小打马同一时间调头,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颂突然觉得,这继父子长得太像了。 特别是那一对梨涡,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得。 许庭安也爬上了马,“你说姐夫和安哥儿要带我姐姐去哪里吃好吃的啊?我也想去。” 下人笑了笑:“许夫人说今日做了粉蒸糯米丸子,还在梨花楼特意买了酸菜鱼和手撕鸡回家。” 许庭安听了口水差点流下来。 姐姐姐夫去吃什么好吃的也不重要了,反正他已经有好吃的了。 “走走走,回家,回家。” 下人牵着小马驹就要走,许庭安突然回头看了看,“玉安……” 罗玉安正被他的下人抱上小马驹,小小的人坐在一匹雪白色的小马驹上,配上他娇小的身子,粉雕玉琢,跟个小姑娘似的。 “干嘛?”罗玉安骑着小马驹过来了。 “你送小马驹给我骑,我请你去我家吃饭吧。”许庭安倒晓得礼尚往来,“我家有手撕鸡和酸菜鱼,还有糯米丸子,你去我家吃饭吧。” 罗玉安的声音奶声奶气的,“我才不要去你家吃饭呢,我娘说了,不能随随便便去别人家吃饭。” 许庭安面色一垮,“哦”了一声,就被下人牵着马,回家去了。 罗玉安的小马驹也跟在了后头,任凭下人怎么拉,都拉不回来,非要跟着许庭安走。 “这马是怎么了?”罗玉安嚷嚷道。 许庭安一停,她的小马驹也停下,许庭安一走,她的小马驹也跟在后头走。 就听到牵马的下人说:“这两匹小马驹从小一块长大的,同出同进的,而且许公子的那一匹小马是哥哥,您这一匹是妹妹,哥哥往哪里走,妹妹就跟着往哪里走。” 罗玉安拉都拉不停小马驹,就这么跟着许庭安的小马驹走了。 “许庭安,我跟你换匹小马驹。”罗玉安说道。 许庭安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小马驹是别人的,主人说要换,他当然会换。 二人换了小马驹,罗玉安骑着走了。 许庭安的小马驹则不听话了,跟着罗玉安身后走,下人拉都拉不住。 “怎么会这样?”许庭安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懂小马驹为什么会跟着罗玉安走。 看到许庭安跟在自己的身后,罗玉安得意地笑,“要不你去我家吃饭吧。我家也有手撕鸡、酸菜鱼,还有粉蒸糯米丸子。” 许庭安当然不知道自己现在骑的小马驹会跟着罗玉安的小马驹走,就这么跟在他的身后。 罗玉安撇撇嘴,对一旁的下人说道:“你先回去,让家里赶快准备手撕鸡和酸菜鱼,还糯米丸子。” 下人立马先跑回家了。 许庭安乖乖地跟在罗玉安的身后,还一头的雾水:“这小马驹是怎么回事,干嘛总跟着你啊!” “估计是我家养的,只认得去我家的路吧,下次多让你骑一骑,认得你家的路,估计她就得回你家了。” 许庭安点点头。 陆氏很快得知许庭安跟着罗尚书的孙子去了罗家吃晚饭,她还有些震惊:“这孩子,怎么跑别人家蹭饭去了,没有事先说好,这么突兀地往别人家里去,多不好意思啊!” 许骞倒觉得没什么。 “听说是他那个同窗邀请他去的,人家都没说什么,咱们说什么。” “我这不是不放心嘛,他一个孩子,要是在别人府上乱来可怎么办。” “庭哥儿看着调皮,他知道分寸的,你就放心好了,要实在不放心,咱们赶快吃饭,吃完饭去罗家门口等等庭哥儿。” “行。”陆氏点头:“也备点礼物,庭哥儿去别人家吃饭,啥都不带,总不像话。” “那送啥?”许骞不解。 “不是他的同窗邀请他去的嘛?送点小男孩喜欢的东西就成。” 许骞觉得有道理,“我记得我之前买过三块玉锁,请玉山先生雕过字的。庭哥儿一块,安哥儿一块,听说那孩子叫罗玉安,跟咱们两个哥儿还真是有缘,名字里都带了个安字,不如你就送那块玉锁吧。” “好。” 二人吃过了饭,就去了罗家门口等许庭安。 两盏茶的功夫,就看到许庭安出来了,同行的还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旁边还有一个慈眉善目的夫人,看样子,应该是罗玉安的母亲罗少夫人了。 许庭安恭谦有礼,待人接物落落大方,罗少夫人看得频频点头,眼里都是欢喜。 同样出来的,还有三个十多岁的男孩,个头从高到矮,眼里没有欢喜,倒有警惕。 甚至还带着点虎视眈眈的意味,盯着许庭安看。 看得许骞陆氏夫妇心里头发毛。 ------------ 第528章 命好 陆氏察觉到了一抹不怀好意的视线瞪着许庭安。 而天真无邪的许庭安哪里洞察得了他人眼中的不怀好意,他浑然不觉,兴奋地说道,“玉安,我今天就不把小马驹牵回去了,明天我直接去你家,和你一起骑着它去学馆。” “你小子,叫谁玉安呢?” 最大的十五岁,正抵着唇笑,中间的十二岁,一脸的无奈,最小的那个十岁左右,挥舞着小拳头,怒气冲冲地瞪着许庭安。 就好像,自己抢了他心爱的东西似的。 天真无邪的许庭安被吓着了,睁着无邪的眼睛看着男孩。 罗玉安叫道:“三哥,你那么凶做什么。” “这小子喊你名字,谁给他的胆子喊你名字的。”罗玉泽咆哮道:“你还带他回来吃饭,谁准许你带个男的回来吃饭的。” 罗玉安小脸蛋气鼓鼓的,罗少夫人差点没笑得昏过去,“好了,好了,庭安是安儿的同窗,两个人又是好朋友,请好朋友来家吃饭自然是可以的,泽儿你不也请你同窗回来吃饭了嘛,娘不也是热情接待的。” 罗玉泽不满道:“我的同窗跟她的同窗能一样嘛,娘你就会混淆视听!” 罗玉安仰着小脑袋,凶巴巴地问,“怎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不都是同窗嘛!” “明明就不一样,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罗玉泽不甘示弱地反驳。 罗玉安双手叉腰:“是人不?都是人,哪里就不一样了。” 眼看着这兄弟两个斗鸡眼似得马上就要打起来了,许庭安连忙上前一把拉住罗玉安的手。 这一拉不要紧,罗玉泽眼睛瞪得更大了,指着他们手拉手就告状:“娘娘娘,你快看,我就说不一样吧,你看看他们,连手都拉起来了。” 许庭安糊涂了,“为什么不可以拉手,我们经常手拉手。” 罗少夫人笑的前仰后合,眼泪水都要掉下来了。 “好了,好了,庭安和玉安都是小孩子,不懂那么多,你们做哥哥的,要多包容。”罗少夫人眉开眼笑。 罗玉泽气得跺脚:“她都快七岁了,就只比我小三岁。” 罗少夫人回头瞪他:“那你也找个一样的来,娘也不说你。一天劲儿地带些小兔崽子来,烦都烦死了。” “许庭安不也是小兔崽子,你还对他那么热情。” 罗少夫人:“那能一样嘛,这是玉安带回来的。你要也能带回来一个跟你不一样,我也这么热情。” 罗玉泽:“……” 罗少夫人见他不放屁了,一手拉罗玉安,一手拉许庭安,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眼里都是温柔和艳羡。 “多好啊,从小一块长大,长大了以后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好。” 许庭安一头雾水。 谁跟谁青梅竹马? 谁跟谁两小无猜? 他也不敢问,这时,许骞和陆氏过来了。 双方见过,寒暄说着话,罗少夫人出生高贵,却一点架子也没有,跟陆氏相谈甚欢。 特别是说起自己家里的儿子时,罗少夫人一脸的艳羡:“你多好啊,一儿一女,儿女双全,天下再没有比你生的还好的组合了。” 陆氏也恭维罗少夫人:“少夫人才是福泽深厚的人,一连四个儿子,这才是大富大贵呢。” 四个儿子? 罗少夫人抿嘴笑,拉着陆氏指了指罗玉安,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陆氏一听,大惊失色,又看看罗玉安,这才如梦初醒。 “我说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粉雕玉琢跟天上小仙女似的儿郎,原来确实是个小娇娘。” “你家庭安也是可可爱爱,笑起来跟小太阳似得,不像我家那几个,一天到晚脸紧绷绷的,跟别人欠他们钱似得,真让人厌烦。” 陆氏抿唇笑,别人贬低自己娃儿,只听就行了,可千万别附和。 “我家这个淘气,跟个猴子似得上蹿下跳的,罗公子他们是沉稳端庄,各有各的好。” 夸完了对方的孩子,陆氏就将带来的玉锁给了陆氏,“我看着这小娃儿,心中确实喜欢,听说她名字中还带了个安字?” “是,她叫玉安,与她的哥哥们都同了中间一个字,后头一个安字。” “可真是巧了。”陆氏都觉得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罗小姐跟我家庭安长安同了一个安字。也巧了,前一段日子,我相公买了一块玉石,又请玉山先生雕刻了三块一模一样的玉锁,上头都雕了个安字的。这是其中一块,既然这么有缘,这一块就送给玉安了。也是老天爷命定的缘分。” 罗玉安先看了看自己娘,见娘点点头,她才收下,奶声奶气地说了声谢谢:“谢谢许夫人。” 陆氏爱得不得了,摸了摸罗玉安的发髻。 怪不得许庭安每次回家都玉安玉安长玉安短的说个不停,她还担心自己家娃儿对个男同窗怎么这么上心,现在好了,不用担心了。 正如罗少夫人所说,就让他们在一起玩嘛! 年少的人友谊,才是能延续一辈子的友谊。 或者,友谊满了,就能生出其他了。 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就如罗家三公子,愤愤不平,委委屈屈撅着嘴巴,一副要哭了的样子,他大哥二哥都拍拍他,“别争了,你就擦亮眼睛好好看看你学馆里,有没有女扮男装的同窗,带个回来不就行了。” 罗玉泽呜呜地哭:“有没有我不知道,就我那些长的一般般的同窗,娘一个都看不上啊!” 二哥摇头叹息。 “那就没办法了,谁让咱娘是个颜控,你们看看,许庭安这小子一来,娘给他又是夹菜又是添饭的,咱什么时候有过这待遇,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咱娘的儿子呢。” 大哥幽幽地说道:“现在不是,十年之后是不是,就说不准了。” 三人不约而同地朝自家娘的方向看去。 两位娘相谈甚欢。 拉着对方的孩子,又是摸头,又是摸脸,那叫一个温柔,得了,都看中对方的孩子了呗。 依着他们娘说的,感情要从小培养,要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得,罗玉安总算是全了娘的一番心愿了。 “别再叫人家兔崽子兔崽子了,以后估计是咱妹夫,客气一点。”罗大哥叮嘱道。 罗二哥很懂事,立马点头。 罗玉泽不服气,却不得不服气,“那小兔崽子,命可真好!” ------------ 第529章 闹事 自诩谁都没她命好的许婉宁正在梨花楼的雅间,看着裴珩和裴长安头挨着头在一块下棋。 这是二楼最安静最隐蔽的厢房。 当年开办梨花楼的时候,许婉宁特意给裴珩装出来的一间厢房。 原本只是想着裴珩能有一个安静的地方喝梨花醉,可却没想到,二人会有这样的结局,他哪里都不需要去,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都可以安安静静地喝上梨花醉。 许婉宁喝了一口花茶。 给裴珩和裴长安倒了一杯,也探头过去,看他们下棋。 天已经黑了,灼热的气温也渐渐地降了下去,他们周围还摆放了两个冰鉴,还有许婉宁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两个男人又在下棋修身养性,倒是没察觉一点热。 他们不觉得热,可外头的人觉得热,还有人在热起了火。 “每次来你这里,你们都没有厢房,是怕我出不起钱嘛!”一个尖锐的女声,刺入许婉宁的耳中:“我倒要看看,楼上厢房是不是真的客满了。” 有些熟悉。 许婉宁刚朝门口抬了抬头,红梅就进来了,“夫人,是沈青雨在外头闹事。” 怪不得声音有些熟悉呢。 “怎么回事?” “她来吃饭,小二说已经客满了,可她非说楼上的厢房没满,一定要上来看一看。”红梅说道。 “轰出去。”落下一子的裴珩听到了,冷冷地说道。 “来者是客,若是将她轰出去了,别人会说我们店对客人不尊重。你和儿子先下棋,我去看看。”许婉宁说道。 裴珩点点头:“让扶柏在你身边保护你。若是她胡搅蛮缠,无需多言,直接将人扔出去。” “嗯,放心,她要是胡搅蛮缠的话,我保证扔她出去。”许婉宁笑着安慰裴珩,然后出门了。 “夫人,这楼上坐的都是贵客,您这样冲过去,会打扰客人们用膳的。”小二哥想拦,可沈青雨却故意往他身上撞,小二哥只得连连后退,不一会儿的功夫,沈青雨就已经冲上了二楼。 而许婉宁刚刚到二楼台阶处,二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她就是你说的贵客?”沈青雨打量着许婉宁,眼睛上上下下,像是打量一件物品,旋即讽刺道,“她也没有多贵嘛!” 沈青雨故意朝着大堂的人大声说道。 此举,是想让许婉宁难堪。 “一个商贾之女,还跟人婚前有染的二嫁妇,能有多贵呢?” 沈青雨听话听了一半。 听说许婉宁来梨花楼吃饭,她就迫不及待地来了,就想要会会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小二哥都听呆了,震惊地望着眼前不怕死的沈青雨。 扶柏上前就要打人,被许婉宁一个眼神喝住了。 堂下的客人都有些征愣,总觉得沈青雨这话说得没道理,却不知道哪里没道理。 就看见许婉宁笑笑,“我跟柳夫人想的可不一样。我认为来梨花楼吃饭的每一个人都是贵客,无论出身家世身份高低,柳夫人却以家世身份贵贱来判断贵与不贵,未免有点偏颇,但我相信,梨花楼的每一个人,都是一视同仁,来者都是贵客。” “是的。”小二哥点头,“梨花楼对所有客人一视同仁,来者就是贵客。” 堂下的人终于明白了。 明白沈青雨的话错在哪里。 她认为客人贵贱按照身份,家世来分,就连许婉宁这种商贾之女,头婚嫁侯爷公子,二婚嫁大都督都不算贵客,那他们这些人,算什么? “柳夫人好大的口气啊,裴夫人都不算贵客,那你算哪门子贵客?你嫁的可不如裴夫人。” 被人嘲讽,有人不服气,躲在人群里头干脆把火气撒回去。 沈青雨气得连忙转头,“谁说的,站出来。” 没人站出来,也没人告密。 这些客人觉得话糙理不糙,裴夫人都不算贵客,都不能进门吃饭的话,那他们到梨花楼都要绕着走了。 沈青雨急了,“谁说我嫁的不如她?我男人是个真男人。她男人算连男人都不能算。” “沈青雨。”许婉宁面色陡然大变,直接上前一巴掌甩在了沈青雨的脸上,“阿珩也是你能置喙的。” 沈青雨被打的偏过头去,“你竟然敢打我?许婉宁,你一个商贾之女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就凭你来之前吃饱了粪,吃饱了没事跑这里来瞎喷。” 沈青雨气得跺脚,“许婉宁,你就是个泼妇,你有什么喜欢教训我。” “她是一品夫人,你说她有没有资格。”里头传来冷冷的声音,是裴珩出来了。 沈青雨先是一喜,接着又一惊,又陪着笑,“阿珩哥哥,你也在啊。” “柳夫人慎言。本座的名讳,从你嘴里出来,本座觉得恶心。”裴珩下好了棋,出来刚好听到沈青雨说他不是男人。 裴珩听过太多这样的话了。 人前对他毕恭毕敬,人后就是死太监,假男人,什么难听的话说什么,他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可许婉宁听了之后却狠狠的扇了沈青雨一巴掌,这是在替他教训沈青雨也是在为他夺回尊严。 沈青雨哭了。 她并不知道裴珩也在这里,知道他在这里,那样的话打死她都不会说出口的。 那该死的何庆文,说话只说半截,等回去好好修理修理他。 “阿……不,大都督,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在这里,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青雨哭着道歉,眼珠子转都不转地盯着裴珩,眼底全是痴迷。 裴珩眉头一皱,“这种人都放进梨花楼?不只是打扰本座的雅兴,这么多客人都被她恶心的连饭都吃不下,不影响生意嘛?” “影响的影响的。”梨花楼的账房先生立马就出来附和,“大都督放心,我们再也不会再放她进来了。” 裴珩扶着许婉宁回了厢房,许婉宁觉得不解气,“就这么让她走了?我还没好好教训她呢,说话那么难听,来之前吃粪了吧。” “不急,后头有人替我们收拾她。” 果然,就听到大堂有人说,“柳夫人,听说你男人很厉害啊,有多厉害啊。” “那肯定厉害呗,瞧瞧柳夫人满面红光的样子,肯定很滋润嘛。” “柳大人都快四十,他有那么的体力嘛?” “我听说地下街有卖虎狼之药的,一颗能抵半个时辰呢。这柳大人也在吃这种虎狼之药吧。” 沈青雨破口大骂,“你才吃虎狼之药,你全家都要吃虎狼之药。我家男人身强体壮,他才用不上这种东西。” 没人信她,都揶揄地笑来笑去。 ------------ 第530章 年糕 大堂里吃饭的,男人居多,也有女人,也都是上了年纪的妇人,说话粗鲁无礼,脏话浑话张口就来,男人也是荤话一堆,嘲讽嗤笑响满了整个大堂。 沈青雨一个女人,她带来两个下人也是面皮薄的丫鬟,三个人被一群男人和女人说得无言以对,面红耳赤。 “柳夫人新婚燕尔,肯定需要男人的滋养吧,要是柳大人满足不了你,我可以代劳啊!”一个男人大声嚷嚷道。 满堂哄笑。 甚至还有人附和:“我也可以。”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说道。 “你这么大年纪,行不行哦?柳夫人年轻,需求肯定大,你满足不了她的,要我说,就我来,我年轻,哈哈哈。” 男人喝了酒,脑子就装满了浆糊。 有一个人开口说荤话,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满大堂的男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沈青雨面红耳赤,“谁说的,站出来,站出来。” “柳夫人,别急,你男人要是不行的话,地下街有卖虎狼之药的,柳大人不好意思去买,你去买嘛,下到他的吃食里,吃下去一定能满足你的。” 那个声音隐在人群之中,刚好大到整个大堂的人都能听到。 沈青雨还想跟人掰扯,两个丫鬟连忙扯着她要走。 “夫人,咱们走吧。这些人就是故意的,咱们走吧。”丫鬟拉着还想跟人对骂的沈青雨就走。 沈青雨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这群人耍了。 她气得抬头看看二楼的方向,然后才跟着丫鬟出了梨花楼。 到了马车上,她还气得不行,“把何庆文喊过来,都怪他,都怪他。” 要不是何庆文假传消息,她也不会过来跟许婉宁叫板,她的本意是在许婉宁面前耀武扬威,谁曾想,阿珩哥哥在这里。 她竟然说了那样的话,惹得阿珩哥哥生气了。 生气了。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眼中布满了恐慌。 她们知道,何庆文母子两个,今天晚上怕是不好过了。 梨花楼二楼,听着扶柏说着楼下那些大老爷们对沈青雨的戏耍和刁难,叹了一口气。 “若只是来吃饭的客人,这群人若是敢刁难,我是一定会将人给轰出去的,以后梨花楼都不准这人进来,吃饭也不行。” “知道。”来送餐的小二哥连忙回应,“东家,菜已经上齐了。您请用膳。” 许婉宁看向裴珩和安哥儿。 父子两个又下了一盘棋,他还给安哥儿指出了对方的弊端和长处,安哥儿用心地听着,时不时地点头,许婉宁也没吵他们,等到他们说好了,这才说道:“来吃饭吧。” 一家三口坐在桌边,桌子上摆放着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酸菜鱼片,小炒牛肉,一盘时蔬,再加上肉片汤,每人还有一盅冰镇了的绿豆汤,喝下去,解渴又解腻。 饭菜虽然不丰盛,却每个人的喜好都兼顾到了,三人吃吃饭,说说话,裴珩说起金麟卫办过的案子遇到过的趣事和怪事,听得安哥儿和许婉宁一会哈哈大笑,一会儿凝神屏息。 一餐饭毕,喝了冰镇的绿豆汤,解渴又解腻,三人又坐了一会儿,许婉宁抽空看了看账簿,外头天色已经不早了,三人回离园。 他们并没有坐马车,而是手拉着手,走路回家。 京都繁华,又不是深夜,街上的行人和摊贩依然有不少,三人走走看看。 安哥儿一肚子的问题,一时问问这个,一时问问那个,肚子里像是有十万个为什么。 一个两个,许婉宁觉得还好,可眼见着他的问题越来越多,许婉宁听都听烦了。 可裴珩面色不变,依然温柔地给他讲解,超级的有耐心,不仅回答问题,还把来龙去脉都说得一清二楚,把许婉宁都给震惊了。 “你可真有耐心,他问那么多问题,你还真得每个问题都回答。” 裴珩笑着表扬自己:“那是,我很有耐心的。” 话音刚落,扶柏走过来说:“主子,金麟卫发现了一个卫家亲卫,他偷偷返回了京都,要把自己家人接走,现在怎么办?” 裴珩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这么点小事你就不能自己处理?” 扶柏连忙说:“属下这就将人控制住。” “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有一个会回来,就有两个三个,来多少抓多少。”裴珩就给了一句话。 扶柏连忙吩咐下边的人。 裴珩转头,像是会变脸似的,又温柔地回答安哥儿的问题。 “老百姓都想年年高,于是就叫它年糕。芝麻开花节节高,做好年糕年年高。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打年糕,做法其实也挺简单,米粉蒸熟之后,放进石臼里,年轻力壮的男人就用杵臼一人一下,捶打,经过几百次的捶打,米粉被捶打得越来越有劲道,就成了软糯的年糕了。过程其实不繁琐,但是很费力。” 跟刚才那个没啥耐心回答扶柏问题的人判若两人。 许婉宁掩嘴笑。 裴珩仅有的那一点耐心,只对自己的妻儿才有。 其他人? 想都别想,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安哥儿将刚买的年糕塞了一块给裴珩,又塞了一块给许婉宁,“爹,娘,这年糕好劲道,好好吃,你们也尝尝。” 许婉宁吃过之后随口说了一句:“这么一块小小的一块年糕,是多少人用力气和汗水打出来的。” 若是家中没有壮劳力,还吃不上这么一块小小的年糕。 卖年糕的是个妇人,她男人和公公就在后头打最后一石臼的年糕,也叹了一口气:“他们两个手都捶酸了,第二天还得继续捶,没办法,不捶就赚不到钱,赚不到钱一家老小就要喝西北风了。” 做苦劳力的老百姓,只能靠劳力挣钱,没有捷径可言。 安哥儿又吃了一块,说道:“或许,我们可以想出更简单的办法做年糕啊,这样大家就不用每日这么辛苦了。” 卖年糕的妇人笑道:“哪里有那么好想的新办法啊,只能别人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呗,要是真有简单的办法,也轮不到我们这些人知道,一般都是大老板第一个晓得的,他们将手艺藏起来,不让我们学,等我们知道了,也都是人家不要了的手艺。” “京都的市场就这么大,这么多做年糕的人,就没想过将年糕卖出京都,卖到大越各地,甚至卖到大周去吗?”许婉宁顺着安哥儿的话往下说:“若是真的有做年糕简便的方法,年糕好做了,产量上去了,真的可以将年糕卖出大越,销往各国。” 妇人笑:“那是大老板想的,我们这些小本生意的,能养活一家人就够了,做大做强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本钱。” “可以有个人带头,将所有做年糕的都联合起来,你们负责做年糕,领头的人就负责将年糕销出京都,削出大越。”许婉宁喜欢做生意,谈起生意就满面红光。 ------------ 第531章 想法 “唉。要真能有人带我们做大生意,我们哪里不同意的,可谁会带我们这些没有本钱没有本事的人做生意呢?要真有,那就是菩萨在世,心里想着我们这群普通老百姓啊。”妇人说道。 捣年糕的男人退后两步,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汗。 “要是能有简单的办法做年糕,我给他立个长生碑,抬着长生碑,在京都敲锣打鼓,只是哪里有那么好的人哦。大家都是自私自利的,有好东西,又怎么会告诉我们。唉……” “别瞎说了,又不是菩萨转世。”老汉捶了下,就催促男人继续动手:“快快快,凉了就不好打了。” “笃笃笃……” 杵臼倒在石臼里的声音,沉闷又厚重,一下一下捣在许婉宁的心里,同样,也捣在了裴长安的心里。 看到母子两个心事重重,裴珩就逗他们开心。 “阿宁,做生意我不在行,不过我认识大周的三皇子,大周跟大越也都有良好的贸易往来,若是你想把年糕卖到大周去,我可以帮忙。” “安哥儿,如何用简单方法做年糕,咱们可以一样一样的试,咱们后日都休沐,要不我们就在就家里看看有没有好简单的做年糕。好不好?” 他谁都安慰到了,也安慰得特别合理。 母子两个都被他逗笑了,连声说好。 这时,一股香味扑入鼻尖,许婉宁大喜:“是烤肉。” 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烤肉的巷子里,循着味道就找到了烤肉的摊子。 烤肉的老板一看,还是个熟客,立马热情地摆桌子凳子:“客官好久没来了。今儿个新杀的牛肉,嘎嘎新鲜,要不要尝尝。” “要,安哥儿还想吃点什么,过来看。”裴珩拉着安哥儿过去看桌子上的食材,安哥儿点了些爱吃的。 烤肉的老板握着一大把的烤肉,放在炭火上烤,肉被炭火烤的滋滋冒油,他就撒上各种磨得细细的粉,眼睛还时不时地看向站在他摊子面前的安哥儿。 安哥儿一肚子的问题。 “老板,这是什么粉?” “是辣椒粉,我用石磨将干辣椒磨成了细细的粉,这样就撒的更均匀。还有八角茴香,我都是是这样做,盐也是,你瞧瞧,磨的多细腻。反反复复好几遍呢。大的石磨磨不了这么细,我又专门做了小石磨,磨出来的可细腻了。” 老板解释道,安哥儿眼前一亮,“那米是不是也可以磨?” “当然可以了。”老板回答,“能,干磨湿磨都可以。” “石磨很难推吗?” “还好吧,比你们吃的年糕简单多了,男的女的都能推,要是小石磨,你也能推得动。” 安哥儿兴奋地往许婉宁这边冲来,“我有个做年糕的好想法了。” “是什么?”裴珩问。 “要等后日,我先试试看。看看能不能成功。” “好。有想法,那我们就去做。” “就是要一些工具。” “没问题,要什么你告诉爹,爹让人去准备。” 老板送吃的来了,站在一边问:“这是你们的公子吧,长得可真俊俏,跟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梨涡,一看就是父子两个,都不用怀疑。” 裴珩一脸得意,拍了拍裴长安的肩膀:“那是,我生的,自然像我。” 他脸上都是骄傲,看向长安,眼底都是爱意。 裴长安有些疑问,爹这话说得有问题。 但是烤肉来了,他被香的只想吃烤肉,堵住了嘴,也就不问问题了。 吃过了烤肉,时间已经不早了,三人这才坐上了马车,回了离园。 吃了饭菜,吃了年糕,吃了烤肉,就连梦里都在吃好吃的,都是香喷喷的。 离园一夜无话。 柳府却好热闹。 沈青雨在外头受了委屈,回家就找柳承启算账。 她揪着柳承启的衣领,将人推到,饿虎扑食似的趴在柳承启的身上,用力地将他的衣裳剥掉。 “青雨,青雨,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柳承启吓的够呛,抓着自己的衣裳,可哪里抵得过正在气头上的沈青雨,她三下五除二就剥光了柳承启的衣裳,再把自己的衣裳也剥掉了。 “他们都说你不行,谁说你不行的,你明明就行!”沈青雨坐在柳承启的身上,不停地摩擦着。 柳承启有苦难言,可面上却不能承认:“胡言乱语,他们这是胡言乱语,青雨啊,你别生气,咱们的日子是咱们的,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不,我就不。” 沈青雨回来之后,先是将何庆文骂了一顿,然后就自顾自地喝酒。 喝了不少。 酒让男人乱性,同样也好让女人乱性。 沈青雨现在就跟一头发情的狮子一样,缠着柳承启不放,“你是男人,别人这么说你,你怎么咽的下这口气。你明日哪里都不许去,就陪着我,我要你陪我三天三夜,让那些说你不行的人看看,你体力有多好,根本不需要吃那什么虎狼之药。” 柳承启头皮发麻。 三天三夜? 沈青雨确实是会说到做到的。 她刚成亲不久,初尝云雨,也是尝到了这滋味的美妙,之前是碍于面子,不敢多要,如今喝了酒,壮了胆子,欲求不满,恨不得二人锁在床上。 沈青雨还说:“你把我伺候好了,我再去找姐夫,一定让你尽快当回兵部尚书。” 权势的诱惑,比美人都要吸引人。 柳承启叹了一口气,再苦再累再难,硬着头皮也要上。 ------------ 第532章 笑话 那地方被沈青雨摩擦了好一会儿,还是一点抬头的迹象都没有。 又累又不行,柳承启越急越不行。 他怕沈青雨看出端倪来,到时候还印证了那外头人可恶的猜想,当务之急,就是赶快吃药。 柳承启抱着沈青雨,深情款款柔情蜜意,“青雨,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壶。”已经有些醉了,胆子也格外的大。 柳承启哄着人:“我也想喝点酒,你陪我再喝一壶吧,听说双方醉酒,做起来会更癫狂。” “好。”沈青雨想都没想就答应。 因为她喝得醉了,就连柳承启那地方还软软的也没有发现。 下人很快又送来了好几壶酒。 柳承启为了让沈青雨满意,也不想让沈青雨发现,于是偷偷地在几壶酒里头都放了虎狼之药。 二人都喝了,药性一发作,天雷勾地火,一男一女就滚进了床帐里,白天黑夜也都分不清了,渴了就喝酒,一喝酒药性就上来,确实如沈青雨所说,两个人在床上玩了一天一夜。 到底做了多少次,沈青雨不记得了。 柳承启也不记得了。 越到后头,他发觉自己体力越来越不行,只能往酒壶里再丢药。 二十颗药,用到最后只剩下两颗,可沈青雨还是爬到了他的身上,红着眼睛,“给我,给我。” 这虎狼之药用在女人身上同样有效。 沈青雨自己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原本喝了就晕乎乎的酒,这次却让她越来越快乐,兴奋、激动、悸动,让沈青雨体念到了从来没体念过的快乐。 她不去想也不去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只想快乐。 两天两夜的时间,她快乐得精疲力尽,就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喝掉壶里最后几口酒之后,又一波悸动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已经没了力气的沈青雨又重新翻身翻到了柳承启的身上。 “给我,给我,我要,我要。” 柳承启累得都快要虚脱了,就差脱口而出“还来”? 可看到双目通红,兴奋不已的沈青雨,柳承启知道,那是虎狼之药又发作了。 柳承启没有办法,最后两颗药,他本想倒出一颗,可一手抖,两颗药都给倒了出来,原本只想吃一颗留一颗的他,仰头吃药的时候,被沈青雨往下一扑,两颗药全部都进了口里,滑进了肚子里。 一次吃了两颗! 柳承启大惊失色,他想抠喉咙催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情动了的沈青雨趴在他的身上,像是狗一样抓着他胡乱啃咬。 药性从脚底直通天灵盖,柳承启脑子一黑,直接将沈青雨扑倒。 无边无际的劳累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柳承启累得精疲力竭,可他就像是只不知疲倦的牲口,只跟着感觉走。 眼底只剩下麻木。 室内弥漫着一股让人作呕的靡靡之气,在门窗紧闭的屋内消散不去。 床帐内很快又传来男女放浪形骸的叫声,还有木床“咯吱咯吱”摇晃地声音。 门口站着的两个丫鬟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是第三天了。 老爷体力可真好,说三天不下床就真的三天不下床。 两个丫鬟听到里头传来的叫声,知道里面没这么快结束,便一个继续守着,另外一个回去休息了。 站在门口的丫鬟打了个哈欠,靠在门边上就打盹,屋内突然传来男子歇斯底里地痛呼,接着屋内死一般的安静。 安静的诡异,本来的靡靡之音也戛然而止,无论是男声还是女声,都太不寻常,太过诡异。 可外头没人注意到。 清晨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散了遮盖阳光的云层,第一缕阳光破空而出,沉睡的京都也渐渐苏醒。 睡了一夜的人也都伸了伸懒腰,下地漱口洗脸,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已经受了封地的宣平王无昭不得随便入宫,除了每个月的进宫请安之外。 这次又到了进宫请安的时候,宣平王待得会久一点,因为也是他留在京都的最后几日了。 今日入宫,等下次再入宫,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所以有些事情,要这次说清楚。 自然就包括如何让柳承启官复原职。 宣平王从不在璋和帝面前讨论国家大事,这是他第一次开口,打的也是为国为民为大越的旗号。 “他学识渊博,能力突出,短短几年间能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说明此人能力强,如今兵部换了个人,听说管得一团乱,皇上为了大越着想,一些能人,该启用还是要启用,千万不可寒了忠臣的心啊。” 如今的兵部,确实是一团乱,前段时间还把要呈给皇上的奏折给弄丢了,气得璋和帝在大殿上骂人。 这事情,宣平王是知道的,所以他才会借题发挥,为柳承启说情。 璋和帝盘着镇纸。 那是一块通体雪白透明的玉石镇纸,本该用来压纸却被璋和帝当做玩物把玩。 宣平王看到了,记得上次进御书房,皇上盘的还是一块黑色的镇纸。 璋和帝盘着镇纸,面色冷凝,看不出来他的喜怒哀乐。 尹公公低着头,立在一旁看脚尖,对眼前发生的情况充耳不闻。 柳承启确实有些才能,但不多,宣平王为柳承启说情,璋和帝面色不变,却对宣平王又多了几分戒心。 闲散王爷,为了个臣子的升迁这么上心,璋和帝不是傻子,是真的闲散还是表面上装的闲散,璋和帝心知肚明。 嘴上不说,心里早就已经将柳承启否决了。 可宣平王不知道。 璋和帝还没有说话,吉祥突然进来,凑到尹公公耳边说了几句话。 尹公公脸色当即大变:“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顺天府已经去人了,事关朝廷命官,莫浔直接将消息报了进来。”吉祥说道。 尹公公挥挥手,吉祥出了大殿,他则快步走到璋和帝面前,低语了几句。 璋和帝眉头一皱,“当真?” “千真万确。” 璋和帝眉眼里闪过一抹寒意,然后看向宣平王。 宣平王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本以为璋和帝会对他发难,谁曾想璋和帝竟然和颜悦色的对他说,“你说启用柳承启的事情,朕不同意。” 宣平王连原因都不知道,就被请出了大殿。 ------------ 第533章 大义 尹公公送他出来。 宣平王一脸莫名和疑惑,“尹公公,皇上为何不答应启用柳大人啊。” 若是以往,皇上不答应该也是会说两句场面的拒绝话,而且他几乎没有提过什么要求,皇上也会顾及他的面子,给自己几分薄面。 可这一次,璋和帝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说明柳承启不能用,坚决不能用。 但柳承启也是有点能耐的,璋和帝不可能拒绝的这么彻底。 那必然是发生了什么让璋和帝没有任何的顾忌一口回绝的情况,柳承启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惹皇上不快啊? 尹公公眼观鼻鼻观心,打着哈哈:“奴才不知。” 宣平王无奈而去,打算找沈青雨回来好好问一问。 璋和帝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那就说明璋和帝对柳承启心存反感,既然璋和帝不喜欢他,沈青雨肯定隐瞒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情况。 御书房内传来镇纸落地摔碎了的声音,这是第几块了? “唉……”尹公公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吉祥,去拿新的镇纸过来。” 吉祥应了,还是问了一句,“干爹,皇上是不是恼了?” “你说恼不恼。”尹公公嘴唇撇了撇,似乎露出了一个微笑。 皇上能不恼嘛! 一恼朝廷命官不要脸面,二恼宣平王为他求情。 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不过这局面是越乱越好。 越乱,皇上放在那人身上的心思,总能淡一些。 尹公公望着宽广却冰冷巍峨的皇宫,心中难得的平静。 离园,裴长安已经起来了,读了书吃了早饭,就去了厨房。 他想要的工具已经全部都准备好了,裴珩和许婉宁正站在工具面前,正站在石磨面前说话。 院子里除了原本一台大石磨,还新搬来了几台小石磨。 小石磨是定制的,不仅轻便好拉,而且磨出来的粉更细腻。 石磨旁边还有一个大盆,盆里头还浸泡着大米,已经泡涨了。 “爹,娘……”裴长安笑着跑了过去。 裴珩和许婉宁看了过来,脸上满是笑意,“你想了什么办法做年糕?” 裴长安撸起袖子,“爹娘,我现在就做做看,看看能不能成功。” 许婉宁和裴珩对视一眼,笑着也撸起袖子,“我们一起帮忙。” 他们特意没有穿宽大的袖子的衣裳,就是为了能够一块帮忙。 裴长安舀了两勺子浸泡好了的大米,两勺刚刚冲洗干净的大米,分别放在两个小石磨里。 许婉宁和裴珩拉着石磨,开始碾磨大米,裴长安往里头加水,大米经水磨出来一盆水糊糊,经过沉淀之后,上面是水,下面是米糊,米糊再用水蒸,搡揉一番后,就制成了晶莹剔透的年糕,润滑如肤,口感也很不错。 比之前吃过的年糕还要松软,弹弹的,更香甜。 许婉宁和裴珩都做成功了,仔细尝尝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 经过了水泡之后的大米,磨出来的粉更加的细腻。 最后三个人一致觉得用水浸泡大米,再用水将大米磨出来,挤干水之后用水蒸是做年糕的新方法。 而且不需要太多的人力和物力。 就连许婉宁一个人都能做出来。 “安哥儿,你真的做出来了。”许婉宁激动地说道。 这可是个大发现。 之前必须用体力做出来的年糕现在不需要体力就能做出来,而且比之前的年糕更加的细腻,更加的爽滑,口感大大的提升,最关键的是,老百姓会了,可以批量生产。 许婉宁先问裴长安的意见,,“”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你打算拿这个秘方怎么办?若是你想做年糕的话,京都乃至周围年糕的市场,都会被咱们垄断。” 年糕的生意就又会全部被许婉宁拿下,宁生商铺又会赚的盆满钵满。 可许婉宁不想这样做。 抢有钱人的生意,不过是把他们桌子上的菜撤走一个,而抢穷人的饭碗,就是将他们桌子上只有一盆的面疙瘩都端走。 一个是抢走有钱人的一盘菜,一个是夺走穷人的命! 许婉宁不想这样做。 裴珩也望着裴长安,等着听他的决定。 他想的和许婉宁是一样的,但是这做年糕的新方法是安哥儿想出来的,怎么做,也得由安哥儿决定。 裴长安认真地说道,“爹,娘,做年糕的,很多都是普通穷困的老百姓,我若是将这方法藏私,自己做年糕,会抢了很多老百姓的生意。他们就靠这个养活全家,我不能抢了他们的饭碗。所以,我想把这种做年糕的办法免费教给京都的老百姓,让他们做年糕也能轻松些。” “果然是我的好儿子,心中装着百姓,爹支持你的决定。”裴珩很欣慰,儿子聪慧聪颖,也心地善良。 许婉宁也很欣慰,“好,娘支持你的决定。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交给爹和娘,我们会把做年糕的方法教给老百姓,让他们都能学会。而且,娘也想过,年糕只有我们大越才有,我们可以把年糕销往大周,到时候召集一些老百姓,他们有稳定的销路,就能做更多的年糕,也能赚更多的钱。” 从制作到销售,都是许婉宁他们帮着做好,老百姓就只要闷头做好年糕,就能赚钱,就能发家致富。 三人都觉得很好,就连听说做好了年糕过来尝一尝的颜氏,听说了几人的做法之后,也很激动。 “咱们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可这大越还是有很多老百姓吃不上饭,我听你爹说起过,还有很多老百姓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能吃一顿肉,他们过得很苦,京都也有很多这样的老百姓,你们这样做很好,大利面前有大义,把利益让给老百姓,老百姓会记着你们的好。” 裴长安开开心心地读书去了,他读书刻苦,哪怕休沐,也不愿意浪费一点时间。 几人正在讨论如何办好年糕后面的事时,扶柏冲了过来,“劲爆消息,劲爆消息。” 跟着冲来的,还有庄子非。 二人神情古怪,似笑非笑,忍得极其辛苦。 “怎么了?”许婉宁顺口问了一句。 扶柏和庄子非打开了话匣子,怎么都止不住。 “柳承启死在沈青雨身上了,好多人都看见了。” 嚯,还真劲爆。 ------------ 第534章 吃瓜 扶柏按照裴珩的要求,一大清早就出门喝茶去了,出去的路上碰到了同样早起的庄子非,听说他要出去喝茶,非得跟着一块去。 扶柏无奈,就带着人去了茶楼。 茶楼位置绝佳,坐在窗口的位置正好就看到柳府大门口的景象。 一个挂着妙手回春招牌的摊子就设在了茶楼面前,正对着柳府大门口。 那江湖郎中就捧着一本书坐在摊子前坐着,孤零零的一个人,摊子前面零零星星的路过几个行人,看到这摊子,也都皱眉啧啧两句:“一大清早碰到看病的摊子,真晦气。” 人都是这样,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这一大清早地看到治病的江湖郎中,就跟一大清早踩到一堆狗屎,谁不忌讳! 庄子非瞧见了,也附和道,“这郎中想要在这支摊子,也要晚点来嘛,一大清早的就这么坐在这里,这不是诅咒别人一大清早地生病嘛,怪不得别人骂他了!” “那可不一定。”扶柏看了一眼外头的“江湖郎中”那一张熟悉的脸,笑着喝了一口早茶,咬了一块煎饼,又吃了一个灌汤包,“这么长的一条街,住了这么多人,说不准就有个头疼脑热的。” 督主说了,他在这里“踩点”的费用督主全包了,扶柏可不就可着劲儿地搜刮他家大都督嘛。 庄子非看到店小二又端来一份虾籽面,连忙摆手说:“我不能吃这个,我吃这个浑身就起疹子。” 扶柏将虾籽面端手上,不解地问他:“又不是给你吃的。”他叉了一筷子面条,吸溜声吸进了嘴里。 庄子非:“你这又是饼又是包又是面的,你吃得了这么多吗?再说了,你这吃相,像是八百年没吃饱饭似的,你吃那么快做什么?” 他优雅地夹了一个灌汤包,放进嘴里,还不停地赞美:“你还别说,这灌汤包挺好吃的,一咬就是满口的汤汁,又香又鲜。” 一屉有六个小笼包,扶柏将一屉小笼包,一盘煎饼吃光了,再吃虾籽面,庄子非慢慢悠悠地才吃第二个小笼包。 扶柏三下五除二将虾籽面吃进了肚子里,又喝了一口茶,打着饱嗝说道:“我怕来不及。” “什么来不及?”第二个灌汤包就快到庄子非的嘴里了。 突然,对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柳府里冲出来几个丫鬟家丁,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庄子非只觉得眼前一晃,对面坐着的扶柏就消失不见了,他速度极快,带起的动静让庄子非手一抖,还没到嘴里的第二个灌汤包就这么掉在了桌子上。 “你去哪儿啊!”庄子非顾不上吃,扭头就跟着扶柏跑了。 他还看到,茶楼门口那个摆摊的江湖郎中,扛着他的幡也跟着往柳府跑。 庄子非纳闷了,人家柳府说喊救命,又不是有病人,他跑什么跑? “我家大人流了好多血,我要去请大夫来给我家大人看病。”柳府门口的家丁哀求,“麻烦你们让一让,让我出去。” 家丁也是着急上火,府里头没有主心骨,做下人的就慌了神,主子的病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看来是情况真的很严重。 柳府门口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了,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家丁想出都出不去。 江湖郎中扛着他的幡挤了进来,“我是大夫,你带我进去!” 家丁还是有些警惕的,上上下下打量了眼江湖郎中,很不满意,依然闷着头往里头冲。 江湖郎中又说:“我刚才听你说,你家大人是不是还血流不止?人已经昏迷?” 家丁:“你怎么知道?” “我是大夫,我自然知道,我还知道现在正是你家大人性命攸关的时候啊,你快带我进去!” 家丁犹豫了下,可看到门口这么多人,又想到自己大人那凄惨的模样,再晚点说不定命就真没了。 他再三犹豫,江湖郎中丢下幡就冲进了柳府:“磨磨唧唧,你家大人要是死了,都是你磨蹭的!” 家丁撒开腿就往里头冲:“大夫,你等等我,我带你去。” 那江湖郎中突然回头,冲着外头看热闹的老百姓说道:“麻烦各位乡亲们给我做个见证,他家大人要是死了,不是我治不好,是他不及时带我去,可跟我没一点关系。” 围观的百姓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好好好,我们给你做见证。” 这是要带他们进去“吃瓜”啊! 立马就有人高高举起手来:“大夫我去我去。” 个头矮的力气小的女人都没举手,生怕会被柳府的下人给轰出来,看不到吃瓜的场面,那些个高的膘肥体壮的胳膊上头还有刀疤的一看就没人敢惹的,屁颠屁颠地跟在江湖郎中的后头往里头冲。 柳府的家丁拦不拦不住。 这群人就跟在江湖郎中的后面,浩浩荡荡地往里头走,甚至,越过了那个家丁,率先往前冲。 带路的家丁都惊呆了:“你们这是要干嘛?要做什么!你们快离开,离开,来人啊来人啊,把他们轰出去。” 江湖郎中边跑边说:“我说这位小哥,你也别死心眼,你说你家大人病了,这府里头这么多吓人都不去请大夫,凭啥就让你一个人去请?你家大人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可都怪你呢!” 家丁吓得往后头的一缩,眼睛陡然瞪大,嘴唇翕动,嘴里一直在说:“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那么多人不去,就让他一个人去! 江湖郎中瞥了他一眼,家丁闭嘴,拱手引路:“大夫这边请!” 家丁带着江湖郎中,江湖郎中后头跟着好几个彪形大汉,丫鬟们见状,也都吓懵了,连人都不敢拦。 这群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去了。 一直到柳承启的屋子,几个丫鬟跪在外头,嚎啕大哭,到底是哭她家大人生病了,还是哭什么,也就只有她们自己能知道了。 推开屋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其中还夹杂着糜烂的气味,熟悉又让人恶心。 地上一地的揉成一团的巾子,腥气缭绕。 江湖郎中皱眉感到一阵恶心,可后头跟着的几个彪形大汉却骚动了。 “柳大人这是吃撑了啊!” ------------ 第535章 风骚 屋内都是人,外头也都是人。 整个府邸里头的下人差不多都来了,江湖郎中一把挑开了帘子,看到了里头的景象,着实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地就要拉拢帘子,可已经来不及了。 跟着他来给他做见证的老百姓已经凑了过来,将床上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床上一男一女两个人,就这么光洁溜溜地躺在床上,男人在上,女人在下。 两个人都昏迷不醒,特别是男人,他的背上竟然出现了点点黑斑。 身下的被褥更是一塌糊涂,薄薄的毯子已经被染成了黑色,还有鲜红的血流出来…… “天呐,怎么这么惨!你们快看,他们两个人还粘在一起!”有人叫道,就立马有人去看,果然,两个人竟然还粘在一起。 两个人都昏迷了,还紧紧地粘在一起! 江湖郎中连忙伸手去探鼻息,女人还有气,可男人已经没了呼吸,摸摸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冰凉发硬,悲伤的黑斑,也是形成的尸斑。 “你家大人已经死了,而且死了有两个多时辰了,你瞧他背上的黑点,这是尸斑,说明他死了有好一会儿了。”江湖郎中说道,家丁吓得连忙去探鼻息。 他手发抖,好不容易挨到了柳承启的鼻间,接着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真的,真的一点气息都没有了。 “你家大人不用救了,现在是要救你家夫人。你家夫人现在还活着,她跟死人接触过久,会感染尸气,于身体有碍,你快去叫几个丫鬟过来,把你家夫人拉出来。” 丫鬟们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将沈青雨拉出来。 江湖郎中这才仔细地看死者。 全身上下硬邦邦的,某一处更是膨胀到了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步。 有人就问:“这姓柳的可以啊,他都死了两个时辰了,还有这么硬?” “他得了胯下风!”江湖郎中说道。 “胯下风?什么胯下风?”有人不懂就问。 “胯下风就是死于房事。”江湖郎中还说道:“而且,他应该是吃了虎狼之药,才会有此等奇效!” 虎狼之药? “啧啧……”有人唏嘘有人感叹:“这么年轻的媳妇,能不吃虎狼之药嘛!” “唉,我可是听说了,前几日柳夫人在酒楼闹事,说她嫁的男人哪哪都好,现在这样瞧瞧,靠吃虎狼之药维持体力,她家男人也没多能干嘛!” “哎哎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旁边有人反驳他:“谁说是柳大人自己个吃的,说不准就是柳夫人给他吃的,毕竟柳夫人逢人就夸她男人是真男人,不吃点药,怎么是真男人呢!” “柳夫人可真风骚啊!” 众人猖狂地笑着。 丫鬟们将沈青雨给抬走了,沈青雨如今还昏迷着,也根本不知道,她脑袋上就已经戴上了给男人下虎狼之药的帽子。 江湖郎中给沈青雨开了一服药,就带着给他作证的人又浩浩荡荡地走了。 柳府如今男主子死了,女主子昏迷,小主子还疯的,上上下下都人心惶惶。 更有人已经想好了偷点东西跑路了,所以压根就没人在意过,柳家出了这样的丑事,要花点钱买这些人的口风。 无人在意,也无人花钱。 江湖郎中到了外头,幡也不要了,隐入了人群之中就找不到了,那些跟着他进去看热闹的老百姓,则被人追着捧着登上了说书的台面。 笑话,他们知道了最新最前沿的八卦,不去说书就太可惜了。 柳府的事情,就跟长了翅膀一样,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半个时辰都不要,整个京都,上至耄耋老人,下至五六岁会说话的孩童,都知道,柳承启得了胯下风,是被他媳妇沈青雨下了虎狼之药给害死。 男人真可怜,女人真淫荡! 庄子非就吃了一个灌汤包就站在柳府门口等瓜吃,果然肚子没填饱,好奇心填饱了,也顾不得吃早饭,回家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裴珩和许婉宁。 二人对视一眼。 这个结果,在他们的预料之中,没什么好惊讶的。 许婉宁说:“那虎狼之药,真是沈青雨买的?” 裴珩笑着说:“不是她买,也会是她买的。” 地下街的那群人,要钱不要命的,只要给钱,让他们说什么都行! 庄子非兴奋过了,还有些饿了,就去厨房找吃的。 厨房也做了灌汤包,可跟茶楼里的还有很大的差距,他一边跟做饭的厨子叨叨,一边吃灌汤包,吃着吃着,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扶柏曾说过,吃慢了怕来不及。 他当时不明白来不及什么,现在总算明白了,是怕来不及吃瓜啊。 庄子非又吃了个灌汤包,汤汁飙他一身都没意识到。 扶柏能未卜先知啊,咋就知道今天有瓜吃呢?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沈青雨醒来,知道自己如今的“威名”,怕是要疯。 庄子非猜对了,沈青雨不只会疯,还会颠! “胡言乱语,一派胡言,服什么虎狼之药,我不知道,我没买,不是我,也不是我让他吃的,是他自己吃的!” 沈青雨死了男人,可她看起来一点都不痛苦,还在为自己的名声歇斯底里:“不行,虎狼之药不是我买的,我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将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个精光,也不去置办柳承启的丧事,反倒去了地下街。 地下街是卖虎狼药的地方,虎狼药是禁药,在市场上禁止流通,但是有些人确实是有用,所以,暗地里卖这东西,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现在,闹出人命来了。 沈青雨去地下街找摊贩对峙,莫浔带着兵也到了地下街。 又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沈青雨看到了莫浔就哭:“莫大人,你要替我主持公道啊!” 莫浔看了看天,他都想叫天。 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啊,他都要告老还乡了,破事烂事还一大堆。 “这虎狼之药,是谁来买的?” 有三个卖虎狼之药的,见状对视一眼,齐刷刷地看向沈青雨。 “回大人,是这位夫人来买的药。” ------------ 第536章 自证 大晴天突然来了个霹雳雷。 炸的沈青雨是外焦里嫩,跺脚炸毛。 她因为要自证清白,还特意让下人一路喊,说要地下街找人对峙,于是不少人跟在她的身后来看热闹。 三个卖药的一开口,就直接说她是买家,沈青雨急得都疯了。 “我根本就没来过地下街,我也根本不认识你们,我没买过虎狼药。”沈青雨歇斯底里地嚷嚷道:“你们撒谎,撒谎。” “我可没有撒谎。”其中一个卖家嘀咕道:“明明就是你来买的,你说你男人年纪大了,又不举,说没药他硬不起来。” 另外一个卖家嘀咕,“你说你新婚燕尔,正是如狼似虎的时候,男人满足不了你,就要给他吃点药,满足你,还说,还说……” 那人支支吾吾,就是不说。 他一藏着掖着,旁的人就好奇心起。 “还说了啥?”围观的人追着问:“她说啥了。” 起哄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都在嚷嚷。 那卖家抬头看了眼沈青雨,说出了让全场再次轰动的话。 “她说,要是她男人吃了药都没办法满足她,她就要红杏出,出,出墙了。” “哗……”全场哗然。 所有的人都看向沈青雨。 “这女人可真不要脸啊,自己男人不行就要给男人戴绿帽子,真是下贱啊!”有人骂沈青雨,就有人开始附和骂她。 “水性杨花的女人,谁娶谁倒霉啊!” “不要脸,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怪不得在梨花楼说那样的话,果真是不要脸皮,天下无敌,谁能有你脸皮厚啊。” 男人好色那是风流,女人好色那就是下贱。 沈青雨的下贱,不只是惹怒了男人,更是惹怒了女人。 离得近的妇人直接朝沈青雨吐口水,“你真给我们女人丢脸,淫娃荡妇,自甘堕落,我呸。” 沈青雨被众人全体围攻,而本该自证清白的她,连反驳这些人的嘴都张不开。 无数个人对她言语攻击谩骂,冷嘲热讽,吐口水,甚至还有人开始丢臭鸡蛋丢烂菜叶,离得近的人甚至对她伸手。 男人偷偷摸摸地揩油,上下其手,反正这种下贱的女人喜欢,女人则是挠她,掐她,沈青雨尖叫避让,她的丫鬟刚开始还能维护她,后来自己都自顾不暇,抱着头避让。 没一会儿的功夫,沈青雨就蓬头垢面,披头散发,身上光鲜亮丽的衣裙也出现了无数的手印。 要不是莫浔在场维持秩序,沈青雨怕是能被人当场扒光衣服。 捕快维持秩序,将沈青雨护在中间,莫浔则是横眉冷对:“都胡闹什么,妨碍官府办案,把你们全部都抓到顺天府去。” 那些看热闹的人这才做罢。 场面安静了下来。 第三个卖家哭道:“我卖药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叮嘱她一定不能下太多了,这种药极伤身子,一次只能用一颗,七八天才用一颗,用法用量,我都是严格叮嘱她的啊。” “大人,我也叮嘱过她的。是她自己用太多了,不关我们的事啊!” “大人,这治病的药吃多了吃错了也会吃死人呢,那做大夫的岂不是要每天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那还怎么治病救人啊。” “这药虽然是禁药,但是也没规定说卖这种药违法,毕竟很多人要服用这种药才能行夫妻之事,维护男人的雄风,我卖了这么多年了,都没出过事,偏偏这次就出事,这还真的不能怪我们卖药的,要怪就怪这女人,她为了满足自己一己私欲,害了她男人啊!” 三个卖家都说自己无罪,都怪沈青雨太过贪婪,为了她的私欲,下了太多药。 为卖家说情的人也有很多。 毕竟这种东西,虽然不体面,是禁药,可它真的太有用了。 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得益者,要不卖这种药了,真的很影响夫妻关系。 “这虎狼药是禁药,你们卖禁药,就该罚。来人啊,一人罚款二十两银子。”莫浔也很无奈。 虎狼药虽然是禁药,但是根本就禁不住。 因为这药太需要了,但是又怕有坏人拿去做坏事,所以才不准明面上卖,可就算是卖了,也顶多罚点钱而已。 这三个卖家就算是处罚了。 三个卖家也痛痛快快地给了钱,一人二十两,立马就给了。 还有人不忘继续教育:“这药七八日只能用一颗,用多了真不行,大家千万别贪恋床笫之欢,而连命都不要啊!”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算是个血淋淋的教训。 “那可不是男人贪恋床笫之欢,是这个女人。柳大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的药,只能说这个女人又恶毒又淫荡。” “我活了六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女人为了一己私欲给男人下药,害得男人得了胯下风身亡的,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有个六十多岁的男人说道。 旁边一个六十多岁的妇人,也说,“我活了六十多岁,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我没买药,不是我买的,不是我,我没下药,你们骗人,你们害我。”沈青雨癫狂地辩解着,活脱脱一个疯女人。 疯女人的话是没有人相信的,只会觉得她说的话都是疯言疯语。 莫浔也觉得。 看到她神经兮兮、歇斯底里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沈家二小姐,柳家夫人的端庄和体面,就唏嘘不已。 好歹也是熟人。 “柳夫人,您节哀吧,逝者已矣,如今柳家也只有您能主持大局,您还是先回府处理好柳大人的后事吧。”莫浔建议道。 算是个很中肯的建议。 沈青雨不同意,她披头散发,就像是个女鬼一样,面目狰狞:“不是我下的药,不是我买的药,他们都在诬陷我,莫大人,你要为我做主啊!” “人证物证都在,柳大人也是吃多了虎狼药得了胯下风而死,柳夫人,算来,柳大人也是因为你而死,若是真要追究起来……”莫浔脸色一黑,声音突然压低:“你是杀人凶手,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抓起来,我让你回去处理后事,算是看在我同沈大人柳大人是同僚的份上,放你一马。” 他这一句威胁,沈青雨脸都黑了。 ------------ 第537章 自尽 沈青雨不想坐牢,只得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开了地下街。 顺天府的捕快在前头开路,虽然这次没有臭鸡蛋和烂菜叶,但是各种讥讽不绝于耳,走出地下街的路,沈青雨从来没想过有这么远。 要不是有两个丫鬟在一旁搀扶她的话,沈青雨早就已经倒下了。 她终于走出了地下街,可她却选择了回沈家。 沈青雨飞奔往沈家而去,边跑边哭,哭着回家寻求爹娘的安慰和帮助。 许婉宁就站在地下街的出口,看到沈青雨失魂落魄癫狂奔跑的样子,她心中很是平静,也无半分的愧疚。 捕快收了罚金走了,三个卖家同时回了家。 不出所料,在各自家柜子里找到了一个包袱,那是事成之后给的另外二百两银子,说句谎话就能赚四百两,给出二十两的罚金,净赚三百八十两,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做! 裴珩来接许婉宁了。 马车停在地下街的出口。 因着沈青雨的离去,看热闹的人都跟着她跑了,地下街人也少了很多,再加上裴珩的马车,漆黑的马车,上头挂着金麟卫的牌,见着了都得绕道走。 所以,裴珩的马车走的很顺畅,许婉宁并没有等太久。 “沈青雨回了沈家。”许婉宁说道:“她应该是回去寻求帮助了。” 沈青雨跟沈青云反目成仇,沈青云自顾不暇,根本不会帮她,那沈青雨能求救的,就只有沈文夫妇了。 其实这个沈青雨,骨子里狂妄自大,唯我独尊,可真到出了事的时候,就如无头苍蝇一样,一窍不通,到处乱撞,毫无长进! “没用的。”裴珩说道,“她见不到她爹她娘了。” 许婉宁有些震惊:“他们……” “自杀了。就在昨夜,因着他们将房门关了,又叮嘱下人不要吵他们,所以尸体才发现不久。消息还没有出来,不过沈青雨这去一趟,消息也就瞒不住了。” “沈青雨的事情是今天早上才出来,他们昨夜就自尽了,那他们不是因为沈青雨的事情,还是因为沈青云的事。” “所以,不听不看这些腌臜事情,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许婉宁幽幽叹息:“沈青云的事情让他们承受不住自杀,若是知道沈青雨的事情……” “沈文一世英名,沈家百年清誉,皆毁于这二女子之手。他地下有知,怕是不能瞑目。” 沈文瞑目不瞑目无人知道,宣平王怕是不能瞑目了。 裴珩已经想好,如何用沈文夫妇的死,让宣平王无法翻身! 宣平王从皇宫里一出来,本来要去找沈青雨质问,谁曾想,听说了柳承启得了胯下风,死在沈青雨身上的事情。 再就是沈青雨为了自证清白,竟然带人去地下街跟卖药的人对峙,卖药的人一口咬定是沈青雨买的药,沈青雨羞愧难当,柳家也不回,柳承启的丧事也不办,竟然直接跑回沈家去了。 宣平王气的眉毛都在跳:“她简直,简直……不知廉耻、水性杨花、淫娃荡妇、放荡不羁,跟,跟她姐一个德行!” 姐姐能跟人婚前苟且弄出孩子来,妹妹也差不多,淫娃荡妇,不知廉耻! 宣平王气得要死,怪不得皇上直接否决了要提拔柳承启的请求,原来是人死了。 是啊,人死了,还死的那么难看,就算是没死,皇上还会用他吗?说不定明天就随便找个借口打发他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勒令永远不准回京了。 皇上定然生他的气了。 宣平王气愤不已,只得将气撒在了沈青云的身上。 下人来找他的时候,他正抽完一顿鞭子,下人看着已经昏迷过去的沈青云,就没有避着:“王爷,沈文夫妻死了。” “什么?死了?”宣平王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沈青雨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们夫妻两个接受不了,寻短见也很正常。” 下人解释:“他们昨夜就自尽了,因为之前叮嘱过下人,不准打扰他们休息,所以,沈文夫妻的尸体,是刚发现的,但人是昨夜死的。” 昨夜就死了? 那不是因为沈青雨的事情,而是因为沈青云的事。 怪不得,他们突然来找自己,求他们放过谢余之,又去看了看沈青云和谢余之,原来是为了打算自杀! 似乎,知道谢余之身世的人又少了两个,可宣平王没有感觉到半分的开心,反倒,脊背凉飕飕的,仿佛被毒蛇攀上,吐着信子,随时随地会咬他一口。 本来昏迷过去的沈青云,听到了爹娘死了的消息,绝望地嚎啕大哭。 “爹娘,是女儿不孝,是我害了你们,是我错了,我错了。” 她再哭,事情也无法回到过去,宣平王对她无半点怜悯之心,冷着脸出去了。 沈青雨哭着回到沈家,得知沈文夫妇已经死了,她震惊地无以复加,直到看到沈文夫妇的尸体,沈青雨才反应过来。 相公死了,爹娘死了,她沈青雨,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了。 没人再会帮她擦屁股了,柳家的事情怎么处理,也没人替她想办法了,沈青雨当场就哭了。 不是哭沈文夫妇的死,而是哭在没有人为她擦屁股! 沈家出事,柳家也出事,沈青雨要回去处置柳家的事情,那沈家的事情,自然要由还没有离京的宣平王妃回来处置。 可宣平王妃没有出现,宣平王也没有来。 沈家夫妇的丧事,到底该怎么弄,没一个人来主持大局。 外界悄然出了一道流言。 沈文夫妇在得知沈青雨的事情之前就选择了自尽,说明沈文夫妇不是因为沈青雨的事情死的,而是因为旁的事情,再对照没有出现的宣平王夫妇,所有人的目光从沈青雨的身上转移到了宣平王夫妇身上。 宣平王妃定然是出了天大的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所以才会让沈文夫妇自寻短见,不想面对。 这天大的事,究竟是什么事呢? 众人猜猜猜,什么想法都有,甚至还有人猜宣平王妃给宣平王戴了绿帽子,毕竟有什么样的妹妹就有什么样的姐姐。 等到宣平王听到消息的时候,他又气又急,恨不得将这群人的舌头剪下来。 ------------ 第538章 葬礼 “这群贱民,要是让本王知道谁在嚼舌根,本王定会绞掉他的舌头,让他做一辈子的哑巴。”宣平王怒骂道,他还顺手将身边的一个花瓶给砸碎了。 幕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气急败坏在咒骂老百姓断子绝孙的宣平王,还有满地的碎片。 跟着这样一个性情不沉稳的主子,真的能够夺得霸业吗? 幕僚觉得很危险。 但是已经上了船,想要下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王爷,小心气坏了自己个的身子。” 宣平王看到幕僚来了,暴躁的脾气这才好了些:“这群刁民,竟然怀疑到了本王的头上,还说本王被戴了绿帽子,这些流言,要是不制止的话,本王颜面全无。” 宣平王更气恼的事,怕事情一败露,老百姓猜测的是正确的,他这有生之年,注定就是老百姓茶余饭后偷偷摸摸的谈资了。 宣平王不想成为这群贱民的谈资。 “你说本王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宣平王睚眦欲裂,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本王恨不得将那个贱女人碎尸万段,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幕僚叹息。 一个男人,最大的耻辱,就是戴绿帽子,比戴绿帽子还要大的耻辱,就是喜当爹,两个终极耻辱都被宣平王给占了。 能不火大不! 不过好在…… “王爷息怒,此事也不是全然没有转圜的余地。” 宣平王一喜,“你有好建议?” “建议不算太好,但是一定可以永绝后患。”幕僚在宣平王耳边低语几声:“如此,知道王爷事情的人,就真的一个都没有了。” 宣平王想都没想,直接就同意了。 “好。就这么办。” “柳府如今正在办丧事,柳夫人又心神不宁,咱们只要派人偷偷地潜入柳府,再来一个意外,制造沈青雨自尽的假象,相信没人会怀疑。” 沈青雨因为自证清白的事情已经闹得快要疯了。 她男人死了,爹娘死了,家破人亡,她因为伤心过度,不小心失足跌落湖中,溺水身亡,或者不想活了,上吊自尽,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甚好,甚好。”宣平王暗自欢喜。 解决掉了沈青雨,才是解决了心腹大患,毕竟沈青云,是不敢对外头说谢余之是琴师的种,那样只会毁了谢余之。 处置沈青云急不得,当务之急就是要先把沈青雨给处置掉。 柳承启死了的事情,谢蕊很快就听说了。 她听说了柳承启的死法,面色无波无澜,没有爱了,对方就是个陌生人,陌生人是死是活,跟她没有多大的关系。 只是…… “柔儿还小,她爹死了,我能告诉她,但是怎么死的,我实在是说不出口。”谢蕊叹息道。 许婉宁也在她府上。 自从谢蕊休夫之后,她就重新回了谢家,而她跟许婉宁的关系,也日渐亲密,谢蕊把许婉宁看做命中贵人,也看做妹妹,什么事情都喜欢跟许婉宁说。 “但是她总会知道。”许婉宁说道:“况且柳承启的葬礼,你能不去,柔儿能不去吗?” 在葬礼上,说什么的都有,只要长了耳朵,柔儿还是会听到一些难听的话。 “哎。”谢蕊又叹了一口气:“总归是她爹,还是带她回去磕个头烧柱香吧,就算是全了这一世的父女情意。” 柳府如今已经挂上了白布,开始处理柳承启的后事了。 不是沈青雨办的,是柳府的管家处理的,忙前忙后,只得调动府上所有的下人,沈青雨的身边,只留下一个丫鬟,贴身照顾着。 沈青雨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是哭就是闹,发疯发癫,逮到谁就骂。 骂饭菜不好吃,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骂外头的哭声太大,吵到她休息,骂香灰飘的到处都是,难闻死了。骂丫鬟太懒,连备个洗澡水都磨磨蹭蹭。 可实际上,她每日要洗三次澡。 起床后洗一次,中午吃完饭洗一次,晚上睡觉再洗一次,特别的爱干净,却让跟着她随身伺候的丫鬟苦不堪言。 沈青雨每次沐浴都要整整一大木盆的温水,不能太冷也不能太热,要温度适宜,每次洗澡后都要换一身衣裳,从里到外,所以,她身边那个唯一的丫鬟要做的事情就可太多了。 每日沐浴,那半人多高的浴桶就要提十多桶水,冷水还要烧成热水,从打水到烧水到提水,都是这个丫鬟做的。 还要帮沈青雨按摩,洗好后还要一桶桶地倒掉,沈青雨换下的衣裳还要及时清洗,但凡放了一会儿,有点儿馊味,沈青雨就要骂人。 每日三次沐浴,同样的事情要重复三次,这还不算,还有沈青雨的一日三餐,上午的水果,下午的点心,如果沈青雨晚上睡不着,半夜还要给她准备宵夜。 除此之外,还要打扫屋子,沈青雨还时不时地要找点事情,那个丫鬟整日里忙得跟陀螺似的。 之前是一屋子的下人供沈青雨差遣,可现在,柳府这个样子了,下人走的走,溜得溜,还有留下来的,都要在前头忙活柳承启的丧事。 这留下来的,其中还有不少的人是打马虎眼混月钱的。 管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如今柳家上上下下,唯一能出来镇场子的只有沈青雨,可沈青雨不出现,他一个管家,说直白点就是个下人,很多事情都上不得台面。 想到谢夫人在的时候,柳家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欣欣向荣,可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不到,柳府就家破人亡。 管家看着摆在大堂中间那黑漆漆的棺材,心中生不出半分的同情。 树倒猢狲散,他是柳府的管家,也是柳府的奴才,柳府倒了,那他也要重新找个地方做事了。 他在柳府做了好多年了,已经是柳府的老人了,如今年纪大了,又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哎……”管家叹了一口气。 一个家丁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管家,管家……你快,快去,快去……”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话都说不完全。 “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管家没好气地说:“这么多客人来悼念,看到你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 “不是。”家丁露出一脸的欣喜:“是夫人,夫人她……” “她又怎么了?”说起沈青雨就是气,“不是有丫鬟在身边专门照顾她吗?” “不是那个夫人,是那个夫人,她来了,她带着咱们小姐回来了。”家丁终于把气给喘顺了,欣喜若狂地喊道。 ------------ 第539章 不冤 沈文夫妻过世,府上一个主子都没有,沈青雨又要办柳承启的丧事,所以沈家就往别苑递帖子,想求沈青云回来办丧事,可送进去的帖子就跟石入大海一样,一点回音都没有。 眼看着没有消息,这尸体多停一天,就臭得不行,下人没办法,只得请了沈家的族人回来办丧事。 有族人帮忙,比柳府的鸡飞狗跳要好很多。 丧事办的有条不紊,京都的官员也陆陆续续地前去悼念。 许婉宁跟着裴珩,也去了沈家烧香。 同僚去了不少,见裴珩来了,都陆陆续续围了过来,同裴珩说话。 夫人拉着许婉宁去了一边,恭维的话就没停过。 许婉宁活过两世,对这些虚与委蛇的事情早就得心应手,不卑不亢,应答得体。 众人聊的正开心的时候,突然一道不合时宜的呵斥声响起,怒气冲冲,“你是许长安的娘吗?” 许婉宁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女子,穿着孝衣,看来应该是沈家的族人。 她正怒气冲冲死死瞪着许婉宁,像是要把人给吃了似得。 “我是裴长安的娘,请问你是……”许婉宁并不认识此人,更加不懂这女人的怒气从何而来。 她穿着孝衣,应该是沈家的族人,许婉宁更不认识。 “我是何庆文的娘。”女人怒气冲冲地挤开围绕在许婉宁身边的贵妇人,挤了进来。 旁边有妇人介绍,“她是沈夫人的一门远房亲戚,喊沈夫人姑姑的。” 许婉宁更加莫名其妙:“我不认识何庆文。” “你不认识?我儿是你儿子的同窗,你会不认识?” 原来是同窗啊! 许婉宁点头,“我确实没听说过。” 安哥儿跟她说了很多学馆里的事情。 有博学多才的教书先生,还有友好可爱的同窗,学馆每日吃了什么饭菜,又学了什么课文,就是没听安哥儿说起过何庆文。 安哥儿跟这个何庆文不熟。 再看这个女人怒发冲冠的模样,看来,安哥儿跟这个何庆文岂止不熟,简直是有矛盾! “你还说你没听说过!”余良娣指着许婉宁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要是不认识我儿子,为什么要让全京都所有的学馆都不收我儿子,我儿子现在被你弄的连学馆都去不了,连书都读不了,就连民间的学馆都不敢收他,还说不是你搞的鬼!” 余良娣的话,让许婉宁眸中陡然升起一团寒意。 安哥儿前段日子行为古怪,心思深沉,最近这段时间又还好,听阿珩说是跟他谈过心,孩子的心结已经打开了,她也相信了。 原来,不是心结已经打开,而是那个欺负安哥儿的人被赶走了! “这个叫何庆文的,听说在淮山学馆欺负了很多同窗,所以淮山学馆将他开除了,其他的学馆听说他做的这事儿,也都不愿意接纳他。”又有夫人在许婉宁耳边说道。 何庆文欺负同窗…… “你儿子在学馆欺负了别人,学馆不收他是他品性有问题,与我何干!”许婉宁厉声道。 何庆文应该也欺负了安哥儿,可她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显然是阿珩将何庆文欺负孩子的事情给压了下来,只听的到何庆文欺负其他同窗。 阿珩能这么做,看来何庆文欺负了安哥儿无疑,怕她知道难过,故意压了下来! “怎么跟你没关系!”余良娣大叫道:“就是你们让学馆不收我儿子的。” “对不起,我办不到。” “你是办不到,可你男人办得到啊!”余良娣声音越来越大:“你男人为了个继子,得罪沈家,得罪宣平王,他值得吗?不就是个继子,还是个亲爹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他也当个宝贝似得,也难怪了,他生不出来,可不就把别人的种当宝贝疙瘩嘛!” “白鸽,扇她。”许婉宁一声令下,白鸽就冲了过来,“啪啪”两巴掌甩得余良娣眼冒金星,“你敢打我。” “岂止是打你,你侮辱朝廷命官,我还能割了你的舌头!”许婉宁冷冷地道。 余良娣摸着脸,眼神血红:“我儿子前程都没有了,我还要脑袋做什么。我今天就要让全京都的人都看看,金麟卫大都督是怎么仗势欺人,为了个继子要毁掉我儿前程的!” 她突然往大堂方向跑去,接着就往大堂外头的院子中间一坐,摆好了泼妇骂街的架势:“你们都来评评理啊,要逼死人哦……” 来来往往的的官员,有走的不走了,来的也不急着进大堂烧香祭奠,而是都不远不近地站着,看这个穿着孝衣的女人究竟要做什么。 “大家来评评理啊,她儿子生父不明,在学堂被人欺负,说他是野种,也没人跟他玩,我儿子心善跟他做朋友,谁晓得临到头了,反倒被污蔑欺负她儿子。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 我儿子被那些黑心肝的只知道趋炎附势巴结裴大都督的先生馆长赶出了淮山学馆,还被他们到处污蔑我儿子欺负同窗,现在弄得所有的学馆都不收他。 我儿子没书读了,每天在家以泪洗面,寻死觅活,水也不喝饭也不吃,每天捧着书就哭。 不让我儿子读书,这是要毁了我儿子一辈子啊! 你们要是真的毁了我儿子的一辈子,我就是拼着这张脸,这条命不要,我也要跟你们斗争到底!” 余良娣穿着一身麻布孝衣,不施粉黛,涕泪横流,眼睛无神,哭声尖锐高亢,脸庞因为太过激动而扭曲,眼睛从始至终就瞪着许婉宁,仿佛要将她给吃了一般。 何庆文霸凌同窗的事情,在京都已经不是秘密。 七八个同窗都站了出来,指认何庆文霸凌他们,可余良娣却故意颠倒黑白,似乎用这几句话就想翻身。 可她千错万错,就不该招惹裴珩。 他是个极其护短的人,怎么可能会见着有人侮辱他的孩子和妻子! ------------ 第540章 性本恶 沈府安静了许久。 沈家族人带了不少的妇人和孩子来哭孝,还有府中的丫鬟婢女,男人则是接待来祭奠的达官贵人,分工明确。 余良娣不是沈家的族人,她是沈夫人家的远房亲戚,沈夫人过世,娘家人来帮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她跟着自己男人前来哭丧。 见着了众星捧月一般的许婉宁,想到自己儿子如今被人排挤,京都也没一个学馆敢收他,就气得不打一处来。 如今沈文夫妇死了,沈家还能辉煌多久呢? 柳承启死了,沈青雨就是个妇道人家,帮不了何家,而沈青云,如今下落不明,爹娘死了她都没有露面来给爹娘办理丧事。 都说她是不是偷人了被宣平王给打死了…… 若果真如此的话,何家的靠山,几乎是土崩瓦解。 没了靠山,何家在京都又能挣扎到何时呢?余良娣很怕。 何家不只有庆文一个儿子,其他的儿子都可以上学,以后考取功名,那就光宗耀祖了,老爷还会多看庆文几眼呢? 想到这段时间,老爷看庆文的眼神都带着鄙夷和不屑,余良娣就生不如死,母凭子贵,她是何家正妻,凭什么她的孩子要被那些庶子压一头。 所以沈家办丧事,余良娣说什么都要来哭丧,为的就是让许婉宁放过她儿子。 “我儿子不能不读书啊,裴夫人,我求求您,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儿子吧,他还是个孩子啊!” 刚才还在骂人的余良娣,突然跪下,朝着许婉宁不停地磕头认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裴夫人,您有什么怨气,就冲我发吧,我都认了,就求求您,让我儿子去学馆读书,随便哪家学馆都好,您发发慈悲,别毁了他一辈子啊!” 这话,似乎是在说,许婉宁仗势欺人,要毁掉何庆文一个孩子! 余良娣一哭,就有心软的妇人纷纷附和:"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罢了,赔个礼道个歉就好了,何苦要赔上人家孩子一生呢。考取功名是读书人的梦想啊!" “就是,不能因为官大就欺负人家孩子啊,孩子打打闹闹的,哭两句笑两句不就过去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还有妇人说道。 刚才还恭维许婉宁的妇人,就有好几个站在了许婉宁的对立面。 “裴夫人啊,得饶人处且饶人啊,没听说过一句话嘛,叫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说不准,那孩子哪天就站得比你还要高,还要远。何苦给自己树敌呢!” “是啊,饶恕人家吧,都是孩子,我也有孩子,在淮山学馆读书,有时候也带着一些伤回来,打打闹闹的,正常得很。这上纲上线,就有些咄咄逼人了。” 似乎都在说许婉宁小题大做。 许婉宁刚想反唇相讥,身后突然有人靠近,她自己亲手熏的雪松香,冷冽清新,闻一下,就让许婉宁的心平和了下来。 “本都觉得你们说的很有道理,既然如此的话,那就让她儿子去你们孩子的学馆读书吧。”裴珩揽着许婉宁的肩膀,将她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裴珩一个个来收拾。 “那怎么行!”刚才还在劝说许婉宁要大度的人立马高声尖叫:“他要是欺负我儿子怎么办!” 一说完,那妇人就自知失言,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讪讪地笑了笑,“这会欺负同窗的人,就跟狗一样,改不了吃屎,还是别去霍霍其他的孩子了吧。” 她说完就跑了。 裴珩又看向另外一个夫人,“这是你家公子吧?本督记得,他好像也在淮山学馆读书。” 夫人见裴珩竟然记得自己的儿子,喜笑颜开:“大都督好记性,没错,他也是淮山学馆的。” “那他有没有受何庆文的欺辱呢?” 夫人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儿子人高马大,比何庆文还高一个头呢,没被他欺负过。” 她儿子站在她身边,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看人。 “谁说他没受欺负的!”一个小小的奶声奶气的娃娃跑了过来,“你儿子在学馆被何庆文压着跪地当马骑,你儿子不跪就被何庆文打。我都看见好几回了。” 夫人震惊地看向她带来的儿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她说的是真的?” 那十多岁的孩子,个头确实很高,又高又大,可胆子小,眼睛都红了,见自己娘问自己,嘴巴一咧就哭了,“娘,我怕,他说我要是告诉家里大人,就打死我,他还让我跪在地上当马,让他骑,还让我学狗叫,呜呜,娘,我好怕啊……” 夫人抱着自己的儿子,哭得不能自已,再看向余良娣的时候,眼睛里都能喷出火来:“你儿子不能读书就是活该,这么恶毒的孩子,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嘛!” 替余良娣说话的夫人,还有几位,不过看到前头两位夫人被“啪啪”打脸,她们也都怯弱了,立马改口:“这位夫人说得对,没想到你孩子竟然真的欺辱同窗,做这么恶毒的事,送去学馆也是害人。” “小时候打人,长大说不定就要杀人了。造孽啊,生个这么恶毒的逆子!还不如现在就掐死,省得以后害人害己!” 替余良娣说话的夫人全部都倒戈了。 裴珩又说:“你现在听到了,不是本督不让你儿子去学馆,这是全京都所有学馆上学的孩子的家人的心声。” 余良娣慌神了:“他还就是个孩子,他还什么都不懂,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恶毒,他还是个孩子啊!” “别用孩子当挡箭牌,同在学馆读书的,哪个不是孩子。人之初性本善,何庆文如此作为,你应该反思反思你自己,平日里究竟是怎么教育他,才会让他欺凌同窗!”许婉宁呵斥道。 这句话,得到了周围的人共鸣! “我觉得裴夫人说得有道理,孩子生下来就是一张白纸,现在怎么样,都是你们做父母的教的,他没学好,都是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余良娣不相信,“不是我的问题,我十月怀胎生下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给他最好的,怎么会是我的问题呢!” 余良娣嘀咕:“不是我的问题,是你,对,就是你。” 她突然抬头,看向许婉宁,“都是你的问题,许婉宁,都怪你,你嫁给大都督,就可以一手遮天,你儿子被欺负,就要毁掉我儿子的前程。许婉宁,我诅咒你,总有一日会被大都督抛弃,跟我一样,看到你生的那个野种,看不到未来!” ------------ 第541章 损招 余良娣的诅咒,凄厉且刺耳。 整个沈府瞬间安静下来,只觉得自己周身被寒冰笼罩着一般。 离裴珩近一些的,那种寒冷越发地明显。 那是裴珩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和寒意,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打了个冷颤。 熟悉裴珩的罗子旭知道,裴珩发怒了,他牵着罗玉安的手,往后面站了站。 罗玉安个头小,往人群里一钻就看不前头的好戏了,不由得嘀咕:“爷爷,干嘛站后面来啊!” “站远一点,省得殃及池鱼。”罗子旭捋着胡须说道。 罗玉安不解,裴长安他爹脸上也没看出他生气了啊! 裴珩脸上确实看不出半分的喜怒,而看不出来,才是最可怕的。 “你刚才诅咒什么,本座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裴珩幽幽地开口。 “我诅咒,呜……”余良娣刚张开,只说了三个字,就传来痛苦的嚎叫。 太快了,众人什么都没看到,就看到余良娣抱着自己的嘴巴在地上滚来滚去。 她的嘴里不停地往外头汩汩地流血,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是不是她的舌头?”有个妇人尖叫道。 地上有半截舌头,正掉在她的脚边,一条大黑狗闻着血腥味而来,直接叼着那半截舌头就走了。 太血腥了。 这些养尊处优的夫人什么时候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吓得不敢吱声,不约而同地往后头退了半步,不敢再看余良娣的惨状。 裴珩擦拭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然后将帕子丢在了地上。 他从始至终都挡在许婉宁的身前,没让她看到一点血腥的场面。 “本座许久没割人的舌头了,今日手法拙劣了些,倒把你给弄疼了。”裴珩依然是一副看不出喜怒的模样。 也让在场的人,陡然想起了不久前刚被灭门的辛彭两家,其实时间刚过去不久啊,怎么就让他们忘记了杀人不眨眼最喜欢灭门的金麟卫大都督呢。 应该是他成亲了之后,整个人都温顺了不少,让大家产生了错觉。可错觉就是错觉,裴珩还是那个裴珩。 就连割舌头,都快准狠! 余良娣捂着嘴,已经疼晕了过去。 何方过来了。 他刚才在后头忙活,等知道自己媳妇为何庆文的事情为难许婉宁的时候,他就吓的打哆嗦,连忙过来了。 等到了,看到满嘴是血躺在地上的余良娣,何方知道自己来晚了一步。 “大都督,都是贱内和草民的错,是我们教子无方,从小溺爱孩子,让孩子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何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涕泪横流。 “何庆文从小在府里头欺负小厮欺负婢女,她这当娘的,从来不说是孩子的错,错的都是那些小厮和丫鬟,草民说过很多回了,让她不要这样教孩子,可她就是不听,一直溺爱孩子,这才让孩子长大后走了错路,做了太多的错事。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大都督惩罚她是应该的,还求大都督能饶她一条贱命!” "本座不会杀她。"裴珩揽着许婉宁的肩,站在许婉宁的身侧,他浑身的戾气和寒意淡了不少。 “本座要她好好的活着。” 何方一怔。 “让她活得久一点,看一看,本座会不会抛弃我的结发妻子。不过本座也要提醒你们一句,诅咒这一说辞,太过恶毒,小心反噬其身!” 他揽着许婉宁,拂袖离去。 “是是是,草民知道。”何方跪在地上,看了看身旁昏迷不醒的余良娣,眼神里没有半分的心疼。 裴珩的后半句话,也让他早就有了的心思,终于可以实现。 回到马车上,裴珩先扶着许婉宁上了马车,他才上去。 从始至终,无论是在人前,还是在人后,时时处处都以许婉宁为主。 余良娣醒了,又闹腾了一下子,直到何方将人带走,哭丧的人也哭了起来,沈府又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流程。 罗子旭祭奠完,出了大堂,就看到罗玉安看着地上的那一滩血迹愣神。 “傻孩子,吓着了吧。”罗子旭拍拍罗玉安的肩膀,安慰道。 这孩子,还是个女娃娃呢,这么血腥的场面,晚上肯定要做噩梦了。 哪里知道,罗玉安摇摇头:"祖父,我不怕。我只是觉得,大都督对他娘子真好。" 罗子旭笑:“你哪里看出来他对他娘子好了。” “当然看出来了,这还用说嘛。”罗玉安煞有介事地说:“她们欺负裴夫人的时候,大都督就站出来了,将她藏在身后,一个个对付欺负裴夫人的人,这妇人诅咒裴夫人,大都督还说让她活的久一点,看看他会不会抛弃裴夫人,明明他最后那句话的,才最有深意嘛!” “啥深意?”罗子旭不懂。 “他的意思是,让何庆文他爹,休了何庆文他娘,让诅咒反噬。” 罗子旭这才恍然大悟:“懂了懂了。原来是这么个意思,他要休了,那才真是诅咒反噬了。然后好好活着,看裴珩如何对他媳妇好,果然,这招真恶毒,是裴珩那小子能想出来的损招。” 罗子旭捋捋自己得胡须,说起裴珩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半是惋惜半是怜惜。 罗玉安说:“那些想看大都督休妻的人是看不到了,我相信大都督会跟他心爱的妻子白头到老的。” 罗子旭笑:“你这孩子,才多大年纪,路才刚刚走稳呢,你就相信这世间最难看透的人心?” “当然看得懂啦。“罗玉安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你看祖母就跟大都督看他娘子一样,还有我爹看我娘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罗子旭笑得一脸开怀。 裴珩带着许婉宁往梨园而去,正好要路过柳家,许婉宁让马车停下,就在门口等谢氏母女。 ------------ 第542章 雨亡 谢氏母女已经来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谢蕊带着柳柔,跪在了柳承启的灵位前面。 本该跪在她们对面的,是她们,在客人祭奠的时候要全程磕头回礼,可现在,她们成了客人,回礼的成了柳府的管家。 谢蕊对柳承启无爱,哭不出来,柳柔对柳承启无亲,也哭不出来。 母女两个磕了三个头,点了三炷香,就脸色看起来有些悲悯,而对面跪着感谢她们前来祭奠得管家,怎么看怎么变扭。 待谢蕊母女祭奠完,管家连忙起身,哭了起来:“夫人,您终于带着小姐回来了,这个家,没了你,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管家将这段日子府中发生的事情讲给谢蕊听,“她也不出来感谢宾客,就每日待在自己屋中,吃了睡睡了吃,全然没将老爷的事情放在心上。府中的一应事情她都置之不理,就连这么重要的答谢宾客的事情,她也甩手不干,夫人,这样下去,柳府迟早要散啊!” 谢蕊听了没有半分触动:“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夫人了,还是不要这样叫我吧,免得新夫人听到了会多疑。我带柔儿已经祭拜过他了,算是全了这一生的父女之情,我们走了。柳府是散是合,现在是你们新夫人该想的事情了。” “您不再是柳府的夫人,可小姐她一直都是柳府的大小姐啊。”管家连忙说道:“柳府需要大小姐啊!” 柳远洲已经疯癫了,无法再支撑起柳家了,那唯一能让柳府不散的,就只有柳柔了,她是柳承启的血脉,只要有她在,柳府就不会倒! “可她已经不需要柳府了。”谢蕊淡淡地说道:“她需要柳家的时候,柳家将她视为无物,那她现在也不需要柳家了,柳家也别来打她的主意。顺便告诉你一声,柔儿以后不是柳家的血脉了,她是谢家的血脉。我已经替她更了姓,待官府的印鉴批下来,她就随我姓谢。” 谢蕊带着柳柔,扬长而去。 管家泪流满面,抬头看着碧空如洗的蓝天,他在这一瞬间,仿佛老了有十岁,“完了完了,柳府是真的完了哦。” 无后,是一个家族土崩瓦解的开始。 谢蕊无视他眼里的忧虑,拉着柳柔就要离开。 “啊……” 也不知道从何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吓得柳柔抱着谢蕊的腰,“娘,我怕!” 谢蕊连忙蹲下,将孩子搂在怀里,扯着柳柔的耳朵,轻柔地安慰:“柔儿不怕,娘在呢,娘在这里呢!” 管家听出那是沈青雨住的方向,就要冲过去,沈青雨身边的丫鬟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过来了,“死了,死了。” 这个时候,来祭奠柳承启的人也比较多,都纷纷好奇地看了过来。 丫鬟惊慌失措,失了柳府的体面,管家很生气。 他刚才还三令五申,如今各路达官显贵都来悼念大人,府里头的下人更要以身作则,莫要失了柳府的体面,现在伺候沈青雨的丫鬟在贵人面前慌慌张张,管家呵斥道:“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那丫鬟嘴唇翕动,看到了管家,就跟看到了亲人似的,直接扑了过去:“死人了,死人了。” 离得近,管家清楚地听到了她在说什么,他也慌了,不过还不能自乱阵脚:“你胡说什么。” “死了,真的死了,夫人她死了。”丫鬟高声嚷嚷,在场所有的人都能听见。 管家身子晃了晃,跟着丫鬟往里头冲,有好事的也跟着往里头冲,谢蕊不想进去,谁死谁活都跟她没有关系,她拉着孩子就要往外头走,管家去而复返。 “谢夫人,谢夫人……”管家一边跑,一边哭,跑近了直接跪在谢蕊的跟前:“夫人她,她真的自尽了。” 沈青雨死了。 谢蕊听见了,“节哀。” 她拉着柳柔就要离开。 “谢夫人……”管家突然开始磕头,涕泪横流,“柳府现在乱成了一锅粥,还希望您,留下主持大局吧。” 谢蕊没有回答。 管家声泪俱下:“谢夫人,奴才知道这个请求很没有道理,可是现在府上唯一能求的人,只有您了,看在您也在柳府生活了十几年的份上,求求您,送大人体体面面地走完这人生最后一程吧。” 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她跟柳承启早就已经缘尽,但是,总归一起走过一程,还有一个孩子。 柳柔抬头看向谢蕊:“娘,我们一块送爹爹吧。” “好。”谢蕊揉揉孩子的头顶,“我们母女两个,一块送他一程。” 谢蕊答应留下来,不过她也有要求:“我留下。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谢夫人请说。” “我留下,只是处理柳承启的丧事,其他的,我一概不管。” 管家连连点头:“这样就足够了,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有了谢蕊留下处置柳承启的丧事,那么管家就有全部心思去处理沈青雨的丧事。 “她是怎么死的?”谢蕊换上了麻衣,多嘴问了一句。 管家说:“她留下了一封遗书,说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大人,她如今独自一人,无脸苟活在世上,想去地府陪大人。” 谢蕊拉着柳柔跪在蒲团前,“那也挺好,他在下头也挺热闹。一妻一妾,还有个大儿子,挺好。” “虽然她是自尽的,但是按照大越的律法,还是要请官府过来看一看。奴才已经去请官府来了。” “去吧。她的事情我一概不管。” “奴才知道。这儿就辛苦谢夫人了,奴才去忙了。”管家说完就离开了大堂,有谢夫人在,他整个人都卸下了重担。 不只是管家这样想,府上的其他下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管家将人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跟着谢氏招呼柳承启的丧事,他则带着另外一波人,去处置沈青雨的丧事。 若是往常,沈青雨一死,整个府里头就会人心涣散,可现在,每个人脸上虽然布满了忧伤,但是没有一个人对未来无望。 只要谢夫人在,府里的主心骨就在。 ------------ 第543章 他杀 王兴民带着衙役赶到柳府门口时,一下马车,就看到了熟悉的马车停在柳府另一头。 他眼睛一亮,让捕快先进去查看情况,他则屁颠屁颠地跑到马车前,拍马屁去了。 “大都督。” 车内没有回应。 王兴民又喊了一句:“大都督。” 里头依然没有回应。 王兴民又左右看了看马车,通体漆黑,就跟那啥一样。 “我不会认错啊,这是大都督的马车啊,难道人不在?大都督……”他又喊了一声。 终于有回应了。 车帘子“哗啦”一声被拉开了,露出了裴珩那张铁青的脸:“喊一声不应你,你还没完了。” 看到生气的大都督,王兴民心肝肺都颤了一下,“下官看到了大都督的马车,过来请个安。” “哼……” 裴珩气鼓鼓的,嘴巴都翘了起来,似乎,好像,可能,应该,还涂了女人用的口脂? 油汪汪的,水润润的…… 王兴民莫名其妙。 直到…… “王大人怎么来这儿了?你是来祭奠柳大人的?” 直到王兴民听到马车里还传来许婉宁的声音,王兴民这才恍然大悟,裴大都督为什么发火知道了,裴大都督怎么涂女人的口脂也知道了。 大都督这是沟壑难平,欲求未满,冲他发火啊! 王兴民强忍住笑意,“回裴夫人的话,下官是来祭奠的,不过下官也是来查案的。” 查案? 马车里的裴珩和许婉宁对视一眼,“查什么案子?” “柳夫人自尽了,留下了遗书,说自己愧对父母愧对柳大人,然后自己溺死在了浴桶里,下官带着捕快过来查看下现场,无异议后柳府就要办丧事了。” 裴珩:“那也简单,两个丧事放一块办,省时省力。” 王兴民点头说是:“是是是,也省钱。” 许婉宁有些怀疑:“沈青雨愧疚地自杀?怎么听都不像是她会做的事情。” “那还不简单,咱们进去看一看,就知道她是真自杀还是假自杀。”裴珩转头看向王兴民:“本座带夫人进去看看现场,行不行?” “当然可以了。”王兴民求之不得:“能得金麟卫大都督亲查案件,下官一定跟着好好学习。” 裴珩抱着许婉宁下了马车,跟着一块进了柳府。 王兴民带着裴珩和许婉宁进府,一路畅通无阻,柳府的下人没有拦着,反倒被来悼念的人给拦住了。 拦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裴聪。 裴珩的堂弟,现如今的镇国公世子,他携妻子尚芸,一块来祭奠柳承启,听说沈青雨自尽,作为沈青雨曾经的闺中密友,尚芸也跟着过来了。 尚芸进去屋内看沈青雨,裴聪则站在外头等他,看到裴珩如众星拱月般进来,比他这个镇国公世子还要有排面,裴聪就气不打一处来。 “大哥怎么来了?金麟卫现在连自杀的事情也要管了吗?越俎代庖,将官府的事情都给做了,未免手伸的也太长了。”裴聪冷言嘲讽道。 裴珩看向这个许久未见的堂弟。 “怎么,在边关沙子没吃够?就想回去吃沙子吗?”裴珩冷冷地回道。 裴聪被威胁,“我回去不要紧,明日回去都行。不过我若是回去了,谁去照顾祖母?你身为长孙,也不回去侍奉祖母,整日带着你媳妇游山玩水,全然不顾祖母的身体,你不忠不孝不义,也不知道大伯大娘是如何教你的。” 他故意挑眉,最后两句话,特别是大伯大娘咬的特别重。 因为他知道这是裴珩的软肋,只要一提,裴珩就会失控。可他失策了,裴珩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倒笑嘻嘻的,“你若明日回了边关,我明日就带妻子回去照顾祖母,我也知道镇国公府日子捉襟见肘,过不下去,还不如在边关吃沙子呢。” 镇国公府捉襟见肘? 旁人都看向裴聪,裴聪被说的面红耳赤,“谁,谁说镇国公府捉襟见肘的。” “不是吗?”裴珩仿佛在思考,“你前几日当掉了你母亲的一盒首饰,当了一千二百两银子,付了医馆祖母的药钱七百两,今日随了一百两的份子,还剩下四百两,你确实想回边关了,毕竟再不回去,你娘的首饰当光了,也填不满府里头的无底洞。” “随个一百两的份子?”也不知道这些人关注点在哪儿,反正就有人嗤笑出了声,“果然是拙荆见肘了,也太磕碜了。” 确实很磕碜。 裴聪知道,可他也没有办法,是祖母让他随一百两的,国公府真的是穷的快要连药都吃不起了。 裴聪如今被人指点小气,他还不能说是祖母让随的,气得只能瞪裴珩。 裴珩让他瞪,反正也瞪不出窟窿来。 许婉宁见裴聪吃瘪,也心情大好,目光落在丫鬟的水桶里。 有丫鬟一桶接着一桶地从里头提水出来,这应该是沈青雨的沐浴水,许婉宁盯着她将水倒在地上。 突然,一块亮晶晶的东西反光,落入了她的视线里。 许婉宁走了过去,裴珩也跟着过去,“发现了什么?” 许婉宁从地上捡起一块断甲。 那是做了指甲的断甲,上头染着大红色,上头还粘着一圈小珍珠。 “这是女人做的指甲,断了。”许婉宁说。 王兴民说,“可能是因为大红色太艳丽了,这死了人总不能这么艳丽,剪掉也很正常。” 许婉宁将指甲递给他,“剪刀剪掉的指甲,边缘应该是平整的,可这块断甲,边缘却坑坑洼洼。” “裴夫人的意思是……”王兴民努力又好学。 裴珩说,“阿宁的意思是,这块指甲不是剪下来的,而是折断了。” 许婉宁嗯了一声,“做的这么漂亮的指甲,我算家里有丧事不能留,那也只会剪掉,谁会那么残忍,故意折断自己的指甲呢,那得有多痛。” 王兴民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这时,有捕快出来,“大人,苏统领请让你进去一下。他说他有重大发现。” 苏毅就蹲在尸体和浴桶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苏统领,你有什么重大发现?” “大人,我怀疑,沈青雨死亡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跟裴珩许婉宁说的一模一样。 ------------ 第544章 偷盗 “怎么说?”王兴民饶有兴致地问。 他们在外头已经找到了些证据,再跟苏毅一碰,说不定这案子就水落石出了。 苏毅指了指死者的食指:“大人请看,她的这块指甲断了,而这木桶上,大人您瞧瞧这个位置,好像是指甲的刮痕。” 都跟许婉宁说得对上了。 王兴民拿出那块红色的指甲,“你看看,她缺失的是不是这块指甲。” 苏毅将指甲配了配,“断面完全匹配,还有这刮痕,也是匹配的。” 二人连忙将伺候过沈青雨的丫鬟叫来问话。 那丫鬟看到了沈青雨的尸体,吓的整个人都在打哆嗦:“这,这丹寇是新,新做的,夫,夫人她,舍,舍不得剪掉,就留,留了一个食指。” “后来你给她剪掉了?”苏毅问。 “没有。”丫鬟摇头,“奴婢倒好洗澡水,给夫人脱衣裳的时候,那指甲都还在的。” “你看的那么仔细?你还盯着她的指甲看?”王兴民问道。 自从知道沈青雨的死不简单后,王兴民怀疑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这个柔柔弱弱的丫鬟。 丫鬟憋着脸,憋的通红,见王兴民一直盯着她看,她急得都哭了,“因为,因为……” 她哭着哭着,就撩起了自己的袖子。 被衣袖遮盖住的地方,满是青青紫紫的污痕,还有被挠破了皮的地方,血丝都被抓了出来,还没有结痂,血还泛着黑。 一看就是刚抓不久。 丫鬟哭哭啼啼,“这,这是夫人之前抓的,她说,说我洗澡水太凉了,就抓了我。用的就是中指的指甲。呜呜……” 她身上还有不少已经结痂的痕迹,有三四条指甲印,被挠出了血痕,还有青青紫紫已经扩散的痕迹,应该都是沈青雨掐得打得抓得。 “你这身上的伤口……”苏毅问道。 “都是我家夫人打的。”丫鬟委屈得不行:“她一不开心,就喜欢打我。自从大人过世之后,她打人的频率就越来越勤了。她只要不高兴,就拿奴婢出气。专门挑不会被人看见的地方又掐又抓。” 是个经常虐待丫鬟的主子。 一个经常被虐待的丫鬟,很容易做出什么过激的动作来。 王兴民与苏毅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想法。 丫鬟不满主子的虐待,杀了主子,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王兴民问她:“你会写字吗?” “认得几个常用的字,不会写。”丫鬟说道。 王兴民让她写了几个字,狗刨似得,抓笔都抓不正规,想要模仿沈青雨的字,确实很难。 “你家主子这次的指甲,是谁做的?” “是奴婢做的。”丫鬟说道:“我家夫人爱美,做的指甲也与旁人不一样,她喜欢买一些小珍珠回来,贴在甲片上,抽屉里还有不少。” “拿来看看。” 丫鬟立马去了内室,打开房门的功夫,王兴民清晰地听到内室传来的哭声。 “呜呜呜……我可怜的青雨,你怎么想不开要自尽哦,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大好的年华,你这一死,让活着的人多伤心啊!” 王兴民皱眉:“谁在隔壁?宣平王妃回来了?” 苏毅叹了一口气:“不是,是镇国公府世子妃。进来之后,就到处走到处看,将现场都给破坏了。属下碍于她的身份,也不好说什么。” “什么?”王兴民腾地站了起来,“真是岂有此理。这是命案现场,怎能让她随意破坏,来人啊,将她轰出去!” 尚芸还在沈青雨的房间内,抱着她的衣裳哭泣,眼眶红红的,似乎真的很伤心。 苏进去赶人:“这是命案现场,闲杂人等不准进入,你还是赶快出去吧。” 尚芸抱着衣裳哭:“我好姐妹死了,我都不能在她生活过的地方哭一哭嘛,呜呜……” “要哭等她办丧事的时候再来哭,现在所有不相干的人,通通都得出去。”苏毅有王兴民撑腰,说话也硬气。 “出去就出去。”尚芸也不纠缠,起身就往外头走,边走边哭:“好青雨,过几日我来看你,再送你一程。” 许婉宁和裴珩就站在外头。 尚芸到了院子里,看到裴珩时还吃了一惊,“大,大,大哥?” “这是你大嫂。”裴珩揽着许婉宁,冷冷地说道。 尚芸皱眉,不情不愿地福福身子,喊了一声大嫂。 裴聪冷冷说道:“还不快回家,没我们在身边,那些下人又要偷懒不好好伺候祖母了。” “走走走,现在就走。”尚芸巴不得立马离开这尊瘟神,快步走到裴聪的跟前,低头看着鞋头,跟在裴聪身后离开。 许婉宁:“她好像很怕你。” 裴珩嗤笑:“确实怕我,因为我差点将她扭送到官府去。” “哦?”许婉宁抬眼浅笑:“有故事?” 裴珩也笑:“对我来说是故事,对她来说就是事故了。” “我想听。”许婉宁八卦的心被吊了起来,摇着裴珩的胳膊,两眼亮晶晶的,看得裴珩很受用。 “我爹曾经救过一位大儒,那大儒就给了他一块价值连城的血石,我爹就给了我。我就放在了窗台上,谁曾想,有一日却不见了。你猜怎么着?” “她偷了?” “对,但她说不是偷,而是拿。她瞧着好看,我又摆放在窗台上,以为是不值钱的东西,就顺手拿回去了。” “好一个顺手。”许婉宁掩嘴:“不问自取就是偷,后来呢?” “我要报官,毕竟血石价值连城,可钟氏替她求情,爹娘也想着家丑不可外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情就不了了之。后来,她见着我,都绕道走。” “确实怕你了,你可是要将她扭送去报官的人,差点坐牢,她能不怕你嘛。” “不过她确实手脚不干净。”裴珩嗤笑:“这事情之后,我派人查过她,没想到,她在闺中的时候,就做过好几次顺手拿的事情,不过都是在府内,也没闹到官府里去,自那之后,我就下了令,凡是我的地方,让她远离十米。” 在内室找珍珠的丫鬟,翻遍了所有的抽屉,都没有找到那一盒只用了几颗的珍珠。 王兴民听她说不见了,蹙眉:“你莫不是忘记放哪里了。” “不会的。”丫鬟哭出了声:“夫人的首饰都放在这几个抽屉里的,不会放在其他地方,可我翻遍了,就是没有找到。真的不见了,一盒子呢,满满一盒子的小珍珠。” 王兴民觉得这事情不对。 “你要不再看看,还有没有少其他的首饰!” ------------ 第545章 拦截 王兴民的话,点醒了管家。 “还愣着做什么,夫人的首饰有什么,你最清楚了。” 丫鬟也恍然大悟,“哦哦哦,奴婢这就去。” 几个抽屉全部都打开,里头的东西全部都铺到了桌面上,丫鬟很快就发现少了东西。 “不只那一盒小珍珠,还少了很多东西。夫人成亲戴的那一套金首饰头面都不见了。”丫鬟刚才找珍珠的时候很慌张,也就没有注意这么多,现在仔细一找,发现少了的东西还真多,“还有几个金元宝和一袋银子,都没了。” “会不会是谋财害命?”管家问道。 王兴民觉得不可能:“你家夫人就只有这么点值钱的东西?她嫁妆也有不少,要真是谋财害命,还有这么多值钱得不要,就要这几件?再说了,谋财害命,哪来的时间写遗书。” “那是被谁顺手牵羊,顺走了?”苏毅猜测道:“见财起意,临时决定,顺走了?” “很有可能。说不定问出了谁是贼人,连这桩命案都能水落石出。”王兴民兴奋地说道:“小姑娘,你好好想想,出入这间屋子的,还有谁?” 丫鬟想了想,“这段日子,这院落里就只有我和夫人二人,其他的人都没有来过。再就是今天,夫人出事,来了不少人。” “那这间屋子呢?有谁进来过?” “刚才那位夫人,好像就她进来过。” 王兴民看向苏毅:“那就别愣着了,去拦住刚才那位夫人吧。” 苏毅激动的眼睛都在发光,“是。” 王兴民又看向管家:“这事情涉及贵人,你还是去跟谢夫人打个招呼才好。” “是,我这就去。” 留下女仵作查验尸体,王兴民终于离开了紧闭的屋子。 大夏天的,因为死者要沐浴,所以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里头潮气又重,热气聚集再屋内,消散不掉,待了一刻钟的时间,都已经汗流浃背了。 他出了门,正好一阵风吹来,吹散了刚才的潮热,想到杀人案和偷盗案都已经有了眉目,王兴民心情大好。 一抬眼就看到许婉宁和裴珩坐在阴凉背的光廊下,二人手拉着手,正在说着什么。 王兴民不想上去打扰二人,可时间不允许啊。 “大都督,裴夫人……” 裴珩挑眉看向站在阳光下的王兴民,“查好了?” “初步可以断定沈青雨不是溺水,而是他杀。凶手正在排查之中,不过,现在又出了一个案子。” “案中案?”夫妻两个都来了兴致。 “死者被偷了。偷了一套首饰头面,几个金元宝和一袋银子,还有一盒粘在指甲盖上的小珍珠。” 裴珩和许婉宁对视一眼,“谋财害命也不止拿这么点东西吧?” “裴夫人真聪明。”王兴民拍着马屁。 果然,大都督的脸特别的红润有光泽,还挂着笑,恭维他媳妇比恭维他有用多了。 “那就是有人顺手牵羊,顺了点东西走了。”裴珩从回廊上跳了下来,然后扶着许婉宁下来,“瞧瞧,今儿个咱们这一趟来得值,又有好戏看了。王大人……” 他回头,“你心中有疑犯了嘛?” “有了有了。”王兴民点头:“死者的丫鬟说,内室只有刚才镇国公府世子夫人进去过。所以我刚才命苏毅过去将人给拦住了,我再过去询问一番,就能知道了。” “你怎么询问?”裴珩嗤笑:“她是镇国公府世子夫人,你不过是城南区县令,你问,她若是不承认,你还能搜她的身不成?” 刚才还兴致勃勃的王兴民,一下就被这句话给打的偃旗息鼓了,“那,那该怎么办?” “简单,有本座在,本座帮你。” 王兴民大喜,求之不得,“好好好,大都督,这边请,裴夫人,这边请,小心脚下……” 他殷勤地领着裴珩夫妻到了柳府门口,刚到,就看到人群紧紧围成半圈,不远不近地站着,站在正中间的,赫然就是裴聪和尚芸夫妻。 裴聪脸色铁青,难看得很:“你拦我们做什么?难道你们怀疑沈青雨是我们杀的?” 而尚芸则是勃然大怒,指着苏毅破口大骂:“你一个小小的捕快,竟然敢拦镇国公府世子和世子夫人的路,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今日你若是污蔑了我一个字,我告到圣上面前去,能诛你九族!” 苏毅被骂得不敢还嘴,耷拉着脑袋站在尚芸前面,有些执拗地拦着她的去路。 “让开!”尚芸勃然大怒,“好狗不挡路。” 苏毅执拗地站着:“世子夫人,大人有令,等他过来之后您二位才可以离开。” 尚芸还想要说什么,裴聪则拉住她,“等王兴民过来,若是他什么都问不出来,就别怪我进宫告御状!” 尚芸还是要说清楚:“我们来的时候,沈青雨已经死了,要不是因为她是我当年的闺中密友,我也不会过去看她,这反倒好了,我为了我们姐妹之间的友情,反倒牵扯上了杀人的罪名!” 谢蕊过来了,管家已经将事情简明扼要地跟她说了,听到尚芸说杀人的事情,谢蕊也没有反驳,而是柔声安慰尚芸:“世子夫人稍安勿躁,只是问个话罢了,若有得罪的地方,我先给世子夫人赔个礼道个歉。” 见谢蕊都这么说了,尚芸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安安静静地等。 不过她额头上不停地往下冒汗,似乎热得很,也急得很。 谢蕊只当没看到她的焦急,吩咐下人尽快去安排冰茶和吃食,院子里阳光挺烈,不少的客人都站在回廊下躲着日头。 拥挤地很,也热得很。 不过人多,也容易做点什么。 尚芸犹豫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刚想站过去,王兴民就过来了。 看到一块同来的人时,尚芸脸色发白,也不知道是被日头晃的还是被眼前的人吓的。 他,他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已知的过往产生的恐惧让尚芸如临大敌,她万分后悔,刚才怎么就不早些站过去。 如今院子中间就她和裴聪,怀中的东西就跟烙铁一样,烙得她心口发烫。 ------------ 第546章 演戏 心里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尚芸的腿就这么抬了起来,不自觉地就往回廊下走。 裴珩看她下意识地动作,更加坚信了他之前的想法。 刚才捡的一个小石头就这么砸了出去,砸到了尚芸的膝盖上。 尚芸腿一弯,踉跄两步,被谢蕊扶住了。 “世子夫人,您没事吧?” 尚芸摇摇头,“我没事,不小心绊了一下。”抬头的功夫,裴珩就已经走到了跟前,不远不近地看着她。 裴聪没发现尚芸的异常,他不悦地质问王兴民:“王大人,您拦住我们夫妻二人,究竟想要问什么,我还要回去照顾祖母,希望你尽快问,别耽误我功夫!” 王兴民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请问世子夫人,进入死者内室的时候,可有发现什么可疑人?” 尚芸心头一颤,眼珠子一转,张嘴就来,“我没发现什么可疑人,就只发现一个下人在里头。” “下人?男还是女?” “自然是女的。” “那后来她去哪里了?” 尚芸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可怜青雨死的太惨了,一直哭,那丫鬟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也不知道。” “那你进去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好像是在擦桌子什么的,手里拿着一块抹布。” 王兴民的问话都很简单,尚芸对答如流。 柳府的管家说:“不可能。这段时间,府里头发生了很多事,我给夫人留了一个丫鬟贴身照顾她之外,所有的下人都在大堂准备大人的丧事,绝对不会出现第二个丫鬟。” 尚芸说:“那会不会是杀人凶手?伪装成柳府的丫鬟,想要逃脱的时候,被我瞧见了,我又不认识,她就趁乱逃脱了。” 王兴民想了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他恭恭敬敬地拱手:“世子夫人,如今您是唯一一个见过嫌犯的,能不能麻烦您跟我们回一趟县衙,我们好根据您的描述,将此人画出来。” “回县衙?”尚芸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太难过了,一边哭一边进去的,那丫鬟长什么样子,我根本没看清楚,我根本描述不出来。” 裴聪见尚芸失态,一把搂住了她:“我夫人她胆子小,不会去县衙的。她说没看清就是没看清。” “本座瞧着弟媳她胆子可不小。”裴珩终于站了出来:“别人都不敢进去看死者,就她敢进去,还独自一个人进了死者生前的住处,你说她这是胆子小?” 尚芸咬着牙辩解:“我与青雨曾经是闺中密友,她死了我当然要去看看她,当时进去的时候,心里只有难过,没有害怕。” “那你去县衙,也只是给官府提供点信息,又不是去坐牢的,你怕什么?”裴珩嘴唇轻咧,像是带着笑,可笑意不达眼底。 尚芸知道,她完蛋了,裴珩盯上她了! 她双腿一软,差点栽倒,好在一旁的谢蕊扶住了她,顺势往上一提,让尚芸站定了。 “世子夫人,小心一些。” 尚芸眼里充满了担忧惊惧和害怕,双腿都在发抖,许婉宁见王兴民和裴珩威胁恐吓地差不多了,疾步过去,开始了她的表演。 “莫不是日头太大,中暑了吧,谢夫人,要不这样吧,扶着世子夫人进去歇一歇吧,外头日头太大了。” “好。” 许婉宁和谢蕊,一人一边,搀扶着尚芸往屋子里头走,刚走没几步,“叮咚……” 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世子夫人,您的东西掉了。” 许婉宁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一枚金戒指。 金戒指很普通,上头还镶嵌着一枚红色的玛瑙,红配黄,在烈日下,泛着耀眼的光芒,尚芸下意识地接过,就要往袖口里塞。 许婉宁说:“世子夫人不戴着吗?等会又要掉了。” 尚芸听了,下意识地就拿戒指往手指上套…… 也是下意识地动作,无名指却套不进去,卡在指节的第一截。 许婉宁瞥了一眼,“没戴进去。” 尚芸愣了下,取出来又换了中指继续戴,中指也戴不进去,再换食指,依然卡在了第一段,进不去。 大拇指就更不用说了,小拇指戴是戴得进去,可这也太大了些。 她动作很多,引得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手上,一枚金戒指戴不上去,那只能证明…… 有位夫人开口:“戴不进去,那就不是你的戒指啊!” 许婉宁说:“不可能啊,就落在世子夫人脚边,我不戴金戒指的。” 谢蕊说:“我也不戴。” 两个人摊开手,十根手指头空空的,光溜溜的,反倒是尚芸,左手上戴了好几枚戒指,金的玉的都有。 裴珩站在一旁,看到许婉宁露出的光溜溜的十根手指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阿宁这话是在冲他说的。 “落在世子夫人脚边,应该就是世子夫人的了,可是奇怪啊,为什么戴不进去呢,世子夫人出门,会戴一个戴不进去的戒指吗?”许婉宁满头雾水。 尚芸感觉自己好像捧了块烫手的山芋,丢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时,一个丫鬟冲了过来,正是伺候许婉宁的贴身丫鬟,她手里头捧着一个匣子说:“管家,夫人少了好多首饰。” “什么?少了首饰?少了什么?” “一块镶嵌着红宝石的黄金戒指,外头瞧不出端倪,可戒指内壁上有三滴水珠,寓意雨。” 黄金镶嵌红宝石的戒指……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尚芸手里的戒指。 尚芸面红耳赤,手心里的戒指不再是像块烫手山芋,还就是一块烫手山芋。 许婉宁愣了会就笑了:“既然不是世子夫人的戒指,那就还给别人吧。也不知道是谁掉在这里的。” 尚芸见她将戒指还给了丫鬟,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可丫鬟接下来一句话,却让她再次紧张。 “夫人不止丢了个戒指,她还丢了一套黄金的首饰头面,还有几个金元宝,和一袋银子。” 王兴民终于开口了:“会不会有人趁乱,进了死者的房间偷东西,然后慌乱之中,东西掉了。” 裴珩目光一个个扫了过去。 王兴民说,“刚才我们查出,死者不是自杀,而是他杀,死者屋内的东西,也被人搜刮了不少,大都督怀疑,有人先害命,后有人谋财。身上带了死者财物的,很有可能就是杀人凶手,或者是杀人凶手的帮凶。” 听说杀人凶手在这里,众人很慌乱,裴珩安慰他们,“为了各位的清白,本座建议搜身。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 第547章 人脏并获 裴珩的话,犹如在平静的湖水里扔进了一颗石子,荡起了阵阵涟漪不说,还激起了他们的恐惧。 聚在回廊下的人,也不挤在一块了,以家庭为单位全部都躲开了,生怕自己身边人会是那个杀人凶手,挨的那么近,对方突然来一刀那可怎么办。 “大都督,我们支持搜身,快点将那个杀人凶手找出来。”有人振臂高呼,怕死两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有第一个人喊,就有第二个人附和。 回廊下的人,三三两两,或者单独一个,相继分隔着一米来远的距离,警惕地盯着自己左右,生怕杀人凶手就在自己的身边。 裴珩见状道:“既然大家都无异议,王大人,派人去搜身吧。” 王兴民就差笑出来了。 大都督可真是聪明,跟夫人这一场戏,再加上谢夫人的附和,极好,极大部分的人都不反对。 至于偶尔一两声反对,也湮没在人群之中,甚至还被人怒目而视。 “你不想搜身的原因是什么?莫不是你就是个谋财的杀人凶手?” 这一顶帽子套下来,反对的人也偃旗息鼓了。 裴聪无所谓。 可是尚芸……身子却开始抖。 刚开始还是小幅度的抖动,接着越抖越厉害,到后面抖得跟筛糠一样,根本停都停不下来。 “世子夫人,您这是怎么了?”许婉宁关切地询问。 谢蕊也一脸的担忧:“世子夫人莫不是暑热了吧?” 她摸了摸尚芸的衣裳,“这衣裳也太厚实了些吧。这么热的天,怎么穿这么多。” 她连忙喊来丫鬟:“快,世子夫人肯定是暑热了,快扶她进屋,脱下外头这件厚裳,再准备两个冰鉴来。” 一听到要脱衣裳,尚芸就急了,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领口:“不准脱我衣裳,不准脱我衣裳。” 谢蕊在一旁柔声安慰:“世子夫人,你的衣裳太厚了,这么热的天,穿这么多,最容易暑热,咱们去屋里脱掉外面一件,如何?” “不准脱,不准脱!” 裴聪看她反应这么激烈,也有些奇怪:“你热你就脱一件,要是闷坏了,暑热可就难办了。” 谢蕊和许婉宁对视一眼,暗暗点头,手已经放在了尚芸的衣襟处。 只要稍稍用力,扯开系着的衣带,解开几粒纽扣,外面的衣裳就能脱掉了。 尚芸瞧见了她们的手,突然用力将她们给推开,衣襟的两粒扣子也旋即扯开,滚到了地上。 扣子落地的声音,几近于无。 可众人的目光依然看向了地面,不是因为扣子掉落地上的声响吸引了他们,而是…… 一个钱袋子,几粒金元宝,还有一套黄金的首饰头面,这么多的东西,哐哐当当的砸在地上,滚来滚去。 “刚才我好像听丫鬟说,她家夫人丢了一套黄金首饰头面,一个钱袋子,几粒金元宝,是吧?” “你没听错,我也听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些东西!”旁边有人附和道。 “死者丢了的东西怎么会在她的身上?”还有人问。 “刚才大都督说了,有人先害命,后有人谋财……” “天呐,她是杀人凶手!” 一个女声仓皇尖叫,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先叫起来的,回廊下顿时闹开了,所有的人都往远离尚芸的方向跑,直到王兴民的捕快将尚芸团团围住,动手按住她,众人才放下心来。 尚芸大叫:“我不是凶手,我不是!放开我,我不是凶手,我没有杀人!” 可捕快不听她的话,将她按在地上。 一个高高在上的世子夫人,从里到外都是光鲜亮丽的,她何时被人如此糟践过。 尚芸鬼哭狼嚎,整个大堂都能听到她凄厉的哭声。 裴聪都懵了,眼睁睁地看到尚芸被捕快钳制住按在地上。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是镇国公府世子夫人,怎么会是杀人凶手。你们快放开她,弄错了肯定弄错了。” 裴聪上前要去解救尚芸,裴珩拦住了他。 “脏物就在她的身上,是偷子,还是杀人凶手,带回去问问就知道了。” 裴聪睚眦欲裂:“裴珩,这是不是你安排好的?就为了让我出丑,报我夺了你的世子之位!” 裴珩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他眉眼弯弯,看不出任何的愤怒和不甘:“你求之若渴的东西,在我眼里,不过是一片浮云,你想要,给你,就看你抓不抓得住了。” 世子以后是要继承镇国公爵位的。可若是一个出了污点的世子,能不能继承,就不一定了。 正如裴珩,也如裴聪。 被人指认是杀人凶手或者是偷子的尚芸,就会是他的人生污点! 裴聪指着尚芸,恨到了极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说话啊!” 尚芸脸被人按在地上,地上坑坑洼洼的青石板硌得她娇嫩的皮肤生疼,可这些疼,都比不过现在的屈辱。 “世子,我是无辜的啊,我不是凶手啊,你要相信我啊!” “你杀没杀人,这过后再问,你先回答我,死者的财物,为什么会在你的身上?”王兴民问她。 尚芸:“我不知道,肯定是有人,偷了东西怕被发现,偷偷地放我身上的,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裴珩笑笑,看向裴聪:“有没有觉得这句话很熟悉?” 裴聪愣了愣,“熟悉?” 他看向尚芸,这话确实是有些熟悉。 好像在哪里听过。 对了,裴聪终于想起来了。 当年,尚芸刚刚过门,喜欢到处乱逛,后来就拿回来一块血石,说是捡的,看着好看。 裴聪没见过那块石头,以为真是她在路边捡的。 后来裴珩说丢了石头,价值连城,要报官找回来,尚芸几乎哭晕过去。 倒在裴聪的怀里,翻来覆去地说她以为就是块普通的石头,好看喜欢就拿回来了,哪里算是偷呢! 可她分明跟裴聪说,是她在路上捡的,好看又不值钱! 裴聪没想那么多。 当时他刚刚成亲,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裴聪相信了尚芸,去求了祖母,让祖母给大房施压,不要再追究此事。 后来这事,就真的过去了。 一晃好几年,裴聪都几乎要将这事情忘记了。 裴珩看他怔愣的模样,就知道他想到了。 “那块她碰过的血石,我砸碎了,我不喜欢别人碰过的东西,所以你现在的世子之位,镇国公之位,本座都不稀罕。本座嫌脏!” ------------ 第548章 唇厚 无论尚芸是撒泼打滚还是装可怜跪地求饶,最后依然被王兴民给带回了县衙。 因为沈青雨不是自杀,是他杀,所以她的尸体和那份遗书,也一并送回了县衙。 没有尸体,那就无法做法事安葬,所以柳府现在还是只能做柳承启一个人的丧事。 没了沈青雨,谢蕊更无法离开柳府,站在柳府门口亲自送许婉宁和裴珩离开。 谢蕊:“阿宁,你说谁会是杀害沈青雨的凶手呢?” 许婉宁道:“沈青雨这个人,极其的自私,亲情爱情在她眼前,都不如她自己重要。这种人,很容易得罪人。” “你的意思是……”谢蕊猜到了:“不是因为亲情,就是因为爱情?” “差不多吧。” “她唯一活在世上的亲人,就只有沈青云了。”谢蕊觉得沈青云很有可能,“沈青云对这个妹妹极好,总是养在身边的,说不定就是因为她太过凉薄,姐妹两个就反目成仇了呢!” 许婉宁很舒服。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 “沈青云最近都没有露面,宣平王说她生病了,在家养病,不过这是什么病,那么见不得人,连自己亲爹亲娘的葬礼都不来。” “病没病,恐怕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许婉宁幽幽地说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是宣平王对不住她,还是她对不住宣平王,只有岁月能够知晓了。”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离开了柳府,往离园的方向去了。 不过走着走着,许婉宁觉得路不对,“这不是回离园的路啊!” 这是往城东方向去的路呢。 裴珩笑笑:“我知道啊。” “咱们这是要去哪里?”许婉宁满脸不解地问道。 裴珩长手一伸,一把将人给拉到了怀里,低头就堵住了那张叽里呱啦的嘴:“亲一亲,很快就到了。” 成亲大半年了,裴珩的吻技很有长进,他的吻,时而轻柔,轻柔地仿佛他亲吻的是一尊易碎品,时而又很凶猛,裹挟着对方的唇和舌,仿佛要将对方吃掉,一点点吞入腹中似的。 许婉宁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她也不愿意去想自己是什么,她双手搂着裴珩的肩头,整个人都窝在裴珩的怀里,努力地回应着他。 她就像是一叶扁舟,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航行,裴珩是她唯一的救赎。 “大都督,夫人,到了。”外头的人轻声说道。 再轻声,也打断了马车里温存的两个人。 许婉宁意犹未尽。 果然,亲一亲,很快就到了,她觉得太快了。 看到怀中人儿欲求不满的样子,裴珩抿唇浅笑:“还要不要亲?” “要。” 几乎是下意识地,许婉宁就将唇送了过去。 二人唇齿交融,呻吟与口水吞咽的声音并不小。 下人在马车跟前,听到了里头的动静,不动生色地往旁边站了站,看到前来迎接的凤鸣轩的汪老板,下人冲他摇了摇食指。 汪老板秒懂,带着伙计就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等着马车上的人出来。 凤鸣轩在城东最繁华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如织,看到凤鸣轩的老板毕恭毕敬地等在凤鸣轩门口,再看看门口停着的那辆黑色的马车…… 行人也都懂了。 金麟卫大都督来了。 既害怕又兴奋的心情,让胆子大的胆子小的都远远地眺望着。 人,不少。 许婉宁还在马车里沉浸在美色之中,忘情地攀着裴珩的脖颈,红唇与丁香小舌就像是一盘珍馐,被对方嗜咬、吞吐,薄薄的红唇在外力的摩擦下,逐渐变得酥麻、红肿。 此刻的许婉宁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后悔说了这个“要”字。 美色误人啊! 到底亲了多久,许婉宁不知道,只知道,她像一滩水一样倒在裴珩的怀里,呼吸紊乱急促,裴珩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并时不时地喂她喝水,轻轻擦拭她的红唇。 他急了。 眼看着时间悄然过去,水喂下去不少,迷离的双眼也逐渐变得清明,可…… 那红肿的唇瓣,不是想消就消的。 裴珩后悔带着她放肆了,还有正事没有办呢。 他拿起一个帷帽,套在了许婉宁的头上,许婉宁不解:“怎么了?” “没事,外头日头大,戴个帷帽,遮挡下太阳。” 许婉宁听话地戴了,出了马车,就看到她在什么地方。 凤鸣轩的门口,汪老板带着伙计就站在门口,脸上挂着笑,像是已经等候多时了,见他们下马车,汪老板小跑过来,点头哈腰:“大都督,夫人,店内已经清场了,二位请进。” 许婉宁不知道裴珩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挑起帷帽问他:“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她回头看了看,四周的人真多啊,下意识地,帷帽又拉开了不少。 她的模样就露在了众人的面前,因着离着远,只大概看清楚一张美丽的脸。 许婉宁嫁给裴珩之后,就鲜少出现,再加上之前她又在燕城生活,大都督妻子是谁,很多人都知道,但是大都督的妻子究竟长什么模样,鲜少有人知道。 “长得挺好看的啊。”有人说。 “那当然好看了,不好看大都督能娶,她还是二婚呢。” 这些流言,只有一两声,很快湮没在夸奖许婉宁长得好看的恭维话中。 裴珩塑造出来的阎罗王名声,对朝廷官员有震慑,对老百姓来说,怕也怕,但是裴珩从未动过老百姓,所以他在百姓心中的声望还是不错的。 说他是个铁面无私的阎罗王。 虽然阎罗王这三字不太好听,可铁面无私挺中肯的。 “两个人可真配,男才女貌。”离得近的有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艳羡地说道。 她旁边有个年轻一点的,嘴巴撅着,不满地说:“我要是打扮的跟她一样,我也那么好看。再说了,你不觉得她嘴唇太厚了嘛!” 离得近的许婉宁:“……” 她嘴唇厚? 裴珩站在一旁,听到了也看到。 殷红的唇,微微地肿,水光潋滟,勾人地很。 他一把将帷帽给放下,搂着许婉宁的腰,进了凤鸣轩。 ------------ 第549章 买戒 凤鸣轩已经清场了,汪老板将二人直接带进了一楼的厢房,伙计将茶水和糕点端了上来。 屋内很凉爽,既没有太阳,又放了冰鉴,这帷帽也就是个多余的了。 她一把将帷帽取下,走向厢房中的一面落地镜。 镜子很亮,也很大,将人的全身都照了出来。 许婉宁觉得特别的奇怪,竟然有人说她嘴唇厚,明明她的嘴唇很薄的。 落地镜里,显现出了许婉宁全身的样子。 还是之前那个她,不过衣服上有不少褶子,脸还是那张脸,嘴唇上的口脂已经没了,显露出原本的唇色。 没有口脂那么红,那么亮,却也红润有光泽。 只是…… 许婉宁发现,镜子里的她,嘴巴确实厚。 不是厚,是肿。 想到刚才在马车里的疯狂,许婉宁这才反应过来,她的嘴巴被裴珩咬肿了,所以别人看到,才会说她嘴唇厚,所以为什么裴珩要给她戴帷帽! 直到镜子里出现汪老板,“裴夫人,您过来看看……” 汪老板一抬头,就将镜子里的许婉宁看了个清清楚楚。 都是过来人,汪老板一眼就看出许婉宁的唇上的怪异! 想到马车里的人许久没有下来,汪老板立马就明白,他们在马车里做了什么。 真是恩爱啊! 汪老板知道裴珩不是个张扬的人,能迫不及待的在马车里与夫人热吻,足以证明在裴夫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汪老板的姿态放得更低了。 谦恭地指引,“裴夫人,您请这边。” 许婉宁又将帷帽给戴上了,走到了裴珩的身边。 他的面前摆放着好几个木盒,木盒上用墨绿色的绒布铺着,上面摆满了戒指,琳琅满目。 有黄金的,有玉石的,有檀木。 各种各样的雕花纹理,各种各样的大小,让许婉宁看的目不暇接。 “看这个做什么?”许婉宁疑惑地问。 “给你买戒指带。” “家里不是有很多吗?” “家里的都是老款式了,这是凤鸣轩最近的新款,刚到的货。再说,家里的也不是我亲自买给你的。” 他亲自从托盘中挑出了一个墨绿色的戒圈。 戒圈很简单,没有繁复的花纹,只一个普普通通的戒圈,均匀细腻的墨绿色还透着一点点黄,显示着它出身不凡。 “大都督好眼光,这是顶级祖母绿,今年才出了一个镯子和两个戒指。被我凤鸣轩高价拍得了。”汪老板很得意。 好东西能落在他们家,说明他家生意兴隆。 “那只镯子呢?”裴珩问,同时先将戒圈给许婉宁带上。 汪老板立马说,“我放在里头了,我这就给大都督取来。” 他以为大都督只是来买戒指的,所以那镯子没拿。 汪老板走了两步,又折返,“大都督,这还有一个戒指,您要看看嘛?是男子佩戴的。” “不要。” “要。” 夫妻两个异口同声,裴珩看她轻笑,“拿来吧。” 圈戒食指中指都不合适,只有无名指合适。 圈住后,纤纤玉手显得越发的白嫩。 带完,裴珩抿唇,目光温柔,“好看。” 汪老板也郑重地将另外一个锦盒端了过来,“大都督。” 锦盒打开,顶级祖母绿的镯子让人眼前一亮,惊声惊叹,满室风华。 裴珩将镯子拿起,套进了许婉宁的手腕上。 镯子像是特意给许婉宁订做似的,不大不小,刚刚好。 碧绿的镯子衬得皓腕凝若霜雪。 裴珩很满意,“好看。” 许婉宁的目光落在那枚男子圈戒上,“给你戴上。” 她将圈戒套进裴珩的无名指,十分合适。 两个圈戒,一个镯子,仿佛就是为他们两个量身定做的一般,合适到不行。 汪老板都很震惊,“这简直就像是二位量身定做的,听说做这套首饰的是位不出世的大师,他因缘际会,得了一块顶级祖母绿,可惜料子有限,最后就做了一个镯子和两个圈戒,我也想着,若是卖不出去,放在店里当镇店之宝也行,谁曾想,今日全部遇见了有缘人。” 墨绿色的戒圈将裴珩的手也衬得白皙修长。 许婉宁伸出手,与裴珩叠放在一起。 “戒指是约束。戴在无名指上,也说明你已经有妻子了。告诉旁人莫要贪恋,莫要破坏,以后咱们都带着,谁都不许取下来。” “好。” 裴珩当着众人的面,低头亲吻许婉宁的手指。 好在许婉宁带了帷帽,羞红了脸也没人看得见。 许婉宁以为就买这些,谁曾想,裴珩拿起戒指,一个个往她手指头上套。 能套上的放一边,套不上的放另外一边,最后有好几十个戒指能戴上。 裴珩大手一挥,“都包起来。” 许婉宁笑他,“这得好几千两,你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了我,你还有钱买东西吗?” “我月俸不少的,汪老板也会给我打个折。我每个月还一些。汪老板别催我还账就行。” 汪老板连忙摇头,“不会不会。大都督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就行了,我不催,不催,绝对不催。” “汪老板做生意也不容易,总没有自己把钱把着给他赊账的道理。您去梨园结账吧,我来付钱。” 裴珩笑得开怀,英俊的脸上加了笑之后越发的俊美无双。 凤鸣轩内无论男伙计还是女伙计看到他笑都惊呆了。 阎罗王竟然也有这么温柔体贴的一面,只是他只对夫人笑。 可真是个宠妻无度的好男人啊。 裴珩和许婉宁也不知道,他们今日就是来买了戒圈,没一日的功夫,夫妻恩爱甜如蜜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京都。 买好了戒指之后,二人回到离园。 许婉宁将戒指收起来。 她的梳妆匣子已经装不下了。 一层又一层,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耳环耳珰,还有各式各样的项圈,簪子步摇手钏镯子,件件都价值连城。 檀木匣子塞得满满当当。 青杏抱都抱不动,“咱姑爷真有情调,真会哄人开心,出手可真大方,买什么东西一买就是一把,价钱都不问的。以前那个崔云枫,屎壳郎推屎从他面前过,他都要把屎抠一点下来。” 许婉宁和红梅差点没笑的背过气去。 ------------ 第550章 追求 许婉宁很高兴。 高兴的不只是这一件事情。 外头又传了一个消息。 何方回去之后,就大张旗鼓地休了余良娣。 给余良娣罗列了十几条不配做何家主母的罪证,然后就将人给送去了庵堂。 庵堂得了大把的银子,就是留张吃饭的嘴,只要人活着,每年何家还会给几百两银子的香油钱,庵堂自然高兴,感恩戴德地说一定让余良娣长命百岁。 处置完了余良娣,又去处置何庆文。 没书读就是没书读,何方说他体恤余良娣一个人在庵堂害怕,就要把何庆文送到庵堂对面山上的寺庙去,陪着他娘。 何庆文怎么会同意呢! 他才十岁,有大把的家产可以继承,他要是去做和尚了,这辈子只能吃斋念佛,连肉都吃不到了。 何庆文当然不同意,寻死觅活,扬言要送他走,他就死在何家。 何方不怕这种威胁。 他儿子多,死一个他还有好几个,不在乎。 何庆文看到他爹那张“你死就死,我半点不心疼”的脸,最终还是舍不得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何庆文觉得自己还能回来,削了头发还能长出来嘛,直到他爹将他送到寺庙里,直接落发,还在头顶上给他烧了几个疤,再无还俗的可能,何庆文直接疯了。 疯疯癫癫,成了寺庙的一个疯和尚。 何文给了足够的香火钱,寺庙也就将人给收了。 这么多的银子,一张嘴能吃多少,养个人,每年都有不少钱,寺庙当然同意! 何家当家主母和嫡子都被送走了,何庆文转身就将生儿子生得最多的小妾抬成了正妻,几个庶子也都变成了嫡子,整个府里头的欢欢喜喜。 何方速度极快,生怕慢了一步,会惹裴珩不快。 同时,他还亲自送了不少的珍奇古玩到离园,点名给裴长安的。 许婉宁知道,这是给安哥儿的赔礼。 她也没说收,也没说不收,就让人放在那里,等安哥儿下学了,许婉宁正在屋内等他。 安哥儿一进屋内,门就缓缓关上了,许婉宁就坐在正上方,看着他。 “娘。”安哥儿看到娘就带了笑,蹦蹦跳跳地过去。 许婉宁却一脸正色:“跪下。” 脸上笑瞬间抽离,安哥儿没问为什么,直接双膝跪地。 许婉宁看他这么听话,又是心疼得不行,可心疼归心疼,有些事情,还是要让他知晓。 “何庆文他欺负你,为什么不告诉娘?”许婉宁面容严肃,可心里却疼得一抽一抽的。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打一下,别人却欺负他那么久,他还默默地承受,许婉宁的心都要碎掉了。 “娘……”安哥儿也沉着一张脸,膝行几步,来到许婉宁的跟前,仰头看他:“孩儿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有什么用。他欺负你,你不告诉爹娘,不反抗,他尝到了甜头只会越来越嚣张。”许婉宁抱着安哥儿。 安哥儿的头枕在许婉宁的膝盖上,他也哭了。 滚烫的泪透过轻薄的纱衣盏在许婉宁的膝盖上,烫到她心碎。 豆大的泪水儿也顺势而落,滴在安哥儿的脖颈里。 “傻孩子,作恶的人不会因为你的软弱而停手,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地伤害你。你是爹娘的骨肉,你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爹娘也活不下去了。” “娘,是儿子错了,儿子不该被他们吓到,不敢告诉你们。以后儿子一定好好听话,再也不让任何人伤害到我!” 本来是要好好训斥安哥儿一顿的,到最后,演变成母子两个抱头痛哭。 裴珩刚到院子里,就听到里头传来的哭声,青杏刚要说话,裴珩制止住了,他悄悄地进了屋,就看到母子两个抱头痛哭。 还能听到许婉宁哽咽的话。 “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娘怎么办,你让你爹怎么办啊?你是爹娘的命啊!” “呜呜呜……” 裴珩也跟着难受,上前,伸开双臂,将母子两个搂在了怀里,娇小的许婉宁和瘦小的裴长安,被裴珩罩在身下,宛如一座避风港。 “阿宁,不怕,有我在呢。” “安哥儿,不怕,有爹在呢。” 许婉宁和裴珩都扑进了他的怀里,在他宽厚大掌的安抚下,慢慢地止住了哭声。 裴珩的话就像是定心丸,母子两个渐渐不哭了,说起了何方送来东西的事情。 安哥儿摇摇头:“何庆文已经受到了应有的处罚,我也原谅他了。他从今往后再也不能害人,东西我就不收了,退回去吧。” 这孩子…… 裴珩拍了拍他的肩头:“爹建议你收下。他做错了事,就该赔礼道歉!” 安哥儿刚要开口,许婉宁看了他一眼:“先听你爹把话说完。” 安哥儿立马乖乖地坐好,往裴珩怀里钻了钻。 “何家有钱,那些歉礼对他们来说九牛一毛,你若是不想要,大可以收下来,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善堂有不少到了读书年纪的孩子,可他们却没有书读。或者,你之前自己摸索出来的如何更省时省力地做年糕,也可以出一份制作年糕手册,让老百姓都能学得会。” 安哥儿先是一怔,接着就眼前一亮:“爹,我能拿那些东西帮助很多人!” “是的。”裴珩说:“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你有了钱,就能帮那些困难的人做很多事情!不过,这世间也不是靠钱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那还要靠什么?” “靠这里!”裴珩摸了摸安哥儿的小脑袋:“好政策,都是人制定的。有些人胸怀天下,志存高远,他们就能制定出一个有利于江山和百姓的政策,可若是一个人,心胸狭隘,眼中只有蝇头小利,他制定出来的政策,只会毁了江山和百姓。所以你要多读书,要做个胸怀天下,高瞻远瞩的人,帮助更多的百姓,让他们生活幸福,让大越江山永存!” 这也是小时候裴珩的追求。 为了百姓幸福,为了江山永固! 安哥儿刚才还是靠在裴珩的怀里,听着听着,他就做得笔直,就连眼神,也比之前要坚毅! ------------ 第551章 成长 室内,只剩下许婉宁和裴珩二人。 “也不知道你刚才说得,他能不能听得懂!”许婉宁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有时候太过柔软了。跟他从小不在我身边长大,也有很大的关系,是我对不起他。” “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那些恶人!”裴珩拉起许婉宁的手,在她戴着圈戒的无名指上亲吻了一下:“你能够将他找回来,已经很好了,其他的无需自责。若是你要自责的话,我这个当爹的,才是最最该死的!我做错了事,害了你一生,也害了安哥儿一生!” “好在我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又换许婉宁安慰他了。 “阿宁,谢谢你,还好有你!”裴珩将许婉宁的手心捧在脸上:“谢谢你,给我生了一个这么好的儿子。” “我也谢谢你,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儿子。” 两人相互恭维,发现之后噗嗤一笑,相拥在一块。 裴珩说起了他不告诉许婉宁真相的事情,“我怕你伤心难过,所以这件事情我不打算告诉你。你现在知道了,我也能放心地说了。” “我不知道我心里更难受。” “我知道。但是你要相信安哥儿。”裴珩很相信他,“安哥儿他善良柔软,可他也很坚强!他知道我知道了何庆文欺负他的事情,他没让我插手,而是自己惩罚了何庆文!他能这样做,说明他处事有方法。” “可我还是担心他会受很多委屈。” “长大成人的路上,谁不会受委屈呢?这条成长的路,有崎岖有坎坷,可我们不能因为怕他摔跤就铺平他成长的路,我们是我们,他是他,他是独立的,我们不能插手干预他的成长,插手过多,只会让他体会不到成长的快乐。崎岖坎坷是有的,可快乐幸福比崎岖坎坷更多!” 每个人都会成长,每个人的成长有且只有一次,作为父母,只做旁观者、指引者,不做亲历者。 跟裴珩说了话,许婉宁心中的郁结也全部都打开了。 裴珩甚是会宽慰人心,怪不得安哥儿会在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欺凌之后,跟他说了几次话就打开了心结。 见安慰好了妻子,裴珩也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家宅安宁,妻儿安稳。 裴珩也有心情和时间,将一些事情往前推一推。 别苑。 宣平王正在喝茶,听了亲信的话之后,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手里的茶杯也“哐当”落地,砸的粉碎。 “官府查出沈青雨不是自杀,是他杀?” “是。镇国公世子夫人偷了沈青雨的财物,被官府怀疑她是嫌犯或者是嫌犯的同伙,也被官府带回县衙了。” “一个小县令怎么能看出她是他杀,不是自杀。不是说好了,安排的天衣无缝,任何人都看不出她是他杀的端倪嘛!”宣平王怒喝道。 亲信双膝跪地,求饶:“王爷,属下做的确实是天衣无缝,东南西北乃至顺天府那些县令或是捕快,绝对看不出她是他杀!” 宣平王相信自己的人:“可为什么这一次失手了呢?负责查看现场的是哪个区的县令?” “城南的王兴民。” “他是裴珩的人!”宣平王大惊,“裴珩也去了?” 亲信点头:“是。” 宣平王张皇失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原来是他!” 裴珩断案能力,众人皆知,有他出马,几乎逢案必断! “王爷,现在咱们怎么办?” 宣平王看向幕僚:“你有什么好办法?” 幕僚皱眉:“祸水东引。” “何解?” “既然镇国公世子夫人已经是嫌犯或是嫌犯的同伙,那何不如将此事做实了,让她认下罪行,畏罪自杀,她一死,这事情也就结束了。” “好。事情做的漂亮点,若是再被官府查出端倪,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城南区县衙。 王兴民问了尚芸几个问题,她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嘴里只会说,“我没杀人,我不是凶手,我没杀人,我不是凶手!” “放我出去,我是无辜的!” 尚芸疯疯癫癫,王兴民还真的一点线索都问不出来,焦头烂额的时候,王兴民只得去求助裴珩。 裴珩没见他,只给他一个大夫。 背着药箱,出现在地牢的时候,王兴民一头雾水:“大都督这是做什么?他对犯人这么好,还怕犯人病了?” 大夫笑了笑,将药箱放下,从中取出一个包袱,铺开,各种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泛着冷冷的白光。 王兴民更不懂了,“你这是……” 大夫笑了笑,取出一根银针在火上烤了烤,“大人不是说嫌犯疯疯癫癫,什么话都不会说吗,大都督就派属下前来,保管助大人一臂之力。” “用银针?”王兴民不懂。 大夫笑笑,“是啊,别看这几根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它们用处可大了。疯疯癫癫,乃血脉不顺气血不通所致,只要扎上几针,疏通了血脉,气血行的通畅了,疯癫之症,也就好了。” 王兴民一脸不相信:“真的有那么神?” 大夫笑:“针有那么神!不信大人仔细看。” 一排针全部都在火上烤过,消过毒了,大夫拿出一根,左手按着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无法动弹的尚芸的头顶,解释道:“头为诸阳之会,所有阳经的穴位都循行通过头部。只要让头部的穴位通了,这疯癫的毛病也就迎刃而解了。” “那只要扎百会穴吗?”王兴民问。 大夫摇头:“那可不行,头上所有的穴位都要扎。” 所有的? 王兴民问:“有几个啊?” 大夫嗤笑:“几个?你想得太简单了,人身体上有三百六十多处穴位,头部就有几十个。这头的正面有头维穴、发际穴、阳白穴、印堂穴、攒竹穴、晴明穴……背面有百会穴、后顶穴、风府穴、哑门穴、完骨穴、风池穴、天柱穴,侧面还有太阳穴、下关穴、客主穴、耳门穴、听宫穴、大迎穴、人迎穴……” 大夫跟念菜谱一样,念了几十处穴位。 不只是王兴民,在场的其他人都惊呆了,苏毅直接问:“那要都扎了,这头不就变成一个刺猬了!” 大夫笑笑:“那怕什么,能治好疯癫,受点痛没关系的。”他按了按尚芸的风池穴,又觉得不行,“这头顶的穴位最重要,我还是用这根吧。” 他拿了最粗最长的一根银针,还从尚芸面前掠过。 针还没有插进去,就听到尚芸歇斯底里的哭声:“那些东西是我偷的,我偷的,可是我真的没杀人,我也不认识杀人凶手,我真的没有!” 大夫将针放下,说:“大人瞧瞧,这疯癫之症不就治好了嘛!” 王兴民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没看到大夫施针啊,好哇,尚芸是装疯! ------------ 第552章 怪癖 尚芸是装疯的。 她亲眼看到跟筷子一样又粗又长的银针要插入她的百会穴,尚芸吓得要死。 那么粗的针扎下去会死人,偷东西不会死啊。 尚芸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偷东西的过程从头到尾全部都说了一遍。 王兴民并不满意:“就这么多?” 尚芸咬咬牙:“还有……” 于是,她将自己偷过的东西都说了。 尚芸娘家富裕,可也改不了她小偷小摸的怪癖。 不过好在,这个怪癖,只有尚芸自己知晓,连她爹娘都没发现。 尚芸偷过家里的东西,银子立马花掉,其他东西则典当卖了花钱。 她不缺钱,缺的是不劳而获的快乐。 尚芸偷的也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所以家里人也没有注意,哪怕一时注意到了,尚芸她是尚家嫡女,也从来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偷东西上了瘾,尚芸嫁人后,还故技重施。 谁曾想,第一次在镇国公府偷东西,就偷到了“铁板”一块。 尚芸看中了裴珩放在窗台的石头,她也不知道那块石头价值连城,就觉得好看,再说,一块破石头,肯定不值钱,不然裴珩怎么不藏起来,还摆在窗台上,也不怕贼人惦记啊! 她果真就偷了那块血石。 谁曾想,那块血石价值连城,告到官府去,在牢里头蹲个十年八年都有可能,尚芸吓趴了,好在裴聪耳根子软,钟氏又不待见大房,尚芸说了几句,他们就帮自己劝动了大房! 可裴珩带给她的惊惧让尚芸还是收手了一段日子。 直到后来,她去参加宴席,在别人家里,看到漂亮的东西,她又忍不住,偷偷地拿了…… 第一次没被发现,又没人报官,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尚芸一把鼻涕一把泪,将自己偷过的人家供了出来。 别说,她记性还真好。 嫁到镇国公府这几年,偷了七八来家,都是朝廷命官,每家是谁,偷了啥,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还偷过宣平王妃一串珍珠,也就宣平王妃报了官。”尚芸说道:“不过后来我带着珍珠去了边关,听说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珍珠呢?” “我把它拆了,重新串了两条手链。” 珍珠都长一个样子,而且原型又没了,就算放到眼前,产珍珠的蚌壳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是它的仔! 王兴民看向尚芸的手腕,上头并没有珍珠手链。 尚芸又说:“我在边关敢戴,回京都之后就收了起来,跟其他东西放在一处,时不时地拿出来看一看。” “放在哪里?” “就在镇国公府,我住的屋子,床底下,一个木箱子装着的。” 王兴民震惊不已:“你尚家也算是富裕人家,你怎么会……” “我管不住我的手啊,我知道这是错的,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啊!”尚芸哀嚎道。 “你为什么偷沈青雨的首饰?” 尚芸哭得更大声了,“还不是镇国公府式微,没有多余的银钱给我买首饰,我看到别的人都戴漂亮的首饰,我也眼热啊!就想着,顺水摸鱼,偷一些金子出去重新融了打一副黄金头面,谁曾想……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了。” 王兴民冲写字的狱卒看去,“她说的话你都记下来了吗?” 狱卒连忙回复:“回大人的话,记下来了。” “务必一字不漏。” 狱卒写掉最后几个字,呈给王兴民看了,王兴民看了很满意,让尚芸签字画押。 尚芸也没有心思看,直接签字画押,此事就算了结。 王兴民出了牢房。 “大人,为何不问问她是不是杀人凶手?”一个捕快问王兴民。 一旁的苏毅说道:“尚芸不是凶手。” 王兴民点点头:“对,她不是凶手。苏毅,你去顺天府一趟,查查当年宣平王妃报案的卷宗,然后让顺天府下发搜查令。” 苏毅带着捕快走了。 路上,刚才问尚芸是不是凶手的年轻捕快,好学地问:“头,你和大人是从哪儿看出来她不是凶手啊?” 苏毅也很耐心地教他:“沈青雨死的时候,是不是挣扎过?” “是,她的断甲可以证明。” “她是在浴桶里挣扎的,我问你,死者和尚芸,她们外形相差大不大?” “尚芸还要更矮小一些。” “对,尚芸还要更矮小,那么她哪来的力气将清醒的沈青雨按在浴桶里溺死她呢?”苏毅问。 年轻的小捕快点点头:“确实如此,头,还是你经验丰富。” “我之前跟你一样,什么都不懂。多看几次,也就学会了,不急不急,慢慢来。” 苏毅等人到了顺天府。 跟衙门的人一对接,就翻找出了当年宣平王妃报的失窃的案子。 一行人,又去了镇国公府。 因着尚芸偷窃被抓,带来了搜查令,门房让管家一来,裴忠看了一眼就放人进来了。 裴忠在前头带路,苏毅带着一队官兵在后头,很快就到了尚芸住的院落。 还没有进去,钟氏就来了,吼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谁让你们进来的!” 一同来的,还有裴聪。 裴聪说:“祖母,就是他们诬陷阿芸偷了东西,还把阿芸带走了。” 裴聪虽然是世子,但是他这个半路世子,没多少学识,武功也是半吊子,在京都并没有多少存在感,特别是镇国公府式微,镇国公许久没在京都露过面,裴聪根本找不到人愿意帮他。 毕竟,没人愿意跟金麟卫的裴珩作对。 裴聪只得回来“告状”。 钟氏好歹是镇国公府老夫人,当了多年的公府主母,威慑力与震慑力并存,再加之钟氏是裴珩的长辈,裴聪就想让钟氏给裴珩施压,让官府放尚芸出来。 谁曾想,还没去找裴珩施压,官府先来搜查了。 “我们有搜查令。”苏毅毫不畏惧,掏出盖了官府印鉴的搜查令。 裴聪顺手就将搜查令给抢走了,撕成了四片,随意丢在地上,“这是镇国公府,是一品国公爷的府邸,你们这群连芝麻绿豆大的官都不是的贱民,你们有什么资格进我家门?来人啊,将这些人轰出去!” 国公府的下人刚要动,裴忠开了口。 “世子,这些捕快虽然不是朝廷官员,可您撕的是有顺天府盖印的搜查令,撕掉官府的搜查令,您这是要造反啊,官府可以格杀勿论的!” ------------ 第553章 搜查 裴忠不是危言耸听。 裴珩担任金麟卫大都督之后,曾修改过大越律法。 之前金麟卫曾多次进府抄家灭门,在京都曾一度人心惶惶。后来,裴珩为了安老百姓的心,曾修改过大越的律法。 官兵不能无缘无故地骚扰老百姓,也不能随随便便地进出老百姓的家中,若是有案情需要,要进老百姓屋中,需要有官府的搜查令。 而且这搜查令,必须要顺天府才能出具,盖的也是顺天府的印鉴。 有了搜查令,官兵就可以进入老百姓屋中搜查,任何人都不能拒绝。 若是老百姓反对,就可以用武力镇压,有负隅顽抗的人,则视为造反,可以当场击杀! 裴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被他撕掉的搜查令,可他还是强装镇定,“你,你吓唬本世子!” 苏毅将搜查令捡了起来,看了看,又重新摊开给裴聪看,“裴世子,请您看清楚,这是顺天府的印鉴,我们是依照大越律法合法办事,请您不要阻拦,若是再阻拦的话,我等可以立即将你拿下!” 裴聪还要说什么,却被钟氏给拦住了。 “阿聪,让他们查。”钟氏拦住了裴聪,让他稍安勿躁:“我孙媳妇是清白的,你们若是什么都搜不到,就别怪老身告到宫里去,跟皇上诉诉苦,扒了你们上官的帽子!” 苏毅和顺天府那个官员对视一眼,进了院子,直接进屋,在床底下拉出一个木匣子。 “你们怎么知道床底下有这个?”裴聪有些震惊地问道。 苏毅说:“是您夫人告诉我们的!” “阿芸?她还说了什么?”裴聪一脸茫然。 匣子很干净,半点灰尘都没落,看得出来,经常有人将它拿出来。 可为什么又要放在床底下? 裴聪眼睛都看直了,“这里头是什么?” “是您夫人偷的东西。” “她偷的东西不是被你们收走了嘛?”裴聪下意识地就说,知道自己说错了,又赶快摇头:“不是不是,阿芸她不会偷东西,一定是有人在陷害她!” 苏毅将匣子打开,里头出现了很多精美的物件。 各种各样。 有镯子,金银玉的都有,有玉佩,白的绿的,有珍珠手串,还有缂丝制作的小扇子,甚至还有檀木簪,名不见经传的银簪,上头还有两朵桃花,不值钱却技艺精美。 裴聪都没见过,除了那两串珍珠手串,“这两串珍珠手串是阿芸的。这应该都是阿芸的东西。” “是裴世子给世子夫人买的吗?”苏毅故意问他。 “不是。”裴聪下意识地就说不是,然后又反口:“当然是我给她买的。男人给女人买首饰,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嘛!” 他也不记得自己究竟给尚芸买过什么,但是,只要一口咬定了是他给尚芸买的,官府又能拿他如何! “是裴世子给世子夫人?”苏毅又重新问了一遍。 “是我送给她的,怎么了?我送我娘子首饰你们官府也要查嘛?”裴聪大声嚷嚷道。 苏毅摇摇头:“自然是不查的,不过若是世子送给世子夫人的东西来路不明,那我们就要查了。” 来路不明? “你什么意思?”裴聪勃然大怒:“你竟然敢污蔑本世子的东西来路不明?” “是世子说这些东西是您送给世子夫人的。”苏毅指着一盒子的东西说道:“世子夫人已经招认,这匣子里的东西全部都是她偷来的,时间地点偷谁的说得清清楚楚。既如此,那世子就是世子夫人的共犯!” 这一盒子的东西,都是尚芸偷的? 她什么时候偷的,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裴聪目瞪口呆。 “对不住了,裴世子,这一串珍珠是宣平王妃之物,她曾到顺天府报过官,如今小偷已被抓到,赃物也被寻回,为了销案,您要跟我们去一趟官府!” 就在苏毅让捕快将裴聪带走的时候,钟氏拦在了裴聪的跟前,一副点头哈腰的谄媚样:“误会误会,这一切都是误会。阿聪,你快告诉大人,这些东西不是你送的!” 裴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终于清醒:“这不是我送她的,不是。我不知道这是她偷的,她怎么会偷东西?” 苏毅:“哦,她说,国公府没钱给她买东西,她就只好去偷了。” 裴聪面皮一红,暴跳如雷:“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镇国公府何时短了她的吃穿用度。” “这不是我说的。”苏毅将认罪状递给他看:“世子看看,这是世子夫人亲自签字画押的认罪书,上面的每个字,每句话,都是世子夫人亲口所说,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 裴聪捧着认罪书,手都在抖,上头的字写得一般工整,字也不太好看,可是并不妨碍他看懂意思。 也不知道该说她善于伪装,还是该说她诚实。 从小到大,从姑娘到嫁人,清清楚楚地记下了她每一笔偷的东西。 甚至包括偷裴珩的那块血石! 还有其他夫人家里的东西,几乎每一次都是借着开诗会茶话会的时间,出的手! 裴聪手一紧。 苏毅冷冷地看着他:“裴世子,这可是认罪状,这要是撕了,可是大罪!” 裴聪不情不愿地还给了苏毅。 苏毅拿着证物,离开了镇国公府。 裴聪还在怔愣,钟氏就已经发话,喝令全府上上下下:“谁要是敢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半个字,就割了舌头,赶出镇国公府!” 这话很有威慑力,可对裴忠没用。 将苏毅一送走,裴忠就将消息传了出去。 消息传到许婉宁处,许婉宁叫来了白鸽,“去一趟说书的地方,免费给说书先生们一个内幕,保管赚钱。” 白鸽美滋滋地去了。 说书先生自然是希望消息越独家越好,听完白鸽的话,立马就上了台,正好赶上午茶的功夫,各家茶楼、摊铺到处都是客人。 一人传十人,十人传百人,百人传千人,还没到晚上,镇国公府没钱养家,世子夫人偷东西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千家万户。 听说消息最后才传到镇国公府,钟氏直接气倒了。 上门看病的大夫开了不少价值连城的大补药,可一听说价钱,钟氏的好孙子裴聪眉头拧成了川字,可为了让外界的流言不攻自破,咬咬牙,又花了大几千两买了一堆强身健体的药。 让原本就不富裕的镇国公府更加雪上加霜! ------------ 第554章 祖母绿 听了从镇国公府传来的消息,许婉宁也告诉了颜氏。 颜氏也笑得泪水都差点落下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婆婆偷东西,儿媳妇也偷东西……” 说着说着,颜氏突然停住,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眸中皆是恨意:“不只是她们是偷子,还有裴文定,他也是个偷子。他偷走了你爹的命和爵位。” 颜氏的泪水就跟了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许婉宁连忙过去拉住颜氏的手,安慰她:“娘。”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任何话,在此刻都是苍白无力的。 “我没事。”颜氏一把拉住许婉宁的手,擦了眼泪:“我就是想到他,我心里就难过。”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年少夫妻,情深义重。 总以为这一生会携手共白头,可造化弄人。 她能白头,那个深爱过的人,一头乌发,消失在了茫茫人海。 许婉宁听裴珩说起过公爹的事情。 他还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公爹的下落,哪怕是一具骸骨,也要带回家来入土为安,可这话,许婉宁不能跟颜氏说,怕说了又惹颜氏伤心。 “娘,公爹他在天有灵,肯定希望看到您开心快乐。”许婉宁安慰道。 颜氏点点头:“我知道,他心思细腻,总是提醒我,人要开心要快乐才能活得长长久久,可他不在了,我活得再长再久又有什么用呢。” “你还有阿珩,还有我,还有安哥儿啊!”许婉宁笑着说:“您难道不想看着您的亲孙子长大成人,看他娶妻生子吗?公爹走了,那您就要带着他的那一份活下去,代替他看到裴家兴旺发达。” 只有活着的人,才能看到未来和希望。 颜氏哭晕过之后,拉着许婉宁的手,不停地点头说好。 “好,我一定好好活着,长命百岁,看到我安哥儿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四世同堂,我就算下去了,我也能将这一切说给他听。他要是知道他有孙子,孙子还生了儿子,他的血脉传承下去,他一定会很开心!” 颜氏摩挲着许婉宁的手,摸到了裴珩刚给她买的手镯上。 手感光滑细腻,油润亮泽,颜氏夸了一句,“这镯子可真漂亮。水头足,油光剔透,做工也很不错。” “是阿珩给我买的。跟这圈戒是配对的。”许婉宁大大方方地解释。 颜氏点头:“我也有来,你跟我来看看。” 她走进内室,到了床里,掀开里头的被褥,赫然是一个大木箱子,她将木箱子打开,又从里头拿出一个木盒子。 那木盒子也很大,也估计很沉,颜氏要用力抱出来。 木盒子上了锁,打开之后,颜氏将木盒子一格一格地打开。 许婉宁看到了里头的东西。 都是铺着清一色墨绿色的绒布,每一格木盒子都装着不同的东西。 但是材质都是一样的,都是祖母绿。 有镯子,戒指、簪子、平安扣、耳铛、耳坠,全部清一色都是祖母绿制成,每一件首饰上头都没有繁复的花纹,款式简简单单。 越简单越价值连城。 许婉宁严肃起来。 颜氏价值连城的东西不少,这一盒子首饰却收在床里,看来这两样东西,是很重要的人送的。 “这是你公爹送我的。”颜氏将镯子套进手腕里,说起过往,眉眼嘴角都是甜蜜:“不只是他送我的,最关键的是,这是他亲手做的。” 许婉宁:“公爹还会做首饰?” “边关产玉石,他若是平时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到市井去买石头,若是开出了好石头,他就留着给我做首饰。这些都是他买来的石头,然后跟着做首饰的师傅,慢慢切割打磨,自己做的。” 她翻开木盒子,从最里面拿出了一个绒布袋子,从里头掏出了一块无事牌。 无事牌很简单,就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牌子,通体的碧绿色,没有半点杂质。 “这是你公爹第一次做的。因为是生手,所以他做了一个最简单的。” 绒布袋子里头还有一张字条,纸张已经有点泛黄了,上头写着时间。 “瞧瞧,距离已经过去二十年了。”颜氏深情温柔,泪水却不断地滑落。 她边哭边笑:“这是他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了。” 许婉宁没有说话,只拉着颜氏的手,让她哭。 外头夕阳西下,火红色的云霞将天染红了。 多好看的晚霞啊! 只是有人在也看不到了。 苏毅在别苑门口,要见宣平王妃。 门房说:“我们家王妃生病了,如今还在卧床不起呢,你有什么事情,等我家王妃病好了再说。” 苏毅拿出珍珠手串,又将当年宣平王妃报官的诉状给了门房。 “这是几年前宣平王妃掉了一串珍珠项链,怀疑是被人给偷了。现在已经找到了小偷,也找回了珍珠,还希望大哥能将这东西给宣平王妃看一眼,是不是她当年的那串珍珠。若是的话,当年她报的官,也可以销案了。” 门房接了,就直接关门了。 在关门的那一瞬间,门房看手中珍珠手串的眼神,让苏毅觉得有问题。 他站在紧闭的大门前没动,之前那个好学的小捕快:“头,门都关了,你还看什么呢?” “不对劲。”苏毅说。 小捕快看看大门,看看苏毅:“哪里不对劲啊?” “那个门房的眼神。” “他眼神有什么不对劲的嘛?” “有!”苏毅很肯定地说:“他拿着的是宣平王妃的手串,按理来说,他接过之后,应该是毕恭毕敬的,毕竟那是当家主母的东西,可他看东西的眼神,就感觉再看什么很恶心的东西一样!眼睛里都是嫌弃。” “会不会是因为手串被人偷走,也不知道被谁拿去戴了,才会有这种眼神呢?” 苏毅觉得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算了,也许是我多心了,咱们快走吧,还有一大堆东西等着咱们物归原主呢。” 二人穿梭在京都的大街小巷,高门权贵门前,将尚芸偷过的东西还给他们! 这些人也都听过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了,在苏毅还没有上门之前,就先把当年丢失了的东西想了一遍。 纷纷怀疑可能是尚芸偷的。 看到苏毅送东西回来,也就确信了。 于是,镇国公府捉襟见肘,世子夫人都靠偷东西养家的事情,也就越传越玄乎了。 尚芸被押入大牢。 一间关押了不少女犯人的大牢。 ------------ 第555章 吓唬 尚芸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嚎啕大哭。 “哭什么哭,你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别哭了!”同在牢房里还有其他的女犯人,被尚芸哭声打扰,一个个眼睛喷火,虎视眈眈地盯着尚芸。 还有几个胆子大的,直接走到了尚芸的跟前,用手指挑起尚芸的下颌,然后惊喜地跟后头的人说:“大姐,这个细皮嫩肉的,身上还香喷喷的。比上次那个还年轻,一看就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娘子。” 一个肥硕的蓬头垢面的女人走了过来,头发乱糟糟的,只能看到头发下那两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是不错。细皮嫩肉的。” 尚芸觉得疼,一把拍掉了那女人的手:“你做什么,弄疼我了。” 她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只单纯觉得,一个牢房里都是女人,那些人再想欺负她,也欺负不到哪里去了。 那女人被拍了手,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到尚芸的脸上:“臭婊子,到了这地方,你还想做贞洁烈妇,来人,给我按着她。” “是是是。” 立马有人兴冲冲地过来,将尚芸按在地上,尚芸懵了,“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 “做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我要做什么了。”那女人一脸横肉,一把扯掉了尚芸的衣裳,光洁滑嫩的上半身裸露在女人面前。 女人咽了口口水。 尚芸懵了,但是也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你,你,你要做什么?你别乱来,我们都是女人。” 女人呵呵淫笑,手放在了尚芸的肚兜上,只要她轻轻一扯,那肚兜就能扯掉,尚芸被人按住,根本伸不出手来制止她,只能绝望地嘶吼。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们都是女人……不要,不要……” 绝望,不见深渊的绝望,尚芸吓得浑身颤抖,“不要,不要。” 女人的手就要从肚兜里伸进去,被人喝住了:“做什么呢?” 是管女犯人的女狱卒,刚好从外头经过,看到了。 尚芸跟看到了曙光一样,“救命救命,我要换地方,我要换地方,我不要跟她们在一起,她们是恶鬼!” 女狱卒门给打开,尚芸冲了出的来。 “现在就剩下一间小房间了,里头有一个犯人,前段时间刚才这里过去的,你要不要过去?” “要要要!”尚芸立马点头,眼神惊惧地看了看栏杆里头那些不怀好意地冲着她笑的女犯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通道的最里头,有一间小地牢,里头坐着一个女犯人,正背对着尚芸坐着。 “喏,就是这里了,你进去。” 女狱卒将门打开,女犯人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又神情木然地转了回去! 尚芸自己找了个角落,与同一个牢房里的女犯人,遥遥相对。 女狱卒重新来到了之前的牢房。 那群女犯人正在栏杆前等她。 “怎么样,我演的好吧。” “她都要吓尿了,抖的跟筛糠一样。” 刚才那个满脸横肉,一脸坏相的女人邀功道:“头,你说了要给我们加餐的!” 女狱卒很满意:“你们放心,今天中午一人碗里多三块红烧肉。”她想了想,又比划了一下,“这么大一块的东坡肉,牢头已经派人已经买去了。” 牢房里一阵欢呼。 欢呼过后就是一头雾水:“你说为啥要让咱演这么一出戏啊!” 满脸横肉的女人不装腔作势还有点胆小,“他们让咱们做啥,咱们就得做啥,问那么多,不怕挨打啊!” 女狱卒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头问了问牢头,“到底干嘛要演这么一出戏啊?” “你问我我问谁啊,是大人让咱们这么做的,照做就是了。”牢头咽了口口水:“反正咱们今天中午也能吃到东坡肉,管那么多做什么,照做就是。” 苏毅送的钱,回到县衙也是一脸懵:“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兴民挑眉:“你问我我问谁?是大都督让我这么做的。我也不敢问啊!你要是有这个胆子,你去问问,我也好想知道呢!” 苏毅:“……”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都没胆子问。 不过肯定有人有这个胆子。 许婉宁就有这个胆子,“为什么要吓唬她?” 许婉宁觉得裴珩这么做,一定有很重要的理由,或者后面还有什么后招。 裴珩笑眯眯地吃了一口秋梨膏。 那可是用宁院的梨子熬成的膏,里头放了罗汉果、陈皮、红枣、冰糖、川贝等等好多种食材,是阿宁亲手熬出来的,专门给他的! 甜滋滋的,各种香味,裴珩满足地眯着眼睛:“我觉得我不是在吃秋梨膏。” “那你在吃什么?” 裴珩一副玩世不恭浪子模样,往许婉宁怀中一倒,满足地说:“我觉得我是在吃你对我的爱,每一滴秋梨膏,都是你对我满满的爱!” 许婉宁耳尖一红,笑着推了他一把:“别打岔,为什么要吓唬尚芸?” “谁让她动了我的血石。”裴珩说起这个就来气,一副孩子样,气鼓鼓地说道:“爹送给我的东西,我特别喜欢,摆放在窗台上,就想着时时刻刻都能看到,谁曾想,她偷走了。虽然后来拿回来了,可她碰过的东西,我是不会要了,我就给摔了。如今回头去想,都后悔我干嘛要摔我的石头,我应该去摔她!” 许婉宁知道他有洁癖,别人碰过的东西,他不会再要了。 后悔做什么! 许婉宁突然笑了。 裴珩委屈地噘嘴,“我都这么生气,你还笑。” 许婉宁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裴珩,“给你。” “什么?”裴珩接过,打开后,愣住了,“阿宁……” “我问过娘你的那块血石长什么样,然后我就让夜生让所有商铺去寻,果然寻到了跟描述差不多一致的血石,可能不如爹送你的那一块。” 裴珩呆愣地望着锦盒里的血石,这是一块圆形的石头,上上下下就连里头都是红色的,就像是一滴血的造型,跟回忆中的一模一样。 “怎么会不如呢,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 ------------ 第556章 珍珠 无论是大小,形状还是其他,都跟记忆中的血石一模一样。 好像他拥有过的后来丢失的,正在一点点失而复得。 “阿宁。”裴珩躺在许婉宁怀里的,表情不复刚才的玩世不恭,双手伸长,搂住许婉宁的脖颈,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四目相对,眼中尽是深情。 “阿宁,谢谢你。” 他仰头,循着许婉宁的红唇,吻了上去。 心终于安了下来。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不过如此! 别苑。 两串珍珠手串就放在宣平王的面前,他嫌恶不已,别开了视线。 觉得多看一眼都觉得脏。 “这是那女人的手串,我见过,从嫁过来的第二天就戴在脖子上,说是她爹娘送的,她很喜欢,所以一直戴着。“宣平王拿起一串手串,“后来被人偷了,那女人要去保官,我说她小题大做,为了一串戴了那么多年的项链报官,她还是去了。几年了,这项链是回来了,可人不是那个人,项链也没用了。” 他一用力,珍珠手串被扯断,一颗颗珍珠噼里啪啦掉落在地,另外一串,也是同样的结局。 幕僚站在原地,珍珠还掉落在他的鞋面上,他也没动,任那颗珍珠落在鞋面上。 雪白的珍珠和黑色的鞋面形成强烈的反差,一黑一白,两个极端。 “就销了这个案子吧。”宣平王对属下说道:“去一趟顺天府,认下这串珍珠。” 属下走了。 屋内就剩下宣平王和幕僚两个人,幕僚还盯着鞋面看,直到宣平王问他:“那件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幕僚这才将视线从鞋面上收回来,“王爷放心,已经全部都准备好了,咱们的人也已经进了大牢。” “那就好,早点解决了,我们还要回封地呢。”宣平王摇了摇脖颈:“到封地时就应该入秋了。封地那鬼地方,一年三季度的雪,咱们到封地,估计雪也很厚了。想想封地的冷,都让人不寒而栗啊!不如京都啊,一年四季,季季分明,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封地寒冷,等雪化了,也开不出花来了,眼睛里最常看见的只有白,和夏天短暂的绿,赤橙黄蓝紫五颜六色的花,在封地是奢侈。 幕僚一拱手,“王爷放心,这些不过是暂时的。假以时日,定能让王爷得偿所愿。” 宣平王挥挥手,走了,突然他又回头:“你嗓子怎么了?声音跟平时不太一样。” 幕僚连忙弯腰,低下身子,咳咳两声:“昨日吃多了辣,嗓子不舒服,干哑得很。” "那你少吃些,多吃些清凉败火的东西。” “谢王爷关心!” 幕僚等他走远,微微倾斜身子,将鞋面上的珍珠捡了起来,握在了手心里。 他如往常一般,走在回院落的路上,在一个三岔路口,突然往平时相反的方向去了,越走越偏僻,越安静,最后一座被人把守的院落出现在眼前。 “王爷让我来问几句话。” 门口的守卫立马将门打开,幕僚进去了,院落内更安静,安静地似乎能听到呻吟声。 “哎哟……” 门打开之后,一股发霉腐烂的味道扑来,呻吟声也变得更清晰。 一个披头散发、衣不蔽体的妇人躺在干草堆里,身体蜷缩在一处,呻吟声就是从她口里发出来的。 “哎哟。” 幕僚走到了沈青云的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青云。” 沈青云睁开眼睛,看到了站在身旁的人,她的脸上到处都是被鞭打过的伤口,红肿发炎溃烂,眼角周围都是伤口,连带着眼睛都只能眯成一条缝。 沈青云看不清面前的人,但是她知道来人的意图,“他要杀我了嘛?杀吧,我只求他一件事,余之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求求王爷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放过余之吧。” 幕僚蹲下身子,“青云,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沈青云把眼睛再睁大一些,看到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可这人的神态却跟之前不一样:“你不是王爷的幕僚嘛!” “青云,是我啊。”幕僚突然一把抓住沈青云的手,放在他的脸上:“我是你的阿仁哥哥啊!” 沈青云蓦然瞪大眼睛:“莫仁?是你……” “是我,我回来了,我回来接你和咱们儿子回家。”幕僚眼睛不复刚才的睿智,反倒有一抹精光在不停地闪烁:“真的幕僚已经被人给控制住了,我易容之后,代替真的幕僚在宣平王身边,就是为了救你出去!” 沈青云也容不得她想究竟谁在后面控制真幕僚,抓着莫仁的手就说:“呜呜,这么多年,你跑到哪里去了,呜呜呜,你知道不知道,我怀着咱们的孩子,每天都在担惊受怕,每天都跟走在悬崖峭壁上,呜呜,如今东窗事发,我跟儿子都只有死路一条啊!呜呜,你当年要是带我走了,该有多好啊!” “别哭,外头还有官兵守着。我不能待很久,马上就要离开了。”莫仁将沈青云搂在怀里,安慰她:“我现在在他身边,会保护好余之的,这个你放心,我不会让咱们的儿子出事的。倒是你……他说了,回封地之后,就让你暴病而死,青云,你不能回封地,一回封地,你命就没了。” “咳咳,我现在成了这副模样,半死不活,他要带我回封地,我还能怎样?”沈青云呜咽道:“我爹娘也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莫仁安慰她:“青云,你忘记了,你还有余之还有我。我们一家三口,还能好好地过日子。只要,你能活着离开宣平王府,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永远在一起了。” “我玷污了皇室血脉,皇上也不会放过我的。” “青云,你想活命吗?想看着余之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想跟我永远在一起嘛?” “想,想,当然想。”沈青云连连摇头:“有办法吗?” “有的。你好好想想,你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你就没有他的把柄在手上吗?比如说,他有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已经在酝酿,或者已经付诸行动,能让皇上惩处他,你检举有功,皇上就能赦免你的罪!” 莫仁仔细地盯着沈青云的脸,不放过她脸上的表情。 ------------ 第557章 龙袍 把柄? 沈青云沉默了,不言不语地坐着。 她身上有很多伤口,伤口都没有处理过,全部都发炎了,疼痛导致她只能佝偻着身子坐着,就像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妪。 莫仁看到她脸上的伤口,溃烂发脓,恶心想吐,可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身边还有人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若是他敢有丝毫的背叛,下一秒,宣平王就会知道他是谁! 宣平王不会放过他的,他亲眼看到宣平王的人到处抓他,若是发现了他的踪迹,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他不能背叛那个送他进来的人,干得好,他可以得一大笔钱带上儿子远走高飞,干得不好,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青云,你还在犹豫什么!”莫仁劝他:“你看看你身上的伤口。都是那个人打的,他会要你的命啊,他都想要你死,你还在替他考虑,青云,你太善良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善良!” 莫仁哭诉:“青云,是我错了。我以为,你跟着他可以锦衣玉食前呼后拥,你跟着我有啥啊,饭要自己做,衣服要自己洗,我一个月的月钱都不能替你买盒胭脂。我不能让你跟我吃苦,所以我选择伤心地离开。可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对你,早知道他这样,当初我就该拼死将你带走,带你去个没人知道我们的地方,隐姓埋名,我们一家三口,不知道有多幸福!” 他突然拿出了一粒珍珠:“我送你的珍珠,回来了,是不是也预示着,我们也将重逢。” 沈青云当然记得这颗珍珠,“这是你当年花了所有银子给我买的珍珠项链,它找回来了?” “嗯,找回来了。”莫仁笑着说:“它都能失而复得,我相信,我们的感情也可以!青云,活下去,我们要好好地活下去!” 沈青云被打动,扑在莫仁怀里哭,“好,我答应你。” 莫仁紧绷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青云,你好好跟我说说,他究竟做了什么!你要告诉我,我要想办法救你!” 沈青云凑到莫仁的耳边,“他想要那个位置,他以为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他还让人给他做了一件龙袍,就藏在他的床下,谁都不知道!” 龙袍! 莫仁眼睛都在跳:“当真?” “真的。谁都不知道,我也是无意中得知的。就连你假扮的这个幕僚都不知道!” 一件龙袍,足以让宣平王死! 莫仁兴奋得无以复加,安抚好沈青云之后,快步出了柴房。 龙袍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至于后面怎么做,莫仁就不关心了,他等着,那个送他进来的人,将他带出去! 尚芸也在算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 她要在牢房里头关十天,十天啊,不长也不短,但是在这种条件下,简直是度日如年! 第一天,尚芸就忍不住了。 见同牢房的妇人动也不动地坐在原地,尚芸见她没啥威胁,起身在牢房里晃悠,可屁大点的牢房,走来走去就到了头,无聊透顶。 “哎,这位大姐,你犯了啥事进来的啊?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啊,一个人太无聊了,咱们以后有个伴,说说话呗。” 妇人不讲话,尚芸又说,“你有没有在之前那个大牢房里待过?那群女人差点把我吓死,好在有人来了,就将我换到这里来了。你没被她们欺负吧?” 妇人不说话,背对着尚芸,低着头,完全看不出她的样子。 这时送饭的来了,“来吃饭了。” 尚芸看到她的饭菜,一碗饭外加几片菜叶子,还烧糊了,一看就让人作呕,“我不吃。” “我吃我吃。” 身后的妇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一把抢走了尚芸的饭菜,拿了两份,躲在角落里大口大口地吃。 “你干嘛!”尚芸嫌恶地说道:“那么脏的手,都弄脏我了。这么着急,跟几百年没吃过饭似的,这么粗鲁,一看就是乡野村妇!” 外头送饭的人笑,笑得意味深长,“别急,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什么意思?”尚芸回头问,送饭的早就走了。 饭菜被那妇人吃掉了,尚芸就饿着肚子,没过半个时辰,肚子就唱空城计了,饿了。 “我饿了,快点给我送点吃的来。”尚芸大叫道,叫来了狱卒。 “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狱卒问:“不是送了午饭嘛。” “我没吃。” “没吃你活该。饿了也得忍着,要到晚饭点才有的吃。” 尚芸又说:“我要吃秘制鲍鱼,要吃大米饭,还要吃烤鸭,都给我送一份来。” 严肃的狱卒被逗笑了:“哎哟喂,你以为这是镇国公府啊?这里可是大牢,犯了事的人都要被关在这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吃我们这的饭,一日三餐,不会少一餐,也不会多一餐!” “那能不能多给一点,我中午没吃,晚上想多吃一点!”尚芸又问。 狱卒气笑了:“你以为我们这里是善堂啊,想吃啥就有啥,我告诉你。这儿是大牢,关押犯人的地方,一日就三顿饭,早上两个馒头,中午一碗饭,一碟菜,晚上两个馒头,多一点都没有!” “这怎么吃得饱!”尚芸大叫道。 “那就不关我们什么事。”狱卒摆摆手,大摇大摆地走了,再不理会尚芸,尚芸在后头破口大骂,也没人理会。 尚芸喊累了,回头看已经窝在角落里睡着的妇人,这个人还真是吃饱了就睡,哪里像她,肚子饿得咕咕叫,连睡觉都能被饿醒。 “都怪你!”尚芸恶狠狠地骂道:“要不是你吃了我的饭,我也不会这么饿!” 她上前,一脚就踢到了妇人的屁股上。 妇人被惊醒了,被头发遮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尚芸,像是要吃掉她似的。 尚芸也怕,不敢说话了,找了个最远的位置蹲着。 一连好几日,尚芸再也不敢少吃一顿了,饭菜一来,她第一个过去拿,拿了就大口吃,馒头都吃出了肉味,太香了。 ------------ 第558章 假狱卒 同牢房的那个女人,从始至终,除了说过“我吃我吃”这四个字之外,连吭都没有吭过一声。 她一直背对着尚芸坐着躺着,尚芸之前说过的两个作伴说话的话,一直都没有实现过。 久而久之,尚芸也就没了那份作伴的心思,反倒好奇地观察起了这个妇人。 来送饭的狱卒,每天都不一样,尚芸逮到谁都要跟他聊几句。 “她犯了什么事啊,我来好几天了,一直没见着她说过话,她也不是哑巴啊!” 狱卒给尚芸拿了饭,揶揄地说道:“还不是跟你一样,偷了别人东西。” 尚芸有些尴尬,“那她一直在这个牢房吗?” 狱卒摇头:“没啊,也跟你一样,也是从其他牢房过来的。” “是不是我之前待过的牢房?”尚芸眼前一亮。 “是啊!”狱卒点头,眼神凶恶地看向牢房里头的妇人,“喂,快来拿你的饭。” 说完狱卒就去了下一处牢房了。 妇人连滚带爬地过来拿了饭,她从始至终,都被乱糟糟的头发遮住半张脸,根本看不清她的模样。 尚芸拿着她看都看不上的饭,大口吃着,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又爬回角落里的背对着她的妇人。 八卦心起。 “你也是从之前的那个房间过来的啊?”尚芸说道:“那个房间里的犯人那么坏,她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妇人脊背微微僵了僵,没说话。 尚芸又说:“你真可怜,那群女人就是禽兽不如,她们欺负了你,你怎么不跟狱卒说啊?不过说了也没用,他们要亲眼看到,估计也是亲眼看到了她们欺负你,才会给你换房间的吧,你肯定被她们欺负的很惨,不然也不会这么沉默!” 她一脸可惜哀叹的模样,对面的妇人一直背对着她,一句话都不说。 没人回应她,尚芸也不说了,转眼又到了晚上。 狱卒来送馒头了。 给了尚芸两个馒头,竟然还问她要不要一碗蛋汤:“世子夫人,你要蛋汤吗?”那狱卒一脸的谄媚,跟之前来的几个人神态完全不同。 “当然要了。”尚芸兴奋地说道。 狱卒当着她的面,给了她一碗里头有一个完整的鸡蛋的蛋汤,上头还飘着香油,这让许多天一点油水都没见过的尚芸很兴奋。 她还有几日就要出牢房了,想当然地以为这个狱卒顾忌她的身份,想要巴结她讨好她,毕竟人家毕恭毕敬地喊她世子夫人呢。 尚芸是这么想的,拿着蛋汤和馒头就往角落里走。 那个妇人只有两个馒头,“我也要汤。” “没了。就一碗。”狱卒不耐烦地呵斥道。 “不行,我就要喝汤。”那妇人蛮横地叫嚷,抓着送饭的狱卒就是不松手,那狱卒衣领被妇人揪住,“你做什么,松手。” “我要喝汤,我要喝汤。”妇人尖叫道,手也越抓越紧,狱卒气得伸手进到栏杆去掐妇人的脖子。 “放手,放手!” “我要喝汤,我要喝汤。”妇人的脸都被掐得气都接不上来,还是那句话:“给我汤,我要喝汤。” 尚芸都惊呆了。 妇人的声音越来越尖厉,在逼仄的牢房里犹如破空的利箭,响彻牢房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有很多人再往这边赶来。 尚芸眼尖的发现,那个狱卒慌神了,他眼神凶恶地盯着妇人:“你放手,放手!” “我不放,我要喝汤,我要喝汤!”妇人翻来覆去都是那句话,就在这时,送饭的狱卒突然抽出一柄锋利的匕首,直接朝妇人的胸口扎去。 他很用力,妇人来不及躲避,被利刃狠狠地刺穿了胸膛,鲜血喷溅而出。 妇人应声倒地,那个狱卒一溜烟跑了。 尚芸终于发出凄厉地惨叫。 “啊……” 妇人倒在栏杆旁,脸朝下,乱糟糟的头发将她的头都给包裹住了。 胸前的伤口不停地往下流血,将干草染湿,尚芸尖叫。 这时,苏毅带着一队捕快冲了过来,尚芸脑子反应快,“那个人,朝那里冲过去了。” 苏毅带着人冲了出去,剩下的人则打开牢房将妇人抬出去诊治。 尚芸哆哆嗦嗦站在一旁,看到妇人被人抬了出去,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你这饭哪里来的?”这时,一个狱卒问尚芸。 “刚才有人送来的。”尚芸说:“他还给了我一碗蛋汤。” 狱卒过去看了看,严肃地说:“今天是我当值送饭,哪里还有人给你送饭!” “什么?”尚芸一头的雾水:“可他就是给了我两个馒头,还有一碗蛋汤啊!刚才那个女人她也要蛋汤,可送饭的人说没有,他们两个就吵起来了。” 狱卒看了看汤,让人取了银针过来。 汤里插了下,银针不变色,馒头也不变色。 汤和馒头都没有毒! 另外那个妇人的馒头也没有毒。 “奇怪了,给你送吃的,干嘛鬼鬼祟祟的。要是狱卒,顶多是被我们骂一顿,要不是狱卒,他进牢房也是打点过了的,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打点过了的?”尚芸面上一喜:“会不会是我的家人派他来的?” “等抓着人就知道了。”狱卒提醒尚芸:“一日三餐都是定时定量送的,根本不会多给你吃的。你自己也要小心一些,要是哪天有人给你下毒,你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尚芸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还有几日就要出去了,这个破地方,我是再也不会来了。” 狱卒斜睨了眼尚芸,外头的流言蜚语最近传扬得不少,都在说这位世子夫人是个三只手,从小就小偷小摸,三观不正五官一般,还说镇国公府如今萧条,连个女人都养不起,逼得女人在死人身上偷东西! 说什么都有,反正之前在裴文朗手上风光无限,烈火烹油的镇国公府,已经式微萧条,镇国公夫人偷大嫂的嫁妆过活,镇国公世子夫人偷死人的东西过活,面子里子输得一塌糊涂! 裴聪这几日,就像是被人在油锅里榨了一般,外面焦了,里头烂了。 不只是他烂了,出了两个偷偷摸摸的主母,镇国公府已经烂到了根上。 ------------ 第559章 气运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钟氏真的是气倒了,躺在床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跟裴聪哭诉:“媳妇是这样,孙媳妇也是这样。我裴家是造了什么孽哦,怎么都娶了这种品行不端的女人啊,我怎么有脸去见你祖父哦。” 钟氏哭得裴聪心烦意乱。 这几日之前,尚芸被抓到大牢里去之后,他还和往常一样,想邀请一些朋友出来聚聚,可没人理他,够意思还会派人跟他说一声没时间,不够意思的直接理都不理会。 裴聪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冷落。 最风光的时候,还是他被请封世子的时候,前呼后拥,好不威风。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爹在战场毫无建树,朝廷的赏赐几近于无,还有好几次决策失误,令大越损失惨重,兵马损失无数,爹被圣上斥责,若是再无建树,等他百年之后,直接将镇国公的爵位收回! 京都的这群人,有权的有钱的,人人都是势利眼,你风光,他锦上添花,巴结你讨好你,你败落了,无人提你一下,所有的人都恨不得踩上一脚,将你踩到十八层地狱去! 除此之后,外头的流言蜚语,也根本禁都禁不住。 两个主母都是偷子,这说出去,镇国公府已经一点脸面都没有了,裴聪走到外头,都被人指指点点:“就他娘,偷他大伯娘的嫁妆用,他媳妇,也偷死人东西用。啧啧,镇国公府落败成这样了。” “还不是现在的镇国公没个屌用!还有他也是,想当年,裴珩当镇国公府世子的时候,那是文能封侯拜相,武能一马平川,啧啧,要不是当年出了这事,镇国公世子之位哪里轮得上这个草包!” “两个草包。你忘了,现在镇国公,也不如以前的镇国公。” “是啊,派个草包去边关,说不定哪天边关就失守了,最倒霉的还是我们这群普通的老百姓哦。” 裴聪坐在圈椅里,耳朵里听着钟氏聒噪,脑海里想着外人说他是个废物,是个草包。 “别哭了,烦死了。”裴聪突然嚷嚷道。 钟氏的声音戛然而止,惊愕地望着暴跳如雷的裴聪。 裴聪这才意识到自己过分了,可他心烦意乱,也不愿意去辩解,“祖母,我有点累了,想要先回去了。你吃了药就好好休息吧。” 裴聪离开了祥宁居。 他一走,祥宁居安静了下来,日头渐渐黑了,屋子里也渐渐昏暗,犹如这个镇国公府,日薄西山。 该点灯了。 可钟氏竟然不知道该喊哪个丫鬟进来点灯。 坐在昏暗的夜色之中,钟氏难得生出了一份寂寥和悲观! 她想起了当年裴文朗当镇国公的时候,整个裴家那叫一个烈火烹油,来往皆是达官显贵,宫里头的使者隔三岔五地来府里头送赏赐,几位皇子,也经常来吃饭喝茶。 镇国公府好不威风,好不热闹,好不气派啊。 可现在,这才短短的七年时间不到,镇国公府已经从一个人人敬畏的府邸,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家主无能、世子无用、主母不贤、下人不忠。 小儿子就更不用说了,眼瞅着三十岁的人了,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小妾通房一个接一个的纳进来,可却没见着一个人大着肚子,如今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小儿媳妇也回了娘家,这个家,就像是被人诅咒了一般,从裴文定当上镇国公开始,厄运一直跟着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信佛信道信算命瞎子的钟氏想起了多年前,一个算命的瞎子跟她说,她生的儿子前途无量,就好比天上的星星,星星再亮,只要月亮在,星星的光亮也不如月亮。 只有将月亮遮盖住了,星星才能大放异彩! 悲观的钟氏面色陡然变得犀利,双手狠狠地捶向床榻,面容阴沉,恶狠狠地痛骂:“裴文朗,都是你一家子的错。你夺了我儿的气运,裴珩夺了我孙儿的气运。你该死,都该死!咳咳咳……” 钟氏猛烈地咳嗽,身子剧烈地抖动,一股腥甜涌上喉管,钟氏连忙用手帕去捂,再次打开,雪白帕子上一团殷红的血。 她活不了多久了! 钟氏眼里没有要死亡的恐惧,反倒有同归于尽的力量。 她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一般,将沾血的帕子丢到床底,大声喊道:“来人啊,去离园,就说我病了,让颜氏裴珩许婉宁来给我侍疾!” 钟氏的命令很快就到了离园。 颜氏皱眉,“她究竟要做什么。” “娘,咱们去吗?”许婉宁听颜氏的。 “去,不过我去就行了,你和阿珩都不要去。”颜氏知道钟氏的心思:“镇国公府如今身陷囹圄,她心里肯定恨死了,把我们叫过去,不过是想找个人出气罢了。” “娘,那我更应该去了。”许婉宁坐直了身子:“有我在你身边,咱们婆媳两个跟她吵架,也能吵得赢!” “娘,阿宁说得没错,她叫咱们去,咱们就去。她要是敢找你吵架,我跟阿宁也能帮你跟她吵!”裴珩从金麟卫回来了,一回来,就听说了钟氏来了口信。 虽然裴珩从裴家除族,可钟氏毕竟还是他的长辈,长辈要他去侍疾,裴珩不能拒绝,除非他不顾及自己的名声。 明日朝堂之上,多的是弹劾他不忠不孝不义的人。 裴珩之前不怕,可他现在有软肋,有他想保护的人,不能再意气用事! 颜氏见裴珩和许婉宁都说要去,她也没法,只得同意了,三人收拾收拾东西,第二日一大早就到了镇国公府门口。 此刻离上衙的时间还早,裴珩等着将人送到府内,安顿好再走。 镇国公府的门敲了许久,都没人开。 颜氏、裴珩、许婉宁就站在镇国公府门口,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街上的人也渐渐地多了。 三个人气度非凡、容颜绝色,吸引了不少过往的路人驻足张望。 再得知三人是金麟卫大都督,他娘,他妻子之后,胆子小的跑远了,胆子大的就站在原地,等着看他们三个要干嘛。 “镇国公府老夫人病了,派人去了离园,点名要他们三个人来侍疾,你看看,人都来了,可这镇国公府却连门都不给开,就让人站在大门口。长辈也要有个长辈样子咯,这样捉弄晚辈,也不怕别人说她为老不尊!” “我瞧着倒不像是叫人来侍疾,倒像是叫人回来立规矩的。” “他们失误啊!你想想看,最近镇国公府接二连三地出事,我觉得他们要做的应该是赶快接回大都督,让他回来,不然这家迟早要散!” 钟氏还在吃药,她想发燥,“颜氏他们人呢?不是说一大早就来嘛,怎么还没来,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 第560章 下马威 裴忠心说人两刻钟之前就在门口等着呢。 但是他没说,裴忠故意将门房放倒,让他听不到外头的敲门声,就让大都督他们在门口站着。 裴忠可不是故意这样做的。 给他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将大都督关在外头喝西北风啊! 这是夫人许婉宁让他这么做的,让他想办法别开门,就让他们在门口站着。 这一站,就站了两刻钟。 裴忠听着刚起床的钟氏的唠叨,面上还要露出一副我忠心耿耿的样子:“老夫人,要不去门口看看?您亲自在门口等他们,让众人看看,裴珩他不尊重长辈,竟然还让您亲自在门口等他们。” 钟氏立即起身,“走。” 她就在门口等着,看颜氏、裴珩、许婉宁什么时候到。 让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家在日头底下等他们,看他们好不好意思!镇国公府陷入流言风波,凭什么裴珩他们能毫发无损? 不公平! 钟氏已经打定了主意,她在门口等的事情,一定要大肆宣扬,要弄的全京都的人都知道。 现在府里头的下人没几个衷心的了,唯一能做这事情的人…… “你赶快去把世子请来,跟我在门口一起等他大娘和堂哥!” 丫鬟领命去了,一路小跑。 裴忠就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世子可不在府里头哦,人家昨儿个夜里就出去了。 不过他不会说,等会钟氏自己就知道了。 钟氏由两个丫鬟搀扶着,她不施粉黛,原本上了年纪,又生了病,脸色惨白,也瘦了不少,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这是钟氏特意设计过的。 她这种样子,一看就知道病得不轻,病得不轻还让她在门口等人,裴珩、颜氏、许婉宁,你们就等着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吧。 已经快到三刻钟的时间了。 颜氏、裴珩、许婉宁还站在镇国公府大门口。 白鸽又去敲了敲门,里头没有一点动静。 三人没动,继续站着。 这个时候,颜氏故意捶了捶腿。 许婉宁立马走了过去,大声说道:“娘,你腿脚不好,要不去马车里坐着等吧。” 颜氏点头说好。 许婉宁回头看了白鸽一眼,就见她拉着白雀,红梅拉着青杏,巧妙地躲进人群里头。 裴珩许婉宁二人搀扶着颜氏上了马车。 马车停的位置特别的巧妙,站在镇国公府门口,是根本瞧不到马车的,而且今日许婉宁特意安排了一辆很普通的马车。 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标志。 上马车之前,她回头看了白鸽一眼 “阿宁啊,你确定钟氏她会出来吗?” “会的,她不出来,裴忠也会诓她出来。”许婉宁帮颜氏捏腿,有些不好意思地:“娘,对不住,让你跟着一块受委屈了。” “这算什么委屈!”颜氏摇摇头:“她这回不知道怎么磋磨咱们,咱们给她先来一个下马威,也要杀杀她的锐气。” 裴珩帮许婉宁捏腿:“阿宁,我都听你的。” 许婉宁回之一笑。 两个人对视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爱意,颜氏连忙偏过头去,也跟着笑了起来。 天天看儿子儿媳妇夫妻恩爱多好,偏偏要她来看钟氏如何作妖,想想都眼睛疼。 钟氏到了镇国公府门口,小房间内传来响声震天的呼噜声,听得钟氏勃然大怒。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在睡,要是有人来敲门了怎么办?” 门房被人摇醒了,揉揉肿胀的眼睛,看到老夫人带人凶狠地瞪着他,门房立马清醒。 “老夫人,奴才虽然睡着了,可奴才的耳朵和心还是清醒的,要是有人敲门,奴才一定会听到的,奴才从来没出过错的!” 裴忠在一旁替他辩解:“老夫人,这人还真没有夸夸其谈,他真的尽职尽责,这么多年没出过一点错。” 钟氏恶狠狠地瞪了眼门房,若不是因为镇国公府已经经受不住一星半点的飘摇,她现在就会将这偷懒的门房打一顿赶出去。 “若有下一次,乱棍打出去。”钟氏说。 裴忠连忙福身:“是。听清楚了吗?好好守着门,若是出半点差错,这公府是留不住你了。” 门房觉得自己在里头外头走了一圈,终于落在了府里头,感激涕零:“谢谢管家,谢谢管家。” 钟氏已经走远了,并没有听到门房说感谢的话。 裴忠连忙跟上,跟在钟氏后头,暗红色的巍峨大门缓缓打开。 大门许久没开,又无人修复,发出一阵凄厉地“咯咯咯”地声响,就像是老态龙钟的老人家,喉管里发出残破的呻吟。 门庭若市的人家的大门,是不会发出这种声音的。 足以见得,镇国公府已经多久没有贵客上门,没有开启过大门了。 钟氏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笔直的脊梁是她最后的尊严,带着病气的脸露出一抹犀利,镇国公府老夫人的威严满满当当。 可在大门开启后,犀利转瞬不见,她的腰又瞬间矮了下去,佝偻着,带来着脑袋,原本就看着可怜,现在越发可怜了。 门外站了不少老百姓,三三两两站在一处,在交头接耳,似乎在讨论镇国公府的那些笑话。 钟氏心中膈应,却还强装镇定,浑浊的目光往四周一扫,没看到颜氏裴珩和许婉宁,她孱弱的身子又晃了晃。 好在有丫鬟扶着,不然真的要摔在公府门口高高的台阶上。 裴忠不动声色地往事先说好的方向看了看,看到了对接的人,他立马往前一站:“老夫人,他们还没来啊!” 钟氏点点头:“是啊,还没来,怕是恨上我这个老婆子了。咳咳咳……” 她猛力地咳嗽了几声。 钟氏人年纪大了,最近又心力交瘁,大病了一场,如今看起来又老又残,可怜的不行,再加之咳嗽,单薄病弱的身子晃来晃去,像是随时能背过气去似得。 可怜啊! 裴忠说:“老夫人,估计大都督还在埋怨当年将他驱逐出镇国公府的事情。” 钟氏可怜兮兮:“是裴家对不起他,可是我毕竟是他的祖母啊。我都快要死了,求着他来照顾下我,他也不来嘛!” 老百姓很多,都是心地纯良的人,看到老人家痛哭,特别是孱弱的老人家,伤心欲绝悲痛万分的模样,都很容易同情,同情的同时,就会将她之前所做所为给忘记。 会集体忘记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裴忠要这些人记起来。 ------------ 第561章 唱戏 裴忠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看了看眼前的老百姓,声音刚好让一部分听见。 “老夫人,也不怪大都督。大都督当年遭逢大难,正是需要家族和亲人在身边安慰帮扶体恤的时候,可国公府却将他赶出府,逐出族谱,孑然一身,生死存亡边缘却无族人体恤关怀,此等作为所为,怕是寒了他的心啊!” 还在摇摇晃晃的钟氏还来不及训斥裴忠,就听到有人在嚼舌根。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年大都督遭逢大难,他自己受伤,国公爷回来的路上失踪,世子之位没了,镇国公夫人,这家人还不忘在他的伤口上撒一把盐,爵位夺走了,府邸也给夺走了,将人从家里赶出去,这是鸠占鹊巢啊!” “怪不得不来呢,要我别说不来了,我要放三天烟花,庆祝这老不死的早点归西!” “最近这段时间,镇国公府出够了笑话,倒让咱们忘记了当年镇国公府做的这桩生孩子没屁眼的烂事了。” “可不是嘛,一家没人性的,怪不得第三代连个带把的都没有。”老百姓通常以生没生儿子来判断一个家族是积了德还是做了恶。 儿子多的,会说这家人积了很多福,老天爷就赐给他们很多儿子,可若是没儿子的,人丁不兴旺的,则会说他们造多了孽,是老天爷在惩罚他们绝子绝孙。 钟氏还没有从裴忠的话中恢复过来,又被老百姓的口舌给气得七窍升天,差点没将她直接送到西天! 她晃了晃,孱弱的身子差点摔倒,一旁的丫鬟扶住了她:“老夫人……” 钟氏推开扶着她的丫鬟,孱弱的身子坚强地站着:“裴家是对不起他,可再怎么如何,他也是裴家的血脉,我也是他的祖母,我如今时日无多了,就想他在我身边陪伴我最后一点日子,有错吗?” 她一屁股坐在高高的台阶之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像是个可怜的老人:“我没多少日子了,哀求他来照顾我最后一段日子,他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说今日就来,可这都日上三竿了,也没看着他来,怕是心里恨着我这个祖母的!” 钟氏说得可怜兮兮,围观的人群里有好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她觉得自己说出这番话,这几个老人家肯定是能感同身受的,一定会向着她! 都是老人,年纪大了,都喜欢儿孙陪伴在自己身边的! 裴珩不孝顺老人的流言蜚语就能传出去,这些老百姓就不会总盯着镇国公府骂了。 钟氏想得很美好,觉得这些老人家肯定会站在她这边,只是她想的美,那是她自己的事情。 几个围观的老人家好早就在这里围观了,毕竟老人家睡不着,起得早,在街上遛弯,就撞见马车到镇国公府停下,敲门里头没半点动静。 裴大都督一家人来了多久,他们就站了多久。 都说女人的正义感,无论年龄多大,看到不平的事情,就要出手。 “确实是,人年纪大了,就想儿孙在身边,只是也要看啊,这要是老的为老不尊,故意要给小辈们立规矩呢,那还是算了吧,这样的长辈,不孝顺也罢。”其中一个老人家说道。 另外一个也说:“就是,那么优秀的孙子,真舍得赶出家门啊,要我,把那两个草包孙子赶出去,也不能赶走我的优秀孙儿啊!” “那也要看。”第三个老人家说:“也要看是谁的这孙子,自己的亲孙子,是个草包废物都是香的,谁让裴大都督不是她的亲孙子呢,人家爹是前头老夫人生的,后头两个草包儿子才是她生的,孙子也是,草包都是她的!” 坐在马车里的裴珩差点没笑出声来,颜氏也是,抿嘴笑的梨涡都出现了。 “你从哪里找来这三位老人家?可真是个老宝!”裴珩搂着许婉宁得腰,笑着咬耳朵。 许婉宁笑眯眯地:“从乡下找来的,一人出场费一百两,唱完戏就把人送走,镇国公府绝对找不到她们!” 颜氏笑乐了,“这三百两娘出了,不用你出!” 钟氏又被三个老人家给气得呼吸不畅:“你们有没有同理心?都是老人家,谁不想要再临死前小辈们在身边陪着!” 三个老宝几乎是异口同声,“我们可不想死,我们都要活到长命百岁的,要死你去死!” 钟氏一口气差点接不上来,“你你你……” “我什么我,我们又没有说错,你快要死了,我们又没死。你不只是要死了,你眼睛都瞎了。人家裴大都督一家人天都没亮就在你家门口等,敲门都不知道敲了几百回了,你们还不出来将人迎进去,一来就骂人家不孝顺你,人家来的时候,你在干嘛?躺尸吗?” “你这哪是让人来给你作伴的,你是来给人家下马威的!” 外头三个老人家戏唱完了,该轮到她们出场了。 “大都督,镇国公府门开了,你们快下来吧,她冤枉你说你不来呢!” 几个老人家真得卖力,出场费,许婉宁决定多给一点。 “一人二百两!”裴珩直接翻倍。 许婉宁财大气粗,一挥手:“没问题,我付钱!” 马车前头抵着的人缓缓挪开,露出挡着的马车,和从马车上下来的人。 钟氏看得眼睛都直了,“你,你怎么现在才下来?” 三个老宝贝开始叫嚷,“人家大都督一大清早就来,你们自己在里头睡懒觉,还怪别人?人家腿都站酸了,还在怪别人不尽心?多大脸啊。” “我们也别走了,站这看看呗,你的宝贝孙子咋没跟着照顾你呢?去哪儿了?不会这个时候还没有醒吧。” 老人家说话犀利,周围一群人附和。 ------------ 第562章 骂街 “你的宝贝孙子呢?祖母都病的走不动了,他到现在都不出来看一看,老夫人,做人不能厚此薄彼啊,别人的亲孙子就要一大早在你家大门口立规矩,你的亲孙子就能睡到日上三竿,没这个道理啊!”一号老宝贝说。 二号老宝贝继续说:“是啊,知道一个是你亲生的一个不是你亲生的,不过人家也喊你一声祖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啊,你就这么训斥大都督,咱们还不知道背地里你怎么作践人家呢!” 三号老宝贝反驳:“不是已经作践了吗?人家重伤呢,就夺走了人家的世子之位,将人家赶出国公府,还从裴家除族,按道理,人家都被你赶出家门了,你有啥脸让别人来伺候你啊?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既想当婊子,又想立贞节牌坊,脸比城墙还要厚,心比锅底还要黑。” 三个老宝贝不愧是许婉宁找来的骂街高手。 许婉宁站在正中间,左边是裴珩,右边是颜氏,两个人都紧紧靠着她。 “一人三百两,行不行?”裴珩说:“这三个人骂的太深得我心了。” 颜氏悄声说:“我出一千两,她们平分吧。” 钱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开心啦。 颜氏早就想将钟氏这么骂一顿了,可她是儿媳妇,但凡开口就是不敬长辈,会被钟氏狠狠地钉在耻辱柱上,甚至会连累自己的儿子,可现在,有人替她张了这个嘴,将钟氏骂的连脸都没有了,颜氏别提多高兴了。 钟氏气得要晕倒,她孱弱的身子晃了晃,“扶我,扶我……” 日头一照,眼前发黑,被人骂,脑子有晕,再加上本来就真生病了,她站都站不稳,拼命地挣扎着要人扶住她,可扶着她的丫鬟已经被裴忠给叫到了一边,没注意。 钟氏一个踉跄,直接从高高的台阶上摔了下去。 无人去扶,只有人哎呀地叫,直到她摔下台阶,砸在地上,许婉宁和颜氏立马扑了过去:“娘,你没事吧?” “祖母,你还好吧?” 两个女人跪在地上,几乎将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钟氏的身上。 钟氏摔下去的时候,屁股先落的地,尾椎骨那里疼的钻心。 再加上两个女人一压,尾椎骨那里更是疼得厉害。 “哎哟,哎哟……” 搀扶她的两个丫鬟也连滚带爬地跑下去,吓得脸色惨白:“老夫人,你怎么样了!” 她们要去扶钟氏起来,许婉宁连忙嚷道:“不能动,也不知道她摔到了哪里,得赶快请大夫来看。” 裴忠下来了,一脸担忧:“哎呀,老夫人,这怎么就摔了,大夫都说了让您多卧床休息,让您不要走动,说容易头晕发黑。快快快,去里头把世子请来,就说老夫人摔倒了。还有,去医馆请大夫。” “去医馆请大夫?”颜氏皱眉:“镇国公府不是有府医吗?” 裴忠一脸无奈:“哎,大夫人,镇国公府现在的条件,入不敷出啊,自从您把嫁妆都带走之后,就再也没有请过府医了。” 这从侧面又说了,镇国公府是靠着颜氏的嫁妆过日子! “瞧瞧,人家家里管家都这么说了,那也不是流言了,是真的。” “造孽哦,把人家儿子赶出去了,还用人家的嫁妆过日子,不要脸,呸!” 不只是三个老宝贝,就连其他的老百姓都听不下去了。 纷纷替裴珩和颜氏感觉到冤枉。 “大都督虽然心狠手辣,但从来没对老百姓挥起过屠刀啊,他杀的都是贪赃枉法的人,而且你们听说了嘛,这次大都督请人在画一套手册,说是打年糕的最新最简单的办法,到时候要发给普通老百姓,让大家学习怎么用简便方法做年糕的。” “我也认为,大都督人挺好的。没欺负过我们平头老百姓,只会对付官员和坏人,他还总被镇国公府的人欺负,我都替他难过。” “我也是。”有人附和。 裴珩就站在许婉宁的身后,听到老百姓说不怕他,还替他感到难过,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英俊的脸板着,涨的通红,被老百姓围绕着,竟然生出了羞涩。 许婉宁仰头,看到手足无措地望着她,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 她未见过十七八岁的裴珩。 只听人说起过,彼时的他,鲜衣怒马、风光霁月、心地纯良,如今的他,站在老百姓的身边,板着英俊的脸,心却是柔软的、青涩的。 裴珩从未变过。 哪怕双手染血,他的屠刀也只挥向作奸犯科的人,从未对普通老百姓扬起过屠刀。 钟氏还躺在地上。 刚开始摔下来确实有些头晕,可现在也好了,听到老百姓在骂镇国公府不是人,她也懒得起来。反正尾椎骨疼得难受,也起不来。 不如就等大夫来了,抬她进府。 她正打算躺着等大夫来,却出现了突发情况。 一群人押着个青年冲到了镇国公府门口,“镇国公府是吗?他说他是镇国公府世子,到底是不是啊?” 那人揪着青年的头发让他抬头来,一张脸露在众人面前:“认认认认,是不是是不是?” 裴忠连忙过去看,“这,这,这……” 那是怎样一张脸啊! 眼睛被打肿的只能眯成一条缝,口歪眼斜,鼻梁都歪了。 裴忠“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来人不耐烦了,“我就知道这小子是假冒的,好啊,竟然敢诓骗老子,给我打死这个嫖妓不给钱的怂货!” 刚有人要来拦,听到嫖妓不给钱立马就往后缩。 嫖妓不给钱? 那可真的该打! 没人管,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青年身上,他“哎呀哎呀”叫,“祖母祖母,救命,救命啊!” 他应该是看到钟氏就躺在地上,嚎叫道:“祖母,救我,救我,是我,阿聪啊!” 本来尾椎骨疼,躺在地上不得动的钟氏,听到宝贝孙子的声音,鲤鱼打挺就起来了。 尾椎骨更疼了,都能清晰地听到骨头“咔嚓”声音,疼的钟氏龇牙咧嘴。 可她顾不得那么多,看清了挨打的正是裴聪,她的宝贝孙子,气得跺脚:“你们这是干什么?快停手,停手!” 裴忠也“看清”了,“呀,真是我家世子,快别打了,是我家世子,别打了别打了。” 人家立马停手不打了。 ------------ 第563章 骨裂 “这真是镇国公府世子?”打手立马喊停了,不复刚才凶神恶煞,转头换上一副谄媚的模样,点头哈腰。 “哎哟,既然都说是,那就错不了啊!对不住啊对不住啊,裴世子,也别怪小的有眼不识金镶玉,您说您是镇国公府世子,咋会没钱嫖妓呢,是不是?我们也不敢相信您真的是镇国公府世子啊!还以为是有人借着这个名头恐吓我们想嫖妓不给钱呢!” 他一口一个镇国公府世子,生怕别人听不到似得。 钟氏尾椎骨到腰椎疼得冷汗直流,几欲倒下,她都强忍住了,“我的儿啊,这是怎么了?怎么被打成这样。”她抱着裴聪,怒斥打他的人:“一群贱民,竟然敢对世子动手,你好大的胆子,裴珩,你不还让人将他抓起来。” 裴珩拱手:“祖母,金麟卫只抓贪官污吏,不抓老百姓,再说了,裴聪是嫖妓不给钱,这就是告到顺天府去,都是他没理。” “那他就白挨这一顿打了吗?”钟氏哀嚎。 裴珩摇头:“倒也不会白挨一顿打。”他看向打手:“他嫖妓,不给钱,你们也将人打的鼻青脸肿了,就两两抵消了吧。” 打手点头哈腰,“抵消抵消,抵消了。世子爷,您下次再去嫖妓呢,不用带银子,可以赊账。走走走,快走。” 打手混入人群,跑了。 钟氏只关心裴聪的伤势,等回过神来,就看到打手隐入人群,消失不见了,她骂裴珩:“你不是很能耐,很厉害吗,连个人都不敢抓。” 裴珩低着头,不说话,任凭钟氏骂他。 许婉宁和颜氏都不敢“回嘴”,钟氏心疼宝贝孙子,自己又疼得厉害,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各种肮脏污秽的词语句子一句句地往外头“喷”。 什么废物、草包、怂包、脓包、懦弱、无能、窝囊废…… 许婉宁就站在裴珩的身边,与他十指相扣。 颜氏在另外一边,挽着裴珩的胳膊。 刚开始,裴珩因为钟氏的怒骂还生气悲愤,可两个他生命之中最重要的女人,与他并肩站斗,无声地支持他,鼓励他,裴珩心中只剩下满满的温暖。 上百人安静无声,只有钟氏在骂人。 等到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她骂人的话被上百人听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几个说书的先生,正蹲在地上奋笔疾书。 时不时地交头接耳,他们似乎分好了工,一人记两句,然后凑成一个完整的话本子,直接可以拿到说书台上说的。 他们脸上兴奋的很,记完了,都还提着笔,看着钟氏,等她继续说话骂人。 镇国公府老太太骂自己孙子的这些词儿,光是站在台上对着念,就能吸引不少人的眼球。 钟氏哪里还敢说话。 她觉得自己今天倒霉透了。 本该被她按在不忠不孝的耻辱柱上的裴珩,此刻成了个无辜之人,而她这个饱经风霜让人可怜的老人家却成了为老不尊的老狐狸。 怎么会这样呢? 钟氏不明白,她总觉得今天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在她的意料之外,让她无法掌控,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这里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都串联了起来。 目的就是想让镇国公府,想让她钟氏,想让裴聪再次沦为京都的笑柄。 钟氏来不及细想这背后的那只大手属于谁,裴聪,她的宝贝孙子太可怜了。 裴聪躺在地上,浑身是伤,“哎哟哎哟”地不停地叫唤,被打的鼻青脸肿,她的宝贝孙子什么时候经受过这样的屈辱。 钟氏强忍着尾椎骨上传来刺骨的疼,“阿聪,咱们回府,赶快找大夫处理一下伤口。” “等会。”这时,三个老宝贝不依了:“说清楚唉,你刚才骂人家大都督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你宝贝孙子嫖妓不给钱,你也不说点啥?” 二号老宝贝说:“怪不得要人家一大早就来侍疾呢,原来是自己宝贝孙子嫖妓去了,估计嫖妓也是你让他去的吧,不然你病着,他偷偷地跑去嫖妓,这看着也不像是个孝顺的人啊!” 三号老宝贝点头附和:“就是,自己亲孙子连嫖妓都行,人家大都督一大早来还被你骂的狗血喷头,真是双标啊!怪不得一个府里头出两个偷鸡摸狗的主子呢,说不定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钟氏气得要弄死她们。 她眼神锐利地看了三人一眼,想把三人记在脑海里,好到时候打击报复! 人家也不怕,任她看,边回瞪还边说:“咋滴,要报复我啊?我可不怕,我这是维护正义,替天行道。哼哼,乡亲们做个见证,我要是突然死了或者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不用想,就是她干的!” “就是就是,只许你做不许我说。”二号老宝贝。 三号老宝贝:“那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钟氏不理她们了。 尾椎骨和脊椎那里太疼了,她站着都快要坚持不住了,不行不行,要带裴聪回府。 裴聪是个青年人,个头不高却身强体壮,钟氏一个老人家要把他扶起来,得费不少的力气。 钟氏腰上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响,紧接着,一股锥心刺骨的疼袭来。下一秒钟氏浑身冷汗连连,瘫倒在地,孱弱的身子蜷缩着,咬紧牙关,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往下淌,身子都弓成了虾米。 围在她旁边的众人立马跑远,生怕她赖上自己。 “你们听到刚才那声响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好像是骨头断了的声音。”有人说。 裴聪坐了起来,惊惧万分,:“祖母,你这是怎么了?” 钟氏疼得晕了过去,裴聪就把人给抱起来。 许婉宁急呼:“别动她。” 来不及了,裴聪已经将人给抱在了怀里,还恶狠狠地瞪着许婉宁:“为什么不让我动?” 许婉宁说:“她可能伤到了骨头,你搬动她,可能会让骨头错伤脏器,伤得更严重。” 下一秒,就见钟氏突然呕出一口鲜血,人直接晕了过去,吓得裴聪手一软,“咚”地一声。 钟氏头砸地,人事不省。 ------------ 第564章 吐血 裴聪都惊呆了,跪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在场有懂得医理的人说:“完了,完了,她刚才拉你这下,咔嚓一声,应该是骨头裂了,而你突然抱她,断裂的骨头就如刚才这位夫人所说,会伤及到她的脏器!她刚才吐那口血,就是最好的证明!是你害死了你的祖母!” “天呐,太可怕了,你害死你祖母。” “证明你个屁!”裴聪勃然大怒,破口大骂:“你又不是大夫,你在这指手画脚干什么?害死我祖母的是他们!” 裴聪指着许婉宁、裴珩、颜氏,大吼大叫,歇斯底里:“都怪他们,都是他们害的我祖母!” 裴珩刚要说话,许婉宁上前一步,比裴珩矮了一个头的她却挡在裴珩的跟前,“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们碰都没碰过祖母,在那之前,都是好好的,就是拉你时摔倒了,我说了不要碰,你非要碰。” 三个老宝贝也围了过来,声音比打雷还要响。 “老娘活了五十多年,第一次见到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人!怪不得嫖妓不给钱呢,你心里就是想着白上吧。人家好心好意过来伺候你祖母,你自己祖母被你整骨裂了,还被你倒打一耙,黑心不黑心啊!” “不黑心也就不会嫖妓不给钱了。” “我听说人家嫖妓不给钱要打断腿,你腿没断,还白嫖,你不仅不感谢你堂哥,你还骂人家,你不仅心是黑的,这血都是黑的,人家大都督才不跟你同血缘呢!” 三个老宝贝带起了节奏,其他的老百姓也都跟着附和,纷纷在说裴聪自己做错了事,要赖在别人身上。 “放屁放屁放屁!”裴聪慌了。 刚开始钟氏被这群人指摘的时候,裴聪听是听到了,可不是被指摘的那一个,他也体会不到被人骂的感觉。 现在不一样了,钟氏晕过去了,他成众矢之的,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地都骂他。 裴聪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当下就急得脖子上冒青筋。 “你们算哪根葱,我是镇国公府世子,你们凭什么骂我,不要命了吗?裴忠,把他们都抓起来,就说他们辱骂世子,把他送到官府去。” 裴忠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许婉宁,“世子,这么多人,也抓不完啊,况且现在最重要的,是老夫人。” 他这一打断,裴聪看钟氏一眼的功夫,刚才骂裴聪和钟氏的那三个老宝贝也不知道得到了谁的指示,立马隐入人群之中,功成身退。 等到裴聪再抬头,那几个人早就已经没身影啦。 “他们跑了,他们跑了。”裴聪气得跺脚,指着消失背影痛骂:“你还不快去追她们!” 裴忠连连点头:“是,奴才这就叫人去追。” 可身边哪里有人啊,只有一个丫鬟跪在钟氏的身边,着急万分地嚷道:“世子,老夫人她又吐血了。” 躺在地上的钟氏一口血一口血地吐,吓得丫鬟手足无措。 裴聪也不知道怎么办,吓得后退两步,远远地躲着,根本不敢靠前。 还是许婉宁,上前大喊道:“大夫,大夫来了没有?” 一道声音颤颤巍巍地传来:“来了来了,老夫来了。” 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夫,背着药箱,火急火燎地赶来,上气不接下气。 许婉宁过去拉他:“大夫,你快看看,看看她到底怎么了。” 大夫将药箱放下:“说说,她到底怎么了。” “是这样的……” 许婉宁边说具体情况,那大夫边听边蹲下身子检查,越听脸越黑,越检查越愤怒:“胡闹啊胡闹。” 大夫按压了钟氏胸口,又捏了捏她的脊椎,脸黑得跟锅底一样:“她的脊椎骨用力过猛,骨头都断了,你还挪她,断裂的骨头就跟尖刀一样锋利,骨头又戳进了她的脏器,如今她不停地吐血就是最好的证明。” “还不是因为他,人家都说了让他不要动不要动,他不仅不听,还骂人!”围观的老百姓嚷嚷道。 “她要是知道,自己是被最疼的孙子弄成这样,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啊!” “你祖母都是被你害成这样的!” 裴聪捂住耳朵:“不是我,不是我,你们这群贱民,胡说,胡说,我要把你们通通弄死,我要弄死你们!” 他嚷嚷着,也不知道谁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匕首,裴聪当即就挥舞起来,朝那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叫嚣:“我要弄死你们,我要弄死你们。” 裴聪像是疯了似的,挥舞着锋利的匕首冲进人群里。 一时之间,场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裴珩冲了过去,一手抓住裴聪的左肩,裴聪回头,挥舞着匕首朝裴珩刺来,裴珩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一个手刀劈了过去,就将匕首给打落了。 裴聪面目狰狞,裴珩右手高高举起,又劈下,裴聪就晕了过去,裴珩看向裴忠:“扶世子进去休息。” 裴忠连忙喊人将裴聪带进府了。 而钟氏,受伤太重,大夫看过了之后,摇头叹息道:“要是当时别动,也就是骨裂,养养虽然以后不能走了,但是好歹起码命还在,可现在……哎……” 颜氏担忧不已:“大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骨头扎进了哪个内脏也不是很清楚,贸然地抽出骨头,只会给她造成二次伤害,我现在只能原样不动,先替她止住血,然后用药吊着她的命,等她的家人都来齐了,就准备后事吧。” “我二叔他远在边关镇守,还要等皇上的恩赐,来来回回最少要二十多天时间,我祖母她能等得到吗?”裴珩问。 大夫看了看钟氏,叹气道:“只能用上好的千年人参补品吊着命了,那边也尽量快一些。” 裴忠一听就拉下了脸:“镇国公府哪里还有钱啊。前几天老夫人生病,最后的几百两银子都用完了,现在府里头,连吃饭都成问题,哪里有钱买千年人参啊!” 镇国公府的管家又再一次向众人印证,镇国公府已经揭不开锅了。 ------------ 第565章 血泪 “千年人参不是问题,多少钱都没关系。”裴珩说:“我这就进宫,请皇上的恩赐,能够下令准许二叔即刻回京,见祖母的最后一面!” 人的生死,特别是死,是最大的。 “快去吧,这里有我和娘,你不用挂怀祖母。”许婉宁宽慰道:“有大夫在的。” “好。那我先去了,晚点我就回来了。”裴珩捏了捏许婉宁的手,翻身上马,人群自发地给他让出了一条道来,目送他往皇城的方向而去。 许婉宁则和颜氏搭把手,将钟氏抬回了国公府里。 外头的老百姓交口称赞:“瞧瞧人家大都督这两口子,这是以德报怨啊。这么好的孙子,非要赶走,一家子现在鸡飞狗跳,要钱没钱,媳妇还被关了两个,老天爷开眼,这是在惩罚他们呢。” “可不是老天爷开眼嘛。现在的镇国公无能,这个世子还是个嫖妓不给钱的,主母被关了,世子夫人也被关了,哎,这镇国公府还能支撑几天,谁都说不准哦。” “关心这些事做什么,走走,喝茶去了。没看到说书先生都去了嘛,咱们再去听听。这段时间可真热闹,镇国公府都快成笑话了。” “走啦,走啦,听笑话去了。” 围在镇国公府门口的那群人终于散开了,门庭若市如今门可罗雀,身轻如燕的丫鬟白鸽,也出了镇国公府,往刚才三个老宝贝离开的方向去了。 三个老宝贝正在一家酒楼的上等厢房,一桌子的好酒好肉好菜,三个老宝贝吃得不亦乐乎。 “咱们来骂下人,就能吃这么一大桌子的菜,啧啧,要是每天有这么好的事就好了。”一号老宝贝开口道。 二号老宝贝附和,“吃的都是小事,有一百两银子呢。咱们全家累死累活几年都赚不到一百两啊。” 三号老宝贝喝了口酒,就开始头晕,“我总觉得自己在做梦,我会不会是醉了,这是不是梦啊?” “来,吃个大鸡腿吧。” 一号老宝贝和二号老宝贝撕了个大鸡腿,塞到了三号老宝贝的嘴里,三号老宝贝嚼了嚼,又香又油,太好吃了。 “不是梦,一点都不是梦,是真的,这鸡腿老香了。”三号老宝贝大快朵颐,正在这个时候,厢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伙计又端上来了一个盘子,这盘子还用锦布给盖着,看不清里头是什么。 “三位客官,这是最后一道菜。我们主子说了,这最后一道菜,已经给你们分好了,一人一份就行。” 三个老宝贝感激地不行:“替我谢谢你家主子,这么丰盛的菜,老婆子这辈子都没吃过。” “好吃就好,我家主子还说了,你们今日辛苦了,多给你们点了几壶酒水,各位想吃到什么时候就吃到什么时候,马车就在楼下等三位,等三位酒足饭饱,就将三位平平安安地送回家。不过,今日发生的事情……”伙计突然一顿。 三个老宝贝立马对天发誓。 一号老宝贝发誓:“你让你们主子放心,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们三个绝对会烂在肚子里。” 二号老宝贝发誓:“要是有人问起我,我就说,是看到不平的事情,多了几句嘴,其他的,别说一个字了,就是半个字都不会说。” 三号老宝贝发誓:“对对对,要是违背这个誓言,就让老婆子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伙计笑了笑:“三位客官请慢用,要是菜不够酒不够再说,一定让三位客官吃好喝好。” “好好好。” “这最后一道菜,诸位也趁热吃,别客气!小的就不打扰三位客官用餐了,小的先下去了。” 伙计走了,三位老宝贝长吁了一口气。 “打死不说。” “就是,一个字都不能说。” “虽然不知道是谁让咱们这样说的,但是能咒咒那个老太婆,心里头也痛快,这样可劲儿疼自己生的,别人生的就当根草似的,她也太不要脸了。” “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喝酒吃菜,这么多好吃的,这辈子吃不到第二顿了。” 三个人又重新坐回了桌子前,将最后一道菜打开。 托盘上确实有一个盘子,可盘子里装的不是菜,而是三个钱袋,钱袋装的鼓鼓囊囊。 “这估计是给咱们的辛苦费,一百两银子。” 三人立马一人拿了一个。 打开一看,都呆愣住了。 有五十两的银锭子,足足有六个,还有三个十两的银锭子,还有块小碎银,估摸着有三两左右,其他两个钱袋子也都一模一样,差不多三百三十三两。 三个老宝贝都惊呆了,“这,这么多。不是说一百两吗?” “莫不是看咱们表演的好,多给了一些?” “有可能。” 三人将钱袋子装进怀里,推杯换盏,可一想到怀里的钱,又哪里吃的下去,干脆三人将桌子上的菜平分,酒水平分,下了楼,坐着马车回家了。 这么多好吃的酒菜,也要给家里人尝尝,再说了,这么多的银子,也要藏起来,有这么多钱,下半辈子不用再累死累活了。 三人欢欣,许婉宁也很欢欣。 钟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像是死了一样,大夫在替她处理伤口,交代禁忌,颜氏和许婉宁就站在一旁,也不凑过去,反正贴身伺候钟氏的事情有丫鬟下人干,她们只要露面就成了。 “阿宁,这一次你做的非常好,娘和阿珩这么多年受的气,今日终于全部出了。”颜氏拉着许婉宁的手,高兴地说道。 许婉宁也跟着笑,屋内血腥气有些冲,她拉着颜氏往门口站了站,“你们对他们那么好,他们却恩将仇报,抢走了本该属于你们的一切。娘,恶人就该狠狠收拾,别委屈自己,委屈来委屈去,最受伤的还是自己。” 这是许婉宁前世得出来的血泪教训。 血泪教训就该用血泪控诉。 钟氏要死了,再也没机会做恶了。 牢里还有两个女人在呢,也该拿出来溜溜了,刚好溜完,边关那些人,也该到京都了。 镇国公府,有她在,就别想翻身。 ------------ 第566章 偏心 皇宫内,御书房。 璋和帝年轻,确实个勤政的年轻帝王。 除了上朝和休息,一日之中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御书房,批阅奏折,面见朝臣。 尹公公禀告之时,璋和帝刚见完户部尚书。 原本国库已经很空了,可莫汉桥却送来了几万两的金子。 金子已经在路上了,璋和帝是找户部尚书来商量金子的安置的,最后商议出的结果就是,一半入璋和帝的私库,另外一部分入户部。 有了金子,就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璋和帝早就已经想翻新皇陵,还有他的陵墓,也该要着手修建了。 本来皇帝登基之后,就要修皇陵,可因为国库空缺,璋和帝将自己的皇陵往后头放了好几年。 但是总该要修的,现在又有钱了。 有钱了的璋和帝就很高兴,尹公公见他高兴,说话也轻快:“皇上,大都督求见。” 几乎是下意识的,璋和帝脱口就问:“他来做什么?” 脸上的笑容几乎在瞬间就凝固了,语气也有些不悦。 尹公公虽然没有抬头,可也感觉到了璋和帝的变化。 人心最是难测,君心更是。 “大都督说,镇国公府老夫人如今危在旦夕,大夫说用药吊着命,等着镇国公尽早归来,见老夫人最后一面。” “之前不好好的嘛?怎么突然就不行了?”璋和帝不解地问道。 “大都督倒是说了一点点,说是老夫人在大门口突然跌倒,又被人给搬动了,断裂的骨头戳中了内脏,当即就吐血不止。” 璋和帝若有所思:“何人搬动了她?” 尹公公摇头:“这个,大都督没说。不过大都督说老夫人是在大门口摔的。” “那可是超一品国公夫人。”璋和帝摩挲着下颌,眼神渐渐锐利:“那个搬动老夫人的人,杖责八十,在镇国公府门口跪三天三夜,给老夫人祈福。给老夫人送一些补品过去。” 尹公公记下了,“奴才遵命。那大都督那边……” “这事无需告诉他,让他进来吧。” “是。” 尹公公退下了。 璋和帝拿起一本奏折,抽空批阅,他看着看着,就在裴珩跨入大殿的那一刻,璋和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眼眸陡然犀利,将手中的奏折阖上,放在了一封特殊花纹的秘奏上面,又压了不少的书籍,确定只字片语都看不到,这才放心。 而裴珩,也已经走到了案前:“微臣参见皇上。” “免礼吧。阿珩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璋和帝已经走到他的跟前,亲手将裴珩给扶了起来,一脸的开心:“你可有好多日没来宫里陪朕对弈了。” 裴珩拱手,“近日金麟卫事务繁重,再加之继子被同窗欺负一事,微臣既要安慰内子,又要宽慰继子,一时分身乏术,就没来叨扰皇上。” 有些事情,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要把握好分寸。 “朕瞧着阿珩最近确实有些疲惫。”璋和帝上上下下打量了眼裴珩:“今日老夫人又遭逢此难,朕知你心中所想,不就是想让你二叔回京吗?朕允了。” 裴珩惊喜万分,又撩起衣袍跪地:“微臣替祖母,替二叔,多谢皇上恩典!” “你我既是君臣,又是知己好友,何须言谢。”璋和帝细细说道:“朕知你近日事多,朕就不留你对弈了,你尽早回去,多陪陪你祖母,虽然她曾偏过心,但是好歹,也是你的祖母,最后一些时间,多陪陪她吧。” 裴珩又要跪地谢恩,璋和帝一把拉住他:“刚朕说了,你我二人,无需多言,回去吧,回到镇国公府,如今镇国公没在京都,镇国公世子又常年在边关镇守,京都不少事情都需要靠你去周全。” “谢皇上体恤,微臣就在镇国公府照顾好祖母,等待二叔进京。” “你这样做是最好的,旁人都以怨报怨,你却以德报怨,不愧是朕欣赏的人,去吧。朕的赏赐随后就到。” “微臣替祖母多谢皇上关心。” 裴珩这才离开。 璋和帝看到他消失在视野后,这才又将刚才他压住的秘奏打开,多看了几眼之后,本想将秘奏撕了,可最后却还是忍了忍,将秘奏放入抽屉之中,提笔,写下了另外一封密信。 裴珩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尹公公送他出了大殿。 “大都督最近有的忙了。”尹公公点头哈腰:“圣上对大都督那是一个关心关爱,这次还赐了不少的赏赐给镇国公府老夫人,大都督回去之后,就能看到了。” “多谢尹公公。”裴珩颔首:“不只是因为今日之事。” 他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并不会因为有些人多什么,有些人少了什么而用不一样的眼神相待。 而裴珩说的后面那一句话,显然,是在替之前的事情道谢。 尹公公受宠若惊:“大都督折煞奴婢了,当年若不是大都督怜惜奴婢,奴婢哪里有今日。” “这都是你的造化。” “大都督慢走。” 二人在台阶时,就此别过。 一个往下,下一层又一层的台阶,另外一个则沿着原路返回,又重新站在了大殿之外,望着已经再也看不见的裴珩。 “干爹,这大都督还真的是善心啊,那镇国公府一家人都把他逐出家门了,他还在跟前侍疾,还来皇上面前请恩典。要是我,恨不得他们都死光光才好。”吉祥耍嘴皮子道。 尹公公斜睨了他一眼,“慎言。” 吉祥立马住嘴,嬉笑着求饶:“干爹,儿子也不过敢在你面前瞎说两句,您别生气。” 尹公公并没有真的生气,而是望着偌大的宫廷,答非所问:“在皇上看来,老夫人不过是偏了点心而已,不是吗?” 吉祥撇撇嘴,不敢再说话了。 偏了点心? 呵呵,那是没长心吧。 出了宫门的裴珩翻身上马,从皇宫出来到现在一直都形色岿然不动的表情,出现了一点点的裂痕。 只是偏了点心吗? 裴珩拉着马绳,调转马头,在转头的那一瞬间,眼神阴鸷地望着巍峨的宫城。 也许在某人看来,他人加之在他身上的伤害,只是偏了点心而已。 也是,很多人看着有心,实则全是利用。 ------------ 第567章 买冰 镇国公府,祥宁居内。 钟氏的情况很不好。 因为大量的吐血,让她的脸色苍白得像是一张上了年岁的宣纸,轻轻用力,就能将这张宣纸碾得粉碎。 “人参茶泡好了,大夫人。”丫鬟捧着一杯参茶进来。 颜氏摆摆手,连话都不愿意说。 裴忠在一旁呵斥,“还不快进去喂了。” “是是,奴婢这就去。” 丫鬟走了,颜氏对裴忠说,“老夫人是我的长辈,她如今病危,我这个晚辈自然该想办法让她活着。人参还是有的,参片让她含着,不用省着。” 裴忠点头应是。 “她这边缺什么,你就跟我说。” “多谢大夫人。有您在,奴才的主心骨就都回来了。” 丫鬟眼角衔着泪:“大夫人,您什么时候能真正地回来啊?” 颜氏没有多大的心情波动。 当初裴珩离开镇国公府的时候,跟着他走的,那才是忠心耿耿的,现在的,不过是因为镇国公府过不下去了,心里头后悔罢了。 “我已经不是镇国公夫人了,我有自己的家,这镇国公府也有它的当家主母,你们也有自己的主子。” 她神色淡淡,并没有将丫鬟的眼泪放在心上。 丫鬟还在哭,“可是大夫人,这国公府,没您不成啊!” 当年裴珩被赶出府的时候,哭得人都跟着裴珩走了,没哭的,现在哭了。 看看,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 哪怕是同一个人,站在山脚或是山顶的悲欢都会不一样,更何谈人都不一样呢。 可现在哭的人,哭得太晚了,没人需要这份虚情假意。 裴忠见颜氏不悦,踢了丫鬟一脚:“在这哭哭啼啼做什么,还不快滚远点。” 丫鬟被踢了一脚,只得下去了。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许婉宁和颜氏,裴忠上前,低声吸气地问:“大夫人,那裴聪如何处置?” “他是世子,他怎么办自有镇国公来办。”颜氏不想多管镇国公府的事情,除非,这镇国公府是她的。 “我带着阿宁先回去休息了,从今天开始,我会带着阿宁一日三次地来探望老夫人,老夫人身上若是缺了什么,你自来与我说。” 意思是,老夫人缺什么,跟我说;国公府其他地方其他人缺了什么,不要跟我讲。 裴忠自是不敢提的。 二人离开了祥宁居,回了当时颜氏住过的院子。 时隔几个月再次住进来,还是熟悉的院子,却显得有些破败了。 镇国公府短缺银两,当时六十多个下人,如今走的走,赶的赶,现在只剩下三十来个,偌大的镇国公府只有这些人照顾,难免遗漏。 裴忠一早就安排了几个丫鬟,将院子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 但是翻新是不可能的,因为没钱。 “大夫人,屋内已经打扫好了。”丫鬟们福身,恭恭敬敬地行礼。 颜氏淡淡地嗯了一声,带着许婉宁先进了内室。 白鸽白雀在屋内收拾东西,没一会儿的功夫,里头的四个人就大汗淋漓。 “这镇国公府怎么这么穷,连个冰鉴都没有。”白鸽边收拾边嘟囔道,许婉宁就坐在屋内,摇着扇子,也觉得热。 “赶快去买一些冰来。”颜氏清心寡欲,她性子淡薄,又上了年岁,倒是不怕热,可许婉宁热,她也心疼。 裴忠得了消息,很快就让人联系,去外头买了几桶冰来。 冰送来的时候,尚芸也回来了。 她牢也蹲完了。 十天的功夫,尚芸穿着粗布衣裳,梳着简单的妇人发饰,几乎是贴着墙根地回到了镇国公府。 她刚敲门,后面就有人喊:“我们送冰来了,麻烦让一让。” 镇国公府这几年变化很大。 裴文朗当镇国公的时候,门口有两个武艺高强的私兵全天候守卫,气派威严,让人走在这条路上都不敢大声喧哗。 后来裴文定接任镇国公,他不能留在京都,也不准许豢养私兵,裴文定接任之后就离开了京都,几年都难得回来一趟,裴文轩则是游手好闲得多,整个府邸里头只有女人掌家,气势不复往昔。 送冰的人在门口大声嚷嚷,“快开门开门,这冰要赶快放地窖里,这外头的温度太高了,要化了化了。” 他提着两桶冰,放在尚芸脚边,然后腾出手敲门,大声叫道,“开门了,开门了,冰来了,冰来了。” 说完,他又跑回车上,又提了两桶冰下来。 门开了,下人出来了,问多少钱,送冰的说了个数字:“一共是二十六两。” “那么贵。”下人咂舌,“便宜点便宜点,二十两。” 管家跟他说过冰的单价,这总共就八桶,顶多二十两,还要二十六两,太高了。 “那可不行啊。”送冰的人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本,打开给下人看,“小哥,你看看,这是我昨天给这周围送冰的价钱。表面天气尤为的热,你瞧瞧,今年的冰,刚开始卖就比去年贵一成,这天气越热,冰越贵,今年的冰都涨了好几轮了,你们今年都没买过冰,自然不知道现在冰钱高。” 下人不说话。 送冰人说得没错,镇国公府今年确实连块冰都没买过。 送冰的人还说,“再者说了,别人都是一车一车冰的买,单价就低,你们才买八桶,这单价也低不下来啊,我也就是个送货的,小哥,您也别让我为难,成不?” 下人口袋里只有二十两,“要不少拿两桶吧。” 送冰的人不同意,“那不行啊,这冰都是从冰库里出来的,要多少拿多少,这么热的天,拿出来就开始化,你若不要,我再拿回去都变成水了,还怎么卖啊,不行不行,老板会骂死我的。” “可管家就只给我二十两。”下人也是一脸为难。 如今府里真是入不敷出,不,什么入啊,根本就没入过,全是出。 “那不行,二十六就是二十六,少一两都不成。”送病人也生气嘛,开始口无遮拦,“你们这是镇国公府吧,又不是什么平头百姓家,连六两银子都叽叽哇哇,也不怕人笑话。” 冰都要化掉了,他回去就要挨骂,送冰的人也是有苦说不出。 ------------ 第568章 新生 尚芸正要贴着墙根进国公府,鬼鬼祟祟的,被下人给发现了,将人给扯住,“喂,你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要做什么?” 她穿着粗布衣裳,又邋里邋遢的,下人自然没发现她是谁。 尚芸当即勃然大怒,“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是谁。” 下人看清楚了,吓了一大跳,立马松手道歉,“是,是您啊!是奴才有眼无珠,没看清是世子夫人。” “哼。”尚芸鼻子冷哼一声,刚要进去。 送冰的人却拉住了她,“你是世子夫人?那这六两银子你来给吧,再磨蹭下去,冰化成了水,我找谁要银子去。” 尚芸凶神恶煞地冲男人喊,“贱民,知道我是谁还敢拦我,你长了几个脑袋?不要命了吗?” “你就是皇上我也要拦啊!”送冰的人也是一脸的不高兴:“是你们自己说要八桶冰,送到了你们又说太贵了少要两桶,那我这两桶怎么办?它们都化了我怎么办?” “我们嫌贵那就是你卖得贵了,你卖贵我们还不能不要了?把他扭送到官府去,就说他强买强卖!” 送冰的人也被吓着了,脸色一白,辩解道:“世子夫人,这冰跟其他东西不一样,你们要多少冰库就出多少,这不是我要送的八桶,是你们派人说要的八桶,我才送八桶的啊!” 尚芸问下人:“你给他书信了,白纸黑字写了要八桶?” 下人摇头:“没有。” “那不就是了,没有白纸黑字,口说无凭,你说八桶就八桶?我们要的就是六桶,是你耳朵有问题,听成了八桶!”尚芸嘴皮子利索地很,白的能说成是黑的,黑的能说成是七彩的! 送冰的人说不过尚芸,又气又怕:“做人不带这样的!你们说的要八桶就是八桶,我不会听错的。再说了,这两桶冰就要六两银子,你不要,我拿回去到店里就化了,老板要以为是水怎么办?那不要我自己贴着六两银子?我这一个大夏天热浪里头跑来跑去,都赚不到六两银子啊!你们这是豪门大户,也不能为了六两银子就欺负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啊!” 人家也可怜,可尚芸却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那你是活该!自己听话没带耳朵,活该你吃亏。赶紧从我面前滚开,一股汗馊味,臭死了,再在我面前晃悠,我让人抓你去见官!” 送冰的人到底是个普通的老百姓,在绝对的权威面前,无能为力。 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尚芸跑进了府里,伙计也将二十两丢给了他,提着六桶冰进去了。 剩下的两桶,刚出冰窖的时候,还是一块大冰,可现在…… 桶里都已经划出了小半桶水了。 照这个融化的速度,回到冰窖里,这冰也融化的剩下一小半了。 本来生活就苦,每天累死累活,这么大热的天,他跑得一身臭汗,也不敢碰一下或者舔一口冰块,就怕自己弄脏了冰,买家不要。 可他明明也没错啊! 冰是好的,干净的,当初买货的时候,也都已经说好了,要八桶的! 送冰的人想不通,他又没错,为什么两桶冰的损失要他来承担呢? 身处阶级的最底层,送冰的人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晃神的功夫,就见冰桶里的冰又化了一半。 六两银子,六两银子…… 他累死累活两个月,也都赚不到六两银子,想到家里还有孩子,还有生病的老人,送冰的男人再也忍不住了。 “不让人活了,这是不给人活路啊!”送冰的人哀嚎一声,绝望地拿了一根麻绳,跑到镇国公府台阶之上,将麻绳穿过横梁,打了个死结。 “镇国公府这是要我全家的命啊!”男人已经在奔溃的边缘,大吼大叫,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他们说要八桶冰,我送来了,又嫌贵说没钱,只要六桶,这六桶冰就要六两银子啊!我一个夏天天天送冰都赚不到六两啊!我家里还有孩子要吃饭,爹娘生病了还要吃药,他们这是不让我活啊!” “这有钱人欺负我这个平头老百姓,我还有什么活路啊!我不活了,不活了!” 男人绝望地将脖颈伸进了圈套里,“我今天就吊死在这里,让全京都的人看看,这镇国公府全部都是黑心肝的,你们不做人啊,我就是变成了鬼,也要回来找你们报仇!” 路人看到了全部都过来劝,可已经没人劝的动他,男人已经踢掉了垫脚的冰桶。 “快救人,救人啊!”众人手忙脚乱地要爬上去救人,就在这时,一枚飞刀利落地飞出,割断了麻绳,男人掉了下来,摔在地上,嚎啕大哭:“让我死,让我死了算了,我们活着本来就这么可怜了,为什么你们这些有钱人还要趴在我们穷人身上吸血,还要欺负我们啊!” “为了两桶冰六两银子就要寻死,是你觉得你的命只值六两,还是你一家妻儿老小的未来,只值六两?” 说话的是骑马回来的裴珩,刚才的飞刀也是他甩出来的。 “要你管,我辛苦一个夏天,今天都被这黑心肝的人毁了,我死了,变成鬼也要他们不好过。” 送冰的人咆哮道。 他并不认识裴珩,只见他一身锦衣华服,肯定也是有钱有势的,仇官仇富的绝望,让送冰人破口大骂:“就是你们这群有权有势的人,不拿我们老百姓当人啊,六两银子不过是你们一个菜钱,于我们来说,却是我们一家六口的命啊!” 裴珩上前两步,就站在男人跟前,他蹲下身子,与男人视线相对。 “你见过鬼吗?”裴珩问他。 男人愣住了,他还真的没见过鬼。 “鬼不过是一些人报不了仇,临死之前吐出来的狠话罢了。”裴珩也不相信:“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看着欺负你的人不得好死,那比死还要痛快。” “可我怎么活?今天白送一趟冰,白忙活了。”男人依然绝望。 裴珩丢给他二十两银子:“拿去吧,这两桶冰我买了。剩下的钱,给父母买点药,给孩子买点好吃的,也别亏待了自己。” 男人一身短打衣裳,汗渍渍的,前襟打了好几块补丁,他的嘴唇发白,干涩,一看就是连水都不怎么喝的。 “赚钱很重要,可是自己的命也很重要。你家人都要靠你,所以,你活着,他们才有希望!”裴珩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鼓励他活下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男人来不及道谢,裴珩就已经提着两桶冰水进了镇国公府。 送冰人眼睛都直了:“他,他是谁啊?” “金麟卫大都督啊,你没见过?”旁边有人问他。 男人摇摇头:“没见过没见过,他跟传闻的,不太一样啊!” “那是,其实大家伙好好想想,他虽然杀人如麻,可杀的都是那啥,普通老百姓,好像人家没杀过,对吧?” 旁边不少人点头附和。 送冰的人看着紧闭的大门,“这高门大户里头,还是有好人的。这镇国公府就是一群黑心肝的,生儿子没屁眼,都要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大都督他一定会儿孙满堂,长命百岁的!” 知晓的人“啊”了一声,刚想说点啥,送冰的人已经推着车子走了。 镇国公府门口的闹剧,并没有停歇。 送冰人在门口的遭遇,也让其他的店铺都长了个心眼,镇国公府要买东西,先要给钱。 一些说书先生听说了之后,第一时间找到了送冰的人,询问当时的情景,送冰人绘声绘色地描绘着当时的情景。 镇国公府下人的讨价还价,尚芸的咄咄逼人不依不饶,主仆两个差点将他给逼死,还说了大都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恍如新生。 ------------ 第569章 假账 尚芸跑进了府邸,见大门关上之后,就去找了提冰的下人,“这冰要送到哪里去?” “世子夫人,这冰是买给老夫人和大夫人的。” “大夫人?”尚芸一听就不悦:“那个疯女人又来了?” “是老夫人要他们回来侍疾的!”下人说道:“老夫人如今病重,屋内又热,管家就出了钱,买了冰,说是一边一半。” 下人知道的也有限,并不知道其实管家的钱是许婉宁给的。 “那我呢?我没有?”尚芸皱眉,很不悦地问道。 下人不敢说话,只敢提着冰桶往前走。 尚芸很不快,拦住下人:“送两桶冰到我房间去。” “世子夫人……”下人有些犹豫。 尚芸恐吓他:“镇国公府买的冰,凭什么要给一半给疯女人?既然是祖母要她来侍疾,咱也不能不好好待客,我知道的。我来分一下,两桶给祖母,两桶给那个女人,两桶给我,很公平。再说了,就算有人问起来,冰都化掉了,谁还来争这个多少。” 下人也不敢不从,提着两桶冰跟在尚芸身后去了。 尚芸从边关回来,天气热得人稍微一动就一身的汗,可府上从来都没买过冰,她也不是没吵过没闹过,可钟氏就是不准。 说是冰贵,一用上就戒不掉了,天天都得用。 一个夏天光冰就得好几百两,划不来。 老太太都这么说了,做小辈的能怎么说? 尚芸也就不要求了,每天臭汗淋漓,如今老太太病了要死了,终于肯奢侈了,尚芸自然也要跟着享受,反正不是从她口袋里掏钱! 拿了两桶冰放在屋内,又让小丫鬟蹲在冰前头扇扇,尚芸确实感觉屋内凉快了很多。 裴珩提着冰,直接去找了许婉宁。 一进院落,裴珩就皱紧了眉头。 这是镇国公府易主之后,颜氏一直住的院落,裴珩熟门熟路,当年只是想要母亲好好的,其他的没有多在乎。 可现在,对外部的环境优劣,打心眼里在乎。 院落许久没有住人,虽然被打扫干净了,但是还透露着寒酸破败灰白之感,裴珩嫌弃。 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怎么能住这样破败的院落。 看到裴珩一脸嫌弃走了进来,许婉宁就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好了,咱们在这也就是暂时的,不会太久。到时候我们就回家了。” “镇国公府内已经出了很严重的问题。”裴珩说道:“这里的膳食,说不定都会不尽如人意。” “我知道,放心吧。娘已经吩咐了裴管家,咱们在这个院子里单独开小灶,不跟府里头的其他人混在一起。” 吃穿用度这一切事宜,许婉宁和颜氏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她们是来打仗的,不是真的来侍疾的。 每一勺进口的饭菜,每一杯水,甚至是盥洗用的水,都能要了人的命,许婉宁不敢大意,也不敢有侥幸心理。 要打仗嘛,就要做好打仗的准备。 “尚芸回来了。”裴珩将刚才在门口发生的事情说了,许婉宁听后冷笑:“原来是她回来了。” “怎么了?”裴珩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事倒是小事。镇国公府如今银子短缺,我们给了裴忠五百两银子,让他照顾我们的饮食起居,但是钱只能让我们用,钟氏用,府里的其他人不得用,这是裴忠答应过我的!” 可现在,本来八桶冰,变成了六桶,本来一人四桶,却变成了她两桶了。 还有一桶呢? 许婉宁起身,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明亮的眼神发出狡黠的光芒:“我去钟氏那边瞧瞧,看看她有几桶冰。” “想做什么?”裴珩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有想法了。 “要先去钟氏那边看看情况。”许婉宁胸有成竹:“尚芸不是回来了吗?正好,我们这妯娌第一次见面,也该分个高低上下的。” “我去帮你?” “不用。女人的争斗,有女人的方法。你去忙你的,等边关那群人回来,你有的是硬仗要打。” 璋和帝放裴珩的假,可他不能真的在家就守着一个将死的老太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许婉宁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祥宁居里,钟氏屋内,只放了两桶冰。 “他们就送来了两桶冰。”照顾钟氏的丫鬟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屋内伺候着,什么事情都知道。 许婉宁看了眼钟氏,“屋内还算凉快。” “是算凉快,老夫人身上的温度也下来了一些。没之前喊得那么凶了。” 许婉宁看过之后,就去找了裴忠。 裴忠刚听下人说了冰的事情。 是他大意了,今年没买过冰,用去年的价格买今年的冰,自然是买不起。 六桶就六桶吧,裴忠也觉得没问题,下次多买一些就是了。 “那冰都送到老夫人和大夫人屋中了吗?”裴忠又问。 下人努努嘴,最后还是将后面的事情咽了回去,“都送到了。” 刚说完这句话,许婉宁就到了。 裴忠点头哈腰:“大公子夫人,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的银子。”许婉宁冷笑道:“看看裴大管家如何忠心耿耿,将我的银子雁过拔毛留给镇国公府啊。” 裴忠吓得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大公子夫人,奴才怎么敢克扣您的银子啊。今日冰的事情,就花了二十两,奴才就记了二十两银子的账,多一个铜板我也没记啊,不信您看。” 裴忠拿了许婉宁的银子,花哪里了自然也是要一笔笔地记下。 五百两银子现在花了二十两,记账本上清清楚楚地记录着。 某年某月某日,六桶冰,二十两。 许婉宁看着这崭新的记账本,葱根似的手指一松,账本就掉落在地。 她嘴角衔着一抹冷笑,“裴管家还学会记假账了。” ------------ 第570章 找冰 “做假账?”裴忠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大公子夫人,您就是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做假账啊!而且,这账今日才开始记,就买了一笔,哪里来的做假账一说?” 裴忠也当了这么多年管家了,管人管事管钱他都懂,账本就更是他的强项,如何做假账他也是懂的,但是真的没见过第一笔就做假账的,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了。 “奴才真的没做啊,大公子夫人,您要明察啊!”裴忠百口莫辩,冤枉死了。 许婉宁冷笑,“是嘛?那没做假账的话,我问问管家,你真的花了二十两买了六桶冰嘛?” “是买了六桶冰啊。”裴忠还没有意识到问题。 许婉宁又问:“那六桶冰,你是怎么分配的?” 裴忠说:“您和大夫人三桶,老夫人那边三桶。” 他回答得还挺真诚,反倒是他后面的下人脸色惨白,勾着头,身子都在抖。 挺像做贼心虚了。 许婉宁目光落在了这个下人身上:“是吗?可我只得了两桶,老夫人那边也只有两桶,那剩下的两桶呢?” 裴忠也终于咀嚼出了许婉宁话中的意思,见她盯着下人看了一眼,也瞬间明了,回头大怒:“我给钱让你去买的冰,你到底买了多少冰?你是不是只买了四桶冰,回来报六桶,多余的钱被你贪墨了?” 下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没有没有,管家,我真的,真的买了六,六桶冰啊。其他人都可以作证。” “那剩下的两桶冰呢?”这人算是裴忠的心腹了,做事也够利索,也从来没发生过贪墨银子的事情,所以裴忠还算信任这个人,也觉得他不会贪墨两桶冰的银子。 下人终于绷不住了,“是世子夫人,是她拿走了。” “我跟你说过,今日这冰,只有大夫人和老夫人那里才有,你为什么要给世子夫人?”裴忠咆哮道。 下人吓得匍匐在地,结结巴巴:“是世子夫人,她,她非要,说这冰是镇国公府花的钱,她,她也有份享用。” 真相水落石出了。 许婉宁站了起来:“世子夫人刚回来,自然不知道,这镇国公府已经是拙荆见肘,运行艰难了,这买冰的钱是我给的,我负责照顾老夫人,那老夫人要花的钱,我自是花的心甘情愿,但是其他人,这钱我是万万不愿意给他们花的。” 裴忠:“知道知道,奴才知道,奴才这就去找世子夫人,将这话说清楚。” “一块去啊,我还从来没见过我这个堂弟媳呢!”许婉宁淡淡地笑,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笑得让人不寒而栗。 许婉宁来之前,特意换了一套纯白色的衣裙,料子轻盈透气,是昂贵的桑蚕丝,一年到京都也就才十几匹,一半入了宫,一半分布在各大绣庄。 一匹几百两,寻常人是根本消费不起的,而消费得起的,也要看有没有那个地位能买得到。 如今裴珩有那个地位能买得到,许婉宁有那个能力消费得起。 这大热的夏天,不光是衣裙,就连被面和枕面,帕子,都用的是桑蚕丝,透气轻盈,凉快的很。 尚芸已经沐浴好了。 正躺在软塌上吃东西。 冰鉴就放在她的脚边,有丫鬟蹲在地上扇风,还有丫鬟蹲在她的身边,给她喂冰镇过了的葡萄。 尚芸好久没这么享受了。 她一袭粉色纱裙,头上插着绢花,还别着几颗小珍珠,流苏就吊在两鬓前,上头还串着纯白的珍珠,一摇一晃的,珍珠流苏也跟着晃来晃去,比之前一身粗布麻衣要精致的多。 只是,许婉宁进来之后,尚芸看到她身上的料子,眼底的羡慕嫉妒藏都藏不住。 裴忠忙引荐:“大公子夫人,这是世子夫人。” 他只跟许婉宁介绍尚芸,并没有跟尚芸介绍许婉宁。 许婉宁个头比尚芸高多了,她又坐在软塌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许婉宁是在俯视尚芸。 第一次见面,就已经开了个很好的头。 “你就是尚芸?”许婉宁坐在裴忠搬来的圈椅里,手搭在圈椅两边,气度非凡。 她本就生的美。 精心装扮之后,更是将生的小家碧玉的尚芸比到了尘埃里。 许婉宁不说话,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尚芸。 刚开始还得意自己终于回了家,可以穿上绫罗绸缎的尚芸,此刻看到了许婉宁身上的衣裳。 光是看着,那料子就轻盈柔软,这是最近大越很流行的桑蚕丝。 全部都是蚕吐出来的丝,价格不菲,产量极少。 既要有钱,还要有权,才能抢到一些,尚芸见过,可看到的做帕子的多,或者挽纱,像许婉宁这样,做一身的,还真的是没有见过。 确实,许婉宁如今真是有钱又有权的代表。 爹娘是京都有名的商贾富户,钱多的用不完,而她嫁的裴珩,又是皇上的亲信红人,大权在握,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命真好啊! 二婚带个孩子都能有这么好的姻缘。 她也根本无所谓裴珩是不是太监,因为她已经有儿子傍身了,裴珩不能生,也毕定会将许婉宁的儿子当做亲生的看待。 命真好啊! 这是尚芸第二次感慨许婉宁的命好。 尚芸不说话,许婉宁也不说话,就这么望着她。 压迫感接踵而至。 尚芸感觉自己先矮了三分。 “堂嫂。” 许婉宁这才点头开口,“阿芸是吧?曾听阿珩说起过你。”她上下打量的眼神很不友好,甚至带着戏谑。 尚芸脸“唰”地一下子就红了。 裴珩说起过她? 估计说的不是什么好事情,她跟裴珩能说的,只能有那件事。 偷东西啊! 羞耻感接踵而至。 尚芸感觉自己又矮了三分。 许婉宁很满意。 她目光只微微一扫,就看到地上的冰盆。 冰盆里还放着大块的冰,冰融化了不少,盆里有了不少的水,一个丫鬟跪坐在冰盆前,手里正摇着一把扇子。 扇出来的风经过冰盆,连风都带着凉意。 裴忠也看到了,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个世子夫人啊…… 不仅喜欢偷人家东西,还喜欢抢人家东西啊! ------------ 第571章 吵架 “世子夫人……”裴忠也没婉转,直接说话:“这冰……” 他话还没有说完,尚芸打断了他:“怎么?府里头买了冰,我还不能用了吗?我可是世子夫人,也是镇国公府的女主子。外人能用,我这个女主子不能用吗?” 这是暗指许婉宁是外人,她都能用,凭什么自己不能用。 许婉宁坐在圈椅里,掩嘴轻笑:“镇国公府买的冰,弟媳当然可以用了。只是嘛……” 她故意不说。 尚芸急了:“只是什么?” 许婉宁只笑不说话,裴忠说:“这冰不是镇国公府买的。” “不是镇国公府买的?那是谁买的?”尚芸震惊地问道。 “我买的。”许婉宁开口了,“我花的钱,买的冰,我跟祖母一人一半,没想到被你先抢走了。” 抢走了! 多难听啊! 尚芸脸色陡变:“不就是两盆冰吗?有必要说抢这个字吗?” “主人不知道,你不问自取,确实不是抢,是偷。”许婉宁轻笑。 这话戳到了尚芸的痛处。 偷啊,偷啊! “不就是两桶冰嘛,有必要说的这么难听嘛,还给你就是了。”尚芸踢了冰盆,冰盆一晃,里头的冰水泼了出来。 差点泼到许婉宁的脚上。 裴忠说:“世子夫人,这冰是大公子夫人花钱买的。老夫人要用千年人参吊命等国公爷回来,也是大公子夫人给的。这么热的天,大公子夫人怕老夫人在屋内受热,自己花钱买冰给老夫人。但是府中其他的用度,断没有让人再花钱的道理。” 尚芸没想到这冰是许婉宁买的。 她确实没有多想。 确实是啊,老夫人一直不同意买冰,怎么现在突然同意了呢? 肯定是有原因的。 可尚芸没想,她也不愿意去想。 现在好了,在许婉宁的跟前又矮了三分。 “拿走,拿走!我是镇国公府世子夫人,还没有用被赶出府的人的银子的道理。”尚芸面目狰狞地骂道。 “确实,那样挺没脸的。”许婉宁呵呵笑着:“要是老夫人还醒着的话,估计也不会用我们的千年人参和冰块,毕竟阿珩是她亲手赶出去的,阿珩对她这么好,她还用,哪里来的脸啊!” 尚芸气得差点吐血:“我不用,祖母也不用,都不用你的冰块你的千年人参,什么都不用。” 裴忠黑着一张脸:“世子夫人,千年人参要是不用,老夫人还怎么等国公爷回来?这冰要是不用,老夫人体弱,如何挨得过这么热的天?您为了跟大夫人一争高下,就要剥夺大夫人对老夫人的好,这可不是忠孝的所作所为。若是国公爷回来,知道您的所做所为,国公爷也定然会斥责您的。” 许婉宁已经走出了门口,施施然地离开了,裴忠说完也跟了上去。 尚芸被裴忠数落了一顿,心中的火气发不出来。 “世子呢?世子怎么还没有回来?”尚芸怒不可遏。 她一回来就没见着裴聪,问底下的人也是一问三不知,尚芸刚开始还有耐性等,可现在已经没有耐心了。 一个管家也敢数落她,一个二婚头也敢数落她。 她是世子夫人啊!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她一定要把这事情告诉裴聪,让裴聪收拾这个吃里怕外的管家! “奴婢真的不知道!”丫鬟脸色惨白,面对尚芸的质问,连忙低下头,不敢去看。 就这一下的眼神闪躲,尚芸看出了不对劲:“你个死贱婢,竟然敢骗我。世子到底去哪里了,说!” 丫鬟被踢了一脚肩膀,疼得骨头都要断了。 “世,世子他被关,关起来了。”丫鬟终于说了。 “被关起来了?他是世子,是府里的主子,谁敢关他?” “是大,大公子关的。”丫鬟颤抖地说道:“世子拿刀在大街上公然行凶伤人,被大公子给拿下了,如今就被关在柴房里。” 尚芸更听不懂了,“世子干嘛要拿刀伤人?” “老夫人的骨头就是拉他断裂的,断裂的骨头戳破内脏吐血,如今危在旦夕,也是世子挪动了老夫人的身体造成的。”丫鬟说。 这是大夫的原话。 尚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老夫人为什么又要去拉世子呢?” 这正是府里头的人为什么要瞒着尚芸的事啊! 丫鬟不敢说,尚芸气的上前又踢了一脚:“说不说?再不说把你卖到青楼里去。” “不要不要,世子夫人不要啊!”丫鬟忍着肩膀上的疼,不停地磕头求饶:“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 尚芸等着听的,听了之后,脸都绿了。 “世子去嫖妓,没有钱,被妓院的打手押了回来打了一顿,起不来,老夫人就去拉他,用力过猛,拉断了的骨头,又被世子动了,断裂的骨头戳中了内脏,老夫人就不停地吐血,无力回天了。” 这是前因后果! 尚芸气得脸都绿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好哇,他竟然去嫖妓,去嫖妓!好你个裴聪,你竟然去嫖妓,我跟你拼了。” 被踢了两脚的丫鬟喊了两句:“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就没动了。 她揉了揉肩膀,连忙起身,往白鸽姐姐住的地方去了。 白鸽姐姐说了,将这事情透露给世子夫人,就给她十两银子。 裴聪就关在柴房里。 闷热的柴房逼出了许多奇怪的味道。 发霉、腐烂的味道,夹杂着柴火的草木味道,热气蒸腾,直冲脑门。 裴聪闻多了这奇怪的味道之后,理智也渐渐地回来了。 而尚芸此时,就像是一头发怒的母狮子,冲进了柴房,劈头盖脸就给了裴聪一巴掌。 “你发什么疯!”裴聪捂着脸,怒吼道。 尚芸指着裴聪又哭又骂:“你竟然去青楼嫖妓,你竟然背着我去青楼嫖妓!裴聪,你娶我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发誓说,这辈子绝对不会去青楼,绝对不会去嫖妓。你怎么可以骗我!” 若是往常,看到尚芸哭泣,裴聪定然会心疼。 毕竟两个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可是现如今…… 发现了尚芸从小就有的怪癖好,裴聪提不起半分爱意! ------------ 第572章 爆头 再看蹲了七八日牢房的尚芸,裴聪满心满眼都是厌恶。 “我去青楼嫖妓怎么了?”裴聪怒吼道:“我去青楼嫖妓那也是光明正大去的,不像你,背地里小偷小摸,面上还要伪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来。你就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尚芸也跳脚:“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男的觉得自己被骗了。 女的觉得自己被骗了。 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在逼仄的柴房里吵了起来。 尚芸吵不过,又打了裴聪一巴掌,裴聪也在气头上,见状也甩了尚芸一巴掌。 男人的力气比女人的大。 当即就将尚芸甩在了地上,眼冒金星。 “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呜呜呜,我跟你拼了,拼了。”尚芸与裴聪厮打在一块,叫骂声和惨叫声,很快也引来了府中下人的注意。 最后还是管家过来收拾残局。 裴忠看着本就乱七八糟的柴房,被这两个人一闹,更闹了,两个人躺在乱曹堆里,拳打脚踢,头发凌乱,衣服上头发上到处都是草屑,狼狈不堪。 哪里有半分往常的主子仪态。 裴聪压着尚芸,掐着她的脖子,怒吼道:“你这个贼女人,我真是瞎了眼娶了你,我要休了你,休了你。” “你把我的脸都丢尽了。”裴聪力道大的青筋突起:“我女人是个偷子,我的脸都丢干净了,都丢干净了。我要掐死你,掐死你。” 尚芸脸色惨白,连呼吸都微弱。 裴忠一瞧这要出人命,赶忙喊了两个力气大的家丁将裴聪给拉走了。 “咳咳……”被差点掐死的尚芸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趁着裴聪被人给拉住的功夫,抄起一根大腿粗的还没有劈开的木头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猛地朝裴聪的脑袋砸去。 “咚”。 木头地砸在裴聪的脑门上,裴聪被砸的眼前一晕,虚晃两步,裴忠一把将人给抱住。 “世子,您没事吧?”裴忠关切地问,看了一眼就大叫:“呀,世子,血,您流血了。” 裴聪捂着脑门,感觉有滑腻腻的液体流了出来。 他伸手一看,果然,鲜红的血顺着脑门流下,流到眼睛里,眼前蒙蒙的,看不清了。 接着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裴忠吓的抱住人,大声叫道:“你们还瞎站着干什么?赶快,扶世子回屋,赶快,去请大夫。快快快。” 众人手忙脚乱地背着裴聪回屋了。 裴忠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叹了一口气:“世子夫人,哎,您这是何必呢!世子他也是因为您的事情心情不好,才去青楼的。奴才要去照顾世子,就不陪您了。” 他也跑了。 留下尚芸一个人,手里抱着木头,望着众人离去的方向,呆若木鸡。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她的丫鬟跑过来找她,“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尚芸抱着木头站在烈日底下,丫鬟找到她,已经是一盏茶过后。 她披头散发,衣裳凌乱,轻薄的纱裙紧紧地贴在身上,就像是从河里捞出来一样。 “少夫人,少夫人。”丫鬟翠儿焦急地拍了拍尚芸,担忧无比:“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啊?” 尚芸这才回过神来,整个人像是大病初愈一样:“我,我把世子砸出血了。” “什么!”翠儿吓的双腿一软,“怎么会这样。” “他会不会死啊?”尚芸终于怕了,嚎啕大哭:“他会不会死啊,翠儿,他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啊!” 她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将裴聪的头给打破了。 翠儿抱住她:“少夫人,您别慌,先别慌,奴婢先扶您回屋,然后再去看看世子,您先别慌啊!” 翠儿将尚芸带回了房间,然后就去看裴聪的状况。 大夫已经找来了,正在替裴聪处理伤口。 虽然砸破了脑袋,好在没有在伤在要害。 大夫告诫了一些禁忌之后就离开了,翠儿站在门口,将大夫的话全记下了。她也高高兴兴地回去禀告:“少夫人,您放心,世子没事,休养一段日子就好了。这是大夫亲口说的。” 尚芸长舒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裴忠也来了,将裴聪的情况告诉了尚芸。 “少夫人,您跟世子都在气头上,大打出手只能说明你们两个人都对彼此有情有义,都埋怨对方欺骗自己。要奴才说,正是因为太爱了,才会生气。若是不爱了,您怎么会在乎他去青楼,他又怎么会在乎您拿东西呢?” 裴忠故意把偷说成是拿。 尚芸也没有发脾气,一脸的茫然问裴忠:“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要奴才说,您就去世子身边照顾他,等世子醒了,他看到是您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再跟他说一声对不起,这夫妻两个,床头打架床尾和,这事儿就翻篇了,是不?”裴忠建议道:“国公爷马上就要回来了,到时候要是看到您夫妻关系不和,世子又将您之前做的事情拿出来说,这以后怎样……” 裴忠顿了顿:“还真的说不准。” 尚芸了然,若是事情一直往坏的方向走,那她能不能留在镇国公府,还真的说不准。 “那我去,去照顾世子。”尚芸立马起身,裴忠在一旁劝道:“少夫人,您多陪陪世子,多在他旁边说说话,说些好玩的,好笑的,让世子宽宽心。大夫说,他现在虽然昏迷,可还是听得到您说话的。您多宽宽他的心,他的伤也好的更快。” 尚芸点头:“好。” “国公爷马上就要回来了,趁着他回来的这段时间,世子可一定要醒过来。” “好。” “老夫人那边也离不得人,再加上,夫人她,奴才也要想办法先接她出来,这段时间,世子那边您要多照顾些。” 尚芸的脚刚走到大门口,听到话,猛地回头:“你说什么?她要回来了?她得了脏病,怎么还敢让她回来,她那脏病要是传给我们怎么办?” 从边关回来之后,裴聪去监狱里看了眼,尚芸没去。 ------------ 第573章 赶人 如今一听说元氏要回来,尚芸就如临大敌! “她都得了脏病,还回来做什么?她碰过的东西我们还能碰吗?是不是到时候她住过的屋子都要烧了?”尚芸满脸都是嫌恶。 裴忠说:“可夫人她毕竟是镇国公府的夫人啊!老夫人快要不行了,她作为儿媳妇,总要回来送老夫人一程的!” 尚芸这才想起。 公公没有回来,休掉元氏的事情一直没有下文。 只有裴聪去牢里头发了一通狠话,说是再也不认这个娘亲了。 这段时间以来,裴聪就真的没再去过大牢,他不去,尚芸自然也不会去的。 元氏得了脏病,光是想想,尚芸就怕染上。 如今一听元氏要回来,尚芸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可裴忠只是尽一个当管家的责任和义务:“夫人她还是镇国公府夫人,她就要回来,到时候是去是留,就等国公爷回来定夺。” 尚芸到底是个晚辈,嘴里嘟囔了几句,就去照看裴聪了。 裴忠见她没有坚持,低头出了院落,走着走着,就到了许婉宁和颜氏住的地方。 先是为了冰的事情,裴忠道了个歉,“大夫人,大公子夫人放心,以后再也不会出现类似的事情了。” 许婉宁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并没有说什么。 裴忠接着就说起了裴聪和尚芸打架的事情,还有元氏要回来的事情。 “都按照您的吩咐,一切都在大公子夫人您的预料之中。”裴忠说道。 尚芸跟裴聪对撕,接元氏回府,都是许婉宁安排的。 “你要让元氏回来?”颜氏有些不解:“为什么要让她回来?” 许婉宁说:“她是镇国公府当家主母,如今老夫人病重,她总要回来主持大局吧,就算不主持大局,也总该坐镇吧。娘……”她顿了顿,说:“如今裴聪受伤昏迷,尚芸要照顾他,老夫人病重,整个镇国公府,已经没有一个能出来主持大局的人,而我们……” 她并不是杞人忧天:“我们在这里住着,说的好听得,是来侍疾的,可若是有旁的想法的人,定然会说我们趁着镇国公府无人,要夺回镇国公府!” 颜氏是想夺回镇国公府,毕竟这是她男人一手打下来的天下。 可是当这个天下变得千疮百孔了,这个天下,要不要都无所谓了。 颜氏没有说话,许婉宁继续说:“我不是怕世人说我们趁人之危,毕竟这府里现在主人当时就是趁你们之危时夺走的!别人抢走了的我们不要了,但借着他们的手,将这肮脏的镇国公府毁掉。” 别人抢走的东西,不要了。这一次,就将这个肮脏的府邸给毁了。 “好。毁了。”颜氏完全赞同许婉宁的观点,“就算文朗知道了,他也只会高兴。” 阿珩跟他爹一样,都有洁癖,别人碰过的,一概不要了。 裴忠很快就将元氏给弄了出来。 在牢里这么久,暗无天日,再加上没有得到妥当的处置,元氏现在很吓人。 蓬头垢面,浑身狼藉。 她的头发就像是枯草一样,全部都披散开来,还有不少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让人根本看不到她的样子。 这么热的天,大家都穿清凉的纱衣,胳膊那儿更薄,若隐若现地,能看到肌肤的纹理,元氏却穿的鼓鼓囊囊,像是不怕热似的,将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 回到镇国公府,元氏就回了她之前住过的主母院子,裴忠给她安排了四个丫鬟和家丁过去伺候。 当天夜里就把丫鬟给全吓跑了。 哭着跪在裴忠的跟前:“管家,我不敢去,您就是杀了我,赶我出府,我也不去照顾夫人了啊!” “奴婢也不去了。夫人她太吓人了。她身上到处都溃烂发脓,还流脓水,身上更是有刺鼻的臭味,奴婢听人说,这花柳病就是这样,得了的人会全身溃烂死掉,正常人要是摸到了她的伤口,也会传过来啊!管家,您发发慈悲,我是真的不敢去啊!” “管家,您赶我出府吧,这个月的工钱我也不要了。” “我也是,我也不要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四个丫鬟年纪都小,如花似玉爱干净的年纪,一想到为了点钱,就把自己一辈子给搭上,都不敢再去照顾元氏。 裴忠问,“你们真的不愿意?” “不愿意,打死我们愿不愿意。” 裴忠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你们就走吧,镇国公府不养闲人,其他地方也没事让你们做。” 四个丫鬟怔了怔,没想到真的要赶她们走。 不过事到如今,镇国公府捉襟见肘,又出了个得了花柳病啊夫人,再留下去,只会夜长梦多。 四人磕了个头,走了。 裴忠又如法炮制,又安排了几个小丫鬟去照顾,无一例外,都不敢面对元氏,都走了。 一天功夫不到,接连走了十几个小丫鬟。 裴忠又安排上了年纪的嬷嬷去照顾,顺便把工钱提了三成,刚开始确实有人看在钱的份上去做,等真正看到了元氏,又都跑了。 上了年纪的嬷嬷是啊活得久了,但是家里还有小辈啊,就怕一个不小心,传染上了,影响家里的晚辈怎么办。 钱没了可以再赚,人要是得了病,赚再多钱都架不住往外掏啊。 府邸李本来有六十多个丫鬟,通过这一试,走了三十多个。 留下凤毛麟角的几个丫鬟嬷嬷,其他都是家丁。 见府里的下人清理得差不多了,裴忠去找许婉宁了。 “大公子夫人,丫鬟和嬷嬷都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我要怎么做?”裴忠问。 许婉宁说:“不用怎么做,就这么继续等着。” 下人一少,这偌大的府里,总有出乱子。 丫鬟和嬷嬷走了不少,一些打扫洗衣端茶送水的活就没人干了,因为一人要身兼数职,就不可能一直是谁的丫头。 尚芸那边,除了翠儿这个贴身的丫鬟之外,她现在也没有其他的丫鬟了。 翠儿一个人忙进忙出,除了要照顾尚芸,还要照顾裴聪,除了端茶送水熬药喂药洗衣的之外,还要打扫卫生,洗两个主子的衣裳,饶是是铁打的翠儿,都受不住了。 直接病倒了。 ------------ 第574章 利诱 翠儿这一病,就没办法照顾尚芸和裴聪了。 尚芸哪里会伺候人,刚过半日就明显支撑不下去了,只得去找裴忠,让他拨几个下人给自己。 裴忠拨了两个上了年纪的嬷嬷,尚芸也没有挑剔,就用了起来。 府中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许婉宁只需要每天去祥宁居走一走,看一看,府外的事情,一切都有裴珩在。 沈青雨死的事情,查出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不是自杀,确定是他杀,可是谁杀的呢? 如今死者只剩下唯一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姐姐,似乎是个可以突破的点,可她生病了,不能见客,似乎又走进了胡同里。 王兴民和苏毅怎么都想不到接下来该怎么走,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裴珩竟然请他们去梨花楼喝酒。 苏毅很兴奋,到了下衙时间,换了衣裳就去找王兴民,却看到王兴民依然穿着官服闷闷不乐地呆坐着。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人,下衙了。”苏毅提醒了王兴民一句,“大都督还在等着您呢。” 王兴民听闻叹了一口气:“沈青雨的案子到现在一点眉目都没有,我总有一种感觉,大都督今日请我们去,肯定要问沈青雨的案子,你说咱什么都没查到,这饭能吃得下去吗?” 苏毅:“……”他的好心情也被王兴民给打碎,“那,要不不去了?属下再去翻翻卷宗,看能不能查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来。” 两个大男人都叹了口气。 “不用。到饭点了,先吃饭吧。”王兴民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咱们先吃饱,吃饱了才有力气查案子。” 他换了身衣裳,赶到了梨花楼,厢房早就已经预定好了,他们到厢房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裴珩就到了。 “沈青雨的案子查得如何了?”裴珩坐下喝了一口茶,就问。 王兴民和苏毅二人如释重负。 “查出死者系他杀之后,就查不下去了。”王兴民说:“凶手没留下一点线索。” 裴珩又喝了一口茶:“那你们可有询问她身边的人,跟什么人有过过节?” “问了。”苏毅回答:“她性格不讨喜,在京都并没有几个处得好的玩伴,而且大都成亲之后,就断了往来。这次她身故,除了镇国公府世子夫人来看过,其他人并没有来过。” 一个性格孤僻的没有朋友的女人,背景很简单。 又不可能是情杀、仇杀、谋财害命! 王兴民把死者死的原因一个个都想了遍,都想不出死者的死因是什么。 “她除了平日里跟着她的几个丫鬟仆从,关系都很简单,她脾气不好,跟人结怨了不少,但是这些怨,实在是到不了能要人命的地步。” 都是女人家的钩心斗角,又不是要人命的怨恨。 “你们去问过宣平王妃了吗?”裴珩又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问道。 王兴民:“我们去了。可没见着宣平王妃,府上的人说她生病了,不能见客。” “那就去问宣平王啊!”裴珩又说:“宣平王是她的姐夫,她又在宣平王府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定他知道点什么。” 王兴民觉得这意见很好,只是…… “宣平王总归是皇亲,我们贸然前去,就怕他不配合。”王兴民忧心忡忡,又暗含期待,“要是大都督……” 这时菜上来了。 三个人,点了六个菜,还有六壶冰在冰块里的梨花醉。 六个菜,都是梨花楼的招牌菜。其中一个菜也是裴珩爱吃的酸菜鱼片,也正是因为裴珩的挑剔,如今这道菜成为了梨花楼的招牌菜,也成了彭福的拿手菜。 菜一上来,裴珩也不接王兴民刚才的话,只提起筷子给二人夹菜,二人受宠若惊,“多谢大都督,就是去拜访宣……” 裴珩打断他的话,“吃饭不聊其他的事情,美酒佳肴在前,还是专心享用先。” 这也是王兴民和苏毅所想,一大桌子的好吃的,光是闻着香味就已经垂涎三尺了。 三人不谈公务,专心吃饭。 裴珩夹了一大块鱼片配酸菜。 切成薄薄的鱼片配上彭福自己腌制的酸菜,又麻又辣又劲道,吃了一口,再喝一口冰镇过了的梨花醉,人生极乐也不过如此。 王兴民和苏毅这段日子忙于杀人案,那忙得叫一个脚不沾地,连饭都没好好吃,更关键的是,梨花楼这里的菜好吃啊,好吃还好贵。 他们一个县令,一个捕快头子,一个月的月俸也屈指可数。 到梨花楼,更是想都不敢想。 这面前的一道酸菜鱼片,就比他们一个月的月俸还要高,更别提还有卤牛肉、烧兔肉、烤羊肉,四个大荤,素点的就是东坡豆腐、凉拌茄子。 这四个大荤就能吃掉他们半年的俸禄! 酒是梨花楼的招牌酒梨花醉,三两银子一壶,六壶就十八两…… 今天有人请客,两个人怎么不放开了吃。 王兴民和苏毅那是敞开了肚子吃,敞开了肚皮喝。 裴珩也就让他们喝,直到他们吃也吃饱了,喝也喝够了,桌子上的菜也吃光了,酒也倒没了。 裴珩这才说道:“我听说,宣平王这两日就要离开京都了,你们再不去找他问问情况,等他走了,你们找谁问去?这案子一直积压着,到时候莫大人过问起来,落个渎职的罪名,本督可帮不了你。” 吃饱喝足了的王兴民,脑袋一激动,舌头一大:“明,我明日,就,就去。” 苏毅也连连点头:“对,我跟大人,明,明天就去。” “好。那我就静候你们的佳音。”裴珩喝掉了最后一口梨花醉,起身走了。 夜色深处,裴珩带着满身的梨花香回了镇国公府。 许婉宁还在等他,冰鉴里还冰着一碗不加糖的绿豆汤。 裴珩喝了一口,不爱吃甜的他如今觉得绿豆汤不加糖,味道有点怪。 “不甜,糖没加够。” 许婉宁解释:“这么晚了,吃多了糖对牙齿不好,我就没加。” 裴珩听话地将一碗冰镇绿豆汤都喝完了,“那下回我早些回来,喝加糖的。” 之前不吃糖的他,如今爱吃糖,生活都这么甜了,吃点糖,生活比蜜糖还要甜。 “今夜我请王兴民来喝了顿酒。”裴珩跟许婉宁无话不说,将今夜发生的事说了。 “你让他去审问宣平王?他敢吗?”许婉宁知道王兴民的胆子,“这人谨小慎微,做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我怕他……” 许婉宁很担忧,就怕今夜的明示,王兴民并不领情。 “我想要个忠心的人,谨小慎微、瞻前顾后在忠心面前,全是优点。”裴珩搂着许婉宁上了榻:“顺天府就在皇城脚下,掌管着整个京都,不逼他一把,他坐不上那个位置的。” 一点点小小的功绩,哪来的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莫浔年底就要告老还乡了,无数双眼睛盯着四城之首的宝座,比王兴民有资历有能力的多得多,王兴民要坐上那个位置,就要做一件寻常人根本不敢做的事情。 而这次杀人案,就是最好的机会。 这也是裴珩再赌。 王兴民敢,他就赢了,王兴民不敢,他就要考虑换个人坐上那个位置了。 “今日用了威逼的手段,也不知道他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许婉宁笑着枕在了他的腿上:“你那叫威逼吗?又是梨花醉,又是鱼又是兔子羊肉的,这明显就叫利诱。” “但看他是否忠心了。忠于我,他才能用。” 许婉宁抬手摸上了裴珩的下颌,“阿珩,你已经准备好了吗?” “嗯。”裴珩大掌抚摸着许婉宁今夜刚洗的头发。 柔顺的乌发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味,好闻地很。 “有你和安哥儿在,我也不准许前世的事情再发生。” 前世他一个人死了,不要紧的,就是一条命罢了,无牵无挂的。可今生不一样了…… 他不能死,绝不能! 裴珩不由得低下头,借着闻桂花香味的档口,含住了许婉宁的耳垂:“咱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 ------------ 第575章 伯乐 至于王兴民和苏毅,被酒楼的人搀扶着送回了家。 送的人临走还不忘叮嘱他们的家人,“大人说了明日要去别苑找宣平王问个话,各位提醒着点,大人若是酒醒了,可别忘了这事,大都督还在等他的消息呢。” 家人自然是记在心头上。 第二日一大早,宿醉醒了的王兴民,睁开眼睛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黄氏的提醒。 “昨儿个送你回来的人让我等你酒醒了提醒你一句,你今日说要去别苑找宣平王问件事情,别忘记了。大都督那边还等着你的消息呢。” 梨花醉到底是酒,喝多了也会醉。 王兴民醉一晚上,头还是晕着的,冷不丁被黄氏这话给激灵醒了,“你说什么?” “什么我说什么?”黄氏不解地问:“是你自己答应的大都督的,既然答应了人家,说到就要做到。” 王兴民一头栽回枕头上,“大意了,大意了。” 他就是个城区的县令,如何能去找宣平王问话,这要是惹恼了宣平王,他不得把自己轰出来啊! 得罪不起啊! 所以他哪怕知道要去别苑问问情况,一听到宣平王妃卧病在床,就将问话的事情给放置了下来。 哪里知道,大都督这是知道他胆小,故意挖坑让他跳啊! 黄氏瞥了他一眼:“你不敢得罪宣平王,就敢得罪大都督吗?” 王兴民:“……” “人命关天的案子,你因为忌惮对方的权势和身份,就将此事给按下,你怎么对得起大都督对你的赏识。” 黄氏大道理不懂那么多,但知道一个道理。的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知遇之恩等同再造之恩。 “你在燕城多少年没动过,你没背景又不会送礼奉承,待在燕城连个窝都不挪一下。要不是碰到大都督,你能动?且不说你能动,但是你能来京都吗?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你现在是京官啊!多少人眼巴巴地想来都来不了啊,你为什么能来?还不是因为大都督赏识你? 你要是不来京都,我们一家子还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能团圆,大都督就是我们的恩人。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情。恩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瞻前顾后犹犹豫豫个什么劲儿啊,像个娘们,没魄力。” 黄氏简单直白,“你不干就是忘恩负义。再说了,这案子也是你的职责所在,你胆小不敢上,如今被大都督架上去了,人家也是为你好,不问就没线索,没线索还怎么破案?第一桩人命案子你就破不了,到时候别人怎么取笑你!” 媳妇说得都对啊! 王兴民叹了一口气:“你说得也对,本就是我的事,我不敢去,大都督现在逼我去,罢了罢了,我这就去走一遭。” “对,这才像话嘛!”黄氏帮王兴民穿戴好衣裳:“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相公,你能破掉这个案子,也就没人说你是靠着大都督才能来的京都了。恩人的恩情要报答,但是自己也要争气,不能给恩人丢脸,你说是不是?” 王兴民搂着黄氏,眼底都是赞赏:“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我倒不觉得,你今日这一通说教,倒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要做个配得上大都督赏识的人,他赏识我,是因为我能干,我能升官,除了依靠大都督的赏识,更重要的也是因为我能干!” “对。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凡事都要靠自己,大都督的赏识,锦上添花。” 王兴民精神矍铄地来到了城南区县衙。 苏毅则是面红耳赤,脸上还有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你这是怎么了?”王兴民关切地问道,“被人打了?” 苏毅想起一夜宿醉,今天一大早起来的事情。 爹娘耳提命面,说要去问话的事情。 苏毅当即就说自己没说过! “我没说啊。” “逆子,别人亲口说的,我还能听错吗?” “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你醉得跟头猪一样,你怎么记得!” “我喝多了。” “肯定是你喝多了,自己答应了。” “我不记得我说没说了。” “不管说没说,你答应了就要去,你要是不去,我就不认你这个逆子!” 他娘也开口了,“是啊,你要是这个捕快头领的位置坐不了了,你就别进我苏家的门,我没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 苏家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家庭,苏毅进县衙当捕快,老头老太太觉得祖上冒青烟了。 能进县衙当捕快,那可是吃上了皇粮的人,不得了哎! 后来,又当上了捕快头领,两个老的天天给祖宗烧香拜佛,就指望家里的青烟能多冒一冒。 苏毅摸了摸还有些疼的脸颊:“我娘这一巴掌,力气可真大。” 王兴民笑:“苏老夫人威武。走吧,咱们去办该办的事了。” 别苑。 离开前的最后一日,府上上上下下该收拾好的已经收拾好了,碍眼的人也已经收拾掉了,宣平王心情颇好地等着明日离开京都。 “那个王兴民也不过如此,什么都查不出来。”宣平王得意地笑:“等我们离开了京都,他就更加查不出什么了。” 幕僚奉承道:“也是因为王爷得老天爷厚爱,大志将成。” “你说的好极了。”宣平王大喜过望,“让人准备好酒好菜,我与千均兄再痛饮一次,千均兄,咱们这次不醉不归,就看看现在的京都,下次再回来,也许京都,就该变天了。” 饮酒? 被称作幕僚的千均面色突然一变。 下人已经去准备酒菜了,宣平王带着他的幕僚一边走,一边高谈阔论,等赶到花厅时,酒菜已经准备好了。 宣平王亲自给幕僚倒酒,“千均兄,你我二人酒量不分上下,往日里都没有机会,今日是个好机会,咱们试一试,到底是谁更甚一筹!” 满杯的酒,男人握着的手还在发抖。 真的幕僚千均应该是能喝酒的,可琴师莫仁不会啊! 对面的宣平王已经一饮而尽了,就在莫仁硬着头皮要喝的时候,外头传来焦急的声音:“王爷,不好了,城南县令王兴民来了。” ------------ 第576章 问话 宣平王酒杯一扔,脸色暗沉:“他又来做什么?” “说是要打听沈青雨生前的事情。” “说了王妃病重,还问什么问。”宣平王大喝一声。 “奴才跟他说了,可是他说,既然王妃病重不能问,那他就问,问……” “问谁?” “问王爷。” 宣平王不说话了,黑漆漆的,像是烧焦的锅底。下人还等在外头,莫仁将满满一杯酒放下,知道他今日这顿酒可以不用喝了。 “王爷……”莫仁上前,卑躬屈膝。 宣平王看到幕僚,压下心中的怒火,“千均有什么想法?” “既然王大人前来所谓公事,那也是公事公办。王爷光明磊落,又有何不敢见他呢?” 宣平王压下心中的不快:“千均说得对极了,本王光明磊落,有什么不敢见的。来人啊,让他进来。” 王兴民带着苏毅进了别苑,在大堂等着。 也就是普通的问话,所以没有带多余的捕快。 二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态度谦卑,就连丫鬟上茶,也礼貌地颔首,表示感谢。 茶刚喝一口,宣平王就来了。 一番寒暄过后,王兴民就开始进入主题。 “王爷,下官此次前来,还是为了前段日子溺死在浴桶之中的案子。凶手狡诈,将案发现场伪造成死者愧疚自杀的假象,可经过下官等人多番的探查,发现这起自杀,就是明晃晃的他杀。” 宣平王叹气:“青雨命苦啊,好不容易嫁人了,丈夫惨死,爹娘自杀,她也落得如斯下场,真是命苦啊!青云还不知道,不然依她现在羸弱的身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本王这几日也是悲痛不已,她在我府上也住过很长一段日子,虽说是姨妹子,但也算是我半个亲妹了。哎……” 他抹了把眉头,很是痛苦的模样。 王兴民连忙安慰道,“王爷请节哀顺变。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也要继续生活,离开的人能安心离开。柳夫人也不希望看到她的家人为了她的死而伤心。” “大人说得对,可毕竟是亲人,又哪会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只能等时间了。” “王爷,下官此次前来,就是想问问,死者生前在府上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苏毅没有说话,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时不时地抬头看宣平王。 “异常之处?”宣平王思忖道:“她在本王府上的时候,每日里跟着王妃同进同出,王妃与我说起她的时候,也是开朗大方,整日里笑嘻嘻开开心心的,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啊!” 他还特意问了站在大堂里的几个婢女:“你们几个,可见过二小姐有什么异常之处?” “回王爷的话,奴婢们并没有发现二小姐的异常之处。”站得最近的一个丫鬟摇头,“二小姐她性格开朗,对婢女们都大方友善,和善可亲,大家都很喜欢她。” “本王这个姨妹子在府里生活得很愉快,大家都很喜欢她,要不然的话,她也不会长住了。哎,她与王妃姐妹情深,如今王妃病重,本来她还能来多陪陪王妃的,谁想到啊……”宣平王话一顿,呵斥大堂里的下人:“谁都不准在王妃面前乱说,要是王妃知道这件事情,有什么好歹的话,本王绝不会手下留情。” 王兴民马上起身,恭维道:“王爷和王妃真是伉俪情深,让人羡慕。” “王大人不也是一样,少年夫妻,一路走到现在,早就与亲人无异了。我现在就是担忧王妃的身体,真希望她早日好转。” “王妃有王爷的深情厚意,她一定会好起来。下官也问好了,王爷,下官先告辞了。” “好。明日本王就要离开京都,若是还有什么想问的话,修书给本王,本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多谢王爷。” “应该的,你也是职责所在。” 宣平王将人送到了大堂门口,王兴民与苏毅行过礼后这才离开。 路上,苏毅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下人。 苏毅是练武的,力气大,没事,对方却被撞倒在地,摔了一跤。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对面的人连忙爬起来:“是奴才走路没看路,不小心冲撞了贵客。” 下人低着头,擦着苏毅的肩膀,急匆匆地走了。 这一插曲,并没有什么。 等二人出了别苑大门,王兴民对苏毅说:“又什么都没问出来,这条线索又断了。” 苏毅没说话,沉默着走在后头。 王兴民回头看他,就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苏毅,你怎么了?” “大人。”苏毅抬头,眼神坚定:“属下觉得王爷他有古怪。” “什么古怪?” 苏毅摇摇头:“属下说不上来,但是属下听王爷说的那些话,就觉得他有古怪。” 至于哪里有古怪,苏毅也回答不上来。 但是直觉觉得,宣平王不如他所说的那么无辜。 两人上了马车,从进入别苑的那一刻起,重新复盘。 别苑。 送走了王兴民,宣平王也没了吃饭喝酒的雅兴。 他带着幕僚,重新来到了阴暗潮湿的地窖里,沈青云已经被放了下来,浑身伤痕累累,还在呻吟着。 王兴民怀疑他,都是因为沈青云这个贱女人。 “要不是你婚前与人苟且珠胎暗结,本王怎么会有把柄落在沈青雨的身上。” 宣平王举起了鞭子,面目狰狞地瞪着沈青云:“本王成了全天下的笑柄,都是拜你这个贱人所赐。” “啪……” 手中的皮鞭在空中发出狰狞的破空声,直接甩在了沈青云的身上。 昏迷的沈青云疼得清醒,叫出了声。 “啊!” “你个贱人,贱人!” 皮鞭要第二次甩出去的时候,莫仁赶来了,“王爷,千万不可啊。” “千均,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他如今正在兴头上,怒意上头,见拦着他的人,都是恶人:“滚开,不然本王连你一块打。” “王爷,您就是打死属下,属下今日也要冒死谏言。” 莫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义正严词,态度诚恳,“王爷,明日我们就要回封地,王妃她若是受不了酷刑,死在京都,那咱们回封地的时间就要往后拖延了,这是其一。” 他像是生怕宣平王听不下去似的,立马说了其二:“其二,王妃浑身的伤,被外人窥见了该如何解释?” “那你什么意思?我不仅不能打她,我还要给她请大夫,给她治病,让她平平安安地到封地?”宣平王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他可是受骗的那个人。 “王爷,属下不求您退,毕竟这样的事情,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无法退,但是属下求您忍。忍一时风平浪静,等咱们平安到达封地,离开了皇上的视线,她是死是活,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莫仁似乎已经想到了个很好的想法:“王妃本就病重,得知爹娘和妹妹的惨死,病重难愈,一命呜呼。王爷再把几个嚼舌根的下人狠狠打一顿,发卖出去,再风风光光地给王妃办一个葬礼,谁又会怀疑王妃的死因真相呢?”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宣平王被说通了。 手里的鞭子扔在了地上,“千均,你说的有道理。将她带回房间,让大夫来给她诊治,明日给我穿严实一点,不许任何人看到她的伤口。” “是。”几个丫鬟进来,抱着已经昏迷了的沈青云去处理伤口了。 宣平王妃身边的丫鬟早就已经被宣平王秘密处决了,所有的人都是宣平王自己的人。 他自己的人,肯定不会背叛他。 ------------ 第577章 小双 王兴民和苏毅回顾了一路。 就连当时宣平王说话的语气、表情都重新回忆了一遍,可还是依然毫无头绪。 到了县衙,二人下了马车,各自回去换衣裳。 王兴民在下人的服侍下,换好了衣裳,刚要去书房处理公文,刚出门,就被人撞了个满怀,看都没看到对方是谁,好险一屁股坐在地上。 胸口都撞疼了。 “哎哟。”王兴民捂着胸口叫:“这是谁哦,跑这么快。” 他并没有怪罪人的习惯,只是要好好教育一下。 “这是撞到我,要是撞到孩子女人老人怎么办?这么大的力气,还不得被你撞飞了。” “大人,大人……”是苏毅的声音,焦急又激动:“大人,是属下。”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着急!”王兴民终于看清是苏毅了,“你今儿个可连续撞着两个人了。哎哟喂,你这一身的肉,力气可真大。” “不,大人,我只撞着了您。”苏毅激动地说:“在别苑的那个,是他故意撞我身上来的。” “啊?” “他为了给我这个。” 苏毅晃了晃手中的一张字条,递给了王兴民:“大人请看。” 今夜子时城西破庙见,你想要的答案我都有。 王兴民愣住了:“你确定是在别苑里的那个人给你的?会不会之前就有。” “不可能。” 苏毅肯定地回答:“我的衣裳都是我娘给我洗的,她为了我穿着好看,每天晒好了的衣裳,都要再重新检查一遍。别是这字条了,就是衣角上的一根线头,她都能找出来剪掉。” 苏母是个爱干净的,不可能连张这么大的字条都发现不了。 况且今日出门的时候,苏毅身上都没有,这一路上,他没有接触过任何人,唯一有过身体接触的,就只是在别苑的那个下人。 “他是宣平王的人,他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王兴民捏着纸条也有些激动,“好好准备一下,今夜去城西破庙蹲守。” “好,属下这就去安排。” 很快就到了夜里,子时已经是万籁俱静了。 城西破庙更安静。 因着破庙里头脏,大量的东西堆放在破庙里头,被闷热的暑天闷出了奇怪难闻的味道,而且蚊虫鼠蚁也多,所以很多乞丐除了天气不好,不会住在破庙里头,都是找个桥洞或者屋檐对付一晚上。 苏毅先到,将破庙里头全部都检查了一遍。 “大人,这破庙里头没人。” “那我们找个地方等等,将人安排好,有紧急情况也好应对。” 苏毅这回带了不少的人来,将捕快安插到隐蔽的地方之后,苏毅和王兴民就找了个位置躲了起来。 到了子时,破庙的大门“吱嘎”一声,果然被人给推开了。 一个一身黑衣身材娇小的身影走了进来,王兴民走出去时,来人掀开了帷帽,露出了一张女人的脸 不是苏毅今天撞到的男人,苏毅好奇地问:“你是谁?” 就见那女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王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家王妃吧!” 王兴民和苏毅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狐疑。 “你家王妃病重,要求你也该去求大夫,你求我有什么用呢?我又不是大夫。” 女子头磕得跟捣蒜一般,哭诉道,“我家王妃不是病重,她是被王爷打了,打的都快要死了。我求求您,救救我家王妃,王妃她不能跟着王爷去封地啊,她要是去了,要不了多久,她必死无疑啊!” 宣平王要打死宣平王妃? 白日里布是还听到宣平王夫妻二人伉俪情深么? “那是之前。最近这段日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王爷突然就对王妃大打出手,王妃之前的下人都被处决了。” “那你呢?”苏毅问她的身份。 “我不是王妃的丫鬟,我是别苑的一个洗菜的丫鬟,我叫小双。”女子眼睛通红:“王妃她曾经救过我的命,要不是她的话,我早就死了。现在王妃有难,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王妃去死啊!” “那今日送纸条的那个男子,又是谁?” “他是我的相好,他并不知道纸条上的内容。” “那沈青雨的事情呢?你既然是别苑的丫鬟,你可认识她?” “认识的。”女子点点头,回忆起沈青雨,就像是回忆起了一个恶魔般:“其实当初我差点死掉,就是因为她。” 小双似乎陷入了惊惧之中,说出了她当年差点被沈青雨打死的真相。 “那是两年前,王爷带王妃来京都过年的事了。”小双说道:“沈二小姐也来了,不过她不能进宫,她又不想回沈家,所以就住在别苑。过年了,很多下人都回去过年了,我就成了厨房唯一一个洗菜的,当时有道青菜,我当时没检查清楚,青菜里头有一根锈迹斑斑的针,就插在青菜里,炒菜时也没炒出来,就端上了沈二小姐的桌子。” 沈青雨吃到了,还咬了一口,也算是她命大,只要她再吃一口,那绣了的针就会进入她的嘴里,被她咬一口之后,针会刺破她的皮肉,轻则戳破脸皮,满嘴是血,重则得破伤风,药石无医。 “我当日就被她打了半死,跪了半夜,后半夜王妃回来,救下了我。” “听你的意思,沈二小姐脾气似乎不好。”苏毅试探着问道。 小双有些激动,“岂止是不好,简直是跋扈,她对王妃都经常恶语相向,更别提我们这些下人了。” 沈青云沈青雨关系有问题! 这是王兴民的第一感觉,苏毅也有同样的看法。 ------------ 第578章 离京 “她还经常羞辱嘲讽王妃。”小双说:“王妃温柔善良,从不与沈二小姐计较,沈二小姐骂她,她都是笑呵呵的,脾气别提多好了。我有时候看她们两个截然不同的性子,要不是长相相似的话,我都觉得她们根本不是亲姐妹。” 毕竟脾气相差得太大了。 小双言辞诚恳,说得情真意切,不像是说谎,再想到别苑里的那群丫鬟说沈青雨和善大方,总有一方在说谎。 “我相信她。”苏毅小声地对王兴民说,王兴民点点头:“那么多人说王妃姐妹情深,突然听到一个说她们关系不好的,是该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王妃是上了玉蝶的皇族人,沈二小姐就算是她的妹妹,但毕竟尊卑有别,沈二小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辱骂她的王妃姐姐呢?她们之间有过节?”王兴民问小双。 小双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们吵架的时候,都把下人们给支使地远远的,就只能老远地看到沈二小姐在骂王妃,王妃也不还嘴,低着头,一副任她骂的样子。” “是经常,还是偶尔看到?” “经常,隔三差五就能看到沈二小姐与王妃置气,骂王妃,然后王妃为了让她高兴,总是赔着笑脸,就去买衣服买首饰,哄沈二小姐开心。” 听完小双的话,王兴民和苏毅走到了一边。 两个人都觉得,王妃姐妹两个关系有问题。 “就算姐姐再宠妹妹,那也得有个限度。”王兴民分析道:“这姐妹两个人的关系,我总觉得有一种……” 他想了好一会儿,这才说:“有一种姐姐被妹妹要挟的味道在里面。” 姐姐被妹妹要挟? 苏毅听了这话,立马想到了,“会不会是王妃有什么把柄在死者手上,所以死者才会肆无忌惮地辱骂嘲讽王妃?” 除了这种猜测,其他的猜测都不成立。 被人羞辱,嘲讽,不仅不生气,还带着去买衣服首饰,反过头来去讨好那个骂她的人。 人又不是泥巴做的,都是有血有肉的。 爹娘总骂自己,心里都有恨呢,更何况是姐妹了。 有把柄,还是那种不能说的把柄,才会让沈二小姐肆无忌惮。 而现在,王爷对王妃大打出手,隐隐有将人打死的可能,这又因为什么呢? 王兴民有一种预感。 沈二小姐捏着的把柄,被王爷知道了。 如今死者不能开口,唯一会开口的,就只有王妃了。 “明日他们就要离开京都了,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我们和王妃见上一面?”王兴民问小双。 小双摇头:“他们天不亮就要动身,奴婢是别苑的人,不能跟随,这个忙,奴婢怕是帮不上。” 就在王兴民头疼如何见到小双的时候,小双又说:“虽然我不能跟随,不过我知道他们中途会在哪个驿站停靠。大人不如自己去找机会见王妃。” 小双说完她知道的消息,重新戴上帷帽,走入了黑暗之中。 破庙里,王兴民和苏毅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重新探讨案子的可能。 苏毅率先开了口,“大人,我现在终于发现别苑里哪里不对劲了。” 王兴民看他:“哪里?” “我们刚进府的时候,您说沈青雨不是自杀,而是他杀时,宣平王的反应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苏毅耐心地解释道:“镇国公府世子妃尚芸被抓时,我们是怀疑过,尚芸谋财害命,或者与他人同谋,但是后来尚芸只是偷了东西,我们也对外说了,尚芸不是凶手,沈青雨怎么死的,外界并不清楚,可您还记得王爷听到沈青雨是被他杀时,他的反应吗?” 王兴民这时恍然大悟:“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早就知道沈青雨是他杀的一样!” “对了。”苏毅点头:“寻常人,听到不是自杀的是他杀,总会有点反应吧?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是早就知道沈青雨是他杀的一样。”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王兴民咽了口唾沫,他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在身边,压低了声音在苏毅耳边说,“我是说可能,死者拿捏住的把柄,现在被王爷知道了,王爷要打死王妃,死者又被人杀了,你说,这个把柄,会不会事关王爷?毕竟,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把柄就不会泄露出去。” 只有事关王爷,王妃才会极力讨好死者,可后来被王爷知道,就要想办法杀人灭口了。 只有问王妃,才能知道,她手中的把柄,究竟是什么了。 这是件大事。 王兴民立马回了衙门,安排好了一切事务之后,调拨了一批人马,带上苏毅,骑着快马出了城。 他知道宣平王停靠的驿站,自然要先提前去做好安排。 城门的门一开,几匹快马就出了城,别苑的大门,此刻也打开了。 下人忙活着,将东西装上马车,待全部的东西都装好了,也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宣平王抱着王妃出来了,上了马车。 而他站在车前,领着众人,遥遥向皇宫的方向,拜了三拜。 接着,马车往城门口驶去。 别苑的门落锁,要再开,也得等到来年了。 也不知道,明年这门还开不开得了了。 裴珩也在第一时间得知了王兴民离开的消息,宣平王也旋即离开京都,他嘴角咧起,正在这时,许婉宁添了一碗鸡丝粥递到他的面前。 “一大早喜鹊就在叫呢?”许婉宁逗他。 裴珩笑着说:“王兴民跟着宣平王出京都了。” “去调查沈青雨的死因去了?” “嗯。”裴珩点头,还不只是沈青雨的死因,“他这一次,定然收获颇丰!” 宣平王的封地,裴珩还给他留了不少的意外之喜呢! “那就等他凯旋回来。”许婉宁举起杯中的羊奶,与裴珩碰了杯:“但愿他能不负你的苦心和栽培,回来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叮……” 琉璃盏碰撞在一处,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裴珩喝了一大口:“裴文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快马加鞭,十日就能到达。” “好。”许婉宁也喝了一大口的羊奶,“十日足够让镇国公府翻天了。” ------------ 第579章 共患难 别说十日了,尚芸自己一个人照顾了裴聪一日,就已经受不了了。 自己跑去跟裴忠吵了起来。 “我跟世子身边一个丫鬟都没有,世子的事情都要我亲力亲为,我是镇国公府世子夫人,不是镇国公府的丫鬟,赶快拨两个丫鬟给我!”尚芸找到裴忠,开口就要人。 裴忠一脸的为难:“少夫人,国公府现在什么情况你也是知道的,那些年轻的丫鬟都不肯去照顾夫人,我为了吓唬她们,就用赶出去吓唬她们让她们去照顾夫人,谁曾想,她们宁院离开国公府,也不敢去照顾夫人,我话都说出去了,就只能将人赶走啊,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啊!” 裴忠也是一脸的为难,“现在府上下人都不够用了,一些上了年纪的嬷嬷,也是加了银子才敢去照顾夫人,要不这样,丫鬟可能就没了,不过小厮有,要不,让小厮去照顾世子?像翻身擦洗熬药提水打扫之类的,家丁比丫鬟干得更好。” 他试探地问道。 尚芸当下就同意,她已经快要累死了,来个人减轻她的负担当然是好的。 “行,家丁也能照顾好世子。来就来吧。” “哎,行。” 尚芸见有人了,也就没有多问,回了屋。 望着床上还在昏迷不醒的裴聪,恼恨地咒骂道:“你个窝囊废,要死就赶快死,老娘还要照顾你,谁来照顾我啊!这鬼地方哪像是国公府,就是个破落户,连个伺候人的丫鬟都没有!” 尚芸咒咒骂骂,边骂边在屋子里踱步,她气鼓鼓的,也就没看到,床上的裴聪虽然闭着眼睛,手指却在发抖。 很快,裴忠给的家丁就到了。 两个很年轻的家丁,二十来岁的年纪,不仅高高瘦瘦的,而且长相英俊,一看就让人赏心悦目,他们一来,就一个去照顾裴聪,一个去伺候尚芸。 不仅端茶倒水,就连尚芸的洗澡水都给准备好了。 自翠儿累倒之后,尚芸觉得自己好久没被人伺候得这么舒服了,躺在温度适宜的水桶中,满足地喟叹一声。 撩起一捧水,水面上还飘着无数片花瓣。 尚芸越发地满意。 果然还是男人懂浪漫,知道女人要什么,翠儿那丫头就不知道往水里加花瓣。 尚芸对过来伺候的两个家丁很满意。 尽心享受着他们的照顾,她也不用天天守在裴聪的跟前。 “少夫人,您去休息吧,这儿有奴才照顾世子就够了。”一个叫从南家丁说。 “是啊,少夫人,您瞧瞧您,这段日子照顾世子都瘦了累了,您好好休息,这儿有奴才。”另外一个叫从北的家丁说:“奴才先送您回去歇着吧。” 尚芸自然回去歇着了。 她现在睡觉的地方就在隔壁的屋子,倒是不远。 从北进了屋子,就上道的给尚芸铺好了床,尚芸躺下后,热的不行,手里摇着绢扇,边摇边出汗,清醒地很,哪里睡得着。 “冰鉴都买不起。”尚芸骂了一句,骂完,一阵风袭来。 尚芸偏头一看,就见从北正拿着一把蒲扇,站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给她摇着扇子。 “少夫人,这样是不是就不热了?”从北问道。 确实,有风了,没那么热了,尚芸支起头,“你打算扇多久?” “主子要奴才扇多久奴才就扇多久。”从北低眉顺眼地回答。 “那行,你扇吧。”尚芸咯咯地笑:“不过站着也累,你搬个凳子坐着扇呗。” 从北低头,突然鼓起勇气问尚芸:“少,少夫人,奴才能不能坐在这儿帮您扇,这儿近一些,风也大一些。” 他指了指床沿,尚芸懂了,笑得花枝乱颤:“行,你坐。” 从北坐下了,果真一下一下给尚芸摇着扇子。 尚芸睡不着的时候,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从北聊着,知道他跟从南是亲兄弟,家里头没钱,养不起,就卖身到府里来了。 尚芸很可怜他:“你们兄弟两个能吃苦又能干活,你家人不要你们,是他们的损失。” “多谢少夫人怜惜。”从北哭道。 “不用谢谢我。”尚芸说:“你们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从北的扇子,摇得更欢了,风很凉爽,尚芸也睡着了。 许婉宁和颜氏每日三次地去祥宁居探望钟氏。 钟氏的命就是用千年人参吊着的,没有任何的起色,人也渐渐地消瘦和干瘪下去,毕竟只能吃点流质的食物,又不能多吃。 而且她内脏受伤,不能随意搬动,所以重新定做了一张可以在床上排泄的床。 说是定制,其实也就是在床上面挖了一个洞,钟氏不穿裤子躺在上头,拉屎拉尿也不需要专门人去照顾。 钟氏昏迷,控制不住拉屎拉尿,有时候下人不及时收拾,再加上是闷热的暑天,粪便奇臭无比,连带着整个屋子都散发着屎尿的味道,让人几欲作呕。 颜氏没让许婉宁进去,自己进去看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帕子捂着鼻子,拉着许婉宁就到了外头的回廊下。 “你下次不要来了,娘来看了就行,屋子里臭死了。” 许婉宁:“娘,您受苦了。” “这算什么苦,看到她不能动躺在床上跟死了一样,我才高兴呢。她活着多爱干净的一个人,要是知道自己躺在床上拉屎拉尿,估计会疯掉。我看到她那样,我就高兴,高兴得不得了。” 颜氏先回去了,许婉宁则去找了裴忠。 她来找裴忠,在国公府上下看来,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 “大公子夫人。” “尚芸怎样了?”许婉宁问道。 “从南从北已经得了尚芸的信任,可以出入她的内室了。” “你找的这两个人怎么样?” “主子放心,这个从南从北,哄人很有一套,长得又好看,身材也好,尚芸根本招架得住。” 许婉宁很满意:“那就好,让他们快一点,镇国公要不了几天,就要回来了。” 她就要离开,裴忠还有个问题,“主子,那元氏呢?您要元氏做什么呢?她回来了这么久,一直被关在屋子里,也不放出来,奴才不知道接她回来做什么。” “自然有用处。”许婉宁露出个神秘莫测的笑容:“一日夫妻百夜恩,夫妻总要一块共患难!” 裴忠愣了,一股凉意从头顶蔓延到四肢百骸,夏日犹如凛冬。 又陡然庆幸,他识时务者,不是许婉宁的敌人。 ------------ 第580章 勾搭 镇国公府,表面上看很安静。 冰库的人每日都会送六桶冰来,许婉宁三桶,钟氏三桶,尚芸过去看钟氏的时候,屋子里虽然凉快,可那粪便的臭味,还是让她待都待不住。 午休过后,许婉宁还是去了祥宁居看钟氏,正好就碰到了看完了要离开的尚芸。 尚芸在许婉宁身上吃过瘪,再加之许婉宁看都不看她,擦着她直接进了屋子里,虚荣和自卑作祟,尚芸跟着许婉宁又重新进了钟氏的屋子。 “你说你每天花这么多钱给她买冰有什么用,她昏迷不醒,热啊冷啊她感受得到吗?”尚芸嘀咕道:“人好的时候,也没看到你们来献殷勤,现在人都快要死了,在这装模作样装孝顺给谁看呢!” 许婉宁转身问她:“你要是觉得我装模作样呢,要不这冰块你来买?千年人参你来给?这大孝子的名声,都给你。” 尚芸不示弱地吼道:“我要有钱,我肯定给。不仅给,这府上的人我都会养着,你都那么有钱了,有能耐就多买点冰啊,就买给你自己享受,你也好意思!” “当然好意思,你也说了嘛,我是有钱,又不是你有钱!”许婉宁故意膈应尚芸,“你肯定是没钱的,不然死人的东西你也不会偷了,对吧?” 尚芸气得差点蹦起来,她尖叫着就要来挠许婉宁,一旁的白鸽早就有所准备。 一条腿伸了过去,尚芸往前一栽。 许婉宁避开,尚芸则正好扑到了床上,脸直接扑到了被挖空了的洞中,洞下面正摆放着装了一晚上夜香的粪桶,又是屎又是尿,经过了一夜的发酵之后,奇臭无比。 直冲鼻里,直扑脑门。 “呕……” 尚芸连跑的力气都没有,撑着床铺“哇哇”大吐,太臭了,眼睛又直观地看到了,越吐越想吐。 许婉宁半点不嫌弃地看她吐,吐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她才说道:“看来你还是来少了,以后多来几次,多来看看祖母,也就不觉得恶心了。” 说完,许婉宁走了,留下尚芸还趴在床边吐。 吐得实在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尚芸这才扶着墙,快步逃离了祥宁居,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从南从北一身白衣,正在院子里浇花。 看到尚芸踉踉跄跄地回来,两人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过去扶她,关切地不行:“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是啊,谁欺负您了,您怎么哭了。” 尚芸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嚎啕大哭:“许婉宁,许婉宁那个贱人,她竟然敢欺负我。呜呜呜,我好脏,我好脏,我要沐浴,我现在就要沐浴!” 她要好好地洗脸洗身子洗头发,把那些恶心的臭味全部都给洗掉。 从南立马应声:“从北,你好好照顾少夫人,我这就去准备水。” “好。少夫人,走,我扶您进屋!” 从北扶着尚芸进屋,尚芸吐得连脚都在发抖,来的时候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精力,如今有从北扶着,从北的臂膀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她整个人几乎挂在了从北的身上。 每走一步,胸腔的震荡让她时不时地发出细碎的喘息声和干呕声,从北挽着她的肩膀,轻柔地拥着她,将人带进了屋。 从北就将人扶到了床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扶得累了,就快将人扶到床上的时候,从北竟然也一个踉跄,倒了。 尚芸先倒在床上,从北将她压在身下,还那么好巧不巧的,嘴唇触碰到了尚芸白嫩的脸。 软软的唇,白嫩的脸,许久没有经历过男欢女爱的尚芸,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吻,吻的心神荡漾,不自觉地,呻吟就随着本能溢了出来。 “嗯……” 从北到底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吟哦声一出,从北也愣住了。 下一秒,只见从北一把抱住尚芸,咬了下去。 软软的红唇,口腔里的味道并不是很好闻,可从北却含住那软软的唇瓣不放,刚开始轻轻地碾磨,到后面就变成了撕咬。 耳鬓厮磨,就像是多情的爱人,正捧着心爱的人,做着这世间最让人心神荡漾的事情。 直到外头传来从南的声音:“从北,水已经放好了,可以让少夫人来沐浴了。” 从北立马清醒,猛地抬头,陷入了欲望中的尚芸眼神迷离,此刻也渐渐清醒,回归理智。 “哦,好,马上就来。” 从北爬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少夫人,是奴才胆大包天,欺辱了主子,奴才该死,求主子赐死奴才吧。”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从北一边说,一边扇自己的耳光,啪啪啪,很用力,没一会儿的功夫,白净的脸就被打红了。 尚芸撑起额头,骚动的心也渐渐回归理智。 等脑子清醒过来,也不晕了,看从北还在往自己的脸上扇耳光,尚芸猛地扑了过去拉住了他的手:“这是做什么,做什么?你都扇了好几个耳光了。” “是奴才僭越了唐突了主子,奴才这就去自领一百棍。” 从北作势起身就要去领罚,看他那大义凛然,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尚芸吓得一把搂住了他:“那你怎么说?说你轻薄了我,你死了,那我怎么办?” “少夫人,您放心,奴才会说,是奴才做错了事,弄坏了您最爱的东西,是您让奴才去领罚的。”从北扶着尚芸的肩膀,眼神饱含深情:“奴才是主子的人,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奴才做错了事,主子想奴才死,奴才这就去死!” 他转头就要跑,被尚芸一把搂住他的腰,“做什么做什么?亲了一下就要死要活的吗?那我也被你亲了,我也不清白了,我是不是也要去死。” “不,少夫人,这不关你的事,都是奴才的过错。”从北转头,尚芸一下子就扑到了从北的怀里。 他个头高,尚芸在他怀里,就跟大人搂着一个孩子一般,尚芸靠在他的胸口,能听到从北强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就像是打鼓一样,震耳欲聋,又像是马上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 尚芸贴在他的胸口上:“你的心跳的好快。” 从北双手垂在两侧,捏紧了拳头,他羞红了脸:“奴才见主子第一眼时,就已经对主子,有了非分之想。” ------------ 第581章 奸夫 尚芸躺在浴桶里。 温热的水让她脑子晕乎乎的,再加上门窗紧闭,空气不流通,尚芸呼吸不顺,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就趴在浴桶边上想刚才从北说的话。 奴才见主子第一眼时,就已经对主子,有了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 尚芸想到从北压在自己唇上时的柔软,就一阵心神荡漾,脸颊发热,就连温热的水都成了她动情的温床。 屋外,两双眼睛盯着屋内蒸腾的氤氲,接着,从南推了推从北:“快进去吧,她对你没有防备,一鼓作气拿下她,水里头我放了药的,她抗拒不了的。” 从北点点头。 从南又提醒他:“事情败露后,你赶快脱身。” “好。哥,我知道的。等事办好了,咱们拿了钱,就回老家,拿钱盖房子,娶媳妇,再也不用被那些臭男人欺负了。” 从南拍拍从北的肩膀:“进去吧,我在外头守着,等时机到了,我就去喊人。咱们兄弟两个,要抓住这次机会,能不能过好下半辈子,就靠这次了。” 从北轻轻地推开屋门,进去了。 从南则躲到了屋后,蹲在窗户下,仔细地听里头的动静。 尚芸趴在桶沿边上,神游天外,脑海里想的都是从北压在她唇上的吻,还有搂着她腰的大掌。尚芸许久没有经历过男女情爱,想到刚才经历过的事情,越发地面红耳赤。 “谁?” 突然,一双大手按到了尚芸的背上,轻轻地捏了捏,吓得尚芸一下子从浴桶里站了起来:“谁?” 水声,哗啦啦,站在浴桶外的人,将站在浴桶里的人,看了个干干净净。 “你怎么进来了?一点声音都没有。”尚芸羞得不行,立马坐回浴桶,娇嗔地说道。 从北手里挎着一个小篮子,篮子里装着满满的花瓣,从北红着脸,低头说:“奴才采,采了不少花来,就想给少夫人您沐浴用。” “那你刚才怎么就碰着我了?”尚芸好笑地问他。 从北解释:“刚才,太,太紧张了,不,不小心碰到了少夫人,还请您,您赎罪。” “你给我送花瓣来,何罪之有?”尚芸坐在浴桶里,拿了后背对着他:“把花瓣放进来吧,你也别走,替我捏捏肩膀,最近累着了。” “好。”从北将花瓣全部倒入浴桶中,手就伸到了尚芸的肩膀上,轻轻地一捏,尚芸就发出满足的嘤咛,“从北,使点儿劲。” “好。”从北应声,手上的力道渐渐变大,手也渐渐地移向了尚芸的锁骨…… 热气氤氲,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和花瓣的香味,甚至还夹杂着其他的香味,尚芸闻不出来,她只觉得自己脑袋发热,身子发热,全身上下,都好热。 “呼……”尚芸扭动了身子,从北立即问她:“少夫人,您怎么了?是力道不舒服吗?” “不是,就是好热。”尚芸转头看从北,通红的面颊,像是熟透了的果子,引诱着男人采摘,吃一口。 尚芸面对着从北,趴在桶沿上,一双眸子,水濛濛地看着从北,“从北,你头上都出汗了,你热吗?” 从北咽了口口水:“有,有些热。” “下来。”尚芸拍了拍桶沿,露出一抹坏笑:“进来,一块洗。” 从北脱下衣裳,跨进了浴桶。 没多久,蹲在窗户外头的从南,听到里头传来的动静,默默起身,出去了。 他直接去找了裴忠,裴忠领着大夫到了院子里,二人眼神相对,就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 裴聪还躺着,大夫把过脉之后,疑惑不解,“世子的病并没有什么大碍,按道理早就该醒了啊,怎么到现在还没有醒啊!” 裴忠疑惑地问,“早该醒了?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夫说:“世子被打的也不是特别严重,休息个两三天自然就醒了,可这都多少天了,到现在还没有醒,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裴忠说:“府上人手不够,一直都是世子夫人照顾世子,我们,也,也不知道。大夫有什么办法让我家世子醒过来吗?” “有的,扎两针就好了。” 大夫给裴聪扎了两针,裴聪就幽幽地醒了过来,裴忠喜极而泣:“世子醒了,您没事,可太好了。” 裴聪还晕乎乎地,看了看屋里的人。 裴忠也扫了一遍,兴奋地说道:“少夫人呢?快,快去喊世子夫人过来,就说世子已经醒了。” “她跑哪里去了?”裴聪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问道。 “这段日子,一直都是世子夫人在一旁照顾您,估计她也是累着了,所以才会去休息的。”裴忠说。 大夫只收拾他的药箱,也一句话都不说。 裴聪黑着脸,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其实他这段日子,虽然身体不能动,可是他的耳朵能听到,脑子能听懂。 这段时间,尚芸在照顾他的时候说了多少要他去死的话,还有镇国公府如何穷…… 裴聪下了床,虽踉踉跄跄,却还是坚定地往隔壁厢房走,裴忠在一旁追问:“世子,您这是要去做什么啊?您的身体刚复原,可要保证身体啊……” 裴聪不理他,自顾自地推开了厢房的大门,屋内,一处屏风后,传来莫名的声音。 其中女子的呻吟,裴聪闭着眼睛都能听出是谁的声音。 裴聪往前几步,一脚踢开了屏风。 屏风后头,雾气氤氲里,露出一个大大的浴桶,还有男女惊呼,和白花花的肉。 接着,惊呼此起彼伏,在场的人都被吓着了,都发出了尖叫。 裴忠上前两步,被地面上水给滑倒,摔了一跤,跌的他哎哟哎哟叫个不停,疼得爬不起来,所以,尚芸的事情,就给了裴聪自己收拾。 亲眼看到自己的婆娘跟别的男人洗鸳鸯浴,裴聪奔溃了。 “尚芸,你个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他踉踉跄跄地要去抓奸夫淫妇,尚芸尖叫着从浴桶里爬了出来,随便捡起落在地上的衣裳,披住白花花的身子。 尚芸头发被裴聪一把扯住,死命地往地上捶,“贱人,贱人!” 没人发现,混乱之中,那个叫从北的下人,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打了一顿尚芸,裴聪这才想起那个奸夫,“刚才那个奸夫呢?奸夫呢?” 他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没看到那个湿漉漉的男子:“奸夫呢?奸夫在哪里?说!” 尚芸看了半天,最后将目光落在从南身上:“你弟弟从北呢?他跑到哪里去了?” 从南一脸震惊、狐疑:“少夫人您在说什么?我哪来的弟弟?” “不可能,你跟你弟弟,一块在府里伺候我跟世子的。” 裴忠终于从滑溜溜的地上爬起来了,揉着跌疼的腰,也是一脸的震惊:“少夫人,这从南是奴才亲自买回来的,就买了他一个,哪里来的弟弟啊?” 裴聪人在身体不能动脑子清醒的时候,自始至终,也只听到了从南一个人的声音,他一把揪住尚芸的头发,狠狠地往后一扯:“贱人,又在说谎,奸夫到底是谁!” ------------ 第582章 主动 头皮差点被撕掉的疼痛都没办法掩盖掉心中的惊愕。 尚芸头往后仰,瞪着眼珠子,她没有回答裴聪的话,而是质问从南:“怎么可能,他一直都在这里照顾我,他还说他见我的第一面就心悦我,他怎么可能没有。一定是你,是你对不对?” 她咆哮着,从南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少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奴才,奴才可从头到尾一直都在世子边上,照顾世子啊。”他看了看,指着裴忠说:“不信您问管家,奴才从头到尾一直都在世子身边的。” 裴聪醒来就看到从南了,他也是跟着自己一块进来的。 刚才场面太混乱了。 他一脚踢开屏风之后,男人光着身子背对着他,头发也湿漉漉的,根本就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也怪自己,当时只顾着打尚芸了,完全将那个奸夫给忘记了。 也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就让那奸夫趁乱给跑了。 “给我找,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奸夫找出来。”裴聪面目狰狞,拉着尚芸的头皮狠狠地往后扯,将人拉了出去。 裴忠将整个国公府所有的男子都叫来了。 裴聪踩着尚芸的后背,将她的头发扯了起来,让她看面前的男人:“说,究竟谁是你的奸夫?” 尚芸还没有穿衣裳,光着身子在这群男人面前。 可那些人哪里敢看啊,一个个都低着头,闭着眼睛,甚至有人开始的瑟瑟发抖,直接跪在地上就抖露自己的隐私:“世子,奴才不举,不是奴才啊!” “奴才都五十多了,有那心也没有那能力啊。”一个上了年纪的奴才说道。 其他的人也都立马自证:“世子,奴才一直都在忙,有人替奴才作证的。” “给我闭嘴。”裴聪大喝一声,又用力扯尚芸的头皮:“说,是谁?” 尚芸只得努力地抬头去看对面的男人,很可惜,里头没有从北,她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都不是。” “不是?”裴聪癫狂了,抓着尚芸的头狠狠地往青砖上砸。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力道大的没几下就已经撞破了尚芸的头,流出汩汩的鲜血。 尚芸的尖叫声响彻整个院落,整个国公府都在惊讶这声尖叫。 颜氏也听到了,站起来朝外头看:“这是怎么了?谁的叫声?” 许婉宁幽幽地放下茶:“娘,外头天热,你歇着,我看看去。” “行,你去吧。我也要去看看钟氏怎么样了。”颜氏嘀咕着:“那屋子是越来越臭了。” 许婉宁从怀里掏出一块厚厚的纱巾,递给颜氏:“娘,用这个蒙着口鼻。” 颜氏没有拒绝,拿起来蒙上试了试,有点不透气,纱是好几层。 不透气才好,也就闻不到那难闻的气味了。 颜氏与许婉宁在院子口分开。 越到外头,那凄厉的惨叫声也越来越响,听得人心惊,毛骨悚然。 许婉宁却听得愉快,每走一步配合着尚芸的尖叫,就像是踩在云端一样,刺激、兴奋。 别问许婉宁为什么对尚芸这么恶毒。 这个国公府,每一个人都是阿珩的敌人,自然也是她许婉宁的敌人。 她不想等到阿珩大开杀戒的那一天,她现在就帮他,将对不起他的人,慢慢地清掉。 踩着尚芸的尖叫声,许婉宁站到了院落的门口。 尚芸不着寸缕,被暴怒的裴聪拉着,在地上拖来拖去,粗糙的青石板砖,将细皮嫩肉的尚芸拖的浑身血粼粼的,她的头发被薅秃了好几块,头皮上红通通的。 几块黏着头皮的头发随意地落在地上,看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抱着头。 许婉宁动都没动,就看着院落里那癫狂的一幕。 “贱人,贱人,贱人!” 裴聪拉着尚芸,暴怒的到了癫狂的边缘。 许婉宁扫了裴忠一眼,裴忠心领神会,连忙上前拉住了裴聪:“世子,您快住手。少夫人都快没气了。” “我打死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裴聪面目狰狞,大有一副要将尚芸活活打死的冲动。 裴忠劝他:“世子,万万不可冲动啊。大越律法有规定,杀人偿命,哪怕对方有过错在先,杀了人也要酌情追究凶手的罪责。您若是真的打死了少夫人,您就算不用偿命,也要蹲大狱的啊!” 一个世子,终究是爱惜自己的脸面,他松开了手,已经昏过去了的尚芸一头砸在地面上,“咚”的一声,直接昏死过去。 裴聪看都没看她一眼:“那我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让她给我戴顶绿帽子!不杀了她难消我心头之恨。” “世子,老夫人现在已经病重,快要不行了,若是再闹出少夫人也死了的传闻……” “那不更好,就说她心疼祖母,不忍祖母一个人路上孤单,下去陪祖母了。”裴聪气势汹汹地说道。 裴忠:“可少夫人毕竟是尚家的嫡女,她做的事情,也是该要通知尚家的,不然,平白无故,女儿死了,奴才怕尚家不会善罢甘休。” 他这一提醒,倒让裴聪清醒过来,看了眼已经半死不活的尚芸,踢了一脚,“给尚家去个消息,让他们过来好好管管他们的女儿,不然我把她偷人的消息放出去,尚家其他的女儿,一个都别想嫁得好。” 女人的名声也是一个家族的名声。 若是尚芸偷人的消息传出去,尚家其他的女儿,一个都别想有好姻缘,没人会娶一个名声臭了的家族的女儿,尚家的女儿只能选择低嫁。 而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大家族想看到的。 许婉宁正在亭子里,她抓了一把鱼食,正在喂鱼。 也不知道这池塘中的锦鲤有多久没有被喂过了,全部都游了过来,围在许婉宁的身边,大快朵颐。 裴忠悄无声息地过来了,“主子,下一步怎么办?” “裴聪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许婉宁又撒了一把鱼食,“儿子被戴绿帽子,还不能拿她怎么样,总该让他娘知道一下。” 既然要休掉尚芸,许婉宁相信,元氏那阴暗的性子,肯定不会放尚芸全身而退。 被休回尚家,也是全身而退,总有出头的一天。 ------------ 第583章 休妻 元氏从大牢里接出来之后,就被关在她之前住过的院子里。 是实实在在的关了起来。 窗户都被钉得死死的,门也被一把大锁锁住了,能跟外头唯一交流的,就只有窗户上切开了一个洞,送饭送水。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负责送饭送水,隔个三日就打开门,将屋子里的夜香拿出去倒掉。 这日又要开门倒夜香。 老嬷嬷全副武装,就连脸都被蒙了起来,只留下两只眼睛,衣裳也穿的厚厚的,手上还戴着厚厚的手套,还拿着一根木棍,用来防身。 元氏正躺在床上,看到有人进来,抬头看了一眼,又躺回去了。 老嬷嬷也不敢说话,快走两步,提了夜香就走。 出了门,门快要关上的时候,老嬷嬷叹了一口气:“夫人,世子被戴了绿帽子了。少夫人她跟个男人洗鸳鸯浴,做那恶心的事情,被世子当场抓住了。” 一直都浑浑噩噩的元氏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老嬷嬷又说了一遍:“夫人,世子被戴了绿帽子了。少夫人她跟个男人洗鸳鸯浴,做那恶心的事情,被世子当场抓住了。” 元氏冲了过来,老嬷嬷吓得一把关上了门,手哆哆嗦嗦地将锁给拉上了。 “放我出去,我要去撕了那个贱人,让我出去!” 老嬷嬷在外头叫:“夫人,您别这样啊,您还病着,要是放您出去了,这府上人心惶惶的,管家会怪我的。” 元氏见门打不开,就伸头从窗户洞里,睁大眼睛看老嬷嬷:“那个贱人现在在哪里?” “被世子关起来了,已经去信给尚家了,让尚家的人来解决。” 元氏面目狰狞:“让尚家的人来解决?他们解决什么?直接带回家?太便宜那个贱人了。就该把她千刀万剐,杀了泄恨。” 老嬷嬷叹了一口气:“世子也是这么说的。不过,杀人偿命,世子真杀了少夫人,世子就算不偿命,也要坐牢的啊!” 盛怒的元氏也终于找回了一缕理智,“是了,是了。聪儿可不能杀人,他是世子啊,以后的镇国公啊,他不能杀人,不能杀人。可就这么便宜她了吗?太便宜她了,太便宜她了……” 老嬷嬷在外头,听到元氏在里头嘀嘀咕咕,她也跟着说了一句:“是哦,就这么放她回了尚家,太便宜她了,等风头过去了,再嫁个好人家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还想再嫁?”元氏恼了,“她凭什么再嫁,生是我裴家的人,死是我裴家的鬼,她这辈子,别想再嫁人!” 老嬷嬷见目的已经达到,走了。 元氏在屋子里头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地嘀咕着。 不能放过她,不能放过她。 老嬷嬷去找了裴忠,将刚才的事情说了,裴忠点点头,打开抽屉给了她一锭银子:“别说出去,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五两银子啊! 老嬷嬷眼睛都亮了,“谢谢管家,老奴记得。” 人走了,裴忠就坐在椅子上,想事情。 许婉宁果真是个绝顶聪明的,洞察人心让他都自叹弗如。 这府邸里头的每一个人的弱点,许婉宁都知道。 尚芸,自制力差,稍微被人勾引一下,就解开了裤腰带。 裴聪,自大狂妄,对自己的名声看得比命还要重要。 元氏,她爱子如命,儿子被欺辱,她怎么会坐视不管! 还有马上就到京都的裴文定、裴文轩……也不知道,许婉宁会想出什么办法对付他们。 无论什么办法…… 裴忠都长舒了一口气。 反正他不是许婉宁的敌人,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他现在已经是许婉宁船上的人了,该怎么做,都是许婉宁说了算。 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跟这么个聪明的人做对手,他怕! 尚芸被关了起来。 裴聪忙着见尚家的人,劈头盖脸就将尚家主母骂了一顿。 这个丈母娘也不敢回嘴,哪怕看到女儿头皮都被揪掉了,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谁让女儿做那事情被当场抓住了呢! 裴聪最后扔下一句话:“我要休了她,不仅如此,要赔偿我的损失。不然的话,我就是顶着一顶绿帽子也要把她偷人的事情说出去。” 裴聪想了一天,想到了如何利用尚芸这件事情利益最大化。 休妻,她的嫁妆是全部都不能带走的,可尚芸的嫁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用光了,剩下的也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根本没什么价值。 尚夫人听懂了裴聪的意思,心里头呕得要死。 这是还要赔偿呢。 不能不给啊。 不给他就说出去,那尚家没有嫁出去的其他孩子怎么办啊! 尚夫人不能为了尚芸而毁了尚家,所以,她同意了裴聪的要求。而休妻现在也不是时候,老夫人快不行了,等到将老夫人送走之后,尚芸也会送回尚家。 尚夫人也没有其他的要求,就只求裴聪不要再折磨尚芸,裴聪也答应了。 两边谈完之后,尚夫人看着尚芸被安置好了,气也气,难受也难受,可最重要的是,不能影响尚家的名声,其他的,都等尚芸回了尚家再做打算。 尚夫人走后,裴聪也就不再理会尚芸了。 尚芸被关在一个小屋子里,清醒过后,就怎么都想不通,从北到底哪里去了。 他们都说,没有从北这个人,怎么可能呢,她明明跟从北都那样了,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他,可为什么这些人都说没有从北这个人呢。 那日混乱之后,从北到底哪里去了。 还是说,尚芸捂着头,不敢相信自己,难道说她昏头了? 可怎么可能呢! 没人知道,尚芸那日洗澡的屋子,墙壁里有一处暗格。 屏风被踢倒之后,从北就跳出了浴桶,而从南和管家也适时地给他创造了机会。 地上滑溜溜的水溜倒了管家后,众人的目光大部分都被吸引到了管家身上,而从北,则在从南的掩护下,躲进了暗格里。 任人怎么找,都找不到从北。 而等风头过后,从南先离开了镇国公府,从北野乔装成从南的模样,再一次出了镇国公府。 ------------ 第584章 发狂 从南正在城外等着从北。 兄弟两个一见面,马车就往京都相反的方向疾驰。 马车里,兄弟两个先是抱头痛哭了一场,接着,从南拿出了一个包袱,抖开之后,打开包袱里的衣裳,撕开一个口子,从里头拿出了一沓银票。 票面都是一百两的,一共有二十张。 “一共是两千两。”从南激动地说:“从北,咱们兄弟两个下半辈子不嫖不赌,娶媳妇生娃,再找份营生做,下半辈子足够衣食无忧了。” 从北这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钱,声音都在哽咽:“哥,咱们真的自由了吗?” “自由了。”从南掀开了马车帘子,窗外的风景正往后头疾驰而去,就像是他们肮脏且不自由的过去,都在离他们远去。 “我们再也不用伺候那些男人了,我们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这是裴忠当初将他们带出暗楼时,问他们愿不愿意跟他冒险的话。 成功,自由了。 不成功,就是死。 反正待在那暗无天日的暗楼里伺候那些肮脏丑陋的男人也跟死了差不多,那群臭男人完全没有把他们当人看待,总有一日他们会死在那暗楼里,不如赌一把。 他们赌赢了。 马车疾驰而去,带起的灰尘被刮起的风飘远,一如他们的人生,从此自由,不受拘束。 许婉宁望着天上的飞鸟,自由自在,风来,它们也来,风去,它们也跟着风走。的 一只黑色的鸽子随风飞来,落在了窗台上。 “咕咕咕”地叫着,小脚丫子在窗台上走来走去。 白鸽走了过去,将鸽子抱起,取下了脚下的信桶,抽出里头的字条给了许婉宁。 展开之后,是许迦熟悉的字体。 他说,扶松的身体已经安然无恙,本来已经在回京都的路上了,可听说苗疆有一种医术,可以起死回生,他想去看看,于是就带着扶松去了。 扶松那边应该也给裴珩消息了。 夜里,裴珩回来的时候,许婉宁就跟裴珩说了这件事情,裴珩拿勺子舀银耳汤的手顿了顿,“嗯,他跟我说了。他说会跟着大哥一块去。” “那就好,他武功高强,有他在我哥哥身边,我也放心些。” “嗯。”裴珩低头,喝着冰镇的银耳汤,耳尖都泛红。 这是他的一些小特点,说谎的时候耳尖会泛红,可能是因为从未在许婉宁面前说过谎,所以,许婉宁并没有发现。 苗疆哪里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术,不过是…… 裴珩一推碗筷,上前两步将许婉宁一把打横抱起。 “阿宁……”他将许婉宁推到在床,欺身压了上去,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许婉宁轻声嘤咛一声,“怎么了?” “阿宁……”裴珩大掌继续下移,呼吸急促,声音也在开始颤抖:“我想让你更快乐。” “嗯。”许婉宁勾手,将裴珩往下拉,红唇也送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谁拉动了帐幔,轻薄的白色帐幔落了下来,桌子上的烛火也灭了,屋内漆黑一片。 连续晴了一个月的京都,终于在夜里下了一场瓢泼大雨,许婉宁醒的时候,感觉到了凉意。 她睁开眼睛时,正好看到裴珩已经穿戴好了衣裳,正坐在床边,俯身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怎么起的这么早?” “昨夜下雨了,外头很凉爽,我去练会剑。”裴珩摸了摸她的头:“你再躺一会儿,等我练好剑,我们一块用早膳。” 许婉宁伸手,搂住了裴珩的腰肢,整个人又扑在了他怀里,在他怀里拱了拱,清醒了下脑子:“不,我跟你一块去。” “也行。”裴珩笑着一把捞起了许婉宁,服侍她穿戴好简便的衣裳:“你就在旁边走走。” 裴珩拉着还有些迷怔的许婉宁,出了屋。 外头的天还有些昏暗。 这是裴珩从小的习惯了,除非身体不适,每日早上雷打不动地要练半个时辰的剑,风雨无阻。 他练剑的地方,是他从小到大的练剑场。 是镇国公裴文朗在时,特意给他打造的。 练剑场很大,也很安静,周围是大片的竹林圈住,里头有专门铺就的青石板,场地很大,裴珩挥舞着长剑,在场地中间翻转。 他的力道很大,长剑发出铮铮破空的声音。 许婉宁绕着场地走圈圈,目光时不时地看向场中舞剑的人。 二人四目相对时,一个在笑,另外一个也在笑。 裴聪昨夜,又去了青楼。 这次带了钱,付了账,他留了夜,不过也不敢太晚了,见天亮了,就立马离开了青楼,回了镇国公府。 也许是昨夜醉的太厉害,也许是昨夜太过疲惫,裴聪回府脚步虚浮,踉踉跄跄,脑子也有些不清醒,晃晃悠悠地就到了竹林。 也听到了竹林里头破空的宝剑声。 这么一大早,在这里练剑的,就只有那个人。 宿醉立马清醒。 裴聪怒从心头起,跑进了竹林。 看到场中间那个握着宝剑在空中翻飞,挽着剑花刺出去的力道也震人心神的裴珩,每一招每一式,不仅好看,而且有力量,一股难以名状的嫉妒,慢慢地在血肉里滋生。 生根发芽,顷刻之间长成苍天大树。 镇国公是裴文朗一手打出来的。 之前的裴家,是一员武将之家,有些战绩,但不多。后来还是裴文朗长大后,跟随父亲上了战场,他惊人的战斗天赋和才能被发掘出来。 一上战场,如天神,势不可挡、势如破竹、势在必得。 裴家的军功和镇国公府,就是裴文朗一场一场战斗打出来的。 大越扩了多少疆土,收复了周围多少国土俯首称臣,裴文朗就得了多少金银财宝,爵位就升了多少。 裴文朗一手缔造了镇国公府,大越不拜的神话,先皇也御赐镇国二字为爵位,赐府邸,享勋贵尊荣。 一个家族,有强的,就有弱的。 裴文朗太强大了,强大到裴文定和裴文轩一无是处。 要文文不行,要武武不就,在裴文朗面前,他们就跟没断奶的孩子一样,只会咿呀咿呀。 生活在裴文朗的光辉之下,黯淡地没有一点光。 而裴文朗生的儿子裴珩,比他还要优秀,能文能武,刚上战场就能立下赫赫战功,进学堂读书,策论能让先生都俯首称赞。 这全是大房的人,二房三房毫无光芒。 ------------ 第585章 理由 裴聪望着裴珩,嫉妒地发狂。 对,裴文定裴文轩不如裴文朗,他们的后代裴聪也不如裴文朗的后代裴珩。 裴聪自小就生活在裴珩的光环之下,光环有多大,他的阴影就有多大。 哪怕他是世子,在边关的时候,还有人嘀咕,世子与世子不同。 什么世子与世子不同,不就是说他不如裴珩嘛! 文不成武不就,就连长都不如裴珩长得好,个头也不如人家高,你说气人不气人! 裴聪气得发狂,血液直往上涌,他让下人去将管家喊来,自己冲了进去,高傲地盯着裴珩,冷冷地问他:“这是镇国公府世子练剑的地方,请问裴大都督是以什么身份在我的练剑场上练剑?是主人还是客人的身份。” 裴聪盯着裴珩,等着他的回答。 主人还是客人,这两个回答都是裴聪给裴珩挖的坑。 是主人? 不是,裴珩已经不是镇国公府的人了,他已经被除族,除了一个姓氏,其他跟裴家毫无半点瓜葛。 不是主人,那就是客人。 客人在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情况下,私自走动,私自动用主人的东西,又如何解释? 这事情要是传扬出去,别人只会说,裴珩不懂规矩,更甚者,又人会说,裴珩还在觊觎镇国公府,觊觎世子之位。 裴珩说什么都是错。 “我既不是主人,也不是客人。我是老夫人的孙子,来府上侍疾的。”裴珩剑挽了个剑花,就背在身后,“这样的回答,裴世子可满意。” 裴聪冷笑:“既然是来侍疾的,怎么练上剑了,也应该衣不解带的在祖母跟前照顾才是。” “裴世子此言有理。”裴珩笑着说道:“既然我与世子同为老夫人的子孙,那照顾老夫人的事情,就该你我的平分的,从今日开始,我一日,你一日,亲力亲为照顾老夫人,可好?” 裴聪哪里知道裴珩竟然会说与他一块照顾老夫人,还要一日都伺候着? 裴聪骑虎难下,可说出去了,再想收回来,还落个不敬祖母的名声,当下就点头同意:“行,咱们一人一日,亲力亲为地照顾祖母。” 许婉宁这时说:“裴管家,他们二人的谈话,您可都听到了?” 裴忠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见状连连点头:“听到了,听到了。奴才这就去安排二位公子侍疾!” 裴聪打了个哈欠。 他昨夜跟着青楼女子厮混,一晚上没怎么睡,这要是再照顾一天,他非得倒下不可,于是就说:“我今日有些困,你照顾祖母,明日我来。” 裴珩点头:“好。” 裴珩果真在祥宁居照顾钟氏。 裴聪怕裴珩说假话,到时候把事情给属下做,所以他还特意在祥宁居盯着。 看到裴珩给老夫人喂食,给老夫人端屎端尿,在屋子里的一定不假手他人,裴聪看得无聊极了。 他也坐不住了。 屋子里的味道太难闻了,屎尿的臭味混合着汗馊味儿,让他难受的几欲作呕,再加上昨夜没睡好,一直哈欠连天,那味儿就更冲,直冲到人的天灵盖上。 裴聪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走了。 许婉宁也在屋内,看到他离开,还关切地多问了几句,“世子昨夜是没休息好吗?早点回去歇着吧,瞧着世子脸色不好,还是要多多休息才行。” 裴聪冷冷地瞥了眼许婉宁,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许婉宁笑着看着裴聪走远,她回头看坐在床边的裴珩,说:“人走了,瞧他那哈欠连天的模样,你闻出他身上的味道了吗?” 裴珩点点头,“闻出来了,比那日他从青楼被人带回来的味道还要重。” 裴聪身上有吸食乌石散的味道,那是一种跟烟叶一样的味道,比烟叶还要浓,而且吸食后有一种非常明显的后遗症。 哈欠连天,神情萎靡。 而青楼,就是乌石散密集吸食的地方,这种东西,官府禁不住,因为乌石散利润太高了。 只要有人吸食,就会倾家荡产。 裴聪显然已经被拉了进去。 “乌石散,果然会让人意志力涣散。” “那种东西,意志力再坚定的人,也会被吞噬干净。” 屋内的味道确实不好闻,不过开了窗户后,二人站在窗户边上,闻着外头新鲜的空气,也没有多难待。 “她活不了多久了。”裴珩望着床上的人,“时间过得可真快,我听爹说,我亲祖母死后,祖父就宠幸了她,不过也是等她生了二叔之后,才当她当上了裴家主母,那个时候,我爹不过才六岁。转眼……” 爹儿子的儿子都六岁了。 一代又一代,小的终将长大,大的终将变老。 生命就是如此,亘古交替。 “之前多风光体面的一个人,老了却用这种方式离开,着实让人唏嘘。” 许婉宁拉着裴珩的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都是她咎由自取的。” 钟氏是对不起裴珩的。 裴珩也并不伤心:“我不伤心,我也不是替她难过。我只是好奇,她知不知道自己费尽心机夺走的镇国公府,最后会被我亲手毁掉,她知道后,会是什么表情。” “肯定不会是高兴。”许婉宁笑着说:“但是她的性子,哪怕重来一次,她也会继续夺走镇国公府。” 裴珩问她:“阿宁,前世,我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屠了镇国公府?” 许婉宁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只知道灭了镇国公府满门。” “我不会无缘无故杀人。我杀人,都有杀人的理由。”裴珩想起了什么,“我很好奇,我杀他们的理由。” 理由? 许婉宁的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钟氏身上,再想起刚才那个被人诓骗吸食了乌石散都不自知的裴聪,还有那个被算计的随时会被休出国公府的尚芸…… 裴珩灭门的理由,这三个人,知道不知道。 ------------ 第586章 驿站 王兴民带着苏毅和一群官兵,乔装打扮了一番之后,比宣平王的车马快一步到了驿站。 驿站马上要接待宣平王,对其他的客人,并没有那么上心,将三楼全部都留了出来,所有留宿的人员全部都安排在了一楼,二楼全部空着。 就为了让人不打扰三楼的人休息。 一楼人满,二楼楼空,三楼也楼空。 后来想进来住店的人,瞧见这楼上安安静静的,不像住人的样子,可驿站的伙计就是不让他们往楼上住,也生气了。 “怎么,你这驿站开在这儿不是让人住的?又不是不给你银子!”客人在台前叫嚣:“这前前后后,走一天了,才有你这一家驿站,不让我们住,你让我们住哪里去?这黑灯瞎火的,外头有狼怎么办?把我吃了怎么办。” 驿站的伙计也不甘示弱,“那关我什么事,上头说了,今天客满了就是不能住了,我也没办法,你要不服,你找我上头说理去。” 驿站不同于普通的客栈。 客栈是私人的,驿站是朝廷的,平时是接待过路的官员,也接待来往的客商,行人。大家都知道,这条路上,前后几十里的就这么一家打尖的地方,现在告诉你,不能住了,拖家带口的,能不着急嘛。 当下急得就跟驿站的伙计吵了起来。 宣平王的马车就在这个时候到了驿站。 人群乱哄哄的,群情激愤,将自己的行李和家人全部都带进了驿站,哪怕没有客房了,他们也不离开。 “没有房间,我们就在这里打地铺打一个晚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碰到狼了我们都没地方求救去。”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等会有贵客到,你们在这里挡着路,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伙计在赶人,可住店的有好波人,他们铁了心要住下来,跟着伙计对抗,伙计也根本轰不走人。 确实轰不走的。 外头夜黑了,前后黑漆漆的,要是再碰到什么凶猛的野兽,命都交代在这里了,还不如厚着脸皮住下来,没房间都行,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比风餐露宿强。 伙计正要开始骂人了,外头传来了声音:“快快,贵客到了,贵客到了。” 闹哄哄的大堂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想要骂人的伙计也不敢骂了,看看乱哄哄的大堂,边往外跑,边嘀咕:“你说这叫什么事,要不来,都不来,一来来这么多,怎么都凑到一块来了。” 一楼的某个房间,苏毅看着大堂里这么多的人,也有些担忧:“老爷,这么多人,会不会影响我们。” 王兴民摇头:“不会,我还要谢谢这些人呢,人多才好,人一多就容易乱,乱了咱们行动起来也方便,你让弟兄们等会见机行事。” 苏毅点点头,转身去了。 王兴民则看着这些闹哄哄的百姓,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这前往封地的路,其实来来往往的行人并不多的,驿站也肯定是想到了这一出,所以并没有预留足够的房间出来,可谁曾想,到了晚上,人一波又一波的来,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宣平王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么多人,眉头皱了皱。 驿站管事连忙解释,宣平王的眉头还是皱得厉害,他手里头还抱着一个穿戴的一丝不苟的人,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子,宣平王将人直接抱上了三楼。 丫鬟仆从紧紧地跟了进去,门关上了。 其他的人则各忙各的,驿站的伙计送热水和饭菜上去。 宣平王住的这间屋子很大。 里外共有三间。 最中间的那间,是一间会客吃饭的地方,中间摆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左边是休息地内室,右边也是休息的内室。 宣平王将人抱进去之后,就嫌弃地往地上一丢。 已经被迷晕过去的沈青云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这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 宣平王直接跑去了右边的厢房,将门一关,只有跟进来的心腹,将沈青云扶进了左边的厢房里。 将人往床上一放,也就没有管了。 主子说了,只要人不死,活着回到封地就行。 沈青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的外裳被扯下,露出一张化了脓的脸和身子。 在下人的大力拉扯下,衣裳划破了脓包,露出里头的血水,散发着一阵阵恶臭。 伺候她的都是宣平王的人,主子让他们如何对待,他们就如何对待,放下帐幔,关上门,隔绝了屋内飘出来的臭味。 对面的房门也打开了,宣平王走了出来,他刚才沐浴了下,洗去了一身的尘土,整个人神清气爽,他一打开门,外头桌子上也摆满了美酒佳肴。 驿站的厨子手艺一般,做这顿饭菜的厨子,还是宣平王自己带来的人,只要驿站提供食材就好了。 “王爷,可以用膳了。” 在旁边伺候的依然是他的下人。 驿站的伙计连三楼都不能上去,端菜上去之后,只能交给守在三楼的守卫,用银针验过没毒之后,才端到屋里的。 看着守卫森严的三楼,一楼的苏毅看着就有些担忧:“这三楼的守卫也太森严了,围得跟个铁桶似的,这要怎么上三楼啊。” 别说三楼了,二楼都上不去。 苏毅虽然会功夫,但是靠他一个人,根本敌不过那些全副武装的侍卫,而且……他刚才在后头看了看,后院楼下也有侍卫守着。 以苏毅一个人的本事,根本上不了三楼。 王兴民也知道很难。 可是再难,也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王兴民目光落在大堂里那些人身上,大堂已经关门关窗了,几十个人全部都挤在一处。 屋子不通风,再加上天气闷热,现在虽然是晚上,可大堂还跟个蒸笼似的,加把火就能将里头的人给闷熟来。 大人还好,再热也能扛一扛,可孩子就不行了。 妇人们抱着热得嗷嗷大哭的孩子,边走边哄,男人则掀着衣裳,给孩子扇风。 那点风一点用处都没有,孩子哭喊的声音越来越大,男人的火气也跟着越来越大。 ------------ 第587章 问询 王兴民看了苏毅一眼,苏毅心领神会。 孩子嚎啕大哭的声音中,也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句。 “他娘的,这么热的天,把咱们闷在这里,咱们又不是没钱,楼上又不是没有房间,就因为有贵客来了,就让整个二楼空着,凭什么?他是大越的子民,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就不是了嘛?” “不把我们老百姓当人啊。你们瞧瞧,孩子热得哭的声音都哑了。还不把房子让我们住,这是要热死我们啊!”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也跟着哭了。 孩子哭,当娘的最伤心,哄也哄不住,见有人声讨,当下一个当娘的就跟着哭诉,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母亲,跟着嚎哭。 女人一哭,男人也跟着嚎。 “这算什么?为了贵人住得好,不把我们的命当命啊!他是大越人,我们就不是大越人了?”其中一个个头最高,看起来最凶悍的男人跑上了二楼,振臂高呼:“兄弟们,为了咱们的孩子,今夜我一定要让我孩子住屋子。” “我也是。” “我也是。” 一个又一个男人跟着跑了上去。 守在三楼的守卫忙跑了下来阻止。 可只有两个守卫,又怎么阻止得了五六个激愤的大男人,他们振臂高呼:“我们要住二楼,我们要住二楼,我们要住二楼。” 侍卫拿着剑恐吓他们:“下去,惊扰了贵客,砍了你们的脑袋。” 没有人害怕。 “我也是大越知法守法的老百姓,我们做错了什么?你们当官的凭什么砍我们的脑袋。” “就凭你惊扰贵客。”侍卫威胁道:“你可知道上面是哪位贵客,说出来吓死你。” “我管他是什么贵客。大越律法有规定,官员出行,不能给当地百姓增加负担和困扰,你们来就来,住三楼就住三楼,二楼凭什么不能住人,凭什么不让我们住!” “我管他是谁,你凭什么不让我们住。我们就要住二楼,现在就要住。” 几个男人都有对方壮胆,谁都不让,跟两个侍卫对峙,互不相让,还有侍卫赶来,苏毅见状,偷偷地隐入人群里,去了后院。 楼上有人在对峙,整个驿站都轰动了。 睡了的没睡的都出来看热闹,还有人来得早,想睡二楼却只能被迫睡一楼的也叨叨:“是啊,凭什么不让我们住,又不是不给钱。二楼比一楼条件好,多的那点钱我又不是出不起。” 驿站的伙计也都来了,跟着守卫一块恐吓老百姓。 “你们要住就住,不住就出去,本来店里就不打算让你们留下,是你们死皮赖脸地非要住进来。不住就全部都滚。” 驿站的伙计也不敢惊扰三楼的贵客,说话也是冲得很,动作更粗鲁,有人打开大门,直接丢老百姓的行李。 大人吼,女人叫,孩子哭,还有守卫和伙计的恐吓,整个驿站就跟开了粥一样。 宣平王也被吵醒了。 一把掀开帷幔,大喝道:“外头发生何事?如此喧哗。” 外头立马有人站在门口回复:“王爷,是楼下的刁民想要住店,已经在被人撵出去了。很快就好了。” 宣平王没说话,躺下前看了看放在床边上的冰鉴:“冰化了,再添新得来。” “是。” 外头的人准备冰鉴去了,宣平王躺下,放下帷幔,闭上眼睛继续呼呼大睡。 三楼的厢房,顿时就只剩下左内室和右内室的人。 一个呼呼大睡,一个又疼又痒,咬着唇在黑夜里流泪。 沈青云夜里饭都没有吃,身上的脓包又疼又痒,挠破了之后,越发疼,越发痒,根本忍不住,沈青云伸手去抓,越抓越痒,越抓越疼。 屋内只有微弱的呻吟声,隔着厚厚的门,根本无人听到。 苏毅进去的时候,就听到女子微弱的呻吟,那是疼的呻吟。 “王妃。”苏毅跪在床前,小声呼喊着沈青云。 沈青云撩开帘子,看到了跪在面前的人,她并不认识苏毅:“你,你是谁?” “王妃,柳夫人死了。”苏毅说。 沈青云像是没听到似的,愣住了,随后又说,“你说什么?” “柳夫人,也就是您的妹妹沈青雨,死了。” 沈青云好久没有反应,突然传来“咯咯咯”的声音,苏毅以为沈青云在哭,抬头看时,却发现沈青云在笑。 她脸上的伤着实过多,也许是牵扯着疼痛,她笑得很夸张,也不敢做过多的表情,导致脸上的笑容很扭曲,也很吓人。 但是,苏毅确定,沈青云在笑。 “王妃,您妹妹死了。”苏毅再次提醒她。 “死了才好。”沈青云笑得扭曲:“她死了才好,死了最好,死了最好。” 看来,这姐妹两个真的是关系不合。 “王妃,您与死者有过节?是您杀了死者吧!”苏毅直截了当地说。 沈青云面目狰狞:“我是恨不得杀死她,可我自己都这样了,我还怎么杀她。” 她身上的伤,让她连站起来都困难,更别提杀人了。 “那您知道,她还有什么仇人吗?虽然您跟她有仇,可她毕竟是您的妹妹,找到杀人凶手,才能替她报仇雪恨。” “她死了最好,死了最好。”沈青云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时而哭,时而笑,看得出来,她真的恨死了沈青雨,恨不得沈青雨死。 “王妃不说,那属下也不问。”苏毅换了个问题:“您受了这么重的伤,王爷为什么不给您找个大夫呢?再任伤口化脓下去,到时候就难治了。” 沈青云听了之后,嚎啕大哭,“我做错了事,他要打死我,我做错了事,他要打死了我。” 哭过之后又吼又叫:“都怪沈青雨,都是她,要不是她,我怎么会落得这副模样。” “都怪沈青雨那个贱人,贱人,都怪她。” 沈青云也不知道是不是疯了。 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无论苏毅问什么,她都说不出什么有用的回答。 外头传来下人开关门的动静,苏毅不敢久留,打开窗户,顺着滑了下去,刚到下面,侍卫就过来了。 ------------ 第588章 前奏 苏毅回了大堂,大堂已经安静了下来。 人也少不了不少,那群闹事的人都不见了,整个大堂感觉空了下来。 果真,那群侍卫和驿站的伙计,真的用武力逼迫那些老百姓离开了驿站。 苏毅赶忙回了房间,王兴民正焦急地等着他。 “如何了?” “属下见着王妃了,不过王妃的状态很不好,一点有价值的消息都没有。”苏毅说:“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王妃与死者关系很不好,而且王妃挨打,似乎是因为死者。” 苏毅将当时沈青云说的话描述了下,“王妃似乎是疯了。” 王兴民坐下,弹着桌面,许久没有说话,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小王爷呢?有没有看到小王爷?” 苏毅这才意识到,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小王爷,“属下没看到,小王爷好像不在这里。” “那他能去哪里?”王兴民疑惑不解:“小王爷是王爷唯一的血脉,甚至是整个皇室宗亲中唯一的男丁,你说宣平王不带在自己的身边,是因为什么?苏毅,你好好想想,若是你的话,你为什么不愿意带上你唯一的儿子?要知道,整个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王爷对小王爷,那是宠爱有加,当做跟自己的命一般。” 苏毅想了想,想到了一种可能,“因为看到他就生气,看到他就颜面无光,所以压根就不想看到他?大人,这个想法,会不会太过大胆了。” “查案嘛,胆子就是要越大越好。”王兴民一点都不觉得苏毅的猜想有任何的不妥,顺着苏毅的猜想继续往下说:“若是小王爷不是王爷的骨肉,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查案嘛,就是要天马行空,想出所有的可能和不可能,然后从中一条条清除。 苏毅也顺着往下说,“若是这样的话,死者知道王妃的秘密,将这秘密告诉了王爷,王爷气不过,疏远了小王爷,痛打王妃,沈家夫妇愧疚得上吊自尽,这都说得过去了。” “还有死者为什么会死,也说得过去了。”王兴民眼睛贼亮:“她知道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情,怎么可能会留着她的命。” 一切都豁然开朗。 苏毅也很激动,不过很快又冷静了下来:“可是大人,沈家夫妇死了,沈青雨死了,王妃疯了,真相到底如何,咱们要问谁呢?” 问小王爷? 小王爷可能不知道。 问宣平王? 他是疯了才会自己承认自己喜当爹。 王兴民下定了决心:“咱们先跟着他们去封地。既然王爷不想留着王妃,那他到了封地之后一定会痛下杀手,咱们就时时刻刻盯着,务必找出真相。” “是。”苏毅正要下去,想起了大堂的安静,“大人,大堂那些老百姓呢?” 王兴民说:“也是出了鬼了。本来那些人跟驿站的人吵得好挺凶的,伙计都开始扔他们的行李了,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拖家带口的,主动走了。” 应该就在苏毅已经上楼了之后。 就好像,这群人是特意来帮忙让他们上楼似的,王兴民这样想着,又很快否定了,巧合,一定是巧合。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马车在黑夜中疾驰,只有车架上挂着一盏红色的灯笼,一摇一晃,意味着马车在行驶,里头有人。 走到一处,看到一点篝火,马车立即停了下来。 赶马车的男子立马跳下马车,走到篝火处,在篝火旁边找到了一个包袱。 将包袱打开,里头有几十个二十两一锭的银锭子,在烛火里还泛着光。 男子眼睛都看直了,将火堆给踩熄灭了,然后哆哆嗦嗦地将包袱抱进马车里:“媳妇,媳妇,你快看,真的,真的有。” 抱孩子的女人刚才在驿站已经哭红了眼,披头散发,见状赶忙挑开帘子,将烛火挪近了些,看到泛着白光的银子,眼睛比银子还亮:“菩萨保佑,真有,真有啊!不枉费咱们快马加鞭,跑来这里闹一场。” 他们其实并没有这么快赶到驿站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路上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拦下他们的马车后,告诉他们,走快一点,早些到驿站,再在驿站演一出戏,怎么说他给话,怎么演,他们自由发挥,闹的越凶越好。 等离开驿站后,继续往前走,会看到路边有篝火,篝火旁边就有个包袱,包袱里装了五百两银子,那是给他们的报酬。 在驿站里,其他的人跟他们一块大喊大叫,闹腾,估计也是那个奇怪的人安排的。 女人有些慌:“你说,咱们今天说的那话,会不会惹来什么祸事啊?” 男子将包袱给包好了,塞到了车厢里头,宽慰她:“媳妇,你别怕,怕什么呢,咱们这么多人在驿站闹呢,要真有什么事情,那群侍卫在驿站就动手了,哪里会让咱们离开呢。别怕!咱们有了这笔银子,做的小买卖,以后就不会活的那么辛苦了,你说是不是?” 女人脸上洋溢着笑容:“是啊,真是谢谢菩萨,让咱们遇到了比菩萨还要好的人,这么多钱,咱们以后不用那么辛苦了。走走走,快回家,这些钱,一定要藏起来才放心。” 马车在黑夜中疾驰,很快就消失不见。 其他地方,也出现了同样的篝火,同样的包袱,同样的银两。 一夜无话。 第二日,宣平王上路,一路跟随的,还有王兴民,苏毅,他们乔装打扮一下,让其他衙役回京,他们一路跟着宣平王,到了封地。 王兴民想要一个答案,一个真像,只要将案子结案了,他就心满意足了。 可他怎么都没有料到,裴珩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一份惊天动地的大礼。 让他一步登天。 京都之地,风平浪静下暗流涌动,镇国公府,有颜氏坐镇,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阳光之下看不见的东西,在暗中流动。 比如,想要害一个人的心,蠢蠢欲动,怎么都阻止不了。 ------------ 第589章 脓水 颜氏整日里去给钟氏请安,看完了就走,府上的其他事情她也不管,也不听,自然也不知道,国公府里马上就要发生一件天大的事情。 元氏在自己的屋子里想了许久,一想到儿子戴了绿帽子,她就恨死了尚芸。 如果尚芸真的被休了,她回了尚家,刚开始几年可能会难过,可风头一过,尚家将她嫁离京都,不照样能平平稳稳地过掉下半辈子嘛! 凭什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能有安稳的后半生呢? 她也只是出了一次墙而已,凭什么她就要遭受这样的待遇。 元氏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的脓包,突然有了个阴毒的主意。 花柳病能传染的,虽然可以通过身体传染,但是还有一种方法…… 她突然用力,在自己的脓包上挤出了一些脓水,混着血液,挤到了一个碗里。 老嬷嬷按照往常一样,给她送来了一日三餐,按照惯例,从洞口给她塞到屋子里去。 元氏一把抓住了老嬷嬷的手,吓得老嬷嬷差点没跳起来。 “夫人,老奴家里还有没成年的孙子孙女,奴才不能死,不能死啊!奴才还要多挣点钱啊!”老嬷嬷吓得涕泪横流,慌不迭地求饶。 元氏没有动她,反倒,往她的手心里塞了一根金块,然后就放开了老嬷嬷的手。 老嬷嬷立马抽了出来,看到了手心里的金块。 “夫人,这是……”老嬷嬷心有余悸。 元氏在里头说:“嬷嬷,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这是先给你的钱,等事成之后,还有一块一模一样的,也给你。” 这是元氏之前住的老屋子,虽然后来她被带走之后,钟氏曾命令人在她房里搜刮得干干净净,但是,元氏在地底下埋的好东西,还是没被钟氏搜刮走。 这金块,就是元氏之前埋在地底的,现在被她挖了出来,用来收买人心。 老嬷嬷拿着金块,下意识地就想放进嘴里咬,刚放到嘴边,想到了什么,立马收了回来,赶忙在衣服上擦了又擦,还用帕子包了起来。 “夫人,您要奴才,干,干什么?” 元氏从洞里拿出来一个碗,给了老嬷嬷。 老嬷嬷看到碗里头那脓水觉得恶心,好险没拿住:“夫人,您,您这是要做啥,做啥啊?” 元氏盯着老嬷嬷,眼底有兴奋的表情:“你拿去给那个贱人,给她装汤装饭,知道没有?” “可是这个……”老嬷嬷担忧地说道:“这些脓水被少夫人吃了,她会不会也……” “我要的就是让她会。”元氏眼底泛着冷幽幽的光,“偷了人,就该付出代价。” 老嬷嬷端着碗去找了裴忠。 裴忠看到碗里头的东西,差点没吐出来,“是她弄的?” “嗯,她让我拿给少夫人用来添汤装饭,还给了奴婢一块金块。”老嬷嬷实诚,将金块都拿了出来,还说了之后的报酬:“她说了,事成之后,还给奴婢一块。” 裴忠摆摆手:“金块你自己收着,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用跟我说。” 老嬷嬷激动地将金块装进怀里,捧着碗就去找了尚芸。 添汤、装饭,老嬷嬷驾轻就熟,可却是第一次用这种带料的碗装汤。 她的手有些颤抖,最终还是装了一碗汤,装了一碗饭给了尚芸。 尚芸被打得好狠,还在床上躺着,一连好几日没吃饭喝水,看到汤水,端起来放凉了就立马喝了。 老嬷嬷在一旁看着,看着她将带料的碗里的汤水一饮而尽,长舒了一口气。 今日是做成了。 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呢。 老嬷嬷一日三餐去给元氏送饭,元氏也一日三次地“加料”给尚芸,由老嬷嬷带过去,亲眼看到尚芸吃进肚子里。 几天过后,尚芸觉得自己并没有好起来,反倒开始低低地发热。 请来的大夫就说是她伤口没有愈合造成的,尚芸也就信了,花更多的时间,和金钱处理伤口,可发热并未有好转,尚芸觉得自己身上都开始发痒,一块又一块,看起来又像是过敏。 尚芸的伤是由尚家请来的大夫诊治的。 尚家人一直都觉得发热是小病,一直都觉得尚芸的病并没有大碍,只要裴聪不动手,尚芸就会越来越好。 尚家特意请来了大夫供尚芸差遣,就为了调理好尚芸的身体。 可尚芸的状态并没有越来越好,反倒,隐隐有大病的征兆。 这下,不仅是大夫慌乱了,就连尚芸也慌乱了,尚家人也慌了,立马请了好几个大夫,一块去镇国公府给尚芸治病。 好几个大夫,得出的全部结论都是,尚芸得病了,得的还是花柳病。 “花柳病?”尚芸自己都快要吓死自己:“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得花柳病。” 大夫看了尚芸一眼:“跟不同的男人,特别是有病的男人有不洁的性生活,得花柳病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问话的尚芸直接不说话了。 不洁性生活? 她上次,不就有一次不洁性生活嘛? 那个男人还不见了,天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病啊! 尚芸差点崩溃,立马央求尚家找个大夫给自己治病,尚家在得知她有花柳病的时候,一个个敬而远之,不敢靠近。 就好比尚芸已经是一颗弃子,若是这颗弃子带回了家,影响的是整个尚家。 尚家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不该那么早送礼来,多少能省一些。”尚夫人虽然心疼女儿,但是在家族的利益面前,尚芸就不值一提了。 旁边的丫鬟问道:“那还要给大小姐送东西过去吗?” 尚夫人连连摆手:“不用,她得了那脏病,想再回尚家,是不可能了,还不如死在外头,免得脏了我们尚家。” 尚夫人还有好几个孩子,尚芸只是其中的一个。 孩子于她而言,只是争宠的工具,如今工具没用了,那不如就丢了。 尚夫人带着人乌泱泱地走了。 尚芸并不知道,尚家人已经不要她了。她一想到自己的病,心就跟蚂蚁钻一样,又疼又痒,“来人啊,去请大夫啊,我要看病,我要好好看病啊!” 没人理她。 ------------ 第590章 被休 尚芸得病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镇国公府,就连裴聪都知道了。 大家都没想过会是元氏下药害的尚芸,都以为她之前跟那个男人苟且,患上的脏病,尚芸也根本没想过元氏,想到那日她与那个小厮的露水情缘,就染上脏病,后悔不迭。 可这世间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 裴聪得了尚家的歉礼,又有了这个由头,二话不说就将尚芸给休了,然后轰出了镇国公府。 从头到尾,连面都不想见。 尚芸是一大早被赶出的国公府,被人丢在后门口,任凭尚芸在门口嚎哭都不开。 渐渐路上人多了,尚芸也不敢再哭了,遮住脸,也不敢声张,悄无声息地回了尚家,原本以为这会是她最后的救赎。 谁曾想,尚家连进都不让她进去。 无论她在外头如何敲门,里头就是不开。 敲得狠了,里头才来一句:“三小姐,不是奴才不给您开门,实在是夫人不让啊。” 夫人? 她娘? 尚芸一听又嚷道:“我娘不让我进去?怎么可能,那是我娘,我是她亲女儿。” 门房不说话了,“奴才也是按主子的话做事,主子让奴才做什么,奴才就做什么。” 尚芸还能去哪里? 只能坐在台阶上哭,又不敢哭得太大声,院子内,下人们探头探脑往外头看,一巴掌拍在门房脑袋上。 “你不好好守门,在这乱看什么呢?” “三小姐在外头。” “那还不快请进来。” “夫人不让开门啊。” “夫人不让,老爷让,快,快开门。” 大门嘎吱一声就开了,尚芸回头,下人立马跑过去,点头哈腰, 尚芸刚想要破口大骂,这时突然来了个人,“三小姐,都是门房听错了,哪是不让您进去,是不能让其他人进。三小姐,您进来吧,老爷夫人正在大堂等你呢。” 尚芸擦干眼泪,没有任何防备地进了尚家。 而这时,大堂内,尚老爷和尚夫人也在为这事情争吵不休。 “她回了家,咱们这个家,还要不要脸啊!”尚夫人哭喊道:“咱们还有好几个孩子,连人家都没定,要是知道尚芸得了脏病,回来了,住在咱这儿,咱们还能定上什么人啊!” 别说勋贵之家了,怕是连街上的贩夫走卒都要仔细考虑考虑。 毕竟,花柳病这病,能传染! 尚老爷也是忧心忡忡:“那怎么办?你就把人赶在外头,她自己到外头去嚷嚷,我得了病,我娘家人不让进去了,你觉得就对孩子没影响?” 尚夫人不哭了。 她还真的忘记了。 尚芸长了嘴,要是惹得她不高兴,她到处去说,怎么办啊! “那老爷,现在该怎么办啊?”尚夫人担忧地说道。 尚老爷看了看桌子上的茶水,下定了决心说:“咱们不能让她在外头,那样不好掌控,她就算得了病,关起来不接触人,也没事。就说她病了,到时候寻个由头,拉出去一把火烧了,再给她安葬,也算是我们对得起她了。” 带她来,送她走。 确实对得起。 尚夫人点头同意了,“好,那就这么办。” 刚走到门口的尚芸并不知道,生她养她的爹娘早就已经规划了她未来要走的路,此刻的她,还在幻想着,能治好花柳病,就算治不好,也不会死的那么快。 “爹娘,你们要救救女儿啊!”尚芸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泪流满面,“女儿不想死,女儿不想死啊!” 尚老爷和尚夫人原地站着不动,没一个人敢上去搀扶她,盯着尚芸的眼神也是忌惮的很,生怕她冲动。 “女儿啊,你放心,你就在家安心待着,爹会给你找大夫治病的,你别怕。”最后还是尚老爷果断,将桌子上的茶水端给了尚芸:“你瞧瞧,你嗓子都哑了,喝点茶,润润嗓子。” 尚芸感激涕零,“谢谢爹。” 她接过茶一饮而尽,嗓子确实润了不少。 “爹娘,女儿知道错了,这次被休出府,女儿知道辱没了尚家的名声,你们放心,女儿从今往后,一定安分守己,一定再不做糊涂的事情了,爹娘,女儿就留在你们身边,从今往后,好好地伺候你们,孝顺你们,再也不离开了。” 尚老爷和尚夫人对视一眼,并没有接话。 “先别想那么多,回来了,就先安心地住下来。”尚老爷宽慰道:“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好,谢谢爹,爹,还是你对我最好了。”尚芸看了看尚夫人,刚才她在门口进不来,是尚夫人不让她进来的,但是…… “娘,女儿以后一定听您的话。”尚芸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况且,她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尚夫人也点点头,“嗯,先住下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到底怎么说,尚芸说了不算,他们说了才算。 尚芸喝过了茶,就开始晕乎乎的,刚开始还能坚持,越到后头就越困,还没转身走,人就扑通一声,摔地上了。 尚老爷这才敢向前走几步:“来人啊,将她锁到地窖里去。除了一日三餐外,不许人进去探视。” 锁,真的是锁。 尚芸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锁了。 手上脚上都是锁链,锁链还穿在了墙壁上,她能走的距离,就只有锁链的长度。 锁链有多长,她就能走多远。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这地方黑漆漆的,只有墙壁上的一盏烛火燃着,四周光秃秃的,一看就是家里挖的地窖。 她竟然被关到地窖里来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尚芸挣扎着,哭喊着,尖叫着,声嘶力竭,可没人理她。 地窖本就在地底,只有地面上的一块木板隔绝,平时都是锁着的,也不会有人在外头看守,离得比较远,旁人又不会来,尚芸无论怎么叫,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尚芸嗓子都哭哑了,好在后来,木板终于打开了,露出了外头的一些光亮,有个人下来了。 “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送饭的是个老妪,根本不搭理尚芸的尖叫,放下水和饭,声音沙哑,“小姐,您别白费力气了,您出不去的。” 尚芸拉扯着铁索,尖叫着,咆哮着,“我是尚家小姐,凭什么把我锁在这里,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肯定是你们偷偷地锁我的,我要见我爹,我要见我娘,我要他们把你们这群贱人全部打死发卖。” “锁您是老爷夫人的意思,老奴不敢擅自做主。” ------------ 第591章 掩盖 尚芸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窖里,再也没出去过。 也就是那个老妪来送饭,透过外头的阳光,才知道一日是早上还是中午还是晚上。 可她出不去,暗无天日,渐渐地消耗了她的体力和精力,还有求生欲,身上的皮肤,开始慢慢发炎溃烂,她到后面,就连老妪来送饭时,都没有欲望看外头的太阳了。 她活得这样,并没有人知道。 裴聪如今自顾不暇,也根本不愿意去打听尚芸的事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都已经睡了一个晚上,可天一亮,他就又哈欠连天,身体里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挠他一样,在他身体里爬来爬去,像是要要了他的命。 他一跑去青楼,吸上两口乌石散,那抓心挠肺的感觉才得到了缓解,不只是缓解,简直就是上天入地、腾云驾雾的苏爽。 只是可惜这乌石散,只有青楼才有,裴聪带不走,只得留宿青楼,一睁开眼睛就吸乌石散,吸完了就睡,睡了继续吸,这一来一去,就连要照顾钟氏的事情都忘记了。 裴忠亲自去了青楼叫的人。 “世子爷,您回去吧,奴才求您了。老夫人还病重,时日无多,您还是要多在老夫人身边陪陪他啊。” 裴忠说得很有道理的,其他人都纷纷点头。 可是裴聪一想到回去之后,没有了乌石散,他就会跟个废人一样,吃不下睡不着,特别是抓耳挠心的那种疼痛,裴聪搂住一个青楼女子,摇头晃脑:“不是有裴珩在吗?让他照顾祖母。祖母本就是让他去侍疾的。” 裴忠说:“世子您之前说过,让裴大都督和您轮流照顾老夫人。裴大都督照做了,轮到他照顾的时候,他全天都在照顾老夫人,本该您照顾的,您不在,也是大都督在床前照顾着。可毕竟您是镇国公府世子,国公爷快回来了,要是知道您总在青楼,该要生气了。” 他这话说得巧妙。 暗藏了很多层的意思。 轮流照顾老夫人的提议是裴聪提的,可人家裴珩天天照顾老夫人,您却在青楼躲懒睡美人。 裴聪脑子已经被乌石散占据,昨夜又跟着美人厮混了许久,没睡好,脑子浑浑噩噩的,也没有听出裴忠话里的意思。 “你烦不烦,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我是世子,我想怎样就怎样!” 裴聪恶狠狠地说完,推开裴忠,搂着美人就回了屋子。 任凭裴忠在后头怎么苦苦哀求,裴聪都不为所动。 他搂着美人进了屋子,打了个哈欠,迫不及待地就找美人伸手:“快,那东西呢,快拿出来我抽两口。” 美人笑着从匣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掰了一些给裴聪:“世子,我就剩下这么多了,您省着点用啊!” “都给我。”裴聪将一盒子都抢走了,倒出一大半,边吸边说:“没了再买就是,爷是世子,还怕没钱买嘛!” 美人笑得咯咯咯的,看裴聪将乌石散抖了出来,空气中散发着一些怪味,美人坐得远了些,手里的扇子也摇得更欢了。 “那是,您是世子,镇国公府的世子呢,镇国公府什么都是您的。” 美人笑得咯咯的,见裴聪吸完了,这才躺到在裴聪的怀里,“那世子,这乌石散没了,让人送过来嘛?您刚才抽的那一小盒,七八十两一盒呢。” “没事,让他送,钱先赊着,我还能赖了他钱不成。”裴聪大气地说。 不过才七八十两而已,没多少钱。 裴忠从青楼回了镇国公府。 他在青楼说得那一番话,该说得都说到了,回来跟许婉宁汇报了下。 许婉宁没说什么,她还是和裴珩亲力亲为照顾钟氏。 裴忠看到她亲自给老夫人喂水,大都督也在一旁扶着老夫人,裴忠就很唏嘘。 亲孙子,看都不来看一眼,老夫人不喜欢的孙子,人家却衣不解带的照顾老夫人,屋子里这臭味闻的都让人作呕,可人家大都督就跟闻不到似的,一点都不嫌弃。 就冲这份孝心,裴忠就觉得自己没跟错人。 裴忠前脚走,屋子关了门,许婉宁手上就多了一根银针。 “大哥说的,人要是昏迷,插百会穴,人就会清醒。”她手里的银针插入钟氏的百会穴,一刻钟之后,钟氏果真睁开了眼睛。 许婉宁问她:“裴珩当年受伤,与你有没有关系?” 这突如其来的发问,让钟氏大吃一惊,她的瞳仁猛地一震,如许婉宁所预料的一般。 钟氏在害怕。 “你为什么要害阿珩?为了什么?为了镇国公府吗?” 许婉宁再次发问。 钟氏说不出话,也无法动弹,瞪大了眼睛,从鼻腔里发出“嘤嘤嘤”的声音,她在挣扎,在恐惧,在害怕。 “裴聪知道吗?裴文定裴文轩知道吗?” “嘤嘤嘤,嘤嘤嘤……” 钟氏只用鼻腔发声,她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许婉宁看向裴珩,二人对视一眼之后,齐刷刷地看向钟氏。 当年裴珩受伤的事情,果然有猫腻。 钟氏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有扭曲的脸能表达恐惧和害怕。 她惊惧地望着居高临下站在她床边的裴珩和许婉宁,无法掩饰的恐惧在蔓延,钟氏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想死。 钟氏身体不能动,她嘴里一鼓,裴珩明白了什么,伸手掐住了钟氏的脖子,强迫钟氏张嘴。 “她要咬舌自尽。”许婉宁说道。 “阿宁,给她扎一针,让她昏过去。”裴珩说完,许婉宁手里的银针就扎了过去,钟氏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许婉宁心都在跳:“她要咬舌自尽。你受伤的事情,她是知情者,她为了保护其他人,所以选择自尽。” 裴珩看着钟氏,从来没有过的沉默。 他突然说:“还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爹的意外,也不是意外呢?” ------------ 第592章 三爷 裴文轩终于携妻子到家了,裴文定却还没到。 裴文轩与妻子陈敏芝到了祥宁居,进了屋内,就先被屋内传来的臭味给熏住了。 夫妻两个不约而同地捂住了鼻子。 裴文轩直接了当地骂开了,“怎么这么臭?熏死人了,是不是你们这群人没好好照顾祖母,这屋子臭气熏天,你们是不是都没打扫干净。” 下人当即就跪下:“奴才们每天都打扫屋子的,上午中午晚上各一遍,老夫人只要拉了,奴才都是第一时间清理干净。” “那为什么还这么臭。” “实在是现在这个天热得很,开窗热风太大,老夫人身子受不了,所以得一直关着门窗,放着冰鉴,到晚上天气凉快点,才开窗开门通通风。中午正是最热的时候,会有点臭气。”裴忠解释道。 “这叫有点臭气?”裴文轩捂着鼻子:“我受不了了,一点都不受不了了。” 他捂着口鼻,连屋子里都不敢进去,转身就要离开。 郭敦旭跟着他一块来的,见状不高兴了,“我说三爷,臭是臭了点,但是老夫人生病,不能自理,这拉屎拉尿在身上,不也情有可原嘛,再臭能臭到哪里去?再说了,那可是你亲娘,你小时候拉屎拉尿,她可从来没嫌弃过你。” 郭敦旭的嗓门大,敦厚老实,说话也从不拐弯抹角,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类型。 不就是屎臭尿臭嘛? 再臭那也是自己娘拉的。 裴文轩捏着鼻子,这身子也不知道是该转还是不该转。 就在犹豫的当口,“三叔……”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裴文轩捂着口鼻抬头,看到了裴珩。 他从里间出来,手里还提着尿痛,随着他的走动,尿桶里的尿一晃一晃的,散发着阵阵骚味和臭味。 裴文轩捏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是阿珩啊,你提的是什么?怎么这么臭。” 裴珩说:“刚祖母拉了,我提桶出来让下人去清洗干净。” 裴忠立马呵斥下人:“没听到嘛,还不赶快拿去冲洗干净。” 下人立马上前接过尿桶,提溜出去了。 郭敦旭看着裴珩,愣在原地:“您,您是,是世子?” 自从裴珩受伤后,裴珩再没去过边关,而边关的将士,无事也不得随意入京都。 郭敦旭也就是在寻找失踪的裴文朗时来过一次,只是可惜当时他并没有见到裴珩,这一别数十载,之前那个英俊潇洒的少年,都长成这般稳重的模样。 裴珩还记得郭敦旭,拱手行了一礼,恭敬地喊了一句,“郭叔叔,阿珩不是世子。” 郭敦旭这才反应过来,世子,国公爷早就易主了。 他连忙抱拳,行礼道:“是末将唐突了。郭敦旭拜见大都督!” 郭敦旭行礼行得恭恭敬敬。 裴文轩瞧见了,觉得别扭极了。 他行的是军中之礼,一般是将士拜见将军才会行的礼数,可金麟卫怎么会是将士的上级呢? 郭敦旭明明是在给世子行礼,就像当年,裴珩第一次跟随裴文朗进军中,郭敦旭给裴珩行的,就是像现在这个礼。 裴珩已经不记得了,可在郭敦旭的心中,裴珩就是他的世子,一直都是他的世子。 其他的世子,无论哪个都不一样。 郭敦旭行过礼之后,就瓮声瓮气地开了口:“三爷可真娇贵,这还在外头没进去呢,就嫌自己娘屎尿臭,可裴大都督亲自端屎端尿,人家也没说半个臭字!” 裴文轩被郭敦旭骂得无法反驳:“我自然是要进去看我娘的。” 他一撩衣袍,气鼓鼓地进去了。 裴文轩生气与否,表情都写在脸上,从小到大都是如此,裴珩与他生活过十几年,早就习以为常。 裴文轩气鼓鼓地进了屋子,一进内室,又被里头的臭味给熏得差点背过气去,他死死地捂住口鼻,半个嫌弃的字都不敢说。 跪在钟氏的床前,嚎啕大哭:“娘啊,儿子走时您还好好的,怎么好端端的,您就这样了啊!儿子不孝,没在您床前伺候,是儿子的错啊!” 陈敏芝也跪在床前哭。 几分真心,几分假意,许婉宁还是看得出来的。 裴文定和裴文轩都是钟氏的儿子。 可这两个儿子,岁数隔得有些远,隔了有七八岁,裴文朗一失踪,国公府的位置自然是定长不定次,按顺序自然是裴文定接任。 裴文定接手国公府之后,裴文轩却文不成武不就,在家当了个闲散的三爷,按理说,子嗣不丰,就生子嗣吧,可真是出了鬼了,无论裴文轩如何努力,陈敏之就是怀不上。 后来纳了不少妾室回来,依然没一个肚子争气的。 为此,钟氏没少给陈敏芝气受,可陈敏芝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躲不起,还是躲得起的,只要裴文轩一出远门,陈敏芝也跟着走。 所以婆媳两个打照面的次数不多,婆媳两个的关系,也没多好。 现在她哭得伤心,有多伤心,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夫妻两个跪坐在钟氏的床前,哭得肝肠寸断、绝望难过,可却没办法让人共情。 其他人脸上都是木木的,淡淡地望着他们两个。 裴文轩也觉得哭得有些过了,起了身,质问道:“娘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家信并没有说得那么清楚。 只说钟氏生了很严重的病,皇上准许他们回京送钟氏一程,其他的,并没有说太多。 如今裴文轩来了,怎么可能不问:“我娘的身体一直都很好,只偶尔的小病,也是无伤大雅,修养一段日子就好了,怎么突然说不行就不行的。” 下人都不敢发声。 裴珩和许婉宁自然也不会说话。 郭敦旭的目光落在裴珩和许婉宁十指相扣的手上,敦厚慈爱的眼神多了几分满意。 裴文轩看向裴忠:“你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忠扑通跪在地上,“三爷,奴,奴才不知道怎么说,您要想知道,您,您去问世子爷吧。” “问裴聪?他人呢?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他。” ------------ 第593章 带人 裴文轩问了好几遍,裴忠头低得都快钻到地砖里去了,还是一言不发。 陈敏芝都急了,踢了脚裴忠:“平日里老夫人不都是你照顾的嘛?你跟前跟后的,怎么把老夫人跟成这样子了?再说了,世子那么大一个人,去哪里了,你怎么吱吱呜呜的?” 裴忠这下不敢不说了,“三爷,三夫人,老夫人受伤的事情,真的要问世子,至于世子在哪里,他,他在,在……” “在哪儿啊?”郭敦旭都急了,瓮声瓮气地问了句:“婆婆妈妈的,跟个娘们似的。” “世子在,在醉花楼。”裴忠说。 “醉花楼?那是什么地方?”五大三粗的郭敦旭瓮声瓮气地问,挺大一双眼珠子,瞪起来跟铜铃那么大。 在场的人都噤声了。 下人们噤若寒蝉,陈敏芝闭嘴一言不发,裴文轩,气得差点跳起来。 “他是要干嘛?作死嘛,亲祖母都快要死了,他还要去逛青楼?尚芸呢?尚芸不是跟他一块回来的嘛?她这个做媳妇的,也不管管自己男人!” 陈敏芝四下指望。 来了这么久,裴聪没看见,尚芸也没看见。 “莫不是因为世子逛青楼,把她气回娘家去了?”陈敏芝问道。 裴忠摇摇头:“她是回青楼了,不是被气回去的,而是……被世子休回去的。” “休妻?”裴文轩又差点跳起来,“他干嘛要休妻?休妻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不等大哥回来再做决定!这个兔崽子,翅膀硬了想飞了,休妻都做得出来。” 陈敏芝也问:“是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休了妻呢?” 郭敦旭一脸的好奇宝宝模样。 裴忠也不避讳,反正是你们夫妻两个问的,他也就直说了。 “尚芸偷人,被世子抓了个正着,原本是打算等国公爷回来再做决定的,可谁曾想……尚芸她,得了花柳病。” 陈敏芝嘴巴张得都能塞进一个鸡蛋,半天都会不过神来。 裴文轩也一样,不过他到底是个男人,心里阙值高,愣神一会儿就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忠万般无奈:“这都是主子的事情,奴才一个下人,也不敢置喙主子的事情啊!” 确实。 陈敏芝拦住了裴文轩:“要不先去醉花楼把阿聪带回来吧。他总在醉花楼,若是大哥回来知道了,怕是要打断他的腿。” 裴文轩点点头,喝令裴忠:“还不快将世子带回来。” 裴忠更为难了,“三爷,奴才去请世子了,可世子他不回来啊,奴才一个下人,也不能绑了世子回来吧。” 裴忠说的都对,裴文轩也指责不了,只得黑着脸,“我去把人带回来,不回来,绑也要绑回来。” “噗噗……” 裴文轩一怔:“什么声音?”接下来他就捂紧了鼻子:“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 裴珩拂拂衣袖,轻飘飘地说:“祖母又拉了。” “呕……” 裴文轩捂着鼻子,落荒而逃。 郭敦旭冷着一张脸:“自己娘还嫌弃臭,真是生了个白眼狼。” 跑出了屋子,裴文轩闻到了热风,总算是新鲜的空气,大口呼吸,然后带着人就去了醉花楼。 醉花楼里,裴聪搂着美人正吸食着乌石散。 一地的盒子,随意地散乱丢在地上,都空了,是裴聪吸食掉了的。 美人搂着裴聪,还劝他,“世子,这东西吸多了伤身体,您还是悠着点吧。” 裴聪吸了一口,满足地喟叹一声,然后睁开眼睛。 他的眼神涣散,根本无法聚焦,整个人处于涣散朦胧的状态,活脱脱像是个疯子。 “吸一口,快活似神仙,你要不要也尝一口。”裴聪咧着嘴,将乌石散递给美人,美人连忙偏头:“奴家才不尝呢,奴家吸不起。” 裴聪呵呵笑:“怕什么,都记我的账上不就是了,就吸几盒乌石散,又花不了多少钱。” 美人看了看地上一地的盒子,默默算了算,一盒八十两,这地上已经有三十多盒了…… 就现在都要两千多两,而且,吸食乌石散,能上瘾,上了瘾之后,日复一日地吸食,区区两千两,不过是汪洋里的一只小虾米,到时候,把镇国公府卖了,都填补不了这个大窟窿。 当然,美人不会跟裴聪说这些丧气话。 “这么好的东西,还是留给世子吧。”美人咯咯笑着,扇子猛地摇了摇。 裴聪又吸掉了一盒,眼前都在冒金光,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让他已经深深地迷恋上了乌石散,不吸了? 那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裴聪吸完之后,趴在美人身上,打起了呼噜。 裴文轩到醉花楼的时候,老鸨不敢拦人,直接带到了厢房,裴聪还在呼呼大睡,美人吓得立马摇醒了他。 “世子,世子,你家来人了。” 裴聪昏昏欲睡,“怕什么,来了轰走就是了。我是世子,谁敢带我走。” “我敢!”裴文轩看到裴聪那跟一滩烂泥似的,就气得不打一处来:“裴聪,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裴聪张开了眼睛,看到了来人,一下子就清醒了。 “二,二,二叔!”裴聪挣扎着要爬起来,又躺了回去,晃了好几下,终于稳住了,将衣裳往身上套。 见他还算上道,裴文轩气也消了些:“你快点,跟我回家,你一个世子,整日里待在青楼里,像什么样子。你爹马上就要回来了,知道你在这儿,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裴聪也怕,“二叔,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爹啊!” 裴文轩摆摆手:“你穿好衣服跟我回家,我就不告诉你爹。” 老鸨见裴聪要走,她不同意了,上前笑着说:“三爷,您带走世子爷可以,只是,这世子爷这段日子的花销,您能不能都结了?” 裴文轩摆摆手,“多少钱,结清了就是。” 老鸨大喜过望,连忙打开随身携带的账册说:“三爷,世子这几日在醉花楼的花销,一共是五千一百两,给您打个折扣,就收您五千两了。” 裴文轩踉跄两步,差点没跌倒:“你说啥?五千两?你抢钱呢!” ------------ 第594章 不回来 裴聪也觉得不可思议,“五千两?你这里的女人是金子做的还是和田玉做的,我不过才在这里待五天!” “世子爷是在这里待了五天,我们这里,一天二百两是入门钱,姑娘的钱是算在里头的,不过好酒好菜,这钱得另外算的。您待了五天,这入门钱就是一千两,好酒好菜的钱,这每一顿您点了啥吃了啥,都有菜单呢,记得清清楚楚……” 老鸨打开了菜单,清了清嗓子,“早上两盏燕窝,中午和晚上各两壶好酒,还有菜,这五天算起来,差不多七百两。” 裴文轩站在一旁不说话,裴聪硬着头皮问:“那也不过一千七百两,还有三千三百两呢?” 老鸨踢了踢地上的那些盒子:“这不要钱吗?” 裴聪:“一盒不过八十两,这能要三千多两吗?” 裴文轩看看裴聪,又看看地上的盒子,眼下瞥过去,一扫就有几十个盒子。 他捡起一个,闻了闻,闻到一股怪异的味道,“这是什么?” “这是乌石散,男女之间床笫之欢时,用来助兴的。”老鸨说:“世子爷用得比较多,瞧瞧,这些盒子,一盒就是八十两。” 还不包括垒在桌子上的。 裴聪掏空了的身子虚晃了两下,眼神更加无神,美人在后头一把搂住了他:“世子爷,您没事吧。” 裴聪怪美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东西这么费钱!” 美人委屈得很:“奴家告诉过你,这一盒要八十两的,是您说的,这点子钱,记在您账上,您又不是付不起。” 裴聪脚下虚浮,求救似的看向裴文轩。 裴文轩此刻的眼神,恨不得要将人给吃掉,五千两! 五天时间就花掉了五千两,这兔崽子,回去不拔了他的毛! 裴文轩脸色铁青,他身上也没有带五千两,只得让人去取:“你明日去镇国公府取钱吧。” 老鸨高兴得不行:“好好好,谢谢三爷,谢谢世子爷。” 裴文轩带走了裴聪,黑着脸,上了马车之后,直接将人给骂得抬不起头来。 裴聪刚才还认错态度良好,渐渐地,他也不耐烦了,那股抓耳挠心的感觉又上头了。 身体里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吞噬啃咬他的身体,让他心生烦躁。 裴文轩的话,就像是有无数只苍蝇,在他耳朵边上飞,嗡嗡嗡嗡,嗡嗡嗡嗡,飞得他的脑子发晕,一发晕就犯困,犯困就打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二叔,我知道错了,你别说了,烦都烦死了。” “烦?你还嫌我烦?”裴文轩恨铁不成钢:“聪儿,你是镇国公府世子啊,你祖母还病着,你不在床前伺候着,你跑去流连花丛,这要是让别人知道,别人会戳着你的脊梁骨说你不忠不孝不义啊!” 裴聪又打了个哈欠,顺势躺了下去,一副没睡够的模样:“他们敢,看我不拔了他们的舌头。” 裴文轩见他躺在马车上,那哈欠连天,吊儿郎当的模样,就不打一处来,“尚芸的事,是怎么回事?” 裴聪又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出来了:“她背着我偷人,还染上了花柳病,我不休了她,还留着过年吗?” “你做这么大的决定,你总该跟你爹商量一下。” “我爹他自己媳妇的事情都没有弄清楚,哪里有时间关心我的事。”裴聪又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毫无精神。 裴文轩一听,也沉默了。 二哥的事情,确实还没有解决呢。 裴文轩也管不了,拍了拍裴聪:“你怎么回事?怎么一直打哈欠?没睡好?” 裴聪又打了个哈欠,“二叔,我睡在青楼里,哪里能睡得好。” “你也不知道节制,那里的女人脏得死。”裴文轩拍了拍他。 裴聪没回答,他已经睡着了。 裴文轩叹了一口气,马车已经到了。 裴聪被人喊醒,扶着回了屋。 裴文轩也回了自己的院落,没看到陈敏芝,一问才知道,陈敏芝去了颜氏那里。 陈敏芝正端坐着,与颜氏说话。 她端着茶,余光不时瞟向颜氏,还有颜氏身旁的那个年轻女子。 许婉宁她是知道的,那个婚前失贞的商贾之女,后来休夫了,又嫁给了裴珩,真是好命。 儿子有,地位有,钱啊权啊都有,二婚还能嫁个头婚,你说好命不好命。 陈敏芝的打量小心翼翼,许婉宁只当自己没看到,颜氏也只当自己没看到,只问陈敏芝这段日子的见闻。 “嗯,去了边关,看了下二哥,二哥本来跟着我们一块来京都的,可后来路上有事耽搁了,就派郭副将来了。” 有事耽搁了? 许婉宁听到这几个字,铃声大作,什么事情能有送自己娘亲最后一程重要? 颜氏也听出来了,“那国公爷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呢,说是事情很复杂,归期不定。” 归期不定? 颜氏反问:“那母亲呢?国公爷不到,母亲的身后事怎么办?” 大夫刚才来过了,钟氏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能支撑两天三天四天都不定。 陈敏芝摇摇头:“二哥说了,要是母亲去了,一切丧事文轩来办。若是他能赶回来,就送母亲最后一程,若是赶不回来,就到母亲的灵前请求母亲的原谅。” 陈敏芝走后,许婉宁就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对劲。”许婉宁说:“回来送终是皇上亲自批的,让他回来的,可他却不回来,娘,什么事情能比皇上批准了送终的事更大?” 颜氏也觉得不对劲。 “他若是不回来送终,那些御史的唾沫星都能淹死他。”颜氏说:“他那么爱名声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被御史抓住把柄!” 颜氏也算是熟悉裴文定的人。 这个大叔子,为人阴险毒辣,极其珍惜自己的名声,生怕别人说他半个不字,当了镇国公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一个爱惜名声的人,突然之间不爱惜名声了。 他不怕御史弹劾,难道不怕璋和帝怪罪? 许婉宁说,“娘,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要去做的事情,也是皇上下的令,所以,他不怕御史弹劾,更不怕皇上怪罪!” ------------ 第595章 焦头烂额 边关并无战事。 郭敦旭都跟着回来了,那就证明,边关一切安好,不然有战乱的话,裴文定非得回京,那也一定会留着郭敦旭在边关守着的。 能让皇上下令,不用回来奔丧都要去办的事情…… 许婉宁觉得,这一定是一件天大的事。 等裴珩回来,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裴珩。 裴珩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是跟许婉宁无名指上一对的。 祖母绿的圈戒,不大不小,刚好箍在手指上,摩挲着时,还能将圈戒绕着手指转一圈。 这大小,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 “郭叔叔跟我说了。”裴珩刚才跟郭敦旭聊了聊,也知道了裴文定已经在来的路上,却在中途突然离开的事情。 “是不是皇上下的令无人得知,只有问裴文定本人。”裴珩说:“他带着吴达开去了。” “因为郭叔叔不是他的人?” “嗯,郭叔叔只认我爹。”裴珩点点头。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种不受掌控的未知,许婉宁很不喜欢,她就想抓住一切,将未知变成已知。 “我已经派了隐卫去他们分开的地方,看能不能找出裴文定去了哪里。”裴珩并不担忧:“郭叔叔说了,裴文定带去的那一队人马里,有他的心腹。” “那就好,我也很好奇,他到底要去办什么事,比给母亲送终还要重要。” 裴珩也很好奇:“咱们安心等消息。钟氏也就这几天了,到时候办丧事时,将裴文定没有回京都奔丧的事情传出去,让裴文朗先焦头烂额一把。” 许婉宁笑笑:“这你放心,给人添堵我最在行了。不用等过几日,明日他就得焦头烂额。” 裴文轩如今是镇国公府的定海神针,裴忠有什么事情就找裴文轩。 没钱了,自然也找裴文轩。 “三爷,外头来了个人,说是来国公府取钱的。” “取什么钱?”裴文轩一时没反应过来。 “醉花楼,说是您昨日答应了的,让他今天来取。” 裴文轩想起来了,“是,我是答应了,你给钱给他就是。” 裴忠“嗯”了一声,并没有动作:“可是……” “可是什么?” “三爷,如今公中已经没多少银子了。” “那就先把这钱给了。”裴文定说:“总不能让人在外头乱嚼舌根,说阿聪嫖妓赊账还不给钱。” 裴忠一脸的无奈:“奴才也知道不还钱不行。只是,公中如今就只剩下这个数了。” 他比划了个三。 裴文定:“三万两?没事啊,先给,府上省着点用就是。” 裴忠摇头:“三爷,不是三万两,没有三万两。” “没有三万两?”裴文定眼睛都直了,“三千两?府上怎么就剩下这么点钱了。” 裴忠哑口无言:“三爷,不是三千两,是,是……” “三千两都没有?”裴文定嗓门更大了,更加不敢相信,“三百两?” “也不是三百两。” “三十两?” 裴忠还是摇摇头:“不是三十两,是三,三两,公中的账上,就,就只有三两银子了。” 裴文定差点摔倒。 “三,三两?怎么就只剩下三两?钱呢?国公府的钱哪里去了?” “这都有账的,大头都是老夫人看病吃药花掉了。” 镇国公府好久没有皇家赏赐了,只有出没有进,可不就入不敷出嘛。 裴文定翻着账本,确实如裴忠所说,大头都是老夫人看病吃药,再加上平日里府上长么多人的开销和月利,每个月花钱就跟流水一样,慢慢流慢慢流,能有钱才怪呢。 “那你去找点值钱的东西典当了,先将眼前的这笔钱结了再说。”裴文轩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 裴忠苦哈哈地说:“三爷,府上也没,没值钱的东西了。之前二夫人接济自己娘家,典当了不少的好东西。” “所以你现在的意思是,镇国公府就是一具外壳,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了?” 面对裴文轩的质问,裴忠点了点头:“差不多了。” 裴文轩拂开衣袖拔腿就走。 裴忠在后头喊了一遍又一遍:“三爷,那外头醉花楼的钱,到底给是不给啊!” 裴文轩没理他,也没说给,也没说不给。 其实说给也就跟不给差不多了。 说给没钱,也就是不给了。 裴忠追在后头问了三遍,得出了个结论,他让人出去跟来要债的人说,“公府没钱,下次再给。” 来要债的早就听说裴世子嫖妓不给钱,当下也暴躁了,“你们说没钱就没钱,说不给就不给?公府就是这么欺负我们老百姓的?都是在外头讨生活的,还做的是最苦的皮肉生意,你们世子玩了我们姑娘,裤子一提说不给钱就不给钱了?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来要债的人也是高瞻远瞩,似乎料到了公府会欠钱不给似的,来了五六个人,当下闹着嚷着要见裴聪。 “我们要见裴世子,我们要亲口听他说他玩了姑娘不给钱。让我们进去。” “裴世子,你出来,你是不是玩了姑娘不想给钱?裤子一提躲在国公府后面当缩头乌龟啊!” “老夫人病着你都去嫖妓,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义的畜生,怪不得,连自己祖母都不管,怪不得嫖妓会不给钱啊!” 这些人都是大喇叭,在镇国公府门口一喊,立马就嚷嚷来了乌泱泱一大批的人。 裴忠早就让人将大门给关上了。 他听着外头的叫骂,得意地勾唇一笑,往前跑了几步之后,又换上了一副惊恐莫名的表情,脚步快得跟后头有鬼追一样。 “三爷三爷,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许婉宁给裴珩舀了一碗生滚牛肉粥,听着白鸽将外头的情形描绘的绘声绘色,她也乐得看笑话。 “镇国公府没钱给,裴文轩就要给,他到底是拿还是不拿呢?” 许婉宁乐得看笑话。 裴珩笑着端起碗,“管他拿不拿,反正我们不拿。” 屋内的笑声传到外头,整个院子和和气气的,反观裴文轩那里,他气鼓鼓地找裴聪,却吃了个闭门羹。 裴聪不见了! ------------ 第596章 躲起来 裴文轩一把拂掉满桌的碗筷,“哐啷哐啷”的摔了一地,全部都是早饭的残渣。 “他跑哪里去了?” 裴忠一脸的无辜:“奴才也不知道啊!” “一群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裴文轩气得团团转:“废物,废物!” 陈敏芝连忙宽慰他:“你也别生气了,阿聪那么大个人,他要去哪里,谁能管得住?再说了,你拿下人撒什么气,他们能拦得住阿聪吗?他们敢拦嘛!” 裴文轩也知道自己不该责骂下人没看住人,只得骂他们没眼力见:“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找人啊!” “是是是,是是是!”裴忠连忙吆喝人要出去找,刚走两步又回头问:“去,去哪里找啊?” 裴文轩:“……你问我,我问谁去!” “那要怎么找?” 裴文轩一跺脚:“我不管你怎么找,反正你就必须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是,奴才这就派人去找。” 裴忠带着人出去了。 陈敏之难过地上前给裴文轩顺气,宽慰道:“你也别难过,他那么大一个人,不会出事的!” “我是怕他出事吗?”裴文轩跺脚:“那个兔崽子,府里头就剩下三两银子,他还敢去花楼睡姑娘,一睡就是五千两……”他顿了顿,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声音都破了:“这兔崽子,不会又去醉花楼了吧!” 这五千两银子都不知道怎么给啊,要真去了,那还不得把国公府卖了赔钱啊! 裴忠先将门口的人给打发了,“你们就放心好了,镇国公府在这里,还怕我们欠债不还不成?先回去吧,等过几日,你们再来,到时候一定把钱给你们。” 在门口吆喝的几个要债的,吆喝完了也不逗留:“这可是你说的,行,过几天我们再来。” 他们走后,人群散了,裴忠带着人去找裴聪。 裴忠找人也是高调,让下人拿着锣鼓满大街地敲:“世子,世子,您在哪儿?快回家吧。世子,快回家吧。” 整条街都是敲锣打鼓的声音,跟成亲的阵仗差不多,半个京都都知道裴聪不见了。 窝在美人怀里的裴聪,吸了乌石散之后,欲仙欲死之后,倒头就睡。 美人问老鸨:“妈妈,要叫醒世子吗?” 老鸨点了下她的头:“叫什么叫,你个傻子,他要是回家了,还怎么吸乌石散。你就当没听到,一个字都不准说,知道不?” 美人点点头,躺在裴聪的身边,佯装熟睡。 任他外头的锣敲得震天响,也没震醒裴聪。 直到锣鼓喧嚣越来越远了,美人这才睁开眼睛,长吁了一口气,看了看已经空了的盒子,又让人给多备了几十盒的乌石散。 锣鼓声,城东城南城西城北都传了,几乎一城的人都知道裴聪不见了。 人人都在探讨裴聪到底去哪里了。 有人说:“肯定是青楼啊,人家要债的都跑到国公府门口要债来了。” “要多少债啊?” “我听说了,五千两。” “啥玩意?五千两?这嫖的啥妓啊?五千两啊!那女的是啥金银财宝做的啊,这么贵。" “这你就不懂了,人家有权有势的人,玩的自然跟我们不同!” 虽然身份不同,但是青楼的女人也就那么多,最贵的花魁也就是初夜贵,普通女子的初夜也不过几百两罢了,这裴聪难道夜夜当新郎官? 钟氏病重快要不行的消息,也同样流传了出去。 孙子在外头嫖妓,祖母快要不行,这孙子,真孙子啊! 裴聪失踪的事情,在京都也算是掀起了一场小波浪,结合裴聪嫖妓花了五千两银子的事情,一块发酵。 裴文轩听到后,差点没宰了裴忠。 “我让你去找人,你就是这么找的?大张旗鼓,现在整个京都都知道世子嫖过妓了。” 裴忠跪在裴文轩的跟前,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三爷,奴才不知道世子去哪里了,奴才只能这么找人啊!再说了,现在老夫人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世子要是再不回来,到时候老夫人的后事怎么办啊!” 裴忠说到了裴文轩的心坎上,只得说:“你再去醉花楼找找看,看看世子在不在,在就把人给我带回来,要是他不肯回来,就说,我一定会把此事告诉给二哥,让二哥打断他的狗腿。” “哎哎哎,奴才这就去,这就去!”裴忠带着人,去了醉花楼。 醉花楼的老鸨见是管家来了,哪里会有那么客气,再说了,金主在手上,才能多赚钱,她是疯了,才会让人把金主带走。 “裴管家,世子真不在我这呢。”老鸨笑眯眯地一甩帕子,带出浓郁的脂粉香味,香的裴忠打了个喷嚏。 “你要是不信的话呢,你就去找。” 老鸨都这么说了,裴忠自然不会进去找了,带着人走了。 他一走,楼上的裴聪就又一咕噜溜回了床上,翘着二郎腿,笑着又打开了一盒乌石散。 “那老东西来就想把我带走?哼,就算二叔来了,也休想带我回去。”裴聪吸了一大口,欲仙欲死,“我才不回去呢,这里这么快活,快活得跟神仙似的,一回家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美人,你这里到底有什么厉害之处,弄得我都离不开你了。” 美人摇着扇子笑的谄媚:“还不是因为世子喜欢奴家,自然就觉得奴家千好万好了。世子,你不回去,真的没事吗?” “没事的。”裴聪摇摇头说:“我祖母有人伺候着,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等她不行了,我再回去操持后事,哭灵烧香,谁又敢指责我是个不孝子。” 美人笑笑,没有说话。 外头都已经传疯了,说裴聪夜夜当新郎官,不顾祖母死活,不守在床前尽孝,这种人,就是个不忠不义不孝的王八蛋。 美人给裴聪嘴里塞了一颗葡萄,“世子,那您就好好地待在奴家这里,好好休息几天,说不定过了几日,您就有的忙了。” “是是是。让外头的人帮我看着点,谁来找我都说我不在,我二叔来也不行。” ------------ 第597章 死了 有千年人参吊着,钟氏最终还是逃不开死亡的命运。 钟氏受伤太重,说不出什么话来,那这种没用的人,留着也没什么用。 裴珩与许婉宁站在床前,用银针扎醒了钟氏。 钟氏不敢动弹,呜呜地哭着,惊惧地看着裴珩和许婉宁,猛地摇头,似乎是在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没关系。”裴珩将装千年人参的碟子挪走了,“你用了我这么多的千年人参,一个小小的问题你都不回答,我这个人,比较小气,你不说话,我就不给人参了。” 钟氏呜呜的哭着,“不,不。” “你是不是在等裴文定回来?”裴珩问她:“等他回来给你做主。” 钟氏紧闭双唇,惊惧又阴狠地瞪着裴珩,“死,死,死!” 裴珩嘴角轻抿,笑出了声:“你要我死!” “嗯嗯嗯,死死死!” “哈哈哈。我不仅没死,我还活得好好的。”裴珩端了一把椅子,就坐在钟氏的旁边,跟她小声地说话。 若是没听到他说话,还以为他们祖孙情深,直到听到裴珩说。 “元氏染病,是我们做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尚芸偷人,也是我们做的,让你们国公府分崩离析。” “裴聪染上乌石散了,这种乌石散,吸多了,他会再也戒不掉,这一辈子都离不开。不过他的一辈子也很短,能再活十年算他好命。当然了,如果镇国公府被他卖了没两年就吸光了,那他的一辈子就只有两年。” “啊,啊,啊……”钟氏捏着床单,气得只剩下喉咙里的汩汩声:“死,你死,死,死!” “你放心,我不会死的。我会活得好好的,看着这满是算计的镇国公府垮掉,分崩离析、家破人亡。” “做梦,你做梦。” 裴珩抿唇,眼睛难得的温柔:“你放心,我会看到的,就算我看不到,我儿子也会看得到,他会告诉我的!” 钟氏瞪着裴珩,“你不是,不是……” “在那之前,阿宁就已经怀上了我的儿子。” 钟氏看看他身边的许婉宁,终于恍然大悟:“是她,那天是她?” “看来,那天算计我的人,也有你一份。”裴珩摇头笑:“你什么都不说,也没关系,我连失散了六年的妻儿都能寻回来,你跟谁做的那些腌臜事,我也一样能查出来。” 裴珩起身,揽着许婉宁的肩膀,走出了这臭烘烘的屋子。 钟氏没了千年人参吊着,又气急攻心,她伸长了手,指向门口的方向,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吼吼吼”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弱,举起的手,也渐渐地落下。 床上的人,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第二日一早。 下人醒来,闻到一股浓烈的恶臭味,虽然不敢抱怨,可眉眼间拧成的川字,露出了心里的嫌弃。 下人捂着鼻子从床下将恭桶拿了出来,不由自主地呕了好几声,“呕,呕,呕……” 她呕着出去洗恭桶了。 天也亮了,人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颜氏吃过了早饭,就到了祥宁居看望钟氏。 在门口,正好碰到来看钟氏的陈氏。 妯娌两个面上倒是和和气气的,一块进了屋子。 进屋子之后,屋内的恶臭味,熏得人几欲作呕,好在颜氏带了厚厚的面纱,将臭气挡住了。 陈氏则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她只是用薄薄的帕子捂住口鼻,当下就臭得早饭都吐了出来。 “呕……”陈氏跑出去吐了,又正好碰到来看望钟氏的裴文轩和郭敦旭,同来的,还有京都的一些朋友,都是来探望钟氏的。 一群人站在门口,正好看到陈氏跑出来吐得七荤八素。 “你这是做什么?”裴文轩没好气地问。 他好不容易带了一些朋友过来,一过来就看到陈敏之吐得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泪。 陈敏芝眼睛被泪水糊住了,并没有看到裴文轩身后的客人,她呜咽着哭着:“太臭了,好臭啊,里头实在是太臭了。” 裴文轩刚要小声呵斥她几声:“注意点,好多客人。” 陈敏芝擦了眼泪,这才看清楚来人,她刚把眼泪抹干净,就听到里头传来的哭声:“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娘,您醒一醒,醒一醒啊!” 裴文轩带头冲了进去,就看到颜氏和丫鬟跪在床边嚎啕大哭,“娘啊,娘啊!” 裴文轩已经顾不得臭气了,跑过去看了一眼,就看到钟氏躺在床上,双眼闭着,安详得很。 再摸,身体已经冰凉僵硬。 裴文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啊,娘啊,我的娘啊……” 陈敏芝跑了进来,也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郭敦旭带着客人也进来看了一眼,看到主人在哭,客人也没逗留,纷纷表示,办丧事的时候,他们再来吊唁。 说完,一同离开。 虽然这群人没说什么,可是陈敏芝嫌自己婆婆臭的事情,已经在他们心里打上了标签,再看看人家大夫人,跪在地上丝毫不嫌弃的模样,谁孝顺,谁不孝顺,心知肚明。 钟氏死了。 裴文轩虽然哭得很伤心,可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解脱了。 他立马让人将钟氏的尸体搬进了棺材里,放在了大堂,开始准备悼念的事情。 终于远离那个臭烘烘的屋子,裴文轩心情好了很多,可灵堂都搭起来了,裴聪还没有回来,裴文轩的心情怎么都好不起来了。 “他到底死哪里去了?去找,去找!”裴文轩这回不敢让裴忠去找,找到了裴珩,请求他:“阿珩啊,你的金麟卫耳目众多,你去将你那个不争气的表弟找回来吧。祖母都不在了,他得送祖母一程啊!” 裴珩自然同意:“那我让属下去找找看。” “唉,你的人,小叔放心。”裴文轩还提醒裴珩:“这事千万不能声张啊,你表弟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我不希望他再因为这件事情被人戳脊梁骨。” “好。” 金麟卫很快就出去找人了,他们做事安安静静,不声张,做事效率也高,不过一日,就找到了裴聪。 但是,金麟卫带不出人,要裴文轩亲自去接。 ------------ 第598章 下葬 裴文轩一听又要自己过去接人,心里头有点发怵,“那兔崽子又在哪里?他自己没长脚吗,接什么接,让他自己滚回来。” 裴珩有些无助:“属下说,对方说了,要您亲自去接,不然的话,就不让阿聪回来。” 听到这话,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他现在在哪儿?” 裴珩回答:“在醉花楼。” 果然。 果然! 裴文轩当即跟被雷劈了似的,瞬间魔怔,“他怎么又去那里了。” 裴珩说:“人已经找到了,三叔,你还是亲自去接人吧,早点接回来,不然宾客来了,看到他不在场接待宾客,也怕客人会说些什么不好听的。” 裴文轩就是怕这个啊! 而且二哥那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是明天就回来了,二哥非要把阿聪的腿打断不可。 “我现在就去醉花楼。阿珩啊,你能不能陪着我一块去啊?”裴文轩看向裴珩,希望他能跟着一块过去。 裴珩哪里会去。 “三叔,若是其他的地方,阿珩一定陪您去了。只是这醉花楼……”裴珩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惧内,去那种地方,阿宁要是知道了,非要跟我闹不可。” 这是不去了。 裴文轩也讪讪地笑笑,自己去了。 他觉得,裴聪再怎么荒唐,也不可能荒唐到又欠下五千两银子,这才几天的功夫,花能花多少,最多再弄个两三千两,就到顶了。 算三千两,加上之前的五千两,一共八千两,到时候府上收了来悼念的礼钱,凑个八千两,那是绰绰有余。 到时候大哥也该回来了,这个刺头儿侄子,就让他自己亲爹去教育吧。 这样想着,裴文轩脚步也轻快起来,有一种就快要完成任务的轻松感。 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到了醉花楼,看到那个一脸谄媚笑着的老鸨,不祥的预感再次袭来。 老鸨说:“三爷,您要带走世子,我没一点意见,就是这欠醉花楼的钱,总不好总拖着,是吧?”老鸨一副见钱眼开的表情。 裴文轩摆摆手:“你放心,镇国公府还能欠你几千两银子不成?等我二哥镇国公回来,银子不会少你一子。” 老鸨说:“那感情好,镇国公府家大业大,又是勋贵人家,肯定也不会欠我这一万三千两银子。” “你说啥?”裴文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多少?多少?” “一万三千两。”老鸨又说了遍。 裴文轩差点跌倒,怒了,咆哮道:“这才几天,就多了八千两?你抢钱啊!” 老鸨也不甘示弱:“谁抢钱啊?这都过了五六日了,八千两银子很多吗?一点都不多。” “你倒是给我算算,这八千两银子是怎么出来的!”裴文轩怒不可遏。 老鸨拿了账册,另外一个人在扒拉着算盘:“那行,你好好听着,怎么来的。” 扒拉扒拉,这一敲一算,果然,八千两,八千两都有了。 “这个乌石散是个什么东西?他是疯了吗?拿这玩意当饭吃当水喝呢。”裴文轩一听到又是乌石散,当下也急了,“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老鸨说:“自然是好东西,不然谁卖这么贵,还有人买这么多!不管怎么说,世子已经花了这么多的钱了,你们必须给,不给的话,我就到镇国公府门口去闹。” 一万三千两…… 裴文轩心都在滴血,他也知道,不给钱这个老鸨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先给你两千两,剩下的,等国公府办完丧事,我再给你,如何?” 老鸨也不敢跟国公府硬刚:“行行行,三爷都答应了,那我还怕什么,两千两就两千两,剩下的,等您忙完了再说。” “好。”裴文轩咬牙切齿地说了这个字,他也懒得进去了,让人直接将裴聪给绑了下来。 裴聪是被打晕了捆下来的,丢在马车里头,还是晕着的,看到他那浑身都是酒气和一种不知名味道的香气萦绕,裴文轩就气得不打一处来。 “你这个兔崽子,你当家里有金山银山,任你这么挥霍,你等着,等你爹回来了,不打断你的狗腿。” 裴聪被捆回了镇国公府,一到家就被裴文轩给弄醒了,扒光了身上的衣裳,穿上了孝服:“跪你祖母灵前去,这几日好好的,不许作妖,不然等你爹回来,我把你逛青楼的事情全部告诉你爹,让他打断你的腿。” 裴聪也是怕的,默默地打了个哈欠,跪在了灵堂前。 因为裴珩在镇国公府,加上老夫人死了,所以想要巴结裴珩的人都到镇国公府来悼念老夫人。 裴文轩负责收礼。 本来安排的妥妥贴贴的,就是裴聪这个兔崽子,时不时地要闹幺蛾子,一会儿说去方便,一会儿说累了要休息,一会儿说渴了要喝水,反正总有理由离开一会儿。 裴文轩见他乖乖地,不离开国公府,不去青楼乱蹿,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加上,收礼让裴文轩很快乐。 他收了一大笔的钱,要不是天气实在是太热,这尸体放得长蛆了,他才不舍得下葬呢。 可没办法,总要下葬。 有颜氏许婉宁裴珩在,这一场丧事办得很体面。 哪怕裴文定不在,都妥妥帖帖的,很风光,裴文轩也很满意,将收到的礼金拿出了一部分,还了醉花楼。 裴珩等人,也离开了镇国公府。 颜氏:“那些人,都是冲着你去的,钱被他们收了,人情到时候却要你还,娘倒不是心疼那些银子,只是他拿着你要还的人情把丧事办的风风光光的,娘心里头不舒服。” 许婉宁也是一样的意思:“听说也把醉花楼的钱也还了。真的是便宜他们了。” 裴珩笑笑:“这些人的钱,哪里有那么容易收的。” “什么意思?”婆媳两个齐刷刷地看向裴珩。 裴珩笑着说:“朝廷前不久刚拟好了一份律文,婚丧嫁娶一律从简,不准收份子钱。” “那收了的呢?” “在这风尖浪口上,自然是收了多少,就要吐多少了。” ------------ 第599章 偷钱 许婉宁等人回了离园,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该去上衙的上衙门,该烧香的烧香,许婉宁则好好地陪着裴长安。 裴长安的功课如今很好,先生教的他大部分都会了,而且先生还让他参加童生试。 许婉宁有些激动:“你才不过七岁,就要参加童生试?” “嗯,先生说,依照我目前学的,考个童生试不是难事。”安哥儿也是一脸的激动,毕竟这是一场检验他有没有学好的重要的考试,他也想努力,想让娘脸上有光。 颜氏一把抱着安哥儿:“我的孙儿出息啊,你才七岁,就要去考童生试了。我记得你爹,也是过了十岁之后才去考的童生。” “祖母,我跟爹不能比,爹是十岁之后就考上了,我只是去参加,还不一定能考上呢。”安哥儿倒是谦虚。 “你还小,先去试试,积累经验,考不上也没有关系,以后再来就是了。”许婉宁拍着安哥儿的肩膀,并不想让他有太大的压力。 安哥儿说,“那我就让先生替我将名字报上去了。” “行。”许婉宁并没有想其他的,只沉浸在裴长安可以去考童生试的喜悦里。 镇国公府的,裴文轩和陈敏芝在京都守着这一座镇国公府,等着裴文定回来。 “阿聪又不在。”陈敏芝刚去找了裴聪,屋子里没人。 裴文轩气得不打一出来:“这孩子,真是磨人啊!估计又去醉花楼了,你说这醉花楼的女人有什么干净的,他一个世子,也玩的下手。” “唉,他休了妻子,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你让他怎么憋的住。”陈敏芝倒是替裴聪说好话。 裴文轩也懂:“现在他娘那个样子,二哥又不在家,能给他做主的,也就只有你和我了。要不这样,你在京都相看下,有没有合适的,咱们给他挑上一些,到时候等二哥回来了,在做定夺,你说如何?” “那当然可以了。”陈敏芝没意见,“那我就去找冰人,一定给裴聪挑一个身世长相才华都顶顶好的女子。” 裴文轩这点是很自信的:“咱们家好歹也是镇国公府,勋贵人家,多少人巴结着,阿聪的婚事不能比尚家低了,到时候让尚家看笑话。” “知道知道。”陈敏芝点头,提起尚家,她说起了一件事情:“尚芸死了。” “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这几天。尚家说是不小心走水了,人给活活烧死了的!” “那能不是烧死的吗,都得了花柳病,哪里敢让人看到。”裴文轩想起花柳病这三个字,又想起了裴聪:“还是要告诉阿聪一声,别去外头玩那些女人,不干净,别得病了。” “放心吧,我会告诉他的。只是……”陈敏芝欲言又止。 “怎么了?” “二嫂那边……她还关在屋子里,现在娘的丧事也办好了,要不要把她送回……” 陈敏芝还是有些怕的,毕竟一个府里头住着一个得了花柳病的人,着实有些骇人,天知道会不会传染给她。 那日天远远地去看了元氏一眼,天呐,差点没有把她给吓死,那样的样子,浑身都是脓包,有破了的地方,还在流着脓水,混着血一道,吓死个人了。 裴文轩觉得这事情还得从长计议:“先留着吧,大哥马上就要回来了,她的去留,也该由大哥来决定。” 陈敏芝不说话了,“府邸里头,还有上次办丧事剩下的钱,有几千两银子,省着点用,也能用一段时间。” “等大哥来吧,大哥来了就好了。”裴文轩并没有多少钱,他没有官职,没有俸禄,这些年也是靠着裴文定才能过上这锦衣玉食的日子,所以他对裴文定是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你把钱收好,可千万别丢了。”那是镇国公府最后一笔银子了,要是丢了,全府上的人都要去喝西北风。 陈敏芝点头:“你放心好了,我一直都放在抽屉里头呢,没人知道。” 裴聪又跑到醉花楼去了。 老鸨将人给拦在了大门口:“不好意思,世子,我们现在这儿进门要现钱,你有钱,你就进,你没钱,不好意思,天皇老子来了不准进就是不准进。” 裴聪怎么会没钱呢。 他一把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每一张都是五百两的,在老鸨面前一晃:“看到没有?本世子有钱。” 老鸨立马跟换了一张脸似的,“哎哎哎,世子爷大气啊,您请,您请。姑娘,快,出来接客了,世子来了。” 裴聪又去找了那个美人。 一窝就是好几日,等到陈敏芝找银票却扑了个空的时候,裴聪也差不多将这几千两银子给花光了。 老鸨的脸色很不好看:“我说世子,您的那三千两银子,已经用完了啊,您要是还想留下来呢,就给钱,没有钱,我们可要请您出去了。” 裴聪哪知道哪里还有钱,他只得摇摇晃晃着,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醉花楼,还不忘对美人许诺:“你放心,我找到了银子,就会回来的。” 美人对他来说,现在就是一剂药,让他欲罢不能,吸了乌石散之后,与美人的床笫之欢简直是无比的合拍,和谐,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美人很担心他:“要是你二叔二婶不让你来怎么办?他们毕竟是你的长辈,可以管着你。” “啊呸,谁听他们的啊,他们是我的长辈又如何?我可是世子,以后就是镇国公,他们吃我的喝我的,还管我?做梦去吧。” 美人终于放心了:“那世子爷,您可千万要再来啊!” 裴聪回到家,就被裴文轩和陈敏芝给堵住了。 “钱呢?我放在抽屉里头的三千两银子是不是被你偷走了?”陈敏芝有些激动,语气不善。 裴聪脑子晕乎乎的,在青楼的时候,人人都对他千依百顺,卑躬屈膝,一回到家,竟然还有人敢对他颐指气使:“你什么身份,竟然敢对本世子大呼小叫的?信不信我赶你出去。” 陈敏芝气得直跺脚,不说话了。 裴文轩也被气着了,“你二婶是为了你好,那三千两银子呢?是不是被你偷走了。” “偷?什么叫偷?这是我家,我从我自己家里拿东西,能叫偷吗?” 裴聪想起了自己跟美人说过的话,“这是镇国公府,我是世子,以后我会是镇国公,这整个府邸都是我的,什么你的钱,那是你的吗,在镇国公府邸里头的东西,就全部都是我的!我拿我自己的东西,你们管的着吗?吃我家的喝我家的,你们也不嫌臊得慌!” 裴文轩:“……” 陈敏芝:“……” ------------ 第600章 卖家 裴文轩气得手都在打抖,“你,你说什么呢?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我们是你二叔二婶。” 裴聪打了个哈欠,目光游离,完全处于一种神游天外的感觉,他找了一张圈椅,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嘴巴一开一合。 “你们也说是我二叔二婶了,又不是我爹我娘,吃我家的住我家的用我家的,你们有什么资格管我?” 陈敏芝气得眼泪都出来了,“文轩,你听他说,这说的是什么啊,什么啊?” 裴文轩也怒了,他胸膛起伏,压抑着满腔的怒意,尽量还是软着话说,“阿聪,是不是太累了,你要累了,好好回去睡一觉,等你清醒了,再来说话。” 裴聪抬眼,看了裴文轩一眼。 那眼底的意思,看得裴文轩心凉。 一个小辈,用那种看笑话看废物的眼神看着长辈,而你就是那个长辈,此时此刻,你是什么心情? “二叔,我清醒得很,不用再清醒了。”他起身,抻了抻衣服上的褶皱,“二叔二婶,这是镇国公府,不是裴府,你们该清楚自己的身份,有些话该不该说,有些事该不该做,先想好自己的身份。” 陈敏芝气得不行:“阿聪,你说清楚,什么叫不该做的,我们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了。” 裴聪看了她一眼:“祖母的丧事,剩下的银子,那也该是国公府的吧,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二婶要把那三千两的银票放到自己的匣子里呢?” 裴聪本来不知道国公府还有这三千两银子的。 他想出去玩了,可总是赊账总不行,就想带着点钱在身上去玩,可他是一个子儿都没的,于是就把想法打到了公中。 公中现在是裴忠在管,裴聪将人叫到身边,开口就要银子。 裴忠自然哭穷,“现在公中就剩下三两银子了,世子。” “三两银子?”裴聪是不信的:“那我祖母的丧事办得那么风光体面,钱是哪里来的?那些来悼念的人,包的红封可是又厚又鼓,我虽然没接到手,可我可是亲眼看到的。” 裴忠哭丧个脸:“那些来悼念的人,都给了红封,也让人做了登记,奴才这都有登记册,收了多少,办丧事用掉了多少,还剩下多少,这册子上面都有记录的。” 裴聪接过册子翻了翻,看到最后面的数字眼前一亮:“还有三千两结余?” 裴忠点点头,“是。” “钱呢?拿过来。”裴聪勾勾手,裴忠却拿不出来:“世子,不是奴才不给您,实在是这钱不在公中啊!” “不在公中,那在哪里?” 裴忠低头,眼角微眯,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算计:“在三夫人那里,三夫人说,这个家,她和三爷来主持大局。” “放屁!”裴聪一听,一下子就从圈椅里弹了出来:“他们主持大局,那我呢?我可是镇国公府的世子,我是主子,他们算哪根葱。” “可他们毕竟是您的长辈。” “他们自己生不出孩子来,到我跟前来充大爷了。”裴聪面目狰狞。 如今看到面前强忍着怒意的裴文轩和已经落泪的陈敏芝,裴聪依然面目狰狞,临走前,撂下一句恶狠狠的话。 “要想教人做事,自己生,管别人孩子,不觉得自己多事嘛!” 裴聪说完一撩衣袍就走了。 陈敏芝气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文轩,你瞧瞧他说的什么话。他这是用刀狠狠地戳我的心啊!” 没有孩子,是陈敏芝永远的痛! 也同样是裴文轩的痛。 陈敏芝生不出来,他也宠幸过不少的女人,肚子都没有动静,估计是他的问题了。 拳头捏紧又放松,又重新捏紧,眼里都是滔天的怒意。 “夫人,夫人……”丫鬟们惊惧地冲了过去,裴文轩回头,就看到陈敏芝活活气晕过去。 醒来之后,陈敏芝说什么都不在这里住了。 “我虽然不是京都人,是没什么身份地位,可你也不是国公府的嫡子嫡孙,这继承公府爵位的事情也轮不到你,我也从不抱怨,就安安心心当个三夫人,也是很好的了,唯独没孩子是咱们夫妻两个这么多年的心结,我是把阿聪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的,可偏偏,最亲的人非要在咱们心口上捅刀子,这地方,我待不下去了。” 陈敏芝提出要搬出镇国公府。 “也早该搬家了。大哥失踪了,国公府的爵位顺给了二哥,你跟二哥虽然是亲兄弟,可总归,阿聪不将咱们当亲人。罢了罢了,原本想着等老了,还能依靠这个侄子给咱们养老送终,现在撕破了脸皮,也是挺好的,文轩,我不会再留下来了,我打算在外头租个宅子,住一段时间,等你大哥回来,我就回娘家。” 裴文轩叹了一口气,摸了摸陈敏芝的手:“你说了算吧。不过大哥走前托我照顾好阿聪和镇国公府,我答应了他,说什么也要等他回来的。” 夫妻两个就此说好,陈敏芝搬出了镇国公府,裴文轩虽然还留在公府,不过也只是管理好公府,并没有花多少心思在裴聪的身上。 直到…… 裴聪再次偷偷地溜出府去,裴文轩见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当的,以为他是去继续赊账,也没有放在心上。 反正大哥也快回来了,裴文轩并没有猜对,裴文定没回来,来的是一波催债的。 四空赌坊。 他们拿着一张房契地契,在门口堵住了裴文轩。 裴文轩拿着一纸协议,上头有裴聪的签字画押,裴文轩手都在打抖。 眼前的字,每一个字他都认识,连在一起,裴文轩觉得自己看不懂。 他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顺着来倒着去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定自己没理解错,终于开了口,“他,他,他把宅子卖,卖了?” “昂,卖了。”四空赌坊的人说:“裴三爷,白纸黑字,您可得看清楚啊,世子爷把镇国公府卖了,八万两,钱可都给他了,一个子儿都不少哈。这钱给了,这宅子我们可就要收回来了,你们快点搬家,腾空了我们好收拾。” 连住的地方都卖了…… 这个逆子,不,逆侄子! 裴文轩眼前一黑,踉踉跄跄,天旋地转。 ------------ 第601章 仙人散 四空赌坊背后的势力成谜,根本不知道他幕后的老板是谁。 裴文轩强忍着想要晕过去的冲动,手在颤抖,“这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来人呵笑:“裴三爷,是不是假的,咱们去一趟顺天府就知道了,世子签的字画的押,顺天府的人都看着呢,房契地契都给了我们,都在官府备案了,要是假的,我让你去顺天府,不是自讨苦吃嘛!” 裴文轩再也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四空赌坊的人大声嚷嚷:“裴三爷,你晕了也没用啊,这宅子现在是我们的了,我们老板说了,不能让你们住了,给你们三天搬家,不搬家我们可就要上门赶人了。” 行人来来往往,都跟长了耳朵似的,过来都看热闹,一听裴聪将镇国公府以八万两银子卖给了四空赌坊,一个个都惊呆了。 四空赌坊叫开了门。 裴忠开的门,四空赌坊的人将事情又重新复述了一遍,裴忠看着晕倒在台阶上的裴文轩,看了看白纸黑字的契约,答应了。 “不过要等三爷醒来再做定夺,我不过是个奴才,搬家这么大的事情,还得主子说了才算的。” 四空赌坊的人并没有为难裴忠,“成,反正限你们三天搬走,三天后的我们就来收房子。” 四空赌坊的人终于走了。 裴忠将裴文轩抬回了家,人也终于醒了。 “三爷,现在可怎么办啊,这宅子都被卖了啊!”裴忠一脸惆怅,“三天之后人家来收宅子,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啊!” 裴文轩睁开眼睛,看了看熟悉的屋子。 这屋子,他住了几十年了。 自从裴文朗当上镇国公之后,他们就搬到了现在这个宅子,这是他在京都最好的家。 皇上御赐的府邸,比他们之前自己买的府邸要更豪华更威严更雄壮。 住了这么多年了,从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到现在的门庭冷落车马稀,不过也就七年的光景。 七年…… 裴文轩摇头冷笑,“那就收拾吧,搬出去吧。” “那府里头的下人呢?” “用不了那么多就解散一些吧,其他的人,先去我租住的屋子,等二哥回来之后再做打算。” 裴忠忧心忡忡:“那世子那边呢?他拿这八万两银子,要不把钱拿回来吧,咱们再把宅子赎回来。” “哼!”裴文轩听了冷笑连连,“那个兔崽子,钱到了他手上,还能一个子儿不少地吐出来?别做梦了,他的事情我也管不了,免得自取其辱!” 裴忠长叹一口气:“那奴才就开始安排了。” 裴文轩摆摆手,没有多言。 裴忠一走,裴文轩就望着院子出神。 七年…… 弹指一挥间,这七年的时间,他什么都没干成,而二哥,得了镇国公的爵位之后,也并没有变得像大哥一样英勇善战、足智多谋,他成了边关的一个笑话。 边境的你来我往,明争暗抢,从未停止过。 裴文定并不是那个能稳住边关的人,他在将士们之间的口碑也跟那开过的花一样,不对,是没开过就败了。 二哥这样,他的儿子也一样,现在不只没钱,连老窝都没了。 裴文轩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现在能救镇国公府的,只有二哥了。 菩萨可千万要保佑二哥这次一定要顺利完成任务,重新得到皇上的赏识,不然…… 就真的萧条了。 裴文轩心里头还有一丝希冀,等着裴文定重获圣宠,他也没有放弃,将镇国公府妥善安排好了,将府邸给了四空赌坊。 他带着人到了租住的宅子时,陈敏芝惊得嘴巴都能塞进一个鸡蛋,“你们怎么来了?” 裴文轩拉着陈敏芝进了屋,将前因后果告诉了陈敏芝。 陈敏芝呆得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裴聪他是脑子有坑嘛,竟然卖了国公府,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嘛!那可是皇上御赐的府邸!” 裴文轩倒觉得没事:“这么久了,府邸的房契地契也都在镇国公府手上,卖了倒也上升不到欺君之罪的地步。” 陈敏芝也就是随口说说,“那现在怎么办?这些人,要住到什么时候?这宅子就这么点大。” “等二哥回来,就有方法安置这些人了,这些人都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赶出去也不行的。” 陈敏芝叹了口气:“那就让他们先留下来吧。那裴聪呢?你还管不管?” “不管了。等他爹回来管吧。管多了遭人嫌弃。” 夫妻两个对视了一眼,又再叹了一口气。 没被人管的裴聪简直掉进了安乐窝里。 八万两银子,整个醉花楼,从老鸨到姑娘再到下人都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每天想着办法变着花样讨好裴聪,让他享受到了久违的开心。 一开心,就花钱如流水,谁说好话哄他开心了,他大手一挥,金嘴一张,就是今夜他请客,全部记他账上。 出手这么大方的人,一个个都恭维他,裴聪别提多开心了,比在家还开心,哪里还会管家里人的死活,越恭维越大方,越大方越上头,出手也越发地阔绰。 乌石散一盒八十两,裴聪买了不少让全醉花楼的客人吸食。 人人都当这是助兴的春药,直到有位跟着朋友一块来吃饭的客人,闻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他并没有吸食,而是偷偷地藏在了怀里。 然后不顾友人的挽留,离开了醉花楼,直接去了刑部。 怀里的乌石散,也被他拿走查验,最后发现,这乌石散,跟几年前京都秘密风行的仙人散一模一样。 之所以叫仙人散,是吸食后,飘飘欲仙、欲仙欲死,这世间所有的恩爱情仇酸甜苦辣咸都不如这一口仙人散。 味道美得让人迷醉,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也不愿意去生活,就等着吸这个,体会那一瞬间的欢愉。 仙人散,后来被金麟卫查封,从此成了京都的禁药,好几年了,没想到竟然又重新出现,改了个名字罢了,换汤不换药,禁药就是禁药。 吸食就是犯法,请人吸食更是罪上加罪。 ------------ 第602章 透露 仙人散重出,是一件大事。 刑部直接将有人贩卖吸食,还聚众吸食的事情报给了罗子旭,罗子旭看过之后,捋了捋胡须,看样子还挺高兴的,让人先去金麟卫递了话。 随后,罗子旭就赶到了金麟卫,与裴珩见了一面。 他将一盒仙人散推给了裴珩,“大都督,还记得这个东西吗?” 裴珩扫了一眼,拿起来闻了闻,很快放下,用帕子将手指都擦拭干净:“仙人散,罗大人是从哪里得来的?” “在醉花楼,而且,不是一盒两盒,是无数盒,有人在醉花楼吸食仙人散,而且还聚众吸食。” 裴珩修长的手指点在桌面上,“那罗大人将人抓起来就行了,何必跑我这里一趟。” 确实是很简单的事情,可罗子旭特意来,不是为了这桩事情啊! 他左右看了看,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让裴珩有些无语。 “仙人散的事情,应该还没到要说悄悄话的地步吧?”他摩挲着圈戒,冷冷地问罗子旭。 罗子旭呵呵一笑,胡子都咧了起来,“我本来就找你有事,仙人散就是个借口。” 裴珩偏头看向罗子旭。 罗子旭一直在看他。 这个快五十的男人,表情有些古怪,嘴角勾起一抹笑:“你说你有那么大的好消息,你咋不告诉我呢?” 裴珩手指一收,“罗大人指的好消息是……” 钟氏死了? 镇国公府被卖了? 裴聪堕落了? 现在才来恭喜他,不觉得晚了点嘛? “哎呀。你这是在藏什么呢,这么大的好消息,你也不告诉我。我跟你爹可是多年的老交情了,他还活着,你怎么能不第一时间告诉我呢!” 这一番话,像是一道天雷炸开,炸得裴珩脑瓜子“嗡嗡嗡”作响。 他腾的站了起来,几乎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罗大人,你,你到底再说什么?” 罗子旭的话他每个字都听得懂,可连起来,却让他无法理解。 罗子旭也怔了一下,看裴珩表情不似作伪,他也愣住了:“你,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裴珩反问他。 “你爹的事情啊。你爹没死,有人在苗疆看到过他,折子都摆在预案上了。”罗子旭顿时消声,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这事情不对。” 裴文朗还没有死,已经找到他下落的消息,皇上知道,裴珩却不知道。 本来他也不知道的,却突然得知了。 还不是因为…… 那日去面见皇上,临走的时候,带走了几份奏折,其中有一份外壳是其他颜色,他就随手翻开看了一眼,寥寥数字,他很快看完,刚看完就被人给拦住了。 是尹公公拦住他的。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罗大人,这有份奏折拿错了,奴才要拿回去,等会皇上回来了,看不到奏折,得要杀了奴才的。”尹公公一脸焦急万分的模样。 罗子旭到现在还记得尹公公那个表情,他接过奏折之后,试探着问:“罗大人,您没看这里头的内容吧?” 罗子旭立即摇头:“没看啊,里头写的是什么?” 尹公公笑得跟朵开了的菊花似的:“奴才也不知道呢。” 罗子旭才不相信呢。 尹公公也是宫里头的老人了,一直在璋和帝身边伺候着,从来没有出过拿错了奏折这样的小差错,那日怎么就出现这么大的差错了呢? 颜色一样,倒还好说,拿错了就拿错了,可明显外壳的颜色都不一致! 罗子旭现下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好像成了这其中的一步棋。 一步带话的棋子。 “你果真不知道?” 裴珩摇摇头,他极力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和震撼:“现在才知。” 罗子旭不解:“你爹的事情,你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不告诉你?那他告诉了谁?难道怕有误,想将人找到了再给你一个惊喜?” 裴珩微不可见的冷笑。 裴文定也去苗疆了。 他现在终于可以肯定了,为什么裴文定连自己亲娘死了都不回来送葬,原来,是去找他大哥了。 若是心里没鬼,将消息传回京都,他们一块去找,有何不可?千算万算,算来算去就是心中有鬼,不敢让他们知晓! 裴珩已经听不清罗子旭在嘀咕什么了,他一撩衣袍,给罗子旭行了个大礼:“罗大人,今日之事,烦请罗大人藏在心底,别与外人说半个字。” “好。我不会说的。这事情有蹊跷,确实该谨慎行事。”罗子旭是很欣赏裴珩的,他与裴文朗也是好兄弟,“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裴珩拱手:“我要去找我爹,可此事事关重大,还希望罗大人替我保守秘密。” 罗子旭点点头:“这个你放心,今日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跟你说仙人散的事情,其他一概没说。”他压低了声音:“要是需要我帮忙,你尽管开口。我与你爹……” 他顿了顿,“我总归比你爹那两个兄弟靠谱。” 那确实,不仅靠谱,而且情谊深厚。 裴珩当年受伤,被钟氏赶出裴家,若不是有罗子旭在一旁暗中相助,他根本活不下来。 思及此。 裴珩一撩衣袍,给罗子旭磕了个头:“罗伯于阿珩,有再造之恩,此恩情,阿珩永世铭记。” 罗子旭离开了金麟卫之后,就与顺天府莫浔一块,两家衙门一块出动,将醉花楼给围了起来。 此刻的裴聪还在美人怀里吸食着乌石散,飘飘欲仙欲仙欲死的感觉让他除了欢愉,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好了不好了。”外头传来老鸨的尖叫,“世子,不好了,不好了。” 美人先反应过来,瞪大眼睛听了听外头的动静,立马去摇裴聪,焦急万分:“世子,您醒醒,快醒醒,好像出事了,出事了。” 裴聪刚吸完一盒,飘飘欲仙后的空虚与落寞,还有荒凉,让他虚无缥缈,眼神呆滞,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样。 “怎么了?”声音飘飘忽忽的,就跟踩不到地面一样,风一吹,声音就散掉了。 ------------ 第603章 查封 美人已经着急忙慌地下床穿衣服了,裴聪还半露着上身,躺在床上回味刚才的欢愉。 “咚”地一声,房门被人撞开,老鸨钗环凌乱地跑了进来,“官兵来了,来了好多官兵,把醉花楼都给围起来了。世子爷,您快出去看看吧。” 裴聪终于动了,坐了起来:“谁来了?” “官兵。”老鸨说:“刑部、顺天府的人,都来了。” 裴聪一听说这几个衙门,并没有多大的感触,“他们来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老鸨也是一脸的惊慌:“一来就把醉花楼给围起来了,出都出不去,连问也问不到。” 她哀求地看着裴聪:“世子爷,如今这醉花楼,能跟那群人说得上话的也只有您了,您要不去问问,问问我醉花楼到底出了什么错,要这样啊,这把我们围起来,生意还要不要做啊!” 裴聪慢悠悠地起身,美人有眼力见儿地立马上前去帮他穿好衣裳,厮混了好几日,连头发都乱糟糟的,美人还体贴地帮他梳好了头发。 眼前的人,还是之前那个人,只是…… 莫浔看到裴聪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 眼前这个眼窝深陷、淤血红肿、皮肤蜡黄、面色苍白、眼部淤血、口唇干裂,原本得体的衣服穿在身上却空荡荡的。 “莫大人,这是怎么了?”裴聪打了个哈欠,悠哉悠哉地,站在台阶之上,身形瘦削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莫浔拱拱手,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世子,“世子,有人举报醉花楼重现仙人散,下官等人过来查看一番。” “仙人散?”裴聪没听说过这个玩意,“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吸食之后,能让人飘飘欲仙欲仙欲死的禁药。”莫浔解释道:“人吸食过后,会离不开这种东西,上瘾成性,所有的一切都不如吸一口仙人散。其他什么事都不愿意做,到最后卖儿卖女卖屋,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自己也会因为内脏受损,身形消瘦,到最后医治无效,英年早逝。” 裴聪脸色变得煞白,他好像听懂了,却又什么都听不懂。 “这仙人散,真,真的有这么厉害?”裴聪自己没察觉到,他的声音已经在瑟瑟发抖。 莫浔看了裴聪一眼,默默叹了一口气,“就是因为祸国殃民,所以才会被禁止,不准贩卖不准吸食。” 裴世子这副鬼样子,一看就是吸食多了仙人散,现在连镇国公府都给卖了,不就是家破人亡的第一步嘛。 裴聪身形瘦削,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太阳晒的,晃了晃,好险从高高地台阶上摔下来。 他觉得眼前黑乎乎的,揉了揉眼睛,又猛地打了个哈欠,眼泪鼻涕就糊了一脸:“这醉花楼没有仙人散,你们卖我一个面子,别扰了醉花楼的清净。” 镇国公府世子,裴聪觉得自己的名声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可是谁曾想,有衙役上前,“你就是裴聪?” 裴聪点点头,“我是。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直呼我的名字。” 衙役喝道:“有人说你在醉花楼聚众吸食仙人散,按照大越律法规定,聚众吸食仙人散,官府要抓你回去问话。” “抓我?你们凭什么抓我?”裴聪被人抓住,他极力反抗,大声嚷嚷:“我乃镇国公府世子,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世子,你们这是以下犯上。” 官兵衙役不听他的,依然将拿下,裴聪又嚷嚷道:“我吸的是乌石散,不是仙人散,你们抓错人了。你们放开我,放开我,等我爹回来了,一定要你们好看。” “裴世子!”莫浔看到裴聪一直在挣扎,抗拒,让官兵衙役束手束脚,他说道:“您是镇国公府世子,知法若还犯法,就算镇国公回来了,又能如何呢?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吸的是乌石散,可它也是改头换面之后的仙人散。” 仙人散? 他吸的是那个能让人上瘾,把人耗干的仙人散? 裴聪不敢相信:“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是仙人散,它就是乌石散,就是床笫之欢助兴的!” “那您吸了之后,可有上瘾之症?时时刻刻郁郁寡欢,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就想再吸食两口?” 裴聪被问住了,点了点头。 “吸食过后,可是觉得欲仙欲死,登上了极乐世界?其他所有的一切在您看来,都不如吸两口乌石散来的开心,快乐?” 裴聪下意识地又点点头。 “那就是了。”莫浔说:“刑部已经比对了乌石散和仙人散,二者的成分几乎一模一样。所以说,乌石散,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仙人散。您被人设计了。” 他被人设计了? 裴聪脑子浑浑噩噩的,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被人拉走的感觉是那么不好,拉得他好痛,可他也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有一阵又一阵的哈欠,逼得他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乌石散,他要乌石散,现在就要,立刻,马上! 裴聪被带走之后,醉花楼就被查封了,里头从老鸨到姑娘,还有各类打手丫鬟都被官兵带走问话,一时门庭若市的醉花楼,安静地只有几个行人,看到官兵,都绕路走。 醉花楼对面的一座房子里,二楼正站着两位夫人,将对面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都看了个遍。 “娘,裴聪被抓走了,等他离开大牢,镇国公府也败了。”说话的是许婉宁。 裴聪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她的安排。 尚芸偷人被休,是她安排的,为了让裴聪有机会偷吃,而醉花楼的老鸨,贪婪成性,安排个人找上她,三十两的银子卖出去,她净赚五十两,傻子才不干! 她现在被抓走,想要找到上家,也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因为那个上家,早就远走高飞,不知所踪了。 裴聪没人管着,在那种灯红酒绿的地方,走上歪路是迟早的事情,一个吸食仙人散的人,是没有自己的思维的,裴聪没有钱,为了能吸上一口仙人散,卖儿卖女卖屋,那是迟早的事。 而四空赌坊的人适时出现,稍微用点心思,裴聪就上钩了。 八万两银子,买下镇国公府,谁都没亏。 价钱适中,所以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四空赌坊。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 第604章 夫妻反目 颜氏望着裴聪带上镣铐,装进囚车远去的方向,无声落泪。 “镇国公府没有未来了。” 裴聪已经毁掉了,他只有一个女儿,裴文轩和陈敏芝没有孩子,想要重振镇国公府,做梦。 “不。”许婉宁挽着颜氏的手说:“只要裴文定和裴文轩还在,镇国公府就还有未来。” 颜氏说:“裴文轩这么多年都没有过一个孩子,之前还以为是陈敏芝不行,后来他又找了不少的通房,可却没有一个怀上了的。” 她说的隐晦,许婉宁也听懂了。 “他看起来正常健康的很,难道身体有隐疾?” 不是陈敏芝的问题,也不是那些通房的问题,那唯一有问题的,就是裴文轩了。 这里头没有大夫,也无法解释,二人看过了热闹,就回了离园。 裴珩正在大堂等她们。 见到颜氏和许婉宁回来,裴珩笑着迎了过来:“金麟卫有些事情,我要出去一段时间。” “去哪儿啊?”颜氏问。 “去江南。”裴珩笑着解释说。 “好,你在外要保重身体,切不可大意了。毕竟你现在也是有妻有子的人,别一个人太莽撞。”颜氏提醒道。 裴珩抓着颜氏的手,放在脸颊上蹭了蹭:“娘,你放心吧,儿子会注意安全的。” 他很少表现出孺慕之情,颜氏都有些不太适应,笑着打趣道,“好了,好了。你们回去吧,小夫妻两个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别在这陪我这个老太婆了。” 裴珩目光温柔,“好,娘。” 裴珩拉着许婉宁回了自己的院落。 一进去,许婉宁就盯着裴珩。 裴珩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讪讪地笑着:“阿宁,干嘛这样看着我?” 许婉宁问他:“你不是要去江南吧?也不是为了金麟卫的事吧?” 刚才他与颜氏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压抑自己,许婉宁多了解他这个人啊。 “三两句话,一两个表情,就被你看出来了。”裴珩走向许婉宁,他将许婉宁抱了个满怀。 他没有说话,只紧紧地抱着许婉宁,许婉宁也不问,反手将他抱紧。 裴珩在颤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裴珩说:“阿宁,我爹没死。” 许婉宁抬头,喜出望外地看着裴珩:“你说真的吗?爹他还活着?” “嗯。有人发现他在苗疆出现。”裴珩说:“我要去一趟苗疆找他,之所以不告诉娘,是怕她太过激动,也怕她太过希冀。” 也只是有这个传闻,裴文朗究竟有没有活着,只有亲眼看到人时,才能够确定。 “那是应该的。”许婉宁激动地说:“你这消息从哪里得来的?可靠吗?” “可靠的,没什么比这还可靠了。”裴珩冷眼望着窗外的黑暗:“这份发现我爹在苗疆的折子,出现在璋和帝的御案上。” 不是万全的把握,又怎么敢上报这一条消息呢。 许婉宁:“是皇上告诉你的?” “不是,是罗大人。”裴珩摇摇头:“皇上对我只字未提。” 许婉宁沉默,突然想起了什么:“那裴文定不返回京都送葬,会不会是跟这个有关?” “他也去苗疆了。”裴珩点点头:“他应该是去找我爹了。” 自己亲爹还活着,不告诉他自己,却偏偏要告诉抢了爹爵位的弟弟…… 许婉宁都觉得这事情凶多吉少。 “所以我要赶快动身,我要赶在裴文定之前,找到我爹。”裴珩说:“等会我就要动身,阿宁,我是秘密出京,任何人都不知道,京都这边的事情,就只能辛苦你了。” “这算什么辛苦。”许婉宁摇摇头:“只要你和公爹平平安安地回来,比什么都强。” 裴珩低头,含住了许婉宁的红唇。 “阿宁,若是有困难,就去找罗子旭罗大人,还有汪首辅,他们值得信赖。” “好。” 外头也传来扶柏的声音,“主子,东西都收拾好了。” 裴珩意犹未尽地亲了亲许婉宁的额头,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耳垂,“阿宁,你真是我的福星。” 夜深了,裴珩披星戴月而去,许婉宁拍着安哥儿,在深夜中,抱着对裴珩的担忧,进入了梦乡。 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福气也是命运的馈赠。 一夜好梦。 翌日,城南的一个小宅子,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我不许你去。我们现在就剩下这么点钱了,你还要拿钱去赎他,钱拿走了,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哭诉的是陈敏芝,她抱着自己的嫁妆盒子,还有一些私房钱,就是不撒手。 裴文轩觉得她疯了。 “钱乃身外之物,裴聪是二哥的骨血,也是我们的侄子,我们怎么可以见死不救!”裴文轩觉得陈敏芝无理取闹。 那关在大牢里的是他的侄子,现在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想去探望一下,她怎么就是不同意呢? 没有一点同情心。 “我就是没有同情心。他拿尖刃插我心口的时候,将我心口插得血粼粼的时候,他怎么就没一点同情心呢?”陈敏芝抱着盒子,嚎啕大哭,“这是我最后一点积蓄了,你要是拿走了,我还怎么活啊!” 一个女人,没有钱傍身,没有子女,没有家,她一无所有。 裴文轩怒不可遏:“你简直是冷血。” 他拂袖而去,屋门“砰”地一声被关上,震耳欲聋。 陈敏芝抱着盒子嚎啕大哭,下人们都不敢上前来,裴忠也躲在柱子后,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然后掉头走了。 他现在虽然离开了镇国公府,不过裴文轩相信他,仍然让他担任小宅子里的管家,让他可以自由出入。 有了这份便利,裴忠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想见许婉宁也并不难,裴忠往离园后头递了句话,就被请进了离园,等到许婉宁那边要见他,裴忠跟着下人往前走,穿过一条条回廊,终于见到了在亭子里喂鱼的许婉宁。 手里头抓着一把鱼食,撒在水面上,红色黑色黄色的锦鲤张大嘴全游了过去,像是贪婪的饕鬄,吞食着水面上的食物。 哪怕吃饱了,也不曾离开。 ------------ 第605章 反策 “少夫人。”裴忠还未上凉亭,就已经在台阶下跪下,行了个大礼。 许婉宁看都没看他,“起来吧。” 裴忠这才敢站起来,七级台阶,他也只敢上六级,就站在台阶之上,跟许婉宁汇报小宅子里的事情。 他们夫妻,因为裴聪,反目?成仇也不是不可以的。 许婉宁手上的鱼食全部都撒进池塘里,也不管那些名贵的锦鲤如何夺食,如何有趣,她往裴忠走了几步,“裴文轩是把裴聪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了吧?” 裴忠在镇国公府也待了几年,知道不少事情。 “是。裴文轩没有自己的孩子,是把裴聪当做自己的亲骨肉一般的。” “他这么多年,就没看过大夫?” “看过。遍寻名医也无果。以前以为是三夫人的问题,后来,他宠幸了不少的女子,都没一个有孕的,便知道是自己的问题了。”裴聪说:“后来他自己也放弃了,便将裴聪视为亲子。不过这次,裴聪给他们夫妻两个的打击挺大的。” “哼,养不熟的白眼狼罢了。”许婉宁坐下,端起已经凉了的花茶,喝了一大口,“裴聪的事情,元氏知道吗?” “奴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的。要告诉元氏吗?” “当然,她这个娘当得这么称职,能让偷人的尚芸染上花柳病,现在陈敏芝不愿意救裴聪,你说她会做什么?”许婉宁并不想伤害陈敏芝。 颜氏说过,这个陈敏芝是个中立派。 当年虽然没帮过她,却也没害过她,她一直都在为了有个自己的孩子奔波,也是挺可怜的。 “让元氏知道,看看她下一步会做什么,陈敏芝是无辜的,我不希望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裴忠得了命令,自然是会在元氏面前嚼舌根。 “二夫人,如今国公爷没有回来,唯一能救世子的,就只有您了啊!”裴忠跪在柴房外头,嚎啕大哭,哭得元氏也跟着哭。 “我苦命的阿聪啊,这世间上的人,说对你千好万好,可再好,都是隔着肚皮,不是他们肚子里爬出来的,就是隔一层啊!”元氏痛骂道:“是不是还没有死心啊,想要生一个!” 外头跪着的裴忠眼皮子一抬,觉得元氏这话说得太过邪门。 “二夫人,那现在怎么办啊?世子一个人在大牢里,还不知道要忍受什么样的折磨呢,咱们要赶快把他救出来啊。” 元氏抓着门,不停地推搡着,声音凄厉:“陈敏芝呢?她不是不救我的儿子吗?那我也要让她这辈子都别想有自己的孩子。” 裴忠心猛地一沉。 果然,就见元氏故技重施,做出了像上次陷害尚芸一样的举动,“你把这个单独放到她的饭食和水里,她就会染上花柳病。” 裴忠隔着衣服,捧着碗,小心翼翼地接过装了脓血的碗,“二夫人要让三夫人也染上花柳病吗?” “她要是染上了花柳病,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元氏恶狠狠地说道:“管家,这事就交给你了。你别忘记了,你是镇国公府的管家,不是裴家的管家,镇国公府好,你才能好。” “是,奴才知道。”裴忠捧着碗,离开了。 陈敏芝捧着自己的嫁妆盒子,在屋子里哭了许久,跟在她身边的贴身丫鬟都哄不住。 “我为了这个家,吃了多少药,受了多少苦,拜了多少菩萨,我以为是我的原因,在夫妻间卑微到尘埃里。后来给他找了那么多的通房,都没动静,才知道不是我不行,是他不行,是他不行啊。” 陈敏芝悲怆大哭,“就为了能够怀上一个孩子,可这么多年了,一儿半女都没有,他自己不行,弄得我连母亲都做不了,他现在反倒为了个侄子来苛责我,说我无理取闹,我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累,这是为了啥啊。” 丫鬟也跟着哭了。 自己夫人自己心疼,这些年到底怎么过来的,这些丫鬟心有体会。 一个女人,连个孩子都不能生,得受多少人的白眼和耻笑。 她们虽心疼,却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是主子的事情。 陈敏芝越说越激动,“不是觉得我无理取闹吗?那我就无理取闹给他看,既然他生不出孩子,那我就换个人生。我要跟他和离,现在就去。” 丫鬟们连忙去劝,“夫人,您三思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啊,夫人,不可以啊。” 陈敏芝被劝下来,她心中愤愤不平,“那我该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裴忠这时端着一碗冰镇甜汤过来了,看到陈敏芝痛哭,哭出了一声的汗。 “夫人,这是怎么了?快,喝点甜汤败败火。”裴忠呵斥伺候的丫鬟,“让你们好好照顾夫人,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夫人的?怎么把夫人给惹生气了?” 陈敏芝喝了口冰镇甜汤,火气消了些,“不关她们的事,你别怪她们。” “是是是。”裴忠立马过来,摆手让丫鬟们下去了,“三夫人,现在世子被关在大牢里,奴才听说,吸食仙人散,还聚众招朋唤友吸食,罪名很大,关个十年八年都不知道啊。” 陈敏芝擦眼泪,“这孩子,我是管不了。反正他爹他娘都在,让他们自己去管吧。” “您这些年,对世子那是百依百顺,宛如亲子一般,他说那样的话伤您,这是从来没有把您放在心里啊。若是有一日他当上镇国公,会体恤您的辛劳和付出吗?” 裴忠的话,犹如一道利剑,剖开了陈敏芝的心。 一个没有良心的男人,年轻时没有良心,长大了能有? “我是不打算再管他了,他爱怎样就怎样吧。”陈敏芝喝完了那碗冰镇甜汤,心也凉了不少。 “那夫人还是要尽快替自己打算才是,毕竟岁月不饶人。” 裴忠说完就走了,剩下陈敏芝望着空碗兀自发愣。 岁月不饶人,是啊,她都快三十了,还能有几年青春呢? 再不生娃,连当母亲的机会都没有了。 ------------ 第606章 仁安 仁安堂最近来了个妇科圣手,听说擅长妇科疾病的诊治,而且擅长男女不孕不育,去找他看病治病的人,每天都在仁安堂门口排了条长龙。 但是那大夫脾气古怪,人家只上午坐诊,只给二十个号,先到先得,后到的,只能赶第二天,要是再没赶上,管你是什么人,人家大夫都不给看。 这种脾气古怪的大夫,才会让人觉得他有真本事,找他看病的天天都能排成一条长龙,陈敏芝自然也在排队等待的行列之中。 丫鬟珍儿每天天不亮就按照陈敏芝的要求去排队拿号,终于在第三天排到了第十九号。 第二十号排出去后,仁安堂的伙计就挂出了今日号已挂满的告示,后面等着的人,只得悻悻离去。 珍儿惊喜万分,让人赶快回去通知了陈敏芝,她就在门口候着等里头的大夫叫号。 等待的过程中,她听到前面有人在说悄悄话。 “我跟你说,这个杨大夫我听说过,我有一个远房亲戚,这杨大夫曾经到她那个地方去义诊,什么妇科疾病,他药到病除,还有不能生娃的……” 她顿了顿,珍儿耳朵都竖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就朝那两个嚼舌根的人坐过去。 “就我那个远房亲戚,是个女的,十多年没怀上一个,然后她跟男人一块去看了这个杨大夫,杨大夫就让他们一起吃了药,没几个月,就怀上了,现在孩子都三四岁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要夫妻两个人都吃药?” “是啊,不然了?这生娃又不是女人一个人的事情,当然是要男女都去看了。” 正在这时,伙计在里头叫号,正好叫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立马不说话,冲了进去。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刚到仁安堂的陈敏芝,听到了那个女人的话。 陈敏芝忍着激动,耐心地坐在门外,等着叫她的号。 很快就到了她,问诊也很顺利。 杨大夫把过脉之后,就跟她说:“夫人身体康健,月事正常,按理来说,不会十多年都不能有孕,还希望夫人明日带着令君一块来找我看看。” “他也要来嘛?”陈敏芝有些紧张。 “自然,生儿生女是夫妻之间的事情,不是女子一个人的事情。” 陈敏芝听了这话,差点泪崩。 她觉得自己确实遇到了好大夫。 之前那些大夫,从来没一个说要男人来看看的,只说女子怀孕不畅,是体质有问题,各种各样的中药吃了不胜凡几,无数服,吃药跟吃饭一样,可吃来吃去,她就是怀不上。 这个杨大夫,说她没病,不用吃药,只要给男人看就行。 “那还不需要再排队拿号了吗?” 杨大夫笑笑:“我都没帮夫人看好病呢,又如何能让夫人无功而返呢?我这就让人给夫人一个号牌,明日拿着号牌直接过来排队等着叫号就行了。” 陈敏芝惊喜不已,捧着号牌就跟捧着她的后半辈子一样,“那大夫,我今日要不要就先开始吃药呢?” 杨大夫有些诧异:“我刚才说的还不清楚吗?夫人没病,为何要先吃药呢?是药三分毒,夫人还是保持好心情,等待受孕即可。” “那我男人的病呢?难治吗?要很多钱吗?” “要看。”杨大夫想了想说:“只要不是先天或者后天受伤,基本上都不难治。再说了,花再多的钱,也换不来儿女膝下承欢,您说是不是?” 陈敏芝很激动,“行,我明日一大早就带我丈夫过来。” 她欢欢喜喜地离开了仁安堂,与最后一个号牌的人擦肩而过。 “三婶。”对面的人欢喜地叫道:“你也来看杨大夫吗?” 是许婉宁。 陈敏芝看到许婉宁,态度也好:“阿宁,你怎么也来了?” 许婉宁笑笑:“我听说杨大夫厉害得很,治疗妇科疾病、不孕不育,还有调理身体都是神医,我平日里月事也不准,就想着过来吃几贴药,让杨大夫帮着调理调理。女人嘛,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 是啊,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 “应该的,应该的。”陈敏芝看了看:“怎么,阿珩没有陪你来?” “他身子有些不舒服。” “大夫看过了吗?” “没看,他说是入秋了,昼夜温差大,他着凉吹了风,普通的风寒,让我给他抓点药回去煎了吃。正好请杨大夫帮我抓一些治疗风寒的药。”许婉宁笑着跟杨大夫说。 杨大夫笑:“药要望闻问切才能抓,每个人体质不同,药不同份量也不同,我没有看到令君,这药还真不好抓。” 许婉宁笑着回答:“平日里都是我哥哥帮他把脉,只是可惜这段日自我哥哥不在家,我丈夫也懒了些,说是按照平日里头我哥哥开的药方抓药就行。” 许婉宁拿着一张药方单子给了杨大夫。 杨大夫看后,连声说好,“这药方单子开得好,我怎么就没想到,治病的同时还要调理脾胃气血,提高病人的体质。令兄也是大夫吗?” “之前是的,后来改行了,做了商人。不过他一直没放弃过练习岐黄之术,他是这么说的,大医治未病,中医治欲病,下医治已病。他的毕生希望,就是做个能治未病的大夫,造福天下。” “好好好。”杨大夫很激动,“我与令兄志同道合,若是有机会的话,我是一定要见见令兄的,与他切磋一番。” “那杨大夫多在京都等一等,我哥哥马上就会回来了。”许婉宁笑着。 杨大夫主动说:“我与夫人有缘,若是不嫌弃的话,我上门替令君诊治一番,如何?虽然我的医术不如令兄。” “杨大夫谦虚了,您精通妇科疾病和不孕不育,给多少家庭带去了孩子的欢笑,您才是神医圣手。” 陈敏芝从头到尾都听完了,“阿宁,那你看,我就先回去了。你让阿珩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谢谢三婶,我会的,您也保重身体,若是有什么事,欢迎您来离园找我。”许婉宁巧笑嫣然。 陈敏芝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那句话,意有所指。 ------------ 第607章 残毒 许婉宁看着陈敏芝离开,回头看了看杨帆。 杨帆也同样望着她。 杨帆是许迦的好友,许迦在外头做生意学医术的时候,两个人志同道合,成为了好友,许婉宁给许迦写信,许迦就将杨帆叫上了京都。 杨帆是许婉宁一个战壕里的人。 也是她安排将杨帆放在了仁安堂,就是为了吸引陈敏芝出现。 陈敏芝目前的希望,就是迫切需要一个孩子。 孩子是她心中的痛,若是有机会可以有孩子,许婉宁相信,她不会浪费现在的机会。 陈敏芝到了宅子后就去找了裴文轩。 裴文轩却不在家里。 “他去哪里了?”陈敏芝质问他身边的下人,可他们都一言不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们好大的胆子,我是他夫人,他去哪里了,我都不该知道?”陈敏芝怒不可遏,“好,既然你们不说,那休怪我不客气。我这宅子里不养不义的人,把这些个刁奴全部都发卖出去。” 陈敏芝不养刁奴,她一发话,下人也慌了,连忙跪下:“夫人,不是奴才不说,是三爷不让奴才说他去哪里了啊!” “他去哪里了?”陈敏芝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他不会是去,去看裴聪了吧?” 下人不说话,只低着头瑟瑟发抖,求饶。 “他什么时候走的?” “就刚刚,三爷从后门走的。” 陈敏芝拔腿就往自己的房间跑。 如她所料,在她放嫁妆的地方,她的嫁妆盒子还在,可一打开,里头的金银珠宝全部都不翼而飞了。 就这一错身的功夫,裴文轩就背着她,将她所有的金银都给偷走了。 陈敏芝放声大哭,抱着已经空了的匣子嚎啕大哭。 “裴文轩,你个浑蛋,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陈敏芝绝望了,她原本想着,有了杨帆,她还能跟裴文轩有自己的孩子,可到了现在,裴文轩将她推到了悬崖边上。 没钱了,还怎么去看大夫。 裴文轩下落不明,还怎么去看大夫。 陈敏芝放声大哭,对未来充满了绝望。 裴文轩抱着陈敏芝的嫁妆,典当了些银子,就去了大牢,看了裴聪。 裴聪关在大牢之后,态度好了不少,看到裴文轩出现,就跟看到自己的亲爹一样。 “二叔,你终于来了,你救救我,你快救救我啊!我现在只有你了。”裴聪站在大牢里,看着裴文轩就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样,抱着栏杆,嚎啕大哭。 他的罪行已经被人指认,无法否认,等待他的,必将是官府的追究。可裴聪觉得自己是世子,镇国公府世子,怎么可以坐牢呢。 要是自己坐牢了,往后可怎么办,会不会对他接任镇国公有影响。 “你先别急,狱卒我已经打点好了,你在狱中好好的,别惹事,等你爹回来,他们不敢不听镇国公的话……”裴文轩还没有说完,裴聪就打断了他的话:“你怎么那么没本事,要你帮点忙都不行!” 裴文轩:“……” 裴聪不知道,就为了一两句打点,就已经花掉了陈敏芝所有的积蓄,还要他怎么帮。 裴聪骂骂咧咧,说裴文轩无能,裴文轩不说什么,只听着他骂,心里却跟陈敏芝想的一样。 是啊,花了那么多的功夫和心思,养了个白眼狼,还期待什么。 裴文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大牢里回去的,一回去,就看到陈敏芝两眼泪汪汪地望着自己。 她不骂他,只看着他流泪,裴文轩心中自责不已。 陈敏芝说什么,他都答应,就连第二日去看大夫,他也答应了。 也许这就是做错了事,想要补偿吧。 第二日,裴文轩主动跟陈敏芝去了仁安堂。 杨帆给他们两个把了脉,就问裴文轩:“你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伤过身子?” 裴文轩愣住了:“伤过身子?没有啊,我一直好好的。” 杨帆觉得不相信:“不可能,你的身体虽然是完整的,可你子嗣却艰难,分明是年轻时候伤过身子,或者,被人下过药,伤了你的子孙根。” 犹如一道雷劈过去,裴文轩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是不是把错脉了,我一直都很好。” 杨帆笑笑:“我怎么可能会把错,我行医这么多年,看过多少病例,你不是第一例,很多男人都是伤了子孙根自己还不知道的,这其实也没什么的,好好治就行了。” 他开了个药方,让裴文轩去抓药:“这药七天一疗程,你连服七个疗程,再与你夫人试一试,记住,这七七四十九天不能与你夫人在一起,免得前功尽弃。” 裴文轩拿着药方,看了看开的药材。 都是千年的人参,千年的灵芝,个个都是顶级的好药材,裴文轩也听说过仁安药铺的贵得离谱。 “这一副药,要多少钱啊?”他试探着问道。 杨帆已经要看下一个病人了,随口回答了一句:“与您的儿女比起来,再贵也是便宜的。” 他要看下一个病人了,裴文轩得和陈敏芝去了医馆开药。 一副药就要十几两银子,七天就是几百两,七七四十九天就是几千两,裴文轩觉得自己为难。 陈敏芝也为难。 她的那点子积蓄都给裴聪打点了,身上就剩下一点点银子,活下去都艰难,要买药,痴人说梦。 “要不,等大哥回来?”裴文轩问道。 陈敏芝也只得答应,“行吧。” 夫妻两个都回家了,治病的事情却一直压在陈敏芝的身上,沉甸甸的,沉得她喘不过气来。 裴忠又送来了一碗冰镇甜品,凉飕飕的,陈敏芝吃过之后,觉得烦心事都凉了不少。 杨帆跟着许婉宁去了离园,给裴珩看病,不过是个幌子。 “裴文轩的身体有问题,应该是年轻时候落下的病根,这么多年,残毒存在体内,他根本无法有子嗣。” “是被人下的毒?”许婉宁问他。 杨帆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正常人,衣食住行正常的话,是接触不到这种毒的。”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 第608章 送药 杨帆走后,许婉宁去见了颜氏。 颜氏听后都怔愣了,“他中了毒?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之前在镇国公府的时候,没听说过他中毒了啊!” 连外人都不知道。 “他自己怕是都不知道。”许婉宁说:“不然的话,也不会一直以为是陈敏芝的问题,而不是他自己的问题了。” 颜氏点点头:“在生儿育女这方面,女子承受的本就比男子要多,生与不生,生男生女,都只会把责任怪罪到女子的头上。只会说女人不行,从来不会想是男人不行。” “娘……”许婉宁问出了自己的想法:“您觉得会是谁给裴文轩下的毒呢?” “若只是镇国公府的人,唯一有可能下毒的,就只有裴文定夫妻。”颜氏说:“当年你公爹下落不明,钟氏要把镇国公的位置抢过去,为了谁来继承爵位,他们兄弟两个还曾经争吵过。” 许婉宁安心坐下,听着颜氏继续说下去。 “那后来呢?” “后来是因为裴文定有儿子,裴文轩连个女儿都没有,再加上裴文定是哥,裴文轩是弟,钟氏就打定了主意将镇国公的位置请给了裴文定,世子之位就给了裴聪,裴文轩也自知自己竞争不过裴文定,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他们兄弟两个,后来也相处得挺融洽的!” 可翻篇了不代表这事情不存在啊! “父子都会有纠葛,更何况兄弟,古往今来,兄弟阋墙的传闻数不胜数,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利益纠葛,娘,有没有一种可能,裴文定为了镇国公的爵位不落入裴文轩的手里,斩断了裴文轩有子嗣的可能呢?毕竟裴文轩没有子嗣的话,镇国公的爵位是怎么都轮不到裴文轩的。” 颜氏也是这么想的:“裴文轩对裴文定是一百个服从,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求子无果,是他敬重的兄长一手安排的,二人反目成仇的场面,应该很好看。” 许婉宁已经有了主意。 感情再稳固的兄弟,也不是没有半点弱点。 这一点点弱点,恰好就成了许婉宁扳倒镇国公府的最后一个筹码。 而筹码,就在求子心切的陈敏芝的身上。 这个女人…… 许婉宁打算给她一条生路、活路。 翌日。 陈敏芝的家中,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杨大夫,您怎么来了?”陈敏芝看到杨帆出现在她家门口,激动又震惊。 杨帆身后跟着一个背着箩筐的伙计,杨帆问她,“昨日不是已经开好了药方了吗?为何不去医馆抓药呢?早调理好身子,才能早些受孕啊。” 陈敏芝羞红了脸,吱吱呜呜:“那,那,那个……” 杨帆继续追问道:“可是怀疑在下的医术?若是的话,那是在下叨扰了。” 他转身就要走,陈敏芝拦住了他,“杨大夫,不是这样的,我们不是怀疑您的医术,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陈敏芝下定了决心,终于说出了口:“家中贫寒,药费又太过高昂,我家相公说了,等,等家中日子好起来,再调理不迟。”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对裴文轩的恨更上一层楼。 要不是裴文轩偷走了她的嫁妆去救一个白眼狼,她怎会贫穷到这个地步,想吃点药调理身子都不行。 杨帆叹了一口气:“在下行医多年,遇见过如夫人一般境况的,不胜凡几,在下能理解夫人的苦衷。” 他让伙计取下背篓,“这是我给令君开的七日的药材,请令君先行调理,令君的身体要调理七七四十九日,算算时间,还是现在吃来得及些,毕竟在下在京都的时间有限。” 陈敏芝大喜过望,看着背篓里的药材不停地鞠躬道谢,“谢谢杨大夫,谢谢杨大夫。您放心,等我有钱了,一定立马将药钱付上。” 杨帆摆摆手:“夫人先让令君吃药吧,药钱的事情不急。” 陈敏芝激动地望着杨帆离去的背影,就差跪地谢恩。 眼前的这一切,都被裴忠看在眼里,他叹了一口气,嘟囔了几句:“三夫人,您可别怪我,要怪就怪咱们各为其主,少夫人也是为了救您出苦海,给您一条活路的。” 裴忠转身就去了柴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元氏听。 元氏大惊失色,“你说什么?有大夫说裴文轩是中毒,所以才没有子嗣?” 她的表现不像是震惊和惊讶,反倒有点,罪行被戳穿的惊惧和害怕。 裴忠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元氏的表情,“是,那个大夫听说是位妇科圣手,看了三夫人和三爷的身体之后,就说三夫人的身体没问题,是三爷的身体出了问题,如今正在让三爷吃药呢,那大夫估计是有点本事的,他言之凿凿,说只要让三爷吃上七个疗程七七四十九天的药,三夫人就一定能够有孕。” 他边说边看元氏的表情,下了最后一剂猛药:“三夫人尤其地相信那个大夫,已经在给三爷熬药了。” 元氏凶相毕露,一张满是脓包的脸上越发面目狰狞,可怖阴森:“我不准,我不准!他们怎么可以有孩子,他们不可以有孩子!他们要有孩子了,我的聪儿怎么办!” 元氏骂骂咧咧,突然抓着栏杆朝裴忠吼:“你去把裴文轩喊过来,快去,快去!千万不能让他喝药,千万不能让他喝药。” 裴忠连声应下,忙不迭地奔走了,当面时还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转头时就冷笑连连。 听到这里,要是不明白元氏的意思,他就是个傻子了。 不过在裴文轩的面前,他还是要充当傻子。 裴文轩刚回来,药也熬好了,陈敏芝捧着药碗殷切地看着裴文轩:“快点喝吧,边吹边喝。” 要还很烫。 裴文轩捧着药碗吹了几口,正要喝呢,就被裴忠给叫住了。 “三爷三爷,夫人有要紧的事情,说是请您尽快去一趟!”裴忠边说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儿,边催促裴文轩。 陈敏芝皱眉不快地说:“急什么急,吃了药就去。” 裴忠说:“夫人说是有很要紧要紧的事情,说是请三爷尽快去,千万不能耽搁了。” 裴文轩对他这个二嫂还是很敬重的,闻言放下了药碗,“敏芝,二嫂找我肯定有重要的事情,我先去见二嫂,见完了回来喝药,药肯定也晾温了。” ------------ 第609章 造谣 陈敏芝看着黑漆漆的药碗,还有裴文轩远去的背影,心中不是滋味。 那是她亲手熬的。 她谁都不相信,只相信自己,可她辛辛苦苦熬出来的药,却根本入不了那个人的嘴。 陈敏芝却还抱有一丝希望,等着裴文轩回来,可以将药一饮而尽。 她就乖乖地等。 裴文轩跟在裴忠身后去找了元氏。 两个人隔着一扇门说话。 “二嫂,您找我?” 虽然元氏做了对不起二哥的事情,但是二哥没有休掉她,裴文轩就将元氏当二嫂一样看待,心中虽有鄙夷,面上却不表露半分。 “文轩,你是不是在吃药?”元氏在里头急切地问他。 裴文轩愣了下:“二嫂,您,您怎么知道?” 元氏焦急万分:“我听下人说,弟妹不知道在哪里找了个大夫,说是可以治不孕不育,就让你吃药,对不对?” 裴文轩并不好奇元氏为什么会知道,这府里有下人,说话被元氏听到了,也是可能的。 “是。” “不能吃。一定不能吃啊。”元氏焦急地说:“你也不想想看,这么多年了,你身体都好好的,就没一个大夫让你吃药,怎么这个大夫就要你吃药呢?你就不担心,那药里头有问题?你怎么就不找其他大夫看看那药到底是治什么的呢。” 裴文轩没想过这些,“都是敏芝张罗的,她让我吃,我就吃!” “说你傻,你怎么那么傻。”元氏说:“她想要有自己的孩子,想了这么多年,之前一直说是她的身体有问题,现在这个大夫说是你的身体有问题,你就没想过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裴文轩:“……”他还真的没有想过:“有,有什么弯弯绕绕?” “你傻啊!”元氏说:“她想了这么多年的孩子,都没想到,现在是你身体不行,你说她会不会嫌弃你?嫌弃你耽误她当娘?她会不会让你一辈子都当不了父亲,然后跟你和离呢?” 元氏说得很有道理。 裴文轩愣了半晌,终于听明白了元氏话里头的意思,他也觉得元氏说得好有道理:“二嫂也是为了我考虑,是我考虑不周。” 周个屁! 裴忠觉得有个屁道理,可他不敢乱说话,低着头只看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 元氏见裴文轩上道了,她继续说道:“文轩啊,二哥二嫂知道你子嗣艰难,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让聪儿在你们跟前孝顺,现在他是做了点错事,可他也知道自己错了,文轩啊,如今也就只有你在外头呢,你可一定要照顾好阿聪啊!” 裴文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陈敏芝还在等他回来。 “回来了?快快,喝了吧。”陈敏芝殷切地将药碗递了过来。 裴文轩盯着陈敏芝殷切的脸,还有手上的药碗,突然怒向心头起,怀疑丛生,“这药,你究竟是怎么来的?” 陈敏芝温柔地说清楚:“是杨大夫,他亲自送过来的,说是可以先吃药,等有钱了再给钱。” 大夫送来的。 裴文轩想起了那个叫杨帆的大夫。 “他有那么好心?免费给你药?” “说了不是免费的,只是先让咱们吃,到时候有钱了再给。”陈敏芝没听出裴文轩话里的反义,认真地解释道。 “哼哼。”裴文轩看看陈敏芝,再看看那黑漆漆的药碗,突然一把将药碗给掀翻了,温温的药全部都撒在了陈敏芝的脸上,身上。 汤药滴滴答答,顺着陈敏芝的脸流下去,一张白净的脸变得狼狈不堪。 “裴文轩,你到底要做什么?”陈敏芝强忍着怒气,“你还想不想要我们的孩子!” “我当然想要!”裴文轩也不甘示弱:“不过你想都不想就相信一个赤脚大夫,这让我很怀疑!那么多大夫都治不好咱们的病,他一个小大夫,说两句能治好,你就信了?要是这药是要我的命怎么办!” 他说完,生气地拂袖而去,留下陈敏芝顶着一张满是汤药的脸,泪如雨下。 无声的哭泣,比大吼大叫更让人可怕。 丫鬟珍儿上前去安慰:“夫人,您别生气,三爷他会想通的。明日我们再来劝劝三爷,三爷一定会想明白的。” 陈敏芝笑笑:“让他想明白什么?他去了元氏那里一趟,回来就将药碗打翻了,明显是怀疑我给他的是毒药。” 这明明是可以生孩子的药哇! 她舔着脸希望这药可以送她一个孩子,可裴文轩连试都不肯试,竟然还怀疑她的真心。 “一片真心喂了狗。”陈敏芝终于笑出了声:“不对不对,喂狗还能听见几声狗叫,我这是十五年光阴错付,陪了一个连狗不如的狗男人。” 她笑得花枝乱颤,脸上的汤药,还有身上的汤药,显得整个人面目狰狞,珍儿不敢上前,只得去取了水来,帮陈敏芝擦拭干净。 陈敏芝不笑了,认真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重新审视自己,也重新审视自己的过去与将来。 “我嫁给裴文轩,已经十五年了。从十六岁,在这深墙大院里,孤独地生活了十六年。” 没有儿子,没有女儿,有的只是裴文轩的爱。 可男人的爱,是有花期的,等到两个人的新鲜感一过,陈敏芝的肚子还迟迟不见动静,男人的爱,就开始松动。 裴文轩也在怪自己,怪自己是不下蛋的母鸡,于是开始宠幸一个又一个的女人,给的她们的未来就是,只要有人怀上,就马上抬为贵妾。 那群女人,削尖了脑袋地往裴文轩的床上爬,可没一个人,有了身孕。 到后面,裴文轩不上心,陈敏芝也就慢慢地也不上心了,说是子嗣不能强求,可谁不想有个自己的娃儿呢。 夫妻两个,渐渐地没了感情,只有被捆在一起的无力。 她才三十岁啊! 她的人生才刚刚走过一半,未来还有大把的人生等着她去展望。 陈敏芝捧着已经出了细纹的脸,蒙脸大哭:“我也想有个孩子,自己的孩子啊!” 想有个孩子有错吗? 没错的! ------------ 第610章 卢家(上) 翌日。 陈敏芝带着珍儿重新去了仁安堂。 外头已经只剩下几个人了,应该快看完今日的病人了,陈敏芝也不急,坐在最后一个人后头,安静地等待着。 兴许等了一个时辰,最后一位客人从仁安堂出来,陈敏芝也站了起来,对出来送客人的伙计说:“小哥,我想见见杨大夫。” 伙计笑着说:“夫人,今日的号牌已经全部都叫完了,您要是要看病的话,明日请早来排队拿号,可好?” “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来找杨大夫有事。”陈敏芝大声嚷嚷,期待医馆里的人能够听见。 杨帆确实听见了,“是裴夫人啊,有事吗?” 陈敏芝让珍儿拿出东西,杨帆愣了下:“这是……” 这是他昨日送过去的药,他先送了七包,一个疗程的,现在陈敏芝送回了,六包。 杨帆神色淡然,眼底也有些怒意:“裴夫人这是何意?这是信不过在下的医术吗?来人啊,将药收好,全部销毁。” 已经送给了病人的药,再拿回来,是不能再给患者的。 “是。” 伙计提了一桶水过来,在大街上就将包好的药全部都拆开了放进了水桶里。 被水浇了的药,已经不能再用了,这也像世人说明了另外一个道理,仁安堂的药,出了药铺,概不回收再利用。的 陈敏芝看到六副药被水浇湿,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杨帆,“不是的不是的,我很相信杨大夫的,只是……只是……” 她只是了半天,最后鼓起勇气,“只是夫妻已经缘尽,就无需再用孩子来捆住两个并不相爱的人了。” 杨帆望了她一眼,有些惊讶。 似乎没想到,陈敏芝会直截了当地跟他说这么私密的话。 他抬头看了看周围,好在大街上行人并不多,也只有仁安堂的伙计站在外头,并没有外人将她刚才说的话听到,更加不会传扬出去。 “裴夫人既已经想清楚了,那这药不吃就不吃了吧。” 陈敏芝点点头,从袖口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了杨帆:“我还不知道这七副药多少钱,我现在身上只剩下这一根金簪,就当是付的医药费了。” “那六副药是被我销毁的。” “若不是我要用的话的,这药也不会离开仁安堂。我知道仁安堂的规矩,药品售出,概不退换。” 陈敏芝将金簪给了杨帆,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才离开了。 杨帆看看手里的金簪,又看看远去的陈敏芝,叹了一口气,给了一旁的伙计,叮嘱道:“刚才裴夫人说的话,半个字都不许泄露出去。” “是。” 一个女人,已经打算不过了,那得有多大的勇气啊! “我要去趟离园,给大都督送几副药过去。”杨帆提着药箱,又去了离园。 大都督生病了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虽然很多人跃跃欲试想要过去探望,可是裴珩这个人,不喜欢热闹,生病了更是喜欢安静,不喜欢被人打扰养病。 还记得之前,他生病,一波人前去探望,气得他当场就将探望的人踢出了家门。 所以现在知道裴珩生病了,想去探望的人多如牛毛,真正有勇气前去探望的一个没有。 杨帆刚到离园,就有一个中年男子冲了过来:“请问您是给大都督看病的杨大夫吗?” 杨帆点点头:“我是,您是?” “哦,鄙人姓卢名员,是卢家商铺的东家,听说大都督生病了,心中担忧不已,这是千年人参和雪燕,还希望杨大夫能帮忙带给大都督。” 杨帆刚要拒绝,卢员已经跑的没有影子了。 锦盒里头,是根须皆在的上千年人参,每一根都价值连城,有价无市,还有雪燕,也是顶级的滋补佳品,杨帆冷笑两声,让伙计先拿着,进了离园。 进了离园,先是跟许婉宁说了陈敏芝的事情。 “她倒是有勇气。端看她接下来怎么走吧,不过能离开镇国公府,离开裴文轩,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毕竟无论跟谁在一起,总会有个孩子,不像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 “女子能主动提出和离,确实少见,勇气可嘉。”杨帆提过之后,就又说起了卢员的事情,“跟我说了句话,丢下东西人就跑了,我追也追不上,就只好先带进来了。” 卢家商铺的卢员? 许婉宁很快就想起了一个人,卢保呈,他不可就是卢家商铺的公子嘛 她看了看卢员送的千年人参和血燕。 “大手笔啊!”一根千年人参就少见,他还送来了三根,还有血燕,都是京都想买都买不到的货,“下这么大的血本。” 杨帆并不知道卢家的事情,东西带到了,话也说完了,他就告辞离开了。 许婉宁喝了口茶之后,让人将东西丢回卢家。 是丢,不是送。 白鸽白雀一块去的。 此刻的卢家。 卢夫人激动地望着卢员:“东西他真的会留下吗?” 卢员点点头:“会要的。咱送的东西都是养身体的,千年的人参,血燕也是一等一的补品,大都督他肯定会要的。” 卢夫人感激涕零,双手合十:“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只要他收了咱的东西,那跟我们卢家的恩怨,就彻底算清楚了。” 卢员瘫坐在椅子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啊,再这样下去,我们这个家要毁了不可。” 卢员最近被人搞得很惨。 先是儿子卢保呈被赶出了淮山学馆,京都也没有一家书院敢收他。 卢员只得将儿子送离了京都,回老家去了。 读书反正在哪都是读,就看哪个先生最好,虽然老家不如京都的条件,但是他有钱,肯定能找个最好的学馆,最好的先生。 也确实如卢员所料,找到了当地最好的学堂,最好的先生,可等到真正入学的那一天,那学堂竟然不让卢保呈进去。 卢员找了堂主,找了先生,可所有的人都对他避而不见,甚至将他送的那些礼物和束脩都退了回来。 还带了一句话。 曾欺负过同窗的学生,他们不收。 不只如此,下一家,下下一家,只要一谈,就是这个结果,还出奇一致地给他们带话。 曾欺负过同窗的学生,他们不收。 傻子都知道,肯定是有人告诉了他们京都的事情,所以他们都不收。 卢员就不信这个邪了,又把卢保呈往更远的地方送。 就指望着裴珩的手还能伸到天边去? 还别说,裴珩的手还真伸到了天边,无论卢员要送儿子去哪里,去哪家学馆,他通通知道,次次阻拦。 不只是京都,应该是全大越,卢保呈都没书读。 说了没书读,就是没书读。 除非卢员把卢保呈送到大周去,不过卢员也知道,送到大周去也是一样的,裴珩跟大周的三皇子熟得很,他在大周的人脉比他在大周多多了。 卢员只得作罢,与此同时,他的生意也出现了问题。 ------------ 第611章 卢家(下) 卢家的生意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他们本来就是靠着何家风光的,何家倒台之后,之前合作过的商家纷纷解约,不再合作。 卢家自己本身一直合作且稳定的合作伙伴,也突然不跟他做生意了,继续做生意的,都把价格提了两成以上。 多了两成的成本,卢家这不就是亏本赚吆喝嘛,他请了无数的的老板吃饭、送礼,询问缘由,最后终于有人将手指向了金麟卫。 “你儿子得罪了那位的继子,儿子没书读,你也就没生意做咯。” 卢员这才挖空了脑袋想要去找裴珩赔礼道歉,负荆请罪。 可裴珩那样的人物又哪是他一个商人说见就能见的,金麟卫的大门都不会打开,更加见不到裴珩的人。 后来,好不容易听说裴珩生病了,卧床在家养病,卢员这才找到了机会,日日守在离园的门口,终于叫他给守到了杨帆。 这个大夫现在在给大都督治病,送给他就相当于给了裴珩,只要东西一进离园的大门,裴珩肯定会收的。 那可是几万两银子啊! 卢员这样想着,心中着实踏实了不少。 “只要大都督收下,咱们跟他的恩怨,就算是了了,保呈也有书读了,咱们得生意也能回到最初了。” 卢员刚叹一口气,大门口突然传来震天响的捶门声。 “砰砰砰!” “谁啊?这么没礼貌,敲这么用力。”卢夫人骂了一句,就有下人上前去开门。 门被打开,什么东西突然跟离弦的箭一样飞了进来。 “哐哐哐……” 锦盒砸在地上,发出哐哐哐的声音。 好险砸到下人。 东西直接砸到了卢员脚边,看到那熟悉的锦盒,愣住了。 卢夫人大骂:“这哪个王八蛋,乱扔啥玩意啊!” 卢员刚想大骂,看到锦盒的样子,突然愣住了。 眼熟,咋那么眼熟呢。 卢夫人授意下人捡起来,“什么东西啊,包装都这么精美,快打开看看里头是什么。” 下人捡起来打开,眼前一亮,“夫人,是三根人参。” 卢员,“……”怪不得眼熟,外头眼熟,里头的也眼熟。 卢夫人眼睛都瞪大了,喜上眉梢,“老爷老爷,这是老天爷开眼啊,知道咱们送出去了三根人参,这又给咱们白送来了三根。” 卢员,“……” 卢夫人又看血燕,“哟,还有血燕呢,咋跟你送给大都督的一模一样啊。” 卢员,“……”看向门口,两个俏生生的丫鬟站在门口,双手叉腰,其中一个说。 “我家老爷夫人不要你们送的垃圾,再送一回就不是丢回来了,我们直接连盒子一块塞你嘴巴里。” 卢夫人,“……这是哪里来的贱蹄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卢员都要吓死了,一把扯过女人,大喝道,“胡说八道什么呢,还不快给她们道歉。” “道歉?”卢夫人面目通红,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指着外头两个年轻水灵的姑娘,怒不可遏,“她们是什么人?啊,当着我的面就护着了,是不是你的相好。” 卢员气得跺脚,“你胡说八道什么,她们不是,她们是……” “她们是谁?骚蹄子浪贱人,把你的魂儿都勾走了吧?现在看都不看我一眼了,她们到底是谁。” “趴。” 卢夫人膝盖一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还有外面女人的声音,“再敢乱说话,打的就不是你的腿了,直接拔了你的舌头。” 白鸽白雀扬长而去。 卢员急的要去追,被卢夫人一把抱住,“你敢,你不准去,不准去,你要是去了,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卢夫人体型大,抱着卢员,卢员根本挣脱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鸽白雀远去,消失不见。 “完了完了。”他嘟囔着,卢夫人也被人扶起来了,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气得吐血,“怎么?小骚蹄子走了,把你的心也给带走了?” “啪!” 一声明晃晃的巴掌声,响彻整个大院。 卢员甩了卢夫人一巴掌。 众下人都惊呆了,纷纷低下头,不敢出声。 卢夫人嚷了起来,“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卢员,要不是我娘家,你能有现在的成就?还不知道在哪旮旯里当挑货郎呢。” 卢员恨不得再甩她一巴掌,声音也高亢起来“你知道刚才那两个丫鬟是谁吗?你就这样奚落人家,你知道她们是谁吗?” 卢夫人揉着膝盖,“我管他们是什么人,两个贱人,竟然敢打我。” “啪。” 终于,第二个巴掌落在了卢夫人的脸上,是已经气疯了的卢员,“蠢货蠢货蠢货,那两个丫鬟是裴大都督的丫鬟,这东西也是我送给裴大都督的,他们来还东西,你不仅不好生招待,你还骂别人是骚蹄子浪贱人,你这是把卢家往火坑里推啊!” 卢夫人震惊了:“那两个丫鬟,是,是裴大都督府上的?” “你好好看看那两个锦盒,是不是我们卢家的。”卢员不愿意跟她解释,卢夫人看了之后,踉跄着一屁股坐地上,“真的是,真的是啊!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卢员见她终于知道怕了,他冷笑连连:“怎么办?等着搬回老家,一辈子都别回来了。” 许婉宁得知卢夫人辱骂两个丫鬟,就让宋夜生来了,交代了一番。 有宋夜生在这个生意天才在,卢家的生意在几天之内,就一落千丈,所有的合作伙伴都选择了解约,卢家生意,完完全全地垮了。 卢家卖掉房子还了债之后,离开了京都。 无人相送,也无人知道,京都少了一个卢家。 不过是历史中一粒不起眼的尘埃,被风一吹,就落了。 回到老家之后,卢员只能靠做一些小本生意为生,还带着卢保呈一块,以为父子两个这辈子只能这样了,老家的学馆却突然找上了门来。 说是愿意给卢保呈一个机会,让他去学馆读书,好好与同窗相处,不可再犯与之前一样的错误。 卢家都不敢相信,卢保呈还能进学堂,后来才得知,是京都的那位,发了话。 许婉宁做不来赶尽杀绝,况且一个孩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 第612章 转圜 有书读就意味着还有人生希望,还有人生的盼头。 卢员感激涕零,把卢保呈关在家里三天,跟他摆事实讲道理,苦口婆心。 卢保呈到底是个孩子,遭受了社会的毒打之后,乖巧懂事了不少。 没书读,家境又一落千丈,双重打击之下,孩子也早熟,默默地将家族的荣辱扛在了肩头。 好好读书、团结同窗、尊师重道。 卢保呈欺凌过同窗,也是跟着何庆文的后头,到底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有书读后,知道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他真的痛改前非。 过了几年之后他考上了秀才,后来又多次考不中举人,就回老家当了个教书先生。 将自己年轻时欺辱同窗的事情作为训诫专门讲给孩子们听,也算是教化了一批蠢蠢欲动的孩子。 卢家的生意也平平稳稳,虽无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还年年开粥棚施粥,捐钱做善事,年年为家庭困难却想读书的孩子捐资捐物,成了当地的大善人。 当然,这是后面的事情了。 许婉宁得知卢保呈进了学馆之后,痛改前非、好好学习,善待同窗,尊敬师长,便也没再去追究什么。 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愿意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若是改不掉,她有的是法子让卢家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卢家的事情暂告一段落,裴珩的“病”也养了好些日子了。 按理来说,他休假的日子并没有到,只是宫中的那位,不想让他休了,有正事让他去办。 莫汉桥押解卫家人,护送金矿就要进京都了,璋和帝想让裴珩去接洽,后面审讯卫家人的事情,也由裴珩跟莫汉桥联手着办。 尹公公就是带着这个口谕到的离园,“裴夫人,皇上让大都督尽快进宫面圣呢。” 许婉宁说不慌张是假的。 阿珩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他前几日来信,说是得知莫汉桥就这几日会到京都,他深知那位的脾性,相信他,却又不尽然相信他。 裴珩会立马赶回来。 可谁曾想,璋和帝的人来得这么快啊! 许婉宁按压下心中的慌乱,连忙派人出去了一趟,她则亲自泡茶端给尹公公,请他落座:“公公来得不巧,阿珩他出去办事了呢。” “大都督不是病了吗?怎么还要出去办事啊?”尹公公有些疑惑地问道。 “就是因为病了好几日,这病刚好,就安耐不住,先出去了。” 尹公公点点头:“大都督做事认真勤恳负责,真是让奴才们钦佩。” 许婉宁笑笑,指了指手边的茶:“这是白牡丹,刚泡好的,公公先尝尝。” 白牡丹? 尹公公当即脸上就笑出了褶子。 裴夫人还知道他的喜好,这种被人尊重的感觉,让尹公公对许婉宁又多了三分尊重。 他也不戳穿他最爱白牡丹的事情,连忙端起了茶盏,揭开盖子看了一眼。 尹公公在宫里,也接触过不少的极品白牡丹,现下茶杯中的,是极品中的极品。 茶汤是黄色,清澈见底,卧在茶盏里的叶片,肥嫩明亮,香嫩,尹公公立马喝了一口,鲜鲜甜甜的,透骨的新鲜。 “果然是好茶。”尹公公赞叹道,许婉宁仿佛早就已经知道似的:“公公慢慢品。” 尹公公自然慢慢品。 宫里头的那位不急,他反正也不急,慢慢等呗。 许婉宁状似在喝茶,其实在焦急地等待着。 那日裴珩离去之前,曾跟他说了两个人,说是遇到困难,这二人一定会出手相帮,也不知道,白鸽白雀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一盏茶过后,裴珩依然没有来。 这时,宫里头的小太监却急匆匆地从外头进来,在尹公公耳边低语了几声,尹公公听闻,脸色都变了,“当真?” “千真万确。” 尹公公连忙放下已经喝光了第二杯的茶盏,恭敬地朝许婉宁行了一个礼:“夫人,奴才还有事,就不等大都督了,若是大都督忙完了,去宫中面圣。” 许婉宁长舒一口气:“那是自然,公公慢走。” 尹公公抱着拂尘,一路人跟着他离去。 看到马车消失在街角,许婉宁的身子微不可见地晃了晃。 白鸽白雀此刻也过来了,见状飞快地上了台阶,扶住了许婉宁,“夫人,您放心,汪大人和罗大人已经出手了。” 许婉宁点点头,压低声音:“进去说。” 离园的大门阖上,也阖上了外界的议论。 汪应突然摔倒了。 已经致仕的前首辅汪应如今已经六十五岁的高龄,身子骨一直硬朗矍铄,可不知道为啥,好端端地,突然起个身,眼前一黑,人就栽地上,栽了个头破血流。 刚好罗子旭在场,吓得魂飞魄散,当场心痛发作,也跟着晕了过去。 两个跺跺脚都能让朝堂抖三抖的人物同一时间发病,吓得两家人惊慌失措,消息就这么传了出去,还一传就传到了金銮殿上,让那位知道了。 璋和帝一听,那还了得,龙椅也坐不住了。 一个是前首辅,一个是刑部尚书,这两个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京都的地都要抖三抖。 他哪里还记得莫汉桥和裴珩的事情,连忙从宫里头出来,去了汪家。 尹公公就在汪家门口等的璋和帝。 因为罗子旭是心痛,也是个老病根了,家里人不敢乱动,汪家人心中有愧疚,就让罗子旭跟着汪应一块养病。 璋和帝到了汪家,一看就看了两个,这个安慰一下,那个宽解几句,在留下吃顿饭,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回到宫里,宫门也到了下钥的时间。 尹公公小心翼翼走在御辇外,回想起整件事情。 先是喝了两杯白牡丹,再就是突然两位大人病倒,都来的那么猝不及防,又那么的合适不过。 尹公公没提裴珩的事情,璋和帝累了,再加上宫门已关,谁都没提现在让裴珩进宫的事情。 宫中一夜无信,许婉宁一夜未眠。 她先是让白鸽去了一趟汪府。 送去了一大批补品和上等的药材。 在等待裴珩的过程中,白鸽那边也带来了好消息。 汪应并不是真的摔了,而是自己在地上磨了一下,将脸磨花了,流了不少的血,故意用表象去吓唬人的,而罗子旭,历来就有心痛的毛病。 再演一遍心痛的毛病,也是挺像的。 也根本没有大夫看得出来。 毕竟一个看流了满脸的血,你说一个正常人会把自己搞成这样吗?另外一个心痛的,人家历来就有心痛的毛病,你说别人是装的? 你才装,你全家都是装的。 所以,哪怕璋和帝亲自带过去的御医瞧见了,都要再三提醒,好生歇着,两位老爷子再不能这样折腾了。 两位老爷子的演技已经出神入化了,骗过了璋和帝,自然,也给裴珩的到来争取了时间。 ------------ 第613章 敌友 许婉宁一夜未睡,她不知道阿珩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天明了之后,宫里头的那位会不会继续派人来。 眼看着天色渐亮,许婉宁枯坐了一夜。 而这时,白鸽冲了过来,“夫人,夫人,夫人……” 许婉宁猛地站了起来。 一夜未眠,又坐了一夜,她脑子晕乎乎的,身子虚虚的,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摇晃了几下,这才扶着扶手稳住了身体,也极力稳住自己的心。 “宫里来人了?” “是,来了两位小公公,一个叫吉祥,一个叫如意,正往这边来呢。” 许婉宁身子又晃了晃,白鸽立马上前一把将人给扶住:“夫人,现在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昨日能有办法圆过去,今日咱们再想想办法。” 她笃定,阿珩很快就会到的。 就在他没到的这段时间里,她一定要拖住宫里头的人。 “去大堂,上好茶。” “是。”许婉宁换了一身衣裳来到大堂的时候,吉祥如意已经到了。 二人见到许婉宁,福福身子:“奴才见过裴夫人。” “二位公公多礼了,快请坐,我这里新到了茶叶,二位公公帮忙品茗品茗,如何?” “自然是可以的。”如意谄媚地笑着说,转头就要找位置。 “皇上还在等奴才们回去问话呢。”吉祥却板着一张脸,站在原地,弓着腰一动不动。 大有让裴珩现在就出现跟着他一块进宫的意思。 如意见状连忙扯了扯吉祥的衣袖:“等会怎么了?皇上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 “你想让皇上等?”吉祥盯着如意,一字一句,面无表情。 如意差点没被吓死,“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说皇上也不急。” “皇上不急,做臣子的难道就应该让皇上等吗?你是皇上的奴才还是别人的奴才?” 如意慌了,“我,我当然是皇上的奴才!” 吉祥满意地撇撇嘴,笑着望着如意,眼神晦涩未明。 许久,他才优哉游哉地说,“咱们自然都是皇上的奴才。裴夫人,皇上口谕,请大都督即刻进宫面圣,还希望裴夫人尽快请大都督出来。” 茶都没有喝一口。 许婉宁手缩在袖子里,捏成了拳头,面上却挂着笑:“二位公公稍等,阿珩他前段时间刚生病,人还虚弱着,早上起的比较晚。” “没事,奴才们在这等就是了。不过……奴才们能等,皇上却是不能等的。”吉祥双手插在胸前,微微弓着腰,耷拉着脑袋,站在原地,碰都不碰后面的茶。 就像是一只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 吉祥这样站着,如意也只得原地站着,脑门都开始冒汗。 来请大都督进宫,原本只派了吉祥一个人的,可干爹说,吉祥没有出过宫,怕不懂宫外的规矩,冲撞了大都督,于是就让如意陪着吉祥来了。 临走前,干爹让他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这个拖…… 是拖延时间。 虽然不懂干爹为什么要让他拖延时间,不过干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眼下,如意看到许婉宁已经离去,他眼珠子一转,突然转身抓起身后的茶盏一不留神就泼到了吉祥的身上。 宫里的小太监,穿的都是青衣,茶水一打湿,青色的地方更凸显,这泼的又是那个部位,活生生像是尿湿了裤子。 吉祥怒不可遏:“如意,你干什么!” 如意端着茶,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端稳茶杯。” “你不是故意的?你站在我旁边,你再怎么没端稳,怎么会泼我身上。”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嘛,你比我大,这么芝麻大点的事情,就不要跟我斤斤计较了嘛,我去找人给你换件衣裳。” 说完,他不等吉祥说话,就跑了出去。 外头正好是吉祥在扫地,如意跑了过去:“姑娘姑娘,有衣裳借嘛?快帮忙寻套衣裳,我不小心把别人的衣裳打湿了。” 吉祥也知道这人是宫里头来的公公,不能得罪,立马放下扫帚,跟着如意进了大堂。 “公公带我去看看,要寻多大尺寸的衣裳。” “行行行。” 大堂里,吉祥正在用帕子擦拭身上的水渍。 如意叫道:“吉祥,你……” “哎。”走在他身边的吉祥疑惑地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叫吉祥?” 擦拭衣服的吉祥抬头看了过来:“……” 如意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所以你也叫吉祥?” “是啊,我叫吉祥。”吉祥一张圆溜溜的脸,困惑地看向如意:“你刚才不是叫我吗?” 如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笑得前仰后合:“哈哈,两个吉祥,怎么都叫吉祥。” 男吉祥:“……” 女吉祥:“……” 对视一眼之后,两个人竟然羞红了脸。 男吉祥说:“吉祥不过是个吉利的词,谁都可以取,就跟你的如意一样,有吉祥,就有如意,不过是个代指而已。” 无论是爹娘亲自取名,还是主子赐名,不过是为了讨个彩头罢了,要个吉利罢了,今日他叫吉祥,明日就有别人叫吉祥。 女吉祥说:“公公此言差矣。名字可不只是个代指,它也是家人和主子对咱们的期许,希望咱们吉祥呢。不然怎么不给咱们取个阿猫阿狗的名字呢,您说是不是?” 男吉祥看了她一眼,勾勾唇,没有说话。 女吉祥见状,福福身子,下去拿衣裳去了。 如意说:“姑娘慢慢寻,可要寻套好看的,我这个哥哥,挑剔得很。” 他让吉祥慢慢挑,吉祥也不是傻子,离开大堂之后,就立马去了后院。 “夫人,那个叫如意的公公打湿了吉祥公公的衣裳,如意公公让奴婢给吉祥公公寻一套衣裳,还说让奴婢慢慢寻。” 许婉宁让她慢慢寻:“你且去寻着,多寻几套不合适的,让他一件件地试着。” “那要寻合适的吗?” “不要,寻不到就提议烘干衣裳,他总不能穿着一件湿衣服回宫。” 许婉宁长吁了一口气。 这个如意,是在帮她。 早听阿珩说过,如意是尹公公的干儿子,尹公公当年承过阿珩的情,有些事情上,会向着阿珩。 可那个吉祥…… 许婉宁分不清是敌是友。 说是敌人吧,他却愿意花时间换衣裳,说是朋友吧,却不喝一口茶。 公事公办,相当难搞! ------------ 第614章 拖延 许婉宁派人去外头买了几套青衣,吉祥在府中又找了好几套,一块送去给吉祥换。 要换衣服,总得找个地方吧,总不能在大堂里堂而皇之的换,于是,又把吉祥如意两个人带到了隔壁的一处厢房中。 女吉祥将衣裳就摆放在桌子上,“奴婢找来了不少款式大小差不多的,不过到底不是量体裁衣定做的,大小如何,还需要二位公公慢慢试。” 如意笑着说:“小吉祥,谢谢你了,我让我大哥慢慢试。” 小吉祥? 吉祥看了如意一眼,有些困惑。 如意笑着解释说:“你说你们两个,都叫吉祥,这要不区分开来,你们谁知道我叫谁啊?你是我哥,她一看就比我小,我干脆叫她小吉祥呗。” 一个吉祥,一个小吉祥…… 小吉祥笑着福福身子:“公公怎么叫都成,我就不打扰公公试衣裳了,厨房里还炖着燕窝呢,我要去看着下。” “好啊。”如意捶了捶吉祥的胸口,一脸的期待:“瞧见没有,还有燕窝,快,你去换衣裳,等会咱们吃燕窝。” 吉祥抓起一套青衣,慢慢地朝屏风后走去。 如意是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把额头上的虚汗。 再看了看桌子上还剩下的几套衣裳,心中估摸着,能拖不少时间了。 他看不到,转身过去的吉祥突然勾了勾唇角,眼底多了几分善意。 到了屏风之后,慢条斯理地解开一个个扣子,哪里像是着急的样子,分明一点都不急。 吉祥跑去找了许婉宁:“夫人,他们在换衣裳了,奴婢说给他们准备燕窝,他也没有反对。” 他,当然特指吉祥。 许婉宁颔首:“那就好,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她来回地踱步,焦急地等待着。 裴珩一点消息都没有,何时归来都是一个迷。 许婉宁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给他争取时间。 “你去一趟仁安堂,请杨大夫过来,就说大人的身子还需要调理,还有,你再去熬一副药,就说大人吃了药之后,就跟他们进宫。” 许婉宁安排白鸽白雀出去办事,还叮嘱吉祥:“若是他们提了,你就提,若是他们不提,你一个字都不要提,就拖延他们的时间。” 三个丫鬟都心领神会。 各自忙碌去了,许婉宁则在屋里,做一个照顾丈夫的好妻子。 吉祥的衣服试完了,都没试到一件合体的,小吉祥适时的提议:“要是两位公公不急的话,要不我去拿着烘干?要不了多长时间的。” 如意看了眼吉祥:“不急吧?要不,就烘干吧?” 吉祥点点头:“那就烘干吧。” 小吉祥抱着衣服就笑:“那二位公公先等等,奴婢这就拿衣服去烘干。” 她抱着衣服,下去烘干,吉祥如意就在屋子里喝茶。 如意喝了一口茶,赞叹道:“哇,这茶真香,吉祥,你快尝尝,比咱们在皇宫里头喝的茶还要好。” 吉祥看了他一眼:“不然呢?咱们在宫里头喝的都是下人茶,现在喝的是主人茶,你说能一样吗?” 如意呵呵笑着:“不一样不一样。裴夫人拿他们喝的茶来招待我们,真是对咱们没的说,你说是吧?” 吉祥端着茶,没说话。 如意又继续说:“大都督身子骨没好全,既然皇上也不着急,咱们那么急做什么呢?皇上那边还有那么多大臣等着召见,晚点去,没关系的。” 吉祥喝茶,喉咙里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他没再提要带裴珩现在就进宫的事情,如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轻松了不少,他心放下来,自然也没有看见,一直绷着身子的吉祥,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一盏茶喝完,小吉祥也来了,捧着已经烘干叠好的衣裳。 “吉祥公公,衣服已经烘干了,您可以换上了。”小吉祥福福身子:“二位公公稍等片刻,厨房里的燕窝也炖好了,奴婢这就端过来。” 她一溜烟的跑了,像是生怕两个人说不喝似得。 端了燕窝过来,吉祥也换好了衣裳,又坐下喝燕窝。 许婉宁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杨大夫来了,要给大都督再把把脉,让两位公公稍等,把完脉吃了药再走。 如意推了推吉祥的胳膊:“要是回晚了,干爹怪罪下来,咱俩可一块担着哈,茶也喝了,燕窝也喝了,咱可不能胳膊肘儿往外拐,要说就说,大都督身体不好,大夫看了吃了帖药之后,就进宫去了,一下没耽误,知道不?” 吉祥勾唇:“你在替大都督考虑?要我撒谎?” 如意解释:“这哪是撒谎啊,你没听到说大都督身子还没好,大夫还来了,还要吃药嘛,这怎么能是撒谎呢,只是咱不说,你衣服湿了,咱喝了茶还吃了燕窝,要是让干爹知道咱们来请个人,还不务正业,他要数落咱的,你说是不是?” 吉祥“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喝燕窝。 他喝的很慢很慢,一小口一小口,吃之前还要先吹上三口,如意见他那么慢,他也就更慢了。 不过别说,这燕窝还真的好吃,除了燕窝之外,还有好几叠子好看又好吃的糕点,如意别提多欢喜了。 吃口燕窝,吃块甜点,这拖延的可以吧? 他兀自想着吃着,压根就没发现,吉祥时不时地抬头,看了看外头,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而就在燕窝快要见底的时候,他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自己想要见到的,抿唇一笑,将盅里的燕窝一饮而尽。 旋即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糕点屑,“好了,我们去请大都督吧。” 如意瞪大了眼睛,有些慌张:“那个啥,我还没吃完呢,你等等我,等等我哈。” 吉祥抬步就往外头走:“都已经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了,要是皇上怪罪下来,是怪罪你我办事不力,还是怪罪大都督连皇上的话都不听?” 如意差点被糕点噎着,灌下最后一口燕窝,他才将糕点咽了下去,这又拖延了一点时间。 吉祥一把把他拉起来,急切地说,“走了。” ------------ 第615章 人到 如意被拉着走了起来,紧张地到处瞟,终于让他瞟到了小吉祥。 “小吉祥,小吉祥……” 小吉祥连忙跑了过来:“二位公公。” “我们都吃好了,麻烦你收拾下哈,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回宫了,大都督忙好了吗?” 吉祥心领神会,“奴婢这就带二位公公过去看看。” “那最好不过了。”如意拉扯着吉祥的手:“你慢点走,大都督的府邸,小心走错了,大都督砍了你的脑袋。” 吉祥勾唇,笑了笑,果真放慢了脚步,跟在小吉祥的身后。 一个青衣丫鬟,带着两个青衣太监,在园子里、回廊里绕来绕去,差不多整整拖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将人带到了许婉宁院落的门口。 “二位公公请稍等,杨大夫还在里头给我家大人诊治,药也在炉子上熬着,等好了的话,大人就出来了。” “不急不急,我们慢慢等。”如意抢先回答。 吉祥却急了:“我们已经出来许久了,再不回去,若是皇上怪罪下来,你担地起责任吗?” “可是大都督还在看病,人家还没有吃药,要是大都督因为不吃这顿药,又病了,你我担待的起吗?”如意提醒吉祥:“反正都已经晚了,再晚点怕什么?” “皇上怪罪下来,怪谁?”吉祥斜眼睨他:“怪你还是怪我?” 如意回了一句:“干爹说了,他会替我们求情的。有干爹在,你怕什么。” 他来之前,尹公公就再三提醒他,要拖,拖,拖,能拖多久就多久,若是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他也会替他说好话,大不了,打几板子惩戒一下,也死不了人的。 吉祥偏头看如意,栗色的眼珠子带着逼人的光,“尹公公和您,对大都督可真好。宁愿被皇上责罚,也要护着大都督。” 如意梗着脖子:“干爹说了,几年前,他承过大都督的恩情,要不是大都督,他早就死了,哪能当上太监总管。他要知恩图报,不能忘恩负义。” 吉祥勾唇笑笑,上前走了两步:“大都督,时辰不早了,还请您尽快跟奴才进宫,皇上已经恭候多时了。” 许婉宁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在屋内看到吉祥弓着腰,低着头,站在门外,恭恭敬敬。 杨帆看了眼许婉宁:“夫人,现在怎么办?” 人不在啊,怎么跟着进宫啊。 若是皇上怪罪起来,怎么圆这个话题。 许婉宁努力震惊下来,“不慌,我去会会他,杨大夫,麻烦您,再陪我演一出戏。” 二人走出屋子,杨帆说:“大都督的病还是要好生静养,切不可疲劳,一日三餐的药要按时吃,饮食也要清淡,夜里早些睡,调养生息。” 如意拽了拽吉祥的袖子:“你听到没有,大夫都说了,药要按时吃。” 许婉宁说:“麻烦杨大夫了。吉祥,送送杨大夫。” “是。” 许婉宁看向吉祥如意:“二位公公再稍等片刻,我家相公喝了药就跟二位进宫。” “自然是大都督的身体要紧,奴才们等着。”吉祥说道,又低下头:“不过也不能让皇上等太久。” “那是自然。” 许婉宁回到屋子,药也熬好了,白鸽放在桌子上,“夫人,现在怎么办啊!” “外头有什么动静吗?” 白鸽摇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许婉宁急得来回踱步,这时,窗户突然传来响动,二人齐刷刷地看去,就见一个人影翻身进来,一身灰尘扑扑,狼狈不堪。 许婉宁愣了下,“阿珩。” 她立马扑了过去:“你终于回来了,皇上又让人来请你进宫。” “我知道。”裴珩点点头:“快,先帮我备水,我沐浴更衣,跟着他们进宫。” “好。” 许婉宁立马安排热水,吉祥如意就站在外头,看到一桶桶热水提进去,白鸽主动解释:“二位公公,我家大人说了,他身上一身的药味,怕熏着皇上,沐浴更衣后,就跟二位公公进宫。” 如意以为又是拖延时间的把戏,眼神中透露着焦急,他有预感,大都督不在府中。 可大都督不在府里,直接跟皇上说就是了,干嘛鬼鬼祟祟的。 吉祥却说:“那是应该的。奴才们等着就是了。” 如意不解地看向吉祥,一头的雾水:“……”他拉了拉吉祥的衣袖:“你不是怕皇上等急了吗?怎么现在又愿意等了?” 吉祥白了他一眼:“大都督一身的药味,熏着皇上了怎么办?你我担的起这个责任吗?” “担不起担不起。”如意立马摇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连沐浴的借口都用上了,大都督这是去哪里了啊! 屋内,裴珩坐在浴桶里,许婉宁帮他洗发。 裴珩简单地说着这段时间的事情。 “我追上了裴文定的人马,他们没有找到我爹的下落。”裴珩叹了一口气:“没找到,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裴文定是敌非友。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许婉宁问:“怎么知道皇上要你跟莫汉桥一块处理卫家的事情?” “宫里头的人给我传了消息。” “是尹公公?” “不是。”裴珩拍了拍许婉宁的手,并没有打算瞒着他:“外头那个。” 许婉宁看向外头,外头只站着吉祥和如意。 一个帮着拖延时间,另外一个,从头到尾,一直在催催催…… 公事公办,相当难搞。 可若是仔细想想…… 其实吉祥从始至终,一直在跟人强调,去晚了皇上会怪罪,看起来好像是忠心于皇上的奴才,可到真要拖延时间的时候,他又很有耐心跟着继续等。 “吉祥?” 裴珩点点头:“是他。他本来在别的宫,自我怀疑那个人之后,我就使了点手段,让他到了那个人的身边。” 吉祥是个小太监,进不了大殿,也看不到密信,尹公公可以,将信息传递给罗子旭,帮了他一个大忙。 而这次,尹公公还出手相帮,他当年不过就是给了他一条活路罢了。 可有些人,却一直记着。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倒是可以相信。 ------------ 第616章 过难关 回宫的路上,如意时不时地偏头看马车里坐着的人。 “咳咳,咳咳……” 马车里不时地传来咳嗽声,告诉别人,他还是个病人。 确实是个病人啊,那黑黝黝的一大碗药,说喝就喝下去了,可人家苦的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再看看大都督那张脸,原本面色红润有光泽的,现在瘦了,人看着都瘦了一圈,脸色苍白,这一场病,来的真是凶猛啊! 到了宫中,裴珩连走路都有些晃悠,好在宫里头早就备了小轿,裴珩捂着唇,咳嗽着,上了轿子,到了御书房。 尹公公老远就站在台阶上看着,急得往下一溜烟小跑。 “我的祖宗哎,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皇上都发怒了。”尹公公这话是对着如意说的,却是说给轿子里头的人听得。 如意说:“干爹,大都督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大夫来给他把脉,还吃了药,又怕身上的药味和病气熏着皇上,又沐浴更衣,这才耽误了一些时间。” 尹公公担忧地看向轿子里的人:“大都督,您能撑得住吗?” 轿帘被揭开,裴珩看了过去:“多谢公公关心,昨日本来大好了,出去办个事,回来身子骨又不爽利了,真对不住,是我耽误了。” “老奴怎么敢。”尹公公躬身,凑到轿子前,低声说了一句:“皇上正在火上,大都督自己个小心一些。不过……” 他突然又提高了声音:“大都督是因为身子骨不好才耽误了时间,皇上仁慈,不会怪罪大都督的。” 裴珩出了轿子,他身子虚弱,还靠尹公公扶着跨进了大殿。 璋和帝看到裴珩的那一刻,果然没有生气。 “阿珩,你这是怎么了?”璋和帝迎了过来。 裴珩甩开了尹公公的扶持,往前走了两步,踉踉跄跄,几欲跌倒,好在璋和帝将人给扶住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病的这般重。” “咳咳……”裴珩挣扎着跪下,璋和帝将人扶着:“你这是做什么?跪什么跪,还不快搬凳子来,上参茶。” 尹公公心领神会,奔跑着下去搬凳子,跑茶去了。 等到将参茶放在裴珩的手中,璋和帝已经满面春风的跟人聊了起来,哪里还有之前的半分不快。 尹公公长舒一口气,退了下去,“你把离园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告诉我。” 如意正有这个打算呢,就将他们到的离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你一直都在拖延时间,大都督也在府上?” “是啊,他在呢。估计是裴夫人心疼大都督,想让他看了大夫吃了药再来,偏偏那个人……”如意撇撇嘴,指着站在大殿外头,弓着腰,纹丝不动的吉祥,“都怪他。一进离园就嚷嚷着要大都督进宫,要不是儿子脑瓜子灵活,打湿他的衣裳,说不定大都督脸脸药都喝不上。” 如意将吉祥视作敌人,尹公公听完之后却不觉得。 吉祥是突然调到御书房来的,只管在外头打扫通传,做做跑腿的活儿,没有资格进大殿的。 这个人,存在感不是很强。 除了刚开始来的时候,做了一些讨好自己的事情,自己却不回应,他也就不做了,每日安安静静的,就站在那里,别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手脚利索,嘴巴也牢靠。 这种年纪的人,比如意也大不了多少,怎么就有如此沉稳的性子呢。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吉祥抬头看了过来。 见是尹公公在看自己,吉祥连忙拱手,鞠了个躬,比刚才站得还要纹丝不动了。 尹公公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的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也是个厉害的人物。 璋和帝并没有留裴珩多久,因为他说了几句话,就捂嘴咳嗽,咳得连嗓子都嘶哑了。 “你身子骨既然还没有好全,朕就不留你了,你早些回去休养身体吧。梅山的事情,就让莫汉桥处置了。” 裴珩立马下跪:“都是微臣的错,若不是微臣的身子骨不争气,替皇上分忧乃是微臣的职责所在。” “不必自责。”璋和帝连忙将人扶了起来:“你好生休养身体,等你好了,还是朕的肱股之臣、左膀右臂。” 裴珩低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后退着出了大殿。 吉祥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又保持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唯独如意跟了过来,鞍前马后:“大都督,奴才送您出宫。” “有劳如意公公了。” 尹公公进了大殿里,错身的时候,说了一句:“大都督请放心,万事有奴才在。” 意有所指,却无任何指。 裴珩没问,尹公公也没说。 二人就此错身,等如意送裴珩回来,尹公公也站在门口候着。 他体贴地去端了一碟子糕点过来:“干爹,饿了吧?吃两块糕点垫垫肚子。” 尹公公嗯了一声,捻了一块,又看了看吉祥:“也给他吃两块,别饿着了。” 如意想不通,干爹怎么突然对吉祥好了,明明这个吉祥,在离园的时候,就跟他作对。 “干爹……”他一犹疑,尹公公就戳了下他的额头:“磨蹭什么呢,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对人客气点。” 如意一手捧着碟子,一手揉着头,跑去将糕点递给了吉祥。 吉祥低着头,看到自己面前的点心,抬头疑惑地看了如意一眼。 如意呵呵一笑:“好吃得很,干爹说让你也尝尝。” 吉祥捻了一块,并没有立刻吃下去,而是抬头看向尹公公,尹公公举起手里的糕点,向他摆了摆手,就好像喝酒的两个人,隔空碰杯。 吉祥将糕点放进嘴里。 入口即化,果然好吃。 裴珩回到离园,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回了家,就无需再装弱不禁风的样子,大踏步地往屋内走,声音沉稳轻快,“阿宁,我回来了。” 许婉宁正在等他,听到声音立马起身相迎。 两个人见面,没有避讳身边的下人,直接拥在了一起。 下人们见状,连忙捂嘴笑,退了下去,将空间给了小夫妻两个。 ------------ 第617章 夜草 抱过之后,许婉宁这才有时间细致地观察着裴珩。 “你瘦了。这段日子,过得很苦吧!” 从京都离开,要在短短的几天里追上裴文定的车马,简直就是噩梦。 “还好。” 裴珩没有细说,怕许婉宁担忧。 但是千里之行,短短几日,不用说,都猜得到这路上披星戴月、风雨兼程的辛劳。 “瘦了,瘦了好多。”许婉宁抚摸着裴珩的眉眼,心疼到不行,低头擦了擦眼角:“这几日多吃点东西,赶快养起来,不然等儿子和娘回来了,看到你这个样子,又该心疼了。” 自从裴珩对外“称病”之后,许婉宁就将安哥儿和颜氏送去了许家,说是怕病气过给孩子和老人家。 本来阿珩一回来,许婉宁就要接他们回来的,不过看阿珩这个样子,许婉宁还是不打算接回来,就让他们在许家先住着,等阿珩恢复一些再来,免得老的小的看着担心。 “都听你安排。”裴珩抱着许婉宁,将头埋在许婉宁的颈窝里。 离家不过五六日,想念却日日在心头萦绕。 “阿宁,我好想你。” “我也是。” 既担忧,又想念。 小别胜新婚,裴珩一把将许婉宁打横抱起,进入帐中。 春宵一刻值千金。 外头的人听到里头的动静时,连忙自发地离远了些。 等到将身下的人伺候的餍足了,裴珩这才将人抱着,亲吻怀中人的头发,想到刚才的疯狂,他觉得还是缺了点什么,“也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许婉宁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突然提到大哥了?” 欢爱过后,二人都有些头发凌乱,许婉宁的发丝黏在了唇上,裴珩笑着将它刮出来,“就是想大哥早些回来。” 许婉宁躺在他的心口上:“是啊,大哥去很久了,也不知道他啥时候回来。” “自然是越快越好。” 裴珩将人又搂进了怀里,衔住红唇,吻了上去。 “阿宁,我就想你让快乐。” 等到二人欢好过后,肚子也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这个点,都要午休了。 裴珩着实累着了,想睡觉,不想起来。 许婉宁还挂念着裴珩要补补身子,将人给拉着坐了起来,“吃东西再睡。” “好累呢,不想起来。”裴珩不想动,窝在床上撒娇,跟个孩子似的:“我要你喂我。” 许婉宁噗嗤一笑,“行,那你等着,大宝宝。” 下人们早就将饭菜准备好了,听说主子要吃饭,立马端了过来,再一听,主子们要在床上吃饭,小桌子都备好了。 东西备好了,就是搬到里头去的事了。 许婉宁想到裴珩躺在床上,还露着上身,就让下人们先下去了,她自己搬来搬去。 裴珩见她一个人搬,立马就要起来帮忙。 许婉宁摆摆手:“别动,你躺着。说好了喂你吃饭的,大宝宝。” 裴珩哈哈大笑。 撑着上半身看她忙进忙出地搬东西。 终于,小桌子支上了,三菜一汤两碗饭摆放的刚刚好。 许婉宁坐在裴珩的对面,夹了一块鱼肉配酸菜,送到了裴珩的嘴边:“张嘴,啊……” 果然是在哄孩子。 裴珩靠在软枕上,听话地张嘴,吃菜,吃饭。 “你别光顾着我,你也吃。”裴珩见状,拿起了许婉宁的筷子,给她夹了一块牛肉。 递到嘴边的东西,下意识地都会张嘴吃掉。 许婉宁张嘴吃了,下一秒,一勺子饭过来,也张嘴吃了。 “咦?说好我喂你的,咋成了你喂我了。”许婉宁吃了两口之后,这才意识到,两个人已经互相喂上了。 裴珩笑着伸手,揉了揉许婉宁随意扎起来的头发,眼神宠溺,声音低沉却带着极致的温柔。 “我是你宝宝,你也是我宝宝啊。” 饭后,二人睡到了日头西斜。 起来吃过晚饭后,在院子里走了几圈,难得有相处的时光,再加上裴珩又不能随意到外头走动,许婉宁就打算在家里给他加点“夜草”。 外头的烤肉香,但是不能出门,不如就在家里吃吧。 还能喝点梨花醉,吃点烤肉,岂不美哉。 听说要吃“夜草”,裴珩一脸懵:“什么是夜草?” 许婉宁噗嗤一笑:“没听说过一句谚语,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嘛,这几日,咱们一日四顿,多吃一些,让你长胖一些。” 原来是这个马无夜草不肥。 裴珩笑得不行:“那行,我这匹马问问我的小主子,今夜吃什么草?” “吃烤肉。”许婉宁得意地说:“我把摊子上那老板烤肉的方子偷偷地学来了,咱来试试看,能不能复刻出跟他一样的味道来。” 许婉宁是个做事力求完美的人,裴珩很期待。 “我都能预见,只要你复刻出来了,街上又要多一家宁生烤肉了。”裴珩笑着打趣说。 许婉宁摇摇头:“那不会。他们夜里出来,子时才收摊,这么辛苦,不过是为了多给家中增添一道进项,要是我将他们的生意给抢了,那才是为富不仁。” 裴珩抿唇笑笑,眼底的温柔更甚:“那好,那你的手艺就烤给我一个人吃。” “不许说不好吃啊。” “不会。”裴珩眼神宠溺:“你做的,什么都好吃。” 晚饭吃得不多,又走了几圈,也消化了,再加上府上还有不少的人都想吃烤肉,许婉宁准备了很多种食材。 五花肉、牛肉、鱼肉,还有一些蔬菜,通通切成了片,腌制好了之后穿在了竹子上。 炭火烧了起来,铁架子架上,五花肉直接放在架子上,烤烫了的架子,肉一放上去,就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牛肉刷了油之后,也放到架子上烤,鱼则是对半切开,腌制好了直接放在铁架子上的一个铁托盘上。 架势一搞起来,白鸽白雀吉祥把其他的都搞好了。 有切成了块的瓜果,还有在冰鉴里的冰过了的梨花醉,一一排开。 裴珩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许婉宁坐在铁架子前,认真地盯着手里的烤肉,那认真仔细的模样…… 裴珩都有些羡慕她手上的烤肉了,能被她专心致志地盯着,真有福气。 ------------ 第618章 恶徒 烤肉“滋滋”地滴着油,油落到炭火上,腾起一簇明火苗。 许婉宁怕明火把肉烤焦,立马将肉给拿了起来,等到明火没了,又重新放在铁架子上,边翻面边撒调料粉。 入秋后,夜里温度开始下降了,不过坐在炭火边上烤着,还是有些热的,她擦了下汗的动作被裴珩发现了,就立马拿了把扇子,坐在许婉宁的身边,轻轻地摇晃着。 轻轻的风,吹散了炭火的燥热。 许婉宁偏头看看裴珩,相视一笑,谁都没说话,所有的话都在这一笑中。 五花肉切得薄,熟得也最快了。 肉被烤得焦焦的,出不了油,许婉宁拿了一串,“给,尝尝,味道如何。” 裴珩一只手拿扇子,一只手拿肉串,咬第一块肉时,味蕾就感受到了满满的咸辣鲜香,再加上五花肉烤的刚刚好,不肥不柴,不油不腻。 “好吃。”裴珩顾不得烫,三下五除二就吃掉了第一串。 许婉宁呵呵笑着,将一把五花肉都给了他:“来,马儿,多吃一些,夜草管够。” 白鸽白雀还有小吉祥就在不远的地方带着,闻言捂嘴笑了。 裴珩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倒兴奋极了,一边吃肉串,一边还在点:“这个烤鱼好吃吗?熟了没?这牛肉看起来就好吃,还要多久?” 要么就是:“来,张嘴,吃一串。” 夫妻两个坐在炭火前,边上燃着两盏宫灯,在红色的宫灯和炭火的照应下,挨在一块的两个人身上似乎都镀了一层红光。 白鸽白雀小吉祥就坐在不远处,看到两个人挨在一块,有说有笑,眼中脸上都是温柔的模样,白雀不由得感慨:“大人夫人可真俊啊,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可不。”白鸽抬头看了一眼,也赞叹道:“全京都怕是都没咱大人夫人关系好的夫妻了。哎……” 她的那一声哎,没说为啥,不过旁边的两个人都懂。 小吉祥小声地嘀咕:“无论怎样,他们一定会白头到老的,我相信。” 白鸽白雀不由自主地也都点点头:“当然,我也相信。” 不远处的许婉宁冲她们招手:“在嘀咕什么呢,快来吃,不然都被他一个人吃完了。” 裴珩孩子气的抢走了几串羊肉,两个人又是笑又是叫,白鸽白雀小吉祥拿了肉串,立马就又躲得远远的了。 许婉宁每次烤好东西,还要跟她们招手,让她们过来。 “我说你们躲那么远做什么,这里又不是没有位置。”许婉宁嘟囔道。 白鸽胆子最大,过来拿肉串的时候说:“奴婢们吃了夜草,本来就怕长胖,这同时要是吃多了糖,不仅胖,还坏牙。” 许婉宁一怔:“哪里来的糖?这些都没有放糖啊!” 三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揶揄地笑笑,拿了肉串就跑了。 许婉宁一脸莫名:“我真的没放糖啊,很甜吗?” 裴珩抿唇轻笑:“烤肉不甜。” “那她们说什么甜?” “咱俩啊!”裴珩嘿嘿笑道。 许婉宁这才恍然大悟,看看不远处的三个丫鬟,正咬着烤肉时不时地看过来。 再看看她跟裴珩这一夜里,不说打情骂俏吧,但也是时不时地动手动脚,怪不得,怪不得…… 许婉宁恨不得蒙起脸:“我是不是要被她们笑话了?” 裴珩笑着将她的头发别到耳后:“有我在,谁敢笑话你。要不要不让她们看我们?” “好。”许婉宁答应,下一秒,她才发现自己落入了裴珩设置的“陷阱”。 他竟然当着三个丫鬟的面,捧起了她的脸,低头吻住了她的红唇。 三个丫鬟面皮薄,哪里看过这种架势啊,当下就羞得躲树后头去了。 许婉宁:“……” 一张脸也不知道是被烘的通红,还是被吻的滚烫,反正…… 许婉宁羞的躲在裴珩的怀里:“做什么,本来就让她们看笑话了,现在要被她们笑话死了。” 裴珩呵呵笑,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不过他不能说,娘子脸皮薄,再逗下去,怕是今晚要让他一个人睡了。 只得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阿宁啊,你快起来,再不起来,肉都要烤糊了。” 许婉宁连忙起身看向帖架子,可不,油往下落,又升起一团明火,许婉宁连忙将肉串拿起来。 好在,肉串没焦。 这一夜,二人有说有笑,有吃有喝,玩到子时才进屋休息。 肚子吃得鼓鼓的,又兴奋,哪里还睡得着,两个人抱在一块,说话说到凌晨,后来实在是挨不住困顿,这才睡了。 第二日日上三竿才起来,精神头都很好。 许婉宁摸摸裴珩的脸颊:“没看着长肉呢。” 裴珩笑着抓着她的手:“一顿饭怎么看得出来,阿宁,晚上吃什么夜草?” 许婉宁早就想好了,“海鲜粥,怎么样?” 裴珩抓着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一口:“都行,只要是你陪着我,吃什么都行。” 外头适时传来消息。 莫汉桥进城了。 裴珩还躺在床上,用许婉宁的话来说就是,养膘。 许婉宁就躺在他怀里,翻着一本游记,对外头所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 就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日,裴珩身上的肉差不多长回来了,梅山的事情也审问的差不多了。 仇三怪和丁三弦这两个大盗,问清楚了罪行之后,签字画押,官府也下了定论,秋后问斩。 真正的于荣山被灭门,父母妻儿全部受累,官府只能找到他的族人,将几人的牌位送了过去,给了一笔钱,让族人烧香祭祀。 卫羌在铁的事实面前,没办法抵赖,只得承认私自开采金矿的事情。 大越对私挖金矿制定了苛刻的政策,卫羌也落了个秋后问斩的下场,至于卫坤…… 卫羌将大部分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的肩上,卫坤是从犯,再加上卫坤主动将金子交出来,财产全部上交,还将爵位也让出,皇上免了他的死罪,将他贬为庶民。 没住的地方,卫坤只能到城西花最少的钱租了一个小宅子,携妻儿一块过去。 原本想着跟着回来,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佩佩,眼见着卫坤被贬为庶民,住在城西,她想着最起码也成为京都人了,也寸步不离跟着卫坤,一块进了城西的宅子。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 第619章 尸出 没了爵位没了钱财的卫坤,双重打击之下,他就成了一个糟老头子,每天酗酒,喝醉了就骂人打人。 此刻的佩佩,就成了他打骂发泄的对象,一有气,就朝她出,将人折腾的死去活来。 不止如此,卫坤的妻儿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将这事情全部都怪罪到了佩佩的身上,说她是丧门星,扫把星,家里但凡有点气,都冲着佩佩。 一家子人,都是有几百个心眼子的,一直在犄角旮旯里待着,每日就想着怎么吃饱穿暖的人,怎么斗得过这群半辈子锦衣玉食,长了脑子就得只想着怎么害人的人精上。 没几日的功夫,佩佩就已经被打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命悬一线。 可没人替她说句话,卫坤更是,恨不得再踢上几脚,“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我的计划何至于落空,没了,什么都没了。你去死吧,死吧。” 身上都是伤,无水无食,佩佩死的时候,人都已经干瘪了。 而丧心病狂的卫坤一家,没想到将人入土为安,反倒将尸体绑上了石块,扔到了城外的湖里。 尸体不飘上来,就会在水里被鱼虾啃食干净,到时候就剩下一具骨架,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卫坤扔下尸体,就躲到了树后。 这个时候城门已经关了,第二日再回城,没有任何人能发现。 反正尸体绑着石块,除非人为,否则不可能会浮上来。 卫坤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压根没看到,平静的湖面上,突然漾起一个水花。 翌日。 卫坤是被一群来洗衣裳的妇人吵醒的,她们在湖边的洗衣说笑,卫坤睁开眼睛,看了看,扭头就往城门走去。 尸体绑了石块,除非有人解开了石块,不然尸体不可能浮起来。 卫坤像是完成了一个任务似的,步履轻快地往城门而去。 而那些洗衣裳的妇人,有些洗床单的嫌弃周边的水不干净,往前走了几步,水更加地清澈,也更深,到了大腿根儿。 “英子,你跑那么远做什么,胆子那么小,等会一条水蛇又把你给吓着了。”有岸边的妇人笑着嘲笑水中的妇人。 “大嫂,这儿深些,水面也宽些,水特别干净,这床单一漂就干净了,你等会帮我一块拧一下,成不?”叫英子的妇人笑着说。 “当然成了,我来帮你一块漂吧,你那双手,小的跟个孩子一样,能有什么劲儿。” 这两个妇人是妯娌,关系很好,一块来洗衣裳。 妇人走向水中,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双手扯着床单四个角,床单平铺在水面上,在水里头抖两下,又拎起来。 湿了的床单哗啦啦地往下流水,妯娌两个一人一头,往反方向拧床单,挤出来的水越来越少,到最后拧不动了。 英子笑着说:“大嫂,你等我下,还有一床爹娘睡的。” “好,我等你。” 妇人站在水中等,在等英子的过程中,她往湖水中看去,游鱼在水中游来游去,碰到她的脚,痒痒的。 “这儿好多鱼啊,咱没带渔网,不然能抓两条鱼回去尝尝。”妇人喊道。 英子抱着床单走过去,远远地看到清澈的湖水之中,妇人脚边上有一团黑色:“大嫂,你脚边是什么?怎么一坨那么黑的水草。” 妇人下意识地看过去,手一捞,就把水草捞到了。 “什么玩意,怎么跟头发丝一样。”妇人嘟囔着,稍微一用力,将东西给扯了出来。 “啊!”英子第一时间看清楚了黑水草下的真容:“人,人,人!” 妇人低头一看,黑水草下是一张惨白且伤痕累累的脸,“啊!” 卫坤此刻已经走到了城门口,前头有个守卫拿着本子在提醒行人登记。 “名字,性别,进出缘由。都别落下。” 卫坤昨日出城也写过的。 他不可能写自己的真名,写了个假名字,也没看到守卫查看户籍核对真假,轻轻松松地进了城。 进了城之后,卫坤往城西走去,一路上,没有什么让卫坤停下脚步,直到一家只支了几张桌子的牛肉面摊。 面摊、牛肉面…… 卫坤站在摊子前,望着锅里锅外都黑糊糊的,锅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汤,一大锅,上头飘着不少的碎肉。 摊子老板抓了钱的手又去抓面,抓完面,还要擦一把头上的汗…… 还有煮得糊糊的烂烂的牛肉,块都切得大小不一,里头也不知道加了什么蔬菜,乱七八糟的颜色炖了一锅。 卫坤看得作呕。 可作呕归作呕,他饿了。 之前路过的那些茶楼,里头的糕点精致,若是之前,他看都看不上的,这牛肉摊子,更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可现在,人依旧,物已非。 “你吃不吃?不吃就走开,别耽误我做生意啊!”面摊老板瞧见卫坤站了许久,也不说吃也不说不吃,左右上下打量了许久,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嫌弃的模样,面摊老板也没好气。 终究是饥饿占了上风,“牛肉面多少钱一碗。” “二十个钱。”面摊老板见他问,自然就热情了。 二十个钱! 卫坤手在袖筒里,将自己身上的钱数来又数去,只有十二个。 “那不要牛肉的面呢?” “那便宜,十二个钱。” 卫坤自己都没发现,他长吁了一口气,“来碗光面。” “好嘞,客官稍等。”面摊老板用擦了汗的手抓了钱的手,抓了一把面,丢进来锅里锅外都黑乎乎的那锅不知道是什么汤的锅里。 卫坤以为自己吃不下,可等面条一入口,哪里还嫌弃那么多,果然,人饿了,什么都好吃。 一碗面吃完,卫坤付了钱,正要离开面摊,突然来了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听说了嘛,城外发现了一具女尸,听说泡在湖里头,自己飘起来,被几个洗衣裳的农妇发现了。” “我的天呐,那是不小心失足淹死的,还是……” “不知道啊,官府去了,应该验尸就知道了。” 刚吃过面,起身的卫坤差点没晕过去,身子一摇一晃,还是面摊老板过来收钱一把捞住了他:“我说客官,你没事吧?” 卫坤摆摆手,踉踉跄跄地回去了。 面摊老板一脸的困惑:“这是面,又不是酒。怎么跟喝醉了似的。” ------------ 第620章 贫贱 秋高气爽。 早上还有些凉爽,冷风嗖嗖的。 太阳出来后,就开始慢慢热了,特别是吃了一碗面之后,浑身都是汗,再加上听到城外湖中女尸飘了起来,卫坤更觉脑子混沌的跟塞满了浆糊一样。 卫坤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一抬头就看到两个大石狮子冷冰冰地坐在朱红色的大门外,大门紧锁,森严又气派。 卫坤一晃神,下意识地又往前走了两步,正在气愤今日门房没有在门口迎接他时,走上一级台阶,才陡然想起来。 他已经不是卫国公了。 这也不是卫国公府了。 抬头一看,果然,门匾已经被拆掉了,大门上,两张白色的封条将卫国公府封了起来。 这不是自己的家了。 卫坤踉踉跄跄地回头,踉踉跄跄地往城西那个破家走去。 卫大夫人廖氏正在训斥一个租来的小丫鬟。 “这又是什么?这菜里头有几块肉,是什么肉?猪肉?怎么这么多肥的。不知道我们不吃肥的嘛。 还有这菜叶子,咋回事?焉哒哒的,一点水分都没有,炒菜又不放油,这怎么吃啊! 还有这粥,一天三顿喝粥,都能当镜子使照得出人影来,上两趟厕所就空了。 这地,你是怎么擦的?我让你拿盆水,拿块抹布,跪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擦干净,不是你现在这样,用扫把扫两下就干净了,这上头还有很多尘土,尘土,很脏的。” 廖氏顿了顿,又指了指挂在架子上的衣裳,“还有这衣服,你是怎么洗的?这是缂丝,你怎么可以用力拧呢?你一拧这料子不就裂了嘛?这还怎么穿,这衣裳很贵的!” 屋内安静地很,就只有廖氏在吼在嚷嚷。 发泄着心中的怒火和怨气。 日子难过啊,太难过了。 廖氏想到往后日日都要过这样的日子,她就气得头皮都在发麻。 回娘家寻求帮助? 不可能的。 他们现在已经被贬为庶民,娘家爹娘都已经死了,就只剩下哥哥嫂子,他们听说卫国公府犯事了,早就撇清关系了,更不可能收留他们。 好在廖氏聪慧,临走前留了一手。 皇上体恤开恩,让他们在离开之前,每人带两套换洗的衣物走。 廖氏挑了两条最好的衣裙,还在胸口偷偷摸摸地藏了两件自己的首饰。 官兵买哪里会摸女人的胸口,这才让廖氏带出了卫国公府,典当之后,能租一个家。 之前的丫鬟下人全部都被发卖了。 廖氏只得花钱,在城西附近租了一个小姑娘,不是妇人租不起,而是小姑娘便宜。 但是便宜是便宜,干啥啥不行,气人第一名。 饭菜饭菜做不好,衣服也洗不干净。 这个不懂那个不懂,做事马虎粗枝大叶,不是做错这个就是做错那个,让廖氏很是恼火。 由于是租的,一天几个钱,小丫鬟还杠上了:“夫人,您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你一天才给奴婢二十个钱,管你们五口人的一日三餐,还规定要有肉要有米要有菜,我能让你们有肉吃,有菜吃,有粥喝,已经是我想破了脑袋干出来的。 这肉要十二个钱一斤,奴婢只能买小半斤,特意买肥一点的还能回来熬油,就能省下油钱了。还有这菜,奴婢怕钱花了就买不了米,所以这菜叶子都是蹲在卖菜的人边上,捡他摘掉的不要的老叶儿的。这米,您这一家五口,个个都是大饭量,您每天就规定给我一碗米,我再有一双巧手,我靠这一碗米,我也煮不出一锅饭来啊!” 廖氏气得不行,指着小丫鬟的手就在颤抖:“你,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跟我犟嘴!” 小丫鬟耸耸肩:“我一天就挣您八个钱。每天要洗衣做饭卖菜打扫卫生,还要被你骂,我是租给你了我又不是卖给你了,我不干了,这八文钱谁爱挣谁挣,姑奶奶不伺候了。” 小丫鬟一把扯掉围裙,扬长而去。 刚好碰到卫坤回来,小丫鬟看都不看他一眼,更别提打一声招呼了,擦肩而过。 被无视了的卫坤:“……”喊住了小丫鬟:“你没看到我吗?” “看到了啊。”小丫鬟白了他一眼。 卫坤强忍住怒火:“看到了为何不给我行礼请安!” 小丫鬟跟看到鬼一样:“我都不在这儿干了,我管你是谁。哼!”说完扭头就走,根本不管后头脸黑如炭的卫坤和廖氏。 卫坤:“她这是干什么?还有没有一点教养。” 廖氏气鼓鼓地说:“所以我赶她走了,她这辈子再也别想进我的门。” 夫妻两个总算是心情好了些。 卫坤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几块肥肉炒菜,一个菜叶子,一碗粥,皱眉:“怎么又吃这个。” 之前在卫国公府的时候,他家的最下等的小厮都不会吃这些。 廖氏叹了口气:“坐吃山空,之前我卖掉的那两件首饰,已经不剩下多少了,这眼瞅着没有进项,咱们总要省着点用。对了,我昨日给你的十五个钱呢,你要没用就给我吧。” 卫坤:“我用掉了。” “什么?用掉了?你用在哪里了?”廖氏急得跺脚,跟被人抢钱了一样。 二十个钱他们一家五口就能吃一天了,十五个钱,就差不多是一天的饭钱啊,昨天给他,今天上午就用光了。 廖氏不相信,上手就去掀开卫坤的衣裳:“十五个钱啊,你说用就用掉了,怎么那么快,你干嘛用了。” 夫妻两个推推搡搡,三个铜板“铛铛铛”地掉落在地,发出声响。 廖氏立马扑过去,将铜板捡起来,手都在哆嗦:“还有呢?就剩下三个了?还有十二个呢?你干嘛去了。” 卫坤也气得哆嗦:“我饿了,吃了一碗面。” “一碗面十二个钱?你一顿饭就花掉了咱全家五口人半天的饭钱啊,你知道嘛,咱们一天全家五口,只花二十个钱,你一碗面花了十二个钱,你怎么这么败家啊!”廖氏哭诉,抡起拳头捶卫坤。 卫坤刚开始还有些愧疚,转头看到自己的三个儿女站在门口义愤填膺的望着自己,那种奚落的眼神,让卫坤在此刻爆发。 ------------ 第621章 百事哀 他是一家之主,说一不二,全府上下,乃至他娘,都要看他的眼色说话。 可现在,什么功名利禄、名利权势地位全部都没了。 落魄到吃一碗十二个铜板的面条都算了又算,回来还被妻子责骂,子女奚落。 权威被挑战、被质疑、被掠夺,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此刻掩面扫地,尊严荡然无存。 “够了。”卫坤怒火中烧:“不就是一碗面吗,不就是十二个铜钱嘛,你有完没完。” “我没完,我当然没完。”廖氏紧抓着卫坤的衣领不放,没了粉黛和精美发饰衣裙的她,穿着一身普通的棉质一群再无往常的高贵,只剩下一脸的褶子和老气。 卫坤腻了,将廖氏狠狠一推:“过成这样,不如大家一块去死!我倒是羡慕卫羌,死了就一了百了,省的受这窝囊气!” 从云端重重落下的卫坤和廖氏,真正体会到了书上说的,贫贱夫妻百事哀的道理。 原来这句话,是这么的有道理。 卫坤扭头就走。 廖氏在后头追着骂:“你活够了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 卫坤听到这话,突然回头,眼神阴鸷:“要死,我也要带着你们一块去死。” 廖氏被那个眼神惊到了,一时无言,眼睁睁地看着卫坤离去。 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十多岁的年纪,看到父亲母亲吵架,他们是木然的。 高墙深院里,锦衣玉食下,包裹的是一颗颗冷冰冰的心。 “娘,您别生气了,爹他知错了。” “知错了有什么用,那十二个钱就能变回来嘛!”廖氏叹息。 “娘,就十二个铜钱,这算什么。”老三卫修十三岁了,不屑地说道。 刚说完,老大卫起老二卫清齐刷刷地朝他看去。 今时不同往日。 卫国公府,已经不是他们的家了。 廖氏还在哭,“我现在真正体会到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罢了,我去卖掉衣裳,还能换几个钱回来,抵挡一阵子。” 缂丝的衣裳是值钱,不过已经穿过了,人家有钱的不会买旧衣,能买旧衣的都是条件不好的,缂丝的衣裳又贵又不好打理,最后一件衣裳卖了个十两银子,再买了件粗布衣裳换洗。 试衣裳的时候,就听到外头有客人在嘀咕。 “尸体捞起来了?” “捞起来了,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应该长得还不错,身材也挺好的。穿个白衣裳,楚楚可怜。真是可惜了。” “是自杀还是失足啊?” “不知道啊,官府已经带回来了,不过有人看到了,那姑娘脸上身上全部都是伤,被水都泡开了,十有八九是他杀。” “他杀,天啊,这要一命抵一命啊!” “造孽啊,那么年轻的姑娘。” 众人聊着,全然没发现,里头有个妇人滑落在地,半晌回不过神来。 廖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佩佩。 佩佩死的时候穿的就是白衣,年轻漂亮,脸上身上都有伤。 不过卫坤不是说,会妥善处置好的吗,头天晚上抛尸,第二天就被官府打捞上来了,这算什么妥善处置。 想到佩佩临死之前,五个人对她的虐待。 可以说,她的死,跟他们五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佩佩的死,他们每个人都是凶手。 “哎,这位夫人,你换好了吗?咋这么久啊,后面还有客人要试衣服呢。”外头的女伙计在催了。 廖氏立马爬了起来,掀开帘子就把衣服塞给女伙计,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后头的女伙计一脸莫名:“干啥啊这是。” 廖氏头也不回地冲回了家,“看到你们爹了吗?你们爹回来了吗?” 大儿子二女儿三儿子纷纷摇头,“没回来。” 大儿子卫起已经十六了,二女儿卫清也十四了,三儿子卫俢十二,正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打发时间。 廖氏脸色一白,身子一晃,大叫一声:“他这是要害死咱们啊!” 卫起慌忙站了起来:“娘,出什么事了?” 廖氏将在外头听到的流言说了。 卫起卫清卫俢三人皆是目瞪口呆,“爹不是说会做到天衣无缝,不让任何人发现的嘛。” 尸体是他带走的,扔尸是他做的,昨天刚扔的尸,今天就被人发现了。 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 想到之前卫坤离开时说的话,要死大家一起死,廖氏不寒而栗。 她看了看自己的三个孩子,第一回体会到了,要死,也是卫坤去死。 尸体被捞上来后,官府就带回去验尸了。 胃里空空的,不是溺死。 脏器有损伤,大致能够判断是被人殴打,然后活活饿死的疼死的,最后抛尸湖中。 官府画了个画像,在全城张贴,认领女尸。 可贴了好几日,却没一个人去认领。 就在最后,要当做一具无名女尸处理掉时,有人去认领了。 来的还是一个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人。 莫浔看到来人,吓了一大跳:“莫统领,您,您怎么来了?” 两个人都姓莫,不过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个皇上身边的红人,莫浔还是心有戚戚。 “我来认尸。”莫汉桥淡淡地说道。 尸? 莫浔愣了下,很快就意识到,顺天府唯一一具需要认尸的是那具无名女尸。 他来不及细问,立马带着莫汉桥去认尸了。 莫汉桥看着女尸,叹了一口气。 “莫统领认得这人?”莫浔斟酌着问道。 “认识。”莫汉桥点点头:“她是我押解回京的卫坤的相好,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死了,还死的这么惨!” 莫浔:“……” 怎么又跟卫坤扯上关系了。 “这,这……”莫浔有些为难。 莫汉桥睨了他一眼:“怎么?莫大人不敢查下去?” “这这这……”他依然犹疑,怎么就跟卫坤又扯上关系了呢。 “莫大人怕什么,他是卫坤,又不是卫国公,大越律法有规定,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有权力也有义务帮死者讨回公道。” 莫浔一咬牙,“莫统领说的是,我这就去将卫坤抓拿回来,审问清楚。” ------------ 第622章 反目 顺天府要找到卫坤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只是到他家中的时候,卫坤并不在。 廖氏堵在门口,“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顺天府的官兵拿出了一张女子的画像,打开给廖氏看:“你认识这个人吗?” 廖氏看到了画像上闭上眼睛已经死去了的佩佩,她心一惊,鬼使神差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谁啊?怎么这副样子,怪吓人的。” “她已经死了。”官兵看向屋内:“我们要进去搜查,麻烦你让开,让我们进去。” 廖氏回头看了一眼,提醒道:“我还有三个孩子,麻烦你们别吓着他们。” 官兵理都不理她,撞开她就冲了进去。 三个孩子站在院子里,冷冷地望着冲进来的这群官兵。 这些穿着一样衣裳佩剑的官兵,不过是守城门的一条狗,之前连见他们的资格都没有,可现在他们却肆意践踏在他们的住所上,肆意翻动着他们的东西,就好像,他们三个现在是狗。 卫清是个女子,只得自己一个人一个房间,看他们搜完了别的地方要去搜自己的闺房,立马冲了过去,双手张开拦住他们的去路:“这是我的闺房,你们不准进去。” 女子的闺房是重地,确实是不能让外男进去的。 廖氏过去:“是啊,几位大爷,这是小女的闺房,都是些姑娘家的东西,还是不用搜了吧。” 卫起和卫修也围了过来:“里头什么都没有,别搜了。” 几个官兵都是年轻的。 看到廖氏带着三个子女拦着他们,挡在门口,一种不可言说的痛快在心底蔓延。 “卫姑娘之前是卫国公府小姐,闺房自然是不能随便让外男进的,可你现在不是卫国公府小姐了啊,再说了,你这里很有可能是命案的第一现场,每一个角落我们都不能放过!” 之前一是个云,一个是泥,现在身份调转,一个是官兵,一个是庶民,官兵也是人,也有普通人狭隘的高傲自大。 他们之间巨大的身份反转让这群人也得到了满足感。 之前再风光又如何?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廖氏现在就是普通的老百姓。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 不敢去招惹比他们厉害的人,可若是以前不敢不能招惹的,有朝一日被他们踩在脚底,这群人,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欺辱对方。 “我们没有杀人,我们也不认识这个人!”廖氏吼道,身居高位让她现在依然有骄傲:“你们滚,滚,滚!” 她指着一个官兵的鼻子骂,那官兵气不过,推了她一把,廖氏摔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娘。” 卫修到底年纪小,上去跟官兵扭打在一块。 只是到底年纪小,又养尊处优、锦衣玉食长大的,哪里打的过天天在城里巡逻,每日习武训练又都比他大的衙役,没两下就被人给按在地上。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卫修在地上挣扎,廖氏急的大喊:“修儿,修儿,你们放开我的修儿。” 卫清吓得躲在卫起的后面,卫起刚要上前。 为头的官兵突然拔出了剑,一脚踩在卫修的背上,大喊道:“我们怀疑这就是命案现场,我们要进去查看。若还有人阻挠官府办案,小心刀剑无眼!” 卫起顿住了脚步,不敢再上前了。 也无人再敢阻拦官兵进去搜查,卫清更是提都不提。 廖氏爬了起来,抱住卫修。 卫修何时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娘,他们竟然敢打我,杀了他们,呜呜呜,杀了他们!” 卫修不停地哭,廖氏不住地安慰,盯着已经搜查完了的捕快,眼神阴鸷愤怒。 “搜完了吧?你们搜到什么东西没有!”廖氏质问道。 捕快并不理会她,而是在四周又查看了一番,确定什么线索都没有,这才跟廖氏说:“死者与卫坤关系匪浅,若是有卫坤的任何消息,麻烦你们告知官府,不然就是包庇嫌犯。” 他们也不管廖氏答应不答应,走了。 卫清进了屋子,看到被翻的乱七八糟的房间,掩面大哭:“他们怎么敢,一群贱民,他们怎么敢!” 廖氏扶卫修起来,看着卫起:“刚才为什么不救你弟弟?” 卫起嘟嘴,悻悻地说:“他们那么多人,又有剑,我,我打不过他们。” 廖氏看着事不关己的卫起,再看着只关心自己闺房的卫清,还有虽勇敢却没一点自保能力的卫修,心痛莫名。 是她毁了这几个孩子啊! 她自以为,卫国公爵位可以世袭,大儿子不喜欢练武,那就去从文,大儿子手无缚鸡之力,又胆小懦弱,小儿子虽会武功,却年纪过小,女儿就更别提了,伤春悲秋可以,自保却不行。 若是还养尊处优,世袭了卫国公的爵位,将女儿嫁一户好人家,锦衣玉食,倒也没什么担心的,只是现在…… 世事难料。 廖氏想到自己的三个儿女,个有个的不足,如今手无钱财,无权无势,未来如何,廖氏担忧不已。 而如今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卫坤去哪里了,佩佩的死,又会牵连到多少人。 廖氏一无所知,对未来充满了恐惧。 “娘,娘,娘,你在想什么……”卫修一脸担忧。 廖氏抱着卫修:“娘没想什么,娘就在想,你爹什么时候回来。” 她话音刚落,门就被人大力地捶响,“开门,开门,这是卫坤的家吗?” 是个陌生的声音。 廖氏连忙过去开门,门打开了一条缝,外头是个陌生的伙计:“你找谁?” “这是卫坤的家吗?”外头的人问。 “是。”廖氏点点头。 “这个人是卫坤吗?”那人指了指脚边的人问。 廖氏看到趴在门口,四仰八叉,呼呼大睡的男人,不是卫坤是谁。 “他,他这是怎么了?” “他在我们店里喝多了,没钱付账,让我送他回来,说是你会付钱。” “付钱?”廖氏声音都尖了:“他花了多少钱?” “哦,不多,也就十多银子,我家东家说了,以前卫国公总是照顾酒楼的生意,这次打个折,就收他十两银子。” 十两? 廖氏嗓子都叫破了:“我哪来那么多钱!” ------------ 第623章 又一桩 伙计白了廖氏一眼:“这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卫夫人,我也就是个跑腿的伙计,送您丈夫回来,我还没收跑腿费呢。这十两银子,您要是不给,我回家不好跟东家交代啊!” 廖氏不给钱,“要钱没有。” 伙计也恼了:“我说卫夫人,我现在还尊称您一句卫夫人,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谁啊,还是卫国公夫人呢,你现在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跟我一样。你何必为难人呢。” “可我哪里来的钱啊,十两银子,他……”廖氏哭穷。 伙计往门口一坐,也耍起了无赖:“你要是不给钱,我就坐这儿不走了,街坊邻居都过来听一听瞧一瞧,这卫国公吃了酒不给钱呐……” 廖氏搬到这里来,一直都很低调,街坊邻居并不知道他们之前的过往,也就以为是家道中落的富贵人家,哪里知道竟然是国公爷一家。 他一嚷嚷,就有人朝这边看,听不太清楚,往这边走来,想听得清楚些。 廖氏急得跺脚,“我给,我给。” 伙计这才不嚷嚷了,呵呵一笑:“早就应该这样嘛,卫夫人。” 卫夫人,多讽刺啊! 不伦不类的夫人,被一个酒楼里跑堂的伙计要挟。 廖氏拿出刚卖掉衣裳的十两银子,心疼得像是被人剜掉了一大块肉一样。 伙计拿了钱,扬长而去。 廖氏看着呼呼大睡的卫坤,心中怒火中烧,怒不可遏。 “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廖氏面目狰狞,伸手掐住了卫坤的脖颈,用力,双臂青筋暴起,眼神通红。 “娘!”卫修站在门口,看到了娘掐爹脖子的场景。 廖氏这才回过神来,松开了手。 差点被掐死的卫坤,咳咳好几声,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廖氏看他还活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这日子怎么过啊!” 卫起卫清也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这样的日子,好像真的过不下去了。 再留下来,未来都是个大问题。 离园。 莫汉桥来看望裴珩。 裴珩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躺在花厅里的靠椅上,身上还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时不时地伸手掩嘴咳嗽两声,嘴唇都是白的。 莫汉桥惋惜地说,“你这场病,来得也太不适合了,本来和我一起处理梅山的事情,总能得一些好处的。” 裴珩掩嘴又咳了两声,虚弱地笑:“能有什么好处,我如今已经是烈火烹油,再热烈些,怕是要烧起来了。咳咳。” 功高震主,自古以来,就没一个能功成身退的。 莫汉桥拍拍他:“那你也要尽快好起来,一块想想怎么安置卫渊。他如今住在我府邸上,可我看他,处处拘谨,处处不自在,我在想如何安置他,又怕惹他不开心,有你在,多个人说话,他也能听着些。” “你有什么好想法吗?”裴珩又咳咳两声,先问了莫汉桥的意见。 莫汉桥本想说有些热,想拿个扇子摇摇,可看到裴珩盖着毯子都没说热,应该是还没有痊愈,便作罢。 怕风又吹着他,让他着凉。 “我没什么好想法,他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我去到屋中见他,才能看到他,平日里在外头根本看都看不见他,你说一个人总是憋在屋子里,脑子乱想怎么办。” 裴珩:“他在梅山待了那么久,都没有走上歧路,现在就更不会了。你觉得他这样,是不是有什么心结?” “他有什么心结啊。”莫汉桥一愣:“他的腿?” “他的腿只是一小部分。”裴珩拉了拉薄毯子,手也放进了毯子里:“卫夫人,才是他的心结。” 莫汉桥恍然大悟:“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是因为卫夫人的死才变成这样的。可卫夫人的死,难道有问题吗?” “那一年,卫夫人才三十来岁,一场风寒,能让一个贫穷的没有钱医治买药的普通妇人丧命,但是让卫夫人丧命,你觉得可能吗?” 风寒,可大可小,可重可轻。 可让一个原本身体很好,又身居高位的后宅妇人,死于风寒,这是绝对有问题的。 “你怀疑谁?”莫汉桥看向裴珩,他心里也有一个答案。 卫家的人,已死的已死,等死的等死,未死的后半辈子也过不了多好。 裴珩的手一直放在毯子下面,莫汉桥以为他冷,还体贴地把毯子往上提了点。 裴珩:“……”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卫渊心里应该有人选了。” “谁啊?”莫汉桥腾地站了起来,“谁啊?” 裴珩笑笑,“你问我,不如去想想,卫家人,还留下了谁。不然早死了,他也不会心思郁结。” 莫汉桥得了裴珩的指点,点点头,“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死了他就不郁结了。” 裴珩点点头,“那你还不快去?” “去哪儿?”莫汉桥一愣一愣的。 “去帮阿渊找出杀害他母亲的凶手,让他走出来啊。” 莫汉桥不停地点头,“对对对。阿珩,你好好休养,等我把卫渊的事情解决掉,我再回来找你。” 裴珩冲他招手,“那个时候我也大好了,我过几日就去看看阿渊。” “行,你看着阿渊,开导开导他,我去会会那个卫坤。”莫汉桥冷笑,“佩佩死了,我觉得跟他脱不了干系,正好问问他,卫夫人是怎么一回事。” 莫汉桥走了。 裴珩一把掀开薄毯子,站了起来,他早就把衣裙撩开了,只薄毯子盖在上头。 “热,热,热。”裴珩拿把扇子给自己大腿扇风。 许婉宁就躲在屏风后头,走了出来,手里摇着团扇,看裴珩狼狈的样子,抿唇笑,“说了让你别用毯子,你拿个毯子算什么事。” 秋老虎也厉害得很呐。 裴珩解释,“他疑心重,不装得像点,怕被他发现了。” 许婉宁给他扇风,用帕子给他擦拭腿上的汗珠,“莫统领能找到凶手吗?” “能的。”裴珩点头,“他虽然疑心重,却心思缜密,为人重情仗义,阿渊的事情,他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这时,白鸽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信笺。 “大人,扶柏来信了。” ------------ 第624章 算无遗漏 裴珩看过之后,将信笺给了许婉宁,等她看好了,这才将信笺烧成了灰。 扶柏在信上说,还是没找到裴文朗的下落,而且裴文定那边,好像已经在着手撤离了。 毕竟已经找了大半个月了,一点音信都没有,继续找下去,只会惹人怀疑。 “他回来之后,必定会和裴文轩联手,咱们就被动了。” “那就不让他回京!”裴珩放下扇子,顺手就将许婉宁搂在怀里:“他此番回来,千里迢迢,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晚点回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他低头,轻啄许婉宁的红唇。 许婉宁一时忘记了回应。 裴珩轻咬了下她:“在想什么,这个时候都分心。” 她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说:“裴文轩夫妻两个,也快要分开了。裴文轩不能生育,似乎是元氏搞的鬼。你说要是裴文轩知道,自己一直敬重敬爱的二哥二嫂,是害得他不能生育的罪魁祸首,你说他会不会崩溃。” “那就赶在裴文定回京之后,拆穿他们兄弟伪善的面目,那种场面,一定很好看。”裴珩低头,伸手掰过她的脸颊,继续咬她的红唇,加重了这个吻:“别想其他了,专心。” 许婉宁抿唇笑笑,“好,不想。” 她伸手揽住了裴珩的肩膀,让二人越发贴近。 裴珩加重了这个吻,已是秋,却春意盎然。 裴文轩面前摆放着一张休妻书,是陈敏芝自己写的,“我犯了七出之条,无子,你休了我吧。” 裴文轩按着休书:“敏芝,咱们夫妻数十载,就非要走到这一步嘛!” 陈敏芝苦笑:“你还有你的侄子裴聪,等你老了,还有他替你养老送终,我不一样,他上回说的那些话,已经伤透了我的心,再也回不去了。我也不执拗于子嗣了,独自一人了此残生,咱们谁都不欠谁了。” 裴聪替他养老送终? 裴文轩不想签字:“敏芝,你再好好想想,我们可以去抱养一个,喊咱们爹娘的,好不好?咱们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难道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吗?” 陈敏芝对未来没了任何的期望:“签字吧,放过彼此吧,给你我再留一点体面。” 裴文轩见她决绝没有一点留恋,提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敏芝,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我也是,希望你能够幸福!”陈敏芝收下休书,看着裴文轩,最后提醒他:“二哥二嫂,对你不一定是真心的。” 裴文轩愣了下,想要问的时候,陈敏芝已经将他的东西全部都搬了出来。 “这是我租住的宅子,你们要回镇国公府,就把你们的行李和人都带走吧。” 裴文轩让裴忠将所有的人和东西,全部又搬回了镇国公府。 人少了,东西少了,原本有些狭窄的宅子变得宽敞空落落的,陈敏芝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十多年的夫妻,没有爱是假的。 她将自己的心思都放在了绣帕子、抄书上头,赚点钱,再加上自己的一些财产,日子也还能过得去。 只是长夜漫漫,没有男人的体恤,没有孩子承欢膝下,总觉得人生过于悲苦。 好在陈敏芝也是个会调节自己的人,没有孩子,她就去善堂照顾孩子,隔三差五地就去善堂做善事,照顾孩子,教孩子读书认字,孩子们也都很喜欢她。 裴文轩听了元氏的话之后,一直在为裴聪奔波。 直到一日收到了信,他兴奋地去找元氏:“二嫂,二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元氏一喜:“他终于回来了,我的聪儿有救了。” 过后,估计又想到了什么,又是一脸的悲苦。 裴文定一回来,她的镇国公府当家主母的位置,也保不住了。 她肯定马上就要下堂,成为一个下堂妇。 元氏热泪盈眶,她又很快擦干净眼泪:“文定啊,聪儿就拜托给你了,你是他的叔叔,若是今后文定对聪儿多有苛责,你多替他说几句好话。” 裴文轩在外头点头:“二嫂请放心,我一直都把聪儿当做亲生儿子一般对待。” 裴忠就在不远处的转角处,将二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借口外出去采买,径直往如意楼去了。 他在三层的厢房里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许婉宁姗姗来迟。 “少夫人。”裴忠弯腰,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许婉宁嗯了一声:“坐吧,今日找我来有何事?” 寻常有事,都是裴忠写信到她的手里,这次竟然要见她的面,许婉宁知道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也没有耽搁,径直过来了。 “少夫人,裴文定在回来的路上了。”裴忠说。 许婉宁嗯了一声,像是早就已经知道了似的,“我知道。” 裴忠继续说:“他若是一回来,裴聪怕是就要出来了。” “我知道,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在皇上面前哭一哭,皇上一心软,说不定就答应他的请求了。”毕竟裴文定这么多年没有回京,也没有向皇上提什么要求,他开口一提,璋和帝必然答应。 “还有元氏,裴文定一回来,必定会立马休了元氏。”裴忠又说。 许婉宁看了裴忠一眼,料定这人话中有话:“你有什么话,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 “少夫人,您有没有想过,裴文定休了元氏,他还正值壮年,有没有可能,他会重新娶个新妇,再生几个儿女呢?”裴忠站在许婉宁的身边,半弯着腰,声音很轻,却保证许婉宁能听得清清楚楚:“少夫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元氏得了花柳病,不能生了,可裴文定还能生啊,只要他今日休了元氏,明日上门提亲的就能踏破镇国公府的门槛。 正值壮年又是镇国公的裴文定,是京都适龄女子婚配的香馍馍。 一嫁进来虽是继室,却是实打实的镇国公夫人,再加上裴聪还坐过牢,犯过事,裴文定只要对他失望,再生个儿子,将来当镇国公世子都是有可能的。 再说了,只要裴文定立下功劳,请个一品国公夫人指日可待。 除了皇宫里那些娘娘,皇室宗亲,一品国公夫人在宫外,横着走都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许婉宁想到了这茬,看了看裴忠:“你有什么好办法?” 裴忠又弯了下腰,离许婉宁更近了:“少夫人,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 第625章 各自飞 元氏在屋子里,将睡过了的床单撕扯成一条一条,然后捆起来,挂在房梁上,挽成了一个圈。 只要站上椅子,将脖子套在圈里,再把椅子踢倒,脖子挂在床单上,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一了百了。 她若死了,裴文定回来,就没办法休妻,只能以妻之礼,葬在裴家的祖坟山上,聪儿没了她这个肮脏的娘,就省去了让人非议的口舌。 真好,真好。 元氏哭着笑着,站上了椅子,抓住了床单,将脖颈套在了里头,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地望着院子的方向:“聪儿,别怪娘,娘也是为了你好,我死了,你也能有个干干净净的娘,再也不用受人非议了。” 她抓着床单,就在打算踢倒椅子的那一秒,外头传来一个声音:“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不好了。” 是裴忠的声音。 元氏一怔,抓着床单,稳住了凳子,连忙从绳圈里钻了出来:“发生了何事?” 裴忠在外头焦急万分:“国公爷回京都的消息也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不少的名门望族全部都递了帖子,说要上门来拜访。” 元氏一阵得意:“那说明我镇国公府在京都也是赫赫有名的。” “是是是,不过除了不少的名门世家,还有一群人,也围在外头,说什么都不肯走。” “什么人?”元氏听到这话,觉得不对劲,连忙追问:“哪些人?” “是,是……”裴忠嘴里嘟囔了半天,终于说:“是媒婆。” “媒婆?”元氏越发地得意:“是来给聪儿介绍的吧!聪儿现在没有妻子,又是镇国公府世子,这些人,是该急着上门的。” 现在世子夫人,就是以后的镇国公府夫人,哪怕聪儿休了妻子,那也是一块香馍馍。 裴忠在外头叹了一口气:“奴才刚开始也是以为来给世子说亲的,可后来跟这些媒婆聊了聊,才知道,他们根本不是来给世子说亲的。” “不是给世子说亲,那是给谁说亲的?”元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大惊失色。 “是给国公爷说亲啊!”裴忠说道:“外头都说,国公爷这次回来,肯定会休了您的。休了您之后,这偌大的镇国公府总不能没有夫人吧,于是就有不少的人,打了主意,想做国公爷的继室。而且,不只是这些媒婆是这个意思,来拜访的那些名门望族也是这个意思,都想把家里的姑娘嫁给国公爷。” 元氏愣住了。 站在椅子上,抓着床单,半晌半晌的回不过神来。 裴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世子,他算什么香馍馍啊,无权无势,能不能当到镇国公都未知呢。 只有人到中年,又是镇国公又没有正妻的裴文定才是女人中的香馍馍啊! 元氏这么想的,裴忠也是这么说的。 “哎,如今世子还在牢中,聚众吸食仙人散的事情还不知道会不会对他的将来有影响。这群人,就想着尽快怀上国公爷的子嗣,好取世子而代之啊!” 裴文定还年轻啊。 他当国公爷最少还能当二十多年啊,再生一个儿子,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将镇国公位置传给另外一个儿子,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 元氏着急了。 这群下贱的女人,她们怎么敢,她们怎么敢的! 元氏跳下了椅子,癫狂冲着外头大声嚷嚷:“把她们都赶走,都轰出去,轰出去,那些人递来的帖子,一个都不许收,不许收。” 她状若癫狂,歇斯底里地吼出这些话来,外头弓着腰说话的裴忠勾唇一笑,说话却还带着为难:“媒婆可以轰走,可那些名门望族若是推了的话,奴才怕国公爷回来了,会怪罪奴才啊。” 元氏咬牙切齿:“万事有我顶着。” 裴忠弯腰,重重地回答了:“是,奴才遵命!” 他顿了顿,往里头走了走,走到了洞口的方向,朝里头小声地说了一句:“夫人,奴才觉得,镇国公府有世子一个嫡子就够了。” 也不管里头的元氏听没听到,裴忠扭头就走。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元氏后头会怎样做,相信不会让他,不会让少夫人失望的。 裴文定将他提拔为镇国公府的管家,是看得起他,只是他走了其他的路,人不能墙头草两边倒,不然会被人厌弃的,那就只好忠于一人了。 他一点都不后悔跟随了裴珩和许婉宁,因为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在他心里一直都这样认为,裴珩跟裴文定的斗争,裴珩会是最后的赢家。 裴忠满腹思绪地走了,元氏一样满腹思绪。 之前有多期待裴文定早些回来救下聪儿,现在就有多害怕裴文定太早回来,先被狐狸精迷了心,不管聪儿了。 不行,不忠于聪儿的尚芸她可以除去,不忠于她和聪儿的裴文定,也一样可以除去。 只要裴文定不能生娃了,只有聪儿一个儿子,那镇国公的爵位,就是聪儿的囊中之物了。 思及此,元氏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跟毁掉尚芸一样,毁掉裴文定! 城西的小宅子里,廖氏盯着还在呼呼大睡的卫坤,同样心情复杂,眼睛里各种各样的情绪闪过。 卫坤睁开眼睛,就看到廖氏眼神空洞的盯着自己,其中还带着一丝杀意,让卫坤心一颤,猛地坐了起来:“你这是干嘛?不睡觉瞪着眼睛,是要吓死人啊!” 廖氏冷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做了多少亏心事,那么怕鬼。” 卫坤被廖氏奚落,毫不客气地反击:“我做了多少亏心事你不是都知道吗?哪一桩哪一件,你也没少干啊!” 廖氏被激的一僵:“你在威胁我!” “算不上威胁!”卫坤摇头:“你要过日子,就收起你那些埋怨,要是不想过日子,我有的是办法让你闭嘴。” 他眼神阴鸷,盯得廖氏脊背发凉,她心一寒:“你,你要做什么!” 卫坤重新躺回炕上,硬邦邦的砖头炕让他很不舒服,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廖氏,呼噜声响起,没有回答廖氏的话。 廖氏为了省钱,连油灯都不敢点,抹黑坐在床头,借着外头微弱的月光,看着这个没了爵位后潦草颓废的男人。 廖氏第一次产生了旁的心思! ------------ 第626章 内讧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更何况,鸟窝里还有三只小鸟,只要卫坤闭嘴,她和三只小鸟,这辈子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廖氏张开双手,慢慢地朝卫坤靠近,她眼神凶恶,恨不得现在一把掐死卫坤。 卫坤嘟囔了下,翻了个身,廖氏吓得立马躺在床上,不敢动弹,好在卫坤没醒,也没看到廖氏抖得跟筛糠似的身子。 一夜无眠。 第二日,日上三竿,卫坤伸了个懒腰,起床了,穿好衣服到了厨房,厨房里什么都没有。 卫坤刚要大骂,就看到廖氏和卫清正在井边洗衣裳。 她们还在说话。 廖氏虽然心疼女儿,可是一家五口的衣裳,她一个人根本洗不完,只得拉着卫清一块洗。 卫清很不开心,削葱根似得手指拎起衣裳的一角,满脸的嫌弃:“娘啊,为什么不买个丫鬟来做这些事啊!” 廖氏边搓衣服边说:“买个丫鬟也要好几两银子。咱家现在的条件不允许。” “是啊,要是爹不喝酒,你不付那十两银子,哪里会没钱呢!”卫清一把将衣裳丢进盆里,气鼓鼓地说道:“天天洗天天洗,我这手都洗酸了,洗糙了,还怎么绣帕子怎么抚琴,我不洗了。” 秋天热,再加上都是锦衣玉食惯了的,爱干净,每日都要沐浴更衣,这换洗下来的衣裳,总不能不洗吧。 每天都是一脚盆的衣裳。 廖氏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哪里自己洗过衣裳,自从那个小丫鬟不干了之后,廖氏就得自己洗,可一盆衣裳,她慢慢腾腾地,可以从天亮洗到中午,家里啥活都不用干了。 现在想想,那个租来的小丫鬟,虽然洗得不好,但是做过粗活的,洗的快啊。 “清儿啊,有你帮娘,娘就能快一些。”廖氏说着好话:“娘知道让你受委屈了,你忍忍,忍忍就好了。” “忍?我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卫清一肚子的气,手里的衣裳的丢进脚盆里,溅起水花,飞溅到她和廖氏的身上。 “娘,你也太偏心了,凭什么总让我帮你洗,你为什么不让卫起卫修来洗。”卫清一肚子的意见:“昨天也是我洗的,今天你还让我洗,卫起卫修就可以躲在房间里啥活都不用干,你也太偏心他们了。” “他们是男子,哪里有男子洗衣裳做饭的!”廖氏好声好气地劝慰道:“清儿啊,他们男人笨手笨脚的,哪里有咱们女人细心……” “我不管!”卫清腾地站了起来:“你别说得那么好听,现在让我洗衣服,明天后天是不是就要让我帮你做饭扫地了,都是你的儿女,凭什么偏心他们!” “娘没有偏心他们,他们是男人,做不来这些家务活。” 卫清下巴一抬,桀骜地说:“他们做不来家务活,总能出去挣钱吧。只要他们出去挣钱,我就给他们洗衣服!” 廖氏一怔:“他们怎么能抛头露面去挣钱呢?他们是……” 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啊,让他们去外头抛头露面,这不是丢了孩子们的面子嘛。 “我觉得清儿说得对,卫起卫修已经长大了,去外头做活养活自己,养活这个家也不是不行。”卫坤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接上了卫清的话。 廖氏尖叫:“那怎么行,他们养尊处优,从来都是被人伺候,怎么可以让他们去伺候别人!” 卫坤吹胡子瞪眼睛:“怎么?不让他们出去干活养活这一家子,让你这个半老徐娘去?你能做什么?” 廖氏呼吸一窒。 是啊,她能做什么。 卫坤已经有了安排:“你和卫清在家打扫卫生洗衣做饭挑水担柴,卫起卫修去外头找一份事情做,补贴家用……” “不行!”廖氏尖叫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养出来的高傲的儿子为了碎银几两对别人卑躬屈膝,强颜欢笑。” 卫坤盯着她冷笑连连,“没人出去挣钱,都在家当太爷。行,行啊。那咱们就等着坐吃山空,被人赶出这个破地方,连个容身的地方都没有吧。到时候咱们全家都到街上去沿街乞讨,你就开心了。” 他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卫清也跺脚:“娘,爹说的没错,总要有人主内也要有人主外吧,咱们两个天天在家洗衣做饭,又赚不到钱,你不让哥哥们出去挣钱,天上难道会掉银子不成。都是儿女,他们去挣钱,我就洗衣做饭,他们不去挣钱,我也跟他们一样,在房间里绣花看书,别指望我再帮你!” 说完,她也气鼓鼓地回了房间。 剩下廖氏,一个人面对一脚盆的衣裳,目瞪口呆。 她偷偷地回头看了看两个儿子的房间。 自从搬到这儿来之后,只有三个房间,她和卫坤一间,女儿大了,也得单独有一间,所以她就把最大的那间屋子,留给了两个儿子一块住。 离得不远啊! 近在迟尺啊! 他们吵架说话的声音又这么大,房间里的人肯定已经听到他们的谈话了,可是两个儿子都没出来看一眼,替她撑一下腰,就让她一个人面对卫坤的压迫! 不过,儿子们心高气傲,陡然从国公府公子变成一个穷苦人家的贫民,能没有落差嘛! 她体恤儿子,男人更要有尊严,她懂! 可家里的银钱只有出没有进,总有一天会坐吃山空的,她也懂。 她带出来的首饰头面,值钱的衣裳,等着都当完了,花完了,怎么办? 一家五口人,都等着喝西北风吗? 天上真的会掉馅饼吗? 卫起卫修确实听到了。 卫修本想出来的,被卫起拉住了:“你出去了,我能不出去吗?” “大哥,我们一块出去啊,娘在替我们说话呢。”卫修着急地说道。 他是最小的那个,也是廖氏看着长大的,不比得卫起,当年还年轻,要管府中中馈,哪里有时间照看孩子,卫清又是个女娃,廖氏虽然也爱,但是到底不如儿子。 后来再生卫修,府中的一切都整理地顺顺当当地,她也就一门心思都在卫修的身上,可以说是她一手拉扯大的,母子二人的感情也比前面的哥哥姐姐更深更厚。 只不过,到底是太小了。 卫起说:“爹娘吵架,你出去,咱们帮谁?帮谁都伤他们的心。” 卫修恍然大悟,没再提出去的事情了。 ------------ 第627章 钓鱼 后来等外头吵完了,卫修又要提出去看看廖氏,卫起又说:“你现在出去,不就证明刚才你听到了吗?刚才吵架的时候你不去,现在才去,你让娘怎么想你我?” “可是刚才不是怕伤了爹娘的和气嘛!”卫修说道。 卫起拿起书本,举到面前,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你现在出去,只会让娘更伤心。” “那怎么办?” 卫起浑不在意地翻了一页书:“就当没听到呗!” 卫修觉得这样不好,毕竟娘和爹还有姐姐吵架的根由是他们,可既然大哥说了,那他也就只能听大哥的。 于是屋子里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背对着他们洗衣裳的廖氏,眼泪水都流到脚盆里。 都是没钱惹得祸啊! 钱,只要有钱,就能够换一个大一点的房子,能够养两个家丁,这洗衣做饭的活就有人干了,哪里会让女儿委屈呢,只要有钱,又何必让心高气傲的儿子抛头露面去做小厮呢! 只要有钱,这个家就一定会回归原来的样子,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和和美美。 她独自搓洗着衣裳,压根没发现,矮墙的一角,正趴着一个人,悄悄地跳下墙脚,隐入深巷里。 离园。 一身男子装扮的白雀,穿着一身青衣,从胸部到裙摆都是灰尘,看起来非常的明显。 白鸽一边给她掸灰,一边嘀咕:“你说你这哪里搞来的一身墙灰,偷听个墙脚,你这是钻墙角里去听了吗?” 白雀叹息:“没办法,他们租的宅子就那条件,墙都快倒了,要不是我前后支撑着保持平衡,那墙非被我趴塌不可。” “他们现在那么艰苦啊。”白鸽都无法想象:“这不是一朝云端掉落到泥里头了嘛!” “岂止啊!”白雀吓了下手,擦了把脸:“缺钱缺得紧,要自己洗衣做饭,卫坤那老匹夫还要两个儿子出去做小厮赚钱呢。” 富贵人家,虽然家道中落,但是都是有骨气在的,让他们出去做小厮赚钱,无异于将脸面扔到地上被人踩。 “都说饿死的骆驼比马还大,他们这是骆驼直接变成了一只兔子了。”白鸽嘀咕道。 白雀笑道:“兔子还有几斤肉呢,他们,变成几条虫吧。” “谁变成虫了?”许婉宁和裴珩出来了,听到白鸽白雀的对话,都有些好奇。 白雀将自己盯着卫坤一家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许婉宁听了就想笑:“所以他们很缺钱。” “嗯,特别特别缺钱。”白雀点头。 许婉宁与裴珩相视一笑。 “莫统领那边追查卫夫人死因有什么进展了吗?” 裴珩笑着摇头:“没问呢,要不,一起去他府上坐坐?问问他。” “行啊,啥时候去?” “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呗!” 莫汉桥买了个二进的宅院,美其名曰:独立。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有个癖好,垂钓。 平时太忙了,要垂钓得挑时候,后来他看中了这个这宅子后头一个超大的池塘,就买了下来,他忙到昏天黑夜回到家,都能甩上两杆子,夜里睡不着觉,也能甩上两杆子,若是休沐,一天到晚都能甩,别提多惬意了。 裴珩过去的时候,莫汉桥正好在,正哄着卫渊在池塘里钓鱼呢。 “我这池塘里,青鱼鳜鱼鲤鱼草鱼,啥鱼都有,阿渊,我蚯蚓都给你挂好了,快,甩两杆,中午吃啥鱼就看你的了。”莫汉桥提着鱼竿,笑嘻嘻地一脸谄媚地递到卫渊面前。 卫渊坐在椅子上,深深地看了莫汉桥一眼,没好意思拒绝他的好意,将杆子甩了出去。 莫汉桥在卫渊身边席地而坐,笑嘻嘻地说:“看看哪条傻鱼能上钩。” 卫渊苦笑着摇头,回头就看到了裴珩夫妻两个。 “阿珩,你来了。” 莫汉桥没听清,他专心盯着水面上的浮漂,“哎哎哎,阿渊阿渊,拉杆拉杆,有鱼上钩了。我就说你技术好,甩下去就上鱼了。” 卫渊慌慌张张地又去拉杆,他腿脚还没有好全,只能坐在椅子上,一条偌大的青鱼一拉出水面就挣扎着,摇头摆尾。 莫汉桥眼前一亮:“阿渊你行啊,第一杆就是一条这么大的草鱼,怕是有十斤啊!快快快,拉上来拉上来。” 鱼大,卫渊只得收回视线,双手拉杆。 鱼就掉在岸边的草地上,膘肥体壮的草鱼在地上蹦来蹦去,使劲最后的力气往水里蹦。 莫汉桥哪里会放鱼归水,弯腰伸手去抓。 十斤重的草鱼身子滑溜溜的,脱水后力气又大,任莫汉桥力气再大,赤手空拳哪里抓得住滑溜溜的大草鱼。 眼看着鱼儿脱手,蹦跶着离水越来越近,莫汉桥眼睛一闭牙一咬,说时迟那时快,往前一扑,整个身子都扑在了鱼上头。 鱼头都已经蹦跶到了水边的大鱼,就这么被莫汉桥给按住了,动弹不得。 鱼眼睛盯着近在迟尺的水,感受到了死亡。 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到最后,一动不动。 下人立马拿了网子过去,将鱼给网住了。 莫汉桥一身的水一身的泥,提着网子兴奋地大叫:“阿渊,你钓的第一条鱼啊,这么大,你想怎么吃,红烧还是炖鱼汤,都听你的。” “这么大的鱼,我认为鱼头炖豆腐,鱼身切片做酸菜鱼片最好吃,你觉得意下如何?” 莫汉桥想都没想就点头:“行啊,就这么吃……” 话音刚落,莫汉桥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到了裴珩,“你怎么来了?” 裴珩笑笑:“知道你们今天吃鱼,来吃鱼啊!” 莫汉桥本想呛一下裴珩,想说不欢迎,看到了裴珩身边的许婉宁,就将话给咽了回去,给许婉宁行了个礼:“裴夫人。” 卫渊看见,坐在椅子上颔首,“裴夫人。” 许婉宁笑着回了一礼:“莫统领,卫公子。” 呛人的话不说出口,莫汉桥觉得难受,还是贱贱地呛了裴珩一句:“你是猫转世啊,这辈子闻到腥味就往这儿跑。” 三人是自小玩到大的,这话,莫汉桥不只一次说过。 因为裴珩爱吃鱼,他总说他是猫转世,这辈子改不掉爱吃鱼的习惯。 池塘边倒映出三人的身影,秋风吹着湖面的水,吹起阵阵涟漪,带着一丝凉意扑面而来。 也带着回忆杀过来。 裴珩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生气,眉眼反倒越发地温柔,“是啊,我上辈子是只猫的,闻着腥气就来了。” 三人对视一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 第628章 哥嫂 许婉宁拿了鱼,要跟下人去厨房。 她要亲自去做酸菜鱼片和鱼头豆腐汤。 莫汉桥有些不好意思:“让裴夫人去厨房做饭给我们吃,太不好意思了。厨房里有厨子的,那厨子还特别会做鱼,是我花高价钱从酒楼挖来的。” 再好的厨子做的鱼,许婉宁都有信心。 许婉宁笑笑:“莫统领是不相信我的手艺吗?” “不是不是。”莫汉桥连忙摆手,“哪里是不相信裴夫人的手艺,就是您是客人,哪里有让客人动手做饭的道理。” 卫渊这时插了一句嘴:“叫裴夫人确实是不好意思,不过你要是叫句大嫂,做大嫂的给弟兄们做一顿饭,也是应该的!您说是不是,大嫂!” 裴珩笑眯了眼睛,看向许婉宁:“我觉得叫大嫂,甚好。” 许婉宁也眉眼弯弯:“是。” 三人齐刷刷地看向莫汉桥,莫汉桥看了裴珩之后,这才看向许婉宁,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大嫂。” 叫了大嫂,就要叫大哥。 莫汉桥看向裴珩,很认真很虔诚地喊了一句:“大哥。” 卫渊动容,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大哥。” 裴珩仰头看了看天,努力将泪水逼了回去:“汉桥,阿渊……” 裴珩长他们几个月,同样的身份同样的年纪,年轻气盛,三个人你追我赶,哪里服气只比他们大几个月的裴珩呢。 也就只有裴珩实力完全碾压他们的时候,才会心服口服地叫句大哥,有事相求的时候,喊声大哥,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年轻气盛的少年郎也变成了稳重的儿郎,这一声大哥大嫂,喊了就是一辈子的大哥大嫂。 许婉宁悄悄地带着下人离去了。 他们兄弟三个刚刚放下芥蒂合成见,他们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旧要叙,而且,未来该怎么走下去,该做什么事情,他们也该要好好地谈一谈,处理一下。 莫汉桥的厨子确实是做鱼的一把好手。 看他手起刀落,杀鱼、去鳞、片鱼、躲骨的架势,就知道他是个老手。 他也确实是个老手。 “我家是菜场卖鱼的。”厨子见许婉宁没有一点架子,也跟着耍起了嘴皮子:“会走路开始就天天看我爹娘杀鱼,等我七八岁,整条街上卖鱼的摊子就我年纪最小了,好多客人看我小小年纪会杀鱼,就都跑到我家摊子上来买我家的鱼,别说,我家生意好得不得了。有多少鱼我家都能卖得掉,还不够卖的。” 厨子得意的不行:“后来,我家有钱了,我爹娘也年纪大了,我就不让他们卖鱼了,我就去鼓捣生意,哎,我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家里的钱都被我给败光了,没办法,我就去找了份事做,去酒楼杀鱼,我师父见我杀鱼的功夫好,就教我怎么做鱼,您还别说,我这辈子,只有做跟鱼搭边的事情我才能顺顺利利的,就一下子把鱼给做出名来了,人称京都一绝鱼师傅,后来,我家大人就花高价钱请我来当厨子。” 他这个故事显然已经讲过很多遍了,其他的下人见他不说了,就打趣他:“鱼师傅,你后头的故事咋不说了。” 厨子气鼓鼓地:“那有什么好说的。” 旁的人就笑他:“是啊,你是专挑好的说,坏的就不说。” 许婉宁好奇,疑惑地看了旁边的人一眼,那人心直口快,立马就说了:“他现在碰到高手了,整天跟豆腐酸菜杠上了。” 许婉宁更好奇了:“哦?鱼师傅碰到了做鱼的高手?” 厨子一脸的郁闷,叹了一口气,片掉最后一块鱼片,唉声叹气:“别提了,若说以前,我做鱼的手艺整个京都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可是京都不是新开了一家梨花楼嘛,那里有个厨子,做鱼真她娘的好吃,酸菜鱼片、鱼头炖豆腐那叫一个绝,又鲜又美,口感一流,我去尝过几次,回来自己做,就是做不出他那个味道来。” 许婉宁:“……” 梨花楼,做鱼的厨子,说的不就是彭福嘛! 有其他下人过来,“裴夫人,您要的豆腐和酸菜都准备好了。” 厨子震惊地看了眼许婉宁:“裴夫人要做什么菜?” 许婉宁:“鱼头炖豆腐、酸菜鱼片。” 厨子笑笑:“要不夫人还是让我来吧,我做的酸菜鱼片、鱼头炖豆腐虽然不如梨花楼那个厨子的手艺,但是绝对比一般人的手艺还要好。” 许婉宁拒绝了:“我家相公只喜欢吃我做的这两道菜。” 梨花楼的彭福,也就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厨子见许婉宁坚持自己做,他也就不坚持了,“那行,夫人就做这两道菜,其他的菜那就我来了。” 许婉宁问他:“你不留下来看看我是怎么做的吗?” “不用不用,我家大人嘴也不怎么刁。裴大都督爱吃,我家大人肯定也爱吃的。”厨子摆手拒绝了许婉宁的建议。 他觉得麻烦。 许婉宁点头:“那行吧。”给了你机会,你别后悔就成了。 她留了个还梳着总角的八岁的小丫头烧火,其他的人都清出去了。 厨子在另外一个灶屋里做菜,他做完两个菜出门的功夫,就看到天井边上都坐着人:“你们怎么不进去帮忙。” 下人说:“裴夫人留了小丫头在里头烧火,让我们都出来了。估计是怕我们偷师学艺吧。” 井边的人都掩嘴笑了。 厨子也笑了。 联想到刚才她还让自己留下来看看她是怎么做的,厨子就笑了:“留我下来估计是想让我帮忙参考参考,把你们轰出来,怕是不想让你们看到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罢了罢了,我多准备几个菜,她那菜要是吃不下,还有其他菜可以吃。” 他又安排了几道菜,井边的人就跟着忙活准备食材去了。 厨子看了看房门紧闭的灶屋,连连摇头:“一个锦衣玉食的夫人,说做饭好吃也就是说说的,哪里比得上吃这碗饭的厨子呢。” “可大都督都说她做的好吃啊!”旁边有个小伙计奇怪地问。 厨子敲敲他的头:“你还没成家呢,等你成家有婆娘了,喜欢你婆娘喜欢得紧,她就是给你洗手做砒霜你都吃得下去,还夸她手艺好。” 小伙计:“……” ------------ 第629章 鱼师傅 许婉宁做任何事情都很专注,她没有听到外头的那些说话声。 梳着总角的小丫鬟胆子也小,只敢躲在灶后头烧火,压根就不敢上前来看一眼。 许婉宁是在等盖上锅盖,有了时间歇着,这才看向灶台后面烧火的小丫鬟。 “你多大了?”许婉宁笑着问她。 小丫鬟头都不敢抬,只敢看着灶膛里的火,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将小脸蛋儿映照得红扑扑的:“八岁半了。” “一直都在统领府上吗?” 小丫鬟摇摇头:“不是的,是去年才刚来的。” “你是他买的丫鬟?你年纪这么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许婉宁关切地问道,她走到灶台后面,蹲在了小丫鬟的身边。 小丫鬟这时才敢抬头,轻声说道:“我不是大人买的,我是跟着我娘一块进来的,我娘是被卖进来的。我爹好赌,要把我娘跟我卖到青楼里去,大人路过正好看到了,就花钱将我娘买下来了,我娘就跪在大人面前,让大人也把我给买下来了。” 去年才不过七岁半,这么大年纪的孩子很多活都不会做。 一般只有家中有同龄的小姐才会买这么小的丫鬟,当做玩伴,从小陪着小姐一块长大什么的。 可莫汉桥没成亲,哪里有女儿,所以看到这么小的丫鬟,许婉宁是有些奇怪的。 不过听她这么一说,莫汉桥倒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大人很善良的,府上的人都能跟他说话,他也从不打骂责罚下人。”小丫鬟知道许婉宁的身份,是金麟卫大都督的夫人,是个好大官好大的官的夫人,她也不知道自己大人要不要巴结这位好大好大的官,反正她只知道,多给大人说好话就行。 她说好,别人肯定也会觉得大人好。 许婉宁笑着摸摸她的头:“是的,他很善良。”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阿珩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的朋友,也是什么样的人。 莫汉桥打了个喷嚏。 “阿嚏……”他揉揉鼻子:“这是谁在念叨我呢。八成又是在骂我。” 莫汉桥是璋和帝的另外一把刀,是跟裴珩截然相反的一把刀,可他到底也做过杀人放火的事情。 剿匪也是杀人,虽然杀的都是意义上的坏人。 可到底人都是有感情的,土匪也有感情,土匪也有家人。 裴珩举起茶杯:“你之前一打喷嚏,不就念叨有人在想你嘛。” “这不是缺德的事情做多了嘛。”莫汉桥揉揉鼻子,叹了一口气:“缺德的事情做多了,到现在都孑然一身。”他看向卫渊:“阿渊啊,你看比我们长几个月的阿珩都有媳妇了,咱们就比他小两三个月,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完成下人生大事了?” 裴珩没抬头,只专心盯着他手里的茶杯。 可熟悉他的人知道,他在竖起耳朵听话。 卫渊淡淡地开口:“还没有想法。” “怎么能没有想法呢。”莫汉桥一副急不可耐的表情:“咱们二十有四了,跟咱们这么大的,孩子都能跑了……” 卫渊皱眉,瞪了他一眼。 莫汉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瞥了裴珩一眼,见他没一点反应,反倒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是啊,估计连学都上了,厉害点的估计都要下场科举了呢。” 裴珩得意到不行。 那可不,他儿子就上学了呢,听说马上还要考童生呢。 卫渊:“……” 莫汉桥:“……” 他们并没有说什么。 都知道许婉宁有儿子,裴珩如今不能生育,将许婉宁的儿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理所应当,毕竟“养儿能防老”。 百年之后,也不会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也不会成为孤魂野鬼。 莫汉桥换了种说法,就是想说服卫渊往正确的人生方向走:“你想想看啊,咱们天天一个人,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要是娶个媳妇,你说一回到家,那娇娇软软的人,喊你相公,喊你心肝,喊你宝贝,你说这家回得有没有盼头!” 卫渊:“我已经没家。” 裴珩拍了拍卫渊的肩头:“有了媳妇就有家,阿渊。伯父伯母在天有灵,他们也希望看到你成家,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 卫渊苦笑着摇头:“我心中的重担放不下,如何成家?娘她死得不明不白,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做个正常人!” “是卫坤干的,对不对?” 莫汉桥憋着这一口气,几乎是脱口而出。 铺垫了这么多,终于能说出来了。 卫渊摇头:“我只是怀疑他,可是我一点证据都没有。”他苦笑:“如今卫家就只剩下卫坤了,你说要是全死了多好,我的仇也就报了。” 可卫坤没死,虽然没了爵位没了地位权势,可他还有一条命啊! 裴珩与莫汉桥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没证据不要紧,只要怀疑的是卫坤,他们就有办法让卫坤开口。 莫汉桥还要说什么,裴珩伸腿,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他一下,莫汉桥诧异地看了过来,就见裴珩指着不远处说道:“饭菜来了。” 许婉宁走在前头,身后跟着厨子和丫鬟,手里都捧着托盘。 莫汉桥心领神会,知道裴珩有话要跟自己单独说,让自己不要继续下去,他也就将话题偏到了饭菜上。 “我这厨子,是我花高价请来的,当年可是京都人称一绝鱼师傅,做的鱼可好吃了。”莫汉桥提起他这个厨子,就是一脸得意。 卫渊吃过,表扬过。 可裴珩没吃过,他第一次来。 “阿珩啊,你媳妇做鱼到底咋样啊,要是实在难以下咽,下回你自己一个人来,别带你媳妇,咱偷偷吃好吃的,咱不怕她啊!” 卫渊一脸狐疑:“你还没尝过呢,你咋知道不好吃。” 莫汉桥一脸得意:“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这阿珩爱她媳妇,她媳妇就是烧一锅砒霜,他也得笑着说好吃好吃,再来一碗。要说不好吃,她还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上房揭瓦揍人啊!” 卫渊不懂男女情爱,也搞不懂为什么爱媳妇就要吃媳妇熬的砒霜呢。 “彼之砒霜,我之蜜糖。”裴珩一脸温柔地望着翩翩而来的媳妇。 莫汉桥正襟危坐:“瞧见没,砒霜来了。” ------------ 第630章 视死如归 许婉宁带着一行下人到了凉亭的时候,裴珩满脸带笑,眼神温柔。 卫渊一脸困顿,眼露疑惑。 唯独莫汉桥则坐得板板正正的,一脸的视死如归。 三个人齐刷刷地盯着自己,许婉宁摸了摸鼻子,她没碰柴火,脸上应该也没有黑灰吧。 下人将饭菜全部都摆放上了桌子。 十斤多重的大草鱼,鱼头就一大盆,放在正中间的位置,还有一盆酸菜鱼,因为鱼够大,所以取用的都是肚子上和背上最嫩的部分,也是一大盆。 下人也打算把这份酸菜鱼放中间的位置,莫汉桥连连摆手:“这酸菜鱼片就放阿珩边上吧,反正你喜欢吃你媳妇做的砒……啊呸,不是,酸菜鱼。” 许婉宁更是一脸的狐疑:“……” 披什么鬼? 她看向裴珩,一脸的莫名其妙。 裴珩忍着笑意,伸手拉她到自己身边坐下,笑着解释:“他不爱吃酸菜鱼,就放我们旁边,我们吃。” 许婉宁看向莫汉桥花重金挖来的鱼师傅。 鱼师傅倒是一脸的见怪不怪。 他心里想着,他家主子那叫一个爱吃鱼,不让也不会聘请他来府上专门做鱼了。 可现在倒好,专门做鱼的师傅不做鱼,不会做鱼的反倒做了鱼,看着倒是色香味俱全,可那有什么用,吃到嘴里好吃才是最好的。 还好,还好,他给大人做了其他爱吃的菜,鱼不好吃就不吃了,晚上他给他家主子再做鱼吃。 目前有客人在,不是抹客人面子的时候。 鱼师傅放完了菜,就站在凉亭的台阶之下,他倒是要听听,大人是怎么评价这位大都督夫人的手艺的。 哎,身居高位的夫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学做啥菜啊,这不是糟践食材,恶心别人的胃嘛! 莫汉桥面前都是鱼师傅做的菜,都是他爱吃的,所以这条十多斤重的鱼好看不好吃,他心里也没多少的波澜。 他举起杯子:“阿珩,阿渊,往事如烟,过去就过去,咱们看未来。一切的一切,尽在酒中。” 莫汉桥仰头一饮而尽。 裴珩和卫渊同样仰头,将酒喝干了。 放下酒盏,裴珩的筷子就伸到了酸菜鱼里头,他夹了一块鱼片和一块酸菜,包着放到了许婉宁的碗中。 许婉宁笑了笑,夹起鱼片酸菜,放进了嘴里。 裴珩等着她吃完了吞进去了,还看到她笑了笑,这才自己夹了一筷子酸菜鱼片。 看到此情此景的莫汉桥,更是不敢伸筷子。 肯定是难吃得很,这才让自己媳妇先尝第一口啊。 看到她不吐,吞下去了,还笑眯眯地,肯定不是食难下咽,这才伸筷子的嘛。 裴珩吃了一块又一块,还不忘招呼莫汉桥和卫渊动筷子:“你们尝尝,很好吃的。” 莫汉桥内心就呵呵笑。 卫渊盛情难却,伸了下筷子。 他几乎是抱着吃砒霜的决心吃下了酸菜和鱼片,食物一入口,他愣住了,牙齿都忘记了咀嚼。 莫汉桥一直盯着自己的好兄弟,亲兄弟,他借着说悄悄话的功夫,将手伸到了卫渊的大腿边上,“阿渊,不好吃就吐,我帮你接着。” 卫渊回过神来,偏头看了看莫汉桥。 莫汉桥怕他没听清楚,又说了一句:“你吐,我手在这儿,帮你接着。” 卫渊终于听明白了。 他开始咀嚼,三两下就吞进了肚子里,然后很认真地跟莫汉桥说:“好吃,很好吃。” 卫渊筷子又伸向了酸菜鱼片。 裴珩见他要么吃鱼片,要么吃酸菜,建议他最好的吃法:“你夹一块鱼片,用酸菜包着,一块吃。” 酸菜鱼片里头本来就放了辣子,味道又酸又麻又辣,鱼片又鲜又美,几种口感同时在味蕾上爆开来,卫渊如是吃过一次后,更是停不下来。 裴珩本就爱吃鱼,除了正中间的鱼头炖豆腐他吃了一大块鱼头之后,他只吃面前的酸菜鱼片,鱼师傅做的其他的菜,他是连碰都没碰。 自吃了酸菜鱼之后,卫渊的筷子也只伸向鱼头炖豆腐和酸菜鱼片,其他的菜碰都不碰了。 一直站在台阶下的鱼师傅,一直盯着几位主子动筷子呢。 他们吃了哪道菜,没吃哪道菜。 吃了的那道菜伸了几次筷子,是他这个厨子最最最关心的事情。 他站这有一会儿了。 他的大人只吃他面前的几个菜,裴夫人做的鱼一筷子都没动。鱼师傅感到很骄傲,他的手艺,他自认打遍天下无敌手。 再厉害的厨子都做不出比他做的还好吃的鱼,除了梨花楼的那位,更别说,就是打败一个后宅的锦衣玉食有下人前呼后拥伺候吃饭有人端到嘴边的夫人了。 那是赢的毫无悬念。 裴大人的做法就跟莫汉桥截然相反。 他从头到尾只吃酸菜鱼片和鱼头炖豆腐,其他的菜他一筷子都没动。 真爱啊,果然是真爱啊! 裴大都督真爱自己夫人啊,哪怕煮的是砒霜,他都甘之如饴啊! 小伙计在一旁蹭了蹭他的胳膊:“鱼师傅,你说裴大人惧内爱夫人才喜欢吃她做的菜,那卫渊公子呢?卫渊公子现在也只吃裴夫人做的鱼啊!他又不是……” 鱼师傅愣住了。 他的站位,能够清楚地看到大人和裴大人,根本看不到卫渊公子啊! 经伙计一提醒,鱼师傅仔细地看了看。 这才惊讶地发现,伙计说的没错。 从他注意到卫渊公子开始,他只吃裴夫人做的酸菜鱼片和鱼头炖豆腐,其他的菜他一概不动。 别说动了,眼睛瞟都不瞟一眼,仿佛面前只有酸菜鱼和鱼头炖豆腐,其他的菜不存在一般。 小伙计嘟囔:“卫渊公子又不需要怕裴夫人,他怎么也只吃裴夫人做的菜呢!” 鱼师傅:“……” 不只是外头的鱼师傅和小伙计愣住了,就连莫汉桥都愣住了。 看到卫渊大快朵颐的模样,莫汉桥:“……” 若是裴珩是装的,他相信,那卫渊装什么装啊! 趁着他迷糊的时候,卫渊主动夹了一块鱼片和酸菜,放到了莫汉桥的碗里,“你也尝一口嘛,真的很好吃。” 莫汉桥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将鱼片酸菜放进了嘴里。 就吃一口,毒不死的。 ------------ 第631章 光 裴珩看不下去了:“你要是不想吃,可以不吃的。” 多一个人吃,他就要少吃了。 来不及了,莫汉桥已经把酸菜鱼片放进了嘴里,鲜香麻辣鲜美嫩种种感觉在嘴里跟烟花炸开了似的,味蕾就像是在跳舞。 莫汉桥三下五除二就吞了进去。 鱼师傅看到了,蹭了蹭旁边的伙计,揶揄地说道:“看到没有,咱们大人只咬了两下就吞了,证明这鱼做得不好吃。” 小伙计点点头:“咱们大人欣赏美食都是慢慢品的,吃这么快,估计确实是不好吃。” “那是,比我做鱼做的好吃的,在梨花楼呢,不在这儿。”鱼师傅得意了一秒。 就一秒。 下一秒,莫汉桥站了起来,速度极快,拿起汤勺,端起了碗,勺子直伸酸菜鱼里头,舀了满满一大勺子装进碗里。 还不够,又舀了一大勺,若非碗太小了,只能装两勺,那野蛮的模样,估计还要再来两勺。 再野蛮点,估计直接连盆都端走了。 “你们都吃了那么多了,别跟我抢。”莫汉桥坐下就埋头吃,吃得狼吞虎咽,就连旁边的人说话,他也爱答不理:“等会等会,等我吃完了再说。” 卫渊看他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刚才不是不吃嘛!” “哎,那是不知道大嫂的手艺啊,早知道大嫂的手艺比梨花楼那厨子做的还好,一上桌我就开吃了啊!” 裴珩喝了一口茶:“刚才是谁说这是砒霜的?” 许婉宁终于明白了,原来不是披什么鬼,是砒霜。 莫汉桥辣得汗直流,他也就是擦擦:“砒霜要是这么好吃我也吃。啊……别跟我抢,我要再来一碗!” 台月阶下的鱼师傅:“……” 风中凌乱。 他家主子嘴太刁了,他都说比梨花楼的厨子做的还好吃,那就比珍珠还真。 厨子现在终于开始慢慢意识到他错过了什么。 裴夫人让他留下来看看,他竟然说不用! 竟然说不用! 说不用! 啊呸! 鱼师傅甩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吓得小伙计往后跳了一步:“鱼师傅,你这是做什么!” “苍天啊,老子究竟错过了什么啊!” 吃过了中饭,裴珩许婉宁就离开了,卫渊身子骨不好,先回去休息,莫汉桥亲自送裴珩许婉宁出门。 他们一走,鱼师傅就冲到了凉亭里,看到了桌子上的残羹冷炙。 他做的菜只动了几筷子,唯独酸菜鱼片和鱼头炖豆腐已经空空如也,就连汤都只剩下汤底了。 鱼师傅拿勺子舀了一口汤,吸溜喝了,另外的鱼汤,也竖起盆子舀了一小勺,吸溜喝了一口。 虽然没吃到鱼肉,可是汤的鲜美让他回味无穷。 没有半点腥味,只保留了鱼的鲜美。 鲜到极致,美到极致。 回味过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甩手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小伙计吓着了:“鱼师傅,你这是做什么。” 鱼师傅指着两盆见底的菜,欲哭无泪,“她,她当时说过,让我一块的。” 小伙计点点头,“是啊,当时她说了,你不是说,是她想找你帮忙嘛。” 帮忙? 啊呸。 鱼师傅心都沉入了凉亭外的湖底,他到底是错过了什么啊。 小伙计见他跟泄了气的球似的,一脸懵逼,“鱼师傅,这两道菜到底怎么了?” “好吃。” “再好吃也没您做的好吃啊,梨花楼的那个厨子第一,您第二,谁能比过您去。” 鱼师傅默默地望着两盆被扫空的盆,一言不发。 而他做的其他几道菜,就跟绿叶一样,陪衬在两个大盆旁边,就像几朵绿叶,将鲜花衬托在正中间的位置。 几乎没动的菜,一扫而光的大盆,两相辉映,生生地将他的手艺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也成了个笑话。 小伙计暗道不好,“鱼师傅,难道她手艺比你的还好?” 鱼师傅摇头,“不是。” 小伙计笑,“我就说不可能嘛,您的手艺是有目共睹的,不然大人也不会花那么多钱请你来……” “她的手艺不仅比我的好,她的手艺比梨花楼的那位还要好。”鱼师傅长叹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自己最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小伙计收拾残羹冷炙的手一顿,看了看一扫而光的盆,又看看落寞的鱼师傅。 他虽然年纪小,可在那一刻,竟然懂了鱼师傅的落寞和孤独的来处。 裴夫人让他一块留下来的话,大家伙都听到了,鱼师傅摆手拒绝的话,他们也都听到了。 鱼师傅拼死拼活都追不上京都第二,京都第一刚刚说让他在旁边看着…… 真的就像是家中突然挖出了一箱金子,你却说这箱子没写祖宗名字,来路不明,不能要。 悔吗? 能不悔嘛! 若将肠子剖出来看看,估计鱼师傅肚子里一肚子的绿肠子。 莫汉桥送裴珩许婉宁出去。 “阿宁,汉桥这宅子你从未来过,不如让汉桥派人带你去转转,等会咱们就回家,好不好?”裴珩挽起一抹碎发,别到了许婉宁的耳后。 这是要跟莫汉桥单独说话了。 莫汉桥立马喊人:“带我大嫂去转转,小心伺候着,若是磕了碰了,拿你们是问。” 下人们还是头回见大人说话这么严厉,也心知这位裴夫人是个不好惹的人,连忙毕恭毕敬地将人带去逛园子了。 裴珩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什么都看不到了,还舍不得收回视线。 “哟,这才分开,就难舍难分了,都成亲这么久了,你不腻啊!”莫汉桥双手的抱胸,又恢复了毒蛇的内在。 裴珩笑笑,回他:“你没媳妇,个中甜蜜滋味,说了你也不懂!” 莫汉桥咬牙:“……你别得意,明年我就找个媳妇。” “等你找了再说吧。”裴珩摆摆手:“去你书房,我有要事与你商讨。” 这是要谈正事。 莫汉桥不敢怠慢,连忙带着裴珩去了书房,屏退下人之后,二人在书房里待了半个时辰,裴珩担心许婉宁逛得累了,提前结束了话题。 “半个时辰了,我家阿宁肯定累了,事情就是这样,后续怎么做,你自己决定。”裴珩起身就走。 莫汉桥跟在他身后:“左一个我家阿宁,右一个我家阿宁,我说你真的变成了妻管严啊,少年时候,你不是最讨厌京都那些怕媳妇的男人嘛,说他们没骨气。” 裴珩看到阿宁了,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回头看了莫汉桥一眼,说道:“你没媳妇,个中甜蜜滋味,你不懂。” 说完,他大踏步向前,向着他的阿宁快步奔去。 就像追逐一道光,一道独属于他的光。 ------------ 第632章 求原谅 一场探望,让隔阂了几年的兄弟消除了芥蒂,又重新恢复了年少时无忧无虑无话不谈惺惺相惜。 回去的车上,虽然没有喝酒,可裴珩一样地激动和兴奋,将许婉宁搂在怀里,不停地诉说着三人年轻时的光辉事迹。 许婉宁笑着听他说话,偶尔问个问题,更是激发了裴珩继续说下去的动力。 到了离园,下了马车,裴珩还在说。 他个头高,说话时要照顾许婉宁,时不时地低头看她,低头对她说话,许婉宁挽着裴珩的胳膊,听到精彩处,睁着两个乌溜溜的眼珠子激动地望着他。 两个心无旁骛,倒没发现有人正站在影壁前等他们。 “大人,夫人……” 许婉宁这才注意到,青梅红杏回来了。 是啊,裴珩一直在“调理身体”,颜氏和安哥儿一直住在许家,除了前一段时间裴珩离开京都,这段日子两个人一直腻在一块,过起了二人世界,倒把儿子婆婆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母亲回来了?” “是,老夫人回来就先去了佛堂,现在应该已经在等您了。”红杏笑着说道。 许婉宁偏头看裴珩,仔细端详了一遍。 嗯,这段时间养着养着,马儿偷偷地膘肥体壮,跟之前差不多了。 裴珩知道她在想什么,故意在她面前转了一个圈儿:“如何?” “不错。” “多亏娘子投喂夜草。” 夫妻两个说着青梅红杏听不懂的话,觉得莫名其妙,只得看向跟在后头的白鸽白雀,用眼神询问这夜草是啥意思。 大人还吃草呢? 白鸽白雀闭口不言。 这是主子夫妻之间的小情趣,他们怎敢打趣,只得努努嘴,眼神指向裴珩和许婉宁,并不说话。 青杏还想开口问啥意思,红梅听懂了,一把将人给拉住:“好了,别问了。” “不是,我还不知道她们什么意思呢。” 红梅怒其不争:“你说说你都快成亲的人了,这脑瓜子怎么还不开窍。” 男女之间,不就那点子情情爱爱,小情趣嘛,外人怎么好随便乱问呢。 青杏顿住了,看着姐姐和白鸽白雀丢下她,莫名其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怎么又扯上我了。” 她跺跺脚,追了上去,脸臊得通红:“再说了,我什么时候答应陈望要嫁给他了,红梅你别乱说。” 颜氏正在大厅里坐着,忧心忡忡地等着自己的儿子。 儿子前段时间突然不舒服,阿宁说要好好照顾他,就让她带着安哥儿去许家住一段时间,颜氏本来不想去的,可是阿宁说的言辞恳切,颜氏也不得不同意。 如今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了,整个京都也都在传,裴珩的病,来得急,来得重,短短几日的时间,人就瘦成了皮包骨。 颜氏听说后,心疼到不行,可阿宁没给她消息让她回来,她也就安安心心地在许家待着。 他们夫妻两个做事,心里是有谱的,既然一致决定让她去许家住着,颜氏不问那么多,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今日听说阿珩出门了,看着气色还好,颜氏终于忍不住了,没有知会许婉宁和裴珩,自己先提前回来了。 裴珩许婉宁一出现在院子里,颜氏就站了起来,手中盘着的楠木佛珠也不盘了,径直朝二人走过去:“阿珩,阿宁……” 被喊的二人注意到了颜氏。 她紧张、焦虑、担忧、害怕…… 多种情绪交织,在她的眼睛里呈现,还有泪水,汹涌而出的眼泪。 滚落在地,却硬生生地砸在了两个年轻人的心头。 心头涌上难言的愧疚和心疼。 颜氏该是担心的。 怎么能不担心了,虽然有安哥儿陪着她,可到底阿珩是她的亲骨肉,儿子生病了,却不能看,不能亲自在一旁伺候,虽然是没累着,可心头的担忧和紧张,那是比身体上的累还要强上百倍千倍的啊! 可他们却硬生生地将颜氏推了出去,让她凭空的站在另外一个四面封闭的地方,独自想象着自己的儿子处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虽然许婉宁隔三差五地会派人过去送信,报喜不报忧,可到底解不了一颗拳拳的爱子之心。 二人进来大厅之后,一撩衣袍就跪下了。 “娘!” 颜氏扑了过去,去拉许婉宁,心疼不已,“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裴珩没有起来。 “娘,阿珩知错了。” “娘,阿宁也知错了。” 小夫妻两个说着没头没尾巴的话,让颜氏心惊肉跳,她谁都扶不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别只说知错了,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她急得都快要哭了。 许婉宁见她着急的模样,也吓了一大跳,连忙蹦了起来,“娘,阿珩他没生病,生病不过是个幌子,想要骗住外面的人。” 裴珩也急忙解释:“是啊,娘,我没有生病,我好好的呢。” 颜氏都给弄糊涂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说他病了要静养吗?外头不是在传,你病了之后瘦弱地一阵风就能吹倒似得,怎么又说你没病呢!” 她绕着裴珩转了转,一脸莫名:“这也没瘦啊,我怎么瞅着比之前还要,还要圆润一些呢!” 看着好好的啊。 许婉宁和裴珩都被颜氏这话给逗乐了。 也是时候该要解释清楚了,有些解释不清楚的,就暂时不解释。 “娘,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生病,我出了一趟远门,外出办了桩事。” 颜氏一下就懂了:“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出了城?” 裴珩点点头:“是,儿子还要瞒过高墙里的那位,只得称病。要装就要装的像一些,只得将您和安哥儿送回许家,阿宁佯装成一心照顾我,又有大夫替我诊治,放话出去,高墙里的那位不得不信。” 他总不能出宫吧! “可有人说,你瘦了,还有人亲眼看到的啊!”颜氏还有些不信。 “是我来回奔波累瘦了。”裴珩呵呵笑着:“回来之后,阿宁就一日四顿饭好吃好喝的照顾我,吃了就睡,睡了就吃,自然马上就长回来了,也圆润了。” 颜氏恍然大悟:“那就好,那就好。” 二人见颜氏终于露出开怀笑意,解开了她的心结,二人也终于长舒一口气。 ------------ 第633章 没学到 颜氏只沉静在儿子没事的快乐之中,根本就没注意到其他。 他们也就只能点到为止,有些事情还没有证实之前,说出来只会扰乱颜氏的心。 莫汉桥府上,鱼师傅从中午到傍晚都无精打采的,心忽上忽下,根本到不了它本该在的地方。 “鱼师傅,大人晚上要吃鱼。”外头有人在喊到,若是平时,鱼师傅必定是大声吆喝一声:“好嘞,马上就好。” 可今天,他却一点力气都没有,有气无力地冲外头嗯了一声:“好。” 外头的人都没听清楚,又喊了一遍,鱼师傅只得大声应了下,“好好好,听到了。” 颇有些不耐烦。 外头传话的人有些莫名:“鱼师傅这是怎么了?平常时候声音不是大的很嘛,今天怎么跟没吃饭似的。” 小伙计悄声回答:“鱼师傅中午是没吃饭。” “咋的了?不舒服?” “不是不是,是没心情吃。” “啥事坏了他的好心情啊,这京都第二的鱼师傅,还能有人坏他的心情?” 小伙计叹了一口气:“还真的有。” “谁啊?” “出了个京都第一的鱼师傅,梨花楼的那位挤到了第二,他被挤到京都第三了。” 传话的人唏嘘感叹:“那是挺难过的。” 小伙计抬头看了看天,“还有更难过的。” “啥?” “京都第一的那位师傅,主动邀请过他一块做菜,他没同意。” 传话的人:“……要我是他,别说没力气了,就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人家都就差明着说“哎,你来拜师学艺吧,我把我做菜的法子都交给你。”你却回答:“不用不用,我会我会。” 小伙计叹气:“可不,就跟家里外出一箱金子,却还要说来路不明,不能要,拱手就送出去了,这不得肠子悔青了啊!” 鱼师傅正在抠鱼肠子,也不知道这鱼吃了啥玩意,一团鱼肠子都是青的,就跟他的肠子一样,青得不能再青了。 他按照往常的惯用步骤,开始烧菜。 每烧好一锅,都要自己尝一下,味道不对,继续再烧下一锅,到底烧了几锅,烧了几条鱼,鱼师傅都不记得了。 只看到桌面上摆满了酸菜鱼片和鱼头炖豆腐,外头还传来小伙计的声音:“鱼师傅,菜做好了嘛,大人那边再催了。” “好了好了。” 没有办法,鱼师傅只得在里头挑选了自认为最好吃的,让人端走了。 接着就惴惴不安地等着大人那边的反馈。 莫汉桥对今夜的菜充满了期待。 毕竟他今日尝了那么惊艳的菜,许婉宁又是在他家厨房做的,他做鱼的厨子肯定也在一旁看着,偷师学艺嘛,不说学个十成十,学个七八成也是可以的嘛! 所以他还特意早点回家,特意沐浴更衣,特意买了两壶梨花醉,就为了品尝中午没吃够的美食。 那两个男人也是饿死鬼投胎的,两盆菜,三个人吃,都见底了,连汤汁都剩下盆底那一点点。 今夜他可要痛痛快快地吃一场,喝一场。 莫汉桥抱着酒,带着下人去了卫渊院子里。 喝酒自然要找好友一块喝,喝闷酒没意思。 卫渊说自己不喝酒。 “有好菜啊!”莫汉桥说。 卫渊摇头:“有好菜也不喝。” “有中午的酸菜鱼片和鱼头炖豆腐哎。” 卫渊不说话了,抿唇思忖了一小会:“可以。” 都是饕鬄,爱吃好吃的。 莫汉桥刚把酒倒上,酸菜鱼和鱼头炖豆腐就来了,就两道菜,配酒,莫汉桥认为今夜可以吃好喝好。 “来来来,吃吃吃,现在没有裴珩那只转世的猫,咱们能吃得尽兴了。” 莫汉桥给卫渊舀了一碗鱼片,又给自己舀了一碗,酒也不喝,先开始吃鱼片酸菜。 两个人满腹欢喜,打算大快朵颐。 莫汉桥大口吃着,眉头骤然一皱,咀嚼几下吞入腹中:“这味儿……” 卫渊也吃过了:“跟中午的不一样。” 他放下筷子,好吃是好吃,可跟中午的比起来,不值得一提。 莫汉桥也不愿意吃了。 还是之前一样的味道,一吃就知道是鱼师傅做的,可是尝过了最好的,其他的,就真的无法将就。 不一样的味道让他陡然失去了大快朵颐的心思,“来人,把鱼师傅喊过来。” 他其实不姓鱼的,只是说,从小到大就跟鱼打交道,打了半辈子的交道了,不姓鱼也跟鱼结下了难解的情缘。 鱼师傅很快到了,一进屋子,就看到桌子上动都没动的菜,心知完了:“大人。” “这鱼你做的?” 鱼师傅点点头:“是。” “中午裴夫人在厨房做菜,你就没学到一点?”莫汉桥不可思议地问:“还是说,她把你轰出了厨房,不让你偷师学艺?” 鱼师傅欲哭,可一直都没哭,他一直强忍着泪水,直到现在听到了莫汉桥的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水也跟着夺眶而出:“大人,都是奴才没用啊!” 听鱼师傅将到手了的做法给推了出去,莫汉桥看他这么伤心难过,都不忍心骂他了。 “罢了罢了,你也没有京都第二的命,能当第三,也挺不错的,毕竟强者,都是寂寞的。” 鱼师傅哭得更伤心了。 人走后,莫汉桥看着桌子上的菜,问卫渊:“咱还继续吃吗?” “我中午吃多了,吃不下了。”卫渊摇头。 莫汉桥揉揉自己的肚子,“我好像也没有消化,算了,不吃了。” 两个大男人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卫渊看向外头的黑夜:“明日,我还想去钓鱼。” 莫汉桥见卫渊自己主动说要出来晒晒太阳,吹吹风,钓钓鱼,当然同意了,“去啊,一池塘的鱼,天天钓都成。” “你这鱼塘里的鱼这么多,阿珩又爱吃鱼,要不,明日送些鱼到他府上吧。”卫渊又说。 莫汉桥一样点头:“行啊。阿渊,我说你对阿珩也太好了,我还以为你钓鱼是钓给我吃呢,谁知道是给他吃得。” 卫渊白了莫汉桥一眼。 “咱们送鱼给他,他总该留咱们吃顿饭吧。鱼离了水不能活,趁新鲜的吃,口感才是最好的。” 愤愤不平的莫汉桥嘴巴此刻咧到了耳朵后头。 ------------ 第634章 露疾 裴珩对外宣称的是自己身体还没有好全,于是除了有时候会到金麟卫处理一些公务外,其他的时候都待在离园,休养生息。 这日,裴珩一大早去金麟卫处理了一些事务,一个时辰之后,就身体“不适”,提前回家了。 他坐的还是轿子,四个人抬的轿子,走得慢,路过的行人偶尔还能听到里头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咳咳咳”的声音。 咳得那叫一个厉害,外头的人都怕他一个不慎,下一秒把肺都给咳出来。 轿子慢悠悠地走远了,咳嗽声也渐渐地远去,大气不敢出一声的行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块,低声探讨着裴珩的病情。 “这有大半个月了,怎么大都督的病还这么厉害啊!”有人嘀咕着:“你们听到那咳嗽声了吗?啧啧,我都怕他把自己的肺给咳出来。” “他能请到大越最好的名医,能吃到最好的药,可这病还没好转,你们说,会不会是这病治不好啊?” 治不好…… 人群里头没人敢再说话了。 这么年轻,就要死了,也不知道是说好呢,还是说不好呢。 “死了好,这个阎王,也总算是有真阎王收他了。”有人啐了口痰,大骂道。 他这一骂,倒把旁的人给骂醒了。 旁边有人知道他家情况的,也跟着说:“前段日子,裴大都督的继子给全京都做年糕的人都发了一份如何做年糕的画册,你家不也是做年糕的吗?你说说你收没收到吧?” 骂裴珩的人点点头:“我收到了,怎么了,跟这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收了人家送的东西,教你怎么用最简便的方法做年糕,你咋得了便宜还卖乖呢!”同是家中做年糕的一个男子说道:“我家婆娘说了,以前做年糕只能我来做,现在她都能做了,多个人做,家里年糕做的多,还有地方可以回收,比咱们之前不知道多赚多少钱。你赚了钱,你咋还骂人家呢?你是不是人啊!” 不只是一个这么说他,接着群情激愤,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人开始攻击。 “没有良心啊!人家一没吃你家米,二没挖你家坟,人家病了,你咋变成狗了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啊,就没听到一句好话啊!” “大都督就不该把方子送给你,凭什么让你得了好处,反过头来骂他。他是杀过人,可杀过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吗?杀过一个好官吗?” 周围的人指着他一个又一个的骂,骂的那个人是哑口无言,落荒而逃。 众人也都纷纷散开了,巷子里头,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走了出来,眼神肃杀,阴森逼人。 他刚才就站在老百姓中间,将老百姓的话都听到耳朵里。 等到人群散去,他也并未停留,往城东方向而去,奔向城东最繁华最神圣的存在。 轿子终于到了离园。 在门口都没有停,轿子直接从大门进去了。 门一关,裴珩就从里头出来了,神清气爽,呼吸顺畅,哪里有刚才半分在轿子里的弱不禁风,动不动就咳咳咳。 他大踏步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今天的表演到此结束,从现在开始,可以好好在家躲懒大半天了。 今儿个就可以陪着阿宁把昨天没读完的那本书读完了,还可以休息一下,散散步,说说话,裴珩一脸的笑意和满足。 他总算是理解了老婆孩子热炕头这话最深刻的内在了。 其他的都是虚的,温暖的家才是最真实的。 他刚走两步路,就被青杏给拦着了,似乎就是特意在门口等他似得。 “大人,夫人在老夫人那,让奴婢在这等您呢。” 裴珩转了个方向,抬步往颜氏那边走:“母亲有事儿?阿宁在那做什么?” “莫统领和卫公子来了。夫人不好接待,就带着去老夫人那里了。” 听到莫汉桥和卫渊来了,裴珩还有些激动:“他终于愿意出来走动走动了。” 裴珩快步到了颜氏的院落,就听到里头传来阵阵笑声。 卫渊和莫汉桥之前与裴珩是好友,他们二人总是到镇国公府蹭吃蹭喝找他玩,颜氏也与他们很是熟悉,几乎是将这两个人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的。 这一阵热闹的欢笑,让裴珩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多少年了,再没听到这么爽朗的笑容。 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他们潇洒恣意,从不知到愁字怎么写。 “看看看,阿珩回来了。”还是坐在窗边的委员,瞥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裴珩。 莫汉桥下一秒就冲了过来,从窗口探出头来:“你傻站在外头做什么呢,快进来啊!” 裴珩笑笑,走进屋内,相互寒暄过后,裴珩注意到阿宁不在。 “你们今日怎么有空来?” “我今日休沐啊!阿渊说要钓鱼,我岂有不陪的道理,就请了个假,陪他咯。”莫汉桥呵呵笑着:“我们今儿个钓到了好多鱼,那天十斤重的草鱼,我们钓了三条上来,条条都比那天的还重。” 裴珩:“你那池塘的鱼确实好吃,改天休沐,我也去钓一钓。” “成啊,你钓什么啊,你直接负责吃就行了啊。钓鱼这个粗活让我们来干就成了啊。” 裴珩,“……” 钓鱼不是修身养性的嘛,怎么就成了粗活了。 就听到莫汉桥接下去说,“我们本来打算送了鱼就走的,嫂子非要留我们吃个饭,这不赶巧了,趁着鱼新鲜,活蹦乱跳的,正好给你补补身子。” 裴珩这下知道为什么阿宁不在了,去厨房做饭了。 他也知道这俩个人来是什么意思了。 打着送鱼的旗号,过来尝阿宁手艺的。 裴珩没有说话,莫汉桥打着哈哈,“呃,要是不方便呢,我们就先走了,阿渊,我们走,走吧。姨,我们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您。” 颜氏将人给拦住,“走什么走,不能走,吃了饭再走。” 莫汉桥扫了裴珩一眼,“可我看大哥,好像不乐意啊。” 裴珩,“……” “大哥不乐意,姨乐意,走吧走吧,我们一块去花厅等。”颜氏热情地招呼二人。 ------------ 第635章 爱情 颜氏带着莫汉桥和卫渊往外头走,走到外面看到裴珩没有跟上来,颜氏有些诧异。 她生怕裴珩是真的不欢迎莫汉桥和卫渊,连忙快走两步到他身边,悄声说道:“你跟你与他们关系那么好,别人来吃顿饭你怎么板着个脸?这样不好,况且人家还送了那么多鱼。” 裴珩摇头笑:“娘,我没有不欢迎他们。就是……这个天气还很热呢。” “热怎么了?花厅里有冰鉴。”颜氏说道。 “是,花厅里是有冰鉴,可厨房里没有。”裴珩望着外头的太阳,心疼媳妇了。 他追上莫汉桥和卫渊,送他们两个到花厅等着,就赶去了厨房。 许婉宁正在厨房里忙活。 鱼倒是下人已经收拾好了的,她只需要做出来就行。 可这个秋天,秋老虎来势汹汹,厨房就跟一个蒸笼一样。 许婉宁站在锅边,虽然有人在摇着扇子,可汗水还是跟断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滴落。 怕汗水落到锅里,她还要用帕子不停地擦拭,身上薄薄的衣裳,都能看见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裴珩望着许婉宁,心中不是滋味。 她很少下厨,特别是在夏天,裴珩从不让她进厨房,昨日是高兴的,阿宁主动提起要做菜给他们庆贺,裴珩也没有拒绝。 本来这个月,裴珩都不会再让她进厨房的,谁想到,昨天进了,今天还进了。 都是为了他! 不能让阿宁再进厨房了,他的女人,本就该十指不沾阳春水,本就该让人伺候。 裴珩并没有进厨房,转身去了花厅。 这次进来,他脸上带了笑,“明日有空吗?” “有空啊。”莫汉桥连忙回答:“阿珩要做什么?” “明日请你们去吃好吃的。”裴珩说:“梨花楼的酸菜鱼和鱼头炖豆腐京都一绝。” 莫汉桥眼睛都亮了。 梨花楼的菜可好吃了。 特别是酸菜鱼和鱼头炖豆腐,整个京都没一个厨子能做出那样的味道来,自然,现在有了,还是一位贵夫人。 “是啊,可是梨花楼很难定啊,我定了梨花楼的位置,还要过几天才能去。”莫汉桥一脸惊喜:“你定的位置是明天?” 裴珩摇摇头:“不是明日,是哪日都可以。” 莫汉桥和卫渊对视一眼,莫汉桥脱口而出:“梨花楼是你的产业?” “不是,是阿宁的产业,她是梨花楼的老板娘。”裴珩实话实说:“做酸菜鱼和鱼头炖豆腐的那位厨子,是她教出来的徒弟。” 莫汉桥眼前一亮,谄媚地对裴珩笑:“阿珩啊,咱们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是不是我想什么时候去吃,就可以什么时候去吃了?不用排队了?” “可以。而且,你可以免费去梨花楼吃十次,都记在我的账上。”裴珩给的条件,莫汉桥怎么可能不答应。 “好好好,明天去,明天一定去,阿渊,你没喝过梨花楼的梨花醉吧,我跟你说,那叫一个美酒……” 卫渊抓着轮椅,笑眯眯地问裴珩:“阿珩,这不像你,你有什么条件?” 条件? 莫汉桥一怔:“请兄弟吃饭要什么条件啊!” 卫渊笑:“他肯定是有条件的。” 莫汉桥不高兴了:“裴珩,这你就不厚道了,还有条件啊,那这饭我就不吃了。” 裴珩点点头:“是有条件。” “你小子,你怎么变得这么小气了,你……”莫汉桥挥舞着拳头:“你还有没有把我们当你兄弟。” “自然。”裴珩点点头:“我把你们当一辈子的好兄弟,不过……我也心疼阿宁,她怕热,等天气凉快了,一个月请你们来吃一顿鱼,如何?” 她怕热。 莫汉桥和卫渊明白了。 “好你个小子!”莫汉桥捶了下裴珩的胸口,揶揄地笑道:“你是心疼你媳妇了。” “嗯。”裴珩点点头。 “你以前不是最讨厌怕老婆的男人吗,你怎么自己也变成这样了。” “因为我现在才知道,爱老婆才会怕老婆,怕她生气,怕她累着,怕她委屈。”裴珩嘴角带笑,又摇头苦笑:“说了你也不懂。” 确实不懂,莫汉桥和卫渊都没喜欢过女人,怎么会懂呢。 卫渊不说话。 莫汉桥却摇头:“那我这辈子都不要成亲,干嘛要被一个女人左右自己的心情,不好不好,这样很不好。” 裴珩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可不由你说了算,老天说了算。” 有缘千里会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我不相信老天爷。”莫汉桥撇撇嘴。 外头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三人齐刷刷地向外头看去,几个下人端着饭菜过来了,其中并没有许婉宁。 “夫人呢?” “大人,夫人回去换衣裳了,马上就来。” 裴珩看向莫汉桥和卫渊:“你们先等我一会儿,我带阿宁马上过来。” “去吧去吧。”莫汉桥都有些愧疚了。 他确实是将这事儿给忘记了,只想着自己的口腹之欲,却忘记了,许婉宁的身份。 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夫人,又是裴珩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们再馋,也不可能冒冒失失的就来让的许婉宁做饭给他们吃。 莫汉桥:“是咱们莽撞了,大意了。阿珩那么爱吃鱼的人,都不舍得让她下厨,你说咱连着让她下两次厨了,他没把咱们轰出去算是给咱们面子了。” 卫渊笑:“你说,真的会有一个人,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情吗?他以前多清冷的一个人啊。” “谁知道呢,我可不希望碰到这么一个人,把自己变得都不像是自己了,多痛苦啊!” 卫渊不相信:“可我瞧着阿珩,他甘之如饴啊!” 像是在吃蜜糖一样。 爱情,真的有那么甜蜜吗? 卫渊沉默不语的时候,莫汉桥就在看他,看他迷茫又充满了期待的眼神,莫汉桥陡然明白了什么,他眼前一亮。 甘之如饴的裴珩快步回了自己的院落。 红梅青杏打了一桶水,正要去里屋给许婉宁擦拭。 裴珩接过,让她们下去,自己提着桶进去了。 ------------ 第636章 七折 青杏在里头帮许婉宁脱衣裳。 “夫人,您衣裳都湿透了,这么热的天,您又那么怕热,连饭都热得不想吃,还亲自跑到蒸笼一样的厨房里给他们做鱼吃,我看了都心疼。”青杏心直口快,诉说着她的不满。 “别这么说,他们是阿珩的好兄弟,难得来一趟家里,还送了那么多鱼过来,我自然要做点什么,让他们关系更好。” 这点热又算得了什么呢。 “小姐,您对姑爷可真好。” 许婉宁轻笑:“他对我也没话说。” 裴珩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去的,青杏一转头就看到了他,刚要说话,就被裴珩给按住了,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青杏识趣地下去了。 许婉宁背对着裴珩,脱掉了最后一件衣裳:“青杏,你帮我把后背擦擦就行,早点过去,不能让阿珩他们等太久了。” 水哗啦的声响,接着是脚步声。 温热的帕子铺到背上,身后有人在轻搓她的背。许婉宁是个敏锐的人,力道不一样,身上带着的香味也不一样。 熏的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檀香了。 许婉宁嘴角微勾,“阿珩。”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大手圈着她,将她圈在怀里,“怎么知道是我的?” “你身上的香味。”许婉宁没动,窝在裴珩的怀里,后背贴着裴珩的胸膛,虽热,却安全感满满的。 “阿宁,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裴珩下颌贴在许婉宁的颈窝里,轻轻地舔舐着她脖颈里的柔软和香味。 “我们是夫妻,谈何谢不谢,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想珍视的友情也是我想珍视的。” 夫妻本是一体,荣辱与共,在乎对方,就要接纳对方的一切。 无论好的与坏的。 “阿宁,有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你也是。”许婉宁回他。 气氛陡然暧昧,二人耳鬓厮磨,屋内的热气陡然升温,若不是外头传来青杏的声音,二人怕是已经收不了场。 “大人,夫人,老夫人那边催来了,说是可以用膳了。” 裴珩拍拍自己的脑袋:“瞧瞧我的脑子,把他们丢在花厅忘记了。” “噗嗤。”许婉宁笑了,“那你先快点过去吧。让青杏进来帮我穿衣裳。” “不用她,我在这要她进来做什么。我来帮你穿。” 穿衣裳倒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是夫妻两个这儿摸摸,那儿碰碰,打情骂俏,再出来,已经是一盏茶以后了。 赶到花厅的时候,颜氏已经招呼莫汉桥和卫渊在吃了。 酸菜鱼片和鱼头炖豆腐已经快没了一半。 颜氏:“等了你们许久也不见你们来,我们就先吃了。” 莫汉桥直接站了起来,对着许婉宁点头哈腰:“嫂子,您来啦,没等您,别见怪哈。” 倒把裴珩给无视了。 卫渊有些不好意思:“嫂子,阿珩。” 裴珩刚才已经“吃”了不少,再美味的菜肴哪里比得上他自己的媳妇的味道,拉着许婉宁坐下,一桌人开始喝酒。 莫汉桥对许婉宁那叫一个毕恭毕敬,许婉宁刚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等到他亲自下位来给自己敬酒,许婉宁这才明白谄媚从何而来。 “大嫂,梨花楼的生意太好了,每次想吃,都要排位置,一排还要排到七八天之后去了,您以后能不能给我一个贵宾待遇啊,梨花楼的价钱可不便宜呢!”莫汉桥谄媚地点头哈腰,为了一口吃的,连脸面都不要了。 来的路上,裴珩已经什么都说了。 为了不让他们再来打扰她,特意给他们安排了梨花楼的位置,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不用定位置,随去随吃。 那就是把他自己的厢房给了莫汉桥使用。 裴珩怼他:“你就差那点钱?” “差啊!”莫汉桥叫道:“那么好喝的梨花醉,一壶就七八两银子,我一个大男人,喝个两三壶也不要多少钱,可这人要是一多,你两壶他两壶的,我一个月就那么点俸禄,也吃不起啊!” 许婉宁笑:“那行,以后你就是梨花楼的贵宾,给您打七折,可行?” 七折啊! 七折啊! 梨花楼从开业到现在,从来不打折,不打折的啊! 莫汉桥喜上眉梢:“行行行,行行行。” 裴珩也喜上眉梢,长舒了一口气。 甚好,以后不会过来欺负他的心尖尖了。 倒是颜氏,从头到尾都一头的雾水。 儿子到底有没有把莫汉桥和卫渊当好友啊,怎么让别人去外头吃,不让他们来家吃呢! 颜氏刚才陪着他们吃饭,倒没吃鱼,裴珩给她舀了一勺子,颜氏吃了一口。 眉头都舒展开来了,这是阿宁做的鱼! 吃掉一块酸菜鱼片,颜氏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看了一眼裴珩,不住地点头。 儿子心疼媳妇,家庭才能幸福美满,不错不错,甚好甚好。 莫汉桥有了吃得,做起事来就尤为的积极,中午吃饱了,回家休息了一会儿,就出门了。 一处赌坊里,卫坤捏着手里的五两银子,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赌坊里鱼龙混杂,乌烟瘴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恶心的汗臭味、酸臭味,刚开始进来的时候,卫坤想作呕。 可在里头待久了,就适应了。 这些味道,应该是窝在赌坊里头,等着翻身的赌徒,许久没回家,也没换洗,身上散发出来的汗臭味,时间再一长,也就成酸臭味了。 “买定离手啊,买大还是买小,快点下注,看中了就下。” 卫坤最后站在了一处赌桌前,摇骰子的早就已经注意到他了。“这位大哥,买大还是买小,押押押。” 卫坤又看了看,见大多数人买了大,他也买了大。 摇骰子的人看押大的那边堆满了银子,笑了笑,拼命摇起了骰子,再次打开,里头赫然是一二三。 “小。” 卫坤的五两银子,输掉了一两。 他还站在原地,摇骰子的人笑着问他:“大爷,现在买什么?”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卫坤的五两银子全输光了。 ------------ 第637章 赌博 没钱了,自然是要离开赌坊,卫坤哪里舍得出去,在里头转悠了半天,实在是肚子饿得咕咕叫,他这才要离开赌坊。 刚走没几步,就被人给拦着了。 “这位大爷,是不是输光了?”一个油嘴滑舌的男的出现在卫坤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卫坤没好气:“一把没赢,不输留你这儿,你管饭啊!” 伙计笑笑:“饭是不管,不过您要是没钱用,我们这就管。” 卫坤闻言一怔:“你们管钱?怎么管?” “大爷要是手头紧的话,可以在我们这里借钱,等你啥时候有钱了再还就成。” “有利息的吧?”卫坤警惕了。 “那也没多少啊,你借的多,利息才多,借的少,利息也就少呗。” 是啊,借的少,能解决每日一顿酒钱,一顿饭钱,等有钱再还呗,那能有多少钱啊。 卫坤来了精神:“那行,我借十两银子。” “好好好。大爷这边请。” 半盏茶后出来,卫坤荷包里就多了十两银子,他站在赌坊里头,一时有些恍惚。 这么快,就借到了十两银子! 带他借钱的伙计笑着问他:“大爷,你这是干啥?杵在这儿做啥勒。” 卫坤叹气:“借钱这么容易!” “那是当然,你有钱再还,不着急的。”伙计凑到他的身边笑着说:“您有了这十两银子做本钱,要是运气好的话,十两就能变成二十两,二十两就能变成四十两,四十就能变成八十,您说是不是?这钱来得可快了,还开心。” 卫坤被说通了。 是啊,开心的同时就把钱给赚了。 “啊啊,我又赢了,我又赢了。”人群里头突然有个人在大声叫嚷,兴奋不已,围在他身边的人也跟着红光满面:“这人手气可真好,我跟了他三把了,把把都赢。” “是吗,那我也跟。” 卫坤心动了,挤了进去:“我也来押。” 刚才带他借钱的伙计看着他进去赌,嘴角衔起一抹冷笑,然后挑开帘子,进了后院。 赌坊的东家正焦急地站在门口等着,看他过来,立马朝他招手:“事儿做的怎么样了?” “东家放心,他先借了十两银子。” 东家有些失望:“才借了那么点啊!” “东家放心,咱是要放长线钓大鱼的,他尝到了甜头,还会再来的!” 东家这才放心了,挑开帘子进去了。 伙计刚要进去,却被旁的人给拦住了,伙计看了看守在门口两个人,面色清冷,周身散发着黑白无常的气息。 瘆人。 伙计立马就跑了。 东家挑开帘子进去之后,先是作了个揖,这才朝着最上首的一个人说道:“莫统领,卫坤已经在赌坊里借了十两银子了,虽然不多,不过他尝到了甜头,借钱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大!” “知道后面怎么做吗?”上首的正是莫汉桥,拍了拍身上原本不存在的灰尘。 东家立马点头:“知道的知道的。莫统领放一百二十个心。” “要是有人找你问起来?”莫汉桥试探道。 “是卫坤他染上了赌瘾,借钱赌博,越赌越大,越输越多,越借越多。” 一个字不提莫汉桥的事情。 莫汉桥很满意:“好,那我就等你后面的好消息了。” 他一身便衣,又戴了帷帽,从后院进了前面的赌坊里。 人声鼎沸,空气污浊。 帷帽下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双眼犀利地在人群中,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卫坤的身影。 不久前还风光无限的卫国公,转眼就成了一个下九流的赌棍,打击太大,他变得憔悴、佝偻,哪里还有之前半分的英武和风流。 果然,权力是男人最好的春药。 拥有权力,年纪再大,那也充满了魅力,没了权力,那就是一个糟老头子。 卫坤此刻正在赌桌前跟人一块下注,他赢红了眼。 连赢了七八把,先是一点点下,后面越赢胆子越大,将赢来的全部都押了下去,竟然还赢了。 十两变成了三十两银子! 卫坤激动不已,捧着一大把碎银子。 第一次感受到,这三十两银子,比他曾经拥有过三万两银子还要激动。 他将银子全部都收了起来,敏锐地感觉到有一双犀利的眼睛在盯着他,卫坤连忙朝目光来源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卫坤也没放在心上,收了银子,兴奋地出去了。 莫汉桥盯着他的背影,“跟上去。” 他身边的一个脸色铁青的男子,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他没回家,而是去找了一家酒楼,大吃大喝了一顿,又拿着剩下的二十两银子,又回了赌坊。 今天他的运气是真的好,又赢了,出赌场的时候,他口袋里整整有一百两银子。 有这么多的银子,卫坤没想回家,而是带着银子又找了一家青楼楚馆,消遣了一晚上,第二天,拿着剩下的二十两银子,又进了赌场。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二十两银子,没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输了个精光。 卫坤此刻已经享受到了输赢带来的快感和好处。 借点钱,赢了,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晚上还能抱着美人睡一个晚上,何乐而不为呢。 卫坤这次又去借了五十两银子。 借了钱之后,这手气就蹭蹭蹭地往上涨,五十两银子,竟然一下子就翻到一百五十两。 如果现在,还给赌坊六十两银子,他还有九十两银子的结余,现在家里那么多张吃饭,九十两银子,一家五口省吃俭用,可以用很久。 可卫坤却没有还钱,而是揣着钱,又去了青楼,这次点了个更年轻的姑娘,更好的席面,第二天出来,就又只剩下二十两银子。 到了赌坊,二十两银子没两下就输光了,卫坤觉得自己的好运在借钱里,他又去借了钱。 “还借五十两吗?大爷,我觉得你手气好,可以多借点,也能多赚点,您说是不是?”伙计游说卫坤,卫坤也觉得要借就多借点。 “那行,来个一百两吧。”卫坤一下子就借了一百两,上了赌桌。 可他今天的运气,非常的不好。 ------------ 第638章 神仙套 卫坤在赌桌前吆喝,大喊大叫,哪里还有昔日里半分国公爷的气派。他满腹心思都在赌桌上,根本没发现,不远处正有两双眼睛盯着他。 “他那一百两银子,快要输光了吧?”说话的正是赌坊的东家。 “是的,快输光了。”回话的是赌场的人。 “记着这次让他输光,输光之后让他再去借钱,如果他还要赌,让他赢。” “是。” 卫坤的手气确实很不好。 一百两银子,上了赌桌之后,没半个时辰,就输得剩下了最后十两银子。 眼瞅着天色又快要暗下来了,今日晚饭还没有着落,这个时候回家,要么没饭吃,要么吃也是青菜白粥,一点味道都没有。 十两银子,还能去吃一顿好的,扳本的事情就等明天再来。 卫坤的心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被赌徒心理占据,他会分析事情的利弊,他揣着十两银子就要离开找家酒楼把晚饭对付了。 赌坊的伙计笑眯眯地拦住了他:“大爷,今儿个手气咋样啊?” 卫坤叹了一口气:“哎,别提了,一百两银子输的就剩下十两了。不玩了。” 伙计笑眯眯地劝他:“大爷,您没听说过,否极泰来嘛,一个人不会总是输的,说不定您的手气就在后头呢,您这个时候要是走了,这运气不就没了嘛!” 卫坤一想,此话有理。 要是赢了,今天晚上就能找个好地方睡一觉了,要是输了,大不了等会再去借点银子。 “那我再去玩两把?”卫坤被伙计说通了,就要走。 伙计又将人给拦住了,“大爷,您慢点,您手上就十两银子,运气来了,十两银子也赚不了多少啊!您得有足够的本金啊!” 只有本金足够大,才能获得更大的收益。 可是本金太大,若是都输光了呢? 卫坤犹疑的瞬间,伙计立马打消了他的疑虑:“大爷,富贵险中求,多少人一夜暴富,不都是胆大心狠嘛,就是那些小心谨慎的人,活该穷一辈子。” 伙计的话让卫坤下定了决心。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只要有足够的本金,虫都能变成龙! 卫坤相信自己的运气,相信自己今天一定能扳本。 “好,我借两百两。”卫坤下定了决心。 伙计笑眯了眼睛:“成,大爷,没问题,您这边请。” 借钱出来的速度相当的快,没一会儿,卫坤身上就揣着二百两的银子进了赌坊。 借了钱之后,他的手气真的好到没话说。 没多久,就赚到了一百两的银子。 二百两的本金,能赢一百两,卫坤笑眯了眼睛,赌徒的心理就是这样,越赢越想赌,觉得自己还能赢。越输越想赌,觉得自己不会总输。 卫坤离开赌坊的时候,手里头已经有了四百两的银子。 若是他此刻还有点正常人的思维,只会见好就收,还清赌坊的债务之后,身上还能落下一点钱过正常人的生活。 可赌上瘾的人,是不会有正常人的思维的。 钱来得太快,已经超过了他的心理预期,他会迷上赌博,倾尽自己的全部身家。 卫坤又去了青楼。 看到这个常客,老鸨自然是满脸堆笑,热情洋溢,漂亮年轻的姑娘们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吴侬软语。 奉上美酒佳肴,耳边是溢美之词,恭维漂亮话,卫坤又重新体会到了当国公爷时高高在上,众人追捧的感觉。 果然,权是男人的春药,钱同样也是。 手头上已经没权了,那钱,就是卫坤人生的第二追求。 在青楼里厮混了两日,卫坤的钱又花得差不多了,手也开始痒痒的,卫坤直奔赌坊,这次他胆大,一口气借了五百两银子,一头扎进了赌桌上。 东家捧着卫坤借账的记录本,激动的手都在打抖。 五百两、二百两、一百两…… 这卫坤差不多借一千两了。 东家兴奋得不行,“让他今天输个精光。” “是。” 赌坊里头,做点手脚还是很简单的,先是让卫坤小赢了几把之后,他的霉运就开始了。 大赌大输,小赌小输。 一眨眼的功夫,五百两银子,输得一个铜板不剩。 卫坤输红了眼睛,又跑去借钱。 “再借我五百两。”卫坤冲里头的人嚷嚷道。 他现在,完完全全就像是一个赌徒,一个被人按住了喉咙的赌徒。 里头的人这回没有立刻给他钱,而是皮笑肉不笑地翻开了他借钱的记录本:“卫大爷,您已经在我们这里借了差不多九百两银子了,这钱还没有还呢,您老打算什么时候把钱还一下啊?” 卫坤:“不是说有钱再还嘛。” “是啊,您有钱了就能还啊,那你前天赚了那么多,都能还清了,你干嘛不还呢?有钱了就想着去逛青楼,那我们这钱,你打算啥时候还清?”伙计的脸再无那日的谄媚和笑意,冷冰冰恶狠狠的模样,似乎要将卫坤给吃了。 卫坤同样不甘示弱:“我有钱就会还给你们,我现在没钱,怎么还!” “没钱?没钱你赌什么赌!”伙计一声令下,好几个打手一拥而上,就将卫坤给按住了。 一阵拳打脚踢,打的卫坤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规矩,你们怎么能说话不算话,我要去官府告你们,告你们非法殴打良民。” “啊呸。”伙计吐了一口痰,直接吐在卫坤的脸上,“你去告官,你去啊,你欠我九百两银子的本金,这一天利息就是三十两,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告到皇帝老子那去你也得还钱。” 啥? 卫坤愣住了:“你说一天多少利息?” “一天三十两。”伙计掰着指头给他算:“三天就是九十两,你看看你啥时候能还的清。” “不是说利息不多嘛,怎么会那么多。” “本来就不多啊,不信你去其他赌坊问问,我这里的利息是整个京都利息最低的。” 卫坤被打的鼻青脸肿,求爷爷告奶奶,“我没钱,我身上真的一个子儿都没有,你再借点钱给我,等我赚钱了,立马就还给你!” “你没钱还来赌啊。”伙计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你家里,有啥值钱的嘛?比如说,宅子。” “没有没有。宅子是租的啊!” “那女儿呢?”伙计拍了拍卫坤的脸:“你女儿还没有婚配呢,不如,把女儿抵给我们,看看她能值多少钱!” 卫坤恼了。 “你做梦!” ------------ 第639章 冷冰冰 卫坤到底是个男人,又是爹。 儿子女儿都是他的骨血,他怎么能用女儿去抵债呢。 “你们休想!”卫坤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誓不屈服。 “不抵啊!”伙计拉长了音调:“那就先打一顿呗。”他轻飘飘地一挥手,赌坊的打手就跟归山的老虎一样,将卫坤扑倒,拳打脚踢,卫坤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大庭广众之下,被一群打手按在地上殴打。 更让人绝望的是…… 伙计竟然还在大街上跟人唱他的故事:“你们知道这个人是谁吗?之前的卫国公啊,权势滔天的一个人,后来不是因为挖金矿的事情被褫夺了封号变成了一个平民,他没钱啊,就染上了赌瘾,在我这里借了九百多两银子,赢了就去青楼睡姑娘,借的钱是一个子儿都不还啊!” 卫坤被人指指点点,被打得鼻青脸肿,骨头疼得都跟散架了似的,他哪里有力气跟他对峙,再打下去,他非被打死不可。 “别打了,别打了。”卫坤求饶,涕泪横流:“我还钱,还钱,别打了。” 伙计呵呵笑着,挥挥手,打手就退下了,他上前来,食指勾起卫坤的下颌,眼神中充满了蔑视:“我说卫国公,早说还钱,不就省下了这一顿打不,说说看,你哪儿来的银子还我呢?” 哪儿来的银子! 他哪里有银子啊! 可是不给,今天他非要被打死不可。 “去,去我家,你看中什么,就拿什么吧。”卫坤实在是没好意思把女儿这两个字说出口。 他说完,就愧疚地低下了头。 伙计心领神会,知道他说的看中什么,不只是东西,还有人。 “别打了,别打了,人家卫大爷会还钱的,别动粗嘛,走走走,还不快把大爷扶起来。” 几个打手上前将卫坤搀扶了起来,几个人一前一后,押着卫坤去了他如今租住的城西的破院子。 已经到傍晚了,廖氏收拾好了衣裳,打算做晚上的饭菜。 三个孩子在各自的房间里头,除了吃饭的时候出来一趟,其他的时候都不露头,特别是卫清,你但凡跟她说个话,透露出让她做点什么事情的苗头,她就哼哼唧唧。 晚上喝粥。 米缸里的米不多了,只能喝粥,廖氏心情沉重地舀了一碗米,洗好之后放入锅里,放了大半锅的水,想到儿子看书费脑子,她又偷偷地煮了两个鸡蛋。 晚上喝粥吃咸菜,咸菜是她花钱在集市上买的,她也向卖咸菜的人讨教了如何腌制咸菜的做法。 她差不多学会了。 等过几天,多去买一点菜回来,她也能够自己做咸菜了。 还要买咸菜坛子。 还要买盐。 唉,哪哪都要钱,这日子难过啊! 坐在灶膛后头烧火的廖氏,想到自己如今的生活,难受绝望地直抹眼泪,她也没注意到,灶膛里的柴火,烧掉了前头一截,后头一截从灶里头掉了出来,刚好就落在廖氏的脚上。 等廖氏感觉到疼了,裤脚和鞋子都被烧了起来。 “啊,啊……”廖氏蹦了起来,尖叫着,哭嚎着,“救命,救命啊!” 火苗上了衣裳之后,燃烧的速度特别的快,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火苗就烧到了她的大腿上,秋天的衣裳本来就薄,火苗将衣裳吞噬干净,烧到了皮肤上。 灼热让廖氏又哭又喊,冲出了厨房,冲到了院子里。 “救命啊,救命啊!”廖氏边跑边哭,冲到了院子里的水缸里,直接一头栽进了水缸里。 火遇见水,熄了。 可火烫伤的皮肉却没那么快好,廖氏几次想从水缸里爬出来,都以失败而告终。 “救命,救命啊。” 水缸不浅,跳进缸里廖氏惊慌失措又疼痛难忍的情况下,水缸里不停地挣扎着,呼喊着救命。 是卫清先出来的。 她离水缸离得近,听到喊救命声,好奇地出来看了看,再看到水缸里有动静,她探头一看,也吓得花容失色:“大哥,你快来,娘掉缸里了。” 卫修唰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哥,喊救命的是娘啊。” 他们早就已经听到了,不过卫起不出去,卫修也不好出去,两个人就一直在屋子里头等着,终于等到卫清出去了,两个人也冲了出去。 终于将廖氏从水缸里拉了出来。 浑身透湿的廖氏终于得救了。 绝望,让廖氏都在发抖:“你们没听到我喊救命吗?你们没听到吗?” 卫起摇头:“娘,真没听到,我看书太入迷了。” 卫修只能跟着点头:“是啊,娘,真没听到。” 卫清摊手:“娘,我也在看书,不过我听到动静我就出来了。” 廖氏还能说什么呢。 她满腹的委屈和心酸,却不知道该跟谁说:“清儿,先扶我回去换件衣裳,上点药吧。” 卫清只得扶着廖氏去房间换衣服,上药。 廖氏的脚面和小腿被烧的挺狠的,鲜红的一片,还有些已经被烫出了小水泡来了。 卫清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眼睛,连句心疼宽慰的话都舍不得说。 这个家冷冰冰的! 好在家里备了一些烫烧药,廖氏用了,缓解了下烫伤的灼热。 卫清帮忙给她擦干了头发,见她没事要自己帮忙,就先去了厨房。 廖氏一个人在屋子里,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却连个说句关心话的人都没有,难免心情郁结,泪如雨下。 泪刚落下,厨房那边突然传来叫骂声。 男声女声混杂在一起,让廖氏不想关注都不行。 是卫起和卫清的声音,他们在吵架。 甚至还传来了摔碗砸盆的声音,廖氏生怕他们发起脾气来把厨房都给砸了。 砸了又要全部添置新的,这都要花钱的啊!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吵起来了。”廖氏颤颤巍巍地到了厨房,扶着墙问屋子里的三个人。 卫起卫清还在吵架,听到廖氏的声音都停了。 卫修不说话,耷拉着脑袋,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卫清眼神愤怒地盯着廖氏:“娘,你煮了几个蛋?” 蛋? 廖氏一怔,她这才想起,她在吊锅里,还煮了两个水煮蛋,给儿子补身体用的。 ------------ 第640章 疯子 几乎是下意识的,廖氏就说了句:“我煮了两个啊!” 两个! 两个! “哈哈哈哈,哈哈哈……” 卫清突然仰头大笑,笑得狂妄又疯癫:“就煮两个鸡蛋,你就是给你宝贝儿子吃的吧,我的呢?你有没有想过我!” 廖氏愣住了。 她还真的没想到卫清。 “你不用读书,不用费脑子,不比的你哥哥弟弟,他们要读书,费脑子啊!”廖氏解释道:“娘也没吃啊!” “你不吃那是你的事情,你凭什么替我决定我吃不吃!”卫清面目狰狞,“你眼睛里头只有你的两个宝贝儿子,你还不承认,现在终于原形毕露了吧。” 在卫国公府,卫清并不出彩。 毕竟前头是儿子,后头也是儿子,她是老二,又是个女儿,身娇肉贵地养着,卫国公府还是养得起的。 只是,人都是会比较的。 爹娘,整个府邸都围绕着大哥小弟转,这难免让卫清心中憋屈。可府中也没短她吃喝,样样也都是最好的,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仆从环绕。 卫清心中虽然憋屈,但是也说不出什么来。 有时候想想,儿子毕竟是儿子,是要继承卫国公府的,比她更受关注,也是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了十几年,终于在家道中落之后,这种憋屈放大放大再放大,今天一个鸡蛋,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钱更能看出重男轻女。 因为没钱的人家,就连一个蛋都舍不得给女儿吃。 卫清癫了,直接在厨房里打砸,“我让你们背着我吃蛋,我让你们背着我吃!凭什么,我也是你的孩子,凭什么只有他们有,我没有。你就是重男轻女,之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廖氏双目痴呆,呆呆地看着卫清将厨房弄得满地狼藉。 杯盘碗碟,油盐酱醋鸡蛋米面,能摔的全部都摔了,能扬的也全部都扬了。 摔不碎的,也全部都推倒在地,整个厨房,像是被人洗劫了一样。 卫起骂骂咧咧两句,“疯子。”转身就回了房间,卫修也害怕姐姐那狰狞的模样,也立马跟着回去了。 厨房里,就剩下卫清疯疯癫癫,廖氏目瞪口呆。 “你眼里只有他们这两个儿子,就连一个鸡蛋都舍不得煮给我吃,果然是没钱就暴露了所有,我是不是你生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要是觉得我没用,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卫清癫狂中带着委屈,她哭诉着自己的委屈:“从小到大,你们的目光都在卫起卫修的身上,没人注意到我,我也没话说,可现在呢,家里这样了,你的目光还在他们两个身上,就连蛋都只想着他们,你到底是不是我娘!我到底是不是你生的!” 廖氏头一回,被卫清哭诉着震慑她的心。 到底是不是偏的。 她的心是偏的,可她不能承认! 她忍着想上前扇卫清一巴掌的冲动,努力平复自己的语气:“谁说的,你也是我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子女儿都是我的宝贝,娘是打算煎荷包蛋给你吃的,你不是不喜欢吃水煮蛋,你喜欢吃荷包蛋嘛!”廖氏宽她的心。 果然,这话一说出来,卫清就慢慢恢复了平静。 “你说真的?” 廖氏哭:“真的,是真的,娘怎么会骗你呢。” 只是现在,鸡蛋都被摔碎了。 “娘从来没有想过重视儿子,轻视女儿,从前你哥哥他是府里的顶梁柱,爹娘的心思自然在他身上多一些,可你,爹娘也从未亏待过你啊,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衣裳料子首饰珍品,只要娘有的,什么都给你,娘从未吝啬过一星半点,是不是?” 卫清不说话了。 以前在卫国公府,她活得确实是没话说。 “娘。” 厨房里一片狼藉。 卫清被安慰好了,母女两个抱在一起抱头痛哭后,又开始收拾厨房的残局。 廖氏看到卫清收拾,心中感想连连。 女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她是偏心的,偏向儿子那边,可她不能承认自己偏心啊。 若是她承认了,女儿的心就跟她离远了,她现在过得这么难,儿子她是舍不得使唤的,只有女儿,好好说说,她会心软的。 洗衣做饭,总要靠女人的,没有靠男人的。 再者,女儿长大了,到了适婚的年纪,若是能够嫁给一个有钱人家,她嫁过去享福,也能给娘家带来一些好处,卫起卫修娶妻读书,未来还要仰仗卫清啊! 廖氏暗藏着心中龌龊的心思,发誓以后要对卫清好一些。 这样想着,廖氏从怀里掏出了一点碎银子,她悄悄地给了卫清:“清儿,娘对不起你,你明日拿着这些银子,自己出去买点好吃的,好玩的,算是娘对你的补偿,好不好?” 卫清感激涕零,扑到廖氏的怀里:“娘,你真好。” 一个鸡蛋才几文钱,可娘给了自己半块碎银子,卫清感受到了廖氏对自己的心意。 廖氏拍拍她的肩膀:“娘心里是有你的,以后重男轻女这种想法,不要再想了。” “对不起娘,我以后不想了。” 厨房里虽乱,可说开了愁绪的母女两个打开了心结,也变的其乐融融。 就在二人一块准备晚餐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开门开门。” 母女两个一愣。 说话的人声音很陌生,而且很急躁,很凶猛。 廖氏本想让卫清去开门,又怕被女儿又说自己重男轻女,连忙出去喊卫起:“起儿,你快去开门,看看是谁。” 卫起不情不愿地出来,过去开门了。 卫修也出来了,看了看卫清,她现在状态好很多了,卫修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哥哥刚才说,姐姐疯了,颠婆子,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好男不跟女斗,就等姐姐自己冷静下来,就行了。 不就是一个鸡蛋嘛,至于嘛。 卫修刚开始还觉得自己吃了,姐姐没吃到,心里有些愧疚,听了哥哥的话后,他也觉得姐姐没事找事,纯粹就是个没事找事的疯子。 卫起刚将门栓打开,门就被人大力地推开了,卫起躲避不及,被人给撞开了。 “这是不是卫坤的家?” ------------ 第641章 卖女 开头就进来几个彪形大汉,一脸横肉,凶神恶煞。 卫起被吓着了,往后退了好几步,眼睁睁地看着几人进来,“你,你们谁啊?” 凶神恶煞的大块头不说话,进来后,就堵在了大门口。 跟着进来一个瘦弱的男子,精瘦精瘦,眼神却飘来飘去,一看就不是好人,他扫了眼院子里的人,目光最后落在卫清的脸上,流连了许久。 那种目光,就像是打量货物一样,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他打量完了,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是谁不重要啊,重要的是,这人是不是卫坤啊!” 一个彪形大汉推了一把,将一个人给推了进来,摔倒在地上。 院子里的四人仔细一看,不是卫坤是谁。 他现在被打的鼻青脸肿,披头散发,一身狼藉。 廖氏惊讶不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上前扶起卫坤,看到他被打的鼻青脸肿,到底是十几年的夫妻,男人被打成这样,廖氏也心疼,她冲着外人嚷嚷:“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能随便打人,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当然有啊!”精瘦的伙计笑着拿出一沓借条:“这是你男人在我这里借的钱,一共九百六十两,从明天开始,每天利息三十两,利滚利,利打利,你啥时候能还清?” 廖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多少?多少钱?” “九百六十两!”精瘦的伙计一张一张把欠条拿出来,算了算,“五百两,二百两,一百两,五十两,十两……” 廖氏冲了过去,要去抢欠条,被一个彪形大汉给拦住了,精瘦的伙计笑着将欠条收到了怀里:“卫夫人,这个现在可不能给你,等你们把钱还清了,这欠条就归你了。” “九百六十两!”廖氏喊道。 精瘦伙计说:“嗯,今天是九百六十两,明天就是一千两了。后天就是一千零三十两,一天比一天多……” 卫起差点蹦起来:“你这是高利贷!” “是啊,是高利贷,在赌坊里头借的钱,不都是高利贷嘛!傻子都知道啊。”精瘦伙计笑眯眯地说。 高利贷,那高额的利息连着本金,就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多。 “这几张欠条上头,都有卫坤的签字和手印。就是告到官府去,你们也不占理,也是要还钱的哦。”伙计从头到尾都笑眯眯的,就跟讨债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一样。 廖氏绝望了,惨叫一声,冲到卫坤跟前,连打带踢:“你疯了嘛,你怎么能借高利贷,那是还不清的啊,一千两,咱们家就是把我们都卖了,也卖不到一千两啊!你个王八蛋,浑蛋,你怎么可以这样!” 家道中落已经够绝望了,从锦衣玉食的夫人变成一个普通的市井农妇,已经够让人绝望的了,现在,还背上一千两的外债,这怎么还的清啊! 卖儿卖女卖自己也还不清啊! 卫坤自知理亏,也知道接下来他们要什么,他一句话都不说,就坐在地上,将头埋在双膝之间,不抬头,也一个字都不说。 任凭廖氏问破了喉咙,他也是一个字都不回答。 “钱呢?你借的九百两银子呢?哪里去了?” “……” 卫坤装死。 将他自己带来的人交给廖氏去解决。 廖氏没那么傻! 她打过之后,冲伙计叫道:“我们没钱,钱是他借的,你要钱你找他还,我们没有!” “回房,我们回房!”廖氏招呼儿子女儿进房间,她不想管这个事情,她也管不了这个事情。 伙计连忙将人给拦住:“卫夫人,您可不能这么做啊,钱是卫坤借的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吧?” “我们没钱,我们没办法还!”廖氏嚷道。 “父债子偿啊!”伙计笑眯眯地,目光又落在了卫清的身上:“父债女偿,也不是不行啊!” 他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估量:“卫小姐年轻漂亮,气度不凡,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吧?这么漂亮的美人,定能成为青楼楚馆的头牌的,别说一千两了,就是一万两,假以时日,也是能赚到的!” 青楼楚馆? 头牌? 卫清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往廖氏身后躲,“娘,娘,娘……” 廖氏也给吓着了,将人给护住,恶狠狠地拒绝:“你给我滚,这是我女儿,我不会卖女儿的!” 伙计又笑了笑:“行啊,不卖女儿,卖儿子也行啊!”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卫起的身上,卫起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想破口大骂,可碍于这人带来的几个彪形大汉,他动都不敢动。 伙计上下打量了几眼,然后挪开了目光,落在了卫修的身上,眼前一亮:“这个小官儿长得可真俊啊!” “最近京都流行男风,特别是这种十二三四岁的小官儿,更是深得京都权贵的喜爱,卫小公子风流倜傥,唇红齿白,若是当了小官儿,不用说,立马就能得贵人的青睐,以后陪伴在贵人的身边,别说一千两了,一万两也是唾手可得啊!” 卫修脸涨得通红,他刚开始不懂小官儿什么意思,越听,就得明白,这个小官儿,估计跟青楼楚馆的妓女差不多。 卖女儿不行,就卖儿子? 廖氏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女儿她不舍得卖,儿子她更不舍得卖啊! 廖氏直接在地上撒泼打滚:“我不卖,儿子女儿都不卖,谁借的钱,你去找谁!” 伙计也不笑了:“那也行啊,借钱不还,我就算是将人打死了,官府也不能拿我如何,既如此,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来人啊,将他打死,尸首给他们!” 彪形大汉将门一锁,几个人上前,就跟老鹰抓小鸡一样,就把卫坤给拎了起来,接着狠狠地往地上一掼。 卫坤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吼。 “不还钱就拿命来还。”伙计下令:“打,打死了一千两银子就算了了。” 卫坤终于说话了,“我卖,我卖……” 伙计抬手,脸上又带了笑:“卫大爷卖什么?” 卫坤手毫不犹豫指向了卫清:“我卖她。” ------------ 第642章 选一个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 卫坤手确确实实地指向了卫清,哪怕卫清躲在廖氏的身后,也能看出来,卫坤说得是卖女儿。 不是卖儿子! 卫清直接蹦了起来:“爹,我是你女儿啊,你不能卖了我,不能啊!” 她哭喊着,见卫坤不为所动,就又去求廖氏:“娘,你救救我,不能卖我啊,我以后听话,我一定听话,我洗衣做饭伺候你,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一定听话!” 廖氏泪水都落了下来:“你个王八蛋,这是咱们的女儿啊,你怎么忍心卖了咱们女儿啊!你欠的钱你自己还,你凭什么卖女儿还啊!咱们就只有一个女儿啊!” 卫坤在赌。 “那要不,就卖了他。”卫坤又指向了卫修。 精瘦的伙计拍手叫好:“好好好,留下一儿一女,也不错!” 卫修吓得脸都绿了,跑向廖氏:“娘,我不要被卖掉,我不要!” 廖氏身边一左一右站着卫清和卫修,他们拉着廖氏的胳膊,都在苦苦哀求廖氏救命! 卫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冷冷地望着这一切。 反正卖谁都不关他的事,只要不是卖他就可以了。 “娘,不要卖我。我会好好听话的。”是卫清在哀求廖氏,摇着她的胳膊,哀嚎道。 “娘,你也不要卖我。那个地方太吓人了,我不要去,娘,我怕,我怕!”是卫修在哭,一个十二三四岁的孩子,离开爹娘,去到一个好南风的地方,未来有多惨,卫修知道。 卫清也知道,自己如果被卖去了青楼,下场会有多凄惨。 “娘,我不要去,你救救我,娘……” 廖氏左右为难,看看卫清,看看卫修。 精瘦的伙计双手环胸,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我说卫夫人,您赶快做决定啊,我还要带人回去交差呢!” 廖氏不想卖:“您就行行好,给我们宽限一些日子吧,我去借钱,您放心,这一千两银子,一定能还给你的!” “那可不行。”精瘦的伙计摇摇头:“今儿个不见着钱呢,我就要见着人,见不到人,那我可就要见尸体了。”他目光挪向卫坤:“卫大爷,要不你来做决定?” 卫坤不说话,头低着。 谁都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是愧疚万分,还是如释重负。 他不做决定,这种得罪儿子女儿的决定,他才不做,让廖氏自己做选择吧。 廖氏也不做决定。 手心手背都是肉,虽然偏心儿子,但是女儿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见他们都不做决定,精瘦的伙计决定自己做决定了。 “既然你们不选择,那我只好选择要具尸体了。”精瘦的伙计一声令下,彪形大汉又要拿卫坤出气,卫坤终于放下身段,哀求廖氏。 “你就卖掉一个吧,不然我会被他们打死的。我是他们的爹,养育他们这么多年,他们救我,不是应该的嘛!” 父债子偿,父债女偿,天经地义,谁让当爹的生了儿女呢。 “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打死吧?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十几年的夫妻了,你就忍心看着我死吗?卖了他们其中一个,他们不会死的,他们也省的跟我们过贫困潦倒的日子,是不是?” 卫坤苦苦哀求。 到底是夫妻,廖氏被说动了。 她的目光落在卫清和卫修身上,来回移转。 每个被盯着的人,在那一瞬间都感觉头皮发麻,脊背发凉,二人都求救似的望着廖氏。 “娘,不要选我。” “娘,我不去。” 廖氏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卫清的身上。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目光啊? 是愧疚,也是求饶,更是心狠手辣。 她甩开了卫清的手,抓着卫修往旁边走了两步。 她护着卫修,用背对着卫清,廖氏一个字都没说,但她的选择,已经是昭然若揭。 她选择了卫修,放弃了卫清。 卫清双腿都在打颤,声音犀利的犹如濒死的困兽,“娘、娘、娘……” 精瘦的伙计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早做选择嘛。你看这不就选好了,大家相安无事,你好我好大家好哦。” 他抬手,“来,把卫小姐带走,这么细皮嫩肉的卖到青楼,就算现在不能卖一千两,这后面赚的钱,也远远超过了一千两,咱先吃点亏,后面再找青楼拿钱。” 卫清被彪形大汉扭着。 “爹,娘,我也是你们的女儿呀,你们救救我,别带我走啊。” 卫坤一直不说话。 廖氏抱着卫修背对着她也不说一个字。 卫清被人拉着一步步往门外走去,她从刚开始的哀求也变得癫狂暴躁。 “你说什么爱我,都是骗人的,你就是重男轻女。在我和你儿子之间,你只会选择儿子。我算什么。” 卫清歇斯底里的嘶吼着,“你们会有报应的,你们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 卫清被带走了。 小院子恢复了平静。 大门敞开着,卫起生怕那群人去而复返,连忙跑过去将门关上。 他也不敢看卫清被带走的场景,将门一甩,房门发出“哐当”的声响。 卫清回头,看到了紧闭的大门。 黑夜里,她的声音凄厉地犹如地狱里爬上的恶鬼:“你们都会不得好死,你们会断子绝孙,你们会死无葬身之地。” 大门紧闭,也关不上卫清的诅咒。 院子里的四个人,都清楚地听到了卫青狰狞的咒骂。 不得好死,断子绝孙,死无葬身之地。 卫坤就跟没听到似的,他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你们放心,我以后再也不赌博了。”卫坤快速的说了一句,“饭做好了吗?我饿了。” 似乎刚才卖女儿的事情不存在一样。 廖氏想骂却骂不出口。 女儿已经卖了,再骂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他刚才竟然说要卖儿子,若是他哪天再去赌,再欠个一千两,讨债的要带走他的儿子,廖氏觉得自己一定会疯。 不能再让他卖掉儿子了。那就不能让他再去赌博了。 不赌博? 如何让他再也不能赌博呢? 廖氏看着进厨房的卫坤的背影,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 第643章 卖儿 廖氏带着两个儿子进了屋子,把自己的想法跟他们一说。 卫起直接摇头,“娘,你怎么能这样,那可是我爹呀,我怎么能背叛自己的爹呢。” 卫修也不愿意这样做,“是啊,咱们去官府告密,爹要是知道了,他肯定会伤心会难过的。” 两个儿子倒是有孝心。 廖氏哭笑不得,“那要是他再去赌博,再欠个一千两银子,没钱还要卖你你怎么办?” 卫起一脸不屑。 跟他有没有关系。 他不担心。 卫修则在给魏坤说情,“今天的事儿爹他肯定知道错了,他自己不是说了吗,他以后再也不会赌博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要相信男人的话,母猪都能上树。 廖氏质问卫修,“你可怜他,他可曾可怜过你?你没听到他说要把你卖了吗?要不是我选择了你放弃了你姐姐,你早就已经不在这儿了。” 提到卫清,廖氏心中满是愧疚,可若是重来一次,她不会后悔自己做的这个选择。 卫修有些害怕。 “爹,他真的还会再去赌博吗。爹他不是说了他再也不赌了吗?” 廖氏沉默不语。 卫起则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自顾自地捧起了书,看了起来。 显然已经是否定了廖氏的建议。 卫修见大哥无所谓,他也无所谓。 “娘,再给爹一次机会吧,爹他一定不会再赌了的。” 看到儿子都说,廖氏也决定,再给卫坤一次机会。 可卫坤狗改不了吃屎,没过几日,那个精瘦小伙又来了。 这次的欠条足足有两千两。 “卫夫人,这次是两千两,一个孩子可是不够卖的哦。”精瘦伙计一脸的笑意,“这次要卖就卖两个了。” 他目光看向卫起,“虽然这个年纪大了点,不过只要是个雏儿,就多的是人喜欢来人啊,带走。” 彪形大汉走向卫起和卫修,要把他们带走。 廖氏都快要发疯了。 “你们去找卫坤要钱,不要卖我的儿子,不要卖我的儿子啊。” 可没人听他的,卫起卫修又没有武艺防身,他们被彪形大汉跟抓小鸡似的给抓走了。 廖氏我哭的不能自已,“娘,救我救我,我错了……” 卫起被带走,他也不敢叫,要是惊动了周围的邻居,他们非跑来看热闹不可。 他们将人带走之后,廖氏冲上去,跟卫坤厮打在一块。 “你还我的儿子,你还我的儿子。”廖氏捶打着卫坤,卫坤不为所动。 女儿儿子都被他输光了,如今家里能输的就只有廖氏,这个徐娘半老。 也不值什么钱。 他惋惜的低下头去,廖氏没看到他眼中的想法,还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当中,“你还我的儿子来,你还我的儿子来。” 卫坤不说话,没什么好说的。 廖氏冲进了黑暗中,她跟着卫修卫起,起跑了几步,但根本追不上。 她站在黑夜里,无所适从。 最后,廖氏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她冲进了黑夜之中。 往官府的光想狂奔。 可没等她跑几步,面前就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不熟悉的人,问了她一个问题,“想要救你的儿子吗?” 怎么不想,当然想啊。 廖氏疯狂地点头,“我想,我想,我想想想。” 对面的人说,“回答我几个问题,儿子就会完好无损地回到你身边。你若是骗我……” 廖氏尖叫,“我不会骗你的,我不会骗你的,我说。我什么都说。” 她没问是什么问题,等到对面的黑衣人将问题问出来,廖世征了一下。 许久没有回答。 廖氏不敢回答,她没想到问的竟然是这样一个问题。 对面传来一个声音,“你可以不好大,你不回答的后果跟你答错的后果是一样的。” “五、四、三、二……” 黑衣人传来缓慢的数数的声音,廖氏听得头皮发麻。 她尖叫道,“我说我什么都说。是卫坤干的。他为了获得国公府的爵位,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黑夜之中传来廖氏缓缓的声音。 黑衣人始终如一站在黑夜之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等到他终于问完了自己想问的话,他转身就隐入了黑暗之中,从始至终,廖氏都没看到过他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是谁。 廖氏看到人走了,可儿子却没看到,她在黑夜中癫狂地大叫,“你说好了把儿子还给我的,你把儿子还给我。” 黑夜中,是刚才黑衣人的声音,“我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我却从不做肮脏龌龊的事情。你回去吧,等你到了家,你会看到他们的。” 廖氏踉踉跄跄的往家里跑。 家里的门还大开着,卫坤睡在屋里发出阵阵鼾声。 廖氏冲进屋子里,每一间房间都仔细的找了,没发现儿子的身影。 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黑衣人,也接受不了儿子不在家的现实,过去一把将鼾声如雷的卫坤揪了起来。 “王八蛋,你怎么还有脸睡?女儿被你输掉了,儿子也被你卖掉了,这个家都被你给毁了,你怎么还有脸睡。” 卫坤被惊醒,翻着眼皮看廖氏,眼里都是冰冷。 那种冰冷,让廖氏心里一寒,下一秒,卫坤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了廖氏。的身上。 魏坤一身的酒气。 一边殴打廖氏,一边呐喊,“老子输钱怎么了?卖儿卖女怎么了?他们是老子生的,老子想卖就卖,你也是老子的女人,老子想打就打,打死你了又如何!” 廖氏刚开始还有力气反抗,还能跟卫坤反抗一两下,后面不行了,她被卫坤打的毫无反手之力。 她被打的奄奄一息,趴在地上,卫坤还在拳打脚踢,骂骂咧咧。 突然,门开了,有人进来了。 进来的正是卫起和卫修。 廖氏看到他们二人眼睛都亮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起儿,修儿,你们回来了。” 卫坤看到他们两个回来愣了一下,“你们怎么回来了?” 卫修也很惊讶,他看向廖氏,咬着唇,眼底都是愤怒,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一样。 卫坤目光落在廖氏身上。 ------------ 第644章 两死 三个男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廖氏的身上。 卫坤带着狐疑,卫起带着恶心,卫修带着心痛。 廖氏莫名其妙,“你们做什么?”她不小心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的她龇牙咧嘴。 卫起叹息,“娘,咱们虽然家道中落了,可到底也是正经人家,我们虽然被抓走了,可好歹是男人,别人也不会对我们做什么,你犯不着做那种事情。” 做哪种事情? 廖氏一脸莫名,她做什么事情了。 卫坤感觉头上有一片青青草原,扎扎实实地戴了一顶绿帽子,他怒从心头起,“好哇,你竟然敢背着我乱来,老子宰了你。” 卫坤抡起拳头就砸向廖氏。 砸在廖氏的脸上肚子上,廖氏都来不及叫嚷,一口鲜血吐出来,就一动不动了。 卫坤并不知道,还在拳打脚踢,卫修见廖氏不动,过去看了看,就见廖氏七窍流血,眼睛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娘,娘,娘……” 卫修尖叫,“爹,你别打了娘,娘,娘她……” 卫坤停住了手,将廖氏翻了过来,一探鼻息,已经没有呼吸了。 卫坤吓得连忙后退几步。 死了,廖氏死了。 卫修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爹啊,娘死了啊,你把娘给打死了。” 卫起也有点害怕,他赶忙往后退了几步,“爹啊,你把娘给打死了。” 卫坤吓得浑身发抖。 大越律法有规定,杀人者偿命。 丈夫打死妻子,也要偿命。 但是有一种情况除外。 那就是妻子在外面给丈夫戴了绿帽子,丈夫情急之下怒杀妻子,这种情况可以不用偿命。 但也必须要坐几年牢。 坐几年牢跟砍头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了。 卫坤说道,“是你们的娘在外面乱来给我戴了绿帽子,我一怒之下才杀了她的。若是官府来了,你们可要替我作证。” 卫修一脸的震惊,“爹,娘什么时候给你戴绿帽子了?” 卫坤,“刚才不是起儿说你娘做了那种事情嘛。” 卫修震惊不已,“爹,娘她是给那群人跪下磕头求饶,求他们放过我们,还答应去廖家借钱赎我们回来,我们才回来的。” 卫起,“娘她好歹之前也是国公夫人,她怎么可以给一群贱民下跪磕头求饶。” 卫坤:“……” 感情他乱猜了。 不是戴绿帽子,而是下跪磕头求饶。 卫坤心都在抖,朝卫起吼,“你为什么不说清楚。” 卫起吓得一哆嗦,“爹,你也没问我啊,是你自己想当然,关我什么事。” 卫坤,“……” 可现在怎么办,人已经被打死了。 卫修趴在廖氏身边哭,“娘,娘啊。” 他哭得大声,卫坤都有些怕,生怕被左邻右舍听见了,他一把上前捂住卫修的嘴,“你小点声,小点声。” 卫修说不出话,只得呜咽着用眼睛去瞪卫坤。 卫坤晚上喝了酒,本就处在昏昏沉沉的边缘,他被卫修那一眼神给激起了火。 酒气涌上头顶,浑身被一股无名之火焚烧。 他的手捂住卫修的口鼻,越捂越用劲,“你敢瞪老子,谁让你瞪老子的。” 卫修拼命地挣扎着,可是没用。 他到底是个十二三四岁的小男孩,哪里比得上人高马大力气大的卫坤,没过多久,他挣扎的力气就越来越小。 空气越来越稀薄,卫修也渐渐地一动不动。 卫起就在一旁看着。 亲眼看着自己的弟弟被爹捂住口鼻,弟弟的挣扎越来越弱,动作也越来越小,卫坤狰狞的模样,让人看着胆战心惊。 他疯了。 估计他现在做什么,脑子都是懵的。 卫起想上前去劝说卫坤,他动了动,往前走了一步,可很快又停住了。 他想起了放自己回来的那个人跟自己说过的话。 “你爹是个赌徒,他赌了一次又一次,绝对还会有第三次的。这次你娘替你们借钱赎你们的身。那下次呢?你娘总不能每次都借到钱吧?下次你爹要是又赌输了,是卖你还是卖你弟弟呢?” 卫起当时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人自顾自的又说,“他还能再卖你们两次,卖一次你,卖一次你弟弟,不过你想过没有,你都这么大了,很被你爹卖来卖去的,就没想过逃离那个家,自己独自闯荡?反正已经从天上掉下来了,再没有比现在这个更坏的了。” 卫起当时就醍醐灌顶。 凭什么他要被卫坤卖来卖去。 他已经长大了,他可以独自一个人生活了,凭什么还要跟着这群疯子。 卫起顿住了。 他没有上前,看向了别处。 卫修的挣扎,几乎看不见了,身子像是一滩烂泥一样,一点气力都没有了。 卫起判断,卫修已经死了。 果然,卫坤松开手,卫起像是烂面条一样,倒了下去,卫坤吓得要死,踢了一脚,“你个兔崽子,装什么死。” 卫修一动不动,卫坤慌了,身手又去探鼻息,下一秒他就瘫坐在地。 卫修也死了。 前后脚的功夫,地上多了两具尸体。 一男一女,一大一小。 卫坤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表情说不出的诡异。 卫起安静地站在一旁,就当自己没看到,可卫坤还是看向了他,“起儿啊,你过来。” 卫起抬眼,正好看到卫坤来不及隐藏的眼神。 那是一副什么样的眼神啊。 卫起知道,爹他又起了杀心。 卫坤问他,“爹杀了你娘,你弟弟。” 卫起抬头,说,“爹,弟弟明明是娘掐死的,你看到娘掐死了弟弟,情急之下,动手打娘,不小心将她打死了。” 卫起不确定自己能否打的过卫坤,既然不能确定,那就示弱。 先将眼前的危险度过去。 他这样一说,卫坤明显就松了一口气,“是啊,是你说的这样的。” 跟被砍头比起来,坐牢是最好的。 卫坤不想死,哪怕现在成了阴沟里的烂泥,他也要活下去。 “你去报官吧。”卫坤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卫起。 卫起脊背发凉。 “爹,你喝醉了,儿子怎么会去报官呢。” ------------ 第645章 状告 卫坤饶有兴致地盯着卫起,“哦,怎么说?” “儿子是您抚养长大的,儿子的命是您给的,今日之事,都是儿子的错。”卫起编造故事,“今日,是弟弟惹母亲生气,我告知母亲,母亲失手不小心打死了弟弟,而我为了救弟弟,上前与母亲抗衡,谁曾想,不小心将母亲给杀死了。都是儿子的错,此事跟爹没有任何的关系。” 卫坤的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他嘴角起一抹笑,不停的拍手叫好,“不愧是我卫坤的好儿子,爹没白疼你,你放心,爹会好好挣钱等你出来。爹会好好补偿你的。” 跟坐牢相比,卫坤还是更向往自由身。 卫坤的想法,已经完全变了。 他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虚无的飘渺的,只有吃好喝好玩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才是切切实实能够感受到快乐。 至于儿女…… 哼,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 卫起让卫坤先回房休息,他则要去处理两具尸体。 卫坤觉得今天喝的酒有问题,后劲太大了,做事情都太冲动,现下确实头晕眼花,先去睡了。 至于卫起要把尸体丢到哪里去,他不管,不过还是提醒了一句,“别抛到城外的湖里区,没用。” 卫坤打了个哈欠,好在官府那群人也是酒囊饭袋,到现在也没找到他杀人抛尸的证据。 卫起看着院子里的两具尸体,一盏茶之前,这两具尸体还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跟他说着话,可是现在死了,都死了。 家没了,钱没了,地位没了,现在,爹半死不活,被赌博和酒摧残了意志,娘死了,弟弟死了,妹妹进了青楼,生死难料。 这样的地方,还有什么待下去的必要呢? 卫起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他冷笑两声,看看卫坤住的院子,驮着尸体出了大门。 他没去偏僻的地方挖坑埋尸体,而是毫不避讳,光明正大的驮着尸体,来到了顺天府。 门口的鸣冤鼓,已经许久没被人敲响过了。 在这黑夜当中,“咚咚咚”的声音振聋发聩。 很快,顺天府的大门打开了,一群捕快冲了出来,将卫起团团围住。 卫起跪在大门口,身边是两具尸体。 捕快以为他是杀人凶手,上门来自首的。 泛着寒光的剑齐刷刷地指向卫起的脖颈,卫起也不动,而是大声说,“草民不是凶手,草民状告我父卫坤,杀妻杀子,罪孽滔天。” 儿子来告老子,告老子杀妻杀子,这可是顺天府接的头一遭案子。 捕快很快就将这事情告诉了莫浔。 莫浔在听说死的是原先的卫国公夫人和公子,杀人的又是卫坤,莫浔就笑了。 这真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来人啊,去将卫坤捉拿归案。” 莫浔早就探查清楚卫坤的下落了。 顺天府耳目众多,捕快整日上街巡逻,又有四大县衙在城中盯着,想找个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可莫汉桥突然找上门来,跟他说了一番话,莫浔还记得那天莫汉桥说过的话。 莫汉桥说,让他先等一等,先让卫坤潇洒一段时间。 莫浔不知道潇洒是什么意思,只说案件要尽快处理,耽误不得,上头要是追问起来,他吃不了兜着走。 莫汉桥当时皮笑肉不笑地给了他一个承诺,一份大礼。 “你等几日,我让你平平安安地致仕,风风光光地告老还乡。” 平平安安地致仕,那不就是说,佩佩的案子可以查清楚,风风光光地告老还乡,难道是说,皇上会给他一个大恩典? 莫浔到底是红尘滚滚中的俗人一个,想着风光无限地告老还乡,没多久了,等等也无妨。 虽然是等,但等的很有价值。 卫坤整日流连赌坊和青楼,在赌坊里赌得昏天黑地,在青楼里醉生梦死。 过了几天好日子,终究该来的还是来了。 卫坤卖儿卖女的事情,莫浔听说了,他没动,莫汉桥没发话,他怎么敢动,也就一直等着等着,直到今日…… 卫坤杀妻杀子,被大儿子告来了,莫浔终于明白,莫汉桥说要给他一个大大的礼物是什么了。 三条人命案子,这可是泼天的富贵啊。 他得接住啊! 莫浔激动不已,亲自带人带队,亲自登门去抓捕卫坤。 卫坤还在呼呼大睡,做着黄粱美梦,大门被人踢开,卫坤被人从被窝里揪了出来。 他还不自知,“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擅闯民宅,信不信我到官府去告你们。” 现在天还黑着,只有几根火把,醉酒的卫坤还没醒透,眼神幽幽地,没看清楚身着黑衣的捕快。 捕快头领拿出令牌,“我们是顺天府捕快,有人状告你杀人,现在带你去官府问话。” 状告他杀人? 卫坤一个机灵,酒就醒了,“谁,谁告我?” “你应该认识吧,他说是你儿子,叫卫起。” 卫坤眼睛蓦然瞪大,“那个兔崽子他不是说他会处理嘛……” 他说不下去了,所有的官兵都盯着他,他但凡多说一个字,什么都兜不住了。 卫坤被官兵带回了顺天府。 卫起被安排在一间小牢房里,他还在等着卫坤。 可等了许久,从夜里等到了白天,卫坤依然没来。 他起身问路过的送饭的狱卒,“那个杀人凶手卫坤呢?你们怎么还没有把他抓过来。” 狱卒,“哦,你说你爹呀,官府办案讲究个章法,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没必要跟你汇报吧。” 狱卒丢下一个黑面馍馍和一碗黑乎乎的稀饭,走了。 卫起咬着比砖头还要硬的馍馍,想着,卫坤应该在受刑,人证物证尸体都有,官府很快就能定他的罪的。 卫起猜想的没错,卫坤确实在受刑,不过问的,不是佩佩和廖氏卫修的事情,而是卫夫人的事。 卫夫人,卫渊的娘,当年突然病死的真相。 卫坤不说,那蘸了盐水的鞭子就抽了过来,抽破衣服,没入皮肉,疼的卫坤几乎晕厥过去。 ------------ 第646章 水落 周围万籁俱静,只有鸟鸣和风吹叶子的声音,谁都不会想到,就在生长着茂盛的竹林下头,竟然有一处地窖。 卫坤就被吊在房梁之上,双脚离地,身上的衣裳已经被盐水鞭子抽成了碎碎的布条,碎裂的衣裳里头,露出骇人的红痕,那是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严重的还在往下滴着血。 莫汉桥已经从颜氏那里知晓了全部,他现在要听的,是让卫坤亲自招认。 况且,卫渊也在一旁,看到凶手招认自己的罪行,心里的结总该解开了吧。 莫汉桥将当年卫坤夫妻二人陷害卫大夫人的事情一说,卫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颜氏对卫坤已经失望了,能够赎回儿子,她肯定会将卫坤做的事情和盘托出,不敢有丝毫的隐瞒,也不敢扯谎。 为了权势、地位、金钱,种种诱惑,是个人也会变成鬼,更别提早就已经艳羡大房一切的卫坤了,还有卫羌,卫城。 他们为了钱财,为了卫国公府,买通专门给卫大夫人做菜的厨子。 食物总是相生相克的,两种看起来无害的食材,可若是同在一块吃,到肚子里就会产生不同的反应,对人体有害。 一顿两顿,产生的危害微乎其微,可长此以往,所产生的危害不亚于慢性毒药。 卫大夫人最后是器官衰竭而死,年纪轻轻就已经油尽灯枯,而她平时身体也不好,又念着死去的卫大爷,整日里以泪洗面,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在思念和病痛中油尽灯枯,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人会怀疑。 “你是如何怀疑我的?”卫坤忍着剧痛,双手被吊起,双脚离地,他说话都气踹嘘嘘,望着不远处坐在轮椅里的卫渊。 地窖里暗无天日,只有卫坤身边燃着两个火把,可这微弱的光明根本照不到卫渊所在的方向,他的脸,看不真切。 卫坤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我明明做的天衣无缝,你娘死的没有一点疑点。” 卫渊推着轮椅,往前走了几步,他走出黑夜,走向燃着的火把里的区域里,他的脸,清晰地映在卫坤的眼中。 跟那个短命鬼可真像,一看就让人心生厌恶! 还有那个眼神,就因为他是嫡子,就能够跟看蝼蚁一样看他嘛! “你跟你爹一个德行,都是一副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表情,可他后来不还是死了。”卫坤得意地笑,“我一直以为我这辈子都跟家主无缘,谁曾想,他那么短命,而你那个时候,又羽翼未丰,要怪只能怪你爹,死那么早,不能怪我。” 泼天的富贵,谁不想要啊! 卫国公的爵位,阖府的毕恭毕敬,在外人面前的地位和脸面,还有整个府邸的财产任他挥霍,卫坤怎么不嫉妒。 他们也终于等到了可以将这一切掠夺的机会,要怪,真的只怪那个人短命。 “所以我爹一死,你们就安耐不住了,对我们孤儿寡母动手,而你们知道,我娘与我爹夫妻恩爱,她定然会为了爹悲痛,你们再在她的饮食里动手脚,这样她就可以死的没人怀疑,而我,年纪尚小,痛失双亲,定然也会悲痛欲绝,你们可以打击我,对吗?” 卫坤点点头:“是,光打击你还不够,还要把你搞残废,让你彻底无缘卫国公的位置。谁都不能跟我争这个位置。” 权势让人丧心病狂! “钱财权势地位,真的比亲情还要重要吗?”卫渊问卫坤,“你们从来没有把我爹当做兄长看待,可我爹,却从头到尾,都在尽一个做兄长的责任。” 卫国公,确实挑起了整个卫国公,他的三个庶弟,也都安排的妥妥当当,都进了衙门当差,若是手脚勤快,头脑灵活,有他在朝堂罩着,卫坤卫羌卫城三个人不会太差。 可他们,到底是不愿意一步步地往上爬,就妄想一步登天! “责任?”卫坤冷笑:“他是卫国公,所有人都是他的责任!老子不稀罕他的责任!我当了卫国公,我也能扛起卫国公府!” “你扛的动吗?”卫渊嘲讽一笑:“就凭你?你继任卫国公之后,卫国公府在你手里眼见着式微,再无我爹在时的风光,在京都更是除了一个名头,连点威慑力都没有。你抢走这个爵位,可你经营不好它,最后失去它。抢来的东西,注定不属于你。” “是我的,是我的。”卫坤歇斯底里的吼叫道:“它怎么会不属于我,这个世间再也没有卫国公府了,都是我做的!我不要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 卫渊推动轮椅,转身,“那些东西,我不稀罕。” 卫坤被气得胸膛起伏:“你跟你那个死鬼爹一个德行,自以为高高在上,自以为天下都是他的,可你清高什么?你现在一无所有!我杀了你娘,毁了你的腿,你杀了我吧,你把我杀了吧!” 卫渊冷哼一声,手放在轮椅上,推着轮椅要往离开。 莫汉桥见他要走,连忙放下鞭子,过来帮他推轮椅,“阿渊啊,现在咋办?” 卫渊看他:“什么怎么办?” “这老头,咋办?你要不要替你娘报仇。”亲自手刃仇人。 卫渊笑:“我为什么要杀这个我根本不放在眼里的男人,杀他,我怕脏了我的手。你不是已经全部都安排妥当了吗?他卖儿卖女,杀妻杀子,欠下一屁股的赌债,就算赌坊的人不要他的脑袋,大越的律法也不会放过他那颗脑袋。” 还没有昏过去的卫坤:“……” 莫汉桥一喜:“是啊是啊,何必为了个烂人脏了自己的手呢。走走走,我们去喝梨花醉,庆祝庆祝!” 卫渊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好啊。去喝酒吃肉,人生这么美好,怎可虚度!” 他变了。 莫汉桥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朝气蓬勃明媚阳光的男子,不是那个死气沉沉郁郁寡欢的人。 卫渊,又回来了。 莫汉桥喜极而泣,兴奋地推着轮椅走出地窖,奔向光明。 而卫坤,在短暂的怔愣之后,终于弄明白了卫渊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已经走进阳光里的莫汉桥和卫渊,耳尖地听到卫坤在咒骂。 “莫汉桥,我家破人亡,欠下赌债,都是你害的,原来都是你害的!” 莫汉桥得意地回头冲地窖的方向看去。 “是啊,是我害的,你有本事来打我啊!” 卫渊都跟只蛤蟆一样被吊了起来,他哪里还有本事出来啊! 卫渊爽朗大笑,如春风拂面,朝气蓬勃。 ------------ 第647章 狗咬狗 卫坤又从地窖转移到了顺天府的地牢里。 卫起终于看到了他了。 满身是血,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奄奄一息,可狱卒还是不放过他,一桶冷水泼了过去,昏迷的卫坤直接给浇醒了。 卫起夜被带到了审讯的地方,卫坤被捆在柱子上,正浑身湿漉漉地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卫起。 青筋骤然暴起,卫坤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对着卫起就是一顿破口大骂:“你个兔崽子,王八蛋,龟孙子,你竟然敢背叛老子,老子要撕了你。” “早知道你是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狗杂种,老子早该掐死你,把你丢进粪堆里,溺死你个王八犊子!” “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得好死。猪狗不如,你连只蛆都不如!” 狱卒都站在一旁,摆弄着里头的各种各样的器具,听到卫坤在骂人,竖起耳朵听着,还时不时地交头接耳,满脸都是揶揄之色。 卫起被卫坤骂得一无是处,他什么都是,就不是人。 到底是个贵公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面子哪里挂得住,转身就要离开,一个狱卒拦住了他:“你干嘛去?还没问话呢。” 卫起:“他都已经被打成这样了,你们还有什么没问吗?” 他看到卫坤浑身的伤,以为狱卒已经问清楚了。 狱卒白了卫起一眼,嘲讽道:“你是什么东西?一个贱民,竟然也敢打听官府办案?你配吗?” 地牢里发出刺耳的笑声,卫起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现在就想赶快出去。 所以,狱卒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一口咬定了,卫坤杀死了廖氏和卫修,将他如何杀的,先后顺序,说了个清清楚楚。 “你为什么不救他们?”狱卒听完之后,问了卫起一句话:“你与你爹的个头差不多,虽然不如他健壮,但是替你娘和你弟弟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还是可以的!” 卫起:“我,我当时也怕,没,没反应过来。” “你爹杀你娘的时候,你说你没反应过来,我能理解,可凶手杀你弟弟的时候,他是捂着死者口鼻的,他死前经历过挣扎,你就站在一旁,你都看到了一切,你为什么不去救你弟弟呢?” 卫起咬着牙:“我害怕!” 狱卒放下笔,盯着卫起。 皮笑肉不笑,笑得卫起脊背发凉,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 捕快吩咐狱卒将卫起重新送回了牢房。 卫起不想在这待了,“我知道的全部都说了,为什么还要把我关在这里,我要出去,我要回家。” 捕快回他:“你是证人,甚至还是命案现场的唯一人证,但是这破案嘛,讲究的是一个证据,你说你是人证,你就一定是人证嘛?” 卫起心都在抖:“你,你什么意思?” “你是命案现场的唯一人证,卫坤也是,究竟谁是杀人凶手,等官府查清楚了,自然会秉公办理的。” 卫起被推进了牢房,接着牢房的门就被铁链锁住了,卫起出不去,只能抓着栏杆,大声为自己证明清白,“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 送他回来的狱卒说:“杀没杀人,你说了不算,证据说了才算。” 卫起愣住了。 他主动告发卫坤杀人,大义灭亲,竟然被列为了嫌疑犯? 那是不是,这案子一日不破,他就出不去? 卫起害怕了,放声尖叫,在地牢里显得尤为的刺耳。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没杀人,都是卫坤杀的,我没杀人。” 他的声音又尖又利,穿透了墙壁和栅栏,最后飘到了刑房里,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就连浑身都痛得要昏迷过去的卫坤,也听见了。 捕快笑他:“这廖氏和卫修,都是你一个人杀的?你可真是心狠手辣啊,连自己的枕边人和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卫坤眼前一亮,捕快的话,似乎给了他生还的希望。 他突然又说,“卫起和卫修两个住在一处,平日里头他们关系就不好,这次家道中落,他们兄弟两个冲突越来越凸显。卫起杖着自己年纪大,力气大,失手杀死了卫修,廖氏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扑上去要跟卫起拼命,我为了保护卫起,手下也没个轻重,将人给打死了。我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的。” 卫坤在替自己辩解。 他有自己的私心。 他不能把卫修和廖氏的死全部都揽在自己头上,杀两个人,他是一点生还的机会都没有的,所以,他要找个替死鬼。 卫起与卫修兄弟之间的冲突,是有原因的,卫起扛下杀死卫修的罪过,他不会死的,顶多在牢房里蹲几年。 再说廖氏,他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而失手打死的廖氏,大越律法不是有规定嘛,这叫事出有因,不会被砍头的。 他跟卫起都不会死,等他出来,他还是一条好汉。 卫家的香火,也能继续传承下去。 捕快写完之后,让卫坤签字画押,然后离开了。 卫坤觉得莫名其妙,“我什么都交代了,我是不小心杀人的,我不会死,是吧,是不是?” 没人理他,都出去了。 只剩下卫坤还被掉在两根木头之间,像是只濒死的青蛙。 不小心杀人,究竟会不会被砍脑袋,没人敢保证。 拿了卫坤签字画押的证据,捕快又来找卫起了。 他把卫坤签字画押认下来的罪证从头到尾看了看,惊呆了。 “他竟然说是我杀了卫修?他怎么可以这样,要是我证明不了我的清白,我会死的!我是他儿子啊!” 捕快冲他笑:“你觉得他还承认你是他的儿子吗?虎毒不食子呢,你都快被他吃干抹尽了,将杀人这么大的罪名安在你的头上。” “这个畜生,畜生!”卫起破口大骂,来回地在地牢里转圈,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大人,他不仅杀了我娘和我弟弟,他还杀了好几个下人,我把他杀人的事情说出来,你们再找死者家里问一问,是不是可以印证我说过的话?” 捕快点点头,狂压住内心的狂喜。 莫统领猜得可真对,卫坤还有屎没擦干净呢。 ------------ 第648章 兄弟 梨花楼,三楼,厢房。 莫汉桥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卫渊,两个人进了梨花楼。 这是卫渊第一次进梨花楼。 正是吃午饭的时间,他们来的也晚,大堂里已经人满为患了。 店小二见客人来了,连忙迎了过来,愧疚地不停地说着抱歉:“真对不住客官,现在酒楼已经客满了,没有位置了,您要来吃饭,明儿个的请早。” 莫汉桥得意地一笑:“谁说没有位置的,我有厢房!三楼那一间。” 梨花楼这边,许婉宁早就已经给他们打好招呼了,店小二一听,目光落在了莫汉桥的身上,又落在了卫渊的身上,他立马反应过来:“是莫公子和卫公子。” “是啊。”莫汉桥笑。 店小二连忙让开一条路:“二位公子,请上楼。” 莫汉桥直接背起卫渊,背他上了三楼,坐在了从来没对别人开过的厢房。 店小二打开了厢房:“二位客官请进,大都督许久没来了,这间厢房也有一个多月没有开门了,不过二位客官放心,这厢房每日都会有人打扫。” 门打开,一股花香扑鼻而来。 是桂花的香气。 甜滋滋的。 卫渊深吸了一口气,看到了角落里的架子上摆放着一个大花瓶,花瓶里插了一株桂花,桂花花香四溢,刚才屋子又是关着的,所以屋内的香味很甜。 再看花和叶子的状态,应该是今天插上来的。 刚好一个上午的时间,屋子里满满的都是桂花的香味。 “他都不来吃饭,你准备花做什么。”莫汉桥好奇问店小二。 屋子里每日有人打扫,他觉得没什么,可今天裴珩又不来,插上桂花就有些奇怪了。 店小二说:“这花每日都会换新的。” “还每日都换?他都一个月没来了,你还每天都换?” “是啊,我家大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所以店里头每日都会背着新的,省得大人来了,没有换上新花。” 莫汉桥将卫渊放在木榻上,笑着揶揄:“他越大还越娇气了,一个大男人,竟然还要花,还每天都要求换。也太娇气了!” 卫渊但笑不语。 店小二说:“不是我家大人要求的,是我家掌柜的要求的,要求每日都有鲜花等着大人来用膳。这样大人一来,既可以闻到花香,还可以看到漂亮的鲜花,他的心情也会好起来。” 不是裴珩要求的,是许婉宁安排的。 莫汉桥:“……” 卫渊:“……” 店小二见他们没什么话说,就问他们要点什么菜。 莫汉桥想着索性是裴珩请客,便要了三个梨花楼的特色菜,一个汤,外加六壶梨花醉,店小二记下了,下去了。 厢房里,只有莫汉桥和卫渊,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朝窗外看去。 这里是三楼,视线极佳,不仅可以看到远处的山脉,还能看到湖水,还有楼下繁忙的街道,纷扰的行人。 景色绝佳。 莫汉桥叹息:“这么绝佳的位置,裴珩那小子怎么不来啊!要是我,一来这里就能看到这么美的风景,有好闻的花香,还能品尝到美食和美酒,要我家天天来。” 卫渊笑了,边笑边摇头。 莫汉桥以为他是不信自己的话,“你别不信啊,是裴珩那小子有福不享,这么好的地方都不来。” 卫渊知道他误会自己了,他也不辩解,只是看着外头的青山,笑着问了一句,“你若有那么好的妻子在家等着你,你愿意来这里,还是愿意回家?” 家中有娇妻,有娇妻做的美食,有娇妻酿的美酒,有娇妻的温柔,而这里呢? 美食做的不如娇妻做的,家里也有美酒,这里没有娇妻,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莫汉桥一拍脑袋,心领神会:“我懂了,你是说,这个地方不如裴珩他自己家。” 卫渊点点头:“是的。” “那不行啊,男人不能总围着女人转吧,总要有自己的空间吧,这个地方,一个人过来坐坐,吃吃饭,喝喝酒,排挤下心中的郁结,不比家里好过嘛!女人看你脸色不对,还要问这个问那个,烦都烦死了。” 女人对莫汉桥来说,就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卫渊笑,“你是没碰到让你心甘情愿回家的女人,等你娶回了家,你恨不得天天待在她身边,又岂会想去其他的地方呢。” 莫汉桥听出了什么意味:“我说阿渊啊,你跟我说,你是不是想要成家了?” 会羡慕裴珩家中有个娇妻在等他,那不就是也想有个娇妻了。 卫渊呼吸一窒,脸唰地一下子就红了,连忙否认:“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怎么是胡说八道呢,咱们这个年纪,成亲得早的,孩子都能去上学了。咱们也是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莫汉桥拉了拉卫渊的袖子:“咱们是好兄弟,我们一块成亲好不好?” 卫渊吓得差点没晕过去,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了退:“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怎么是胡说八道呢,咱们同一天成亲,若是能娶一对姐妹,咱们不仅做兄弟,还能做连襟,你说这是不是亲上加亲?”莫汉桥越说越激动,“你愿意不?你要是愿意呢,我让我娘给咱们说一对亲姐妹!” 卫渊长舒一口气,刚才莫汉桥那句咱们一块成亲没把他吓晕过去。 他看了看自己不能动弹的腿:“我一无所有,谁会嫁给我!” 莫汉桥不关心这个:“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你愿意娶妻生子,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卫渊摇摇头,将他心中的真实想法压了下去:“我刚知道我娘死的真相,心中烦闷,我不想想这些问题。”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这几年都不想。” 他其实没说,钱财是身外之物,可他得身,也是不健康的,是残废的,他不想耽误好姑娘。 一句话,就将莫汉桥堵住了,再看卫渊神情低落的模样,他也明白了,一无所有不过是个说辞,他心中真正的心结,在于他的腿。 莫汉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钱财好弄,可腿…… ------------ 第649章 小九九 一个不愿意说话,另外一个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一时安静了下来,好在这时,店小二来敲门了。 是伙计来送菜送酒了。 有了人打岔,莫汉桥终于长舒一口气,立马转开了话题。 “阿渊,你快坐好,咱们是先喝酒,还是先吃菜?”莫汉桥立马拿起梨花醉,给卫渊倒了一杯。 这是卫渊第二次喝梨花醉。 他没来过梨花楼,唯一一次喝梨花醉,还是那日去离园蹭鱼,喝的是许婉宁特意给裴珩准备的酒,那酒的醇香、甘甜,至今还让卫渊惦记。 卫渊举起酒杯,莫汉桥也举起了酒杯,“先喝酒,来,干杯。” 杯子碰撞在一块,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二人仰头,一饮而尽,冰镇过了的梨花醉,更是香甜到唇齿留香。 “好酒!”莫汉桥喟叹一声,卫渊同样点点头:“是啊,清甜不腻,好酒!” “我听说这酒还是嫂子自己酿的,你说裴珩上辈子头朝哪儿磕才娶了这么好的媳妇!”莫汉桥说着都有些嫉妒了。 卫渊抿唇笑:“看来要让莫夫人赶快给你说个姑娘了。” “嘿,我还没玩够呢,不娶!”莫汉桥吃了一块鱼,呵呵笑道:“娶了媳妇哪里有这么自由自在,等玩够了再说。” 卫渊眼睛酸涩,泪水马上就要落下来,他故意吃了一块辣椒,辣得他猛地咳嗽,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掉,“刚才吃了辣,好辣啊,辣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是嘛?这么辣啊,我试试看。”他也夹了一块辣椒,辣的他也跟着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两个大男人看着对方落泪,谁都没有取笑对方,也没有说破,流下的泪究竟是因为辣椒,还是因为友情。 谁都没说破。 哭过之后,酣畅淋漓地喝光了六壶梨花醉,又要了六壶,就着点的三菜一汤,什么都没有浪费。 两个人吃得又饱喝得又醉,原地昏睡不醒,小二哥进来,还特意给他们铺好了床。 二人就在梨花楼,睡了一下午,再醒来时,窗户外头,晚霞如云,红透了西边。 裴珩正陪着许婉宁散步,看火烧云在天边燃烧着。 “卫坤招认了,他杀害卫夫人的事实。他杀妻杀子,这一回,死罪也难逃,阿渊的心结也能打开了。”裴珩长舒一口气,似乎也是吐出心中的浊气。 “卫起呢?”许婉宁问道,“他会如何?” 卫起、卫清、卫修虽然不是直接陷害卫夫人的凶手,可是他们享受了卫坤当上卫国公给带来的荣誉和声望,享了这个福,就要受这个罪! “他状告自己爹杀妻杀子,又供出了不少卫坤杖杀下人的线索,他没什么事,等卫坤定了罪,他就会被放出来。”裴珩叹息:“让他逃过了一劫。” 卫起是个很自私的人。 不过是授意一些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罢了,他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卫坤掐死卫修,这种人,心是黑的,人是自私的,眼里只有自己,没有其他人。 “从云端跌落,本就是给他最大的惩罚了。”许婉宁挽起裴珩的胳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望着天空的红霞:“这种落差,会伴随他一生,如影随形,让他根本无法过现在的生活,他会自怨自艾,会抱怨会对比,他的人生,已经结束了。看着他过的犹如一滩烂泥,不比看他直接死了更让人爽快嘛!” 没有什么比得到后又失去再让人崩溃的了。 恨一个人,让他尝遍人间疾苦,比让他死更让人崩溃。 有卫起这个证人在,再加上顺天府办案很快,不过七八日的功夫,卫坤被秋后问斩的决定就下来了。 被关了十多天的卫起也终于可以出去了。 他出去的路,正好路过卫坤的牢房。 卫坤看到卫起从自己面前路过,这个兔崽子竟然还视而不见,气得卫坤破口大骂,忍着剧痛冲了过来:“你个畜生,现在你满意了,我要死了,我要被砍头了,你满意了。” 这一声骂太过大声,吓得卫起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见到卫坤,连忙低头,也不敢回答,直接往前走。 卫坤看到他跟看到鬼一样跑了,连句话都不肯说,他咆哮,怒吼,可卫起就跟没听到一样,跑得比兔子还要快,很快就消失了。 狱卒听到了,交头接耳:“好歹也是自己爹啊,自己爹都要被砍头了,他也不看看最后一眼,多说几句话,唉,这是什么儿子啊!” “你见过儿子告老子的嘛?”另外一个狱卒笑道:“光凭这事儿,就看得出来,这人不是个好货了,也是养了个白眼狼。” “连自己爹都敢出卖,这种人,还是敬而远之,别招惹,更别亲近。” “他要是留在京都,这事儿还真要说清楚,毕竟又长得好看,若是使出什么手段勾搭咱们那些姑娘,那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好姑娘掉入火坑嘛!” “要说的要说的,千万不能让这种人娶了咱们的好姑娘。” 有住在城西的周边的,就跟瘟疫来了似的,消息立马在城西里传开了,比卫起回家的速度还要快。 周围邻居看到卫起回来,想到这人的心狠手辣,哪里敢打招呼,离得老远,指着卫起指指点点,眼神里都是警惕和不屑。 卫起刚开始以为是自己爹杀妻杀子的事情,也并没有在意,周围的邻居会忌讳也是应该的,毕竟他家里发生过命案,等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到时候大家知道他家破人亡,就不会再用这种眼神看他了。 而且…… 卫起觉得,他要重新为将来安排了。 隔壁不远处,这条街上最好的一处宅子,里头有一位十五岁的姑娘,眉清目秀,秀外慧中,家中又殷实,虽说不如卫国公府,可比他现在的处境要好很多了。 卫起就想着,若是能够娶了这位姑娘,就能改变他目前穷困潦倒的现状了。 卫起很有信心,信心来源于,不久之前,那位姑娘,只要碰到他,就露出娇羞的表情,眉目含情地看着他。 卫起知道,她看上了自己。 那就好办了。 ------------ 第650章 玉娘 廖氏和卫修的尸体都送了回来。 本就放了十多天的时间,尸体也腐烂发臭了,要设灵堂也不可能。 卫起直接将尸体给安葬了,连祭奠都省略掉了。 况且他家现在这个情况,祭奠估计也没个人来。 颜氏和卫修的灵牌就摆放在家里,卫起每日闭门不出,跪坐在灵牌前痛哭。 哭声刚好,传到隔壁人家。 隔壁就是江家。 江家虽然不富裕,但是不愁吃穿,家中也有仆从丫鬟伺候三位主子,过得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江玉娘就是江家唯一的女儿,今年十六了,长得眉清目秀,是江老爷和江夫人的老来女,如珠如宝似的疼着,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女儿的终身大事,就成了两个老人家的心中大事。 这条街上,觊觎江玉娘的人家不少,可江老夫妇怎么看得上这城西的男子。 要么长得歪瓜裂枣,要么家里穷的不行,他们跟眼珠子疼的女儿,怎么可能嫁到别人家去吃苦。 于是江家又提了一个要求:要求男子入赘,但是也放宽了要求,孩子一定生两个,一个跟爹姓,一个跟娘姓。 这下挡了不少男人,但是依然挡不住一些男人想吃软饭,但人总算是少了,于是挑挑拣拣,能过得了两位老人家这一关,偏偏过不了江玉娘那一关。 送到江玉娘手里的画册,画册上画的是爹娘给她把关过了的男子,可她都不喜欢。 翻了两页就扔在一旁。 江夫人叹气:“你又没看中?” 江玉娘:“娘,这些男子长得歪瓜裂枣的,女儿都不喜欢。” “玉娘啊,咱们要选个上门入赘的,本来就筛掉了不少人,这已经算是愿意上门里头长得最好,条件也不错的了。” “就这样子?”江玉娘一脸的不屑,“全部白送给我我都不要。” “你这孩子,一个都挑不出来,你还要几个。” 江玉娘呵呵笑着,“娘,逗你开心嘛。娘,这些人都有爹娘?” “都有的,家里头儿子多,其中一个做上门女婿,家里头也都同意。” 上门女婿可不是好干的,那就是吃软饭的,寻常有点骨气的男人谁愿意去入赘。 也就是家里儿子多,又娶不上媳妇,或者家里穷,养不起那么多,送个儿子去入赘,能省下不少的钱。 “他们同意我还不同意呢。”江玉娘冷哼一声:“他们有爹有娘,有兄弟姐妹,要是入赘之后,他看不得自己爹娘兄弟姐妹过苦日子,偷偷地用我们江家的钱去养他爹娘呢?娘,你同意嘛?” 江夫人一听就迟疑了:“这……” 当然不会同意啊! 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凭什么给外人用啊!养个女婿就够了,还要养女婿一家,江夫人想着都气。 “那是不行的。”江夫人嘀咕:“可这都是有爹有娘,有兄弟姐妹的。要想找个没爹没娘孑然一身的,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找个没爹没娘的就很难了,还要愿意入赘。 江夫人叹气:“儿啊,咱要求不要这么高!” “娘,嫁人是女人一辈子的事情,我总要选个对眼的,选个最好的。” “那多难寻啊!茫茫人海,你年纪又不小了,这样拖下去,你会拖成老姑娘的,到时候不要被人笑死啊!” 江玉娘倚靠栏杆坐下,望着小池塘里的鱼,意味深长地笑着:“娘,急什么,该是我的自然就是我的,说不定明儿个,你就找到了呢。” “哼哼,你别这么乐观。找男人可不比上街买个菜那么简单。”说是这么说,江夫人还是去寻去了。 毕竟就这么一个女儿,想要女儿过得好,就必须擦亮眼睛看清楚了。 江玉娘的目光,从水中的锦鲤身上,转到了院墙之上。 一墙之隔,是一处小宅子,最近被租出去了,租的那一户人家,还是之前可望而不可即的卫国公府。 而那一户人家的大公子,芝兰玉树、英俊潇洒、满腹经纶,江玉娘只看过他一眼,而就是那一眼,让她芳心暗许,眼睛里就再也容不下那些粗人了。 江玉娘春心萌动,刚才看的那些男人,可不就是庸脂俗粉嘛! “呜呜呜呜,娘啊,阿修,是哥哥不好,是哥哥不好啊!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用,没有保护好你啊,你要怪就怪哥哥,是哥哥不好啊!” 江玉娘听出了哭声,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一旁的春喜连忙过来:“小姐,隔壁的卫公子又在哭了。” 江玉娘身子都在抖:“他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只留下他一个,你说他该多伤心多难过啊!可他身边,却没一个人陪着他,安慰他。” 说着说着,泪水竟然滚落,眼睛红扑扑的,望着一墙之隔的方向,翘首以盼。 他该多悲痛啊! 光是想着,江玉娘的心就跟被人刀割了似的。 “春喜。” “小姐。” 江玉娘咬着唇,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准备一下,我要出去。” 春喜一愣:“小姐,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啊!” 江玉娘没说话,目光落在那堵围墙之上,春喜明白了,吓得捂住嘴:“小姐,这于理不合,您不能去啊!” “有什么不能去的。”江玉娘咬着唇说道:“我就是去看看他,安慰安慰他,你知我知他知,其他人不知。在者说了,就算是被人看到了,我嫁与他就是了。” 我嫁与他就是了。 春喜怔愣住了,她想起了刚才小姐跟夫人说,要嫁一个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还要长相英俊玉树临风的男子。 她还纳闷呢,小姐不是以貌取人的啊,而且,要真要找到这样的人,得找到猴年马月去,小姐年纪已经不小了,不能再拖了。 原来,小姐早就已经看中了一墙之隔的卫公子啊! 春喜哪里敢啊,她不敢,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小姐,您饶了奴婢吧,这事儿要是被老爷夫人知道了,他们非要扒了奴婢一层皮不可!” “你怕什么。”江雪娘不为所动,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若是爹娘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 “可是……”春喜还要说什么,江雪娘已经不愿意听了,她现在迫切地想要见到卫公子。 劝慰劝慰那颗伤心过度的心! ------------ 第651章 设计 卫起给颜氏和卫修安设的佛堂,就在与江家一墙之隔的一间小屋子里。 两家相隔得并不远,再加上卫起知道,江玉娘经常坐在凉亭里喂鱼,他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在凉亭里喂鱼,那就隔三差五地哭一顿呗。 总能让隔壁的江玉娘听见的。 他刚才哭得太狠了,叫的也太狠了,也不知道隔壁的江玉娘听到没有,从早上到现在,他都哭了好几场了。 若是没听到,他继续哭几场就是了,倒不是什么难事。 最难最难的,则是,她听到了,却无动于衷,或者,她什么都做不了,听到也只能当做没听到。 那怎么办呢! 卫起不哭了,静下心来,思索着接下来的路子。 若是她听到了,却不来,那他家要换过一个策略了。 卫起想的入迷,好半会才听到家中大门被敲响的声音。 卫起条件反射地就站了起来,整个人往后头退了几步。 他都被赌坊的那些人给搞怕了,行成了条件反射了。 不过好在,外头传来一位姑娘家的说话声,听不清楚说什么,不过听声音,很清楚,就是个姑娘家。 姑娘家。 卫起心思一动,脸上大喜,就往门口快步跑去,脚步轻盈,速度飞快,脸上还挂着笑。 就在手都放在了门栓上的时候,卫起顿住了。 他死了娘和弟弟啊,本来就该是悲痛欲绝、伤心难过的,怎么可以跑这么快了,他明明应该是连说话都没力气了的。 卫起悄悄地往后面退了几步。 门口,春喜敲了好一会儿的门,里头没动静,她倒是常舒了一口气:“小姐,里头没人呢,我们走吧。回去吧!” 江玉娘却不肯走,“我们来之前,还听到了他的哭声,他这么难过,怎么可能会出去,肯定是太过悲伤难过,没听到敲门的声音罢了,你别偷懒,再去敲,用点力,实在不行,就喊!” 春喜一听,脑瓜子都嗡嗡嗡地:“小姐,这周围都是人,若是被他们发现了……又该要乱嚼舌根了。” 本来小姐就被这群人乱编排过。 小姐是江家的掌上明珠,从小如珠如宝的疼着,脾气丑一点,怪一点,性子骄纵一点,要无可厚非啊! 姑娘家的眼界高一些,看不起这条街上那些游手好闲,没啥本事的男人,也是人之常情,可这群人,非以为自己儿子是人中龙凤,见自己小姐看不上她们的儿子,一个个就过来编排自己小姐。 别提多讨厌了。 江玉娘全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怕他们干什么,本小姐要做什么事情,还要经过他们同意不成!去敲!” 春喜见小姐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也不好再拒绝,上前继续敲门。 卫起已经重新走了回去。 此刻的他,步履蹒跚,眼睛通红,神情憔悴,声音沙哑。 “谁啊?”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外头的人知道。 春喜听到了,激动不已:“小姐,卫公子说话了。” 江玉娘激动地手就放在了自己的头发上,“春喜,我的头发,衣裳,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 春喜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几眼:“没事,小姐,好得很呢!” 江玉娘这才放下心来,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焦急又欣喜地等待着卫起的到来。 春喜又敲了敲门,“卫公子!” 卫起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终于到了大门处,他一副心神具碎的模样,手颤颤巍巍地将门栓拉开。 大门,缓缓地打开,一张风流俊秀的脸,就这么印在了江玉娘的眼睛里。 入木三分、挥之不去。 卫起抬头,一双眼睛红肿不堪,显然是刚才痛哭过,他满脸的狐疑,看了眼江雪娘,就移开了目光,“姑娘是……” 江玉娘拉了拉春喜的胳膊。 春喜心领神会,立马介绍:“公子,我家小姐是隔壁江家的,她听到公子在哭,哭声悲愤,心中狐疑,遂过来瞧瞧公子。” 卫起看向江玉娘,眼神柔弱含情,然后拱手,给江雪娘行了个大礼:“卫起多谢江小姐心!” 江玉娘可以开口了,“卫公子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为难之事了,我虽然是一届弱女子,可还是知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卫起摇头苦笑:“家中母亲和弟弟悲惨离世,我却无能为力,不过是在哭他们的不幸和我的软弱罢了!” 江玉娘宽慰他:“卫公子,人死不能复生,他们在天有灵,肯定也不希望看到卫公子自责愧疚,他们肯定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的!” 卫起摇头苦笑,抬起头后,眼神里是空洞的,无光的:“是啊,江小姐说得对!” 江玉娘一时无言,只能将一个食篮给了卫起:“卫公子,我知道现在说什么宽慰的话,对你来说都是无力的。这是一些吃食,卫公子虽然伤心能过,可自己的身体还是要注意的,可千万别损着了自己的身体啊!” 她并没有进卫家,在门口将东西给了卫起,就走了。 卫起拎着食篮,目送江玉娘离开。 春喜先下了台阶,先江玉娘几步,江雪娘落后了,卫起在后头跟了两步,两个人距离更近了。 江玉娘就听到,卫起在自言自语:“我时日无多,又一心求死,实在是不配得到江小姐的关爱!” 这段话,很轻,轻到的只有江玉娘一个人听到。 又或者,是卫起在自说自话,根本就没想让其他人听到。 江玉,娘回头看了卫起一眼,就见他憔悴的脸上带着笑容,无神的眼睛,在看到她之后,有了片刻的温柔。 江玉娘听清楚了卫起的话。 不过,看卫起的样子,他应该以为自己没听到。 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怎么可能会跟别人说自己要去死呢! 江玉娘心脏噗通噗通跳个厉害,回头又看了卫起一眼,只看到他的背影。 单薄、落寞、瘦削、孤苦伶仃。 卫起将门缓缓关上,透过门缝,他看到了江玉娘落在自己身上时的担忧和害怕。 回到江家的江玉娘,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 第652章 夜会 入夜,万籁俱静,江玉娘听着外头春喜细微的呼噜声,她头一次失眠了。 翻来覆去地,脑瓜子里头,只有卫公子的那句自言自语。 我时日无多,又一心求死,实在是不配得到江小姐的关爱! 时日无多,一心求死。 一个年纪轻轻风华正茂的男子怎么会时日无多呢? 江玉娘眼睛蓦然瞪大,直接坐了起来。 一心求死,一心求死! 是了,一心求死可不就是时日无多嘛! 江玉娘慌了,她冲着外间喊:“春……” 只喊了一个字,江玉娘就停住了。 卫公子的私人想法,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江家并不大,下人也就几个而已,如今都在熟睡,江玉娘起身披好衣裳,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子。 入了秋,夜里天开始凉了。 江玉娘披的还是白日穿的衣裙,被秋夜的凉风一吹,凉飕飕的,江玉娘顾不上回去披衣裳,而是来到了凉亭。 那里,与卫家就只有一墙之隔。 江玉娘站在围墙下,用心听着,隔壁并没有传来哭声,也没有传来异动,这让江玉娘长舒一口气,没动静就好,这就意味着他没事。 江玉娘站得低,全然没看到,墙上有一双鲜红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看到她出现,露出狂喜的表情。 下一秒,那双眼睛不见了,就在江玉娘要离开回屋的时候,哭声突然传来,江玉娘身子都僵住了,一动不敢动,竖起了耳朵。 “娘,阿修,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你们等着我,我现在就去找你们,你们等着我啊!” 哭声之外,是男子悲痛欲绝的嘶吼。 在安静的黑夜之中显得尤为的刺耳。 江玉娘猛地回头,看向那堵拦在她和卫起之间的那堵墙。 在那一瞬间,她从未觉得她跟卫起的距离那般远,她那般的无能为力。 “娘,阿修,你们等等我,我现在就来找你们了。” 又是一句绝望的呐喊,江玉娘下意识地就跑了起来。 她往大门口跑去。 一路上没有人,跑到大门口,除了上了年纪的老门房在屋子里鼾声阵阵,江玉娘出门,根本没有任何人发现。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 街上没有行人,也没有月亮,除了自家门口两个摇曳的灯笼之外,四周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江玉娘没有感觉到害怕,她直接冲进了黑夜之中,到了卫家门口。 她刚要敲门,手刚放在门上,门竟然推开了一条缝。 江玉娘稍微一用力,门就被推开了。 门没锁! 江玉娘惊喜万分,悄悄地挤了进去,然后将门阖上。 卫公子肯定是太过悲伤,连门都忘记关了。 江玉娘这样想着,抬步就往墙那边走去。 她在家里总能听到卫公子的哭声,那就证明,卫公子住在墙那边的屋子里,果然,刚走到,就看到了墙边上的一间屋子亮着。 里头还时不时地传来卫起的抽泣声。 江玉娘就站在门口。 她看着房门,还有人在看着她。 “卫起打的好算盘啊,故意引起江玉娘的注意,然后又不关门,这黑灯瞎火的,把人家姑娘找来,他是想要做什么啊?”袁琮揉着下巴,好奇不已。 卫起从牢里出来的那一天,裴珩和莫汉桥就聚在一块,共同探讨了下如何让卫起身败名裂。 还没商量出个结果,卫起自己先来了一个骚操作,偏偏就把牌位放在墙边的屋子里,还住了过去。 不仅如此,还一天到晚,时不时地就哼唧几句。 眼泪是看着没掉几滴,可那哼唧出来的话,就让人听得起鸡皮疙瘩。 明明是个冷心冷情自私自利的人,抱着牌位哭得时候,却把自己哭成了个“大孝子”“好兄长”。 事出反常必有妖。 裴珩和莫汉桥坚信,卫起绝对在做什么勾当。 于是,就派了两个人一块共同监视着卫起。 莫汉桥派了袁琮,裴珩派了白鸽。 如今,二人已经搭档了好几天,一个盯,一个歇,夜里,袁琮就主动盯更长的时间,让白鸽去休息。 两个人虽然打的照面不多,但是也都很欣赏对方的办事能力。 袁琮猫在角落里头,就看到江玉娘站在卫起房间门口,一动不动,退一步进一步,似乎是在跟自己较劲。 袁琮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想不通这一男一女到底要做什么,“这一个个的,干嘛啊!” 先是卫起,好端端的突然爬墙,爬了墙之后突然哭了起来,又跑过去开门,紧接着,门的就被推开了,昨儿个下午来过的姑娘又来了。 还站在屋门口,翘首以盼,激动万分的模样,袁琮担心,下一秒她就要冲进去了。 果然,屋子里又传来了卫起的哀嚎:“娘,阿修,你们等等我,等等我啊!” “哐当……”椅子到底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尤为的刺耳。 江玉娘身子一抖,紧张地抬头,脸上的纠结之色荡然无存,下一秒,她就要冲进去。 就在她冲到门口要推门的时候,有人扯住了她,往后一拉,江玉娘刚要尖叫,就有人捂住了她的嘴。 “呜呜……呜呜……”江玉娘惊恐不已,惊惧地望着捂着她嘴巴的人。 不过好在,是个女人。 袁琮也看到了,是白鸽。 她怎么来了。 白鸽捂住江玉娘的嘴,“我不是坏人,我问你几句话,你点头摇头就行。” 江玉娘点点头。 “你想进去看卫起?” 江玉娘点头。 “喜欢他?” 袁琮刚好走过来,听到白鸽直接了当地问一个姑娘是不是喜欢一个男人,别说江玉娘了,就连袁琮都听脸红了。 这白鸽,也太大胆了些。 江玉娘脸涨得通红,很长时间没有点头,但她也没有摇头。 白鸽换了个问题,“你这么晚来见他,是因为你听说他要一心求死,你是来安慰他的,是不是?” 不是跟刚才那个露骨的问题了,江玉娘点点头。 白鸽又问:“这么晚了,夜黑风高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就不担心,会发生什么嘛?” 江玉娘身子一僵! ------------ 第653章 看戏 下午江玉娘来见卫起的时候,白鸽和袁琮都在,亲眼看到了江玉娘过来。 卫起那句,时日无多,一心求死的话,不只是江玉娘听到了,白鸽也听到了。 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说这种话,不是蠢,就是坏。 果然,到了晚上,卫起又在哭,而隔壁的江玉娘,也出现了。 白鸽越想越不对劲,于是她也来不及去休息,出去一趟,就立马赶了过来。 好在赶过来了,就这么巧,赶得刚刚好。 江玉娘虽然当着自家人的面会说,要嫁就嫁给卫起,可是当着外人的面,她也说不出口啊!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你能抵挡得住吗?”白鸽又问,“或者,你能拒绝得了吗?” 袁琮:“……”这女人好生猛! 江玉娘羞愤欲死:“……” “即便你们今天晚上清清白白,可你深夜前来私会男人,还有谁会相信你的清誉?”白鸽的话,让江玉娘退缩了。 她刚才站在门口,踌躇不前,就是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一堵墙,隔着她跟卫公子,何尝不是在护着她的清誉呢! 若是进去了,孤男寡女,她心中又装着卫公子,等会会发生什么,江玉娘无法预料。 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不就是名声嘛! 看到江玉娘脸上的迟疑,白鸽长舒了一口气:“江姑娘,你是个好姑娘,所以我才会多此一举。我放开你,你也别叫,一个女子,大半夜的在别的男人家里,你知道的,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 江玉娘点点头,白鸽放开了她。 江玉娘并没有叫,而是低低地说了一句:“我相信卫公子。他是个正人君子。” 白鸽笑笑:“江姑娘要是不困呢,要不我们一起看一出戏,看看你的卫公子,是不是真的是一个正人君子!” 袁琮惊呆了,“看什么戏啊?” 白鸽扫了她一眼,看向身后,一个风姿绰约的女郎扭腰摆臀地走了过来,风情万种,芳香扑鼻,浑身的风尘气,可她的眼睛,却带着喷薄而出的怒火。 袁琮看到女子的样子,吓了一跳:“她,她……” 白鸽狡黠一笑:“这姑娘用来试试卫公子是不是正人君子,正好合适。” 袁琮嗓子跟被人掐住了似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满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女人好狠啊! 怎么找了她来。 江玉娘看了眼那个女子,觉得不妥:“这样会不会不好,这是在折辱卫公子!” “小姑娘。”白鸽拍了拍江玉娘,劝诫道:“看人是不是正人君子,不能带着感情去看,要用旁观者的心态去看,或许,你会看到不一样的卫公子!” 白鸽看向女郎:“你准备好了吗?” 女郎冷笑一声:“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那你进去吧,什么该说不该说,什么该做不该做,你应该知道的。” “自然。”女郎扶了扶头上的簪子,压抑住内心的怒火:“我已经被毁了,他也别想独善其身。” 女郎走进去的当口,白鸽一抬手,熄灭了屋内的灯。 “卫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女郎惊呼:“卫公子,你这是何苦啊!” 屋内黑灯瞎火,看不见人的样子,只能听声音。 女郎是掐着嗓子说话的。 卫起听出了不对劲。 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可他来不及细想,女子就抱住了他,“卫公子,你何苦作践自己啊!” 卫起觉得这声音跟江玉娘的声音不太像,不过他也没有多想。 毕竟他跟江玉娘接触的也不多,只听到她说过两句话。 再者说了,江玉娘已经进了他的宅子了,总不能会有第二个女人出现在他的屋子里。 “你是谁?”卫起声音听起来虚弱极了。 “我是玉娘,江玉娘啊,卫公子,你为什么要做傻事啊!”女子的声音柔媚娇滴滴的,身段又柔软,半边身子靠在卫起的身上。 她的手又有意无意地在卫起敏感的地方不经意地擦过去,撩的卫起浑身燥热。 他将江玉娘勾引过来,本意就是要生米煮成了熟饭。 卫起一把将“江玉娘”抱进怀里,头搭在女子的颈窝里,声泪俱下:“我娘走了,我弟弟也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干脆跟他们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 “你还有我啊!”女郎抚摸着卫起的脊梁:“你怎么会没有亲人呢,你还有我啊!” 卫起:“……”这话听着怪怪的,不过他没有深究:“玉娘,你对我真好。” “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啊。你是我最亲最亲的人了。”女郎说道。 卫起心思一动,立马寻着“江玉娘”的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女子眼里出现一抹快意,主动地搂住了卫起的脖颈,主动地回应着卫起。 卫起之前在卫国公府就已经有了暖床的丫鬟,那档子事情早就熟能生巧,他手搭在“江玉娘”的腰带上。 唇也往下,来到了“江玉娘”的脖颈里,只听到他说:“玉娘,你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了。” “江玉娘”拒绝:“卫公子,你别这样,我是好人家的姑娘,我只是来看看你的。” 卫起:“……”到手的鸭子怎么可能让它飞了,卫起哭出了声:“玉娘,你不是爱我嘛?我也爱你啊,我会娶你的,我一定会娶你的。从今往后,我们夫妻恩爱,再生两个孩子,幸福快乐地生活,好不好?” 屋外的江玉娘沉默了。 若是她听到卫起说这些话,她会拒绝嘛? 不会的,她根本拒绝不了。 一个长相英俊又温柔体贴孝顺的男子,又是她中意的人,她不会拒绝的。 确实,屋里头的那个女郎,也没有拒绝:“卫公子,你一定要娶我啊!” “你放心,玉娘,我卫起发誓,这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只有你一个妻子,没有妾室,没有通房,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生同衾死同穴,恩爱到白头。” 屋内,衣服散落一地,很快,就传来女子的娇哼和男子的喘息,还有木板床嘎吱嘎吱一摇一晃的声音。 真正的江玉娘:“……” 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里头的两个人就已经勾搭在了一起,若是她进去,她能抵挡得了卫起给她的山盟海誓吗? 抵挡不了的,她也会像里头的那个人一样,委身于卫起。 白鸽看她:“他连你的声音都听不出来,还说爱你,这份爱,你不觉得很廉价吗?” 袁琮有感而发:“他爱的是江玉娘啊,只要顶着这个名字,就是他爱的女人。” 江玉娘捂脸痛哭。 女儿家刚刚春心萌动,就被扼杀了。 ------------ 第654章 主意 卫起占有了江玉娘的身体。 在那一刻,心是激荡的,若是能笑,他定然要大声地笑出来。 放声大笑。 江玉娘是他的了,这辈子只能嫁给他了,除此之外,江家也是他的了,有了江家做跳板,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卫起俯下身子,亲吻着江玉娘的耳垂,在她耳边喃喃自语,“玉娘,你是我的了,这辈子都是我的了。” 女子回应他:“卫郎,你去我家提亲吧。我想成为你的妻子。” 卫起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不过他还记得,自己在热孝期。 “玉娘,我也想娶你,不过,我现在还在热孝期,此时前去提亲,我怕你爹娘会说我是个不孝顺不安分的人。” “江玉娘”抓着卫起手臂,“不会的,我爹娘是很开明的人,况且,你跟他们说,你对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先定下婚约,等你孝期结束之后,咱们立马成亲。” 她的手在卫起的胸膛上打着圈儿,葱根似的手,虽然黑夜里看不见,却还是滚烫的,热烈的。 这女人,怎么知道这是男人的敏感地带。 卫起沉浸在欢愉之中,虽有片刻她精于房事的想法,也很快就欢愉冲昏了头脑。 “好,玉娘,我明日就去提亲,你等着我。” 女子笑得咯咯地:“好啊,我等你。” 屋内的声音,屋外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真正的江玉娘脸已经惨白如纸了,茫然无措地望着白鸽:“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她怕了。 若是今夜,她委身于卫起,等待她的,必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而不是幸福。 “我,我该怎,怎么办?”她手足无措,突然后悔极了,这么黑的夜晚,她一个女子,跑到一个外男家里来,若是传扬出去,她没脸见人了。 多年来被江家夫妇保护地犹如掌上明珠不知道人心险恶的江玉娘,此刻真正体会到了人心险恶。 男人真爱一个女子,是会风风光光地八抬大轿娶她过门,然后洞房花烛夜……可现在反了,完全反了,他先破了姑娘的身,让姑娘委身于他,也就非他不可了。 太可怕了。 江玉娘巴掌大的脸蛋上满是惊惧,眼窝里蓄满了泪水,求救似的看着白鸽,可怜极了。 白鸽大手一挥:“我等会送你回去,好好睡一觉,今夜你来这儿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还有,若是他上门提亲,你就……” 她附在江玉娘耳边说了几句话,袁琮都听不到,挺着急的。 下一秒,白鸽就抱着江玉娘,从两家的围墙飞了过去,下一秒,白鸽又独自一人飞了回来。 袁琮一肚子的问号:“白鸽,你怎么把那人给请过来的。” 白鸽笑笑:“你说她最恨的人是谁?” “当然是卫坤了,是卫坤赌钱输了,将她卖了的。”袁琮回答。 白鸽摇头:“错。她恨的是卫家的所有人。”她睨了眼袁琮,“她不好过,也不会让其他人好过的,所以给你一个忠告。” “什么?” “千万别得罪女人。”白鸽边走边冲他摆摆手:“好了,我要回去休息了,这里就交给你了,快天光的时候让她回去,别让卫起发现。” 袁琮:“……” 后面的话都听得懂,但是千万别得罪女人这句话,有些不懂。 女人娇滴滴的,又不是洪水猛兽,怎么就不能得罪了。 一夜欢好。 等卫起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江玉娘已经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羞涩,走得太过匆忙了,卫起找到了一个红色的肚兜。 肚兜上面绣了一个玉字。 卫起抚摸着肚兜上头的那个玉字,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既然已经委身于他了,那江家这个女婿,他是做定了。 昨夜江玉娘一直在跟他说,让他上门提亲,尽快结成夫妻。 卫起担忧自己还在热孝期,此时上门去提亲,怕江老爷江夫人误以为他是个不安分的人。 江玉娘又说, 玉娘啊玉娘,你不急我更急啊。 这吃了上顿下顿不知道在哪里,自己要洗衣做饭的日子,我早就不想过了。 卫起将肚兜收收拾,起床了,他太过激动,也压根就将女子初夜会落红的事情给忘记了。 天亮之后,卫起穿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衣裳。 那衣裳还是从卫国公府出来时,他带出来的衣裳,就这么一件撑门面的衣裳,他努力藏着,没被当掉,没想到,用途在这儿等着呢。 他拿着家中仅剩的几两银子,去糕点铺买了包装最好看最精致的几样糕点,准备妥当之后,敲响了江家的大门。 江家的门房上了年纪了,瘦削又苍老,打开门之后上下打量着卫起,“公子找谁啊?” 卫起看不上这只“看大门的狗”,不过他要进江家,不说江家的下人了,就是江家的一条狗都不能得罪。 卫起拱手,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说道:“晚辈卫起,京都人士,前来拜见江老爷和江夫人。” 老门房眯着眼睛看了看卫起,“那行,你先等着,我这就去禀告。” 江家的大门又被缓缓关上了,那老门房说话慢腾腾的,走路也慢腾腾的,听到大门里头的动静,卫起心中一阵烦躁。 门房是一个宅院的脸面,有钱的人家都会挑选一个年纪小、腿脚利索、模样周正的男子作为一个宅院的门房,哪里有让一个老头子来当门房的。 卫起想着,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念头,等他入赘了江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这个老头子轰出江家去。 在外头等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秋老虎横行,天气越发地燥热,卫起穿的是之前在卫国公府穿过的锦衣华服,料子虽然是上等的,但是与现在的天气却是不符的。 较好的锦衣穿在身上,还是闷热的。 卫起出了一身的汗,就跟从水里头捞出来一样。 就在他想要破口大骂的时候,大门后头终于传来了动静,卫起连忙站好,大门打开,又露出了那张满是沟壑的脸,还少了两颗牙齿,说话有点漏风:“卫公子,我家老爷夫人在里头等你。” 卫起站直了身子,跟着门房跨进了江家的大门。 ------------ 第655章 提亲 江家的宅院很小,连二进都算不上,进门之后,过了一个小院子,没走几步路就到了大厅,说是大厅,跟之前的卫国公府相比,就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点的耳房。 江老爷和江夫人正坐在上首等他。 江老爷听了卫起自报家门,立马就站了起来,那是平民对权势的敬畏。 “原来是卫公子啊,多有得罪,还望包涵。” 卫起谦虚地笑道:“身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家道中落,我现在不过就是个市井小民罢了,江老爷不必如此客气。” 到底是在深宅大院里头浸淫过的,与人交谈、你来我往,卫起做的很是游刃有余,就连江老爷都不停地点头称赞:“卫公子头脑灵活,又富有主见,有自己的想法,将来一定不可限量。” 卫起谦虚地拱手:“江老爷谬赞了。不过是读了几年书罢了。” 江老爷是个暴发户,半路富贵,之前是走街串巷的卖炭翁,后来一年大冬,暴雪整整下了三个月,炭供应不足,江老爷就屯了一批炭,靠着那批炭,一夜暴富。 底子薄弱,所以更看重读书人。 江老爷抚着胡须,满意不已,更满意的,当属江夫人。 昨日玉娘就说,要找个长相英俊,没爹没娘没兄弟姐妹的,今儿个就来了一个,虽然说家里头发生那么大的变故,听着都瘆人,但是最起码,卫起是个谦虚谨慎忠厚老实的。 家破人亡也就成了卫起的加分项了。 一番寒暄,卫起还没有主动说起来的目的, “卫侄儿此番前来,不只是为了来找老夫谈天说地吧?”交谈之间,江老爷十分看重卫起,俨然将卫起当做了侄儿一般看待。 江夫人也满含期待地望着卫起,等待着他说出此行的目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位卫公子,一定是有事而来的。 至于是什么事情,江夫人也很期待。 见二人满含期待的望着自己,关心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卫起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他们很看中自己。 卫起起身,拱手弯腰,落落大方:“江老爷,江夫人,小侄此次前来,是为了提亲一事。” “提亲?”二人心中乐开了花,可面上还得端着。 卫起详细地解释:“小侄前段时间,见过江小姐,一见就惊为天人,一见倾心,想着若是能与江小姐结为连理,共度一生,小侄这辈子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江夫人高兴。 还真是她想的那样。 眼前的卫起,风流俊秀,一表人才,举手投足都是贵公子的气度,再加上娘死了,又没有兄弟姐妹,爹也马上要问斩,孤家寡人一个,可不就是玉娘量身打造的嘛! 江夫人想的是女儿的亲事,为玉娘量身打造的男子又对玉娘一见钟情,爱慕倾心,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个好女婿啊! 江老爷虽然也很激动,毕竟这个上门女婿的条件很好。 还会读书,假以时日,考取功名,虽说做不了什么大官,但是假以时日,也能给女儿一个依仗。 不过,他多疑,还是多问了一句:“你如今正在热孝期……” 家中亲人刚死,还在热孝期,就这么迫不及待地上门来提亲,显得这个男人太过猴急了。 卫起早就猜出了他会这么问。 他一撩衣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诚恳万分:“江老爷,江夫人,小侄确实想过,贸然来提亲,显得小侄太过心急,不够稳重,只是,千金易得,真爱难求,小侄在娘亲的灵前告诉了她,儿子喜欢上一位姑娘,想要将她定下,待到孝期过后,小侄定当风风光光地迎娶江小姐!” 他继续说道:“小侄之前是个富家公子,从不担心生计为何物,可遭此一难之后,小侄想通了,要想让心爱的女子过上好日子,小侄一定要发愤图强,用功读书,争取早日考取功名,让江小姐,乃至江家,光耀门楣,以我为荣。” “好哇!” 江老爷半路暴富,最缺的就是底蕴,而底蕴,只能靠官场靠科举谋得。 只是他年岁已高,总不能再去学堂读书考取功名,他又没有儿子,底蕴的事情,他总以为没有办法了。 可现在,卫起亲自跟他说,他会考取功名,光耀江家门楣,让江家更上一层楼,这话听了谁不激动,江老爷差点没激动地跳起来。 “好好好,说得好。”江老爷上前,亲自将卫起扶了起来。 目光落在这个外形俊朗、风度翩翩的男子身上,总感觉自己走了狗屎运,天上掉下来一块大肉饼,“卫公子有如此宏图伟愿,真是让人钦佩啊。” 江老爷没有儿子,多看卫起两眼,俨然将他当做了儿子,越看越喜欢。 江夫人也是,她也想当下就应下这门亲事,只是…… “这门亲事,也要先问过玉娘,看她的意见。” 卫起心跳的极快:“是的,自然要问江姑娘。” 意思就是,江老爷和江夫人已经同意了,只要江玉娘同意,这门亲事就要定下来了。 江玉娘怎么可能会不同意呢? 她昨天已经委身于自己,今日的提亲还是她授意的。 卫起强忍住心中的激动,恭恭敬敬地告辞了。 他一走,江老爷和江夫人一碰头,说的都是对卫起的欣赏。 “女儿要好看的,这个好看。” “还要孤儿,这个也差不多跟孤儿一样了。” “关键是他愿意光耀我们江家门楣,他是贵公子,书读得肯定很好,到时候下场,拿回个举人不是难事。考上了举人就能当官了。”江老爷搓着手,激动到不行:“只要我们江家有人在朝为官,谁还敢说我江家没有底蕴。” 江夫人也很满意,“最最重要的是,他对咱们玉娘一见倾心,这打着灯笼都没有的天赐良缘啊!” 二人都很满意。 “你去问问玉娘的意见,这个人,可是跟她说的完全吻合,她肯定会同意的。咱们快点把这事情定下来,咱们玉娘抢手,这卫起也抢手啊!无父无母的,上门入赘最合适不过了。” “行,我这就去。” 江夫人满心欢喜地将这喜事带去给江玉娘。 江玉娘还在睡。 春喜在门口守着。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在睡啊?” “小姐昨夜被噩梦魇着了,早起的时候,两只眼睛乌漆嘛黑的,这好不容易才睡着一会儿。”春喜压低了声音说话,却还是被江玉娘听到了。 她现在犹如惊弓之鸟,猛地坐了起来。 ------------ 第656章 噩梦 “这是怎么了,我的儿啊!” 屋子里传来女子的尖叫,江夫人吓得的立马冲了进去,就看到江玉娘拢着被子在啼哭,哭得稀里哗啦,肝肠寸断! “玉娘,玉娘,玉娘……” 江夫人吓坏了,连忙冲过去想抱着江玉娘,却还听到江玉娘在吼:“滚,滚,滚!” 江夫人也跟着哭了,“玉娘,我是娘啊,你这是怎么了啊!” 春喜也哭:“小姐,这是夫人啊,夫人啊!” 江玉娘空洞无神的眸子,终于在两个女人的啼哭声中和安慰声中,渐渐有了焦距,她目光涣散地看着江夫人,似乎是在确认:“娘?” “春喜?” “是,是,是!”江夫人猛点头,又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步:“玉娘啊,你这是怎么了?” 江玉娘猛地往江夫人怀里一扑,一张小脸惨白,眼泪水跟豆子似的,不停地往下掉:“娘啊,我,我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好可怕啊,我以为,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江夫人听说是个梦,终于放下心来:“傻孩子,梦都是假的,你看,咱们不好好的嘛?” 江玉娘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 她坐直了身子,认真、严肃、悲伤地跟江夫人描述了那个梦。 梦里,江玉娘招了个入赘的夫君,他长的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还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孑然一身,还满腹经纶,更是对她一见钟情。 江玉娘就嫁了。 刚开始,这人还好,与她夫妻恩爱,相敬如宾,度过蜜月之后,他就认真开始读书,发誓要一举高中。 可江玉娘等了一年又一年,脸上皱纹都要等出来了。 可男人还是名落孙山。 别说是进士、举人、秀才了,就连一个童生都考不上。 后来江玉娘将他做过的文章给一位教书先生看了,那教书先生说,通篇堆砌,牛头不对马嘴,狗屁胡说,挂羊头卖狗肉。 就这种文章,别说再考几年了,就是再考五十年,都上不了,只能说明男人读书是读书,却根本没读进去,就不是一块读书的料。 江夫人听到这里,脸开始变色,可她总觉得这事儿怪:“女儿啊,梦都是反的……” 她还是觉得太过牵强了,一个梦,说明不了什么啊! 江玉娘扑到江夫人怀里哭:“娘,这些都没什么,考不上,光耀不了咱家门楣,也没关系,反正咱家有钱,让他跟爹学做生意,多赚点钱,锦衣玉食一辈子也是够的。可他……他……” 江玉娘说不下去了,哭得比刚才还要大声了,江夫人身子都僵硬了,她直觉,女儿接下来说的,会比中不了举,光耀不了江家门楣还要严重。 “你说,梦里后来怎么了?”江夫人倒冷静下来了。 江玉娘眼珠子一转,她哪里梦到了什么。 不过是白鸽昨日凑到她的耳边,让她以梦示警,能说多严重就说多严重。 江玉娘都想了一夜了,将事情说严重也是信手拈来。 “他也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将爹娘这么多年积聚下来的钱财全部赔了,这还不算,他还沾染上了赌瘾,欠赌坊一屁股的债,赌坊的人上门来要债,将咱们这座宅子都收走了,还还不清,爹活生生地被气死了,我也被赌坊的人拉走,说让我卖身还债……” 江夫人心猛地往下一沉。 好惨啊! 一个入赘的女婿,最后竟然落了个这么悲惨的下场啊! “娘,虽然这都是梦,不是真的,可是女儿怕啊,女儿真的怕了啊。娘,女儿不要长得好看的,不要孑然一身的,娘,女儿这辈子就得待在家里,女儿能给你们养老送终。” 江夫人抱着江玉娘放声痛哭,“我可怜的玉娘啊!” 虽然是梦,可这犹如一根刺,在江夫人的心里狠狠地扎了一下,猛地刺了进去。 她抚摸着大汗淋漓之后披头散发的江玉娘。 姑娘家一夜之间,竟然被噩梦折磨成了半人半鬼,昨夜做噩梦,今日就有人来提亲,跟女儿梦里的那个人,竟然惊人的相似。 “玉娘,刚才有个人上门来提亲了。”江夫人没有瞒着。 江玉娘猛地爬了起来,惊惧地望着江夫人,“谁,谁啊?” “隔壁搬来的一个姓卫的公子,长得英俊潇洒,母亲死了,弟弟也死了,听说他爹因为赌博,也被官府抓了,怕是这辈子都没办法从牢里出来了。” 江玉娘吓的直哆嗦:“娘啊,这跟我梦里的那个人好像啊!他也赌博,是不是学他爹的啊!” 江夫人冷静下来了,“八九不离十了。” “那娘,你答应了吗?” “傻孩子,娘怎么会贸然答应呢,他说的天花乱坠,说什么会读书科举,光耀江家门楣,还对你一见倾心,以后会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爹娘虽然满意,可傻孩子,爹娘满意不算的,要你满意啊!”江夫人拍着江玉娘的手,满脸的慈爱。 江玉娘又哭了出来:“娘,对不起,是女儿不懂事!” 她现在全是后怕。 若是昨夜她跟卫起做了什么,她只能非卫起不嫁了,婚前失贞,爹娘的脸,都要被她丢尽了啊! “傻孩子,什么懂事不懂事的。”江夫人目光冷冽,到底也是活了四十多年的,看得通透:“你昨夜做梦,今日就有人来提亲,玉娘啊,这是好事,这是菩萨在警示我们呢。这个叫卫起的,不是良配,你放心,这事儿就算了,咱们再不提了。” 她安抚好了江玉娘之后,就走了,她还要去跟丈夫把这事情说清楚。 虽然是梦,但若是是菩萨的警示和忠告呢! 春喜从头到尾都听到了。 她也惊呆了。 目光落在江玉娘的脸上,江玉娘此刻很冷静,冷静到可怕。 昨日还命令她去看卫公子的小姐,今儿个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所指向的,不都是小姐昨日去开的那位卫公子嘛! 就一夜的功夫。 小姐昨日还对卫公子嘘寒问暖,今日就对卫公子避如蛇蝎。 小姐昨夜究竟经历了什么啊! 江玉娘靠在软枕上,累的就跟上山下海一样。 昨夜发生了什么,她永远都不会说。 那位姑娘说了,会守口如瓶,不会有第五个人知晓。 她信那位姑娘! ------------ 第657章 回复 卫起回了家,就得意地拿出了昨夜“江玉娘”留下的帕子,上头还有香味,角落上还绣着一个玉字。 昨夜一夜恩爱,不是夫妻,已经是夫妻了。 江家两个老的,年纪那么大了,到时候随便下点什么药,让他们早点归西,整个江家就是他的了,至于那个江玉娘…… 卫起冷哼。 做出婚前失贞这种有失体面的事情,也不是大家闺秀所为。 等他搭上江家的跳板之后,凭他的本事,科举、经商,入朝为官、富甲一方,那都不在话下,凭他的本事,没了卫国公府的权势,他也一定能闯荡出一番天地来。 到时候,功成名就,又何愁如花美眷、贤妻佳偶。 有钱有权,有的是大把的女人任他挑选,年轻的漂亮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 卫起得意的不行,扫了眼桌子上的两块牌位,走了过去,望着牌位上的名字,他拿了起来,擦了擦:“娘啊,你这一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江家的回复马上就会来的,卫起也不能干等着,他到院子里看了看。 这段时间,也没人整理,屋里屋外,乱七八糟的,卫起从不干活的人,现在也看不下去了,江家那边要是给答复了,两家以后肯定是要常来常往的,若是看到他家里乱七八糟,给未来的岳丈岳母印象也不好。 到时候再跟江玉娘多抱怨几句生活艰难,那女人已经是自己的人了,定会帮他安排好一切的。 到时候,有人伺候他,有人给钱花,还有人当他的床伴,再过两三年,孝期一过,就娶了江玉娘,再过几年,弄死江家父母,整个江家,就都归于他了。 卫起越想越觉得干劲十足,院子也打扫的颇有动力。 看到被打扫干净的院落和屋子,卫起美滋滋在地等着江家那边的回复。 离园。 许家宁院里的梨子都长熟了,个头比往年都要大些,吃也吃不完,许婉宁舍不得浪费了,让人将梨子都摘了下来,成筐成筐的运到了离园。 洗干净之后,削皮,将梨子切成碎末,熬秋梨膏。 厨房里,散发出梨子的香味,锅里头黑乎乎的,香味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 做了几年的秋梨膏了,许婉宁已经得心应手了。 不过她也不敢让下人做,裴珩这人嘴巴刁的很,习惯了她熬出来的味道,若是让下人来,多一分少一分甜,那人都尝得出来,也就要耍性子不吃了。 所以,许婉宁得亲自动手。 白鸽今日盯梢结束,可以休息,她就跑回了离园,问到许婉宁的下落之后,直接就进了厨房,将昨夜的事情告诉了许婉宁。 “奴婢把您交代的都给那位江姑娘说了,那位江姑娘估计也怕了,卫起的盘算要吹。” 许婉宁舀了一勺子的秋梨膏,用温水泡了泡:“就是要让他吹。想拿着江家当跳板,他也是个男人!” “江姑娘若是不同意,江家人也肯定是会拒绝的,卫起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接下来,怕是要去江家闹了。” 许婉宁将水递给白鸽:“尝尝味道。” 白鸽顺手接过,喝掉了一大杯,眼睛都亮了,“好喝,甜也不腻,喝完后嗓子润润的,特别的舒服。” “你等会过去的时候,给袁琮带一罐子,他每天盯那么长的时间的梢,火气也很大。” 白鸽道了声好。 许婉宁把秋梨膏也全部都装了起来,晾凉后就让下人装起来。 她洗了手,跟白鸽一块往外头走:“卫起那边,把他看着亲娘亲弟弟被打死不帮忙,亲妹妹被卖去青楼也袖手旁观的事情,传到江家人耳朵里。” 白鸽听到这个就来气:“你说这一条街的人,也真是够坏的,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藏着掖着,就是不让江家人知道,亲眼看着卫起去江家,他们竟然还期待卫起能做江家的上门女婿。” “得不到的就毁掉。”许婉宁见怪不怪,“卫起闹不出风浪来的,他去江家闹,你通知那个人及时到场就行了。” 后来如许婉宁所料,卫起在家等了三天,江家没一点消息。 卫起坐不住了,只得又买了一些糕点,再次敲响了江家的门。 还是那个老眼昏花上了年纪满脸褶子的老门房,他眯着眼睛看卫起,一副不客气的模样:“你找谁啊?” 卫起不敢失礼,“我想见江老爷和江夫人。” “他们不在家啊。”老门房说:“出门了。” 出门了? 卫起大喜过望,不在家更好。 “江小姐在家吗?”卫起问道,“若是江老爷和江夫人不在的话,这事情跟江小姐说也是一样的。” 门房眯了眼睛:“我家小姐也不在。” “是跟江老爷和江夫人一块出去的吗?” “是的。” “那他们去哪里了?方便说一下嘛?我有很要紧的事情,想当面跟他们说说。” “不行啊,老爷夫人小姐去哪里我这个当奴才的怎么知道。的”门房推着门,将门给猛地阖上了。 差点撞到卫起的鼻子。 卫起看到紧闭的大门,想到老门房那张嘴脸,骂了几句,最后还是灰溜溜的回家了。 他一走,门房就麻溜地跑进去了。 “老爷,夫人,那个叫卫起的又来了,奴才按照您的吩咐,说你们不在家,他竟然要见小姐。” 江夫人气的站了起来,“你说这个人,三天没给消息,不就是不同意嘛,他竟然还找上门来了。” 江老爷唉声叹气:“看着仪表堂堂,一表人才的,没想到是一只大尾巴狼。这种人,若是娶了玉娘……说不定真的会跟玉娘做的梦那样,一切都变成现实。” “都是菩萨保佑!”江夫人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咱们这么躲也不是办法,你说他要是再来,怎么办?” 江老爷不在意:“来了也就说不在,他也是个聪明人,多次见不到我们,他自己知道咱们的意思的!” “也就只能这样了。” 他们二人将卫起想得太过简单,以为多让卫起吃几次闭门羹,他就消停了。 可他们不知道,卫起不会这么轻易认栽。 他手里还捏着一张王牌,一张能让江家人仰马翻,乖乖听话的王牌! ------------ 第658章 攀附 入了秋之后,天气就开始转凉。 刚开始是昼夜,后面慢慢地,哪怕日头高照,走在阴凉的树下,都感觉到了一股凉飕飕的冷意。 江玉娘的状态就很不好。 江夫人以为是那个梦的缘故,便每日都会带着她遛弯散步,开导江玉娘,“他来了四五次了,爹娘都没见过他,是个聪明的,也该知道,咱们不同意这桩婚事,他也应该不会来了。” 不会来了? 江玉娘露出一丝苦笑。 他手里还捏着“她”好大一张王牌呢,怎么可能说不来,就不来了。 那夜发生过的事情就是一颗雷,迟早会爆掉的。 “夫人,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上了年纪的门房跑起来颤颤巍巍的,速度却极快,慌慌张张,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江老爷还在外头谈生意。 江夫人:“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天塌下来了?” 门房一拍大腿,“夫人,那,那个卫起又,又来了。” “就说我们都不在。” “奴,奴才说了,可他坐门口就不走了,而且还说,说……”门房欲言又止。 江夫人忙追问:“他说了什么?” “他说,再不见他的话,他就在门口,将姑娘与他的事情说出去!” 江玉娘身子一晃。 果然,该来的躲都躲不掉,这个卫起,沾上了,真如一块狗皮膏药似的,扯都扯不掉。 江夫人一把扶住女儿,震惊无比:“玉娘,你,与他,发生过何事?” 江玉娘欲哭无泪。 她只庆幸,碰到了菩萨。 “娘……” 江家大门口,卫起就站在台阶之上,一身孝衣,悲怆地望着江家门口的街道。 城西不只是小巷子,也有能过一辆马车的街道,江家周围都是老百姓的房子,进进出出的,看到卫起站在江家门口,一脸悲壮满怀的模样,便三三两两走了出来,站在大街上观望。 还有人交头接耳,猜测着卫起的目的,更多的人是在幸灾乐祸。 “江家不是要找个无父无母长的还好看的女婿嘛,咱们这条街上,都看不上,可不就看中这个小白脸了嘛!” “我看到他来了好几次了,江家人都没让他进去,你说他还来做什么啊,也好歹出身名门,人家不见,还上杆子来,不要脸的嘛!” “管他呢,这种连亲生父亲都能告到官府里去的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咱们且看热闹,看看他究竟要闹什么!” 江家大门缓缓打开,门房出来了,毕恭毕敬地给卫起作了个揖:“卫公子,我家夫人请您进去说话。” 卫起不搭理他,转个了身,将脸正对大街上,意思不言而喻。 “卫公子,夫人请您进屋里说话,已经命人沏了好茶了。”门房又弯腰说了一遍。 卫起瞥了他一眼:“江家的待客之道真是让人匪夷所思。不是请人吃闭门羹,就是请人喝茶。卫起不喝茶,还请您转告,请江夫人出来说话。” 门房看了眼大门对面站着的看热闹的人。 不论男女老少,怕是有几十个。 江夫人正抱着江玉娘在宽慰,见门房一个人来了,江夫人站了起来,“他不来?” “是,还说请夫人出去说话。”门房道:“外头都是人,都在看热闹。” 江夫人冷哼:“他这是想把事情闹大啊!” 江玉娘哭:“娘,我有损江家颜面,我对不起你和爹。” “傻孩子。”江夫人抱着江玉娘,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那夜不是一直都在屋子里睡觉嘛,我陪着你的呢,你忘记啦?” 江玉娘愣住了:“娘……” 江夫人摸摸江玉娘的头发,为她把头发别好:“那夜你哪里都没去,你不舒服,娘在床前守了你一个晚上。” 就是提醒她,出过门,去找过卫起的事情,也不要承认! 江玉娘重重地点头:“娘,女儿知道了。” 江夫人让人去找江老爷回来,留下春喜照顾江玉娘,其他的人都被江夫人带出去了。 虽然人不多,只三四个,可面对孤家寡人的卫起,江夫人面上很镇定! “卫公子,这是怎么了?”江夫人扫了眼对面看热闹的人,第一句话就落卫起的面子:“你家不就在隔壁嘛,怎么跑到我江家来了。” 决口不提提亲的事情。 卫起也确定,江家不同意他跟江玉娘的亲事。 明明那日,江老爷江夫人答应得好好的,说是要去问江玉娘的意见后,就陡然变卦。 看来,是江玉娘不同意! 都已经是他的人了,她还有什么资格不同意! 卫起越想越气:“江夫人,不知道玉娘在不在,我要见玉娘一面。” 玉娘,玉娘。 从一个外男嘴里,说出女儿家的闺名,江夫人怒了。 “卫公子好歹也是出生名门,从小被教养长大的,难道因为不再是名门,就连教养都不要了嘛!” 就可以信口雌黄,喊出姑娘家的闺名嘛! 卫起就喜欢看江夫人发怒的模样,她骂了自己,卫起不怒反笑,“江夫人,我与玉娘情投意合,早就私定了终身,我此生非卿不娶,玉娘此生非我不嫁,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再肉麻亲热的话都说过,就是喊个名字罢了,有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后头的人都振奋了,你跨一步,我跨两步,纷纷走近了来看热闹。 “原来两个人早就已经搞上了,那怪不得,江家不同意,他怎么会善罢甘休嘛!” “江小姐不是自诩冰清玉洁嘛,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谁知道她也是个骚货。男人一勾搭,就自解罗裙,自荐枕席啊!” 江夫人身子一晃,差点“晕”了过去。 若是江玉娘不提前说这一切都是假的,听到卫起这番话,江夫人别说晕过去,今儿个估计就气死在当场了。 想到女儿教自己的话,江夫人努力忍住:“胡说八道,我家玉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外男都没见过,岂会与你有苟且!” 卫起呵呵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自信满满地展示给江服和在场看戏的邻居看。 这是他的必杀技! “诸位请看,这是玉娘贴身的肚兜,若不是与我有过欢好,她的贴身小衣怎么会在我的手里。” ------------ 第659章 攀附失败 没人看到,一个身形利落地女子悄悄地隐入了人群之中,还拉着一个一身枚红色的衣裙,浑身涂抹着味道极重香味的女子。 她的衣裙领口开得很高,胸前的波涛呼之欲出,路过的男子看得眼睛都直了。 盯着年轻姑娘高耸的部位,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一旁的妇人瞧见自己男人这么没出息的样子,“啪”地一下子拍过去,破口大骂:“勾栏里的妖精,把你的魂给勾走啦!” 有妇人嘀咕:“这是碎玉轩姑娘穿的衣服,领口都那么高!啧啧,有伤风化。” 有人接嘴:“她们只要把男人勾到她们的床上去就行了,本来就没脸没皮的,还要什么风化。” 女人们把女子说的一文不值。 女子手不由自主地就放在了胸口上,妄图用手将暴露的胸部遮住,可等她一看到站在台阶之上,洋洋得意的卫起,她立马收回了手,任由男人们盯着。 她则盯着台阶上的男人,蓄势待发,随时出动,将上头沾沾自喜的男人拉入地狱。 卫起一直沉浸在自己欢快之中,根本没发现下面多了一个女人。 “江夫人,这是玉娘的肚兜,我与她早就情根深种,情不自禁,惺惺相惜,还望江夫人成全我与玉娘。”卫起声音提的很高,在场所有的人都能听得到。 他洋洋自得,带着势在必得,“玉娘已经是我的人了,江夫人,还是不要拆散有情人的好,免得作孽!” 江夫人:“……” 作孽哦,她才是作孽哦,她竟然会觉得卫起满腹经纶,恭谦有礼,是个难觅得佳婿。 他现在竟然威胁自己,还把私事抖露出来,这哪里是佳婿啊,这分明就是一头狼心狗肺的中山狼! “你,你,你……”江夫人被他气得狠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指着卫起你了半天,胸膛起伏,差一点就要晕过去。 她也不会晕,毕竟是做戏。 后面的,就靠玉娘了。 躲在后头,是没办法洗刷冤屈的! 卫起声音放大,朝江家屋里喊道:“玉娘,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看到了,听到了,对不对?我们已经坦诚相见,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我在争取江夫人的成全,你也出来啊,与我一块,共克时艰,争取江夫人的成全,让她同意我们结成夫妻!” 屋里的江玉娘,指甲已经插进了手掌心里。 尖尖的指甲太过用力,手掌心沁出鲜血,滴落在地。 春喜看到了,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去掰开江玉娘的手,“小姐,您别这样,快松手,松手啊!” 江玉娘松开了手。 盯着隔着她与卫起的影壁,突然说了一句:“他果然是个恶人!” 那夜,她但凡快一步冲进去,没被那位姑娘拉住,今日的种种,都是她应得的。 江玉娘反倒放松了,拿了帕子,将手掌心的血擦干,然后捆住,步伐坚定地走了出去。 “小姐,您别出去,夫人说了,让您不要露面。” 江玉娘语气坚定:“我怎么能不露面,再不露面,岂不是要让这个恶人毁了我,毁了整个江家!” 她走出了影壁,与卫起四目相对。 卫起大喜,深情款款,“玉娘,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是江老爷江夫人将你困住,不让你见我的是不是?” 这个男人,英俊的脸,却说出如此不齿的话,是真的不给江玉娘一点点的脸面。 江玉娘走了出来,一脸莫名:“这位公子,你说谁啊?我与你素不相识,素未谋面,我认得你吗?” 江玉娘又生气又委屈:“我从未见过你,哪里跟你来的什么花前月下,私定终身,爹……” 江老爷听到消息,终于赶来了,江玉娘瞧见,一把扑进了江老爷的怀里,哭得歇斯底里:“爹,我根本不认得他,他污蔑女儿的的名声,呜呜呜,这么多人听见,女儿不想活啦,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吧。” 白鸽身边,还站着一个戴帷帽的女子。 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好戏,戴帷帽的女子兴致勃勃,点评江玉娘刚才的戏码:“不错啊,天时地利人和,发挥得淋漓尽致。” 把卫起都给骗住了,搞蒙了。 要不是他见过江玉娘这张脸,他都要觉得江玉娘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玉娘,你生气了?生气我没来提亲是不是?你那日与我说的时候,我立马就来提亲了,我没有耽误,是他们,是他们不愿意我们在一起,玉娘!”卫起连忙解释。 江玉娘哭的更大声了,“爹啊,我不活了,让我去死吧。” 江老爷见有人污蔑自己女儿的清誉,也是怒从心头起:“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去报官!” 一个小厮一溜烟跑了,报官去了。 卫起一点都不怕。 官府来?官府来最好。 到时候让江家人没有办法抵赖,当着更多的人面,说什么也要把江玉娘许配给他。 “玉娘,这是你的肚兜,你留给我的,你忘记了?”卫起展开一块红色的肚兜,深情地望着江玉娘:“那夜,你独自一人前来,与我花前月下,私定终身……” 江玉娘盯着卫起手里的肚兜,突然大声说:“这不是我的肚兜,这不是我的肚兜。” 卫起一怔,爱怜道:“玉娘别闹了,这就是你的肚兜,你瞧瞧,上头还有你的玉字呢。” 江玉娘很认真地回答:“这真的不是我的肚兜,我所有的衣裳帕子,上面都不会绣玉字,只会绣个珠字。” 她甩开自己的帕子,让众人看,“因为爹娘说我是他们的掌上明珠,所以我的小名叫明珠,我所有的东西,上头都只会绣珠,不会绣玉。所以你手里的这块肚兜,不是我的!” 卫起不信:“怎么可能,那一夜,你深夜前来,与我耳鬓厮磨,同床共枕……” 江玉娘歪着头问:“那一夜?我病的起不来床,我娘在我床边守了我一夜,我哪来的功夫去看你啊,再者说了,我与你素未谋面,你是谁啊,我三更半夜的去看你,我有病啊!” 卫起慌了。 江玉娘不承认,她竟然不承认。 恶毒的话语脱口而出:“江玉娘,你右边胸口有粒红痣,若不是我们坦诚相见,我怎么会知道。” 江玉娘不说话。 卫起往前一步,还要进攻,就听到后面有娇滴滴的嗓音在说。 “卫公子说的是这粒红痣嘛?” 声音好熟啊,卫起身子都僵了。 ------------ 第660章 再见了 卫起僵硬的转头,就看到一个脸上戴着面纱的女子,一身玫红色的衣裙,胸前的领口高到再往下一点点,那两块浑圆的肉就要跳出来。 女子一身风尘气,就连眼神,都跟带着钩子似的,能摄人心魄。 这不是个正经的女人,而且,眼前的女人,眼神去除掉那些风尘气,太熟悉了,就好像之前天天看到一样。 她戴着面纱,看不到她的真实模样,可眼睛里却像是要喷火一样,将领口往下一拉,一只滚圆的兔子蹦了出来。 女子站在台阶之上,站得高,台阶下的男人眼睛都开直了,口水哗啦啦直流。 女人们则是看到了胸口的那粒红色的痣。 “痣,痣,痣,她右边胸口真的有痣哎!” 雪白的皮肤上,那一粒红色的痣显得尤为的明显,殷红的一滴,像是渗出的血珠子一样。 卫起也看直了。 就是这颗痣,跟那夜借着微弱的月光,他摸到的看到的一模一样。 卫起踉踉跄跄往后头退了好几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你,你,你……” 女子娇媚地笑着:“卫公子,那夜春宵,是我与您一同度过的啊。这个肚兜呢,也是我的,我的花名,就见玉贞。玉是宝玉的玉,贞是贞洁的贞。” 她眉眼间,有讽刺划过。 多讽刺啊! 一个青楼里的妓女,竟然名字里带个贞字。 卫起疯了,“你胡说,那夜明明是江玉娘,怎么可能会是你,我明明听见江玉娘进屋了,怎么可能会是你呢。” 女子咯咯笑着:“正是我呢,不是你让我过去的嘛,你说守着牌位,冷冷清清,好是无趣,然后就在你娘,你弟弟的牌位前,将我吃干抹净呢。” 天呐! 亲人刚死,尸骨都没有寒呢,就去妓院找妓女干那事,还当着亲娘亲弟弟的牌位,张得有多饥渴啊! “造孽啊!那事儿再想,也不能这个时候吧,听说大越律法有规定,家中长辈逝去的,要守孝守节好几个月呢,别说是女人了,就连肉啊酒啊都不能吃的,他可倒好,玩女人。” “要是以后科举,光这一条,他就不能通过。”有个看似是个读书人,激动地说道。 不过若是他知道,卫起就是个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估计会更开心。 卫起震惊地望着眼前的女人,她,她是个妓女! 江老爷大怒:“你这卑鄙小人,原来是上门来占便宜的,今儿个要不是这位姑娘及时出现,我女儿的名声可就被你毁了。” 这时,正好官兵来了,江老爷指着卫起,另外一边偷偷地给衙役塞了一沓银票。 “大人,就是这个登徒子,来我家门口污蔑我家姑娘的清誉,这种人,就跟疯狗一样,逮到谁咬谁。还望大人将人抓起来,好好审问一番,今日他没占到我女儿家的便宜,若是哪日别家的姑娘被他占便宜了,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江夫人站都站不住,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女儿啊,清清白白,怎么这么可怜,碰到这样一个疯子,敢污蔑我女儿的。名声,我撕了你。” 江夫人有点壮实,扑了过去就将卫起给撕了个大花脸。 卫起狼狈不堪,又被捕快拖着走。 路过女子身边,女子冲他笑。 然后说了句卫起这辈子都不愿意听到的话。 “哥哥,再见了。” ------------ 第661章 后果 卫起被带走了,踉踉跄跄,灰头土脸。 街上的孩子跟着他,取笑他。 “一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天鹅肉没吃到,吃了一嘴天鹅毛,呸呸呸,呸呸呸。” 小孩子们喊着喊着就变成了唱,越来越多的孩子跟着跑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越唱越兴奋,跟着一路将卫起送到了城西的官府。 许婉宁的轿子正在城西官府门口等他,看到他被砸了一身的臭鸡蛋,就连头发上都往下滴臭鸡蛋液,许婉宁放心了。 “走,回去讲故事去。”许婉宁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事情告诉裴珩。 只是,这么大的事情,孩子们又唱又跳的,早就已经传遍了,裴珩和莫汉桥早就已经得知了消息。 当下他们俩个人正在谈卫起的事情,许婉宁过来,眉飞色舞:“你们知道嘛,卫起被抓了。” 莫汉桥刚要开口说知道了,裴珩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脚,示意他闭嘴。 莫汉桥:“……” 裴珩一脸的期待:“哦,怎么回事,你快讲讲。” 许婉宁喝了一口茶,说开了。 裴珩时不时地问两句,表明他在认真地听许婉宁说话,那一脸求知若渴的样子,像是第一次听说一样。 明明,明明…… 莫汉桥脸色漆黑。 明明之前就已经跟裴珩将卫起的事情从头到尾谈论了一边,还一起讨论过,卫起要关多久。 刚讨论完呢,许婉宁一来,裴珩那等着听故事的模样,就像是刚才失忆了一样。 许婉宁说完了,开开心心地走了。 裴珩望着许婉宁的背影消失不见,莫汉桥揶揄地笑他:“看你刚才那个傻样,装的可真像!你之前还笑话别人有多怕媳妇,你说说你,整个京都怕是你怕媳妇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了。” 裴珩嘿嘿笑:“这叫爱媳妇,不叫怕媳妇。” 他又补了一刀:“你没媳妇,你不会懂的!” 莫汉桥:“……” 卫起的下场确实很惨,在牢里先被打了个半死,然后就用污蔑良家姑娘的罪名给关大牢里去了。 后面就更惨! 毕竟,污蔑姑娘清白的人是牢里的人最看不起的,那些罪犯,变着法儿的欺负卫起。 卫起多次求饶,可狱卒收了江家的红包,看到也只当没看到。 后来,卫起腿也被打折了,在地牢里头,暗无天日,在加上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一条腿也废了。 走路一瘸一拐,一辈子都毁了。 然而,这些都还不是最摧毁人的,最摧毁卫起的,是那个面纱女郎。 她说过的话,她的那张脸…… 卫起每每想起那夜,想起那个女人,就会产生心里膈应,哪怕后来出了大牢,看到漂亮的女人,都会产生恐惧,无法做正常的男人,也无法娶妻生子。 到了秋后,卫坤也被处斩了。 卫坤处斩的时候,卫渊去看了。 看到那血淋淋的人头,卫渊默念:“爹,娘,你们在天有灵,终于看到仇人人头落地了。” 卫国公府,就此断子绝孙。 从那之后,卫渊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再也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会出来晒太阳,钓鱼了。 莫汉桥很满意卫渊的这个表现! 虽然还没做到开怀大笑,但是比以前好太多了。 卫渊的这个改变,裴珩没有发现。 收拾好了卫家的人,裴珩没有歇着,派出去的人传来消息。 裴文定率人已经到了离京都一百里外。 按照他们的脚程,他们下一站就会在离京都不远的一个驿站落脚。 ------------ 第662章 回程 裴珩与许婉宁一块出了城。 他们身边只带了白鸽白雀两个丫鬟,可暗地里,还有不少的隐卫,保卫着他们的安全。 带着妻子,就不是去办公事的,裴珩摇着带妻子出去游山玩水,修养身体的旗号,璋和帝没有猜疑,直接准了。 他们往驿站相反的方向走,更不会惹人怀疑。只是到了半路上,许婉宁跟着白鸽白雀往前走,裴珩则带着一队隐卫,走山路骑马往驿站的方向疾驰而去。 裴文定的车马也往驿站而去,只是他带的人多,车马行走得不快,裴珩到达驿站的时候,裴文定还在十几里以外。 裴珩以江湖人士身份入住,本来驿站不接待的,可裴珩出手大方,驿站的老板见钱眼开,给裴珩安排了一间一楼最偏僻的房间。 他刚进门,外头就传来敲窗户的声音。 两短一长,叩门声,接着又是一声布谷鸟的叫声。 这是他身边的扶松扶柏与他之间的暗语,如今扶松跟着许迦去找大师治病,扶柏跟在裴文定身边。 裴珩立马将窗户打开,扶柏的脸就掉了下来。 “主子……” 裴珩:“……”还好还好,他适应,可今儿个若是阿宁在…… 裴珩还是提醒扶柏:“下次出现正经些,别吓着人。” 扶柏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被裴珩数落了一下还有些不是滋味:“主子,属下每次都是这么出场的。”您也没被吓着啊! “过去可以,现在不行。”裴珩转身坐下,“以前就我一个人,现在我有阿宁,今儿个若是她在,怕是会被你吓得跳起来。” “是,属下以后不会了。”扶柏翻窗进来了,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刚来就被强行喂一波狗粮,主子真狗啊! “你心里在说我什么?”裴珩挑眉看他。 扶柏:“……没没没,属下怎么敢,属下是说,您对夫人,真,真没话说。” 这马屁拍的裴珩心里头特别的舒爽。 “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驿站里安排的如何了?”裴珩马上说起了正事。 扶柏上前,在裴珩耳边低语几声,裴珩点点头:“如此甚好。” “主子放下,等他进了驿站,天一黑,咱们就瓮中捉鳖。藏人的东西已经在后山上放着呢,抓了裴文定,就放进去,咱们一路往京都走,怕是谁都不知道,裴文定已经在京都了。” 裴珩又问了几句,二人就此分开,各自歇息,静待鳖……不对,静待裴文定。 半个时辰之后,裴文定姗姗来迟。 他一身风尘仆仆,身边跟着他的得力干将,还跟着两个身材纤细,说话柔弱的小兵,白白净净的,腰细的一只手就能握住。 跟在裴文定的身后,寸步不离,就这样的人,保护裴文定? 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了,这两个小兵,压根就不是男人,而是女人,专门伺候裴文定的女人。 行军回程的路上,还要女人作陪,怪不得裴文定打仗,十场十输。 裴珩就站在屋内,透过房门的缝隙,将裴文定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 第663章 沐浴 驿站的伙计对裴文定点头哈腰,毕恭毕敬,亲自带路,“大人,您住的房间是驿站里头最大最宽敞视野最好的一间房。” 旁边有个小兵捂嘴笑,笑得“咯咯咯”的,“那床大不大啊?能滚几圈啊!” 伙计嘴角的笑僵了僵。 他许是没看出来这个小兵是个女的,一时愣住了,目光在俩个小兵脸上一转,立马什么都明白了,张口就来:“大大大,滚多少圈都可以。” 这下不仅是说话的小兵,就连裴文定都哈哈大笑。 大掌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拍在了小兵的臀上,“啪”地一声,响彻整个大厅。 裴文定虽然武艺不高,但好歹还是有点底子的,他敏锐地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立马回头看,眼神锐利地扫来扫去。 小兵见他时不时地回头看:“爷,你在看什么呢?” “看人。” 小兵也扫了眼自己能看到的地方,可这里,除了他带来的将士和驿站的伙计,没有一个行迹可疑的人,故嗲嗲地往裴文定怀里靠:“爷,这里是有很多人,可都是咱们的人,都认得的。” 裴文定扫视一圈之后,看到的也都是自己的人,和驿站的人,没看到陌生人,故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是我太紧张了。”裴文定抬手捏了下小兵的屁股:“这紧赶慢赶的,都没有好好休息一下。” 小兵立马靠到裴文定的怀里:“爷,今天晚上好好休息,让香儿好好服侍你好不好?” 他刚要答应,另外一个从来没开过口的小兵冷冷地开口:“说好单日你服侍,双日我服侍,今天是双日,该轮到我了。” “姐姐你不是刚来葵水吗,脏兮兮的,你怎么伺候爷啊!” “我的葵水已经干净了。”仙儿冷冷地说:“昨天就与你说了。是你非要霸占着爷,今天还要霸占。” 香儿摸摸鼻子:“我这不是忘记了嘛!” 裴文定看到两个女人替他争风吃醋,心里头别提多爽利了。 他左拥右抱,在两个女人的耳边轻声嘀咕了一句话,两个女人当场就笑开了。 拥着裴文定进了屋子,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水,要一浴桶的水。 看到驿站的伙计忙上忙下地提水,扶柏站在门后,揶揄地说道:“这是要洗鸳鸯浴啊!” 裴珩白了他一眼:“你见过三只鸳鸯一块洗澡?别侮辱了鸳鸯。” 鸳鸯可是象征爱情的鸟,说裴文定和那两个女人,不是侮辱了鸳鸯嘛! 扶柏立马闭嘴,“主子,今天晚上等他最虚弱的时候,属下就带人冲进去,将人带走。主子要不要一块去?” 裴珩摇头:“不去,我怕看他们光着身子的样子,会长针眼的。” 扶柏:“……”他就不长针眼嘛? 罢了罢了,谁让他是当属下的呢,主子娇气是应该的。 水已经提满了,几个伙计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连一个铜板的赏钱都没得到。 “这人可真抠,又是大将军,又是镇国公,怎么跟之前那个镇国公不一样呢,还记得那次镇国公率大军回朝,在我们驿站落脚嘛?” 伙计回忆起了十多年前,看到镇国公裴文轩下榻驿站的场景。 ------------ 第664章 回忆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裴文朗率大军回朝,途径驿站,已经到了深夜,城门也早就关了,所以裴文朗下令,在驿站休息了一晚上。 “他根本就没住进来。”伙计还是那个伙计,只是老了十多岁,说起往事,犹如昨日重现。 “镇国公都不住进来?那他住哪里啊?”年轻的伙计好奇地问,“这方圆几十里,也就咱们驿站是最好的了,他不住这里,他能住哪里去啊?也没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他就跟其他将士们一块睡在外头的帐篷里啊!”老伙计幽幽地说道。 “啥,住帐篷?那这好好的屋子不住干嘛?又花不了几个钱,况且也是朝廷给钱啊,又不需要他花钱。”年轻的伙计不解地问道:“不会这么小气吧。” 也没有这么抠门的镇国公吧。 老伙计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屁。镇国公他立下无数战功,先皇赏赐给他无数的金银珠宝,大部分他都分给了跟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你说他小气? 他不住驿站里头,是因为他把房间让给受伤的士兵们住,让他们在房间里好好休养!他自己跟其他人挤在外头。” 老伙计抬头,透过窗户望着外头的黑夜,还在回忆往昔:“我还记得那是盛夏,那外头的蚊虫哦,第二天我看到他的时候,咬了一脸的包,他都乐呵呵的。” 年轻的伙计抿唇,“对不起,刚才是我说错话了。” 老伙计拍拍他的肩膀,说:“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你要对不起的是镇国公。哎,他在,我们大越安宁,百姓安居,他都走了七年了,如今边关的态势,上头的那个……” 他指了指驿站最大最好的房间里住着的如今的镇国公,幽幽叹息:“他镇不住啊,也不知道大越未来如何啊!咱们平民老百姓,一日三餐能够活下去,就够苦的了……” 二人闲聊,最后只剩下一句长吁短叹,之后就各忙各的去了。 无人看到,一门之隔,有人竖起双耳,听他们说起旧人的故事。 扶柏心疼地看着裴珩落寞的背影。 这是许多年后,裴珩第一次从两个不知名的伙计嘴里,听说自己父亲的事。 驿站还是那个驿站,住进来的人,却不是那个人了。 “主子……”扶柏心疼不已,想宽慰,却知道言语的无力,“还有人在边疆寻找国公爷的下落,只要找到了,会立马传消息过来的。” “嗯。”裴珩点点头,这是希望。 若是阿宁在这里…… 裴珩笑着说:“若是阿宁在这里,她一定会劝我,还有消息就是好事。有消息就有希望,有希望就不会绝望。” 扶柏:“……”主子宽心地笑了,证明他没有感伤。 主子自己把自己给宽解了。 完全没他什么事啊! 扶柏自觉自己无能为力,无用,心情很受伤。 不过,下一秒,裴珩又说:“夜里的事,你办得稳妥一些,抓到之后你一路回京都,你全权负责。” “主子,您呢?您不与属下回京都吗?” 裴珩摆摆手,走了,“我与夫人汇合,好好去玩几日。有你在,我放心。” 扶柏咧嘴大笑。 之前觉得自己无用的感觉一扫而空,他的用处大着嘞。 裴珩早走了,哪里知道扶柏还有这么多的内心戏。 很快就到了夜晚。 三楼最大最豪华的厢房,里头春意盎然。 这个澡,也不知道泡了多久,浴桶周围的地面上,都是水,男女泡在浴桶里,嬉笑着,好不快乐。 “爷,让香儿给你搓背。你不是最喜欢我的小手呢嘛,说我的小手滑溜溜的,摸的最舒服了。” 此刻换下了小兵衣裳的香儿,披散着头发,全身雪白,眼神娇媚。 跟个没骨头的人似得,靠在裴文定的背上,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裴文定的背上穿梭,跟一条泥鳅一样,滑溜溜的。 激得裴文定身子紧绷。 女人的目的不言而喻。 裴文定双手搭在桶沿上,刚才已经让他身心俱疲,可这个小妖精,还在这儿煽风点火,争风吃醋。 “你这是要把我吃干抹尽啊!”裴文定嬉笑怒骂。 房间里不时传来响声,可裴文定怎么会收敛,越发地放肆。 楼下的房间的客人,正在找伙计评理。 “你这房间有问题啊。你瞅瞅,漏水啊!”客人指着自己房顶上破口大骂,“这床铺都湿漉漉的了,这还怎么睡啊!你看看,我好端端地睡着,水就突然流下来,把我都弄湿了。这啥水啊这是!” 客人拧了拧衣服上的水,然后闻了闻手指,翻了个白眼。 伙计连忙过去看,可不,楼上的水滴滴答答,就跟个水帘洞似得,不停地往下漏水,漏到帐顶,帐顶又是棉的,吸饱水之后,就往下流。 床铺,枕头,上面都是湿漉漉的。 客人满腔的怒火,“这楼上是在干嘛?不行,我要找他评理去。” 他作势就要冲出去,伙计吓得不行,将人给拦住,“客官,您息怒啊。您看这么晚了,咱就不打扰其他客人休息,行不行?我现在给您换一间房,然后您的衣服呢,您脱下来,我帮您洗,保证明天起来,您的衣服一定是干干净净的,客官,您看怎么样?” 伙计哪里敢让人去寻裴文定的不痛快,这不是找死嘛! 客人长叹一口气,摇摇头,也不去追究:“罢了罢了,你都这么说了,我要还揪着不放,不显得我心胸狭隘嘛,算了,换吧。我明天还要早起呢,搞快点。” “是是是,客官您稍等。” 伙计立马过去,给他重新开了一间房间。 楼下已经没房间了,唯一的房间就在三楼,裴文定住的旁边。 伙计将客人带到三楼,还不忘叮嘱:“客官,隔壁住着一个咱们都招惹不起的人,麻烦您动静小一些,别惹恼了他。” 那位客人能住进来,也是他出手大方,不然驿站不会收,如今听说隔壁住着惹不起的人,“知道知道,他住他的,我住我的,我跟他井水不犯河水,别吵着我就行,我明天要赶路呢。哈……” 客人打了个哈欠,伙计立马识趣地出去了。 他本想去隔壁房间收拾下地面,走到门口,听到里头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伙计哪里还敢进去,立马下楼了。 到二楼先把房间给收拾了一下,湿了的被褥和枕头全部都拿走了,水还在往下滴,又放了一个木盆接着,其他的就等明日再收拾了。 屋子空了出来,静悄悄的。 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屋内黑乎乎的,一柄锯子亮出来,插入木头缝里。 “嘎吱,嘎吱,嘎吱……” 锯子锯木头的声音,被楼上的摇晃声和叫嚷声给掩盖。 楼上又闹起来了。 ------------ 第665章 混乱 “小二,小二,店小二。”起先那位换房间的客人,睡了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又在楼上叫唤了。 刚眯了会的伙计听到叫声,立马站了起来,抬头看。 只见那位客人一脸暴躁,胡子都气歪了,“客官,怎么了?” “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客人气得直接一脚就踢在裴文定房门上:“出来,出来!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啥玩意呢,叽叽嘎嘎的,吵死人了。” 伙计看他踢裴文定的门,吓得连呼吸都停住了,一把拉起还在昏昏欲睡的其他伙计,惊恐万分:“快快快,快去把薛大人请过来” 说是薛大人,其实也就是驿站的掌柜的,但好歹也挂了一个朝廷命官的称呼,所以下头的人都称呼他为大人。 也算是拍马屁。 薛平正在呼呼大睡。 前几日,听闻镇国公要路过驿站,可能会下榻,让驿站做好接待的准备。 驿站里都要忙疯了,里里外外,打扫一遍,还把楼上最大的那间房间重新收拾了一遍,采购了不少美酒好菜,就为了等待镇国公的下榻。 等到人终于来了,这紧绷的弦也终于平稳了下来,薛平可不就好好地休息一下。 听到伙计着急的呼喊,薛平虽然困得不行,可也怕出乱子,毕竟现在住的可是镇国公,立马披衣起身,睡眼惺忪:“怎么了,大呼小叫的,等会把国公爷吵醒,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伙计都吓懵了:“大人,是镇国公吵到了其他客人,那位客人现在正在踢国公爷的门,找国公爷评理呢。” 薛平咯噔一下,哪里还有半分睡意,推门就冲:“到底出什么事了。” 短短的几步路,伙计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就连漏水的事情也说了,薛平长吁短叹:“完了完了,早晓得就不该为了那几十两银子,让他住店!” 说的自然是那位客人。 “大人,现在可怎么办啊,要是惹恼了国公爷……”伙计也着急。 驿站是朝廷的招待所,来来往往接待的,大多数是朝廷命官,从九品到正一品,国公爷,他们都见过,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等级的森严,权势的骇人。 薛平直接跑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爬楼,“赶快把人拦下来啊。” 等跑到三楼,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那个客人正在“哐哐哐”疯狂地砸门,嘴里还在疯狂地叫骂:“大半夜的不睡觉,那床摇得咯吱咯吱响,从我进来就在摇,摇了个都半个时辰了,又摇又叫,你们不累啊!” 男子的声音极大,响彻了三楼整条走廊,就连楼下正在睡觉的官兵都起来了,纷纷抬头看楼上的动静。 “开门,大半夜的,摇床,摇的动静这么大,还让不让别人睡了。”男人见房门不开,不甘示弱,继续捶门。 黑黑的夜,无人能睡,都被男人的叫骂声和捶门声给惊醒。 人们的注意力都在三楼上,人越来越多,上上下下,盖过了锯子锯木地板的声音。 裴文定从女人身上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不怕死的畜生,坏老子好事,老子要宰了他。” 他拿起衣裳,披着,用顺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佩剑,冲了出去。 女人也不疾不徐,用被褥盖住自己的身子,安静地等着裴文定回来。 “哐当……” 裴文定将门大力打开,开得太突然了,那人的手往里一用力,直接就砸在了裴文定的眼睛上。 “嗷!”裴文定捂着眼睛,哀嚎连连。 那人往后一缩,“不,不关我的事啊,谁,谁让你突然开门的。再说了,你动静太大了,影响我休息了。” 裴文定捂着眼睛,咆哮道:“想死是不是,老子成全你。” 他性子惹急了,是个极暴躁的人,当下就抽出了剑,直指那位男子,用力砍了下去。 男子吓得连忙往后头躲,“你要做什么!” 他头微微一偏,本来要落在他脑袋上的剑,落在了他的手臂上,他往后一退,用力砍下来的剑,最后竟然只是轻轻地划了一刀,衣裳被划破了,血珠子冒了出来。 男人捂着胳膊,歇斯底里地咆哮:“救命啊,救命啊,大官杀人啦,大官杀人啦。” 他捂着胳膊边跑边叫嚷,地板蹦得“咚咚咚”的响。 吴达开就睡在二楼,听到动静,立马跑了上来,正好赶上裴文定杀人,再看那个被裴文定追着的人,就是个普通的商人,还受伤了。 他立马冲了过去,一把抱住裴文定。 “大人,大人,息怒,息怒啊!”吴达开用力扯住裴文定,压低声音哀求:“大人,这人就是个普通的老百姓,您若是砍了他,传扬出去,于您名声有碍啊!” 在战场上,打不赢外敌,本就受大越百姓诟病了,这要是回大越之后,斩杀了大越的老百姓,那肯定会有人说,外人打不过,就打自己人出气! 谣言一传一传,到后面可就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了。 裴文定的火本来还在头顶,被吴达开这么一劝解,火暂时地下来了,他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男子,凶神恶煞地恐吓道:“兔崽子,今天你命大,饶你一命,下次再落在老子手里,老子杀了你祭旗!” 他将剑收回鞘中,气鼓鼓地回房间了。 男人捂着胳膊,气鼓鼓地找吴达开理论:“你认识那个人是吧?他把我伤成这样,你们打算怎么办!赔钱!我要治伤!” 吴达开一肚子的火,一甩,就将男人给甩开了,“你今天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还要钱治伤?给你买棺材,要不要!” 他骂完就下楼去了。 男人捂着胳膊,也不说话,只盯着他。 薛平来了没起啥作用,只得招呼人回去休息:“都散了吧,散了吧,回去睡觉了。” 最后,就剩下受伤的男人一个人站在三楼。 薛平看了他一眼,没理会,回去睡觉了。 还是给他换房的伙计上前来,劝诫道:“我说这位客官,这事就算了了吧。” 男人问:“谁啊?” “很大的官,大到吓死你,你瞅瞅这外头的官兵,都是他的手下,你说说,碾死我们这群老百姓,是不是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伙计看了他的伤口一样,“我那儿有些药,我给你送来吧,这事儿就当过去了,咱们普通老百姓,惹不起他们的!” 男人摆摆手:“我不要你的药。” “那你的伤口?” “我自己有药。”男子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嘴角衔起一抹冷笑。 二楼厢房里,木地板已经割出了一个能容纳一人进出的洞口。 两个穿夜行衣的蒙面人朝对方比画了个手势,同时点点头,其中一个男子身形矫健的“呲溜”一下就钻了上去。 ------------ 第666章 掳人 三楼大厢房里,裴文定刚才闹这一下,也就没了心情,再看还窝在他床上的女人,火气得不打一处来,“你们还有心思睡,滚滚滚!” 裴文定的性子阴晴不定,香儿仙儿早就习以为常了,一骨碌爬了起来,也不敢出声,拿了衣裳,就跑了。 裴文定倒头就睡,连日来的舟车劳顿,再加上刚才又放纵了好几回,一沾枕头就呼呼大睡了。 他以为自己是累着了,睡眠质量好,可若是仔细闻一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味道的香气。 隐卫带着面罩,用手在鼻子间扇了扇,小心翼翼地走向了床榻上呼呼大睡的人。 裴文定的呼噜声打得震天响,有迷香的作用,哪怕现在电闪雷鸣,都没办法将他弄醒。 隐卫上前,一把扛起裴文定,顺着刚刚锯出来的洞口,将人带走了。 二人扛着裴文定,从二楼的窗户跳下去之后,就往山上一路狂奔,差不多奔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了一点火光。 二人跑了过去,扶柏正在等他们,他的身边,还放着,放着…… 一具漆黑的棺材。 扶柏看了看睡得跟死猪似的裴文定,笑着拍了拍棺材:“诺,将人放进去吧。” 裴文定躺进棺材之后,扶柏拍了拍棺材:“你看你的待遇多好,我们抬着你进京,让你提前享受下上山的快乐。谢谢我吧。” 棺材里的人还在呼呼大睡,哪里知道其他。 扶柏又顺势,往他的嘴里塞了一颗药丸:“这东西能让他安安静静地躺个的三四天,免得他醒了,节外生枝。” 隐卫将棺材板给盖上了。 “没被人发现吧?”扶柏警惕地问了一句。 两个隐卫都摇头:“扶二公子放心,您安排的人将现场大闹了一场,我们锯地板的时候,没人听到。” 扶柏一愣:“我安排的人?” “是啊,您不是安排了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在现场大闹吗,惹得裴文定还差点要杀了他,就因为他,弄得整个驿站都闹哄哄的,所以我们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没有安排人啊!”扶柏诧异地回答。 两个隐卫也面面相觑,一脸的疑惑。 不过扶柏很快就想通了,“应该是督主安排的,好了,收拾一下,将火堆灭了,我请的送葬队伍,很快就要来了。” 果然,竖起耳朵听,还能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赶来。 死者为大,特别是枉死在他乡的死者,死后是要落叶归根的,大越还专门有一支这样的送葬队伍,充当死者的家属,一路哭哭啼啼,吹吹打打,将死者送回老家。 算是让死者在回家的路上不孤单! 裴珩连夜离开了,骑着一匹快马,与许婉宁去配合。 驿站里,又陷入了沉睡。 每个人都在呼呼大睡,根本没发现,少了好几个人。 转眼就天明了。 又是个大晴天。 入秋之后,秋老虎一过,这天气陡然凉爽了起来。 驿站的老伙计十几年如一日的早起,早就让他形成了规律,一到点就醒,他叫醒了其他没醒的伙计,简单的洗漱一番,就开始各忙各的了。 他们穿梭在厨房院子大堂里,小心翼翼地,生怕吵醒了这群还在熟睡的将士们。 老伙计看着这群还在熟睡的将士们,摇头叹了一口气:“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一旁的新伙计见他嘀咕,显然是有故事的,立马好奇地凑了过来:“哥,什么不一样了?来,你坐着说,我来打水。” 老伙计在打水,小伙计在扫地,见状连忙抢过老伙计手里的水桶,让他坐在井沿边上休息。 “与那次不一样哦。”老伙计甩了甩手,看着横七竖八、歪七扭八躺得到处都是的将士们,压低声音说道:“那一次镇国公带来的将士们,睡得整整齐齐,天还没亮,所有的人都起来了,镇国公亲自带头,去后面的山里头跑了一圈,回来又练了好一会儿的功夫。后面一个个汗流浃背的,可一个个都充满了力量和朝气,哪里像是这群人……” 老伙计皱眉,又看了一眼,嫌弃得不行:“一个个的,跟普通老百姓没有区别,哪里像是拎着枪在战场上厮杀的啊!” 年轻的伙计说了句话:“跟领头的有关系。” “谁说不是呢!”二人不再说话了。 年轻的伙计还在帮忙提水,老伙计起身,拍拍屁股:“我去二楼把漏水的那间房处理一下。” 朝廷的大事,哪里是他们这群平头百姓能品头论足的,只是,边关安危,也事关老百姓,他们怎么能不担忧呢! 边关稳,百姓安,边关乱…… 最先吃苦受累倒霉的,不还是老百姓啊! 又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太阳升起来了。 借宿的将士们也都陆陆续续起来了,一个个都恹恹的。 吴达开推开门,走了出来,看着楼下的官兵和将士,偏头打了个哈欠,然后严肃地吼道:“赶快洗漱,即刻动身。” “是!”稀稀拉拉的回应声,俨然是一副没精神的模样。 吴达开将这群有气无力的将士们臭骂一通:“一大清早的是没吃饱饭还是没睡醒,一点力气都没有,再重新说一遍!” 这一骂,就将将士们的瞌睡给骂醒了。 “是。”这回的声音比刚才要好多了,只是,依然没啥力气。 吴达开并不是练兵的人,他习惯跟在裴文定的身侧,出谋划策,拍马溜须,见差不多了,就跑到三楼去了。 “将军,将军……”吴达开先是侧耳听了听里头的动静,啥动静都没有,这才敢敲门:“时辰已经不早了,要动身了。” 里头没有半点反应。 吴达开以为里头的人没听到,又敲了敲,“将军,将军……” 依然纹丝不动。 吴达开握紧拳头,用力地敲门,“将军,将军。” 门没开,楼下的房门开了,仙儿和香儿睡眼惺忪地过来了:“吴副将。” 吴达开看到她们两个,“你们昨夜没陪着将军?” 香儿打了个哈欠:“没呢,将军昨夜回来之后,就将我们赶了出来。” 话音刚落,二楼突然传来一声哀嚎:“哪个杀千刀得把地板给锯穿了。” ------------ 第667章 撕逼 吴达开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从里头反锁了。 听到二楼的动静,转头就冲了下去。 老伙计正抬头看着一个能容纳一人过的洞,破口大骂:“昨天还好好的,这啥时候锯的洞啊!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干的!” “这楼上是哪儿?”吴达开盯着那个洞,越来越不安。 “是将军住的那间房间,专门放浴桶沐浴的地方……”老伙计还没说完,只见吴达开一把将他给推开,跳上床榻,往上一纵,扒住了洞口,接着又往上一跃,比较吃力地爬了上去。 浴桶里的水只剩下半桶了,地板上散乱的衣裳湿漉漉的,可想而知,昨夜裴文定经历了怎样的放纵。 再往前走,越来越安静,听到香儿焦急地叫门声:“爷,爷,爷……” 没人回应。 吴达开走到了内室。 被褥是打开的,可床上,空无一人。 再摸被褥,凉凉的,显然人已经不见多时了。 一个密闭的房间,房门上锁了,窗户也关了,外人根本没办法进来,裴文定也不可能从这些地方出去。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这个新锯出来的洞。 贼人从洞里进来,将裴文定掳走,然后又从二楼的窗户跳下去,神不知鬼不觉! “爷,你快开门啊,你到底怎么了?快开门啊,香儿都快要急死啦。” 外头传来凄厉的哀嚎声,正是香儿为了表达爱意,扯着嗓子嚎叫:“爷,快开门,香儿都担心死了。你到底怎么了?呜呜呜,爷,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香儿也不活了。” 门“吱嘎”一声,开了。 “爷……”香儿大喜,看到是吴达开,脸上笑容退去,往屋内张望,“爷呢?爷他还好吗?我要进去看看爷。” 吴达开铁青着脸,堵在门口,“将军不见了。” 香儿撞开吴达开,冲了进去,接着就传来悲痛欲绝的痛哭:“爷,你是不是讨厌香儿了,呜呜呜,就连离开,都不跟香儿说一声,你这一走,让香儿怎么办啊!” “吴副将,你带我去找将军,好不好?呜呜呜,香儿没有将军,香儿是活不下去的啦,呜呜呜……” 吴达开眉头紧皱,本就糟心,被香儿这一哭,更是烦上加烦:“够了,将军是被贼人劫持了。如今是生是死都犹未可知。” 香儿听完,一屁股坐在地上:“什,什么?” 仙儿看着她脸色惨白的样子,冷笑:“刚才不还在说若是爷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不活了吗?你现在怎么不去死啊!” “我撕烂你的嘴。”香儿爬了起来,跟仙儿扭在了一起,“你这乌鸦嘴,爷肯定还活着,你这贱人,就希望爷死是不是?好啊,等爷平平安安地回来,我一定告诉他,你这个贱人诅咒他死。” 仙儿不甘示弱,“诅咒爷的人是你吧!你刚才的原话可是: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香儿也不活了。是不是你说的!还没见着爷呢,就先说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放心,等爷回来,我就把你说的话,原话告诉爷。” “你,你敢!我,我跟你拼了。” 两个女人厮打在一起,扯头发,抓衣服,又叫又闹又哭,吴达开冷眼旁观,两个女人上演撕逼大戏,他没心思管。 当务之急,是要赶快把将军找出来。 谁会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掳走将军呢! 吴达开盯上了昨天刚跟裴文定有过节的那个客官。 薛平得知消息之后,哪里还睡得着,魂儿都被惊醒了,上了三楼,门内的客官早就已经人去屋空了。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薛平问伙计:“办了退房手续没?” 伙计摇头:“没有没有,一两银子的押金还在呢,他都没要。” 吴达开咬牙切齿:“连银子都不要了,他的嫌疑最大,来人啊,分散开,去找昨日那个男人,若是看到人,将人抓来,京都汇合。” 回京都的日子是已经定好了的,虽然裴文定失踪了,但是也不能耽误进度,不然,惹皇上猜忌,后果很严重的,若是到时候璋和帝要见裴文定,只能实话实说了。 将士们分散开了,东南西北四条路,都追人去了。 吴达开亲自率领一队,直接去京都。 仙儿和香儿也不厮打了,立马跟着吴达开一块走。 吴达开见她们披头散发,乱七八糟,还穿着女装的模样,眉头紧皱:“你们这个样子,成何体统,要不你们就等在驿站吧,等找到将军再来接你们。” 一队将士,中间混着两个女的,这要是没进京,倒无所谓,可若是进了京,被人发现了,那可就说不清了。 说大将军行军打仗还带两个女人在身边,这像什么样子! 吴达开也不管仙儿和香儿如何哀求,他打马率人往京都方向疾驰。 香儿将过错怪在仙儿的身上:“要不是你,咱们换好小兵的衣服,就能跟着一块去了。” 仙儿冷眼瞥她:“怪我?怪你自己吧,要不是你发疯,说不过我就打我,我会跟你交手?” 香儿哭:“那现在怎么办啊!咱们都跟了这一路了,临到最后,跟不上,爷要是能回来,记得咱们还好,要是忘记了咱们呢?他那么大的官,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还记得我们吗?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那……” 仙儿冷笑:“那你就去死啊,不是你自己说的嘛!”说完,她转身进了驿站,不管香儿在后头骂骂咧咧。 仙儿脸上的表情也冷了下来。 香儿刚才的抱怨,话糙理不糙。 她和香儿,是在裴文定去苗疆的路上碰到的,她们从一个被官府查封的青楼里逃出来,正好在路上碰到了裴文定。 她们当时穿着女子的衣裙,风餐露宿,好不狼狈。 然后就在泥泞之中看到了骑着高头大马,被一群官兵簇拥的裴文定。 外形俊朗,人高马大,关键是前呼后拥,一看就是这群人的王者。 仙儿和香儿朝他跑去,刚开始那群外围的将士以为是敌人,要将她们轰走,后来裴文定来了,见她们是女子,说女子孤身在外,可怜得很,就将她们留了下来。 再后来,她们洗漱干净,白白净净地站在裴文定的面前时,裴文定看她们的眼神,就变了。 ------------ 第668章 扁非 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充满了占有和欲火。 仙儿和香儿本就是在勾栏里服侍男人的,两个人只要稍微用点力,就让裴文定将她们留了下来。 原本还疲于奔波的两个女人,一下子成了这一队之中谁都不敢小瞧的人,一切都源于裴文定。 后来,知道了裴文定是个大将军,还是国公爷,权势滔天! 如果是之前,这种男人她们别说跟了,就连见都见不到,这是老天爷给她们改变命运的机会。 两个人更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讨好裴文定,将裴文定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让裴文定离不开她们,还发誓要将她们带到府里去,让她们当他的妾室! 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眼前,谁又会让它从指缝中溜走呢。 “他要是不要我们了,我们是不是又要风餐露宿,无家可归,任人欺负了。”香儿自怨自艾,哭哭啼啼。 可仙儿却不会,她已经来到了京都的地界,怎么可能又原路返回呢。 她不搭理哭哭啼啼的香儿,自己回了房间。 这条路,要走下去,带个哭包,只会让她举步维艰。 她本就没有任何的行李,有的只是这段日子,裴文定给她的金银珠宝,虽然不多,但是足够她到达京都,生活一段日子了。 要找到裴文定,那她的好日子就来了。 仙儿将东西收好,不管香儿,自己跑出了驿站,追着吴达开离去的方向。 吴达开率人,骑马的速度很快,很快就追上了一支送葬的队伍。 人很多,通通都是一身的麻衣孝服,扛着白幡,男女老少,吹唢呐的,撒纸钱的,哭丧的,抬棺材的,一应俱全,任谁一看,就真的以为这是谁家在办丧事! 吴达开扫了眼吹吹打打哭哭啼啼的人群,又看了一眼漆黑的棺材,打马快速经过,停都没停一下。 再往前走,看到前头一人正在独行,吴达开眼前一亮,看这身形,不是那个闹事的是谁。 要抓的就是他! “抓住他。” 吴达开一声令下,同行的将士们策马扬鞭,飞奔冲了上去,将扁非团团围住。 扁非正赶路呢,莫名其妙地看到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将他围住,一头雾水:“你们做什么?我好好地走路,可没招惹你们。” “我家大人失踪了。”吴达开说道,“昨夜就只你与他有冲突,又是在你住过的屋子将人掳走的,你还敢说不是你!” “那暴脾气不见了?”扁非笑嘻嘻地:“不见了好啊,自己做错了事还喊打喊杀的,也不是啥好东西,不见了好,朝廷少个这种狗官,老百姓得多多少福气啊!” “你还敢说不是你!”吴达开呵斥道:“将他捆起来,带走,我就不信,你的嘴能硬过我的鞭子!” 扁非往后一退,怀里还挎着一个包袱,轻飘飘的,估计也就是装了几件破衣烂衫,他仰头,轻蔑地望着吴达开,“你确定要抓我?” 吴达开同样轻蔑,“抓你还要确定?老子确定一定肯定。” ------------ 第669章 进城 吴达开说完,就让手下的小兵将扁非给抓了起来。 那群野蛮人,抢走了扁非的包袱,也不经过主人的同意,直接将包袱抖开,露出里头的几件粗布麻衣,和一本书。 小兵翻了翻,“吴副将,包袱里面就几件破衣服和一本书。” 吴达开伸手,小兵将书双手奉了过去,打开,里头的内容看不明白。 字是鬼画符样的字,画是赤裸裸的男男女女,张开双手或面对你,或背对你,身上还各个部位还画了一个圆圆的小点,旁边还有字,太过潦草了,吴达开看不懂。 他觉得这书太淫秽了。 “这书是你画的?”一看就不是书局正经印刷的。 扁非点头:“是我所画。” 吴达开冷笑,将书丢给小兵:“那抓你就更没错了,竟然画这种的淫秽的画像,还随身携带到处乱走,当真是不知廉耻,世风日下。” 扁非都被气笑了:“那可是我花了二十多年才画出来的,你们可要好生保管,若是不小心弄坏了……”他凛然一笑,有一种让人看不出年纪的神秘。 “若是不小心弄坏了,别说你们的人头了,就是你们九族的人头,怕是都不保咯。” 吴达开哪里会相信他鬼话:“鬼话连篇,诛人九族?这种诛人九族的话,也就只有当今的圣上才敢说!你还说这种话,你以为你是谁,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就地取了你的项上人头。” 扁非耸耸肩,没有回答。 吴达开将人捆着,拖着进了京都。 拖着一个人,脚程自然就慢,扁非还时不时地要喝水,尿尿,一路上要这个要那个的,耽误了不少的功夫。 吴达开气不打一处来,手里的鞭子腾空一甩,“啪”地一声,在空中炸开,四周都安静了:“要再敢磨蹭,我就杀了你。” 扁非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挑衅似得看着吴达开:“你要是杀了我,你就再也找不到你的将军咯。呵呵。” 吴达开气得咬牙:“你……” 扁非看着吴达开。 那是一双充满了与他这个年龄不相符的睿智、云淡风轻的眼睛。 最起码是上了五十多岁以上的老人,人生阅历丰富,看尽繁华之后,才会有的智慧的豁达,可这张脸,看起来却只有三十多岁而已! 吴达开被他这么一盯,竟然理亏了,一甩头就走了。 扁非突然说了一句:“年轻人,你肝火太旺了,多用菊花泡泡茶,去去肝火吧。” 吴达开:“……” 年轻人? 吴达开狐疑地回头,看着那张只有三十来岁的脸,他喊自己年轻人? 他已经四十了! 就在吴达开要找扁非理论一番的时,一声娇滴滴的呼喊,转移了吴达开的注意力。 “吴副将,我终于追上你了。” 只见仙儿一身小兵的衣裳,坐在一匹马拉的车上,车上还有一个车夫,和几个坐马车的人,看来是半路上搭的车。 仙儿跳下马车,朝吴达开奔来。 吴达开皱眉:“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将军的安危,就来了。”仙儿身上自带一股清冷的气质,滨像是身上粹了一层冰霜一样:“吴副将,我要跟着你,我要找到将军!” “胡闹!”吴达开不愿意带着一个女子上路:“你是个女子,我们进京,带着一个女子像什么样子!” 仙儿说:“我已经换上了男装啊!吴副将放心,进了京都之后,我一定不说话,到时候就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一定不给您添麻烦!而且,将军对我情深义重,我好担心他的安危啊,说什么也要让我看到他平安无事,我才能离开吧。” 吴达开觉得这话说得才像样子:“你能这么想就好,行吧,你就跟在后面,千万不要惹出什么乱子来,不然的话,我随时会将你轰走。” 不就是个女人嘛! 大将军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这种玩腻了味了的风尘女子,又不是什么宝贝疙瘩,玩腻了就丢,正常得很。 仙儿长舒一口气。 看着吴达开的背影,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只要他肯带上自己,两个人朝夕相处,她就不信,吴达开能逃得出她的天罗地网。 没错,仙儿想通了。 与其去期待一个不知死活的大将军,不如抓住眼前的吴副将。 来都来了,总没有又原路返回的道理,女人嘛,总要找个男人跟的。 等到扁非吃过了早饭,一行人又上路了。 这下吴达开没让他再出幺蛾子,直接让一个小兵将人放在马上,快马扬鞭,也不管扁非的鬼哭狼嚎。 终于,到了京都了。 扁非从马上滑落,人还没站稳,就先吐了。 吐的稀里哗啦,早上吃的东西,喝的水,就连昨天晚上吃过的东西,都吐出来了,吐到后面没东西吐,酸水都出来了。 扁非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指着吴达开,“你这种人不知道尊老爱幼嘛?你在军营里,大将军就没教过你这个莽夫要敬老尊贤?老夫都一把年纪了,还从来没有遭过这样的罪!” 吴达开又听到他在倚老卖老,掏掏耳朵,走了。 大将军教他敬老尊贤? 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了。 扁非看着吴达开扬长而去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果然,人心易变啊!” 城门口正在排着队,守卫正在核验他们的文书,依次放过,吴达只属于副将,他还没有权利让城门清场,让他一个人进去。 只得在后头等着。 前头还有好长的队伍,那队送葬的就在人群里头,等他们一过去,就要轮到他们了。 吴达开看了眼那口棺材,又看了看那群送葬的队伍。 男女老少此刻的脸上没有半点悲痛之心,他们竟然有说有笑的,穿着孝衣的孩子是闲不住的,在排的队伍里打打闹闹,一会儿前头跑到后面,又从后面跑到前面。 看起来半点不伤心。 吴达开抓住了一个孩子,质问他:“你家死了人,你怎么不伤心啊!” 孩子眼睛忽闪忽闪的,突然就大声哭了起来:“娘,娘,娘……” 穿着孝衣的一个妇人冲了过来:“儿子,儿子,你怎么了!” 看着吴达开将她儿子给抓住,妇人冲过来一把抢走了孩子:“你什么人啊,干嘛抓我儿子!” “我就是问问,你们家里死了人,这孩子为什么不伤心啊!” 妇人白了吴达开一眼:“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吴达开正要冲上去理论,被身后排队的一个老伯给拉住了:“年轻人,别问了,那棺材里躺着的应该不是他们的亲人。” “不是他们的亲人?”吴达开没反应过来:“不是他们的亲人他们送葬干什么?” “这你都不懂啊!这送葬队是这几年出来的。有横死在异乡的,家人来来回回耽误时间,就会在当地请一个送葬的队伍,花钱雇他们护送死者回家,虽然是假的,但是孝子贤孙、纸钱爆竹、唢呐棺材,一样不少,钱也要花不少。所以一般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才会这么做。”老人家分析得头头是道:“那棺材里躺着的,是有钱有势的,咱平头老百姓可得罪不起啊!” 吴达开都要被气笑了。 他是平头老百姓? ------------ 第670章 拒之门外 吴达开都被气笑了,当着那个好心的老者的面,倨傲地指着一个小兵:“你们过来。” 小兵立马小跑过来,站得笔直,“吴副将。” “我瞧着这位老人家东西有些多,一个人背着累了,你们帮着点,给他送回家去。”吴达开皮笑肉不笑,挑衅地看着老者,似乎在打老人家刚才说他是平头老百姓的脸。 老人家一听“副将”,当时就吓了一个哆嗦。 “大,大,大人,草民有眼不识泰山,没瞧出您是将,将军啊!”老者哆嗦着,双腿一软,就要给吴达开跪下。 吴达开得意地大笑两声,一把拖住了老人家的胳膊,然后用力捏紧,老人家瘦骨嶙峋,当下就觉得骨头都要被捏碎了的疼。 面目狰狞,“大,大人,饶,饶命啊!” “老东西,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就别出来了。”吴达开冷嘲热讽,然后一把甩开了老者的胳膊,面上还装作热情尊老爱幼的模样:“老人家,让我这两个属下送您回去,免得您太辛苦了。你们两个勤快点,可千万要把老人家平平安安地送回家,要是出了半点闪失,我拿你们是问。” “是。”两个小兵麻溜地应下,一人背起一个箩筐,一左一右地扶着老人家往前走。 老人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看到小兵挟持着老者走远,吴达开心情舒爽。 在一旁的扁非看出什么,质问吴达开:“你让他们跟着老人家过去做什么!” 吴达开吊儿郎当的模样:“他们能做什么,不就是看老人家一个人背着行李太累了,我让他们送送老人家,送他回家。” “你有这么好心?” “那不然呢。”吴达开冷笑着,往前走。 送葬的队伍已经过去了,排在城门口的一下子就少了很多人,小兵将文书交给守卫一查看,守卫当场放行。 吴达开等人进了城之后,直奔镇国公府。 只是敲了半天的门,镇国公府竟然无一人来开门。 吴达开有些疑惑地自己上前敲了敲,终于从里头听到了脚步声,和没睡醒的哈哈声:“谁啊?一大清早的敲什么敲。” 大清早? 吴达开怒不可遏,“这群下人,国公爷常年不在京中,倒把这群下人养成了好吃懒做的性子,做事如此偷懒,污蔑国公府清誉。” “吱嘎……”大门像是许久没有开启过,发出上了年纪的哀鸣,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探了出来,睡眼惺忪,语气不满:“一大清早的,做什么!” 吴达开看到这个门房这副尊荣,气得忍无可忍:“这是镇国公府,你这副鬼样子,如何来迎接贵客?国公府是没人了嘛?挑你这种人来当门房,多掉国公府的面子!” 吴达开恶狠狠地骂道,吹胡子瞪眼睛,将那睡眼惺忪的人给骂醒了。 他愣了好会儿,上上下下将吴达开打量了一番,“你是哪根葱?在老子家门口大呼小叫。” 老子家门口? “这是镇国公府,是镇国公裴文定的府邸,你这上不得台面的下贱玩意,你哪来的脸说这是你家门口。”吴达开破口大骂。 对面的男人也不甘示弱:“这以前是镇国公府,可现在已经不是了,这房子,那裴聪已经卖给我了。房契地契都在我手上,就等着他老子回来过了明路,你还说这不是我的房子!” 吴达开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裴聪……不,世子把宅子卖了?” “是啊。”男子点点头,“他欠我五万七千两银子,没钱还,可不就要把这宅子卖给我了嘛!” 他警惕地盯着吴达开:“你是他什么人啊?你要是有钱还,你还我这五万七千两,宅子还你都成。这宅子,大是大,哪哪都要花钱,老子可不稀得把这花钱的玩意砸手上。你要有钱,把钱还给我,这房契地契我现在立刻马上就给你!” 吴达开:“……” 五万七千两? 吴达开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世,世子他做,做什么了,欠,欠你这么多的银,银子!” 世子才回京不过三四个月,怎么就欠下这么一大笔的巨额债! “吃喝拉撒能花几个钱。”男子不屑地说道:“无非是又嫖又赌又抽,那花的钱才多呢。” 在边关好好的听话的世子,到了京都不过才三四个月,就吃喝嫖赌抽?吴达开不相信:“世子夫人呢?世子夫人怎么会放任他不管呢,这么大的事情,她为什么不拦着世子!” 世子夫人? 男子想了想,这才想起了一个人来:“你说的是尚芸啊!” “大胆,竟然敢直呼世子夫人名讳!”吴达开怒斥道。 男子呵呵笑:“都变成一抔黄土了,还怕个屁啊!” “什么!”吴达开又震惊了,“你说世子夫人死了?” “是啊,她偷了野男人,被裴聪休回了尚家,哪知道染上了花柳病,尚家就秘密将人给办了。美其名曰是不小心摔死的,知道的都知道,是尚家怕丢人,也怕染病,故意把人给弄死了,也不敢埋,直接烧掉了!” 男子说出的信息太过炸裂,炸得吴达开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失魂落魄地走下台阶,刚要问世子裴聪如今在何处,门已经被关上了。 吴达开站在台阶之下,抬头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镇国公府! 他曾进过镇国公府两次。 一次是数十年前,他刚在军营之中崭露头角的时候,镇国公曾带他来过一次京都,进过一次镇国公府。 说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都不为过。 镇国公刚到府中,宫中的赏赐就到了,乌泱泱地将院子摆得水泄不通。 国公府内家仆来来往往,各个腰间系着一条红绸带,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得意洋洋的笑容,歌声,笑声,就从未停过。 再一次,是几年前,也是镇国公带他回京,那个时候的镇国公府,就没了数十年前的辉煌了。 也是,第一次是去表彰,第二次是去问罪。 哪能一样呢。 毕竟,第一次带他来的镇国公是裴文朗,第二次带他来的是镇国公是裴文定。 虽然都是镇国公,但却不是一个人。 吴达开不是京都人,所以住不了镇国公府,只能自己去租间房子住。 ------------ 第671章 抵命 京都的房子很多,但是价钱也很贵,租的太小住不下,租的太大没有钱。 毕竟吴达开是跟着裴文定出门的,一切有裴文定安排好,他身上还真没带多少钱出来。 只得让跟着一块来的小兵将荷包都掏空,才勉强凑出了十两银子。 可短租的房子比长租的房子还要贵,就住一个月的功夫,就要花掉四两银子,剩下的六两银子,这么多人,怎么撑过这一个月啊! 裴文定失踪的消息,吴达开并没有传扬出去,所以他也没办法去找人借钱,也找不到人借钱。 当务之急,就是先把国公爷找出来。 安定下来之后,吴达开就审上了扁非。 扁非却什么都说不上来,只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掳走裴文定。 “他不是我掳走的。” 吴达开不信:“不是你掳走的,但是他也是从你住过的屋子里被人掳走的,若不是你不换房间,他怎么会被人掳走。说,掳走将军的人,是不是你的同伙!” 扁非都要被气笑了,“他与女人洗鸳鸯浴,在楼上瞎搞,弄湿了地板,水渗到我床上,把我的床都弄湿了,让我睡不了觉,我还不能换房间?” 吴达开怎么会听这些,一口咬定了扁非与掳走裴文定的人是同伙,“你不说,那就打到你说为止!” 他拿起一根皮鞭,耀武扬威地在扁非面前显摆:“这皮鞭可是用全牛皮打造的,上头还沾了盐水,往你身上这么一抽,你的皮混合着你的血肉,让你痛不欲生,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了!” 扁非笑他:“没读过就是没读过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不会说!” “你!”吴达开又被扁非讽刺没读过书,一肚子的火。 他确实没读过什么书。 种田种不下去之后,就跑到了边关,阴差阳错地进了军营,又阴差阳错地读了几年书。 读书之后,结合书里的知识,写过一些文章,他的才能显现了出来,当时的镇国公裴文朗,欣赏他,就将他带在了身边。 他也从一个小兵,变成了大将军身边的红人,从此一飞冲天! 不过,归根结底,他是个没读过书的农人,上不得台面,可这么多年,从来没人敢这么说他,这个扁非是第一个! “你这张嘴挺硬的,信不信老子抽死你。”吴达开阴狠地骂道的。 扁非点头,似笑非笑:“你可千万不要后悔!” 鞭子破空而出,甩在了扁非的身上,顷刻之间就将他的衣裳给撕破了,扁非连哼都没哼一声,一直望着吴达开。 “吴达开,你果然背信弃义,尊老敬贤被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吴达开手里的鞭子挥舞得更起劲了。 好不容易打完了二十下鞭子,扁非全身上下都没一块好肉了,奄奄一息,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 似乎是在嘲讽吴达开。 “你打死我又如何?死了我一个,用你祖宗十八代换我一个人,我也值得了。” 吴达开没有听到这话,他丢下鞭子,已经走了。 ------------ 第672章 贵人 香儿正偷偷地站在吴达开房门口。 她知道吴达开不在里头,她是故意站在这里,就为了等吴达开。 也许是老天垂怜,等了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就看到吴达开气鼓鼓地走了过来。 满腔怒火。 看着瘆人。 香儿往后退了退,再出来时,手里头捧着一盏茶,然后闷着头往前冲。 二人差点就撞到了一起。 “走那么快你赶着去投……” 吴达开怒气冲冲,刚要破口大骂,就看到香儿那一张楚楚可怜冷清出尘的脸蛋,他肚子里的怒火稍微消了些。 “吴副将……”香儿楚楚可怜,让人我见犹怜,一开口,也是一口的吴侬软语,让吴达开怒火尽消。 “你找我有事?”吴达开问道。 香儿将刚才洒了一点点的菊花茶捧了起来,递到吴达开的面前:“吴副将,这是菊花茶,您喝一碗,消消火,小心别伤着自己个的身子。” 吴达开常年都在边关驻守,他的妻儿都在老家,常年都见不到面的。 而军营里,一个女人都没有,全部都是男人,平时若是有需求,边关有窑子,花点钱解决下需要即可,只可惜,解决的都是那里的那点子需求。 心里头的需求,比如女人的嘘寒问暖、红袖添香,无法排解。 有时候看到裴文定身边跟着的香儿和仙儿,她们使出了浑身解数伺候裴文定时,吴达开说不羡慕是假的。 毕竟,男人嘛,也虚荣,有女人在身边捧着托着恭维着伺候着,那才是人生幸事! 这是吴达开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关心着。 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女人。 “这是给我喝的?”吴达开不敢相信。 香儿点点头,脸颊有些红,也不知道是搽了胭脂,还是羞红的,反正那一点红衬得她越发的娇媚。 “是,吴大人的嗓子哑了,应该是这天气燥的,菊花茶清火的,对您的嗓子肯定有好处。还有大人的衣裳……” 她指了指吴达开的衣裳:“大人的这件衣裳,已经穿了三日了。” 吴达开连忙嗅了嗅:“有味道了嘛?” 香儿嗯了一声,脸颊更红了,声音细弱蚊蝇:“有,一股男人味。” 吴达开:“……” 到底是个老粗,说话直来直去,更没有跟女人交流过,香儿这话,简直像是一柄剑,直接插到了吴达开的心口上。 激得他一个激灵,看香儿的目光也不由得柔和了几分:“臭的?” 香儿笑着摇头,声音低低的,“不,香的。” 她羞赧地掉头就跑,独留下一阵淡淡的香风,扑入吴达开的鼻尖。 吴达开深深嗅了嗅,情不自禁地低喃,“果然是香的啊。” 怪不得叫香儿。 吴达开盯着香儿那翩然远去的背影,一颗心,暗自摆动。 香儿跑开之后,就躲在一旁,偷偷地看吴达开的表情,但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香儿知道,刚才那一几句话,已经撩拨了吴达开的心。 这鱼已经丢过去了,吃鱼的猫也已经被勾引了,什么时候吃,那是迟早的事! 勾搭男人,香儿自认自己很有一手。 扁非那边无论如何问,都问不出半点线索,其他去找的人,也相继进城了,有人在城门口等他们,将他们带回小院。 同样在城门口等的,还有一个扬着拂尘的年轻公公。 站在城门口翘首以盼。 “吉祥公公,您这每日来等,等的是什么人啊?”城门口的守卫头领腿脚勤快,嘴巴比蜜还要甜,端茶倒水扇扇子陪聊,让吉祥舒舒服服的坐在大树荫底下等人。 吉祥坐着,拂尘就插在腰间,桌子上摆放着一碟点心,一壶茶,头顶是茂密的树荫,还有殷勤的守卫头领帮着扇扇子。 这等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等谁啊?等的自然是贵人了。”吉祥笑眯眯地喝了一口茶,眼睛一亮:“咦,这茶不错。” 壶里泡的是菊花茶,放凉了之后,还放了不少的蜂蜜。 喝起来甜而不腻,又清热败火。 守卫头领谄媚地笑道:“那是自然了。这是宁生商铺卖的菊花茶,小的自己花银子买的,您要是喜欢喝,我那里还有一些,等会公公回宫的时候带回去。” 吉祥笑着摆摆手,“茶不茶的倒无所谓,我等着该等的人,就是了了我的事了。” “公公等谁啊?不如公公告诉小的那位贵人的名字,我们心里有数,也不会唐突怠慢了贵人。” 吉祥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那位已经退隐十多年了,最讨厌繁文缛节,自由随性惯了,若是碰到一些不长眼的,还真怕这群人得罪了那位,那位又一甩袖子又不知去向了。 “也对。”吉祥在那人耳边说了几个字,“扁鹊的扁,非常的非,可记着了?” “记着了记着了。公公放心,属下这就跟下面的人交代一声,万不能让人怠慢了唐突了贵客!” 他连忙下去交代其他的守卫了。 其中一个守卫突然举手,“头,这个名字,属下前几天好像登记过……” 所有的人,目光齐刷刷地朝那小守卫看过去。 等到守卫头领将入城的登记簿交给吉祥公公时,他翻了翻日期,惊呼:“哎呀呀,都来了好几日了,为何不入宫啊!主子都还在等他呢,又跑哪去了,怎么还是这么不靠谱呢。” 主子,说的可不就是皇宫里头的那位。 守卫头领心都在跳,不说话。 小守卫却说:“他是被人抓进城的,听说他犯了事,被入城的将士抓走了。” “犯事?他能犯什么事?谁抓的他?” 小守卫连忙指向册子上的名字:“诺,就是这群人,这个吴副将,就是领头的,人就是他带来的人抓的!” 吴达开! 吉祥看到这名字更加心惊胆战:“他也进宫了?那裴将军呢?” 小守卫摇摇头,“属下没见过裴将军进城,登记簿上也没有他的名字!” 那就是说,裴文定没有进城! 吴达开进城了,还抓走了璋和帝要见的扁非! 这匹夫,好大的胆子啊! ------------ 第673章 天子一怒 吉祥爬上马车就往皇宫里疾驰,那焦急的模样吓得小守卫都在哆嗦。 “头,头,我是,是不是闯祸了?”小守卫都要哭了出来。 守卫头领望着已经跑进了人群的马车,本来要骂一句的,后来想想,这跟小守卫又有什么关系,他怎么知道扁非是宫里头的那位要见的贵人呢! “哎,回去做事吧,是不是闯祸,谁都不知道。” 若真的出啥事了,这群人,没一个人能逃得脱干系。 活一天算一天吧! 吉祥火急火燎地进了宫,去求了尹公公:“干爹,大事不好。扁非被吴达开给抓走了。” 吴达开! 裴文定的副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日,扁非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了两日。”吉祥都快要哭了出来,“我也不知道他能提前两日到京都啊!而且,吴达开说他犯了事,是将他抓进城的。” 那是皇上要见的人,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又终于说服人出山了,却先被吴达开给掳走了。 尹公公听过吴达开这个人。 是先镇国公裴文朗调教出来的将士。 之前是看他聪慧,于是收入麾下,教学识,教做人,教带兵,教打仗,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兵培养成了一个谋士。 只是这个谋士…… 有了成绩之后却沾沾自喜,心思不放在正途上,全想着一些旁门左道拍马溜须的事情,裴文朗后来就将此人做了冷处理。 又给重新放回了伙房里。 只是,这种带点本事,又善于溜须拍马的人,裴文朗不喜欢,有人喜欢。 裴文定过去之后,又重新起用了吴达开,竟然还让他成了自己的副将。 不得不说,这个吴达开造化不错! 有运气。 但不多。 这一次,怕是踢到铁板了! 一个拍马溜须背信弃主的人,怎么能永远一直好运呢。 尹公公 见干爹一直没说话,吉祥一副闯了祸的样子:“干爹,要是皇上怪罪下来,可怎么办啊!” 他急得都要哭了。 没接到贵人,可就是他的责任了,皇上怪罪下来,直接乱棍打死都是有可能的。 尹公公冷笑:“与你何干?皇上的这顿板子,是要打,不过不会打在你的身上。” 一听不打在自己身上,吉祥就放心多了:“那要打谁?” “自然是打这个姓吴的!”尹公公手里的拂尘一扬,扭头就进了大殿。 果然没一会儿,吉祥就听到里头传来天子震怒:“这个吴达开,活腻了。传令下去,全城搜捕吴达开,若是扁非有什么闪失,直接拎着他的头来见朕!” “是。”尹公公弯腰,退了下去,将璋和帝的命令传了下去。 “干爹,那个吴副将……”吉祥刚开口,就被尹公公白了一眼,“什么吴副将?明明就是个烧火的伙夫。” 镇国公可是直接将他打回伙房当伙夫了呢,没兵没权的,喊什么副将。 他哪里有那么大的脸。 什么? 镇国公封的? 呸,什么镇国公,以为占了兄长的爵位就成了真的镇国公了? 这么多年,咋没在京都里行走过啊,谁又承认他的爵位啊。 ------------ 第674章 老人 吴达开哪里知道,自己快要大难临头,他如今正春风得意,抱着美人赏花赏月滚床单。 一男一女,都是懂的,你一个眼神,我一句话,就知道彼此的心意了。 人生苦短,也别磨磨蹭蹭的了,第二天就滚到了一起。 这一路从边关,又到苗疆,又来京都,吴达开一个多月没有碰过女人了,如今美人在怀,吴达开哪里还记得裴文定,搂着女人连滚了三天三夜的床单。 这才尽兴! 两人裸着上身,正靠在一处。 仙儿柔弱无骨的葱根似的手指在吴达开胸口划着圈儿:“大人,仙儿是您的人了,以后您可要好好地对待仙儿,可万万不要辜负了仙儿。” 那股劲儿一出,理智一回归,吴达开怕了。 但是男人不能对女人说不行。 “仙儿,我不会辜负你,只是……”吴达开欲言又止。 仙儿连忙抬头看他:“大人在怕什么。” “我只是一个副将。”吴达开叹了一口气:“可他毕竟是大将军,又是镇国公,他比我好太多了。若是他回来了,你还会选择我吗?我就只有一个副将的名头,一无所有,我怕你跟了我,你会委屈,会后悔。” 吴达开将问题又抛给了仙儿。 让仙儿自己做选择。 毕竟,一个是副将,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没爵没权,一个是镇国公,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如果仙儿不是傻子,那她就会选择裴文定,那就不算吴达开吃干抹尽就丢。若是仙儿选择了他,那以后过得不如意,只能怪她眼睛瞎了。 反正横竖他吃了嫖了,不吃亏。 仙儿听出了吴达开的话外之音,盯着吴达开,眼珠子转都不转一下,很快眼眶里就蓄满了泪水,豆大的眼泪水儿一眨眼,就如断线了的珠子似的,滴落在吴达开裸露的胸口上。 “啪……”泪珠儿砸了,碎成了水花。 一如眼前的女子,破碎得跟风中摇摆的青荷一样,我见犹怜。 “仙儿已经把身子都给了大人了,大人还没有明白仙儿的心意吗?”仙儿声音哽咽,接着就喊了一句,“其实那一日初相见,我看上的人是你啊!若不是,不是他一手遮天,将我占为己有,我其实想伺候的人,是您啊!” 仙儿喊完,就趴在枕头上,纤瘦的背,光洁白皙,哭得颤颤巍巍,一抖一抖。 吴达开:“……” 刚开始还想当“渣男”的心,立马就剥开了“渣男”的外衣,袒露出了一颗红心:“仙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仙儿抬头,眼睛里蓄着泪,生气了:“我不是个良家女子,我身子是不干净,可我的一颗心是干净的。你可以不相信其他,你不能不相信我的心!我遵循自己的心意,与你共赴云雨,你怎么可以,可以……欺负我。” “既然大人看不上仙儿,仙儿走就是了。” 她吼完之后,翻身下床。 吴达开往前一扑,将人给按住了,一张大嘴就啃了上去:“谁说我看不上你,我可稀罕你了。我现在还想欺负你,就想欺负你。” 女人又哭又闹又笑又叫,将吴达开给撩拨的自己姓甚名谁,几斤几两都忘记了,所有的理智全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占有她,得到她,拥有她! 其他的,见鬼去吧。 吴达开这次比之前还要勇猛,还要威风,还有仙儿在一旁助威。 “大人,他从来没到过我这里,大人……” 在女人的追捧和吹嘘恭维之下,吴达开更是大展雄风,将女人要了一遍又一遍。 至于扁非的事情,早就已经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也自然不知道,外头正有人,已经寻到了附近,正在一间宅子一间宅子地盘问。 “见过这个人没有?” 一间破旧的宅院被官兵敲开,其中的一个人,手里头举着一幅画像,问开门的四十多岁的男子,男子神情悲痛,看了画像上的人一眼,就摇头:“没见过。” 官兵正要离开时,他手里牵着的一个六岁的孩童突然说:“爷爷,这人不是爹画的那个人吗?” 官兵回头:“小朋友,你见过?” “见过,我爹画过这人的画像。”小孩童点头说道。 四十多岁的男子显然也回过神来,他一拍脑袋,“大人,你等等,等等。” 他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屋内,没一会儿就拿出了三张画像出来:“是不是这个人?” 官兵比对了一下,又商量了下,“很像,你这画像从哪里来的?” 男子气得脸庞通红,“这个狗杂种,他可把我们害惨了。呜呜呜……我爹,被他们打断了双腿,就连我这个家,都被砸了个稀巴烂。” 等到官兵进屋,看到躺在床上的老人时,老人睁眼,赫然就是那日好心提醒吴达开的人。 才短短几日不见,老人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眼睛无神,瘦骨嶙峋,形容枯槁,行将就木。 明明几日前,他还拎着两个重重的包袱,走了几十里路,遇到吴达开时,还甚是热心肠地跟他说了一会子话。 “我就不该开口啊!”老人家热泪盈眶,眼睛都哭得红肿了,“我当时也是一片好心,提醒他莫得罪人。哪里知道,我自己碰到的就是一只恶鬼啊!” 那一日,吴达开非要两个小兵将老人送回了家。 老人家已经预感到了不对,就带着两个小兵在外头兜圈子,甚至还提出给他们银钱,让他们去喝茶吃东西,可那两个小兵就是不同意,死活要跟着。 跟了两个多时辰,老人家哪里还走得动,最后只得无奈地将人带回了家,本打算好吃好喝地招呼人家的,谁知道这两个人进了屋子就开始砸东西。 还把老人家给打断了双腿。 临走前还恶狠狠地恐吓他们,要是敢去报官,就会要了他们全家的命。 “他们说,那个人是官,很大的官,我们得罪不起。”老人家嚎啕大哭,追悔莫及:“好好一个家,就被他们打砸成这样,我心里恨啊!” “我爹就是说他是个平头百姓,又哪里知道他是官啊!”老人的儿子也跟着抹眼泪,“这哪里是官,这分明就是个强盗嘛!” 老人家追悔莫及。 可他又有什么错呢。 出门在外,谁还没个热心肠呢,哪怕就是热心肠地说两句话,这也是正常的啊,哪里知道,自己好心,给自己带来了无尽的灾难和痛苦。 郭敦旭来了。 毕竟他与吴达开不对付,听说要抓捕吴达开,郭敦旭自然是第一个上阵。 听了老人家的控诉,再看看这个被打砸的支离破碎的家,郭敦旭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吴达开,连老人家都欺负,他就不是个男人。” 郭敦旭早就对吴达开一肚子的气了,“这种人,自私自利,喝多了酒就发酒疯,满嘴谎话,胡言乱语,拍马溜须,心机深沉,自认自己聪明,点子一箩筐,惯会欺负弱小。当年大将军就对此人颇有微词,劝过他多次,可他屡教不改,没办法,只能将此人打回伙房,谁曾想,还是有人欣赏他……” 这个还是有人的人是谁,他没点出来。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不就是现在的大将军呗。 郭敦旭临走前,将自己身上带着的二十两银子全部都留了下来。 偷偷地给老人家掖在了被窝里,这才带着人出去寻人了。 ------------ 第675章 鬼门关(上) 离开老人家之后,所有的人都看向郭敦旭,等着郭敦旭下命令。 “吴达开在京都没有住处,他很有可能租房子,你们先去找那些牙子问问,就他进城的那几日,有没有人在京都租过房子,凡是在这个时间段租过的,全部上门一一盘问。” “是。” 好在时间不是太长,也就前几日功夫的事情,谁在那几日租了房子的,很快就摸上来了,郭敦旭将城东城南城北这些高价租赁房屋,让其他几人去盘问,他则带着一伙人,去了城西。 吴达开此人并不富裕,身上有银子就会花光,他带着那么多的人,想要留下,只能住在最便宜的城西。 城西这几日倒有几户租赁,一一盘问过去,转眼就到了城西巷子最深,价钱也最便宜的一处宅院门口。 开门的是个男子,郭敦旭一眼就将此人认了出来。 自然是认识的,去了苗疆那么久,一路上朝夕相处,再加上之前在老人家那里看到的画像,打砸他家的年轻的小兵,可不就是眼前这一位嘛! 同样,对方也认出了郭敦旭。 “郭,郭副将!” 郭敦旭上前两步,将此人按住:“吴达开在不在!” “在,在的。”小兵刚要张嘴喊,郭敦旭一把将人给捂住嘴,扔给了后头的官兵,五花大绑,将嘴巴也给堵严实了。 吴达开总共带了二十多个人,此刻全部都在宅子里歇着。 屋子里乌烟瘴气,这群人,不练功不站桩,竟然在里头喝酒赌博! 更有甚者,嘴里开着黄腔,似乎是在讨论吴达开的房事! “没错,声音大着呢,那仙儿姑娘被吴副将折磨得死去活来,一口一个相公喊着,啧啧,别提多销魂了。” “你没听吗?” “没啊,我刚来呢。” “走走走,我带你去看,可好看了。” “我也去。” “我也去。” 一伙小兵闹哄哄着出了房门,本来兴致冲冲,看到门口站的人,兴致不起来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跟鹌鹑一样,乖乖地站着不动,刚好就站了一排,将后面的小兵视线给挡住了。 “咦?干嘛站着不动啊,不是说要去听的吗?”后头的人不知道前头发生了什么事,笑着揶揄道。 “是不是怕吴副将听到了扒了你们的皮啊!” “哈哈哈……” 后头的人放肆大笑,前头的人连头都不敢回,只默默地让开了一条缝,正好让后头的人看到面前的人。 郭敦旭一抬头,后头的笑声戛然而止,倒抽一口凉气。 “郭,郭副将。” 郭敦旭扫了他们一眼,厉声呵斥,“全部出来,站好。” 太阳底下,小兵们非常听话地站成了一排,低着头,谁都不敢说笑一句。 一个个乖得很。 “扁非在哪里?”郭敦旭问道。 小兵们不敢不说,“柴,柴房。” “还不快将人请出来。”郭敦旭大喝道。 小兵们不敢不从,立马去柴房将扁非给背了出来。 看到扁非衣裳凌乱,血迹斑斑,郭敦旭看得眼睛都直了,“谁对他用的刑!” 好了。 吴达开两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 ------------ 第676章 反目成仇 看到郭敦旭那暴跳如雷的模样,有的小兵解释道:“郭副将,此人掳走了大将军,吴副将是在询问大将军的下落才将此人用刑的!” 扁非掳走了大将军? 郭敦旭压根就不关注裴文定失踪了,他只关心:“谁掳走大将军都有可能,就他没可能。” 开玩笑,这可是皇上请来的贵人! “可是他……”有小兵将那日在驿站的事情说了一遍,郭敦旭的关心依然在扁非身上:“你睡觉的时候半夜被人淋一身的水,你不换房间?他自己逍遥快活,怪得了谁。” 小兵不说话了。 两位副将互相不对付在军营里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但是,再怎么不对付,那面子上也是过得去了,只是这一次,郭敦旭一直针对吴达开,让小兵们觉得,这个扁非大有来头。 郭敦旭没忘自己此行的第二个目的,抓住吴达开,进宫面圣。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我去找吴达开。” 小兵立马上前带路,引着郭敦旭往院子里头走。 这个宅子并不大,但是吴达开很懂得享受,后面的房间多又大,但是他不准任何人住这里,所以他知道旁边没人,办起事来也是无所顾忌。 刚到后院,就看到有几个小兵正捂着嘴蹲在窗户下听墙角。 女人的呻吟和男子的喘息声,叫得太大声了。 年纪还小的小兵听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只得尴尬地搓着手,望着已经脸色铁青的郭敦旭,“郭,郭副将……” 那几个听墙角的小兵,有敏锐的回头,就看到了郭敦旭,拽了拽其他几个人,立马灰溜溜地跑了。 “白日宣淫,成何体统!”还当着这么多小兵的面,还要不要脸! 郭敦旭性子憨厚,老实,是个大老粗,更讨厌这种白日就做那种事……更何况,那女的就不是吴达开的结发妻子! 郭敦旭更讨厌了! 一群人就等在外头,等里头的动静小了些,没了,郭敦旭这才上前,气急败坏地一脚踢在门上:“吴达开,开门!” 吴达开正搂着仙儿养精蓄锐,两个人正说着甜言蜜语了,听到外头一声粗鲁的呼喊,吴达开吓得猛地坐了起来,惊呆了。 这声音,太熟悉了。 仙儿没见过郭敦旭,自然也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见吴达开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心疼地问:“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 “他来了。” “谁啊?” “郭敦旭,我的死对头,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吴达开,开门!你再不开,老子就踢开了。”郭敦旭又粗着嗓子嚷嚷,把仙儿吓得直往被窝里钻:“大人,他开玩笑的吧!” “哐!” 下一秒,紧闭的房门被郭敦旭一觉踹开了。 仙儿吓得尖叫,躲在被窝里,将自己包裹得紧紧的。 郭敦旭在外间嚷嚷:“吴达开,我给你再留最后一点体面,你穿好衣服出来。” 吴达开气得牙直咬,翻身下床,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两个人相见,犹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郭敦旭,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擅闯我房间,你就不怕我禀告大将军,让他治你的罪!”吴达开厉声恐吓。 郭敦旭不怕,甚至还带着挑衅:“告就告吧,你也不是第一次告我的状了,看看他会怎么惩治我!” 吴达开听了这话更气了:“你别以为你会带兵打仗,你就了不起,大将军就不能拿你怎样!大将军早就忍你好久了,别居功自傲。” “那你试试看。”郭敦旭的目光落在了屏风后头的帐子里,他得意地笑了笑:“帐子里的那个女人,是大将军的吧?你玩弄大将军的女人,问过他还要不要没有!” 吴达开脸瞬间变色,突然他往前走了两步,“是那个女人见大将军不见了,色诱勾引的我,等大将军回来,我还要跟大将军禀告呢,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不能要!” 仙儿已经穿戴好了衣裳,躲在屏风后头没有出来。 待听到吴达开那句话,也是火冒三丈,“吴达开,明明是你看上了我的美貌,用强玷污了我,呜呜呜,我愧对大将军啊!等大将军回来,我要禀告大将军,供出你的真实面目,然后我以死谢罪!” “你个臭婊子,竟然敢污蔑我,你一个千人骑万人枕的臭婊子,你不送上门,我强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货色。” “吴达开,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用强对付大将军的女人,还多次言辞侮辱大将军除了生得好之外,哪哪都不如你……”仙儿也不甘示弱,与吴达开开撕。 刚才还融为一体,你侬我侬的男女,转眼之间就剑拔弩张,郭敦旭冷眼旁观,听着他们骂得差不多了,郭敦旭让人将眼前的两人都捆了起来。 仙儿哭哭啼啼,哀求似得看向郭敦旭:“大人,仙儿什么都没干,仙儿是无辜的啊!” 郭敦旭鸟都不鸟他,吴达开一下子干翻了两个要捆他的小兵,怒斥郭敦旭:“郭敦旭,我跟你一样,都是副将,你有什么资格捆我!现在大将军生死不明,等找到大将军,我的事情,自然会亲自跟大将军禀告!” 郭敦旭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因为大将军而捆你?” “不然呢!”吴达开显然想不到其他更好的理由。 “我是为了圣上!”郭敦旭双手抱拳,往皇城的方向拜了拜:“皇上下令,捉拿吴达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来人啊,将此人拿下。” 门外冲进来一伙人,动作迅速,武艺高强,三两下就将吴达开给擒住了,将人按在地上。 吴达开脸被按在的地上摩擦,他也感觉不到痛,更多的是恐惧:“皇,皇上为,为何要抓我?我,我做了什么!” 郭敦旭将人往外头带:“你不是一直都说自己很聪明嘛,你猜猜。” 吴达开哪里猜的出来:“我,我,我……” 说话间,几个人就已经到了前院,吴达开一眼就看到了扁非,他大嚷:“是谁把此人弄出来的,他是唯一知道大将军下落的人,不能放了他!郭敦旭,你要找大将军,非要此人。” “所以,你为了问出大将军的下落,就对此人用刑,是嘛?” “那是自然,严刑拷打之下必要线索。” ------------ 第677章 吴死 郭敦旭又是一声冷笑:“那你问出了什么没有。” “那是因为我用的刑还不够狠!”吴达开咬牙切齿:“我要是狠一点,说不定我已经问出了大将军的下落,找到了大将军,救出大将军,我就是大将军的救命恩人,我就是大功一件!” 他回头看了看仙儿,眼神中充满了轻蔑,“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大将军又怎会与我计较!” 吴达开脑子精明,面对仙儿的撩拨,他怎会不懂。 可他也知道抢夺大将军的女人的后果。 但是,他也同样聪明,只要救出大将军,大将军又怎会与他计较一个青楼女子! 兄弟是手足,女人就是一件穿过了的破衣服! 仙儿总算明白了。 吴达开不是看中了她的美貌,被她勾引成功了,而是权衡利弊之后,知道什么于他有利。 男人果然是最现实的。 她玩弄了多少男人,没想到被男人玩弄了。 “吴达开,我诅咒你,你不得好死!” 吴达开撇嘴,浑不在意。 郭敦旭看了看这两个提了裤子下了床就变成仇人的男女,没给他们好脸色,只是目光看向吴达开的时候,充满了愤慨与恼怒。 “吴达开,你生性凉薄,自私自利,心狠手辣,一个路人好心提醒你慎言,不过说了一句你是平头百姓,你就打断人家的双腿,砸掉人家的家,吴达开,国公爷说得没错,他唯一看走眼的,就是你。” “一个死人罢了,也值得你再提!”吴达开冷笑:“现在的国公爷是裴文定,不是他裴文朗!他不欣赏我,自然有人欣赏我!” “国公爷教你的尊老敬贤,你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嘛?”郭敦旭嚷道。 吴达开刚要反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朝上了药已经苏醒过来的扁非看去,尊老敬贤,他没记错的话,前几日进城的时候,这个人也说过。 “你是什么人?”吴达开盯着扁非,再次问道。 扁非吃了自己的药,身上的痛也减轻了不少,他还能挤出一抹笑来:“二十年不见,吴副将如今是威风得很啊,再无半分那个伙房里的伙夫的半点影子了。” 吴达开这才猛然想起。 将近二十年前,他刚进军营,还是个伙夫的时候,正被裴文朗看中的时候,军营里曾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老者,被裴文朗奉为座上宾。 裴文朗收下他要教他功夫读书,那人曾说过一句,要多教些为人处世的道理,要教他如何尊老敬贤、大公无私、心善而为。 仿佛在那一次,就看出他是一个忘恩负义、自私自利、心狠手辣的人似的。 快二十年了,若不提及,当年的事情他早就忘记了,再次被人提及,吴达开不敢相信地望着扁非,“你是那个扁,神医?” 扁非笑笑,没有说话。 吴达开不信:“怎么可能,快二十年了,你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还跟二十年前的那张脸一样,四十多岁的年纪,明明这个人,应该已经六十了啊! “老夫精钻养生之道,纵情山水,不问世事,自然要比那些蝇营狗苟一肚子坏水的人要显年轻些!”扁非竟然站了起来:“吴达开,二十年前,我就已经看出你并非善类,你是有些聪明,但是聪明不在正途上,文朗想着你是可造之材,将你收入麾下,尽心栽培,我也提醒过他,要多教你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如何做人做事,他也答应了,也教你,可是你……” “却根本没有看出文朗的苦衷!”扁非叹息。 吴达开却不服气:“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不看中我,新的大将军看得中我,那是我有用武之地,我有用。” “再有用的人,若有一颗肮脏的心,那也毫无用处。”扁非摇头,“聪明又如何,聪明反被聪明误,吴达开,你这人聪明,但是聪明过头了,就是算计了。” “带走。”郭敦旭一扬手,带来的人将五花大绑的吴达开押上了马车,而其他的小兵,做了错事的,直接送去了顺天府,其他的人,则留在原地等待。 看到马车停在了宫门口,吴达开都愣住了:“怎,怎么来宫里?” 郭敦旭:“不是说了吗,皇上有旨,命我们捉拿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吴达开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皇上要杀我!” “杀不杀你看皇上的心情,不过今日我若去了看到的是扁神医的尸体的话,你今儿个也活不了了。” “是因为扁神医?” “当然。”郭敦旭笑:“扁神医已经遁世十多年,皇上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下落,请他进京,谁曾想,半路上被你当嫌犯给抓了,你说说,皇上不抓你,抓谁!” 吴达开一屁股坐下,猛然想起了扁非当时的似笑非笑。 “你确定要抓我?” 他是怎么回答的? “抓你还要确定?老子确定一定肯定。” 宫门缓缓地打开,吴达开也预料到了,留给他的,自然是一条死路。 果然,璋和帝看到扁非一身的伤,又听说他虐待老百姓,一声令下,就被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郭敦旭连句情都没说,只在最后收敛了吴达开的尸身,让他入土为安,算是全了这近二十年的情谊。 扁非就在宫中住下了,静悄悄的,就连皇后都不知道。 郭敦旭接了璋和帝的命令,寻找裴文定。 只是找一个人,特别是在金麟卫的手上找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送葬的队伍到了京都之后,按照约定将棺木放在了一义庄,入夜,扶柏神不知鬼不觉地用买来的一具尸体,将棺木里的裴文定换了出来。 义庄里有一具棺木,棺木里有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谁又知道,当初棺木里装的是活人还是死尸。 等到裴文定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声音,根本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有人吗?有人吗?出来,出来!”裴文定往前走,走两步就被挡住,四周都是墙壁,连门都没有。 ------------ 第678章 凉州 “救命,救命啊!”裴文定从刚开始的气愤,到后面的恐惧,他声嘶力竭地喊,可外头根本没人回应他,也没有半分响动。 叫了闹了哭了嚷了,外头没有半分的动静,裴文定哭出了一身的汗,饿了渴了怕了,“我饿了,我渴了,我要吃饭,我要喝水。” 外头依然没有动静,没人理他。 裴文定就这样,又缺水又缺食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就在他奄奄一息快要挂了的时候,终于有点动静了。 一点微弱的灯光从地上的一个小洞透了进来,小洞就是一个碗的大小,“喏,水,吃的。” 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听不清到底是谁。 “你别走,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裴文定使出全部力气地走了过去,可等到人走到那个小洞口时,外头的烛光人早暗了,人也走了。 四处又是黑漆漆的,就连地上的水和食物,都是裴文定摸索着过去,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将水和食物糟蹋了。 摸到了水和两个馍馍,也不管是冷的还是硬的,裴文定狼吞虎咽。 金麟卫送了水和馍馍之后,回到阳光底下,有些困惑地问扶柏:“这样饿四天给一点食物再饿四天再给一点食物,要是饿死了他怎么办?” 扶柏浑不在意:“哪里有那么容易死啊,放心吧,人不喝水,极限是七天,不吃饭,极限是十五天,咱们四天就给他水喝给他饭吃,离死还远着呢。” “那行,死不了就成。” 扶柏双手背在脑后,大踏步地往前走:“好了,去帮我磨墨,写封信给主子报平安。” 裴文定关到什么时候,也要等主子的命令呢。 而且还要再问一句,真的不对裴文定用刑嘛,好不容易将人抓了过来,不弄个半身不遂怎么行。 此刻的裴珩与许婉宁,正坐在马车上,往宣平王谢正渊的封地凉州而去。 后头还跟着一匹新买的马车,上头放着新买的厚厚的被褥和厚厚的冬衣,还有各种各样的驱寒保暖东西,草药,还有采买的一些吃食。 “凉州一年只有两季,等我们到凉州的时候,怕是已经入冬了。”裴珩见许婉宁挑开帘子看外头,他也放下看了几页的书,挪了过去,将人从身后抱住:“等会我们到了凉州的地界,你就能清晰地感觉到,两边的不同的温度。” 许婉宁没来过凉州,但是她也听说过,凉州山高路远,地处最北端,苦寒之地。 因为天气的影响,这里的百姓大都困苦,不富裕。 “有那么明显?” “嗯。特别的明显。”裴珩头搁在许婉宁的肩头,望着外头疾驰而过的树上还挂满的金黄色的叶子:“我们这边,叶子黄了,但还没有落,可到了凉州,你再一看,树就已经光秃秃的了。” “这么寒冷的地方……应该算是四个王爷之中,最差的封地吧。” 裴珩点点头:“是。他是当年璋和帝登基时最强有力的对手,可一个是嫡出,一个庶出,哪怕谢正渊再有能耐与本事,他也斗不过嫡出的璋和帝。” “有先皇帮助,又有大臣鼎力,谢正渊是斗不过他。所以他就把他放到这么个地方来了?”许婉宁问道。 “是。这个地方,苦寒之地,连温饱都是一件大事,将他放在这里,为的就是消磨谢正渊的戾气,让他面对现实。” 裴珩话音刚落,指着一处大石头说道:“阿宁,那是地界的碑牌。你感受下。” 马车疾驰而过,路过碑牌时,许婉宁看到了上头的字:凉州。 紧接着,温度的高低造成的温差让许婉宁感觉到了冷,那真是一瞬间入冬的冷。 “好冷。”许婉宁往裴珩怀里靠了靠,裴珩用毛毯将人裹住,将帘子拉大了些,让她看外头的树木:“你看那些树……” 刚才在碑牌外的树还是满树金黄,进了凉州地界之后,所有的树木都光秃秃的,除了偶有几片叶子还在负隅顽抗外,其他的都落叶归根了。 “叶子果真都掉光了。”许婉宁感叹大自然的神奇。 “这里半年冬,半年夏,雪能下三四个月,这种天气,谢正渊怎么可能在这里待一辈子。” 谢正渊,在这日到达了封地凉州。 来时秋风瑟瑟,只早晚有些凉,中午还是烈日高温,可一过凉州的地界,就感受到了刺骨的凉意。 凉州已经到冬了。 这里地处大越最北端,一年只有两季,夏季和冬季。 夏日能热死人,冬天能冻死人,谢正渊花了很长时间适应凉州的鬼天气,哪怕现在,都还在适应当中。 “这鬼天气,仿佛一下子从夏天到了冬天,完全不给你一点时间准备。”有小兵在嘀咕道,捂紧了身上的衣裳,不停地跺脚取暖。 他们在凉州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说的不过是几句抱怨罢了,之前适应过的体制还是会调整到最佳的状态,让他们不至于被冻坏。 反应最强烈的当属幕僚千均,他骑在马上,自从过了凉州的地界之后,那刺骨的风就跟尖刃,侵入他的四肢百骸,口眼耳鼻之中,让他呼吸一口,都仿佛呼入了万千冰刃。 冷啊,好冷啊。 在四季如春的江南待过的莫仁,哪里受得了突如其来的冰冷,坐在马背上几乎是摇摇欲坠了。 四肢百骸几乎都不是他的了,就跟一尊僵硬了的尸体一样,被风一吹…… “大人,大人,大人……” “咚……” 莫仁从马背上摔下,直接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侍卫们围了过去,不停地呼喊着。 “大人,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大人。” 有人抱起莫仁,摸了摸他,大呼出声:“他浑身冷冰冰的,莫不是冻僵了。” “快快快,把人抱进马车里,喂热水,盖被褥。” 小兵们很有经验,立马将莫仁抱着进了马车,四面不透风,又将人给抱着,紧紧地盖着被褥,温热的水小口小口地喂了进去,莫仁的身体也渐渐地恢复了温度,人也慢慢地苏醒过来。 ------------ 第679章 红蓝 前头马车里的谢正渊得知消息,皱了皱眉:“冻僵了?现在人怎么样了?” “回王爷的话,喝了热水,用被褥盖着,千均大人已经醒过来了。”小兵回答道。 “醒了就好。”谢正渊挥挥手,让人下去了,“回宫之后,让他好好休息。” “是。” 谢正渊仰头喝了一口温热的好酒。 酒喝下去,身子暖烘烘的,外界的冷意也被厚厚的车帘子挡在外头,根本就进不来。 他随手就将自己喝剩下的半壶酒给了小兵:“送给千均大人,喝点酒就不冷了。” “是。” “阿,阿,阿嚏……” 后面马车里的莫仁醒过来之后,打了个喷嚏,鼻子眼睛红彤彤的,像是哭过了似的。 “大人,您这是冻着了。”给他暖身子的小兵立马出了被窝,递上了宣平王送给他的酒:“这是王爷赏您的,说是喝了这酒,就不冷了。” 莫仁:“……王爷一片好心,替我谢过王爷。” “是。” 车厢里只剩下莫仁,他裹紧被褥,望着半壶酒发呆。 喝还是不喝? 他挑开帘子,看了看外头,他的马车前头坐着两个小兵,还有几个小兵围着马车走,他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将酒倒掉。 对,千均能喝酒,可莫仁不能喝酒啊,一喝酒就脸红,全身红彤彤的,就跟煮熟了的虾一样。 “大人,酒您喝了嘛?”外头有小兵在问。 莫仁直接躺被窝里,装睡。 小兵没听到里头的动静,挑开一点帘子看了看,就见人躺在被窝里,正呼呼大睡呢。目光又落在桌子上的酒壶上。 也不知道喝了还是没喝。 小兵将帘子放下,一旁的另外一个小兵问:“大人怎么了?” “睡着了。” “酒喝了吗?” “不知道,在桌子上,应该喝了吧,大人可是嗜酒如命的。” 二人小声的嘀咕落入了莫仁的耳中,他翻来覆去,更是一点睡意都无。 他不会喝酒这一点,总有一天会漏出马脚的! 好不容易到了府邸,谢正渊的侧妃和两个姬妾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谢正渊的侧妃是他在凉州后娶的,是之前凉州知府董成文的次女董琳,另外两个姬妾则是凉州官员送过来的女人。 一看到宣平王的马车出现,董侧妃身形一动,还没动身呢,旁边的两个姬妾就先她跑了出去,兴高采烈地挥舞着手帕。 一个身着玫红色衣裙,挥舞着同色系帕子的姬妾,“王爷,王爷,您可回来了,红儿可想死你了。” 另外一个一身湖蓝,帕子也是湖蓝色的女子不甘示弱地叫嚷道:“王爷,蓝儿也好想您啊!” 两个女子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表达着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她们并不是高门贵女,说话也比较放得开,身上带着浓浓的香气,手里的帕子就跟青楼的女子一样,挥来甩去,毫不顾忌。 而董侧妃虽思念谢正渊,却还顾念着自己的身份,一动不动,还不忘嗤笑这两个人:“风尘作派,令人作呕。” 红儿听到了,故意嘲讽她:“看来侧妃一点都不想念王爷呢。” 这话,刚好就被下马车的谢正渊听到了,他抬头看了眼董侧妃,她对红儿的恨,刚好爬上脸颊,面目狰狞的模样,就被谢正渊看到了。 “你又摆个脸给谁看!”谢正渊莫名觉得心情不好,厉声斥责道。 董侧妃:“王爷,我……” 谢正渊都不听她说话,在两个姬妾一左一右的搀扶下,进了府邸。 下人则开始收拾行李。 董侧妃拧着帕子:“双喜,你看了吧,他心里根本没我,这么久不见,一来就斥责我!” “侧妃……”双喜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主子,也是爱莫能助。 “走,进去。”董侧妃刚要进去,身边突然有顶轿子路过。 “这里头坐的是谁?进府哪里有坐轿子的道理。”董侧妃警铃大作,警惕地盯着轿子里头的人。 她怕又是个女人,漂亮的女人,王爷带回来跟她争宠的女人。 “侧妃,这里头坐的是王妃啊!”下人说道。 董侧妃一愣:“王妃?她怎么了?” “王妃身子不适,王爷让奴才们抬着王妃入府。” 董侧妃没再阻拦,看着下人抬着轿子将沈清云抬进府内。 那一转身的功夫,一股难闻的似乎是肉腐烂的味道从轿子里飘出来,可董侧妃心情低落,根本没有关注到。 丫鬟双喜一抬眼,就看到董侧妃双眸通红,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泪珠子随时都有可能滚落,“侧妃,您这是怎么了?” 董侧妃心情低落,“他看重所有的女人,独独不看中我。” 他可以挽着那两个姬妾,笑意盈盈地搂着她们的腰,有说有笑地进屋子,还可以让下人抬着不舒服的王妃进府邸,给足尊重和爱护,唯独她…… 这么久不见,劈头盖脸第一句话就是,“你又摆个脸给谁看!” 董侧妃心情郁闷,就连到自己的院落那种伤心都没有恢复过来。 双喜看着心疼:“侧妃,您别难过了。那两个姬妾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光天化日之下勾引王爷,那是她们不要脸。王妃她病了,走不动路,王爷也只是让人抬她进府啊,他也没有抱着王妃进府,是不是?” 董侧妃终于不哭了,趴在软枕上,“那王爷他会过来吗?” “侧妃,您不能在这儿等着王爷来啊,您要主动去拉王爷过来啊!”双喜在董侧妃耳边说了几句话,董侧妃眼前一亮,立马起身,擦干了眼泪:“对对对,你说得对,快快快,去准备一些上好的补品,我要去看看王妃。” 两个姬妾拉着谢正渊去了她们的院落。 她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美酒佳肴,两个人轮流跳舞,轮流服侍谢正渊,将谢正渊迷得天南地北都不知道了,沉醉在温柔乡里,欲仙欲死。 “王爷,红儿跳得好不好看?”一身的红衣女子跳进谢正渊的怀里。 谢正渊双目迷离:“好看。” 一身蓝衣的蓝儿也不甘示弱,跳到了他的另外一边,“王爷,蓝儿跳得好不好看?” “好看。” 都是“好看”两个字,两个女子不服气了,噘着嘴说:“王爷,那到底是我跳得好看,还是她跳的好看。” 谢正渊醉了:“好看,好看,都好看。” “王爷,你做好人呐……” “我不仅要做好人,我还要做好事呐!” 谢正渊将女子搂进怀里,唇也送了过去。 屋内一片火热,董侧妃带着双喜,去了王妃的正院。 ------------ 第680章 董侧妃 “侧妃,您不能进去。” “为什么不能进去?侧妃要进去看看王妃,这你也敢阻拦!”一旁的双喜立马质问道。 下人一脸的委屈:“是王爷交代的,说是任何人都不准,不准进去探望王妃啊!” 任何人? 董侧妃听了这话都迷糊了,“什么意思?谁都不准进去探望?” “王爷是这个意思,说是王妃病重,要让王妃好好地静养,除了他之外,谁都不准进去。” 回去的路上,董侧妃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王妃病重,总要吃药吧,双喜,你闻到了药味了嘛?” 双喜连忙摇头:“没有。” “给王妃治病的大夫,也没有,是不是?” “奴婢也没看到。” “王妃究竟是得了什么病,王爷禁止所有的人去看她,又没有大夫,又没有熬药,她到底是病了,还是……”董侧妃后面的话没有说,双喜看着她,也陷入了沉思。 莫仁进了府邸之后,先是泡了个热水澡,然后裹上了厚厚的冬衣,吃了一顿美餐,把自己吃暖和了,这才慢慢地适应了凉州的温度。 “这鬼天气,完全不给人一点适应的过程啊!”莫仁咒骂道:“让老子来这里,这是要老子的命啊!” “哒!” 他身旁的柱子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发出“哒”的一声。 这是有人在暗处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这背地里监视他的人,跟让他冒充千均的人是一伙的,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莫仁知道,没被谢正渊收拾,先被监视他的人给收拾了。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 莫仁立马噤声,鞠躬弯腰,赔礼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外头没有动静,这事算是过去了。 莫仁吃饱喝足,这才出了院落,往沈清云住的院落去了。 千均是谢正渊的心腹,有谢正渊的口谕,他在府邸里,可以随意出入,原本王妃的院落他是不能随意出入的,可谁让王妃犯了大错,千均又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人,所以没人阻拦,他就见到了沈清云。 沈清云躺在床上,盖着被褥,口中不断发出呻吟。 屋内温度很低,可也掩盖不了空气中飘散的肉腐烂流脓的味道。 很难闻。 莫仁捂着了口鼻,眼中闪过一抹嫌弃,可等他走到沈清云的床前时,他又换了一副嘴脸,深情款款,“清云,你还好吗?你受委屈了。” 沈清云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她脸上的伤痕很深,因为长时间得不到救治,再加上在京都时,天气又是最热,伤口腐烂溃脓。 而这一路从京都到凉州,马车颠簸,走的又是山间路,蚊虫苍蝇巨多,又噬血腥味道,没人照顾的沈清云,蚊虫苍蝇在她的伤口上停留,她都没力气驱赶。 而现在,蚊虫苍蝇在她伤口上停留时所产下的卵,这一路,刚好孵成了白白的蛆虫,在沈清云的伤口里扭动着身子。 莫仁看到溃烂的伤口里那白色的身子,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凑近了仔细看,才发现是蛆虫时,他捂着嘴冲了出去,扶着大树把刚才吃过的饭菜全吐了出来。 再次进屋的时候,莫仁强忍着恶心,用镊子将里头的蛆虫一条条夹出来,还撒上了药粉。 那药粉在伤口上,痛得沈清云呻吟的声音更大了。 莫仁手都在抖,那蛆虫在伤口里钻来钻去,他用了好大劲儿,才将面上伤口的蛆虫揪出来,看了看地上还在蠕动的蛆虫,莫仁抬脚将它们全部碾死了。 这还只是脸上的伤口…… 被褥下,沈清云的身上,还有无数的伤口,那些地方…… 莫仁揭开被褥看了一眼,只一眼,就吓得将被褥给盖上了。 被褥下的伤口中的蛆虫更是多得让人难以想象。 莫仁又惊惧又恶心,他强忍着喷涌而出的恶心,一把抓着沈清云的手:“清云,你要看大夫,再不看大夫,你会死的!” 沈清云只痛苦地呻吟着,并不理会莫仁的话。 “清云,事到如今,你还在犹豫什么!”莫仁一把掀开被褥。 沈清云衣不蔽体,身上的伤口赫然暴露在空气中,沁出冷意。 伤口一收缩,蛆虫动得更欢了,还有蛆虫从伤口里爬出来,触目惊心。 “清云,你自己看看你身上,这些蛆虫,迟早会把你吞噬殆尽的。”莫仁都不忍心在看了,偏头看向一旁:“你若是还想活下去,你就要为自己考虑。” 沈清云盯着莫仁,似乎要将他盯出个窟窿来,咬牙切齿:“当初若是你有点担当,我也不会落得如此局面,现在事情败露,你来惺惺作态,当年你逃哪里去了!你就不怕我把你是我奸夫的事情告诉王爷,让王爷一剑劈了你。” 莫仁同样威胁她:“你要说吗?那你就去说吧。不过你不为自己考虑,你也要为余之考虑。若是王爷看到余之与我样貌相似,你猜他还会留着余之吗?他只要一日不抓到我,他就会留着余之,你自己是知道的。” 沈清云何尝不知,莫仁一出现,就凭着余之与他八九分的样貌,余之活不了的。 所以,这也是沈清云迟迟不肯说的原因。 看沈清云不说话,莫仁继续劝她:“他现在留着余之,能留多久呢?他知道余之不是他亲生,等他有了自己的儿子,他还会留着余之吗?到时候,随便一场病,一个借口,都能要了余之的命!你与其把生杀大权给谢正渊,不如夺过来,自己主导自己和儿子的命运!” “你是余之的生母,你总不会杀了余之,是不是?我是余之的父亲,我也不会杀他,可谢正渊,与他非亲非故,清云,你要想好哇!” 沈清云不说话了。 莫仁的话已经说完了,见她闷着头不反驳,知道她听进去了。 “清云,你好好考虑,我再去买些药材来,给你好好地治伤,我们一家三口,现在终于能团聚了,我希望一个都不能少!” ------------ 第681章 守得云开 直到莫仁离开,沈清云都没再说一句话。 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雪白的帐子,眼角滴落了两行泪。 沈清云也曾幻想过爱情,爱过人,被伤过,恐惧过,害怕过,总算是平平安安地嫁给了谢正渊,做了正妃,战战兢兢地生了长子。 谢正渊如珠如宝地疼着,疼得跟自己的眼珠子似的。 孩子一出生,谢正渊就给他请封了世子之位,将自己所学所会,倾囊相授,足以见得,他对孩子的宠爱和期待。 他越是疼爱,她越是害怕。 不过好在,这么多年,莫仁没有出现过,她平静安宁的生活也没出现半点波澜,除了沈清雨,时不时地在她耳边恐吓与威胁,都被她躲过去了。 她经常跟沈清雨说,姐妹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清雨虽然性子娇气,爱耍耍小姐脾气,倒也知轻重,这么多年,没闹出过什么幺蛾子。 她以为沈清雨是识大体的,谁曾想,她会在成婚那日,全盘拖出,还被谢正渊听了个完完全全。 毁了,一切都毁了。 她的未来一片漆黑,就连有光明未来的余之,也前途渺茫。 谢正渊会如何收拾余之,沈清云不知道,但是想都不用想,喜当爹这么多年,谢正渊如何不恨啊! 所以,他打她,不给她医治,她都不恨,因为她是罪有应得。可若是余之呢…… 沈清云不敢想,若是这样的鞭笞有一鞭子落在余之的身上,她都受不了的。 为了余之,她也不应该…… 不应该就这么死了。 想到这里,沈清云动了动身子,她侧过头来,张大了眼睛,看着从窗户的缝隙里,撒进来的阳光。 她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莫仁离开之后,心情有些低落,倒不是因为看到沈清云多么可怜,而是想到自己在她的面前还要扮演含情脉脉的样子,有些恶心。 那些蠕动的蛆虫…… 让他胃里再次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出来,他根本没注意到前头来人,抱着身旁的一棵树,俯身干呕。 “呕……” “千均大人,你还好吧?” 呕到什么都呕不出来了,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莫仁这才听到有人在关心他。 一抬头,先看到的是一个水绿色穿着王府丫鬟一个样式衣裙的女子,只不过头上的头饰多了些,应该是个大丫鬟。 再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妇人,站在一旁,眉间微蹙,似有心事,看穿着…… 莫仁略一沉吟,立马上前,俯身跪拜:“千均拜见董侧妃。” 王府只有四个女主子,正妃如今还在躺着,另外两个姬妾一个爱穿玫红,一个爱穿蓝,都是姬妾,眼前的这位,举止端庄大方,眉心微蹙,应该就是谢正渊唯一的侧妃董侧妃了。 毕竟要换人这么大的事情,莫仁来之前,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少。 董侧妃点点头,美丽的脸庞上不苟言笑,不甚热络:“起来吧。” “谢董侧妃。”莫仁起身,脑瓜子一转,就在董侧妃要掠过去时,他多了一句嘴:“侧妃心情似乎不好,是因为王爷吗?” 带着关心的一句嘴。 董侧妃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在她面前低头谦卑的莫仁。 谦卑? 董侧妃第一次在这个男人身上体会到谦卑这层意思,他怎么会谦卑呢! 这个男人,是王爷的心腹,王爷做什么事情都会先听他的建议,整个府邸的人都说,要想知道王爷今日心情好不好,看千均大人的脸色即可。 千均大人心情好,王爷的心情就好。 千均大人心情不好,王爷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男人,在府邸里,除了几个主子的院落,几乎是来去自如,仿佛自己家一样。 这样的男人,是有理由骄傲的,所以,他看不上红儿,看不上蓝儿,甚至看不上自己!他的眼睛里,只尊王爷和王妃是主子,其他的,他都看不上。 可现在,他竟然与自己说话了,问的还是这样的话。 “千均大人真会说笑,本侧妃不为王爷伤神,还能为谁伤神!”董侧妃是个刺儿头,与人说话带刺,说这种话也原本以为千均会生气。 心高气傲的千均或许会生气,可伺候人惯了的莫仁却不会,比这个还难听的话他都听过:“侧妃对王爷一片深情,王爷总有一日会知晓的,到时候王妃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守得云开见月明?千均大人说的倒是轻巧,可知道我守了这么多年,上争不过王妃,下争不过那两个浪蹄子,也争不过外头那些挤破了脑袋想要进来的莺莺燕燕。我如何见月明!” 她咄咄逼人,将对谢正渊的埋怨控诉到了莫仁的身上。 莫仁依然好脾气的回应:“那是侧妃对王爷情根深种,此等情深意切,若是王爷知道,他定会知晓侧妃的好。” “如何知晓?”董侧妃冷笑道:“你难道会与他说嘛?说我爱他爱得苦,说我不知道有多想念他!” 莫仁一拱手,弯腰,大声回应:“属下愿意。” 董侧妃愣住了,“你,你说什么?” 莫仁再次弓腰,又字正腔圆地说了一遍:“属下愿意替侧妃” “千均大人愿意帮我?”董侧妃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平时不是就与自己打个招呼,连话都说不愿意多说几句嘛! 她清楚地听到莫仁的回答,“只要侧妃想,属下愿意做一回牵线人,让王爷看到侧妃的好,到时候若是侧妃一举得男,还希望侧妃不要忘记属下所做的微薄的贡献。” 一举得男! 董侧妃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呆愣地望着在她面前垂着头的莫仁,耳边还听到他在说:“侧妃且回去好好等着,好好梳妆打扮,漂漂亮亮地等着王爷吧。” “侧妃,侧妃……”双喜拉着董侧妃的衣袖,兴奋到不行。 董侧妃终于回过神来,面上露出狂喜:“你刚才听到了吗?你听到他说的话了吗?” “奴婢听到了,奴婢听得真真的,一个字都没少。”双喜眉开眼笑,“侧妃,有千均大人帮忙,您真的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 第682章 期许 整个王府,子嗣凋零,这么多年了,就只有王妃生了世子,其他的人膝下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本就不受宠的董侧妃,又没有儿女傍身,日子过得及其的艰难。 若是能有个儿子…… 董侧妃激动不已,嘴唇翕动:“我,我不求一举得男,若,就有有个女儿,我也,也心满意足了。” 漫漫人生,禹禹独行,男人靠不住,娘家靠不住,唯一能聊以慰藉的,就只有孩子了。 无论男人,只要是她的孩子就好了。 双喜不停地点头,鼓励董侧妃:“侧妃放心,有千均大人帮忙,此事一定能成的!侧妃,奴婢扶您回去好好歇着吧,先洗个澡,好好睡个觉,把精神养好来,您就安心等待千均大人那边的消息吧。” “是,是。”董侧妃听话地跟着双喜回去了,就连步伐都比之前要轻松。 她们没有发现,她们刚一走过转角,莫仁就从她们身后的一棵大树后头走了出来。 原来他走过之后,又从后头折返了回来,将主仆二人的谈话听了个完全。 他看了看那纤细瘦弱的背影,若有所思,接着就去了书房。 王府的几个院落,莫仁看了图之后,又转了几圈,就摸的清清楚楚了。 谢正渊正在书房。 一夜荒唐。 谢正渊一夜没怎么好好休息,如今他捏着眉心,手中的公文也难以集中精力看进去。 “王爷,避子汤准备好了。”一个下人端着两碗汤药上来。 这是按照以往的惯例而为。 王爷只要宠幸了红儿蓝儿这两个姬妾,就要给她们喝避子汤,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谢正渊没想那么多,挥挥手,语带嘲讽,“送过去吧。盯着她们喝下。” “是。” 莫仁此时正好赶到:“王爷,万万不可啊!” 谢正渊抬头,正好看到莫仁担忧的脸:“千均是何意?” 千均看了眼下人,谢正渊心领神会,挥挥手,让下人下去了。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谢正渊又问了一句:“千均想说什么?” 莫仁上前两步,压低声音:“王爷,您难道就不想有个自己的子嗣嘛?” 谢正渊捏紧了拳头:“自然是想的,可本王也不想让自己的子嗣从那种女人的肚子里爬出来。” 他是王爷,有着尊贵的血脉,甚至,他日他荣登大宝,登基为帝,更是九五之尊,世间最尊贵的人,他身边的女子,不是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就是其他国的公主,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一派勾栏作风的姬妾呢! 他荣登大宝,就是他埋葬这种下贱女人的日子,怎么可能会让他们生出自己的孩子! “王爷所言极是,您血统尊贵,孩子自然也该是尊贵的女子来生。”千均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那王爷现在是不是该找个尊贵的女子,来诞下王府长子呢?” “哪里是说找就能找的。”谢正渊有些挫败:“王府里就这么几个女人。” “是啊,王府里就这几个女人,如今最适合诞下王爷长子的,不也有嘛!”千均故意不说是谁,谢正渊猜了猜,就猜到了一个人:“你是说董琳?” “侧妃身份尊贵,学识渊博,又是侧妃,如今由她来诞下王爷的麟儿,众望所归。” “可她那见人就说教的性子,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动不动就拉着个脸,像是别人欠了她钱似得,还动不动就说教,让他不要这样,让他不要那样,听的人都烦。 久而久之,他也不愿意去了,看到董琳,更是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忠言逆耳,侧妃她是一颗心都在王爷您的身上啊!”莫仁劝道:“若是她学着那两个姬妾的做派,对王爷言听计从,那又有什么意思呢?言听计从有人做,忠言逆耳也得有人做啊,唯如此,王爷才能听到真正的真心话。” “你说董琳那样对我,是因为爱我?”谢正渊疑惑不解地问道。 “不爱,则事事顺从,爱,则愿意做一剂良药,苦口却利于病。王爷不缺恭维奉承之人,缺的是如侧妃这般的妙人儿。” 谢正渊看了一眼莫仁:“千均,你之前从不替她说话的。” 莫仁拱手:“京都一行,改变良多,故属下认为,之前种种当斩断,之后种种,则要计划周全,当利于长远。” 谢正渊默了默:“我懂你的意思了。” “王爷能听的进属下的劝诫,大业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好。”谢正渊笑:“那这段时日,本王就去侧妃那里。若是她肚子争气,能给我生下个儿子……” “若是侧妃能一举诞下麟儿,那大业就即将告成了。” “好,哈哈哈,有千均吉言,本王定能得偿所愿!” 董侧妃回去睡了一晌午,起身就听到了让人振奋的消息。 双喜激动地满面通红:“侧妃,侧妃,好消息,好消息。” “怎么了?是不是那边来消息了?” “是的,刚才千均大人送来消息,说是王爷从今日开始,就在您这边住下了,还说,还说……” 董侧妃抓着床铺,激动地手都在颤抖:“还说什么?” “千均大人还说,王爷每日辛劳,希望侧妃每日多宽解几句,让王爷舒心,王爷住的舒服,说不定就不走了。” 如今王府一正妃,一侧妃,两姬妾,分别住在不同的院落里。 王妃住的自然是王府的主院,平日里谢正渊除了书房,住的就是王妃的主院,董侧妃则单独在另外一个院落,两名姬妾又是住一个院落,谢正渊若是想要宠幸谁,就去谁的院落,若是不想,就住在书房中。 书房中一应俱全,谢正渊回来之后就住在书房。 如今千均说,王爷可能住在她这里不走了,那也代表着,王爷也是这个意思! “快快快,让院中所有的人都忙起来,打扫庭院,把王爷的书房也整理出来,还有,这屋内的一切,全部都换掉,换新的,还有还有,让小厨房,从今夜开始,按照王爷的口味,做王爷爱吃的菜。”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吩咐下面的人。”双喜就要离开,又被董琳叫住了,“还有还有,王爷喜欢看花,让人每日去花房搬花过来。” “是。” 双喜刚走两步,又被董琳给叫住了:“等会。” “侧妃……” “我不是绣了个百福图吗?王爷最喜欢福字了,快快,把它找出来,挂起来,就挂,挂……”董琳起身,走了走,然后在一面墙边停下,那正是内室正对着的一面墙,“就挂这里。” 董琳俨然怀抱着巨大的憧憬,脸颊还有些红:“这百福图就挂在内室里,躺在床上都能看见,我就可以朝百福图祈祷……” 祈祷自己百子千孙。 “侧妃放心,奴婢这就去,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妥妥的!” 双喜抱着一大堆的任务下去了,虽然事情多,可却是欢喜的。 ------------ 第683章 福全 王爷一来,那就证明侧妃受宠了,侧妃受宠,那是整个院子的光荣,若是王爷待的时间长一些,侧妃能够怀上一男半女…… 双喜激动地想着,那她家侧妃,算是在王府里立足了,哪怕王妃在受宠,后头进来的女子再美艳年轻,侧妃有儿女傍身,那她永远都不会被人欺压。 她的福林院,也一直是她的福林院。 谢正渊喜欢福字,王府里各个院落都由福字开头,沈清云住的是福云院,董琳住的则是福林院,取主子一个名字,凑成院落的名字。 而红儿蓝儿则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她们是姬妾,同住福馨院,也根本不配以她们的名字来命名。 福林院不过一日,就像是变了个样子。 里里外外,在董侧妃的命令下,花团锦簇,倒是都是崭新的,吉祥的,就连内室那块百福图的牌匾,也崭新得似乎能发出光来。 董琳沐浴更衣,以最好的状态,等待着谢正渊的到来。 到了傍晚,莫仁就带人,将平日里王爷读的书,看的公文和一些重要东西送到了福林院。 “恭喜董侧妃,贺喜董侧妃。”莫仁点头哈腰,满脸恭维:“如今王爷在福林院住下,以后的日子,还希望董侧妃好生照顾王爷,让王爷无后顾之忧。” 千均不仅是谢正渊的谋士,更是谢正渊的左膀右臂,一应事情,千均都会管。 所以听到这话,董琳并不觉得有异,而是恭恭敬敬地给莫仁行了个礼:“我有今日,都是千均大人所赐,双喜……” 双喜上前,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双手奉上:“千均大人。” 莫仁眼前一亮,知道这个钱袋子里头的分量,他内心激动得很,面上却装作无所谓的模样,学着千钧视钱财如粪土的样子,“属下是全心全意为王爷分忧,为侧妃解困,并不是为了此等黄白之物。” “我知道千均大人是风清雅正之人,不过人总要生活,有银钱傍身,今后无论在哪里,都能活的很好,千均大人,您说是不是?况且这也是我的一份心意,千均大人若是不收,我也难安。”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莫仁只得勉为其难地收了。 “侧妃好意,那属下就受了。王爷忙完了公务就会过来,还希望侧妃好好伺候,整个府上,也希望早日听到王爷和侧妃的好消息。” 董琳笑了:“那就先谢过千均大人吉言了。” 谁不想有好消息,她跟王爷的好消息,可不就是有孕嘛! 等到莫仁走了,董琳的手还放在自己的肚皮上,轻轻地摩挲着,似乎里头真有一个孩子:“要是真有孩子,就好了。” 双喜在一旁说道:“侧妃的日子已经过去有一段日子了,按照大夫的说法,也就是这段时日最容易受孕,现在王爷又住在福林院,整日朝夕相处,侧妃一定能心想事成的。” 董琳好歹也是千金小姐,虽性子拧巴,但也是知道进退的,她点点头:“我知道,这段时日我一定要好好地伺候王爷。” 莫仁揣着银袋子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倒在桌子上,一看眼睛都直了。 董琳出手够阔绰的啊,而且心思细腻,这礼送的那叫一个暖心啊! 两张五百两的银票,还有两个二十两的金锭子,其他的都是几两银子一块的碎银子,方便使用,还方便携带。 也太得人心了。 莫仁拿起金锭子咬了一口,上头鲜明的牙印,是真的! “是真的。” 有金子有银票还有碎银子,这点加起来就几千两了,够他花的了。 他眉开眼笑地将东西收拾好,后头一个声音传来:“你银子收得倒是挺快。” 莫仁连忙将东西藏好,摆出一副好学的模样:“这招棋,走的是什么意思啊?您之前不是说,千均看不上这个侧妃吗,如今这么卖力地帮她,她就不会怀疑吗?” “怀疑你还收她的金子和银票?”后面的人藏在屏风后头,声音嗡嗡的,听不出真实的声音,也不知道年纪。 莫仁笑着说:“送我手心里的,不收白不收嘛,您要不要?要不要分您一点,毕竟这么好的点子是您想的。” 屏风后头的人并不看中这点银子:“你自己留着吧。” “好好好。”莫仁一点都不推辞,见状就收入囊中,他还笑眯眯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咱们这么卖力地帮那个董侧妃,应该不是只为了这点银子吧。” 人家也不要啊,应该还有更大的计划。 “你没想到?”屏风后头的人问。 莫仁呵呵笑:“我哪里有那么灵光的脑子啊。” 确实,这种人,连前情人劝了这么多天都没劝出点动静来,还指望他能想到什么好点子来。 “你就没想过,若是董侧妃有孕,最先受到冲击的是谁。” “谁啊?”莫仁心里还惦记着怀里的金子,脑子还没有跟上。 “你说呢?”屏风后头的人并没有直说,莫仁脑子跟上了之后,也顿时恍然大悟:“哦哦,是沈清云和谢余之。若是王爷有了自己的儿子,那谢余之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谢余之若是死了,好像你也不难过。” “那难过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要是有此一劫,我也没有办法。”莫仁对这个已经长大了的儿子并没有什么感情。 屏风后头的人默了默,“若是沈清云和谢余之活着离开了王府,你当如何?” “我能如何,自然是一块过日子呗。毕竟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我儿子的娘,我年纪也不小了,有儿子有女人,凑活过下半辈子,足够了。”莫仁对未来似乎早就已经有了打算。 他们能活着,就在一起生活,不能活着,那他孑然一身,自由自在地,有钱也能过得很好。 屏风后头的人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你倒是想得通透。” “男人嘛,得为自己活。”莫仁呵呵笑,还开始传授自己的幸福经:“人就这一辈子,不活的潇洒点,自由点,那不就白活了。甜言蜜语地哄个女人给你生个孩子就行了,反正你也不需要负责任,等孩子大了,还一定要给我养老送终,稳赚不赔的买卖,你说是吧。” “呵呵。” 屏风后头发出一声令人不辨喜怒,寓意难评的笑声,接着衣摆窸窣的声音划过,后面的人已经不见了。 莫仁又嘀咕了几句,见后头没动静,蹑手蹑脚地偷偷跑到屏风后头看了看,见里里外都没人,目光就开始打量屋内。 这个千均果然是王爷的宠臣,屋内的装饰奢华,各种各样的摆件精美绝伦,应该还有不少的好东西。 若是能偷偷地运出去,藏起来,等自己完成了任务,离开了王府,那他有一大笔银钱,未来的日子不要太爽了! 莫仁就在屋子里这里翻翻,那里看看,忙得不亦乐乎。 屏风后头的人,神出鬼没地出了屋子后,隐入树丛,再出来时,俨然是个普普通通的家丁,正提着扫帚扫小路上的落叶。 “福全,你咋在这里扫起地来了,快快快,管家让你跟着一块去采买物资呢。” 福全放下扫帚,有些诧异:“管家怎么让我去啊。” “你力气大啊,整个府里头,就数你力气最大了,一个人顶两个,不找你去找谁啊!” 福全摸摸头,尴尬地笑笑:“没想到我这一身蛮力还有用武之地,哎,我这就去。” ------------ 第684章 入凉州 福全跟着管家坐车离开了王府,往平日里采买物资的那条街去了。 “王爷离开这时,也是冬,这一回来,又是冬了。眨眼的功夫啊。这木炭啊金丝炭,米面粮油棉花布匹都要提前购置起来,鬼知道今年又是个什么天,若是冷到人打颤,这些东西就又要涨了。早买早好。” 王府的管家是谢正渊当皇子时的下人,陪着他一块长大的太监谢福,对谢正渊忠心耿耿。 这次出门,他带了五六个人高马大、身强体壮的家丁,都是本地人。 其中一个家丁说道:“管家,采买完了物资之后,能不能放小的一个时辰的假啊,这天说冷就冷了,奴才爹娘身子又不是很好,奴才想去买点过冬的物资,省得他们挨冻。” 很快又有其他的家丁开口,“奴才也想去家里帮帮忙,家里就只有老人孩子,女人又扛不动这些东西。” 福全见他们都开口,自己也开口了:“奴才也想去,奴才虽然说是孤家寡人一个,可备点物资,真冷下来,总不会手忙脚乱的。” 谢福点点头:“应该的,去吧。等忙完了,给你们一人一个时辰的假。” “谢谢管家。” 马车里倒是一片和乐融融地,很快就到了采买物资的店铺,因为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所以各类东西都是已经提前备好了的,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将物资搬上马车,又往下一个点去了。 一下午,等将采买的物资搬入王府的库房,福全又马不停蹄地出了王府,拉着一个板车,去采买了他想要的物资。 木炭、柴火、米面粮油、鸡蛋、鱼、肉,他每样都买了不少,与他往年采买物资的数量不一样。 不过没人说,卖货的就希望自己东西赶快卖出去,谁会提醒买家说,唉,你买多了,你吃不完的,别买那么多,省得浪费钱! 这不是有病嘛! 福全拉着板车,回到了家。 他的家在凉州还算好的地方,之前家中也算是殷实,只是爹娘病了之后,家中的积蓄慢慢用光了,死了之后,福全也不擅经营家中祖业,这慢慢地,剩下的一些祖业也被消耗殆尽了。 没了生活的来源,福全要想活下去,只能出去做事,总不能坐吃山空,眼睁睁地把落脚的房子给卖了。 好在他也是能屈能伸的人,他还有一把力气,正好这时,王府贴出公告,说要招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福全就去了,年轻力壮,也就被留了下来。 虽然做下人不体面,可管一日三餐饭,每个月还有一两银子拿,傻子才觉得这是掉价的事情。 所有的尊严和风花雪月,都要在你能够填饱肚子了,才可以实现。 不然连活都活不下去,那就全部都是放狗屁! 福全开了锁。 距离上次回来,还是在去京都之前的那一次,一眨眼,就差不多有半年的功夫了。 小院子已经荒草丛生,那些的草,绿了又黄,没人收拾,已经长到了半人高了。 福全也不管,就当没看到一样,将车子上的东西搬下了车,放到院子里,等全部搬完了,他将车子放好的功夫,四下不经意地瞄了瞄,见没人,又进了屋,锁上了门。 这条街上住的大都是本地人,福全也是半路从其他街道上搬过来的,爹娘死了之后,他又进王府了,所以跟周围的邻居都不太熟。 也从来都不打招呼的。 福全将放在院子里的东西又一样一样地扛进了房间。 院子虽然不大,却也有几间房。 中间是最大的一间正屋,旁边还有两间厢房,爹娘死后,福全一个人住,就住进了正屋里,一间厢房改成了他自己的书房,另外一间厢房就用来存放东西。 厨房和柴房都在旁边,里头都是空空的。 他将一些柴火、木炭,放进了厨房,其他的,则都放进了厢房里。 等到将东西都搬好了,他突然又跑到了墙边上,按了下墙上的一个开关,就一眨眼的功夫,墙之间,竟然出现了一个能容纳一个人进出的孔洞。 福全背着物资,来来回回进出孔洞,将物资摆放在了孔洞另一边的房间里。 那边是一间柴房,里头堆满了柴火,福全将物资就堆放在柴火中间,搬完了之后,就关上了孔洞,自顾自地出了厢房,将门锁上,顺手拔了几颗院子里的草,又用铁锹挖了挖,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又推着板车,回了王府。 而就在城门快要关上之时,两辆马车悄悄地进了城。 许婉宁是第一次来凉州,进了城之后,凉州的冷再次刷新了她的感官。 “这里怎么这么冷啊,比城外还要冷上几分。”许婉宁揉了揉鼻子,鼻头被冷空气突然侵袭,有些干燥。 “越往后,就越冷了,这才刚刚开始。” 裴珩在金麟卫的时候,年年都有死人的密函送到他的案头上。 数量惊人。 可璋和帝的案头,却从来没有过。 可以看来,是凉州这边压着不报,将死了人的信息给压了下来。 ------------ 第685章 凉州行(1) “谢正渊有一个侧妃,姓董,她是凉州城知府董应弘的次女,如今已经致仕,新上任的知府是董应弘最得意的学生隋今风,也是董应弘的养子。” “怪不得冻死人的消息,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许婉宁虽震惊,却也能想象得到:“他们有裙带关系,所以,只要知府位置上坐的是谢正渊的人,凉州城冻死人的消息就不会传到京都去。” “对,不只如此,谢正渊招兵买马练兵的事情也传不到京都。他稳坐凉州这么多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抢走那个位置。” “他的胃口太大了。名不正言不顺。”许婉宁幽幽叹息:“他用武力夺的江山,名不正言不顺,又怎么堵住天下人的幽幽众口。” “能堵住。”裴珩将谢正渊的心思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他的底气在谢余之,如今谢余之是谢家这代唯一的男丁,皇上至今还没有皇子,你说若是群臣要皇上立储,你猜他会立谁?” 许婉宁瞪大了眼睛,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的意思是……是……” “你猜对了。”裴珩没有说出口,而是搂着许婉宁,在她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阿宁,要变天了。怕吗?” 许婉宁靠在裴珩的胸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抿唇一笑,眼神坚毅:“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怕什么,况且,我还有你,咱们会好好的,把那些碍眼的人通通消灭干净。” 她说消灭干净那些碍眼的人时,眼角都带着笑,一副全然没有将那群人放在眼里的骄傲。 裴珩就爱她这副骄傲! “我们一定会好好的,一定会的。” 二人搂在一起,厚重的车帘子挡住了外头寒冷的风,车厢内温度似乎更高了,许婉宁也不觉得冷了。 马车这时,停下了。 “主子,夫人,到了。” 扶松跟着许迦正在找神医,扶柏还在京都看押着裴文定,如今外头赶马车的是陈望,白鸽也坐在后面,指引着路,到了一家宅院门口。 “到客栈了?”许婉宁挑开帘子一看,不是。 “我们不住客栈。”裴珩笑着解释:“我之前让人在凉州买了一处小宅子,咱们住这里。宅院不大,条件也不好,这段日子要委屈你了。” “跟你在一起,风餐露宿我都认为是幸福的。”许婉宁望着裴珩,眼睛里似有星辰在闪烁。 “我亦如此。” 裴珩的心被许婉宁填的满满的,眼角眉梢都写着爱意。 二人下了马车,进了屋。 其他人将两辆马车上的东西全部都搬进了院子。 这是一个不大却各种设施都齐全的院子。 院子里头杂草丛生,兴许是许久没有人住了,藤蔓爬满了半面墙,到了冬日,碧绿的叶子都枯黄了,映照着半面墙跟涂了黄色一样,越发地破败。 还有不少的草爬满了地面,走路都有些困难,碍手碍脚的。 陈望搬好了东西,就开始动手清理杂草,没有工具,他只能用手。 白鸽白雀要去帮忙,都被他给轰了,“这粗活脏活是男人该干的,你们收拾东西去吧,这儿有我就够了。” 白雀捂住嘴笑:“倒是个勤快知道心疼女人的,青杏嫁给你,就等着享福吧。” 陈望拔草的手在那一瞬间,顿住了。 许婉宁也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他眼里的哀愁,虽然转瞬即逝,可许婉宁就是看到了。 陈望此刻的眼神,不是快乐的、羞涩的、期待的,而是带着彷徨、无措和悲痛。 许婉宁也愣住了。 在京都的日子,她忙着照顾“生病”的裴珩,将安哥儿和颜氏都送到了许家,陪着去的还有红梅和青杏,一直到她离开京都,这段日子,红梅和青杏在她身边的时日都少之又少,主仆聊天也是点到为止,她更没有过多的细问青杏和陈望如今的进展。 况且,那丫头粗枝大叶的,说不定都没有发现陈望的改变。 可他确确实实地是改变了! 原因呢? 不爱了还是其他的…… 许婉宁心口又多压了一件事情,有机会,她要好好地问问陈望。 几人就此安顿了下来。 白鸽白雀分别打扫几间屋子,还有厨房,将厨房的台面和灶里灶外都打扫干净后,白鸽就去了柴房,抱来了几捆柴,也同样抱来了一大堆的米面粮油,鱼肉蛋和木炭。 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为什么柴房里会有这些东西,因为凉州有主子早就已经安排好的内应。 此次来凉州,内应也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安排好了他们在凉州的一切。 白鸽将东西搬到厨房里,混进了他们之前采买的各种物资中。 等太阳落山的时候,一道炒肉、一大盆酸菜鱼,一个时蔬就上了桌子。 人不多,许婉宁和裴珩也不是讲尊卑的人,主仆五人同坐一张桌子,吃着他们到凉州城的第一顿饭。 “凉州越到天冷,物价越贵。”裴珩说:“白雀,你从明日开始就去集市上将所有的物价问出来,做好记录。此后看情况,两日或者三日问一次价格。” 他要看看,凉州的物价到达顶峰,究竟有多离谱! “是。”白雀应下。 “陈望,你明日开始,就蹲守在王府门口,若是谢正渊出门,你就跟着,其他什么都不需要做,盯着就行,还有,别被王兴民和苏毅发现你的行踪。” “是。”陈望应下。 白鸽等了一会儿,主子正吃着饭呢,还给夫人夹菜,两个人浓情蜜意,有说有笑的,似乎忘记了她了,“主子,属下要做什么?” 许婉宁还没有想好,“明日再说吧。” 裴珩看了眼许婉宁,“凉州金矿全大越闻名,明日你可以去看看。” “我首饰很多,不用去逛啦。” 裴珩又看了她一眼,笑着无奈地摇头。 吃过饭,两个人回了房间,屋内燃着金丝炭,一室温暖如春。 两个人也终于洗了这些天的第一个澡,换上了暖和干净的衣服,窝在被窝里,享受着难得的惬意。 裴珩轻轻地吻了吻许婉宁的额头:“阿宁,我名下所有财产的单子,你仔细看过吗?” “没看。”许婉宁摇摇头:“那么长一串,看了也不记不住,索性不看了。” 她就扫了一眼,然后就压箱底了。 “你干嘛问这个?”许婉宁疑惑地问。 裴珩笑笑,摸摸她的头发:“没事,就是好奇,问问你。你不是说明日不知道做什么吗,我建议你去逛逛街吧。” “可我首饰已经够多啦。戴都戴不完。” 本来她就有不少的首饰,各种材质的都有,金银玉翡翠玛瑙,但凡值钱的,她都有不少。 所以她对逛街没什么兴趣,本来存货就多,戴又戴不完,还买了,也就只能看着,要宠幸它们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傻子!”裴珩笑着帮她顺了顺刚洗过的发,桂花味道的香气还留在发间,他深吸一口气,四肢百骸都香气扑鼻:“凉州的金艺很精美的,全大越都很有名。凉州有一家叫金镶玉的店铺,每个月月中十五那天都会上新,明日正好十五上新日,你去看看,一定会不虚此行的!” “金镶玉?”许婉宁还是第一次听说:“你对凉州很熟?” “也不算熟。”裴珩挑眉:“没来过凉州。” “那你连金镶玉都知道。”许婉宁疑惑地问。 裴珩揉了揉鼻子:“金麟卫掌握着全京都的消息,凉州也是京都的一部分,而且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凉州的金艺很出名,这金镶玉的金首饰更是闻名大越!” “那为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许婉宁疑惑地问,她也算是个资深买家了,买过不少的好东西,也买过不少的金饰,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家金镶玉很有名气啊! “那是因为金镶玉的东西卖不到京都去。”裴珩笑着说,看许婉宁那疑惑的样子,他心里就柔软地很,想要多解释几句:“金镶玉他有几位匠人,技艺精湛,做的金首饰供不应求,就连凉州的人都买不到,更流不到京都去了,所以你在京都没有听说过。” 许婉宁明白了,也就是供不应求,在凉州就销完了,所以外头的人也就不知道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没有听说过,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刚才说了啊,金麟卫掌握着全大越所有的信息。” “就连金店这样的小事也要跟你报告?”许婉宁有些不相信。 裴珩点点头,装得一本正经:“当然,所以我忙啊!” 许婉宁深表认同,她眼里都是心疼,伸手抚摸裴珩皱起来的眉心,仰头看着他,“等事情解决完了,我们不操这么多心了,行吗?” 她心疼。 裴珩一把将许婉宁紧紧地搂在怀里,“好,等事情解决完了,我就不做这个大都督了,咱们去找个世外桃源,安安静静地过我们的日子,好不好?” “好,都听你的。”许婉宁声音有些哽咽,心疼的,难受的。 裴珩只得逗她笑:“明日去逛街,我赚那么多钱就是给你花的,你不花谁花啊,看到喜欢的就买,若是没货,就让掌柜的给你做新的,别替我省钱。” 买买买是女人的快乐,裴珩从不会让自己的女人不快乐。 许婉宁的不开心一扫而空,“好,金铺的老板都是财大气粗的,若是我只买一样两样,我又不是凉州有头有脸的人,他怎么可能会特意为我定做!” “怎么不可能啊,你明日就让他给你做,他若是不肯,我直接拆了他的金铺打他一顿,谁还敢不听我娘子的话。” 许婉宁只当裴珩开玩笑的话,裴珩可不是那种好说大话吹牛的性子,估计就是在哄她开心。 不过她确实很开心。 “好啦好啦,我明日去看,早点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还早呢,再抱一会儿。” “……你抱就抱,手往哪里伸呢。” “这儿暖和。” “嗨,你的手……” “这儿更暖和。” “你……唔……”许婉宁还要说什么,嘴已经被人给堵住了。 本来说好要早点睡觉的,被裴珩这么一打岔,一帐春暖,再睡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后。 许婉宁也不知道,她早就累得睡过去了。 裴珩打来热水,帮她清洗,坐在床边,借着床边微弱的烛火,摩挲着他爱着的女人,眉眼温柔似水。 “阿宁,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更快乐的,一辈子都让你快乐。” 春日毕,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吃过早饭,裴珩就出去了。 白雀揣着纸笔也要去集市了。 许婉宁先看了几页书,练了两张字,这才带着白鸽出了门。 她们直奔金铺。 凉州虽冷,可这里也曾经繁华过。 曾经凉州还不是一座城,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庄,后来发现了一座金山,官府立马管控了起来,就成立了凉州城,派了官兵和知府镇守,再到后来,就慢慢建了一座城。 由于金矿的挖掘,吸引来了不少的商人和手工匠人,金艺也渐渐发达,成为大越的翘楚。 还有人开玩笑说:大越金艺看凉州,只要谁说她的金首饰是从凉州买的,那旁人还得多看几眼。 毕竟在金子上雕花掐丝嵌宝都可见手工匠人的技艺。 凉州的老匠人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许婉宁直奔凉州的一家老字号金铺——金镶玉。 从凉州发现金山开始,这家金铺就存在了,还养了两个手工匠人,制作的黄金首饰,除了供应凉州之外,还要发往其他地方。 在凉州就这一点好,能率先挑选最好看的样式。 许婉宁到达金镶玉的时候,外头已经停满了马车。 凉州人都知道金镶玉十五上新,都挑今日来挑选喜欢的新品。 毕竟金镶玉的新品,每回都是独此一份的,你在凉州再找不到第二件一模一样的首饰来。 进了店铺,里头站满了莺莺燕燕的女子,身上涂抹的香膏味道都不一样,混在一块,让不透气的店铺充满了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待久了的人闻不出来,许婉宁刚进去,就被这味道熏了一下。 站在门口,吹了会子冷风,这才进去。 她先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待着,刚站好,有两个年轻的女子走了过来,自以为身边没人,旁若无人地聊着。 “咱们每次就只能等楼上的人挑完了咱们才能挑,每次都是她们挑剩下的,不好看,凭什么啊!”一个女子噘着嘴抱怨道:“我们又不是买不起。” 旁边的一个同龄的女子说道:“楼上的那些都是有权有钱的,咱们如何能比,肯定是要她们先挑才能轮到我们了。要是能踏进那个圈子就好了。” “怎么踏进去?”那个抱怨的女子嗤笑:“现在的知府是董家的养子,王爷也是董家的女婿,董家现在是一手遮天,但凡咱们要是有半点想踏进去的念头,董家就能把我们灭了。” “别说了别说了,等会被人听见了。” “我还不想说呢。我刚才看到了,董夫人也来了,说是要给未来的外孙买金项圈,给了店掌柜的好大一笔定金呢。” “董大小姐不是已经生了嘛,还生?” “不是,听说是给董侧妃定的。” “她都嫁进王府两三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现在有动静了?” “不清楚,不过我听人说,王爷住到董侧妃的院子里去了,你说他们朝夕相处,怀上子嗣也是迟早的事情吧。” “董侧妃要是怀了王爷的子嗣,那董家真的能在凉州城横着走了。” “谁说不是啊!” 两个女子抱怨完,许是看到了好友,跟人打招呼去了。 许婉宁和白鸽站在帘子后头,将二人的谈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谢正渊打算要自己的子嗣了。 “三楼下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就见金镶玉的掌柜的点头哈腰地送几位贵夫人下楼。 其中的一位年纪大一些,端庄持重,走在正中间,身旁有一位嬷嬷搀扶着,另外一位则是位年轻的夫人,搀扶着老夫人。 她下楼时,居高临下地望着一楼的这群女人,眼角眉梢都是蔑视。 许婉宁猜测,这位应该就是那位如今正得宠爱的董侧妃了。 “那位是谁啊?高贵端庄,凉州怎么还会有这样的美人儿啊!”白鸽得了许婉宁的示意,低呼一声,满眼都是惊艳:“她眉眼温柔,举止端方,这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啊?” “嗤……” 旁边有人嗤笑出了声:“她是现在的凉州知府隋今风的妻子,应氏,谈不上什么大户人家出身,是她旁边那位的董老夫人的外甥女,嫁的隋大人,也是董老夫人的养子,他们现在那一家子,进进出出都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董老夫人背后的应家,在凉州之前是富户,后来嫁给了董应弘后,董老夫人的弟弟就进入了衙门做事,后来成了凉州兵统,统领着凉州所有的军务。 在后来,年纪大了,董老夫人的侄子又当了凉州兵统。 正如这位姑娘所说,凉州但凡有点权力的位置,都是董家的人在坐。 不仅官职肥水不流外人田,就连男人女人也都实行内部解决。 内部解决不了的,就把外部的人发展成为自己的人。 比如这个隋今风,不就成了董家的养子嘛。 养子只要养得好,有利益链接,那就比亲儿子还要亲! 只要跟董家搭上线,前途仕途不可限量。 金掌柜的点头哈腰将人送下楼梯。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婉宁盯着他的时候,发现这位姓金的掌柜在人群里看来看去,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自己的身上。 接着他的表情就发生了变化,看许婉宁的眼神充满了恭敬。 他出门送走了董老夫人等人,又回了一楼,在上二楼之前,又朝许婉宁的方向看了看,这才上了二楼。 金掌柜的那几眼都很小心翼翼,没人发现,也就只有一直盯着他看的许婉宁,发现了他似乎在人群中找自己。 他找自己干什么? 一楼的人只能继续等。 白鸽又问:“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够的等,还有二楼的客人没有挑呢。” “二楼又是些什么人啊?” “凉州的富户啊,最有钱的那批人。咱们虽然也有钱,但是在这群人眼睛里头不够看的啊!”那女子说道:“每次都是这样,若是三楼二楼的人都挑完了,咱们就是白等的了。而且一楼还有这么多人在等,能抢到一次都是幸运的了。” “既然他家的生意这么好,为什么不多做一些,让大家都能买呢,他也赚钱。” “凉州的金矿没多少了。”女子叹息道:“凉州又地处偏远,把金矿运过来又远又不安全,不划算。” 运送金子确实是一件太过危险的事情,但凡有人走漏了一点风声,那从开始运送起,就面临着无数未知的危险。 金子谁不爱啊! “那如果凉州没金矿了呢?”白鸽继续问道:“这么大的金铺没了生意来源,应该也不会常驻吧?” 女子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听我爹娘说起过,凉州发现金矿后,就来了不少的金铺,都想在凉州站稳脚跟。刚开始生意还挺不错的,只不过金镶玉来了之后,其他店铺的生意就不行了。金镶玉的工艺好,金子又纯,款式又新,吸引了不少的客人,把其他的金铺都给挤得没生意做了,都关张倒闭了,就剩下最后几家,金镶玉就是其中的翘楚。” “你是说,这家金镶玉也是前几年才来的?”许婉宁终于开口了。 “是啊,也就前几年吧,没多久。”女子算了算:“就七八年前的样子。” 心中有个结突然就打开了。 许婉宁笑了。 那金老板在人群中找人,看到自己后,又露出谦卑恭敬的表情,许婉宁还觉得疑惑,现在是半分疑惑都没有了。 怪不得昨夜阿珩说她看中什么就买什么,若是没有就让老板定做,不定做就拆了他的店。 ------------ 第686章 凉州行(2) 二楼很快结束,因为最后剩下的一点金首饰都被二楼的客人给买走了。 “各位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店今日上新的金饰已经全部销售一空了,各位要是想买,下个月十五再来。” 一楼的夫人小姐嘟囔着嘴:“又白来一趟,下次不来了。” “别说气话了,金镶玉的金首饰是凉州最好的,你不来我可要来,二楼三楼的人手漏一点,说不定就被咱们捡到了,戴着金镶玉的首饰出去,多有面子啊!” “那行吧,下个月再来早一些,说不定下个月运气好,就能捡到漏呢。” 这一楼的人虽然白来了一趟,却也得了一个小礼品,还看了最新款的首饰,也算是一饱眼福了。 许婉宁跟着大家正要离去,刚走到门口,一个伙计蹿了出来,白鸽速度比他还要快,立马将许婉宁拦在身后,厉声呵斥:“做什么!” 小伙计给吓懵了,好一会儿才说:“夫,夫人稍,稍等,我家,掌,掌柜的请您进去,坐,坐一坐。” 白鸽还要问为什么,被许婉宁给拦住了,“别紧张,我们进去坐一坐去。” 小伙计挑开帘子,将二人带出了大堂,穿过一座院落,大有将二人带到后院去的意思。 白鸽眼神警惕地四下张望,若是有危险,第一时间保护夫人。 许婉宁悠闲自在。 昨夜阿珩的话,今日那掌柜的眼神,还有现下的举动,许婉宁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终于,伙计将二人带到了一处屋门口,“夫人请进,我家掌柜的在里头等您。” 门滑溜地开了,白鸽先走了进去,许婉宁紧随其后,屋门一关,“扑通”,就有人跪下了,“金镶玉掌柜的金不换,给夫人请安。” 顺着声音看去,跪在许婉宁跟前的,可不就是金不换嘛! 白鸽一脸震惊,看向许婉宁,就见她神情安稳,像是早就知道似的,“起来吧,金老板辛苦,无须行如此大礼。” 金不换起身,指着上首的位置让许婉宁坐下:“夫人请坐。” 他在下首方位坐下,许婉宁有些问题:“我从未与金老板碰过面,金老板是如何认出我的?” “主子名下所有的财产全部都换成了夫人的名字后,夫人画像就从暗线上传给了您名下所有的产业的掌柜的,属下自然是看了夫人的画像之后,又从暗线上得知,您来了凉州,今日又是上新日,属下猜您肯定会过来,所以多看了几眼,果然找着了您。” 许婉宁点点头,一旁的白鸽有些震惊:“这,这竟然是夫人的产业。” “昂,我也是刚刚才得知的。”许婉宁哭笑不得。 这应该就是昨天夜里,裴珩说的给她的那张单子上的产业了。 还问她看了没有。 就算看了,谁记得住啊,还别说她嫌弃太长,连看都没看过一眼呢。 “你这还有什么好看的首饰吗?”许婉宁问。 每个月的上新听说只有十件,这个月的全部都卖完了,那之前的应该也留不住吧,她刚才在一楼看了看,就是一些很普通的金首饰,谈不上惊艳。 好货应该都被卖完了。 金不换眼前一亮,言辞激动:“夫人请稍等片刻,属下这就去取过来。” 许婉宁也没抱有多大的希望,白鸽也是。 “他这里的东西卖得这么快,除了一楼那柜台里的,我瞧着也不怎么好看嘛!”白鸽说:“配不上我家夫人。” 许婉宁瞥了她一眼,笑着问她:“这段日子怎么回事,油嘴滑舌的本事倒是学会了不少。陈望最近跟你们聊什么呢?把你都聊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陈望?没啊,他每日从王府回来,就自己闷在房间里,从来不跟我们多说一句话。” “他性子算是开朗的,怎么可能一天都不跟你们说一句话?” “是啊,之前在京都的时候,每天都有话说,后来他就沉默了很多。” 许婉宁想起了那日他的那个眼神:“什么时候开始的?” 白鸽想了想:“我们从梅山回来,我就发现陈望不怎么爱说话了。” “那他跟青杏关系如何?” “青杏咋咋呼呼的,又没有心眼子,如今一颗心都在陈望的身上,两个人相处挺融洽的,没啥变化。”白鸽说着,金不换抱着一个大箱子进来了。 两个人的话题就此打住,专心看金不换抱来的箱子。 “这是金镶玉这两年做得最精美的金首饰,都在这里了。” 许婉宁疑惑地问:“两年?” “是的,两年前老板大婚,暗线上就传来了消息,让我们从当时开始,每个月将最好的金首饰拿出一件来,留着存放好,等夫人来了凉州看铺子,就亲手将这些金首饰给夫人。”金不换笑眯眯地说:“属下还以为最起码要等个四五年呢,没想到两年就见着夫人了。” 两年前就在给她准备金首饰了。 暗线上的消息,应该就是裴珩下达的命令。 没想到…… 白鸽看了眼许婉宁的脸,“主子对夫人可真好,这么沉得住气呢,两年都没跟夫人透露半个字,要是夫人不来凉州的话,这些金首饰,怕是能存好几个箱子了。” 金不换拿出钥匙,将箱子打开,取出里头的锦盒。 每一件金首饰都用了锦盒装着,上头还贴了一张字条,写着当时留存下来的时间和月份。 “得知老板和夫人大婚那日,正好赶上马上上新,当时就有一套娃娃戴的项圈,就给留下了。” 金不换打开了其中一个锦盒,拿出了一个金黄色的项圈,纯金打造,正中间还挂着好些个小铃铛,黄的灿烂。 “这么重。”白鸽掂了掂,“我都嫌沉啊,娃儿怎么戴的动。” “谁会让娃儿戴这个啊,也就是抓周那日,戴出来见见客,闪瞎客人们的眼睛,多有面子。”金不换想来是跟黄金打太多年交道了,说起金子来头头是道。 “还有这个,这是一顶纯金打造的凤冠。” 金不换说:“虽然夫人跟老板已经大婚了,但是这种凤冠,百年难得一遇,十八年后,夫人与老板嫁女,将这套凤冠传给女儿,一定是风光体面,能让人艳羡个几年。” 刚才说是周岁抓周,现在又是十八年后嫁女…… “金老板一颗拳拳赤子之心,多谢了。” 就是这凤冠,不能用来嫁女儿了,娶儿媳妇倒是可以,就拿来当聘礼,成亲那日儿媳妇戴上,一定会很轰动。 白鸽盯着那顶凤冠,眼睛都看直了:“真漂亮啊,这有多重啊?” “纯黄金打造,一斤半,不重。” 白鸽收回了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脖子还要不要了。” “就戴一日,瞧这多气派啊!姑娘,等你嫁人的时候,这些就是体面,再重你脖子都顶的住。” 金不换又拿出了一个锦盒:“这里有个小的步摇,瞧瞧这每一根流苏,都是匠人一点一点掐丝而成的……” 他每说一样,就将锦盒打开摊在桌面上,红色的锦盒上,拖着金黄色的首饰,入眼就是一片金黄,就跟置入了黄金的海洋一样。 “这每一件东西,都是金镶玉最好的,暗线上多次来消息,夫人喜欢金子,眼光又高,让我们务必要做到尽善尽美,所以我们每个月都有专门的人给夫人设计首饰的样式,只是这一些……”金不换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许婉宁:“这些都是两年前的款式了,也不知道夫人……” “这些款式都很好,足见匠人眼光独到超前,技艺精湛,这随便一样东西拿出来放在京都,都是夫人小姐们争相抢购的好货,我很喜欢。”许婉宁道。 肉眼可见的,金不换长舒了一口气:“夫人喜欢就好,这是箱子的钥匙,请夫人收好。” 他将箱子的钥匙,递给了许婉宁,许婉宁郑重接过:“谢过金掌柜的。” 金不换又说:“夫人,这是金镶玉这几年的账本,请您过目。” 另外一张桌子上,放了几沓厚厚的簿子,刚才许婉宁进来就看到了,“金镶玉的盈利还是可以的,前几年凉州金矿丰富,金镶玉注重数量,薄利多销,每年的盈利都很可观,这几年金矿产出越来越少,我们就在工艺上下了大功夫,这慢工出细活,提高了饰品的价钱,虽然卖得数量比之前差很多,但是盈利跟往年相比,并没有差多少。” 许婉宁从小就在许家父母的身边长大,账本自会认字开始就翻,后来嫁到城阳侯府,担起了管家之责,账本也摸得门清,这辈子就更是了。 她还成立了自己的宁生商铺,隔三岔五地就要去宁生商铺转一转,账簿早就翻烂了,再加上裴珩让她管家,又给了她那么多的产业,她作为老板,也要管理…… 光是京都的产业就让她头大的了,更别提外地的这些产业了。 罢了,都是裴珩挑选的掌柜的,自然都是忠心耿耿,极好的,她信得过,她随意翻了翻,对比了下几年的业绩,说出了最中肯的评价。 “前三年每年的利润都在增长,在第四年二季度,这三个月利润突然下滑,应该是那年黄金在减产吧?可利润只下滑了三个月,到第三季度就上去了,虽然增长的缓慢,却一直在增长。说明你在黄金减产的情况下,另辟蹊径,想到了另外一种能增加营收的法子,就是精加工,将匠人的技艺投射到黄金首饰上,提升饰品的价格,保住店铺的盈利点,这点你干得很好。” 这一番话,说得金不换心服口服。 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看懂账本,还能说出第四年二季度那三个月利润下滑,到第三季度又突然上升,不仅如此,还夸赞他另辟蹊径,说他干得好。 “有夫人这一番话,属下从今往后,为金镶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金不换就要下跪,被许婉宁给制止了:“金掌柜的言重了,您在这里六年,背井离乡,这番大恩,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 金不换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怎么使得。” “您与那些匠人为金镶玉背井离乡、建功立业,这一拜,您受得起。” 她给金掌柜的鞠了个躬,表达了自己的感谢,“金掌柜的在凉州六七年,有些问题,我想问问金掌柜的。” “夫人但说无妨,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离开金镶玉,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许婉宁得到了很多她想要的消息,白鸽抱着一个大木箱子,两个人走在大街上。 与京都一年四季繁华不同,凉州的冬日街上太过冷清了。 凉州的冷,与京都的冷不同,这里的冷,是那种能冷到人的骨头缝里的冷,一个不小心,骨头都要被冻住。 街上稀稀拉拉的人,每一个行人都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从头到脚,只留下两个眼珠子,连长相都看不清楚。 二人从暖和的地方出来,也有些受不住这种冷,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好在刚才歇过吃过,有力气,快步往家走去。 街上的人也行色匆匆,着急回家,所以有一老一小步履蹒跚,走得很慢。 看他们身上的衣裳,补丁打着补丁,头发乱糟糟的装扮,看着像是乞丐,但是脸蛋又很干净。 “阿爷,我好冷,冷的走不动了。阿爷……” 是一个小姑娘的声音。 老者颤颤巍巍,把小姑娘身上裹着一块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破布拽了拽,给她圈紧了些,然后又把自己脖子上的一块破布拉了下来,给小姑娘裹上:“草儿,这样好些没?还冷不冷?” “不冷了,阿爷,可是你不冷吗?”小姑娘心疼起了老人家。 老人家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许婉宁听到他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历尽沧桑,疲态尽显:“阿爷是大人,阿爷不冷。乖草儿,咱们走快一点,等到了家,阿爷给你生火,咱们就不冷了。” “好。阿爷,那我们走快一点,走快一点也不冷了。” “草儿真乖。” 祖孙两个相互搀扶着往前走,说是加快了步伐,可一个孩子,一个老人家,步子再快又能快到哪里去,走得慢吞吞的。 小姑娘还被路边上冒着热气的包子摊给吸引地停住了脚步。 “脏丫头,看什么看,你有钱买吗?不买就滚,别挡着我做生意,滚滚滚,快滚!”卖包子的伙计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丫头站在他的摊位前,就觉得晦气:“我这一笼包子还没有开始卖呢,就被你看臭了。” 小姑娘眨着委屈又羡慕的眼神,看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吸吸鼻子,转身就走,老者上了前:“我买,买一个包子。” 伙计按着蒸屉,站得高高的,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老一小,眼神轻蔑:“我说老乞丐,你买包子你有钱吗?这肉包子五文钱一个。” 听到五文钱一个包子,许婉宁停住了步子,佯装在隔壁摊子上买东西,实则是竖起耳朵听隔壁人说话。 “五,五文钱?”老人家掏钱的手都颤颤巍巍:“前,前几天的不还是两,两文钱一个嘛。” “你也说了是前几天了。”伙计轻蔑地笑道:“这天气越来越冷,按照往年的规矩,这包子也是一天一个价,你要吃不起就别吃,反正有人吃得起。” “你,你这是……”老人家气得手都在抖:“去年天最冷的时候,包子也就才五文钱一个,这才刚刚入冬,包子就涨到了五文钱一个,你,你这是抢钱呐!咳咳咳……” “抢钱?”伙计狞笑:“我是强买强卖了,还是伸手从你口袋里抢钱了?你买就给钱,不买就滚蛋。” “你,你……” 老人家指着伙计,黝黑的脸被涨得通红,越发的黑了,气息也越来越急促,身子也开始颤抖,小姑娘抓着老人家的手,不停地喊着:“阿爷,阿爷,阿爷……” 老人家没有理她,气息也越来越不稳,整个人直直地往后栽去。 “阿爷……”小姑娘拉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人家往地上倒去。 许婉宁扯了白鸽一把,白鸽心领神会,上前两步就在老人要倒地之前,拖住了老人家的脑袋,轻轻地放在地上。 小姑娘扑在老人家的身上,哭天抢地:“阿爷,阿爷,你怎么了?阿爷?” 卖包子的伙计也是一脸凶相,恶言频出:“你个老东西,要死死到别出去,倒在我店门口,你要害死我啊!” 他从摊子后面跳了出来,竟然还吆喝周围的街坊邻居:“你们都看到了啊,我可连碰都没碰到他,可不是我干的。” 白鸽伸手探了探老者的鼻息,还有气,应该是气急攻心,年纪又大了,一口气接不上来导致的。 “小姑娘,你别哭了,你阿爷没事的。”白鸽安慰道。 小姑娘果然不哭了,看着白鸽解开了老人家领口系得紧紧的衣领,呼吸顺畅了之后,老人家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我就说他是装死吧。”伙计跺脚,冷笑:“快滚快滚,要死死别处去。” “我说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冷血!”白鸽厉声斥责伙计:“他是个老人家,要不是你的包子卖这么贵,人家能气晕嘛!别说他一个老人家了,就是我,我都嫌你包子卖得贵了。五文钱一个,你怎么不去抢啊!” 白鸽穿的衣裳都是好料子,因为怕冷,他们来凉州的时候还在外地买了抵御风寒的狐裘大氅,一看就价值不菲。 伙计目光又转了转,转到了她刚才身旁站着的另外一位夫人。 狐裘都是崭新的一色的白毛,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一看就非富即贵。 伙计也不敢得罪,声音也略微低了低,“这个价钱不贵了,不信你们去问问其他的包子摊,现在都是五文钱一个。而且天越来越冷,这价钱还会再涨的。” 许婉宁:“给我来二十个包子。” 伙计一看是个大客户,立马喜笑颜开,“好嘞,客官,你等着。” 他把包子装好,递给了许婉宁。 包子是用油纸袋装着的,伙计双手递给许婉宁,“客官,您要的包子。” 许婉宁拿过来,将钱给了伙计,伙计伸手接过,手上的茧子一览无余,就连虎口,都有一圈厚厚的老茧。 做包子的,要揉面擀面,手上有茧子很正常。 许婉宁并没有放在心上,拿了包子,让白鸽扶起老人家,“老人家,您还能走吗?” “能,能走的,谢,谢谢姑娘。” 白鸽刚一放手,老人家晃了两下白鸽立马又将人给扶住,“老人家,你这样不能走啊。” 白鸽还有抱箱子,许婉宁在人群中看了看,拿出了十个钱:“有人帮忙送这位老人家回家吗?十个钱的酬劳。” 一听说有钱,就送趟人的功夫就给十个钱,立马有人报名了,“我我我……” 许婉宁从中挑选了一位身材高大,一看就有力气的男子:“麻烦你了。” 许婉宁问小姑娘:“你认识回家的路吗?我们送你回家。” 小姑娘点点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哽咽着说:“谢谢夫人,我家就在前面,不远。” 白鸽抱着箱子,许婉宁牵着小姑娘的手,壮汉背着老者,拐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巷子里。 越往里头走,越是荒凉,人烟稀少不说,就连四周的房屋…… 也越发地破败。 “这房子能住人吗?” 白鸽看不下去了。 巷子深处,还在凉州内,却远离凉州的繁华与喧嚣。 “能住人,我们就住这样的房子。”小姑娘回头,眨着大眼睛,有纯真,却也有着与她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愁苦:“我们已经很好了,有一间属于我们的房子,有一张床,有温暖的被窝,能够遮风挡雨,不会被人轰赶,就已经很好了。” 老人家已经清醒了不少,“是啊,我们还有自己的家,到了冬日,窝在家里,烧柴火也能够勉强过掉这一个冬日,还有很多人,连家都没有啊,多少人过冬就是过难啊,过去了能多活一年,过不去就……哎……” 他没说过不去就如何,不用说,许婉宁也知道过不去就干嘛。 ------------ 第687章 凉州行(3) 许婉宁一手牵着小姑娘,一手拿着油皮纸袋,目光在四周越来越破的屋子上流连。 残垣断壁,破败不堪,屋顶也是漏的,人的眼睛,看起来也是麻木的。 “房子屋顶都破了,怎么都不修一下,这到了冬天,雪下得大了,这屋子不得压塌了,这人哪这么懒啊,多不安全啊。”白鸽嘟囔着。 走在中间的壮汉就解释:“不是我们不修,是官府不让修。” “不让修?房子破成这样,为什么官府不让修,这要是砸到人了……”最前面牵着小姑娘的许婉宁也听到了壮汉的回答,连忙问道。 “哎,这房子还是老百姓的了,可地已经是官府的了。”壮汉叹气:“官府说地是他们的,下了文书,而房子是谁做的,还归谁住,只是这房子要是倒了,就不准再重建了,地就要还给官府,官府就把地给收回去了。” “收回去做什么?”许婉宁接着问。 壮汉摇头:“我哪知道是做什么啊,反正就是不让修屋子,倒了地就被官府收回去,老百姓只能去城外买地,开荒,重新做房子。” “他们一般去哪里开荒?” “就城外,去的人也不多。”壮汉说到这里,眼睛有些湿润:“房子倒了压死了不少人,没死的那些人,就去城外买地开荒重新做房子,日子是重新开始了,可死去的亲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壮汉哭得哽咽,“我爹娘和我媳妇就死在那一场雪灾里,一家五口人,就我抱着我儿子出来了,他们都没来得及跑出来,等把人挖出来的时候,身子都已经冻硬了。” 老者听完壮汉的话,沉默不语。 许婉宁看着眼前破败的房屋,也久不能言。 “好了,我家到了。”小姑娘蹦跳着到了一扇门前,“夫人,这就是我跟阿爷的家。” 许婉宁目之所及,满目荒凉,倒塌的房屋,肆意生长的杂草,还有从外头捡回来的柴火胡乱堆砌在角落里。 破败荒凉,哪能住人啊,可偏偏这地方就是子孙两个人的家。 小姑娘的家其实之前还挺好的,院子挺大,房屋间数也不少,只是…… “前年那么大的暴雪,把房子都压塌了。哎……”老人家提起了伤心的往事:“就那一晚上,她阿奶,我儿子儿媳妇,都被压没了,我和我孙女儿压得不深,最先救出来,等到找到他们的时候,也是一样……” 他看着壮汉,无声地痛哭:“都冻僵了,没救了。一家五个人,就活了我跟草儿,你说我活下来做什么呢?要是她爹或者她娘活着,也不会让孩子这么苦了。我没用啊,一把老骨头,你说我咋就活下来了呢,咋就没压死我呢!” 小姑娘听得也哭了,“阿爷,你别说这样的话,草儿不准你说这样的话,阿爷……” “草儿,阿爷年纪大了,阿爷没用啊!” 祖孙两个,抱头痛哭。 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你这屋子,还能住吗?”壮汉见到他们的房子,也是震惊不已:“柴房还没有倒,难道你们就睡在柴房里?” “是啊,好在这柴房还没有倒,要是倒了,我们祖孙两个,只能流落街头了。”老者擦了把眼泪说道:“官府要来收回我们的地,我们是又哭又求,最后让我们住下了,不过这柴房……” 他看了眼摇摇欲倒的柴房,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对未来的恐惧:“这柴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倒了,我死了不要紧,就可怜我的孙女,她还这么小,她还有那么长的路没有走啊!” “这房子是不能住人,那你怎么不去城外买块地开荒做间屋子,好歹也不用担心它会塌了。”壮汉说。 老者回:“那么多钱,我哪里来的钱啊,我年纪大,开荒也没力气,要请人又要花钱,我就那么一点钱,还要把孩子拉扯大,我要是死了,她一个人,可怎么过啊!” 许婉宁给了二十个钱给壮汉:“今日多谢你了。” 壮汉:“不是说了十个钱吗?” “这是你应得的,拿着吧。”许婉宁多给了壮汉十个钱:“不要灰心,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凉州的冬天也许会永远这么冷,但是凉州的民心不会,会暖起来的。” “怎么暖啊。”壮汉对未来也没有期待:“凉州城被那些吃人不吐骨头,还要把我们的血给吸干净了,皮给扒光给他们做衣服,哪里会顾及我们的死活。 那就是一群畜生,越来越恶毒,要把老百姓手上的东西全部都抢走归他们,这哪里是皇上的凉州城啊,这是宣平王、董家的凉州城啊!他们早晚有一天,会让凉州城变成他们董家谢家的天下。” 许婉宁突然想到了个问题,“凉州是不准女人上街摆摊赚钱吗?” 天灾也不会选人啊,按道理街上不应该全部都是壮汉啊,就好比这位老人家,家中故去的就是年轻的儿子和儿媳妇! “没这个规定。”壮汉摇头:“男人女人都能上街。” “我看街上那些摊贩都是男人,没看到女人啊。” “之前也有很多女人出来摆摊的,可这连年死人,好多女人男人死了,这摊子就又突然冒出个生面孔来。” “是是是。”老者也说:“就之前那个卖包子的伙计,他不是包子店的老板,以前包子店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善人,后来全家都被雪给压没了,那包子铺重新开张,就是现在这个伙计,哪儿来的都不知道,之前也没听包子店的老板说过他有这么个亲戚啊!” 许婉宁心思一动:“这个人是突然出现的?” 壮汉点头:“对,不只是他,还有好些摊贩都是,原本的老板一家都死绝了,或者男人死绝了,剩下老人孩子女人,他们的摊贩就被其他人给占了。卖包子的,卖面的,集市上卖鱼的,卖肉的,干货街上卖面粉的,干货的,这些店的老板都不认识,都是生面孔。” 老人家也说:“之前的老板都还好,看你没饭吃,还给你赊账,或者免费送你一个包子馒头,都是大善人啊,现在这群人,心肠坏得很啊,这卖包子,之前的老板在的时候,最贵不会超过三文钱一个,现在这些人都恶得很,恨不得把你的口袋掏空来,把你逼上绝境。” 许婉宁离开之前,再次看了看这马上就要倒的屋子。 苍老的脸,稚嫩的脸,站在这快要倒掉的屋子门口,让人看着眼眶发酸。 她蹲下,拿出一个肉包子,给了这个叫草儿的小姑娘:“这肉包子还热乎着,快点趁热吃吧。” 草儿眼睛一亮,“夫人,给我,给我吃的吗?” “嗯,给你。”她将还热乎着的肉包子递了过去。 草儿接过后,吞了口口水,她没吃,反倒是转身朝老者跑去:“阿爷,有包子了,咱们有包子吃了,你快吃。” “阿爷不吃,草儿吃,阿爷不饿。” “不,阿爷跟我一样,都是早上才吃的半个馍馍,怎么会不饿呢。”草儿掰开包子,“阿爷,我们一人一半。” “阿爷真的不饿,草儿吃……” “阿爷不吃,草儿也不吃。” 祖孙两个你推我让,完全没注意到许婉宁是何时离开的。 等到二人终于决定了一人吃一半包子的时候,回头看看,许婉宁已经不见了。 刚才她站过的地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油纸袋子。 草儿上前,诧异不已:“阿爷,好多肉包子。” 之前许婉宁买了二十个的肉包子,除了刚才递给草儿的那一个,全部都在这里。 “咦,阿爷,还有钱。” 除此之外,还有十两银子,就压在油纸袋下面。 老者立马拉着草儿往外头冲,“快,快去谢谢恩人。” 许婉宁带着白鸽已经走到了巷子口,回头看时,就见祖孙两个追着出来了,已经很远了,听不见声音。 就见老人家拉着草儿跪地,朝许婉宁的方向磕了三个头,以示谢意。 许婉宁冲他们招招手,转身消失在巷子口。 祖孙两个谁都没推让,一人又吃了一个肉包子,再喝些热水,靠在火堆旁,浑身都暖洋洋的,有这么多肉包子,三四天都不会冷了。 “阿爷,那位夫人是什么人啊,她长得那么好,心肠还那么好。”草儿窝在老者的怀里,在火堆前烤火。 “是菩萨吧。”老人家揉着草儿稀疏发黄的头发:“应该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菩萨。” 她还说了,凉州的天会一直这样冷,但是凉州的民心不会。 这不是菩萨是什么! 老者抱着孙女,许久没有说话,只浑浊的眼睛盯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火堆,他突然神情放松,“草儿啊。” “嗯,阿爷,怎么了?”草儿仰头。 “之前阿爷说,带你离开家,咱们去别地讨生活,阿爷现在决定了,咱们不去了。”老人家一阵轻松,“咱们不用背井离乡,去外头讨生活了。” “真的吗?阿爷,咱们真的可以不用走了吗?”草儿也很高兴。 “嗯,不走了。”老者笑道:“咱们不去了,阿爷相信,凉州的春天,马上就要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只信阿爷的话,她激动地拍手:“太好了,我们不用离开家了,我们不走咯。” 外头的冷风呼呼地吹着,狭小逼仄的屋内,燃着烛火,祖孙两个言笑晏晏,比过年还要快乐。 许婉宁却一点都不快乐。 她从巷子口出来之后,站在大街的一头,望着周围两边搭设的摊贩,一个一个摊位地走过去。 所有的摊位,都是男子,都是年轻的,孔武有力的,彪悍的壮劳力! 越看越觉得诡异! 回到家时,白雀也早就已经回了。 集市上这么一转,米面粮油、瓜果蔬菜,还有肉蛋鱼木炭柴火的价钱,已经摸得差不多了。 等裴珩晚上回到家,几人就将白日遇到过的事情对了对。 白雀禀告的是凉州的物价。 “现在的包子都是五文钱一个?”许婉宁听了价钱,问道。 白雀点点头:“我问过三家包子铺,肉包子都要五文钱一个,馒头三文钱一个。” “我今天听人说起过,去年凉州天气最冷的时候,肉包子也才五文钱一个,可现在刚刚入冬,包子就已经五文钱一个,这天要是越来越冷,包子还不知道要涨成什么样子。” “摊贩上的光面也二十个钱一碗了,肉丝面三十个钱。”白雀道:“集市上的肉,也比昨日贵了好多。我在肉摊上假装买肉的时候,就有人跟肉摊老板吵了起来,说是一天就贵了十文钱,其他的菜也是一样,一天一个价钱,买菜的老百姓怨声载道。” “就没有人管吗?”陈望惊叹:“这么贵的价钱,又还在涨,让老百姓吃什么啊!” “谁管啊!”白鸽今日听了壮汉和老者的话,也知晓了一些:“这群摊贩,集市,他们要交税收给官府的,他们赚的多,交的就多,官府收更多的钱,怎么会管!老百姓又不交钱给官府!” “食君之禄,不忠君之事,这是宣平王的封地,有人在他的封地上剥削老百姓,他怎么不管一管!”陈望厉声道。 他整日里盯着谢正渊,还不知道谢家跟董家的关系! “那是你还不知道他们的关系。现在的知府是前任知府的养子,娶的妻子又是前任知府夫人的侄女。前任知府的嫡次女又是宣平王的侧妃,盘根错节的关系,你说谁来管官府?”白鸽解释道:“他们都是一家人,谁管!” 陈望听了这复杂的关系后,也愣住了,“那就让他们这样欺负老百姓嘛!” 等他们说完了,裴珩这才开口:“时间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继续盯着。” “是。” 等到他们离去,屋内就剩下许婉宁和裴珩。 许婉宁将今日碰到的事情跟裴珩说了,裴珩安静地听着。 “阿珩,街上的那些摊贩,我怀疑他们的来历!”说完了见闻,许婉宁说出了自己的怀疑:“这群摊贩来历可疑,我怀疑他们不是普通的老百姓!” 裴珩赞许地看着许婉宁:“阿宁,你知道我今日找到了什么吗?” “什么?” “我找到了谢正渊秘密练兵的一处校场。校场不大,练兵不过二三百人,可你觉得奇怪不奇怪,那群人,除了练功之外,他们还在学跟练功完全不搭边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许婉宁心思微动:“做包子?擀面条?” “答对了。”裴珩赞许点头,眼里都是笑意:“我以为训练这些是为了让他们做伙头兵,现在我明白了。” 那些死了的摊贩,最后他们的摊子都被这群兵给占了,混入市井,成了最普通的老百姓。 “谢正渊到底要做什么!” 裴珩目光幽深:“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二人沉默了一瞬,许婉宁就岔开了话题:“金镶玉是你的?” 不想再提那么沉重的话题。 “现在是你的了。”裴珩也不提谢正渊。 “你知道金不换给了我多少金首饰吗?”许婉宁拉着裴珩,来到了箱子旁:“说是你我成亲的那个月,他就已经在准备了。把每个月的最好的首饰都留给了我,有二十多样!” “喜欢吗?”裴珩问道:“要是都不喜欢,让金不换重新给你做好看的。” “都很好看。”许婉宁拿出一支步摇:“金镶玉的匠人手艺真好,这还是两年前的饰品,可一点都不觉得它老气,若是现在送到京都去卖,也能让人哄抢的。” “那几个匠人,是当初我花重金请来的。” “他们背井离乡,在这么冷的地方能待六七年,也是不容易。” “我安置好了他们的家庭,生病得给他们找最好的大夫,上学的给他们安排进最好的学堂,还在这给他们优渥的待遇,于事业,家庭,妻儿来说,跟着我是他们最好的选择。”裴珩相信,只有利益和恩情,才能将人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忠心,也是一样。 利益与恩情,才能让人同行! “凉州的金矿快没了,下一步这群人的去留,怎么办?”许婉宁问道。 裴珩呵呵笑着:“你现在是金镶玉的老板,就由你来决定了,铺子是关还是开,匠人是散还是留,都由你决定。” “都由我来决定吗?” “那是自然,金镶玉是你的,里头的人也都你说了算,你决定好了,我就让人去办,我的娘子,都是你的。”裴珩嬉笑着,突然弯下身子,将许婉宁给抱了起来。 他一站直,许婉宁在他的身上就比他还高出一个头来。 她低头,捧着裴珩的脸,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柔情似水,“我的相公,我是你的。” “……” 裴珩哪里经受得住这突如其来的情话,身子一僵,仰头就朝那两片红唇追去。 唇齿交融,耳鬓厮磨,屋内如春。 第二日,小院的人吃过了早饭,各自出去忙碌。 许婉宁带着白鸽也出了门。 这回逛街没有一点目的,走到哪里,累了就坐下歇一歇脚,很随便,哪家门口台阶上,或者哪家茶楼的屋檐下,走到哪里算哪里。 虽然不缺水喝,不缺东西吃,可光靠两条腿走路…… 白鸽也吃不消啊! 已经走了一上午了,终于,许婉宁找了一家面摊子吃面,也就是说,吃面的这段时间,有可以歇息了。 而且可以休息挺长一段时间的。 白鸽一边等面,一边揉着酸疼的小腿,看着咕咕冒着泡的面汤,雾气后头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身材中等,面相看着忠厚老实,可眼角带着一股狠意,不像是普通的老百姓。 帮他打杂的,也是一样,动作迅速地麻利地穿梭在各张桌子中间,擦桌子端碗,做些伺候人的活,可习过武的白鸽,看出了这两个普通人下面不普通的一面。 “姑娘,你的面好了。”面摊老板咧开嘴笑了笑,将面碗递给白鸽。 白鸽接过,下意识地看向了面摊老板的手。 虎口有一层厚厚的茧。 这不知道是第几次注意到有人的虎口有厚茧了。 端着面回了座位,许婉宁已经擦好了筷子等她了。 “夫人,您的面。”白鸽将一碗肉丝青菜面递给了许婉宁,她也是青菜肉丝面,还自己弄了一小碟子咸菜。 许婉宁吃了一口面,又抬头,不经意地看了看煮面的老板:“这面味道如何?” “味道很好,面劲道,肉新鲜,青菜也是水灵灵的。” “所以你瞧,这么多人来吃面。”许婉宁又吃了一口面。 面摊门口摆放了十张桌子,每张桌子坐四个人,除了她们这一张刚吃完饭的两个,其他的桌子上都坐满了人,就有三十多将近四十位客人了。 “这老板拉面的手艺好,这刀功也好,瞧瞧这肉丝,粗细均匀,怪不得他的虎口上都是茧子。”白鸽趁着面摊老板和打杂的离得远,低头迅速地说了一句。 许婉宁嗯了一声,“吃面吧。” 然后就专心吃面,喝汤,再没跟白鸽说过话了。 白鸽虽然知道很多凉州的事情,就连王府里有他们的内应都知道,可今日许婉宁出来逛街的意图…… 到现在还没有弄懂。 你说逛就逛吧,真的就是单纯的走路,遇到店也不进去,就在路上走,买点吃的时候,夫人就让自己多注意观察那些人的手,特别是虎口。 这一路看了不下十个摊主,她发现了不下六七个人,虎口都有厚厚的老茧。 一般的生意人老百姓,就算是有老茧,那也是巴掌心有,虎口怎么可能会有老茧呢,除非是做菜的厨师,常年拿刀。 这不,这不就碰到一个拿刀的虎口上都是茧子的。 吃完了面,白鸽正要去送钱,被许婉宁按住了。 “这位大哥……” 她招手叫来了打杂的那位,将钱给到了那位的手里,条件反射,白鸽又看向了他的虎口。 嚯,又是一层厚厚的老茧。 “这位大哥,您家的面劲道好吃,肉也细腻,面粉和肉是在哪家买的啊?”许婉宁问:“我也去买,我家孩子肯定爱吃”。 那打杂的笑:“夫人真识货,这面粉,是在干货街上买的,店名叫刘家干货,肉是在集市上买的,长得最胖的,声音也最大的那位,姓朱,大家都叫他朱刽子手。” 倒是热情。 许婉宁笑着谢过,“面条多少钱一碗啊。” “四十个钱一碗。” 一天功夫,又比昨天白雀说的贵了十个钱。 ------------ 第688章 凉州行(4) 卖干货的老板的年富力强,四十岁上下,他养的两个伙计也是年轻力壮,力气大的很。 门口竖了一块牌子,上头写着面粉的价钱。 面粉十文钱一斤,大米十五文钱一斤。 许婉宁要买十斤面粉,哪知道刘老板根本不搭理她:“那么点不卖。” 这是嫌弃许婉宁买少了。 没办法,许婉宁又只得再多买一袋面粉,三袋米,一共五十斤,刘老板才让伙计给她称重。 五十斤的米面,光靠白鸽是搬不走的,没办法,就在街上叫了一辆板车推着。 白鸽给钱的时候,看了眼刘老板的虎口,厚厚的茧子想藏都藏不住。 另外两个伙计也是一样,虎口上的茧厚厚的。 许婉宁又去了集市。 快到晚边上了,集市上的人已经很少了,卖菜的也不多,肉摊子还有几家在,许婉宁一眼就看出其中那个体格最大,声音最洪亮的。 “老板,我想买块猪肉。” 朱四饼抬头见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没有出口不逊,“夫人眼光真好,我这肉,是整个集市上最新鲜最好,都是当天杀的猪,绝对新鲜。你要多少?” “两斤五花肉。” “两斤?” 朱四饼放下手里的刀,大声跟其他摊位吆喝:“她买两斤肉,哈哈哈……” 许婉宁不慌不忙:“我是买两斤肉,怎么,你不卖?” “我这肉都是十斤起步,两斤我不卖!” “这么多猪肉,我一时半会也吃不完啊!”许婉宁为难地说道:“家中就我与相公,还有几个下人,买太多吃不完,肉都得坏了,不如先买现吃,吃新鲜的多好。” “我说夫人,你刚来凉州吧,凉州的规矩你不懂啊!”朱四饼见眼前的女人雍容华贵,也不敢得罪。 许婉宁挑眉:“哦,什么规矩?” “这凉州入了冬,物价就要涨,一天一个价钱,今天这肉二十文钱一斤,明天说不定就涨到三十文,后天就涨到四十文钱了,你不多买一点囤着嘛!” “猪肉这么贵了嘛?”许婉宁不相信,“那一般的老百姓家庭,一次买十斤,一斤就二十文,买肉就要花两百文,一般的老百姓哪里买的起啊!” “他们买不买得起关我什么事,买不起就不要吃肉嘛!”朱四饼浑不在意地说:“你买不买,不买就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许婉宁怕节外生枝,“买买买,称十斤。” 她让白鸽给了钱,白鸽不经意地扫过朱老板的手,同样地,在他的虎口上,发现了茧子。 买好了面粉,买好了肉,太阳也落西山了。 “走吧,我们回家。” 推车的是个普通的老百姓,四十岁上下,身上的袄子补丁打补丁,宽大的袄子空荡荡的,看得出男子身形消瘦,眼窝深陷,一看就像是许久没有吃饱饭的样子。 白鸽扶着许婉宁,走在板车的前面,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后头的男子眼睛不离前头的两个女人,眼里都是挣扎。 在岔路口的时候,男子终于不挣扎了,瞅准了前头的女子没有回头看他,推着板车迅速地窜进了另外一条巷子里,推着板车在巷子里狂奔。 白鸽听到车轱辘碾压地砖的声音,回头一看,板车已经不见了。 “夫人,真跑了。” 主仆两个刚才看到了男子的眼神,白鸽就猜测,这人估计会趁着她们不备,拉着米面和肉跑掉。 果然! “追吧。”许婉宁不想将人想得太黑暗,可事实却如此! 白鸽一个飞身,就越上了围墙,站得高,看得远,看到了男子推着板车离去的方向:“夫人,这边!” 男子拉着板车狂奔,白鸽在围墙上飞奔,很快就落在男子面前,“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抢我们的东西。” 男子见是女人,刚开始还很嚣张,“你们打不赢我的,把东西给我,我饶你一命。” 白鸽冷笑,“饶我?我谢谢你啊。” 她快步上前,一把将男子按住了,“还要不要饶我一命?”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 男子哭喊着,“实在是家中太困难了,穷的揭不开锅了,老人孩子都等着吃饭啊,孩子们都饿了好多天了,再饿我们都要死了啊。” 白鸽按着男子,看向许婉宁。 裴珩和陈望都回来得很晚。 两个人同一时间到的家,许婉宁正陪着裴珩吃一碗馄饨时,陈望挑帘子进来了。 看他进来,白雀立马又重新烧火,“我给你下一碗馄饨,你等一等,马上就能吃了。” 陈望说了声谢谢,就站在裴珩跟前,将今日谢正渊的行程说了。 “他一大清早出的门,先去了知府衙门,待到了正午,后来又跟着隋今风去了董宅,一直待在董宅,一直到晚上才出来,出来之后他就回了王府,我又等了半刻钟,见他没动静,我就回来了。” “这俩日碰到王兴民了嘛?” “王兴民是没看到,但是我看到了苏毅,苏毅也在盯着谢正渊。” 裴珩吃掉最后一个馄饨,“明日你不要去王府了,你与白雀换一换,你去街上问物价,白雀盯着王府。” “是。”陈望和白雀异口同声。 裴珩又说:“你不用盯着谢正渊,你盯着王府的女眷,还有,想方设法跟黄晋联系上,这两日我要见他一面。” “是。” 回到屋内,许婉宁问黄晋是谁。 “他是我安插在宣平王府的内应。”裴珩并没有隐瞒:“凉州人,原本家境还算殷实,只是有一年下大雪,压垮了他父母所住的屋子,人倒是没死,只是留下了残疾和后遗症,一到冬日就犯病,治了许久,散尽了家财也没有将的父母给救回来。他父母去世的那一年,也是冬日,他因为大雪封门,被堵在家里差点饿死,我救了他,并且帮他将父母厚葬,从那之后,他就跟着我了。我也给他许过承诺,我一定替他报仇雪恨!” “谢正渊真的是激起了民愤!”许婉宁叹道:“可山高皇帝远,知府又是他的人,老百姓的民愤别说去京都了,就连凉州城都出不去,这些年,可怜他们了。” “你以为璋和帝不知道吗?”裴珩苦笑。 许婉宁一怔:“璋和帝知道?那他为什么不管?” “我连着两年收到从凉州城去的密函,还特意来了一趟凉州,摸清楚情况之后,就呈上了一道秘密的奏折,原本以为璋和帝看到奏折之后会管一下凉州城的事情,可我等了许久,他就像是没看到这封奏折一样。”裴珩分析道:“璋和帝知道,可他不管。” “一个明目张胆,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许婉宁嘀咕道。 “这江山是谢家的江山,百姓也是谢家的百姓,他坐上那个位置,连老百姓的生死都不管,我们又如何能管。”裴珩不是不想管,而是他也鞭长莫及:“我什么都不能做,知道却当作不知道,就以为无事发生。” 璋和帝知道凉州的事,可他就是不管,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无人猜得透,也无人敢去猜。 裴珩那个时候是璋和帝的左膀右臂,既然提过这事情,璋和帝不管,他也就只好放手,顺从璋和帝的圣意。 他何尝没问过自己,眼睁睁地看着黎民百姓受苦,他忍心吗? 许婉宁听出了裴珩在愧疚,在怪罪自己,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心系天下,可谁又曾问过他难不难! “谁说你什么事都没做的。” 许婉宁从身后,圈住裴珩的腰,脸靠在他的后背上,“你也没有放任凉州不管啊,你也安插了个内应在宣平王府,把谢正渊绳之以法,只是时间问题了,阿珩,你已经做够多了。我们不是玉皇大帝,管不了天下,能尽我们的绵薄之力的,救一个两个就足够了。” “阿宁……” “你不要内疚,你之前是璋和帝的心腹,你肯定事事听从他的旨意,你的忠心耿耿没有错,你怜惜苍生也没错,错的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 经过许婉宁这一安慰,裴珩心情好受了些,“也就只有你,会这样想。” “当然,人活一世,若是只考虑别人和责任,活得有多累。很多时候,停下来,多想想自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我们活得好,我们才能尽更多的责任,考虑更多的事。” 这是许婉宁重活一世悟出来的不算道理的道理。 “人有时候要自私一些,多想想自己。你先是你自己,才会是其他人。” “好。”裴珩拉着许婉宁的手,转个身,将许婉宁圈在自己的怀里:“阿宁,有你真好。” 从来没人跟他说过,他要自私一些,要多考虑考虑自己。 从小到大,他接受过的教育,都是要心怀天下,忘我无私! 因为他是镇国公府世子,是镇国大将军的儿子,以后也会是镇国公,更有可能是镇国大将军。 他以后也是要上战场的,要保家卫国,要保大越安宁,要保百姓平安,要保社稷无忧。 他的肩膀上有太多太多的责任,为天下,为百姓,为社稷,为家国,想的太多,背负的太多,却从来没人跟他说过,你可以自私一点。 你先是你自己,才会是其他人。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不亮,裴珩就出门了,这一次,他没有喊醒许婉宁,也没有在家吃早饭,外头北风忽忽地刮着,打开门时,刺骨的北风刮了进来,他连忙跨了出去,转身将门给关上了。 凉州真冷啊! 裴珩紧了紧身上的棉袄,将兜帽带上,从厨房里拿了一篮子,迎着呼呼的北风,出了门。 前面是一条只能容纳一人过去的小街,街上此刻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地只有北风在狂啸。 等穿过小巷子,到了大街上,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多的是街上的小摊贩,正在支摊子,有早来的,摊子已经支好了,就连火都已经生好了。 锅里正冒着蒸腾的雾气,一看就暖和。 裴珩来到一处面摊子前,“老板,来一碗面。” 正蹲在炉子前烤火的老板站了起来,先是扫了眼裴珩,目光落在他身上穿着的棉袄。 人长得是不错,个头也高,只是这身衣裳。 补丁打补丁的,双手还插在袖口里,臂弯里还挎着一个空篮子,里头装着不少从山上挖来的番薯。 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的袄子不暖和了,不停地跺脚哈气,一看就是个穷人。 “你要吃面啊?”老板又问了一句。 “嗯。面有汤,吃一碗暖和身子好干活去。”裴珩小心翼翼地笑,抖了抖身上的篮子:“挖了一篮子番薯,正好去集市上卖,听说番薯的价钱又涨了,能换几个肉钱。” 面摊老板嗤笑一声:“小哥,我建议你还是去买个馒头吃吧。” “为什么?馒头吃了暖和不了。” “可馒头便宜啊!”面摊老板笑着说。 虽说是笑着的,可眼底却充满了轻蔑,“馒头五文钱一个,便宜。” 裴珩怔了,一张略微黝黑粗糙的脸焦急得很:“馒头五文钱一个了?昨天不还是三文钱一个嘛!五文钱都能买一个肉包子了。” “你也说是昨天的价钱了,今天肉包子已经七文钱一个了。”面摊老板皮笑肉不笑,轻蔑地打量了裴珩一眼:“我说小伙子,你要是连五文钱的馒头都舍不吃呢,我劝你还是回家自己煮着吃吧,我这面,你也是吃不起的。” 黝黑粗糙的面庞爬上一抹红晕:“为,为什么,你的面条不加肉不是二十文一碗吗,我,我吃得起!" “都说了那是昨天的价钱了,不加肉的面条今天已经是三十个钱一碗了,加肉的已经是四十个钱了。” 裴珩惊呆了,站在面摊前,局促地揉捏着身上打着补丁的袄子:“你,你们这价,价钱也涨,涨得太快,太快了。” “没办法啊,小伙子。”面摊老板笑眯眯的,眼神中满是不屑,嘲讽道:“要不你去集市上看看,你的番薯今天有没有涨啊,要是涨了,你不就有钱吃面了嘛!” 打杂的伙计也跟着笑:“你今天吃不起,以后更吃不起咯。这入了冬,所有的东西都是一天一个价钱,吃不起就赶快走吧,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哈哈哈,连五文钱的馒头都吃不起,当想吃我的面条,我看你番薯也不要卖了,回去吃番薯吧。” 面摊的两个人指着裴珩哈哈大笑,连带着其他摊子上的男人也跟着哄笑,那是轻蔑、嘲讽的笑,一般人只能落荒而逃。 裴珩现在也“落荒而逃”了。 他挎着篮子,离开了大街,拐进了另外一条巷子,那是往集市去的方向。 集市外头停了不少的板车,不少板车空空如也,有一辆板车上头堆满了一筐筐的菜,那是大户人家推着车出来采买物资的。 都是一车一车地买回家。 裴珩走过去,走到那满当当的车前,“小哥,买这么多菜啊。” “是啊,这天越来越冷,主家说多屯点物资,眼看着这价钱是一天一天的涨,早买早省钱嘛!” “有钱人家也这么想啊!” “那可不,有钱人比没钱人更抠门!”小哥跺脚哈气,“抠门的了,这菜价越来越贵,还扣掉我们的月钱,说是我们在主家白吃白喝,现在都涨价了,还是不要我们的钱,但要我们少拿点月钱!你说抠门不抠门。” “真是抠门的。”裴珩跟着他说:“你说有钱人都这样想,咱们穷苦人家可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保证冬天不冻死就行了,还能怎么办!”小哥叹道:“咱们就保证不被冻死,不被饿死,就要烧高香咯,其他的想都不要想,哪里有钱娶媳妇生孩子啊,这冬天这么冷,物价这么高,自己都养不活,还怎么养活媳妇孩子!” “确实难活,官府也不管。” “怎么管?官官相护,我跟你说,我听我家主子说了,这物价飞涨得这么快,就是官府授意的,物价越高,官府收的税就越多,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照这样的物价,别说十万了,二十万雪花银都不成问题!” “聊什么呢,还不快过来搬东西,又在偷懒,小心我告诉主子,逐你出去!” “来了来了,您可千万别告诉主家,我这就来了。”小哥都没来得及跟裴珩说话,就三步并作两步跑去搬东西了。 如今天冷,有一份稳定的活计,能挨过这冰冷的冬天,还有银子可以赚,没人敢不珍惜! 小哥飞快地跑了,裴珩也没有停留,挎着篮子进了集市。 集市上,卖菜的多,买菜的也多,耳边充斥着讨价还价的声音,裴珩在这喧闹声中,找了一个只能容纳一人位置蹲下,将篮子放在面前。 还没有开始吆喝,就有一人站在了他面前。 “你这番薯什么价钱啊?” 裴珩收回手,抬头看了看站在他摊子前的人。 一个男人,五大三粗的男人,满脸横肉,凶神恶煞,裴珩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十,十个钱。” “十文钱一斤,你怎么不去抢啊!”大汉蹲了下来,抓起番薯抛来抛去:“你瞅瞅你的番薯,个头又小泥巴又多,四文钱到顶了。” “不是,我刚才看那边那个摊位,他的番薯比我的番薯还要小,他都能卖十文钱一斤,我的比他的还大!” “你听错了吧,人家卖四文钱,我说年轻人,年纪轻轻的,怎么耳朵也不好使了,是四文不是十文!” 裴珩还在说:“我没听错的,明明就是十文。” “我说你听错了你就听错了!”大汉突然面色一冷,手往下用力,一个番薯被他摔在地上,摔得粉碎:“我说四文钱就是四文钱,你卖不卖?” “我……” 大汉一把抓着裴珩的衣领,恐吓道:“想清楚了再回答,你不卖给我,这番薯就是烂了,你也卖不出去,信不信!” 裴珩“吓”得瑟瑟发抖:“大,大哥,我卖,我卖!” “这才听话嘛!”大汉松开裴珩的衣领,指使身后的人,丢给裴珩十个钱,拎着篮子走了。 裴珩捡起钱,数了数,又喊:“大哥,不对啊,我那篮子有十斤番薯,你应该给我四十个钱!” 他快跑几步,抓住了大汉的衣袖:“你要给我四十个钱!我这有十斤番薯,你少给我钱了。” “我去你娘的!”大汉转身,抬脚就朝裴珩肚子踢过来,裴珩身子微动,变了个角度,假装承了大汉那一脚,然后故意摔倒在地,“你不给钱,你还打人啊!咳咳咳……” “就打你了,怎么了!”大汉上前还要一脚,裴珩立马后退,躲过了一劫:“老子买你的番薯是你的福气,还不快滚,再不滚,我打你打的医药费都不够!” 裴珩抬眼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人,他们都沉默不语,似乎早就已经看惯了这个场面,他立马爬了起来,在大汉哄笑声中跑了。 “你个废物,也不去打听打听,陌生面孔怎么敢到集市上来卖东西,也不瞧瞧这现在是什么地方!” “哈哈哈哈哈……” 集市里传来哄堂大笑声,众人根本没有发现,已经跑了的裴珩,脱掉外面那件破旧的袄子,将脸上的黑妆清洗干净,改变了装束,又重新回到了集市。 “这个番薯怎么卖?” 他寻到了他的篮子,正放在一个男子的面前。 他的面前放着几十样东西,都用篮子装着,这样一点,那样一点,裴珩如果猜测没错的话,应该都是跟夺走他的篮子一样,夺来的。 男子三十多岁,体型巨大,面目可憎,听到有人问番薯的价钱,他坐在椅子上没动,瓮声瓮气地回答:“二十个钱一斤。” “这么贵?刚才我听说都只要四个钱一斤。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二十个钱了。”裴珩故意问道。 “四个钱?你去抢啊!”男子嗤笑:“你去集市上打听打听,现在哪里还有二十文钱以下的菜,番薯算是最便宜的了。” “那行,二十个钱就二十个钱吧,给我称两斤。” “两斤?不称。”男人摆手:“我这东西都是一篮子一篮子卖的,你买就全拿走,不买就走。” “我走遍了集市,也就只有你家现在还有番薯卖啊!”裴珩为难不已:“我也想多买一点,可你这篮子,估计也就十来斤番薯吧?我想要三百斤,你有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在朱八饼面前掂了掂。 ------------ 第689章 凉州行(5) “有!”男子见是大主顾,立马应承下来:“三百斤我有,不过要明日给你,但是明日的价钱跟今日的价钱又不一样了,你要不要?” “我跟你预定,也要看明日的价钱吗?”裴珩疑惑地问道。 “那是自然,到集市上的东西,都是一天一个价钱,你明天拿货,就是明天的价钱,后天拿货,就是后天的价钱,我们都不愁卖,你要买就尽早买,不然越到后面越来越贵。”朱八饼劝道。 裴珩无奈:“这简直是,简直是……罢了罢了,早买早省钱,行,这十斤我要了,另外二百九十斤,我明日就来买,就照明天的价格!” “成,二十文一斤,三百斤就是六两银子,你先给六两银子,明日价钱超出的部分你再给付钱。” “好好好。”裴珩生怕买不到番薯了,立马给了六两银子的定金,约定了明日来取。 收了钱,裴珩将一篮子番薯给挎走了,正好路过抢他篮子的朱五饼跟前,他见到了那个篮子,眼熟,那背影也高大英挺,熟悉得很。 这不就是那个不怕死要抢篮子的废物嘛! 好嘛,又回来抢篮子了。 朱五饼腾地站了起来,“喂,站住,前头那个挎篮子的。” 裴珩站定,回头,望着杀气腾腾的朱五饼,一脸莫名:“你喊我嘛?” 朱五饼望着眼前皮肤白皙,五官周正,眉眼俊朗,根本不是之前那个皮肤黝黑粗糙的人,“老子认错人了。” 裴珩笑笑,挎着篮子走了。 朱五饼啐了一口:“呸,背影可真像!” “五哥,有位客人预定了三百斤番薯,明日就来取!”朱八饼过来了。 朱五饼咬了一口甘蔗,嚼了嚼,吐掉了甘蔗屑:“去两个人,到地里转转,看到有番薯,买过来。” “好嘞,五哥,我们两个去。” 裴珩走到了集市上卖猪肉的摊子前。 朱四饼正挥舞着尖刀,将肉分好,旁边立着一个牌子,上头写着今日的肉价。 猪肉已经涨到了五十文钱一斤,以往不要钱的肉骨头,现在也涨到了二十文钱一根,还有各种各样的猪下水,之前买的肉多都免费白送的,现在也都要四五十文钱一副。 天本身就冷的不行,物价还借机涨的厉害,贫穷的老百姓如何过冬。 凉州城的物价,每天每夜都在涨,涨的让人匪夷所思的,涨的让人绝望! 朱四饼的两个罗罗离开了集市,一路往南边去。 裴珩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将两个人的名字给听清楚了。 一个叫朱五味,一个叫朱六味,年纪差不多一样大,都是彪形大汉,个头大,满脸横肉,一看就像是杀猪的! 两个人径直往南边去了,出了城门之后,穿过一个茂密的丛林,两个人就停了下来。 裴珩站在树后,看到了眼前的场景。 虽然已经是冬日了,可地里依然有不少的百姓在忙碌着。 如今正是番薯收获的季节,老百姓正拿着筐子或者篮子,跟在挖地的人身后,徒手翻泥土,捡出地里的番薯。 “你们今儿个挖到多少番薯了?”朱五味大声嚷嚷道:“挖到多少拿多少过来。动作快一点!” 老百姓在地里踌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想上前的。 朱五味突然从腰上掏出一根鞭子,用力地往空中挥舞,鞭子破空翻腾,发出“啪”的一声,让人害怕。 “还不动作快一点,非要试试我鞭子的厉害嘛!”朱五味威胁道。 这下再没人敢磨蹭了,纷纷提着他们挖出的番薯过来了。 朱五味狞笑:“这才听话嘛!” 老百姓将筐子放在朱五味的面前,朱五味翻了翻,掂了掂:“不错,番薯个头有这么大,我们都要了。” 他说都要了,没人脸上带笑,都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其中一个年纪最轻,身强体壮的男子求道:“两位爷,听说番薯现在的价钱连连攀升,我们的番薯,是不是也给我们提点价啊!” 朱五味白了他一眼:“番薯涨价,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吗?要是没有我们,番薯能涨到现在这个价钱吗?” “就是,要是在你们的手里,还是卖四文钱。”朱六味附和道。 男子哀求道:“现在集市上所有的菜都涨价了,我们的番薯也求求您涨一点吧,不然的这点卖番薯的钱,我们也买不起其他的菜啊,还不如留着番薯呢,最起码不用花钱去买!” “你的意思是,你不卖番薯了?”朱五味突然问道,抓紧了手里的鞭子:“不卖,可以啊!六味……” “在。” 只见朱六味从拎着一把斧头,往筐子里的番薯剁去。 “你不想卖,那你就留着自己吃吧。” 朱五味狞笑着看着朱六味疯狂地将筐子里的番薯剁碎,剁烂,在欣赏男子崩溃的脸,他还笑得出来。 朱六味疯狂地挥舞着斧头,朱六味放肆地笑,男子跪地,绝望地嘶吼着,其他的老百姓,则见状往后头退了退,生怕这种厄运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收手吧,收手吧,我卖,我卖!”男子崩溃绝望地大喊道,他改变主意了,朝朱五味扑过去,想求他停手。 他一靠近,朱五味就抬脚一踢,踢中男子的腹部,将他踢到在,搂着肚子打滚。 朱五味道:“老子不要了。” 男子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可他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只能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挖出来的番薯,他原本想留下,给家人当口粮的番薯,被朱六味无情地剁成渣滓。 他想要上前,抢夺自己的筐子,却被身后的老人死死地按住,“大牛,别冲动,你打不过他们的!” 大牛只能看着自己两筐子番薯,包括筐子,剁成了稀巴烂。 “好了,你说不卖那我就不收了,你自己留着慢慢吃吧。”朱五味见番薯已经剁完了,这才看向其他老百姓,笑眯眯地透着阴狠:“你们的番薯,还卖不卖啊?” “卖,卖,卖!” 经过了刚才那一件事,谁还敢不卖,纷纷点头说卖。 卖了还能赚四文钱一斤,这要是不卖,一年的收成就全部泡汤了。 大牛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嘛,两筐番薯,还能有个七八十斤,四文钱一斤,还能卖个二百多文钱,这下好了,不仅钱没得到,就连番薯也都被砍成了泥,要吃也不能吃了。 朱五味朱六味收了一车的番薯,又点了个老百姓让他跟着推走了。 眼见他们走远,地里的老百姓纷纷走到大牛的身边,安慰他:“大牛啊,你快起来吧,趁着地里还有番薯,赶快收回来,藏在家里,过冬吧,这要是大雪落下来,冻了土,你想挖都挖不动啊!” “你跟他们有什么好讲的,那就是一群饿狼,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他们四文钱收了咱们的番薯,转头就能在集市上卖三十文钱,可那有什么办法,现在集市里头卖东西的,都是一帮人,他们坐地起价也没人管啊!” 大牛还是跪在泥地里,久久没有回答,也没有起身。 旁人见劝说无用,只得拎着筐子继续去地里忙活了。 大牛捧起一抔泥土。 那不只是泥土,还有被剁成碎屑的番薯,跟泥土混在了一起,鲜嫩的番薯,一小块一小块,男子扔掉泥土,将剁碎了的番薯在衣服上擦干净,然后颤抖着手,放进嘴里咀嚼。 他眼里依然没光,将还剩下半个底的篓子放好,然后擦亮眼睛,在泥土里翻捡着还能拾起来的大块番薯。 一直到面前多了一双腿,裴珩蹲下,将一篮子番薯递了过去:“给你。” 大牛擦了擦眼睛,看到一篮子番薯,眼前是一张陌生的脸:“你是谁?” “一个路过的人,刚才发生的事情,我都看到了。”裴珩说道:“他们欺行霸市、欺压百姓,强买强卖,你们怎么就不去报官呢?” 大牛见是个陌生人,话匣子也打开了。 “你以为我们没报过官嘛!没用啊,官府跟他们是一伙的!” 大牛又羞又愤。 羞的是自己没本事,连全家的口粮都保不住,愤的是这样一群作恶多端的流氓,竟然是官府的左膀右臂,套着官府的保护色鱼肉百姓。 这算什么父母官啊! “我们有很多人联名上书,状告这群人欺压百姓,可送上去的状子就跟石入大海一样,杳无音讯,这群人还越发地嚣张,行事越来越无所顾忌,你说官府是不是他们一伙的!” 大牛怒骂道:“官府竟然成了这群流氓的保护伞,保护流氓来欺压我们老百姓,你说可笑不可笑啊!你说我们还有什么活的盼头啊,要不是家里还有孩子,这日子我是一天都活不下去了。太苦了,太艰难了,看不到未来啊!” 说着说着,男子掩面大哭:“活不下去了啊!” 堂堂七尺男儿,若不是走投无路,根本不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落泪。 裴珩心酸不已,朝大牛伸出手:“能走吗?我送你回家吧。” 大牛刚才被踢到了大腿,被一个训练过的兵士用力一踢,力道大又准,腿骨都是疼的,好不容易站起来,还颤颤巍巍。 “那就多谢公子了。” 裴珩搀扶着大牛,回了家,一路上,他看到了城外老百姓的艰辛。 “以前虽然日子也苦,但是能养活一家人的,现在,累死累活,别说一家人了,就是自己都养不活。” “这几年,凉州的物价是太离谱了。” “何止是离谱,简直就是离了个大谱!”大牛骂道:“当官的拿了俸禄不干活,这凉州的王跟官府也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凉州总有一天会被这群人吸干血不可。” 裴珩安慰怒气冲冲的大牛:“凉州虽然是宣平王管辖,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还是大越的疆土,我相信,朝廷一定会看到凉州的。我也相信,凉州的冬日很冷,但是凉州的民心会暖起来的。” 大牛笑了,“那就借公子吉言了。我还真的有一件心事。我比我弟弟大三岁,可前几年年景好,我先成了亲,到了这几年,年景不好了,活都活不下去,哪里还有钱娶媳妇啊!我弟弟一颗心都扑在我们这个家上,给我养家糊口,自己的媳妇都没有着落。若是日子变好了,第一件事情就是给我弟弟娶个知冷知热的儿媳妇!夫妻两个恩恩爱爱的,再生两个孩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裴珩许诺:“一定会的。” 说话间,就看到一个男子背着什么东西快步走在田埂上,往他们走过来。 “大哥,大哥,大哥……” 对面的人眼尖,看到了大牛,笑着扬手,“大哥,大哥。” 大牛终于笑了,“恩公,那就是我的弟弟二牛。” 二牛跑到了两人跟前,“大哥,你快看,快看这是什么。” 他拿下背上的布袋子,打开两个口子,大牛眼前一亮:“精米,精面,你哪里来的?” “不止这些呢。” 二牛也不避讳有外人在场,直接捞起衣服,让大牛看他衣服里头。 大牛探头一看,更惊讶了,“还有肉?你哪里来的?” 二牛笑:“一位好心的夫人送的,她买了好多肉和米面,要我帮她送回家,路上聊着聊着,她可怜咱们家庭困难,就给了我一袋子米一袋子面,还给了咱们一条肉。” “真是活菩萨啊!”大牛笑:“我今儿个也碰着活菩萨了,他还给了我一篮子番薯,还送我回来,恩公,恩公……” 兄弟两个要去找裴珩,可看了看身边,哪里还有裴珩的身影,他们刚才说话太投入了,就连人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裴珩就隐在树后,看到兄弟两个有说有笑地回了家。 他们有饭吃饱,就觉得人生有盼头。 离开村子的路上,裴珩还看到还有不少的村民蹲在地里,勾着腰耷拉着脑袋在挖番薯。 他们在地里刨的,不只是他们的口粮,也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淳朴的老百姓其实愿望很简单的。 有吃的能填饱肚子,不受人欺负,家和万事兴,就足够了。 小院里。 白鸽白雀正将买来的东西拉回家,裴珩刚好回来。 “老爷回来了。” “夫人呢?”裴珩一进门,就问许婉宁在何处。 “夫人刚回来,在屋子里呢。”白鸽道。 裴珩抬脚往屋内走去,边走边看她们搬的东西:“这是买了什么?” “面粉、大米还有肉。” 裴珩心思微动:“你推回来的?” 白鸽摇头:“不是,请了人送回来的。”她咬着唇,没说下面的话,裴珩也没有再问,走了。 白鸽见裴珩走了,立马抓着白雀聊八卦:“你知道回来的路上发生什么了吗?” “什么?” “请的那个给我们推车子的人,见我们两个女人好欺负,推着车子就跑了。” 白雀惊讶不已:“还有这样的事,那后来呢?你把人抓着报官了没有?” 白鸽摇摇头:“没有,人太可怜了,夫人不忍心,不仅没有将他抓去报官,还送了他一袋米一袋米一条肉。” 白雀也叹气:“这凉州城的物价太可怕了,一天一个价,一般的老百姓怎么活得起啊。” “谁说不是呢。这群贪官污吏,吃人肉不行,还要吸干人的血,还有那个宣平王,作恶多端,不得好死。” 白雀附和:“放心吧,咱们大人夫人不是来收拾这群妖魔鬼怪来了嘛!” “早点收拾,让凉州回归正常吧,我都看不下去了啊!” 丫鬟两个在外头说着悄悄话,裴珩并没有听到,他在外面洗手,这才挑开帘子走进屋内。 屋内有些冷,只有一盆炭火在桌子前燃着,看炭火燃烧的状态,应该是生起来不久。 许婉宁坐在桌前,提笔写字。 帘子挑开发出声音,许婉宁抬眼,见是裴珩,放下了笔,迎了过去:“回来了?” “屋子怎么这么冷,怎么不提前让人烧好炭火,这么冷的天,别冷着你了。”裴珩紧紧地拉着许婉宁的手。 她的手冰凉的,裴珩心疼不已,拉着在炭盆前坐下。 “凉州的木炭价钱已经涨到八十文一斤了,雪花炭更是涨到了一百二十文一斤。你瞅瞅燃着这一盆炭,就要两三斤,提前燃着不是白白浪费这个钱嘛!” 许婉宁不缺钱,可她也知道不能浪费。 特别是在这种极端的条件下,更不能浪费,她少用点,说不定还能给别人留一些。 “我打算明日去善堂走一趟。”许婉宁说出心中的打算:“善堂里多是些体弱的孩子和老人,我怕这么冷的天,他们条件困难,这个冬天难过。” “去吧。”裴珩握着许婉宁的手,在炭盆前烤着,时不时地凑到唇边哈欠,搓手,终于捂暖了:“不要暴露身份,免得惹上麻烦。” 他知道她要去做善事。 “知道的,你就放心好了。”许婉宁笑笑:“你今天有什么收获?” “收获还真不小。”裴珩眨真眼睛,掠过自己化成普通老百姓去集市上卖番薯的事情,只说在城外碰到了大牛二牛兄弟两个。 “我原本还没意识到他碰到的是你,直到回来,看到白鸽在搬东西,问了她几句,这才知道,你帮了弟弟,我帮了哥哥。” 许婉宁笑着靠在裴珩的肩头。 “这应该算是来这段日子,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了吧。”许婉宁笑:“尽咱们的绵薄之力,能帮一个是一个,多好。” “对,我们能帮一个是一个,有人可以,帮这一座城的老百姓。”裴珩笑道。 “谁啊?” “王兴民,他来了凉州这么久,该把他拉出来遛遛了。” 翌日,凉州的天更冷了,天阴沉沉的,北风也越发的猖狂,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看不到衣着华丽的人,只看得到稀稀拉拉几个形单影只的普通老百姓,在为生计奔波。 白鸽拉着一车货,找到了凉州城的善堂。 大越开朝后,大越的第一任皇后心善仁慈,特下懿旨,让各地兴建善堂,收留孤寡老人和无父无母的儿童,善堂运转的费用由当地官府解决。 凉州城也不例外,也有善堂,就在城郊一处宅院里。 门脸不大,上头挂着善堂的牌匾,红色的大门已经掉漆了,斑驳沧桑,孤零零的,无人问津。 白鸽敲了许久的门,才听到里头的回应:“谁啊,这么冷的天,敲什么敲!” 不带善意的语气,让人听着就不舒服。 门终于吱嘎一声,开了,露出一张满脸横肉的面庞和一双精明锐利的眼睛:“谁啊?” 白鸽衔着笑意:“大姐,请问这是善堂吗?” “你谁啊?”妇人一脸警觉。 白鸽笑道:“这眼瞅着天气越来越冷了,我家主子心疼老人孩子,怕他们冻着,特意买了些物资来送给善堂的孩子和老人。” 妇人一听,眼前一亮,目光就落在白鸽身后的车子上。 一车的箩筐,五六个,装得满满当当的。 每个箩筐里都装满了东西。 米,面,油,还有番薯,南瓜,猪肉,活蹦乱跳的大草鱼,还有两床厚实的棉花被。 妇人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对对对,我这是善堂,您家主子可真是大善人啊,这些善堂的孩子和老人可真是有福气啊,这么多好东西,过年也不过如此了。” “那就叫人搬进去吧。”白鸽说道。 “好好好,我这就喊人来搬东西。”妇人也舍不得进去,生怕看不到车子,车子就会跑了,东西也不见了似的。 “里头来两个人,快快快,大善人来做善事了,都出来搬东西了。” 话音刚落下不久,就有人推门出来。 是两个体型彪悍的男子,看起来严肃阴鸷,一看就不好惹的样子。 “快快快,快搬东西,别耽误善人的时间。”妇人眉开眼笑,眼里都是算计,两个彪形大汉跟土匪一样,扛起箩筐就往善堂里头走,来回两趟,就将车子上的东西搬了个干干净净。 从头到尾连话都不说一句。 东西搬好了,妇人谄媚地笑,“大善人啊,我替善堂的老人孩子谢谢您家主子,他一定能长命百岁,生意兴隆,官运鸿通,多子多孙,多福多寿的。我还要进去照顾老人孩子,就不与善人多说了,我送善人。” 白鸽皱眉。 这是收了东西连门都不让进啊! ------------ 第690章 凉州行(6) 白鸽站着不动,任妇人把“善人慢走”说了一遍又一遍。 妇人脸上挂不住了,赔着笑说道,“善人是还有事吗?若是无事的话,我还要进去做事呢,好多孩子老人等着我去照顾呢。” 言下之意,就是你有事没事,有事快说,没事快滚,别耽误我时间。 白鸽笑笑:“走了许久的路,口渴了,想讨杯水喝,大姐不会不同意吧?” 妇人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赔罪道:“善人莫怪,善人莫怪。你瞧瞧我这记性,光记着自己事情多了,连招待客人的礼数都忘记了,善人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倒水,您稍等。” 绝口不提要白鸽进去看一看坐一坐。 白鸽笑着点头:“那我就谢谢大姐了,我在这儿等着。” 妇人进去之后,很快就倒了碗水出来了。 水是温的,而且不是现烧的,喝出来有隔夜水的味道。 “这水不够烫啊!”白鸽喝了一口水,说道。 妇人笑着解释:“善堂里都是孩子和老人,这要是滚烫的水,烫着他们怎么办,所以我们都会把热水给放凉了,渴了就能喝了,还不会烫着他们。” “大姐心可真细致。”白鸽夸赞道。 妇人笑着别了别额前乱糟糟的头发,得意扬扬:“那可不,我在善堂七八年了,要不是心细致,哪能吃官府的这碗饭啊!” 白鸽将水喝完了,将空碗递给妇人:“多谢大姐了。” “善人客气,您送了这么多物资来,就只喝一碗白开水,该说谢谢的人是我们啊!”妇人满脸堆笑:“我善堂还有好多事情要办,就不留善人,善人慢走。” “不打扰了。”白鸽终于走了。 看到车子和人消失在街角,妇人长舒一口气,四下看看,转头快步进去了,门又吱嘎一声,紧紧地阖上。 门严丝合缝的一瞬间,本来已经走到了街角的白鸽又重新出现在善堂门前,看着比正常还高出半截的围墙。 刚才出来搬运东西的两个男人,虎口都是厚厚的茧子,而且底盘稳,一看就是会功夫的。 一个善堂,要两个会功夫的大男人做什么?还有,又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把围墙做这么高干什么。 围墙明显是后面加高了的。 白鸽转身离去,绕着善堂转了一圈,再次回到街角一辆普通的毡布马车上,“夫人,如你所料,善堂真的很可疑。” 不只是善堂养着两个会功夫的男人,刚才白鸽走了一圈,发现善堂周围都没有住户,善堂里头也没有一点声音传来,就算老人家能够控制住自己不发出声音,可孩子不行啊! 特别是小小的孩子,无时无刻不在哭的,可白鸽走了一刻钟的功夫,别说孩子的哭声了,就连孩子说话的声音都没听到。 听完白鸽的话,许婉宁挑开帘子,看了看外头,冷风循着缝隙钻了进来,打在脸上,让人越发地清醒。 “凉州城岂止是一个善堂可疑啊。”许婉宁幽幽地叹息:“哪里都存疑,只有将这些疑惑解开,老百姓才能回到原来的日子。” 她放下帘子:“先回去吧,大人那边,应该已经见到他想见的人了。” 福来客栈。 苏毅都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被伙计恐吓了。 “今日的房钱已经涨到半两银子了,加上之前你没有付的房钱和饭钱,你现在还欠客栈十七两银子。” “半两银子?”苏毅惊讶得差点没蹦起来:“这也太黑了吧,半两银子一天,你们的房价都赶得上京都了,不,比京都还要贵了。” “别扯别扯,就扯我们凉州城,你要是觉得贵呢,付掉这十七两银子,你爱去哪儿住就去哪儿住。”伙计威胁道:“要是不给银子,哼哼,那就把你扭送到官府去了。” 苏毅连忙赔笑:“别别别,小哥,别报官,我们也不是那种给不起房钱人啊,是吧,您放心,房钱给,一定给,您通融通融几日。” 楼下在吵着,王兴民没有听到。 他盯着面前的几张纸,想事情想得入迷,直到有人将门踢开,怒气冲冲地进来,王兴民立马将纸塞进怀里,站了起来:“谁啊?” 进来的是客栈两个人高马大的伙计,但是王兴民没看到他们在前堂招呼,总是能在楼上,看到他们在后院百无聊赖的晒太阳。 这应该不是伙计,而是福来客栈养的打手了。 两个人不理会王兴民,径直冲向他的包袱,翻来翻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住手,快住手。” 打手将包袱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翻到,一把将王兴民给按住。 楼下还在吵。 伙计的声音震天响:“没钱?你们一个铜板都没有,还住店?我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来霸王餐。来人啊,将他按住了,一块扭送到官府去。” “是。” 一声令下,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从后院过来,一把将苏毅扭住。 苏毅本想反抗,想了想还是隐藏了自己会武功的事实,任由两个壮汉将他给按住了,“小哥,我们身上是没钱,可您放心,房钱饭钱我一定不会欠的,我有钱了立马给您。” “你哪里来的钱?你的荷包是空的,他的荷包也是空的,你们拿什么付账!” 苏毅回头,就看到王兴民也同样被两个壮汉押着下楼了。 “大……” 王兴民立马朝他使了个眼色,苏毅住了嘴。 “大大大,大什么大。”伙计拍了拍苏毅,凶神恶煞:“啊呸,将人带走。” 王兴民下来了,苏毅紧张担忧地看着他。 “无事的。”王兴民朝他宽慰了两句:“别担心,天无绝人之路……” “废什么话,快走。” 壮汉嚷嚷叫着,推着苏毅和王兴民离开。 大堂的一个角落里,有人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他们欠你多少钱?”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我给他们出了。” 这声音太熟悉了。 王兴民哆哆嗦嗦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倚在柱子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脸隐在兜帽里,可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啊! 那是,那是…… 不只是王兴民,苏毅也认出来了,激动的眼睛都在发亮,嘴唇翕动,“大,大……” “大什么大!”伙计恶狠狠地打断了苏毅的话,他冲看不见脸的男子说道:“你要给他们付钱?” “是啊,看他们太可怜了,本大爷有钱,替他们给了。”裴珩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手里还上上下下掂着一个钱袋子。 银子在钱袋子里头,发出“咔嚓咔嚓”的碰撞声。 一副爷有钱,就愿意给他们花钱的蠢样! 伙计自然是要钱:“他们欠了十七两银子,你也给吗?” “才十七两啊!”裴珩笑:"弄出这么大一副阵仗,我以为他们欠了七百两呢。小钱,爷有,爷替他们出了。" 他从钱袋子里掏出两锭银子,扔给了伙计:“够吧?” 一点不多,一点也不少。 伙计点点头:“够了够了。” “钱已经给了,人可以放了吧?” “当然可以了。”伙计一声令下,打手就将王兴民和苏毅放下了:“没钱别住店了,免得被人打死,你们这是命好,碰到了有钱的大爷,不然去趟官府,不死也要脱层皮!” 裴珩揶揄道:“是啊,没钱就别住店了,小哥有免费的住的地方推荐吗?” 看在人家付账的份上,伙计的语气还算好,“有事有。城南有个破园子,乞丐都住在那儿,没钱就去那里对付,一个铜板都不用花。” 这是把他们当乞丐呢。 若是依着苏毅血气方刚年轻气盛,非要跟伙计好好掰扯掰扯,可现在…… 大都督刚把他们救下,还盯着他们呢,还是不说话吧。 裴珩离开了福来客栈,王兴民和苏毅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直到他进了巷子,王兴民和苏毅还是跟着。 一直跟到一处小院子前,裴珩从后院翻墙进去了,苏毅也连忙翻墙进去,打开了院门,王兴民闪身进来。 等进了屋子,裴珩坐在上首,二人扑通一声就给跪下了,“大都督。” “怎么弄的这么落魄?连房费都付不起了。若是我今日不找到你们,那就只能去官府了,你们的身份要是一曝光,谢正渊知道你们的存在,你们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王兴民叹气:“下官也没有想到,凉州的物价会这么贵!哪哪都要钱,而且是一天一个价钱,我们带来的一百两银子,除了路上花掉的,到了凉州之后,没几天功夫就花光了,一天光住店吃饭就要两三两银子,我们剩下的钱,没几天就用光了。” “穷家富路。”裴珩叹气:“以后出门多带些钱,若是没有,来找我。” “谢谢大都督。”两个人异口同声,谢过裴珩。 “起来吧,你们查到了什么?” 王兴民和苏毅已经来了小半个月了,还真的查到了不少的东西。 裴珩安静地听着他们汇报,越听眉头越紧。 “隋今风与谢正渊是一家人的事情,整个凉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就是你们来了小半个月查到的线索?” 王兴民咯噔一下,难道不够? “大,大……”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裴珩的脸,人家脸上满脸写着不满意三个字。 裴珩确实很不满意。 来了小半个月了,还不如他来三四日查出的线索多。 不过,急也急不得。 裴珩岔开话题:“你们今夜住哪里?” 王兴民都吓出了一身的汗来,见裴珩岔开话题,长舒一口气,有些尴尬:“还,还没有想到。” 囊中羞涩啊,不只是睡觉的问题,还有吃饭的问题啊! 裴珩笑着说:“我有一个好地方,你们不防去试试看。” 大都督可真好啊,就连住的地方都给他们解决了。 “谢谢大都督,下官就知道,碰到大都督,一定有好事。”王兴民谄媚地恭维着。 一旁的苏毅也连忙说着奉承话:“属下多谢大都督。有大都督在,属下就知道不用露宿街头了。” “谁说让你们露宿街头了。”裴珩嘴角衔着一抹笑:“刚才福来客栈的伙计不是说了嘛,城南有处大院子,供流浪的百姓遮风挡雨,你们去那个地方住几天,既能解决住宿问题,还能解决吃饭的问题,说不定还能从他们的嘴里套出什么话来,一举三得,多好。” 王兴民:“……” 苏毅:“……” 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彼此对望着。 大都督这是让他们……去当乞丐? 跟着乞丐同进同出,同吃同住同讨饭? 裴珩皱眉:“有何不可?他们也是人,咱们也是人,他们当的,咱们当不得?” 王兴民头点的跟捣蒜一样,“当得,当得,下官这就去,这就去!" 裴珩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扔给了王兴民:“这群乞丐,凉州城的角角落落他们都清楚,肯定也知道不少旁门左道的消息,与他们搞好关系,会比你们自己去查得到的消息更多。” 王兴民:“……” 苏毅:“……” 两个人走去城南的路上,抑郁的都快哭出来了。 “大都督对咱们探查到的消息不满意啊!”王兴民哭丧个脸,欲哭无泪。 苏毅也哭个脸:“大人,咱们使出了浑身解数查到的消息,大都督怎么一点都不满意,也不惊讶啊!”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这些消息,他也知道了。”王兴民猜测道。 苏毅眨着眼睛:“知,知道了?” “嗯。” “可咱们来凉州城十多天了,才得到这些消息,大都督什么时候来的啊?总没咱们来的时间长吧?” “没办法,大都督就是大都督,咱们也坐不上大都督的位置。”王兴民倒随遇而安,“大都督让我们去假扮乞丐获取消息,咱们就去当乞丐,一定要找出有用的线索来,他这是给咱们机会呢,这次可不能再让大都督失望了。” “行,不过大人,咱们是不是应该先去把自己弄脏一点?咱们这样……”也不像乞丐啊! “走走走,找个泥坑滚一圈。”王兴民眼神坚毅。 在泥坑里滚了一圈之后,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剩下两只眼珠子,越发地明显了。 苏毅看着满身淤泥,脏兮兮的王兴民:“大人,您就不怪大都督吗?您何时做过这样的事啊!” 王兴民眼神坚毅,掷地有声:“为什么要怪大都督?找不到有用的消息是我没本事,大都督都没放弃我,还给我指了条明路继续找消息,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他!大都督这是在给我们机会呢,咱们一定要好好抓住,再不能让大都督失望了。” 苏毅听了之后,眼神同样变得坚毅坚定:“大人说的对,属下一定竭尽所能。” “别叫我大人,也别自称属下了,咱们要去当乞丐,咱们两的身份要安排一下。路上想,走。” 王兴民和苏毅找城南大院去了,裴珩转着钥匙找媳妇去了:“阿宁。” “回来啦?找到人了?”许婉宁言笑晏晏,将暖手的手炉递给他,把椅子搬近些,靠着裴珩。 “找到了。连住店的钱都没有,差点被客栈的人扭送到官府去。”裴珩说起来就是气:“来了这么久,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找到。” “你也别急,给他们点时间。” “嗯,我不急。”裴珩笑道:“给了他们一条寻消息的路,让他们去找消息去了。” “嗯?什么路?” “凉州城有不少的乞丐,都聚集在城南的大院子里,我让他们进去住几天,跟乞丐搞好关系,套些消息。” 许婉宁惊讶了,“那你给他们买的宅子,没让他们住?” “饱暖思淫欲,他们就是吃太饱了,连消息都找不到,让他们饿几天,再找不到消息,城南县令的位置不适合他坐。” 王兴民为人处世没话说,但是能力有限,裴珩一直在给他机会。 “也不知道王兴民知不知道你在给他机会,锻炼他。” “若是懂,自会发奋,若是不懂,那就好好教,总会教会的。”裴珩倒是想得开。 有能力的人太多了,但是忠心的人难得,王兴民就是那种能力一般但是忠心的人。 “阿嚏……” 已经站在凉州城南的大院外头的王兴民打了个哈欠。 冻的,一定是冻的,这天儿可真冷啊! 说叫大院,真是一个偌大的院子,杂草丛生,垃圾遍地,发出阵阵恶臭味,院子后面就是一座破败的屋子。 屋子残垣断壁,墙倒了,窗破了,门也是烂的,屋顶也被风吹散了,是一个既漏风又漏雨的屋子,可即便是这样一处破败的房子,也容纳了四五十人。 王兴民和苏毅乔装打扮了一番,确定自己的装扮与乞丐无异之后,进了大院。 他们一进去,原本的乞丐全部放下手头的活,警惕地盯着他们。 像是盯着不速之客。 苏毅扶着王兴民,“各位大哥,我跟我爹是流浪到凉州来的,实在是没地方住了,听说这里可以住人,我就带我爹来了。各位大哥放心,我们有个角落就行了,等天儿暖和了,我们就走,马上就走。” 这群乞丐听完,看向坐在门口的一个乞丐。 王兴民也注意到了一直坐在门口的乞丐,似乎是这群人的头。 他全身上下脏兮兮的,头发也乱糟糟的,耷拉下来的头发将一张脸给遮挡了大半,都看不出他的眼睛,下巴上是厚厚的胡子,整张脸毛茸茸的,只看到颧骨部位,其他的部位都被毛发给挡住了。 虽然看不到脸,可王兴民却能感受到,被头发挡住的眼神,发射出锐利的光芒。 像是征战过千军万马的杀神! “六叔。”其中一个乞丐小心翼翼地走到男人身边,“怎么办?” 被称作六叔的人瞥了下眼睛:“还有空位吗?” “有的,门口的窗户边上还有两个空位,不过窗户漏风,要糊一下。” “让他们住下吧。”六叔起身,居高临下地瞥了眼王兴民。 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了一瞬,接着就离开了,六叔也转身进了大院。 王兴民感受到了身高的压迫,那最后一瞥,也让王兴民心惊胆战。 这个叫六叔的乞丐头子,不简单啊! 王兴民和苏毅这对“假父子”在大院住下了。 王兴民身体不好,进了大院就坐下了。 有乞丐跟苏毅说:“外头有干草,你可以铺点,睡的也松软些,窗户是漏风的,晚上你那个口子风最大,你最好找块木板钉起来。” “是是是。谢谢,谢谢您嘞。”苏毅点头哈腰,连声道谢。 那个乞丐摆摆手:“你不用谢,是六叔同意收留你们的,虽然这里都是乞丐,可你也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六叔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他都赶走了好些心思不单纯的人了。” “六叔,那位个头高高的啊?他是你们的头吗?” “他不是我们的头,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的话,我们早就死了。” 苏毅还要细问,可那个乞丐已经拿着碗,拄着棍子走了。 他们还要出去乞讨,今日的三餐还没有着落呢。 不只是他,大院里但凡能动的都出去乞讨了,留下一些老弱妇孺,和不能动,受伤了的人。 苏毅只得回去忙活,先将干草铺好,王兴民就地躺下,苏毅就将刚才得到的消息跟王兴民说了。 然后他又出去找了块木板,将漏风的窗户给遮挡了。 回头就看到女人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拔草。 苏毅问她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六叔说了,让我们把空地翻出来,把这些地方全部都种上菜种子,等过段日子发芽了,不用去外头乞讨,也能有新鲜的菜吃了。” “六叔还说了,还要买几只鸡来养着呢。” 六叔,又是六叔。 苏毅觉得这是他跟大院的人融入的好机会,立马挽起袖子,“这些粗活怎么能让女人干,各位嫂子,我来吧。” 在地里拔草的女人笑他:“我们在家也要种地喂猪养鸡,什么粗活没干过啊,倒是你,你看你那双手,白白嫩嫩的,你干过这些粗活嘛!” 苏毅尴尬地摸头。 手在干活的时候,磨掉了干泥,露出了皮肤原本的颜色。 “以前是没吃过苦,锦衣玉食的,可谁让家里突然糟了难,一夜赤贫,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只能到外头来谋生,谁曾想,爹又病了。一点钱都花光了,只能靠乞讨为生了。” 一个妇人叹了口气,“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啊。这里的每一个人,哪个不是跟你一样的遭遇啊!” ------------ 第691章 凉州行(7) 这是有很多的故事啊! 苏毅见状更勤快了,拔草拔起来那就一个干脆利落。 “你看看年轻人,虽然没做过这活,但就是力气大,瞧瞧,一个人当咱们两个人。”有一位老夫人,眼露赞许。 苏毅为了跟这群女人套近乎,越发地卖力,一盏茶的功夫就将地上的杂草给拔了干净。 “小伙子,来,喝口水吧。” 有一位妇人端来一碗水,苏毅咕咚喝了一大口,他想到了什么,没喝了:“我爹也没喝口水,我去喂我爹喝两口。” 苏毅捧着碗,进屋给王兴民喂了口水:“大……爹,喝点水吧。” 王兴民就着苏毅的手,喝掉了半碗:“你这孩子,还真不错,还惦记着我。” “谁让你现在是我爹呢。”苏毅挠挠头。 “我瞅着那些妇人,对你有好感,你好好努力,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话来。” “爹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苏毅喂好水,“我出去挖地了。” “辛苦你了。” “这不算什么,我反正力气大。” 苏毅一出去,又有人给他将碗倒满水:“小伙子,你叫啥名儿啊?总部能一直小伙子小伙子叫你吧。来,再喝一碗,润润嗓子,刚才那碗你都只喝了一口。” 苏毅捧着碗,先说了声谢谢,并没有先喝,而是给大家介绍自己:“我家里人都喊我阿毅,大家都叫我阿毅吧。” “好嘞,阿毅,快喝口热水,暖和暖和。” “谢谢嫂子。”苏毅嘴甜又勤快,喝过了水,又扛起锄头,将菜地给翻了一遍。 女人就在他身后收拾,将草根捡出来,把大块的泥土敲碎,做些不累的活计。 “这小伙子不错啊,勤快力气大,又孝顺嘴巴又甜,样貌也好,就是不知道,成亲了没有。” 有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妇人,看着抡起锄头刨地的苏毅,真有一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感觉。 “小伙子,你成亲了没有啊?” “啊?没啊。”苏毅还没意识到,随口一答,他抬头,就看到几位妇人的眼睛都亮了。 苏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群妇人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苏毅了解了。 战略性装傻充愣,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手里的锄头抡的更起劲了,脑海里头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大都督来了,不知道夫人来了没有,夫人要来了,那谁就肯定也跟来了。 那就早日探到大都督满意的线索,他就可以早日见到那谁了。 一想到这里,苏毅的干劲就更足了,手里的锄头也抡的飞起,一锄头下去,挖的又深,坑又大,跟在后头的妇人合不拢嘴。 “这小伙子力气可真大,得,这么深的地,种出来的蔬菜肯定长得好极了。” 苏毅面上都干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来:“那感情好,到时候若是我跟爹没离开大院,还希望嫂子给我和我爹尝一尝。” 妇人在后头挖草根:“你放心,我们现在种的菜,是全大院的人都有份的,到时候长出来了,每个人都能吃上的,这个你放心。” 每个人都有份? 苏毅听了这话有些纳闷:“嫂子,你这话我有些没听懂。大家一块吃饭吗?” “是啊,你没发现吗,大家都分工合作,力气大的男人都去做短工挣钱去了,没力气的去讨钱讨饭,剩下我们这些女人老人,则在家给他们做饭,收拾屋子,种菜,带孩子。” 还有分工? 苏毅仔细地看了眼妇人,她很干净,虽然衣服补丁打补丁的,但是她将自己捯饬的非常干净,全身上下,除了做事,沾上的泥巴,其他地方都很干净。 看苏毅震惊的模样,妇人笑了:“是不是觉得我们都是乞丐啊!” 苏毅尴尬地挠头傻笑,实话实说:“我跟我爹没钱住店,跟人询问哪里有免费住的地方的时候,有人给我们推荐了这里。” “那是之前!”妇人解释道;“之前这里住的确实全部都是乞丐,可现在不是了,那些乞丐冷的冷死,冻的冻死,没剩下几个乞丐,后来六叔就带我们来了,在这里住下,那几个乞丐虽然不希望我们住在这里,可是没办法,谁让六叔打赢了他们呢。” 六叔,又是六叔。 “六叔他那么厉害啊?”苏毅问。 妇人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是啊,可厉害啊,一个人挑五六个乞丐,没两下就将他们打趴下了,还有,救人的时候,他一个人,就救出了十多个人,我们的命都是他救的。” 这话说的苏毅越发地不解了。 “六叔不是你们的亲戚吗?” “不是。前一个月,六叔来了凉州,正好碰上凉州刮了一次大风,将我们的屋子给吹倒了,我家男人和孩子都被埋了。官府来了之后随意糊弄了两下,就说挖不出来,走了,我不能放弃啊,我还听到我娃儿喊我呢。 我就自己挖,后来六叔来了,带着一群人,在废墟里,把我家人都给救出来了。他带来的那群人,都是他刚救下的灾民,也都是那阵风刮倒的可怜人。” 一阵风,就将他们的家给毁了。 “那后来呢?”苏毅赶忙追问道。 “后来?”妇人冷笑:“官府把我们的地给收回去了,让我们去城外做房子,我们现在哪里有钱盖房子啊,我们不想去,官府也不管我们,要钱没钱,要粮食没粮食,我家男人还被压断了腿,婆婆肩膀骨也断了,我又带着三个孩子,到哪里去过日子啊!六叔就说,大家可以先聚集到一起,携手并进,共度难关。我们就都跟着来了。” 妇人看了看这破烂的房子,笑着说道:“虽然没了家,但是这里也挺好,六叔说了,我们一块共度这个难关,只要人还在,春天来了,我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苏毅心思微动,想起了那个身形高大,头发将半张脸都给遮住看不见的伟岸男子。 救命之恩,不怪这些人将六叔奉为神明! 苏毅将地给翻完了,剩下的一些细致的活儿就交给了女人,他也有些累了,洗手回了屋内,刚坐下,大门就被捶响了。 大一点的孩子在拍门:“娘,快开门,我们回来了。” 女人过去开门,孩子跟蝴蝶一样飞了进来,骄傲地举着手里的布袋子:“娘,我今天讨到了两个肉包子。” “好。”刚才跟苏毅说话的女人摸摸孩子的头:“我儿真棒。” 还有半大的孩子,今日也都有点收成,后面跟着进来的,是大人,苏毅眼尖地看到了那个给他们安排位置的人,那人一身乞丐的装扮,应该是出去乞讨的,他走路一瘸一拐地,又瘦又弱,做体力活也干不了,只能去乞讨。 他拿着小半袋子米,递给了妇人:“阿珍嫂,这是今日讨来的米。” “好,辛苦了。” 另外还有人拿出钱来:“今日一共讨到了二十文钱,大娘,给你。” 其中最老的一个妇人接过钱,让另外一个男人记下:“你记下,今日来根交了二十文钱。” “好,记下了。” 苏毅透过窗户缝隙,看到外头的人交钱交粮,交给不同的人,不同的人还有另外一个帮手,两个人共同看管。 这也能防止同一个人会贪墨粮食或者钱财,由两家不同的人来保管,可以做到真正的公平! “这个六叔不简单。”王兴民虽然躺在干草上,可是外头的谈话他也一个字没落下。 “我也觉得不简单。”苏毅虽然只看过一面,但是对那个伟岸高大又看不清脸的男子充满了好奇和敬意。 “他能救下十多个人,还能把这几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聚集到一起,共同度过难关,还把大院这群人的任务安排的明明白白,每个人都对他充满了尊敬和敬畏,这样一个人,真的不容小觑啊!” “这个六叔不简单。”这是王兴民和苏毅共同下的论断。 今天出去的人,全部都回来了。 这是王兴民和苏毅在大院里待的第一天。 他们就在屋内等着,因为苏毅今儿个在地里忙活了一天,还真是饿了,好在他们之前在胸口里藏了两块饼,趁着所有的人都在院子里忙的时候,两个人偷偷地把饼给吃了。 没留。 反正身上还有钱,明日苏毅借口出去一趟,再偷偷地买几张饼回来。 两个人将饼都吃光了,又喝了点热水,肚子立马涨饱了。 苏毅刚打了个饱嗝,正好被进来的妇人听到:“哎哟,这是饿的打饿嗝了啊,正好晚饭好了,快,一人一碗,趁热吃。” 王兴民:“……” 苏毅:“……” 两个人都吃的打饱嗝了啊,还吃一碗? 阿珍嫂热情地不行:“本来想叫你们一块去吃的,又想着你爹他身子不利索,你肯定要在这里照顾他,所以大家就让我把晚饭给你们父子两个送过来。” 王兴民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们今儿个没出去干活啊,怎么好意思吃你们的东西。” 他们刚才还自己吃独食了呢,没想到别人拿食物来分给他们,王兴民总觉得不好意思。 阿珍嫂说:“谁说没干活啊,今儿个你家阿毅把门口的那块地都翻了,六叔一回来,我就跟六叔说了,六叔还说阿毅是个好孩子呢。这晚饭,还是六叔特意让我们带来的呢。” 六叔! 王兴民和苏毅对视一眼,接过阿珍嫂手中的碗。 今天晚上吃面糊疙瘩,上头飘着几朵油花,闻起来没有味道,对已经吃饱饭了王兴民和苏毅来说,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 可对于饥肠辘辘的人来说,这无异于是美食佳肴,灵芝甘露。 王兴民接下,谢过:“谢谢夫人了。” 苏毅也诚恳地道谢:“多谢阿珍嫂。” “谢什么谢,以后在大院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客气!”阿珍嫂笑眯眯地说道:“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咱们能在这里相聚,就是缘分,就是一家人。“ “好,谢谢阿珍嫂。” 阿珍嫂走了,王兴民和苏毅捧着碗,大眼瞪小眼。“怎么办?”苏毅有些为难:“吃不下了。” 王兴民舔舔嘴唇,他也吃不下了,可是…… “这粮食来之不易,别人好心相赠,咱们不能浪费了,吃了吧。”王兴民率先吃了起来。 少油少盐的面糊疙瘩一点味道都没有,还不如干饼香,可王兴民却吃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两个人将一碗面疙瘩吃完,已经是撑到了喉咙管里,但凡多一点,绝对要呕出来了。 好在苏毅吃过了,还可以借口出去散散步。 “那我真的去了?”苏毅还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出去消食,不带大人,有些不地道。 王兴民白了他一眼:“你以为让你去消食,真的是让你去消食的?你还想多待几天呢?” 苏毅连连摇头:“不不不,我是一天都不想多待。” “那还不快去。” “是是是,我这就去!” 苏毅连滚带爬地走了,就连消食,都是带着任务的,苏毅将碗筷带到了大院的厨房里。 里头燃着一盏油灯,七八个女人在厨房里忙活,有说有笑,听声音,看背影,里头的女子的,有年长的,也有年轻的。 “阿珍嫂,我们吃好了。” 见门口传来声音,里头的女人齐刷刷地朝门口看去。 见是苏毅,已婚的都认识,“是阿毅啊!” 未婚的却不认识,因为她们今日不在大院里,出去卖已经绣好的帕子和香囊去了。 见苏毅站在门口,有未婚女子问:“这是谁啊?” “今儿个大院里刚来了一对父子,家道中落,逃荒来的,这就是其中的儿子,名字叫阿毅。他啊,年纪轻、身体好、力气大,干活是一把好手,而且啊,孝顺嘴巴甜,最最关键的是啊,如今还没有婚配呢。”成了亲的妇人将苏毅夸得跟朵花似的。 就有未婚的女子瞥了门口的苏毅几眼,然后娇羞地低下头去。 看样子,都很满意。 苏毅将碗筷递给了阿珍嫂,跟她聊了几句,阿珍嫂问他:“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儿啊?” 苏毅看了看屋子里头,都是女眷,他摇摇头:“不了,阿珍嫂,我还要回去照顾我爹呢,就不打扰你们了,这就走了。” “好。”阿珍嫂笑着道,“你是个孝顺孩子。那你快去吧,家里人最重要。” 苏毅谢过阿珍嫂,眼睛自始至终没有朝里头随便乱瞥一眼,不卑不亢,态度恭敬。 里头正在激烈的讨论:“这么帅气年轻又懂事孝顺还是一个干活好手的小伙子,打着灯笼都难找啊,这也得是缘分啊,不然哪里能在这大院里碰到啊,有相中的早点下手,不然错过这个村子,可就没这个店了。” 有成了亲的妇人还在提醒自己家未婚的女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定要抓住。大家一块共渡难关,感情也会更加稳固,而且,这阿毅,去了谁家就是谁家的一大助力啊!干啥活都是一把好手,你们说是不是?” 有未婚的女子,听到这话默不作声,都在低头思考,而阿珍嫂听到这话,有些不乐意了。 “感情是因为能做事才看得上啊!”阿珍嫂并不赞同这个观点:"娶妻嫁人那是一辈子的事情,万万不能因为一时的困难就随便找个人嫁了。咱们的困难是暂时的,但是枕边人是一辈子的事情,大家一定要慎重考虑。" 阿珍嫂的话,在未婚的姑娘们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嫁人不是儿戏,也不是渡过难关的助力和跳板,而是一生的幸福。 可有人,将阿毅当做了一生的幸福。 阿珍嫂的未婚的小姑子田兰,对苏毅一见钟情了。 田兰手里的活好久没有动了,阿珍嫂在一旁看她动都不动,眼睛也不知道看到哪里去了,“阿兰,阿兰……” 阿珍嫂摇了几下,这才把田兰给叫清醒来,“嫂子。” “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昨夜没有睡好,怎么无精打采,心事重重的样子!”阿珍嫂心疼地问道。 家里公爹早就已经去世了,婆婆这次为了保护小孙子,在房屋倒塌的时候,将小孙子护在身下,她则被吹下来的房梁砸断了肩膀骨,如今还在床上躺着。 男人也被压断了腿,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家里两个病患,三个孩子,只能靠两个女子撑起来,好在阿珍嫂任劳任怨,田兰也争气,两个羸弱的女人,在大院里一样将家撑了起来。 “嫂子,刚才那个男子……”田兰欲言又止,但是脸上爬满了娇羞的红晕,阿珍嫂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了田兰的意思:“你,你看上阿毅了?” 田兰的脸羞红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嫂子!” 阿珍嫂第一时间问:“是一见钟情,不是想他能干活吧?” 田兰娇羞地点点头,意思不言而喻。 阿珍嫂激动地一拍掌:“那感情好,娘最心心念念的就是你了,总是跟我唠叨你的亲事怎么办,给你介绍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谁都看不中,娘还说你太挑剔了。原来你的姻缘在这呢!” “可人家不一定看上我啊!”田兰还是有些担忧,毕竟这大院里,未婚的姑娘就有四个,若是阿毅想要找,还不一定能找上她呢。 “这感情嘛,不就是慢慢培养的嘛!”阿珍嫂现身说法:“当年我跟你哥哥成亲,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地嫁过来,现在连孩子都生了三个了。” 阿珍嫂激动地说:“再说了,这大院里头,数你最好看,数你绣帕子的手艺最好,也数你做饭最好吃了,这成亲啊,成的不只是爱情,还有生活,成亲之后,爱情渐渐地退去,剩下的就是一些柴米油盐酱醋茶了,细枝末节,都在生活里,要找,就要找个贴心的,有责任心,有孝心的,有爱心的!嫂子觉得这个阿毅啊,就是最好的人选。” 她今日跟苏毅在一块待了差不多一天了,这个苏毅,绝对是最好的适合田兰的人选。 “那嫂子,我该怎么做?”田兰问道。 阿珍嫂笑笑:“很简单,男人啊,最想要的,就是女人的关心,而这个阿毅,现在正是需要人关心的时候。你等着……” 阿珍嫂再出来,手里头多了一床被褥和一个枕头。 “你把这个被褥给他们父子两个送过去。”阿珍嫂说:“他们今天第一天住在这里,被褥枕头什么的肯定没有。” 田兰点头,抱起枕头被褥:“那嫂子,我去了。” “去吧,去了之后,见到人,嘴巴甜一点,这人啊,第一印象很重要。” “是。” 田兰抱着被褥和枕头,到了中间最大的屋子里。 自从他们到大院之后,就将大院重新分配了一下,男人较多,就睡在最大的屋子里,其他的女人带孩子,就各自睡在小屋子里,互不打扰。 田兰抱着枕头和被褥到了门口。 嫂子说了,他们父子两个就睡在窗户下头,这凉州城的冬天,冷的要死,没有被褥,他们今天晚上睡都睡不着。 确实,苏毅冻的钻到干草里,可无济于事,那冷风顺着窗户的缝隙吹进来,就像是要吹进人的骨头缝里一样,冷啊! 王兴民也好不到哪里去,冻的嘴巴都紫了。 “这,这没有被褥,也不行啊!”王兴民冻的哆哆嗦嗦,两个大男人,相互靠在一起取暖。 苏毅说,“要不,明儿个去,去买床被褥吧。可千万别把您给冻着了。” 王兴民又大了个喷嚏,“阿嚏……咱们现在哪里能买被褥啊!要是买了新被褥,不就告诉别人咱们有钱了,是装的吗?” “可这么冷的天!”苏毅还年轻,倒可以扛着,这一夜扛不过也不打紧。 可王兴民毕竟是个文官,又不会功夫,底子也不如苏毅,这要是冻一晚上,明天非发热不可。 苏毅起身,刚将身上的袄子脱下来盖在王兴民的身上,王兴民还没来得及拒绝,耳边就传来一个声音。 “我这儿有被褥和枕头,二位要不先用这个应应急吧。” 苏毅抬头,一张水灵灵俏生生的脸就出现在眼前。 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 ------------ 第692章 凉州行(8) 田兰回了屋子,阿珍嫂一直在等她,看她进来,连忙迎了上去:“咋样,见着了嘛?他们收了吗?” “见着了,收了。”田兰娇羞地回道。 “可跟你说了什么?” “说了,他说谢谢我,还说若是有了被褥立马就还给我们。”田兰说:“我跟他说了,不着急,那是我们多余的被褥和枕头,让他们安心用着。” “对对对,就是这么回答的。”阿珍嫂满意不已:“他可问了你叫什么?” 田兰摇摇头:“他没问,不过那位大叔问了。我说了,还说是你的小姑子。” “很好很好,这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说不定这亲啊就成了。”阿珍嫂很高兴,她拍着田兰的手背,教她:“你针脚功夫不错,下次给他们缝补缝补衣裳,再给阿毅送个香囊什么的,这来来往往的,感情就加深了。” 田兰娇羞不已:“谢谢嫂子。” “谢我什么。你的婚姻大事本来就是我们的心头事,你这好不容易终于有一个看得上眼的了,说什么也要抓住这个机会。阿兰,这阿毅是个好孩子,你可千万不要错过啊!” 田兰点头:“是,他确实是个好人。我去的时候,他们没被褥,他竟然脱下自己的袄子给他爹盖上。” “是吧,这样孝顺的人,对媳妇也不会差。阿兰,该出手时就出手,看中了就不要放过,想要再找到这么合眼缘的人,难啊!” 田兰娇羞地嗯了一声,拿起桌子上的笸箩,开始穿针引线,“那我给他爹做个护膝吧,他说他爹腿脚不好,穿上护膝能保护腿。” “嗯,你做,我就不打扰你了。”阿珍嫂兴高采烈:“你也别做的太晚,小心眼睛,我去看看你哥。” “嫂子,你去吧。我忙一会就睡。” 阿珍嫂回屋去了,孩子们已经睡下了,她服侍男人洗了,这才躺下,将今日事情跟自己男人说了。 田大渠呵呵傻笑:“我这妹妹终于是开窍了,我还以为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呢。” “有你这么说自己亲妹妹的嘛!”阿珍嫂轻轻地捶了下自己男人,笑着说:“别说,阿兰的眼光好,以前那些男人,在这个面前,都排不上号,要说只能说阿兰的眼光好,一找就找着了个好的。” 田大渠有些担忧:“这个阿毅要真的有那么好,他能看得上阿兰吗?咱们家现在又是这种情况,没房没地没钱,还有两个伤重的人,一看就是个无底洞。” “什么无底洞,有这么说自己家的嘛!”阿珍嫂轻轻地推了下田大渠:“我觉得咱们家很好,你和娘受伤,也是意外,养养就好了。到时候你出去挣钱,我也去给别人洗衣服补贴家用,娘帮咱们看着三个孩子,等有了钱,咱们把房子起起来,有个落脚的地方,咱们就会越来越好的。” “是啊,会越来越好的,六叔说了,等到这个冬天过去,凉州城会变成一个全新的凉州城。六叔那么厉害的一个人,他说的,肯定能实现!” “六叔说的一定能实现!”阿珍嫂也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夫妻两个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外间在做护膝的田兰也同样充满了期待。 大屋子里王兴民和苏毅,一块躺在厚实的被褥里,男人温度高,一床被褥也够了,睡的暖融融的。 “我瞅着那姑娘对你好像有意思。”王兴民嘀咕道:“看你的时候,眼睛都在放光。” 苏毅:“没有吧,我怎么没发现。” “你没发现我发现了啊!”王兴民一脸八卦的模样:“我是过来人,当年我媳妇看我的时候,就跟她的眼神一模一样,那就是看上你了。我觉得这姑娘挺好,人长得好,也勤快……阿毅,你听到没?阿毅?” 苏毅闭上眼睛,当死猪! 王兴民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睡着了,叹息道:“这姑娘挺好的啊,水灵灵的,还对你有意,你说你血气方刚的,不喜欢,莫不是心里有其他喜欢的姑娘?” 苏毅背对着王兴民,听到这话,突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脑海里突然想起了那谁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盯着那谁看时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他明白了一个事实,喜欢一个人,才会有那样亮晶晶的眼睛。 他就是! 王兴民见苏毅不搭理自己,知道他睡着了,也就没说话,转了个身,想了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后来也敌不过睡意来袭,睡着了。 第二日天刚亮,屋内就有人发出动静,吵醒了王兴民和苏毅。 苏毅过去问了问,知道他们要出去干活赚钱,他也想跟着一块去。 “爹,我跟他们去做点短工,换点钱来,给你买两个肉包子来。”苏毅给王兴民掖了掖被褥。 这话是说给屋子里其他的人听的,田兰也听到了。 “阿毅,你放心出去吧,王伯有我照顾,端茶倒水这些小事情你不用担心,我都会做的。”田兰走了过来道。 王兴民也笑道:“阿兰是个好姑娘,有她在,你就安心赚钱吧,多赚点钱回来,给阿兰姑娘也多带个大肉包子。” “好。”苏毅一口答应。 大人的话他当然的一口答应了,可落在田兰的耳朵里,却是另外一个意思。 她羞红了脸,悄悄地瞥了眼苏毅。 男子身材高大,伟岸英挺,眼神正直坚毅,又孝顺勤劳能干,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 田兰勾唇笑了笑,女儿家娇羞的模样落在王兴民的眼里,已经是心知肚明了。 苏毅安顿好了王兴民,就跟着六叔他们出去找事做了。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出来干活挣钱的人也少,但是总有一些需要人干的活,比如大户人家修缮房屋,挖池塘等等。 这次他们就找到了一户人家要挖掉已经开败了的荷叶,将池塘里的莲藕挖出来。 这可是一个体力活。 六叔安排了十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一块去干,其中就包括苏毅。 池塘里的水已经干了,只有满池塘的淤泥和已经枯黄了的荷叶,管家趾高气扬,指着池塘吩咐:“你们就负责清掉淤泥,把里头的莲藕挖出来,清洗干净。” “工钱怎么算啊?”六叔问道。 “按你们做了多少活算。”管家生怕这群人偷懒,规定了个数字:“挖一桶淤泥两文钱,一斤莲藕一文钱,我们有人专门给你们记录,谁都别想偷懒。” 干得多赚得多,有想浑水摸鱼的,一个铜板都挣不到。 六叔带来了十个人,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开始做事之前,他叮嘱这群人:“这活计很难得,大家千万不要偷懒,干的多挣得多,这些钱,一半交给公中,另外一半自己留着,大家有没有意见?” “没意见。”十个人异口同声,纷纷都说没意见。 大家的干劲很足,一桶又一桶的淤泥被清出来,登记后,又提着空桶去装。 莲藕还在淤泥深处,目前只能先将淤泥清干净了,才能挖到莲藕。 苏毅已经清了二十桶淤泥了。 他大腿以下全部都是淤泥,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裤子湿了,还有些冷,可人干起活来,这点冷算什么。 六叔多看了苏毅几眼,赞许地点点头。 一直忙到晚上看不见了,苏毅一共清了五十桶淤泥,挣了一百个钱! 拿着一百个钱在手上,苏毅终于常舒了一口气。 可以买包子吃了。 他当即就去街上买肉包子。 “老板,肉包子多少钱一个?” “六文钱。” 苏毅:“……” 六文钱! 他清一桶淤泥才赚两文钱,这一个肉包子就去掉了六文钱,原本苏毅还想多买几个肉包子,想想还是算了。 只买了四个。 王兴民两个,田兰两个。 原本有五十个钱傍身,现在只剩下二十六个钱了,想想都觉得心疼。 回到大院,苏毅将五十个钱递给了大娘。 大娘拿着钱,手还有些抖,“记,阿毅拿了五十个钱!”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苏毅,眼里都是震惊和惊喜。 跟着一同去挖淤泥的同伴说:“你们别看阿毅年轻,细皮嫩肉的,干起活来时真拼,我们这么多人,没一个人干的过他,他赚的钱是最多的!” 赚钱也是一种本事! 男人会赚钱,就证明有养家糊口的本事,女人就可以安心地在家相夫教子。 未婚女子的目光落在苏毅的身上,充满了爱慕。 苏毅没看到,径直走到田兰身边,递给她油纸袋子:“阿兰姑娘,今日谢谢你照顾我爹了,说好了的,肉包子,还热乎着,你快趁热吃。” “谢谢阿毅哥。”田兰拿过包子。 油皮纸袋子还是热,她的心更热。 苏毅进了屋,将剩下的两个包子递给了王兴民:“大……爹,吃包子。” 王兴民坐了起来:“你吃了吗?” 苏毅摇头:“肉包子现在涨到六文钱一个了,我今儿个挣了一百文钱,自己得了五十文,光买四个肉包子就去掉了一半,这物价也太贵了。” 王兴民拿了个肉包子给苏毅:“来,一人一个。” “不用,大,爹……”苏毅还是有些说不出口:“我,我又差点说错了。” “没事,叫惯了就好了。”王兴民呵呵笑着,咬了口肉包子,这一口下去,包子都咬掉了小半个,馅还没吃到:“这包子货不真价不实啊,六文钱一个,还不如京都三文钱一个大,肉多。” “所以这老百姓可怜啊。”苏毅也咬了口肉包子,也没咬到肉。 “咱们要尽快找到些有用的线索,尽快将凉州的事情解决掉,解救凉州城的老百姓出水火。” 两个人啃着包子,打定了主意,另外一边,福全请了一日休沐假,回家了。 他买了不少的物资,推着车子回了家。 福全与周围邻居并不熟悉,平时也不来往,也不见面,所以也根本不用打招呼,安安静静地。 进家门之后,福全就提着东西进了厢房里,打开了墙角的一处盖板,钻了进去,一样一样地将东西搬到了隔壁的柴房里。 白雀问好了物价,回家了,眼看着快要到正午,就打算先做饭。 厨房已经没有柴火了,白雀只得去柴房搬。 刚走到柴房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异动,白雀按在门上的手停住了,里头时不时地传来重物放地上的声音,白雀还听到了清晰的呼吸声。 是个男子! 呼吸急促,紊乱,应该是个不会功夫的男子。 白雀悄悄地推开了房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她看到男子背对着自己,正弯着腰在做着什么,白雀一脚过去,将男子踢倒,摔了个够啃食! “哪里来的毛贼,竟然偷到我家来了,不要命了。” 白雀骂道,福全刚要爬起来,又被白雀一脚踩上去给按住了。 “我不是……不是……”福全背上一阵剧痛,腰都要被踩断了,刚想说出的话又被吞了回去,疼得他龇牙咧嘴。 “不是什么?”白雀脚一用立,然后俯身,一把将福全的手给拉到了身后,将人制服了:“是不是去官府走一趟就知道了。” “不要,不要。”福全听说要去官府,立马解释:“我不是毛贼,我是来送,送东西的。” “送东西,送什么东西?”白雀觉得奇怪。 等看到福全刚才弯腰站过的地方放着的东西时,她愣住了,“这些东西……” 米面粮油,还有各种各样的蔬菜,肉类,鸡鸭鱼,甚至,还有两壶凉州城本地的酒。 “主子之前给我信息,让我采买一些物资,他要到凉州来住一段日子,我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来,出来就买一点,放在柴房里,主子到柴房里一看,就能看到了。”他指了指暗道:“这是两栋屋子之间的暗道,主子是知道的,所以我不是贼,我是自己人。” 白雀放开了福全,“你的主子是谁?” “我没见过主子,我只听过主子的声音,可那也是好几年前了,主子的样貌,名字,我都不知道。”福全道。 “我该怎么信你?”白雀按着福全,依然警惕。 福全:“你要是不相信的话,要不你把我绑在这里,等主子回来了,你问问就知道了。” 白雀将福全捆了起来,将人绑到了厨房里,放在眼皮子底下,“你别想着逃跑,我绑的绳子,除非用刀,否则别想解开。” 福全乖乖地点头:“姑娘放心,我一定不会跑的。” 白雀去准备晚饭了,四菜一汤,一个大荤,两个花荤,一个蔬菜,一个汤,福全闻到香味,咽了口口水:“姑娘的手艺真好,饭菜做的色香味俱全,光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白雀冷笑:“你别光说好听得,告诉你,说出了花来我也不会放过你,若是你真是毛贼,我就立马送你去官府。” 福全笑笑,不说话了:“姑娘放心就好了,在下真的不是坏人。” “坏人的坏字也不会写在脸上,你给我等着,等主子回来了,我问主子。” “好的,若是我真是与你们一伙的,姑娘能不能收留我吃了饭再走。天寒地冻的,吃饱了饭才能抵抗这冰冷的寒冬啊。” 白雀想也没想,“你若是我们的人,一碗饭算什么,天天做饭给你吃都是应该的。” 外头传来动静,白雀听到了白鸽的声音,连忙拿起干草,将人给挡住了。 “你别耍花招。”白雀恶狠狠地瞪了眼福全,出去了。 许婉宁洗过手先回屋了,白雀拉着白鸽到了一边,“白鸽,你来。” “怎么了?神神秘秘的。”白鸽不解地问道。 “你与大人来过凉州城,我问你,你见过那个叫福全的吗?我刚才抓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他说他是福全,可我不认识。你去认一认。” “啥?你抓着福全了?你干嘛抓他!”白鸽一听急了,“你把人关哪里了。” “我哪知道他是不是福全啊。”白雀带着白鸽进了厨房:“我又不认识他,只能先把人捆着。” “快快快,带我去看看。”白鸽跟着白雀,进了厨房,就看到白雀挪开干草,白鸽看到一头草的福全,眼睛都直了。 “我说白雀,他真是福全,你还不快点把人给放了。”白鸽急的跺脚。 白雀也手忙脚乱地将绳子给解开了,赔礼道歉:“对不起,是我不认识公子,多有得罪了。” “没事。”福全笑笑:“有警惕心是好事,我也没受什么损失,就是这腰,有些疼。” 他揉了揉腰,本意是要缓解两个人之间的尴尬,白雀尴尬地红了脸。 白鸽与福全认识,互相寒暄之后,福全就将王府里的一些消息告诉了白鸽。 “那个千均有些问题,他没事总跑王妃那里,王妃待在院子里,又从未出来过,两个人的行踪很可疑。” “王爷现在住在董侧妃的院子里,隋知府,还有董家的人,隔三岔五地就递帖子来,请王爷去喝酒,可至于喝酒聊什么,我只是最下不起眼的家丁,还没有资格跟他一块出去。” “你继续盯着王妃和谢正渊,你也要想点办法,看能不能成为他的心腹,得力干将,以后跟着他出门,也就理所应当了,需要我们帮忙的时候,你尽管传消息过来,我们一定会办到的。” “您放心。”福全说完,目光落在白雀做好的饭菜上,咽了口口水,接着又将目光看向了白雀。 “白鸽姑娘,您能否与这位姑娘说说,我与您是不是一伙的?” “白雀,他是福全,是我们在宣平王府的内应,都是自己人。”白鸽再次重申。 福全就笑,看着白雀羞红了的脸,莫名觉得心情舒爽:“姑娘,我与您是一伙的,那刚才说过的话……” 白雀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让她兑现之前说过的承诺呢。 白鸽一头的雾水:“我怎么听不明白,你们两个人刚才说了什么?” 白雀回答:“你放心好了,不就是几顿饭嘛,又不是什么大事。” 白雀拿了个大碗,装了满满一大碗的白米饭,又在盘子里,一样夹了些菜,大碗都堆出来了,递给福全:“喏,答应你的。” “谢谢白雀姑娘。”福全先是行了个礼,双手捧着饭碗,毕恭毕敬。 福全走后,白鸽这才问白雀:“你们刚才说什么了?怎么给他一一碗饭?” “之前话赶话就聊上了,说如果他也是我们的人,就让他吃饭,我也想着,不就是一碗饭的事情嘛,我就答应了。喏,刚才那碗饭就是赌注。” 白鸽摆摆手:“那行,还清了就行,我是喊夫人来吃饭了,免得饭菜冷了。” 白雀则去添饭,此时的她,以为她与福全之间的承诺已经结束了。 可她偏偏忘记了,自己还说过另外半句话,天天给你做饭吃都是应该的。 若干年后,白雀想起自己说过的这半句话,恨不得抽死自己! 也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承诺真的不能随便说出口啊! 裴珩回来之后,白鸽就将消息禀告了裴珩,裴珩只说了一句,让莫仁好生照顾他,帮助他。 福全从地道回了自己家,就在家吃过了那一碗冒尖的饭。 饭是软的,菜是香的。 边吃边落泪,像是回到了几年前,爹娘还在世时的场景。 有人做饭给他吃,有人将饭端到他的手里…… 只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爹娘不在了,做饭是外人,端饭给他的也是外人。 但是,他可以努力,把外人变成内人。 一见面就喜欢上的姑娘,怎么可以不争取呢。 要想把喜欢的姑娘娶进门,他要更加地努力。 仿佛重新找到了人生方向的福全,回到王府后做事更积极了,莫仁也知道年轻有力气的福全跟他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乐得给福全机会。 不过几日的功夫,在莫仁的操作下,福全已经站在了谢正渊的左侧,充当他的护卫,保护谢正渊的安全。 这时,外头又送来一封帖子。 是隋金风来的帖子。他邀请谢正渊携妻儿一块赴宴,宴席的地点,就设在凉州城最好的酒楼里。 ------------ 第693章 凉州行(9) 谢正渊捏着帖子,然后随手将帖子丢在一边。 莫仁连忙上前,将帖子看了下。 隋今风今夜邀请全城有头有脸的人,携正妻嫡长子去望月楼赴家宴上赏月。 今夜正好是十五,雪还没有下下来,还能看到一轮圆月。 “王爷的意思是……” “王妃病得那么重,连起都起不来,今风还让我带她出去赴家宴,这不是为难王妃嘛!” 沈清雨如今那副鬼样子,还真的不能出去! 莫仁想了个主意:“既然王妃病重,那不如带着董侧妃去,董侧妃与隋大人也是姐弟,又与隋夫人是表姊妹,亲上加亲。再说了,董侧妃是前任知府董大人的嫡次女,身份尊贵,人中翘楚,王爷又是皇亲国戚,身份更是尊贵无双,谁又敢指责王爷带侧妃赴宴呢。” 这一通马屁拍的,让谢正渊非常的满意,他本来早就有这个意思,不过这话不能由他说出口罢了。 “千均说得有道理,来人,去通知董侧妃,让她今夜陪着我去望月楼赴宴。” 董侧妃那边得到消息,听说要带正妃的,却带了她,觉得这是莫大的荣耀,连忙梳妆打扮。 “双喜,快快快,给我挑最好看的衣裳,配最好的首饰头面,今夜王爷要带我出席家宴,我一定要成为全场的焦点。” 双喜激动地在柜子里找衣裳,还不忘回复董琳:“侧妃,您是全场最尊贵的女人,您就算打扮得普通,您也是全场的焦点!” 虽然是侧妃,却是皇亲国戚,根本不是那群普通人的正妻能够比的! 董琳却觉得还不够! 她看着铜镜里,那张还算年轻漂亮的脸。 这鞋都不是她的优势,她的优势在…… 她的肚子里。 “你说这都小半个月了,我这个肚子,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呢。”董琳自言自语道。 双喜听到这话,连忙宽慰道:“侧妃不急,王爷夜夜都宿在您这里,您怀上是迟早的事,况且,这怀上身子,最少要两个月才能知晓,说不定您肚子里现在已经怀上了呢,只是现在不知道罢了。” 董琳喜笑颜开,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抚摸着:“真的吗?” “当然,过段日子侧妃就有反应了也说不定。不是说孕妇嗜酸嗜睡嘛,奴婢瞧着侧妃这段日子睡得多,说不定已经怀上了。” 董琳盯着自己的肚子,眉眼含笑,充满了期待:“那就最好了。” 很快到了傍晚,谢正渊带着董琳和谢余之一块去望月楼赴宴。 马车上,谢正渊要么闭目养神,要么与董琳说上几句话,对近在咫尺的谢余之充耳不闻,就当马车里没有这个人似的。 哪怕谢余之与他说话,他也只当自己没听到,闭着眼睛装休息,反正也没人敢摇醒他。 谢余之说了几次话之后,谢正渊都不搭理他,他也不再说了,委屈地瘪着嘴,一双眼睛蓄满了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董琳说了句安慰的话,“你父王累了,你等他醒来……” 不过是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罢了,却像是一点火星子,点燃了谢余之的炮仗,“关你什么事,要你来充什么好人,都怪你这个坏女人,把我的父王抢走了,他眼里只有你,没有我了。” 谢余之也还是个孩子,从京都到凉州,从最开始的谢正渊的心头肉,到现在连个眼神连句话都不说。 这种天与地的落差,一个大人都承受不住,别说一个孩子了。 正在闭目养神的谢正渊猛地睁开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哭泣的谢余之,紧接着,手臂扬起,狠狠地扇在了谢余之的脸上。 白嫩的小脸蛋上头,清晰的五指印:“父王……” “不许哭!”谢正渊看着那双与自己不像的眼睛,不像的脸,他现在就恨不得拿把刀子,把那双眼睛挖出来,把那张脸给划了。 谢余之的泪就这么逼了回去。 “你算什么东西,敢与侧妃这么说话,看来,是你那个娘太过宠你,将你宠成了这目无长辈的混账模样。骨子里也不知道像谁,一副市井小民的做派,看着令本王恶心!” 谢正渊这话,说得很重! 但是威慑力很好,谢余之一个字都不敢说了,也不敢掉眼泪,缩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一言不发。 而董琳心中,却充满了说不出来的激动与……疑惑。 激动的是,王爷终于肯站在她这边,替她说话了。 之前的时候,但凡与谢余之有冲突,无论是谁,都是对方的错,谢余之没错,她也因为这种事情,被谢正渊责骂过几次。 可现在,他替自己说话了。 董琳激动得很,但是她也很清楚,谢正渊说出的这番话里,对谢余之充满了厌恶和嫌弃。 爹怎么可能这样辱骂自己的儿子呢,这不相当于骂了自己嘛! 可谢正渊就这么说了。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她也没办法思考太久,马车已经停住了。 “王爷,望月楼到了。” 望月楼。 凉州地势最高的坡上,建造了一座望月楼,因为最高点,离月亮也能最近,望月楼的主家薛贵附庸风雅,将这栋楼取名望月楼。 薛贵亲自在门口迎接谢正渊。 谢正渊带了几个护卫,福全正在其中。 福全回头,找到了望月楼斜对面的茶铺。 一碗风月。 茶铺二楼靠近大街的一家厢房里,里头灯火通明,也不知道是里头没人还是故意的,厢房的窗户没关,一个人斜靠在窗户上,抬手挥了挥。 福全抬手,摸了摸脑袋,转身就进了望月楼。 今夜真是热闹。 这是往年的惯例,过年前,凉州城有头有脸的人都会轮流举办一次节前宴,邀请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物聚一聚。 说是节前宴,大家交流感情,可只有真正进入过的人才知道,这不是普通的节前宴。 望月楼的正堂灯火通明,大门紧闭。 主家迎着谢正渊进了正堂,董侧妃和谢余之则分别被迎去了其他的地方。 谢正渊进了大堂后,福全看到里头已经坐满了人,见谢正渊进来,全部起身,毕恭毕敬地行礼:“王爷万福金安。” 等到谢正渊在上方的位置坐下,这才摆摆手:“今日是一年一度的节前宴,大家无须多礼,都坐,都坐。” 众人落座,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好不融洽。 董应弘也来了,与谢正渊坐在一块,再加上隋今风,父子、翁婿算是齐全了。 他们三大头坐在一起,过来敬酒的人也异常地多。 这个喝完那个喝,一直到大堂里所有的人都敬完,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有人喝高了,还提着酒壶往这边来,谢正渊朝隋今风使了个眼色,隋今风立马挡了那个醉鬼,二人出了大堂。 屋内丝竹之乐,人声鼎沸,又人来人去,不是个谈话的地方。 二人走到了一处隐蔽的角落,谢正渊见四下无人,问隋今风:“都安排妥当了吗?” “王爷放心,一切安排妥当。保管神不知鬼不觉。” “那就好。”谢正渊拍拍隋今风的肩膀:“这事儿我也就只能告诉你了,事成之后,我的正妃,也只能是你姐姐。” 隋今风激动不已,连忙拱手:“今风先替姐姐谢过王爷。” “唉……”谢正渊将人扶起来:“谢什么谢,都是一家人,你替我解决了个大麻烦,姐夫该谢谢你才是。” 二人隐在黑暗中,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一道高大的身影隐在只有一墙之隔的对面,猫着腰站在树丛里,将墙对面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谢正渊与隋今风说完话就走了。 福全等他们走远了,这才从树丛中走出来。 刚才二人的对话,说的肯定是一件大事。 说到了王妃,还说到要立董侧妃为正妃,那就证明,王妃要死! 今夜王妃一个人在王府里。 谢正渊又在望月楼,隋今风的意思是不是,会在王府制造意外,让王妃正常死去,与王爷毫无关联呢? 福全脑海里闪过这些疑惑,他快步出了树丛,趁着望月楼所有的下人都在前头做事,趁着夜色,翻墙出了望月楼。 对面的一碗风月,二楼的厢房,依然是灯火通明,窗户也依然大开着。 许婉宁和裴珩正对面而坐,也不知道对弈了多少局。 白鸽白雀坐在许婉宁的后头看棋,陈望则没有这个天赋,抱着剑坐在门口打盹。 “哐当……” 一粒石子从大开的窗户里飞了进来,白鸽一把抓住,“主子,来消息了。” 白雀快步移到窗户前,从窗户看过去。 将消息送到了的福全,已经快步走开,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或许认为后面有人在看他,福全回头,看向二楼大开的窗户。 倚窗户的人,就完完全全地落入福全的眼里。 就是见过一面的人,如今光线还忽明忽暗,可福全就是知道,那个人是白雀。 一只小雀,横冲直撞地飞进了他的心里! 福全转身,边后退边挥手,嘴巴都笑得咧到耳朵后面去了,白雀只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虽然不知道是谁,可鬼使神差的,白雀就是想到了一个人。 脸就突然红了。 许婉宁和裴珩的目光终于从棋盘上转移开来,看向了白鸽手里的纸签。 白鸽将纸签打开,递给了裴珩。 纸签上只有四个字。 王妃,危险。 许婉宁与裴珩对视一眼。 “沈清雨在王府,陈望。” “主子。”陈望在同一秒就醒了,快步走到跟前,听候命令。 “速去王府保护沈清雨。她是很重要的人证,务必要将她安全地带出王府,不要让人发现。” “白鸽,你也去。”裴珩又点了白鸽。 “是。” 二人离去,裴珩将纸签递给了白雀,“销毁。” “是。” 白雀双手接过纸签,看到了上面的字。 青色的火苗将纸签吞噬,上头的四个字也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字写得工工整整,一如那个人。 人走了,字也不见了。 火光忽明忽灭,不知怎的,热辣滚烫的红晕就爬上了脸颊。 “白雀,你怎么了?脸怎么那么红?”许婉宁眼尖地发现,白雀烧个纸签回来,脸就跟熟透的果子一样:“是不是病了?” 白雀连连摇头:“不是,可能是这地儿有风,被冷风吹着了。” 她连忙找了个借口:“我去关窗户。” 白雀的脸滚烫的,走到窗户边上,外头吹来的北风,这才将滚烫的面颊吹得凉了些。 二楼外,那个忽明忽暗的身影早就已经不见了,白雀却依然瞧着刚才看到那人的方向多看了两眼,这才将窗户关上。 隔绝了外头的北风。 今夜北风猛烈,吹在人的脸上跟冰刀子似的。 莫仁吃过了晚饭,趁着天黑无人,到了福云院。 福云院外头守着的人因着谢正渊去赴宴,也松散了。 再加上北风这么猛烈,吹得人脸跟裂开了一样,里头的沈清云也一直没有动静,所以外头守着的人打了个野,去旁边的屋子喝酒去了。 莫仁到的时候,刚好外头没人,门口的厢房里传来家丁喝酒划拳的声音,莫仁贴着墙根,蹑手蹑脚地进去了。 沈清云身上的伤口因着莫仁给的药,已经好了不少,她正枯坐在镜子前,借着镜前昏黄的烛火,抚摸着脸上那狰狞的疤痕。 “你起来啦?想通了吗?”莫仁问,“你知道谢正渊今夜干什么去了吗?” 沈清云回头,狰狞的面容在昏黄的烛火下,显得越发的狰狞,莫仁强忍住惧意,这才掩饰住了嫌弃。 “一年一度的年前节吧,他带了谁去?”沈清云许久没有开口,声音也有些粗嘎。 “你猜。府上除了你,还能有谁,能被他带出去呢。”莫仁将问题抛给了沈清云:“你也知道是谁,只是你不想面对罢了。” “是啊,那个人,除了会耍点小性子小姐脾气之外,她真的没有任何的缺点!”沈清云笑:“身份尊贵,样貌又好,又有学识,若不是我在王爷面前吹枕边风,让王爷厌恶她外,估计他早就喜欢上这个女人了。” “你能想通最好。”莫仁叹了一口气,在沈清云对面坐下,握住了她的手,“清云,想好了吧?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该放弃的要放弃,该争取的要争取,余之的世子之位,你考虑好了吗?若是等那个女人生下儿子,余之的一切,甚至他的命,都要没了。” “我考虑好了。”沈清云抬头:“他不能说出余之的真实身份,只有他死了,余之才能拥有现在的这一切!” “对了。”莫仁摸摸沈清云的脸:“到时候,你依然是王府的王妃,余之就是小王爷,我也会默默地守候在你们的身边,一辈子对你们不离不弃!” 莫仁将沈清云揽入怀中,当着她的面,深情款款,在她身后,却露出嫌弃恶心的模样。 鼻尖突然充斥着煤油的味道,还有一股烧糊了的味道。 “清云,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莫仁推开沈清云,轻嗅两下,就看到眼前火光,在猛烈北风的加持下,火光冲天而起,已经将房子给烧着了。 “走水了,走水了。” 莫仁哪里还记得沈清云,转头就跑到门口,拉门拉不动,门从外头被人锁死了。 “清云,清云,这门怎么回事,怎么打不开啊!”莫仁尖叫着,又去拉窗户,窗户也是一样,纹丝不动,连条缝隙都没有。 沈清云眼里都是熊熊大火,“出不去了,出不去了。他等不及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我死了。他想趁着今夜烧死我,他要烧死我!” “我操他祖宗,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莫仁拍打着屋门,扯着嗓子喊:“救命啊,救命啊!” 无人回应,只有忽忽的北风,还有大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响声。 沈清云笑:“哈哈哈哈,他想要烧死我,又怎么可能会给我留活路,莫仁,你真不走运,要陪我一起死在这大火里了。” 莫仁怕得脸都扭曲了,“我不想死,我不要死!救命,救命啊!” “哈哈哈哈……” 噼里啪啦的火声越来越响,里头的呼喊声越来越微弱,直到再也听不到了。 大火越烧越旺,北风一起,火又从这头烧到了那头,不过呼吸之间的功夫,主院就已经成了一个大火球了。 放火的两个黑衣人看着熊熊大火,知道里头的人再无生还可能,对视一眼,悄然离开。 他们一走,两道人影从火光中冲了出来,正是陈望和白鸽。 身上背着莫仁和沈清云,已经被烟呛晕了过去。 二人没有停留,背着人快速地消失在王府。 一碗风月,许婉宁和裴珩下完了那局棋,对面的望月楼,依然没有开门的意思,反倒宴会到达了高潮。 烟火窜天而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咚咚咚”声,漫天的火光将黑夜照成了白昼,打破了黑夜里的宁静,无数的人走出了家门,到了街上,欣赏着富贵人家的烧钱大宴。 “今夜这烟花可真不错啊,花费了不少的钱吧?半个凉州城都照亮了,可便宜那些穷鬼,大饱眼福了!”谢正渊笑着打趣望月楼的主家薛贵。 薛贵连忙拱手,谄媚地说道:“那也多亏了王爷照拂,才让小的们跟着发财沾光啊!” “今年收益如何?” “回王爷的话,今年的收益,到现在为止,已经超过了去年全年的收益,剩下的这四个多月,怕是要顶上去年全年的收入。” “这么多!”谢正渊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薛贵:“可别为了图发财,激起了民愤啊!” 薛贵的腰弯得更厉害了,点头哈腰:“有王爷和隋大人坐镇,谁又敢翻了天去!” “哈哈。”谢正渊扶起薛贵,“有本王和隋大人在,凉州城,永远都是本王的凉州城。” “王爷威武!” 薛贵高喊一声,正好烟花没有炸开,他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其他的富户见状,也连忙跟着大喊。 “王爷威武!” “王爷威武!” 一声高过一声,响彻整座望月楼,谢正渊哈哈大笑,万人之上的快感,所向披靡。 直到烟花在空中炸开,震天的响声,这才盖过了那些恭维之语。 漫天的烟花燃尽,原本该漆黑的黑夜,依然大亮着,有人指着烧红的天说:“那里怎么那么亮啊!” “走水了,走水了。”有人高呼,“那边走水了。” 所有的人都跑出来观看,就看到火光漫天,大火将夜都烧着了。 “那是,是……” 望月楼的地势高,居高临下可以看到起火的方向,有人认出了着火的方向,可是了半天不敢说话。 还是隋今风惊呼:“不好,那是王府的位置!王爷,您快看!” “什么?”谢正渊一脸震惊,连忙看了过去,大惊失色:“天啊,真是王府,快快快,本王要回府。” 谢正渊在隋今风的搀扶下,飞奔出了望月楼。 其他还在怔愣的富户见状,也跟着飞奔出去。 “快快快,快去王府救火啊!快啊!” 这可是在王爷面前立功的好机会! 一群人赶着马车往王府的方向而去,谢正渊和隋今风在头一辆,挑开帘子看了看后面跟着人和马车。 谢正渊皱眉:“碍事!” 隋今风笑:“王爷请放宽心,这么大的火,等我们赶到,也该烧的什么都没有了。” 马车赶到了王府,王府的那群下人站在冲天的大火前,提着水桶,无异于是杯水车薪。 谢正渊跑到大火面前,望着眼前冲天的火光,焦急地询问:“王妃呢?” “王妃?” 灭火的人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没人看到王妃。 谢正渊身子晃了两晃,“清云,清云……” 他朝大火冲去,被隋今风一把抱住:“王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清云,我的清云还在里头啊!你放开我,我要去救我的清云,清云,清云啊!” 除了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谢正渊声嘶力竭的呼喊再次将黑夜撕裂。 ------------ 第694章 凉州行(10) 福云院很大,与旁边的院落都相隔得很远,中间又有一个湖,风再大,也烧不到其他的院落里去。 只是如今这火势,福云院连渣子都保不住了。 谢正渊跪倒在地,哭得几乎晕厥过去:“清云,我的清云啊……” 隋今风将人死死地抱着,看着冲天的大火,冲还在愣神的人吼:“还愣着干什么,救火,救火啊,王妃还在里头,快进去救人啊!” 他一声令下,来的所有人都去救火了,可他们的动作在大火面前,无异于是杯水车薪。 有护卫想要冲进去救出王妃立功,可这冲天的大火,人一靠近,头发眉毛都烧着了。 烟火呛得人连呼吸都困难,多待一秒都要被呛死! 护卫刚靠近就只得折返,头发都烧卷了:“大人,进不去啊,这火势太大了,别说进去了,就连靠近都难啊!” “那王妃呢,王妃呢?”谢正渊抓狂。 护卫低下头去,不敢说老实话。 这么大的火,别说是人了,就连骨头渣子都能烧没了。 王妃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王爷,王妃她……”隋今风欲言又止,潸然泪下,“您要节哀啊!”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谢正渊挣扎着站了起来,望着火光大喊:“清云,你别怕,我来救你了,你等我,等等我啊。” 谢正渊踉跄着往火里跑,隋今风紧跑几步一把将人拦腰抱住:“王爷,王爷……” “清云,清云,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的清云。”谢正渊挣扎着要往前面跑,隋今风都快要抓不住了,大吼:“你们这群蠢货,还愣着干什么,快来拦着王爷。” 福全比别的护卫更快一步,上前一把将谢正渊抱住。 “你放开我,松开,我要去救清云,放开我!”谢正渊大叫,漫天的火光里,他声嘶力竭的吼声响彻云霄,他极力挣扎着,要冲进火里。 让闻者动容,听者落泪。 “王爷与王妃真是伉俪情深,夫妻恩爱啊!”有人抹着眼泪说道:“这么多年,整个王府就只有一个王妃,一个侧妃,两个姬妾,唯一的孩子也只有王妃生的世子,啧啧,王妃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得王爷看重如斯啊!” “只是可惜,福深命薄,真是可惜啊!” 福全抱着谢正渊,后面又来了一个护卫拉着谢正渊的胳膊,两个大男人制服一个,按理是很好制服的,可谢正渊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跟他们抗争,福全突然有了个坏心思。 福全用力狠狠地踩了旁边的护卫一脚,护卫吃痛,跳了起来,撞着了福全,福全佯装吃痛,“哎哟”叫了一声,也松开了手。 没了男人的束缚,全力挣扎着的谢正渊终于自由了,惯性带着他往前一冲,往前跑了几步,眼瞅着就要一头栽进火海里,却被他生生地给停止了,还习惯性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后头本来揪着一颗心的人,终于将心放进了肚子里。 下一刻,也不知道是谁在嘀咕:“也没那么爱嘛,不还是怕死!” 嘀咕声音很小,风却很大,传到了隔壁几个人的耳朵里,接着就被风吹散了,几人对视,摇头笑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说深爱,要你命试试! 滚烫的温度能烫掉人一层皮。 谢正渊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太过慌张,一屁股坐在地上,漫天的火光撒下一点点火星子,落在谢正渊的头发上,头发瞬间就燃了起来。 越烧越旺。 “头发,头发……”隋今风大叫道,往前扑了过去,福全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正好落在隋今风脚下,尖锐的石子碾着脚底板。 “哎哟。” 隋今风吃痛,脚一崴,摔了个狗啃屎,脚踝处疼得爬都爬不起来了。 落在头发上的火星见了头发就燃得极快,呼吸之间的功夫,谢正渊感觉到了疼,头发已经烧到了头皮上了。 “啊,啊,啊……” 谢正渊抱着头大喊大叫,头顶上像是顶着一团火球一样,隋今风骂:“快,救王爷,救王爷啊!” “王爷,王爷……” 一个女子飞奔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谢正渊的脑袋,紧紧地抱着,拍打着头顶上的火苗。 是董琳。 因为女席收到消息有些慢,等她们出来的时候,外头的马车已经全部都走了,董琳只得靠两条腿走路回来,一回来,就看到谢正渊脑袋顶着一团火,哇哇乱叫。 董琳想也没想,直接冲了过去,抱住了谢正渊的脑袋,用手拍打。 火烫着了董琳娇嫩的手臂,她也无所畏惧,终于,火熄灭了,谢正渊的头发…… 也被烧秃了头顶。 中间一圈,看到了黑漆漆的头皮,旁边的头发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没有烧光,但是也烧了大半,现在狼狈的就像是一只夏天被人剃了毛的狗。 谢正渊这稀奇古怪的模样,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隋今风:“王,王爷,你的头,头发……” “不许看,不许看。”谢正渊抱着自己秃了顶的脑袋,恶狠狠地咒骂:“不许看,都滚,滚,滚!” 福全见目的已经达到,执行起命令来比什么时候都快:“王爷已经下令,各位还是请回吧。” 跟着本来是来救火的富户看了一场热闹,见谢正渊生气了,又看了看这冲天的大火,想着这火也烧不到自己家,主人都不着急,他们也不用着急了,再说了,再待下去,王爷该发飙了! 于是,各个就跟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王爷,你受伤了,快请个大夫来看一看吧,这里有家丁灭火,王妃她,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隋今风忍着脚踝处的剧痛说道。 谢正渊“痛苦”不已,“王妃她,福薄,若是今日我带她去赴宴的话,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王妃病了,不宜走动。” “天亮后,好好置办王妃的葬礼,本王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将她下葬!” “王爷仁慈。” 谢正渊站在大火前,王府里的下人还在拼命地救火,他抱着自己的头,盯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火,眼底闪过一抹嫌恶,甚至是痛快。 当然,若没有发生烧了头发的事情外,他肯定还有愉快的。 当务之急,就是赶快看看他的头发,他都已经摸到了,头顶那块,头发全烧光了,摸到了一手的黑灰。 福全跟在谢正渊的后头,心情大好。 陈望和白鸽也心情大好,将沈清云和莫仁救出火海放在安全的地方之后,陈望就去追那两个黑衣人去了。 跟了一条街,就将人给抓住了。 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将人一打晕,扛着就回了小院。 福全住的宅院还是空着的,正好可以关人。 两个黑衣人被五花大绑,背对背捆在柱子上,嘴巴也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啊呜啊呜”的声音。 陈望蒙着面,从外头进来,把玩的一把锋利的匕首,“怎么?想好了吗?谁先说!” 两个黑衣人已经被扯下了面罩,露出两张年轻的脸,眼中满是不屈,低头,谁都不肯开口。 “都不说话啊!”陈望呵呵笑着,上前绕着两个蒙面人走了一圈,突然将匕首放在了其中一个蒙面人的脸上:“要不要尝尝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感觉?” 冰冷的匕首贴在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脸上。 锋利的刀刃紧紧地贴着黑衣人的面皮,轻轻地一挑,一用力,刀刃就划破了男子的脸,血珠子滴了下来。 “哎呀,不好意思,把你脸划破了。”陈望呵呵一笑,收起匕首,放在了黑衣人的头上:“再试试这儿锋不锋利!” 陈望将匕首贴近头皮,往下一刮,黑衣人的头发从根落了下来,那地儿就秃了。 “不错,很锋利。”陈望很满意,匕首又继续往下刮,将男子的头发刮了下来,一丛又一丛,地上很快就落了一地的头发。 黑衣人的头很快就光了。 陈望拍拍黑衣人光秃秃的脑袋:“不错,刀子还挺快的。” 能不快嘛! 除了头发没有了,头皮上布满了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血痕,好像一个血球,光秃秃的血球。 “真不好意思啊!”陈望还说着对不起:“把你几块头皮刮掉了,也不知道以后这地方还能不能找出头发来。” 黑衣人宁死不屈,“你就是杀了我,也休想从我口中套出什么话来。” 陈望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志气!既然你不说,那我就不勉强你了。喂,现在轮到你了哦。” 他拍了拍对面黑衣人的肩膀。 “呜呜呜……不要,不要。” 对面的黑衣人已经回头看到了同伴的脑袋。 一根头发都没有了,头皮都被刮掉了,肯定长不出头发来了。 “不要,不要。”黑衣人摇着头,跟摇拨浪鼓一样,“英雄,好汉,不要剃我的头,我说,我什么都说。” 没被剃头的黑衣人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当即就缴械投降,倒戈了。 “李七,你就是个孬种!”光头黑衣人怒斥道:“不就是被剃光头吗,你怕什么!” “李六,你不怕我怕!”李七哭道:“你以为他只是想剃我们的头发吗?他是要我们的命啊!你没有家人,你当然什么都不怕,我还有个老娘!我要是死了,我老娘怎么办!” 他不等李六说话,就竹筒倒豆子似的,什么都说了。 “是隋大人,是隋大人让我们这么做的!” 陈望早就知道这个答案。 “那是王妃,隋今风不过是凉州城的知府,他哪里来的胆子,怎么敢对王妃下狠手,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王妃也是皇亲国戚,是上了玉蝶的正宗的皇室中人,若是王妃莫名其妙地死掉,皇上可以下令,找出凶手,甚至诛凶手的九族! 李六李七哪里知道这事情有这么严重。 特别是李七:“不,不,不会吧。大人说了,只要放一把火,什么事都没有的。” “不会?”陈望呵呵笑:“那是隋今风看你们傻,故意诓你们的呢,把这么危险的事情交给你们做,可不就是让你们当替死鬼嘛!” 李六不说话,低头沉默不语,李七咬牙切齿:“怪不得,我就说嘛,他从来看不上我们的,为什么这次让我们做这件事,原来早就看我们不顺眼了,正好趁这次除掉我们!”他斜睨了眼李六:“我说李六,你现在还说他好嘛?你为了保护他,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李六捂着脸痛哭:“我以为他终于能看到我们了,会重用我们了,我们能翻身,能光耀门楣了……” 李七啐了口:“都是做梦!英雄,好汉,你不要杀我们,我把隋今风做过的那些事情都供出来。” 陈望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收起了匕首,笑眯眯地:“好哇。” 李六李七争先恐后,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都告诉陈望,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隔壁的隔壁,就没有那么热闹了。 莫仁和沈清云因为浓烟吸多了,到现在还在昏迷不醒中。 白雀给沈清云脸上换药:“谢正渊还真是狠,对自己的结发妻子竟然下的起这个狠手!” 身上都没一块好肉不说,这放火烧死沈清云,真是灭绝人性! 裴珩说道:“谢正渊替别人养了十几年儿子的事情,他也不会告诉别人,但是这根刺,一直在心里,不除不快。 所以他借着今夜节前宴,制造自己不在场的证明,让隋今风安排好这一切。正好望月楼今夜又有烟花,烟花火星落到谁家屋顶上,烧了谁家的屋子,简直就是谁都不会怀疑的完美谋杀!” “可惜了,他的偷听被我们知道了。”许婉宁道:“谢余之还在谢正渊的手里。”她看了看沈清云,“不带出谢余之来,沈清云没那么容易听我们的话。” “只要谢正渊没有其他的儿子,那谢余之一定会活得很好。”裴珩分析道:“他现在应该会尽快让董琳怀上他的子嗣,只要董琳能怀上子嗣,谢余之就是可有可无的了。” 可是怀孩子这么难的事情,又不是说想怀上就能怀上的! 除非…… 二人对视一眼,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裴珩笑着打趣许婉宁:“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许婉宁也跟着笑:“你不也想到了?” “咱们在外头请个人,里头的人来配合,里应外合,骗过谢正渊,很简单。”裴珩道。 这个人,自然要请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怀孕不怀孕,能说得话上的,不就只有大夫了嘛! 凉州城有不少的大夫,有对凉州城如今的现状痛心疾首的大夫不在少数。 王府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终于在天亮的时候,没的可烧的了,火也熄灭了。 救了一夜火的王府的下人个个累得跟狗一样,还不能休息。 因为天亮了,要照顾府里头的主子用早膳了。 厨房里的下人如往常一般,顶着忙了一晚上的铁青的脸又在厨房里忙早膳。 谢正渊的身边的下人在厨房外等着,“早膳好了吗?王爷在催了。” “好了好了,就快好了。” 厨房的人连忙将早膳收拾妥当,其中有一份燕窝,特意跟家丁叮嘱:“这个白碗装的是夫人的燕窝,里头放了糖的。” “知道了,知道了。” 家丁连忙提着食盒往福林院跑。 福全正在门口等着,“怎么现在才来,王爷都发火了。” “是厨房的那群人慢手慢脚的,我这就给王爷送进去。” “大夫到门口了,你去迎一下大夫吧,饭菜我送进去。”福全道。 “哎,好好好,你记得那个白碗装的是夫人的燕窝,别放错了。” “知道了。” 家丁连忙将食盒给了福全,转身就朝大门口跑去。 今日的空气真的不好闻,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焦味和灰尘的味道。 那是烧了一夜的味道,因为谢正渊没有下令如何收拾已经烧焦了的福云院,只得将烧成灰烬的福云院留在那里。 福全转身的功夫,手挪开了一点食盒的盖子,看到了一个白碗,里头装的就是燕窝。 他手一动,又将食盒给盖上了。 屋内,谢正渊用一块黑色的布包着头,脸色铁青,董琳的胳膊和手也被包着,当时救谢正渊的时候,火烧伤了董琳的皮肤。 “王爷,侧妃,用膳了。”摆膳的是双喜,小心翼翼地说道。 屋内气压极低。 “王爷,先吃点东西吧,小心别饿坏了自己个的身子。”董琳温柔地说道。 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谢正渊没有不给面子,虽然脸色依然铁青,但是他主动坐到了桌前,拿起了筷子。 董琳每日早上都要先空腹喝一碗燕窝,今日也不例外。 她吃完了一碗燕窝,又吃了一个鸡蛋,半碗牛肉粥,就吃不下了,谢正渊吃得更少,燕窝也只吃了半碗,其他的东西更是动都没动。 下人只好又将原封不动的早膳端出去。 正好碰上家丁带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进来,大夫看到那一碗碗几乎都没动饭菜:“这是吃了,还是没吃啊?” “吃了啊!”家丁说:“王爷侧妃吃了。” “那这些是要……”大夫继续问道:“倒了?” “嗯,倒了喂鸡,王府后面养了上百只鸡呢。”家丁浑不在意地说道。 上了年纪的大夫深恶痛绝,痛心疾首,“造孽啊!明明动都没动啊!要吃不了这么多,就少做一点,干嘛浪费啊。” 家丁浑不在意:“少做一点?那可是王爷侧妃,他们的每日吃食都有规矩的,四个冷菜六个热菜一个汤一个水果,一日三顿,缺一不可。” 大夫伸出手指头算了算,人都算麻了,“这么多!就两个人?” “是啊。好了,大夫,到了。” 大夫想到那么多动都没动的饭菜就这样倒掉喂鸡,而外头又有多少老百姓别说吃饱了,就连口饭都吃不上。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大夫想哭都哭不出来,唯有见过,才知道,外头的老百姓,到底有多可怜。 想到今日一大早就有人来找过自己,他为了从业的道义,严词拒绝,可家里人却不同意,收下了钱,命令他必须照做。 他还记得老婆说的话:“你是遵守了你的道义了,你的道义值几个钱啊?家里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你不吃,可孩子们能不吃嘛?道义道义,狗屁道义,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道义,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可怜人连口饭都吃不上,可还有那么多人,每日里坐在暖房里头,喝酒吃肉,歌舞升平,为什么啊!老天爷怎么不提道义啊!” 大夫迫于无奈答应,可现在,他却觉得,老婆说的好。 狗屁道义,老天爷都不睁开眼看看这些可怜人,他凭什么遵循道义。 大夫进去之后,收拾谢正渊的头。 “王爷放心,头皮还在,这些头发一定会长出来的。”大夫宽慰谢正渊,吃的药抹的药开了一大堆:“王爷每日要按时吃药,按时敷药,要不了多久,就一定能康复的,之后就等着头发长出来就行了。” 大夫看完谢正渊,又去看董琳。 董琳就是皮肤烧伤了,很简单的,他给配了几服药,交给双喜之前,大夫特意问了一句:“侧妃没有怀孕吧?怀孕了可不能吃这个药。对胎儿不好。” “我没有身孕。”董琳回道。 她倒是想有,可没有啊! “按理来说,侧妃说没有就没有,可是为了保险起见,侧妃是否能让草民把个脉,以求平稳,如何?”大夫本着稳妥的想法,还是要给董琳把个脉。 其实也不是为了追求稳妥,而是来他家给他银子的那个人,让他加点药量,而且要让那光溜溜的地方再也长不出一根毛来。 这个要求太危险了,可收了银子,不能不做事。 另外一个要求,就合理多了。 一定要给侧妃把个脉,然后实事求是地说! 双喜也道:“侧妃,大夫说得对,要不您就让他把一下吧,也没啥损失不是。” 董琳是不想自己失落,可来都来了,把就把了:“那就有劳大夫了。” “侧妃谬赞了,医者父母心。” 那大夫手搭在董琳的手腕上,一会儿凝眉,一会儿舒展,看得董琳都七上八下的。 终于,大夫收回了手,董琳还没来得及问结果,老者扑通一声跪下,大呼大嚷:“恭喜侧妃,贺喜侧妃,侧妃的脉象,是已经怀有月余身孕的脉象啊!” ------------ 第695章 凉州行(11)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许久都没有声音。 还是双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激动得语无伦次:“侧妃,侧妃,您听到了吗?您听到了吗?” 董琳听到了,眼神放光,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我真的有了孩子?” 大夫得意地笑:“草民从医几十载,从来没有把错过脉象,滑脉是喜脉,哪个大夫都不可能会把错,我每年都把了几十个,从来没有出过错!” 董琳嘴唇翕动,身子都在颤抖,喜极而泣:“有了,有了,我真的有了吗?” “侧妃,您没听错,您有了,您真的有了。”双喜跪在董琳面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 屋内突然传来笑声,谢正渊狂笑着一把搂住了董琳,“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琳儿,我要当爹了。” 谢正渊将董琳抱了起来,转了好几圈,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双喜连忙将人都带出去了,屋内就只剩下谢正渊和董琳二人。 “琳儿,王爷,您叫我琳儿?”董琳落地之后,不敢相信地盯着谢正渊。 谢正渊一脸的喜气洋洋:“琳儿,琳儿,琳儿。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琳儿。” 董琳双目含泪,扑到谢正渊的怀里:“王爷,王爷。” 谢正渊太激动了,摸着董琳平坦的小腹:“琳儿,你这一胎若是争气,给我生下一个儿子,我就会立刻给他请旨,将他立为世子,从今往后,我所有的一切都由他来继承!” 董琳虽说兴奋,倒也还记得世子现在是谢余之。 “那余之呢?”董琳道。 听到谢余之这三个字,谢正渊眼里嫌恶之色尽显,被董琳看到了。 “那个废物,难堪世子之位!文不成武不就,有什么资格继承本王的一切!”谢正渊满脸嫌恶地说道,“正好这次他娘没了,让他去佛堂给他娘在佛前跪上三个月,超度他娘的魂魄!” 谢正渊不可能告诉任何人,自己给别人当了十多年的爹,如珠如宝疼着的是别人的孩子,错把泥巴当珍珠! 一个别人玩过了的二手货,他也疼了这么多年! 谢正渊抱着董琳,第一次觉得自己亏待了她。 “琳儿,这么多年,是我亏待了你,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地补偿你的!沈清云已经死了,等我上报朝廷禀告此事,同时,我也会奏请皇上,许你正妃之位。” 董琳两眼都在放光:“王爷,真的吗?” “本王无戏言!”谢正渊严肃地说道。 “谢谢王爷。” 屋内传来男女欢快的交谈声,双喜在外头也是与有荣焉。 整个院子里的人看她的眼神里,也是充满了艳羡。 侧妃有孕了,王妃死了,没脑子的人都知道,未来王府的女主子,会是谁! 双喜给了大夫双倍的诊金,上了年纪的大夫数了好几遍,揣兜里脚都是飘着的。 董琳怀孕了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得,整个王府都知道了,谢正渊更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对董琳这一胎的重视。 王府里所有的好东西,不要钱似得往福林院送,书房里的一应日常物件,全部都送到了福林院,看来是打算长住的了。 下人们的目光重新注意到了福林院,对福林院越发地上心。 毕竟,侧妃总有一日,侧字要没的。 红儿和蓝儿在福馨院,已经守着空闺好多日了,两个人平日里独处一个院子之下,也说不上几句话的人,这次竟然主动邀请对方,和平地坐在了一起。 “咱们要停止内讧了。”蓝儿一脸的忧心忡忡,“咱们两个人关着门在这福馨院斗,福林院就出好消息了,再这么下去的话,咱们两个人老色衰,过不了多久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红儿气鼓鼓地:“有王妃坐镇的时候,没人能怀上,咱们怀不了,那董琳也休想怀,咱们也过得去。如今王妃死了,董琳就怀上了。你说她这一胎,要是生个儿子出来,这府中哪里还有咱们的立足之地。” 沈清云十足佛系,对王府里头的所有女人都不上心,只一心侍弄谢余之。 想也是,沈清云是王妃,又生下了王府唯一的独子,一出生就是世子,还有谁争得过她呢? 没人争得过她,也没人敢跟她争! 董琳也不敢,所以跟两个姬妾争上了,姬妾不敢跟沈清云争,也跟董琳争上了。 董琳是个眼睛里头容不下沙子的人,爱吃醋,对这两个用狐媚子手段勾引谢正渊的姬妾很是不齿,看这两个狐媚子很不顺眼。 两个狐媚子同样看董琳不顺眼,若不是她是董应弘的女儿,凭什么嫁进来就是侧妃! 三个女人明争暗斗,董琳又是个直肠子,哪里玩得过弯弯绕绕的红儿和蓝儿,一来二去的,又有沈清云在枕边时不时地吹吹枕边风,谢正渊就嫌弃董琳了。 红儿蓝儿乐见其成,两方人马打了个平手。 但是现在两方的局面呈现一边压倒的态势,董琳已经让她们拍马难追了。 “她以为有孩子了就能坐上王妃之位吗?也不看看,这个孩子能不能生下来。”红儿阴仄仄地笑着。 “你有什么计划?”蓝儿问,“王爷现在已经住在福林院了,咱们连他的面都见不到。你没看到王爷有多重视这个孩子,现在福林院围得跟铁桶一样,进门出门都是要搜身的!” “我们是见不到,可有人能见到啊!”红儿笑,“你忘了,咱们的世子,现在已经十多岁了,不比那个连一团血块都谈不上的孩子更有优势?” “你是说,你想拉拢世子?可他怎么会被咱们两个人拉拢。他是主子,我们是奴才。” “这你就不懂了。人心最难算。你不觉得王妃的死有古怪吗?怎么偏偏王爷一出门,福云院就着火了,那么多人守着福云院,却偏偏把王妃给烧死了,所以,你不觉得这里头有蹊跷吗?” 蓝儿捂着嘴,不敢相信:“所以你是说,这大火是有人故意放的,就为了烧死王妃,那是谁这么狠毒啊,竟然烧死无欲无求的王妃。” “你说呢?”红儿撇嘴:“王妃一死,谁获利最大!” “董琳!是她!”蓝儿脱口而出,“王妃昨天刚死,她今天就被查出有孕,王爷不难过了,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那孩子身上,高,高,实在是高啊!” “如今能跟董琳抗衡的人,只有世子了。”红儿凑近了些,在蓝儿耳边低语几声。 蓝儿有些犹疑:“这能行吗?那毕竟是王爷的骨肉,若是有个差池,王爷不会放过你我的!” “你怕什么!”红儿鄙夷地瞪着她,“是你把我叫来商量的,现在商量出了如何干,你又退缩了,你是不是还要去王爷面前告发我啊?你放心,我要活不了,也要拉你当垫背的!” 蓝儿咬着牙:“那就这么干!” 谢余之此刻痛苦万分,他跪在已经付诸一炬的福云院门口,跪了整整一个上午了。 “母妃,母妃……” 谢余之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像是一只被人舍弃掉了的幼鸟,孤独彷徨,不知道该往哪里飞不说,他还飞不起来。 “母妃,呜呜……” 没人回应他,只有北风忽忽地刮着,冰刀子似得,将人的肉一块一块地刮下来,一如谢余之此刻的心情。 现在董琳有孕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府里,所有的人都跑去福林院恭维奉承去了,福云院一片灰烬,他也被人遗忘! 没人还记得他是世子! “世子,您这是跪了多久啊!王妃姐姐要是知道您这么伤心可怜,她在九泉之下,怕是也难心安啊!”红儿过来了,擦着眼角的泪,看起来心疼不已。 蓝儿也说:“这么冷的天,您要是冻坏了自己个,王妃该难过了。” “快回去吧。”二人异口同声,又看了看谢余之身边:“您身边的下人呢?怎么一个下人都没有啊!” “他们都去福林院了。”谢余之擦泪道。 “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啊!”红儿伤心不已:“连带着世子都遭此冷落,真是太不公平了,您是王府的世子啊,他们怎么敢这么懈怠!” 谢余之摇头苦笑:“也许很快就不是了。” 谢余之体会过谢正渊给过的千娇万宠,后来他的冷落与厌恶,谢余之也能切身体会。 爱是宠你,不爱时,连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若是董琳这一胎生的是儿子的话,父王就该给他请封世子了! “世子!”红儿神情严肃,四下看看,凑到谢余之的耳边,低语一句,“王妃姐姐生前对我们如亲姐妹一般,她走了,您的事儿就是我们的事儿,您放心,世子之位会一直是您的。” 谢余之看着两个女人,眼神迷茫:“你,你们要怎么帮我?” “很简单。”红儿压低了声音:“只要董侧妃那个孩子生不出来,您就是王府唯一的继承人了。” 谢余之眼中透着惊惧,连忙摆手:“不可以不可以,那也是一条生命,我不能那样做!” 红儿怜惜地问他:“傻孩子,你心疼别人,谁又来心疼你呢?王妃姐姐没了,府上又马上会有新的孩子出世,您没人疼没人爱,今后该如何自处啊!王妃姐姐若是九泉之下有知,一定要心疼死了。” 谢余之嘴唇翕动,望着变成灰烬福云院,都要哭出来了。 “母妃……” 他的声音很轻,被风一吹,就消散不见了,一点都不曾留下。 沈清云的尸体已经被烧没了,最后只能拿出好不容易找到的她生前穿过的一件衣服代替沈清云。 那衣服还是放在谢余之那里的,不然的话,连一件沈清云穿过的衣裳都找不到。 上好的棺木就停在大堂里,谢正渊面容悲痛,对着前来祭奠的客人道谢,谢余之就跪在棺木前,给上香的客人磕头跪谢。 “王爷,人死不能复生,您一定要节哀顺变啊!” 谢正渊点头:“是,谢谢您来送她一程。” 有夫人扶起谢余之:“世子,快快请起,王妃走了,以后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谢余之一身孝衣,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在母亲膝下打闹的年纪,一听这话,再也憋不住了,嚎啕大哭。 谢正渊眉头紧皱,瞪着谢余之,眼神阴鸷。 他没有说话,谢余之却感受到了无形的压迫,哭声立刻戛然而止,畏惧地缩头,往后退了几步! 扶着他的夫人敏锐地感受到了这个孩子的恐惧,不经意地回头,就看到来不及收回表情的谢正渊。 那是怎样一副表情啊! 跟山里头饿得眼睛发绿的猛兽一样,虽没有面目狰狞,却可怕得让人浑身战栗。 这是看仇人看猎物才会有的眼神,可谢正渊,明明是谢余之的亲爹啊!亲爹看儿子怎么可能会是这种眼神呢! 妇人都觉得害怕,说完就走到了一边,看男人祭奠完了,打了招呼就拉着自己男人上马车,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待! “你这是怎么了,跑那么快做什么,后面又没有猛兽要吃你!”男人不悦地说道。 妇人心都在扑通扑通跳:“是没人吃我,可是有人要吃世子啊!” “哈哈。”男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胡说八道什么呢,那可是世子,王府的独子,自一出生就被请封为世子的,以后会是王府的继承人的,王爷的一切都要由他继承,是我们凉州城的王,谁敢吃他啊!” 妇人急道:“真的有人要吃他啊,那眼神,恨不得将世子吃干抹净了。” 男人依然不相信:“那你看到了谁啊?谁想吃世子啊!” 妇人抬头,看着还不相信她话的男人:“王爷,我看到了王爷,想吃掉世子!” 男人:“……” 王府里。 谢余之的泪水被谢正渊盯着给逼了回去,他还不满意,上前两步,将谢余之逼到墙角:“若是再让我看到你掉眼泪,我会一巴掌扇死你。”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谢正渊面目狰狞,若是谢余之不听话的话,下一秒他就要将人给吃掉! 谢余之吓得都在抖,嘴唇哆嗦:“知,知,知道!” “滚!”谢正渊呵道:“跪去!” 谢余之努力维持着镇定,双腿打着哆嗦,重新走到棺木前,一屁股跪下。 他额头紧紧地贴着地面,根本没人看到他的泪水像是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也没人关心他,注意他,哭泣的时候,瘦削的后背都在打抖。 也根本没人看到,他的眼神,在那一刻,迸发出滔天的恨意! 耳边充斥着鞭炮声,烟花声,丝竹声,还有稀稀拉拉的抽泣声,几个下人神情麻木地穿来穿去,更大部分的下人,根本不在这里,他们全部都挤到福林院,恭维着伺候着未来的王妃! 福林院这边根本听不到前面的声音,这也是谢正渊安排的,绝对不能吵到董琳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把丧事放在离福林院最远的一处院子。 福林院里,喜气洋洋,欢声笑语,似乎完全不知道,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同一个院落里,还在办着丧事! “侧妃,燕窝好了,您快趁热吃了。”双喜端着一碗燕窝放在董琳的跟前。 今日外头没什么风,又有太阳,正是上午,太阳最烈的时候,董琳就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暖融融的。 董琳端起碗。 碗中不如之前喝的燕窝一样,透明色的,现在竟然是红色的。 董琳喜出望外:“血燕?” 双喜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是的,王爷安排的,说是您现在有了身孕,吃要吃最好的,用要用最好的,一定不能随便了事。” 董琳摸着肚子:“说来说去,他最关心的还是肚子里头的这个!” 根本不是关心她这个人! “侧妃!”双喜宽慰道:“你多虑了!王爷若是不关心您的话,又怎么会关心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呢!您别忘了,王爷已经有十多岁大的世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又怎么会亲口承诺您,若是您这一胎是男的话,就立刻给他请封世子呢。说明,王爷爱您,爱屋及乌,他也爱您肚子里的孩子!” “他的爱……”董琳有些困惑了,“他那么爱世子,怎么会舍得夺走他的世子之位呢!” “王爷不是说了嘛,世子文不成武不就,难以堪担王府重任,王爷为了王府的前途命运着想,想要换一个继承人,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双喜的话让董琳打消了所有的疑虑,“你说得没错,王爷不过想找一个最好的儿子当他的继承人,等孩子生下来,我一定要好好地培养他,等他爹长大了,做他爹的左膀右臂!” “王妃就该这么想!”双喜笑着说。 董琳嗔她:“胡说八道什么,别乱喊,让人听见了!” 双喜撇嘴:“奴婢也没有说错嘛,王爷都答应您了,为您请封王妃之位的,早叫晚叫都是叫!” “那不行,这么多双耳朵听着,请封的旨意没下来,万万不可露底!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以后可别再说了。” 双喜吐了吐舌头:“奴婢知道了!” 燕窝已经温热了,董琳捧着燕窝,小口小口地吃着,面上的得意和幸福溢于言表。 她幸福,就有人不幸福。 砸碗骂娘! “厨房的人是怎么回事,我要吃燕窝,他竟然拿银耳来糊弄我!”骂人的是红儿,将只吃了一口的银耳汤给砸了。 蓝儿也推开银耳汤,眉头紧皱:“王府从来不会克扣我们的餐食,我们想要吃什么就能吃什么,现在好了,燕窝竟然没了,还说以后都要拿银耳代替,这是什么道理!” “一定是那贱人!”红儿眼睛凶狠:“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别以为有了肚子,她就是王妃了!走,告诉王爷去,让他睁开眼睛看看,这个贱女人有多坏。” 蓝儿也跟着往外头走,“走,太欺负人。” 身边的小丫鬟急的将人拦住,“红夫人,蓝夫人,你们不能去啊!” “不去?不去难道让那贱人踩在我们的头上拉屎撒尿?”红儿是个暴脾气:“今天我们把这口气忍下来了,明天她就能扣掉我们的吃食衣裳一应日用。” “红夫人。”丫鬟有苦难言:“您真的不能去,这个命令不是董侧妃下的!” “不是她是谁!”红儿大叫:“王妃都已经死了!” 蓝儿想到了一个人:“你的意思是,是王爷下的令?” 丫鬟点点头:“厨房是这么说的,说是王爷下的命令,从现在开始,王府里的一应用度全部都紧着侧妃,以侧妃为主。” “王府这么穷了吗?让我们节衣缩食,紧着那个女人?”红儿想杀人了:“凭什么?” 蓝儿也不高兴:“是啊,凭什么啊!我们到王府来,难不成是让我们来吃苦的吗?燕窝都不让吃了,改吃银耳,这要是传扬出去,王府不得被人笑死。” 两个人气得火冒三丈,越说越生气,“走走走,咱们不能咽下这口气,一定要找王爷说清楚。今儿个能抠我们的燕窝,明天就能抠我们的衣裳,月钱,我们要去闹。” “王爷会听咱们的吗?”蓝儿担忧地问道:“那可是王爷的骨肉!” “不过是一团血块,不知道还能不能生出来的!”谢余之突然出现在门口,吓了两个人一大跳! “世子,您怎么来了?” 谢余之没有回答,而是答非所问地说了三个字:“我同意!” 没头没脑! 红儿蓝儿喜出望外,她们听懂了。 “世子,这才对了,您不出手,难道就眼睁睁地被别人抢走您的东西吗?只要您誓死捍卫自己的权益,我们就一定会帮您!” 三人结成同盟,打着要毁掉董琳孩子的主意,而看望董琳的谢正渊此刻有其他的想法。 “她尸身也没有了,就只能立一个衣冠冢,我想着,现在大家都在为过冬准备,也不需要耽误别人的时间,停了几日也该下葬了。” 董琳当然一切都听谢正渊的。 ------------ 第696章 凉州行(12) 三日过后就是个适合下葬的好日子。 谢正渊哪怕恨极了他这个王妃,也必须得将面子上的功课做足了。 全城都笼罩在一片白中。 王府出殡的队伍,长长的,缓慢地前行。 作为孝子,谢余之捧着沈清云的牌位走在人群的最前面,谢正渊跟在后面,被两个家丁搀扶着,眼睛红肿,脚步无力。 一路上都是鞭炮声、烟花声、唢呐的吹吹打打的声音,吸引了很多老百姓。 大街被围得水泄不通,只能让送葬的队伍经过,人满为患,就连两旁的店铺楼上,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许婉宁也在这群人当中,当然,她站在二楼,一扇窗户前。 窗户被打开了一点点,透过缝隙能看到楼下的一切。 送葬的队伍终于到了,能看到脸色惨白,悲痛欲绝的谢余之捧着灵牌缓缓而来。 许婉宁让开了位置,“你儿子来了。” 身后一个穿着黑衣带着兜帽的女子立马冲到窗前,伸手就想将窗户全部推开,被白鸽给按住了。 “谢正渊身边不缺高手,你若是被人发现了,谢正渊一定会再次杀你,你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你儿子成为孤儿吗?”许婉宁问她。 沈清云摇头,声音嘶哑,那是被浓烟呛坏了嗓子:“我不要!” 透过缝隙,沈清云看到了谢余之。 不过才几日不见,她的儿子谢余之就已经瘦得像是一根竹竿,他的眼神没有半分的身材,眼睛也是灰蒙蒙的,像是死了一样! “余之,余之,我的儿啊!”沈清云悲痛地呜咽着,她眼睛不离谢余之,直到看不到儿子了,另外一张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谢正渊!”沈清云咬牙切齿,望着悲痛欲绝的谢正渊低吼:“你这个畜生!” “畜生,畜生,畜生!” 沈清云骂了一句又一句,搭在窗棱上的手青筋凸起。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凶狠,谢正渊都察觉到了,抬头看了看,许婉宁一把将沈清云推到一旁。 那小小的缝隙,从外头看根本看不到什么。 谢正渊抬头时,只看到一扇紧闭的窗户,仿佛他感受到的危险是假的一样。 “王爷?”福全搀扶着他,见他抬头,连忙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谢正渊摇头:“最近太过悲痛,产生幻觉了。” 这个凉州城,多的是人想要杀他! 但看谁先杀死谁了。 队伍继续往前走,终于出了凉州城。 虽然现在没人,但是因为上山的路不好走,队伍依然走得很慢! 谢余之这次也有两个下人搀扶着他,一路上,哭声不断,纸钱不断。 纸钱飘飘洒洒,像是落雨一样,落到人的头上,然后又飘到地上。 “母妃……”谢余之喃喃自语,望着以后化雪后的山,“从今往后您就要住在的这里了,您那么怕黑的人,以后会不会怕啊!” 下人在一旁劝解:“世子,人死不能复生,王妃在天有灵,肯定不希望您悲伤难过的啊,今日风风光光地送王妃入土为安,您就不要悲伤了。” “我悲伤什么呢。”谢余之望着又黑沉沉的阴天,露出与他年龄不相符的笑:“人总归有一死,我怕什么呢!” 下人看到他那笑,都觉得瘆得慌。 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世子不过是个孩子,十来岁的年纪,怎么可能会又有那么阴鸷的眼神呢。 看错了,绝对是看错了。 送葬的队伍继续往山上走,因着坡越来越陡,前行的队伍速度也越来越慢,就在这时,队伍动不了了。 谢余之也停下了,因为前头已经没有路了。 狭窄的山间道路已经被几块巨石挡住了,旁边都是茂密的树丛,密得别说是人了,就连一条狗都钻不进去! 队伍停下来,谢正渊看了路,怒道:“这是怎么么回事?这路怎么走不通。” 随行的护卫看这也懵了,“属下昨日就已经将这条路清了一遍,碎石都已清理,荆棘也都全部清掉了,而且这里昨日并无巨石的啊!” 他记得很清楚,昨天并没有石头,而且是这么大的石头,昨日来就该看到了,不可能不清掉的。 谢正渊冷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路清好,耽误了王妃下葬的好时辰。” “是,属下这就去办。” 巨石很大,一个人搬不动,两三个护卫走到大石边上,抬也抬不动,再来几个人,也抬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可队伍依然停在原地。 谢正渊怒了:“到底要多多久?” “王爷,那石头太沉了,根本搬不动啊!”管家在旁边看了又看,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多去几个人搬!” “去了,十多个护卫都在搬了,可根本搬不动啊!”管家哭丧个脸,“那石头半截埋在地下,只能把石头挖出来。”好在他们带了的铁锹了。 “挖?那要多久!” “最少要两刻钟。”管家心虚地很。 那不是要在这里等上两刻钟嘛! 谢正渊瞪着管家:“昨日你们说上山的路都清理妥当了,今日怎么又多出了一块长在泥巴里的石头,你们是怎么看的!” 管家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 “耽误了王妃的吉时,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谢正渊恐吓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旁边找找,有没有其他上山的路。” 找其他上山的路,总比在这里等着强。 管家立马带人去寻找其他的路了,没多久,他就回来了,“王爷,王爷,旁边几百米,还真的有一条上山的路,能到山顶上。” “那就全部走另外一条路。”谢正渊下令道。 于是一群人,又全部掉头下山,换了另外一条路上山。 队伍又重新吹吹打打,谢余之走在最前头,前头还有两个人在开路,队伍走得很慢,但是总在往山上走。 就在大家都以为能够平安到达山顶的时候,又出了意外。 这是新路,之前并没有人前来打前站的,路的状况都不知道。 抬着棺木的八仙有一个脚底下一滑,摔倒在地,绊倒了后面的人,两个人同时一摔,棺木失去平衡,另外一边的人也扛不住,“咚”的一声,棺木狠狠地砸在地上,还将一位八仙的脚给砸了。 “哎哟……” 被砸的人捂着脚指头哭得惊天动地,惨不忍睹。 这一路上的状况太多了,谢正渊气得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换个人抬,继续上山!” 有人顶了上来,棺木又被抬了起来,缓缓地上山。 这下速度更慢了。 谢余之只能慢慢地走,走走停停。 这个速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山上。 谢正渊气得不行,他倒不是怕错过了吉时,而是这天阴沉沉的,马上就要下雪了,而且,天寒地冻地,他冻得不行了。 “还不快让他们快点,耽误了吉时,误了王妃下葬的时辰!”谢正渊骂道。 管家也是前前后后地催的,走到送葬队伍时,请来的吹唢呐的人正在嘀咕着交头接耳。 “闹出这么多的幺蛾子,王妃这是不想上山呢。” “可不是嘛,要我看,不如让世子先行到山上等着,王妃知道世子在山上等她,说不定这路就顺了。” “这种事情,不得不信啊!” 管家听在了耳朵里。 也对,有些事情不得不信。 可他没说,说不定这上山的路就一路通畅了呢。 可怕什么来什么,本留了一箩筐的鞭炮到山顶去放的,谁曾想,燃着的鞭炮屑落到箩筐里,就这么把一筐子的鞭炮都给点燃了。 天崩地裂的炸响声吓得人魂飞魄散,有胆子小的直接丢下东西落荒而逃。 好不容易整理好的队伍又成了一团散沙! 混乱之中,福全丢掉了自己手中刚才燃着的一小块木柴。 刚才趁着鞭炮炸开,众人躲避之时,他立马点燃了一小块木柴,随即弹了一小块燃着的木柴到了箩筐里,火星瞬间点燃了箩筐里的鞭炮。 一大筐的鞭炮同时炸开,光是声音,想想都觉得震撼! 人群再一次乱,管家都欲哭无泪了,“别慌,别慌,赶快站好,站好。” 谢正渊的脸都气黑了,“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管家终于相信,这一切问题的出现,常人根本无法解释,他想起了刚才请来的那两位送葬人说的话。 不得不信啊! “王爷,这是王妃在表达的不满啊!她不愿意上山啊!”管家说。 “啪!” 谢正渊脸色大变,转手一巴掌将管家扇得背过身去:“无稽之谈,荒谬之论!说出这等话来,你是不是在找死!” 这不是在跟她说,王妃死不瞑目嘛! 王妃本来死得就不明不白,而这件事情,只有谢正渊自己知道。 管家被扇得背过头去,连忙下跪认错:“王爷,奴才意思是,王妃不愿意上山,不如就让世子先行上山等候,王妃知道世子在山上等她,说不定王妃对上山之路就没有那么抵触了!” 谢正渊这才了然,面色平稳了些,“怎会有如此怪诞的说辞……”他神色平静了下:“但是这鬼神之说,一直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管家的心都是揪着的,听了这话,立马长舒一口气。 “你且安排好送葬的队伍,余之那里,我去与他说。”谢正渊恨不得现在就把沈清云的棺木给葬了,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只要能顺利到达山顶,别说是劝说谢余之到山顶等了,就是让他扛着棺木上山,他都会同意! 谢余之听了谢正渊的话之后,有些震惊。 “父王,可谁在这里引母妃上山呢?” “有父王呢。”谢正渊慈爱地摸了摸谢余之的头:“父王给你母妃开路,你母妃知道有父王在,有你在山上等她,一定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到达山顶的。” “父王!”谢余之许久都感受到来自父亲的关切了,激动地扑到谢正渊的怀里。 谢正渊下意识地就想推开他,可想到自己还需要这个孩子,只得忍下心中的厌恶,任由谢余之扑在自己的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 “好了,好了。”谢正渊宠溺地拍拍谢余之的肩膀,犹如一个慈父:“都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好了,先送你母妃吧。” “好的,父王。”谢余之甜甜一笑,像是又回到了从前。 谢余之抱着牌位,在两个护卫的陪同下,先上了山,看着人已经走远不见了,谢正渊脸色铁青:“上山!”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鬼神作怪,反正从那之后,再没有出现一次幺蛾子! 顺顺利利地到达了山顶。 看到顺利地上了山,再往前头走几百米就到墓穴了,谢正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 一直平安地到达已经挖好的墓穴前,谢正渊都没看到谢余之,翻到在坑里头看到了两个陪同谢余之上山的护卫! 他们正躺在墓穴里,呼呼大睡。 谢余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沈清云的牌位都胡乱落在地上,蒙上了灰尘。 管家看到这一幕,魂都吓没了,“还不赶快把人弄出来,弄醒,问问世子到底哪里去了。” 两个护卫是被打晕了,掐一下就醒了过来,不过无论谢正渊如何问,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属下不知道,属下陪着世子到了这里,后面的事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们连自己躺在墓穴里都不知道! “废物,都是废物!”谢正渊都要气晕了:“还冷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去找,把人给我找回来!” “是是是!”管家连忙喊人去找谢余之,其他的人则手忙脚乱地将棺材下了葬,也没放炮也没人跪拜,埋完了就匆匆忙忙地下山了,王府带来的人则山上山下地寻找谢余之的下落。 福全护着谢正渊回了王府,他直接回了福林院。 董琳双手掐着腰,迎了过来,见到谢正渊脸色漆黑,以为是舍不得王妃,连忙安慰:“王爷,王妃姐姐虽然走了,可是您还有我,琳儿会陪着您,陪您一辈子的!” 谢正渊道:“谢余之不见了。” “什么!”董琳吓了一大跳:“何人会掳走世子啊,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也不知道。”谢正渊摇头:“但是他们处心积虑地掳走余之,绝对是为了对付我!” “王爷,那咱们该怎么办?余之是王府世子,那些恶人肯定会大做文章,到时候用余之来要挟王爷可怎么办!”董琳着急不已。 谢正渊倒不是很着急! 倒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要挟本王?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要怎么威胁本王!”谢正渊冷笑,这时外头传来通传:“王爷,王爷,有人在门缝里塞了一封信!世子在那群人的手里,怎么办啊!” 谢正渊看过之后,冷笑道:“如我所料,谢余之是被贼人绑架了!” 董琳手都在抖:“五万两银子,王爷,这群人胃口也太大了。” 谢正渊从刚开始的气愤,慢慢地恢复了冷静,他一撩衣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福林院。 “千均呢?把千均叫来。” 谢正渊回了书房,让人去请千均过来,守在外头的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王爷,千均大人不在府内。” “不在府里?他去哪里了?” “属下不知,千均大人已经好多日没出现过了,具体是哪天不在府上的,属下们不知道。” 谢正渊脸色铁青。 他最近这段日子,也没有时间和机会见千均,可他却突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谢正渊总觉得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在他身边,可究竟是什么阴谋,他目前还想不到。 谢余之被人掳走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红儿蓝儿本跃跃欲试要董琳好看,现在正主下落不明,就靠她们两个,该如何动手。 若是真的由她们两个弄没了董琳的孩子,谢正渊不会放过她们,她们敢对董琳动手,不过就是仗着有个护身符罢了。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地将小动作给压下了。 谢正渊将派出去找人的人全部都喊了回来。 谢余之被人藏了起来,找是找不到的,只能等对方给自己送来消息。 果然,第二日,王府门口出现了一个盒子。 盒子打开,里头是一截手指头,看着就是十来岁孩子的指头。 董琳吓得花容失色:“王爷,他们真的会要了余之的命啊!” 谢正渊:“一天时间就涨了一万两银子,现在是六万两银子,我到哪里去筹集这么多的银子。” 董琳还想说什么,一旁的双喜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直到谢正渊离开,董琳这才看向双喜:“你是怎么回事?为何不让我说话?” “侧妃。”双喜劝:“王爷都不说筹钱的事情,您说什么呀?” “那是王爷的骨肉啊。” 双喜笑,目光落在董琳的肚子上,“侧妃,您现在肚子里的,也是王爷的骨肉啊!您该为自己的孩子做打算,而不是考虑其他人。” 董琳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这样好吗?他刚失去了母妃,要是我们再不管他的话……” “那也跟侧妃没关系,不是吗?那是王爷该管的事儿,侧妃只要一心一意地顾好自己和孩子就行了。” 谢正渊没有任何的动作,第三日,门口出现了一只锦盒,锦盒里有一只手,赎金也涨到了七万两。 谢正渊依然没有动作! 王府的大门紧闭,无人进也无人出! 离王府不远的小院里,谢余之再不吵着嚷着要回王府了。 “他不要你了。”沈清云哭道:“你到现在还没明白吗?他恨不得你死!” 谢余之看着沈清云,他到现在都无法接受母妃死而复生,而且变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母妃,你跟父王到底怎么了?你去给父王认个错,父王就会原谅你的,好不好?”谢余之央求沈清云:“我是世子,我不能离开王府的啊!我未来还要继承王府的!” “余之,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谢正渊要杀你!要不然,他怎么会到现在都不给你赎身!” “那是因为你们要的赎金太高了。父王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来。” “你根本不知道你父王有多少钱!连我这个枕边人也不知道,可这是钱的事吗?是你父王不要你了。” “父王不会不要我的,我是他的儿子,他不会不要我的!”谢余之嚷嚷道。 沈清云苦笑,决定说出一个事实:“那若你不是谢正渊的儿子呢?”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谢余之微张着嘴,呆愣地望着沈清云:“母妃,你说什么呢?我不是父王的孩子,那我是谁的孩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屋内一时没有回复,只有沈清云的哭泣声。 “母妃,你倒是说话啊,母妃,我爹到底是谁啊!” 沈清云被谢余之逼迫到绝境,只能实话实说:“你爹,你爹……是娘当初年少不懂事,与家里的琴师苟且,这才有了你!” 犹如一道雷,将谢余之给轰碎了。 “我亲爹,是个琴师?” 屋外,许婉宁和裴珩听着屋内的动静,携手走了。 凉州城的冬天冷的人手都不敢放在外头,裴珩将许婉宁的手握在掌心里,夫妻两个相互搀扶着往房间里走。 “谢余之要是不被我们抓来的话,谢正渊还要处心积虑的想办法除掉他,我们假装绑匪,正好落了谢正渊的下怀,他是不会给钱的!” 夫妻两个相对而坐,炉子上的水已经沸腾了,刚刚好,泡一壶红茶,你一杯我一杯,暖手又暖心。 许婉宁捧着茶碗,手暖烘烘的:“谢余之这孩子也可怜。估计他想不通,为什么谢正渊对他的态度突然转变,今日算是终于弄明白了。” “弄得太明白,反倒是种负担。” “可不弄明白,永远活在不明不白中,活在疑虑中,也是负担。”许婉宁活得通透,“还不如弄明白,面对现实虽然会很痛苦,但是可以好好从头开始,也是美事!” 对能接受重头开始的人来说,或许是件美事,可对于从天上掉落地上的谢余之来说…… “杀人啦,杀人啦!儿子要砍亲爹啦!” ------------ 第697章 凉州行(13) 边跑边嚷嚷的正是莫仁。 刚复原没多久的他被拿着刀的谢余之追着砍,莫仁边跑边喊,狼狈极了。 谢余之拿着刀,在后头追,气势汹汹:“我要你的狗命,我要你死!” 身后还跟着沈清云,在后面追:“余之,不能这么做啊,那是你爹啊,你亲爹啊!余之……” 裴珩放下茶盏,拿起碟子里头的干果,朝谢余之的膝盖打去。 “啊……” 谢余之膝盖一阵酸麻,一软,直接跪在地上,手里的刀也掉落在地,动弹不得。 “余之,余之……”沈清云追上来了,抱着谢余之嚎啕大哭:“你不能杀他啊,大逆不道啊,会遭天谴的啊!” 谢余之怒吼:“你怎么看得上这样男人,他就是一个琴师啊,你怎么看得上这种人!” 沈清云哭道:“年轻不懂事,情窦初开,他说几句甜言蜜语,我就,就……” 莫仁也谨小慎微地回来了,见状说道:“要不是我跟你娘在一起,怎么能生出你来。你要感激我!” “我感激个屁!”谢余之骂脏话:“你毁了我娘的清白,让她婚前失贞,珠胎暗结,现在才会被父王嫌弃!” 莫仁撇撇嘴:“那你们也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的话,你娘哪里能当十多年的王妃,你也享不了世子的福气啊!能享受十多年,可以了,你们两个不亏!” “你无耻!” 母子两个异口同声,斥责莫仁,莫仁也只是笑,吊儿郎当的模样:“我又没说错。跟着我,这十多年那就吃苦了,哪里有跟着宣平王吃香!” “这就是你情不自禁的男人!他就是个混混!” 沈清云悲愤地说道:“可他也救过娘的命,要不是他的话,娘也许早就已经死了。谢正渊他就是个假仁假义的东西!” “母妃,我不许你这么说父王!”谢余之一时还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喊谢正渊依然为父王。 “那场大火,就是他下令的,他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烧死我!”沈清云说:“余之,董琳怀有身孕,你也会是下一个被他处决的对象!” “不会的!我父王不会这么做的,我虽然不是他的亲骨肉,但是我喊了他十多年的父王啊,他是爱我的!” 谢余之替谢正渊辩解:“这一切都怪你,是你水性杨花,婚前与他人苟且,烛胎暗结,他才会这么做的!” “哟哟哟……”莫仁在一旁冷笑:“这叫了十多年的父王,难不成还就真成了亲骨肉啦?啧啧,你就是叫他一辈子的父王,也改变不了,你身上流淌着我的血脉的事实,你跟谢正渊,半个铜板的关系也没有!” “你闭嘴!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谢余之像是一头发怒的小狮子下一秒就要将莫仁的喉咙咬断。 沈清云也恶狠狠地瞪了眼莫仁,莫仁摸摸鼻子,走开了。 “你不相信吗?你若是不相信的话,你就看看,谢正渊到底会不会来救你吧。” 谢余之还抱有一丝希望:“父王会来救我的,一定会来救我的!” 半大的孩子,还不知道成人世界里的阴暗。 “那你就等着吧。” 沈清云说完,抬头,看向许婉宁和裴珩,眼神里都是哀求。 距离谢余之被绑架,已经是第五天了。 谢正渊昨天没有收到绑匪的来信,他也乐得轻松自在,在福林院陪着董琳一天。 他所有的目光和心思都在董琳的肚子上,儿子长儿子短地叫了一天。 董琳听了都好笑:“王爷,都还没有生出来呢,您怎么就知道是儿子呢?” 谢正渊一本正经:“我就知道是儿子,一定是儿子,只能是儿子!” 他眼神执着,执着得让人觉得可怕。 董琳下意识地就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随口问了一句:"要是女儿呢?" “怎么可能会是女儿!”谢正渊执拗地连吼了三句,“一定是儿子,一定是儿子,一定是儿子!” 董琳都被吓着了,没有搽脂粉的脸吓得煞白。 好在这时,谢正渊有事被人喊走了,不然的话,董琳还不知道该如何接嘴。 谢正渊一路走,一路嘀咕:“一定是儿子,一定是儿子,一定是儿子!” 他嘀咕了一路,直到到了书房,见到隋今风,他才冷静下来。 “如何?找到没有?” 隋今风摇头:“没有半点消息。” “这群贼子!”谢正渊骂:“竖子岂敢!” “王爷不必忧心。这其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不需要您的手,就能除去这个心腹大患,岂不是美事一件!” “可……”谢正渊叹息:“本王并没有想过现在就除掉他,毕竟他现在还是王府的独子!有他在,本王胜算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王爷放心,姐姐不是已经有了好消息嘛。”隋今风宽慰道:“等到这春暖花开,入了夏,就能听到姐姐的好消息了。若是王爷在这期间,得偿所愿,入了夏,姐姐诞下麟儿,那更是双喜临门啊!” 谢正渊明显被说动了,他点点头:“你的人继续去找,别让外人看出来,我对他不上心。” “王爷放心,外头但凡有人说这种话,他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那桩事,你与岳父大人筹备得怎么样了?” “属下正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 隋今风与谢正渊靠近几步,二人小心翼翼地说话,直到半个时辰之后,隋今风才离开。 谢正渊则在书房里又待了半个时辰,这才出来,抬头看了看天。 “天相师傅怎么说,什么时候会有大风雪?”他随口问旁边的护卫。 “天相师傅说,七八日之后,就是风雪交加之时,大雪将连下半个多月。” “半个多月啊。”谢正渊笑笑,大踏步往外头走,“通知下去,尽快采购物资,七日后关闭府门,所有人不得进出,所有外客全都不见。” “是。” 隋今风带队全城寻找谢余之,他找得大张旗鼓,明目张胆,也兴师动众。 “你们听说了吗?世子被贼人给掳走了,要王府七万两的赎金啊!” “七万两?那绑匪的胃口也太大了吧。谁能拿得出来七万两啊!” “那么多钱,你说王府会拿吗?” “怎么能不拿,那可是世子,王爷的独子啊!” “可王府能拿得出那么多的钱吗?” 一个吃俸禄的王爷,若是一出手就拿七万两,这事儿要是传扬到京都去,璋和帝第一个就要找谢正渊的麻烦! “我瞧着应该不会给。一来王爷没有那么多的俸禄,就算有,他也不会给,会惹祸上身,二来,你们没看到吗,官府已经在四处寻找世子的下落了。” “你说,抓得这么紧,这要是惹恼了绑匪,绑匪会不会……”其中有个人用手抹了下脖子,意思是撕票。 其他的人都不再说话了。 最后几人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世子怕是活不了了。 这一切都是裴珩故意的! 就是为了如谢正渊所愿,让别人知道,谢正渊没钱,二来,也给了谢正渊名正言顺的借口,赎不回儿子,官府又四处寻找,绑匪撕票是迟早的事。 谢正渊现在不需要谢余之,巴不得谢余之现在就消失! 可他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隋今风派人在找谢余之,而谢正渊则是整日里跑到凉州城大户人家里,借钱! 七万两不是小数目,出得最多的也就是这家五千那家三千,可对于七万两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筹集了好几日,也只才筹集到了三万两,加上谢正渊有的,他也只有五万两。 他借钱的当口,就跟隋今风在街上碰到了,两个人在大街上吵了一架! “我儿子呢?可有下落?”谢正渊跟要吃人一样,待听到隋今风说没有消息的时候,谢正渊脸都是黑的:“废物,你就是个废物,连个孩子都找不到,我要你有什么用!” 他自言自语:“我就只差两万两了,余之,你等等父王,父王马上就救你出来。” 就在谢正渊回到王府门口,又有一封信插在王府门口。 赎金已经涨到了十万两。 谢正渊直接跪在王府门口哀嚎:“我没有钱啊,我借来借去就只借到了五万两啊,你突然又要十万两,我到哪里去借啊!” 宽阔的大街上有稀稀落落的行人,听到了谢正渊悲怆的叫声。 一时之间对绑匪的恨意更深。 隋今风带着捕快全城进行搜捕,每一个犄角旮旯都不放过,这不是在寻谢余之,这是在送谢余之上路! “绑匪又改要十万两了?”裴珩听到这个消息都觉得好笑。 许婉宁说:“谢正渊都可以上台唱戏了,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赎身要十万两银子了。” 裴珩:“要这么多钱,不就是想说他没钱赎身,那就如他所愿吧。” “要‘撕票’了?”许婉宁问。 “撕吧,早点撕,谢正渊也能放心。” 全城戒严没有两日,一具脸已经被鱼虾吃得看不清原本样貌的小孩的尸体就飘了上来。 脸已经是半点分辨不出来了,不过他的身上的穿的衣裳,正是那日送葬时穿的,还有身上的玉佩。 玉佩只有半块。 另外半块在山上的坟墓旁,应该是那日绑匪掳走他的时候,谢余之曾经剧烈地挣扎过,玉佩碎了。 而正是因为碎了,绑匪瞧着没有价值,也就没有取下来,正好用来证明这具尸体的身份。 尸体打捞上来之后,隋今风先是仔细观察了一番,确认了死者的年龄之后,又对上了玉佩,这才让人在河边看着,自己去了王府禀告。 隋今风面色沉沉,心里却长舒一口气。 这事情,委实解决掉了。 他快马加鞭,到了王府,此刻的谢正渊,正在福林院,躺在董琳的身侧,抚摸着她的小腹。 “琳儿,你的肚子,好像大了些。”谢正渊兴奋地说道,他摸了又摸,激动得不行。 董琳确实也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大了:“还不是王爷养得好。” “你多吃多睡,这样咱们的儿子才能长得又好又壮,以后跟随我射箭骑马,将我毕生的功夫都交给他!” 谢正渊充满了期待。 他已到中年,膝下却无一儿半女,大业若成,何人来继承? 谢正渊必须有个自己的儿子! “我已经给儿子取好名字了,就叫谢业承。父业子承,我现在的一切,未来的一切,全部都归他所有。” “我的儿子……” “我的儿子……” 谢正渊张嘴儿子闭嘴儿子,眼里的亢奋让董琳既期待又害怕。 儿子,儿子,儿子…… 可若是这肚子里的不是儿子呢! 董琳不敢说,她只得附和谢正渊的话,将肚子里还未成人型的孩子说成是儿子! “王爷,隋大人来了。”外头传来通传声,谢正渊坐了起来,“隋大人来为何事?” “说是,世子找到了。” 外头的声音有些低落,谢正渊听闻默了默。 董琳:“王爷,世子终于找到了。” 谢正渊笑笑:“是啊,终于找到了。琳儿好好休息,我去把余之接回来。” 隋今风正在书房等待谢正渊。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事儿成了?”谢正渊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隋今风点头:“我已经看到了尸体了,确定之后,这才来禀告王爷。” “好好好。本王现在就去认尸!” 谢正渊亲自去河边认的尸。 他从王府踉跄着出门,不要任何人的搀扶,哭着往河边跑,踉踉跄跄,边走边哭,声嘶力竭,绝望悲痛。 “余之,余之,余之……我的余之啊!” 哭声响彻云霄,让人悲痛绝望,“你让爹怎么办啊,爹没了你娘,现在又没了你,爹还怎么活啊!” 隋今风连马都没有骑,跟在后头跑,一脸的凝重。 踉踉跄跄的终于跑到了河边。 人群自发让出了一条路,谢正渊眼瞅着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岁的模样,脚步虚浮,走路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他眼神虚无地望着前头地上躺着的一具尸体。 周围安静极了,只剩下呼吸声。 谢正渊跪在尸体旁边,有人揭开白布,谢正渊先是看脸,接着目光在尸体身上搜寻。 他哆嗦着手,拉着尸体身上穿的衣裳,一路往下,最后落在半块玉佩上。 谢正渊拿起那半块碎掉的玉佩,颤抖着手,从怀中将他用帕子珍藏的半块玉佩一合。 合上了。 一直都强忍着没哭的谢正渊,此刻终于控制不住,扑在尸体上面嚎啕大哭。 “我得余之,我得余之啊!” 谢正渊本就三十多岁了,这么多年,又只有一个独子,他对谢余之的爱,整个凉州城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知道谢余之是谢正渊的命!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传到旁边的看客身上,也都跟着潸然泪下。 “这是要了王爷的命啊!”有妇人跟着哭:“王爷对世子多好啊。” “是啊,这个贼人太可恶了,要那么多钱,王爷借了那么多家,都借不出来,可恶至极!” 谢正渊哭得差点晕过去,隋今风哽咽地安慰:“王爷,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啊!” “我的余之啊!”谢正渊抱着尸体,悲痛欲绝。 最后,他抱着尸体,在隋今风的陪同下,一步一步地往王府走去。 全城的人几乎都出来了。 看到谢正渊怀中的小小的尸体,再看谢正渊那面如死灰的模样,都知道,绑匪杀了世子,王爷白发人送黑发人。 先且不说谢正渊在凉州城如何,单就是中年丧子这事,设身处地得想一想,谁都会难过。 谢正渊抱着尸体到了王府门口。 董琳早就得到了消息,如今带着全府的人在门口等待,看到谢正渊一出现,董琳就带头,自发地跪下。 下人异口同声:“世子回府了,世子回府了!” 哭喊声响彻天际,王府还没有撤下的白幡,又继续派上了用场。 因为谢余之这是夭折,丧事不能办大,也不能太长,再加上,府上有喜,谢正渊很快就将谢余之给脏了。 忙完这一切,天相师傅说的大风雪就来了。 王府早就囤好了过冬的物资,谢正渊下令关上府门,不见外人,一心过冬。 旁人或许可以理解成,宣平王接连丧妻丧子,没有心思应酬,也没有心思管理凉州城,所有的人都理解。 只是这接连下的大风雪,压垮房屋,受灾的老百姓越来越多,民愤终于激发了! 受灾的老百姓在官府门口集结,要官府给他们安排安全的住所! 好在这几年吃过亏,老百姓自己自救,今年还没有发生房屋压死人的事情。 “我们的屋子被压垮了,我们现在要住的地方。” “我们过冬的粮食也全没了,我们还要粮食过冬!” 老百姓的要求很简单,就只需要有住的地方,有吃的,可这么简单的要求在隋今风看来,就是无理取闹。 “你们的房屋压塌了,粮食压没了,与官府有何干系?快滚回去,不然把你们抓到大牢里去了,让你们蹲大狱。” 官府门口站了十多个身强体壮的捕快,真刀真枪地挡在老百姓与官府之间。 “我们是凉州城的子民,隋今风是我们凉州城的父母官,现在子民有难,他作为父母官,管我们不应该吗?我们也只需要安全度过这个冬天,明年开春了,我们自己解决温饱,绝对不劳烦官府!” “不劳烦?”有捕快嗤笑:“你们现在就是在劳烦官府,你们站在这里就是给官府添麻烦!” “跟他们啰嗦什么,轰他们走!再不走,抓他们下大狱!” 长剑长枪全部都指向了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滚,不滚现在就抓你们进大狱。” 老百姓吓得往后缩,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群乞丐,人数怕是有五六十人,冲进了人群当中,不只如此,还有不少灾民难民,也都跟着冲了过来。 比刚才闹事的队伍庞大了好几倍! 只有十来个捕快在门口镇压,已经远远不够了。 好几十张嘴在嚷嚷:“官府杀人啦,官府杀人啦。” “胡说八道,谁杀人了,不要胡说。”捕快辩解道。 “没杀人?”嚷嚷的人中,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他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唯独眼神犀利。 他站在最前方,身形高大,眼神灼灼,指着身后两三百个百姓,振臂高呼,“这么多人无家可归,无食果腹,这么冷的天,人不是冻死就是被饿死,死了这么多人,不是你们官府的责任吗?你们没有直接杀人,可你们的不作为,间接害死了多少人!” “对,你们的不作为,间接害死了多少人!”老百姓跟着振臂高呼:“你们就是杀人了,你们就是杀人了。” 其中有两个衙役提着剑上前,想要制服带头的年轻人,可他们都是绣花枕头,年轻人三两下就将他们给打趴下了,无法动弹。 年轻人步步紧逼,捕快步步后退。 最后剩下的六七个捕快见状,一拥而上,想要靠人多取胜,可年轻男子见招拆招,最后一脚踩在了其中一个捕快的胸口上,大声疾呼:“我们是大越的百姓,是皇上的子民,皇上命隋大人来凉州城治理,那是让他来给百姓谋福祉的,他却将老百姓的命不当命,隋今风是替皇上效力,还是替董应弘效力?” 听到门口动静,带着几十个捕快前来镇压的隋今风,听到这话,顿时火冒三丈。 “来人啊,将这闹事的刁民拿下!” 隋今风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两三百号百姓,他眼中并无害怕,反倒,有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一声令下,带来的捕快抽出剑想拿下年轻人。 年轻人迎了上去,以一挡十。 “想以少胜多,那就耗死你!”隋今风冷笑道,只要有两三个捕快败下来了,隋今风就让人补上去。 就想要搞车轮战,耗尽年轻人的体力。 哪曾想,人群中杀出来一个拿着棍棒的乞丐,与年轻人并肩作战,棍棒所到之处,将捕快打得落花流水。 “六叔!你功夫竟然这么好。”年轻男子抬头看向老乞丐,一脸惊艳,正是苏毅。 “你的功夫也不错!”六叔抬眼看了看苏毅,也赞许地点头。 二人并肩作战,将捕快制服,而一些老百姓,则三五个一组,将已经被打趴下的捕快给按住,让他们再没办法搞车轮战。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隋今风身边的几十个捕快,一个都没站起来,全部被人按住了。 “废物,废物!”隋今风破口大骂,再看到苏毅和六叔缓缓地走上台阶,隋今风吓得连忙往里头躲。 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隋今风大喊。 “造反啦,造反啦,快请凉州军!” 他语气轻快,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 第698章 凉州行(14) 凉州城是苦寒之地,又与周边国度接壤,朝廷历来都会派兵镇守凉州城,这支军队,就被称为凉州军。 但是他们不在城内驻扎,而是驻扎在城外,与凉州城互不干扰,互不联系,只有在城内发生大规模的暴动,官府无法镇压,或者出现土匪进城烧杀抢掠这等情况,官府才会知会凉州军,凉州军也会发兵! 如今,两三百个百姓在官府门口暴动,捕快已经全部被打败,正是请来凉州军的最佳时机。 凉州军在十里之外,如今凉州军的统领名叫邹子开,正率领着上千人的军队奔赴凉州城。 点兵的时候,不少人都跃跃欲试,倒不是因为要去战斗,而是因为,战斗后有人可以转变身份。 官府的大门紧锁,六叔与苏毅站在台阶的最上面,看到下面两百多号百姓,他们将落败的捕快五花大绑,丢在官府大门口。 相当于把隋今风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隋今风气的火冒三丈:“岂有此理,一群刁民,等子开来了,最先就把那两个闹事的抓起来!砍了他们的脑袋,格杀勿论!” 师爷在一旁出主意:“大人,王爷那边要不要知会一声?” “不用,王爷如今正在闭门,此等小事不需要知会他,按照往常的惯例一样,将这群人镇压即可。听话的就留着,不听话的就杀了,他们的营生,让凉州军补上!” “是。” “我有些累了,让我歇歇,等外头结束了喊醒我。我要剁了那闹事的两个人的脑袋。” “是。” 隋今风摆摆手,刚才那一场战斗,虽然他没有参与,可他这边的人太没用了,气得他头有些晕,再说,昨夜一夜放纵,他有些体力不支了。 他双手负在身后,踱着方步,回自己的寝居。 师爷在后头跟着俯身:“大人慢走。” 他直起腰来,看着隋今风离去的背影,突然抿唇,勾起一抹冷笑。 隋今风回到暖融融的屋里,烤了一会儿的火就脱掉外衣,躺进被窝里。 被褥换了新的,干净的,躺进去,浑身都舒坦。 “哎……” 暖融融的被窝,让隋今风满足地喟叹一声:“还是床上舒服啊!” 困意越来越深,不一会儿的功夫,隋今风就打起了呼噜,压根没意识到,有人已经进了他的房间。 将他给五花大绑了。 其他的官员和隋今风的妻妾,也很快被人捆了,全部关到了一处房屋里。 冷意、哭声、骂声让隋今风很快醒了过来。 “阿嚏……阿嚏,阿嚏……” 他一醒,就狂打了几个喷嚏,这才醒了过来,一醒发现自己躺在冷冰冰的地上,身上连个铺盖都没有。 “浑蛋,这是谁把我……” 话还没有落下,他才发现自己无法动弹,“这是谁,谁绑的我……” “大人,大人。” “大人,救救奴家啊。” “大人,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们啊。” 一时之间,哭声,叫声,不绝于耳,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隋今风挣扎着,可绳子捆的太结实了,他根本挣脱不了:“这到底是谁捆的!” 他的夫人邹子敏,被捆在柱子上,哭哭啼啼:“大人,刚才有一个蒙面人,突然冲进来,将我给捆了,我被丢过来后,就看到你躺在这里,无论我怎么喊你,你都不应我,我以为你,以为你……呜呜呜……” 其他的丫鬟仆从,以及官员也都是这种说辞。 “穿黑衣,蒙着脸,看不清样子,把我们打晕了后,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隋今风定睛一看,屋子里挤满了人,都是被五花大绑。 “王八蛋!”隋今风大声朝外头喊:“是那个狗杂种干的,敢干不敢出来!出来,出来,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凉州城的知府,是凉州城的土皇帝,你是长了几个脑袋,竟然敢捆我,你知道我姐夫是谁吗?快出来!” 隋今风在屋里叫嚣,抓狂,大喊,屋头根本没人理会他们。 门被紧锁,窗户也从外头钉死了,这群人又被五花大绑,根本插翅难飞。 官府大门“吱嘎”一声,从里头打开了,提着剑的苏毅率领着五六个身着黑衣的人站在大门口,与在门外六叔四目相对。 旁边还有王兴民。 “大……”苏毅抱拳,想想又改口:“爹,幸不辱命,已经将贪官隋今风与一干人等全部拿下。” 王兴民咳咳两声,笑容有些:“嗯,好。” 一旁的六叔笑笑:“不用改口了,其实我早就已经猜出你们不是父子了。” “是,是吗?”王兴民有些尴尬。 苏毅也是摸着脑袋,傻愣愣地笑,“我们是何时露馅的?” “从你们第一次来,我就知道你们不是父子了。”六叔笑道:“你今年不过三十有三,你有一儿一女,最大的不过十三岁,何来二十岁的大儿子?你也生不出他来。” 王兴民愣住了,“六叔怎么知道我的年纪?又怎么知道我有一儿一女,大的今年十三?” “猜的。”六叔笑笑,乱糟糟的头发盖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出他眼睛里的光。 “这猜的也太准了吧,神了。”王兴民忍不住感叹。 一旁有人说:“六叔当然神了,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天底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神了,神了。” 因为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干,王兴民也没有心思多去思考这件事情,说过之后,他就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隋今风已经被拿下了,接下来就是搬空官府,将官府这些天储备的过冬的粮食全部搬走。 官府储备的粮食可真够多的啊,一百多斤一袋米就有两百多袋,还有面条、面粉、鸡蛋,以及御寒的木炭和棉衣棉裤等等,将一个几百方的仓库堆的满满当当的。 大米先搬出了仓库,搬到了官府的大门口。 “一人三斤米,大家都排好队,速度快一些。”苏毅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发话:“领完就赶快回家,关好门,等着下一波福利!” “好好好。” 刚才还在大门口坐着的两三百号百姓,如今自发地全部都排好了队伍,从怀里扯出了来之前就准备好的布袋子,眼神发光地盯着苏毅等人搬出来的大米。 头一天晚上,突然有人往他们家里投了纸条,说是今日让他们带着布袋子到官府去,一人可以送两斤米,刚开始还有人不信的,觉得就往大门口一站就三斤米,天底下哪里会掉馅饼。 可站一下说两句话,就有三斤米,何乐而不为呢。 说不定就是真的呢。 老百姓太可怜了,一斤米如今已经涨到了二十文钱,三斤米就是六十文钱,若真的送三斤米……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有愿意赌一把的,怀里都揣着个袋子来了,还有的人,一家来了三个,当下就喜极而泣。 望着对方眼眶里都是泪。 一人三斤,三个人就是九斤,九斤米,省着点吃,一家五口能过大半个月了,再不济,卖了,都能卖一百八十个钱! 还有的人后悔,家里来的人太少了,该多来点,多拿点的。 米已经开始装了。 十多个腿脚麻利的小伙子敲锣打鼓去小巷子里传话:“官府发过冬粮了,各家各户带上布袋子,去官府门口领不要钱的米了。” 后面的人则发两斤米,二十多个人装米,不过两盏茶的功夫,米就已经送出去了一半。 而这时,董家也听到了动静。 董应弘如今已经致仕,天冷,他年纪也大了,就猫在家里过冬,鲜少出去,整个董家也是一样。 得到消息,还是有住在官府旁边的人看到这么大的场面,在门口绕了一圈,看到的都是一些生面孔,没看到隋今风和官府里的人,知道事情不大妙,连忙跑到董家来告状了。 董老夫人闻言,道:“会不会是今风做善事,毕竟今年的冬天,比往年的冬天更冷了,他给老百姓发点粮食过冬,也是理所应当。” “哼!”董应弘笑了,“今风是什么人,我比你更清楚。他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是他的学生,也是他的养子,更是他的翻版。 一个有野心、贪婪的人,心中装着的应该是恶鬼,怎么可能会装菩萨。 “那门口的那事……”董老夫人心有戚戚,“莫不是他出事了?” “八九不离十。”董应弘猜测道:“你先不要着急,我派人再去看个清楚,我也出去一趟。” “你去哪里啊,外头下这么大的雪,你腿脚又不好。”董老夫人担忧地说道。 “我去趟王府。”董应弘说着,已经出了暖房,到了刺骨的冰雪之中。 哪怕他穿着厚衣裳,膝盖上还包裹了一双护膝,但冰冷刺骨的冷风依然吹进了他的骨头缝里。 在凉州城待了一辈子的董应弘,熟悉凉州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片雪花,却也没被这座城善待过半分。 老寒腿,老风湿,一到刮风下雨下雪,天气一变冷,骨头缝里仿佛都结满了冰碴子! 董应弘去王府之前,绕路去了趟官府。 如报信人所说不假,王府门口的那群人,衣衫褴褛者有之,蓬头垢面者有之,衣着朴素者有之,那么多人,就是没看到一个穿官服的。 赈灾这么大的事情,隋今风不可能不在大门口,享受着百姓们的叩拜,这种居人之上的傲气,只有站在那个位置上,才能享受到。 董应弘会去享受,跟他翻版的隋今风,也会享受。 可他却没有站在这里,官府的其他一应官员也不在场,更甚至,连穿衙役服饰的衙役都没在场维持秩序,说明,官府,已经沦陷了,被这群人给控制住了。 也许是马车停留的时间有点长,董应弘虽然年纪大了,可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依然发觉了对面的人投来的怀疑的目光。 “走!”在对方的人动身之前,董应弘已经下令,马车疾驰,往王府的方向而去。 王府现在已经下了闭门谢客令,一干人等,都不准来王府,所以王府门口很冷清,王府的门卫看到董应弘,不敢不报,立马将人迎了进来,去报告了。 谢正渊正在福林院看望董琳,他没事,就喜欢盯着董琳的肚子看,摸着她有一点点鼓的肚皮,张嘴闭嘴就是儿子儿子! “王爷,董大人来了。”外头通传的人听说是董大人,又是侧妃的父亲,不敢耽搁,连忙禀告。 董琳一听就喜出望外:“王爷,我爹来看我了。” “听到了,肯定是来看望他的小外孙的。”谢正渊笑眯眯地说道。 董琳:“……” 倒是没提“儿子”两个字,可小外孙,不也是带把的嘛! “我爹老寒腿吗,一到下雪我娘就禁止他出门,今日是怎么回事,我娘怎么同意让爹出门了。他的腿受得了嘛!”董琳担忧地说道,她也没有耽搁,起身整理好衣裳。 谢正渊继续躺在暖炕上,“估计是岳母大人想念小外孙了,让岳父大人来瞧瞧。” 董琳:“……” 二人收拾好,这才让董应弘进来。 外头天寒地冻,里头温暖如春,董应弘年纪大了,一冷一热,还有些难以适应,腿似乎更难受了。 “微臣参见王爷、侧妃。”董应弘依然要行礼。 “起来吧。”谢正渊发话,董琳这才敢上前,亲自搀扶起董应弘:“爹,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你的腿……” “我的腿没事。”董应弘摇头,严肃地说道:“琳儿,爹与王爷有要事相商,你先出去,过会爹再去看你。” “好。”董琳看了眼谢正渊,见他点头,这才出去了。 屋内就只剩下谢正渊和董应弘二人。 谢正渊对这位董应弘倒是尊敬。 一来是他的岳丈大人,二来,他当年初到凉州城,董应弘主动站在他的身后。 带他熟悉凉州的各项事务,接触凉州城举足轻重的家族,也主动贡献自己的一切资源,让谢正渊随用随取,甚至后来,将他的次女许给自己做侧妃,真正表明了想跟谢正渊成为一家人的态度! 娶了董琳之后,由于他不喜欢董琳的小姐脾气,冷落过她,不知道她有没有回去诉苦,反正董应弘从未说过他一句重话,也从未给过他一丝脸色。 他倒是真的将董应弘当做父亲一般看待,虽然他也知道,董应弘如此巴结他,有他的盘算。 但是到目前为止,他都不知道董应弘的盘算。 管他盘算什么,只要不是盘算他就成了。 “岳丈大人这么大的风雪都来了,有要事?”谢正渊连忙给董应弘斟了一杯热茶。 董应弘捧着热茶,猛地灌了下去,喉咙都被烫破了皮,茶水一直滚到心口处,驱散掉了一些寒气,这才觉得老寒腿舒服了些。 “今风那边出事了。”董应弘这才严肃了起来,“官府门口聚集了很多老百姓。” “嗯。”谢正渊哼了一声,似乎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董应弘追问道。 “知道。这是我和今风下的一盘棋,要让老百姓暴乱,咱们的凉州军才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凉州城。”谢正渊笑着说道:“我们已经全部都安排好了,岳丈大人看到的这一幕,正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董应弘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你们安排好了?你们确定安排好了?” 谢正渊还没有意识到董应弘的意思,“是啊,我们提前安排好了,就等这一场暴风雪,天相师傅观天观的没错,说是这时候下雪,还要下半个月。” 他很得意,以为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场雪,连下半个月后,凉州城就会有更多的难民和死人,他们不满,自然会发生暴乱,只要暴乱,凉州军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城内,到时候,凉州城的每个百姓,都是我的精锐将士,届时谢……” “够了。” 董应弘直接将茶盏摔在地上,额头上青筋凸起,打断了谢正渊的洋洋自得:“你们的计划已经被人给毁了。” 这是第一次董应弘反驳谢正渊! “不可能!”谢正渊根本不相信董应弘的话,“我跟今风,还有子开,我们……” “你若是不信,你大可去官府门口瞧瞧,看看官府门口现在是什么光景!”董应弘气愤地说完话,又坐下,目光幽深:“王爷,我特意绕道去了官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谢正渊这才正色,“什么?” “官府门口聚集了二三百百姓,拿着袋子,等着人发米。还有人往官府而去,不说上千人,八九百人是有的。” “隋今风是疯了吗?发米不在我们的计划之内。”谢正渊拍案而起。 “今风根本没有出面。发米的那十多个人,要么是乞丐,要么是普通的百姓,全部都不是官府的人!” “你会不会是看错了?” “我看错了?”董应弘嗤笑:“我虽然年纪大了,却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谢正渊皱眉,“来人,去官府,把隋今风给本王叫回来。” 董应弘起身:“王爷,若是有任何需要下官效力的地方,下官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帮王爷得偿所愿。” 他又恢复了一直以来的卑微尊重的模样,谢正渊也问出了一直想问的疑惑。 “岳丈大人,从小婿一入凉州城开始,就对小婿关爱有加,更是把爱女许给小婿做侧妃,岳丈大人并不是贪慕权贵之人,小婿一直好奇,岳丈大人对小婿,为何一直如此的关爱?” 董应弘已经走到了门口,他没停,打开了门。 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刚暖和一点的腿又冻僵了。 “王爷……”董应弘回头:“我在凉州城待了一辈子,冻了一辈子,一身病痛。我以为我可以离开,谁曾想,依然走不了,我不希望我的后辈,与我一样,要待在这冰冷的鬼地方一辈子!他们该活在一年四季里!” 董应弘出了屋子,双喜见状,福神,“老爷,侧妃一直在等您。” 他又跟着双喜去看了董琳。 董琳的肚子已经有一些鼓了,董应弘神色温柔:“这么冷的天,别出去,小心冻着自己,也小心路滑,你现在是可千万不能出一点意外。” “爹,你与娘还好吗?今年更冷了,你的腿和腰还好吗?” “好好好,好得很,爹没事的,你瞧瞧!”董应弘走了两步,正常地很,“你瞧瞧,好的很吧。你娘也很好,我们就是担心你,你现在有孕,可跟一个人不一样。” “请爹娘放心,琳儿会好好地照顾自己的。”董琳一脸的幸福:“王爷也对我很好,他很看中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自然是在乎的!”董应弘笑:“这是他唯一的血脉了,他自然是重视的!” “爹……”董琳欲言又止,董应弘说她:“与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尽管说,爹会一直站在你身边的。” “我总觉得心里不安!”董琳苦恼不已:“王爷对这个孩子太重视了,重视到我,我内心不安!他一直说这孩子是男的,可生男生女是一半一半的,若是我这一胎是个女儿……” 他都不敢想,谢正渊会有多失望! “怕什么!”董应弘宽慰道:“我当是什么事呢。琳儿放心,你这一胎,绝对会是儿子!” “爹……” 董应弘拍拍董琳的肩膀,安慰她:“你安心养胎,等天气暖和了,让你娘来陪陪你,你这一胎,一定会是儿子的!你且放一百二十个心!” 离开王府,看了看这白茫茫的天,董应弘双腿越发地酸胀,上轿子的时候差点踉跄倒地。 “大人,您没事吧。”一旁的轿夫将人扶住,担忧地问道。 董应弘摆摆手:“没事,人老了,不中用了。” “大人老当益壮。”轿夫说着恭维的话:“一点都不老。” 董应弘嗤笑一声:“老了,年轻人做的事,我也看不懂咯。” 这次他没有绕路去官府,而是直接回了董府,只是等到他到家一看,顿时呆住了。 ------------ 第699章 凉州行(15) 董家门口,也多了好些老百姓,正提着筐和袋子在装木炭。 “一家五斤,都排好队,不要挤!” 装木炭的也有十多个人,和来取炭火的上百个百姓将董家大门口给堵的水泄不通。 董应弘脸色比他们手里的木炭还要黑,“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马上有轿夫上前过问:“你们干嘛?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啊,这是董大人的家嘛!”装木炭的人笑道。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不快滚,等会官府来了,把你们全部都抓了下大狱!”轿夫恐吓道。 他话音刚落,就传来一阵哄堂大笑声,轿夫被笑的心虚,“你,你们笑什么?” 没人理他,只有后面来装木炭的百姓将他挤到一边:“不要木炭就到一边去,别影响我们领木炭!” 得了木炭的老百姓激动不已,感恩戴德,“真好啊,谢谢你们啊,又是米又是炭火的,你们可真是菩萨啊!” 老百姓发自肺腑地说着感激的话,送木炭的人笑着说:“还要感谢隋大人和董大人啊,要不是他们提前准备好这么多的粮食和木炭在家里,我们也没办法给啊!” 董应弘正让轿夫从旁边过去,听到这话,顿时愣住了,“这些木炭哪里来的?” 他挑开帘子,大声质问装木炭的人。 “董大人家的啊。董夫人做善事,捐了两千斤的木炭给老百姓!” 董应弘看了看大开的府门,也不坐轿子里,自己下了地。 一接触到厚厚的积雪,这老寒腿就疼的难受,可他顾不得那么多,快步往里头冲去。 等找到董老夫人时,她被捆在柱子上,其他的丫鬟家丁也都被五花大绑,不得动弹。 “呜呜,呜呜……”董夫人呜咽地叫着,董应弘上前,扯出她嘴里的布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爷,你走了以后,家里就冲进来一波黑衣人,他们把我们全部都捆了起来,就去仓库里搬粮食和木炭,老爷,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土匪,土匪!”董应弘血都往头上涌:“那就是一群土匪!” 这波人,看起来跟官府门口的那波人差不多,先是抢完了官府,又来抢他家,不是土匪是什么! “赶快让今风带人来把他们抓起来啊!”董夫人哭道:“再不回来的话,咱们仓库里过冬的东西都要被他们搬空了啊!” 董夫人还在指望隋今风,董应弘沉默不语。 “老爷,你快让人去啊,把今风喊回来,不然东西没了,咱们这个冬天该怎么过啊!” “哎……”董应弘再次沉默了,“今风那边,跟咱们的情况一样。这群人,是有备而来。” “那官府的那些人?” “一个都没看到,估计也跟你们一样,被人控制住了。” “天啊!”董夫人震惊不已:“他们竟然敢对朝廷命官下这么重的手!他们就不怕我们上禀天子,诛他们九族嘛!” 董应弘浑浊的目光看着她,董夫人明白过来,哭道:“难道就没人管管这群土匪嘛?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嘛?” “不会的。”董应弘自信地说道:“我们还有凉州军,等凉州军来,将这群土匪一网打尽!” 闹吧,闹的越凶越好。 只要凉州军一进城,就可以以剿灭土匪的名义将这群人一网打尽,他们搬走多少粮食和木炭,到时候,就把这群人的家搜刮干净,全部给吐回来。 董应弘年纪大了,可他却依然执意去城门口,等候凉州军! 外头还在下着大雪,白茫茫的一片,地上的雪厚得有人的小腿高,马车车轱辘集齐难走,只能坐轿子。 轿夫深一脚浅一脚,以前只需要花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城门口,今日这般光景,花了足足大半个时辰。 轿子里的炭火早就已经烧干净了,没有取暖的木炭,哪怕轿帘子再厚再挡风,也不是密不透风的。 角角落落里,外头的北风跟裹着冰刀子一样,透过轿帘的缝隙,钻进轿子里。 董应弘坐的久了,再加上冷风一吹,腿越发地酸胀,麻木。 他抬手,轻轻地拍打着膝盖骨,想要缓解酸麻的痛感! “老爷,到了。” 终于,轿子到了城门口。 安静的城门口,稀稀落落的没有几个人。 城门口的大门也紧锁着,守卫躲在城楼里烤火驱寒。 这种鬼天气,谁会出城啊。 可哪怕是天上下刀子,城门口也必须有人守卫,这些城门口的守卫,又在偷懒了。 “走,到城楼里去避避风雪。” 董应弘指着城楼,轿夫抬着轿子,又去了城楼里。 本该在城门口的守卫如今正躲在城楼下的小屋子里烤火,一边围着炉子烤番薯吃。 “这么冷的天,也不会有人出去进来了,你说门口留一个人守着就成了,干嘛要这么多人都守在这里啊!干脆早点放年假,这么冷的鬼天气,我是一刻都不想待在外头了。” “谁不是啊,这么冷的天,我都觉得我这膝盖不太灵活了,是不是冻的啊?” 说话的年轻守卫并不是凉州人,是最近这几日才来的。 他功夫不错,一人能打三个,靠着一身好功夫,在城门口当上了守卫。 “你还年轻,等你在这鬼地方待个十多年,别说膝盖了,你两条腿,你的腰都不是你的了。这天能把人的骨头都冻僵。”老凉州人笑道:“这凉州的人哪一个都有老寒腿,老风湿,没办法,这地方就这样。” “嘟嘟嘟……”屋门被人敲响了。 “这么冷的天,谁会来啊!”新来的守卫自觉地起身,主动过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你是?” 里头的守卫探头看,见到这中年男子,不耐烦地问:“干啥的?” 男子不说话,只转身,将身后的轿子给他看。 一股冷风吹了进去,温暖的屋内,众人一个激灵,这才看清轿子。 董应弘的轿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守卫立马冲到门外,卑躬屈膝,点头哈腰,隔着轿帘对里头的人请安,“董大人,这么冷的天,您怎么来了?” 董应弘不说话,冷着脸下了轿子,进了城楼里。 狭小的屋子里头的陈设特别的简单,只有一张简单的木床,放着一床被褥,一张桌子,四张板凳,冬天多了一个火盆,几个守卫在聚在火盆旁边取暖。 “董大人!” 见状,几人全部都站了起来,面上有些惊慌。 按照规矩,无论是刮风下雪,再冷再热的天气,他们都不能够全部躲到城楼里,必须有人站在外头,可他们今日偷懒,早早地关了城门,躲在城楼里头烤火。 这按照惯例,是要一人打二十个板子的! 规矩是董应弘定的,他比谁都清楚。 几个守卫站成一排,战战兢兢,耷拉着脑袋,等着董应弘发落。 董应弘知道他们在怕什么,不过他今天来,不是来找他们麻烦的,“外头的风雪太大,我就是进来烤烤火,等一些老朋友。” 守卫一听,连忙奉承:“既然是董大人的老朋友,那自然是该开大门迎接的,大人放心,属下这就带人在城门口等候,若是大人的老朋友来了,第一时间禀告大人。” 董应弘点点头,安心地烤着火,等着。 几个守卫也不敢再留在屋内,争先恐后地跑出去了,跑出去后长舒一口气。 “头,这么冷的天,董大人怎么来了啊,他的老寒腿老风湿,这么冷的天,他吃得得消吗?” 董应弘的老寒腿老风湿已经人尽皆知,都知道他只要一到下雪下雨的时候,就会躲在家里,哪里都不去,因为他吹不得一点冷风,也受不得一点冷。 可这么冷的天,他都亲自来了,只能证明…… 守卫的头头说到:“说明董大人等的这些老朋友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咱们做错了事,董大人不追究,咱们可不能再出错了。快点,把城门打开,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仔细看看,对面要来了人,第一时间上前去询问,若是董大人的老朋友,第一时间跟我禀告。” “是,头!” 几个守卫立马将大门打开,城外更是白茫茫的一片,地上的积雪厚厚的。 守卫找了个避风的地方,不停地往远处张望,可眼前一片白,多看一会儿眼睛就一阵刺痛,只得再换一个人盯着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可远处来人的方向却一丁点的动静都没有。 “会不会不来了啊?”年轻的小守卫冻得脸都通红了,说话嘴皮子都不利索,望着远处的方向,问道。 “应该不会,你瞅瞅,董大人都亲自来了,怎么可能不会来呢。一定会来的。”另外一个守卫说道,“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了,董大人到底什么客人啊,选这么冷的天来。” “谁知道啊,不过董大人说会来,那就一定会来的,再等等吧。” 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外头的人等的都冻脚冻手冻脸,依然没看到人。里头的董应弘虽然靠着火盆,不冷,可长时间没得到消息,没看到人来,本来还自信满满的心,也开始满满地变冷。 “大人千万别急。”守卫头领似乎看出了董应弘的心思,借着加木炭的功夫说道:“属下已经在外头等着了,人到了立马就会来禀告,您亲自来迎接的贵客,说来那肯定是会来的,估计是这么大的风雪,拦住了他们,董大人慢慢等。” 董应弘嗯了一声,捧着热茶喝了一口。 这守卫处哪里有什么好茶,老茶叶梗子,泡出来一股涩味苦味,董应弘喝了两口放下,望着燃着的木炭。 这木炭也不是啥好炭火,没烧完全,冒出股股浓烟,熏得人眼珠子疼。 “咳咳……”董应弘咳嗽两声,却依然靠近了木盆。 他怕冷,这点子烟熏不死人,可冻坏了,老寒腿老风湿,能要了他的老命! 外头依然没动静,守卫的人眼珠子都看瞎了,也没看到一个人影。 因为凉州军,在距离城门口五里地之外的山里,给拦住了。 凉州军驻扎的地方,与凉州城相隔十五里地。 因为军队涉及机密,不能对外透露,所以凉州军驻扎的地方,离大路很远。 凉州军驻扎在一处山林里,平时与世隔绝,交通很不方便,他们要来凉州城,必须穿过密林,又通过两座山之间的缝隙,再走密林,这样才能走到大路上来。 邹子开率领千名军士走出密林,穿过山间小路,就被拦着了。 山间小路被大风雪给挡住了,除了雪之外,雪下头是滚落的山石,雪覆盖在上面,可不就将路给挡得严严实实了。 “统领,这石头应该是昨夜大风雪,从山上滚落下来的,又积了一夜的雪,现在路已经封死了,石头又都冻在了一起,一时半会很难搬开。”跟在邹子开身边的是一位叫陈灵的副统领,仔细查看了之后这才过来禀告。 邹子开急着进城:“那还等什么,赶快让人把石头搬开,耽误了时间,我们谁都担待不起。” “是。” 陈灵喊人,拿着铁锹和长枪,上前去将冰雪刨开,搬出石头。 滚落的石头太多了,卡在山间缝里头,山两边的缝隙又窄,只能容纳两个人并排走,所以搬动石头很是费力气。 半个时辰的功夫后,还有一堵石头墙在等着他们。 还不知道后面有多少石头在等着他们! 兵将们只得排成一个长队,分开间隔,一前一后地将石头传出去,最后面的人也不敢将石头留在山间细缝里。 因为石头堆得得太多,等会他们回来还要再清理一番,于是最后面拿到石头的人,只能搬着石头跑出去,找宽敞的地方扔了。 其中一个小兵,抱着一块十多斤重的石头,往回走,走到密林之中,这才把石头丢下,后脑勺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小兵直接晕了过去。 另外有人一把将小兵扛在肩头,躲进了密林之中,又来第二个小兵,也将石头丢了,紧接着脑壳一痛,也晕了过去…… 如法炮制,无论出来多少个小兵,总有人在背后偷袭,将他们带走。 山里头,眼看着传送石头的队伍越来越短,郝融是另外一位副统领,脾气大,声音大,“他们人呢?又跑到哪里躲懒去了?” “郝统领,他们去林子里头丢石块了,丢在这里,依然会挡路。” “丢个石头丢这么久,我看丢石头是假,躲懒是真!你们速度快点,等会耽误了时间进城,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郝融恐吓道,传石头的小兵们不敢慢半拍,低着头,一个个手脚麻利地搬运着石头。 郝融提着鞭子,走出了山里,边走边骂:“我倒要看看,是真的丢石头去了,还是躲懒去了。一个个懒得跟茅坑里的蛆一样,除了吃屎,啥都不会干!” 他骂骂咧咧地走进密林里,发现了前头的小兵们丢的石块,地上乱七八糟的脚印也不知道通往哪里。 “人呢?我数三声,再不出来,我军法处置!”郝融在凉州军中是个黑面人,所有的小兵们都很怕他,只要他出口,没人敢不听不从。 “窸窣……” 丛林里发出了细微的动静,刚好被郝融听到了,他朝丛林走去,“三、二……” “我看到你了,滚出来!” “一!” 郝融扒开丛林,也数到了最后一个数,可他还没来得及喊,就一头栽进了雪堆里,身体失重,掉到了一个坑里。 陈望拍拍手,盖上了盖板,“块头这么大的,只能智取,不能硬来,等会有动静,前头的那些人就该发现了。” 白鸽也在,“还有不少呢。” “不着急,主子还安排了人在前头等着他们呢。”陈望呵呵笑,努努嘴,“瞧,又来了几个小虾小蟹。” “让其他兄弟立立功。”白鸽兴奋地说道:“这些隐卫,可好长时间没出来过了,这次全体出动,可不得好好活动活动筋骨!” 裴珩除了金麟卫之外,还有一支自己单独的隐卫,有四五十号人,这次,除了留下十来人在京都守卫许家和颜氏之外,其他的人全部奔赴凉州。 陈望不解:“咱们大人每天都守着夫人,也没看到他跟外头有联系啊,怎么想要调人,说到就到了,也太迅速了吧。” 白鸽白了他一眼:“那是大人会未卜先知。你以为大人说来就来啊,他在京都的时候,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知道凉州城会有一场生死仗要打的,既然要打仗,怎么可能会没人呢,只要抓到了谢正渊的把柄,这一场仗,随时会打起来。” 陈望佩服不已:“大人可真是神人也!不过,他们这么多人,咱们这几十个人,哪怕智取,也抵挡不了啊,营地里头还有几千人呢。” “怕啥。”白鸽笑道:“你忘记了?谢正渊离开京都的时候,是不是去拜访了莫统领和郭副将?” “是啊,他说请莫统领和郭副将来凉州城赏雪。” “现在正是赏雪的好时候,你说他们来不来?” 陈望眼前一亮,“你是说,他们来是为了……” “嘘,别说话,那个姓陈的来了。”白鸽按了下陈望的头,两个人透过丛林的缝隙,盯着陈灵过来的方向。 分散在其他角落里的隐卫,神出鬼没地将小兵们给打晕,扛走了。 眼看着人出去,不回来,在最前方指挥的陈灵也知道了,站不住了,到队尾看了看:“郝副统领呢?” 小兵回答:“郝副统领去找人去了。” “去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没回来?” “没,不只是郝统领没有回来,最先去丢石头的人也没有回来。” “最早离开的人去多久了?” “有一刻钟了。” 最先离开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难道是觉得天气太冷,回营地了? 不可能啊,他们是知道郝融的脾气的,点出来的人,若是擅离职守,回去就军法处置,要打军棍的! 陈灵点了十个人:“你们先别搬石头了,先跟我走一趟!” 他带着十个人,沿着原路返回,出了山间小路,就到了密林之中,密林里的大雪被树叶遮挡着,刚才人走的脚印还没有被掩盖。 脚步杂乱无章,很多人踩过,来来回回,根本分不清脚步从哪儿来,又往哪里去了。 “脚印怎么这么乱。”陈灵皱眉:“你们寻着这些脚印去看看,看看脚印通向哪里。” “是。” 几个小兵顺着脚印散开来,陈灵也站在原地,警惕地四下张望,突然,丛林中传来窸窣窸窣的声音,陈灵拔剑,走了过去。 越来越近了,他没有草率地拨开丛林,而是突然用剑,往丛林里头猛烈地刺来刺去。 丛林里“哗啦”钻出来一只雪白的兔子,瞪着两只红眼睛盯着陈灵,然后一蹦一跳地又钻入了丛林里。 陈灵笑:“原来是只兔子,吓我一跳!” 他收回了剑,转身走了,走了两步,他发现了不对劲。 带来的十个小兵,现在一个都看不到了。 “人呢?出来,出来!” 陈灵又重新拔剑,站在原地打着圈儿地大喊:“都出来,不然军法处置!” 无人答应他,只有风雪吹着树叶,窸窣窸窣。 “出来,出来!”陈灵又喊。 没人应他。 这群小兵,不可能会突然跑掉的,唯一可能的情况就是,他们出现了意外。 这密林里头,除了他跟十个小兵,还有其他的人! 猛兽不可能,这些年,山林里的猛兽都被他们给猎光了。 陈灵提着剑,朝刚才小兵过去的方向走去,他警惕性很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走到脚印消失的地方,小兵看不到,只有两串脚印。 一串去的,一串来的。 陈灵跟着去的脚印走过去,走了十来步,脚印突然凭空消失了。 头上有风声划过,那不是风雪的声音,陈灵猛地抬头,一道白色的影子直接朝他飞来,陈灵刚想提剑迎战,已经来不及了。 白色的影子极快,不过呼吸之间,他就已经飞到了跟前,突然双手一挥,白色的粉末迎风飘来,陈灵还来不及出声,就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穿白衣的隐卫扛起陈灵,一个跳跃,就飞到了树上,在树木间穿梭,然后一跃而下,有其他白衣人上前,将陈灵五花大绑后,丢进了一个地窖里。 地窖很深,起码有四米多深,不少小兵都被捂住了嘴,五花大绑,扔在地窖里。 ------------ 第700章 凉州行(16) 他们都被迷香迷晕了,而且这种迷香,没有个一天两天醒不过来的! 解决了这群人,树林中又继续恢复了平静。 除了地上杂乱无章的脚印,像是没有人出现过一样。 石头终于清理干净了,大军要继续往前走了。 可邹子开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郝融和陈灵修整队伍的声音。 “郝融,陈灵,修整队伍,即刻出发。”他喊道。 没人应他,小兵们你看我,我看你,也是一脸的的疑惑。 “郝融?陈灵?”邹子开又喊了一遍,郝融和陈灵还是没有出现。 反倒是队伍尾巴上的一个小兵小跑过来,“统领,郝副统领和陈副统领不在。” “不在?那他们到哪里去了?”他们二人离去,并没有向邹子开汇报的。 “统领,郝副统领和陈副统领他们去找兵将们,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找兵将?什么兵将?” “就是扔石头的小兵,他们扔石头扔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去了多少人?” “七八十人!” “那么多!都没回来?”邹子开瞪大了眼珠子,小兵点点头:“回统领的话,是的!” 邹子开破口大骂:“他们定是跑回去偷懒了,这群人,等我回来,定要扒了他们的皮!” 他有时间等,可城内目前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能再拖了。 “派二十个人在此地等候两位副统领,告知他们尽快进城,其他人随我继续前进!” “是!” 二十个小兵留下,邹子开则带着人继续前进。 山间的小路只能容纳两个人过,一匹马堪堪走过。 邹子开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这风雪连下了几日,厚厚的积雪差不多到了人的膝盖处,走的很是缓慢,甚是艰难。 原本平常只需要花费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离开的山间,他们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 眼看着前头就快要出山间了,邹子开回头提醒:“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过了这条山间,穿过树林,我们就要到城门口了,大家鼓足干劲,今日进了凉州城,大好的日子就在前头等着我们!听到没有?” “听到了!” 上千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邹子开虽然对这个有气无力的回答不是很满意,但是也没有办法。 这种鬼天气,这群兵将们能跟着他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里的雪水干净,大家喝口雪水,修整一番,立即动身。” 忙碌了一个多时辰,小兵们也早就口渴了,听完之后,立马团了团干净的雪,含进嘴里,等到雪化了,这才吞进肚子里。 “动身!”邹子开也吞了一口雪后,勒令大家动身前进。 他打马前进,眼看着出口就在前方。 马儿突然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抬起,没有半点防备的邹子开瞬间被马儿给掀翻在地,落在厚厚的积雪上。 “统领统领!”跟在后头的小兵连忙上前扶起邹子开。 因为摔在积雪里,邹子开倒没摔疼,而是看着受惊的马。 马儿长嘶,将他甩下之后,突然扬起四蹄往前跑。 积雪太厚,也不算是跑,就是四条腿走得比较快而已! 到了出口,马儿就消失不见了。 邹子开大怒:“还不赶快去追我的马。” “是。”十多个小兵连忙往前头冲,很快就消失在树林之中。 邹子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带着其他的人继续往前走。 “啊!”突然,有个小兵发出一声惨叫,众人齐齐看过去,就见小兵捂着自己的肚子在雪地里打滚:“肚子疼,肚子好疼啊!” 其他的人都看着,另外一个小兵紧接着也捂着肚子,脸色惨白:“我肚子,我肚子也好疼。”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 一个接着一个的小兵捂着肚子喊疼,躺了一大片,一个接着一个的臭屁崩了出来,“不行了,我要去方便。” “我也要去!” 有小兵爬起来想找个地方方便,可还有人,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裤裆就这么臭烘烘的了。 不只一个,有好些个来不及的小兵,裤裆里一团糟。 邹子开看着他们一个个抱着肚子喊疼,他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到底是怎么回事?起来,快点起来。跟我进城,快点!”邹子开挥舞着手里的鞭子,可小兵们痛苦地捂着肚子,脸色惨白:“统领,我们站都站不起来了。” 无论邹子开用鞭子如何鞭打,这群小兵想努力站起来,可最后都双腿打软,重新倒回雪地里。 “饭桶,都是一群饭桶!”邹子开怒骂道。 马跑了,郝融陈灵不见了,现在这群小兵又都说肚子疼! 接应凉州城的事情,该怎么办! 如今能走的,就只有邹子开了,他总不能一个人独自前往凉州城,没办法,邹子开只能原路返回,回到营地再调兵! “有没有人能跟我走?”邹子开大声质问道。 没人理会他,小兵们个个捂住肚子哎哟哎哟地惨叫,要么躲到一旁脱裤子方便。 一时之间,整个山间窄缝里,弥漫着粪便的臭味。 邹子开紧皱眉头,然后丢下数千小兵,沿着原路返回。 等穿过了山间窄路,到了密林之中,邹子开看着还没有半点动静的树林,气不打一处来,只能闷头气鼓鼓地往前走。 人一生气,就容易忽略外界的声音。 等到他发现异响的时候,邹子开刚要拔剑,右手突然被袭击,一枚钢针直接插入了他的巴掌心里,剧痛袭来,邹子开惨叫一声,剑也掉落在地。 “谁?是谁偷袭老子,出来,快出来!”邹子开捂着流血不止的手心怒吼道,可没人理会他,只有林间呼啸的风,给不了他任何回应。 “出来!我看到你了。” 邹子开转着圈儿,妄图使诈,依然没有人回应他。 不远处的白鸽举起手,默念:“一、二、三……倒!” 刚说完倒字,邹子开就白眼一翻,倒了。 白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得意得不行:“快,找出他身上的军令,咱们可以去营地调兵了。” 陈望兴奋地跳了过去,在他身上找到了一枚凉州军的军令。 接着,隐卫将邹子开五花大绑扔进了地窖之后,隐卫们全部留下,处置那些拉肚子的小兵,只白鸽和陈望往营地去了。 “这巴豆粉还真有用,一个个肚子都疼得不行,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群人都给拿下了。”陈望都觉得神了,“我说干嘛夫人要把全城的巴豆粉都买来,原来作用在这呢。” “除了巴豆粉,利用这个地形,让这群人把巴豆粉给吃到肚子里去,也是高招啊!”白鸽也是一脸的崇拜。 “把石块浸泡在巴豆粉的水中,浸泡个两天两夜,又在石块上头塞满巴豆粉,保证石块上的巴豆粉不会被风雪冲刷干净,还要想到让这群人轮流搬运石头,每个人手里都会碰到石块,沾上巴豆粉,最后用手团一捧雪解渴,巴豆粉就吃进肚子里了,夫人和大人把邹子开带兵的习惯都给摸清楚了,简直是神了。” “这二人,夫妻双剑合璧,所向披靡!” “你说说,大人和夫人这么聪明,还真的不知道这两个人生出来的孩子会有多聪明!”白鸽憧憬道:“咱们回京都后,公子就该考完了,这么小就能去考童试,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考不考上都没有关系。公子他天资聪颖,又有这么聪明的爹娘,这次考不上,下次一定能考上的。” 两个人说着说着,营地就在眼前了。 靠着军令,二人进入营地,很是方便。 军营中的将士们,听从的并不是某一个人的调遣,他们听从的是军令,见陈望拿出军令,虽然他们不得不听,可该问的还是得问。 “你是何人?统领的军令从不会假手他人,就算要给,给的也是郝陈二位副统领,你是何人!” 面对质疑,陈望并不紧张,他们早就有了应对之策:“我是谁,你们不配知道。如今城内百姓暴动,王爷和隋大人在城内水深火热,尔等不速速与我前去增援,反倒在这里问东问西,若是耽误了营救的时机,尔等如何向王爷和大人谢罪!” 他这一声谢罪,唬得这些小兵们都害怕了,再不敢问。 陈望趁热打铁:“尔等速速回去整装,即刻随我进城,与统领汇合,援助王爷和隋大人!” “是!” 陈望跳下高台,跨上高头大马,与其他的人一道,带着数千兵将们离开了营地,往凉州城去了。 山间的窄路是唯一的出口,陈望继续带着这群人进山,这一次,顺顺利利,别说挡路的巨石了,就连那些拉肚子的小兵们也都没有看见。 小兵们早就被隐卫带走了。 虽然人数相差悬殊,但是隐卫武艺高强,这群小兵又都肚疼拉稀,哪里还有半点招架之力,制服了几个惹事的头子之后,所有的小兵都缴械投降了。 跟着隐卫离开了山间窄路,到前头的一处被看守着。 等到白鸽陈望带着另外数千小兵离开了营地,出了山间窄路之后,再通过一片丛林,就到了大路上了。 前头不过两三里地,就是城门口了。 小守卫提着木炭进了屋子:“头,我来加点木炭!” 木炭快要烧没了,守卫头头连忙点头:“加上,加上。大人怕冷,多加几根。” “好的。” 小守卫用火钳夹了几块木炭在火盆里,放好了位置,这才退了出去,关上了屋门。 屋内有董应弘和守卫头头,四个轿夫不敢凑到火盆边上,就在屋子的角落里头取暖。 “又是我了。哎,这条路,都来来回回走了两趟了,人到底啥时候来啊!”一个守卫满腹牢骚,这厚厚的积雪,早就已经打湿了他的鞋子和裤脚, 又没法换,冻得他直打哆嗦。 小守卫放下手里的篮子,上前道:“大哥,我去吧。” “上一趟也是你啊,你不累啊?” “不累的,我年纪小吗,多做点事情是应该的!”小守卫态度极好。 年纪大一些的不停地点头:“不错不错,有觉悟,小伙子,好好干,像你这样又有功夫又有灵气的,到时候接咱们头的位置,指日可待啊!” “不敢不敢啊!”小守卫惊恐地立马摇头:“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其他的,我不敢肖想。” “人嘛,有点欲望是好事,又不是坏事,阿嚏……” 小守卫立马从怀里掏出两块大饼:“大哥,你赶快找个地方休息吧,这是两块饼,你吃吧,我去前头了。” 小守卫走进了深深的积雪里,往前头等人去了。 后面的守卫不敢进屋子里头烤火,但是也不会傻乎乎地站在风口上,他们寻了个避风的地方,躲了起来,小守卫给的饼,一人一半,分着吃了。 小守卫到了转角处,就看到了一队人马过来了。 等到人走近了些,小守卫看到最前头骑马的两个人,连忙挥手。 陈望和白鸽也都看到了,冲他摆手。 虽然不说话,但是跟在后头的小兵看到带他们来的人跟城门口的守卫熟悉,也全部都放下了戒备心,跟着加快了步伐。 等走到了小守卫跟前,陈望喊了一句:“齐扬。” 齐扬咧嘴笑:“陈大哥,白姐姐,城门已经开了,大人所料不错,董应弘来了。” “那给你的东西用了吗?” 齐扬眉飞色舞:“用上了,该倒的应该已经全部都倒了。” 白鸽陈望领着数千小兵,没有半点波折的进了城。 齐扬留在城门口,先是进了屋子。 火盆里新加的木炭已经烧着了,烧的旺旺的,屋子里头暖融融的。 守卫头头和董应弘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屋子角落里头,四个轿夫也都倒地,呼呼大睡。 木炭里头放了迷香,点燃之后的,迷香散发开了,连牛都能放倒,别说几个人了。齐扬将这几个人五花大绑,又去了后面将四个守卫扛进了屋子里。 他们吃了他的饼,就算不吃饼,总要喝水,水里他也早就下了迷药,迷倒他们是迟早的事情。 将人全部都捆起来之后,齐扬这才守着城门口,仔细地听着里头和外头的动静。 白鸽和陈望带着兵,进了城之后,先是去了官府。 官府门口还在发放大米。 都是穷苦的百姓去领,可领着领着,一些膘肥体壮的人也混在人群里头。 他们鬼鬼祟祟,故意穿着破旧的衣裳,混在人群里头,先是一个,后来两个三个四个……越来越多。 裴珩就在一旁,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人,强逼着用最低的价钱还差钱买了他番薯的朱五饼。 他混进了人群里头,一步步往前逼近了发放大米的阿珍嫂。 阿珍嫂手脚麻利地往袋子里头装米,一碗满满地下去,舀个六碗,就有三斤多了。 “谢谢,谢谢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泪流满面,不停地说着谢谢。 阿珍嫂跺跺脚,站久了脚有些麻了,但是做好事,有饭吃饱,再苦再累都值得。 “老人家,你别谢我,要谢你就谢谢王大人,是京都来的王大人,他菩萨心肠,不仅给大家伙发米,他还要把搜刮我们的这些个贪官全部绳之以法。” “那可太好咯。这些贪官,贪啊,太贪了啊,他们家里吃不完用不完的,我们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要治,要治他们啊!” 老人家抱着米袋子,就像是抱着她全家的命一样,颤颤巍巍地转身走了。 阿珍嫂把额前的头发撩了撩,笑着道,“下一位。” 朱五饼突然掏出了手里的刀子,翻身过了矮桌,速度极快地朝阿珍嫂扑去。 “啊!”阿珍嫂吓得尖叫,下意识地就往后退,躲过了朱五饼的第一次袭击。 说时迟那时快,裴珩已经到了跟前,然而有一个人比他还要快。 一根棍子突然腾空飞了起来,往朱五饼的胸口飞去,棍子像是有力道一样,“咚”的一声,朱五冰腾空飞了出去,然后重重地摔在了雪地里。 混在老百姓中有人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就被人给拦住了去路。 他们早就被人盯上了,很快,朱五饼的几个兄弟就全部跟朱五饼“团聚”了。 老百姓自发地上前,趁着朱五饼还在“哎哟”叫地时候,一把将人给按住了。 “六叔,好棍法!”有百姓兴奋地叫道,其他的人跟着附和:“六叔厉害!” 在场的人都在替这一棍子鼓掌,裴珩却看着那根从门后飞出来还能将人打出四五米远的棍子,若有所思。 此人的力道,极大。 而且准头极准,若是换成一杆枪…… 朱五饼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一枪毙命,在这里刺杀普通的老百姓,或许会被说成是残忍,可若是在战场上,面对穷凶极恶的敌人,一枪毙命,那是战绩! 裴珩望着官府大门,门后那个六叔……让裴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个六叔,你和他熟悉吗?”裴珩问王兴民。 王兴民头点的跟拨浪鼓一样,“熟悉,就我第一天去大院,就是他同意让我们进去的,后来,大院里的每个人都似乎承过的恩情,对六叔极为的恭敬,下属跟他也有过两次对话,此人成熟稳重,极有头脑。” “他是凉州人?”裴珩问。 王兴民摇摇头:“好像不是,属下没有问过。” “你不是与他很熟悉吗?”裴珩白了他一眼。 王兴民尴尬地笑笑:“是他对我熟。” “什么意思?” “他会算命!竟然能算出苏毅不是我儿子,而且还算出我多大,有几个孩子,孩子多大,你说神不神!”王兴民一脸崇拜之色。 裴珩:“我去会会他,看看他能算出什么来。” 他一步步地走上台阶,离大门越来越近,这时,苏毅押着隋今风还有一干官员出来了。 “大人。”苏毅叫道:“人带出来了。” 王兴民谄媚地看着裴珩:“大人,我过去了。” 直到裴珩点头,王兴民这才跑了过去。 隋今风看出王兴民是头,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可知道,绑架朝廷命官,是要诛九族的!” 王兴民呵呵笑:“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绑架朝廷命官要诛九族!知道是一回事,干不干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怎么敢!”隋今风大骂道。 “我怎么不敢?你们敢杀害普通的老百姓,以凉州军代替他们,你作为一城知府,知法犯法,同谋共犯,你头上顶了几个脑袋,够不够砍啊!” 隋今风大吃一惊,目光落在朱五饼等人身上,破口大骂:“是你们泄密!” 朱五饼大叫:“大人,没有,大人,小的什么都没说过啊!” 其他的人也都纷纷表示没说过,隋今风转头恶狠狠地瞪着王兴民,嗤笑道:“你知道又怎么样,天高皇帝远,等救援我们的大军一来,你们就要死在凉州城了,谁又知道你们知道了什么!” “救援你们的大军?你说的是凉州军吗?” “是又如何。”隋今风恐吓他:“识相的赶快将我放了,不然等大军一到,将你们一个个戳城筛子,剁成肉酱!” “既然你说的是凉州军,真是巧了,我也有一支军队,也叫凉州军!” 话音刚落,长长的街道上,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隋今风定睛看去,兵将们穿着的服饰是凉州军的服饰,只是为头的带兵的人…… 怎么那么眼生! 王兴民激动得不行,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陈望白鸽走近了,翻身下马,跪在裴珩的跟前,“大人,幸不辱命,将人带来了。” 王兴民知道他们是给裴珩行礼,所以没有说话,而是看向裴珩,等着裴珩下令。 看到裴珩点头了,王兴民这才说话:“起来吧。” 二人立马起身,站在两旁,陈望继续说:“还有一千人在城外,邹子开、郝融、陈灵已经全部被我们控制住了。” “你们干得很好!”王兴民夸了一句,隋今风愣住了,“你说什么?你说子开他们干嘛了?” “被我们抓住了。”王兴民回答他:“听清楚了吗?” “那这些兵……”隋今风大喊:“你们都被人骗了,他们不是我们的人!邹统领被他们抓住了。” “什么?” 最前面的小兵大叫一声,拔剑往后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在裴珩授意下,王兴民站了出来。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王兴民抚着胡须,“但是可以告诉你们带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他神情陡然变得严肃认真,“凉州城虽地处偏远之地,也有你们的凉州王,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凉州也是大越的凉州!皇上以文仁治天下,礼贤下士,爱民如子,可偏偏有些人,仗着山高皇帝远,想要谋杀全城的百姓,在大越的疆土上,想要自立为王,与皇上平起平坐!” “可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如何打得过皇上一手建立起来的精锐部队,我不过是个京都小小的县令,受皇命所托,前来剿灭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还老百姓一个祥和平安的凉州城。” ------------ 第701章 凉州行(17) 隋今风惊惧地望着王兴民:“你,你是京都的官?” “是啊。”王兴民笑眯眯地说道:“隋今月,没想到吧?” 隋今风眼神蓦然瞪大,不敢置信地盯着王兴民,嘴唇打着哆嗦:“你,你叫我什么?” “隋今月啊。隋今风隋的弟弟隋今月啊!是吧?”王兴民眼神蓦然犀利,如鹰隼般。 面前的隋今风像是被人抽掉了骨头一样,一滩烂泥般坐在地上,“你,你怎么知道的。” 王兴民抚着胡须,看着惊吓后的隋今月,想起了自己在大院里听别人说起的一则故事。 “你当官的前后差距,你以为能骗得了谁。哥哥就是哥哥,弟弟就是弟弟,你长得再像你哥哥,可你的良心,与你哥哥相去甚远。” 隋今风与隋今月是一对双生子,凉州本地人,父母早已亡故,家中没有其他的亲戚,兄弟二人相依为命。 这兄弟两个人的性情截然相反。 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奸诈阴鸷。 随着年龄的增长,兄弟两个也渐渐越行越远,亲情越发地淡漠了。 隋今风读书读得好,小小年纪就考中秀才,举人,最后考中了进士后,回凉州城,进了官府,从一个小小主簿做起,董应弘看中了他的才能,将他收为学生,尽心栽培。 而隋今月则跟着一帮地痞流氓,混日子过。虽然不做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但是隔三岔五也要被捕快带去衙门里头问话,最后成了衙门的常客,知道是隋今风的弟弟,也就教育几句,然后就放了。 毕竟隋今风是知府大人面前的红人,提携隋今风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随着隋今风的成长,他和董应弘两个人的理念,也开始背道而驰。 董应弘因为仕途的不顺,将自己的不满转移到了百姓的身上,苛捐赋税,掠夺民财,民不聊生,无奈天高皇帝远,纵有万千不满,也不知道该向谁诉说。 隋今风就成了百姓的传话筒,将董应弘所做的桩桩件件都摆出来,与董应弘据理力争,更甚至,扬言要去京都告御状! 董应弘怎么敢让他去,两个人拉扯之间,不小心将隋今风推倒,隋今风昏迷不醒,董应弘怕事情败露,正好隋今月又来找隋今风要钱。 董应弘看着跟隋今风一模一样的脸,一个大胆的想法就出现了。 他让隋今月假冒隋今风,而真的隋今风又成了隋今月,他自己故意与人发生冲突,造成了被人打得昏迷不醒的假象! 自此,两个人的身份转变了。 混子隋今月成了隋今风,爱民如子的隋今风又成了隋今月。 隋今月为了报答董应弘,再加上他性子使然,二人相见恨晚,惺惺相惜,情不自禁,董应弘甚至收隋今月为养子,一心栽培他。 而且,董夫人的外甥女邹子敏也嫁给了隋今月,董应弘致仕之后,一把将隋今月托上了知府的高位! 隋今月自然是尽心尽力地报答董应弘了。 “隋今月,我说的,都是对的吧?”王兴民将自己半猜半知的故事说完,看着隋今月。 隋今月冷笑:“你都说了是故事了,自然是假的了。我是隋今风,我弟弟隋今月如今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大家都可以做证,是他闹事,与人发生口角后,争执不休,动了拳脚,被人打中了头之后,陷入了昏迷,当时去处理的捕快也都可以做证!” “他们当然可以作证,因为闹事的那个人是你嘛,隋今风已经昏迷了,他自然出现不了,所以就由你继续演戏,让别人以为你昏迷了。等到了官府之后,你跟隋今风再一换,不就好了嘛!你成了隋今风,隋今风成了你。” “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隋今月破口大骂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隋今月!” 王兴民笑笑,“我能知道这么多,自然是有人亲口告诉我的!” “谁?”隋今月脱口而出,质问道,“谁告诉你的。” “自然是隋今风了。”王兴民笑着说。 “胡说八道,他已经昏迷了,大夫都说过,他伤到了脑袋,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哦,你也承认了!”王兴民揶揄地笑他。 隋今月这才意识到,“你诈我!” “不诈你,你怎么会亲口承认躺着的那个是隋今风呢!”王兴民面色陡然变得狠厉:“隋今月,你竟然敢冒充朝廷命官,来人啊,将他拿下,押送回京,听候发落。” “是。” 处置了隋今月,朱五饼这些小喽啰就好处置了。 见隋今月都栽了,这群人哪里还有主心骨,纷纷倒戈:“大人,我们都是听命行事啊,上头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啊!” 王兴民望着乌压压的兵将们,“如今隋今月已认罪伏法,承认了自己假冒朝廷命官的事实,你们还要跟着这样一个冒牌货胡作非为嘛!你们不要忘记了,你们还有爹,还有娘,若是你们还没有铸下大错,就请跟随我。我王兴民虽然官职不大,但是我身后还有能说得上话的高官,只要我求情,保你们一条性命不是问题!” 他故意看了眼裴珩。 高官裴珩:“……”默默点了点头。 王兴民底气更足了,“宣平王谢正渊屯兵意图谋反,大家随我一起,将谢正渊绳之以法,还凉州城太平安宁!你们可愿意?” “愿意愿意!” 首先回答的并不是那群兵将,而是跟着王兴民一块从大院出来的普通的老百姓们,他们振臂高呼:“我们愿意,我们愿意!” 他们的热血感染了身边的难民和老百姓,一个个都高声呐喊着:“我们愿意,我们愿意!” “这是凉州城的百姓,他们愿意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而努力,你们呢?你们难道不是凉州人吗?凉州虽只有两季,可这照样是生你们养你们的家乡。如今,家乡被恶人掌控,你们的父母族人被人剥削,你们难道就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吗?等到屠刀落到你们的身上,你们才会幡然醒悟吗?” 兵将们拿着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 王兴民趁热打铁:“为了你们的父母妻儿,为了你们后代的明天,你们可愿意追随我,斩杀恶贼,还凉州城太平安宁?” “愿意,愿意,我们愿意!” 最前面的兵将们被王兴民说动,挥舞着手臂,高声呼喊,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上千人振臂高呼,声音响彻云霄。 王府出来探听情况的护卫见此情景,撒丫子就要跑,刚跑没几步,就被人用剑指着脖子:“怎么,要回去通风报信啊?” 但凡他速度再快一些,脑子再笨拙一些,那剑尖就会插进他的喉管里,鲜血直流。 护卫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不不不,好汉饶命啊!” 没人回王府通风报信,王兴民跨上高头大马,裴珩假装他的随从骑马跟在后头,苏毅白鸽陈望,还有被说服的官府的捕快,通通跟随着王兴民。 身后还有数千兵将,以及普通的老百姓,都拿起各种趁手的工具,或棍子或菜刀砍刀,浩浩荡荡地往王府方向而去。 官府门口发放大米的事情还在继续,都是些老弱妇孺,年轻的强壮的男人都跟着王兴民走了。 官府大门后头,一双眼睛盯着远去的人群,神色激动,眼眶湿润。 王府。 “侧妃,红姨娘和蓝姨娘来了。” 董琳将血燕放下,擦了擦嘴:“下这么大的雪,她们怎么来了?” 红姨娘和蓝姨娘自从董琳有孕之后,就不到她这里来了,董琳也乐得清净,毕竟她现在有了身子,谢正渊又许诺她生了儿子就将她请封为正妃,儿子也是世子。 有了谢正渊的承诺,董琳根本没必要再跟红姨娘和蓝姨娘争风吃醋。 谢余之已经没了,无论她生的是不是儿子,她都是王府的头一份! “说是许久没来看过侧妃,来给侧妃请安的。”双喜建议道:“侧妃,要不不见她们,您好生歇着吧。” “为什么不见!”董琳心情愉悦,她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肚子上:“与她们争风吃醋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在她们两个人的身上讨到过半点好处,如今她们主动上门,不羞辱她们一番,怎么报这之前的羞辱之仇!” 她是凉州知府嫡次女,从小就是锦衣玉食,前呼后拥,是董家的掌上明珠,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董应弘给她谋了个侧妃的好姻缘,董琳也倍加珍惜,只是,人太娇生惯养了,就容易看不惯很多事情。 比如,从青楼里头出来的红儿和蓝儿,她就看不起,可偏偏,谢正渊又喜欢这种勾引人的狐媚子。 “我倒要看看,现在她们怎么骚得起来!”董琳将碗筷一放,冷笑道:“让她们进来,也是该给她们一点颜色看看了。” 如今谢正渊的心都在她这里,董琳说要天上的月亮,谢正渊不敢摘天上的星星,这样顺应董琳,董琳知道,是她的肚子争气! 可再怎么说,这也是她的孩子。 红儿和蓝儿进来了,身上带着一股香味。 “奴婢给侧妃请安,侧妃万福金安。”红儿和蓝儿一进门,就跪下了。 她们一进来,带进来一股异香,董琳当即就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阿嚏,阿嚏……” 董琳用帕子捂着鼻子,鼻子里头又痒又疼,眼泪都跟着往下掉,因着屋子里头暖和,董琳穿的也是轻薄的秋衣,露在外头的皮肤开始出现瘙痒的症状,董琳不停地用手去抓。 特别是脸上,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又出现了红斑,痒得不行。 双喜见状,立马质问二人,“你们身上是什么香味?” 蓝儿笑着解释说:“是最近凉州城新出的香,说是杏凝香,里头有杏花、桃花、荷花等等花瓣,制成的香露,奴婢瞧着好闻,就买了,分了红儿姐姐一罐子,今日来给侧妃请安,就涂抹了些。若是侧妃觉得好闻的话,蓝儿那里还有好几罐子,回头给侧妃送两罐子来。” “我不要!”董琳嗓子都有些嘶哑,脸上的红斑越来越严重,她还不停地在挠。 “杏凝香?里头有杏花?”双喜面色陡然大变:“你们竟然用了杏花香露?你们难道不知道侧妃杏花过敏嘛!” 红儿蓝儿还跪在地上呢,面面相觑:“什么?奴婢们不知道啊!” “快走,快走!”双喜也顾不得礼数,当下就轰人,“我家侧妃对杏花过敏,你们还不赶快走!若是侧妃有个什么好歹,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赔的!” 红儿蓝儿态度极其谦卑,头一回没有追究双喜的不敬之罪:“奴婢不知情,侧妃您好好养身子,奴婢这就告退。” 毕竟双喜只是个丫鬟,而她们却是谢正渊的姬妾,远在双喜之上。 红儿蓝儿两个快速离开,就听到双喜急切的声音:“快快,将所有的门窗全部打开,再来人,去请王爷,再派个人,去请大夫来给侧妃医治。快快快。若是侧妃有个什么好歹,咱们人头都不保!” “是是是。” 福林院的丫鬟仆从一个个都忙开了,脚不沾地的干起了活,已经从院子里出来的红儿和蓝儿,则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红儿问蓝儿:“我说你,从哪里弄来的杏凝香,还有,你怎么知道那女的对杏花过敏的?” 蓝儿一脸的无辜:“我不知道啊,我哪里知道侧妃对杏花过敏啊,我就是觉得好闻,给你送了一罐啊!” 红儿撇撇嘴:“也对,你怎么会知道她对杏花过敏呢,咱们全府上下,怕是只有她身边的丫鬟知道了。走吧走吧,冻死了,不过我好奇啊,你怎么会选择今日来给她请安?” “不是你说许久没见过她,想来看看嘛,择日不如撞日,不就正好碰上了,她不愿意见咱们最好,怕是很长一段时间,咱们都不用来了。”蓝儿笑眯眯地回答。 “我瞧着她的脸好红啊,不会有什么事吧?”红儿还是有些担忧:“她现在可有了王爷的骨肉,若是那块肉有什么三长两短的,王爷会不会……” 她担忧不已。 蓝儿却一脸镇定:“我听过过敏之症,就是起红疹子,瘙痒,症状轻微的不用吃药都能好,况且,双喜不是已经去请大夫了嘛,不会有什么大碍的,放心吧。” “反正咱们两个一块去的,咱们两个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而且的,杏凝香露也是你给我的。”红儿开始甩锅。 蓝儿将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是是是,是我给你的,若是侧妃真有什么事,怪我,怪我!走走走,冻死了,回去烤火取暖喝茶啊!这大雪天,围炉煮茶最是惬意了。” 二人嬉笑着往福馨院走,蓝儿回头,看了眼福林院的方向。 董琳对杏花过敏,是她还没有进府,就知道的。 福林院,董琳脸上的红斑越来越严重了,谢正渊赶到的时候,看到董琳脸上的红痕,都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琳儿挠,挠的。”董琳委屈巴巴地哭诉道。 “侧妃,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不跟王爷说实话嘛!”双喜在一旁哭得不行。 “双喜,不许胡说。” 谢正渊看这主仆二人一人一句,知道有情况,怒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双喜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侧妃,您都这样了,怎么还不许奴婢说。侧妃一大早起来,红蓝二位姨娘就来给侧妃请安,虽然她们什么都没带来,但是她们身上的香味很奇怪!” “香味?什么香味?” “她们搽了杏凝香露,里头就有杏花,可侧妃打小就对杏花过敏。” “岂有此理!”谢正渊怒极了。 他正在书房等着心腹回来,可左等不到右等不到,反倒等到了侧妃出事了的消息。 董琳的事也是大事,谢正渊连忙赶过来。 “大夫呢,请了大夫没有?” “奴婢已经让人去请了。”双喜还是替自己侧妃委屈:“侧妃本就怀了身子,不喜香味,可红姨娘和蓝姨娘却偏偏擦了香,还故意擦侧妃过敏的杏花香,这不得不让奴婢怀疑,她们二人居心叵测,想要谋害侧妃!” “砰!” 谢正渊一个生气,捶在桌面上,将桌面上的茶碗给捶得跳了起来,又“哐当”一声砸回桌面上,掀翻了一碗茶水。 “来人啊,去福馨园,把那两个毒妇给本王抓过来!” 外头有护卫立马去了。 福全抱着剑,站在谢正渊的身侧,耳观鼻鼻观心。 董琳不停地在手臂上,脸上挠,红疹子越来越多,两行热泪滑落,看得谢正渊又是心惊又是心疼。 “琳儿乖,不抓了,大夫马上就来了。”他转头,对着屋外咆哮:“大夫呢?来了没有,来了没有?”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大夫没来,是护卫押着红儿蓝儿过来了。 “不准进来,跪在外头!”谢正渊还记得她们身上有香露,让她们跪在外头,“谁让你们搽杏花露的?若是侧妃有个什么好歹,我杀了你们!” 红儿一脸的委屈:“王爷,奴婢真的不知情啊,是蓝儿觉得好闻,送了奴婢一瓶,奴婢就搽了。” 蓝儿也哭:“王爷,奴婢也不知道侧妃对杏花过敏啊。若是知道的话,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搽了来见侧妃啊!” 她们两个人哭得梨花带雨,若是平时,谢正渊定要心疼,可他现在面对美色纹丝不动,心里眼里只有他的儿子! “滚一边哭去,别哭得侧妃心烦!”谢正渊一脚踢到她们的肩膀上,“等大夫来了,本王再来处置你们!” 红儿挨了一脚,捂着肩膀呜咽地哽咽着,她怕得瑟瑟发抖。 可蓝儿却拿着帕子假装抹泪,眼角的余光却死死地盯着屋子里头,眼睛里不见半分的害怕。 “王爷,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一个胡子花白的大夫被家仆架着进来,脸色还惨白着,被人一推,“王爷,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快快快,给侧妃看看。”双喜拉着大夫就去看董琳。 好在董琳只是闻了点杏花的香味,大夫给开了药之后,叮嘱喝上三天就好了。 “不碍事的,侧妃这敏症,来的快去的也快,把药喝上三天,就能药到病除了。”大夫气都没喘上一口,看完了这才长舒一口气,提笔就要写药方,谢正渊的一句话,又让大夫把气给提回来了。 “你这药,对孩子没有影响吧?”谢正渊问道。 上了年纪的老大夫,白眉毛一挑:“孩子?什么孩子?” “侧妃肚子里的孩子,你这白胡子老头,连侧妃身怀有孕,都没把出来嘛”谢正渊怀疑起了大夫的医术。 大夫胡子一挑,反驳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可对面的是宣平王,凉州城的土皇帝,还是咽下了这口气,“草,草民,要,要不,再重新,重新把过一次?” “庸医!”谢正渊骂道,大夫弓着腰跑到董琳面前:“侧妃娘娘,请您伸出手,容草民在把一次平安脉,等会开方子的时候,草民也好开一些养胎安胎的补药。” 他倒是会说话,不说没把到,只说开安胎药。 董琳自然伸出手。 老大夫右手搭了上去,足足搭了一刻钟,从刚开始的紧张,到后面的汗流浃背,手心出汗,身子颤抖,脸色发白,最后双膝一软,直接滑跪在董琳的跟前。 身子跟筛糠一样抖着。 他行医几十年,见过深宅大院里的勾心斗角,更知道,王府里头的水更深。 这位侧妃,甚至王爷,怕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侧妃娘娘……”老大夫磕头求饶:“草民医术不精,才疏学浅,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董琳也不挠痒了,“你,你什么意思?” 谢正渊上前,一把揪住老大夫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大夫眼神惊恐,声音打着哆嗦:“回,回王爷的话,草,草民没,没有把到侧妃娘娘的喜,喜脉!” ------------ 第702章 凉州行(18) 屋内安静地连根针掉的声音都听的见。 特别是谢正渊和董琳,你看看,我看看你,惊愕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谢正渊回过神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说话的语气,看人的眼神,像是要把人吃掉似得,面目狰狞。 老大夫吓得身子又开始抖,筛糠似得,磕头求饶:“王爷,草民医术不精,没,没有把到侧妃娘娘的喜脉,要不,您再另请高明吧。” “没用的废物!” 谢正渊一脚踢了过去,将老大夫踢了个倒卯,捂着肩膀,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屋内的人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谢正渊大喝:“还愣着做什么?去请大夫,把凉州城所有的大夫都请回来。” “是。” 护卫和家丁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夺门而出,去找大夫了。 老大夫也想离开,刚走没两步就被谢正渊给揪着衣领揪了回来,“你把,你再继续把,不可能的,半个月前那大夫都把出来了,她肚子都大起来了,怎么可能把不到。” 董琳也是跟癫了一样。 "怎么可能把不到,怎么可能把不到。"董琳癫了一样,歇斯底里,摸着自己的肚子叫:“我的肚子大了,我还能感觉到孩子在里头踢我!怎么把不到,你就是个庸医,废物!” 老大夫:“……” 老天爷啊,连他都把不到,这个侧妃莫不是疯了,竟然能感觉到孩子在里头踢她? 这么短的时间,肚子里的胎儿都不是人型啊! “把,重新把过!”谢正渊拉着老大夫的手,放在董琳的手腕上,面目狰狞的瞪着老大夫,似乎就等着,他要是再敢说出没把出来四个字,他就要吃了他! 老大夫年纪大了,哪里经受过这样的惊吓,吓得面如土色,手颤颤巍巍,试了好几次这才摸到董琳的脉搏,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重新诊断。 可没怀孕就是没怀孕,他总不能给她变个孩子出来。 老大夫也是个人精,一句话不说,只手搭在董琳的手腕上,任凭谢正渊和董琳如何瞪着他,他就是不说话。 直到外头传来护卫的声音:“王爷,王爷,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老大夫眼瞅着有人进来了,立马收回手,乖乖地让了他坐过的位置,谢正渊不想问他,直接一把扯过一个大夫,坐到位置上:“把脉!” 大夫下意识地就放了上去,把了一会儿说:“侧妃娘娘最近是不是有些上火?” “是。”董琳点头,指了指头上,“最近头上冒了好多火气,梳头就桶。” “那是侧妃娘娘最近吃的太过补了,身体承受不了这样的大补,只能靠其他地方发泄出来。”大夫说道:“侧妃娘娘身体好的很,就是以后少吃些补品就行了,若实在不放心的话,草民开些引火下泻的药……” “对孩子可有影响?”董琳问。 大夫摇头:“侧妃娘娘放心,只要孩子不是侧妃娘娘亲喂,不会有影响的。” “亲喂?”谢正渊问道:“你什么意思?” 大夫说:“草民的意思是,侧妃娘娘吃药对孩子没有任何的影响,只要不喂养孩子就行,若是喂养孩子的话,那就先让奶娘喂……啊!” 话还没有说完,谢正渊就揪着他的衣领把人给提了起来:“我是问她肚子里的孩子。” “肚子里的孩子?” 大夫来之前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说侧妃娘娘身体不适,把了好一会儿…… 他睁着懵懂的眼睛,“侧妃娘娘没有身孕啊。” “你个废物,你把准了没有!”谢正渊在叫。 “把准了。”大夫是个中年人,医术那是师承名门,自己又多年行医,对自己的医术很有自信,他极其认真地说道:“王爷,草民的医术,放眼整个凉州城,不说前三,前四前五前六都是排的上的。” “不可能,我肚子,我的肚子明明大了。”董琳不敢相信她没怀孕的事实,叫道。 大夫仔细地解释:“那是因为侧妃娘娘最近吃大补之物吃的多,肚子上多了一些赘肉而已,少吃一点,多走动走动,肚子上的赘肉就会消失的,侧妃娘娘放心。” “放屁!”谢正渊一把将人推倒,额头上青筋凸起,瞪着后面进来的几个大夫,用手指着他们,癫狂吼叫:“你们过来,过来!” 他没有头发,只用黑色的布裹着头皮,看着就有些渗人。 大夫哪里敢看过来,吓得双腿打软:“王,王爷……” “过来,给她把脉,给她把脉!” 谢正渊见他们不动,上前去拉他们,拉着其中一个大夫,推到董琳跟前,那大夫一个踉跄,差点栽到董琳的身上。 董琳吓得捂着自己的肚子往后退,谢正渊双目赤红,松开大夫,一把抓住董琳,动作粗鲁,将人推到大夫的跟前。 “把脉,把脉!” 董琳手都被谢正渊掐痛了,“王爷,您弄疼我了,我疼啊!” “把脉,把脉!” 谢正渊只瞪着大夫,无视董琳的话。 大夫哆哆嗦嗦地将手放了上去。 还跪在外头的红儿听到声音,激动地声音都在抖:“你听到没有,那女人怀了个屁,啥都没有啊!” 蓝儿点点头:“听到了。” “你说会不会是这两个大夫不行啊?”红儿又有些担忧。 蓝儿抬眼,瞥了眼屋子里头:“可一可二不可三,这马上就轮到第三个大夫说话了,他要是说没怀……” 红儿幸灾乐祸地接嘴:“那就一定没怀了。” 蓝儿笑笑,勾唇抿嘴,偏头看了看四周,然后低下头。 红儿则一直抬着头,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看,幸灾乐祸的样子,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心里头高兴似得。 第三个大夫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大夫,把完之后,身子哆嗦地,只看谢正渊,也不说话。 谢正渊一脚踢到他的锁骨上:“哑巴了,说话啊!” “王,王爷,想,想听什么?”年轻大夫打着哆嗦:“侧妃,侧妃娘娘身子,身子很好,除了,上,上火,没,没其他的毛病。” “我是问你孩子呢?孩子呢?” 年轻大夫口吃:“没,没,没,孩,孩,孩子。” 谢正渊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得,一屁股坐在圈椅里,神情颓废,像是死了一样,“假的,假的,假的。” “王爷,王爷……” 董琳无法接受自己没有孩子的事实,她哭着扑倒在谢正渊的脚边:“一定是这些大夫医术不精,咱们再把上次给我把脉的那个大夫请来重新把脉,好不好?” 谢正渊眼珠子动了动,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对对对,你说的对,这三个都是一群饭桶,我们把上次那个大夫找来,他一定能行的,来人啊!快,去把上次给侧妃看病的那个大夫找来。” 有护卫说,“那位大夫不在医馆啊!” 上次是在医馆将人抓回来的,这次去的时候,没看到啊! “那还不快去他家找。”谢正渊喝道:“他叫什么,去问啊!” “属下也只知道别人喊他冯大夫。” 那个年轻的大夫随口接上了:“你说的冯大夫,可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白胡子的?” “对对对。” “可他半个月前就已经带着全家搬离了凉州城啊。”年轻大夫说道: 屋内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下人们不敢说话,大夫们不敢抬头,只有谢正渊急促的呼吸声,还有董琳的哭泣声。 “本王被人耍了!”谢正渊这才明白过来,一拳砸在桌面上,桌面上的茶盏翻了,茶水流了一桌子,流到边缘上,茶水往地上流。 滴答,滴答,滴答。 “王爷,您的头……血,血,您在流血!” 谢正渊看向桌面。 他的手,已经被血染红了,还有的血珠子往下,滴答,滴答,滴答。 一滴滴落在他的手上,溅到桌面上。 血是从头上滴下来的,因为头巾是黑色的,所以根本发现不了血渍,还是头巾已经吸不了血了,血就滴落下来。 “怎么会这样?”谢正渊腾地站了起来,“大夫,大夫,快看看我的头。” 他一把扯下头巾,突然发出痛哭的哀嚎:“哎哟……” 头巾被他生生地扯了下来,上头还有已经结痂了的壳子,一颗光溜溜的头皮上,血窟窿这里一个,那里一个,而且还散发出阵阵恶臭味,让人几欲作呕。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惊惧地望着谢正渊的脑袋。 “快,快给王爷看一看啊!”还是管家率先回过神来,催促着大夫看头。 三个大夫连忙过去,更加清楚地看到了让他们震惊的一幕。 原本被火烧光的头皮依然鲜血淋淋,也许是太久没有处理干净,血已经和着脓在一起,又是红又是黄的,脓水的恶臭味像是腐烂的肉一样,飘满了整间屋子。 “王爷,您这伤口,一直没有处理吗?”三个大夫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这么严重的伤口,怎么不找人来处理一下啊!” 管家道:“怎么没处理,不是找了那个姓冯的大夫来处理吗,他上了药,给王爷也开了药方,原本在变好的,怎么会,怎么会……” “那个姓冯的……”谢正渊咬牙切齿,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三个大夫在帮他处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孩子也是假的,谢正渊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外头跪着的红儿也不敢进来,亲眼看到了谢正渊丑陋的模样,往后头跪了点。 “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以后怎么亲的下嘴啊!”红儿嘀咕道。 一旁的蓝儿笑她:“怎么?嫌弃王爷了?” “谁说我嫌弃他了。”红儿连忙辩解道:“这吹了灯,谁不是一样的!”她眼珠子一转,突然说道:“我不嫌弃王爷,王爷永远是我心目中最英俊的美男子。” “这么情真意切的话,不说给王爷听多可惜啊!” 红儿觉得有道理,起身,直接进了屋子。 蓝儿盯着她进了屋子,再四周看看,确定没人观察她之后,她起身,弓着腰,消失在了福林院。 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大门口。 大门被人守着,蓝儿闪身进了大门的一处小屋子。 一个三十多岁的门房正翘着二郎腿在哼着曲儿,听到动静,“谁啊?” “是我,好雅兴啊,门都不看着,在这儿唱曲儿呢!” “呀,是蓝姨娘啊!”门房立马站了起来,赔着笑:“您,您怎么来了。” “在外头叫你你不应,我不就进来了。”蓝儿威胁道:“若是今日来的是王爷,您这脑袋怕是都保不住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门房立马打自己的嘴,承认错误:“都是奴才的错。蓝姨娘是要出门吗?” “是啊,王爷最喜欢用的香膏没了,我又出不去,要不麻烦你跑一趟,帮我买几盒来?” “好的好的。”门房立马答应:“要买什么香膏啊?” “诺,就这个味道的,你闻闻。”蓝儿拿出一盒子香膏,拧开,亲自凑到了门房的鼻子前。 门房用力地吸了吸,“这是……” 后面的话还没有问出来,门房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蓝儿立马将香膏合上,左右看看,见外头无人,走到大门口,打开门栓,拉开了大门。 王兴民率领凉州军已经到了大门口,刚要人去敲门,谁曾想,门自己开了。 开门的还是个漂亮的姑娘。 蓝儿在人群中找了下,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人,连忙收起脸上的娇媚,一脸正色,抱拳跪下:“蓝甜恭迎大人!” 王兴民并不认识此人,下意识地看向裴珩,虽然没说话,可裴珩已经看出来了。 他在问,这个女人也是内应? 裴珩点点头,王兴民知道了。 “如今里头是什么情形?” 蓝甜上前,“谢正渊心力受挫,府上护卫人数只过百,正是可以一举拿下的好时机。” “好,所有人,跟着我进去捉拿叛贼。” 大门敞开着,王兴民带着人,进了门。 此刻的王府,还沉浸在怒火之中。 谢正渊捂着头,痛苦地嚎叫。 “王爷,您这个伤口用的药粉里头,加了活血的药粉,所以到现在伤口都好不了,我们现在要把腐烂的肉全部挖掉,不然伤口永远都好不了啊!”大夫苦口婆心地劝道。 红儿跪在谢正渊的跟前,仰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王爷,伤在您身,疼在我心,红儿会一直陪着您的,您忍着点。” 这个女人…… 这个时候了,还在这里哭哭啼啼,吵死了,吵死了! “那个姓冯的大夫,他跟王府无冤无仇,怎么可能会给你下毒啊?偏偏,没有身孕的,被他把出了有身孕,您这点子小伤口,怎么会被人下毒呢,这明显就是有人不想要您好嘛!”红儿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世子又不在人世,唯一获利的,可不就是……” 她没说是谁,但是任谁都能猜出来,她说的是谁! “滚!” 谢正渊一脚踢了出去,将红儿给踢出去几米远,随后,他起身,一步步走向董琳。 双目赤红,跟要吃人一样,“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跟那姓冯的合起伙来骗我的,是不是你?” “王爷,不是我,不是我啊!”董琳连连摆手,她的眼泪都哭干了,她对孩子充满了期待,最后却告诉她,她没有怀孕,她没有孩子。 一切都是假的! 谢正渊步步紧逼,双喜将董琳护在身后,“王爷,您不能听信红姨娘的片面之词啊,侧妃有多期待这个孩子,您是知道的啊!您是能冤枉了侧妃啊!” “冤枉?”谢正渊呵呵冷笑:“我冤枉你?” 他思前想后,被红儿一说,突然就觉得罪魁祸首就是董琳。 “你心思本就邪恶,与姓冯的串通一气,说你有孕,我欣喜若狂,对你百般呵护,甚至给你许下诺言,若你生下儿子,我会立刻请封他为世子,将你请封为王妃,你怕事情败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我也弄死,这样的话,你怀不怀孕都没有关系,当不当王妃也没关系,整个王府,最大的人就是你了,这座王府,就归你所有,是不是?” 董琳疯狂地摇头:“不是,不是,不是的,王爷。” 双喜护着董琳:“王爷,您要冷静啊,侧妃她从来没这个心思啊!” “你是个什么东西,让本王冷静!”谢正渊看向双喜,眼神阴鸷,凶恶,突然他一笑,提起脚,狠狠地往双喜的胸口踩去! “咔嚓……” 屋内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双喜望着自己胸口,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咳咳……”两声,鲜血咕咕地流了出来,止都止不住,没一会儿的功夫,胸前猩红一片。 “双喜?双喜,双喜?” 董琳拍着双喜的脸,双喜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已经无神。 “双喜?双喜?”董琳哭着嚷着:“你们谁来看看她,快看看她啊!” 最近的一个大夫上前探了探鼻息,又在刚才谢正渊踩的那一脚摸了摸,“她已经死了。她的肋骨断了,应该是断裂的骨头插破了脾脏……” “死了?”董琳抱着双喜,嚎啕大哭:“双喜,双喜,双喜!” 双喜眼睛瞪得大大的,已然没有一点呼吸。 谢正渊还很得意:“死了?死了最好。这种贱婢,早死早好。” “谢正渊。”董琳哭道:“双喜跟我的亲妹妹一样,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既然你舍不得她,那你就跟着她一块去死吧!”谢正渊面目狰狞,突然拔出一旁护卫的剑,朝董琳砍去。 “啊!”屋子里乱了,有女人的尖叫,还有男人的嘶吼。 几个大夫四下逃窜,屋内其他的家丁和丫鬟都跑了出去,生怕剑砍伤到自己。 “哐当!” 谢正渊手臂一阵剧痛,握着的剑掉了,福全挡在谢正渊的跟前,用剑指着他。 “你也想造反?来人啊,将他拿下。” 几个护卫拔剑迎敌,福全寡不敌众,最后被人制服。 “你这个叛徒,好大的胆子,说,到底是谁指使你谋杀本王的!”谢正渊拿着剑,在福全脸上划来划去,一张好好的脸,横一刀竖一刀,狰狞可怖。 可福全哼都不哼一声:“没有任何人指使我,是我想杀了你。” “你想杀我?本王与你无冤无仇……” 管家也说:“福全,你糊涂啊,王爷对你恩重如山,给你一份事做,给你钱,养你一条命,你怎么可以恩将仇报啊!” 福全大笑:“恩将仇报?因为你的到来,凉州城跟变了天一样,以前的居民和乐幸福安康成了泡影,我本来父母双全,可就是因为你,因为你和董应弘隋今风下的命令,不准老百姓修缮房屋,那一年,我父母差点被压死,虽然救出来,可因为冻了太久,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这些年,变卖家财也救不回他们。这难道不是你害的嘛!” 谢正渊毫不在意:“原来是这样,那就只能说明你没有福气了,福全福全,名字可真没取好。来人啊,念在他跟过我,给他留个全尸……” “王爷,王爷,王爷,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护卫来报:“凉州军,来了好多,好多的凉州军!” 谢正渊哈哈大笑:“本王的人马终于到了。” “谢正渊,你躲在董应弘的身后,搜刮民脂民膏,囤积大量铁器,锻造兵器,杀死当地的老百姓,用你的凉州军代替他们,你到底要做什么!” 说话间,王兴民带队已经冲到了福林院。 “将这群乱臣贼子全部拿下!” “是。” 谢正渊看到为首的人,在脑海里想了又想:“你,你是城南县令王兴民,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正渊,本官现在已经搜集了你锻造兵器,意图谋反的罪名,现在本官奉皇上之命,将你押解回京都,等候发落,还不快束手就擒。” “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凉州军到了,你们根本伤不到我。” 王兴民笑笑:“你说凉州军啊?是这个牌牌嘛?” 他从怀中掏出凉州军令,让谢正渊看清楚。 “还是我身后的这群人啊?” ------------ 第703章 凉州行(19) 王兴民的身后,站着几十个灰色的小兵,肩膀上是两条红布,看起来极其的醒目。 这还是谢正渊后来给凉州军换服饰的时候,想出来的好点子。 是凉州军! 谢正渊:“邹子开,邹子开呢?” “你说邹统领啊,在城外营地里头睡大觉呢。” “隋今风,隋今风人呢。” “他啊,在自己的府邸里赏雪景呢。”王兴民呵呵笑道,被丢在雪地里。 “董应弘呢?那个老匹夫去哪里了。” “他嘛,本来是要替你迎接凉州军的,只是他年纪大了,多走几步路就累,现在正在城门口睡大觉呢。” 完了,完了。 谢正渊踉跄地后退两步,面无人色。 “谢正渊,你囤积铁器,锻造兵器,扩充凉州军,欺压百姓,意图谋反,证据确凿,还不快束手就擒。”王兴民不复刚才的玩笑,严肃地喝道。 谢正渊并不束手就擒:“你有什么证据,你一个小小的县令,领着这么多人私闯本王的府邸,到底是何居心,等本王禀明皇上,是你,意图谋反!” “我确实是个小小的县令,不能耐你何,皇上也早就猜到了,所以,他不只是派我来了,他还……” 谢正渊眸子瞪大:“他还派了谁来?” “我啊!”一个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谢正渊回头,看到的正是莫寒桥。 “莫,莫汉桥,你,你怎么也来了。” “不是王爷请微臣来凉州城看雪品茗吗?”莫汉桥笑道:“皇上给微臣下个公务,微臣正好一边欣赏凉州美景,一边办案,一举两得。” “你是皇上派你来的?” “是。皇上早有消息,知道你有谋反之心,于是,先派王大人一路跟着你,抓到你屯兵的证据之后,皇上就立马派了微臣前往,让我与王大人一块,将你拿下。” “本王没有谋反!”谢正渊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别人身上,“是董应弘那个老匹夫,他在凉州一辈子,不满皇上久矣,于是就动了歪念头,想要自立为王,还将他妻家外甥调任凉州军统领,凉州知府又是他义子,他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本王在凉州根基尚浅,我也斗不过他啊!只得听之任之。” “你胡说。”董琳浑身是血的冲了出来,眼神绝望,她的手上沾满了双喜的鲜血,“我爹从来没想过要自立为王,是你一直说服我爹,让我爹起了离开凉州城的念头,他在凉州待了一辈子,被这冰天雪地弄的一身的病痛,你说等你离开凉州城,就会带他们一起离开,我爹不想他的后辈也这样,所以才上了你的当!罪魁祸首是你。” 董琳已经绝望了,双喜已经死了,肚子里头的孩子也是假的,那点子夫妻关系,也随之消散。 见谢正渊还将脏水泼到自己爹身上,董琳自然要反击。 “是你给了我爹希望,如今事情败露,又将责任推到他的身上,谢正渊,你怎么这么恶毒!” 董琳咒骂道:“你会不得好死的,你会断子绝孙的!” “贱人!” 谢正渊听不得断子绝孙这四个字,面目狰狞地要去掐死董琳,被莫汉桥眼疾手快地将人拉到了身后。 “本王没有谋反之心,是这些人,一切都是这群两面三刀的人蛊惑的本王,本王要进京,本王要去皇上面前告御状!” “你要去,记得把那个东西也带上吧。” 谢正渊拼命地证实自己的清白,他也没看到,一个带着惟帽的人走到他的面前。 声音沙哑中带着熟悉的味道,是个女人,谢正渊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是谁?” “王爷,一日夫妻百日恩啊,我与你夫妻十几载,这才几日不见,你就忘记了我的声音了嘛?” 女人将惟帽拉下,露出了那张千疮百孔,但是却不妨碍认清她的脸。 “王妃,是王妃!”有不少的家丁认出来了。 谢正渊接着就问:“你没死?” “我要是死了,岂不是合了你的心意了?”沈清云嗓子哑了,“没死,就是嗓子哑了点,不过这并不妨碍我揭露你的阴谋。” “王大人,莫大人……”沈清云俯身,“从我嫁给他之后,就发现他有谋反的心思,在京都的时候,他还没有表露出来,到了凉州城之后,他就按捺不住了,集结董大人,用几年谋划了好大一盘棋,为的就是将凉州的老百姓,全部都换成他们的兵。 别看他们现在只有两千多兵,可凉州城里,变成普通老百姓的,也有近千兵,等到这凉州城的三万多老百姓全部都变成凉州军,就会以赏雪景为借口,将皇上请到凉州城来,皇上不知道这些老百姓都是凉州军,任凭他身边的人如何保护,总会有纰漏,这就是他的阴谋。” “想要谋杀皇上?谢正渊,你真的好大的胆子啊!”莫汉桥握紧了手中的剑。 “你们别听她信口胡说。”谢正渊辩解,“她……” “我信口胡说?”沈清云打断他的话:“不正是因为我知道了你的阴谋,所以你要杀我娘家,杀我妹妹,杀我灭口嘛!” 谢正渊眼睛瞪大,“你胡说八道什么,杀你是因为,因为……” 他因为了半天,都没有因为出来。 谢正渊不敢说,说了,他戴绿帽子的事情兜不住,况且,谢余之已经死了,沈清雨也死了,那个琴师也找不到,只要沈清云一口咬死,没人能证明他说的是对的。 “因为什么?”沈清云料定他不会自损颜面,步步紧逼:“因为什么,怎么不敢说了?” “沈清云,你个贱人,你是料定了我不敢说,是不是!” “当然,你当然不敢说了,因为你的所有野心,都在你书房里书柜那幅千里江山图后面的暗格里。” 谢正渊惊惧不已:“你,你,你怎么知道!” 沈清云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就因为余之的身份,我从来不敢相信你,就怕有朝一日,你对他下手,所以我早有防备,就等着这一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谢正渊一屁股坐在地上,莫汉桥带着几个人冲向了书房,没过一会儿,他回来了,身后的人还提着一个木箱子。 箱子上了锁,可上头的繁复的花纹,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龙啊。” “箱子就用五爪龙,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啊!” 还是五爪龙,只有当今天子才可以用五爪龙。 谢正渊看到了箱子,虚脱地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惊恐莫名。 莫汉桥拔出宝剑,将箱子上的锁劈开,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箱子。 入目就是黄灿灿,是一件衣服。 将衣服展开之后,正面就有五条龙,寓意“九五之尊”,龙袍下摆绣有海水纹、江崖纹,俗称“海水江崖”,寓意着“延绵不断”“一统山河”“万世升平”。 “这是龙袍!”莫汉桥一撩衣袍就跪下了,王兴民也翻身下马,跪在了龙袍面前,其他人等也跟着跪下,也就没有人看到,裴珩悄然离去。 “谢正渊,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私制龙袍,还说你没有意图谋反,来人啊,将人拿下,即刻押往京都,请皇上发落!” “是。” 谢正渊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了,只能被人五花大绑,带出了王府。 王府外头,董应弘、隋今风、邹子开、陈灵、郝融都被关在囚车里,等着谢正渊。 莫汉桥当即就带人先行回京都,留下王兴民善后。 “我说王大人,这回你可是立下大功了,回京都之后,皇上必定是厚赏你的。”莫汉桥拱手:“除此之外,王大人还给了汉桥一个立功的机会,汉桥多谢王大人了,王大人的恩情,汉桥铭记于心。” 他来就是捡功劳来的。 王兴民将谢正渊的罪证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他完全可以一个人将谢正渊拿下,却偏偏要喊他来一趟,这份恩情,莫汉桥记下了。 王兴民呵呵笑着摆手:“莫统领客气了,客气了。” 这哪里是他立下的大功啊,明明是裴大人立下的,莫汉桥也是裴大人让他请来的。 这是将裴珩的功劳分给他们两个人啊,还不让自己说。 王兴民和莫汉桥因着凉州一案,关系陡然变得亲密,以后也成了官场上相互扶持的生死之交。 裴珩从王府出去后,赶着去了趟官府。 官府门口依然热闹得很,发完了大米,发木炭,后面发过冬的棉衣和棉被,阿珍嫂他们前前后后忙活,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比过年还要快乐。 “六叔呢?”裴珩问苏毅。 苏毅问了几个人,“大人,他们都说没看到六叔,会不会是回大院了。您找六叔有什么事吗?要不我去大院一趟。” “不用,你在这儿忙吧,我去一趟。” 去往大院的路上,裴珩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 他在想什么? 亦或者是,他在期待什么。 内心有个答案,裴珩却没有一丝的信心。 大院里除了不能动弹的老弱妇孺,以及留下来照顾他们的一个年轻的姑娘,“请问你找谁。” “我找六叔。” “六叔不是已经出去了吗?他没有回来啊。” “阿兰,谁啊?”屋子里一个男声,正是田大渠,听到有人叫六叔。 “大哥,是一位公子,他找六叔。”田兰回复道。 “六叔说他今日有要事要办,办完之后可能要离开凉州城。”田大渠道。 “可说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曾。说他本就是落脚落在凉州城,事情办完了,他就要走的。”田大渠目露不舍:“我劝了六叔很多次,他说他有要事要办,还说有京都来的好官替我们办事,他放心。请问你是……” “哦,我瞧着六叔棍法眼熟,像是我失踪多年的一位故交,特意寻来看看。” “那真是不巧了。” 裴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大院,他没有再回官府,也没有去王府,而是直接去了城外。 守门的依然是齐阳,看到裴珩激动不已:“裴大哥。” “可有一位中年男子出城?” “我在城门口守了这么久,没有一个人出过城。” “任何人都不许放出城去。” “知道,知道。”齐阳笑着答复,阳光开朗,比在梅山变了很多。 裴珩又转头,折返回了凉州城,去了金镶玉。 许婉宁正在金镶玉,与金不换喝茶。 “未来如何走下去,金掌柜想过吗?” “想过啊。”金不换点头:“凉州这座金矿,开采了这几年就没了,还留在这里做金饰,本地没有金矿,那就要从外地运金子来,可一来呢,成本增加了,二来,也不安全。若是碰到打劫的劫镖,那一趟损失可惨重了。” “你与那几位匠人可都是凉州本地人?” 金不换摇头:“不是,我们都是外地来的。主家开的俸禄高,是我们在其他地方的三倍,而且主家还给我们买了一套大宅子,让我们住下,逢年过节还会派人送我们的妻儿到这来与我们团聚,平时我们不在,也会拜托当地的人帮我们照顾妻儿,让我们在这里做得没有后顾之忧。虽然这儿一年只有两季,可我们的心是暖的,跟着这样的主家,我们有奔头。” 许婉宁虽然现在是店铺的老板,可管理这些人的事情一直都是裴珩在派人做,许婉宁根本不知道。 裴珩的做法,是让跟着他的人踏踏实实地干事。 “凉州的金矿应该快要干净了,留下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我听说梅山开采了一座新的金矿,不知道你与这些匠人可否去那边继续开金镶玉?” “去梅山?”金不换一时怔了:“那地方好哇,比凉州好,我们这些匠人,住的都离梅山不远,不过……” 他欲言又止,似乎有难言之隐。 许婉宁说:“你们去梅山之后,所有的待遇俸禄都不会变。” 金不换眼睛一亮:“夫人说的可当真?” “自然当真。”许婉宁道:“只是梅山的金矿刚开采出来,梅山县又是贫瘠之地,你们要从一个已经有客源基础的地方重新开始,刚开始你们的路会很难走。” “我们不怕!”金不换激动地说:“在凉州也是我们一步一个脚印干起来的,我们不怕,我们也有信心干好。” “凉州地远,人也多,黄金在本地也能自产自销掉,可梅山却不同,它周边是几个大省,离京都也有官道,未来你们做的黄金首饰,怕是不会只在本地出售,可能会销往其他地方乃至京都,你们的任务就重了。” “夫人放心,这些人都是能吃苦的,任务多不怕,只要有钱挣。” “对,有钱大家一起挣,我也再重新定一个规则,你们之后在梅山所得利润,我会拿出全年的两成利润来,分给诸位。挣得多,大家也就分得多。” 单纯靠每个月的固定死俸禄是难以让人心动的,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头做起,这要光靠这群人的齐心协力还不够,还要靠这些人将金镶玉当做自己的事业来做。 只有金镶玉的利润跟他们一年的收入挂钩,他们才会将金镶玉当做自己的事业来做。 金不换没有说话,看着许婉宁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您,您,您的意思是……” “除了现在你们所享有的各种各样的待遇外,我额外拿出金镶玉全年利润的两成,分给你们,利润足够大,你们分得也多,所以,要好好干活,以后能拿更多的钱!”许婉宁笑着,更像是一种言语上的激励和蛊惑,让金不换扑通一声就给跪下了。 “夫,夫人,您放心,属下一定,一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虽然刚去梅山有点苦,可有夫人对我们的真心,再苦再累,也值得,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把金镶玉做得越来越好,一定会超越它在凉州的业绩。” “那你们现在就要开始准备离开凉州的事情了,我也静候你们在梅山的佳音了。” “夫人放心,属下一定不辱使命!”金不换叩地,“属下代那些工匠谢谢夫人。” 许婉宁走出了金镶玉,马车正等在外头。 二人上了马车,车夫赶着马,往前走。 周围越来越安静,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许婉宁挑开帘子,入目刺眼的白,分不清的建筑的形状,也分不清方位。 “还有多久到城门?”许婉宁随口问了一句。 “吁……” 车夫突然吁停了马车,白雀挑开帘子,只看到车夫跳上墙壁逃跑的背影。 “你跑什么?”白雀站了出去,发现马车正停在一处绝路上。 一堵墙将路堵住了,而巷子又窄,马车根本转不了弯,白雀来不及骂车夫,“夫人,你躲在车里别出来。” 她一个飞身,跳到了车后,拔出利剑。 “白雀,怎么了?”许婉宁挑开帘子,就看到白雀站在车后,面对着几十个年轻力壮的男子,他们提着斧头或者利剑,凶神恶煞地朝她们走来。 裴珩说过,有凉州军混入了普通老百姓当中,这些人,看来就是了。 “我们中计了。” “夫人莫怕,您就安心待在车里。这些人,我来解决。” 她话音刚落,两边的墙壁上突然又站出了不少人,手里头搭着弓箭,只待一声令下,几十支利箭齐发,就能将车里车外的两个女人射成筛子。 “杀!”只见为头的一个壮汉一声令下,围墙上的利箭就朝车上的人射去。 白雀提着剑,保护着车里的许婉宁,宝剑转着圈儿地将利箭打出去,射到墙上弓箭手的身上,打下几个。 巷子里头的人也跟着上前,举起斧头朝白雀砍来。 饶是白雀会功夫,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白雀一个人抵挡了几波之后,就气喘吁吁,精疲力尽了。 可她依然咬着牙,在马车前保护着许婉宁。 这是一条绝路,前头被人堵住,后面被墙堵住,围墙上也是人,白雀根本没办法带着许婉宁逃跑。 而她因为分心,肩膀上也被砍了好几刀,鲜血直流。 那群男人,跟嗜血的猛兽一样,面对两个女子,激发了他们心底最原始的罪恶,白雀身上鲜血淋淋,步步后退,退无可退,却依然提着剑挡在车前。 “兄弟们,抓马车里的那个婆娘,她是狗官王兴民的媳妇,把她抓住,去跟王兴民谈判。” “是。” 看来,阿珩那边已经成功了,这群人,是还没有被抓住的叛党余孽! “夫人,您别怕。白雀会保护您。”白雀擦干净嘴角的泪,双手举起剑,砍向冲过来的男子。 一个,两个,三个…… 她的体力不支,扑上来的人却越来越多。 许婉宁看到她人已经筋疲力尽,却还在保护她,心疼不已:“白雀,别打了,别管我,你快跑。” 白雀摇头:“夫人在这,我怎么能跑,他们要想抓夫人,那也要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她提着剑,又砍了两个男人。 最终,体力不支,滑落下去,紧要关头,用剑支撑着,才没有倒下去。 白雀抬头,望着还在过来的人,突然耳边传来利箭破空的声音,白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利箭已经直冲她脑门而来。 “白雀,白雀……”许婉宁跳下马车,大哭着扑了过去,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咔嚓!” 利箭并没有穿破皮肉,反倒调转了方向,插进了墙上反贼的脑门。 “咚……”地一声,有人掉下了围墙。 白雀感觉到眼前有阴影,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位一袭破衣烂衫,东拼西凑补出来的袄子的叫花子,手里提着一根木棍挡在她的身前。 “回马车里。”叫花子偏头,看了眼许婉宁,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 “好汉当心。” 许婉宁扶着白雀上了马车,看着她身上到处都是血淋淋的伤口,立马从马车里找出伤药,二人边处理伤口,边看外头。 只见那个叫花子手里的棍子快得根本看不见,那几十个彪形大汉,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被叫花子给清理干净了。 捂着伤口,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 叫花子也不管他们,飞身上了马车,拉起缰绳,提醒车里的人:“夫人放心,我帮你们把车赶出巷子。驾……” 他熟练地赶着马,从巷子里头退了出来。 有反贼想偷袭,都被叫花子手里的棍子给制服了,打趴在地,再也不敢造次了。 一根棍子就耍得出神入化,许婉宁多看了几眼。 叫花子带着惟帽,看不清他的样子,不过听说话的声音,有四十多岁。 马车安然地出了巷子,停在了大路上。 外头没有动静,许婉宁连忙打开帘子,看到了叫花子离去的背影。 她立马跳下马车,边追边喊:“恩公,请留步!” 叫花子真的停住了。 ------------ 第704章 凉州行(20) 漫天沸沸扬扬的雪花中,叫花子身上穿着单薄的袄子,却没有半分冷意,他回头,看向快步朝他跑来的许婉宁。 目光落在她跟着她跳跃时来回滑落的镯子上。 通透的碧绿色,在一片白中,醒目得耀眼。 许婉宁快步上前,鞠躬行礼:“恩公出手相救,婉宁感恩不尽,敢问恩公尊姓大名,家住何处,他日定当登门拜谢。” “我无名无姓,别人都叫我六叔,漂泊不定,四海为家。” “六叔,这是五十两金子,请您收下,可以买宅置地,安稳度日。” 确实,五十两黄金,安安稳稳地过下辈子,足够了。 叫花子的惟帽将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只看到花白凌乱的头发遮挡到了眼睛,口鼻又被高高竖起的衣领遮挡住了,只露出两只眼睛。 他的目光落都没落在金子上,“夫人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不要金子。 叫花子深深地看了许婉宁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许婉宁的错觉,在那双饱经风霜、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神竟然透出和蔼慈爱来。 也许是人到中年吧,许婉宁并没有过多的猜测。 她手臂上还搭着一件崭新的大氅,那是为了御寒新买的,还没有穿过,许婉宁看叫花子穿着单薄,便将大氅递给他。 “六叔,风雪天大,这件衣裳还是崭新的,若是不嫌弃,披上御寒可行?” 六叔这次没推迟,接受了衣裳:“谢谢夫人。” “一件衣裳,对于六叔刚才救我们两条命来说,轻若鹅毛。六叔大恩大德,我永远铭记于心!”许婉宁当即跪下,白雀也跟着跪下,感谢六叔的救命之恩。 六叔身形一动,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扶起许婉宁,后来想想,又往后缩,承了许婉宁这一拜。 “你跪我,是应该的。”六叔爽朗地笑了,“你这一跪,我受了,也受得起。” 许婉宁:“……”她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眼前哪里还有叫花子的身影,他已经走远。 “六叔,日后可能再见?” 这份恩情,许婉宁将永生铭记,也当尽自己所能,报答这位六叔的大恩大德。 “夫人,若是有缘,他日我们一定会重逢的!” 他很快消失在白茫茫的雪花中。 白雀扶许婉宁上马车,“一个叫花子,救了人,金子不要就要一件衣裳,还说我们一定能重逢,他知道咱们是哪里人吗?这天下之大,见个人跟大海捞针一样,哪里会那么巧。” “有缘自会相见。”许婉宁说道:“就像今天这样,若不是缘分,我们早就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了。” “夫人说的是,缘分是天注定的。他救了我,也是我的救命恩人。”白雀拉起缰绳,刚要赶马车,眼前一亮,“夫人,大人来了。” 许婉宁挑开帘子,看到了裴珩在风雪中疾步而来,她回头看看叫花子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可真是不巧,就差一点。” 果然,裴珩上了马车之后,看到白雀衣裳上的血迹和苍白的脸色,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许婉宁安好,裴珩才放下心来。 “阿宁,对不起,我来晚了。” “确实来得有些晚,刚才有位恩公,在那群逆贼手中救下我们,可惜了,你没有当面谢谢他。” “恩公姓什么叫什么,家住何处?改日我定当登门拜谢!” “我也不知道,他只说自己叫六叔,四海为家,居无定所。” “六叔?他说他叫六叔?是不是一个叫花子?”裴珩眼前一亮。 “是,就是一个叫花子,一根棍子就将二十多个逆贼给打败了。”许婉宁也很高兴:“阿珩,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我也在找他,他往哪边走了?” “那边。” 许婉宁指了个方向,正是出城的方向,裴珩欣喜不已:“白雀,快,追上去。” 他刚才已经命令了齐阳不要放乞丐出城,若是来得及的话,那个人应该会跟齐阳在城门口斡旋。 裴珩挑开帘子,激动地望着城门口的方向,终于,马车到了城门口,他飞身下车,找到齐阳,“刚才有没有一个乞丐过来?” 齐阳摇摇头:“大人,没有乞丐过来啊!” “是不是还没有过来,毕竟我们坐马车,他可能没那么快。”许婉宁也跟着过来了,说道。 “那可有人出城?”裴珩又问了一句。 齐阳点点头,“有的,有个拎着一根棍子的中年男人出城了。” 又是棍子! “不是让你不要放乞丐出城吗?”裴珩声音拔高,吓了齐阳一跳。 “他不是乞丐啊,他穿的一身崭新的大氅,体体面面的,我,我就放他出去了。” 大氅! 许婉宁着急地跺脚:“怪我怪我,大氅是我给他的。” 裴珩摇头:“不怪你。他的功夫高深莫测,当时我与齐阳的对话,应该被他听到了,可我却没有半分察觉。” 足见此人武功高深莫测。 许婉宁:“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去追?” “不用了。他想躲着我,是不会让我找到的。”裴珩了然地笑笑:“他不是跟你说了吗,他日一定会重逢,我就等着。” 漫天飞雪,城外白茫茫的一片,脚印也很快被覆盖住了,看不出半分的痕迹。 他日一定会重逢。 会的,裴珩等着重逢的这一日! 谢正渊谋反的罪证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 董应弘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自己在监牢里了,对面就是隋今月、邹子开等人。 一个个相继被拉去审讯。 还妄想着谋反,也不看看谋反的人里头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那群代替良民的凉州军见大势已去,什么都招了。 官府让他们故意抬高物价,让老百姓无过冬的粮食和木炭、衣物,逼迫老百姓谋反,自杀,而死了的人,空了的屋子,空了的产业,正好可以让凉州军填补上来。 他们暗中损毁房屋,让房屋无法承受雪重,死了的人,他们就随便扔到后山挖的坑里一把火烧了。 他们还暗中监视一些意见很大的老百姓,若是他们有进京告御状的意思,马上也会死于非命。 这一切,都是隋今月让他们干的。 隋今月也就是个窝囊废,王兴民不过是用一些刑罚的道具吓唬吓唬他,这条虫就什么都招了。 邹子开也好办,唯一难办的就是董应弘。 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一切,无论王兴民问什么,他拒不开口,只低着头,“要杀便杀吧,反正也是死路一条。” 气得王兴民都想对他用刑了,“董应弘,你在凉州这么多年,凉州的这群百姓,可都是你的子民啊,你为了一己私欲,你就将他们当做你的垫脚石,你又没有想过,他们得多恨你!” “恨吧。”董应弘难得说了一句:“让他们恨吧,谁不带着恨活着呢,我心里也有恨呢!”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倒把王兴民给问懵了。 “董应弘,你的恨,你可以说出来。”王兴民诱导他:“我可以帮你解决。” 董应弘低头,一言不发,无论后面王兴民再如何劝他说话,他还是一个字都不说,但是看他的样子,知道他心里藏着极深的恨意! 王兴民审讯了董琳和董夫人,两个女人倒是态度端庄,知道的都说了,谋反的事情,她们却是不知情的。 董夫人听到自己相公意图谋反,嚎啕大哭:“他怎么敢啊,他怎么敢啊!他那么胆小怕事的一个人,他怎么敢啊!” 王兴民不说话,任由董夫人哭,董琳也在一旁拭泪,“娘。” "他若不是心里有恨,他不会做这种事情,王大人,您应该理解他啊!”董夫人跪在王兴民的面前,也说起“恨”这个字! “董大人究竟在恨什么?” 董琳听了也莫名其妙:“娘,爹他在恨什么?再恨也不能去谋反啊!” 谋反的罪证定了,抄家诛九族,她们谁都跑不了。 董夫人悲怆不已:“他恨皇帝,他恨皇帝啊!原本,先皇已经允了他,可以赴京都任职的,他很开心,先行去京都打点好一切,谁曾想,先皇驾崩,新帝登基,将所有官员任命的文书全部作废,你爹他还没有出凉州,就接到这个消息,返回途中,突遇大风雪,将他困在山中,五天五夜,等到我将人找到的时候,你爹冻得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我知道。”董琳知道这件事情,“爹自那之后就不开心。” “你以为只是因为不能赴京都不开心吗?”董夫人摇头苦笑:“为了救他,我挺着四个月的肚子,风餐露宿地找他,因为太过劳累,我就落了胎,落下来,是个带把的男娃娃啊!我跟你爹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儿子,好不容易中年得子,却没保住,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多绝望嘛!” “我知道,娘,我知道的。”董琳点头,泪眼婆娑。 “你不知道。”董夫人悲伤地笑着:“你爹和我,中年喜得这一子,是多么开心的事情啊,可命运却总是捉弄我们,我落了胎,你爹也因为冻得太久,命根子也损了,大夫说了,他这辈子再无子嗣的可能。” 董琳并不知道这些,但是她听到这里,整个人也石化了。 王兴民更是,长久才叹了一口气。 “你说他恨不恨,恨不恨啊!”董夫人伤心难过,捶胸顿足:“他的新职位没了,儿子没了,命根子也毁了,你说他能不能恨,能不能!” 董夫人声嘶力竭,王兴民哑口无言。 说不能,可这一切都是因为璋和帝登基后,临时颁布的一道圣令,硬生生地改变了董应弘的后半辈子,绝子绝孙,能不恨嘛!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王兴民也是会恨的! 再次在牢狱里看到董应弘,王兴民没来由地,对他充满了同情。 可常人违抗不了命运的法则。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突然,牢房里传来聒噪的吵闹声,是个女声:“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就是个青楼的女子,被人买下来讨好他的。他谋反我可是不知情的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说话的正是红儿。 已经没了往日里的风骚和精致,穿着带囚字的衣裳,上蹿下跳:“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快点放我出去!” “别吵了,王府的家丁丫鬟都被关了起来,他们都是嫌犯,更别提你了,你是谢正渊的姬妾,跟他交流颇深,你说不知道你就不知道?谁信啊!”是狱卒的声音。 红儿蓬头垢面,一身脏污,“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就是给他跳舞,陪他睡觉,什么都不过问啊,我就是个青楼的妓女,只要给我好吃好喝的,我跟谁都行啊!” 狱卒都被她气笑了:“你要不要脸啊!这种话也往外头说。” “我当然要脸了,可脑袋都保不住了,脸有什么用。”红儿倒是通透:“只有活着,才有可能活好,否则一切免谈。” “那有什么用,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也没有立功的可能,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狱卒嘲讽了一句,正要离开。 红儿一听立功,突然喊道:“我立功,我立功,我知道一个人,就是跟我一块当姬妾的那个女人,蓝儿,她不见了,你们抓住她,说不定能从她的嘴巴里知道些什么!” 王兴民:“……”默默地看了眼一旁的蓝甜。 这可是大都督的隐卫,为了接近谢正渊,不惜牺牲色相,这才换来了重要的情报。 蓝甜直接往里头走,似乎要去找红儿。 “蓝姑娘,你这是……”王兴民拦住蓝甜,劝说道:“您大人有大量,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 “谁说我是跟她生气了。”蓝甜很冷静:“我本就是下贱之人,自小被卖到青楼,被人玷污,没了清白。我本一心求死,得大人怜悯,将我救出火海,给我一个重新活下去的机会。既然她想立功检举我,我怎么能不出现呢。她总跟我斗,我得让她明白,笑到最后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大赢家。” 蓝甜爽朗地笑了:“我就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她走了,没过多久,就听到红儿气急败坏的大骂声,骂得极其的难听,中间还有蓝甜的笑,笑的坦然和自豪。 不过两日,王兴民就将谢正渊谋反的人证、物证收集齐了,全部呈到了裴珩的案头上。 裴珩翻开最厚的那一本,是谢正渊这么多年来,贪污收敛的所有财物。 光是文银就是上百万两,还不包括其他的金子,玉器,字画等贵重物品。 裴珩将册子合上,“你让人到外头去传个消息。” “大人请说。” “就说,在谢正渊家中查抄出纹银上百万两,而当时,绑匪绑架了谢世子,只想要七万两而已。”裴珩说到这里,半天没有继续说下去,王兴民有些不解:“大人,后面没有了吗?” “还要什么?”裴珩看了王兴民一眼:“说与不说,自有人来判断,你说我说都无所谓,只有他们自己想到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王兴民恍然大悟:“是,下官明白了。” 谢余之不肯接受自己现在的身份,与沈清云还在置气! “是你无用,父王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我,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这个贱人,若不是你不洁身自好,我也不会是那个烂人的孩子!都是你毁了我!”谢余之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份,哪怕谢正渊被抓,他也依然不肯相信自己的身份。 “余之,你可以不认你的亲爹,你不能不认自己的亲娘啊!”沈清云眼睛都快要哭瞎了。 儿子好不容易死而复生,这让她激动兴奋之余,同样觉得无所适从,儿子没有任何的台阶,直接就被告知了他的身份。 他才十四岁啊,他怎么能接受自己的身份呢! 一个是世子,一个是普通的老百姓,别说是个十四岁的孩童了,就是个成年人,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我要去找父王,我永远是父王的孩子!”谢余之下定了决心,可这个决心让沈清云无法的接受。 “余之啊,娘对不起你,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要面对现实啊!”沈清云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谢正渊他是犯了谋反的罪名,这是死罪啊,你若是去找谢正渊了,你也会被当作反贼,被砍头的啊!” “我宁愿被砍头,我也不想做一个普通人!我不会背叛父王,我永远站在他那边!” 谢余之说完,就跑着出去了,沈清云想要去追他回来,却被一旁的人给拦住了,“沈夫人不必追了,我们的人会一直跟着公子的,一定会将他平安带回来的!” “他会不会……”沈清云哭诉道,“我怕啊!” “夫人放心,我家主子说了,一定会让公子心甘情愿地回来,自此之后,不会再提身份的事情!” 沈清云将信将疑,可却没有办法。 她现在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而且余之现在,就是她的命! 只要余之活着,要她的命,她都会高高兴兴地给出去! 谢余之跑出了宅院,一路往王府跑去! “我是王府的世子,我不是个普通的老百姓,我现在是世子,以后就是王爷,我才不是下贱琴师的孩子,我不是!” 谢余之嘟嘟囔囔,已经走到了王府的门口。 王府大门紧闭,不过才几日不见,王府已经大变样了。 门口依然有两个侍卫在站岗,可面孔已经生了,谢余之不认识。 大门也不能再打开,因为门缝上贴了两张封条,告诉众人,王府已经被封了,除了官府中人可以进出外,其他人等一律不准进入。 谢余之望着封条,嘴唇翕动,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没家了,他的家被查封了。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谢余之贴着墙根走,也听到了很多他以前听不到的消息。 “你们听说了吗?官府抄了王府,查抄出多少钱吗?”有个人神神秘秘地说道。 七八个老百姓围在一起咬耳朵,说八卦。 “多少啊?快点说来听听。”有性子急的不愿意等,直接问:“别磨磨蹭蹭的了。” “文银一百二十多万两,你说吓人不吓人。”卖关子的也不卖关子了,直接说。 “多少?你别吓我,你骗人的吧,怎么可能!” “我骗你?”卖关子的冷笑:“我家有个亲戚就在衙门里头,他们亲自查封的王府,从地窖里头,阁楼里头,一箱子一箱子搬出来的,他们亲自算的,一百二十多万两文银不说,还有数不尽的古董字画,要是卖了,比一百二十万两只多不少。” “我的天,这可真是个吸血虫,太可怕了。” “这有什么可怕的,我接下来说的才可怕呢!”卖关子的人又卖了个关子,惹得周围的人都竖起了耳朵:“你快别卖关子了,说啊,快点说啊!” 卖关子的人并没有第一时间说,而是看了看求知若渴的听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们倒是忘记了,前几日凉州城发生的一件大事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突然有个人说:“是不是谢世子被绑架的事儿?” “聪明!”卖关子的人鼓掌:“就是这个事儿,你们还记得,当时绑匪要多少钱吗?” “七万两,我记得是七万两银子,谢正渊接到绑匪的第三封书信,说绑匪又把赎金提高了一万两,他急得差点哭出来,我当时就站在他旁边,我听得清清楚楚!” 卖关子的人呵呵笑:“七万两,多不多?” “多!我这辈子别说七万两了,就是七十两都存不到。”有人嚷嚷道。 “嗯,确实多。”卖关子的人点点头:“多得不得了,那也是你们不知道王府有多少钱之前,但是现在你们知道了,王府有一百二十万两文银,还有数不清的古董字画,我再问你们,七万两,多吗?” 多吗? 一百二十万两,数不清的古董字画,价格不会比一百二十万两少。 七万两还多吗? 不多不多,一点都不多! ------------ 第705章 凉州行(21) 七万两跟一百二十多万两相比,甚至两百多万两相比,就是九牛一毛! “你们现在知道了吧,人家不是没有钱,人家是不舍得把钱用在他儿子身上。” “那可是他的儿子啊,怎么能这么残忍。” “有些人,别看是个人,可这骨子里头啊,其实都是自私自利的,谁都不如自己重要,看钱看的比什么都重。你们说,若是他这次造反成功了,坐上了那个位置,他还愁没儿子吗?全天下的女人都愿意给他生儿子,不多这一个,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说的有道理,儿子不止一个,那把椅子,全天下可就只有一张啊!” 闲聊的几个人说的话,像是一支支利箭一样,刺破谢余之不堪一击的小心脏。 说一千道一万,沈清云说破了嘴皮子,都不如站在这儿听这一场闲聊天,谢余之听进去的更多。 “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既然恨你了,那大概率,这辈子是不会再爱你了。” 谢余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他脚步踉跄,像是喝多了一样。 谢正渊嫌弃他,厌恶他,恨他,不会改观的,这辈子都不会改观了。 只要他不是谢正渊的孩子,这辈子都不会被谢正渊接纳,他会一如既往地厌恶自己,嫌弃自己,之前几年如父子般亲昵的时光,也不过是建立在他们有血缘的基础上。 没有血缘,一切感情都将不存在。 谢余之最后一点子幻想被戳灭了,他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有人一直跟在身后,确保谢余之没有性命之忧! 沈清云还在家中拭泪感怀,莫仁听得烦躁。 “既然他心中只有那个反贼,就让他跟着一块去算了,要死是他自己找的,怪不得别人,全当我没有这个孩子!”莫仁生气地说道。 沈清云听了这话不高兴了,“什么叫全当你没有这个孩子?孩子从出生到现在,你管过他什么?你尽过当爹的责任吗?” “我是没尽过那又怎样,他不是一样活的好好的?”莫仁跟沈清云吵上了,“你们这群人就是矫情,那么有钱,还这么拧巴,要我是你们,一个人过得不知道有多潇洒自在!” 沈清云不跟莫仁争了,听了他的话之后,怒不可遏,面目狰狞,“你只图自己潇洒自在,趋利避害。你根本不会管别人的死活,当时的我是一样,现在余之也是一样。我真的是瞎了眼,怎么看上了你这种烂人。” 莫仁嗤笑:“后悔也来不及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这辈子挣也挣不脱,该孝顺我,他一样也少不了。” “莫仁,你真够卑鄙、无耻。” “清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莫仁一副有心得的样子:“没办法,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人,你也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我!” 他无视沈清云的咬牙切齿,哈哈大笑吊儿郎当地走了。 沈清云望着莫仁离去的背影,追悔莫及。 刚把余之带出一个火坑,又把他带入另外一个火坑里。 这个莫仁,不是个善茬啊! 有他在,余之这辈子,一样会被毁了。 而她,也不能一辈子陪着他,不然,再走之前,将余之身边的障碍扫清,他虽然孤单一个人,却不用背着债过一辈子! 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 莫仁得意洋洋。 谢正渊已经被抓了,他的任务也差不多完成了,而且谢余之已经知道自己是他的生父,这辈子莫仁知道,自己有兜底的了。 谢余之不能不养他的! 像是拿捏了一张长期饭票一样,莫仁很是高兴,虽然不能出府,但是他从不亏待自己,在府中厨房里蹿来蹿去,只要好吃的,必定送到自己的嘴巴里。 厨房里的家丁管都管不住! “莫大人,您真的不能偷偷摸摸地进厨房了,昨儿个您吃掉了一只鸡,前天您吃掉了一只烧鹅,还顺走了厨房里的一瓶花雕,厨房里的这些菜都是有规定的啊,您悄悄地顺走了,奴才们一时半会拿什么东西填补上去啊!” 莫仁浑不在意,趁着厨子不备,又捞起了一块肘子,到手就送到嘴里,咬了一口,厨子拦都拦不住。 “你这是……哎……” “不够你就再搞个其他的菜呗,我就爱吃两口,喝两口,咋的,王大人都没管着我吃吃喝喝,你还管我?” 厨子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摇手:“不敢不敢,奴才哪里敢管您啊!” “算你识相。”莫仁又咬了一口酱油肘子,“收集谢正渊谋反的罪证里头,其中也有我的功劳,等王兴民把论功请赏的折子写上去,朝廷不会少我的赏赐的!不说多,总该赏我个小官当当吧。” 厨子点头哈腰:“那小的就先恭喜莫大人了,以后要是当了官,可千万不要忘记了小的啊!” “好说好说,以后有什么好吃的,给我留一点,我就一定会记得你的!” 厨子连连称好,开始巴结起莫仁。 要是有什么肉菜,厨子一定会偷偷地给莫仁留一份,放在橱柜里头,等其他人把饭菜端走,厨子这才又偷偷地将酒菜端出来,亲自端去给莫仁。 有时候还跟着他一块喝两杯,讨好的话恭维的话,让莫仁喜笑颜开,没两日就以兄弟相称。 莫仁得意忘形,在官府里头几乎已经到了横着走的地步。 王兴民等人日夜忙于善后,也根本没心思去管其他的事情,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就这么过去了。 可事情的发展,却到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无法搪塞过去的地步了。 莫仁死了。 王兴民赶到莫仁住处的时候,厨子都吓尿了。 “不是奴才,不是奴才下的毒,不是我啊!”厨子吓得屁滚尿流,想要表明清白说话都语无伦次。 莫仁就倒在桌子下头,七窍流血,眼睛瞪的大大的,死不瞑目。 桌子上的饭菜大夫正在勘验,银针一戳下去,再拿起来,针头就是黑的。 “是毒,酒里,菜里,都下了毒。”大夫说。 王兴民目光锐利地看向厨子。 厨子又是哭又是叫,两股战战,身下湿漉漉的,胆子跟耗子一样大的人,没有这么胆子。 而且,酒菜是他端来的,自己在饭菜里下毒,不是有病嘛! “你为什么要端饭菜给他?”王兴民该问的还是要问:“不是说好了,除了我与其他几位大人在小饭厅吃饭外,其他的人一律到大饭厅吃饭吗?他怎么还被区别对待了?” 厨子后悔莫及:“都怪小的鬼迷心窍,想要巴结莫大人,以后好跟着莫大人,小的这才,这才特意给他送饭菜,就想着让莫大人记着点小的好啊,以后发达了可千万别忘记小的。” 其他有权有势的人,他是巴结不上了,但是他能巴结以后有权有势的啊。 “莫大人?”王兴民听到这个称呼,皱眉:“他什么时候成了莫大人了?” “他说,朝廷肯定会论功行赏,皇上肯定会给他一个官做做。” “呵呵。”王兴民讪讪地笑了笑:“他倒是先给自己安好了身份。” 死了人,自然要找出凶手,王兴民刚要循着饭菜的这一条线索查下去,“你这饭菜,其他的人吃了都没有问题,就他吃了有问题,你这饭菜是放在哪里的?” “放在厨房里的一个小柜子里头,每炒好一个菜,我就扒拉出来一点,特别是肉菜,等到菜炒好了,其他下人端出去,我就偷偷地把橱柜里头的饭菜也端过来。” “你在放进去,端出来之前,有人动过小柜子没有?”王兴民问他。 厨子想了想:“小的一直在炒菜,偶尔回头看看,回头看的时候,是没人碰过的……” “但是你没回头的时候,你自己也没办法确定,是不是?” “嗯,那个柜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又没有锁,谁都能动。” “那你端菜来这里的途中,有人经手过饭菜没有?” “没有没有。”厨子连连摇头,“就小的一个人端着,没人动过。” 那嫌疑人就是进出过厨房的这些人了。 那嫌疑人可就多了,光是厨子就有五六个,还有洗菜的切菜的洗碗的端菜的,最少二十多个。 在这段时间里,真正的凶手可能早就已经将证据给销毁了。 而且,除了厨房里的那些人,还有两个人最有嫌疑。 “来人啊,将厨房里的那些人全部都叫过来,我要问话。” 厨房的人叫过来之后,王兴民问了几句话,就让这群人先走。 苏毅觉得不妥:“大人,要不要一个个单独问问。这样就不容易串供。” “不用问了,下毒的人不在里头。” “大人知道凶手是谁了?” 王兴民点点头:“八九不离十吧。走吧,我们去问问看。” 谢余之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沈清云激动万分。 虽然他不说话,沉默冰冷,沈清云还是絮絮叨叨,“余之,你长大了,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娘不可能一辈子陪着你的。 天冷了,要记得加衣服,天热了,大中午的时候别出去,千万别热着自己了。 娘给你留了一箱子首饰,你变卖后,买个小一点的宅子,再去找一份轻快一点的营生,好好过日子,等再过几年,你就娶个媳妇,再生个胖娃娃,夫妻两个和和美美的过日子,这前十多年的开心不开心,统统忘干净,做个普普通通的平头老百姓,挺好的!” 沈清云的絮叨,换来的依然是谢余之的沉默。 “娘知道你现在听不进去,娘是真心为了你好。你放心,娘会让你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活着,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娘给你的东西,就是你一个人的。” 沈清云从床底下搬出一个木盒子,打开后,里头是这些年她珍藏的一些金银首饰,珠宝玉石,变卖之后,能让谢余之安安稳稳地度过下半辈子了。 “余之,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可娘也不能害你。娘让你不干不净地来到这个世界上,娘错了。但是娘会给你一个干干净净的未来。余之啊,回头看看娘啊!” 谢余之连肩膀都没有动一下,更别提回头了。 沈清云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谢余之的回头,她也不再坚持。 “那娘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娘走了。” 沈清云一步三回头,总想着回头时,能看到儿子回头,可她直到走出房门,关上房门,依然没有看到谢余之回头。 沈清云恋恋不舍地关上房门,此生最对不起的人,再也看不到了。 她回头,看到了王兴民和苏毅站在面前。 沈清云苦笑:“你们怎么来的这么快,我还说去找你的。我跟余之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 王兴民和苏毅走到门外,沈清云说什么,他们就听到了什么。 “王大人真的好厉害,怪不得裴珩那么欣赏你,这么大的功劳都拱手给你,有朝一日,王大人必定青云直上!” “上不上没关系,只要我当官一日,就要为民做主。”王兴民说:“莫仁好吃懒做,贪图富贵,阴险奸诈,能算计你,自然也能算计你的儿子。而身为母亲的你,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意亲骨肉遭人算计。” “王大人说的极对。他没有做过大奸大恶的事情,律法制裁不了他,可让他活着,只会成为我儿的累赘,那就只好我自己动手了,让他消失,这样我儿就不用再面对这样一个恶心的臭虫了。” 沈清云绝望地闭上双眼,任凭泪水划过脸颊。 “王妃,你糊涂啊。你大义灭亲亲自揭发谢正渊私藏龙袍的罪行,你是有功之臣,皇上赏罚分明,你罪不至死的。你还可以看着余那孩子娶妻生子,含饴弄孙,承欢膝下。可你现在为什么非要把事情弄得这么糟糕呢。”王兴民叹气道。 “我让余之不干不净的来到了这个世上,我没有一日不做噩梦。担心事情暴露会给他造成不好的影响。我整日里提心吊胆,可可当事情真的暴露了,我却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当世子有什么好的,当王妃有什么好的,过得不开心不如意,不如当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我只求王大人,看在我沈家对大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暗中护着点我儿。” “王妃请放心。” “那我可以安心去死了。”沈清云如释重负,“这么多年的枷锁背在身上,真的好累呀。” 王兴民还在劝,“王妃,话不是这么说的,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在,余之也,也……王妃……王妃……” 沈清云吐出两口鲜血,仰头往后栽去。 苏毅动作极快,绕到沈清云的身后,将她慢慢地放在地上。 沈清云倒在雪地里,她吐出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雪,夺目的红,看得瘆人。 “快快快,大夫,快去请大夫!”王兴民喊道。 沈清云摇头,“不,不用了,我吃的是剧毒的药无,无解的!跟,跟莫仁一样,七窍流血,华佗难医!” “你这又是何必呢。”王兴民叹息:“如今余之,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你那么放心不下他,他以后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有这种爹,不如没有。”沈清云咳咳两声,目光看向紧闭的房门,眼里都是泪。 她的口眼耳鼻不停地往外流血,她只得闭上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可是却依然固执地朝着房门的方向,手抬起来,也朝同一个方向伸去。 那里头,有她到死都放不下的人。 “余,余之啊……娘,娘……” 手无力地垂下,搭在了雪地里,头无力地偏向一旁,看着的,还是房门的方向。 “娘,娘,娘啊!” 屋门突然被大力地推开,谢余之冲了出去,脚下一滑,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来,浑身是雪,他几乎是爬到沈清云的身边。 “娘,娘,娘啊,儿子错了,儿子错了,你回来啊,儿子只要你,儿子只要你啊!”谢余之抱着沈清云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儿子错了,你回来,儿子听话,你回来啊!” 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可沈清云听不到了,更回不来了。 “娘啊,你回来啊,你回来啊,儿子知道错了。娘啊……” 谢余之抱着沈清云的尸体,坐在雪地里,悲怆地哭着。 王兴民说任何话都是苍白的,只得离开:“就差一点点,王妃若是知道谢余之原谅了她,也该瞑目了。” “大人,您不必自责。”苏毅说道:“从王妃出来,谢余之就一直站在门后,他应该听到了王妃说的那些话。” “他就在门后?” “是的,从王妃与我们说话,他就站在门后。” 王兴民突然笑了,“原来如此。看来真的只有死亡,才能让人忘记仇恨。亲爹亲娘也不例外。” 过了两日,王兴民才意识到,他说的这句话又不对。 谢余之要去安葬沈清云,王兴民就提了一嘴,“那莫仁的尸体……” “我又不认识他!”谢余之一脸的厌恶:“什么不相干的人,与我何干!” “可……” 王兴民还要说什么,谢余之已经走远了。 到后来,谢余之将沈清云的尸体埋了,莫仁的尸体他问都没问一句,就像是没这个人一样。 看来,死亡也不能让仇恨一定消亡! 王兴民还想找他聊一聊,劝劝他,毕竟是他亲爹,可王兴民左等右等没等到,再去看他屋子,东西也都带走了,就此消失了。 “他娘给他留了那么多值钱的首饰,这辈子也衣食无忧了,但愿他能走上正途,不会因为这事歪曲他的心智!” 王兴民将这事汇报给裴珩,裴珩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若是以后找到他,让人多护着些。” “大人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王兴民说道:“谢正渊的事情也处理地差不多了,这几日莫大人就要先押送他们先回京,我就在凉州城等着京都那边派来的知府到了,我也走。” “嗯,这边就辛苦你了。”裴珩起身。 “不辛苦,都是大人在旁边提点我,不然的话,谢正渊的案子没有这么容易解决。”王兴民心虚的很,事儿都是裴大人做的,他就捡现成的功劳,想想都觉得于心难忍。 “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推辞做什么。”裴珩拍拍王兴民的肩膀:“你有一颗为老百姓的赤子之心,这么多年还一如既往,推你上去,是给老百姓造福!” “多谢大人的教导,我将一辈子不忘。” “别忘!”裴珩看了他一眼,看的王兴民心猛地往下一沉:“你若是忘了,我怎么送你上去的,我就能怎么拉你下来。” “是是是,是是是。”这一下子,王兴民就汗流浃背,“大人放心,放一百二十个心,就是给我吃了熊心豹子胆,我不为老百姓做主的话,不用您,我自请辞官,回家种红薯去!” 一刻钟之后,裴珩和许婉宁就坐上了马车,马车出了城门之后,一路往京都的方向而去。 在凉州的地界上,还是漫天飞雪,马车艰难前行,等一过凉州地界的那块石碑,一边是白,一边是黄。 马车在凉州地界上停了。 看看后面,又看看前方。 后面是漫天的白,已然深冬,前方是入目的黄,刚刚深秋。 漫山遍野的黄,像是铺了一层黄色的被子,宽敞的大路,也铺满了金黄色的落叶,踩在上头,嘎吱嘎吱响。 马车一路疾驰,风带着丝丝凉意,厚重的车帘子挡住了秋风,马车里舒服的很。 陈望在外头赶着马车,白鸽白雀跟裴珩许婉宁坐在马车里,到了吃饭的时候,白鸽拿吃食出来,突然就愣住了。 “白雀,这是你买的?我咋不记得我买了这东西。” 那是一罐子腊鱼。 用酿的米酒的酒糟拌出来的腊鱼,油炸过的,白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凉州的老百姓会把鱼肉油炸,酒糟一拌,能吃一整年,又咸又辣鱼肉又硬又有嚼劲,极对白鸽口味。 ------------ 第706章 榜首 新鲜的鱼腌制后,晒干,剁成小块,放在油锅里炸,炸熟之后,捞起来滤油,再将酒糟炸一下,搅拌,按照口味加入辣椒粉,用油浸泡着,可以从年头吃到年尾。 上一次白鸽在一户人家里吃饭,那户人家就端出来这么一罐子酒糟鱼,白鸽连吃了好几块,下饭得很,后来她想到集市上去买些回来,却无功而返。 酒糟鱼好吃,麻烦,还费油,一般的老百姓家中不会做,做了也就是打牙祭,根本不会放到集市上去卖的。 白鸽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没想到自己的袋子里竟然有这么一大罐子。 白鸽流着口水地望着这一罐子酒糟鱼,又惊又喜:“白雀,你买的?” 白雀摇头:“我不知道啊,不是我买的。” 她掀开帘子问陈望:“你买的?” 陈望摇头:“买什么?” 也不是他。 “奇怪了,那这罐子酒糟鱼能凭空地变到我袋子里来?” 白鸽虽然充满了疑惑,不过很快就开心起来。 许婉宁等人都觉得这酒糟鱼太咸,太硬,咬不动,就只有白鸽一个人抱着个罐子,几块鱼肉就能吃上一碗大米饭,就这么回到了京都。 回到京都已经是深秋了。 秋风瑟瑟,出去时还穿着单薄的秋衣,回来已经有人穿上薄袄子了。 经历过凉州城提前过冬,回到京都也不是不能适应。 裴珩此番出去,是请个病假休养身体的,回来之后,自然要回宫向璋和帝销假。 许婉宁则回了离园。 “夫人回来了,夫人回来了。” 门房的人大声呼喊着,红梅听到动静,跑了出来,“夫人,夫人。” “近来家中可安好?”许婉宁拉着红梅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看她眼睛都红了,“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怎么又哭了。” “奴婢是高兴的。”红梅擦了擦眼泪,“老夫人和小公子都不在家中。” “去哪里了?” “今儿个放榜,老夫人带着小公子去看榜去了。” 许婉宁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什么榜?” “秋试啊。” 许婉宁这才反应过来,喜出望外,“那我也要去看看。” “奴婢陪您一块去,许老爷许夫人还有庭哥儿都过去看了。” 许婉宁连衣裳都没有换,又重新出了门,坐上马车,往顺天府方向而去。 走到离顺天府还有五六百米的地方,马车就过不去了,太多人了,别说马车了,就连人都只能靠挤的。 “请问,榜单出来了吗?”红梅扶着许婉宁,艰难地往里头走。 “没呢,出来了哪里还有这么多人。我的天啊,这人怎么这么多啊!我都快被挤扁了。” 自然人多了,考试的是一个人,可来看榜单的就不只一个人了。 不只是考试的人要来,考试的学生的父母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要来,不考试来感受下喜悦和紧张的老百姓也不在少数。 “也不知道今年这案首会花落谁家啊。” “听说今年的卷子特别的难,那考官都说了,谁出的卷子,光是题目啥意思都让人想八百回。” “说是题目的字都认不全啊!这得是什么样的生僻字啊!” “我也听说了,考场上,好多人都哭了,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也不知道是熬肿的还是哭肿的。” “听说今年有个七岁的娃儿都来考试了,这不是来受打击的嘛。” 红梅一边护着许婉宁,一边往里头挤,身边的人各种声音不绝于耳,许婉宁听到那个七岁的娃儿,知道说的是安哥儿。 “安哥儿考试那天,可还开心?”许婉宁边挤边问红梅。 “开心啊,那三天,安哥儿都开开心心的,每天早上老夫人和我们送安哥儿进考场,下午考完了,老夫人又来接安哥儿回去,那三天我们都是在梨花楼吃的饭,彭福亲自开的小灶。” 许婉宁这才放心:“那就好,我和他爹又不在他的身边,卷子又那么难,我还怕他受打击呢。” “那怎么会。也不看看小公子是谁生的!”红梅得意洋洋,看着自己的主子,那叫一个崇拜。 许婉宁心情大好,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要贴榜单的墙前。 她刚要找人,突然就狠狠地被人撞了下,一旁的红梅立马将人拉住,还没开始说话,就有人破口大骂:“你个小东西,这是什么地方,你跑来凑什么热闹,滚开,快滚开!”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在许婉宁看不到的方向,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安哥儿的声音。 红梅正要上前去,被许婉宁给拉住了,“先别急,看看安哥儿自己如何处理。” 她就躲在人群里头,看到安哥儿跟刚才不小心被他撞到的一个男子道歉。 男子一脸的倨傲,“你撞到我了,说两句对不起就行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儿个要是把我撞伤了,你赔得起嘛!” 大越对读书人很是尊敬,别说考上秀才了,就是考上童生,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您要是有哪里不舒服,我带您去医馆看大夫,若是被我撞出的伤,多少医药费我都会出,您放心。”安哥儿有着这个年纪所没有的冷静和睿智,又给男子鞠了个躬,恭恭敬敬。 “我放心什么,你这要是撞坏了我脑袋怎么办?我这个脑袋,可是要考秀才,中举人,当状元的脑子!你撞坏了,你赔得起嘛!” 裴长安很确定,他刚才被人撞到的时候,轻轻地往这个人身上靠了靠。 “我说年轻人,别得理不饶人,人家就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人家撞你也不会有多大力气,就算撞了,今儿个这么开心的日子,大家都是来等着看榜的,别让这种小事影响了自己的好运气。”一旁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头发就已经白了一小半了,说了句的比较中肯的话。 年轻男子刚二十出头,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关你什么事。我说你这大把年纪了,是来看你的榜,还是给你儿子看榜啊?要是看你的榜,你这么大年纪都没考上个秀才,也太失败了吧。” 中年男子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一甩衣袖走了,“不可理喻,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年轻男子呵呵笑:“你什么脑子,跟我的脑子比,要是到你这个年纪还考不上秀才,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就是,一大把年纪,头发都白了,胡子一大把,我要是考到这个年纪还考不上,我也不活了。”年轻男子身边还跟了两个同伴,指着年纪大点的男子嘲讽。 他们的嘴巴恶毒,说出来的话如利箭一般伤人。 裴长安眼神扫向年轻男子,有些无辜地说道,“我没有你那么高,我只能碰到您的腰,我没办法撞到您的脑子,除非你的脑子长在你的腰上。” 年轻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刚才这个小孩儿看自己的眼神特别狠辣,可再定睛一看,明明就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娃儿。 “哈哈哈。小孩儿,说得好,我可看到了,人家就轻轻地挨了下你的腰,你说撞到了你的脑子,你的脑子莫不是长腰上?是那两个腰子吧?那你脑子也太小了。” “哈哈哈。” 刚才嘲笑别人的人,瞬间就被别人嘲笑。 年轻男子挥舞着拳头,一脸怒气:“你什么玩意,要你在这里出头,你知道老子是谁嘛!说出来吓死你。” “我管你是谁,这是顺天府门口,谁有理就帮谁!” 裴长安朝帮他说话的人深深地鞠了个躬:“谢谢这位大哥替我说话。” “小娃儿,谢什么,你又没有错,是他胡搅蛮缠,我刚才看得清清楚楚,你也是被人推了一把,这才不小心撞到了他,这又不能怪你。” “要你多管闲事,你算哪根葱,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年轻男子气急败坏。 “你们知道他是谁嘛?说出来吓死你们!” “天子脚下,卧虎藏龙,年轻人,劝你们别太嚣张。”又有人看不下去,说道。 “我嚣张?我嚣张起来,让你望尘莫及。我乃……” 他还没有说完,顺天府的大门就被打开了,里头有人抬着红榜出来了。 “出来了,出来了,快让开,快让开。要贴红榜了。” 年轻男子拽着裴长安:“你不准走,等我看了榜单,我再好好地修理你。” 他拽着裴长安的衣领,裴长安一脸的平静。 “我不会走的,因为我也要看榜单!” 年轻男子低头,看了眼裴长安,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你们听,你们听到他刚才说什么了吗?” “许大哥,听到了,听到了,他说他也要看榜单,哈哈,这娃儿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就是,吹牛也不怕吹破了。这么小的年纪就去秋试,我说小鬼,你知道龙行龘龘怎么读的嘛!” 裴长安知道了,这个年轻男子姓许。 他有什么资格姓许。 许婉宁就在一旁看着,并没有出手。 看到安哥儿冷静沉稳的样子,许婉宁很期待,他到底会怎么解决。 榜单张贴好了,有人从后面往前面看,有人从前面往后面看。 裴长安只从前面往后头看,一直看到最后一个名字,都没有他。 反倒是刚才被姓许的羞辱的中年男子,喜极而泣,痛哭流涕:“我考上了,我终于考上了,我终于考上秀才了。” 裴长安拱手:“恭喜这位大叔,得偿所愿。” 另外一个替裴长安说话的也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哈哈,我也考上了,虽然名次靠后,但是总算是榜上有名。” 裴长安拱手:“恭喜大哥。” “同喜同喜。咋样,小娃儿,你看到你的名字没有?” 裴长安摇头:“我没有看到,应该是没有考上的。” “没关系,你年纪还小,有的是机会。今年不行,明年再来。” 中年男子也宽慰道:“是啊,不急慢慢来,你这个年纪就可以来参加秋试,说明你是有实力的,只是今年的试题实在是太难了,里头好多生僻字,别说你一个小孩子了,就是我读了半辈子的书,我都好多个不认得。” 裴长安拱手,“谢谢二位大哥,萍水相逢,却拔刀相助,长安感激不尽,不在榜上,二位却良言相劝,更觉温暖,多谢二位。” “举手之劳,不客气不客气!” 年纪轻一点的男子看向姓许的。 只见那个姓许的,一直盯着榜单,脸色铁青,身旁两个学子也是一样,唉声叹气:“你说咱们榜上无名也就罢了,怎么许大哥也没考上呢。” “就是啊,许大哥的学识那么好。” 年轻一点的男子嗤笑道:“我说这位许公子,这上头有你的名字嘛?” 姓许的脸色铁青:“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与你何干!” “咱们年轻人,火气大没关系,多喝点绿豆汤,去去火,我估计你肯定爱喝,毕竟王八钟情绿豆嘛。” 姓许的撸袖子:“竟然敢把老子比作王八,你活腻了。” “许大哥,我们帮你。” 三个人就朝年纪轻一点的男子扑去,就在这时,官府里头又有人出来了,“干什么干什么,站一边儿去,榜首要出来了。” 榜首? 姓许的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这红榜上面没有榜首?” “那是自然,榜首都是单独一榜,就在我的手里。”官差笑着说道。 两个狗腿激动地贴到姓许的身边:“许大哥,是你,是你,一定是你。” 姓许的不说话,但是两眼放光,接着看向年纪轻一点的男子:“你别得意,等会有你好看的。” 许婉宁走向安哥儿,“安哥儿……” “娘!” 裴长安原本在看那边,听到声音,连忙回头:“娘……” “走,我们回家了。”许婉宁笑着拉着安哥儿的手。 裴长安神情有些低落:“娘,我没考上。” “我家安哥儿能参加秋试,就已经很厉害啦。”许婉宁蹲下,眼睛都是灼灼的光:“你在娘心目中,永远是最厉害的。” “娘。”安哥儿刚才就有些委屈,可一直没哭,现在娘在身边,倒是忍不住了。 “哟,你家大人来啦?许大哥,你快看,那小鬼家大人来了。” 姓许的看了过来,冷哼一声,“先拦住他们,等我先把红榜拿了再说。” “许大哥放心,我们一定不会放他们走的。” 两个男子冲了过来,将许婉宁和裴长安拦住了:“你们先别走,撞到了我许大哥,可没那么容易了事。” 红梅本要过来,许婉宁摇摇头,让她不要出面! 官差腰上系着红绸子,一脸的喜气洋洋,打开了红榜,“此次秋试的第一名,许……” 姓许的伸长了脖子,手已经伸出去了,就等着接下红榜。 “长安……” 裴长安本能地抬头,看向官差方向,眼里似有亮光闪过,很快又如烟花划过,悄无声息。 他考试的时候填的是裴长安的名字。 两个狗腿蹦了三尺高:“许大哥,许大哥,是你,是你,果真是你啊!” “是我,是我,我考上了,我考上了,第一名,第一名。” 许婉宁看向那个姓许的,眼底有不悦。 这人姓许就不说什么了,还叫许长安,真是让人不喜! 许长安得意扬扬,看向刚才嘲讽他的两个人,“听到没有,我也上榜了,还是第一名,比你们强多了。” “考得再好有什么用,人的品德修养不行,书读得再多,也是垃圾。”年纪轻一点的男子愤愤道。 许长安指着那人,对官差说:“大人可听见了,这个人污蔑我,就是对朝廷不满,还希望大人给我做主啊!” 官差看看红榜,又看看许长安,问了一句:“你叫许长安?” “当然,如假包换。” “你今年,多大啊?”官差又问了一句。 “我二十啊。”许长安双手递过户籍,得意地说道,“这是我的户籍,如假包换的许长安。” 官差接过户籍看了看,又与身旁的另外一个官差一起比对了下,然后坚定地说道:“那不是你。” “什么?” “榜首不是你。”官差大声说道:“应该是有跟你同名同姓的人,也叫许长安,不过他年纪没你大,他才七岁。是今年最小的考生。”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裴长安。 刚才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个小孩子说,他也是来看榜的。 这么小的年纪,来看榜,不是他是谁! 年纪轻点的男子激动地上前:“是不是你啊,小孩儿?七岁,最小的考生,是不是你?一定是你吧。” 许长安双目赤红地瞪着裴长安,完全不敢相信,这个孩子是榜首? 裴长安更是一头的雾水,他不知道自己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我是七岁,不过我不叫许长安,我叫裴长安。”裴长安如实回答道,“是不是还有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不对啊。”官差走了过来,“今年参加秋试的人里头,年纪七岁的只有你一个,你是不是在考场上写错姓了?” 裴长安还是摇头:“不会的,我以前是叫许长安,随母姓,不过后来我改姓了,我叫裴长安,考卷上写的也是裴长安,不会错的。” “这就奇怪了。年纪对的上,名字对的上,这个姓怎么就对不上呢。”官差手里的红榜,都送不出去,也着急啊:“那这个许长安,到底是谁啊!” “是他,是他,是他。”这时人群外头传来一个急迫的声音,“麻烦让让,让我进去,快点让我进去。”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秦颂满头是汗的跑了进来:“长安,那个许长安是你,是你?” “我?”裴长安指着自己,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可我填写的是裴长安。” “我知道,被驳回来了。”秦颂擦了把汗:“给你改姓的事情被官府驳回来了,你户籍没改,还是姓许,我当时就报了许长安,后来转头一忙,又把这事儿给忙忘记了,忘了与你说了。” 户籍没改? 许婉宁听到这四个字,看向了顺天府的方向。 “快快快,长安,快把你的户籍给官差大人看看。” 裴长安掏出户籍,递给了官差。 两个官差核对过之后,户籍上的名字现在确实还是许长安,大喜:“榜首找到了,找到了。许案首,快接榜吧,恭喜恭喜,小小年纪,荣登榜一,未来不可限量啊。” 裴长安接过红榜,虽高兴,却不自露。 “果然是榜首,瞧这等气度,喜怒不形于色,真是让人佩服,假以时日,许小弟一定会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谢谢大哥哥的吉言,长安记下了。” “恭喜恭喜,凌云壮志,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长江后浪推前浪,小小年纪,就有此等才华,真是让人佩服!” 许婉宁也跟做梦一样,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许长安如从云端跌入泥里,眼神阴鸷地盯着如众星捧月一般的裴长安。 裴长安,许长安…… “他既然试卷上填写的名字是裴长安的,那成绩自然也是裴长安的,可实际上却是,没有裴长安这个人,这个成绩是不是要作废,才显得公平!” 两个狗腿在一旁帮衬,“对对对,名字都不一样,凭什么不作废,他的名字能改,是不是也证明,他的试卷答案也能被人改动。” 官差一听就黑了脸:“你这是质疑科举舞弊?官员徇私?” “他写的是裴长安,拿榜首的是许长安,姓不一样,究竟是谁,在里头将裴长安的名字换成了许长安,这个换他姓名的官员,不是徇私不是舞弊是什么!” 许长安振臂高呼:“我虽然没考上,但是没考上的同窗有千千万,你们难道就不想要一个公平公正的科举吗?他小小年纪,七岁啊,卷面上那么多生僻字,连我苦读十几年都大半不识,他才七岁,他识得多少?你们就不怀疑吗?现在连姓名都被改动过了,你们就不怀疑,他裴长安后面有高人在其中运筹帷幄,将他送到了榜首这个位置嘛!” 在场多少人是多次参加秋试,却依然没在榜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愤世嫉俗的有,心胸狭隘的嫉妒的也不少,被许长安一蛊惑,心中最阴暗的一面破壳而出! ------------ 第707章 定风波 “是啊,凭什么,他的名字都是错的,他的成绩就应该作废!” “对对对,应该作废!” “他是什么人,写错名字还能当榜首,让一个七岁的孩子当榜首,这是践踏我们寒窗苦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学子的心啊!” “我连续考了八年了,我觉得我一年比一年好,可每年都是名落孙山,相反,我认识的一些文采不如我的人,家中有权有势的,反倒榜上有名,这就是官官相护啊!” “科举是寒门翻身的机会,可现在却要被这些有关系的人霸占,你们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给我们这些寒门学子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吧,求求你们了!” 有一个两鬓已经斑白,年过四十的考生,这次还没有考上的学子,这次依然榜上无名,本就悲伤,如今被许长安一蛊惑,跪在安哥儿的面前,一边痛哭,一边磕头:“给我一个机会吧,我考了三十年啊,从青葱少年考到不惑之年,给我一个机会吧。” 安哥儿往旁边退,躲过了这位学子的跪拜。 越来越多的学子见状,冲了过来,仰天长啸:“给我们一个机会吧,给我们一个机会吧。” 年纪大的有之,年纪小的也有,也是这次没有考上的,将怒火发泄到了安哥儿的身上。 许婉宁拉着安哥儿,安哥儿却收回了手。 “安哥儿,我们走。” 秦颂在一旁护着他们两个,也说:“是啊,安哥儿,听夫人的话,赶快回去吧,这群人,没考上,要疯了。这儿太危险了。” “不,娘,我不走。”安哥儿仰头看着许婉宁,“这里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我不能一走了之。” 许婉宁松开了手,“好,你想怎么做,娘都支持你。” 安哥儿来到了官差面前,冲着两位官差鞠了个躬。 两位官差连忙蹦到一边,连连摆手:“榜首,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二位官差大哥,我想见莫大人。” 莫洵原本与下属正在议事,听说外头发生的事情之后,顿时火冒三丈,“这群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在官府门口闹事。” “大人,今年的榜首许长安许公子说要见您。” “他这个时候见我做什么?”莫浔不解:“这群人围在官府门口闹事,他应该尽快脱身才是,找我做什么。” “小的也不知道,不过看他的样子,蛮严肃的。” “罢了罢了,我去看看。”莫浔一撩衣袍正要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折返回来,“你带着上次我送进宫的东西,跟我一块出去。” 有位官吏立马到莫浔桌子上翻捡了几样东西,卷好之后,塞在袖子里,一路小跑追上了莫浔。 外头的人越来越多。 到处都是愤世嫉俗的咒骂声:“这什么秋试,我看就是有钱有权人的游戏场,他们不学无术,只要有钱有权,就能掌控名次,就能榜上有名,这么黑暗的秋试,皇上知道吗?皇上给了这群人权利给大越挑选有识之士,最后选了些什么东西!这群人,以后定然会将大越搅和的乌烟瘴气。” “就是,我寒窗苦读十八年,年年落榜,我文采不说斐然,但是次次卷子我都做的的相当出彩,就连先生都说我必定能考上,可实际呢?哎……不就是因为我是个无权无势的普通老百姓,没钱就砸不开这张红榜嘛!” “这娃娃才七岁,就是榜首,说出去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朝廷这么缺人,非要选个七岁的娃娃?能为朝廷做什么?在金銮殿上饿了就喊我要吃奶嘛?” “这么大了,不用吃奶,不过应该喊着要娘吧。你们瞧瞧,那就是他娘,母子两个到现在还手拉着手呢。” “小娃儿,要是没断奶,就回家掀开你娘的衣裙多吃几口奶吧,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十多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嘲讽裴长安和许婉宁。 许婉宁与裴长安像是没听到一般,脊梁笔挺地站在顺天府大门口,母子两个十指交握,互相给着彼此力量和温暖。 秦颂就在一旁,看着这群冷嘲热讽的学子,在心里头默默给他们点上了几根白蜡烛。 现在说得痛快,等会死的也痛快。 莫浔到了大门口,就看到许婉宁也在,那句“回家吃你娘的奶去吧”刚好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双腿一个哆嗦,差点被门槛绊倒。 小吏连忙将人扶住:“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莫浔摆手,“年纪大了,腿脚不中用了。” 他今年冬天就要回老家了,还有短短的四个月,算是站好最后一班岗,本想着这不过就是一场学子之间的较量,他将东西拿出来就能迎刃而解了。 可一出门,就听到有人对裴公子和裴夫人进行人身攻击…… 莫浔迅速在人群扫了一圈,没看到那个阎王。 菩萨保佑,可千万别被那个阎王知道了,那个护短到发癫的人,若是知道了,这群学子的前程,不不不…… 别说是前程了,就是性命,也都堪忧了啊。 赶快赶快,速战速决。 千万不能让事情更加恶化。 “莫大人出来了。”官差大声嚷道:“安静。” 莫浔跨出了大门,威严肃穆地走到大门口的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 刚才还吵闹的跟菜市场一样,现在安静得很。 “发生何事了?”莫浔问道。 裴长安刚要上前,许长安抢先他一步,先冲到了莫浔的跟前,“莫大人。” 官差生怕莫浔不认识,连忙解释:“大人,这位是许长安许公子。” “许长安?”莫浔眼睛一亮:“可是这次的榜首许长安许公子?” 官差连忙解释:“大人,不是,不是。就是同名同姓的两个人,榜首另有其人。” 莫浔道:“是本官认错了,你们也要以此为教训,千万不要因为名字相同,就认错了人,送错了榜。一定要把登记册上还有他们的户籍仔细核对清楚,还有作保的保人,所有的都核对无误了,方能不出差错。” “大人放心,小的们一直都是这么干的,从来没有认错过。”小吏和官差连忙说道。 莫浔赞许地点头这才看向许长安:“是许公子找本官?你找本官有何事?” 许长安还要说话,官差上前,将他挡住,给莫浔介绍裴长安,生怕莫浔不认识这个小公子,连忙介绍:“大人,这是今年的红榜榜首,许长安,许公子,是他找您。” 莫浔也只好装作不认识,颔首:“许公子有何事找本官?” 许婉宁看着安哥儿,官府门口,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裴长安。 “我……”裴长安刚开口,就被人给强制性打断了,“莫大人,您先听我说一句。” 只见许长安站了出来,“他说他叫裴长安,他考试做答时填写的名字也是裴长安,可今年的榜首是许长安,我想请问莫大人,这姓氏都不一样,如何证明他就是许长安,许长安就是他呢?大人就不怕有个叫许长安的冒名顶替嘛!” 莫浔看了眼许长安:“这世间同名同姓的人可真不少,刚才本官就差点将你错认为这次的榜首,可我是因为身边无法证明你的身份,单纯通过一个名字错认的,可本官的手下有登记册,认真核对了信息之后,发现真正的榜首是这位小公子,请问,需要核对这么多的信息才能确定一个人的真实身份,谁又能冒名顶替呢?” 莫浔身后的小吏也站了出来,“这位公子,我朝科举极其严明。登记报考时,要有三人做保,这三人,还必须是秀才以上的身份,除此之外,登记册上,还要写籍贯、出生年月日,再经过小吏一一核实查验,确认无误后,方可接允,这么多道关卡,你说怎么去冒名顶替?” “不就是因为他刚才没有冒名顶替成功,所以才恼羞成怒呗!”刚才一个年轻一点的男子揶揄道,引起一群人的哄堂大笑。 许长安没想到莫浔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回答这个问题,脸臊的一阵红一阵白,对着男子大呼小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许公子着急上火,多喝点绿豆下下火。”男子笑他:“王八钟情绿豆,你吃了肯定败火。” 许长安气急败坏,“那就请莫大人解释下,他在卷子上写下裴长安的名字,最后为什么又变成了许长安。卷宗都是密封的,看不见名字,难不成他的试卷被人抽了出来?别人的不抽,为什么单独抽他的,莫大人不要跟我们解释清楚嘛!” “你既然问了,那我自然是要跟你解释清楚的,也让你清楚地知道,大越对于科举考试,多么地严格。” 莫浔道:“此次秋试,皇上钦点了十一位大臣做主副考官,阅卷的官员更多,有五十多名。今年考生共有一千多名,每二十份做一册,用绸布将姓名这一栏完全挡住。五十多名阅卷的官员每人审阅一册,登记等次后,不准在卷子上做任何的标注,再交由其他的臣子进行审阅,每个学生的试卷都会三名官员审过。若是有等次悬殊的,又会经过三名官员重新审阅,最后从一千名中选出最好的一百份,呈给十位副考官审阅。” 莫浔说完,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十位副考官审阅试卷与之前相同,每人十份,每份试卷要有三位大人的评级,最后从一百份中选出二十份,交给主考官。主考官召集十位副考官,又对这二十份试卷进行审阅,选出最优的三份。从始至终,这一整册试卷,从头到尾都是密封的,直到分出最后的三名……” 许长安不等莫浔说完,就抓住莫浔话中的漏洞:“大家都听到了吧,到后面,试卷上的名字肯定漏出来了。” “是漏出来了。”莫浔点头,“所有的试卷已经评审完毕,要选出上榜的人,自然要将试卷全部拆封。而且拆封后,也最少有三名官员反复核对,绝无差错。” “好,那就算这个小娃儿能写出精彩绝伦的文章,在前三名里头,那最后又是谁给他评了第一呢?而且,他的名字写的都是错的,你们将他的名字改了回来,自然是你们当中有人认识他,这才给他改了名字,那个认识他的人,会不会就是那个给他评第一的人呢?他就没有私心嘛?” “你们见那人给他改名字,放第一,肯定那人官职比你们的都大,不然你们为何不严词制止,你们就敢说这不是徇私舞弊嘛!” 许长安的两个狗腿头点的跟捣蒜一样:“对对对,知道他叫什么,还给他搞第一,肯定是有关系的,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是,是,肯定有关系。” “大家服不服?” “不服,不服,我们不服!” 回应的都是刚才站出来的没有中榜的十个人,许长安见状,突然指着红榜上的头两个人说:“舒赟兄,曾令兄,你们二人虽也是榜上有名,可世人说起来,只知榜首,任谁都要夸赞一句英雄出少年的。可谁又知道,第二第三是场面寒窗苦读十几载才换有红榜上的一席之地,若不是有人包庇,你们都可以前进一位,甚至荣登榜首,你们就不觉得委屈吗?” 没人站出来,也没人附和。 许长安仰头长笑:“看到没有,果然人都是自私的,反正你们榜上有名,已得秀才身份,若是此刻与官府为难,岂不是误了你们的大好前程。我许长安,虽然寂寂无名,却也不愿意做这缩头乌龟,今日势必要将这是非黑白分个清楚,还这些没考中的学子们一个公道,还世人海晏河清。” “说的好,我们要公道,我们要公道!” 十多人振臂高呼,步步前进,逼的莫浔往后退,“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你们这是要造反嘛!” “莫大人!”一直被忽视的裴长安突然一撩衣袍跪在了莫浔的跟前,吓的莫浔差点跳起来,一想,他年纪够大,也当的起这一跪,“你这是做什么?” “闹出此等事情,皆因学生之错,还请大人收回榜首之名,判学生成绩作废,方能平息众位学生的怒火。”裴长安道。 他一说,现场竟然安静了下来。 秦颂气的调教:“长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之前那位帮衬他的二位男子也说道:“是啊,小弟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别自持自己文章好,来年还能考上榜首,这上榜的事儿,看实力,但也看运气啊!你这小嘴一扒,可千万别把自己的前程搭进去啊!” “学生很认真,我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夫人,您,您劝劝公子啊!”秦颂着急上火。 他的淮山学馆,这么多年,终于教出了一个天才,才上大半年的学,七岁第一次参加秋试,就能捧个榜首回来,这对他来说,对淮山学馆来说,是天大的大喜事。 别说是近十几年了,就是大越建朝以来,都没有这么小的年纪拿下榜首的。 淮山学馆要火啊,大火特火啊,最少能火个几百年! 许婉宁不说话,只看着裴长安,“我尊重他的决定。” 秦颂气啊,想骂娘,可根本连个哎字都不敢吐出口。 莫浔听后,认真地的问裴长安:“你为何要这么做?你可知道这么做,未来你很有可能考不上榜首,一千多人角逐一个榜首,你可知道这竞争有多激烈?你今年不要名次,你明年若是落榜呢?你可知道,这事关你的前程啊!” “学生知道到学生的前程。可学生也知道,今日大家群情激愤,皆因我写错名字而起,这才会让大家对大越科举产生怀疑,进而怀疑朝廷官员,怀疑科举不公,官员舞弊,这不是学生想要看到的。身为大越子民,自当维护朝廷的公信,维系百姓的信任。” “说得好,说得好啊!”莫浔激动不已,弯腰将裴长安扶了起来,“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英雄出少年,你小小年纪,就能心系天下,心系朝廷,心系百姓,是我大越之福,朝堂之福,百姓之福啊!” 莫浔哈哈大笑:“无怪乎,皇上会钦点你为榜首,皇上看过你的文章之后,当场拍案叫绝,得知你才七岁,更是称赞你是少年天才,说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成为大越栋梁,中流砥柱啊!” 裴长安:“皇上?” 许长安也听到了:“他的榜首是,是,是皇上钦点的?” “是啊。刚才本官说了,最后三份试卷,从中抽出来之后,由主考官亲自送到皇上的案前,由皇上定夺一二三名,怎么的,皇上也能徇私舞弊不成?你不是说他不是榜首吗?本官正好带出了前三名的试卷,大家都来看看如何?” 小吏从怀中掏出三份试卷,盖住姓名,一字排开,让在场的人看。 在场的学生凑了过去,一睹前三的文采。 在读到一份卷面整洁,馆阁体的字写的工工整整,无一处更改的文章,里头的观点论据更是让人拍案叫绝。 “这份试卷,观点新颖,突出,让人耳目一新,是三份试卷中的最佳啊,要我我也选这个。” 不少人指着其中一份试卷连连拍手叫好,莫浔一个眼神过去,小吏就将折好的姓名那一栏露了出来。 果然,上头赫赫写着裴长安三个字,籍贯,出生年月,写的清清楚楚。 算算出生年月,不就只有七岁嘛!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地,妙笔生花。这孩子的才华,我服了。他不是榜首,我还真不服气!” “服了服了,输给七岁的孩子,我也是输得心服口服!” 许长安也看了裴长安的文章,果然是…… 可他怎么会承认裴长安的才华! 他指着试卷上的名字说:“大家都看清楚了,不管这试卷写的怎么样,这上头写的就是裴长安三个字,不是许长安,名字对不上。” “这个怪来怪去,就只能怪本官了。”莫浔再次解释道:“你父亲为你更改姓氏到本官手上之后,本官压积在案牍上,竟然忘记呈给皇上批阅,这才导致,你更改姓氏的事情拖到现在,怪我,怪我!” 许长安像是受了惊吓一般:“他,他改个姓,要皇,皇上批阅?” “那是自然,这是金麟卫大都督的义子,大都督乃国之栋梁,他的继子是谁自然也要让皇上知晓。皇上批阅同意后,官府才能更改他的户籍,一步一步,缺一不可。” 许长安是外地人,并不知晓金麟卫大都督是个什么来头,他倒是不害怕,跟在他身边的狗腿也胆大,反倒也一如既往地站在许长安的身后。 之前跟着叫嚣的十个没考上的举子,有京都的,有外地的。 京都的立马缩着头正要找机会溜。 这个时候,一个身材有些圆润的妇人蹿了进来,满面红光,揪着一个男人的耳朵,中气十足:“好你个马六,原来你躲到这里来偷懒了。你认识字吗?还学着人家读书人跑来看红榜,你就是看上一百年,上头也不会有你马六的名字!走,回家给我洗娃儿的屎片去。” 马六扯着耳朵,疼的龇牙咧嘴:“啊啊啊,老婆,别揪别揪,疼疼疼!” “还晓得疼啊,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晓得到处凑热闹,你说你去别处去凑热闹我也不说什么,你跑到这群读书人这里凑热闹,你这个大字不识的一个的,你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身材丰盈的妇人揪着马六的耳朵,两个人出了最中心,接着就跟后头有鬼追一样,一溜烟就跑没影子了。 还在场中央的京都人,艳羡不已,突然就怀念起了家中的母老虎来了。 要是从天而降,将他们都给带走,多好了,别说是揪耳朵了,就是把耳朵揪下来了,他也乐乐呵呵的。 “你个死鬼,原来你在这儿呢,你不是说你去码头扛包赚钱了吗?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杀千刀的,你不跟着你爹杀猪去了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几个刚才站出来说没上榜的男人,都被这个或者那个带走了,听口气,都不是读书人。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都别走啊,刚才不是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要给你们一个机会吗?”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群人溜的比兔子还快,眨眼就没了人影。 ------------ 第708章 瓮中捉鳖 “原来是来这里闹事的,大人,要不要把这些人抓起来?”小吏喊了一声。 莫浔不是傻子,这些京都人突然被家中的人带走,应该是有人指使的。 这个指使的人…… 莫浔四下看了看,头上有些冒虚汗。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京都这几个闹事的人叫什么住哪里他们是什么身份摸的清清楚楚,除了那人有这个本事,没其他人了。 “不用抓了,事情弄明白了就好。”莫浔摆摆手,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外地人,“本官刚才的解释,可都解释清楚了?你们可都听明白了?” 有人连连点头说听明白了,“是我们自己不如人,许小公子才华横溢,文采风流,是当之无愧的榜首。” 莫浔欣慰地抚着胡须:“不如人,就要回去勤奋苦读,头悬梁锥刺股,将知识扎扎实实地记在脑海里,大越的科举是公平的,只要你们有见地,对大越社稷有想法,一心为民,朝廷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 “许小公子他为了让社稷安稳,民心稳固,自己竟然主动要求废除自己的榜首之位,本官是过来人,知道做这个选择,有多为难,可他还是做了,本官不能这么做。”莫浔扶了裴长安起身,拍拍这个孩子肩头。 虽有些拍马溜须之嫌,但句句肺腑,都是莫浔的真心话。 “榜首是你应得的,无论你如何请求,也不会有人同意将你的榜首废除,因为你值得。你年纪还小,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多读书,读好书,尽快长成一个江山社稷需要的栋梁,黎民百姓期盼的好官,这才是你需要要做的事情!” “咦?”人群之中突然有一个激动的声音传来:“这是不是裴公子啊?”旁边有另外一个声音也激动不已:“是是是,就是他,就是他。” “真的是裴公子!” 几个老百姓挤了进来,看着裴长安激动不已,干脆一撩衣袍跪在了裴长安的面前。 裴长安连忙将他们扶了起来:“几位大伯大娘,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么小的孩子,你们这样跪他,他承受不起啊!”许婉宁也跟着上前扶起跪拜裴长安的老人。 “受得起,受得起的。” 其中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一脸喜意,拉着裴长安的手:“你知不知道,你给我们解决了一个多大的问题啊。就是你想的做年糕的简便方法,让我们这群力气小的女人,甚至是七八岁的孩童,都可以做出香甜美味的年糕来。” “是啊,是啊,不只是如此,还帮我们解决了销路的问题。无论我们做多少,都可以卖到许家商铺去,许家商铺专门为我们的年糕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水磨年糕,现在谁都知道,年糕就要吃水磨年糕,不仅周围的省城卖我们的,听说还把我们的年糕销到了大周去了呢。” “您的大恩大德,我们真的没齿难忘。听说您中了榜首,我们这些人是来专程感谢您的。这是我们做的年糕,有长条的,有圆饼的,还有这种,是我们新做出来,一小颗一小颗搓圆来,黏在一块,上下学的时候,我们就挑到学堂门口去卖,小孩子们都喜欢吃,一口咬一小颗,孩子们都爱吃,当早点当零嘴,卖的可好了。” “就这几个月,我家的收益赶得上去年一年的了。我们现在啊,男人女人齐上阵,做多少都不够卖的,现在全家老小都有干劲,还多亏了裴公子啊!” 不一会儿的功夫,裴长安的身上就挂满了篮子,篮子里头都塞的满满的年糕。 裴长安:“大伯大娘,事情是我应该做的,可这东西我不能……” “安哥儿。”许婉宁从他手上接过拿过一个篮子:“东西你得要,这是他们的一片心意。谢谢各位叔叔婶婶,大家的日子过好了,这才是最好的,这些东西我们收下了,未来若是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去许家商铺,我们大家一同努力,把日子过好。” “好好好,谢谢裴夫人,谢谢裴公子。裴公子,你要努力啊,像你这种心中装着老百姓,为老百姓办实事的人,我们太缺啦。你可一定要当官,当个老百姓都爱戴的好官!知道不?” 一个年余七十的老者拉着裴长安的手,拍了又拍,老泪纵横:“小娃儿,听话啊,你要好好读书,长大后,当一个好人,当一个好官,我们老百姓需要你!知不知道!” 老人家说了又说,拉着裴长安的手就是不松开。 有了这些人的说辞,其他京都的老百姓也认出了裴长安。 “原来是他,他可是给我们做了大好事呢。” “就是,这孩子不仅心善,免费给做年糕的人家发放简易制作年糕的画册,听说还捐了不少的银子给善堂,帮助善堂里的孩子改善伙食,更是请了两位先生,在善堂教孩子们读书认字。别看他年纪小,这心里头装着老百姓呢!” “你们再听听他刚才说的,为了朝廷的公信,为了老百姓的信任,自己不要榜首了,要求废除这次的成绩,这样的人,才是大越才是咱们老百姓需要的人啊!” 老百姓自然知道谁是好的,谁是不好的。 “这个许长安,名字是一样,跟这位小公子相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心胸狭隘,自己没考上,就想尽一切办法要夺了别人的榜首,也太黑心了。不能让他得逞了。” “大人,许小公子的成绩不能作废啊,作废了,十年后,谁给我们老百姓一个好官啊!” “不废不废,谁都不能废!”莫浔摆手,心情都舒畅了许多:“这位许公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许长安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一张脸涨得通红,跟在他身边的两个跟班见状,你推我我推你,鼓起勇气:“许公子,咱们不如人,不如就算了吧。咱们走吧。” 就连顺天府的莫大人都站在对方人身边,而且榜首是皇上钦点的,对面的这个娃儿,身份不容小觑啊。 “他的继父……”其中一个跟班说道:“叫什么金麟卫的大都督,应该不是个小官,咱们外地人,不了解京都的情况,还是小心为妙。” “小心什么!”许长安冷笑:“这京都是天子脚下,我姐夫是燕城的王爷,什么官大的能越过我姐夫去!” 许婉宁看向许长安:“你说你姐夫是……” “我姐夫是燕王,怎么,怕了吧!”许长安一脸得意,以为许婉宁怕了,“你们别唬我,皇上只会点状元,还没听说过皇上要点榜首的,这不过是你们说出来吓唬别人的说辞罢了,我不信!” 狗腿一听许长安报出名讳了,跟着恐吓:“你们怕了吧。” 许婉宁想起那年见过的燕王谢正景,他带着萱侧妃到城阳侯府来聚会,他那个时候,正妃有孕,只有一个侧妃,而且两位王妃的娘家人都是京都的高门大户,根本养不出这许长安嚣张跋扈的性子来! 这几年也没听说过燕王娶了侧妃,看来,这个许长安,怕是燕王新纳的某个姬妾吧。 许婉宁听了之后只当自己没听见,无视许长安。 她拉着裴长安,走到莫浔面前:“莫大人,今日之事多谢莫大人替我儿解围。既然事情已经解释清楚,红榜已经看完了,我就带着我儿先回去了,家里人还等着呢。” 莫浔拱手:“夫人慢走,家中定是焦急万分,还是赶快回去给家人报送好消息吧!晚一些,我会准备宴席,还望榜首准时。” “莫大人放心,长安会准时到的。谢谢莫大人今日帮我解围,长安恭送大人先回府!” “府上确实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二位也慢走,我就先回去了。” “大人慢走!” 莫浔进府之前,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劝了许长安一句:“这位许公子,既然不如人,就要认命。今年你没有考上,回家继续苦读,明年一定可以金榜题名的!” 许长安冷哼一声,将脸偏到别处去,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莫浔摇头笑了笑,叹了口气,进府了。 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他也不管了。 毕竟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莫浔进了府,裴长安与许婉宁也离开了。 根本没人搭理刚才自报家门的许长安! 许长安脸色铁青:“我姐夫是燕王,他们竟然敢无视我!” “是啊,许公子,他们好大的胆子啊!那个莫大人咱们惹不起,这个女人和孩子……他们怎么能无视咱们许公子呢,那个金麟卫大都督听着又不是什么大官!” 许长安气得差点咬碎一口牙齿,“可恶!”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走了,就留下三个人还站在红榜前。 “许公子,就让他们走啊?就便宜他们了,白白让他们羞辱咱们一番?” “是啊,许公子,您是王爷的小舅子,谁不尊称您一句许小爷啊,您这身份,别说是燕城了,就是京都,王爷的小舅子也没几个吧,这群人,也忒不把您放在眼里了。要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许长安冷笑,“谁说我要放过他们了。” “许公子?”两个狗腿一听有戏,连忙说:“许公子,您想怎么做,我们一定帮您,一定站在您这边。” 两个狗腿子都是燕城的,自从攀附上许长安后,就成了许长安的一条走狗,将许长安托得妥妥的。 “走,跟上去。”许长安冷笑,眼里都是不怀好意:“刚才那个妇人,你们觉得长得如何?” 两个狗腿子眼前一亮,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年纪是大了一些,又生了孩子,不过那气度,我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气度的女人呢,也不知道这种大家闺秀在身下是什么滋味!” 许长安薄唇轻抿:“那这个女人就给你们了。” “谢谢许公子,谢谢许公子!” 三个人,跟上了许婉宁和裴长安。 “祖母呢?还有你外祖父外祖母呢?你小舅舅呢?我听红梅说,你跟着他们出来看榜了,怎么只有你?”许婉宁拉着安哥儿,随着人流往家的方向走,马车还停在老远的地方,只能走过去。 人流太多,又跟红梅走散了,只能在马车旁汇合了。 安哥儿吐吐舌头,愧疚地说:“是我不让他们跟着的。我说我一个人来看就行,他们都来,我有些紧张!也怕自己考得不好,也没想到自己考得这么好。” “你呀。”许婉宁哭笑不得地点了点他的额头:“下回就算不要他们来,也要多带两个下人,今日事情,若是不能以智取胜的话,你一个孩子,跟大人对上,会吃亏的。” “知道了,娘,我知道了。” 二人在前头有说有笑,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快步跟上,跟在他们身后虎视眈眈。 “夫人……”巷子口突然传来红梅的声音。 许婉宁停下脚步:“你怎么在这?” 红梅招手:“夫人,走这边吧,这边人少些。” 许婉宁觉得这话不对。 马车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就停在那里呢,红梅却偏偏要站在另外一条巷子口,还说走这边。 他们不坐马车,从这里走回离园,距离可不短,红梅不会做这么蠢笨的事情,唯一可能的就是…… 裴长安也猜到了,他与许婉宁对视一眼,走了过去,“好啊,就走这条路。” “许公子,怎么办啊,又多了个人。”其中一个狗腿子说道。 “怕什么,没看到是个女人吗,女人你还怕?你还有没有出息!”许长安讽刺道:“还是个漂亮的女人,你还怕?” “他们三个人,两女一个孩子,我们三个大男人,怕什么!”另外一个狗腿子壮胆子:“你怕你就走,不过等会这么好的女人,你可享用不到。” “谁说我怕了,我不过是说一句嘛,我堂堂男子汉,会怕一个女人,开什么玩笑。” 三个人跟着进了巷子。 巷子里确实没人,越走越安静,巷子也越来越偏。 “怎么觉得这不对劲呢,这巷子怎么会这么安静啊!”刚才那个胆子小点的,觉得有些瘆得慌。 许长安白了他一眼:“你怕什么,怕就滚!” “不不不,许公子,我不怕,我不怕。” 红梅站在一处小小的宅院门口:“夫人,咱们到家了。” “嗯,开门。” 红梅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将门上的锁给打开了,推门走了进去。 “许公子,你看,我就说嘛,那金麟卫大都督肯定不是什么大官。你瞅瞅住的这房子,哪个大官家的房子这么寒酸嘛。” “而且我估计家里头没人了。” “怎么说?”许长安问道。 “许公子,您想想啊,要是家里有人,要锁门干嘛?回来直接敲门就是了。” 许长安觉得有道理,“那还等什么,还不快进去!谁先冲进去,两个女人谁就先挑!” “许公子说话算话。” 两个狗腿子话还没有说完,就撒开腿丫子往里头冲,红梅正缓缓地要关门呢,被人这么大力一推,红梅就被推开了去,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害怕地望着已经进屋的三人:“你们是谁啊?怎么敢私闯民宅!” 许长安看了眼红梅:"哟,这丫鬟倒是眉清目秀的,便宜你们两个人了。” “谢谢许公子!”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许婉宁听到动静,从屋子里又出来了,看到院子里站着的三个人,脸色大变:“你们进来做什么!” “裴夫人,是吧?”许长安慢条斯理,玩世不恭:“你说我们进来做什么!我们进来,自然是要来跟裴夫人多掰扯几句了。” “掰扯?我们有什么好掰扯的,要掰扯的话在官府门口,莫大人不是都已经说明白说清楚了嘛!”许婉宁道。 许长安摇头晃脑:“那是别人都明白了,我可不明白!你们在这么多人面前下我的面子,这口恶气,我可咽不下去!” “许公子,我知道你是燕王的小舅子,在燕城肯定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是燕城的小霸王,可你别忘记了,你现在脚上踩的,是京都的土地,京都是皇上说了算,你要是不信莫大人说的,你大可以去问问皇上,你来找我作甚!” “找皇上?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找皇上对峙。我今儿个就找你了,你今儿个不给小爷我道歉,跟你儿子不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今儿个这事就是过不去!”许长安面目狰狞,瞪着许婉宁,像是要将人吃了似得。 许婉宁冷笑:“莫大人劝过你,既然不如人,就要认命。今年你没有考上,回家继续苦读,明年一定可以金榜题名,莫大人都说了句祝福的话,你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哼,他不过就是个快要致仕的老头,我可不怕他,我姐夫可是燕王,皇亲国戚,我是他的小舅子,就是在这京都,又有几个人能耐我何!” “我记得燕王的正妃姓何,你姓许,萱侧妃姓方,你姓许,别人送给燕王的两个美人,两个姬妾中好像也没有姓许的,不知道,你姐姐是哪位啊?”许婉宁笑着问许长安。 许长安脸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勃然大怒:“你们还等什么,这女人赏给你们了,还不快去扒光她的衣服,让她在你们的身下浪叫。” “谢谢许公子!”两个狗腿搓着手,淫笑着朝许婉宁靠近。 许婉宁站在六层的台阶之上,动也不动,只盯着许长安:“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许公子,做人要低调,太嚣张了,是会没命的!” “那就看看是谁先没命了!”许长安大笑:“你们快一点,我还等着看你们表演呢!” “是,许公子,你放心,马上,马上……美人,别害怕,我一定会温柔的,一定会让你欲仙欲死的,来,先把衣服扒了。” “啪!”许婉宁一巴掌直接打的人偏过头去。 狗腿子满脸淫笑:“这么烈?我喜欢!” 两个男人冲许婉宁扑去,一把将许婉宁给抓住了,抓起她闭着眼睛就啃。 “这女人的胸,怎么这么平啊?” “这女人怎么突然一下子变得这么高了。” 两个狗腿子抬头一看,吓了个半死,一个膘肥体壮的男人正色迷迷地盯着他们,一把揪住他们的衣领:“美人,跑什么啊,都扑到我怀里来了,别跑啊!” 壮汉将两个男子搂住,跟扛小鸡仔似的,将人扛在肩膀上,往内室走去,“放开我,放开我!” 男子尖叫,不一会儿,屋子里就传来衣服撕裂的声音,还有男子凄惨的叫声。 许长安惊恐地看着还好好地站在他面前的许婉宁,他带来的两个狗腿子,在屋子里叫得实在是太凄惨了。 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这两个男人不是好男风嘛,刚好,刚才抱他们进去的,也好男风。”许婉宁呵呵笑道:“不知道许长安许公子,你喜欢不喜欢男人啊!” “不不不,我不喜欢,我一点都不喜欢!”许长安吓得屁滚尿流,撒开腿转身就要跑,身后两个身强体壮的男子,抱着剑,将他的路给挡住了。 “跑什么啊。”许婉宁走下台阶:“许公子年纪轻轻,就如此恶毒,跟在我的身后,图谋不轨。” “不不不,我们什么都没做,我们什么都没做。”许长安吓得两条腿都在发抖:“你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嘛。” “是啊,我是好好地站在这里,那是因为我们有提防,可若是我们没有防备呢?我们没受伤,就能代表你没有罪嘛?" 许婉宁不是好人,“今日我儿子高中榜首,高兴,打算放你们一条生路,不计较你们对我儿子的污蔑。可谁曾想,你们还想跟来做更恶毒的事情。既然你们能做初一,就别怪别人做十五了。来人啊,将他丢到屋子里去,跟他的两个好朋友一块作伴!” “是!” “不要,不要,不要!”许长安嚎啕大哭:“我错了,我错了,你放过我,你放过我!” “我姐夫是燕王,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要是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告诉我姐夫,让我姐夫杀了你们!”许长安见讨饶不行,就开始威胁恐吓。 “燕王?”许婉宁冷笑:“你的姐姐,连燕王侧妃都谈不上,就是府中一个爬床的丫头,你就敢叫燕王姐夫?你脸皮可真够厚的。” 许长安紧闭双唇,惊惧地望着许婉宁。 ------------ 第709章 报喜 许长安惊惧地瞪着许婉宁,像是看一个怪物一样。 “你,你怎么知道我姐姐?” 许婉宁冲他笑笑:“好巧,我也是从燕城回来的。” “你,你是燕城人?”许长安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我离开燕城的时候,燕王身边还没你姐姐什么事呢。你们不是燕城本地人,自然没听说过我,不过,你们应该听说过……”她顿了顿,“城阳侯府吧?” “自然是听说过的,那是除了我姐夫之外最大的侯爵,只是可惜了……”许长安惋惜道。 “你惋惜什么?”许婉宁笑着问他。 “惋惜偌大的侯爵府,竟然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最后被弄的侯府覆灭,万劫不复,一个偌大的家族就此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这女人真是可恶!” 许婉宁撇嘴,顺着的:“确实,这女人是挺可恶的!” “岂止是可恶,简直就是罪大恶极。”许长安啐了一口:“若是我碰到这个女人,一定要骂她骂上个三天三夜。 女人就该安居后宅,相夫教子,唯夫君之命是从,要孝顺公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夫家有难处,更是要将嫁妆拿出来帮衬夫君,这样才算是真正的三从四德,才算是个好女人。” “啪啪啪……”许婉宁鼓掌:“说得可太好了。那个女人我也觉得坏呢,你说她连公婆都能送上断头台,对一个陌生人,她会做什么呢?” “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不过,你聊她做什么?你与她有关系?”许长安问。 “自然是有关系了。因为你口中说的那个恶毒的女人……”许婉宁呵呵笑着,笑得让人瘆得慌,“就是我啊!” 许长安眼睛猛地瞪大,惊惧无比:“你,你,是你?”他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许婉宁在燕城的名声,那可是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然了,那不是他特意去打听的,而是他姐姐天天在他耳朵边上说的。 说城阳侯府的少夫人,一个商贾之女,都嫁过人生过孩子,还能带着孩子嫁给京都的官员,真是命好。 反过头来想,她也是一般的普通民女,没身份没地位,她先爬王爷的床,爬好了,能做个妾室这辈子也就够了。 若是爬得不好,没有名分,只能做一辈子的丫鬟,那就先借着燕王的威名和自己的努力,考取功名,踩着燕王给自己铺路。 他们姐弟两个分工合作,等到许长安考取了功名,王爷不仅会高看姐姐一眼,实在不行,姐姐离开王府,也可以再重谋一个出路。 毕竟京都的官多如牛毛,又都是人傻钱多的。 许婉宁二嫁的那个高官不就是人少钱多嘛,头婚还娶个带儿子的二婚女,不是傻是什么! 姐姐一直以许婉宁为范本,许长安听这三个字更是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时不时地就要将许婉宁骂一顿。 如今咋然见到本尊,欺负了人家儿子不说,还当面将人骂了个狗血喷头,许长安吓得两股战战。 他记得很清楚,这女人嫁的男人,是京都的高官,是皇上的心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和地位,碾死他们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可之前他们还大言不惭地说,金麟卫大都督是个没听说过的官职,一定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官,不怕。 怕不怕? 许长安不知道自己怕不怕,反正他现在已经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许婉宁摆摆手:“你说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你打算怎么对付我,我就怎么对付你咯,拉进去。” “是。”又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子走过去,像是拎只兔子一样,将许长安拎了进去。 “不要不要,夫人饶命啊,我知道错了,我有眼无珠,我……呜呜……”许长安的嘴已经被人给捂住了,发不出声音来。 没过多久,屋内就传来歇斯底里的惨叫,许婉宁一点都不关心,而是面无表情地出了宅子。 马车就停在门口,帘子被挑开:“娘……”正是安哥儿。 笑就这么从眼角散开来,许婉宁一改刚才的冰冷,眉眼温柔似水:“走了,咱们去报喜咯。” 梨花楼。 一大清早,梨花楼还没开张做生意,不过大门却是敞开着的,小二时不时地站在门口张望。 颜氏、陆氏、许骞隔三岔五地也往门口一站,翘首以盼。 “怎么还没回来啊,都去了这么久了。”陆氏望穿秋水,着急地捶了许骞一拳头:“都怪你。” 许骞被捶了一拳头:“怪我做什么啊?” “不怪你怪谁,安哥儿说要一个人去看榜,我们都不放心,你非说,安哥儿是男子汉大丈夫了,放心让他一个人去,你瞧瞧,这都多长时间了,还没回来,急都要把人急死了。”陆氏急得跳脚。 许骞安慰她:“你担心什么啊,安哥儿又不是两三岁的孩子,再说了,他爹是大都督,若真遇上了什么麻烦,喊一声,谁敢动他。” 颜氏虽然也担心,但还是安慰陆氏:“是啊,宁生商铺还有许家商铺,整个京都有小一半,安哥儿要是真的遇到难事了,找个商铺就能联系到我们,不用担心。” 陆氏擦眼泪的手停住了,“好像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 话音刚落,“老爷夫人,你们快看,马车,马车,是大姑奶奶的马车。” 站在大门口的三个人眼睛都看直了。 没错,是许婉宁的马车,平日里就停在后院里,只有许婉宁出门的时候,才会用上。 自从许婉宁和裴珩出去游玩,马车已经许久没用了,就连马儿都比之前胖了一圈的,看起来圆滚滚的。 许是许久没出来溜达,马儿都很兴奋,打着响鼻,走的很激动,车夫一直拉着缰绳,慢慢悠悠地地往这边来了。 陆氏擦了擦眼睛,又睁大了眼睛继续看马车,然后激动地跑了起来:“真是我姑娘,真是我姑娘的马车。” 除了许婉宁会用她的马车,离园谁能用? 现在她的马车出来了,不就代表她回来了嘛! 许骞在后头跟着跑:“我的祖宗哎,你慢点跑,小心摔着。我的小祖宗啊,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祖宗的眼睛都要哭瞎了。” 颜氏也是喜出望外,跟着走了过来:“是阿宁吗?真的是阿宁回来了?” 马车在三个人的面前停下,帘子掀开,露出一张稚嫩的脸:“祖母,爹,娘……” 是许庭安。 陆氏脸一黑,“怎么是你?你怎么在你姐姐的车上?” 陆氏一把扒开裴长安:“你起开,你姐姐呢?阿宁啊……” “外祖母。” 陆氏垫脚伸头朝马车里头看。 “娘。” 陆氏听到两个声音,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是我的阿宁,是我的阿宁,安哥儿也在。” “你们三个怎么碰一块去了?”许骞把庭哥儿抱下马车,又将安哥儿抱下来,放到地上。 许婉宁最后一个出来,说道:“来的路上正好碰到了。” 放下安哥儿的许骞转头又张开了手臂,正好做了个要抱许婉宁下马车的架势。 许骞愣住了,就连许婉宁都愣住了。 许骞拍拍脑袋,哈哈大笑:“瞧瞧我这个脑袋,把我家阿宁的年纪忘记了,还以为我家阿宁是个要爹爹抱的小娃娃呢。” 许婉宁拂开要扶她下马的红梅,娇俏地说道:“谁说女儿大了就不需要爹爹抱了,有爹在,阿宁永远都不想长大,还想要爹抱我下马车。” 许骞爽朗的哈哈大笑,“好好好,爹爹抱,爹爹抱我的娇娇下马车。”他抱住许婉宁的腰,将她抱下了马车。 庭哥儿食指扒拉脸蛋:“略略略,姐姐,你这么大的人还要抱,羞羞羞。” 许骞赏给他一个爆栗子:“你男子汉大丈夫还要我抱,你才羞!” 庭哥儿捂着脑门,嚎了一嗓子,没人理他。 许骞牵着安哥儿,陆氏和颜氏拉着许婉宁,有说有笑地进去了,唯独庭哥儿一个人,形单影只。 “庭安。”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许庭安一听这声音,猛地回头,嘴巴都咧到了耳后根:“玉安,你怎么来了。” “我哥哥考上秀才了,我爹带着我们来梨花楼庆祝,我就说来了肯定能碰到你,还真的碰到你了,你知不知道你家的大喜事啊?” “啥大喜事啊?”许庭安一头雾水。 家里有什么大喜事吗? “你没碰到长安吗?”罗玉安一脸震惊,“他没告诉你吗?” “没啊,他什么都没说。什么事啊,跟安哥儿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关系大着去了。”罗玉安没有说实话,而是卖了个关子:“现在全京都在讨论你那个外甥,都快传疯了。” “他们说我安哥儿什么?” 罗玉安说一半留一半:“还不是因为长安是最小考生,他们就说他……” 也许是罗玉安神色太过严肃,许庭安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谁准他们说我安哥儿,考不上那就明年再来,他们就是嫉妒我安哥儿小小年纪可以参加秋试!” 许庭安小小的脸蛋上突然变了颜色,“噔噔噔”转身跑上了楼。 罗玉安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他跑了,气得跺脚:“许庭安你怎么那么急,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许庭安可听不到他说啥,因为他已经跑到了三楼的厢房门口,一把将门推开。 里头安静地很,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门口,一个个面无表情。 许庭安理解成为不开心,太压抑了。 他立马跑到裴长安的身边,一把将他抱住,“安哥儿,别伤心,别难过,你已经很优秀了,我比你先去学堂读书,你却先比我参加科考,证明你比我读的好,你下次再去考,一定能考上的!别人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你都不要相信。” “小,舅,舅。”裴长安被抱着,愣住了,“小舅舅?” “爹娘他们都不会怪你的,是吧?” 许庭安转过头看向其他人,跟护崽子似的将裴长安护在身后,张开双手,气势汹汹地看向面前的人:“你们都不准说他,谁说他我跟谁急。” 屋内很安静,接着就爆发出笑声。 陆氏笑出眼泪来,许骞拍着桌子叫好:“好,不愧是我许骞的儿子,重情义,知道护着家里人,是我许骞的好儿子。” 许骞大笑,陆氏拍了拍许庭安的肩膀:“我的儿真的长大了。娘没白疼你。虽说你是安哥儿的长辈,但是你与安哥儿同龄,从小又在一块长大,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你与安哥儿以后要相互扶持,共同进退,知道吗?” “娘,你放心,安哥儿是我外甥,也是我的弟弟,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你们也不可以欺负他。爹,娘,安哥儿这次没考上没关系的,他已经很厉害了,来年再考一定可以考上的。” “你看到榜单了吗?”许骞问他。 许庭安点点头:“我看到了,没看到安哥儿的名字我就跑回来了,不过看榜的人太多了,我被人挤走了,还迷了路……”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小,陆氏听说他迷路了,还有些担忧,反倒是许骞,上前凑到许庭安跟前,闻了闻他的嘴,然后拍了他脑袋一下:“我看你是着急忙慌地看完之后就去追卖糖葫芦的老板去了吧!” “我没有。”许庭安辩解道:“我不是……”他的声音细若蚊蝇,低着头不说话了。 “怪不得走的时候找我要了十个钱,原来是去买冰糖葫芦的。”陆氏哭笑不得:“你买了两串冰糖葫芦吧?” “是啊,娘,你放心,我吃了之后就刷牙了,不会坏掉牙齿的。”许庭安乖巧地拉着陆氏的手,小心翼翼:“娘,你别生气。” “娘生什么气!”陆氏一把搂住许庭安:“今儿个三喜临门,娘生什么气,你还想吃吗?今儿个娘让你吃个够。” 许庭安眼前一亮:“真的吗娘,真的让我吃个够?” “当然,不过前提是你吃完了,一定要好好地把牙齿洗干净。” “知道知道,娘,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地洗牙。”许庭安光惦记着自己的糖葫芦了,等到小二哥出去买糖葫芦,许庭安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娘,今儿个什么三喜临门啊?”许庭安这才问道。 “你个傻孩子,你长大了,懂事了,知道护着家里人了,就是一喜啊!” 许庭安:“哈哈……”好敷衍啊,这算什么喜事啊,“那第二件喜事呢?” “你姐姐回来了。” “我姐姐?”许庭安环顾四周,终于看到了许婉宁,蹦了起来,“姐姐姐,姐姐姐……你咋不出声啊!” 许婉宁将人一把抱住:“你一进来就叭叭叭地说个不停,姐姐哪里有功夫出声啊!” “你回来了,姐夫呢?姐夫在哪里?” “他一回来就进宫了,不过姐姐已经让人到宫门口等他了,只要他出来,就会到这儿来,你就能见到他了。” “太好了。”许庭安开心得不得了,“最近安哥儿一直在忙考试的事情,他都没有去骑马,我整日都在用功学习骑马,等姐夫来了,我让姐夫看看,我也很厉害了。” “厉害,厉害。我的庭哥儿一直很厉害!”许婉宁亲热地刮了下许庭安的鼻梁。 “那第三喜呢?娘,第三件喜事什么啊?”许庭安窝在许婉宁的怀里,问出了第三件喜事。 他一脸的喜意,冲着裴长安眨眨眼睛,似乎在宽慰他。 家里头有这么多的喜事,你没考上的事情大家不会放在心上的。 陆氏笑:“这第三件事情嘛,我觉得,还是由安哥儿自己来说比较好。你说是不是,安哥儿?” 裴长安腼腆地笑了笑,“小舅舅,我考上了。” “考上了?”许长安还没有反应过来:“不是,我看了榜单啊,榜单上没有你啊!”许庭安像是知道了什么,立马凑到裴长安的耳边说:“安哥儿,没考上不要紧,实话实说就行了,爹娘不会怪你的。但是咱们不能说假话,说假话就不是好孩子了!” “小舅舅,我真的考上了。”裴长安又说了一句。 许庭安还是不相信:“安哥儿,榜单我从头看到尾,又从尾巴看到头,虽然有很多的名字我不认得,但是我还是认识你名字的,里头没有你的名字!咱们不能说谎话。” 许庭安一身正气。 “谁说谎话了,是你没看到后面。”罗玉安蹦蹦跳跳地进来了,“历来榜首是单独出一红榜的,所以你才会在张贴出来的榜单上看到长安的名字,长安在另外一张红榜上。” “榜首?”许庭安疑惑地问:“榜首是什么?” “榜首就是第一名。你小外甥不仅考上了,还考了第一名啊!”罗玉安将两串冰糖葫芦递给他:“诺,冰糖葫芦,给你两串。” 许庭安动都没动,手也没伸,就这么傻愣愣地望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糖葫芦。 “许庭安,你怎么了?”罗玉安眨眨眼睛,伸手在许庭安面前晃了晃。 许庭安一蹦三尺高,转头一把将裴长安抱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能考上,安哥儿,我就知道你能考上的,太好啦。” 他太高兴了,就连冰糖葫芦都不放在眼里了。 “吧嗒!” 什么东西从许庭安的怀里掉了出来,落在了地上,随着掉落在地上的,还有“叮咚叮咚”的声音。 众人看去,就见许庭安从地上捡起东西,拍了拍灰尘,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 那是一个红薯。 烤的软糯香甜的红薯,摔在地上,摔塌了。 滚到陆氏的脚边,是两个铜板。 “这么大个红薯,也要七八个铜钱。”陆氏说:“你这还有两个铜钱,一根冰糖葫芦要五个铜钱,庭哥儿,你没买冰糖葫芦?” “我没买。”许庭安点点头:“我先买了红薯,买的最大最甜最软的那个,就要八个钱,我就没买冰糖葫芦。” “哦,怪不得你在卖冰糖葫芦的摊子前站了那么久,原来是你要省下钱给你小外甥买冰糖葫芦啊!”罗玉安道,她摸摸鼻子,“你倒是心善,为了旁人,不考虑自己。” 她说的极小声,也就只有自己才听得到。 “我本来买这个红薯是来安慰你的。”许庭安有些惋惜:“你最喜欢吃烤红薯了,我就想着,要是你不开心,我就用这个红薯哄你开心,可你考得这么好,红薯也摔了,正好用不上了。” “谁说用不上的!”裴长安眼睛有些酸涩,他抢过红薯:“我就喜欢吃红薯,特别是小舅舅给我买的红薯,又大又甜又软,可香了。” 他为了哄裴长安开心,就连自己最喜欢的冰糖葫芦都不要了,也不知道他路过卖冰糖葫芦的地方,是花了多大的决心才忍住的馋意。 “真的吗?我也尝两口。”许庭安凑了过去,咬了一口,软的都能在口里化开,他还热情地招呼罗玉安:“玉安,快来,你也咬一口,好甜好甜啊!” 两个男孩子一块吃一个红薯,还要自己去咬…… 罗玉安看到小脸通红,热情洋溢的许庭安,脸唰地下就红了:“我,我才不要吃呢。” “你咬这里,这里我没有咬过,男孩子不都是大家分着吃东西嘛!我跟安哥儿经常这样。”许庭安还说。 罗玉安羞红脸,气得一跺脚:“我才不跟你们男孩子一样呢!”跑了。 许庭安莫名其妙:“他,他是怎么了,他是男孩子,为什么不跟我们一样!” 裴长安但笑不语,只咬红薯,其他的人也都抿唇笑了,许庭安更觉得莫名其妙了。 “娘,我也想去等爹,第一时间跟爹分享这个喜悦。”裴长安吃完了红薯,眼睛明亮地盯着许婉宁。 许婉宁也正有此意:“那好,娘跟你一路往皇城那边去,看看能不能碰到你爹。” 颜氏说:“去吧去吧,我们等你们来开席!” “我也去,我也去。”许庭安也跟着一块下了楼。 马车缓缓地往皇宫的方向去了,两个孩子一人守着一块车帘子,掀开朝外头指望,看能不能在路上碰到裴珩。 一直到皇宫门口,陈望还在宫门口等着。 ------------ 第710章 冷漠 陈望低着头,正在摆弄手里什么东西。 “陈望。” 车夫将马车停在边上,许婉宁挑开帘子问陈望。 陈望下意识地就将东西藏到了身后,眼神紧张,看了过来,“夫,夫人。” 许婉宁看清楚了,那是一支碧绿的簪子,虽然陈望藏得快,但是女人家最懂首饰了,只瞄一眼,就大概知道全貌了。 那不是青杏的簪子,应该是陈望新买来送青杏的! 毕竟小别胜新婚,两个相爱的人又都这么久不见了,是要买点东西哄哄青杏的。 许婉宁笑:“大人还在里头?” “是,我一直在这等着,没有离开,大人没有出来。” “那就一起等吧。”许婉宁放下帘子,安静地等着裴珩。 她表面虽冷静,可心内,从看完红榜到现在,一直惴惴不安,无人倾诉。 安哥儿改姓的事情,被璋和帝驳回了。 原本应该是早就要定下来的事情,却一直拖了这么久,当真是莫浔忘记了将东西呈给璋和帝吗? 不对的,安哥儿改姓的事情,只要裴家同意就行了。 现在的裴家,就只有裴珩一个人,也就是说,裴珩同意了,孩子同意了,她这个当娘的同意了,就可以了。 怎么还需要璋和帝的同意呢? 莫浔为什么要将东西呈给璋和帝? 真的是因为裴珩是朝廷大臣的原因吗? 在这个节点,在这种情况下暴出来,别人只会觉得,璋和帝惜才爱才心切,他没有因为裴长安写错了名字,而照样给他榜首,此事一出,全天下的目光都会在安哥儿身上和璋和帝的不拘一格上。 七岁榜首,大越建朝百年来未有之,人们的目光都放在这个神通上,谁还会去猜璋和帝为什么不同意安哥儿改姓的原因呢! 也不知道,璋和帝会如何向阿珩解释原因。 大殿里。 璋和帝正与裴珩在对弈,三局棋结束了,两局二人打成了平手,一局璋和帝赢了,但是也只是赢了一子。“皇上棋艺又精进了,微臣心悦诚服!”裴珩放下棋子。 “阿珩就不要这么拘束了,你我好兄弟,棋艺又都出自一个师傅,本来就是不相上下。”璋和帝关切地询问:“你的身体好些了吧?这段日子休养得好吗?” 裴珩起身,恭敬地行礼:“微臣身体已经大好了,还要皇上担忧微臣,微臣惭愧啊!” “惭愧什么。你身体好,才能回来继续当朕的左膀右臂,你早些回金麟卫吧,你不在,那些金麟卫整日里无所事事,连个主心骨都没有。” 裴珩微微勾着唇,低着他,任谁都看不到他眼底的那一抹嘲讽,“是,微臣下午就回金麟卫。” “你回去了就好。有你在,金麟卫又会是朕的左膀右臂。”璋和帝拍着裴珩的肩膀,心情大好:“对了,朕有一件好消息,本来你回家就能听到了,但是朕想要亲自告诉你。” 璋和帝言笑晏晏,让裴珩不得不听下去:“皇上请讲,微臣洗耳恭听。” “你的继子许长安,高中榜首了,他的文章朕看过了,完全不像是出自七岁的孩童之手,论断犀利,用词精准,阿珩,你可要好好地培养培养你这个继子啊,将来必将成为我大越肱股之臣啊!”璋和帝和颜悦色,一脸的欣赏之意。 他提及的是许长安。 “多谢皇上赞誉,这是安哥儿之福。”裴珩谢过,“他随他母亲嫁到裴家之后,微臣与这孩子就以父子相称,相处甚是愉快,我与他母亲,也是锦瑟和鸣,举案齐眉。如今他母亲主动提及,想将孩子的姓改成裴姓,也算是了了微臣此生不能有子嗣的遗憾。微臣已经向顺天府递了更名帖,从今往后,这孩子便是裴家的子孙了。” 璋和帝摆手:“这事儿朕知道,朕也想告知你一声,朕驳了。那孩子毕竟有七岁了,记事了,也有了心智,更是聪慧,知道你不是他的亲生父亲,父子之间总会隔着点什么。阿珩,朕是为你考虑,若你想要个子嗣,朕允你,过继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孩来,从小抚养,就是你的亲生孩子,比半路养的孩子肯定是更亲的。” 驳回了裴珩的请求,还给了一个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可明明,顺天府只要将户籍上的姓名改过来即可,皇上又怎么会过问孩子改姓的事情。 京都官员中不缺为家中孩子更名之事,还有过继的孩子换姓的事情,从未听说过皇上会过问,因为这是大臣的私事,只要不是有伤国体,或者的损坏朝廷的名声,璋和帝不能,不会,也不应该去多嘴过问臣子的家事。 可裴珩的家事,璋和帝不仅过问了,不同意不说,还给出了一番说辞,来让裴珩改变心意! 他不想让安哥儿改姓! 裴珩没有与璋和帝争执,而是恭恭敬敬地道:“微臣谢皇上体恤,是微臣考虑的不周全,如今听皇上一说,微臣觉得,养个小婴儿,确实很好。” 璋和帝讶了讶。 他以为裴珩会再说点什么,可他什么都没说,这让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能这样想,朕就放心了。裴家子嗣都不丰,如今就只有你表弟裴子聪有个女儿,裴家是大越的肱股之臣,子嗣凋零可不行啊。听说子聪前段日子胡作非为,将镇国公府都给输掉了,如今流落在外头,吃了很多苦头,也算是得到惩罚了,朕会做主,将宅子赎回来,让他们父子二人重新开始,为裴家开枝散叶。 你放心,子聪生下孩子,朕会替你做主,抱一个回来过继到你的名下。你与孩子有血缘,孩子又是从小就被你养大的,这样才是最好的!” “可微臣已经答应了那个孩子改姓裴,没有做好,微臣怕与那孩子生份。” “阿珩不用担心这个,不同意孩子改姓的事情是朕的主意,他要恨,就恨朕,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裴珩拱手,低头,毕恭毕敬:“一切都遵皇上安排,为了微臣的事情,劳烦皇上操心,是微臣的过错。” “你是朕最忠心的臣子,亦是朕最好的兄弟,这么多年,你我相互携手,走到现在,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不需要说这么见外的话。” “微臣谢过皇上。” 他还是那么乖顺、懂事、听话,与之前一模一样,璋和帝笑:“如此甚好,你刚回家,还没有见过你娘吧?快回家吧,莫待久了,让你娘担惊受怕。” “微臣告退。” 裴珩后退两步,这才转头大步朝门外走去。 身后的璋和帝一直盯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外,璋和帝的目光这才看向了棋盘。 三局。 他与裴珩平了两局,最后一局,他险胜一子而已。就只胜了一子。 他故意输给自己,还输的不显山不露水。 裴珩棋艺精湛,二人从小一道学棋,裴珩有天赋,总是赢自己,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赢不过裴珩。 有时候一局他能输掉半壁江山,裴珩得意到不行,为了棋盘上的地位,二人总会吵会闹会打一架。 后来,裴珩开始收敛。 赢还是照赢的,只是不敢跟他打架了,只挑着眉看自己,他知道裴珩心中得意,但是璋和帝也明白,裴珩将他当皇上,也当兄弟,才会又恭敬又亲密。 再后来,裴珩虽然还是赢他,但是赢的子不多,顾及着帝王的颜面。 现在,他不赢了,还输。 不敢输的明目张胆,但也说明,裴珩与他之间有了隔阂。 帝王心,海底针。 他们之间早就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璋和帝冷笑,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拂落在地,黑色的白色的玉棋子噼里啪啦地滚落了一地。 吉祥端药进来,那棋子就滚到他的脚边上,吉祥不敢言语,低着头将药碗放在璋和帝面前,“皇上,药熬好了。” 然后跪在地上,无声无息地将棋子捡起来,放在棋篓子里。 “扔了。”璋和帝一声令下,吉祥立马道:“是。” 门外,裴珩已经走到了台阶下,并没有听到棋子落地的声音。 “皇上最近生病了,一直在喝药,但是什么病,奴才并不知道。”尹公公见四下无人,突然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宫里突然多了一位叫扁非的大夫,皇上特意安置在养心殿里。” 扁非。 裴珩看了尹公公一眼,笑了,“阿珩多谢公公相送。今年的梨花醉上新了,公公哪日若是得空,可以出宫去梨花楼坐坐,品品梨花醉。” “奴才早就馋这闻名大越的梨花醉了。”尹公公笑眯了眼睛,白面无须的圆润面庞,笑起来像是弥勒佛:“奴才听闻冷老板过世,还担忧这闻名大越的梨花醉自此要消失了,谁曾想,冷老板竟然还收了徒弟,一手酿酒手艺也倾囊相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奴才喝过,比冷老板酿的味道更好,今年定是要多买一些,埋在梨花树下,等奴才告老还乡,可以日日畅饮。” “那我就等着公公大驾光临了。”裴珩拱手:“告辞。” “大都督好走。” 尹公公目送裴珩走出了十几步远,这才提着衣摆快步上了台阶,刚走的宫门口,里头就听到“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棋子落地的声音。 接着是璋和帝的怒声:“扔了。” 吉祥在里头。 正好赶上了。 尹公公也不急,就站在大殿门口,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吉祥出来了,手里捧着两盒棋子。 “干爹,这个怎么办啊?”吉祥问询他的意见。 尹公公回他:“皇上让你怎么办,你不就怎么办嘛!” “不是啊,干爹,这棋子最贵重不说,还是皇上最喜欢的,只要他下棋,就要这副棋子,真要丢啊?丢了皇上会不会怪罪奴才啊!”吉祥哭丧个脸。 “皇上让你丢,你就丢,再贵重有什么用,再喜欢有什么用,好与不好,喜欢与不喜欢,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 尹公公望着偌大的皇宫,巍峨的建筑下,宽广的广场上,有一排排的侍卫或者宫女们列队穿过,人显得多么的渺小。 这些人脚下的砖块,岁月流转,已经百余年,它们从不曾改变。 有血有肉的人,才是最易变的,人是,心亦是。 宫门缓缓地打开。 “宫门开了,是不是爹啊?”安哥儿一听宫门打开的声音,立马跳下马车看,就等在宫门外头,许婉宁知道他迫切地想要见到裴珩,也就没拦着他。 外面的阳光和热闹照了进来,裴珩抬头,双目尽是暖阳,同样,也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安哥儿兴奋地冲他招手,“爹,爹,爹。” 还有许庭安在冲他挥手:“姐夫,姐夫。” 这才是七岁大的孩童该有的天真和稚趣。 安哥儿历来都是稳重的,可今日,他太开心了,让他丢掉之前的桎梏,变成了一个真真切切的小孩子。 裴珩多想上前去抱抱他,将他抱起来,转几个圈儿,告诉安哥儿,自己有多高兴,有多为他骄傲,有多爱他。 可现在,不行! 裴珩强压住内心的激动,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宫门。 他脸上的表情太过严肃,一直都欢天喜地的长安和庭安,脸上笑也都凝固了。 “爹。” “姐夫。” 两个人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声音都变得胆怯,长安更是,紧张担忧胆怯地望着裴珩,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裴珩冷着脸,走到两个孩子跟前,没有笑,就连声音都是冷冰冰的,“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们该来的?还站在门口大声说笑,不要命了。” 他的吼声,传到了马车里。 许婉宁脸上的笑也跟着凝固。 陈望跳下马车,“大,大人……”就连陈望,也都束手束脚。 裴珩上了许婉宁的马车,回头看两个孩子还傻愣在原地,他又呵斥道:“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上马车。” 本来欢天喜地的事情,被裴珩的冷言冷语,一切都变了味。 许庭安倒没什么,裴长安整个人都偃旗息鼓,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整个人偃旗息鼓。裴珩回头时,看到长安这般,心都要被绞碎了。 安哥儿跟他撒娇,可他却要亲手粉碎掉他们父子两个的亲昵。 裴珩心如刀割,挑帘子进去了。 许婉宁立马迎了过来:“阿珩,发生什么事了?” 裴珩抬头,眼睛红红的,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他嘴唇翕动:“阿宁……”下一秒,他则爆发出了怒吼:“你怎么回事,怎么带着孩子到这个地方来,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们能来的嘛!” 许婉宁脸色骤变,紧接着,车内传来她抽泣的声音:“对,对不起,下次,下次不,不会了。” “走吧,下次别再这样了。”裴珩的语气软了下来,“我也是担心你。” 马车走了。 宫门后头一角,一身黑衣的萧庭扭头离去。 离皇宫已经有几十米远,确定那个人听不到他们的谈话,裴珩这才一把抓起许婉宁的手,声音都在颤抖:“阿宁……” 裴珩的手冷的跟冰一样,可明明今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就算已是深秋,也不可能这么冰冷。 “阿珩,我都知道,不用说的。”许婉宁抱着裴珩,将他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你刚才在外头对安哥儿的冷言冷语,我都理解的,不用说话,先平复下你的情绪。” 裴珩闭上了眼睛,躺在许婉宁的怀中,听着她强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裴珩躺着,许婉宁轻轻地给他揉捏着太阳穴,给他放松,缓解。 “阿宁……” 裴珩睁开眼睛,直视许婉宁,眼里有痛苦和难过:“皇上驳回了我给安哥儿改姓的事情。” “我知道,在顺天府的时候,就听莫浔说了,他还说,安哥儿能得榜首,是因为皇上的欣赏,我就猜到了。皇上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还让我们没办法不接受,只能接受他的安排。” “他让我不要给安哥儿改姓。”裴珩冷笑:“让我过继裴子聪将来的孩子,打着为我好的旗号,逼着我据理力争,可我没与他争执。” “所以你不想争也不能争。你一争,他的猜测,就会变为笃定。” 裴珩伸出右手,搂住许婉宁的脖颈,轻轻地吻了吻许婉宁的唇瓣。 虽很快结束,可这短暂的亲昵却让裴珩迅速冷静了下来:“阿宁,我对不起安哥儿,他要我的鼓励和夸赞,可我偏偏什么都不听他,就先斥责了他一顿。他会恨我吧,肯定会恨我的。” 许婉宁却不这样认为:“我理解你的苦衷,我相信,安哥儿也会理解你的苦衷。” 后面的马车里,许庭安气得在马车里跺脚,“他是不是疯了?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们,我们都还是孩子,好好说不就行了,干嘛要骂咱们,我们就不该来接他,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许庭安一个人骂不过瘾,拉着低垂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裴长安:“安哥儿,你也骂他,你考的这么好,来这儿就是为了第一时间告诉他,让他高兴。咱们也别给他面子,我们一起骂他。” 裴长安摇摇头,“小舅舅,你别骂他。” “为什么啊?他都不听你说话,就骂你不该来,他不该骂吗?” 裴长安“嗯”了一声,“嗯的,不该骂!” 许庭安安静了下来:“确实不该骂,他是你爹,是我姐夫。” 马车直接去了梨花楼,裴珩先上去了,许婉宁在下头等两个孩子。 许婉宁一手牵着一个,两个孩子心情都不好,许婉宁心情也跟着不好,可她什么都没问,而是等上了三楼,确定周围没人,这才蹲下,跟两个孩子简单解释了两句。 “娘,你什么都不用说。”裴长安制止了许婉宁的话,“小心隔墙有耳。” 许婉宁:“……” 裴长安先进了厢房,裴珩就站在离他几步路的地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嘴唇翕动,想喊他的名字,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父子两个无声地望着彼此。 突然,裴长安动了。 他朝裴珩跑去,小小的脸上洋溢着童真的笑容,一蹦一跳,裴珩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安哥儿……” 裴珩蹲下,张开的双手,眼神温柔地望着越来越近的安哥儿。 父子两个在接触的一刹那就抱在了一起,裴珩起身,将安哥儿抱了起来,转了好几圈后,安哥儿靠在裴珩的肩膀上,激动地凑到他的耳边,低语:“爹,我考了第一名,我考上秀才了。” “爹知道,爹为你骄傲,爹为你自豪。”裴珩眼眶泛红,泪就跟着落了下来。 在场的人都有些懵。 许骞问许长安:“你们不是一块来的吗?怎么安哥儿到现在才告诉他爹?” 许长安想到扯上安哥儿说的话,再看看姐夫慈爱的模样,跟在宫门口冷酷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 他也不确定了,“安哥儿说回来再说。” 许长安没提宫门口发生的事情,看着抱在一起的父子二人,小脑袋有些不够用。 “笃笃笃……”外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裴大人,你在不在?老夫找你喝庆功酒来了。” 是罗子旭,在外头兴高采烈。 “他的孙子这次也考上了,一家人来这里庆祝。”许婉宁说了一句,亲自过去开门。 裴珩抱着裴长安,低语:“还要陪爹演一场戏,别难过,知道吗?” 裴长安眨巴眼睛,灵动又童真:“我知道的爹,你放心。” 裴珩亲了口裴长安的额头,目光中皆是温柔慈爱。 将安哥儿放下后,刚才慈父的面容陡然消失,裴珩面无表情地走到门口,“罗大人来了?” “是啊,咱们一块来喝个酒。”罗子旭满面红光:“我孙子考上了,你儿子更厉害,榜首啊,七岁的榜首,简直是羡煞旁人啊!” 裴珩淡淡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他一番话出口,整个厢房都安静了。 ------------ 第711章 和盘托出 许庭安小脑袋已经用不了了,就连厢房里的大人,都震惊无比。 前一秒还父慈子孝的两个人,怎么一转头,父亲温柔的脸就变了,慈爱的话语也变成了冷冰冰的利刃,这插在孩子的心口上,该有多疼啊! 陆氏虽然温柔,但是是个极其护短的孩子,她看向裴长安。 就见孩子刚才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落寞和悲伤,反观女儿,也是一副手足无措的表情,正揉着帕子,无助地看着裴珩。 可裴珩看都不都看她,只冷冷地与罗子旭寒暄。 感觉到了陆氏在看自己,许婉宁默默地走近了些。 “裴大人,话不能这么说,长安年岁小,就有如此的才华,加以培养,未来必定大器!” 裴珩叹了一口气:“罗大人这话说得没错,这孩子天资聪颖,加以栽培,将来肯定非同凡响,只是……” 他看了眼裴长安,苦笑着摇头,又朝罗子旭拱手,满眼都是艳羡的表情:“还是罗大人好啊,真心实意地为自己亲孙儿高兴。” “裴珩,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说话的是陆氏,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你这是在讽刺,安哥儿不是你的亲生骨肉,是吗?” 裴珩拱手,毕恭毕敬:“母亲大人。” “你别叫我,我问你,你是不是嫌弃安哥儿不是你的亲骨肉,看到他这般好,你心里不平衡了?” 裴珩不说话,低着头。 陆氏破口大骂:“你之前没娶阿宁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会不嫌弃阿宁嫁过人,生过孩子,也不嫌弃安哥儿非你亲生,你说会把安哥儿当宝贝一样,当成你的亲生儿子一样疼爱。这才过去多久?阿宁嫁给你才多久?” 她气得眼泪扑簌落下:“这才多久啊?若不是今日你怨怼安哥儿再优秀都非你亲生,还说出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样的话来,我还不知道要被你伪善的亲情欺骗到什么时候呢。” 裴珩冷冷地解释:“我之前确实是将他当亲生儿子一般看待的,可现在……”他冷哼一声:“非我血脉,再优秀养得再好又如何?都不是我裴家的骨血!” “裴珩,你无耻!”陆氏上前,一巴掌甩了过去,裴珩也没有躲,就这么被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颜氏上前,“珩儿,你怎么样?你究竟怎么回事?安哥儿他不是你的亲子,但是不是说好了,咱们要把他当做亲骨肉一般吗?你怎么……” “娘,我出尔反尔了。”裴珩捂着脸,说道:“咱们没必要把别人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养,养不亲的,京都多少人家,继子长大后,与继父反目成仇的事情还少吗?” “珩儿啊!”颜氏掩面哭泣:“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娘听你的。” 裴珩看向许婉宁:“我之前是怕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带着孩子,会生活艰难,又遇你被崔云枫逼婚,这才起了怜爱之心,将你娶进家门。可我的情况,你了解,你的情况,我也了解。我们二人,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注定过不到一块,如今正好,长安中了榜首,英雄少年,未来必定会为你撑起一片天来,也没人敢欺辱你了。” 许婉宁泪眼汪汪,抱着同样眼眶通红的裴长安,“阿珩,你……” 罗子旭听得目瞪口呆,他一把年纪,在朝堂上运筹帷幄,可是对于这人家的家事,他真的…… “裴大人啊,这,这么开心的事情,你,你干嘛要,要……”他说不下去。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连自己家的家务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人家的,特别是裴大人家的这么繁复的家务事,他缕都缕不顺。 “罗大人,您在这儿正好。烦请您做个见证,夫妻缘分已尽,我与她和离。”裴珩淡淡地道。 犹如天空响起一个炸雷,将屋内的所有人都炸得耳朵轰鸣。 “裴珩,你个王八蛋。”许骞上前要打人,被陈望抱住了:“老爷,您冷静,冷静啊!” “我冷静,我要怎么冷静。”许骞气得脸红脖子粗,“这个王八蛋,娶我女儿时,话说得比喜鹊叫得还好听,不想要了,要一脚踢开了,就一句和离,别以为你官大,就可以随意欺辱我们普通的老百姓,裴珩,人在做天在看,你这么做会遭报应的!” 裴珩抻了抻原本就很平整的衣裳:“许老爷,长安是你亲外孙,他考得好,你肯定很高兴,你还是多想想,如何把他培养出来,让你们许家改变商贾身份的命运吧。” 他看向许婉宁,又看向许长安:“许婉宁,许长安,你我夫妻缘分,父子缘分就到此为止,是我对不起你,和离书我会立刻给你,我给你的那些东西,算是我给你的补偿,念在夫妻一场,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祝你幸福。” 他说完转身就走。 许婉宁追在后头,“阿珩,阿珩……” “阿宁,回来,回来,你追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做什么!”许骞跟在后头骂。 一时之间,整个梨花楼的人都知道,许婉宁拉着裴珩的袖子,哭着喊着说,“阿珩,别不要我。” “和离书送你之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希望再见,不是仇人,必定你我夫妻一场,若是再胡搅蛮缠……”裴珩低头,看着许婉宁扯着他袖子的手,许婉宁没动。 裴珩一用力,狠狠地扯出了袖子,许婉宁一个踉跄,好险栽倒在地,“夫妻一场,我不希望事情做绝,你回许家,安生地过日子吧,若有难处,本座会拉你一把,其他的人,无需多言。” 他看都不看许婉宁楚楚可怜的样子,大踏步地走进了拥挤的人群里。 许婉宁抱着柱子,眼神追着他,凄凄惨惨的模样,不过一刻钟,整个京都知道,许婉宁被裴珩甩了。 一家子愁云惨淡地回到了许家。 大堂的门一关上,众人哭唧唧的脸就跟变戏法似的,“阿宁,我演得还行吧?” “娘,你演得很好。”许婉宁笑着夸她。 陆氏得意地说道:“你看罗大人当时那震惊的模样,我就知道,我演得很好。” 陆氏说完,眼神一暗:“阿宁啊,你跟阿珩,非要走到和离这一步吗?” 许婉宁摸着长安毛茸茸的小脑袋,屋内就只有三个大人,和长安一个孩子,许庭安都没让进来,因为就怕庭安人小管不住自己的嘴。 “爹,娘,阿珩说,那位已经在怀疑安哥儿的身世了。”许婉宁道:“这次驳回安哥儿更名的事情,又以榜首之位作为补偿,若是阿珩再争的话,那位的猜测就要变成现实。” “阿宁啊……”许骞斟酌了下用词,“那位真的是造成阿珩身体不行的罪魁祸首?” 许婉宁沉默了。 前世,裴珩突然行刺璋和帝,未遂后,被璋和帝派人堵在不忘山顶,逼得裴珩跳崖自尽。 裴珩到底发现璋和帝做了什么呢? 如今璋和帝突然驳回安哥儿改姓的事情,逼得阿珩改抱裴家的孩子抚养,细枝末节的因果仿佛开始拨云见日了。 “八九不离十。”许婉宁搂着安哥儿,“他说,为了安哥儿,他必须做一个恶毒的父亲,安哥儿,你别怪你爹。” 他们二人,就在从皇城回来的马车里,决定了今后要走的路。 安哥儿摇头:“娘,我怎么会怪爹呢。在宫门口,爹他呵斥我的时候,我刚开始是难过的,可我后来上了马车,就想通了。因为你跟我说过,那位不想我改姓,爹也没有办法。爹见了那位出来后,态度突然就变了,我就知道,爹是在保护我。” 梨花楼里,他无声地跑向裴珩的时候,裴珩眼中的温柔慈爱是做不得假的,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爹爱他。 “而且爹他跟我说了……” “爹跟你说什么了?”许婉宁问道,“他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话?” “就在客栈的时候,爹抱我的时候,我告诉了爹,我中了榜首,爹说,我是他的骄傲,他为我自豪。后来,罗大人来了,爹说,让我继续陪他演戏,爹又突然变成了宫门口那冷漠的样子,我就什么都明白了。爹是想告诉世人,告诉那位,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继子,这样他才能保护我。” “安哥儿。”许婉宁激动地抱着孩子,亲着他的眉心:“我们什么都没告诉你,你却什么都知道,爹娘对不起你。” 也同样,感到难受啊心碎。 一样大的年纪,外头的庭哥儿还无忧无虑,可安哥儿却有着这个年龄的孩童不该有的沉稳和睿智,这是他这么多年摸爬滚打学出来的。 因为前五年,没人爱过他。 “娘,你和爹没有对不起我。”安哥儿小手笨拙地给许婉宁拭泪:“你和爹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看到了这世间的繁华,还有爱我的你们,外祖父外祖母,祖母,红梅青杏姐姐,安哥儿觉得,这辈子值了。” “安哥儿。”许婉宁紧紧地搂着孩子,嚎啕大哭。 陆氏也跟着哭,哭孩子的懂事和体贴,“安哥儿,你懂就好,如今是非常时期,你还有我们在身边,你爹他也有一场硬仗要打,安哥儿,要记得,我们会一直一直爱你。” 许骞眼眶红红的,背过身去不停地擦拭着眼泪。 离园里的情况,也不乐观。 裴珩面无表情,颜氏神情落寞。 门房在门口左看右看,都没看到夫人和小公子回来,本来平时他们都形影不离的,门房想问,待看到主子那神情,到嘴边的话也不敢说了,只得将门关上了。 离园的气压,随着裴珩的到来,很是压抑。 直到屋内只剩下裴珩和颜氏,又有人在门口守着,裴珩一撩衣袍就跪在了颜氏的跟前:“娘,让您受惊了,是儿子的不对。” 颜氏心疼,将裴珩拉了起来,“你告诉娘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们本来都开开心心地回来了,怎么突然又提及和离的事情了?还有安哥儿,那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怎么可以……” 裴珩说:“他不同意安哥儿改姓。娘,安哥儿是我的亲骨肉,所以我不能冒险。”裴珩沉声,“那位已经怀疑安哥儿的身世了,他在试探我!” “试探?”颜氏吓着了,“他试探你?他为什么要试探你?” 颜氏想不通,“你们认识二十多年,安哥儿是你亲骨肉的话,他不应该为你感到高兴吗?” “娘,我是认识他二十多年,可我也是今年才刚刚了解他。”裴珩皱眉。 他没说,还是阿宁告诉了他一些事情,才让他了解了璋和帝,他原本对璋和帝,无条件的信任,也一直觉得璋和帝对他,也是无条件地相信他。 “珩儿,这话到底怎么说?到底出什么事了?”颜氏担忧到不行,张皇失措。 “儿子怀疑,我受伤的事情,是他指使的。” 裴珩苍凉一笑,颜氏震惊得后退两步,退无可退,坐在椅子上,惊讶得无所适从:“你,你说什么?” “儿子目前只是怀疑,还没有证据。” 还没有找到证据,不代表没有证据,七八年过去了,物证早就已经消失了,可人证呢?既然璋和帝会做,那就只会让心腹出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那他只会让萧庭去做这件事情。 “他为什么要这样啊?”颜氏是相信裴珩的,无论他说什么她都相信,如今得知出事的事情是璋和帝造成的,颜氏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她无法接受,绕在怪圈里出又出不来:“你爹给大越立下多少战功啊,保护了大越疆土,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啊!” 让裴珩无子,无异于是让裴文朗绝子绝孙啊! 裴珩知道她又陷入了魔障之中,赶紧将人搂住,在她耳边说话,“娘,你还记得吗?儿子出事之后,爹偷偷回京,在回京的路上遭遇不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娘,你听儿子说话,爹可能没死,他可能没死。” 颜氏如枯木一般的眼神陡然有了神采,她用力抓着裴珩的胳膊,“你说什么?” “娘,爹他可能没死。那位早就知道爹没死,可他却引而不发,派了萧庭在找他。若不是罗大人告知我的话,我到现在还不知道爹可能没死的事情。” 颜氏的眼神渐渐清明,她也渐渐想通了一些事情。 “你爹失踪,会不会也是他……” 裴珩点头:“爹他武艺高强,一手长枪使得出神入化,他回京,又是多次走过的熟路,除非,有人在回京的路上埋伏,爹可能逃了,所以哪怕我们如何找,都找不到他的尸身,那就证明,我爹根本没死。那位一直派人在寻找爹的下落,上一次,说爹可能出现在边疆,我派了扶柏前去,你猜他碰到了谁?” “谁?” “裴文定。” 颜氏脑海中想到了一件事情,“钟氏死的时候,裴文定和裴文轩跑回来奔丧,可最后来的只有裴文轩,裴文定却没来,他去找你爹去了!” “是。”裴珩和盘托出:“我当时以身体欠佳为由,也跑过去看了,可一无所获。所以我就什么都没告诉你,但是现在,璋和帝怀疑安哥儿的身世,娘,我必须告诉你,谢家,不是之前的那个谢家了。”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娘都支持你。”颜氏神情坚毅:“安哥儿是我们裴家的血脉,哪怕是我们跟着谢家斗争到底,也要护着他平安长大。我相信,你爹若是在的话,他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娘,后面的事,要辛苦你了,做得越绝情,就越逼真,那位才会相信。” 颜氏还有些担忧:“你刚入宫,就这样做,那位会不会怀疑你是故意演一出戏给他看?” “越像演的,他才越会相信。” 太过追求完美,反倒不完美了。 皇宫,养心殿内。 萧庭汇报着他的所见所闻,“皇上,他从宫里出去之后就要和离,会不会是故意做出来,给您看的?” 璋和帝摇头笑:“我认识他二十多年,他是什么人,朕很了解他,他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不讲章法,但凡有一点点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就会快刀斩乱麻,不讲情面,也正是如此,他这样做,才最真实。” 萧庭还是有些担忧:“那许长安的身世,还要不要继续追查下去?” “不用查了,朕已经确定,他不是裴珩的儿子。”璋和帝舒心不已,像是卸下了一挑重担:“若是的话,他今日就会与朕斡旋,势必要让那孩子改姓裴,认祖归宗,他眼里容不得沙子,也绝对的重情重义。所以,许长安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没关系,才会无所谓。 璋和帝自认自己非常了解裴珩,毕竟他们认识将近二十年。 萧庭正要下去之时,璋和帝叫住了他:“裴文定找到没有?” “属下无能,目前还没有镇国公的下落。” “继续找。”璋和帝的眸子眯了起来:“裴家如今一盘散沙,他也该回来了。” “属下遵命。”萧庭身形一闪,消失在大殿之内。 偌大的大殿,只有桌案后的璋和帝一人,他靠在圈椅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起身,出了大殿,尹公公正在门口打着盹儿,听到里头的传来的脚步声,立马惊醒,将大门推开,璋和帝大踏步走了过来。 “皇上。” “朕出去走走,不用跟来。” 最近这段时间,皇上隔三岔五的都会一个人出去走走,半个时辰就回来,尹公公也见怪不怪,见有人跟上,立马摆摆手。 璋和帝独自一个人离开了。 吉祥如意站到了尹公公的身边。 “干爹,皇上最近这段时间莫名其妙的。从外头请来个大夫,只让他看病,也不翻嫔妃们的牌子,就一个人住在养心殿,皇上这是要干嘛啊?”吉祥话多嘴碎,见是自家人,也不藏着掖着,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尹公公白了他一眼,严厉地呵斥:“皇上要干什么也是你能置喙的?你长了几个脑袋?” 吉祥吓得立马噤声,“干爹,儿子知错了,儿子再也不敢了。” “你要记得,你嘴巴下面就是一根脖子,砍了身首异处,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你。”尹公公吓他,何尝不是为他好,“多听多看多做多想,少说话,祸从口出,你跟如意学学。” 如意挠挠头:“皇上骂奴才一棍子放不出一个屁来,不如吉祥会说话。” 这是在给吉祥台阶。 尹公公默了默,“那你们两个人中和一下。” “干爹,中和什么啊。不如你把吉祥也收做干儿子吧,这样等你老了,就有俩儿子给你尽孝了。”吉祥混不吝地笑道。 尹公公看了如意一眼,又白了眼吉祥,“胡说八道什么。” 如意可是大都督的人,怎么可能会做他的干儿子。 “儿子没胡说八道啊。如意,你快跟干爹说说,说说你是咋想的。”吉祥用胳膊肘儿推了推如意,“如意,你说两句话啊,你怎么想的?” 如意一脸真诚,“若是公公不嫌弃如意愚笨无知,如意愿意承欢膝下,给公公尽孝。” 尹公公笑得一脸的褶子,“好好好,你聪慧稳重,比吉祥还能干,能收你做了我的干儿子,是我的福气。” “那真是太好了。”吉祥拍手,“过几日干爹休沐,我带着如意去家里,给干爹磕头。” 尹公公满面红光,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 如意的投诚,是大都督抛的橄榄枝。 而他的投诚,是给大都督的定心丸。 也就是说,从今日开始,他与大都督,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未来不知如何,但尹公公却不带怕地。 璋和帝一块走到了养心殿里,越往里走,药的味道越浓,熏得人几欲作呕。 屏退宫人,璋和帝推门进去。 三日时间又到,他亲自来找扁非把脉。 ------------ 第712章 长公主 璋和帝在养心殿的后面专门给了扁非一间大屋子,休息、熬药、翻阅医书典籍。 屋子很大,放了六七个书架子,书架子上摆满了各地收集来的医书,还有一些医书还没有地方放,只能垒在地上,堆了五六垒,每垒都比人还要高。 架子前有一张宽大的桌子,桌子上也堆满了医书,扁非就坐在桌子后面,正埋头翻阅手中的典籍,时而拿笔写下什么,写完了之后,又将那页典籍折下,再翻阅下一本。 他看得太过认真,就连璋和帝到了,他都没有发现,而是聚精会神地在纸上记录什么,璋和帝没有打扰他,直到扁非放下笔,璋和帝这才出声:“神医。” 扁非恍然惊醒,抬头就看到璋和帝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立马起身,一路小跑到璋和帝的面前,跪下行礼:“皇上,您来了。” “嗯,看你写的认真,朕没有打扰你。”璋和帝和颜悦色道:“来吧,替朕把脉,看看现在如何了。” 璋和帝坐下,扁非就坐在他的对面,手搭在璋和帝的手腕上,凝心聚气。 良久,扁非收回了手,“皇上……” “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璋和帝不愿意听虚与委蛇的话,“你就告诉朕,身体养好出来没有?” 扁非摇头:“您先天不足,元阳亏损,乃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根深蒂固,溶于血液之中,极难恢复。” “就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吗?”璋和帝早就听烂了这句话,现在已经麻木了。 扁非摇头:“目前还没有,不过草民正在寻找破解的法子。” “那什么时候能找出来?” 扁非不说话了,“草民也不知道。” 兴许很快,兴许永远都找不到。 这话他不敢说,将他从山里捡回来,如儿子一般抚养长大,亲授所有医术的师父就曾经对璋和帝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后来,师父的一条腿都被璋和帝打瘸了,每逢阴雨天就酸胀疼痛,生不如死。 璋和帝听到这个消息,面无表情,“如果不能完全恢复朕的元阳,朕要你再重新给朕制药,朕要子嗣。” “皇上!”扁非听到这个消息,也震惊到不行:“皇上,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有何不可?”璋和帝凝视着扁非,上位者的压迫让扁非不敢直视,“你师父都能制出药来,为何你不能!” “皇上,您,您元阳不足,正气就不足,强行受孕,胎儿的身体极差,或者有各种各样的先天不足,于您寿命无忧,可是对孩子来说,却是灭顶之灾,孩子都容易早夭啊!” “荒谬!” 璋和帝龙颜大怒,推翻了桌子上垒起来的医书,“荒谬,荒谬,荒谬!” “皇上,师父之前曾跟您说过,子嗣可以得,但是孩子的身体却不能健康,自出生之后,就会大病小病不断,身体孱弱,就连跑跳都不可以,或者,发育不健全,身体或者脑袋都可能出现问题。皇上,孩子是无辜的,您那么爱孩子,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来这个世间吃苦受罪啊!” “吃苦受罪?”璋和帝冷笑连连:“他们生于皇室之家,自出生起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前呼后拥、奇珍异宝享用不断,就算是痴傻的,缺胳膊少腿,那也是他们的荣幸!” 扁非不敢说话。 “你给朕换过药方,朕要子嗣!”璋和帝面目狰狞,像是疯了一般。 扁非没有再进谏,他只得应下:“草民遵命。” 他不会进谏的,进谏的下场,只会跟师父一样。 师父临终前,饱受痛苦,郁郁而终。 一身医术,本想济世救人,最终却沦落成为皇室的牺牲品。 “皇上,皇上……” 外头突然传来嘟嘟嘟急促的敲门声。 “皇上,皇上。” 是尹公公的声音,璋和帝面露不快:“何事?” “回皇上的话。”尹公公声音急促:“皇后娘娘那边来人了,长公主旧病复发,皇后娘娘请皇上赶快过去。” “朕又不是御医,请朕过去有什么用!”璋和帝勃然大怒,“一个两个的,都以为朕是神仙嘛?” 外头的尹公公都惊呆了。 扁非撇嘴。 “皇,皇上……” “去太医院把所有的御医都喊过去。你告诉皇后,长公主活下来,那是她的命,活不下来,那也是她的命。”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脚步声远去。 屋内又安静了下来。 璋和帝颓然地坐在圈椅里,身子佝偻,完全没有帝王之气。 扁非:“皇上,您还要继续下去吗?您的元阳不稳固,恢复正常的话,下一个孩子,下下一个孩子,都逃脱早夭的厄运。” 璋和帝猛地抬头,“继续,朕,要,子,嗣,朕就不信,生不出一个健康的子嗣来。” 那群聒噪的大臣就不会整日在他的耳边嘀咕,要充盈后宫,要子嗣丰盈,要立储君。 要这个要那个,璋和帝耳朵都起茧子了。 “你说,若是这群人,知道朕不能生,强行生下来也会早夭,他们只会推举其他人坐上朕的龙椅。”璋和帝起身,他身材高大,逼迫的扁非垂头连连后退。 “朕要保住朕的江山,朕要保住朕的龙椅!”璋和帝伸手,捏住扁非的下颌,用力地逼迫扁非抬头看他:“朕必须要子嗣,一个不够,朕要很多很多个。朕相信,只要有一个能长大成人,朕的江山就永远在朕的手里!那群人……” 璋和帝哈哈大笑:“他们总妄想看朕的笑话,一个个都在加紧生孩子,以为朕生不出来,就会立他们的子嗣为储君,他们想的美,朕早就将他们全部都变成了跟朕一样的废人!朕生不出来,他们也别想生出来。” 疯了,疯了。 扁非被迫点头:“草民遵命。” 璋和帝一用力,将扁非甩在地上,居高临下地又藐视了扁非一眼,这才拂袖离去。 他不担心扁非会把自己的秘密说出去,扁非不敢,除非,他不要命了。 扁非将被推倒在地的书本一本本地捡起来,拍拍上面的灰尘,再整齐地放在桌面上,药罐子里的药,因为没人看着,已经闻见了焦糊味。 扁非却依然没有动作,就这么看着桌子上的书本发愣。 师父早年间游历时,遇到山匪,性命垂危之时,正好被当时还是皇子的璋和帝救下,将师父带回王府休养身体。 一来二去的,师父对他这个救命恩人也充满了感激,听闻璋和帝成亲几年却依然没有子嗣,就自告奋勇地,表示他愿意试一试。 他先是去看了之前是王妃的皇后娘娘。 王妃看遍了大夫,都说身体无碍,可身体无碍为何生不出孩子来呢? 他们都觉得,男人只要能行房,生不出都是女人的身体有问题,璋和帝也是这么认为的,王妃也是这么认为的。 王妃吃遍了中药,整个人都泛出了药味来,却依然没有效果,没人会把不行的事情猜到男子的身上,所以,就当师父看出王妃身体适合孕育,要给璋和帝把脉时,璋和帝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觉得不可思议的人,往往是那个罪魁祸首。 璋和帝先天不良,精气不足,元阳亏损,难以甚至是无法让女子受孕。 扁非还记得师父说,当时他跟璋和帝说出这个结论的时候,璋和帝脸冷的下一秒就要杀掉他,他说有办法可以补充的精气,丰盈元阳,还可以再生育的时候,璋和帝这才饶了他一命。 只是师父当时太过相信自己的医术了。 有些人,先天不足,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无论如何补元气元阳,璋和帝如何耕耘,都是一无所获,直到后来,师父下了一剂猛药,让璋和帝服下后,也让王妃顺利受孕了,不过生出来的孩子却…… 师父说起这个孩子,当时惋惜自责的模样,扁非到现在还记得。 孩子是无辜的,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让孩子成为皇权的牺牲品,这样的锦衣玉食的生活,真的是那个孩子需要的吗? 寝宫内,皇后娘娘哭成了一个泪人。 太医院的御医全部都来了,里头站一圈,轮流上前止住长公主的咳血。 外头站一排,在研究药方子,宫外头的也站一排,蓄势以待,去抓药煎药。 一个个如临大敌,愁容满面。 “长公主先天不足,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娘娘,这次长公主旧疾复发,来势汹汹……”御医还要辩驳两句,都被皇后给呵斥住了,“你说这些做什么?本宫要你救活她,救活她,救不活你们都去死!” “是是是,微臣这就去。”一个御医连滚带爬地又进了内室。 皇后已经濒临崩溃,声音也已经苦哑了,身子摇摇欲坠,喜嬷嬷在一旁抱着她,“娘娘,娘娘……别担心,长公主她吉人自有天相,之前多次都转危为安,这次也一样会的。” “我真怕,我真怕啊……娇儿她还这么小,从小身子羸弱,风吹不得,跑不得,都怪我,为什么要给她一副这么羸弱的身子,我每次看到她渴望外头的眼神,我就恨不得,恨不得……” 皇后捶打着自己的肚子:“都怪我这个肚子不争气啊,怎么就不给她一副好身体!” “娘娘,娘娘……”喜嬷嬷死死地拉住皇后的手:“你可千万要保重凤体啊,有这么多御医在,他们一定会治好公主的。” “菩萨,菩萨……对对对,快,我要去求菩萨!”皇后踉跄着跑了两步,跪在摆放在内室的佛像面前,双手合十,虔诚地磕头,一下,一下,又一下。 “咚咚咚……” “菩萨,您睁开眼睛看看,信女这辈子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求求您大发慈悲,保佑我的娇儿这辈子的无痛无灾,身体康健,若是可以的话,信女愿意用二十年的寿命来换我儿的健康,求您,菩萨!” “咚咚咚……” 皇后虔诚地磕头祈祷,说一句,磕三个头,头磕得很重,听在喜嬷嬷的心头,心如刀割。 她自知劝不动此刻执拗的皇后,只得去找人:“皇上来了吗?皇上来了吗?” 长公主每次发病,皇上都会赶来,这次,她已经派人去通知皇上了,不应该现在还没到啊! “嬷嬷,奴才派人在宫门口守着了,皇上一来,就会知道的,您别急,别急。” “怎么能不急,娘娘都快要疯了。”喜嬷嬷放心不下:“再派个人,去找尹公公,就说娘娘太过悲痛,请皇上尽快过来。” “是是是。”屋内屋外的人个个都面色惊慌,如临大敌。 里头躺着的,可是璋和帝唯一的血脉,若是有个闪失…… 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命啊! 太后娘娘得知了消息,也过来了,先是安慰了皇后,就问皇上的下落:“皇上在做什么?怎么还没有来?” “皇上那边已经派人去催了,皇上应该是在忙,不然早该来了。”喜嬷嬷还在解释。 太后怒道:“忙什么忙,什么时候不能忙,这个时候娇儿是最需要他的时候,快,派个人,去请皇上来。” “奴才这就去。” 太后踱来踱去,皇后跪在蒲团上,低声低喃,内室里不时传来太医商量的声音,其他的,就死一般的安静。 这群人,期待有个人来主持大局,可现在这个人,正坐在扁非的对面。 “药方开好了吗?我就要你师父开给我的那个药方!”璋和帝冷冷地望着扁非。 扁非放下笔,将早就烂熟于心的药方递了过去,“皇上,这药吃下去后,对男子身体伤害极大,而且药效凶险,强行补出来的元阳不能保证质量,孕育的孩子不是痴傻就是先天不良,难以成活啊!” 璋和帝扫了眼药方:“煎药,朕现在就要服用。” 他已经完全不听扁非的劝告,扁非见劝解无用,只得规规矩矩地抓药,煎药。 药罐子放在炉子上,璋和帝就这么坐在那里盯着它,看着它冒气,盖子跳上跳下,像是盯着自己的百子千孙。 他在这里安之若素,尹公公那边却要急疯了。 来一个又来一个找皇上的,后面就连太后都出面了。 “太后娘娘说了,请皇上尽快赶过去主持大局。”传话的人说完就跑了,尹公公急得热锅上的蚂蚁。 长公主命悬一线,皇上却无动于衷,安坐养心殿,跟那个大夫掰扯,也不知道掰扯什么东西。 “快快,去请皇上。”尹公公急啊。 “可是干爹,您都请过一次了啊,再去请,皇上会不会怪罪啊!”吉祥跟在后头发问。 尹公公急得赶路,不理他这么弱智的问题。 吉祥以为干爹没听到,又要再问一遍,如意连忙拉住了他:“不要问了,皇上就是怪罪,咱们也非走一趟不可。 那是长公主,皇上嫡亲的唯一的血脉,皇上也是如珠如宝般疼得,若是因为我们的不及时,而让皇上错失长公主那边的消息,皇上就不只是怪罪了。”如意伸出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吉祥秒懂。 尹公公在前头听到了,“他年岁虽比你小,可你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如他,吉祥,你还要多跟他学学,如意,你也多教教他。” “干爹放心。”如意甜甜地笑道,“以后吉祥就是我的亲哥哥。” 如意拍拍吉祥的肩膀:“好兄弟,咱们在这宫里头,以后相互扶持,一块给干爹养老尽孝,等以后我们也养个干儿子,给我们两个养老送终。” “嗯,我们相互扶持,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意说道。 兄弟两个在后头低声说话,传到尹公公的耳朵里,他很感怀。 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与你一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做个伴,在这偌大的冷冰冰没有人情味的皇宫里,相互陪伴也是一种幸福! 几人到了养心殿里,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覆盖了用的龙涎香的味道。 “皇上,长公主危在旦夕,太后娘娘请您即刻过去一趟!”尹公公在外头喊道:“皇上,您去看看长公主吧。” 扁非也听到了,看向璋和帝。 璋和帝充耳不闻,眼睛只盯着已经滚烫的汤药,眼神灼灼。 见屋内没有动静,尹公公提高了音量,“皇上,请您过去看看长公主吧。” 他撩起衣摆,跪在地上:“皇上,请您去看看长公主吧。” 身后的宫人全部都跪下,异口同声:“”皇上,请您去看看长公主吧。” 声音更响,更亮,可依然叫不醒屋子里装睡的人。 璋和帝眼睛里只有眼前的药炉,充耳不闻外头人的呼喊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回头问扁非:“药好了没有?” 扁非看了眼沙漏,“皇上,再等等,您……” “等,朕当然要等。煎药火候很重要,多一会少一会都会影响药性。朕继续在这儿等。” 璋和帝正襟危坐,眼睛盯着药炉子,无论外头的声音喊得多亮,他什么都听不见。 尹公公在外头喊了许久,里头依然没有动静,他也没办法,让人即刻去跟太后禀报。 “不来?他为何不来?他又要吃什么药?”太后气的七窍升天,而里头的御医惊慌失措地跑出来:“太后,公主情况不乐观,不乐观啊!” “怎么回事?” “长公主旧疾复发,咳血之症比前几次还要严重,臣们已经施针下药了,暂时稳住了长公主不再咳血,可她现在呼吸困难,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太后,臣们尽力了。” 太后踉跄着后退几步:“你,你说什么?”跪在蒲团前的皇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挣扎着爬了过去,“我的娇儿怎么了?我的娇儿怎么了?” “皇后娘娘,您还是进去,见长公主最后一面吧。” “娇儿!”皇后绝望地喊了一声,冲了进去。 太后也是满脸泪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内室,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床前放着的盆里,满是殷红的鲜血,床幔上、被褥上,都是殷红的血迹,孱弱瘦小的娇儿平躺着,喉管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呼吸声。 一张惨白的小脸青青紫紫,眼神没有半分的神采。 兴许是母女连心,皇后一进去,长公主的目光就追了过来,“母,母,母,后……” “娇儿。”皇后扑了过去,热泪盈眶,将长公主小小的身体抱在怀里,“父,父,父皇呢?” 长公主看向门口的方向,可进来的没有她想见的人,太后说:“娇儿,你父皇正在处理国事,等他忙完了,他马上就来,马上就来啊!” 长公主眼睛里的神采慢慢地消散,“母,母后,我,我是不是,要,要死了?” “不是,不是,这儿有这么多的御医,是全大越最好的大夫,娇儿,他们会治好你的,一定会的。” 长公主摇摇头,泛黄的头发稀疏干枯:“母后,别,别救我了,我,我不想活了。我好疼,好累,好苦。” 从小,就一日三餐不离药,她吃了多少顿饭,就吃了多少顿药,一顿不落,除此之后,隔三岔五地咳嗽、吐血、头晕、发热……她的身子太弱了,经不得一点风吹雨打,她十岁了,都不知道外面的天空是什么样子的! “母后,若有来世,我,我不做长公主,我只想,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能跑能跳,身体康健。咳咳,咳咳……呕……” 皇后的衣襟前是孩子呕出的一大口鲜血,呕完之后,长公主在皇后怀里断了气,结束了她短暂又痛苦的一生。 屋内顿时响起凄厉的哭声。 而遥远的养心殿,无论外头如何哭喊,璋和帝纹丝不动,药好了,凉了,璋和帝端起药碗,递到唇边。 外头又传来哭声:“皇上,皇上,长公主,长公主没了。” 璋和帝的手哆嗦了下,汤药洒了出来,可下一刻,他还是仰头,将一碗药喝了个干干净净。 扁非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位一国之君。 ------------ 第713章 猜忌 璋和帝将熬的药喝得一滴不剩,就连洒在手背上的汤药也被他用嘴吸了个干净,嘴里还不停地呢喃着:“不能少不能少,一滴都不能少了。” 尹公公还在外头哭哭嚷嚷:“皇上,长公主没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璋和帝将碗舔舐得干干净净,手背也舔得点滴不剩,他这才放下碗,问扁非:“下一顿药要什么时候?” 扁鹊回答道:“回皇上的话,要三个时辰后!” “好,三个时辰,你把药熬好,朕正好来喝!”璋和帝说,又摇头:“不不不,朕要亲自看着你熬药,朕要亲眼看着。多一会儿少一会儿都不行。” 璋和帝像是魔怔了似的,终于走了出去。 屋门一开,尹公公带着其他宫人跪在外头哭天抢地,“皇上皇上,长公主夭了,皇上。” 璋和帝神情冷漠,面无表情,“还是夭了吗?” “皇上,您节哀啊,一定要保住龙体啊!”尹公公以为璋和帝过度悲伤,连忙劝诫道:“长公主在天有灵,她也不希望看到您如此伤心难过啊!” 璋和帝突然露出一抹冷笑的:“死了也好啊,让她早登极乐去吧。以后无病无灾,这也是好事儿,只可惜了,这荣华富贵,她没福气享了。” 他刚说完,一个太监冲了过来:“皇上皇上皇上,不好了,不好了,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都晕过去了!” 太后是璋和帝的生母,他不能不去看,璋和帝只能摆驾。 到了寝殿,太后和皇后已经醒了过来,皇后抱着长公主,绝望地坐在床上,地上乌压压地跪了一宫的宫人,小小的长公主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太后也醒了,正被宫人安慰着,一见璋和帝来了,太后生气地站了起来:“皇上,你怎么现在才来啊!你在忙什么,忙到连女儿的最后一面你都见不到!” 璋和帝:“……”他能说什么?说自己想要在重新有个孩子吗? 太后见他不说话,继续哭道:“娇儿临死之前,一直在问你,为什么父皇还没有来看看我,呜呜呜……娇儿多想见到你啊!” 璋和帝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她死了也好,以后再也不用受病痛的折磨了,也是她没有福气,享不到荣华富贵!” “你以为她愿意享这些荣华富贵嘛?”太后斥责他:“你知道娇儿临终前跟她母后说什么嘛?” 璋和帝看向太后,嘴唇蠕动,“她说了什么?” “娇儿说,她下辈子,不想要投生到皇家,她只想做个普普通通人家的孩子,健康平安就行了。她不愿意再投生到皇家来了。”太后呜咽地哭着。 “不来也好。”璋和帝呵呵冷笑:“一个女儿家,又不能继承大统,来这里做什么。” “可皇后她……”太后也知道,皇室中人,生儿子生再多也不算多,“皇后她一直念叨着,要娇儿回来,要娇儿回来啊,我真担心她受不了啊,娇儿是她的命根子啊!” 璋和帝这才起身:“娘,你放心,等过一段日子,我再给她一个孩子,她就不会再伤心,再难过了。” “你说的轻巧,孩子哪是说有就有的。” 璋和帝神秘的一笑:“母后,我说有,就一定有。” 他的笑神秘莫测,太后瞧见了,都觉得浑身瘆得慌。 长公主夭折了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大越,许婉宁也得知了消息。 她正在片羊肉片,听说后,片肉的刀就停住了,“皇后,应该很难过吧。” “当然难过了,那可是她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孩子!” 许婉宁想起了前世,得知自己的亲骨肉死了的时候,她有多疼,此刻的皇后就有多疼。 “娘,娘,娘……” 许婉宁回过神来,看到安哥儿正在抓自己的衣裳,正仰头担忧地望着自己:“娘,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娘在想,今天晚上的火锅,要用什么底料。”许婉宁收回了思绪,低下身子,捏了捏安哥儿稚嫩的小脸蛋儿:“你吃不辣的,就用菌菇排骨汤做底料,好不好?” 安哥儿点头:“好。” “另外一边,就用牛油底料吧,够麻够辣够香。”许婉宁找出了一块牛油锅底料,放进了鸳鸯锅的另外一边,加水,盖盖儿。 “爹最喜欢在牛油锅底里头涮羊肉卷和鱼片了。”安哥儿落寞地说道:“爹最喜欢这种吃法了。可惜……” 他的眼神变得暗淡无光。 是因为裴珩不能来陪他一块儿吃饭。 毕竟之前只要裴珩在,无论他多忙总要回来陪着安哥儿一块吃饭的。 许婉宁看出了他的落寞,但笑不语,拍拍安哥儿的头说道:“你去把今日的功课做完,等会吃火锅的时候,你想吃多久就吃多久。” 反正刚刚考完,也不用上学了。 安哥儿听话地点点头:“娘,我去读书了。” 虽然不用上学,但是安哥儿一直都将一句话牢记在心里。 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所以他每日都给自己安排了不少的学业和功课,哪怕不上学的日子,都会跟在学堂里读书时一模一样。 该读的读,该写的写,该背的背,主动得很,许婉宁从不操心。 看到安哥儿走去书房读书,那一刻,她是放松的,是宽心的。 前辈子,她耗费了大量的财力,砸钱给崔庆平请教书先生,请了一个又一个,就为了让崔庆平读得进书,能考上举人,当官,有出息,不辱没了城阳侯府的名声,也是为了给沦为白身的城阳侯府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崔庆平小的时候,是推一下,动一下,不推不动,推了也是半推半就的,看他不努力学习,崔云枫母子不会斥责催庆平,只会斥责她,说她不关心平哥儿的学业,说她舍不得银子给平安请好先生,导致平哥儿还没有开窍。 许婉宁听他们拐着弯儿地骂自己,她就自责,委屈,立马就去拿钱,给平哥儿请更好的先生,人家说孩子太愚笨了不愿意教? 不行! 许婉宁砸更多的钱进去,就为了让先生看到钱的面子上,收平哥儿做徒弟。 后来等崔庆平大了,开窍了,知道自己不努力读书,城阳侯府就要沦为平头老百姓,他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前呼后拥,事事有奴仆照料着,若是让他再去过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事事要亲力亲为,崔庆平觉得自己做不到。 就开始发愤图强。 十四五岁的崔庆平开始发愤图强了,终于在二十多岁的年纪,中了举人,有了官身,再加上崔云枫跟着一块读,也读出了名堂来,一家两个举人,璋和帝体恤,又让他们城阳侯府的爵位沿袭三代。 而那个时候的安哥儿…… 许婉宁眼睛酸酸,立马就红肿了。 “夫人,您怎么哭了?”小丫鬟见到了,连忙关切地问道。 许婉宁摆摆手,揉揉眼睛,笑着说道:“没事,一点小事,就是这个洋葱有点辣眼睛。” “那这事奴婢来吧。” 小丫鬟抢走了许婉宁手里的活,哭过了就不哭了。 许婉宁开心得不行,又指挥人捞了一条大鱼,“鱼头里的鱼脑都取出来,鱼肉片成薄如蝉翼的鱼片,鱼肠清洗个干净,用滚水唰一遍……” 红梅青杏也在忙碌着。 青杏正在洗菜,不解地问道:“夫人和小公子今晚上两个人涮火锅,需要用得上这么多食材吗?这都能三四个人吃了。” 红梅在切菜:“让你准备你就准备吧,吃不完明儿个也可以用来炒菜,不会浪费的。” “夫人和老爷……”青杏还在提裴珩。 红梅白了青杏一眼:“什么老爷啊,那个人马上就不是我们的老爷了。” 青杏吐吐舌头,想想也是:“是哦,马上就不是了,不管他。” 半个时辰之后,锅底和各种肉类,丸子类,蔬菜类,海鲜类的食材全部都端上了桌子,鸳鸯锅也坐在火炉子上,咕咚咕咚地煮着。 “夫人,真的不需要我们在一旁伺候吗?” 东西刚放好,许婉宁就让他们都回去吃饭,然后歇着,晚上不用任何人伺候了。 红梅还是不放心:“夫人,奴婢还是留下来陪你吧,汤水煮干了,我也能随时添加。” “不用。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我自己会的。”许婉宁笑着将红梅也给打发走了。 安哥儿到房间的时候,屋子里就只有他和许婉宁。 “娘,红梅姐姐,青杏姐姐,还有其他的下人呢?怎么一个都没有看见啊娘?” 许婉宁道:“娘让他们都回去歇着了,今夜就我们吃锅子。” “好嘞,娘。” 安哥儿倒是随遇而安,刚坐下,就要涮东西,又被许婉宁叫住了:“安哥儿,咱先不急着吃哈。娘先问你,你的书读完了吗?” 安哥儿放心筷子:“读完了,娘。” “能背得下来吗?” “能的,娘,儿子现在就背给你听。” 安哥儿站在许婉宁的面前,摇头晃脑,流利通畅地将一页书给背完了,几十行的字,他是一个字都没错,也没有一下停顿。 “这书你背了多久了?背的真流利。”许婉宁夸了一句,安哥儿回她:“刚背的。” 许婉宁瞬间石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安哥儿背了一课又一课,有之前学过的,也有没学过的,反正许婉宁抽到哪里,他背哪里,亦或者是,没看过的,拿书过去读两遍,第三遍就背给许婉宁听了。 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生了个神童的许婉宁:“你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我脑子也不怎么聪明啊,我怎么就生了一个这么聪明的孩子啊!一点都得不我啊!” 得意得不行啊,又困惑得不行! “那你怎么不问问他爹,有多聪明呢?不稀奇,一点都不稀奇,他不随娘,随爹。” 窗户吱嘎一声开了,闯进来一个人。 人还没有到跟前,声音就已经先到了耳朵里。 安哥儿背书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敢相信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爹?娘,是爹吗?” 许婉宁笑着点点头:“是你爹,你爹说要回来陪你吃饭。” “爹来了,爹回来了。”安哥儿激动地朝着外头奔去,裴珩也从外头跑进来,父子两个撞上了,就抱在了一处。 裴珩将安哥儿直接抱了起来,原地转了两圈,“我的好儿子,爹好想你。” 裴珩声音有些哽咽,他确实是想安哥儿了。 父子本就好长时间没有见面,这次一见面,还没有好好地亲一亲,抱一抱,父子两个说些体己话,就因为榜首的事情,父子两个就要“分道扬镳”,这可将裴珩心疼坏了,想方设法地要抽时间来许宅陪陪儿子。 “爹,我也好想你,也想祖母了。”安哥儿抱着裴珩的肩膀,同样哽咽着:“呜呜,我好想你们。” “不哭不哭。”裴珩拍着安哥儿的肩膀安慰道:“爹已经把许家旁边的宅子都买下来了,这附近都是爹的地盘,爹已经派人在地下挖通道,等通道挖通了,就是我们一家团聚的时候了。” 没想到璋和帝的疑心来的这般快,裴珩还没有一点准备,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他不能丢下妻子和孩子。 不能光明正大地相见,那偷偷摸摸地,他也要见! “那爹,安哥儿就等着爹,天天都来陪安哥儿。” “会的。”裴珩摸着孩子的后背:“不过,安哥儿,爹来见你的事情,一定要保守秘密,若是让外人知道了,他们就会知道,我们是在逢场作戏。” 到时候必定会传到璋和帝的耳朵里,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就掩盖不了安哥儿的身份了。 “爹你放心,我不会说的,谁都不会说。” 安哥儿的话,裴珩无条件地相信。 “好了,快来涮火锅了,火锅都煮开了。”许婉宁在桌子前催促,父子两个走到桌子前,面前的碗里已经堆满了涮好了的东西。 安哥儿是涮羊肉卷,鹌鹑蛋,裴珩是鱼片和羊肉卷。 都是父子两个最爱吃的东西。 火锅的热气晕开了,冒着蒸腾的水汽,一家三口坐在桌子前,有说有笑地涮着火锅,和乐融融,好不温馨。 这顿锅子足足吃了两个时辰。 安哥儿实在吃不下了,陪着裴珩又聊大半个时辰,熬不下去了,就先上床睡觉了。 他一走,许婉宁和裴珩也放下了筷子,去了梨树底下消食。 “长公主夭了。”许婉宁出了门,外头新鲜的空气带着凉凉的冷风,吹散了身上浓浓的火锅气味,人都清醒了不少。 裴珩:“听说皇上待在养心殿,连孩子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他为何不去?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吗?”许婉宁问,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他是皇上,天下什么人和事能困得住他啊,除非他不想去!” “说对了,他不想去。”裴珩吃火锅的时候喝了点梨花醉,被夜风一吹有些头晕:“听宫里头传来的消息,皇上在养心殿养了一个大夫,只让他把脉,只让他开药,隔三岔五的就要去找这位大夫,今日没见着长公主,也是因为他在见这位大夫!” “大夫?那位病了?”许婉宁疑惑地问。 裴珩摇摇头:“第一天回来,我进宫,听尹公公说,皇上就在吃药了。若不是没得病,吃药做什么?若是他病得很厉害,宫里头的御医不可能不知道啊!为什么非要在宫外头找个乡野大夫来呢?” 裴珩想不通。 许婉宁:“因为他得的病,要么宫里头的大夫没诊治出来,要么,就是不好让宫里头的大夫知晓!” “你的意思是……” “长公主一直以来身体就不好,前世长公主也夭了……不过一个月后,皇后娘娘又怀了!”许婉宁回忆起前世的一些发生过的事情,“皇后娘娘十月怀胎,终于生下了一个皇子,那位立马下令将皇子立为储君,普天同庆,不过……” 裴珩立即追问:“不过什么?” “不过那个孩子……”许婉宁回想起别人对储君的描述:“小时候没什么症状,可越长大,就越不对劲了。别的孩子会翻身,他不会,开口说话,他也不会,别的孩子都会跑,他连坐都坐不稳,等会说话了,也经常是前言不搭后语,说话做事,跟正常的孩子完全不一样,手脚不受自己控制一样,总会做一些奇怪的手势。后来经太医诊断,这孩子,是个痴傻的。活得下来也是个痴傻的,活不下来,也会和长公主一样,早早地离去,留都留不住。” 裴珩震惊不已:“那后来呢?” “那孩子长到了五六岁,就掉进池塘里头淹死了,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没人知道,孩子死了,皇后痛失两个孩子,痛不欲生,一病不起,没过几年也去了,那位又新立了皇后……不过,依然没有子嗣!” 裴珩猛地想到了什么:“是那位的问题,不是女人的问题。那个大夫,是给他治疗生育的!” 许婉宁点点头:“八九不离十。” 裴珩没再走了,而是找了一条凳子坐下,他安静地待着,望着面前的泥土思考了许久,他突然抬头:“那谢正渊呢?谢正渊多年来没有子嗣。会不会是……他搞的鬼?” “燕王也没有孩子!”许婉宁说。 一股凉气自脚底蔓延到头顶,裴珩抬头,看着许婉宁:“若不是海棠诗会那次,我与你在一起,你怀有身孕,那我也……” 命根子损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子嗣了。 虽然只是猜疑,可猜疑也是真凭实据。 璋和帝自己不能生,所以他也不能让别人生。 几个皇子都是他的竞争对手,所以他要想方设法让这些人不能生,他们不能生,就不会威胁到他的地位和皇位。 而裴珩…… 璋和帝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毁了他! “阿珩,你要小心,那位不是良善之人,你要好好地保护好自己。”许婉宁搂着裴珩的肩头:“你最后弑君,金麟卫成了追杀你的利刃,阿珩,金麟卫或许都是那位的人,你要小心。” “我知道。”裴珩点头,仰头看着许婉宁,伸手在她脸上摸了摸:“阿宁,这段日子,要委屈你了,我还不知道,究竟要过多久!” “无论多久,只要你好好的,我和安哥儿好好的,我相信,总有一日,我们一家三口会团聚的!” “若是我跟前世一样……”裴珩斟酌了下用词:“你跟安哥儿不要惦记我,要活得好好的,把我的那份一并活下去。知道吗?” 他要斗的,是当今的天子,万万人之上,拥有无上的权利和用不完的兵力,而裴珩…… 除了自己培养出来的几个暗卫,一无所有。 就连他整日去的金麟卫,那些金麟卫,都没有一个人是他的! 他们真正的主子,是龙椅上的那一位,真真是可笑至极! 许婉宁没说话,只笑:“你要是死了呢,我也跟着你一块去,安哥儿有爹娘他们三个照顾着,安哥儿自己又懂事听话,我相信,没有我们,他也一定能过得很好很好。” “阿宁,别任性,安哥儿不能没有娘!”裴珩轻声斥责,面前的人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连大声地斥责都舍不得。 “那你也不要任性。”许婉宁哽咽道,豆子大的泪珠掉落在裴珩的脸上,滚烫的。 “安哥儿不能没有娘,他也一样不能没有爹,我也不能没有丈夫。”许婉宁耍性子,执拗地说道:“反正我不管,你一定要好好的,你好我就好,你走我就跟你走!我许婉宁说到做到。” “阿宁!”裴珩又激动又难过:“傻瓜,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不怎么办。”许婉宁认真地说:“等事情结束了,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再迎娶我一次,不仅如此,还要昭告天下,安哥儿是你的亲骨肉,风风光光地给他入你裴家族谱,给他换姓,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好!”裴珩声音洪亮,掷地有声:“阿宁,我说到做到。” 耳朵里是阿宁强有力的心跳声,臂弯里是她温暖的身子,屋子里躺着他的亲骨肉,梨花树今年结的果子,都被阿宁做成了秋梨膏。 一入秋,嗓子干哑,每天早上,阿宁都给他舀一勺子放在温水里,看着他喝下。 嗓子不干不哑,一整天都舒舒服服的。 还有梨花楼里的梨花醉,阿宁酿酒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裴珩喝了完全找不到东南西北。 不过他脑子里还记着一件事情。 生活这么美好啊,他不能死,他要活着。 活着回来,风风光光地把他爱的人娶回家,把他的儿子带回家,一家三口,甜甜蜜蜜地过日子! ------------ 第714章 凛冬(1) 京都在不知不觉中就入了冬。 初入冬就洋洋洒洒的下了一场雪粒子。 天气渐渐变冷,京都的锅子就人满为患,还没到中午呢,吃锅子的人就已经将锅子店挤的是一个空位都没有了。 吃锅子的朋友越多越好,邀上三五个好友,涮着锅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划拳吆喝,吹牛八卦,锅子店里热气蒸腾,肉味菜味酒味什么味道都有,好不热闹。 当然,最吸引人的当属一桌两桌神神秘秘地在探讨少儿不宜的事情。 “青楼里新来的三个男妓,你们听说了没有?还都是读书人呢,最好的那个男的,长得那叫一个唇红齿白,玉树临风,小家碧玉,这一换上女装啊,完全就分不出他到底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我看了第一眼,都觉得他长得跟仙女一样。不过他第一次的要价极高,整整一千两银子呢,被一个五六十岁的猥琐老头子给买去了,真是可惜哦。” “你说都是读书人?读书人怎么会去做妓啊?” “这儿有问题了。”说话的人指了指脑子:“听说这次啊差点就中了榜首。” “第一名?那么厉害,不对,你说差点,差点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没中呗。他跟真正的榜首同名同姓,以为人家官差念的是他的名字,高兴的不行,谁知道这事儿很快就峰回路转了,真正的榜首找到了,他就当了这么会的榜首,被人捧上了天,然后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你说,这一落差极大,这脑子一接受不了,是不是就要疯了?” “那是要疯的,先是中了第一名,又发现是假的,搁谁身上谁都得疯。”旁边的人附和道:“我也要疯了,不过他疯了,就跑去青楼自荐枕席,做妓去啦?” “那也不奇怪,有些人的家风家教便是如此,这个人的姐姐,之前就是在青楼里做妓的的,不过还是个白身,就因为长得好看,就被人给赎回去做了通房的丫鬟,你说,家风如此,姐姐都这样,他有样学样,不就也如此了。” “一个通房丫鬟的弟弟,家中应该也是极其的贫寒的吧,他竟然有资格来京都考秋试,这人能耐不小啊!” “他们能有什么能耐啊,有能耐的,是赎他姐姐背后的那位高人。人家的身份可不容小觑呢。” “谁啊?” “谁啊?” 旁边的人见他卖关子,连忙凑了过来,一脸的求知欲:“快说说,是谁啊,这么有本事,竟然能够买通当地的学府,给他入考的凭证,还给他那么多的盘缠来京都考试,不可小觑,不可小觑。” “你说除了当今皇上,宫里的那几位,这宫外头,谁有那个本事?”卖关子的人抿了一口酒,神神叨叨:“你们说说看?” 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渐渐浮现出几个人来。 “只有三位王爷啊!”有人嘟囔了一声。 三位王爷。 一位在凉州,一位在燕城,一位在京都。 在京都的那位静安王总是云游四方,不在京都,年纪又小,并没有通房侍妾之类的,所以那位静安王根本没有所谓的小舅子。 而凉州那位…… “听说凉州发生的事了吗?莫统领和城南县的王大人在凉州找到了宣平王谋反的证据,如今已经将人押下,往京都来了呢。” “那宣平王也不可能咯。” 最后一个人,也就只有燕城的燕王了。 众人嘀嘀咕咕,最终将人选选定在了燕王谢正景的身上。 “是他吗?”有人问道。 “你说呢?”之前那个说话的人呵呵笑道:“都猜出来了,还在问是不是,这全天下,除了他,还能有谁。”他喝了一口酒,抿唇笑。 “还真的是他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燕王是疯了。 “给通房丫鬟的弟弟铺路来京都考试,这燕王也太博爱了,这是没自己的孩子,就把通房丫鬟的弟弟当做自己的孩子吗?他要是考上了,燕王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养肥了通房丫鬟的胃口,别到时候,自己成了一块跳板。” 说笑的人吃掉了碗里的最后一块肉,起身抹了把油光发亮的嘴角,“吃饱喝足了,走咯。” 他从火锅店出来之后,就直接往巷子里头走。 巷子里有一辆马车,马车里坐着一个人,正用帽子兜着脸,半躺在马车上,哼着小曲儿。 “大爷,您吩咐我说的话我都说完了。”那人点头哈腰,接着就有一粒银锭子冲他飞来,落到那人的脚边。 十两银子! 那人激动地捡起银子,摸了又摸,然后点头哈腰,鞠躬道谢:“谢谢大爷,谢谢大爷,以后还有这样的事儿,您在喊我。” 车上的人继续翘着二郎腿,遮着脸在哼着小曲,那人兴奋地走了。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来了,说了跟刚才那个人如出一辙的话。 十两银子照样飞到他的脚边,那人又低三下四地感谢,兴奋地跑了。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那人一共扔出去了七八个银锭子,那人这才取下帽子,坐直了身子,赶着马车出了巷子。 不是陈望又是谁。 锅子店里,旁边桌子上还有人在探讨。 “听说那个男妓在接客的时候,还在背文章,还说他是燕王的妹夫,燕王一定会来救他,你说这种人,在外头丢尽了燕王的脸,燕王能来救他?” “还是先好好地查一查,燕王给这个男妓铺路,到底找了谁吧,这可是徇私舞弊呢。这事儿要是不彻查清楚,不是让其他地方的考生抱怨科举不公嘛!” 这可是件大事,这是在质疑大越的科举啊! 顶风作案,你做了就做了吧,还宣扬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么嚣张,总要出事的。 果然,旁边桌子吃饭的就是个御史,还是个直言的御史,火锅都没涮完,就回家了,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封弹劾信。 燕王徇私舞弊,利用职务的便利,为亲戚谋取私利,严重影响了大越科举考试的公平公正,在社会上产生了十分深远十分严重的影响,让老百姓质疑大越的律法,进而怀疑朝廷。 这可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会影响国本。 弹劾第二日就到了璋和帝的案头上,还不只是一份,有五六份,都是弹劾燕王的。 听说皇上龙颜大怒,直接摔掉了一个砚台,然后下令让人尽快让燕王进京。 众人又都继续猜测,燕王进京后,皇上会怎么处罚燕王,毕竟已经有一位王爷因为要谋反被押回京都了,璋和帝会不会借由此事,重重地处罚燕王。 这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热度还没有下来,第二件热闹的事儿又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颜氏将和离书送给了许婉宁,并且将许婉宁在离园的行李,装了几车,全部都送到了许宅。 两家人倒没有撕破脸皮,颜氏和和气气的,甚至是带着哭腔,拉着陆氏的手哭个不停:“亲家母,是我那个混不吝的对不住阿宁,这么好的媳妇他都不要,也是他毁掉了自己许下的承诺,明明说好要将安哥儿当亲生儿子看待的,他做不到,我是真心真意地将安哥儿当做自己的亲孙子啊,若是以后……” 陆氏将手从颜氏手里拽了出来,冷言冷语:“裴老夫人,这声亲家母我可当不起,既然已经和离了,就不用说这么矫情的话,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就是陌路人,没有以后了。” 两个女人是在大门口交涉的,吸引了不少的老百姓来看。 看到此情此景,有位妇人嚷了起来:“看到没有,婆婆这么稀罕儿媳妇,说明这位许小姐是个好人啊,还教养出了这么好的儿子来,小小年纪就中得榜首,是裴家没福气哦。” 陆氏招呼下人将许婉宁和安哥儿的东西从马车上搬下来,也听到了围观人的话,她看了眼颜氏,颜氏抽抽搭搭,“是我裴家没福气,这么好的儿媳妇,这么好的孙子,是我那儿子脑子一根筋!哎……” “你说这许婉宁都二嫁了,还是和离了,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哦。一个女的,是不是还要三嫁四嫁啊!啧啧,说出去都笑死人了。”也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嗤笑,挖苦许婉宁嫁过两次。 颜氏正好听到了,眼睛一瞪,冲着人群里的人大喝一声:“谁说这话,站出来!阿宁虽然不是我的儿媳妇了,但是我还当她是我的家人,你们想要欺负她,我第一个不答应。她以后不管嫁人不嫁人,我跟我儿子都会护着,谁敢欺负她,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她眼神阴鸷,在人群里狠狠地扫了一圈。 “今儿个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回去之后,也跟其他人说说,要是谁敢大嘴巴说我阿宁的不是,我一定打烂他的嘴。” 陆氏盯着人搬东西,闻言抬头看了颜氏一眼。 颜氏一发飙,哪里还有人敢奚落许婉宁,个个都闭嘴了,再说了,许家大门关上了,人都进去了,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 颜氏只得离开。 不过她一步三回头,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依依不舍。 就颜氏这番作为,京都人对许婉宁哪里还敢奚落嘲笑,虽然和离了,但是前婆婆的态度在这儿,就算大都督不想管这个前妻,只要颜氏在他面前哭一哭,大都督能不管? 不可能的! 围观的老百姓都走了,谁都没出半点声音,反倒是一个穿着破烂的灰袄子,将自己全身上下,连头发丝都裹得紧紧的乞丐,死死地盯着许家大门口的方向,突然发出两声怪异的笑。 陆氏进了屋子,让人将东西送到了梨园,她也跟着过去了。 外头北风冷冽,呼呼地刮着让人面皮生疼,帘子一掀开,屋内温暖如春。 “夫人。”青杏迎了过来。 “小姐呢?” “小姐正在陪着大公子小公子呢。”青杏声音压得低低的。 陆氏进去的时候,就看到许婉宁正在陪着安哥儿和兔崽子,阿宁读书,两个哥儿一人一张桌子正在练字。 阿宁看书入迷,安哥儿练字也是全心全意,反观她生的兔崽子…… 还真是属兔子的,就没一刻安生的,写一个字,又去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抬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又低头写字,再抬头乱瞟的时候,正好瞟到了自己娘正气鼓鼓地瞪着自己。 许庭安:“……”噘嘴,小心翼翼地赔笑:“娘,你怎么来了?” 他嬉笑着跑上前,想去拉陆氏的手,陆氏佯装生气,甩开了他,点着他的小鼻梁,“你呀你呀,读书就没个正行。不过还好,没影响安哥儿。” 许庭安认真地说:“我才不会影响安哥儿呢,他是读书的料,我不是,他读书厉害,我读书不行,不过我也有理想。” 许婉宁放下了手中的书本。 陆氏笑:“是吗?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的理想是跟姐夫一样,以后当个武艺高强的人,不让人欺负我的亲人。我要保护你们。”许庭安很认真,七岁的,稚嫩的脸上完全都是坚定。 陆氏宠溺地摸摸他的头:“好,娘相信。不过……”她脸色骤变,拉着许庭安的衣领就一顿胖揍:“咱家没教你武功的师傅,你就给我好好读书。你不好好读书,几个字写的跟狗爬似的,武功练的再好有什么用,别人只会说你是个有勇无谋的武夫!” 许庭安一边嚎一边哭:“我才不要当有勇无谋的武夫,我要当有勇有谋的大将军!” “大将军可不会写一手的狗爬字!” “娘……” “外祖母,你别打小舅舅了。”安哥儿也过来了,看到许庭安的惨状,也跟着哭了,“外祖母,你别打了。” 陆氏看到宝贝外孙哭,这心哦,跟碎了一样,立马收手,抱着安哥儿:“我的好乖孙,别哭,别哭啊!外祖母不打你小舅舅了,不打了不打了。” 许庭安见状立马跑了。 陆氏抱着安哥儿,安哥儿哭哭唧唧的,冲着回头跟他笑的许庭安,眨了眨眼睛。 这一切,都落在许婉宁的眼睛里,她也没有戳穿安哥儿的小九九,毕竟陆氏胖揍许庭安,也不是许婉宁想看到的。 孩子虽然调皮,但是光靠打是没有用的。 屋内,剩下陆氏和许婉宁,正好,两个人都有话想对对方说。 陆氏先说了,“刚才裴老夫人送和离书来了。你要不要看看?” 许婉宁摇摇头:“不用看,收起来吧。” “娘总觉得这事儿不行。”陆氏说着说着就哭出了声:“虽然是假的,可你毕竟是真的跟阿珩和离了啊,阿宁,我替你难过啊!” 没有一位母亲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和离,哪怕这次和离是不得已出的下下策,是为了保护阿宁和安哥儿,陆氏心里头也非常的不舒服。 “娘,阿珩是为了保护我和安哥儿,保护许家,保护我们所有人。”许婉宁知道陆氏心里头难过,连忙安慰道:“娘,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在一起,不要难过,等阿珩把事情忙完,我们一样会在一起的!” “我知道。”陆氏点头:“裴老夫人在门口说了一些话,说是这辈子都会护着你,要是有人诋毁你,就要打烂谁的嘴,娘都知道,她也是在保护你,不想让你被别人说三道四的,估计也是阿珩授意的。” “所以你看啊,娘……”许婉宁解释给陆氏听:“他们都在保护我们,阿珩也承担了不少的诋毁,可他还是要这样做,因为,那些流言对我们造成不了任何的伤害,我只要我们全家人平平安安一辈子,就足够了。” 陆氏想通了,“对,感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呢,你跟阿珩,你们心里头都有对方,如今正是关键时刻,等解决了危机,就一切都好了。只是,这次的危机,真的有那么容易解决吗?你们要解决的人,可是……” 陆氏没敢继续说下去,她也不敢说,怕隔墙有耳,会家宅不宁,可不说不代表许婉宁不知道。 许婉宁握紧陆氏的手:“娘,事在人为,邪恶永远会败给正义!” 若是璋和帝因为自己身体问题,让这么多人都跟他一样,失去了做父亲的权力的话,那璋和帝,罪该万死! 德行有失的君王,也根本坐不了那个位置。 陆氏点头:“阿宁,最近咱们低调一些,平平安安地度过这段日子,好在安哥儿他们最近也不用去学堂读书了,咱们一家人,就关门,在家里度过这个冬天。” 许婉宁点头:“好,不过庭哥儿说他想学武功的事情……”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学什么武功啊,就他那个小身板。”陆氏不赞成:“况且也找不到好师傅。” 许婉宁眼睛一亮:“娘,你的意思是,只要找到好的师傅,就同意庭哥儿学武功吗?” “好师傅哪里有那么好找啊!”陆氏纠结的不行:“要能管得住庭哥儿的,能教他功夫,还能劝得动他读书,又忠心耿耿,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我让你爹慢慢物色吧,这个急不来的!” 许婉宁心中早就已经有人选了。 不过,还得跟阿珩说一下,他们每个月,安排好了相见的时间,每隔三天见一次。 今儿个,还正好是他们再次相见的日子了。 吃点什么呢? 许婉宁就在琢磨晚上如何让裴珩吃得好了,而裴珩那边,跟着扶柏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 几个隐卫乔装打扮成普通的老百姓,在这个院子里生活着,外人看来,也似乎是一家人在这里度日。 其实,钻进密道里,里头是一处地底牢房,裴文定被捂着眼睛,关在里头,已经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裴珩绕着裴文定走了好几圈,看到这个一身狼藉,胡子拉碴的男人,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风光和儒雅。 裴文定从昏迷中醒过来,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他面前站着一个人。 “谁?是谁?谁在我面前,说话,说话。”裴文定嚷嚷道,他的声音嘶哑,这是长时间没有水滋润的缘故。 裴珩没有做声,继续绕着裴文定转圈,裴文定慌了。 这段时间,他被蒙着眼睛,不是不给饭吃,就是不给水喝,要么还不让他睡觉。 周围安静地诡异,从到这里这么多天,裴文定一点声音都没听到过,哪怕他叫破了嗓子,也没人理他。 这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你根本不知道,关押你的究竟是人还不是人,因为听不到声音。 虽然没有打骂,可这种不出声的绝望,让裴文定更恐惧! 眼前有人围着他转,潮湿的腐烂的味道也掩盖不了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好闻的很,不过太淡了,根本闻不出来。 “你是什么人?你究竟是谁?说话啊,说话啊,快点说话啊!”裴文定绝望到崩溃。 对面有人的,现在还在盯着他看,可他就是不说话,裴文定眼看被蒙住了,什么都看不见,其他的感官太久处在潮湿阴暗的地方,也根本发挥不了作用,所以,他分辨不出来,对面的是人,还是鬼。 “你是不是人啊,你说话啊,说话啊!” 裴珩冷眼望着裴文定崩溃,然后出去了。 裴文定感觉到了,身旁有一阵风吹了过去,裹挟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很淡很淡,几乎闻不到,还有呼吸声。 他听到了那个人的呼吸声。 是人,是人。 裴文定终于露出了点笑容,“你是人,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没人回答他的话,留给他的,是地道被重新关上,又暗无天日了。 “大人,现在怎么办?”扶柏问裴珩的意见。 “那人已经在追查他的下落了,放他回去吧。”裴珩道。 “不打?就这么放他回去,那国公爷的事情,也不问吗?”扶柏追问道。 裴珩摇头,“现在不用问,问了他也不会说。” “咱们好不容易抓他回来,就放虎归山吗?” “放虎归山?”裴珩突然冷笑:“谁说他是虎,他明明是一粒老鼠屎,要烂,也要烂到对方的锅里。” ------------ 第715章 凛冬(2) 初冬的天气,越往后走,天气越发的冷。 不过哪怕再冷,也依然阻挡不了一些老百姓起早贪黑地摘菜卖菜。 “天气这么冷,娃他爹,要不咱今儿个不去卖菜了,你跟儿子歇息两天吧。”一户简陋的屋外,有一位中年村妇正在咒骂今年的天:“这才刚刚入冬了,就刮这么大的风,下这么大的雨,这要真到了深冬可怎么办哦。” “能怎么办,咱们继续过咱们的日子呗。”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他说,“这天气冷,我就更要去卖菜了,大家都去得少,咱们去,咱们的菜就卖得快,也能多卖点,你说是不是?” 村妇点头:“是啊,你说的有道理,这天气越不好,咱们越要去,多挣点钱,咱们今年也能过个好年。” “对了,咱们不能停啊,多赚点钱,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勤劳吃苦能致富啊!”男的说,挎着篮子就出了门,到后院菜地里去了。 女人觉得也是,于是也加了件衣裳,先去了女儿房里,然后挎上篮子追了出去。 京都城外的农户,基本上以种菜为生,这户人家也不例外。 雾气笼罩,前头的路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夫妻两个这条乡间的小路已经走了几十年了,闭着眼睛都能走到自己的菜地里去。 虽然能见度低得很,但是一点都不影响他们赶路。 丈夫见妻子追了过来,皱着眉头:“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家看着孩子嘛。这么冷的天,冻着你了。” “我们两个人,动作快一些,早饭我让大妞起来煮了,等我们弄好,回家就能吃上饭,大柱子再让他多睡一会儿,昨天晚上跟你编箩筐编得那么晚,等咱们回去,喊他起来,再跟着你一块去城里卖菜。” 男人不说话,只顾着赶路。 女人跟在后头:“干嘛不说话啊,你觉得成不成?” “你都安排好了,就成。”男人笑:“家里每个人都被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不成都成。” “那可不,孩子们都大了,有些事情得让他们跟着一块做,好在咱们家孩子都是听话的,等咱攒几年钱,给大柱子说门亲事,再养大妞几年,再把大妞嫁出去,咱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咯……哎呀。” 妇人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摔了过去。 丈夫在一旁拉都拉不住,也跟着往下头扑:“咋样了,你没摔着吧。” “这路上谁放了东西挡着路啊,摔我一跤。”妇人嘀咕:“啥东西啊!” 她伸手摸了摸,又掐了掐,突然叫了起来,不停地往后退:“人人人,是个人。” “啥!”男人上前几步,用脚踢了踢。 地上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男人鼓起勇气,上前将人给翻了过来,露出了一张胡子拉茬的脸,因为天气不好,长啥样也看不清楚。 男人伸手探了探鼻息,长吸一口气:“还好还好,人是活着的。” 女人听说是活人,也长舒一口气:“这谁啊,怎么躺在路上啊。” 男人翻了翻躺着人的衣裳,突然看到了腰间这人佩戴的一块令牌,他连忙取下来,“娃他娘,你看这上头写着啥?” “你问我,我问谁啊,我又不认识字。”女人摇头,“不过看这令牌,挺值钱的,这个人应该很有钱啊。” “你瞧瞧他身上的衣裳,虽然脏,但是料子不是我们能用得起的。” 男人思忖片刻,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披到了那男人的身上。 “不是有钱就是有权的人,这种人我们得罪不起,你去,去喊村长来,我就在这里守着。” “行,我这就去。”女人拿着令牌,飞快地跑去找村长了。 男人则守在路边,没多久,雾气中就传来女人的呼喊声:“娃他爹,娃他爹。” 这是来了,不知道方向呢。 男人立马喊道:“娃他娘,我在这儿。” “哎哎哎,来了,来了。村长,就在前头。”是女人激动的声音,还有另外一个声音,激动的都在发抖:“快快快,带我去,带我去。” 一行人很快到了男人跟前,“村长,就是他。” 男人指着地上躺着的人,村长激动得不行,连忙招呼儿子:“快快快,背着他到家里去,这儿太冷了,可千万不要把国公爷冻着了。” “国公爷?”男人一怔,看向女人,女人激动地点头:“娃他爹,这人是镇国公,那令牌就是镇国公的令牌。” 镇国公啊! “这么大的官啊!”男人唏嘘道。 女人乐不可支:“可不是嘛,这么大的官,要是知道咱们救了他,说不定能给咱们不少的赏钱呢。” 女人要跟在村长后头,去他家刷存在感,一把被男人给拉住了,“别去。” “怎么了?”女人不解地问道,“干嘛不去啊,人是我们第一个发现的,村长要巴结他,也不能忘了咱们啊!” “别去。”男人眉头皱了皱,说了第二遍,雾气中,很快就看不到村长他们的身影了。 他们背起人,也没问男人女人一块回去,自己背着就跑了,说明他们不想让自己参与进去,想要独占国公爷恩人的这个名头。 “为什么不去啊!”女人急了:“咱要是不去,等国公爷醒了,就不知道是咱们救的他了。” “说了不去就不去。”男人厉声说道,看女人不服气,这才耐心地解释了一遍:“他是国公爷,那么大的官,你说他怎么无缘无故地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啊?背地里是谁干的,咱不知道,但肯定比他还要厉害,你说我们要是救了他,是不是就得罪了背地里的那个人?咱们惹不起啊!再说了,他受了这么的屈辱,能让别人知道他屈辱的过去?娃他娘,咱们还是明哲保身吧,惹不起,惹不起啊!” 女人听后,背后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娃他爹,你说得对,咱们惹不起,躲得起,走走走,摘菜去,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地过咱们的踏实日子吧。” 夫妻两个携手,往他们菜地走去,虽然累,辛苦,但是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比什么都踏实。 村长和两个儿子将裴文定背回了家。 孔武有力的大儿子背人,瘦弱精明的小儿子则在一旁仔细观察。 左看右看,又拉又扯,不敢相信,他们现在背的这个人,竟然是镇国公,还是大将军! “爹啊,我不是在做梦吧,这人是不是镇国公啊,这么落魄,一点都不像是个大将军啊!” 村长姓常,叫常遇,他美滋滋地抽着旱烟,不停地咂嘴:“要是不出事,不落魄,就咱们这群人,你以为这辈子能碰上国公爷?做梦吧。” 也就只有龙遇浅滩才有被他们普通老百姓看到的机会,不然龙在天上飞,你眼眶瞪破了,你也看不到真正的飞龙在天啊! 常大也说:“他还有令牌呢,令牌三个字,爹看了好多遍了,就是镇国公,爹不会认错的。” 常小点头:“爹倒是不会认错,不过,说不定他从哪里偷来的令牌呢?” “偷来的有什么关系,反正不是我们偷的。”常遇说道:“若真是偷来的,那我们把令牌送回了镇国公府,镇国公不感激咱?他要是感激咱们,就是从指缝里头漏一点给你们,你们这辈子也都吃不完用不完。” 常大笑笑,将背上的人提了提,常小脑瓜子一转,“爹啊,一次性的赏赐咱们用一次就没了,你想不想多要一些,咱们家有绵延不绝的赏赐啊!” 常遇望着小儿子:“你这脑瓜子,有什么好想法?” “爹啊,这有钱的大户人家,三妻四妾很正常吧,你说,小妹要是给国公爷当了妾,咱就是国公爷的亲戚,有小妹在府里头帮衬咱们,咱们是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前面几句话,常遇还挺爱听的,最后一句话,常遇用旱烟打了小儿子一下,“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是鸡还是犬?” “爹,我是打个比方!”常小揉着被打的地方呵呵笑:“比方,比方嘛!” 常遇吸了口旱烟,烟雾缭绕中,他沉默了一会儿:“这个事情,容我回去跟你娘商量商量。” “爹,宜早不宜迟,要是等国公爷醒了,可就来不及了。”常小说。 常大立马表示反对:“老二,你要做啥呢?你要妹妹做啥嘞?爬床的事情可不能做啊,丢死人了。” “谁说让妹妹爬床了,就是让妹妹贴身照顾国公爷。”常二解释道:“咱们没钱的人是无所谓了,可有钱的人不是信奉男女授受不亲嘛,你说妹妹要是近身照顾国公爷,他怎么的,也要给妹妹负责吧?就算不负责,这赏赐说什么也要给多一些,是不是?” 常遇不说话,他心里也在盘算着。 常大也不说话,偏头看看自己的爹。 他不太会说话,不如老二会说话,但是他也不笨。 有捷径走,谁愿意迂回曲折。 家里头虽然不困难,但是也不是顶好过。 他有两个儿子,马上又要上学了,束脩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要是家里头有闲钱,那还好说,可家里又要给老二讨老婆,三个男人都要用钱,家里头根本没那个家底啊。 老二是不可能不讨老婆的,唯一要牺牲的,就是他的儿子。 让他儿子牺牲?常大不想。 若是妹妹真的成了国公爷的妾室,儿子就不用牺牲了,说不定还能借着国公爷的名头,让两个儿子还能进淮山学馆读书呢。 淮山学馆往年就难进,今年更是难进的不行。 还不是因为有位七岁的学子参加秋试,就抱了个榜首回来,如今谁不是挤破了头想送孩子去淮山学馆,都想让孩子有出息。 常大看着常遇的时候,眼底的渴望被常二捕捉到了,他呵呵一笑,继续添油加柴:“爹啊,我两个大侄子马上就要去上学了,你说咱们要是跟国公爷沾亲带故了,咱们孩子进学馆,是不是都能进更好的?” 常大见常二给自己说话,他心里头美美的,说话依然支支吾吾:“爹,老二说,说得,没错。若是妹妹进了国公府,以后老二娶,娶媳妇,也更好娶。” 常遇不抽旱烟了,将烟杆别在身后,一脸正色:“走,先回家,回家再说。” 常二脸色一喜。 爹虽然没说话,但是显然已经同意了。 果然。 回到家里,村长媳妇看到他背着人回来,立马就迎了上来,抬起裴文定的脑袋看了看他的脸,左看右看。 “是国公爷吗?确定是他吗?没有弄错吧。”村长媳妇既担心又害怕。 常遇取下烟袋,拉着媳妇:“八九不离十了。就算不是,有国公爷的令牌,也绝对是个大官。媳妇,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他拉着媳妇到隔壁房间里去了,同时也把常小妹给拉了进去。 常大背着裴文定,看看常二:“老二,他放哪里啊?” 常二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说道:“你那屋子人多,不方便,我房间乱七八糟臭烘烘的,也不能让贵人住,唯一能住人的地方,也就只有小妹房间了。要不放小妹房间里去吧。” 常大看看里屋:“可是爹娘还没有商量好呢。” “放心了,八九不离十了。”常二推常大:“快快,送到小妹房间去,她那屋子香喷喷的,整理收拾干干净净的,国公爷醒了之后,肯定舒舒服服的。” 常大常二将裴文定送到了常小妹的房间,放到床上,刚将人放下,常遇他们也来了。 “送到啦,住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小妹,刚爹娘跟你说了那么多,你都听清楚了吗?”常遇叮嘱道。 常小妹羞涩地点点头:“爹娘,你们放心,我都清楚的。” “爹娘也是为了你好,小妹啊,无论你嫁给谁做正妻,都不如给国公爷做妾室啊!以后你进去吃香的喝辣的,娘这辈子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常遇媳妇美滋滋的,仿佛女儿已经进了国公府,当了裴文定的妾室了。 人都走了,屋子里就剩下常小妹一个人。 她看了看床上的人,胡子拉茬,容貌憔悴,看年纪有四十多岁。 衣裳脏兮兮的,可料子一看就价值不菲,一个都能当她爹的人,可偏偏有着让人可望而不及的权势和财富。 常小妹想都不想,伸手,解开了裴文定的衣裳,将他全身上下的衣裳都换了下来,又用热水帮他擦拭了下身子,洗干净了脸,这才又独自一个人给裴文定换了衣裳。 清洗干净的裴文定,虽然胡子丛丛,但是看眉眼,还是能看得出来,此人相貌俊朗,身材也保养得当,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肥肉。 常小妹很满意,换好了衣裳,熬好的米汤也端来了。 “衣裳换好啦?”常二问。 “嗯,换好了。” “这是娘让我端过来的米汤,你喂点进去。” “他现在人都是昏迷的,嘴巴都张不开,这米汤怎么喂得进去啊!” “喂不进去也想办法喂进去啊!”常二笑得不怀好意,在常小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常小妹脸红的站了起来:“二哥,你,你怎么能说这些。” “怎么不能说了,你看都把他给看光了,什么地方没看,刚才没有不好意思,现在怎么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常二笑眯眯地:“我看到那些女人就是这么喂酒到男人嘴里的,你试试看嘛!” 常小妹臊的无地自容,常二也不为难她,说完就跑了:“你记得啊,娘说这米汤一定要喂进去,他暖和了,吃了点东西,说不定就醒过来了。” 米汤就在桌子上,常小妹舀了一勺子送到裴文定的嘴里,他紧咬着牙关,不打开,米汤根本喂不进去,全部从口角流了出来。 常小妹心一横,豁出去了。 大夫后来也来了,把了脉,开了药,熬好了之后,裴文定照样喝不进去,常小妹就跟喂米汤一样,自己一口,嘴对嘴喂到裴文定的嘴里。 做这些事情暂且不说,常小妹夜里还睡在裴文定的床前,一来方便随时照顾裴文定,二来不知道裴文定什么时候醒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看到女儿牺牲这么大,常母生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常母还在说:“咱们要不要去镇国公府跟府上的人说一声,让他们把他接回去。” 常遇摇头:“不行。” 常二也说:“不行。” 常大常母看着两个人,“为什么不行啊?” 常遇敲了敲烟袋:“国公爷还没有醒过来,要是现在送回去了,他那里知道我们替他做了这么多事情。” 常二猛点头:“爹说得没错,要他在咱家醒,看到咱们,念着咱们的好才行,不然他在镇国公府醒的,哪里还知道咱们。” “已经做了这一步了,咱们不能回头了,只能继续往前走。” 常小妹一天十二个时辰的守候在裴文定的身边。 擦身子,喂米汤,喂药,亲力亲为,连续做了三天,第四天,裴文定醒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头顶上白色的帐幔,手还被谁给拉着,裴文定大惊,猛地抽回手,厉声呵斥:“什么人!” 常小妹就趴在床头,手被人推开就醒了,她抬头看向裴文定,惊喜不已:“你醒啦?你渴不渴,我给你倒点水来喝,里头放了蜂蜜,甜滋滋的,这三天你喝的都是这个水。” 就是个十七八岁的漂亮的大姑娘,还温温柔柔,笑眯眯的。 裴文定放下了戒备。“你是谁?这是哪里?” “我姓常,叫常小妹,这是我的家,这是我的房间。”常小妹脸唰地就红了,“我爹和大哥在路上救下了你,就把你背回来了。” “那这几日,一直是你在照顾我吗?” 常小妹点点头:“嗯,我家人多,房子又少,大哥房里人多,二哥房里乱,也就只有我这里能住人了,你睡得还习惯吧?” 素未谋面的人,对他如此的好,还将姑娘的床和房间让给他,姑娘还衣不解带地在旁边照顾三天三夜,裴文定感动之余,更多的是戒备和警醒。 “姑娘,多谢你了。我醒了,我要回家。” 裴文定作势要下床,常小妹拦着他:“不行啊,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全呢,你现在还不能走啊!” “没事,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知道。”裴文定执拗地要离开,常小妹留都留不住,只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了,“你这是要一走了之吗?” “姑娘放心,救命之恩,来日我必定重谢。”裴文定道。 “谁稀罕你的重谢。”常小妹揉着眼睛:“我救你又不是为了重谢,而且我……我……” 眼前的小姑娘十七八岁,青春又青涩,稚嫩又清甜,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嘴巴红红的,是个漂亮的姑娘啊! 只是可惜,裴文定现在没有心思欣赏美女,他要回家,他好不容易从那个地方出来了,可千万不能再被抓回去,他要回府,回府就安全了。 “你怎么了?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常小妹搓着发尾,“这几日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你,给你擦洗身子,换衣裳,喂你喝米汤,喂你喝药……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了,我,我,我……”常小妹捂住眼睛,“我也嫁不出去了。” 裴文定:“……” 这是天上掉下了一朵桃花吗?他流年不利,桃花运是蛮旺的,走到哪里都有女人前仆后继。 刚走了两个青楼妖娆女,又来了个清纯农家妹,裴文定心动了。 常小妹捂着脸直接哭了,哭声引来了常遇一家人。 见到裴文定站在门口,常遇喜出望外:“国公爷,您醒啦?” 国公爷? 裴文定面色突变,杀心冲了出来,怎么都按不住,““你是什么人?你知道我的身份?” 对这位漂亮的农家妹的好感一下子没了,原来也是看中了他的身份,趁着他昏迷不醒,先来个“霸王硬上弓”呢。 姑娘家自毁清誉照顾他,你说他是负责,还是不负责! 裴文定目光从常小妹身上挪开,刚开始还有些怜香惜玉,现在只剩下满满的厌恶了。 ------------ 第716章 凛冬(3) 常遇没看出裴文定的异样来,他拉着儿子儿媳还有孙子,在裴文定面前跪下了。 “回国公爷的话,草民是这个村子的村长,叫常遇。今日一大早,在路上发现了您,看您昏迷不醒,身上的衣裳又薄,怕您出什么意外,就自作主张地将您带回来了,回来给您擦拭身子脱衣裳的时候,小女才发现您身上的令牌。” 这是他们后来统一的说辞。 不能说是看到他身上的令牌才将人带回来,而是将人带回来之后才看到的令牌,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先后顺序,可是意义却截然不同。 裴文定摸了摸腰间,“我的令牌呢?” “在这儿。”常小妹跑到床头,从枕头底下将令牌拿了出来:“我怕丢了,又怕照顾您的时候会不方便,所以就自作主张将它取了下来,放在枕头底下,还希望您不要怪罪。” 裴文定摩挲着令牌,然后将令牌挂在了腰间:“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怪罪你们呢。” 姑娘清纯甜美,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含情脉脉。 裴文定什么场面没见过,他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是他也不傻,是个人精,对方翘起屁股,他就知道对方要拉什么屎。 眼前这个村长,绝对不像他口里说的那么单纯,随随便便一个人都捡回家,看他眼里精明的样子,就知道这人绝对不做亏本的买卖。 但是裴文定不戳破,他现在孤身一人,又挨饿受冻,他要养精蓄锐,联系上国公府的人,带他回去,至于这些人,看到了他落魄受屈辱的模样,怎么处置…… 他有的是手段。 “还是要多谢常村长了,您的救命之恩,我感激不尽,他日我回王府,必当重谢!” 村长笑眯了眼睛,心说等的就是裴文定的这一句许诺,心里头美美的,面上却不能露,“国公爷严重了,草民救您不是为了感激。今日别说是您了,就是谁躺在路上,奄奄一息,草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的!” “村长心慈仁善,他日必定有大福报。还希望村长尽快派人去我府上通传一声,尽快来接我回去。” “好的好的,国公爷放心,我这就让我小儿子骑马去城里,去贵府上通传一声。” 这就是承认自己是国公爷了。 常二眼珠子一转,就开始磕头:“草民给国公爷请安,国公爷万福!” 有了常二带头,其他的人也连忙磕头请安:“草民给国公爷请安,国公爷万福!” 屋子里无论男女老少,异口同声地喊,像是提前训练过一样。 裴文定被关在小黑屋里,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但是这些天,就跟过了几十年一样,难熬! 现下的条件虽然一般,但是……比小黑屋好多了。 毕竟,有漂亮的农家妹眉目含情地看着你,还给你喂鸡汤熬的粥,裴文定本就没受什么伤,一大碗鸡汤粥喝下去,他就觉得自己恢复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是好好地调理了。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小妹。”裴文定眼睛同样会说话,看常小妹的眼睛里像是能拉丝。 他阅历丰富,睡过的女人不计其数,经验丰富,初开情窦的常小妹,哪里是他的对手,被他看两眼,就以为人家对自己情根深种了。 “国,国公爷,我不,不辛苦。” 女儿家羞红了脸,抬头偷看裴文定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脸红的跟煮熟了的虾子一样。 天真无邪。 不魅,却勾人。 裴文定从来没见过这么青涩的女人,况且,这段日子他也没碰过女人,饭一吃饱,就开始想其他的事情了。 “小妹,你放心,你替我做了这么多,我会对你负责的!”裴文定伸手,揽住了常小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常小妹身子僵的跟一根竹竿似的,倒在了裴文定的怀里。 接着发出了一声不自觉的嘤咛,这一声嘤咛,让裴文定起了火,直接将常小妹压在了身下。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火一着,就有燎原之势。 屋内,很快传来裴文定发誓:“小妹,你放心,我裴文定会对你负责的,我会把你接回国公府,让你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国公爷……啊……” 常小妹任由裴文定摆布,很快衣裳就被裴文定脱了个精光。 裴文定看着这具青涩的身体慢慢地变红,像是熟透的桃子一样,裴文定脑子一热,沉下身子,屋子里传来常小妹撕心裂肺的喊叫。 “疼啊……” 常家孙子就在外头,听到常小妹这一声喊就要冲进去:“爹娘,有人在欺负小姑姑,我们快进去救小姑姑啊!” 常大面无表情,常大媳妇眼前一亮。 常母嘴唇哆嗦,“成,成,成了?” “成了。”常大儿媳妇说,“娘,成了。” 常遇蹲在台阶上抽着烟袋,刚才那一声惨叫,他也听到了。 女儿家第一次破身,就是这么叫的,接着就舒服了,这不,那床啊,吱嘎吱嘎摇晃得厉害。 女儿成了国公爷的女人,好事,好事哦。 常遇心里头乐开了花,面上却不显:“别站在这里了,像什么样子,该做啥回去做啥去。” 他美滋滋地,背着手,走了,走远了,还能听到他愉快地哼着曲儿。 常母高兴之余还有些担忧,不过事已至此,就看着女儿进国公府的门就行了。 “大媳妇,你快点去,把衣裳给洗了,洗完衣服中午饭要准备一下,把那只老母鸡杀了炖汤,给国公爷和小妹补补身子。”常母下完命令,就回屋,看准备给女儿准备点什么嫁妆了。 常大媳妇让孩子出去玩了,跟着常大后面进了柴房。 常大正在码柴火垛,见她进来,“你咋进来了?娘不是让你去洗衣裳吗?” “还洗什么洗啊!”常大媳妇道:“小妹如今当了贵人,咱们家哪里还用得着自己洗衣裳啊,以后买个丫鬟,家里的事情全都包了。以后你也不用砍柴劈柴码柴了。” 常大没想那么远:“但今天总不会买丫鬟吧,要做事不还是要做,等会娘发现你偷懒,又要骂人了。” “你这个没出息的!”常大媳妇点了下常大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家里你是老大,我还给你生了两个儿子,按理说,你爹娘应该最疼你,可你爹娘偏偏喜欢老二,是因为啥?” 常大知道:“还不是因为我笨!” 脑子笨,不得转,嘴巴笨,说不出好听的话。 “你还知道啊!”常大媳妇气都要气死了,“小妹如果进了国公府,以后咱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常大反问。 “你怎么那么蠢啊!咱儿子都到了上学的年纪了,你弟弟也要娶媳妇了,是先给你弟弟娶媳妇,还是先让咱们儿子上学,你想好了嘛?” “要是有钱多,上学娶媳妇可以同时进行啊,又不冲突。” “关键是钱不够啊!”常大媳妇说:“我听爹娘的意思是,先让你弟弟娶媳妇,过个两年,等有钱了,再送咱儿子上学,还只是送一个,另外一个不送。我不同意,我两个儿子都要上学,现在就要上,等过个两年,咱儿子年纪都大了,心都野了,还怎么学啊!” “可这事是爹娘做主的,我也做不了主啊!”常大无可奈何,他们又没有分家,自然要听爹娘的,钱也在爹娘的手里头,他们想咋用就咋用,他也没有办法啊! “我就说你傻,你怎么那么傻啊!”常大媳妇气的跳脚:“说你蠢,你还真的蠢到家了。你就算不替你自己争取,你也要给你儿子争取啊!” “怎么争取?”常大被媳妇骂,也没好气地怼常大媳妇:“你能你上啊,你去跟他们说,不要让他们给老二娶媳妇,让他们把钱给咱送孩子上学去,你敢说吗?你不敢,你不敢跟他们说,就只敢在我面前凶。” 常大媳妇被激了下:“你以为我不敢?” “你敢你去,钱你要是要回来,你咋样都随你!”常大没好气地说道,他收拾好了工具,出去砍柴了。 “你别看不起人,我就让他们同意送两个娃儿去读书!”常大媳妇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撩了撩头发,就出了柴房。 她端着木盆离开前,还听到了屋子里传来木床嘎吱嘎吱的摇晃声,小妹和国公爷还在那啥呢。 常大媳妇赶快端着木盆去河边洗衣裳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回来了,也就是把衣裳打湿了,随便揉搓了几下,常母见她回来的这么早,“你衣裳洗干净了?” “洗好了娘。”常大媳妇边晾晒衣服边说道:“我今儿个洗得快了一点,赶着回来做饭呢,今天中午要留贵客吃饭,肯定要搞的隆重一些。” 常母知道:“一只老母鸡还不够?” “够是够,那是对咱们来说是够了,可对人家国公爷来说……”常大媳妇已经晒好了衣裳,端着木盆走到常母的跟前,“娘,对国公爷这样的人来说,一只鸡算什么啊,说不定人家都不吃鸡的!” “那怎么办?”常母一听,确实也对哦,可他家也没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吃食啊! “娘不用担心,儿媳妇把去年在山上采摘的晒干了的野货拿出来,泡一泡,今儿个一鸡三吃。虽然食材普通,但是务必要做的好吃,让贵客说好吃。” “你做菜的手艺我是放心的,你决定了你就做,反正要啥你都自己去拿,今天不要省着。”常母吩咐道。 常大媳妇点点头:“娘放心,儿媳妇会把这顿饭做好的,一定讨得贵客的欢心!” 常母很满意。 “只是……”常大媳妇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常母皱眉,“你还有什么问题?” “娘!”常大媳妇给常母跪下了,“娘,儿媳妇有件事想求娘成全。” “你说吧。”常母端着婆婆的架子,并没有扶大儿媳妇起来,常大媳妇只得继续跪着。 “娘,您两个孙子今年都到了上学的年纪了,我想两个都送去学堂开蒙,若是学得好的话,说不定还能中个状元呢!” “那不行。”常母对状元根本不心动:“我跟你爹已经商量好了,先给老二说亲,等亲说完了,再攒几年的钱,再送孩子去读书。” 几年? 一年两年也是几年,八年九年也是几年,等老二真的娶了媳妇,又生了孩子,按照两个老的那偏心的性子,她儿子这辈子都进不了学堂的门了。 “娘,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常大媳妇也开始卖关子了。 “你说啊。” “娘,您先别急着给老二定下媳妇啊!” “怎么能不急,他都那么大的年纪了。”常母急的夜里都睡不着,“我晚上都急得睡不着,这早点定下,早点接回来,我才安心啊!” 常大媳妇说:“娘,您这个想法不对。你现在去说的儿媳妇,跟我就差不离,农户的女儿,是吧?” 常母点头:“是啊,不然呢?” “不能是啊娘,你糊涂啊!”常大媳妇跪累了,膝盖都酸疼了,她借着这句话就蹦了起来,蹦到了常母的跟前。 常母斜眼睨了她一眼,没说话,但是盯得常大媳妇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还是怕的!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常大媳妇为了自己两个儿子读书的事情,今儿个她就豁出去了,“娘,你糊涂。现在根本就不是给老二说媳妇的时候。你应该再等等!” “还等?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常母都听呆了。 “娘,你想想看,小妹跟国公爷的事情才刚刚开始,你为何不等小妹在国公府站稳脚跟再去说亲呢?到那个时候,只要有小妹在国公府,不要你去说亲,大把大把的条件好的都会跑到我们家里来,主动给老二说亲的!”常大媳妇一口气将自己想要表达的说完:“以后农户的女儿你看都看不上,有钱的有权的不是随便你挑嘛!” “说的好。”是常遇出来了,他赞许地看了眼常大媳妇:“你说得很对,娃他娘,这事儿你听老大媳妇的,她说得在理!” 常母自然是听自己男人的,“那行,那就不说,再等等,不过要等多久啊?” “好饭不怕晚,你急什么!”常遇没好气地说:“你给点钱给老大媳妇,她说的让孩子去读书的事情不能拖,有了小妹在镇国公府,以后考科举说不定能有门路,有门路就考得上,我们就能翻身了。所以咱们两条腿走路,一条都不能放过!” 常大媳妇一听,激动地跪在常遇跟前:“爹,谢谢您,您说得对,常家改头换面的机会,一个在小妹身上,另外一个就在孩子身上。他们相辅相成,要不了多久,常家就要更换门楣了。” “好。”常遇很心动,盯着常母给了一袋子银子给常大媳妇,他还觉得不够,又添了一些,“赶快去找学堂给两个孩子把名报上,别耽误了孩子读书。 常大媳妇连连点头::“谢谢爹,谢谢爹!” 常母积攒的一袋子银子全部都没了,“你咋都给出去了,咱们日子怎么过啊!” “你担心什么,现在咱家有棵摇钱树在那儿,咱们会越来越好的。”常遇很有信心,乐不可支。 他回头看了看小妹住的屋子,里头的动静还在,这都快半个时辰了,两个人还在做那事呢。 裴文定许久没有碰过女人了,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如今休养了三天,体力恢复了八成,看到漂亮的女人,那颗躁动的心啊就怎么都停不下来。 他把常小妹翻过来,翻过去,来来回回好几次。 常小妹还是初次,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腾,早就晕过去了,裴文定还在努力的驰骋着,直到最后一击,释放了无数的元阳之后,这才累倒一旁,沉沉地睡着了。 是外头有人将他们吵醒的。 “小妹,小妹,起来吃饭了。”是常大媳妇的声音,常小妹也醒了,睁开眼睛,就看到裴文定也撑起上半身,不着寸缕。 想到之前的恩爱缠绵,常小妹就浑身战栗,也不知道是疼的酸的还是心动,她扑到裴文定的怀里,娇滴滴地说:“国公爷,小妹是您的人了,您可要对小妹负责啊!” “放心。”裴文定亲了亲,“我从不亏待我的女人。” 常小妹起身,走路都疼痛难忍,不过好在,常大媳妇早知道她会这样,竟然端着饭菜站在门口,见门开了,就把饭菜给了常小妹:“知道你不方便,你陪贵客在屋子里头吃吧。” “谢谢大嫂。”常小妹感激地道。 常大媳妇谄媚地笑笑:“这谢什么,你是我的小姑子,也是我的妹妹,我是过来人,知道你现在行动不方便,举手之劳,你快点进去吃吧,等会饭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常小妹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平日里这个很难相处的大嫂,今儿个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竟然对她这么好。 但是等回到床边,看到四仰八叉躺在木床上的裴文定时,常小妹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跟了贵人,家里的每个人都会巴结她! “爷,累了吧,吃饭了。”常小妹亲自侍奉裴文定用了饭。 常大媳妇的手艺真不错,一只鸡还整出了三个不一样的菜来。 一盘母鸡汤,一盘木耳炒鸡肉,一盘白斩鸡,都是常大媳妇的拿手菜,裴文定吃了就赞不绝口。 “不错不错,你大嫂这手艺真不错。”裴文定喝了一碗鸡汤,吃了一个鸡腿,又吃了一碗饭,配着木耳炒鸡肉,吃得打饱嗝。 “国公爷,您身子才刚刚恢复,还是少吃一些,免得增加脾胃的负担。”常小妹扑了过去,给裴文定倒水,鞍前马后的模样,裴文定很受用。 “小妹,辛苦你了,有你在我的身边,真是太好了。”裴文定眼眸含情,深情款款,看得常小妹泥足深陷,自以为俘获了裴文定的心。 饭毕,外头就传来马蹄声。 “爹娘,我把镇国公府世子请来了。”是常二的声音。 他翻身下马,就冲进了屋子,常遇等人立马要过去给裴子聪行礼,常二连忙制止了他们,“爹娘,这事儿不宜声张,世子是偷偷地来接国公爷回去的,不要让别人知道了,免得有损国公爷的威名。” “应该的,应该的。”常遇就在屋子里头跪拜了裴子聪。 裴子聪哪里愿意跟他们斡旋,第一句话就是:“我爹呢?我爹在哪里!” 常二将裴子聪领过去。 小妹的房门是关着的,屋子里传来……传来…… 常二听得眼睛都直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常遇等人,似乎在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裴子聪也听到了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他也听愣住了,转头就看向常二,“这是怎么一回事?” 裴子聪看常二,常二看常遇,常遇给了一个你放心,我有信心的表情,说道:“回世子的话,国公爷与小女情根深种,情不自禁,我等也无法拆散这一对有情人啊!” 就是说,我是管不好我的女儿,可你敢管你老子吗? 裴自从自然不敢管。 他只得找了个听不到这些让人燥热的声音的地方,暂做休息。 常小妹这次没晕,虽然浑身酸痛,却努力地去迎合裴文定,像是一束莬丝花一样,紧紧地缠着裴文定,这又激发了裴文定雄心壮志,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他终于离开了常小妹的身体。 床上的床单已经揉成了一团,紧闭的屋内泛着靡靡之气,屋子里都是欢好后的味道,裴文定心满意足,穿上了衣裳。 “我要走了。”他听到了马车的声音,也知道接他的人来了。 常小妹光着身子扑了过去:“爷,带我回去,我已经是您的人了,我要跟着您,您去哪里我去哪里。” “傻女人!”裴文定摸摸她的脑袋,眼神柔情似水:“你等我几日,才是带你进府最佳时机。” 蠢女人,真以为奉献了身子,就吃定他了? ------------ 第717章 凛冬(4) 裴文定打开了房门,一直躲在暗处偷听的常二立马窜了过来。 “国公爷,世子爷接您来了。” 裴子聪也听到动静,冲了出来,等走到身边的时候,已经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爹啊,阿聪终于找着你了。你知不知道,您再不回家,国公府都要散了。” 失踪了大半个月,毫无音讯,裴子聪虽然纨绔,但是爹不见了,他是拼了命的找,十几天吃不下睡不着,不眠不休,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好孩子,爹没事,快别哭了。”裴文定看到自己的儿子,也倍感亲切和放心。 常遇在一旁宽慰道:“如今国公爷已经平安,世子应该高兴才是。” 裴文定这才看到,这个碍眼的乡巴佬还一直站在这里,听了他们父子的对话。 “村长,您的救命之恩,我一定会报答您的。”裴文定拱手:“我还有很多事情,就不叨扰了,他日必当重谢。” “国公爷客气了,救下您是我全家的福气啊,草民不要什么报答。”常遇侧侧身子,让人发现了站在门口,倚着门站着的常小妹。 她脸颊绯红,眸子里柔情似水,双目迷离,就这么羞答答的望着裴文定:“爷……” 裴文定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穿着花枝招展,但全身上下的衣裳加起来不会超过两百个钱的女人。 粗鄙的乡野村姑,好就好在她还有一点点的姿色,不然的话,他都不屑跟这种村姑上床。 可裴文定不会这么说。 他虽然不愿意承认,可也得承认,自己被这家人所救,若是现在就跟这些人反目成仇的话,对他影响极其的不好。 裴文定上前,走到了常小妹的身边。 他个子不是很高,但常小妹个头更矮,只堪堪到他的下颌处,只能仰头看裴文定,眼神充满着柔情和无限的期待:“爷……” 裴文定一把搂住了常小妹,用力地将她箍进自己的身体里,像是发重誓一般:“小妹,你等我回来接你,少则三天,多则十日,你放心,你是我的女人,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爷……” 常小妹扑在裴文定的怀里,呜咽地哭着。 我见犹怜、梨花带雨,可依然改变不了裴文定的心意。 “小妹,我走了,你等着我,回来接你。” 裴文定捏了捏常小妹的手,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直走到门口的马车上,还不忘记掀开帘子,看小妹一眼。 常小妹跟着马车跑了一会儿,“爷,您一定要记得啊!” 裴文定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紧接着他放下了帘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爹,她是谁啊?”裴子聪好奇地问道。 “是这家人的小女儿。”裴文定冷哼一声:“用来攀龙附凤的垫脚石。” “爹过几日果真来接那农女回府?” 裴文定摇头:“一个泄欲的工具罢了,想进国公府的门,也不看看他们几斤几两。” “可这家人……”裴子聪想到油嘴滑头的常二,“这家人可不是好相与的,我就怕他们会闹出事儿来。” 会闹到京都去,到时候损了国公府和裴文定的面子。 “怕什么。”裴文定冷笑:“他们想攀上我,就不会去闹。这段时间,足够了。” 足够干什么,裴文定没说,裴子聪也时间问,因为下一刻,裴文定就问他:“最近府中境况如何?我失踪的这段日子,宫里头是怎么说的。” 裴子聪身子一颤,怯弱地看了眼裴文定。 裴文定看到他那小眼神,顿时警铃大作,“出事了?” 不只是出事了,还是出大事了。 裴子聪不敢瞒着裴文定,也根本瞒不了,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和盘托出。 马车里不时地传来裴文定的暴怒声,在满是灰尘的乡间小路上飞扬。 没人注意到,一个人坐在一处小土坡上,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正是扶柏,望着裴文定离去的方向笑了笑:“这可不是一家单纯的人哦。” 他拍了拍手,大拇指食指在唇边一捏,发出响声,一匹高头大马从林子里朝他冲了过来,扶柏没让马停,直接一个飞身,翻身上了马,马儿冲下了土坡,冲入了林间,消失不见了。 常家。 常二正在发怒:“你们糊涂,糊涂啊!你们怎么可以让小妹委身给他,糊涂啊!” “怎么糊涂了。”常遇抽着旱烟,不理解常二的意思,他觉得这事儿做得挺聪明的,“小妹都已经是他的人了,他还能反悔不成?况且他临走的时候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最快三日,最迟十日,他就会来接小妹回府,他那么大的官,还能骗我们普通老百姓不成。” “老二,是你让小妹去照顾他的,你也是这个打算,怎么就成我们糊涂了呢。”常大媳妇也说道。 常大是不说话的,不过也有这个意思。 常二当初的意图不是这样的。 “我让小妹去照顾他,是这个意思,可没让小妹就委身给他,你们没听说过一句话嘛,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让小妹吊着他,他吃不着,等到了府里头之后,不用我们急,他都会急着把小妹接回去,可现在呢?男人都吃干抹净了,他急个屁啊!” 常二这话,话糙理不糙。 作为一个男人来说,吃不着,才是最让人牵肠挂肚的! 常母终于知道自己的不安来自哪里了,她急得都哭了,“那现在怎么办啊,你妹妹她都已经是国公爷的人了。” 常大和媳妇对视一眼,也纷纷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惊慌。 常二虽然平日里油嘴滑舌的,可他有时候说的话还是挺有说服力的。 常遇握着烟袋的手都哆嗦了下。 可这个时候,不能乱了阵脚! “不可能的,他是镇国公,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说了会接小妹就是会来接小妹。”常遇起身,厉声说道:“咱们先等三天,三天不够就等十天,若是他还不来……” 他浑浊的眼神有着毒蛇的阴鸷:“不来我们就告状去,说他强占民女,看看是他国公爷的脸面要紧,还是我们这平头老百姓的命要紧。”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既然已经决定走这一步了,断然没有回头胆怯的道理。 “你好好准备一些东西,到时候小妹带进国公府,打点的地方多,你如果她手头宽裕些,胆子也大些。” 常母点点头:“好,我会准备的。” 一旁的常大媳妇听了这话,眼神有些古怪,往后头缩了缩。 常二气得跺脚,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了。 只有等了。 扶柏从常家村离开之后,回了离园。 如今离园少了十几个人,特别是许婉宁,安静得很,原本只爱安静的裴珩,现在已经完全不习惯了。 他待在书房里。 先是看了一本书,翻了两页,看不下去,丢了,又起身,去书柜上拿了另外一本,连翻开的欲望都没有,又顺手丢回去了。 书看不下去,那就练字吧。 练字可以凝神静气,练字吧。 裴珩拿起笔,在砚台里蘸满了墨汁,刚提起来,突然想起,上一次,他写字的时候,阿宁就站在他的身侧,一边给他研磨,一边看他写字。 女儿家的香气,在他的鼻尖萦绕,红袖添香,也不过如此。 裴珩立马摇头,凝神聚气,刚要落笔。 “啪嗒” 墨汁掉在了宣纸上,晕开了一整张纸。 还写什么字啊,看到这墨都让人心烦意乱,他将纸揉成了一团,丢了。 “大人。”外头的人并不知道里头的人正在生闷气呢,“扶柏回来了。” 回来了? 裴珩脸上的表情松了松,在外头这么久,确实辛苦了。 他放柔了表情,“让他进来。” 裴珩在圈椅里坐下,面色柔和,打算好好地安慰表扬这位辛苦的属下。 只是…… “大人。”扶柏进来之后,喜气洋洋,就跟在外头捡到了钱一样:“属下不辱使命,将裴文定放走了,不过您说好笑不好笑,他都吓没了半条命,一养起来就不忘惦记着桃花呢!” 他倒是开心得很,跟裴珩生动描述了裴文定在常家村的桃花。 “那家人属下打探清楚了,不是个善茬,斤斤计较,在村子里的名声特别的不好,又因为是村长,总是剥削村子里的人,村子里的人怨声载道,就因为这样,他那个小女儿到现在快二十了,都嫁不出去,正好,赖上裴文定了。裴文定以为是朵桃花,等以后就知道,被这家人盯上,那就是狗皮膏药,撕都撕不掉了。” 他眉飞色舞,描述得绘声绘色,眼睛笑得都眯成了一条缝,嘴巴咧开得都快要到耳朵上去了。 这么开心啊! 裴珩心情顿时不美了。 凭什么他就苦哈哈的! 连自己的女人都见不着。 “回去面壁一个时辰。”裴珩道。 扶柏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大人,属下做错了什么吗?” 他也没错啊! 之前大人都说他做得好的。 裴珩反问他:“本座让你面壁,需要理由吗?” 扶柏:“……” “自己哪里做错了都不知道,面壁的时候好好想想!” 扶柏低头拱手,“是!” 他乖乖地出去面壁了。 临走的时候,那脸难看的哟…… 不开心了吧? 郁闷了吧? 难过了吧? 裴珩开心得很,翘起二郎腿,翻了之前看都看不下去的书。 他心情颇好地看了几行,很满意地点点头。 这书写得还不错。 从书房出来,扶柏百思不得其解。 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难道是他事情没做好? 没有啊,事情办得很妥帖啊! 是他说得太夸张了? 不夸张啊! 扶柏云里雾里,去面壁的路上碰到了一个丫鬟,那丫鬟手里的托盘摔在地上,哐当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丫鬟不停地赔礼道歉,“奴婢没看到的扶二公子,是奴婢的错。” 扶柏摸摸鼻子。 他也有错。 他也没看路啊。 不过他看小姑娘眼睛都肿了,便好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没,没人欺负奴婢。”丫鬟猛地摇头:“是奴婢,奴婢心里头不舒服。” 扶柏更疑惑了:“可是家里出事了?” 在离园,大人虽不苟言笑,却是个心善的,夫人更不必说了,人美心更善良。 丫鬟摇头:“没有。” 看她紧闭双唇的模样,扶柏以为她不愿意跟外男说,便给了个建议:“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就去找夫人,夫人一定会帮你解决的。” 夫人? 丫鬟哭得更大声了,更伤心,更难过了。 扶柏眼睛都瞪大了,“你,你这是……你别哭啊!” “夫人,夫人她,她……回许,许家了。” “那就等夫人回来啊。”回许家很正常啊,那是夫人的娘家。 丫鬟又哭又摇头的:“不一样,不一样。夫人她,她……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呜呜呜,呜呜呜,奴婢就是哭,哭,哭夫人,呜呜,那么好的夫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扶柏一个头两个大,他急得要死,想要问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夫人再也不会回来了?你别哭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丫鬟哭得伤心欲绝,哪里还有心情说话,只趴在地上哭,扶柏见问她不行,也不管她了,直接往主院跑。 “陈望,陈望,陈望……” 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嚷嚷。 主院越来越近,可他的呼喊,却没有人回应,以前热热闹闹的主院,现在竟然…… 没有欢声笑语,有的只是安静。 “陈望呢?怎么没看到他,去接小公子下学了吗?还有红梅青杏呢?白鸽白雀呢?平时这个时候她们乱哄哄的,怎么今日一点声音都没有。” 下人回道:“扶二公子,您不知道吗?” 扶柏想到那个丫鬟说的:“夫人回许家了?” “是啊,回许家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下人叹气:“大人与夫人和离了。” “什么?”扶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离?大人和夫人?怎么可能!” 下人叹了一口气:“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是……”他看了看空落落的主院:“夫人在的时候,这里是欢声笑语的,别提多热闹了,可这几日,安安静静的,我都不习惯了。” 确实,往常这里白鸽白雀红梅青杏的说话声,特别是青杏那丫头,笑声能从这里传到大门口去,可今日,却这般的安静。 安静得让人不习惯。 ------------ 第718章 凛冬(5) 夫人回去了? 和离了?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可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大人夫人怎么就和离了?”扶柏担忧地问道。 下人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凑到扶柏的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小公子考上了榜首!” 扶柏大喜:“真的,我就说,小公子一定能考上,也不看看他是谁的……” “哎,可惜皇上不让他改姓裴啊,说是小公子年纪已经大了,养不亲,不跟大人一条亲,说是以后有小娃儿,让大人抱养个小娃儿来,从小养大,更亲些。” 下人神神秘秘地说完,扶柏顿时僵在了原地。 别人不知道内情,可他是知道的啊! 小公子就是大人的亲骨肉,这都亲的不能再亲了啊! 其他的人,亲什么啊! “所以,大人是因为改不了小公子的姓,又是半路父子,所以才与夫人和离的吗?” “是啊,大人估计也是想着,孩子这么大了,再养也亲不了,不如从小娃娃也养起,这样更亲。”下人煞有介事的说。 扶柏什么都明白了。 “哎,是啊,半路父子,小公子年纪又那么大了,确实跟大人亲不起来。”扶柏煞有介事的说道:“大人这么做是对的,养别人的半大的孩子,是亲不起来。” 反正小公子是大人的,血浓于水,亲到不能再亲了。 “哎。”下人也是被说通了,“谁说不是呢,不过……我瞧着大人跟小公子,不是亲生父子,胜似亲生父子,两个人相处的就跟亲生父子一样,这哪里不亲啊?亲生父子也不过如此吧。以后抱来的孩子,就真的能……哎。” 他是个下人,不敢置喙主子的做法对与不对,但是他真的觉得,大人和小公子的感情好啊,多好啊,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下人摇头晃脑地走了。 扶柏的神色渐渐冷静,看向皇城的方向。 那位竟然伸手干预大人让小公子改姓的事情,放在其他的家族,那是不可能会有的事情,偏偏大人这边他就干预了,拒绝了。 而大人立马就与夫人和离了,让夫人带着小公子离开,应该是已经感觉到了危险了。 其实他们的关系没有变,只是不在一起了。 扶柏放下心来。 陡然明白了大人让自己面壁的原因了。 大人心情不好,他还嘻嘻哈哈,他不面壁谁面壁啊! 扶柏乖溜溜地跑去面壁了。 乖溜溜地面壁了一个时辰,然后去找裴珩,可人去屋空。 外头的天都黑了,都要吃饭了,大人却不在,去哪儿了? 不知所踪的裴珩,正坐在梨园的墙头。 北风呼呼地吹着,裴珩心情极好地在梨树里穿梭,冬日天黑的快,再加上,许婉宁特意没让梨园里点灯,所以梨树里头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梨树里头有人走。 裴珩寻着许婉宁屋内明亮的光,向着光的地方前进。 屋内传来安哥儿的笑声。 “娘,这酒温好了,热了,我拿出来了。” “好。酒盏和碗筷都摆放好了嘛?”是许婉宁的声音,她在小厨房里。 “摆好了。”安哥儿从房间里冲到了厨房:“娘,我端菜了。” “好,小心点,别烫着了。” “放心吧,娘,我会小心的。”许长安端了菜出去了,很快又跑出来端第二个菜,母子两个笑意盈盈的,府上的丫鬟家丁都被她给支走了,安静又祥和。 裴珩站在一棵梨树旁,望着跑进跑出的安哥儿,望着许婉宁站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 饭菜的香气飘了过来,裴珩中午本来就没有吃多少,如今闻着饭菜的香味,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出来。 “咕噜噜……” 饿了。 “娘,你烧了酸菜鱼啊?”安哥儿站在灶台边,看着锅里的菜,“爹来了娘你就会弄这道菜。” “是啊,因为你爹属猫的,他就爱吃鱼啊!”许婉宁笑着回忆:“当年我跟你爹,也是因为鱼结缘,你爹那张嘴,也叼,吃惯了我做的鱼后,其他人做的鱼他不吃了,他三天才来一趟,总要给他做他最爱吃的。” “爹哪里是只爱吃你做的酸菜鱼哦,你做的啥他都喜欢吃。”安哥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饭爱吃你做的,酒爱喝你酿的,就连你酿的秋梨膏,也是每天一勺子,从来都不会忘。娘,爹他很爱很爱你。” 许婉宁点头:“你爹他也很爱你。” “娘也是一样,很爱很爱爹,也很爱很爱我。”安哥儿挽着许婉宁的胳膊,靠在她的身上呓语。 “爹也是一样,很爱很爱娘,也很爱很爱你。”许婉宁伸手拍拍按安哥儿的胳膊,说了裴珩应该说的话。 一阵北风刮来,裴珩眼睛酸痛,竟然刮出了眼泪。 裴珩连忙伸手,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大踏步地朝小厨房走去。 “阿宁,安哥儿,我回来了。” 他说,他回来了,而不是他来了。 因为只要有妻子儿子在的地方,无论哪里,就是他的家,他要回的地方。 许婉宁和安哥儿一转身,就被裴珩揽进了怀里,大的小的,都贴在他的胸口上,许婉宁也回手,抱住了裴珩。 “回家了就好。” 两个人紧紧地相拥,似有千言万语。 安哥儿懂事,从裴珩的怀里钻出来:“爹,我去房间里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准备的,你跟娘多说说话。” 说完,他就跑掉了。 裴珩紧紧地搂着许婉宁, 许婉宁炒好了最后一个菜,下颌搭在她的肩头,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花香,还有淡淡的烟火气,心都跟着宁静。 “每天都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算算我什么时候能过来,三天见一次,三天见一次,阿宁啊,我真想每天都在你身边。”裴珩像是个孩子一样,撒娇起来了。 许婉宁柔声细语:“短暂的离别是为了今后更多的团聚。” 抱着她的人没说话,只在她的肩头蹭了蹭,似有抽泣声。 “阿珩……”许婉宁担忧,仰头一看,心疼到不行:“怎么哭了?” 裴珩双目赤红,泪水就在眼窝里打转,眼睛一眨,泪水滑落。 “阿珩,你,你别哭。”许婉宁的心都快要碎掉了,连忙紧紧地抱着裴珩,亲吻他的唇,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声音轻柔:“阿珩,我一直在这里,我一直是你的,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阿珩。” 也许是许婉宁柔和的安慰让裴珩忘却了烦忧,“阿宁,有你真好。咱们要永远在一起,一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在一起。” “会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两个人也不知道抱了多久,还想要继续抱多久,反正安哥儿是等不了了,他也不想打扰爹娘亲近啊,可是…… “娘啊,你锅里还煮着酸菜鱼呢。” 许婉宁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挣脱了裴珩怀抱,“是啊,我的鱼。” 酸菜鱼? 哦,不,现在已经成了干菜鱼了。 一锅的酸菜鱼都给烧干了不说,酸菜都成了干菜了,菜都扒在锅底,糊底了。 许婉宁拎着铲勺,噘着嘴,愤愤地瞪着裴珩:“都怪你,我的一锅酸菜鱼,就这么毁掉了。” 裴珩虽然惋惜酸菜鱼吃不到,可是…… “有你在,今天吃不到,三天后还能吃的到,只要看到你和安哥儿,哪怕不吃饭,我都高兴。” 可哪里能不吃饭啊! 没有酸菜鱼,好在还有其他的菜,鱼头炖了豆腐,一锅鲜美的乳白色的鱼汤,放了一点辣椒,汤里没有半点鱼肉的腥气,鲜甜味美。 还有梨花醉,都是温好了的,最适宜的温度,入口就能喝了,裴珩跟着许婉宁喝掉了一壶。 因着情动,两个人看对方的眼神都不一样。 安哥儿吃过了饭,就跑了,回去温习功课,早点休息。爹娘有好几肚子的话要说,他不能打扰爹娘互诉衷肠。 安哥儿一走,裴珩就不老实了,直接将许婉宁搂到了他的怀里,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阿宁,这三日,你可有想我?”裴珩窝在许婉宁的颈窝里,闻着女儿家身上的香味,不是花香,不是烟火气,就是一种淡淡的香味,独属于许婉宁的味道,闻着就让人心安。 他滚烫的呼吸直接喷在许婉宁的颈窝里,她的声音都带着颤抖:“有。” “怎么想我的?”裴珩双目赤红,低头轻轻地吮吸着许婉宁的下颌、脖颈、锁骨,滚烫的呼吸,热的跟要人命一样,许婉宁的身子都在颤抖。 “脑子里,心里,都想着你,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许婉宁声音战栗,抱着裴珩的脖颈,努力将自己往他的怀里挤。 手也渐渐地不老实,探入了裴珩的衣领里…… 饭菜的香气,梨花醉的香味,已经吸引不了裴珩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眼前的人。 裴珩直接将许婉宁打横抱起,冲进了内室。 帐子放下,屋内不多久,就传来许婉宁的呻吟和轻喘。 娇滴滴的,百转千回,像是在吟唱一首好听的曲子,让人也跟着荡漾其中。 这里一室温暖如春,春心摇曳,隔壁的屋子里,安哥儿早就,乖乖地躺在被窝里,已经进入了梦乡。 也许是梦里梦到了什么甜美的事情,他嘴角翘了起来,甜甜地笑了。 外头北风忽忽地吹着,完全吹不动那紧闭的门窗,外头树影婆娑摇曳,屋内春宵一刻值千金。 翌日。 许婉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身子剧痛! 昨夜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也许真的是太思念裴珩了,也许是梨花醉太厉害,她缠着裴珩要了一次又一次,像是不知道餍足是何物,犹如饕鬄一般,在裴珩的身上索取了一次又一次。 而裴珩,也由着她闹,她要。 她闹他就哄,她要他就给。 温柔至极,宠溺至极! 将许婉宁当做孩子一般,用心呵护,不曾有过半点的懈怠。 “小姐,小姐?您在想什么呢?” 青杏自回了许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叫过许婉宁为夫人了,只叫她小姐,她眨巴着大眼睛,正在勾起帐幔,一旁的红杏白了青梅一眼,示意她别乱说话。 青杏没看到:“您身上这儿怎么红了啊!” 青杏大惊小怪,看到许婉宁脖颈上的红痕,连忙叫道。 许婉宁心都跟着提了起来,连忙将衣领往上拉了拉,故作镇定:“应是昨晚的蚊子叮咬的。” “蚊虫?这都冬天了,还有蚊虫?”青杏不解。 “自然是有的。”许婉宁煞有介事:“外头冷,屋子里暖和,蚊子自然就飞进来了它总要吃吧,不就喝我的血。” 青杏点点头:“那奴婢今天放点药,药死那只该死的蚊子,您脖子上的咬痕,等会上点药,很快就好了。” 许婉宁见糊弄过去了,长舒一口气。 接着又听到青杏的声音:“小姐,这桌子上的全部都倒掉嘛!” 桌子上的? 许婉宁脑子里警铃大作。 不好,昨天吃的饭菜没收拾,碗筷和酒盏都是三人份的,她都忘记收了,青杏肯定会发现的。 “那个啥……”许婉宁只着单衣冲了出去,“我自己来,我来收拾。” 她快步冲向桌子前,在红梅和青杏诧异的目光中,扑向了桌子,奖似乎是在阻拦她们看什么东西。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青杏眨巴着眼睛,一头的雾水。 一旁的稳重的红梅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姐,您怎么了?” 她们并没有半点怀疑的意思? 许婉宁这才仔细地看了看桌子。 桌子还没有收拾,上头的残羹冷炙还跟昨日一样,相同的摆放,她坐过的位置,摆放了酒盏和碗筷,安哥儿坐过的地方,也摆放了碗筷,桌面上还有吐掉的渣滓。 而裴珩坐过的地方…… 本该也有渣滓,酒盏和碗筷的,可是他坐过的那一方,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盘菜,摆放在那里,像是从来没有坐过人一样。 也没有坐过人一样。 干干净净。 有人把裴珩坐过的位置和碗筷收拾干净了。 许婉宁长舒一口气。 在两个丫鬟一伙的目光中,又重新进了里屋。 没穿袄子,好冷啊! ------------ 第719章 凛冬(6) 许婉宁刚回了房间,还没有等她长舒一口气,青杏就拿着蚊虫叮咬的药膏进来了。 “小姐,奴婢帮你搽点药膏,蚊虫叮咬的地方就好得快一些。” 许婉宁连忙将衣领子竖起来:“……不,不用了,它很快就能自己好了。” 蚊虫叮咬的有包,她这儿哪里有包啊,就青杏那张一有问题就会问出来的嘴,要是一嚷嚷怎么没包呢,青杏倒是啥都不懂,但红梅心思细腻,她怕是就会猜了。 红了一块,又没包,除了吻痕还能是什么。 她跟阿珩的事情,除了安哥儿,谁都瞒着的,就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瞒着的,为了安全,她还是要瞒下去。 “我还没有睡醒,你把药膏放这儿吧,我想再眯一会儿。”许婉宁又躺下了,青杏见状,连忙将帘子放下,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两个人在外头蹑手蹑脚地干活,几乎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许婉宁躺在床上望着头顶上白色帐幔,又想起两个人昨夜在这张床帐里,羞人的事情做了不知道多少,又瞬间红了脸。 埋进了被褥里。 他应是一大早就走了,没有与她说,估计是怕打扰她好眠。 人不在,心中就空落落的,又要等三日才能见着…… 爱一个人,就想时时刻刻地想要跟他黏在一起,腻在一起,刚刚离开,就开始思念。 她还好,身边有安哥儿陪着,还有丫鬟叽叽喳喳的哄她开心,她也可以读书找点闲杂的事情做做,而裴珩则不一样。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想什么。 裴珩正在想他的女人。 从梨园回来之后,心里脑子里装着的都是许婉宁,她的模样,她的气味,她的温柔,写意,柔弱地依偎在他怀里的时候,就跟一只温存的小猫一样,他走到哪里就想带到哪里。 挂在身上,时时刻刻地可以亲一口,看一眼,抱一抱,揉一揉。 越想越不舍得离开。 可再不走,他今儿个就真的不愿意走了,裴珩恋恋不舍地起床,临走前还又亲了好几口,这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恋恋不舍。 回到离园,脑子里的身影就没消失过,裴珩索性去了后园,提着剑在后园里耍了半个时辰的剑,大冬天的,愣是把自己弄的一身汗淋淋的。 裴珩气喘吁吁地席地而坐,连毛巾都没有,只能用自己脱下来的衣裳擦拭着脸上脖颈上的汗水,人一闲下来,脑子又想偏了。 若是阿宁在,定又要叮嘱他小心着凉了。 裴珩:“……” 一路小跑回了主院,将人泡进热水桶里。 他双手搭在浴桶边上,脑袋靠在沿上,抬头看着屋顶,脑子放空,若是阿宁在的话,定会给他搓背,揉捏太阳穴,给他放松。 裴珩:“……” 扶柏就在外头等着,一直等了两刻钟,裴珩才从盥洗室出来。 “大人,该去金麟卫了。” 裴珩今日要去金麟卫,现在已经是辰时了,比以往的时间就要晚很多。 之前裴珩每日卯时准时到金麟卫,亲自训练金麟卫,还会将金麟卫两个一组或者三个四个一组,让他们进行比武,以提高金麟卫的战斗力。 后来,裴珩身体“有恙”,训练金麟卫的事情,就成了金麟卫的统领肖焱的事了,他负责认真,带着金麟卫训练半个时辰,风雨无阻。 “急什么。”裴珩坐在书桌后头,拿起了一本书,翻了起来:“你早上练剑了吗?” “练了。”扶柏点头。 “你对每日练剑有什么看法。”裴珩抬头看了扶柏一眼,既严肃又认真:“双人比武又有什么看法。” 扶柏连忙拱手:“回大人的话,属下认为,一人练剑可以强健体魄,熟能生巧,双人比武,可以提高自身面对危机的灵敏度,让人在沉着,冷静下,迅速判断对方下一步攻击的招式,从而抓住实际克敌制胜!” 这是裴珩当年带着新创立的金麟卫,说过的话,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所有的金麟卫,除非受伤生病,所有人等不得缺席早功,也正因为有裴珩的坚持,这些金麟卫的战斗力惊人。 同样,也让裴珩…… 裴珩瞬间将目光盯向手里的书本,暂时忘却他脑海里的想法,“这个时候,肖焱应该在训练金麟卫吧。” “是的,是大人固定的时辰,听说肖焱每日都严格执行,风雨无阻。” “倒是忠心耿耿。”裴珩面无表情,“你与肖焱关系可好?” “好啊。”扶柏点头:“之前属下总去金麟卫,肖焱下了衙就总找属下去喝酒。” “你经常跟他一块去喝酒?”裴珩猛地抬头,看向扶柏,扶柏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没有经常,就是去了两三次,还是挑您不在京都的时候,属下也没事的时候去的。” “你与他喝酒,聊些什么。” 扶柏不知道裴珩问这些做什么,按道理,裴珩跟肖焱的关系亲近,他们更熟稔啊!但是大人正色的模样,扶柏也不得不回答。 “就聊些金麟卫的事情,他也问过属下关于您和夫人的事情,后来他见套不出属下的话,就再也没有请我去喝过酒了,见了面也是点头之交,寒暄两句而已。”扶柏实话实说。 裴珩面色深沉,眼神落在书桌上,又似乎不在书桌上,凝重的表情让扶柏开始怀疑肖焱:“大人是觉得肖焱他……” “你今日约他梨花楼喝酒,他问你什么,你佯装喝醉,避重就轻,真真假假回答点什么。” “是。那大人您呢?” “今夜我也去梨花楼,我倒要听听,他会问你什么。” 二人谈完话,裴珩又看了书,看着时间已经到了巳时,裴珩这才带着扶柏慢慢悠悠地去了金麟卫。 金麟卫的早功,早就已经结束了。 虽然裴珩不在,可二十多位金麟卫在肖焱的管理下,各司其职,整个金麟卫没有一个人偷懒懈怠,若是往常,裴珩定然欣喜宽慰。 “肖统领对金麟卫可是尽职尽责,本座近一月没有回金麟卫,原本担忧金麟卫人心涣散,插科打诨,不司其职,如今回来一看,倒是本座多虑了,肖统领将金麟卫治理得井井有条,比本座在时,还要好上三分。” 肖焱心咯噔一跳:“大都督谬赞了,肖焱只是临时管理,多亏了大都督为金麟卫制定的规制,让这群人按照规制做事,从不需要属下担忧。” “你也太过谦虚了,说你行,你还不乐意,难道要本座说你不行吗?”裴珩皮笑肉不笑地望着肖焱,说着打趣的话,看到肖焱神情紧张,他又开心地说道:“本座与你说笑的,看你这个样子,本座又不会吃了你。你下去吧,本座要处理公务。” 肖焱擦擦额头上的汗,“是。”他稍微抬头看了看堆满了半张桌子的公务,后退了三步,出去了。 扶柏正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揪树叶子。 也许是太过无聊了,地上被他揪了一地的叶片:“咦?肖统领,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啊?” 他看到肖焱出来,连忙跑了过来,再看到肖焱面无人色,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吧?” 肖焱苦笑,“没,没有,哪里有的事。” 扶柏担忧不已,“还说没有,你看看你的脸,白的跟纸一样,刚才进去的时候我看着都好好的,你也被大人训斥了吧?” 也? 肖焱关心地反问扶柏,“你今天也被大人训斥了?” “何止是今天啊,就没哪天不被训斥的!”扶柏叹气:“又不能还嘴,是吧?咱们当下人,不也是主子养的一条狗,开心就逗你,不开心就骂你!” 多凄凉啊! “你是大人的心腹啊!”肖焱的警惕心还是很强,他可不认为扶柏说的都是真话。 “心腹有什么用,不就是个下人嘛,您是官,他不敢明目张胆地骂你,我是他的下人,他不就是想骂就骂,想打就打。你还能远离他,我怎么远离他啊。” 扶柏说到这里,唉声叹气,整个人萎靡不已,“现在就想喝酒,一醉解千愁,肖大人,下衙了我请你喝酒怎么样?你赏脸不?” 肖焱偷偷地瞟了扶柏几眼,见这人神态逼真,不像是装腔作势,说不定真的是被裴珩伤到了,一肚子的委屈,想要找个诉苦。 这个时候是最好攻破的! 肖焱揽着扶柏的肩膀:“扶柏兄弟,咱哥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你苦我也苦,正好,咱兄弟两个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扶柏不停地点头:“那就肖焱兄找个地方,咱们不醉不归。” 肖焱见他说让自己定位置,那就更放心了,“好,下衙后我等你有空,你忙好了来金麟卫找我,我们一块去。” 等待喝酒的时间是过的很快的,很快就到了下午,也到了下衙的时辰了。 裴珩坐着马车先走了,当着许多金麟卫的面,不要扶柏跟着,自己乘坐马车扬长而去,扶柏自然欢喜,冲进了金麟卫。 “肖统领,肖统领!” 扶柏满脸的欢喜:“大人走了,他不让我跟着,咱们可以去一醉方休了。位置定好了吗?” 肖焱见扶柏兴高采烈,也很高兴:“早就已经定好了,还以为你要很晚才能出来呢,你现在出来我就高兴了,位置早就已经定好了,咱们现在就去!走走走。” 二人勾肩搭背,离开了金麟卫,去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店里。 小店位置偏僻,若不是肖焱带着来,扶柏还真的找不到。 “这个店?”扶柏在外头看了看,有些不太满意,肖焱说:“你别看这个店铺偏僻,小,可他的酒和几个下酒菜,那做的是一等一的好,最最关键的是……” 肖焱卖了个关子,挑起了扶柏的好奇心:“什么?” “这里的隔音效果好,你我兄弟二人开怀畅饮,把酒言欢,无论做了什么,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扶柏满意不已:“既如此,那可真是把酒言欢,谈天论地的好去处。” “走走走,咱们喝酒去。” 肖焱拉着扶柏,到了小酒馆的最里头的一间小包房,酒楼的下酒菜和两壶好酒立马就上来了。 两壶好酒就放在热水里温着,随吃随到。 肖焱提起一壶酒,要给扶柏倒,扶柏吓了一大跳:“肖大人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个下人,您是朝廷命官,哪里有您给我倒酒的道理,我来我来。” “我来。”肖焱很满意扶柏讨好的姿态:“你是大人身边的心腹,跟着大人进进出出,虽是下人,却比我们这些人还要受宠,得大人的喜爱,给你倒酒,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肖焱给扶柏倒了一杯酒,二人招呼着先是一饮而尽,然后招呼着彼此吃菜。 扶柏吃过后眼前一亮:“这小酒馆的下酒菜还真的让人眼前一亮啊,好吃。” “是吧,不然我也不会选择这里啊!”肖焱美滋滋地,看着扶柏给自己倒了酒,他也没有抢。 扶柏倒酒,是在给他示好,他干嘛不接受呢! 两个人把酒言欢,喝了一杯又一杯,肖焱酒量不错,跟扶柏一人喝了一壶,他还眼神清明,反观扶柏,舌头已经大了,“不,不能,再,再喝了,醉,醉了。” “没有醉,扶柏兄弟哪里醉了。咱们接着喝。” “真,真的不能,不能再喝了啊。” “不能喝,难道晚上回去,大人还找你有事吗?”肖焱见目的已经达到,放下了酒杯,佯装问道。 “大,大人他,他最,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地发,发脾气!”扶柏打了个饱嗝,舌头都捋不直:“对公务也不,不上心,整日浑浑噩噩的。” “金麟卫是大人一手创办的,他怎么可能对金麟卫不上心啊?” 扶柏看他:“上,哪里上,上心了?都快一,一个月没,没去金麟卫了,你以为他,他真的病了啊,其实是带,带着夫人游,游山玩水去了,还有现在早上去金麟卫做早功,他,他也不带了,就指望你。” “大人是什么意思?” “大,大人说,说他没有子嗣,没有奔头,不,不奔了,躺,躺平。” ------------ 第720章 凛冬(7) 小酒馆的酒,烈的很,喝完了两壶,肖焱又要了第三壶,第四壶。 扶柏的手哆哆嗦嗦,又给肖焱倒了一杯:“肖,肖大人,喝,喝酒。” 肖焱头也有些晕乎了。 他酒量大,可也经不得这样喝,可酒杯已经端到他的嘴边了,一杯下去,肖焱就知道自己喝到了极限。 头晕脑胀,身子疲软,软趴趴地趴在桌子上,对面的扶柏还在给他倒酒,“肖,肖大人,来,再喝一杯。” 肖焱头疼地厉害。 他的酒量虽大,却也不是喝不倒。 扶柏手都抖的酒都倒在桌子上,他还在倒,还在抖,眼睛都看斜了,“肖,肖大人,这杯子怎么倒,倒不满啊?” 肖焱把酒壶的壶嘴偏了偏,酒还是洒在桌子上,可肖焱却说:“倒,继续倒。” 哗啦啦…… 一壶酒就这么大半都倒在了桌面上,顺着桌面哗啦啦地流到地上,扶柏瞪大眼睛盯着酒杯,拿起来,又倒了倒,一滴酒都倒不出来。 “空的?”扶柏直接将杯子丢在桌面上,提起酒壶,递给肖焱一壶:“肖,肖大人,快,你一壶我一壶,干,干,干!” 肖焱接过了壶,扶柏拎着壶对嘴喝了一大口,见肖焱不喝,他就上前,将壶对着肖焱的嘴,往里头灌:“肖,肖大人,喝,喝啊!” 肖焱浑身疲软,早就没了力气,恍恍惚惚间,被扶柏又多灌了几口,酒入了肚子,头越发地昏昏沉沉的了。 扶柏更是,灌了两口之后,扑通一声,直接睡在了地上,没一会儿的功夫,就鼾声如雷了。 酒馆是要关张的,肖焱不可能在这里待太久,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要去扶扶柏:“走,回家,要,要关门……” 扶柏躺在地上,鼾声如雷,肖焱根本拉都拉不动,反倒踉跄着被扶柏给拉趴下了,一趴下,可就再也起不来了。 头晕得跟要裂开一样,眼前的一切都黑乎乎的,肖焱眼前一黑,倒头就睡了。 “呼……呼……” 他也很快发出震天响的鼾声,而饭馆刚才睡的人事不省的扶柏,却突然坐了起来,眼神清明地瞪着睡的跟头死猪一样的肖焱,嘴角衔起一抹冷笑。 “想灌醉我,套我的话?早就防着你了。” 扶柏起身,踹了肖焱几脚,然后拉开了屋内的屏风,后头坐着一个人,不是裴珩是谁。 “大人。” 裴珩起身,“灌醉了?” “不仅是灌醉了,属下还给他加了点药,能让他睡到明日日上三竿!” 裴珩点头。 外头传来“嘟嘟嘟”的敲门声:“大人,大人……” 是之前肖焱付钱请的伙计。 裴珩看了扶柏一眼,“装睡。” 扶柏顺势躺下,裴珩一个飞身,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伙计进来了,看到躺在地上的人,连忙招呼后头:“快快,肖大人喝多了,快送回家去。” “那这个呢?”另外一个问躺在地上的扶柏,伙计有些为难:“肖大人给的钱多,送是能送,可是这个家住哪里啊?要是让他睡到酒馆里,这么冷的天,夜里肯定要冻死的!” “那要不,就一块送到肖大人家里吧,他们在一起喝酒,肯定是很好的朋友。” “那就送。” 几个伙计,连抬带拉,将扶柏和肖焱推到了大门口的马车上,一路往肖府去了。 肖府的人听说了,也就给扶柏安排了一个小屋子,拿了床褥和水,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外头一安静,扶柏就醒了。 这可是绝佳的探查肖府的大好机会,大人真是能够未卜先知。 他几个跳跃就消失在了屋中,在肖府四处勘察。 肖府戒备森严,扶柏每到一处,都能看到有家丁拿着佩剑在巡逻,一个小小的金麟卫统领之家,戒备如此森严,不得不让人好奇,肖焱真的就是个金麟卫统领吗? 金麟卫大都督裴珩的家都没这么森严! 越是蹊跷,就证明里头有鬼。 扶柏不敢大意,这是难得的进入肖府的绝佳机会,他一定要找出肖府的蹊跷来。 好在肖府的院落并不是很大,扶柏很快就转完了,屋子是进不去的,因为外头都有固定的的家丁在站岗。 扶柏只好摸着来到了肖府最偏远的院子,这里没人,屋子里头是亮着的,但是没人说话,扶柏进去之前,看了眼院子上的牌匾。 祠堂。 怪不得屋子里头灯火通明,又无人说话,原来是供奉肖家祖宗牌位的地方。 扶柏刚要离开,鬼使神差的,还是推开了祠堂的大门,进去了。 屋里点了好几盏灯,将祠堂照得灯火通明,祠堂也不大,案桌上摆了牌位,每个牌位之前,都供奉着长明灯和瓜果,应是肖家的祖先。 扶柏扫了一眼,确实是肖家的祖先。 祠堂也没什么看头,就一些牌位,扶柏转身刚要离开,走了两步,突然停住了。 他猛地回头,瞪着牌位,一个一个地看过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翌日。 肖焱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外头的天已经大亮了。 他睁开眼睛,看看天,急的立马坐了起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肖夫人答:“巳时了,怎么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喊我起来。”肖焱着急得不行,一骨碌爬了起来,刚坐起来,头就晕乎乎的。 这就是一夜宿醉的后果,肖焱捂着脑袋:“头怎么这么疼啊!” “你昨夜喝的人事不省,连醒酒汤都喂不进去,喊也喊不应,就这么醉了一个晚上,你说疼不疼!”肖夫人没好气地说道:“跟你回来的那个人也是一样,听说昨天晚上打了一晚上的呼噜。” 跟他回来的人? 肖焱一愣:“谁啊?” "你不会谁跟你喝酒你都忘了吧。"肖夫人气的不行:“你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啊,连谁跟你喝酒你都不记得了?” “不是,我记得,他是怎么跟我一块回来的?他跟我回家干嘛!”肖焱是好奇这个。 “是你带着人家去喝酒,你又给了伙计银子,说是如果你喝醉了就送你回来,你那个同伴,也喝的人事不省,人家又不知道他是哪家的,不就只有送回来了。” 扶柏跟着他回来了! 肖焱眉头凝在一处,立马起床更衣,连早饭都没吃,就跑去了扶柏屋内。 屋子没有锁,外头还有两个家丁守着。 “人醒了没有?” 家丁摇头:“回大人的话,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没醒!” 肖焱的酒量是可以的,就这样他都睡到了日上三竿,扶柏酒量一般般,睡到现在更是合情合理。 “好了,这里不用守着了,回去吧。”肖焱屏退了下人,推门进去了。 扶柏还躺在床上,呼噜噜大睡,就连肖焱走到旁边都醒不过来。 “扶柏,扶柏,醒了,醒了,好晚了。”肖焱推了好久,扶柏才缓缓地睁开眼睛:“做,做什么啊,让我再睡一会儿。” “现在都巳时了。”肖焱着急地说道:“已经很晚了,咱们点卯都迟到了。” “什么!”扶柏坐了起来,一脸惊慌地望着外头明晃晃的天,“这,这么晚了啊!大人要骂死我了。” “是啊,迟到了,咱们快点!”肖焱拉着扶柏起来:“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昨天晚上拉着你酗酒的话,你也不会睡到现在,大人要是要怪的话,都怪我!” “肖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扶柏正色道:“酒是我跟你喝的,又不是你逼的我,出了事情要挨骂了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承担了,我也有错,我不能让肖大人一个人受罪。” 肖焱宽慰地点点头:“多谢扶柏兄弟了,有你这句话,肖焱心里头,暖暖的。” 二人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在路上买了两个包子,就往金麟卫赶去。 肖焱还惦记着金麟卫做早功的事情,“也不知道他们做早功了没有,平日里都是我带着练的,今日我不在,也不知道会不会自己练。” 看起来他很焦虑。 扶柏安慰他:“肖大人,这做早功的事情,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今日没练成也没多大关系,您就别难过了。” 肖焱叹气:“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今日不练,明日说不定也要偷懒,日日不练,还怎么强身健体!” “肖大人说得对极了。”扶柏竖起了大拇指:“您可真是将金麟卫视作人生大事啊。” “那是自然,皇上将我放在金麟卫,让我当金麟卫的统领,我一日是统领,就要负责管好金麟卫,为皇上分忧!” 肖焱朝皇宫的方向拱手,一脸的浩然正气。 二人说话间,就已经到了金麟卫了。 与往日的金麟卫并没有什么不同,依然安静,各自忙各自的。 “肖统领,您来了,都督已经问您三次了。”门房见肖焱回来了,连忙禀告:“您赶快去都督那儿吧。” 扶柏抢在肖焱面前,一路小跑,肖焱跟在后头,脸色很不好看。 等到肖焱跑到裴珩跟前时,扶柏正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裴珩正在骂他:“你是出息了,彻夜未归,既然不愿意跟着本座,你还回来做什么,不如另择高枝,本座也好省得多养一张嘴!” 肖焱正好进来,看到扶柏跪在地上孤零零的背影,“大都督,属下昨夜酗酒,今日点卯迟了,还望大都督恕罪!” “恕罪?肖统领何罪之有?”裴珩望着肖焱,皮笑肉不笑:“本座昨日才来,肖统领就带着本座的奴才饮酒,彻夜不归,今日又来迟了,肖统领可把本座放在眼里!” “大都督,下官不敢,下官只是与扶柏兄弟许久未见,这才起了饮酒的兴致,昨夜确实是荒唐了,都怪下官逼着扶柏兄弟饮酒,灌醉了扶柏兄弟,这才让扶柏兄弟宿在下官家中,误了回去的时辰,大都督要是要罚,就罚下官吧,此事与扶柏兄弟没有半点关系!” “不,大人,要怪就怪属下,是属下的错。”扶柏赶忙接嘴:“是属下贪杯,多喝了,误了事,完全不怪肖统领,大人要罚就罚我,千万不要罚肖统领啊!”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裴珩冷笑连连:“好,既然你们都为对方求情,本座要是不允,岂不是显得本座冷血无情,都给本座跪到外头去,没有一个时辰,不准起来。” “是!” 扶柏和肖焱跪到了院子里,今日没有太阳,天阴阴的,冷的很,两个人往院子里一跪,来来往往的金麟卫都看在眼里。 肖焱不好意思地垂头,不敢在这些人面前抬头。 扶柏不停地说着对不起,“肖统领,这事儿都怪我,都是我连累了你,害的你被罚跪!你也不该为我说话,我一个人承担下来,也省的连累你跪在这里……”他抬头看了看回廊下,偶尔路过朝这边好奇看过来的金麟卫:“也省的您在您手下面前,抬不起头来。” 为官者,最重要的是要树立威信,不能行差踏错一步,不能在手下面前失了面子,不然的话,以后会很难让手下信服! 肖焱若是今日不帮着扶柏说话,现在他也不用跪着,也不用被手下指指点点了。 但是肖焱觉得不亏,一个罚跪,让他认清了一些东西。 “扶柏兄弟言重了,你没错,错都在我的身上,若不是我请你喝酒,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咱们是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酒一起喝,有罪一起罚,痛快。”肖焱爽朗大笑。 扶柏感激不已:“能被肖统领当做兄弟,是扶柏的福气,今后肖兄要是有用得着我扶柏的地方,扶柏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肖焱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拍拍扶柏的肩膀:“好兄弟,你这个弟弟,大哥认了,今后要是有什么困难,来找大哥,大哥一定帮你。” “大哥!” “二弟!” 二人就差摆张桌子,歃血为盟了,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二人跪完,正好又到了吃中饭的时候了。 金麟卫有厨房,二十多个金麟卫都集中在饭堂吃饭,肖焱也不例外。 整个金麟卫,能单独吃饭的,只有裴珩一个人,扶柏跪完后,就去厨房给裴珩端菜。 肖焱看到他的手都在抖:“怎么了?” “我有点害怕。”扶柏战战兢兢:“大人他如今喜怒无常,我真怕他……” “没什么怕的,去吧,送完了就回来吃饭,大哥等你吃饭。”肖焱拍拍扶柏的肩膀,扶柏重重地点点头,端着饭菜去了。 直到扶柏的身影不见了,肖焱回头,看着闹哄哄的饭堂,他提高了音量:“都干什么,有吃的还堵不住你们的嘴!” 其中有个金麟卫壮着胆子说道:“统领,是今日的饭菜不好。” “饭菜不好?”肖焱反问他们:“是我今日没带着你们做早功,吃了早饭到现在都不消化,你们不饿吧!我看你们就是吃饱了撑的!” ------------ 第721章 凛冬(8) 扶柏端着饭菜去了裴珩的房间,放下托盘,扶柏就走到裴珩的跟前,凑到他的耳边,将自己昨夜看到的说给裴珩听。 裴珩听后,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大人早知道他们是一家人?”扶柏诧异裴珩为什么不吃惊,面无表情,好像早就已经知道了一样。 裴珩摇摇头:“我并不知道,但是很多之前没有头绪的事情,突然就说的通了。” 扶柏望着裴珩,也没有问是什么没有头绪的事情。 大人会说,自然会说。 裴珩嘴角衔起一抹冷笑:“他现在可信你了?” “比之前信,但是还不尽信。” “啪嗒!”裴珩丢了一样东西在桌面上:“你拿着。” 是一个钱袋子,扶柏一脸疑惑:“大人,这是?” “既然他请你喝酒,你也要回请他,有来有往,才能拉进关系!还有金麟卫的其他人,平日里太劳累了,最近又没有什么案子,放松放松也是应该的。” 扶柏心领神会,“是。” 饭堂里,肖焱的一顿臭骂,让所有的金麟卫不敢开口,一个个都耷拉的脑袋,气氛很是沉闷。 扶柏返回时,见饭堂紧张的气氛,肖焱脸红脖子粗,还在骂人,而金麟卫一个个低头,任他训斥。 他没有进去,而是先去了厨房。 “这是怎么了?肖统领怎么训起人来了?”扶柏装作不了解情况,厨子还有杂工连忙跟他说:“是这些金麟卫嫌弃今天的饭菜不好吃,叨咕了几句,被肖统领听到了。” “是啊,然后的肖统领就骂人,说他们不是嫌弃今天的饭菜不好,是今天他们没有做早功,早饭吃多了不消化,不饿,这才嫌弃饭菜不好吃。” 扶柏往桌子上看。 两个厨子和两个杂工吃的饭菜跟金麟卫是一样的。 今日中午的菜,一个白菜帮子炒肉片,一个萝卜炖鲫鱼,一个炒白菜,一个鸡蛋汤。 若是寻常老百姓家里,中午一顿这样的饭菜,着实不错,可这是金麟卫啊! “当时自创办金麟卫的时候,大都督就曾有规定,金麟卫每日辛苦,劳心劳力,伙食必须要好。十人一桌,桌上必须有一个大荤一个花荤两个素菜,外加一个肉汤,四菜一汤,可这个……”扶柏指了指桌子上的饭菜:“这个饭菜,明显与大都督之前规定不一样啊!” 白菜帮子炒肉是花荤,里头还白菜多,肉少,萝卜炖鲫鱼,也是看到一大块一大块的萝卜,鱼少的可怜,鸡蛋汤也是清汤寡水,这样的伙食…… 跟扶柏之前这吃的完全不一样啊! 厨子和杂工不说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扶柏笑着诈他们:“莫不是你们把伙食牙子贪墨了吧?要真如此,我可要禀告大都督去的。” 他说完作势要走,厨子和杂工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去拦:“不不不,扶公子,小的们可没有贪墨,就是给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哪里敢贪墨啊!” “没贪墨?那这伙食怎么一下子降了这么多?”扶柏故意凶他们:“你们就是金麟卫的厨子和杂工,还没有这个权力能降低卫里的伙食,说,是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厨子和杂工低头,不约而同说出了一个人。 “是肖统领。” “自从大都督生病,由肖统领全权负责金麟卫后,卫里的伙食就在一点点的降低。” “我还记得大都督在的时候,大荤必须是没有半点掺杂的鸡鸭鱼肉,花荤也必须是素少肉多,吃完了还必须有一点点剩余,要让这些人吃的饱。肖统领管了之后,就开始让在大荤里加一点素,花荤里的肉也少加一些,慢慢慢慢地,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是啊,扶公子,您可千万别说是我们说的啊,肖统领会怪罪我们的。” 扶柏盯着四个人,一个个地扫过去;“好,今日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可若是你们谁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出去,你们为此受了罚,可别赖在我的头上!” “是是是。”一个个点头保证,绝对不会提及此事。 扶柏进入饭堂,金麟卫的情绪还好低落,没一个动筷子的,肖焱还在辱骂他们。 “今日我不在,你们就不做早功,是不是我明日不来,你们又不做早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们还做什么金麟卫,不如回家扛锄头种红薯去算了。”肖焱怒目而视,将这群金麟卫骂的大气都不敢喘。 饭堂里的气氛很是紧张。 扶柏走了进去,装作刚刚来:“大哥,这是怎么了,怎么气成这个样子。” 肖焱火气消了一些:“你回来啦?坐下,吃饭吧。” 扶柏见他不说,也不追着问:“大哥,今夜下衙了有时间吗?昨夜大哥请喝酒,今夜小弟请大哥。” “不用了。”肖焱刚要拒绝。 扶柏脸色一沉:“大哥这是不给扶柏面子吗?” “不是。”肖焱是怕喝多了,又跟今天一样,误了早功的事情,可见扶柏脸色沉沉的,明显不开心,肖焱也不好再拒绝,只得答应:“喝酒可以,但是不能贪杯,误了明日的正事。” “放心吧大哥。”扶柏转怒为喜:“咱们今夜就把酒言欢,把这些金麟卫的兄弟都叫过去,咋样?我瞧着大家也辛苦了,喝点酒,放松放松,大哥你看如何?” 肖焱也本想拒绝,可金麟卫一个个看过来,眼睛放光,都透露着想去的意思,肖焱想着刚才骂的太狠了,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安抚下这些人的心。 “行,只是……”肖焱担忧地问道:“今夜大都督不需要你在一旁侍奉吗?” “大人回家之后要陪老夫人,侍奉他的活,家里也有家丁仆从,不需要我,就是别夜不归宿,弄的明天早上迟到就行。” 扶柏有些不好意思,凑到肖焱的耳边说了句话:“大人刚才罚我了,让我吃过了中饭就去跪一个时辰,大哥你不说晚上不能喝多,我也会说的,不能误了正事啊!” “还要你跪啊?”肖焱不忍道:“要不我再去求求大都督?此事毕竟因我而起。” “有大哥你句话,小弟我就值了。”扶柏拍拍肖焱的肩膀:“也就一个时辰,一眨眼就过去,跟我之前动辄就跪两个时辰比起来,这算少的了,没事。” 肖焱眼睛毒,看出了扶柏眼中的委屈。 他嘴里说着没事,可眼神却证明,他委屈得很! 肖焱眼底闪过一抹得意之色,低头干饭。 吃过了饭,肖焱特意溜到裴珩房前瞅了一眼。 扶柏就跪在房前,跪的笔直,偶尔因为跪麻了腿,身子缓缓滑下去,屋子里又传来一声爆喝:“不是让你吃饱了饭嘛,跪好!” “是!” 扶柏跪好,案首挺胸。 肖焱在他的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孤傲的背影,却显得那么的委屈! 裴珩这个人啊,果然…… 性情阴晴不定,阴鸷冷血,连继子都能说不要就不要,风风光光娶的妻子也可以说休就休,跟在他身边的人,也都是贱如褴褛,可以随意丢弃! 门前摆了一个沙漏,沙漏正好是一个时辰,最后一点沙漏漏完,屋内传来裴珩的呵斥:“滚回去!” “是!” 扶柏起身,可因为跪的太久了,膝盖都跪麻了,他试了好几次,最后终于站起来了。 “大人,属下告退了。”扶柏拱手,这才艰难地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他走路很艰难,每一步几乎都是拖着脚在行走。 好不容易走到拐角的地方,脚下一个踉跄,扶柏就要摔倒,一双手将人给扶住了。 “扶柏,你没事吧?”正是肖焱,他担忧地看着扶柏:“刚才在大都督门前,我不好去搀扶你,只有站在这儿,等你自己出来。来,大哥背你回去。” 肖焱蹲在扶柏的面前,让扶柏爬上他的背。 扶柏扶着墙,连连摆手:“不用,大哥,这就是一些小伤。我站一会儿就好了。” “这还小伤呢?你都跪一个时辰了,瞧你走路,一瘸一拐的,这是你有功夫,普通人跪一个时辰,这腿都不要了。”肖焱:“来,上来,不上来你就是不认我这个大哥!” 扶柏没办法,趴在肖焱的背上:“大哥,谢谢你!” “谢什么,你喊我一句大哥,我就是你大哥,药我也给你准备好了,等会儿搽一搽揉一揉,好得快。” “大哥,你对我真好。” 扶柏声音哽咽,趴在肖焱的背上,说话都带着哽咽:“我总是被大人斥责,被罚跪,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也是家常便饭,可从来没一个人会问我疼不疼,也没人会背我回去,大哥,你是头一个。” “你亲哥扶松也不管你吗?”肖焱问。 “会管,不过斥责居多,他总说我形式不够稳重,毛毛躁躁,做事没有头脑,脑子里缺根弦,只要大人罚我,就是我做事不靠谱,除了大人惩罚我之外,我大哥也会将我训斥一顿,却从来不会问我一句,我疼不疼。” 扶柏呜咽地哭着:“大哥,你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 “你喊我一句大哥,那你就是我弟弟,做兄长的关心弟弟,那是应该。别哭了,到了,我给你搽点药酒,好的快一些。” 肖焱动作轻柔,给扶柏按揉膝盖,等按完了,二人之间的关系,也比之前更近了一步。 “扶柏,你好好休息,我要去做事了。今夜的酒要不就不喝了,你回去休息吧。” “那可不行大哥,说了今晚请你和其他兄弟们喝酒,那就要说话算话,而且酒是活血的,我这膝盖正要活血化瘀,喝了酒,这腿好的更快。”扶柏高兴不已。 肖焱也想着跟他多拉近距离,“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大哥还有什么可推辞的,咱们晚上见。” “大哥慢走,晚上见。”扶柏躺在床上,笑着望着肖焱的背影消失,脸上的笑也渐渐凝固,眼神渐渐变得清明。 很快到了下衙的时间,扶柏护送裴珩先回了离园,走到金麟卫的门口,裴珩就找了个借口,又将扶柏骂了一顿。 “你怎么回事,磨磨蹭蹭的,还要让本座等你嘛!” 扶柏跪久了,腿脚还不利索,下台阶的时候,还有些迟缓,裴珩就在马车里等了他一会儿,脸就黑了。 “不用跟着了。”裴珩一挑帘子,丢下扶柏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大门口,被人指点。 还是肖焱出来,一把揽着扶柏的肩膀:“走吧,咱们喝酒去。” “喝酒去咯。”二十多个金麟卫跟着出来,一脸的喜色。 扶柏也开心起来:“走走,大哥,各位兄弟,喝酒去。” 他也就挑了昨夜肖焱挑过的酒馆。 “这家?”肖焱看到自己常来的酒馆,有些诧异:“为什么挑这家?” “大哥昨天请我喝的这家,说明大哥喜欢这里,我请大哥喝酒,自然要到大哥喜欢的地方,而且这家酒味道浓烈,我很喜欢。” 扶柏的话,说到了肖焱的心坎上,“好兄弟,这家店别看小,可这店里头的酒菜,那是这个。”肖焱竖起了大拇指,与扶柏勾肩搭背,进来小酒馆。 酒馆的老板见肖焱来了,点头哈腰地将肖焱等人迎了进来,因着人多,小酒馆接待也到了上限了。 酒馆老板索性将大门给关上了,不接待其他的客人,没了外人在场,这二十多个人,吃吃喝喝,酒是喝了一壶又一壶,菜是吃一盘又一盘。 除了肖焱三十多岁,其他的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特别是中午的饭菜又难吃,又知道今天晚上有酒喝,各个都留了肚子,就等着晚上这一顿大餐。 果然,晚上真是大餐。 酒管够,肉管够,菜管够,一群年轻人差不多把小酒馆给喝得差不多了,备的菜吃光了,酒也喝掉了五六十坛,还剩下一些。 可这群人还没有尽兴,扶柏豪气干云:“小二,上酒,上菜,快一点。” 掌柜的是又高兴又后悔还担忧。 高兴的是今天赚了不少,后悔的是饭菜备少了,这群人还没喝尽兴呢。 担忧的是,这群人再这么喝下去,喝倒了可怎么办? 一个好送回家,二十多个…… 掌柜的可不能让这些人都喝倒了。 “客官。”掌柜的一路小跑过来,赔礼道歉,“肖,肖大人,酒馆里的菜上完了,酒也喝完了,您看这……要不明日再来?小的一定备足酒菜,让各位客官尽兴。” 肖焱刚想说那就算了,醉醺醺的扶柏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塞到掌柜的怀里:“好,明天还来,你,你看看钱,钱,够,够不够!” 掌柜的打开钱袋子,都笑眯了眼睛。 ------------ 第722章 凛冬(9) “花生米还有没有?”扶柏突然问掌柜的。 掌柜的看着银子眼睛都在发亮,想都没想就说:“有的,有的。” “有花生米就行。”扶柏打着酒嗝说:“你就给备点花生米下酒,今儿个兄弟们不喝尽兴,我这酒不是白请的。快快,有什么下酒菜都弄上来,我们关键是要喝酒!” 扶柏明显喝多了,嘴皮子都不利索。 肖焱在一旁拦着,头有些晕:“扶柏,明儿个还能来。” “大哥,今天兄弟们没喝尽兴啊。”扶柏道,“你看兄弟们,没喝开心,我这酒不,不就白请的嘛!得,得让大家伙喝,喝开心了,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金麟卫各个都是年轻汉子,酒量大的惊人,现在确实还没有到喝醉的地步。 肖焱见扶柏坚持,他也不好再说什么,“那行,一桌子再放两坛,喝完就散,别耽误了明日的事。” “行!都听大哥的。”扶柏眯着眼睛笑:“兄弟们说行不行?反正明日这个时候,我还请兄弟们来喝,让掌柜的多备些好酒好菜,咱们再来!” “行!”一听明天还有酒要喝,金麟卫各个兴致高昂。 很快,掌柜的就上来了一些简单的下酒小菜,一桌子两坛酒,扶柏打开酒坛,给肖焱倒满了:“大哥,小弟敬您,今儿个要不是你的话,小弟我这腿到现在都好不利索呢!” “微末小事,何足挂齿。既然你我兄弟相称,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就告诉大哥,大哥能帮的,尽量帮你,虽然我不如大都督手眼通天,但是我在京都也有些人脉,绝对不比他差!” 肖焱红着眼睛,像是在极力证明自己的能力。 金麟卫所有人的身世都是透明的! 当初创办金麟卫的时候,裴珩曾在达官显贵中想要招募一些武艺高强的世家子弟进金麟卫,可这些人一听说要给一个太监当手下,全部都拒绝了。 裴珩没有办法,最后只好在普通的老百姓当中,招募了二十多人,每个人都没有背景。 肖焱也是一样。 就是个普通的老百姓家中的孩子,武功不错,进了金麟卫之后,因为立下过不少的功劳,从一个普通的金麟卫做到了现在统领的位置。 可以说是裴珩一手提拔起来的! 按理说,肖焱走到现在这个位置,认识一些达官显贵不足为奇,若是昨日之前,扶柏定会觉得他是拼命结交的达官显贵,拿出来显摆,可现在…… 扶柏不动声色,“谢谢大哥,有大哥这句话,扶柏认定您这个大哥了,大哥,我先干为敬!”扶柏一仰头,将杯中的酒喝了个精光。 肖焱也仰头,喝掉了酒。 同桌子有个金麟卫喝高了,脑袋有些晕乎,好奇地问了一句:“肖,肖统领,您的人脉是谁啊?” 比大都督都不差。 肖焱舌头发麻,昨日头晕脑胀眼前发黑的症状又来了,怕是喝酒喝到了极限,又要醉酒了。 “自然是你们够都够不到,听都没听说过的!”肖焱警惕心强,哪怕醉醺醺的,也是守口如瓶。 扶柏也“晕乎乎”地给肖焱倒了一杯酒,“大哥,咱们继续。” 他歪着头,酒哗啦啦地倒在桌面上,就是没有倒在碗里,“怎,怎么还倒,倒不满呢。” 酒坛子“哐当”掉桌子上,扶柏直挺挺地往后倒去,醉了。 肖焱也撑着脑袋,“呼呼”大睡,倒在桌面上的酒流到他的衣摆上,他也没有发现。 请客的倒了,统领也倒了,其他的金麟卫见状,也都见好就收,有没喝多的,要了车子将喝醉的人送回家。 要送扶柏自然是送到离园,离园的人开了门,见到扶柏醉醺醺的,气的破口大骂:“怎么喝成这个样子,等会大人又要罚跪了。一个下人,喝的醉醺醺的,像什么样子,等你哥回来,非打断你的腿不可,让你去外头喝,迟早喝死你算了。” 肖焱就躺在车上,耳朵里听到离园的门房骂扶柏。 他睁开眼睛瞪了瞪,想要清醒,可酒喝多了,头昏昏沉沉的,眼皮子根本撑不开,睁了一会儿就又闭上了,呼呼大睡。 最后一刻,脑子里想着一件事情,这个扶柏,不得裴珩的喜爱之后,连家中的门房都对他吆五喝六的,一定要将此人收作己用。 扶柏被门房扶进了家门。 门房打了自己的嘴巴子:“对不住啊,扶二公子,刚才说的那些话,你可千万不要见怪。” “我怪什么。”本来站都站不稳,还要靠在门房身上的扶柏突然就站直了,说话也利索了,笑眯眯地道:“是我让你这么说的,你说的很好,明儿个还要这么说。” 门房点头:“是。” 虽然不知道扶二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扶二公子是大人的心腹,他这么做有这么做的原因。 大人曾经对下人提及过,扶大公子和扶二公子的话,就等同于他的话,任何人不得质疑,都必须照做。 无条件的信任,谁不替大人拼命! 扶柏用清水洗了一把脸,拍了拍已经喝红了的脸,让自己更清醒了,这才进了书房。 裴珩正在等他。 “大人。” “回来了?”裴珩听到动静,就放下了手中的书本,走到桌子上,桌子上有一个盅,放在小炉子上煨着,正冒着热气。 他将忠端了下来,推到扶柏的面前:“吃。” “这是什么?”扶柏受宠若惊,掀开盖子:“醒酒汤?” “嗯,喝了吧,晚上睡的好些。” “谢谢大人。” 扶柏确实有些喝多了,为了不让肖焱怀疑,所以不得不跟着肖焱拼酒。 拼到差不多的时候,这才将迷药下到他的碗里,让他误以为自己是喝多了,晕了。 扶柏喝了两口,就赶忙说起了晚上发生的事情。 “他背后,有高人在他身后。”扶柏说:“若是之前,属下定然会以为,他是巴结上的,没想到……” “我也没想到。”裴珩说:“我今日将他跟在我身边这些年的事情捋了捋,也发现了一些端倪。我以为他的提携是因为他的能干,和我的欣赏,只要我提,那位都会答应,后来那位也很欣赏他,哪怕我我不提,那位也会主动,看来,他的高人本事确实比我大!” 裴珩自嘲。 “大人过谦了。不是您没有这个本事,而是,金麟卫那些都是跟着您出生入死的兄弟,谁没建功立业过?谁都有功劳,也总不能紧着他一个人拔啊!” 扶柏说的没错,裴珩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肖焱确实有功劳,但是功劳不是他一个人的,其他人也有,裴珩欣赏肖焱,但是也不能厚此薄彼,一碗水总要端平来。 裴珩之前没有察觉,璋和帝欣赏肖焱,以为是欣赏他的能力,现在想来,璋和帝并不是欣赏肖焱,而是,为了制约自己,尽快提拔上来一个可以跟自己抗衡的对手! 而这个人,必须是信得过的人! 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子弟,如何能得璋和帝的信任呢? 背后就得有那个人的引荐! 他怎么之前就没有想到过呢,还真的以为璋和帝青睐此人,到最后,成了杀他的一把刀! “大人,明日我继续请肖焱喝酒,还要带上金麟卫那群人吗?”扶柏又喝了几口醒酒汤,脑子更清明了。 “带上。”裴珩点头:“但是这样做太明显了,除了明日之后,你就单独约上肖焱,让他宿醉!” 放上迷药,加上酒的作用,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扶柏还有些不懂:“那那些金麟卫每日的早功……” “不必做了。”裴珩冷笑:“一个统领,每日醉醺醺的,连上衙都迟到,还做什么早功!” 不做早功,这群金麟卫总有一日会废掉,一群酒囊饭袋,还有什么战斗力! “大人,还有一件事情,属下觉得奇怪。”扶柏说了今日饭堂的事情,“金麟卫的伙食比之前差了很多,可属下去查过账,每日的伙食支出,跟以往一模一样!” “有人贪墨了!” “是,属下怀疑就是肖焱!” 裴珩笑:“我知道了。” “大人,不管吗?”扶柏担忧地问:“他明显是在贪墨金麟卫的伙食牙子啊,每个月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管什么,这能有多少。”裴珩等着钓大鱼呢:“先养养吧,养肥了,才好杀!现在不能打草惊蛇,若是惊了他,他不贪了,我还怎么抓他的把柄!” 打蛇打七寸,杀人先诛心! 扶柏心领神会,一仰头将醒酒汤喝干净。 肖焱! 肖焱连醒酒汤都喝不进去,连走路都走不了,还是肖府的两个家丁将人给扛进去的。 肖夫人都已经睡下了,见肖焱又是醉醺醺的人事不省的回来,气得不打一处来。 “喝喝喝,昨天喝今天还喝,一点月俸就被你给喝干净了。”肖夫人骂骂咧咧,可肖焱连眼睛都张不开,人事不省,哪里听得到她骂人。 肖夫人骂了几句,将人丢给下人照顾,自己换间房间休息去了。 一直到第二日,又是日上三竿。 肖焱才迷迷怔怔地睁开眼睛,看到外头灰蒙蒙的天,以为还很早:“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大人,现在已经是巳时了。”家丁回答。 “什么!”肖焱吓了一大跳,想要弹起来都废了好大的劲儿:“怎么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叫醒我!我养你们这群废物,干什么的!” “奴才叫了,您,您不起来。”家丁也是委屈。 大人一般天不亮就要起来,洗漱好后去金麟卫做早功,原来是跟着大都督练,不能迟到,后来大都督让他带着练,更不能迟到。 可…… 昨天迟到了,今天又迟到了。 肖焱的脸别提有多难看了。 “一群饭桶,我叫不醒不能把我拉起来,我这头疼得厉害,是不是连醒酒汤都没有煮!”肖焱对着下人破口大骂,家丁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下。 任肖焱骂。 “你骂他们干什么,是谁昨天夜里马尿多灌了两杯连路都走不了,还要人驮你进来的,还醒酒汤,别说喂了,灌都灌不进去!” 一个女声同样不甘示弱地责骂肖焱,敢有这个胆子的,除了肖夫人,还有谁。 肖焱被自己的媳妇骂了一顿,面上有些挂不住,只能将火气撒在下人的身上:“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 家丁们滚了,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两个。 肖焱不说话,肖夫人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镜子看着宿醉一夜,人不人鬼不鬼的肖焱,“你就那点月俸,今天请这个,明天请那个,一点钱都被你喝的精光!” 肖焱斜睨看她:“钱钱钱,一天到晚就知道钱钱钱!” “那我该知道什么!”肖夫人站了起来,一肚子的委屈:“你请了那么多家丁护卫,就为了保护这破烂院子,几十个护院啊,吃喝拉撒月俸这不是钱啊!咱家又没有金山银山,你请那么多护院做什么?你也不过是金麟卫的统领,要是得罪了人有人要报仇,要杀的也先是裴珩,哪里轮得到你啊!” 肖焱冷笑:“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什么!” “我不懂,那这个家你自己当,一个月就给我那点子钱,让我管几十号人的吃喝拉撒,老娘还不稀地管了。”肖夫人将一把钥匙丢在桌子上:“从今儿个开始,老娘不管了,这个家谁爱当谁当吧!” 她怒气冲冲地走了。 肖焱看着桌子上的钥匙,将钥匙收了起来,冷笑:“你最好别后悔。” 裴珩来的也不早。 一来就看到金麟卫在院子里做早功。 也许是头天夜里酒喝多了,一个个萎靡不振,出拳也没力气,没有气势,跟之前裴珩带的时候,判若两人。 裴珩一出现,在划水的众人立马站直了,动作也比之前有力迅猛,裴珩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大家辛苦了,今天就练到这儿吧。” 他以为金麟卫已经练了半个时辰了。 有金麟卫刚要说话,另外一个金麟卫连忙拉住了他:“你干什么呢?” “我们才刚来啊,大都督不知道啊!” “你傻啊!大都督都让我们散了,你还说什么啊,走了走了。”另外一个金麟卫拉他:“扶柏晚上不是还要请咱们喝酒嘛,咱们养精蓄锐,晚上大干一场。” “可这样不好吧,昨天就没练了,今天……” “就两天不练有什么,总要休息的嘛!”那群连一科钟都没做的金麟卫,勾肩搭背地走了。 他们说的话,全部落入了本以为走了,其实藏在拐角的裴珩耳中。 听到这群人的话,裴珩轻蔑一笑。 要想废掉这群人,其实很简单! ------------ 第723章 凛冬(10) 肖焱赶到金麟卫的时候,四周很安静,金麟卫们正在做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早功做了没有?” 肖焱冷着脸,劈头盖脸第一句话就是问金麟卫有没有做早功。 他若是提前一刻钟到,兴许能看到金麟卫在院子里做早功,他兴冲冲地问,自然也有人回答他。 “回统领的话,我们练了,练到大都督都让我们回去休息,我们才回来的。”有金麟卫说道。 这话对,但也不全对。 可其他的金麟卫都没有开口,已经默认了这个说辞! 一听他们是裴珩让回去休息的,说明他们练了许久,肖焱很满意:“很好,没有因为我不在就懈怠。” 金麟卫早就串通好了,没人反驳肖焱的话,都让肖焱想当然地以为,他们练了许久。 毕竟,裴珩也是这么认为的,不是嘛? 裴珩懒得搭理他们,回到房内后,就养精蓄锐,翻翻书,桌子上堆了一堆的公务,他都扫了一眼,却不办。 这个金麟卫,看透了之后,裴珩就已经半点都不上心了。 他不可能磨光一把剑,最后那把锋利的剑刺进自己的胸膛,若还重蹈前世的覆辙,那就不是傻,是蠢了。 现在,他要弄钝弄锈弄断这把剑,让这把会杀死他的剑再无杀人的能力。 “咕咕……” 一只白色的鸽子停在窗台前,瞪着溜圆的大眼睛看着裴珩,裴珩认得鸽子,那是他与扶松通信的鸽子。 他起身,抓住鸽子后,取下信桶,给它抓了一把豆子,飞累了的鸽子在窗台上,欢快地啄着。 裴珩打开信笺,短短的几个字却让他重燃了斗志! 到了下午。 还没到下衙的时间点,裴珩就坐不住了,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看屋外的天色。 似乎很是心急的模样。 “大人这是有要事要办嘛?”肖焱看到裴珩心急如焚的样子,就打趣道:“大人心神不宁,是有人在哪里等您嘛?” 这自然是一句玩笑话,也是一句试探。 “还真有。”谁知道裴珩无比认真:“本座如今已是自由之身,吃喝玩乐,无人问询,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敢左右?” 换句话说就是,我去哪里,连我家里人都不管,你算什么东西,竟然管起我来了。 肖焱没听出来:“大人自由自在,真是让人羡慕。” “羡慕?”裴珩笑着看了他一眼:“肖大人羡慕的自由之身还不容易嘛?就怕肖大人嘴里说着羡慕,其实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嘲讽本座孤家寡人呢!” “大都督。”肖焱吓得不行:“大都督说笑了,肖焱怎么敢!” “不敢?”裴珩冷着一张脸:“那就闭上你的嘴!” 管天管地还管他去见谁,你有什么资格试探。 裴珩就傲娇地走了,扶柏跟上,又被裴珩骂了一顿:“怎么的,你也要去看看本座约的人吗?” “不是,大人,属下不是这个意思!”扶柏吓了一跳,连忙求饶:“属下就是跟着大人,保护大人。” “滚一边儿去!”裴珩挥手:“大越盛世,夜不闭户,哪里来的危险,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别跟着本座碍眼。” 裴珩一脸的不耐烦,根本没将扶柏看在眼里,独自一个人走了。 扶柏站在原地,望着裴珩离去的背影,眼里都是委屈。 “扶柏。” 肖焱过去,扶柏连忙转身,抬手迅速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再回头时,眼眶红红的,明显哭过。 “扶柏,别难过,他不管你,正好,大哥管你!”肖焱拍扶柏的肩膀,宽慰他:“虽然我不如他,但是你放心,假以时日,我一定会比他强,你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扶柏感激不已:“大哥!” “一声大哥,一辈子的大哥,扶柏,走,忘掉这些不开心的,咱们喝酒去。”肖焱兴奋地揽着扶柏的肩膀,带上金麟卫的其他人,勾肩搭背地走了。 同样是来到了小酒馆。 这次,小酒馆的老板学乖了,没接待别的客人,见扶柏他们进来,直接将门关了,酒馆置办的酒菜,有多少上多少。 酒不知道过了多少巡,地上倒了一地的酒坛子,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老板,再来两盆红烧鸡,两盆肘子,两盆牛肉,记住,用盆,大盆装,酒再来十坛!” “好嘞好嘞。”酒馆老板往后厨嚷嚷了一句,他则在账本上将他们要的东西记下,盘算了下现在的银钱,就笑的见牙不见眼。 这一晚上,就花了差不多上百两的银子,一顿比一个月的收成还要好。 能不高兴嘛! 这可是财神爷哦。 酒馆老板见饭菜上了,他亲自倒了一碗酒,去感谢自己的衣食父母。 “肖统领,小的敬您,我这小店生意这么好,都是您带来的好运,这几年来一直光顾我的生意。”酒馆老板没喝酒都满面红光。 站在柜台后头算今夜的入账就够满面红光了。 肖焱也喝高了,“那是你家的酒好,饭菜做得好。这么多年,我是亲眼看到你从一个小摊子做到现在,也亲眼看到你从一个小摊贩变成大老板。” 酒馆老板感激不已,“那都是多亏了肖统领的厚爱。这么多年,您是我最忠实的老顾客,我也是看您从一个青涩少年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扶柏喝得有点多:“二位多年前就认识?” 酒馆老板嘴巴快:“认识认识,我之前就是个小摊贩,肖大人就到我摊子上喝酒,七八年的老主顾了。现在肖大人是每天都会到我这里来坐一坐……” “咳咳!”肖焱突然咳咳两声,“扶柏,喝酒,喝酒。” 酒馆老板见状,也连忙止住了话题:“各位客官慢慢喝,今儿个小店酒管够菜管够,我现在去后厨看看还有什么大菜,这就让厨房上上来。” 肖焱摆手:“去吧,你只要负责上菜上酒就是了。” 这是在提醒他话不要多。 酒馆老板谄媚地笑,点头哈腰地下去了。 扶柏继续喝酒,可对这个没说完话的酒馆老板,起了好奇之心。 肖焱每天都要到这个酒馆来坐一坐…… 不会只是单纯的坐吧,要喝酒吧,也要有个下酒菜吧,每天这么吃吃喝喝,肖焱就那么点俸禄,养活自己都困难,能养活那一大家子的护院吗? 就算从金麟卫的伙食里头贪墨,那也就是这一个月的事情,他要贪,能贪多少呢? 肖焱的钱,从何而来? 酒喝多了,自然要方便,扶柏摇摇晃晃地去了后院方便,不知道怎么的,晃晃悠悠地就晃到了后厨。 后厨里还在乒里乓啷,厨子们还在准备他们要吃的饭菜,都是现做现上,保证口感和味道。 扶柏抱着一坛子的酒,走路东倒西歪,晃晃悠悠地进了后厨。 “各位辛苦了,这么晚了,大家伙还,还在忙!嗝……”扶柏打着饱嗝,将怀中的酒给了厨子:“喏,这是我买的酒,你,你们分,分了,我,我请客。” 厨子和杂工连忙道谢:“谢谢,谢谢客官。” “谢什么,你们忙到这么晚,我,我心里过意不去!”扶柏凑到灶台前:“还,还有什么好吃的啊?” “客官,还有酱牛肉、白斩鸡,正在拌佐料呢。” “我,我肖,肖大哥平日里总来你们酒馆,他,他喜欢你酒馆的什么菜?”扶柏问道:“我大哥喜欢的,都给我大哥上。” “这酱牛肉和白斩鸡就是肖大人喜欢吃的。”厨子说道:“他每天来,必点这两个菜,再点两壶酒,一碟花生米,吃完了喝完了就回家。” 酱牛肉、白斩鸡、两壶酒…… 这菜都是硬菜啊。 “每天就只点这两个?”扶柏有些不信:“就点这两个菜,我大哥不会吃腻嘛!” 厨子都被问住了,“应该不会吧。我在这里帮工也有两三年了,每次只要有人同时点酱牛肉和白斩鸡,就是肖大人。没见他吃腻过。” 扶柏不再问了,“不腻就好,那就给上,上……”他又打了个饱嗝:“你们辛苦了,给,给你们也上,上一份,记,记到我的账上。” 厨子和杂工激动的不行,“谢,谢谢客官。” 扶柏摆摆手,晃晃悠悠地去方便了,等到了桌前,酱牛肉和白斩鸡已经到桌子上了。 这确实是肖焱所爱,扶柏现在发现,他伸筷子的次数比其他菜都多,刚入席的时候,也上了这两道菜,可惜那个时候,扶柏没有在意。 若是肖焱真的只爱这两道菜,每日来,必点这两道菜的话…… 扶柏回头,看了眼张贴在柜台后面的价目表。 酱牛肉,白斩鸡,都要四十文一份,花生米便宜,酒不便宜,二十文一壶,两壶就四十文,不算其他的,一晚上喝酒吃肉就要一百二十文,听说肖焱这样吃了几年,一年算下来,光在这酒馆吃喝一顿饭钱就要五十多两。 还要养家,养媳妇,养那么多的护院家丁,肖焱哪里来的钱? 就这一个多月,贪墨也贪不了多少啊,况且,肖焱这样吃喝也不是最近的事,而是连续好几年了。 他背后的高人,不仅负责他的升迁,还负责给他银子花? 我了个乖乖,这是什么衣食父母啊! 扶柏想要速战速决,赶快回去将发现的情况告诉裴珩,眼瞅着看一地的酒坛子,金麟卫也喝了个七七八八,肖焱也红着眼睛,说话嘴皮子都在飘。 差不多了。 扶柏趁人不备,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迷药下到了肖焱的杯子里,又跟他喝了两杯,肖焱就倒了,人事不省了。 自然,扶柏也倒了。 酒馆老板让人拉来了车子,看着没醉的金麟卫将人扛上车子,还在嘀咕着,“这么多年,我就看到他醉过一回,没想到这连着三天,他连醉了三场。” 扶柏被金麟卫搀扶着,故意脚一崴,“我没醉,大哥,大哥,我们再去喝酒。” 他故意撞到了酒馆老板的身上,迷蒙地看着酒馆老板:“大哥,走,我们继续喝。” 酒馆老板笑:“客官,你认错人啦,肖统领在那儿呢!” “大哥,大哥,明个儿我还来陪你喝酒。”扶柏故意嚷嚷。 酒馆老板笑:“肖统领平时总是一个人来喝酒,孤孤单单的,现在好了,有弟兄陪着,他喝得也高兴,喝醉了也是好事啊,总能忘掉一些不开心。” 一个人喝闷酒,不高兴。 这酒馆老板,知道的不少啊。 扶柏被送回了离园,他去了主院,屋内一片漆黑,“大人呢?” “大人没回来啊。” 扶柏:“没回来?” “是啊,回来换了件衣裳就出去了。” “那等大人回来了,通知我一声,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大人禀报。”扶柏说完要走,他浑身的酒气,要去沐浴更衣,洗掉一身的怪味。 下人连忙喊住他:“扶二公子,您今天等不到大人的,大人今天不会回来啊!” “什么?”扶柏回头,震惊不已。 大人这是和离之后,放飞自我,都开始夜不归宿了吗? 他就不怕弄出个什么流言蜚语,到时候夫人嫌弃他嘛! 许婉宁还真的有点嫌弃他,嫌弃他精神太好了。 “你忙了一晚上了,就不困嘛?” 许婉宁打着呵欠,她太累了,可裴珩精力太过旺盛,将她翻来覆去,两个人已经胡闹一个时辰了,外头的梆子都已经提醒到子夜了,裴珩两只眼睛还在发光。 “阿宁,大哥在回来的路上了。” 裴珩收到了许迦的信,信上字很少,却让裴珩兴奋了一个下午。 许迦已经寻到了良方和良药,正在回来的路上。 良方和良药,无论成与不成,这都是裴珩的希望! 许婉宁眼前一亮:“你收到大哥的信了?” “嗯。大哥一切安好,不日就会到家。”裴珩没将许迦此行的目的告诉许婉宁。 他也不敢说,他不想让阿宁心存希望,又失望。 若是试过了还不行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抱希望。 “太好了,家里的人都很想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许婉宁抱着裴珩的脸亲了一口,斜眼奚落他:“不过大哥回来,怕是会问你我的事情,你到时候怎么回他?” “是啊,我这个大舅子,也是个难缠的。”裴珩倒把这事儿给忘记了,心里拔凉拔凉的。 若是许迦一根筋,不给他治,那怎么办? 毕竟,他跟他妹妹已经和离了,大舅子肯定恨死他了,还给他治病? 想都不要想! ------------ 第724章 凛冬(11) “你怎么了?” 似乎看出了裴珩的担忧,许婉宁连忙宽慰他:“放心好了,我会跟大哥说清楚的,他不会生你气的。” 她并不知道许迦还要给裴珩治病,裴珩为了不让她失望,也不会告诉她。 裴珩摸摸她的头发,宠溺一笑:“那就拜托娘子了,可千万别让大舅哥生我的气。” 他想着,自己与阿宁和离的真实情况,别人可以不知,但是大舅哥必须要知道啊! 说什么都要让大舅哥知道,他跟阿宁是形势所迫,真相爱,假和离! 他低头,含住了许婉宁的唇。 许婉宁嘤咛一声,主动搂住了裴珩的脖颈…… 一夜欢愉。 第二日一大早,裴珩照例是天不亮就回离园去了。 扶柏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就有下人告知他,大人回来了。 他穿好衣裳,打着哈欠,到了主院。 就看到裴珩坐在窗台前,正捧着一本书,嘴角还挂着莫名的笑意。 那是高兴的笑? 昨夜大都督到底见谁去了,怎么一大清早回来笑的这么开心! 难道,大人跟夫人和离的原因,除了小公子之外,还有其他的原因? 大人变心了? 扶柏站在外头看了许久,直到裴珩扫了他一眼,又恢复了那面无表情的模样,“有事?” “大人。”扶柏忘掉刚才的胡思乱想,将自己的疑惑和猜测都说了出来。 “肖焱每天都要花那么多钱在小酒馆里,就光他一个人的晚膳,他的月俸也就堪堪得够。可他还要养一大家子,属下怀疑,那个人,还给了他不少的银钱,负担他的一切花销。” “若是负担了他一切花销的话,他为什么要在伙食上面动歪脑筋呢?”裴珩反问扶柏。 扶柏愣了下,“大人的意思是,他背后的那个人不资助他了?” “这也只是猜测之一。” “那猜测之二呢?” “若是肖焱的花销越来越大,对方给的已经不够了,他又不好开口再多要,是不是只有自己想办法?” 扶柏点头:“这也有可能。” “肖焱此人,嘴严沉稳,我之前也是看他这个优点,才欣赏他,对他的过往,也只以为他是普通子弟,你与他熟识后,若是他主的动提及,你就听,切不可多嘴问,此人警惕心极强。” “是,属下知道。那属下要不要跟着他?”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扶柏是这样想的,肖焱虽然是肖府、酒馆、金麟卫三点一线,看起来很单纯,可看起来单纯,背地里还不知道玩得多花呢。 裴珩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不用你跟,扶松会跟。” 扶柏眼前一亮:“我哥哥回来了?” “差不多了,就这两三天。” 得知大哥快回来了,扶柏很高兴,就连去金麟卫都是满面春风,可看到肖焱心事重重地来,扶柏立马收起脸上的笑容,故作关心:“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心事重重的。” 肖焱叹了一口气,抬头。 扶柏看到肖焱的脸,吓了一大跳,“大,大哥,你的脸……这是被谁弄的?” “除了我家那位,还能有谁。”肖焱叹了一口气:“昨夜又喝得人事不省,被你大嫂一通辱骂不说,后来还上手挠我,我躲闪不及,就被挠了个大花脸。” “大哥,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的话,您也不会被大嫂……”扶柏愧疚不已:“都是我的错,让你们夫妻两个闹矛盾。” “这不是你的错!你花了那么多钱,怎么还成你的错了,也就是我自己贪杯,多喝了一些,你大嫂这才恼了。我多哄哄她,哄开心了就好了。” 扶柏愧疚得不行,“那以后还是少请大哥喝酒,就算要喝,也就是小酌两杯,不然的话,真该惹怒大嫂了。” 这件事情就算了是过去了,很快就到了中午吃午饭的时间。 裴珩的饭菜是单独做的,有鱼有肉,扶柏专门端过去的,而他们大桌子上端上来的菜,真是让人难以下咽。 一桌子的绿,肉都很少看到几片,油也放得少,清汤寡水的,一看就没什么食欲。 在场的所有金麟卫都知道这伙食有问题,可是他们之前抱怨过,都被肖焱给骂了,所以现在,大家也都不说了,闷头吃饭,扶柏也只当自己不知道,开心地用餐。 晚上自然是各回各家了。 扶柏与肖焱道别之后,就跟着裴珩的马车回去了。 肖焱看他走了,也往小酒馆去了,他这两天被肖夫人骂了,今天也就只喝了一壶酒,吃掉了酱牛肉和白斩鸡,就回肖府了。 一直待到第二天才从肖府出来,一大清早的就去了金麟卫,召集金麟卫做早功,那些本来还休息了几天的金麟卫,突然又被抓起来做早功,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小雪的那一日,京都没有下雪,阳光晴好。 皇城门口来了不少的人。 莫汉桥押解着谋反的谢正渊、董应弘、邹子开等一干人等到了城门口,从燕城那条路,也来了一波人。 来的正是带着王妃、侧妃,并一些家丁随从的燕王谢正景。 两波人马几乎是同时到的城门口,再加上知道今天有押解罪犯回京,为了看热闹,早早地就有百姓在城门口内外等着,手里头还提着装臭鸡蛋、烂叶子的篮子,翘首以盼。 “来了来了。” 先是凉州城那边来的方向,莫汉桥骑着马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群将士,围着正中间是三辆小囚车,里头关押的分别是谢正渊、董应弘、邹子开,还有铁链串起来的,一些谋反的凉州官员和小吏。 经过长途跋涉,那些犯人脸上,露出生不如死的表情来。 看到城门口,更是满目的绝望。 “就是这群人,将凉州的百姓害得要死啊,听说他们任由物价上涨,还不准百姓修缮房屋,这些年来,饿死冻死砸死的凉州老百姓不计其数。” “他们还把没了房子的老百姓赶到郊外去,把城内老百姓的屋子收回来,若是有全家都死没了,就有凉州军接收他们的屋子,接收他们的产业,顶替他们,你说这是人干的事吗?” “他们就是想要把凉州城的老百姓全部都换成他们的凉州军,若是有谁去了凉州城,一城的凉州军,想要谋逆造反,谁到了凉州都是有去无回的啊!” “官府跟凉州军一丘之貉,将老百姓的生死安危视为儿戏,他们这是有悖天理啊!” 围观的老百姓中,自有裴珩安排的人现场为大家解说。 老百姓本来是来看热闹的,一听这谢正渊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气得火冒三丈,手里的臭鸡蛋烂叶子不要钱地往这群罪犯的身上砸去。 连日来的风吹日晒、雨淋雪飘,谢正渊早就已经没了往常的骄傲,眼神木然地盯着城门的方向,半点涟漪都没有。 “二哥!” 人声鼎沸中,谢正渊好像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二哥,他目光动了动,转了个头,正好就看到从燕城来的方向,一个坐在马上的人,正呆呆地望着自己。 正是燕王谢正景。 “老,老三。”嗓子沙哑,嘴唇干燥破皮流血,眼神呆愣,嘴巴动了动,几乎没有声音,可谢正景还是看出了他在喊自己老三。 马车里的燕王妃连忙挑开帘子:“王爷。” 她连叫了三声,谢正景才反应过来,看向她,“怎么了?” “王爷慎言。” 燕王妃何氏面容清冷,说话声音不大,却言辞凿凿:“宣平王已经是带罪之身,王爷您如今也是进京负荆请罪。您刚才喊他一句三哥,知道的是晓得你们兄弟情深,可若是被心怀叵测的有心人听到,禀明圣上,说您与宣平王是同谋,您如何解释?” 谢正景脊背一凉,“是是是,你说的是啊!” 看准了围观的老百姓都朝囚车的方向而去,谢正景再也不敢看谢正渊一眼,连忙赶着马,趁着人挪动走出了一条路,马不停蹄地进了京。 囚车后的谢正渊,看到谢正景马不停蹄地跑了,知道他不敢与自己有过多接触,怕影响自己,谢正渊凉凉一笑。 这就是皇家兄弟啊。 兄弟情意薄如纸,轻如雾,轻轻一扯一吹,这淡得可怜的兄弟情就烟消云散了。 谢正景飞快地进了城,莫汉桥见民愤也差不多发泄了,也押解着囚车进了城。 城门口的一处二楼茶坊里,裴珩正喝着茶,看着谢正景仓皇进城,就跟后头有老虎在追一样。 莫汉桥随后进城,身后跟着囚车,押解的谢正渊一身狼藉,浑身上下都是烂菜叶和烂鸡蛋,可怜又可悲。 许婉宁就在一旁。 “看完了,我们回去吧。你先走还是我先走?”许婉宁见只开了一条缝的窗户,两个人就这么偷偷摸摸地避开外人,避开身边的人,在这茶坊里头坐了两刻钟。 她现在出来,也是困难的要死,不比裴珩。 “我不是来看他们的。”裴珩笑着说,“等会。” “那是来看谁的?”许婉宁不解地问道:“还有谁来?” “来了你自然就知道了。”裴珩笑笑,他看了眼房门。 房门的门栓已经被栓上了,不会有人进来,他放心地一把将许婉宁搂住,亲亲抱抱举高高。 三天一见,他都等得迫不及待,好在大舅哥回来,他找借口将阿宁约了出来,这次就不用等三天了。 两天没见的想念,将人箍在怀里,箍得紧紧的,就连红唇也不放过,用力地蹂躏。 “我的唇脂,我没带来,等会全花了。” “花了就花了。”裴珩不在意。 “可等会红梅会发现啊,我唇上的唇脂怎么没的。”许婉宁担忧地问,“那孩子心思敏锐得很,会怀疑的。” 她喝个茶都是很小心的,吃点心更是连碰都不会碰到唇瓣,她本来让红梅在楼下等她,她单独上楼,已经是绞尽脑汁哄骗红梅了。 等会下去,连唇脂都没了,那孩子怕是会胡思乱想到怀疑人生。 裴珩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怀疑什么?” “嘴唇上没有唇脂了,还能怀疑什么?”许婉宁哭笑不得:“说你聪明,你聪慧得让人望尘莫及,说愚笨吧,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又想不到。我独自一个人上楼,等下回去唇上的唇脂没有了,红梅知道我是个爱干净的人,喝茶吃点心不会弄花我的唇脂,那你猜她会怀疑什么?” 裴珩想到了:“怀疑你的唇脂被人弄花了。” 怎么弄花? 裴珩茅塞顿开:“你是说,她怀疑你在这里,在这里……”裴珩哭笑不得,说不下去。 许婉宁白了他一眼,气鼓鼓地道,“是啊,怀疑我在这儿偷人呢!” 裴珩乐得不行,抱着许婉宁,狠狠地将她唇上的唇脂吃得干干净净。 “那就让她怀疑吧。”裴珩细细描绘着许婉宁的唇,将她唇上的唇脂舔舐的干干净净。 “好了,这下一点都没了,就让她怀疑去吧,吓死她们!”裴珩乐不可支,盯着许婉宁的唇,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像是个恶作剧的孩子。 许婉宁盯着他,“你确定?” “当然。”裴珩信誓旦旦。 许婉宁笑得神秘莫测,裴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想问,门口就传来“嘟嘟嘟”的敲门声。 裴珩眼前一亮,“来了。” “谁啊?” “等会就知道了。”裴珩卖了个关子,径直走到门前,将门打开。 两个人走了进来。 许婉宁正躲在屏风后头,看到进来的人,眼睛瞪的大大的,从屏风后头冲了出来,惊喜万分:“大哥!” 来的人正是许迦和扶松。 二人风尘仆仆,日夜兼程,也终于在小雪这一天赶回了京都。 许婉宁冲了上去,将许迦抱了个满怀:“大哥,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她太过激动,声音都哽咽了,“家里人都担心死你了。” 看到刚刚还在自己怀里的人儿,转头就去抱别的男人,虽然这是大哥,但是也是个大男人啊。 裴珩吃醋了,他上前将二人分开,“大哥,这一路辛苦你了。” 许迦这才抬眼看了裴珩一眼。 只一眼,也愣住了,“你……” ------------ 第725章 凛冬(12) 看到许迦那惊讶的目光,裴珩也很一头的雾水:“大哥,怎么了吗?” “你……”许迦刚要说话,一旁的许婉宁立马挽住他的胳膊,将人往里间带:“大哥,这一路累了吧?走,我们进去喝点茶吃点点心休息休息。” 就是不搭理裴珩。 裴珩疑惑不解,看向跟过来的扶松:“有问题吗?” 扶松看了眼裴珩,裴珩明显感觉到他脸都红了,“大……” “扶松,快,进来喝茶吃点心。”许婉宁在里头喊了,扶松看看裴珩,夫人不让他说啊? 说是不说啊? 扶松强忍着笑意,“大人,没,没事。” 大人都要听夫人的话,他要听大人的话,那最后还是要听夫人的话,夫人让他不说,他不敢说! 扶松蹿到里间去了。 裴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睛里都是迷茫:“有问题吗?” 算了,算了,现在不是讨论有没有问题的时候,现在是保命要紧! 裴珩也蹿到里间去了,坐在许婉宁的身侧,阿宁长,阿宁短,亲热不已,许迦看到二人亲密无间的模样,也很欣慰。 二人关系好,那就好,也不枉费他龙潭虎穴里跑一趟,求来治病良方和灵丹妙药。 “你说还是我说?”许婉宁问裴珩。 裴珩支支吾吾:“你说还是我说?” 两个人跟两只乌眼鸡似的,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许迦看出了不对劲:“怎么了?” 裴珩下定了决心,长吸一口气:“阿宁,我来说吧。” 许迦看向裴珩,没说话,可眼里充满了探究。 扶松也竖起了耳朵。 大人没让自己出去,那就证明,这件事情很重要,他也要参与其中! “安哥儿参加了秋试,中了榜首!”裴珩道。 许迦高兴地拍桌子:“好好好!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安哥儿少年英才,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裴珩:“……”大舅哥高兴。 “我写了请书到官府,请求将安哥儿改姓裴。”裴珩又道,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许迦的神色。 “那是应该的。”许迦点头:“认祖归宗是大事。” 大舅哥也很赞成! “可被那位否了。” 许迦神色大变,“那位?哪位?” 许婉宁食指指了指天,意思不言而喻。 “历朝历代官员收养子嗣,更名换姓都是臣子的家务事,他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许迦怒道。 裴珩:“……”大舅哥生气了。 “那位怀疑安哥儿的身世了,所以……”裴珩决定说出最后的话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许迦,然后又拉着许婉宁的手,“我与阿宁和离了。” “噗……” 许迦刚喝的一口茶直接喷在了桌面上,他顾不得擦拭,震惊无比地看看裴珩,最后目光落在许婉宁的脸上。 等着许婉宁回答。 扶松也是震惊不已,吓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自己错过了他们说的话。 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了…… 见许迦只看自己,等着自己回答,许婉宁只得点点头,“大哥,我跟他和离了。” “为,为什么啊?”许迦先是问了一句,然后突然站了起来,一把将许婉宁拉到自己身后,站在她的面前,质问裴珩:“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是不是对她不好?” 许迦对许婉宁的维护,让许婉宁动容。 他什么情况都不了解,也不需要了解,就已经站在了许婉宁这一边。 这就剑拔弩张了? 裴珩立马双手举起:“大哥,没有,我没有欺负阿宁,也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 “那为什么要和离?”许迦双目赤红,瞪着裴珩,若是能吃的下的话,估计他一口能将裴珩给吞了。 裴珩解释:“那位不同意安哥儿换姓,就是已经开始怀疑安哥儿的身世了。为了安哥儿和阿宁,让那位打消顾忌,我只有这么做。” “等危险解除,我会风风光光地娶阿宁过门,还有安哥儿,我会昭告天下,让全天下的人知道他的身世。” 许婉宁拉拉许迦的衣袖:“大哥,他说的没错,他是为了我和安哥儿,不得不这么做。” 许迦也不傻,听出了其中的艰辛:“如果你们的危险来自那位,什么时候危险能够解除?那可是……可是……” 一国之君啊! 扶松也是吓得脸色惨白。 解除危险? 一国之君带来的危险,除了除掉一国之君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啊! 裴珩看看许婉宁,看看许迦,最后沾水,在桌面上写下了几个字。 改朝换代! 许迦惊惧不已,看向许婉宁,许婉宁表情淡淡的,显然,早就已经知道了。 扶松从更开始的震惊过后,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抱着剑,默默地站到了裴珩的身后。 他虽然没有说话,却在表明自己的决心。 永远追随裴珩,永远效忠裴珩,哪怕敌人是那位至高无上的人,他也绝不退缩。 “你们……”许迦担忧不已,“那位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我们于他来说,不过蝼蚁,怎么抗衡?阿珩,阿宁,这条路凶险万分啊,随时有可能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裴珩道:“所以,我不能让阿宁和安哥儿和我赴险,他们都要好好的。”裴珩望着许婉宁,眼神坚定。 许婉宁走了过去,拉住了裴珩的手:“大哥,我会一直在他身边,无论将来如何,祸福与共。” 许迦长叹一口气。 拉天子下马,这要何等的勇气和谋略,可为了心爱的人生命安危,别说是与天子为敌了,就是与全天下为敌,也必须要这么做。 无他,只要心爱的人活着! 许迦深深地看了对面的许婉宁一眼,终于展露笑颜:“好,大哥支持你们!” 从茶坊下去,看到许婉宁身边的许迦的,红梅和青杏都傻眼了。 “大公子,您,您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久。”许迦微笑道。 “原来小姐是为了等您。”红梅这才放下一颗心来,紧绷的心终于落了地。 小姐一个人去茶坊,说什么都不带她,着实把她吓一跳,还以为小姐,小姐…… 红梅尴尬地看了许婉宁,为自己胡思乱想道歉,可她看到许婉宁的唇时,又愣住了。 小姐的唇脂都没有了,露出了原本的水色,虽然也很红,但是唇脂的红跟唇色本身的红还是有区别的,小姐又那么爱干净的人,喝茶吃点心都不会碰花唇脂的…… 许婉宁:“……” 红梅在盯着她的唇上,就知道她在想自己的唇脂怎么没了。 许迦也发现了,也明白了红梅的意思,他咳咳两声:“许久没见爹娘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许婉宁顺着台阶就下:“走走走,快点回去,爹娘和庭哥儿安哥儿要是知道你回来,肯定高兴坏了。” 她催促着马车快走,路上又跟许迦聊家里的事,聊许迦一路上的见闻,就是不把眼神投向红梅,红梅几次欲言又止。 而另外一边,等许婉宁走了,裴珩这才和扶松从另外一个门出去。 马车就在楼下,裴珩带着扶松上了马车之后,直接去了金麟卫。 一路上,扶松多次欲开口,可看大人兴致勃勃问他此番经历,他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一直到了金麟卫。 肖焱正带着金麟卫在做早功,见裴珩来了,都停下来问好。 裴珩看了他们一眼,摆摆手,“练的不错。大家都辛苦了,练到这里吧,回去做事。” “是,大都督。” 金麟卫的声音整齐划一,不管肖焱说什么,做鸟兽散,全跑了。 肖焱跟在后头:“大都督,他们才刚练一会儿,还没到……” 他话还没有说完,金麟卫就已经全部都跑光了。 裴珩“哦”了一声:“本座不知啊,那现在……” 人都已经跑光了,还练什么练啊! “算了,既然散了,就让他们回去做事吧,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要做呢。”裴珩轻飘飘地道,认为这事情无关紧要,“明日再练也是一样的。” 肖焱气得要死,可却敢怒不敢言,扭头就走。 裴珩心情好,去看金麟卫做事,转了两圈,鼓励了大家伙,这才离开。 他一走,刚才没说话的金麟卫立马就聚集到了一起:“你们瞧见了吗?大都督的嘴上……” “看到了看到了,红的,好像是唇脂。” “哪儿来的啊?” “谁知道啊,要么是别人帮他涂的,要么是他自己涂的呗。” “肯定是女人给他涂的吧。大都督刚和离,这是又找了个新女人啊?” “若你是大都督,你换女人速度怕是会更快。” 金麟卫捂着嘴巴笑,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笑,躲在屋子里头嘀咕,不让任何人听见。 “大哥。” 裴珩带着扶松在外头绕了一圈要回去,就碰到了扶柏。 扶柏激动不已:“大哥,大哥,你回来了。” 兄弟两个抱在一起,扶松比扶柏沉稳些,抱了会就松开了,“这是金麟卫,不可造次。” 扶柏嗯嗯连连点头,站直了,看向裴珩,眼睛突然瞪圆了,惊讶地看着裴珩,“大,大人,你这,这……” 说半句留半句,听得裴珩莫名其妙:“怎么了?” 扶柏脑线条粗,指着裴珩的嘴唇说:“大人,您今天涂口脂了?没抹匀啊!” 裴珩:“……” 扶松:"……" 而终于到许家的许婉宁,拉着许迦跑回了府里,留着红梅青杏在后头。 青杏不解地问红梅:“姐,你干嘛一直盯着小姐看啊?小姐的妆今天有问题吗?不是你画的吗?” “是我画的。可你没发现不对劲吗?” “哪里不对劲了?很好啊,小姐美美的,看得我都挪不开眼睛呢。”青杏笑着说道。 红梅无可奈何:“你啊,真是说你什么好。” 摇头晃脑地先走了,任青杏再问什么,红梅都不说了,心里头就藏了一件事情。 茶坊的二楼,小姐真的去接大公子的吗?怎么把人接的唇脂都没了呢。 许婉宁躲过了红梅,拉着许迦就去了大堂。 府中的下人早就已经将许迦回来的消息传得满府里头都知道了,二人刚坐下,茶都没有端上来,许骞陆氏就到了。 “阿迦,阿迦……” 陆氏一路小跑来的,许骞跟在后头嚷嚷:“你慢点跑,人就在那儿,不会走的,你慢点。” 许迦听到声音,起身往外头冲,在门口与陆氏撞上,他就要跪下,被陆氏抱了个满怀:“我的儿啊,你可算回来了。” 陆氏泪流满面,哭得心酸:“大家伙都在,也就只有你在外头跑,娘这心里头啊,整天担惊受怕,心里头空落落的,就像是缺了一块一样。” “你娘晚上半夜醒来就座那儿叹气,说你咋还不回来,是不是不要她了,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许骞跟在后头说。 陆氏骂他:“还不怪你,让阿迦出去做什么生意,咱家还缺生意吗,你就不能让阿迦安安心心地在家里,娶个媳妇,生个孙子,陪陪我!” “我看你就是想要抱孙子。”许骞呵呵笑。 许迦听得面红耳赤。 陆氏果然在问:“阿迦啊,可有中意的姑娘,娘去给你说亲。” 许迦:“……”他竟然无言以对,好在,救星到了。 “哥!” “大舅舅!” 许庭安、许长安一路狂奔而来,人还没有到,声音先到了。 许迦正好抽身,“庭哥儿,安哥儿!” 看到两个娃儿跑过来,他一手一个,将人给带了起来,不过,有些吃力。 “不错,长高了,也长壮实了,是小小男子汉了。” 许庭安得意地吹:“哥,安哥儿考上榜首了,你知道榜首是什么吗?第一名,全京都的第一名,七岁的榜首,我听说,几百年都没有一个,安哥儿是头一个!” 许迦当然要夸:“安哥儿真厉害,我来的路上就听说了,年纪最小的榜首,现在淮山学馆都因为你,全大越的孩子都赶来想进淮山学馆读书了。” “进去读书是一回事,考不考得到第一名是另外一回事了,我也是淮山学馆的学生呢,还比安哥儿先读,可我别说考第一了,我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许庭安摇头晃脑,说出了谁都不想承认的事情:“读书好不好,要看人。” 许长安不管进不进淮山学馆,就是进东山学馆,西山学馆,马山学馆,鸟山学馆,照样都能考第一。 ------------ 第726章 凛冬(13) 许庭安这一番话,说得许骞都不停地点头:“这话说得不错,安哥儿不论去哪里,都能高中榜首,不愧是我许骞的外孙,不做则已,做则最优。” 许迦也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安哥儿好样的,小小年纪就有学士之风,将来必有大气候。” 面对外祖父和大舅舅的夸赞,许长安面子薄,脸皮微微泛红。 许庭安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那是当然,安哥儿长大了肯定顶顶的厉害,现在考榜首,以后一定能中状元,戴着大红花打马游街,我给你牵马去,让全京都的人都羡慕!” 陆氏刮了下他的鼻子:“安哥儿都没骄傲呢,你倒先骄傲上了,洋洋自得,可不是好事啊!” 许骞看了眼,可不,儿子和外孙的神情截然不同。 一个得意扬扬沾沾自喜,一个诚惶诚恐受宠若惊。 性格决定了处世的态度,两个人需要中和一下。 许骞拍拍许长安的肩膀:“安哥儿,这是你应得的表扬,要坦然接受,你值得所有的赞赏。不过,安哥儿,你也要时刻保持清醒和警惕,夸赞和恭维是不一样的。恭维是让你沉沦,自以为是,而夸赞,是让你戒骄戒躁,继续努力,明白吗?” 许骞语重心长,许长安重重地点头:“外祖父,我知道。” 许骞又看向许庭安:“庭哥儿,你为安哥儿骄傲的心情,爹能理解,不过,爹也想告诉你,人生在世,有很多种活法,读书考取功名算,闲云野鹤自由一生也算,只要自己开心,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对得起父母妻儿,对得起自己,无愧于心,咱们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别给任何人贴标签,安哥儿一样,你也一样。” 考取功名并不是人生中的唯一一件事情,做生意发财也不是。 安哥儿考上了榜首,是好事,可状元的话…… 外头的人说说就是了,家里的人千万不能说,这不是鼓励,这是压力。 许庭安似懂非懂,但是也明白,爹这是让他们追求自己喜欢的事,而不是局限于认知里,“爹,我知道了。” 不做则已,做则最优。 许迦回家,院子早就已经收拾干净了,到了冬日,他院子里萧条了不少,不过好在,其中的一株腊梅花开了,算是给萧条的院子增添了一抹生机。 许婉宁命人还购置了不少的花卉摆放在屋内。 许迦进去的时候的,屋子里已经点了炭,暖融融的,屋子里摆放了几盆冬日里从会开的花儿,叶子碧绿,花卉艳丽,散发着盎然的生机与活力。 他许久没来,书柜上的书本也是纤尘不染,除此之外,他经常拿书的那一阁,又增添了许多崭新的书目,是最近书局新出的书。 各种类型的书。 医书,甚至有不少的是孤本,还有游记、奇闻异事集、博物传,甚至还有新出的话本。 多宝阁上的摆件,也都换了一批。 “这是你布置的?”许迦问。 陆氏也很心细,之前他许久不回来,陆氏也会把他屋内的东西都换一遍,不过…… 许婉宁好奇地问他:“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许迦笑:“娘也会这么悉心地布置,不过,娘不会给我买书。”因为陆氏书读得不多,所以她对书没什么概念,会给许迦最好的,但是书选不了。 “这些书都是书局出的新书,我一路来,听到路上有人在探讨,本来还想着回来之后就去买的,没想到,回到家,就看到书在等我。”许迦心里暖暖的。 他爱书,嗜书如命,可以一日不吃饭,不可一日无书,他出门远游,做生意,包袱里都要放两本书,来来回回地翻。 青杏嘴巴快:“大公子,这些书都是小姐去书局一本一本地采购回来的,若是碰上没有,还让书局另外在定。知道公子爱惜书本,小姐还让人将这柜子从上到下用罩子罩了起来,这两日才掀开呢,掀开之后,又让下人们将每本书都擦拭了一遍,干干净净的。” “谢谢你,阿宁。”许迦很欣慰。 也许这就是被人珍视的感觉。 之前有爹,有娘,现在有妹妹,真好。 许婉宁拿起几本已经是孤本的医书,“这几本书更难得。” 许迦点头:“是很难的,现在世面上已经绝本了,有钱也买不到,多谢了。” 他不傻。 孤本的医书,哪怕再有钱,都弄不到,除非…… 有权。 阿宁特意将医书拿出来说,那就说明,她在给裴珩刷好感。 许婉宁也长舒一口气。 阿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要让她在大哥的面前说好话,就连他特意搜集过来的几本医书,他也特意叮嘱自己要单独拎出来跟大哥说,一定要让大哥知道,医书是他送的! 若是因为他跟自己和离的事情,之前在茶坊已经说清楚了,大哥也表示理解,那就不行了吗? “大哥,你看这屋子布置得如何?” 许迦笑着扫视了一圈:“很温馨,很有生机。” “被褥和床单都是新添置的,也换一批摆件,你瞧瞧有没有不喜欢的,不喜欢我就让人再去换。” 许婉宁从不亏待自己的大哥,比亲大哥还要尊敬。 许迦很满意:“非常好,我都很喜欢。阿宁,辛苦你了。” “阿宁不辛苦,大哥喜欢就好。”许婉宁笑得眉眼弯弯,眼睛亮得如星辰一般。 只要和离没有给她造成影响,许迦就不会厌恶裴珩。 不过,他没到前,阿宁和裴珩单独在茶坊里,阿宁唇上的口脂被裴珩吃光了,那就证明,他们夫妻两个,感情依旧。 他爱她就好。 许迦会信守承诺,不过,有些话,该说清楚,还是要说清楚。 吃过晚饭,许迦借口要见几位好友,就出了许家,他走出大路,按照给的字条,来到了一条小巷子里,门口挂着一盏灯笼,木门上贴着一张福字,福字右下角缺了一个角。 跟裴珩描述的一模一样。 许迦上前两步,一长两短,敲了敲门。 “门”吱嘎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只眼睛,很快门被拉开,许迦侧身进去,门又关了。 “大公子,大人等您多时了。”扶松道,在前头带路,将许迦带到了里屋。 屋子里燃着烛火,将屋内的一切照的清清楚楚。 这屋子里的一切,宛如药房一般的设计,两个大药柜,柜门上还没有贴标签。 裴珩正在随意地翻看一本医书,听到动静,还没等许迦进来,他就已经放下书,亲自走到门边,开了门。 “大哥。”裴珩迎了出去,姿态放的极低。 许迦:“家中亲人热情,耽误了点时间。” 裴珩面色一凝,眼神中有悲伤,“见到你回家,他们肯定很高兴。” “是很高兴,若是你也能跟着一块回去,他们应该一样高兴!”许迦说:“早日忙好你说的事情,早日跟阿宁重聚,没什么比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在一起重要。” 裴珩点头,“我会尽快。” 扶松就守在门外,许迦与裴珩对面而坐,“我访到了名医,学了还阳针灸法,还有还阳药剂,不过这些方法,针对一般的不举是药到病除,你这种……我只能说,我尽力,但是结果如何,我不能保证!” “大哥放心,我有心理准备,六年都是如此,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况且现在也有了儿子,能不能好也无所谓,不过……”裴珩表情严肃,像是在说天底下最大的事情,“我想让阿宁更快乐,她嫁给我,别人没有的幸福她要有,别人有的幸福她也不能少!” 桌子上点着一盏油灯,将对面人的表情和眼神照的清清楚楚。 许迦仔细地端详着裴珩的神色。 一个女人,最想要的莫过于男人的疼爱,而床笫之欢,正是男女情感交融的纽带。 是不可或缺的。 “我会尽我所能,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大哥请说。”裴珩很严肃:“我裴珩以自己的性命对天起誓,无论大哥说什么,裴珩都答应,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许迦喝他:“我还没有说呢,你怎就先答应了。” “不论大哥说什么,于我和阿宁的幸福来说,所有的事情都得让路。”裴珩很坚定,“若是能治好,我还想与阿宁生儿育女,若是不能治好,我裴珩初心不改,对阿宁始终如一!” “好,有你这句誓言,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许迦伸出手,搭在了裴珩的手腕上。 “大哥,你要裴珩做什么,还没说。” 许迦闭着眼睛摇头:“你刚才说的,就是我的条件!” 只要他待阿宁好,始终如一,他就会竭尽全力地救治他。 裴珩说得没错,他若是治好了,这关乎到他和阿宁的后半辈子的幸福和子嗣。 而他这个做大哥的,比裴珩还想要阿宁幸福快乐! “我要你让她幸福快乐,就是我的条件!” 施针、熬药,一个时辰之后,许迦才先离开小院子,裴珩过了一盏茶后也悄然离开。 门口燃着的红灯笼,也突然熄灭,深深的狭窄的巷子,被黑暗笼罩。 扶松并没有跟着裴珩回离园,而是去了小酒馆。 此刻扶柏和肖焱,正从小酒馆晃晃悠悠地出来。 “大,大哥,这酒喝,喝的真开心啊!”说话的正是扶柏,他与肖焱勾肩搭背,走路晃晃悠悠。 肖焱也道:“是,是啊。人逢知己千,千杯少,扶柏,我肖焱发,发现,你我真的是,是志趣相投,你说的都是我想的。” “大哥,对,你说的也都是我想的。”扶柏也回道:“你说我们俩个人,前世是不是兄弟啊!要不然怎么能这么默契呢!” 肖焱笑:“你有亲亲兄弟啊。” “亲,亲兄弟又怎么样。”扶柏脸色不好看:“说来说去不还是为了他自己,整天板着一张脸,不就仗着大人喜欢他嘛!” “是啊,自从你大哥回来后,大人的身边……”肖焱长叹:“扶柏啊,听,听我一句劝,你不能被他比下去啊!都是同一个爹生的,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你比下去?你每天都在逼问自己,你真的不如他嘛?一个爹生的,真的就不如他嘛?” 肖焱越说越咬牙切齿,到最后竟然满腔的恨意:“同一个爹生的,你就自认不如他了嘛?凭什么啊!” 扶柏哪里见过肖焱发这么大的火气:“肖,肖统领……” “扶柏啊,人生在世,不争馒头争口气啊,咱们要争口气,让那些人看看,我们不比他们笨,我们不过是没他们那么好的条件,不然的话,我们比他们强,强百倍千倍万倍!” 肖焱大吼一声,扶柏跟着呐喊:“对,我们比他们强,强百倍千倍万倍。”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走在黑夜里,先到的离园,扶柏摇摇晃晃地进去了,又被门房数落了一顿。 “扶二公子这是又喝多了?”门房语气不善,满脸的不屑:“如今扶大公子回来了,扶二公子确实不用侍奉大人了,整天喝酒寻欢作乐,扶二公子夜夜都喝到这么晚,可真是让人羡慕!” 扶柏没说话,灰溜溜地进了离园。 肖焱将门房的嘲讽听在耳里,看到了扶柏灰溜溜的身影。 “同为男人,同病相怜,同病相怜啊!”肖焱摇头叹息,走在黑夜之中,他突然回头,见没人发现,又往回走。 扶松不动声色,跟上了肖焱。 就见肖焱又重新走到了刚才喝酒的酒馆。 酒馆已经打烊了,却还没有关门,留下只能过一个人的门洞,肖焱进去后,门洞立马关上了。 扶松无法从正面进酒馆,只得走到酒馆的后面,蹲在肖焱喝酒的厢房门口,捅了个洞,正好能看到,肖焱站着,正焦急地踱来踱去。 没一会儿,厢房的门开了,有人进来了。 “相公。”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声音娇柔,见到肖焱就扑了过去,肖焱一把将人抱住,然后按在了榻上。 扶松:“……” ------------ 第727章 凛冬(14) 厢房里战争尤其的激烈,男人女人的声音叫嚷得几乎能把屋顶给掀翻了。 扶松蹲在后窗户,既不敢随意走动,又不敢捂耳不听,生怕自己错过了屋内两个人的说话。 不过好在,战争很快结束,男子一声闷吼,就趴在女人身上,一动不动了。 “相公,呜呜,咱们这都多久没见面了,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女子紧紧地抱着肖焱,哭得梨花带雨。 女子看起来不比肖焱年轻几岁,梳着妇人的发髻,有着少妇的风韵和魅力。 “凤姑,儿子呢?你没把儿子带来?”肖焱边穿裤子边问。 叫凤姑的女子还躺在榻上,懒得动弹:“这都什么时辰了,儿子早就已经睡了,我接到老板的通知,就赶紧过来了。” “耀宗一个人在家,安全吧?”肖焱一听把五岁的儿子放在家里,就有些担忧。 “放心,儿子是你的命根子,也是我的命根子。”凤姑缓缓起身,穿上了衣裳:“我把大门锁了,耀宗就算醒了,也出不了那个大门,安全的很。” 肖焱点头:“那就好,不过你也早些回去。” “我刚来你就让我走嘛?”凤姑生气了,眼睛都红了:“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嘛?” “不是。你回去,是照看咱们儿子,我回去……”肖焱皱眉,长叹一口气,“我最近在跟那女人吵架,每日吵的昏天黑地,这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 “她要做什么?”凤姑声音尖厉:“她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她不知道珍惜,整日与你吵架?她要做什么!” 肖焱安慰她:“为了钱的事情,凤姑……”他从袖口掏出一张银票,“这是二百两银子,你收好,给耀宗报最好的学馆。” 最好的学馆? 凤姑将钱收好:“现在最好的就是淮山学馆了。可那个学馆,现在难进得要命,没钱没势没天赋的孩子根本就进不去!” “还不都怪裴珩!”肖焱咬牙切齿:“要不是他那个继子七岁考中榜首,淮山学馆哪里会这么难进。” “不过难进归难进,能进一定要进。”凤姑提醒肖焱:“相公,你如今在朝堂之上也颇有人脉,可一定要想办法让咱们耀宗进淮山学馆读书啊!这不仅关系到他的前途,也关系到我们的将来啊!” 肖焱点头,声音显得尤为的凄厉:“我知道的,耀宗是个聪慧的孩子,若是能够高中,我看还有谁会嘲讽我是妓女之子!” 外头的扶松神色大变。 肖焱的身世……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的话,才依依不舍地互道分别。 酒馆已经没有人了,伙计都已经回家了,只有酒馆的老板还在柜台后头,打着盹儿。 等到将凤姑送出门,肖焱这才回到柜台前,“老板。” 听到动静,老板睁开眼睛,“肖大人,结束了啊?” 肖焱点点头,丢了一块银子到柜台上:“多谢老板了,此事还希望老板保密,万万不可泄露出去。” 老板笑眯眯地道:“肖大人放心,我与肖大人十几年的交情了,什么时候乱说过话,肖大人就把心放进肚子里。” 肖焱点头走了,老板将银子收好,正要关门时,一只手将门板给按住了。 “客官,天色已晚,我这小店打烊了,您要喝酒,明日再来啊!”酒馆老板笑嘻嘻的,用力,却依然被对面的人给按住,动弹不了。 酒馆老板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客官……” 扶松稍微一用力,酒馆老板就被震得后退几步,扶松进门,转身就将门给关上了。 酒馆老板惊惧不已:“客,客官,您,您要干,干什么?”他从怀里掏出银子,双手奉上:“这是今天小店的收益,都给您,您就放了我吧,我还有一家老小等着……” “啪嗒。” 一锭银子落在酒馆老板的脚下。 酒馆老板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震惊不已:“客,客官?” “这银子给你,你好好跟我说说,刚才那男人和女人的故事。”扶松抱着剑,一勾腿,一把椅子稳稳当当地落在他的身后,顺势坐下。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足以见得,此人功夫了得。 酒馆老板吓得要死,“好汉,我不能说啊!” “啪嗒。” 又一锭银子落在酒馆老板的脚下。 “现在说不说?”扶松拔出了剑,搭在酒馆老板的脖颈上:“说呢,这两锭银子就是我的,不说呢,你的这颗项上人头,就是我的。” 酒馆老板趴在地上唉声叹气:“肖焱和凤姑,我早就认识,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们才十来岁,我开个小摊子,他们乞讨到我的摊子上,我看他们可怜,瘦得皮包骨,就把客人们吃剩下的饭菜给他们吃,他们也帮我收拾桌子什么的,也是听话的好孩子。他那个时候,连名字都没有,就叫狗子。后来过了半年,狗子不见了,只有凤姑来。凤姑依然在我摊子上洗洗刷刷,我就负责她三顿饭,又过了一年,狗子回来了,不过他已经不叫狗子了,叫肖焱,而且也不是乞丐了,有自己的房子,他将凤姑接走了,他时不时来捧场,我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酒馆老板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很多。 “不过后来,肖焱成亲了,娶的不是凤姑,而是一个官员的女儿,虽然是个小官,但是比凤姑要好得多,我以为肖焱跟凤姑就会这么断了,没想到……”酒馆老板吸了吸鼻子,“我没想到,有一天,肖焱会找到我,让我这里做他跟凤姑的见面场所,我觉得这么做对不住肖夫人,可是,我跟肖焱,跟凤姑,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了,所以我就答应她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肖焱天天来这里吃饭的原因吧?” 酒馆老板点头:“他若是有机会,就会让我去把凤姑叫过来,若是没机会,也会让我给凤姑带句话,一晃这么多年了,他们的儿子肖耀宗都五岁了,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你这是给人提供场地卖淫嫖娼啊!”扶松威胁酒馆老板,他给吓得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不不不,不是,不是。” “不是?”扶松冷笑,恐吓他:“你特意给他们两个安排这么一间厢房,让他们在房间里苟且,我问你,他们是夫妻吗?” “不,不是。” “不是夫妻,孤男寡女,没名没份在房间里苟且,我刚才可看到了,肖焱给了那女的银票,这要是闹到官府去,不是卖淫嫖娼是什么!” “轰……”犹如一道巨雷劈过,将酒馆老板给劈傻了,“官,官府?” 还要闹到官府去啊? “好汉,不要,不要啊!”酒馆老板抱着扶松的腿,苦苦哀求:“可千万不能闹到官府去啊,要闹到官府去了,我还怎么做生意啊,我全家老小都要完蛋啊!” 扶松见恐吓威胁得差不多了,他这才慢悠悠地问:“要想我不告官府也简单,我问你,那个凤姑住在哪里?告诉我。” “她就住在酒馆的后头,很近的,当初肖焱也是为了方便跟凤姑见面,所以才给凤姑在酒馆后面买了一套小房子。” “带我去。” “是是是。”酒馆老板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在前头带路。 二人走到酒馆后头,又往前拐进一个小巷子里,走过了三户人家,到巷子里的第四户人家,酒馆老板说:“就是这里了。” 离酒馆很近。 扶松的剑又逼近酒馆老板:“今天夜里的事情,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 “您放心,我不说,我谁都不说,我就当不知道。”就算扶松不交代,酒馆老板也不敢说啊,若是肖焱知道了,第一个就会拿他开刀。 肖焱可是金麟卫的统领,杀人不眨眼的地方,酒馆老板可不敢得罪。 扶松一声“滚”,酒馆老板就慌不择路地跑了。 四周很安静,扶松四下张望,看了看,见没人,一个飞身,就跳进了院子里。 屋子里还点着灯,另外一边时不时地有水哗啦啦的响声,应是凤姑在洗澡,扶松进了点着灯的主屋,炕上睡着一个五岁大的男孩。 “吱嘎。”房门开了,凤姑一身水汽地走了进来,她先坐在炕边上,看了看熟睡的儿子,亲了一口,然后从枕头底下拿出肖焱晚上刚给的二百两银票,锁到了柜子里,做完这一切,她熄灭了灯,上了炕,睡了。 已经出去了的扶松,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回了离园。 裴珩还在等他,扶柏就抱着剑在一旁陪着。 夜里喝了不少的酒,扶柏开始犯困,抱着剑站着都能发出鼾声,裴珩几次抬头看他,想叫他回去歇着,可扶柏又张开眼睛,抱着剑笔直地站着,仿佛刚才那个打鼾犯困的人不是他一样。 一直到子夜。 扶松姗姗来迟。 “大人。” “大哥,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扶柏终于不困了,看着扶松两只眼睛泛光:“是不是跟到了什么内幕?” 裴珩也看了过来。 “肖焱在外头有一个私生子,已经五岁了。” 扶柏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什,什么?私,私生子?大哥,你怎么连这种消息都跟到了。” 他跟着肖焱好歹也吃吃喝喝了这么久,肖焱有私生子的事情,他是半点不知情啊,可扶松第一天晚上跟着,就发现了。 “是我运气好。”扶松实话实说:“他许久没与那个外室见面,今夜正好见了一面。正好被属下瞧见了。” “那他们在哪里见面的啊?”扶柏又问。 “在酒馆,肖焱每日都会去的酒馆,其实就是他跟那个外室见面幽会的场所,酒馆的老板,是他们二人幽会的媒介,如果肖焱有时间有机会,酒馆老板就会去通知这个外室,让她来酒馆跟肖焱私会,如果没有时间,酒馆老板也会跑一趟,告诉那个外室。” “天呐,这也太劲爆了吧。”扶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不过,你们别说,肖焱每日都去的那个厢房,好像是专程留给肖焱一个人的,而且,别的厢房的门都是不能栓上的,偏偏他那间厢房的门可以栓上,我之前还觉得奇怪呢,现在知道了,原来是把房门栓上了,外头的人就进不去,也不知道里头有两个人啊!” “在属下的威逼利诱之下,那酒馆老板将什么都说了,原来肖焱与那个外室,是青梅竹马,只不过后来,肖焱娶了现在的妻子,偷偷地将她养在外头,出手也是大方,一给就是二百两。” “二百两。”扶松咂舌:“肖焱对这个外室可真是够大方的啊,一出手就是二百两,他一年到头的俸禄也不过四五十两,他哪里来这么多的银子!” “金麟卫的伙食,和炭火,扶松,你盘算了吗?” “回大人的话,属下走访了给金麟卫送菜的摊贩,还有送柴火送炭的店铺,将他们这两个月记录的账目全部都滕了过来。金麟卫的伙食炭火被克扣压缩,克扣压缩的钱数加起来,刚好就是二百两。”扶松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这是属下盘算的金额,大人请过目。” 裴珩翻看着账册,扶松面无表情,最好看的当属扶柏了。 “大哥啊,你不是昨天才回来的嘛,你怎么就把肖焱贪墨的数量给算清楚了?”扶柏不敢相信。 扶松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幽深悠长的一眼凝视,不说的话,也说了。 扶柏知道,大哥这是要让自己多学着点。 裴珩看完账册,“我听说肖夫人是个醋坛子,你说若是肖夫人知道肖焱在外头养了个外室,还生了个儿子,还把钱都给了外室,你们说,她会如何?” 扶柏知道:“她会撕烂肖焱的脸。” 裴珩:“肖夫人嫁给肖焱六年都没有子嗣,那肖焱全部的希望都在这个孩子身上,你们说,要是这个孩子,突然失踪了……” 肖焱就会方寸大乱,自乱阵脚。 ------------ 第728章 凛冬(15) 另外一边,谢正渊谋逆造反的证据确凿,璋和帝见了谢正渊一面。 听说谢正渊从头到尾都骂骂咧咧。 说璋和帝外表看上去心地善良,确实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阴险狡诈,卑鄙无耻,若不是因为他占嫡长子的位置,皇帝的位置他根本坐不上。 璋和帝面无表情,将谢正渊打入了天牢,年前问斩,速度也是极快的。 董应弘和邹子开就更不用说了,跟着造反,诛九族。 谢正渊没有九族,杀他一个就够了。 董应弘和邹子开生无可恋的被带了下去,大殿内,就只剩下谢正渊和璋和帝,两个人看着彼此,谢正渊的眼里是彻骨的恨意。 “谢正乾,你何德何能,坐上这个位置?要不是裴文朗裴珩站在你那一边,你连触碰龙椅的资格都没有。”谢正渊讽刺他:“你会什么?草包一个,占嫡占长,身边又有两员大将,不公平啊,老天爷都站在你那一边!” “你不服气?” “我不服,我从来都不服。”谢正渊歇斯底里,吼的面目狰狞:“当年父皇明明是要废掉你的,要不是他突然暴毙,这皇位也……” 谢正渊突然噤声。 他眼睛蓦然瞪大,震惊地望着谢正乾:“你,你……” “说啊,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璋和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谢正渊,“继续说。” “暴毙?父皇暴毙!”谢正渊从地上爬起来,可无奈他被五花大绑,挣扎了两下,依然躺在地上:“是你知道父皇要废了你,所以你做了手脚,对不对?对不对?” 璋和帝未置可否,鄙夷地扫了眼谢正渊:“你可真够蠢笨的,这么多年了,你才刚猜到,真是蠢的可以。” 谢正渊:“真的是你做的手脚,是你杀害了父皇,来人啊,先皇死的不明不白,有问题,有问题!” “先皇的肉都烂了,骨头估计都没有几根了,你说有问题,别人就会打开皇陵吗,朕会让你打开?”璋和帝冷笑道:“谢正渊,你真是蠢的可以。” 谢正渊:“谢正乾,人在做,天在看,当年要不是你杀害了父皇,这皇位也轮不到你,该是我的,是我的,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本来这一切都是属于我的!” 他都有些癫狂了。 幻想自己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任谁都无法接受。 璋和帝未置可否:“老东西最后中意的是谁,无人知道。但是,朕有的是办法,让老东西中意的人,都一样没办法坐稳这个位置。” “你,你是什么意思?”谢正渊躺在地上,仰视着璋和帝。 “你以为谢余之是你的孩子?”璋和帝冷笑着看着他,“给别人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滋味如何?” “你怎么知道?”谢正渊惊惧地望着璋和帝。 “看来你也知道了。” “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他不是我的儿子!”谢正渊在地上爬行,往璋和帝身边爬,他被五花大绑,爬行时如扭动的蛆虫:“你怎么会知道的!” 璋和帝稳如泰山,坐在原位,像是看蝼蚁一般望着谢正渊,说出的话,犹如钢针一样刺入谢正渊的心口。 “谢余之不是你的孩子,因为你不能生,你不会有自己的子嗣!”璋和帝慢悠悠地说。 谢正渊不爬了,呆愣在原地,眼珠子转都不转:“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不能生,你不会有自己的子嗣。”璋和帝又说了一遍,谢正渊突然大叫:“你胡说八道,我是正常的男人,我怎么会没有子嗣,我是正常的!” “你成亲这么多年,除了给别人养了一个儿子,你的那些女人可给你有过一儿半女?没有吧,你总说是你的女人不能生,你为何就不怀疑怀疑自己呢?” 璋和帝放声大笑,他的笑声在偌大的大殿里传出吓人的回响。 怀疑自己? 谢正渊惊惧地无以复加:“你说我不能生?你怎么知道我不能生?” 璋和帝敢说这句话,那就证明,他知道自己不知道的! “因为你不能生,是朕干的!朕给你下了药,你能行夫妻之事,但是你的元阳再也没有活力了,任何一个女子都无法有孕。”璋和帝悠悠地说道:“所以你娶了沈清云,没多久就传出沈清云有孕的消息,朕就知道,你戴了绿帽子。” “是你害的我没有子嗣!是你,谢正乾,你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谢正渊爬着去找璋和帝,可他被捆绑的跟个粽子一样,爬也爬不了几步,就被人给拦住了。 一个黑衣男子站在他的面前,锋利的剑尖正指着他。 璋和帝道:“谢正渊意图弑君,杀之!” “是!”黑衣男子一声应下,锋利的宝剑就已经刺穿了谢正渊的喉咙,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染红了一地。 得知了真相的谢正渊,下一秒就没了呼吸。 “朕告诉你真相,就是让你死的瞑目,你以为朕会让你活着走出大殿嘛!”璋和帝摆摆手:“将尸体扔出去。” 黑衣人将尸体拖出了大殿,接着,尹公公带着几个太监提着水桶和抹布过来打扫卫生。 几个小太监跪在地上,用抹布擦拭地面上的鲜血。 鲜血太多了,地面上流的到处都是。 几个桶里的水没多久就被染上了红色,又有小太监提桶出去,重新提着干净的水进来。 “皇上,您没受伤吧?”尹公公紧张地问道。 璋和帝摆摆手:“朕无事,这个谢正渊,意图行刺朕,如今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谢正渊谋逆造反,早就是死路一条,他不知悔改,还要行刺皇上,该杀,现在就该杀!”尹公公附和道。 “朕听说,他的妻子大义灭亲,他的儿子也被绑匪杀了,既如此的话,传令下去,谢正渊之妻大义灭亲,检举有功,但功过相抵,就将她贬为平民,让她自谋生路吧。” “皇上还留着她的性命,就该感恩戴德了。” “董应弘,邹子开参与谋反,诛九族。另外,凉州的知府空缺了,让吏部拿出合适的人选来,尽快让他上任。” “是,奴才这就去办。”尹公公没有退下,而是说了另外一件事情:“皇上,燕王来了,正跪在殿外呢。” “让他跪着。”璋和帝的心情本来很好的,一听又来个兄弟,顿时心情就不好了。 他特别讨厌先皇,生这么多儿子做什么。 成年了的儿子,每一个都是他坐稳皇位的心腹大患。 “可燕王他……”尹公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皇上,燕王他裸露着上身,背着荆条,跪在殿外啊,这外头已经是冬日了,天气冷得很,燕王他又光着上身,奴才怕燕王伤了身子啊!” “哦?” 璋和帝来了兴致,燕王竟然负荆请罪。 “朕倒要去看看。”他解决了谢正渊这个大患,自然是高兴的,燕王若是乖巧,不觊觎他的位置,璋和帝不介意让他活到寿终正寝。 反正…… 璋和帝出了大殿。 屋外的空气新鲜很多,也冷很多。 璋和帝裹紧了大氅,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就看到燕王谢正景,光着上半身,背后背着荆条,一步一跪,上了汉白玉的石阶。 还真的学古人负荆请罪! 璋和帝神色不动,嘴角却牵动了下,皮笑肉不笑。 等到燕王背着荆条跪上了石阶,站在了璋和帝的面前,行礼跪拜:“皇上,正景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这是做什么?”璋和帝故作不知。 谢正景眼睛立马就红了,“皇上,是臣弟的错,臣弟不该纵容家人,在科举上徇私舞弊,让本不符合身份的参加科举,破坏科举的公平性,都是臣弟的错,还请皇上责罚。” “罚就不用再啊了,这么冷的天,你光着上身,背着荆条来负荆请罪,想来你也已经知道错了。”璋和帝道。 谢正经头点得跟捣蒜一样:“皇上,臣弟知道错了,臣弟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璋和帝上前,将谢正景扶了起来,“你我是君臣,更是兄弟,你已经知道错了,朕也不就不罚你了。” “皇上。”谢正景激动得都哭了。 “朕已经没了正渊,不能再没有你了。”璋和帝眼眶红红的,拍着谢正景的肩膀,语气有些哽咽:“他死性不改,还妄图行刺于朕,朕已经将他就地正法了。” “皇上做得好。”谢正景并没有任何的触动:“皇上对他已经是格外开恩了,给了他凉州这块封地,让他自立为王,保证他下半辈子吃穿不愁,当个闲散王爷无忧无虑地就能过好这一辈子,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非要瞎折腾!” “你不怪朕杀了他就好。”璋和帝叹息:“朕就只有几个皇弟,待你们各个不薄,朕无愧于心,无愧于先帝,正渊的做法,确实是伤透了朕的心,朕也多次质问自己,这个皇位冰冷没有温度,真的就有这么诱人吗,一个个的都想取而代之。” “不不不,皇上,臣弟可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啊!”谢正景冻得直打哆嗦,嘴唇发白,身子打摆,可璋和帝就像是没看到一样,拉着谢正景的手,就站在北风里。 谢正景哆哆嗦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皇上,您心怀天下,胸怀宽广,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上,您的心里装着百姓,装着大越,装着臣弟,给了臣弟燕城这么好的封地,臣弟在燕城,吃穿不愁,无忧无虑,臣弟心满意足啊,绝无非分之想啊!” “朕信任你!”璋和帝拍拍谢正景的肩膀:“回去吧,你这闲散王爷当得自在,朕都羡煞不已,做个闲散王爷,闲云野鹤,潇洒一生,多好啊!朕也想,只可惜,朕被这深宫高墙困住,做不到潇洒,正景,你就负责看朕没看过的山川美景吧,游戏红尘,自由一生。” “皇上放心,臣弟一定办到。” 璋和帝转身进了大殿。 谢正景这个人,他也熟悉得很,他跟谢正渊不同,二人性子不同,追求不同。 所以,一个富庶的燕城,给了谢正景,一个寒冷的凉州,也是他深思熟虑才分出去的! 谢正景没有谋反的心思,也没有坐龙椅的想法,璋和帝愿意给他富庶的封地,让他活在温柔乡里,就此沉沦。 而凉州那个地方,冷得很,也穷得很,让谢正渊去那里,就是为了磨灭掉他不甘的性子,谁曾想,凉州的寒冷并没有浇熄他的欲望,反倒起了助燃的作用。 不过好在,碍眼的谢正渊已经死了。 谢正景是个草包,不足为惧,其他两个,都不足挂齿,就是其中的那一个…… 璋和帝眸子陡然变得犀利,如鹰隼一般发出逼人的锐利。 谢正景打着赤膊,哆哆嗦嗦地回头出宫,尹公公瞧见了,还是给了他一件厚实的袄子,“燕王,您别嫌弃是下人穿过的衣裳,您要不披上吧。” 他还真的不嫌弃! 谢正景一把将袄子披在身上,裹得紧紧的,“不嫌弃,本王怎么会嫌弃呢!” 命重要还是脸重要,谢正景分得清楚,分不清楚的是谢正渊,有这么好的日子还想去造反,现在好了,造反都没开始,就已经先掉了脑袋,得不偿失! 谢正景披着袄子,终于到了城门口。 正妃何氏在马车里焦急地等待着,见王爷回来,心就先落下了一半:“咋样?皇上原谅你了吗?” “原谅了,原谅了,他还说,让我多去走走看看,给他多看看大越的山川大河,江湖美景,还让我要代替他的那一份,游戏人生,自由一生。” “皇上就只跟你说这些?没说你犯错的事情?”何氏还有些不敢相信。 “就说了这些,我犯错的事情是一个字都没有提,不过,他提了谢正渊。”谢正景自己说了,“谢正渊在大殿上面行刺皇上,被就地正法了。” “死了?” “嗯,死了。” 何氏喃喃自语:“都已经被抓了,还行刺?他是嫌自己可以活到砍头,不愿意活了嘛!” ------------ 第729章 凛冬(16) 谢正景将身上穿着的下人的袄子脱了,穿了自己的衣裳:“走。” “回别院吗?”何氏问他。 “不,你回别院,我要去处理其他的事情。”谢正景眼神阴鸷。 何氏现在是一点都不担心他,毕竟皇上训了他一顿,比谁苦口婆心都有效果! 青楼里。 如今还是早上,又是冬日,客人们还躺在温柔乡里,享受女人们的温柔。 “妈妈,这人生的细皮嫩肉的,还出口成章,长得又好,昨夜一晚上就接了三波客人,体力也是极好,你说咱要是捧一捧,说不定能成为咱们青楼的头牌。” 说话的是青楼的一个伙计,对着老鸨说的。 老鸨确实想这么干,不过,她也有些顾虑:“好是好,不过这人一直说他是燕王的小舅子,听得也挺瘆人的。要真是燕王的小舅子,那咋办?” “妈妈别听他说笑呢。”伙计觉得不可能:“燕王有一正妃有一侧妃,正妃姓何,侧妃姓方,没听说过有姓许的啊!说不定就是想着离开,骗咱们的呢。” 说话间,楼上许长安睡的房间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啊!”正是许长安的声音。 老鸨和伙计同时仰头朝厢房的方向看去,许长安拉开了房门,要冲出来,下一秒就被他陪的客人老鹰抓小鸡一样抓了回去。 接着,屋内传来惨绝人寰的哭喊声,彻底打破了清晨的安静。 “啊,啊,啊……” 整个青楼的客人都被吵醒了,接二连三的门被打开,衣裳不整的客人和女人成双成对的走了出来,站在传出惨叫的房门门口,指指点点。 “我听着是个男人的声音啊,青楼里也有男妓吗?” “你不知道吗,这里有三个男妓,都是读书人,长得又好,特别是其中一个,穿上女装,能将我们青楼的头牌都给比下去!”有个女子说道,语气里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嘲讽。 “我都没见过,今儿个晚上可要好好地看看。”有对男风好奇的立马表示今夜要买下来看看,眼里都是不可见人的欲望。 屋子里头惨叫的声音就没有停过,老鸨也上了楼,站在门口。 “妈妈,要不要进去看看啊,这人,叫得还挺惨的。”有人顾虑地问道:“要是把人给弄残了,可怎么办啊!” 老鸨迟疑,下不了决定,不过不经客人的允许就直接冲进去,就是侵犯客人的隐私,弄得客人不高兴了,以后估计就不来了。 而且,现场有这么多的客人在,一传十十传百,说不定都不来了。 “不行,客人又没同意让进去!”老鸨决定不进去。 “啊!”许长安的叫声越发地凄惨了,“客官,您饶了我吧,我受不了了,您饶了我吧,啊……” “老子花钱了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玩不死你就成了。”瓮声瓮气的,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个客人,老鸨还认得,是集市上杀猪的一个屠户,家里挺有钱的。 他隔三岔五地就会到青楼来潇洒,也是个出手大方的,但是一身猪肉味,油腻腻的,肥头大耳,膘肥体壮,很难伺候。 也不知道怎么的,昨夜就非要许长安去陪他,闹腾了一个晚上,后半夜刚消停,这一到早上,就又开始了。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许长安的声音越来越凄惨,屋内还传来了追逐的声音。 “你跑什么跑,这还没到时间呢,你不陪老子,也要陪老子爽一次!” “客官,我受不了了,你饶了我吧!”许长安呜呜地哭着:“我姐夫是燕王,你饶了我,你要什么我都会让我姐夫给你的!” “你说啥?”屠户没听明白,“你说你姐夫是谁?” “我姐夫是燕王,是燕城的燕王,当今圣上的弟弟,客官,你饶了我,你想要什么,我姐夫都会给你的,求求你了。”许长安痛哭流涕。 他都已经被搞怕了。 对面的屠户一时没说话,愣了一会儿,许长安以为有戏,又继续说道:“你想要多少钱,我只要跟我姐夫说,我姐夫都会给你的,求求你放了我。” “哈哈哈哈!”屠户突然大笑,笑得都直不起腰来,“你说你姐夫是,是燕王?燕王谢正景?” “是是是,那就是我姐夫!”许长安连忙点头,“他是我姐夫!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我呸!”屠户啐了一口:“你姐夫是燕王,我还说我姐夫是当今圣上呢,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以为自己哪根葱,燕王也是你能攀附的!” 屠户大吼一声:“过来,不来的话,老子等会可不会怜香惜玉!” “不,我真的是燕王的小舅子,我真的是啊!”许长安哭得不能自已:“我真的是燕王的小舅子啊!啊……不要,不要,啊……” 屋内的惨叫声和屠户的狞笑声,一波又一波地传来,屋外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有人小心翼翼地询问:“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这要真是燕王的小舅子,受这种待遇,燕王他……” 燕王怕是会跪在璋和帝面前,将欺负过他小舅子的人绳之以法,甚至这青楼,都能在顷刻之间,夷为平地! “胡说八道什么呢,听他胡说八道!”老鸨呛了一句:“他说是就是啊,我还说我是王母娘娘呢!就是个读过几年书的读书人,自诩自己认得几个字,在这里随便攀附亲戚呢!” 又有人说道:“是啊,我也认为是胡说八道,燕王的王妃和侧妃里头没有姓许的啊。” 这就是一个漏洞! “那要是燕王的通房里头有姓许的呢?”有人弱弱地问道。 说不定这个通房深受燕王的喜爱,这通房的弟弟就自认自己是燕王的小舅子,好像也说得过去! “通房是什么?通房就是个暖床的丫鬟,连个妾都不是,她弟弟还是小舅子?开什么玩笑!唬人呢!” 通房就是个丫鬟,燕王认都不会认陪床丫鬟,更加不会认陪床丫鬟的弟弟了。 老鸨心落下了,屋内的动静越来越小,许长安凄惨的叫声也越来越小,她也跟着放心:“好了好了,都散了吧,各位客官都回去,再睡个回笼觉,今儿个我给大家延长点时间,比平日里多延长一个时辰,如何?” “妈妈大气!”客人们欢呼起来。 在青楼里待的时间越长,他们能做的事儿就更多,正好昨夜好眠,体力已经蓄满,再多一个时辰,够干很多的事情了。 客人们都回了房间,房内的声音也已经没了,房门吱嘎一声被打开,许长安衣裳凌乱,披头散发,哭着跑了出来。 看到老鸨站在房门口,想到她听到了自己的呼救声,都不救自己,许长安就恨得牙痒痒:“你们听到了?你们听到了也不救我!” 老鸨说:“干嘛要救你?你不就是伺候客人的吗,客人花了钱,你把客人伺候得开心了就是你该干的!无论客人怎么做,只要他开心,他都能做!” “放屁!”许长安穿的衣裳还是女装,脸上画得花花绿绿的,嘴唇上的口脂也早就被男人蹂躏得面目全非,“我姐夫是燕王,他知道我在这里受苦,一定会来救我的!我要让姐夫将你这里夷为平地!” 许长安眼神凶狠,面对着老鸨,说着最凶狠的话,想要让老鸨害怕。 老鸨哪里会怕他。 好歹也是在京都当了几十年的老鸨,人脉脸面在京都都有,对方有燕王,她难道就没有其他的靠山嘛! 再说了…… “燕王的正妃姓何,侧妃姓方,请问,你姐姐是哪位啊?”老鸨试探地问道:“没听说过燕王的妃子里头有姓许的啊,我想,你姐姐也就是个暖床的丫鬟吧?” 她问得直接,眼睛一直不离许长安的脸,果然,如她所猜测,许长安的脸色大变,变得胆怯和不自信。 老鸨是个人精,他这脸色一变,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原来还真是个陪床的丫鬟啊!”老鸨呵呵一笑:“连个妾室的名头都没有,就大言不惭地说燕王是你姐夫,你哪里来的脸啊?” 许长安脸色通红:“谁说我姐姐就是个陪床的丫鬟的,燕王说了,会把她抬为妾室,以后我姐姐也是有名分的,燕王最爱的就是我姐姐,我姐姐想要什么,燕王都会给她,名分也会给!” “那现在给了吗?”老鸨戏谑一笑:“你也是男人啊,这世间有句老古话,叫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没听说过啊?没实现的承诺就是哄骗,还需要我一个老鸨教你?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不,我姐姐会有名分的,燕王会给我姐姐名分的!”许长安揪着名分的事情大喊大叫,眼看着又要把其他的客人给吵醒,老鸨一个眼神过去,就有两个打手将许长安给按住了。 许长安的嘴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啊呜啊”的声音,老鸨挥挥手,看的心烦:“堵上嘴巴,关到柴房里头去,不准给吃的喝的,要是还喊,就打一顿,正好受伤了,这段时间要接不了客。” “呜啊呜啊……”许长安被打手拖下去了,老鸨正要下楼,门房火急火燎,一步三个台阶往上面冲。 看到许长安被拉下去,门房冲得更急了。 “妈妈,妈妈,妈妈……”门房脸色焦急,像是有什么大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老鸨从人群里挤出来,看到门房一头的汗,皱眉:“你这满头的汗,一大早见鬼了?” “真的见鬼了。”门房哭不敢哭,笑也不敢笑,凑到老鸨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老鸨一听脸也跟着白了:“你说什么?真的?” 门房点头:“真的,小的令牌都看得真真的!” “那还不快请进来!”老鸨知道来人不能得罪,立马朝门口冲。 谢正景带着护卫已经进了屋子,正四处打量着。 这通身的气度让人不敢直视,见过了达官贵人的老鸨岂会分辨不出来,“燕,燕王,草民拜见燕王!” 老鸨直接跪地,谢正景冷哼一声:“本王来,你知道所为何事吧?” “草民,草民不知道啊!”老鸨佯装不知道,不过心里头早就猜得八九不离十。 “不知道?”谢正景冷哼,“本王初到京都,就听人说起过,有人自称是本王的小舅子,在京都招摇撞骗,听说人现在在你这里,是也不是?” 招摇撞骗? 老鸨眼珠子一转,立马就反应过来,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后面去了,“王爷,您说那个骗子啊,对对对,就在我这里!” “本王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竟然敢借着本王的名讳在外头招摇撞骗,带本王去看!” 老鸨立马应下,在前头带路,“王爷,您这边走!” 几人到了柴房,许长安的嘴巴还被堵着,就听到外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做得很好,这种骗子,就该抓起来,关起来,免得玷污了本王的清白!” 是燕王,不不不,是他的姐夫! “呜啊呜啊……”许长安想要站起来,可他手被绑在后头,脚也被绑住了,动都动不了,只能嘴巴发出“呜啊呜啊”的声响。 “吱嘎。” 柴房的门打开了,谢正景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许长安。 许招娣的弟弟,他对许招娣上头的时候,曾经见过许长安几面,对这个读书人,还算是有好感,后来许招娣跟他说,要让许长安进京去考试,让他帮忙。 男人嘛,总爱说大话,特别是在那个完事之后,就会答应女人很多该答应的不该答应的要求。 许长安要有考试资格,还要去京都考试的资格,就是燕王从许招娣身上翻下来时,答应的。 特别是许长安跪在他的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榜上有名,绝对不辜负许招娣和他的期望。 反正就是修书一封的事情,为了讨女人开心,谢正景就修书到京都,给许长安安排好了考试的资格,算是走了后门。 可谁让他是燕王呢,谁敢不给他这个面子呢? 谢正景答应的都做到了,可许长安答应的呢…… 啊呸! 这个没用的畜生! ------------ 第730章 凛冬(17) “姐夫,姐夫!”听到燕王的声音,许长安喜极而泣,“你终于来救我了,姐夫,快点救我啊,姐夫!” 谢正景走进柴房,一眼就看到被五花大绑的许长安,披头散发,衣冠不整,一看就受了不少的磋磨。 “姐夫,姐夫!我终于等到你了,姐夫!救我,救我!”许长安喜极而泣,他在地上蹭着往前,因为被捆住手和脚,他只能在地上用屁股挪,跟个小矮人一样。 谢正景觉得恶心至极。 他怎么就觉得这人有前途。 谢正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居高临下地望着挪向他的许长安,眼里都是厌恶和鄙夷。 许长安也感觉到了,试探着问:“姐夫?” “原来是你一直在人前玷污我的名声。”谢正景反问:“我认得你吗?” “姐夫?你怎么会不认得我呢?我姐姐是你的女人啊,许招娣,招娣是我姐姐啊!”许长安怕了,脸色惨白,“姐夫,姐夫。” 他已经挪到了谢正景的脚边,去蹭他的裙摆,谢正景恶心地一撩衣袍,往后退了好几步:“胡说八道,本王的王妃侧妃都没有姓许的,你是哪里来的东西,竟然敢攀本王的亲戚!” “姐夫,是我,是我啊!” 许长安祈求地望着谢正景,“我是招娣的弟弟啊,您见过我的,您还说我,学识渊博,一定能高中,还说我姐姐虽深陷泥泞,却还将我培养出来,说我们姐弟两个未来一定有出息,您说您欣赏我姐姐身上坚韧不拔的气质,您亲口说的,您忘了?” “胡言乱语。”谢正景愤怒不已:“你四处污蔑本王的名誉,本王是留你不得了,不过,本王心地善良,也不想开杀戒,来人啊,割了他的舌头,让他再也无法胡言乱语!” “是。”他带来的人往前,伸手捏住了许长安的下颌,许长安还来不及求饶,就见那人手里现出一把匕首,手起刀落,许长安的舌头就掉了出来。 许长安满嘴的鲜血,疼的“嗷嗷嗷”叫。 大张的嘴里,黑乎乎的,那截子舌头掉在了他的脚边,已经沾满了灰尘。 谢正景看了一眼,就对青楼的老鸨道:“此人污蔑本王的清誉,本王就不追究了,你身为此处的老鸨,若是下次还有人污蔑本王的清誉……” “王爷放心,王爷放心。”老鸨也是见过场面的了,虽然有点惋惜许长安的舌头没了,那些诗词歌赋也吟不了,但是只要燕王不牵扯到她的青楼,别说没了舌头了,就是许长安没了都是小事情。 “草民一定会严加看管此人,一定不会让他再胡说八道,污蔑王爷的清誉了。”老鸨点头哈腰地将谢正景送出了门,上了马车。 马车走后,老鸨终于常舒一口气。 伙计在一旁问:“妈妈,那许长安现在怎么办啊?” “请大夫啊。”老鸨说:“就是舌头没了,又不影响他接客。王爷都把这株摇钱树送给咱了,咱还有什么理由不物尽其用啊!” “这没了舌头,这身价……”伙计担忧地问:“之前二十两接一位客人,现在没了舌头,不会说话,我怕这价钱,会大大的缩水啊!” “缩水就缩水,怕什么。”老鸨浑不在意:“咱没花一个铜板,免费得的男妓,一两银子都是我赚的。以后二十两接不到,那就十两,十两不行,五两总可以,再没人花钱,一卷席子丢到勾栏去,二十个钱都能干一次,一碗饭一口水吊着他的命,咱也是赚的!” 这就是物尽其用,要榨干许长安最后一滴油水。 已经疼昏过去的许长安,自然不知道,他的后半生已经被安排好了,一直做着燕王救回许长安美梦的许招娣,也是来回踱步,焦急地望着外头。 “王爷怎么还没有回来啊?”许招娣脸上都是担忧和焦虑。 她不过是个丫鬟,后来得了谢正景的喜欢,成了他的通房丫鬟,谢正景体恤她,还给她配了个丫鬟。 丫鬟见许招娣心神不宁,知道她在担忧许长安,连忙宽慰道:“姨娘放心,许公子他吉人自有天相,又有王爷关照着,一定不会有事的。” 谢正景突然接到回京的消息,并不知道是许长安惹祸了,正好赶上马上要过年,他就带上了全部的家眷,这个许招娣,因为谢正景最近正好上头,就带着一块来了。 越往京都走,得到的消息越多,也就知道,许长安出事了,得罪了人。 多余的消息就不知道了。 许招娣身在后宅,更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晓得自己弟弟出事了,于是就天天哀求谢正景要把许长安救出来。 谢正景也答应了。 “王爷答应过我的,他一定会把长安带回来的。”许招娣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对谢正景充满了期待。 她自诩拿捏住了谢正景,谢正景对她是掏心掏肺,言听计从,虽然她现在还没有名分,但是…… 整个府里头的人都知道,她是王爷的心尖宠,总有一日会成为主子的。 就连她身边的丫鬟都这么想,“姨娘稍安勿躁。” 姨娘虽然是个妾,但也是有名分的妾,丫鬟的叫法就有问题,这在戒备森严的王府中,是大忌,可许招娣以为自己迟早会被抬成妾,早几日叫根本没有任何的问题。 况且,燕王在的时候,偶尔丫鬟喊错,燕王也从未责怪过,这也侧面反映了,她被抬为妾室是迟早的事情。 “王爷对您情深义重,放在自己心尖尖上宠着,还跟您发誓,说一定会带回许公子,他就一定会带回来的。王爷可是皇亲国戚,这肯定是那些没长眼睛的不知道许公子的来头,王爷一出马,那群人肯定会乖乖地放了许公子的!” 丫鬟的这一番话,说到了许招娣的心里,熨帖极了。 她终于坐下,宽了宽心,“王爷他……” 刚开口,外头就传来下人的声音:“王爷来了,王爷往这边来了。” 许招娣这边如今可是块风水宝地,丫鬟仆从都往许招娣身边凑,毕竟许招娣是王爷的心尖肉,若是假以时日,许招娣飞黄腾达了,再想来巴结,可就没机会了。 许招娣眼前一亮,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 丫鬟也是满面红光:“姨娘,您瞧瞧,王爷这是一回来就到您这边来了,王爷的心里只有您啊!” 许招娣得意的很。 她自诩美貌与智慧并存,一张樱桃轴小嘴不仅伺候的男人身体舒舒服服,就连心理也是熨熨帖帖的,离了她就不行! “快,看看,我这个样子,好看吗?”许招娣连忙起身照镜子,看镜子里的自己妆容和衣服。 丫鬟夸她:“姨娘天生丽质难自弃,无论穿什么衣裳,王爷都的心疼欢喜的不得了。” 许招娣自诩自己拿捏男人有一套本事,见自己的妆发都没有问题,立马出去迎接燕王。 燕王一下马车,就往她这边而来,气势汹汹。 看到房门口倚靠着门框的许招娣,燕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还记得马车上,王妃说的话。 “这为许长安私下弄来考试资格的事情,这是让全天下的读书人都知道,科举里头有猫腻啊,你说皇上能不生气嘛!就因为一个考试的资格,就让您被皇上骂一顿,还要负荆请罪,后面还不知道她要使出什么幺蛾子,让王爷防不胜防呢!” 是啊,女人的枕边风,吹得他是防不胜防啊,若是还有下次,再让他做点什么违背大越律法的事情来…… 谢正景想都不敢想。 皇上已经看自己不顺眼了,让赤膊的他在寒风里吹了那么久,若是再有下次,怕是就要把他的尸体扔在寒风里吹成肉干了! 前途命运重要,还是女人重要,谢正景分得清,只要他还在,王爷的身份还在,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 许招娣靠在门框上,摆了个最撩人的姿势,声音娇滴滴的,就像是狐媚子一样,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王爷,您来了,我等您很久了。” 漂亮的脸蛋配上嗲嗲的语调,若是往常,谢正景骨头都要酥掉了,可是现在…… “你等我做什么?”谢正景心硬的跟石头一样,面上却还保持着跟之前一样的温柔,许招娣就知道他吃这一招,往谢正景怀里一靠。 “等你来疼我啊!” 已经是冬天了,可室内燃着足足的炭火,再加上穿多了衣裳,许招娣觉得会臃肿,会显现不了她的身材,所以她故意穿得单薄,手搭在谢正景脖子上的时候,单薄的袖口滑落,露出她的纤细雪白的手腕。 谢正景每到看到这儿,就会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手腕看,然后拉着,放在嘴边亲吻,从手腕上开始,一直往上,再往下…… 许招娣眼神像是长了钩子一样,直勾勾地盯着谢正景,谢正景也看着她,眼神清明。 许招娣见他到现在眼神还清明的很,有些诧异。 往常这个时候,谢正景早就已经把持不住了啊! “你刚才说,让我疼你?”谢正景问。 许招娣点点头:“是啊,王爷,您都好久没疼我了呢,我想要你疼我!” “啪!” 一个耳光甩得许招娣背过脸去,嘴角都渗出血来。 谢正景问她:“够不够疼?” 丫鬟和仆从张大了嘴,震惊无比地看着这一幕。 “王爷!”许招娣都懵了,捂着半边脸,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燕王会打自己一耳光,下一秒,另外半边脸又是用力的一巴掌,甩得许招娣两边脸火辣辣的疼。 疼得她终于能面对现实。 她被燕王打了。 许招娣没有哭,没有闹,很快就一脸的担忧和关心:“王爷,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谁惹您生气了,小心不要气坏了身子,奴家给您顺顺气,好不好?” 她也不管自己脸颊上那鲜明的五指印,上前要给谢正景抚摸胸口顺气,谢正景之前吃她这一套,现在…… “滚!”谢正景一抬腿,就将许招娣给踢出两三米远,趴在地上,“王爷……” “你个贱人,你害本王色迷心窍还不够,还让你弟弟来害本王,损本王名誉,害本王差点被皇上责罚,你个贱人!贱人!”谢正景上前,一脚踢在许招娣的肚子上,踢的许招娣毫无形象的大喊大叫。 “王爷,王爷!”她自己自顾不暇,哪里还管的上许长安:“王爷,许长安做错了事,奴家给他道歉,可他是他,我是我,王爷,我对您是一片真心啊!” “啊呸!一片真心,你看中了本王什么,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要的是名和利,是本王的钱!都是虚伪至极的女人,本王看着就恶心!”谢正景终于大喝一声,“来人啊,这个贱人妄图爬本王的床,将她拉下去,乱棍打死!” “是!”门口早就站着几个护院了,上前将许招娣拖了下去,接着,板子声响起,许招娣的嘶吼声也越来越小。 “王爷,王爷……” “王爷,她死了。” 谢正景终于平复了心绪,望着屋内其他的人,“都愣着这里做什么,本王花钱雇你们休息的吗?”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在场的人全部都跪下,不停地磕头求饶。 谢正景扫了这群人一眼,恶狠狠地说道:“今日的事情,要是谁敢说出去半个字,本王决不轻饶!” 别苑里,许招娣的尸体被一卷破席就丢到了乱葬岗了,同样被丢到乱葬岗的,还有谢正渊的尸体。 谋逆造反的人是不能用棺椁埋入坟墓的,谢正渊就被一卷破席子包着,丢在山岗里,就等着野狗将其啃食干净。 皇宫的人一走,躲在树后的裴珩和许迦就出现了。 二人没有说话,径直上前,来到了谢正渊的尸体旁。 尸体死了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尸体已经这样了,你确定能把的出来?那么多大夫都没有看出来。”裴珩问许迦。 许迦点头:“放心,才半个时辰,刚刚好。况且我知道结果,只需要按图索骥就可以。” 他伸出手,搭在了尸体的手腕上。 ------------ 第731章 凛冬(18)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许迦这才收回手,神色凝重,裴珩看着他,二人没有说话,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阿珩,是那个人干的吧?” 二人离开尸体,往山下走,许迦问了第一个问题。 谢正渊无法有子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他的无法孕育,也只能是那个人干的,不想让别人生孩子。 裴珩没有说话,只看着面前的路,良久才点头,“应该是的。”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这是许迦第二个问题。 “谢正渊不能生,谢正景呢?谢贺呢?”裴珩望着到了冬天依然碧绿的山,很平静:“如果他们都不能生,你会想到什么?” “那个给他们下毒的人,自己也不能生。”许迦下结论。 “可他有了长公主。”裴珩反问。 “我听闻十年前,有个诡医,精于男性之疾,既能下药将正常的男子元阳受损,且无人能诊断出其病症,他还能调转男女阴阳,调理男女受孕,让女子顺利地生下孩子。但是……”许迦欲言又止。 裴珩追问道:“但是什么?” “但是此方法恶劣霸道,生出来的孩子,先天不足,差一点的活不过三岁,迈过三岁的坎儿之后,十岁又是一个坎儿,但十岁是最后一个坎儿,用这种霸道的方法生出来的孩子,活不过十岁!” “长公主九岁多了。”裴珩道,下了山,前头就是皇城的方向,再往前,就是皇宫的方向。 二人打马进了城,城内突然寂静,有人打马游街,痛哭哀嚎。 “长公主夭了,长公主夭了……” 九岁多的长公主,夭了。 裴珩许迦二人对视,都知道了对方心中的想法。 长公主是早夭,不能办大的丧事,只能请广恩寺的和尚进宫做法,超度长公主的亡灵,停朝三日,天下百姓斋戒三日,不准办喜事,不准敲锣打鼓,不准放声大笑,戏院青楼停业三天。 整个京都笼罩在悲苦,沉闷之中。 肖焱也跟着悲苦,沉闷,他媳妇又跟他闹了。 “我要买一根金簪子,就二十两银子!”肖夫人跟着肖焱要钱:“就二十两银子!” “你以为二十两银子很少嘛!”肖焱气极了:“我一个月的俸禄才四两多的银子,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你一张嘴就管我要二十两,你哪里来这么大的脸!” “肖焱!”肖夫人怒了:“我娘家家境虽不好,却也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里的,我想要什么,爹娘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满足我,可我嫁与你这么多年,你给我买过一件什么像样的首饰吗?” 肖夫人捏捏自己的耳垂,伸出自己的脖子,亮出自己的手腕和十指,悲凉一笑:“我嫁你这么多年,你可给我买过一件像样的首饰?没有吧?我现在开口,就要个二十两银子,你都不肯给?你还是个人吗?” “你嫁给我的时候,难道不知道我一贫如洗?”肖焱冷笑着:“你们看中了我,不过是因为我姓萧。” 此萧非彼肖,他姓萧,不是肖! 肖夫人痛心不已:“我爹看走了眼,以为你能被萧家带回去,谁曾想……” 肖焱接着她没说下去的话继续说:“谁曾想,我不仅没回萧家,就连我的姓氏,都只是跟萧同音的肖,根本不被萧家接纳,是吧?” 肖夫人不说话,在肖焱看来,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因为我是妓女之子,就连一个外室之子都不如,萧家什么样的人家,怎么可能会允许我回去!”肖焱恶狠狠地骂:“我要是不做出成绩来,不成为人上人,萧家是永远都不会接纳我的!” 肖夫人:“那你立那么多萧家的牌位做什么,你的那点俸禄,萧家给的那些钱,够什么用!那些木牌牌,又不是真的,你尽早丢了,那些护院,遣散掉,我们也不会这么捉襟见肘!” “想都不要想!”肖焱一口回绝了肖夫人的建议:“我是萧家的子孙,供奉萧家的列祖列宗,那是我应尽的责任和义务。我就是穷死饿死,我也不会丢掉那些木牌!至于你,愿意过就过,不愿意过就回你的付家吧,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嘛!” 肖焱冷冷地道,他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付氏,摔门而去,这一次,她直接冲出了肖府,连个下人都没有带。 付氏被肖焱伤透了心。 她不过是在抱怨他成亲这么多年,没给她置办一件像样的首饰,想要他多花点在自己的身上,让他多爱自己。 可他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付氏,伤透了付氏的心。 付氏不想见人,就往小巷子里头走,等到她停止了哭泣,抬头四周看看的时候,已经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巷子里头。 两个男人正色咪咪地看着自己,不怀好意。 “大美人,这是怎么了?哭哭啼啼的,有什么委屈难处就跟哥哥说,哥哥疼你啊!” 付氏转身就要走,其中一个男人蹿到她面前,张开双臂拦住了她:“大美人,别走啊,咱们在这里相聚,说明咱们有缘,你先别走,我们好好地交流交流,咋样?” 他的脏手已经扯上了付氏的袖子,稍微一用力,就拉住了付氏的手腕。 付氏心一镇,下意识地用力一扯,“撕拉”,袖子扯破了。 男人抓着破了的衣裳一角,放在鼻尖轻嗅,然后得意地对后头的人说:“大哥,这有钱人的衣服就是软啊,还香香的,真好闻。” 他的牙齿很黄很黑,咧开嘴一笑,里头的大牙齿窝里还发黑,烂了几个洞,若是离的近的话,能嗅到他嘴里腐烂的臭味。 后头的那个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衣衫褴褛,穿的衣裳一件又一件,破破烂烂,缝缝补补,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了,油腻地发光发亮,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跟鸡窝一样,身上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细皮嫩肉的女人,咱哥俩好久没碰过女人了,还是个这么细皮嫩肉的女人,我都快忍不住了。” “大哥先上。” 两个人都淫笑着,朝付氏步步逼近,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左右都是墙壁,付氏一个弱女子,退伍可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肮脏的男人朝她靠近,伸出了肮脏的手,摸上了她的脸,她的腰,她的胸,开始撕扯她的裙子,将她往一处已经废弃的宅子里拉。 “大哥,你真有远见。这宅子是没用了,又不能住人,谁能知道,咱们在这地下挖了个地窖啊!那地窖又深又隔音,任这个女人喊破了喉咙,都不知道,这地底下还关着一个女人啊!” “你说老天爷对咱们真不薄啊,咱们刚把地窖挖好,老天爷就给咱们送了这么个漂亮又细皮嫩肉的女人,咱们把她关在里头,当咱们的婆娘,说不定她还能给咱生儿育女呢。” “生的儿子留两个,你一个我一个,其他的全部卖掉,咱就再也不用过这穷酸日子了。” 这两个兄弟乞丐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话让被堵住嘴的付氏都绝望了。 若是真的进了他们口中所说的地窖,她的未来…… 她哪里还有未来啊! “呜呜,呜呜,呜呜……”付氏拼命地挣扎,洞口被一块木板盖住,他们移开了木板,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能容纳一人进去的黑洞! 这地下就是地窖,若是她进去了,就会沦为这两个人的禁脔。 不要,不要! 付氏挣扎着,可她再挣扎,也是个弱女子,根本干不过两个能挖出这么大地窖的男子,他们跟老鹰抓小鸡一样,将付氏抓住,往洞里推。 一只脚已经被推进了地窖的付氏,瞪大了眼睛,呜呜地看着两个男人,她在哀求,在恳求。 “求求你,放了我,我是金麟卫大统领肖焱的妻子,你们带我去找肖焱,他会给你们钱的,你们要多少,他就给多少!”付氏的嘴终于能说话了,她呜咽着,苦苦地哀求:“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有银子给你们,你们想存找什么样的女人都行!” 金麟卫大统领! 其中一个乞丐说:“大哥,金麟卫的大统领啊!咱们惹不起啊!” 惹不起? 那个被唤做大哥的冷笑:“咱们都已经把人带到这里来了,你说他会放过我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人关了,当我们泄欲的工具,肖焱就是翻遍京都,他也找不到,他的妻子在我们这里!” 与其去期待一个还不知道结果的结果,不如抓住现在拥有的! “肖焱能给钱给咱?他是金麟卫的大统领,支持他媳妇被我们掳了,别说钱了,他当场就能要了咱俩的命!”那人摆摆手:“咱们还是顾着眼前吧,以后的事,我不考虑。” “那我也不考虑,有女人,比钱强多了。咱们白天乞讨,晚上做新郎,还能当爹,咱就这样做!” 付氏绝望了,她挣扎的力气也越来越小,被两个大男人用力一推,就推进了暗无天日的黑暗之中。 男人淫笑着边脱衣裳边走向付氏,“这要是亮一点,能看到这个女人在我身下浪叫就好了。” “大哥,我这就点火把。” 地窖里很快就亮了。 另外一个男人点燃了火把,“大哥,这下你就能看清这个女人的样子了。” 地窖里照亮了,付氏看清楚了,这个地窖不大,她根本逃不脱。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放了我,放了我吧!”付氏苦苦哀求,哪怕她的眼泪哭干,这两个男人还是无动于衷,只想着释放欲望。 “嘟嘟嘟!” 突然,地窖与外头相隔的隔板,传出用脚跺的声音。 “大哥!外头有动静。” “怕什么。估计是有人走到这儿来,踩到了隔板,马上就走了。” 付氏张嘴,就要大叫,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付氏呜咽地哭着,绝望地看着隔板的方向。 二人看着隔板的方向,打算等着上头的人走了才开始,谁知道,“嘟嘟嘟”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重,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一样。 “大哥,怎么办啊,他要再跺,得把隔板跺塌了。”男人担忧的问。 那个大哥倒很冷静,“怕什么,他要跺塌了,自己也要掉下来,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咔嚓……”他比划了抹脖子的动作,意思不言而喻。 二人达成了共识,就等着隔板上的人掉下来。 隔板确实被跺穿了,可隔板上的人却没有掉下来,反倒是一把将隔板给掀开了。 屋外的太阳照了进来,三人眼里都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阳光底下,付氏眼里的光亮了。 有人来了。 “哟,这还有三个人啊!”扶柏蹲在地窖口,笑嘻嘻地:“两个男人一个女人?啧啧啧,这女人真可怜,是被你们掳来的吧?” 付氏呜呜呜地哭,男人嚷嚷道:“胡说八道,她是我们的娘子,脑子有问题,总会咬人,不能出门,我们把她关在这里,免得出去伤了别人。” 扶柏笑道:“她衣裳光鲜亮丽,细皮嫩肉,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夫人,而你们两个,一个个衣衫褴褛,破破烂烂,脏兮兮的,指甲缝里都是泥巴,分明就是街上乞讨的乞丐,说她是你的夫人,骗谁呢?” 付氏呜咽呜咽地大叫,眼睛疯狂地眨,不停地摇头。 “看到没有,她在摇头,说明她跟你们没有半点关系。”扶柏站在地窖口,命令他们:“放开她。” “放你娘的臭屁!”其中一个骂道:“我抓到的女人,我凭什么放!你识趣的快滚,不然等老子上去,老子要你的命!” “不用你上来,我下去,看看你到底怎么要我的命!” 扶柏纵身一跳,跳进了地窖里,两个男人得意一笑,从怀中掏出了锋利的匕首,步步逼近扶柏。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要闯进来,小伙子,对不住了,明年的今天,我们会给你烧根香,点根蜡,给你过个周年忌日!” 二人拿着匕首,刺向了手无寸铁的扶柏。 ------------ 第732章 凛冬(19) 扶柏轻蔑地看着二人,他们冲上来,扶柏也没有移动半寸。 一直到他们到了跟前,离扶柏只剩下一把匕首的距离,二人以为自己这次会成功将扶柏杀死,得意扬扬,根本没看到,扶柏眼睛连挑都没有挑,一脚一个,将二人踢飞了出去! 直接将人踢到了墙壁上,重重地落地。 “哎哟!”二人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就要爬起来,扶柏不疾不徐地上前,将人踩在脚底下:“你们二人,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家妇女,你们绑架这位夫人时,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就等着你们暴露老窝。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说,我已经通知顺天府,把你们扭送到顺天府去吧。” “我们这是第一次干啊,好汉饶命啊!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这才干这种勾当的,没钱没活路,我们也不想的啊!” “你们没钱没活路,就要来掳掠良家妇女当你们的禁脔,给你们生孩子吗?”扶柏咒骂,当时这两个男人说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真是恶心到头顶。 “温饱还没有解决呢,就先考虑那档子事先,看来你们也不是很困难嘛,饱暖才思淫欲呢!” 扶柏不再理会二人:“夫人,您还好吧?” 付氏吓得早就跪地,许久才平复心绪,看到这个救了自己命的大恩人,付氏磕头:“谢谢恩公的救命之恩,谢谢恩公,谢谢恩公!” “夫人别这样。”扶柏连忙将人扶了起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况且这两个人我也要扭送到官府去,夫人,咱们先上去说话吧。” 付氏在扶柏的搀扶下,走出了地窖。 看到外头的蓝天白云,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付氏再次潸然泪下,她哭得功夫,扶柏已经将两个乞丐弄了上来,将两个人五花大绑。 “夫人快点走吧。”扶柏绑完,对付氏说:“等会官府的人就来了。” 付氏连忙擦干了眼泪。 想想也是,她若是出现在这里,不就告诉了别人,她被这两个畜生给欺负了嘛,虽然没有发生什么,可流言蜚语也能要了她的命。 “谢谢恩公,恩公的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他日定当报答。”付氏连连说道。 扶柏摆摆手:“走吧走吧,这种逼仄之地不安全,夫人下次走路还是小心一些,不要再进这种地方来了,就算要进,也要多带些下人,确保安全才是。” 付氏千恩万谢地走了。 见她终于走了,扶柏长舒一口气,回头看看两个被他捆起来的乞丐,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真对不住了,那一脚没把你们踢疼吧。”扶柏连忙给两个人松绑,二人连连摇头:“扶二公子说的什么话,您让我们来假扮乞丐,佯装坏人掳走那位夫人,那是信的过我们,况且我们也是习武的,那一脚就当是扶二公子给我们松松筋骨了。” 二人脱去了身上的乞丐衣裳,将脸和头发一捯饬,赫然就是离园的两个忠心耿耿的护院。 “谢谢二位兄弟了。”扶柏掏出一个钱袋子,“喏,去吃顿好的。” 二人连连摆手:“扶二公子是什么意思,我们是离园的人,怎么可能会要这笔钱。” “这是大人的意思。” “那我们就更不能收了。我们是大人的人,大人让我们做什么,我们自然就做什么。怎么可能再收钱呢。扶二公子,若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回离园了。” 扶柏眯起了眼睛:“去吧去吧。今天的事情谁都不能说。” “扶二公子放心,这事儿我们兄弟两个就烂在肚子里了。” 三人出了破宅子,一同出了小巷子,到了大路这才分道扬镳。 二人回了离园继续当值去了,扶柏则快速回了肖家,没过一会儿,就见付氏回来了。 肖焱不在家。 他自然是不在家的,付氏回来后,眼见自己受了委屈,无人说,相公又不在家,心情郁结得很,自然也是收拾收拾东西,先回了娘家。 扶柏跟着她回了付宅,这才放心地走了。 有些故事,他不用开口,自然会有人告诉付氏。 付氏娘家还有一个弟弟,文不成武不就,只得靠着之前爹娘累积下来的一些财产,收租度日。 平时付氏不会回来,但是她一回来,付氏弟弟付健就瞧出了不对劲,“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姐夫欺负你了?” 付氏哭道:“阿健啊,我跟你姐夫的日子,是没法过下去了。” 付健一怔:“姐姐,姐夫做的事,你都知道了?” 这下轮到付氏哭了,“我知道什么?”她愣住了:“你姐夫做的事,你姐夫还做了什么事?” 付健见姐姐全然无知,暗暗后悔自己嘴巴太快了,可是……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被骗一辈子啊! “姐姐,昨夜有人给我递了一封信,让我去一个地方蹲着,说我认识的一个人,会在那里做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付健认识那个小酒馆,那是肖焱经常会去的一家小酒馆,他乔装在那里蹲着,果然等到了肖焱,他按照往常一样,去了最里头的一间厢房,这是肖焱的习惯,付健也早就知道的。 肖焱点了酱牛肉和卤猪脚,点了两壶酒,一碟花生米,付健在外头看着,恨得是牙痒痒。 姐姐在家节衣缩食,他倒好,背着姐姐在这里吃肉喝酒,正磨牙的功夫,有一个娇滴滴的女人过来了,径直走进了最后一间厢房。 而且那女人手里,还牵着一个五岁的男孩。 那男孩声音大,付健没听错,一进厢房,男孩就叫了一句,“爹”。 付健不敢相信,立马付了钱,绕路去了厢房的后头,猫在墙根底下,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共进晚餐! 肖焱就抱着孩子,一口一个我的儿子,我的儿子,那女人说,淮山学馆已经同意让儿子拜师读书了,肖焱更是开心,抱着男孩转了好几圈。 男孩还说,以后要好好读书,考状元,当大官,让爹扬眉吐气,光宗耀祖。 肖焱高兴地不行,给了那女人二十两银子,说是不能亏待了孩子,让她再给孩子置办两身好衣裳,免得去学堂里被人欺负。 付氏听完这些,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在外头养了个外室?还有个五岁的儿子?”付氏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急血攻心,先晕了过去。 付健吓的连忙掐人中,终于让付氏清醒了过来。 付氏一醒过来,一脸的平静。 她跟肖焱,早就已经从相爱到相杀,后面再到沉默,夫妻两个相敬如冰,肖焱的冷漠,早就已经寒了付氏的心。 看到付氏不哭不闹,付健都吓死了,“姐姐啊,你没事吧,要是难过,你哭啊。” 付氏笑了:“我哭什么?哭他坏,还是哭我傻?” 她嫁给肖焱几年,一直没有怀孕,看过的大夫,都说是她的原因,宫寒,难以受孕,如今听到肖焱已经有了个五岁的儿子,付氏竟然感觉自己解脱了。 “我怀不了孩子,还一直挺对不起他的,现在好了,他有儿子了,那我也没什么对不起的了,夫妻做到这个份上,好聚好散吧。” 付氏起身,就要离开。“姐姐你去哪里?” “我要回肖家,跟他摊牌,让出肖夫人的位置,免得他的外室受尽委屈。” “姐姐,你就不难过吗?” “有什么难过的。”付氏摇头:“这么多年,我们夫妻两个的恩情早就已经没了,我不能生孩子,还一直心存愧疚,现在是愧疚没了,有的只是平静,正好,可以让他休了我,彼此放过吧。我也早就腻了这样的日子,休了之后,我正好可以了却今生夙愿,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付健拉着付氏:“姐姐,我请了个大夫来给娘子保胎,宁生医馆的大夫,你要不,让他给你看看?” “不用看了,你姐夫给我找了那么多的大夫,都说我宫寒……”付氏说不下去了,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付健,“都是肖焱给我找的大夫。” “姐姐,那就看看这个大夫吧。”付健让人去请大夫,“去看看,若是大夫看好了,请他过来一趟。” 付健就陪着付氏等,时不时地看看付氏,付健都在祈祷,他所猜测的事情不要发生。 可是,肖焱都有私生子了,又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呢!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下人背着药箱,领着大夫来了。 “许大夫,我姐姐成亲已有七八年,可这肚子……”付健欲言又止,意思不言而喻:“我想请您帮我姐姐看下,看看我姐姐的病,还有没有的治。” 许迦看了眼付氏:“夫人观面相,面色红润有光泽,一看就是血气丰盈,宫寒的可能性极小,宫不寒,若不是先天的,那孕育的可能性是极大的,夫人把手伸出来,让我先把把脉。” 付氏听许迦观面相的话,所以,心中就充满了期待。 她连忙伸出手,伸到了许迦面前。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许迦收回手,皱着眉头:“我看夫人的面相,得出的结论,与我把夫人脉搏,得出来的结论一致,夫人身体康健,身体极其康健,孕育子女的条件极好,怎么可能会八年无所出呢。” 付氏刚才才有所猜测,如今听到许迦的话,依然很惊讶。 “所以,我是好的,我没病?”付氏问许迦。 许迦点头:“夫人身体康健,底子极好,是个孕育子嗣的好身子,除非,您家那位身体有问题!” “哈哈哈。”付氏突然大笑,状若癫狂:“他的身体可好得很啊,连儿子都有了。是他,是他这么多年一直都在骗我,那些大夫都说我身体先天不良,这辈子都没办法有子嗣了,你说我啊,就信了他八年啊,我连怀疑都没有过啊,给我看病的大夫都是他找的,那些大夫说的话,都是他授意的啊!” 许迦一声不吭,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付健拿钱给了许迦,将人送到了外头,还不忘提醒他,“许大夫,这是我家的事情,还希望许大夫在外头不要声张。” “付老爷放心,我是大夫,保守病人秘密是我作为大夫的职责。” 屋内,付健还差一座回廊才到大堂,就听到了付氏的哭声。 付健唉声叹气。 八年夫妻,终究是一场闹剧。 他进了屋子,付氏不哭了,哭够了,冷冰冰地道:“阿健,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要让他肖焱,身败名裂!” “姐姐,只要你想通了,只要你好,我永远支持你!”付健回答:“付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姐弟两个密谈了一个下午,到晚边上,吃过了饭,这才回的肖家。 肖焱又去喝酒了,自然,也要见他的凤姑。 凤姑来的时候喜气洋洋,一进门将门栓上就扑进了肖焱的怀里:“阿焱,咱们儿子能进淮山学管了。” “真的?”肖焱也很高兴,那毕竟是他的儿子,能进淮山学馆,证明儿子比很多人要强:“我儿子真棒,假以时日,一定能高中状元。” 凤姑也很高兴:“明日是新收的弟子拜师礼,我会去,你也去看看吧,咱儿子第一日上学,这个时刻值得珍藏。等过几年,咱儿子考状元,再看他现在稚嫩的样子,那才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歌呢!” “儿子还没有上学呢,你就先满腹经纶了,怎么,我的娘子,也要去考女状元吗?”肖焱打趣道,一用力,就将凤姑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二人跌落到榻上,自是不可描述的事情,通通来了个遍。 吃饱喝饱还满足了的肖焱,自然是精神焕发地回了家。 付氏晚上没回来,肖焱自然不会管,他要早些休息,明日还要一大早起来,去偷偷地参加儿子的拜师礼呢,哪里有功夫去管那些不相干的人。 第二日,天气晴朗。 肖焱神清气爽地起身,豪情满怀地去了淮山学馆。 淮山学馆门口已经是人山人海,大人居多。 ------------ 第733章 凛冬(20) 秦颂看着学馆门口,人流密集,都有大人带着孩子翘首以盼,等着学馆开门,让孩子行拜师礼,很激动。 这可多亏了许长安啊!要不是许长安,这淮山学馆哪里有如今的热闹。 “吉时已到,诸位学子入馆,行拜师礼。” 随着一声令下,爆竹声噼里啪啦响起,就有一个大人牵着孩子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学馆。 秦颂就站在孔夫子的画像前,看着一排又一排的学生,家长就站在后面,激动不已,他就心情愉悦。 淮山学馆可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当然,最有功劳的是旁边的许长安。 “许夫人,吉时已到,那我就带着长安过去了。” “秦馆长请。” 许婉宁也来了,就站在一旁,许长安抬头看了她一眼,见许婉宁冲他点点头,许长安就跟着秦颂站在了孔夫子画像前。 要带着三十个新学生行拜师礼,拜孔夫子。 前头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就在秦颂带着许长安和新学子要进行跪拜的时候,外头突然冲进来好几个人。 中年男子和妇女,衣着华丽,非富即贵。 “等一下!”其中一个男子喊道:“等下跪!” 许婉宁回头看,在场所有的人都在场回头看。 有教书先生走了过去,拦住了几位家长:“诸位,秦馆长正带着新入馆的学子拜孔夫子,诸位若是有事的话,等行完了跪拜礼再说。” “不行!”其中一个妇人大叫:“不能跪,我们不在这上学了,我们走!儿子,我们走,快来。” “儿子,我们不在这读了,跟爹娘走。”另外一对夫妻冲自己的儿子招手,就有一个男孩冲了过去:“爹,娘,怎么了?” 另外一对夫妻直接上手去拉自己的孩子:“走走走,我们换个地方读,不在这读!” 三个孩子被家长拉着要走,众人莫名其妙,充满了疑惑,秦颂也是一头的雾水,示意教书先生将几个人拦下。 “诸位,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三位孩子天资聪慧,又通过了淮山学馆的入学考试,正式成为淮山学馆的学生,为何又要离开?”秦颂说:“淮山学馆如今入学的学生多,每个人都在盯着,你们若是走了,这三个名额,就要给其他的学生了。” 他的意思是,淮山学馆的名额很俏,要是不读,还有人读。 其中一位妇人差点跳了起来:“不读就不读,你们淮山学馆招的是些什么人啊,什么人都招进来,我还担心你们教坏我的孩子呢。” 秦颂不高兴了,正色道:“这位夫人,我们淮山学馆招的孩子都是优中选优,好中选好,每个孩子都天资聪颖,善良仁厚,都说孩子是一张白纸,这么好的白纸就能在上头画出最好的画!我秦颂相信,淮山学馆有这个能力,把每一个孩子都培养好,成为大越的栋梁之材。” 他有这个自信,也敢夸下这个海口,他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许长安,非常的骄傲,与有荣焉。 许长安站在许婉宁身旁,母子两个也看着来人,许长安一脸的好奇,许婉宁神情幽幽,完全没有被这事儿给震惊的样子。 然而,他的骄傲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人撕碎了。 撕的粉碎。 ------------ 第734章 凛冬(21) 其中一位夫人站了出来,双手掐腰,目眦欲裂,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我把我儿子送到淮山学馆来读书,为的是学理明理懂理知理,知道什么事儿该干,什么事儿不该干,可你这淮山学馆,收人只看中孩子的能力,不看中父母的品性,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种品性不端的父母在,怎么可能有好品性的学生?我可不想让我的孩子跟着品行不端的孩子一块读书,免得带坏了我的孩子!” “什么?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其他的家长听到这话都开始窃窃私语,你问我,我问你:“还有品行不端的父母,是谁啊?是谁啊?” 肖焱和凤姑就站在人群里头,隔了有几个人的距离! 虽然隔得有些远,但是站的方位都能够清楚地看到他们的儿子肖耀宗,见人们都在讨论品行不端的父母,他们也是一脸的愤慨。 “对,如果父母品行不端,孩子也会被带坏的,我也不想要我的孩子有这种同窗!”凤姑大声附和道。 其他的家长也都纷纷附和:“我们也不想跟这种孩子一块读书!” 十几个家长拉着自己的孩子,警惕地盯着他们不认识的其他孩子和家长,生怕他们口中所说的品行不端的孩子就在自己的身边,带坏了自己的孩子! 秦颂觉得莫名其妙。 “品行不端的家长?这位夫人,我们都看了学生的家庭情况,并没有你所说的有家长品行不端的人啊!”秦颂解释说:“这里的孩子父母,都是本本分分的人,虽然家境有好坏,但是没有做过作奸犯科的恶事的。” 秦颂自认自己核查得也很严格。 因为他也怕这种情况发生,怕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也要调查清楚孩子的背景,怕出现跟之前许长安被欺凌的情况! “没有作奸犯科做恶事的,就是好人了吗?”另外一位夫人站了出来,她的声音高昂又尖锐,说话就跟扯着嗓子叫唤一样:“你今年收了三十个学生,这每个学生的父母是谁,干什么的,你都知道吗?” 秦颂点头:“知道,我保证,每个孩子的情况我都了解过!” “那就没有单亲的孩子吗?单亲的孩子,爹咋样,娘咋样,你了解过?” 单亲的孩子? 秦颂还真的见过一个,他知道是谁,姓肖,只有母亲,听说爹好早叫过世了,留下母子两个相依为命,还是金麟卫肖统领的远房亲戚,见着可怜,就照拂一下,跟自己打过招呼的。 孩子也是个聪慧伶俐的孩子,口齿清楚,礼貌尊师,还认得好些字。 “是有一个孩子,他的父亲早年过世了,跟着母亲相依为命,靠着留下的祖产过日子,这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秦颂并没有说哪个孩子,凤姑听了抓着肖耀宗的肩膀,人都绷紧了。 她知道秦颂说的是谁,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说的是耀宗啊。 凤姑惊惧地看向肖焱,肖焱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做得天衣无缝,怎么可能会被人看出来?而且,他们也没有品行不端,一定是其他人,做的恶事被人发现了。 肖焱的宽慰并没有让凤姑安心,反倒是用力抓紧了肖耀宗的肩膀,手指头都在紧张的颤抖着。 许婉宁已经在里头坐下了。 红梅给她倒了带来的茶,她喝了一口,抬头就看见凤姑惊惧的小眼神,风韵犹存的脸上挂满了害怕,反观肖焱,却很平静,他是不怕。 反正他也没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 秦颂说得在理,可那三对夫妻却不这样想。 “跟着母亲相依为命?一个弱女子带个孩子,就没碰到过什么困难,就不需要人帮忙?这一来二去的,孤儿寡母的,你说旁的人就不会有什么想法?” 秦颂的目光不自觉地就朝肖焱看去了。 肖统领说肖耀宗的爹是他的远房亲戚,孤儿寡母的,他就多照拂一些,有困难就伸个手,需要他帮忙的他绝不拒绝,这帮着帮着…… 秦颂的目光又落在了风韵犹存的凤姑身上。 那女人估计还没有三十,勾人的少妇一个,瞧瞧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能把人的魂魄给勾搭走,肖焱又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他能够把持得住嘛! 秦颂不敢确定。 他不说话,闹事的妇人说话了,“帮着帮着,帮到床上去了,有没有这种可能啊,特别是那个寡妇,还是个不到三十的年轻寡妇,小媳妇一个,你说哪个男人不喜欢!”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就落在了凤姑的身上,堂而皇之,太过明显了。 顺着她的目光,其他人也都看向了凤姑。 被看的人,神情慌乱,眼神躲闪,让人不得不怀疑。 “说的就是她吧?瞧瞧那模样,啧啧,长得可真好看,要真是个寡妇的话,谁不喜欢往她屋子里蹿啊!” “就是啊,寡妇门前是非多,为什么有是非呢,不就是因为这寡妇品性不端嘛,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凤姑被说得脸红得都快要滴血了。 “娘,他们在说什么!”肖耀宗不解地问:“你的脸怎么红了。” “秦馆长,我们可是知道了这女人的一些事情,我们不想儿子跟她儿子在一块读书,你就说,是让他留下,还是我们留下,你自己做决定吧。” “我们也不想跟着他一块读。” 其他的人都跟着附和,带着儿子,让秦颂做决定。 肖耀宗听明白了,他可怜兮兮,眼泪就掉了下来:“娘,他们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一块读书啊!” 秦颂太为难了,只得求救地看向肖焱,希望肖焱出来说几句好话,将这事情圆过去。 他是这样想的,肖焱也是这么做的。 “胡说八道,她是我远房的表嫂,为人老实本分,带着孩子相依为命,就算是邻里邻居的互相帮衬,那也是光明正大,你们这样张嘴就胡乱造谣,就不怕我们告到官府去,告你们诽谤嘛!”肖焱站了出来。 他看到了肖耀宗委屈流泪,他的儿子,怎么可以被人欺辱呢! 肖焱一站出来,就有不少的人不说话了。 他是金麟卫的统领,就在裴珩之下,类似于阎王身边的黑白无常。 ------------ 第735章 凛冬(22) 冷冰冰顿时便有了掐死夏天的冲动,这臭流氓有时候怎么就这么气人呢? 到这条微博,夏天笑得很灿烂,王凯这个白痴,还真是配合他呢。 一转动眼睛时的那么些微点时间里的那么一点点时间,中年人的四周外围都出场显现了火炎掌影,密密麻麻。 这是大道的契合!自从当日领悟出了杀伐天道规则神通之后,辰陨心间就隐隐有这种明悟。 虽然坦克里的空间有限,但马飞的感知力惊人,自己的身体利落地一动,便到了黑石头身后的位置。 沉船、莫名的歌声诱惑人跳河,一夜之间,原本以为的一场江湖仇杀变了味,所有的人都开始疑神疑鬼,天刚亮,就有两个门派弃船上岸,决定不去洛阳了。 卫玠哈哈的笑了起来:“何喜之有?”虽然是疑问,但眉宇间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得色。 “坐。”陶江根本不在意秦筝在想些什么,自己先坐在了那张点着油灯的桌旁,又翻开桌上茶盘里地茶杯,提壶就倒,尔后将茶杯轻轻推到秦筝面前。 “云帆弟,两百箱肯定不够,这样,你再去订购八百箱,凑够一千箱。”黄倩倩说道。 李珣闷哼一声,难受到了极致,然而这感觉却一闪即逝,等他想反击的时候,妖凤已经再度垂下脸去,重归先前的沉闷。 左紫筠脸色铁青,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是这幅态度,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有着很大的区别。 天际最后一抹余晖逐渐淡去,风开始变得清凉,白日热闹的盛会随这场惨剧而不圆满地落幕,给每个与会的人平添了一份沉重。 所以,噩梦大帝心魔和杜变整整花了三十天时间,制造出了一个完美的杜变分身。 为自己也换上了冥夜殇的大红色的衣服,君诺便揽着初心,走出了房门。 从那天晚上我离开他之后,我一直未曾见过他,后来也打探不到他的消息。 青木戒内的气候这时象北极,北冰洋极地的气候特征,最暖月份八月的平均气温也只达到-8。当然也有草绿时候,五、六月份植物披上了生命的绿è。在这冰山遍布的海洋里,也生长着许多鱼类,其中鳕鱼分布广泛。 “混蛋!”他奋力地大骂一句,不料在他耳边全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响声。寻着声源,他用眼角的余光夹着微弱的光线看到自己竟被穿了琵琶骨,非但如此,手腕之处还渗着腥臭的液体。 在这里,有一点是必须注意的──原振侠没有看到那张灵椅,在原振侠眼中看出来,什么都没有。但是,当绣幔一撩开之际,南越就看到那张灵椅在。 “不过,一旦成道,对于天劫之类,抗力就强上许多,所以我们动辄驻世几万年,还大大长于旁人。严格来说,道友血影妖身大成之后,已具备无上天魔法体,当属于我们这一类。”幸fill如之。 他对仁九的印象并不差,只是这人总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让人不由得心生戒备。 在这上无论帝国还是分裂出去的公国很团结,每个地方派都出了自己的部队参与作战,利斯大陆将近一半的兵力都位于这一块狭长的地带中,守卫着人族的安全。 蓝嘉维再一次皱起眉头,因为他发现秦琼的精神力也在衰竭,一副颓废等死的样子。 和慕月雪进行了双休之术后,秦暮实力也得到了成长。而此时,秦暮身影一动,呼啸而出,立即来到了宫殿之外。 将后世带来的一些玻璃制品和丝绸等等作为贡品拿出表示了感谢之后,蓝嘉维等就告别了自己先祖们回到了泽洲城内。 “人界本源是这个世界的心脏,不属于身为天界之主的你。在取回它之前,就算你想离开这里,我等也不会放过你!”西帝的语气满是威胁。 一股冷风从外边吹进石城中,负责在城门后把守城门的士兵皆呆若木鸡,愣在原地。 “一天之前,三代火影将大蛇丸定为S级叛忍。如今木叶的实力算是又弱了一分。”蝎看着手上的情报说道。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或者降低道劫威力的?”吴池犹自不死心的追问道。 刘明达说的也是实话,农家做饭虽然不放多少调料,可大锅炖的,吃起来和城市里面不太一样。 场间的气氛顿时有些紧张。一众神级异能者们如临大敌般警戒起来。 至于铸魂提到的酬金加倍什么的,当然是不在她的考虑的。难不成少爷还会缺那么一点钱吗? 他动了动手指,这些鳞片虽然密集的覆盖在他的手上,显得有些可怖狰狞,但并没有影响五指活动的灵敏。 段萧可以拿任何人任何事算计,也可以拿任何人任何事冒险,唯独,他不会拿宋繁花冒险,她的命值得他付出一切。 “你好,骄阳。”他还不等走到我面前,就叫出我的名字,而且明显带着一点激动的情绪。 傅南森紧紧盯着她,继续笑着,放荡不羁的样子,让徐若兰一时间不敢抬头直视他。 斩厄世界中看起来更为要紧的倒是那个三瞳魔族了。对方想要借助他的空间力量,疑似用来打通那个位面通道,虽然目的尚不明确。但此次失手后多半不会善罢干休。 一路沿着北凌城的街道出了东城门后,方御臣在眺望着四周阳光渐渐趋向昏沉的石林景色。 楚晴川把手里的外套扔给我,我看了眼身后的垃圾箱,非常默契地扔进去。 现在这名土之规则的问道境强者,终于让方回见识到了完全挥实力的问道境,究竟有多么的恐怖。 这团双层能量团刚一出现后,便被风十三郎凝聚变形为一张饕餮的血盆能量大口,旋即能量大口一张,便把龚灵媛递过了的能量团一口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