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1章 阿蛮 阿蛮一直知道自己与众不同。 他没有别的野蛮人那么强壮，也不像那些大块头一样喜欢舞刀弄枪。 和硝烟弥漫的战场相比，他更喜欢徜徉在森林深处，品味鸟语花香。 特别是细雨过后的金秋，一个人待在藤蔓缠绕的树屋里，聆听金色的树叶被微风抚弄得“沙沙”作响，每片树叶上仿佛都有一只长着透明翅膀的精灵在低吟浅唱。 倘若这时候，还能来上一杯酸甜可口的浆果酿，阿蛮觉得，自己当场就能变成一只黄雀，飞上枝头，和精灵们一起翩翩…… “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将藤蔓缠绕的树屋、层林尽染的秋日还有透明翅膀的精灵，统统砸了个粉碎。 阿蛮瞬间清醒。 发现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黄雀”。 一只被熊熊燃烧的风暴卷上半空，焦头烂额，手舞足蹈，还折断了翅膀的“黄雀”。 刺鼻的硝烟和此起彼伏的爆炸，让野蛮人少年飞快回忆起了片刻前的事。 ——他被一名炸弹人的自爆掀飞到了半空。 森林、树屋、精灵还有酸甜可口的浆果酿，仅仅是天旋地转中，遥不可及的幻象。 在他下方，部落冲突世界，新的一天开始了。 部落世界的每天都一样。 一样战火连天，一样活力四射，一样热情奔放，一样鸡飞狗跳。 所有人——无论是身形硕大的巨人，还是鬼鬼祟祟的哥布林，无论是目光犀利的弓箭手，还是天真烂漫的飞龙宝宝，脸上全都堆满了真诚友善的笑容，在慷慨激昂的战吼声中，物理意义上的打成一片。 一个又一个炸弹人的飞蛾扑火，堆起了层层叠叠的气浪；顶盔掼甲的皮卡超人挥舞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剑，劈开气浪，一往无前；飞龙和雷电飞龙，用电弧缭绕的烈焰，为白热化的战场火上浇油；龙骑士发出尖锐的啸叫，冲向对手的亡灵和熔岩猎犬——刀剑交击，弩箭离弦，巨炮轰鸣，以及勇士们的欢歌笑语，构成了部落世界百听不厌的战斗交响曲。 阿蛮或许是这首交响曲中，唯一不和谐的杂音。 他在尖叫声中飞过大半片战场，重重的撞进气球兵的热气球里，整个人深深凹陷进去，还不等他从眩晕中挣脱，重新膨胀起来的热气球，就将他再次弹了出去。 幸运的是，这次他撞到了大雪怪的背后，利用蓬松厚实的长绒毛安全落地。 不幸的是，他的撞击引发了连锁反应——大雪怪一个趔趄，撞倒了旁边的巨石投手，巨石投手失去了准头，猛然投出的巨石蹭掉了己方箭塔的一角，驻守箭塔的弓箭手因为受惊提前击发，呼啸的箭矢带走了己方天使翅膀上的几片羽毛，扎进了刚刚反弹阿蛮的热气球里，气球兵在“嗤嗤”的漏气声和气急败坏的咒骂声中，打着旋儿，冲向远方。 所有人都对罪魁祸首怒目而视。 “阿蛮！” 野蛮人少年好不容易才跌跌撞撞爬起来，就听到身后传来的低吼。 回头看去，满头怒焰狂燃般的红发，一柄金光闪闪的双手巨斧，占满了他的视野。 “瓦，瓦基丽姐姐！” 阿蛮羞愧地面红耳赤。 “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野蛮人了。” 瓦基丽武神面无表情，捏着阿蛮肩膀的五指却比烧红的铁钳更有力量，“赶紧去做一个野蛮人，应该做的事！” “当，当然！” 瓦基丽武神的眼神刺痛并激怒了野蛮人少年。 阿蛮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比自己还高的大剑。 他知道自己的毛病。 因为这个毛病，平日里他没少给部落添麻烦。 而他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今天，我会让所有人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野蛮人’！” 阿蛮看准了敌人最密集的方向，将大剑高高举起，脑袋却低了下去，偷偷闭上眼睛。 他大吼着“为了部落”，头也不抬地冲了出去。 “只要闭上眼睛，就看不见战场上那些可怕的景象。” “只要捂住耳朵，就听不到比雷霆更猛烈的声音。” “只要想象自己正置身于森林深处的秘密小屋，欣赏百灵鸟和树叶上的精灵一起翩翩起舞，就能勇往直前，不会像过去那样，成为大家的累赘！” “我实在，太聪明了！” 秉持这一信念的野蛮人少年，犹如没头苍蝇般在战场上乱扑乱撞。 即便好几次被陷阱弹飞，被炮火掀翻，被烈焰缭绕和冰霜冻结，他都不曾睁眼，而是凭借惊人的毅力，一次次站起来，冲向并不存在的终点线。 直到，他以全速冲刺的姿态，狠狠撞上了一面铜墙铁壁。 阿蛮感觉自己的鼻子快要碎掉了。 喷涌而出的眼泪和鼻涕又酸又涩，迫使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面前，矗立着一座巍峨的高山。 连绵起伏的山峦上，每一块熠熠生辉的幽蓝晶石，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座高山还在移动，犹如即将崩塌的悬崖，缓慢却势不可挡。 直到嶙峋的怪石间，出现了一对燃烧着紫焰的深邃眼眸，阿蛮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何等可怕的对手。 “戈，戈仑石人！” 阿蛮艰难吞咽了一口唾沫。 意识到自己似乎冲过头了。 尽管他不像部落里的精锐勇士——比如瓦基丽姐姐那样，能精确计算出相差一个级别的箭塔，输出的攻击究竟有多大不同。 但他也知道，背后长满了幽蓝晶石的戈仑石人，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野蛮人少年好不容易凝聚起的勇气，顷刻间烟消云散。 戈仑石人抡起了巨岩般的拳头。 光是巨石碰撞的轰鸣，就足以冻结野蛮人少年的肌肉和神经，叫他生不出半点挥舞大剑的力气。 危机时刻，腰间鼓鼓囊囊的皮囊里，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钻了出来，见到崩塌下来的巨岩，也是吓得“吱”了一声，蓬松的绒毛根根竖起。 这是阿蛮的战宠“灵狐”。 “唰！” 伴随灵狐眼眸深处的光影交错，空气中掀起看不见的涟漪，化作朦胧的迷纱，将阿蛮笼罩起来，进入隐身状态！ 骤然失去目标的戈仑石人，陷入一瞬间的迷茫。 雷霆万钧的巨岩，却依旧重重砸了下来。 “轰！” 飞沙走石，地动山摇，以巨岩为中心，方圆数十米的地面，都隆起了层层叠叠的褶皱，纵横交错如同蛛网般的裂纹，更是扩散到了几十米开外。 “咳咳，咳咳咳咳！” 阿蛮暂时逃过一劫，却吃了满嘴烂泥和碎石。 巨岩轰炸地面的冲击波，更像是惊涛骇浪般，猛烈冲击他的五官和大脑。 灵狐半吊子的隐身能力，只能维持片刻。 阿蛮在漫天烟尘中，露出狼狈不堪的身影 戈仑石人重新锁定目标。 眼眸深处的紫焰愈发明亮和狂暴。 这次，他举起了两坨拳头。 阿蛮的大脑一片空白。 神经中枢尚未发出指令之前，手脚已经自作主张，拖曳着身体连滚带爬，掉头就跑。 然而他怎么可能跑得出戈仑石人的攻击范围？ 两坨石拳如同两座山峰，重叠的阴影犹如深渊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将野蛮人少年彻底吞噬。 阿蛮再次听到巨石落下的动静。 就像泥石流般摧枯拉朽，横扫千军。 他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停下脚步，抓住了腰间的灵狐。 ——如果自己在劫难逃，至少灵狐还有希望，它没必要，为自己的鲁莽陪葬。 就在野蛮人少年凝聚最后一分力量，试图将相依为命的战宠远远丢出去的时候。 一连串密集的破风声，宛若霹雳撕裂天空，盖过了戈仑石人的轰鸣。 阿蛮头顶，山崩般的压力骤然消失。 他的眼前，几十支弩箭好似闪电般出现，又似幽灵般消失，只剩下空气中一圈圈扩散的涟漪，以及淡淡的箭羽焦糊味，无言诉说着他们的威力。 阿蛮回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戈仑石人跳跃着紫焰的眼眸中央，端端正正插着两支弩箭，箭羽还在高速震颤，将紫焰搅得支离破碎。 还有更多弩箭，精准命中了戈仑石人的周身关节，强行撬开了一条又一条石缝。 剧痛令戈仑石人狂怒，狂乱挥舞的石拳，卷起一浪高过一浪的风暴，却没能捕捉到攻击者的哪怕一根头发，反而让攻击者借助风暴之力，高高跃起，掠过戈仑石人的头顶，向他背后的幽蓝晶石，再次射出了密集的箭雨。 戈仑石人背后，一片银蛇乱舞。 攻击者轻盈落地，朝阿蛮缓缓走来。 而在攻击者身后，尽管戈仑石人眼底还有几颗紫色的火星在蹦跳，但这尊山岳般的庞然大物，已经挪动不了哪怕半根手指的距离。 “哗啦！” 戈仑石人先是单膝跪地，紧接着低下了可怖的头颅，连擎天巨柱般的双臂，都无法支撑自身重量，在一声不甘的嘶吼声后，崩裂成了万千碎石。 “小——” 阿蛮瞪大眼睛，想要提醒攻击者小心，四分五裂的戈仑石人并未彻底放弃，满地蹦跳的碎石还在不断重组，变成体型稍小却同样壮硕的小石人。 然而，不等这些小石人重整旗鼓。 几十支不知何时射上半空的箭矢，就以流星坠地般的姿态，从天而降，狠狠贯穿石缝，将小石人们牢牢钉在地上。 阿蛮闭上了嘴巴。 他不知道究竟谁更可怕——刚刚的戈仑石人，还是眼前的弓箭女皇。 弓箭女皇或许是这片激情澎湃的战场上，唯一不苟言笑的人。 不是因为她不像别人那样热衷战斗。 而是对手实在太弱，提不起她的兴趣。 从头到尾，她都没看戈仑石人一眼。 却将箭簇般冰冷和犀利的目光，钉在阿蛮脸上。 “你后退了。” 弓箭女皇双眉紧锁，王冠下的清冷面容，写满了不可思议，“我从没见过后退的野蛮人，一个都没有。” ------------ 第2章 血狼 部落的夜晚比白昼更加热闹。 一场史诗般的胜利需要一场盛宴来庆祝。 随着气氛走向高潮，勇士们的欢声笑语，连七八里外的森林中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听着海浪般久久不息的欢笑声，阿蛮对着月光下，自己瘦骨嶙峋的影子，长长叹了口气。 当然，没人阻止他去参加庆功宴。 他只是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瓦基丽姐姐、弓箭女皇还有所有人。 “我不是胆小鬼。” 阿蛮满脸认真，对身边的战宠说，“我只是，只是还没找到适合自己的战斗方式而已！” “……” 灵狐捧着一颗紫红色的浆果，啃得满嘴嫣红，不亦乐乎。 它不明白小主人究竟在烦恼什么，胆小有什么问题？ 在森林里，弱小的生灵遇到强大的野兽，退避三舍才是生存之道。 “你不明白，我可是野蛮人！” 阿蛮挺起胸膛，片刻之后，又缩了回去，脸上满是迷茫，“好吧，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别的野蛮人都能那么无畏无惧，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日复一日的战斗乐此不疲，为什么我明明是个野蛮人，胆子和力气都这么小，脑子里还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为什么，我就不能像别人，像一个‘正常’的野蛮人那样，只要战斗就好？” 野蛮人少年仰望星空，渴望群星告诉他答案。 却正好看到一抹碧莹莹的星痕划过夜空，坠入森林深处。 他没有听到流星坠地的轰鸣，却看到一团如梦似幻的迷雾，从密林中升腾而起，宛若闪闪发亮的水母，一鼓一吸，翩翩起舞。 阿蛮眨了眨眼。 再看时，星痕和光雾都消失不见。 明月依旧皎洁，一切都像是他的错觉。 不远处，却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追逐声。 夜宿的鸟群被来自天外的不速之客吓了一跳，腾空而起，直冲云霄，几百对翅膀的扑腾，搅乱了星夜的宁静。 “砰！” 对方速度极快，不等阿蛮反应过来，他就和灌木丛中猛窜出来的东西狠狠撞在一起。 对方体型娇小，力气却奇大无比，顶着阿蛮一路滚出去十几米，这才踩着阿蛮的脑袋，轻盈飞跃出去。 阿蛮下意识挥手，没抓住对方，却从对方身上，抄走了一个卷轴。 “这是……” 阿蛮来不及看清楚手里的卷轴，注意力就被不速之客吸引。 那是一头狐狸。 一头……阿蛮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狐狸。 它比阿蛮见过的所有生灵都要漂亮，像是玉石雕琢的艺术品，每根毛发都散发出晶莹剔透的质感，即便身处黑黢黢的密林中，都自内而外，散发着迷醉的光彩，三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悠然地拨弄着空气，荡漾出肉眼可见的粉色涟漪，令它时刻笼罩在迷雾之中，充满了摄人心魂的魅力。 它很危险。 阿蛮的直觉告诉自己。 不，它很……可怜，它受伤了，需要保护！ 下一秒钟，当阿蛮和三尾狐的目光交汇，莫名钻进脑袋的声音，就压倒了野蛮人少年的直觉。 的确，三尾狐的左腿鲜血淋漓，深可见骨的伤口触目惊心。 它疼得一抽一抽，如同孤立无援的少女，向阿蛮投来求助的眼神。 它的眼神让阿蛮想到了灵狐。 三年前，也是类似的场景，阿蛮从猛兽口中救下了灵狐，才有了这头和自己相依为命的战宠。 阿蛮下意识站到三尾狐面前。 三尾狐的嘴角勾起了隐秘的弧度，正欲将爪子伸向阿蛮手里的卷轴。 沾染着血渍的灌木丛中，再次传来“悉悉索索”的摇晃，以及怒不可遏的低吼。 三尾狐眼神一闪，三尾摇曳，朝阿蛮洒下一片粉色迷雾，后退两步，隐入密林之中。 阿蛮感觉两道又甜又腻的气息，如同蜿蜒的小蛇，钻进了他的鼻腔，令他一阵恍惚。 不等他搞清楚那片粉色迷雾的真相，一道腥臭无比的劲风，便已撕碎灌木丛，扑到他的身后。 “这是什么怪物！” 阿蛮的血液瞬间冻结。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头畸形丑陋的血狼。 钢针般根根竖起的红毛，沾满了碎肉的獠牙，肩胛和脊背上暴突的骨刺，无一不彰显出它的危险和残忍。 看见野蛮人少年和他手里的卷轴，血狼发出了比哭还难听的笑声，猩红小眼深处，点亮了专属于猎食者的残暴光芒。 野蛮人少有的理智告诉阿蛮，他应该逃跑。 瓦基丽姐姐、弓箭女皇还有刚才那头三尾狐的眼神，却伴随那股甜腻的味道一起，在他脑中横冲直撞。 “不……” 阿蛮攥紧短剑，对自己一字一顿道，“我，我是野蛮人，野蛮人绝不后退！” 血狼扑了上来。 气势宛若膨胀十倍的熔岩猎犬。 阿蛮刚刚将短剑横在胸前，就被连人带剑拍飞出去，在灌木丛中滚了个稀里哗啦，扎了满身的棘刺。 灵狐及时钻出脑袋，带主人进入隐身状态。 阿蛮咬紧牙关，不让沸腾的鲜血从咽喉深处喷涌而出，试图凭借地形以及战宠的能力，和这头从天而降的怪物周旋。 血狼失去了目标。 但它却比白天的戈仑石人聪明百倍。 连亡灵都相形见绌的右爪轻轻一挥，空气中立刻出现了五道飞快旋转的气流，伴随着“嗤嗤”的破风声，压缩成了五片半月似的气刃，朝周围的林地激射而出。 无论低矮的灌木还是交错的枝桠，被气刃扫过，都化作了漫天飞舞的碎屑。 一片气刃掠出几十米之后，命中一块长满苔藓的巨岩，留下了一道手指粗细的裂痕。 阿蛮脸颊一凉，一片气刃从他的脸颊旁边，差之毫厘地飞了过去，悄无声息地斩断了他身后一棵合抱粗细的松树。 直到嘴角品尝到了冰冷的腥甜，阿蛮才意识到自己的脸颊上，同样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血狼的嗅觉格外敏锐。 仅凭一缕新鲜流淌的血液，就锁定了阿蛮的方位。 它像是毒蛇般将嘴角撕裂到了不可思议的角度，再次发出比哭还难听的笑声，仿佛在讥笑阿蛮的不自量力。 这讥笑彻底点燃了少年的愤怒，身为野蛮人的骄傲在滔天怒焰中觉醒。 当血狼张开血盆大口，再次飞扑而上时，阿蛮出乎意料地没有后退，而是孤注一掷，竭尽全力，将短剑捅进血狼嘴里。 血狼似乎没料到，貌似胆怯的对手，会在瞬间变得无畏无惧。 大剑在交错的獠牙间刮擦出了一连串的火星，捅进它的上颚，捅出了一团腥臭的血花。 但也，仅此而已。 阿蛮双臂肌肉都紧绷到了炸裂的程度，依旧无法让剑锋贯穿上颚，戳刺大脑。 大剑被血狼死死咬住，伴随着刺耳的金属疲劳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弯曲。 血狼咽喉深处喷涌出令人作呕的臭气，更像是一柄大锤，砸得阿蛮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眼看大剑就要弯折九十度，血狼的唾液也滴滴答答，流淌到了阿蛮的脸上。 阿蛮随手抄起一个东西，劈头盖脑朝血狼砸去。 那东西分明轻飘飘没什么分量，血狼却像是被雷电劈中般跳了起来。 阿蛮趁机连滚带爬，跑出血狼的攻击范围，低头看时，才发现自己用的是从三尾狐那里抓来的卷轴。 大剑仍旧卡在血狼嘴里。 阿蛮只能双手高举卷轴，摆出一副亡命徒的架势。 血狼眼中充满了忌惮，缭绕周身的气焰吞吐不定。 “原来，你害怕这个东西！” 阿蛮恍然大悟，壮着胆子，重重踏出一步，装作要狠狠劈下的样子。 血狼气焰一缩，竟然后退了一步。 阿蛮再进，血狼再退，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阿蛮深吸一口气，伴随雷霆般的怒吼，大踏三步，卷轴劈下！ 血狼连蹦带跳，转着圈儿后退。 谁知阿蛮的目标根本不是血狼，而是它身后一棵参天古树上垂挂下来的藤蔓。 当血狼反应过来时，阿蛮已经高高跃起，抓住藤蔓绕了足足大半圈，利用离心力加速，跳过了遍布荆棘的灌木丛，头也不回，朝着部落的方向跑去。 “野蛮人从不后退。” 阿蛮一边跑，一边向肩膀上的战宠解释，“我只是做一个战术上的迂回，从另一个方向，再次向敌人发起进攻而已！” ------------ 第3章 陷阱 意识到上当受骗的血狼在野蛮人少年身后发出气急败坏的咆哮。 合抱粗细的大树如同疾风扫过的杂草般接连倒伏。 拳头大小的石块被血狼掀飞，雨点般落在阿蛮周围。 阿蛮不敢回头。 他感觉自己跑得比弓箭女皇射出的箭矢都快，却始终无法摆脱血狼的追袭。 有好几次，他甚至能听到血狼就在自己耳边，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灼热的气息如同烈焰般舔舐着他的后脑勺。 密林到了尽头。 前方的树木稀疏起来，草丛间出现了村姑采集资源，踩踏出来的林间小道。 部落的灯火就在前方。 可下一秒，一道血影从阿蛮头顶掠过，将通往部落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它张开血盆大口，血眸绽放的凶芒，阿蛮躲开了撕咬，却没能躲过狼爪的挥击，伴随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胸口翻起三道鲜血淋漓的伤痕，整个人像加农炮弹那样飞了出去，飞下一片落差极大的陡坡。 不幸中的万幸，陡坡下面是一片沼泽。 湿软的泥浆帮阿蛮缓和了大部分的冲击力。 血狼阴魂不散，从坡顶一跃而下，却也被沼泽陷住了狼爪，动作迟缓起来。 阿蛮手脚并用，凭借他对沼泽中为数不多落脚点的熟悉，一次次躲闪着血狼的致命袭击。 然而，他可以躲闪无数次。 血狼却只需要命中一次。 伴随着剧烈运动，阿蛮胸前的伤口不断渗出血水 他感觉体内仅存的热流，在随着伤口不断流失。 手脚动作逐渐迟缓，像是被四个迷你戈仑石人攀附在四肢上。 脑袋变得昏沉而滚烫，周遭一切都恍惚不定，连灵狐在他耳边焦急的喊叫，听起来都很遥远。 只有血狼比哭还难听的笑声，越来越清晰。 终于，当阿蛮再次被隐藏在泥浆中的断木绊倒，重摔在地的他再也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 冰冷的泥浆糊满了面孔，湿润的泥腥味让阿蛮稍稍清醒，但他咬紧牙关，凝聚最后的力气，唯一能做的，也仅仅是翻过身来，用双肘支撑身体，朝血狼投射愤怒的目光而已。 血狼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两米开外。 在这个距离上，它的身形显得愈发庞大和畸形，缭绕周身的血色气息，吞噬了满天星光。 猩红小眼绽放出嘲讽的光芒，仿佛高高在上的鹰隼，锁定了在劫难逃的猎物。 “猎物”咧嘴，无比灿烂地笑起来。 “来吧……” 阿蛮努力撑起身体，低声念到：“野蛮人绝不，绝不后退！” 他的无畏彻底激怒了血狼。 血狼周身猩红的毛发宛若染血的利刃般根根翘起。 一步、两步，这头可怖的怪物距离阿蛮只剩最后半根獠牙的距离。 阿蛮甚至能看清楚它的舌头上，长满了倒钩的棘刺。 “就是现在！” 阿蛮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两个针尖。 “咔嚓，咔嚓！” 血狼脚下，传来机括、弹簧和齿轮连环发动的声响。 不等它反应过来，隐藏在泥浆中的陷阱就已发动。 血狼做梦都想不到，貌似空无一物的沼泽深处，隐藏着大量战损报废的攻城机器、防御建筑替换下来的核心构件以及法术药剂的残液。 这些原本应该丢弃的破烂，经过“某人”的维修改造，再次拥有了高度不确定的惊人威力，可惜以往都没有发光发热的机会。 直到今天，血狼自投罗网。 伴随着一阵赤橙红蓝的光焰喷涌，雷电、冰冻、毒药等等法术的激波纵横交错，构成了密不透风的致命罗网。 血狼先是被冰冻法术冻结成了一整坨巨大的冰块，紧接着又被刺眼的电弧狠狠贯穿，毒药法术的力量也顺着伤口渗入它的体内，而当它发出痛不欲生的嚎叫，不顾伤口不断撕裂扩大，试图突出重围时，飓风陷阱也在同一时间发出咆哮，无形的力量将它死死按在原地。 疾风骤雨般的连环攻势，令片刻之前，气焰嚣张的凶兽，变成了狼狈不堪的丧家之犬。 看到这一幕，野蛮人少年艰难地勾起嘴角，挤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血狼的速度比自己更快，绝不可能放任自己逃回部落。 更何况，这一次，他绝不愿意再次逃跑！ 所以，他才冒着生命危险，将血狼引入这片致命的陷阱。 “我不要再当逃兵、输家和猎物。” 阿蛮喃喃自语，眼底有火星闪耀，“这是我的部落，我的森林，我的家园，在这里，我才是赢家和猎手！” 深吸一口气，野蛮人少年持握着从报废的攻城战车上拆卸下来，比他手臂还长还粗的钢制车轴，站到了一具倾斜摆放的弹簧陷阱前面。 在他正前方，怪物已经被电得焦头烂额，轰得皮开肉绽，毒得口吐白沫。 惊人的生命力，却支撑着它像是一座燃烧的肉山，仍旧屹立不倒。 “那就，由我来终结吧！” 阿蛮狠狠蹬踏身后的弹簧陷阱。 比普通弹簧陷阱更加复杂三倍的机扩和弹簧，发出战斗号角般的轰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阿蛮变成了加农炮的炮弹，砸向血狼的方向。 骤然加速的巨大冲击力，令阿蛮的双眼瞬间布满血丝，眼前一片血红。 恍惚间，野蛮人少年仿佛看到无数往日的画面。 训练场上，舞刀弄枪时的笨拙表现。 初次上战场时，大脑一片空白，手脚都不听使唤的狼狈模样。 无数次胜利的欢宴时，自己落寞的身影。 这些画面层层叠叠，垒砌成了白天那头戈仑石人。 光影交错的戈仑石人再次高举双拳，试图将野蛮人少年砸成肉饼。 但这一次，阿蛮觉得，自己在生与死的淬炼中，已经变得不同。 “哗啦！” 戈仑石人的幻影，连同往日那个胆怯而笨拙的自己，都被阿蛮熊熊燃烧的铁拳轰了个粉碎。 碎裂的幻影之后，便是血狼那颗刚刚还狰狞无比，现在却狼狈至极的脑袋。 “欢迎来到部落！” 阿蛮瞄准血狼脑袋上最显眼的一处伤口，将车轴抡出了攻城锤的气势，向对手致以部落勇士最崇高的敬意。 “咔嚓！” 车轴的质量、惊人的惯性加上阿蛮的自身重量，如同三重叠加的洪水，灌进了血狼的脑袋里。 一切都结束了。 尽管血狼仍旧僵硬地站立着。 眼底的凶焰却已凝固。 那股令人窒息的邪恶气息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片刻之后，它像是被抽掉了脊椎骨一样轰然倒地。 丑陋的狼头，正好歪在阿蛮的面前，匕首般的利齿，正对着阿蛮的眼睛。 但现在，野蛮人少年已经不再恐惧。 “你看到了吗，灵狐？” 阿蛮欣慰地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小，“我也可以像瓦基丽姐姐还有弓箭女皇那样，独自应对如此可怕的怪物……” 冰冷的泥浆仿佛变成了蓬松的大床，阿蛮放开手脚，舒舒服服地昏死过去。 …… “我的陷阱，我足足布置了三天三夜的陷阱，完了，全都完蛋了！” 阿蛮在熟悉的咆哮声中惊醒。 咆哮来自阿锤，他最好的朋友，或许，也是整个部落唯一能够理解他的人——灵狐除外。 用阿锤的话来说，他们两个都隐藏着尚未被族人发掘的才华，阿蛮是野蛮人中的异类，他则是建筑工人中的天才，领先时代上百年的那种。 建筑工人们往往都外貌憨厚，脑子里却装满了奇思妙想。 阿锤尤有甚之，他的念头奇妙到其他工人都无法接受的程度。 他曾经试图将雷电法术融合到皮卡超人的铠甲上，制造出战无不胜的雷霆铠甲，结果却将部落里的皮卡超人电得青烟直冒。 他还想过在巨人背后装上热气球，大幅提升巨人的速度，结果算错了热气球的浮力，让部落里的巨人在天上飘了足足三天三夜。 他最宏伟的设想是将部落里所有的建筑——从大本营到法师塔，从圣水收集器到实验室，统统装上轮子。 这样一来，部落就不必老是待在一个地方，可以朝这个世界的尽头，甚至世界之外的未知之境，展开一场场伟大的探索和征服。 “难道你们不想去看看这个世界是否有尽头，有没有更加精彩的风景和人物吗？” 阿锤对族人们庄重承诺，“只要任命我为部落里的首席建筑大师，我一定能带你们踏上，最危险、最精彩、最刺激的征途！” 族人们高度称赞了阿锤的伟大理想。 随后给他安上了“助理建筑工人”的头衔，一脚把他踢到沼泽深处的垃圾场，让他用历年积累下来的战斗残骸和报废零件，研究新型陷阱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来了。 别人很少跑到沼泽深处来，生怕触发阿锤那些稀奇古怪的“发明”。 只有阿蛮隔三差五来探望自己的难兄难弟，顺便充当阿锤的“金牌测试官”。 所以他才会对这里的连环陷阱如此熟悉。 “别嚷嚷了，用几个陷阱，换来一头前所未见的怪物，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阿蛮缓缓睁眼，发现自己果然置身于阿锤的“未来首席建筑大师工作室”，悬了半天的心才彻底落回肚子里，“顺便说一句，你的‘超级弹簧陷阱’真的不行，我都不是被那怪物拍晕的，而是被你的超级弹簧陷阱，像颗人肉炮弹一样弹晕的！” 除了头晕目眩之外，阿蛮的胸口仍旧隐隐刺痛。 低头查看伤势，野蛮人少年却愣了一下。 奇怪，他明明记得自己被血狼的利爪，将胸膛抓得血肉模糊。 时间最多过去半天，即便以野蛮人的体质，深可见骨的伤口也不可能完全愈合。 但他的胸膛上，却仅有十几道、已经结痂的细浅伤痕。 丰富的密林生活经验告诉阿蛮，这些伤痕绝不是猛兽撕扯留下的。 不过是荆棘灌木刮擦出来，不值一提的皮外伤而已。 “怎么回事？” 阿蛮触碰伤口，大惑不解。 “我的陷阱怎么会有毛病，肯定是你还不熟练，找机会多弹几次就好了，还有，你管这玩意儿叫‘从没见过的猛兽’？” 阿锤的大嗓门充满不屑，“阿蛮，就算你胆子小，也不能小到这种程度，这么个小不点，都能把你吓晕过去吧？” “什么‘小不点’？” 回想起此前惊险的画面，阿蛮仍旧心有余悸，“相信我，别说是瓦基丽姐姐，就算弓箭女皇，在这头怪物面前，都不敢放松丝毫警惕，只要咱们将这头怪物拖回部落去，一定会被所有人当成英雄！” 他的伤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稍稍休息就恢复了七八分力气，扶着桌椅，走到阿锤身边。 “就这玩意儿，能让我俩变成英雄？” 阿锤哭笑不得，用脚尖捅了捅五花大绑的“怪物”。 而这“怪物”的真实模样，也令阿蛮大吃一惊。 “怎，怎么可能？”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确定，这就是你从陷阱里逮住的东西？” ------------ 第4章 卷轴 阿蛮分明记得，一路追逐自己的，是一头身形硕大，肌肉隆起，拥有刀刃般的红毛，脊背上长满了横七竖八的骨刺，周身血焰缭绕，气息邪恶而恐怖的血狼。 而被阿锤里三层外三层，绑得结结实实的，却是一条鼻青脸肿，可怜兮兮的细犬。 好吧，公允地说，看它黑背白腹，胸深腰细，肌肉矫健的模样，平日里狩猎和护卫应该都是一把好手。 但眼下，它挨了不知道多少狂轰滥炸，虽然没死，原本油光发亮的毛发却被烧得乱七八糟，长楔形的脑袋也肿胀成了圆滚滚的肉丸子，就像沉甸甸的狗尾巴草一样垂头丧气，哪还有半点威风凛凛的架势？ 只是当“罪魁祸首”靠近自己时，黑背白腹的细犬才从肿胀的眼泡里，放出两道充满了哀怨和控诉的目光，“呜呜，呜呜”叫了起来。 阿蛮嗅到一股咸鱼发臭的味道。 仔细看去，发现细犬嘴里塞着阿锤的袜子。 “……” 好吧，即便它真是那头穷凶极恶的血狼，阿蛮觉得，这样的刑罚，都显得过分了一些。 更何况—— “这真是你从陷阱里，揪出来的东西？” 阿蛮百思不得其解，“样子完全不同，我记得，追逐我的是一头比小山还高的巨狼，浑身上下还缭绕着很可怕的血色火焰呢！” “你失心疯了吗？” 阿锤顿了顿，“话说回来，这家伙的穿戴，还真有些古怪。” 阿锤向阿蛮展示他的战利品。 都是从细犬身上扒下来的铠甲。 为了贴合细犬的身形，每片甲胄都小巧玲珑，工艺却精湛至极，宛若孩童的玩具，却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阿蛮举起一片披膊。 这片用于保护肩膀和上臂的护具，形制和结构，都和阿蛮平日所见的截然不同。 它由数百枚鱼鳞般的甲叶，层叠垒砌而成，为了固定，每片甲叶上还穿了细密的小孔，用金色丝线紧紧缠绕在一起。 铠甲的其余部分也是一样，尽管沾满了硝烟和淤泥，却遮掩不住从甲叶缝隙中散发出来的精细和华丽。 “我从没见过这么坚固的铠甲。” 阿锤说，“我制造的炸弹陷阱绝对是全部落威力最大的，但这套铠甲非但保住了这家伙的小命，还没有损坏哪怕半片甲叶，就算皮卡超人的重甲，都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真的！？” 阿蛮挠头，觉得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透露着古怪。 他把披膊拿到细犬面前比划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了细犬披挂整齐的样子。 “你确定，抓住这家伙的时候，它身上就穿着全套铠甲？” “当然，咱们部落，可没有这样的新奇玩意。” “可是——” 可是，阿蛮觉得，倘若这条细犬真是以顶盔掼甲，金光闪闪的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话，自己不可能二话不说，就和它纠缠到一起。 “是那头奇怪的三尾狐，它在逃走之前，好像拨弄尾巴，往我脑袋上，挥洒了一片粉红色的迷雾……” 阿蛮若有所思。 “还有这个，快来瞧瞧，这玩意儿，比它穿的铠甲还要怪异！” 阿锤兴奋的声音，打断了阿蛮的思考。 他手里挥舞着阿蛮从三尾狐身上抓走，被细犬深深忌惮的卷轴。 果然，看到卷轴的瞬间，细犬眼里就爆出了焦躁万分的光芒，不顾嘴里堵着的臭袜子，发出警告般的低吠声。 “老实点，你现在是伟大的未来部落首席建筑大师的俘虏！” 阿锤的好奇心，自然不可能被细犬的低吠阻挠。 他徐徐推开卷轴，向同伴展示自己的发现。 “这是……” 阿蛮瞪大眼睛，赞同了阿锤的判断。 这的确是一件比鱼鳞金甲更稀奇的宝贝，不，“神器”！ 臂余长的卷轴两侧，镌刻着数枚玄奥繁复的图形，隐隐流转的暗金色电弧间，图形甚至在不断变化。 阿蛮虽然看不懂任何一枚图形，也能感知到雷霆降临般的无上威能。 被雷霆图形拱卫的，是一幅云山雾罩的长卷。 阿蛮的艺术细胞不多。 却也看得出来，绘制这幅长卷的手法，和打造鱼鳞金甲的技巧一样，来自遥远的异乡，和部落的风格截然不同。 并不细腻的笔触，好似笔墨层层晕开，让阿蛮想起了春雨之后，山岭间升腾而起的氤氲。 氤氲深处，七彩纷呈的霞光，如同时而聚合，时而散开的溪流，流淌于白云之上。 更令人诧异的是，这片云雾，竟然是活的！ 阿蛮用力眨眼，确认不是错觉，画卷里的云雾，真的像是活物般流转不息，吞吐不定，甚至跃跃欲试，想要涌出画卷！ “还不止，瞧着！” 阿锤深吸一口气，瞪圆了双眼，朝画卷猛地吹了一口气。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画卷之中，云开雾散，一座金碧辉煌的巨城，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阿蛮面前。 “啊！” 阿蛮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又扑了回来，尽情欣赏着云雾掩映的金色巨城，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建筑。 以野蛮人羸弱的语言能力，搜肠刮肚找到的“金碧辉煌、波澜壮阔、气势恢宏”之类的字眼，根本不足以形容金色巨城带来的震撼。 它不似一座存于世间的城市，更像一片层峦叠嶂，高耸入云的金色山岭，山岭中每棵擎天巨树上结的果实，都像是一个包罗万象的无穷世界。 可惜，不等阿蛮细细探究，云雾就重新聚拢，掩住了通往金色巨城的大门。 阿蛮和阿锤对视一眼。 两人同时鼓起腮帮子，朝画卷猛吹一口气。 这次，云雾散得更开。 他们不但看到了金色巨城本身，还看到了环绕在巨城周围，那条金鳞闪耀，电光缭绕的庞然大物。 “这，这是……” 阿蛮感觉一股金色浪潮在自己的脑海中横冲直撞，根本没有任何一种语言能够形容他的震撼。 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自己看到的生灵——它的脑袋和尾巴，和部落里的飞龙有些相似，身躯却像是吞噬天地的巨蟒，散发出无边无际的威能，哪怕置身于画卷之中，都能让画卷外的人不寒而栗，感到窒息。 片刻之后，金色生灵就像刚才的巨城一样，重新被翻滚的云雾掩藏起来。 但它雄踞天极的身姿，却像撕裂苍穹的闪电，烙印在了阿蛮的脑海里。 “太，太神奇了！” 阿蛮明白了一件事。 早先他高举卷轴时，血狼之所以后退，不是害怕他伤到谁，而是害怕他不知轻重，损毁了这件“神器”。 “所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还有那头三尾狐……” 阿蛮回到细犬身前，蹲下来和它对视。 细犬眼中冒出了酷肖人类的智慧之光，让阿蛮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拔掉堵住嘴巴的臭袜子，或许，它能告诉他们一些什么。 但就在他准备动手时，身后却传来了阿锤的惊呼。 回头一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光是吹气还嫌不过瘾，竟然尝试着用手指轻戳画卷，随后，他的手指真的穿过画卷，没入画中世界的云雾里！ 阿锤的手指就像一根擎天巨柱，在云雾中搅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一缕缕云雾却顺着漩涡边缘，攀附着阿锤的手指，从画卷中喷涌而出。 阿锤想要抽手却已来不及了。 云雾貌似挥之即散的烟霭，实际上却粘稠到了极点，蕴藏着莫名的吸力，缠着阿锤的手指，就把他往画中世界拽去。 当阿蛮飞扑上前时，未来的部落首席建筑大师，整条胳膊都被画卷吞噬了！ 阿蛮死死抓住阿锤的肩膀，想将他的胳膊拽出来。 云雾深处却像是潜伏着一头力量惊人的巨兽，和两人进行毫无悬念的拉锯。 片刻之后，阿锤的上半身就彻底没入画卷，只剩下双腿还戳在外面乱蹬。 阿蛮双眼通红，想都不想就跳上了桌子，双手死死抱住阿锤的双腿。 “好臭！” 阿锤的袜子在细犬嘴里，两个黑黢黢的大脚丫子就在阿蛮眼前乱晃，熏得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尽管如此—— “坚持住，阿锤！” 阿蛮听到自己的骨头“咔咔”乱响。 他想象自己浑身上下长出了上百根钉子，把两人牢牢钉在现实世界里。 这次，他总算勉强僵持了片刻。 然而，从画卷深处却喷涌出了更多云雾，化作千丝万缕的触须，缠绕住了他的手腕和脚踝。 阿蛮来不及也不愿放手，和阿锤一起，被神秘的云雾，卷入画卷之中！ ------------ 第5章 巨木 “啊——” 两人一起发出了有生以来最悠长的尖叫。 阿蛮感觉自己像是被雄鹰抓上了九霄云外的青蛙。 然后，雄鹰松手了。 不，不仅仅是漫无止境的下坠这么简单。 他们好不容易才在惨叫声中逐渐习惯了自由落体的感觉，又有一股横向的乱流，狠狠撞上了他们的胸口，将两人推向云雾更深处。 两人都被刀刃般的气流，吹得睁不开眼。 眼睛勉强撑开两道细缝，只看到云雾翻滚之间，各种光怪陆离却又支离破碎的景象，朝自己扑面而来。 “那是什么！” 阿蛮奋力扑腾，终于再次抓住阿锤。 裹挟他们的风暴，也稍稍缓和了几分。 遮挡住了大半风暴，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仿佛撑破了天空的苍茫古树，令他们目瞪口呆。 “好，好大的树！” 阿锤脸上糊满了眼泪鼻涕，但他却没心思擦拭。 阿蛮也一样。 任凭谁在茫茫云海中看到这样一棵突兀矗立，遮天蔽日的巨树，都会像他们一样目瞪口呆，心潮起伏。 仔细看去，巨树之间，还有一串串金铃般的花蕾，闪耀间散发出浓烈的香气，却不像三尾狐释放出来的幻雾那么甜腻。 深吸一口，阿蛮感觉自己从骨髓到汗毛，都变得通透无比。 “好，好神奇的香味！” 阿蛮的身心都得到治愈，浑然忘却了自己置身于云端之上，尚未脱离险境。 “下雨了，金色的雨，又香又甜的金色大雨！” 阿锤伸手，去接从树梢上纷纷扬扬落下的细碎花瓣，先是捧到鼻子前面嗅了一口，随后就忍不住伸出舌头。 阿蛮也学他的样子，很快，两人的手和嘴角都变得金灿灿的。 “轰！轰！轰！” 巨树的树根处，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每声轰鸣都令枝桠一阵摇晃，晃下漫天金雨。 两人循声望去，看到一名黑发黑眸的汉子，貌似农夫般朴实无华，正挥舞着一柄大斧，一轮又一轮，朝巨树的树根重重砍去。 尽管身形和巨树不成比例。 他的神色却庄重无比。 每次抡起巨斧，整个人都要拧上大半圈，直到压榨出骨头缝里的最后一丝力气。 不知他已经在这里砍伐了多久。 巨树那坚硬如铁的树皮上，却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阿蛮将双手拢在眼眶上，仔细观察才发现，每次“农夫”在巨树上砍出一道入木三分的缺口。 缺口深处，却立刻钻出了翠绿欲滴的嫩芽，嫩芽又在瞬间分泌出乳白色的汁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了黑黢黢的树皮。 “农夫”一次次前功尽弃。 他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成绩，就是从巨树上晃下一场永无休止的黄金雨。 “部落里还有不少人说我傻，他们真该一起钻进画里，见识一下真正的傻瓜！” 阿锤乐了，“砍伐一棵会不断愈合的巨树？这个世界的农夫，真有精神啊！”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经年累月、毫无意义的砍伐，像是将“农夫”的怒气积累到了极限，“农夫”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身形宛若从海底升起的火山那样暴涨，很快就从平平无奇的朴实模样，变成一尊铜浇铁铸的神祇，就连手里黑黢黢的伐木斧，也变得电弧缭绕，金光四射。 巨树浓密的枝桠间一阵乱颤，一只肥头大耳的白兔猛地窜了出来。 看它和阿锤、阿蛮一样金灿灿的嘴巴就知道，这家伙刚才也躲在树冠里偷吃金色花瓣。 白兔像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何等可怕的事情。 脚踏虚空，头也不回，逃之夭夭。 阿蛮和阿锤却没这么熟练和幸运。 “轰！” 顶天立地的“农夫”摆出决一死战的架势，挥舞着金光四射的巨斧，狠狠砸向巨树的根部。 巨树的根部也泛出一片璀璨夺目的翠绿波纹，化作坚不可摧的盾牌。 ——当两头巨兽殊死搏斗时，第一个遭殃的往往是他们脚下的花花草草。 阿蛮和阿锤，则是生活在花花草草里面的蚂蚁。 在“农夫”和巨树分出高下之前，激情碰撞掀起的惊涛骇浪，已经让两位来自部落世界的勇士，再次变成了两颗随风起舞的微尘。 幸好他们眼疾手快，一人捞到了一片巨大的树叶。 树叶仿佛风帆，帮他们兜住了风，得以在东摇西荡之间，摸索着学习如何在云霄之上，自由翱翔。 “太，太可怕了！”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那都是什么‘农夫’啊！” 直到巨树和巨斧和顶天立地的巨人都消失在云雾深处，被风吹得口歪眼斜的两位勇士，依旧心有余悸。 “那里有东西，好像是一座云海中的孤岛！” 尽管孤岛中仍可能蕴藏着危险，两人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拼命扭动身体，调整方向，朝小岛飞去。 直到灼热的气流拂面而至，他们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孤岛”，而是一口庞大如同岛屿的巨鼎。 即便身为“未来部落首席建筑大师”的阿锤，也从没见过这么庞大的冶炼工具。 光是巨鼎下面熊熊燃烧的烈焰，就让他们想到了猛烈喷发的火山。 巨鼎之中，更是接连传来雷霆轰鸣、洪水决堤、山石崩塌的动静。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巨鼎上方的云雾凝结，浮现出一个十分古怪的图案——就像是一黑一白两条小鱼，首尾相连，生生不息。 这图案一闪而逝。 巨鼎里的动静，却激烈了十倍。 巨鼎四周气孔内激射而出的烟雾，也比刚才巨树倒塌时掀起的气浪狂暴十倍。 被烟雾裹挟的阿蛮和阿锤，再次踏上“征途”，一路上看到了无数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们看到四尊顶天立地的石像，分别握持着宝剑、巨蟒、大伞和一把好似鲁特琴的乐器，当他们如同灰尘般飞过时，四尊石像却同时睁开眼睛，向他们投来了雷电般的目光。 ——他们看到一座巍峨到仿佛能将整个世界都装进去的大门，门后是一条直通云霄最高处，一眼望不到头的阶梯，整条阶梯都用近乎透明的玉石垒砌，每条石缝都熠熠绽放着庄严神圣的光芒。 而就在这扇“天地之门”的下面，竟然还蹲着一只探头探脑的……猴子？ 不等他们看清楚猴子的模样，就被吹向了云雾的更深处和更远方，直到巨树和巨鼎和天地之门和门下的猴子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才重新踩踏到了坚实的地面。 “这，这是什么地方？” 惊魂未定的两位勇士互相搀扶着，喘了半天气，才勉强驯服了狂跳的心脏。 四周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伸手去捞，只能捞到几缕云雾，如同透明的鱼儿，从两人的指缝中溜走。 拨开脚下的云雾，两人发现自己站在一枚巨大的金色圆盘上，周围还有更多金色圆盘，重重叠叠，无穷无尽。 他们头顶的云雾之间，则传来了均匀而古怪的轰鸣，“呼噜，呼噜”，不像雷声，倒像是…… 鼾声。 阿蛮和阿锤对视一眼。 都看到了彼此额头疯狂涌出的冷汗。 他们都意识到了自己踩踏的“金色圆盘”，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鳞片。 是他们最开始在画卷中看到的，盘绕着金色巨城，既像巨蟒，又似飞龙的那头巨兽，身上的鳞片。 巨兽的鼻息吹散了两人头顶的云雾。 来自部落世界的勇士们，清楚看到了金色巨兽那颗比攻城战车更加庞大的脑袋。 幸好，金色巨兽正在酣睡，并没有被两位不速之客打扰了清梦。 只不过，它那两个比磨盘更大的鼻孔，还在越变越大。 “糟，糟糕，它它它，它不会是想——” 阿锤结结巴巴。 “恐怕是，准备好了吗？” 阿蛮再次咬牙。 阿锤还来不及问“准备什么”，阿蛮就狠狠推了他一把：“三二一，跳！” 两人连滚带爬，从金色巨兽身上一跃而下。 同一时间，睡梦中的金色巨兽轻轻打了个喷嚏。 两人顿时经历了来到画中世界之后，最强劲的一轮暴风侵袭。 不，这简直不是暴风，而是夹杂着疾风骤雨的惊涛骇浪！ 然而，当金色巨兽的喷嚏，吹散了他们面前的云雾，让那座气象万千的云端之城，再次显露出金山一角时，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和雕龙画柱，都让阿蛮和阿锤，暂时忽略了体内的痛楚和周遭的危险。 “太，太漂亮了。” 阿锤抓紧树叶，拖着鼻涕，喃喃自语，“如果什么时候，我能建造这样一座云端之城，不，哪怕只是造出这座云端之城里，一间金光闪闪的厕所……” “别说了，让我们飞过去看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突如其来的遭遇，冲击灵魂的同时，也在不断激荡着阿蛮的血脉。 野蛮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从少年的眼眸深处渐渐苏醒，化作两团倔强地火焰。 正所谓，来都来了。 野蛮人少年竭力操纵着羽翼般的树叶，和同伴一起，朝金色巨城飘荡过去。 云雾却再次涌来。 还变得越来越粘稠，越来越深邃。 原本隐隐流淌着霞光的白云，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深不见底的乌云。 周遭一切，无论前方的云端之城，还是背后的金色巨龙，甚至阿蛮和阿锤的四肢，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潮水般涌来的黑暗吞噬。 光芒万丈的天地，眨眼功夫就变成了冰冷的死海，无论阿蛮和阿锤怎么努力，都无法阻止黑暗化作滔天巨浪，狠狠拍打在自己脸上，将自己拍出了神秘莫测的画中世界。 ------------ 第6章 哮天 “……” 回归现实的两人呆滞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方。 浑身上下摸了半天，确认所有零件都完好无损，两人同时长舒一口气，脸上却浮现出意犹未尽的神情。 再看彼此被狂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还有在脸上冻成冰条的眼泪和鼻涕，两人确认——不是错觉，他们真的通过卷轴，前往了一个矗立在云端的神奇世界。 “你想干什么？” 阿蛮无比了解自己的同伴，一看阿锤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就知道这家伙贼心不死。 不等他阻止，阿锤再次将手指头狠狠戳向摆在桌上的画卷。 “太好玩了，让我再试一次！” 但这次，阿锤的手指却没有戳进云雾，反而在桌上戳得又红又肿。 “怎么回事，进不去了？” 阿锤捂着手指跳了起来。 阿蛮探头看去，发现原本云雾翻滚的画卷，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死气成成的灰色，就像他们在退出画中世界之前，最后看到的冰冷死海一样。 想了想，他先是鼓起胸膛，朝画卷吹了一口气，随后又学着阿锤的样子，用尾指轻轻戳了几下。 画卷纹丝不动，非但凝冻其中的云雾没有泛起半点波纹，就连卷轴两侧的四方符文，也不再散发出哪怕一丝一缕的金光。 “灵狐，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阿蛮将目光投向一直待在这里的战宠。 却发现灵狐缩成一团，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用尾巴，哆哆嗦嗦地向他发暗号。 顺着灵狐尾巴所指的方向，阿蛮和阿锤惊骇欲绝地看到，那截捆绑细犬的绳索，就像蜕去的蛇皮那样瘫软在地上，里面空空如也，连半根狗毛都不剩下。 在两人前方的墙壁上，壁炉里的火光摇曳，映照出了一条张牙舞爪的影子！ …… 片刻之后。 阿蛮、阿锤还有灵狐，双手抱头，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面前，挣脱束缚的细犬穿回了自己的鱼鳞金甲。 虽然脸上的淤青和烧焦的皮毛，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原状。 鱼鳞金甲的流光溢彩，多少挽回了几分风采。 “都听懂了吗，你们两个胆大妄为的小毛孩？” 顶盔掼甲的细犬冲部落勇士瞪眼，“用我们那儿的说法，你们简直是——‘触犯天条’！” 阿蛮和阿锤对视一眼。 两人先是一起点头。 想了想，又一起摇头。 没办法，野蛮人原本就不是以智慧出众的品种。 建筑工人虽然能建造各种稀奇古怪的尖端设施，但他们依靠的也不是智慧，而是——用建筑工人们自己的话来说，“天才的灵感”。 再加上细犬的话佶屈聱牙，晦涩无比，两人把耳朵竖到天花板上，都没听明白，“触犯天条”是个什么罪名，比上回哥布林偷走了野猪骑士的野猪更严重吗？ “你们——” 细犬气得头盔都顶了起来。 阿蛮和阿锤如同山涧溪流般清澈见底的眼神，却令它无处发作。 “好吧，用你们可以理解的语言，再解释一次！” 细犬摇头摆尾，神气活现地说，“我来自遥远东方最古老也是最伟大的部落，我的部落掌管着整片天空，天空笼罩之下的大地，大地之外的海洋，以及天空之上的星辰！ “我的主人是部落的大将军，他法力无边，担山赶日，擒龙斩蛟，无所不能！ “而我，则是他最忠诚也最能干的侍从骑士长，我的爪牙比宝剑更加锋利，我的嗅觉赛过能看一千里的眼睛和能听一千里的耳朵，当我咆哮时，整片天空都要颤栗，就连传说中的齐天大圣，都曾被我咬得哭爹喊娘，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哮天’，都听明白了吗？” “这下明白了。” 阿蛮点头，“您的主人是一位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而您和他最荣耀的战绩，就是曾经联手逮住过一只猴子。” “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最厉害的猴子！”哮天特别强调。 “当然。” 虽然阿蛮很想知道，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最厉害的猴子，到底能有多厉害。 但看到哮天气势汹汹的模样，他还是很明智地转移了话题，“所以，我们在画卷中看到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当然，那就是天宫，仙云缭绕的凌霄宝殿，用你们能够理解的话来说，就是凌驾于山川河流以及万物众生之上的凌霄之城！” 哮天绘声绘色地说，“这幅画卷叫天宸图，它是天宫至宝，拥有沟通诸天万界的能力，你们只不过是触碰到了一点皮毛，看到了天宫的浮光掠影而已，真正的天宫，比你们刚才看到的，还要再华丽庄严百倍！” 阿蛮张大了嘴，不敢想象，华丽百倍的凌霄之城，究竟是什么样子。 “那，您能带我们前往真正的天宫吗？” 阿锤得寸进尺。 “本来可以，现在不行！” 哮天瞪眼，“三天前，一名极度危险的逃犯，偷走了天宸图，利用这件法宝的能力，潜逃到了这个古古怪怪的世界！幸好，身为天宫头号神捕的本神君，目光犀利，嗅觉灵敏，一路追踪至此，在逃犯即将逃之夭夭的刹那，给她小腿肚子狠狠来了一口，就像当年撕咬齐天大圣一样！ “原本，这只是一件非常简单的捉拿任务，没曾想，我刚刚追着逃犯来到这里，就被你们，尤其是你，一顿劈头盖脑地乱打，还用雷火炸我，就连当年面对齐天大圣，我都没这么狼狈过！” 阿蛮其实很想说，废话，那不过是一只猴子，能把您弄得多狼狈呢？ 不过，作为一名骄傲的野蛮人，他还是不愿推卸责任和逃避错误。 “对不起。” 阿蛮发自内心地道歉，“我还以为您是一头穷凶极恶的血狼，张开血盆大口，朝我扑上来呢！” “那是妲己的幻术——就是那名极度危险的逃犯，她拥有操纵人心，魅惑众生的能力。” 哮天解释，“她能让你看到你想看到的东西，让你在天衣无缝的美梦中，实现所有的愿望！” 阿蛮愣了一下。 所以，自己在潜意识里，就希望看到一头面目狰狞的怪物，然后和这头怪物拼个你死我活，成为……部落的英雄？ 自己，这么勇敢的吗？ “算了，被妲己迷惑，不是你的错——在我们的世界，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汉，都拜倒在她的狐狸尾巴之下。” 哮天挥了挥爪子，不打算和这些凡夫俗子一般见识。 但当他看到摆放在一边，毫无生气的天宸图时，脾气又上来了，“可是，乱碰天宸图，把堂堂天宫当成游乐场，就是你们的问题了！ “天宸图，神通万千，玄妙无比，只要拥有足够的灵气，就能跨越亿万星辰，开启通往天宫的阶梯，就算灵气不足，好歹也能沟通两界，让我向我家真君汇报这里的情况，甚至借用我家真君和天宫诸位神君的法力，捉拿逃犯妲己！ “你们两个冒冒失失的小家伙，贪图玩闹，将最后一缕灵气都消耗殆尽，说，你们该当何罪？” 阿蛮和阿锤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自知理亏的两人，“吭哧吭哧”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不要以为我在危言耸听，你们根本不知道妲己的可怕，别看她只是一头小小的狐狸——” 说到这里，哮天扫了灵狐一眼，加重语气道，“妲己和你们这儿的狐狸是完全不同的，她对人心的操纵，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在我们的世界，她曾经凭借三言两语，就颠覆了一个强盛的王朝，一个比你们的部落，更庞大百倍、千倍、万倍的王朝！ “相信我，就算逃到了全新的世界，这头妖狐也不可能安分守己，不出三天，她肯定要兴风作浪，让混乱和毁灭，降临到你们的部落头上。 “在这个没人了解她，更没人能制服她的世界，她的威胁，何止比过去提升了百倍！天宸图是我们唯一的希望，而这希望，却被你们玩坏了！” 哮天声色俱厉。 描绘的场景，让阿蛮和阿锤冷汗涔涔。 如果在半天之前，有谁说部落正面临着毁灭的威胁，两位勇士肯定嗤之以鼻。 经历了勇闯天宫的神奇之旅后，两人却不得不对哮天的话深信不疑。 “我们，我们可以补救吗？” 两人神色焦急，异口同声，“部落拥有非常神奇的技术，可以修复天宸图吗？” “那倒不用，天宸图只是耗尽了灵气而已。” 哮天说，“只要输入充足的灵气，它就能再次开辟通往天宫的道路。” “灵气？” 阿蛮和阿锤对视一眼，“那是什么，我们的世界，好像没有那种东西。” “这不可能，诸天万界，都由灵气凝结而成，更何况，我已经嗅到了灵气的味道！” 哮天鼻尖耸动，四下打量，很快就从阿锤堆得乱七八糟的工作台上，找到了一个雷电法术药剂的空瓶，尽管瓶内空空如也，瓶口上却还残留着一滴雷电法术药剂。 “这是什么？” 哮天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雷电法术药剂化作小小的电火花，在他的舌尖上轻盈舞蹈。 他被电得龇牙咧嘴，双眼却烁烁放光，“这就是灵气！” “这是雷电法术药剂，主要原材料是圣水，圣水是部落的生命之源。” 阿蛮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有暗黑重油，是比圣水更厉害的东西。” “这就对了！” 哮天兴奋地摇晃着尾巴，“还有吗，只要将足够多的圣水和暗黑重油倾入天宸图中，就能开启两界之门，召唤来自天宫的力量，到时候，捉拿小小的妖狐，简直易如反掌！” “呃……” 这个要求却让阿蛮和阿锤犯了难。 圣水和暗黑重油都是部落的重要资源，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接触到的。 不过，阿蛮告诉哮天，他俩可以带他回部落，去找弓箭女皇和大守护者。 相信有了两人的证词，再加上哮天身上这套风格迥异的鱼鳞金甲，大家一定会相信他们的话。 “事不宜迟，夜长梦多！” 哮天当机立断，“我们现在就回部落，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他们就听到从部落的方向，传来了悠长的号角声。 “怎么回事？” 阿蛮和阿锤都满脸迷惑，“这是‘最高戒备’的警报，部落已经很久没发出过，这么严重的警报了。” “糟糕。” 哮天推开门，凝视着不远处，被一层淡淡的粉色迷雾笼罩的部落，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 第7章 女皇 大守护者刚刚踏入大本营，就闻到一股甜腻的气味，不由微微一愣。 聚集在大本营中的人们，无论弓箭手还是法师，掘地矿工还是瓦基丽武神，全都目光呆滞，神情僵硬，犹如一具具被无形丝线操纵的傀儡木偶。 如此诡异的场景，更是令大守护者连连皱眉。 “是昨晚的狂欢，太过火了吗？” 大守护者摇晃法杖，释放出生命光环，试图治愈发生在众人身上的毛病。 然而，无论能提升精力和生机的“生命光环”，还是能免疫一切伤害的“永恒书卷”，都不能将萦绕在众人身上的僵硬感，消除哪怕一丝一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守护者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沉声道，“你们都怎么了，为什么吹响‘最高戒备’的号角？我没看到有敌人来袭，你们都在戒备什么？” “是阿蛮，阿蛮遇到了危险。” 女巫的声音，从大守护者身后幽幽传来。 大守护者回头看去，发现女巫原本就红到发紫的双眼，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近乎夜空般深邃的黑色，黑色深处，还隐藏着两口看不见的漩涡，仿佛能吸走灵魂。 “我得到了启示，在恍惚的梦魇中看到了阿蛮——这个可怜的孩子，因为怯懦而自责，他渴望成为真正的勇士，独自一人在森林深处冒险，不幸遭到了恶魔的迷惑。” 女巫的声音，也像是从异常遥远的地方传来，说不出的诡秘，“那头恶魔，就像是来自大地深处的血狼，长着最锋利的爪牙和最丑陋的模样，所到之处，一切部落都将被它撕碎，一切生灵都将沦为它的食物。 “现在，恶魔正在部落周围徘徊，阿蛮和部落，都面临灭顶之灾！ “虽然不擅长战斗，阿蛮也是我们的伙伴，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铲除恶魔，拯救伙伴，守护家园！” “这……” 女巫的话令大守护者动容。 但他并没有轻易相信，更不会全盘接受。 虽然对方是部落中的女巫，但大守护者可不记得，除了召唤骷髅之外，女巫什么时候拥有了从梦魇中得到启示的本领。 “就算阿蛮真的遭遇了危险，也应该先派出几支侦察部队去调查情况，搞明白究竟怎么一回事再说，有必要这么快就大张旗鼓，将所有人都集结起来吗？” 大守护者顿了一顿，继续道，“而且，刚才我来的路上，发现不仅训练营和法术工厂、就连攻城机械工坊和实验室，都在疯狂消耗着圣水和暗黑重油，简直要将部落辛苦积攒多时的资源，在短短一天之内消耗一空。 “请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部落发展不易，要在建设和战斗中争取完美的平衡，怎么能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轻易消耗掉所有资源呢？ “告诉我，究竟是谁下达的命令？” 女巫哑口无言。 大守护者的诘问，似乎偏离了她被预设好的轨道，令她不知该如何反应，宛若断线木偶般僵硬而迷茫。 周围的人们，却摇摇晃晃地围拢上来，一双双漩涡般的眼睛，将大守护者团团围住。 “你们，你们到底怎么了？” 大守护者终于确认，部落的确遭遇了危险，无法用笔墨形容，无比诡异的危险。 然而这危险并非徘徊在部落之外，而是早就渗透到了部落之内，就在大本营里面！ 女巫发出刺耳的尖啸。 用致命的法术波纹，回应大守护者的诘问。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大守护者眼底喷涌出了决绝的光芒，一道更明亮也更强劲的橘红色法术波纹从法杖上呼啸而出，非但击碎了女巫的法术波纹，更将女巫掀飞，重重撞到墙上。 然而，女巫在撞墙之前，已经召唤出了她的骷髅。 骷髅的战斗力虽然不高，却足以纠缠住大守护者一秒钟。 短短一秒之内，弓箭手的箭矢，法师的火球，野蛮人的短剑，如同熊熊燃烧的暴风雨，劈头盖脑地浇到了大守护者的头上。 尽管是部落中的英雄，也抵挡不住这么多人的围攻。 更何况大家都是朝夕相处的伙伴，大守护者绝不愿意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痛下杀手。 稍一犹豫，大守护者就被打得连连后退，烈焰烧灼的长袍，瞬间变得千疮百孔。 大守护者顾不上扑灭长袍上的火苗，撞飞了四具扑上来的骷髅，朝大门电射而去。 门口出现一道高大身影，将他的突围之路，堵得结结实实。 “弓箭女皇？” 大守护者心中一紧。 幸好，借助身后跳跃不定的火光，大守护者看得清楚，弓箭女皇的双眼清澈见底，脸上也挂满了惊诧莫名的表情，和女巫等人的呆滞以及狂躁截然不同。 “怎么回事？” 大本营内混乱的场面，让弓箭女皇惊呼，“你们都疯了吗？” “你来得正好！” 大守护者背后又挨了一枚火球，他强忍剧痛，朝弓箭女皇身边扑去，“快帮我控制住大家！” “好！” 弓箭女皇毫不犹豫。 背后弹出三根貌似蓬松，实则强劲有力的狐狸尾巴。 三根尾巴如同三柄战锤般狠狠轰在大守护者的胸口。 大守护者猝不及防，非但胸口如遭雷击，狐狸尾巴上更有无数根绒毛，仿佛毛茸茸的小虫子，钻进了他的口鼻眼耳。 大守护者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倒跌出去七八米，重重落在地上，再次陷入重围。 而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在他面前，整座大本营，不，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包括自我意识在内的很多东西，都在永无止境的旋转中怦然碎裂，面目全非。 天旋地转中，“弓箭女皇”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出现在大守护者眼前，不像过去那样冷若冰霜，反而笑得人心里发慌。 “身为部落的大守护者，您可是我们的最后一道防线。” “弓箭女皇”搀扶住了脸色惨白的大守护者，深深凝视着他的眼睛，“您当然会和我们并肩作战，消灭恶魔，拯救同伴的，对吗？” 大守护者脸上逐一闪过了惊愕，警惕，恐惧，愤怒的表情。 最后，所有表情都淹没在了“弓箭女皇”的凝视中。 他和众人一样，变得僵硬，呆滞。 “当然。” 大守护者喃喃道，“我们必须并肩作战，消灭恶魔，拯救阿蛮，守护家园！” …… “弓箭女皇”卓立于大本营之巅，看着下方人潮汹涌。 部落成员们全都整装待发，准备去野外搜索该死的恶魔，营救亲密的伙伴。 在她身后，大本营的后方，一座座军事建筑都在圣水和暗黑重油的灌注下全速运转，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制造出威力强大的武装。 弥漫在空气中的硝烟，以及钢铁和火焰的气息，都令她感到迷醉和亢奋。 她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出一抹讥笑。 “不同的世界，同样的蠢货。 “这一次，我会吸取教训，不会再重蹈覆辙。 “这一次，我不会再一败涂地，我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成为真正的女皇！” “弓箭女皇”猛地睁开双眼。 原本闪耀着蓝色光环的眼眸，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粉色，而在粉色眼眸的最深处，还蕴藏着殷红如血的光芒。 三条迷人却致命的大尾巴，从她背后舒展开来，随风摇曳，如同战旗般猎猎作响。 ------------ 第8章 逆袭 被妲己蛊惑的部落成员就像失去了灵魂的傀儡，像零件般组成了一台复杂而精密的捕猎机器，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 只用了半天时间，他们就在密林中，找到了阿蛮和哮天君的搏斗痕迹，一路追踪并锁定了沼泽深处的垃圾场。 位于沼泽后方的建筑工人小屋，被悄无声息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然而屋里却空无一人。 壁炉里的火堆还没熄灭，桌上的茶水也是热的，朝向密林深处的窗户虚掩着，窗台上经年累月堆积的灰尘，有刚刚被人摩擦过的痕迹，窗外的烂泥地里，还有四串新鲜的足迹——两串是人类的鞋印，还有两串则是四足动物的，一路蜿蜒，消失在杂草和灌木之间。 “追！” 大守护者的目光，僵硬和锐利交织，说不出的古怪。 随着他一声令下，大队人马像是上足了发条的机械，争先恐后扎进密林。 很快，密林深处就掠起了一群飞鸟，扑腾着被点燃的翅膀，惊慌失措地逃向远方。 随着喧嚣朝着密林深处延伸。 沼泽恢复平静。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泥淖“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忽然，堆积在垃圾场深处的废弃残骸里，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一台被烧得只剩空壳，黑黢黢的外壳上还糊满了泥浆的攻城战车残骸之上，先是从巴掌大的破损处探出一颗小小的灵狐脑袋，随后又挤出一颗戴着头盔的狗头。 一狐一狗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尝试着朝外面丢了一颗小石头，确认没有动静，这才缩了回去。 紧接着，战车残骸的盖板被人自内向外踹开，阿蛮、阿锤、灵狐和哮天君都跳了出来。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哮天君盯着密林深处的浓烟，声音无比艰涩，“连你们的大守护者都被妲己迷惑，看来，整个部落都落入了这头狐妖的掌控之中。” “哮天君，难道就没有办法，可以唤醒大家吗？”阿蛮心急如焚。 “很难，你也曾陷入幻境，知道那种滋味——当你觉得自己是一个无所畏惧的英雄，正在‘勇斗血狼’之时，你会轻易被人唤醒吗？” 哮天君说，“妲己遇到你时刚刚被我咬伤，她没在你身上花费太多心思，只是轻轻摆尾，就令你不可自拔，而现在，她已经控制了整个部落至少大半天的时间！” “您可是东方部落最厉害的骑士长。” 阿锤满怀期待，“还曾逮住过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最强大的猴子！” “要是在天庭，我有一百种办法，但这里是部落世界——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法则，我的神通在这里遭到了极大的削弱，更别提我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哮天君涨红了脸，无力地辩解道，“当然，只要灵气充足，我就能恢复十之一二的神通，到时候，别说区区一头狐妖，让我和猴子大战三百回合都没问题！” “看来，关键还是圣水和暗黑重油，有了这些富含灵气的资源，我们才能唤醒大家，抓住妲己！” 阿蛮下了结论，从战车残骸上一跃而下。 然后他就看到了瓦基丽，手握战斧，怒目圆睁，站在自己面前。 “……” 阿蛮的心跳漏了一拍。 瓦基丽脸上同样笼罩着呆滞和狂躁交错的神情，像是佩戴着一张厚重的玻璃面具。 铜铃般的双眼，则蒙着一层猩红的阴霾，看不清她的自由意志和真实情绪。 好消息，留在垃圾场里的追兵，只剩她一个。 坏消息，瓦基丽是部落中最勇猛的战士之一，她一个人就是一支全副武装的部队！ “瓦基丽姐姐，是我！” 阿蛮徒劳地尝试。 “消灭恶魔，拯救阿蛮，守护部落……” 瓦基丽充耳不闻，口中念念有词。 她的视线在猩红阴霾的干扰下发生扭曲，将阿蛮当成了狰狞丑恶的怪物，战士的本能驱动她将战斧高高举起，毁灭的风暴在斧刃上飞快凝聚。 “快跑！” 抢在瓦基丽将战斧化作飓风之前，阿蛮下意识高呼，自己则低头弯腰，重重撞了上去。 这个动作刚好帮助他躲过了呼啸而至的战斧，将瓦基丽撞倒在泥浆之中。 “我竟然能撞倒……瓦基丽姐姐？” 回过神来的阿蛮，不敢相信自己的“战绩”。 他觉得天宸图中不可思议的经历，彻底改变了自己。 或许，是哮天君说的那种名为“灵气”的神秘力量，把他变得更敏捷，更强壮。 也有可能，改变的不是身体，而是他的心灵。 ——见识过遮天蔽日的巨树，砍伐巨树的神祇，气吞山河的炉鼎，还有环绕着金色天城的“超级巨蟒”之后，部落世界那些曾经令他感到困惑和恐惧的东西，统统变得不值一提。 在瓦基丽爬起来之前，阿蛮再次扑了上去。 野蛮人少年像块橡皮糖一样黏在瓦基丽身上，竭尽所能，死缠烂打，不让她有高举战斧的机会。 阿锤和哮天君趁机绕到瓦基丽的身后，试图协助阿蛮，制服部落的精锐勇士。 谁知处于被蛊惑状态中的瓦基丽，直觉依旧敏锐至极，感知到身后还有威胁，干脆放弃了大开大合的战斧，出手如电，直接攥住了阿蛮的手腕，将他抡了一圈，甩飞出去。 等阿蛮手忙脚乱地从烂泥地里直起身子，瓦基丽已经将速度飙至极限，朝他冲撞过来。 女武神横扫千军的气势，让阿蛮想到了进入狂暴状态的野猪骑士。 千钧一发之际，阿蛮用余光看到自己身旁的泥淖中横着一个造型古怪的装置，认出那是战损的特斯拉电磁塔上拆卸下来的核心构件。 阿锤原本打算用它来研发最新型的“雷电陷阱”。 可惜和他的绝大多数发明一样，效果极不稳定，自己人路过都有可能触发，光是阿蛮都被电了好几次。 研究只能搁浅，这玩意儿和别的发明一样，成为了垃圾场里的装饰品。 阿蛮别无选择，连滚带爬都没能躲开瓦基丽的冲击，两人抱成一团，狠狠撞上了半吊子的“雷电陷阱”。 伴随“滋滋滋滋”的电流炸裂声，猛窜出来的幽蓝电弧，电得两人龇牙咧嘴，头发都根根竖起，像是熟透了的栗子一样炸飞出去。 “阿蛮——” 阿锤和哮天君扑了过来。 灵狐先他们半步，跳到了主人的头上。 “我，我没事。” 阿蛮咬牙跃起，充血的双眼死死盯着瓦基丽的方向。 不出所料，如此紊乱的电磁攻击，不足以制服部落中最勇猛的战士之一，瓦基丽比他更早从泥浆中直起身子，单膝跪地，剧烈喘息。 她随手掐灭最后一缕电弧的动作，令所有人心头一紧。 下一秒钟，瓦基丽抬头，眼底的猩红阴霾，消失得无影无踪。 女武神若有所思地凝视阿蛮。 表情虽然比片刻之前还要迷茫，呆滞和狂躁却一扫而净。 “阿……蛮？” 瓦基丽用力摇晃脑袋，不顾腥臭，用沼泽中冰冷的泥水浇灌滚烫的额头，又重重拍击脸颊，像是拍碎了无形的面具，“这里是垃圾场？我怎么会在这里？” “瓦基丽姐姐，你醒了！” 阿蛮和阿锤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底，狂涌而出的惊喜。 …… 山洞内，篝火烧得正旺。 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充当资源建筑和防御建筑的模型。 再加上树枝划出来的“壕沟”以及“道路”，就构成了一副简单却精确的沙盘。 “部落的大致地形就是这样，圣水瓶和暗黑重油罐的位置在这里，周围布满了防御建筑，后面还有兵营和法术工厂。” 阿蛮手持一根笔直的树枝，像是挥舞着马鞭的将军，冲沙盘指指点点，“既然整个部落都被狐妖控制，我们就要做好以一敌百的准备。 “幸好现在大队人马都在密林深处搜索我们，部落的防御相对空虚。 “但一定要快，等大队人马回到部落驻防，就算我们变成苍蝇，都休想飞进去。 “刚才讨论了半天，这是理论上唯一可行的方案，大家还有问题吗？” 阿锤、灵狐、哮天君一起摇头。 “瓦基丽姐姐，你还有什么要补充吗？” 阿蛮看着欲言又止的女武神。 “没有，我只是没想到，短短一天时间，阿蛮你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瓦基丽的眼底满是欣喜，想了想，又补充道，“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拥有成为一名勇士的潜力——虽然你不如别的野蛮人那么强壮，但你比他们更敏捷，而且你会动脑子，和我讨论战术时，总能想到出人意料的点子。 “就拿白天那场战斗来说，双方的火力密集到了箭矢都能在空中对撞的程度，你却能闭着眼睛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毫发无损地冲到了所有人的最前方——这不是光凭幸运和鲁莽，就能办到的事情。 “你是一名天生的战士，我不明白，为什么天赋如此出色的你，一直都表现得那么……笨拙呢？” “或许，我不是不擅长战斗。” 阿蛮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过了很久，才摇头道，“只是一直没找到……战斗的意义。” “战斗，还需要意义？” 瓦基丽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不需要吗？” 阿蛮皱眉。 没来由想到了他在天宸图中看到的，永无休止砍伐着巨树的“农夫”。 他觉得部落成员的日常，和砍伐巨树的“农夫”很像。 战斗，破坏，建设，再战斗，再破坏，再建设，如此反复，永无止境。 或许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探究这一切背后的“意义”。 但阿蛮不一样。 从小就不一样。 他不愿意人云亦云，稀里糊涂地拿起武器。 “下次有机会，再见到那位砍伐巨树的大叔，一定要问问他，这么做的意义。” 阿蛮在心里说。 幸好，接下来这场敌我力量悬殊的战斗，拥有足以激发他全部智慧和勇气的意义。 “这是我的部落，我的森林，我的家园，外人休想染指这里——无论是穷凶极恶的血狼，还是曾经倾覆一个王朝的狐狸！” 阿蛮将树枝如同长矛般深深插进大地，一步一个脚印，朝着洞外走去。 …… 密林深处，一队野猪骑士呼啸而过，将合抱粗细的参天大树撞得东倒西歪。 紧随其后的熔岩猎犬点燃了枝桠和灌木，烧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隔离带。 燃烧殆尽的隔离带内寸草不生，连一只老鼠都休想潜藏其中。 天空中，飞龙扑腾着翅膀，配合气球兵和龙骑士，鹰隼般的目光投向隔离带两侧，不放过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他们用这种方法，不断挤压逃跑者的藏匿空间，虽然费时费力，却几乎没有破解之道。 不远处，阿蛮等人从一条被灌木掩映的岩缝中探出脑袋。 所有人的神色都凝重无比。 “你确定，真要这么做？” 瓦基丽忧心忡忡，“我还是觉得，太冒险了。” “没办法，大部队封锁了我们回到部落的必经之路，还在不断压缩我们的活动范围，捣毁每一处能让我们利用的地方。” 阿蛮说，“再不放手一搏，想冒险都没机会了。” “我去。” 瓦基丽说，“就算要冒险，也应该是我去。” “我是最好的人选，瓦基丽姐姐。” 阿蛮目光坚定，“没人比我更加熟悉这片森林，再说我还有灵狐，在这里土生土长的战宠——现在想想，三年前我和灵狐在这片森林里的相遇，或许，就是为了今日之战准备的！” ------------ 第9章 决意 说话间，对方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他们已经能闻到熔岩猎犬身上散发出来，臭鸡蛋一样的硫磺气息。 深吸一口气，阿蛮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都在沸腾，血管和肌肉都在跳动。 无法形容的亢奋，让他逐渐理解了，为何以往每次战斗之前，别的野蛮人都会兴奋到嗷嗷直叫。 一名充当先锋的野猪骑士，径直朝他们藏身的灌木丛冲了过来。 手里的战锤左抡右晃，掀起的劲风令周遭的杂草一片片倒伏，躲藏在杂草中的小动物，无论是青蛙还是蚱蜢，全都惊慌失措地蹦跳出来。 眼看野猪骑士就要踩到他们的脑袋上，阿蛮如旋风般一跃而起，血液从沸腾到燃烧，输出了惊人的力量，竟然将猝不及防的野猪骑士，从坐骑上撞飞出去。 阿蛮取而代之，双腿死死夹住野猪。 野猪受惊，左突右冲，上蹿下跳。 阿蛮手握一根缠满了荆棘的藤蔓，朝野猪屁股狠狠抽去。 野猪吃痛，又被阿蛮拽住缰绳，被迫朝远离灌木的方向冲去。 阿蛮背后响起了野猪骑士高亢入云的尖叫。 大队人马被他们的动静吸引过来，数以百计的部落勇士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泥石流。 前方还有七八个哥布林组成拦截网，却被狂性大发的野猪撞了个七零八落。 但在哥布林的后方，几名弓箭手却及时绷紧了绊马索，将阿蛮绊了个人仰马翻。 即便凌空旋转七八圈，阿蛮都没有流露出丝毫惊慌失措的表情，毕竟，这是他在战场上经常遭遇的状况。 还未落地，他就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一根斜插出来的枝桠，借助枝桠的摆荡之力，钻进了连绵不绝的茂密树冠之中。 半空中，不断有飞龙和龙骑士高速俯冲下来，但他们的视线受到树冠遮挡，始终无法锁定目标。 阿蛮则利用枝桠和藤蔓，从一片树冠跳到另一片树冠，如同猿猴般轻盈前进。 可惜追捕者的数量实在太多。 他们组成人墙，从三个方向，一条条切断了阿蛮的逃生之路。 阿蛮只能朝他们“网开一面”的西边跑。 短短五分钟后，延绵的绿意戛然而止，前方出现一片空旷的天地，阿蛮硬生生刹住脚步，脚下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赫然是一挂高低落差数十米的瀑布。 除了几十米深的悬崖下方，湍急无比的河水，前面再没有路了。 这就是对方“网开一面”的原因。 阿蛮身后，熔岩猎犬的硫磺气息愈发浓烈，野猪骑士和胯下坐骑的二重唱格外刺耳，众多追兵的脚步声在瀑布咆哮中都清晰可辨。 阿蛮却没有回头。 嘴角勾起了弯刀般的弧度，眼中绽放出比晨星更闪耀的光芒，野蛮人少年腾空而起，如同划破长空的利剑，插进了飞流直下的瀑布！ 当追兵飞扑而至，俯瞰瀑布之下，只从蒸腾的水雾中，看到一朵巨大的水花四分五裂。 紧接着，像是有个东西，在激流中一沉一浮，朝下游飞快飘去。 “追！” 所有人都清楚野蛮人拥有多么强韧的生命力，追兵分成数股，寻找瀑布左右盘旋而下的小路，在飞龙和龙骑士的指引下，朝着瀑布下游穷追不舍。 他们刚刚拉网搜索的区域，呈现出了暂时的平静。 片刻之后，瀑布边缘，阿蛮死死拽着一根粗大的藤蔓，顶着湍急的飞瀑，重新爬了上来。 和激流对抗，让野蛮人少年精疲力竭，刚才抠住岩缝的每根手指都在震颤，没走两步就双腿酸软，仰面栽倒。 尽管手上和身上，都是碎岩刮擦出来的细小伤口。 看着高不可攀的天空，阿蛮仍旧无声狂笑起来。 没人比他更熟悉这片森林。 熟悉这片森林里的每一条河流和瀑布，以及瀑布中的每块岩石，石缝中的每根藤蔓。 当别的野蛮人都遵循古老的传统，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时。 阿蛮更喜欢在森林中，在瀑布湍急的水流之中，训练更加强韧的筋骨和灵活的肌肉。 表面看起来，是他被三面合围的追兵，追得慌不择路。 实际上，却是他主动引导对方，来到这面看似插翅难逃的绝壁。 刚才追兵从瀑布边缘伸出脑袋，查探下方的动静时，阿蛮其实就躲在距离他们不到两米的瀑布之中，用飞瀑撞击岩壁溅起的水花，隐藏了自己的身形和气息。 而被他推到几十米之下，在激流中沉浮漂流的，只是一个破木桶而已。 瀑布下的激流一路蜿蜒向西，直通树木更茂密，地形更复杂的丛林。 追兵至少需要半天，才会意识到自己受骗上当。 “真正的战斗，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阿蛮喃喃自语，摩拳擦掌。 …… “这就是……你们的部落？” 部落外围的小山包上，正在侦察敌情的哮天君脸上，浮现出了阿蛮和阿锤进入天宸图的同款表情，目瞪狗呆。 哮天君起初还以为，部落世界和天宫之下的人间没什么不同，顶多存在风格上的差异。 尽管垃圾场里的战斗残骸，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但他仍旧将那些弹簧、齿轮和轴承组成的复杂机械，当成不值一提的雕虫小技。 直到此刻，整个部落尽收眼底，从加农炮到防空火箭，从地狱之塔到天鹰火炮，还有立体防线后面一路延伸到山脚下的建筑群，在阳光下闪耀着深紫色的瑰丽光芒，才真正给他带来了名为“工业化”和“高科技”的震撼。 特别是当阿蛮向他逐一介绍每座防御建筑的攻击模式和威力，更是听得哮天君两眼放光，啧啧称奇。 “如果当年天宫也拥有地狱之塔和天鹰火炮，哪还有那毛猴子撒野的余地？” 很可惜，现在他们扮演的正是“毛猴子”的角色，必须突破眼前这片水泼不进的铜墙铁壁。 和哮天君不同，阿蛮、阿锤和瓦基丽，却将视线投向了部落后方的山谷。 那里设置着部落前两年才开辟出来的攻城机器工坊。 攻城机器的威力巨大，但消耗的资源也多，使用起来存在诸多掣肘。 所以攻城部队的规模一直不大，大多数部落勇士还是喜欢刀光剑影，拳拳到肉的快意。 此刻，山谷内却是黑烟弥漫，烈焰熊熊，充斥着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 建筑工人们，在山谷和部落资源区域之间，穿梭往来，挥汗如雨。 透过张牙舞爪的黑烟，阿锤隐约看到，战争机器工坊改变了模样，和他的记忆中相比，变得更加庞大也更加复杂，犹如一座铜浇铁铸，烟熏火燎的堡垒。 堡垒四周，还蛰伏着几十头新鲜出炉的钢铁巨兽。 “那是什么？” 阿锤喃喃道，“我从没见过那么奇怪的攻城机器。” “无论是什么，我们都不能让妲己继续下去。” 阿蛮咬牙道，“否则，整个部落都会变成这幅乌烟瘴气的模样！” 行动之前，他们最后一次确认了计划。 想要顺利潜入圣水瓶和暗黑重油罐所在的资源存储区域，至少要穿过三条防线。 首先是包围整个部落，一路延伸到山脚的城墙。 每隔一段距离，城墙后面还垒砌着高高的箭塔，由目光敏锐的弓箭手日夜值守。 随后是连弩、加农炮、特斯拉电塔等防御建筑组成的密集火网，曾经无数次撕碎了来犯之敌。 最后是兵营、训练营等等军事建筑。 体型庞大，行动笨拙，不方便参与追捕的部落成员，全都部署在那里。 好在阿蛮的调虎离山，最大程度牵扯了妲己可以调动的兵力。 驻防部落的人手，肉眼可见的稀稀拉拉。 以最外侧的城墙为例，原本每座箭塔上日夜都有弓箭手值守，确保全天候无死角的警戒。 现在，大部分弓箭手都在密林深处的激流尽头，搜索并不存在的逃亡者。 寥寥可数的留守者，从黎明坚持到了黄昏，早已精疲力竭，难免顾此失彼。 ------------ 第10章 潜入 阿蛮和哮天君打头阵。 他们没有选择从山包直通部落正门的大路。 而是绕着山包转了一大圈，转到了部落的东南方向。 不仅因为东南方向的地形高低起伏，还有稀疏的林木可供掩护。 更重要的是，这里是昨日激战的战场，残留着大量战斗残骸，没来得及清理。 无论是瘫痪的攻城战车，还是巨石投手投出的石块，以及天鹰火炮砸出的弹坑，都是现成的掩体。 正对战场的城墙上，总计五座箭塔，在昨天的激战中损坏了两座，完好无损的三座箭塔上，驻扎着疲惫不堪的弓箭手们。。 阿蛮和哮天君偷偷探出脑袋，将散落在战场上的残骸尽收眼底。 又用石子和树枝，画了一张简易的路线图，反复涂抹，规划行动路线。 阿蛮熟悉部落里的每一名弓箭手，知道他们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野蛮人少年手脚并用，哮天君的肚皮也紧贴着地面，一人一犬像是两条没有厚度的影子，借助战斗残骸的掩护，游走在弓箭手的极限射击距离之外，悄无声息地向城墙逼近。 在狐妖的蛊惑之下，弓箭手的大脑已经亢奋了整整一天，眼珠也干涩得像是要着火。 透过猩红的阴霾，她们都没发现异常。 阿蛮和哮天君潜行了足足百米，蜷缩在一辆摇摇欲坠的战车残骸后面。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 前方再无掩体，无论怎么潜行，都会进入一名弓箭手的射击范围。 他们只能等待。 等风来。 深秋时节的落叶，每到傍晚都会刮风。 每当这时，阿蛮都喜欢待在部落外面的小山包上，独自欣赏金色的落叶在风中翩翩起舞。 那时候，恨铁不成钢的同伴们经常斥责他不务正业。 直到此刻，阿蛮才知道，有时候风也能变成一件武器。 风来了。 落叶开始飞舞，宛若一场金色的细雨。 散落一地的铠甲残片，发出“呜呜”的嘶鸣。 原本耷拉着的旗帜，像是被注入了灵魂，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整片战场都在瞬间苏醒。 这一幕令两名精疲力竭的弓箭手都瞪大了眼睛，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抓住机会，阿蛮用尽全力，在千疮百孔的战车残骸上猛地踹了一脚。 “哗啦！” 战车残骸彻底散架。 一只车轮也被哮天君推着，远远滚了出去。 “咻咻咻！” 神经过敏的弓箭手，本能反应，张弓搭箭，将车轮射成刺猬。 趁着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车轮上，阿蛮和哮天君夺路狂奔。 哮天君不愧是天庭神犬，能不能和猴子大战三百回合暂且不说，跑得那叫一个快，化作一道快若闪电的轻烟，瞬间就跑出了弓箭手的射击范围，跳进一个天鹰火炮轰出的弹坑。 阿蛮跑不了这么快，幸好还有灵狐助他一臂之力。 当弓箭手意识到自己射击的仅仅是一只车轮，重新恢复警戒时，灵狐正好发动隐身能力。 而当灵狐坚持不住，解除隐身时，阿蛮一个鱼跃跳出了弓箭手的射击范围，几乎擦着地面，滚进了哮天君所在的弹坑。 “噗通，噗通，噗通！” 阿蛮心脏狂跳，大口喘息。 异样的快意，融合在血液之中，被心脏泵向周身各处，令他的指尖和脚趾，都传来酥酥麻麻的刺激。 从弹坑再前进七八米，就是巍峨的城墙。 泛着紫色光芒的城墙刚刚经过升级，如同巍峨的山岳般不可逾越。 幸好，昨日激战中，这面城墙就是对手重点进攻的目标，正中间一座箭塔被破坏得相当彻底，连带着箭塔两侧的城墙都坍塌了大半，暂时用栅栏虚掩起来。 刚刚用幻术接管部落的妲己，还来不及掌握这些细节。 确认周围再没有更多弓箭手，阿蛮和哮天君找到坍塌处，钻进木栅栏，顺利越过城墙。 “竟然这么简单？” 哮天君有些不敢相信，“城墙上这么大个破绽，就用木栅栏糊弄了一下，这也太随便了吧？” “其实是故意的。” 阿蛮小声解释，“既然城墙已经坍塌了，大家商量说，是不是应该尝试一下，全新的防御方法。” “什么叫‘全新的防御方法’？”哮天君大惑不解。 “炸弹陷阱。” 阿蛮指了指哮天君的周围，“你的左边和右边都是隐形炸弹，你身后貌似破破烂烂的木桶是巨型炸弹，抬头朝那边看，那是搜空地雷和空中炸弹，后面还准备规划几座炸弹塔，专等敌人从城墙坍塌处一拥而入，就炸得他们天女散花。” 哮天君吓了一跳。 对部落世界的危险程度，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他们在隐形炸弹和巨型炸弹之间，小心翼翼地穿行。 一人一犬，蹑手蹑脚，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恨不得暂时停止。 可惜坍塌的城墙内外，存在太多变数。 阿蛮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辨识隐形炸弹上，一时间没顾及自己脚下，一根貌似坚固的木棍，内里早就被火焰烧得焦黑，轻轻一踩，就发出“咔嚓”的脆裂声。 这声音落在神经紧绷的潜入者耳朵里，不亚于晴天霹雳。 “哮天君，二号方案！” 在箭塔上的弓箭手探出脑袋，朝脆裂声传来的方向张望之前，阿蛮及时后退，紧贴城墙，整个人和阴影融为一体。 哮天君一咬牙，四个爪子抱在一起，圆润无比地向前滚去，大大方方落入弓箭手的视线中。 箭塔上，循声望来的弓箭手，看到了一头滚来滚去的……小雪怪。 双眼布满血丝的他们，并没有将这头浑身长满紫色长毛，憨态可掬的小动物，和植入他们脑中那头“面目狰狞的血狼”联系到一起。 “小雪怪”蹦蹦跳跳，好几次都“不小心”踩到了烧焦的木棍，发出“咔嚓咔嚓”的脆裂声。 弓箭手们没有察觉更多异样，观察了一会儿，视线重新转向部落之外。 危机暂时解除，阿蛮和哮天君都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他们必须面对钢铁丛林般的防御建筑。 加农炮、迫击炮、空气炮、炸弹塔，还有一座特斯拉电磁塔，紫金交错的坚固塔身上缭绕着银色流纹，在夜幕笼罩下散发出华丽的辉光。 昨天对手惊涛骇浪的连环攻势，都没能冲开这道铜墙铁壁。 就凭他们一人一犬，想要硬闯进去，也是必败无疑。 幸好，阿蛮告诉哮天君，部落正在高速发展，成员日益增加，很多基础设施都无法满足日常需要，比如处理废弃物的下水道。 部落里的掘地矿工，新近挖掘了一条从兵营直通防御阵地外围的下水道，主体工程已经完成，正处于收尾环节中。 阿蛮觉得，刚刚控制部落的狐妖，未必有心思让掘地矿工继续待在下水道里忙活。 早先在密林中周旋时，他也扫到了几名掘地矿工的身影。 所以，只要他们能找到防线外围的下水道出口，就能从地底绕开威力强大的防御建筑，直插位于部落核心的兵营。 到了那里，距离圣水瓶和暗黑重油罐，就只剩下一步之遥。 唯一的问题是…… “怎么会这样？” 阿蛮和哮天君看着前方庞大如同山岩的身影，都有些傻眼。 那是部落里的巨人。 因为身形笨拙，移动缓慢，并没有参与追捕。 而是待在防御建筑的外围，四仰八叉，呼呼大睡。 糟糕的是，他睡觉的位置，正好是阿蛮记得，下水道的出口。 左右绕了一圈，没错，出口被巨人堵得严严实实，就算阿蛮和哮天君变成两条小虫，都休想钻进去。 “我来试试。” 趁着四下无人，哮天君跳到了巨人身上。 它蜷缩爪牙，悄无声息，仿佛一根被微风吹拂的羽毛。 巨人鼾声如雷，不停吧唧着嘴，像是在梦中回味着昨晚的大餐，并未注意到身上的“羽毛”。 哮天君爬到了巨人的下颌处，黏在身上的紫色长毛，都被巨人的鼻息，吹得随风乱舞。 天宫神犬扬起尾巴，示意阿蛮站远些。 随后，将黏着紫色长毛的尾巴，戳进巨人的鼻孔，轻轻晃了一晃。 巨人的鼾声戛然而止。 胸膛却似风箱般急促起伏。 “阿嚏！” 巨人打了个惊雷般的喷嚏。 哮天君被他的喷嚏吹飞，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旋转了几十圈，才口歪眼斜地落到阿蛮身边。 巨人像是要被喷嚏惊醒，蒲扇大的手掌在鼻子前面胡乱挥舞，驱赶并不存在的苍蝇。 阿蛮和哮天君的心都拎到了嗓子眼里。 幸好，巨人没捞到苍蝇，吧唧了两下嘴，翻了个身，又陷入了堆满食物的美梦里。 原本被他压在身下的下水道入口，正好露出足以容纳一人一犬钻进去的缝隙。 阿蛮和哮天君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底的庆幸。 五分钟后。 钻出下水道的潜入者们面前，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 有了前面两道防线阻隔，再加上大多数部落成员都在密林中追捕“恶魔”，这里的防御相对疏漏，看不到多少人影。 此时已过黄昏。 最后一抹余晖都被连绵的群山吞噬，黑黢黢的天幕如同涨潮，逐渐淹没了部落和整个世界。 这是一个无星之夜。 正好方便潜入者浑水摸鱼。 哮天君仍旧是一副小雪怪的造型。 阿蛮则披了一件蓝色长袍，又用下水道里的淤泥涂抹了嘴唇和下颚，伪装成部落里的法师。 这是一场惊天豪赌。 只要有人靠近，就能轻易看出他们的破绽。 但分布在军事建筑周围的守卫，比他们想象中更少。 刚才的两次有惊无险，也像是耗尽了他们全部的坏运气。 一路上他们都没遇到半个守卫，在高处警戒的弓箭手和气球兵，也没有朝他们看上哪怕半眼。 穿过军事建筑群，前方是由圣水收集器和暗黑重油钻井组成的资源采集区域。 阿蛮踮起脚尖，已经能看到采集区域后面的存储区域，圣水瓶在黑夜中散发的幽幽紫光。 距离胜利，只剩最后一步。 然而，越接近目标，阿蛮心底就越是升起了危险的警兆。 “不对劲。” 野蛮人少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总感觉哪里出了问题，我们的潜入，实在太顺利了。” ------------ 第11章 陷阱 踏入圣水收集器和暗黑重油钻井组成的钢铁丛林，四周的冰冷和死寂，总算让阿蛮找到问题所在。 这里不该空无一人的。 刚才在部落之外，从小山包上俯瞰时，他们明明看到大批建筑工人手提肩扛着圣水和暗黑重油，一路前往攻城机器工坊所在的山谷。 现在，这些建筑工人呢？ 这个念头，刚刚在野蛮人少年的脑海中浮现。 四周就传来不绝于耳的“咔嚓、咔嚓”声。 那是弓弩上弦的声音。 同一时间，密集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纷乱的火光冲天而起，圣水瓶和暗黑重油罐所在的区域被映照得宛若白昼，阿蛮和哮天君在火光以及弩箭的寒芒闪耀之下，无所遁形，插翅难逃！ “这是陷阱！” 阿蛮和哮天君的瞳孔，收缩成了颤动的针尖。 越过众多面容僵硬的部落成员，他们看到了笼罩在一层粉色幻雾中的“弓箭女皇”。 伴随着悠长的呼吸，宛若水母般翩翩起舞的幻雾；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之上，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还有那双深不见底，勾魂夺魄的眼睛，都在诉说一个冰冷的事实——站在他们面前的，绝非守护部落的英雄，而是魅惑众生，倾覆王朝的妖魔！ “我就知道，根本不必为你这条蠢狗大费周章，只要守住圣水瓶和暗黑重油罐，你就会自投罗网。” 妲己貌似慵懒，深邃如同冰窟的双眼，绽放出足以冻结骨髓的光芒，“你以为，我真会蠢到调集整个部落的力量，去无边无际的荒山野岭，和你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别傻了，深入森林的追捕者，远远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多，他们的虚张声势，只是为了骗你们相信部落兵力空虚，让你们生出有机可乘的错觉而已！” 哮天君将犬齿咬出火星。 眼里满是懊恼和绝望。 “至于你，名叫‘阿蛮’的小家伙，别害怕，你和这条蠢狗是不同的，说起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视线转向阿蛮，狐妖眼底的寒霜瞬间化作了灼热的黏液，“无论这条蠢狗和你说了什么，都是一面之词，千万不要相信，我对你和你的部落，都没有丝毫恶意。” “没有恶意？” 环视四周如同木偶般僵硬的部落成员，阿蛮的愤怒化作冷笑，“我可以不相信哮天君，却没办法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东方，你已经毁掉了一个无比强盛的王朝，现在逃到了我的家园，你还想操纵和毁掉一切！” “我就知道，这条蠢狗会将所有责任都推卸到我的头上。” 妲己流露出被人冤枉惯了的无奈表情，轻轻叹息道，“你们人族就是这样，明明是自己喜欢战斗，喜欢征服，喜欢拥有、掌控和毁灭一切的感觉，等到铸成大错，又急着找替罪羔羊。 “即便我真的有错，也只是错在上天赋予我的外表，格外容易被人妒忌甚至怨恨。 “不过，有一件事，这条蠢狗倒是没有说错——我的确能帮助我的救命恩人，掌握强大无比的力量，成为万众瞩目的英雄，甚至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王……” 狐妖的声音越来越轻柔。 轻柔得就像是一场又甜又腻，令人欲罢不能的迷梦。 恍惚间，阿蛮眼前光影交错，浮现出一幕幕亦幻亦真的景象。 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在妲己毫无保留的帮助下，打赢了一场场战斗，积累了赫赫战功，得到了瓦基丽姐姐、弓箭女皇和所有部落成员的认可、赞扬甚至崇拜，最终，在一场史诗般的激战之后，佩戴上了金光闪闪的王冠，成为了当之无愧的野蛮人之王！ “阿蛮，醒醒！” 哮天君的尖叫声，犹如一根尖针，刺破了阿蛮的迷梦。 阿蛮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妲己面前。 甚至主动抽出了背负在身后的天宸图，正要双手奉上。 阿蛮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想要后退。 妲己眼底掠过一抹刀刃般的寒芒，挂在脸上的笑意片片碎裂，露出锋利的犬齿，朝阿蛮扑了过来。 眼看天宸图即将落入狐妖手中。 哮天君化作一颗紫色炮弹，正好和妲己撞了个满怀。 放在过去，仓皇逃窜的狐妖，根本不敢和二郎真君座下的神犬正面对抗。 到了这里，操控了弓箭女皇的身体，再加上从圣水和暗黑重油中掠夺了充足的灵气，妲己在这场硬碰硬的较量中占据了绝对优势。 哮天君闷哼一声，弹飞出七八米，如同一口塞满了沙土的破麻袋般重重落地。 妲己却只是身形一晃，倒退了半步而已。 但也正是这次撞击，让阿蛮暂时逃脱魔爪，天宸图还牢牢握在他的手里。 “一号方案，跑！” 阿蛮和哮天君毫不犹豫，掉头就跑。 “抓活的，小心卷轴！” 妲己布下天罗地网，丝毫不担心阿蛮和哮天君还能逃出生天。 在被她蛊惑的众多部落成员眼中，非但哮天君呈现出猩红缭绕的血狼形态，阿蛮也变成了面目狰狞的非人模样。 他们早就准备好了绊索和捕兽网，气势汹汹朝“怪物”扑来。 阿蛮和哮天君且战且退，将四肢拧到不可思议的角度，险之又险地钻过了绊索和渔网之间的空隙。 空隙之后，一队寒冰猎犬龇出了雪白的獠牙。 从獠牙间喷出的冰雾，足以延迟甚至完全冻结所有人的脚步。 “这边！” 阿蛮和哮天犬在冰面上滑行，手舞足蹈地调整方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滑向被巨人堵得严严实实的道路。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巨人，在妲己的蛊惑下，变得像是看到了箭塔和加农炮一样狂躁。 足以打倒戈仑石人的重拳，裹挟着两团风暴，朝阿蛮和哮天君重重轰下。 面对扑鼻而来的风暴，哮天犬高高跃起，吸引巨人的注意。 阿蛮趁机鱼跃翻滚到了巨人脚下，爆炸般的力量统统灌注到了脚后跟里，冲着巨人的大脚趾狠狠踩了下去。 巨人“嗷”一声，疼得眼珠都燃烧起来，抱着又红又肿的大脚趾，跌跌撞撞，乱蹦乱跳，将追兵们整齐的阵型都撞了个七零八落。 法师的火球失去准头，丢到了寒冰猎犬的身上，寒冰猎犬的冰雾，让野猪骑士动弹不得，更多部落成员踩在冰冻的道路上，如同多米诺骨牌般接连摔倒，一时间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然而，这也是两名逃跑者，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加农炮、连弩以及特斯拉电磁塔组成的毁灭之墙横亘在阿蛮和哮天君的正前方。 他们身后，追兵如同泛滥的洪水，淹没了每一条道路。 妲己双手背负，脚不沾尘，从众多部落勇士的头顶，不紧不慢地飘了过来。 “别，别过来！” 阿蛮双手捏紧了天宸图，额头挂满了冰冷的汗珠，绝望地喊叫，“否则我就毁掉它！” “天宸图是天宫至宝，怎么可能被凡夫俗子毁掉？” 狐妖眼底闪烁着诡谲的光芒，“小笨蛋，你究竟明不明白，只要乖乖将天宸图交给我，永远封印起来，我就能成为这方天地，独一无二的神祇，到时候，我可以满足你的一切愿望！” “我的愿望，就是把你从弓箭女皇的身体里扯出来，然后，揍得和哥布林一样！” 阿蛮啐了一口。 脸上写满了玉石俱焚的决意。 如同在瀑布上方一样，深吸一口气，野蛮人少年抱着天宸图，朝防御建筑最密集的方向冲去。 在他的正前方，那座前不久才提升到顶级的特斯拉电磁塔，已经绽放出了无比耀眼的光芒。 妲己冷哼一声。 天宸图当然没这么容易损坏。 但她吃不准，部落世界的战斗机器和防御建筑，是否会对天宸图造成不可预测的影响，招来比哮天犬更大的麻烦。 妲己心思电转，身形化作一道猩红闪电，一掌拍飞试图拦截的哮天君，出现在了慌不择路的阿蛮面前。 轻轻一挥手，妲己在阿蛮的手臂和胸口，留下四道皮开肉绽的血痕。 沾着点点猩红的天宸图，终于落到了她的手中。 妲己得偿所愿，展开卷轴，确认真是耗尽了灵气的天宫至宝。 她笑得无比灿烂，投向手下败将的眼神，则变得愈发冰冷无情。 令她大惑不解的是，两名手下败将也在笑，笑得比她更加灿烂。 而且，他们的视线都没有落在她和天宸图上，反而越过了她的头顶，一路延伸到了她身后，电弧缭绕，光芒越来越刺眼的巨塔之上。 妲己这时候才察觉到特斯拉电磁塔的异常。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限，始终挂在脸上的胜券在握，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 第12章 惊喜 时间回到半天前，密林深处的山洞中。 “行不通的，妲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们潜入部落，去偷圣水和暗黑重油。” 哮天君看着地上的沙盘和潜入线路图，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在我们的世界，这头狐妖就以诡计多端，善于揣测人心著称，圣水和暗黑重油蕴藏大量灵气，她肯定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两项资源的奥妙。 “无论我要疗伤，还是给天宸图浇灌灵气，都少不了圣水和暗黑重油，妲己只需要安排一支伏兵，暗中看守圣水瓶和暗黑重油罐，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没错，相比已经控制了整个部落的妲己，我们的力量实在太弱，办法实在太少。” 阿蛮的斗志，并未因哮天君的担忧，减损一丝一毫，“不过，我们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瓦基丽姐姐！” “我？” 瓦基丽微微一怔。 “没错，就算妲己能预判我们的所有行动，但有两件事，是她绝不可能知道的。” 阿蛮伸出两根手指，“第一，电磁攻击能破除幻术；第二，瓦基丽姐姐已经清醒。 “在妲己看来，给她制造麻烦的充其量只有我、阿锤还有哮天君三个，而她只要盯住圣水瓶和暗黑重油罐，就能等到我们自投罗网。 “而她想不到的是，我们会兵分二路，针对圣水瓶和暗黑重油罐的潜入，仅仅是虚晃一枪，我们真正的目标，是特斯拉电磁塔！” “你是说——” 阿锤、瓦基丽和哮天君低头研究沙盘，片刻之后，三人眼底都点亮了希望之光。 “我和哮天君打头阵，朝圣水瓶和暗黑重油罐一路‘潜行’过去，我们的行动注定会被早有警惕的妲己发现，而她也一定会将全部兵力和注意力，都倾注到我们身上，毕竟，我们背负着她最害怕也是最想要的东西——天宸图！” 阿蛮先在沙盘上画出了一条虚线，又在旁边画了一条直插特斯拉电磁塔的实线，“等我们牢牢吸引住妲己和被她蛊惑的所有人，阿锤和瓦基丽姐姐再后发制人，争取用最短的时间控制住特斯拉电磁塔，瓦基丽姐姐，能办到吗？” “当然。” 瓦基丽恨不得现在就给狐妖来一斧子。 “阿锤，你呢？” 阿蛮又问，“你能操纵特斯拉电磁塔锁定狐妖吗？” “放心吧，我做梦都能画出特斯拉电磁塔的设计图！” 阿锤同样自信满满，神采飞扬。 “妲己以为她能将所有人都变成傀儡，但她不明白，傀儡终究是傀儡，不像真正的战士，能够发挥出超越极限的智慧和勇气。” 阿蛮重重挥舞着拳头，斩钉截铁地说，“就算一万具傀儡组成的防线，肯定也存在致命的破绽，而我们就要将这破绽，化作令狐妖毕生难忘的‘惊喜’！” …… 半天后的现在。 特斯拉电磁塔中。 阿锤和瓦基丽对视一眼，拳头同时砸了下去。 “嗡！” 整座巨塔都在震颤，蛟龙般张牙舞爪的电弧从塔尖呼啸而出，在夜空以及人们被猩红蒙蔽的眼睛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光影，随后劈头盖脑，落到了手握天宸图的妲己身上。 狐妖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 透过半透明的躯壳，仿佛能看到一只熊熊燃烧的三尾狐，在电弧缭绕中狂乱舞蹈。 意识到中计的妲己想要逃离，肉眼可见的幽蓝电磁场，却像是八爪章鱼的吸盘，将它牢牢黏在原地。 光影交错，电芒闪耀，荡漾在妲己周围的猩红迷雾，都化作稀稀拉拉的火苗，消散在“噼啪”作响的电弧咆哮中，就连三条尾巴上的茸毛，都被电得根根竖起，焦枯脱落。 片刻之前，还高高在上的“神祇”，转瞬间变得狼狈无比。 看到这一幕的部落勇士们，脸上无形的面具都产生了裂纹和松动。 他们时而呆滞，时而困惑，时而震惊，蒙在眼前的猩红阴霾，逐渐被无法遏制的星星之火，烧得千疮百孔。 “醒醒吧，大家！” 阿蛮尽力呐喊，“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她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的呐喊声，帮助越来越多部落勇士挣脱了傀儡提线，从持续了一天一夜的噩梦中清醒过来。 特斯拉电磁塔的攻击，终于告一段落。 妲己焦头烂额，剧烈喘息，连天宸图脱手而出都没察觉。 不等她回过神来，一股更加尖锐的力量，却自内向外，冲击着她的灵魂。 狐妖发出比电弧缠身时，更加凄厉百倍的尖叫。 她的左手像是发了疯般不受控制，朝右半边身体，狠狠抓了过去。 “我……不会……让你……毁掉部落的！” 一往无前的决意，掩盖了狐妖的尖叫。 “这是……弓箭女皇的声音！” 阿蛮又惊又喜。 特斯拉电磁塔的攻击，虽然没能直接将妲己消灭，却唤醒了始终被她压制的，弓箭女皇那无比骄傲的意志。 部落的英雄绝不允许她操纵自己的身体，践踏自己的家园！ 弓箭女皇暂时夺回了左半边身体的控制权。 她竭尽所能地绊住了右半边身体，踉踉跄跄朝着特斯拉电磁塔的方向冲去。 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朝阿锤和瓦基丽，下达了最严厉的命令：“来吧，将这头妖魔彻底消灭，即便要赌上我的生命！” 感受到了弓箭女皇视死如归的决意，妲己在这场勇敢者的游戏中一败涂地。 它发出气急败坏的嘶吼，挣脱了弓箭女皇的身体，化作一道猩红残影，朝部落后方的山谷仓皇逃窜。 弓箭女皇闷哼一声，歪歪扭扭地瘫倒在地。 阿蛮急忙上前，将弓箭女皇搀扶起来，发现她虽然虚弱到无以复加，呼吸和心跳却还稳定，这才稍稍放心。 哮天君夺回了天宸图，也长舒一口气。 越来越多部落成员如梦初醒，一张张惨白的脸上，虽然还挂着不知发生何事的茫然，眼眸却变得越来越清晰和明亮。 特斯拉电磁塔上，阿锤和瓦基丽猛烈击掌：“成功了！” 然而，众人还没高兴太久，来自山谷深处，仿佛地狱之门洞开的轰鸣，就将他们的笑意，冰封在了脸上。 “那是什么？” 特斯拉电磁塔上的阿锤，第一个看到山谷上方，凝结成了黑色海洋的烟雾，发生了惊人的异变。 他用颤抖的声音，代表所有人抛出疑问。 阿蛮和哮天君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朝着圣水瓶和暗黑重油罐狂奔而去。 现在最重要是激活天宸图。 只要重启通向天宫的道路，就算狐妖还有千般诡计，都休想得逞。 使出浑身力气，拧开圣水瓶和暗黑重油罐，里面的状况，却令他们大吃一惊。 “怎么可能？” 阿蛮目瞪口呆，“空的，统统都是空的，所有圣水和暗黑重油，都在一夜之间，被妲己消耗殆尽？” 同一时间，不远处的储金罐前，也传来了哥布林们心痛欲绝的悲鸣——大家伙儿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金币，同样被妖狐在一夜之间，挥霍一空。 没有战略资源，部落就没有明天。 而比长远发展更加火烧眉毛的问题是，妲己究竟将这么多战略资源，都用到了什么地方？ 答案很快揭晓。 当那些笼罩在黑烟和烈焰中的钢铁巨兽，从山谷中隆隆驶来时，就算部落中最老练和勇猛的战士，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么多攻城战车、滚木车、烈焰车，还有攻城气球和飞艇？” 宛若火山爆发般倾巢而出的钢铁洪流，令所有人的脸色都前所未见的凝重。 攻城机器的优势和劣势一样明显，往往需要大批常规部队护卫，才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战士们还是第一次见到纯粹由攻城机器组成的钢铁洪流。 这样的钢铁洪流如果出现在地平线上，第一时间就会被部落的哨兵发现，不等移动缓慢的他们靠近城墙，就会被远程火力轰成废铜烂铁——即便最愚蠢的敌方统帅，都不可能派出如此古怪的阵容。 此刻，情况却变得格外棘手。 ——首先，敌人并非来自部落之外，而是直接从部落后方冲杀出来，这就令大量远程防御建筑都失去了作用。 其次，绝大部分战士刚刚摆脱妲己的蛊惑，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们头痛欲裂，身心俱疲，虚弱无比。 最重要的是，敌人的攻城机器并非没有护卫。 不少眼尖的弓箭手已经看到，一台台烟雾笼罩的钢铁巨兽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双眼猩红的尖嘴小兽。 他们像是妲己的分身。 只是没有魅惑人心的三条尾巴。 取而代之的是堪比豺狼的利爪和獠牙。 猩红小眼中不断闪烁着，饥肠辘辘的恶意。 妲己卓立于一台格外巨大的攻城战车之上，周身缭绕着名为“野心”的火焰，即便相隔百米，依旧让人感觉窒息。 “原本，我可以赐予你们无上的荣耀。” 利用圣水，洗刷了方才的耻辱，恢复倾城之貌的狐妖，做出冰冷的裁决，“现在，你们只配得到彻底的毁灭！” “部落的勇士们，只喜欢用自己的拳头和刀剑来夺取荣耀！” 弓箭女皇刚刚恢复勉强站立的力量，就寸步不让地站在阵线最前方。 狐妖和女皇的目光，如同两支电弧缭绕的标枪，在半空中狠狠碰撞。 碰撞出的火星，点燃了紧绷到极限的空气，战斗霎时间进入白热化状态。 ------------ 第13章 攻城 妲己的钢铁兽潮首先发出咆哮。 攻城战车横冲直撞，将前进之路上的一切障碍都撞得四分五裂。 攻城滚木车放出镶满了铁齿的滚木，开辟出一条条鲜血淋漓的道路。 攻城气球和飞艇在人们头顶发出摄人心魂的尖啸，巨石和炸弹如同雨点般落下。 还有攻城烈焰车不断投掷着张牙舞爪的烈焰精灵，制造出一片片持续燃烧的危险区域。 片刻之间，钢铁兽潮就卷起名为“毁灭”的惊涛骇浪，直抵部落的心脏，大本营的正前方。 意识到大本营就在自己身后，包括哥布林在内的全体部落勇士都展现出了惊人的勇气。 他们顶着钢铁兽潮的狂轰滥炸，不断缩短自己和攻城机器的距离，将熊熊烈焰当成阶梯，奋不顾身地跳到了攻城机器之上。 然而，阻拦在战士们面前的妖狐群，却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们，噩梦中都不曾出现过的全新对手。 这些尖嘴小兽兼具豺狼的凶残和狐狸的狡猾，在妲己的操纵下，俨然是一支法度森严，进退有度的军队，给部落勇士们制造了极大的麻烦。 每摧毁一台攻城机器，就会有好几名部落勇士，和数量更多几倍的妖狐死死纠缠，同时倒在燃烧的血泊中。 随着大量防御建筑在钢铁巨兽的轰鸣声中轰然倒塌，部落勇士能得到的火力支援越来越薄弱，每摧毁一台攻城机器要付出的时间和代价，都变得越来越无法接受。 就算不懂战斗的阿锤都看得出来，再这样下去，胜利的天平，就将无可挽回地倒向入侵者。 “妲己从圣水和暗黑重油中，吸收了充足的灵气，非但恢复了大部分神通，还有余力，点化了这么多部落世界的野兽！” 哮天君急得四爪刨地，“除非激活天宸图，召唤来自天宫的力量，否则，没人能阻止她！” “可我们根本弄不到哪怕一滴圣水和暗黑重油！” 瓦基丽看着不远处陷入战火的圣水收集器和暗黑重油钻井，双手战斧的斧柄捏得“咔咔”作响，恨不得要从斧头里挤出能量。 没用的，就算他们能顶着战火，冲到资源采集区域，弄来几滴圣水和暗黑重油。。 对于激活天宸图，也是杯水车薪。 “等等……” 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之时，阿蛮忽然叫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天宸图和刚才有些不同？” “什么？” 哮天君飞扑上前，用爪子拼命揉搓双眼。 “自从灵气耗尽，卷轴两侧的符文就一直黯淡无光，直到片刻之前，我似乎看到一抹细若发丝的金芒闪过，还有画卷中凝固的乌云，好像也松动了一些！” 阿蛮指着天宸图上的某个角落。 “的确，天宸图已经吸收了一缕灵气！” 哮天君比阿蛮更熟悉天宸图的形态，扫了一眼就认同了阿蛮的判断，天宫神犬又是激动，又是困惑，“这怎么可能，我们分明没接触过半滴圣水和暗黑重油！” “快想想！” 瓦基丽急道，“从刚才到现在，天宸图究竟接触过哪些东西，发生过什么改变！” 众人冥思苦想。 阿蛮第一个反应过来。 “特斯拉电磁塔！妲己抢走了天宸图，然后被特斯拉电磁塔击中，当时天宸图也处在电弧缭绕之中！” 阿蛮顿了一顿，又有些迟疑，“难道，要用特斯拉电磁塔，直接给天宸图……充电？” 这么简单粗暴的办法，不会把天宸图弄坏吧？ “古老的东方，有一位智者曾经说过——” 眼看战线就要烧到脚下，哮天犬当机立断，“死马当活马医！” 当特斯拉电磁塔激荡出耀眼的电火花，幽蓝色的闪电长鞭，狠狠劈中天宸图时，阿蛮等人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巴，以免心脏从喉咙里蹦跳出来。 电芒还未消散，他们就一拥而上。 “真的可以，天宸图变得更鲜明，更生动了！” 所有人都欣喜若狂。 然而在特斯拉电磁塔再次启动之前，落到他们周围的巨石、炸弹和烈焰精灵，就变得密集起来。 ——妲己一直密切关注着阿蛮和哮天君。 以及刚刚令她痛彻骨髓的特斯拉电磁塔。 虽然不知道阿蛮等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但在战斗如此激烈的时刻，特斯拉电磁塔不冲着她的攻城机器发射，反而瞄准了地面，一定有问题。 直觉让妲己调集了所有攻城飞艇和烈焰车，冲着特斯拉电磁塔狂轰滥炸。 攻城战车和滚木车也调转方向，朝阿蛮等人碾压过来。 部落勇士们同样不知道阿蛮在干什么。 他们只知道，阿蛮刚刚拯救了大家。 “不惜一切代价，守护特斯拉电磁塔！” 弓箭女皇指挥视死如归的战士们，组成血色洪流，撞上了妲己的钢铁兽潮。 所有人都竭尽所能，只为了给阿蛮等人争取更多时间。 特斯拉电磁塔又闪耀了三次，每次都令天宸图内近乎凝固的乌云，变得更稀薄、更通透、更鲜活。 阿蛮触碰天宸图，感觉原本坚硬如铁的画面，逐渐充满了奇妙的弹性，即将变回他初次接触的状态。 再经过一轮电流刺激，他就能拨开薄如蝉翼的云雾，再次钻进那座金碧辉煌的天空之城。 距离如此之近，妲己也看到了天宸图上闪耀的光芒。 “毁掉那座塔！” 原本妖媚的面孔瞬间变得无比扭曲，狐妖歇斯底里地下达命令。 所有攻城机器和狐妖群变得愈发疯狂，一辆攻城烈焰车被摧毁之前，投射出的三个烈焰精灵终于命中特斯拉电磁塔。 当震耳欲聋的轰鸣传来时，所有人的心尖都为之一颤。 幸好，经过强化的特斯拉电磁塔坚固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即便塔身烈焰缭绕，都不影响塔尖上的球状闪电飞速膨胀，再次达到激发的临界。 “再来一次，最后一次！” 阿蛮死死盯着塔尖，随时准备扑向彻底激活的天宸图。 哮天君和瓦基丽则转身加入了弓箭女皇的血肉防线，用刀剑、拳头甚至爪牙，一次次抵挡住敌人最后的疯狂。 当特斯拉电磁塔的光芒再次点亮夜空时，空气和时间仿佛同时凝固。 然而，凝固的时空，却被来自地底的惊雷轰了个粉碎。 在所有人不敢相信的注视中，一枚高速旋转的巨大钻头如同蛰伏已久的凶兽，从地底一跃而出，彻底破坏了特斯拉电磁塔的塔基。 特斯拉电磁塔在令人心碎的崩裂声中倾斜坍塌，勉强射出的电弧失去准头，落点距离天宸图只差半步——咫尺天涯的半步！ “那是……能从地底攻击防御建筑的超级机械，攻城钻地机！” 看着大红外壳上涂抹着骷髅图案的狰狞机器，所有人都一阵失神。 最后的希望破灭。 燃烧的部落，似乎只剩下一个结局。 ------------ 第14章 重生 “不…… “还没到灰心丧气的时候，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都值得我们战斗到底！” 阿蛮从未如此投入过一场战斗。 也从未如此渴望胜利。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抓起天宸图，脚踏燃烧的大地，如同振翅欲飞的鹰隼般一跃而起。 “唰！” 风驰电掣的野蛮人少年，在灵狐的辅助下，进入隐身状态。 没人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除了妲己。 顺着阿蛮的前进方向，妲己看到两头雷电飞龙正在扑腾翅膀。 他们口中蕴含着不亚于特斯拉电磁塔的幽蓝电芒。 一瞬间，她洞悉了野蛮人少年的计划。 “别让他接近那两头会放电的蜥蜴！” 妲己的尾巴如同战旗挥舞。 好几台攻城烈焰车立刻调转方向，朝阿蛮和雷电飞龙之间疯狂倾泻火力。 流星火雨呼啸而至，将建筑变成废墟，废墟化作岩浆。 两头雷电飞龙被烟雾和烈焰笼罩，晕头转向地降低高度，立刻被一拥而上的妖狐群咬住了翅膀，一起滚入燃烧的残垣断壁里。 然而，退出隐身状态的阿蛮，却并没有出现在雷电飞龙的附近。 恰恰相反，他出现在了距离雷电飞龙几十米之外，一名身形高大，白发白眸的女战士身边。 那是去年加入部落的成员，同样能释放雷电之力的“雷霆泰坦”。 “阻止他！” 三番两次上当的妲己，发出气急败坏的尖啸。 调转方向的流星火雨，如同燃烧的地毯，覆盖住了阿蛮和雷霆泰坦。 然而，来不及了。 雷霆泰坦拥有雷电飞龙两倍以上的血量和暴脾气。 从天而降的密集火力非但没能令她低头，反而激活了她蕴藏在血脉最深处的魔力。 雷霆泰坦的白发无风自动，宛若银蛇乱舞，化作威力绝伦的电鞭，狠狠鞭挞着周遭的一切。 阿蛮和天宸图都笼罩在疯狂膨胀的电磁场里面，天宸图上的金色符文亮得刺眼，形成一个个金色漩涡，将千丝万缕的电弧，都吸入怒海般翻滚的画卷之内，片刻之后，又以金色巨浪的形态反馈出来。 阿蛮被金色巨浪吞噬，变成一尊通体透明的金色雕像。 包括大惊失色的妲己在内，所有人都被金芒刺得睁不开眼。 距离最近的几头妖狐，直接被金色利刃般的波纹撕成了碎片。 片刻之后，金色巨浪冲天而起，化作一根直插云霄的光柱，在坚不可摧的黑色夜空之上，捅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窟窿之外，浩瀚星海，向部落的勇士们，打开了神秘的大门。 这一幕持续了足足半分钟。 即便狂妄如妲己，都被无比宏大的画面深深震慑，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随着金色波纹渐渐消散，夜空中的窟窿重新被黑暗淹没，似乎再没有更多的变化发生。 阿蛮连着天宸图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蛮……” 瓦基丽的心沉到谷底。 部落勇士面面相觑，都不敢说出那个可怕的猜想。 “哈哈哈哈，真是愚不可及！” 妲己狂妄的笑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天宸图乃是天宫至宝，岂是凡人能够轻易开启？” 妲己再无后顾之忧，笑得肆无忌惮，“没有了天宸图，我就是唯一的神明，而你们，不过是胆敢冒犯神明的蝼蚁！” 没人理会她。 所有部落勇士都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夜空中央，金色光柱和阿蛮一起消失的方向。 妲己眉头一紧，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什么都没看到。 直到一枚仿佛由纯粹能量组成的金色光点，像是闪亮的雪花，飘飘荡荡，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她的眼前。 “这是——” 妲己的瞳孔骤然收缩，看到一副不可思议的画面。 战场上空，更多金色光点纷纷扬扬地落下。 起初只像是绵绵细雨，很快变成了鹅毛大雪，笼罩了满目疮痍的世界。 当金色光点落到部落勇士身上时，立刻像是雪水消融般钻进他们的血肉，令部落勇士生出如饮甘泉的舒畅。 非但触目惊心的伤口，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分明消耗殆尽的力量，也像是山石之间的涓涓细流，从血肉深处重新涌动出来。 而当金色光点落到烧焦的残垣断壁和崩塌的防御建筑之上，又顺着纵横交错的缝隙，钻进大地深处时，更加惊人的变化，在即将陷落的部落内外发生。 部落勇士们先是嗅到了一股仿佛春雨过后的泥土芳香，又听到大地深处传来根须生长，生机勃勃的声响。 不一时，一座座残破不堪的建筑四周，地面高高隆起，一根根比巨人的臂膀更加粗壮的树根和藤蔓钻了出来，紧密捆绑住了支离破碎的建筑残骸。 伴随着树根和藤蔓的律动，大自然的伟力化作绿色狂潮，不断掀起波澜。 得到自然之力的滋润，刚刚被妲己破坏的建筑残骸，纷纷以崭新的姿态重现生机。 如果说，过去的部落是一片深紫色的钢铁丛林。 全新的部落，却走上了返璞归真的道路，回到了万物生灵，和谐共处的原点。 从大本营到箭塔，越来越多的建筑，变得生机盎然，形成了一片不断扩张的，翡翠般的绿海。 “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们！” 妲己敏锐意识到，翡翠之海的深处，蕴藏着足以摧毁她全部野心的力量。 在她的鼓动下，所有攻城机器都开足马力，妖狐群也爆发出迄今为止最凄厉的嚎叫，化作猩红缭绕的狂潮，扑向进化中的部落。 “唰！” 一道无比璀璨的光芒，却似从平地掠过的流星，先以摧枯拉朽的姿态贯穿了三台攻城机器，又在来势汹汹的妖狐群中，撕开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高速旋转的螺旋气刃将几十头妖狐，彻底撕成碎片。 即便猩红缭绕的妖狐，都是不知疲倦也不畏生死的存在，仍旧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震撼得迟疑起来。 妲己咬牙切齿，死死盯着璀璨光芒的源头。 那是弓箭女皇。 成千上万枚金色光点围绕着她翩翩起舞，像是为她披上了一件威风凛凛的战袍。 在神秘力量的滋润下，弓箭女皇完全走出了被妲己附体的阴影，恢复甚至超越了巅峰状态。 伴随着她的呼吸，就连箭囊中的箭矢都像是被赋予了崭新的生命，富有节奏地震颤起来，箭头更是变得晶莹剔透，充满了贯穿和撕裂一切的能量。 弓箭女皇的眼神比箭头更加锐利。 迎着猩红狂潮，寸步不移的她，射出了一场滂沱箭雨。 无论妲己怎么嘶吼，狐妖群都无法前进半步，移动迟缓的攻城机器更是化作马蜂窝，陆续瘫痪。 射空箭囊之前，弓箭女皇凭借一己之力，拦截了妲己和她的傀儡，足足一分钟。 至关重要的一分钟后，女皇身后的绿海，席卷整个部落，掀起惊天狂澜。 当原本哑火的防御建筑再次爆发出无比激烈的咆哮，无数部落勇士都在咆哮声的鼓舞下，从弓箭女皇身后一跃而出时，胜负似乎再无悬念。 七八台攻城机器来不及发出轰鸣，就被焕然一新的防御建筑轰得四分五裂。 从燃烧的残骸中仓皇跳下，晕头转向的妖狐，还没扑灭身上的火焰，就要面对部落勇士们更加锋利百倍的刀光剑影。 原本凶残如同豺狼的妖狐群，转眼就变得四分五裂，溃不成军。 所剩无几的攻城机器，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废铜烂铁。 “该死……” 面对凡人的反击，自封神明的妲己，脸色阴晴不定。 然而，愤怒并未冲昏妲己的头脑，反而令她的眼眸更加深邃，表情愈发冷酷。 “算了，我早该想到的。” 眼看精心炮制的傀儡，已经消耗殆尽，妲己却在数次深呼吸之后，恢复了镇定，“上次失败带给我最大的教训，就是除了自己之外的一切都靠不住。 “你们该不会以为，我会将辛苦搜集的灵气，统统灌注到攻城机器和狐群之上，依靠这些外物，来夺取一切吧？” 蓬松狐尾轻轻摆荡，妲己再次被如梦似幻的迷雾笼罩，这次的迷雾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烈十倍，浓得像是要滴下殷红的血珠。 当迷雾如同蟹爪菊般冉冉盛开时，出现在“花蕊”处的妲己，赫然变了一个模样。 她不再是娇小玲珑的三尾狐，而是酷肖弓箭女皇的人形。 脚不沾尘，虚空漂浮，勾魂夺魄的绝美容颜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完美融合成了极度危险的气息，令人分不清她究竟是来自幽谷秘境的精灵，还是血色炼狱的魔女。 散落在她周围，奄奄一息的妖狐群，也在血色迷雾的律动中，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斑斑血迹和杂色毛发都脱落殆尽，他们变得和妲己一样，通体雪白，略带粉色，漂亮得不像是活生生的凶器。 “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弓箭女皇，是你让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洞彻了力量的本源。” 妲己猖狂大笑，“现在，在真正的力量面前，开始颤栗吧！” ------------ 第15章 领悟 阿蛮再次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自由翱翔的云雀。 这次的梦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美妙和清晰。 他在波涛汹涌的金色云海上空盘旋，俯瞰着云海深处的琼楼玉宇，肋生双翅的万马奔腾，还有身着七彩霓裳的仙子，在奇花异草之间轻歌曼舞。 而在云层的远端，那座凌驾于云霄之上的巍峨宫殿，也再次绽放出了无比华丽、威严、神圣的光芒。 倘若是过去的野蛮人少年，一定会引吭高歌，随风起舞，恨不得美梦永不终结。 但这次，无论云海怎么翻滚，天马如何飞驰，仙子的歌声有多么动人，凌霄宝殿有多么辉煌，阿蛮都在瞬间清醒过来。 不…… “我可不是来玩的，就算没有哮天君的指引，我都要找到克制妲己的方法！” 阿蛮如同落入冰河的溺水者般猛烈挣扎。 但任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撕开四周翻腾涌动的金色云雾，反而把自己搞得目眩神迷，彻底迷失了方向。 “轰！轰！轰！” 前方传来富有韵律的轰鸣，似乎在哪里听过。 阿蛮眼前一亮，再次看到那棵挂满了金色花朵的遮天巨树，以及在树根处挥汗如雨的“农夫”。 尽管对方曾经呈现出顶天立地，宛若神祇的威严模样。 阿蛮却丝毫不感觉恐惧。 这位“农夫”给他一种非常熟悉的亲切感，就像是部落里的建筑工人。 无论辛苦打造的建筑被摧毁了多少次，他们都毫无怨言也从不沮丧，在战斗结束的瞬间，就从一砖一瓦开始重建家园。 “大叔——” 阿蛮扑腾着双臂，奋力朝遮天巨树飞去，“我迷路了，您能帮帮我吗？” 他明明声嘶力竭。 “农夫”却像是听不到他的声音。 仍旧全神贯注，凝视着遮天巨树的树根处，那条无论砍伐多少次，都会愈合如初的树痕。 “轰！轰！轰！” 阿蛮的喊叫声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砍伐声中，就像一滴水消融在汪洋大海里。 无论挥舞多少次斧头，“农夫”的动作都没有丝毫变形，油光发亮的皮肤上高高隆起的肌肉，永不疲倦地震颤着，帮助主人一次次释放出汹涌澎湃的力量，完成着世界上最重要也是最神圣的使命。 阿蛮咬紧牙关，试图一鼓作气，飞到“农夫”面前。 距离遮天巨树还有上百米，他就无法再前进半步。 环绕遮天巨树，仿佛存在一堵无影无形的铜墙铁壁，封死了野蛮人少年的希望。 阿蛮就像是关在玻璃瓶里的飞蛾，无论冲击多少次，都无法打破看不见的屏障，反而撞得自己眼冒金星，脑袋嗡嗡作响。 “怎么会这样？” 阿蛮回想起了哮天君的话。 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之举，并未彻底激活天宸图。 此刻呈现在眼前的一切，从“农夫”和遮天巨树，到远方巍峨矗立的金色天城，很可能，只是可望不可及的光影而已。 “难道，就这样结束一切？” “不，我不相信！” 他学着“农夫”的发力方式，调动每一块肌肉和每一根骨头，一次次猛烈撞击横亘在两个世界之间的无形之壁。 即便撞得天昏地暗，即便撞得头破血流，即便撞得粉身碎骨！ “停一停，大叔，难道砍伐这棵巨树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无数次撞击都换不来“农夫”的丝毫关注，野蛮人少年的心灵防线逐渐崩溃，对于部落的担忧，则将他的沮丧无限放大，阿蛮口不择言，“你根本不可能砍断这棵树，为什么要做这么没有意义的事情？” 或许是千百次的飞蛾扑火，终于在阻隔两个世界的无形铁壁上，撞出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缝隙。 或许是“不可能”这个词，触动了“农夫”专注无比的神经。 这一次，“农夫”终于听到了阿蛮的喊叫。 手中的动作稍稍停顿，他朝阿蛮的方向，淡淡扫了一眼。 如同洪流般的目光，蕴藏着无穷信息，瞬间冲进阿蛮的大脑。 恍惚间，阿蛮仿佛听到了“农夫”的声音，如同一口古老的大钟，在天地之间回荡、轰鸣。 “我从三千年前开始砍伐这棵桂花树。 “最开始，只能在树皮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 “那时候我还不懂得控制自己的脾气，也不觉得自己有希望砍倒它，更不明白这场修炼的意义，反而将它当成从人间到天庭，最残酷的刑罚。 “我在自怨自艾中，度过了无比痛苦的一千年。 “没想到，千年苦修，我的力气越来越大，从最初连树皮都无法擦破，到后来，每次能留下深达数指的痕迹。 “我也在无数次失败中，逐渐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脾气——从动不动就火冒三丈，到后来，挥舞上百次斧头，才偶尔失控一次。 “到了最近的一千年，我已经能在桂花树上砍出深达一臂的痕迹，单讲力气，巨灵神都未必是我的对手。 “我想，这样坚持下去，总有一天我能砍断桂花树的。 “就算永远都无法砍倒它也没有关系，或许我战胜不了桂花树，但我可以战胜自己——这才是我们所有人都要面对的，最重要的战斗，不是吗？” 或许是怕阿蛮不理解他的话。 伴随着黄钟大吕的轰鸣，更多画面和故事，从“农夫”的字里行间浮现出来。 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追逐着太阳，直到喝干了大江大河，精疲力竭地倒下。 一个须发皆白的凡夫俗子，带着他的子子孙孙，向横亘在家门口的两座大山，发起了挑战。 真有一只像哮天君说的那样厉害的猴子，挥舞着金光闪闪的棍棒，冲向十万天兵天将。 或许，他们成功的希望都极其渺茫。 但正如“农夫”所说，就算无法战胜对手，他们至少能够战胜自己——不，不是“至少”，战胜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意义！ 阿蛮豁然开朗。 再次鼓起了百倍的勇气，点燃了千倍的希望。 “你好像，有些面生？” 这时候，“农夫”也发现了他的异常。 “我叫阿蛮，来自部落，到天宫来寻找克制妲己的方法。” 阿蛮奋力挣扎，“大叔，求你帮帮我吧，无论需要如何努力，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无论希望有多么渺茫，我都会坚持到底，就像你一样！ “对了，哮天君，是它让我来的，它还在等着我，在即将被妲己毁灭的部落等着我！” “妲己？还有哮天……君？” “农夫”若有所思，“我恐怕帮不了你，不过，我知道该送你去找谁了。” 他把斧头插在腰间，舒展筋骨，顺便挥了挥手，就像掸去了衣袖上的一粒灰尘。 阿蛮就是这粒“灰尘”，飞出十万八千里的灰尘。 耳朵灌满了狂风呼啸，眼前尽是白色巨浪飞快后退，不知过了多久，风雷激荡之势稍稍平息，睁开眼睛的野蛮人少年，发现自己落到了一座金色大山的山脚下。 他从未见过如此巍峨的高山。 不是“直插云霄”，而像是从云霄之上拔地而起，直插浩瀚星海的最深处。 遥不可及的山巅之上，一枚竖眼缓缓睁开，放出雷电般的光芒，将阿蛮从内到外，照得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你要和哮天犬并肩作战，对抗妲己？” 直到“大山”深处，传来惊雷滚动的声音，阿蛮才意识到眼前根本不是什么山岳，而是一尊身披鱼鳞金甲，气势比“农夫”更加磅礴百倍，仿佛连山岳都能劈开的神祇！ “天宸图只开启了一条微不足道的缝隙，我的法相无法直接降临。 “想要将妲己捉拿归案，只有一个办法。 “可是……” 金色神祇深深凝视着阿蛮。 有那么一瞬间，阿蛮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燃烧起来。 “告诉我，如果拥有凌驾一切之上的力量，你希望变成什么模样？” 金色神祇的声音，像是直接从阿蛮的脑中传来，要从他的灵魂深处得到答案，“万众瞩目的英雄，呼风唤雨的霸主，还是执掌一切的君王？” “英雄？霸主？君王？” 昨天的阿蛮，可能会在这个问题面前犹豫。 现在的野蛮人少年，却已经看清了自己的道路。 那是一条缭绕着荆棘和烈焰，需要不断拼搏，无比艰难却也无限精彩的征途。 “我想成为自己。” 阿蛮平静而坚定地说，“我想不断战胜昨天的自己，成为更加坚强，更加勇敢，更加聪明，对部落和伙伴们更有用的自己。” “哦？” 金色神祇手中拥有三尖两刃的古怪兵器轻轻一顿。 野蛮人少年的脚下出现了一条深不可测的裂缝。 阿蛮来不及反应，就从云端跌落，像是卷入漩涡的鱼儿般螺旋下坠。 熟悉的山川河流，在他脚下数千米处出现。 阿蛮冲破了一重又一重的云海，下坠速度越来越快。 在他头顶的九霄云外，数百枚蕴藏着无上威能的金色流星，拖曳出了纵横交错的螺旋尾焰，很快追上并融入了他的血肉，将他变成了一颗巨大的金色光球。 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在阿蛮的血液和骨髓之间激荡，他的身体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骨骼和血肉都在“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充斥着爆炸性的力量。 阿蛮发出一半痛苦，一半惊喜的吼叫。 他想起部落里的传说，关于“野蛮人之王”的古老传说。 不，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比“野蛮人之王”的诞生更加神奇。 从天而降的短短数十秒之内，他不但变得比弓箭女皇更加高大，眉心还点燃了一束和竖眼相似的金色异火，缭绕周身的流光溢彩，凝聚成了和哮天君相同款式却华丽百倍的鱼鳞金甲，就连斜跨在腰间的短剑，都化作了三尖两刃的神兵利器。 居高临下，浴火重生的阿蛮，已经能看到正在部落中肆虐的妲己。 妲己似乎也改变了模样。 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 “我回来了！” 阿蛮热血沸腾，战意狂飙，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化作熊熊燃烧的陨石，朝入侵者重重砸去。 ------------ 第16章 另一段故事的开始 部落陷入了自创建以来最大的危机中。 弓箭手们绷断了弓弦。 野蛮人们折断了的短剑。 瓦基丽的斧刃上崩裂出大大小小的缺口，再也激荡不出风暴般的威能。 就连阿锤都朝敌人投出了他的工具锤。 弹尽粮绝的众人身后，弓箭女皇依旧像是一台永不疲倦的机器，履行着英雄的使命。 尽管虎口被连续射击的后坐力，震出了密密麻麻的伤口，鲜血如蜿蜒的小蛇，缠紧了每一根手指。 她的动作却一如既往的精确、稳定、致命。 她还剩下最后一囊箭矢。 此前的五个箭囊，帮她消灭了足足五波入侵者。 却也因此，被妲己看穿了她的动作和轨迹。 “咻！咻！咻！” 三支箭矢如同三道飘忽不定的闪电，螺旋绞碎的，却仅仅是妲己的残影。 诡异出现在半空中的妲己，连一根发丝都没吹乱，看着弓箭女皇和部落勇士的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怜悯：“真不明白你们这些愚蠢的人族，明明没有丝毫希望，为什么就是不知道放弃？” “只要部落勇士还能攥紧拳头，我们就永远不会放弃！” 弓箭女皇斩钉截铁地回应，“只要我们永不放弃，就永远都存在胜利的希望！” 她再次抽出三支箭矢，连环扣在弩机上。 在她身旁，野蛮人握紧卷刃的短剑，弓箭手挥舞着断了弦的弓箭，瓦基丽抡起了崩裂的战斧，阿锤紧了紧手中的锤子，和遍体鳞伤的哮天君并肩而立。 妲己哑然失笑，伸出玉葱般的手指，指尖闪耀着璀璨夺目的毁灭之光。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流星撕裂苍穹，呼啸而至的声音。 “那是——” 感知到了来自天宫的浩荡之力，妲己不可控制地流露出了惊恐的情绪。 “阿蛮？” 眼尖的弓箭女皇，从电弧缭绕的金色光球中，看到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对，是我家二郎……真君？” 哮天君更是目瞪口呆。 说时迟，那时快，金光缭绕的阿蛮，恍若一道雷霆，瞬间吞噬了数百米的距离，落到妲己头顶。 毁天灭地的气息，激发出了妲己最后的疯狂。 她不得不将圣水和暗黑重油中得到的灵气统统倾泻而出，化作同样耀眼的球状闪电，抵挡住了从天而降的雷霆一击。 “轰！” 两股同样澎湃的力量，碰撞出了长虹贯日的动静，冲击波如同惊涛骇浪般高速扩散，先是将方圆百米内的战斗残骸都化作了燃烧的蝴蝶，又进一步粉碎成了飞旋的火星，“噼噼啪啪”打在人们的脸上和身上，打得人们睁不开眼睛。 人们再也看不清阿蛮和妲己的模样。 只看到一红一金，两团电弧缭绕的光球，如同两头吞噬天地的巨兽般僵持不下。 以两团光球为中心，洪水猛兽般不断扩散的光焰，夺走了周遭世界的色彩，将天地都变成了黑白两色。 关键时刻，弓箭女皇射出了制胜之箭。 和两枚光球的碰撞相比，这一箭实在太渺小，太普通。 仅在猩红光球的表面，撕开了一道微不足道，仿佛蝼蚁叮咬的缺口。 片刻之前，妲己连看都懒得看这样的缺口一眼。 此刻，来自天宫的浩荡之力，却似决堤的洪潮，从缺口疯狂灌了进去。 “不——” 妲己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她的每根毛发都在燃烧。 就连近乎透明的眼眸深处，都有一缕缕金焰横冲直撞，摧枯拉朽。 阿蛮一鼓作气，三尖两刃刀掀起金色狂潮，彻底粉碎了妲己的猩红屏障。 他将狐妖从半空击落到了地面，轰出了流星坠地般的陨石坑，又死死按在地上翻滚拖拽，犁出了上百米长，深达数米的沟壑，直至撞到了崩塌的城墙，埋设着大量炸弹陷阱的地方。 隐形炸弹、空中炸弹和巨型炸弹争先恐后地爆开。 为新生的部落，送上一场无比华丽的烟花。 伴随着连环爆炸，金色狂潮持续闪耀了足足三分钟，才渐渐黯淡下来。 部落勇士们不顾烫伤，冲向“烟花”尽头，看到原本堆砌着崩塌城墙的地方，变成了火山口般炙热的深坑。 妲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尾妖狐的最后一缕气息，都被金色光焰焚烧殆尽。 只剩下浑身焦黑的阿蛮，四仰八叉地倒在深坑底部，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阿锤、哮天君、瓦基丽几乎同时跳下了还在燃烧的深坑。 却有一道天蓝色的身影，比他们更快。 灵狐跳到了主人的胸口，舔舐着主人脸上的伤口。 所有部落勇士，全都屏住呼吸。 深坑内外，鸦雀无声，只有人们紧张的心跳。 万众瞩目之下，一只还在冒烟的大手轻轻按住了灵狐的脑袋。 野蛮人少年没有睁眼。 只是咧嘴，向他的伙伴和家园，展露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 …… 三天后。 部落正在进行热火朝天的维修和扩建。 除了建筑工人，其他部落勇士也一起上阵，建设崭新的家园。 尽管不少城墙和防御建筑上还残留着烟熏火燎的战斗痕迹。 人们脸上却洋溢着充满希望的笑意，仿佛在天高地阔之间，看到了一个更加强大、繁荣、生机盎然的家园。 阿蛮在瓦基丽的搀扶下，三天来头一次下床，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那是什么？” 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新兵种，让他眼前一亮。 那是一群英姿飒爽的勇士，试图跳上从地底钻出来，如同蛟龙般狂乱舞动的根须和藤蔓，将根蔓驯化成坐骑。 尽管他们一次次在根蔓的狂舞中，摔得鼻青脸肿。 但却没人叫苦，更没人放弃，而是在百折不挠的尝试中，渐渐掌握了根蔓的习性，也让根蔓感受到了自己的热忱和意志。 最终，勇士和根蔓找到了彼此都能接受的节奏，配合越来越默契。 “那是‘根蔓骑士’。” 瓦基丽笑着解释，“说起来，还要多谢你——正是你的出色表现让很多人意识到了，胜利的道路不止一条，只要拥有一颗永不屈服的心，每个人迟早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战斗方式。” 阿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被一栋“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的建筑吸引。 “铁匠铺……” 阿蛮不记得，部落曾经有过这样的地方。 “阿蛮，没想到吧？” 阿锤却双手叉腰，站在铁匠铺的门口，别提多么威风。 “因为我们一起拯救了整个部落，大家决定再给我一次机会，尽情发挥我的奇思妙想！” 阿锤手舞足蹈地说，“当然，你知道我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人，像是‘在部落中央建造一座凌霄宝殿’之类的梦想，可以过几天再说，我准备先在铁匠铺里，帮部落里的英雄们，打造全套传奇装备，向大家证明我的实力！ “三天前的激战，让弓箭女皇变得比过去更强，普通箭矢根本不足以发挥出她的全部力量，所以我准备先帮她设计一款‘超级无敌巨型箭矢’，听上去就很厉害，是吧？” “这个……” 阿蛮面露迟疑之色，“女皇愿意试用你打造的……装备？” “当然！” 阿锤理所当然地说，“女皇鼓励我勇敢尝试，她的原话是——虽然尝试有可能失败，但更有可能绽放出奇迹的花朵！” 这句话，让阿蛮忍不住笑起来。 看起来，三天前的激战，不仅仅改变了自己、阿锤和瓦基丽姐姐。 还有弓箭女皇和整个部落。 阿蛮陪着整装待发的哮天来到部落门口。 “哮天君，对不起，是我太过鲁莽，弄坏了天宸图，害你到现在还回不了家。” 部落之外，阿蛮和哮天君依依惜别。 “别傻了，天宸图哪有这么容易损坏？只不过，法宝有灵，千变万化，天宸图应该是改变了形态，散落到了某个角落而已。” 哮天君笑着说，“或许它已经到了新的有缘人手里，即将开启一段崭新的传奇，又或许，它变成了横亘在天地之间的神秘之门，只要吸收日精月华，就能再次开启。 “我的伤势快要痊愈了，只要再修养一段时间，肯定能重新感应到天宸图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不愿意在部落和我们多待一段时间呢？” 阿蛮真诚邀请，“等你的伤势彻底痊愈，再次感应到了天宸图的具体方位，再离开也不迟啊！” “这个嘛……” 哮天君咧嘴一笑，眼神却是说不出的锐利。 …… 同一时间，距离部落数百里的山岭深处。 毛发焦黑的三尾妖狐，一瘸一拐地追逐着细碎闪耀的光痕，发现了一口闪闪发亮的秘泉。 山岭深处的水源，原本应该堆满落叶和腐殖质，浑浊而泥泞。 这口秘泉却像是得到了神灵的祝福，宛若月光凝聚的银镜。 三尾妖狐在银镜里见到了一张妩媚依旧，却惨白如纸的面孔。 憔悴不堪的模样，令她下定了孤注一掷的决心，伸出爪子，轻轻触碰泉水表面。 一圈圈银色波纹荡漾开去，仿佛在泉水深处开启了一条通往未知世界的隧道，隧道尽头，还能看到亦幻亦真的光影交错，勾勒出了力拔山河的牛魔，手托宝塔的神将，倾国倾城的仙子，还有手持铁扇的魔女…… “哈，没想到，天宸图竟然发生了如此奇妙的变化！” 变幻莫测的画面，令三尾妖狐先是惊愕，旋即狂喜。 “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呢！” 三尾妖狐攀附着旁边的一棵大树，吃力地人立起来，透过树丛，用无比幽深的目光，凝视着山脚下的远方。 那是另一个部落。 另一个同样强大、好斗的部落。 …… “什么，妲己还有可能卷土重来？” 阿蛮大吃一惊，“她不是被我彻底消灭了么？” “这头妖狐诡计多端，在没有十足的证据之前，没人敢保证她已经魂飞魄散。” 哮天君正色道，“所以，我必须留在这里，走遍整个部落世界，完成我的使命！” 想到妲己还有机会兴风作浪，阿蛮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不过，片刻之后，紧绷的面容就重新舒展。 感受到了崭新的部落，在自己身后焕发着勃勃生机，野蛮人少年的眼底涌出无比坚定的信念。 “放心，无论妲己还是别的入侵者，敢来部落捣乱，我们一定会让他们品尝到，最传统、最‘热情’的待客之道！” 阿蛮挥舞着比过去更加坚硬的拳头。 “没错，算我一个！” 阿锤站了出来。 “还有我。” 瓦基丽也站到了阿蛮的身旁。 众人放声大笑，笑声惊动森林中的鸟儿。 一只云雀腾空而起，越飞越高，渐渐消失在云蒸霞蔚，光芒万丈的天际之上。 【全文完】 ------------ 小剧场 不如跳舞 “女皇病得越来越重了？” 风尘仆仆的法师刚回到部落，就迎来了当头一棒。 “没错，一开始只是做了几个稀奇古怪的梦，梦到了一轮巨大的月亮，后来就变得越来越柔弱，连续几天都没摸过弓弩，反而喜欢上了跳舞，再后来……” 弓箭手捂着脸，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其余部落勇士也是连连点头。 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法师将视线投向训练营内部。 然后他就看到，部落的英雄，曾经无数次在最激烈的战场上大显神威的弓箭女皇，正指挥着一群野蛮人、弓箭手、哥布林和炸弹人……翩翩起舞。 女皇果然变得判若两人。 粉雕玉琢的姿容之上，找不到半点雷厉风行和英姿飒爽的痕迹；原本从不离身的弓弩，也被一头憨态可掬的玉兔代替；她的身姿曼妙、步履轻盈，配合法师从未见过的，宛若云霞般的霓裳，每个舞步都萦绕着如梦似幻，令人目眩神迷的美感，就连野蛮人和哥布林笨拙无比的动作，仿佛都在她的带领之下，化腐朽为神奇，变得赏心悦目。 然而，敌人是不会被一场完美的舞蹈所征服的。 法师揉搓着眉心，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侥幸逃脱女皇“毒手”，没有下场伴舞的部落勇士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我听说不仅咱们部落这样，周围好几个部落都发生了怪事——有的部落，那里的野蛮人之王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长出了巨大的牛角，周身缭绕着熊熊烈焰，可怕极了！” “不，不是蛮王，我听说是飞盾战神，她的武器变成了一把神奇的铁扇，只要轻轻一扇就能将气球兵送到九霄云外！” “我怎么听说是某个部落的大守护者，一夜之间变成了威风凛凛的将军，还自称为‘托举高塔的天空之王’？” “法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将好奇的目光投向法师。 毕竟法师这几天外出，就是去查探发生在部落周围的咄咄怪事。 “你们说的都对，的确有不少部落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所有变化，貌似都和一件叫做‘天宸图’的东西有关——天宸图的来历，要从山那边的部落说起，几个月前，那里的弓箭女皇，变成了一只长着三条尾巴的狐狸……” 法师定了定神，将好不容易打探来的情报娓娓道来，最后总结道，“总之，你们可以将这种力量当成‘来自天空的祝福’，基本上不算什么坏事，最多在刚刚得到祝福时，我们的英雄还有些不太适应，有可能闹出……小小的乱子。” 部落勇士们听得入神。 更对“来自天空的祝福”大感兴趣。 然而，发生在自家英雄身上的变化，似乎和其他部落大不相同。 其他部落的英雄们——无论拥有了狐妖、牛魔、玉罗刹还是“托举高塔的天空之王”的力量，至少都不改能征善战的本色，甚至变得比过去更强。 为什么自家的弓箭女皇，拥有了号称“嫦娥”的力量之后，却再没有展露过半分箭术，反而热衷于轻歌曼舞？ 虽然按照法师所说，用不了多久，英雄们就会适应“来自天空的祝福”。 但在此期间，部落的防御又该怎么办呢？ 带着众人的担忧，法师硬着头皮走进训练营。 “法师，你来的正好！” 弓箭女皇眼前一亮，“我们刚刚编排了一支新的舞蹈，大家都练得非常辛苦，但我总觉得还欠缺一些感觉，你能和寒冰法师一起想想办法，用你们的烈焰和冰霜，营造出云霞缭绕，飘飘欲仙的意境吗？” “……” 法师痛心疾首，“弓箭女皇，难道您不觉得，比起舞蹈，更重要的是磨练箭术吗？” 焕然一新的弓箭女皇，很认真地思考了三秒钟。 然后说出了令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话。 “不，比起射箭，我更喜欢跳舞。” 这句话令整座训练营都沉默了整整一分钟。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像是听到了比“哥布林不喜欢金币”更大的笑话。 “为，为什么？” 一分钟后，法师才艰难问道。 然后，他就听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答案。 “因为我没什么射箭的天赋。” 弓箭女皇摊开双手，“无论怎么努力，都赶不上人家的一根小指头，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相比射箭，我更喜欢跳舞，再锋利的箭矢也只能射中一个目标，舞蹈却能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更加美好，不是吗？” 沉默。 沉默如同夹杂着冰粒的北风，一刀一刀地渗透到了所有人的骨子里。 法师也和弓箭手一样，绝望地捂住了脸。 看起来，从天而降的不止是祝福，还有诅咒。 被诅咒的女皇，病得比想象中更加严重。 部落面临的威胁，也比想象中更加可怕。 一名不喜欢甚至不擅长射箭的弓箭女皇，和没有了爪牙的老虎有什么区别？ 一旦消息传出，部落的所有敌人，都会闻风而动。 不，不需要“一旦”，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法师眯起眼睛，看到了远处的天空中，那几个苍蝇大小的黑点。 尽管在云层掩映之下，看不清对方的真面目，法师还是生出了不详的预感。 目光敏锐的弓箭手们，看得比法师更加清楚。 那是敌人的亡灵。 正躲在云层后面，侦察部落的情况。 尽管数量并不多，也不可能立刻发动空袭。 可他们居高临下，却能将部落的虚实，看得一清二楚。 整个部落立刻紧绷起来。 弓箭手们各司其职，在箭塔上张弓搭箭。 飞龙、气球兵和龙骑士也紧急升空，试图拦截敌方亡灵。 然而，狡猾的亡灵借助云层遮掩，躲在弓箭手们的射程之外，早已搜集到了足够说明问题的情报。 这边的飞龙刚刚升空，那边的亡灵就一哄而散，眼看就要消失在云层深处。 “糟糕！” 法师的心沉入谷底。 两名弓箭手徒劳地射出了箭矢，利箭却连云层的尾巴都没触碰到，就歪歪扭扭地坠落下来。 这一幕让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和法师一样难看。 大家的脑海中都浮现出了敌人兵临城下的场景。 就在这时—— 三道流光，如同玉石般晶莹，如同云霞般璀璨，如同月光般轻盈，如同闪电般迅捷，非但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甚至夺走了整片天地的色彩，自训练营门口闪耀之后，仿佛省略了飞行过程，就直接在云层深处炸开，将敌人的三头亡灵，变成了三朵明亮的火花。 “……” 直到火花坠地，化作三道黑黢黢的烟柱，部落勇士们张开到极限的下巴，仍旧没有合上。 法师拼命眨眼，视线在冲天而起的烟柱和弓箭女皇之间来回移动。 足足半分钟，他都没看出来，弓箭女皇究竟将弓弩藏在哪里，又是如何发出这电光石火，神出鬼没的一击！ “女，女皇，刚才这几箭是您……射的？”法师结结巴巴地问。 “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弓箭女皇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手驱赶了几只苍蝇。 “可您刚才不是说，您没什么射箭的天赋？” 法师无法理解。 弓箭女皇的射术，明明比过去更强！” “和真正的神箭手相比，我的确天赋平平。” 弓箭女皇撇了撇嘴，看着周围仍旧处于震惊中的人们，“还愣着干什么，大家继续排练吧！” “等等——” 法师觉得自己的耳朵和大脑之间，至少有一个出了问题，“如果您这样都叫‘天赋平平’，那么‘天赋异禀的神箭手’究竟是什么样子，难道要把天都射出个窟窿？” “那倒不至于。” 弓箭女皇笑了笑。 眼眸深处，荡漾着错综复杂的波纹。 思绪仿佛飘到了很久以前，很遥远的地方。 “他倒是没把天都射出个窟窿。” 弓箭女皇轻抚怀里的玉兔，淡淡道，“只不过，射下了九个太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