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审判 谢里曼戴着木质手铐,看着祭坛前那身穿深红色法衣的主教,一言不发。 他面临的,是一场宗教审判。 那位主教面沉似水,微微昂着下巴,正努力散发着他的神赐予他的权威。 “姓名。” “谢里曼·冯·阿登纳。” 谢里曼的回答带着颤音,结合他昂着的头,让人感到一种即将自愿走上祭坛的怪异虔诚。 “我听说,你在亵渎无上的太阳,有这回事吗?” 谢里曼能感受得到周围人的敌意,甚至大殿里那些石柱上刻着的天神雕像,它们的表情都变得怒目圆睁。 “我只是不喜欢太阳永远都挂在我的头顶上,在我出生的地方,有白天,有黑夜,有太阳,有月亮,我们那的太阳会东升西落,不像这里……” 谢里曼的话被人群的窃窃私语声淹没,他们有的呵呵轻笑,有的叹气摇头,但大多数的人在指责谢里曼言论中的亵渎之意。 “肃静,肃静!” 主教的声音仿佛洪钟,在大殿中回响不绝。 无上的太阳会落下,这在他们听来简直匪夷所思。 “有人说你来自充满诅咒与邪祟的碧海?” “是,五年前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一睁眼就是碧海阴暗的森林。” “那么五年之前你在哪里?” 谢里曼的视线焦点透过主教,穿过墙壁,仿佛在回忆一件十分久远,但又很清晰的事情。 “之前,我正在地质勘探公司上班……” 他呢喃的是他原本世界的语言,这在其他人听来像是吟诵咒语一般的口音吓得周围人屏住了呼吸。 原本人人都在伸着的脖子此时缩了回去,他们眼神躲闪,窃窃私语原本围成的那个半圆现在扩大了一倍,仿佛只要吸进谢里曼呼出的空气就会被灾厄找上门来。 主教的表情同样惊骇,他高举双手,口中振振有词,仿佛正在驱除邪魔一般。 “这个人的灵魂五年前就死在了碧海!现在的他早已被碧海中的邪魔附体!来人!把他绑下去,让他的肉体回归炎神的怀抱吧!” 火刑的结果并没有让谢里曼感到意外,实际上,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炎神圣殿前的广场上,被绑在火刑柱上的谢里曼抬头望向天空,那挂在每个人头顶的橘色太阳还在那里,上面的几颗黑点清晰可见,像是一颗眼球上的数个瞳仁,俯视着这癫狂的一切。 捆成捆的柴火在谢里曼周边堆了一圈,一个男人正往柴火上倒着煤油,那像是什么东西变质的气味直往谢里曼的脑袋里钻。 人群密密麻麻,他们在主教周围围成一堆,却又不敢靠得太近,在享受着神职人员庇护的同时,又不至于冒犯对方的威严,像是一群叽叽喳喳的动物幼崽。 他走到火刑场的旁边,抬起一只手,乱糟糟的人群像是被风吹倒的麦子一样,逐渐变得鸦雀无声。 他双手一抖,在抖动的宽大法衣垂下之后,他抬起右手,开始念诵法词。 人群低着头,双手合十,有的甚至热泪盈眶,他们跟着主教轻声呢喃,如同夜间随着风儿摇动的树叶一样,发出配合的沙沙声。 “谢里曼·冯·阿登纳!愿烈焰之神净化你的灵魂吧!” 面对神的代言人降下的审判,谢里曼好像没听见一样,他仰着头,根本不去理会沸腾起来的民众以及那越走越近的行刑人。 随着一声汽笛的长鸣,所有人的目光被拉到了天上。 黑影逐渐笼罩了所有人,挡住了无上太阳的荣光。 那是谢里曼的飞行船新月号,它像是带着两个浮囊的风帆船。 嗖的一声,一柄带着绳索的钢锚插在了砖石街上,广场上碎石横飞。 与此同时,谢里曼双手一拧,挣脱了那足以拷住一头牛的枷锁,他轻轻松松扯断身上的绳子,踢开柴火,三两步就跑到了钢锚面前,一把将它拔了出来。 新月号极速上升,同时收回钢锚,在众人混乱的尖叫声中,抓着钢矛的谢里曼跟随钢矛离开了地面。 他回头望去,站在人流中振臂高呼的主教完全没了神赋予他的号召力。 尽管他试图让人们不要惊慌,但飞行船那几乎贴着圣殿塔楼的高度还是击碎了神给予人民的安全感,他们到处疯跑,像是受惊蚁群。 “船长,欢迎回来。” 谢里曼“嗯”了一声,他看着自己这位满脸白色胡茬的大副,问道:“安东尼,你们怎么这么慢?” “这处空岛有三处飞行船卫戍,要让新月号悄无声息的离开泊区还费了些功夫。” “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在二层货舱,帕托正守着它呢。 哎,船长,你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那东西与回归之地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谢里曼摇着头回答,满脸失望,那失望如此真切,与他出发前的喜悦与势在必得尖锐的对立着。 因为谢里曼做梦都在寻找的这个回归之地,是传说中连接另一个世界的桥梁,是谢里曼返回自己世界的唯一希望。 为了获得有关回归之地的线索、消息、甚至是模糊的传说,他花掉了自己全部的收入,甚至不惜接下这次这种脏活。 舰桥上,舵手与船员长朝着谢里曼行了个礼,他们呼吸急促兴奋不已,像是头一次尝到腥味的猫。 谢里曼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飞行船的气囊开始充盈,速度也开始提升。 安东尼站在谢里曼身旁,说:“船长,我有个疑问,你为什么总是把最危险的工作留给自己去做呢?要知道你可是船长啊!” 显然,在这位老大副的眼里,身先士卒不是船长该做的工作。 “我怕你们做不好,那反而会害死你们。” 看到谢里曼那副令人别扭的虔诚模样,安东尼咧了咧嘴,把脑袋凑近,小声嘀咕道:“船长大人,把你那破东西赶紧摘下来吧。” 谢里曼愣了一下,赶紧摘掉脖子上挂着的吊坠,掏出一个皮袋塞了进去。 这个跟了他五年的叶子形吊坠是个不折不扣的诅咒之物。 虽然佩戴它能显著提高力量,但它带来的逢问必答,还都是实话实说的副作用却总能让谢里曼尴尬不已。 二十分钟过后,在新月号的后方,三艘小一些的飞行船已经成了时隐时现的小点,它们已经不可能追上新月号了。 “这么小一个空岛竟然还有卫戍飞行船队……” 谢里曼在感叹了一声之后,对着船员们下达了全速返航回港的命令。 对于舰员来讲,返航的命令毫无疑问是他们最希望听到的命令,家乡不止有温暖的床,还有姑娘那柔软的一切。 而谢里曼就不喜欢返航,因为那对他来说等于放弃探索回归之地的方位,这反而离他的家越来越远了。 在返航之前,谢里曼必须要检查货物,那件他不惜冒着火刑危险也要搞到的货物。 当他和安东尼来到二层货舱的时候,轻微的呢喃声让他停下了脚步。 谢里曼打开袋子取出叶子形吊坠系在胸前,抽出自制的火枪,从一堆堆货物旁小心的前进。 顺着油灯发出的昏暗光线,帕托隐约的背影出现在了谢里曼的面前,他跪在那里,双肩不停耸动,嘴里阵阵呢喃。 在帕托的旁边,那个雕刻了几条触手的陈旧木箱已经被打开。 “叶丽娜,带我走……叶丽娜,带我走……” 这声音含含糊糊,像是一个受到极度惊吓的人下意识的呢喃。 谢里曼立刻停下脚步,他拦住想要探头的安东尼开始后撤,直至二人离开了二层货舱。 “你没告诉他那东西不能打开来看吗?” 安东尼的两只手抖个不停,灯笼被他晃来晃去,整个一层货舱阴影晃动,仿佛有一群恶灵正在来回游荡。 “我告诉他了……可谁知道他……” 安东尼的视线落在谢里曼胸前的吊坠上,他一把抓住谢里曼的手腕,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船长我问你,我们是不是都会死?” 谢里曼从思索中抬起头,眉头皱到了一起。 “接下来要做的事,只要咱们俩之间有一个人怂了,那整个飞行船的人都会死。” 安东尼郑重的点头,他的手不再颤抖,他知道船长说的是实话,而且以这三年来的航行生涯来看,船长的判断总是正确无比。 几分钟之后,谢里曼将吊坠与自制火枪交给安东尼,他自己则穿的严严实实,还带着两副厚厚的手套。 “在我盖住那个鬼东西之前,你千万别上,只需要看上一眼咱们可就跟帕托一个鬼样子了。” 谢里曼说完,举起手里的床单,在大概看了一眼帕托的身位之后,闭上双眼,就这么举起床单扑了上去。 混乱之中,谢里曼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他双手用力死死地将它压在身下。 一声凄厉的嚎叫过后,帕托疯了一般的攻击着谢里曼,嘴里嘶吼个不停。 “还我!还给我!” 这声音尖厉异常,像是在用铁片刮玻璃一样刺耳。 谢里曼蜷缩身体承受着帕托的拳头,他闭着眼睛扯动床单,将那个坚硬的物体尽量包裹严实。 “安东尼!我遮住它了!快点!” 安东尼吓呆了,倒不是因为帕托发疯似的攻击,而是因为他看到了帕托的脸。 那张脸上双眼的位置已经成了两个深邃的窟窿,鲜血汩汩涌出,帕托那原本黝黑帅气的脸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张毫无血色,扭曲变形的怪异面庞。 在瞥了一眼谢里曼怀里那裹得看不清形状的东西之后,安东尼迅速移开目光,冲着帕托就撞了过去。 有着吊坠加持的安东尼这一下就撞飞了帕托,他砸在了货舱一侧的艇壁上,脖子咔嚓一声,整个人顺着艇壁滑了下来。 谢里曼已经裹好了那段硬物,他连同床单一起塞进了木箱,站起身来,长出一口气。 “我我我……没想杀了他……” “我知道,有时候很难控制力道……” 谢里曼的话还没说完,帕托的身体抽动了几下,晃悠悠的爬了起来,脑袋耷拉在肩膀上,双眼的鲜血还在汩汩流淌。 “还我……还我……叶丽娜……带我走……带我走……” ------------ 第二章、普莱姆斯神教 帕托身体僵硬的朝着二人走来,没两步就摔在了地上,但就算这样他也没有停止朝谢里曼的方向前进,他开始手脚并用,向前爬行。 谢里曼叹了口气,他将手伸向安东尼,安东尼赶紧把吊坠还给了他。 “枪。” 当被枪响声吸引的船员们拿着各自的武器冲进二层货舱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帕托缩成一团的尸体。 这尸体翻转扭曲,像是一只死去的虫子。 半小时后,船员们在甲板上放飞了帕托的尸体。 拖着帕托的气囊缓缓上升,逐渐远去,船员们在互相拍了拍肩膀之后,返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谢里曼端着一瓶酒靠在栏杆上,他眯着眼睛看着那枯黄的太阳,那几颗黑点聚集在了一起,像是在与谢里曼对视。 他摇了摇脑袋,看向前方,放眼望去,翠绿的颜色在地平线上与天空交汇,形成了一道无限长的线。 这就是碧海,浩瀚宽广,是巨树的海洋,在这无数的茂密树冠之下,是那无上太阳都无法触及的地方。 这里阴冷潮湿,充满恶毒的诅咒与令人发疯的低语,邪祟在泥沼中翻腾,恶灵在薄雾中游荡。 人类,只能生活在那些高出碧海几百米高的空岛之上。 谢里曼闭上眼,揉着额头,每次看向碧海,他的脑海里都会回响起某种低语,他无法分辨那是自己在回忆初来这个世界时的恐怖经历,还是此时确确实实听到的东西。 “船长?” 谢里曼睁开眼,发现安东尼正靠在他旁边的栏杆上盯着自己。 “你也不用懊恼,船员们都知道帕托的死是怎么个事,没人怪你。” 谢里曼没说话,他从安东尼的那躲闪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不曾见过的东西。 那是一种被掩饰过的惋惜。 “船长,这次回去之后,我就不打算再干了。” 谢里曼喝了口酒,将瓶子递给安东尼。 “为什么?” 酒气跟随叹息声一起从安东尼的嘴里吐了出来,他伸着手指向几乎要看不到的帕托。 “我不想跟他一样把身体献给无上的太阳,也不想跟大多数跑飞行船的一样,坠落在恐怖的碧海之中。 我想埋在墓地里,逢年过节的还能有孩子们来看看我。” 谢里曼再次叹气,安东尼对谢里曼来说不只是经验丰富的大副,还是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救命恩人。 就是他发现了骑在树冠上的谢里曼,并顶着碧海那能把人逼疯的低语将飞行船降到了绳子够得到的高度。 “如果你是在担心这次的特殊货物,那我们之后不再接类似的活就是了。” 安东尼坚决的摇头,他拿出一个老者应有的睿智和温柔看着谢里曼。 “不,谢里曼,我跑飞行船跑了几十年,其他舰长的航图上有二十个空岛位置就算了不起的了,而你的那张航图上,详细的标注了七十七个空岛方位。 听着,我不是无法体会探索带来的乐趣,只是我太老了,我会绊住你的! 我打赌,在不久的将来,众人将会为你立起雕像,就立在圣殿里那些神像的旁边!” 谢里曼苦笑,他并不像安东尼所说,为了人类的发展而探索。 他之所以不断的探索,是在寻找一个叫做回归之地的地方,那个传说中连接两个世界的空岛。 在他的世界,等着他的是他患难与共的挚友和那老迈的双亲。 安东尼退出探索的决心就像谢里曼寻找回归之地的决心一样坚定,他的挽留显得苍白无力,只能任由自己失去这一有力的臂膀。 三天后,新月号即将抵达瓦兰斯大陆岛。 谢里曼抱着被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木箱站在舰桥,看着碧海与天空交接的地平线上,缓缓出现的灰色岩壁。 一开始只有一点,随着距离的靠近,这个点慢慢变成了线,随后在碧海与天空之间,它形成了一道长长的灰色横线。 空港码头很热闹,这里有前来买断货物的商人,有修补飞行船的工匠,还有三三两两朝着小伙子抛媚眼的漂亮女人。 射出绳索,新月号缓缓的进入泊位,舵手庞德小心的控制着,飞行船两侧的气囊嘶嘶作响,调整着新月号的高度。 靠港之后,大副安东尼站在甲板上,老练的与税务官周旋,船员长希尔彼得集结船员,准备安排一会的卸货工作,舵手庞德叼着烟站在自己的操控区,准备随时调整飞行船浮力以配合船员卸下货物。 谢里曼大步的走出舰桥,机械师康尼紧随其后。 “把气罐装满压缩羽气,羽气可是飞行船升力的关键,别用那些全是杂质的便宜货。 检查气囊和蒸汽机,还有,辅升翼的问题该好好处理一下了,从橡树岛出发没多久那东西就一直在吱吱响……” 身材瘦小的康尼一项项的记录着船长的要求,眼看船长要跳上码头,他伸手拉住了对方的胳膊。 谢里曼转身盯着康尼,投去疑问的目光。 康尼将带着护目镜的帽子拿在手里捏来捏去,一脸怯懦。 “船长……我有个设想,可以在短时间内提高新月号的速度。 只是……我这次保证会控制成本!” 谢里曼挥手,对这个小伙子关于创新方面的要求,他一向是有求必应。 “你是我见过最棒的机械师,康尼,给自己点信心,大胆去做。” 虽然谢里曼一脸鼓励的样子,但在心里他已经开始计算了。 安东尼需要分走一部分钱安享晚年,新月号需要补充压缩羽气和燃料,船员们的饷钱,下次航行的补给品费用,维修费用,康尼那烧钱但每次都能排得上用场的小发明,等等等等…… “哪个世界都一样,没钱真是寸步难行啊。” 作为瓦兰斯大陆上最繁忙的港口之一,枫叶镇有着远超其他内地城镇的规模,它甚至要比一些无人的小型空岛还要大上一些。 这里不止有瓦兰斯大陆岛的本地人,还有皮肤白皙金色头发的摩安珂大陆岛的姑娘,甚至还有安达瑞斯大陆岛上那些教律严苛的贝蒂加斯人,他们脖子上戴着指头粗的铁链,彰显着他们为主付出一生的坚定信仰。 谢里曼抱着裹着床单的箱子穿过满是人海的集市,绕开叮当作响的铁匠铺,来到了圣殿街那普莱姆斯神教充满威严的巨大建筑物面前。 这里门户大开,虔诚的信徒们匍匐在地,口中阵阵呢喃之后弓腰起身,迈了两步之后,再次匍匐身躯。 大殿中传出了低沉,但极富穿透力的歌声。 那些声音引得人的内脏都跟着颤抖,让人真正由内而外的生出一种敬畏感。 殿内的那雕刻着众多神像的立柱旁有着一条条的长椅,长椅上坐满了信众,信众们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随着那一个个胸膛的起伏,他们的呢喃声混在一起,形成了一阵阵的混响,在大殿的石壁间来回回荡,像是一首首悲戚的挽歌。 谢里曼没有加入到信众的弥撒之中,他不信教,不管是崇尚光明的普莱姆斯神教还是什么别的,他一概不信。 他来这里,只是来送预定好的货物。 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正在举行弥撒的教会司铎身上。 司铎一身粗布灰袍,手中举着一个倒挂的十字架,正念念有词的引导者信众们祈祷。 谢里曼很耐心的等到了仪式结束,人潮褪去,才在终殿偏门的方向见到了正在等他的司铎乌利安。 乌利安盯着谢里曼怀里的包裹很久,最终抬起眼皮。 “只带回了圣物?那就是说,你没找到回归之地?” 谢里曼摇了摇头,说:“没有,您给的那份关于炎神教的描述的确很像回归之地,但它并不是……” “嗯……那你跟我来吧。” 教区很大,谢里曼跟在乌利安身后走出大殿,穿过回廊和马厩,最终停在了墓园区东侧的一处小房子旁。 乌利安轻轻的叩响房门,一声低沉的询问飘了出来。 “马里乌斯大人,谢里曼来访,我想他带来了圣物。” 乌利安一边说,一边还看向谢里曼怀里那个漂染成蓝色的包裹,眼神之中充满了怀疑。 “让他进来吧。” 乌利安后退了一步,向谢里曼做了个请的手势,谢里曼呼出一口气,推门而入。 这是一个阴暗至极的房子,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一根摇曳不停的蜡烛。 主教马里乌斯坐在一个木质圆桌的后面,整张脸躲在兜帽的阴影之中。 “看来你已经成功夺回了我们被炎神教偷走的圣物……” 马里乌斯的声音十分怪异,像是一个即将溺亡之人喉咙中发出的咕噜声。 这声音在谢里曼听来,犹如毒虫爬上后背,令他本能的感到危险。 “主教大人,我的钱呢?” “去吧,乌利安会安排好一切的。” 见谢里曼不肯离开,马里乌斯笑了笑,那笑声仿佛是沼泽地里冒出来的几个泡泡。 “难道你要看着我验货吗?” 帕托的下场历历在目,谢里曼只能告退。 在谢里曼走后,马里乌斯主教站起身来。 他抬起左臂,袖管中伸出数条湿滑的触手,这些触手扯开箱子上的床单,将雕有触须浮雕的小木箱完全包裹了起来,像是信徒在簇拥着他们的神明一般。 “乌利安!把钱给他。” 房子外的乌利安在听到主教的吩咐之后,弯腰鞠躬,随后拉着谢里曼离开了墓园。 五千安达迪尔金币不是个小数目,这足以应付谢里曼接面对的财政危机。 他一边走一边思索,想尽可能的把这笔钱用在对新月号的硬件升级上。 一声尖啸划过长空,紧接着强烈的震感从脚下传来,谢里曼跟路人一样,蹲下身形四下看着。 “地震了?” 好在这地震很快过去,街上的人们开始交头接耳,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在经历过与路人同样的迷茫之后,谢里曼松开了兜里的挂坠,他抬头望去,发现那昏黄的太阳上又多了一个蠕动着的黑点。 ------------ 第三章、奇怪的留言人 船长室内,谢里曼盯着自己的航图陷入了沉思。 在这张边缘有些发黄的厚纸上,有的地方是新画上去的,但大多地方字迹已经显出了时间的痕迹。 据他的测算,这处世界远比他航图上已标记的地方要大得多,如果漫无目的寻找回归之地,那他怕是一辈子也找不到。 一阵敲门声之后,安东尼的询问声响了起来,谢里曼赶紧收回心神,将航图卷起,让安东尼进来。 “船长,我最后的工作做完了……” 谢里曼拿出酒杯倒酒,将杯子推到了安东尼面前。 “这次的货物卖的价格还行,那些瓦兰斯大陆上没人尝过的火舌酒倒是让我们赚了不少。” 安东尼说到这里停了停,一番欲言又止的样子之后再次开了口。 “那个,康尼跟我要走了两百安达迪尔金币,他说你知道用途…… 或许我不该说这种话,但这几乎是我们这次航行的全部利润了……” 谢里曼点了点头,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羊皮袋递给安东尼。 “安东尼,这个应该足够你安度晚年了。” 安东尼打开袋子一看,黄灿灿的颜色映了他一脸。 “这太多了……” “多的就当是报答你当年的救命之恩吧。” 安东尼点了点头,收好羊皮袋,呼出一口气。 “那个,灰鼠酒馆那边有个商人在找人运货物……” 谢里曼没等安东尼说完就开始摇头,这令安东尼叹了口气。 “你可以在运输的路上探索一下周边嘛!至少可以分摊一下康尼花掉的大笔资金啊!” 安东尼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意识到,拿了钱,自己就不再是新月号的一份子了。 他垂头丧气的把酒喝完,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恍恍惚惚,仿佛三年来探索天空的每次新奇画面正在面前一一闪过。 “新月号是艘探索船,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探索,如果我们没有接受这次探索以外的委托,帕托也不会死掉。” 谢里曼说完,站起身来,拍了拍安东尼的肩膀,接着说:“老伙计,我知道你在为我担心,你不必担心我的生计问题。 别愁眉苦脸的了,让我送送你。” 船员们已经拿着饷钱离开了新月号,只剩远居达瓦兰斯大陆岛内陆的厨师马索和无家可归的康尼。 实际上,大部分船员也不会花上两天的时间回家,他们往往把那些饷钱都花在了枫叶镇的酒吧和那些柔软的女人身上。 在送走安东尼之后,谢里曼同样来到了光芒酒吧,但他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寻欢作乐。 他来这里,是为了确定下次航程的方向。 “噢!我们伟大的探险家谢里曼·冯·阿登纳来了!” 酒吧老板举着刚打的啤酒呼喊着,但酒吧里的响应却寥寥无几。 谢里曼微笑着盯着酒吧老板那两撇浓密的胡子,坐在了吧台前的老旧木质椅子上。 “别拿我开涮了阿斯图,我走的这些日子里有没有人来找过我啊?” 阿图斯抬起粗壮的胳膊从酒架的上层取下谢里曼存在这里的半瓶酒,倒进了一个精致的水晶杯中推了过来。 “有,不少呢。”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皮质封面的小本子,直接丢给了谢里曼。 谢里曼一条条的看着,这三个月来确实有不少人希望见到自己,以至于阿图斯歪歪扭扭的字迹记录了一整页的姓名地址。 但在这些人里,大多是想来买断航线方位的商人,谢里曼并不想跟这种人打交道。 因为他曾经卖掉过一个前往小型空岛的航线。 一开始,那个只有一个镇子的空岛确实走向了繁荣,但随着当地特产竹麦甜浆的价格越卖越高,镇子上的人开始只播种竹麦了,甚至连唯一的铁匠家也关了铺子,跑去跟别人抢地种了。 小体量、出产单一的经济体系很快让他们面临灾难。 那家买了谢里曼航线的商人突然压低了甜浆的收货价,提高其他生活必需品售价,这直接摧毁了那个小镇的经济。 有些明白过来的镇民们打算重操旧业,让空岛的经济再次多元化起来,但那没用,商人已经把他们给算得死死的了。 竹麦甜桨的收货价被定在了一个精心策划的数字上,要是一直种还好,停俩月就得耗尽储蓄,等着饿死。 半年前,谢里曼在路过那个空岛时准备登岛补充一下补给,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里已经发展到了每个人,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拼命种竹麦的地步,他们连铁钉这种最简单的日常用品都依赖那帮收割他们的商人运进岛来。 最令谢里曼感到恶心的是,当初买他航线的商人在得知他需要补给的时候,狠狠的宰了他一笔。 虽然有仇必报的谢里曼在随后使用手段找回了场子,但从那以后他就再没卖过自己航图上的任何航线,哪怕那是一个无人的空岛。 谢里曼皱着眉,在乱如杂草的字迹中仔细的分辨着求访目的,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一个叫约翰尼·劳伦兹的名字上。 “我希望能跟冒险家谢里曼·冯·阿登纳先生一起聊一聊失落王族的传说。” 失落王族,是在指两百年前丢掉瓦兰斯大陆岛统治权的那个切尔维西家族? 带着这样的疑问,谢里曼招手叫来了老板阿图斯。 “这人长什么样?” 阿图斯把脸凑过来看,眉头舒展开来。 “噢他啊,我可是记得很清楚…… 灰色头发,五十岁上下,带着个高礼帽,穿得很考究,剑鞘上还有着华而不实的金色花纹。 嘁,他一进门就用手帕捂着嘴,满脸嫌弃,也不肯喝酒,就直说要留言给你。” 谢里曼对这个人很感兴趣,他翻动本子,却没找到相应的地址。 “怎么没地址啊?” “他说我这里像是牲口棚,我怎么可能把这种家伙留在我的店里。” 这个结果令谢里曼大跌眼镜,但他偏偏拿阿图斯毫无办法,这个人简直是把酒吧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 “那我上哪找他去?” 看到阿图斯一脸无所谓的耸肩,谢里曼只能放弃,在用过那五年都没吃惯的甜汤之后,他离开了酒吧。 一路上,他将切尔维西家族的历史,和与他们家族相关的传说从记忆的边角里抽离出来,试图组合在一起,但毫无头绪。 他毕竟才来这里五年,在历史和传说这方面的了解程度自然是比不上从小就在本地长大的本地人。 可偏偏他寻找的回归之地就是个传说中的地方,他需要在传说中抽丝剥茧,竭尽全力的找到这个地方。 谢里曼丢掉烟头,头顶的太阳依旧照耀,根本不顾及现在已经过了二十点的时间。 与自己世界那炽烈太阳让人无法直视的威严不同,这里的太阳发出的黄光在谢里曼看来总觉得像是风烛残年,病恹恹的。 谢里曼受够了这诡异的太阳,尤其是太阳上那些黑点,它们总在太阳表面来回游弋,像是在马匹毛发中蠕动的蜱虫。 他掏出自己的小皮本子,在众多被划掉的线索中,他将代表炎神教的那条“从烈焰中来,回到烈焰中去”的线索反复的划了几遍。 在众多被划掉的线索中,这条炎神教的线索无疑与其他的一样,跟回归之地毫无关系。 他将皮本子翻回第一页,看着回归之地的那条唯一线索,陷入了沉思。 “在碧海之上的另一个汪洋之中,有一座宏伟的宫殿,它是连接另一个世界的桥梁,是只有抛弃一切希望才能通过的不归之路。” 碧海之上的另一个汪洋,说的难道是某个空岛上的巨大湖泊? 还是说这个世界还有着其他的构造地形? 如果可能,谢里曼还真想仔细的探索一番碧海那繁茂树冠之下的区域,但他知道,那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五年前,在勘探队的谢里曼正兴奋的取下钻头上的地质样本,常年的钻探经验告诉他,这次他们要发财了。 地质样本上闪烁的微小颗粒是高含量金矿的象征。 正当他打算上报自己的发现时,他注意到了那根圆柱形的地质样本上有一块黑色的断层,它不像是煤层那般松散,反而看上去坚硬,像是玻璃一般。 就在谢里曼伸手触碰到那块黑色的东西时,它像是活了一般顺着谢里曼的手指闪电般的窜了上来。 等谢里曼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来到了一片幽暗的森林。 那高耸的建筑比他见过的任何树木都要庞大,树冠与树冠紧密相连,将天空遮了个严实。 接下来的事,是无边的恐惧与深深的绝望,以至于谢里曼在获救之后,自我保护的本能让他几乎完全忘了碧海之中发生的事情。 回过神来的谢里曼发现自己已经浑身冷汗了,他赶紧驱赶思绪,将碧海那片片恐怖回忆从脑海里驱离。 一抬头,他愕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空港前,他抹了把脸,自言自语。 “这个回归之地到底在哪呢?” 空港依然忙碌,永昼的生活并非一点好处也没有,那就是三班倒的工作制在这里实行起来十分方便。 每个人都有自己睡觉的时间点,他们不必像谢里曼的世界那样,要等到夜晚。 穿过一个个泊位,躲开运送货物的马匹,谢里曼回到了自己泊位前,他发现,停泊着新月号的泊位上,有一个男人站在那里。 他带着高礼帽,一身考究的贵族打扮,佩剑被他杵在地上,似乎漫长的等待已经将他的耐心消耗殆尽了。 尽管如此,他似乎依然在努力的保持着绅士的一面。 见到谢里曼朝他走来,他从坐着的木桩上站起身来,那狼一样的眼神快速的将谢里曼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随后,他嘴角上扬,嘴唇上方的两撇小胡子跟着嘴弯到了更高的高度,看上去有些滑稽。 他抬起手捏在帽檐上,将高礼帽微微抬了一下,用略带沧桑的口音说道:“想必阁下就是冒险家谢里曼·冯·阿登纳了吧?” 谢里曼驻足,用同样锐利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绅士。 “您是?” “我是约翰·劳伦兹。” ------------ 第四章、找上门来 谢里曼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绅士,那个被阿图斯赶出酒馆的留言人,约翰·劳伦兹。 “约翰·劳伦兹先生,我正在为如何才能见到您而大伤脑筋呢。” 约翰抬起带着白手套的手与谢里曼握在了一起,很快抽了回来。 “看来阁下是去过那个牲口棚一样的酒馆了…… 我无法理解,像阁下这种名声在外的探索者、冒险家,为什么要把联络地点放在那样一个臭气熏天的地方,您没有自己的府邸吗?” 谢里曼无奈的笑了笑,他伸手请约翰登船,并带他直奔船长室。 “欢迎来到新月号,这里就是我的府邸。” 谢里曼一边说,一边卷起航图与测算稿,清空桌面后他拿出酒杯,准备款待自己的客人。 “噢……不不不,您应该在大陆岛上有一个自己的住处,哪怕您只把它当成自己的邮箱。” 约翰说着,接过酒杯,在看了一眼杯子的洁净程度之后,他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 “我没有钱,我把几乎所有的钱都用在探索这件事上了。” “这很好,专注是成功的必要条件,这对我们接下来的合作将会很有用处。” 谢里曼有些诧异,他以为约翰是来找他聊一些寻找传说中遗迹空岛之类的事情。 为了寻找回归之地,只要一听到有与回归之地相关的,或者有什么东西类似回归之地功效的传说,他就会仔细聆听,收集信息,在茫茫碧海上空寻找这个地方。 而合作这个商人常用的字眼,令他心生警惕。 约翰眯起眼,他老辣的察觉到了谢里曼的兴趣正在流失,于是他决定单刀直入。 “请原谅,谢里曼阁下,我在找到您之前对您进行了一番了解。 据我所知,您在五年前凭空出现在猎鸥号飞行船上,当了两年的船员,之后买了自己的飞行船,然后就一路探索至今。 我不禁在想,您到底在寻找什么? 直到今天,我碰到了一个退了休的大副,他告诉了我答案。” 谢里曼眯起眼,五年来,出自碧海的身份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现在,一个了解自己的陌生人出现在面前,听上去,这个人还与安东尼有过长谈,这令他警惕了起来。 “噢?你见过安东尼了?他都说了什么?” 约翰放下酒杯,一脸笑意。 “您别紧张,安东尼一直在称赞您的睿智,他说您是这个大陆岛上最厉害的船长。 他跟我讲您是怎么控制飞行船穿越鬼雾,如何在铺天盖地的翼魔中逃生……总之精彩极了。” 谢里曼抿了一口酒,对于约翰的夸赞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没说别的?” “他说您在找一个叫做回归之地的地方,是这样吗?” 谢里曼不动声色,见约翰不再讲话,他呼出一口气。 看来安东尼并没有说出自己来自碧海的事情,他只是想给自己拉一笔生意而已。 “那么,抱歉了约翰·劳伦兹先生,既然您知道我在寻找碧海中的回归之地,那您就应该知道我对其他的探索方向没有兴趣。” “我当然知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回归之地。” 听到回归之地,谢里曼按住狂跳的心,免得寄予希望之后又过度失望。 “噢?您知道这个地方在哪?还是说您也认为它的存在只是个传说?” “不不……我并不知道。”约翰摇摇头,双手放在桌上,大拇指相互绕来绕去。 “看来我需要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绍了。 我,约翰·劳伦兹·切尔维西。 是最后一个切尔维西王第十代子嗣,是瓦兰斯大陆唯一正统的继承者。” 对方字正腔圆的自我介绍让谢里曼目瞪口呆,缺乏对瓦兰斯大陆历史了解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面前是一个王族的后代。 这王族的光环几乎将谢里曼镇住,好在他的世界里有这么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保持着礼貌,不卑不亢的回了一句:“可您还是不知道回归之地在哪啊……” 面对这本该尴尬无比的问题,约翰也不生气,他笑了两声,身子往前探去。 “你知道作为一个王族,什么东西最多吗?” 谢里曼想了一圈也只剩下钱跟女人两个选项,他突然感觉自己粗俗无比。 “是藏书,王族的藏书量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 约翰说着,脸上那兴奋的神色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落寞。 “当然,随着我们家的下台,宫殿被毁,但很多知识和信息我们还是通过家族录的方式保留了下来。 有那么一本书,它确实提到了回归之地,所以我断定,回归之地是真实存在的。” “那么说,你知道回归之地在哪?” 约翰叹了口气,说:“我刚才说了,我并不知道回归之地在哪。 在我们家大势已去的时候,为了避免遭到清算,王室成员们纠集了三十九艘飞行船逃离了瓦兰斯大陆岛,他们满载着财富,书籍,奇珍异宝。 如今两百多年过去了,没人知道他们在哪,我希望阁下能够帮我寻找一下他们的下落。” 谢里曼沉思了一会,从兜里掏出小皮袋,拿出那个墨绿色的石头叶子吊坠,攥着绳子伸到约翰的面前。 “摘掉手套,握着它,我有些问题要问你。” 约翰疑惑的与谢里曼对视,谢里曼微微点头。 “放心,它不会给你带来任何伤害。” 约翰摘掉手套,将衰老但依然细嫩的手抓在了墨绿色的石质挂坠上,一股力量感流进了他的身体,令他颇为惊讶。 “我问你,你确定有一本书记载着回归之地的位置吗?” “我确定!” 约翰立刻回答,斩钉截铁。 “你确定这本书跟着船队离开了瓦兰斯大陆吗?” 约翰用力点头,回答的依然坚决。 “那你是怎么知道两百年前的事的?” “这很简单,我们家依然保留着记录家族史的习惯,两百年前离开大陆岛船队的装载目录现在还附在我们家家史录里。” “那既然是两百年前的事,你怎么知道上面有本书记载着回归之地?” “我刚才说过,我们有家史录啊,家史录里不光记事,还会收入每个家主的日记,两百年前的家主沃尔,他就在日记里提到过那本跟着船队离开的书里,有一本是描述回归之地的。” “我要看这本日记。” 约翰的眉头皱在了一起,谢里曼知道,叶子挂坠的副作用只能让别人说实话,并不能让人服从。 表情虔诚的约翰察觉到自己正难以控制的吐露实情,他赶紧松开了手,警惕地望着谢里曼。 “希望你原谅,约翰先生,我必须确定您说的回归之地的事情是真实的。” “既然我已经把话都说开了,那我们的方向就一致了,对吗?” 五年来,谢里曼从未获得过关于回归之地如此明确的线索,那立刻起航的心愿狂跳不止,即便如此,他还是将激动的心情强压在了心底。 他一边把吊坠装进皮袋一边问:“那你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约翰深吸一口气,感觉到对方被说服的他此时也是心情轻松。 “我知道,您很擅长航行,您似乎有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航行技术,在您的航图上这些线条、奇怪的符号就连我这个经常带领商队航行的队长都无法看懂。 当然,这也是我希望能跟您达成合作的主要原因。 不过您不必担心,我并不是觊觎您的航行术,我要是两百年前被飞行船队带走的财产。” 谢里曼从约翰的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那种势在必得中察觉到了野心,那是一种王族特有的上位者的威压,尽管约翰表现得彬彬有礼,但这种威压依然存在。 但谢里曼对这个世界的历史走向不感兴趣,他只想回到那心心念念的地表世界。 “好,蒂莫西书归我。” 约翰点头,二人沉默对视,气氛诡异的变得尴尬起来。 “那这样的话,我需要线索,两百年前起航的港口、航向、携带给养等等,所有你掌握的信息我都需要。” “那就请谢里曼先生跟我回寒舍一叙。” 约翰戴上手套,优雅的站起身来,在他微皱起的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带着深沉的好奇。 “请您务必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那个奇怪的小石头……您是在哪里得到的?”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 谢里曼笑着呼出一口气,终于有了靠谱的探索方向,这令他心情愉悦。 与谢里曼愉悦的心情不同,没能完成任务的司铎乌利安正承受着主教马里乌斯的训斥。 “九艘飞行船,九个探索方向,六艘失踪,只有一艘带回了我主的圣骨…… 这就是你挑的人选吗?乌利安!” “主教大人,那只是传说中的空岛,找不到也正常……” “传说?你在质疑主的存在吗?!” 马里乌斯的呵斥声像是山谷中滚落的石块,低沉但声声回荡,乌利安浑身一抖,汗如雨下。 “不,并不是这样,主教大人,我是说您给的那些线索太过模糊,谁能凭着几句话就能在浩瀚的碧海中找到针眼大小的空岛啊……” “那个谢里曼不是做到了吗!?” 乌利安沉默了,谢里曼的成功是确实存在的,这一点他无法反驳。 “你找的那些废物船长在浪费我主宝贵的时间!如果错过了应许之日,你就等着主降罚与你吧!” ------------ 第五章、仪式 即便是没落王族的庄园也有着浓厚的贵族气息。 马车穿过大门后一路小跑,绕过花园,直奔那满是窗户的庄园大屋。 谢里曼跟在约翰身后进入大屋,映入眼帘的从敞开着的古朴木质雕花巨门,到有着雕刻着简单线条石柱的大厅,再到扶手上有着浪花浮雕沙发的会客厅。 谢里曼不得不承认,庄园大屋的每一处都透着一种内敛的古典美,而这种古典美,无时无刻不在散发一种与圣殿类似庄重。 在面对约翰的妻儿以及其他贵客时,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谢里曼拘束到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回礼。 没有人指责他的失礼,反而是他一言不发着的微笑引起了人们的好感,他们纷纷礼貌的注视着二人穿过会客厅,走向前往书房的楼梯。 这处书房没有窗户,出了门以外的三面墙壁上都是书架,书架里满是大小不一的书籍。 一位年轻的金发青年站在梯子的顶端,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手里的书。 “安普顿,出去吧,我要跟谢里曼先生聊些事情。” “谢里曼先生?是那个冒险家谢里曼·冯·阿登纳吗?” 安普顿一脸兴奋,他麻利的将书签夹在书里,放回原位,跳下梯子,走向谢里曼。 从相握的手上,谢里曼感觉到的不止是安普顿的热情,还有娇生惯养的人生。 在这个世界,也就这帮贵族的手可以软得像是刚落生的猪仔了吧。 “谢里曼先生,我经常在光芒酒吧听到您的故事,那简直是精彩极了……” “安普顿,不要浪费谢里曼先生的时间。” 安普顿的话没说完,约翰就严厉的下达了驱逐令,安普顿只能尴尬的笑了笑,蔫头耷脑的离开了书房。 约翰抽出了书架上的若干书籍之后,搬动了一个开关,一扇暗门打开,他看向谢里曼,在请对方入座稍等之后,他转身走了进去。 约翰的自曝秘密让谢里曼心生警惕,但当他看到从密室出来的约翰中怀里抱着的十几本厚重牛皮记事本的时候,他的警惕变成了敬畏。 “这是两百年来,我们每一位正统的王位继承人在寻找飞船队所作出的努力。” 谢里曼恍然大悟,切尔维西王族在丢掉政权后的两百年里,每一刻都在为恢复王权而努力着。 谢里曼难以可以想象,当年被飞船队带走的是怎样一笔巨额的财富。 “两百年……都没找到吗?” 谢里曼嘟囔着打开从最顶上拿起一本记事本,那分量超出了他的想象。 “您知道的,飞行船的航线,除了链接三个大陆岛的贸易线以外,其余涵盖的范围不足二十个空岛。 这不是因为人们不想探索,是因为人们没有完善的定航技术。” “是啊,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一颗始终挂在头顶的太阳,你们拿什么确定航向啊……” 翻看记事本的谢里曼漫不经心的说出来心里一直想要吐槽的话,但翻了两页他就发现了问题。 这些记事本上的东西记得太杂了。 他叹了口气,说:“看来这些东西我是没办法带回去看了是吧?” “实际上您连这个书房都不能带出去。 我会为您提供客房,假如您不想住在我这里,那我会派人负责接送您的往返。” 谢里曼愣了愣,尴尬的笑出了声。 “那有什么用呢?你就不怕我出去乱说?” 约翰耸了耸肩,说:“就像您口中的星星一样,一般人听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谢里曼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约翰。 “你知道星星?” “我在家族笔记上看过,那是一种飘在天上发光的小点。” “那他是哪里看到的?” “是在我们家还掌控着摩安珂大陆的时候,我的那位先人在蒂莫西书上看到的。 但老是说,我一致认为那是一个有趣的幻觉,因为我完全无法想象那么一种东西的存在。” “它真的存在,不过不在这里。” 谢里曼呢喃着,从对星星的回忆中抽回思绪,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对线索的筛选过滤工作中去了。 约翰看着沉默不语的谢里曼,悄然起身,像是生怕打扰这个沉寂在工作中的狂人一般缓缓的退出门去。 门外,他的长子安普顿正等在那里,一脸期待。 “不要去打扰他。” 听到父亲的话,安普顿以他这个年纪应有的张扬表现出兴奋的模样。 “那就是说我们即将起航了?” 约翰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兴奋的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从拿到线索到确定航向,我们不知道他要用多久,在此之前我们要先完成王位的传递仪式。” 安普顿愣在原地,直至约翰回头看了他好一会他才颤巍巍的开了口。 “父亲,您完全可以自己取回王族圣物,只要有王族圣物在,那我们……” “不!” 约翰坚定的打断了安普顿的话,他将手放在儿子的肩膀上,眼神中充满了带着羡慕的不舍。 “我有数,孩子,咱们历代的王位继承人都在致力于寻找王族圣物,他们的足迹之广阔恰恰说明了这个世界有多大。 我老了,无论是剑术还是反应速度都在退化,碧海的上空很危险,光是有谢里曼是不够的。” 约翰说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像是在传递某种意志。 “接下来要靠你贯彻王族的信念了。” 关于线索的筛选工作量过于庞大,以至于半天的时间谢里曼只看完了其中一本,而这只有总工作量的十分之一。 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一旁默不作声的约翰吓了他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您看到伯翰明手记第五百四十七页的时候。” 谢里曼有些尴尬,自己在别人的书房里似乎有点反客为主了。 “约翰先生,我是个粗人,如果有失礼的地方请您当面指出。” 约翰摆手,他脸上的笑容不是敷衍的客套,带着那种得到秘宝钥匙的欢愉。 “恰恰相反,我对您能够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感到十分的愉快。 不过,您也该适当的休息一下了,餐点与客房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如果您坚持要回您的飞行船的话,我来安排人送您。” 谢里曼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刷刷点点写了几句话之后,交给了约翰。 “我离开飞行船的时候很匆忙,但我也不想在筛选完线索之前回去,这个便条麻烦你交给我的船员长希尔彼得。” 约翰接过便条,在书桌上拿起一个信封放了进去。 整个过程出奇的谦卑,仿佛在伺候一个得罪不起的上位者,完全没有王族的高傲,这反而弄得谢里曼浑身不自在。 几分钟之后,谢里曼被领到了一个有着厚厚的黑窗帘的房间,这房间不大,但准备的十分充分。 谢里曼一下子就看出来,约翰在有意的制造一个跟自己船长室类似的幽暗环境。 他冲着对方微笑,说:“真是有劳费心了。” 约翰做了个请的手势,在谢里曼坐在沙发之后,他微微欠身。 “我会让下人把您的餐点送来,之后这位下人会一直站在您的门口,如果您醒了之后想要继续工作,就告诉他,他会带你来找我的。” 人往往就是如此,当你将全部精力投入在某一件事上的时候,往往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甚至不知疲倦,但当你将注意力移开的时候,积攒的疲劳就会一股脑的爆发出来。 谢里曼就是如此。 他没能等来下人送来的餐点,坐在小沙发上就睡着了。 约翰为他盖上毯子,那轻柔的动作仿佛是在遮盖某个珍贵的艺术品。 安普顿已经等在了门外,他再也没了昨天的兴奋,心事重重,一脸不舍。 “父亲,仪式已经准备完毕了。” 约翰在前面像,步伐坚定,像是一个随时准备赴死的战士。 “您……不再考虑考虑了?” 约翰听得出儿子心中的不舍,但他并未停止脚步。 “孩子,我要面对的并非世俗意义上的死亡,等完成王位传递仪式之后你就会明白这一点。” 仪式的地点是一处深藏地下的深窖,是那个无上太阳都无法照耀到的黑暗角落。 约翰的妻子奥沫捧着一本典籍,双眼通红,显然她知道这场仪式意味着什么。 而约翰的小儿子,则拉着姐姐的手,淘气的试图去触碰摇曳的烛火。 约翰拿着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划出一道血口,将鲜血滴进质地古朴的水晶杯中,他一边等待着杯中的鲜血足够画成法阵,一边对一旁的安普顿交代着什么。 实际上他没有什么好交代的,因为他所有的重要都记录在历代继承人都会去写的家族录中,那些完成了的和未完成的都是如此。 即便如此,他还是叮嘱着一些琐碎的事情,像是一个即将远行的家长,叮嘱独自在家的孩子要记得按时吃饭一样。 安普顿也在收集着自己的鲜血,他滴的很慢,仿佛这样就能挽留父亲一样,虽然知道这是徒劳,但他还是希望能够听到父亲多说些什么。 “对了……谢里曼有一个叶子形状的吊坠,那应该是个诅咒之物,它能让触碰它的人不由自主的说实话。 在找到王族圣物辉煌之心之前,不要暴露出任何对他的敌意。 在找到辉煌之心之后,到完成复国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原本的打算是杀掉他的,现在这个决定权交给你了。” 安普顿静静地听着,认真的思考着,因为他不是那个独自在家的孩子,叮嘱他按时吃饭的父亲将永远不会回来。 “那他掌握的航行技术呢?” “那对统治并无帮助,可有可无。” 在多的话也有尽头,那手腕上涓涓流出的鲜血像是那一去不回的时间。 在奥沫那一声声的抽泣声中,在两个孩子惶恐的注视下,二人开始默默的画着各自的法阵。 沉默如此沉重,仿佛粘稠的沥青一般令人无法呼吸。 即便如此,安普顿还是开了口。 “父亲,您不跟母亲告别吗?” 约翰呵呵一笑,手上动作依然精准,稳健的像是一座山峰。 “小子,不要小看你的母亲,她是王的女人,嫁给王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有了觉悟。” 逐渐的,两个法阵相交在了一起,形成了两个有着繁杂铭文的相连圆形,二人站在各自的法阵中心,手拉在一起。 “开始吧奥沫。” 随着约翰的吩咐,挂着眼泪的奥沫表情变得决绝,她捧着典籍,一字一句地念着晦涩难懂的法文。 光芒从约翰胸口冒出,它刺破衣服,将整个深窖照的亮如白昼。 奥沫法文越念越快,语气也越来越坚定,约翰的浑身开始冒出炽白的光芒,双眼,嘴巴,耳朵,整张脸…… 随着最后一句法文被奥沫以高亢的嗓音喊出来,约翰身上的光芒转移到了安普顿身上。 安普顿仿佛承受着无比的重压一样,先是粗重的喘息,随后发泄似的咆哮。 最终,安普顿被自身发出的炽白光芒笼罩,而与他挽手相握的父亲,已经消失不见。 仪式结束,安普顿走出法阵,他身上还在散发着炽白的余晖,如炽白的蒸汽一般一缕缕向上飘荡,丝丝条条。 这一刻,他的脑子里有了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他终于明白了父亲为何一直隐瞒身份,为何一直忍受篡位者的刁难。 因为他看到了父亲,乃至历代失去了王座的王那处心积虑的计划。 他俯视着母亲,但那声“母亲”却怎么都叫不出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阻碍他一样。 最终,他说出的话连自己都无法相信,却又觉得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奥沫·凯利,你的王回来了。” ------------ 第六章、神权 “希尔彼得,我正在约翰·劳伦兹先生的庄园里研究一些线索,从看到这封便条开始,你就是新月号的大副了。 我要你做好在一周内起航的准备,这将是一次长距离大范围的远航探索,我已经有了大概的方向。 招募一名船员来接替帕托的工作,吩咐机械师康尼,无论他在鼓捣什么新玩意,要么在起航前完成,要么现在就停下来,不要耽误新月号的检修工作。” 看到船长的落款,希尔彼得挠了挠眉梢,看向一旁送信的人。 那姑娘虽然一副下人打扮,但身上的衣服却板正得很,干干净净没有补丁。 希尔彼得也是识人高手,一下子就明白对方是有钱人家的下人。 “先生,您要回信吗?” 希尔彼得愣了一下,仿佛对上的眼神中传来了电流。 “呃……口信吧,就说船员长希尔彼得已经收到了船长的指令。” 如果可以,希尔彼得希望能够写个回信,那样至少能留这个可人的姑娘在他的身边多待一会,他认字,但会写的字却没有几个。 姑娘点头,晃动的额前碎发与那认真无比的眼神彻底激起了希尔彼得的爱慕之意。 “还有别的吗?” “有有有……那个,跟我们船长说一声,普莱姆斯神教的司铎乌利安来找过他,已经两次了。” “好,我会一字不落的转达给谢里曼先生的。” 眼看姑娘要走,希尔彼得哎了一声,为了能再次见到这个姑娘,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麻烦姑娘问问我们船长新招募的船员要满足什么样的条件。” 姑娘点头,似乎看出了希尔彼得的想法似的,莞尔一笑,踩在舷梯上,小心翼翼的离开了新月号。 几个脑袋从新月号的各处冒了出来,甲板上堆放的箱子后面,舱室敞开的入口,甚至飞行船上层建筑的门缝里。 “船长招人是给你用的,你还要问船长有什么条件?嘁……” “这家伙心眼子全用在泡妞上了。” “咋地?昨天在酒吧你那火没泄够是吗?” “……” 船员们的奚落让希尔彼得一阵尴尬,他干咳了两声,猛踩甲板,发出了大副召集船员时使用的有着特殊频率的砰砰声。 “都别叽歪了,赶紧集合,老子现在是大副了,怎么?泡个妞还要你们说三道四的?” 飞行船上,等级森严,集合令一出,船员们收起嬉皮笑脸,站成一排。 希尔彼得并非要跟天天混在一起的兄弟们烧上新官的三把火,他是真的要下派任务了。 现在新月号上的舰员是昨天玩够了回来的,那些没玩够的还散落在枫叶镇的酒吧里,集市上,或是哪个女人柔软的怀里。 就在他把手底下仅有的四五个人撒出去之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泊位旁的一个身穿粗布灰袍的身影之上。 那身影朝着散去的船员们看了一会之后,急赖赖地跑上舷梯,站在希尔彼得面前,兜帽一摘。 看到乌利安的脸,希尔彼得觉得烦,他有很多事情要做,没工夫听神教司铎的谆谆教诲。 “你们要起航了吗?去哪里啊?谢里曼呢?我要见你们船长。” 多个问题连珠炮一般的打了出来,希尔彼得只回答了其中的一个。 “我们船长不在。” 乌利安的表情从错愕变得有些愤愤,自己一个普莱姆斯神教的司铎,就连枫叶镇的镇长都要对自己客客气气,一个四处乱窜的飞行船船长竟然敢晾他一整天。 二话不说,他开始往船长室闯,希尔彼得一把就按住了乌利安的肩膀,把这位头发灰白的教职人员弄得一个趔趄。 作为一个信仰太阳神教的粗汉子,希尔彼得对阻挡普莱姆斯神教的教职人员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他不能在当上大副的第一天就让人闯进船长的居所。 他把脸一拉,瞪着乌利安回视的双眼,说:“您要干什么?” “我以普莱姆斯神的名义正告你,不要阻挡神的使者!” 希尔彼得皱眉,他之所以信奉温和的太阳神教,就是因为普莱姆斯神教的人动不动就把他们的神搬出来。 “我说了,船长不在,如果您不相信的话,可以问问您那无所不知的神。” 希尔彼得的这番话比他铁钳一般的手还要管用,乌利安慢慢转身,脸色铁青。 “我会去问的!” 撂下这句话,乌利安离开了新月号。 看着他的背影,希尔彼得啧了一声。 “这人祷告做多了,神经了吧……” 庄园的主楼里,安普顿正坐在主厅的沙发上发呆。 突然涌入的大量记忆正在一点点的清晰起来,他甚至能回想起父亲在大枫树下亲吻母亲嘴唇时那温润的触感。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他看向声音方向,是出去为谢里曼送信的薇薇安回来了。 “老爷。” 安普顿点头,示意薇薇安免去那无用的礼节。 “新月号的大副给谢里曼先生传回了口信,除了对命令的回应之外,他还说,普莱姆斯神教的司铎乌利安曾两次试图拜访谢里曼先生。” 听到普莱姆斯神教这个词,安普顿眉头紧皱。 先祖的记忆很模糊,但它们似乎本能的在提醒着安普顿,要提防普莱姆斯神教。 看到安普顿紧锁的眉头,薇薇安接着说:“老爷,我还没有将口信传给谢里曼先生,要把这件事瞒下来吗?” 安普顿抬起手,说:“没这个必要,你去吧,口信原封不动的传达给谢里曼,顺便把沃尔特叫过来。” 在薇薇安离开后没多久,一个长相极其清瘦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仿佛是某人的影子一般,毫无声息,不易察觉。 “老爷,您找我?” 直至他发出枯槁般的口音之后,安普顿才察觉到了他的到来。 “普莱姆斯神教在枫叶镇的势力如何?” 沃尔特微微直起身子,像是对自己接下来的话十分笃定一般。 “十分庞大,主人,他们的教众遍布整个枫叶镇,商会中的几位高层也是其忠诚的侍奉者,不止如此,恐连怕镇长和法官也已经是他们的人了。” 安普顿冷哼一声,沆瀣一气的政教制度死灰复燃,这是他最厌恶的社会状态。 “普莱姆斯神教的司铎乌利安曾两次约见谢里曼,我要你在他们见面之前搞清楚乌利安的目的。” 沃尔特深鞠一躬,随着那声低沉干枯的“如您所愿”,沃尔特消失在了大厅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在此处。 书房中的谢里曼对乌利安两次求见的事情感到无可奈何,他现在开始后悔与乌利安打那次交道了。 作为一个船长,他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不去见乌利安会发生什么。 要么自己的飞行船航行执照被吊销,要么自己手底下的人会因为一些平时没人管的屁事被关进牢里。 但谢里曼又担心见到乌利安之后被他再次指派什么任务。 帕托的死状历历在目,他实在不想再跟这些诡异的事情粘上半点关系。 他抽出一张纸,笔尖停在纸上半天,以至于墨水浸出一个点。 最终他叹了口气,提笔写下: “敬爱的司铎乌利安,我因一些个人事务暂时无法抽身与您会面,还请见谅。 我预计,五天之后我将理清这些事情,腾出时间前往圣殿拜访。 谢里曼·冯·阿登纳。” 写完信件,他叫来了薇薇安差遣对方将信件送至普莱姆斯教的圣殿。 谢里曼是一个做了决定就不会在去因为这件事烦恼的人,他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以至于安普顿的到来他一点都没能察觉。 而安普顿完全没了初次见到谢里曼时的兴奋,他现在像他的父亲一样,静静地看着学者一般的谢里曼时而眉头紧皱,时而奋笔疾书,时而恍然大悟。 对于自己的改变,他是迷茫的,脑子里有着许多别人记忆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自己。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数十代落魄王族,父亲,乃至自己对恢复王权的决心叠加在了一起,它现在变得坚不可摧。 乌利安在新月号上碰了一鼻子灰之后,改变了策略,他必须先控制新月号让它无法离港,逼迫谢里曼出来见他。 他收拾好心情,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走进了伯爵镇长家的城堡。 作为一名虔诚的普莱姆斯教信徒,镇长帕布利希召集了全家站在城堡厅堂,列成一排,像是迎接神恩降临一般。 乌利安在对每个人进行了短暂的祝福之后,径直走向书房方向,如同在自己的圣殿一样,毫不拘泥。 跟着乌利安进门的帕布利希将书房的门牢牢关紧,坐在了乌利安的对面。 “司铎大人,您来之前怎么也不派个人打声招呼,你看我这什么都没准备。” 乌利安半睁着眼,两手相握,一副正在冥想的样子。 “普莱姆斯神以及他的代言人随时都会拜访任何信徒,你要时刻保持虔诚,帕布利希。” 帕布利希愣了愣,抿着嘴不再说话。 半晌的沉默过后,乌利安缓缓开口:“我需要你吊销一艘飞行船的执照,那艘飞行船叫新月号,船主是谢里曼·冯·阿登纳。” ------------ 第七章、太阳下无新鲜事 帕布利希点头,在自己的书桌上拿出一张纸,刷刷点点写了几笔之后将其卷起,用蜡封好,盖上自己镇长的徽记。 他唤来自己的下人,要他将这份命令交给枫叶镇的治安官。 做完这一切之后,帕布利希再次回到乌利安面前坐下,他双手交握,拇指相互绕着,像是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该以什么方式讲出口会比较婉转。 “司铎大人,上次我跟您提过城堡缮修的事情……” 乌利安不说话,仍旧是半睁着眼。 帕布利希尴尬地挠了挠脸颊,决定把话直说。 “咱们枫叶镇缺乏石料,这件事我是跟您提过的,您承诺我会有解决方案。” 话已挑明,乌利安也不再端着架子,他睁开眼,伸手摆弄着眼前的茶杯。 “在枫叶镇与临岩镇之间的那处盛产石料的采邑划给你,可以了吗?” 帕布利希翻着眼睛看着乌利安,心里盘算着对方是不是在拿自己开涮。 他知道,那处采邑是临岩镇侯爵吉利·帕姆西的产业,他不光是个侯爵,还是整个威帝兰郡的郡主。 自己一个伯爵,爵位和官位上低一级不说,还不像侯爵那般有着自己的兵权。 “那可是吉利侯爵的产业,我不能从一个贵族手里抢夺别人先祖打下的荣耀啊……” “你就说你要不要吧。” 帕布利希当然想要。 那处采邑出产的石料远远大于他修缮城堡的所需,剩下的产出将会是源源不断的财富。 更何况那片采邑周边的道路,森林等一切资源都丰富至极。 帕布利希知道,有命拿是一回事,但有没有命享受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像是一只尝过奶酪的耗子,因为瓶子里的奶酪吃不到嘴里而唉声叹气。 “帕布利希你要明白,君权尚且神授,更何况他一个侯爵。” 听到乌利安的话,帕布利希一拍大腿,彻底撕掉了自己的伪装。 “采邑的收入,我与乌利安大人对半分!” 乌利安没有回话,他站起身来恢复了一个神职人员该有的严肃与慈爱,先行走向书房的门口。 帕布利希紧跟其后,刚揭开的伪装又被他披在了身上,一脸刚刚受到神启一般的夹杂着豁然的感激表情。 乌利安回到了普莱姆斯神教的圣殿前,见到一位年轻见习修士正在跟一名女性交谈,他默许似的移开视线,从一旁走进大殿。 “啊,乌利安兄弟,你回来得正好,这位小姐说有信必须当面交给你。” 乌利安赶紧转过身,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年轻女性。 “信?” 女人并没有将信放在乌利安伸出的手上,而是礼貌的再次询问道:“您是司铎乌利安大人吗?” “是我。” 对方的谨慎搞的乌利安有些不耐烦,他皱着眉头,伸着的那只手抖了两下。 接过信件,乌利安转身就走,根本不理会身后女人一遍遍的呼喊。 他一边走一边拆,在仓促读了信上的内容之后,他又跑了回来。 作为管理圣殿区的司铎,乌利安总是给人一种稳重、严肃的感觉,但此时,他的这几步奔跑惹得大殿里的人们纷纷侧目。 “他在哪?” “您……您问的谁啊?” “废话!谢里曼啊!” “我不认识谢里曼,这是一个姑娘委托我送来的信件,她说把这封信交给您,您会付钱给我。” 乌利安嘴角抽了抽,掏出几个苏的硬币攥在手里。 “这个姑娘长什么样?” “长发,红色,大眼睛,但黑眼圈挺重的,戴着黑色发带,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下人。” 乌利安对这么个人完全没有印象,他索性放弃了。 反正新月号的航行许可证已经被吊销,想要出航,谢里曼必须去帕布利希那里重新登记,到时候帕布利希会来通知自己。 二十分钟之后,在一处裁缝店旁边的巷子里,薇薇安坐在一个空木桶上,沃尔特的突然出现把她吓了一跳。 “你能不能不要像个鬼影似的……” “抱歉,薇薇安,我……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不像个鬼影。” “老爷交代的任务完成了?” 沃尔特哼出一声嗯,那声音轻的像是远处马车车轴里传出的吱嘎声。 “谢谢你在圣殿大门帮我吸引乌利安的注意。” 薇薇安从离开木桶,掸了掸衣服上的灰,说:“那我们走吧?” 薇薇安的栗色马并不算高,沃尔特想展示一下自己绅士的一面,但他伸出去的手却落了个空,薇薇安以一个飒爽的姿势踩镫上了马。 她回头望着沃尔特,一脸不解的说:“赶紧的吧,你要回去报告,我要回去盯着谢里曼。” 说完,她一拉缰绳,栗色马朝着巷口走去。 几天全身心投入的研究之后,谢里曼对这些落魄王族为了复国所做的努力有了更高的认识。 那已经不能称为执着,谢里曼认为用执拗这个词来形容会更加合适。 他也知道了,历代王族寻找的不止是足以复国的庞大财产,还有一个叫辉煌之心的圣物。 这些典籍里并没有描述它的用处,但谢里曼相信,这才是约翰寻找飞船队的真实目标。 不过这个目的对谢里曼来说并不冲突,他伸了个懒腰,将记录在自己本子上的线索拿给安普顿看,以表示自己并未抄录其他敏感内容。 安普顿只是象征性的翻了翻谢里曼厚厚的本子之后就将本子还了回来。 “谢里曼先生,我与父亲一样,对您是十分信任的。 很遗憾父亲不能亲自加入此次寻找,他因旧疾复发,回到内陆的庄园养病去了。” 谢里曼愣了愣,他这几天全身心的投入工作,连东家病了自己都不知道。 他询问着约翰病情上的事,从安普顿脸上的表情来看,他并没有觉察到对方的紧张。 “您不必担心,这不会影响到我们这次行动。 父亲的病是老毛病了,走之前,他特意嘱咐我们不要打扰您的工作。” 安普顿的口吻令谢里曼恍惚,他已经完全没了初见自己时那毛头小子的兴奋劲,不管从说话的口吻还是行动举止,都变得极像他的父亲约翰。 “那约翰先生不跟船的话谁跟着一起去?辉煌之心这东西,不是得你们王族血脉才能在近距离感应得到吗?” 听到谢里曼的话,安普顿脸上微笑,心里已经下定了事成之后除掉谢里曼的决定。 在计划中,拿到辉煌之心到复国之间还有很多步骤,任何可能让计划败露的点都要抹掉。 “我跟您去。” 安普顿说着,从沙发边将准备好的木箱拎到了桌上。 “这里是八千安达迪尔金币,算作预付款,事成之后……” 谢里曼一枚枚的数着金币,打断了安普顿的话。 “如果我们真的能找到飞船队,那就没有尾款什么事了。 在你拿到你的辉煌之心和足以复国的财富之后,我不会直接返程,我会根据蒂莫西书上记载的线索直接前往回归之地,离开这个世界。 所以……为了你的目的,同样也是为了我们的目的,我最好是已经知道了所有自己该知道的线索。 自始至终的我目的都很纯粹,并不是你的威胁。” 谢里曼突然的将军让安普顿心里一紧。 他确信,如果是以前的自己,那现在早已面红耳赤。 现在的他有着约翰乃至历代的王的城府,他打着哈哈,丝毫不在意被人说破内心的想法,调侃似的“噢哟”了一声。 “您多虑了,我也并不是您的威胁…… 不过有一点您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是想复国,王族两百年的努力您都看到了,我没必要遮遮掩掩。 倒是您,真的相信有那么一个星夜灿烂的世界吗?” 谢里曼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的人都是这样,每当他们得知自己在寻找的是怎样一个世界的时候,他们都会嗤之以鼻的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他没有直接回答安普顿的问题,而是抛出了一个针对现世界的问题。 “你觉得我们这个世界是传说中乌龟驮着一片大陆那样的吗?” 虽然失去了统治权,但作为王族,他们看待世界的角度与普通人不同。 安普顿的沉思显然是对乌龟驮大陆一说不是很认同。 “你看,你连自己的世界是什么样的都不能确定,为什么急着否认我见过的那个世界呢?” 谢里曼说着,将笔记本和其他零碎收拾进了包里,接着说:“好了,还是回到正事上来吧……我回一趟新月号,还有点私事需要处理,不过很快我们就会起航。” “恐怕我们今天是没法起航了。” 听到安普顿的话,谢里曼疑惑的掏出怀表,指针指在九点钟的位置。 新月号的大副希尔彼得应该已经按照自己的指示完成了起航前的各种维修和补给,起航只是下个命令的事。 “为什么?” “因为枫叶镇的镇长,帕布利希伯爵吊销了新月号的出航许可证。” 谢里曼目瞪口呆,帕布利希他是认识的,那是个唯利是图的家伙这谢里曼知道,但帕布利希是知道自己是个冒险家的。 压榨自己这种三两个月才会靠港一次的飞行船完全没有油水可捞。 “因为什么啊?怎么希尔彼得也不给我来个信啊?” “据我所知,你的船员康尼在港口试用一种未经申请的飞行船设备,就因为这个。” 谢里曼愣了一会,赶紧把挎包背在身上,一副着急赶回去的样子。 他之所以着急,是因为康尼在上次鼓捣出来的新型煤油动力机差点烧掉新月号的事情历历在目。 “先别急,新月号没事,港口也没事。 事实上,要解决这件事并不困难,但在事先我得了解一下您跟普莱姆斯神教的关系。” 谢里曼隐隐感觉不妙,自己似乎被卷进了某种事件。 他坐了下来,将自己从司铎乌利安那里接受了一个附带着回归之地线索的任务的事情说给了安普顿听。 “噢……和我了解的完全一致。” 看到谢里曼皱起的眉头,安普顿接着一脸恭敬的说:“您别紧张,我并非担心您不说实话,我只是担心我那不靠谱的手下做事会出岔子。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事情倒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 这样,我先让薇薇安送您回去,等明天上午,我会在十点之前登上您的飞行船,到时候我们立刻起航。” 东家话都说了,谢里曼也不再去想这件事,但他明白的知道,新月号这次被吊销出航许可,跟司铎乌利安肯定有关系。 他不是小孩,这个政教合一的世界,神权与世俗权利之间的勾结他见了太多。 想到这些,他也懒得去找乌利安了,直接让薇薇安驾着马车直奔空港。 刚到空港,他就看到了那圈围在泊位区的卫兵以及甲板上焦急的大副希尔彼得。 新月号的状态很糟糕,它被数条锁链锁在泊位里,船舷已经低于泊位区一米多了,它像是完全没有得到羽气的补给,浮力下降的厉害。 新月号是谢里曼返回自己世界的唯一载具,也是陪伴了它五年的忠实战友,看到它这幅样子,谢里曼的怒火喷薄而出。 他掏出叶子挂坠戴在胸前,从包里掏出锁子甲手套戴好,眯着眼睛走下了马车。 ------------ 第八章,不留余地的拒绝 即便知道安普顿能搞定新月号被禁航的问题,但谢里曼的怒火仍然不可压抑地喷涌而出。 虽然他的内心已经愤怒至极,但在叶子挂坠的作用下,他脸上的表情却虔诚无比,像是一个期待着老师提出问题的纯真学生。 在卫兵们的眼里,他像是个迷路的异乡人,正无害地朝着他们微笑而来。 然而,等谢里曼靠近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个人根本不是人畜无害。 面对毫无危机感的卫兵,谢里曼一把抄住了对方腰部的盔甲间隙,转身一甩,这名可怜的卫兵被直接从悬空在空港外的泊位区被丢到了空港大门口那泥泞的马路上。 接近五十米的距离足够这名卫兵反应过来自己发生了什么,并开始发出长久的惨叫。 其他四名卫兵表情各异。 有的看着同伴被丢出去的方向,目瞪口呆;有的抱着头发出一声痛呼,仿佛承受这重重一击的是他;有的抽出了长剑,在谢里曼的逼近中紧张后退。 其中有一个聪明的,他拔腿就跑,但泊位区的木制栈道并不算宽,他被谢里曼一胳膊挥在脸上,整个人像是一根旋转的棒子在空中翻滚了几圈之后,重重地摔在了栈道上。 “你别再靠近了!我们奉镇长帕布利希伯爵的命令看管这艘不法飞行船……” 那名卫兵话没说完,谢里曼的大手就伸了过去,卫兵劈剑就砍,但被谢里曼带着锁子甲手套的手稳稳抓住。 他伸出右手的一根指头敲向了剑脊,一声脆响,卫兵手里握着的就只剩一个剑柄了。 “回去告诉你的伯爵,我本来是打算去见司铎乌利安的,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现在你们可以滚了。” 谢里曼说着,走向锁住新月号的锁链,不再理会身后连滚带爬跑掉的卫兵。 他挥动那半截剑砍向锁链,但一声脆响之后那半截剑再次断裂,锁链上只出现了一个浅浅的豁口。 谢里曼皱起眉头,抓起锁链双手用力,在一阵咯咯吱吱的金属响声之后,手腕粗的锁链扣节被他直接拉直,哗啦一声断成几段,坠向泊位下方的碧海。 新月号上的船员在船舷上让开一个缺口,希尔彼得赶紧对登船的船长报告了新月号的现状。 “没补给羽气?康尼这几天都干嘛了?” 个子矮小的康尼从人堆里钻出来,一脸委屈。 “船长,靠港的第三天我们就被困在这里了,我们订购的那批羽气现在被扣押在港口仓库里。” 谢里曼呼出一口气,从皮带上抽出自己自制的,不应属于这个时代的火枪交给希尔彼得。 “带几个人,去把我们的羽气运来。” 周围早已没了看热闹的商人和船员,更没了卫兵,希尔彼得他们活脱脱像是一群被欺负疯了的庄稼汉子,拿着平时对付空贼用的短兵器呼呼啦啦的冲着港口办跑了过去。 在另一侧的泊位区,谢里曼看到了拎着钱箱子的薇薇安,他招了招手,薇薇安小步快跑着靠近了新月号的另一侧船舷。 “跟安普顿先生说,新月号的问题已经解决,明天上午十点,我们在橡果镇的空港见。” 薇薇安点头,她在谢里曼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怒意,有的只有那怪异的虔诚和微笑。 她将钱箱子递给谢里曼,有些不安的问:“呃……这样没事吗?好歹是伯爵的人啊……” “没事,换个港口靠港就行,又不是头一回了。” 一声巨响,薇薇安本能地缩了缩脖子,谢里曼看向空港办方向,里面涌出一群人,四散着逃开了。 薇薇安抿了抿嘴,说:“谢里曼先生,还是让你的手下停下来吧,你得相信安普顿先生,他是有能力解决这些问题的。” “我相信安普顿有这个能力,但自己的底线不能指望别人去捍卫。” 薇薇安看向空港办,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几个人扛着一个个气罐正在往车上装,她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跳了起来。 “谢里曼先生我走了!我要赶在安普顿先生前往临岩镇之前将你的话转告给他……” 声音跟着她越跑越远,最终消失在了马车停靠的方向。 新月号羽气的补充工作很快就完成了,泊位上堆了一堆替换下来的空气罐,新月号的浮力也已经调整完毕,处在随时可以出发的状态。 航行用的煤油燃料是康尼在停靠的当天亲自买的,与这些燃料一起被他弄上船的,还有他新去铁匠铺打造的令人无法看懂的一堆奇怪零件。 深信船长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的康尼不像希尔彼得一样焦急,在新月号被控制在空港的这几天里,康尼完成了对自己设计的安装调试。 他跃跃欲试的准备在船尾凿个洞,准备给自己发明的这套冲压设备弄个喷射位。 “这件事先放一放,等到了橡果镇再说。” 谢里曼说完,下令起航,他站在新月号的左舷,看着即将离开的枫叶镇空港,感慨万千。 因为他知道,就算安普顿搞定了镇长伯爵,普莱姆斯神教的司铎乌利安还会想出其他法子限制他的出港,除非他能答应乌利安那尚未提出的要求。 那个要求在谢里曼猜得到,肯定跟上次带回的东西有关。 就在新月号即将驶离泊位之际,空港的街道上一辆疾驰的双马马车停了下来,两个人出现在了谢里曼的视野里。 一个是腰间挎着佩剑的伯爵帕布利希,另一个是一身灰布长袍的神教司铎乌利安。 帕布利希快步走向泊位,一边走一边朝着新月号挥手。 “你要是敢跑,我就去国王那里提交通缉申请!回来!你个目无法纪的庶民!” 与帕布利希焦躁的表现不同,乌利安凝视着船舷上傲然屹立的谢里曼,他知道,谢里曼在用行动说不。 他叹了口气,转身上了马车。 帕布利希如同一只狂吠的泰迪犬,见到身后的主人已经不在时,他立刻偃旗息鼓,钻回了马车。 “要不要派飞行船卫队去追?” 乌利安闭着眼,嘴角耷拉着,帕布利希识趣的闭上了嘴,吩咐马车前往普莱姆斯教圣殿。 返回圣殿的乌利安面沉似水,谢里曼的回绝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回转的余地,这令他不敢置信。 从他七岁皈依普莱姆斯神的怀抱起,除了那些教导他的教会兄弟,他还从来没尝到过被普通人拒绝的滋味。 他咬牙切齿的穿过大殿,心中除了对主教大人降下罪罚的恐惧以外,剩下的全是对谢里曼的愤恨。 “你一介凡人怎么敢忤逆神的旨意!?” 穿过连廊,走向墓园小屋,乌利安心里对谢里曼的恨意逐渐消退,因为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主教的怒火。 他惴惴不安的敲响房门,在一声犹如沼泽地里冒出的气泡一般缥缈的“请进”声之后,他推开了房门。 “亲爱的乌利安兄弟,这次你带来的最好是好消息。” 马里乌斯正就着昏暗的烛光研读着一本古籍,听到他的话,乌利安嘴角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 “主教大人,谢里曼他……他离港了。” “噢?”马里乌斯合上古籍,将罩在斗篷阴影中的脸抬了起来看向乌利安,乌利安赶紧将头低下。 “这么说,他接受了神指派给他的任务了?” “呃……并没有,实际上我根本没能见到他……” 沉默在阴暗的小屋里蔓延开来,伴随着马里乌斯低沉的呼吸声,乌利安甚至能感觉到主教的视线在自己身上蠕动,这蠕动的视线像是试图寻找某个缝隙钻进去,从而窥视自己内心的想法。 这种检视感令乌利安浑身颤抖冷汗直流,他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乌利安觉得浑身一松,那浑身上下蠕动着的视线消失不见。 “这也不能全怪你…… 天底下是有这么一群人,他们是天生的渎神者,但偏偏这个渎神者有着神需要的知识…… 念在你对神有着不二的忠诚,你下去吧。” 乌利安赶紧站起身来准备告退,但他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道:“新月号在离港之际并未补充食物和水的补给,所以我猜测,他应该会先去就近的港口靠港修整。” 马里乌斯站起身来,朝着乌利安点头,乌利安立刻鞠躬告退。 在乌利安走后,马里乌斯默立良久,在斗篷的阴影里,似乎有着什么东西蠕动着,它们像是暴躁的水蛭,扭曲着,挥舞着,纠缠着。 “没用的东西。” 他来到书架旁,将书架上放着的一只乌鸦雕像拿了起来放在桌子中央。 接着,他拿出一柄小刀,将自己伸出袖管的多条触须划断一根。 乌黑的血液流淌而出,他就用这只断掉的触须在桌上画起了法阵。 那是一种以嵌套六芒星为主题的法阵,在六芒星的外围,一个圆形逐渐形成,繁杂的符号与邪祟的标志围在圆形周围,使得整个法阵看上去诡异无比。 随着马里乌斯的呢喃,在这个阴暗的屋子里,以黑血铸成的诡异法阵被启动了。 它升腾起缕缕黑烟,这些黑烟蜿蜒而上,像是一只只扭曲的触手。 紧接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将这些黑烟拉向法阵的中央,黑烟触手扭曲着与乌鸦雕像纠缠在了一起,瞬间将乌鸦雕像完全覆盖。 随着马里乌斯法文的结束,法阵完全消失不见,那些黑烟似的触手系数渗透进了乌鸦雕像的内部,像是它们原本就来自那里似的。 “苏醒吧,我的孩子。” 仿佛听到了马里乌斯的召唤一般,乌鸦雕像扑腾了一下翅膀,艰难地立起身子。 它那有着十字瞳仁的眼睛上还有着细密的触须露在外面,它眨了几下眼,那些触须收了回去。 “去吧,去找谢里曼·冯·阿登纳。” ------------ 第九章、极端天气 当薇薇安追上安普顿的马车时,时间已经过了中午。 她将马匹交给驾车的沃尔特,自己则钻进了安普顿的马车,将空港看到的一切分毫不差的描述给了安普顿。 “没想到,这个谢里曼还是个战力卓著的家伙……” “不,老爷,我总觉的那不正常。 跟我手腕一样粗的铁链,硬生生用蛮力扯断,先不说这得是多大的力量,他在做完这一切之后竟然连喘都不带喘一下的。” 安普顿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此时的他已经安然的接受了来自父亲的习惯动作。 “真是个令人称奇的家伙……” 沉思了一会之后,安普顿敲了敲马车的窗户,沃尔特打开门,直视着主人的双眼,像是一只等待命令的忠犬。 “改变目的地,去橡果镇。” 没等沃尔特说话,薇薇安先惊讶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老爷,咱不得回去准备准备吗?一旦我们完成此行目的那就该杀掉谢里曼了,现在就去的话……” “原本的计划就是我跟沃尔特参加这次行动,再说,有它在,我有信心战胜一切敌人。” 安普顿说着,握住了剑柄。 这是父亲约翰的剑,父亲无双的剑术在安普顿的脑海里翻腾,他对与谢里曼那场必然发生的战斗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 他压抑住这种情感,现在他分得清,这是父亲的情感,这与每次见到母亲奥沫时心里都会翻腾个不停的感觉如出一辙。 “可是……我什么都没带……” 安普顿看了一眼沃尔特,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看向薇薇安。 “这计划中本来就没有你,再说了,你现在得去临岩阵通知吉利·帕姆西侯爵取消这次探访。” 安普顿接过沃尔特的话头,接着说道:“沃尔特是个莱恩人,又从小习武,你跟着去能做什么呢?” 薇薇安看了一眼安普顿,抿着嘴低下了头,用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哼哼出一句话。 “我要跟我爱的人在一起。” 安普顿看了一眼旁边逐渐脸红的沃尔特,恍然大悟。 但他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行,即便这次成功的找回辉煌之心,恢复王位也需要兵力,我不能拿十几代王族布下的棋局冒险。 老老实实的去临岩镇,不要失礼于吉利·帕姆西侯爵。” 薇薇安抬起头,也不知道是因为羞的还是被拒绝之后气的,她满脸通红双眼执拗。 “在您回来之前,这是您交给我最后的任务了吧?” 安普顿点头,薇薇安冲出马车,从沃尔特手里抢过栗色马的缰绳,翻身上马,朝着临岩镇的方向扬长而去。 谢里曼在驾驶室站了很久,直至确定枫叶镇没有派出飞行船卫队追击他才松了口气,吩咐好航线之后前往船长室。 他迫不及待的将自己五年航行经验浓缩成的航图打开,根据线索标出一个个的方向,绘制起了这次寻找回归之地的航线。 他忙碌了很久,直至大副希尔彼得将晚饭送到他的面前。 谢里曼头也没抬,继续摆弄着他的航图。 “到了橡果镇立刻进行食物和淡水的补给,明天上午我们就得出发。” 希尔彼得愣了一下,连忙说道:“那个……接替帕托的船员还没招呢……这根本没来得及。” 谢里曼沉闷的呼出一口气,说:“到了地方赶紧招,有一年航行经验的就收了吧。” 希尔彼得应了一声,转身就走,谢里曼将他叫住,抛给他一个钱袋子。 “听着,如果这次顺利,我就直接离开了,到时候新月号就是你们的了,你们可要照顾好它。” 希尔彼得是船上的老人,他自然知道谢里曼长久以来的寻找是为了什么。 他点了点头,像是在鼓励谢里曼一样说:“嗯,那就祝我们好运。” 希尔彼得走后,谢里曼对着航图上圈定的大片空白区域发呆。 照理说,以新月号的补给极限来算,直接抵达该区域是不可能做到的。 在此期间,他必须尽可能的发现新的空岛以作为航行中的跳板。 这些空岛如果是有人居住那倒还好,如果是荒芜的空岛,那就费事了。 正当他沉思着对策的时候,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冒了出来,他转身去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五年来,他这个世界上遇到的怪事多了,现如今的他有着充足的理由依赖自己的直觉。 他慢慢的卷起航图,四下扫视,最终在他书架的一角发现了一只乌鸦。 这只乌鸦蜷缩在两本书之间,像是极度恐惧般的缩着身体,漆黑的十字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谢里曼。 谢里曼只觉得这只乌鸦的眼睛很恶心,他一把抄起乌鸦,打开舱门丢了出去,一抬头,他看到了翻卷的乌云。 这片乌云从瓦兰斯大陆的西面而来,正好挡在新月号前往橡果镇的航线上。 他来到驾驶室,看着希尔彼得有条不紊的发号着一条条命令,他满意的站在旁边,抱着肩膀看着新月号驶向云层下方。 但当他们抵近这团翻卷的雷暴云的时候,谢里曼意识到了危机。 那漆黑的乌云像是贴地而来的滚滚云墙。 他按住希尔彼得的肩膀,朝着通话管大喊:“康尼!快爬升!” “为什么啊船长?!” “前面是风切面!” 没人知道谢里曼说的风切面是什么,但他们知道云层的上方有着什么样的危险。 即便如此,所有人还是面色凝重的执行着谢里曼的命令。 “叫巴赫从瞭望塔上下来!没有具体工作的都上甲板,把金属的部件全拆下来!能丢的丢掉,没法丢的放到一层货舱!” 船员们忙碌了起来,开始在甲板上敲敲打打,好在新月号大部分使用的是木质结构,他们最终在抵达雷暴云之前做好了一切工作。 刚接触到雷暴云区域的时候,新月号船身猛地一抖,高度开始极速下降,这就是谢里曼在怕的东西,有着向下气流的风切面。 好在新月号的气囊已经充满了羽气,这个下沉的趋势很快止住,新月号开始爬升,最终冲破雷暴云层,抵达了云层上空。 这里光芒万里,雷暴云仿佛翻卷的黑色海洋。 一条条巨大的闪电从雷暴云中射出,直直的劈向太阳的方向,他们像是漆黑云层中伸出的一条条节肢,试图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去触碰太阳。 而这,就是船员们害怕的危险。 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的闪电并非降到地下,而是指向无上的太阳,像是世间对于这位无冕之神的肆意指责。 新月号在一条条令人目眩的巨大闪光中艰难前行,不停的避让。 它像是处在两位巨神争斗的漩涡之中,被双方激烈战斗时散发的神力吹得不停翻滚。 谢里曼抓着扶手,感受着气流掀动着船身,由此下达着一条条的命令。 船员们毫不迟疑,此时的他们已经放弃了思考,甘愿化作谢里曼的一条条手臂,忠实的执行着谢里曼的命令。 因为他们知道,屡次创造奇迹的船长这次也必将带领他们闯过危机。 雷暴云的下方,一条泥泞的商道之上,一辆有着两匹黑马拉着的马车正在疾驰。 大雨如注,沃尔特握着缰绳,另一只手不停的抹着脸上流淌而下的雨水。 他不能让这场大雨耽误行程,作为一名王族护卫,让主人遵守时间约定就是在捍卫主人的王族的尊严。 光线十分的暗,沃尔特甚至有种待在地窖的感觉,但周围肆虐的狂风以及它们吹过树枝发出的哀嚎又说明着此行方向的正确。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努力控制着即将暴走的马匹。 天空中,云层里发出一阵阵朦胧的闪光,像是摇曳变换的烛火,为沃尔特的前行提供着微弱的光亮,然而这些光亮却被无情的暴雨吞没,几乎没有起到任何帮助。 一辆停在路边的马车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沃尔特猛拉缰绳,两匹马发出阵阵嘶鸣,堪堪避过这占据了大半商道的马车。 他叫骂着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辆马车的马和车夫已经不知去向,也就是这一回头,他看到了猛拍车窗的安普顿。 雨声太大,他一连好几遍都没能听清主人说了些什么,直至主人用近乎咆哮的声音将话喊了出来。 “你要不要紧,要是累了就换我来!” 沃尔特从小就接受着为王族服务的训练,达成王的目的是他此生的终极信条,以至于任何来自主人的担忧与关怀在他听来是对自己无能的指责。 他挥动缰绳让马匹加速,这两匹马打着响鼻奋力疾驰。 它们的身上蒸腾起淡淡白雾,看起来像是带着白色虚影的两道黑色闪电,拉着这辆马车穿梭在鬼哭狼嚎的恶劣世界之中。 薇薇安在隆隆的雷声中冲进了侯爵的城堡,先是完成了安普顿交代的任务之后,她婉拒了侯爵留宿的好意。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她再次跨上了自己的栗色马朝着城墙外那漆黑的世界冲了过去。 暴雨浇在她的身上,沁满了她的长裙,让她变得又重又笨。 她扯掉自己身上的那些累赘,将身体尽可能地伏在马背上,配合着栗色马的每一步奔跑调整着身体的重心。 狂风滔滔,夹杂着冰凉的雨水打在她的身上,但她的内心却烈火一般的炽热。 她要去追逐她的爱人。 “我要成为王的女人!我有这份决心和觉悟!” ------------ 第十章、招募 暴雨同样笼罩着枫叶镇。 在普莱姆斯神教圣殿区的墓园里,主教马里乌斯站在雨中,随着忽明忽闪的云层轻轻的摇摆着身体,像是一只在狂风中努力控制身形的鸟。 他十字形的双瞳看上去十分散乱,且晃动不已。 就在刚才,他控制的乌鸦将谢里曼如何躲避风切面的操作看的一清二楚,这也更让他确信寻找神教圣物的人选非谢里曼莫属。 他现在,正控制着乌鸦俯冲下云层,直奔下方的橡果镇而去。 在这里,他亲身的感受到了谢里曼口中风切面的可怕。 原本灵活的乌鸦身体不再轻盈,像是有股力量按着它的身体在不停的下压一般。 在下降过程中,马里乌斯透过乌鸦的眼睛看到森林中失事的飞行船,它燃着熊熊火光,冒着滚滚浓烟,一幅名副其实的灾难画面。 雨水打湿了乌鸦的羽毛,马里乌斯的控制愈发艰难。 乌鸦堪堪飞入城镇,落在了橡果镇普莱姆斯教会的钟楼上。 它站在那里,四下打量,最终在甬道尽头看到了自己要找的目标。 那是一扇黑色的门,它滑落过去,用喙啄着门,发出一阵声响。 门被打开,那吱呀的一声被湮灭在了隆隆的雷声之中。 一个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中被拉的老长,他带着兜帽,脸庞与手脚一样,隐藏在宽大的灰色法袍下面。 他弯下腰,将湿漉漉的乌鸦捧在手里,转身关上了门。 这是一间狭小且封闭的房间,与马里乌斯的房间一样,这里没有窗户,陈放着各种典籍与经文。 唯一不同的,是桌上的半瓶酒。 那人盯着被放在桌上的乌鸦,说出一种晦涩的古老语言。 “我的兄弟,你不去执行你的圣骸收集计划,怎么有空到我这个偏远角落里来?” 乌鸦抖了抖羽毛上的积水,盯着面前的人,诡异的十字瞳仁缓缓扩大,随后,它开口了,同样说出了那种晦涩的古老语言。 “迪涅尔,我的兄弟,我来找你当然是为了正事。” 迪涅尔笑了笑,那笑声如同马里乌斯一样,像是沼泽地里冒出的几个气泡。 “正事?我与你不同,研读经文就是我的正事。” 他说着,伸出袖子里卷曲的触手缠住酒瓶,喝了几口。 “你大可不必妄自菲薄,我们的所做都是为了父神的复苏,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而且如果没有你千年的研读,那我们根本确定不了圣骸的位置。” 迪涅尔再次笑了起来,这次他笑的癫狂,歇斯底里。 “我也是父神的孩子!我一样有资格去恭迎圣骸回归! 你只找回一份圣骸就获得了大主教的赞赏,我可是给了你九条线索啊!他为什么只字不提?我不配获得父神的注视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乌鸦再次开口。 “那么迪涅尔兄弟,你想亲自去恭迎圣骸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 “那现在正好,上次行动中,唯一将圣骸带回大陆岛的谢里曼·冯·阿登纳即将抵达橡果镇,你要把握好机会。” 迪涅尔浑身颤抖,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扑向圆桌,盯着那只漆黑的乌鸦,不敢置信的问道:“这是真的吗?你愿意把恭迎圣骸的机会让给我?” “迪涅尔,我的兄弟啊……我所做的一切并非要引起父神的注视,而是要拯救父神啊! 荣光在我眼里虽然重要,但跟拯救父神这个伟大的事业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你也是父神的儿子,不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迪涅尔坐在椅子里,双肩耷拉下来,那半瓶酒垂了下去,不停摇晃。 “好了迪涅尔兄弟,别再让人类创造的堕落污物玷污你高贵的灵魂了,你听我说,我有个计划……” 迪涅尔松开了手,瓶子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他俯身向前,仔细听着乌鸦嘴里发出的每一个音节。 雷暴云上空的谢里曼,即便知道自己的下方就是橡果镇,但他仍然不敢让新月号降低高度。 他盯着云层,指挥着新月号躲避着条条闪电。 雷暴云自己移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一早的两点钟了,所有船员精疲力竭的执行着谢里曼最后一道命令,下降靠港。 在下降的过程中,他们看到了橡果镇空港中的惨烈情景。 空港泊位区下方深处的碧海之中,至少有着十艘飞行船坠落的残骸。 那些因为没来得及起飞规避下沉风切面的飞行船扯断了泊位的木质栈道,被狂风裹挟着坠向了碧海。 在橡果镇下方一千米的碧海里,那些残骸区传出的哀嚎声惨绝人寰,撕心裂肺。 他们飘荡着钻入人们的耳中,犹如碧海悠悠的低语。 远处,在橡果镇的边缘有着两条高高的烟柱,那是躲避不及时的飞行船被风压拍在地面上造成的坠毁现场。 新月号缓缓降落,船员们聚集在飞船的两舷,看着这一幕幕惨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空港已经无法停靠,谢里曼在镇子外围挑选了一处荒地,射出两根钢锚,引导着新月号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精疲力尽的船员们来不及休息便再次投入到了工作中。 要干的活太多了。 雷暴云的危机消耗了太多的羽气,为了能够完成这次长久的航行必须再次充满。 吃喝拉撒用的补给品要补充,机械师康尼还要在船尾开一个洞,甲板上拆掉的那些金属物件要再去买。 还有那一直想招但怎么都没来得及招的船员。 船员们三五成群,有的领了钱走向橡果镇,有的对着康尼的图纸比比划划。 大副希尔彼得要去橡果镇商会招收船员,把刚才折腾了一身汗的衣服换了下来,打扮的人五人六。 谢里曼则钻回了自己的船长室,对着自己的航图继续圈圈画画。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没人注意新月号瞭望台上停靠着的那只乌鸦。 它用那双漆黑、诡异的十字瞳眼睛俯视着忙碌的人群,瞅准希尔彼得一行三人,震了震翅膀,追了上去。 橡果镇的商会要远远小于枫叶镇的,即便如此,这里仍然人声鼎沸。 他们三五成群互相交流。 有的一脸愤恨,大声控诉着极端天气给他的商队带来的损失。 有的贼眉鼠眼,小声交换着有用的商业信息。 有的则六神无主,缩在椅子里,盯着自己面前已经空掉的酒杯。 这些六神无主的人,是失去飞行船的船员。 希尔彼得走到那被抹成了大花脸的告示板前,上面一艘艘被划掉的飞行船名字后面,是损失的大批货物。 那些尚且没被划掉的,是还未返航的飞行船。 人们知道,他们能否返航已经全部交给天意了。 希尔彼得并未擦掉那些被划掉的飞行船名字,而是找了一处狭小的角落,让那名会写字的同伴写下了招募船员的信息和具体要求。 随后,他转身看向人群,用一个大副必备的技能猛踏地板,发出一阵有节奏的踢踏声,这在飞行船上是要求船员保持警惕的信号。 感觉到有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希尔彼得清了清嗓子。 “新月号招收船员一名,具体要求在这里,我们十点准时起航,航行目的是探索大陆岛西北方向的空域。” 听到希尔彼得的话,那仅有的几束投来的目光也暗淡了下去,他笑了笑,找了个空桌坐下。 他明白,即便是失去了商船的船员也不想去探索什么新空域。 因为商队给的钱多,每个船员还能拿到运送货物利润的分成。 毕竟跑飞行船是一个风险极高的职业,每个船员都想要得到高回报。 即便如此,希尔彼得依然有信心招募到船员,因为谢里曼给他们发的晌钱向来要比商队的分红多。 他之所以不去直说,那是因为他希望有人去告示板前自己去看。 毕竟他的船长谢里曼曾经说过,他们是探索者,就算是基本船员也要有最起码的探索精神,报酬是对探索精神的回报,而不应该成为激发探索精神的诱因。 作为失落之岛上长大的希尔彼得来说,船长就是打开他人生航路的太阳。 他崇拜谢里曼就像敬仰自己信仰的太阳神一样,尽管自己的船长有时候会对着太阳嘟嘟囔囔,但这并不影响自己对其的崇拜。 在希尔彼得眼里,谢里曼与太阳有着很多共同的脾性,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如同太阳每时每刻都会悬在人们头顶俯视万物一样,谢里曼也在为寻找回归之地每时每刻的努力着。 看着捏着帽檐靠近告示板的年轻人,希尔彼得将思绪抽了回来,仔细的观察。 那是一个身高不高的十八九岁年轻人,尽管他蓄了胡子,但那小胡子过于松散且柔软,没能给他添加阳刚之气,反而给人一种病恹恹的感觉。 希尔彼得并不看好这位小伙子,原因倒不是因为他那嘴小胡子,而是因为他太过年轻。 他没有时间去从头训练一名船员。 小伙子转身对一旁正在聊天的商会会员询问了几句之后,那人指了指希尔彼得的方向,二人的目光对在了一起。 希尔彼得看得出小伙子的尴尬和紧张,他故意低下头摆弄烟斗,给小伙留下了调整心态的时间。 “你好,我叫吉米·雷奥德,来应聘船员。” 希尔彼得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吉米,有些抱歉的拍了拍对方的胳膊。 “抱歉孩子,我们需要一位老练的船员。” 尽管吉米涨红了脸,但他似乎仍然不肯放弃。 “我是一名流塞人,从小就在飞行船上生活!” 希尔彼得很惊讶,流塞人这个民族他听说过,他们是一群以飞行船为家的人,一边旅行一边做些小买卖。 在大陆岛的内部经常能看到他们的小飞船在低空缓慢的前行。 “吉米,我们的航程可不是在瓦兰斯大陆岛上来回转,那碧海上空可是到处都是危险的。” “我能行的!我会控制辅帆,懂得维护动力机,知道如何改进羽气控制阀能让飞行船的升力在短时间内产生精准的变化…… 您可以考我,但不能说我是胆小鬼,我们流塞人天生跟气流打交道,没有一个人会惧怕高空!” ------------ 第十一章、神的传说 希尔彼得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吉米,倒不是因为他能娴熟的胜任多个岗位的职责,而是因为他辩解的动机。 看来胆小鬼一词在吉米面前是不能说的。 “质疑不质疑的先放一边……我听说你们流塞人以飞行船为家,你走了,你的家人们怎么办?” 吉米原本燃起的斗志仿佛一个气球,被希尔彼得的问题戳的漏了气。 “他们死了,死于这场该死的雷暴雨。 我们以为这会是一场普通的雷雨,以我们的飞行船那根本没有任何影响,但我们错了。 有股力量突然出现,它像是抓住了飞行船猛地将我们砸向地面,在此期间我们把羽气用光了,动力机也开到了最大马力,但飞行船就像是突然失去了升力一样,仍然往下坠。 最终它摔在了橡果镇东面十公里左右的山坡上。” 说到这,吉米突然激动了起来,他抓着帽子的那只手猛然用力,整个帽子被他抓成了一团。 “不!这绝对是恶魔的力量!我们的应对方案没有错!那股力量绝对有问题!” 希尔彼得三人互相对视,他们以一个过来人的怜悯表情看着吉米。 “吉米,这确实不是你们的错,因为在遇到雷暴云的时候,我第一时间也是这么下令的。 如果没有船长撤回我的命令,那我们的遭遇可能会跟你的家人一样。” “你们?你们穿越了雷暴云?” “是的。” “怎么做到的?” 三人面面相觑,随后希尔彼得伸出手指,淡淡的朝上指了指。 吉米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我们也是这么打算的,别说上升了,连保持高度都做不到。” “这就是我们船长过人之处了,他老远就发现了雷云不对劲的地方。” 吉米愣了半天,突然双手扶在桌上,身体前倾,弓下腰。 “请务必让我成为新月号的船员!” 他的声音很大,以至于这声音与他年轻的身形很不相称,引得商会人人侧目。 希尔彼得赶紧让他站好,他叹了口气说:“看来你的确是一个熟练的船员,不过我有件事要问你。 你们家的飞行船坠落了对吧?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呢?” 吉米虽然站直了身体,但他仍然垂着脑袋,一脸的悲伤。 “当时的高度在极速下降,坠落已经无可挽回,我想用羽气球放飞我的妹妹。 我知道,凭那种程度的浮力没办法让她飘走,可我只想让她活下来…… 但就是这么个卑微的愿望也没能实现。 那时的气流已经变得很杂乱了,不止有向下的风,还有肆虐的横向狂风,我们刚刚来到甲板就被一阵狂躁的横向风吹离了飞行船。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挂在了一棵树上,奇迹般的没有受伤,但我妹妹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她被一棵让风吹断的尖利枝干贯穿了胸口,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飞行船就坠毁在不远处,我跑了过去,在熊熊燃烧的残骸中找到了烧焦的父亲以及摔得面目全非的母亲……” 吉米的诉说停了下来,他双手抓着帽子将整张脸盖住,肩膀不停的抽动着。 希尔彼得静静的抽着烟,等着吉米情感逐渐平复。 “你有好好埋葬你的家人吗?” 看到吉米点头,希尔彼得将烟斗里的烟灰磕掉,直视着吉米的双眼,说:“能带我去见见他们吗?” “喂!希尔彼得,过分了啊……” “差不多得了,他还是个孩子!” 希尔彼得没有理会同伴的话,他仍然直视着吉米的眼睛。 吉米再次点头,虽然双眼泛红,但透着坚决。 “大副先生,这是最后的测试了吗?” 希尔彼得站起身,拍了拍吉米的肩膀,微笑着说道:“是的。” 残骸的方向很好辨认,那里还有淡淡的黑烟飘起。 在距离那已经烧的无法辨认的飞行船不远的地方,有着三个鼓起的土堆,土堆旁丢着一把只有半截把手的铁锹。 希尔彼得拍了拍吉米的肩膀,说:“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去跟他们好好告个别吧。” 被接纳的吉米再也无法伪装坚强,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汩汩而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走向亲人的坟塚。 希尔彼得三人背过身去,他们不忍去看。 踏上飞船,有土盖身的结局算是好的,没有几个人会像老大副安东尼那样安然退休。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纷纷羡慕着安东尼的全身而退。 好在他们跟的是个有着非凡航行技术的船长,如果他们跟的是商队的飞行船,那下场就惨了。 商队的飞行船失事是常有的事。 那些商人可不管飞行船的安全,他们要的是运载量,是利润率,为了多拉点东西的非法改装比比皆是。 而且这些笨重的家伙还总是被空贼盯上。 面对灵活的空贼小船,改装后的商用飞行船是躲也躲不开,跑也跑不了,只能等着被对方接舷之后拼命。 更别提雷暴云这种极端的天气现象了,新月号在雷暴天气下还能航行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因为没有其他人能提前预测到下降气流的袭击。 随后,他们聊到航行中突然出现的鬼雾。 三人对视了一眼,齐齐打了个哆嗦,他们掐指一算,跟着谢里曼,他们已经躲过不下二十次死神镰刀了。 回城的路上,三人走在前面沉默不语,吉米在他们身后一声不吭,直到他们返回橡果镇。 “你们俩去逛逛吧,大概一个小时的自由时间,时间一到再回到这里汇合。” 希尔彼得对两位船员说。 “你干嘛去?” “我带他去买点日用品啊!不然那牙刷啥的用你的啊?” 希尔彼得说着,回头招呼吉米,他惊讶的发现吉米的肩头停着一只乌鸦,那乌鸦凑在吉米的耳边像是在低语着什么。 他挥手赶走乌鸦,说:“吉米,你就由着它在你身上蹦跶?鸟可是直肠子,你就不怕它拉你身上?” 吉米挠了挠脸颊,说道:“我从小就招小动物喜欢,尤其是鸟类,没事的。” “走吧,带你去买些日用品什么的。” “我没能在火海里找到藏钱的箱子,所以……” “我帮你垫上就是了,日用品能花几个钱,大不了等你发了晌钱再给我。” 谢里曼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 他一个激灵坐起来,抄起怀表看了一眼,大大的松了口气。 收起航图锁好,他走出了船长室,吩咐手下注意警戒之后,他朝着橡果镇溜达了过去。 他的目的地是被雷暴云毁掉的橡果镇空港。 目前已经九点钟了,如果安普顿他们赶路快应该已经到了汇合点。 果不其然,乱糟糟的空港办门口,沃尔特浑身是泥的拉着两匹马的缰绳,一旁站着与沃尔特同样目瞪口呆的安普顿。 直到看到正在挥手的谢里曼,安普顿才呼出一口气,但紧接着这口气又提了起来。 “啊……我就知道就这种程度的糟糕天气不会将您拦住的,谢里曼先生。” “嗯,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等希尔彼得带回新船员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计划不变,安普顿终于完全放了心。 “他怎么了?” 谢里曼指着一旁的沃尔特问道。 “出了点小意外。” “现在找个旅店,还能洗个澡换身衣服,啊,最好再吃上一顿,飞行船上的餐点可能会有点……” 谢里曼一副你懂的表情,但他似乎忘了安普顿的父亲约翰本身就是一名跑船的商人,更何况他们还经历了历代漂泊的寻找。 但安普顿并没有驳斥谢里曼的好意,打理完自身形象之后,他在旅店的一楼找到了正在摆弄小物件的谢里曼。 看谢里曼的那副表情安普顿就知道情况不太对劲。 那是一个跟怀表外形相似的物件,上面有着指针和粗糙的刻度。 安普顿认为这应该是谢里曼自制的东西,因为上面的刻度旁写着连有着王族博学的他都无法认得的文字。 谢里曼皱着眉头盯着那物件上的指针,盖上盖子猛晃几下又打开去看,仿佛对它的指向难以置信似的。 “这是个什么物件?它出什么问题了吗?” 谢里曼的眉头舒展开来,揉了揉额头。 “这个东西叫罗盘,我自己做的,它是不可能出问题的。 倒是这个世界的磁场,怎么总是发生周期性变化啊?” 餐点被沃尔特端了上来,安普顿没有着急去吃,而是搅动的杯中的茶,跟着谢里曼的问题思索着。 “我不明白磁场是什么……那会不会跟日子有关系?今天是传说中太阳神亥伯龙的降临之日。”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对于这个从不休息的太阳神他有的是吐槽的地方。 “这个太阳神每个月都降临一次?生理期都没他准噢……” 他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将罗盘上贴着的刻度擦掉,重新画着。 “每个月吗?那应该就跟日子有关了,在太阳神教中,每个月的今天都是迎俸之日。” 谢里曼愣了愣,突然想起来大副希尔彼得就是太阳神教的一员,每次谢里曼对着太阳发牢骚,希尔彼得就会对着他发牢骚。 “那安普顿先生你信仰的是……” “太阳神。” “啊,那可真是太抱歉了,我不该……” 看着一脸尴尬的谢里曼,安普顿摆了摆手。 “没关系的,太阳神教的教条很温和,它没有尖锐的对立,也没有苛刻的教条,这导致每个教众都随和的很。” 谢里曼将罗盘装回兜里,开始用餐,对于那些传说中的神,谢里曼倒很想听听安普顿的说法。 “抱歉,我来到这里才五年,很多关于神的事我只能听得到市井传说中的版本。” 他开了个话题,希望安普顿能够接着说些关于神的事,安普顿也如他所愿,慢悠悠的开了口。 “看来阁下是没接受过系统教育的…… 啊不,这句话并没有贬低之意,事实上上受过系统教育也不会学到您那样精妙的航行术。 关于神的事,它有两个版本,一个是被普罗大众所熟知的版本,另一个是只有王族知道和愿意相信的版本,你想听哪一个?” 谢里曼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相比在民间被传的乱七八糟的神话,他更想听听王族流传下来的那个版本。 安普顿点了点头,放下刀叉,双手交握,开始了讲述。 “现在我们知道,咱们的世界由三座大陆岛和茫茫多的小空岛组成,但在创世之初并不是这样的。 在创世之初没有空岛,没有碧海,甚至没有太阳。 太阳神亥伯龙来到这里,驱散黑暗与无尽的沉寂,光芒开始照耀大地,生命也随之诞生。 光是亥伯龙意识的投影,这投影带来的生命也继承了亥伯龙的想象,就这样,人和其他走兽飞禽一样,从亥伯龙的想象中走了出来。 好景不长,一位古神降临了这个世界。 一开始,亥伯龙并未感受到这位古神的恶意,这位孤独的太阳神甚至想跟古神分享这个世界。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亥伯龙发现这位古神竟然影响了他创造出来的生命,它们变得暴躁,自私,甚至同类相残。 原本的一片祥和的世界逐渐消失不见,这令亥伯龙十分气愤。 两位神那长达万年的战争开始了。 强大且充满怒火的太阳神亥伯龙最终获胜,他灭杀了那位古神的灵魂。 为了不让古神的肉体继续污染这个世界,亥伯龙选择吞噬了古神的肉体。 但他也被那股不属于他的力量袭扰,虽然尽力的压制着那份力量,但亥伯龙还是不可避免的变的暴躁,喜怒无常。” ------------ 第十二章、精疲力竭的薇薇安 谢里曼盯着不知因什么沉思的安普顿好久,他想知道接下来的故事,但又不想出言打扰对方。 过了几分钟,安普顿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一脸歉意的笑了笑,接着说。 “后来,又一位古神降临了这个世界,他与上一位古神一样,蛊惑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灵魂。 谎言开始出现,并很快充斥了这个世界,太阳神亥伯龙再次暴怒,于是,神的战争又开始了。 与上次不同,太阳神需要分出神力去压制上一位古神的力量,所以在这次击败古神之后,他没能及时的灭杀掉古神的灵魂。 古神的灵魂像是黑色的潮水一般在大陆上肆意流淌,所过之处尽皆被他邪恶的意志所侵蚀。 即便只剩灵魂的碎片,但这位古神依然惧怕着亥伯龙,那些供奉着太阳神的圣殿被它绕开,但其他地方被它侵蚀成了一片片深渊。 被侵蚀的大陆开始变得高低不平,高的成了大陆岛和空岛,低的就变成了如今的碧海。 世界遭受的苦难令亥伯龙心痛不已,他不能放任古神的遗骸继续流淌灵魂,于是他像对待上一位古神一样,吞噬了他的肉体。” 谢里曼听的专注,以至于不顾礼节的在对方停顿的时候立刻追问后来的事情。 而安普顿对谢里曼的失礼毫不在意,他笑了笑,换了个坐姿,接着说。 “再往后,第三个古神降临了。 它带来的是癫狂与无序。 三个大陆岛上甚至是空岛之上开始出现战争,人们像是疯了一样的破坏秩序,破坏一切。 亥伯龙早已对外来的古神不抱和平的希望,这位古神一出现他们的战争就打响了。 但此时的太阳神已经不像往日那般强壮,他的光辉也从炽白变得枯黄。 在漫长的战争中,亥伯龙虽然击败了这位古神,但也身受重伤,他不光没有能力去灭杀古神的灵魂,他甚至没力气去吞噬和压制对方的肉体了。 好在这个时候,太阳神的信徒们接过了亥伯龙的意志,他们冒着癫狂扭曲的风险将古神的身体分成小块,分散在各个空岛的太阳神圣殿中加以镇压。” 听到这里,谢里曼的心里咯噔一下。 空岛,炎神教,那诡异的普莱姆斯教圣物,扭曲癫狂的船员帕托,这一切在此时被联系在了一起。 谢里曼的理性在否定着自己的猜想,他想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巧合罢了,但执拗的猜想却十分有力的给了理性一记耳光。 “如果古神的身体碎片被凑齐了会怎样?” 安普顿看着一脸认真的谢里曼好久,笑出了声。 “怎么突然这么认真啊?这些只是神话故事……” 谢里曼尴尬的挠着脸颊,他对神话的态度从嗤之以鼻到认真求问确实是转变的太快。 “我就是好奇……神话里没提到过这些吗?” 安普顿呼出一口气,神情变的严肃,像是一个在讲睡前鬼故事的家长。 “古神会复活,神的战争将再次拉开序幕,但这次,太阳神可能不会获得胜利。” 谢里曼沉默了一会,最终决定不要庸人自扰。 他耸了耸肩,轻松的说道:“这可真是糟糕,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这三个古神没有名字吗?” “他们流传下来的名字就叫古神。” “跟我在民间听到的还真是差别很大啊……” “是啊,民间流传的还有很大一部分是被统治阶级扭曲过的。 他们会被刻意的宣扬一些东西,比如对权贵的遵从,严格的阶级,自我的训诫等等等等。” “这不成了统治手段的一种吗?” “没错啊,所以现在瓦兰斯大路上的普莱姆斯神教遍地都是,要知道在我们统治的时代,瓦兰斯大陆是宗教自由的地方。” “这里难不成还有宗教迫害吗……” 安普顿难以置信的看着谢里曼,似乎在指责谢里曼无视光天化日下某人的罪行。 “如果你指的是信仰不同带来的迫害和暗算,那答案毫无疑问是有的。 经过这两百年的荒谬统治,其他的宗教全都被赶出了阳光下,那些可怜人聚集在阴暗的房子里,跟少数同一信仰的人们轻声的唱着赞歌,小心翼翼的赞颂着他们的神。 太阳神给了我们生命,给了我们自由享受生命的权利,可现在的统治者在做什么?他们在剥夺太阳神赐予我们最宝贵的那部分东西……” 安普顿越说情绪越激动,他那那与约翰一样的波澜不惊消失不见,甚至言语之中夹杂着怒意。 谢里曼觉得此时的安普顿,就像是当初察觉古神在侵害生命时,暴然而起的太阳神亥伯龙。 而且他要做的事情也跟亥伯龙一样,十几代人两百年来的努力就是为了夺回王位,夺回对民众的守护权。 如同谢里曼感觉到了安普顿的怒火一样,安普顿自觉失态,尬在那里。 好在谢里曼给了他台阶,问了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他这才得以摆脱尴尬,再次变得文质彬彬。 用完餐,谢里曼看了看怀表,出发的时间要到了。 他们将马匹寄存在旅店,准备穿过镇子前往新月号的着陆点。 就在他们穿过乱糟糟的空港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呆坐在马背上的薇薇安。 她身上的长裙消失不见,衬衣上带着片片泥污,大腿的衬裤外面绑着一把长匕首,锁扣开着,像是曾被她抽出过。 她整个人看上去糟透了,像是一个马拉松运动员在历经磨难跑完全程之后,发现等在终点的不是鲜花与掌声,而是一道终生禁赛的惩罚。 沃尔特招了招手,但薇薇安那空洞的眼神已经无法看到任何东西了,她身子一歪,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谢里曼只觉的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紧接着眼一花,薇薇安的身旁凭空出现了一个人,他稳稳地接住了即将摔在地上的薇薇安。 谢里曼看了看怀抱薇薇安轻声呼唤着的沃尔特,转头去看安普顿,安普顿的眼中有股责备的神色一闪而过。 “他这么厉害呢!?” “嗯,王的护卫。” “他是怎么过去的?” 面对谢里曼的问题,安普顿歪了歪脑袋,像是在思索该不该在沃尔特的战力上继续加以隐瞒。 “我也不知道,这是他们莱恩人才能学会的技能,别的族人就是想学也学不会。” 对于这个敷衍的回答,谢里曼知道对方的用意,他拍了拍安普顿的肩膀,说:“放心吧,他的本事派不上用场。” 薇薇安的意识已经濒临崩溃。 在混沌、黑暗的意识空间里,安普顿坠落碧海的可能不断回荡着。 她悔恨于自己没能快速斩杀那两名劫掠的歹徒,她悔恨自己因身体的寒冷与疲倦放慢了速度,她甚至恨自己的那匹栗色马,她恨它为什么不能日行千里。 总之,她虚弱的脑子里只剩下了悔恨,那与王,与自己的爱人天人永隔的悔恨。 一声声的呼唤从黑暗中传来,但薇薇安已经无法分辨那呼唤来自于谁了,悔恨与疲累已经将她的意识击碎。 她想要回应这声呼唤,但始终未能发出声音。 就在她的意识就要消散的时候,这呼唤声越来越近,近到如薇薇安般虚弱也能分辨出这声音的来源。 是沃尔特! 她猛地振奋精神,疲累的意识嘶吼着使她睁开了眼睛。 狂喜的战栗传遍全身,她知道,沃尔特是王的护卫,只要王在,他就在。 她抓着沃尔特的双臂,一脸欣喜。 “太好了!你们没事……” 沃尔特年轻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红晕,他紧张的问道:“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得去临岩镇的吉利侯爵那送口信吗?” “我去过了!” 薇薇安说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她仰视着靠近的安普顿,仿佛在仰视着太阳。 “老爷,您交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让我跟你们去吧!” 安普顿皱着眉头,他交替着看着精疲力尽的薇薇安和一旁充满期待的沃尔特,思索了一阵之后转头看向谢里曼。 “可以吗?船长?” 皮球踢到自己怀里这属实是超出谢里曼预料范围的,但金主的话已经算是默许,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当听到谢里曼的那句“可以”之后,薇薇安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浑身一松,昏睡了过去。 ------------ 第十三章、赠予的赐福 新月号完成了各项补给,康尼鼓捣的冲压设备也完成了安装,吉米也登上了飞行船,但新月号仍未起飞。 现在有一个问题,这也是历代飞行船船长不想让女性参加航行的原因之一。 昏睡的薇薇安无处安置。 新月号上小房间是有的,但很少,只有三个房间。 一个是谢里曼专用的船长室,一个是希尔彼得的大副专用房间,另一个被谢里曼用来放一些收集来可能会派上用场的零碎,至于其他船员他们住在甲板下第一层的大隔间里,那里有着还算舒适的吊床。 现在那个杂物间已经被打理出来了,用来招待金主安普顿,现在要再腾房就得让希尔彼得去住到大隔间里。 思索了半天适当话术的谢里曼刚提出这个要求,希尔彼得立刻就答应了下来,这完全出乎谢里曼的预料。 但当他看到希尔彼得小心翼翼的整理房间,一副生怕吵醒薇薇安的样子的时候,谢里曼叹了口气。 他把希尔彼得叫到甲板,避开正在搬运东西的船员,小声的说:“你这么个一靠港就去找女人的家伙今天怎么回事?” 希尔彼得被问的一愣,没能理解船长的意思。 “你平时那股放浪劲怎么收起来了?” “啊,你在说这个啊……我也不知道,我就觉得吧,我年纪到了,也玩够了,该置办个家了。” “她可是有主的。” 希尔彼得愣了愣,问道:“谁啊?咱们这次的金主吗?” “不是,谁把薇薇安抱来的你没看见吗?” “哦,那个随从? 他们又没结婚,我管他呢。” 希尔彼得的话把谢里曼噎得只翻白眼,论口才,他只是个战五渣。 “随从不随从的咱先不是,他身手可是不错。” “我也不赖啊!” 希尔彼得抱着肩膀,似乎在追求薇薇安这件事上,沃尔特的出现反而激起了他的欲望。 谢里曼原本想劝说希尔彼得放弃,但他又不能直说安普顿是曾经的王族,也不能说沃尔特是王的护卫。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发现这件事的决定权在薇薇安。 这说到底是个自由恋爱,人家俩人朝夕相处有感情基础,你希尔彼得也不会得逞。 但谢里曼又不想希尔彼得输得太惨,这搞的关系紧张了往后的探索任务该怎么进行呢? 想到这里,谢里曼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希尔彼得设置一条底线。 “喂,希尔彼得,不许因为这件事跟沃尔特打架。 等新月号真的属于你之后,你就是把沃尔特从船上扔下去我都不管你,但在此之前不行。” 希尔彼得挠着脸颊,接受了船长的命令,但这件事情难不住他,他可是船上的大副啊。 只要新月号离开地面,连那个金主安普顿在某种程度上都要听他的。 新月号起锚了。 船舱里被塞满了补给品和羽气罐,以至于船员大隔间里都没了多少空间。 谢里曼与安普顿站在船首,看着视野里一望无际的碧海,他突然想起了安普顿讲述过的传说。 谢里曼看了看怀表,吐槽道:“真是比预计晚的太久了,再不出发太阳都要落山了。” 安普顿抬头看了看悬在头顶的太阳,无法理解的看向谢里曼。 “啊,不好意思,在我们那里,太阳东升西落,在太阳落下去之后天就黑了,天空中会有月亮和繁星。” “有趣的世界,如果这是真的,你应该很想念它吧。” 谢里曼叹了口气,前方那碧海的绿与天空的蓝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条微微向上翘起的弧线。 “是啊,这个时候要是有杯冰可乐就好了。” “冰可乐?是你那个世界里的一种酒吗?” 安普顿好奇的问了一句,随后他便愕然的发现,自己已经不再认为谢里曼的世界是个传说,并对那个世界滋生了兴趣。 “不是,它是一种饮品。 只要你喝一口你就会明白,它的冰凉会彻底浸满你的口腔,那甜丝丝的口感会在你的每一颗味蕾上爆炸,你会忍不住咂嘴,会忍不住一遍遍的回味。” 安普顿从未听说过类似这种形容的饮品,但谢里曼的描述让他吞了吞口水,产生出一种向往。 “真是奇妙的饮品……谢里曼先生,能多讲一些你们世界的事吗?” 谢里曼很乐意,他像是一爱好怪异的孩子,终于找到了跟自己兴趣相投的伙伴一样,开始显摆自己那充满异世界色彩的回忆。 他回忆着,讲述着,如同上午在酒店里安普顿给他讲述传说一样,细致的描述着。 这对谢里曼来说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他像是一头牛,把自己珍贵的回忆和留恋的生活反刍了出来,在讲述中反复的回味着。 而安普顿对他的讲述也是越听越感兴趣。 作为王族的他看待世界的角度是不同的,他立刻就被那个世界宏大的世界史吸引。 最终,他开始像谢里曼一样,无视对方的停顿,不顾礼节的追问着后来的事情。 他们突然像是许久未见的知己,对某件事发表着各自的看法,仿佛他们的看法代表着各自的世界一般。 在他们的身后,一只乌鸦停在甲板上,微风撩动着它的羽毛,它振翅高飞,落在了瞭望台上。 吉米正在瞭望台执勤,他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注意之后缩进了瞭望台里。 他撸起袖子,看到左手小臂上跟着心跳蠕动的凸起。 吉米紧张的伸手按住凸起,使劲的揉搓,直到那片皮肤火辣辣的。 但当他松手时,那个蠕动的凸起仍然在那,像一只潜伏在皮下的蠕虫。 他满眼紧张,掏出匕首,盯着那块凸起,紧张的剧烈喘息。 短暂的犹豫之后,他狠狠地刺向了那块凸起,皮肤被划开,随着传来的刺痛,胳膊上鲜血横流。 然而,他却没能从划开的小口中看到蠕动的东西,他不敢置信的再次扩大伤口,甚至丢掉匕首伸手进去,试图将肌肉层也翻个遍。 “怎么?你要拒绝普莱姆斯神的赐福吗?” 这声音突然出现,把本就满脸是汗的吉米被吓的一边后退一边摸着丢在地上的匕首。 那只乌鸦又出现了,它站在瞭望台的围挡上,侧着脑袋,用那只恶心的十字瞳仁盯着自己。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都照你说的做了你为什么还缠着我!” 那压抑着的喊声让吉米显得更加的歇斯底里,他攥着匕首,牙咬的咯咯直响。 “别傻了,要是没有普莱姆斯神的赐福,你早就跟你的家人一样死在那场事故中了。” 乌鸦说完,鸟喙冲着吉米正在愈合的胳膊点了几下,仿佛在提醒对方赐福的重要性。 吉米看着仍在蠕动,但确实在快速愈合的伤口,在经历短暂的惊讶之后,他闪电般的伸出了手。 那手直奔越来越小的伤口,最终在血淋淋的胳膊里抓住了那根蠕动着的东西。 随后他猛地向外一拉,一条小拇指粗的触手被拽了出来,它用力的向回收缩着,正抵抗着吉米的拉力。 吉米咬牙用力,触手被他拽出更长的部分,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摆脱这东西的时候,他愕然的发现,他左手小臂部分无力的垂了下来,像是一只被脱掉的手套。 他尖叫一声,向后躲去脑袋撞在围挡上,梆的一声响。 “喂!吉米!上面怎么回事?” 听到船长的声音,吉米赶紧爬起来,他将左臂藏在身后,一副被人撞见糗事的尴尬模样。 “不好意思船长,我刚才摔了个跟头。” 船长似乎并未起疑,他嘱咐吉米注意安全之后,继续跟那位绅士聊了起来,这让吉米松了口气。 但他想起了自己那如同被放了气的气球一般的左手,他赶紧低头查看,却见左手完好如初。 没有变软,没有伤口,甚至没有血迹,这一切如同自己被摔的扭曲的身体反转、复原一样,没有一点痕迹。 但他仍然不喜欢现在的身体,因为现在的身体里,仿佛有着另一个人,或者说是什么东西,在不停的低语,呢喃。 吉米完全听不懂那些语言,那些低语让他心里乱七八糟,几近疯狂,他恨不得自己未曾获得普莱姆斯的青睐,死在家人的身边。 他两眼无神的看向远方,任由乌鸦扑腾着黑翼,落在他的肩头。 “要怎样才能请普莱姆斯神收回赐福。”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乌鸦的声音低沉,像是沼泽地里翻腾的气泡。 “我只想走的安宁些。” 乌鸦发出一阵轻笑,随后张开翅膀轻轻鸣叫了几声。 吉米浑身一阵轻松,那几乎把他逼疯的低语消失不见,他低头看去,手腕上那随着心跳蠕动的凸起也完全消失。 他站起身来跳了两下,他从未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像今天这般良好。 “现在你还想死吗?” 吉米的脸上闪过一丝忧伤,他垂下头,不再说话。 “如果你继续照我说的做,事成之后我可以帮你救活你的妹妹,这种事不管相隔多久,普莱姆斯神都能做的到。” 吉米不再忧伤,他兴奋的抬起头,眼中露着狂喜。 “真的吗?如果我更努力,普莱姆斯神是不是能拯救我全部的家人?” “不,孩子,你的父母不具备被拯救的条件。” 失望并未在吉米脸上停留太久,虔诚出现在了他的脸上,他跪坐在瞭望台里,对着面前的乌鸦,赞词从他嘴里悠扬而出。 乌鸦站在围挡上,它高傲的俯视着眼前的孩子,它耐心的接受着对方的赞美,如同圣坛后那俯视众生的威严神像。 ------------ 第十四章、鬼雾 时间如飘荡的气流一般掠过新月号,它像是一个温柔但不可阻挡的魔法,在所有人身上显现着魔力。 这个魔法让水手的胡子变长,让他们的身上生出酸臭的气味,把他们的身上的衣服变得脏乱,蓬头垢面。 但这个魔法似乎绕开了船上唯一的女性,她待在大副腾给她的房间里,正无所事事。 这不是她的本意,如果她能,那她肯定愿意陪在王的身边忙前忙后,展示着自己的能干与魅力。 但船上的人们都对她照顾有加,特别是大副希尔彼得,甚至暴雨天气都不给她指派工作。 与她的待遇截然相反的是沃尔特。 谢里曼的命令希尔彼得倒是很好的遵守了,他没有与沃尔特发生任何程度的正面冲突,但他滥用职权的行为就连刚上船的吉米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比如在狂风大作的天气里,让沃尔特爬上瞭望台,执行在这种天气下毫无必要的守望任务;再比如,在暴雨中让沃尔特去甲板一遍又一遍的检查排水口;再再比如,让沃尔特在储存粮食的舱室里闷着,只为看着食物不被老鼠啃食。 诸如此类的情况几乎每天都会上演。 虽然老船员欺负新船员这种事在哪条飞行船上都会发生,但希尔彼得这些作为,明显是在尝试激怒沃尔特。 谢里曼曾警告过希尔彼得别太过分,但希尔彼得却耸了耸肩膀,一副你怎么也不理解我的样子。 “这些工作都要有人去做,我这么干是为了让他早点适应飞行船上的生活。” 实际上,谢里曼完全可以以船长的身份命令希尔彼得停止胡闹,但他也是有私心的。 他想亲眼看看王的护卫在被激怒后,到底会有怎样的战力。 至于希尔彼得,谢里曼倒不担心他的安全,他可是在失落之岛长大的罗特人。 然而,二十天没事找事的骚扰并没有让沃尔特暴起反抗,他仍然保持着那张扑克脸,有条不紊的执行着大副希尔彼得的命令。 船长室里,谢里曼看着面前已经完全沦为船员的落魄王族叹了口气。 安普顿完全失去了绅士的底线,他那体面的衬衣开着两个扣子,露出了带着粘稠汗水的胸肌。 那头金发不再飘逸,它们向后抿着,油光锃亮的打着缕。 “这件事它没这么简单,我标记的这个范围实际上是很大的,我们必须先找到一个空岛作为补给跳板向四周延伸。” 安普顿呼出一口气,表情有些颓然。 “太慢了……谢里曼,这样太慢了。” “慢也没办法,如果三天之内没有发现可以给我们提供补给的空岛,那我们就得回去,换一条航线前往标定区域。” 正当安普顿捂着脑袋苦思冥想之时,急切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船长!鬼屋来了!” 谢里曼豁然起身冲出房门,安普顿也在短时间内反应了过来,跟着跑了出去。 然而原本火急火燎前来报信的吉米却停在了门口,他看着船长房门敞着的那条小缝,在呆立了几秒钟之后,一咬牙,伸出了手。 舰桥上,谢里曼看着面前那有着庞大体积的雾气,眉头紧皱。 根据目前的航速和高度,想要避开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全员战备!康尼!快下降!” 还不等希尔彼得朝着传声筒传递命令,一旁的安普顿拉住了他。 “等等!这鬼雾太大了!你看下面。” 顺着安普顿手指的方向,舰桥上的船员们看到了那几乎连在碧海上的白色雾气。 所有人都知道进入碧海会是什么下场,那长久以来的传说和多年航行的所见提醒着他们,那里有着比死亡还要令人恐惧的东西。 “希尔彼得!执行命令!” 命令被一条条的传达下去,新月号开始下降,船员们开始全副武装,就连一直没被指派过什么任务的薇薇安也被派发了武器。 而向来服从命令的沃尔特却一反常态的拒绝了希尔彼得的命令,他跑到舰桥,站在安普顿的一旁,面沉似水。 “康尼!你的那个新玩意最好管用!” 谢里曼嘟囔着,抓着扶手,凝视着逐渐靠近的鬼雾。 新月号的气囊正在排出羽气,但效率仍然不足以避开鬼雾,那白茫茫的一片很快掠过新月号,将它团团围住。 谢里曼盯着高度表,让康尼降低速度,船员在甲板上忙碌着,辅帆很快被收了起来。 他全身贯注,握着舵盘,尽量保持着下降的稳定。 朦胧的雾气中,光线突然变得暗淡,谢里曼抬头,大惊失色。 他猛地转动舵盘,尽可能的想去躲避这个身影,但飞行船的响应速度却跟不上他的反应。 “鬼船!接舷战!” 几声砰砰声传来,随后新月号猛的一震,船首开始向下倾斜。 所有人脸色凝重,静静的听着通话筒里传出船员报告的喊声。 “船尾甲板遇袭,两根钢矛!” 谢里曼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又是几声砰砰声,晃动中的他稳住身形看向前甲板,三根钢矛插在前甲板上,绑着安全绳的船员正扑向钢矛,挥动着手里的武器试图砍断连接钢矛的绳索。 谢里曼控制着新月号,让它甲板的那一面对着鬼雾中巨大的黑影,这样即便再次被钢矛射中,甲板上的船员也能及时切断绳索,避免被鬼兵登船。 然而,那有着巨大黑影的鬼船其灵活程度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它侧向移动了一下,就在新月号艰难的跟着它翻转的时候,他突然消失,出现在了新月号的另一舷侧。 随着又是几声砰砰的响声,几根钢矛带着冰渣,插在了新月号右舷的前段。 绑着安全绳的船员们冲向右舷,他们一跃而下,准备去砍断绳索。 但由于新月号刚才的动作,他们此时被甩在了左舷边上,横穿甲板的时间让他们失去了作战的先机。 虽然谢里曼看不到,但刀剑碰撞和嘶吼咆哮的声音已经进入了他的耳朵,他眉头紧锁,猛打方向舵,试图在跟上鬼船行动的同时,甩掉登船的鬼兵。 尽管谢里曼和船员们的一系列的反应措施十分果断,但还是陆续有鬼兵翻上了甲板。 它们衣衫褴褛,露着骨头,身上结了一层白色的霜; 它们挥舞的弯刀锈迹斑斑,却闪着寒光; 它们大张着嘴扑向船员,嘴里发出一阵阵嗬嗬的嘶吼,像是临死之人绝望的喘息。 谢里曼脸色阴沉,他再次转动舵盘,让新月号朝着另一侧倾斜而去。 “希尔彼得!上!” 希尔彼得抽出弯刀冲出舰桥,几名船员也跟着冲了出去,与那些已经死掉的鬼兵们战在了一起。 弯刀在希尔彼得手里几乎挥出了残影,简单直接的劈砍配合他那蛮横猛冲的打法让他在甲板上所向披靡。 更多的钢矛射来,也带来了更多的鬼兵。 好在这些鬼兵并非身披铠甲的骑士,冰冷枯槁的他们更容易被击杀。 但他们手里那些带着霜的弯刀却是锋利的,与船员们手中的武器并无二致。 渐渐地,有人受伤,挂彩,流血,甚至痛呼。 甲板上的战斗逐渐焦灼,鬼船与新月号的战斗也在继续。 面对几次想要接舷的鬼船,新月号在谢里曼的控制下,顽强的扭动着庞大的身躯。 一次次在安普顿看来必然要被咬住的惨烈情况被谢里曼一一化解。 随着高度的降低,在一声凄厉的悲鸣过后,这艘鬼船再次遁入浓雾,只留下一个淡漠的黑影,像是在自己领地边缘凝视猎物的野兽。 然而谢里曼却没有任何死里逃生的喜悦,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所有人!捂住耳朵!闭上眼睛!缩起身体!不要去看!不要去听!不要去想! 重复我的话!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停下来!” 那些悬在船外的船员将身体缩成一团,甲板上的船员将手臂穿过栏杆捂住耳朵,就连舰桥上的安普顿也捂着耳朵,蹲在了角落,拼命的撑住身体。 所有船员都大声的重复着谢里曼的命令,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像是一首悲戚的壮行曲。 “还没好吗!?康尼!” 谢里曼嘶吼着。 他目视着迅速变淡的雾气,知道新月号正在不可阻挡的坠向碧海。 突然一阵巨大的推力传来,谢里曼的手险些松开舵盘,他稳住身形,腾出另一只手,反复的拉动着一旁的拉杆。 “打开加注阀门了吗?” “打开了!” “好了你也捂住耳朵!” 雾气突然消失,出现在谢里曼面前的是近在咫尺的碧海。 如此近的距离让谢里曼不禁大骂一声,他拼命的反复拉动拉杆,将全部的希望赌在了康尼鼓捣的那个新玩意上。 冲出浓雾的新月号已经张开了辅帆,它不再是直线下坠,而是划出一道曲率不大的弧线。 谢里曼做出了一连串的操作,新月号的船首被拉平,紧贴着碧海那参天的树冠飞掠而过。 在它的身后那新装的喷射口里,时而喷射出橘色的火焰,时而喷射出股股浓烟。 甲板上,挂在那里的鬼兵尸骸在见到微弱的阳光之后,像是被风吹散的沙子一样迅速崩坏,飘散。 船员们还在重复着谢里曼的命令,但他们原本汇聚在一起的声音现在听起来杂乱无章,像是一群恐惧中的人在小声的啜泣着。 谢里曼紧抓着舵盘,双眼涣散,剧烈的喘息。 碧海的低语再次传进了他的脑海,这令他精神恍惚。 “臭小子,先洗手。” “哥,你看!” “要记得先踩下离合……” “谢里曼!我帮你约了珍妮,晚上我们去看电影怎么样?” 母亲,妹妹,父亲,甚至是那总是尝试帮自己脱单的同事们出现在了谢里曼的脑海中,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当时的场景。 谢里曼甚至能闻得到苹果派的甜香,能感受到妹妹滚烫的脸颊和父亲有力的手掌,甚至能看的到同事那兴奋的双眼里,自己的倒影。 同样的,他也能看得到那场车祸,也能看得到被车祸夺走生命的双亲,也能看到悲痛欲绝的妹妹,以及那葬礼上沉默不语的亲朋。 “不!我决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谢里曼一挣,整个人歪向一旁,恢复意识后,谢里曼赶紧抓住舵盘,避免新月号偏离航向。 他穿着粗气,看着荡在外面的船员,稳了稳心神,开始唱歌。 这是他那个世界的歌,是描写水手在与风暴搏斗时的歌。 但他没唱多久就停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他不需要给自己壮胆,而是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比风暴可怕上万倍的东西。 那是一只伸出碧海的漆黑手臂。 它如同孩童画中的手臂一般,巨大,枯瘦,手指不成比例的长,且诡异的弯折着。 随着这手臂的张开,大团大团的黑色粘稠物质掉落下来,它们落在碧海宽大的树冠上,发出阵阵青烟。 它挡在新月号的航向上,五指张开,像是在等待新月号飞入自己的手心。 ------------ 第十五章、发丝 没时间想那到底是什么,谢里曼快速转动舵盘,控制新月号转向一旁。 那只大手察觉了新月号正在改变航向,它向前倾斜,准备抓住试图逃脱的新月号。 上方是鬼雾,下方是碧海,前面是一只漆黑诡异的巨手,新月号避无可避,朝着左舷方向尽力规避着。 黑影逐渐压下,谢里曼瞅准机会拉升,新月号从巨手的指缝中堪堪避过。 阵阵树干的垮塌声从后方响起,谢里曼艰难的控制着新月号前冲着。 然而,那巨手再次抓向新月号,这对谢里曼来说是个噩耗。 刚刚的突然爬升让新月号的速度降了下来,这次再想闪避只有向下冲,用刚刚得到的高度换取速度。 可这巨手像是知道了谢里曼的想法似的,从下往上斜着抄了过来,这令谢里曼的计划完全作废。 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好几条可能的逃生路径,但每一条都以绝望收场。 面对再次靠近的巨手,进入死局的谢里曼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影笼罩新月号。 “我绝不会在这里停下脚步!” 谢里曼怒吼着抽出火枪,朝着舷窗外那近在咫尺的黑色巨手扣动了扳机。 一声巨响之后,舷窗的玻璃碎裂开来,铅制的弹丸直接命中巨手,但那种程度的庞大根本不惧这小小的冲击。 眼看着巨手即将合拢,谢里曼跳出舰桥抽出弯刀一刀劈了下去。 汩汩而出的黑色液体浇了他一脸。 他咬紧牙关拼命的扭转刀柄试图加大对巨手的破坏,但这仍然无法阻止巨手继续抓握的动作。 就在谢里曼认为大势已去的时候,巨手突然停下了动作。 谢里曼眼看有了效果,更是拼命劈砍,他丝毫没注意到胸前挂着的叶子挂坠正在散发出黑色的淡淡雾气。 突然之间,这些雾气开始朝着挂坠收敛回去,它们裹挟着巨手中飞溅而出的黑色液体,一股一股的钻进了挂坠里。 谢里曼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不敢动弹,他想要摘掉挂坠,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解开。 担心这些变化会影响到自己的谢里曼想要扯掉挂坠,但那挂坠上的挂绳却像是收紧了一般让他的头无法穿过。 他果断的举起弯刀,朝着挂坠上的黑色挂绳砍去,刀身劈在上面,竟闪出一连串的火星。 这令谢里曼更加恐慌,他不断的劈着,甚至用牙咬,但无论他怎么折腾,那不停吸入黑色物质的挂坠仍然牢牢的挂在他的脖子上。 没了办法的谢里曼将弯刀伸进挂绳里,用脸别住刀身,抓着挂绳在刀刃上用力的划着。 这种试图用刀刃将挂绳磨断的奇怪举动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谢里曼发现袭击新月号的黑色巨手正在消失。 那是一种奇怪的消失过程,像是一大块果冻被吸进了某个极小的东西里。 真正令谢里曼感到奇怪的还不是巨手的消失过程,而是它在消失过程中竟然毫无反抗。 随着巨手的完全消失,叶子挂坠恢复了正常,它不再紧缚在谢里曼的脖子里。 谢里曼赶紧摘掉挂坠丢到一旁,小心的伸出砍出豁口的弯刀戳着那墨绿色的叶子挂坠。 谢里曼仔细的观察着,他觉得叶子挂坠除了那墨绿的颜色稍微深了一点之外,其他毫无变化。 周边船员们依然在低声重复着他的命令,谢里曼意识到自己没时间多做研究。 他一把抓起挂坠揣进兜里,返回舰桥,重新调整航向,逆着头顶上飘动的鬼雾,全速前进着。 半个小时之后,驶出鬼雾笼罩区域的新月号开始爬升,谢里曼猛踏地板发出一阵有节奏的震动声。 船员们睁开眼,从各自的岗位上爬起来。 他们先是环顾了一圈四周,在确定脱离危险之后开始了忙碌。 有的拉动着悬挂在船体外的安全绳,把自己的队友拉上来;有的三五成群进入船舱开始巡检;有的降到船体受袭位置查看着受损情况;还有的抱着药箱,对受伤的队友进行着救治工作。 “大副,汇报情况!” 刚跑了一圈的希尔彼得喘着粗气,他猛地咽下一口口水,准备回答谢里曼的问题。 “伤了四个弟兄,有一个伤的比较重,辛莫和薇薇安正在救治伤员;轮机舱着火了,康尼他们正在灭火,情况已经得到控制……” 他停下来喘了几口,接着说:“吉米失踪。” 谢里曼皱起眉,在他看来,这场危机尚未结束。 “等康尼他们灭了火你去清点一遍羽气和补给。 遭遇鬼雾的时候是吉米来叫的我,他应该在船长室附近。 告诉其他船员,现在不要靠近船长室那边。” 谢里曼说着,将舵盘交给舵手辛迪,大踏步的走出了舰桥,安普顿手握剑柄紧随其后。 他是知道靠近碧海并听到低语后的下场的。 如果吉米变成了怪物,他决不允许这个怪物伤到谢里曼。 经历鬼雾的事件之后,安普顿更加确定了父亲的选择,谢里曼是绝对有能力带领他们找回辉煌之心的。 船长室的门开着,安普顿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平时看上去好学的吉米总是跑来请教谢里曼航行问题,难道他是林恩国王的探子?难道自己计划暴露? 不,如果计划暴露他们为什么没有行动,反而任由我们踏上寻找辉煌之心的飞行船? 难道他们是想通过我获得辉煌之心? 电光火石之间,安普顿的脑子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弯。 他抽出剑,脸上的狐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显露过的狠辣。 沃尔特也抽出了剑,他拦住安普顿,拉住谢里曼,小心的靠在门边侧头看向房间内。 随后他就把剑收了起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吉米正躺在角落里,鲜血打湿了他的头发,他一动不动,双眼紧闭。 “在你的船上,船员可以随便进船长室吗?” 安普顿的话里带着气,刚才的猜测还萦绕在他的脑海里,即便吉米受伤晕倒,他也不认为吉米是无辜的。 正在附身为吉米检查伤情的谢里曼头也不抬,他同样带着气。 刚才安普顿在舰桥已经挑战过他船长的权威了,而这一次的挑战要直接和尖锐的多。 “在我的船上,你不要指手画脚,如果你在越界我就只好返航把你丢在港口了。” 安普顿面沉似水,他有想过谢里曼会不听从自己的命令,实际上他已经做出了适当的让步,但他从未想过谢里曼会因为几句奚落放出狠话。 “我没有越界,我只是在对此次出航的人员安全性提出疑问。” “人员安全性? 这孩子乘坐的飞行船坠毁在橡果镇旁边的山坡上,家人一个不剩,这一点希尔彼得亲眼验证过。 所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谢里曼说着,将外套脱了下来垫在了吉米的脑袋下面,他站起身,盯着安普顿。 “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船员,那咱们就一拍两散。” 沃尔特一个闪身挡在了安普顿身前,那速度快的谢里曼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看着沃尔特按在剑鞘上的左手,谢里曼笑了笑,说:“你要在我的船上跟我打吗?” 沉默像是沥青一般粘稠,谢里曼盯着沃尔特的双眼,沃尔特毫不畏惧的直视着谢里曼,直至安普顿一声呵斥,他才收回目光,退到一旁。 “谢里曼先生,我必须重申一遍,寻找船队这件事对我们王族来说十分重要,我不能让计划承担任何计划外的风险。” “那你特么出去的时候倒是关上门啊!” 安普顿被谢里曼的话噎的愣了半天,他回头去想,自己确实是跟在谢里曼身后冲出了船长室,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没把门关上。 气氛尴尬的要命,甚至一旁的沃尔特都垂下了脑袋,伸着一根食指挠着额头。 好在这个时候吉米动了动,在几声哼唧过后,他睁开了眼。 他捂了捂脑袋,随后在看到手上的血之后,龇牙咧嘴的直抽凉气。 “你怎么样?” “啊……船长……头疼啊。” “你还记得昏倒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鬼雾来了,大副要我来喊你,你们跑去舰桥了,紧接着新月号侧倾,我摔进了门里……然后就不知道了。” 谢里曼看了一眼安普顿,安普顿一副装傻的样子,站在那里微笑发呆。 “去吧,去找辛莫把伤口处理一下。” 吉米晃晃悠悠的起身,安普顿赶紧让沃尔特缠住吉米,并让沃尔特送吉米去找辛莫。 他叹了口气,目送二人离开之后,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 “我希望刚才的小插曲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 谢里曼差点被气得笑出声,他很想知道,如果刚才沃尔特拔了剑,安普顿现在要如何把话圆回来。 既然人家现在给了台阶,那么痛快的下去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寻找船队还是需要安普顿这个王族的活雷达的。 “以后在遇到险情的时候,不要对我的判断发出质疑,如果你不明白我为什么做出当时的抉择,你可以把这些问题留在事后问我。” 眼看安普顿要坐下,谢里曼赶紧又说:“安普顿先生,我要工作了。 经过这么一顿折腾,羽气和水都肯定是消耗严重的,我需要重新计算补给。” 安普顿僵在那里,他一副不肯接受现实的样子看着谢里曼:“如果剩余补给不理想呢?” “那我们只能绕回去先补充了。” 许久之后,安普顿叹了口气,他的样子失魂落魄。 敲门声响了起来,希尔彼得特有的声音传进了房间。 他进来之后,一项项的报告着补给剩余的量,听得一旁安普顿直皱眉头。 “好了,你先去吧,保持现有航向。 安普顿先生,你也先回去休息吧,等我画好了返航的航线图会去找你的。” 希尔彼得走了,但安普顿还没走,他站在那里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那是多余的。 我们不可能原路返航,航线上有鬼雾飘着呢,如果能在那条新路径上能够发现可供补给的空岛,那我们可以在完成补给后重新制定探索航线。 即便返航路径上没有可供补给的空岛也没关系,我们回港休整三天就可以再次出发。” 在安普顿走后,谢里曼叹了口气。 虽然知道此次寻找不会一帆风顺,但一开始就碰上如此庞大的鬼雾实在是走足了霉运。 他将这些负面的情绪从脑海中赶走,打开航图,准备研究航线。 一样东西出现在了展开的航图上,它像是一根钉子扎进眼里一样狠狠的刺激着谢里曼的神经。 那是一根头发。 这头发不像安普顿那般金黄,也不像自己的如墨般漆黑。 它是栗色的。 ------------ 第十六章、船长的处罚 吉米处理完伤口,谢绝了希尔彼得要安排人替他执勤的好意,爬上了高高的瞭望台。 乌鸦已经等在了这里。 “为什么船上有股令人作呕的臭味?” 吉米一愣,他翻进瞭望台,将安全绳挂在一旁的卡槽里。 “臭味?我没闻到任何味道啊……” “好了,你不必在意这些了,航行的探索区域知道了吗?” 吉米点头,他掏出一个铅笔头,在一张皱巴巴的纸上圈圈画画。 “就是这样了。” “很好,有一个目标空岛就在这条航线上。” 吉米看了一眼乌鸦那诡异的眼睛,欲言又止了一会,最终还是开了口。 “我觉得船长有很大概率会下令返航。” “为什么?” “因为刚才遭遇鬼雾的事件,新月号消耗了很多的羽气和水,以现在的补给状况来看我们根本到不了探索区域。” “不!不不!目标空岛没有多远了,它就在前方,这个时候怎么能返航!” 乌鸦说着,在那张皱巴巴的航图上用鸟喙啄出一个小点,吉米看了看,确实不远。 “我又不能直接去跟船长说前面有个岛……” 乌鸦停在那里,像个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站了好久,甚至吉米觉得它死了,拿着铅笔头小心的捅了捅乌鸦的脑袋。 乌鸦突然睁开了眼,把吉米吓了一跳,它飞上吉米的肩头,对着吉米的耳朵耳语了几句。 吉米瞪大双眼,不敢置信。 “如果前面的岛不具备补给条件那整船人都得死。” “虽然无法靠近那座空岛,但我远远的看过它,上面绝对是有人居住的。” “光有人还不行,上面得有羽气矿,不然羽气怎么补充?” “有羽气矿,我远远的看过。” “远远的……” 吉米无语了,他问乌鸦:“远远的是多远啊?你为什么不能飞到岛上近距离好好看看?” “我飞不过去。” “为什么啊?” 回应吉米疑问的,是乌鸦的凝视,以及他体内逐渐翻腾的低语。 吉米僵在原地,汗如雨下。 “你在质问我吗?” 吉米无法回答,他浑身僵硬,哪都动不了。 船长室内,谢里曼的工作进行的很不顺利,他现在的心思全都在那根头发上。 栗色的头发,这种发色在这个世界十分的常见,他的船上就有六人。 而刚刚晕倒在船长室的吉米,他就有着一头栗色的头发。 谢里曼揉着额头,他无法接受吉米曾经偷看过航图这个事实。 他是十分喜欢吉米这个小家伙的,这种喜欢不是出自对家人去世经历的怜悯,而是出自对吉米航行天赋的肯定。 对吉米经常关于航行知识的提问,谢里曼只需作出引导吉米就能得出正确的结论,甚至在特别的航线测定问题上,他一样能说出自己的见解。 他有着希尔彼得望尘莫及的天赋,这一点谢里曼曾觉得可惜,因为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后,新月号要交给希尔彼得,而希尔彼得是一个手把手教起来都很费劲的家伙。 谢里曼站起身来,准备猛踏地面召唤希尔彼得,命令他沿着新的返航路线回港,但他还没来得及行动,整个船体就开始缓缓倾斜。 紧接着是船员们的喊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谢里曼拉开房门,拽住一名船员问道:“怎么回事?” “船长!右舷气囊正在漏气!” 谢里曼赶到右舷的时候,正看到一群人用力的拉着绳子,右舷下方传来康尼“再放低点”的喊声。 谢里曼向下看去,只见康尼努力的在湍急的气流中保持着平衡,一只手抓在气囊外的一个检查布带上。 “这怎么可能!?” 他一声惊呼,往上看去,与谢里曼目光交错。 “怎么了?” 康尼将手伸进气囊外囊的那个洞里,等他抽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柄小刀。 这是一柄十分常见的割肉小刀,它被用来对付那些方便存储的肉干,将它们切成小块。 这属于船员常备的餐具,不光船上人人都有,甚至仓库里还丢着几把至今无人认领。 谢里曼皱着眉,眼下不是追查小刀所属的最好时机,他询问着康尼气囊受损的情况。 “内囊没事,外囊有个大口子,光靠临时缝补是不行的! 希尔彼得,找人去轮机舱,备用零件的隔舱最底下有罐凝胶,赶紧给我拿来!” 希尔彼得转头刚要吩咐下去,谢里曼将他拉住,说:“你亲自去,快。” 一个多小时之后船长室内,刚完成修补作业的康尼将那柄小刀递给谢里曼。 谢里曼摆弄着小刀询问康尼:“凝胶多久能起作用?” “大概再有半个小时它就不会漏了,它的密封性能持续很久,但不能遇到水。” 谢里曼皱着眉头,眼前这种割肉小刀他就有一把,一模一样,都是空港旁边市场里那种普普通通的地摊货。 “希尔彼得,我们还有多少羽气存量?” “已经不足以完成您新设定的返航路线了。” 谢里曼将小刀丢在桌上,抱着肩膀琢磨了一会,说:“康尼你先去吧,希尔彼得你去把吉米叫来。” 即便谢里曼不相信吉米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破坏羽气囊,但他翻看自己航图的事是确定的,有些事谢里曼必须要当面问清楚。 二人走后,安普顿站起身来,说:“是吉米破坏的气囊?” 谢里曼摇头,将航图打开,他捏起那根头发丝给安普顿看。 安普顿手按剑柄,淡淡的说了两个字。 “果然。” “这根头发只能证明他看过航图,不能证明他破坏了气囊。” “他为什么要看航图?” “这也是我想要搞明白的地方。” “不,这不必搞懂,他在试图阻止王朝回归。” 谢里曼抹了把脸,他一连喊了三遍安普顿的名字,可见那耐心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 “你不要总是一副有人要害你的样子……如果真有这么个人,他完全可以把羽气囊从头拉到尾。 杀了你难道不是阻止你的最好办法吗?” “或者他只是在阻止我们找到船队呢?” “还有什么比杀了你更一劳永逸吗?” 正当安普顿要回答谢里曼的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 在得到船长许可之后,吉米走了进来,一脸兴奋。 “什么事把你高兴成这样?” 谢里曼随口问了一句。 “前方发现空岛,我发现的!您的航图上没有那个岛,我是不是有为它命名的权利?” 谢里曼抬头看了一眼吉米,他那因为兴奋变得红扑扑的脸像是少年初次握住心仪姑娘的手一样。 “吉米,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偷看航图?” 吉米那兴奋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但绯红并未退去,反而更加艳丽。 他看了一眼旁边手按剑柄的安普顿,吞了口口水。 “我只是好奇我们要去哪里……” 谢里曼也把手按在弯刀的手柄上,他眯着眼盯着吉米,一字一句的问道:“那你为什么对我撒谎?” 吉米惊慌失措,目光在谢里曼与安普顿的脸上交替扫过,他伸出两只手,摇个不停。 “我撒什么慌了?没撒谎啊!” 看着逐渐靠近自己的二人,吉米彻底慌了。 他举着手,说:“我啥时候撒的谎?给个提示啊……” “今天在这里,我问你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对自己看过航图的事只字不提。” 吉米愣了一下,他试图放下双手解释,但逼近的二人让他紧张不已,他只好再次举起双手,颤抖着解释。 “我那是说的实话……我是在起航没多久看的航图,并不是在今天……” 谢里曼盯着吉米看了一会,最终将手从刀柄上移开,他猛踏地板,叫来了希尔彼得和两名船员。 “大副,不经许可进入船长室要接受怎样的惩罚?” “吊在船外一整天。” 希尔彼得回答着,看了看一旁的吉米。 “你们俩把他带下去执行吧,希尔彼得你留下。” 那两名船员押着低头不语的吉米走出了船长室之后,谢里曼坐回了他的座位。 “吉米说发现空岛了?是个什么样的岛?” “在望远镜里只是一个模糊的凸起,我还没确定那是个岛呢。” 谢里曼拿起望远镜,三人走出舰长室。 甲板上,谢里曼仔细的盯着望远镜里那个凸起看了半天,他的脑袋冒里出一个疑问。 吉米是怎么分辨出那是个岛的? 虽然瞭望台上有望远镜,但那个望远镜的倍率要小于自己用的这个。 安普顿看了一眼离去的希尔彼得,朝谢里曼伸手,他接过望远镜看向那个岛,只看到一个凸起的模糊轮廓。 “我希望你能找出是谁破坏了羽气囊,谢里曼船长。” 船长两个字语气被安普顿说的很重,仿佛在承认在船上谢里曼的地位高于自己。 “我会找出他的,但这个人应该不是吉米。” “为什么?” “如果那人的破坏行为是为了阻止探索任务,那吉米发现空岛这件事已经让那人的计划落空了。” 安普顿点了点头,他将望远镜交还给谢里曼。 “像你说的,那人完全可以把气囊完全破坏,让我们死在这里。 杀了我们难道不是阻止我们的最好办法吗?这可是你说的。” 谢里曼沉默了,他再次看了一眼望远镜里模糊的空岛,说:“是啊……那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 随着新月号的前进,空岛的轮廓在望远镜里逐渐清晰,谢里曼看得出,那的确是个空岛。 它距离碧海足够远,体积足够大,绿油油的岛顶说明了它足够富饶。 “要停在岛上吗?” 安普顿说着,接过望远镜。 “肯定要停,要是能在上面找到羽气矿,康尼是有办法提炼的,那样的话这个岛就可以成为我们探索计划中的补给岛……” 希尔彼得小跑着靠近船艏甲板,打了声招呼之后开始报告。 “船长,我按你吩咐的已经把所有人集中在下层甲板检查过了,没人缺失小刀……” 安普顿眉头紧皱,追问道:“吉米的查过吗?他不是吊在船外了?” “查过了,他的小刀就在身上。” 谢里曼摆了摆手,示意这个问题到此为止。 “希尔彼得,多久能到那个岛?” “四个小时。” 谢里曼招手示意希尔彼得靠近点,他贴在对方的耳朵上,说:“等到了岛上,你这样……” 随着谢里曼的讲述,希尔彼得不住点头。 一旁的安普顿自然是听得见的,听到谢里曼的计划,他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最后干笑了两声。 ------------ 第十七章、绞刑 这是一座不在任何航线上的空岛。 对空岛来说它算是个大的,相当于瓦兰斯大陆上的一个郡。 这里山林翠翠,流水潺潺,像是一个远离尘世的王国。 拉姆·德比尔是这个王国的一个普通少年,此时的他正躺在山坡上,看着他的牛悠然的吃着草。 “真羡慕你们啊,除了吃就没别的心事了。” 他翻了个身,正巧看到远处大路上奔驰而来的两名骑士。 盔甲在鞍袋里露出一部分,它们闪着光,看得出它们被使用的很小心。 马跑得很快,在身后留下两道烟尘。 “所有镇民到鹿角城教堂集合!” 马上的一名骑士冲着拉姆喊了一嗓子之后,停也没停的奔向了远方。 拉姆坐起身来,一脸愤懑的打掉后脑勺上的草。 “又来!?真踏马烦!” 牛没吃饱,它们走的很不情愿,即便如此拉姆还是生拉硬拽的将它们给拖走了。 这种事他不想缺席,倒不是因为他多爱看热闹,那是因为一旦缺席,下一个站在绞刑架上的很可能就是他了。 镇上的人流朝着一个相同的方向移动着,毫无疑问那就是教堂。 “今天是谁家倒霉?” “郎西家的小儿子啊!你不知道吗?” “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晚上去他们家抓人闹的这么大动静,你没听到吗?” “啊?我还真没听到,这次是因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异端罪啊!” “啊?郎西家是异端?!我天天吃他们家店里的面包,不会……” “你最好去教堂赶紧找迪涅尔主教去做个忏悔,等到教会的人来找你那可就麻烦了!” 拉姆听着周围人的闲言碎语,跟着人流来到了教堂门前。 这里原本是一个小广场,有喷水的水池,有阿莱神的雕像,现在这里多了一个绞刑台。 它矗立在这里,让原本神圣、安宁的教堂广场变得不伦不类。 绞刑架上,一个男人被反绑着双手站在那里,他被蒙着脑袋,看不清表情。 倒是他一旁的行刑者,他看起来一脸轻松,仿佛他即将做的不是夺取某个人的生命,而是揉面团或者是给田地除草一般的普通事务。 广场周围每隔几米就有一个士兵,看到他们盾牌上的徽记,拉姆不解的挠着头。 按理说他们这种边陲小镇是不该有王族卫兵出现在这,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反常。 在自己的记忆里,拉姆看到王族卫兵还是小时候新王加冕的时候。 主教出现在了教堂门口,他跟穿着夸张的郡主交谈了几句之后,一脸高傲的转身离去,仿佛是一个富有的财主在指责门口摊贩的存在弄脏了属于他的地面一样。 郡主尴尬的笑了笑,在主教离去之后,他拽了拽自己华贵的外套下摆,伸了伸胳膊,微笑着等待着,像是一个精心打扮的姑娘在期盼着舞会开始一样。 拉姆看着郡主那张老脸,觉得一阵反胃,但他不在这待着那是肯定不行的。 人群的外围有着逐渐合拢的士兵,他们朝着还在赶来的人挥手,那肩膀上的栗花纹章说明他们是隶属于郡主的本地士兵。 人们拥挤着,伸着脖子交谈着,望着绞刑架。 处刑谁,怎么处刑仿佛已经不再重要,赶紧结束赶紧回家在他们看来才是最重要的。 教堂的钟声响起,人们安静了下来盯着敞开的海克托斯神教教堂大门,在两名灰布修士的身后,红衣大主教走了出来。 人们跪倒在地,准备聆听大主教的宣判。 “韦伯·郎西,散播异端邪说,破坏守护法阵,使用黑魔法、巫术,证据确凿,异端罪罪名成立!”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真的。 所谓的异端邪说,只是在鼓励民众推翻压在身上的贵族势力,只是在鼓励民众砸开自己脚上的镣铐。 破坏法阵就更不用说了,那个不知道几千年的东西没人知道它们是做什么用的,自然也没人知道去怎么破坏。 至于黑魔法和巫术,那是一个被扣上就甩不掉的屎盆子,每过几天就会有人被绞死,他们毫无例外全被指责使用黑魔法和巫术。 即便是知道,也没人站起来说上一句。 因为说了不光自己死,家里人也不会幸免。 所有人在大主教的恩赐下起身,他们望着这位衰老的主教在郡主的搀扶下艰难的爬上绞刑架,站到韦伯面前,摘下他的头套。 “孩子,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韦伯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但他的双眼却像是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了人群的某处。 他表情温柔,像是一个在笑着说再见的邻家男孩。 突然他开始唱歌,那歌声悠扬婉转,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们凝视的是一个将死之人。 大主教没有打断他的歌唱,他退到一旁,对站着的行刑者做了个手势,行刑者开始给韦伯套上绳套。 随着郡主劈下的左手,行刑者拉动拉杆,韦伯脚下的木板被打开,整个人漏了下去。 歌声戛然而止,人群一片安静。 他们仿佛期待着,期待着伸着舌头的韦伯能接着唱下去,期待着浑身颤抖的韦伯能再次张开嘴。 然而,这寂静没有保持太久,一声尖叫从人群中响了起来。 所有人变得更加安静,他们伸长脖子,像是鸭子一般朝着发出尖叫的方向看去。 他们看到的,是一位惊慌失措的妇人。 妇人正浑身颤抖的指着一位身穿红斗篷的矮小身影,她惊恐的后退,但不明所以的人群已经让她无处可退了。 “女巫!她是女巫啊!” 就在这时,那位身穿红色斗篷的矮小身影原本呢喃的低语变得清晰可辩,她用尖厉到能压过任何嘈杂的声音嘶吼道:“我!诅咒!” 人群乱作一团,那女孩继续尖声高喊:“我诅咒你们衰弱、盲目!我诅咒你们软弱,无力! 你们的敌人将会强大,你们的孩子将会被杀死,你们为之奉献的事物将一文不值,你们不屑一顾的人将登上顶峰! 我!诅咒!” 人群四下奔逃,他们像是想要拼命避开天敌的鱼群一般,瞬间在女孩身边形成一大片空无一物的区域。 他们互相拥挤,成了人墙,外面的士兵进不来,里面的士兵也过不去。 就在女孩尖厉的诅咒发完之后,她变戏法似的从斗篷里拽出一只公鸡,另一只手抽出匕首手起刀落,鸡头落地,鲜血喷溅。 她用力一扔,那只没了脑袋的小公鸡划了个弧线,准确的砸在了大主教的脸上。 黑魔法。 人群再次炸锅。 他们叫嚷着,推搡着,踩踏着,女孩所处的位置不再空无一物,那里被人群涌动挤出的人占领,很快女孩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士兵们想要冲进去抓住女孩,但根本是无济于事。 绞刑台上,没了头的小公鸡疯狂的打着转,它的鲜血肆意喷溅,大主教、郡主、行刑者三人无一幸免,被淋得满头满脸。 而身处混乱人群中的拉姆此时的脑袋嗡嗡作响,他被人潮推来挤去几近跌倒。 他之所以六神无主倒不是因为女巫,不是因为诅咒,更不是因为黑魔法。 那高亢的诅咒声让他一耳朵就听出了斗篷女孩的身份,那是他的姐姐塞露。 他听得出来,这就意味着有人也听得出来,有人听得出来,那就意味着他们一家都得上绞刑架。 被人群裹挟着乱跑的拉姆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他的人生即将结束。 “不行……不行!” 他想起了慈爱的母亲和操劳的父亲,想起了眼神深邃却怎么想都算不上文静的姐姐,他甚至还想起了自己那两头牛。 他奋力的抵抗着人群,试图逆着人流前行,但被人潮冲的一阵趔趄。 就在他要失去平衡的时候,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 他认出了那人,眼中满是惶恐,像一个遇到灾难的孩子一样投去试图依靠的目光。 “爸!” “去找你姐姐!躲进山里!” “那你跟妈怎么办?” “我去找你妈,咱们在山里碰头!” 随后,这只大手收了回去,与那张同样惊慌但却带着几分坚定的脸一起消失在了人群里。 人潮不会一直挤来挤去。 广场边缘的卫兵被推开,人们从破口的地方跑掉,像是袋子里漏出去的米。 拉姆看到了那红色的斗篷,它被人们踩来踩去,不成样子。 人们就是这样,明明有着反抗某事的力量,却总是在与某事遭遇事惊慌失措,被恐惧支配。 拉姆的脑子飞速旋转,姐姐虽然个子矮,但绝对是个聪明的姑娘,她应该已经趁着混乱逃出了教堂广场。 那么她会去哪呢? 很快拉姆就有了猜测。 他顺着人群跑动的方向,跟人群一样惊慌的跑着,穿过一条条泥泞的大街,跑出了小镇,最终抵达了小镇东面的土坡。 在这里,有两棵长在一起的巨大榕树,树洞里传出嘤嘤哭泣声,这里是拉姆小时候经常跟姐姐来玩的地方。 他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一是因为他长大了,不再黏着姐姐,二是因为他的姐姐似乎也不希望他缠着自己。 拉姆扒在树洞上,看到了蜷缩在树洞里的塞露。 她拿着一件旧衣服,正哭得伤心。 “先别哭了!快走吧!” 见塞露毫无反应之后,拉姆钻进树洞把姐姐推了出来。 他这才看清树洞里的景象。 这里与他小时候的记忆相差很大,洞壁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爱心,爱心的两边还写着韦伯和塞露。 树洞里散落着许多小玩意。 半个马蹄铁,精心雕琢的木头小鸟,几本薄薄的书,甚至还有叠好的旧床单。 拉姆像抽出深陷泥潭的双腿一般的拔回视线,他跳出树洞,拉起姐姐撒腿就跑。 漫长的奔跑之中,塞露似乎恢复了理智。 她不再需要拉姆拉着她,甚至那哭红的双眼里透出了些许坚强。 进入山林,她拉住拉姆,为他们指引方向。 看到平时那个姐姐回来了,拉姆松了口气,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进了山林之后该往哪个方向走。 “跟我走吧,我知道该去哪里与父母汇合。” 山林像个没有道路的迷宫,庞大且混沌。 拉姆相信,如果没有姐姐带路那他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塞露的脚步迅捷,像是个老练的猎手一般翻过倾倒的树干,攀上垮塌的乱石,跳过湍急的小溪。 她突然间停了下来,像是一只发现了危险的野兽。 拉姆也停了下来,他听到的是一阵阵树枝的噼啪声,仿佛有个巨兽正在林间散步。 他小心的拨开细密的高灌木,不远处林影错落景象令他震惊。 一艘船缓缓的从空中落下,它压开树枝,落在了一处相对空旷一些的林地里。 ------------ 第十八章、本地人 新月号为了避免被当地人发现,它升到了很高的高度。 升高需要往气囊里加注羽气,而降低则需要将气囊里的羽气排掉。 这种消耗羽气的做法让安普顿十分不解,但有了上次的教训他是不敢当面问了。 在希尔彼得的一连串命令和船员们有条不紊的配合下,新月号降低到了几乎贴着树冠的高度。 希尔彼得记得在降落前看到这附近有一块秃掉的林地,但高度降下来之后,他怎么也找不到那片秃掉的林地了。 谢里曼抹了把脸,指着没了玻璃的舷窗一角,稀疏的树冠让希尔彼得恍然大悟。 剩下的事就简单了。 靠近降落点,射出钢矛,降落,收起辅帆,简单的进行伪装。 甲板上,沃尔特望着树林深处,面色凝重。 他看了一眼舰桥上的安普顿,拔出剑指着一个方向,安普顿微微点头,然后沃尔特就在谢里曼的注视下冲了出去。 这是距离地面四米高的飞行船甲板,沃尔特就这么消失在了甲板上,在一旁的树冠里留下阵阵微弱的沙沙声。 谢里曼瞥了一眼安普顿,颇为玩味的打趣道:“这么厉害的护卫你都能让他自由行动,看来你这个王也不简单啊。” 安普顿笑了笑,说:“我只是足够信任你罢了。” 谢里曼也笑了笑,他知道这个足够有多少量。 “那么他去干嘛了?” “他察觉到那个方向有人。” 船员们忙碌着,唯有谢里曼和安普顿站在船头看向沃尔特消失的方向。 软梯被放下,船员们开始在周围探索,布置哨点。 希尔彼得走到谢里曼面前,低声耳语了几句之后,从谢里曼手里接过装着叶子形挂坠的皮袋。 “一定要在确定他的异常之后再使用,这东西并非一点副作用都没有。” 希尔彼得点头,收好皮袋转身离去。 一旁的安普顿并不打算过多的过问,实际上他知道那应该是父亲口中所说要他特别注意的叶子形挂坠。 森林中传来一声戛然而止的尖叫,安普顿手搭凉棚看向那个方向。 “应该是抓住了。” 谢里曼也看向那个方向,但树枝繁茂他什么都没能看见。 “船长,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谢里曼点头。 “为什么我们要采用这么浪费羽气的降落办法?如果这里没有羽气那我们岂不是要被困在这了?” 谢里曼叹了口气,说:“有一次我们发现了一个空岛,在登陆时大张旗鼓,却被当地的居民当成了神。 我也不知道他们信了什么教……反正他们打算吃了我们,以获得神的力量。 没办法我们只能一遍遍的告诉他们我们不是神,但他们丝毫不为所动。 当时的新月号补给完全见了底,就像现在一样,面对当地人狂热的进攻我们只能还击,但这样也就断送了我们通过正常手段完成补给的想法。” “啊?后来呢?你们是怎么完成补给的?” “呵呵…… 后来我们发现问题的根源在于那个岛上怪异的宗教体系,于是我派出精锐找到那些躲在圣殿里的那些肥头大耳的神甫,把他们给绑了,迫使他们对民众下令。 这样很不好,我们不能真的铲除散播邪说的宗教,那是因为我们始终会离开那个岛。 果不其然,当时隔一年我们再次路过那个岛,想要上岛补给的时候,他们的宗教进化出了全新的版本,但还是保持着激烈的排外态度。 在有神权存在的地方,民众是很容易被操控的,那些掌握着宗教权利的少数人变个花样,再次回到了统治地位。 我们的前方不知道还要走多远才能遇到下一个可以补给的空岛,所以,为了不让我上面所说的事情发生在这个岛上,我们得悄悄的建立补给点。” 安普顿沉默点头,这如同在瓦兰斯大路上发生的事情一样。 帕斯奇家族在取代切尔维系王族王位的背后,就有着普莱姆斯神教的鼎力帮助。 甚至初代帕斯奇王纳兰就是在普莱姆斯大主教的加冕下登上的王位。 切尔维系王族所依赖的太阳神教过于温和,他们没能在自己支持的王遇到危险之前察觉、提醒和帮助自己的王。 所以,这样的太阳神教跟着王族一起没落了,沦为了一个只能在密室内默默举行祈福仪式的可怜神教。 沃尔特晃动的身影出现在灌木丛里,他肩膀上还扛着一个少年,少年四肢垂着,像是失去了意识。 谢里曼与安普顿下到地面,他们看着被放在地上的少年,这少年一身褐色粗布衣服,领子、袖口和下摆有着脏兮兮的白边。 在谢里曼看来,这是十三世纪欧洲服饰的特点。 “还有一个挎包的女孩,她跑掉了……” 谢里曼惊讶无比:“啊?什么人能在你手里跑掉?” “她很熟悉这片森林,跳进水里之后就没人了……” 安普顿对跑掉的女孩并不在意,他蹲下身去摸了摸少年的脖子,随后拍了拍少年的脸颊,少年悠悠转醒。 他很快想起了刚才的遭遇,一骨碌坐起身来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人和他们背后的巨大船只。 “你叫什么名字?能听懂吗?” 谢里曼蹲下身来,尽量与对方保持着视线平视的交流状态。 “你们是什么人啊?!我姐姐呢!你们把我姐姐怎么了?” “冷静,冷静……我们没打算怎么着你,只是想打听些事情。” 少年吵个不停,直到沃尔特给了他一巴掌。 “唉你干嘛?” 谢里曼把沃尔特一把推开,安普顿也把沃尔特拉到一边,瞪了他一眼。 “我为我同伴的所做道歉,是这样,我们是从外面来的,外面你知道吧?就是……就是……” “外面?那你们是魔鬼吗?” 眼看着少年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谢里曼赶紧安抚,见毫无作用之后他想了个办法。 他脱掉外套,露出壮士的肌肉。 “你看,我跟你一样是个人啊……” 虽然少年不再魔鬼魔鬼的吆喝,但面对陌生人,尤其是刚给了自己一耳光的陌生人,他还是紧张不已。 “嘿嘿,放松孩子。 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问完了我就放你走,好吗?” 少年迟疑的盯着谢里曼看了一会,点了点头。 “这里叫什么名字?” “鹿角郡。” “东面那个城呢?” “鹿角城。” “那这片山林呢?” “鹿角山。” 谢里曼有些无语,他耐着性子接着问:“这座空岛有名字吗?” 少年一脸疑惑,显然他没明白谢里曼的意思。 “这个王国有名字吗?” “这里是西索王国,国王是西索……嗯……四十一世。” 谢里曼有些惊讶,四十一世的传承,那说明这里的政权相当稳定。 “你们这里有宗教吗?” “有,海克托斯神教。” 也许是看到了谢里曼一闪而过的厌恶表情,少年头一次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共同点。 “你也讨厌海克托斯神教吗?” 谢里曼耸了耸肩,说:“事实上,我讨厌一切神教…… 那么小朋友,你能跟我讲一讲你们的这个海克托斯神教吗?” 少年皱起了眉头,刚要开口,深林中传来一声惨叫。 几人朝那个方向望去,发现一名船员倒在了地上,一旁的队友正挡在他的身前,警惕的观察着周围。 更多的船员朝着那个方向增员,希尔彼得也在其中。 然而他们搜遍了附近的高灌木也一无所获。 “怎么回事?” 希尔彼得没有直接回答谢里曼的问题,而是递上来一块石头。 这石头有大半个鸡蛋那么大,较为圆滑,一看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投掷物。 谢里曼看了一眼嘴唇紧闭的少年,说:“这是你姐扔的?” 少年沉默了半天,突然语气坚决的说:“你得答应不伤害我姐姐,否则接下来的问题我死也不会回答你。” 谢里曼尴尬的笑了笑,说:“谁要你死啊……” 他说完冲着希尔彼得挥手:“放了放了。” 沃尔特疑惑的看了看谢里曼,又看了看安普顿,见安普顿也没意见之后,他闭上嘴退到了一旁。 倒是一边的希尔彼得忍不住发问了。 “为什么要放啊?” “谁要他把人抓来的,我们本来就是问个路而已,这搞得…… 不放了他难道要他姐姐没完没了的朝咱扔石头啊?” 希尔彼得耸了耸肩,他把少年拉起来,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走吧,我们船长都放话了你还不赶紧开溜?” 少年有些不敢置信,他挠了挠头,对谢里曼说道:“我叫拉姆,拉姆·霍尔曼。” 谢里曼点头:“我叫谢里曼·冯·阿登纳,是这艘飞行船的船长。” 拉姆的脸上出现了些许好奇,他歪着脑袋看着谢里曼身后的新月号,问道:“飞行船?它会飞吗?” “当然。” 突然一阵低沉的破空之声传来,一旁的希尔彼得闪电般的将手伸到谢里曼面前,稳稳的抓住了飞来的石头。 他凝视着高灌木的深处,手上一个用力,石头碎成了几块。 ------------ 第十九章、让世界陪葬 拉姆在森林中逛了一会,见到了浑身湿漉漉的姐姐。 她手上拿着一个投石索,正小心的凝视着拉姆的后方。 “走!快走!” “他们跟来了?” “不知道,没发现他们才更可怕。” 拉姆跟着姐姐在山林里跑了半个小时,气喘吁吁,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似的。 他不像姐姐,经常跟着父亲在山里打猎,他有点像母亲,个高,但体弱。 “不行了……姐!” 塞露停下来,胸脯剧烈的起伏,她小心的盯着后方,以防有人追来。 直到她确定安全之后,她才把投石索装进了包里,走到拉姆身边轻轻的拍着咳个不停的弟弟。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说是从外面来的……” “为什么抓你啊?” “他后来又把我放了,说这是个误会他们就是想问个路。” 拉姆说完,突然意识到姐姐对外面两个字并不吃惊,他抬起头盯着姐姐,问道:“外面是哪?海克托斯神教不是说空岛之外只有碧海,而碧海之中全是魔鬼吗?” 塞露叹了口气,眸子里闪过一丝悲伤。 “外面还有很多像我们这里一样的空岛,有的大有的小,大的有一百个西索王国那么大。” 拉姆不敢置信,这与他从小接触的对世界的定义完全相悖。 “你怎么知道的?” “韦伯有本书,是本很久很久以前的书,它少了很多页,但现存的部分记载着世界的真实样貌。 你看到那艘船了吧?我告诉你,那艘船会飞,书上有记载过!他们就是乘坐那种船来到这里的!” 拉姆喘够了,跟着塞露在林间穿行,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山洞,塞露在与父亲出去打猎的时候经常在那里休息。 一路上姐弟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拉姆感觉眼前的姐姐突然变得陌生,对广阔天地有所向往是没错,但她对外界的了解似乎十分充分,充分到有那么一瞬间,拉姆认为姐姐也是从外面来的。 山洞里空无一人,上次在这里升起营火时堆砌的石头还在那里,里面充满灰烬。 看着姐姐红红的双眼和红红的鼻子,拉姆升起了一股保护欲,他找来一些枯枝,将营火生了起来。 “你跟韦伯……什么时候的事啊?” “去年。” 塞露坐在石头上,把湿乎乎的鞋子脱掉,烤着脚。 “连我都不告诉啊……” “他怕你到处去说,特意让我瞒着你。” 塞露笑着说,她脸上的表情在回忆与恋人一起的时光时,那些悲伤消失不见。 “我能到处说什么啊……” 拉姆不满的嘟囔,仿佛他失去了姐姐的信任一般,脸上带着抱怨。 “如果你知道他会有今天的下场,你会无动于衷的看着我们成为恋人吗?” 拉姆不说话,他认真的思考着姐姐的问题。 最终他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并毫无顾忌的说了出来。 “不会。” 塞露抬起头,看着被烟熏黑的洞顶,那里黑漆漆的,好像碧海缝隙中的深渊。 “这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你一直是个好孩子,拉姆。 我就不行,我明知爱上他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我明知爱上他会给家人带来灾难,但我还是爱上了他。” 拉姆看着姐姐眼眶里不停打转的泪水于心不忍,他挠了挠头。 “不会有什么灾难的,大不了就一直住在森林里,这里有吃有喝,没什么好怕的。” 良久的沉默中只有营火里树枝烧断的噼啪声。 塞露转个身,背对着营火和拉姆,小声的说道:“我是不是很自私?” “都说了没有那什么灾难,等爸妈来了,我们就把这个山洞当成家就好了嘛…… 我可以偷偷摸摸去镇上换些日用品,我朋友很多的。” 在家庭面临灾难时,孩子们往往一夜之间就懂了事,现在的拉姆就是如此。 他滔滔不绝,描绘着将来还算过得去的生活,展示着自己能给家庭带来的贡献,仿佛在这一刻,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如果有机会,你会离开西索王国吗?” 姐姐的话打断了拉姆的异想天开,拉姆愣了一下,开始思考。 自己不喜欢海克托斯神教动不动就把人吊死,也不喜欢郡主颐指气使欺负佃户,他更不喜欢西索四十一世国王,因为那个国王纵容教会,纵容贵族。 教会把老百姓当成是需要神来指引方向的无知者,贵族把老百姓当成低贱如牲口的卑贱者,他们站在阶级的台阶上看着老百姓,双眼向下。 国王就更浑蛋了。 在他的眼里只有教会和贵族,他非常享受的看着两个势力争来斗去,当一方强势时,他抬高另一方,当另一方弱势时,他打压另一方。 总之,在国王的眼里,人民就像是森林里的鹿,你管不管它们,它们都会活得很好,即便有猎人天天在森林里狩猎,即便有狼群时不时的袭击,它们依然生机盎然。 所以,拉姆的回答是会,而且语气坚定,充斥着向往。 塞露转过身来,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她笑着,鼻涕从她鼻孔里流了出来,随着她继续的笑,形成了一个鼻涕泡。 “你回答的口气跟韦伯一模一样……” 时间一点点过去,正如营火中逐渐堆积的灰烬。 等待过程中,姐弟二人从畅谈变成了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从畅想着未来的话语变成了不咸不淡的询问。 他们的心里装着同一件心事。 渐渐地,他们意识到父母可能永远不会赶来了。 一天的奔波造成的疲倦吞噬了两个孩子,他们在逐渐熄灭的营火旁睡着,直至他们被饥饿吵醒。 看着完全冷却的营火,塞露再次掉下了眼泪。 她背上挎包,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以前韦伯也问过我,如果有机会想不想离开西索王国,我当时回答了‘是’。 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拉姆,我亲爱的弟弟,去找那些外来者去,去求他们将你带走,那艘船很大,船长不会在意多装一个船员。 你要勤快,要好学,要替我,替韦伯,替父母看看外面的世界。” 拉姆惊愕不已,他试图抓住塞露的胳膊,但被塞露一拳直击腹部,他弓腰倒地,像个虾米。 看着姐姐远去的背影,拉姆痛苦的喊道:“你要去哪啊?” “我要拉着这个世界陪葬。” ------------ 第二十章、鹿角城 谢里曼要求安普顿在进城之前将剑先藏起来,但安普顿执意不肯。 对这件事他倔的像头驴,甚至沃尔特和薇薇安在一旁劝说他都不肯降那把华丽的有些扎眼的剑从他破旧的衣服下摆里解下来。 “咱扮的是农民,谁家农民拎把剑啊?还特么拎把这么好的……” “你不懂这把剑的含义。” 谢里曼看着安普顿,眼皮跳了跳。 “那你别进城了,你们都别进城了。 你守着你的剑,你们俩守着你们的王,都在这待着吧!” 谢里曼气呼呼的转身就走,安普顿三人在城墙边上表情各异。 安普顿眉头紧皱,薇薇安一脸惋惜,沃尔特一脸的无所谓。 “要不我跟着去?” 薇薇安嘀咕了一句,随后她赶紧解释说:“我们总得对情况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啊,不能任由他单方面的知道某事。” 安普顿低头思索,沃尔特有些不舍。 “行,你去吧,尽量配合谢里曼,遇到什么事先听他的。” 薇薇安点头,抓着裙子厚重的下摆跑向了即将走进城门的谢里曼。 沃尔特叹了口气,他指望今天能有薇薇安在身边一起度过,哪怕是王这个超级灯泡在这他也会觉得满心欢喜。 在新月号上这么多天,大副总是让自己忙碌个不停,根本没有空闲时间与薇薇安多做交流。 “那咱们干嘛?” “等呗……” 安普顿背靠城墙,两手一抄蹲在了地上,完美的融入了佃农这个角色,但他腰间那把闪亮的长剑却显得是那么的突兀。 谢里曼转身,看到薇薇安朝自己奔跑而来,没好气的说:“你不好好守着你的王和你的恋人,跑来跟我混什么?” 薇薇安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烫,她认为自己对王的爱意隐藏的足够好,但没想到已经被谢里曼看穿。 “我来帮你嘛……” 城内的道路有些泥泞,马粪牛粪之类的随处可见,甚至拉着木桶的马车上都有一股浓浓的马粪味。 旁边酒馆里出来的人扛起一个带着马粪味的木桶进了酒馆,谢里曼打量着那栋建筑,上面写着:“供应精品麦芽酒。” 他停在马车旁边的胡同口,盯着那人在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将钱交给了马车夫。 那是两枚灰白色的钱币,上面有一个不是很清晰的头像,边缘有着若干缺口。 谢里曼判断应该是西索王国的银币。 薇薇安顺着谢里曼盯着看的方向望去,不知道该如何了解空岛的她什么都没注意到。 “你在看什么?” “在看他们用的是什么质地的钱币。” “这有意义吗?”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安普顿让你来就是提问题的吗?” 薇薇安不说话了,嘴噘的老高。 “首先我们得搞清楚这个空岛的金融模式,有的空岛用硬币,有的以物换物,有的用票据,甚至有的用教会发的赎罪劵。 这种了解很有必要,因为我们没有他们的货币。” 薇薇安不咸不淡的“噢”了一声,仿佛在回应谢里曼刚才的奚落。 “货币之后呢?” “货币之后是商品,我们得搞清楚在这座空岛上什么是稀缺的,之后才能想办法弄到这里的货币。” “直接用安达迪尔金币不行吗?” “行,但那得去找郡主或是贵族,他们认金子,普通老百姓不认。” “那就去直接找郡主或是贵族呗?” 谢里曼叹了口气,像是发泄看惯了某事的无力感。 “据我多年探索经验来看,这些故步自封的空岛,他们的统治阶级都是很排外的。 你仔细想想,这些贵族如果拒绝给你补给你是不是就走不了? 走不了,你还有这么多人是不是得吃饭得活着?你没有在空岛上流通的货币是不是老百姓不卖你东西? 最终你是不是还得去找那些贵族? 贵族们稍微动动脑子就会知道,他什么都不用做,咱们就得拿着金子去求他。” 薇薇安恍然大悟,但更令她惊讶的是谢里曼夸张的阅历。 “你冒险的生涯里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很多你想不到的恶心事……” 谢里曼嘀咕了一句,继续沿着泥泞的大街往前走去。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个圣殿广场,这里是石板铺成的地面,有着喷水的水池和一尊女性神像。 与女性神像散发的慈爱与包容不同的,是广场一角矗立着的绞刑架。 上面吊着两具中年人的尸体,一男一女,他们微睁着眼睛,伸着舌头,脖子怪异的弯折着,随风晃动,像是在随着某种挽歌起舞。 谢里曼眯起眼,他看向圣殿大厅,那里黑洞洞的,仿佛一个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怪物的巨口。 “这就是海克托斯神教吗……好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啊!” 薇薇安也在盯着圣殿大门,她看了看脸色阴沉的谢里曼,问道:“不进去看看吗?” “还不是时候。” 与进城了解情况的谢里曼他们不同,安普顿在城墙根闲的难受。 安普顿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听谢里曼的,找个地方把手里这把王者之剑给藏起来。 沃尔特倒是不介意闲着,他的职责就是保护王,站上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 但看到安普顿一遍遍无聊的冲进干涩的护城河的时候,他也体会到了自己主人心中的烦躁。 “老爷,要不要我们也进去转转?” 安普顿倒是想,但他拉不下脸来。 如果谢里曼出来之后得知自己憋不住,还是藏起了剑进了城,那可够人家笑话的了。 正当他准备拒绝沃尔特的提议时,他眼角的余光发现远处干枯河岸的边上有个脑袋探了出来,但很快又缩了回去。 尽管安普顿只看到半个后脑勺,但那半个后脑勺却十分的眼熟,他无比肯定自己见过那半个后脑勺。 他伸出手指放在嘴边,沃尔特开始弓腰,准备拔剑,一副进入了战斗状态的样子。 那半个脑袋又探了出来,但他看的方向不是安普顿这边,而是城门口的方向。 沃尔特蹑足潜行,安普顿站在原地静静观察。 当那个脑袋再次伸出来的时候,已经摸到脑袋旁边的沃尔特却没有发动攻击,而是收起了剑,说:“小子,你在这干嘛呢?” ------------ 第二十一章、你是个好人 拉姆的魂差点被吓出来,以至于扒在河岸石块的手松脱,整个人顺着斜坡滑到了干涩的河床上。 他抬头看去,河岸上出现了两张脸,一个是昨天把自己打晕的家伙,另一个是飞行船旁边的绅士。 “你不回家在这干嘛呢?” 拉姆眼神慌乱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沃尔特心生警惕,他滑下河床,揪着拉姆的衣领。 “喂!老老实实回答!” “我没法回家!父母没逃出来,姐姐去报仇了!我想帮忙,可我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拉姆不停嘟囔着,握着拳头砸向河床,言语中充斥着对自己无能的恨意。 安普顿蹲在拉姆身边,使劲的拍了拍拉姆的肩膀。 “别嚷嚷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拉姆坐在河床上,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说了一遍,他抹着眼泪,一遍遍诅咒着总是将老百姓送上绞刑架的主教和贵族。 “你姐姐真的是女巫吗?” 面对安普顿的问题,拉姆一愣,随后他满脸怒意的说:“我倒希望她是,我倒希望她的那些诅咒能够灵验!那些人该死,他们死有余辜……” 拉姆说着,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头耷脑。 “可她不是啊,她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喜欢什么的我不懂,但这有错吗?” 安普顿摸了摸拉姆的脑袋,赶紧安抚他即将崩溃的情绪。 “没错,没错……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打算等熟人路过城门的时候叫住他,让他帮我进城打听打听父母的情况和姐姐的下落。” “你为什么不自己进去找?” “那样不行啊,我大概率会被卫兵拦下来,然后……” “那你姐姐说不定已经被拦下了。” 看到拉姆那近乎绝望的眼神,安普顿头一次生出于心不忍的心情。 他叹了口气,说:“要不我帮你进去找吧。” 拉姆不再绝望,而是变的一脸感激,他抓住安普顿的手开始讲述进城之后的路线,以及到哪里要找谁去打听。 正当安普顿认真听着拉姆描述的时候,沃尔特却伸出了手,他把剑鞘中的剑轻轻的抽了出来,看着护城河的岸边。 一个戴着头盔的脑袋出现在了那里,头盔下方,是惊讶无比的双眼。 “拉姆!你在这里干什么!?” 沃尔特动手了,从拔剑到跳上河岸撂倒卫兵只用了一瞬间,要不是拉姆喊出的那嗓子“等等”,此时的卫兵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豪斯叔叔!” 豪斯还在挣扎,但他的剑并未出鞘,被沃尔特按着,脖子上已经被沃尔特用剑抵在了那里。 “拉姆,他们是干什么的?!” “他们不是坏人,你们放了豪斯叔叔,他也不是什么坏人……” 安普顿看了看被剑抵着还不放弃挣扎的豪斯,又看了看一旁试图爬上河岸的拉姆,对沃尔特说:“沃尔特,先把他拉下来。” “我没被他们怎么样,只是遇到了……” 豪斯盘腿坐在河床上,看着面前同样坐着的拉姆,他叹了口气。 一旁的沃尔特紧握长剑,完全不打算放松警惕。 “你怎么跟塞露一样啊!跑回来干什么?” “你见过我姐了?” “见过了。” “她现在在哪?” “进城了。” “你怎么能放她进城啊……” 面对拉姆的责问,豪斯再次叹了口气。 “我能怎么办?她威胁要举报我去韦伯家听过宣讲的事!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我害怕啊!” “那……那我父母怎么样了?” “他们已经被吊死在圣殿广场了,孩子,快走吧!” 拉姆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被抽空了,眼前的豪斯在晃动,他说的话也变的难以分辨,拉姆觉得自己轻飘飘的,甚至觉得自己的意识已经脱离了身体,浮在半空,凝视着自己与正在说着什么的豪斯。 “他在说什么?父母已经死了吗? 不会吧……父亲是那么的强壮,母亲是那么的机敏,怎么会呢? 豪斯叔叔在骗我吗?不,他没有理由。 只剩姐姐了吗? 不,我不能让她也离开我,我要让她活下来。” 拉姆一咬牙,那种脱离感消失不见,他一脸恨意,直视着豪斯的双眼。 “我要你送我进城。” 还在滔滔不绝的豪斯愣在那里,他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的少年。 “找死吗你?赶紧走吧!在山里不是没有活路。” “如果你不这么做,我就去举报你。” “你特么……” 豪斯激动地站起身来,被一旁的沃尔特按住了肩膀,他一脸悻悻的又坐了回去。 “你们姐弟俩为什么都跟我过不去?” “因为你是个好人啊,豪斯叔叔。” “好人就该被人威胁?这是什么道理啊!” 拉姆直视着豪斯的双眼,此时的他犹如塞露一般决绝。 “你会带我进城,你会告诉我姐姐去了哪个方向,你会隐藏我们的行踪…… 因为你在刚才见到我的时候没有要逮捕我或者是杀掉我,因为你知道强加在我们身上的是怎样的不公,你不想让这种不公造成更多,更深的伤害…… 所以你是个好人,豪斯叔叔,但请你也让我当个好人。” 拉姆眼神决绝,豪斯一脸震惊,安普顿弯起嘴角,沃尔特面无表情。 与此同时,希尔彼得正躲在暗处,看着束手束脚的吉米极不自然的敲着一家农户的房门。 这是他下达的命令,八个船员两两一组被他派了出去,目的是从附近的农户嘴里获得更多的空岛信息。 他特意把吉米与舵手庞德安排在了一组。 庞德是出了名的懒,遇到这种外派任务,他向来是找个地方一猫让同伴去做事的。 没过多久,吉米就从农户家走了出来,他一脸惊恐,哆哆嗦嗦的将一个小包挎在身上,顺着泥泞的小路快步离去。 希尔彼得眯起眼,他来到农户门前,里面飘出的血腥味令他心头一紧。 推开门一看,一个中年男子倒在地上,胸前有处棍子粗的贯穿伤,鲜血正在逐渐摊开。 希尔彼得关上房门,朝着吉米离去的方向快步跟上。 “终于露出尾巴了,你个王八蛋。” ------------ 第二十二章、行刑者汉斯 郡主的城堡不大,但那一圈城墙甚至要比鹿角城的城墙还要高,还要厚。 处理完尸体的修斯牵着他那匹瘦弱的老马,拉着那辆吱嘎乱响的破车站在城墙口,跟卫兵打着招呼。 “回来了?今天埋了几个?” “俩,霍尔曼夫妇。” 他说的很平淡,仿佛一个生意不怎么样的摊贩毫无兴致的聊着自己的生意一样。 那名卫兵似乎也是一样,他故作惊讶的“诶”了一声,像是在感叹今天处决的人怎么多了一个。 修斯摆了摆手,拉着他的老马穿过城门,直奔马厩。 解下车子,拴马,他的动作慢的要命,像是在有意的消磨着时光。 回到城堡角落的小屋里,他坐在自己那吱嘎乱响的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听到修斯回来,他那面色忧愁的妻子西西比走了出来。 看到妻子那哭丧着脸的表情,修斯是打心底里烦躁,他把脸别过去,看了一眼空杯子后开始呼唤自己的儿子。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瘦弱男孩,眼睛乌黑。 看到父亲丢在桌上的几个铜板,他立刻知道对方把自己叫来是为了什么,赶紧拿起大木杯,抓起铜板跑了出去。 西西比叹息着坐在桌旁,却没想到自己的丈夫被这一声叹息给激怒了。 “你整天拉着个脸的干什么?哭丧呢?” 西西比一看情况不对,赶紧起身走向内屋。 “一天天的就知道哭丧,有事又他妈不说!你特么等着我猜呢?” 修斯吼着,一脚踢翻椅子,气呼呼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房间里传来西西比的啜泣声,这令修斯烦闷无比。 他刚要继续发火,房间里传出了西西比悠悠的话语。 “他们都说你被霍尔曼家的丫头诅咒了……修斯,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再继续当行刑者了,早晚会遭报应的。” 修斯寻思了几遍才把西西比的话拼在一起搞懂了意思,但这些话同样点燃了他暴躁的神经。 他一拍桌子,房间里扬起一阵土。 “哭哭!就踏马知道哭! 老子穷的时候,你踏马天天哭,现在老子让你每天吃的上白面包,住得了石头房子了,你特么还天天哭!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只是想让咱们一家安安稳稳的生活……” “安稳?现在还不够安稳吗? 一日三餐,柔软的床,什么都有了这还不够安稳吗?这特么不是你以前哭着鼻子想要的吗?” “不!我害怕!” “你到底怕什么!?” 修斯再次怒吼着猛拍桌子,本就不怎么结实的桌子晃来晃去,一副随时可能散架的样子。 “我怕你死!” “那你就盼着我点好!” 西西比不再说话,她放声痛哭,修斯在外屋发着彪,怒吼着。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努力给了妻子想要的生活,但妻子并不满意。 毫无疑问,他是爱着西西比的,但得不到妻子的肯定让他认为自己这十年还是在原地打转,没有改变任何事情。 他成了个小丑,卖掉自由甚至卖掉灵魂换回的生活竟然也无法让妻子满意。 他狂怒着拍着桌子,在西西比的哭泣声中,他细数着自己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直到一声脆响,桌子再也无法承受打击,瘫在了地上。 他沉默了,看着地上的桌子,那一刻西西比的哭声仿佛不再存在,他心中有什么东西坏了,就像这桌子一样,无法复原。 他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了蹲在一旁,手捧酒杯的儿子,心里翻起的内疚如海浪一般汹涌炽烈。 他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愧疚,甚至不敢直视儿子的眼睛,那双天真、漆黑,但带着点忧郁的眼神仿佛利刃,深深的扎在了他的心里。 于是乎,他逃走了,像个逃跑的士兵一样,如丧家之犬。 绿芽酒馆,已经喝了几个小时的汉斯双眼迷离,当郡主城堡的卫兵桑斯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汉斯你怎么跑这来了?!赶紧回去看看吧!你儿子出事了!” 听到关于儿子的事,汉斯的双眼闪过一丝怯懦,他冲了出去,东倒西歪的跟在桑斯身后跑着。 郡主城堡前院的水井旁,一帮人七手八脚的正在抢救一个男孩,但从男孩肚皮那惨白的肤色来看,似乎已经无力回天。 “这是怎么回事!?” 汉斯大喊着扑了过去,推开正在救治孩子的卫兵,颤抖着呼唤着儿子的名字,但回应他的,却是儿子嘴里浓烈的酒味。 汉斯拼命地摇晃着儿子,见毫无反应之后他贴近儿子的胸膛,那里一片寂静。 “他应该是喝多了掉井里了,就这么点小孩,半杯酒就差不多了,何况是那么大一杯。” “你在说什么!他怎么会喝酒……” 汉斯瞪着眼嚷嚷着,眼神撇向井边,他看到了一个木质的大酒杯,这酒杯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他每天都要用的酒杯。 他一阵恍惚,勉强站起的身体晃了两下又瘫在了地上。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儿子那双天真中带着些许忧郁的黑眼睛,那双他不敢直视的眼睛。 他突然觉得,如果自己像往常一样接过酒杯,再因为撒酒打他两下,骂他一顿,或许他就不会死。 不,这样他就肯定不会死了。 于是他挣扎起身,甩开搀扶他的人们,冲着躺在地上的儿子又踢又打,嘴里骂骂咧咧,好像这样儿子就能爬起来,抱着头蹲在一边似的。 人们试图拉住汉斯,有的人抓着他的胳膊,有的人搂住他的腰,有人好言相劝。 “汉斯!别发疯了!你还有西西比要照顾!” 汉斯逐渐冷静了下来,他颤抖着问道:“她人呢?” “出了事我们就去找她了,她说这是报应,然后就晕倒了,现在在家躺着呢,瓦莉拉老嫂子正守着她呢。” “挺住啊汉斯,你这会可不能倒啊!” “你赶紧去看看她吧,这里你不用管,有我们呢。” 汉斯摇摇晃晃的走向自己的小屋,卫兵桑斯跟在他的身边沉默不语,时不时的伸手搀上一把。 打开门,他与想要离开的瓦莉拉撞了个正脸。 “她醒了,但一句话也不说,你快看看她去吧。” 桑斯站在门口,与瓦莉拉一样,他认为这个时候应该跟这一对苦命的人儿留下空间。 卧房内,西西比看着汉斯,突然暴起,她扼住汉斯的喉咙,嘴里喊道:“都怪你!都怪你!你还我儿子!还给我!” ------------ 第二十三章、灵验的诅咒 汉斯并未挣扎,他甚至觉得就这么被西西比掐死也是他咎由自取的结局。 他的脑海中开始出现画面,今天的,昨天的,更久以前的。 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幅田地,他拼命的寻找着原因。 青年时,西西比是一个文静的姑娘,柔弱的让他想捧在手里。 结婚后,西西比是一个勤劳的妻子,他们一起努力,希望能在地里收获更多。 后来孩子出生了,西西比变成了一个忧郁的母亲,她渴望衣食无忧,渴望一天三餐的日子。 再后来,西西比变成了一个只会整天唉声叹气的怨妇,她不再关心地里的庄家,因为在她看来,只要地里不长黄金,就算再努力也不可能过得上她憧憬的生活。 于是,汉斯把自己卖给了郡主,成为了一名行刑者。 日子好了,西西比的欲望得到了满足,但那种满足是短暂的,忧郁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今天,她竟然说自己想要安宁。 “安宁吗?那东西已经被我卖掉了,换来的是你一直想要的生活啊! 如果你知道满足,那今天就不会吵架,今天不会吵架,那我会在家里等着儿子把酒拿回来,我会照旧喝掉那杯酒,照旧去睡觉。 真正杀了儿子的,是你啊!” 汉斯抓住西西比的双手,强大的力量让他瞬间就将扼住自己喉咙的双手扯开,他双眼充满怒火,但泪水却不停的涌现出来。 他不停的挥动拳头,直至西西比的怒吼变成哀嚎,哀嚎变得气若游丝,最终归于寂静。 他看着没了呼吸,满脸是血的西西比沉默的坐在地上,他抓着头发不停的扯着,有什么东西噎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声音。 良久过后,他将西西比抱上了床,细心的为她擦去脸上的血迹,换上干净的衣服,将她的手交叠着放在胸前。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汉斯长叹一声,离开了家。 桑斯在背后叫他,他充耳不闻。 瓦莉拉询问着西西比的状况,他只是淡淡的回应了一句“她睡着了”。 井边,一口小棺材停在那里,众人正把汉斯的儿子搬进棺材,他们七手八脚,意见纷乱。 有人说要去汉斯家给孩子拿身干衣服;有人说没那个必要,反正棺材要抬到汉斯家停留两天;有人拿着棺材钉,钉也不是,不钉也不是,举着锤子等着人们吵出一个结果。 他们,都没注意从一旁默默走过的汉斯。 圣殿广场的绞刑台上空空荡荡,只剩两个绳圈随着微风荡来荡去。 一只乌鸦落在其中一个绳圈上,脑袋晃来晃去的看着路人。 汉斯走上绞刑架,他选中了乌鸦落在上面的那个绳圈。 他先是掏出一根绳子栓在拉杆上,随后将乌鸦赶走,把绳圈套在了脖子上。 他仰望天空,喃喃自语。 “我这一辈子到底在干些什么啊……” 他闭上眼,猛地一拉绳子,拉杆被拉动,脚下的门被打开。 随着一声咔嚓声,颈椎断裂的汉斯惊恐的睁开了眼。 他感到有股滚烫的热流在脊柱上爬来爬去,像是来自地狱的一道道鞭刑。 周围的人们看向这边,他们有的惊恐,有的赶紧跑向这边,有的大声呼喊。 在这十几个人里,他看到了一个戴着灰色兜帽的矮小身影,她挎着个挎包,正朝着自己笑。 “霍尔曼家的女儿!?她叫什么来着?不,不对……儿子为什么要去喝那杯酒,儿子为什么要去井边喝那杯酒!? 是她!是她!” 汉斯愤怒的看着那个身影,他想要挣扎,想要将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碎尸万段,但他现在连移动手指这种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他不光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甚至意识逐渐模糊,最终他的意识模糊到连恨意都无法保持,什么都没能剩下。 薇薇安惊愕的看着绞刑台上吊死自己的那人,不敢置信的嘟囔道:“这……这人怎么?他把自己吊死了?” 谢里曼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发生,他看着七手八脚将那人解下来的众人,喃喃的嘟囔:“这……是通过某种手段在忏悔自己的罪行吗? 嘶……不对啊,忏悔就忏悔吧,干嘛死啊……” 薇薇安想要上前一看究竟,但被谢里曼拉住。 “我们已经了解的够多了,接下来要干正事了。” 薇薇安将目光转向海克托斯神教圣殿的大门,她点了点头,说:“就怕没人在,门口都死了人了,他们竟然没人出来看看。”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说:“把绞刑台弄在圣殿门口,死个人对他们来说还不是家常便饭? 行了,别管那些了,记好了,我们是北郡来的云游者,希望能通过主教获得海克托斯神的宽恕。 进去之后机灵点,他们的什么仪式,教义啥的咱可完全不了解。 我可不希望一天的时间白白浪费掉。” 二人走向圣殿大门,对一旁的骚乱充耳不闻。 海克托斯神教的圣殿有着许多的窗户,但采光效果仍然不好,因为那些玻璃是彩色的,而且颜色较深。 圣坛正对着门口,上面大小粗细不一的摆放着诸多蜡烛。 圣殿前的条凳上,有零零散散的人们坐在上面,他们双手相握,垂着脑袋,正在对圣坛上方海克托斯那凝眉瞪目的神像做着祷告。 薇薇安有样学样,她也双手交握,闭着双眼,脸上甚至带着些许迷茫和期盼。 谢里曼相信,如果在自己的世界,薇薇安肯定能当的好一个演员,这微表情控制的比他记忆里,电影中的某些女主强了太多。 他也想照葫芦画瓢,但小心的环视了一圈之后,他发现圣殿里祷告的竟然都是女性。 在很多神教中,男性与女性祷告的方式是不同的,谢里曼不敢贸然乱学,他只好垂着头,半闭着眼,一言不发。 他期待着能有人离开,那样的话薇薇安就能以教众的身份上前攀谈,获得更多关于海克托斯神教的信息。 但他们一直坐了半个小时都没人离开,这些祷告的女性仿佛是以此为工作的一样,全心全意的投入了进去。 就在谢里曼的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我的孩子,你为什么不向海克托斯神坦露你的心声?” ------------ 第二十四章、吉米的去向 谢里曼站起身来,毕恭毕敬。 “尊敬的神甫,我们是来自北郡的云游者。 与我妹妹薇薇安不同,我自认是个罪人,不配向海克托斯神坦露我的心声。” 那名神职人员鄙夷的看了一眼谢里曼,垂下眼睑。 “自知是个罪人,那很好,更应该向海克托斯神忏悔。” “是的,尊敬的神甫,这也是我云游四方试图拜见各地圣殿主教的原因,我的罪孽太过深重,需要一位主教大人的宽恕。” “哼……想必你已经遭到多次拒绝了吧?” “您真是料事如神,我们的足迹踏遍了大半个西索王国,没有任何一处圣殿的主教肯聆听我的罪孽。” “聆听和宽恕是两回事,聆听是我们可以决定的事,至于宽恕与否,那要看海克托斯神降下的旨意是怎样的。” 谢里曼大喜过望,面前的神甫透露出来一个关键信息。 他可以决定是否聆听,那么他至少是有权利聆听和传达海克托斯神的旨意的。 这个人就是此处圣殿的主教。 “那么主教大人,您是否愿意聆听一下有罪之人的忏悔呢?” 谢里曼说着,递上了一枚安达迪尔金币。 这是一枚崭新的安达迪尔金币,它黄灿灿的,即便在昏暗的圣殿里也散发出其他材质钱币所不可能发出的光。 当面前这位神甫接过金币的一瞬,他睁开了眼,攥住金币,把整个手缩进了袍袖之中。 “艾文兄弟!” 随着他的呼唤,另一名未戴帽子的神甫走了过来,他双手抄在一起,恭顺无比。 “将这两位客人带到忏悔室稍作休息。” “是,主教大人。” 忏悔室是一间不大的房间,一张方桌,几把椅子。 谢里曼与薇薇安并没有等太久,主教大人就来了。 他换上了一身红色的袍服,原本那顶小圆帽也换成了高高的礼冠,他坐在谢里曼的对面,手握着一柄镶着宝石的小权杖,煞有介事的清了清嗓子。 “那么……开始吧我的孩子。” 谢里曼抿了抿嘴,将自己的计划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之后,他决定开门见山。 “主教大人,您是斯科特主教,对吧?” 斯科特睁开了眼,他盯着谢里曼,显然对他的开场白并不满意。 “孩子,你是个外来者,对吧?” 谢里曼点头,毫不避讳。 “你打算在我这里获得什么?” 谢里曼深吸一口气,缓缓的说:“我希望能协助您登上大主教的位置,成为掌握海克托斯神权的存在。” 斯科特淡淡一笑,仿佛在看一只试图搬动某个石块的蚂蚁。 “呵呵,你口气不小……” 谢里曼两手一摊,说:“我做过简单的调查。 你们的一枚西索金币等于一千枚西索银币,但每枚西索银币却只能换十枚西索铜币。 这很不寻常…… 直到我逛到了一家首饰店,这个疑惑才得以解开。 那位店主信誓旦旦的声称,他的店是全鹿角城规模最大,品类最多的店,然而他的店里最好的戒托却只是白银的。 当我向其询问能不能用金子做戒托的时候他十分慌张。 他将我拉到一旁,并告诉我说融掉西索金币是犯法的行为,如果我坚持要,那他承担风险的报价也是很高的。 由此我判断,西索王国盛产白银,但缺乏黄金。 所以,我向冕下提出一个建议,我们可以将银币运出去,到我的国家,换成相应的金币再运回来。 其中的差价将会是一笔非常巨大的数字,这笔钱您可以发展您的圣殿,在宫中活动您的关系,甚至是为老迈的大主教提供一个修养之所。 届时,您将会在教廷中,宫廷中,都拥有着无人可比的影响力。” 斯科特笑着,一只手摸着桌子上的木质纹理,他慢悠悠的说:“那么,你带回来的金子要怎么花呢?在西索王国,铸造西索金币可是要处以极刑的。” “我相信您会有办法的,不然您也不会收下我送您的那枚安达迪尔金币。” 漫长的沉默过后,斯科特再次抄起双手,正襟危坐,刚才的交谈仿佛根本没有进行过一般。 “那么……你想要什么?” 谢里曼摊了摊手,说:“如您所见,我是个商人,当然追求利润。 这部分差价在扣除航行费用和行成本之后,我们对半分。” “除此之外呢?” “我还希望能在鹿角郡,在您的神权庇护下建立一个补给点,这样能方便我的商队往返。” 斯科特盯着谢里曼,他的眼神有些犹豫,像是在思考着某种要命的细节。 “我可以给你提供这些庇护,但你只能跟我单方面交易。” 看到谢里曼点头,他伸出一根手指,接着说:“而且,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们的存在,这个补给点必须设置在山林里。” 看到谢里曼有些犹豫,斯科特眯起了眼,补充道:“如果你不能接受这一条,那以上的全都免谈,而且,你们将会以异端罪被处死。 相信我,到那个时候,没有人会相信你们说的哪怕一个字。” 谢里曼沉下脸来,直视者斯科特的目光,说:“如果您能做到您所说的,您将会成为西索王国最富有的人。 我可以接受您说的这一条,但如果您提供不了您相应的庇护,我想我们是有能力避开您的神罚的。” 谢里曼不肯接受威胁的态度反而令斯科特放下心来,他呵呵笑着伸出一只手,说:“很好,那我们来谈一下合作的细节吧。” 希尔彼得万万没想到吉米竟然有如此之好的体力,一整天的跋涉之后吉米终于停了下来。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处有着风化建筑残骸的碎石旷野。 吉米开始四处乱窜,时而翻动建筑残骸,时而拿着根棍子在地上刨来刨去,时而掀起巨石,推到一旁。 那巨大的力量和充沛的体力看的蹲在远处草丛里的希尔彼得惊讶不已。 突然,吉米像是发现了正在寻找的东西一样,他兴奋的划拉着地面上的土,就这样弄了好久,直至这片废墟被他清理出来,露出一个巨大的法阵。 ------------ 第二十五章、一刀 这是一处由埋在地里的石块铺成的法阵,突出的部分已经变得圆润,想必是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吉米不知疲倦的清理着周边的残骸,石块,甚至是杂草,他一寸寸的仔细寻找着,最终,他找到了自己寻觅的目标。 那是组成法阵的一块石头,它与别的石头不同,上面有着太阳神的标志。 历经千年的风吹雨打,那标志仍然清晰可见。 他深吸一口气,抱着那块石头用力一拧,隆隆声从地下传来,他所在的法阵部分也开始旋转。 一块块石头交错着升了起来,它们林立在吉米的周围,像是一个个注视着吉米的卫兵。 吉米兴奋不已,他像是个历经艰辛终于找到宝藏的人,哆哆嗦嗦的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念着那诡异乌鸦教给他的一句句法文。 随着法文的越念越快,那些升起来的石头顶端出现亮光,像是它们在对无上太阳永恒的照耀作出的回应。 隆隆声越响越烈,最终在一次令林间杂鸟起飞的剧烈震动之后停了下来。 吉米站在原本法阵中央的位置,一脸狂喜的看着地面上打开的缺口,他毫不犹豫,迈了进去。 希尔彼得从高灌木中走了出来,他划拉着折断在头发上的细枝与碎叶,走向了法阵。 他觉得这里原本应该是一处圣殿,但时间太过久远,地上的部分已经坍塌风化。 船长的命令是让自己搞清吉米的真实目的,如有必要就将他杀掉。 但在希尔彼得直勾勾的脑回路来看,他完全没搞懂吉米想要干什么。 他知道,船长命令的真实用意在于调查吉米背后的势力,而现在来看,吉米绝非他自称的那样,是一个流塞人。 那种不知疲倦的体力和惊人的力量,是他这个失落之岛上走出来的蛮族都不具备的特殊体质。 希尔彼得最终还是跟着进入了那个缺口。 它有着向下的石质阶梯,还有着微风向上涌来。 希尔彼得蹑足前行,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哪怕一丁点的声音。 就这样下行了几分钟,阶梯拐向另一侧,那是一处甬道口,里面没有一点光亮。 希尔彼得难以相信吉米是如何在这漆黑一片的环境中找到方向的,他咬了咬牙,跟了进去。 甬道很矮,希尔彼得需要弓腰前行,好在吉米不像希尔彼得一样需要小心前行,他的脚步声很好辨认。 “左转了吗?” 尽管希尔彼得已经进入甬道很久,他的眼睛也逐渐适应了黑暗,但他能看到的仍然只有模糊的轮廓。 左转没走多久,希尔彼得赶紧停下了脚步,因为吉米的脚步声正在逐渐向下延伸。 “还要向下?” 经过将近半个小时的弯腰前行,吉米的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 他呼哧带喘,像是在试图推开某个重物。 希尔彼得思考了一会,认为这座废弃的神殿下方藏着的东西就是吉米的最终目标。 “是时候了……” 他开始了行动,但并未向前,而是悄悄的退,直到他退出甬道,开始呼唤吉米的名字。 那不断用力的推动声和石块摩擦声立刻停了下来,希尔彼得继续呼唤,静静等待。 这里是石质向下的悬梯,光照在吉米的脸上,他那一脸的灰紫色把希尔彼得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希尔彼得伸手去抹吉米的脸,却发现那不是他弄在脸上的脏东西,而是他脸的原本颜色。 “怎么这么凉呢没事吧?” 吉米慌乱的抹着脸,希尔彼得的突然出现本就吓他一跳,这莫名的关心更是让他不知所措。 “没事……” “噢……我这路过呢,看你钻进来了。” “我这突然发现个洞,寻思进来看看……” 气氛十分尴尬,像极了一个明知学生作弊的老师,正努力的作出一副相信学生蹩脚理由的样子。 “来,抓着这个……” 希尔彼得拿出叶子挂坠,抓着吊绳伸到吉米面前,吉米一脸莫名的皱着眉,迟疑着伸出了手。 当他的手触碰到叶子的一瞬间,他脸上的迟疑与莫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怪异的虔诚。 “我问你,是谁让你来这里的?下面藏着什么?” “是……呜哇!” 吉米松开手,向后仰去,靠在石质的墙壁上哆哆嗦嗦,大口喘气。 他的手心里竟然冒出阵阵烟雾,甚至几点火星在上面闪闪发亮。 希尔彼得一愣,他没想到船长百试百灵的宝贝竟然失效了。 以吉米的怪异体能和力量,如果他不肯回答问题,那战斗是不可避免的。 想到这里,希尔彼得决定解决吉米,他抽出刀,攥紧挂坠,朝着盯着自己手掌痛苦呻吟的吉米挥刀劈去。 他本身就是个失落之岛的蛮族,再加上挂坠带来的力量,这一刀他势不可挡。 刀身直接劈断了吉米慌乱抬起的胳膊,从他的左肩划入,右腹划出,势头不减的在地上砍出一连串的火星。 希尔彼得收起刀,绕开吉米还在爬行的上半身,在下半身的裤兜里摸来摸去,最终找到了一张纸条。 他看了一眼已经不再蠕动的吉米,吐了口口水,嘀嘀咕咕。 “老子刚当上大副你就来捅老子眼,无耻的骗子,欺凌弱小的败类!” 他狠狠的踢了吉米一脚,那上半身在希尔彼得巨大的力量下飞进了甬道,这令希尔彼得自己都惊讶不已。 他赶紧将挂坠塞回皮袋,装进兜里,大踏步的顺着旋转石梯一路向上。 地面之上,阳光依旧温煦,希尔彼得伸了个懒腰。 他砍了些树枝将法阵上的缺口盖住,准备先回去将发生的一切告知船长,他现在距离新月号已经太远了,想想那一天的路程,他不禁一声哀嚎。 圣殿废墟下方,照进这里的阳光被树枝挡住,完全的黑了下来。 在这个连潮虫都不会光顾的世界里,有东西蠕动着。 那是吉米断掉的左臂。 断口处的数条触手正交替的伸出、收缩,缓慢的在石质的、冰凉的地面上蠕动。 在它的身后,有着更多,更大的东西也在蠕动着,但它们更为缓慢。 那是吉米的下半身,以及那撒了一地的内脏。 ------------ 第二十六章、被威胁的王 返回新月号的薇薇安听说安普顿没回来,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她不顾谢里曼的阻拦,执意要再回去找找。 “万一他只是到别处去溜达了呢?现在说不定还在城墙边等着呢!” 谢里曼心里也烦得要死,与主教斯科特达成的建立补给点的协议中,安普顿的商队有着重要的位置。 虽然他的决定有点先斩后奏,但他认为想要复辟王朝的安普顿是不会放弃这么个赚钱的好机会的。 “要去你自己去吧,我要在这里等希尔彼得回来,我可不像你,除了你的王就算是世界毁灭也不是大事。” 薇薇安哼了一声,转身走进了深林之中。 但没过半个小时,她就从另一个方向回来了,还一脸的焦躁。 正坐在一块石头上看书的谢里曼抬头看了薇薇安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是迷路之后又绕了回来。 看着气呼呼的薇薇安从自己面前走过,谢里曼叹了口气,说:“你要是再迷路可不一定能绕得回来了哦。” 薇薇安充耳不闻,以一种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强朝着鹿角城的方向走去。 但当她即将进入高灌木丛的时候却停住了,气鼓鼓的转身,大踏步朝着谢里曼走来。 “安普顿要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你的航程也就结束了!” 谢里曼把书一合,抱着肩膀。 “为什么啊?我在寻找的那东西,线索可都在我脑子里。” 薇薇安咬牙切齿,脸憋得通红。 “安普顿要出什么事,我要你陪葬!” “你打不过我。” 没咒念了的薇薇安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哀怨的叹了口气。 “王怎么会选择跟你这么个不讲契约精神的家伙合作……” “你等一下吧!我跟你的王可是有言在先的,探索过程中的任何决定都由我来做。 我让他把剑收起来,他不肯,好,不肯算了,那他在外面等着好了,老老实实的等他也没做到啊! 我们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就算是王也不例外。” 薇薇安瞪着谢里曼,仿佛那喷薄而出的怒火就是她辩驳的话语一般。 康尼从高灌木里钻了出来,与放哨的船员打了声招呼,那名船员朝着谢里曼这边一指,随后康尼激动的跑了过来。 他将一块灰白色的石头递给谢里曼,谢里曼掂量了一下,一脸惊讶。 “纯度很高啊!哪来的?” “鹿角山北麓,跟这边就隔着两个山头,要把飞行船开过去吗?” “先别,我们还得在这里等希尔彼得回来。” 感受到一股怒意的谢里曼,在等待的人名当中又加上了安普顿和沃尔特的名字。 “把咱们现有的气罐装满要提炼多久?” “第一次会慢一些,要先建立浸泡池、挥发收集器……” 康尼一项项的数着,最终伸出一个手指头。 “一周,全部灌满,如果只准备返航所需,那么六天就行了。” “好,你赶紧把需要买的东西列个清单给希尔彼得,然后……” 谢里曼没说完,他突然想起来希尔彼得不在。 “我去!” 他看向自告奋勇的薇薇安,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连这片森林都出不去……” 康尼笑了笑,说:“我自己去吧!” “不,你休息!你都多久没睡了? 哎呀……还是我去吧……你们也没有西索国的银币,用安达迪尔的货币会被立刻抓起来的……” 谢里曼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的将剑带绑在腰上,把那些摊在石头上的零食一个个的往兜里装着。 鹿角城,拉姆带着个破兜帽,坐在一条泥泞巷子尽头的箱子上,神情漠然。 行刑者汉斯一家都死了,连那个七八岁的孩子都没活下来。 安普顿的剑被他用布包着背在了身上,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沃尔特站在巷口,负手而立,像是一堵把安普顿他们与世界隔开的墙。 “你姐姐还真的是个女巫啊……” 面对安普顿的话,双眼涣散的拉姆无奈的叹气。 “怎么可能呢……” “被井中恶鬼拖走的孩子,在睡梦中被梦魔杀死的老婆,被诡异力量控制,一边大喊着救命,一边把自己吊死的汉斯…… 这要不是女巫的话就很难解释了。” “她绝对不是女巫,这一点毋庸置疑。 她下一个目标是主教斯科特呢,还是郡主比尔呢…… 我们得分头行动,在姐姐飞蛾扑火之前赶紧拦住她,现在还来得及。” “分头行动?我可没见过你姐姐。” 拉姆抬起手指向巷口的沃尔特,表情冷漠无比。 “他见过,让他去海克托斯圣殿附近盯着,你跟我去郡主城堡。” 安普顿干笑了两声,拉姆的语气根本不是在恳求,也不是在商量,那更像是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命令。 他懒得再跟拉姆废话,转身准备离开。 “你有必须帮我的理由。” 拉姆的话激起了安普顿的好胜欲,他眯起眼睛转过身来。 “噢?说来听听?” “你们把飞行船停在深山,想必是为了不被人注意吧? 如果你走了,我就去告诉郡主你们停靠的地点。” 安普顿呵呵一笑,走近拉姆,一只脚踩在箱子上,把脸贴近拉姆的双眼。 拉姆一动未动,仍然面无表情。 “我虽然做不到什么人都杀,但他可以。” 安普顿说着,大拇指向后指了指巷口的沃尔特,然而拉姆并未做出安普顿预想的反应,他仍然面无表情。 “那样是没用的,飞行船的位置我已经告诉了豪斯大叔,而且我还说,如果接下来的几天我没去找他,就让他把飞行船的位置报告给郡主。” 安普顿眯起眼,这次他是真的动了杀心,拉姆他并非下不去手,只要威胁存在,他谁都能下得去手,包括那个豪斯。 仿佛是看穿了安普顿一般,拉姆再次开口,他依旧是面无表情。 “没用的哦,你们之所以把船停在深山,就是不希望跟我们西索王国起冲突。 豪斯他是隶属郡主的士兵,别说他死了,就是失踪也会很快引起重视,到时候,你们这些陌生人连在鹿角城闲逛都会变得危险。 你觉得郡主会由着你们做你们想做的事吗?” 安普顿被将在了那里,一动不动,他看着面前的拉姆,他跟昨天那个被沃尔特扛回来的吵闹小鬼简直判若两人。 ------------ 第二十七章、被逼急的“老实人” 在拉姆眼里,他并不必去猜安普顿的内心想法,只要能把姐姐救出来,之后的事情已经无所谓了。 现在,他是逼足了眼前的绅士,他甚至能感觉得到对方正在盘算这件事结束之后要如何处置自己。 是时候给对方一个台阶了,拉姆知道,大人们都吃这一套。 他从箱子上跳下来,对着安普顿毕恭毕敬的深鞠一躬。 “请原谅,如果有其他办法,我不会这样逼迫你们,只要能救出姐姐,我希望你们能带她离开。 至于我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听到了安普顿的笑声,这笑声短促,但发自内心。 “有魄力,我喜欢……沃尔特!” 安普顿将拉姆的计划复述给了沃尔特,并安排沃尔特前往海克托斯圣殿周边等待塞露现身。 这一次,安普顿的命令却没有得到沃尔特的立刻响应,他在犹豫不决。 作为世代守护王族的来恩人,他们对自己的责任似乎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任由王跟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小鬼离开,他无法接受。 但同样作为来恩人,服从命令的天性也在,两种本能性的东西纠缠在他的脑子里,让他无法做出选择。 “执行命令,沃尔特。” 最终,王的命令压倒了对守护职责的追求,沃尔特站起身来,抿着嘴离去了。 海克托斯教会区的西侧,靠着圣殿墙壁的一座两层木屋中,主教斯科特正在查看着一张张的合约和地契。 这些繁杂的文献,是历代贵族和希望成为贵族的商人捐赠的记录,虽然这些东西的所属权属于海克托斯神教鹿角郡教区,但它们产生的利润却是有的是办法挪用。 “林场,牧场,猎场……石料场,水磨……” 他挠着头,本就没什么头发的头皮上被他挠的全是红印。 敲门声响了起来,他看向房门,淡淡的说了声“进来”。 “主教大人,大事不妙了。” 斯科特皱起眉头,他放下笔,凝视着面前这位神甫。 “法阵被破坏了!这次很彻底,已经完全看不出那是法阵了!” 与这位神甫焦急的表情不同,斯科特一脸无奈,他叹了口气,说:“看来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由它去吧。” 神甫一脸的难以置信,他无法想象前几天主教还建议将破坏法阵的韦伯处以绞刑的主教大人,怎么就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斯科特一边计算着账目,一边喃喃的说:“咱们关于法阵的那些古老文献都只是暗示着某种结果,那不是预言。 或许海克托斯神是希望法阵被破坏的,我们的解读只是误读而已。” “可是您之前……” “我的兄弟,我可不是神,再说了神都会犯错,何况是我。 对文献的误读并不会阻碍我们继续信仰海克托斯,相反,海克托斯神降下的旨意更是说明了一件事……” “什么事?” 斯科特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着面前的神甫。 “世界广阔,我的兄弟,我们得向前看。” 那位神甫呆呆地看着主教,仿佛面前的这位主教是他今天刚认识的人一般。 “啊,对了我的兄弟,我刚才看了看近几年咱们教会的账目,我发现一个问题。 咱们的水磨坊怎么收入只有这么点?那些镇民的地里产的麦子难道不用磨成面粉吗?” “啊,回主教大人,现在家家都有手推磨……谁还……” “这就是问题了我的兄弟……” 斯科特在一堆堆的纸卷里找来找去,最终拎出一张,展开,递到这位神甫面前。 “十三年前,教会规定,教会区的所有佃户必须将地里产出的麦子送到教会的水磨坊去磨成面粉。 严禁私自使用手推磨,严禁私自搭建水磨坊。 没错吧?” 神甫不敢置信的看着教条,语气中充斥着无法理解的情绪。 “可至少有十年没执行这教条了啊……” “是啊!十年,他们偷了教会十年,他们偷了海克托斯神十年,他们这是在渎神啊!” 斯科特叹了口气,他颤巍巍的抬起手,仿佛一个被逼急眼了的老实人。 “传我法令,命教会区内的所有佃户,在三天以内补齐这十年的磨坊税,否则就等着被以渎神罪处刑吧。” 谢里曼不觉得自己很丑,至少不觉得自己吓人。 他无法理解那个戴着灰色兜帽的姑娘为什么会见了自己就跑。 薇薇安那轻声的一哼就让他更不自在了,那声哼仿佛在说“你看你多遭人恨”似的。 “喂,我不都把你带来了吗?” “带来了有什么用?你是来找安普顿的吗?” “你自己去找不就完了吗?我又没绑着你。” “我……” 薇薇安倒是想去找,但她一个路痴,很容易找不到王,再把自己给弄丢。 “别瞪了,等会我把清单交给斯科特咱立刻就去找你的王,行了吧?” 当他们走进海克托斯圣殿的时候,发现这里异常的冷清。 原本那坐在条凳上终日祈祷的人们不见了,甚至谢里曼在圣殿里溜达了一圈,都没见到个人。 最终,一位突然出现在交叉甬道的老神甫叫住了四下乱看的二人。 “二位,要祷告就请自便吧。” 那位神甫哆哆嗦嗦,他试图直起腰,但驼着的后背却怎么都直不起来。 “不……我们是来找斯科特大主教的。” “他很忙。” “麻烦您通禀一声,就说云游者谢里曼求见,他会抽出时间的。” “那你们二位等一下,我这就去。” 老神甫说完,转身就走。 但他走的实在是太过缓慢。 即便他像是在张亮大殿宽度板小心翼翼的量着走路,但他那哆哆嗦嗦的身形看上去仍然会随时倒下。 看着缓慢移动的老神甫,薇薇安的眼皮跳了一下,她恨不得走过去把老神甫背起来跑。 好在大主教斯科特也知道老神甫行动不便,他没有让老神甫再跑一趟,而是亲自来到了圣殿迎接谢里曼二人。 “圣殿里其他的神甫呢?” 斯科特坐进椅子,叹了口气,准备回答谢里曼的问题。 “都下去了,有很多事务要处理啊。 倒是您,谢里曼先生,您怎么又回来了?” “啊,是这样,我们选好了补给点的位置,准备请您出面替我们采购一些建立补给点需要的物资。” 斯科特一边点头,一边拿出一张古朴的地图展开来,谢里曼指着鹿角山北麓,看到位置的斯科特却发出嘶的一声。 “这里啊……原则上是不行的……” ------------ 第二十八章、不行也行 “这里是郡主比尔·文斯伯爵的猎场。” 谢里曼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那这就得有劳斯科特大主教了…… 噢对了,这是采购清单,这是采购所需,我明天会再来,请您再帮我租一辆马车运送这些物资。” 谢里曼将清单放在桌上,在清单上压上了两枚安达迪尔金币,他往前一推,金币滑到了斯科特面前。 斯科特将金币收起,慢条斯理的展开清单,眉头紧皱的念着上面一样样东西。 谢里曼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他是最厌恶别人坐地起价的。 “您即将获得的是全西索王国无人能及的财富线路,请不要让我对您失去尊敬。” 听到谢里曼的话,斯科特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 他哈哈大笑一会,说:“你多虑了,我的孩子,我只是在犯愁要找谁买这些东西,毕竟我们的人手不太够啊!” 他将清单折叠,装进口袋,站起身来与谢里曼握手。 “你会见识到被神认可的约定是多么的牢固。” 离开圣殿,谢里曼准备再去城墙那边看一眼。 在他想来,安普顿应该是无聊到了厌烦,藏起佩剑进了城,现在也该是玩够了的时候了。 “斯科特这种人真是毫无底线,跟他做生意,你可得多留几个心眼。” 谢里曼看了一眼莫名吐槽的薇薇安,呵呵一笑。 “怎么就没底线了呢?钱就是他的底线啊。” “呵,前面还说这原则上不可以,后面就开始帮你准备建立补给点的物资了,这还不叫没原则吗?” “薇薇安,你在安普顿身边呆了多久了?” “二十年,怎么了?” 谢里曼皱了皱眉,接着问:“二十年?你多大了?” “二十啊。” “好家伙,你就是在他们家长大的啊,那就难怪了。” “什么难怪了?” “你被保护得太好,根本不知道跟有权利的人打交道是怎样的。 你看啊,原则上不行,那就是有办法,得花钱;原则上行,那意思就是对方后台比我硬,我做不了主,你得再往上去找有更高决定权的人。 一个是不行也行,一个是行也不行,差别很大。” 薇薇安一脸厌恶,这种官场套话在她看来,就是腐败本身。 城墙根,谢里曼傻在那里,薇薇安急的乱转。 “一整天了……到底去哪了?!” “不能是没等到我们,回去了吧……也没个手机。” “手机?什么东西?” 谢里曼摆手,示意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他四下看了看,见城门口有个站岗的卫兵。 “这位先生,请问一下,您有没有看到城墙根那边的两个人去哪了? 一个是金发,跟我差不多个头,一个是黑发,稍微矮一些……” 谢里曼尽力的描述着安普顿和沃尔特的样貌,直到那人恍然大悟。 “噢他俩,记得记得,是三个人吧?还有个戴兜帽的孩子,他们跟着豪斯进城了。” 谢里曼与薇薇安对视了一眼,三个人,孩子,豪斯? 谢里曼怀疑卫兵记错了,于是又是一顿描述。 “没错,就是他们,那个黄头发的还背着个被破布条裹着的东西,我想打开检查,豪斯说不用,这人他认识,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就是他们。” 那破布条里裹着的应该就是安普顿舍不得撒手的佩剑了…… 想到这里,谢里曼一脑袋疑惑。 这个豪斯又是谁呢?他没理由去帮一个奇怪的陌生人啊。 但找到豪斯就能找到安普顿,这点毫无疑问。 “噢!豪斯已经把他带进去了啊,唉……我们是北郡的,本来约好了一起来找豪斯喝酒的,他比我们早到一天。 他们先跟豪斯走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真是的。 唉有劳问一嘴,豪斯今天怎么没来啊?” “噢,这不是海克托斯教会那边要收教区佃户的税吗?人手不够,他被抽调过去帮忙了。” “那我去哪找他啊?” “往北走,穿过鹿角城一直往北,那一片的农田全是教会区的,你在那附近的村子转转,肯定能找到他。” 寻找面积太大,谢里曼一听就头皮发麻。 但这好歹是有了方向,他从兜里掏出一枚在斯科特那里兑换来的银币塞给卫兵,卫兵一脸惶恐。 “诶呦,这怎么好意思。” “拿着吧,喝酒去。” 谢里曼说完,挥了挥手,被薇薇安拉着离去了。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卫兵傻愣在那,半晌才喃喃低语道:“我干了什么值两桶酒的事吗……” 驿站,谢里曼租了两匹马,因为是外人他们要付的押金很多,但即便是这样也才三个银币一匹。 谢里曼心事重重的看着老板给马上鞍,系带,一旁的薇薇安不解的问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刚才给卫兵的钱给的太多了。” 薇薇安翻了个白眼,接过老板牵来的马,一个翻身骑了上去。 “就这点屁事?” 谢里曼甩了甩缰绳,这匹瘦马迈步向前。 “希望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吧…… 在高压社会中,面对突如其来的外财人们往往会有两种反应。 一种是立刻花掉,一分不剩;另一种是完全不敢用,他们会上交上级,并报告自己遇到的可疑情况。” 薇薇安叹了口气,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不知道跑去哪的王,谢里曼的理论她根本听不进去。 “那又怎样?就算是报告上级,不是还有你的主教斯科特吗?” “你没听卫兵说吗?豪斯是被抽调去教会区帮忙的,他们不是一个系统,这些卫兵隶属郡主。” 绿油油的麦子随着微风像浪一般涌动着,远处土丘的树下有两个小孩正在玩耍,在他们的旁边,一头牛卧在那里,正在反刍。 谢里曼和薇薇安把马跑的直吐白沫,对周围的美景都无暇顾及。 他们其中的一个只想着快点找到自己的王,找到自己的爱人; 另一个则是只想着快点把这点事弄完,回去好找主教斯科特,把钱给多了这件事提前打好招呼,省得因小失大。 ------------ 第二十九章、佃农的怒火 豪斯看着被集中在一起的村民,叹了口气。 他不是佃户,但对于即将落在佃户头上的重税,他一个卫兵都觉得这很过分。 神甫站在一堆草料上,他口中宣讲着神教的戒条,将服从对于拯救灵魂的重要性一遍又一遍的加强。 “只有服从,海克托斯神才会降下启示,指引你们的生活走向美好的方向。 这些东西,是海克托斯神对你们欲望的考验,然而你们,统统让海克托斯神失望了,你们没有一个人经受住了这种考验。 当然,既然是考验,那就有结束的一天,如今就是这一天了,今天起,禁用手摇磨!私人水磨坊将被教会接手,私自建造水磨坊的人将会被降罚!” 那位神甫说的激动,面红耳赤。 一大群的农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有的双眼迷茫,有的一脸愤恨,有的一脸哀怨,有的还在微微点头,附和着神甫不住的呢喃,祷告。 “都给我砸了!” 神甫的命令来了,豪斯看着面前堆成一堆的手摇磨,又看了看表情复杂的农户们,他叹了口气。 摊开手掌吐了点口水,他抄起了杵在地上的铁锤,高高的抡起,然后发出一声响亮的“哎呦”,捂着腰,跪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呢?赶紧给我砸。” “腰闪了……” 豪斯一松手,铁锤歪倒在地。 “哼,意志薄弱的家伙,闪开!” 神甫从草料堆上跳下来,抄起铁锤就砸。 碎石四溅,手推磨很快就变成了一堆一钱不值的破石头。 当听到要补缴十年的磨坊税的时候,农户们没有愤怒,当他们被自己信仰着的神责骂的时候,农户们也没有愤怒。 但当他们的手推磨被砸碎的时候,他们愤怒了。 他们躁动着向前踏步,像是逼近的兵阵。 “给我揍死他!” 这声怒吼成了冲锋的号角,农户们一拥而上,挥舞拳头,石块,甚至是地上抓的一把泥土。 豪斯赶紧起身,他一把将瘦弱的神甫薅了起来,转身就跑。 放水可以,任务完不成也没关系,但神甫死了那自己可就摊上大麻烦了。 神甫却仍然不老实,他一边拍拍打打,示意豪斯将他放下,一边大声的喊出教条中的训诫,似乎追着他的,不是一群被他激怒的农户,而是一群无知的暴徒。 半个小时之后,驿道旁的树底下,豪斯扶着树干猛喘。 农户们没追出来,这让失去指责目标的神甫将矛头对准了豪斯。 “你这个愚蠢的家伙到底要干什么?他们敢伤害海克托斯神的代言人吗?你把海克托斯神的威信拉低到了凡人的地步,这简直就是渎神!” 又来了,海克托斯的家伙又把渎神那一套搬出来了。 豪斯翻了个白眼,他堵住一个鼻孔用力一擤,鼻子通畅了,他舒服的伸了伸腰,将鼻涕抹在树干上。 眼看豪斯油盐不进,神甫怒气冲冲,他举起手,似乎有什么病要发作了一般。 “哎哎哎,尊敬的神甫,你把手放下,啊。 我知道,海克托斯神神力无限,可您并不是刀枪不入啊,您要是死在我的任务里,那回头郡主可是要问责我的。 走吧,下一个村子的农户兴许能安分点。” 神甫气鼓鼓的,但最终没有发作,他让豪斯返回刚才的村子,去把马牵回来,豪斯捂着腰,晃晃悠悠的又朝着村子折返回去。 农户们聚集在谷场旁,他们对折返回来的豪斯怒目而视,而豪斯只能尴尬的笑着,走向拴着马匹的那个树桩。 几个人围了过来,他们也不动手,就这么盯着豪斯解开缰绳。 当豪斯去解另一匹马的缰绳时,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这手有力得很,饶是身为士兵的豪斯也没能将手抽回。 “你的马可以牵走,他的不行。” 豪斯尴尬的笑了笑,说:“他要是没马,那得骑我的,到头来还是要我走着……” “那我不管。” 豪斯没有办法,伸手去拿神甫马匹上的鞍囊,但又被拦了下来。 见那位年轻人摇头,豪斯只能举起双手。 “好好好,我牵走我自己的马,这总没问题了吧?” 那人不在阻拦,聚集的人群也让开一条路,豪斯牵着马走出人群,回头对年轻人说:“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打死神职人员可是大事。 现在的海克托斯教会在西索王国中有着很大的势力,你们不要瞎搞,会被清剿的。” 那位年轻人站在人群前面,他盯着豪斯,眼神不闪不避。 “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你不想沦为权利的走狗,你不想助纣为虐。 那为何不到我们这边来?我们正在组建一支军队。” 豪斯笑了,笑的很无力,以至于这笑声最终变成了一道叹息。 “军队?你们?拿着锄头的军队? 别逗了,人家有骑兵,你这里是平整的平原,不用多了,三百骑兵冲过来,你们跑都没地方跑……” “我们打算依托鹿角城作战。” 这句话着实把豪斯给吓到了。 依托鹿角城作战,他们是要夺城吗? 直接攻城,他们肯定是做不到的,但如果…… 豪斯恍然大悟,他们已经谋划了很久,搞不好自己身边的某些弟兄已经成了他们的人。 他想到了另一个可怕的事实,这年轻人直接把计划告诉了自己,他还会放自己离开吗? 他默数着周边的人数,手不自觉的伸向佩剑。 “我要是当没听见,还能走吗?” “你随时可以走。” 那人回答的干脆,充满自信。 “不怕我去报告郡主?” “你不会去报告的…… 反抗并不是今天才做出的决定,我们已经进行了一年多的准备,而你,豪斯·贝坎特,我们对你也有着充分的了解。” 对于年轻人话中的威胁之意,豪斯听的清楚。 他在心中大骂一声,三天时间,先是塞露,又是拉姆,然后是这个连认识都不认识的年轻人。 他不禁开始反思,难道自己一辈子都要被人拿捏了吗? 生活中,老婆说往东,他不敢往西;工作中,兵长说打狗,他不敢骂鸡;面对神职人员的颐指气使,他最激烈的反抗也仅限于划水。 可这次,他想反抗,他不想再被洪流裹挟向前。 ------------ 第三十章、郡主之死 “我要是拒绝加入呢?” “那不会怎样…… 我们不会帮你摘掉镣铐,你必须亲自打碎它。” 年轻人说完,转身走了,人群跟着他重新聚集在谷场,他们认真的听着年轻人滔滔不绝的讲述,像是在聆听神职人员的布道。 豪斯思索良久,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马已经带他来到了驿道。 驿道旁的树下除了抱着肩膀的神甫,多了两个骑马的人,一男一女。 豪斯催马向前,停在了树下。 “你们是……” 最先反应的是神甫,他像是与这人认识,而且看他的表情,面前的还是个有背景的人物。 “啊,谢里曼先生,这就是豪斯·贝坎特。” 豪斯一脸莫名的跟面前这人打着招呼,他翻身下马,与那人握手。 “豪斯先生,我在找一个人,呃……两个。 一个是金色头发,个头跟我差不多高,另一个稍矮一些,黑色头发……” 豪斯一脸恍然,差点把拉姆的名字顺嘴说出来。 “我知道,我见过,是不是背着个什么东西?” “对对对,您能告诉我他在哪吗?” 豪斯挠头,一旁的神甫太碍事了。 拉姆现在是宗教犯的身份,他没法守着神甫说那两人跟着拉姆走了。 “他没说要去哪啊……这样吧,我带你们去找他?” “那可太感谢了。” 那人说完,转头看向神甫,他毕恭毕敬,但带着一副上位者的气势。 “还请神甫大人将我的口信转达给主教大人,另外,这位豪斯先生我就先借走了。” “好,谢里曼先生,我一定带到。” 神甫目送着三人骑马离开,憧憬着谢里曼许诺的会在主教大人面前的美言,美滋滋的咂了咂嘴,但下一刻他却愣在了树下。 他转了一圈,不知所措的呢喃道:“我马呢?这个豪斯……我东西还在上面呢!” 他一跺脚,撩起袍服,沿着乡间小路跑向村子。 豪斯家是鹿角城内城墙边上的一栋单层木质建筑,虽然是单层,但它的占地面积还算可以,有一个单独的小马厩,有会客厅,有能满足一家人使用的房间数量。 面对谢里曼,豪斯是拿出了家里所有好东西进行招待的,因为他看神甫那副舔狗架势知道,这人不是个一般人。 但烟丝和茶点并不能引起谢里曼的兴趣,他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他们要来豪斯家。 “那啥,实际上我不知道拉姆他们几人在哪,但拉姆跟我讲,他会每天来吃一顿午饭,到时候那两个人会跟着。” 豪斯把话说了一半,他没有将如果拉姆不来会怎样说出去。 谢里曼掏出怀表看了看,呼出一口气。 眼看着贵客耐心不足,豪斯开始口若悬河,为客人消磨着时光。 看得出他很擅长讲故事,虽然只是些市井传闻,但谢里曼听的十分认真,尤其是最近流传的女巫塞露的事情,更是让谢里曼跟着扼腕叹息。 他叹息塞露的复仇行径已经让她坠入深渊,成了真正的魔女。 临近中午,他们等来的却不是拉姆,而是前来传令的士兵。 那士兵满脸是汗,丢下一句紧急集合之后就要走,但被豪斯一把拉住。 “出什么事了啊?” 他今天已经知道佃农们的计划,难道对鹿角城的占领竟然这么快就开始了? “郡主死了!全城戒严!” 豪斯懵了,脑袋里嗡嗡作响,让他无法思考,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士兵已经跑出去了。 他追出去冲着士兵喊:“怎么死的!?” “暗杀!听说是死在床上了!” 那声音跟着士兵拐了个弯,消失在了街角。 豪斯呆若木鸡,他已经分不清这事到底是塞露干的,还是佃农们干的了。 面对谢里曼先生的询问,豪斯将刚才士兵传达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他取下墙上的锁子甲,着急忙慌的穿着。 “你们……唉,你们先在我家待着吧,郡主被暗杀,街上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呢,我家起码还是安全的。 老婆子!” 他说着说着,扯着嗓子喊了起来,直到自己的妻儿老小全都靠了过来。 “家里有多少吃的?” “两天吧……” “那这两天别出去了,等我回来送吃的。” 豪斯的老婆看了一眼旁边的谢里曼和薇薇安,有些犹豫的开了口。 “算上这两位客人就不好说了……你得空就赶紧回来啊!” 还没等豪斯说话,谢里曼抢先开了口。 “我们就不多打扰了,现在就离开。” 豪斯紧了紧盾牌上的绑带,诧异的看着谢里曼。 “你们不等拉姆他们了?” “都这种情况了,他们还能来吗?” 豪斯沉思了一会,叹了口气。 “那……我就不留您了……” 说完,他抄起佩剑走出了房门。 街上很乱,吵嚷声,叫喊声,哭声,马匹的嘶鸣声,这些声音让整个鹿角城沸腾了起来。 圣殿广场,三个人被绑着双手,站在绞刑台前,在绞刑台上,有两个即将被吊死的人。 他们浑身发抖,双眼四下乱看,等着士兵拉动拉杆送自己上路。 在绞刑台的下方,有几具尸体丢在那里,他们像是被随意丢弃的垃圾,黄色的液体从尸体堆里流淌而出。 海克托斯圣殿的大门罕见的关着,仿佛是连神都不想去看这荒谬的世界而闭上了眼睛一般。 豪斯骑在马背上,看着这一切,心乱如麻。 塞露,拉姆,还有那头发蓬乱的年轻佃农,他们任何一个人被抓,自己和家人都会被推上绞刑架。 他知道,面对不公的就是塞露、拉姆和那些佃户,是这些活在底层的人们,而现在来看,发泄不满的好像是郡主一方,仿佛面对不公的,受了委屈的是他。 “什么道理啊……” 来到郡主城堡,刚被召集来的士兵在城堡大院里集结着,乱糟糟,乌泱泱。 他们各个全副武装,仿佛要去打一场硬仗。 郡主的儿子哈利·文斯继承了父亲伯爵的爵位,他身披重甲,手放在杵在地上的剑柄上,一脸的悲伤之中夹杂着些许激昂。 他挥动着拳头,咆哮着,系数着敌人的暴行,以及那根本不存在的威胁即将带来的灾难。 他在做战前动员。 ------------ 第三十一章、践踏 “这不是巫术!这是那些低贱的肮脏家伙试图爬到我们头上的挑战!是血淋淋的仇恨,是妄图颠覆王权的阴谋! 他们就隐藏在我们身边,他们有可能是你们的邻居,有可能是你们的亲友,但你们不要怜悯,因为他们在暗地里密谋的,是夺取你们的生活! 他们想要成为我们,我们能如他们所愿吗?” 当然不能,过上好日子之后,没有人愿意回到那一日一餐的穷苦生活中去,即便装在他们餐盘里的,是其他人悲惨的人生。 山呼海啸一般的“不能”令豪斯头晕目眩,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掠夺什么的什么时候才会停止? 包括他在内的这些精英战士们吃的是郡主的饷,而郡主却在以底层老百姓的人生为食。 老郡主是这样,新郡主也必然会是这样。 那老百姓吃完了呢? 他们会开始自己吃自己。 先吃尾巴,再吃身子,最后连那个不知满足的肚子也吃掉…… 想到这里,豪斯愁容满面,因为他自己就是那条随时可能被舍弃的尾巴。 斧柄敲击地面的声音,剑身撞击盾牌的声音,铠甲晃动的声音,骏马踏蹄的声音…… 这些声音将豪斯拉回现实,他作出了自己的判断,这判断也是自己的抉择。 他们,不能赢。 随着人流离开城堡的豪斯翻身上马,一路狂奔。 路上,店铺被打砸,妇女被砍倒在地,而圣殿广场矗立的绞刑台也终于不再使用,因为它杀人的效率不够高。 那些精英士兵们打着寻找叛党的旗号烧杀掳掠,他们蹂躏着整个城市,这令豪斯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他来到城门口,守门的卫兵醉醺醺的,豪斯已经见惯不怪了。 这种混乱的时候,就算是这个卫兵露着个妹子守门豪斯也不会觉得奇怪。 “喂!开门。” “干嘛去啊豪斯?” 扑鼻而来的酒气差点把豪斯熏个跟头。 “我草值守期间你喝那么多酒干什么!赶紧开门,我刚才有任务着急回来,现在得赶回去接奥利弗神甫。” “你赶紧回来噢!这也就是你,换别人我都不给他开门的。 哎,你那个出手阔绰的朋友呢?他只是在我这里打听了一下你的去向就给了我一枚银币…… 哎,外地人现在可得藏好,玛德那帮骑士都不干人事的……嗝。” 豪斯没时间跟他废话,他翻身下马,一把把卫兵推开,摇动把手,放下吊桥。 “哎你可快点回来嗷!” 豪斯没理这醉猫,一拉缰绳,马匹开始疾驰。 郡主城堡外,身处肮脏地沟的拉姆被安普顿完全按进了臭烘烘的污水之中。 在他们的上方,马匹隆隆而过。 安普顿从未想过,他一个王竟然到了被迫躲进臭水沟的下场,他也从未想过,原本只是想打发闲暇时间的举动会让他卷进这种糟糕的事件之中。 在马蹄声逐渐变远之后,他浮出水面,把拉姆拽了出来。 他不顾拉姆咳个不停,抓着他的后颈连拖带拽,在脏污四溢的地沟里前进着。 不用去看安普顿也知道,水沟旁的街道、巷子里到处都会是士兵,因为呼喝声,惨叫声就从没断过。 十几分钟之后,安普顿找了一处远离喧嚣的地方爬上了岸,他把拉姆丢到一旁,脱下靴子倒着里面的污物。 拉姆抹了把脸,转身冲向安普顿,安普顿一个没反应过来,险些被扑倒在地。 “你特么疯了!” 安普顿是懂格斗的,至少他记忆里是有格斗相关知识的。 拉姆很快被他制伏,趴在地上呼呼喘气。 “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救我姐姐!?” “救人的前提,是你能带她一起逃走,在那种情况下你冲出去,只会死在她的面前!” “你的剑呢?它是摆设吗?” 安普顿二话没说,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抽在拉姆脸上,拉姆被抽的翻倒在地。 “我的剑,只为我而杀人,你没有资格让它染上血。” 拉姆捂着脸,手撑着地,他笑了起来,那笑声癫狂的让安普顿感到厌烦。 “你有一把华丽的剑,却不肯把它指向罪恶。 你跟他们一样,对弱者的呼喊毫不在意,面对强者畏畏缩缩,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拥有剑,不配拥有力量!” 安普顿眯起眼,接受着拉姆的瞪视。 拉姆爬起身,捡起一旁的半截木棍掂了掂,淡淡的说:“就让我来教教你该如何使用勇气和力量吧!” 安普顿轻蔑的看着拉姆,他甚至懒得去拔剑,直至拉姆转身开始狂奔。 “喂!” 安普顿此时想在追上去已经晚了,在小道的尽头,一个士兵正试图拖走倒在地上挣扎尖叫的女人,另一名士兵正打开一旁的木桶,拿着一柄剑往里捅着什么。 拉姆冲了上去,怪叫着挥动木棍,那叫声吸引了士兵,他松开女人的头发,拔剑挡住木棍,用力一拨,抬脚踹在了拉姆的胸口。 拉姆向后飞去,在地上滚了几圈,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再次冲向士兵。 眼看拉姆连木棍都没有,这名士兵收起手里的剑,一脸怪笑的再次踢飞了拉姆。 另一名士兵放下木桶盖,剑杵在地上,饶有兴致的看着。 拉姆再次爬了起来,身形已经踉踉跄跄,但他依然蹒跚的冲向士兵。 就在安普顿以为拉姆要被这士兵打死的时候,拉姆的手中却扬出一阵烟尘,那是他刚才被击倒的时候抓的一把干土。 趁着士兵拼命抹脸,拉姆欺身向前,抽出对方的剑,狠狠地刺向对方胸膛。 安普顿一声轻叹,他开始加速,手也伸向了背后的剑。 拉姆这一剑毫不意外的停在了士兵的胸口,不管他怎么用力都不得寸进。 士兵伸手,一把抓住拉姆的手腕,怒气冲冲的一甩,那柄剑从拉姆手中脱离,掉在了地上。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对着拉姆高高举起。 “小子!看好!剑要这么用。” 安普顿这一剑十分精准,他利用了拉姆的身形挡住了士兵的视线。 剑身从拉姆耳边刺过,准确的插入了士兵的咽喉之中,并迅速的抽离,上撩,割中没有锁子甲保护的左腕,随后是持着匕首的右腕。 ------------ 第三十二章、得偿所愿的吉米 拉姆被士兵的血溅了一脸,但他却舍不得闭眼,安普顿的剑术如同闪动的白光,迅捷而优雅,丝毫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另一名士兵眼看同伴倒下,立刻拔剑迎战。 安普顿挥剑相交,挑着对方的剑转了半圈,随后顺势一撩,割在了士兵的膝盖后方,士兵吃痛单膝跪地。 然而安普顿的剑路仍未结束,只要双剑相碰,他的剑仿佛就吸住了别人的剑一般,压着对方的剑身划出弧线,并精准的在对方锁子甲的间隙处留下一道道伤口。 “看好了,他们都有穿锁子甲,所以要攻击这些地方。” 安普顿显然有的是余力,他一边攻击着卫兵,一边讲述着基本的作战注意事项。 几招下来,士兵跪坐在地,双手下垂,他已经无法举起武器了,正眼神绝望的看着面前的安普顿。 安普顿走到他的身后,看着双眼圆睁的拉姆,反握剑柄,用力向下刺去,剑的大半顺着士兵的脖子扎进了胸腔。 随后他用力一抽,鲜血喷溅。 “看明白了吗?” 拉姆的脸上有着怪异的兴奋,像是一个在悲惨生活中的人看到了复仇的武器一般。 “教我!” 鲜血从剑身上滴落,一滴都没有留在上面,安普顿看着雪白的剑身,叹了口气。 “我不会教,因为这不是我学来的。” 虽然太阳一直悬在天上,但太阳照不到的地方,黑暗依旧正在蔓延。 圣殿废墟的地下,吉米苏醒了。 翻身坐起,黑暗并不能阻挡他看清四周。 “我不是已经……” 他呢喃着,看着自己恢复如初的双手,希尔彼得迎面批来的画面历历在目。 与之夹杂在一起的,是他此行的任务。 他翻身站起,头撞在了甬道的顶上。 小心翼翼的向前,向下,再向前,再向下,他最终抵达了上次抵达的位置。 石质的大门还在那里,它仍未打开。 他用尽全力推动石门,整个石质的建筑传来一阵阵巨石摩擦的隆隆声。 过了很久,石门终于打开了一道缝隙,里面透出光亮,耀眼无比。 这光照在他的手臂上,竟逐渐灼伤了他的皮肤,他嚎了一嗓子,躲进了暗处。 看着逐渐愈合的伤口,他惊慌失措。 怎么办,自己连靠近圣物的机会都没有,要怎么拿到它呢?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甬道传来了脚步声,同时映出了晃动的火光。 吉米缩在角落,静静的看着,直至一个身穿灰布袍服的身影出现在了拐角。 他高举着火把,四下看着,满脸好奇。 吉米小心的挪动身体,藏到了石梯侧面,避免被对方看到。 他静静的听着,那人的脚步声不再迟疑,快速的踢踏声在密室中回荡,那人很快来到了石门面前,他向里张望,眼睛与嘴巴逐渐张大。 石门只是被打开了一条缝隙,那人进不去,他将火把插入石砖的缝隙中,双手扒着门,龇牙咧嘴。 光照在那人身上,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吉米眉头紧皱,他不知道为什么,难道这人有什么特殊之处? “发财了……发财了……” 那人欢快的忙碌着,呢喃传进了吉米的耳朵里,吉米现在只需要耐心等待。 在忙活了一阵努力无果之后,那人拿着火把着急忙慌的离开了,过了一会他再次返回,手上多了一根粗木棍。 他将木棍插进缝隙,反复的撬动。 随着隆隆的响声,门开的越来越大,那人捡起石块垫在木棍下方,重复着刚才的步骤。 长久的劳作让他汗如雨下,他脱掉象征身份的袍服,唱着某种悠扬的赞歌。 最终,在一阵轰鸣声过后,门被打开的程度已经足够他通过了。 他一声欢呼,丢掉棍子,钻了进去。 吉米静静地等着,现在他只要等这位神甫把东西带出来就可以了。 剩下的,他只要静静等待就好,普莱姆斯神教的人会从瓦兰斯大陆派船过来将自己接回去,这样的话,自己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他憧憬着妹妹复活后的生活,他身强力壮,可以当一名码头搬运工,这份工作养活两个人完全足够。 正当他畅想之际,门内传来一声尖叫,这尖叫的声调高到不像是人,吉米本能的想要去看,被那白色的光照在了脸上瞬间失去了视觉。 他慌忙后退,缩回角落,竖着耳朵聆听,生怕错过些什么。 “为什么!海克托斯神啊!” 一声哀怨的喊声之后,门内陷入了寂静。 在漫长的寂静中,吉米抓耳挠腮。 里面发生了什么?那人怎么样了?圣物呢? 他的视力逐渐恢复,除了些许刺痛之外现在已经没有了其他感觉。 正当他准备冒着再被照射一下的风险看一看门内情况的时候,里面传出了啜泣的声音。 这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刚才那人正在缓慢的爬行。 最终,在石门的缝隙中,一只焦黑的手伸了出来,在这只冒着青烟的手上,颤巍巍的拖着一个古朴的木箱。 木箱的盖子上,有着一个眼睛的浮雕,那眼睛与跟着自己的乌鸦一样,有着诡异的十字瞳孔。 是圣物! 吉米立刻伸手,不顾被炽白光芒灼烧的痛楚,抱起木箱,撒腿就跑。 “这样就可以了吧……让我死吧……求你了……求你了……” 吉米的身后传来呢喃,但他根本不想回头去看,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踏上石梯,钻进甬道。 “现在,我只要回到鹿角山躲起来就可以了!” 他冲出圣殿废墟的地下,在草地上一跛一跛的奔跑,心中畅快无比。 驿道并不算远,他一边跑一边四下看着,路途遥远,有顺风的车搭那是最好。 他的发现令他兴奋的心情逐渐冷了下来,因为他发现那本就寥寥无几的人在远远的见到他之后全都变得惊慌失措,四散逃离。 吉米停下身形,一脸莫名的回头望去,一辆马车正在路上艰难的调头。 车夫站在马车上狠狠的挥动着手里的鞭子,他的目光看着吉米,双眼中充满了恐惧。 “怎么……” 吉米的问题还没呢喃出口就发现了诡异的地方,在这土路上,他身后留下的根本不是什么脚印,而是一连串拖行蠕动的痕迹。 ------------ 第三十三章、许久未动的热血 看到树上被绑着的神甫,豪斯知道,自己已经到了。 他没有理会神甫的哀嚎,催动马匹沿着村路奔向村子。 见到豪斯的到来,人们放下手里的农活,警惕的盯着他,跟随着他。 来到谷场,豪斯翻身下马,找到一名佃农劈头就问。 “今天一早跟我交谈的那个年轻人呢?他在哪?” 那人沉默不语,更多的佃农聚集了过来,他们牵走了豪斯的马,将豪斯团团围住。 “听着,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要见那个年轻人……” 豪斯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年轻的声音从人群外响了起来。 “豪斯先生,您是想明白了吗?” “不,这跟明白不明白没关系……你的人刺杀了郡主,现在引起了连锁反应,他的儿子哈利·文斯正在城里搞清洗,那些无关的人也受到了牵连。” 年轻人一愣,说:“我们倒是有暗杀郡主的计划,但不是今天……” 豪斯一愣,猛拍额头,用力之猛以至于在脑门上留下一个巴掌印。 “该死,是塞露干的……” “塞露?是塞露·德比尔?艾伦·德比尔的女儿?” “是啊!” “那就说得过去了。” 豪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等待着对方的解释。 “因为艾伦·德比尔是我们的领导者,塞露知道这个计划和执行细节也不奇怪。” 豪斯瞠目结舌,没想到经常跟自己吹牛皮的艾伦竟然是反抗者的领导人。 年轻人一声叹息,说:“但这个计划是自杀性的计划,塞露很可能已经牺牲了。 不过,既然这支箭已经命中了靶心,那我们也该行动起来了!” 年轻人盯着豪斯,眼神炽热,带着必胜的决心。 “那么豪斯,我再次向你发出邀请,你要加入我们吗?” 豪斯抹了抹脸,他反复考量着得与失,试图在心中的正义和家人的生活之间寻找着平衡。 他不停的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到底要苟活到什么时候,是要回去继续当新郡主的狗,还是抓住机会,成为心中自己一直试图压抑的那个人? 自己跑出来的意义到底又为了什么?单纯是为了有人能阻止新郡主吗? 不,这个世界该变变天了! “干了!” 豪斯一声大喝,握住了年轻人伸出的手。 “好,我叫汉克·雷多尔,拿下鹿角城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如何在西索王国即将到来的进攻中守住它。 为此,我需要你这样的力量!” 豪斯一愣,他都没想这么远的事情。 “不困难?吊桥都升起来了啊,我回去都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呢。” 汉克一笑,说:“我们有我们的办法。” 他说着,招呼周边兴奋的佃农们:“一人一匹马,十七个村子一人去一个,跟大家说,明天凌晨三点,计划始发点集合!” 佃农们一哄而散,他们从谷仓里、马厩里、农园里、能藏马的所有地方将马牵了出来,上鞍的上鞍,套车的套车。 看着周围行动有素的人们,豪斯呼出一口气,有股什么东西在他体内涌动,经过仔细体会他才发现,那是他压抑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热血。 “汉克,我有什么任务?” 汉克拿出一张纸,在汉斯的马鞍上写写画画,最后拿出半块蹄铁涂上墨水按在了上面。 “你想办法进城,按照名单去找这些人,事发突然,他们可能有的已经被捕,不过没关系,被捕的略过。 你带着剩下的人去城西南的贝尔区,保证那边靠近城墙的位置不要有我们以外的人。 如果他们不相信你,给他们看这封信。” 豪斯结果信件,眉头紧皱。 “进城……啊,那个神甫的衣服和马呢?再借个人给我!” 汉克微笑,抬手招来一个年轻人。 “你去把神甫的衣服换上,跟豪斯进城。” “好!” 鹿角城,圣殿广场。 谢里曼凭借斯科特主教的身份成功的避免了被打劫的命运。 二人之所以来这,是因为薇薇安刚才看到了翻进教区围墙的沃尔特。 谢里曼猛拍紧闭的圣殿大门,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在跟开门的神甫表明身份之后,他进入了圣殿,见到了眉头紧皱的斯科特。 “噢,我敬爱的主教大人。” 斯科特挥了挥手,身边的两位神甫离开,他伸出了手,与谢里曼握在了一起。 “谢里曼先生您怎么来了?” “外面实在是太糟糕了,我来您这避避,希望您不要嫌弃。” “您的选择很对,他们就是再疯也不敢来我这里发疯的。” “唉,您说的没错,一有士兵想要盘查我们,我们只要亮出您给的无罪券,他们就不敢继续骚扰了。 但那混乱的局面还是吓坏了我的妹妹,她现在很累,您这里有能供她休息的地方吗?” 斯科特点了点头,转身走向终殿附近的小门。 “看来,您需要的那些物资是要往后拖一拖了,老郡主死的太过突然,我有不少神甫还没从教区的村庄里赶回来,我也没有人手再给他们送信让他们赶紧回来了。” “这不打紧,等事件平息再说也不迟。” 穿过终殿小门,他们来到了圣殿后方的住宅区。 在这里,普通神职人员和主教的住处是分开的,另外还有一处较为华丽的住宅。 谢里曼判断,那应该是用来招待什么重要人物用的,比如他听说前几天来过的那个老迈的大主教。 而他们前往的方向,就是这处住宅。 “谢里曼先生,我们原本约定的十万枚银币,我可能无法在约定时间内凑出来了,不过,我有个补救的方案。” 一个黑影在建筑物的角落里探了下头,薇薇安立刻发现那就是沃尔特,她轻声咳了一声,试图引起谢里曼的注意。 “噢?为什么?” “我们鹿角郡教区这几年的收入全都变成了大主教的行宫,我们暂时……” 谢里曼并未注意到薇薇安的咳嗽,这让她急得不行,她苦思冥想,终于有了个注意。 她一把拉住谢里曼,在谢里曼与斯科特疑惑的目光下,她捂着胸口,一脸痛苦,干脆利落的倒了下去。 谢里曼赶紧抄住薇薇安,一边晃她,一边呼唤着薇薇安的名字,直到那原本虚握着自己胳膊的手狠狠地拧了自己一把,谢里曼这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主教大人,我妹妹旧疾复发,还请赶紧带路。” 斯科特一脸紧张,“噢”了两声,快速穿过庭院。 ------------ 第三十四章、郡主的算盘 一处华丽的房间内,薇薇安躺在床上,在斯科特离开之后,她睁开了眼。 她掀开厚厚的窗帘打开窗户,沃尔特钻了进来。 “老爷呢?” “丢了。” 薇薇安不敢置信,瞳孔都颤抖个不停。 “丢了是什么意思?!” “他命令我在神殿周围等待塞露,我等了很久,街上开始混乱,我去郡主城堡那边找他,但没找到。” “没找到?你没找到?” 薇薇安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谢里曼赶紧把她推到一旁。 “没找到你为什么要再返回圣殿?” “郡主城堡那边找不到我就扩大了寻找范围,看到了你们,我还以为你们会知道他的下落。” 薇薇安已经急得乱蹦了。 “你别理他,把你们离开城墙的经过说一遍。” 沃尔特开始讲述,简洁短促,直奔重点。 “噢,塞露是拉姆的姐姐……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去哪呢?” 谢里曼抱着肩膀思索,突然抬起头询问沃尔特:“你找的时候城堡里面找了吗?” “没有,他们只是要拦下塞露,也就是说只会在城堡外面的必经之路上等。” 谢里曼愣了一下,感觉脑袋被夯了一锤。 “这特么注意谁出的?在必经之路上等,那塞露都被人认定为女巫了,还能从必经之路上进城堡?” 一旁的薇薇安忍不住了,终于将情绪爆发了出来。 “重点是王的下落,你管主意是谁出的干什么!?赶紧想!” “还能在哪!肯定在城堡里面啊!塞露杀了行刑者一家,这郡主的死估计也是她干的啊。 你想想看,他们俩在外面等半天没拦到人,突然城堡里传出消息,老郡主死了,那塞露肯定就在城堡里啊,他们不得进去找啊?” 薇薇安点头,一脸严肃。 “走,去城堡。” “等会吧你……” 谢里曼说完,看向沃尔特:“安普顿的战斗力跟你比起来怎么样?” 沃尔特犹豫了一会,说:“体力没我好,力量差不多,速度没我快,但剑术高出我一大截。” “总之就是比你强呗?你一打五个全副武装的战士有胜算吗?” “我很快,这没问题的。” “那你的王呢?” “那更没问题。” “那就行了……” 谢里曼松了口气,接着说:“新郡主已经把他的大部分战士都放出来了,城堡里的人比街上的可少的多了。 你能在这么混乱的鹿角城里跑来跑去,但我们……至少我不行,所以最好是你自己回去,我们在这里等。” 沃尔特抿了抿嘴,说:“但就算我进到城堡里,我要去哪里找他们呢?” “先找地牢,如果塞露杀掉老郡主之后没能逃掉那就会被关进地牢,安普顿应该也能想到这一点。” “她要是被当场杀了呢?” “她一个杀掉郡主的女巫死了就会被挂在城墙上示众,那样安普顿根本不会离开原位,他会在那附近等你。 如果你刚才围着城墙转了一圈没见到城墙上挂着谁,那安普顿肯定进入城堡里了。 你赶紧去,别等安普顿把人救了你再去找个空。” 沃尔特点头,拉开窗户跳了下去。 如谢里曼所料,被拉姆说服的安普顿现在已经进入了郡主城堡的城墙内。 下人们忙碌着,有的准备草料,有的准备吃食,有的在城堡前的空地上摆着桌子,一副在准备流水席的架势。 沃尔特要混进这里太简单了,他只是亮出剑柄,守着吊桥的两个士兵就让他过去了,这就要得益于新郡主哈利·文斯发布的紧急召集令。 沃尔特带着拉姆那顶脏兮兮的兜帽环顾四周,与已经下去的几批战士不同,这一批战士看上去就有些潦草了。 他们有的一只眼,有的少了几根手指,有的武器只是一把硕大的伐木斧。 他们像是被临时征集来的,正在空地上聚集着,闷声闷气的聊着天,等待着新郡主的现身。 安普顿自然是不打算呆在这里的,他要去寻找地牢。 下人们都在忙,谁都没空理这个脏兮兮的战士,安普顿闲庭信步,穿过了城堡的小吊桥,进入了城堡内部。 城堡外貌千千万,但里面都差不多。 一个大殿,然后就是分成许多层的小房间。 城堡与圣殿有着使用目的的根本不同,这导致城堡的内部实际上的采光效果并不理想,空间也小了很多。 与给人宏大的压迫感不同,城堡的建造本就为了防御,这就让它显得狭小,憋闷。 在一个有着大铁环的木质门内传出了一阵争论声,这声音让安普顿停下了脚步。 “不,那些找事的老百姓该杀就杀,根本不影响这个计划,相反,我们可以借此为由头,除掉东面狼爪城城主。 总之塞露是不能死的,她必须在国王面前亲口指认狼爪城城主赛德就是杀害我父亲的幕后黑手!” “是的,我的郡主,但在此之前我们还是要攻打狼爪城,最好是逼得赛德去国王那里告状。 这样一来,在关键时刻您拿出关键证人出来指证赛德,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将迫使国王作出决定,这样他就没有任何翻身的余地了。 国王不在乎是谁继承老郡主的爵位,他只会把爵位给到实力强的一方,而塞露的当场指认会给国王一个下决断的由头。” “很好,现在咱们有多少兵?” “加上新召集来的这一批,咱们有五百士兵了,其中有一百是骑兵。” 一阵干涩的笑声之后,那年轻的声音像是胜券在握。 “唉,我本不想这样,但我叔叔欺人太甚,他为了继承爵位竟然谋害了我的父亲,还在国王那边煽风点火,实在是把我逼到绝路上了。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安普顿弯了弯嘴角,小心的离开了这处门口。 “很不错的计划,但这个计划注定行不通,塞露我就先救走了。” 大部分城堡的结构类似,这让熟悉各种城堡的安普顿很容易就摸到了地牢的入口。 他将剑带绑在腰间,以自己最熟悉的战备姿势小心的沿着石梯下行。 很快他就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这里太过安静了。 霉味钻进了他的鼻子,他检查着一个个空牢房,在最后的一间开着门的牢房中找到了被击倒在地的牢头。 他的脑袋上有着大片的血迹,身旁丢着的破兜帽里,一块石头露了出来。 “拉姆……你这个姐姐可真行啊……” ------------ 第三十五章、第三个郡主的死 安普顿蹲下身检查着牢头的脖子,这人并未断气,只是脑袋遭受重击昏倒。 看被打击的情况,他应该是短时间内醒不过来了。 安普顿翻了翻兜帽,发现里面裹着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想必是将石头放进兜帽里挥动,被塞露当成了钝器。 “这下好,这下去哪里找……” 正在思考,人们慌乱的脚步声传进了地牢,安普顿站起身来。 要先离开,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可自己已经答应拉姆试着去救他姐姐了。 走出地牢,安普顿发现,在城堡里疯跑的,不只是家仆、奴役,还有一些刚才在外面待着的战士。 他们有的脸色惊恐,有的不知所措,有的只是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跟着跑动的人们来回的跑着。 “怎么回事?” “伯爵让人捅死了!” “真的假的啊?!” “我不知道,老主母让我去西索王城送信,我先走了不跟你说了!” “不是,你等一会,是刚继承爵位的那个小哈利吗?” “就是他!” “我草!凶手逮住了吗?” “你快他妈撒开,我得赶紧走了!” 准备趁乱离开的安普顿,在听到这些对话之后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向刚才路过的那个带着铁环的门,门口堆着几个人。 他猜测,塞露可能不会走。 但他并没见过塞露,进入城堡的时候他嫌带着拉姆可能会遇到麻烦,于是将拉姆藏在了一处灌木丛里。 安普顿知道的关于塞露的外貌信息只来自拉姆的描述,而拉姆是个对姑娘描述用词很少的家伙,他只说自己的姐姐有着黑头发,大眼睛,很漂亮。 “早知道里面看守这么松懈我就带拉姆进来了。” 安普顿站在那个铁环木门门口往里看去,看到了金色头发的年轻郡主。 他被一柄利剑穿透胸膛,钉死在了那把高背椅上。 在他面前的大木桌上,有着一张大地图和若干纸卷,乱糟糟的。 这地图的一角,安普顿敏锐的看到了半个脚印。 他眯起眼,从这脚掌的宽度来看,是个女人留下的。 安普顿无法理解。 塞露是跳上桌子刺死哈利·文斯的? 那哈利·文斯怎么不躲? 要知道,贵族从小都是学剑术,学战斗的,那不是从小跟父亲去山里打猎的塞露能打得过的。 更何况塞露是个女人,力量上有天生的劣势。 安普顿仔细的盯着死掉的哈利·文斯,发现对方嘴角上流出的血沫很少,这与他的作战经验,至少是他记忆中的作战经验对比是不合理的。 被刺穿那个位置是不会立刻死掉的,那不会伤及心脏,但刺穿肺部所带来的气胸会让人在临死前受到更为可怕的折磨。 死者的每一次呼吸都会扯开肺部的伤口,气流会从伤口涌进肺叶与胸腔之间,混合出血造成大量的血沫,这些血沫有一部分会呛进肺里,随着肺管的咳喘从死者的嘴里被咳出来。 然而哈利·文斯嘴上的血沫太少,这很不正常。 一阵呼喝声传来,安普顿被人挤着向后退去。 走廊的另一头,一个中年的妇人在两名卫兵的保护下朝着这边走来。 她面色阴沉,但脚步沉稳,步伐不快不慢,给人一种临危不乱的气势。 “老主母来了!” “好,有能拿主意的人在就行了。” 老主母停在门口,面无表情,语气平淡,仿佛今天一早被人捅死在床上的不是她的丈夫,现在死在屋里的也不是她的儿子。 “都走,该干嘛干嘛。” 说完,她迈步进屋,门哐当一声关上,两个卫兵一左一右,驱散着人们。 安普顿跟在人群后面,趁人们不注意,他一个闪身躲进了通往塔楼的阶梯口。 他一边沿着盘旋而上的阶梯缓慢的向上,一边沉思。 如果我是塞露,我会去哪呢? 拉姆说过,老郡主比尔·文斯有两个儿子,一个二十,一个今年才九岁,难不成塞露连那个九岁的…… 安普顿停下脚步,他突然想到了塞露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城堡的二层守卫要比一层多,他们身上的装备也比一层的守卫更加完善。 锃亮的胸甲,厚重的头盔,手上带的都不是那种锁子甲的手套,而是那种连指的铁质护手。 暗处的安普顿皱着眉头,他倒不是怕这些守卫,他只是觉得塞露的计划应该不会再次得逞了吧? 世世代代的作战经验让安普顿产生一种警惕性,他敏锐的察觉有人在靠近,而且这人是个高手。 他拧腰抽剑,对方伸手按向安普顿拔剑的手腕。 但这招并不能封住安普顿的剑,他只是略微换了个角度,剑就以极其刁钻的方向被他抽出,顺势还用剑柄猛地击向来人的咽喉。 “老爷,您的幻剑式已经达到了您父亲的全胜水平了……” 来不及与沃尔特交谈,刚才拔剑时的剑鸣已经引起了守卫的注意,那缓慢笨重的脚步声正朝着这边靠近。 回到一层,沃尔特将谢里曼在海克托斯神教教区等他的事告诉了安普顿。 “不我们还不能走,得找到塞露。” 安普顿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对塞露是越来越有兴趣了,他想见见这位奇女子,想知道她是怎么手刃仇人,做到这种地步的。 而沃尔特,他的任务只是找到王,守护王,王不走那他也不走。 即便二人不打算离开城堡,但他们还是被一楼的卫兵给发现了。 好在二人都脏兮兮的,一副落魄战士的样子,卫兵把他们当成了召集来的战士,赶到了城堡外的庭院。 庭院里已经布置完毕,十几个大条桌和条凳已经被摆好,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面包和肉类,有的战士已经落座,开始喝起了淡啤酒。 最先召集来的那批战士已经回来,他们意气风发的诉说着自己的战果,显摆着自己的战利品,宣称着自己为郡主清除了怎样的敌人。 就在这十几条大桌全都坐满人的时候,老主母拉着一个男孩从城堡的小吊桥走了出来。 所有人静了下来,盯着停在主桌前面那一脸庄重的老主母。 “这是你们要效忠的人,是新的鹿角郡郡主,是新的文斯伯爵!这是国王派人送来的继承文书!” 老主母说着,举起手里的羊皮纸卷,但她并未打开,而是直接收了起来。 “现在,我要你们宣誓!效忠你们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人站了起来,那人一脸惊恐指着老主母的方向,随后是更多的人,他们全都瞪着大眼,恐惧在他们脸上蔓延开来。 老主母发觉气氛不对,她看向一旁的儿子,只见儿子站在那里抖个不停,嘴角上挂着一串白色的泡沫。 他突然抽搐了一下,两眼一翻,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 第三十六章、灭门 郡主城堡的前厅一片寂静,静到人们可以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一个金属盘子掉落的声音把大家从寂静中叫醒,他们恐惧不已,四下张望。 那个掉落盘子的女仆尖叫一声,大喊道:“巫术!这是巫术!女巫塞露来索命了!” 众人哄的一声乱作一团,他们或是跑向城堡大门,或是跑向马厩。 他们拿着自己的武器,四处乱撞着想要逃离。 事情就是这样,混乱的伊始往往只是一个小点,一个人或是一件小事。 但它扩散起来就成了一场竞赛,所有人都在跑,都在逃,就算女巫塞露跟他们无冤无仇,但他们还是在跑。 沃尔特手持利剑挡在安普顿一侧,人们避开他们,而安普顿则盯着老主母的方向。 她坐在地上,抱着已经停止呼吸的儿子,脸上那运筹帷幄的表情消失不见,身边也没了护卫,乱糟糟的人流从她身边经过。 一柄匕首从慌乱的人群中伸了出来,精准的绕过老主母的脖子抹了一下,仿佛是一只鸟在啄食着地上的麦粒那般轻巧。 老主母捂住脖子,鲜血从她的指缝中喷涌而出,她想喊,但她只发出了很轻的嗬嗬声,而这声音根本传不出去,早就被嘈杂的脚步以及那一刻不停的尖叫声给淹没了。 安普顿盯着那个出手的女仆,拍了拍沃尔特的肩膀。 “她是不是塞露?” 沃尔特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那锐利如尖刀般的眼神。 “拦住她,告诉她,她弟弟在找她,让她跟我们走。” 装扮成女仆的塞露还在一边尖叫一边奔跑,她混杂在比她强壮得多的战士之中,被挤来挤去。 就在她即将跌倒之际,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辫子,那只手一拎,虽然很粗鲁,但确实让她摆脱了被踩踏的下场。 看到对方的脸,到了嘴边的谢谢被塞露咽了回去,她怒目而视,但对方仍不为所动的抓着她的辫子。 塞露变戏法似的抽出匕首挥舞,那匕首上还带着仇人的鲜血。 实力相差太远,她的攻击很轻松的就被挡了下来,不光如此,她的匕首还脱了手,被对方一脚踢飞。 “别闹,你弟弟在找你,跟我们走,我们带你去找他。” 塞露停止挣扎,抓着自己的辫子扯了两下,那人最终放开了手。 另一个人靠了过来,塞露见过这人,这是飞行船旁边那个绅士。 郡主城堡的城门很窄,只能容得下单辆马车通行,人们呜呜泱泱挤出城门,四散而去。 在一处堆放着破木箱的脏胡同里的灌木旁,塞露见到了弟弟拉姆。 “你为什么要追来!城里现在太危险了!” 面对姐姐的责问,拉姆终于展现出了孩子该有的那一面,他低头啜泣,肩膀耸个不停。 “我不来找你要怎么办?你是我活在世上的唯一亲人了。” “我总会死的!弟弟我总会死的!到时候你要怎么办?你得坚强起来啊!” 拉姆被姐姐晃着肩膀,试了几次也没能止住泪水。 “我不要一个人去外面的世界,姐姐,跟我一起走吧。” “不!斯科特那个混蛋我还没杀掉,大主教劳斯那个混蛋还活在世上,我怎么能放过他们!怎么能!” “杀了他们之后呢?” 一个声音从巷口传来,几人回头望去,是谢里曼。 薇薇安长出一口气,从谢里曼的身边跑开,站到了安普顿的身旁,神情舒展,仿佛已经沸腾的鹿角城根本没有了她值得去担心的危险。 “你们怎么来了?” 安普顿问。 “沃尔特刚走没一会她就开始念叨,我实在是受不了她了,所以就来了。 咱们走吧,想办法出城,别趟这浑水了,我总觉着哪不对。” “等一下,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问她,她今天杀了郡主一家,尤其是杀哈利·文斯的时候,我特别想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赶紧问,问了赶紧走。 希尔彼得那边肯定早就回去了,你难道不想知道吉米的背后是谁吗?” 安普顿一拍脑门,转身对塞露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先投毒,再刺杀。” 塞露说完,看向一旁的谢里曼,她感觉得出来,这个人才是决策者。 “我可以指一条路给你们,能毫无危险的出城,但有个条件。” 谢里曼抱着肩膀靠在墙上,听到塞露的话他眼前一亮。 如今的鹿角城乱的一锅粥,为了补给点的建立,他只能尽力的避免冲突。 “你说。” “带我弟弟走,离开这个荒谬的王国!”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叹了口气,他抹着脸,仿佛听到了一个完全没意义的要求。 “这个世界上没有哪里是不荒谬的……” “外面的世界不美好吗?”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看到的,但外面的世界一点也不美好…… 宗教上的冲突哪里都有,阶级的压迫也遍地都是。 西索王国是因为与世隔绝了,才会出现神权和世俗权力的极端体现,外面可不一样。 外面的剥削和压迫不在明处,它们往往以劳动契约的形式出现。 看上去很公平,但很多人老老实实干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会认为自己不够努力。” 塞露大张着嘴,不敢置信的听着这一切,她无法相信,在韦伯口中那么完美的外面也会有着剥削与被剥削。 她摇了摇头,将这些质疑驱离自己的思想。 “我不管,外面总比西索王国好,你带他走,我的复仇还没结束……” 谢里曼打断了塞露的话,说:“说到你的复仇,你能不能先不要杀斯科特?这人我正用着呢。” “为什么?连你们也是非不分吗?他害死了多少人啊!” “不,我同样认为斯科特死有余辜,但我们需要一个人替我们掌控局面,我们要在鹿角城附近建立飞行船补给点啊! 你现在已经把郡主一家都给杀了,再杀斯科特,我没办法掌控有能力提供庇护的人了啊。 你不是有个大主教要杀吗?要不你先去杀他?” “斯科特……你选择把他当成盟友?” 塞露笑了笑,接着说:“即便我不杀他他也会很快死去。” 谢里曼愣了一下,在塞露的话里,他感觉到了某个更为庞大的计划。 “带我弟弟走,我这里有一个更有未来的盟友,我带你去见他。” ------------ 第三十七章、失去锁链的疯狗们 豪斯在鹿角城的吊桥下面喊了好久才看到城墙之上有人冒出来。 “你大爷的泰尔,你不会又喝酒呢吧!” “噢呵呵呵……豪斯啊!回来啦,我这就下去给你放吊桥。” 等了一个小时吊桥才放下来,豪斯真想给泰尔来上两脚。 “这位是谁啊?” “酒精把你脑子烧坏了?你没看到袍服吗?这是奥利弗神甫啊!” 晃晃悠悠的泰尔顶着个红脸蛋,努力表现出尊敬的样子十分滑稽,他想脱帽以示敬意,但抓了半天头发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戴头盔。 “行了行了,闪开,我得赶紧去郡主那里报道了。” “报道?嘿嘿……你怕是得下去报道了……嗝。” 看着活像个疯子似的泰尔,豪斯翻了个白眼。 “新郡主,老郡主死了这我知道。” “比尔·文斯,哈利·文斯,弗朗哥·文斯,啊,还有菲雪尔·文斯,他们都死了。” 豪斯震惊不已,他与旁边装扮成奥利弗神甫的思敏特对视了一眼,对方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你看,城东边已经起火了,那些没了主子管着的疯狗开始在城里抢东西了。 上午他们还有所顾虑,现在拴着他们的绳子可断了哟。 哎,你别走了,跟我上城墙,那边看的可清楚呢,还有俩哥们,咱们一起喝酒。 没准这一觉醒来啊,他们自相残杀的差不多了,咱们这些破狗腿兵就成老大了,哈哈哈哈。” 豪斯一脚踢开泰尔,踢马前冲,思敏特的马紧跟其后。 在思敏特的指引下,豪斯很快来到了名单第一人的家里,他焦急的敲着房门,但无人回应。 “这怎么……干什么去了?!” 思敏特推开豪斯,对着门喊道:“温思明大叔,我是思敏特。” 门里一片寂静。 就在豪斯上马准备前往下一家的时候,门内传出一声低语。 “栗子树下,是谁家的姑娘在唱歌?” 思敏特趴在门上,小声的回答:“鹿角山上,是谁家的小伙脚步匆?” 门被打开,一只大手伸了出来将思敏特一把薅了进去。 豪斯赶紧下马,但等他赶到门口的时候,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诶诶!还有我呢!鹿角山上,是谁家的小伙脚步匆!” “豪斯大哥你去看着马!” 思敏特的话让豪斯叹了口气,他认为自己没被接纳。 但很快他就知道,马匹确实需要好好看着。 两名战士路过,他们盯着牵着两匹马的豪斯看了半天,豪斯将马匹拴在房子门庭的立柱上,解放双手,警惕的盯着那两名战士。 没有反抗能力的人多的是,那两名战士在评估了一阵风险之后,决定另找目标。 看着他们走远,豪斯松了口气。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门被打开,思敏特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连串的人。 他们身上穿着皮甲,一个个猎户的打扮,有的拿着弓,有的拿着伐木斧,甚至有人拿着剔骨刀。 “名单上的人活着的都在这了,我们赶紧去贝尔区吧!” 豪斯看着眼前这群人的装扮,愁容满面。 “就这帮人?跟那群疯了的战士作战是没胜算的……” “我们不是有你呢吗?” “我特么……就是个吊车尾。” “给自己点信心,你来指挥。” 虽然这帮人怎么看都不觉得是专业的战士,但好在他们有武器,且跟随着一个骑马的战士。 这让他们所到之处那些疯狂的战士们虽然盯着他们,但却没有一个人打算动手。 贝尔区靠近城墙的部分很快就到了,豪斯点出三人让他们进去摸一摸情况。 毕竟要把这些疯子赶出街区那就意味着冲突,他必须尽量发挥自己手中的优势。 很快,那三人回来了,豪斯在地上画出简单的地图,让他们把每一个战士所在的地方讲出来。 七名战士,分成了三组。 一组是两人,在拆一家面包店的门板,店内传出阵阵尖叫。 另一组是三个人,他们正从一家服装店里进进出出,往门口马匹的行囊里塞着东西。 最后一组也是两人,他们正在殴打一位妇人,而那位妇人正死死地抓着即将被夺走的银烛台。 豪斯挠了挠头,他看了看身边这十一个人,眉头紧皱。 对付身穿锁子甲的战士来说,人多是有用,但没有数量上的绝对优势,那根本就是在找死。 豪斯决定智取。 他拉住敏斯特,问道:“你有没有把握演好一个神棍?” 敏斯特眨了眨眼,脸一拉,表情瞬间变得严肃。 “很好很好,保持住啊!” 贝尔街区,一名神甫缓步走在街上,他伸着一只手,掌心向前,仿佛在推开尘世的阻碍。 他那张脸上,不悲不喜,没有表情,但那张脸给人一种莫名的威严,像是天神俯视人间。 他的出现引起了正在殴打妇人的两位战士的注意,他们松开手,看向那位神甫。 随后,那几个在服装店进进出出的战士也停下了手中的活,整条街的战士都在看向这边,看着这位威严的神甫。 一个战士从巷子里出来,看到神甫的他哈哈一笑,扶了扶头盔,走了过去。 “神棍,现在老子翻身了,把钱交出来,不然老子一剑劈了你。” 神甫一言不发,他微微闭眼,像是在怜悯面前战士的无知。 “嘿!脖子硬是吧?!老子今天杀你一个不多!” 战士大喊一声,拔剑就劈,但他那把剑像是劈在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上,嘡啷一声被弹飞了出去。 他后退了两步,攥着自己被震麻了的手腕,不知所措的盯着神甫。 “你到底……是什么人!?” 神甫张开嘴,语气淡然:“我的孩子,你的心中已有答案。” 那名战士怒目圆睁,他抽出匕首,大声怒吼:“少在这装神弄鬼!” 他冲着神甫刺去,神甫的手轻轻一挥,战士身子一歪,斜飞了出去。 “你们的行为已经激怒了海克托斯神,现在离去我既往不咎,再敢造次我将降下神罚!” 他语气不再平淡,而是逐渐充满愤怒,这浑厚的声音在充满扬尘的街道上回荡,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战士们开始后退,有的甚至丢掉了手里抢来的东西。 他们有马的上马,没马的撒腿就跑,很快便消失在了贝尔街区。 ------------ 第三十八章、失去人性 趴在街道上的豪斯一动也不敢动,直到敏斯特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都走了吗?呸……” 豪斯坐起身来看向街尾,一边吐着吃尽嘴里的吐,一边解着身上的细绳。 “走了,你这招可以啊……” “接下来才是难的地方呢!” 豪斯爬起来,开始指挥众人堵住街道的两头和巷子。 他挨家挨户的敲门,尽管人们早已惊弓之鸟般的不敢出声,但他还是尽力的劝说着人们出来,建立障碍物,阻止其他战士进入街区。 一开始只有一两户开了门,后来人们越来越多,障碍物很快建立起来。 这些有破桌椅,破扶手,破板凳,破沙发组成的墙越升越高,最终彻底堵死了街口和巷子。 即便如此,豪斯还是觉得不够保险,他让有弓箭的人爬上街口的房顶,密切注视着鹿角城内那些疯狂战士的动向。 此时,鹿角城里的多个方向已经升起了烟柱,城市被这些战士们蹂躏着。 他们从未宣誓过要保护这座城市,他们宣誓效忠的,是这座城的郡主,然而当他们宣誓效忠的对象不存在了之后,他们像是一只只鬣狗,分食着曾经主人的尸体。 与此同时,鹿角城北方驿道旁的河边,吉米被自己的倒影吓的连连后退。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没了人形。 扭曲繁杂的触手翻滚着纠结在一起,在这些拇指粗的触手之间,吉米的眼球,肝脏,肺脏,甚至是大脑全都清晰可见。 它们跟随着触手的翻动游弋着,仿佛是海面上的一个个浮筒。 吉米伸出手,但伸出来的却是多条触须凝集在一起的软踏踏的胳膊,他精神恍惚,看着本应是胳膊的触须们,目瞪口呆。 然而,他现在已经没了眼皮,没了嘴巴,眼球被多根触须抓握着,作出一个惊恐的神色。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思考已经做不到了,他脑海中的低语如同身处闹市,呜呜泱泱,鬼哭狼嚎。 他怒吼一声,但传进耳朵里的却是一阵自己都听不明白的声音,那声音像是林间的朽木,正在一点点断裂的声音。 一个端着木盆的姑娘出现在了河边,当她看到吉米的时候,发出一声尖叫,转身就跑。 “别跑!帮帮我!我是个人啊!” 吉米站起身来跑了出去,但他始终无法追上惊慌失措的姑娘。 情急之下,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拉住对方,但伸出的,却是一根根触须汇聚成的腕足。 这腕足洞穿了姑娘的后背,当场就要了姑娘的命。 吉米收回腕足,他抱着姑娘的身体想要大哭一场,这情况跟他在那个农夫家一样,他只是想要跟对方握手,并没有想要伤害对方。 鲜血流淌,吉米身上的那一层层触须像是在啜饮甘露一般,它们蠕动着,卷曲着,一根根刺进姑娘的身体。 与此同时,吉米被一阵饥饿感掘住,他觉得自己像是从未真正的吃过任何东西一般,姑娘的鲜血给他带来一种飞升般的眩晕感。 他开始放弃思考,让本能住在自己的行为。 腕足将姑娘的尸体高高举起,用力一拧,姑娘的身体鲜血四溅,吉米满足的待在这场血雨之下,任由一根根触须兴奋的抖动、起舞着。 “孩子!到我这里来!” 放弃思考的吉米听到了这声呼唤,他四下看着,看到了被自己丢在河边的圣物木箱。 吉米的身型比原本要大了一圈,上面的触须变得更加浓密,颜色也更加深邃,更粗壮。 他伸出一根触须卷起圣物箱,发出一阵野兽兴奋时的啼鸣,向南跑去。 希尔彼得知道自己耽误大事了,现在正恼怒不已。 无论他怎么喊,吊桥上方的城墙上都没人出来看他一眼。 “玛德怎么好好的拉吊桥了啊……” 虽然希尔彼得这么说,但他知道,鹿角城里绝对不是好好的。 那烟柱几公里之外就看得见。 当他从圣殿废墟返回新月号之后,精疲力尽的他钻进吊床就睡着了,等他睡了个自然醒却还没等到船长回来,他这才觉得事情不对。 等他慌慌张张的从鹿角山下来之后,鹿角城方向的浓烟把他吓傻了,他赶紧连滚带爬的往城门这边撩。 “希尔彼得你真是个白痴,刚当上大副,就被个小鬼骗了,完了做事还没紧迫性,睡什么睡啊!” 一想到谢里曼可能有危险,而自己还拿着人家的挂坠,希尔彼得急得抓耳挠腮,开始围着城墙转圈。 “我要不回去拿绳子?我翻城墙进去?” 他正嘀咕着,城墙上方出现一个脑袋,他赶紧挥手。 “喂!我要进城!” 那人把头缩了回去,正当希尔彼得想要破口大骂的时候,那人又钻了出来,他拿着一张弓,朝着希尔彼得就是一箭。 准确度还挺高,那支箭直奔希尔彼得面门而来。 希尔彼得伸手将箭抓在手里,对着城墙上的人跳着脚嚷嚷:“什么意思!我进城啊!你射我干嘛?” 城墙上的人又缩了回去,再出来的时候推着一架城防弩。 看人家正在往弩槽里放的箭有两米长,希尔彼得大骂一声,掉头就跑。 半个小时之后,希尔彼得换了个方向,从原来的正南绕到了城的西南侧。 “我就不信了,这城墙上还能到处都是卫兵?” 当他来到鹿角城西南的一个小土坡上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趴在了草地上。 城墙上确实有卫兵走来走去,但引起希尔彼得注意的并不是卫兵,而是那干涩护城河的河床。 河床的一侧有一排人,人很多,队伍被拉的很长。 他们全都贴着河床的一侧走着,那一侧,城墙上的士兵看不到,但希尔彼得这个方向却一览无遗。 在西南侧河床上有一个大洞,旁边堆着拆下来的伪装物,人们正一个个的钻进洞里。 这些人身穿皮甲,手持各种兵器,有弓,有斧,有刀,有剑,甚至有个家伙拎着一把铁匠大锤。 希尔彼得的脑子本来就直勾勾的,现在就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啊?这是咋了?” ------------ 第三十九章、二者很像 无罪券是个好东西,尽管城里的战士疯狗一般,但他们对海克托斯神还是保留着一丝敬畏的。 斯科特给的这张华丽的、带着神教大印的羊皮纸被谢里曼举着,在作恶中的战士们的注视下穿过了一个个冒着烟的街区。 沃尔特的剑始终不在剑鞘里,甚至薇薇安的长匕首都一直被她反握在手中,他们可不会指望一张羊皮纸去保护王的安危。 这一路上安普顿问了塞露许多问题,都是一些关于暗杀的事情。 他很好奇,塞露是如何从一个猎户的孩子变成暗杀高手的。 塞露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这话,这令一旁的薇薇安极为反感。 来到贝尔街区的主街,塞露惊讶的发现,这里已经被杂物筑造的两米高的路障给堵死了。 “怎么……” 谢里曼倒不在意,跟着塞露准备去下一个街口。 沃尔特警惕的盯着房顶,他总觉得危险会来自上面。 另一个街口,依旧是乱糟糟的街垒。 正当谢里曼准备靠近那一大堆的时候,房顶上出现一个人,张弓搭箭一气呵成。 箭矢射中谢里曼的胸膛,但却没能射穿。 他捡起地上的箭矢看了看,转头朝向沃尔特:“你还不上?玛德怎么说我也是你船长啊!” 沃尔特本能的动了一下,但他干净停了下来看向安普顿,安普顿叹了口气,说:“当然得听船长的了……” 看着翻身上墙的沃尔特,谢里曼嘱咐:“别杀他,先看看里面什么情况。” 一旁的塞露跳着脚喊:“哎你看看里面是谁……” 她喊完了想起来,这些人是外来者,谁都不认识,急赖赖的抓着门厅的立柱试图爬上房顶。 街区内开始嚷嚷,有人从房顶上惨叫一声掉了下去。 安普顿凑到谢里曼身边,小声的问:“你真是什么时候都能给我惊喜,那是什么宝贝?怎么没射穿呢?” “这要把我射穿了,你就得在西索当你的国王了。” 已经爬上房顶的塞露一个飞扑,一支箭从她头顶射了过去,嗖的一声,这让她差点又从房顶上掉下来。 她赶紧抓牢,扯着嗓子喊:“停停停!是我!塞露·德比尔!现在谁管事?” 攻击确实停了下来,谢里曼看到房顶上的沃尔特将剑反握,直挺挺的站在了那里。 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在喊:“我靠,拉姆呢?他没找到你吗?” “他在呢,豪斯大叔,现在谁管事?” “我啊……你们赶紧进来吧,别待会再把其他战士招过来。” “这附近没有其他战士……” 塞露说着,跳下了房顶,声音跟着她飘到了街垒的另一侧。 几分钟之后,谢里曼一行人翻墙进入了街区,大家都认识豪斯,连介绍都省了。 “汉克·雷多尔呢?” 塞露问道。 “不知道啊,他给我的命令是保证贝尔街没有其他士兵。” 塞露哼了一声,脸色阴沉,仿佛对汉克有着很深的哀怨。 豪斯挠着头,小声嘀咕着问了一句:“你们不是一伙的啊?” “谁跟这个懦夫是一伙的啊!” 一旁的敏斯特叹了口气:“他也有他的苦衷。” “那他也是懦夫。” 塞露说完,转头走向谢里曼。 “等着吧,估计还得有一会。” 谢里曼看出来了,鹿角城将会在今天易主。 城外,与贝尔街区一墙之隔的干涩河床,希尔彼得正跟着那群人贴着河床一侧缓慢前行。 他脑子直,但不傻。 当他绕了个大圈混到队伍末尾的时候,只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就混进了这支试图潜入城内的队伍。 希尔彼得不需要知道他们要进鹿角城做什么,他要的只是跟着他们混进城里。 地道很长,很矮,很黑,像极了圣殿遗迹中的甬道。 身后的人不停的撞在他身上,那双刃斧一下下的顶着他的屁股,这让他很烦。 “别挤,前面没走我没法走!” “不是我要挤,我再不走非得被后边的傻逼捅死不可。” “家伙事能收就收起来啊,收不起来也別朝前啊……” “我草你能不能别捅了!” 希尔彼得的话在地道里演变成了一场互相指责,好在这互相指责并未升级,他们仍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前进着。 过了很长时间,希尔彼得终于见到了光亮,等他爬出来之后,他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石头砌成的地窖。 在后面人的催促下,他顺着地窖口的绳梯爬了出去,见到了明媚的太阳。 他从未觉得这太阳是如此的耀眼。 “嗯?希尔彼得?” 希尔彼得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见到了自己的船长、此行的金主、可爱的薇薇安,以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招他烦的沃尔特。 “哇……老大!” “叫船长!快五年了这个毛病怎么还是改不了。” 谢里曼接过装着叶子挂坠的皮袋,盯着希尔彼得等着他的回报。 希尔彼得简明扼要的将整个过程简述了一遍,看了一眼杵在旁边聆听的安普顿,想了想,最终还是把挂坠无效的事说了出来。 “没效果?还灼伤了对方……” 谢里曼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会,说:“等这边的事完了咱们得去一趟那个遗迹。” “那个地方诡异的很,虽然没走到头,但让我想起了炎神教的地下密室。” “嗯?哪里像?” 希尔彼得感觉自己的舌头打了结,他就是觉得像,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像。 “就……就,都是石头的!都在地下很深的地方,都黑乎乎的,都有个窄窄的甬道……” 谢里曼捏了捏鼻梁,他感觉这种地方是个城堡、圣殿底下都会有。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了起来,人们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了一脸愤怒的塞露和被打的一个趔趄的年轻人。 “汉克,你说了再见面的时候会给我一个解释,现在你解释解释,为什么不肯去救韦伯!” 汉克直起腰,脸上带着的微笑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邻家大男孩一般阳光。 “那是你父亲的决定,他不想为了一个人让整个计划面临暴露的风险,在他被抓的时候我也试图营救,但他的决定也是一样的。” “我不信……” 塞露摇着脑袋,她无法接受平日里疼爱她的父亲会任由她的幸福断送掉,而无动于衷。 “事实如此,塞露,你需要的不是相信它的存在,而是接受它的存在。” ------------ 第四十章、鹿角城易主 佃农兵从地窖里出来之后就快步跑向城墙方向,他们贴在城墙上,紧张的盯着上方的垛口。 谢里曼看着转身要走的汉克,喊了一声:“汉克·雷多尔!” 汉克回头,眼神疑惑。 “我叫谢里曼,是从外面的世界来的,如果你今天能占领这座城,我想我们可以谈一谈建立航线的事!” 汉克的眉头舒展开来,那份阳光,自信的表情回到了脸上。 “好!谢里曼先生,在此之前,请你在这里稍作等待。” 他跑向城墙,融入到佃农兵之间,很快就无法分辨了。 佃农兵沿着城墙快速移动着,像是条蠕动的蚯蚓,每经过一个登墙口,这条蚯蚓就缩短一点,留下一截。 这些留下的佃农兵安静的等在登墙口,除一人望着天空之外,其余的人全都紧握武器注视着城墙顶端。 每一个佃农小队的弓箭手们全都张弓满弦,瞄准着城墙顶端的垛口,其他人屏息凝神,抬起那粗糙的木质盾牌保护着他们。 经过将近两个小时的等待,他们等来了信号。 那是一只缓缓上升的红色气球,它妖艳如火,仿佛是一粒火星。 伴随着这一粒火星的升空,所有登墙口的佃农兵全部行动了起来,他们顺着登墙口的石梯攀爬而上,怪叫着与惊慌失措的守城卫兵战在了一起。 面对这种突然而来的,人数相差过于悬殊的战斗,守城的卫兵很快放弃了抵抗,他们在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之前就被人揍倒在地,捆了个结实。 此时,鹿角城里唯一一群坚守岗位的士兵被解除了武装,这座城易主了。 然而,佃农兵们的行动没有就此停止,他们将城防弩调转过来,朝着城内,同时派出佃农兵骑马穿插在鹿角城的街道上。 他们高喊着鹿角城的管辖权现在的归属,并命令那些胡作非为的战士停止自己荒谬的行为。 他们走到哪,城防弩的巨箭就射到哪。 有着城防火力的威慑,这些飞奔的佃农骑兵很快遏制住了鹿角城内的混乱,甚至开始指挥那些战士进行救火行动。 紧闭大门的居民一开始仍缩在家里,直到他们听到的不再是呼喝和惨叫,而是佃农兵们急迫的命令。 鹿角城复苏了,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一面发展。 当汉克再次返回贝尔区的时候,谢里曼正在呼呼大睡,希尔彼得坐在一旁,正警惕的盯着四周。 看到汉克回来,希尔彼得轻轻推了推谢里曼,自己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 “结束了吗?” 汉克挺佩服谢里曼的,大城易主的战斗他竟然没兴趣去看。 “结束了,谢里曼先生,有没有兴趣到城墙上聊聊?” 谢里曼转身去叫安普顿,但他视线扫了一圈,敏锐的发现少了个人。 原本枕着姐姐的腿睡觉的拉姆,现在直接睡在了地上,而他的姐姐塞露已经不知所踪。 “塞露呢?” 希尔彼得挠着头,一脸茫然。 “谁……谁是塞露啊?”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视线越过希尔彼得看向薇薇安,薇薇安摇头,他又看向安普顿。 “我不知道,我刚才睡着了,太累了。” 沃尔特从房顶跳了下来,激起一阵扬尘。 “她往那个方向去了。” 谢里曼叹了口气,那个方向,是海克托斯圣殿的方向。 “你不去阻止她吗?” 谢里曼对汉克说,汉克一脸苦笑。 “我没资格阻止她……” 谢里曼摆了摆手,经过汉克这么一折腾,斯科特的价值荡然无存,塞露要去复仇,自己也是没资格再去阻止了。 “走吧,让我们看看你的战果。” 北城墙上,谢里曼看着主街上被整备起来的佃农兵,跟之前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不再身穿皮甲,武器低劣,而是一个个制式武器,锁子甲傍身。 敏斯特还是那身打扮,一身神甫的袍服,他站在被困起来的战士面前宣读着他们的罪行,豪斯站在一旁,双手将剑杵在地上。 那些战士似乎很怕敏斯特,一个个低眉顺目,完全没了抢夺他人财物时那股嚣张跋扈的劲头。 “西索国王不会坐视不管的,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谢里曼率先抛出了他的问题。 汉克看着主街上围着的人,看着敏斯特宣读罪行的愤怒人群,面色平淡,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原本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正面硬抗西索王国。 但这样的下场是可以预见的,因为密道不会一直存在,我们会被大军包围,在一次次的守城战中断粮,最终将会和老百姓一起被困死在鹿角城内。 但现在不同,你们的出现给了我们第二条路。” “你先等一下……” 谢里曼打断了汉克的话,问道:“你是说,你们这七百多人拼尽全力的目的,就是为了最后死掉?” “是的。” 汉克说的很坚定,似乎没有什么能改变他的立场。 “谢里曼先生,试想一下,西索王国举全国之力前来镇压,在鏖战一年之后才将反抗的佃农军全灭,这会引起一个怎样的连锁反应? 当他们想要再次对我们这些佃农,这些农奴,这些毫无特权的人们施加不公的时候,他们会想起这件事,这件事会像是一道伤疤,让他们在做出决定前有足够的胆怯,这道伤疤会伴随西索王国直至它寿终正寝。 同样的,这件事会像种子一样种在那些受压迫的人们心里,他们在受到迫害,受到不公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会再是向神祈祷,而是拿起武器。” 汉克的双眼晃动着,里面似乎闪着光,他表情圣洁,像一个随时准备殉道的圣者。 对于他的回答,谢里曼十分满意,他将搭在汉克身上的吊坠收了回来,哈哈大笑。 “厉害,你们不是佃农军,是七百多名殉道者!” “是的,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必死的结局,他们放弃了自己明明可以苟活许久的人生,就为了燃烧自己,在西索王国的老迈残躯上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痕。” 汉克脸上那圣洁的表情还在,这令谢里曼惊讶不已,他明明已经收回了挂坠。 唯一的解释就是,汉克此时是真心想把佃户军的真实目的告诉谢里曼,而这个目的已经将谢里曼折服。 ------------ 第四十一章、另一条路 “那么,你们的第二条路呢?” 汉克深吸一口气,脸上那份圣洁与无私消失不见,变回了原本面无表情的模样。 “以建立航线为条件,归顺西索王国。” “啊?” 安普顿发出疑问,他刚沸腾起来的热血被汉克一句话浇的透心凉。 汉克指着主街上的佃农兵们,叹了口气。 “我现在,想给他们找条活路……” “那你刚才说的那些全当屁话了?” 安普顿的激动写在脸上,作为一个落魄的王,他对信念这种事有着难以言说的执拗。 “不,你们的出现给了我们另一个达成目的的方法。” 谢里曼推了推情绪激动的安普顿:“先说你的计划。” “我要用你,谢里曼先生,砸开西索王国封闭的国门。” 谢里曼吸了口气,发出嘶的一声。 “我恐怕没这么硬啊……” “相信我,你绝对有这个能力。 我计划先向西索俯首称臣,将对鹿角郡的统治合法化,在这里建立空港,展开贸易互通有无。 让鹿角郡富庶才是让它避免战争的最好办法,要让鹿角郡富庶,就要让鹿角郡的人民富庶。 我们鹿角郡盛产牛羊,盛产动物皮毛,盛产木材,矿物,总之,我们这里总有东西是你们需要的,对吧? 让我们贸易,这不但能让人民走出西索见识更广的世界,还能增加工作岗位,百利而无一害。” 看着越说越激动的汉克,谢里曼微微点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打算跟国王那边买下鹿角郡,承认臣服关系,但保持自治,建立对外贸易,对吧?” “是的,这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漫长的运营,要让鹿角郡富起来,这会慢慢的带动整个西索。 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了一种更强力的手段去对抗西索王国。” “经济手段。” 谢里曼说出了汉克想说的,他看了一眼沉思的安普顿,问道:“你意下如何啊?” “我?我觉得挺有趣的。” “那么汉克,你打算怎么跟西索国王要这个自治权啊?” “买。” 谢里曼一愣,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汉克双手合十,低下头,语气诚恳的大声说道:“谢里曼先生,请借钱给我!” “我哪有那么多钱给你买下一个郡啊!” “不一定非得是钱,您来这里这么久了,肯定察觉到了西索王国匮乏的东西,哪怕是有经济价值的货物也行,总之要让国王看到鹿角郡自治的好处。” 一旁的薇薇安嘿嘿一笑,将谢里曼与斯科特主教达成的交易讲了出来,听得汉克和安普顿目瞪口呆。 “好家伙你把我的商队都算计上了啊……” 谢里曼尴尬的笑笑,对安普顿说:“有钱你不赚啊?真是…… 汉克,这个办法不行,斯科特这人我没打算合作太久。” 薇薇安一愣:“为什么啊?我简单算了算,确实很赚钱。” “这个岛太小,虽然是个王国但土地能承载的人口上限很低,这也就限制了这里的市场。 钱是什么?钱就是商品,没有商品对应的金币连石头都不如。 突然涌入的大量黄金会让这里的小市场剧烈震荡,很快物价就开始上升,老百姓手里的钱相当于被稀释了。” “那你还跟斯科特达成这种交易,这不是坑老百姓吗?” 薇薇安撇着嘴嘟囔道。 “不,老百姓很快就会反应过来,他们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 “以物易物。” 安普顿说出了这个办法,谢里曼点头,接着说:“那些上层人士就只能花更多的钱去买东西了,时间一长,物价会趋于平稳,最终和西索王国的白银产量达成一个平衡。 到那个时候,白银换黄金这件事也就不再有利润了。” 一旁的安普顿不耐烦的打断了谢里曼的话,谢里曼说的这些,他都清楚的很。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要不要借钱给他?” “我哪有这么多……不过先给上几枚金币,让他的信使带给国王去看还是……诶?我钱袋呢?” 谢里曼翻遍了裤腰也没找到装钱的那个羊皮袋,他看向希尔彼得,希尔彼得一脸无辜的挪开了视线。 “在城里跑了两天,丢了吧?” “不可能,我睡觉之前还摸来着。” 海克托斯圣殿后庭,一位神甫站在斯科特主教面前,他神色慌张,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坎雷斯兄弟还没回来,一定是圣殿遗迹那边出事了!” 斯科特站在石板铺成的庭院内,抄着双手盯着面前的神甫。 “都说了,法阵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既然海克托斯神安排命运解开了它,那它就有它解开的理由。 我们只需要接受现实,不要想着去与神的旨意抗争。” 那位神甫急得跳脚,语无伦次。 “不……你你……好歹去看看啊!这不是身为主教的责任吗?” 斯科特板起脸,用低沉的声音说:“万普兄弟,你是在质疑我吗?” 那名神甫憋得满脸通红,在经过一阵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向前一步,两个人的鼻子几乎贴在了一起。 “我,海克托斯神教鹿角城教会司夺万普,以海克托斯神赐予我的权利质疑你的所做,在我看来,你已经不配领导我们继续追随海克托斯神了!” 被喷了一脸口水的斯科特不闪不避,他淡淡的说道:“你没有这个权利解除我的职务。” “我现在就去写信给大主教!” 万普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在确定万普离去后,斯科特抹掉脸上的口水,挪开脚,那里有一枚闪亮的金币。 他将金币捡起,发现那是一枚安达迪尔金币,与谢里曼给他的那三枚一模一样。 他迟疑了一会,神色匆匆的走向自己的小屋,在二层书房的书架上,他取下那个被他藏在里面的木盒,打开之后,呼出一口气。 他自己的那三枚安达迪尔金币还好好的躺在里面。 那么这枚金币是哪里来的呢? 他颠了颠重量,发现没什么问题之后不顾上面的脏污咬了下去,在上面咬出一个浅浅的牙印。 “傻逼,钱袋子漏了都不知道吗?” 他把玩着那枚金币,像是要进行反复验证一般又咬了几下,直到他确认无误之后才将金币收了起来,坐在自己的书桌里,继续翻看着教会的账目。 他舔着手指,一页页的翻看着,直至胸口逐渐发沉,手指发木,脑袋发昏。 他想呼救,但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门被推开,塞露走了进来,她坐在斯科特的对面,拿起一旁的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盯着斯科特满是汗水的脸,优雅的啜饮着。 ------------ 第四十二章、古神子嗣 谢里曼几人围坐在北城墙,他们群策群力的完善着鹿角郡的自治计划,最终确定了一个版本。 汉克把敏斯特招来,将写给国王的信和十几枚安达迪尔金币交给敏斯特,让他前往西索王都,与他一同前往的还有战士豪斯。 看着朝东北方奔去的马匹,汉克心情尤为舒畅,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这是决定未来走向的重要一步。 “飞行船的图纸我可以帮你搞定,我船上有机械师,飞行船建造期间我们就会起航继续我们的探索,剩下的要靠你们自己。 航图回头我给你画一份,你得挑些人,到我船上培训几天,最起码把航行的基本技巧先学到手。” 沃尔特拿着一根蜡烛,正在往安普顿刚写完的羊皮纸上滴着,看差不多了,安普顿用自己手上的那枚戒指印在了上面,留下了一个展着双翼的太阳的图案。 “到了瓦兰斯大陆之后,任何一个港口的商会都有我的人,你的人只要站在告示板前,喊出劳伦兹商会的名字,把这封信给来人看,他会跟你的人交涉剩下的事情。” 汉克接过信件,小心的揣进内兜,一脸的微笑,变得又像是那个邻家大男孩似的。 “谢谢你们二位,你们的到来给了我们憧憬未来的权利。” “我们也需要你啊,稳定的补给点是我们想要的,至于这个目的带来的财富,那都是我们交出去的价码,你只要对得起这个价码就行了。” 谢里曼说着,拍了拍汉克的胳膊。 “啊……那是啥?” 一直没说话的希尔彼得指着远处一个小黑点嘀咕了一句,谢里曼朝那边看了一眼,抽出望远镜。 “你们岛上怎么会有这玩意!?” 安普顿一把夺过望远镜,看完之后,眉头紧锁。 “古神子嗣……” 听到安普顿的话,谢里曼一愣。 “你认得这玩意?” “我们王族有自己的知识传承,这种东西当然会在其中。” “那就是说……起航那天你讲的那些传说都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我是第一次见这东西的实物。” “那你那个传承里面有没有处理这东西的办法?” 安普顿摇头,眉毛紧蹙的沉默了一会,深深的叹了口气。 “要是辉煌之心还在就好了……” 汉克敲响了警钟,佃农军集中在了墙头上,他发布着一条条命令,那些城防器械被推到了垛口旁待命。 “没用的,那玩意不是这些东西能杀得死的……看它移动的速度最多就是一个人步行的速度,你不如派人骑马过去,试着引开他?” 安普顿看着那个小点喃喃的说道。 汉克照做,命令放下吊桥,两个轻装的佃农兵骑着马冲了出去。 看山跑死马,这两名骑兵花了半个小时才跑到古神子嗣附近,跟那个小点般的古神子嗣比起来,那两个骑兵在望远镜的最高倍数下都变得极为模糊。 很快,这两个模糊的骑兵分成左右,象征性的射了两箭之后开始折返。 又过了半个小时,返程的骑兵被带到了城墙上。 他们满眼恐惧,不停的打着哆嗦。 “不行啊,马匹不听话啊。” “不,它就是听话我也不想靠近。” “我做梦都梦不到那么可怕的东西……逃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 二人像是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刺激,语无伦次的描述着自己感受到的恐惧,但对那东西的外形什么的一概不去描述,任由汉克如何询问,他们就只顾着抱头哆嗦。 谢里曼看了看朝着鹿角城蠕动着的黑点,叹了口气。 “如果鹿角城不在了,还谈什么自治,谈什么建立航线…… 敏斯特他们已经在前往王都的路上了,西索国王会把一切灾祸归咎给你们佃农军,他们会说你们佃农军的反抗激怒了海克托斯神,从而降下天罚。 他们还会把脏水泼到我们外来者头上,变得更加排外。” “所以,这是你们的立城之战,也是我们建立补给点必须面对的战斗。” 安普顿说完,转身看向沃尔特:“去给我找把弓,找匹马。” “是啊……这是避不开的一战。” 谢里曼说着,冲希尔彼得使了个眼色。 几分钟之后,鹿角城的北城门,谢里曼戴好叶子挂坠,翻身上马。 安普顿已经上了马,正拉动弓弦,适应着弓的强度。 “你不用弓吗?” “我不会用弓,但我有这玩意。” 谢里曼举了举手里的自制火枪,一踢马镫,马窜了出去。 马匹跑了很久,那个黑点也越来越大,直到到了近前谢里曼才意识到古神子嗣到底有多大。 它比城墙还高,身上布满了漆黑的触须,那些触须疯狂的蠕动着,翻卷着,一层一层,密密麻麻。 它所过之处无论是花草还是树木全都枯萎,像是被抽走了生命力一般。 这些翻卷如浪的层层触须上,夹杂着若干眼球,耳朵,甚至是心脏和肠子。 随着二人的靠近,马开始不停使唤,它们打着响鼻,速度慢了下来。 低语来了,它与碧海那夹杂着回忆的低语不同,这种低语撩动着谢里曼的心弦,弄得他暴躁,想要摧毁某些东西。 “喂!不要直视那些眼睛!” 安普顿的喊声让谢里曼打了个激灵,他赶紧移开视线,看向古神子嗣的下半部分。 那里同样翻卷着层层触须,里面夹杂着白骨,有人的,有牲畜的。 随着他们的靠近,低语再次出现在了安普顿的脑海里,他明明没去看那些眼睛,但那充满凄厉的喊声还是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马匹已经顶不住了,它们停下来,惊慌失措的踏着地面,喷着鼻息,任由谢里曼与安普顿如何催动,它们就是不肯向前。 这里已经是弓箭的射程了,安普顿拉弓连射,三根箭矢画着弧线扎进了那团触须翻卷的肉体之中,没能发挥一丝作用。 那团翻卷触须组成的古神子嗣被成功吸引了注意力,它本就缓慢的速度停顿了一下,发出一声怪异的咆哮,这咆哮好似枯朽的铁片在玻璃上划动似的,令人头皮发麻。 “船长……救救我……” 这声含糊不清的求救声二人都听见了,他们对视一眼,都惊讶无比。 “吉米?!” ------------ 第四十三章、办法 数不清的触须汇聚成了一条巨大的腕足,它伸向了几十米开外的谢里曼。 这触须太过庞大,速度并不高,谢里曼有足够的时间举起自制火枪,扣动扳机。 巨响伴着火光喷射而出,与之一起喷出的,还有几十枚钢珠。 这些钢珠将那一人粗的触须直接打散,变成一片片黑色的烂肉散落在地。 这声巨响同样惊动了马匹,它们不顾主人的命令掉头狂奔。 谢里曼冲着安普顿大喊:“射支火箭试试!” 安普顿立刻照做,把准备好的火箭点燃,朝着身后射了出去。 这一箭射在了那蠕动着的巨大触须团上,触须们纷纷避开,露出了底下那只漆黑的巨大眼睛。 谢里曼与那巨大的眼睛对视了一瞬,赶紧移开目光。 那是一只有着十字形瞳孔的眼睛,自己绝对见过,这一点谢里曼非常笃定。 是那只溜进船长室的乌鸦,是那只经常落在瞭望台上的乌鸦! 愤怒从他心中腾起,那种无名火很快控制了谢里曼的思维,他看向一旁准备再射一箭的安普顿,安普顿的身形在他眼中不断变换,最终变成了一个一身西装的模样。 那是谢里曼的上司。 原本谢里曼可以赶回家过圣诞节,但这个讨厌的上司强制谢里曼加班,加班的谢里曼莫名其妙的触碰到了地质样品上的某个石头,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个世界。 “要不是你,老子会踏马的被困在这里五年吗!?” 愤怒如同喷薄而出的烈焰,谢里曼完全无法控制,他也不想再继续控制下去了,他抬起枪,转动枪管,指向了安普顿。 刚射完一箭的安普顿汗毛直立,他感觉到了莫大的威胁,看了一眼谢里曼,他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的谢里曼,双眼已经全部变黑,正颤抖着将他那奇怪的武器对着自己,他似乎还在抗拒,但安普顿不可能把自己的命交在谢里曼手里。 丢弓,拔剑,跃起,一气呵成,也就是在这一刻,那巨大的响声伴随着烈焰再次从谢里曼手中那奇怪的武器中喷了出来。 马匹被击中,翻倒在地,肠子、肚子、鲜血洒了一片。 安普顿在空中翻转,挥出两剑,一剑斩中了马匹的后颈,一剑被谢里曼后仰躲过。 马匹倾倒,两个人在地上滚出去好远。 安普顿是自己跳下马,他比谢里曼这种跟着马摔下去的爬起来要快得多,亮白色的剑身劈向谢里曼,但在看到谢里曼那恍惚的正常眼睛后,他停下了手里的剑。 “啊……我靠,怎么了?” 安普顿伸出剑将谢里曼手里的家伙拔到一边,说:“都说了不要跟那些眼睛对视!在被控制我就直接劈了你算了。” “卧槽,马怎么死了?” 谢里曼回头看了一眼,那翻卷着触须的古神子嗣还在朝着这边蠕动,他赶紧转头,爬起身来跟着安普顿跑了起来。 “这东西怕火,赶紧想个办法!” “办法是有,但这东西没法靠近没法直视要怎么办?” “你不是鬼点子多吗?赶紧!” “我什么时候鬼点子多了?倒是你,你也盯着看了,为什么不受影响啊?” “我们王族是太阳神的后裔,当然不受这鬼东西的影响了!” “好家伙,你还有什么是藏着没说的!?” 两个人一边奔跑一边拌嘴,直到一个小时之后,二人喘得像狗一样的抵达了鹿角城的北城门。 一圈人将他们围住,等着他们说话。 谢里曼擦了擦嘴,将水囊递给安普顿,安普顿也没了王族那股傲慢劲,接过水囊就灌。 “找人来,挖坑,挖宽一点…… 煤油你们这里有没有?火油?有多少弄多少,快行动!” 汉克展现出了他统筹上的天赋,人员分配,车辆安排被他弄得明明白白。 佃农军们四散分开,有的去城外挖坑,有的挨家挨户收集煤油,有的套车往北运送工具,有的赶车,将空木桶分发给去收集煤油的人们。 整个鹿角城在佃农军的带动下完全运转了起来,人们自发的组织着搬运等一系列的工作,就连那几个被绑着手脚丢在那里的战士也开始嚷嚷着要去挖坑。 城墙上的人被汉克赶走,根据安普顿的描述,古神的子嗣不能直视,以免发狂作出攻击同伴的行为。 城墙上只剩下谢里曼一行人在那盯着陷阱的挖掘进度。 虽然古神子嗣所到之处草木皆无,牲畜皆毙,好在它蠕动缓慢,距离北城门还有着十分遥远的距离。 城墙之上,谢里曼看着望远镜里逐渐能看出形状的古神子嗣,精神一阵恍惚,他摇了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安普顿把谢里曼手里的望远镜拿走,翻着眼看了一眼谢里曼。 “还看,刚才的教训你是一点也不记得了是吧?” 谢里曼呼出一口气,从城墙垛口下来,直接坐在了旁边的地面上。 他现在累得不行,刚才那一顿跑至少有十五公里。 安普顿也蹲了下来,将望远镜往旁边一放,坐在了地上。 他指着谢里曼腰间的自制火枪,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火枪。” “是诅咒之物吗?还是有什么巫术附加在了上面?” 谢里曼将木柄那头递给安普顿,安普顿将火枪抓在手里把玩了起来。 “不是诅咒之物,更不是什么巫术,这是我自己做的,枪管要预装子弹,有四个枪管可以装四发。” 意识到不对的谢里曼赶紧伸手摸向脖子,他摘掉挂坠,塞进皮袋,一脸烦闷。 “你做的?真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本事啊……” 安普顿盯着枪管里面仔细看,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到。 谢里曼赶紧抓住了安普顿到处乱掰的手。 “别乱弄啊,万一走火可就把你崩死了。” 谢里曼把火枪拿在手里,想了一会,这张牌已经露,干脆打出去算了。 他掰开枪管,将仅剩的两发子弹抽出一发给安普顿看。 “这个就是子弹,里面是一堆钢制的弹丸和火药,用蜡封着的,一旦激发就会从这里射出去,形成一个锥形弹幕……” 他认真的讲,安普顿认真的听,在听完谢里曼的讲述之后,他问出了一个野心家都会问的问题。 “这东西普通人能用吗?” “这就是给普通人设计的。” “都能像今天那样,一下打烂一匹马的肚子?” 谢里曼点头,安普顿沉思。 “盔甲能打穿吗?” 谢里曼思考了一会,说:“没试过。” “走,试试去。”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被安普顿拉着的他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 ------------ 第四十四章、壕沟 薇薇安扎的草人很潦草,勉强能挂得住那副沉重的胸甲。 “我只能再开一枪了,子弹做起来可是很麻烦的。” 听到谢里曼的话,安普顿下达命令,让薇薇安在那副本就沉重的胸甲里面给稻草人再套上锁子甲。 草人不堪重负,薇薇安只能返工。 好在有两个人帮他。 虽然希尔彼得和沃尔特互相看不对眼,甚至在城墙上看到谢里曼和安普顿打在一起的时候,二人都到了刀剑相向的地步,但只要薇薇安需要,这俩人就会过去帮忙。 草人弄好,胸甲以外的锁子甲耷拉着,被插在了一处城防弩车的后面。 谢里曼站在几步开外,朝着草人扣动了扳机。 巨响之中枪口喷吐出烈焰,稻草人的胸甲上闪过几片火花,插在城防弩车下面的木棍断裂,稻草人翻过弩车,飞过垛口,掉到了城墙外面。 早就见识过火枪威力的希尔彼得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沃尔特微弓着腰,一副临战模样目瞪口呆,薇薇安似乎是尖叫了一声,但枪声太大,没人听见。 尽管已经在近距离见识过这玩意的力量,安普顿还是被它的破坏力震惊,他跑下城墙,穿过城门,在城外干涩的护城河河床上找到了几乎散架的稻草人,蹲在那里研究了起来。 胸甲上有着多处凹陷,稻草人的脑袋不知道哪里去了,锁子甲有好几个地方被打的脱了扣,翻卷着扯出几个小洞。 他兴奋不已,仿佛找到了一块一直在找,但从未找到的缺失拼图。 谢里曼对安普顿的体力充沛感到不可思议,刚跑完十五公里的他是一点都不想动的,安普顿还能上蹿下跳,属实可怕。 “这东西,制作起来方便吗?” “不方便……就这个枪管,我找了很多家铁匠去做,但他们做的那东西完全不达标。” 安普顿将火枪从谢里曼手里摸了过来,像是一个孩子,小心翼翼的去拿别的孩子手里的玩具一样。 “嘶……不方便……那其他配件做起来方便吗?” 谢里曼盯着安普顿看了一会,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量产,列装部队。 但我估计很难,据我所知整个瓦兰斯大陆就没有能生产枪管的铁匠,你们的冶金技术有问题。” “那你这个枪管是哪来的?” “我自己做的,在玛索空岛。” “为什么是玛索空岛?” “实际上哪里都行,就瓦兰斯大陆不行。” “为啥啊?” 安普顿抱着脑袋,像是希望破灭的孩子一样嚎了一嗓子。 “我想弄个炉子自己炼钢,结果总有人举报…… 一举报那个该死的铁匠工会就来人,说我使用未经许可的技术进行生产,一边说一边还拆我的炉子,我根本没法弄啊!” 安普顿看向天空,他长叹一声。 “咱们要是早点认识就好了……” 他说完,那股惆怅劲突然消失,他抓着谢里曼的衣领使劲的晃,仿佛要把什么东西从谢里曼身上晃下来。 “你还有什么发明!快说!” “我靠你怎么突然发起疯来了!” 安普顿停了下来,他沉思了一会,谢里曼赶紧躲到一边。 “诶,你这个火枪能不能做大一点?” 谢里曼一咧嘴,干笑了两声。 “能,弹丸还能做成爆炸的……你小子想要炮是吧?” “你做过?那东西叫炮是吧?怎么没见你船上装那东西?” “我没能力做炮,我那炉子太小了。 我跟你讲一个词,这个词叫工业体系,这个世界不具备量产这些东西的工业体系,一切都得从零做起,成本太高我搞不来。” “你是说,这些东西在你们那里都有?” “两百年前的东西了,现在早就不用这样的了。” 安普顿眉头紧皱,他现在十分矛盾,甚至不想去找辉煌之心,不想让谢里曼拿到蒂莫西书之后返回自己的世界。 火枪在他的眼里,是毫无疑问的复国利器。 训练一个重甲兵要花多少钱?训练一个骑士要花多少时间? 一个普通人只要拿上这么一个火枪,瞬间就能获得击杀重甲兵和骑士的战斗力。 这让有着十几代人复国执念的安普顿怎么冷静的下来? 而且这东西好像还有着巨大改良空间,不,是整个世界有着巨大的改良空间。 谢里曼的话说的很明白,他们两百年前就有了火枪,也就是说谢里曼还会制造更先进的,只不过迫于他口中的工业体系问题,无法生产。 “谢里曼,你为什么一定要返回你的世界?” 安普顿想要留住谢里曼,要留住谢里曼,就要搞清他为什么要回去。 “想回家有什么问题吗?” “你可以在这个世界安家,在瓦兰斯大陆岛,你只会过得比回到你的世界更好!” 谢里曼站起身来,他看向那已经能看出轮廓的古神子嗣,叹了口气。 “在我们那里,可没有这个东西……” 他一阵恍惚,身形也跟着抖了一下,安普顿赶紧推了他一把,让他恢复清醒。 “看来我不该射那支火箭,那只恶心的眼睛现在暴露在外了。” “没办法,谁也不会知道会有哪种后果。” 谢里曼嘟囔着,在腰带上的一个带槽里抽出一颗红色的子弹,他打开枪栓,将这颗拇指粗的子弹装了进去,对着天空扣动了扳机。 巨响过后,是尖利的哨声,伴随着这悠长的哨声,弹丸留下一道缓慢扩散的红色烟雾。 正在挖坑的佃农军和老百姓看向谢里曼这边,谢里曼站在垛口大喊:“最后再挖十分钟!不要看那边,看了就死!” 安普顿惊讶的看着谢里曼从垛口缩回脑袋,若无其事的往枪管里塞着子弹。 “你不是说很费劲的吗?” “啊,做子弹很麻烦,但我没说装子弹也很麻烦啊……” “你你……” 安普顿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他现在已经完全放弃了原本杀掉谢里曼的想法,他现在想的是如何让谢里曼为他所用。 坑挖的差不多了,说那是坑倒不如说是一条壕沟。 为了减少被绕过去的概率,这壕沟被挖了三十米长,毕竟谁也没法保证那浑身触须顶着大眼的怪物能不能察觉到陷阱的存在。 ------------ 第四十五章、尖叫 在这条壕沟旁,一个个木桶被推了进去,强烈的煤油味让站在城墙上的安普顿眉头直皱。 人们继续的忙碌着,在壕沟上铺些木头,木头上盖上草席,草席上面盖上些薄土,尽可能的避免被察觉。 安普顿在垛口处看着这一切,在他的身边有一捆绑着火棉的箭矢。 他是唯一一个可以直视古神子嗣的人,毫无疑问的成了发动攻击的扳机,然而他现在却心不在焉。 经过刚才的思考,他明白,辉煌之心是一定要取回的。 在王族留下来的传说中,有一股势力正在暗处,他们蛊惑着像吉米一样的人,在这个世界的各处寻找着圣殿,试图复活传说中的古神。 曾经的安普顿是不相信的,历代的王也不相信。 但现在,安普顿信了。 复国不是他的最终目的,他的目的是让瓦兰斯王国强大,让它持续下去。 那么,他必须有对付这些鬼东西的手段,所以,辉煌之心必须找回。 谢里曼的火枪和炮的作用就更加直接,那会将成为自己复国乃至统治的手段。 而且安普顿很清楚,谢里曼知晓的,绝对不止在军事上运用的武器,肯定会有一些有利于王国繁荣的技术。 他拉满弓,试了试弦劲,呼出一口气,瞥了一眼远处又在呼呼大睡的谢里曼,和站在他身边盯着薇薇安背影傻乐的希尔彼得,他轻声呼唤了一声沃尔特的名字。 沃尔特本就在他身旁,当听到王的小声呼唤之后,他直接把耳朵凑了过来。 “给你一个命令,如果我们找到了船队降落的岛,我应该就能感知到辉煌之心的方向。 到时候我提前给你一个大概方位,我要你悄悄离队,率先找到蒂莫西书,把它拿走。 不要留下痕迹,谢里曼很聪明的。” “那原计划呢?” “原计划放弃,谢里曼要活着,他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 “但您的安全……” “不用担心,谢里曼的目的很纯粹,他要知道的情报已经知道的很全面了,要杀我早就动手了。 今天在城外,他的攻击是在被古神子嗣蛊惑之后进行的,那不是他的本意。” 沃尔特点了点头,城外谢里曼对王的攻击他看在眼里,他的骑术不如王,如果遭受攻击的是他,那他无法像王一样在马背上跃起躲闪,自己会跟那匹马的下场一样,肠穿肚烂。 “您可一定要注意他那把武器。” 安普顿微微点头,小声的说:“那把武器应该不是他的底牌,他不是傻子,不会把重要的底牌毫无保留的掀开。 对了,他衣服里面也有猫腻,猎户的箭满弦都没射穿。” “剑能不能刺穿?” “不知道,我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要不我去试试?” 安普顿瞪了一眼沃尔特:“你天天跟希尔彼得斗气是不是斗傻了?” 挖坑的人们已经开始往回撤了,还有零零散散的人试图把马车弄回来。 但受限于城门口的宽度,一群人挤在了门口,进城的速度慢了很多。 “马车别要了!马放掉,它们自己会跑,回头再去找!” 汉克站在一辆马车的车斗里喊着,尽他所能的调度着人群。 “毛斯!让里面的人快点散开,让开城门位置!” 城墙之上,除了安普顿以外的所有人都缩进了垛口以内,沃尔特蹲在安普顿身边,举着一支火把。 纵使底下正在往城里挤的人群如何喧闹,谢里曼仍然没醒,仿佛世间的纷乱与他无关似的。 人群逐渐通过了吊桥,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正从壕沟的方向往回跑,而那古神子嗣已经可以目视全貌了。 那如浪一般细密的触须簇拥着那巨大的诡异眼睛,蠕动着向前,仿佛是万千翻卷的恶灵正簇拥着他们的王一般。 即便是太阳神后裔的王族,安普顿在看到古神子嗣的时候也头皮发麻,心生恐惧。 他在脑海中翻找,翻找着那些属于自己的和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试图解释这眼前的景象。 它到底要干什么?是单纯的破坏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如果传说是真的,真正的古神是否已经复活?这岛上是否还有其他的子嗣存在? 正当他试图去解释古神子嗣的目的的时候,那团巨大的触须翻进了被简单伪装过的壕沟。 整个子嗣在壕沟里翻腾着,无数触须试图伸出壕沟,甩出了阵阵油污。 安普顿深吸一口气,顶住恐惧带来的压力,将箭矢上的火棉点燃,拉开弓弦扬起一个角度。 嗖的一声,那支带着火苗的箭准确的命中了古神子嗣。 烈焰腾起,随之一起腾起的,还有一团巨大的黑云。 随着冲天的火光,无数尖叫声响了起来,它们混杂在一起,像是充满烈焰的地狱中不断尖叫的无数恶魔,像是森罗地府中不断哀号的千万厉鬼。 “哥哥!救我!” “痛……放过我……” “不要离开!求你了!” “我……我没钱……” “老爷,只要十五个铜板我就是你的了!老爷!” “别放手!” “把孩子带走,求求你!” “……” 这声音塞满了所有人的脑袋,全鹿角城的人们都蹲在了地上,那些每个人体会过最可怕的事被唤醒了,它们从每个人的记忆最深处爬了出来,哭喊着,嘶吼着,质问着。 人们惊恐万状,他们有的捂着脑袋眼神慌乱,一句句的道着歉;有的满脸恐惧四处乱跑,似乎在躲避什么东西;有的目眦欲裂,癫狂大笑。 安普顿一阵恍惚,他仿佛回到了家中庄园的地下密室,眼前出现了正满脸热泪吟诵法文的母亲,惊恐的弟弟妹妹,和即将化成光的父亲。 “你拿回辉煌之心了吗?” 安普顿还没开口,母亲就急切的问道:“你拿回辉煌之心了吗?” “你拿回辉煌之心了吗?” 父亲、母亲、弟弟、妹妹齐声质问着安普顿,安普顿向后退去。 他们不停的质问,一句接着一句,随着质问,他们的双眼流出血泪,鲜血在脸颊上流下两条蜿蜒而下的红线。 他们一步步的逼近着安普顿,安普顿想要开口辩解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 第四十六章、最恐惧的事 正当安普顿被逼至墙角无路可退的时候,他的手心里传来一丝清凉,原本想说的话也脱口而出。 “我正在寻找辉煌之心的路上……” 他眼前的画面一晃,不再是父亲瞪视的脸,那张脸变成了谢里曼。 “喂!振作点啊!” 安普顿感觉鼻子下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伸手一摸,是鲜红的血。 他看向另一只手,发现自己正攥着谢里曼的那个叶子挂坠。 “你……你怎么不受影响啊?” 谢里曼将挂坠收回,撇了撇嘴,说:“这种程度的低语比起碧海来可差得远了……” 安普顿看了一眼城墙之上,几人状态各异。 沃尔特正握着剑背对着这边,身体颤抖个不停,仿佛在抵抗着什么; 薇薇安跪在地上,手中攥着长匕首,嚎啕大哭着正试图隔断面前某个不存在的东西; 希尔彼得满地打滚,伸着手在半空中一顿乱抓,做出往嘴里塞的动作,一边抓一边哭丧着脸的大喊:“不要了!太多了!真的不要了!” “哎哎,你先别看他们了,看一眼外面,烧的怎么样了,他们再这么疯下去可不得了啊!” “你用你那挂坠啊!” “它不是百试百灵的啊……” 谢里曼皱着眉头指了指希尔彼得:“那个混蛋不知道看到什么了,他就不起效果。” 安普顿舔了舔嘴唇,深吸了两口气,把头探出垛口。 壕沟里火光冲天,烟柱已经非常的高了,古神子嗣那庞大的身躯还在剧烈的燃烧着,着火的触须被它抖的满地都是。 “估计还得少个几十分钟……” 安普顿说着,朝沃尔特扬了扬下巴:“你不过去先把他救了?” “我不去,你在这看不到他的正脸,那表情像是要吃了谁似的,我过去他再给我一剑……” 安普顿翻了个白眼:“把那东西给我,我去救他。” 谢里曼眯了眯眼,把挂坠放在安普顿手里。 安普顿抽出剑,走向沃尔特,伸出缠着吊坠的手抓住了沃尔特的左手。 沃尔特突然动了,他猛地抽出手,回头就是一剑直刺。 安普顿猛地后跳,同时抬剑架住了对方刺来的剑。 他的剑像是黏在了对方剑上一般,沃尔特收剑,安普顿的剑就送过去,沃尔特挥剑,安普顿就将剑收回。 但安普顿的剑始终影响着沃尔特的剑路,这让对方无法进攻,即便沃尔特再快,在安普顿面前也无法发挥效果。 “怎么不管用啊?” “啊,有时候是这样的!” 安普顿要被谢里曼这不咸不淡的回答给气死了,他小心保持着剑路压住心里的火。 “那现在怎么办啊?” “你是王啊,就算有办法,知道的也该是你啊……” 安普顿恨不得现在过去给谢里曼一剑,但沃尔特还在自己的面前,他必须想办法让他恢复清醒。 拔剑,撩剑,安普顿更改剑路,一直在进攻的沃尔特进攻节奏被安普顿破坏的十分彻底。 安普顿很快就逮到了一个机会,他剑向左压,迫使沃尔特中路洞开,他眯起眼,转腰、送胯、甩腿,一击漂亮的后撩踢击中了沃尔特的下巴。 沃尔特摇晃着后退了两步,仍然保持着战斗姿态。 “啊?我……我干了什么?” 安普顿将剑收起,淡淡的说道:“没什么。” 谢里曼原本是挺瞧不起剑术这东西的,他认为有了热武器,这些东西纯属累赘,他腰间的弯刀就很少拔出来用。 但他看到安普顿的剑术的时候,突然觉得近身格斗的技巧自己有必要学一学了。 谢里曼看着已经救醒薇薇安的安普顿,开口叫住了他。 他之所以肯把挂坠给安普顿用,除了看看他的实力之外,还有一个目的。 “你打算杀了我吗?” “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现在我既不打算杀你,也不想杀你。” 安普顿满脸惊愕的回头看向谢里曼,低头看了看手里握着的挂坠。 “这东西还有这种功能?” 谢里曼接住被抛回的挂坠,装进皮袋。 “你没发现力量变大了吗?” “没有。” 安普顿虎着脸,被谢里曼算计的事让他很烦。 谢里曼回忆着安普顿与沃尔特的战斗,最后那一脚确实力量不大,对头一次使用挂坠的安普顿来说,他不可能控制得了突然暴涨的力量。 “看来这东西不是对谁都有效的啊……” 沃尔特与薇薇安都恢复了理智,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仍在地上滚来滚去到处乱抓的希尔彼得,尴尬的对视了一眼。 “我们刚才也这样的吗?” 谢里曼摆手,站起身来走向希尔彼得,骑在对方身上开始抽耳光。 两个耳光下去,希尔彼得停止了疯狂的举动,呜呜哇哇的嘀咕了几句众人听不懂的话,靠在墙根大口喘气。 谢里曼好奇,这个现眼包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有这么滑稽的惊恐动作,于是他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我刚才想起刚被你带出失落之岛的那段时光了…… 我不是经常偷你船上的面包吃吗?你靠港之后买了一百个白面包,逼着我吃完……” 谢里曼愕然,这事他确实干过,但没想到这种事会让希尔彼得留下阴影。 “这就是你心中最恐惧的时刻?有什么好怕的啊,最后你不也没吃完吗?” 希尔彼得抹了抹眼泪,看向几乎被浓烟劈成两半的天空。 “我原以为失落之岛的丛林里的生活就是天堂,直到我跟着你离开了那里我才发现,外面比那里好太多了。 有好吃的,好玩的,酒馆里有软软的妹子,香醇的酒…… 我怕你把我送回去……” 看到希尔彼得那副丧气样,谢里曼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会呢,你一个大活人,我还能绑着你把你送走啊?” “我刚当上大副,吉米就潜上船了;我跟他去了圣殿遗迹的地下密室,什么情报也没拿到;我守着船长休息,船长的钱包还被偷了…… 我这个大副当的……太没用了……” “好了好了,没多大事,下回注意就行了……” 谢里曼宽慰着一旁抹着眼泪的希尔彼得,见没有效果,他板起脸来嘟囔道:“薇薇安可看着呢。” ------------ 第四十七章、暴雨 城墙外那冲天的烟柱逐渐变宽,变散。 嚎啕的无数尖叫声也变得很弱,如同飘散的黑烟一样,像是被吹散在风里一般。 城墙内,率先恢复神志的人们叫醒了还在恐惧之中的人们,像是一场盛大的击鼓传花,他们坚强的挺了过来。 战斗还未结束。 汉克和他的亲兵已经在墙头上了,他们盯着从垛口缩回脑袋的安普顿,希望得到一个足以终结这场灾难的结果。 “已经烧的差不多了,要不你找个人来试试,看能不能盯着看了?” “我来。” 汉克站起身来从垛口伸出脑袋,他看到的,是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壕沟里冒出滚滚浓烟,若干被烧的漆黑的触须掉在壕沟外面,它们卷曲着、冒着烟,一动不动。 那里的尖叫声已经变得十分的弱,甚至不仔细听都无法辨认,甚至燃烧的噼啪声都能将他们盖住。 而那只被无数触须簇拥的怪异眼球早已消失不见,它仿佛没存在过一般,无论汉克如何寻找都没能在壕沟里发现它的身影。 汉克从垛口下来,看着安普顿,整个人有点不知所措。 “我……我被控制了吗?” 安普顿仔细看了看汉克的眼睛,摇了摇头。 “那个奇怪的眼睛没有了。” “那东西二十分钟之前就烧没了。” 汉克又看了看外面的壕沟:“要不,咱进行下一步?” “还是保险点,等它再烧烧吧。” 谢里曼从另一个垛口上下来,将望远镜收了起来。 “至少等那些低语完全消失,毕竟谁也不知道那玩意还有没有其它的能力去蛊惑别人。” 又过了半个小时,城门打开,人们冲了出来。 他们有的拿着铲子,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抱着一个筐,冲向了还在冒烟的壕沟。 他们的任务是把壕沟填平。 “这样一来就算是完全结束了。” 谢里曼看着城墙外忙碌的人们,打了个哈欠。 安普顿站在他身边抱着肩膀。 “你倒是什么时候都沉得住气啊……” “都结束了我有什么沉不住气的?” “补给点呢?” “已经选好位置了……啊对了,康尼还要我给他准备东西来着,清单在斯科特那里,我得去要回来。” “我看你是想去找你的钱包吧!” 谢里曼让希尔彼得到新月号,把康尼叫来让他主持飞行船建造计划。 汉克也叫来几人,让他们前往新月号先进行飞行船操作知识上的学习。 这两天的混乱可是把鹿角城折腾的够呛。 恢复秩序,扑灭大火用掉了不少时间。 生产中断了,店也被砸的七七八八,人们的日常生活受到了威胁。 汉克调用着上一任郡主的财力和物力开始救济百姓,努力的恢复着鹿角城往日的繁荣。 谢里曼看着汉克忙的脚不沾地,无奈的摊了摊手。 “他居然不去管教会的事……” 安普顿已经完全成了一名船员,那吃相甚至比希尔彼得还要暴躁。 “怎么管?主教都死了,剩下的人也没多大罪过啊……总不能都杀了吧?那跟上一任郡主有什么区别?” 谢里曼叹了口气,拿起一块肉,掏出小刀切了几下。 “就怕他陷进道德陷阱……统治者是不能太过仁慈的,这点你还不知道吗?” “恰恰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更不能清除海克托斯神教在鹿角郡的势力。” “为什么?” “教区的土地是海克托斯神教的,你把它收了王城的大主教不得炸锅?他不得拼命? 这会影响鹿角郡自治的计划,搞不好去王都的敏斯特和豪斯连国王都见不到就得被大主教势力的人给杀了。 我觉得汉克做的很好,一个半死不活的教区教会不比暴怒的大主教好拿捏吗?” 谢里曼用小刀挑着肉抿进嘴里,干笑了两声。 “你们这帮玩政治的是不是上台之前都喊着,打倒谁谁谁,取消啥啥啥,然后上台之后立刻就翻脸啊?” 安普顿愣了一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们那个世界是这样的吗?” “这已经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了,不是一个天底下的乌鸦都一样黑……。 你看啊,教区教会不推翻,那些教会土地的佃农就还是佃农,你甭管汉克如何对教区教会施压免租,这顶帽子他就是摘不掉。 佃农兵不惜舍弃性命要做那燎原之火的原因是什么?就是不希望他们的下一代,再下一代还是佃农。 这下可倒好,教会不推掉,佃农还是佃农,就算不交税,他依然是佃农。 汉克守着自己弟兄们跟那个……新的主教叫什么来着?万普……他守着兄弟们跟万普约法三章,你没见到那些佃农兵的表情? 再说了,万普他甘心自己被架空?他可是见识过斯科特使用神权压制世俗权力的啊! 这将是个大问题,处理不好就会留下隐患,不管是内部,还是外部。” 谢里曼说完,噘了噘嘴,耸了耸肩膀。 “我是多嘴,管这么多干嘛……至少十年内应该是没问题的。 你赶紧吃,吃完陪我去一趟圣殿遗址……我还有些事不太放心。” 安普顿翻了个白眼,作为王,他很讨厌被人使唤,现如今他要被谢里曼当打手了。 “希尔彼得呢?” “训练船员,正在那挑人,不知道一会是不是有空。” 谢里曼刚说完,光线开始变暗,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团乌云。 这乌云黑的像是能滴出墨来一样,它快速的移动着,很快铺满了整个天空。 一声闷响,大雨如泼,窗外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谢里曼看着薇薇安点燃的蜡烛骂了一句,低头继续吃饭。 城外,在那片被夯平的土地上,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努力的挖着。 雨水浇在她的身上,她视若无睹。 一个深坑很快被她挖了出来,这深坑已经比她的身高还要高了,她不知疲倦,疯狂的挥舞着手里的铁锹。 砰的一声,铁锹像是触碰到了某个东西,她丢掉铁锹伸手拨开混杂着雨水的泥土,双手被染得漆黑。 “你会说话算话的吧,会吧!” 她在泥土中捧起一个古朴的木箱,抱在怀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只要躲起来,等你的人来接你就好了,对吧?” ------------ 第四十八章、它的目的 这场奇怪的雨下了没有多久就停了下来,谢里曼决定前往圣殿遗迹。 希尔彼得说什么也要跟着去,他把训练船员的工作交给了水手长嘎达。 但在上路前他才发现,薇薇安被安普顿命令留在鹿角城准备再次起航的补给,这让希尔彼得瞬间蔫头耷脑,没了动力。 “你要不去就不去!别蔫了吧唧的……” 看到一旁的沃尔特,希尔彼得的心里平衡了不少,他翻身上马,对自己的船长说:“船长去哪我去哪。” 这句明显是模仿沃尔特的话没学到精髓,从希尔彼得嘴里讲出来给人一种俩无赖要去劫道的怪异味道。 出城往北,驿道非常泥泞不堪,马匹只能小跑。 在路过昨天挖出的大坑的时候,谢里曼选择绕道。 原本被填平的壕沟被这场大雨浇的坑坑洼洼,多处积水,有几个佃农兵正从车上往下铲土,试图填平之后再次夯实。 他们挽着裤腿,踩在填平的泥潭中,推着车,试图把刚卸完土,陷进泥里的那辆单马马车推出去。 “你等一下,我换个地方,这边太滑。” “这全是泥哪边不滑啊?你赶紧的吧,还有好多趟呢!” 赶车的车夫牵着马,吐槽着自己的队友,但他转眼之间就不知道自己那笨蛋队友哪里去了,仿佛消失了一般。 这名佃农兵消失的全过程谢里曼是看在眼里的,那积水里有个大洞,那人像是掉进井盖一样一下子就被吞噬不见了。 “喂喂喂!救人!那人掉水里了!” 他一边喊着一边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在泥泞的泥地里跑了起来。 等他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浮上来了,他噗噗的吐着水,双手乱抓。 希尔彼得将绳子丢了过去,几人把他拉了上来。 “我草这怎么有个洞啊?” “那么大的雨冲出几个坑来是很正常的。” “这哪里是坑,完全就是个洞。” “填土的时候留下空隙了吧?水一冲就变成洞了。” 几人七嘴八舌的说着,猛拍着那人的后背,那人趴在地上,使劲的咳着。 谢里曼留下一句“小心点”之后,几人带着两腿泥再次上路。 天气好的很,阳光温煦,微风清爽,好到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场遮天暴雨的雨后。 一路上只有谢里曼和安普顿在聊,跟在后面的希尔彼得和沃尔特则一言不发。 经过一天的行程,几人来到了这处圣殿的废墟。 看到石柱林立的场景,安普顿皱着眉头愣了好久。 “你可别藏着掖着的啊?想起什么你就说啊……” “不是,我总觉得像,但又……” “但又什么?” “但又不像……”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接过希尔彼得递来的火把,走到缺口旁。 “诶?我走之前已经把这个口给挡死了的,这谁挪开的?” 希尔彼得左右看着,最终在一旁的石柱旁边发现那堆已经干枯的树枝。 “你就拿这玩意挡那谁看不见啊?” 谢里曼说着就点燃了火把,准备往下走,但被希尔彼得一把拉住。 “让我走前面,好歹我来过。” 顺着石梯旋转而下,他们很快来到了希尔彼得斩杀吉米的甬道前,希尔彼得看着地上那一大片明显移动过的血迹目瞪口呆。 “我发誓我一刀就把他劈两半了!” “我信我信。” 谢里曼嘀咕着,蹲下身看了看那些发黑的血迹,他突然想起当时帕托死前双眼中流淌而出的黑色血液。 他们顺着甬道前进,向下,再前进再向下,看到了一扇透出炽白光亮的石门,和石门中伸出的漆黑枯槁的手臂。 希尔彼得发出一声惨叫,这声惨叫中充满了懊悔。 “我当时都把他砍死了为什么不下来看看啊……” “你下来看看就会变得跟他一样了……” 谢里曼踢了踢那支手臂,那手臂碎成了粉末。 几人穿过石门,沐浴在炽烈的白光之中,这白光虽然耀眼,但并不火热。 谢里曼遮着眼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处很小的房间,非常朴素,没有任何装饰,在这处石质房间的正中有一个突出的石台,石台上空无一物。 “这里跟炎神教一样,这光,这石台! 当初船长你去吸引教会和民众的注意,我溜进他们圣殿下方的密室去偷那个盒子,那密室跟这个完全一样!” “那么说算计我们的就是普莱姆斯神教的那群王八蛋了,我拒绝了他们合作探索的要求,他们派吉米登上我的船……” 线索被串联在了一起,谢里曼瞪大眼睛:“这么说,普莱姆斯神教的神要复活古神?!喂!安普顿!” 安普顿的样子吓了谢里曼一跳,那些炽白的光从这处小房间的穹顶落下,一朵朵的像是有着炽白火焰的蒲公英一般,它们落在安普顿的脸上,手上,渗了进去,像是一捧巨大的雪花融化在了安普顿的身上一样。 渐渐地,笼罩在这处房间的炽白光亮消失不见,只剩下火把摇曳的火光。 “这……就是辉煌之心?” 安普顿摇了摇头,说:“这不是,这是太阳神散落的神力。” 谢里曼撇了撇嘴,看来他在寻找的蒂莫西书并不在这。 “我刚才说的你听到没有?普莱姆斯神教的目的是复活古神。” “听到了,但现在你我都没能力阻止他们,要想阻止他们,必须先恢复王族对瓦兰斯大陆岛的统治。” 谢里曼深吸一口气,长长的叹了出来。 “我竟然帮了他们一把……这可真是……” 谢里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睁大了双眼,他猛地跺脚,跑出石门,踏上石阶。 安普顿紧跟其后,询问着谢里曼想起了什么,谢里曼一边跑一边回答。 “如果这里跟上次炎神教一样,那应该有个东西,但它现在不见了!” “它应该被埋在了壕沟里了吧!” “不!安普顿!那个佃农兵掉进去的大坑!” 安普顿沉默了,沃尔特皱起了眉,就连有着直线脑回路的希尔彼得也听明白了。 “古神子嗣为什么要前往鹿角城,它就是在找死,只有它死,才能让自己保护的东西被隐藏起来。” ------------ 第四十九章、我可是船长 两天的时间,城外的那条壕沟不但被重新夯平,还铺上了石头。 几个佃农兵正挑选着合适大小的石头,在给这片铺的差不多的壕沟找平,填缝。 看着这比圣殿广场还要平整的石板地,谢里曼陷入了沉思。 “谁让你们铺的啊!” 他哀嚎般的质问着一旁的佃农兵,对方却一脸的理所当然。 “这块没了草,再下雨又得变水帘洞,不铺点东西能行吗? 再说了,这离着鹿角城这么近,又在个驿道上,这过来过去的,光是踩就给你踩出坑来了。” 那人说的很有道理,谢里曼无力反驳。 “到底是勤快的老百姓,眼里是真有活啊!” 郡主城堡一楼大厅,汉克被一群人围着,他正在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一圈布置之后,人们散去,他看到了眼里冒火的谢里曼。 “噢?回来了?” 谢里曼将自己这一趟的所见和猜测讲述给汉克,汉克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盯着谢里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不同意挖开壕沟的建议。” 不光谢里曼,连安普顿都对汉克的决定十分诧异。 “喂,将来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啊!” 汉克抹了一把那充满疲倦的脸,呼出一口气。 “我认定,你说的那东西存在,它有可能在下面埋着,有可能已经被挖走。 如果它已经被挖走了,那我们也已经无力找回,我们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那是两天前的事,那人早就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如果它还在下面,我们这么一挖反而是帮了那些试图将它挖出来的人,更别提这么做会扩大知情者范围,说不定还会造成民众恐慌。” 谢里曼眯起眼,语气平淡的说:“你不会什么都不打算做吧?” “不……你看这样行不行?正好城门的宽度有限,将来这里会成为商贸中心,所以我在那个大坑那里建一个预检站,我会派小队轮班值守。 我们就当它在下面好了,那我们的任务就是看好它,这注定会是少数人记挂一辈子的守望,甚至是代代相传且不知缘由的守望。” 谢里曼的表情松弛了下来,他点了点头看向汉克的表情也变得温和。 在他看来,汉克的觉悟已经足够成为一方郡主了。 无所事事的四人在鹿角城里逛了一圈,他们先去了康尼那边新成立的飞行船设计建造局。 这个小屋里全是烟味,康尼拿着设计图的分稿正对着一群人讲解着如此设计的用意和加工时的注意事项。 谢里曼的出现有些多余,已经身处百忙之中的康尼不得不拿出时间应对船长的到来。 谢里曼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赶紧离开,好让康尼能尽快的完成他的技术传递工作。 随后他们找到了正在采购补给的薇薇安,她有两名船员陪着,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采购工作。 谢里曼一个袋子一个袋子的检查着那些补给,眉头紧皱。 “干酪?这么多……这是什么?肉干?牛肉干?!喂喂喂!我可不会给你报销的!” 薇薇安翻了个白眼,招呼那两名船员将这几个袋子扛上马车。 “以后的补给品都由我采购,我们老爷给钱。” 安普顿挠了挠头:“犒劳犒劳兄弟们嘛,物价又便宜,不买才亏了呢……”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这两只羊是怎么回事?你把它带上船它吃什么?” 安普顿看向薇薇安,薇薇安挠了挠脸颊。 “噢,我没想那么多……” “还有,豆子不能买鲜的,会发芽会发霉,几天就都没法吃了。 还有这个……酒不能这样一整桶搬上船,得兑水,那些船员是根本管不住自己嘴的!一天到晚喝的跟醉猫似的谁开船啊? 嗯?这个桶里是什么?” 谢里曼往那个黑乎乎的桶里看,看了半天才发现里面是个人。 “拉姆!你在这干什么?” “你答应过我姐姐带我走的!” 谢里曼抹了把脸,气呼呼的把木桶掀翻,拉姆从桶里爬了出来,板着个脸与谢里曼对视。 “我可没记得我答应了。” “你接受了我姐姐介绍给你的合作伙伴,拿了报酬就该履行约定!” 拉姆那脾气安普顿是领教过的,他找了一个空桶坐下,准备看热闹。 “我要是不带你走呢?” “我就去汉克那里告状,一个不履行承诺的人不该被他相信!你们之间的合作将会埋下嫌隙,最终破裂!” 谢里曼憋得脸通红,一旁的安普顿笑出了声。 “听着拉姆,我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尽管去告诉汉克好了,他会以一个成年人的思维方式作出决定。 我们之间的合作,是他需要我多于我需要他,所以你说的那些话会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威胁失败,但拉姆毫不气馁。 “噢?那如果我把你和汉克的计划告诉西索国王呢?” “你连皇宫都进不去。” “我进不去皇宫,但我可以进海克托斯王城圣殿,我可以将那怪物出现的事告诉大主教。 你们来了,怪物出现,不用我多说什么,他会自己作出联想。” 谢里曼眯起眼,他恨不得把拉姆捆起来关进城堡地牢。 拉姆见谢里曼有些动摇,他惯用的一套连招就跳到了下一步,可他还没开口给谢里曼台阶,对方的台阶倒是先递了过来。 “拉姆,你想不想当船长啊?” 拉姆当然想,哪个孩子不想统御着一艘船在风中翱翔,驶向那从未见识过的世界。 “你们自建的飞行船可还没有确定船长人选,我可还没教你们怎么确定航向呢!” 拉姆思考了一会,抬头凝视着谢里曼的眼睛。 “你能保证我当的上船长?” “我不能,但我只要把航向测定知识传授给你,在你们的自建船上,你最起码是个领航员。 你们会建更多的飞行船,会需要更多的船长,你肯定会有自己的船的!” 拉姆又是一阵思考之后,朝着谢里曼伸出了手。 “成交!” 两人握手,交易达成。 谢里曼脸一拉,招呼希尔彼得。 “希尔彼得,教教这个小鬼如何测定航向和行距。” “好嘞船长。” 拉姆感觉上了当,赶紧拉住谢里曼的马缰。 “哎?不是你教我啊?” “孩子,我可是个船长啊,难道所有的事都要我亲自处理吗? 赶紧上他的马,我们得回飞行船了!” ------------ 第五十章、再次出现的乌鸦 鹿角山的某处山洞里,一个戴着灰布兜帽的女孩从睡梦中惊醒,她抓着匕首警惕的四下看着,与洞口的一只松鼠四目相对。 她松了口气,丢出一块石子,松鼠跳跃着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在她的身边,有着一个质地古朴的木箱,干涸的土盖住了它的浮雕,让它看上去脏兮兮的。 “把你留在这?为什么?你说好了会复活他的!” 女孩突然站起身,对着箱子歇斯底里。 “你说话!怎么不说话了!再不说话我把你丢火里!” 她一把抓起木箱,举到了即将燃尽的营火上方。 “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做。” 这突然而来的声音像是沼泽地里冒出的瘴气,飘飘渺渺。 女孩将木箱收回,夹在腋下,另一只手握着匕首,警惕的望着洞口。 “谁?出来!” 一只乌鸦停在洞口,它交替着用左右两只眼睛看着洞内的情况,自顾自的呢喃。 “没有结界是挺方便,这个岛也可以自由进出了…… 姑娘,我是来接手那个箱子的,你的任务变更了!” “它答应我的!它答应了的!它说话不算话!这不行,谁也别想从我这里把它拿走!” 女孩说着,木箱一丢,踩在脚下,腾出的手掏出投石索,干净利落的甩出石头。 这石头飞向乌鸦但却没能打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石头飞行的过程中推了它一下。 “拿开你的脚!否则,我会把你绑在石柱上,让你看着你的爱人被复活后受尽苦难。 我会一遍遍的刨开他的胸膛,挖出他的心脏,放在你的面前,然后用生锈的钉子将那蠕动着的小家伙贯穿,让他的鲜血溅在你的脸上。 我要让他的哀嚎,贯穿你无尽余生中的每一分,每一秒!” 女孩一阵恍惚,那地狱般的景象出现在了她的脑海,她无法分辨这是一瞬间,还是过了几年。 在这阵恍惚中,爱人被一遍遍折磨,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从未中断。 她不忍直视,但连转移视线这种事都无法做到,只能看着爱人一遍遍的死去,一遍遍的复活。 突然之间,这恐怖的轮回结束了,她发现自己已经蹲在了地上,那只乌鸦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想让这种事发生吗?” 女孩手脚并用着后退,脸上充满了恐惧,匕首掉在了地上她却浑然不知。 “普莱姆斯神向来是仁慈的,它对你这次的不敬并未降下神罚。 去,到那艘飞行船上去!执行你的任务!等你归来之时,你的爱人将会在这里等你。” “真的吗?真的吗?” 女孩手脚并用着又爬了回来,双眼虔诚,她伸着那双被染得漆黑的手,掌心向上,缓缓的将额头贴在了地面上。 “太好了……” 飞行船上多了十几个佃农兵,他们正努力的学习着不同岗位的工作要领,整个船上充满了脚步声,说话声,这让谢里曼直皱眉。 安普顿搞不清谢里曼在想什么,放着安安静静的旅店不住,非得回到新月号那晃来晃去的床上。 物资放在准备好的大网里,被新月号伸出的吊臂收了上去。 人多就是好,平时两三个小时的工作量现在一个小时就完了工。 舰桥上已经装上了新的玻璃,它的透光性没有原来那块玻璃好,但有总比没有要强得多。 拉姆兴奋的看着充满新鲜感的一切,两只手搓来搓去,显然正在尽最大努力进行克制。 在他看来,希尔彼得教的那些知识都很简单,他现在需要做的是理解,记住,至于熟练它们那是之后的事,必须趁着谢里曼一行人没走,尽可能的多学。 谢里曼找了一个远离喧嚣的地方,准备绑上吊床,好好休息一番。 但吊床这种东西,需要的不止是安静的环境,最重要的是要有两棵距离适当的树,很显然鹿角山的粗大树木不适合吊床的安置。 谢里曼抓耳挠腮,但他死也不想承认安普顿说的应该在旅馆休息是对的。 他折腾了整个下午也只是眯了一个小时左右,不是吊床不得劲,就是乌鸦来停在他头顶上呱呱叫。 最终他放弃了这场与大自然的搏斗,悻悻然的回到了新月号的营地。 安普顿早就离开了这里,回到了鹿角城的旅馆。 照他的话来说,是人总得有张有弛,适当的给自己放假。 对此谢里曼即便挨了现实的打,也梗着脖子不以为然。 他认为,只要自己每时每刻都做好准备,命运丢来的倒霉事就能被完美的避开。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命运,或者说是藏在暗处始终注视着他的威胁。 塞露出现在了正在看书的谢里曼面前。 谢里曼百无聊赖的抬了抬眼皮,伸出一只手。 塞露将一个钱袋丢了过来,谢里曼一把抓住,打开看了一眼。 “少了俩……” “喂!我可就用了一个,不信你数数!” 谢里曼撇了撇嘴:“不敢,万一有毒呢……斯科特那死相我可是见过的。” “我跟你又没仇。” 谢里曼将钱袋掖在腰间,放下书,看到了正抱着肩膀的塞露露出的那双黑色的手。 “你手怎么了?” 塞露伸开五指晃了晃,那双手的手腕以上黑的发紫。 “制作毒药的时候用了一些特殊的浆果,没想到那浆果汁液的颜色完全洗不掉,渗进皮肤里了。” 谢里曼愣了一下,他被塞露那股狠劲给吓到了。 “怎么没药死你啊?” “那浆果叫山羊屎,单独使用无害,鹿角城的人都知道。” “啊?那你是怎么知道它可以拿来配制毒药的啊?” “喂,我是女巫啊!这个鹿角城的人也全知道。”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举起书本继续看书。 他不相信塞露来一趟就是为了还钱袋的,他决定当个闷葫芦,不接招。 塞露什么话也不说,往谢里曼旁边的地上一坐,从挎包里拿出瓶瓶罐罐就开始鼓捣。 那些看上去就很危险的液体来回混合,有时冒出一股香味,有时冒出一股酸腐的味道,有时干脆砰的一声,冒出一团颜色诡异的烟。 谢里曼受不了了,他担心自己要么被塞露毒死,要么被塞露炸死。 “你到底要干嘛?” ------------ 第五十一章、无处可去的塞露 “来来来,你试试这个……” 塞露拿着一根剥了皮的小树枝在她的瓶子里沾了沾,另一只手追着谢里曼到处乱躲的手抓个不停。 那只黑手五指张开,如影随形,这一刻,连谢里曼也相信这家伙就是个女巫了。 “干嘛?有事说事!” “哎你别跑,试试!你一大老爷们怕什么?” “行刑者、郡主、主教哪个不是大老爷们?我能不怕吗?” 塞露脸一板,直接把那截小树枝丢了过来。 谢里曼不是希尔彼得,也不是安普顿、沃尔特那种从小习武的家伙,这突然袭击他没能躲过,树枝甩在了他的脸上。 刚要恼火的谢里曼觉得一阵清香钻进了鼻子,他捡起小树枝,仔细的闻了闻。 “嗯?这东西……哎它有没有副作用?” “没有,我这里还有很多配方,各种味型,松香,草莓香,薰衣草香,百香草香等等等等……” 谢尔曼知道,这个世界是没香水的,他之所以知道,是他曾经试图弄点香水来掩盖一下船舱船员大隔间里那冲天的臭脚和汗味。 “这东西可是个好东西啊!哎,你先弄点试试效果。” “要什么味的?” “都行,哪个方便来哪个吧,我主要是测试一下它的掩盖性和持久度。” 塞露有现成的材料,没几分钟就鼓捣出了一小锅紫色的、泛着泡的粘稠糊糊,那味道,谢里曼完全不觉得哪里香。 塞露让他别急,她从斜挎包里掏出一个满是豁口的小碗,弄了点清水,拿起刚才那根剥了皮的小树枝从锅里挑了一点糊糊放进水里稀释。 香气四溢。 这种香味是那种林间百花盛开的清香,它很杂,不好形容,但足够香。 “呐!” 谢里曼接过小碗,气味顺着他的鼻子直达天灵盖,他呼出一口气,竖起了大拇指。 他们上了船,来到了酸臭味扑鼻的水手大隔间,谢里曼直接将那碗香水倒在了地上,让一个船员找来墩布开始拖地。 那糟糕的味道被百花的清香盖住了,完全闻不出来。 “我给你瓶子,你给我来一百瓶……啊不,你把我所有瓶子都装满!” 谢里曼倒不是想把塞露的香水拿回去卖,他的探索还要继续,他想的,是到了下一个陌生的空岛,可以用这些香水来换些物资。 毕竟大多数时候,以物换物比拿钱去买要更加的方便,安全。 塞露肩膀一抱不说话了。 谢里曼一愣,恍然大悟。 “你们可真是姐弟俩……说吧,你想要啥?” “我要跟你们走。” 谢里曼没弄明白塞露的话,他皱了皱眉,塞露又重复了一遍。 “你知道我们干嘛去啊?” “知道,听拉姆说过了,你们是探索船。” “那你还要上我的船?” “我就是想成为这个世界的探索者,这是韦伯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 谢里曼摇了摇头,他不是个资助别人实现梦想的慈善家。 “不行,船上已经有一名女士了。” “为什么她能上船我不能?” “因为你提供的这些并非必须,而她,是我这次探索行动的资助方的人。” 塞露噘着嘴,嘟囔了一句什么,但谢里曼没听见。 “你啊,真想当探索者就去找你弟弟,希尔彼得正在教他航行知识。 如果发展的顺利,鹿角郡将来会造很多飞行船,拉姆会成为一名船长的。” “他才十六,当上船长那都什么时候了?” “你也不大吧?有什么等不了的?” “可我是个女巫啊……我要在山里待多久才能等来自由? 等来的自由,还叫自由吗?自由不是靠自己争取的吗?” 谢里曼看着面前的姑娘叹了口气,她的凌厉谢里曼见识过了,但这份凌厉也伤了她自己,现在的鹿角郡,乃至西索王国已经容不下她了。 不管他是不是女巫,只要大家认定,哪怕她不去伤害无辜的人,她也摆脱不了女巫的帽子。 人们会将各种天灾人祸扣在这个可怜姑娘的脑袋上,那些传言会越传越邪乎,人们会越来越怕。 最终,人们会拿起武器将她驱离。 谢里曼很想摸摸这姑娘的脑袋,说上一声:“没事的,时间会淡化一切。” 但他知道,对于这件事,时间只会慢慢将其放大。 塞露女巫将会成为人们在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是晚上吓唬那些不肯睡觉的小孩的鬼故事,最终,塞露女巫的事会流传到西索王国的王都,钻进大主教的耳朵里。 这件事会像个气球,被时间越吹越大,它不爆掉,人们就不会停下来。 要让它爆掉,恐怕就只有塞露被送上火刑架这一个结局了。 而塞露,她清楚自己面临的结局,她像个小商贩一样,跑到陌生人的面前,拼命的展现着那微不足道但已经是自己全部的重要性,希望这个陌生人能伸出援手。 “唉……你多大?” 谢里曼叹了一口气,问道。 “十八。” “说实话。” “十七。” “嘶!重新说!” “真是十七,我比拉姆大一岁。” “怎么这么矮?” “小时候吃的差呗……” 谈话与自己的目的无关,这让塞露蔫头耷脑,没什么兴趣。 “给你另一条路走,行吧?” “说说看。” “我们走后,你们自己的飞行船经过短暂的试航训练会直接前往瓦兰斯大陆岛,到时候安普顿的商队会来,他的商队不在乎你是不是女巫。 让他们把你带到瓦兰斯,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即便那种生活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你可以打造一个自己想要的生活啊!” “那我要多久才能像你一样有自己的船和船员?” 谢里曼愣了一下,他仔细的想了想,瓦兰斯大陆的飞行船学院压根就不收女学生,他也不记得哪个船长带过女性学徒。 “嗯……我不知道。” “看吧,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这算是指的哪门子路……”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摇摇头,背过身去。 “那我就爱莫能助了,现在,请塞露女士离开我的船吧。” 塞露盯着谢里曼的背影,她收起了那副无助的表情,尽管那是她真情的流露。 她眯起眼,跟在谢里曼身后,眼神四下打量。 与刚上船时的好奇不同,她现在的眼神中,充满了极强的目的性。 ------------ 第五十二章、龙骨、授爵仪式、炉子 时光冉冉。 鹿角郡的第一艘空艇西索号完成了龙骨铺设的工作,包括康尼在内的一众施工人员,顶着黑眼圈,热泪盈眶。 同一天,西索王室派来授爵的队伍抵达了鹿角城。 亲王莱顿和老迈的大主教瑁恩双双走下了马车,进入了郡主城堡的大殿。 鹿角城的佃农兵们此时已经成了郡主的正规军,他们全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警惕着四周,就连谢里曼和安普顿也被汉克拉来保证授爵仪式现场的安全。 全城上下都在找塞露。 他们倒不是想把塞露怎样,而是在担心这个有着女巫称号的姑娘会在授爵现场杀了大主教瑁恩。 真要发生这种事,鹿角郡面对的将会是全西索的教徒敌视。 好在塞露并未露面,也没发动她那传说中说谁谁死的诅咒,授爵仪式进行的很顺利。 亲王莱顿将国王的剑放在汉克右肩,大主教瑁恩将自己的权杖放在汉克的左肩,二人严肃的宣读了王权与神权交给汉克的责任之后,仪式完成。 似乎也知道自己不该在鹿角城多待,大主教婉拒了汉克的晚宴,回绝了当地主教万普留宿的好意,在完成仪式之后,他立刻坐上马车,离开了鹿角城。 汉克松了口气,因为大主教瑁恩死在鹿角城是一回事,死在回程的路上那是另一回事了,可就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亲王拉着汉克的手,二人相谈甚欢,甚至聊到了晚宴开始他们都没能停下。 亲王不停的转达着西索国王对汉克即将展开贸易的巨大期望,并许下一条条的承诺。 汉克自然知道对方惦记的,是合约中那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他脸上喜笑颜开,百般附和,心里已经不知道问候了西索国王多少遍了。 同样是这一天,鹿角郡的第一批船员在希尔彼得的带领下,进行了环岛试航。 事实证明,这些勤劳的汉子们学东西是很快的,新月号在他们的操控下,辅帆张满,像是翱翔的鹰隼。 唯一一个低于进度的工作,是煤油动力机的铸造工作。 为了方便生产,谢里曼没有把新月号上那个自己改进过的动力机图纸直接给汉克,而是给出了大多数飞行船都在用的那一款。 本来想着降低生产工艺,难度就可以赶上进度,但没想到西索的冶金业那是差的离谱。 没了办法的谢里曼只好连冶炼炉都给他们搭好,这才生产出来合格的钢材。 一旁的安普顿看着这个由一头牛拉着风箱不断吹起的炼炉啧啧称奇,谢里曼的举动坐实了他掌握着提高生产力方法的猜想。 铁矿石源源不断的倒进去,亮白色的铁水源源不断的流出来,流到那一个个准备好的模具之中。 冷却,打磨,测量,组装,测试。 这一系列的工作都有人完成,且完成的像模像样。 而这一切,完全得益于谢里曼垒的那个丑了吧唧的冶炼炉。 “船长大人,为什么他们的炉子烧出来的铁水是赤红色,而你这个是亮白色?” 谢里曼感觉自己要累死了,完全懒得解释,但对方又是自己的金主,他不得已,嘟囔着走到一旁找了块石头坐下来。 “因为那头牛。” “啊?牛跟铁水的颜色有关系?” 安普顿十分尴尬,落魄的王族也是王,对方懒得细讲的表现让他很没面子。 “铁水的颜色跟温度有关,温度越高,铁水中的杂质越低,杂质会带来不稳定性,这也就是他们鼓捣出来的部件强度不达标的原因。” “那跟牛有什么关系?” 谢里曼瞪着大眼看着一心求问的安普顿,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不是,你们王族那些繁杂的教育体系里,就没有物理课啊?” 他仔细的看了看安普顿脸上逐渐出现的红晕,这才相信安普顿的无知不是装的。 “是这样,那牛呢,一直在转那个转盘,这个转盘连接着两个风箱,风箱在不停的往炉子里送风。 我真正做的呢,实际上就是一个利用了连杆和转盘的畜力鼓风装置。” “然后呢?” 对于安普顿物理知识的匮乏,谢里曼瞠目结舌。 “物体燃烧需要氧气,我把风吹进去,那炉火就会更旺,温度就更高了啊! 火堆开始冒烟的时候你挑一挑,它自己会着起来……不是,这道理你真不知道啊?这事希尔彼得都知道啊!” 用希尔彼得根自己比,安普顿被臊的满脸通红。 他挠着脸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也就是说,让生产力提升的,是这些看上去不起眼的一点点改动吗?这真是有意思……” 谢里曼点头:“不起眼吗?你们用人踩风箱踩了多少年了?想过要换牛来拉吗? 你们不是不想,是不知道该怎么把圆周运动转换成上下的往复运动,这是知识,安普顿,没有知识,光想要是没用的。” 安普顿叹了口气:“别再说了,再说下去我都开始向往你的世界了……”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那皮笑肉不笑的哼哼更像是一种自嘲。 “我那个世界也不全是美好的,那里也有饥饿,战争天天都在发生,剥削与被剥削从未停止…… 你无法想象,我们那个世界里有一种炸弹,呃……你不知道炸弹是什么,我打个比方,就是那种以爆炸杀伤敌人的大烟火。 那个大烟火,一颗就能杀死十几万人,并且被那种炸弹炸过的地方将不再适合人类居住。” 安普顿目瞪口呆的沉默了很久,纵使他有着历代王族的记忆,他也无法想象十几万人的死是个什么概念。 “一颗大烟火,杀掉四分之一的瓦兰斯大陆的人口?你确定你们那个世界没有古神这种鬼东西吗?” 谢里曼沉思了一会,喃喃的说:“在这个世界的话应该做不到,因为人口密度太低,但一下摧毁一个郡是没问题的。” 他说着,深深的叹了口气。 “古神杀的人,还真不一定有我那个世界的那帮政客们杀的多……” ------------ 第五十三章、再次起航 面对亲王莱顿的召见,谢里曼是很不想去的,于是他拉上了同样不愿去的安普顿。 在那顿奢华到就算你每样尝上一口都尝不完所有餐点的夸张宴席上,本就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的谢里曼已经用尽了浑身解数。 好在安普顿跟着,他那优雅的谈吐很自然的接过了谢里曼磕磕巴巴的交谈权,一副我为船长代言的架势。 这位亲王似乎对外面的世界有着十分浓厚的兴趣,他不停的问东问西。 “外面的世界,像你们瓦兰斯王国这样强大的王国有很多吗?” 安普顿微微欠身,他容光焕发,仿佛亲王口中那个强大的瓦兰斯王国仍然属于他一样。 “有很多,摩安珂大陆岛上有阿曼帝国、隆恩王国、纽斯王国,安达瑞斯大陆岛上的贝蒂加斯王国,这都是很强大的王国。 当然,像林恩王国、帕琪王国、第聂伯格王国等等这种较小空岛上的王国也都像西索王国一样,繁荣强大。” 莱顿亲王点着头,他重复似的呢喃着安普顿悉数的这些王国,话锋一转。 “那些国家也信仰海克托斯神吗?” 安普顿察觉到了对方真正想问的问题,他稍作欠身,毕恭毕敬的做出了自己的回答。 “亲王大人,这些国家大多是信仰自由的,民众们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信仰。” 莱顿放下餐具,眉毛皱在了一起。 “民众愚昧,这很正常,难道他们的王也如此无知吗?” 安普顿的眼皮跳了跳,这句话戳了他的肺管子。 “请殿下明示。” 莱顿抬了抬双手,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 “如果信仰由老百姓自行决定,那么他们的国王加冕的时候,到底是请哪个神来授予他们王权呢?” “殿下,是这样,虽然人们可以自行选择信仰,但总会有一个宗教是大多数人选择的宗教,那些国家的国王往往会将势力最大的那个宗教定为国教。 他们并不限制人民去信仰其他宗教,其他宗教也不会干涉这个国教为国王授予王权。” “那问题就来了,那些没有授予国王王权的神教及其信徒,是否可以无视国王对他们的命令呢? 因为他们的神并没有赋予国王命令他信众的权利啊!” “不,殿下,在外面的世界,王权的影响力是大于神权的……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如果让一个人去选,一个是王架在他脖子上的剑,一个是神可能会降下的神罚,我想那个人会毫不犹豫的遵从王的旨意。 虽然他心里可能在咒骂着王并向神忏悔,但他的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王权大于神权吗……” 莱顿沉思了一会,突然哈哈大笑,他高举酒杯结束了这场关于王权与神权的讨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的问东问西。 在宴会结束之后,莱顿要求谢里曼与安普顿留宿,并在书房秘密的会见了二人。 他开门见山,再也没了宴会上那股纨绔贵族一般的胡闹劲。 “谢里曼先生,安普顿先生,我希望能借助贵方的商队与瓦兰斯国王建立交流的渠道。” 谢里曼与安普顿对视了一眼,谢里曼先开了口。 “殿下您这是?” “如安普顿先生所说,王权,要大于神权。” 谢里曼恍然大悟,原来西索王国的神权已经强大到王权需要寻找外部力量来对抗的地步了吗? 安普顿又留下了一封盖着自己徽记的信件,这是要求部下将西索王国的信件送至瓦兰斯国王手中的命令。 谢里曼也写了一封信,这是给他那根本不存在的大航队的信,他要求自己的大航队在遇到西索王国飞行船时基于足够的外交尊重,也算是给足了莱顿殿下面子。 一晃两天,新月号的起程日终于到了。 前来送别的有莱顿亲王,郡主汉克,拉姆,汉斯,敏斯特那身袍服仿佛焊死在了身上,自从鹿角城之战事件后,他就没再换过别的衣服,别人都以为他皈依了海克托斯神教。 新月号升的很快,老船员的操作远比新手更加丝滑,这让新月号的飞行姿态更加流畅。 希尔彼得忠实的待在自己的岗位上,舰桥上的一切被他尽收眼底,他不断的下达着命令,调整着航向,迎着风,把新月号送上了航线。 对于航行这件事来说,无聊就是好消息,无事发生就意味着没有那些扰人的意外。 一连三天都是无聊的,安普顿无聊到跑去跟谢里曼下棋,谢里曼也无聊到明知下不过还是接受了安普顿的邀请。 但他的耐心是不足的,尤其是在下棋这件事上,他完全不是从小就玩兵棋的安普顿的对手。 三局下来,谢里曼就不想下了。 安普顿悻悻的收起棋盘棋子,往烟斗里塞了些烟丝,抽了起来。 “这次船上的补给够航行两个多月的了,可以进入目标区域了吧?” 谢里曼打开窗户,狂风呼呼的灌了进来,直接把安普顿烟斗里的烟丝全都吹飞了。 二人慌乱的拍灭那些飞的到处都是的火星,翻着白眼看着对方。 “你不算航程的吗?万一中间没遇到可以补给的空岛怎么办?” 安普顿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突然满脸怨气。 “太无聊了啊……” “无聊就去擦甲板!看给你惯的!” 谢里曼在其他人面前说话还能客气点,在船长室,他可是一点都不惯着安普顿的。 他关上窗户,坐回自己的座位,低头接着摆弄他的航图去了。 敲门声响起,门被打开,希尔彼得走了进来。 “船长……那啥,有件事我必须得报告。” “说。” “咱船上的老鼠太多了。” 谢里曼不敢置信的看着希尔彼得。 “这怎么可能?贝蒂儿呢?” 贝蒂儿是他在鹿角镇买的猫,他希望贝蒂儿能将船上的老鼠吃个干净,看来它没能完成自己的工作。 “它倒是抓老鼠,抓了有四五只,之后就没再抓到过,但食物还是会少,反而比之前少的更多了。” 谢里曼猛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声。 一个不好的预感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 第五十四章、好大一只耗子 上一次谢里曼有这种感觉还是在离开失落之岛的时候,当时船上的食物也是莫名消失,不得已的谢里曼组织船员进行了一次全船清查。 这次清查,让他把躲在三层货仓一个木桶里的希尔彼得给翻了出来。 眼下,到底是谁又混上船了呢? 希尔彼得看起来是不太适合当大副,怎么还能让人摸上来?起航前不检查的吗? 他盯着眼神躲闪的希尔彼得叹了口气:“还不赶紧找去?这事你不是干过吗?” “找不到,我已经安排船员手拉手一遍遍的蹚过每一层甲板好几次了。” 谢里曼站起身来猛踏地板,发出战备命令。 “接着找,找不着今天谁都别休息了。” 船长生气了,就连一直缩在舱室里的薇薇安也探头探脑,不断打听。 其他船员就更别提了。 每个装淡啤酒的木桶都被他们打开来用棍子捅;装干豆的袋子每一包都被他们拉个口子伸手进去来回掏;就那几个少数的舱室里挤着远超它容量的船员,他们头碰头,腚对腚,在每一条缝里仔细的找着。 总之,每个人都是一副找不到潜入者就干脆毁灭得了的架势。 沃尔特也在找,他仰仗着敏捷的身法挂上保险绳吊在船外,检查着气囊和船体之间的缝隙。 安普顿也在找,不过很显然他是不适合干这种事的,他翻找的地方已经被人翻了很多遍了。 一整天的时间,船长的命令仍未完成,所有人没有吃饭没有休息,仍在寻找,但他们此时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 他们一个个瞪着眼,仿佛要吃了谁似的,越来越暴躁,从船头跑到船尾,从一层甲板跑到底层压仓区。 谢里曼靠在船头的栏杆上,手抓着腰间的火枪,面无表情的看着几乎要疯的船员们。 一旁的安普顿蔫头耷脑。 “喂!我的船长大人,兴许那就是几只老鼠呢?别折腾了,开饭吧……” 谢里曼摇头,他拿出一张纸,纸上是他画的一只眼睛。 这只眼睛通体漆黑,有着十字形的瞳孔,眼睛周围还有着少量绒毛。 “这是什么?古神子嗣的眼睛吗?” “不,曾经有只乌鸦进了我的船长室,它的眼睛很诡异,我画的是这只乌鸦的眼睛。 如果它与古神子嗣有联系,那这些乌鸦就得小心。”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吉米的岗位瞭望塔上,经常停着一只乌鸦,但是太高,我没看见它的眼睛。” “这件事并不简单,吉米叛变的时间点在哪里? 他是一开始就是普莱姆斯的人,还是在船上被那只乌鸦洗了脑? 如果你不能从那些王族的传说中找出关于普莱姆斯神教的情报,那我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 安普顿摇头叹气,他将那张画着十字瞳的纸还给了谢里曼。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或许我忘了,要不用你那挂坠试试看?” “我信你……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得做最坏的打算了。 从今天起,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只落在船上的乌鸦。” 二层甲板传来撞击声,紧接着是一阵扑腾,像是在互相掐架的两只大耗子。 所有人行动了起来,他们跑向二层甲板发出响动的地方,谢里曼也赶了过去,最终扒开人群,来到了薇薇安的舱室。 舱室里,薇薇安正跟另一个姑娘打成一团,衣服扯的春光乍现,整个现场香艳无比。 船员们愣在舱室门口,光顾着看了,完全忘了上去拉开。 从小接受过格斗训练的薇薇安毫无疑问在女性里算是有些战力的,但在那个姑娘面前却完全无法施展。 她双眼通红紧闭,倒在地上,跟那位姑娘缠在一起,跟市井打架的妇人并无二致。 谢里曼看了一眼那姑娘黑漆漆的手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他叹了口气,冲着船员们挥手。 “走走走,都走,你们赶紧吃饭去!” 船长下了驱逐令,众人只好离去,矮个子的康尼在外面蹦了好几遍也没看到船员说的香艳场景,只能随着人群悻悻离去。 “嘿嘿嘿!撒手!” 塞露自知隐藏已经没了希望,噘着嘴松开了手,她理着自己的衣服,缩回墙角坐在了那里。 安普顿看到薇薇安一直揉眼,赶紧脱下外套先给薇薇安盖上那乍现的春光。 “眼怎么了?” 一听是安普顿在自己身边,薇薇安安静了不少,她不再气急败坏,变得文静了起来。 “疼,火辣辣的疼。” “她没事,你给她用清水冲洗眼睛,过一会就好了……” 塞露小声的嘀咕着。 她原本的计划,最起码要等到飞行船航行到足够远的距离再出现,毕竟她不能窝在薇薇安的橱子里一直躲着。 可现在的航程,据她计算,刚走了四天,她很担心新月号返回西索王国,把自己丢回去。 “你可真会躲……就薇薇安的舱房没人查。 起来起来!跟我走!” 谢里曼拎着塞露的脖领子,安普顿扶着薇薇安,四个人离开了船舱,来到了甲板上面。 薇薇安被沃尔特接走进行简单的治疗去了,塞露则被谢里曼拉到了船头上。 谢里曼拿出挂坠抓着吊绳递到塞露面前。 “抓住它。” 塞露照做,伸出她那黑的发紫的手把叶子挂坠攥在了手里。 “你为什么要上我的船?” 塞露眼神恍惚了一下,表情逐渐变得虔诚,谢里曼知道,吊坠生效了。 “探索世界是韦伯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离这个梦想最近的路就是上你的船。” 两行热泪从塞露眼中流出,谢里曼无奈的叹了口气。 “是谁指使你上船的?” “这是我自愿的!我愿意为了韦伯的梦想努力,因为那也是我的梦想!” 谢里曼抽回挂坠,看向安普顿。 “现在有两个处理方案,要么返航,要么把她丢下去。” “等一下,我有另一个主意……” 安普顿把谢里曼拉到一旁,小声嘀咕道:“现在的瞭望台一直是沃尔特执勤,我刚才问了问他,他说船上哪天都得落上个十只八只的乌鸦。 咱就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乌鸦只能蛊惑这些新来的船员呢?” “沃尔特不也是新来的吗?” “沃尔特是莱恩人,莱恩人天生就是王族的剑,他们对王族有着刻在血脉里的服从,不会被其他东西蛊惑。” 谢里曼点头:“你的意思是……” ------------ 第五十五章、失联 虽然是个长得挺不错的姑娘,但船员们对害的他们一天没饭吃的塞露完全友善不起来,刚在厨房刷完盘子的塞露就被希尔彼得叫了过去。 他扔给塞露一小卷安全绳:“你,上瞭望台执勤。” 塞露瞠目结舌。 “呃……我主要的任务是什么?” “观察四周,注意那些气象变化及时通知舰桥,还要注意地平线上的变化,不要错过任何空岛。” “有没有人教我啊?” 希尔彼得抠了抠鼻子,看都不看塞露。 “有眼吗?” “有……” “那不就行啦?瞭望台上有个望远镜,旁边有个传声筒,你上去鼓捣两次就会了。 还有啊,你,干活就有饭吃,不干活就没饭吃,懂了吗?” 自知给人家添了麻烦的塞露没别的办法,蔫头耷脑的前往瞭望台。 瞭望台很高,希尔彼得给的安全绳塞露完全不会用,绑上安全绳之后她就没法往上爬。 她一咬牙,把安全绳塞进挎兜,抓着栏杆一蹬一蹬的往上攀爬。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爱着的……韦伯……” 她给自己打气,每说几个字就往上窜一登。 “我要和韦伯……一起……走遍世界!” 新月号并非时刻都很平稳,随着船体的倾斜,桅杆上的塞露感觉身体都要离开了抓手,在她的正下方,是恐怖的碧海。 “我忠实于我的誓言!我绝对不会违背它!” 狂风拍打着她的身体,她声音颤抖,紧紧的抓着栏杆。 新月号开始向另一侧倾斜,塞露抓住机会猛爬,最终翻进了瞭望台里。 “她在干什么啊?” 谢里曼看着差点被甩出去的塞露终于翻进了瞭望台,这才敢喘口气,把话说了出来。 “你没教她怎么用安全绳啊?” 他看向希尔彼得,希尔彼得也抹了把汗。 “我哪知道这东西还要教啊……” 一旁的安普顿不停的咂嘴,摇头。 “这东西上去容易,下来难啊!” “行了,你也是个冷血的家伙,这么个小姑娘你让她去当诱饵。” “你拉倒吧,一开始是谁说要把她丢下去的?这会你倒心善了?” “我那是吓唬吓唬她,偷偷上我的船,我一点处罚都不做,回头她还不翻了天啊?” 两人开始拌嘴,希尔彼得已经见惯了,若无其事的走向舰桥,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塞露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她环顾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蓝与一望无际的绿,蓝的是天空,绿的是碧海。 天空像是一个锅盖,盖在碧海这口平底锅上,形成了完美的一圈地平线。 她第一次知道,世界竟然可以如此辽阔。 在此之前,她以为的辽阔,是站在鹿角山山顶俯视着的西索王国,是湍河奔涌流向的碧海,是在成熟的麦田中奔跑,跑了一天都跑不出的鹿角郡。 她哭了,伴随着对爱人的想念,她流下了两行热泪。 “韦伯,你是对的!见识过外面你就会觉得西索王国是那么的狭小,那么的憋闷!” 她张开双臂,站起身来,迎着风畅快的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尖叫。 一声巨响让这声发泄似的喊声戛然而止,塞露好像看到了有个黑色的东西在距离自己十来米的地方被炸成了一团血雾。 她从缩回的瞭望台里探出头,看到谢里曼正拿着一个怪异的东西看向自己。 “上面怎么样啊?” 塞露那股兴奋劲又回来了,她像个孩子,兴奋的喊道:“上面的景色好极了!” “那就行,把你的安全绳绑好,试试望远镜和通话筒!” “安全绳要怎么用啊?” “这种事难道不该在上去之前就问清楚吗?!” 瓦兰斯王国,枫叶镇,普莱姆斯圣殿教区墓园旁的阴暗小屋里,马里乌斯捂着额头剧烈的喘息着,像是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敲门声响起,他不耐的将头转向房门。 乌利安的声音传了进来,依旧恭敬无比。 “普莱姆斯神教橡果镇教会主教迪涅尔到访。” 马里乌斯强撑着站起身来,发出那特有的低沉声音。 “请他进来吧。” 门被打开,迪涅尔主教走了进来,二人行礼,相拥。 “乌利安,你先去忙吧。” “是,主教大人。” 在乌利安走后,马里乌斯坐在了椅子里,疲态尽显。 “马里乌斯,我的兄弟,你怎么了?” “我的分身刚刚死掉了……谢里曼手里的那个东西是件诅咒之物吗?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迪涅尔惊愕无比,马里乌斯的分身一直跟随着谢里曼的新月号,是他们获知谢里曼动向的唯一办法,也是掌控下一步行动的唯一途径。 分身的死就意味着他们完全丧失了谢里曼的行动方向。 “父神的圣骸呢?分身没了,圣骸如何看管?” “父神的圣骸已经被我藏在鹿角山南麓的一个山洞里了,你要快些启航,去把圣骸接回来。” 迪涅尔点头,他叹了口气:“我附在吉米身上的分身已经回归了父神,现如今的我已经很虚弱了,需要一些战力来保证任务不受阻碍。” “这好说,我的兄弟迪涅尔,让恩维兄弟陪你去吧,他虽然年幼,但应付一般的危险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兄弟,即便有他跟着你也要低调行事,西索王国可还保留着当年镇压父神的法阵呢!” “我会的,兄弟,那我就去接恩维兄弟了,回来之后我将即刻起航。” “嗯,祝你顺利,我的兄弟。” “感谢你将这次恭迎圣骸的机会让给我,我的兄弟。” 二人再次拥抱在一起,袍服下的触须互相的缠绕着,像是在进行着某种繁杂的礼仪。 门外,乌利安偷听了半天也没听懂里面在说什么,那些晦涩如滑动的气泡般的语言是他曾听到过的,但一时之间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听到的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分得清气氛的,他听得出二人告别前的寒暄之意,蹑手蹑脚的走远,躲到了一处墓碑后面,屏息凝神。 迪涅尔主教离去,马里乌斯主教返回木屋,乌利安从墓碑后面走出来,朝着自己小屋的方向快步前进。 他得赶紧写信,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上报给瓦兰斯国王。 ------------ 第五十六章、灰蒙蒙的空岛 塞露几乎包揽了飞行船上所有的杂货。 三层甲板加上底层货舱的擦地工作,厨房的帮厨,瞭望员,甚至是机械师康尼的助理。 她之所以这么拼命的干活,那是因为她太喜欢飞行船上的生活了,谢里曼一开始那句返航的威胁成了她无法承受的惩罚。 渐渐地,人们也逐渐开始喜欢上了这个始终忙碌的姑娘,她打扫过的地方全都整洁有序,甚至是香香的。 至于她那双漆黑的手,人们看久了也就不感觉奇怪了,反而觉得那像是时刻带着的黑丝手套,给人一种别样的情趣。 薇薇安的舱室太小,为了能让女士有地方住,安普顿作出了牺牲。 他搬去了薇薇安的房间,也就是原本的大副舱室,而他原本的那间舱室足够容纳两个吊床,也就成了薇薇安与塞露合住的房间。 这是船上唯一一处男士禁入的地方,透着些淡淡的香味,船员们会以各种理由路过那里,在经过的时候放慢脚步,深深吸气。 前后甲板多了两个驱鸟人的职位,他们拿着弹弓和哨棒,有鸟靠近他们就挥动哨棒,如果那些鸟儿不走,他们就会用发射弹丸。 实际上他们是乐得打几只鸟下来的,因为船上的鲜肉早就吃完了,那些无法保存太久的食物是先被干掉的那一批。 有些时候新月号还会遇到成群的希鸟,这是一种翼展很宽的大型群居鸟类,至今谢里曼都没搞明白它们从哪里出发,要到哪去。 这个时候船员们就会抢着冲向那四台钢矛发射器,为枯燥的菜单添加一些新鲜的选项。 十二天之后,就连塞露制作的百香水都无法盖住船舱里乱窜的酸臭味了。 因为新月号已经很久没有遇到雨云,谢里曼停掉了清洁用水的供应,当然,他没有停掉两位女士的。 臭烘烘和对艰苦航行的忍耐是男人的待遇,不是女士的。 就在航行到第十七天的时候,待在舰桥的谢里曼听到了传声筒里塞露含糊的声音。 “那边是个什么啊……” 希尔彼得赶紧对着传声筒追问着方位,塞露支支吾吾,还不太习惯希尔彼得教她的方位辨识知识。 “船头的右手边……啊,两点钟方向?” 谢里曼走出舰桥朝着那个方向拉开望远镜,映入眼帘的景色有点奇怪。 原本该是绿色的碧海黄黄的,该是蓝色的天也黄黄的,在它们相交的地方确实是有个东西,看起来灰蒙蒙的,像是一个风化了多年即将坍塌的枯槁怪石。 “是不是岛?去补点水吧?” 谢里曼没有回答安普顿,而是直接将望远镜递给了对方。 “那……应该是个空岛吧……” 谢里曼笑了两声,朝着舰桥内的希尔彼得喊了一嗓子。 “喂!你还记不记得赖德明岛的那次?” “记得!整个空岛上没有一根草!” “我觉得这个空岛跟那个可能差不多情况!” 安普顿一脸惊愕:“没草?岛上有人吗?” “有啊?” “他们吃什么?” “吃那些过路歇脚的鸟。” “那得吃掉多少啊?” “岛上就几百来人,撑死他们也吃不了多少,那边有常年的气流经过,是鸟儿们航线上的必经之路,鸟的数量遮天蔽日,整个岛上有一层一尺厚的鸟粪外壳。” 安普顿无法想象那种奇观,赶紧把话题岔开。 “咱们要不要登岛看看啊?” “看看吧,目测距离也就四五个小时,希尔彼得!” 希尔彼得猛踏地板,发出全员注意的声响,接着大喊:“右转舵,五十七度!” 确定了空岛方向之后,塞露没有必要待在瞭望塔上了,她被要求赶紧休息。 返回房间的她怎么都睡不着。 一个原因是因为她发现了新的空岛,而且即将踏上那片陌生的土地去探索的兴奋; 二是因为那只说好了来找她的乌鸦等到现在都没出现的焦躁。 “要耐心……耐心,塞露……它是神,神怎么会忘记应许之事呢! 它只要我上谢里曼的船耐心等待,说是有任务就会来通知我……那这么说,前面那个岛应该不是任务地点吧?” 她翻来覆去的滚,吊床晃晃悠悠,一旁的薇薇安睡意全无,干脆起来整理装备。 塞露从来不知道薇薇安是个练家子,即便一开始两人打了那么一架。 长匕首绑在右腿上,短匕首插在腰间的皮套里,在塞露看来,薇薇安这一身飒爽极了,但真要是在野外两个人从索敌开始比试,她有十足的把握干掉薇薇安。 塞露也不打算睡了,她也要准备一下。 杂物间里有很多没人要的割肉小刀,塞露找来几把还算不错的,稍微磨了几下找了块破皮子在上面插好,卷起来放进挎包。 与薇薇安那带着漂亮花纹的匕首相比,这些割肉小刀既无美感,又没有压迫力。 塞露噘了噘嘴,觉得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比来比去。 谢里曼似乎察觉到了塞露的窘迫,他走到船头,靠近了挎着大包摆弄小刀的塞露。 “想什么呢?” “她那把匕首可真好看啊……” “好看有什么用啊?你这把不是照样杀了仇人吗?” “不是,杀仇人的那把让我给扔了。” “啊?你怎么给扔了?” “我以为不会再用到了。” “智者知止,知止者智。” 塞露听不懂谢里曼的话,她甚至不知道对方说的是哪种语言。 “这话的意思是,智者,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停下来。 你没有被仇恨完全吞噬,这很好。” 即便谢里曼已经把这句话掰碎了,但塞露还是不能认同。 她看着船头的安普顿,以及分列他左右的沃尔特和薇薇安,陷入了沉思。 真的是自己要停下来的吗? 回想鹿角城的那次暴雨,她偷了一匹马冲出了城,试图前往西索王都手刃最后一个仇人,大主教瑁恩。 也就是那个时候,大雨倾盆。 她看不见路,甚至听不到胯下马匹四蹄踏地的声音,即便如此,那个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声音仍然清晰。 ------------ 第五十七章、金灿灿的空岛 “复仇之后呢?这个没有韦伯的世界不还是照样没有韦伯吗? 所以你要的到底是什么啊!塞露! 别说你是为父母报仇的乖乖女,你要是不在绞刑的时候闹那一出,父母也不会死,杀了韦伯的是主教、郡主、大主教,但害死父母的可是你啊! 你就是个自私的孩子,一个被别人夺走了玩具的自私孩子!你坐在地上打滚,你冲上去用手挠,用牙咬!你为的都是你自己你为的不是你的那个玩具啊! 你以为那是为了爱不顾一切,实际上呢?你睁开眼看看吧! 父母、无辜的孩童、因为郡主的死提前发动对佃农军清洗时死伤的人们。 你认为那是不顾一切?但实际上你在做的是放弃一切! 你放弃了爱你的父母,你放弃了本身仁爱的灵魂,你甚至放弃了自己的容身之所,放弃了整个鹿角城! 塞露·德比尔啊!你为了追逐虚无缥缈的复仇,把所有的东西都扔了,你到底想要什么啊?!” 失重感传来,马匹发出嘶鸣,紧接着塞露摔在了一片泥泞之中,在她心中,自己对自己的质问也告一段落。 “是啊……我到底想要什么啊!我想要爱我的人回来……我想要我爱的人回来……” 她不停的抹着脸上的泪水,雨水,泥水,肩膀在滂沱大雨中耸动不停。 “呵……彷徨的灵魂啊!你为何不向普莱姆斯神祈祷?去祈祷你的爱人能够回来?” 塞露一下冷静了下来,她抽出匕首,警惕的四下看着。 大雨倾盆,她的视线一片模糊。 “来,彷徨的灵魂,在这里,我在这里……把你的愿望交给我……” 塞露在泥地里仔细的分辨着,这出现在脑海中的声音似乎有个方向,她很快确定,声音指向了下面。 “把我带走,我来实现你的愿望!” 塞露静静的立在雨中,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在一声闷雷之后,她发了疯似的跑回雨中挣扎起身的马匹旁,将那柄短把铁锹取了下来,在泥泞中疯狂的刨着。 现如今,塞露能大体知道谢里曼所说的智者知止是什么意思,但自己绝对不是智者,因为停止复仇的决定,完全不是她塞露单独做出的。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塞露“嗯”了半天,腼腆的笑了笑,最终,她决定岔开话题。 “我有没有薪水啊?” 谢里曼尴尬的一乐:“干嘛?又不是我雇你来的,是你非要来,我管饭就已经不错了。” 塞露一愣,突然莞尔一笑。 “哎,船长,你知不知道有种毒药,它无色无味,起效缓慢,大多数人在十天之后才会感到不适,它的初期效果与常见的风寒症状完全一致。 但等你风寒上半个月之后你就会发现,完全无法阻止这种病症的加剧,你会像一个被风寒折磨致死的人一样的死去……” “行了,你有薪水的,这怎么还发上狠了……” “那就好,我去弄点解药。” 塞露拍了拍目瞪口呆的谢里曼,转身蹦着走开了,她的那个挎包在一边坠着,整个人显得很不协调。 “不是……真的假的啊!” 谢里曼嘀咕着跟在塞露身后进了船舱,最终发现对方鬼鬼祟祟的拐了几个弯只是为了往包里塞面包之后,他叹了口气。 “这丫头……” 随着距离空岛越来越近,附近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杂乱的气流夹杂着细小的沙砾,打在船上沙沙直响。 能见度下降的厉害,距离两千米的碧海已经要看不到了。 现在的舰桥外面,哪哪都是黄色。 希尔彼得从后甲板跑了回来,嘴里呸呸个不停。 “卧槽全是沙子……” “说正事!怎么样了!” 希尔彼得立正:“康尼说,进气口的过滤网堵了,正在弄,不过他说就算弄好了,最多正常半个小时,还会再堵的。” 谢里曼啧了一声:“行了,该不该来的咱都已经到这儿了,抓紧时间吧。” 能见度继续降低,涡流出现,新月号变得极难操控。 他抱着肩膀盯着舷窗外,一旁的希尔彼得下达着一道道的操作命令。 突然消失的湍流让新月号没了那股一直压着它的力量,它猛地蹿了出去,希尔彼得赶紧调整操作指令。 眼前的景象令舰桥上的人发出一阵阵感叹。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金黄色的空岛。 与其他空岛不同的是,这里的气流卷起大量的沙砾在空中飞舞,这些沙砾让湍急的气流变得可见,它们像是奔腾的河流一般流过空岛,整个场景似梦似幻。 空岛上,是数不清的金色沙丘,在沙丘与沙丘之间的低洼区,有着一汪汪的湛蓝湖泊。 整个空岛像是一幅摊开的画卷,画师豪爽的挥洒金粉和宝石,将一切画的闪闪发光。 站在船头上的塞露扯掉纱巾,她被面前的世界的美震惊,以至于泪流满面。 “韦伯,你那书上说的是真的……真的有金沙和蓝宝石铺成的世界!真的有啊!” 舰桥上的谢里曼看着在船头兴奋到乱蹦的塞露是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她摆脱了复仇的执念,能够放手放脚的笑也是很难得的。 新月号进入空岛上空,气流再次袭来,新月号剧烈的艏摇,谢里曼瞪大眼,看着船头上的塞露被甩出了船首栏杆。 “糟了!” 谢里曼作势拉门想要冲出舰桥,希尔彼得一把按住了门。 “船长等一下,气流没停!” “少特么废话赶紧下高度!” “至少五十米,没救了!” 安普顿刚说完就被谢里曼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剩下的话被憋了回去,抓着腰间安全绳的卡扣跟着谢里曼跑了出去。 左舷,新月号还在艏摇,安普顿将安全绳卡扣挂在船舷的栏杆上,谢里曼什么防护都没有,他伸着脑袋,将头探出船身。 下方是一片碧蓝的湖水,湖水上有个巨大的水花。 “快快快!她掉进水里了,赶紧下高度!” 羽气放的太快,新月号几乎是摔在沙丘上的,好在它足够牢固,并没有发出哪里断裂的声音。 谢里曼和安普顿跳下船,细细的沙子让他们二人很不适应,在向下的斜坡上奔跑的二人很快失去了控制,滚了起来。 ------------ 第五十八章、迎回圣骸 谢里曼二人几乎在同时采取了防护措施,滚了两步之后就恢复了奔跑的姿态。 在他们之间,希尔彼得呼啸而过,他也摔了,但完全不打算调整和防护,反而撑起手脚,滚的像个立起来的“大”字。 沙丘下方是稀稀拉拉的几棵灌木,希尔彼得穿过灌木,直接滚进了那清澈见底的湖水之中。 塞露从水里冒出头来,似乎没有受伤,她惊慌的四下看着,看到了斜着停在沙丘顶端的新月号,以及从船上冲下来的人们。 希尔彼得太显眼了,塞露没法不注意到他,尽管她一边挥手一边高喊“我没事”,但希尔彼得仍然以很高的速度冲进了湖水之中。 然后希尔彼得就开始冒泡了。 塞露完全没时间体会劫后余生的感觉,她赶紧游向希尔彼得,使出吃奶的劲把他托向水面。 小体格托大体型是很吃力的,尽管塞露从小就在鹿角山的鹿角湖里游着玩,但体型的差距在那摆着,何况希尔彼得还在到处乱抓,到处扑腾。 塞露瞪起眼来使劲踩水,两人短暂的浮出了水面。 “再踏马乱抓老娘就阉了你!” 不知道是警告起到了效果,还是希尔彼得耗尽了力气,又或是希尔彼得喝饱了水,晕了过去,总之他是老实了,塞露也得以坚持到了谢里曼他们游过来。 几分钟后,四个人瘫在湖边,一群船员围着他们问东问西。 塞露的衣服贴在身上,将少女那凹凸有致的身材突显的淋漓尽致,一群船员围在她身边,重复着那些问候的话,一旁肚子溜圆的希尔彼得是没人管没人问的。 好在谢里曼在旁边,他咳了一声,众人这才觉得自己过了分,七手八脚的救治着喝撑了的希尔彼得。 “好歹是有水,我还真怕来一趟什么补给都补不上……” 谢里曼脱下靴子,将靴子里的水倒了出来,解开扣子,试图让衬衣干的快点。 “多美的景色啊,就算没水也不虚此行了。” 谢里曼看着安普顿,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干嘛?” “你还能说出这种话来?你以前可是急的像催命似的要去找辉煌之心的,晚一天起程你都要瞪眼。” 安普顿是不可能承认自己变得开始享受旅程的,他哼哼了两声,双手环抱着膝盖,笑么呵的看着正在水里跑来跑去的船员们。 塞露被薇薇安叫走了,这两个打在一起的女人是怎么和好的谢里曼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薇薇安只是在塞露耳边说了什么,塞露就兴高采烈的跟着跑开了。 “嗯……要不给船员们放一天假?” 这小声的嘟囔被正在胡闹的船员们听了个清楚,他们欢呼着准备脱衣服,想要下水游泳。 谢里曼对这帮船员也是没办法,有时候你大声命令,他们听不到,你小声嘀咕他们反而听的清清楚楚。 “要放假也是明天放!先去把新月号升起来,绕岛一圈勘察情况!” 船员们唉声叹气,一个个无精打采的穿着衣服,朝新月号走去。 “干完活你们随便玩!” 十几分钟之后,新月号升了起来,它缓缓前行,高度很低,几乎贴着沙丘。 谢里曼皱着眉头,他担心刚才那种暴力的迫降给新月号造成了损伤,他朝着沙丘顶端快步跑去,准备喊一嗓子问问船员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 等他爬上沙丘,这才发现这帮船员的心眼子都用在了什么地方。 在一丘之隔的另一汪湛蓝的湖水里,薇薇安和塞露蜷缩在水中,只露着脑袋。 她们瞪视着在新月号侧舷上聚集的着的船员们,仿佛眼神就能将他们送去地狱似的。 “这帮家伙……合着我这下子又助纣为虐了?” 碧海之上,两个穿着黑色袍服的身影一高一矮,他们站在一艘飞行船的船头上。 这艘船,伤痕累累,甲板上还插着数根锈迹斑斑的钢矛,辅帆也少了一组,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战斗。 舰桥的玻璃不知道哪里去了,上面的成员眼神木讷,脸上的鲜血已经干涸都浑然不知。 迪涅尔抬起胳膊,袍袖指向前方的山峦。 “恩维兄弟,我们需要飞高一点,避开下面那些愚民的视线,绕过这座山,停在这座山的北麓。” 那个矮一些的身影挥了挥袍袖,没过多久,眼神木讷的船员们在船上忙碌了起来,尽管在他们的控制下,飞行船的飞行姿态不太流畅,但终归是按照迪涅尔的指示降落在了大山的北麓。 那处山洞很好找,马里乌斯曾画过多张洞穴的外貌给迪涅尔看,他甚至画了一张精准的地图,以方便迪涅尔顺利的取回圣骸。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迪涅尔顺利的找到了山洞,并在山洞最深处的一处石缝中取出了那个带着诡异眼睛浮雕的木箱。 迪涅尔袍袖中伸出的触须将木箱完全覆盖,在上面不停的游走,这像是一种古神之间的仪式,用来表达重逢的喜悦。 他转过头,刚踏出一步,就看到了洞口的那个男孩。 那是个十六岁左右的男孩,手臂上带着一条袖标,袖标上,是一只长着翅膀的雄鹿。 男孩掉头就跑,迪涅尔只是伸出了一只有着寥寥数条触须的手臂,那男孩就摔在了地上。 男孩拼命的拍打着双腿,眼见双腿毫无知觉之后开始卖力的爬行,但这没用,他已经逃不掉了。 “您要用餐吗?好的!好的父神!” 男孩开始抖动身体,双眼乱翻,满脸恐惧,他张着大嘴试图喊些什么,但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他的身体缓缓悬浮,诡异的扭曲,缠绕,黑色的鲜血从他的口鼻眼耳中流出,与之同时冒出来的还有阵阵黑色的烟雾。 这烟雾升腾而起,拐了个弯,进入了迪涅尔怀中捧着的木箱之中。 迪涅尔看着男孩瘫软在地扭曲成一团的身体,伸出触须将木箱完全盖住,走出了山洞,来到了阳光的照射之下。 “睡吧,父神,睡吧,等您醒来的时候,您的神威将再次宠幸这片大地。” ------------ 第五十九章、灌水 绕岛勘察的任务持续了大半天。 在距离一千米的高度上,希尔彼得用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岛上的每一个沙丘。 对于此事,他用心的程度与他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性格完全不同,他甚至画了一张地图,以他能理解的方式一寸一寸的标记着自己的所见。 经过他的观察,他发现这座空岛并非只有沙丘与湖泊,多数湖泊旁边还有着许多灌木类植被,以及少数长相奇怪的树木。 动物虽然少,但是有,但人生活的痕迹希尔彼得是一点也没发现。 当谢里曼看到希尔彼得画的那幅十分抽象的地图时,他挠了挠头,一脸无奈。 “既然岛上没有人,又没有多少大型野兽……那赶紧把水补满,放假吧。” 船员们兴高采烈,但补水工作完成后没多久,他们就厌倦了游泳,一个个又变得百无聊赖。 他们突然意识到,岛上没人这根本就是个坏消息。 没人就意味着没有酒馆,没有酒馆那就意味着没有软软的妹子。 好在船上有两个女人,薇薇安和塞露。 她们现在正坐在湖水旁边捧着淡啤酒,虽然二人现在穿得很严实,但这无法阻挡已经看过她们玲珑线条的船员们随意的想象。 逐渐的,二人身边聚集的船员越来越多,最终,连康尼这种毫无情趣的理工男也凑了过来。 船员们开始讲起故事,甚至不惜把同伴的糗事翻出来,只为搏得两位姑娘的笑声。 被爆料的船员肯定是不甘心的,他们往往会一脸通红的要求发言,在姑娘的注视下说出一个更大的糗事。 船员们像是击鼓传花,糗事一件一件的被翻了出来,随着姑娘们咯咯的笑声,终于有人急眼了。 于是,船员们围成一个圈,两个男人在圈里摩拳擦掌,仿佛边上的两位姑娘将会跟胜利的一方共度良宵似的。 好在他们的决斗方式也仅限摔跤,沙地上即便被人来个过肩摔也不会有太大的伤害。 两位姑娘惊声的尖叫成了船员们的鼓励,原本的糗事大赛变成了格斗比赛,船员们个个喷着鼻息,像是赛场上的公牛,准备一展身手。 然而,好景不长,下一餐的时间都没到,狂风刮了起来。 这些沙子被风卷起,打在女士的身上让她们直皱眉头,这可疼坏了周边围着的一群汉子。 他们纷纷脱下衬衣,再闻了闻味道觉得自己都无法接受之后,撑了起来,挡在了女士的身前。 谢里曼看着这帮舔狗船员忙活了一个下午,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一下午,能保持安静的似乎只有新月号了。 他转头看向新月号,大惊失色。 原本停在沙丘顶端的新月号消失不见。 他的猛然起身惊动了一旁的安普顿,安普顿回头一看也傻了眼,跟着谢里曼往沙丘顶端跑。 五分钟之后,两个气喘吁吁的家伙站在沙丘顶端猛喘粗气,在软绵绵的沙地上奔跑消耗了他们过多的体力。 沙丘的另一面,是滑到底的新月号以及一大片下滑的痕迹。 它像是不甘寂寞一般,与船员一样,泡进了一汪湛蓝的湖水之中。 “希尔彼得!!!” 谢里曼是真火了,大副当成这样,干脆不要干了。 这一嗓子把船员们的视线全部吸引了过来,此时,姑娘的吸引已经不足以拉住他们,他们在船长怒吼的驱使下呼啦一群跑向沙丘顶端。 “你不锚船的吗?” “我锚了啊!八根钢矛全插上了!” “你羽气放那么多干嘛?!” “沙子太松了风又大,不让船坐在沙丘上不行,那些钢矛拉不住!” “行,你特么有理,那我问你,船上为什么不留人?” “留了!俩呢!舵手庞德和水手长嘎达!” 奔跑中的谢里曼一愣,跳起来一巴掌呼在了希尔彼得的脑门上。 “你特么回头看看他俩是谁!” 希尔彼得回头,庞德和嘎达两个人低着头跑,一言不发。 “你是大副,你看着办!” 谢里曼撂下这句话,弯腰抄起还在沙地上拖行的钢矛,用力的拉着绳子,试图阻止新月号还在下滑的趋势,它已经泡进水里了,谢里曼不想让它灌进太多的水。 在巨大的新月号面前,人力还是太过弱小,纵使谢里曼已经带上了挂坠,纵使连塞露在内的所有船员都在拼命的拉着绳子,但他们还是没能阻止新月号完全滑至湖水中央。 谢里曼板着脸,丢掉手里的绳索,叫来康尼。 “去检查动力机。” 康尼应了一嗓子,叫上身材娇小的塞露顺着绳子游向新月号。 谢里曼看向希尔彼得,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不会一直原谅你的过失的,希尔彼得,去,叫船员先把新月号升起来,排水。” 经过四个小时的抢救,新月号升了起来。 煤油动力机需要拆开清理,那不是几个小时就能完成的工程。 狭小的动力舱里,康尼和塞露忙碌着,这不是一个人多就能加快进度的工程,即便希尔彼得知道这一点,但他仍然焦急的询问着是否需要人员帮忙。 甲板的桅杆上,庞德和嘎达两个人被绑在那里,他们脚不着地,蔫头耷脑,嘴唇开裂,但是一声不吭。 他们知道,这是自己活该。 下层甲板一片狼藉。 排污口倒灌进来的水经过厕所逆流进船舱,污染了食物,水箱,货物,整个船舱弥漫着一股臭味。 就连那只名叫贝蒂儿的猫也在混乱忙碌的船员中,一脸厌恶的离开了新月号。 船员们忙的像是陀螺,他们将补给品运下船,摊在沙地上晒,他们清洗水箱、甲板,将新月号从里到外的进行着清理。 半个小时过去了,站在甲板上的谢里曼在唉声叹气中望着风中的沙丘,他惊愕的发现,已经锚定好的新月号又移动了位置。 他跳下船,一个个的检查钢矛,这些钢矛虽然有所松动,但绝对不是新月号再次移动的原因。 他满脑袋疑惑的再次返回甲板,经过长久的思考他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 “如果大山不会走向穆罕默德,穆罕穆德可以走向大山…… 移动的不是新月号,而是这些沙丘!” ------------ 第六十章、洞窟探险家梅尔辛 黑暗的街道之上,梅尔辛就着火把的光亮仔细的辨认着钱币上的花纹。 在确定自己真的得到了一枚暗涌银币之后,她开心的叫出了声。 攥着这笔巨款的梅尔辛并未买什么漂亮衣服,舒适的鞋子,也没有买那些姑娘们都会有上一两件的饰品。 她买的,是一堆下矿的人才会用得到的工具。 攀岩镐,带着头灯的硕大矿用帽,不算粗但坚韧无比的蛛丝绳,驱赶野兽用的岩刀,以及一大堆的卡扣和蜡烛。 这一堆东西里,除了卡扣和绳子是新的以外,其他全是些二手的东西,尽管如此,她手里剩下的也只剩下十几枚暗涌铜币了。 卖家好心的送了她一个袋子,她扛着这些东西回到了自己的岩洞,在地上一一铺开,专心的规划着自己的路径。 自从奶奶去世之后,再也没有人阻止她攀爬岩洞了,即便是暗涌教的那些黑袍加身的神职人员也阻挡不了她。 每当被暗星城的巡逻人员逮到之后,挨了一顿胖揍的梅尔辛会裂开嘴,露出那摔断了一半的虎牙自嘲似的笑笑,然后在街坊邻居的照顾下养好伤,接着再去攀爬那些位于穹顶之上的黑色洞窟。 她揉了揉鼻子,将行装整备完毕,带上那跟她体型完全不成比例的矿用帽跑了出去。 “博格!来十张黑菇饼!给我包好!” 正在擀饼的博格看了一眼梅尔辛,叹着气去准备饼。 “梅尔辛,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是去钻那些螟虫洞,找个正经人家嫁人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梅尔辛趁着博格往虫皮袋里装饼,顺走了面前的一块虫腿肉,塞进嘴里,说话含糊不清。 “过日子?什么是日子,在这黑漆漆的茧里你见过太阳长啥样吗?” 博格看见了梅尔辛鼓动的腮帮子,他选择无视,将饼递给梅尔辛。 “好好生活,我换个说法总行了吧?” 梅尔辛噘嘴,接过饼:“想知道茧外面是什么样,这有错吗?” “没错,可你不能一辈子都在那些螟虫的洞里挖来挖去吧?你这一辈子就没想过干点别的事?” “这是我想干的第一件事,干成之后我会考虑您说的嫁人过日子!” 梅尔辛跑开了,她就是想看看茧外面是什么样的,哪怕看上一眼之后回来跟其他姑娘一样,嫁人,生孩子,跟脏兮兮的老公拌嘴。 她不相信教会所说的,茧外面是令人生畏的地狱,就算是地狱,她也要看上一眼。 暗星城有许多出口,有些出口是矿工们挖出来的,这些洞也是连接其他城市的主要通路。 也有一些出口是螟虫挖的,虽然暗星城的卫队会在隔三差五的检查中发现,并填死这些洞,但终归是有漏网之鱼的洞留在那里。 梅尔辛今天要去的,是她专属的洞。 这也是一个螟虫挖的洞,但被梅尔辛给藏了起来,藏起它的原因是因为这个洞连接着一处少有的向上的洞。 她也不是没碰到过向上的洞,但那些洞还没等她探索完,就会被卫队发现,填死。 小心的掀开伪装物,这个一人高的洞出现在了梅尔辛面前,她走了进去,小心的将伪装物挡在洞口上。 蜡烛很珍贵,她必须在完全看不见之后再点燃头灯。 梅尔辛已经是第二次探索这个洞了,前几次的被迫折返就是因为蜡烛即将耗尽。 约莫着走了半个小时,伪装物缝隙中透过的城市火光已经完全没了效果,梅尔辛这才点燃头灯上的蜡烛。 面前有着很多岔路,螟虫挖出的洞相连着,像一道道迷宫。 梅尔辛掏出一张虫皮,在上面标注的简易路线图上比对着面前的岔道。 “这边……” 螟虫有着梅尔辛想不明白的习性,比如挖洞。 它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最起码是在梅尔辛看来是这样的。 洞里出现了坡度,开始向上延伸着,梅尔辛抽出岩刀,准备时刻应付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破土而出的螟虫。 很快,她抵达了那处与现有的洞相交的,直直向上的洞。 她将盘好的蛛丝绳拿了出来,安全卡扣准备好,收起岩刀换上攀岩镐,在跳了两下确定所有东西都牢靠了之后,沿着洞向上攀爬了起来。 为了节约安全扣,她每向上爬十米才会将一个卡扣敲进岩石的缝隙中,这些一次性的东西很重要,上次就是因为买了旧的卡扣,导致她在一次意外中掉了下去。 那次的冲击将这些陈年老扣从岩缝中硬生生的拽变了形,飞了出来。 要不是因为梅尔辛在下坠的过程中丢掉所有东西减轻重量,那最后一个拉住她的卡扣估计也会崩飞,她都不知道自己会顺着这个直上直下的洞掉到什么地方去。 她爬的很慢,但很小心,她是向往外面,但与自己的性命相比,她还是更希望自己活着。 不知道攀爬了多久,累了梅尔辛就挂在绳子上睡,饿了就在绳子上吃,虽然方便起来会很费劲,但梅尔辛觉得那是可以忍受的。 最终,在蜡烛的数量又要低于返回用量的时候,这个洞拐了个锐角,开始下行。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根据梅尔辛的估计,她这次爬了一千米多点。 她不知道这里是否已经在茧的边缘,她熄掉蜡烛在黑暗中沉思。 “管它呢!要是就只差一米呢!?” 她再次点燃蜡烛,对着头顶的岩壁观察了起来。 岩壁上有细密的水珠,它们顺着斜面缓慢的蠕动着,这让梅尔辛睁大了眼睛。 她毫不犹豫的举起攀岩镐,对着头顶的岩壁凿了起来。 潮湿的岩石依然能擦出火星,梅尔辛卯足全力,像是一个极力要冲出困境的人。 轰的一声,眼前突然一片黑暗,梅尔辛感觉自己正身处湍流的暗河,水有力的冲刷着她。 她已经无法作出反应,只能拼命的保持着呼吸。 几分钟之后,水流停止,但梅尔辛并未脱险,因为那个被她凿开的大洞里,正哗哗的流着沙子。 正在拼命求生的梅尔辛不知道的是,奔腾而下的沙瀑影响了上方的沙丘,那缓缓流动的沙丘带动了坐停在上面的一艘飞行船,而沙丘的旁边,是发现飞船滑走,气得嗷嗷乱叫的谢里曼。 ------------ 第六十一章、吞噬一切的洞 看着没用多长时间就从沙丘变成洼地的景色,谢里曼目瞪口呆,这让他想起了一个可怕的词——流沙。 那些晒在沙丘斜面的补给品已经被沙浪卷走,不知所踪。 船员们也全都逃上了船,惊恐的盯着刚才还泡了新月号的那汪清水消失不见。 “操!紧急上升!” 谢里曼这嗓子都喊出了鬼叫,他抽出弯刀一刀就砍在了左舷前方的那根锚索上。 “希尔彼得!” 他回头去看,希尔彼得已经穿过了中段,直奔船尾那几根锚索而去! 安普顿也砍断了一根锚索,他抓着缆绳,对抗着新月号已经产生的倾斜。 “快快快!鬼知道流沙的下面有什么东西!” 谢里曼拼命的跺脚,命令传遍全船,船员们玩命的运送羽气罐,转动阀门,但新月号仍然不可避免的划向了那个恐怖的巨坑中心。 “来不及了!扔东西!” 船舱被打开,金属制成的盘子,刀叉,酒桶,装着货物的湿口袋,船员的吊床,甚至有人把安普顿买的那一大捆烟叶给丢了出去。 被绑在桅杆上的庞德和嘎达哇哇乱叫,倾斜的船体让他们正好悬在不断吞噬沙浪的大洞的上面,二人涕泪横流,向着一个个能想到的神呼救着,并发誓自己在也不会擅离职守。 谢里曼正在左舷,他一脚踏在船舷上,另一只手抓着缆绳,凝视着那个不断吞噬沙浪的大洞,眼神疑惑。 “不该啊!这气候也不该出现流沙啊!” “不行就弃船吧!” 谢里曼瞪着安普顿,尽管周围没有其他人,安普顿的话仍然激怒了谢里曼。 “我告诉你,这个词不许出现在我的船上!你!仅此一次!” 终于,新月号出现了上浮的迹象,它先是回正了倾斜的船身,随后撞向了一旁的沙丘。 好在希尔彼得终归是个技术上合格的大副,他立刻下相应的操作指令,这才避免新月号摔在沙丘上的厄运。 谢里曼让新月号悬停,他盯着那个足以吞下新月号的大洞,发起呆来。 空的?不是流沙!不过下面怎么会是空的呢? 没过多久,希尔彼得将损失报告给谢里曼,谢里曼愁容满面。 他们面临的,是一点补给都没有的最糟情况。 谢里曼愁的直嘬牙,返回西索需要十几天,这十几天该吃什么呢? 梅尔辛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浑身都疼。 在水流中,沙流中,她竭尽所能的保持着清醒,但那个桶是哪里来的啊? 正当她在回忆那个迎面而来的桶时,她愕然的发现洞穴中竟然充满了光亮。 这光亮是她从未见过的,是炽白的! 她挣扎了一下,绳子转了半圈,她恢复姿势,喘了一会之后,十分庆幸自己买的是新的卡扣。 她抬头望去,那是一个白亮的圆盘,那个圆盘边缘,还有细细的沙流涓涓而下。 “茧破了!” 梅尔辛兴奋的举起双手,右手手腕上挂着的攀岩镐还在,但左手上的已经不知所踪。 “这就够了!冷静,梅尔辛,先检查身体状况、卡扣数量、蜡烛……我去他妈的蜡烛,我再也不需要那玩意了!” 茧外的世界就在那里,它刺激着梅尔辛,她现在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 很快,她爬到了洞口,翻了上去,沐浴在了温煦的阳光之中。 温暖传遍了她的全身,但很快她就发现,天空中那个发亮的球是不能长时间直视的。 她环顾四周,惊愕的发现茧外的世界就是一个大坑,坑的边缘是一片蓝色。 梅尔辛解开安全扣,顺着斜坡向上爬去,但她没爬太远就发现,那原本静止的沙子斜面正在裹挟着她往下滑,仿佛有股力量想要把逃离出茧的梅尔辛再拖回洞中似的。 她惊恐万状,手脚并用,但那毫无意义,她爬的越快,身边的沙子的流速就越快,梅尔辛仍然在以一个缓慢的速度滑向大洞。 正当梅尔辛即将绝望的时候,一根打着许多结的绳圈掉在了她的面前。 把这当成是神启的梅尔辛一把抓住绳子,拼命的往上爬,绳子也在向上,眨眼睛的功夫梅尔辛就离开了地面。 离开地面这她还是头一回,这与攀爬那些岩壁不同,这是完全的脱离任何有效支撑的悬浮。 逐渐远离的地面把她吓的哇哇大叫,双手死死的抓住绳子,双腿也攀在上面,仿佛她一松手绳子就会消失一般。 怀着忐忑的心情,她往上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东西是一个巨大的船底。 船梅尔辛是见过的,暗河里有很多船,但像这么大一个船底,还飘在空中,这直接颠覆了梅尔辛的世界观。 绳子还在上升,梅尔辛已经在犹豫要不要放手了。 她不知道是哪位神听到了自己的祈祷前来搭救,但她完全没有今天就去见那位神的想法,一点也没有。 梅尔辛惊慌失措的看了一眼地面的高度,她彻底放弃了撒手的想法,已经太高了,跳下去必死无疑。 很快,梅尔辛被一个有着黑色卷发,外貌并不像是神,但力气却大的出奇的家伙给拉上了船,那家伙腰里挂着弯刀,胸前还戴着一个黑色的挂坠。 梅尔辛立刻跪下,额头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无所不能的神,谢谢您聆听了我的祈祷……” 谢里曼在丢下绳圈的时候,以为那是只脏兮兮的猴子,他之所以丢个绳圈完全是想着先解决吃饭的问题。 当套了个空的谢里曼琢磨着那些西部片里的牛仔是如何把绳圈丢那么准的时候,那只脏兮兮的猴子自己抓在了绳圈的绳结上。 等离近了谢里曼才发现,这是个浑身是土的埋汰姑娘。 这姑娘似乎把自己当成了神,这头磕的利落干脆。 是个人更好,那说明这里至少是有人居住的,想到这里,谢里曼看了一眼旁边的希尔彼得,希尔彼得双眼紧闭,捂着额头。 “起来说话。” 面前的姑娘站了起来,脸上一大块红肿,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砸了,还挺严重。 ------------ 第六十二章、不想回去 “你叫什么名字?” “回冕下,我叫梅尔辛·科莱博。” 谢里曼故意没有解释被当成神的误会,他点了点头,继续问:“家住哪啊?” “暗星城,下城区,荧光菇大街。” 梅尔辛一本正经的回答,身体笔挺,站在他面前的仿佛不是神,而是个军官。 当听到有城市,谢里曼也不管自己是被当成神还是当成什么了,他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希尔彼得,叹了口气。 “暗星城,这个城在哪?” “在茧里。” “茧?茧是什么?” 梅尔辛愣了愣,眉头在一瞬间皱起,又放下。 “您……是神吗?怎么啥也不知道啊?”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说:“我当然不是神啊……” 梅尔辛呼出一口气,瘫坐在了甲板上。 “既然不是神,那让我先喘会……我要累死了。” 谢里曼挥了挥手,希尔彼得赶紧把水壶递了过来。 “喝点水,慢慢讲,你的城市在茧里,这个茧是什么?” “茧……茧就是保护我们不受地狱恶魔侵害的地方……反正我们的教会不准我们离开茧。” 谢里曼恍然大悟。 “你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啊?” 梅尔辛一愣,丢掉水壶环顾四周。 “我们一直生活的地方是地下吗?亏我还以为那就是全世界了……” 梅尔辛站在甲板侧舷,面朝沙丘与天空的地平线,怅然若失。 “怎么了?没事吧?” 梅尔辛反应过来,觉得脸颊上有东西在滚滚而下,她伸手去摸,发现是两行眼泪。 “我们世世代代生存的地方只是地下吗?这也太不公平了! 你们为什么一出生就可以拥有如此辽阔的世界?为什么我们的全部就只是地下啊……为什么啊?” 谢里曼挥挥手,将凑过来的船员赶走。 “唉,我们也不知道啊,这你得问问你口中的神去了……” “我才不要!我刚爬出来,我刚见到了太阳,那个是太阳吧?我才不要去死!” “诶,你先不要激动,这里没有人打算拿你怎么样。” 十几分钟之后,在薇薇安的安抚下,梅尔辛终于摆脱了那种歇斯底里的狂躁,她抱住薇薇安嚎啕大哭了一阵之后,脸上的伤肿的更高了。 塞露跑去船舱,发现药箱已经被丢掉了又跑了回来,拿着一块湿毛巾在梅尔辛的脸上轻柔的擦着。 见梅尔辛情绪已经稳定,谢里曼盘腿坐下,说:“这样吧,你跟我讲讲你的世界,我给你讲讲你刚见到的这个世界,怎么样?” “好吧……可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说说你们的国王吧。” “国王?那是什么?” 一旁的安普顿惊讶无比,赶紧解释国王的意思。 “噢,我们的叫教皇。” “啊?政教合一啊?” 谢里曼震惊无比,在这个世界里,他没想到还能见到这种僵尸一般令人作呕的政治体制。 “我不知道什么政教合一,反正我们那里就是教皇统治茧内的世界,茧外面是地狱,归撒旦管。” 谢里曼又震惊了,没想到两个世界关于地狱的统治者是完全一样的。 “外面都是地狱了,你怎么还往外跑?” “我没想跑,我只是想看看茧外面是什么样子。” “你现在看完了,然后呢?” 梅尔辛的表情十分复杂,有痛苦,有纠结,还有那么一点的庆幸,她甚至眼睛撇向一边,避开了谢里曼的视线。 “看完以后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声音中充满了无奈。 “你是不得不回去的……” 梅尔辛不解的追问,谢里曼两手一摊。 “这个地方是个不大的空岛,这上面全是沙漠,要想活着还真就得去地下。” “那你们怎么……” “我们是从别的岛来的探索者,跟你试图从茧里钻出来一样,我也在试图钻破这个世界的茧。” 如此的解释,梅尔辛是完全无法接受的,她不知道空岛是什么,当谢里曼详细的解释了世界的基本状况之后,她又开始歇斯底里,不肯相信。 “希尔彼得!绕岛一周!正好让她歇歇。” 随着新月号的绕岛航行,梅尔辛眼睛中的光熄灭了,她不再如刚刚从洞里爬出时那般兴奋,而是一脸绝望。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的那位教皇说的是对的,茧的外面确实是地狱。 啊对了,万幸你是跟着洞从顶上挖出来的,你要是从侧面挖出来,说不定会直接掉入碧海。 碧海才是真正的地狱。” 梅尔辛的双眼颤抖着,她凝视着一望无际的金色和星星点点的湛蓝,那是她梦里都不曾梦到过的颜色。 “再外面的世界呢?总不可能世界都是这样一片毫无生机吧?” “噢,那不会,我们来自瓦兰斯大陆岛,那里气候宜人,景色优美,适宜居住……” 谢里曼的话还没说完,梅尔辛就打断了他的话,在她的眼神中希望的火苗又燃了起来。 “带我去那里!” “嗯……实际上我们遇到一点小麻烦。 你弄出来的那个洞,让我们的飞行船滑进了水里,我们的食物什么的全都进了水。 而且,为了不滑进那个洞里,我们还丢掉了很多东西。 说直白点,我们准备的那些路上吃的和用的全都没了。” 梅尔辛不知所措,大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补救的事,你可以带我们去你的暗星城,我们买足吃的、喝的、用的,可以继续探索。 但是,我们目前还没有返回瓦兰斯大陆岛的打算。” “你们总会回去的吧!对吧?” 谢里曼点头,伸着一根手指头强调:“如果你在新月号探索的过程中喜欢上了任何一个世界,可以随时下船。” 梅尔辛一脸兴奋,握着谢里曼的双手重复着约定的内容。 “我带你们去买补给,你们带我离开!没错吧!” “没错!” “不会骗我吧?” “不带你的话我们也回不来吧?” “那是!我可是首屈一指的洞窟探索家!” “好好好,希尔彼得!回去找那个洞!” “好嘞!掉头航行,左满舵!” 希尔彼得嘹亮的命令从舰桥传来。 安普顿一直没说话,见船长已经把重要的事情做了决定,他拍了拍梅尔辛的肩膀。 “梅尔辛,你的衣服是什么材料的?看起来从来都没见过呢。” “茧内随处可见的虫皮衣。” 谢里曼与安普顿对视了一眼,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啊那你们平时吃什么?不会也是虫子吧?” ------------ 第六十三章、为了再次起航 “虫子不常吃,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吃蘑菇。” 梅尔辛一边说,一边摘下身后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饼。 这个饼十分的黑,甚至比塞露那双怎么洗都不褪色的手还要黑。 “这是黑菇饼,非常方便携带,是黑菇磨成粉加水之后烤制而成的。” 谢里曼看了看手里的饼,把它递给了一旁的安普顿。 “你尝尝……” 安普顿也倒是实在,张口就咬,一旁的薇薇安伸手都没拦住他。 “啊,还蛮好吃的,就是有点干。” “干了好啊,干了保存时间长。” 谢里曼说着,掰了一点放进嘴里,一股微甜在口腔中慢慢散发开来。 “还有别的种类的食物吗?” “有的是,暗星城里好吃的多了,烤虫腿肉、虫脑拌红菇丁、纹菇炖肉……” 谢里曼明白了,下面的世界里只有虫子和蘑菇可以吃。 两个小时之后,返回原点的希尔彼得怎么都找不到那处大洞了。 不过这次不怪他,谢里曼看了看罗盘和希尔彼得画的地图,确定就是这里。 谢里曼心中升起一阵不安,他懊恼的一拍大腿,叹了口气。 “怎么了?” 安普顿问。 “那个洞有可能被填满了。” 不光安普顿,甲板上的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除了梅尔辛。 “这不可能! 那个洞连着无数的螟虫挖出来的洞,就这几个沙丘的沙子就能给填满?绝对不会。” “那现在……噢我知道了,希尔彼得!绳子!高度下降到最低!” 船长的命令被忠实执行,谢里曼将绳子系在腰间,从船舷一跃而下,顺势一滚卸掉力量,在这处看起来像是原本大坑所在的位置上使劲的蹦了两下。 没有反应,他接着蹦。 大洞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突然张开的血盆大口一般猛然出现,谢里曼也跟着沙子一下被吞进了大洞之中。 新月号上的人吓了一跳,赶紧往回拽绳子。 谢里曼被拉回了新月号,浑身是尘,像只脏兮兮的猴子。 “呸!嘶……看来不管想下去还是想回来都不会太容易。” “那该怎么办?” 谢里曼掸了掸卷发中的沙子,一脸苦笑。 “什么怎么办……不下去还等着被饿死在这啊?” 很快,前往暗星城的人员被确定了下来,谢里曼是一位亲力亲为的船长,他的名字自然在名单上。 安普顿说什么也不肯让谢里曼单独下去,他下去沃尔特就得下去。 薇薇安被谢里曼要求留在船上,她一脸不悦,盯着安普顿希望他能帮忙争取一下,但安普顿是一点也没能理解薇薇安的意思。 被留在船上的希尔彼得听说薇薇安要留下,也不气闷了,跑到塞露那边要跟她换一些香水。 当塞露被叫到甲板的时候她莫名其妙,毕竟希尔彼得刚从她这拿走香水的时候说了人员分配已经结束,她不知道自己被叫来是为了什么。 “怕高吗?” 塞露咧了咧嘴:“我都在船上呆这么久了怎么会怕高呢,我的船长大人……” 谢里曼挠了挠头,说:“跟我们下去吧。” “啊?” 塞露惊讶的交替看着在场的几人,抿了抿嘴。 “咱不是害怕啊,咱就是说,咱下去之后有什么用处没有,我别再拖后腿……” 谢里曼叹了口气,无奈的摆了摆手。 “拿着你那些瓶瓶罐罐……咱卖香水去。” “不是,等一下,咱卖到猴年马月能凑出一船补给品的钱啊?” 谢里曼两手一摊:“没办法,在下面用外地钱币,那就是在告诉别人,咱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你不能像在西索王国那样,贿赂那些贵族吗?” “不能啊!这边的人全是坚定的……那叫什么教来着……” “暗裔神教。” “啊,这边的人全是坚定的暗裔神教的教众,他们不像斯科特那样看过很多书,有文化,知道外面是存在其他世界的。” “那……会不会等我们可以离开的时候人都老了啊?” 塞露的语气中是夹杂着恐惧的不甘,她是真心想看看外面那大千世界的。 “不会不会……卖香水只是个由头。” 新月号上绑着四根绳索,它们垂进大洞,每隔两个小时就会有人来搅动一次绳索。 它们既能防止大洞会像上次那样突然堵住,又能成为进出洞穴的缆绳。 五个人的腰间绑着安全绳,垂进了大洞里。 他们按照顺序,梅尔辛打头,沃尔特殿后。 梅尔辛一边用单手攀岩镐往下行,一边将安全卡扣插进岩石的缝隙之中。 五个人的绳子是连在一起的,所以队伍末端的沃尔特必须在下降的时候拆走安全扣,穿进底部有结的空绳环,让梅尔辛循环使用。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句话用在攀爬上也照样适用。 好在梅尔辛有足够的经验,她让同为女性的塞露排在了她的上面,即便如此,几天的生活也差点把这位连杀数位仇人的狠人姑娘给逼疯。 总之,最难熬的时间过去了,他们已经双脚站在了坚实的洞底,开始沿着斜坡向下。 当他们抵达透着莹莹火光的伪装洞口的时候,谢里曼的胡子已经至少有一横指的长度了。 他不禁怀疑起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来。 就算他们搞钱顺利,那要怎么把成堆的补给品运上去啊! 打开伪装物,梅尔辛钻了出去,消失在了烛火点点的城区边缘。 三男两女等在洞口内,相视无言。 这几天的生活,他们是对彼此有了充足的了解,甚至仅从放屁的声音就能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没过多久,脚步声传来,谢里曼向外望去,是梅尔辛。 她拿来了几套虫皮衣服,谢里曼三个老爷们接过来就穿,被梅尔辛一把按住。 “不是,你们出去换不行吗?在洞里没条件,现在有条件了,就给她留点隐私吧!” 三人看着双眼通红抱着衣服的塞露,赶紧跑出了洞口,梅尔辛把伪装物挡上,看着塞露,叹了口气。 “来来来,这件特意给你拿的,我十七八的时候穿的,你穿应该没问题……” 洞外,谢里曼一边提裤子一边皱着眉。 “安普顿啊……咱失算了。” “是啊……这比想象中的要远太多了,怎么把东西弄回去啊!” “上次薇薇安弄的那一舱补给整整拉了三马车……” 谢里曼说完,停顿了一下,赶紧穿好外套。 “倒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 第六十四章、黑暗的世界 这是一个昏暗的世界,塞露在忘掉下降过程中的那些不愉快之后,逐渐的发现这个世界其实也有美好的地方。 暗星城那高高的穹顶上,有着一根根锥形的钟乳石,钟乳石上有着星星点点的荧光。 这个场景让谢里曼想起了自己的世界,那个繁星挤满夜空的世界。 梅尔辛说,这是钟乳石上生长的荧光菇发出的光,像这样的蘑菇在这里有数不清的种类。 热衷鼓捣瓶瓶罐罐的塞露已经是船上公认的女巫了,当船员们调侃式的喊出这个外号的时候,塞露并不觉得冒犯,反而觉得那是对自己特长的一种认可。 现如今,这个女巫正蹲在一个比她脸还大的蘑菇面前试图伸手触碰。 “别碰!哪碰哪痒!抓破皮都没有用,三天你都好不了!” “哇!还有这种好东西啊!” 塞露的停顿只持续了半秒钟,伸手就抓了过去。 梅尔辛赶紧抓着塞露的手臂一阵抖,焦急的试图在周围找些些水冲洗。 见塞露没有一丁点奇痒难耐的状况之后,她目瞪口呆。 “你怎么……就一点事也没有?” “抓着的时候有一点痒,现在什么事都没有。” 梅尔辛以为自己认错了蘑菇,左看右看之后,她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塞露那双黑黑的手。 “你来,去摸摸那个……” 梅尔辛指着一旁不远处的一朵红得艳丽的蘑菇说。 塞露走到那边,伸出食指触碰了一下那朵蘑菇,见没有啥危险之后抓了上去。 “嗯……有点疼,这个痛感有点火辣辣的。” 塞露从自己背着的挎包里拿出一个小瓶,掰下一块蘑菇装了进去。 这若无其事的采集举动将一旁的梅尔辛惊得目瞪口呆,她曾经见到过有人走在路边,就因为裸露在外的小腿蹭了一下这种蘑菇就痛到休克。 梅尔辛不认为自己辨别蘑菇的能力有多弱,连续两次认错那有可能吗? 就在她即将怀疑这二十年的基本生存知识时,谢里曼的惨叫向她作出了说明。 她没认错,特殊的是塞露那双黑得奇怪的手。 “哇!这鬼东西这是有毒吗?!” 谢里曼攥着手腕,伸着手指头,豆大的汗珠挂在额头。 “赶紧往上尿尿!” 梅尔辛赶紧说出应急方案,谢里曼着急忙慌,转身解腰带。 又是一声惨叫,谢里曼直接倒在了地上,来回打滚。 “又怎么了?” “这手不能碰别的地方了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 谢里曼缩成一团,手捂着裤裆。 “那现在怎么办?” “不是告诉你了吗?用尿冲!” 十几分钟之后,谢里曼以一个怪异的走路姿势跟在众人后面。 “喂!还要疼多久啊?” “不超过二十分钟,这就快了。” 梅尔辛的岩洞在暗星城下城区的边缘,这里火把都没有几根,昏暗,破旧。 谢里曼觉得这个地方的城市结构像是蚁巢,是种立体的,由四通八达的坑道作为大街连接的城市。 推门而入的几人跟着梅尔辛围在一个水缸旁边猛灌凉水,最后喝到个个满足。 “你们先休息我去给你们弄吃的去啊!” “跟你一块去吧!正好熟悉熟悉你们暗星城。” “那你们可得听话点。” 巨大坑道的两旁是几家商铺,服装店,杂货店,甚至还有酒馆。 打听消息,没有什么地方比酒吧更合适了,谢里曼想跟梅尔辛要几枚暗涌铜币,进去坐坐。 梅尔辛的反应十分尴尬,从她推脱的借口来看,谢里曼明白,这个姑娘没什么钱。 突然出现的整齐脚步声让沃尔特驻足,他对危险的敏感程度是这伙人里最高的,他手按剑柄,驻足回望。 那是一群身穿黑袍的人,他们戴着黑色的头冠,手按在腰间的剑上前行着,行人纷纷避让,摊贩赶紧收起东西。 “靠边站,低下头。” 这群人的步调出奇的一致,整条街跟着这脚步震动着。 谢里曼抬头看向这群人的背影,小声的询问着这群人的身份,一旁的梅尔辛打了个寒战,一副恐惧的表情。 “这是教义军。” “教义军?你们这个教到底是什么教啊?” “暗裔神教,很久以前叫太阳神教。” “什么?!” 安普顿无法相信在这么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温和的太阳神教会变成一个偏执的统治阶级。 “你没听错,我们没见过太阳,却把它奉为神明,后来我们忘记了太阳的模样,索性连信仰的也给改了。” “见过了就不会被当成神了。” 谢里曼拍了拍梅尔辛的肩膀,示意她继续逛。 博格的小店有两个客人,梅尔辛远远的挥了挥手,等着博格招待完。 “嘿嘿!” 博格看了看谢里曼一行人,叹了口气。 “有什么事,说。” “来你这还能干什么?来二十张黑菇饼,三斤烤虫肉。” 博格开始忙活着打包,嘟嘟囔囔。 “不要瞎混了梅尔辛,趁年轻赶紧找个好人家……” 这次梅尔辛没还嘴,他盯着博格递来的虫皮包,一把抢了过来,拔腿就跑。 “先赊着!我回头还你!” 一行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梅尔辛已经跑出去二十几米了,博格追出来,差点逮到最后才明白怎么回事的塞露。 二十几分钟之后,几人窝在梅尔辛的岩洞里吃着东西。 塞露是先开口的,她不知道谢里曼的计划,已经沉不住气了。 “梅尔辛,暗星城有没有市场啊……不行我先去摆个地摊啥的?咱这么靠抢的也不是个事啊……” 谢里曼捏起一块虫肉放进嘴里咀嚼,他发现这东西味道还不赖,而且同样干擦擦的,与黑菇饼一样,十分适合当航行中的补给。 “别急,一会让梅尔辛带着我们出去,全城上下逛一个遍,等了解目标情况了咱们再下手。” “目标是谁啊?” “谁有钱谁就是目标啊!梅尔辛,你们这里什么人有钱?” 梅尔辛舔了舔手指头:“有钱人?上城的神职人员们有钱,再就是那些在暗河上跑运输的商人,他们也有钱。” 谢里曼点了点头,说:“商人可以合作,还可以帮忙运输补给品,可以去看看。” ------------ 第六十五章、神圣的塞露 费隆是暗星城商会的一名丝商,他所囤积的蛛丝布数量之多,甚至多于暗星城周边那些蛛场半年的产量。 蛛丝布疯涨的价格就是他们这几个城的丝商联手哄抬的结果。 然而这个结果还有一个副作用,也是他现在所面临的问题,那就是极高的库存。 虽然先前在价格峰值卖掉的那几批蛛丝布,已经让他赚到了比去年一整年还高的利润,但作为一个商人,他看着库存单上那一长串的蛛丝布库存,仍然觉得万分可惜。 烛光的火突然晃动,这是门被打开引起的气流。 他抬眼望去,自己的仆人正站在门口,毕恭毕敬。 “老爷,有几个自称皇城的人来找您。” “皇城?皇城的人为什么要来我们皇下九城之一的暗星城啊?” 仆人耸了耸肩,脑袋一歪,表情看上去有些茫然。 “穿的还像群农夫……” “不见不见!” “可他们说,他们有个生财之道……我心想听听是不是也没什么坏处?” 眼看仆人站在那里嘟嘟囔囔,费隆想了想。 目前蛛丝布的生意已经不能继续,最起码是不能像之前那样快进快出了,他需要另一个让资金尽快流转起来的项目。 钱放在钱包里不光不会生钱,还会贬值。 “让他们来吧。” 没过多久,两个人走了进来,一男一女。 男的高个头,黑色的卷发,眼睛是棕色的,光看的话确实不像是暗星城本地人。 那个女孩个子不高,有着一头费隆从未见过的红发,一进屋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就到处看。 正当费隆为女孩失去的双手感到惋惜的时候,他愕然的发现那女孩并非没有双手,而是那双手黑得已经可以融入昏暗的环境了。 “请坐,我是费隆·巴拉昂,巴拉昂商行的老板。” 费隆握着虫骨笔,一副我在忙请稍等的架势偷眼看着二人。 那卷发男还行,起码并不拘束,行为也足够得体。 但那女孩就不行了,虽然她同样老老实实的坐着,但那双眼就没停在哪个地方,一直在四处的看。 那卷发男也不说话,仿佛知道费隆忙完会开口一样,自顾自的从包里掏出一本书。 这本书可是震惊了费隆的,他仔细的盯着看,确认那不是赝品之后放下了笔。 “先生,还未请教名号。” 卷发男将那本书很随意的塞进了包里,站起身来伸出了手。 “谢里曼·冯·阿登纳,这位是我的妹妹塞露……” 谢里曼在来巴拉昂商行之前是做足了功课的,他准备了三套话术,用来说服眼前这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买下香水的配方。 至于他们的身份,那是一个一眼假的名头,为的除了引起点注意之外别无作用。 因为就算他们想冒充皇城来的人,梅尔辛也没钱给他们置办行头。 但当他看到费隆两只手抓着自己所展现出来的那份并不寻常的恭敬劲的时候,他决定等对方先开口。 “谢里曼先生,您刚才在看的那是什么?” 谢里曼愣了一下,他刚才看的,是在瓦兰斯大陆一个旧书店里买的烂俗小说——《钢铁余烬》。 “啊?你说这个?” 面对递到面前的书,费隆伸出两手将它捧起,小心的翻动着。 上面的字他一个也不认识,但他可以确定,这的确实是一本书,跟太阳神教的教典是同一材质。 谢里曼看着费隆那副虔诚的模样还以为是遇到了书友,但他仔细一想,恍然大悟。 这是地下,没有阳光就没有植物,没有植物哪来的纤维素用来造纸啊! 他这幅鬼样子可能不是因为书,而是因为纸。 想明白的谢里曼决定做个测试,他伸出手,费隆乖乖的将书放在上面。 “唉……我们是皇城来的……” “嗯嗯。” 费隆点着头,虔诚无比。 “你信啊?” 费隆一脸惶恐:“我当然信,谢里曼先生……啊不,谢里曼大人,您一定是来体察民情的吧? 还穿的跟我们这些贱民一样,真是用心良苦……” 谢里曼看了一眼旁边莫名其妙的塞露,咧了咧嘴角笑出了声。 “什么贱民不贱民的,教皇大人可是时时刻刻都在关心着他的人民啊!” 看到谢里曼突然耍神棍,塞露立刻开始配合,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眼睛微睁,一脸的圣洁。 “您说的是,您说的是……我,我冒昧的问您一句,您来我这个小商行是有什么旨意传达吗?” “我们想借你之手,散播福音。” 费隆的眼角抽了抽,赶紧低下头。 “如果教会需要钱,您可以直说,我给就是。 散播福音?我费隆何德何能要成为教会之手?” 费隆的吐槽没敢说出口,他憋了半天说出来的只有后半段。 “神选中你自然有他的理由,不要问为什么。” 费隆点头,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走到门口喊了一嗓子仆人,让他把最好的酒端上来。 “大人,不知这福音……” 谢里曼微微点头,塞露睁开双眼,她打开背包的动作极为轻柔,仿佛她包里放着的是一件圣物。 一个小瓶出现在了费隆面前,费隆再次震惊。 这是九城之上,那个统御世界信仰的皇城圣殿之中用来装圣水的瓶子。 他哆哆嗦嗦,这次连伸手去拿的勇气都没了。 “我允许你碰触这件圣物。” 塞露语气平淡,但听起来有种无可置疑的神圣感。 谢里曼没想到这个曾对复仇有着疯狂执念的姑娘,在演戏方面还有着这种自然顺滑的天赋,他不知道该笑还是该震惊,五官扭曲着尽量的保持自然。 在费隆接过瓶子之后,塞露再次语气平淡的让他打开。 费隆照做,软塞被打开,一股清香溢了出来,弥散在房间里。 黑暗的地下世界里,费隆哪里闻过花香,他被这沁人心脾的清香俘获,大大的吸了一口气。 “圣水……这就是圣水的气息吗?” 谢里曼没有回答费隆,他抬起一根手指,说:“我们教你配制圣水,如何传播这项福音那是你的事情,切记,不要跟任何人说这是圣水。 教皇大人希望静悄悄的将福音散播下去。” ------------ 第六十六章、有钱花不出去 当等在街角的梅尔辛看到谢里曼空着手出来的时候,她懊恼的猛拍大腿。 “怎么回事?塞露妹妹呢?” “噢,她在那边给费隆讲解香水的制作过程呢。” 安普顿把梅尔辛扒拉到一边,急切的问道:“成了?” “成了,你跟我走吧,让沃尔特陪梅尔辛去执行下一个阶段的任务。” 梅尔辛捂着脑袋试图拒绝谢里曼的安排,沃尔特盯着安普顿,仿佛在征求对方的命令。 最终梅尔辛也没能如愿,只好接过谢里曼递来的那干瘪的钱袋,噘着嘴跟沃尔特转身准备离去。 但她并没走多远就跑了回来,托着钱袋,表情激动。 “这么多……你是把塞露妹妹卖了吗?不,卖了也不值这么多钱啊!” 谢里曼看梅尔辛见到二十几枚金币就激动到语无伦次的景象,感觉有点心酸,这个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姑娘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人生啊! “赶紧去吧,找到合适的掘进位置就抓紧回来,越早行动越早离开这里。” 在二人走后,抱着肩膀的安普顿终于开了口。 “我呢?什么任务?” “你?你的任务就是好好活着,我的大金主……” 对于装神棍这件事来说,没有任何人比安普顿更适合。 谢里曼一个粗人,装得了一时,时间一长他自己就会露马脚,这一点他清楚的很。 于是他毕恭毕敬的将一脸傲慢的安普顿请进了巴拉昂商会。 谢里曼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安普顿做了讲解,安普顿也十分配合的拿出了王族那股高贵气质。 这种装肯定装不出来的气质把费隆拿捏的死死的,要不是他知道教皇的年纪已经过了六十,他怕是会直接把安普顿当成教皇。 费隆知道,这种级别的人不做自我介绍他是不能去询问对方名号的,他只好向谢里曼投去求助的眼神,但谢里曼这个不懂贵族礼仪的家伙完全没弄懂费隆想要问什么。 好在安普顿是知道的,他挥了挥手,对谢里曼说:“我允许你告知费隆我的身份。” 谢里曼恍然大悟,脑子里转了两圈之后微微欠身。 “是,殿下。” 他说完,转身看向费隆:“你也叫殿下就行,接下来去为殿下安排行宫吧。” 费隆躬身,撅着屁股退出了原本属于他的办公室。 梅尔辛这次终于不用买二手的东西了,她像是个被饿惯了的孩子,拼命的往包里划拉着那些平时只能看,但买不起的高档货。 即便她买了两大虫皮袋的东西,但杂货店老板还是看着她递来的那枚金币一脸苦涩。 “呃……找不开。” 沃尔特只想赶紧执行任务,他留下一句“不用找了”之后转身要走,但梅尔辛却死活不肯,直勾勾的瞪着老板。 “你瞪我也没办法,你买的那些东西总共两个半暗涌银币,我上哪去找九十八个银币给你啊!我不卖了还不行吗?把东西还我。” 梅尔辛认为自己应该跑的,但已经来不及了,蛇皮袋子被老板夺走,东西正一样样的扔回原来的位置。 “你怎么这样?因为找不开钱你就赶客户走?那不是因为你的问题惩罚别人吗?” 老板面无表情的把包里的东西分类。 “是啊,怎样?” “你这是本末倒置!你……你……” 看着气得直哆嗦的梅尔辛,老板脸一板。 “解决不了麻烦,就解决制造麻烦的人,而你,就是那个制造麻烦的人。 你不要给我哇哇乱叫,停! 你也算我们这里的常客,每次来买东西都只买便宜的,甚至是旧的,就这样你还总是钱不够。 我就问你一句,你的金币是哪里来的?” 梅尔辛被噎住了,支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赶紧滚,不然老子要去找教义军了。” 有钱花不出去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就像是一只常年吃主人剩饭的狗,在见到一大块肉骨头的时候,偏偏肚子被剩饭填满,肉在嘴边却咽不下去。 不,梅尔辛和沃尔特还不如这条狗,最起码这条狗肚子是不饿的,而梅尔辛他们早已饥肠辘辘。 又转到了博格的店,梅尔辛嬉皮笑脸,博格开始收拾店前面摆着的熟食,避免它们被梅尔辛抢了去。 “来五张饼,一斤炸虫肉!” 博格翻了个白眼:“你先把上次的钱给了再说。” “一起付一起付……” “你不把上次的钱给了我是不可能给你东西吃的。” 看到博格坚持,没了办法的梅尔辛掏出了那枚暗涌金币。 博格目瞪口呆,这枚金币买他这个小铺子都得有富裕。 他不敢去接,探出脑袋左右看着,见没什么教义军或者是街管在附近之后,他呼出一口气。 “这哪偷来的?都跟你说了别瞎混别瞎混,你早晚让教义军逮住送火刑柱你……” 梅尔辛抬起头发出半截笑声,这笑声中充满了无奈。 博格絮絮叨叨的话还没说完,但梅尔辛已经不想听了,她将金币抛向博格,在对方一脸惶恐的表情中转身就走。 “咱俩的账清了啊!” 沃尔特不知道梅尔辛要去哪,他跟着走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憋住问了一嘴。 “上城区,我就不信了,有钱还花不出去了还……” 上城区的景色与下城区有着明显的不同。 这里有奇怪虫子拉着的车,那虫子大的像是头牛,全身黑亮黑亮的,把沃尔特看的目瞪口呆。 这东西有点像超大版的独角仙,但它前面的两根腿很宽,向两侧延展,犹如两个大铁锨。 “这啥啊?” “黒角虫,拉货一般用它,耐力好……” “不是,这里的虫子都这么大吗?” “啊?外面的虫子很小吗?” “小啊,就大拇指那么大都算大个的了。” “真的吗?那也太可爱了吧?” 沃尔特无语了,他仔细看了看梅尔辛那表情,发现对方完全没在开玩笑。 “外面都有什么样的虫子?我要养一只。” “那你还不如养条狗……” “狗是什么?” 沃尔特想了想,试图以梅尔辛可以理解的方式描述狗的外貌,但他既缺乏想象力,又缺乏幽默感。 “你可以把它当成是四条腿的虫子。” “嘁……腿太少了。” ------------ 第六十七章、肆虐的螟虫 对于梅尔辛判断宠物是否可爱的依据,沃尔特除了震惊也没有别的感受了,他无法想象这个世界的人到底是怎么跟这些巨大的虫子共同生活的。 好在话题最终结束,上城区繁华的街道将梅尔辛的注意力吸引走了。 那件漂亮的蛛丝布的裙子只要两个银币,梅尔辛撇撇嘴,她仍然没有零钱。 最终,他们停在一家高档酒店的门口,梅尔辛拽了拽身上的虫皮衣,说:“进去的时候端着点,这里可是有钱人才来的地方。” 沃尔特干笑了两声:“那咱来这干什么?” “串钱。” “你不吃饭人家凭啥给你串钱啊?” “那就吃一顿啊。” “好吧。” 沃尔特呼出一口气,单手虚握放在腹部,让胳膊形成一个圈,但他没能等来梅尔辛挽着他的胳膊。 “来啊!你不是要端着点架子吗?” 看着一脸茫然的梅尔辛,沃尔特无奈了。 “你是一点也不懂吗?那一会我来说话。” 他说着,抓起梅尔辛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胳膊上,二人就这么别扭的挽着对方走进了酒店。 招待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二人的装束,眉宇间的不悦一闪而过。 “先生,请问有没有预约?” 沃尔特一把将招待扒拉到一旁,迈步就往里走。 “诶,这位先生!” 沃尔特对他不理不睬,带着梅尔辛走到一处两人的餐桌前,优雅的为梅尔辛拉开椅子。 这是沃尔特在脑海中想象过无数次的场景,但在他的想象中,对面坐着的是薇薇安。 招待并未递上菜单,这令沃尔特十分恼火,他怒视着招待,但招待仍在询问他是否有预约过。 “我用餐从来不需要预约,现在,把你的菜单留下,然后离开。” 招待还在犹豫,周围的客人也纷纷侧目看向这边。 沃尔特毫不在意那些目光,一把拿过招待怀里的菜单,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将菜单递给了梅尔辛,最后,他挥了挥手,示意招待退下。 事已至此,招待也只好退下,大堂经理已经在餐厅旁等候,招待被他一把拉了过去。 “你怎么回事?这种乡巴佬你也放进来?” 招待面对大堂经理的质问,一脸的苦闷。 “不是我放进来的啊!这家伙怪的很,伸手一推我就不可避免的往一边倒,我倒是想拦但我拦不住啊!” “好好好,拦不住是吧?他们要是在这安安稳稳吃完这顿饭,咱们店的招牌可就砸了! 咱们这是给上层信众吃饭的地方,你放两个屁民进来,以后哪个上层信众还来吃饭啊?!” 仿佛是在印证大堂经理的话,几个用餐的客人已经放下刀叉准备离开,餐厅中原本悠扬的音乐在此时仿佛也变得生涩,难以入耳。 这时,沃尔特抬了抬手,大堂经理瞪了一眼招待,说:“他叫你,你赶紧过去给他俩打发走!” 有了大堂经理兜底,再鲁莽的拒绝行为也不算失礼。 招待看了一眼满脸潮红的女士,又看了看手指在菜单上不断游弋,点下一个个餐点的男士,耐心的等他说完话。 “就这些吧。” 招待收回菜单,微微一笑,说:“抱歉先生,这里恕不招待下层信众。” 沃尔特点了一下头,时至此时,他仍然把这次用餐当做是与薇薇安约会前的一次彩排,于是他绷着怒火,表现的极为绅士。 “年轻人,你要如何分辨一个人是否来自下城区呢?” “上城区,没人会窘迫到需要穿虫皮服装……可您和您的伴侣……” “窘迫?哈哈哈哈,好词……” 沃尔特收住笑意,第一次转过头去正眼看向那位招待。 “那么你要如何分辨一个人是否窘迫呢?是看他的衣服?还是看他的钱袋?” 人们的视线集中在沃尔特的手上,一片寂静的餐厅里,金币在石质桌子上缓缓摩擦的声音那么的鲜明。 他看着不知所措的招待,环视着周围的人们,笑了起来,仿佛在笑一个孩童弄出了什么笑话。 “很明显,他没看到我的钱袋。” 短暂的寂静过后,众人开始笑,那是一种看着恶作剧最终揭开谜底的笑,是对招待怜悯的笑,是一种对沃尔特身份认同的笑。 “拿着吧孩子,去说服你的大堂经理,去准备我的菜。” 没能接住金币的招待趴在地上寻找着那枚金币,笑声在此时达到了顶峰,沃尔特环顾四周,微笑着耸肩。 餐厅内的气氛随着招待的慌忙离去变得重新温和了起来,没有人再准备离开,音乐也再次变得和煦。 大堂经理一口咬在那枚暗涌金币上,几个淡淡的牙印出现在了金币边缘。 “咋办?” 招待问道。 大堂经理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怎么办?让厨房准备菜啊怎么办……” 在招待跑向后厨之后,他盯着那桌奇怪的客人。 男方礼数尚可,但那女孩就不行了,她趴在桌上,玩弄着餐具和一个个杯子。 任何一个有着基础家教的上层信众都不会在这种场合做出这种举动。 “难道……他们是专门在暗河上劫船的河匪?” 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他将那枚金币放进口袋,穿上外套,吩咐了几句之后,快步走出了酒店。 波可夫是教义军的首领,此时的他正身处一个书房之中,面对帕斯汀主教的询问,如实汇报着令人揪心的状况。 “这一批至少有两百只螟虫,前往黑渊城、溟水城、死雾城的路被破坏了,我的人正在努力恢复那几条路。” 主教坐在椅子上,上半身微微前倾,他听的很认真。 “要多久才能恢复通行?” “至少两个月。” “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够这批螟虫把整个暗星城吃干抹净了!” 波可夫耸了耸肩,表示现场情况十分糟糕,他也无可奈何。 帕斯汀主教长叹一声,话语像是从他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充满了恨意。 “不行,我们等不了那么久,必须马上转移圣物。” “皇下九城,每个城保存圣物三个月,二十七个月是一个圣期,这是几百年未曾变动过的规矩!” “那你倒是想想办法去搞定那些肆虐的螟虫啊!” ------------ 第六十八章、你最好有事 波可夫皱着眉,他的教义军没办法跟那么大规模的螟虫作战。 “我们教义军的职责就是监督民众执行教义,我不能同意打破圣期。” “那你的职责里还有一条是保护教会呢!现在别说教会了,暗星城都面临毁灭的风险,难道你不想想办法吗?” “主教大人,要是有办法我回来报的就不是噩耗,而是战功了。” 二人沉默不语,直到敲门声响了起来。 “啊,圣骑士波可夫兄弟,原来你在这里啊,你的舅舅在找你呢!他现在正在圣殿祈祷。” 听到那个不着调的舅舅,波可夫眉毛都拧到一起了,他没理会前来报信的教职人员,而是站起身来向帕斯汀主教提出了一个建议。 “主教大人,咱们现在派人去临近的黑渊城叫救兵还来得及,只要能找到一条路径绕开垮塌区,咱们就能在螟虫逼近暗星城之前联合救兵,剿灭这批螟虫。” 主教抬了抬手,似乎对这个提议兴趣不大。 “去做吧去做吧……暗星城的安全就交给你波可夫了,我能给你的,只有些辅助性的帮助了。” 波可夫转身离去,门咣当一声,带起的风吹灭了那根仅有的蜡烛。 在黑暗中沉默许久的主教突然蹦了起来,他指着一团黑暗之中的门歇斯底里。 “波可夫!你踏马的架空老子五年了,你还来跟老子商量什么? 教义、教条、教典我去踏马的!你知不知道皇城已经十年没有任何消息了? 这个世界完了!波可夫! 你守护的那些教义没有任何意义,那就是先贤布下的一个魔咒!这个魔咒牢牢的绑着全世界的人去守护那一个没人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破木箱! 老子不陪你玩了!波可夫,老子不玩了!暗裔神教,太阳神教……我去你的吧!” 帕斯汀一边嚎,一边试图点燃蜡烛,但蜡烛在他歇斯底里的谩骂中怎么都点不燃。 于是,他在黑暗中摸索,试图收拾东西,离开教会,离开暗星城。 当波可夫见到自己的舅舅时,他脸一拉,等着对方开口。 然而他的舅舅约维却笑呵呵的掏出一枚金币。 “你终于打算还钱了是吗?” 约维收回手,波可夫抓了个空。 “在您那个酒店里,今天来了一对不寻常的客人。 他们穿着虫皮质地的衣服,却出手阔绰。” 波可夫眯起眼,对约维所说的毫不在意,他只想知道面前这个家伙什么时候能把欠自己的钱给还清。 “那个女的,一看就不是上层信众。” 这句话倒是引起了波可夫的注意,他是教条的守护者,对于违反教条的事情他向来是眼里不揉沙子的。 “那么,那个女的有没有对上层信众不敬的行为啊?” 约维摆了摆手,他对自己这个只知道教条、教义的外甥,无法理解。 明明以他的身份可以捞更多的钱,但他却只是开了个酒店,老老实实的做着生意。 “我怀疑他们是暗河上的河匪,那男的身上带着家伙呢!” 在暗星城,带个家伙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这个世界是人与虫分享的世界,带个武器保护自己那没什么特殊的。 “不是杀虫子的那种破甲刀,好像是一柄剑!” 波可夫瞪大了眼,剑这东西,在暗星城是少见的,那是专门对付人的武器,掌握它也需要长期的训练。 “他人在哪?” “在你的酒店里吃饭呢,大呼小叫的,牛着呢。” “大呼小叫?” “嗯,一副暴发户的嘴脸,颐指气使的。” 波可夫摸了摸下巴,有些怀疑的盯着自己的舅舅约维。 在他眼里,约维是个不学无术,好吃懒做,嗜赌如命的无赖,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可以捞钱的事,约维是不会放过的。 如果那两人真的是河匪,那自己可以没收那些赃款,把他们跟地牢里的煽动者关在一起,一起上火刑柱;如果不是,那自己也不会损失什么。 “那走吧,我们去看看这个傲慢的家伙。” 一直把这次用餐当成是约会预演的沃尔特已经出戏了,不是他演不下去,而是面前的梅尔辛吃相太过狂野。 餐刀被她用力过猛,切在金属的盘子上吱嘎作响。 人们纷纷侧目,沃尔特也只能尴尬的笑笑。 梅尔辛似乎用不惯刀叉,那块肉排她越用力切的就越糟糕,没有办法,沃尔特只好把自己的肉排切好,跟她的交换。 好在这些菜的味道是不错的,酱汁浓郁的虫肉搭配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菌子,它们的味道相互弥补,在口腔中反复刺激着味蕾。 那酒是乳白色的,其中还有着少量的絮状物,起初沃尔特是不打算喝的,直到他看到梅尔辛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他也放下心来细细品味。 这种叫白菇酒的饮品有着浓郁的发酵气息,一开始沃尔特还以为喝到了什么捂坏了的东西。 但当白菇酒滑过喉管,所反上来的淡淡酵香扩散开来之后,再搭配火辣辣的口感,他这才发现这酒的美妙之处。 “难怪这酒要七枚银币……确实不错。” “当然不错,这可是暗星城最好的菌丝酒,乡巴佬,你是头一次喝吗?” 沃尔特转身,看向那发出扫兴声音的方向,一个黑袍黑靴的男人站在餐厅入口,他有着两撇小胡子,胡子的尾端向上翘着,犹如他那充满蔑视的嘴角。 胡子男的旁边,是那个又矮又胖的餐厅经理,他脸朝着黑袍男人,眼角盯着沃尔特这边,嘀咕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在他离开之后,另外两位黑袍男子出现在了他的空位,怒目而视盯着沃尔特。 沃尔特认出来了,这是教义军,是梅尔辛口中所说的,暗裔神教统治这个城市的手腕。 他优雅的拿起餐巾的一角擦了擦嘴,站起身来看着走来的男子,微笑着回敬着目光。 “你最好是有事,我可是最讨厌别人打扰我用餐的。” 餐厅的人呼啦一声站了起来,逃似的奔向餐厅出口。 胡子男一边缓慢的围着沃尔特转,一边打量着沃尔特,他发出一声轻笑,像是刚才的威胁在他听来只是个笑话。 “我还以为会扑个空呢,毕竟我那个舅舅说话是出了名的不靠谱,不过现在来看,你确实是个罪人。” ------------ 第六十九章、恶魔跟我们一样 沃尔特的手按在剑柄上,以他的实力,随时可以割下面前那两撇可笑的小胡子。 他小心的计算着距离,另外两个人的方位,以及站起来傻愣着的梅尔辛的方位,眯起眼,拔剑就斩了出去。 “操!” 小胡子猛地后撤,用那拔出一半的剑身将这一记斩击挡开。 沃尔特心里一紧,他明白,面前这人也不是泛泛之辈,迎着对方刺来的剑,他猛地将手中的剑上撩,用出了十分的力道。 他必须在被三人围攻前打掉一个战力,不然会很麻烦,要是只有沃尔特自己他也倒不怕了,可现在还有一个梅尔辛。 嘡啷一声响,在小胡子那惊诧的目光下,他的剑被沃尔特斩成了两段。 沃尔特转身一脚半空中那断掉的剑刃踢向了冲自己扑过来的另外两名黑袍,拉起梅尔辛,转身就跑。 以沃尔特的速度,他们想追上那是不可能的,即便沃尔特的咯吱窝里还夹着个梅尔辛。 十几分钟后,握着断剑的波可夫等到了手下跟丢的汇报,气得将手里的剑柄直接摔在了地上。 “这些贱民竟敢反抗教会!他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神!召集全体教义军,暗星城全城戒严!” 作了这一锅大祸的沃尔特和梅尔辛知道,暗星城他们不能待了,必须赶紧离开,否则将被困在这里,谢里曼交代的任务也不可能完成。 他们兜兜转转,再次来到了博格的小店旁,不过这次,他们东张西望,蹑手蹑脚。 博格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在听到梅尔辛的喊声之后甚至吓得哆嗦了一下。 “帮个忙,我的老朋友……” 博格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到铺子门口,见周边没有什么异常之后把梅尔辛拉进了铺子。 “蹲下,蹲角里,我不能关门,那样太惹眼了。” 梅尔辛照做,但满脸疑惑。 “你们到底抢了谁啊?这么干早晚会出事的!” “不是,你等一下。” 梅尔辛想站起身来解释,被博格按了回去。 “我们没抢谁。” “没偷你们鬼鬼祟祟的干啥,你看那家伙,腰里挂着剑,那是一般人该有的物件吗?” “我出去了!他是茧外面的人!” 博格摆弄的那张饼掉在了地上,随后是漫长的沉默。 “他是恶魔吗?为什么和我们长得一样啊?” “所以啊!根本没有地狱没有恶魔!那都是教会编出来的谎话!” “所以……费南多他们说的是对的?” “费南多?谁啊?” 博格摇头,他叹了口气。 “外面的世界怎么样?” 梅尔辛沉吟了一会,她还没能见到真正的外面,她见到的只有无尽的沙丘。 “外面有太阳,是个炽白的大白球,不能一直盯着看,眼睛会痛,它挂在天上。 噢,对,头顶上是无尽的蓝,它下面是无尽的绿,他们管无尽的蓝叫天空,管无尽的绿叫碧海。 博格,你能想象吗?能想象天空的样子吗?” 博格一动不动,背对着梅尔辛,像是在跟随着梅尔辛的描述想象着。 “那我们的世界呢?那茧呢?它是什么?” “我们的世界是个被称作空岛的地方,暗星城就在空岛的地下,不止暗星城,皇城和皇下九城都在地下。 在空岛的周围是无尽的碧海,他们说碧海危险,他们不是穿过碧海而来,而是乘坐一艘船来的,博格,那艘船是飘在空中的!” 梅尔辛的兴奋戛然而止,眼神逐渐蒙上了一层暗淡。 “我们的世界,我们的空岛,这艘会飞的船只用了四个小时就绕着它飞了一圈…… 自从回来之后,我感觉暗星城变了。 它是那么的狭小,憋闷,令人抓狂,我不要余生都待在这么一个罐子里,绝对不要…… 博格,我希望你能帮帮我,我给你的钱不是抢来的,也不是偷来的!这一点我发誓! 只不过因为一点小误会,我们不能去杂货店买东西,我想让你帮我去一趟。” 漫长的沉默让梅尔辛那热烈的期盼逐渐消退,她抹了把脸,掩去泪水,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但被博格一把拉住。 “我就问你一件事,既然你都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梅尔辛叹了口气,说:“因为我们所在的这个空岛,全是无尽的沙子,这可能是我们的祖先选择进入地下的原因吧。 那艘船是艘探索船,他们跟我一样,在他们的世界边缘的洞里钻来钻去,希望能到更远的地方看看。 他们跟我一样都是自己世界的探窟者。 因为某些原因,他们的补给出了些问题,我带他们下来是打算解决补给问题然后离开的。” 博格这口气叹的很突然,像是一个人听到了一个噩耗,过了良久的茫然才开始悲伤一样。 “好好过你的日子去吧,那是真正的日子,梅尔辛,走了之后就不要回来了,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 教会管理着人们的生活,思想,甚至是灵魂,任何脱离他们预定轨道的想法都是反动的,是危险的。 这种生活不适合你。 好了……你们先回家吧,我现在就给你买东西,过会直接给你送过去。” 梅尔辛激动不已,站起来抱住博格亲了上去。 博格没有反抗,但也没有回应梅尔辛的吻,他只是被动的感受着嘴唇上传来的那柔软触感。 “看你们那副蹑手蹑脚的样子就知道,你们这次惹的祸不小,赶紧走吧。” 半个小时之后,博格背着一袋矿用工具和一袋食物来到了梅尔辛的洞,但洞里,他只看到了梅尔辛自己。 “那个人呢?” “他坚持要在外面望风。” 梅尔辛整理着那些工具,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这一路上,我有几个问题没想明白。” “你说。” “你们要离开暗星城,那艘船的补给要怎么办?” “嗯……下来的不止有我们两个,另外三个人在赚钱,给你的钱就是这么来的。 我们本来打算买上补给原路返回,但需要的量太多,要想通过那个直上直下的洞把那么多补给背上去几乎不可能。 所以船长吩咐我去找一条沿水平方向抵达空岛边缘的路,再通知飞行船来到空岛边缘等候,这样有了补给就能快速运到船上了。” “嗯……是个明智的船长。” ------------ 第七十章、坑道堵了 博格是目送二人离开的。 他空空的双手垂在身体两边,像是他那无处安放的心。 “走吧,走了好……外面有太阳……” 他长叹一声转身准备离开,却看到了远处急行而来的一队教义军,打头的那人他认识,是暗裔圣骑士波可夫。 波可夫看了一眼站在梅尔辛岩洞门口的博格,淡淡的说了一句:“先绑了!” “诶?为啥?” 博格试图要个理由,但那帮教义军理都不理他,直接把他按倒在地。 “报告,没人!” 波可夫蹲下身来盯着博格紧贴着地面的脸,伸出教鞭拍了拍他的脸颊。 “说吧,他们去哪了?” “谁啊?您问的是谁啊?” 波可夫眯了眯眼:“你站在这儿,不会是看风景呢吧?这家人呢?” 博格作为一个市井小贩,脑子是很灵活的,他毫不停顿的说出了一个真实存在,但又不是事实的理由。 “我来要账!那家伙上次在我铺子拿了东西没给钱,街坊们都看到了的!” 波可夫皱了皱眉,他讨厌法理之外的事,甚至在他眼里,像没有理由的欺压这种事他也是不屑去做的。 “你的铺子在哪?” 博格说出一个街道名,波可夫挥手,让人过去调查一下。 铺子不远,那名手下二十分钟就回来了,在波可夫耳边嘀咕了几句。 波可夫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手下们松开手,博格在地上趴着,仍然不敢起身。 “起来说话。” 博格爬起来,却不敢掸掉身上的土。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叫博格,经常去地牢看一个叫……费南多·普力克的犯人对吧?” “他是我哥……” 脱口而出的博格觉得这个回答是个严重的错误,他立马给这个哥加上了一个定语。 “表的……表的!” 波可夫笑呵呵的为博格掸去胸口的土,说:“他可是个危险的异教徒,这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 “那他都有哪些危险的言论,你知道吧?” “知道……啊不,不知道,我不知道。” 博格赶紧摇头,一脸惶恐。 波可夫哈哈大笑,笑的一脸享受。 “那你可得多去看他几眼了,他即将在上城区神教广场接受火刑!” 波可夫说完,转身离去,教义军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博格面前经过,那脚步声震得博格精神恍惚。 “可他是对的啊……对的人要被烧死,这是什么道理啊?!” 博格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教义军离去的方向。 “半个小时了,梅尔辛,你最好已经走远了……快逃离这个荒谬的世界吧!” 两个小时之后,波可夫回到了位于暗裔神殿的住处,今天的烦心事太多。 损失了一把剑,还有那螟虫疯狂活动的报告。 他回忆着,在今天所发生的事里寻找着慰藉,脑海中出现了博格那张惶恐的脸,他淡然一笑。 “贱民就是贱民,没有我们这些神职人员管着是不行的……” 他笑呵呵的摇了摇头,抽出一卷虫皮纸,开始书写求援信。 守护暗星城的职责他一定会去履行的,正如他严格要求其他信众一样,这些教条也牢牢的捆着他自己。 事实证明,人没有事情做是会闲出毛病的。 昨天还静如处子的塞露现在完全没了圣女的样子,那双黑手抓耳挠腮,看的一旁的谢里曼以为她得了什么皮肤病。 当塞露完全无法忍受无所事事的时候,最终她还是喊出了自己的心声。 “好闲啊……咱能不能出去逛逛?” 谢里曼正在摆弄那本书,他已经看完了,现在也闲得要命。 “嗯……他们两人探索新路径,至少四天,在沿着原路径上去通知希尔彼得改换位置,至少再四天,然后返回这里,那还得再四天…… 他们昨天出发,也就是说,这十一天内他们不会回来……” 谢里曼嘟嘟囔的计算着计划节点,一拍大腿:“走,出去玩。” 听到谢里曼的决定,三人中最安稳的安普顿睁开了眼,谢里曼以为他要反对,没成想他已经开始找东西去缠那把王者之剑了。 “好家伙……你还是让薇薇安给你的剑做个套吧,总是找些破布条缠来缠去,像什么样子…… 你现在是一点也不宝贝它了是吧?” 安普顿咧了咧嘴,将那缠的像根破棍子似的剑背在身后。 “好主意,回去我就让她给我做个能把剑盖住的大背包。” 他们不再身穿虫皮衣,而是穿上了费隆送来的蛛丝布制成的衣服。 安普顿对这种衣服的轻便和韧性感到极为吃惊,在他看来,这材质要比宫廷特供的丝绸还要舒适。 谢里曼也很吃惊,他吃惊的是费隆的商业运作效率。 由于材料受限,被塞露改良后的香水虽然有着淡淡的菌子味,但仍然香气盎然,费隆已经将它量产,并在上城区那有钱人的小圈子里先行散播开来了。 对于三人的出行,费隆是极为紧张的,他担心这三位神仙会离他而去,投奔其他商人,毕竟即便是在暗星城,他巴拉昂商行也排不上前三。 谢里曼板着脸,硬生生的拒绝了费隆提供陪同人员的打算,跟在他的殿下身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商行。 安普顿想去教会看看,他希望了解一下暗涌教是如何做到让民众适应地下生活的。 谢里曼想去逛逛作坊区,看看有没有一些外面没有的新鲜点子。 塞露想去城边逛逛,因为梅尔辛曾说,在暗星城边的老洞道里有着各种各样的蘑菇。 船长想利用权威说一不二,落魄的王梗着脖子一副我就是要去的架势,塞露不需要思考,抬腿就走,她又不是不知道回来的路。 最终,在几人的相互妥协下,行程被确定了下来。 先去看蘑菇,再去教会区,最后才是谢里曼心心念念的工业作坊区。 虫子拉的车已经不足以震惊谢里曼了,但虫子拉的车堵车对谢里曼带来的视觉冲击还是蛮大的。 他们挤在老坑道里,出的出不去,进的进不来。 “你们就别往里挤了!前面一天左右的路程坍塌严重,还有螟虫出没,所有的货车都折返了! 怎么说那么多遍都不信呢……” ------------ 第七十一章、蘑菇海 车上的车夫扯着脖子嚷嚷,青筋都喊了出来。 他面前的车夫两手一摊。 “我也想回去,这边都堵死了,我掉不了头啊!” “后面的往后传!这个洞道不通了!让他们走别的洞道!” “喂!后面的……” 车是堵死了,但人还能过。 塞露心心念念着她的蘑菇,谢里曼皱着眉头听着车夫的话,安普顿好奇这些又黑又亮的黒角虫,蜷起指头敲了敲虫腿,那感觉像是敲在了硬邦邦的干木头上。 仿佛是感受到了敲击,黒角虫侧过身体,那密密麻麻的复眼对准安普顿,口器反复蠕动,一条比指头略粗的触须伸了过来,似乎要摸摸是什么东西敲了自己。 “诶呀老爷,别碰我的虫,它今年还没配过,暴躁的很,别待会再给您伤了……” 一身虫皮衣的车夫嘟囔几句之后,发现前面的车子在往后倒,赶紧站起身来提醒对方,但对方的黑甲虫似乎已经失控,直接把车子倒在了那今年还没配过的暴躁甲虫脸上。 安普顿这才知道,这黑甲虫确实足够暴躁。 它直接往前一顶,脑袋一甩就把前面的车厢连同上面的货物挤在了洞壁上,还开始啃食上面的货物。 任由他的主人如何敲打它都不为所动。 谢里曼推着塞露赶紧离开这场正在升级的混乱,拐进一条旁支洞道,这里窄小,狭长,但没车。 好在这里一样也能到梅尔辛所说的蘑菇园,很快他们就被一个零星分布着荧光菇的巨大空洞吸引了注意力。 这里像是黑暗之中的星海,要不是地面带给谢里曼的触感,他甚至分不清上下。 塞露刚迈出一步就停下了脚步,她把火把放低,发现成片的蘑菇下面是果冻一样的黑色膏状物。 谢里曼二人也低头去看,看得一脑袋疑惑。 这东西谢里曼像是见过,他苦思冥想,也没能想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直到安普顿喊了他一嗓子,他这才跟着二人进入了菌海。 塞露已经开始用她那双神奇的手触摸一个个新奇的菌子了,她甚至掏出了小本,拿出了个铅笔头,在本子上记录着菌子的外形和触感。 谢里曼是什么都不敢碰的,上次的教训已经刻在他脑海里了。 塞露一边记录,一边嘟嘟囔囔。 “要是梅尔辛在就好了,她能告诉我这些蘑菇都有哪些效果。” “我船上可不允许养蘑菇。” 谢里曼赶紧把塞露的想法堵住,省得她在船上惹出什么事来。 安普顿对什么都好奇,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些蘑菇啊?” “在鼓捣香水的时候我发现,有几个蘑菇是有毒的,所以我就一直想来看看。” 安普顿笑了笑,在他看来,塞露离开了西索和仇恨,理应放下那些令人生畏的本领。 当他说出自己想法的时候,塞露一声苦笑。 “威胁可没有解除啊……前些日子我的船长还威胁要把我丢下船呢,咱不留点后手能行吗。”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他知道这是塞露的吐槽,她其实是没什么实际行动的。 “我又不像你,交钱上船,也不像薇薇安,漂亮高挑,更不像康尼那样是个可靠的机械师。 我得有用点才行啊,万一拖了后腿,船长就算不把我丢下船,也会把我像庞德和嘎达那样绑在桅杆上的。” 这平淡的话说出了心酸,即便船员们都接受了塞露,但塞露自己却没有认同自己有资格成为新月号的一员。 谢里曼叹了口气,拍了拍塞露的肩膀。 “我那是吓你的,不会把你真的丢下船的。” “我知道,所以我更不想拖你们后腿。 航行知识我一窍不通,学起来也很慢,但是药剂学这个东西我打算钻研下去,这是我能搞懂的东西,也是我擅长的东西。” “这次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没有你我们根本搞不到钱……” “嘿嘿,谢谢船长夸奖。” 塞露蹲在那里,继续鼓捣着她的笔记,船长的夸奖令她发自内心的舒服,那是一种被认可,被需要的满足感。 谢里曼和安普顿决定由着塞露在这里折腾,多久都行。 二人百无聊赖的聊起了航行中的事。 当安普顿聊到遇到鬼雾的那次事件之后,谢里曼打了个激灵,他终于想起是从哪见到这些黑乎乎的膏状物了。 那是当时碧海中伸出的巨手在火枪的轰击下飞溅而出的物质。 “不会吧!” 谢里曼拿出挂坠,小心的靠近脚下那团黑色物质,膏状物上腾起淡淡的黑雾,缓缓的飘进了挂坠之中。 “我靠……我明白了……” “你想解释一下这是发生了什么吗?” 安普顿指着黑色的挂坠,说。 “这事说来话长……这个挂坠,是我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从碧海深处得到的。” “碧海?你从碧海走出来了?” “不不……我爬上了碧海的树冠,是被路过的一艘故障的商船救起来的,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们在遭遇鬼雾的时候,新月号下降到了极低的高度,距离碧海的树冠也就几米。 在新月号的航向前有一只巨大的黑色手臂拔地而起,新月号的航向被它给封死了。 我看着抓来的巨手,朝他开了一枪,在那一枪打出的洞里就喷出了这种东西。” 谢里曼说完,指了指脚下的膏状物。 安普顿盯着那正在吸收黑色雾气的挂坠,缓缓开口。 “然后呢?然后咱们是怎么脱险的啊?” 谢里曼挠了挠眉毛,有些尴尬的说:“实际上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 当时舰桥的挡风玻璃碎了,我跳出舰桥,朝着几乎握住新月号的巨手劈了过去,然后那巨手就变成黑烟钻进了挂坠。” “它吸收了黑烟有什么变化吗?” 谢里曼摇头:“除了变黑了一些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安普顿朝谢里曼伸手,谢里曼将挂坠递给安普顿。 “除了让人说实话……它还有什么其他功能?” “让人说实话是副作用,它真实的功能是赋予使用者力量。” 谢里曼说着,将挂坠取回,他把地面上的膏状物挑开露出潮湿的岩石,徒手掰下一块,用力一攥,岩石成了碎渣。 “它可能还有其他的功能和副作用,但我不知道,所以我很少使用。” ------------ 第七十二章、挂坠的真实面目 安普顿眯起眼,他盯着谢里曼,仿佛要搞懂面前这个人似的。 “你把这些告诉我做什么……” “因为你问了啊。” 安普顿呼出一口气,直起腰。 “你已经开始对我放下戒心了,这样好吗?” “你不也对我放下戒心了吗?” 谢里曼站起身来,接着说:“依靠你博学的王族知识,帮我分析分析,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你指的是那些传说的话,我可以想一想。” “还传说呢,西索王国的事不证明了那不是传说吗?” “古神子嗣的事只能证明那一部分不是传说……并不能证明…… 嗐,如果传说是真的,在第二古神的灵魂肆意流淌腐蚀大地形成碧海之后,他的灵魂并未消散。 那次鬼雾事件在碧海突然出现的巨手可能就是第二古神灵魂的一部分。 如果这个推论是对的,那你手里的就是一块古神的灵魂碎片。” 谢里曼想把叶子挂坠扔了,但又舍不得。 “这么倒霉的吗?我还以为自己很幸运呢!要是没这玩意我都走不出碧海……” 安普顿压根就没理谢里曼的话茬,他的心思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 “我就很奇怪,你为什么不受碧海低语的影响啊?你刚来的时候就那样吗?” “受影响,只不过习惯了,而且那些低语……只会让我更想回家。” 安普顿再次拿过挂坠在手里把玩,眉头紧皱。 “按说它应该具备低语的特性啊,怎么什么效果都没有呢……难道神格已经泯灭了? 我说,你最好不要让它去吸收这些黑雾了,别再苏醒了神格,那好歹是古神的灵魂碎片啊……” 谢里曼赶紧把挂坠装进皮袋塞进兜里,他已下定决心,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再去使用它了。 了解到脚下的黑色膏状物是失去神格的古神灵魂之后,谢里曼已经无法直视这些东西了,他甚至无法直视在它上面繁茂着的一朵朵蘑菇。 原来这个世界的人吃着的,都是古神灵魂滋养出来的万物啊! 他看向已经距离自己很远的塞露,想着怎么委婉的要求离开。 然而,火把映照下,塞露的状态把他给吓了一跳。 她正蹲在那里,啃食着什么东西。 “啊你在吃什么?” 塞露扭过头,嘴角挂着一抹鲜红。 “啊?我尝尝看看效果。” 谢里曼震惊于塞露的大胆,倒不如说是无知。 他跑过去,一把打掉塞露手中那鲜红色,又带着些许白点的蘑菇,仔细的观察着塞露的双眼,在看到没有任何不良状态的时候,他松了口气。 “神农来了都不敢乱尝的玩意你说你尝它干啥?!” 塞露噘着嘴,开始往包里装她的瓶瓶罐罐,那些瓶瓶罐罐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蘑菇。 “你装那东西干什么?” “我带走研究一下啊。” “我船上不许养蘑菇啊!” “那我不在船上养就是了。” 接下来的行程被取消了,谢里曼十分无奈,安普顿连连叹息。 之所以取消接下来的安排,那是因为塞露在返回暗星城的路上还是出现了异常状态。 一开始还很轻微,她只是走着走着伸手在半空中抓上一下。 后来就不好了,她捧着一团空气,聊得开心,时不时还嘿嘿嘿的笑上几声。 谢里曼一看,塞露这是吃菌子吃中毒了。 好在这个老坑道正在堵车,一个老车夫立刻就给出了应急方案。 在急得团团转的二人手忙脚乱的时候,他拿来一个水囊和一团黑色的东西,那东西还散发着一股恶臭。 他先是哄着塞露喝了一肚子水,然后就把那团黑色的东西往塞露嘴里塞。 毫无疑问的,塞露吐了。 呕吐物里不止有红色的蘑菇,还有些灰白色的和青色的。 那位老车夫看到呕吐物的成分啧了一声,找来了更多的黑色恶臭物,按着塞露一顿折腾。 最终,塞露吐的奄奄一息,但好在她那些奇怪的症状正在缓缓消退。 谢里曼在谢过车夫之后,背着塞露往暗星城跑,因为就老车夫所说,这只是吊住了命,要治好还得进城找神甫。 他们穿过一辆辆的黒角虫货车,最终在一头黒角虫屁股一撅,排除几个黑色的团团之后,谢里曼和安普顿才知道刚才老车夫往塞露嘴里塞了些啥。 好在费隆对三人的要求是有求必应的,在谢里曼“不可透露我们身份”的要求下,神甫很快到场。 在昏迷了七个小时之后,塞露终于是哼哼唧唧的醒了过来。 谢里曼与安普顿对视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 “你怎么样啊?” “好多了。” 塞露坐起身,捂着脑袋,一段段记忆复苏了,包括那段极不愉快的催吐记忆。 “啊,还不如死了算了……” 暗星城外的洞窟中,梅尔辛正皱着眉头看着面前垮塌的洞道。 “糟了……这得是多少螟虫才能做到这种地步的破坏啊……” 沃尔特站在垮塌处的边缘向下看去,火把照不到底,下面黑洞洞的。 “先别管螟虫了,你确定沿着这个方向能抵达空岛边缘吗?” “我确定,但我们要找的是一条可以供车子行进的路,尽量减少掘进需要的路程,这才是我们的任务。 但眼下来看我们得换个方向了。” 梅尔辛转身就走,她记得刚才来的方向上有个斜度不高的坑道,她要退回去看看那边是否可以绕开这片垮塌区。 半个小时之后,在一处弯道的后方,梅尔辛听到了啜泣声。 沃尔特将她护在身后,小心的拔出佩剑,举着火把缓慢向前。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身影,他正他坐在垮塌的大洞边缘,肩膀不断的耸动着。 看到那身袍服,梅尔辛吸了一口凉气。 这人是暗裔神教的人,看这身行头好像级别还不低。 她拉了拉沃尔特,小声的警告:“暗裔神教的人!” 这声音还是被对方听到了,那人转过身,灰白的头发从兜帽中露了出来。 “完了!没有一条路是走得通的!这下所有人都得死……” 梅尔辛又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人她认识,是暗星城中暗裔神教的主教帕斯汀。 ------------ 第七十三章、螟虫灾难的真相 大部分前去探路的探窟者已经返回,他们带来的消息让波可夫如坐针毡。 “不会吧……这次怎么这么严重啊?” 他嘀咕着,看了一眼旁边手足无措的铁匠。 “你先走吧,就照着我刚才的要求打造就行了。” 铁匠逃似的离开了波可夫的住处。 波可夫也没闲着,在铁匠离开之后,他带着自己的副将直奔圣殿区。 他要找帕斯丁主教,做好最坏的打算。 然而帕斯丁已经不知所踪,波可夫气得在帕斯汀的房间一通乱砸。 发泄情绪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但它可以让人误以为危险离自己还有很远。 波可夫在撒了半天火之后感觉好了很多,他皱着眉头来到了自己的酒店,准备在雷打不动的时间点享用自己的餐点。 约维一脸谄媚的将餐点端上,善于察言观色的他一眼就看出了波可夫眉宇间那隐藏很深的愁容。 “怎么了啊?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看到自己舅舅那张挂满虚伪关心的脸,波可夫干笑了两声。 “怎么了?说给你听你就能有办法了?” “那没准呢?” 波可夫再次笑了笑,笑声中充满了嘲弄。 “你的本事也就仅限于骗骗我妈的钱。” 被当面指责的约维并不往心里去,他继续陪着笑脸。 “这样,我要是帮你出得了主意,你就帮我个忙,你要是觉得我的主意不行,那就拉到,怎么样?” 波可夫呼出一口气,他想了想,这好像对他没什么损失。 “暗星城被螟虫围困,主教帕斯汀不知所踪,我需要借助他在民众心中的地位才能将他们拧成一股绳,共同对抗即将来犯的螟虫。 呐,现在你知道我在为什么事犯愁了。” 约维眼珠子转了转,满脸疑惑的问道:“被围困?这么严重吗?哎那些螟虫为什么要围我们暗星城啊?” 波可夫可不会把每个皇下九城要轮流守护圣物的事告诉约维,以约维的脾气,他说不定会会把圣物偷出去卖了。 “你的主意就是一连串的问题吗?” 约维赶紧摆手。 “不不不……外甥啊,你哪里都堪称完美,但这个急性子可不行。 调动民众,不只有信仰才能做到,仇恨一样可以……” 约维装模作样的在无人的包厢里四下看了两眼,俯身将嘴凑到波可夫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波可夫的眉头舒展开来,一声干笑带动着他整个身体耸动了一下。 “还真是个办法……” 约维嘿嘿一笑,说:“看吧,老舅也不是一无是处。” 波可夫的脑子里盘算着,他端起一杯酒,一边思考,一边啜饮。 良久,约维看波可夫吃的差不多了,他清了清嗓子,说:“我啊,还真有个小忙要求你帮忙。” 问题有了解决的办法,波可夫很是开心,他大手一挥。 “说。” “借钱。” 听到这两个字,波可夫的脸垮了下来。 “你欠了我十二个金币,两年了!都没还,要不是我给你个活干,你到现在还在外面种蘑菇呢!又借钱?你怎么好意思开口的你?” 约维没说话,他静静地听着波可夫数落自己,这外甥他知道,他不发泄完,你说啥他也听不进去。 直到波可夫逐渐恢复平静,约维拿出一个小瓶,打开了瓶塞放在了桌上。 香气很快溢满了整个包厢,波可夫的火气也随着这股香味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这是什么?” “香水,现在上层信众已经开始流行了,这一点还是我从别人手里高价买来的,供不应求啊! 我已经知道这东西是谁家产的了,我打算买断这个,自己生产。” “呵,人家产家不知道这东西好卖啊?还买断。” “只要价钱合适,没什么是买不来的,你猜猜这东西现在多少钱一瓶? 三十个银币一瓶啊!而且这才刚流行,等他流传开,皇下九城都铺开来卖,你想象一下那是笔多么大的财富啊!” 波可夫摸着下巴,他不傻,知道这是笔多大的财富,同样的,他也知道买断这个东西的独家生产权需要的钱也将是一笔天价。 “这么来看,要买断它的生产销售,恐怕不是笔小钱吧?” 约维猛拍胸脯,伸出一根指头。 “你给我一百金币,我来搞定整个项目。” “一百金币啊……” 波可夫摸着自己的下巴,在心里不住的盘算着。 这个价钱跟香水的前景相比,确实很少,但正因为它太少了,波可夫认为这个数字少的有猫腻。 约维是多么精明的人,波可夫眉毛一动他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当然,能花这么少的代价拿下这生意,还是得靠您这么个后台的,到时候得麻烦您配合配合。” 波可夫眯起眼,约维什么人他清楚,他不介意约维利用自己的名号,他可以当不知道,但他不能真的助纣为虐,那不符合他的教义。 “巧取豪夺的事我可不干。” 约维脸一板,像是因被污蔑而生气的正直人。 “诶!我绝不会陷我外甥于不仁之地,这你大可放一万个心。” 这两个人,一个对对方无比了解,一个一眼能把对方看个透,他们对视着,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像是雨后初晴的阳光,和煦,温暖。 梅尔辛是万万没想到,暗星城已经到了即将亡城的地步。 “这这这……螟虫为什么要围困暗星城啊?” 帕斯汀主教长叹一声,将皇下九城轮流守护圣物的事讲了出来。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啊,你们明知道那圣物会招来螟虫还要把它们接进城里?” “所以皇下九城才会轮流保存圣物,在一个地方待得久了,螟虫好像会感应到它似的。 我们没有办法,这是上千年的传统了,我们只知道要守护圣物,但我们却不知道那些杀不完的螟虫是哪里来的,要这圣物是打算干什么……” 梅尔辛闭上了眼,她仿佛已经看见了暗星城的毁灭。 “我小时候,每过两年半,皇城的圣骑士团就会来暗星城驻扎三个月,为的就是这件事吧?现在呢?皇城的圣骑士团呢?” “皇城已经静默十年了,怕是已经被螟虫毁了……” ------------ 第七十四章、疯子还是智者? 寂静的洞窟中,只能听得到水滴滴落的声音。 沃尔特拍了拍沉默的梅尔辛,说:“我们得赶紧回去,警告安普顿老爷和船长。” “回去……可回去有什么用啊?两百只螟虫的虫群。 你是没见过螟虫的,当然不知道这是多么可怕的存在,那可是……” “不管你怎么决定,我要回去了。” 虽然沃尔特对自己在错综的坑道中找到正确的返程路线并无信心,但他依旧要去。 王有危险,他必须赶到王的身边。 梅尔辛恨恨的踢飞了脚边的石子,掏出她绘制的虫皮地图在上面做了个标记之后,一声不吭的走到了沃尔特前面。 “你们去干什么?要去送死吗?” 帕斯汀主教站起身,一路小跑的拦在了梅尔辛的面前。 “你是探窟者吧?你一定知道一些不在地图上的坑道的!肯定没错! 不要回那个死地了!快去临渊城吧!” 沃尔特一把拉开帕斯汀:“摒弃信仰的人啊,快去求生吧。” 神殿广场下方,是一排排阴暗的地牢。 博格拎着蛇皮袋子,照例交给看守一袋铜板之后,沿着向下的阶梯走了进去。 在地牢最后一层的最后一个牢房门前,博格停了下来。 “来了?” 那声音很平淡,平淡的像是博格在跟每天都见的老顾客打招呼一样。 博格嗯了一声,盘腿坐在牢门前,他拿出小碗,将酱虫肉倒在里面。 “怎么没酒啊?” “本来是准备了的,但被牢头拿走了。” 博格说着,伸头看了一眼,那不光拿了酒还拿了钱的牢头也是说到做到,离开了他看管的这一层。 黑暗的牢房里很寂静,只有啃食酱肉的声音在断断续续。 良久之后,博格叹了口气。 “费南多,你是对的,你一直都是对的。” “嗯?什么对的错的?” 费南多的声音含糊不清,且充满疑惑。 “外面不是地狱,外面的也不是恶魔,他们是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人…… 而且……我们确实生活在地下。” “呵哈!” 费南多的笑声听起来很怪,似乎连他都在为自己是对的感到意外。 “这是谁出去了吗?还是谁进来了?” “梅尔辛出去了,还把外面的几个人给带进来了。” “呵哈哈哈!傻丫头!还回来干什么?!” 费南多歇斯底里的笑,最后笑到手里的肉掉在了地上。 最终,这笑声变得刻薄,像是在嘲笑着自己如今身陷囵囤的下场。 “唉……行啊,她总会再走的吧。” “嗯,她说,我们的世界是在一个空岛的地下,空岛上是无尽的沙漠,外面的人是乘坐一种会飞的船来的。 他们需要补给,置办完补给就走。” “外面还有什么?” “她说有太阳,有无尽的天空和浩瀚的碧海……很遗憾,我无法想象那些东西。” 漫长的沉默过后,费南多叹出一口气。 “真好啊……她出去了,给我带回了真实的想象,我真的很感谢她。 她现在还在城里吗?” “不,她已经跟一个男人先行出发去寻找横向的通路了。” “那个男的靠谱吗?” “靠谱,像个护卫。” 费南多呼出一口气,他废力的换了个坐姿,这个过程牵动了他身上的某处伤口,令他龇牙咧嘴。 “费南多,她至少还要回来一趟,要不我带她来见你?” 看到费南多摆手,博格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解。 “她要走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总不能让她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吧?” “是啊,她就要离开这个充满谎言的世界了,在这么个节骨眼上我不能让她冒任何一点风险。” 博格沉默了,他也笑了,他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不够坚定。 “他们说……要在神殿广场烧死你。” “那更好,省的我纠结了。” “错的人把对的人送上火刑柱,撒谎的人把讲真话的人判了死刑,这是什么世道啊?!” “所以啊……你也走吧博格。” 博格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我走不了,生我的人还在。” “那就带上生你的人一起走。” “她很虚弱,经不起长途奔波,更别提去钻那些坑道了。” 博格嘿嘿一笑,将他那枯槁般的手从栅栏里伸了出来拍在了博格的肩膀上。 “我们总要为自己而活,如果她知道自己让你放弃了什么,她会十分悔恨的。 就像当初,我为自己而活,我的爱人理解我,她默默的承受了那么多。 现在梅尔辛为自己而活,所以我不可能为了多想见她一面就让她承受风险。” “我们还是不一样的…… 我做不到抛弃,如果她知道了会后悔,那就不要让她知道好了。” “她早晚会知道的,瞒着她唯一的区别是生前被后悔折磨,还是死后在圣域里被后悔折磨。” “不,我不要忍受这种痛苦。” “那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你也是自私的。 你不愿承受痛苦,对她必将承受的痛苦却视而不见,这不是自私是什么?” 博格盯着费南多,嘴唇蠕动了几下但没说出话来。 “啊……我现在好想我的丽娜啊…… 我倒是挺期待跟她在圣域重逢的,到时候就让我用永恒来偿还我亏欠她的一切吧。” “有时候我是真分不清,你到底是个疯子还是个智者。” “那重要吗?哈哈……” 博格离开了神殿广场,他低头前行着,心里不断的翻腾。 在上城区,他们这种下层信众是有着诸多繁杂教条的。 不能直视上层教众,不能触碰上层教众,不能走在街道中央,不能在一个地方驻足太久…… 总之,教会已经把他们能干的和不能干的事框的死死的,走出框外就是渎神的罪过。 博格突然停住脚步,他发现街道上的火把正在摇曳,这是风的表现。 在暗星城,在地下,这是不常出现的天气情况。 他摘下兜帽环顾四周,人们正朝着同一个方向望去,那是上城区的穹顶边缘。 一块长着许多荧光菇的钟乳石落了下来,像是一团星星掉在了地上,它砸出一片烟尘,像是黑暗中的团雾。 人们都在盯着那被砸中的区域,他们有的倒吸凉气,有的跑向那边,有的组织人手,前往救援。 只有博格盯着的,是穹顶边缘那处掉落钟乳石的地方。 那里似乎有个黑影冒了出来,还在摇曳,摆动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 第七十五章、突然消失的靠山 对塞露提出的要求,费隆一向是办完再疑惑的。 正当他返回办公室,思索着圣女为何会对种蘑菇感兴趣的时候,他的仆人急匆匆的进了门。 “老爷,那人不肯走啊,直接往里闯!” 仆人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手伸了进来,先把仆人推到了一边。 “噢!我亲爱的费隆老爷!请允许我做一下自我介绍……” 费隆闭上了眼,心中烦闷无比。 约维是何等的无赖,暗星城没人不知道,就没有他搅不黄的事。 “有什么事就说,别摆你那个臭谱。” 被话甩在脸上,约维也不气恼,他冲着仆人摆了摆手,一脸傲慢。 仆人也不甩他,站在门口就是不走。 “那我就敞开说了啊!你这个香水的生意,我买了。” 费隆差点笑出声,即便他有着良好的教养也还是把嘴咧开了。 “怎么着?你那一沟子的账还完了?” 约维笑笑,将一个钱袋丢在桌上,费隆看都没看一眼。 “闲话少说了,让你的技工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费隆十分无奈,这袋子钱,光听响就知道不超过九十金币,想买香水生意,那是在做梦。 “你赶紧把底牌掀了吧,磨磨唧唧的烦不烦啊?” “我外甥,教义军的首领,他和他的教义军可就在外面,费隆,我是个老实人,你可别把我逼急了眼。” 约维的语气已经不像刚进门是那般,现在的他语气中充满着恨意,像是长久以来被人轻视的火气即将爆发似的。 “他在外面就在外面嘛……我们可是忠实的上层信徒,所有行为符合教条规定。” “是吗?” 约维眯起眼,像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那你的儿子也是这样吗?” 费隆一愣,他不知道儿子做了什么,但如果儿子做了什么出格的事,那么他将会被教义军带走,重则上火刑柱,轻也是皮开肉绽。 但就约维那副吃定自己的架势来看,想必是掌握了确实证据的。 又转念一想,要是约维强行给自己儿子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那无论接受不接受这不公平的交易,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损失。 突然之间费隆就想开了,他家住着三个神仙,还怕你个小小的教义军首领? 我儿就是有错也没错!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直视着约维的双眼。 “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家有贵宾在,你要是瞎胡闹,出了事你和你的外甥可就兜不了吃着走了。” 约维呵呵一笑,在暗星城,能在名义上压得住自己外甥的主教帕斯汀,已经卷铺盖跑路了。 “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架子,还兜不了吃着走,全暗星城就没有爷爷我兜不住的事!” 费隆点点头,冲着仆人说:“去请殿下吧,就说来了个友人,想见见殿下的尊容。” 听到殿下两个字,约维心里一紧。 殿下?什么殿下?皇城的人?但想到如今暗星城的现状,约维还是释然了。 你教皇来了我也先给你宰了,反正消息传不出去,等螟虫风波一过,这事也平淡的差不多了。 他都想好了,一会见了波可夫,他直接就说那人冒充皇城的人,波可夫是眼里不容沙子的,这种事他绝对忍不了。 很快,安普顿和谢里曼先后走了进来,约维一愣,看对方那气质,确实有着皇城人的风范。 “费隆,你的友人在哪?” “回殿下,就是这位。” 约维赶紧摆手,说:“在外面。” “外面?不是你要见殿下的吗?” 事已至此,约维豁出去了,他大手一挥,把嘴一撇。 “费隆你少拿这种假货来骗我!还殿下……我外甥是在皇城受礼的圣骑士,你是真是假出去见见就知道了…… 嘶,我说费隆啊,你还敢找人假冒皇城的圣人,你真是嫌命长了,走!你跟我出去!” 约维越说越带劲,那股无赖架势耍的让人没地方下手。 当谢里曼听到外面有个皇城受过礼的圣骑士时,他的心里咯噔一下,他看了一眼安普顿,对方的表情仍然安稳如山。 实际上安普顿也慌的不行,他只是端得住而已,现在露怯也只会证明自己是个假货。 他决定把这个架子端到底,即便面对那个圣骑士,即便被当场质疑。 “真受不了你们这些愚民……” 他嘟囔了一句,率先走出了门。 主子都不说什么了,拉拉扯扯的两人自然也就没话说了,这个掀牌比大小的时刻,二人都拉着脸,等着看对方被打脸。 然而,当他们来到巴拉昂商会门前的时候,却发现这里没有圣骑士,没有教义军,更没有约维口中的那个神奇的外甥。 “诶?这……” 约维哑火了,他是把教义军搬来之后才进的门,人都去哪了呢? 安普顿转身就走,进门之前他抬了抬手,说:“给我撕烂他那张谎话连篇的嘴。” 没用别人动手,谢里曼冲了过去,按倒约维就开始抽耳光,他左右开弓,响亮的耳光惹得街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眼看约维牙都飞出来了,他这才起身,一句话没说,进门就往套房走去。 从某种方面来讲,费隆对约维是佩服的,被连抽十几个耳光愣神一声没坑的家伙算得上是个狠人。 约维从地上艰难地翻着身,说出来的话已经是含糊不清了。 “这傻逼跑哪去了啊……” 波可夫现在是头大了,他接到了暗星城巡逻队的急报,在上城区东南方向的穹顶边缘出现了螟虫的踪迹。 “怎么这次这么快啊……” 等他赶到事发地的时候,这里除了大量黑色膏状物质和一片片垮塌的岩洞以外完全没有任何螟虫的影子。 “这里谁在指挥!” 一个正在从瓦砾中试图刨出伤者的人跑了过来,满是灰尘的手抹在满是汗水的脸上弄的一道道泥印。 “是我,大人。” “螟虫呢?” “赶走了!” 那人拍着胸脯,一副准备领赏的架势。 波可夫抬起腿一脚就蹬在了那人肚子上,那人哎了一嗓子滚出去老远。 “愚昧的东西!那鬼玩意放走一只就会引来一群!” ------------ 第七十六章、斩首 博格已经很久没听到神殿响起连绵不断的钟声了。 毫无疑问,这是十分紧急的召集令。 刚才的景象在博格的脑海中回荡,穹顶上垮出一个大洞,一个黑影掉了下来,然后是如接力赛一般传递而来的尖叫声和慌乱的喊叫声。 博格是鼓起了很大勇气才凑过去看的,但那个两米多高的黑影还是把他废了很大力气才鼓起的勇气瞬间给击溃了。 博格不是跑商道的,也不是梅尔辛那种探窟者,也不是暗星城外的农户,活着的螟虫他是头一次见。 那是一种体长有接近三米长的四足怪物,它可以站起来,站起来的时候有点像人。 它通体漆黑,有黑色的,油腻腻的液体从身上缓慢滴落。 在它们的脸上,除了那张黑洞洞的大嘴以外什么都没有。 那怪物挥动着有着三处关节的前肢,和有着怪异弯折角度的后肢,从垮塌的废墟中爬起身,朝着神殿的方向停在了那里,似乎在凝视着什么。 随后,他就被赶来的城市卫队围攻着。 毫无疑问,卫队的人根本无法对螟虫造成多大伤害,他们最大的战果就是把螟虫身上那黑色的粘稠液体甩的到处都是。 在杀死了两个队员之后,这只螟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咆哮之后,沿着暗星城边缘的岩壁攀爬而上,钻进了来时的那个洞里。 “不对不对……螟虫不该跑进来的啊…… 就算暗星城附近会有,那些巡逻队也早该察觉到,并加以驱离了啊。” 思索间,博格已经来到了神殿广场,这里已经人满为患,挤满了来自上城区和下城区的信众们。 博格向着广场中央眺望,那里有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高台之上空空如也。 就在人们吵吵嚷嚷的交流着的时候,波可夫走上了高台,他的身后有一名教义军,教义军的手里攥着一条绳索,绳索的末端,绑在了一个人的脖子上。 那人,是一身脏污的费南多。 那名教义军在费南多的腿上踹了一脚,费南多虚弱的跪在了高台之上,他环视着人们,眼神透露出一种怜悯,仿佛已经饶恕了众人无知的罪过。 “就在刚刚!有一只螟虫突入到了我们暗星城,并逃走了……” 人群炸开了锅,他们乌央乌央的,人人脸上都挂着恐惧。 “大家不必担心,我们教义军已经击退了来犯的螟虫!” 人群再次哗然一片,有人松了口气,有人高举教典,有人甚至拍手叫好。 “我们必须承认,在暗星城的外面,有着一大批螟虫正在游弋,那些跑商道的人传回来的消息是真的! 但是!这次的螟虫入侵是人为的!这是对暗裔神教无端的挑衅和可憎的背叛!” 人群再次炸开了锅,他们交头接耳,猜测着谁是幕后黑手,愤怒的心情逐渐的统一了群众的心智。 “人犯就是他!他举行邪恶的仪式,与螟虫交流,将我们的所在告诉给了螟虫! 他散播邪说,企图动摇我教根本,煽动民众反抗教会!这次螟虫入侵的根源就在于他!” 高台之上的费南多裂开嘴,但他的笑声只开了个头,他身后的教义军猛地一拉绳索,把他的笑声给憋了回去。 人们鸦雀无声,他们瞪着高台上的费南多,仿佛在看一个即将杀死自己孩子,家人,爱人的刽子手。 “杀了他!” 一声高喊将人们心中那莫名的愤怒点燃,人们高举着拳头,歇斯底里的喊出自己,也是大家所期望的同一件事。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波可夫抽出利剑,干净利落的一剑斩下,费南多的头掉在了高台上,弹了一下,滚了下去。 波可夫高举那带着血的剑,在人们的欢呼声中环顾四周,这一刻,他成了万众瞩目的英雄。 “现在,我以皇城圣骑士的名义号召各位!拿起你们的武器,让我们一起守护暗星城吧!” 人群沸腾,他们四散奔走,仿佛此刻,他们与波可夫一样,成了万众瞩目的存在。 他们表情激昂,一个个准备誓死而战的架势跑向各自的家中,去拿那些平日里连打个黒角虫都费劲的棍棒锤耙。 在这股汹涌人潮之下,精神恍惚的博格看着高台的方向,他怎么都无法接受这个现状。 “不是……你们等一下啊……费南多已经被关了十六年了啊!他上哪去举行什么邪恶的仪式啊!” 暗星城外,沃尔特恨不得劈了这个跟在身后絮絮叨叨的老头。 “不要回去了,逃走吧,逃走还有一条命在,命在就什么都在,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梅尔辛突然停了下来,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沃尔特回头就去堵帕斯汀主教的嘴。 但帕斯汀突然歇斯底里的挣扎了一番,甚至一口咬在了沃尔特的手上。 “都世界末日了你这个傻子!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是教皇本人在这,我也要……” 让他住嘴的不是沃尔特,而是坑道前方那团漆黑、巨大的黑影。 “哇哈哈哈哈!来了!早晚有这一天!来吧来吧,既然跑不掉,那就接受吧……” 梅尔辛掉头就跑,沃尔特紧随其后,帕斯汀被他们丢在那里,还在癫狂的喊着什么。 但这癫狂的话语也很快停止,他被螟虫撞飞,一头砸在了洞壁上,脑浆四溅。 沃尔特看了一眼身后的怪物,倒吸一口凉气,那怪物四肢并用,爬的十分的快。 那支怪异的手臂时不时的还甩出几块顺手抓来的石头,这让沃尔特跑的十分狼狈。 要就他自己,跑是肯定没问题的,但梅尔辛是个普通人,就算是放在普通人里,她也并不出众。 迸溅的碎石很快击中了慌不择路的梅尔辛,沃尔特赶紧把即将跌倒的梅尔辛抄在怀里,继续奔跑。 没了向导,单手抓着火把的沃尔特只能在坑道里乱窜,他甚至没法拔剑,连拼死一搏都做不到。 一声吼叫顺着洞道传了过来,强大的声浪震了沃尔特一个趔趄,他回头看去,那头螟虫停了下来,双臂猛地砸了几下地面,像是在发泄着懊恼。 随后,它转身狂奔,留下了一地碎石。 ------------ 第七十七章、临战 即便螟虫已经离去,沃尔特也没有停下,因为他感觉梅尔辛不太对劲。 她软踏踏的,与在暗星城夹着她躲避教义军的那次不同,现在的她好像没有了骨头。 在估计自己已经离开足够远的距离之后,沃尔特停了下来,他将梅尔辛放在地上,检查着她的伤势,很快就在她后脑勺的位置发现了大片血迹。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沃尔特焦急的将手伸到梅尔辛的脖子上,在感知到还算平稳的脉搏之后,他呼出了一口气。 暗星城内,暗河港口街的巴拉昂商会。 刚刚告别蘑菇农夫的塞露感觉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氛。 走廊里的人都在跑,他们拿着菜刀,捅炉子用的铁签,打铁用的锤子,总之他们拿着身边能搜集到的各种武器跑了过去。 他们眼神狂热,个个一副准备献身的架势。 塞露想拦下一个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没人理她。 她皱着眉头退回套房,向正在闲聊的沃尔特和谢里曼二人讲述了自己的所见,二人一愣,相互对视。 “不理你?连你这个圣女大人都不理那是发生大事了啊!” 三人急匆匆的走向费隆的书房,完全没了殿下和圣女的端庄。 费隆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满脸焦急的吩咐着仆人一项项的事物。 作为一个白手起家的商人,他要做的,是在混乱降临之前保全自己的财产。 看到三人进了书房,费隆叹了口气。 “先这样,你抓紧去办吧。” 在仆人急匆匆的离去之后,谢里曼开了口。 “怎么回事啊?” “哎哟,螟虫围城的事竟然是真的,而且已经有一只进了城了。” 谢里曼愕然,他听梅尔辛说过螟虫的事,但没想到赶在这么个节骨眼上。 “教义军会解决这些事的吧?” “这回不一样,城里有个人搞了个什么仪式,不光跟螟虫取得了沟通,还把暗星城的位置告诉了螟虫,这次,是两百多只螟虫一起进攻暗星城。 教义军首领已经发布全城动员了,我上一次见到这么个动员,还是十几年前教皇亲临的时候。” “事态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费隆点了点头,说:“殿下,我可能没法保证你们的安全了…… 我本来打算用船,走暗河先把几位送出去,但是最近水位下降的厉害,船把式说这暗河的下游可能被巨坑截断了,坑不填满,水就涨不上来。 我的手下都去暗星城卫队那边报道了,手边实在是没有能用的人了……” “这你不用管,我们能自己保护好自己。 我问你个事,你老实回答。” 费隆点头,等着谢里曼提出问题。 “你觉得暗星城能守得住吗?” 费隆干笑了两声,他觉得失态,赶紧咳了咳掩饰尴尬。 “够呛。 全城三千多人口,减去老弱病残只有两千,再减去妇女,只剩一千不到,这一千人里,有一百是教义军,还有一百是神殿里的神甫。 两百多只螟虫,我看悬……” “这螟虫长什么样啊?” 塞露问了一句,但这一句却让费隆皱起了眉头。 “您不会……从没见过螟虫吧?” 谢里曼赶紧解释:“她在圣宫里待了太久,这次是她第一次出门。” 费隆恍然,紧接着又是叹气。 “那玩意黑乎乎的,脑袋上没鼻子没眼,就一张嘴,站起来有两三米多高……” 费隆卖力的讲述让谢里曼明白了,暗星城这是要完蛋了。 他看了一眼安普顿,安普顿将背着的剑从布条里抽出,挂在腰间,他扯开袖子上那影响行动的宽大袖口,一副临战的架势。 谢里曼也脱掉蛛丝布的上衣,露出了下面他那件安普顿一直眼馋的黑色服装。 “这次得为了生存而战了,塞露,你就待在这吧。” “你是不是忘了我曾经都做过什么了?” 塞露语气平淡的说着,手上变戏法似的多出一把小刀,三两下割掉了袍服的下摆和兜帽,她扎紧腰间的布带,整个人变得飒爽无比。 “你们这是……” 费隆目瞪口呆,他知道这二人带着武器,但没想到他们皇城的人也愿意为下城区的贱民战斗。 “城破了对我们没好处。” 谢里曼说着,带头走出了费隆的书房。 波可夫正检查着城防。 他的计划,是把人全都集中在上城区边缘那个螟虫曾经出现过的地方。 很多钟乳石被敲了下来运到了这里,它们全部尖尖朝上,用来刺杀那些从洞里冲出来的螟虫。 在这处区域的边缘,波可夫让人弄了许多障碍物,用来减缓螟虫那快速的行动力,方便那些拿着岩刀的老百姓砍杀。 教义军的人已经全部换上了野战装备,长矛、佩剑、长匕首、坚韧的虫甲衣,他们聚集在城市这一侧列阵,在他们的两翼,是装备五花八门的城市卫队和老百姓。 群众里不乏女性和老人,他们手持杂货店里的岩刀、矿用锄,甚至是铁锨之类的工具严阵以待。 所有人的目光盯着上方的洞,他们已经做好了与城市、与信仰共进退的准备。 洞中落下了一块碎石,这碎石掉在尖石林立的埋伏圈内,在寂静的城市里发出一阵脆响。 此刻,仿佛整个暗星城都屏住了呼吸。 又有几块石头落下,人们攥紧武器,教义军矛尖向前,因为他们知道,螟虫即将到来。 很快,石头落下的更多,整个穹顶开始震动,人们的目光不再集中在那处洞口,而是环顾着仿佛沸腾的穹顶,脸上的坚毅霎时间就褪的一干二净。 “注意!盯紧目标!我主与各位同在!” 站在第二排的波可夫高声大喊,他将长矛架在前方教义军士兵的肩头,拉下面甲准备应敌。 众人稀稀拉拉的回应着他的话,波可夫立刻有节奏的大喊着“我主与我同在”,教义军们开始了整齐的喊声。 随后,城市卫队的人也开始加入,最后是重拾勇气的民众们。 “我主与我同在!我主与我同在!我主与我同在!” 一千余人整齐的喊声在整个暗星城回荡,屏住呼吸的暗星城在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时,最终还是发出了它的怒吼。 ------------ 第七十八章、谎言之上 穹顶开始发出隆隆声,这声音一开始如远处的河水,在人们整齐的呐喊声中几乎不可被察觉。 但很快,这隆隆声逐渐增强到了滚滚洪涛,即便如此,呐喊着的人群仍然毫无惧色。 最终,这滚滚洪涛般的声音夹杂着不断从穹顶掉落的岩石,还是击穿了人们的心理防线。 呐喊变得散乱,人们脸上的坚毅变成了充满恐惧的仰望。 溃败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而暗星城的这一瞬间充满了毁灭的气息。 那个不断掉落岩石的洞口突然开裂,黑色的螟虫像是水管中喷出的水,它们一涌而下,砸向了下方的尖石阵。 许多螟虫被刺穿,黑色的粘稠液体四散开来,源源不断的螟虫继续下落,它们冲开同伴的尸体,像是黑色的巨浪,拍向了弱小人类建立的可笑掩体。 开始有人逃跑,它们脱离半圆形的阵线,一个卷走十个,十个卷走一百个。 波可夫无暇顾及那些逃跑的人们,他顶住压力,号令仍然处在战线的教义军迎敌。 教义军如同洪水面前的大堤,成功将狂奔而来的黑色巨浪拦了下来,所有教义军拼命的厮杀,他们的身上溅满了黑色的粘稠液体。 然而,他们的侧翼已经被黑色的巨浪拍了个稀碎。 原本侧翼的城市卫队因为民众的逃离变得脆弱不堪,他们只能且战且退,就这样,教义军的两翼被完全的暴露在了螟虫那狂野的进攻之下。 也许是看到了教义军的顽强,也许是发现教义军顶住了第一波攻势,又也许是突然想起城破人亡的结局,那些原本逃跑的民众开始陆陆续续的往回跑。 尽管他们重新变得悍不畏死,尽管他们嗷嗷叫着挥动武器,但整个战局已经大势已去。 教义军已经扛不住了。 残存的教义军不得不让出有着障碍物的作战主场,尽可能的与两翼的城市卫队保持着守势。 但失去了精心布置的主战场,那就意味着整场战斗的失败。 脱离障碍物阻碍的螟虫开始发挥他们迅猛的优势,不断的扩大着战果,它们仿佛也有着指挥官一样,对着联防部队那脆弱的左右两翼猛冲猛打。 渐渐的,这场原本有可能获胜的战斗变得再无悬念。 谢里曼三人赶到交战区的时候,整个交战区的幸存者像是被碧海围困的孤岛。 那十几名教义军背对背组成了一个环形,他们的身上全都被黑色的粘稠物覆盖,狼狈不堪。 在他们的周围,是一群群的螟虫。 虽然费隆已经把螟虫描述的很详细了,但真的见到了螟虫,谢里曼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螟虫的胳膊,跟穿越鬼雾时抓向新月号的那只怪手太像了。 “怎么办?好像已经……” 塞露的话将谢里曼拉回了现实,他皱着眉,拔出火枪,抽出弯刀。 “怎么办……这也太多了,除了先把它们引开,分散之后各个击破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谢里曼嘀咕完,看向安普顿。 “你的剑术对这种玩意管用吗?” “管用。” 谢里曼看向塞露,塞露已经开始甩她的投石索了。 那枚鸡蛋大的石头准确的命中了一只螟虫的头部,黑色的汁液飞溅开来,它朝着这边嘶吼了一嗓子。 更多的螟虫朝着这边嘶吼,随后它们一窝蜂似的狂奔着冲向谢里曼三人。 “呜哇!你怎么每次都这么准?!” 那是十几只螟虫,谢里曼只能把它们引到街区然后找准机会一个个击杀。 然而,他们刚跑出去十几米就听到了一声大的出奇的吼声,回头望去,谢里曼惊愕的看到,那些追出来的螟虫全都停在了原地,蔫头耷脑。 那些螟虫像是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似的,最终原路返回,跟随着大部队,朝着神殿广场的方向狂奔了过去。 “诶?它们是有目标的?” “它们有多少,数数看!” “一百二三十只……卧槽领头的那个怎么这么大个头!” “看来是它们的首领,刚才叫住来追我们的那些螟虫的估计就是它了。” “它们也不会屠戮百姓啊,直接奔着神殿去了。” “赶紧去看看那边教义军的人还有没有活的,他们可能会知道点什么。” 波可夫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倒下的,现在的他只觉得浑身都疼。 睁开眼的他看到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姑娘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这姑娘的手黑得有些诡异。 “啊!船长!他醒了!” 两张男人的脸进入了他的视野,他想伸手去撑起身体,却整个人一歪倒向了一旁。 他低头去看,发现自己的右臂已经不见了。 “呵,这下好,一个无法持剑的圣骑士。” 他自嘲的嘟囔了一句,开始扯着嗓子喊:“教义军!集合!” 没人回应,他就一遍遍地喊,喊道那两个男人俯下身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有其他生还的教义军了。” 波可夫最后又喊了一嗓子,仍然无人应答。 他抬起少了一根小指的左手捂住了满是泪水的双眼,轻声的呢喃。 “唉,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凝聚力果然不够牢固吗……” 谢里曼不想去打扰这个悲痛的男人,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打起精神,战斗还没结束,螟虫去了神殿广场那边,那边有什么?” 波可夫蠕动着嘴唇,最终还是在一声叹息之后说出来他不该透露出去的话。 “神殿的下方有一个密室,密室里保存着一个没人知道是干什么的木箱。” 听到波可夫的话,谢里曼和安普顿大惊失色。 他们立刻联想到了在火神教被谢里曼一行人偷出来的古神遗骸。 “啊?” 看到两人紧张的表情,波可夫意识到了对方可能知道什么,他一把抓住了谢里曼的衣领,用尽全力将对方拉到自己身前。 “木箱里是什么?是什么?!” “是古神的遗骸。” 回答他的不是谢里曼,而是安普顿。 波可夫笑了起来,他松开了手,再次掩住双眼。 “为什么?那不是极端邪恶的东西吗?为什么要让我们守着那种危险的东西啊?!” ------------ 第七十九章、全都上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那东西弄出城,鬼知道螟虫在找到古神遗骸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谢里曼说着,试图扶起波可夫,但波可夫被疲劳和痛楚占据,即便他自己也想,但完全无法行动。 “那你告诉我,那个地下密室的入口在哪!” “在……神殿祈祷室,有个很旧的太阳神雕像,它的后面有个怪异的凸起,你要把整个雕像向后推,推进墙壁的槽里。 这个时候隔壁房间的书架会移开,那里有一扇暗门……暗门后面是向下的阶梯。 走到阶梯尽头是一个小房间,小房间里有一片石阵,将第一排第三个、第三排第五个……” 波可夫继续说着,他的体力消耗严重,说的断断续续,谢里曼听的头皮发麻,因为他已经忘了这繁琐的操作事项的开头是什么了。 “等一下啊!你一开始说的那个房间在哪啊?” 安普顿也急了眼,使劲的晃着即将闭上眼的波可夫。 “噢我太累了……唉,也该结束了……” 塞露将一个瓶子递到波可夫面前,说:“你想拯救暗星城吗?” 波可夫缓缓点头,那是他的职责所在,是教条赋予他的神圣责任。 “这个东西,它能让你在一个小时之内感觉不到疲劳和痛苦,但在一个小时过后,这些疲劳和痛苦还是会到来的,并比原本的感觉要强烈上十几倍。 以你现在的状态……估计就没命了。” 波可夫毫不犹豫的挥动残臂,想起自己的右臂已经没了之后,他的左手一把就抓住了瓶子。 那是一种清澈如水的液体,波可夫将它一股脑的灌了下去,随后,他感觉浑身变轻,痛楚消失。 他左手扶地,站起了身,眼神坚定的望着远处的圣殿。 “走,我带你们去。” 他迈开步子,从一旁的尸体上抽出一把岩刀,在他的身上,黑色的粘稠物与红色的血液不断地下落着。 谢里曼跟在满身潮红的波可夫身后神情严峻,询问一旁的塞露给他喝的是什么。 “最新调配的药,主要成分是一种叫附身菇的东西。 它能控制吃下它的生物,让它们不知疲倦,不惧痛苦,但如果吃下它的人意志坚定,这东西可以阵痛,可以让那人更加赌信自己的意志。” 看着那高举岩刀,试图召集民众再次组成一支守军的波可夫,谢里曼呼出一口气。 “那他可真是信仰着自己的神啊……” 暗星城外,错综复杂的坑道之中,梅尔辛大声的埋怨着沃尔特。 “你可真行啊!我昏迷的时候你就该记着路跑啊!我不管,你赶紧带我回刚才开始跑路的地方!” 沃尔特抹了把脸,他也没想到梅尔辛必须要醒着才记得路,在她失去意识之后的移动完全打乱了她脑中那奇怪的定位系统。 尽管沃尔特已经背着虚弱的梅尔辛在周围转了半天了,但他仍然没能找到任何能勾起他回忆的坑道。 “唉……赶紧上来,咱接着跑。” 脑袋被缠了一道道布条的梅尔辛趴在沃尔特的背上,举着火把,沃尔特也不管梅尔辛受不受得了了,撒丫子在坑道里乱窜。 结果梅尔辛是咬牙挺住了,但火把却受不了,他跑的太快,火把熄灭了好几次。 “你慢点!我们得是以抵达暗星城为目标,而不是撞死在哪堵墙上!” 沃尔特叹气,只好沉默的等着梅尔辛再次点燃火把。 在摇曳的火光照亮洞道之后,他赶紧奔向下一个叉洞口。 “不!这个刚才走过了,该走那个右上方的!” 沃尔特赶紧停下,闷着头折返回去。 半个小时的沉默狂奔之后,火把掉在了地上,沃尔特赶紧停下脚步,他这才发现梅尔辛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喂!你不要紧吧?” 梅尔辛的回答气若游丝,这根丝把沃尔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啊?我睡着了吗?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困。” 沃尔特将火把塞进梅尔辛的手里,脚下的速度又放慢了些。 “认识这么久,还没听你说起过你的家人呢,我也很好奇,你家里为什么只有你自己。” 梅尔辛嘿嘿一笑,虽然有气无力,但那笑声像是在调侃沃尔特的搭讪技巧,显然沃尔特并无此意,他只是想让梅尔辛保持清醒。 “我小时候妈妈就离世了,那是种得了就死的病,教会都没办法。 她跟我说,我的爸爸是个了不起的探窟者,她说他去过外面…… 反正……我是没见过我爸啦! 我十二岁那年,我奶奶也去世了,她太老啦!算是寿终正寝。 要说家人嘛……博格算是了。 哎你能想象吗?从没出过远门的博格竟然是我爸的表弟,算起来我应该叫他一声……表叔。” “就是卖烧饼的那个?” “就是他。 他这一辈子啊,谨小慎微的履行着教义,教条规范以外的事他一概不做。 我经常问他,我爸是了不起的探窟者,你身为他的表弟怎么整天畏畏缩缩的? 你猜他怎么说? 他竟然发火了! 那是我见过他唯一一次发火,不是因为他自己生活清贫,也不是因为他的家人疾病缠身,而是因为他认为我侮辱了他心中的信仰。 他认为人就该像教条里规定的那样活着。” 意识到梅尔辛的话停了下来,沃尔特赶紧颠了颠背上的梅尔辛,说:“但他也为你打破了信仰啊! 帮你摆脱教义军的追捕,这等于是在跟他的信仰对着干。” “是噢……不过我当时也是真没辙了。” “回去好好谢谢他吧。” “是得好好谢谢他。” 沃尔特拐进一个洞道,不远处的洞壁边缘躺着一个人。 那是已经肝脑涂地的帕斯汀主教。 谢里曼从未想到波可夫还能召集起如此多的民众。 他随着波可夫大步的走向神殿,在他们身后,是越聚越多的老百姓。 他们有的抓着棍子,有的握着锤子,甚至有的干脆赤手空拳。 他们中有老人,有妇女,有男孩,有女孩…… 谢里曼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富甲一方的费隆,他正跩着肥胖的身体双手握着一把铁匠大锤,走在人群最前面的那一排。 人们的眼中满是恐惧,但这份恐惧已经无法阻止他们继续向前了。 ------------ 第八十章、质问 博格没有参加暗星城那惨烈的守城之战,当穹顶大洞中的螟虫如潮水般涌下来的时候,他正在空无一人的神殿,对着他的神发出质问。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啊?还是说,真假根本就不重要啊?” 他的面前,是暗裔之神博格斯的雕像。 雕像那微睁的双眼像是在对博格发出蔑视,又像是觉得对方的问题毫无意义。 博格并未像以前那般在神像前跪下,他从未站在距离神像这么近的地方,不,他从未在神像面前站立过。 现在,他在神像面前来回踱步,焦躁的问出一个个问题,双手不断的向下劈砍,像是在强调着自己问题中的观点。 “还是说,我这一生就是个笑话?你把所有人的一生绑在了一个既定的路线上,这个路线通往的是毫无意义的死亡?” 博格立刻摇头,像是在否定自己的话。 “看看你的那些教众,你的那些人民,你的那些信徒,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吧…… 他们视真相而无睹,闻谎言而狂热,而那些谎言就是出自你的那些神卿。 是你要他们这么做的吗?你是什么神?谎言之神吗?” 博格一脸恍然。 “噢……你是谎言之神,你用谎言把我们关在了地下,把我们和那些螟虫关在一起,你用谎言欺骗民众,让我们世世代代的与螟虫生死相搏。 这个世界就是个牢笼!我们是这笼子上的锁头!锁当然不能离开笼子,锁的下场就是被笼子里的野兽撕个粉碎!” 博格哈哈大笑,但戛然而止。 他感受到了震动,这震动由远及近,像坑道中的成群的甲虫一起蠕动,像突然奔腾汹涌的暗河怒涛,像神殿广场上,即将处决费南多时民众的呐喊。 上一秒还对着神像颐指气使的博格一脸惊恐的看向敞开的神殿大门,他看到了由远及近的螟虫群。 那份指责神的勇气在极短的时间内褪了个一干二净,博格四下看着,最终跑向终殿一角的一扇小门。 躲在黑暗角落里的博格听到了剧烈的吼声,这吼声连绵不断,像是一道道命令又像是一声声质问。 一阵阵强烈的震动传来,灰尘落在博格的肩膀上,他一脸惊悚的在黑暗中环顾,往更角落的地方缩着。 外面一片杂乱的声音,螟虫砸烂神像的轰隆声,推倒立柱的垮塌声,地板的碎裂声,祭坛的翻倒声,这些声音混成一团,在博格那即将爆炸的脑袋里催生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它们为什么要来神殿?它们一点都不怕神的吗?” 他疑惑的缩在角落里,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 这半个多小时里,他所在的这处小房间没有螟虫的光顾,但整个神殿到处充满着垮塌声和震动。 就在他听到一个沉重脚步,驻足在自己藏身的这处小屋那不起眼的木门前的时候,一声嘹亮的吼声响了起来。 与之同时响起的,是人们那充满恐惧的呐喊声。 人们不怕吗?怕啊,他们只是凡人。 一位身穿虫皮衣的女人双手紧握着一个铁质的农叉跟随着人们冲锋,她早已哭的不像样子,但仍然义无反顾。 一个少年挥动着带血的岩刀冲向神殿大门,这从失败的防御圈周围捡来的利刃上不知是谁的血,但少年即将为这把武器的主人复仇。 费隆抡起铁锤砸向冲来的螟虫,被正中脑袋的螟虫爆出一片黑色的粘稠物质,虽然已无声息,但那庞大的身体仍然向前滑行,顶着费隆冲出了廷廊。 所有人都在为了生存拼搏。 所有人也都知道,洞道已经被截断,暗河也已被截流,他们的身后已无退路。 “不要让它们冲出神殿!神殿会限制它们迅猛的速度!这一仗我们能赢!” “我们能赢!” “我们能赢!” 所有人杀红了眼,他们浑身黑漆漆黏糊糊,一时间竟抵挡住了螟虫的正面进攻。 然而,好景不长。 在一声嘹亮的吼声之后,螟虫在正面的攻势减弱了,甚至有几只螟虫头也不回的从战线上撤离。 波可夫看了一眼头顶,他那通红的双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它们在向上移动!趁它们调动兵力,杀进去!快!” 他挥动着手中的岩刀,硬生生斩断一只螟虫的左肢,漆黑粘稠的液体喷了他一脸。 另一只螟虫朝他挥动手臂,那尖利的五爪棱角分明。 波可夫只有一条手臂,又处在刚刚给了面前螟虫致命刀的空挡,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他完全无法防备。 正当他抬起残臂准备硬吃下这一击的时候,一道冷白的剑光闪过,那条手臂被从中间劈开。 他身体一轻,被人拉了起来。 谢里曼看了一眼奋战的安普顿,对波可夫说:“不行,战力相差太大,得赶紧把这些螟虫引走,快带我们去密室。” 波可夫咬牙挥刀,堪堪挡下螟虫的袭击,他回刀指着神殿深处。 “那边!” 安普顿一边挥舞长剑一边掩护这二人上前,在已经战成一锅粥的大殿里,三人朝着终殿方向移动着。 这时,螟虫调动兵力的效果出现了。 数只螟虫从神殿高台上现身,它们一跃而下,在那三处仅有的出口处本就焦灼的战场上砸出一团团血污。 那些战力丧失的伤者和体能耗尽的人被断绝了生路,他们不得不承受着两面的夹击。 费隆就是其中之一。 优沃的生活虽然给了他壮硕的体格,但却没给他持久的体力,再加上那把一般人抡起来都费劲的铁匠大锤,他现在已经力竭。 就在他被同伴掩护着试图退下来喘口气的时候,一只螟虫砸在了人堆里。 几个人被当场砸死,还有几个在恐惧中乱了阵脚,被螟虫一一击杀。 没地方逃,也没力气逃的费隆鼓起力气冲向螟虫,奋力挥出自己的最后一击。 但严重下降的体力让他的这一击动作变了形,最终也只是砸在了螟虫的肩头。 虽然这一击还是重创了螟虫,但它的反击已经无法避免。 “钱还没花完!我钱还没花完啊!” 费隆咬牙使尽全力的收锤准备再来一下,但眼看着已经赶不上趟了。 ------------ 第八十一章、会知道的 就在费隆以为要跟这丑陋的家伙同归于尽的时候,一个破空之声响了起来,在费隆的余光中,那朝着自己挥来的黑色利爪被硬生生的打断,歪斜着改变了轨迹。 然后,他的铁锤准确的砸在了螟虫的脑袋上。 正当他抹着脸上的黑色液体寻找着是谁救了自己的时候,又是一道破空声响起,紧接着是另一只螟虫倒在了地上。 它虽然用力挣扎,但在扑过去的愤怒民众手里,它肯定是活不下来的。 费隆看向发出声响的方向,一阵愕然。 圣女正站在一处像是裁缝铺的岩洞顶上,手里甩着一根绳索,旁边还有两个小孩在鼓捣石头。 随着她用力抛出,破空之声再次响起。 费隆觉得,这才是真的圣女,比那些神殿里供奉起来的圣女要强上百倍。 塞露身体舒展,任由手中的投石索越转越快,然后猛地踏出一步,绷紧身体,拧腰送胯,矫正轨道,松开握绳,整个人飒爽无比。 这枚石头发出嗖的一声,直直的打在了一只高高跃起的螟虫脑袋上。 那没有眼睛的脑袋被砸的黑液四溅。 一开始,被船长下令不准跟随进攻的塞露是十分失望的,她觉得自己仍然无法为团队提供帮助。 直到谢里曼给她指派了两个找石头的小孩,她这才明白,船长希望自己在适合自己的位置上作战。 “这个不行,尽量找圆的,跟你们拳头那么大就可以!” “是!” 两个小孩跑开了,在旁边的碎石堆里敲敲打打。 神殿内,藏在暗室中的博格听着外面靠近的那匆忙的脚步声,以及螟虫的嘶鸣声,缩在角落,颤抖不已。 “是这里吗?” “是!快进去!” “安普顿!守住外面!” “抓紧时间,我们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紧接着,博格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以及石块移动的声音。 正当他疑惑是谁靠近了终殿的时候,他背后一空,整个人向后倒去。 “诶!?” 他一阵挣扎,但整个人在石阶上滚了下去,滚了好久,最终停在了一处没有石阶的空荡区域,这里的石板很快,有着十几块是凸起的。 上方再次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墙壁被摧毁和某人的叫骂。 博格赶紧躲进石阶背后的阴影里。 一声悲鸣过后,只剩下了急促的脚步和喘息的声音,博格屏住呼吸看着石阶上下来的三人。 “踩住这个,你去那边……我踩……操!那谁来开门啊!” 那个独臂的人懊恼的喊了一嗓子,另外两人喘着粗气盯着那独臂男,整个石室安静了下来。 “你来的时候你就没想起来少个人吗?!” 那个拿弯刀的人赶紧制止了拿着宝剑的人的指责,离开自己要踩的那块石板,靠在墙边摸来摸去。 “你在干什么?” “拆块石砖下来。” “没用的……这里的石砖都几百斤一块,都是大块的。” 这声音终于在博格的脑海中唤醒了一处记忆,那是处刑台上,高呼着有罪的那个声音。 “哈!赞美我的神啊!让一切回归正轨吧!” 博格大喊一声,抽出匕首朝着那独臂男刺了过去。 黑暗中突然杀出一个人这是谢里曼没想到的,也是安普顿没想到的,更是波可夫没想到的。 他感觉这一匕首直接插进了自己右肋的下方,那人的眼中充满愤怒与癫狂,疯狂的搅动着匕首。 虽然没感到痛,但博格已经感觉到了力量正快速的从身体里流走,他根本推不开眼前这人。 “是你!” 反应过来的谢里曼一脚踹了过去,博格被踹飞,整个人躺在石阶边上直哼哼。 “什么情况啊?!” “他哪来的?” 波可夫坐在地上伸着那唯一的手:“没事,把他移动到你那里压着石板,你们先把东西带走……” 安普顿赶紧行动起来,他把博格拖到自己站着的石板上,将机关压了下去。 谢里曼看着波可夫身下那越来越多的血迹,叹了口气。 “你有什么要留下来的话吗?” 波可夫摆了摆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蠕动了两下嘴唇。 “如果我妈还活着,让她别对舅舅那么苛刻……舅舅毕竟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好的……我会转达的……” 看着波可夫垂下去的脑袋,谢里曼打了个激灵。 “诶?诶!你先别死,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喂……” 安普顿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拍了拍谢里曼,指了指他需要压住的那块石板。 谢里曼也长叹一声走向石板。 “他是个英雄啊,我们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会知道的。” 随着一阵石板移位的隆隆声,安普顿面前的墙向上顶起了几厘米,烟尘从天花板上落下。 他扶在门上用力的推着,最终这扇门被他推开了一条缝隙。 二人进入密室,这里黑暗无比,就连对黑暗有着更高适应程度的谢里曼也只能看清一个轮廓。 他掏出火信打着火,微弱的光线照亮了四周。 二人环顾四周,对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处跟西索王国的那处圣殿遗迹的石室完全一样的密室,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地方不同,那就是这里没有炽白的光。 密室中央的那根石柱上,有着一个古朴的木箱。 安普顿伸手去拿,但被谢里曼抓住了手腕。 “还是我来吧,我曾经抱起过一个跟这个差不多的箱子……要是我有什么不对劲的话,你看着办吧……” 安普顿知道谢里曼说的是火神教的那个箱子,他点点头,提了提手中的长剑,紧盯着谢里曼。 谢里曼挠了挠头,突然伸出双手将箱子拿了起来,好像是想趁什么东西不注意似的。 随后,他转过头,看向安普顿。 “我没变成怪物吧?” 安普顿松了口气,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没有。” 二人沿着石阶向上。 谢里曼将火枪的安全锁拔掉,抓在左手,右手将箱子夹在腋下。 安普顿勒了勒腕带,提着王者之剑走在前面。 他刚迈出门口就将剑举了起来,一副谢里曼从未见过的特别临战架势。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谢里曼看到了一个蹲在终殿廊道的螟虫,与其他螟虫不同的是,这只螟虫足足有四米多高。 “打什么打!快跑!这是那个大个的!” ------------ 第八十二章、不知所措的塞露 与谢里曼和安普顿跑出大殿不同,这只螟虫是直接撞开大殿偏门冲出来的,沿途,它还踢飞了几个来不及躲开的民众。 “太快了!跑不掉的!” “不行!太大了,打不过的!” 安普顿不信邪,一个转身上挑剑劈向螟虫巨兽的前肢,但那头螟虫似乎有着充足的作战经验,竟然半路变线躲开了安普顿的斩击。 已经跃起躲闪的安普顿看到这一幕心凉了半截。 这种体型还有这么高的敏捷度,这根本不是剑这种武器能对付得了的物种。 谢里曼已经把刚才那一击看在了眼里,他抬起枪对着身后的螟虫就是一枪。 火光伴随着雷鸣般的炸响,螟虫巨兽的胸前被击中,但那也只是让它甩出了几滩四散的黑色液体,仅此而已。 “玛德!我回去要做门炮!” 安普顿上下翻飞,斩击不断挥出,道道剑光如炽白的雨,但也只能在螟虫巨兽身上留下点点伤痕。 “走走走!别打!打不过!” 仿佛在印证谢里曼的话一般,安普顿的斩击被螟虫巨兽抓了个空挡,那一爪朝着半空中的安普顿直拍而下。 谢里曼“啊”了一嗓子,他想开枪但是已经来不及转动枪管。 一阵空响传来,螟虫巨兽的脑袋被打的黑液四溅,它身体一滞,但还是将爪子拍了下去。 这一滞的瞬间就够安普顿逃跑的了,他落地之后猛地侧闪,那片马路被砸的石砖飞起。 “喂!这什么东西啊?” 塞露在远处的洞顶上喊着,手里还转着她的投石索。 “扔的好!接着扔!” 谢里曼一边喊,一边狂奔,安普顿也一脸狼狈,刚才那下子真的是差点要了他的命。 连续两声破空声响了起来,螟虫巨兽抬起胳膊护在脸前,让这两发高速的石弹毫无效果。 它在奔跑中掀起一块石砖,肩膀一甩,一人多高的石砖朝着塞露就拍了过去。 那两个凿石头的小孩早就吓跑了,塞露也是赶紧从洞顶跳了下来。 巨大的石砖摧毁了那处岩洞,碎裂崩飞的岩石砸在塞露的脑袋上疼的她龇牙咧嘴。 “不行,这么下去谁也跑不了……安普顿!拼命吧!有啥招用啥招了!” 安普顿瞥了一眼谢里曼,说:“我一个人不行。” “我们俩拖住这鬼东西!塞露!接着!” 塞露丢东西是把好手,但接东西却不行。 那带着花纹的古朴木箱在她两手之间穿过,还被奔跑中的她踢了一脚,向前飞了出去。 “你别再给弄开了,那东西你可千万不能打开啊!” 塞露抄起木箱,继续狂奔。 “不是,我往哪跑啊?” “出城!” “路不是都断了吗?” “你跑就行,跑到没路了就把它藏起来!” 塞露不再回头看了,谢里曼和安普顿已经和那只巨大的螟虫战在了一起,她每多跑一步都是二人拿命为她争取来的。 她跑到暗星城边缘,随便找了个坑道就跑了进去。 进入坑道,那些扰人的吼声终于是越变越小,最终听不见了,她这才想起来去看抱着的东西。 她这一看,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跟头栽在了地上,木箱滚出去老远。 这东西她不光见过,前些日子的那场大雨,她甚至还从泥里刨出来一个。 她清楚的记得木箱中传出的低语许给了自己怎样的承诺。 她连滚带爬的冲向木箱,一把将它抱了起来。 “喂?能听见吗?” 在小心的问出这一句之后,是良久的沉默,寂静让她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到。 她将耳朵贴在箱子上,里面也是一片寂静。 乌鸦的话在她的脑海中回响了起来。 “去,到那艘飞行船上去!执行你的任务!等你归来之时,你的爱人将会在这里等你。” 塞露精神恍惚,环顾四周,仰天大喊:“可我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啊?!那只会说话的乌鸦!你跑哪去了啊?” 站起身来的塞露,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她是真的喜欢飞行船上的探索生活,但她也是真的希望能够让韦伯死而复生。 她焦急的看向木箱,发现了这个木箱不一样的地方。 那个暴雨中挖出的木箱,上面有着一个诡异眼睛的浮雕,而这个木箱上的浮雕,是一颗尖牙。 “会不会不是这个箱子啊……不是,我的任务会不会跟箱子就没关系啊? 不,万一有关系呢? 怎么办怎么办……” 正当她不知该如何决定的时候,洞道深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塞露立刻抽出小刀,脱离了同伴,她又进入到了复仇时的那种状态。 火把的光很暗,塞露看了半天才发现那是沃尔特,而沃尔特背上背着的是一脸菜色的梅尔辛。 沃尔特看到了塞露抱着的箱子,他是听过谢里曼前往火神教空岛的事迹的,知道这是什么。 他一脸冰冷,手抓向剑柄,托着梅尔辛的手一松,梅尔辛哇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王呢?” “啥?” 塞露看沃尔特脸色不对,更不会放松警惕,她把小刀抓举过头顶,一副准备投掷的架势。 “安普顿,他在哪?” “他跟船长在一起,正努力拖住那只巨大的螟虫。” “螟虫?已经杀进来了?” “早就杀进来了,螟虫再找这东西,船长让我带它跑的远远的,找个地方藏起来。” 沃尔特眯了眯眼,似乎在判断塞露的话里有几分可信。 就在这时,一声吼叫传进了洞道,这吼声沃尔特听过,是螟虫在追自己的时候叫住那只螟虫的吼声。 这声吼叫似乎让内心摇摆不定的塞露下定了决心,她收起小刀撒腿就跑。 “不行我得走了,有什么误会等这件事过去再说吧!” “哎哎!” 沃尔特试图叫住塞露,但塞露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只好依靠自己的速度硬生生的逼停了对方。 “你没火把怎么跑,还有,你不认路要怎么回来,把梅尔辛带上。” “可是她……” “我能行,走走走。” 梅尔辛揉着屁股站起身,拍了拍脑袋像是在向二人展示她状态的良好。 ------------ 第八十三章、追来 洞道深处,一队教义军站在断掉的洞道旁,那个领头的人眉头皱在了一起。 “这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报告啊?” 他们的服饰与波可夫的教义军不同,上面是雪花状的纹路。 “商队报过了,但主教似乎没当回事……” “这路全断了,暗星城肯定是出事了啊!赶紧派人出去。 我不管是废弃的洞道还是危险的洞道,全给我搜一遍,总该有个通的吧?我只要结果!” 那名教义军行了个礼,转身吩咐了下去,十几个教义兵跑开了。 教义军的领头人看像一旁的黑袍教士,哼出了一道鼻息:“既然你们的上司不管事实,我看他以后也不要管了,我们教义军将会接手城防的一切事物,省的再像这次一样。” 他说完,一甩斗篷,转身走到一块石头旁,坐在那里等他的兵回报消息去了。 暗星城里,巨大的螟虫已经打到了城市边缘。 它阵阵怒吼召唤来的螟虫也被民众死死的拖在了各个建筑形成的废墟中,无法前来支援。 即便面对它自己,即便有沃尔特的加入,那巨大螟虫也只是伤口变多,完全没有虚弱的迹象。 “喂!这鬼东西愈合的太快了!” 安普顿朝正在装弹的谢里曼嚷嚷,被沃尔特一把推开,险些被那巨大的利爪拍在地上。 “集中注意力行吗?咱的目的不是杀了它,咱也杀不了它,咱就是拖住它,给塞露和梅尔辛争取时间。” “然后呢?然后你要让它去找塞露吗?” 谢里曼眯起眼看向安普顿,眼神中带着疑惑和惊讶。 “不是,我就是说,那塞露不就死定了吗?” “塞露躲起来就行了!它找的是箱子,不是人!” 联合的攻击还是没能阻止螟虫巨兽靠近坑道,谢里曼射出最后一发铅弹,在螟虫的腿上留下一个伤口。 安普顿斩向另一条腿,体能的下降只让他在螟虫的腿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半个小时了,差不多了吧?” “再来两下!” 谢里曼呼出一口气,抽出弯刀冲了上去,他没有使用叶子挂坠,因为当时安普顿那关于叶子挂坠的猜测着实是吓到了他。 然而,他这一刀砍在那已经钻进坑道大半个身子的腿上,竟连皮肤都没砍开,整个刀身像是砍在了硬硬的的橡胶轮胎上,弹了起来。 “我去……你们是怎么砍伤它的啊……” 最终,螟虫还是钻进了坑道,隆隆声逐渐远去。 谢里曼看了一眼暗星城中乱战的残余螟虫,觉得这群民众已经找到了与之战斗的有效办法,他赶紧找来火把,跟着螟虫冲进了坑道。 暗星城外,坑道深处。 梅尔辛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就这里了,扔吧……” 塞露朝着坑道断崖下方无尽的黑暗看了一眼,完全看不到坑底,仿佛火把的光都被这黑洞洞的巨坑给吞噬了一般。 “扔进去就可以了吗?” “是的,扔进去……那东西跑得快不快,能不能追来?咱是不是该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梅尔辛,那东西是来找木箱的,你说咱扔下去它会不会下去找啊……” 梅尔辛挠了挠头:“也是啊……这洞是它们弄出来的,说不定他们的聚集点就在下面呢。” “那赶紧找个靠谱的地方啊。” “它们天天在这里挖来挖去,哪有什么靠谱的地方啊!” 正当二人没办法得出一个结论的时候,巨坑的对面出现了一点火光。 “喂!你们是暗星城的人吗?” 梅尔辛看到对面有人,赶紧挥动双手。 “是啊!暗星城被螟虫袭击了!” “那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难道暗星城已经亡城了吗?” “战斗还在继续,我的船……我的上司让我把这东西藏起来,我不知道藏哪能安全。” 塞露说着,将木箱举过头顶,对面的人仔细的看了一会之后转身就跑。 “你们等在那里不要动!” 几分钟之后,一队教义军出现在了巨坑的对面,领头的人要塞露举起箱子,塞露一脸茫然的照做。 “圣物!她们把圣物带出来了!” “好样的啊!” “唉,这是迫不得已的一步,把圣物送出来就说明暗星城的教义军已经对守住城池不抱希望了。” 领头的那人挥了挥手,众人讨论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姑娘,我是临渊城的教义军首领忒斯!我以皇城受礼圣骑士的名义命令你把那东西交过来。” “你能保护好它吗?” “能,你放心,姑娘,这就是我们的职责。” “可……可我怎么给你啊?” “丢过来!” 一个教义兵喊道,立刻被一旁的战友打了脑袋。 “三十米呢,她一个姑娘怎么丢的过来。” “不是,这东西丢过去没问题,要是摔坏了呢?” 忒斯抬了抬手,让他那群聒噪的手下住嘴。 “你那边有绳子吗?” “有!多的是!” 梅尔辛说着,脱掉背包蹲在那里翻找出一捆捆的蛛丝绳。 “把箱子绑在绳子上,把绳子的另一头拴上石头,扔过来!” “可是……如果那样的话,你们拽着绳子,我这边拿着木箱一松手,它还是会砸在岩壁上啊!” “我有办法!” 梅尔辛说着,将绳圈解开,把一卷卷的蛛丝绳连接成了一个首尾相连的双层。 “长度绝对够,我们把木箱拴在上面,把这一头丢过去,然后你们拉下面这根绳子,我们拉上面这根绳子…… 绳圈转起来,很快就会把木箱运过去!” “好主意啊!但问题是你们扔的过来吗?” 梅尔辛看向塞露,塞露点点头,掏出投石索。 “没问题,别说三十米,五十米我都投的到。” 梅尔辛整理好绳子,塞露挑了个圆些的石头系在双起来的蛛丝绳上,这用作安全绳的蛛丝绳轻便的程度让塞露惊讶不已。 然后她在巨坑对面那几十个老爷们的加油打气下抡起了投石索。 嗖的一声,带着蛛丝绳的石头直达对面,众人喊起一片叫好声。 随后,两边的人齐心合力整好绳子的上下,塞露将木箱绑在了上面,她用力的拽了拽,确保绳子系得足够牢固。 就在这时,震动传来,这令塞露大惊失色。 “糟了!它追来了!” ------------ 第八十四章、一跃而下 梅尔辛立刻对震动的强度做出了判断,她将绳子交给塞露,自己蹲在地上鼓捣那捆剩下的蛛丝绳。 “你干嘛?” “赶紧拉绳子剩下的你别管!” 对面的教义兵们也感觉到了这股震动,他们几只手抓在绳子上,使劲的倒腾着。 整个绳子被拉直,在巨坑的上方形成了一个被拉的极扁的、横着的8字形,甚至这些教义兵用力过猛,塞露都差点被拽进大坑。 梅尔辛仍然在忙碌着。 她将绳子的一头绑在塞露的腰间,另一头绑在自己身上,将多余的绳圈挂在自己腰带的挂扣中,回头去抓她的攀岩稿。 洞道的远处,一个黑乎乎的巨大身影几乎是一边挖掘一边前进的,那碎石迸溅的状况惊得梅尔辛哇哇大叫。 她抓起攀岩稿,一脚就把塞露推下了洞壁。 “抓好绳子!赶紧把木箱弄过去!” 一声尖叫过后,自由落体的塞露觉得自己好像是骂了句脏话,然后她的腰间传来一股拉力,她向上看去,看到的是攀在洞壁的梅尔辛以及她腰间绷紧的绳子。 紧接着是一个腾空扑出的巨大黑影和迸溅而出的大量碎石。 “卧槽!” 塞露一哆嗦,在对面一群男人的惊呼声中,绳子脱了手。 追着螟虫拐过弯道的谢里曼隐隐绰绰感觉前面有火把的光,他的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吧?还真让它找到了?塞露她不是没跑吧?!” 想到这里,他对着一旁的安普顿大声嚷嚷:“喂!那把剑借我用用!” 他一边说一边戴上了挂坠。 安普顿也看到了火光,奔跑中的他紧皱眉头。 “这又不是斧子,不是力量大就行的!” 他冲上去用剑斩击螟虫巨兽的后腿关节处,但体力消耗过大的他完全没法造成足够的伤害。 谢里曼不信那个邪,他认为只要力量够大,啥东西都能一批两半。 他呼哧带喘的加速,抽出弯刀照着螟虫巨兽的后腿就是一刀,一声脆响,他手里的刀就剩了个刀柄。 还没等他惊讶,螟虫巨兽冲出了洞口,在巨坑的半空中抓着什么东西。 谢里曼赶紧停下脚步,他看清了,那是拴在绳子上的古神遗骸。 原本应该是沿着绳子运输的古神遗骸木箱突然下坠,在半空中的螟虫巨兽已经无法调整姿态,那尖利的爪子从木箱旁边划过,他不甘的发出一阵怒吼,掉入了深不见底的巨坑之中。 众人屏住呼吸凝视着巨坑,竖着耳朵仔细的倾听,既没有看到晃动的黑影,也没有听到有什么东西攀爬岩壁的声音。 “喂!先拉我们上去好不好啊!” 这句话在空旷的巨坑里回荡着,同时叫醒了两岸的人们。 谢里曼抓耳挠腮的想办法试图把梅尔辛两人弄上来,对面的教义军小心翼翼的拉着木箱。 那木箱刚才摔在了岩壁上,好在已经走过了大半的航程,剩下的冲击没能将它损坏。 梅尔辛这边就不好弄了。 她担心螟虫冲出时会撞飞石头,于是她根本就没把绳子拴在石头上,或许也是没有时间给她多想,她直接把绳子拴在了腰上。 两个人的重量已经让本就受了伤的梅尔辛力竭。 塞露还没有攀岩装备,而且她的位置是一个向内凹陷的区域,她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忙,只能挂在半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你看我包里还有没有绳子!我记得还有一小捆的……” 梅尔辛左手抓着登山镐,右手扒着一块凸起的石头,双脚也蹬在凸起的石块上,整个人弓着腰,拿着劲,显然下面塞露的重量让她十分的吃力。 “先别说绳子,你包呢?” 梅尔辛呼吸了几下,屏住,调整了下姿势,对着上面大喊:“就在地上啊!没在那吗?” “没有,这里除了碎石头什么都没有……” 梅尔辛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喊道:“对面的!你们还我绳子!” 对面的教义军已经拿到了木箱,忒斯赶紧让人把绳子的一头绑上石块朝对面丢。 当塞露被拉上来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几分钟之后的事了。 倒不是对面的教义军石头丢不了那么远,而是他们丢不了那么准。 三十几米开外,一个大概三米直径的洞他们都丢了好几次才丢中。 “诶?梅尔辛,你脑袋怎么了?” 梅尔辛没回答,她甩掉谢里曼的手,一翻身,往洞边一缩,几乎是瞬间,她呼吸就变得均匀了起来,甚至传出微微的鼾声。 “喂!对面的!暗星城怎么样了?” “情况很糟糕……不过应该是扛住了!” 谢里曼答道。 “圣骑士波可夫怎么样了?” “谁?” “教义军首领,波可夫。” 安普顿拍了拍谢里曼,说:“就是那个死在密室前的战士。” 谢里曼叹了口气。 “他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现在是谁在指挥教义军?” “没有教义军了!他们都死了!” 巨坑对面,临渊城的教义军们沉默的望着对面,教义军首领忒斯在漫长的沉默过后叹出一口气。 “喂!他们有好好履行神赋予他们的职责吗?” “波可夫和他的教义军履行了他们职责,并为之奋战到底,他们不错!” 看着逐渐巨坑对面逐渐离去的几人,忒斯转身,看向自己的教义军们。 “现在,这差事轮到我们了。” 所有教义兵立正,手里的兵器整齐的发出一阵响动。 “我要你们时刻做好准备!” “时刻做好准备!时刻做好准备!” 教义兵的呼喊如潮水般的沿着一条条洞道蔓延开来,像是心脏中泵出的血液,热烈且有力。 梅尔辛是被疼醒的。 她嘶嘶哈哈的吸着凉气,看向为自己拆绷带的塞露。 “怎么了?怎么这么疼?” 套房里,塞露看着梅尔辛的伤口一脸无奈。 “这谁给你包的啊?伤口头发和布条都粘在一起了,不感染才怪了。” 她说着,稍微一用力,梅尔辛龇牙咧嘴。 “不行不行……太疼了。” “那要不,给你这边的头发剪掉吧?那样清起创口来会方便的多。” “啊?那剪多大一片啊?” “整个后脑勺。” “啊?那你干脆给我剃光了得了。” “那也行。” ------------ 第八十五章、窘迫的船员们 正在跟费隆交谈的谢里曼听到一声惨叫,紧张兮兮的跑到隔壁,看到了两个姑娘正在床上打闹,春光乍现。 他赶紧关上门,推了一把急赖赖的安普顿。 “走啦,没事。” 回到书房,费隆正抱着那根吊在脖子上的胳膊皱眉头。 “怎么,还是很疼?” “骨折嘛……疼正常,不过我没挨打的地方也疼,估计是好久不运动的原因了。” 短暂的沉默后,谢里曼耸了耸肩,话锋一转:“我们要走了。” 费隆吃了一惊,但随后又一脸释然,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三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圣人,至少不是皇城来的。 “走之前呢,我想跟你打听点事。” “你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你以前是走坑道跑商的,有没有那么一条坑道,相对平缓,朝一个方向延伸出去很远?” 费隆深吸一口气,仿佛这样才能吹散那尘封记忆上的灰尘。 “有,但我不知道还通不通了。” 谢里曼拿出一张虫皮,那是梅尔辛自制的地图。 “能指出来吗?” 费隆看了一眼虫皮,立刻知道这是一件无数坑道行商想要得到的宝贝。 那错综的岔路标注的十分醒目,一条条的坑道活灵活现。 “这里!少一条,是个蘑菇园,蘑菇园里面有条洞道,那条洞道会一直向南,会有坡度,但不会超过七度。” 谢里曼点了点头,说:“费隆,我的老朋友,我还需要你帮我准备几辆车,装满食物,只装黑菇饼和虫肉干就可以。” “可以,你们什么时候走?” “一会看看梅尔辛的伤情是不是稳定下来了,稳定下来我们就走。” 费隆沉吟一声,询问对方身份的话到了嘴边,但又咽了回去。 “我什么都不问,只替暗星城谢谢你们。” “这没什么好谢的费隆,守住暗星城的是你们自己,我们只是把圣物给送出去了。” “唉,这件事过去,我也要离开暗星城了。” “为什么?” “我是个商人啊,挣钱这事得去人多的地方,现在的暗星城都比不上城外大一点的村子人口多了。” “听我的,别走了,暗星城安全。” 费隆的眼睛缓缓睁大,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你那意思它们还会攻击城市?” “绝对会,它们的目的没达到啊!” “它们要是拿到了圣物会怎么样?” 谢里曼没有回答费隆的问题,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安普顿。 “我也不知道。” 安普顿说。 “反正没好事……费隆,你只要知道,你们的祖先是一群意志坚定且舍身忘我的人就可以了。 他们作出了巨大的牺牲,为的就是不让某些东西对世界造成威胁,这份牺牲中,也有你们的一份,虽然你们不觉得自己作出了什么牺牲,但它是存在的,是可敬的。” 谢里曼说完,站起身来朝着费隆微微颔首致意,随后转身离去。 沙丘之上,烈日昭昭。 在一块有着怪异凸起的沙丘旁,一只沙狐正追逐着一只蝎子。 它跑到蝎子面前,用爪子拍向蝎子的面门,蝎子挥动着它的尾钩,想要给面前的狩猎者致命一击。 但沙狐那一爪子只是虚晃,它立刻抬起另一只爪子拍了过去,把蝎子拍飞出去老远。 还没等蝎子从眩晕中回过神来,它就被沙狐咬断了尾钩。 没办法刺破皮肤注入毒液,那毒液也就没了效果,沙狐用一只前爪按住蝎子,心满意足的享用着这份甜点。 就在它放松警惕的档口,那沙丘上怪异的凸起静悄悄的掀开了一角,露出一支箭矢。 沙狐只觉得自己屁股一凉,随后才听到嗖的一声。 它玩命的狂奔,但却发现自己怎么都跑不快了。 十几分钟之后,它没了力气,现在的它像极了刚才被掀翻在地,筋疲力尽的蝎子。 希尔彼得按住沙狐的脑袋,从它的屁股上拔下箭矢,箭矢上的裂痕让他叹了口气。 “这下好……最后一支箭也没法用了。” 他拎着沙狐回到刚才的地方,捡起地上那块破布,朝着新月号的方向走去。 二十天了,一开始新月号周围还能捕捉到这种小猎物,不光够吃,甚至还有盈余。 他们开始制作肉干,想着返回西索王国进行补给之后再回来接船长。 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那个大洞在船长离开的第三天就被填满了,沙子压的实实的,无论希尔彼得在上面怎么跳都没了作用。 后来,新月号周围的猎物被捕杀完了,只剩下些味道难以下咽的蝎子和沙鳖虫。 再后来,连远一些的地方都没东西捕了,原本制作的那点肉干也早就消耗完了。 有人提出起锚,换个地方狩猎,但希尔彼得不肯。 他本来就不赞成囤积肉干返回西索的计划,现在离开无望,他更不能改变新月号的位置了。 一旦船长上来看不到他们,那船长不会等待太久,他会返回地下,到时候这一船人就成了满岛乱窜的野人。 四个小时的跋涉,希尔彼得和另一个狩猎小组碰了头,他们拎着的是一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沙鼠。 三人相视,一阵苦笑,默不作声的爬上了新月号的软梯。 薇薇安已经成了船上的厨师,原本的橱子梅陇得了热病,按照船长布下的条例,得了这种病的人得住在前甲板上单独休息。 好在现在的新月号是停泊状态,梅陇在沙丘的帐篷里待着,虽然虚弱,但有好转的迹象。 “呐……今天就这点了。” 薇薇安已经不再叹息了,二十天都没回来,她只能祈祷自己的王平安无事。 剥皮的技巧已经很熟练了,摘掉内脏,刀沿着骨头滑行,将一片片的肉剥下来,那长匕首已经被她当成菜刀来用了。 “希尔彼得,找到下去的办法了吗?” 希尔彼得正拿着杯子灌水,听到薇薇安的问题他赶紧放下杯子,摇了摇头。 原本希尔彼得会以为这会是他跟薇薇安相处的好机会。 可这二十天处下来之后他才发现,对方的心里只有安普顿,连沃尔特都没有。 原本还挺伤心的希尔彼得发现自己的情敌竟然也没能上榜,那股挫败感瞬间烟消云散。 ------------ 第八十六章、完成补给 “你答应我要去找找看的!” “我是答应过你,但我找不到啊。” “你到底找了没有啊?难道你就不担心你的船长?” “船长比我厉害多了,我为什么要担心他啊……” 薇薇安愣了一下,按照希尔彼得的直脑筋去思考,王也比她厉害,她也不该担心。 但希尔彼得的理论与薇薇安满心的担忧是冲突的,换句话说,这是理性与感性的冲突。 这冲突从厨房蔓延到货舱,从货舱蔓延到甲板,不管希尔彼得怎么躲,薇薇安都像是非得讨个说法似的追着他嘟嘟囔囔。 这种事船员们已经见惯不怪了,或者是他们咕咕响的肚子已经让他们懒得管了,他们靠在新月号的侧舷,望着那已经重新被沙丘覆盖的大洞,一遍遍的叹气。 “诶!希尔彼得!那边有人来了!” 在瞭望台上执勤的嘎达扯着干涩的嗓子冲着抱头鼠窜的希尔彼得喊道,他是不会再擅离职守了,这辈子也不敢了。 “哪边?” “南边!” “几个人?” “两个!一高一矮……好像是沃尔特!” 船员们一阵欢呼,纷纷跑向新月号的船尾。 希尔彼得通过望远镜仔细的看了看,高个的确实是沃尔特,个子矮的那个有双黑漆漆的手,是塞露无疑了。 “怎么就他俩啊?” 薇薇安永远只看得到坏的一面,她以为,没出现的人是遇到不测了。 “船长肯定是找到了别的出口,让他们来报信呗……不然要让谁报信?安普顿吗?” 薇薇安瞪了一眼希尔彼得,随后扯开笑脸朝着越走越近的二人挥手。 塞露和沃尔特在欢呼声中登上了新月号,他们带来了船长的命令。 起锚,向南,下高度,注意空岛崖壁上的缺口。 船员们行动了起来,帆索被拉的笔直,气囊被补满羽气,钢锚被收起,帐篷里生病的梅陇被重新安置在前甲板。 “南面的崖壁……正南吗?” 希尔彼得站在舰桥,对塞露发出疑问,只要有别人在,他是肯定不会去问沃尔特的。 “嗯,船长说你飞过去转几圈准能看到。” “噢,你们怎么来的?” “从崖壁爬上来的,本来我们俩打算原路返回来通知你们的,但那条路堵死了。” “我们也是怕你们找不到,不敢动,在这里生生耗了二十天。” “你幸好没动,动了我们就找不到你了,船长说,如果找不到你,他就启动另一项计划。” 希尔彼得一脸疑惑,船长从来没说他还有其他计划。 “另一个计划是什么?” “统一地下世界,派军队出来找你们,如果你们已经离开了空岛,那他就再造飞行船,杀回瓦兰斯大陆。” 希尔彼得的脸颊抽了抽,他知道,自己这船长绝对干得出来这种事。 “他说等到那个时候,他要把你的肠子抽出来勒死你。” 塞露毫无语气波动的复述让舰桥上的一行人脊背发凉,整个舰桥沉默不语了良久,直到传音桶里传出了嘎达的声音。 “洞在右舷,两点位置!” 希尔彼得朝那个方向看去,在漫天的黄沙之中,他看到了一个大洞。 一连串的命令发出,新月号在湍急的气流中慢慢靠向大洞,洞口旁有一只漆黑的甲虫,他揉了揉眼。 “我去!这么大!这也太帅了吧!” 甲虫的旁边,有一个胖子正在往下搬东西,胖子的旁边,是腰里的弯刀消失不见的谢里曼。 见到飞行船的时候,拥有自己船队的费隆傻了眼。 刚看到碧海和天空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吃惊过。 “卧槽……这么大是怎么飞起来的?” “看到两舷的气囊了吗?里面装了一种叫羽气的气体,它提供浮力,那是一种从岩石中提取的气体,含有羽气成分的岩石我们叫它羽气矿。 当然,光有它是不够的,还有很多复杂的机械结构。” 谢里曼说完,挥动双手。 “钢锚!把钢锚射过来!” 嗖的一声,钢锚插在了洞口,谢里曼带上挂坠将没入三分之一的钢矛拔出,在费隆惊讶的目光下捆扎着成包的物资。 他挥动手臂,钢锚上的绳索收紧,将整袋物资拖了出去,在半空中来回的荡着,上升着。 “外面都有什么好东西啊?” 费隆问道。 “嗯……” 谢里曼想了想,说:“外面的冶金技术比你们这里的要强不少,那些武器更结实,更耐用。 啊对了,你们没有纸,虫皮也不是不能用,但它还是厚了,记载的知识量会下降。 外面有树有木头,有各种野兽……” 谢里曼的话还没说完,希尔彼得的喊声就透过风沙传了过来。 “船长!那个黑黢黢的东西是什么啊?”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对一旁的费隆说:“看吧,你这里也有外面没有的东西。” 他说完,对着新月号喊道:“黑甲虫!” “我能不能养一只?这东西太酷了!” “等旅程结束之后,你回来自己抓!” 谢里曼冲着费隆尴尬一笑,却发现费隆现在正两眼放光的盯着新月号。 “这东西我们都看腻了,你们觉得酷吗?啊哈哈哈…… 谢里曼先生,要不我在这里搭个台子,方便飞行船停靠,你们来了就去找我,给我们带些你们那的东西,咱交换。” “啊,你那是要在这里建个泊位啊!挺好! 不过你可得保好密,让教会知道了,你可就麻烦了。 跟恶魔做生意……你就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 “嗯,我就待在暗星城不走了,反正城市会恢复,现在暗星城还处在封闭状态,我早点运作,争取控制这个城市的话语权。 到时候我不用开口,民众会帮我开口的。” 又一根钢锚射了过来,这根射歪了的钢锚直奔费隆而去,被谢里曼一把抓在了手中。 “希尔彼得!你要干什么?” “对不起!风太大了……” 第二包补给品被拽走,费隆赶紧插上一嘴:“那个……泊位是吧?它长什么样啊?” 谢里曼赶紧掏出纸笔,垫着那本曾被费隆视为圣物的小说画了起来,很快就画出来两张草图。 “你可弄结实了,下面的碧海可真就是地狱了。” ------------ 第八十七章、大主教莫尔迪西 接二连三的钢矛带走了所有的补给。 最后射来的一根钢矛拴着的绳子上有着许多绳环。 谢里曼将绳环摆开,自己握着钢矛和绳子踩进最后一个绳环中,让安普顿和梅尔辛照做。 二人照做之后,他还进行了一番检查。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抓紧绳子。” 二人点头,谢里曼转身对费隆做了最后的告别,随后,他踩住绳圈,抓住绳子,挥了挥手里的钢矛。 新月号向着远离空岛的方向倾斜,随着梅尔辛的尖叫,三人被拽出了崖洞。 三人在空中荡来荡去,随着锚绳的上升,三人离新月号越来越近。 瓦兰斯大陆岛,橡果镇。 这是一个从未被普莱姆斯大主教临幸过的镇子,如今,人们正按照镇长的要求打扫着马路,修缮着门庭,等着国教大主教的到来。 橡果镇的普莱姆斯教区更为夸张。 教区内的房子已经基本完成了统一粉刷,即便是那些动手晚了些的房子,它们面朝街道的那一面也被匆匆的刷上了统一的白漆。 迪涅尔坐在自己的小屋里,正怀抱着木箱,闭目养神。 城市中奏起的乐曲说明了大主教的到来,他不能出去迎接,只能等在这里。 漫长的仪式是为了安抚愚民的,这一点迪涅尔十分清楚,但即便如此,当荣光靠近的时候,他仍然感到迫不及待。 再漫长的庆典也有结束的时候,正如这次大主教亲临带来的庆典一样。 浮华散去之后,迪涅尔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这脚步声很杂乱,其中还夹杂着恭迎的话语。 迪涅尔站起身,面对着门,触须从抱着的箱子上抬起一根,整了整自己的兜帽。 门被推开,大主教走了进来,他身后的随从知趣的停下脚步,分列两旁。 大主教往前迈了一步,张开双臂,他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莫尔迪西!我的兄长大人!” 迪涅尔高声呼喊,那是一种怪异的语言,像是蠕动着的气泡。 “迪涅尔,我的兄弟!” 迪涅尔将古神遗骸举过头顶,任由走近的莫尔迪西大主教将他拿在手里。 “你辛苦了,我的兄弟!” 莫尔迪西说完,那若干触须凝成的手抓着木箱猛地拍在了桌上,木箱四分五裂。 “这困着父神的唯一牢笼已经打开……父神,欢迎回来……” 一颗诡异的眼球出现在莫尔迪西的手里,那十字的瞳仁正四下看着,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来吧父神,先委屈您跟我共用一个容器吧!” 仿佛是听懂了一般,那怪异的眼球看向莫尔迪西,缓缓的隐入了那一大捧的触须之中。 莫尔迪西开始抽搐,似乎在他的体内有着什么正争斗着,准备破体而出。 他身上的袍服起起伏伏,阴影中的兜帽不断晃动,就连那露在外面的触须也不在聚集成团,而是散乱无比,不停颤抖。 “对!父神……这就是现状……请平息您的怒火,我们正在全力以赴…… 待在这幅躯壳只是暂时的妥协!父神!等集齐了您的圣骸之后,您将再次控制整个世界! 不!父神,虚弱的不止是您,现在的亥伯龙同样奄奄一息!他已经无法压制体内的法尔卡纳了! 法尔卡纳的力量正在溢出太阳,它们幻化而出的子嗣在太阳的表面蠕动着…… 父神,你真该看看亥伯龙现在的样子……他衰弱无比,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耀眼……” 莫尔迪西不再颤抖,他体内那父神的怒火像是在逐渐平息。 “您不用担心法尔卡纳会反过来吞噬亥伯龙,他做不到。 他的眷属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现在在安达瑞斯大陆岛扎了根,法尔卡纳已经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外部力量了。 如果这世上有谁不希望法尔卡纳重返这个世界,排第一的可能都不是亥伯龙,而是法尔卡纳的眷属!” 短暂的沉默过后,莫尔迪西笑了起来,肩膀耸动个不停。 “父神!你完全不必担心那个神格都被打散了的阿西尔,他甚至无法凝聚灵魂,只能任由那些灵魂的碎块在碧海中流淌。” “亥伯龙的子嗣?噢,无所不能的父神啊!那是你最不该担心的。 您都猜不到现任国王的姓氏……他姓林恩,就是三千年前,从背后刺向亥伯龙的文达·林恩的后代。 现在的切尔维西家族已经没落,他们甚至遗失了辉煌之心! 前些日子,他们的家主约翰·劳伦兹·切尔维西刚刚过世,而他们家的长子安普顿正在茫茫碧海中试图大海捞针,找回辉煌之心。” “不,父神,他是绝对找不到辉煌之心的。 两百年前离开大陆岛的船队上有我们的人,他们虽然无法碰触辉煌之心,但我向您保证,不管船队降落在哪,那队人都将必死无疑,那个空岛,将会成为切尔维西家族辉煌的坟墓。” “是的……父神,您安心的沉睡吧,等您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您的暗雾将再次宠信整个世界!” 迪涅尔看着大主教莫尔迪西坐下,他知道,父神已经陷入沉睡,他恭敬的靠向莫尔迪西,准备聆听接下来的指示。 “靠近点……再近点。” 迪涅尔将兜帽凑到了莫尔迪西的面前,恭顺的弯着腰。 “这是父神的奖励。” 莫尔迪西伸出条条触须,这些触须伸进迪涅尔的兜帽,最终从莫尔迪西的袍袖中脱离,永远的留在了迪涅尔的体内。 “感谢父神,感谢兄长。” “不,请坐下说话我的兄弟,应该是我们感谢你才是,你常年以来的默默付出是寻回父神圣骸的关键。 我听说,你们在依靠一个叫谢里曼的船长寻找父神的遗骸?” “不完全是这样,兄长大人……” 迪涅尔刚坐下又站了起来,依旧是那副恭顺的样子。 “我已经推算出了八成的神殿方位,但那些探索船的船长却无法抵达。 那些方位不是距离航线太远,导致补给跟不上无法抵达,就是需要穿过鬼雾横行的区域。 这次恭迎圣骸,我跟兄弟恩维就碰上了鬼雾,船员全都死了,无一幸免,要不是恩维兄弟能控制死者,我们甚至都无法抵达。” ------------ 第八十八章、双面间谍 “那么,谢里曼他是怎么做到穿越鬼雾的?” 面对莫尔迪西的质问,迪涅尔再次微微欠身。 “兄长大人,这个回答会很复杂……因为它有诸多原因。 首先,谢里曼是一个很奇怪但却有着非凡航行知识的人,他自称来自另一个世界,而且这个人不受控制。 枫叶镇的马里乌斯兄弟曾试图控制他,但没有奏效。 然后他的那艘叫新月号的船也比其他的探索船更加灵敏,反应也更加迅速。 马里乌斯曾让分身附在乌鸦身上跟他航行过一长段时间,他见识了新月号穿过鬼雾的整个过程,在进入鬼雾的时候我们试图复刻这种办法,但我们的船根本做不到。” 莫尔迪西挥了挥手,触须散乱的摆动着。 “还就非他不可了?” 迪涅尔没说话,因为他想不到有哪个船长能代替谢里曼。 “这个马里乌斯跟了谢里曼那么久,怎么没学到那些航行知识啊?” “很遗憾,我的兄长大人,谢里曼使用的是一种我们从没见过的文字,这些文字铺满了他的航图,我们无法识别这些文字和奇怪的符号。” 莫尔迪西哼哼了两声,仿佛在嘲笑马里乌斯那滑稽的能力。 “那就让马里乌斯跟紧谢里曼,等他回港的时候通知我,我亲自见见他。” 迪涅尔深深的叹了口气,说:“已经做不到了,马里乌斯兄弟的分身在跟随新月号离开西索王国的时候被灭杀了。” “什么?!谁干的?谢里曼吗?” “不,应该不是,马里乌斯说,他听到一声巨响的那个瞬间他的分身就被灭杀了,谢里曼一介凡人,不该有与此相关的能力,我们商量以后认为,那是同行的安普顿干的。” 莫尔迪西蹭的起身,直视着迪涅尔,迪涅尔惧怕的低下了头,袍袖中垂出的触须都耷拉在了地上。 “切尔维西家的小鬼!他果然还有底牌!” 迪涅尔低着头,始终面朝着来回踱步的莫尔迪西。 “他们总得返航吧?通知各个城镇的兄弟,谢里曼回来立刻上报!” “是。” 莫尔迪西说完,转身就走。 “长兄大人,您去哪?” “我去见见那个马里乌斯!” 这次前来橡果镇的,可不止是大主教,随行的还有两位宫廷官员,波隆就是其中之一。 空港不是他常来的地方,他不喜欢这里的杂乱,和只有铜臭味,没有绅士风度的做事风格。 他推了推自己的帽子,走进了空港商会大厅。 这里嘈杂一片。 有人在争论着什么,找遍理由提高自己货物的价格;有人一脸高傲的丢下一个钱袋,拿走对方递来的货票;有人缩在角落,看似喝的醉眼朦胧,实则竖着耳朵仔细听着隔壁桌关于货源的交谈。 他叹了口气,绕过嘈杂的人们走到信息板前,写下了劳伦兹商队的名字。 随后,他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盯着窗外咧嘴大笑的醉汉和正在排出粪便的马匹。 “唉……真让人受不了。” “噢?你还是老样子啊波隆。” 一个戴着单框眼镜的中年男子坐到了波隆面前,他看着波隆,一脸老友重逢的微笑。 “你来的蛮快的啊,法布因。 我还以为要先和哪个浑身汗味的船员交流一番,最终才能与你见面呢。” “我也是怕他们惹到你啊……重锤手波隆。” “别叫我的老外号了,赶紧找个说话的地方,早点干完活早点回去了。” “那跟我来吧。” 商会大楼的一个房间里,波隆四下看着,对这里的陈设还算满意。 “意下如何?” “凑活吧。” 法布因伸出两根指头,将茶杯拨到波隆面前,抬起另一只胳膊支在腮帮子上,笑吟吟的看着波隆。 “喂!别这么看着我啊,你个老变态。” 法布因笑了起来,仿佛这个称谓是对他的褒奖。 “那你还不赶紧说说你的消息?” 波隆那半睁的眼皮缓慢的眨了眨,像是在预估对方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 “林恩十一世国王在一周前,召见了三位公爵,五位侯爵,十二位伯爵,在持续一天的狩猎中,他们没有猎到一只猎物。” 法布因还是笑,那撑着脸的手伸出一根小指,搭在嘴唇上,仿佛在阻止自己说话,又像是对波隆的话不感兴趣。 “这是一次秘密的召见,林恩十一世打算摆脱普莱姆斯神教的控制。” “所以呢?你要说什么?” 波隆端起茶抿了一口,一脸嫌恶的放下了。 “所以啊,跟我们的王说,如果他在寻找一个机会,那就是现在了。” 法布因干笑了两声,他放下了胳膊直视着波隆,法布因的反应也在波隆的意料之中。 自己一个被人知晓身份的双面间谍,带回什么消息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打算把胜利压在哪一边。 “林恩十一世现在才想起来普莱姆斯神教,是不是有点晚了?” “晚但好过没有啊,对吧?更何况那二十位全是统兵的贵族,以他们手底下的兵,想掀翻一个普莱姆斯神教还不简单吗?” “既然简单你还要来我这做什么?” “我想把筹码压在胜利者的那一方,万一这螳螂背后还有只黄雀呢?” 法布因耸了耸肩,说:“我们的王出去探索新的航线了。” “鬼扯……哪有王亲自下场的啊……” “不信你可以去问啊,我相信,以你的本事,获得可靠信息肯定不会有多困难。” 波隆叹了口气,抬了抬双臂:“看来我只能把筹码压在林恩十一世身上了。” “普莱姆斯神教也不弱哦,当心被他们的十字军把赌桌都给你掀喽。” 波隆眯起眼,向前探身:“噢?你是不是有什么独家消息?” 法布因摆摆手,还是那副轻松的笑。 “不不不,我一个丢了爵位的贵族,早就树倒猢狲散了,哪来的什么独家消息。”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掌握了关键的消息呢。 也是,现在你还能保持这种轻松惬意,我可是真心为你感到高兴啊,想你刚被剥夺爵位的时候那副惨样,我还以为你挺不过来了呢。” “那可不,我现在是跟了个好主子呢,不谈宫廷,一心只想怎么挣钱,我只要打理好他的家业也就衣食无忧了。 可不像你,还在几条船之间来回蹦跶,你可留点神,别哪天掉河里淹死。” 波隆站起身,拉开门,笑了起来,因为在他听来,法布因的话像是对十年前那场阴谋的反击,而这种反击无疑不痛不痒。 ------------ 第八十九章、白龙带来的消息 返回教区驿馆的波隆抽出纸,思考了一会,下笔写道:“尊敬的国王陛下,切尔维西家的小子已无战意,您的计划将毫无阻碍。 您忠实的左手——波隆。” 他将纸卷起,装进一个细竹管里封好,叫来自己的侍从。 “伯爵大人。” “把这个,交给萨科大公爵。” “是。” 侍从接过竹管转身就准备离开。 “等一下,今天按计划不是该镇长来拜见大主教吗?怎么没来?” “回伯爵大人,大主教已经走了。” 波隆蹭的起身,身后的椅子到了却浑然不知。 “什么时候的事?” “您出门之后没多久。” “去了哪?” “好像是枫叶镇。” 波隆伸手,脸色阴沉:“把信给我,你出去等。” 侍从走后,波隆将信抽出,点燃。 “行动了吗?我就说普莱姆斯神教不能一点反应都没有……法布因这个王八蛋到底藏了什么信息…… 这样一来,他的王就不可能不做任何动作…… 不行,不能把筹码压在一处。” 他抽出一张纸,开始疾书。 “我亲爱的老朋友法布因。 对于我们的王来说,这次冲突将是一个他夺回王位的好机会,我作为一个宣誓效忠王的骑士,愿意在这次的机会中为我的王付出我的一切。 法布因,我希望十年前的那场误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基础判断,时间紧迫,我希望你能抛开个人恩怨,理性的看待这次事件。” 抬起笔,他赶紧把信吹干,卷起,塞进竹管。 “把它交给劳伦兹商行的法布因,我要你亲自交给他本人。” “是!” “交给他之后去追我!我现在就出发前往枫叶镇!” “是!” 十天之后的新月号上,人们已经逐渐厌倦了干的难以下咽的黑菇饼,完全忘了他们在饥饿的时候是如何啃的狼吞虎咽了。 塞露有了自己的房间,虽然这个被临时隔出来的房间位于底仓,高度矮到连她这个矮个子都要弯腰,但她仍然十分满足。 因为谢里曼允许她在这里鼓捣她的蘑菇。 谢里曼见识过塞露临时鼓捣出的药剂之后,决定让她放手去做,而塞露也没让他失望,竟治好了梅陇那反反复复的热病。 忙活完了的塞露想睡会,但噪音吵得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毕竟隔壁就是机械师康尼的动力舱。 睡不着干脆不睡,于是她走上甲板,准备透透风。 安普顿正在甲板上看着远处,塞露不知道他在看哪,她也不打算跟船长的金主走的太近。 但看到塞露的到来,安普顿倒是凑了过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的房间布置好了?” 塞露尴尬的笑了笑。 “有什么好布置的,我所有的东西就是些瓶瓶罐罐。” “连换洗衣服也没有吗?” 安普顿问完这个问题,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塞露是偷偷跑上船的,在离开暗星城的时候,她就带了两套蛛丝布的衣服,但这些衣服被太阳光一照就变得特别的脆,早就成了一团碎块了。 “有换洗衣服,康尼给的。” 安普顿一脸尴尬的咳了两声,说:“等再发现空岛带你去买些衣服……我估计再发现空岛谢里曼一定会下令靠港,把船上的补给换掉。” 塞露往旁边靠了靠,她以为自己刻意保持距离的举动能被对方看在眼里,但不知道安普顿是故意的还是真不明白,他再次往塞露这边凑了凑。 没办法,塞露是知道薇薇安喜欢安普顿的,毕竟在一个屋里住了那么久。 就算薇薇安不喜欢安普顿,那塞露也对安普顿没感觉。 在她看来,安普顿是个不纯粹的人。 她之所以这么想,那是因为她始终没猜到安普顿上船的理由。 为什么船长管他叫金主?为什么沃尔特管他叫王?为什么一个金主愿意在苦哈哈的探索船上喝风?在港口老老实实等着探索结果不好吗? 安普顿身上有太多塞露看不懂的地方,这些地方让她对安普顿充满警惕。 沃尔特走了过来,及时的站在了安普顿与塞露的中间,原本趴在船舷上看风景的两人成了三人。 塞露朝沃尔特投去感激的目光,但撞上的却是沃尔特冰冷的眼神。 “你们一伙都是怪人!” 塞露在心里吐槽了这么一句之后,决定离开,这气她不透也罢。 安普顿很奇怪,想开口说点什么但被沃尔特阻止。 在塞露进入船舱之后,沃尔特郑重的说:“老爷,塞露不对劲,您还是离她远一点。” “不对劲?哪?” “在暗星城外的坑道,我跟梅尔辛遇到了塞露,那时候本该逃跑的她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盯着怀里的木箱。” 安普顿愣了一下。 “不动吗?为什么?” “不知道,但她看到我们的到来直接拔出了武器。” “但她后来不也把古神遗骸送到大坑对面了吗?” 沃尔特沉吟了一会,说:“我总觉得,如果我跟梅尔辛不出现在那里,她就不会这么做。” “有什么根据吗?” 沃尔特摇头,两手一摊:“直觉,没有任何根据。” 安普顿叹了口气,说:“好,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了。” 正当他回过头看向地平线之际,空中的一抹白色让他皱起了眉头,他掏出自己的小望远镜望去,吸了口气。 “白龙?瓦兰斯大陆出什么事了吗?” 他嘀咕着,伸出手臂,准备让白龙落在自己的手臂上,却听到了谢里曼转动枪管的声音。 “诶诶!别打!那鸟是白龙,我养的!” 桅杆旁边的谢里曼诧异的看向安普顿:“你养的?那是什么品种?还能追到这来?” 那只鸟已经落在了安普顿的手臂上,收起了那巨大的两翼。 “我们王族的每个王都会从小养上一只,无论你在哪,它都能找到你。” 安普顿说着,从白龙的腿上取下信囊,将白龙这只大白鸟交给了沃尔特。 谢里曼赶紧跑来看,但只看到了纸条上有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没看清内容,安普顿就收了起来。 “还要避着我啊?” “去你屋看,沃尔特,给白龙弄点吃的!” 几分钟后,船长室内,谢里曼瞠目结舌的看着眉头紧皱的安普顿。 “怎么办?要返航吗?” ------------ 第九十章、不予理睬就是我的回应 “我们已经知道,普莱姆斯神教就是收集古神遗骸的那帮人,他们手里至少有你送回去的那部分遗体。 如果没有辉煌之心,回去也没办法跟他们抗衡,就算有再多的兵力也够呛。” 谢里曼抹了把脸,叹出一口气。 “如果不回去,那用不了多久整个瓦兰斯大陆就都在普莱姆斯神教的控制之下了,到那个时候,你连回都回不去了。” 安普顿脸上并没有沮丧和懊恼这种负面情绪,反而一脸冷静。 他抬头看了一眼安普顿,说:“你有什么高见?” “我?我一个臭跑船的有什么高见……” “在你那个世界的历史中,就没有神权要压倒王权的时候?” “有,但我们那个世界的神权手里可没有古神遗骸这种鬼东西啊!” “就抛开古神遗骸这个条件呢?你们的王权是怎么做的?” 谢里曼深吸一口气,一侧的眉毛皱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不快的回忆。 “只要王权放弃文明回归野蛮,神权就完全不是对手。” “你的意思是……” “直接派兵杀进圣殿,屠了整个教会。” 安普顿往椅子上一靠,抱起肩膀,干笑出声。 “但人民需要信仰,你屠了教会就等于杀了他们的神。” “那你就再给他们一个神好了,一个听从你意愿的神……” 谢里曼说完,耸了耸肩:“咱在这说这个都没用,有那个遗骸在根本拔不掉王城的圣殿。 做这种事,动起手来就得杀干净,杀不干净那他们早晚还得折腾。 而且,你又不打算下场……” “我不打算下场,但场里已经有人了啊,我们要的目的是不让普莱姆斯神教掌控瓦兰斯,下场的人里,有人和我们目标相同。” 谢里曼眯起眼,他已经猜到安普顿的真正意图了。 “你可真是……狡诈啊。” “哪里,审时度势罢了,我可不希望将来要夺回的王座上有普莱姆斯大主教的臭味。” 谢里曼不得不承认安普顿的注意不错,但他不能说破,说破,那就意味着他也要进入局中。 “那现在还缺一个压制普莱姆斯神教的办法。” 安普顿接着说。 “哎,安普顿,我问你一件事啊…… 你一定要一次性的获得整个瓦兰斯大陆岛吗?” 这个问题立刻点透了安普顿,他恍然大悟,指了指谢里曼。 “是噢……一个分裂的瓦兰斯对我会更有利啊!快!纸笔伺候!” “擦!” 谢里曼骂了一句,笑呵呵的去抽纸。 这个处理办法是安普顿眼下能选择的最优选,也是谢里曼的最优选。 谢里曼得以继续寻找蒂莫西书的旅程,混乱的瓦兰斯也会让安普顿在将来夺回王位的道路变得简单。 微风之中,二人在嬉笑间就决定了瓦兰斯王国的命运。 当看着那只名叫白龙的大鸟离去时,谢里曼感慨万千。 这个世界有着很多他不能理解的事物,他已经习惯了不去理解,但时至今日那些他未曾见过甚至未曾听过的神奇玩意仍层出不穷。 他甚至认为,是这些奇怪且便利的神奇东西阻碍了这个世界的发展,而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神。 “这样一来,林恩十一世就不再是瓦兰斯唯一的国王了。” 谢里曼沉思了一会,说:“那也得计划实施的顺利才行啊。” “呵呵……我们切尔维西家族,即便不在王位上,也是有着很多追随者的。” “这事需要一个有决断力,有兵,还要有影响力的人……要真有这么个人,他会甘愿为你在混乱中争一片领土出来?” “会的,至少他会。” 瓦兰斯大陆岛,枫叶镇。 马里乌斯看着送信的信使那副心惊胆战的模样就知道,这信里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果然,大主教莫尔迪西在读完信件之后发出了一阵冷笑。 “这就是……国王陛下的意见?” 信使低着头,沉默不语。 “也罢,难为你没什么意义,你可以走了。” 信使抬起头,一脸怯懦。 “主教大人,您的回信是……” “不予理睬就是我的回信,去吧我的孩子。” 莫尔迪西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像是原谅了一个年幼孩子犯的微小错误。 信使走后,马里乌斯走到大主教面前问道:“我的兄长大人,出什么事了?” “呵呵……林恩十一世趁我离开王城,遣散了王城教会,在鸽血镇旁边圈了一块地,让我们去那边奉养我们的神。” “这是驱逐……不!这是对神教的宣战啊!” “嗯,他的诉求很简单,要我这个大主教下台,否则还会有更多针对教会的行动。” “这简直岂有此理,难道林恩十一世忘了两百年前是谁助他得到王位的吗?” “嗐!他们家几千年前能捅亥伯龙一刀,两百年前能捅切尔维西家一刀,就不会捅咱一刀吗? 他们就是这个德行的,背叛的血早就浸透了他们的骨髓。” “您不打算做出反击吗?” “眼前我们得把注意力放在寻找父神圣骸这件事上,那些事,让愚民去处理就行了。 啊,你怎么样了?父神赐予你的力量平静下来了吗?” 马里乌斯微微欠身,说:“回兄长大人,刚刚平复下来。” “还记得当时的航向吧?” “记得,现在起程应该还赶得上。” “去吧。” 睡的迷迷糊糊的谢里曼被甲板上的吵闹声弄醒,他睡眼惺忪的开门,见到了滚在一起的梅尔辛和嘎达。 比梅尔辛高一头的嘎达在这场贴身缠斗中竟然完全讨不到便宜,他被梅尔辛的双腿攀住,拽住脖颈,怎么都挣不脱。 颈脖绞! 看到这柔术中的技巧,谢里曼恍若隔世以为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但梅尔辛嘴里嚷嚷的话却让他发现,这还是那个艳阳当头的荒诞世界。 “是我先发现的!我十分钟前就发现了,你非要说那是望远镜上粘的一块鼻屎!” 嘎达的脸已经快要紫了,谢里曼赶紧冲上去,他拉了半天也没能拉开,梅尔辛的上肢力量强大的惊人。 ------------ 第九十一章、飞行船的战斗 “喂!你再不放手我就给你一枪。” 梅尔辛哼哼唧唧的松了手,仿佛谢里曼提出的条件她接受的很勉强一样。 看了看趴在一边不停喘气的嘎达,谢里曼干脆转头去问梅尔辛。 “怎么回事?” “我发现了个岛,那边!我先发现的!嘎达非说我当时看到的是望远镜上的一块鼻屎! 先发现空岛有命名权,对吧?船长!没错吧?” 谢里曼抓起望远镜朝着梅尔辛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实发现了一个空岛,按照条例,先发现空岛的人确实有对它的命名权。 “怎么回事啊嘎达?到底谁先发现的?” “咳……哎呀船长……这个空岛是我发现的,她当时看的根本就不是这个方向!” “你还扯是吧?” 梅尔辛开始撸袖子,一副气冲冲准备再干一仗的架势。 “梅尔辛,你当时看的哪个方向啊?” 梅尔辛指着刚发现的空岛方向,嘎达指着另一个方向,这两个方向的夹角很小。 谢里曼举起望远镜,朝着嘎达指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他愕然的发现,那边也有一处空岛。 “那个空岛才是你发现的空岛吧……梅尔辛!” 谢里曼说着,将望远镜递给梅尔辛,手把手的把观测方位给她调整好。 “我可告诉你啊,我船上不是暗星城,不许打架斗殴,不然的话我把你吊在船外。” “东边的那个是我发现的,你的那个在西边……” 嘎达说话的声音很小,生怕再挨上一顿。 “噢……嘿嘿,对不起了嘎达,还有很多东西我没学会……” 希尔彼得走了过来,舰桥的他们也发现了两个空岛的存在。 “船长,要靠港吗?” 谢里曼想了一会,说:“靠吧,把那些黑菇饼和虫肉干全都换掉……” 船员一阵欢呼,他们终于能摆脱那干到剌嗓子的黑菇饼了。 谢里曼也不喜欢吃那玩意,他倒不是嫌干,而是因为与安普顿的那次对话让他明白,滋养这些蘑菇和虫的,是古神无意识的灵魂。 他不想跟古神沾边。 “船长,咱们靠哪边的空岛?” 谢里曼又看了看那两座岛,那两座岛并不大,相距也不算远。 “两个岛都绕岛一圈看看吧,羽气还很充足不是吗?” “好的船长。” 希尔彼得走了,梅尔辛又凑了过来,嬉皮笑脸,伸着两只手,像是在讨要什么。 “干什么你?” “你刚才不是说要给我什么东西吗?” 谢里曼愕然,看了一旁杵在那看热闹的安普顿,安普顿一脸疑惑的摇头。 “我没说要给你东西啊?” “你这么大个船长说话不算话啊?” 梅尔辛板起脸,显然十分不悦。 “那你说说,我刚才那话是怎么说的?” “你说要给我一枪的!” 一旁看热闹的安普顿捧腹大笑,查看嘎达伤势的塞露也笑出了声,就连刚缓过来没多久的嘎达也忍俊不禁。 谢里曼十分无语,他总觉得梅尔辛的脑子少根筋,现在这个感觉得到了验证。 要说少根筋,她跟希尔彼得都少根筋,算是十分般配,比那个高贵的、只能远观的薇薇安合适太多了。 这是两座很小的空岛,每个空岛的面积只相当于瓦兰斯大陆上的一个镇,而且这两个小空岛相隔的并不远,最多不超过二十几公里,属于能看见彼此的距离。 谢里曼十分无语,在刚才那个距离上,这是个刚好不会出现在一个望远镜里的距离,但凡那两个家伙往对方盯着的方向看上一眼,也不会打这一架。 随着逐渐靠近,谢里曼惊喜的发现,这两个小空岛是有空港的,而且空港中还停靠着飞行船。 那些飞行船的体积都不大,看上去并不是为了远程航行而准备的。 新月号驶向梅尔辛发现的那个西侧的空岛。 随着距离的缩短,望远镜中的事物也愈发的清晰起来,谢里曼甚至能看得到空港上紧张跑动的人和他们罩袍上的纹章。 “这里已经是重点探索区域的边缘了,你有感应到什么吗?” 谢里曼问一旁的安普顿,安普顿摇头,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的望远镜。 “谢里曼啊……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有些奇怪,这些人怎么都穿着罩袍啊,那个花瓣一样的纹章是什么?” “应该是某个领主的家族纹章。” 两人谈话之间,空港中的飞行船离开了泊位,飘飘悠悠的上升着。 “某个领主?那这里岂不是……是个军港啊!希尔彼得!” 谢里曼一边跑一边喊,希尔彼得的脑袋从舰桥窗口探了出来。 “那是军港!回转!拉开距离!” 极短的时间内,甲板上一个人也没有了,就连嘎达都爬上了瞭望台,翻进了自己的岗位。 那些小飞行船在完成上升之后开始加速,它们十分敏捷的在风中穿行,比它们庞大了不少的新月号在敏捷上完全输给了它们。 “船长!他们在打旗语!但完全看不懂!” 传声筒里传来嘎达的声音。 “这是把我们当入侵者了……他们两个岛就从来不通商的吗?一个飞行船就让他们这么紧张?” 谢里曼嘀嘀咕咕,用传话筒告诉下层动力舱的康尼,让他把速度提上来。 然而新月号还是被追上了,那些小飞行船一个个快的跟鬼影一样。 他们靠近新月号开始发射空钢矛,很明显,他们并不想登船作战。 一发钢矛穿透了舰桥的玻璃,谢里曼破口大骂。 “希尔彼得!让水手长准备战斗!玛德还没完了,不让走老子不走了!” 腰间挂着安全绳的船员们从船舱里冲了出来,他们奔向前后甲板,默契的分组围在六部钢矛发射器旁。 在一阵有着特殊节奏的震动之后,船员们朝着各自的目标发射了钢锚。 水手长嘎达一马当先,趁着新月号上升产生的斜度扣上安全绳就滑向了敌船。 船员们再次取出钢矛,他们把原本的绳索套在旁边的栓绳槽上,重新填装钢锚链接绳索,再次发射。 安普顿是头一次见到新月号集体作战,这种默契和悍不畏死是他在商船上完全没见过的。 ------------ 第九十二章、占领的决定 这场战斗持续了没多久,因为新月号的优势是压倒性的。 因为体量够大,上升中的新月号就拽翻了那三艘飞行船,船员们登船的战斗并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而且船小,载人也少,那十个都没到的船员先是被猛地拉起摔的七荤八素,再就被全副武装的敌人冲上了船,拿刀抵住了脖子。 但战斗就是战斗,不可能一点血也不见。 嘎达跳上去的那艘船像是个旗舰,上面的指挥官拼死反抗,虽然在搏斗中被嘎达一刀捅穿胸口,但他也成功的在嘎达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伤口。 “玛德真倒霉,老子今天挨女人打就算了,还被砍了一刀……” 当嘎达返回新月号接受塞露的治疗时,他突然觉得这一刀挨的也不算亏。 塞露身上那淡淡的香味直往嘎达鼻子里钻,那双黑但柔软的小手在自己的胳膊上不断的游弋,嘎达连疼都感觉不到了,甚至觉得这个场景是他梦中家的场景。 很显然,塞露的药效果很好,嘎达不仅肉体不再痛苦,连精神都挺愉悦的。 谢里曼站在侧舷盯着被拉进的小船看,他的脑海里有个问题困扰着他。 他看到了这些飞行船上升的过程,那上升的速率与它的体积严重不符。 光盯着看是没用的,谢里曼决定登船研究研究。 他叫上了康尼,登上了那艘死了指挥官的旗舰。 原本的船员被绑着,谢里曼的船员正上上下下的翻着战利品。 “哎,我说话你能听懂吗?” 那名船员朝谢里曼点头,他的上司在旁边流了一地的血,这让他满脸恐惧。 “你们的羽气囊也不大啊,是怎么做到那么快的上升速率的?” 那名船员一脸茫然,说:“快吗?我们还奇怪你们为什么慢吞吞的……” 康尼把谢里曼拉到一边,耐心但直至要害的问道:“你们的船负责升力的部分有哪些?” “羽气囊和飞行石舱啊。” “飞行石是什么东西?带我去看!” 谢里曼急切的拎起这名船员,顺着他的指引来到了甲板下方的一层舱室,在位于船头的舱室里,有着一舱室的石头。 “船尾还有一个飞行石舱,两个船舱的石头经过计算保持着平衡。” 谢里曼捡起石头掂了掂,重量与普通石头没区别。 “这有什么用啊?” “啊?你们不是东岛的船吗?” “东岛?你说的是东边那个岛?” 船员一脸茫然的点头。 “不是,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路过你们这。” 船员一声怪叫,瘫坐在地。 “那格里芬可死的太冤了……” 谢里曼蹲下身拍着船员的肩膀,说道:“但我们是被迫反击的,战斗嘛,没有不冒风险的。 你收起你的伤心吧,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格里芬死了,可你还活着啊。” 船员叹了口气,说:“这个东西叫飞行石,它本身不能飞,就是个普通石头,但你要把它放在没有生命的物体上,那物体就会变轻,只要你放的够多,再重的东西都可以变的没有重量。” 康尼激动的追问到:“只要没有生命,什么物体都行?” 见那名船员点头,康尼抽出了自己的佩刀,手脚不利索的他划到了一旁的谢里曼。 还好他的刀连刃都没开,不然谢里曼就要被自己的船员给嘎了。 “我靠!” “绳子船长!” 谢里曼把腰间的绳子丢给康尼,仔细的检查着自己被割到的肋下,见没有血流出来,他彻底松了口气。 康尼挑出一块差不多大的飞行石,用绳子绑在剑上,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剑变轻了,他试图找一块更大的石头,看看能不能让飞行石上的刀拉着自己飘起来。 船员仿佛看穿了康尼的想法,说:“你是想让刀拉着你飘起来是吧?那不可能…… 石头最多只能抵消掉刀的重量,没办法让它飞起来。 纸够轻了吧?你踩在上面它也只会贴在地上……就是这个样子。” 这种违反定律的东西谢里曼已经不再吃惊了,毕竟他就有一个违反定律的挂坠。 “所以你们把它们放在船上反而相当于减轻了船本身的重量?” “是的,所以我们仅仅依靠羽气囊就能做到快速的上浮和下降。 只要经过计算,船的重量可以被完全抵消,实际上就是两个气囊拉着我们几个人在跑。” 谢里曼与康尼对视了一眼,他们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与自己想法相同的东西。 “走,咱们计划一下。” 康尼点头,临走前还顺走了一大块飞行石。 十几分钟之后,新月号舰长室。 安普顿对这个发现啧啧称奇。 “有了它那就相当于节省羽气,那就能应付更加复杂的天气状况,相当于扩大了飞行船的航程!” 谢里曼点点头:“没错,甚至我们可以少带羽气,多带食物和水,让这些综合数值匹配起来,航程会更远。” 康尼一脸兴奋的说:“它相当于让船的质量减少,这样的话动力机的负荷也会减少,航速会更快,动作会更灵敏。” 希尔彼得是直脑筋,但他不傻,也明白这神奇的石头即将给新月号带来哪些变化。 “这样的话辅帆需要改,压舱物要调整,啊对了,帆索和操纵系统也要重新弄,搞不好船员还要重新训练,来适应新的新月号。” “没错!” 谢里曼说着,一拍手:“那么来吧,让我们计划一下怎么夺取这两个岛的控制权。” 众人瞠目结舌。 “为什么要拿下控制权啊?” 谢里曼眯起眼,看向提出疑问的安普顿。 “你希望这种石头的事传回瓦兰斯大陆吗?” 安普顿沉思了一会,叹了口气。 “你说的对,我们的到来会刺激他们进行探索,他们会升级自己的飞行船,让它们适合远航,早晚这群人会到瓦兰斯大陆岛的。 到那个时候,普莱姆斯神教想要凑齐古神遗骸的计划就会变得简单,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谢里曼点头,说:“安普顿,古神复活之后会怎样?” 安普顿扬天皱眉,像是在极其深远的记忆废墟中翻找着什么。 “灵魂没被打散的,肉体没被消灭的古神是第三古神,就算不是全胜状态,那对世界来说也算得上是一场浩劫了。” ------------ 第九十三章、烛骨火焰 谢里曼拍了拍希尔彼得的肩膀,看着一旁的康尼,说:“我走以后,希望你们的世界还能像现在一样,虽然并不安宁,但总归有安宁的地方。 要是古神一出来那整个世界基本就完了。 在西索王国,一个古神子嗣就差点毁了鹿角城,想想吧,古神可能都不需要走入你的视野就能影响你的精神。” 希尔彼得是受过古神子嗣影响的,无论是在幻象中还是在现实中,那种打击一直折磨着他,这都过了多久了,沃尔特还经常作出往嘴里塞面包的动作挑逗他。 几人分开,审问不同的船员,从他们口中获知了岛上人口,守备状态,领主姓名,民生产业,信仰状态等一系列信息。 他们将这些信息汇总,讨论,最终在一个小时之后,占领空岛的计划成型了。 新月号已经做好了所有的战前准备,谢里曼下令让新月号调头前进,目标西岛。 半个多小时的航程后,西岛空港的轮廓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谢里曼下令让船员在钢矛发射器里填装特殊的钢矛。 船员们从船舱里搬出一个个木桶,从水里捞出一个个条状物,绑在那本就绑了一根管状物的钢矛上。 随着谢里曼一声令下,船员点燃管状物的引线,将这些怪异的钢矛射向泊位中停靠着的飞行船。 强烈的爆炸连舰桥上的谢里曼都吓了一跳,那几艘飞行船很快被熊熊烈火包围,燃烧殆尽。 在完成对西岛空港的打击之后,新月号调转船头直奔东岛。 这次,谢里曼没有给空港那些军用飞行船升空的机会,进入射程之后他就下令开火,东岛空港瞬间陷入一片火海。 他故意让新月号在燃着熊熊烈火的东岛空港上空缓慢前行,豪迈的展示着自己胸前那花瓣状的纹章。 “我们即将对这里进行占领,我劝你们老老实实俯首投降,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把你们领主费舍尔叫来,一会我的分身将跟他谈话,我不杀降,不杀民,不掠夺,只想结束两岛之间的战争!” 船员们穿着花瓣形状的罩衫站在新月号一侧,对着下方还在惊慌失措的士兵们喊道:“统一两岛,不杀降!不杀民!不掠夺!” 喊声很齐,像极了训练有素的士兵。 随后,谢里曼猛踏甲板,新月号的舵手得到指示,立刻拉升,折返,前往西岛。 一旁的安普顿见攻击结束,他拽了拽谢里曼的衣袖。 “那是什么东西?烧的那么厉害?” “一些黑火药和白磷,绑在钢矛上,点着引信,发射,就这么简单。” 安普顿舔了舔嘴唇,他的眼神像是一个成绩垫底的孩子,在听另一位学生讲述一道他根本搞不清的数学题。 谢里曼一拍脑门,说:“黑火药,我枪里用的就是这种发射药。” “这个我知道,白磷是什么?” “一种危险的东西,它的燃烧会很迅速、很剧烈,这东西的火苗如果烧在人身上,这个世界只有一种办法能灭掉它,而且需要的东西不是哪里都有。” “水扑不灭吗?” “燃烧中的白磷碰到水会释放烟雾,这种烟雾是种剧毒。” “我靠……那刚才船员们从木桶里捞出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冒烟?” “因为它们没在燃烧啊,受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影响,我只能把白磷放在水里保存。” “它那么危险你还放船上啊……” “只要没人把它拿出来就没事。” “不会熄灭的火……太可怕了。” 谢里曼摆了摆手,笑了起来。 “不是不灭,它烧完了还是会灭的,但如果它没烧完那的确不好灭。 粘在身上,它那超过一千度的高温会烧穿你的皮肤,肌肉,甚至骨骼。” “那怎么才能把它弄灭?你刚才说的那个不是哪都有的东西是什么?” “我跟你开玩笑的,你抓把土糊在上面,运气好它就会熄灭了。” “运气不好呢?” 谢里曼耸了耸肩,说:“运气不好即便灭了也会复燃。” “靠……你把什么鬼东西带到我的世界来了啊!” “哎,这是你们这里提炼的,不管我的事啊!我只是拿来用而已!” “我们这儿的?谁弄的啊?” “炎神教空岛,他们举办神显仪式的时候会用,准备了很多。” “靠!这不是作死吗?” “作死吗?我看是他们没办法吧,为了统治教众,他们只能用这种教众难以理解的事情去彰显他们的神迹…… 你不知道,那个岛其实并不大,但岛上打的乱七八糟。 唯独这个炎神教,他们的教区是安宁的,即便是战场上兵戎相见的敌人在炎神城也会放下争斗,算是个野蛮岛屿中的文明避风港。” 西岛空港出现在了二人的视野里,火已经被熄灭,这里冒着滚滚浓烟。 几个人躺在地上,已经被烧成了焦炭。 一个抱着头盔的战士站在空港,对着新月号怒目而视。 新月号悬停在空港上方,上面的船员已经扯掉了身上的罩袍。 “普南领主,请你放下手中的武器,向我们投降。 当然,你可以顽抗,但如今你们已经没有了空中力量,我们只要在对着您的城堡来上几发这种新玩意,你的手下们会投降的。 但我希望你能像个贵族,体体面面的接受自己的失败,这样我们也不会难为你。” 一个有着大胡子的战士盯着新月号上的谢里曼,咬牙切齿。 “费舍尔是什么时候搞出这种东西的?” 谢里曼笑了笑,说:“不用操心那些事,你只要给出你的答案就是了。” “哼!假如我就是不投降呢?” “那我只能告诉你,我可不介意重建一个西岛城。” “好,既然你希望我能像个贵族,那我就以贵族的身份向你发起决斗!如果我败了,西岛是他费舍尔的!但如果我赢了,你就要滚回你的东岛!” “啊……可真会难为人,我并不是一个拿剑的贵族,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只能找人代我决斗了……” 谢里曼看了一眼安普顿,觉得对方好歹是个王,要求他去替自己决斗有点过了分,于是他把头往后一太,看到了沃尔特。 “沃尔特你先别走,有劳你替我去跟这位绅士比试一下吧!” 沃尔特转身,一脸幽怨的盯着谢里曼。 ------------ 第九十四章、双子之神 决斗,自然是一对一的,对手是人类的话,沃尔特的本事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普南被他三两下挑落武器,一脸惊愕。 但普南似乎不肯认输,他握紧仅有的盾牌朝着沃尔特攻来。 执念不能改变双方战斗力的差距,沃尔特灵活的进攻绕开了那面大盾,专挑盔甲间隙和没有盔甲的地方下手,很快普南就无法支撑,跪在了地上。 手下看老大吃瘪自然是不可能,他们很快将沃尔特围了起来,那一双双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 “干什么!?你们要让老子蒙羞吗?” 那些攥着武器的士兵犹豫了一会,一脸怨闷的向后退去,在普南身边围了个圈。 “我认输!希望你们能说到做到。” 船舷上的谢里曼一见事成,带着一半的船员押解着俘虏下了船,他朝着船舷上的希尔彼得吹了个口哨,示意他去执行他的任务。 安普顿警惕的看着周围,他的手一直抓着剑柄就没松过。 薇薇安紧贴着安普顿,眼神同样警惕,仿佛一有危险出现,她就会挡在安普顿的面前。 塞露从软梯上跳下,那个又大了一圈的挎包里叮叮当当,她按着挎包,好奇的打量着远处的深林。 嘎达的胳膊上缠着绷带,像是已无大碍,站在塞露一旁,整个人高出两个脑袋,显得特别高大。 其他船员解开捆着被俘人员的绳子,那些人抵着脑袋,垂头丧气的走到普南身边。 他们小声的传达着格里芬队长的死讯,除此之外,他们还说出了一个令普南震惊的消息。 “那个女的,两个手漆黑的那个,别盯着她看! 她是拥有恶魔之手的女巫!” “啊?” “我亲眼看到她施展巫术,控制着杰米转着圈的跳舞!” “那她会不会已经……” 普南一脸惊异,他交替的看着刚重获自由的那几个同伴,那几个同伴眼神躲闪,仿佛在集体否认着什么。 一声巨响把人们从谈话中惊醒,最为震惊的要数一直盯着对方的普南。 他看到那男人手中物件喷出的烈焰,以及空中被打成一团血雾的鸟。 “好了,既然我们达成了一致,那就进行下一步吧? 普南领主,请遣散你的士兵。” 普南下达了这个命令,士兵们极不情愿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脱下了象征着西岛的袍服,垂头丧气的走到空港边缘,站成一排,等待收编。 “喂!你们站这里干什么?回家去啊!去抱抱老婆孩子之类的不好吗?战争结束了!” 谢里曼的话让他们不知所措,他们互相看着,没人率先走出那一步。 “你们都听到了的!回家去吧!” 普南喊了一嗓子,虽然这群士兵仍然不知所措,但他们终于是迈出了那一步,开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空港。 谢里曼坐在普南面前的一个树墩上,说:“普南,你可以继续当你的领主,但飞行船和空港不能再造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想过很多战胜东岛之后的事,我会毫不犹豫的处死费舍尔,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留着我,还继续当领主……为什么啊?” 谢里曼沉默了一会,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抛出了一个疑问。 “你知道东西岛连绵世代的敌视是怎么来的吗?” 普南摇头,他一脸茫然。 “我给你讲个……故事,这个故事来自我的家乡,虽然有些残忍,但它说的道理却很简单。 在一个大笼子里,我们放进去一只猴子和一只香蕉,只要猴子去抓那只香蕉,我们就打那只猴子一顿。 久而久之,这只猴子看到香蕉,连一点反应都不敢有,它选择去吃那些更糟糕的食物。 后来,我们又放了一只猴子进去,相同的,它只要一碰香蕉我们就揍那两只猴子,后来,我们根本不用去教训那只新猴子了,只要它敢往香蕉那边跑,第一只猴子就会出手揍它。 在笼子里的猴子数量达到五只的时候,我们在每放进去一只猴子的时候,就会把最早放进去的那只抓出来。 香蕉还是那个香蕉,规则还是那个规则,但久而久之,猴群们却变了。 当新猴子被放进笼子的时候,即便没有香蕉,老猴们也会按着它一顿打。 在猴群的眼里,拿香蕉等于挨打的规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只要新来的猴子挨打,其他猴子就不会挨打的规则。 有的猴子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别的猴,它一脸茫然,但还是上去打了。 东岛跟西岛这两个双子岛就是如此,你们完全忘记了为什么要打,却仍然盲目的打来打去。” 坐在地上的普南张着嘴,欲言又止的试图进行辩解。 “不是啊!我们知道战斗的理由啊!” “理由是什么?” “东岛的人杀了我父亲啊!在二十年前的那次空战中……” “那你父亲战斗的理由是什么?” 谢里曼摇头,一脸悲悯。 “那不是战争的理由,你们的所做就像那些后来的猴子,它们害怕被打,从而攻击新来的猴,你们想要报仇,所以攻击东岛的人。 很遗憾,东岛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猴子们将殴打新猴的举动流传了下来,却忘了当初殴打新猴的原因;你们将仇恨流传了下来,同样忘了战争当初的起因。 你们跟猴子都一样,争斗的最初原因早就消失了,你们没有察觉,把争斗本身当成了争斗的原因,为此打来打去。 现在,是时候停下来了!” 普南大睁着眼睛看向谢里曼,对方身后那薄薄的雾气中出现了一圈七彩的光晕,让谢里曼整个人看起来圣洁无比。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可没说过我是人啊!” 普南,以及未走远的士兵看到了谢里曼头上的光晕,各个目瞪口呆,一脸惊讶。 他们每个人的口中都呢喃着同一个名字,一脸虔诚的双膝跪下。 “双子之神——迪力博力!” 这喊声逐渐汇聚,越来越多的人跑出家门,他们眺望着空港这边那显现神迹的地方,跟着跪下,高声大喊。 “双子之神——迪力博力!” ------------ 第九十五章、纯净的哭声 双子之神迪力博力是一位双面神,他拥有着两个灵魂,一个睿智,善用火焰魔法,一个傲慢,力大无穷。 这是谢里曼从被俘船员口中获得的情报之一。 而他头上那七彩光环般的神奇光景,实际上是塞露调配的一种药水,它挥发很快,只要在特定角度去看,它形成的雾气中就会看到七彩的光环。 谢里曼对事件的发酵拿捏的恰到好处,在足够的人看到这份神迹之后,他站起身,将面前的普南搀起。 一旁的船员呼啦的围过来站到原本发出光环的薄雾区域,让光环消失,好让这一切看起来是谢里曼在控制神力。 “普南领主,神并不是无所不能的,我想你很清楚这一点,要想终止争斗,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们这些身处争斗中的人们自己放下执念。” “可我担心……担心东岛的人他们不会。” “放心,我的分身已经前往东岛,他会跟你做出一样的选择。 现在,带我转转你的岛吧!” 谢里曼所说的分身,自然指的是希尔彼得了。 此时的希尔彼得戴着挂坠,光着膀子,正在大闹东岛空港。 “我看起来像是个凡人吗?费舍尔领主?!” 一整根圆木被希尔彼得甩的嗡嗡作响,两步开外的费舍尔蹲下身,生怕被扫到,被来个全垒打。 眼前这人狂妄无比,拥有怪力,身后还浮动着七彩的光环。 “啊……您既然是双子之神,为什么身后的士兵还穿着西岛的罩袍啊!” 费舍尔抱着脑袋,刚才那根圆木擦着他的头盔扫过,头盔飞出去老远,落在一家人家的院子里。 “愚蠢的凡人!那是我征服西岛的象征!” 希尔彼得说着,收起圆木往地上一墩,地面颤抖了一下,圆木插进了土里,立了起来。 “所以,你的回答是什么?费舍尔?你要跟我比划比划吗?” 费舍尔想的根本不是什么战斗,跟神战斗,这不是开玩笑吗? “双子之神!请原谅我们的愚昧,啊,您想要什么?请收起您的怒火!” 实际上,在双子之神展开他的光环之际,费舍尔和远处的人们就已经明白面前的是怎样的存在了。 费舍尔之所以要问那么一句,是在担心双子之神迪力博力已经垂青于西岛。 “听着,以后这座空岛归我管!不准你们在建造空港和飞行船。” “可是,伟大的迪力博力……您不会一直待在我们这里,您总得回您的神明圣殿,等您回去了西岛还是会打过来的啊!” “我看起来有你说的那么肤浅吗?嗯?” 如雷的咆哮震得费舍尔不敢动弹,但他却仍然咬着牙,不肯在这个问题上退让。 “我会将我的代言人留在东西两岛,我说战争停止,那战争就得停止!你们谁敢越雷池半步?” “那家仇怎么办?西岛的人杀了我父亲!战争中死掉的人怎么办?他们留下来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希尔彼得一愣,费舍尔的坚持不在谢里曼安排的剧本里,这些问话差点烧坏了他的直脑筋。 “嗨呀!你竟然敢质疑我的决断!” “不是,我不是质疑您的决断,我只是想问,战争中我们付出的代价谁来补偿?” “你们是战争的参与者,这些代价是你们自找的!你问我? 他们留下来的孩子怎么办……” 希尔彼得学着费舍尔的口气说着,突然脸一板:“你特么才是领主!这些是你的子民,你问我?” “我们世世代代的牺牲者,他们的灵魂在英灵殿注视着,他们不会允许这件事就这么结束的!” “是吗?你们跟西岛人一样,还都爱讨价还价啊,他们也向我的分身说出了同样的话。 既然你们说到了同一个问题,那我同时给你们双方一个机会…… 来吧,你告诉我,你想把西岛上的人怎么样? 你说出来我就立刻答应,不会这个答案是毁灭还是什么,我都做得到,但请你注意,我在西岛的分身也同样也会答应他们的要求。 来吧!是看看你们谁更仇恨谁?还是共同放下这段仇恨?” 希尔彼得未曾想过,他想连哄带吓的拿捏费舍尔的话却产生了一个悖论,这个悖论即将烧坏费舍尔的脑袋。 他像是一个手握终止发射按钮的将军,看着发射台上即将发射的弹道导弹。 不按这个按钮,双方的世界都会毁灭,同样的,他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按下去。 是赌信西岛人对东岛人的仇恨,大家同归于尽?还是寄希望于长期以来敌对的西岛,尚有一丝人性没有泯灭? “快选吧!你的子民可都看着你呢!” 费舍尔向后望去,不远处山坡上的一栋栋房舍前,人们全都跪在那里,费舍尔知道,他们都在跪拜自己眼前的双子之神。 他的目光扫过独臂的老战士,抱着孩童的妇女,俊朗的青年,花一样的少女,这些人将在他的选择下决定人生。 “噢吼……对面已经做出决定了,我可不会陪你一直发呆。” 费舍尔的嘴张张合合,满脸是汗,这个决定在他看来是一个无法回绝的审判。 “是放弃战争,放弃先祖的仇恨,还是与恶魔一起冲进地狱? 西岛的人做出了选择?!他们选了什么?是毁灭还是共存? 他们是恨我们的,这毫无疑问,但这种仇恨足以让他们放弃生命,放弃人生吗? 不,这个问题应该问我自己……我们恨他们吗?我们为什么恨他们?这种恨足以让我们放弃一切吗?” 寂静笼罩着空港以及周边的山坡,一声啼哭响亮的将这份寂静撕得粉碎,那名婴儿仿佛在用自己能用出的最大力气,只为给自己博得一个完整的人生。 婴儿的啼哭很纯净,它不掺杂世世代代的仇恨,没有对英灵们的追缅,甚至没有对明天的担忧,它就像是纯洁的山泉,只为流淌而流淌。 这声啼哭将费舍尔从杂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抬起头,眼神坚定的看着面前的双子之神。 “我选择放下仇恨!” ------------ 第九十六章、信众如浪 领主的城堡很小,在这个只有三千多人口的空岛上,这已经算是巨型建筑了。 在小岛上转了一圈回来的谢里曼几人正在这里接受普南的宽待。 领主城堡的吊桥早就坏了,那护城河也完全没了水,河床上的杂草已经高的与两岸齐平。 门口聚着一群人,他们踮着脚,脑袋塞满了并不算宽的城门,望着正在庭院中的长桌。 他们不是垂涎桌上的美食,也不想喝那瓶中的美酒,他们想看的,是双子之神迪力博力。 长桌正中,一头卷发的谢里曼用拳头撑着脑袋,一脸郁闷。 他不习惯众人瞩目的感觉,尤其是自己的这些个船员还没个吃相,这让他很没面子。 “冕下,是这些凡物不和您胃口吗?” 面对普南的疑问,谢里曼看了一眼唯一能镇得住这种场合的安普顿,发现那家伙也在大吃特吃之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并不是这样……” 谢里曼呼出一口气,想了想,问道:“你们崇拜我,但岛上为什么没有神殿呢?” “您需要神殿吗?我马上就找人来建。”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好奇你们都是我的信徒,但又没有神殿……你们平时都是去哪里祷告?” “祷告我们天天都做的,我们家家都有您的雕像的。” “雕像?你这里有吗?” “当然有。” “拿来我看看。” 不一会普南就捧着一个雕像跑了回来,这个雕像不大,也就比他的拳头大点有限。 谢里曼看着那个圆润的甚至有些可爱的雕像差点乐出了声,那卷卷的头发虽然雕的很抽象,但确实符合他的外貌特点。 “传说您有两副面孔两个灵魂……我们喜欢您睿智的那一面,啊,倒不是说我们讨厌您的另一面,只是说我们更喜欢您的这个形象。” “那东岛的人喜欢的是我另一个形象吗?” “应该是的吧,几年前我们曾俘虏过一个东岛的飞行船,上面的双子之神雕像是一头短发,瞪着眼一脸豪气,应该是您另一个形象了吧。” 谢里曼点头,将这个Q版的神像还给普南。 “我会在这里驻足一个月,之后我会留下一个使者,我的分身也会在东岛留下使者对他们做同样的事。 他不会干涉你对西岛的统治,我把他留在这的唯一目的是防止你们的战争再次开始。 如果你们动了这个念头,他会察觉,并告诉我,到时候我会降下神罚。” 普南认真的听着,不住的点头,仿佛一个正在接受训诫的孩童。 “听见了吗?战争结束了!” “噢,东岛的人不会再对我们发动袭击了吧?” “你没听见吗?双子之神也会在东岛留下分身。” “担惊受怕的日子结束了!?” “结束了!” 谢里曼看向城门方向,那里跪着一群男女老少。 安普顿在桌子底下戳他,示意他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 谢里曼端着一杯酒,他很紧张,但在众人看来他严肃无比,神威四散。 气氛到了,连塞露都忍不住将装着特殊溶液的瓶子摔在谢里曼身后。 光环在阳光下显得十分醒目,甚至一众船员都害怕扰了谢里曼的圣洁纷纷选择退避。 谢里曼举起酒杯,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话。 “逝者已去,活着的人就好好活着吧!” 没有什么比狂热的信众更吓人了,谢里曼的话仿佛引燃干柴的火星,点燃干柴之后,在噼啪作响的火苗中扶摇直上。 人们高呼着迪力博力的名字从城门往里挤,他们有的眼含热泪,有的虔诚呢喃。 一行人在看到奔跑进来的民众时都有些慌,特别是安普顿。 “哎哎,走走走!” “啊?” “不想被扒光你就赶紧走!” 谢里曼转身就走,三两步就进了城堡,安普顿也跟了进去,麻利的将门给关上了。 民众如潮水,他们绕过桌子,追到城堡前,诉说着自己平淡的愿望,在他们后方,一声惊叫传来。 “我拿到了双子神用过的杯子!” 人群哗的一声开始朝后涌去,他们寻找着双子神摸过的任何东西。 椅子,盘子,餐刀,甚至是那张大条桌。 刚抵达二楼露台的谢里曼看着下面乱糟糟的人群一脸慌乱。 “不是……这怎么回事啊?” “你别再露面了,再露面的话他们就绝对不会离开了。” 人们已经没的抢了,把目光集中在了双子神的随行人员身上,一开始是沃尔特的佩剑。 沃尔特一脸惊慌,猛地按住剑柄避免它被人抽走,拔腿就跑,利用他那高超的敏捷嗖的窜起,抓在了二楼的沿边。 然后是薇薇安,她被摸了又摸,等他抱着沃尔特的腿被拉上二楼的时候,已经弄丢了那把长匕首。 塞露好一些,人群向她涌来的时候她抬起手阻挡,她那女巫的传言起到了效果,那双黑色的手让人不敢靠近。 嘎达很惨,佩刀,刀鞘,水手长的帽子,上衣,鞋子,甚至是胳膊上的绷带都被人顺走了。 要不是普南下令让众人离去,他怕是得被扒成光猪。 信仰是一种强大的力量,若为盾,它可以守一方万代安宁;若为刀,它可以平山开河,掀起血浪。 瓦兰斯大陆岛的王城之中,信仰之战的血浪已经开始涌动,但在血浪中的林恩十一世,却认为这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颠簸。 “芥兰叶街、柏叶街、云松叶街等七个街区都有民众在游行,他们……要求我们恢复普莱姆斯神教国教的地位,并召回被逐出的大主教莫尔迪西。 陛下,我们必须做出回应……” 林恩十一世端着一个银质的小盘子,捏起里面的葡萄干往嘴里丢。 站在这硕大的地图上的他,抬腿点了点一处街区,努了努嘴。 “回应?塞曼,我的大将军,我要你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当个传声筒,我想我的意志已经传达给你了。” 那位身穿盔甲的人点了点头,朝着一旁的士兵使了个眼色,那名士兵快步跑出宫殿。 “陛下,我刚才说的是咱们王城的情况,接下来是国境内爆发游行的地区……” 塞曼一口气报出了九个镇名,这令林恩十一世皱起眉头,他将盘子一伸,一个侍者快步上前接走了盘子。 “这么多?都什么规模?” “千人以上,已经有驿官死在宣讲国令的现场了。” 塞曼抱着头盔,说完撇了撇嘴,一脸沉重。 林恩十一世冷笑一声,嘟囔道:“正好,这可就是你普莱姆斯神教自找的了。” ------------ 第九十七章、林恩十一世 阴暗的书房里,波隆正静静的听着面前神甫的计划,这位神甫并未穿着法衣,而是一身朴素的打扮。 “所以,主教大人只需要你配合他,在关键时刻执行你的使命就可以了。” 波隆摸了摸自己那光溜溜的下巴,仿佛在推演着对方计划的结果。 他突然一脸惶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哟您赶了这么久的路得是累坏了吧,要不我先安排您休息吧。” 波隆试图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好看穿着纷杂计划中的迷雾,但这一招并未奏效。 “大主教在等你的答复,波隆伯爵,拿到你的答复我立刻就走。” 波隆想了想,一脸虔诚的说:“我答应大主教,在国王调动兵力的时候按兵不动,这是我唯一能答应大主教的了。 您得知道,林恩十一世,他是个暴君,我离他太近,伴君如伴虎啊……近了的人容易挨刀子。” “这不够,波隆,这与你将要得到的完全不对等。 你要知道,即便你不做,也有其他人愿意做这件事,总会有人对王座垂涎若渴的。” 波隆看着那人,缓慢的咧开嘴,露出一个笑脸。 “我知道,但我得活到这场纷争结束……太早的暴露对我,对主教大人都没好处。 是,总有人对王座垂涎若渴,但他们跟我相比,缺乏对宗教的忠诚。” 波隆的话意思很明显,其他人不像他一样,甘愿被宗教控制。 “你放心,大主教这么安排的目的肯定不是让普莱姆斯神最忠实的信徒去死。 有些事情我还不能说,但事情总会发展到那一步,到时候你会明白自己现在的决定有多明智,或者多愚蠢。” 波隆的出身并不高贵,实际上他的伯爵爵位都是从法布因那里夺来的,挑拨和陷害是他的拿手好戏,王城贫民窟里的生活让他对这些事情得心应手。 然而,低微的出身仍是他长久以来的诟病,即便他现在贵为伯爵,在这个伯爵的爵位面前也经常被人冠以“下水道”、“小贩”,甚至是“杂种”的前缀。 眼下,他有了一个机会攀上权利的顶峰,即便在这个顶峰之上还有普莱姆斯神教这只大手,但这不要紧,他坚信自己有一天会将天下的权利尽收手中。 “那么……好,我服从大主教的安排。” “会有人确保你能全身而退的,到时候你会知道他是谁的。” 那位头发花白的神职人员戴上毡帽,一副农民打扮的他向波隆告辞,那右腿微跛的走路姿势装的恰到好处,活脱脱一个干了一辈子农活的架势。 波隆叫来贴身的侍卫,指着那人离去的背影,说:“跟着他,一直到他离开王城二十里之后再回来,记下他接触的人,时间,顺序。” “是。” “等一下!他很厉害,千万不要被发现。” “是,伯爵大人。” 几个小时之后,正在书房读着信件的波隆听到了敲门声,他将信纸卷起放进抽屉,清空桌面之后才让那人进来。 是前去跟踪的贴身侍卫。 “伯爵大人,那人已经离开了王城二十里以外,他一直沉默的走着,没跟任何人接触。” 波隆点头,侍卫离去。 “没有跟任何人接触……这种毕其功于一役的计划他就没准备个备选人?” 思索了半天,波隆笑了起来。 “你们凭什么认为能随便拿捏我?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我懂,我为什么要替你们杀了那只王座上的兔子啊。” 转过天来,波隆应招进入皇宫,在一众贵族里,他站在最靠门的位置。 “陛下,这已经是叛乱了,我愿回封地领兵一千,亲自为您除掉北方隐患。” “陛下,我的兵也在封地,我愿为您除掉东面三个城镇的普莱姆斯教的暴徒。” “……” 听着一个个表忠心的贵族,波隆在心里冷笑。 “你们当然愿意回去领兵,真要回了封地,你们还会出兵去为国王排除隐患?可笑。” 显然,林恩十一世也不是傻子,他不会让这些心里装着普莱姆斯神的贵族就这么轻易的离开王城。 “我知道各位立功心切,你们崇尚荣誉的心情我理解,但现在还不是诸位动用力量的时候。 我已经点兵五千,准备依次对那些发动暴动的城镇予以镇压,今天把各位叫来呢,是希望王师路过各位封地的时候,各位能予以补给。 我说的补给,包括兵源上帝国补给。” 一众贵族沉默了,波隆却上前一步,说:“我,来自榕树镇的波隆·莫斯伯爵,愿献出封地所产的一切,包括我的士兵。” 众人哗然,他们看向波隆,个个眼中带着厌恶。 波隆的想法很简单,他虽然有兵,但在有兵的贵族中,他是最弱的,什么补给,兵源,自己就那四十个骑兵不到两百个步兵,无论站在哪一方都不会对战局起到任何影响。 不如抓个先机送出去,既在林恩十一世面前留个好印象,也能更进一步的完成普莱姆斯大主教交代的任务。 果不其然,一直没抬起眼皮的林恩国王看向门口的波隆,朝他招手。 “我记得你,十年前,你举报了一场蓄谋中的叛变,对吧。” “正是,我的一切皆由国王赐予,即便国王现在拿回赐予我的一切,我也绝无半句怨言。” “说得好……” 林恩十一世从他镶嵌着珠宝的椅子上坐了起来,走到单膝跪地的波隆面前,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他将剑尖放在了波隆的右肩上,清了清嗓子。 “以国王的名义……” 他说完,又将剑尖放在波隆的左肩上,接着说:“以圣人的名义……”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表情下,林恩十一世从容的将剑插回剑鞘。 “起来吧,我的波隆侯爵。” 众人对林恩竟然敢不以神的名义就封爵感到十分的震惊,这不只是对神权的挑战,这更是对礼法的践踏。 “陛下……您您……不能这样!” “噢?我为什么不能?” “连您的王冠都是主教为您戴上的啊,您怎么能不借用神的名号就把爵位给封了呢?我无法认同他的爵位!” 林恩十一世站在王座前思索了一会,缓缓坐下。 “阿曼达侯爵,你的爵位是谁授予的?” “是您的父亲和伟兰大主教!” 林恩一脸恍然的点头,表情中慢慢浮现出一丝遗憾。 “那我也不能认同你的爵位了……来人!关起来!” 宫殿内的铁卫上前,将挣扎中的阿曼达侯爵拖了下去。 林恩国王环视宫殿内的贵族,慢条斯理的说:“我到底有没有权利封我自己的侯爵啊?” ------------ 第九十八章、第二个挂坠 希尔彼得不认为自己长得像面前这个神像,这个神像圆乎乎的,但一旁的梅尔辛并不这么认为。 她哈哈大笑,把这个雕像抓在手里,瞪着眼学着神像怒眼圆睁的样子,把希尔彼得给臊的不行。 “这根本就不像,我又不是个圆脸!” “但神情真的很像啊!是不是啊?” 梅尔辛回头对着几位船员征求意见,那些船员无一例外的点头。 “唉!你们行不行了啊!我可是在假扮神啊,你们别给我拆台啊!” 几人呵呵笑着,在空旷的城堡里散乱的坐着,没个样子。 那巨大的二层木门被敲响,庞德去开门,门吱吱嘎嘎响了半天,打开了一道一人宽的缝。 来人是城堡的主人费舍尔。 “伟大的双子神,民众已经平静下来了,我们可以动身去周围转转了。” 希尔彼得一骨碌起身,众人赶紧跟了过去。 “先去你们那个……飞行石矿看看吧?” “好,如您所愿。” 双子岛没有马,众人只能腿着去矿场,好在这个岛并不大,腿也只腿了半天的时间。 这是一个七人运作的小矿,但吊笼、小车、带着支撑板的隧道一应俱全。 希尔彼得与梅尔辛跟着费舍尔下了矿,梅尔辛在矿洞里利落的身段让老矿工雷萨啧啧称奇。 头灯的光很暗,但足够梅尔辛看清一切,这里的所有是那么的熟悉,竟让她有点想家。 “这块就是飞行石了,我们通常会砸开它,取走里面的黄铁矿、黄铜矿之类的伴生矿……” 雷萨说着,在那块有棱有角的石头上摸着,在石头的根部找到一簇质地完全不同的矿石。 “啊……这是黄铁矿。” 梅尔辛脱口而出。 “噢,小姑娘你真是见多识广。” 希尔彼得抱着肩膀,嘀咕道:“也就是说,这飞行石算是没什么用处的矿石了?” “是的,我们主要开采的还是黄铜矿和黄铁矿,有时候会找到一点银矿脉,但那个东西太少了,上次找到还是三年前的事了,那些银矿石提炼完大概……” 雷萨说着,看向一旁的费舍尔,费舍尔立刻接过话茬。 “最后熔成了七十几枚银币。” 希尔彼得撇了撇嘴,他不是故意托大,而是想到了自己的薪水。 谢里曼一个月就给自己七个安达迪尔金币,换算下来赶他们几十年挖的了。 “这些飞行石你们都怎么处理?” “我们通常把它们挖下来,移到旁边当坑道的支撑,像这样……” 雷萨说着,嘿咻嘿咻的刨着,想要把整块石头刨出来,给这位贵客展示一下这种石头的用场。 希尔彼得推开雷萨,双手抓在石头上,稍稍用力就将还深埋三分之二的石头给拽了出来,连带着还把一旁的石块弄塌了一大片。 “放哪啊?” 雷萨震惊不已,赶紧指出个地方,希尔彼得随手一扔,那块巨大的石头被他扔在了坑道边缘。 “不愧是双子神,您的神力简直无双。” 希尔彼得很喜欢听好话,这两天他可算是听过了瘾了。 雷萨的目光扫过希尔彼得的胸前,那本来移走的目光又挪了回来,充满惊讶。 “啊!您脖子上这个挂坠是……” 他胡乱的扯着胸前的衣服,解开扣子之后露出了另一个挂坠,这挂坠也是黑色,与叶子挂坠一模一样。 “老爷子,你这个是哪里来的?” 雷萨呵呵笑着,这句老爷子回去他能吹一辈子了。 “这是我三十年前刚下矿那段时间挖到的,那个旧坑道已经塌了,要不然我还能带你去呢。” 希尔彼得盯着这挂坠,那直勾勾的脑袋开始费劲的转动。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或者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雷萨的脸僵了僵,他显然听得出来希尔彼得话里的意思。 “您是说,这东西戴在凡人身上会有不好的事吗?” “按理说是会有的,这是我一个友神的物件,他很久以前就把这东西给搞丢了,如果你能把他还给我……那么我……” 希尔彼得说着,在身上掏来掏去,最终拿出一枚金币。 “我拿它跟你换。 这个是神界的金币,它不光不会给你带来不好的事,还会给你带来好运。” 雷萨两眼放光,他接过那枚金币在火光中仔细的看着,上面的安达迪尔王的侧脸头像戴着花环,手里攥着一支橄榄枝。 “我怎么好接受神的赠予……你看我这老糊涂,您需要,我就该给您的……” 雷萨一手去解挂坠,一手将那枚金币塞给希尔彼得,但希尔彼得坚决要换,因为他从雷萨的眼里看出来了,他是真喜欢这枚金币。 “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它将被我的子子孙孙拿来供奉。” “你要把钱供起来倒是也行……” 希尔彼得嘟囔着,把那个挂坠举起,凑到火光地下仔细的看,发现它比船长的挂坠颜色稍微淡了一点。 他把挂坠攥在手里,完全没有力量涌现的感觉。 解开脖子里的挂坠,他将雷萨的挂坠挂在脖子里,仍然没有那种感觉,希尔彼得意识到,自己用一个金币买了个假货。 “不行我回头得找船长给我报销……他肯定也想要。” 如此想着,希尔彼得重新换回挂坠,跟着雷萨等人一路向下。 离开矿洞之后,希尔彼得留下舵手庞德,自己带人前往西岛,找到了在被毁空港附近与普南规划神殿选址的谢里曼。 “船……冕下……我有事找您。” 谢里曼眯了眯眼,他以为谢里曼又搞砸了什么事,赶紧跟着他上了船。 新月号悬停在半空,船长室内,希尔彼得指了指自己胸前的挂坠,又从兜里掏出一个挂坠。 谢里曼目瞪口呆。 “诶?哪来的?” “东岛有个老矿工,他三十年前挖的,我用一个金币跟他换的。” 谢里曼抓起那个挂坠,问道:“你用过了吗?” 希尔彼得眼珠子撇向一边,一脸的若无其事:“没有,我觉得你肯定想要就跟他换来了,花了一个金币。” 谢里曼握着挂坠,他没感受到任何力量。 “我就知道你急着研究它,所以我赶紧给了雷萨一个金币,拿着它就来找你了。” 一起跟回船上的安普顿不耐烦了,说:“你赶紧给他一个金币让他闭嘴。” “噢!啊你要紧的是这事啊……” 谢里曼嘀咕着摸向腰间的钱袋。 ------------ 第九十九章、无法唤醒 看着远去的新月号,谢里曼问安普顿。 “这个叶子挂坠也是古神灵魂的碎块吗?” 安普顿没好气的吐槽:“喂……你最近可是把我当百科全书了啊!” “谁让你们王族知识渊博。” 安普顿沉默了一会,说:“这个估计也是碎块,只是没被唤醒。” “唤醒?你的意思是,我原本的那个被我唤醒了?” “应该是,这灵魂碎片虽然没有了神格,但看上去仍然需要唤醒。” “怎么唤醒啊?” 安普顿看了一眼谢里曼,语气中充满疑惑。 “你不知道怎么唤醒它?那你原来的那个是怎么唤醒的?” “我不知道啊!” 谢里曼确实不知道,当时那个混沌的状态,他满脑子都是些疯狂的画面,完全不记得自己对挂坠做了什么。 三天的时间,谢里曼和安普顿都在领主的城堡里研究这块没被唤醒的挂坠,这三天里,船员们一项项的完成着谢里曼安排的任务。 康尼搞懂了飞行石的配平数量计算公式,并重新计算了新月号的重心点,作出了改动帆索的设计。 塞露消失了三天,回来之后挎包装满了各种植物的根、茎、叶、花、果,只是她那张脸蜡黄蜡黄的,不知道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 嘎达在西岛的山上找到一块凸出的崖壁,用来做新月号的停泊位十分合适。 就连最不想接受谢里曼使唤的沃尔特也完成了他的任务,找了个铁匠给谢里曼打造了一款适合他那特殊力量的六面重剑。 为了加强这把剑的强度,这把剑的宽度被做成了一掌宽,剑身厚度达到了两指,就连边缘剑刃旁的厚度也到了一指的厚度。 安普顿在拿到这把剑的时候不停的咂嘴,仿佛在看一个忠实完成甲方作品的工匠所作出的怪异方案。 “你还不如带把斧子……” 面对安普顿的建议,谢里曼的回答十分简单。 “斧子不好携带啊……这东西最起码能装进剑鞘。” 当谢里曼接过那把剑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安普顿的意见十分中肯。 这把剑太重了,不带挂坠的话,背着它跑不了十分钟就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喘,偏偏这个鬼东西还是个单手剑的剑柄,谢里曼只挥动了两三下就发现手腕酸的不行。 “行,反正你也只是用它进行简单的劈砍,戴上挂坠的话,强度应该够了。” 谢里曼没说话,把重剑插回剑鞘丢在一边,招呼安普顿去里屋。 “我估计希尔彼得那边也差不多了,接下来是船员的适应期,我约摸着有个十天也就够了。” 谢里曼的话让安普顿有些摸不着头脑,以前的谢里曼是不会跟自己聊这些事情的。 也许是看到了安普顿脸上的疑惑,谢里曼挠了挠头,解释道:“这双子岛处在探索区域的边缘,甚至可以说我们已经在探索区内了,接下来的探索路线将不再是条直线。 我已经把整个探索区域分成了八大部分,一个区域彻底探索完之后,我们才能去下一个区域,以免遗漏掉任何可能的空岛。 也就是说,真正耗时的部分才刚刚开始。”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确定不用先回一趟瓦兰斯?探索区的搜索开始之后,我可是不会轻易中断的。” 安普顿点了点头,说:“没那个必要,找回辉煌之心永远是第一要务,即便我回去之后面临的是烧成火海的瓦兰斯,那也要先拿到辉煌之心才行。” “好吧,那我就去把希尔彼得他们叫回来,开始调整帆索和配重,进行试航。” “怎么叫?隔着十几公里呢!” 谢里曼拿出火枪,将一枚带着红色颜料的弹丸塞了进去。 “你在鹿角城见过的,忘了啊?” 执行这个任务的仍然是跑的够快的沃尔特,沃尔特也很郁闷,他第一次觉得行动敏捷并不是好事。 站在空港废墟中的他抬起谢里曼交给他的火枪,朝着天空扣下了扳机,在一声巨响中,一道红色的烟幕直冲云霄。 周围的岛民们好奇的看着沃尔特的一举一动,身为护卫的沃尔特感受着一道道视线在身上蠕动,十分的不自在。 一个小时之后,希尔彼得带着除了舵手庞德以外的所有船员来到了君主城堡,庞德被留在了东岛当做双子神的特使。 一开始庞德十分的不情愿,希尔彼得跟庞德讲,接下来探索过程中,新月号会时不时回到双子岛进行补给,并有人轮班替他守岛之后,他这才答应了下来。 新月号要改动的地方太多了,以至于康尼的图纸有十几页那么厚。 康尼虽然年轻,却是一位有着丰富经验的机械师。 他将图纸拆开,让一项项的改造工作同步进行,船员的工力被他利用的恰到好处,没有船员闲着等着别人完成上一步的工作。 船上的女士们也在忙碌着。 梅尔辛不止跟男船员吃的一样多,干起活来也不比男船员们差,那有力的臂膀和不经意间露出的腰腹肌肉,让船员们不禁忘了她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 塞露煮制了一大锅的茶,这萦绕着清香的茶水中有着点点黄色的花瓣,每当有船员干累了,他们就会来到塞露的帐篷里聊两句,喝两口茶,疲劳就在不经意间消失不见了。 薇薇安依旧在镇子上奔波,在采办补给的过程中竭尽全力的为王收集一些符合他身份的饮食和餐点。 现在的她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成了暗星号上的橱子,她有责任保证王在用餐上的与众不同。 不过镇子上的物资并不丰富,她能给王准备的特供也就只有些熏鹿肉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既不特殊,也不高贵。 但她也只能搞到这些东西了,总比让王吃那些船员吃的熏猪肉要好得多了。 新月号的调整工作完成,康尼拿着个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最终算出了改动后的新月号需要加装多少飞行石。 他两手一拍,看了一眼希尔彼得,说:“从这头搬,先放船头。” 康尼说着,拍了拍那一堆写了数字的石头。 ------------ 第一百章、完成调整 事实证明,一个脑筋转的快的人和一个直脑筋的人搭伙干活是十分高效的。 直脑筋的人知道自己做不了那些复杂的思考,干脆认认真真执行那些看似简单的命令。 脑筋快的人也不需要跟直脑筋的人解释为什么下一块是这个重量的石头,因为他根本听不懂。 随着新月号上的飞行石越来越多,新月号开始逐渐上升,康尼指挥着新月号上的人不断的排放着气囊中的羽气,让新月号保持在与突出的石崖齐平的位置上。 最终,到了最后一块飞行石上船的时候了。 然而快脑筋的康尼却瞅着这块石头直犯难。 这块石头上写着九十,意味着它的重量有九十公斤,也就是说它可以抵消新月号九十公斤的重量。 但这九十公斤如果放在船头的飞行石舱,船头就会变得太轻。 康尼已经将数据计算到了极致,他甚至将船员们跑来跑去的扰动计算了进去,现在如果在船头放上一个九十公斤的飞行石,船头的减重就溢出了,溢出的减重会影响新月号的适航性。 康尼嘟嘟囔囔,安普顿在一旁直皱眉头。 “不就溢出四十多公斤吗?放上能怎么样?” “不不,你太小看溢出的这部分对新月号的影响了,我看你连啥是适航性都不知道。” 安普顿挠了挠脸颊,他确实不知道。 一旁坐在石头上的谢里曼赶紧把安普顿叫了回来,因为在他来看,康尼就快发彪了。 “适航性这个东西吧……说白了就是稳定性。 你看啊,新月号遭遇侧风,但它仍然保持船底朝下的姿态,这就是它的稳定性。 船员在船上走来走去,不会给它带来横摇和反转,这也是它的稳定性。 新月号不是越轻越好,那样只会让你的船变成一张纸,风一吹就翻滚着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计算的这个东西,是在灵活性和稳定性之间的一个平衡,严谨点是很有必要的。” “不是!希尔彼得,你刚才不会扛错了石头了吧?!” “不会啊,我根本就不思考,你说扛几号,我就扛几号,你说扛到哪,我就扛到哪。” 康尼抹了把脸,赶紧把地上的数字抹掉,重新计算了一遍,还是原来那个数值。 “哎……这只有一个可能了,准备石头的时候准备错了。” “那现在怎么办?” “我们需要重新找一个四十七公斤的和一个四十三公斤的飞行石来,四十七的放船尾,四十三的放船头。” 希尔彼得看着康尼,两只大眼眨了眨。 “就这?” “嗯,就这,赶紧去吧。” 希尔彼得四下看着,挠着头走到了谢里曼一旁,将一块普通岩石抱了起来,回到了那块巨大的条状飞行石面前。 “唉你干嘛?” 希尔彼得没理康尼,他估计了一下四十三公斤与四十七公斤的比例,手一松,那块岩石砸在了长条状的飞行石上,飞行石裂成了两段。 “呐,四十三公斤的,四十七公斤的,都有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快脑筋的人往往容易把事情想复杂,直脑筋的人往往更能把事情简单化。 康尼像是在找回面子似的做最后的挣扎。 “不是,希尔彼得,哪有这么准啊?你随手砸两半,正好一个四十三一个四十七?” 希尔彼得挠了挠鼻子,在精确度这件事上,他确实没有什么底气跟精通计算的康尼相比。 “应该大差不差吧,称一称试试看。” “大差不差可不行啊……” 康尼跟在希尔彼得后面,希尔彼得抱着那块应该是四十三的石头。 刻度停在了四十二上,康尼的眼皮跳了跳。 希尔彼得走到四十七的那半截飞行石旁,伸手就掰了一块下来。 “呐,四十三,这下刚刚好。” 康尼一脸的不可思议,谢里曼坐在石头上乐,看着这群船员折腾是他为数不多的轻松时刻。 新月号的试航很快开始,谢里曼在甲板上吩咐着各种改动后可能会出现的状况,不同岗位上的船员牢记着新的操作规范,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碎碎念着,熟悉着不同口令下的操作流程。 缓缓升起的新月号在风中晃动着,帆索发出阵阵响声。 它变得更加灵敏,同样也更难操控。 谢里曼抓着舵盘,发出一条简短的指令。 “左三。” 希尔彼得立刻踏响甲板,各个岗位的船员配合着拽动帆索。 新月号转向左舵,辅帆鼓起,整个船体向左倾斜,作出一个向左的急转。 “噢嗬嗬……” 谢里曼那一脸的严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加重的兴奋。 “右二!” 他转动舵盘,希尔彼得发出指令,随着一阵帆索绷紧的声音,新月号右拐了一个更急的弯。 谢里曼之所以兴奋,那是因为新月号此时的灵敏程度已经赶得上他世界中的直升机了,面对接下来的探索挑战,这让他信心倍增。 “舵面要改小一点……” 谢里曼嘀咕着,把控制权交给了一旁的希尔彼得,谢里曼是很容易适应飞行的,在他的世界,他就会开直升机,这东西可比直升机更好驾驶。 而且,探索中的大部分时间,会是希尔彼得指挥新月号,他能否快速掌握驾驶技巧,是能不能早日起航的重要考量标准。 好在希尔彼得虽然脑子直,但直觉感很不错,新月号的飞行不管姿态控制,还是对气流的应对上,希尔彼得都学的很快。 山顶的谢里曼看着新月号一条条的动作条例做的很顺畅,叹了口气。 “希尔彼得在飞行船控制上是很有天赋的,要是在航线知识上也能得心应手,那他就算得上是个十分优秀的船长了。” 安普顿从锅里舀出一木勺茶水,吸溜吸溜喝了一口。 塞露没有守着她的茶锅,在船上她也有岗位职责,她要帮康尼在狭小的动力舱里负责新月号的动力单元,她要是在的话是绝对不会允许安普顿对着勺子直接下嘴的。 “谢里曼,你不是要给新月号装门炮的吗?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做啊?” ------------ 第一百零一章、铸炮 “这茶味道不错啊,这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安普顿端着个木勺傻乐,像是一个被看穿了心事但仍然厚着脸皮的青年。 “哎,也该装两门炮了,以前不装是担心它的重量会影响到新月号,但现在来看,这个问题解决了。” 随着新月号的停靠,谢里曼叫来了康尼,在询问过冗余载重之后,他决定做两门火炮。 第一步当然是收集材料了,如果这个小空岛上没有足够的材料,那这个天方夜谭的想法就干脆告吹算了。 好在谢里曼写在清单上的东西普南表示岛上都有,于是,在安普顿的极力撮合下,连沃尔特在内的人们都开始在岛上搜集着各种材料。 炼炉最好是现成的,谢里曼怕麻烦,可当他看到当地铁匠的炼炉时,他不禁担心起自己那把重剑的质量。 这个炼炉很小,炼出来的成品铁品质也十分糟糕,谢里曼不知道他把自己的剑捶打了多少遍才搞成现在这种亮到能当镜子的程度。 他决定,就在这个铁匠棚旁边再搭一个炉子,到时候自己用完了,可以让铁匠接着用。 下完决定就开始动手了,训练间隙的船员们被安普顿拉来找材料,他们要找的,是一种黏土。 这不是一个稀罕玩意,可偏偏养尊处优的谢里曼见都没见过,只好拉下脸来让别人陪他去找。 很快,在塞露的帮助下安普顿找到了黏土,他推着小车一趟趟的将这些黏土运往铁匠棚。 薇薇安对自己的王干这种粗活是无法接受的,他对着让王去做这些事情的谢里曼直瞪眼,谢里曼装看不见,他现在在做的是件更重要的活。 在普南的帮助下,两推车的蜡烛被送到了这里。 谢里曼找来大锅,将这些蜡烛融化,挑出锅里的一根根棉线,将融化的蜡水倒进了一个提前准备好的方形木槽中,静静地等待它完全凝固。 暂时无事了的谢里曼走到安普顿面前,安普顿的泥巴玩的不咋地,做的那些泥砖大小不一,有的还夹杂石子。 谢里曼让他返工,遭到了薇薇安的怒视。 “上次在西索王国我做炉子的时候他全程观摩,不至于一点也没学会吧?你要是心疼你的王就去帮他,瞪我有什么用?” 说完谢里曼就走了,等他抱着一捆稻草回来的时候,发现不光薇薇安,连沃尔特都在那里和泥。 “哎,稻草切成小段,加在泥里,那样弄出来的炉子更结实。” “啊,好。” 安普顿说着,抽出他那把一开始宝贝到不行的王者之剑,开始切那捆稻草。 薇薇安骂骂咧咧,沃尔特沉默不语,拉着个脸。 最终谢里曼的蜡水完全冷却了下来,它变成了一块一米长,半米宽的大蜡砖。 他将蜡砖放在草地上垫着的一堆树叶上立起来,掏出小刀开始做起来雕工。 塞露坐在一边,耐心的将崩飞的细小蜡块归置在一起,船长说要收集掉落的蜡块,那她就安安静静的做。 六个小时,谢里曼终于雕完了,一个桶状的巨大蜡柱雕刻成型,大柱子上还有着若干圈状的凸起,他要塞露扶好蜡柱,自己跑到不远处的安普顿那边。 炉子已经砌好,柴火已经开始烧了,谢里曼围着炉子检查。 通气孔三处,出料孔,填料口,烟道,这些关键部位还都做的有模有样。 “嗯,可以,你对原理的掌握要强于你的动手能力。” 这是谢里曼给出的中肯评价,这评价让安普顿十分满意,他要做的,就是记住原理。 “诶?泥呢?都用光了?” “是啊。” “我不是让你留一些做模具吗?” 安普顿愣了一下,立刻吩咐沃尔特再去弄点泥。 “趁这个时间吃点东西休息一会,一会还要烧模具。” “嗯,你炮管雕完了?” “嗯,雕完了一个。” 安普顿跟谢里曼坐在一根横倒的圆木上,也不管手干净不干净了,抓起东西就吃。 “才雕完一个啊……”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说:“这一个都给我累出屁来了!下一个得让塞露雕。” 两人吃完,沃尔特推了两车黏土回来,谢里曼与安普顿马不停蹄的和泥,捶打,排干泥土中的空气之后往那个蜡质的圆柱体上糊。 二人干的起劲,以至于忘记了时间。 薇薇安实在是忍不住了,过来提醒安普顿到了休息的时间,安普顿跟没听见一样,继续忙活着。 一个被泥巴糊着的巨大圆柱体最终完成,谢里曼点了一大堆的火,火堆旁挖了个坑,坑里放了个盆。 圆柱体被他倒在火里烧,谢里曼将填着木柴,将圆柱体盖住。 逐渐的,泥巴的圆柱开始变硬,顶端的小洞里流出透明的蜡水,滴落在盆里。 “行,咱可以休息了,找个不怎么累的来看着……” 谢里曼嘀嘀咕咕的看了周围一圈,看到了被烟燎的脸黢黑的薇薇安,推着泥巴回来的沃尔特,和直打瞌睡的塞露。 他扯开嗓子喊:“希尔彼得!” 一觉醒来的谢里曼叼着面包就往铁匠棚跑,安普顿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脸也没洗就跟了出来。 模具已经烧的很好并立在了铁匠棚里,害怕它倾倒的铁匠甚至把它栓在了柱子上,这让谢里曼松了一口气。 他忘了嘱咐船员这个东西要轻拿轻放了。 在画了张图让塞露比着雕刻第二跟模具之后,谢里曼三两口将面包塞进了嘴里。 “烧炉子吧!准备浇注。” 由于岛上最大的动物是羊,谢里曼的畜力风箱无从施展,为了让炉子有更高的温度,三个人轮换上阵猛踩风箱。 老铁匠在一边看着,叼着烟斗,完全没搞明白神打算做的是什么东西。 谢里曼不行了,他抬起手示意下一棒赶紧就位。 沃尔特跑过来,谢里曼瘫在了草地上。 “卧槽这太累了。” “你这个体力着实一般。” 这是安普顿的评价,谢里曼赶紧跑到塞露的茶锅旁舀起一勺茶往嘴里倒,连呼带喘的好一阵才勉强能说话。 “在我的那个世界,去超过一公里的地方我都是要开车的。” 安普顿干笑了两声,说:“一公里?有你给马套车的功夫你人就到了……” “什么马……我们的车不用马。” ------------ 第一百零二章、古神的记忆 在听过谢里曼的讲述后,安普顿震惊了,以至于沃尔特要交班的喊声他压根就没听见。 直到谢里曼捅了他几下他才反应过来,朝着炼炉跑去。 他一边猛踩风箱,一边在心中暗暗发誓。 “绝对不能让谢里曼返回他的世界,我要让他帮我统治整个世界!” 估摸着温度差不多了,谢里曼开始在出料口的旁边挖坑。 他将模具放进这个将近一米的深坑里,填上些土,让模具保持直立状态,将模具上方的小洞对准出料口。 “好了吗?” “好了!打开吧!” 出料口被安普顿打开,炽白的铁水浇在了模具上,带着两只大手套的谢里曼赶紧调整模具位置,铁水顺着小洞,灌进了模具中。 另一侧的小洞喷着热气,最终这些热气变成了同样炽白的铁水。 “好了好了!停停停!” 安普顿关掉出料口,谢里曼瘫坐在地。 “终于……” “没完呢!” “还没完?” “没有,冷却之后还要打磨,打磨之后还要试射,打多远距离的敌人用多大的药包需要确定下来,分装好。 最重要的一点是教会船员们使用它……我总不能既当船长又当炮兵吧。” “对对,你也顺便教教我。”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安普顿是要把他的这门技术彻底学走才算完。 “坏了……我给塞露忘了,她该是早就雕完炮身了吧?” 二人跑到塞露那边,看到了扶着蜡柱,踮脚眺望的塞露。 “哎呀,弄完了你就喊我嘛。” 塞露没说话,而是拨动着脸颊上那被风吹进嘴里的发丝。 安普顿的心里突的一下,他知道那是什么感觉,这感觉就像是他的父亲约翰在树下与母亲初次见面时的感觉。 谢里曼仔细检查着炮的蜡模,他发现塞露做的这个比他弄的那个要细致的多,甚至还在圆环上弄上了花纹。 “怎么弄得这么精细的啊?” 塞露哼唧了半天,说:“它是蜡嘛……小刀加热之后去雕会简单很多。” 谢里曼一拍脑门,简直不敢想象昨天鼓捣了好几个小时的他在塞露眼里会是什么蠢样子。 “哎,安普顿啊,给你一个实践的机会,第二门炮就由你来做,怎么样?” “这第一门炮不是还没做完吗?那些打磨之类的工序……” “第二门炮做好之后一起做剩下的工序就是了。” “好。” 谢里曼之所以给安普顿一个实践的机会,那是因为他懒。 船员们的训练仍在继续,安普顿一伙带着塞露忙活着铸炮,普南忙着张罗双子之神圣殿的事情。 所有人都忙碌不已,除了谢里曼。 谢里曼窝在领主城堡二层的套房里,正研究着那片叶子挂坠。 毫无头绪的他被迫去回想碧海中的经历,哀嚎声、咒怨声、谩骂声出现在了他的回忆里,他停下探索回忆的脚步,缩了回来。 不敢回想,谢里曼完全不敢回想。 他叹了口气,将两个挂坠往桌上一丢,伸手去抓那把重剑。 作为传授小口径火炮制作技巧的回报,安普顿教了谢里曼几招重剑的剑技,他突然变得一脸严肃,像是个苛刻的老师一样要求谢里曼勤加练习。 脑子乱糟糟的谢里曼打算练上一会重剑,让思路清晰起来。 一个没有基础的初学者往往都是从木剑开始练起的,这样做的目的不是怕初学者伤到谁,而是怕初学者伤到自己。 毫不意外的,谢里曼那两下子成功的伤到了自己。 眼看剑不受控制的划向自己的大腿,他赶紧用上另一只手,结果一抓没抓准,抓在了剑格以上的剑身。 老铁匠也是实在,听说这是双子神要用的重剑,他不眠不休的把这把重剑打磨出了重剑不该有的那种锋利程度,而这么个锋利程度却割伤了他心中的双子神。 谢里曼看着手掌上那并不算深,但却很长的伤口,直嘬牙。 “玛德……我看还是算了吧……大不了我多配两支枪。” 他嘀嘀咕咕的包扎伤口,一屁股坐在了桌前,包扎好伤口之后,他抓起了那两个叶子挂坠。 在这一瞬间,谢里曼看到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芸芸众生在他的俯视下开始癫狂,狞笑着互相攻击着,村庄在熊熊烈火中燃烧,在黑暗中映着远处的景象。 远处,几个高大,但枯枝一般的身影漫步着,它们抓起跑动的人们,用那扭曲的手臂将他们投进嘴里。 “是你先背叛了我吧!?哈哈哈哈,去死吧!” “你的地里凭什么庄稼长得那么好?你凭什么!?” “你那么漂亮,装什么清纯!凭什么对我的示爱置之不理?凭什么?” “……” 人们互相指责着,狞笑着拿着手边一切能用的东西互相的攻击着,没有东西拿,他们就用拳头打,用牙咬。 那些被攻击的人也狞笑着反击,他们逐渐缠在一起,扭曲,变形,融为一块黑色的粘稠物体,这个物体在一阵翻腾之后,爬了起来,迈着有着四处关节的长腿走向远方。 在它的身上,黑色的粘稠物大片剥落,它们很快就变得枯瘦如柴。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散播恐惧。 那高大的身躯随手一挥木屋就变成废墟,它像品尝美食一样小心的捏起藏在木屋中的人,丢进了那张黑液四溅的嘴中。 那张只有一张大嘴的脸上皱起许多褶皱,像是在作出一个细细品味的表情,随后,它发出一声怒吼,踱向了另一处木屋。 谢里曼就这么看着这场令人恐怖的屠戮,他不能动,也闭不上眼,更发不出声音。 他挣扎着试图打破这种状态,但徒劳无功。 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村子被怪物屠戮,然后是一个城市在漆黑巨人的蹂躏下化为废墟,接着是一个国家,最后是整个世界。 时间仿佛过去了千年,万年,谢里曼的意识被迫的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 一个个的世界被屠戮干净,那些干涩的大地上没有了任何生命,只剩那些漫无目的的漆黑巨人。 直到有个浑身散发着炽白光亮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哎,干嘛呢?” 谢里曼抬头,眼前景色瞬间变化,他回到了现实,回到了领主城堡二层的套房中。 他的身边,是手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安普顿。 ------------ 第一百零三章、亥伯龙的身影 眼神混乱的谢里曼引起了安普顿的警觉,他将手收回,按在了剑柄上。 这个动作仿佛触发了谢里曼记忆中的某个开关,他精神极其萎靡的叹出一口气。 “我刚才……好像经历了一万年,又好像只经历了一瞬间……” “你看到什么了?” 安普顿警惕的发问,按着剑柄后退了半步,把距离控制在他最擅长处理的范围。 “我好像是看到了古神摧毁的一个又一个的世界…… 那些世界最终都一片荒芜,唯一剩下来的是那些黑色的无脸巨人……这些东西好像在哪见过……” 谢里曼的瞳孔突然颤抖起来,他突然把头转向安普顿,安普顿利刃出鞘,一瞬间就抵住了谢里曼的脖子。 “螟虫啊!那些螟虫竟然是人变的!” 谢里曼说完,伸手去拨安普顿的剑尖,但无论他怎么拨都无法移动安普顿的剑。 “喂喂喂!你这是干什么?” “证明你是谢里曼。” 谢里曼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一脸严肃的将昨天与安普顿聊汽车的事说了出来,安普顿这才收回了剑,但仍然一脸警惕的盯着谢里曼。 “刚才我出什么问题了吗?” “你刚才的眼睛已经不像人了。” 谢里曼目瞪口呆,赶紧松开手里攥着的两个挂坠。 安普顿用剑尖轻轻拨开挂坠,仔细的观察了一会,说:“看来你的血是激活这灵魂碎片的条件……” 安普顿说着,收回剑尖划破手指,将血滴在了那个颜色稍淡的挂坠上,随后一把将它握在手里。 谢里曼赶紧拔出了枪,他可不像安普顿,有能轻易制伏别人的剑术,万一安普顿被控制了,他只能扣下扳机。 但安普顿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尴尬的笑了笑,说:“看来它只认你啊……” 谢里曼再次靠近桌子,收起枪,伸着手指头看着安普顿,那样子像是在请求许可。 “没事,你尽管摸,如果你变成了怪物我会给你个痛快。” 谢里曼尴尬的咧了咧嘴。 “我还真是谢谢你了啊……” 他抓在那个挂坠上,同样什么都没发生。 “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二人同时问出这个问题,很显然,谢里曼是在问自己的眼睛,而安普顿是在问谢里曼感受。 “没有。” 双方同时回答了对方的提问。 紧张的气氛消失了,谢里曼收起了枪,安普顿收起了剑。 “嘶……我刚才看到的,绝对是古神的记忆。” “它都干了什么?” “摧毁一个个的世界…… 我不知道他的目的,只是看到了那些回忆而已,在这个记忆的最后,古神的面前是一个浑身发着炽白光亮的男人。” “那应该就是太阳神亥伯龙了。” 谢里曼愣了一下,那声短暂的惊呼中带着些许遗憾。 “哎你不该叫醒我的,神之间的战斗,这谁不想看一看啊……” 他嘀咕着,将两个挂坠装进皮袋塞进兜里。 “谁知道你闷在城堡里干这事呢啊……我是来告诉你,第二门炮已经完成了冷却,塞露正在那里砸泥胚。” “噢,那走吧,赶紧进行下一步……” 二人赶到铁匠棚,塞露正拿着个铁签子捅炮管里烧硬的泥,沃尔特在一旁扶着炮身,脸上全是汗水。 “啊,你该让沃尔特去捅的,他会剑术。” 谢里曼的话让在场的人只翻白眼,沃尔特也罕见的还了嘴。 “我倒想捅,但塞露扶不住炮身。” 两个炮身放在一起,很容易能分辨得出哪个是谢里曼雕的,哪个是塞露雕的。 谢里曼雕的那个外表粗糙,塞露雕的那个甚至精细到有花纹的程度。 打磨这一步很简单,谢里曼将这一套工序交给了一直在看戏的老铁匠,老铁匠也乐得有些事情做,带着他的两个学徒嘿咻嘿咻干了起来。 谢里曼找来岛上的木匠,给对方画了一张草图,那木匠一脸惊愕的拿着图跑开了。 当安普顿问谢里曼那是什么的时候,谢里曼一边往火枪里装信号弹,一边淡淡的说道:“炮架子。” 信号弹伴随巨响划过天空,西岛上的人抬头看着,已经没了初次见到它的那股惊异。 新月号降落在山腰的崖壁上,船员们聚集在新月号的一侧,听着谢里曼的吩咐。 “船长,我理解不了你的想法,要不你给画个图?” 谢里曼接过康尼的笔和本子,一张草图很快被他画在了上面。 “很简单,我要在新月号上层甲板的左右两侧分别加装一条轨道。” 康尼挠着头,他不知道这两条轨道有什么用处,但既然是船长要求,那他只要照做就好。 沃尔特再次成了谢里曼的劳力,仗着安普顿对炮的兴趣,谢里曼是能用沃尔特的地方绝对不用希尔彼得。 沃尔特被他去安排扛火药桶。 掂量了一下安普顿用剩下的铁水浇筑出的炮弹,装模作样的量了量炮弹的直径之后,谢里曼点了点头。 回到领主城堡,谢里曼让薇薇安与塞露分装火药,但薇薇安死也不肯去摸那些黑乎乎的危险玩意,这项工作落在了塞露一个人头上。 谢里曼在吩咐了几句安全上的注意事项之后,丢下塞露和一堆油纸,离开了城堡。 他来到铁匠棚,找来一些铁块,在锻炉里烧红,拿出来指挥着安普顿和沃尔特两个体能强悍的超人敲敲打打。 一旁的老铁匠正在对炮身进行着打磨,他旁边的学徒嘀嘀咕咕的话传进了谢里曼的耳朵里。 “啊你说双子之神这是在造什么?” “看不出来……应该是某种神器。” “那咱是岂不是牛逼了?咱帮神打造过神器啊!” “拉倒吧,咱这就是打磨抛光,最后一道工序了,咱要是能参与浇注过程那才真的能学到打造神器的本事!” 一旁的老铁匠呵呵一笑,说:“参与你们也学不到,光会照着双子之神说的做能学到什么?如何听从指挥吗? 就那个炼炉,让你们垒你们垒的出来吗?” 听到炼炉,谢里曼突然想起来这炼炉对他来说已经没有用了。 “老奎尔!这个炉子以后就是你的了!” 老铁匠一脸惊讶,他再三确认过后,跑向炼炉,留下两个徒弟噘着嘴在那抛光炮身。 转过天来,小口径火炮试射的时候到了。 谢里曼将试射地点选在了林子旁边的山地。 ------------ 第一百零四章、试射 木匠做的炮架如期送到,谢里曼招呼众人把炮身架在上面。 安普顿看着炮架下方的小轮子直皱眉,他不明白这拳头大点的轮子到底有什么用。 “你过会就知道了。” 谢里曼说着,把他准备的东西也拎了出来。 一个水桶,两个被包的像是鼓锤一样的棒子。 他架好炮,面朝树林,从炮身的小孔中塞入一根引线,随后将准备好的火药包塞进炮膛,拿那根干棒子捅了两下之后,两手抓着一颗圆滚滚的弹丸费劲的塞进炮口。 做完这一切,谢里曼挠着鼻子,在心中重新计算了一遍装药量和炮管耐受力,他可不想自己废那么大劲鼓捣出来的小口径火炮第一发就炸了膛。 简单的估算过后,谢里曼认为没什么问题,掏出火信点燃了引线。 引线很长,足够他跑到一旁,他把傻乎乎等在炮旁边的众人全都喊了回来。 一声惊雷般的巨响,火舌喷吐的炮口中飞出一个黑色的弹丸,它旋转着冲向森林。 巨大的树干被直接轰碎,那棵树像是还没察觉到自己已经断成两节一样,缓缓的从半空中落下,杵在地上,慢慢的往一边倒去。 在它的身后,一阵树木倾倒的声音传来,像是林海中突然腾起的巨浪。 本来看到弹丸大小就觉得失望的安普顿,在看到这小口径火炮的破坏力时,目瞪口呆。 他想象着平原上冲锋的军队在面对这种炮时的可怕景色。 那真是一炮一条血胡同啊。 腿快的沃尔特被谢里曼支出去找那发炮弹,他这次倒没拒绝,麻溜的跑进了森林。 趁着这个间隙谢里曼开始教船员们装填过程。 “第二发炮弹在装火药之前,一定要先用这个湿的棒子捅一捅,确保炮膛内没有还在燃烧的火星。 然后是干棒子,捅两下之后就要放引线了……之后是药包,最后是弹丸…… 放药包跟弹丸的时候记得再用干棒子捅两下。” “瞄准的时候呢……看这里,对准敌方目标,如果敌方目标在移动,那就需要根据目标的速度打出提前量,瞄准的原理跟弓差不多。 但是啊,我们的这门炮的倍径在一比十四多一点,所以我们不考虑抛射,只打百米内的直射。 所以每次开火只需要填这样的药包一包就可以了!不要填多了,当心给自己炸死!” 康尼在一旁记录着船长的话,一众船员认真的听,塞露不敢相信自己这两天竟然在鼓捣这种东西,也不知道在向哪个神祈祷,双手合十搓来搓去一副请求原谅的样子。 安普顿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做笔记的习惯,谢里曼的话被他一字不落的记了下来,他甚至做了总结,标注了自己的疑问,准备在事后找谢里曼问个清楚。 谢里曼讲了半个多小时,讲的都词穷了也不见沃尔特回来,他手搭凉棚看了半天,最终等的无聊,吩咐塞露支起茶锅。 茶锅支在距离火炮挺远的地方,即便这样谢里曼都不觉得安全,时不时的就瞥一眼火药桶的方向。 “啊,船长,我问你点事。” 谢里曼已经习惯了安普顿那有事就船长,没事就谢里曼的称呼,他已经懒得跟这家伙置气了。 “倍径什么意思?” 谢里曼一脸不耐烦,本来试射不需要这么久,结果大家都在等沃尔特找炮弹,他不回来还不能接着射,万一给沃尔特一炮崩死了那也是个麻烦事。 “啊,这些事等起航之后我会详细给你说的,包括装药量啥的。” 安普顿知趣的闭上了嘴,对谢里曼的称呼也从船长变回了直呼其名。 “哎,谢里曼,这个炮除了打打步兵骑兵之外,还能有什么应用?” “攻坚啊,你做个大点的去打城墙不就行了?” 安普顿的眼睛越睁越大,在这个冷兵器统治的世界中,鹿角城几百佃农军就敢说依托城墙跟西索王国耗上一年,可见城防在他夺回王座的过程中是个怎样大的障碍。 现在,他有了打破这个障碍的利器。 如果可以把炮弄大点,加上大一些的轮子,再找几匹马拉着,那他的军队将是一只无坚不摧的军队。 如果再人人配上一只谢里曼那样的枪…… 安普顿觉得,如果没有普莱姆斯神教,没有古神的话,他现在就可以回去启动复国计划了。 大半天的功夫沃尔特才从森林中跑出来。 他双手托着弹丸,满脸是汗。 “多远的地方找到的?” “大概两百米!” “找到初始的触地点了吗?” “找到了!大概一百七十米!” “好!辛苦了!” 沃尔特跑到谢里曼跟前,一松手,将弹丸丢在了草地上,谢里曼蹲在那里研究着。 弹丸上有明显的火药灼烧痕迹,还有与炮膛摩擦的刮痕。 “下次做炮弹,得在外面包一层铅,要不就干脆做成铅的得了,加大装药量……” 这些嘀嘀咕咕的话被两个人记录了下来,一个是康尼,一个就是安普顿。 第二次试射准备完成,这次试射的,是由塞露雕的那个蜡模浇注出的炮。 同样是一声巨响,森林里同样传来树木倾倒的声音,沃尔特再次跑了出去,但这次他回来的很快。 “初始触地点一百六十米左右,可能是因为途中击中了更多的树。” 谢里曼点头,看向安普顿:“学会怎么发射了吗?” “学会了。” “那咱俩暂时担任船上的炮手吧,时间不够,炮弹做的不够多,黑火药也不够,没办法给船员多做训练。” 谢里曼此话一出,船员们一片哀嚎,男人无法抵挡新玩具的诱惑,就连梅尔辛也嚷嚷着要试试。 “哎呀,我让普南生产一些炮弹,多准备点硝石硫磺啥的,到时候让你们天天练,今天就先到这吧!” 炮被搬上了船,看到那位于新月号加班两边的两组轨道,安普顿终于明白谢里曼为什么把轮子做那么小了。 这样的做法,可以让跑可以沿着轨道快速从船头移到船尾,配合炮架上那个可以旋转的炮托,两门炮可以同时打击同一侧的敌人。 ------------ 第一百零五章、你是刀,刀用完要扔掉 谢里曼看着试用轨道的康尼,对安普顿说:“信不信,我的新月号现在可以吊打你们瓦兰斯的整个空中卫队。” 安普顿当然信,航速快,灵活性高,炮的射程还远远大于那些没啥破坏力的钢矛,更别提这玩意的破坏力了。 “那现在还不是我的瓦兰斯,真要我坐在王座上了,我也会把炮搬到飞行船上。” 瓦兰斯大陆岛,临雪城,领主犹米斯的城堡。 “法布因,我能帮你的,就只有不去林恩十一世那里告发你了……你快走吧。” 法布因一点也不慌张,他淡淡的开口,问道:“我认识的那个敢于一怒斩亲王的犹米斯去哪里了?” 犹米斯一脸烦闷的“嗐”了一嗓子,仿佛在后悔法布因提起的这档子事。 “那时候太踏马年轻,觉得那是为了国王铲除异己…… 好歹是王室成员,杀了能没后果吗?你看我现在,被封个侯爵的空架子,扔到这快到山顶的封地里,说白了就是等死。” “那你想等死吗?” “我不等死还能怎么着啊?我连守卫算在内总共三十来个兵,全踏马的步兵一个骑士都没有。 我出门,坐的是单马的马车,你知道吗?单马的! 全城堡就三匹马,还有匹母马怀了崽,骑都不敢骑,生怕有个意外。 林雪城……这特么也算个城?总共人口只有两千出头,那税都收不到橡果镇的三分之一! 说咱是一城之主,踏马的城墙塌了都没钱修,城门窄,堵大车,现在老百姓都不走城门了,就从那个垮掉的城墙那里过来过去过来过去…… 唉,也得亏林雪城这地方冷,不招山贼盗匪,不然的话来百十个贼匪就得把城给洗一遍。” 法布因静静地听着犹米斯抱怨着林雪城的生活,他越是抱怨,法布因心里越是有底。 “所以啊,你不想回你那舒适的橡树庄园?” “你这不是废话吗你!” “那跟我干吧,这次我有把握。” 犹米斯冷静了下来,他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木头杯子顿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 “你十年前也是这么认为的,结果你得到了什么?” 法布因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十年前的那次背叛给他留下了太多的伤痕。 “这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啊!这种事首先得师出有因,你上次那个开头就多少牵强了点…… 是,波隆的告密确实是致命一击,但你想想,就算没有波隆告密,就算你奇袭王城成功了,接下来呢?瓦兰斯的贵族们凭什么认你当国王? 你,法布因·迪米·聂兰是王室的成员不假,但你这个舅舅还是个表舅,血统根本就够不到林恩王室。” “这次确实不一样,我找到了切尔维西家的继承人。” 犹米斯大张着嘴,小心的看了看周围。 冷清的城堡大厅里只有他们二人,和一团烧的噼啪作响,像是在发表意见的炉火。 “你特么找他就是死罪……还找到了……你怎么就不知道停手呢?留的一条命,安稳过完这辈子不行吗?” “像你一样躲在这么个角落里烤火?” “我特么这是自愿的吗……” “林恩十一世把你扔到这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保护了你,就你这个耿直的脾气,在王宫跟那帮老牌贵族混在一起,那只会害了你。 用不着多麻烦,那几个亲王的亲信虽然事发之后迅速撇清了关系,但他们也十分担心你从亲王那里得到了信件之类的东西。 他们要除掉你的欲望不会比我想除掉波隆的欲望弱。” 犹米斯哼哼了两声,像是在嘲笑那帮只会暗处使阴谋手段的肮脏家伙。 “照你这么说,我还得感谢林恩十一世救了我一条小命了?” “他应该是听了王太后的话。 那时候林恩十一世才十几岁,没那个心思保你,真想让整个事件到此为止的应该是王太后。 你杀的毕竟是林恩十世与已经死去的曼娜王后的儿子,这在王太后眼里是根刺。” 犹米斯啧了一声,叹出一口气,像是在惋惜那过去的时光。 “宫廷争斗什么的……太没劲了……咱们瓦兰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啊? 噢,冲锋陷阵的得不到重用,阿谀奉承的步步高升?” “犹米斯,你是刀,用完不丢掉已经很不错了,还步步高升?把你留在王宫是让更多人以为是王太后指使你杀了亲王吗?” 犹米斯被噎住了,老半天他才嘀嘀咕咕的像是在辩解。 “我杀亲王又不是为了王太后……我是为了平息即将发生的叛乱,为了保证国家的安宁……” 法布因叹了口气,像是在惋惜,又像是犹米斯的浅薄令他感到这是怎样一个弥足珍贵的朋友。 “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你感到不适,犹米斯,但我必须说,我不想让你一直活在对自己决定的后悔之中。” 犹米斯抓着空酒杯,瞪着眼,仿佛在等待一场宣判。 “亲王无心叛乱,那些兵力的调动和与多为将军的书信来往全都是捏造的,为的就是要引出一个正义之士一怒之下杀掉亲王。 而你,我的朋友犹米斯,你就是那个有着强烈爱国心的正义之士了,你被利用了……” 长久的沉默过后,犹米斯皱着眉头不敢置信的拉动着他屁股下的旧沙发,几乎跟法布因的沙发贴在了一起。 “不会吧!这逻辑不通啊!如果亲王没任何谋反的行动,那王太后为什么觉得他会是个威胁?” “因为他有可能被举荐成摄政王,他成了摄政王的话,还有王太后什么事?” 一声咯咯吱吱的响声传来,犹米斯的大手已经将木质酒杯握了个粉碎。 他一脸怒火,那满脸的红胡子随着他的呼吸耸动着,像是被怒意点燃的火焰。 “林恩王室……让我感到恶心。” “那加入我们吧,一起推翻它。” 犹米斯不再犹豫,他问出了一个问题。 “有其他贵族的支持吗?” “有,其中包括吉利·帕姆西侯爵。” “威帝兰郡的君主?他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 法布因弯了弯嘴角,说:“我们都认为,两百年前的窃国大盗应该被绞死,切尔维西王族才是真正的,唯一的王族。” ------------ 第一百零六章、无用 新月号起程的时候,绕着东西两岛转了几圈,在岛民的欢送中谢里曼开了几炮。 这几声空炮喷出的火焰让岛民全都跪了下来,他们虔诚的看着即将归回神之领域的双子神,热泪盈眶。 谢里曼和希尔彼得两个假神站在船舷,一人带着一个叶子挂坠,朝着岛民们挥着手。 估计岛民们该是看不见了,谢里曼放下手,朝希尔彼得一摊,希尔彼得赶紧摘下吊坠交给谢里曼。 “照着航图飞你应该是没问题吧?” 希尔彼得点头:“没问题,多加些观察位,保证不漏掉任何一个空岛。” 谢里曼点头,朝自己的舱室走去。 他要去研究这个新挂坠的能力,就他目前来看,这个新挂坠没有发挥出作用,也没什么副作用。 他点上蜡烛,一手握住一个挂坠,感受着挂坠提供的力量流遍全身,在引导这股力量流向另一个挂坠。 鼓捣半天,一点作用都没有。 “什么鬼……” 谢里曼举起新挂坠刚要丢,突然发现身体变得沉重。 不只是自己,仿佛所有的东西都慢了下来,直至静止。 蜡烛的火焰不再晃动,挂坠的黑绳不再摇摆,甚至门缝下透进来的光影也定在了特殊的形状。 谢里曼也无法移动分毫。 他无法呼吸,窒息感逐渐充满了他的全身,他想喊却无法张开嘴巴分毫,他想挥动胳膊他想迈动腿,但他身体的任何地方都无法动弹。 时间仿佛突然冻结的水流,它裹挟着谢里曼,完全的静止了下来。 最终,在窒息感达到顶峰的时候,一切恢复了流动。 烛火随着谢里曼的喘息轻微的晃动着,黑绳耷拉在桌子上,门缝下的光影随着舱室外走动的人群晃来晃去。 “刚才的……是什么?” 时间停止这个概念出现在了谢里曼的脑海,但这种时间停止跟他所接触的那些影视作品是完全不同的。 这种停止,施法者本人也被停止了。 “不对……不对。 我也停下来了,那我是怎么看到那些东西的,我的眼睛动了吗?不,这跟眼睛没关系。 如果真的时间停止,那光的运动也会停止,我的视网膜接受不到光无法成像,那我看到的那些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 谢里曼看着手中的挂坠,思索了一会之后,开始大口的呼吸。 做好准备之后,他高举挂坠,像是要还原刚才的动作一样。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卧槽……” 憋着一口气的谢里曼彻底憋不住了,他骂了一嗓子,回忆着刚才所做,所想,所说,尽可能的搞懂触发这片叶子功能的条件。 “什么鬼东西?不,不是因为说的这句话,我当时想什么来着? 无用的……” 窒息感再次传来,烛火摇摆的幅度缓慢了下来直至停止,门缝里的晃动光影再次停了下来。 这次的谢里曼虽然还是惊讶,但已经没有那么慌张了。 他不必去试着转动眼球或者是眨眼了,周围的一切,以及黑暗中那些平时他仔细看都看不清的东西现在尽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很明显,他不是通过眼睛去看这些东西的,而这个特殊的能力也不是时间停止。 因为静下心来的谢里曼,甚至看到了气流的轮廓,而这些轮廓,是正在缓慢变化的。 窒息感达到顶峰,谢里曼憋不住了,随着他猛地吸气,周围的物体恢复了正常速度,火焰依旧晃动,光影依旧斑驳。 但那些气流的轮廓却已经消失不见。 谢里曼知道了新挂坠的作用,是帮助携带者进入一种超感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使用者的感官会被增强到极限。 视觉,听觉,触觉,甚至是第六感和对物体的动态预测轨迹。 “可这有什么用呢?只能增强一个呼吸,呼吸结束,还要喘上一阵子……为什么这些东西都那么鸡肋?就没有一个带上立刻就变剑术高手的那种吗?” 谢里曼叹着气,掂量着手里的挂坠,苦思冥想着这能力方法。 如果说安普顿是一个好师傅,倒不如说他是一个尽职的商人。 为了能把教给谢里曼的重剑术的价值,拉高到与铸炮技术对等的位置,他必须天天赶着谢里曼却练剑。 他敲了敲船长室的门,里面没有反应,但能听得到谢里曼大口的喘息声,他赶紧推开门。 谢里曼正攥着两个挂坠,满脸是汗,他看向自己的双眼再次变成了鲜红的竖瞳。 安普顿直接拔剑,谢里曼赶紧举起双手。 “我不是跟你说过,要试那个挂坠,必须我在场才能试吗?” “嗯?” 谢里曼明白了,自己一定是出现了某种程度的变化,这才让安普顿一眼看出自己在干什么。 “我可不记得我有答应过你啊。” “被古神的灵魂碎片侵占之类的,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有这个可能。 我不能拿这个可能来冒险。” 谢里曼摆手,表示这种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它神格都没了,还侵占个屁啊……来吧,说说你干嘛来了。” “到练剑的时间了!” 谢里曼的眼角抽了抽,他不想练剑。 他就是那种整天吆喝“老天爷,让我发财吧”,但同时又一张彩票不买的懒蛋。 暗星城的战斗,让谢里曼知道了掌握一门冷兵器的重要性,但他却不想练。 他极不情愿的拿起重剑,带上挂坠,跟安普顿走向甲板。 到了甲板他才发现,自己带错了挂坠,现在他带的是那个“无用”。 谢里曼喊了两嗓子,想让安普顿停下来,但安普顿以为谢里曼又在找理由磨洋工,王者之剑舞的更快了,让谢里曼疲于招架。 眼看那点体力就要耗尽,谢里曼没办法,只好发动“无用”的能力。 安普顿的动作变慢,直至停止,气流的轮廓出现,轻微的飘动着,纷纷扰扰。 谢里曼将注意力集中在安普顿的剑路上,他惊奇的发现,有一个虚影往前进了半寸,仿佛是对安普顿接下来攻击的预判。 随着谢里曼想象中的反击,另一道剑身的虚影出现,它的轨迹跟着谢里曼的想象挥动着,隔开了安普顿的那道虚影。 “行吧,让你嘚瑟!看我乱拳打死老师傅!” ------------ 第一百零七章,暴怒的希尔彼得 有人说,人生存在捷径,那要看你对人生终点的理解,谢里曼对人生终点的理解是死亡,而刚才,他差点走了捷径,提前抵达那个结局。 原本点到即止的安普顿在看到谢里曼那突然变为赤红竖瞳的双眼之后,心里一突,没收住手。 而自以为找到破解安普顿攻势办法的谢里曼,使尽全力挥动重剑朝着刚才开启能力时判断出的轨迹劈去。 然而,他的身体完全跟不上他的脑子,很多事想到跟做到是天壤之别。 他没有从小锻炼的体格,这一下不但没挡开安普顿的攻击,反而把自己的胸口给送上去了。 虽然他有着特殊的防刃服保护,但被王者之剑硬戳那么一下也是够呛。 眼看着船长被刺倒在甲板上,舰桥中的希尔彼得像是一只愤怒的豹子一般冲了出来,拔出弯刀冲着安普顿就劈了过去。 沃尔特不知道从哪出现的,剑都没来得及完全从剑鞘中抽出,直接硬抬着剑鞘挡住了希尔彼得的这一刀。 然而希尔彼得的攻击没有就此停止,他一刀被挡,抽刀再劈,强大的力量和先手的先机压的沃尔特始终没机会拔出鞘中的剑。 狂怒的希尔彼得疯了一般的攻击像是要把挡在他面前的所有阻碍清除一般,无休无止,直至沃尔特的脖子旁边有一抹亮白出现。 这是安普顿的剑。 它贴着沃尔特的脖子刺向希尔彼得的弯刀,准确的穿过弯刀护手上的一处镂空。 那剑轻轻一挑,希尔彼得的弯刀飞了出去。 “哎……冷静点,船长可好好的呢。” 眼看希尔彼得没了弯刀还要拼命,安普顿赶紧出言阻止,希尔彼得这才发现,自己的船长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他赶紧跑到谢里曼身边,胡乱摸了一通发现没什么血迹之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跑到了船舷旁边往下看。 “哎呀我的刀啊!” 沃尔特看了一眼自己被砍的不成样子的剑鞘,剑鞘外包的皮质鞘套已经翻卷破损,木质的剑鞘上有几个两三横指深的大口子,他赶紧抽出剑,发现剑身上多了几处缺口。 “卧槽……” 他没带备用武器,剑上的伤将很大程度上影响他的战斗力。 “这是个什么怪物啊……” 见他嘀嘀咕咕,安普顿瞥了一眼他剑上的缺口,倒吸一口凉气。 沃尔特的剑也不是一般的剑,这是王卫的剑,安普顿家专门养着的那个铁匠世家打造的剑。 “哎呀!别嚎了!回头我再给你做一把!” 谢里曼坐在甲板上,捂着胸口斥责着希尔彼得的不像话。 希尔彼得唉声叹气,说:“这刀我都用顺手了,这下可好……” 谢里曼跟哄小孩似的,走到希尔彼得旁边说:“行啦,我让安普顿赔你钱,回头我再给你做一把,比这把还好。” “船长你说话算话啊!” 希尔彼得撂下这句话,充满幽怨的看了一眼安普顿,朝舰桥走去。 安普顿最在意的,倒不是希尔彼得那恐怖的怪力,也不是谢里曼还精通打造冷兵器的事实,而是替谢里曼挡下那一剑的衣服。 王者之剑不是普通的剑。 根据王族流传下来的记忆,这把剑是亥伯龙赠与初代瓦兰斯王的剑,是由亥伯龙的神火锻造而成的至纯之剑。 说它削铁如泥那都是轻的。 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连这把剑都刺不穿。 安普顿很想叫上沃尔特一起,扑上去把谢里曼按住,把那件马甲一样的东西扒下来仔细研究。 但他不能这么做,一件衣服,它防御性再好也不能帮安普顿夺回王位,但辉煌之心可以。 “我说伟大的船长大人啊……你什么时候跟我讲讲你的这件衣服的事啊?” 谢里曼摆了摆手,另一只手在马甲地下摸着,一脸痛苦。 “回头再说吧,我可能是肋骨折了……” 十几分钟之后,塞露不知所措的看着躺在吊床里的谢里曼。 “不是,你们还真把我当医生了啊?” “巫术也行,你看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赶紧给他治治啊。” 安普顿语气很焦急,一副只要他活命,但活的怎么样完全无所谓的架势。 “啊……他他伤哪了啊?” 谢里曼听到几人在那鬼扯,没好气的坐了起来,他胸口疼的厉害,肯定是骨折了。 安普顿刺出的那一剑,冲击力不亚于一颗子弹。 “哎哟其他人都出去!梅尔辛你来干什么?今天不是你在瞭望台上执勤吗!?” 看着转身要走的塞露,谢里曼赶紧把她叫住了。 “有止痛的吗?” 塞露点头,说:“要止痛我能做到,我现在去给你弄,那些蘑菇刚冒出菌蕾,效果会差些,但应该够了。” 谢里曼费劲吧啦的把他那个黑色的马甲脱掉,安普顿直勾勾的看着他把那宝贝丢到了墙角。 隔着衬衣按受伤的地方,谢里曼疼的龇牙咧嘴。 “骨折的是第五肋骨…… 我屏住呼吸,你帮我拍一下后背,我看能不能让骨折的肋骨复位……” “噢。” 安普顿挪回目光,猛拍谢里曼的后背。 “哇,要被你拍死了,不是力气越大越好,保持一个频率,我自己用力就行。” 力气还是很大,谢里曼气的让安普顿上一边去歇着。 塞露拍的就很合适,一边拍一边还问需不需要减少力道。 在谢里曼确定了一个力道之后,她拍的很均匀,谢里曼屏住呼吸,胸腔用力,借用着均匀的震动,他试图把移位的骨头挤回原位。 一阵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到的骨头摩擦的声音过后,谢里曼疼的直抽抽,但他的目的达到了,那根肋骨的位置已经差不多了。 塞露赶紧递上她鼓捣的止痛药水,那味道让谢里曼皱了皱眉,但没时间想那么多了,那隐隐的痛感就没断过。 这药起效很快,没几分钟谢里曼就像个没事人似的了。 “哎,别扒拉我那件马甲了,你看不懂的。” “为什么?” “这是我那个世界带来的。” 安普顿尴尬的笑了笑,看着谢里曼穿上衬衣套上马甲,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他甚至有点埋怨塞露,这止痛效果好的有点过了头了。 “这药真不错,等我返回我的世界,塞露的才华你可以好好利用利用。” 这句话把塞露夸的一脸慌乱。 “不是,这药还没完呢,我之所以没走就是得盯着你,看你一会有什么中毒反应我好赶紧弄解药去。” “啊?” ------------ 第一百零八章、异己 瓦兰斯大陆,临岩镇,侯爵吉利·帕姆西的城堡。 两个骑马的人快速的通过吊桥,守卫没有加以阻拦,因为他们看到了领头的那人高举的宝剑。 尺寸很宽的剑格让这把剑不光容易辨认,还有着独一无二的特殊性。 通过吊桥之后,二人下马,有侍从过来将马牵走,二人快步走向第二道吊桥。 吉利·帕姆西侯爵正在大厅里,跟一众士兵聊着什么,面沉似水。 看到来人,他咧开嘴,爽朗的张开双臂。 “红发犹米斯!我就知道法布因有办法说服你!” 犹米斯环顾城堡一楼的大厅,一脸羡慕。 “我去……你小子是发了财啊你……” 法布因摘下兜帽,拍了拍抱在一起的二人。 “吉利,借一步说话。” 侯爵一愣,赶紧带着二人前往二层书房。 “真好……不像我那鬼地方,不烧柴那踏马都活不了。” 犹米斯一屁股坐进沙发,脱掉手套,抓了抓他那团火一样的胡子。 “两位……两位,先别忙着叙旧。” 刚要说话的吉利硬生生的把话憋了回去,他朝犹米斯微微一笑,以简单的方式迎接了自己的老朋友。 “我在王城的探子传来消息,大军开拔了。” “噢!?行动了吗?第一站是哪?” “是栗花镇。 那边的镇长恩佐斯伯爵已经被扣留在了王城,栗花镇的兵都将被王师带走。” “除了恩佐斯伯爵,还有谁被扣在了王城?” “除了你之外,所有手握重兵的贵族都被扣下了。” 吉利敲了敲桌子,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 “还好我听了你的劝,装了一个月的病,不然这次我怕是也要被扣在王城了。” 法布因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展开,是一张瓦兰斯的地图。 “普莱姆斯神教的十字军也开始集结了,在这……枫叶镇。” 吉利眉头紧锁,这对他来说是个糟糕的消息。 “他们之所以在这里集结,是因为大主教莫尔迪西就在枫叶镇,十字军的集结必须是以保护教廷为起点。” “离咱们太近了啊……” “是的,所以我决定,放弃临岩镇,我们到东面的槐叶城发展。” 吉利目瞪口呆,这个决定意味着要让他放弃半生获得的一切。 “我先不说我攒的那些瓶瓶罐罐啊,省的你说我小气,我这小两千个兵,光是吃就是不小的挑费! 离开封地,我拿什么养他们啊?” 法布因淡淡的说出两个字:“粮草我来供应,你保证好他们的日常训练就行,你的兵还是你的兵,我不会要你的兵权。” “不,我没这个意思。” 吉利嘟囔着,挠着耳朵:“我说,光有兵可不够啊,临岩镇好歹我有这么个大城堡在这,有点什么事守个一年、一年半都不成问题。 到了槐叶城,咱就是把城拿下来,那城防也不如城堡啊…… 啊不对,槐叶城的领主城堡是不是在城里?那不是更糟糕?” “这不难处理,我连城堡带槐叶城一块买下来就是了。” 吉利目瞪口呆,犹米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 “别这么惊讶……槐叶城的领主,阿曼达侯爵已经被剥夺了爵位,这件事是突发的。 他还没有儿子,就算有儿子也不可能继承被剥夺的爵位。” “被剥夺爵位?怎么回事?” “他在王宫当场顶撞林恩十一世,现在被关进了大牢。 我们现在得抓这个空挡,赶紧让士兵便装分散向东,槐叶城集合。 槐叶城现在在阿曼达的夫人手里是个烫手的山芋,变现扔掉才是她的明智之选,我先行一步去说服她,你们和大军一起出发。” “不是,你等一下,我们不是该等你说服阿曼达夫人之后再动身吗?” “我有把握说服她,再说,你没时间了吉利!” “什么我没时间?” 法布因喝了口水,眼神严肃的盯着吉利。 “你,手里握着重兵,现在还没站队,我问你,你打算站队吗?” “我不是站了吗,站你这边。” “是,但我在暗处,无论是林恩十一世还是普莱姆斯神教,他们都不知道我的行动。 你相当于没表态支持任何一方。 你已经拒绝了林恩十一世的召见,虽然是称病,但他不可能不怀疑。 现在普莱姆斯的十字军在你南面的枫叶镇集结,我告诉你,不出三天,就会有普莱姆斯的人来跟你要态度。 我问你,你想站在普莱姆斯神教那边吗?” 吉利坚决摇头:“绝不可能,他们害死了我的妻子!” “那么,你打算成为这次十字军圣战发动以后的第一个牺牲者吗?” 吉利明白了,异己不光是指反对自己的人,不赞同自己的人同样是异己,是异己就有铲除的必要。 “那得快走了,最好明天就走。” 吉利皱着眉头说,他现在盘算的是如何将军队打散,不引起注意的向东前进。 “怎么做我就不瞎指挥了,擅长运用战术的是你吉利,怎么让士兵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抵达槐叶城那是你的事。 但我只说一条,没必要带走的东西就别带,咱们这次不缺钱。 我会让商队带着制式的兵器铠甲尽快抵达槐叶城,不会比你们慢太久。” “那我呢?” 犹米斯的语气很急迫,他摩拳擦掌像是急着上战场的战士。 “你是两军阵前无敌的存在,有你打仗的时候…… 啊对了,我的商队这个时候估计已经到林雪城了,那些马匹什么的应该是送到了,你找人送个信吧,让你的精兵直接去槐叶城。” “好嘞。” 短暂的沉默过后,吉利哼出一口气,他伸着粗粗的指头碾住桌上的一只蚂蚁,那蚂蚁不断的挣扎,但毫无意义。 “这是一场豪赌啊……法布因,跟十年前一样。” 法布因淡淡一笑,说:“不一样,吉利,完全不一样。 林恩的统治即将结束,就算我们不来这一下,他也死定了。 但林恩的王朝不会一下子死掉,他会挣扎,猎物在挣扎的时候往往会爆发出它所有的潜能。 承受林恩这条野狗疯狂反扑的,就是普莱姆斯神教的人了。 所以,这里面根本就没有赌的成分,吉利,这些都是必然会发生的,我们只是在这个纷乱的世界里,试图给自己谋一处立足之地罢了。” ------------ 第一百零九章、又遇鬼雾 伤痛折磨是一个很好的借口,谢里曼用它来逃避每天的练剑。 即便把谢里曼戳伤的安普顿看得出来,经过几天修养谢里曼的伤已无大碍,但他这个始作俑者还是不好强行要求。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每天到了练剑的时间点,谢里曼就捂着胸口直哎呦。 新月号的巡航速度提高了至少三分之一,原本西索到沙之岛的距离已经在这十天的时间里走完了。 岗位上的船员提着十二分的精神观察着周围,梅尔辛还在为双子岛不能由她命名而感到遗憾。 “都说了,没名字的岛你才能命名,已经有名字的岛你怎么命名啊?” “改一个就好了嘛!” 梅尔辛气呼呼的撅着个嘴,跟个孩子似的,打算一犟到底。 “你改名岛上的岛民能乐意啊?人就叫这个名你非得改……改什么改?” 希尔彼得作为一个直脑筋,他想不明白梅尔辛为什么非得纠结一个名字。 梅尔辛被希尔彼得推出舰桥,希尔彼得虽然是个直脑筋,但他知道什么时候该犟到底,什么时候该妥协,他看不上梅尔辛这种毫无意义的犟。 于是,一个犟种瞧不上另一个犟种的事发生了。 梅尔辛就是不肯离开舰桥,双手撑在舰桥门上,两个人在那推来搡去。 这一幕在舰桥的船员看来,像极了两口子拌嘴,众人呵呵笑着,找到一个特定的角度,去欣赏梅尔辛那结实,健美的身体。 传声筒中急促的话语声打断了他们悠闲的处境,那是一声尖厉警报。 “鬼雾!好大一片鬼雾!” 舰桥的船员立刻各就各位,希尔彼得猛踏地板,所有船员紧张的返回岗位。 谢里曼与安普顿正待在船长室喝茶,他们面前的,是一张新的航图。 这片空白的航图被谢里曼分成九个部分,其中两份已经被标注成了已探索区域。 塞露的茶已经成了新月号上必不可缺的东西,甚至谢里曼的船长室专门弄了一个小炉来煮茶水。 “别丧气,总不能一上来就让你给找到了吧?那么简单你把你家族中的长辈付出的几代人的心血不就当笑话看了?” 安普顿不得不承认谢里曼说的有道理,但见识过如此多的新东西,他的心即便有不知道多少代的先祖记忆,也沉寂不住了。 一阵猛踏甲板的声音响起,谢里曼愣了愣,抄起火枪就往外跑。 这次鬼雾的面积之大,大到令航行经验丰富的谢里曼都不停咋舌。 原本碧海与天空的连接处,那淡淡蓝绿相间变成了一条白线,这白线向左无限远,向右无限远。 “上升了吗?” “已经在上高度了船长,现在的新月号上升速率快,肯定来得及。” 谢里曼看着缓缓下降的气压表,估算着新月号的高度和上升速率,他皱着眉头,转头看向来势汹汹的鬼雾。 这片鬼雾太大了,如果保持超出平时的高度时间过长,新月号会逐渐结冰。 虽然在升力上,新月号还保有冗余,但如果冰太多,鬼雾太大的话,在那个高度和重量下,新月号的航速将会降到很低。 碧海已经要看不见了,新月号的下方是茫茫的一片灰白,鬼雾代替了碧海的浩瀚,成了新的汪洋。 “糟了……这片鬼雾太大了!我估计三天都飞不过去!” 谢里曼嘟囔着,下令让希尔彼得掉头,朝双子岛的方向返航。 “老大,这够呛啊……你看看参照物,这鬼雾被风吹着,移动速度很快。” 谢里曼看向下方,左看右看,最终在极远的地方找到了一角碧绿,但那处碧绿也很快被鬼雾的灰白遮盖住了。 以鬼雾的速度,就算新月号掉头,等冲出雾区那离双子岛也不远了,以新月号在超高空的速度,返回双子岛需要至少二十天。 继续往前冲,可能三天都飞不出去,掉头的话至少要飞二十天。 高空层的风向不稳定,氧气稀薄,动力机的动力下降,帆索、船身乃至气囊都会结冰,飞行船的质量会增加,航速会降到更低…… 这不是一个可以久留的地方,必须选择滞留高空时间最短的路线。 谢里曼在望远镜中试图寻找这片鬼雾的尽头,但他穷尽望远镜的能力也没能再次见到碧海的绿色。 像上次那样穿入鬼雾下方的逃避计划也不可能实现了,就算他谢里曼能在地狱般的低语下坚持三天以上,可船员们怕是没法保持一动不动,双手捂着耳朵。 “嘁!” 谢里曼重重的啧了一声,下令全速前进,让船员做好防寒准备。 然而,那些防寒的衣服早就在沙之岛被新月号紧急起飞的时候被丢进了流沙,双子岛又没有现成的防寒衣物,虽然谢里曼给薇薇安的采购列表上有这些衣服,但她根本就买不到。 几个小时之后,明媚的阳光下,人们呼出的空气形成了一团团的雾,被收起的帆布冻的邦邦硬。 梅尔辛拿着拖把,扫帚,勺子等一堆东西绑成的棍子跟着一众男船员在船舷敲打着下方的羽气囊。 冰块纷纷剥落,向下方飘去。 她一开始还觉得蛮好玩,直到她出现了缺氧现象,头晕眼花,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了,她这才跟男船员们一起逃进船舱。 船员们还是对她爱护有加的,破毯子、破褥子直往她身上裹。 梅尔辛也不管那直往鼻子里钻的酸味了,坐在茶炉旁边直打哆嗦。 茶炉也因为缺氧怎么都燃不旺,那火苗像是在苟延残喘,就那么一点还晃来晃去,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熄灭一般。 舰桥的状况也不怎么好。 前面的玻璃是在西索王国换的,本来就不怎么合适,现在可好,四处透风。 谢里曼抓着舵盘,感觉两只手都要冻在上面了。 那片硕大的毛玻璃上是毛都看不见了,一开始是些水雾,后来这些水雾都冻在了玻璃上,擦都擦不掉。 安普顿从没体会过严寒,这彻骨的冷让他直打哆嗦,那贴着他单衣的王者之剑甚至镇的他骨头都发疼。 情况最糟糕的要数瞭望台了。 来自瓦兰斯林雪城的水手长嘎达被安排在瞭望台,监视着下方运动着的鬼雾,时刻关注着那随时可能出现的鬼雾边缘。 ------------ 第一百一十章、准备作战 新月号的高度,可要比嘎达家乡的雪山高得多。 缺氧加上低温让他整个人恍惚不已,要不是来瞭望台之前塞露给他弄了一杯不知道是什么的蓝色液体,他现在估计已经被冻死了。 船上最暖和的动力舱也不是一个舒适的地方。 缺氧的动力机总是卡壳,煤油没办法完全燃烧,黑烟咕嘟咕嘟的从管道的缝隙中倒流出来。 康尼和塞露已经浑身被熏的发黑了,本来就缺氧的二人晕的要命,感觉要死在这个温暖的地方了。 舰桥,传声桶里的声音令谢里曼揪心,里面有嘎达上牙碰下牙的声音,有船员们挤在一起哆哆嗦嗦的呼吸声,有康尼和塞露拼命呼吸,但被烟猛地呛到的咳嗽声。 谢里曼心一沉,对着一旁的希尔彼得下令:“下高度,进入鬼雾下层。” 希尔彼得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在甲板上踏出一连串的声响。 船员们哆哆嗦嗦,但依然行动了起来,他们知道这命令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下方的鬼雾无穷无尽,以为要想生存只能进入鬼雾拼命。 高度的下降意味着气温的回升,意味着氧气恢复到正常水平,同样意味着在这茫茫一片的灰白之中,有着随时可能会出现的鬼船袭击。 船员们没有恢复活力的喜悦,他们个个表情严肃,打起十二分警惕。 就连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梅尔辛也手握着配发的弯刀,守在新月号的船尾。 一整天的功夫都无事发生,谢里曼看了一眼罗盘,重新计算一次航向,确认航向无误之后将舵盘交给了希尔彼得。 舰桥上的气氛逐渐松缓了下来,安普顿也终于是找到空隙问出了他憋了一天的问题。 “鬼雾飘到双子岛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鬼雾不会影响空岛,它们会像河流流过石头一样,绕开。” “哎,你们世界科技那么发达,有没有一种机器可以预知未来?” “怎么突然问这个?” “要是有这么一台机器,我们就可以在双子岛上等鬼雾过去在出发了。” 谢里曼呵呵一笑,用问题回答问题。 “如果这台机器预知到了新月号即将被困鬼雾,新月号收到提示延时出航,那这个未来就不会发生了,你说说看,这台机器预知未来的能力到底准不准?” 安普顿一脸愕然,一旁的希尔彼得本来还对这个话题挺感兴趣,一听这问题这么绕,直接关闭了大脑中负责思考的那部分。 安普顿沉思了半天,终于是找到了破解这个问题的方法。 “改变预知对象,只要预测天气就行了!” “噢!你说的是天气预报啊……很可惜,那东西一直就不怎么准。 而且它不是预知,它是看见,看见之后告诉你,那边有一大片雷雨云。” “看见?怎么看见?先飞过去看吗?” “用雷达……这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知识体系能理解的了的东西,你们的宗教力量太强大了,一些新发明的小东西都被当成巫术了…… 远了不说,就说塞露捣鼓的那些瓶瓶罐罐,在我们那,这叫药剂学,是一门系统的学问,在你们这里……呵呵。 要不是上了船,她怕是得被西索那帮蠢蛋绑在火刑柱上烧死。” 沉默了良久之后,安普顿叹了口气。 “等我重回王座,我要让包容性更强的太阳神教成为国教。” “没用的安普顿……” “为什么?” “因为你们的神是真实存在的,光凭这一点,很多人就会相信神启这种事,有神启,魔法和巫术的存在就会变得理所当然。 民众没有那些知识去搞清楚那些机械背后的原理、药剂背后的公式之类繁琐的东西,他们只会以自己能理解的方式去解读它们,那就是宗教了。 你要真想发展科技,要做的事情是建立学校,不能再让贵族成为掌控知识的特权阶级了。” “照你这么说,真理不能被少数人掌握,是这样吗?” 谢里曼笑出了声……他赶紧摆手,示意自己不是在嘲笑安普顿。 “你让我想起一个好笑的悖论。” “什么悖论?” “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而少数又得服从多数,所以真理实际上是掌握在大多数人手里的。 这是句屁话,你大可不必记在心里。 你是个王族,肯定不缺乏统治技巧,你明白人民是怎样的,你也知道民众像水,水的流向取决于地势。 知识并不一定会让人富有,但肯定能让人自以为看得更透彻。 遇到同样一件糟糕的事,没有知识的人会去找宗教解读自己受到苦难的原因,而有知识的人,已经看清了事件背后的规则。 但看清了规则和能改变规则是两个概念,所以你丝毫不用担心你的统治阶级会丢失掉知识带来的特权,相反,它更容易成为你替代宗教,控制民众的抓手。” “知识代替宗教吗……” “既然你的太阳神教包容性很强,那它们两位共存也不会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吧。” 安普顿认真思考了良久,觉得自己不能将谢里曼视作一个普通人来看待,他是一部浓缩了社会发展的书,这本书还来自不远的将来。 这太有用了,社会形态的发展是缓慢的,那是因为历代国王都不想承担改革的试错风险,这个风险太大了。 失败,王国倾覆,成功,见到成果的时间点也被推到了至少一代人以后。 他看向面前端着茶杯吸溜茶水的卷发侧脸,眉头紧皱,思绪万千。 瞭望台传声筒的喊声打断了安普顿的思绪,那是急促的警报。 “黑影!鬼船!敌袭!” 希尔彼得发出接敌指令,轮值的船员们扣好安全绳严阵以待,休息的船员们立刻起身拿起武器。 轮机舱只需留下一人,塞露挎上背包,拎着康尼的弯刀冲出了底层船舱。 梅尔辛,甚至是薇薇安都站到了甲板上,弯刀在手,准备随时切断鬼船射过来的钢矛。 沃尔特鬼影一般的出现在了安普顿的身旁,那把豁口的剑已经出了鞘。 谢里曼看着雾气中的巨大黑影,眯起了眼。 “这次,我可不打算跑了。” ------------ 第一百一十一章、新月号对鬼船 巨大的黑影出现在了新月号的右舷上方,站在甲板上的谢里曼盯着那团黑影下令发射钢矛。 嗖嗖声响了起来,不止有新月号发出的,不断有钢矛射向黑影,也不断有钢矛命中新月号。 一声古怪的号角声过后,开始有鬼兵顺着锚索滑向新月号。 “开炮!” 安普顿和几名船员听到谢里曼的命令,立刻点燃预瞄好的火炮,两声巨响的一瞬,弹丸射向右舷上方的黑影。 一阵阵冰碴和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随后的鬼兵与船员们缠斗在一起的喊叫声。 “继续发射!给我把锚索往回收!希尔彼得!给我拉住他!今天要是让它跑了,鬼雾中后面的航行就没法踏踏实实的了!” 侧舷的船员猛推绞盘,紧绷的锚索咯吱作响;舰桥上的希尔彼得死死的按住舵盘,抵抗着鬼船的拉力;船体侧面的船员们,挂着安全绳,脚踏着新月号的侧边,跟试图冲上侧舷的鬼兵战斗者;船头的甲板上,安普顿带领的火炮小队正竭尽全力的重新装填。 谢里曼站在侧舷边缘,观察着向敌面的战斗,有哪个船员受伤他就抓住哪条安全绳把船员拽上来丢给塞露,他戴着两个挂坠,挂坠“无用”的能力甚至能让他看得到哪个船员即将受伤。 火炮再次响起,这次的两声响间隔更加明显,很明显一个装弹快,一个装弹慢。 新月号一直保持着向左微微倾斜的姿态,让船侧承受鬼船钢矛的射击和鬼兵的登陆,但还是有少量的钢矛射中了甲板。 在上甲板等待轮换的船员们一拥而上,还不等鬼兵滑过来就砍断了那些零星的锚索。 随着炮声的不断轰鸣,新月号的向敌面不再有更多的鬼兵滑过来,甚至那些绷紧的锚索都在一根根的崩断。 谢里曼瞪大了眼,朝着舰桥方向喊:“希尔彼得!别让它跑了!” 希尔彼得立刻会意,原本左倾的新月号恢复平飞,在一根根锚索的断裂中朝着那团黑影撞去。 正在收紧绞盘的船员突然感觉不到阻力,他们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纷纷冲向钢矛发射器,将一根根带着锚索的钢矛射向黑影。 现在,到了拼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了。 新月号的向敌面,插着十几根钢矛,钢矛上的锚索垂落着,随着风向后掠去。 一根根的钢矛射向对面,它们拉紧的锚索在紧绷了一阵之后无力的垂下。 隆隆的炮声一遍遍的响起,每一次响起都能造成大量冰渣碎裂和木头崩坏的响声。 渐渐地,船员们射出的钢矛被割断的速度慢了下来,甚至船尾发出的钢矛已经不再被割断,捆着锚索的绞盘上栓满了绳子。 在又一轮的炮击后,谢里曼叫停了射击,开始看向浓雾中那个逐渐显出身形的巨大身影。 那是一艘多帆的古老飞行船,破败的辅桅杆上,船帆千疮百孔,像是几百年的烂布条。 被新月号拉住的这一面上有着大量的钢矛以及密密麻麻的弹洞,透过这些弹洞谢里曼甚至能看到货舱里滚来滚去的木桶。 甲板上,那些不死船员的肢体东一块西一块,它们蠕动着,试图凑在一起,但缺乏指引的它们像是无头苍蝇一般,爬的漫无目的。 “准备登船吧。” 谢里曼回头对安普顿说,但却没听到对方的回应。 他转头望去,安普顿伸着手表情震惊无比。 “这是……我们王族的徽记!这是探索船队的船!” “什么!?你感受到什么了吗?!” 安普顿自然知道谢里曼指的是对辉煌之心的感应,他眉头紧锁着摇头。 “希尔彼得!保持航向航速和高度!所有人警戒,你,跟我登船!” 谢里曼与安普顿顺着绳索滑了过去,沃尔特紧随其后。 谢里曼踢开甲板上蠕动的残肢断骸,问安普顿:“你确定这是探索船?” 安普顿指着破烂风帆上的半个徽记,说:“那里,我们切尔维西家的王之徽记。” “啊……合着两百多年前就已经有鬼雾存在了啊!这样的话咱找的这船队很可能已经……” “不可能。” 安普顿十分笃定的打断了谢里曼的猜测。 “辉煌之心会保护船队不受邪祟侵扰。” “那这艘船是怎么变成鬼船的啊?” “不知道。” 沃尔特落在了甲板上,解开了安全扣,他看着自己剑上的缺口,皱起眉啧了一声。 “船舱里不知道会有什么,你们二位是主要战力。” “那你干什么?” 谢里曼抽出火信点燃火把,说:“我照亮。” 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全船上下已经没有完整的活物了,最终,三人回到了甲板的船长室。 门已经不在了,船长室内一片破败。 谢里曼小心的拿起地上的一本书,他抹掉附着在上面的灰尘,那些的字迹他竟然读不懂。 “这是什么?” 安普顿看了一眼,随时丢到了一旁。 “御风者,是那个时候飞行船船长必读的书。” 谢里曼启动了“无用”的能力,他的感官被增强到了极限,那些散乱在角落的纸张,沃尔特的呼吸,漂浮的灰尘,没有一处逃得过他的眼睛。 他要找的,是航图和航行日记。 能力结束,谢里曼大口喘息着走到墙角,在一处柜子的底部抽出了一大卷羊皮纸和一本笔记。 他小心翼翼的展开羊皮纸,确定这是航图之后将笔记递给安普顿,这上面的字谢里曼无法辨识。 “你看看这是不是航行日记。” 安普顿翻开笔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从脑海中蹿了出来。 那是一个金发的青年,正站在整齐的列队中。 这是飞行船队起航前的时刻,船长们正在集体宣誓。 安普顿长出一口气,说:“涅拉尔,飞行船队九号船的船长,这就是他的航行日记了。” “好,那么……” 没等谢里曼说完,一声炮响把二人吓了一跳,紧接着是鬼船的倾斜以及乱七八糟东西在舱室里滚来滚去的响动。 安普顿慌乱的扶住一旁的舱壁,大睁着眼盯着谢里曼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瞪什么啊还不快跑!谁也没说鬼船一次只来一艘啊!” ------------ 第一百一十二章、熄灭的火焰 过来容易回去难。 三人在过来的时候新月号处在高位,方便的很。 但新月号现在正与左舷的鬼船交战,没工夫降低高度配合三人的行动,船员们又集中在左舷,锚住这艘鬼船的锚索正在一根根的崩断。 “喂!快点啊!” 薇薇安始终担心着她的王,她没有与船员们一起在左舷战斗,而是站在右舷边缘,一脸紧张的盯着她的王。 谢里曼三人在没有斜度的情况下,只能把安全绳挂在锚索上一点点的往回爬。 接二连三的炮火声让谢里曼感觉十分不妙。 火药有多少,他比谁都清楚,这么长时间的战斗,弹药已经消耗了至少五分之二了,接下来他们还要走出鬼雾,必须节省。 三根锚索同时断裂,三人在半空中随着风荡来荡去,他们能做的只有抓紧锚索,等待新月号的战斗结束。 试着往上爬了几步的谢里曼冲着薇薇安嚷嚷道:“去告诉希尔彼得!打跑就行,这次不登船!” 但薇薇安始终不肯离去,拽着安普顿的安全绳使劲的往上拉。 “操!安普顿!让她去执行命令!” 安普顿的话也不好使,薇薇安仍然执拗的拉着安普顿的那根锚索。 火炮的开火声,呼喊声,跑动声,船员们全都忙着战斗,没人注意到他们右舷的鬼船已经歪斜着沉入浓雾之中。 信念激发出的力量是巨大的,身为女性的薇薇安在这股力量的驱使下,硬是把体重比她重得多的安普顿从晃动的船侧给拉了上来。 然而,当她满怀欣喜的将安普顿从不停晃动的船舷下拉上来的时候,她期盼的事情却没能发生。 安普顿甚至都没看她一眼,冲向前甲板,叫停了还在进行的炮击。 然而这已经晚了,嘎达已经带领船员滑向敌船,准备解决敌船上最后的有生力量了。 安普顿眉头紧皱的跑了回来,他先是将安普顿拉了上来,然后是沃尔特。 “来不及了,嘎达已经带着船员过去了。” 谢里曼一边解着安全绳一边问:“还剩多少火药?” “小半桶吧。” “炮弹呢?” “不到二十颗。” 谢里曼紧皱眉头,冲向新月号的左舷,二人紧随其后。 被冷落的薇薇安感到万分失落,刚才她心中燃起的火熄灭了。 这是一艘年代并不久远的飞行船,上面被炮击的全是窟窿。 “船长,有煤油!” “弄过来!” “有酒!” “都弄过来!你去找找航图和航行日志!” “好嘞。” 半个小时之后,射出去的钢矛被重新收了回来。 康尼和塞露吊在船侧,一边检查气囊的损伤一边回收着敌人射在船体上的一根根钢矛。 在康尼的教导下,塞露很快学会了气囊外囊的修补,二人一人一侧,修复着外囊上的洞。 谢里曼在船长室,面前两份航图,两本笔记,这两本笔记一本他看得懂,一本他看不懂。 “先不说笔记的事,先说这两份航图…… 你们王室船队的船最后的航图标记点是这里……” 谢里曼说着,在自己的航图上用铅笔打了个叉。 “然而这艘四十年前的商船,航图最后的标记点在这里……” 谢里曼使劲的划拉着自己的航图,越过瓦兰斯大陆岛继续向东,画了个叉。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鬼雾的移动范围远超我们想象,这是第一点,第二点,鬼雾里的船也会多的远超我们的想象。 第三点,最重要的一点,我们无法以王室船只的出现来判断自己是否已经接近了探索目的地。 现在你赶紧翻译那本航行日志,我看这本,争取今天搞完。” 猜想被否定,安普顿十分沮丧,他本以为此行的目的地就在鬼雾范围内的某个岛屿,现在来看这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 我不要求薇薇安一直听从我的命令,但至少在危机发生时,她得听从我的指挥,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下次返回双子岛进行补给的时候,我得把她扔在那。” 安普顿点头,对这一点他表示赞同。 薇薇安不同于其他船员,更不同于谢里曼,服从是王的仆从唯一的美德,既然薇薇安拒绝执行他的命令,那她需要的是接受惩罚。 但在新月号上,他不能当着谢里曼的面去惩罚薇薇安,他怕被谢里曼当做暴君。 鬼商船上的葡萄酒很好,经过四十年的酝酿,它的入口感极为顺滑,带着一股特有的果香。 不光是谢里曼,连身为王族的安普顿都对这酒大加称赞,表示如果谢里曼能将这酒带回瓦兰斯,他能帮谢里曼找个不错的买家。 “我?除了必要的补给之外,我没有回瓦兰斯的理由了。” 谢里曼头也不抬的盯着航行日志,一页页仔细的看着。 安普顿自讨没趣,只好继续翻译。 随着时间的推移,安普顿是越看这本日志越觉得不对劲。 船队似乎被一种厄运包围,鬼雾并不是这艘船掉队的原因。 他变得沉默,这份沉默警醒了谢里曼。 在谢里曼的日志中,详细的记载着一个叫威斯敏的船长,在遇到大面积鬼雾时的无助与挣扎。 这也导致这份日志中的大面积记录都是航行中的一些琐事,真正能提供帮助的线索几乎没有。 这里面唯一有用的,是提到了一种背生黑色膜翼的人形生物。 他们栖息在这鬼雾之中,这种人形生物貌似只有女性存在,她们以优美的歌声和美艳的外表诱惑着船上的船员,一旦被她们俘获,就会被拉至空中,遁入暗雾。 “喂……有提到什么重要的事吗?航向、目的地之类的?” 安普顿摇头,眉毛都拧到了一起。 “他们船上闹鬼了,我还在看……” “闹鬼?这鬼长什么样?” 安普顿没理谢里曼,谢里曼直接凑了过去,明明看不懂,还要硬看。 在那张信纸上,除了散乱的笔迹之外,还有着几滴血迹,在血迹的旁边还有着一幅画。 这幅画画的是一个人,他正蹲在某个地方回望,在他的眼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而这个黑窟窿里,正有着某种黑色液体汩汩而出。 ------------ 第一百一十三章、两百年前的航行日志 瓦兰斯历3725年217日。 我,涅拉尔·宝可夫,以太阳神的名义发誓,我从来没见过如此诡异的病症。 那些生病船员的状态仍然没什么好转的迹象,他们不停的咳。 作为太阳神的后裔,他们的胆怯是可耻的,是令先祖蒙羞的,我深知这一点,所以我并不惧怕死亡。 但我害怕毫无意义、毫无荣耀的去死。 瓦达的死像是证明了流言所说一样,这是一种诅咒,并随着船员们的恐慌蔓延着。 临死前的瓦达不停的讨要着水,虽然他一碗一碗的喝着水,但口渴的迹象似乎并未得到缓解。 几乎是刚喝完水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就再次喊着渴,并接着到处乱抓。 即便我们把宝贵的水不加节制的灌进他的嘴里,但他仍然没能活下来。 他的死状很恐怖,眼球从眼中鼓了出来,滚到了地上,黑色的血液汩汩而出。 有船员说,他从瓦达的尸体中看到了升腾而起的黑影。 我不相信这些。 在船队起航前,太阳神教的大祭司曾亲自为船队中的每一艘船做过洗礼,我相信太阳神的力量会祛除这些邪祟。 我坚信,这只是一种疾病。 船医霍华德正在寻找病因,但他的成果十分有限。 他今天向我做出了解刨瓦达尸体的要求,我没有答应。 因为我无权阻止瓦达在死后回归太阳神的怀抱。 瓦达的尸体在几个小时之内变得干枯,他成了一副皮包骨的样子,蜷缩着,怎么都拉不开。 他的葬礼在前甲板举行,船员们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默默看着,直至烛火烧断了绑着羽气球的绳子。 羽气球带着瓦达的那蜷缩、干枯的尸体越飞越高,船员们目送着瓦达的离去。 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出现在了人群之中。 那是一声叹息,外加“诅咒已被瓦达带走”的低语。 我很愤怒,下令找出说话的人,那人被我的大副绑在了桅杆上。 我知道,这种情况下最重要的是稳住士气,等待船医霍华德找到医治怪病的方法。 瓦兰斯历3725年219日。 又有患病的船员出现了极度口渴的状态。 他极度恐惧,一遍遍的索求着水,并询问着霍华德自己是否大限已至。 霍华德是一个拥有慈悲心的人,他一遍遍的安抚着口渴的病患,并声称自己已经竭尽全力医治,只需等待病情好转。 在上报船上状况的第七天,我的瞭望员终于等来了旗舰的旗语。 一名太阳神随船祭祀即将登船为这些患病的船员祛除邪祟。 这是一个好消息,船员们终于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唯一没觉得轻松的是船医霍华德,他极力要求对死去的船员进行解刨,寻找病因,即便离世的船员已经回归太阳神,还没离世的仍在挣扎。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个年轻的佛多看起来也时日无多了。 但我错了,佛多比我想的要死的快得多,他甚至没等来随船祭祀的驱邪仪式。 祭祀拒绝了霍华德解刨义体的要求,他坚持按照礼法,让同样变得干枯、蜷缩的佛多以完整的状态回归太阳神的怀抱。 瓦兰斯历3725年221日。 祭祀的仪式并未阻止病魔的扩散,昨天又有一人发病,今天有一人死去。 那名发病的年轻船员名叫多侬,他是一个短发的精神小伙。 但当他被霍华德确诊之后,流着鼻血的多侬完全没了精神,他像是一个霜打的茄子一样迅速的失去了活力。 三个小时之后,多侬开始发烧,这是怪病患者都要经历的病症。 尽管霍华德付出全力,他也无法让多侬回复正常。 多侬开始哀求,开始哭泣,甚至拒绝躺在病床上,他不承认霍华德的诊断,不承认自己正在生病。 从开始发烧到死亡要经历一星期的折磨,多侬在斗争初期就败给了病魔。 鼻血无法止住的多侬烧的双膝酸软,很难说他是自己跳了船,还是因为患病虚弱导致的失足,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永远也无法回归太阳神的怀抱了。 霍华德依然坚持要进行解刨,我说暂时没有人去世,他说明天一定会有人死。 他说的十分笃定。 我真希望他在医术上也能如此笃定。 我将此事瞒了下来,不予上报,静静地等待着那个即将被死神夺取生命的人魂归太阳神殿。 瓦兰斯历3725年222日。 我确信,这不是疾病,这是恶毒的诅咒。 费曼的尸体在底舱被解刨,是我亲手做的,霍华德这个从没杀过人的大夫做不来这种事情。 我之所以确定这是诅咒,那是因为在刀子插入费曼胸腔的时候,触感就极不对劲。 我是个荣耀战士,杀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捅穿胸部的时候,刀子会有一个穿过空腔的过程,这个过程就像是捅穿了鼓面,阻滞的手感会突然一轻。 然而费曼的胸腔却没有这种感觉。 当我划开胸腔的时候,我和霍华德都明白了奇怪的原因。 在费曼的胸腔里,原本空洞的肺部现在长满了奇怪的粉色肉芽,即便费曼已经失去了生命,这些肉芽仍在蠕动。 不只是胸腔,当刀子拉开腹腔的时候,那些肉芽同样出现了,它们扭曲着,挤压着费曼的脏器,像是一个个鸠占鹊巢的秃毛雏鸟。 霍华德失败了,解刨尸体对搞懂病情毫无帮助,他很沮丧。 我没办法劝他,因为我知道,他即将死去,因为他的鼻子里流出的鼻血已经无法止住了。 瓦兰斯历3725年227日。 我已经病了第三天了,霍华德要喝水,但船上的水已经喝完了。 船员们都死了,霍华德和我是最后的了。 船员们在得知自己患病后,立刻疯笑着跳进了碧海,没有一丝的犹豫。 我们已经跟丢了船队,永远的跟丢了。 今天运气很好,露水收集器中收集了不少水,当我端着碗,忍受着高烧带来的浑身酸痛来到船舱之后,看到了面朝墙角坐着的霍华德。 在我的呼唤下,他转过头来,他的双眼中什么都不存在,那是两个黑乎乎的流着黑血的窟窿。 他没有喝水,他只是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问我是否看得到他胸中蠕动的粉色肉芽。 我低头看去,发现他已经将自己的胸膛刨开,黑血与内脏撒了一地。 ------------ 第一百一十四章、两百年前的怪病 安普顿在读完航行日志之后抬头看向谢里曼,谢里曼打了个哆嗦。 “赶紧把沃尔特叫过来,快点!” “怎么了?这是诅咒还是疾病?” “你赶紧去,先做,做完再问!” 几分钟后,谢里曼交替看着面前的二人,说:“我怀疑这是一种寄生虫。” 安普顿愣了半天,一脸的疑惑。 “就是一种极小的虫子,通过寄生在人体内而活。” “我知道寄生虫什么意思,可这不对吧,这明显有传染的迹象,难道不是某种疾病,或者是诅咒吗?” “疾病最多也只是对身体造成生理性破坏,不会有粉色肉芽这种东西,而且特殊的寄生虫病也会形成一种传染性的假象。” “不不……你不能从有粉色肉芽这件事上就判断那是寄生虫,这笔记里说不通的事太多了!” “是啊!说不通的事太多了…… 他的船员死的死,跳船的跳船,那船上的鬼兵是哪来的? 船医霍华德胸膛都被刨开了,怎么没死呢? 我确定这是寄生虫病,但离开大陆岛这么久了,早怎么没发病呢? 先不说问题……先说现状……我们三个有可能也中招了。” 安普顿和沃尔特对视了一眼,沃尔特没听到关于航行日志的讲述,对整件事的危险性毫无概念。 但安普顿就不同了,航行日记中的描述让他头皮发麻。 “你先别慌……咱们仨就住这里别出去,待上三天,没事估计也就没事了。 毕竟两百年前的东西,就算是有虫卵在也不一定能保存那么久。 来来,把在鬼船上摸过的东西都写下来,还有回到船上都跟谁有直接接触,就算咱仨里真有人发病了,也好判断寄生虫的传播途径。” 三天的时间,新月号已经驶出了鬼雾,期间他们再次遭遇一艘鬼船。 这艘鬼船小的可怜,只有新月号的三分之一。 它船上的钢矛射了两三根就哑了火,忽忽悠悠的准备靠近直接打接舷战,希尔彼得一把方向,急转的新月号直接把它撞散了架。 重见阳光的船员们再次恢复到高注意力的观察之中,五个瞭望岗,生怕错过可能会出现的探索目标。 这三天里,他们讨论着闷在船长室的三人。 有人说船长已经获得重要线索,三人正在解读;有人说船长又要鼓捣什么新东西,正在画图;甚至有人说船长脸上长了一脸的痘,根本就不敢出门。 这些传言令薇薇安感到不安,她多次以送饭的名义敲开船长室的门,只为看看安普顿是否安好。 但她每次都得不到回应,她能看到的,只有被打开了一条缝的门,和里面伸出的一只手。 薇薇安的不安最终在今天抵达了顶点。 她端着三人份的餐点来到船长室,像往常那样敲着门,门像往常一样打开了一条缝,手像往常一样从门缝里伸了出来。 跟往常一样,这是谢里曼的手。 薇薇安伸脚卡住门缝,同时猛地推门,餐盘里的食物翻落在地板的一个暗淡的鞋印旁。 “哎哎你干什么?” “你把老爷怎么了!开门!” 薇薇安力气之大,大到谢里曼都要按不住门板了。 就在薇薇安即将冲入房门之际,一个低沉的声音怒喝道:“退下!” 薇薇安在惊愕之中停下了动作,随后她仿佛力量被抽空了一般,满脸沮丧的退出了已经挤进来的半个身子。 “你把吃的拿走吧,我们这几天都没动弹,根本不饿,再说这还没到饭点。” 谢里曼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薇薇安将切片的熏鹿肉拾回盘中,看着地上那只暗淡的鞋印,这是她王的脚步。 她跟随这个脚步唯一的目的就是想成为王的女人,而自己最近的所做,似乎正在将自己推离这一目标。 “为什么啊……我明明只是想帮忙啊!” 回到舱室的她在心中呐喊着,看着托盘里为王准备的熏鹿肉,眼泪从脸颊滑落。 转过天来,阳光明媚。 谢里曼走出船长室,伸了个懒腰。 三人屁事没有,事实证明这是一场虚惊。 时间能摧毁大部分东西,何况是两百年的岁月。 安普顿拉着个脸,他要去找薇薇安。 连续两次的无视命令令安普顿很气愤。 作为一个王,他需要的是不假思索的服从。 然而打开舱室门的薇薇安虽然强打精神,但那一脸的虚弱是谁都看得出来的。 安普顿伸手摸了摸薇薇安的额头,心里一沉。 高烧。 薇薇安安静的低着头,高烧加上被王轻抚的羞涩让她的脸看上去更红了。 “你……你这几天都吃了些什么?” 薇薇安刚想说些什么,突然觉得鼻子下面很痒,她伸手去摸,手上一片殷红。 谢里曼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高烧与鼻血,这是航行日志中怪病的初始状态。 他与安普顿在薇薇安的舱室里抓耳挠腮,沃尔特站在门口,一脸紧张的屏息听着。 “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今天一开始的时候,就是发烧,没什么特别的。” 薇薇安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以为自己等来的会是安普顿的责难,没想到却等来了对方细致入微的关心。 “你把这两天吃过的东西,喝过的东西全都说一遍。” “就大家吃啥我吃啥呗……啊对了,该去给船员们准备午餐了。” 谢里曼一拍脑门,长叹一声,病的偏偏是厨子薇薇安,她可是接触过全船所有人的超级传染源。 “你别管午餐了,一样样的说,都吃过什么,详细点。” 谢里曼催促道。 薇薇安有些不悦,她希望舱室里只有她跟她的王,谢里曼的存在无疑是个扰人的灯泡,这让她无法享受与王的独处时光。 她一项项的细数着这四天都吃了什么,说道最后一餐的时候,她愣了一下。 “昨天我给你们送饭的时候,那盘子不是掉了吗,我就捡起来自己吃了,没吃完,剩下的在那。” 谢里曼看向舱室边缘支起的木板桌,上面有半盘熏鹿肉。 “这个吗?掉哪了?” “就船长室门口,我当时不是想进去来着吗?那有个鞋印,就鞋印附近。” 薇薇安尽量回答的详细,她希望得到详细答案的谢里曼会赶快离去。 然而,谢里曼是如她所愿的离去了,却也带走了她的王。 ------------ 第一百一十五章、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船长室门前,谢里曼盯着地上的鞋印直皱眉头。 “这是你的脚印吧?安普顿?” 安普顿点头,二人蹲在那里仔细研究。 “你在船上都踩过什么东西吗?” 安普顿仔细的回忆着,从踏上鬼船的一刻,到进入船舱,再到底舱,最后是返回船长室。 “我在底舱的时候踩到过一摊水。” 谢里曼愣了一下,缓缓地转头看向安普顿:“水?你确定是水?” “我确定。” “那我知道了……就是你把这鬼东西带上船的了。” 看到安普顿那不解的样子,谢里曼叹了口气,接着说:“鬼船上温度低于冰点,连他们射出的钢矛都带着冰碴子,他们的船上能有水?” “那我踩得是什么?” “胶质状的虫卵!透明的,比水稍微黏一点,冰点比水要低。” 安普顿无话可说,因为那摊东西确实跟水不太一样,在倾斜的鬼船上,它们没有流动,而是挂在舱底。 “从薇薇安发病的时间来看,这种东西进入人体之后到发病只需要一天,从这个角度去分析掉队的王船的话,那就是有人投毒了。” “投毒?” “它很像水,把它扔水里,那些船员就喝进去了啊……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生病晚期的船员一直要水喝,寄生生物会在某种程度上控制宿主的行为。” “这哪里是寄生虫,这就是巫术啊!” “你要这么想也行,赶紧把你的靴子刷了!刷的时候小心点,别让水流到下层蓄水舱!” 谢里曼说完,猛踏加班,希尔彼得叼着一块黑面包出现在了谢里曼的面前。 “老大,你终于出来了啊……” “怎么还老大啊,赶紧,组织人手给新月号来个大扫除……” 谢里曼说着,凑到希尔彼得耳边嘀咕了两句。 “啊?真的有巫师啊?” “有,赶紧吧,让大家小心。” 希尔彼得走后,安普顿问谢里曼刚才跟希尔彼得说了什么,谢里曼叹了口气。 “我跟他说,新月号被那艘大鬼船上的巫师给诅咒了,要彻底清洗新月号才能解除这个诅咒,并且那些将诅咒清洗下来的水不能直接触碰,否则碰触过的人会被诅咒致死。” 全船大清洗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在这一天里,薇薇安的病情在一直加重。 她蜷缩在吊床里,满脸是汗,顶着两个黑黑的眼圈急促的呼吸着。 梅尔辛要来拿自己的个人物品,她被谢里曼安排暂时去塞露那边住。 她刚出门谢里曼就赶了出来,叫住了她。 “角桌上的那半盘熏肉你没吃吧?” “那是鹿肉吧?我哪敢吃啊……” “啊?” 谢里曼还以为贪吃的梅尔辛已经吃过那盘鹿肉,但没有发病,还想以她为突破口寻找对抗寄生虫的办法。 “刚从双子岛起航那几天,我偷着吃过薇薇安藏在木桶里的熏鹿肉,但被她发现了,她给我那顿打啊……哎,我哪还敢再吃啊。” 连嘎达都打得过的梅尔辛会被薇薇安按着打?这简直是一物降一物了。 谢里曼尴尬的挠了挠脸颊,说:“你去吧,让塞露来找我。” 十分钟之后,塞露慢吞吞的来到了薇薇安的舱室,在见到薇薇安的一刻,她立刻就知道了谢里曼为什么要找她。 “不是吧,又拿我当医生……” 安普顿看了一眼呼吸平稳的薇薇安,轻轻的碰了碰对方的肩膀,在确定她睡着了之后,将航行日记中的故事简短的讲了出来。 “找到了传播途径,扩散应该是控制住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救她的命了。 你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去除寄生虫。” 塞露还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直到沃尔特焦急的呼唤了几遍她的名字。 “不是,我跟寄生虫打交道的经验,仅限于帮拉姆的牛祛除蜱虫……但那是外面的,她这个是里面的……里面的要怎么除虫啊?” “想想办法,我们这几个人没有药剂学知识,对这种事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塞露抓耳挠腮,脸上的汗一点都不比薇薇安脸上少。 “她会不会只是发烧而已啊……” “我很确定这不是,塞露,别抱侥幸心理,这样下去她可就死定了。” 谢里曼的话让塞露和沃尔特齐齐一抖,塞露眉头紧皱,沃尔特面露苦涩。 “既然死定了……那要不咱给她下毒吧?” “啊?” 三人同时发出不敢置信的疑问,塞露赶紧摆着两只黑漆漆的手试图解释。 “你看啊,我给她下毒,她只要撑到那些虫子先死就行了,到时候我立马给她喝解药……” 舱室内一片寂静,连薇薇安那微弱的呼吸声都显得震耳欲聋。 “呃……她是你的人,你拿主意吧……” 谢里曼把皮球踢给了安普顿,安普顿看了一眼沃尔特。 几人都知道这里面的危险程度,这用毒的量要是一个没把握好,薇薇安连剩下的这几天都没有了。 但几人也都知道,这好像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看到了沃尔特眼中流露出的坚持,安普顿一拍大腿。 “就这么办吧。” 材料的准备就花去了大半天的时间。 当塞露在薇薇安的舱室中架起那个熟悉的小茶锅的时候,在场的三人都吸了口凉气。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最初喝到的黄花茶,竟然出自这个毒锅。 随着一样样的材料加入,茶锅里的液体在一个眨眼的功夫由清淡的翠绿变成了紫色,这个过程就连开启“无用”能力的谢里曼都没能看清。 而且这原本清淡的绿色液体在变化的一瞬间还出现了一阵阻滞感,状态也在瞬间变得粘稠得多。 一个个气泡从这些紫色的糊状物里冒了出来,破裂之后发出啵的一声,随着气泡中蒸腾而起的热气,一股与卖相极不相符的清香充满了整个屋子。 塞露拿着一个木勺,在锅里舀出一点,弄进碗里,她看了一眼薇薇安那虚弱且充满汗水的脸,像是在估算用量。 接着,她开始加水,稀释,搅匀。 薇薇安也被沃尔特摇醒,她睁开眼,张了张干裂的嘴唇。 “有水吗?我好渴啊……” ------------ 第一百一十六章、要命的贪吃鬼 “有有有,来,喝吧。” 塞露一边说,一边搅动着碗里的淡紫色液体,充分搅匀之后递给了薇薇安。 薇薇安接过那碗紫色的液体,眉头皱了皱。 “退烧的,你喝完之后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她没有怀疑,饥渴的感觉让她无法多做思考,一仰头,她将这些带着清香的液体全都灌了下去。 “再睡会吧,睡醒了就好了……” 塞露是会照顾人的,最起码比旁边那三个糙汉子强得多,她给薇薇安掖好被单,轻轻的摇着吊床,像是一位哄着孩子入睡的母亲。 药物起效的并不快,以至于谢里曼都以为这毒下的是不是太过温柔。 两个小时的时间,众人终于等到了药效发挥作用,这时众人才明白,这药效来的慢,但来的很猛烈。 薇薇安一开始只是吐,但吐过几次清水和胃液之后,她开始吐血。 谢里曼手忙脚乱的找来个盆接着,沃尔特更是手忙脚乱的准备些热毛巾之类完全没派上用场的东西。 安普顿抱着肩膀看着几人忙来忙去,焦急的、不停的抖着腿。 后来,薇薇安不止是吐血,她开始不停的咳,鼻子、嘴、眼睛甚至是耳朵里都有血流了出来。 众人开始怀疑,到底是薇薇安坚持不住了,还是这个法子本身就是错的。 塞露仍然温柔的安抚着薇薇安,她甚至唱起西索童谣,她把薇薇安当成自己的弟弟拉姆,想象着小时候拉姆在她怀里折腾着不肯睡觉的样子。 突然,薇薇安猛地坐了起来,还没来得及侧身就呕出来一口鲜血,鲜血之中还夹杂着几根铅笔头大小的肉芽。 这些肉芽在血泊中扭曲着、蠕动着,有几条还抽搐着,仿佛同样承受着某种剧烈的痛苦。 “哇!” 塞露被这些东西吓了一跳,她从没见过这种虫子。 谢里曼赶紧找来东西,想把这些玩意弄到地上,但被冷静下来的塞露给阻止了。 她找来小瓶,拿出镊子,将这些扭曲的肉芽一一收集起来,看的一旁的谢里曼浑身发毛。 “你收集它干什么?!” “万一将来有用呢?” “有用也不用它,赶紧扔了!” “我研究研究,会扔掉的!” 一旁的沃尔特看不下去,赶紧打断两人的话。 “是不是行了?行了就赶紧给薇薇安吃解药啊?” 塞露试了试薇薇安的脉搏,说:“她还扛得住,让她吐干净吧,万一有没毒死的,那还是会要了她的命的。” 仿佛在印证塞露的话一般,薇薇安再次猛地起身,吐出一口血。 这次的血里夹杂着更多的粉色肉芽。 连续的几次呕出肉芽之后,薇薇安闭着眼,虚弱的抬手,塞露赶紧把耳朵凑过去听。 听完的塞露对三人说:“你们出去吧,大男人在这里不方便。” “不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啊……” 塞露不耐的推着三人,她是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赶紧出去!真要帮忙就去把梅尔辛喊来。” 三人出门,沃尔特想赶紧去叫梅尔辛,但被谢里曼叫住了。 “咱仨别动,鬼知道咱们身上有没有粘上那东西的卵。” 沃尔特看了看衣袖上的点点血迹,只好停下脚步。 谢里曼猛踏甲板叫来了希尔彼得。 “你别过来,就站那听我说。” 希尔彼得一脸疑惑,但照船长说的做这种事已经刻在了他的直脑筋上,他立刻停下脚步。 “你去叫梅尔辛来,然后你不用回来了。” “好嘞。” 希尔彼得应了一声,跑开了。 没过多久,梅尔辛跑了过来,谢里曼简述了照顾薇薇安的任务,她推门走了进去,赶紧关上了门。 就这一开一关的空档,门里传出的噗噗声让门外的三个糙汉子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赶出来。 而这也就代表着驱虫工作进行的十分有效。 几个小时之后,塞露拎着个桶走到船舷,将那冒着臭味和血腥味的混合物倒向了碧海。 她的身后,梅尔辛拿着拖把,对塞露走过的路径拖来拖去。 “那个桶你还留它干嘛?!” 谢里曼冲着塞露嚷嚷道。 在“噢”了一声之后,塞露又把木桶给扔了出去。 三个老爷们回到薇薇安的舱室里,这里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了,异味也被塞露洒上的香水盖住。 吊床上的薇薇安还在昏睡,不过她脸上的汗已经没那么多了。 沃尔特摸了摸薇薇安的额头,已经不再烫手,他又摸了摸薇薇安的脖子,脉搏虽然虚弱,但十分的平稳。 一声愤恨中夹杂着绝望的喊声从谢里曼的嘴里喊了出来,沃尔特吓了一跳,赶紧看向谢里曼。 “不是!咱仨就谁也没想过把这玩意给扔了吗?!” 沃尔特顺着谢里曼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放在角桌上的那盘熏鹿肉,那鹿肉明显少了几块。 是谁吃了熏鹿肉那很容易猜得到,毫无疑问就是梅尔辛,而她也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就是我吃了,咋的,她现在还能跳起来揍我?” 谢里曼抹了把脸,问塞露。 “那药还有吗?” “有,有的是,我做多了,没舍得扔。” 谢里曼叹了口气,塞露虽然听话,但也不是个省事的主。 “你不舍得扔?那你要拿来干什么啊?” “没准能派的上用场啊,你看现在不是正好派上用场了吗?” 被塞露指着的梅尔辛一脸疑惑。 “干嘛啊?我好好的才不要吃药。” “不,你不好,薇薇安就是吃了那些熏鹿肉才生病的。” 谢里曼的话像是给了梅尔辛一棒槌。 她的表情从惊讶逐渐变为恐慌,那蠕动的粉色肉芽,密密麻麻的落进桶里的场景出现在回忆中,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会吧!我不要啊!” 谢里曼感觉自己被头牛给撞了,恍惚间他看到了梅尔辛一个冲刺下蹲,抱住了试图拦住她的沃尔特的双腿,紧接着把他掀了起来。 等谢里曼回过神来,梅尔辛已经扬长而去,留下在地上龇牙咧嘴的沃尔特。 “安普顿!你怎么不拦着她点啊?难道你忘了王船上那些跳了碧海的船员了吗?” 惊呆了的安普顿回过神来,赶紧追了出去。 ------------ 第一百一十七章、侯爵夫人 瓦兰斯大陆东部,槐叶城。 这是一个依托领主城堡建造的城邦,城墙并不算高,也不算结实。 它甚至不够合理,北面的护城河以北有着一片几十米高的土丘。 法布因站在这片土丘上,眉头紧皱。 “我没想到槐叶城的城防竟然还有个漏洞……这个土丘怎么处理?将来要挖掉吗?” 吉利抽出剑捅了捅脚下的大地,薄薄的土层下面,是坚硬的石块。 “我看挖是挖不掉的,倒是可以用来做个陷阱。” “陷阱?” 犹米斯一脸坏笑的指着吉利。 “啊……像丹诺吉小镇的那次!” “没错。” 即便他知道二人在丹诺吉小镇的那次战斗,但法布因仍然没想明白两人所说的陷阱。 这可能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吧,法布因能看清复杂的阴谋,看清长远计划带来的收益与陷阱,但他却看不明白一个小小的战术应用。 “你们在这里好好研究城防吧,我进城去见阿曼达夫人了。” 法布因一抖缰绳,胯下的那匹黑色的马开始小跑,直奔槐叶城的北城门而去。 护城河的宽度、城墙的高度和厚度都不是很理想,法布因甚至有种判断失误的挫败感。 直到马匹进城,他才发现了槐叶城外城墙羸弱不堪的原因。 在距离外城墙六七百多米远的地方还有一道护城河,河的另一面又是一道城墙。 这条护城河仍然宽度不大,城墙依然强度欠佳。 他下了马,拉着缰绳,张望着穿过吊桥,在一个面包摊铺前停了下来。 “老爷子,这里怎么两层城墙啊?” “两层?” 老爷子一边揉面团,抬起一只手往南边一指:“那边还有一层呢。” 法布因抬头望去,确实有城墙,而且高度比前两层要高出不少。 “旅行者?” 法布因呵呵笑着,丢下一个铜板拿起一个面包就啃。 “这里原本不是城市,大概是一百多年前开始吧,阿曼达侯爵开始出租耕地,很多佃农就开始在这边扎下根了。 阿曼达侯爵出租的耕地都是他找人开垦过的,佃农租来就种,方便,租金还算公道,于是就有更多的人来租,更多的人在城堡周围搭建房子。 老百姓有钱就遭贼,那时候的山匪可凶了,下山就抢,他们进不了侯爵的城堡,就抢城堡周围的老百姓。 老侯爵在世的时候还组织民团去剿匪嘞,根本没用,剿不干净,他一气之下就建的这道城墙,就是你看到的第二道城墙。 后来老侯爵走了,小侯爵继承爵位,他开放集市,很多商人来这边做羊毛交易,慢慢的人根本就住不下了,后来又有人在城墙外面盖房子。 世上这事儿啊,就是一遍遍的轮回,城墙外的人多了,又闹山匪。 小侯爵四十那年吧,应该是的,又建了一道城墙,就是外面那一道了。” 法布因望着城墙,这哪里是城墙,这分明是槐叶城的年轮。 两代优秀郡主的努力让这片土地上凭空生出一座城,现如今,这优秀的领主血脉即将陨落。 他叹了口气,朝着第二道城墙走去。 穿过第二道城墙,这里的建筑更老旧了一些,街道的布置也更加无序,确实如老人所说,这里并不是有规划的建设。 领主城堡前,护城河很宽,吊桥很窄,城墙很高,那巨大的石块之间的缝隙中抹着灰浆。 这道城墙很标准,养护也十分到位。 法布因牵着马匹穿过吊桥,被卫兵拦住。 “干什么的?” “南方橡果镇的法布因,前来拜见阿曼达侯爵夫人,之前我有派人送过信,但我没时间等回信了,直接就过来了。” 卫兵压住马的缰绳,说:“那你在这里等着。” 他说着,对着旁边的卫兵使了个眼色,那名士兵小跑着进入了城门。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这名士兵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女仆。 “法布因先生,我家主母请您前去一楼大厅。” 法布因微微颔首示意,士兵松开一直抓着的缰绳,退回到了城门口。 马被一名赶来的仆人牵走,法布因整了整斗篷,跟着女仆踏入城堡大门的拐口。 “先生,请您将武器交给我们的战士保管。” 法布因解开腰间的剑带,将那把剑格大的出奇的佩剑交给了一旁伸着两只手的战士。 “所有的,法布因先生。” 匕首,长匕首,甚至是臂甲都被法布因解了下来,东西一样样的摞在战士的手中,转眼就堆了七八件。 做完这一切之后,法布因张开双臂,等待对方检查。 “谢谢您的理解,法布因先生,您想必已经知道了侯爵在王城入狱的事了,我们主母势单力薄,只能加强戒备。” 没有搜身检查,这一点法布因倒是很意外。 大厅之中有着一张长桌,一个贵妇坐在桌子的一头,左右各站着一个卫兵。 法布因行礼,贵妇微微抬手。 “我看了你的信了,橡果镇的法布因,你在信里说,现在是槐叶城,乃至阿曼达家族命运的十字路口。” “是的夫人,虽然阿曼达侯爵还未被定罪,那是因为还没到定罪的时候,等大军赶到槐叶城,您定会收到侯爵被定罪的王召。 他的罪名将会是叛国。 我劝您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早做打算,给侯爵大人的血脉一个延续下去的机会。” 贵妇的视线动了动,法布因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不动声色,等着对方的回复。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弃发誓相伴一生的爱人吗?” 随着贵妇的话,她身旁的两位士兵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您已经没有时间多做思考了,国王的大军已经对栗花镇内暴动的普莱姆斯教徒实施了镇压。 想必您已经听说了王师屠城的全部过程了,您不会以为,国王会宽恕一个当众令他难堪的侯爵吧?” 贵妇的眼神再次从法布因身上移开,紧接着又移了回来,法布因眯起了眼。 “你不会认为,我是个普通到,连自己丈夫的遗志和他的孩子都保护不了的女人吧?” 法布因转身,看向身边的女仆。 “我当然不这么认为,阿曼达侯爵夫人,我给您提供的,是一个即使失败,也不必承受罪责的选项。” 女仆盯着法布因,抬起手挡住了弯起的嘴角。 “哎呀呀……被看穿了啊。” ------------ 第一百一十八章、侯爵夫人的选择 即便在书房,阿曼达侯爵夫人的身边也带着卫兵。 “聂兰侯爵,如果你当年成功的坐上了王位,也就没有今天这档子事了。” 法布因尴尬的笑了笑,说:“成王败寇,我已经不是什么侯爵了。” “说来听听吧,你的那个即便失败,也不必承受林恩王室责罚的原因。” “首先,阿曼达侯爵肯定会被处刑,这点请你认清现实。 他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对错误的人,说出了错误的话。” 侯爵夫人的眼中有一抹悲伤一闪而过,但她却仍然淡定如常的说:“这点现实我还是认得清的。” “好,只要您不想着怎么去讨好林恩十一世,那您和侯爵的孩子们,还有槐叶城就有救。” “我并没有打算这么做,侯爵犯下的错并不是迁就国王就能弥补的,讨伐的大军边打边走,早晚会到槐叶城。 到时候侯爵的错误会成为王师屠城的理由。” “是的,不管你有没有给他提供他想要的补给和兵员,槐叶城被屠定了。 所以我的建议是,将槐叶城的控制权交给我们。” “交给你们?法布因,你又要搞事了是吧?” 法布因没有回答侯爵夫人的问题,而是接着说明自己的计划。 “我们将率领槐叶城以及吉利侯爵的兵力进行作战,抵挡王师的进攻,直至北上的普莱姆斯十字军抵达周边地区。” 侯爵夫人眯起眼,问道:“然后呢?” “王师的目的始终还是驱逐普莱姆斯神教的,十字军是他的首要敌人,他们会转移阵地,与十字军僵持,直到开战。 他们开战,我们出手的时候就到了,到时候会有三种情况出现。 要么十字军占上风,那我们就去切十字军的补给线;要么王师占上风,这时候我们就去切王师的补给线。 两家旗鼓相当,那就在双方的补给线上进行袭扰,但不切断,增加他们的战争成本。 总之,在他们两家足够虚弱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出手了。” 侯爵夫人有些听不下去了,这在她看来,是一场豪赌。 “我先不问赢了的事,如果输了,或者你跟你的吉利侯爵根本挡不住王师的攻城,怎么办?” “这跟您有什么关系呢?您只是一位被要挟了的母亲罢了。” “国王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是,放在平时他是不会相信这种鬼话的,但到时候已是大战在即,他根本无暇顾及。 城破之后他找不到您的下落,发张毫无用处的通缉令?那么做除了会降低他的威信之外毫无用处。 还不如施以仁慈,彰显王的宽容,以激励王师面对接下来的战斗。 如果您亲自反抗,就会断绝他施以仁慈的理由,逼迫他派兵去寻找您跟孩子的下落。 如果您不反抗,那他没有要展示仁慈的必要,屠城将会变的理所当然。 毕竟下一个侯爵大人也要重建他的城堡,经营他的领地,咱们瓦兰斯王国就是有屠城这么个陋习存在,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法布因闭上了眼,静静的等待。 他把一切堵在了侯爵夫人的睿智上,她希望侯爵夫人能看清整个局势,作出准确判断。 反抗才是唯一的活路。 “我为什么不能把你和你的计划送到王城,送到国王陛下的面前呢?” 听到侯爵夫人的回答,法布因缓缓的睁开了眼。 “你想从林恩十一世那里得到什么?” “一条承诺,和王室的谅解。” 法布因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 “他能随意的掠夺你,蹂躏你,杀了你,你明明是知道的,但你仍然觉得他不会骗你…… 如果这是你期望的,那就来吧。” 法布因双手一摊,等着侯爵夫人身边的卫兵动手,但那两个卫兵却像是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侯爵夫人笑了起来,那咯咯的笑声一点也不像丈夫身陷囵囤的样子,倒像是一个田间树荫下,跟青年打情骂俏的少女。 “人家这孤儿寡母的,遇到这种大事根本就没办法好好思考,刚才的话你就当是我的胡话好了。” 侯爵夫人话锋一转,犀利的将刚才说过的话揭了过去,仿佛那些话她从未说过似的。 “倒是我们阿曼达家两代人的心血,现在要白白送给你,还真是有点放不下呢。” 法布因点头,一脸公正。 “这点好说,夫人您开价就是了,战备的物资也由我来准备,这点不用您操心,在此期间,您可以继续待在城堡当您的侯爵夫人,警卫,侍女等一切待遇照旧。” 法布因的话倒是让侯爵夫人一阵吃惊,法布因分辨的出,她是真的大吃一惊。 “法布因,你不是被剥夺了封地了吗?哪来的钱?” 法布因看了看夫人身旁的两个卫兵,侯爵夫人立刻挥手,两个卫兵转身离开了书房。 “这些钱来自我的王,切尔维系的正统王室继承人。” 侯爵夫人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的掩住大张的嘴。 “他们还在?!” “在,当然在。” “不是传说他们离开了瓦兰斯大陆了吗?” 法布因不说话,只是微笑。 良久之后,侯爵夫人的震惊慢慢褪去,她凝视着法布因,缓缓摇头。 “法布因,这个王座你就非要不可了吗?它可不好坐的啊!” 法布因叹了口气,长长的叹息声像是对曾经追求的哀怨。 “我已经不想坐在上面了,这次,我要站在王座旁边。” 新月号,薇薇安的舱室内。 薇薇安的病情已经得到了好转,虽然还是很虚弱,但至少能说话能吃东西了。 但梅尔辛的情况就很糟糕了。 两天的时间内,她被恐惧折磨,动不动就干呕,即便什么也吐不出来。 她吃不下饭,喝不下水,吃点就吐出来,整个人虚弱不堪。 塞露挠破头皮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手里攥着紫色毒药也不敢给她喝。 谢里曼站在一边终于是看明白了梅尔辛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那是被吓的,心理作用,实际上她根本就没吃到掉在地上粘到虫卵的熏鹿肉。 谢里曼把塞露叫出门,小声说:“你鼓捣些吓人的东西,动静越大越好,让梅尔辛看到,然后你给她一碗茶水,就说是特效药,喝了之后病症全消,并且不会像薇薇安那样上吐下泻。” 塞露皱着眉,小声嘀咕:“这能行吗?” ------------ 第一百一十九章、带来灾厄的乌鸦 沙之岛,临渊城。 在地下世界里,鸟是很少见的东西,即便是有,它们也经常会被认为是蝙蝠。 毕竟这里光线有限。 但沃隆认为,自己看到的就是一只鸟。 他眼睁睁的看着这只鸟停在暗裔神殿那断掉的广场立柱上,通体漆黑的鸟抖了半天,留下了一根羽毛。 不知为什么,等他跑过去的时候,那根羽毛变成了一片羽毛状的石头。 那片石头的羽毛上,羽轴、羽根、羽枝一应俱全,甚至连羽毛根部的绒毛都细腻无比。 但它确实是石头的。 当沃隆拿着这根石质的羽毛来到大主教屋里跟他讲述自己的所见时,却迎来了对方的冷言冷语。 “漆黑的鸟?沃隆,你能不能少喝点酒?你是个教士,怎么可以整天醉醺醺的呢?” 沃隆愣了愣,他吸了吸口水,尽量让自己的嘴里不那么酒气冲天。 “真的有啊!你看这羽毛,那只鸟上掉下来的,掉下来就变成石头了。” 大主教结果羽毛看了一眼,随手往桌上一丢,那些纤细的石质羽毛上的绒毛部分根根断裂。 “这要真是羽毛,它浑身长满石头,要怎么飞啊? 沃隆,你的心中但凡还能想起博格斯的教诲,就该去戒酒。” “不是,这跟酒没关系,我就喝了一点,而且我现在清醒的很。” “你真的清醒?” 大主教捏着那根石质的羽毛抖了两下,仿佛在嘲笑沃隆的那份自认清醒。 “你就这么清醒的?这就是块石头! 你拿块石头来找我做什么?我为了圣物的事忙的脑袋都要炸了你知不知道? 教义军不听话,你们这群教士还蠢的一批,整个教会都是我在一个人顶着,我顶着的时候你在干什么?研究你那石头鸟?” 沃隆知道了,大主教发火不是因为鸟,而是因为近期将他架空的教义军。 但他并不想放弃对自己的辩解。 “博格斯教典第十七章,第三十一节。 博格斯刨出自己的肋骨,以骨为弓,以筋为弦,制成了神弓博恩。 接着,博格斯对阿斯达说:‘去吧孩子,去射瞎那只扰人的乌鸦,它怪异的眼睛会带来灾厄,这灾厄会传遍世界,去吧孩子,用这把弓。’ 大主教,乌鸦就是通体漆黑的鸟,我看到的那只就是通体漆黑的乌鸦! 解读教典是我们教士一生的职责,我是爱喝酒,但我不认为我违背了我的职责!” 大主教两眼一翻,抓起笔,在面前的一大堆文件上批阅着什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好,沃隆,我知道了,有只乌鸦落在神殿广场旁的断柱上,留下了一根羽毛,你接着说。” “这是灾厄即将发生的前兆啊!大主教!您总不能对博格斯神的预言熟视无睹吧?” 大主教漫不经心的“嗯”了两声,继续忙他的。 显然他这种陪傻子扬土的行为激怒了本来就喝了点酒的沃隆,沃隆一掌拍在了大主教的书桌上,大主教停下手中的笔,翻着眼皮去看沃隆。 “你在渎神啊!大主教!” 大主教往靠背上一倚,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歪着脑袋看着沃隆。 “博格斯教典第一章,第三节。 博格斯说:‘你们要像敬仰我,服从我一样服从你们的主教,就像敬仰和服从你们的父亲一般。’ 沃隆,我不治你的罪是因为我不想跟你一般见识,并不是我弄不死你,但如果你再踏马管不住你那根舌头,我就只能用我的办法让你闭嘴了! 现在,滚出我的书房。” 沃隆脑子里的羞辱与畏惧搅在一起,矛盾的思想让他浑身颤抖。 羞辱使他萌生抵抗,但畏惧却将刚萌发出的抵抗瞬间瓦解。 就这样,他怀着一边萌生一边瓦解的抵抗之心走出了大主教的书房。 无心继续工作的他离开了神殿,来到了神殿广场南面的一家酒馆。 在这里,他是常客,在这里,他可以不用管他那根总是不听使唤的舌头。 漆黑乌鸦与灾厄的故事引起了酒馆那些酒客的热捧,在一阵阵恭维的话语中,沃隆迷失了自我。 那条舌头开始擅自的说些教典中记载的灾厄与舌头自己瞎编的故事,他身边的酒客越聚越多,最终连酒馆老板都抱着肩膀站在一旁听着。 宴席最终都会散场,这酒馆中的故事会也是如此。 在花完最后一个铜板之后,沃隆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摔在了酒馆门口。 身后传来一阵哄笑,沃隆完全没有理会,他站起身来,扶着门框掸着身上的土。 “你们看着吧……灾厄会降临在我们每个人的头上……嗝……” 在他走出门之后,酒馆中传出一句鹦鹉学舌般的大着舌头的话。 “你们看着吧……灾厄会降临在我们每个人的头上……” 紧接着是一阵哄堂大笑。 沃隆啧了两声,刚要骂上两句,突然感觉大地正在倾斜,他赶紧扶住一旁的岩壁,晃晃悠悠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沃隆的家是一处还算不错的岩洞,有门有窗,有挂在外面晾着的虫肉。 他推开门,大地倾斜的方向突然改变,这令他措手不及,摔了个结实。 他爬起来,胃里翻江倒海,他吐了,在地上一大滩。 沃隆看着地上那一摊,惊讶的细数着炸蘑菇的数量,那一摊的烂靡在他眼里变成了完整的食材。 蘑菇是蘑菇,虫肉是虫子。 蘑菇甚至在随风飘摇,散发着阵阵孢子。虫子甚至在烂靡里挣扎爬行,还发出咯咯的怪声。 “啊……豪恩这个奸诈的酒馆老板……用这么小的虫子取肉吃,这谁能吃饱啊……” 他嘀咕着,摔进了这摊烂靡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连串的触感将他唤醒,他抬头望去,那是一只穿着连衣裙和脱鞋的乌鸦。 “啊!你在这!” 沃隆伸手去抓,但这只乌鸦拼命的挣扎,最终挣脱了他的手,跑到了角落的角柜旁躲了进去。 正当他打算追过去的时候,一只更大的乌鸦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只一人高的乌鸦身穿围裙,双翅掐腰,正朝着沃隆说着什么。 沃隆听不懂,鸟叫声谁听得懂呢? 他一把扑过去,大乌鸦开始反抗,她抓,她挠,她尖叫。 ------------ 第一百二十章、沃隆…你都干了什么! 沃隆不打算留下活着的乌鸦,教典中这些会带来灾厄的鸟应该死绝。 正当他扼住大乌鸦的脖子准备把它了结的时候,沃隆突然感觉胳膊很痛。 他看向胳膊,是那只躲起来的小乌鸦,它正咬在上面,两只翅膀还在不停的捶打。 沃隆猛地挥动手臂,小乌鸦被甩开,在一阵瓶瓶罐罐被砸碎的声音中它发出阵阵痛呼。 这痛呼像是刺激到了大乌鸦,它挣脱沃隆的束缚,抄起旁边厨台上的刀跑向了小乌鸦,将它护在身后。 “都说我没用,都说我满嘴跑火车……我今天非得弄死这两只乌鸦给你们看看……” 沃隆双眼冒火,晃晃悠悠的扑向那两只乌鸦。 沃隆不知道自己搏斗了多久,他只知道,乌鸦必须死,这些带来灾厄的鸟不能留下活口。 他扼住大乌鸦的脖子,任由它将那并不锋利的刀在自己身上刺出道道伤口。 渐渐地,大乌鸦不动了,它卷着刀的翅膀耷拉在地上,刀滚出去好远。 小乌鸦哭泣着,它不停的叫,像是在呼唤大乌鸦一样不停的晃动着大乌鸦的身体。 那呱呱的哭声在沃隆耳中就像是魔咒一般,令他厌烦。 他捂着耳朵挣扎了半天,最终放弃了活捉乌鸦的念头,捡起地上的刀,干净利落的抹了小乌鸦的脖子。 沃隆的世界清净了,他举着带血的刀高呼:“我!沃隆!在灾厄来临之前阻止了它们!我才是救世主!” 肾上腺素褪去之后,酒精带来的困意再次占据上风。 沃隆双眼迷离,在嘟囔了几句博格斯教典中的原文之后昏昏睡去。 这是一场质量很高的睡眠,沃隆没有做梦,甚至已经苏醒的他都不想睁开眼睛。 但他总归是要睁开眼的,人嘛,总是要活着的。 映入眼帘的是家中翻倒的家具和地上散乱的刀叉。 他一脸疑惑的看向黏糊糊的手边,那是粘稠的血液。 顺着血流抬眼望去,是倒在血泊中的妻子与女儿。 沃隆大张着嘴,无法接受现实。 “该死的乌鸦!你们都死了还要变成我老婆孩子的模样!” 沃隆摇晃着起身,对着尸体踢了两脚之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冲向岩洞内间屋。 这里一切如常,叠好的被褥,粉色的玩偶,还有那放着铅笔头的书桌。 这一刻,沃隆几乎忘记了呼吸。 他冲到外屋,一把捂住女儿的脖子,将那已经冰凉的身体贴在自己怀中,一遍遍的呼唤着她的名字。 “噢……嘁嘁嘁……沃隆……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沃隆浑身一震,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在内屋的门口地上,站着一只双瞳诡异的乌鸦。 新月号上,安慰剂对梅尔辛的效果极其卓越,她从喝下那碗奇怪的茶到止住呕吐只用了半小时,看的一旁的薇薇安直叹气。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尽管说!谁要是欺负你,你来找我!” 梅尔辛抱着塞露,用力之猛以至于身高相差悬殊的塞露双脚离地,被像个鸡仔似的抡着转圈。 “好好好……你没事就好了,快去吃点东西去吧,我还得照顾薇薇安呢。” 实际上,薇薇安已经不用她照顾了,她现在只是虚弱,需要静养,那些吓人的病症已经完全消失。 塞露在为她准备了一碗温补的药汤之后离开了舱室,前往船长室报告情况。 “经过我的细致研究,这种寄生虫病已经没什么威胁了,只要在确认病症之后服用适量的……” 塞露口若悬河,谢里曼听的目瞪口呆。 他吃惊于塞露的专业性,要知道她是没人教的,完全靠摸索,甚至那些草药蘑菇都是她一口一口尝出来的功效。 系统的治疗方案有了,谢里曼也就不再惧怕将来接触船队之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了不起……塞露,你抽空把你的知识归类一下,写本书吧?” 谢里曼说着,在柜子里翻出一个皮本子递给了塞露。 “呃……有很多字我不会写。” “没关系,让薇薇安教你。” 安普顿说,一旁的谢里曼点头。 “你以后就是船上的船医,其他工作也不要做了,没病人的时候就去薇薇安那里学写字,种种蘑菇什么的。 将来我离开这个世界了,你是想跟着希尔彼得继续瞎晃也行,是跟着安普顿前往瓦兰斯大陆也行。” 塞露将黑皮本子立起来,挡着嘴,腼腆的点头。 这次,她终于认同了自己,认同了自己在船上的位置。 两天后,在瞭望台执勤的梅尔辛发现了一座空岛。 新月号的前甲板上,谢里曼看着望远镜上那处翠绿翠绿的空岛直皱眉。 “没反应吗?” 安普顿摇头,重复着自己的回答。 “不是……我就从科学的角度上问一问啊,你这个感应距离有多远?” “不知道。” “嘶……那感应是什么感觉呢?是有个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嘟嘟响,还是有个力量拽着你就往那边走?” 安普顿再次摇头。 “不知道。” “哎呀你这不知道那不知道,会不会已经错过了啊?” “不可能,王族的传承上说,那会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向往,我没有这种感觉,那就说明绝对没在这里。” 安普顿说着,伸出一只手。 “干嘛?” “挂坠啊,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谢里曼一把打开安普顿的手,抛去一个鄙夷的眼神。 两人目的基本相同,如果安普顿在这种事上做隐瞒,那是极不明智的。 “船长!要去看看吗?” 希尔彼得从舰桥探出头,扯着嗓子嚷嚷。 “去吧!把船锚住,好好修补一下外囊上的洞。” 绕岛一周是谢里曼降落陌生空岛前的铁则,这次也不例外。 这个不算大的空岛上有着许多残垣断壁,这些废墟被绿色覆盖,要不是那些直上直下的边角,谢里曼都不会以为那是建筑的痕迹。 按说有废墟就该有新的城镇,就该有人,但一圈下来,谢里曼就没发现一缕炊烟。 “不会又去地下了吧……这上面又不是没吃的。” 正当他嘀咕的时候,他听到了希尔彼得的喊声。 “船长,十点钟方向!飞行船的残骸!” ------------ 第一百二十一章、失踪的塞露 谢里曼将望远镜转向那个方向,那是一棵大树的旁边,残骸被青苔爬满的桅杆让谢里曼以为那原本就是树的一部分。 “体型蛮大的……” 安普顿举着望远镜嘟囔。 “体型小的船是跑不到这附近的。 希尔彼得!就在附近下锚!” “好嘞!” 附近的林子很茂密,根本没有着陆的地方,新月号将钢锚射进树林,最终停在了这片繁茂的树冠之上。 在六根钢锚的固定下,新月号十分平稳,软梯放了下来,谢里曼,安普顿,沃尔特,希尔彼得下了船。 这里像是雨林一般,刚下船的几人被树林中的闷热袭扰,没走几步就开始出汗。 好在飞行船的残骸并不远,几人很快抵达。 走近了,谢里曼才发现这艘船的巨大,它甚至比新月号长出去一半,在宽度上也远比新月号要宽。 它的羽气囊已经在漫长的时间里烂没了,要是算上能把它浮起来的羽气囊,它得有两个新月号的宽度。 希尔彼得抛出带钩的绳索,钩子绕过船舷,他猛地拉了两下,直接开始爬。 但船体上的青苔却十分的滑,即便希尔彼得用力的撑着,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滑了下来。 在沃尔特面前丢份,那是绝对不行的。 希尔彼得索性不用蹬的,直接双臂交替,咬牙爬了上去。 这种事安普顿做得到,沃尔特做得到,但谢里曼一个四肢基本退化的现代人是做不到的,纵使他有着还不错的肌肉线条,但在安普顿的眼里,那都是些死肉。 谢里曼在试了好几次都没上去之后,最终选择让三人把他拉上去。 对于希尔彼得来说,船长丢脸就等于是他丢脸,这让他垂头丧气,仿佛被拉上来的是自己似的。 谢里曼赞叹着这艘船用料的结实,羽气囊和船帆都烂没了,甲板踩上去竟然依旧坚实。 通往船舱的门关着,希尔彼得一脚就给踹开了,一旁的沃尔特轻轻的哼了一声,像是在嘲笑希尔彼得的野蛮。 他个直脑子才不管这些,直接钻进了这满是霉味的船舱。 这里空荡荡的,像是东西已经被搬完,连一只木桶都没留下。 四人先是从一层逛到底层,没有任何发现之后四人才返回空荡荡的舰长室。 这里一样被人搬空了,现在就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空舱室。 谢里曼汲取了上次的教训,不许三人碰任何东西,他使用“无用”能力在船长室观察,最终在旁边的一处伸出木制挂衣钩的直立圆木上找到了线索。 “安普顿……看来那些废墟是你们王族的人建立的城邦……” 谢里曼指着那段特殊的挂衣钩下方,那个小小的王族徽记。 安普顿看了看,确认那是王族徽记无疑。 “他们怎么……怎么脱离队伍停在这里了?”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带头走出舱室。 “我哪知道,我只知道现在咱们得去废墟,好好找找可能存在的航图和航行日志了。 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次获取线索的机会……” 谢里曼说着,跨过侧舷围栏顺着绳索下到了地面。 安普顿也跟了下来,说:“至少你对船队航向上的判断是正确的。” “正不正确的得找到航行日志再说,我担心……” “担心什么?” “在一个船队里是很少有飞行船掉队的,上次鬼雾里那艘王船是个例外。 如果我是船队的指挥官我会直接下令抛弃它,还找个祭祀给它做净化……也不怕把病带回船上。 这一艘就不一样,船员没病,这一点从被全部带走的家具文件就可以知道,他们抛弃这艘飞行船的时候,身体状态是不错的。 那船队指挥官为什么抛弃它? 要知道就算船本身出了问题,船队可以集中资源帮忙解决,就算解决不了那也会把人员分到其他船上,把船上的帆索啊,帆布啊之类的东西当备用部件给拆走。 你看它,有船员搬空船只,辅桅杆上还有一点没烂透的帆布边缘…… 所以我担心它是遇到了什么事,自己迷航了的,甚至它掉队的时间点比鬼雾里的王船更早些。” 安普顿一个劲的点头,他认为谢里曼说的很有道理。 新月号羽气囊的修复还未完成,塞露也不知去向。 谢里曼问了一圈,没人知道她去了哪,以谢里曼的理解塞露肯定又跑出去食百草去了。 他找来三个人站在船头喊,喊了半天也没听到塞露的回答,又找来些盆敲敲打打,但最终发现这个办法还不如喊的。 没办法,谢里曼只好掏出枪,退出一发正常子弹,不情愿的塞进去一发信号哨弹朝着天空开了一枪。 巨响过后,伴随着尖啸和升空的红色烟幕,森林中飞起了无数的鸟。 他们炸着翅膀逃离着飞行船这一圈的范围,像是水珠滴落水面向外溅起的水花。 半个小时的等待让谢里曼确信,塞露是遇上麻烦了。 “这个傻丫头不会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晕在哪了吧?” 谢里曼急得抓耳挠腮,船上刚有了个天赋出众的船医,这刚任命没几天就出这种事。 他组织船员,开始沿着四个方向进行搜寻。 对于塞露的失踪,安普顿显现出一种不同寻常的焦躁。 连安普顿自己都不知道这种焦躁的来源。 他的王者之剑现在成了劈开藤蔓的柴刀,对于他急躁的表现,这半个小时的寻找中谢里曼是看在眼里。 “喂……你别着急啊,那么宝贝的剑再砍崩了…… 她说不定只是中毒了,正倒在什么地方休息呢。” 安普顿看着谢里曼,一脸的不可思议。 “都中毒了还只是?哎你身为船长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她不是普通人,普通人会有那种颜色的一双手吗?” “怎么你也信这个了?她不是说弄什么草药的时候染的吗?”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说:“看来你平时也不怎么关注她啊……这都多久了,指甲还是黑的,她指甲不生长的吗?那些新长出来的指甲也一样黑啊……” 安普顿有些恼,他刚要说些什么,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炮响……可能是塞露回去了,走吧,虚惊一场。” ------------ 第一百二十二章、女巫维达 “希尔彼得!我不是告诉你塞露回来,或者是有人遇到危险跑回来再发信号吗?” 在得知塞露并未归来时,谢里曼气得要命。 “船长,那边有烟啊!” “啊?” 谢里曼等人赶紧爬上软梯,朝着希尔彼得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确实有烟,很远,不像是这一个小时塞露能走到的样子,而且那些烟很淡,甚至刚刚高于树冠就开始散在风中了。 “做好起锚的准备,等人来全了立刻就走!” “好嘞船长。” 随着新月号的缓缓前进,谢里曼见到了森林中的一处裂谷,它呈现南北走向,如果把空岛看成一个纸杯蛋糕,那这条峡谷就是蛋糕顶上的裂痕。 烟雾就是从裂谷底部升起的,借助望远镜,谢里曼看到了一个正忙着煮东西的女人。 她不是塞露,她有着黝黑的皮肤,高高挽起的头发,和两片厚厚的黑嘴唇。 她也发现了飞行船的身影,正一边招手,一边冲着这边笑。 “喂!有没有看到一个两手漆黑的姑娘啊?” 谢里曼扯着嗓子喊,但高度太高,对方像是没听见一般。 “两百多米……还有崖壁挡着,她根本听不见。” 谢里曼嘀咕了一句,问旁边的希尔彼得:“谷底只有她这一个人吗?” 希尔彼得拿着望远镜,刚搜索完裂谷的北面,现在正在注视着南面仔细的看。 “没有!就她自己……” 谢里曼叹了口气,说:“把梅尔辛叫来!” 很快,梅尔辛来到了舰桥,塞露丢了她最紧张,那可是她的救命恩人。 “这个地方爬下去要多久?” 梅尔辛估算了一下,说:“两个小时。” 谢里曼抹了把脸,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判断失误了。 两个小时,要是塞露不在下面,他将错过拯救中毒的塞露的最佳时间。 “为什么不能垂根绳子下去,飞行船上两百米的绳子都没有吗?” “裂谷一般都有狂风,要没这风我就直接让新月号下去了。” 谢里曼把安普顿推到一旁,又往下瞅了瞅。 “这样!梅尔辛,去收拾你的登山工具带我下去,希尔彼得,你把飞行船开回去,让船员们接着找,找到了开空炮。 你别下船,盯着点树林,我找到了就打信号弹,但我这信号弹在下面开枪的话上面估计只能看到一点点。” “好好,船长你放心吧,我亲自办不会掉链子。” 十几分钟之后,谢里曼跟梅尔辛下了船,安普顿非要跟着,但被谢里曼拒绝。 “少一个人对梅尔辛来说就少一分负担,你忘了沙之岛下洞的时候都发生什么了吗?” “不行,你的安全必须得到保障。 枪是很厉害,但它只有四发子弹,你只有力量别的什么都不会,很难保证自己的安全。” “我去你奶奶个大西瓜……我这五年都这么过来的!” 被小瞧的谢里曼十分不爽,甚至爆了粗口,但很快他就发现了安普顿的异样。 “噢……我知道了,那你来吧,不过不许带沃尔特了,更不许带薇薇安。” 沃尔特站在新月号侧舷,拉着个脸,王让他听从希尔彼得的指挥,他只能跟新月号回去。 看着陡峭的崖壁,安普再次顿嘀咕着问道:“为什么我们不能弄根绳子拴在树上垂下去……” 他话还没说完就咽了回去,因为他看到了崖壁上被狂风吹得横了过来的草。 果然,下降的过程中,即便梅尔辛几乎是一步一个安全扣,也没能阻止谢里曼这个外行险些被狂风吹跑的结果。 好几次险情让安普顿直冒冷汗,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会在这次行动中失去寻找辉煌之心的唯一向导。 即便谢里曼带上了叶子挂坠,巨力也不能让他抵抗狂风,他能做的也只有紧紧的抓着绳子,等着梅尔辛的指示。 好在梅尔辛的技术过硬,几次险情都被她以丰富的攀爬经验化解,在谢里曼脚踏实地的那一刻,三人同时松了口气。 “我建议你以后不要再参与这种行动了。” 安普顿收着绳子,对谢里曼语重心长的说。 “我也建议,你没事练练,空长了个大个子,竟然这么不协调……” 梅尔辛跟着吐槽。 谢里曼喘了一会,摆了摆手,收起挂坠朝着那口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锅子走去。 这篝火中燃着的不是木头,而是一些黑漆漆的黑色饼状物,它们冒出的烟甚至不受狂风的影响,直直向上。 在锅子旁边的山洞,那个有着黑色厚嘴唇的女人正微笑着看着三人。 “噢?一个太阳神后裔,一个祭祀后裔……还有一个……” 那人迷着眼,盯着谢里曼看了半天。 “你到底是什么人?灵魂竟然如此复杂……” 虽然这女人的话令谢里曼震惊,但他还是压住疑问,询问着塞露的下落。 “你说的是那个双手被诅咒了的姑娘吧?她中毒了,正在昏迷,解药还要熬一会才行。” 听到女人的话,谢里曼赶紧掏信号弹,但他高估了信号弹在狂风下的射程。 红色的烟幕带着尖啸歪向一旁,根本就没能飞出裂谷。 谢里曼叹了口气,说:“那这位女士……怎么称呼啊?” “女巫维达。” 谢里曼眯起眼,他最喜欢干的事之一,就是揭穿这个世界上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 “维达,我们是……” “你们是塞露的朋友,我知道,快请进吧,药还要熬大概两个小时。” 岩洞里面很大,甚至有几个隔间,谢里曼环顾四周,看到的是各种野兽的头骨、爪子、牙齿、皮毛。 在另一侧的墙上,挂着很多箭袋一样的东西,里面插着各种风干的植物。 洞顶垂下的一小段铁链上,吊着一个笼子,笼子里是一只龇牙咧嘴的猴子。 塞露不在这里,维达将三人领进里面的隔间。 在一张由藤蔓编织的床上,塞露躺在上面,像是睡着了一样,没有任何其他异常。 “她吃了魔藤,真是个傻姑娘……” 看到塞露确实没事,三人齐齐松了口气。 谢里曼也变得客气了起来,放弃了跟女巫针锋相对的想法。 “维达,谢谢你哈……这丫头整天琢磨药剂之类的事,她又没学过,总是乱吃东西。” 维达笑了起来,疯疯癫癫的,把三人吓了一跳。 “哈哈,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样。” ------------ 第一百二十三章、世界的往事 “然后你就这么把自己吃成女巫了?” 这句话谢里曼没好说出口,毕竟是救了塞露的人。 他想了想,换了一个问题。 “刚才你说他是太阳神的后裔,这没错,说她是祭祀的后裔是什么意思啊? 还有,你为什么知道他是太阳神的后裔,她是祭祀的后裔呢?” “很简单啊,他的灵魂发着白光,而这姑娘的灵魂像水,柔和,但不可阻挡,祭祀的灵魂都是这样的。” “那我的灵魂呢?” 维达瞥了一眼谢里曼,好似刚才愉快的气氛只是个假象。 “黑乎乎,黏了吧唧,杂乱无章……这种灵魂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说到最后甚至凝眉瞪眼,仿佛谢里曼犯过什么滔天的罪孽一般。 “啊?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看的倒是准……因为我确实不属于这个世界。” 维达大吃一惊,后退了两步对着谢里曼仔细的看了半天之后,又发癫似的笑了起来。 “确实……哈哈哈,没想到咱们是一种人,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回轮到谢里曼吃惊了,他蹭的起身,瞪着维达。 “你也来自地球吗?” “地球?不不……我的家乡叫理乌恩,我是被太阳神亥伯龙带到这里来的。” 安普顿一惊,上前一步,谢里曼赶紧拦住他。 “你别激动,亥伯龙多久之前的事了,照这么算她不得好几千岁了?你听她扯……” 维达抱着肩膀,干笑了两声之后,她蠕动嘴唇,伴随着晦涩的呢喃声,她的身体开始发光。 安普顿对眼前的景象十分熟悉,那是地下密室中,父亲在启动仪式后身上散发的光。 维达突然住了嘴,光芒敛去,一切恢复如初。 “你……到底是谁?” 安普顿急切的问道。 维达挠了挠耳朵,说:“我该怎么说呢……我的家乡被亥伯龙毁灭了,他把我像收集漂亮石头一样的丢在了他的世界里,就是这样了……” 安普顿脑袋嗡的一下,在他的记忆里,在他先祖的记忆长河中,亥伯龙是世界的创造者,守护者,怎么可能是毁灭者呢? “不可能!这个世界是亥伯龙创造的,亥伯龙一直守护着这个世界,他不惜与古神交战,不惜牺牲神力!” “是,小太阳,你的亥伯龙确实创造了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上的生命可不是他创造的,除了你们王族,其他的生命都是从外面一个一个拿回来,然后繁衍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不可能……” 安普顿抱着脑袋,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试图找到对方话中可以证伪的部分,从而否定整场对话。 “你不是王族,对吧,这是你自己说的!你怎么可能会那个法术!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维达嘿嘿一乐,那股发癫的劲又上来了。 “废话啊……你们王族掌握的传承术,和她们祭祀一脉掌握的祭祀法术都是我创造的,我当然会了…… 你也不想想,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也配让你们的亥伯龙捡回他的世界吗?” 安普顿不再说话,他需要一点时间去接受,接受这个自己、先祖,乃至所有人都认定的事实。 “啊……那我是不是也是被亥伯龙弄来的?” 维达撇了撇谢里曼,说:“亥伯龙一直在天上,我没见他哪天离开过。” “天上?太阳啊?” “废话嘛,太阳神太阳神,不是太阳还是什么? 不过他一直忙着对抗体内的第一古神,根本没时间去别的世界,你到底是怎么来这里的呢?” 一旁的梅尔辛见谢里曼正在思考,赶紧说出自己的问题。 “你说我是祭祀的后裔……祭祀是什么啊?我妈从来没跟我说过家里有人是什么祭祀啊……” “丫头,你不知道很正常,在第三古神被亥伯龙击败之后,亥伯龙已经很虚弱了,他没有力量彻底摧毁第三古神的肉体,只能勉强压制第三古神的灵魂。 他有一帮最忠实的信徒,这帮人决定分担亥伯龙的压力,跑到我这里来请求帮助。 我帮了他们,教给他们一些法术。 他们回去之后,冒着巨大的风险肢解了第三古神的肉体,并将他们送往世界各地的太阳神圣坛镇压。 这帮人就是太阳神教中的祭祀,就是你的祖先了。” “啊……那……那我们一出生就带着这种使命吗?那我现在跑出来了……是不是……” 维达摆手,说:“没事的丫头,那玩意有人守着就行了,又不是人越多越好,你就开心的继续在这个世界上蹦蹦跳跳就好了。” 她的语气很柔和,像是一个安慰孙辈的长者。 安普顿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决定继续自己的使命,毕竟普莱姆斯神教还在,古神有复活的可能,他要重新掌控瓦兰斯大陆岛,辉煌之心还是最关键的。 “维达,既然你知道这么多,那你知不知道辉煌之心在哪?” 维达看了一眼安普顿,坐在床边上的她咯咯笑着盘起腿来。 “噢,小太阳,你弄丢了你的增幅器……难怪你会出现在这里,你是王吧?你在找辉煌之心对吧?” “你知不知道它在哪?” “我怎么知道,辉煌之心是亥伯龙留给你们王族的,是保证你们统治地位的增幅器,你把它丢了应该去你弄丢的地方找找看啊?为什么跑到我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来啊?” 安普顿将两百年前发生的事讲述给了维达,把王权丢失的过程讲述的详细,紧凑。 “你们被骗了!哈哈哈……普莱姆斯神教,这不会就是那个第三古神的子嗣建立的吧? 只要辉煌之心还在瓦兰斯,它们就只能在阴暗的地沟里猫着,不敢出来…… 你们真是愚蠢,怎么会听信这种鬼话……哈哈哈。” 谢里曼撇嘴,说:“不止如此,我还帮他们找回过一部分古神遗骸。” 维达那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盯着谢里曼好久,咬牙切齿的问道:“你拿回的是哪一部分?” 谢里曼想了半天,开始描述那个木箱的外貌。 “古神残存的遗体有十三部分,你偏偏给它找回了腕足……亥伯龙……你的计划,被这个异乡人打破了……” 维达说完,仰天长叹。 ------------ 第一百二十四章、塞露的诅咒 猴子突然发出的叫声尖厉怪异,伴随着它摇晃笼子发出的响动,形成了一种特有的急躁节拍。 沉寂在遗憾中的维达猛然惊醒,从床沿上蹦了起来。 “药好了!” 她火急火燎的跑出门,没过一会,端着一个黑黢黢、带着厚重污垢的碗走回了屋子。 “别愣着,能不能搭把手,她可是你们的同伴啊……来,捏开她的嘴。” 梅尔辛赶紧靠过去,捏住塞露的腮帮子,塞露的嘴张开一条缝。 “使点劲,她又不是泥捏的。” 梅尔辛照做,维达直接用碗往塞露嘴里灌那些浑浊的药汤。 被呛到是肯定的,原本昏睡不醒没有反应的塞露被呛醒了,吭吭咔咔咳个不停,满脸通红。 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劲的咳嗽根本控制不住。 梅尔辛在一旁拍着塞露的肩膀,维达看着塞露,一脸喜爱。 憋了半天的谢里曼终于等到事情结束,他迫不及待的问出自己的问题。 “有办法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有,前提是你的世界还在。” “肯定在,请您务必教我怎么回去!” 谢里曼双手合十,脑袋低着,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这幅样子把一旁安普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是不是傻?我要知道我能不回去?” 谢里曼一脸尴尬,安普顿悬着的心放下了。 “那么蒂莫西书您有印象吗?” “我知道那本书,返回世界的办法就在那本书里……那本书是……是亥伯龙身边的小贱人写的,就是那个小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维达突然发癫,陶碗被她摔在地上,她还不解气似的使劲的踩。 “那个小贱人叫什么啊?” 由着维达发癫也不是办法,谢里曼只好顺着对方的话茬问了一嘴。 “她跟我们一样,是被亥伯龙从别的世界抢来的,她竟然爱上了那个毁灭她世界的男人……还跟他生了一堆子嗣。 真可恶,不知廉耻,不知廉耻! 啊,你要知道她的名字是吧,你听好了…… 她是七女巫之首,来自冰冷世界乌拉达的公主,亥伯龙的眷属,卑鄙的,肮脏的,下贱的,令人作呕的……” 维达说了一连串的前缀词,一开始还好,后面的越说越难听,以至于谢里曼忍不住瞎想,这个七女巫之首是不是抢了维达的男人。 “莫尔希……这个婊子叫莫尔希……” 最终在一阵狂躁般的谩骂之后,维达仿佛没了力气,坐在床边,吐出了谢里曼想要知道的名字。 “这个人现在在哪?” 听到谢里曼的提问,安普顿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不想让谢里曼离开这个世界,蒂莫西书他都不想让谢里曼找到,更别提莫尔希这个写了蒂莫西书的人了。 “我哪知道啊?亥伯龙打败第二古神之后,世界被古神灵魂侵蚀的千疮百孔,从那时候起我就被困在了这里……” 维达突然笑了,那一脸的沮丧消失不见,看的谢里曼心里发毛。 “以莫尔希那个小骚蹄子的脾气,肯定是亥伯龙在哪她在哪的……那么她现在,一定是在……” 维达指了指头顶,又发癫似的笑了起来。 “不是你说清楚点啊……” “在太阳的怀抱里啊,你这个白痴……”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维达的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一旁咳个不停的塞露终于说出了一个字,“辣”。 她现在是鼻涕眼泪口水流了一脸,仍然剧烈的咳嗽把这些东西甩的到处都是。 虽然梅尔辛想帮塞露,但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维达晃晃悠悠的走去外屋,从洞壁上的挂篮里抽出两根草,回来之后交给塞露。 “嚼一嚼,一会就能好了。 傻丫头,你吃什么不好非得吃魔藤……” 塞露照做,没一会那红彤彤的脸上颜色就褪了不少。 “啊,我一直在做梦,我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就是醒不过来。” 塞露说完,接过维达送来的水,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聊聊你吧,可爱的小家伙,他们仨都聊完了。 男人都是些无趣的东西,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真是烦人。” 维达说着,把手放在了塞露的手上,她不光摸来摸去,甚至还拿起塞露的手放到鼻子底下闻,伸出舌头舔。 塞露赶紧抽回手,获救的喜悦一瞬间消失不见。 “聊我干什么啊……” “聊聊你这双被诅咒的手啊……” 谢里曼静静的听着,安普顿眉头紧蹙,梅尔辛把塞露从床上拉下来,挡在自己身后。 “他们不知道啊?啊?他们可是说了,他们是你的朋友啊!你竟然没告诉他们啊? 啊哈!我知道了,第三古神向你做出了许诺,对吧?它的子嗣来找过你了,是吧? 我可真好奇啊,你到底为了什么,竟然跟那种东西做交易……快说吧,别让我动手去占卜,那样的话你可就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哦。” 谢里曼掏出了枪,安普顿不敢置信的看着塞露,梅尔辛仍然挡在塞露身前,眼神坚定。 “它说可以复活韦伯!” 谢里曼眯起眼,安普顿的手放在了剑柄上,梅尔辛虽然搞不懂状况,但仍然坚定的护着塞露。 “啊……你的爱人吗?哈哈哈,还真是惯用的手段,几千年了,变都不变一下,但依旧好使。 啊你就不想想吗?难道它不会骗你吗?” 塞露没说话,她低着头,不敢去看周围的人。 沉默之中,谢里曼开了口:“你既然已经被第三古神蛊惑,那在暗星城的时候,你为什么还要把装有古神遗骸的木箱交给巨坑对面的人?” “那个声音让我等待乌鸦的指示,但我一直没等来乌鸦…… 在暗星城我抱着木箱的时候,想到过这可能是我需要找的东西,我犹豫了一阵子,正好在这个时候,梅尔辛和沃尔特来了…… 我很喜欢新月号上的探索生活,我想让这种生活持久下去,但我又想让韦伯复活……我想让韦伯也能跟我一样踏上探索世界的道路…… 我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我开始奔跑,照着船长吩咐的做……乌鸦从来没再出现过,我甚至认为他们已经骗了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塞露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她的无助可能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像是一叶小舟,在谎言与自我追求之间反复摇摆,她没有能力去识别这些谎言,因为这些谎言在她眼里,不是谎言,而是有着微暖爱情的希望。 ------------ 第一百二十五章、杀光了 “还真让你猜对了……” 安普顿嘀咕。 “什么?” “乌鸦啊……” “噢……确实,我都没想到能有收获,这算是一步闲棋。” 谢里曼嘀咕了一句,对塞露说:“你现在还希望复活你的韦伯吗?” 这话算是他提安普顿问的,对于安普顿看塞露的眼神,谢里曼很清楚那眼神中有什么东西。 “想啊……但我已经知道,乌鸦不可能说话算话了,我还有其他的办法能复活他吗?” “哈哈哈。” 维达发癫的笑把所有人吓了一跳,包括直脑筋的梅尔辛。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亥伯龙在创造这个世界时定下的铁律…… 我活了一万多年,还没见过谁打破过这个铁律,乌鸦充其量是个古神子嗣的分身,它绝做不得到这种事情…… 傻丫头,它从一开始就打算利用你。” 谢里曼对维达一万多岁的事实是难以接受的,就像是一个人,在接受了汽车有四个轮子之后,很难接受有七个,九个这种单数轮子的汽车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样。 更何况,维达看上去就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姑娘,这反差也是谢里曼难以相信维达的原因之一。 “人死不能复生吗……为什么啊……” 塞露抽泣着回答。 “这涉及世界本源的平衡运转问题,我不能多说,亥伯龙在天上盯着呢……他现在是虚弱,但收拾我还是随随便便的,我可不想找不自在。 哎,丫头,咱话都说开了,那我有一个提议。 我自己在这个岛上很无趣,你要不要留下来陪我?我会教你巫术,很好玩的哦。” 谢里曼咂了下嘴,发出很响的一声“嘁”。 “不行,她是我船上的船医,我可没让她离开。” “嘁……一圈人里面就你最讨厌……” 维达嘀咕了一句,把头扭了过去。 塞露看着谢里曼,抽抽搭搭的问:“船长,你原谅我了吗?我自己都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一直以来表现都挺好的啊。 你只要放弃复活别人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了。 你喜欢旅行,探索,那就跟着新月号一起,你要是想留下来陪这个一万多岁的疯婆子,那就留下来。” 维达啧了一声,站起身来刚想离去,被谢里曼一把拉住。 她缓缓转头,看向谢里曼。 “你不用求我,就算你想留下来我也不会允许的,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谢里曼愣了一下,赶紧甩开了维达的手。 “谁要留下来啊!” 谢里曼轻咳一声,缓解尴尬,接着说:“你刚才说了,这岛上就你一个人,但是我们发现这岛上有两百年前的王船,有各种建筑的废墟,他们人都哪里去了?” “噢,你说的是王族的仆从们啊……他们早就死光了。” “死光了?怎么死的?” 谢里曼首先想到的是鬼雾王船中那恶心的寄生病,但后来一想他觉得不是,赶紧追问原因。 “我杀的。” “啊?” 谢里曼与安普顿齐声惊叹。 “为什么啊?” “一开始他们只是建了个村子,还好,这森林大的很,物产也丰富,养活那三十个人很简单。 但是吧,有个问题……这三十个人里面只有两个女性,想繁衍下去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人啊,一旦发展出文明,想再退回野蛮可就太难了。 谁跟着两位女士结婚就成了大问题,没人接受的了一妻多夫。 于是那帮男人就开打了。 我心想打就打吧,最多也就打到就剩俩男人,正好娶那两个姑娘呗…… 结果你们猜最终结果是什么样的?” “全死了?不对啊,你不是说人是你杀光的吗?” “不不不……问还没说完呢。 那些不够健壮的男人杀不了同类,去杀女人还是很简单的,就在外面打成一锅的时候,有几个男的偷摸的闯进了那两个姑娘的居所,把那两个姑娘杀了。” “不会吧?杀姑娘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怎么解决不了?这不就解决了吗? 他们认为是那两个姑娘害的人们自相争斗,问题的根源一除,人们确实不自相争斗了啊?” “这是疯了吧……” 一直没说话的安普顿摇着头说,在他眼里,这才是文明的倒退。 “谁知道呢?反正后来那几个男的也没捞着好,被人们活活打死。” “那后来你为什么把他们都杀了呢?” “别急啊,就快讲到了。 在姑娘们死之后,这帮人消沉过一段时间,但他们发现了我的存在,一天到晚的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啊……烦得要死,然后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啊?就因为这?” “那还能因为什么?” 谢里曼的眼角抽了抽,他没办法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去评判维达,她不光是个女巫,还是个疯疯癫癫的女巫。 “那你有没有去他们那里转转,见过他们的航图和航行日志什么的吗?” “他们的东西我都没动过,你们要找什么就自己去找吧。” 这时,猴子又开始吱哇乱叫,顺着维达的目光,谢里曼跟着他朝外屋看去。 那只猴子正抓着笼子猛晃,一只手还指着岩洞以外。 “怎么了亥伯龙?” 维达起身走出内屋,谢里曼看了一眼安普顿,两人咧了咧嘴。 给猴子起了个太阳神的名字,结合维达对第一女巫莫尔希那满心的嫉恨,维达对亥伯龙的又爱又恨是可想而知了。 “你们的飞行船在天上晃来晃去,你确定不出去看看吗?” 谢里曼几人走出岩洞,他用旗语让希尔彼得就近下锚,新月号缓缓消失在裂谷的上空。 “你怎么样?” “好多了。” “一会让梅尔辛先把你送走吧。” 塞露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 “我想求维达帮我解除诅咒……我昏迷的时候,你们的话我是听得到的,但就是身体动不了。” 然而维达却不想白白给塞露解除诅咒。 “既然你是她的船长,那解除诅咒的酬劳就由你来买单吧。” 谢里曼摸了摸额头,说:“那你想要啥?我估计给你钱你也不会要。” “你身上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你是指?” “你的世界带来的东西。” “没有。” 谢里曼果断的回答,一旁的安普顿眯起眼,他知道谢里曼有个马甲,现在正穿在身上。 维达一脸遗憾的对塞露说:“噢……我可怜的小宝贝…… 乌鸦就算死了也会复活,等它复活了,会顺着这双手摸过的痕迹来找你的,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噢。 你又偏偏跟了一个不疼你的船长……你看,他明明身上就有,却撒谎。” ------------ 第一百二十六章、付费占卜 “哎哟……给给给!” 谢里曼烦得要死,赶紧去解扣子。 维达拿着那漆黑的马甲,将手在上面摩挲着。 “料子很一般嘛……” “刀刺不穿,划不破,枪都打不透。” 谢里曼一边系着扣子一边对这件马甲做着介绍,旁边的安普顿一脸肉疼。 “行吧,勉强说得过去。” 维达随手一丢,马甲被她丢进了角落的杂物堆。 “乌鸦会顺着你摸过的东西一路找过来,最终找到我这里…… 你不用担心,我会彻底毁了那个子嗣,它今后都不会再去烦你了。 接下来你们在这里住上些时日,我准备些材料,帮你解除诅咒之后还要洗掉飞行船上你触摸过的痕迹。 那样的话就能避免乌鸦绕开我去直接找你们了。” 谢里曼恍然大悟,要是能彻底甩掉普莱姆斯神教那群烦人的家伙,这笔买卖并不亏。 “啊……你既然会占卜,能不能帮我们占卜一下辉煌之心到底在哪?” 维达看了一眼安普顿,笑了起来。 她站起身走到安普顿面前,伸出一根指头戳在安普顿的胸口,然后向下移动,脸上带着妩媚的笑。 “小太阳,女巫的占卜可从来不是免费的……” 安普顿搜肠刮肚,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跟普通人并无二致,谢里曼还有个刀枪不入的马甲当筹码,而自己能给出去的好像只有自己的身体。 “你说吧,只要我能给的,我都会给你。” 维达的手已经钻进了安普顿的衬衣,壮硕的肌肉令她笑意更胜。 “你说呢?都这么明显了还看不懂吗?” 安普顿一脸尴尬的看了看谢里曼,不光是谢里曼,那三个人全都一脸诧异。 安普顿的眼神代表着什么他们很清楚,这代表着他并不反对这次交易。 三人走出岩洞,靠着岩壁坐下。 谢里曼一脸的惋惜,他知道安普顿对塞露有好感,那种好感虽然没那么强烈,但已经萌发。 当着塞露答应这样的要求,恐怕塞露对安普顿的认识将永远被固定在一个性情随意的标签上了。 她可不是从小陪在王族身边的薇薇安,她不会去理解王为了王位作出的牺牲。 塞露低着头,双手抱着膝盖蜷缩在谢里曼旁边,她压根就没想安普顿什么事,她现在满脑子想的是谢里曼帮自己付出代价清洗诅咒的事。 她憋了好半天,最终憋出一句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谢谢”。 三人并排坐着,梅尔辛是最靠近岩洞的,此时的她看似低头摆弄地上的草,实际上她注意力全在竖起的耳朵上。 岩洞里传出喘息声令她向往,正如那句话,你没吃过的不一定是最好吃的,但一定是最馋你的。 半个小时都没完,谢里曼忍不了了,站起身来沿着裂谷底部的小河溜达,塞露赶紧起身跟了过去。 而梅尔辛,在一番思想斗争之后选择装睡。 “船长……谢谢你。” “什么?” “谢谢你肯原谅我。” 谢里曼挠了挠头,说:“正如我说的,你也没对我的行程造成什么实际影响,你就是真帮了那只乌鸦,最多也就是让它得到古神遗骸,到时候毁的是你们的世界。 等普莱姆斯的人凑齐遗骸,我早就返回自己的世界了,你自己做的那些事可就自己承担后果了。” “唉……我当时到底怎么了,怎么就这么蠢,但凡有点脑子……” “好了好了,那玩意在蛊惑你,在影响你,当时做判断的不是你,是你的欲望……” “可我还是觉得我好蠢……” “塞露,不要埋怨过去的自己…… 女巫的名头断绝了她的将来,亲人爱人全都成了她的过去,她当时站在雨里,那得多无助啊!” 谢里曼的话把塞露拽回了那个雷雨交加的泥坑,她仿佛看到了当时的自己摔在泥潭里的那份无助与挣扎。 她很想走过去,给这个可怜的姑娘一个拥抱。 当她将手伸向那个满脸泪水、雨水、泥水的姑娘时,手却穿透了那姑娘的肩膀。 塞露哭了,嚎啕大哭,因为她感受到了对方身体发出的那阵冰冷。 紧接着,她的肩头传来一阵温暖,她抬起泪眼,看到了谢里曼那张带着胡渣的脸。 “哭吧哭吧,哭完了别忘了给自己道歉。” 塞露一头钻进了谢里曼的怀抱,紧紧的搂着,嚎啕的哭着。 十几分钟之后,塞露哭够了,谢里曼看着衬衣上被哭出来的那个五官的形状干笑了两声。 “你哭起来比我妹妹还厉害……” 塞露吸着鼻涕,伸手抹着谢里曼的衬衣,像是要把上面的眼泪、鼻涕、口水一并抹掉。 “行了,给自己道过歉了吗?” 塞露点头,腼腆的跟在谢里曼身后往回走。 安普顿已经在岩洞外等了很久了,见塞露哭红的双眼,他心里咯噔一声。 他突然有种想要解释的冲动,但自己刚做了那种事,怎么解释也是解释不清的。 “小塞露,梅尔辛,跟姐姐走,去准备去除诅咒的材料去。” 塞露看向谢里曼,谢里曼干笑了一声:“你看我干嘛,去啊……哎等会,她是女巫,你跟她多学学,平时你弄不明白的那些事你问她,她挺喜欢你,估计会教你。” 塞露点头,接过维达丢来的筐子跟着走开了。 两个老爷们在篝火旁发呆,谁也不肯先开个头聊天。 谢里曼抽他的烟斗,安普顿擦他的王者之剑。 最终还是安普顿举手投降了。 “谢里曼,塞露是不是因为我……那啥,生气了才哭成那个样的?”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他把力量挂坠攥在手心,说:“来,你再问一遍。” 这意思很明显,安普顿看得懂,谢里曼担心自己不接受这个回答,故意把挂坠拿了出来。 “不是吗……那她为什么哭成那样啊?” 挂坠生效,谢里曼一脸虔诚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她在感谢我为她提供清洗诅咒的代价,然后我说……” 谢里曼几乎把刚才在河边的事原封不动的描述了一遍,这令安普顿十分不安。 “啊她还说别的了吗?” 谢里曼把抓着挂坠的那只手举起来,示意自己仍在挂坠的影响之下。 “没有。” ------------ 第一百二十七章、发霉的羊皮卷 “光你问我了,我还没问你呢!你那占卜的结果是什么样的?” 安普顿伸手,谢里曼莫名其妙。 “挂坠啊!” “噢。” 安普顿也将抓着挂坠的手举起来,说:“维达说,我们目前的寻找方向是正确的。” 半天的沉默之后,谢里曼一脸的难以置信。 “完了?” “完了。” “那你特么真是亏死了……” “是啊……” 安普顿脸上露出一阵无奈,将挂坠丢来回来,谢里曼一把抓住,这一瞬间,安普顿问出一个问题。 “你喜欢塞露吗?” “我只是不讨厌她。” 察觉到自己的问题有毛病的安普顿赶紧更改自己的问题,但谢里曼也同样察觉到了安普顿的想法,赶紧把挂坠塞进了皮袋。 “连我都没用它问过别人隐私方面的事……安普顿,你这可过分了啊!” 安普顿试图用憨笑掩饰自己的尴尬,但并不奏效。 “你既然都把这话说透了,那干嘛不直接跟她本人讲啊。” “这种事……要看人家对我有没有好感嘛……”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说:“够呛了……” 安普顿刚要说话,但被谢里曼打断了。 “哎,你答应维达的时候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一个王族,为王位牺牲理所当然?” “是啊!王族必须要为王权牺牲一部分东西的啊。” “人家塞露是个老百姓,这你让她怎么想?她能为了一个已经死掉的韦伯去杀人,去接触古神,你觉得她把贞洁这种事看的不重要吗? 你别那副表情的,我懂,这个世界的男人都他妈仨俩的女人,但那是有钱人,贵族,你们王族才会有的事,正儿八经的老百姓就是一夫一妻一辈子。 塞露是老百姓,她连字都没认全,你不能让她以王族、贵族的价值观去适应你的所做,她不会那么干,因为她压根就不知道世上还有人这么干。” 安普顿感到有些失落,倒不是因为他与塞露的阶级差距,而是因为谢里曼对塞露的理解。 这远远要比自己透彻的多。 在他眼里,王喜欢谁,谁就要迎合王。 塞露不认字没关系,不懂贵族礼仪更没关系,这些都可以学,会有人专门去教。 “你不会……也对塞露有好感吧?” “我刚才的回答不是很清楚了吗?我对她的感觉只是不讨厌而已。” “那你还这么关注她……” “我没有多么关注她,我之所以能理解她是因为她的遭遇很像我妹妹…… 五年了,也不知道妹妹自己一个人过的怎么样了。” 谢里曼不再说话,他看向裂谷顶端透出的天空,像是在想象着妹妹现如今的生活。 安普顿也不再打扰谢里曼的思考,他自己要思考的东西还有很多。 维达说的话、塞露对自己到底是否存在好感、辉煌之心的下落、瓦兰斯大陆岛上即将开启的大战,等等等等。 二人就这么闷着,直到维达三人回来。 塞露捧着个鹿头,血淋淋的,这让她面色惨白。 梅尔辛扛着个鹿腔子,内脏已经被摘除,她看上去脸色也不好。 维达在二人前面走着,很长时间没见到人的她像个话痨,嘴就没停过。 “诶?裂谷里还有鹿吗?” 面对谢里曼的问题,维达直翻白眼。 “上去不就有了吗?” “怎么上去的?” “那边有斜坡。” 谢里曼一拍脑门,是噢,没斜坡维达是怎么把昏迷的塞露扛下来的啊。 “放这里就行啦,剩下的你们不用管,我来弄就好了……呃,塞露,你还是帮我打打下手吧,顺便好好学着点。” 塞露放下鹿头,放下背着的筐子,蹲在维达身旁听着她的嘀嘀咕咕。 梅尔辛把筐子和鹿腔子往地上一扔,赶紧站到了船长旁边。 “怎么了?看你这样是吓得不轻啊……” 梅尔辛把谢里曼拉到一边,五官扭了半天,终于把憋着的话讲了出来。 “她真的是女巫啊!” “啊?你看到她施法了?” “不是啊!我看到她变身了!一团黑雾,扑向那可怜的鹿,比暗星城里的蝙蝠还快,这都没看清呢,那鹿脑袋就飞出去了!” 谢里曼与安普顿相视沉默,老半天谢里曼才问道:“你们这个世界的女巫都这样吗?” “不知道,我没见过啊……” “你们王族那丰富的知识呢?” “没提到过女巫啥的……” 一切走向正轨,谢里曼与安普顿还有事要做。 “维达,我们要去遗迹那边找航图和航行日志了。” “去吧,这个祭祀小姑娘给我留下,我有用。” 梅尔辛看向谢里曼,一副求求你带我走的架势。 谢里曼挠了挠头,说:“梅尔辛,你可要听话啊!” 说完,他转身就走。 斜坡在裂谷的西侧,新月号下锚的地方在东侧。 谢里曼估计是有前往东侧的斜坡的,但他找了半天没找到,只好让希尔彼得把新月号开过来。 一顿折腾,新月号贴着树冠,朝着那片废墟飘了过去。 十几分钟之后,废墟到了,谢里曼带着船员们下船,看着废墟只挠头。 “就这三十号人,弄这么多房子干嘛……” 他拍了拍手,船员们的视线集中在了他身上。 “我们要找的是航图和航行日志,别放过任何边边角角!找仔细一点!” 船员哦的一声散去,谢里曼坐在一处石头上等待结果。 安普顿皱着眉看向谢里曼,问:“咱们不去找吗?” “你要乐意去你就去……反正我是不喜欢做这种费时费力的事,船员们又不是干不好,我下场他们反而不好好干了。” 安普顿咧了咧嘴,加入到了寻找行列。 很显然,他干这种活不如船员们,连沃尔特也不如船员们。 他们有序的三五人一组,搜完一个房子废墟做好标记,朝下一个跑去。 安普顿和沃尔特往废墟里一站,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找。 正当他们在一处小废墟中扒拉泥砖的时候,一个船员举着手高喊:“船长!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谢里曼跑了过去,在一处泥砖中,他看到了一个发了霉的羊皮卷。 船员很明智没有去动羊皮卷,因为谢里曼在试图去拽羊皮卷的时候它直接烂开了,露出了里面霉的更厉害的航图纸。 ------------ 第一百二十八章、迷航的船只 按理说航图和航行日志都是船长所有,就算不放在一个地方也应该放在一个房子里。 但船员们把周边的废墟都翻遍了,也没能找到航行日志。 没了办法的谢里曼只好让大家慢慢找,自己先行返回新月号研究航图去了。 船长室内,谢里曼一点点的撕开烂透了的羊皮卷,一张拿都不敢用力拿的纸卷出现在了谢里曼面前。 他赶紧把航图轻轻地放在桌上,放上两本书挡上,让它不要乱滚。 “那个……塞露,把塞露叫来。” 安普顿翻着眼瞥了一眼谢里曼,说:“塞露在维达那里。” “噢,叫薇薇安来,她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沃尔特这回也不用安普顿吩咐了,转身就去叫薇薇安来。 几分钟的时间,薇薇安来到了船长室,谢里曼让她去找个大盆来。 “弄点水,但不要太多。” 很快,东西准备完了,谢里曼吩咐几人:“我打开它就得碎,你们的任务就是看着点记住它们崩在哪,别到时候少一块。 薇薇安,拿着这个东西……” 谢里曼将一个镊子递给薇薇安,说:“一会你负责拼,用镊子夹住碎片,小心点,沾水,涮掉浮土和霉菌之后拼在……沃尔特!把桌子挪走……” 一阵叮叮当当的移动家具之后,谢里曼指了指地板。 “就拼在这上面,我们帮你想,但只能你一个人来拼。” “我来吧,我手快。” 沃尔特的自告奋勇被谢里曼回绝。 “我们要的是稳,细心,仔细,这些东西沾了水之后只能贴一次,再想调动位置估计会直接烂掉…… 都明白了吗?都明白我开始了!” 在三人点头后,谢里曼试着展开航图,如他所料,航图霉烂的太过透彻,碎成了一片片的大块。 几人盯着薇薇安小心的捏起一块,浸在水里,污物随着水面张力的增加扩散开来。 一张碎片贴好,剩下的就要围绕着它来拼了。 安普顿心急,他记得这张旁边是哪一部分,捏起一角就要递过来,但在半空中,那一片碎片碎成了更小的碎片。 “嘶……诶呀!我说了让她自己来!” 安普顿是动都不敢动了,生怕自己动作太猛,光带起的风就把这碎片吹的不知道哪里去了。 “反了反了!字朝下了!别慌,慢慢来……” 安普顿毛毛愣愣的举动给这份工作增加了意料外的工作量。 当希望让船员们停下来休息的希尔彼得来到船长室的时候,他看到的是四个跪在地板上,撅的老高的屁股。 “没找到?” “没有,都是土砖,兄弟们不光挖遍了附近,甚至把每块砖都砸开来看过了。” 谢里曼皱了皱眉,说:“行,让兄弟们休息吧。” 两个小时之后,薇薇安手抖得不行,她放下最后一块碎片,呼出一口气,瘫坐在了地板上。 看着这份拼的很完美的航图,谢里曼却总觉得他少了些什么东西,他想了半天,指着一处极其模糊的小字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安普顿仔细的看,分辨的十分困难。 “移动的城堡……不对吧,移动的……就是城堡,移动的城堡。” “有没有可能是移动的围墙?” 安普顿看了一眼说话的薇薇安,想了想,说:“有可能……古太阳神语中,城堡、要塞、城墙、围墙是一个词。” “那就不能是移动的要塞?这也不对啊,这一片都没有空岛,哪来的城堡还是城墙的啊?” 安普顿指了指地图上的标位,说:“这航线标点怎么这么混乱?它们的指向怎么一会朝东一会朝西的……” “这就是迷航了,它们不光无法判断自己的朝向,还无法判断航线的位置…… 看来船队的去向只有领航船才知道啊……要不然它们也不会迷航之后陷入混乱。 但始终有一点搞不懂啊……他们为什么会迷航啊?” “果然还是要航行日志的吗……” 谢里曼摇了摇头,说:“我们恐怕永远都找不到日志了。” “怎么讲?” “如果船长打算销毁日志,他的方法很简单,丢进碧海就行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逃避责任,很多商船的船长在超时抵达目的地的时候,都会制造一个灾难,这样好跟自己的货主交代,还能避免罚金。” “不会吧,商船的船长怎么跟王船的船长比?王船的船长可是有信念的。” “信念……”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说:“我见过信念,它确实能激发人的潜力,但有的时候,它也是蒙蔽人双眼的黑障。 王船的船长在意识到自己掉队,并无法找回航向的时候,他要怎么跟他的手下交代呢? 他接下来要做的是什么?找个空岛让手下人活下去?还是继续漫无目的的找,直到耗光补给,所有人死在船上? 关于信念的事我们不做讨论,至少在维达口中我们得知,寻找的方向没错,这就够了。 航图和航行日志只是为了让我们把寻找的范围缩小一些,并不起决定性作用。” 新月号经过短暂的航程停在了裂谷的西侧,谢里曼几人顺着斜坡向下,很快抵达了维达的岩洞。 谢里曼咳了两声,岩洞里传出维达那疯疯癫癫的笑。 “真是假惺惺的,还咳两嗓子,亥伯龙早就看见你们了,进来吧。” 谢里曼穿过洞口,笼子里的猴子亥伯龙正上蹿下跳,像是在欢迎几人回来。 见船长到来,梅尔辛赶紧说:“啊,我出去透透气。” “去吧,臭丫头。” 看谢里曼那副样子,维达呵呵一笑。 “怎么啦?没找到?” “嗯。” “嘿嘿……要不要我帮你占卜一下航行日志在哪?” 谢里曼咧了咧嘴,说:“算了吧……” 转念一想,谢里曼惊讶的发现,维达竟然知道他们找不到的是日志,而不是航图。 “喂……日志是不是在你这啊……” 维达哼了一声,拿起一旁鹿骨磨成的针接着忙她的。 “我要那玩意干啥?我又不是船长。”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没找到航行日志的啊?” “我自己占卜又不收自己的钱。” 谢里曼眯起眼,说:“那你帮我占卜一下,看我能不能返回我的世界吧。” 他说着,掏出两个漆黑的挂坠。 “我说你怎么一身臭味……闹了半天你身上藏着第二古神的灵魂碎片,你把他们拿出来,是打算当代价吗?” ------------ 第一百二十九章、女巫的谎言 “怎么样?这个代价够吗?” 看着胸有成竹的谢里曼,维达咯咯一乐。 “这东西,对我来说还没有两块干鹿粪来得有用,你说这代价合适吗?” 谢里曼咧了咧嘴,他没想到,自己视作救命稻草的东西在维达眼里还比不上干鹿粪。 “这些可都是有着不俗作用的,你不知道吗?它能……” 维达挥手,打断谢里曼那试图提高卖价似的介绍,伸手抓过那两个挂坠。 “两个能力,一个叫泰坦,一个叫止界,都是法尔卡纳的……都是第二古神的特性。 泰坦的状况好一点,但也干枯的要死,至于这个止界……它都要被你饿死了。” 维达将两个挂坠丢了回来,随意的像是在丢两个无关紧要的小玩意。 “啊?这东西还要喂的吗?” “你不知道吗?那你是怎么喂泰坦的?” “不知道,这不是古神的灵魂碎片吗?怎么还要吃东西啊……” “是没了神格的灵魂碎片,你要感谢幸运女神,你没遇到保有神格的那部分,不然的话你可就不是你自己了。” 维达的回答总是避重就轻,谢里曼算是看出来了,维达确实有本事,但不会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谢里曼挠着头,犯愁该怎样才能撬开维达的嘴。 “嘿嘿,看在我们同为异乡人的份上,我可以再回答一个关于挂坠的问题。 我保证,只要我说出答案,那个答案就是正确的,而且我会尽可能的详细回答。” 谢里曼抱着肩膀想了半天,说出了自己在意了很久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这个……泰坦,它带上之后只能说实话,而这个止界却没有类似的副作用?” “你管这叫副作用?哈哈哈哈哈!” 维达笑的前仰后合,手上的活丢到一边,仿佛听到了千年一遇的笑话。 “法尔卡纳要是还活着,非得让你气死不行!” 谢里曼不明所以,只能陪着笑。 “泰坦、止界是第二古神的灵魂碎片,虽然失去了神格,但灵魂特性还在。 当你握住它的时候,灵魂碎片的振幅会调和你的灵魂频率,从而获得你认为的某种力量。 但这些并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力量,这些只是第二古神的灵魂特性,在第二古神的角度来看,这些是天生的。 就像某些人天生绘画天赋高一些,他就是画的比别人好一样,这都是特性。 巨力是第二古神的特性之一,从不撒谎也是他的特性之一,强大,诚实就是泰坦之力,实际上就是我们外人描述古神的特点。 至于止界为什么没有你说的副作用嘛,那只是因为你没察觉到而已。 在第二古神的灵魂肆意横流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有些古神灵魂中的特性会朝着同一个方向凝聚,这些灵魂中的特性凝结而成的就是古神的灵魂碎片了。 一般呢这些碎片都是携带两到三个特性,止界是怎样的你要想搞清楚的话也只能自己摸索了。” 谢里曼一直在思考维达的话,他实在无法把诚实和总是蛊惑,煽动的古神联系在一起,尤其是他看到的那一个个世界被摧毁的记忆之后。 而维达也不愧女巫的头衔,她直瞥了一眼谢里曼就看穿了对方的全部心思。 “你不要以为古神是坏人,即便他做过些你认为过分的事情。 你的菜地里招了虫,你要除虫,一个个抓住那些虫子然后用力一捏…… 虫子们害怕极了,奔走相告,你们之间外表相差太大,且无法沟通,而且你根本不想沟通,你只想要你的菜。 于是恐慌在虫群中蔓延,直至你把它们消灭干净。 这就是古神眼里的世界和你眼里的世界,你只是虫子。 还有啊,你也不要以为亥伯龙是好人,即便他保护了整个世界。 还是你的菜地,别人来了想抢你的菜,你们打了一架。 虫子站在菜叶上,看到了与外来人搏斗的你,它们以为你保护了它们,它们歌颂你,赞扬你,为你铸造雕像,为你日日诵经。 这也是古神眼里的世界和你眼里的世界,你也只是虫子。 以一个虫子的眼光去评判农场主的好坏,你可笑不可笑啊?” 谢里曼抹了把脸,嘟囔道:“确实……我还是实用主义好了,管它农场主怎样呢……” 他说完,像是惊醒了似的“啊”了一声。 “啊维达,你还有个问题没回答我呢,刚才被你绕过去了!这灵魂碎片要怎么喂啊?” 维达摇着头,像是一个被差生问出的基本问题气到的老师。 “它既然是灵魂碎片,那当然喂灵魂了啊。” “灵魂?我去哪弄啊……” “哪弄?” 维达翻了个白眼:“玛德,碧海里不有的是吗?那些黑乎乎的东西不都是无特性的灵魂吗?” 谢里曼突然想起当初遇到鬼雾的时候,从碧海中伸出的巨手。 “啊原来是那东西啊……可不好弄啊……碧海,去了会疯的。” 维达干笑了两声,一副懒得跟你讲的表情。 “哎哎,告诉我,碧海的低语要怎么办?” “你起开!” 维达扭动肩膀,谢里曼的手被甩开了。 “男女授受不亲,别那么随便行不行?” 被一个索爱的女人说自己随便,谢里曼气的眼皮直跳,直接开启了毒蛇模式。 “嗨哟,你还授受不亲了,昨天受的可蛮快活吗!” “嘿?你这个浑身滂臭的外地猴子,怎么还敢跟我家小太阳比?” 维达站起来,浑身黑雾升腾,一副要开打的架势。 抓着挂坠的谢里曼下意识的启动了止界的能力,但眼前的景象却吓了他一跳。 维达的轨迹预测多的到处都是,但每一处最终都停在了自己的咽喉。 谢里曼在心里一阵后悔。 “我跟她置什么气啊……这下可好……” 正当他拼命屏住呼吸试图寻找破解之法的时候,岩洞边上的草床下面垫着的一本笔记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那本笔记侧面的书背上,有着安普顿他们家王族的徽记。 “啊……谁规定女巫就不能撒谎的啊……” ------------ 第一百三十章、迷航的日志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谢里曼以一个极其怪异的方式扭动着自己的身体,那道由维达化作的黑雾紧贴着谢里曼的脖子蹿了过去,在谢里曼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眼看着维达要继续攻击,塞露急得大喊。 “不要!” 维达哼哼了两声,身上的黑雾敛去。 “看在小塞露的面子上,我饶你一命,下回再敢多说废话我就先宰了你,然后把你的灵魂抽出来塞进猴子里给我当门铃。” 谢里曼抹了把汗,乖乖的闭上了嘴。 他看了一眼回去忙碌的维达,又转头冲着安普顿使眼色,但安普顿似乎没明白谢里曼的意思,疑惑了半天。 “你去吸引她的注意力。” 谢里曼不敢发声,只能一遍遍的做着口型,好在安普顿顺着谢里曼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本笔记,这才走向正在忙碌的维达。 “维达……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 “问吧,我的小太阳,对你我是知无不言的,如果你需要占卜,多少次都没问题……嘿嘿嘿嘿。” 维达的笑让安普顿背脊发凉,他挪动身体,挡在维达与笔记之间。 “我想知道一些关于亥伯龙的事。” 维达娇嗔一声,活脱脱一个被现男友提起前男友的窘迫少女。 “哎呀你提他干嘛。” 安普顿感觉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无法想象自己昨天是怎么做到的,要放到现在,他怕是连立起来都很难做到。 “那我就问一下传承术上的事吧……我们的传承术好像不太完整,每次都有巨大的牺牲……” 维达摇头,说:“亲爱的小太阳,那不是传承术的问题,问题在于你们弄丢了辉煌之心,如果它在,并不需要付出那种代价。” 安普顿点头,原本一肚子问题的他现在一个也问不出来了,只能看着维达的黑嘴唇发呆。 “嗯……你待在这座岛上多久了?” “这哪记得清了……第二古神死了之后我就被困在这里了。” 这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话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谢里曼甚至没能找到代替笔记的东西,他只抽走了笔记,整张床晃来晃去。 没办法,他从挎包里掏出了自己并不常用的锁子甲手套,折了折,塞了进去。 “安普顿,你们先聊着……” 谢里曼挠了挠头,极其恭敬的接着说:“美丽的维达女士,请允许我先行告退,飞行船上还有其他工作等着我。” 维达哼出一道鼻息,像是看一个下人一样,把眼珠移到了眼角。 “嗯……去吧。” 这赖唧唧的一句话让谢里曼如蒙大赦。 半个小时之后,连呼带喘的谢里曼叫来了沃尔特和薇薇安,对笔记进行翻译。 毫无疑问,这就是那份没找到的航行日志。 但沃尔特和薇薇安的古太阳神语没有安普顿那么精通,翻译进度十分缓慢。 直到安普顿跑回来,他们只翻译了十几页。 “啊你可回来了……赶紧赶紧。” 安普顿一屁股坐下,在三个脑袋的围观下开始了翻译工作。 瓦兰斯历3725年337日。 这是极其糟糕的一天,我们与船队失去了联系。 大雾浓密,不过好在它不是鬼雾,我们无需担心鬼船的攻击。 实际上我们平时也不怎么怕,王船的构造极其结实,那些鬼船小的可怜,几乎是一撞就散,唯一称得上是威胁的,就是那些无论你杀死多少遍都会复活的鬼兵。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没有人看清那巨墙是如何出现的。 它立在浓雾之中,是一面由白光组成的墙,它离得太近,我们做不出任何反应,就这样,我们穿过了它。 而穿过它之后,本就模糊的前方船队竟凭空消失了。 我大声斥责着瞭望员,他极其幽怨的说自己的视线绝对没有离开船队,但他们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因为雾天,瞭望位我设置了不止一个,所有的瞭望员都是这么描述当时情况的。 光墙出现,眼一花,什么都没了。 关于光墙,在我们通过的一瞬间也消失不见。 我甚至都不知道它是真实存在,还是一场全员幻想。 没有其他办法,我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只能保持当前航向,祈祷船队不要转向。 瓦兰斯历3725年339日。 掉队第三天了,这也是我们保持航向追赶的第三天。 浓雾已经不见,但在良好的观测环境下,我们还是没能见到船队。 我们已经失去了方向,碧海中没有任何参照物,那些巨大的树冠看起来都一模一样。 我必须想个办法,这么下去全船的人都会在补给耗完时死去。 瓦兰斯历3725年340日。 今天我们算是见了鬼了,或许,我们才是鬼。 我们找到了船队,但他们却把我们当成了因为疫病被放弃的和煦号王船。 我惊讶的看着船队发出的警告旗语十分气愤,他们竟然说如果我们再靠近他们就要用船上的龙矛向我们射击! 即便是王船也无法承受船队龙矛的齐射,我们只能远远的与船队保持平行,但这他们都不允许。 一艘王船驶离编队对我们进行了驱离,我们毫无办法,只能离开。 但在离开前,我看到了被保护在圆形船队中央的一艘极为熟悉的船。 那正是我的普照号,我甚至能看到在甲板上负手而立的自己。 我震惊了,冲上甲板朝着船队挥手大喊,但距离太远,没人听得到我的喊声。 我让船员掉头驶向船队,自己就站在甲板上。 我想着总该有人看得到我吧?船队中的某人会认出我的身份,并向船队指挥官报告这件匪夷所思的事。 实际上他们肯定是看得到的,但不知为何他们还是向我们发起了进攻。 为了不被王茅当场击毁,我下令让船远离船队。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会有两个普照号?在看到我的脸之后,船队为什么还要攻击我们? 难道他们没有察觉队伍之中已经混进去了另一艘普照号? 这不可能,王船的船员经过严格筛选,他们有着良好的视力,就算没用望远镜,看不到我的脸,那普照号的舷标总该看得见的吧? 我想起了五天前,船队指挥官对我们发出的那条奇怪的调令。 他命令我们退到队尾,接替刚刚轮换到警戒位置的照耀号。 难道在那个时候我们就已经变成怪物了吗? ------------ 第一百三十一章、净化仪式 瓦兰斯历3725年341日。 船队对我们警惕性很高,他们甚至专门派了两艘王船在船队边缘保持对我们的驱离。 我们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他们,并借助他们的存在尽可能的跟住船队。 但天公并不作美,又起雾了。 这雾跟五天前的雾一模一样,突然出现。 原本就艰难的跟随变得几乎不可能,但我们再次跟丢了船队。 我必须接受被船队抛弃的事实,船上的三十一人的命运将有我的判断来决定。 是寻找,死在空中,还是放弃,返回前些日子路过的空岛? 活着,还是去死,这是一个问题。 瓦兰斯历3725年347日。 天气很好,能见度很高,寻找依然毫无所获。 也不知道船队是否已经抵达目的地,没法判断。 普照号是艘战船,战船在船队的作用是交替在外圈提供保护,所以我完全无权知道航行参数。 今天鸟很多,它们大多来自碧海,有着漆黑的羽毛和像是踩进过黑泥里一样的爪子,它们在普照号的前甲板留下了许多脚印。 瓦兰斯历3725年349日。 大风,小雨。 开始有留言在船员中流传。 传言说在大雾的航行中,有鬼船扮成了我们的样子跟在了船队中。 这种说法简直是无稽之谈。 瓦兰斯历3725年355日。 今天决定返航。 这里是极限了,极限中的极限。 我们的补给不足以返回瓦兰斯大陆,即便回去也会被叛军抓住处刑,所以我们决定返回上次经过的,补给水源的裂谷空岛。 去那里并不难,沿着上次见到船队的相反航向就可以抵达了。 当然,假如他们没有改变航向的情况下。 我可以确定的是,从离开裂谷空岛到遇到光墙这段路程,我们是没有改变航向的。 但在穿过光墙到重新见到航队这段时间内我就无法保证了。 我之所以决定返回裂谷小岛,验证我的猜想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瓦兰斯历3725年371日。 我见到了裂谷小岛。 我不会弄错的,它南北狭长的裂隙让它看起来像是一个烤鼓了的苹果派。 这也印证了我的猜想。 我们并非穿过光墙,而是…… 航行日志到此结束,安普顿翻过一页仔细的看,上面有至少十几张已经被撕掉了,剩下的全是空白。 “这怎么不全呢……” 他嘀嘀咕咕,继续向后翻,甚至测过本子看是否有透过来的笔迹。 谢里曼摸着鼻子,航行日志上的故事令他感到诡异。 “两个可能,要么维达撕的,要么船长自己撕的。 烦就烦维达这种的……几句真话中间掺杂着几句假话,根本没法分辨。” 安普顿对航行日志是谁撕的已经不感兴趣了,他感兴趣的还是他寻找辉煌之心的旅程。 “这本日志对我们的航行有帮助吗?” “当然有啊!首先,它证明了我们在航向上是没错的;在者,我可以根据故事里提供的这些细节估算出船队的速度,补给量等重要信息。” 安普顿呼出一口气:“那就好……” “你还得回去,把日志还给维达,现在她的床腿低下垫的是我的锁子甲手套,你得帮我换回来。” “一个手套你回头再买一个呗……” “赶紧的,她真是个女巫,别回头再给我下个咒啥的,万一我噶了谁带你去找辉煌之心啊?” 这是一个安普顿没办法拒绝的理由,他被直击要害,只能极不情愿的离开了新月号。 谢里曼复制王船航图的工作进行了两天,原本应该担任翻译的安普顿被维达派来的梅尔辛叫走,两天都不见人影。 翻译的工作落在了古太阳神语不怎么灵光的薇薇安头上。 当王船航图被谢里曼完全搬到自己航图上的时候,谢里曼眯着眼,心情大好。 在他看来,目的地就要到了。 去除诅咒的仪式准备好了,新月号被要求停靠在一处画着法阵的空地上。 维达完全不做收敛,蒸腾着满身的黑雾指挥着塞露和梅尔辛忙来忙去。 船员们被要求待在船上,谢里曼也不例外,一众人站在侧舷看着几人在下面忙忙碌碌,自己倒像是置身事外。 这法阵让谢里曼看着不舒服,那是他那个世界里恐怖小说中经常出现用来召唤恶魔的法阵。 如果维达要使坏,那自己岂不是中招了? 维达还是那么犀利,她盯着谢里曼,呵呵的笑。 “别把人想的这么坏好不好?我就是害谁也不会害小塞露的。 小塞露,梅尔辛,你们上船,不然我还得费两遍事。” 沃尔特也打算上船,但被维达一把拽住。 “你去哪啊我的小太阳……” “我不上船吗?” “你就不用啦!你是这次净化的道具,来,握着我的手。” 维达一边说,一边抓起安普顿的手十指相扣在了一起。 谢里曼感觉到了一股杀气,他歪头一看,是薇薇安。 她使劲的瞪着维达,仿佛想用眼神杀死对方一般。 维达变本加厉,将安普顿的手臂拽进怀里蹭来蹭去。 留下自己的体味,这是一种原始的宣布领地的方式,做为入侵者,采取这种方式能极大程度的激怒原本领地的所有者。 尽管薇薇安只是希望自己成为这块领地的所有者,但这种方式还是将她彻底激怒了。 她抽出匕首就扔了出去,整个过程动作顺滑到难以想象。 然而,论投掷能力,塞露说自己是第二没人敢当这个第一。 薇薇安投掷出的匕首虽然直直的飞向维达,但它的速度不够快,被安普顿给一把抓住了。 旋转中的匕首挡住都不容易,更何况是抓住刀柄,这令谢里曼瞠目结舌,他这才知道每天跟自己混在一起的家伙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薇薇安,退下。” 那冷冰冰的语气令薇薇安打了个哆嗦,她低下头,向后退去。 “哎呀真解气……我斗不过小骚蹄子莫尔希,我还斗不过你吗?” 维达一副胜利者的架势,举起与安普顿紧握在一起的双手,高亢的吟诵出一句谁也听不懂的咒文。 她身上的黑雾与安普顿身上的白光一起升腾了起来,新月号脚下的法阵像是共鸣一般发出一阵阵夹杂着黑雾的光。 ------------ 第一百三十二章、忒斯不收礼 要说处在净化仪式中的人有什么感觉,梅尔辛表示什么感觉都没有。 在她看来,这倒像是某个神殿竣工后的盛大庆典。 纠缠在一起的黑雾与白光纷纷扰扰,在众人都没感觉出什么变化的净化仪式中,梅尔辛惊讶的发现,塞露那双黑漆漆的手正在褪色。 塞露抬起双手,她惊奇的看到,那双黑手上有着一个个的黑色泡泡飘了出来,这些泡泡很小,但黑的很纯粹。 它们跟着纠缠的黑雾与白光上升,在半空中破裂,消失不见。 整个仪式持续了没多久,也就是几分钟的样子就停了下来。 当仪式结束的时候,塞露双手上的黑色已经彻底消失,露出了原本的粉嫩。 “怎么样了小塞露!” 维达朝着船上喊,尽管仪式结束了,但她仍然紧握着安普顿的手。 “好了!维达,颜色没有了!” 塞露伸着两只手晃来晃去,看上去十分开心。 “啊!这样就完成了!小太阳,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安普顿试图挣脱维达的手,但被对方攥的更紧了。 “我们马上走马上走!哎呀……怎么我听着还跟下逐客令似的?” 谢里曼从侧舷探出头来吆喝道。 “家都让你偷了,不撵你走等着家里东西被你偷光啊?” 谢里曼愣了一下,一脸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我的小太阳,不跟我来个吻别吗?” 安普顿很尴尬,这会全船的人都看着呢,那些好事的甚至还吹起了口哨。 “那天我应该教会你该怎样宠信一位女性了吧……” 维达的另一只手顺着安普顿的脖子摸了上去,在安普顿那英俊的脸上轻轻爱抚。 “人太多了……” “所以呢?小太阳害羞了?噢……你还真是可爱呢……快来吧。” 维达踮起脚,将额头顶在安普顿的额头上,她双眼微闭,仰着脸,等待着对方的吻。 船舷上,谢里曼不知道安普顿是怎么想的,他还真就吻了下去,而且绵延长久。 船员们的一片喝彩令谢里曼唉声叹气。 他想,安普顿如此迁就维达,应该是维达把更多的事情告诉了他。 二十几分钟之后,新月号起航向北。 金主亲吻女巫的事全船人都知道,自然会传进担任厨师的薇薇安耳中,她妒火中烧,恨不得飞回裂谷岛把那个叫维达的女巫给大卸八块。 但作为励志成为王的伴侣的女人来讲,薇薇安虽然容易感情用事,但她冷静下来的速度也是很快的。 她突然发现,这个裂谷岛是将来不会再回来的一个岛。 谢里曼没有在这座岛上设立补给点,它就没有任何在探索旅程中回行的价值。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的薇薇安快速的回复了状态。 “王在明知这一点的情况下,还与维达发生了关系……对啊,维达是个女巫啊!王肯定是为了获得某种信息而被迫……” 薇薇安通过自己的想象,给她的王编织着借口,这个借口让王的形象在她心中更加的高大。 她就这样,自我欺骗,在想象中编织着梦境。 沙之岛,临渊城。 沃隆这几天像是活在梦里,他感觉一切都不真实。 家他再也没回过,酒也没再喝过,他一直待在神殿的图书馆中,试图以废寝忘食的研读来阻止自己回忆。 “来吧,下定决心把,只需要做件简单的小事我就能弥补你犯下的错误……” 沃隆惊骇的四处去看,却没发现任何东西。 那是乌鸦的声音,这声音从那一天开始就钻进了自己的脑子,每当自己即将忘却那悲惨的一幕时,这个声音就会出现。 冰凉的尸体,粘稠的血泊,粉色的玩偶……这些东西交叠在一起,刺激着沃隆脆弱的神经。 他无比后悔,无比懊恼,他想找个地方死了算了,但那只该死的乌鸦每次都会出现在他的面前,抛出那个他无法拒绝的诱惑。 “灾厄!灾厄!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灾厄来了……我没想到啊!灾厄首先找上的竟然是我……” 他捂着脑袋呢喃着,这发癫的举动吓到了一旁的教士,那人收起虫皮书快步离开了图书馆。 “灾厄?我吗?呵呵呵呵……想想这一切吧,沃隆,到底是谁去喝的酩酊大醉?到底是谁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你告诉我,沃隆,谁才是真正的灾厄!” 沃隆捂着脑袋,发出的声音像是在只挨了打的狗。 “我……我是灾厄!我才是灾厄……” “现在有个补救的机会就在你的面前……去吧,它对你来说是唾手可得……” 沃隆颤抖着抬起头双眼之中除了眼泪,就是占满整个眼球的黑色。 “真的可以补救吗?” “相信我,沃隆,去做你该做的事,等你做完这些回到家中,你将再次见到你那温柔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 沃隆的表情在一阵扭曲之后恢复正常,双眼也不再充满黑暗,他松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巨大的包袱。 “这样啊……那好吧。” 忒斯最近很忙,因为教义军最近接手了临渊城的实际控制权。 商人们像是闻着味赶来的虫子一样,几乎要踏破了忒斯家的门槛。 忒斯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无非就是想继续保留那些微妙的特权,商人们也毫不吝啬的拿出暗涌银币和珍奇玩物,寄希望得到忒斯这个临渊城新话事人的垂青。 作为新的话事人,忒斯打算铁面无私,一切以临渊城出发,凡是对临渊城好的,不收礼他也要支持。 至于那些华而不实毫无意义,甚至是打着经商旗号掠夺的行为,就算送礼忒斯也不打算站到他们身后。 然而,鸡贼的商人们还是找到了这颗看上去坚硬无比的鸡蛋的缝隙。 你忒斯不收礼,但你老婆裴露娜收啊。 现在,忒斯看着一屋子的新鲜玩意,和坐在椅子里抽抽搭搭的裴露娜,血压直往上蹿。 “你特么明天就给老子从哪拿的送哪去!” 裴露娜抹着眼泪,一脸委屈的她翻着眼睛看了一眼忒斯。 “他们是直接送来的,我哪知道谁的是谁的啊?我人都没认全……” “人都没认全呢就收人家东西啊?!你哎呀……” 忒斯猛拍自己的脑门,试图让剧痛的脑袋能够得到哪怕片刻的安宁。 ------------ 第一百三十三章、圣物被盗 “我不管,你明天要么把这些东西给人家送回去,要么你就带着这些东西回你的娘家吧。” 裴露娜不说话,坐在椅子里抽抽搭搭。 她越是抽搭忒斯就越气,叨叨个不停。 渐渐地,裴露娜的眼中的委屈变成了哀怨。 “回娘家就回娘家!我跟你吃了半辈子苦,这些东西就当是给我的补偿! 你看看人家哪个当官的没个产业,你看看你!整天就带着你那帮泥腿子练!练!练!有什么用!”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句句都戳在忒斯的肺管子上。 “是!我是不懂赚钱,我们教义军的职责就是保护城市保护教廷,怎么了?我没对不起任何人啊! 你要是觉得老子亏了你了,你现在就可以滚。 我告诉你,他们给你送东西是因为老子现在掌控临渊城,不是因为你裴露娜突然成了天仙。 啊……我改变主意了,你现在就给我滚,拿着这堆东西回你的蘑菇园,走吧,走啊!” 两口子吵架的时候,只要有一方闭嘴这事就能很快过去。 裴露娜就很知趣的闭了嘴,但闭嘴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是她对丈夫现在的地位带来的好处也门清。 她知道,自己回了娘家将变回那个种蘑菇的姑娘,这些荣华富贵就将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了。 她选择沉默,继续放低姿态,抽抽搭搭。 裴露娜想的很简单,简单到无懈可击。 “你在外面硬你的,我在家里收我的,只要你不动手,我就赖在这,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 我会在每一次收东西的时候对客人笑脸相迎,许下承诺,到时候难看的是你自己,忒斯!” 这时敲门声响起,紧接着是自己的兵通报事务的声音。 “玛德我回来再收拾你!” 忒斯撂下狠话,转身离开了家。 “队长……失窃了。” “什么东西?” “圣物失窃了……” 忒斯大张着嘴好半天,赶紧下令:“封锁所有出城的洞道!快!” 二十分钟之后,暗裔神教的神殿,忒斯站在密室入口直叹气。 “什么时候的事?” “四十分钟前,神殿的老教士安摩尔听到了这处忏悔室发出奇怪的响声,于是他就下去看了,正好碰见抱着圣物逃出密室的黑影。” “安摩尔呢?” “被刺伤了,性命无碍,正在处理伤口。” “是谁偷走了圣物?” “安摩尔说他没看清,但他很确信这人是教会中的兄弟,因为那人穿着神职人员的法袍。” “法袍谁都能穿……穿上就都是神职人员了?” 忒斯说着,仔细的观察着地上的点点血迹。 这血迹有些奇怪,常年玩弄兵器的忒斯竟然不知道哪种兵器刺伤人之后能溅出这种血迹。 “那人用的什么武器?” “安摩尔说没看清,当时的密室没燃火把,他只说肚子一凉,接着浑身使不上力气。” 正当忒斯一脑袋疑惑的时候,密室石梯的上方传来了喊声。 “老大,帕拉米商行的老板要见你。” “什么商行老板,我这忙着大事呢,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 一阵低语交谈的声音过后,上面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老大,他说有重要的事情汇报。” 忒斯赶紧跑上石梯,帕拉米商行的老板,希尔丁·帕拉米正一脸忧愁的站在一旁。 忒斯没有直接跟希尔丁说话,而是先行询问了坑道封锁的情况,在得到手下早已完成封锁的答复后,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希尔丁……咱这是第一次见吧?什么事?” 希尔丁挠了挠那张方脸,一脸的无奈。 “老爷,您封坑道,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吧?” “你到底有事没事啊?” “老爷您别急啊,您封的坑道能不能网开一面,让我们帕拉米商行先出一批货啊,这批货暗峰城要的急……” “就这事?” 希尔丁点头,忒斯皱着眉上下打量着希尔丁。 “那你快闪开吧,别耽误我公事……” 希尔丁还想拦住忒斯,被忒斯左手弹出剑鞘的剑吓了一跳。 “不是……老爷啊,您就是不看我的面子也该看在那串红宝石项链的面子上啊,您夫人可是很喜欢的啊……” 忒斯干笑了两声,转过身来盯着希尔丁。 “噢……那是你送的啊?” 希尔丁认为这事有的缓了,赶紧陪笑,附和着点头。 “你今天去我家一趟,把那串项链拿走,不然的话我治你个渎神罪!” 忒斯一甩斗篷,转身就走,希尔丁直起腰,说:“难道大人你,就不怕皇城降下神罚吗?” 忒斯转身,盯着希尔丁,两手一摊。 “我有什么罪?” 希尔丁一步步的走向忒斯,把嘴凑在对方耳边,说:“大人,您刚刚已经承认了自己受贿之事,还是当着暗裔之神博格斯的面承认的。 我受责罚是小事,大人,但要是连累了您被开除教籍,那您可死都不得安生啊!” 忒斯眯起眼,说:“那是我夫人的个人决定,与我无关。” “这您说了没用,会有人将一封信送至教皇城,到底是谁的决定,教皇大人会亲自作出判断。 当然,您也可以先把我给杀了,当着博格斯冕下的面……” 希尔丁说完,后退了一步,博格斯的神像就在两人身边,正眯着眼,像是准备挥出审判之剑。 在一处出城的坑道旁,沃隆躲在暗处,静静的观察着挡住洞口的教义军和正在试图掉头的虫车。 “你说的那帮人他们没出现啊……” 沃隆嘀咕完,他肩头的乌鸦就发出一声干涩的像是树干折断似的笑声。 “会来的,你只需要耐心等待。” 半个小时之后,急匆匆的教义军首领来到了这处坑道,旁边还跟着一个方脸的男人。 教义军首领沃隆认识,这个人叫忒斯,是个刚正不阿的正派人物。 但忒斯身后跟着的那个方脸他就不认识了,看他那副撇着嘴的架势,像是忒斯都得给他三分面子的样子。 “希尔丁,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有下次,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那个方脸微笑欠身,给忒斯行了一个深深的礼。 “忒斯大人,这次事发突然,绝不会有第二次了。” 看着让开通路的教义军,乌鸦再次发出那劈柴般的干枯笑声。 “好了,看到那辆车了吗?躲在它的下面。” 沃隆点了点头,在暗色中摸向那辆满载的虫车。 ------------ 第一百三十四章、穿过那道墙 新月号离开裂谷岛已经一周了,现在的它正乘着风向北疾驰。 “我估计是快到了,照着两百年前的动力机效率来看,再走二十天就是他们船上煤油的极限了。” 谢里曼从一堆草纸中扒拉出一张,交给了安普顿。 “你问维达了没有?” 结果草纸的安普顿一愣,一脸疑惑。 “你对辉煌之心的感应范围啊!你不会没问吧?” “噢……这个我问过了,她说就我现在这个状态,感应半径能有个两公里。” 谢里曼往椅子里一摊,整个人顿时没了精神。 “这跟没有有什么区别?就这个感应距离咱得找到什么时候啊…… 双子岛的西岛算是这次航行中最小的空岛了吧?那南北也有十七公里,就你这个范围,哪怕咱找到了他们降落的空岛,接下来的寻找也要废上很长时间。” 安普顿一脸无奈的将草纸丢在桌上。 “没办法啊,维达说我太弱了……但又不告诉我变强的办法。” “哎,她会不会留了一手等你去找她?” “我不知道。” “唉……你是完全被她拿捏了啊!” 安普顿抹了把脸,像是在迫使自己不去想某些事情。 “找到他们降落的空岛,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了……” 谢里曼刚要说话,希尔彼得急促的踏步声响了起来,谢里曼仔细一听,垮下整张脸来。 “又来了!你那太阳神怎么不把鬼雾从这个世界清理干净啊!” 舰桥,安普顿看着这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目瞪口呆。 “希尔彼得,让船员做好战斗准备,这雾不会太久,可别翻了车。” 希尔彼得踏响地板,安普顿一脸疑惑。 “你怎么知道这雾不会持续很久?” “特别浓的鬼雾都不大,我们在向北移动,鬼雾在向南移动,很快就会过去。 啊对了,我说的不大,是相对上一次那种鬼雾来说。” 白茫茫的一片中,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新月号的左侧,紧接着消失不见。 “上甲板!左侧敌人出现!” 希尔彼得发出指令,盯着左侧的谢里曼眉头紧皱。 “奇怪啊……鬼船怎么没攻击啊?” “把蒙布掀开!火药桶搬上来!” 希尔彼得继续下令。 “它们干嘛呢?” 谢里曼抓着侧舷围栏,疑惑的盯着黑影消失的那个方向,那个方向上,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到。 一声巨响传来,谢里曼震惊不已,他看了看正在捅炮管的和刚抱着火药桶冲上甲板的船员们,睁大了双眼。 “对方有炮……对方有炮!希尔彼得,右满舵上升规避!” 希尔彼得忠实的执行了谢里曼的命令,操控新月号急转上升。 安普顿死死的抓着围栏,看着早就挂了安全绳的谢里曼。 “什么情况?” “你没听到炮声的吗?那么熟悉的声音你分辨不出来?” “这不可能!我确信!这个世界上只有新月号是装了炮的!” “玛德!确信和确定还是有区别的……” 谢里曼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光墙出现在了新月号面前。 雾仿佛是瞬间离开新月号的,就像是有一只手,拨开一团棉花,挑出中间的棉籽。 谢里曼看着面前的光墙只能叹气。 它太近了,近到距离新月号的船头只有十几米远。 作为一艘三十几米长的探索船来说,这个距离等于是贴在了脸上。 虽然希尔彼得还是下意识的打满了舵盘,但新月号还是避无可避的滑向了光墙。 这迎面而来的光墙让谢里曼想到了很多东西。 两百年前的船队,航行日志,航图上那些混乱的标识,以及那长满青苔的王船残骸。 “原来是这样啊……” 新月号侧着船身,结结实实的撞上了光墙,毫发无损的穿了过去。 安普顿只觉得眼一花,周围瞬间晴空万里,那些浓雾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他看向谢里曼,看到了谢里曼脸上那奇怪的笑。 “还笑,这下要跟普照号一样迷航了!” 谢里曼看了一眼怀表,翻了个白眼,说:“你一个王,遇到事能不能别大呼小叫的!” “不是,咱迷航了啊!” “谁说的啊,没有迷航……” 谢里曼说完,大踏步的返回舰桥,问道:“希尔彼得,进入浓雾后的航行高度、速度、方向都记录下来了吧?” “记录下来了船长大人。” “好!都交给我,新月号暂时悬停。” 谢里曼拿起这些记录,跑回了他的船长室,在一阵计算之后,标注出了一条航线。 他猛踏地板,没多久希尔彼得就赶了过来。 “船长我正好要来找你的……那啥,我们好像方向不太对,航图上的行进方向与罗盘上不符。” 谢里曼点头,说:“是,我知道,接下来我安排你的事你要严格按照要求去做。” 希尔彼得立正,接过航线数据。 “这是去哪的啊船长?” “不要问,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我已经写的很清楚了,去吧。” “是!” 希尔彼得走后,谢里曼往椅子里一坐,转头看向一旁的安普顿。 “站着干什么?坐呀……” “咱迷航了,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急啊?” “没有迷航。” “那希尔彼得刚才说的航图上的行进方向与罗盘上的不符是怎么回事?” 谢里曼笑了笑说:“他说的不够准确,应该是罗盘所指的方向与飞船在航图上标注的行进方向不符。” “不是,这没有区别,方向乱了啊!” “你不要担心,我的朋友……还没到揭晓答案的时候。” 安普顿扬起头,呼出一口气。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卖关子。” 谢里曼摇了摇头,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不是卖关子,我正在思考,现在把这件事说出来,是不是会影响它的发生。” 安普顿更想不明白了,他抓着头发思索了半天。 “不是,你这话有问题啊,‘把这件事说出来’不就说明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吗? ‘影响它的发生’那不是说这件事还没发生吗?你这话说的,全是矛盾啊……” ------------ 第一百三十五章、另一艘新月号 四天半的时间里,希尔彼得按照谢里曼的航行指示严格的执行着每一步。 航图已经被禁用,谢里曼给他的航行指示是一个个的操作步骤。 什么时间上升到什么高度,朝着罗盘标注的哪个方位,以多少速度前进多久,一应俱全。 此时的新月号像是身处黑暗中的盲人,只能通过步幅和简单的方向摸索着前进。 舰桥上,那几名船员的精神高度集中,他们反复核对着自己即将要做的操作,相互检查确定无误后才开始执行。 安普顿这几天是无语了,舰桥的气氛一直紧绷着,谢里曼却连去都不去,他躲在自己的船长室,在一张羊皮封面的本子上写着什么,这一写就是好几天。 “喂……这都快五天了,你是真一点都不管啊?” 谢里曼沾了沾墨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怎么没关系啊,我不是给他们算好航线了吗?” “可那没用啊,罗盘所指的方向与飞船在航图上标注的行进方向还是对不上啊。” “我不是禁用航图了吗?你还参考航图干什么?” 安普顿抹了把脸,沉默中透着深深的无奈。 “还不到你公布答案的时候吗?” “快了快了……” 谢里曼说完,接着在他的本子上写写画画。 “你也真是沉得住气,这几天都忙活啥呢你?” “这些是留给你的。” “给我的?什么东西?” “一些我记得住的机械上的东西,还有一些我经过测试之后的,仍然奏效的物理定律。” 安普顿来了精神,甚至忘了令他烦恼的迷航事件。 “有枪械的制作方法吗?”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他甚至有种东西白写了的感觉。 “你不要总是想着你的战争和你的王位…… 枪械的铸造是建立在化学、材料学、机械工程学上的,有了这几个学科的知识,你不止能发展出枪炮,甚至能发展出飞机、坦克那样的东西…… 啊我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给你打个比方吧。 一本文学巨著,只有会写字的人才有可能写的出,对吧? 我们把枪、炮这些热兵器比作书,化学、材料学、机械工程学就像是文字,只有了解它们的人才能造得出热兵器。 一个不会写字的人当然可以照着文学巨著抄一遍,但他并不能理解巨著中文字的含义,不能延伸思考,不能写出自己的著作。 你的人要是精通了这些基础科学,他就可以延伸思考,发展出适合当下战场的热兵器。” 安普顿点头,说:“我懂了,这也是你主张推广教育的原因吧。” “是的,人才是很重要的,你看塞露,药理学人才,康尼,机械工程学人才。 他们都不怎么识字啊!你能想象一下他们如果识字,那会有怎样的成就吗? 他们的经验会流传下来,后人就能从这个断点上加以延续、积累,知识就是这样一点点累积起来的。” 安普顿点头,说:“我倒是想办些学校什么的,但眼下的生产力……” “没错,生产力,说到这一点上你总算像个统治者了。 很多家庭的孩子十岁就下地,就算你学校免费他们也不会把孩子送进去。 因为十岁不下地,家里少个劳动力,少个劳动力就得少包一块地,少包地就意味着不富裕,甚至过不下去。 税太高了……老百姓没有闲置的劳动力,你得先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学校里才会有人,不然的话你的学校里会一个学生也没有的。” 安普顿咧了咧嘴,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难的工作。 在先祖的记忆中,当然有瓦兰斯大陆岛的可耕地数据。 就这些可耕地来看,养活现在的三百万瓦兰斯人民已经是极限了,不需要外敌入侵,不需要国王与教会的争斗,只需要一场为期超过两年的异常气候就能让饥荒滋生出来。 “啊……粮食产量是个问题,这简直是横在瓦兰斯面前的一道天堑。” 谢里曼嘿嘿的笑,安普顿翻了个白眼,他知道谢里曼这个德行就说明他有解决的办法。 “我给你个坐标,你成功登上王座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去那个岛,那个岛上有种植物,根茎中含有大量的淀粉。 它对土壤的适应环境强,可以种在麦子没法适应的土地上,产量也高,抗虫性也更好。 在我们那,有个类似的东西可是改变了世界的。” 这对安普顿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他一脸严肃,仿佛一个在接受神启的信徒。 “这东西在你们那里叫什么?” “土豆。” “啊?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起了个这么糟糕的名字?” 谢里曼一摊手:“这东西地里挖的嘛……还圆溜溜的,不叫土豆叫什么。” “那么……这个岛在哪?” 谢里曼摊开航图,手指指在一个画着圈的小点上,他刚要张嘴,希尔彼得猛踏地板的声音传了过来。 “噢……来了!” 谢里曼收起航图,在安普顿无奈的眼神中跑出了船长室。 大雾弥漫,如同五天前一模一样。 “希尔彼得!接下来的操作要很精确!好好干!” “是!船长!” 在舰桥留下这句话的谢里曼转身离开,他来到船舱,在火药桶里拿出一包火药。 安普顿一脸疑惑的跟着谢里曼来到前甲板,看着谢里曼揭开火炮的蒙布,将火药和引线装好。 “是时候揭晓谜底了。” 安普顿呼出一口气,这将近五天的时间快把他逼疯了。 谢里曼将安普顿叫到右舷,指着白茫茫的一片说:“你就在这等。” “等什么?” “一会会有艘船出现。” “船?鬼船吗?” “不,是另一艘新月号。” 安普顿目瞪口呆,他想起了航行日志中普照号看到的另一艘普照号。 “两艘新月号?跟普照号的遭遇一样!” “我们不会跟它一样,相信我。” 突然出现的黑影越逼越近,安普顿看到了从雾气中时隐时现的新月号,他能看得到甲板上蒙着蒙布的炮,甚至能透过舰桥的毛玻璃看到自己那一脸惊讶的脸。 与此同时,他脚下一倾,新月号带着他向左急转。 ------------ 第一百三十六章、时间是个谁碰谁蒙圈的东西 “好了!该送他们回去了。” 谢里曼说完,走向火炮,点燃了刚才装好的引信。 空炮的响声在浓雾中散开,安普顿目瞪口呆的转身。 “那天开炮的……是我们自己?” 谢里曼竖起大拇指。 “王族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到底是快啊……” 安普顿并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很多信息是碎的,他还没拼凑起一个完整的事实。 “不对……如果他们就是我们,那这个世界上同时存在着两个新月号和我们啊?” “哈哈,这一炮就是送他们回过去的一炮。 你忘了我们在船上听到炮响之后的事了?” “过去?什么意思?” 谢里曼没说话,拉着安普顿返回舰桥,他下了一连串的命令,将新月号的航向、标度调到五天前的样子。 浓雾在霎时间消失,如同五天前一样。 “好,他们穿过光墙了,现在所有记录改回五天前的状态,希尔彼得,沿着五天前的航图继续飞就行了。” 希尔彼得想不明白这五天他们在干什么,听到船长的话,他看向航图,惊讶的发现罗盘的方向和飞船的航向一致了。 犀利慢拍了拍希尔彼得的肩膀,说:“行啦,这里就交给你了,多安排瞭望员。” “好嘞船长。” 希尔彼得的世界很简单,想不明白就不想,船长说就照做。 所以他没有安普顿那样的烦恼。 船长室内,安普顿揪着谢里曼不放,说什么也要问个明白。 “那个光墙,把我们送回了五天前,这五天里,这个世界确实存在着两个新月号。” 安普顿的脸抽了抽,这完全颠覆了他对时间概念的认知。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们的航向,咱们也没有迷航?” “是啊,没有迷航,这我早就说了。” “那我们跑这一趟再回到这里是做什么?” “做什么……你想一下,当时遇到光墙之前,我们是听到炮声才急转脱离,这个脱离动作让我们撞到了浓雾中的光墙,从而被送了回来。 假如我不回来开这一炮,那我们就不会急转脱离,不会撞上光墙被送到五天前,就不会有现在坐在这里聊这个问题的你和我。” 谢里曼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挂坠止界,他看了一眼安普顿,安普顿的脸上满是迷茫。 “还不明白?” “你的话我倒是明白了,可这是怎么做到的…… 不是说时间像条河,只能奔涌向前吗?” “我估计,这事儿跟维达脱不了关系,她那么喜欢你,巴不得让你跑丢了回去找她呢。” 谢里曼一本正经的吐槽把安普顿的思考彻底打乱了,他长叹一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驳的话。 两人沉默了好久,直到安普顿重新拾起思索,他还是发现了问题。 “谢里曼,这里面有个问题。” 谢里曼点头,示意安普顿接着说。 “大雾中的炮响是已经发生的事,如果我们回来之后不做任何动作,会怎么样?” 谢里曼抹了把脸,思考消耗了他很多脑力。 “这也是我正在思考的事……进入光墙之前我就想到了这些事情。 我们从因果律出发先来捋一遍这件事。 因为炮声我们急转爬升,导致撞到了光墙,结果回到了五天前。 炮声是因,回到五天前是果。 因为我们回来了,所以这个因必然存在。 同样,因为这声炮响,我必须选择回到这里,因为没有这声炮响你我就不存在,这一点你认同吗?” “为什么你必须选择回到这里啊!” “因为那些我没选择回到这里的时空是不存在的,因为炮响了啊!穿过墙之后,它就不再是我们的因,那是我们的果。 我们就为了这个结果来到这里。” 安普顿举起手,像个陷入困境的学生。 “等一下……假设啊,我们回来了,你找回了航向,我们没事人一样接着探索。” 谢里曼摇头,十分笃定。 “那不可能。” “为什么啊?” “因为那样的我不存在。” “所以啊,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 安普顿歪着脑袋,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谢里曼为什么一口咬定其他可能都不存在。 “很简单啊,炮响了啊……只要这炮一响,就说明我们穿过光墙之后必然会回到这个地方开炮。” “那你这不就是宿命论了吗?” 看着还想争辩的安普顿,谢里曼笑了起来。 “啊你还知道宿命论啊?” “废话……谁还没对自己的命运进行过思考啊……” “我本来是想过拿这件事做个小小的实验来着…… 我只给希尔彼得复杂的固定指示,这些工作对他来说并不简单,但他们仍然完成的很好。 这要放平常,还不知道他得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也许是迷航的担心激发出了他们的潜力,也许是一次次幸运的累积,或许真的有命运女神的指引,总之人家是做到了。 当然,我也不能否定人家的努力,但这也就意味着我的小实验什么结论都得不出来。”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我懂了。” 安普顿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某种思想包袱。 “这就是宿命论……在进入光墙之前就看清了事情经过的你不可能不回这里,不可能不开炮。 这一切就像是沿着铺好的路往前走一样,要想不弄脏鞋子,就只能走在路上。” 听着安普顿那奇怪的比喻,谢里曼意识到这个问题得立刻打住了,在他看来,安普顿有点走火入魔。 “啊对了,你不是要那个土豆岛的坐标吗?来来……这里,你记一下……” 沙之岛,地下坑道中。 沃隆躲在一处漆黑的狭缝中不敢动弹,在他的下方,一个四米多高的模糊黑影正在移动。 一周的坑道生活,沃隆有大部分时间在躲避这个怪物,现如今他已经精疲力竭。 “你不是连亡者都能复活的乌鸦吗?怎么连螟虫都搞不定。” 乌鸦气急败坏似的啄了沃隆几下。 “闭嘴你个白痴!乌鸦只是我的分身,对方可是古神灵魂的投影! 再坚持坚持,我的真身就快到了。” ------------ 第一百三十七章、罪恶行径 瓦兰斯大陆,杨叶城,林海酒馆。 “听说了吗?北面的榆叶镇被屠了!” “什么?国王的军队不是来镇压暴动的普莱姆斯神教教徒的吗?” “你是不是傻了?教徒不是老百姓啊?那是以前的国教啊!信的人能少吗?” “那也不是所有人都暴动了啊!这都屠了第几个城了!” “你们到底分不分的清轻重缓急啊?榆叶镇!离咱这三天的脚程!那些有钱的已经开始动身了!” “唉……跑能往哪跑啊?天底下都是他家的。” “那就等死呗?” “咱要不组织组织,整个民兵队什么的,关上城门跟他们耗,反正咱们这边依托城墙,守还不好守吗?” “你以为榆叶镇的人没这么干过吗? 组织民兵抵抗王师,这本身就是造反,城破之后不屠城才有鬼了。 还有啊,你想抵抗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为了争条活路啊!” “嗯,大家都想找条活路,你想抵抗,有人想跪着求活路,你说反抗国王是唯一的活路,有人说顺从国王才是唯一的活路。 你要关城门抵抗,人家要开城门迎接,王师还没来,咱自己先打起来了。” 众人一阵叹息之后,有个声音冒了出来,那声音不大,但引的众人一起做出祷告的手势。 “大主教大人的圣十字军怎么还不到啊……” 酒馆的角落里,三个男人围坐在一起正狼吞虎咽的吃着,听到周围的交谈声,那位大胡子哼哼了两声。 “遇见事不想着靠自己老想着靠别人……” 那头带灰色兜帽的男人抬了抬头:“犹米斯,别让你那个闷雷似的嗓子惹些不该惹的麻烦。” 犹米斯的嘴蠕动了两下,将反驳的话连同羊肉一起咽了下去。 一旁的吉利吃完了,他悠闲的将盘子一推,点起烟斗,似笑非笑的看着犹米斯。 “法布因,犹米斯已经很小声的在说话了,这点我可以作证。 当年益海边的那一仗,他光是打呼噜的声音就被两公里外的敌方斥候给听到了。” 法布因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他与憋笑的吉利侯爵对视了一眼,两人开始放声大笑。 犹米斯挠着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啊,那次啊……我不枕枕头睡觉的时候是会比平时打的呼噜更响一些。” 三人欢快轻松的气氛与酒馆中沉闷压抑的氛围严重不符,即便他们笑的大声,笑的肆意,也无法改变周边酒客那满脸的愁容。 一个小时后,酒足饭饱的三人离开了杨叶城,他们策马飞奔,在驿道上留下滚滚扬尘。 酒客口中三天的路程,在矫健马匹的飞驰下只用了不到两天时间,三人在榆叶镇南面树林中将马拴好,步行来到了一片山丘。 在这里,他们看到了下方茫茫多的军帐。 法布因蹲在半人高的灌木中仔细的数着军帐数量;犹米斯的目光在军帐间游弋,最终落在了中间的那顶最大的军帐之上;吉利看着军营中走动的人马,将那些哨兵巡逻的间隔记在心中。 在军营的东面,是冒着浓烟的榆叶镇。 “嗯?这得一万人了吧……” 犹米斯嘀咕道。 “有阿曼达侯爵的前车之鉴,那些被扣在王城的贵族敢不妥协吗?” 吉利收回目光,从怀里掏出一块肉干,一边撕咬一边看向榆叶城。 “呵呵……把兵给林恩十一世,那不就等于把刀给人家吗?秋后算账,结果是一样的……” “哎哎,法布因!你看那……” 法布因顺着吉利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两个正在放哨的士兵,他们锁子甲外的罩袍上,有着狼头样式的纹章。 “果然啊……哪里有混乱,哪里就有波隆的身影。” “那边也有……还是骑兵营地里的。” 吉利说着,将手指指向军营北侧。 犹米斯掰着手指头数着,最终说出了一串数字。 “他这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也算是下了重注了。” 法布因呵呵一笑,说:“他从不把所有筹码压在同一个地方,这里的筹码下的越重,就说明他另一方的筹码下的更重。” “另一方?” “普莱姆斯神教啊,哎你不会以为波隆这只贪婪的森林狼会甘心只当一个伯爵吧? 行了……不用管他,咱们干咱们的,吉利,找到了吗?” 吉利拿开望远镜,一脸笃定。 “找到了,西面边山坡上有五组,每组三个人,刚刚好。” “行,行动吧。” 法布因说着,握住了那把有着巨大剑格的剑柄。 半个小时之后,西侧山坡。 执勤中的士兵看着榆叶镇方向上的缕缕浓烟直叹气。 “玛德……真倒霉啊,竟然轮值放哨……” “行了吧,你昨天都爽了一天了,还不行吗?” “昨天光顾着搞女人了,东西我是一点都没去抢。” “你昨天一整天都待在那个女人家里吗?” “不,我一整天都待在那个女人的床上。” “卧槽你真牛逼……一整天,你不累吗?” “不是,我想知道的是一整天了,他不烦吗?好歹换一个啊!” “你们要是能看上一眼那个小娘们,你们肯定也会做出跟我一样的选择。” “不,我绝对不会,我更乐意每个都尝上一口……” “哈哈。” 三人聊着昨天犯下的种种罪孽,丝毫没有悔过之意。 他们甚至炫耀自己是怎么杀掉手无寸铁的男人,描述女人挣扎时带给他们的快感,以及剑锋穿过孩童肚皮时,透过剑身传来的那份柔软。 他们沉浸在完全释放兽性的回忆中,丝毫没有察觉那逼近的死神已经到了他们的背后。 几乎是同时,三只手捂住了这三张宣扬罪恶的嘴,三把长匕首割开了他们那喷吐着兽性的喉咙。 他们在挣扎中被向后拖行,血液呛进肺管中的窒息感,让他们体会着昨天那些被蹂躏的人们的感受。 渐渐地,他们的挣扎也变得缓慢,愚钝,他们脖子上不断有鲜血涌出,又不断被割断的气管吸入,咳嗽让这些血溅满了草地。 他们越是想呼吸就会有更多的血液涌进肺里,窒息感就会让他们更想呼吸。 最终,他们大睁着恐惧的双眼,被溺死在自己的血液之中。 ------------ 第一百三十八章、被迫站队的老百姓 沙之岛。 飞行船停靠在那处位于崖壁上的简易泊位上,船员还没来得及将锚索固定好,马里乌斯就着急忙慌地跳上了泊位,顺着洞道就往里跑。 沃隆的情况太糟糕了,他没想到这个人的身体竟然会贫弱到这种地步。 那头大的异常的螟虫正追着沃隆疯跑,而沃隆长期以来的酗酒让他的身体体能糟糕到了一个极点。 他之所以还能接着跑,完全是靠着救回妻儿的信念在强撑。 马里乌斯的分身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旁继续蛊惑沃隆,这能从一定程度上让沃隆淡忘疲劳与伤痛。 但自行车是跑不过兰博基尼的,无论你怎么改,自行车的极限就在那里。 分身榨干了马里乌斯体内每一个细胞的潜能,但他仍然无法甩开那一直尾随的古神灵魂投影。 “坚持住沃隆!我的真身已经抵达,他在赶来的路上!就朝着这个方向一直跑!” 沃隆的喘息已经十分不正常了,听起来像是一个破掉的风箱,四处漏风。 即便如此,他仍然迈动着双腿跑着。 他的脸上满是不自然的潮红,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在面对死亡时脸上的潮红一样。 在沃隆的身后,震动仍在继续。 那只巨大螟虫正一边掘进,一边追逐着沃隆。 他之所以能跑这么远,完全得益于这条洞道不够宽敞。 这条只能容得下虫车单车通过的洞道对身后追击的螟虫来说,还是太窄了,它没有办法发挥出全部速度,只能掘进着前进。 在经历了长时间的奔跑之后,沃隆已经油尽灯枯。 他脸上的潮红消失不见,那破风箱似的喘息声变得更加散乱,他甚至脚步踉跄,摇摇欲坠。 “来吧沃隆,就快到了……你看到了吗,你的妻儿正在前面等你!” 乌鸦在沃隆身边飞着,它喊得焦急,甚至不敢站在沃隆身上,生怕自己这点重量会成为压倒沃隆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他们身后,巨大的螟虫已经逼近到十来米的范围了。 乌鸦催动法力,这是它最后一次影响沃隆的心智了,因为沃隆的身体早已跨过了那道必死的红线。 沃隆双眼漆黑,在他的前方,妻子与女儿手拉着手奔跑着,她们的笑声像银铃般清脆。 沃隆想继续榨干身体中的力气,但那副身体再也无法挤出任何力量,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妻子和女儿就在自己前方十几米远的地方,却无法追上。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爸爸知道错了!你们等等我!” 沃隆大喊一声,泪水从漆黑的双眼中涌了出来,即便如此,他仍然紧紧抱着木箱,奋力的狂奔着。 这声充满愧疚的大喊抽走了沃隆身体中的最后一丝力气,他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在奔跑中向前栽去。 他挣扎着看向妻女的方向,见她们停下脚步,正回望着自己。 “老公,把它丢过来!” “爸爸,把它丢过来!” 面对妻女的请求,沃隆挣扎了几下,用尽全力丢出了木箱,木箱在地上滚了几下,滚到了妻女的面前。 然而,妻女的形象在这一刻消失不见,一个身着黑袍的人取代了她们的位置。 那人弯下腰,袍袖中伸出缕缕触手。 “好了沃隆……你可以去见你的妻女了。” 与此同时,螟虫也追到了近前,它挥出利爪,洞道里石块横飞。 乌鸦停在一脸淡定的马里乌斯肩头,蠕动的触须打开了那个木箱,霎时间原本就黑暗无比的坑道中变得更加黑了。 这是一种极端的黑,像是一切都消失了一般,这里只有黑暗别无他物,仿佛这里就是虚无本身。 这里是星辰俯视下的黑暗,极度的深邃带给人一种神秘的战栗,蕴藏着无尽的恐惧。 螟虫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接着它化作一缕碎烟,被吸进了开着的木箱之中。 随后,这极致的黑暗敛去,像是吹灭蜡烛那一瞬间褪去的光明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马里乌斯浑身颤抖,他发出啊的一声,像是极度舒适时发出的呻吟。 “我伟大的父神啊!欢迎您的回归!” 瓦兰斯大陆,榆叶镇。 王师在这里的所做令法布因难以想象。 他们进入城镇的时候已经是屠城后的第五天了,掠夺还在继续。 角落里倒着的尸体已经发臭,血渗入土地,黑乎乎的。 士兵们拉着的车里已经没有原本奢华的金银器,现在车里拉的是一些成袋的粮食和熏肉。 全城只能听得到士兵们的呼和声,孩子们在角落里发抖,老人们早已被杀光,活下来的男人们排队等待处刑,女人们戴着镣铐,蜷缩在墙边,哭泣着等待别人来决定她们的命运。 法布因靠在墙边,环顾着灾难一样的城镇,心中悲意翻腾。 老百姓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种灾难? 信仰普莱姆斯神教,是你林恩王朝两百年前定下国教的结果,这是他们的错吗? 他们分不清好坏,之所以去信仰神,那是因为他们有着无力改变,但又想去改变生活的愿望。 他们站在十字路口,心生迷茫,为他们指路的不是你林恩王朝,而是他们信仰的神。 现在,你林恩王朝突然说他们的神是恶神,他们之前的信仰是错的,这等于否定了他们想要生活越过越好的简单愿望。 他们能不急眼吗? 现如今,你林恩王朝将普莱姆斯的暴徒和信仰普莱姆斯神教的普通老百姓一并处刑,你们公正何在? 随着法布因的一声叹息,一块石头从房顶飞来,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法布因赶紧扶正头盔朝房顶望去,他看到了一双充满愤恨的眼睛。 这双眼睛来自一个少年,那脏乱的脸上怨念横流,他转身就跑,尽管法布因并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 吉利与犹米斯从城门的方向跑来,他们看了一眼房顶,显然将刚才的一幕看了个清楚。 “兵力、兵力组成、统御将领、辎重情况我们已经摸清楚了。” 吉利办事,法布因放心。 他拍了拍吉利的肩膀,三人朝城门方向走去。 “哎你说他们屠城到底是为什么啊?大军一到,老百姓还不吓得要什么给什么吗?他们至于把城屠了吗……” 吉利瞥了一眼犹米斯:“你可以再大点声,这样咱们的潜入者身份就会曝光,我也正想看看你这狂战士是不是狂到挡得住一万三千人的进攻。” 犹米斯抿嘴,那团红胡子将整个嘴盖住了。 “为什么?杀老百姓总比跟人家打攻坚战简单……已经有城镇宣布坚决执行王意,驱逐普莱姆斯教徒了。 不止王侯贵族,在这场纷争中,老百姓也得被迫站队。” ------------ 第一百三十九章、错的是谁? 乱世之中没人能独善其身,哪怕是一心只想种地的佃农也是如此。 莫桑是一个本分的汉子,年轻,勤劳,乐观,他相信,只要努力照顾庄家,再贫瘠的土地也能长出金豆子。 他对政事不感兴趣,甚至自己的领主萨伊尔被扣在王城的流言已经传遍了桑叶镇,他也无动于衷,继续弯着腰,在地里刨土,除虫。 莫桑的家不在镇上,他的地也不在稻壳村周围,因为那些便利且肥沃的土地租子太高,莫桑觉得不划算。 对于近期的传闻,莫桑不是听不到,而是不在乎。 “什么王师南下,什么十字军北上,什么王权神权,这跟我们种地的农民有什么关系? 那些因为动荡局势惴惴不安的村民完全是在庸人自扰,大家都不好好种田了,那我更要好好种,等粮食价格一长,一年能赚够好几年赚的。” 莫桑如是想,也如是做。 每天的劳作过后,莫桑都要花一个小时的时间步行返回稻壳村。 不过今天他足够幸运,同村去镇上卖木炭的老约克已经返回,他可以搭个顺风车。 牛拉的车子很慢,但好过步行,闲下来的莫桑发现,今天的车斗里,剩了很多的木炭。 “约克,今天生意不好吗?” 约克干笑了两声,像是在嘲笑自己穷苦的命运。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了,是根本没生意做…… 市场压根就没开,卖掉的那些还是那几户有钱人家上次订的货。” “为什么市场没开啊?” “要打仗了小莫桑,这打仗啊,粮食也没的买,木炭也没人买,镇上的人能跑的跑,跑不了的还在互相掐。 有的人害怕屠城,要支持国王,要把普莱姆斯信徒一个不留的驱逐;那有人害怕神罚,要支持神教,他们斥责国王违背圣约…… 反正乱糟糟的。” “为什么粮食也没的买?粮食跟打仗有什么关系?那不是上一茬收的吗?” “莫桑啊,领主的儿子在为国王的大军筹备补给,那国王定下的战时补给征召条例上的粮食价格是一百多年前的,谁想把自己家粮食几乎是白送出去啊? 你把粮食拿到市场上去卖,那就说明你有余粮,你有余粮还不卖给领主的儿子,那你就是支持神教那一派的。 最终的结果就是,你只要把粮食拿到市场上,放心,没人敢买,过不了多久就会来一队卫兵,紧接着就是绞刑的下场。” 莫桑咧了咧嘴,不卖就不卖,家里存粮多,留着慢慢吃,反正战乱早晚会过去。 清风徐徐,老鸦在树上闭着眼,不晓得它是死了还是睡着了。 二人慢悠悠的抵达了稻壳村,一个慌忙奔跑的身影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约克拉住牛,那人停在身前,上气不接下气。 “莫桑……快回家,你爸妈让人打死了!” 莫桑一脸惊愕,农具也没拿,跳下牛车奔向家的方向。 这一路上,莫桑无法思考,满脑子都是疑惑与惊骇。 父亲是稻壳村本地人,为人敦厚,没什么仇家,母亲更是一名本分的农家妇人。 他们会被人打死?为什么啊? 拨开挤在家门口的人群,莫桑冲进了院子,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父母。 他扑在双亲身边,左看看,右摸摸,嘴中不断的呼唤着,双眼通红但一滴泪也掉不出来。 “谁干的!这是谁干的!” 他睚眦欲裂,环顾围着的人们,试图在他们中找到凶手。 “孩子,刚才税务官带人来收粮食,你父亲不肯,他们说你们一家都是普莱姆斯神教的暴徒,当场就动手了……” “税务官……他人呢?” “冷静点孩子,他带着三个全副武装的骑士还有两个驾车的士兵,你就算追上……” 周围的乡亲拉着想要冲出去的莫桑,莫桑拼命挣扎,满脸通红。 “他们走的哪条路?哪条路!?” “村西面那条路。” 有村民回答,但被抓着莫桑的村长瞪了一眼。 “孩子,听话,咱就当吃个亏!咱先不说你追不追得上,就算你追上了,除了被打死还有什么下场吗?” 莫桑的身体一僵,他看向村长,眼里像是能喷出火来。 “吃个亏?我爸,他吃一辈子亏,就吃成这么个下场?闪开!” 莫桑猛地一甩,村长滚了出去,莫桑瞅准这个空档猛然发力,挣开束缚,冲出了门。 两个腿的人怎么说也跑不过四条腿的马,这点是肯定的。 清凉的风吹在莫桑的脸上,像是母亲的安抚,让莫桑冷静了下来。 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税务官怎么知道我家有粮? 莫桑停下了脚步。 山坡上,能看见远处豆粒大的桑叶镇,转身,莫桑看着稻壳村的袅袅炊烟。 “玛德!你们都该死!” 稻壳村,村长家。 村长正坐在椅子上,捂着脑袋直皱眉头。 “来来来让我看看……” 村长的老婆拉开村长的手,看着那一大片红肿直嘬牙。 “你看看你……非得弄这一出,死了两个人,自己还弄一头包。” “我也没想到会死人啊,那家伙老实一辈子了,谁知道这次非得逞那六根脚指头的,死活不肯让开……” 存在说着,把身子转向一边,背对着自己的老婆。 “哎!你管他死不死呢?那是他乐意,反正咱家的粮是保住了,全村四十几户的粮是保住了。 牺牲个人利益,换得群体利益,这事划算。” “划算?两条人命和粮食比划算吗?” “你要这么算啊,那我觉得就是划算。 战乱要持续多久呢你能预测吗?咱村那四十几户人家里头,谁跟莫桑家似的那么多粮食?五户八户的加起来都没他多。 要是照着小领主的命令,咱们每家每户把粮如数交了,用不了一个月,咱们村就得闹饥荒! 那你现在算算,一户人家的命重要,还是四十几户人家的命重要?” 眼见自己的老公不说话,村长老婆拉了村长一把,迫使他转过身来与自己面对面。 “真要把粮交了,到了闹饥荒的时候,大家还是会去抢莫桑家的粮,结果都一样,错的不是咱们。” 哐当一声,房门被踹开,与阳光一起透进来的还有一个声音。 “来,你给我讲讲,错的到底是谁。” ------------ 第一百四十章、悸动、欲望、呼唤 对于杀人,莫桑并没有感到恐惧,他能感受到的,只有一种令人畅快的平静。 他甚至在村长家翻出一个木质的烟斗,用那带着血的手将烟丝填满,点燃,坐在两具尸体旁的椅子上抽了起来。 错的到底是谁? 是村长一家吗? 也许是,但这是他眼下能做出的最优解,他的责任让他必须站在整个村子的立场上来考虑问题。 是动手的骑士吗? 也许是,但他只是在执行命令,完不成命令的他也会受到上级的惩罚。 是税务官吗? 也许是,但他也只是拿走了自己家的粮食,尽管这些远远不能抵偿全村需要缴纳的粮食,但他还是走了,或许他只是想随便弄点回去,息事宁人。 那么,错的是小领主吗? 或许也是,他的父亲被困王城,如果他不照国王说的做,那他的父亲就会被处死,爵位就会被剥夺。 还有谁有错呢? 国王,林恩十一世。 他发动了这场无聊的战争,是他让自己原本与世无争的生活一去不返。 莫桑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在屋里翻找。 他的报仇名单上有很多人,他需要快点动身。 碧海上空,新月号上。 谢里曼看着希尔彼得交出的补给统计数据直皱眉。 “不对啊……再往前走都离开探索区域了,船队不应该跑得了这么远啊……” 安普顿抿了抿嘴,觉得此时自己应该发表意见了,哪怕这个意见在谢里曼看来很业余。 “会不会错过了啊?” 谢里曼摇头,说:“不应该啊,两百年前的观测设备比不上我们现在的,何况我安排了比平时多的多的瞭望岗。” “那……会不会你的判断错误了?”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说:“如果我判断失误,那你与女巫维达做的那笔交易算什么?算你被骗色了吗?” 安普顿被噎住了,说不出话来。 “我们的燃油补给只能回瓦兰斯补,西索王国的煤油太糟糕了,根本没法用,现在我们从瓦兰斯出发时的燃油只剩下五分之二,再有四天就是我们的返航临界点。” 安普顿点头,他一开始也没想过能一次成功,这是他意料到的。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股悸动从他心中爆发出来,它像是突然涌起的欲望,又像是冥冥之中的召唤。 这像是有什么在召唤自己的感觉令安普顿立刻站起身来,跑向甲板。 “怎么了?感觉到什么了?” 安普顿使劲点头,掏出望远镜沿着碧海与天空交接的线开始寻找。 谢里曼也找,他找的更熟练,却与安普顿一样一无所获。 “什么感觉?” 安普顿的眼就没离开过望远镜,看了一圈又一圈。 “就是一种有什么在召唤我的感觉……那感觉……你有没有特别想吃某种东西?” “啊……我知道了。” 谢里曼含糊的回应了一声,接着叹了口气。 “所以说嘛,让你问问维达这个功能的范围到底有多远……这周边啥也没有。” “不对,我总觉得不远……” 安普顿说完,跑向船尾,谢里曼也跟了过去,在船尾飞行船经过的航迹上找了又找。 “难不成……在下面?” 安普顿皱着眉,趴在船舷上往下看,碧海的巨大树冠一个连着一个,像是绿色的海浪。 谢里曼吸了一口凉气。 “我为了回家倒是敢拼命,可是你这感应到底准不准啊?” “不在周围那就只能在下面了啊!” “等一下,咱先倒回去,你不是说,王族的船队不会坠入碧海吗?” “跳跃时间的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发生不了吗?” 谢里曼咧了咧嘴,放在平常,安普顿不会轻易否定自己的说法,即便这个说法已经被证实是个错误。 “好家伙……你越来越不靠谱了。” “你下不下?反正我要下去了!” 安普顿急赖赖的看向希尔彼得,试图下令让他下降高度,但希尔彼得没做回应,反而是看向自己的船长谢里曼。 谢里曼点头,说:“下高度,慢慢降,船员有不良反应就立刻停下。” 希尔彼得跑开了,随之而来的船员们各就各位的跑动声以及气囊排气时的嘶嘶声。 五百米是船员们的极限。 低于这个高度他们就能听到明显的低语,并感到剧烈的头痛,仿佛在这个高度上有层看不见的膜,穿过这层膜就会受到碧海的影响。 谢里曼取出一只专门为此行准备的钢矛,这只硕大的钢矛连接着一个专用的绞盘,绞盘上的绳子匝的很厚实。 “这个矛索,最多也就八百多米,希尔彼得,把它射向碧海之后,我们会顺着绳子下去,之后我会第一时间拔出这根钢锚,你把它收上去,就在原地悬停待命。” “是,船长,不用我跟你去吗?” “我需要你守在这里,我会在树冠做好标记,你要确保每时每刻都有人盯着标记附近的碧海,我们返回的时候,会爬上树冠发射信号弹,到时候你再发射一遍这根钢锚。” “好!没问题。” 安普顿已经准备好了行装,不光是他,沃尔特和薇薇安也做好了下到碧海的准备。 “能少去就少去,你们俩留在上面。” 对于谢里曼的话,沃尔特与薇薇安并未服从,这是此行的终极时刻,他们必须陪在王的身边,这是他们的职责。 塞露在一旁欲言又止了好一会,谢里曼看得出来,她是想下去的,碧海里千奇百怪的植物生物是她想要去了解的。 但迫于对谢里曼的服从,她不敢说出口。 “你想去?” 塞露使劲点头。 “你是个普通人,跟他们不一样,他们一个王族,两个莱恩人,对低语有抗性。” “维达给我祝福过,她说这个祝福能让我免受碧海低语的侵扰……” 谢里曼一愣。 “啊那你怎么不早说,早说让她也给我来一个啊。” “她说你不需要,还让我在祝福派的上用处之前不要跟别人讲。” 谢里曼抹了把脸,他当然需要,他太需要了,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碧海的低语差点让他死在碧海。 “安普顿!先回一趟裂谷空岛吧?维达能祝福别人不受碧海低语的侵扰。” “没这个时间,也没这个必要,开始吧!” 谢里曼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塞露,说:“快去准备,下面不光有扰人的低语,还有可怖的怪物和复杂的环境。” ------------ 第一百四十一章、坠入碧海 这把特质的钢矛是谢里曼为了营救碧海中可能会出现的,像自己一样的迷途者制作的。 它比普通钢矛要长,要粗,甚至拉动矛索的绞盘也是特制的,它被谢里曼加装了许多齿轮,用来更快速的将绳子拉起。 谢里曼很快就完成了整备,挂坠止界被他戴在脖子上,挂坠泰坦被他绑在了手腕。 那把专门制作的六面重剑和火枪也带在身上,一个背在身后,一个挂在腰间。 塞露的扎着高马尾,背包里装着一些瓶瓶罐罐,一走路叮叮当当的响。 她的腿上绑着一个刀套,刀套上别着五把小刀,陪她走出西索王国的投石索被她系在腰间。 谢里曼亲自操作钢矛发射器,对着下方碧海的某棵树冠就射了过去。 压缩的空气发出一声爆鸣,钢矛直直的戳向下方。 “希尔彼得!守好!” “好的船长!” 谢里曼挂上安全绳,将塞露的安全绳卡扣挂在自己腰间,拎起塞露,沿着微微倾斜的矛索滑了下去。 锁子甲手套与安全绳持续的摩擦着,产生的高温让谢里曼换成了另一只手。 塞露没有任何抓点,晃来晃去的被谢里曼挂在腰间,整个人缩成一团,想叫还不敢叫,整个人闷着直哼哼。 她是想去碧海看看,但没想到会以这种粗暴的方式。 “到我背后去!” 塞露听到了船长的喊声,但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没办法在滑行中作出船长要求的动作。 直到一直滚烫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脖领子,把她往后一甩,她这才看见前方飞驰而来的树冠。 她缩在谢里曼身后,听着谢里曼呜呜哇哇叫声,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一阵撞击过后,他们完全停了下来。 塞露与谢里曼两人挂在巨大的树枝上,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她盯着谢里曼,谢里曼抱着脑袋,仿佛在经历巨大的痛苦。 “进入碧海的人将受到考验,人们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东西将被古神的灵魂翻腾出来,既然你的船长克服过一次,那他的第二次克服起来就会相对容易一些。 而且随着成功克服次数的增多,碧海的恐怖低语将对他不再起作用。 但只要他有一次没能克服自我的恐惧,那他就会成为碧海中的游魂,连同灵魂一起被困在碧海。” 维达的话在塞露脑海中回荡,这也是塞露想下到碧海的真正理由。 船长救过她,她不想让船长成为碧海中的游魂。 “加油啊!船长!” 谢里曼像是听到了塞露的喊话,面目狰狞的转过头来,那双漆黑的眼睛中杀意横流。 塞露被吓傻了,她只能一遍遍的呼唤着船长,直到谢里曼呻吟了两声,挠着头,一脸痛楚的看了看钢矛射中的地方。 “玛德……怎么会射在这种地方……” 钢矛穿过一个巨大树杈,射在了树杈后方的巨大树干上,而谢里曼他们掉下来也正是因为这个巨大树杈的阻拦。 塞露松了口气,这一波的低语船长是扛住了,但她不知道的是,这已经是谢里曼不知道多少次承受碧海低语的影响了。 谢里曼看着塞露,见塞露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他一脸惊慌的伸出手指头戳了塞露两下,塞露眨了下眼。 “我靠……你光盯着人不讲话的啊?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死了呢……” 塞露想把刚才谢里曼的反应讲给他听,但略作思考之后还是放弃了,按照计划,接下来该安普顿他们下来了。 “那接下来该做什么?” 谢里曼爬上那巨大到人能在上面走的树枝,将塞露拉了上来。 “你在这好好待着,我去上面给他们发信号让他们下来。” 谢里曼攀爬着树冠,这一幕恍若隔世。 五年前,他衣衫褴褛爬上树冠苦等十几天,最终等来一艘冒着烟的商船。 要不是船上的老船长救了谢里曼,船上的机械问题也无法解决,最终还是会坠入碧海。 树冠之上,是一片的翠绿,谢里曼有种返祖当了猴子的感觉。 他两腿攀住树梢上的大树枝,举起信号枪朝着天空开了一枪,开始打起旗语。 “我们已经安全抵达,该你们了。” 在收到希尔彼得发来的“收到”信号之后,谢里曼在望远镜里盯着新月号的侧舷。 安普顿站在那里,嘴巴蠕动着,但在谢里曼来看,安普顿说的都是些他看不懂的话。 紧接着,两道光亮笼罩在沃尔特和薇薇安的身上,一闪而过。 “我特么就知道,你在维达那里待了两天整,不可能一点收获也没有……” 三人将安全绳扣在矛索上开始下滑,沃尔特打头阵,安普顿紧随其后,薇薇安处在末端。 他们的速度并不快,比谢里曼那花里胡哨的下滑要慢很多,但即便如此空中的狂风也让薇薇安的脸上充满了恐惧。 就在三人下降到一半高度的时候,一阵鸟叫声响了起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谢里曼就看到整个望远镜的镜头黑了下来。 他取下望远镜,看到的是一只巨大的干枯手臂。 “我草!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谢里曼举着手里的挂坠对着那只巨大的手臂,高声大喊:“你吃啊!你不是饿了吗?!” 挂坠毫无反应,谢里曼眼睁睁的看着那只巨大的手臂抓住矛索,那矛索仿佛被腐蚀了一般轻松断开,三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掉入碧海。 新月号紧急拉升,躲避着继续抓来的巨手。 谢里曼赶紧掏出罗盘,掏出一个小皮本子,记下三人坠落的方位。 做完这些,他看了一眼完成躲避的新月号之后,顺着枝干滑了下去。 他相信希尔彼得能控制好新月号,他现在要做的是去寻找那掉落在碧海的三人,尤其是安普顿。 塞露听到了薇薇安从空中滑落时的尖叫声,见谢里曼回来,她赶紧询问情况。 谢里曼背起塞露,双手抓住巨大的树干,向下滑去。 在向下滑行的时候,谢里曼简述了刚才的经过,塞露听了之后一声惊呼。 “分开了?维达教给安普顿的那个法术要求被祝福的人不能离开太阳……也就是安普顿太远,远了就失效了!” 谢里曼想起了鹿角城上,光是一个古神子嗣低语就令沃尔特和薇薇安陷入恐惧的情形。 “那不完蛋了……” ------------ 第一百四十二章、各自的恐惧 薇薇安被摔的天旋地转,安普顿在坠落之前喊出的那句话随着她的下落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回响。 “面对自己的恐惧,战胜它!不然你的灵魂会永远迷失在碧海!” 薇薇安在树枝间的穿行下落中不断的乱抓,最终在一处茂密的枝干处停了下来。 肚子里翻江倒海,脑袋里一阵鸣音,她睁开眼,发出一阵呻吟。 她奇怪碧海中为何没有低语,她奇怪这一片寂静为何听不到其他人的呼声,她甚至奇怪,这离地几十米高的巨树是怎么长这么高的。 “老爷!殿下!” 她试着呼唤了几声,没听到任何回应的她开始不安。 他们散落的范围并不算大,按说应该听得到呼唤才对,除非他们运气太差,没有被巨树遮天的枝叶接住。 薇薇安越想越是焦躁,她反握匕首,交替插在树干上,得以下到地面。 地面上,有流动的雾,这些雾只及她的腰部。 “殿下!沃尔特!” 她焦急的喊着,顺手在树干上做了一个潦草的标记之后,估算了一个方向开始前进。 脚下的质感像是踩在了一片糖稀上,粘稠、阻滞的感觉令她走起来十分吃力。 她的王的确落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但王的情形似乎很糟糕。 那是一处繁茂的枝干下方,薇薇安的王荡在一条枝干下面,他腰间的安全绳从脖子上绕了一圈,挂在了枝干上。 安普顿四肢下垂,脖子折成一个直角,双眼无神的与薇薇安对视着。 薇薇安一声尖叫,手忙脚乱的奔向大树,爬上树干,顺着那段粗枝爬了过去。 她绝望的浑身颤抖,好几次都差点失手从树上掉下来。 当薇薇安慌慌张张的爬到那根枝干上的时候,原本吊着安普顿的绳子在她恍惚的一瞬之间变成了一条藤蔓。 她使劲的揉了揉满是泪水的双眼,小心的侧过头看向枝干下方,却发现那里挂着的并不是她的王,而是一团盘结在一起的藤蔓枝叶。 薇薇安屏住呼吸四下查看,生怕自己慌乱之中搞错枝干,一圈看下来,她终于明白她的王并不在这。 “幻觉吗……” 她呼出一口气,刚才惊吓后的一系列动作让她的体力消耗严重,那离地几十米的枝干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爬上来的。 在短暂的休息之后,她意识到自己必须接着寻找沃尔特,尽管她小心翼翼,但体力消耗严重的她还是从树干上掉了下去。 好在薄雾之下是糖稀一般粘稠的大地,她看着自己手上那粘稠的黑色,厌恶的甩了几下。 长匕首掉在了附近,她在粘稠的黑色地面上摸来摸去的寻找着。 这是安普顿在她十八岁成年礼的时候送她的礼物,那时候的薇薇安就决定,今生一定要做王的女人。 光线太暗,下方的雾太浓,薇薇安感觉手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她一把抓了过去。 她的长匕首天天练,手柄的触感她再清楚不过,而手里的这个要比自己的长匕首粗一些,还长一些。 当薇薇安将那东西抬到雾层上方的时候,她发出了一声戛然而止的尖叫。 那是安普顿的王者之剑的剑柄。 松了手的薇薇安在短暂的愣神之后赶紧把王者之剑捞起,立在一边,伸手在附近划拉。 她意识到,雾层之下可能倒着她的王。 一份不属于粘稠地面的柔软触感从手上传来,薇薇安被吓的一个趔趄,险些栽在地上。 她愣在那里,像是一个无法接受事实的孩子。 “不会吧……这不可能……他可是太阳的孩子!” 薇薇安鼓足勇气弯腰去捞,安普顿的尸体被她抱在了怀里。 短暂的惊骇过后,薇薇安颤抖着呻吟,仿佛一只被人打了一顿的老狗。 薇薇安的指尖从安普顿的脸上划过,借着泪水将他脸上粘稠黑泥抹掉,她看到的是一双无神的眼睛。 她的悲痛再也无法抑制,哭声撕心裂肺,嚎啕不已。 就当她被悲伤折磨的精疲力尽的时候,那充满泪水的视线里景色一花,原本被她抱在怀里的安普顿变成了一节枯木。 薇薇安不敢置信的确认着眼前的枯木,那节纯黑色的木头上有着怪异的纹理,像是一张人脸。 惊骇不已的薇薇安赶紧丢掉枯木,她站起身,看向刚才被她插在地上的王者之剑。 那哪是什么王者之剑,只是一根普通的树枝。 薇薇安打了个寒战,她靠着一棵巨树坐下,这里是少数不被浓雾覆盖的地方。 她抱着双膝,翻着眼睛看着幽暗的碧海深处。 “你在哪?王!殿下!安普顿!” 她一声声的喊着,却再也不敢移动半步。 沃尔特在下落过程中敏捷的抓住了一根藤蔓,虽然手被划的生疼但他并没有撞到什么地方。 他停在半空中,交替着望着两个方向,一个是他的王落下的方向,另一个是薇薇安落下的方向。 他眉头紧皱,生平第一次萌生出想要遵循心中意愿的想法。 他要去找薇薇安。 打定主意之后他向前荡去,稳稳地落在了一处较粗的枝干上。 “薇薇安!” 他试着呼唤,但没有收到任何回应,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朝着薇薇安落下的方向前进。 在碧海粘稠的地面上,他全神贯注的前进着,生怕错过一丝薇薇安的踪迹。 终于,他在一棵巨树的粗枝上发现了薇薇安的身影。 “喂!薇薇安!” 薇薇安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沃尔特之后,继续在枝条间跑着。 沃尔特焦急的在下面跟着,生怕薇薇安一个不小心掉下来。 “喂!当心点,太高了!” 薇薇安停下脚步,她冲着沃尔特笑了起来,一脸妩媚。 “看来我是怎么都无法从你身边跑开了……” 她说着,纵身一跃,整个人摔在了碧海的浓雾之中,发出一声戛然而止的痛呼。 沃尔特赶紧跑了过去,他拨开浓雾,将摔的口鼻流血的薇薇安抱在怀里。 “你发什么颠啊!这么高你就往下跳……” 薇薇安咳出几口鲜血,她挣扎着摔的扭曲的四肢,似乎要逃离沃尔特的怀抱。 “让我死,我死也不要跟你在一起……” ------------ 第一百四十三章、按耐不住 谢里曼与塞露朝着安普顿坠落的方向移动着,谢里曼惊讶的发现,在塞露身边竟然没有流动的浓雾。 这些雾气避开塞露,像是鸟儿避开天敌一般,在她的身边形成了半径三米的圈,谢里曼甚至能透过这个圈,看到碧海大地上粘稠的黑色液体。 “看来维达是真的挺喜欢你的。” 说道喜欢这两个字,塞露的脸红了红。 她知道,维达不止是喜欢自己这么简单,维达甚至把自己当成了传承者,自己从维达那里得到最有价值的不是净化诅咒,也不是这道碧海低语都挡得住的祝福,而是那本并不算后的小册子。 那里面记录着维达的两个世界,共计万年时光的知识,那是对两个世界本源规则的窥探。 安普顿被找到了,他挂在一棵树上,安全绳将他的腰勒的够呛,当谢里曼把他救下来的时候,安普顿腰上的安全绳几乎要勒进肉里。 “他们俩呢?” 安普顿捂着腰,靠在树上喘着气。 “一个在东边,一个在东南。” “走走走……先去救他们。” 安普顿一把拉住谢里曼,说:“我感觉到辉煌之心就在附近,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谢里曼一脸愕然的看着安普顿,说:“你是打算放弃他俩?” “我那个祝福不完整,离开我太远就会失效,他们连古神子嗣的低语都顶不住,现在怕是已经完了。” “那你还让他俩下来?” 安普顿眼神躲闪,瞥了一眼安然无事的塞露。 “我以为他们能帮得上忙。” “行了吧……你这算是什么理由。 我这个船长,有危险的事,能自己干的绝对不让手下人去干,你说到底就是贵族脾气,到哪都想带两个下人……” 谢里曼发泄了一顿之后,掐着腰站在一旁,在一阵思索之后,他作出了决定。 “先去救人,救了人再去找辉煌之心,它在那待了两百年了,又不会跑。” “你去救人吧,我要去找辉煌之心了。” 谢里曼撇了一眼安普顿,眯起了眼。 “然后呢?我可是来拿蒂莫西书的!你走了我上哪找船队方向去?” “那就跟我走。相信我,失去他们,我比你要痛心的多。” 安普顿那近乎哀求的语气让谢里曼吃惊。 自始至终,安普顿就从未放下过王族的自傲,即便他有时候为了从谢里曼这里得到些许技术,万不得已的虚心请教,他都在内心中高昂着头。 然而此时,谢里曼看的出,他是真的在哀求。 谢里曼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根本没的选。 方向只有安普顿自己知道,如果自己去救那两个人,安普顿会执意离开,在这危机四伏的碧海中,他要是死在半道上那回家的路就完全断送掉了。 “走吧,赶紧。” 安普顿指了个方向,谢里曼走在前面。 原以为安普顿所说的感觉强烈是个很近的距离,但三人走了一个小时才发现,安普顿感应的距离其实很远。 没有办法的谢里曼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在碧海茂密的巨树下,是阳光都进不来的地方。 三人举着火把,在一阵阵隔三差五就会出现的惨叫声、癫笑声、哀叹声中艰难前行。 前方出现晃动的黑影,谢里曼打了个手势示意身后的塞露绕行,他们悄默声的绕过巨树的树干,却撞上了另一个黑影。 这团黑影是个人,他晃动着走向三人,枯枝般的手向前伸着,嘴里的黑色液体汩汩而出。 “她嫁人了!她嫁人了!说好了等我回去的!她发过誓的!” 谢里曼挥动重剑,重剑横着拍在了那人的脸上,那人被拍飞了出去。 “这一路上哪来这么多人啊……这些人哪来的?” 塞露在谢里曼身后,站在一个很近,但又不影响谢里曼行动的范围里。 “这是无魂尸,几千年来坠入碧海的人多了去了,更别提原本就住在这里的人了,这里可是先有的人,后来才变成了碧海。” 谢里曼一边四下看着,一边回答着塞露的问题。 安普顿在队伍的最后,嘴里嘟嘟囔囔道:“太慢了,我受不了了,如果是这些玩意的话我们冲过去算了。” “打住吧你,鬼知道你那个感应的距离是多少,要是吸引的太多,冲到一半没力气了就完犊子了,更何况这里并不是只有它们。” 谢里曼说完,朝着一个巨大的模糊黑影抬了抬手里的剑。 塞露顺着谢里曼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那是一个无法描述的物体。 它是一个不规则的东西,上面挥动着大量的条状物,像是一只有着无数条腿的虫子,但这些腿不止长在那东西的两侧,而是上下左右,毫无规律的分布着。 “那是什么啊?” “你会看清它的样貌的,这种东西在这里并不少见。” 正当谢里曼规划着路径,思考着该如何绕过那头怪物的时候,安普顿蹿了出去。 他并非冲向那头怪物,而是冲向了一个没有任何东西的方向。 “诶!?” 谢里曼刚迈步想上前去拉安普顿,那头怪物在同一时间也发现了跑动的安普顿,它冲向安普顿,伴着隆隆声,很快进入到了火把的范围。 当看到那只怪物样貌的时候,塞露吸了一口凉气。 令她惊骇的倒不是那怪物巨大的体积,而是上面密密麻麻的人脸和四肢。 那些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张张不同。 有的愤怒,有的怨恨,有的一脸悲哀,有的癫狂大笑,有的绝望哀嚎。 那些乱糟糟的肢体右腿右手,它们疯狂的摆动着,推动着怪物向前奔去。 安普顿拔出王者之剑,跑动中斩出一刀,将伸过来的那些杂乱的手脚斩断之后猛地前冲,避免了这次冲撞。 谢里曼直接将塞露夹在腋下狂奔,在一个翻滚堪堪避开怪物的扫尾之后,他夹着满脸黑泥的塞露追着安普顿的方向跑去。 安普顿的方向很好辨认。 塞露手中的两个火把已经熄灭,安普顿那边是幽暗碧海中唯一的光。 谢里曼猛地跃起,三两下追上了还在挥剑的安普顿,一脚踢飞了冲向安普顿的无魂尸。 “你搞什么名堂!?” 面对谢里曼的质问,安普顿一脸严肃,他盯着前方,仿佛能够看穿这太阳都无法穿透的黑暗。 “我看到王船了!它就在前面!” ------------ 第一百四十四章、放她走吧 薇薇安不知道自己游荡了多久,时间仿佛已经过了几个世纪。 她的王已经在她的面前死了无数次,每次的死法都不尽相同。 她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饿,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但每次看到安普顿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还是能感觉到心被撕裂一样的痛苦。 就在刚刚,她抱着王的头颅哭了半天,直至感觉不到头颅中鲜血流出的温热,她才发现,自己抱着的是一块石头。 “你在哪……你到底在哪啊……” 在这声绝望的哀嚎之后,她再次迈开早已没了知觉的双腿,漫无目的的在碧海幽暗的森林中跑了起来。 命运会赐予人们想要的绝望,当你越是执着于一件事的时候,命运早早的就在这件事里埋下了利刃,等着你自己撞上来。 毫不意外的,薇薇安再次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安普顿,而这次的安普顿,也毫不意外的死在了她的怀里。 她抚摸着安普顿的脸颊,安普顿脸上的每一条纹理,额前的每一根碎发,每一根睫毛她都记得清楚,她确定无比,这就是她的安普顿。 当看着逐渐变成木头的安普顿,薇薇安满脸哀苦。 她已经无法继续承受心被撕裂的痛苦了。 即便她知道,自己怀里的并不是真正的安普顿,但她却无法避免一次次的让爱人死在自己的怀里。 她深爱着安普顿,她当然不希望安普顿真的死去,她祈祷了无数遍这不是真的,神也回应了她无数遍。 然而,她害怕,她害怕下一次遇到安普顿的时候,神会弃她而去,真正的安普顿会死在她的怀里。 沃尔特的看家本领失效了。 无论他怎样试图悄无声息的接近,他的薇薇安总能发现他,并试图逃离。 沃尔特越是追,薇薇安跑的就越是快,直到薇薇安被逼到无路可退,甚至是被沃尔特拦住,她才会停下来。 然而,她停下来的结果就是结束自己的生命。 眼下,沃尔特不知道自己追了多久,这次的薇薇安还是发现了他。 在看到沃尔特的一瞬间,薇薇安仍旧是妩媚的一笑,拔出长匕首一刀捅在自己的胸口。 沃尔特心如刀绞,他冲上去,抱起缓缓倒下的薇薇安。 “放我走吧……” 薇薇安的胸口鲜血汩汩而出,沃尔特伸出手按在伤口上,一脸悲伤。 “不,绝不,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 薇薇安颤抖着,她笑了笑,还是那么妩媚。 紧接着,沃尔特发现,他怀里的薇薇安正在逐渐暗淡,最终变成了一节枯木。 他丢掉枯木,坐在浓雾之中捂着脑袋,猛喘粗气。 这已经是他不记得多少次了,时间漫长的仿佛过了百年。 “为什么啊?至少告诉我为什么啊!” 他哀嚎着抬头,与另一个薇薇安的回眸撞在了一起。 又是那妩媚的一笑之后,薇薇安开始奔跑。 “等一下!薇薇安!” 对方并不回应沃尔特的质问,她跑的很快,但快也快不过速度奇快的沃尔特,她很快被堵住了去路。 “告诉我为什么啊!” 薇薇安并不说话,她只是微微一笑,抽出长匕首,沃尔特拿出了全部的能耐伸手去抓那把匕首,但他平日里引以为傲的速度在这次却没能赶得上对方。 薇薇安一匕首划过了自己的喉咙,随后朝着一旁歪斜过去。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沃尔特呢喃着,一脸焦急的伸手捂住薇薇安的脖子,试图挽救对方的生命,但薇薇安却抬起手,抓在沃尔特试图施救的手臂上,留下阵阵抓痕。 焦急的沃尔特不顾疼痛,用尽办法想要延续薇薇安的生命,但他根本做不到,薇薇安眼睛半闭着,停止了呼吸。 又是一截枯木,沃尔特穿着粗气丢掉木头,满脸是汗的他环顾四周。 远处,他看到了一个静止的人影。 他缓缓走过去,那是另一个薇薇安。 这个薇薇安有些不同,她正流着泪,浑身紧绷的站着,她的眼珠不停的转,仿佛是一个身处梦魇中的休眠者。 “沃尔特,你放过她吧……她不爱你。” 一个喊声从头顶传来,沃尔特抬头去看,他看到了另一个薇薇安。 沃尔特不敢回答,生怕喊声惊醒噩梦中的薇薇安,可另一个薇薇安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逃跑,她从树干上跳了下来,那么高的距离,她身轻如燕的落在沃尔特的身旁。 “放了她吧,她不爱你,你知道的。” “可我爱她啊,这一点我也知道。” 沃尔特说着,想要伸手摸摸面前的薇薇安,却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对方按在长匕首上的手。 “她深爱的人是谁你该是知道吧。” “她爱王,这我知道。” “那你就更应该放了她了,你的爱对她来说是负担,是阻碍。” “可我是真的爱她,我从小就爱她。” “那你更应该看着她成为王后,走向人生的制高点。” 沃尔特沉默了,但面前的薇薇安却没有停下,那话语如同责难一般连珠炮似的问了过来。 “跟着你能怎样?王卫的孩子还是王卫,王卫本就没有自由可言何况是王卫的妻子。 你真的打算让她一辈子就止步于宫廷侍女吗?她难道就不配拥有自由吗?你怎么会认为自己有着能够剥夺他人追求自由的权利? 你打算让她一辈子……不,让她和她的孩子们都成为供人使唤的下人吗?!” 沃尔特看着远处陷入梦魇的那个薇薇安,心中涌出许多记忆。 小时候,自己被逼着练剑,弄的浑身是伤,薇薇安被逼着学习宫廷礼仪,手心被礼仪官打的肿的老高。 她说,总有一天,她要打那礼仪官的屁股。 后来,自己被选中成了安普顿的护卫,成了护卫兼陪练,薇薇安被选中成了安普顿的侍女,成了照顾安普顿起居的小管家。 她说,她才十几岁,竟然成了别人的管家婆。 再后来,自己的成年礼,安普顿送了自己一把王卫的剑,薇薇安得到了一把长匕首。 她说,男人永远都不知道女人想要什么,从小就是,长大了还是。 沃尔特明白了,自始至终,薇薇安就不曾爱过自己,一点都没有。 他望着战栗中的薇薇安,长长的叹了口气,说:“我会放她走的,但我要先去告个别。” 说完,沃尔特转头去看,原本身边的那个薇薇安已经消失不见。 ------------ 第一百四十五章、献祭我吧 王船确实出现在了前方,有七八艘。 三人朝着王船疯跑,就连小个子的塞露也被吓出了全部潜力,跟在谢里曼身后速度上不落下风。 “哪一艘?” “不知道!” 谢里曼恨不得先把安普顿踹到打上一顿。 “尼玛不知道哪一艘你冲出来干什么?” “我控制不住!” 怪物的行进轰隆作响,仿佛身后有万马奔腾一般,哭泣、低语、怒吼、哀嚎从三人身后传来,如同蚀骨之火,紧紧地跟随着他们。 “不打死它没办法停下来找东西!安普顿!” 安普顿也明白这件事,他一个急停,双手握剑,身上白光闪过,紧接着他斩出一道白色的波刃。 这道波刃斩在了怪物的身体上,黑液四溅,怪物身上所有的脸发出一阵痛苦的惨叫。 “很好!再来,赶紧杀了它,不然还指不定会招来什么!” 安普顿剧烈的喘息着,他白了谢里曼一眼,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停下来了!” “没有辉煌之心,我根本用不了几次,你再不出手可就拿不到蒂莫西书了。” 谢里曼咬了咬牙,冲着这个体型比集装箱还大的怪物冲了过去,趁着它痛苦翻滚的时机,朝着它不断挥舞着重剑。 他也分不清哪是这怪物的肚子哪是这怪物头了,他砍的毫无章法,砍得胳膊腿乱飞。 止界还是发挥了它的作用,谢里曼察觉到了怪物反击的轨迹,靠着泰坦带来的力量硬生生停住重剑的攻势,闪身躲避。 然而下一刻,止界预测到的进攻轨迹充满了他的视野,他屏住呼吸,尽可能的延长止界的时效,沉着的寻找着躲避的方向。 可直到他的呼吸难以控制的时候他都没能找到逃脱的路线,原本的沉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哈!” 谢里曼吐出一口气,数十道黑色的尖刺从怪物体内迸发而出,朝着他刺了过来。 尽管安普顿挡住了一部分突刺而来的尖锥,但另一部分还是逼近了谢里曼的胸口。 正当谢里曼与安普顿都觉得要完的时候,一阵急促、短暂的吟唱响了起来,紧接着那茫茫多的尖锥停在了那里。 谢里曼看向吟唱声传来的方向,看到塞露正拿着个小黑本子,另一只手拿着火把指向怪物。 在她的身上,黑气蒸腾,犹如女巫维达那发怒时的样子。 瞅准机会,调整呼吸,谢里曼与安普顿一起出手,将被塞露定住的怪物一顿爆锤。 那怪物被二人劈成了一堆晃悠悠的烂肉。 谢里曼松了口气,双手将剑杵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他看着塞露,呵呵一笑。 “有点维达那意思了……” 安普顿也连呼带喘,刚才的攻击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 “你会就早点用啊……” “我……我不知道有没有用啊。” 塞露走到谢里曼身旁又变回了那副怯生生的样子。 “行了,你做的很好,别理那个急功近利的家伙。” 谢里曼说完,摸了摸塞露的头。 流动的黑雾下,黑水涌动,那些黏糊糊的东西聚集在怪物身边,它们是刚从怪物体内流出来的黑血,这些黑血蠕动着,顷刻间化作一道道尖刺。 突如其来的攻击令几人猝不及防。 在止界的轨迹预测下,谢里曼看到了茫茫多的尖刺。 他毫不犹豫的松开重剑,腾手推开塞露,朝着一旁的安普顿踢了一脚。 情急之下的出手根本控制不住力度,安普顿被踹飞了出去,塞露在黑水中像是打水漂的石子一般,翻滚了多次才停了下来。 当塞露强撑着爬起来的时候,她看到了被黑色尖刺贯穿的谢里曼。 “不……不!他又死在我的面前了!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到!我不要复仇,我不想复仇,我不想让他死!” 黑气在塞露的双眼中蒸腾,她愤恨的盯着发出攻击的怪物尸骸,整个人如同暗雾中的死神。 她伸出手,黑气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在她的身上燃烧着,她狠狠的一抓,那怪物的尸骸像是被什么捏爆了一般,汁液四溅。 一道白光从另一边飞向尸骸,如雷霆闪过一般在尸骸上留下了无数斩痕,这些斩痕在同一时间炸裂开来,把怪物炸成了无数细小的碎块。 这道白光,是看到谢里曼重伤后的安普顿。 二人一黑一白,冲到谢里曼身旁,塞露试图扶起谢里曼,但谢里曼身上汩汩而出的鲜血让她意识到谢里曼可能命不久矣。 怪物被击杀之后的黑色液体正朝着谢里曼身上的挂坠汇聚而去,安普顿挥手试图驱散这些液体,查看谢里曼的伤势,但他做不到。 这些液体与他一样,像是被挂坠召唤一般的回流着,直至回流结束。 塞露在自己的背包里翻找着,那些瓶瓶罐罐被她扔了一地,她双眼流着泪,韦伯被处以绞刑的时候,那深深的无力感再次缠绕在她的心头。 安普顿双手捂着谢里曼的胸口,却也无法阻止那涓涓而出的鲜血,他一脸慌乱,看向塞露。 “喂!找到没有啊!快点!” 塞露狠狠的将一瓶药剂摔向远处,背对着安普顿的她站起身来,浑身战栗。 “找什么找!?我没有能治愈这种致命伤的药!他的心脏被刺穿了!死定了! 他有止界,他完全躲得开,干嘛要救你!干嘛要救我!神经病!神经病!” 她发泄似的嚷嚷着,突然转过头来跪在谢里曼的面前,两只手按在了安普顿染满鲜血的手上。 “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他!你知道的!” “不行!绝对不行!辉煌之心是我们王族的圣物!” 安普顿想要把手抽走,但被塞露狠狠的按在谢里曼的胸口上。 “你先把那个圣物借给谢里曼用!等我找到了救他的办法再还你!” “不行,我还要靠它保护瓦兰斯大陆岛!” “让谢里曼跟你回去啊!” “他要走,他要离开这个世界!这么久了你不知道吗?” “那就说服他留下来啊!你个白痴!你不是一直想让他留下来吗?这不是个机会吗?!” 安普顿抽手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咬着嘴唇,满嘴的血腥味。 “还是不行……带走辉煌之心要献祭一个人的灵魂,现在沃尔特和薇薇安下落不明,你让我献祭谁?” 塞露的脸冷了下来,惊慌失措的表情从她的脸上消失不见。 “你明知道没有人献祭了你还要来……你是打算献祭我吧? 你知道这鬼东西没死,是想害我重伤,好让谢里曼同意献祭我,没错吧? 你好狠心啊安普顿……不过也罢,只要你把辉煌之心交给谢里曼,献祭我就是了。” ------------ 第一百四十六章、爱我的与我爱的 薇薇安整个人已经麻木了,即便安普顿再次死在她的面前她的心也不会那么痛了。 “我爱你……你却不回应我……” “你喜欢塞露,我知道,但那种乡下的野妮子是你绝对不会娶的人,一个王,需要与自身相近的血统的人来当伴侣……” “可你为什么连维达那种轻浮的女巫都……” 薇薇安呢喃着,突然面前一片光明。 她看到了一个圣殿,圣殿之中正举办着一场婚礼。 婚礼的圣坛上,一名神职人员正聆听着新人的誓言。 然而,宣誓的女方并不止一人。 有三名女人簇拥在一个男人的身旁,她们身穿婚纱,在白光的照耀下显得圣洁无比。 而那个男人正是薇薇安心心念念的安普顿。 “我愿意。” 随着安普顿的话,三位新娘喜笑颜开,她们争先恐后的举起戴着洁白长手套的手。 第一位宣誓的新娘是维达,她那特有的黑色嘴唇说出的誓言在薇薇安看来像是恶毒的诅咒,令她打了个寒战。 第二位宣誓的新娘是塞露,她那娇滴滴的语气里充满了即将成为人妻的羞涩与对未来的向往,这在薇薇安看来无比做作的语气令她作呕。 第三位宣誓的新娘以薇薇安的角度看不清楚,她往前跑了两步,大吃一惊。 这位新娘竟然是宅邸中的女仆长安美尔,她落落大方的仪态和庄重的气质让薇薇安的心中怒火中烧。 “你还能选她?你竟然能选她!” 也许是听到了薇薇安的话,婚礼中的四人转过头来,朝着她微笑招手,甚至安普顿还走了过来,牵起了薇薇安的手。 “要不要一起啊?” 薇薇安愣住了。 “我受这么多苦难是为了谁?我从小到大的隐忍是为了谁?一起?你要不要脸?” 无数的问题在薇薇安心中翻腾,她第一次觉得,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这份感情了。 良久的思考过后,薇薇安抬起脸,泪眼婆娑。 “安普顿,我爱你,但我只要当你的唯一,如果我当不了这个唯一,那我也不要让你成为别人的唯一!” 她尖利的喊着,抽出长匕首刺了过去,刀尖穿过衣服的感觉、穿过皮肤的感觉、刺入内脏的感觉一一传来,是那么的真实。 她拼命的搅动匕首,像是在发泄这二十年来被无视的嫉恨。 而安普顿既没有痛呼也没有退却,他深情抱住薇薇安,像是在拥抱自己许久未见的爱人。 薇薇安愣了愣,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再次感到了温热。 恐惧在她脸上蔓延开来,她已经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境,她开始祈祷,祈祷这一切不是真的,她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够理智。 她不敢去看,直到一个湿热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 她抬头望去,看到了一脸温柔的沃尔特。 “不……不!” 一股痛楚从心中翻腾而上,甚至比安普顿一次次的死更加剧烈。 抱着自己的臂膀越来越沉,直至歪斜,薇薇安拼命撑住两人的重量,试图按住沃尔特的伤口。 一切都无济于事。 沃尔特歪斜着倒下,倒在了薇薇安的怀里。 “你怎么不躲啊……” 薇薇安嚎啕大哭,手用力的按在那已经被搅烂的伤口上。 沃尔特伸出手,食指轻轻地碰了碰薇薇安挂着泪珠的鼻尖上。 “我怕你再跑掉啊……” “对不起……对不起。” 薇薇安呜呜的哭着,像个孩子。 “别哭了,去找我们的王……他在那个方向……去吧,去找你的爱人吧。” “不……不!你别死,对不起……一直以来对不起,我一直盯着王,没看到身边的你……对不起……” 薇薇安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颗颗滴落,而沃尔特微笑着盯着自己的爱人,永远的保留在了这个微笑的表情上。 对于薇薇安的到来,安普顿没想到,塞露也没想到。 安普顿与塞露正忙着给谢里曼止血,这并不能救谢里曼的命,但在倒上塞露的特殊药物之后,两个小时之内,谢里曼的性命算是被吊住了。 “沃尔特呢?” 安普顿忙碌着,头也不抬的问道。 “死了。” 安普顿动作一滞,但也就是半秒钟的功夫他就继续忙活了起来。 “怎么死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薇薇安说:“不知道。” “不知道?”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奄奄一息了。” 安普顿皱了皱眉,但仍然没有正眼看薇薇安一眼,他现在的注意力全在谢里曼身上。 他拉住谢里曼的胳膊,一个前滚,利索的将谢里曼背在了身上,塞露愣愣的看着,她完全不知道还有这种背人的办法。 “走,要去拿辉煌之心了。” 王船的废墟之中,安普顿屏息闭眼,他用心的感应着辉煌之心的位置,指出一个方向。 “那一艘。” 陈年的船骸附近有着大量的无魂尸,薇薇安与塞露清理着这些一不小心就被它们扑到近前的家伙。 薇薇安厌恶的看着塞露身上的黑雾,原本令她讨厌的两个人各自的特点,现在集中在了一个人身上。 塞露的攻击并不费力,她就站在那里,蒸腾着黑雾挥手虚抓,那黑雾凝聚成的利爪将无魂尸一个个捏的稀碎。 薇薇安看着塞露低头皱眉的样子,她明白了,对方刚刚觉醒这种力量,还没完全掌握。 “出去先杀了你,再杀维达,最后是女仆长安美尔……” 薇薇安在心里恨恨的嘀咕着,她发现塞露像是听到了一般,满脸惊讶的转过头来,看着自己。 眼神慌乱躲闪的薇薇安听到了塞露的叹息,紧接着她听到了塞露若无其事的话:“你用不着记恨我,因为我就要死了。” “嘁……女巫……” 薇薇安嘀咕了一句,转身去找正在寻找王船入口安普顿去了。 安普顿的耐心已经完全耗尽,离着辉煌之心越近,他心中那份悸动就越强烈。 他挥动王者之剑,朝着这艘王船残骸的底部连斩数剑,硬生生的将材料优良的船板辟出一个口子。 而这个口子里,一道白光倾泻而出,这一瞬间,周围虎视眈眈的无魂尸全部停止了哀嚎,向后退去。 ------------ 第一百四十七章、灵魂的形状 辉煌之心的光芒十分耀眼,在被碧海的污秽之物掩埋了两百年的船舱内,它的光芒让薇薇安和塞露睁不开眼。 安普顿似乎不受影响。 他走到辉煌之心面前,将谢里曼小心的放在地上,试了试鼻息之后,他快速的将一本书从书堆里抽走,塞进了背包。 炽烈的白光让塞露盲目,她没办法睁开眼,只能小心翼翼的蹲在谢里曼身旁探试着对方的脉搏。 “开始吧,他的情况比预想的要糟得多。” 安普顿点头,呼唤了一声薇薇安,薇薇安没法睁开眼,走的踉踉跄跄。 “来,你坐在这里,捧着这个……” 薇薇安抬起手,一股温暖出现在了她的手心里,传遍她的全身,她突然感觉一切的苦难都不算什么。 甚至死在自己怀里的沃尔特,甚至是一想到就会令她杀心四起的塞露,他们都不能让薇薇安的心情掀起半点涟漪。 她浑身的每一个细胞洋溢着愉悦,是那种睡到自然醒,被和煦的阳光照耀的愉悦。 “来,跟我念……” “等一下,不是我来……” “你别说话,薇薇安,跟我念……” 安普顿的话在薇薇安的脑袋里回响着,如温暖的清风,她很舒适,像是一只小鹿,温顺的跟着念着。 突然,这和煦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丝痛楚,她感到自己的意识世界正一条条的被抽走。 那想象出来的和煦的阳光消失不见,清风也消失不见,最终,安普顿温柔的声音也消失不见。 她的世界只剩一片雪白。 但她浑身的愉悦感仍然让她怠惰,她不想思考,不想挣扎,不想问为什么,直到她的意识完全停滞。 塞露已经可以睁开眼睛了。 自从薇薇安开始复述安普顿的咒文,那炽烈的白光就开始内敛,塞露也得以看到辉煌之心的样貌。 那是一颗发着白光的球体,上面有着复杂的纹路以及转动的内层。 随着薇薇安吐出的咒文,这颗白球逐渐融化成了一捧炽亮的液体,顺着薇薇安的指缝流向了下方的谢里曼。 这炽亮的液体似乎与谢里曼发生了某种反应,他的身体开始发光,口鼻中蒸腾出白色的烟幕。 随着咒文的结束,薇薇安倒向一旁,谢里曼与辉煌之心成功的融为了一体,光芒敛去,船舱里陷入了一片黑暗。 塞露赶紧凑过去查看谢里曼的情况,脉搏有力,呼吸平稳,她抽出火信照亮,扯开谢里曼胸前的绷带,一条巨大的疤痕出现在谢里曼的胸口。 这疤痕泛着肉红色,看一眼就知道这是刚愈合的伤口。 “结束了吗?” 安普顿一屁股坐在书堆里,一脸沮丧的叹气:“结束了,现在,他本人就是辉煌之心了。” “我会信守承诺,找到拯救他的办法,到时候你可以拿走你的辉煌之心。” 安普顿摆手,说:“不用,只要他能听话,只要他能以祛除古神为目的,只要他能以保护瓦兰斯为目的,他可以一直保留辉煌之心。 等他寿命将至的时候,我的继承人会去找他。” 濒死的感觉是很糟糕的,谢里曼感觉有千万只手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呼吸,每次呼吸都要用尽毕生的力气。 那永恒的死亡就在他的身边等着,他挣扎着不肯放弃,直到炽烈的白光占据了他的意识。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十分硌人的地方,这里黑黢黢的,只有一个火信发出的微弱火苗,以及这火苗照亮的两张脸。 塞露的紧张在与谢里曼的对视后松弛了下来,她转过头,做了几次深呼吸。 而安普顿脸上的那份沮丧却一直没变。 “啊……这什么东西怎么这么硌得慌……” “全是书,这里是核心王船内部。” 谢里曼坐了起来,抹了把脸。 “核心王船?装着辉煌之心的那个?书呢?蒂莫西书在不在这?” 安普顿翻着眼皮看了一眼谢里曼,叹了口气。 “辉煌之心已经被我用来救你了,你现在就是辉煌之心。” 记忆的片段在脑中闪回,谢里曼这才想起自己重伤的事。 他惊讶的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道疤痕。 “我是真没想到你能拿辉煌之心来救我……” “我也是没想到你能拿命来救我,行了,找你的蒂莫西书吧,它就在这堆书里。” 塞露沉默的盯着站起身来的安普顿,她透过对方脸上的沮丧看到了安普顿心中的紧张。 这紧张很复杂,比薇薇安心中的嫉恨要复杂的多,它甚至夹杂一丝丝得意,好像一个赌徒,把自己所有的筹码压在了赌桌上,正紧张的等着对方开牌。 塞露刚刚知道自己有这种能力,维达可以看穿谢里曼的想法总算有了说法,她看到的不是想法本身,而是灵魂的状态。 而塞露还不能像维达那样随心所欲的解读这些状态,她像是隔着毛玻璃看东西,只能模糊的看个大概。 在一声沉吟之后,塞露看到了谢里曼爽朗的灵魂状态,他拍拍安普顿的肩膀,说:“我可以晚点走,把能记得住的知识都给你写下来。” 安普顿叹气,说:“行,你快去找蒂莫西书吧,找到了我们好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谢里曼书堆,却被什么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他低头去看,是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薇薇安。 她的脸上带着微笑,像是怀着幸福离去。 “她她……” “沃尔特也死了。” 安普顿说着,别过头去。 眼看安普顿不想谈这些,谢里曼也不多问,他叫来塞露,问她要手中的火信。 塞露的内心在挣扎,她不想谢里曼离开这个世界,那跟死在她面前没有任何区别。 她瞥了一眼安普顿,安普顿一副悲切的模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让谢里曼拿到蒂莫西书离开这个世界,你的辉煌之心也找不回来了!” 塞露在心里呐喊着,但不敢当着谢里曼的面说出这些话,这么说那无异于失去谢里曼。 她仔细的盯着安普顿灵魂的形状,发现那模糊的形状中有悲伤,有窃喜,甚至有一箭中靶的兴奋,但唯独有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担忧。 塞露恍然大悟,毫不犹豫的将火信递给了谢里曼。 ------------ 第一百四十八章、苦寻无果 安普顿顺着船舷的围栏坐了下来,谢里曼让人拿来吃的喝的,两个人就坐在船头吃了起来。 “又要去见维达啊……” 安普顿干笑了两声,他不想见维达,维达曾经做出预言,而这些预言个个成真。 她说自从辉煌之心两百年前,被从国王身体中被剥离之后,辉煌之心就不再属于王族,就算安普顿找到辉煌之心,那辉煌之心也不会跟他再融为一体。 两百年,十几代人,进行了一场注定徒劳的寻找。 安普顿之所以带沃尔特和薇薇安下去,他是想牺牲沃尔特,让薇薇安与辉煌之心融为一体。 毕竟薇薇安深爱自己,这一点安普顿清楚的很。 在弄丢了沃尔特与薇薇安之后,安普顿想跟维达的预言做一番抗争。 塞露说的很对,他曾想过牺牲塞露,让自己活的辉煌之心,但怪物的突袭是个意外,这个意外逼着他在辉煌之心与王位之间做出选择。 就算他拿到辉煌之心,将来的三十年内他仍然无法重返王位,而谢里曼的存在可以将这个时间缩短到三到五年。 一边是被预言拿不到的辉煌之心,一边是通往王位的捷径。 毫无疑问,安普顿选择了后者。 两人一阵胡吃海塞之后,疲倦感袭来,安普顿觉得双眼难以支撑,在清风中,他睡着了。 等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不在船头甲板,而是在船长室,一旁的谢里曼正奋笔疾书。 “醒啦?” “嗯……” “有什么要求?” 安普顿一脸疑惑。 “我拿走了你的辉煌之心,你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我会满足你。” 安普顿想了想,说:“保证瓦兰斯大陆不受古神侵扰。” 紧接着,他又在这个条件上加上了一条时限。 “在你离开之前。” 谢里曼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个要求。 寻找回家的方法,这件事他不会停下,其中有一条方案就是在瓦兰斯大陆岛上寻找《蒂莫西书》的下落。 短暂的沉默过后,谢里曼把本子往前一推,靠在了椅背上。 “你都睡了一整天了,为什么我一点也不困啊……” “你已经跟辉煌之心融为一体了,辉煌之心是不会睡觉的。” “啊?” 谢里曼一阵哀嚎,像是被夺走了某种重要的东西。 对此,安普顿是十分不理解的:“时刻充满精力这不好吗?你怎么还跟遭了贼似的?” “可不遭了贼吗?我做梦的能力被剥夺了啊!” 谢里曼叹了口气,语气幽怨的接着说:“只有在梦里我才能回家……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对此,安普顿无话可说,他对王位的执念与谢里曼回家的执念一样强烈,随着时间越来越强的思念他清楚的很。 船头甲板,塞露在这里眺望着碧海,谢里曼与安普顿来到这里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出了谢里曼强颜欢笑下的灵魂形状。 那是纯粹的沮丧和失望。 对此,塞露是充满内疚的。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蒂莫西书不在船队残骸,但她清楚安普顿搞了鬼。 对谢里曼隐藏这件事,就是塞露内疚的根源。 在这一点上,她与安普顿的目的一致,她不希望谢里曼离开。 “恢复好了?” 面对谢里曼的询问,塞露点头,那只大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强烈的愧疚让她差点把实情脱口而出。 “这次得亏带你下去了,谢谢你们救了我。” 塞露不敢抬头,她怕撞上谢里曼的目光,她知道,谢里曼的道谢是真诚的,她看得到灵魂的形状。 “你怎么?心情不好吗?” 塞露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死了两个人……” 前甲板的气氛十分尴尬,三人沉默不语的望着碧海,在新月号的移动下,碧海上的巨大树冠仿佛起伏的波浪。 一阵鸟鸣声传来,安普顿抬头望去,看到了展翅滑翔的白龙。 他吹了声口哨之后抬起胳膊,白龙盘旋了几圈,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熟练的打开信桶,抽出纸条,安普顿的眉毛挑了起来。 “在吉利和犹米斯的帮助下,槐叶城已经与王师形成僵持之势,普莱姆斯北上的十字军预计一个月之后就能抵达剑叶城。 在下预计,最终的决战地点将会在拉尔罕平原。 虽然我们的防守无懈可击,但我们缺乏有力的骑兵,在下一个阶段的作战中,恐怕难以达到原本袭扰双方补给线的作战目标。 我将根据现有资源调整作战目标,特此向您做出说明。” 安普顿皱起眉头,将纸条揉成团,丢进了碧海。 “一个月……我们回去要多久?” 谢里曼想了想,说:“裂谷空岛不远,到了裂谷到我问维达点事立刻出发,到双子空岛接上那俩人,然后以现在新月号的航速,二十二天到二十五天,肯定能到。” 安普顿吐出一口气,说:“能不能不去裂谷空岛啊?” “怎么?你怕维达啊?” “不是,战事紧急啊,如果法布因调整战术目标,我就得根据他的战术结果更改战略目标。” “如果我们不去双子岛接人的话,能提前四天抵达瓦兰斯,槐叶城在瓦兰斯东侧,穿越瓦兰斯,航程一天足够了,现在咱们的航速够快。” 安普顿点头,叹了口气。 “唉……更改战术目标,这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事。” “实际上,你们用不着更改战术目标,打袭扰战不是吗?上龙骑兵啊!用不到成片的骑兵,有一百来个就够了。” “龙骑兵?这是什么兵种?” 谢里曼挠了挠脸颊,说:“袭扰吗,穿轻甲,配备骑兵剑和火枪就可以了,打完就跑,那些辎重咱可以不要,但必须烧了。” “骑兵用火枪?这也可以吗?”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说:“你是不是忘了在鹿角城外,我是怎么给你那一枪的了?” 安普顿根本就没听见谢里曼的吐槽,他碎碎念着,计算着时间。 “二十天抵达槐叶城,一周的时间准备装备,一周的时间训练射击……这事能成! 喂!谢里曼,双子岛那俩人先别去接了!” 塞露盯着安普顿,她看到了激昂与狂热。 ------------ 第一百四十九章、不能更改的战局 安普顿顺着船舷的围栏坐了下来,谢里曼让人拿来吃的喝的,两个人就坐在船头吃了起来。 “又要去见维达啊……” 安普顿干笑了两声,他不想见维达,维达曾经做出预言,而这些预言个个成真。 她说自从辉煌之心两百年前,被从国王身体中被剥离之后,辉煌之心就不再属于王族,就算安普顿找到辉煌之心,那辉煌之心也不会跟他再融为一体。 两百年,十几代人,进行了一场注定徒劳的寻找。 安普顿之所以带沃尔特和薇薇安下去,他是想牺牲沃尔特,让薇薇安与辉煌之心融为一体。 毕竟薇薇安深爱自己,这一点安普顿清楚的很。 在弄丢了沃尔特与薇薇安之后,安普顿想跟维达的预言做一番抗争。 塞露说的很对,他曾想过牺牲塞露,让自己活的辉煌之心,但怪物的突袭是个意外,这个意外逼着他在辉煌之心与王位之间做出选择。 就算他拿到辉煌之心,将来的三十年内他仍然无法重返王位,而谢里曼的存在可以将这个时间缩短到三到五年。 一边是被预言拿不到的辉煌之心,一边是通往王位的捷径。 毫无疑问,安普顿选择了后者。 两人一阵胡吃海塞之后,疲倦感袭来,安普顿觉得双眼难以支撑,在清风中,他睡着了。 等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不在船头甲板,而是在船长室,一旁的谢里曼正奋笔疾书。 “醒啦?” “嗯……” “有什么要求?” 安普顿一脸疑惑。 “我拿走了你的辉煌之心,你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我会满足你。” 安普顿想了想,说:“保证瓦兰斯大陆不受古神侵扰。” 紧接着,他又在这个条件上加上了一条时限。 “在你离开之前。” 谢里曼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个要求。 寻找回家的方法,这件事他不会停下,其中有一条方案就是在瓦兰斯大陆岛上寻找《蒂莫西书》的下落。 短暂的沉默过后,谢里曼把本子往前一推,靠在了椅背上。 “你都睡了一整天了,为什么我一点也不困啊……” “你已经跟辉煌之心融为一体了,辉煌之心是不会睡觉的。” “啊?” 谢里曼一阵哀嚎,像是被夺走了某种重要的东西。 对此,安普顿是十分不理解的:“时刻充满精力这不好吗?你怎么还跟遭了贼似的?” “可不遭了贼吗?我做梦的能力被剥夺了啊!” 谢里曼叹了口气,语气幽怨的接着说:“只有在梦里我才能回家……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对此,安普顿无话可说,他对王位的执念与谢里曼回家的执念一样强烈,随着时间越来越强的思念他清楚的很。 船头甲板,塞露在这里眺望着碧海,谢里曼与安普顿来到这里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出了谢里曼强颜欢笑下的灵魂形状。 那是纯粹的沮丧和失望。 对此,塞露是充满内疚的。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蒂莫西书不在船队残骸,但她清楚安普顿搞了鬼。 对谢里曼隐藏这件事,就是塞露内疚的根源。 在这一点上,她与安普顿的目的一致,她不希望谢里曼离开。 “恢复好了?” 面对谢里曼的询问,塞露点头,那只大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强烈的愧疚让她差点把实情脱口而出。 “这次得亏带你下去了,谢谢你们救了我。” 塞露不敢抬头,她怕撞上谢里曼的目光,她知道,谢里曼的道谢是真诚的,她看得到灵魂的形状。 “你怎么?心情不好吗?” 塞露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死了两个人……” 前甲板的气氛十分尴尬,三人沉默不语的望着碧海,在新月号的移动下,碧海上的巨大树冠仿佛起伏的波浪。 一阵鸟鸣声传来,安普顿抬头望去,看到了展翅滑翔的白龙。 他吹了声口哨之后抬起胳膊,白龙盘旋了几圈,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熟练的打开信桶,抽出纸条,安普顿的眉毛挑了起来。 “在吉利和犹米斯的帮助下,槐叶城已经与王师形成僵持之势,普莱姆斯北上的十字军预计一个月之后就能抵达剑叶城。 在下预计,最终的决战地点将会在拉尔罕平原。 虽然我们的防守无懈可击,但我们缺乏有力的骑兵,在下一个阶段的作战中,恐怕难以达到原本袭扰双方补给线的作战目标。 我将根据现有资源调整作战目标,特此向您做出说明。” 安普顿皱起眉头,将纸条揉成团,丢进了碧海。 “一个月……我们回去要多久?” 谢里曼想了想,说:“裂谷空岛不远,到了裂谷到我问维达点事立刻出发,到双子空岛接上那俩人,然后以现在新月号的航速,二十二天到二十五天,肯定能到。” 安普顿吐出一口气,说:“能不能不去裂谷空岛啊?” “怎么?你怕维达啊?” “不是,战事紧急啊,如果法布因调整战术目标,我就得根据他的战术结果更改战略目标。” “如果我们不去双子岛接人的话,能提前四天抵达瓦兰斯,槐叶城在瓦兰斯东侧,穿越瓦兰斯,航程一天足够了,现在咱们的航速够快。” 安普顿点头,叹了口气。 “唉……更改战术目标,这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事。” “实际上,你们用不着更改战术目标,打袭扰战不是吗?上龙骑兵啊!用不到成片的骑兵,有一百来个就够了。” “龙骑兵?这是什么兵种?” 谢里曼挠了挠脸颊,说:“袭扰吗,穿轻甲,配备骑兵剑和火枪就可以了,打完就跑,那些辎重咱可以不要,但必须烧了。” “骑兵用火枪?这也可以吗?”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说:“你是不是忘了在鹿角城外,我是怎么给你那一枪的了?” 安普顿根本就没听见谢里曼的吐槽,他碎碎念着,计算着时间。 “二十天抵达槐叶城,一周的时间准备装备,一周的时间训练射击……这事能成! 喂!谢里曼,双子岛那俩人先别去接了!” 塞露盯着安普顿,她看到了激昂与狂热。 ------------ 第一百五十章、女巫之死 裂谷空岛,维达的岩洞旁。 维达看着天空中缓缓下降的新月号,嘴角弯了弯,挤出一嘴的皱纹。 “哎呀呀……即便是辉煌之心,也没你温暖啊……亥伯龙。” 半个小时之后,四个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谢里曼,安普顿,塞露,还有一个愣头愣脑的梅尔辛。 看到维达那副苍老的模样,所有人都震惊不已,谢里曼刚要开口,维达就摆手将其打断。 “没多少时间了,我要单独跟你们谈,首先是你,梅尔辛,其他人都离得远远的……” 梅尔辛留了下来,一脸局促的蹲在维达面前。 “祭司小姑娘,我能留给你的只有这把刀了。” 维达一抬手,暗淡的黑雾凝结成了一把刀,这把刀上有着弯曲的刀格,黑色的剑鞘上边缘有着金属片的保护。 “这把刀呢,你用也行,将来给别人用也行,但只能你们俩用。 你啊,别总傻愣愣的吃,傻愣愣的跑,看看周围,找个人谈个恋爱。 这另一半啊,有时候你光是看着他就觉的开心。” 梅尔辛听不明白,但有东西拿她就开心。 维达看着这个直脑筋姑娘,无奈的笑了笑,说:“你去吧,把安普顿叫来。” 梅尔辛走了,安普顿来了。 “你决定顺应命运了?” 安普顿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 “哼哼……犟种,跟亥伯龙一样,他要是不这么犟还落不到现在这种下场。” “有没有办法,让谢里曼永远留下来?” 维达呵呵笑着,睁开眼皮看了一眼安普顿。 “我的小太阳啊,你为什么一定要留下这个不属于这里的人呢?” “可他身体里的辉煌之心是属于这里的啊!” “谁跟你说辉煌之心是这个世界的产物了?” 安普顿哑口无言,抿着嘴,沉默了下来。 “你啊,好自为之吧,几千年前没有谢里曼吧?那瓦兰斯大陆岛不还是统一了? 你在急什么那不是你自己的问题吗? 回眼看看你祖先的记忆吧,哪个不是励精图治的一辈子,换来王国一点点的改进,现在瓦兰斯的繁荣是他们一点点累积起来的,你倒好,想在自己手里把问题一次性解决掉。” 显然,安普顿不想听这些,不耐的神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我能留给你的,就一个忠告。 问题是永远解决不完的,当你使用一些特殊方法去解决某些问题的时候,就要承担那些特殊方法带来的后续问题。” 安普顿点头,一脸思索。 “忠言不入耳桀耳,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去吧,把谢里曼叫来,他该等不急了。” 安普顿转身就走,叫来了谢里曼。 看到谢里曼那副焦急样,维达就想笑。 在维达看来,谢里曼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就是嘴碎了点。 “漂亮的维达女士,我想请问一下返回世界,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我上回不就回答过你这个问题了吗?我要知道我不早就回去了?” 谢里曼抓耳挠腮,梳理着脑中的思路,希望在仅有的线索中拼凑出问题。 “那啥……《蒂莫西书》呢?能不能帮我占卜一下它的位置?” “不能。” 看着谢里曼那副焦急的样子,维达呵呵的笑。 “唉,不逗你了……跟安普顿一样,我留给你一句话。 有些东西,你越是执着于找它就越是找不到它,五年了,你从没有享受过这个世界的壮丽,感受过这个世界的热情,适当的停下来歇歇吧。” “可我想回家啊……” “路还很长,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出发,谁让你就一直趴着不动了…… 去,我说完了,把我的小塞露叫来。” 谢里曼嘴唇蠕动,但维达一拉下脸来他立刻就老实了,转身走向远处的三人。 塞露是唯一一个真正关心维达的人。 她满心哀愁的询问着维达发生了什么。 “还怎么了……力量是女巫生命力的源泉,我把它都给了你,你说我怎么了…… 来,别废话,过来坐。” 维达将塞露的手抓在手里,轻柔的抚摸着,像是一个长辈在抚摸午睡的宝宝。 “亥伯龙……来看看我们家小塞露,以后罩着她点。” 微风吹散薄云,像是神睁开的眼睛,又像是亥伯龙的回应。 “小塞露啊……你有多爱他?” 原本塞露娜一脸乖巧的脸上突然爬出红晕,这红晕延伸至脖颈,继续向下。 “我就想在他身边待着。” “如果他注定要离开这个世界呢?” “那我也要跟过去,他的世界就是我的世界,他的神就是我的神,他所凝视的方向,就是我前进的目标。” “好好……很好!你现在有这个能力说这种话……” 维达点头,看着太阳叹出一口气。 “我真羡慕你们啊……臭老头,你羡不羡慕他们啊?” 塞露知道,维达在跟天上的太阳说话,她乖乖的坐在维达身边,任由对方摩挲着自己的手。 “小塞露,你要好好练习、钻研我留给你的力量,谢里曼是注定要离开的,就像是我注定会死去一样。 到时候,你可一定要跟住了他。” 塞露点头,泪水在抖动下从眼眶中滑了出来。 “你要走了吗?” 维达微微一笑,塞露扑进了维达的怀抱。 “谢谢你……维达,谢谢你给了我追逐下去的力量。” “不要谢我,就算没有我,你依然有追逐下去的意志,这种意志同样会滋生力量,而我只是利用你的这股意志把亥伯龙偏离的计划拨回正轨。” “我不在乎你利用我,因为我确实的留住了他……如果是从前的我,那悲剧将在我的面前重演。” 维达捧起塞露的脸,将她脸上的泪水抹了又抹。 “好孩子,别哭,你看看我的灵魂,没有一点害怕,死亡是生命中的一部分,是结束也是开始。 我走了,你要加油,我的小塞露。” 维达说完,轻轻的吻在了塞露的额头上。 塞露浑身一轻,原本扑在维达怀里的她扑在了地上,而维达,她已化作阵阵灰色烟尘,随着风越升越高。 ------------ 第一百五十一章、人满为患 瓦兰西大陆岛,槐叶城,第一道城墙上。 法布因正看着埋伏在山坡上的犹米斯带着他的人冲下来,杀声震天。 当然,一百多人肯定是难以改变战局的,但每隔一两天就袭扰一次的做法让驻扎在高坡上的王师营地头疼不已。 犹米斯要做的事很简单,那就是烧毁正在建造的攻城器械。 一万多人围城战线,兵力薄弱的地方多了,犹米斯每次都能精准的判断出薄弱点,打完就跑。 “真不容易啊……带着一百多人在外面打游击,这都过去二十几天了,还这么生猛。” 法布因点头,说:“开战前藏在外面的补给消耗的都差不多了,我的商队货物被十字军扣了,临时补的那支商队要来还早。 我估摸着,犹米斯他们接下来的行动会很艰苦。” 吉利摆手,说:“你可说错了,谁饿着犹米斯也不可能饿着,再往北的驿道就是王师的补给线,你觉得犹米斯能苦着自己?” 望远镜里,犹米斯在马上拉弓射箭,燃烧的箭头不知道射在了什么东西上,那东西开始冒烟,而且越冒越多。 “城防没问题吧?” “没问题,就这第一道城墙,三个月起步。” 法布因点了点头,环顾四周。 满是箭矢的箭筒,蓄势待发的城防弩,躲在垛口观察的士兵,这一切被吉利组织的紧紧有条。 “唉……好像就我多余。” 吉利一愣,哈哈大笑。 “你可别这么讲,有你在我们才有这个舞台,没有这个槐叶城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不也白扯啊? 啊对了,王有消息了吗?” “后天应该就到了,他说会带来一种可以扭转战局的武器,给了我张图,让我们集中城里的铁匠,先筑炼炉。 啊,还给了我一张清单,让我收集一大堆的东西。” 吉利皱了皱眉,嘀咕道:“扭转战局的武器?就算是他现在给咱们人手一把王者之剑那也不可能抹平战局上的劣势。 咱是守住了,但越守越虚这是必然的,啊我是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允许更改作战目的……” “事已至此,咱们要做的就是相信,没别的办法。” “我信大哥你,你信我就信。” “你将来是要裂土封侯的人,这脾气要改一改……” 吉利挠了挠头,一副被说道痛处的表情。 碧海之上,新月号正在备战。 为了节省时间,谢里曼决定横穿瓦兰斯大陆岛。 这样,新月号就要面对瓦兰斯空中卫戍部队的围堵。 虽然新月号的速度足以高速突防,但它见底的燃油储备让它无法持续太久,它必须在接触空中卫戍部队时,将对方打怕,打服,让他们不敢尾随。 为数不多的炮弹和火药被船员们统统搬上甲板,那两门火炮完成了预装填,谢里曼和安普顿手持火把站在两旁。 然而,直到瓦兰斯大陆岛的轮廓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们也没能见到空中卫戍部队。 “不对劲……就算内战闹的再凶,包围边境空域的卫戍部队也不可能撤走啊,空中卫戍部队哪去了?” 安普顿一边说,一边拿着望远镜仔细的眺望着远处,那一片灰色的天地交接线上,只有零星的飞鸟。 谢里曼甩灭火把,他在船上待了五年,空中搜索的技巧已经十分娴熟,十公里内有没有空艇他是很容易分辨出来的。 “希尔彼得!全速向前!除了瞭望员,其他人解除战备状态。” 船员们又动了起来,搬炮弹的搬炮弹,搬火药桶的搬火药桶,收安全索的收安全索,不一会整个甲板恢复如常。 “不应该没有啊……” “不管应不应该,它就是没有,想想你的槐叶城,要是被三十艘飞行船围攻会是什么下场吧……” 安普顿摇头,说:“林恩不会把这么重要的力量用在一个小小的槐叶城上,空中力量会不会被集结到枫叶镇了,那可是目前普莱姆斯神教的神权中心啊。” 枫叶镇外。 这里一片火海,天空中还有燃烧着的飞行船正在坠向地面,像是一颗颗陨落的太阳。 大主教莫尔迪西站在神殿的神像前,双手捧着原本用来装殓圣骸的旧木箱。 尽管使用父神大人的力量不需要这个盒子,但这场戏他还必须得演,因为他的身前,跪拜着数以万计的信众。 神殿早已人满为患,信众们延伸出去,铺满广场、街道、路口、小巷…… “神迹啊!” “普莱姆斯神对林恩暴君的船队降下了神罚!” “普莱姆斯神在保护我们啊!国王的狗腿子怎么能说普莱姆斯是恶神?” “……” 人们一片嘈杂,声音如浪,纷纷称赞普莱姆斯神的神威。 莫尔迪西抬了抬手,嘈杂声逐渐平息。 “神要你们信他,不是因为他能降下神罚,也不是因为他能施展庇佑,而是要为你们指路。 你们是有罪的,是无知的,是没有理智的,但,你们自知有罪,你们自知无知,你们自知不够理智,这就是你们与那些毫无信仰之人的区别。 所以,神要指引你们。 有了神的指引,你们不会像那些毫无信仰之人一样,穷极一生只在原地打转,你们会迈向极乐,迈向永生大殿!” 信众们趴在地上,如同一片片被割倒的韭菜,这些韭菜布满了整个枫叶镇。 半小时之后,莫尔迪西将木箱扔在桌子上,往椅子里一坐。 “迪涅尔兄弟,马里乌斯兄弟回来了吗?” 迪涅尔欠身,声音中带着担心。 “回兄长大人,他已经超期十七天了,仍未回归。 他最后前去的方向是一个叫沙之岛的空岛,我已经派人前去寻找了。” 莫尔迪西抬起手臂,触手从他的袖袍中伸了出来,撑住了歪斜的脑袋。 “按照计划,他应该拿回一部分圣骸的……” “您不必担心,自从得到了父神的祝福之后,他的能力有了长足的增进,没有什么是他应付不了的,可能是圣骸的寻找上遇到一些困难。 您知道,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那些神殿有可能遗失圣物,没有线索的寻找可能会麻烦一点。” “嗯,但愿你是对的……这件事先这样,我们北上的十字军到哪了?” ------------ 第一百五十二章、对比鲜明 新月号,瓦兰斯大陆岛上空。 谢里曼还从来没横穿过大陆岛,如维达所说,偶尔停下脚步确实时间不错的事。 连绵的山脉、翠绿的山林、金黄的平原、温文流淌的河水,这一切都让谢里曼的精神得到了放松。 他甚至看到了就在身边,却从未注意到过的趣事。 希尔彼得和梅尔辛在后甲板抢一条熏鹿肉。 希尔彼得这个直脑子一点都不让着梅尔辛,梅尔辛这个直肠子也不知道撒个娇,两个人就这么争来争去,直到两个人缠在一起倒在地上。 这倒是便宜了一旁看热闹的船员们。 他们不约而同,选择默不作声的调整位置,寻找着那个可以一探春光的特殊角度。 塞露捂着嘴笑,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但就是觉得这散漫的时光令心情愉悦。 安普顿的沮丧在听到谢里曼龙骑兵的方案之后就已经得到了缓解,他现在正俯视着瓦兰斯的大地,想象着龙骑兵的驰骋以及火枪的硝烟。 就在谢里曼迈出一步想要融入这美好的闲暇时光时,尽忠职守的瞭望员传来了报告。 “船长,你看南边那是啥啊!跟条大蜈蚣似的……” 谢里曼和安普顿同时看向那个地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支长约数十里的军队。 打头的是全副武装的骑兵,他们高举着普莱姆斯神教的圣旗,这些圣旗迎风招展。 然后是步兵与辎重车混合的队伍,步兵们的武器盾牌就近的堆放在辎重车上,他们跟在辎重车周围,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架势。 在整条队伍的周围和前方,有着零零星星的游骑兵,他们是移动的岗哨,是大部队警戒的防线。 大部队的后面,是信众自发组织的教众军,他们的队形十分散乱,缺乏保护,每个人都背着自己的武器和行囊。 “啊……这得多少人啊?” 安普顿简单的看了一眼军队组成,说:“正规军至少一万五,光骑兵就得一千多,林恩怕是要完蛋。” “后面跟着的那帮教众军人数怕是得三万了吧?” 安普顿点了点头,说:“他们不行,战斗力有限,正面一旦溃败他们就会作鸟兽散。 但从目前这个兵力对比来看,十字军是赢定了。” “你那个计划……怕是不行了。” “嗯。” 安普顿点了点头,接着说:“一旦陷入僵持,教众军会有足够的时间从混乱中缓过神来,就算这三万人跑了三分之二,那也有六千人,这六千人成为十字军的预备队。 这样一来,十字军对王师就有了碾压的优势。” “对林恩,你的槐叶城可以守,那是因为他有屠城的举动,但面对十字军,你就算想守,老百姓可不一定会这么想了。 别忘了,你槐叶城里还有三分之一的普莱姆斯教信徒呢。” “是啊……所以这一战,林恩十一世必须惨胜,要操控好整个局面可是不容易的。” 一天之后,新月号上的谢里曼已经可以看得到将槐叶城围住的王师了。 “不是吧……这么糟糕他们怎么跟十字军打啊!法布因的平衡计划出了问题啊……” 安普顿的望远镜里,王师的士兵个个面带菜色,正围着一口锅抢吃的,最终这口锅被弄翻了,所有人在草地上和被浇灭篝火的烟雾中挑挑拣拣。 新月号绕城一周,在城的东北方向有小范围的交战。 那是一伙零散的骑兵正在冲击王师东北侧的驻军。 那些驻军无心恋战,各个躲到拒马桩后面举着盾牌,承受着对方射来的零星箭矢。 “狂战士犹米斯?搞什么呢?冲驻军干什么?” 正当安普顿疑惑之际,这一伙骑兵拨转马头跑远,奔向另一个方向的驻军点。 “赶紧降落……去找法布因,这怎么打成这个样子了啊……” 谢里曼没说话,而是抬手指向一个方向,安普顿顺着那个方向望去,看到了一个高丘上燃烧殆尽的大片军帐。 “我靠!王师都没了还怎么玩?” 谢里曼挠了挠头,说:“你要不……带着你的部队直接去王城?” “林恩在王城还有一万的禁卫军,我手上满打满算就三千人,还得保证补给运输,能作战的就两千。 还有,坐在王座上是一回事,统治整个瓦兰斯是另一回事。” 谢里曼收起笑脸,他知道自己的玩笑被安普顿当真了。 “希尔彼得!赶紧降落,尽量靠城墙近一些。” 二十分钟之后,新月号降落,法布因亲自迎接。 “什么情况?王师怎么被打没了?” 法布因眉头紧皱,他最讨厌解释,因为那看上去是在找借口,但这件事他还不解释不行,因为那确实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不是打没的,三天前一场雷雨,他们扎营的高丘被雷劈了七八十次。” 谢里曼一愣,地质学专业出身的他立刻意识到,那片高丘下面指定有铁矿的。 “被雷劈?还七八十次?” “是啊……本地人管那个地方叫落雷坡,每次打雷都劈那边,但那边地势高些,对攻城有利,这就是他们选择在那边扎营的原因了。 一开始我也是怕他们被劈,想了各种办法,甚至找老百姓偷偷溜出城故意被他们逮住把落雷坡的事告诉他们,但他们根本就不信。 他们不信那我就没办法了,就只能让尤弥尔试着冲击其他战线,看能不能让他调动防线,少往大营里放人了。” 安普顿叹了口气,沉着一张脸说:“找个说话的地方,在我作出决策之前,你把现状跟我讲清楚。” “好,您这边走。” 安普顿笑了出声,一脸无奈。 “别您您的…… 法布因,你是我的长辈,我是很着急,但这并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恰恰相反,我觉得你已经尽全力了。” “王就是王,臣就是臣,我还是叫您好一些。” 法布因说着,使了个眼色,示意周围人多眼杂,要让安普顿快速树立威信,只有自己这个话事人对他表示出足够的尊重才行。 安普顿点头,跟在法布因身旁朝着领主城堡走去。 走了两步,安普顿突然转身看着谢里曼。 “走啊?愣着干啥呢?” “我也去啊?册子不都给你了吗……” “赶紧的,把塞露也叫上。” ------------ 第一百五十三章、总有一款适合你 “我敬爱的、贤明的、伟岸的国王陛下: 请看在家父老聂瑞达伯俊的面子上,派出您正义的、无所不胜的军队打破槐叶城这个牢笼,救出我们被困的母女吧! 城破那天,被困的老百姓将奉上他们的一切,庆祝王师的胜利,您将被奉为自开国以来最伟大,最仁慈的君主,您的丰功伟绩将永世流传……” 阿曼达夫人停下了笔,柳眉紧蹙。 “坏了……” “怎么了母亲?” 一旁的芮丝乖巧的帮阿曼达夫人按着那华丽信纸的一角,语气轻柔的问道。 “这求救信写的太多了,根本就没词儿写了……这里又重复了。” 阿曼达夫人拿起那张华丽的信纸闻了闻,叹了口气。 她心疼这张纸,这张纸是用索兰空岛上的一种藤蔓晒干磨粉后做成的,有着一种淡淡的香味。 “去他的林恩国王,不写了。” 夫人收起剩下的信纸,放进一个精致的木箱。 “不写?不写的话那法布因叔叔不会生气吗?” 阿曼达夫人呵呵一笑,将木箱放好轻轻的将芮丝揽入怀中。 “芮丝,我知道,父亲被处刑,你除了难过还有惊慌,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没人能保护你了,你因此而感到害怕,对吗?” 看到点头的芮丝,阿曼达夫人一脸心疼。 “我可怜的孩子,你才十六岁,这么想很正常,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一样,天天就知道绣花。” 阿曼达夫人抹掉芮丝眼角的泪,说:“可咱话又说回来了,咱们不是寻常家庭。 以前我怎么教你的来着?” “女人要善用身上的所有武器。” “没错,我现在再教你一条,叫盯着别人盯着的方向去看。” “盯着别人盯着的方向?” “对,就是要看清别人的目标,再深一点就是看清一个人的欲望。 法布因这个人,偶尔会用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但他的目标是向上的,他是瓦兰斯贵族圈子里,真正希望瓦兰斯大陆繁荣的那少数几个人之一。 他希望青史留名,他希望被人歌颂,他希望万众瞩目。 我们又没挡在他的目标前面,为什么要让这根本不存在的担忧扰了你的安宁呢,嗯?小郡主?” 阿曼达夫人笑呵呵的挑了挑女儿的下巴,一脸慈爱的微笑着。 芮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刚要说些什么,门外的卫兵传来了通报。 “阿曼达夫人,法布因先生求见。” 阿曼达夫人摸了摸芮丝的脑袋,说:“好了,去玩吧,妈妈要去忙正事了。” 几分钟简单的仪表整理后,随着阿曼达夫人的一声请进,门被打开,四个人走了进来。 阿曼达夫人皱了皱眉。 除了法布因以外,这三个陌生的脸庞中有一个是轩昂的金发青年,有一个是看上去不懂贵族礼仪,但硬要板着架子的卷发青年,还有一个,是黑色马尾,一脸怯懦,但眼珠却始终扫来扫去的女孩。 “阿曼达夫人……” 在行礼过后,法布因开始介绍:“这位就是我的王,切尔维西王族的继承人,王位唯一的正统拥有者,安普顿·劳伦兹·切尔维西。” 阿曼达夫人赶紧行礼,被谢里曼拉了起来,短暂的行礼之后,几人围着台桌坐了下来。 “夫人,林恩王室那边有回信吗?” 阿曼达摇头,说:“没有。” 法布因点头,说:“这样正好,您没必要继续写信了,我们将在明天解除槐叶城的围城现状。” “解除?就算他们的驻扎区被雷劈了几百遍,就算他们的补给断绝,士兵无心作战,那外面也有至少一万人,这仗怎么打?” 法布因开始对谢里曼的郑重介绍,用词之高调,听的谢里曼都有些不好意思。 “有了谢里曼船长的帮助,要击溃整条防线并不困难。” 阿曼达夫人忧虑的叹了口气,说:“我是个女人,打仗的事情我不懂,我就不发表意见了。” “我们还需要您的帮忙。” 法布因接着说:“击溃王师包围圈之后,请您出面动员民众,我们要对普莱姆斯的十字军宣战。” 阿曼达夫人惊讶的张了张嘴,像是有什么话被她咽了回去。 “我知道了,等你们明天击退王师再说吧。” 法布因眯起眼,淡淡的说:“夫人,有什么疑虑您最好在我们还是合作关系的时候提出来。 我怎么对您,您心中有数,不要用打发一般人的话来聊战略部署上的事,这只会让我觉得您毫无诚意。” 阿曼达夫人嗔怒的哼唧了两声,突然一笑,说:“法布因,我一个女人哪懂什么战略不战略的。 不过啊,枫叶镇发生的一件大事你们知不知道啊?” 法布因点头:“林恩十一世派去枫叶镇的三十几艘飞行船全部坠毁,无一幸免。” 阿曼达夫人收起笑脸,一脸沉稳,完全没了刚刚那副轻浮的样子。 “这件事,会被老百姓当成是普莱姆斯神的显圣,是神对背叛者降下的神罚。 我先不说你们打不打得过普莱姆斯神教的十字军,战斗什么的我不懂,就当你们打得过好了,那老百姓不会惧怕普莱姆斯神将神罚降在他们头顶吗? 动员他们去跟他们信仰的神开战,这会令阿曼达家族三代人建立起的民众根基瞬间瓦解。 对不起,恕我难以从命。” 法布因十分欣赏阿曼达夫人这一点,她能快速的理解别人复杂的部署,并能准确的直击要害。 而拒绝出面动员人民这个决定,是法布因最欣赏的,这是对底线的捍卫,是拒绝成为傀儡的声明。 法布因呼出一口气,微笑着看了看安普顿,安普顿微微地点了点头,接着,法布因看向阿曼达夫人,说:“要是我们这边也有神在庇护呢?” 阿曼达夫人没说话,但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塞露小姐,请为夫人展示一下。” 塞露“噢”了一声,拘谨的站起身,稍稍闭眼,浑身腾起大片的黑气。 这黑气像是摇曳的黑色火焰,随着微风徐徐向上。 阿曼达夫人惊得站了起来,她抬手指了指塞露,觉得这样不够尊敬,把手指变成了手掌。 “这这……这位是?” “塞露·德比尔,我的船医。” 一直没说话的谢里曼开了口,他站起身,掏出一个小本子生涩的嘟囔出半句简短的咒文。 随着谢里曼合上小本,他的身周腾起炽白的光,这光并不耀眼,但温暖无比,令人舒畅。 “阿曼达夫人,您看看,哪一款适合咱们槐叶城的老百姓?” ------------ 第一百五十四章、羊群 落选对塞露来说是好事。 宣讲普莱姆斯教违背神意勾连魔鬼这种事,光是想想那被人抬着满街转的万众瞩目感,塞露都觉得一阵阵的眩晕。 相比那些,她更喜欢安安静静的帮谢里曼配制火药,准备明天的战斗。 与被人抬着满街跑的谢里曼一样,安普顿也没闲着,法布因早就让铁匠们准备好了炼炉,在安普顿的监督下,一个个的火枪部件按照谢里曼的小册子造了出来。 安普顿发现,这小册子上的火枪并不像谢里曼手中的那支火枪一样是四管火枪,而是双管。 这样的结构更简单,更稳定,更适合批量制造和列装。 康尼负责监制炮弹和子弹。 这次要做的炮弹有两种,一种是稍微缩小了弹丸的直径,但在它的外面裹了一层铅的实心弹;另一种是需要加装火药和引信的开花弹。 子弹的制作对康尼来说轻车熟路,船长用的子弹就是出自他手。 有时候,康尼十分感谢船长的懒散,正因为他的懒散自己才能接触到如此多有趣的东西。 吉利调动着城防部队,将明天出城冲锋的士兵集结到西侧城门,并部署着作战计划。 法布因在城墙上,朝约定的方向给犹米斯打出旗语,将明天的行动计划传递出去。 所有人都在忙,除了阿曼达夫人。 她正站在郡主城堡三楼的露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母亲,您看起来很苦恼。” 阿曼达夫人对芮丝笑了笑,说:“我真的很希望他们赢。” “您的意思是说……他们赢不了?” “外面有一万敌人,就算是一万头猪,法布因的两千作战人员也要杀一阵子才行。 但外面的不是猪,是长着尖牙的狼。 补给断绝是会让他们厌战,但没逃走的这些兵可个个等着吃肉呢,他们看着咱们槐叶城流口水,就等着城门一开,冲进来杀烧抢掠。” “可法布因为什么还要打?” 阿曼达夫人摇头,说:“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有必胜的把握,可这个必胜的把握到底是什么呢?” “您在苦恼这个吗?只要法布因赢就可以了,不是吗?” 阿曼达对芮丝笑笑,摸了摸她的脑袋。 “孩子,你记住,在合作中,一定要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如果没有,那你就会面临被剔除合作的可能。” “可您不是说法布因不是这种人吗?” “与我们合作的是谁?法布因吗?不…… 我们要成为安普顿的臂膀,可靠的战友,重要的伙伴,所以,我们得尽可能的发挥我们的作用。” “母亲,可我们只有这座城啊。” 阿曼达夫人看着王城的方向,语气平淡的说:“那就让这座城,成为未来的君主开启征程的地方!”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新月号上的船员忙碌着,将一桶桶的火药和炮弹搬上船。 谢里曼检查着康尼制作的简化版子弹,这种一圈铁皮加底火弹头的设计让这种子弹有着近现代的外形,和不输原版子弹的便利性。 “行,就照这样批量生产吧。” “好嘞!” 康尼转身就走,谢里曼赶紧把他叫住。 “干嘛去?马上开打了打完再去。” 升空的新月号俯视着槐叶城。 骑兵和步兵已经在西侧城门口全副武装,马匹喷着响鼻,士兵高举战旗,等待着城门打开的那一刻。 不得不说,前一天谢里曼的“游街示众”对民众的信心有着极大的提振,谁会拒绝跟一个从信仰中走出的真神并肩而战呢? 新月号没有过多的动作,甚至爬升的高度都不是很高。 它收起全部辅帆,一侧的气囊充满羽气,另一侧则排出羽气,整个船身倾斜着,两门火炮朝向城外的包围圈。 骑兵,步兵,城墙上的弓箭手,城中的老百姓,他们全都昂着头,看着倾斜的飞行船。 随着两阵火光从新月号中倾泻而出,两声巨响钻进了所有人的耳朵,人们心里狠狠地一颤,本能的弓腰捂耳。 随后的两声爆炸来自城外,这两声爆炸像是地面发出的闷雷,人们望向城墙方向,看到城墙外,一个被高高抛起的士兵。 谢里曼站在侧舷仔细的观察着弹着点,皱了皱眉。 “还是有影响……毕竟在飞。” 他嘟囔完,让船员们每次开炮前都要重新瞄准。 新月号倾斜着前进,城外的战线被它雨露均沾般的射击。 一分钟两发的射速已经达到了这两门炮的极限,谢里曼不得不让塞露弄些湿毛巾盖在炮身上给它降温。 半个小时,新月号发射了一百枚出头的开花炮,隆隆的炸响摧毁了王师围在槐叶城西侧的整条战线。 恐慌一旦蔓延开来,那是比洪水都难以阻挡的。 以这两门炮的杀伤力而言,半小时的炮击并未造成多大伤亡,真正造成伤亡的,是溃逃士兵们的相互践踏。 他们没人知道天上那喷着火的飞行船是怎么回事,直到上面发出炽亮的白光他们才想起来,儿时的歌谣中,天上有一位太阳神的存在。 这白光是谢里曼发出的信号。 收到信号的吉利和犹米斯动了。 槐叶城城门打开,吊桥直接拍在了护城河上,骑兵们蜂拥而出,冲向那已经开始大溃逃的王师残兵。 一直在城外打游击的犹米斯骑兵队从山坡处冲了下来,他们个个怪叫着挥舞手中的武器,像是狼冲向羊群一般。 完全乱了阵脚的王师还不如羊群,羊群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紧紧跟随头羊,而他们只是一群四散而逃,到处乱窜的猴子。 因为王师的残兵跑的太果断,以至于吉利的兵完全来不及展开阵型。 骑兵往前猛冲,甚至丢掉头盔减重;步兵拼命的往前跑,想要跟上骑兵的节奏;城墙上的弓箭手在射了两箭之后气的直跳脚,因为那困了他们将近一个月的王师已经跑出了长弓的射程。 原本计划中还会发生的零星战斗一概没有,完全成了一场狗撵兔子的追逐战。 老百姓提前冲了出来,在原本的战线上捡着被丢了一地的武器、盔甲,仿佛远处震天的喊杀声和马蹄的隆隆声与他们无关似的。 ------------ 第一百五十五章、溃败 吉利紧皱眉头,环顾四周,他带了四个传令兵,现在的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玛德怎么这么乱啊,老百姓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东西有飞不了,过会再捡啊!” 一匹杂色马跑了过来,上面坐着的是个年轻的男孩。 “吉利大人,我追不上骑兵队!” “去找步兵队的赖斯,让他们别冲了!要是北面和南面的敌人包过来就糟了!” 吉利的话音刚落,隆隆的炮声再次响起,他看向新月号的方向,心里一紧。 新月号正朝着槐叶城西北的方向炮击,那边已经隐约能看到被打散后试图重新集结的战线。 这条战线有步兵组成,在被新月号轰了几轮之后再次作鸟兽散,溃兵卷着原本还有战意的原本北侧战线的士兵一起开始了溃逃。 北边有重新集结的战线,南边也会有,但南边可就没有新月号坐镇了,那一排剑盾兵从土坡上一冲而下,对着散乱的槐叶城士兵和正在捡东西的老百姓就冲了过去。 就在吉利以为大事不妙的时候,一道光柱斜斜的射在冲锋的王师军队中。 剧烈的爆炸让冲锋中的人群再次陷入混乱,这光柱四处游弋,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吉利顺着白光回望,他看到了新月号的侧舷,站着那个浑身散发着炽白光芒的男人,那些白光正汇聚在他身前,朝着他剑锋所指的方向激射而出。 谢里曼的这招并没有持续太久,他慌忙的丢掉已经熔掉的重剑,使劲的甩着手。 “烫死我了……这招必须要拿把剑才能用吗?” 安普顿点头,他看着谢里曼的目光逐渐向下移动,最终落在了自己腰间的那把王者之剑上。 “你想都别想。” 谢里曼打了个哈哈,看向已经再次溃散的南部战线,说:“这应该差不多了吧?” 安普顿摇头,说:“让新月号继续开炮,再杀一些吧。” “消灭有生力量?我觉得没什么意义……” “为什么?” “他们跑的乱糟糟的,一炮下去也不一定能打死人,再说了,就刚才那一下,他们的战意已经被摧毁殆尽了。 消灭有生力量是针对敌军,你可别忘了,等你坐上王座之后,这些人可是你的国民啊。” 安普顿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我担心林恩十一世会趁着我们与十字军作战的时候把他们重新召集起来,对我们展开二次进攻。” “我觉得你想多了,我们没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断了补给,林恩十一世的作战思想本来就是一边掠夺补给一边南下清剿,在槐叶城卡那么长时间,大军的补给自然是断了。 就这样他还没发补给,那说明他本身的问题也暴露出来了。” 安普顿想了想,他觉得谢里曼说的在理。 这样分析的话,即便林恩有想重新组织王师进攻的想法,他也够呛调得动这些兵了。 “到底是什么问题呢?” “我哪知道……去问问法布因啊,你们俩的情报比我丰富的多,我只是个工具人。” 安普顿斜了一眼谢里曼,谢里曼呵呵傻笑。 “你现在是当甩手掌柜的了。” “我本来就不是掌柜的,甩手那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所以你现在决定留在这个世界了?” 谢里曼收起笑意,他摇了摇头,说:“我要休息一阵子,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出发。” 整体的溃散是一瞬间的事。 尽管城东的王师部队并未遭到直接攻击,但那一连串的巨响让他们心惊胆战。 他们纷纷猜测着在城西发生的是怎样的战斗,直到城北城南的溃兵穿过城东的战线。 传言是恐惧的放大镜,城西的战斗被描述成了各种版本。 有人说,魔兽火龙从天而降;有人说,槐叶城的人得到了天神的祝福,各个身带白光,刀枪不入;还有人说,太阳神亲自下场,降下了神罚。 当镇压叛乱的正当性消失之后,整个战斗变的没了理由,尽管东部王师没有任何伤亡,但他们的溃逃还是出现了。 开玩笑,神都降下神罚了,你还说他们是叛乱分子?国王你要不要自省一下哪做的不对触怒了神明啊? 四散而逃的人们根本不管编制不编制,他们只想远离槐叶城,远离这个被神庇护的地方,省的被神当成罪人。 战斗结束后,当新悦城返回槐叶城的时候,迎接谢里曼和安普顿的,是无数百姓的膜拜以及阿曼达夫人极高规格的迎接。 当着老百姓的面,阿曼达夫人高调宣布将永远效忠安普顿,同样,她也高调的做出演讲,将百姓对普莱姆斯神教的不满彻底的激发了出来。 最后,她顺水推舟似的宣布,槐叶城将与太阳神的代言人并肩作战,以太阳神亥伯龙的名义惩戒普莱姆斯神教的罪恶行径。 在这次长达半个小时的演讲中,阿曼达夫人出色的演讲能力在阿曼达家族三代人经营的民众基础下发挥的淋漓尽致,人们都明白了一个道理。 自从两百年前林恩成为国王之后,王权与神权就开始狼狈为奸,每一场苦难背后都有他们的身影。 所有人都高呼着安普顿的名字,他们真心的希望切尔维西王族能将安宁的生活带回到他们的身边。 “阿曼达夫人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现在也不嘟囔昨天说的那些事了……” 套房里,谢里曼一边吃饭一边嘀嘀咕咕。 安普顿呵呵一笑,说:“她一个女人,刚死了老公,爵位的继承都不合法,女侯爵可没你想的那么好当。” “是啊,她今天做的这些事算是斩断所有退路的投名状了。” 一直闷头吃饭的法布因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打断了二人的话。 “殿下,那个火枪得后天才能制齐配件,那到底啥作用啊?有成品吗?” “有。” 安普顿朝谢里曼使了个眼色,谢里曼将自己的火枪拍在了桌上。 法布因放下叉子,吉利擦了擦嘴,犹米斯三两口把吃的吃完,他们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这件他们从没见过的武器上。 “骑兵……用骑兵剑就够短了,好家伙这个更短……” 犹米斯嘟囔了一句,被法布因瞪了一眼,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安普顿呵呵一笑,说:“这玩意可一点都不短……组建龙骑兵的第一步训练,是让马匹适应巨响和火光。” 犹米斯想起了今天新月号炮击的场景,炸雷般的巨响和龙息般的火焰让他印象深刻。 “这个就是炮?” ------------ 第一百五十六章、信号 虽然不是想象中的炮,但在试射过后,犹米斯还是喜欢上了这个叫火枪的东西,他也终于明白安普顿所说,先要让马适应巨响和火光是什么意思了。 犹米斯倒背着手看着当做靶子的木板,在法布因与吉利的讨论声中,突然打了个激灵。 “哎呀,我忘了吩咐米加训练的事情了……” 说完,他急匆匆的走了。 谢里曼与安普顿被另外两人追着问了半天火枪的数据之后,他们才发现,谢里曼的那把火枪被犹米斯给顺走了。 “你最好是把他找回来……” 犹米斯顺走别人的枪,就像是领导请客吃饭,你把客户的打火机给顺走了。 这让安普顿很没面子。 “你现在本身的威力就比炮还大,你还缺那把枪吗?” “不是……给龙骑兵生产的双管火枪的子弹跟我那个不通用,而且我那枪里面有两发是发信号用的哨弹,你别回头让他带着那把枪上战场,再把小命丢了。” 这是一个不得不接受的理由,安普顿板着脸看向法布因,法布因赶紧把这事答应下来。 王城,王宫大殿,这里正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来庆祝王后二十八岁的生日。 各大贵族全都盛装出席了这场宴会,就连统率王师南下平叛的塞曼大将军也从前线赶了回来,特意参加这场晚宴。 自从处决了阿曼达侯爵,这些成为人质的贵族们算是老实了,再也没有一个试图逃跑或是顶撞林恩国王。 被贵族们在私下称为国王狗腿的波隆,在贵族们的住处实行着严密的监控,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刻就会通知禁卫军前来。 现如今,被称作狗牙的塞曼大将军也回来了,虽然是暂时的,但这足以令贵族们胆战心惊。 在行过繁杂的宫廷礼仪之后,塞曼进入了席位,侍者端来餐盘和水晶制成的酒杯。 “塞曼,槐叶城怎么样了?” “回陛下,槐叶城现在是一只鸟也飞不进去的死城。” 林恩十一世点点头,问道:“就这么干耗着?” “陛下,我们的兵力十倍于敌,围死槐叶城才是上佳的选择。” “问题在于正在北上的普莱姆斯叛军会给你多少时间去耗。” “这您完全不必担心,普莱姆斯的叛军里夹杂着很多叛民组成的步兵,这拖慢了他们的行军速度,我对这一切了如指掌。 槐叶城的事您也不必担心,原来的阿曼达侯爵夫人每天都找人偷偷往外送信,城里现在一粒粮食都没有了,我估计,等我回去,他们就会打开城门迎接王师。” 满意的神色在林恩十一世的脸上一闪而过,波隆抓住机会,举着酒杯起身。 “我建议,提前为陛下在槐叶城取得的胜利干上一杯!” 所有人起身,微笑着端起酒杯,以真诚的目光注视着林恩国王,心里骂声一片。 众人礼毕,林恩十一世伸出一根指头挠了挠脸颊。 “剿灭完叛军之后,王师要直接南下,踏平枫叶镇…… 在此之前,谁有能应对普莱姆斯邪术的办法?” 桌子很长,但这长桌上的三十二位贵族个个不做声,他们甚至不敢动,生怕被林恩十一世点名。 眼看林恩十一世的脸逐渐垮下来,波隆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陛下,我在各个城镇都有消息网,在枫叶城,我有一个叛军内部的线人。 他前几日来信讲,普莱姆斯的邪术只有在太阳被遮住的情况下才能使用。” “噢?” 林恩十一世疑惑的看向波隆,波隆很清楚国王的意思,于是他接着说:“要验证这个办法并不难,我们只需在大晴天派小股部队进攻即可,当然我可以给您提供两个方案。” “讲。” “如果您想在短时间内击碎普莱姆斯邪教,那您可以选择强攻。 枫叶镇的城墙不高,也不像槐叶城那般结实,而且枫叶城的守军连八百都不到,剩下的全是那些不法聚集的教众们。 您只需拿出两千兵力,加上工程器械,枫叶城就应该守不住了,如果那时他们还没施展邪术,那他们也就没机会了。” “如果他们在大晴天仍然可以施展邪术呢?” “如果他们在晴天依然可以施展邪术,那您就将您的王师散开,邪术总归是术,是术就有范围,我们避开他们的邪术,在外围切断通往枫叶镇的各大通路。 现在的枫叶镇里有十几万教众,那是十几万张嘴,没得吃了,他们就会去咬普莱姆斯的人,那些愚民坚持不了几天就会跪下来,请求您的宽恕。 当然,如果您爱兵如子,您可以直接选择围死枫叶镇。” 林恩十一世额头上那三条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皱纹,缓缓的舒展开来,那一脸的严肃逐渐的变成了赞许。 “嗯,跟我想的差不了太多。” “我英明的陛下,我的计划是粗陋的,我浅薄的知识让我无法像您那样看待整个战局,这些只是建议,还请您酌情采纳。” “波隆侯爵,你大可不必这么谦虚,这满桌的贵族也没人想得出你这粗陋的计划来嘛…… 你们还是要向波隆侯爵好好学习啊!” 众贵族点头,向波隆投去崇敬的目光,而他们的心中早就把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骂了几个遍了。 宴会持续了很久才结束,一直到林恩十一世返回内殿,他这才得以脱身。 他骑上马,朝着公馆的方向缓慢踱去,身边跟着他的随从。 人群中有着各式各样的人,他们低着头,说着,聊着,走着。 能在王城中骑马的人那多少都得跟贵族沾点关系,人们早已经习惯低头走路,免得莫名的就惹上哪个贵族老爷。 波隆旁若无人似的昂头坐在马上,人群中一个人影闪出,拉住了他那匹枣红马的缰绳。 “老爷!可怜可怜我,赏点零钱吧……家里的人死光了,活不下去了……” 这位敏捷的乞丐很快被侍从打跑,波隆敏锐的发现,马缰绳的口嚼附近掖着一张多次折叠过的纸条。 他若无其事的整理着马的口嚼,顺手将纸条抽了出来,翻身上马。 杂乱的环境是他最好的掩护,他将纸条放在手套一侧,像是摆弄手套似的打开纸条,他看到了两个字。 “动手。” ------------ 第一百五十七章、孤立无援的王后 林恩十一世的死震惊了整个瓦兰斯大陆,连乡间脏乱的酒馆里,带着一身汗味的佃农们都在聊这件事。 然而他们聊起的版本却不是暗杀,而是普莱姆斯神降下的神罚。 在他们的口中,林恩十一世的死有多个版本,这些版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国王的死因。 当然,这些死亡的方式并不相同,它们的共同点仅限于一点,那就是不可被理解。 什么突然化为飞灰,突然大喊着“我是罪人”然后自刎,甚至有一个传闻说,整个王都已经被神罚化为火海。 贵族永远比百姓更清楚事情的真相,他们议论的,是刺杀林恩十一世的刺客莫桑。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进入王宫的,更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在国王的书房潜伏下来,贵族们只能通过这次刺杀事件的受益者分析上,猜测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 就这样,刚刚过完二十八岁的王后玛丽·亚诺成了一众贵族的目光焦点。 作为一个经常遭受丈夫家暴的女性来说,玛丽王后有着诸多的理由除掉这个完全无法掌控的国王,众人相信,即便她本人没有这个想法,她身后的利益集团也会先斩后奏,把她架到目前这个状态上。 而目前的状态,是玛丽·亚诺即将成为王太后,而她与林恩十一世那刚满五岁的儿子,即将成为新一任的瓦兰斯国王。 显然,控制一个年幼的国王要比应付强势的林恩十一世要简单的多,不光各个贵族们是这么想的,连玛丽本人及其拥趸也是如此觉得。 但各个贵族来不及向即将加冕的新国王以及他的王太后表达效忠,林恩十一世的软禁命令刚刚解除,他们就疯了似的冲出王城,直奔自己的封地,唯恐成为王太后握权之后的打击对象。 只有一个贵族除外,那就是波隆。 了解真相的他敏锐的察觉到了继续攀登权利巅峰的道路,那是一条充满利刃,但收益颇高的道路。 玛丽的寝宫外,波隆狼一般的盯着那扇门,仿佛这扇门的后面就是他想要的一切。 门内传出召见的喊声,紧接着门口的侍卫复述了一遍,波隆挺了挺腰板,把自己的外套从上到下摸了一遍,确认没有纰漏之后,这才迈步向前。 寝宫内,几个仆人正在为玛丽梳妆,波隆站在一边,静静等待,直到玛丽那头长度盖住那两瓣丰臀的头发被完全盘在了头上之后,玛丽才懒洋洋的挥了挥手,遣散了一众仆人。 “波隆……我亲爱的侯爵大人,你来的可比别人早得多啊……” 玛丽话里有话,波隆听得出来。 “回王太后……” 波隆的话刚开头,就被玛丽的轻笑打断。 “可别这么喊,小殿下还没加冕呢。” 波隆眨了眨眼,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得意与欣喜。 “是啊,您这么年轻貌美,喊您王太后简直是在亵渎您的容颜。” 玛丽的目光从镜中的自己移到了镜中的波隆脸上,一抹笑容在她的脸上融化开来,这融化的笑容又慢慢的收住,最终凝结成了一个得意的微笑。 “说吧波隆,什么事。” 波隆微微欠身,脑中快速的过了一遍已经调整了无数遍的说辞。 “贵族们都走了,这对您很不利,我希望您能正视目前的危险。” 玛丽依然轻笑,仿佛一匹刚挣脱缰绳的马,那无边的草原让她无视了所有的危险。 “走吧,能怎么样?” 波隆一脸凝重的说:“问题很严重,他们这是在质疑您的权威。” 玛丽的脸垮了下来,她转头看向波隆,默不作声。 “是这样的……接下来,是国王的葬礼,他们理应参加,他们可是宣誓要效忠的贵族啊!” “国王把他们囚禁在王城两个月之久,他们急着回去很正常,国王并非正常死亡,他的葬礼不宜大办,他们不来无伤大雅。” “可接下来的就是小殿下的加冕仪式了,按照礼法,众贵族必须到场宣誓效忠。” 玛丽叹了口气,透露出深深的无力感。 “加冕……现在谁来加冕都是个问题了…… 国王把王室与普莱姆斯神教的关系弄这么僵,他们的大主教是不会来加冕的,没有神权的背书,单靠王权无法约束那些已经逃掉的贵族。” “您的意思是……” “我没有任何意思,波隆,在国王遭到暗杀的事件中,我没有半点参与。” 波隆赶紧点头,这种“我懂”的表情深深的刺痛了玛丽,她转过脸,直视着波隆的双眼。 “我根本没有要杀他。 是,他对我不好,但他又不是只对我不好,他对所有人都很暴躁啊!所有贵族都在忍受他的蛮横,为什么你们认为是我杀了他呢? 那个莫桑,我见都没见过他……你们把他打成那个样子,谁也不会认出他是谁的人了吧……” 玛丽有点歇斯底里,像是一个被撕破强装镇定的,不知所措的小女孩。 但在波隆来看,玛丽越是无助,他就越是开心。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不要管别人怎么说,玛丽,撑过这次考验,你将成为瓦兰斯实际意义上的女王。” 直呼其名并没有让玛丽恼怒,这反而让她的内心生出无可遏制的依赖感,如同年幼时依赖父亲,成为王后后依赖丈夫一样。 “可眼下这关要怎么过啊!” 玛丽彻底撕掉了坚强的伪装,那一开始的女王派头犹如镜中涟漪一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彻头彻尾的慌乱。 波隆看着玛丽从梳妆台里抽出的信纸,心里咯噔一下。 上面有着一个张扬到夸张署名,阿莱顿·林恩。 “国王的弟弟莱顿今天一早送来的,他垂涎王位很久,已经从封地整兵准备南下了,我不懂带兵,眼下让掌握禁卫军的阿瓦南维持王城秩序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我根本……” 波隆一把抱住啜泣着的玛丽,将她的脸埋进了自己的胸膛。 他抚摸着玛丽的后颈,任由玛丽在他胸前放声的哭着,直到玛丽的哭声逐渐消失,呼吸变得平稳。 “人家都打咱家门上来了,咱不能由着他……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小殿下的加冕,我们必须让他的王位正当化,还要尽快!” ------------ 第一百五十八章、依然北上着的大军 对于局势的突然变化,最瞠目结舌的要数谢里曼一伙人了。 领主书房那略显紧凑的书房里,挤着的三男两女齐齐将视线落在了法布因脸上。 “谁干的?” 语气沉稳的女声毫无疑问是阿曼达夫人。 “我不知道,我是一点这方面的消息也没收到。” “现在的关键问题不是谁干的,而是接下来的计划要怎么调整。” 安普顿指出了问题的关键,一旁的犹米斯瓮声瓮气的嘟囔,没人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整个屋子里最安静的要数工具人谢里曼和看得清灵魂形状的塞露了。 谢里曼没想到,自己只是作为辉煌之心现了下身就让整个局势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而塞露,正看着那四个喋喋不休商议对策的灵魂,这是她为数不多可以练习这项能力的场景了,普通人的灵魂都太过简单。 她曾经试过盯着希尔彼得的灵魂形状去看,那灵魂棱角分明,方方正正,从嬉笑打趣到对着犯错的船员发脾气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作为同寝室的梅尔辛也是一样,整个灵魂像块石头,愣的不行。 “国王都死了个屁的了,普莱姆斯的十字军怎么还在北上?他们没收到消息吗?” “据说是收到了,但他们同样收到了大主教继续北上的消息。” “明知国王死了还要北上?做什么?照理说不应该走动走动关系吗?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法布因?噢……外交活动。” 犹米斯的灵魂形状在塞露眼里也像块石头,但这块石头带着尖利的棱角,与希尔彼得和梅尔辛完全不同,显得极具侵略性。 “是,照理说该派人去王宫面见话事人,摆明利害关系,还能站在一起共同与咱们对抗。” 安普顿不同意法布因的话,他摆了摆手,说:“我估计,普莱姆斯神教的战力绝对不输咱们。 咱们有谢里曼,他们同样也有普莱姆斯神,问题在于咱这张牌已经亮出来了,根据他们的反应,咱也没法分辨他们的底牌到底有多大威力,你安插在枫叶镇教会的人没有具体消息吗?” “没有,他只是个司铎,现在已经被排挤到了圈外,没办法再接触到有用的信息了。” 听到这里,一直没说话的谢里曼插了句嘴,语气中带着好奇。 “司铎?这人是谁啊?” “枫叶镇本地教会的司铎乌利安。” “啊……他是你的人啊?” “您认识?” “认识……他还找人扣过我的船。” 话题被扯走,安普顿直皱眉。 “咱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可是致力于复活古神的邪教,能不能正经点。” 将话题拉回正轨的是一直没说话的侯爵吉利,塞露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那圆润的灵魂像是一面盾牌的弧线,优美,且无懈可击。 大家沉默下来,将目光集中在安普顿的身上,安普顿抿了抿嘴,像是在反复思考着某事。 “毫无疑问,我们接下来的敌人是普莱姆斯神教,他们具体掌握了多大神力我们并不知道,就目前大军依然在北上的举动来看,他们有可能是想占领王城,建立教皇政权。 但那些贵族是绝对不会答应的,神权强势意味着王权削弱,王权削弱意味着贵族权利将失去依托…… 法布因,接下来的日子你有的忙了。” 安普顿一项项的布置着外交任务,他细数着瓦兰斯大陆岛上那一个个可能争取过来的贵族,与法布因制定着游说路线,在整个外交行动计划完毕之后,他看向吉利。 “龙骑兵部队的建设要继续,最好完全替代老实的骑兵部队,生产要抓紧……咱们要打一场立国之战。” 听到这四个字,所有人都一本正经了起来,就连听不懂那些大词,在那摆弄胡子的犹米斯都瞪大了眼睛,坐直了身体。 “谢里曼,对普莱姆斯十字军的打击还得进行,而且你必须在场。 这一战,本质上是两个神的战争,赢的一方将是正义之神。” 谢里曼摸着自己的下巴,同样也在思考。 “十字军的部队携带着十八架攻城弩,这对新月号是个威胁。” “战术问题你不需要考虑,失去你等同于再次失去辉煌之心,这种损失我们承受不起。” 谢里曼点了点头,他拍了拍腰间的空剑鞘,无奈的耸了耸肩膀。 “这你不必担心,我找人给你多打造几把。” “我不是非得要你那把剑,你好歹给我使使啊,万一有个啥情况我还得换剑,这多费劲啊……” “你放心,我跟你上飞艇,就站你旁边。” 一阵急促的通报声传来,人们看向阿曼达夫人,阿曼达夫人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自己才是领主城堡的主人。 “进!” 一个士兵进门,尽管他努力平稳气息,但仍然上气不接下气。 “法布因阁下,您的密信,送信的人留不住,人已经走了。” 法布因接过士兵递来的那个蜡丸,抬头看了一眼士兵,士兵知趣的关门离去。 “红色的,紧急蜡丸……” 法布因皱着眉头嘟囔,双手小心的拨着蜡丸,一旁的犹米斯一把夺了过去,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 “紧急蜡丸还不赶紧的?干什么事都文绉绉的可不行啊……” 法布因赶紧在一堆碎蜡块里找来找去,一脸急躁。 “哎呀你搞什么鬼!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收到消息的三分之一是林恩王室和普莱姆斯那帮习作弄的假消息?我加密的标识都还没看到,这消息要是假的可怎么办?” 犹米斯抿着嘴充愣,那浓密的胡子彻底将嘴盖住,他不打算还嘴,更不打算承认自己的错误。 最终,法布因还是在那堆红色的碎蜡块中找到了他的加密标识,那是一截一厘米长的白色毛发。 他呼出一口气,这才赶紧打开纸条来看,可刚看了一眼,他呼出去的那口气又吊了起来。 “林恩十二世以完成加冕,为其完成加冕礼的是普莱姆斯大主教莫尔迪西;波隆侯爵被封为摄政大臣,代年幼的国王完成对王国的统治;亲王莱顿拒绝承认林恩十二世的合法性,正纠集大军准备南下,目前响应他的贵族有……” ------------ 第一百五十九章、正当化的犯罪理由 看着这一长串的贵族名单,法布因的惊讶要远远大于他得知波隆被封为摄政大臣。 “糟了……接下来的外交游说计划被抢先了。” 安普顿呵呵一笑,说:“倒是有人帮咱做嫁衣了……游说计划取消,你直接去莱顿亲王那里吧。” 法布因眯了眯眼,安普顿的想法他很容易就猜到了,倒不如说两人想到一块。 “那你们可一定要赢啊,不赢的话我可就交代在亲王那了……” 安普顿拍了拍法布因的肩膀,指了指长桌角落正在打哈欠的谢里曼,说:“你放心吧,他可惜命了,没把握的事他压根就不会去做。” “行,你信他我就信他,我这就准备准备出发。” 一周之后,普莱姆斯神教十字军的军队后方,一个挂着黑色窗帘的马车正慢悠悠的跟着军队前行。 在它的后方,是日渐减少的教众军。 这个庞大且散乱的大军尾巴已经没了原本那般庞大,现在的教众军更像是跟着军队逃荒的老百姓。 他们能留下来,对普莱姆斯神的信仰是肯定有的,但这些信仰也在那次令人骇人听闻的战报过后产生了动摇。 老百姓的想法很简单,他们想帮助自己的神,帮助自己的神就是在期望自己能够得到神的回应。 现在可好,两个神迹出现在不同阵营,到底哪个神才是正义的神呢? 老百姓不关心哪个神是正义的,他们关心的仍然是自己那朴实无华的愿望能够得到神的期许。 可万一自己跟错了神呢? 一匹黑色的马停在路边,上面的人身着指挥官的鲜艳服饰,朝着路过的士兵庄严注视,这庄严的表情下,那满脸的胡渣子显得有些忧郁。 在队伍的末尾,他看到了那辆纯黑色的马车,他正正衣冠,从马上下来,副官牵着马跟在马车的后方。 驾车的车夫看到了这位指挥官的靠近,但他并没有选择停车或减速,而是把头机械的扭向前方,用那木讷且并不对焦的眼神看着前方。 指挥官早已习惯车夫的怪异行径,他跟着并不算快的马车小跑,敲了敲车门。 “主教大人,我是尼米迪斯。” 在一如既往的听到车厢里传出一阵稚嫩的哼唧声之后,这位指挥官拉开车门,一步跨了上去。 无论多少次,尼米迪斯仍然无法适应,坐在这名叫做维恩的主教面前他会不自觉的战栗。 常年沙场的生涯让他的感官十分敏锐,现在的他能隐约的感觉到有十几道目光注视着他,而他的面前,只有这个身高连一米四都不到的孩童主教。 “这次的补给只征集到了所需的五分之三,越往北走,我们征集补给就会越困难,国王屠城造成的危害太过严重。 教众军们现在的数量不及十字军的三分之一,没经过系统的训练,作战能力不会太高,但他们也是三千张嘴,吃的却一点也不比十字军少。 所以我建议遣散教众军。” 尼米迪斯听到了恩维主教发出了一声咕哝,这咕哝像是沼泽地里冒出来的气泡,紧接着是两声轻咳。 “我不同意。” 这稚嫩的声音细细的,柔柔的,尼米迪斯一度怀疑恩维主教的性别,但他实在没那个勇气去掀对方的兜帽去一探对方的真实面容。 “可是……在这么下去,他们迟早要跑光的啊……” “我不需要他们一直跟着。” 尼米迪斯的眉毛抽了抽,他有些搞不懂恩维主教的逻辑。 “您既然不需要,那就让我遣散他们好了啊……” “不行,要再过几天,而且在未来的……至少五天内,你不能让他们再减少了。” “可这……为什么啊?” “我需要向你解释吗?” 恩维主教微微抬头,尼米迪斯看到了一个有着些许婴儿肥的下巴。 与这稍显圆润的下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如芒在背的危机感,仿佛那十几道目光正瞪视着他,责问着他。 他并非害怕别人的注视,而是这些注视令他产生的恐惧,只有在战场上被敌人拿剑抵住咽喉时才会出现。 即便如此,他还是打算硬着头皮为保存主力作战部队战斗力争取一下。 “可他们有腿啊……可是会自己跑掉的。” “你是白痴吗?你腰上挂的那是痒痒挠吗?” 尼米迪斯被噎住了,他手上自然是有剑的,可那是审判异教徒用的剑,他会毫不犹豫的为普莱姆斯神教身先士卒,可让他用剑去对付教众,这有悖他的圣骑士精神。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顾虑一般,恩维呵呵一笑,这笑声让尼米迪斯更加肯定,眼前的这个恩维大主教是个女孩。 “当教众背叛了他们的神,他们就不再是神的教众了,普莱姆斯神没工夫为每个人降下神罚,这些琐碎的事就是你存在的原因啊……圣骑士。” 当恶有了他们认为的逻辑支撑时,即便是施恶之人也不会觉得自己在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尼米迪斯就是如此,当行为在神权的解释下有了正义性,他的行动就不再有思想上的包袱。 他命令十字军放缓速度,甚至停下,让前方的骑兵退到后方的教众军队伍后面,驱赶着这些老百姓越过十字军,走在这漫长队伍的最前方。 与此同时,他让游骑兵游弋在教众军周围进行监视,如有临阵脱逃者,视为叛教,当场斩杀。 在三十公里外的天空中,新月号正以极低的高度缓慢行驶。 如同高空中的新月号能轻易发现那长蛇一般的十字军部队一样,天空中的新月号同样容易被发现。 为了保证奇袭的突然性,他们只能依赖地面上的侦查。 两个骑马的人从树林中飞驰而出,新月号上的瞭望员立刻将旗语转译给舰桥。 谢里曼在听到瞭望员的转述之后直皱眉。 “什么意思?尾队变前队?” 安普顿也皱着眉,他的脑海中已经有了相应的画面,队尾的教众军变成了队伍前方的排头兵。 “他们为什么要把教众军放在队伍的前面?他们为什么到现在仍然没有对行军路线作出任何更改? 他们明明知道辉煌之心已经出现在了槐叶城,而这个拉尔罕平原距离槐叶城只有三天路程,他们真的就那么笃定我们不会进攻吗?” 谢里曼看了一眼安普顿:“他们是不是还有咱们不知道的底牌啊?” 安普顿摇了摇头,他相信法布因的情报能力。 “就算有,咱们也有。” 谢里曼一愣,安普顿还有底牌他是没想到的,直到安普顿把目光落在塞露身上。 “喂……我们新月号的人卖给你了啊?说用就用!” ------------ 第一百六十章、五百对一万 塞露并不想成为谁的武器,当看到谢里曼在为自己要不要参与这场战斗,而跟安普顿争执个不停的时候,她没来由的心里一暖。 “她怎么不是我的船员呢?这家伙偷偷上了我的船,靠工作抵偿旅费,就是我的人。” 塞露抿了抿嘴,“我的人”这个划归定义让她感觉嘴里甜丝丝的。 “行行行,她是你的人,我现在正式向你发出请求,调用你的人,行了吧?” “不是!” 谢里曼见自己的意思被误解,赶紧摆手,接着说:“我在意的不是这个!你看看康尼,你说叫要用就调给你用了,可你倒是正常点用啊?他都多少天没睡了,整个人熬的跟个要死的鬼似的。” 安普顿挠了挠头,他对康尼的表现十分满意,这种满意不光来自康尼自我压榨似的工作状态,还来自康尼在机械制造上的特有天赋。 谢里曼提供的那套火枪生产流程被康尼完全吃透,他甚至在某个环节上进行了优化和简化,从而让火枪的生产所需时长和人工所需减少了接近四分之一。 在不影响武器质量的情况下能做到如此,那说明康尼对这款枪械的设计已经完全的融会贯通,在安普顿眼里,康尼就是谢里曼与普通人之间的转换器,他能让谢里曼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知识有效的适应这个世界的生产力。 毫无疑问,这个康尼是个宝贝。 “好,我以后会找个专人辅助康尼的工作,并监督他的休息。” 谢里曼抹了把脸,他的意思又没表达清楚。 “不是,我的人,你不能说用就用。” “可是,跟着我,他们能发挥各自的才能,可以拥有更好的未来啊,你始终要走的,不是吗?” 盯着二人聊天的塞露眉毛皱了起来,她看到了安普顿灵魂中那一闪而过的狡黠,其中还掺杂着一点得意。 “我可不要跟着你……” 塞露嘟囔了一句,这句话被安普顿听的清清楚楚。 安普顿挠着头,说:“经过这么久的相处,我发现,新月号上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特长,在王国的统治中,他们都可以发挥自己的这份特长。 谢里曼,你不是总是把自由挂在嘴边吗?我看,要是让他们自由选择的话,他们八成会选择加入未来国王的阵营。” 谢里曼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他不得不承认安普顿说的是对的,谁都希望自己步步高升,谁都不想一辈子当个臭跑船的,谢里曼相信,一旦安普顿真的向船员们伸出橄榄枝,他们走光了谢里曼都不会感到意外。 塞露感到了一丝慌乱在心中乱窜,因为在谢里曼的灵魂中,她看到了极为少有的动摇。 它虽然不大,但那条如蛇般蜿蜒的黑色裂缝却像是美玉上的瑕疵一般令人不安。 再次看向安普顿的时候,她明白了一切,那灵魂散发出的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蔑视从安普顿的灵魂内部扩散开来,这令塞露感到厌恶。 这一刻,她那沉入内心泥沼中的杀意又浮了出来,她眯起眼睛盯着安普顿,那个令人胆寒的复仇女巫塞露似乎又回来了。 “你……这么急着收编我的船员们,是想砍掉我的翅膀不让我回去吧? 我现在的清闲只是为了调整心态,帮你是顺路还你救我的人情,我终归还是要走的。 至于我那一船才华横溢的船员……你要收编那也得等我走了之后。” 谢里曼的话让塞露松弛了下来,因为她知道,谢里曼察觉了对方的真实用意,安普顿的灵魂中得意的在消失,取而代之的那部分很复杂,就连塞露也看不懂。 有气恼,有惋惜,有不舍,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庆幸。 “好复杂……” 半天时间过后,五百人组成的龙骑兵阵列在一个树林里完成了的静默集结,这是一处伏击的绝佳地点。 犹米斯拉着马的缰绳,另一只手安抚着马匹,不让它发出声音,而他整个人正注视着远处缓缓前进的队伍。 那散乱缓慢的队伍周围有着若干游骑兵,这是他们需要首先干掉的目标。 与重骑兵的冲锋践踏不同,龙骑兵并不携带骑枪,他们携带的是骑兵剑和双管火枪。 如果照训练的既定战法,他们需要把与敌方的交战距离控制在两百米左右,这就意味着,这天生是一种不具备太强正面冲击能力的兵种。 一声尖利的哨响,它们从四面八方响起,紧接着是几十根冲天而起的红色烟柱,犹米斯起身,命令龙骑兵们上马。 五百对一万。 这是一个极其夸张的兵力比,但犹米斯并不担心,因为装有新式火炮的新月号站在他们这边,在这艘船上,还有一个有着确实神力的家伙。 “龙骑兵!小跑!” 龙骑兵们在命令下催动马匹,健壮的马匹开始慢步小跑,他们每个人之间的间隙要大于传统的骑兵冲锋阵线,在土坡上拉出一条长且稀疏的骑兵线。 巨响传来,天空中的新月号开始朝着十字军倾泻火力,位于前卫的教众军们听到了他们从未听过的爆炸,这令他们慌乱的连遇敌阵型都摆不出来。 位于中军的十字军情况要好得多,他们散开,开始展开那些携带着攻城弩的巨大辎重马车。 瞅准了目标的犹米斯眯起眼,一踢马镫,整个人从骑兵线上窜出去一匹马的身位。 “龙骑兵!大跑!” 龙骑兵们纷纷提速,马匹张开四肢,喷着鼻息,烟尘在土坡上蔓延开来形成了一条带着震动的烟尘带。 十字军们察觉到了来袭的骑兵,他们调度着自己的兵力,在骑兵的冲击线上形成一道道的防线。 那些圣骑士们开始集结,阵型散乱的迎着龙骑兵准备发动反冲锋。 然而这些防线上的步兵和骑兵成了新月号的重点打击对象,为了保证精准度,它甚至放弃了移动,倾斜着悬停在空中,只为给龙骑兵扫清障碍。 在阵阵的爆炸火光中,圣骑士们的骑兵阵线被打乱了节奏,受惊的马匹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一群醉汉在骑马一样,本就处在斜坡下方的他们,在进攻势头上被严重的遏制了。 如果说开战前犹米斯只是觉得有机会赢的话,那他现在的感觉是赢定了,那些速度降下来,并失去了骑兵线阵型的圣骑士在作战力上还不如一个拿着盾的重甲步兵。 他大喊一声,继续加速。 “龙骑兵!冲锋!” ------------ 第一百六十一章、复生的军队 开始冲锋的骑兵线像是一根沿着山坡滚下的圆木,带着滚滚尘烟和隆隆响声,势如雷霆。 在他们的冲锋路径上,是散乱惊慌的圣骑士,和被火焰掀飞到半空的散兵。 他们丢了魂似的,交替的看着天空中喷火的飞行船和滚滚而来的骑兵。 “龙骑兵!拔枪!自由射击!” 这些龙骑兵将特制的单刃骑兵剑叼在嘴里,端起枪,朝着各自的目标扣动了扳机。 五百声枪响交叠在一起,如同炸雷,这条蜿蜒的骑兵线像是一条瞬间点燃的引线,发出骇人的火光和向后掠去的硝烟。 圣骑士们还没来得及搞清发生了什么,他们就像是被重锤击中似的从马上跌了下来,而那只同样中弹的可怜马匹在嘶鸣了一声之后,挣扎着跑了几步,最终无力的倒在了某个少了半个脑袋的倒霉骑兵身上。 龙骑兵们的攻击还在继续,双管的火枪再次激发,线列式的射击方式让他们面前的敌人像是被收割的麦子似的成片倒了下去。 龙骑兵们仍然在冲锋向前,他们从胸前的弹带上取下被蜡封装的子弹塞进枪膛,朝着冲锋的方向继续着射击。 从高空中的新月号上来看,这五百人的龙骑兵线在闪烁着火光,不断的变得弯曲,它们就像是翻倒进庞大蚁群的蜈蚣,虽所过之处皆为溃败,但等庞大的蚁群反应过来,蜈蚣还是难逃被围杀的命运。 “哪呢?是那个吗?” 谢里曼瞅着乌泱泱的十字军阵营中那一辆辆横七竖八的辎重大马车,朝旁边的安普顿紧张的询问着。 隆隆的炮声让他们之间的交流很是问题,谢里曼也不知道自己听不明白还是安普顿没说明白,他就是无法确定那些经过伪装的攻城弩车。 “那个吗那个吗!啧……那边围着七个人的那个!” “玛德每个车都围着七八个人,哪个啊?” “你看见那棵歪脖子树了吗?西边,驿道边上……你到底看没看见?都特么在装弓弦了!” 谢里曼满头大汗,他压根就没找到那棵歪脖子树。 他没找到,但塞露找到了,她赶紧抓起谢里曼的手,将剑指向了那架已经完成装弦工作的弩车。 谢里曼赶紧默念那晦涩的咒语,见没什么反应之后,他又赶紧掏出自己的小本子。 “大哥……一共就几个发音,就这么难记吗?” 安普顿的牢骚没得到谢里曼的回应,随着咒语的结束,谢里曼手中的剑射出一道白光,下方那已经扬起弩口的攻城弩车连同周边的人员被这道白光笼罩。 剧烈的爆炸从队伍中响起,所有人都回头看,他们看到了飞在半空中的士兵和被炸成碎片的弩车。 “弓箭手方阵要不要先压制一下?” 谢里曼说着,扔掉了手中被融化掉大半的剑。 “那边让希尔彼得拿炮轰就行了!你就专门对付弩车!那边那个,那搓草旁边,看见没有?” “我特么……什么草啊?这满地都是草,你说的哪搓草啊!” 安普顿傻子一样的描述着那搓草的样子,塞露赶紧抓起谢里曼的手校对方向。 三人组成了一个复合型狙击小组,安普顿成了观察手,谢里曼成了射手,塞露一次次将剑递给谢里曼,时不时的还要校正谢里曼那偏的离谱的预瞄位置,俨然成了一个忙碌的辅助。 这种近乎畸形的配合已经来不及调整,好在熟练之后谢里曼的出手速度越来越快,那十几台能威胁到新月号的弩车被一一点名,清除掉了。 龙骑兵的骑兵线在火炮的帮助下已经贯穿了整个十字军战线,队伍前方的教众军在丢下一半尸体之后,开始四散溃逃。 他们早就被隆隆的枪炮声和从天而降的白光神罚吓破了胆。 残肢随着爆炸声飞舞,断臂划着抛物线落入恐惧的人群之中,人们在溅满鲜血的驿道上奔跑,人与马的尸体混杂在一起,完全分不出谁是谁。 十字军的部队伤亡惨重,剩下的已经被完全打蒙。 他们不敢聚在一起,那往往是火炮试图瞄准的目标;他们也不敢分散,那些龙骑兵已经化身游猎的死神,落单无异于成为待宰的羔羊。 但就在谢里曼以为战局已定的时候,一种深深的厌恶感从他的心底升了起来,就像是看到了一直浑身流着黄汤汤的癞蛤蟆一样,他浑身的汗毛都难以遏制的竖立着。 他看向安普顿,发现安普顿也皱着眉头,仔细的在下方混乱的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你也有这种感觉吗?” 谢里曼点头,一旁的塞露莫名其妙,显然,她没有这种能力。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谢里曼头皮发麻。 一个个倒地的士兵站了起来,他们或是迈着残缺的双腿,或是顶着已经没了脑壳的脑袋,有的甚至肠子从破了洞的肚子里流了出来,随着他们缓慢的移动,掉在地上,拖出去老远。 几乎是同一时间,这些士兵开始嘶吼,原本那磨磨蹭蹭的行动变得迅速,甚至有些已经超过了奔跑了许久的马匹。 他们仿佛有意识一般,绕开残存的十字军士兵,朝着龙骑兵们的方向扑了过去。 谢里曼顿感不妙,赶紧让希尔彼得对着那堆冲锋中的怪异士兵开了火。 四门炮还是太少了,这些射速仅为一分钟两发的笨重家伙难以组织有效的火力网,对这些如同潮水般涌向龙骑兵的战士来说起不到多大阻碍效果。 谢里曼将手中的剑指向那群狂热的不正常的士兵,一束白光照进战场,像是一只巨大的马克笔,在涌动的人潮中划出一道短短的斜线。 那是大几千人不惧死亡的战士组成的无畏冲锋,即便有些在被光束产生的爆炸中被撕碎,那些断肢仍朝着龙骑兵的方向不断的蠕动着,仿佛他们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执行着杀戮的命令一般。 “让他们撤吧!击溃他们的士气是取得这场胜利的唯一条件,现在这个条件已经不存在了。” 谢里曼说着,拿起腰间的火枪,准备将激发枪管转到绿色的信号哨弹上。 但安普顿不打算放弃,他一把按在了谢里曼的枪管上,仔细的盯着下方的人群。 ------------ 第一百六十二章、来自痛苦之岛的恩维 “施术者肯定就在下面,只要杀掉他就还有取胜的机会。” “你这已经算是赢了,你看看下面那群家伙,他们还能算是人吗?就这么一支部队怎么进入王城?” 谢里曼的反驳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因为下方那滔滔不绝的嘶吼声说明了一件事,这支部队战力尚存,留下,就是威胁。 他开始与安普顿一样,在下方那已经被吓傻的十字军士兵中一个个的寻找着,试图找到安普顿口中的施术者。 塞露也在找,虽然她能看到灵魂的形状,但在这个距离上,个体灵魂形状的差别已经无法体现,她看到的是一大团的惊恐灵魂。 下面已经没了尸体,连那些破碎的身体残片都在挣扎蠕动着,周围那少量幸存的十字军战士已经在惊恐中聚成了一团一团的。 “这上哪找去……我还能给这些残兵一人来一下啊?” 谢里曼吐槽,安普顿满脸是汗,塞露找的眼发干,本来挺方便的直视灵魂能力现在反倒成了阻碍。 就在塞露揉了揉眼准备继续找的时候,她发现了一处不合常理的地方。 “诶?” 谢里曼和安普顿齐齐看向塞露,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瞧。 谢里曼什么都没找到,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如果他能找到,刚才也不会需要塞露去进行瞄准辅助。 安普顿是看到了的,那是一辆翻倒的黑色马车,这辆马车放在平时会异常的让人倒吸凉气,但在现在这种死人追着骑兵跑的情况下倒也没什么稀奇的了。 这辆马车的两匹马正在挣扎,一个没了脑袋,一个被半截长剑贯穿了脖子。 “这辆马车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塞露。” “奇怪的不是马车,而是旁边那个人,这么大个地盘就他自己倒在那里,其他死掉的连马匹都活过来了。” 安普顿看到了那个身影,他吸了口气,那身黑袍说明了对方的身份。 “这是个普莱姆斯的主教!谢里曼,给他来一下!” 谢里曼还在找马车,在塞露的辅助下他很快对准目标,开始念出咒语。 然而那个小小的黑袍身影却像是感应到了危险一样蹦了起来,撒丫子朝着树林的方向跑了过去,谢里曼赶紧调整剑指的方向。 在这种距离上,即便是轻轻一抖误差也会相当夸张。 白光像是在一个在纸上划出一道伤口的壁纸刀似的,在驿道与树林交接的位置上引起了一串爆炸。 “糟了!这怎么还打偏了……” 安普顿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身影一个飞扑摔在了地上,堪堪躲开了爆炸的袭击。 谢里曼倒是眯起了眼,刚才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那被爆炸气浪掀起的兜帽下面,是一张白到有些病态的稚嫩脸庞和一头向后拢在一起的细密触须,只是这脸庞的上方双眼并不可爱,这是一双十字瞳的眼睛。 “古神子嗣,还是个女的。” 安普顿皱起了眉,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那肯定就是施术者了,谢里曼,发信号弹让龙骑兵撤,咱们下去找她。” 信号弹升空,已经出现伤亡的龙骑兵沿着预定好的撤退路线逐渐脱离战场。 已经没了攻城弩的威胁,新月号下降到了只有二十米的高度。 火炮还在响,这是谢里曼的命令,他要求希尔彼得对剩余的十字军进行打击,虽然他们已经丧失了作战信念,成了一堆堆挤在一起的老鼠,但谢里曼不希望自己阴沟里翻船。 这几炮的效果很好,未经校对的炮弹虽然没能直接命中那一撮一撮的十字军,但成了压垮他们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疯叫着丢掉武器和盾牌,朝着四面八方逃去。 谢里曼三人通过软绳降到地面,朝着古神子嗣消失的那片树林跑去。 塞露依然背着她那装着瓶瓶罐罐的挎包,跑起路来叮当作响;谢里曼的背后背着四把剑,手里还攥着一把。 安普顿是三人中最像战士的,剑,长匕首,紧凑的装束让他跑起来都没什么声音。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气的直嘬牙。 叮叮当当的塞露像是一个疯狂移动的铃铛,谢里曼举着剑跑,安普顿生怕他摔个跟头再把自己给抹了。 “你动静也太大了,谢里曼,把剑收起来,打起来再拔来得及。” 塞露按住自己的挎包,谢里曼挠了挠头,将剑收进了剑鞘。 与此同时,恩维缩在一个树洞里,正一脸焦急的啃着指甲。 她已经下令,让那些复生战士赶紧回来救自己。 至于自己是怎么被辉煌之心盯上的,她毫无头绪,要不是刚才她那伸在兜帽外触须上的一个小眼睛发现那人在盯着自己,她这会怕是已经死掉了。 暴虐的战争已经吓走了这片森林中的飞鸟走兽,在那艘飞行船发出的隆隆声停下来之后,这片森林安静的出奇。 恩维抬起袍袖抹掉那快要过了河的鼻涕,她不敢去吸,甚至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点声音。 通过复生战士的眼睛,她已经看到了那艘可恶飞船的下降,看到了船上下来的三人,毫无疑问,他们是来杀自己的。 想到这里恩维那小小的身体缩的就更紧了,这副颤栗的样子完全没了平日里身为主教的沉着的威严。 面对死亡谁都害怕,恩维也不例外,她甚至开始了走马灯,并不算长的人生变成了一道道的切片,在眼前一一闪过。 从出生开始,只要被阳光照到她就会浑身刺痛,随着她的长大她发现,不只是自己,岛上的所有人都厌恶阳光,他们都把自己的身形隐藏在宽大的兜帽下面。 即便有兜帽在,那岛中央禁区一般的高塔会一刻不停的散发出令他们头痛的呢喃。 但他们只能在地面痛苦的活着,因为他们需要劳作,需要吃饭。 恩维是个有天赋的孩子,这一点被马里乌斯所发现,他承诺自己,将会在自己掌握复生术之后带自己离开这个充满痛苦的岛屿。 恩维做到了,马里乌斯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远离那禁区一般的高塔,恩维甚至觉得自己思维都变得轻快了。 当她见到瓦兰斯大陆岛的时候,她彻底的震惊了,她无法想象,在那座痛苦之岛以外还有着如此广阔的天地。 “我要把爸爸妈妈接来,我要把安雅姐姐接来,我要把萨摩叔叔也接来,我要把大家都接来!” 马里乌斯摸着恩维的脑袋,说:“慢慢来,别急,我们就快控制这片大陆了,到时候我们可以把所有人都接来。” ------------ 第一百六十三章、年幼的子嗣 寂静的森林里传来一阵瓶罐碰撞的叮当声,树洞中的恩维猛地一个激灵。 紧接着,她听到了一声简短的埋怨以及蹚开高草的沙沙声。 这声音就在自己藏身的树洞周围绕来绕去,这让恩维紧张到了极点,让她拼命的在心中召唤那些复生战士。 “她很矮,在这种环境下肯定跑不远的。” “哎你小点声,你都知道跑不远了,就不怕她听见啊?” “啊塞露,你算是半个丛林专家,如果是你你会藏在哪?” “我?这里的草比鹿角山要高不少,地形我又不熟……我的话可能会找个树洞钻进去静静地躲着。” 恩维已经满脸是汗了,躲进树洞的决定现在来看愚蠢至极。 “躲进树洞?你就不怕别人放火烧掉这片林子吗?” “哪有这么简单,这些可都是活着的树,等着起来都猴年马月了。” “别人做不到但谢里曼做得到啊,你忘了他船上有一种叫白磷的危险玩意了吗?双子岛的那个空港烧完用了多久?也就二十分钟吧?” 得知对方有办法快速点燃林地的恩维几乎要背过气去了,她捂着嘴,手上的触须缠绕在脸上,只为不让自己发出悲鸣。 “这么大片林子烧了多可惜啊……” 轻微的震动传来,恩维知道,那是复生的战士们正在朝着此处狂奔,她听到了一声尖利的哨声,这哨声就跟他们遭到攻击时听到的一样。 “看来出状况了……没别的办法了,烧了吧。” “现在就动手?” “动手吧!那么多活死人你有办法处理?” 巨响传来,紧接着恩维闻到了一股烟味,树木被烧的噼啪作响的声音出现了。 她瞪大了眼,恍惚间,她感觉树洞正在升温,她似乎感受到了令人绝望的炙烤。 她感觉嗓子火辣辣的,她呼吸急促,似乎难以获取想要的氧气。 她不想死,与其死掉,还不如在痛苦之岛上苟活。 恩维跌跌撞撞地滚出树洞,大口呼吸着试图起身,看到了三个呵呵笑着的脸庞和一棵,且仅有的一棵正在燃烧的大树。 她看来一眼自己藏身的那个树洞,什么事也没有,一阵屈辱的感觉令她头晕目眩。 恩维放声尖啸,声音突破整个森林,震得兽走鸟飞,与她那娇小的身躯完全不成正比。 但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感觉到了脖子上传来的冰凉。 那个唯一像是战士的人已经冲到了近前,并把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无论你在做什么,停下来,否则我将带走你的头颅。” 恩维放弃了反抗,两行眼泪从脸颊上流了下来。 谢里曼没想到一个古神子嗣会被简简单单的吓出来,他本来只是觉得这个主教有点蠢,没想到思想竟然如此单纯。 那由远及近的震动消失了,谢里曼也放松了警惕,他走到这位古神子嗣面前好奇的上下打量着。 “你怎么……怎么不用个低语,还是什么精神控制的咒语把他给控制住啊?” 他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安普顿。 “我不会……” 那声音怯生生的,小的像蚊子,差点被燃烧的大树发出的噼啪声给盖住。 “不会?这些能力是要学的吗?” 兜帽轻微的上下耸动,谢里曼看得出,对方是在点头,他将手伸向对方的兜帽,古神子嗣抬起手臂阻拦,袍袖滑落下去。 那是一双普通人的手,与普通人不同的是手臂上伸出的细密触须,它们与子嗣纤细的手指一起抓在谢里曼的手腕上,想要阻止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但她似乎太年幼了,手臂与触须一样绵软无力,没能对谢里曼的动作造成哪怕半点阻滞。 那是一张白到病态的脸,大大的眼睛里有着令谢里曼浑身不适的十字状瞳仁,面容基本与普通人相同,不同的是,普通人有着的头发在子嗣身上,是一束向后拢去的触须。 谢里曼左看右看,在耳朵的位置发现了另一个不同点。 子嗣的耳廓很薄,几乎到了半透明的程度,甚至那孤零零的几根血管都清晰可见,它向后抿着,似乎是为了防止阻碍那些颤抖的触手。 “你叫什么?有名字吗?” “恩维。” “你从哪来的?” “呃嗯……” 几乎感觉不到敌意的问话让古神子嗣松弛了下来,当威胁不再迫在眉睫的时候,那些关于族群延续希望的高深理念重新占领了主观意识。 “不肯说吗……那就先不问这个了,你多大?” “三十五岁。” “啊?” 三个惊叹声响了起来,恩维的眼睛和触须上的视点能同时看到三人惊讶的表情,她低下头,小声的嘀咕。 “按我们那边算年龄三十五……其中二十年是孵化期……” “孵化期?你们卵生的啊?” 谢里曼的惊讶溢于言表,他实在是难以想象,孵化期这二十年里,恩维的父母得是多提心吊胆。 “你们不也是卵生吗……只不过你们是把蛋放在肚子里孵化罢了。” 这小声的咕哝像是在反驳,谢里曼没理这茬,他现在好奇的地方太多了。 “孵化期就二十年,那你们能活多久?” “平均年龄吗?跟你们差不多。” “怎么可能……” 谢里曼挥挥手,示意安普顿把剑拿开,自己一屁股坐在了恩维的面前。 “二十年孵化期,然后是新生儿状态,接下来呢?你们多久成年?” “二十岁成年。” “这就四十年没了?瓦兰斯人的平均寿命才六十几,你们一对父母一辈子只能繁衍一次吗?” “不啊,孵化期内还是可以产卵的啊,再说了,我说的是平均寿命,不是极限寿命,我们岛的长老两百多岁了,据说还跟壮年时一模一样。” “那为啥平均寿命这么低啊?” “提前皈依普莱姆斯神的居多……唔……自杀的多。” 安普顿惊愕无比,通过对话他知道了外面有一座岛,岛上全是古神子嗣,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这些古神子嗣还会自杀。 当他对古神子嗣自杀的动机提出疑问时,看到的是恩维那一脸的消沉。 “如果活着是轻松的,是幸福的,是舒适的,谁会愿意去死啊……” ------------ 第一百六十四章、真正的神罚 谢里曼与安普顿面面相觑之后,齐齐将目光落在了恩维脸上。 “什么意思,你们的岛上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一切如常,痛苦的令人难以忍受。” 谢里曼没想到自己得到的是这种回答,他难以理解。 相比之下,对普莱姆斯神教和古神子嗣有着深厚恨意的安普顿连试图去理解都懒得去做,他哼了一声,说:“这是你们第三古神后裔理应受到的惩罚。” 原本一脸消沉的恩维听到安普顿的话眉毛拧在了一起,她不再消沉,也不再害怕,她昂起头,与安普顿对视着,那一头的触须也扬了起来,上面的每个视点似乎都在盯着安普顿,像是一条条准备发起攻击的蛇。 “古神?什么第三古神?他是我们的英雄!你的太阳神是个什么东西?他做了什么你知道吗你? 灭绝是他经常干的事,你以为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这样的吗?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你们赢了,当然能随便说!” 这气呼呼的一连串反驳换来的是安普顿的轻笑,他看着面前这个年幼的古神子嗣,一脸玩味。 “所有坏事都能被正当化,包括你的神,和它的那些邪说……” “邪说?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恩维四下看看,撩起长袍在超过她膝盖的长草里跑了两步。 这里有一束光从树冠的间隙中透了过来,恩维撸起袍袖,将雪白的手臂伸到阳光之下。 手臂上发出滋啦一声,那纤细的触手翻卷着,连同雪白的皮肤一起慢慢变红,甚至冒出青烟。 恩维咬着牙,发出一阵阵的哼唧。 “看到了?你看到了吗?这就是证明!” “哼,这能证明什么?证明你的身体需要被太阳神净化吗?” 恩维一脸恼怒的冲着安普顿哇哇大叫了一阵,没人听得懂她在说些什么,她气恼的缩回手臂,盯着安普顿看,眼神中甚至有些怜悯。 “你个白痴,你的太阳神亥伯龙来之前,这个世界有太阳吗?” 安普顿愣住了,谢里曼也愣住了,他们俩懂了,但塞露没懂。 “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依赖阳光的你们才是这个世界的入侵者! 你们的神!亥伯龙,他灭绝了世界上大部分的原生生命,只为打造一个……” 恩维的话没说完,一道白光从天而降,恩维被笼罩在其中。 她面容痛苦的倒在地上,被分解成了一束束白色的细丝,随着光芒四处飘散。 这道白光与谢里曼发出的那道白光并不相同,它并未对其他东西造成伤害,甚至恩维脚下的草,草上的虫都还活着。 消失的只有恩维自己。 谢里曼三人愣在原地,他们明白自己目睹了什么,这是一场真正的神罚。 但这场神罚,却成了神的认罪书。 而目睹了这神罚的三人已经不敢有任何交流,甚至连眼神交流也不敢进行,生怕被盯着他们的太阳神降下相同的神罚。 三人就这么站着,直到等急了眼的希尔彼得带着几个船员来到他们身边。 “老大……你们……干嘛呢?” 谢里曼抹了把脸,他下意识的想要抬头,但抬到一半赶紧停下。 “那啥……完事了?” “早完事了,那群活死人突然就全死了,没再爬起来。” 谢里曼起身,但两个多小时的枯坐让他的腿不听使唤,一阵趔趄。 “走走走……赶紧回船上吧。” 半小时之后,船长室内,谢里曼觉得自己点烟的手都在大多数,火信中的火苗忽忽悠悠,怎么都引不着烟斗里的烟。 一直沉默的安普顿在钻进船长室之后就一直抱着肩膀走来走去,像是一只被关进狭小笼子里的狼一样躁动。 塞露是不知道太阳神的传说的,但那突然降下的神罚还是吓到了她。 她清楚的意识到这种力量的强大程度并非谢里曼的直接破坏,而是一种规则上的打击。 仿佛这个世界在说“你不该存在”,然后你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一般。 这强大的力量令她担心,她也终于理解为什么女巫维达明明有着不惧怕碧海的力量却仍然无法离开裂谷空岛。 谢里曼关上了这个房间唯一的窗户,沉默、焦躁的脚步和浓烈的烟味混在一起,令人难以忍受。 “我们还活着,这算什么?” 谢里曼突然的问题另塞露紧张,也同样另安普顿紧张,上一个试图说出真相的已经被太阳神给抹掉了,他们不想成为下一个。 谢里曼自己也紧张,他翻着眼皮小心翼翼的等着神罚,见神罚迟迟不来,他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瘫在了椅背上。 “灭口这种事,往往都是灭的很干净的,我们没死,说明我们没有听到核心内容,至于恩维那没说完的半句话,我劝各位别往下想,因为我们不知道太阳神是不是会读心术。” 安普顿说完,拉了把椅子坐下,胡乱的挠着头。 谢里曼猛抽了几口烟,烟顺着鼻子冒了出来。 “那么现在来看,它要么不会读心术,要么就是我猜错了。” 他说完,翻着眼皮盯着船长室的天花板。 船员们杂乱的脚步声并不急躁,一切如常。 “好,现在咱们可以基本肯定他听不见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三人像是压抑了许久似的同时开口,语速都快的不行,咋咋呼呼,各说各的。 结果显而易见,他们光顾着输出自己的观点,其他人的想法他们是谁也没听见。 安普顿要忘了这一切,计划照旧,他要继续追逐他的王位。 塞露讲述着女巫维达说过的那些话,那些曾经听起来莫名其妙,现在来看大有深意的话。 谢里曼则在嘀嘀咕咕着自己接下来的目标,那个恩维口中充满痛苦的空岛。 “停停停!先别吵吵!” 两人安静下来,盯着谢里曼。 “安普顿,我要去接着寻找返回世界的方法了,在走之前我会帮你解决掉普莱姆斯神教的问题,没了普莱姆斯神庇护的林恩王室在现在的你的面前应该很容易被拉下马。 好了……让我静静,我需要深度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安普顿的嘴唇蠕动了两下,但还是离开了房间,他站在门口,看着塞露那又被谢里曼叫回去的背影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玛德……我是不是被赶出来了?” ------------ 第一百六十五章、忤逆神意 门被急赖赖的推开,刚打算开口的塞露扭头去看,看到了满脸通红的安普顿,他灵魂的形状很奇怪,似乎是一种恼怒。 “喂!为什么要把我赶走!” 谢里曼赶紧跑过去,一把将站在门口的安普顿拉了进来,关上了门。 “你……太阳神的子嗣,太阳神教的门徒,我们俩哪敢守着你讨论太阳神啊……” 见安普顿还是那副气呼呼的样子,谢里曼伸出三根手指头,接着说:“我保证,我们不会去做颠覆太阳神神权的事情,也不会去做颠覆你王权的事,行了吗?” 安普顿翻了个白眼,在屋里晃荡了一圈,靠在墙边,一言不发。 塞露知道,安普顿晃悠着一圈是为了等自己从椅子上起来,让给他,可这次,塞露不打算让开。 她把脑袋转到一旁,若无其事的抠着手指头。 “你们……要讨论的是接下来继续寻找的方向吧?我有权听一听。” 塞露瞥了一眼安普顿,对方那灵魂的形状变得阴暗。 杀心又一次浮出了心海,塞露呼出一口气,尽可能的按捺住。 “嘁……听什么听,我可以拿着泰坦发誓,那样我就无法撒谎了。” “不,我不是担心你会撒谎…… 你得知道,你现在就是辉煌之心,我需要辉煌之心。” “你需要我就得拴在你裤腰上啊?别不讲道理啊!你救了我,我感谢你,帮你完成你复国的夙愿。 我会解决掉普莱姆斯神教的隐患,是永久的解决,这样你就完全不再需要辉煌之心了啊!” 安普顿使劲的摇头,一脸焦躁。 “不是,你不懂我的意思,就算没了普莱姆斯神教我也依然需要辉煌之心!王位的继承仪式需要他,不然每一代国王的下场就……” 他突然住了口,父亲牺牲自己来进行仪式的场景历历在目,他沮丧的叹了口气,似乎难以启齿。 “唉……不然每一代王的下场就只能以生命为代价来进行这场仪式。” 良久的沉默过后,谢里曼也叹了口气。 “我说约翰怎么不参加寻找船队的行动……原来他已经不在了啊。 不是,咱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没了,彻底没了。” 塞露眯起眼,安普顿灵魂的形状明确无误的告诉她,这人在撒谎。 要斩断谢里曼与安普顿之间的联系,只有一个办法。 她站起身,转向安普顿,说:“在碧海,我答应过你寻找剥离辉煌之心的办法,这也是接下来我们要寻找的东西之一。” 谢里曼点头,说:“她老早就跟我说过这件事了,我走之前尽量把它还给你。” 安普顿撅了噘嘴,执拗的说道:“那我就更有权旁听讨论了。” 谢里曼抹了把脸,再三考量之后问了安普顿一个问题。 “如果我做的事违反了太阳神的圣意,你会跑去对着太阳神的雕像打小报告吗?” 这问题把安普顿问的摸不着头脑,他一脸疑惑的盯着谢里曼。 “你就回答会还是不会就行了。” “比如说呢?” “比如说……我偷偷去找普莱姆斯的人聊聊之类的。” “你又不是太阳神的信徒,爱找谁聊找谁聊,不信教自然就不会叛教。” “如果这个人是普莱姆斯神教的大主教呢?” 安普顿眯起眼,盯着同样眯着眼的谢里曼,他歪了歪脑袋,似乎在判断天平两侧的东西孰轻孰重。 拉尔罕平原大战的三天之后,莱顿亲王的封地,那巨大的领地城堡中的一间书房里,亲王正看着一封长信,眉头紧皱。 虽然与西索王国的莱顿亲王同名,但这位亲王更加年长,甚至在那头黑发间有着一绺明显的白发。 他抬了抬手,一名侍卫走到近前听候差遣。 “去……把法布因……勋爵请来。” 侍卫一脸诧异,昨天亲王还在管法布因叫前朝余孽,今天就直接改口叫了勋爵。 而勋爵这个词,是对有着世袭爵位贵族的泛称,它根本不是一个头衔,而是一个表示尊敬的称呼。 “那……我还需要像昨天一样绑着他么?” 亲王摆了摆手示意侍卫靠近,眼看自己都站在亲王面前了亲王还在摆手,侍卫只好弯腰,把脸凑了过去。 “你是不是傻啊西多?你要是想害老子,老子死之前先弄死你全家。” 亲王的话语气平静,但威胁的韵味十分浓烈,侍卫立刻立正,转身跑了出去。 地牢,西多并没有着急把法布因请出牢房,而是把牢头揪了起来往外拖。 莫名其妙的牢头十分不情愿的一阵踉跄。 “干嘛啊?” 估计声音不会传下去之后,西多松开了手,一脸严肃的看着牢头。 “那个法布因勋爵的东西都在吧?” 牢头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两只手在身上抹来抹去,像是在安抚那突然立起来的鸡皮疙瘩。 “什么……这怎么还勋爵了?” “你特么赶紧说!他的那些东西呢?马、剑、烟斗……” 西多一个个的数着,时不时还揉着额头,尽可能的回忆着,唯恐落下。 “啊……他那把剑格大的夸张的剑被艾尔安拿走了,马更糟糕,被亲王的儿子骑走了……” “赶紧找去!找不回来我弄死你丫挺的!” 事情就是这样,高层压中层,中层压基层,基层欺负大头兵。 在甩给了手下几个打耳光子之后,牢头手底下仅有的那五个人行动了起来,气势汹汹,像是稽查队。 那些零碎的东西很快被找了回来,衣服、马靴、烟斗、钱袋,甚至那把剑格大的出奇的剑。 但唯独那匹马没能被找回来。 开玩笑,小王子看上的东西谁敢去抢。 事态紧急,西多只能亲自去要。 马场中,小王子正骑在马上,那匹带着点点白花的栗色马打着响鼻,看起来焦躁不安。 小王子踢了踢马肚子,马暴躁的抬扬起前蹄,差点把小王子掀飞出去。 看着小王子气急败坏的冲着那匹马猛抽鞭子,西多看不下去了,他一把抓住了王子的手腕,拉住了缰绳。 “哎呀,您看您这是干什么,跟一匹牲口较劲,您犯不上!这么着,您把它交给我,我替您好好修理修理!” ------------ 第一百六十六章、背叛者的肚皮 当法布因走出牢房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瓦兰斯大陆岛的君权即将回归正统。 城堡的主厅里,莱顿亲王一身戎装,就连墙边的侍者也一身正装,笔挺的站在那里。 “哎呀呀……阁下在我这住的这几天,可还习惯?” 法布因想笑,住牢房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不习惯不也得住吗? “还好还好……只是这牢房里潮乎乎的,一股霉味。” “什么?!” 莱顿一脸惊讶,他转头看向西多,怒目而视。 “我让你妥善安排安排阁下的起居,你怎么给人家送牢房去了?!” 莱顿说的一本正经,仿佛前一天那五花大绑的会面根本不存在一样。 允许别人道歉是一种礼貌,虽然你可以不接受,但你绝对有听取别人忏悔的必要。 现在,亲王演的这场戏就是一种道歉。 只要他还是亲王,他就没法直言自己的错误,因为他有一块属地需要管理,他需要威严,而他现在的表现很简单,他想继续管理这片属地。 看着莱顿发了一顿彪之后,法布因笑呵呵的,像是一只无害的仓鼠。 “亲王殿下,找个地方聊聊?” 莱顿一拍大腿,说:“聊聊,可得好好聊聊……那什么,西多,准备好书房,我带法布因阁下逛一下我的城堡。” 这是一种臣服的表现,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让另一股势力逛遍自己的城堡无异于让对方完全掌握自己的城防布局。 莱顿亲王的行为就像是一只狗,躺在地上,对法布因露出他柔软的肚皮。 书房的准备是必要的,餐点、美酒、水果还有一些贵族享用的奇怪东西被一一的塞进了这个并不算大的书房里。 两张唯二的单人沙发之间有着一个不算太大的桌子,上面琳琅满目。 法布因落座,礼貌的接过莱顿递来的酒杯,他看了看杯中的红色液体,提鼻子一闻,清香沁入肺腑。 “唉……好酒啊!这种品阶的酒我可是好久没喝过了。” “噢?是吗?在我这多住些时日,我这藏的好酒不少,咱挨个品。” 法布因抿了一口酒,柔和的口感中带着果味的香醇,给人的感觉像是伸了个懒腰,四肢百骸都舒展开了。 “我很想留下来,但不行啊……拉尔罕平原一战的结果还不知道是怎样的,我还需要去其他领主那里,想办法去为我的王争取更多的支持。” “这事儿我来更合适啊!” 莱顿放下酒杯,那把大沙发被他拖的吱吱响,他靠近法布因,说:“我的大军不是正在前往王城的路上吗?那些支持的贵族都提供了他们的兵力,我来当这个游说者很合适啊。” “可你……” 法布因看着莱顿,突然语气变了。 “莱顿,你是个聪明人,咱不要兜圈子了。 我要的是他们效忠王,效忠切尔维西王族,而不是你。” 莱顿眯起眼,根据拉尔罕平原传来的战报,他那联军根本就不够切尔维西王族打的。 “我知道,因为两百年前的那次背叛,我们林恩家族已经不被切尔维西王族信任,可我现在想为我的家族争取一次机会。 是我的家族,不是林恩家族。” 眼看法布因没有反应,莱顿接着说:“我知道,这话从一个姓林恩的人嘴里说出来会很怪。 你是得知道的,我是从不受重视的那个林恩,我现在的一切是我自己奋斗来的。 按理说我应该是林恩的王位继承人,可我父亲并没有把先辈窃取来的王位传给我,这无所谓,当不当国王我不在乎。 可他把王位给了那个婊子生的花旗·林恩,我妈死在谁手里他不知道吗?竟然把王位给了小老婆的儿子,还是害死自己王后的小老婆的儿子。 这我能忍吗? 我隐忍的一切都是为了给我妈讨个说法,而不是为了那个王位啊!” “花旗·林恩都死了,现在在位的是他的儿子,你去王城是跟谁去讨说法啊?” “莱比莉还活着呢!我找她啊!你以为我找谁!” 法布因咧了咧嘴:“老太后还活着呢……” “当年她逼死了我妈,这是一切仇恨的开始啊!” 这理由成立,也不成立。 法布因知道,在亲王这个层级的人,他们会跟杀妻仇人在欢声笑语中握手言和,只要符合利益,这并不奇怪。 法布因要的也不是一个理由,而是一个态度。 而莱顿那急着表明自己并不觊觎王座的态度说明了一个问题,他怕了。 也许这些弯弯绕绕的仇恨和虚幻无力的话语中有一句是真的,那就是莱顿想要保全自己的家族,而这个家族不是林恩家族,而是他莱顿自己的北部三郡。 然而法布因却无法绕过自己的王去对一个窃国者的后代网开一面,他没有这个权利。 “这样吧,游说各贵族的事,你跟我一起去,结束之后我带你去见我的王。” 这就是莱顿想要的。 切尔维西家的继承人夺回王位是一个重要的时间点,在此之前加入阵营叫助王归位,在此之后加入阵营叫被迫臣服。 “简单,我派信使,把他们都召集来……” 法布因摇头,叹出一口气,他对亲王直呼其名,完全没了原本那般亲切。 “莱顿,现在可不是你彰显权力的时候,你对其他贵族的控制力越强,我就越有理由干掉你。 出于对你遭遇的同情,我只提醒你这一次。” 这些话像是一击突刺,直戳在莱顿亲王的咽喉,他抿着嘴点头,如鸡奔碎米。 拥有的东西多了,就更怕失去,莱顿这个穿着小羊皮短靴的头部贵族,显然是被法布因这个光脚的给拿捏住了,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已然成了上下级的对话方式。 法布因感叹着王的远见,整个局势的走向完全沿着安普顿预料的在进行,丝毫不差。 王城王宫,国王的寝宫内。 小国王已经睡了,仿佛天塌下来也不管他的事一般。 一旁,玛丽王太后一脸愁容的坐在床边,双眼低垂。 “没人挡得住他们了……他们有神。” ------------ 第一百六十七章、最坏打算 波隆在得知十字军几乎被全歼的时候,震惊的无以复加。 要说王师被打的溃败,那跟作战意志有很大关系。 几乎断绝的给养、进攻的连续挫败都让士兵的斗志涣散到了极点,波隆认为,这才是王师一触即溃的原因。 但拉尔罕平原的战报完全的否定了这一点。 那些有着信仰加持的十字军不会因为今天是三餐还是两餐就背弃战斗信仰,更不会轻易因为同伴的阵亡而产生退却。 即便有如此意志的队伍也被打败,这无疑说明了切尔维西家族那所谓的神的恐怖战力。 “不要担心,我们有王城在。 这里城墙坚固,补给充裕,坚持个三五年都不成问题,何况咱们也有神的庇佑。” 玛丽王后站起身,身上那丝绸的被单滑落了下来,她扯了两下,没能抓住,也许是她故意让那娇嫩的胴体暴露出来。 “快去找莫尔迪西大主教商量商量吧,如今能跟他搭上线的,也就只有你了。” 波隆转过身去,他不是不为所动,而是正在思考。 他有自己的情报来源,相比王室收到的这份干巴巴的战报,他对拉尔罕平原上发生的战斗有着更深刻的了解。 喷着火舌的飞行船,一道道笔直的光束,闪着火光与巨响的骑兵,以及那群死而复生的战士。 他什么都知道,也正因为他什么都知道,他察觉到了一个问题。 切尔维西家的实际兵力并不多,取得如此的战果有三个因素,偷袭,特殊的装备,和神的助力。 与遭遇战不同,攻城战是一种占领,切尔维西王族绝对不会想要一个一片废墟的王城,那就意味着他们需要投入更多的兵力。 一双手从他的腋下伸了出来,缓缓交叠在他的胸口,还没等波隆作出反应,那薄薄的官服后背传来了两团柔软的触感。 “我只剩你了……” 玛丽的声音顺着身体传来,波隆甚至能感受的到对方嘴中的湿热,他再也无法抑制体内的躁动,转过身去,将玛丽整个人抱了起来,二人吻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站在圣殿阁楼的莫尔迪西打开鸽笼,一只只带着信筒的鸽子飞了出去,它们围着圣殿盘旋了一阵之后,飞向了四面八方。 这是莫尔迪西在做最坏的打算。 一旦王城失守,普莱姆斯神教将会立刻被判为邪教,瓦兰斯大陆岛上的族人将再也无法隐藏在黑袍之下。 他叹了口气,一旁的迪涅尔将另一个鸽笼打开,几十只鸽子在短暂的观察过后,一涌而出。 像这样的鸽笼,他们还得放飞七八笼。 “几百年的计划毁于一旦了。” 迪涅尔默不作声,走到另一个鸽笼面前继续着他的工作。 “迪涅尔,你会不会想念这里的安宁?” 迪涅尔的身体一滞,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继续拉开鸽笼的门。 在一阵鸽子飞出的扑腾声之后,他淡淡的说:“兄长大人,我不想走。” 莫尔迪西呵呵一笑,笑声像是沼泽地里冒出的气泡。 他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抬起袍袖,一根触手伸了出来,在阳光的灼烧下,很快就滋滋作响,冒着出青烟。 “你是贪恋这里的安宁吗?” “不!” 迪涅尔坚决的说:“我想继续奋斗下去。” 莫尔迪西沉吟了一声,袍袖无力的垂了下来。 “你要回去,把知识传承下去,记录好搜寻的断点,蛰伏下来,等待时机。” 迪涅尔垂下双肩,他好像突然失去了力气,鸽笼的门咔哒一下落了下来,他抬头凝望着盘旋的鸽群,无力的哼哼了两声。 “这次要等多久啊……与两百年前不同,这次我们是失败的……这个失败会被人记录下来,我们要等多久才能等到瓦兰斯人忘掉这些事啊……” “总有一天会的,相信我,这些亥伯龙的孩子们有一个特性,那就是永远不会从过往的错误中吸取教训。” 槐叶城里飘着阵阵烟雾,这不是火灾,而是全程三十几个军工生产点全力生产产生的烟雾。 城里一片忙碌,大量的生面孔出现在了城里,他们大多都是各个商会中的运输工。 原本出售各种农产品的集市上只能看得到零星的羊毛,大部分区域堆着铁矿石、硫磺、煤炭,煤油等一系列工业材料的样本,成了一个槐叶城官方专门进行原材料采购的招标现场。 原本那个以农耕为主的城市几乎消失,嘈杂成了这个城市的主旋律。 当处在王朝交替的时候,老百姓会用脚投票,依附稳定的社会关系是人的本能,他们不是追寻强者。 一个稳定向上的社会带来的是生活可以预期的变的更好,更多的就业岗位,更安稳的生活环境。 人们会在这里越聚越多,孩子越生越多,形成一个庞大的城市群落。 距离拉尔罕平原之战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了,安普顿并未着急挥师北上,他需要时间来做好准备。 谢里曼为他提供了长枪,那是一种射击精度高于手枪,但掌握起来却更加方便的武器。 为了配合那缓慢的弹药生产速度,谢里曼在长枪上加上了可拆卸的刺刀,这让安普顿直呼画蛇添足。 安普顿的想法很简单,生产力就这么多,现在还要浪费生产力去给枪装一个刺刀简直得不偿失。 他们像是两个正在争吵的程序员,一个想先让程序跑起来用着,一个非得把有限的算力集中在特定的单一功能上。 塞露在一旁听的莫名其妙。 “那啥……安普顿,照阿曼达夫人的这张表来看……以咱们的生产力在你定下的开战日,只能保证……我算算……每人十发子弹。 虽说这东西好掌握,但总要训练的吧?每人十发子弹,连训练都不够,你是不是得改一改进攻日期啊?” 安普顿吓了一跳,赶紧重新算了一遍。 “不是……你算错了,是每人一百发。” 塞露缩了缩脖子,没上过学的她能认字就不错,虽然近期谢里曼有教她算数,但显然她并不擅长。 学生算错,谢里曼这个老师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这跟子弹数量没关系,塞露你回头好好背一背那个乘法口诀…… 咱们生产的子弹我看过了,质量很一般,万一紧急情况下有个臭蛋、退弹不畅之类的情况,步枪手们就失去了唯一的战斗手段了。” 安普顿听进去了,皱着眉头思索对策,塞露没听进去,嘟嘟囔囔。 “除法算错了为什么要我背乘法口诀表,为什么没有现成的除法口诀表啊……” ------------ 第一百六十八章、两百年前 城墙之上,谢里曼看着城外再次聚集而成的城镇,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一个月的时间,这里从一开始零散的帐篷,变成了大片大片的棚户区,甚至大有再次变为城镇的趋势。 “哎,安普顿,槐叶城人是越来越多了,你要警惕啊!” 安普顿正在啃一种酥饼,听到谢里曼的话,他把剩下的酥饼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渣渣。 “间谍吗?那些事吉利和犹米斯已经安排好了。” “不是。” 谢里曼摇头,接着说:“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人口的事情了吗?早点去把土豆的种植推广下去才是真正利国利民的事情。” 安普顿点头,随即叫来自己的随从,把这件事交代给了商会中一个跑船的商人。 “你什么时候走?” 安普顿看似漫不经心的一问,在塞露面前暴露无遗,在塞露眼里,那深沉的灵魂晃动了两下,她知道,这是安普顿开始耍心机的前兆。 “就这两天,我跟塞露两个人去。” “攻城炮的图纸你画完了再走啊!” “哎呀肯定画完再走,瞧给你急得……” 短暂的沉默过后,安普顿问道:“要不要给你派两个保镖?” “不用吧?我现在还有什么打不过的吗?” 安普顿干笑了两声,显得有些局促。 “在王城可别用辉煌之心的力量,大主教还在,不知道有多少古神子嗣躲在王城呢,孤军深入,这本来就是大忌。 再说了,你就会那一招……还得用剑。” “你倒是把别的招教我啊。” “我教你了,你不是用不出来吗?你又不是切尔维西王族的后裔,能用出那一招就谢天谢地了。”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安普顿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谈不拢就回来,别直接开打。” 塞露看着安普顿,不敢相信似的眨了眨眼,她看到了安普顿灵魂深处的不舍,这种不舍很纯净,并未掺杂其他意图。 “谈不谈得拢都得回来……我船还在这呢……” 沉默让这场对话逐渐冷了下来,两人似乎都在开口前经历过深思熟虑。 “你不能轻易的相信他们的话,虽然恩维……虽然事实是怎样的,我们无法判断,但你一定要留心。 两百年前,他们虽然成功的剥离了辉煌之心,但那是有条件的,这些条件我不知道,他们很可能再次利用这些条件设置陷阱。” “那两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两百年前啊……” 安普顿说着,呼出一口气,在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中翻找着。 “当时的王子有一个爱人,他很爱她,爱到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但他的爱人却很不幸的得了一种怪病,她陷入了沉睡,虽然有呼吸,但怎样都无法叫醒。 他们已经确立了关系,这事整个王国人尽皆知,而他的爱人,就是将来的王后。 王子每日不思茶饭,想尽办法延续爱人的生命,尽管倾尽王国中最好的资源,但爱人仍然日渐消瘦。 这时候,北方的林恩家族来报,说他们那边早在王子他们相爱之前就有着一首歌谣,这首歌谣预见了未来王后的死并将拯救的办法隐藏在了另一首歌谣中。 王子开始召集全瓦兰斯的吟游诗人,他命人筛选这些歌谣,直到找到了那首隐藏着拯救方法的歌谣。 这歌谣的具体内容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拯救未来王后的办法我记得很清楚。 就是在王位传位仪式上,让辉煌之心的力量在这位未来王后的身体内走上一遭。 实际上这并非难事,人只是载体,像是流过河水的河床。 仪式当天,老国王在左边,未来的王后躺在中间的床上,王子在右边,他们握着那位未来王后的手进行仪式。 一开始一切顺利,辉煌之心化作炽亮的白光从老国王的身体里移动着,但等这个光点移动到未来王后的体内之后,问题出现了。 这位未来的王后身体迅速发黑,崩溃,一团黑色的物质将辉煌之心完全包住,那刺穿一切的炽白之光也被吞噬殆尽。 同时,早已渗入王城的林恩战士们发动了闪电战,他们有普莱姆斯神教的支持,那在当时也是神一般的力量。 被中断了传位仪式的老国王当场死在了仪式现场,还未成为国王的小王子并没有那个能力催动被黑色物质包裹着的辉煌之心。 后面的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王子带着辉煌之心跟着船队撤离,留下了他的弟弟,也就是我们这一家人的家主了。” 听完这个故事,谢里曼甚至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它太童话了。 谁家的王子忠贞不渝到这种程度? 但塞露信了,在讲述故事的时候,安普顿的灵魂形状一直很哀苦,没有其他奇怪的形状出现。 “这听着像个童话故事。” 安普顿笑了笑,回答了谢里曼的话。 “我也不信……但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谢里曼摸着下巴思索了好一阵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语气兴奋。 “哎,不是有个传位仪式吗?咱鼓捣这么个仪式,我把辉煌之心传给你不就得了?” 安普顿摇头,说:“不行,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传位仪式,再次开启仪式我依然不会得到辉煌之心,我现在能接受的只有回归仪式。 这个回归仪式我已经用在你身上了。” 谢里曼一拍脑门,很笃定的点头,说:“你赶紧结婚生个儿子,我传给你儿子不就得了?” “诶?!” 安普顿愣了好半天,突然觉得谢里曼说的很有道理。 “这办法值得讨论讨论啊……” 他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塞露,塞露眯起眼,浑身黑雾腾起,一副准备干架的样子。 “不是,你想多了……我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塞露不说话,她知道自己没想多,安普顿刚才的灵魂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和兴奋。 然而安普顿可不是那位忠情的王子,对塞露的好感早就被他的理智压了下去,他现在有更好,更符合他身份,更有利他统治王国的人选。 ------------ 一百六十九章、我要跟你走 大雨笼罩了这瓦兰斯大陆岛的全境,谢里曼与塞露被困在了一个叫做椿叶城的地方。 这是一个被王师屠过的城市,连续的大雨让这里刚建起来的棚户东倒西歪,那些残喘着的人们在歪斜的棚户里瑟瑟发抖。 这里缺乏食物,缺乏柴火,缺乏衣物,唯一不缺乏的就是从天而降的水。 谢里曼二人住在一栋相对完整的房子里,这里没被烧掉的唯一原因是因为它是石头的。 它的原主人是一个在瓦兰斯投机倒把的行商。 王师到来之前,他携一家老小逃到了大陆岛边缘城市,将这里的老管家与房子一起丢在这里等待自己的命运。 谢里曼在钻进这栋房子时被里面的景象吓了一跳,一个个枯瘦的脸庞睁着无精打采的眼睛,在黑乎乎的光线下盯着自己。 “别给了,这点东西不够他们分的,而且再给咱都没得吃了。” 塞露的手停下了,她看着那已经见底的米袋子,直皱眉头。 “至少给孩子一些啊……” “除非你直接塞进他们嘴里,不然就算是你给了也会被那些饥饿的大人抢走。” 谢里曼也饿,但他只能抽烟,尽可能的节省口粮。 塞露沉默了一会,拿出小锅,点上茶炉,开始煮稀粥。 “直接喂给孩子就直接喂给孩子吧……” 谢里曼挠了挠脸颊,通过窗边看着那灰蒙蒙的天空叹了口气。 “你也得吃点,这是命令。” 塞露点头,二人沉默了好久,直到锅子咕嘟咕嘟的冒气泡,直到稀粥的味道飘了出来。 那只有半扇门的门口挤着一堆脑袋,甚至有人伸手,但没有人试图进来硬抢。 他们已经见识过那力大无穷的男人是怎样痛殴夺食者的了,他们虽然饿,但还没到失去理智的那种程度。 塞露冲着人群招手,两个抱着小孩的女人走了进来,你一勺我一勺的往孩子嘴里喂着粥。 孩子被烫的哇哇叫,但这两个女人像是陷入了某种竞赛一样,不顾孩子痛苦的往孩子的嘴里塞着。 这种你多吃一口我就少吃一口的竞赛很快就结束了,因为那口锅子是方便旅行露营带的,本来就很小,塞露还称出一碗递给了谢里曼,剩下的就更不多了。 而谢里曼没有去喝那碗稀粥。 “不是让你喝了吗?赶紧的。” “噢……” 塞露跪坐在谢里曼旁边,像只温顺的小猫一样吸溜着粥。 谢里曼冲着门外挥胳膊,大喊:“今天就到这里了!都走吧!” 良久之后,塞露那碗粥还没喝完,她捧着半碗粥递给谢里曼,谢里曼叹了口气,吸溜吸溜两口就喝了个干净。 看着收拾东西的塞露,谢里曼有种贫贱夫妻的感觉,这让他错愕不已。 但当他冷静下来看塞露的时候,那种已经不自觉在心里打起分来的想法更是让他惊讶。 “不,她太矮了……小孩会长不高……哎不对我想这些干什么?!” 他强迫自己把头转向窗外,可他最终还是在塞露窸窸窣窣的收拾声中问出了那个藏在他心中很久的问题。 “当时在西索王国的鹿角城,有个掉进井里的小孩,是你杀的吗?” “不是我杀的……” 塞露的话声音很小,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但是我丢进井里的。” “啊?既然不是你杀的,那你把他丢井里干什么?” “他喝醉了,从城垛上掉下来摔死了,我之所以把他丢进井里,是因为那里容易被人发现。 虽然我没杀他,但我的目的是复仇,他的父亲是个刽子手。” 眼看塞露的声音越说越小,谢里曼恨不得给自己俩耳光,本来就雨天心情不好,干嘛提起以前那些烦心的事啊。 为了应付那尴尬的沉默,谢里曼一拍大腿,说:“来吧!学数学吧!” 塞露苦着一张脸,从她那大挎包里极不情愿的抽出一个本子和铅笔头。 “来,昨天我们讲了在直角三角形中直角边等于斜边的一半,你还记得这一条我们是怎么推断出来的吗?” 塞露懵懵懂懂的点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学这玩意。 “那好,来证明一下吧。” 塞露低下头,她不知道怎么证明,窘迫的抠着铅笔。 “那个……” “怎么了?” “如果你找到了回去的办法,我要跟你一起走。” 谢里曼愣住了,他不知道话题是怎么从直角三角形直接跳到这里的。 “这不是请求,我就是要跟你一起走。” 塞露的语气跟所说内容完全不符,那语气压根就是在请求。 “啊……不是,你等一下。” 塞露看着谢里曼,她在对方的灵魂中完全没看到自己想要的形状。 恼羞成怒是什么感觉她算是明白了,直冲脑门的懊悔让她恨不得跑出这栋房子,跑到天涯海角去。 “迟钝的家伙!” 看着踹飞了仅剩的半扇门跑出去的塞露,谢里曼恍然大悟。 蹲在门廊的塞露看着水滴溅在自己的皮靴上,脑子一片空白。 她后悔自己说出那些话,因为那些话说出口,关系就再也无法回到以前,她甚至连跟着谢里曼的理由都没有了。 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转了两个小时她都没去抹,她不敢,因为她怕抹掉这些眼泪就会有更多的眼泪涌出来。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塞露知道那是谢里曼,她看了一眼水花四溅的破败大街,她想跑,但心中有另一个声音让她停下来。 谢里曼默不作声的蹲在塞露的旁边,塞露重新低下头,往旁边挪了挪。 她知道,以谢里曼的脾气,他的拒绝将会是一段长篇大论,他会从各个方向理智的描述出跟自己走会遇到的困难,以及留下来能感受到的美好。 这种理性的分析是强大的,是令人难以招架的,是无法反驳的,一切都会被谢里曼说的顺理成章,仿佛世界都会沿着他说的方向去运转似的。 然而谢里曼却没开口。 当塞露睁开眼的时候,她看到谢里曼正拿着烟斗在地上写写画画,都是些自己不认识的符号。 “这是什么啊?” “这叫字母,是我们那语言的基础构成,以后你数学课不用上了,先学这个吧。” 塞露的心里有一股暖意涌向四肢百骸,她朝谢里曼挪了挪,温顺的靠在了对方的肩头。 一束光灼穿了乌云,照在了破败的椿叶城,谢里曼与塞露双双抬头,温煦的阳光洒在他们的脸上。 谢里曼啧了一声:“真是不会挑时候……我这刚写完…… 行了,咱走吧?先去忙正事!” ------------ 第一百七十章、无用之人 当一个王朝走向没落的时候,似乎老天都在跟它作对。 连续三天的强降雨让王城这个排水系统本就不畅的古老城市成了汪洋,粪便顺着水,在大街小巷肆意的流淌。 波隆坐在马上,看着那个他曾经待过的地方泛出来的脏水,一脸厌恶。 好在他要去的地方并不远,卫兵蹚水的声音并没有响太久,他们就抵达了普莱姆斯神教的圣殿。 经过林恩十一世的多次清洗,这里冷清了不少,甚至大殿门口本该常驻的两位神甫位置都出现了空缺。 前来迎接他的是迪涅尔,一个从边陲小镇调来的主教,这令波隆多少有些不快,怎么说他现在也是瓦兰斯王国实际权力的掌控者,冷清又陌生的欢迎仪式搞的他很没面子。 实际上,少了那些繁琐的礼节是个好事,波隆很快就在书房见到了普莱姆斯大主教。 双方礼节般的客套随着侍者的退去草草结束,二人落座,沉默不语。 良久过去,自认为被冷落了的波隆不爽的轻咳了一声,他希望这声咳嗽能唤起对方的尊重。 “摄政大臣……这可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你做到了,但很可惜,这种权利你维持不了多久。” 对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挖苦,波隆自然是听得出来的。 “如果您还在为我没有亲自执行暗杀任务而生气,那我认为大可不必,莫桑很出色的完成了任务,并保守了秘密。” 莫尔迪西抬了抬手,他笑着,像是一个并不在意孙辈淘气的老人。 “那都不重要了,莫桑也好,花旗·林恩也好,你也好,都不重要了。” 波隆愣了愣,他明白莫尔迪西的意思,只是他无法相信,以如今自己的位置,竟然在莫尔迪西眼里没了价值。 有利用价值才会被利用,全都不重要了就全都没了价值。 “情况这么糟糕吗?咱们不也有神的庇护吗?” 莫尔迪西摇头,说:“林恩家的人能懂,你不懂。” “一点胜算都没有?” 莫尔迪西盯着波隆的眼睛,头摇的很坚决。 波隆靠在椅背上,右手的食指跟拇指神经质般的搓来搓去,这是他思考时的下意识行为。 “那么……在枫叶镇的那次神罚呢?能调动那种程度的神力都不行吗?” “不行,对方的神力是完整的,而我们的有缺失,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不过有一点我很奇怪,他明明可以使用神力一下子就遏制住恩维的力量,但为什么还是会让那些复生的死者追着骑兵跑那么久……” 莫尔迪西摇头,说到最后像是在自言自语。 波隆眼睛一亮,他前倾身体,像是听到了足以扭转战局的关键。 “你是说……他在隐藏实力?” “不,他完全没这个必要。” 波隆眯起眼,一字一顿的说:“他没完全掌握这股力量。” 莫尔迪西愣了愣,果断的摇头。 “这是不可能的!拿回辉煌之心之后,接受者会直接掌握这股力量,毕竟他们的先祖的记忆会跟着这股力量传承下来…… 除非……” “除非什么?” 波隆急切的追问,像是一个正引导学生做题的老师。 “我知道了……两处交战,他只用了最普通的一招,明明可以减少伤亡但他没那么做…… 不,不应该啊!眼看都到手的辉煌之心切尔维西家的人怎么会把它交给外人……” “喂!你特么把话说清楚啊!” 波隆的话刚说完,突然感觉身体一僵,他舌头不自觉的往外伸着,像是有股力量正在往外扯。 “放尊敬点,在我接下来的计划里,你不是必须的。” 波隆站了起来,甚至踮起了脚,即便如此他仍然无法缓解舌根处传来的剧痛。 当身体重新恢复控制之际,他捂着下巴,面带阴狠的看着莫尔迪西。 “听着,波隆,我需要确定一件事,派你的细作去打探也好,派你的禁卫军出去拿命堆也罢,我不在乎,我只要结果。” “什么事?” “去搞清楚,那个释放神力的人到底是谁。” “就这事?肯定是安普顿·劳伦兹·切尔维西啊。” “让你查你就去查!” 波隆在走出书房之前又恢复了那高高在上的架势,关上门,在侍卫的护送下他大踏步的走着。 谁也不会知道,在他一脸平淡的表情下,隐藏着的是一颗怎样暴虐的心。 “切尔维西家的小子死的那一天,就是你莫尔迪西的死期,我会让你知道轻视我的下场!” 在离开圣殿时,被卫兵挡在门外的零星民众里,波隆看到了两个行为奇怪的人。 他们之所以行为奇怪,那是他们不像其他民众一般,满脸虔诚。 这两人一男一女,男的一头卷发,左顾右盼,女的绑着马尾,眼珠子瞅,还背着一个大的出奇的挎包。 “外乡人?” 翻身上马的波隆随口问了一句,那男的嗯了一声,赶紧低下了头。 “来朝圣。” 波隆哼了一声,驱马向前,他不明白,普莱姆斯神教都这个样了,怎么还有那么多的忠实信徒。 波隆这种人是不会知道信仰是什么的,他能轻易出卖自己的灵魂,肉体,甚至是未来。 谢里曼与他不同,他的信仰就是自己的执念,而他即将为了自己的执念去直面这片大陆上最危险的人。 “刚才那个是什么官?这么大派头……” 谢里曼询问着一旁的民众,那位面容清苦的女性赶紧“嘘”了一声,看着远去的侍卫之后她才对谢里曼嘀咕道:“这是小国王的摄政大臣。” 谢里曼恍然大悟:“他就是波隆啊……” 那位女性听到谢里曼直呼摄政大臣的名字,一脸胆怯的躲到一旁。 等了没多久,那几个带着绑带的杆子被几位神甫拿走,民众三三两两的进入了圣殿。 谢里曼看了一眼圣殿大门旁边那两个雕刻着天神浮雕的巨大立柱,舔了舔嘴唇,转头看了一眼塞露。 “害怕吗?” “不怕。” 塞露摇头,表情坚定。 “虽然我们不是来打架的,但可要做好打架的准备哦。” 塞露咧嘴一笑,率先迈步走向圣殿。 “我可是女巫,正儿八经的女巫。” ------------ 第一百七十一章、直面 普莱姆斯神教的圣殿总是灰暗的,但它不是故意不留采光窗口。 那高大的穹顶高度和宽广的主殿空间让整个圣殿看上去庄严无比,作为代价,那支撑着厚重石料的墙壁上就只能开出那小的像是狗洞似的窗户。 迪涅尔在为圣坛添加完蜡烛之后,一脸落寞的扫视着完全没有往昔那般的零星信众,在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 明天他们就将起程前往瓦兰斯东北方向的库姆镇,他与莫尔迪西兄长将是最后一批离开瓦兰斯大陆岛的子嗣。 他朝着偏殿走去,但仅迈出一步,他的脚就像扎了根一样难以移动了。 转过头去再次确认,他没有看错,大殿里一张张的条凳角落里那两个东张西望的脸庞中,有一个是他认识的存在。 是谢里曼,那个有着非凡航行技术的谢里曼! 迪涅尔也四下看着,他想要找个神甫来盯住二人,但那个辉煌的神教已经不在,原本他只需要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就能召集来的神甫,现在却一个也没有。 他焦急的穿过偏殿,连廊,路过空荡荡的宿舍,图书馆,仓库,直奔大主教莫尔迪西的那并不算大的独立居所。 对莫尔迪西来说,他从未见过迪涅尔如此慌乱。 作为伪装成主教的子嗣来说,迪涅尔那傀儡术的能力简直鸡肋,他真正的作用是常年研习古代文典,寻找父神圣骸的下落。 作为一个读万卷书的人来说,莫尔迪西眼里的迪涅尔是稳健的,他从未见过对方慌成现在这个样子。 “注意你的兜帽!迪涅尔!” 迪涅尔整理着兜帽,被阳光灼伤的触须发出阵阵青烟。 “兄长大人!谢里曼!谢里曼在外面!” “谢里曼?” “带回过父神遗骸的那个船长,也是帮助切尔维西家的小鬼找回辉煌之心的那个人!” 莫尔迪西霍然起身,黑袍下,他的触须疯狂的蠕动着,似乎在兴奋,又像是一种临战状态。 “他来干什么?” “没干什么,就在大殿坐着。” “就他自己吗?” “还有个女的,很矮,背着个大包。” 短暂的沉默过后,莫尔迪西的心情逐渐归于平静,那黑袍下的触须也不再抖动。 “带我去看看。” 谢里曼对普莱姆斯神教是很陌生的,实际上他对任何神教或是信仰都很陌生,上一次跟薇薇安在西索王国的那个神殿里,他也是如此的局促。 塞露对普莱姆斯神教就更陌生了,但她心里更多的是好奇。 她好奇这个神殿是怎么建造的如此高大,甚至那些教众口中哼唱出的赞歌都有着连绵的回音。 “咱……就这么等啊?” 谢里曼挠了挠头,说:“上次我们是这么干的……在你们西索王国的海克托斯神教。” “上次?上次你跟谁去的?” “薇薇安。” 塞露撅了噘嘴,似乎对谢里曼能轻易说出这个名字都感到不满。 有些人就是这样,当她在追求别人的时候,她的姿态可以放到很低,甚至是卑微的,但当她切实的得到那个人的时候,她却展现出令人咋舌的领地意识。 不适感如突然高涨的潮水般出现,它打断了着充满别致情调的对话,令二人警觉了起来。 谢里曼眉头紧皱的四下去看,他想找出那令他浑身不适的视线来源的方向,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大殿尽头那两位身穿黑袍的教职人员身上。 “来了。” 他说着,站起身,迎着对方的目光走了过去。 一时间,神殿内的信众全都倒在了地上,谢里曼感觉到了一股令他恶心的力量弥散在整个圣殿内。 “他果然把辉煌之心给了别人!” 那黑袍说的话像是一连串的咕哝声,难以辨识。 谢里曼呵呵一笑,说:“能感觉出来啊?那倒是省了事了……” “如果只是这样,那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一旁的塞露腾起黑气,缭绕间那熊熊烈火一般的黑气直冲穹顶。 那两个黑袍后退了一步,嘴里叽里咕噜的交流着谢里曼听不懂的语言,而塞露不需要懂这些语言,她从对方的灵魂中看到了恐惧。 一个多一些,一个少一些。 “现在呢?我们是不是你的对手了?” 谢里曼说着,也默念法文,身周白光闪现。 那黑袍突然笑了,显得狂妄无比。 “就算父神的圣骸已经从我身上剥离,我也有信心跟你们拼个你死我活,你们要找的东西已经离开的瓦兰斯大陆岛,你们再也无法重新封印那些父神的遗骸了!” 谢里曼咧了咧嘴,他收起散发的神力,说:“我们不是来找那些东西的,实际上我们是来找你的。” “找我?” “嗯,我打算跟你聊聊。” 短暂的沉默过后,黑袍笑了两声。 “辉煌之心要跟我这个古神子嗣聊聊……这像极了几万年前,你的太阳神亥伯龙在坑害我们父神时的说辞……” 谢里曼举起手,说:“我无意掺和你们跟太阳神之间的恩恩怨怨,我甚至不是太阳神的信徒,我只想跟你聊聊。” “我凭什么信你?” “凭……凭我可以杀了你,但我没有这么做。” 谢里曼再次释放神力,这次他的神力炽白夺目,整个大殿被他照的一片白亮,那些昏倒在地的信徒也呻吟着恢复了意识,在一片令他们眩目的白光中不知所措。 谢里曼敛去光芒,淡淡的说:“啊……不小心把他们给弄醒了……这位神甫,现在我们能找个说话的地方了吗?” 十几分钟之后,莫尔迪西的独立居所中,四人落座,塞露不肯收回力量,那纱雾一般的黑色蒸腾着,像是一把出了鞘的剑一样,准备随时择人而噬。 莫尔迪西身旁的迪涅尔同样剑拔弩张,他的兜帽已经摘下,正死死的盯着塞露,仿佛只要对方一动手他就准备拼命。 谢里曼挠了挠脸颊,说:“既然双方都这么局促不安,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好了……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找你们,是因为恩维曾经透露过,你们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我想……你们是不是有那种能将外来者驱逐出本世界的术。” ------------ 第一百七十二章、囚笼 “有。” 莫尔迪西说的不假思索,那反应像是熟人在问他午饭吃了没有一样回答的无比顺畅,这反而让谢里曼难以相信。 “恩维她怎么了?” 谢里曼抿了抿嘴,掏出一个皮袋,将那片名为泰坦的叶子挂坠取了出来。 “这个……抓着它就只能说实话。” 谢里曼说着,将叶子挂坠虚握在手里,举到莫尔迪西面前。 “噢……是泰坦之力吗?连迪涅尔都找不到它的下落……” 莫尔迪西伸出手,与谢里曼交握在一起,触须很快便爬满了谢里曼的手。 滋啦声很快响了起来,这些触须像是被灼伤一样,开始扭曲,但在莫尔迪西的控制下,它们仍然盘在谢里曼的手臂上,不肯松开。 莫尔迪西那张脸上出现了汗水,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他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丝苦笑。 “很意外?你是辉煌之心,我要触碰你自然需要付出代价…… 来吧,时间紧迫,让我们敞开心扉。” 谢里曼重复了一遍自己此行的目的,他表情虔诚,像是在向某位神进行毫无遮蔽的忏悔。 莫尔迪西点头,他知道,泰坦的挂坠发挥了作用。 “我问你,恩维是你杀的吗?” 谢里曼摇头,表情依然虔诚。 轮到谢里曼问了,谢里曼再次询问莫尔迪西关于是否有驱逐外来者的术,莫尔迪西表情虔诚的点头。 “那么,有没有办法带别人离开?” 谢里曼的问题一出,莫尔迪西就知道了谢里曼与塞露的关系,他确定无疑的点了点头。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全部了吗?” “还有一个问题,你们能毫无副作用的剥离辉煌之心吗?” “虽然步骤很繁琐,但可以做到,不过你为什么不带着它离开?” “因为……它让我无法睡觉。” 已经满脸是汗的莫尔迪西愣了一下,他猛地抽回手臂和那堆焦黑扭曲的触须,在一声极短的呻吟之后放声大笑。 “没法睡觉?我们做梦都想摧毁的,切尔维西家的人做梦都想找回的东西,就因为无法睡觉你就不想要了?” 谢里曼耸了耸肩,说:“因为它不是我做梦都想要的东西,而且它还让我无法做梦。” 莫尔迪西笑着叹气,像是在嘲笑命运女神那难以捉摸的脾气。 “哪怕你早些日子来呢……唉…… 不瞒你说,我以为是切尔维西家的人得到了辉煌之心,已经转移了所有子民,结果得到辉煌之心的人竟然只有这种愿望……” 谢里曼努了努嘴,说:“转移了好,辉煌之心我走之前得还给安普顿。” 莫尔迪西安静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谢里曼手中的挂坠,意识到对方现在说的是内心的真实想法。 “如果我们以返回世界作为条件,要求你不要返还辉煌之心呢?” 谢里曼晃了晃手里的挂坠,示意对方可以完全相信自己接下来所说的话。 “我向来是说话算话的,说要还回去,就要还回去,对安普顿的承诺如此,对你的承诺我一样遵守。 我不在乎你是杀过多少人,也不在乎你背负着怎样的家族情怀,这些跟我没有关系。 当然,我虽然想守规矩,但也不是非得当个烂好人不可,如果你坚持拿返回世界这事来要挟,那我只能杀了你,然后去找恩维口中的痛苦之岛。 有一点你得知道,我可是很擅长寻找空岛的。” “那你的承诺是什么呢?” “帮你们安全的迁徙到其他空岛。” 莫尔迪西哈哈大笑,说:“你以为我们没飞行船吗?那是亥伯龙为我们打造的牢笼,只是近几百年亥伯龙的力量变弱了,只有少量强大的族人可以突破牢笼的束缚,那些普通人根本就没有希望离开那个地方。” “我可是辉煌之心啊,太阳神亥伯龙在大地上的代言人,不一定就没办法吧?” 莫尔迪西的笑声止住了,他知道,谢里曼是认真的,他真的想击碎牢笼,真正的释放自己的族人。 “如果你们的族人能够离开,也就没必要非得来瓦兰斯大陆岛了,外面有很多美好的世界,你们也没必要跟安普顿他们抢这个瓦兰斯大陆岛了。” 莫尔迪西有些动摇,他伸出另一只手抓向挂坠,灼痛使他面容扭曲,在一声轻叹之后,他语气平静的说。 “我们没办法破解那牢笼,但我们可以去问问牢笼的制造者,亥伯龙的配偶乌拉达。 那座囚禁我们族人世世代代的中央高塔就是她建造的。” 这个乌拉达谢里曼有印象,女巫维达曾经一脸恨意的说起过她。 “这个乌拉达在哪啊?” “不知道。” 莫尔迪西在挂坠的作用下回答的很直接,带着那一脸的苦楚。 “不知道啊……那有线索吗?” 莫尔迪西没做回答,而是看向了一旁的迪涅尔。 迪涅尔已经不再跟塞露瞪眼,只不过他的脑子现在还没转过来。 怎么就突然要跟族人的世代仇敌合作了呢? 他一把打掉莫尔迪西的手,阻止那持续的灼伤,一脸不解的看着对方。 “他可是辉煌之心啊……他的话能信?” “这不是有泰坦当背书吗?” “不是,没人比我更了解古代文献了,他这么想的,不代表会这么做啊,人这种玩意可是会改变主意的啊!” 莫尔迪西搓着手,缠绕在一起的触须颤抖着,上面的青烟袅袅,剧痛令他眉梢抽搐。 “迪涅尔,难道你还没发现,痛苦之岛上的族人是打算被族长灭绝掉的吗?” 迪涅尔张了张嘴,不敢置信。 “就算我们获得了瓦兰斯的控制权,那也只有我们这样的,能突破枷锁桎梏族人能够出来,不管那些普通人怎么羡慕,他们根本离不开痛苦之岛,所以那个全族大迁徙的原计划只是前两任族长制定的,能被普通族人接受的幌子。 这个计划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在外殖民,让延续后的种族摆脱痛苦。” 迪涅尔眼神涣散的看着莫尔迪西,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那为了让我们出来,主动献祭生命的那些族人……他们知道吗?” 莫尔迪西摇头,他垂下眼睑,叹出一口气。 “现在,有一个彻底击碎中央高塔的机会放在我面前,换做是你,你会放弃这个拯救全族的机会吗?” ------------ 第一百七十三章、返回槐叶城 迪涅尔沉默了好久,整个书房似乎都在陪着他沉默。 “关于女巫乌拉达的记载很多……但都是些她与亥伯龙恶心的恋爱史。” “恋爱史?” “嗯,我没法理解这种行为,因为我们种族没有稳定的两性关系。” 谢里曼的眼角抽了抽,他也同样无法理解古神族群的两性关系。 也是,他们虽然看起来只比人类多了些触须,但在实际上,他们卵生的繁殖方式注定了他们在内部构造上与人类的巨大差别。 倒不如说他们现在酷似人类的形象是一种拟态,一种能够让他们更便捷的融入这个社会的拟态。 “你能把那些恋爱史拿给我看看吗?” “不能,八十年前,他们被国王从王族书库中除名,然后给烧掉了。” “那还有别的跟女巫乌拉达有关的线索吗?” 迪涅尔耸了耸肩,谢里曼一脸丧气。 “我又不是不记得这些恋爱史,给你重写一本就是了。” “重写?还一本?这书多厚啊?” 莫尔迪西沉吟了一声,试图将谢里曼惊愕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 “迪涅尔过目不忘,这种事就交给他好了,咱们得聊聊接下来的计划了。” 谢里曼点头,短暂的思考过后他定下了计划。 “先去找女巫乌拉达吧,有了破解中央高塔的办法在前往你们的痛苦之岛。” 莫尔迪西愣了一下,他以为会在先后顺序上跟谢里曼扯上半天皮,没想到对方痛痛快快。 “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不过我的船还在槐叶城,你们得跟我走。” 一旁的迪涅尔跳了起来大喊:“这是陷阱!兄长大人!” “迪涅尔,你冷静点,在王城开打和在外面开打结果是一样的,无非就是少死几个人的差别。” 莫尔迪西说完,他看向谢里曼,一脸冰冷的问出了一个问题。 “马里乌斯是被你杀了吗?” “马里乌斯?枫叶镇的教区主教?” 莫尔迪西点头,这件事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如果马里乌斯带着圣骸坠入碧海,或是遇到了别的什么意外,那要想再找到那部分圣骸就十分困难了。 但手握泰坦挂坠的谢里曼那坚定的摇头让他两眼一闭,叹出一口气。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半个小时之后,一身黑袍的二人出现在了等在教区街道上的谢里曼面前。 “等一下,这样不行,你们最好不要一身黑袍,太显眼了。” 莫尔迪西与迪涅尔对视了一眼,确实觉得身份太过明显。 “你们想办法换身行头,再帮我们找两匹马。” “找马?你们的马呢?” “半路上被饥民给吃了。” 谢里曼离开的这段时间,安普顿是坐立不安,几乎是两三个小时就要问一遍法布因有没有王城的消息。 可怜的法布因刚刚完成贵族联合计划就要将有限的间谍人员,投入到王那注意力集中的王城那里,忙得不可开交。 忙的不光是他,还有吉利侯爵。 一个月的时间里,槐叶城大变样。 加固后的城墙上城防弩的数量变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两种口径的城防炮。 大口径用来对付可能会出现的来犯之敌,小口径负责应付那些天空中的威胁。 实际上忙的不光是他,所有人都在忙,就连希尔彼得也被安普顿安排了任务。 安普顿从商队中抽出几艘船只交给希尔彼得,在加装火炮的同时要求希尔彼得像谢里曼那样训练这些船员。 很快,这些船组成了一个火力强劲的天空卫戍部队,在槐叶城周边两天路程的范围内游弋巡逻。 没仗可打的龙骑兵团快速的扩张着,从原本拼拼凑凑的五百人迅速的增加到了一千人。 槐叶城的第四圈城墙没有被批准建立,阿曼达夫人的理由很简单,既没有那个必要,也没有那个条件。 就现在这种瓦兰斯到处荒年的时候,谁也知道槐叶城有油水,但没人敢再来抢了,因为槐叶城的强大已经人尽皆知。 太阳神教的圣殿在槐叶城动工了,地址就选在了被民众烧毁的普莱姆斯神教废墟,也算是另一种轮回。 当安普顿看着城墙上传回来的旗语时,他眼睛一亮,因为那旗语表明重要人士正在返程。 重要人士指的当然就是谢里曼了,这让他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但当他接着往下看,得知返程的人员不是两个,而是四个的时候,他那颗心又悬了起来。 他发出了召见指令,那艘刚传递完消息准备返回巡弋地点的飞行船再次调头飞了回来,落在了城外的临时空港之中。 半个小时之后,安普顿见到了这位船长,他的问题劈头盖脸,任谁都能看得出他的焦急。 “确定那是谢里曼和塞露?” “我确定是谢里曼和塞露两位大人,只不过跟着他们的两个人穿的很严实,我们看不出来是谁……” “穿的很严实?” 船长点头,说:“是啊,戴着大兜帽,手套、宽袖衣服和长裤……” 安普顿的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人才需要裹的这么严实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现在需要作出的判断是,谢里曼是谈妥了带人回来的,还是没谈妥被控制住了,领着别人回来的。 “你没试着跟他交流一下吗?” “没有,他们的马匹一直在驿道上狂奔,似乎没发现我们。” “那你不知道打一发哨弹叫叫他啊?” “是您下令只观测和警戒,不要做多余的事的……” 安普顿深吸一口气,他摆了摆手,让那名船长退了下去,在那人走后,他转头看向侍卫。 “希尔彼得在哪?” “在新月号上吧,新月号在塔楼旁悬停。” 安普顿起身就走,他知道,希尔彼得对他的命令有些厌烦,他决定直接过去找对方,省的他耍脾气让自己碰一鼻子灰。 新月号停靠在领主城堡的西侧塔楼,原本这里是负责警戒全城的瞭望塔楼,现在有了空中卫戍部队,它的作用就显得十分鸡肋,最终沦为了新月号的专用泊位。 在新月号的前甲板,安普顿看到了跟梅尔辛腻在一起的希尔彼得,他抹了把脸,有点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希尔彼得挠了挠头,笨拙的掩饰着那已经路人皆知的恋爱关系。 “老板……你怎么来了?” 安普顿的眉毛抽了抽,即便现在的自己已经成了即将登上王位的存在,这个希尔彼得还是只把自己当成金主。 ------------ 第一百七十四章、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谢里曼要回来了,咱们去接他吧。” 安普顿说的很中肯,他知道,跟希尔彼得这种人摆架子是没用的,你摆了他也看不明白。 “好啊!” 希尔彼得说着,就要起身去踏响甲板,安普顿赶紧阻止了他。 “先别忙,有些话我要说清楚。 谢里曼的身后有两个古神子嗣跟着,我不确定那是他带回来的,还是他被古神子嗣控制了,总之,我们得做好完全准备。” “什么?!” 希尔彼得的直脑子让他忽略了安普顿的前半句,他直接踏响地板,作出临战的指示。 船员们迅速的行动了起来,包括一直在底舱补觉的康尼。 安普顿试图给希尔彼得解释自己的猜想,但希尔彼得根本听不明白,也听不进去。 他就这么站在舰桥,冷着一张脸发布着一条条的命令,直到新月号离开泊位。 “啊……老大走的哪条驿道?” 安普顿翻了个白眼,说:“现在你知道问我了?” “哎你赶紧说啊。” “你能不能别着急?我说的那两种情况只是两种可能,你别这么暴躁行不行?” 希尔彼得咕哝了两句,那种语言安普顿听不懂,只能气呼呼的等着对方。 “西北方向那条路,马匹两天的路程。” 马匹走两天,飞行船只需要走四个小时,放在有着飞行石的新月号上,这个时间更短。 当瞭望员发来信号的之后,希尔彼得拿起望远镜朝着瞭望员指示的方向望去,他看到了四匹马,以及坐在一棵大橡树下的四个人。 他们像是在休息,营火上架着锅子,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希尔彼得打出哨弹,尖利的声音让四人全都抬起了头。 在于谢里曼快速的用旗语沟通完之后,希尔彼得白了一直按着剑柄的安普顿一眼。 “什么啊……你净在这瞎担心,哪来的什么危险,那两个是老大的客人。” 安普顿叹气,有些事他没办法给希尔彼得直说,只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保持警惕。 新月号朝着地面发出了它所有的钢锚,只为能快点降低高度。 随着绞盘的转动,新月号被拉向地面,希尔彼得跑到侧舷,将软梯扔了下去。 “喂!希尔彼得,找两个人下来把马骑回去!” 希尔彼得应着,安排了两个人下到地面。 安普顿站在侧舷,直勾勾的盯着那两个裹得严实的家伙,手握剑柄。 “谢里曼,这两个人是谁啊?” “啊,普莱姆斯神教的大主教和他的兄弟。” “什么?!” “你的死对头!” 谢里曼一字一顿的喊着,仿佛在嘲笑安普顿的不知变通。 很显然,莫尔迪西二人不擅长爬这种软梯,他们东倒西歪晃晃悠悠,不像谢里曼和塞露那样迈腿就上。 看着在自己头上那即将爬上船舷的二人,谢里曼朝着安普顿喊道:“喂!别光看,你倒是搭把手啊!” 安普顿叹了口气,松开剑柄,朝莫尔迪西的手臂抓去,那衣服下的滑腻透过布料传了过来,令他感到恶心。 简单的介绍是要做的,谢里曼介绍的若无其事,根本不管安普顿接受得了接受不了。 十几分钟后,狭窄的船长室内挤了五个人,其中有一对刚确立关系的恋人,有恨意深入骨髓的死对头,还有一个怀疑一切动机的迪涅尔。 “咳……那啥,你们别绷着行不行?我真怕你们在我这儿打起来。” 安普顿的手一直按在王者之剑上,这是临战状态,谢里曼清楚的很。 “谢里曼,你这可就有点过分了,你说你是去获取返回世界方法的,怎么就把他们给接来了?” 谢里曼一拍手,一脸称赞。 “这个话头起得好,我们就从这里开始说就行了。 安普顿,我不是还有一个承诺,说临走之前帮你解决普莱姆斯神教的威胁吗?这就是解决威胁的办法……” 迪涅尔几乎炸毛,指着谢里曼大喊一些“我就知道不能信你”之类的话,安普顿也彻底没了理智,质问谢里曼怎么能跟古神子嗣合作。 莫尔迪西拉迪涅尔,塞露劝安普顿,本来就挤满了人的船长室现在乌央乌央的,所有人都在说话。 谢里曼的脸一拉,猛地一拍桌子。 “都给我住嘴!玛德这是老子的船,都在老子的地盘上了,怎么也得听我把话说完吧!?” 安普顿抱起肩膀,气哼哼的转过头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抽出一只手按在剑上。 迪涅尔也被莫尔迪西拉到墙角,气哼哼的用他们种族那特有的语言小声的咕哝了几句。 “安普顿,他们要的,是一个生存空间,只要解决这个问题,他们不会垂涎瓦兰斯大陆岛,咱也别忘了……” 说到这,谢里曼停了一下,起身将那扇小窗给关上了。 “咱也别忘了恩维的话,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安普顿哼了一声,实际上,只要普莱姆斯神教的人不来瓦兰斯王国,他才懒得跟他们冲突。 但他刚发了一通火,嘴多少得硬一点。 “原住民怎么了?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了那么久,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他们有更了解这个世界规则的优势,比如,如何毫无副作用的剥离辉煌之心,比如如何驱离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命和灵魂。” 安普顿眯了眯眼,要说剥离辉煌之心他的确需要,但驱离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命和灵魂,这能力在他想来有些离谱。 “谢里曼,你也不想想,如果他们有能力驱离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命和灵魂,那他们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驱离你,而是听你那些絮絮叨叨。” “因为使用这个术的前提是这个人要自愿离开,你愿意离开吗?” 莫尔迪西说完,谢里曼抓着挂坠的手一抽,很自然的将泰坦挂坠从莫尔迪西手里拽了回来。 “现在是这样,安普顿。 眼下他们那边有个囚笼系统,他们叫中央高塔,这东西让他们那边的普通人无法离开痛苦之岛,这样也就无法完成迁徙。 我呢,在这么多年的探索经历中也确实见过适合他们的空岛,比瓦兰斯还要适合。 你想当你的瓦兰斯王,那就当你的瓦兰斯王,我把他俩带走,你就彻底不用担心普莱姆斯神教了,以我提供的那些战争科技足以让你很快的完成对王城的接管。 现在我要问你,你让不让他们走? 如果你不让他们走,那我尊重你的选择,当然我也对得遵守我的承诺,把他们俩安全送回王城,我自己上路去找破解中央高塔的办法,然后前往痛苦之岛。 有了解放他们的办法,我一样能帮他们完成迁徙,从而得到他们的认可返回自己的世界。” ------------ 第一百七十五章、被滞后的进攻 安普顿眯起眼,他的大拇指顶在剑格上,似乎随时都会拔出那把王者之剑。 “所以,你要为了古神子嗣,跟我开战吗?” 塞露感觉到了安普顿灵魂深处的杀意,她板起脸,黑雾腾起,盯着安普顿。 刚才还吵哄哄的船长室,现在安静的连吞咽口水这种细微的声音都听得到了。 “唉……安普顿,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第三古神不是古神……他只是个精通世界规则的原住民啊!” 安普顿稍微扬了扬下巴,示意谢里曼接着说,但谢里曼并没有说话,而是将挂坠泰坦丢给了莫尔迪西。 “如果你们把外来者定义为古神的话,那你们的太阳神亥伯龙才是第一古神,他是第一个闯入这个世界的外来者。 普莱姆斯是我们族人中的一个智者,他从这个世界的规则中汲取力量。 亥伯龙见识过他的强大,而普莱姆斯也并非小家子气的人,他打算与亥伯龙分享这个世界。 后来又有其他世界来的强大灵魂闯入了这里,按你们的话来说是第一和第二古神,具体细节跟你们切尔维西家传说的没什么太大的出入,只不过这两位古神是有亥伯龙和普莱姆斯两位共同镇压,而非你们的亥伯龙一人。 受这个世界规则上的限制,亥伯龙正在逐渐虚弱,他想要改变世界的规则,换句话来讲就是他要把这里改造成他的世界。 普莱姆斯当然不同意这一点,我们的族人并不能适应亥伯龙描述的那种环境,于是嫌隙就此埋下。 最终……你们的亥伯龙伙同七女巫对我们的族人展开灭绝行动,普莱姆斯自然挺身迎战,但那却是个卑鄙的陷阱。 虽然普莱姆斯善战并且顽强,在面对围攻时也不可避免的受了致命伤,但即便是这种围攻,他仍然杀掉了五名女巫并重伤了亥伯龙。 对普莱姆斯的最后一击是由一个叫维达的女巫完成的,她是如何做到的,这一点古代典籍上已经没有了记载,我们只知道亥伯龙使用大部分神力,仍然无法完全摧毁普莱姆斯那不肯服输的倔强灵魂和那烙印着世界规则的肉体。 女巫乌拉达不知用什么方法将普莱姆斯的身体残块封印了起来,送往世界各地神殿下方加以镇压。 因为他们知道,这烙印着世界规则的肉体会因为整个世界的力量逐渐恢复,镇压这些肉体,同样会影响这个世界的规则。 你们的太阳神亥伯龙也就在那天,利用他的神力强硬的对抗着世界的规则,飞上了天,化成了注视万物的太阳。 接下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自从恩维在自己面前被亥伯龙降下神罚,安普顿就隐约觉得王族那些典籍所记述的并非真相,他现在完全迷失在各种版本的典籍描述中,像个迷路的孩子。 也许是看出了他内心的纠结,谢里曼打破了沉默,说:“安普顿,真相是什么重要吗?” “啊?” 安普顿愣了愣,从思索中回过神来,说:“不重要吗?” “现在和将来最重要啊!话都说明白了,你看着选吧。” 良久的沉默中,安普顿感觉到了几道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有谢里曼的,有塞露的,有莫尔迪西的,有迪涅尔的。 甚至在脑海中,那些献祭了自己只为将王族之力传承下来的历代家主们,他们都在注视着自己。 他叹出一口气,这口气让所有人心里一紧。 “不行,我不能同意你的计划。” 谢里曼面无表情的淡然烟斗,船长室里飘起一股青烟。 “我要跟你去,辉煌之心在从你身上剥离时,必须要有一个接受者存在。” 安普顿说着,看向莫尔迪西,莫尔迪西点了点头,说:“辉煌之心和王族之力结合,那力量可了不得。 为了不被你灭族,我们得在全族离开痛苦之岛之后为你们进行仪式。” 安普顿哼了一声,无论怎样,他都无法接受这些习惯怪异的古神子嗣。 “哎,安普顿,你现在跟我走,王座不要了啊?” 谢里曼的语气轻松,显然他对双方都进行过妥协的局面十分满意。 “要找多久啊?”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说:“你怎么跟你爹似的……当时他找我的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茫茫碧海,哪那么好找。” “半年以内我不打算进攻王城,半年,应该够了吧?” 谢里曼一脸惊诧,甚至一旁的莫尔迪西都吃惊不已。 “半年都不打,你这半年打算让他们做什么?” 安普顿叹了口气,说:“还打,老百姓都啃树皮了还打……这半年我打算先推广土豆的种植,反正那些贵族之间的麻烦事还需要法布因多做调和。” 谢里曼竖起了大拇指:“你这王当的还行,最起码知道老百姓已经经不起折腾了,不瞒你说,我们俩走到半道遇上大雨,那马都被饥民给吃了。” 即便安普顿在这件事情上作出了妥协,他也不打算让两位古神子嗣进入槐叶城。 新月号只能停靠在了城外的临时空港。 大副希尔彼得再次被赶出了他的房间,与他一同离开的还有噘着嘴老大不高兴的梅尔辛,他们的房间被用来安置那两位特殊的成员。 对于这二人不知怎么就突然升温的关系,谢里曼十分不解,但不解归不解,他还是叫住了希尔彼得,把他拉到了一边。 “你们俩处对象归处对象,可千万别在船上怀孕啊……过两天起航了,船上营养单一,可照顾不好孕妇啊!” 希尔彼得挠了挠耳朵,眉头歪着,像是一个听腻了家长管教的少年。 “我们没到那一步。” “骗鬼呢!这都住一块了,你丫就是一猴子,能忍得住才怪了!” “那……怎么才能不怀孕?” 谢里曼呼出一口气,他无奈的摆了摆手,示意希尔彼得赶紧忙他的去吧。 他找了一圈,终于在底舱的蘑菇培植房找到了塞露。 “你别忙了!有个事你得赶紧去办。” 看着弯着腰往里蛄蛹的谢里曼,塞露直皱眉。 “那啥,希尔彼得跟梅尔辛好上了,你去跟梅尔辛说说,注意别在船上怀孕……” 塞露瞪着眼,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我一点经验都没有我怎么说去啊?” 谢里曼愣了愣:“没经验?你以前不是有个男朋友的吗?” 塞露憋得满脸通红,突然伸出胳膊一拳打在了谢里曼的脸上。 “我们又没结婚!” “没经验吗……那怎么能行啊!” 谢里曼说完,一把将塞露抱进了怀里。 ------------ 第一百七十六章、我们的起点 迪涅尔的复写工作很迅速。 他左右开弓,两只手上的触须各自缠绕着若干羽毛笔,在分于左右的两张纸上快速的写着。 这个人形印刷机甚至需要一个专门的人给他换纸,以保证他那十来秒就完成一张书写进度的左右手能不闲下来。 谢里曼撇了一眼迪涅尔的复写质量,不禁想起了他世界里的机械手。 那同样字母的笔迹形状完全相同,令人咋舌。 但上面的字,谢里曼仍然不认识,需要一旁的安普顿进行翻译比对。 倒不是他不相信迪涅尔,因为在解读和筛选线索的时候,一点语境上的差别就可能影响探索结果。 半个小时的功夫,那本乌拉达与亥伯龙的所谓恋爱史的复写工作就完成了,迪涅尔将这厚厚的一叠交到安普顿手里,挑衅似的看了对方一眼。 “我这边得一小时之后才能出译本,毕竟是一百多年前看到过的文献,在当时的语言环境下作出的翻译如今已经不适用了。” 安普顿眯了眯眼,对方递来的仿佛是一道战书,是一场比拼翻译速度和质量的竞赛。 他轻哼出声,接过这叠纸,一脸轻松的走向门口。 任何飞行船的甲板都是木质的,这些为了方便传递命令的甲板在安普顿的狂奔下发出了明显的脚步声。 谢里曼咧嘴笑了笑,仿佛安普顿那有点幼稚的好胜心让他感到尴尬一样。 “呵呵……王嘛……好胜心强。” 他嘀咕着看向迪涅尔,发现正一脸紧张的写着译本,他摸了摸脑袋。 当安普顿跑到最近的城防办公室之后,他召集了所有懂古太阳神语的王族仆人和王卫们,命令之紧急,让他们一度以为是遭受到了敌人的进攻。 安普顿将三百多页的复写本做好编号,拆开,一人分个十来页进行翻译,想借由人力将拆解后的工作迅速完成。 当然,他也考虑到了衔接性的问题,比如在什么什么山上。 统一这座山的名字就成了问题,毕竟就算音译也有不同,而两处相同的地点叫法不同,这样的译制会给寻找线索造成误导。 安普顿的做法很简单,他站在为城防部署调整准备的黑板前,抓着一块硬白灰,让第一个碰到这种译制问题的人把他定下的音译喊出来,由他写在黑板上。 除了这个问题,其他的问题还有很多,安普顿提前为这些问题定下了各种规则。 于是,这个由五十几个王族亲信组成的译制机器开始了它缓慢,但有序的译制工作。 一个小时之后,谢里曼惊讶的看着安普顿递来的译本,难以置信的翻看着里面的内容。 看着那每隔十来张就会出现明显字迹区别的译本,谢里曼无奈的笑了。 “到底是王啊,有人才资源和调度能力……” 他嘀咕着,将几人往门外轰,解读线索,这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塞露没离开,她趴在谢里曼的书桌上,看着谢里曼认真阅读的样子,那灵魂的形状依旧单纯。 初尝温存的幸福感仍然在她的脑海中回荡,这让她幸福无比,就想一直这么趴在谢里曼身边。 “傻乐什么呢你……” 塞露把头埋进胳膊里,等一脸的燥热褪去一些之后,她抬起一只眼,正好与谢里曼的视线撞在了一起,她像是个遇到危险的贝类一样,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我给你安排的学习任务都完成了?去去去,赶紧去掌握好。” 一整天的时间,谢里曼都在忙着阅读这些译本,辉煌之心让他的精力充沛,分析的速度也快了很多。 但他同样也很快的得出了一个令人沮丧的结论。 这就是一本出自乌拉达之手的恋爱日记,里面记录的都是一些她与亥伯龙游山玩水的所见所想。 塞露揉揉眼,从谢里曼的吊床中醒来,一睁眼的她立刻就看到了谢里曼那灵魂形状种的沮丧。 “怎么了?” “唉……这就是一本恋爱日记,普通的就像是漫长的蜜月旅行记录……” 塞露抿着嘴,她想帮忙,但不知道怎么帮。 短暂的沉默过后,谢里曼转过身来看着塞露,问道:“如果我变成了太阳,你会去哪里度过余生?” 塞露噘了噘嘴,她不喜欢谢里曼的这个如果。 “我会待在新月号上一直等。” “为什么?” “这是我们的起点啊,我们相识相知相爱的地方。” 沮丧从谢里曼的灵魂形状中完全消失,塞露看到了爱意的出现,她看着谢里曼那灵魂的形状,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 她感受着谢里曼的拥抱,感受着那份有力与温暖,感受着他那强劲的心跳,感受着他口中呼出的热气划过耳垂的,那令人浑身酥麻的眩晕。 “谢谢你,我知道要去哪里找乌拉达了。” 有些事,尝过一次就停不下来了,谢里曼与塞露就是如此。 在忙完那些最幸福的事之后,谢里曼才想起来把安普顿叫来。 与谢里曼不同,塞露除了赶紧整理仪表之外,还跑到那扇小窗旁打开窗户通风,男人到底是男人,即便是谢里曼在细节上也不如女人想的周到。 安普顿的到来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他一脸沮丧,丝毫没有即将起程的喜悦。 “怎么了这是?” “他们不让我跟你去。” 安普顿说着,气呼呼的坐进座椅,接着说:“更令人愤慨的是,我竟然觉得他们说的是对的。” “你都觉得他们说的是对的了,那你生什么气啊?” 安普顿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看向一旁的塞露,塞露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看了一眼谢里曼之后,缓缓的退出了船长室。 “他们让我先结婚要上孩子之后再走。” 谢里曼无奈的揉了揉额头之后,笑出了声。 “废话,王族的稳定是王国稳定的先决条件,你还没有继承人就到处乱跑,死在外面怎么办?家里不打成一锅粥啊?” 安普顿狠狠的叹出一口气,仿佛他面对的是一个无法战胜,却又无法绕开的敌人。 “我要能像你一样自己可以自由选择爱人就好了……” “什么?你那意思是他们都给你定好人选了吗?” “嗯,定好了。” “谁啊?” “阿曼达夫人。” “你说的是莉莉娅·萨伦,不是她闺女?” 安普顿无奈的点头,谢里曼大张着嘴,对这个回答他是难以置信的。 ------------ 第一百七十七章、家务事 所谓政治正确,本身就是不正确的事,因为如果某件事在普世观念中是正确的,那它根本不需要什么政治上的正确。 而年轻的国王要迎娶槐叶城领主遗孀的事情,就是这么一件只有在政治上才正确的事情。 婚礼与加冕仪式是说办就办,甚至老百姓嘴里的闲话还没传完,那个盛大的全城庆典就已经开始了。 相差十六岁的年龄差是众多老百姓无法接受的,对此,谢里曼只能叹息这出于政治联姻的无奈。 倒是塞露不这么想,她只是看了一眼莉莉娅就知道,这位一城之主是真心的喜欢着安普顿的。 那灵魂形状散发出的倾慕与浓烈的爱意是无法伪装的。 谢里曼不理解塞露是怎么知道对方是真心喜欢安普顿的,但谢里曼相信,塞露作为女巫维达的传承人,肯定掌握某种特殊的能力。 他不想也不会去刨根问底,尊重对方保有小秘密的权利是他与恋人相处的特殊方式。 洞房花烛之所以安排的如此急促,那是因为经验丰富的莉莉娅知道,近期是她容易怀孕的时间,她不想让继承人的问题耽误安普顿太久的时间。 她已是王后,就算她还不是,她也会为了安普顿的目标而倾尽所能。 欢庆的气氛尚未从槐叶城褪去,安普顿就急不可耐的来到了新月号,询问着谢里曼起航的时间。 “对你的王后不满意吗?怎么跟要逃难似的,就这么急吗……” 安普顿双手交叠在脑后,伸了个懒腰,但那略带局促的表情却没有褪去。 “实际上……我挺满意的。” 谢里曼从满桌的航图中抬起头,朝着安普顿干笑了两声。 “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安普顿摆手,最终像是放弃解释一样,接着说:“她让我做好准备注意安全,早点起航,早点回来。” 谢里曼刚要说些什么,门被直接推开,塞露端着一盘子吃的进了屋。 “你别老这么拼,安普顿什么时候能走还不一定呢,你要是病了,我找谁赔我个男朋友啊……” 抬起头的塞露看到安普顿,那半截话咽了回了肚子里,愣了几秒钟之后,她丢下餐盘,带着那一脸绯红跑出了船长室。 “唉……人生就是这样,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安普顿的话谢里曼是听明白了,他一边吃着熏肠,一边含含糊糊的说:“呵呵,我是那沟渠?” “你放心,我已经放弃了,塞露看不上我,这我知道,她喜欢自由,跟着王可就完全没有自由可言了。”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对莉莉娅挺满意的吗,别瞎作了好不好?” 安普顿往前凑了凑,小声问谢里曼:“你说,这人找另一半,是找个我爱的好还是找个爱我的好?” 谢里曼摸起测矩尺顶在安普顿的胸口,将他顶出来自己餐盘的范围。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立下的誓言,遵守它才是你最该做的,莉莉娅除了比你大点,带个孩子之外,有什么配不上你的?” 安普顿也不气恼,他举着双手,试图解释自己的意思。 “我没有要背叛誓言的意思,我只是在跟你探讨人生。”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一推盘子,抱起肩膀。 “这有什么可探讨的啊?探讨一件事,首先这件事它得具备统一性吧? 我的人生跟你的天壤之别,我的经验对你有用吗?完全没用啊!那探讨个屁,省点脑细胞吧你……” 安普顿一脸黯淡,那不被理解的痛苦清晰的写在了脸上。 谢里曼看着安普顿那副蔫了吧唧的样子,叹出一口气,还是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找一个你爱的,你会幸福会充实,但会过的很累;找一个爱你的,你也会幸福,但那种幸福像个洞,不容易被填满,但会过的很轻松。 这是我的个人想法,你可别当成范本。” 安普顿点点头,唉声叹气的好一阵之后,像是走出阴霾一样突然精神了起来。 这状态的转变令谢里曼咋舌。 “航图怎么样了?” “啊?噢……还是得像找辉煌之心那样,毕竟线索是很多年前的信息,那时候还没碧海……” 谢里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由远及近的吵闹声打断,那声音很容易分辨的出是谁,他皱着眉头将视线从航图上移开,看着那扇即将被打开的门。 敲门声很粗暴,谢里曼耐着性子喊了一声请进,在一阵类似打斗的声音之后,梅尔辛的手推开了门,然后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拉走了一样向后倒去。 谢里曼歪着脑袋,从没有完全被打开的门里往外瞅,他看到了拼命阻止对方进门的希尔彼得和拼命挣扎的梅尔辛。 连安普顿都习惯了这两个活宝整天作妖的行为,他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烟斗丢给谢里曼,谢里曼翻了个白眼,拉开抽屉拿出烟丝往里塞着。 两个人抽着各自的烟斗,就这么悄么声的看着这两口子在船长室门口滚来滚去。 梅尔辛之所以是这场角力的胜出者,那是因为希尔彼得不舍得下手。 这在谢里曼看来是不可思议的,直脑筋的希尔彼得从来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 梅尔辛在挣脱希尔彼得的同时,甚至朝着对方的屁股补了两脚,她冲进船长室,一把把门给关上了。 “说吧,又咋了。” 梅尔辛连呼带喘,等着两个眼,一眼就看得出她气愤无比。 “我要结婚,他竟然不同意!船长你来评评理!处了那么长时间了他竟然不同意!他安的什么心?!” 谢里曼无奈的磕掉烟斗中的烟灰,朝着门口大喊:“希尔彼得!滚进来!” 推门声传来,门没开,梅尔辛气呼呼的拉开门栓,希尔彼得这才揉着脑袋进到了船长室内。 “怎么回事啊?都处了这么长时间了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啊?你不得给人家姑娘个名分啊?” “不是啊!我没说不喜欢,我也没说不结婚,我就寻思这趟船跑完回来之后再结婚,然后她就疯了。” “为啥!?连他都是去之前结婚的!你怎么就非得回来?” 梅尔辛气呼呼的指了指安普顿,安普顿莫名其妙。 “喂喂喂!我赶紧结婚那是有原因的!” “谁结婚没原因啊?真有意思,谁结婚不是因为相爱?那我们既然有相爱这个原因,为什么不能结婚啊?” 梅尔辛简单粗暴的逻辑回路让安普顿说不出话来,谢里曼倒是在处理这种事上习以为常了。 “你想结婚?简单,两个证婚人,男方、女方,齐了,现在就给你们举行仪式好了。” 捂着脑袋的希尔彼得坚决的摇头,这是他第一次对谢里曼说不,这个不说的斩钉截铁,坚决无比。 ------------ 第一百七十八章、不堪回首 “我希尔彼得这辈子就打算结这么一次婚,我绝对不允许婚礼就这么草草了事,我要给梅尔辛留下最难忘的回忆。” 希尔彼得语气坚定,仿佛没有人能改变他的这一决定一样。 梅尔辛的表情一下子就雷雨转晴了,头靠在希尔彼得身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谢里曼看着这俩活宝在自己面前腻歪,无奈的叹了口气。 “行了,梅尔辛你这算是答应了?赶紧出去吧我还得鼓捣航图……” 可他话还没说完,梅尔辛就发出了反对意见。 “可我还是想走之前办婚礼。” 谢里曼很难想象,两个犟种组成的家庭日后的生活会有多少摩擦,他揉着眼睛,将刚拿起来的铅笔又丢回桌上。 “咱们离着起航还有很久,时间完全够办一场婚礼的了,希尔彼得你想给梅尔辛一个难忘的婚礼,那就好好策划一下趁着没起航办了呗。”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不光梅尔辛这么问,连谢里曼都在问。 “没钱,航程完成的时候,你就回自己的世界了,到时候新月号和你的钱箱子就都是我的了,办婚礼的钱也就够了。” 谢里曼的眼角跳了跳,他没想到希尔彼得竟然琢磨到自己头上来了。 “你这么多年跑船攒下的钱呢?那已经不少了,那些钱拿来办婚礼,虽说不上奢华,但绝对够难忘的了。” “不,我的婚礼,至少不能比他差。” 希尔彼得指着安普顿,语气豪迈,仿佛一个富家子弟要一掷千金的架势。 梅尔辛因为爱人的执著一脸感动,谢里曼一脸无奈的揉着脑袋,安普顿已经习惯了新月号这些船员不羁的性格,一边摇头一边笑。 “你,一个破冒险船上的不靠港都不敢洗澡的臭大副,跟人家国王比?” 希尔彼得梗着脖子,一副我就要的架势。 谢里曼叹了口气,他现在真的得工作了,航图上的目标区域需要一点点的分析,他没那闲工夫管这俩人。 “比是吧?给给给……” 他说着,站起身,将椅子拉开,把自己那个硕大厚重的钱箱子从书柜地下给拖了出来,一脚蹬给了希尔彼得。 “不用等我离开,它现在就是你的了。” 在希尔彼得那两口子达到目的离开之后,安普顿叹出一口气。 “抽空给我写写你们那些科技啥的?” 谢里曼挠了挠头,面带难色。 “不是我不想写,是这个世界的有些东西我现在还没搞懂。” “什么?” 谢里曼往前探身,一副准备长篇大论的样子,安普顿揣好烟斗,洗耳恭听。 “据我所知啊,这个世界是一个中心有着巨大空洞的、不停旋转的球,我们就活在这么个球内的表面上,有着微微上翘弧度的地平线和那个在所有人脑袋正上方的太阳都证明这一点。 一个旋转的空心球,内球壁上的人感受到的不是重力,而是离心力,离心力作为一种赝力它实际上并不存在,它只是一种被球内壁阻挡运动产生的假象。 在这种假象下,人们感受到的虚假重力在球体赤道附近最强,朝着两极递减,让我想不明白的是,我飞了五年,完全没有感受到递减的情况。” 安普顿虽然听不太懂,但他对这意味着什么很感兴趣,在他的追问下,谢里曼叹出一口气。 “这意味着我们那个世界的基础科学可能不适用于这里。” “想想也是啊……你们那个世界也没魔法,用女巫维达的话来讲叫世界规则不同。” 谢里曼摇头,摸了半天从餐盘里摸出半块苹果。 “这东西,我们那也有,苹果嘛…… 它在你们世界的性状跟在我那个世界的性状完全一样,甜的,多汁,脆的,甚至还有很多一样的衍生品种。” 谢里曼说着,咬了一口苹果,语气含糊的接着说到:“甚至你我,血都是红的,都是两个鼻子一个眼睛,心脏都靠左,甚至……” 谢里曼说道这里,警惕的看了看门口,听了听声音。 “甚至我还跟别的女孩好过,那女孩还怀孕了,这说明什么?” 安普顿揉了揉鼻子,语气淡然。 “塞露怀孕了?!” “不是……另一个。 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个商船船主非要让我娶她女儿,我刚到这里语言不通,身无分文,又哪哪都不认识,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让人灌了药绑到婚礼上了。” “后来呢?” 显然,安普顿对这段故事比世界的规则更感兴趣。 “后来我伙同商船大副安东尼跑了,再后来我听说那商船船主的女儿怀孕了,这才是重点!” 看着安普顿眯起眼的样子,谢里曼翻了个白眼。 “这说明我们之间没有生殖隔离,完全是一个物种。” 良久的沉默之后,安普顿呵呵的笑着,笑的谢里曼一身的尴尬。 “这件事并不能说明什么。” 谢里曼叹了口气,他知道,安普顿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而安普顿也知道,谢里曼没意识到整件事的症结所在。 于是,安普顿接着说:“我明白你的意思,生殖隔离指的是牛跟马不能繁殖,对吧?” “对对对,没有这生殖隔离,那咱从基因层面上,压根就是一个物种。” 安普顿摇头,谢里曼翻白眼,他感觉自己说了半天完全是在输出情怀。 “你看啊……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船主的女儿她本来就怀孕了呢?” “啊?” 谢里曼目瞪口呆,脑袋里乱糟糟的,那些世界规则的思考瞬间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你看啊……商船船主的女儿跟她的好哥哥意外怀孕了,但商船船主不想把女儿嫁出去,因为家业总要有人继承。 可女儿怀孕这种事又瞒不住,不管教会还是世俗观念,未婚先育都是一种很糟糕的事情,它足够让人身败名裂。 正当这位商船船主一筹莫展的时候,哎您猜怎么着,打碧海,爬出来一个补袜子的主,嘿你说巧不巧,他还谁都不认识! 这简直是顶包的不二人选……” 谢里曼几乎是瘫在了椅子里,往事的榫头一个个的被接上了,他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某种包袱。 “你特么别说了……” ------------ 第一百七十九章、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很多的事。 即便王后同意国王的离开,那些大臣们也不同意安普顿即刻起程。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往后确定怀上了继承人,那你国王可以走,如果没有,那你想都别想。 安普顿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大臣们的决定已经是种妥协,没有办法,他只能心焦的等着出发的日期一天天临近。 好在王后莉莉娅王后确实是一个称职的王后,她不仅宽慰着自己的小丈夫,甚至挑起重担,独自一人将今后治理方案完成并交到了自己的丈夫面前。 当国王露出惊讶神色的时候,她那风韵犹存的脸上也会如小女生一般闪过满足的窃喜。 安普顿以为,能将槐叶城治理好这就是莉莉娅的极限了,当他看到这份方案的时候,他发自内心的对莉莉娅所展现出的治国才华表示感叹。 有了能放心商量事的人,这让安普顿的工作时长大大减少,他把减少的这些工作时间用在了对谢里曼写的那本小册子的研究上了。 他认为,反正暂时走不了,倒不如充实起来。 谢里曼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发现一件特别有趣的事,那就是在自己船上闷着的这两个古神子嗣竟带着酿酒用的全套设备,而且他们酿出来的酒味道还非常的好。 不光他喜欢,甚至那充满戒心的安普顿在浅尝了一口之后也是爱不释手。 希尔彼得也喜欢这种酒,他甚至希望这种酒能出现在自己的婚礼宴会上,成为超越安普顿的唯一指标。 莫尔迪西与迪涅尔成了酿酒工,开始没日没夜的加工着这种带有少量气泡的葡萄酒。 希尔彼得与梅尔辛的婚礼足够盛大,盛大到足以让梅尔辛难忘,盛大到连塞露都有些羡慕。 他们倒是实在,想要什么就立刻去追的性格让他们花光了从谢里曼那里讹来的所有金币。 国王与王后会参加的一场婚礼成了槐叶城名流们的讨论的焦点,人们自然也想去看看这场被王族祝福的婚礼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婚礼。 于是,婚礼当天整个街区热闹非凡,场面完全不输国王的婚礼。 与外面的饥荒状态不同,槐叶城的控制区至少是吃得饱的。 这要得益于土豆种植的推广。 谢里曼预计的四十五天一熟的种植周期,在这个世界永不下落的太阳照耀下变成了三十天,甚至那些成熟后被刨出来的土豆秧还被拿去喂了猪,这间接的导致了肉类产出的上涨。 与槐叶城控制区不同,其他的贵族管辖城市就没有这么好了。 动荡让他们的生产停滞,信仰的丧失连带着贵族的统治力下降着,人们开始谈论君权,谈论君权统治下,世界上的各种不合理的事情。 这些贵族们知道,他们必须快点站队。 让人们平静下来有两个办法,一是引进新的生产力,让物质变得丰富,解决目前一日两餐的窘迫民生;二是继续加强对内压力,提高人们的接受能力,让那些原本无法接受的生活现状的人变得可以接受。 于是,贵族们决定两个办法同时使用,在对内施压的同时,引进新的生产力。 而目前的瓦兰斯王国,代表先进生产力的只有切尔维西家族。 贵族们一个个的宣布效忠切尔维西王族,林恩十二世国王的控制空间被压缩到了仅有十几个城市的规模之内。 当然,实际上还是个孩子的林恩十二世什么都控制不了,甚至控制不了自己几点起床。 王太后玛丽·亚诺去世了,关于她的死众说纷纭。 又说她未能洁身自好,染上不洁之病去世的;有说她因为过度思念林恩十一世,引得旧疾复发去世的;还有的说是王太后玛丽与她的国王老公一样,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暗杀。 与大相径庭的死因描述不同,人们对她的死只有一句评价,那就是死得好。 这个仅掌握瓦兰斯大陆岛四分之一地区的小王国上生活着瓦兰斯大陆岛三分之一的国民,王太后玛丽的死很好的转移了民众们对粮食不足、信仰崩塌、商运封锁等一系列的问题带来的恐慌。 只有波隆知道,要想真正的解决这些问题,死个王太后是远远不够的。 此时,他正焦躁的在摄政大臣那有着庞大拱殿的办公场所里来回踱步。 “东北方安达敏侯爵希望我们能拨去三千车粮食,西南方的帕斯瓦尔等七位公爵联名上书,希望您能按照惯例,免除新王继位这一年的赋税……” 一条条的坏消息听的波隆面红耳赤,他现在的脑海里只有一个词,墙倒众人推。 “我就该让林恩十一世把你们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他恨恨的想着,任由那一条条的报告在自己的左耳朵里进去,右耳朵里跑掉。 一个侍卫推开门,开门声打断了官员那滔滔不绝的报告,波隆看向侍卫,有些紧张的站起身来。 “怎么样了?” “接来了!” 波隆坐回座椅,原本挂在脸上的颓丧消失不见。 “好!玛德……是时候打翻身仗了!” 一个小时之后,阴暗的王宫地牢中,波隆看着守在最下层门口的侍卫。 “怎么把人关牢里了?” 侍卫一脸无奈,说:“不知道,她就要这样,这一路上她是一点阳光也不见。” 波隆摸了摸下巴,小声的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确定她是那个人?” 侍卫点头,他眼神晃动,像是在极力避免想起什么。 “咱们的六艘船上,有小两百人,有一半是她给宰了的。” 波隆一愣,他的骇然倒不是因为这个人杀了这么多人,波隆是在奇怪这人为什么要杀人。 “不是,老大,她脾气怪得很,不允许任何人在阳光下提起她的存在,谁提谁当场就死,我们都不知道她怎么下的手。” “很好……很好……这就对了……” 波隆走下旋转的石梯,皮靴在石板的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这最后一层的地牢已经被清空,成了这位特殊客人专属的房间。 波隆看着地牢尽头那位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大踏步的向前。 随着他的靠近,他也看清了这女人的大概全貌。 她少了一条左臂,脸上像是有着严重的烧伤,颧骨旁边,那本应藏在口腔深处的一排臼齿露了出来,让她的脸看上去狰狞无比。 ------------ 第一百八十章、被神遗忘 “您就是传说中的女巫贝丽吗?” 波隆语气尊敬的询问并没有得到回应,他面前的狰狞女人眼皮抽动了两下,那严重烧伤的眼睑像是与其他组织粘连在了一起,无法正常打开一样。 “伟大的女巫贝丽,我需要您的力量,请助我一臂之力。” 波隆说着,单膝跪在女人的面前,他右手放在胸口,微微低头,作出一个贵族宣誓效忠的姿态。 贝丽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那双因组织粘连而半睁的眼睛中,有着一双血红的竖瞳。 “我已对你施下劫咒,只要你想要说出这个名字,你就会立刻死掉。” 波隆点头,内心欣喜无比,作为一个从底层爬上来的人,他清楚的很,枷锁往往是铐在有用之人脖子上的东西。 “是,那么我应该如何称呼您呢?” “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就连神也是……你们就叫我被遗忘者吧。” “如您所愿,被遗忘者。” 贝丽再次闭上了眼,她那露着牙床的嘴蠕动了两下,说出的话难以分辨。 “作为我的重见天日后的第一个信徒,你的要求我会尽力满足,说吧。” 波隆将林恩王族与切尔维西王族之间的争斗讲了出来,一脸委婉的描述着目前糟糕的现状以及自己想要除掉安普顿,除掉辉煌之心的意图。 贝丽听的十分激动,甚至可以看得到她眼中的愤怒。 “亥伯龙的子嗣和他的代言人吗……哈哈哈,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她仰天大笑,仿佛一个被压抑了几万年的灵魂终于得到了复仇的机会。 波隆同样兴奋不已,同样的仇恨意味着相同的目的,他迫不及待的想让贝丽即刻施展魔力,好对现在那岌岌可危的统治局面力挽狂澜。 “不!我不能亲自下场,亥伯龙可一直都在盯着大地。” “那您这仇要怎么才能报得了?” 波隆焦急的追问中也不忘将自己的目的替换成对方的目的,反正目标相同,这么说还能引起对方的重视。 “我不能亲自下场,但我能把能力教给别人啊……比如,你……” 波隆大喜过望,立刻展开了一连串的宣誓行动。 在冗长的誓词后面,是永远效忠女巫贝丽的宣言,这一连串的举动令贝丽十分满意。 养狗,自然是要养听话的狗了,什么是听话的狗?对主人忠诚的狗。 她再次对波隆施下劫咒,将他的誓言与劫咒绑定在了一起,一阵血红扭曲的烟雾在贝丽的手中汇聚成了一个符号,她托起那个符号凑近把玩着,像是在欣赏这劫咒的纯度一般。 “违背誓言者,死。” 波隆点头,语气坚决的说:“违背誓言者,死!” 槐叶城里一片喜气洋洋,人们都在讨论着刚刚从领主城堡中传出来的喜事。 莉莉娅王后有了身孕。 看着同样一脸兴奋的莉莉娅,有那么一瞬间,安普顿不想跟谢里曼走了。 莉莉娅一眼就看穿了安普顿的心思,她捧起安普顿的脸颊眼神温柔的盯着对方。 “快出发吧!小家伙要十个月才能出生,你可得趁着他睡大觉的时候把所有麻烦事都解决完,等他出生之后你可就不能再离开我们娘俩了。” 安普顿抚摸着莉莉娅的小腹,这小腹之平坦,既看不出莉莉娅那三十三岁的年龄,又看不出一丁点隆起的迹象。 刚听到消息时的安普顿甚至以为,这是莉莉娅为了能让自己顺利出发放出的假消息。 当看到莉莉娅那热切激动的眼神时,他明白了,自己真的是要当爸爸了。 于是,情况发生了反转。 一直在叮嘱安普顿此行注意安全的法布因等人现在成了安普顿叮嘱的对象。 什么主意王后身体状况,法布因要多替王后分担政务工作之类的话被安普顿说个没完。 他甚至把王族的御用厨子给揪了出来,再三叮嘱对方王后饮食方面的问题之后,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领主城堡,走向城外停泊着的新月号。 已经完成补给品装配工作的新月号侧舷,谢里曼站在那里,咧着大嘴看着安普顿从马上下来,在他的身边,塞露还是那样恬静的站在那里。 “哟……你还知道今天出发啊?” 安普顿挠头,将缰绳交给护卫,接过两个硕大的背包背在身上,从新月号侧面的网梯上慢慢的往上爬。 上了船的安普顿将背包甩给谢里曼,小声嘀咕道:“守着我的人在,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好歹我是个国王。” “是,陛下!” 谢里曼装模作样的行了个屈膝礼,带着安普顿走进船舱。 新月号的内部已经大变样了,飞行石的配重分布经过了重新的计算,改造出了多个舱室,其中一个就是专门为安普顿准备的。 新月号从起锚到平稳飞行只用了短短十几秒的时间,这是其他飞行船望尘莫及的速度。 绕着领主城堡飞了半圈,安普顿在三层露台看到了等在那里的莉莉娅。 “一定要平安回来!” 莉莉娅那特有的成熟口音在全力的呐喊中荡然无存,听起来倒像是个担忧丈夫外出打拼的小媳妇。 “你也照顾好自己!” 侧舷的谢里曼呵呵笑着,说:“哎,要不干脆别去了。” 安普顿没理谢里曼,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缓缓变小的身影上,直至完全不见。 “别开玩笑了,我不去莉莉娅都不答应。” 半个小时之后,新月号升至气流平稳的流层,几个人再次聚集在船长室,神情严峻的谢里曼与塞露,心里在挂念妻子的安普顿,还有满身酒糟味的莫尔迪西与迪涅尔。 “我可先说好,如果女巫乌拉达不在我们这次去的这几个点上,那我也没办法确认她的位置了。 咱先假设最坏的情况,如果找不到乌拉达,那我也要去你们痛苦之岛试试看能不能解除掉中央高塔的禁制。” 之所以起航后才说这件事,那是因为谢里曼对乌拉达的所在并无把握。 他认为乌拉达会在于亥伯龙相识的卡纳·维拉神庙附近,在第二古神灵魂的侵蚀会被神庙抵抗,现在应该是一座空岛。 而塞露不这么认为,她觉得乌拉达会在纳瓦·波斯神庙,原因很简单,这里是亥伯龙向乌拉达展现爱意的地方。 这是男女不同的两种思想观念,前者认为地点具有纪念意义,后者认为这里是乌拉达幸福感最浓烈的地方。 一个注重意义,一个注重体验。 ------------ 第一百八十一章、碎片漩涡 “你能去,但他不能去。” 莫尔迪西哼哼唧唧的说道。 “为什么我就不能去?” “那还用问吗?你们太阳神的子嗣不都希望我们死绝了才好吗?” 迪涅尔气呼呼的反驳安普顿的话,被莫尔迪西拉到一边。 “请你理解,我们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自保,如果解放族人的计划不能成立,那后面的一切计划都不能成立……” 莫尔迪西说完,在沉默了一会之后接着补充道:“除了把他们送走。” 眼看事态即将失控,谢里曼赶紧叫停。 “哎呀,各位别吵吵,我只是把丑话说在前头嘛…… 这一连串的线索中包含了十一个乌拉达可能会在的位置,要是全探索下来,安普顿你儿子都出生了。 所以我跟塞露分析了一圈,觉得有两个地方有着很大的概率……” 他还没说完,迪涅尔就打断了他的话。 “哪两个地方?我觉得咱们得把这十一个地方找一遍。” 安普顿呵呵一笑,说:“包括那个乌拉达跟亥伯龙吵架的聂尔·聂斯神庙旁的高山上?你觉得乌拉达会去那里等她的心上人回来?” 迪涅尔被噎的沉吟了半晌,含含糊糊的说出了自己认为可能的地点。 “安茂斯山的山顶,乌拉达很可能待在那里等待亥伯龙。” 莫尔迪西摆手,说:“安茂斯山没有神庙,在古神灵魂的侵蚀下估计早就没了,我觉得应该在帕尔罕平原上的通古斯神庙附近,他们在那里度过了不错的一段时光呢。” 安普顿摇头,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古隆西山脉北麓的雅通神庙,因为……” 谢里曼赶紧拍手,再次叫停这似乎没有尽头的讨论。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五个人解读,五个结果,我们基于自己对爱情的认识作出判断,认为乌拉达该在那里,这本身就是不对的,我们都不是乌拉达。 我让大家来,要说的一点就是做好长期探索的心理准备,以及降低预期以预防失败来临互相指责而导致的内耗。 各位,咱们现在要做出的决定可是会影响两个种族的未来走向啊…… 安普顿,辉煌之心除了在作战上的用处以外还对统治的稳定有着决定性的帮助,这种事就算你不说我也看的出来。 莫尔迪西,找不找的到乌拉达对解除中央高塔禁制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这是明面上的事,对吧? 这次行动是一次三方都会受益的行动,我希望咱们能正常交流,暂时把那先祖埋下的仇恨纠葛放到一边。” 时光在新月号上流过,它时而被雨水浸透,时而被狂风吹拂,时而跃出云层躲避闪电,时而冲进鬼雾迎接冰与血的挑战。 时光不光在它的身上流过,还在船员们的身上发酵出特殊的酸味,在这个酸味达到塞露不得不用香水去掩盖的程度时,谢里曼知道,一个月过去了。 “应该就是这附近了!都给我睁大眼!” 希尔彼得在舰桥发号施令,谢里曼几人聚在船头加班,拿着各自的望远镜扫视着天空与碧海连接的地方,试图在那一条直线的交界处找到一丝起伏。 没有望远镜用的塞露只能凭借一双肉眼仔细的找着,她的视野与谢里曼和安普顿截然不同。 她看到了远处极高位置上的零星黑点,那片黑点犹如黑夜间成群结队的蝙蝠,遮天蔽日,在围绕着某个东西上下翻飞。 “那是什么啊?” 塞露拍打着谢里曼的胳膊,谢里曼赶紧将手里的望远镜对准那个位置,随后他不解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希尔彼得!停船!快!” 安普顿紧跟着谢里曼跑了起来,他们聚集在舰桥,紧张的关注着新月号紧急停车的动作。 然而新月号不是地上跑的马车,说停就停。 尽管康尼已经用尽了办法,但惯性和流动的气流仍然在催动着船身向前滑去。 眼看黑色碎片已经占满了半个天空,众人这才看清那些碎片到底是什么。 那是无边无际的飞行船碎片,它们已经碎到了根本没办法从个体去判断它是飞行船哪个部分的碎片。 这些碎片形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漩涡像是一个漏斗,漏斗的尖直冲太阳。 “来不及了!快爬升!” 希尔彼得急促的发出命令,一旁的谢里曼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等等……” 谢里曼语气沉稳,他仍在思考,双眼紧盯着那黑色漩涡的中心,以及那从漩涡中心伸向太阳的黑色长柄状的东西。 “下降。” “啊?” 不光是希尔彼得,连同安普顿在内的一种船员发出了惊异,但船员们习惯了船长说什么就做什么,他们在短暂的惊骇过后便赶紧执行起谢里曼的命令来。 “为什么还下降?下面碎片范围太大了,我们根本避不开。” 谢里曼没有理会安普顿的话,他仍然紧盯着那黑色碎片区域的中心。 “希尔彼得,东西都固定好了吗?可能会翻滚。” “放心吧,重要的部分一直就是固定好的。” “好……交给我掌舵吧,你们都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执行完自己任务的船员们挂好安全绳,找到各自的角落,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开始大声的重复着谢里曼的命令。 新月号上,只有谢里曼、塞露、安普顿三人直面那黑云压境一般的碎片。 太阳的荣光已经暗淡下去了,新月号正不可避免的冲入那片黑色碎片区域,谢里曼单手掌舵,另一只手中,罗盘在疯狂的抖动。 “谢里曼……回头你可得给我好好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普顿抓着拉环,紧张无比的盯着舷窗以外,与一旁塞露的淡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果我是错的,那咱就死定了。” 谢里曼说完,看向一旁的塞露,问道:“怕吗?” 塞露挽住谢里曼的胳膊,温柔的吐出两个字。 “不怕。” 安普顿长叹一声,刚才一直攥着剑柄的手松开了。 “你们俩秀恩爱能不能分点时候?” 他的话像是没说完,剩下的话被那一脸惊讶给憋了回去。 舰桥舵位旁的杯架上,好好的杯子里洒出涓涓茶水。 这些茶水像是个信号,听到信号的新月号发出阵阵咯吱作响的声音。 谢里曼将罗盘揣进兜里,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要开始了。” ------------ 第一百八十二章、倾斜 安普顿感受到了一股力量正在拽动他的身体,他斜着身体望向舷窗之外,发现这股力量拽动的不只是他,还有整个世界。 巨大的黑色漏斗状漩涡,浩瀚的碧海,远处隐约可见的地平线,这舷窗外可见的一切都开始倾斜,像是神在拉扯整个世界一样。 这骇人的惊醒令安普顿几乎忘了呼吸,他紧抓把手,试图抵抗这扭曲世界的力量,但他无奈的发现,这股力量并不在意他的抵抗,仍然缓缓的加剧着。 谢里曼踏响地板,这指令安普顿是第一次听到,他有些茫然的看向谢里曼,难以置信这位血肉之躯是怎样在这种惊人的力量下保持平静的。 “都抓紧了!我们的目标是漩涡中心。” 塞露是最听话的,她腾起黑雾,这些黑雾伸进舰桥的各个缝隙,像一张黑色的蛛网一般将自己和谢里曼牢牢固定。 安普顿也将王者之剑深深的钉进了墙壁,两只手青筋暴起。 来自碧海的低语钻入了他的脑袋,他晃晃头,看了一眼谢里曼的状态。 此时的谢里曼已经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了驾驶上,塞露为他提供了一道完美的屏障,将这低语的影响彻底的隔绝在外了。 舷窗外的世界还在倾斜。 碧海处在左侧,黑色漩涡处在右侧,而那道蓝绿相间的地平线立在所有人视野的中央,它像是一道蜿蜒的疤痕,将整个世界分成了两半。 “想不明白就别想,安普顿,你不行就把眼闭上!” 谢里曼的话将安普顿从震惊中拉了回来,他摇了摇头,继续撑着。 新月号像是一枚离了弦的箭,直直的闯入了漩涡的边缘。 在一阵猛烈的晃动之后,船身传来连绵不断的敲击声,像是新月号在经历一场剧烈的冰雹。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黑色,舷窗外那大量的飞行船残骸不停的击打着船身。 谢里曼看了一眼高度表,猛踏地板,唤醒船员。 睁开眼的希尔彼得第一时间看的也是高度表,那快速降低的白线是高度正在上升的证明。 “希尔彼得你来掌舵!记住,我们要上升!不然我们会跟这些碎片一样!” 希尔彼得一把抓住舵盘,船体碰撞的响声让他不得不把自己的疑问喊出来。 “船长!我们的航向是哪?” 谢里曼拔出剑,指向舷窗外那无尽的灰暗。 “漩涡的中心!” 谢里曼说完,拉开舰桥大门,铺天盖的碎片砸了过来。 塞露跟在谢里曼的身后,只是一个念头,身周飘散的黑影就铺了出去,在谢里曼身前形成了一道黑色的盾。 二人配合之默契把一旁的安普顿惊的一愣,也就这一愣的功夫,他就失去了跟随二人冲出去的机会,那二人已经敏捷的冲到了新月号的前甲板。 紧接着,他就看到在黑影之盾保护下的谢里曼抬起手中的剑,一道炽白的亮光射向新月号前方那无边的灰暗。 这道白光所过之处引起了阵阵火焰,那残骸风暴在这一击的作用下开出一个小洞,露出了平静如天国的漩涡中心。 那是一处空岛。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安普顿看的真切,那是一处莲蓬一般的空岛,莲蓬的柄与漩涡长长的尾巴一样,直指太阳。 “快!往那个方向飞!” 安普顿下意识的喊出这句话,完全忘了希尔彼得根本不听他的命令。 好在多年跟随谢里曼的希尔彼得明白船长的用意,他踏响甲板发出全速前进的指令。 然而,那个击穿的洞口只存在了很短的时间。 谢里曼抽出备用剑再次朝着那个方向射出一道炽白的光线。 没过多久,谢里曼的备用剑全部用尽,新月号再次被漫天的灰暗包围。 “安普顿!把剑拿来!” 安普顿听到了谢里曼的喊声,他犹豫了,像是一个孩子不肯放弃一直陪伴自己的玩偶。 “快点!你拖得越久,迷航距离就会越远!” 舰桥上的所有人把目光集中在了安普顿身上,安普顿心一横,抽出插在舱壁上的王者之剑,在晃个不停的新月号上拉开了舰桥的舱门。 他快速挥舞王者之剑,十几道月牙状的白光射了出去,抓紧这个空档他抬手将王者之剑朝前甲板掷去,王者之剑击飞途中的数道残骸,旋转着飞向了谢里曼二人。 一丝黑影如利箭般射向王者之剑,稳稳的缠住剑柄,送到了谢里曼手中。 拿到王者之剑的谢里曼也不拖沓,抬手就是一道白光射出。 有王者之剑的加持,这道白光有原来的两三倍粗,射程也比原本要远的多,它甚至击中了漩涡漏斗另一侧的那面倾斜的残骸墙。 隔着舰桥上的厚玻璃,安普顿看着那两样原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无奈的叹了口气。 舰桥上的人们仍然忙碌着,希尔彼得根据谢里曼的这一击校对着方向,其他人为保持新月号的升速忙忙成一团,没了王者之剑的安普顿反而成了舰桥上最无所事事的人。 前甲板上,这里俨然成了谢里曼与塞露的舞台。 塞露的黑影裹挟着二人,四处乱窜的纤细黑影抵挡着碎片的袭击,这个黑色巨茧一样的影子随着谢里曼蓄力的结束像绽放的花朵一样展开。 谢里曼也在炽白光线射出之后快速的挥动王者之剑,以接替展开黑影的防御,在挂坠止界的加持下揽着塞露进行防御和闪避动作。 安普顿叹了口气,在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过后,他再也没有时间去羡慕前甲板上的二人了。 涌入舰桥的不只是狂风,还有碎玻璃和飞行船那宛如齑粉的残骸片。 安普顿从还在愣神的船员腰间抽出弯刀,一个箭步冲到舷窗前。 一道道冷白的刀光被他画了出来,这些刀光残留在半空,犹如一个个残缺的月亮。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刀身击打残骸片的触感,甚至能感觉到刀口崩裂时的震动,他皱着眉头,竭尽全力。 新月号的左倾来得突然,以至于全神贯注防御碎片袭击的安普顿险些滑倒在地。 “新月号撑不住了!船长!左侧气囊不行了!” ------------ 第一百八十三章、神力之外 炽白的光线刺破灰暗,虽然它依旧强得令人眩目,但在漩涡中灼烧出的那条带着火星的通道却变短了。 这并不是因为谢里曼的力量正在变弱,这意味着他们已经接近了漩涡的内部。 “撑不住也得撑!已经很近了!把船打平,让船头朝着碎片方向!关闭动力机,我们划过去!” 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谢里曼的吼声像是窃窃私语一般难以分辨,安普顿将他的话传达给正在皱着眉头满脸是汗的希尔彼得。 得到船长命令的希尔彼得立刻放弃了思考,开始执行命令。 他先是左满舵船首向风,随后通知康尼关停动力系统,最后他看着还在不断上升的高度表嚎了一嗓子。 这声狼嚎似的喊声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那语气像是看到一条在岸上奔跑的鱼一样惊诧。 已经拿出全部看家本领的安普顿此时五感爆棚,希尔彼得的喊声让他心里一紧。 “怎么了?” “啊……按理说这么大的震动,左气囊应该完全不能用了啊,怎么高度还在升?而且升的还更快了……” 安普顿忙的浑身是汗,已经到了抽不出心思去思考的地步了。 “这特么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特么哪知道啊!不过船长让我们上升……” 灰暗散去的十分突兀,漩涡那的内部像是突然扯走蒙布的魔术箱,令人唏嘘。 那座莲蓬状的空岛出现在众人面前,然而从漩涡的内部看,它不再是莲蓬状,而更像是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钉。 进入了漩涡的中心意味着残骸风暴的停止,谢里曼跑到舰桥,看着狂升不止的高度指示器大叫一声不好。 “怎么了?不是你让升高度的吗?” 安普顿坐在没了玻璃的舷窗上,喘着粗气。 谢里曼将王者之剑还给谢里曼,说:“你看看头顶再说话。” 安普顿顺着舷窗望出去,头顶那巨大的漩涡中心有着一片翠绿。 “碧海?它怎么……跑上面去了?” “你……不是它跑上面去了,是我们掉了个个!我们现在是船底朝着太阳,这片区域引力有问题。 希尔彼得,让船员们扔东西,飞行石之外的任何东西!” 希尔彼得立刻抬脚,但指令还未发出他就停了下来。 “要减重到什么程度啊?老大。” 谢里曼呼出一口气,他一把砸碎了高度指示器,揽着希尔彼得的肩膀指着远处那锈铁钉一般的空岛。 “现在不要管高度指示器,也不用在意什么引力异常,你就当我们没有上下颠倒,根据你的感觉让船员调整配重,不过你记住,我们的目的地是那座空岛。” 希尔彼得点头,高度指示器他平时也不怎么看,那只是他巡航时确定航线的辅助工具。 他开始目测与那座锈铁钉一般的空岛之间的高度差,从而指挥船员去减轻重量。 高强度的战斗让有着辉煌之心加持的谢里曼都感觉到了疲惫,他靠墙坐下,感受着肩头传来的触感。 “乌拉达肯定就在这里。” 谢里曼点了点头:“她要不在这那咱可就亏大了……” “咱们现在要考虑的可不是心疼新月号的事,你得想想怎么说服她。 她毕竟是亥伯龙的眷属,她会去打开亥伯龙亲手建立的囚笼吗?” “你说的没错,看来我们还不能休息……” 谢里曼说完,站了起来,安普顿眼看这二人要走,赶紧叫住他们。 “干嘛去?这么要紧的时候你不盯着点吗?” 谢里曼摆手,说:“这对希尔彼得来说算是普通操作。” “那你去干嘛?” “去找莫尔迪西,你要来吗?” “当然。” 那个充满酒糟味的舱室内,东西掉了一地,书籍、器皿什么的混在一起。 莫尔迪西和迪涅尔正坐在地板上大口喘气。 谢里曼一开门他们就问发生了什么,显然这两个不懂指令的家伙根本没意识到刚才的新月号经历了怎样可怕的灾难。 谢里曼将门让开,两个古神子嗣来到甲板,看来一眼周围的景象之后齐齐的倒吸凉气。 “这……这种让天地颠倒的力量是……” 看着浑身战栗的莫尔迪西,谢里曼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点。 “看到那座空岛没有?女巫乌拉达可能就在那里。” 莫尔迪西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的处境。 乌拉达的态度决定了他,乃至他们族人的命运。 如果能说服乌拉达,那他自然就成了族人的救世主,但如果说服不了,就算乌拉达不杀他,谢里曼也会杀了他。 因为到那时自己对谢里曼就完全没了利用价值,谢里曼会依仗他那丰富的航行经验找到痛苦之岛,迫使自己的族人开启驱离之术。 想到这里,莫尔迪西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对这件事的走向作出了全面的预想,这些预想的分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少,最后变成了寥寥数支。 在这寥寥数支的可能性中,他小心翼翼的选择。 那囚禁似的安置方式,像是要挖空记忆一般的反复询问,甚至来自于那个王族小子的冷嘲热讽他都忍了,为的就是在这些繁杂的选项中走向那个最优解。 现在,他面临的是通往这个最优解的最后一条岔路,而走向何方的选择权却不在他的手里。 他觉得自己并未做好准备,甚至希望谢里曼的航线出了问题,女巫乌拉达并不在船上。 “来了就好,不知道阁下打算如何说服乌拉达透露中央高塔的秘密。” 谢里曼挠了挠头,说:“谈谈呗……” 如此随意的回答让莫尔迪西哆嗦了一下,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半。 他抹了把脸,心想:“我怎么会把全族的命运寄托在这么一个走一步看一步的家伙身上。” “那什么……你不一定打不过她,好,就算你担心,那不还有他们俩帮忙的吗?” “武力永远是最后手段,再说了,你就算打赢了她,强迫她告诉你一些关于中央高塔的事,这些无法证实的信息你敢用吗?” 莫尔迪西不得不承认,谢里曼说的是对的。 他又抹了把脸,心情怪异。 刚才开始他就觉得少了什么东西,他仔细盯着双手,情况明了无比。 原本暴露在阳光下就会被灼伤的双手与触须现在完好无损,毫无痛感。 “这……这里是太阳神的神力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