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默认 ------------ 第1章 边关小城 西北边陲,边关小城。 苍茫云海,大漠孤烟。 “刘叔,来一碗面。” “得勒~” 李长寿搓了搓手,抬头看着天空飘的鹅毛大雪。 从前几日开始,也不知怎么了。 此地便迎来了大雪。 连绵不绝的沙丘上犹如披上了银装,云雾在上空缠绕。 李长寿摘下自己的斗笠,吐出一口寒气。 从一觉醒来,到穿越这个世界已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久到他快忘记了之前的生活,久到已足以让他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李长寿熟练地剥开鸡蛋。 街上人来人往,大雪纷飞。 让人觉得有些恍惚。 自己穿越那日,也是这番景象。 鹅毛般的大雪,仿佛要淹没一切。 莫名其妙成了一个弃婴,险些被这大雪冻死。 还好被一个老乞丐捡了去。 此后,便跟着他上街乞讨。 等长大了一些,参了军。 在边关抵御塞北的骑兵。 几次在黄泉路上徘徊。 后来,官府腐败。 兵饷一拖便是半年,忠君为国的将军被陷害而死,兵便也当不下去了。 就回了家,成为了一名镖客。 说得好听叫镖客,其实只要给钱,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便都做。 包括帮人找丢失的牛,人家结婚给人家抬轿。 有人死了,帮忙哭丧。 李长寿可是出了名的会哭。 比人家亲儿子哭得都要真,不知道的以为是他亲爹没了呢。 日子过得清贫,倒也还算是知足。 至于穿越是什么感受。 对李长寿来说,更像是一个输的一无所有的赌徒,穷途末路。 前一世家庭美好,不愁吃不愁喝。 刷视频,看美女。 大小超市遍地开花。 甚至点点手机,各种生活物资就能送上门。 重新穿越一世,便是连活下去都要费尽全力。 以前看穿越小说,便只知晓主角光鲜亮丽的一面。 等自己亲身经历了,方知其中艰辛....... 等热汤面和蛋都下了肚,身子和胃顿时都暖和了不少。 随后,李长寿从腰间解下一个老旧的罐子。 要了一碗面,倒进罐子里。 拎着罐子,便往家走。 一个三十多岁,体型略有些臃肿的男人站在门口。 身后还跟着三个跟班。 “金爷!” “长寿回来了,这么大雪咋还出去呢?” “是。”李长寿脸上扯出一个笑脸,“山上跑狼了,跟人家设陷阱去了,半夜抓狼。” 金爷呵呵一笑,“就你这三两下,还跟人家设陷阱抓狼,别让狼给逮了!” “金爷,您说笑了,我就是跟着瞎忙活混口饭吃。” 李长寿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摸出几枚圆形方孔的大钱。 “这月的月钱。” “长寿就是爽快,不像其他人家,还得闹个半天。” 金爷收了钱,漫不经心地说道。 “对了,上面发话了,下个月开始,月钱加一成。” 又加? 金爷道:“没办法,上面除了官府,还有这鲜卑人。 鲜卑人快要打进城了,各方面都得照应着。” 李长寿笑容不变,“明白了。” “行了,我去下一家。” 送走了金爷,李长寿回了屋。 炕上的一角,坐着一个盖着被子的老头。 老头很老了,头发乱糟糟的。 古铜色的脸上,深深地刻着一道道皱纹。 “老汉!吃饭了。” 李长寿将装着热汤面条的罐子,放在他面前。 “那个姓金的又来要钱了?”老汉说。 “嗯,月钱下月又加了一成。” “你娘个炮的!老子再年轻个十几岁,非得把他们给剁了.....” 老汉喋喋不休地说着。 李长寿道:“行了,吃饭吧,剁了他们干嘛,惹一身麻烦。” 现在白四黑三。 白道官府拿四成利,黑道原本要两成,现在也改成了三成。 留给百姓的,只剩下三成了。 “晚上,我跟他们去捕狼,就不回来了。”李长寿说。 “把刀带上。” “我知道。” 等吃完了面。 李长寿给老汉烧完了热炕,便拿起来放在角落中用破布包裹着的长刀。 刀没有刀鞘,破布便是鞘身。 戴上斗笠,披上披风。 披风类似于蓑衣,不过用棕麻代替了蓑草。 防雨雪的同时起到了一定的保暖作用 一旦在战场上受伤了,也可以扯下披风上面的布料对伤口进行快速包扎止血。 .......... 夜晚的风带着大雪,呼啸地往人脖子里钻。 风吹弯了路旁的树木,撕扯着店户的布幌。 疯狂地叫着,吼着,回荡着 李长寿和一个叫麻三的矮小汉子,站在林中一处。 其他人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四周。 “哎,听说了嘛,最近有个鲜卑武人在街头蓄意挑事。 杀了好几个咱们唐人,真他娘的可恶。” 麻三蹲在地上,摸出一个羊皮酒馕。 喝了一口烈酒,暖和暖和身子。 李长寿将双手插在袖子里,背靠着一棵树。 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麻三聊着闲天。 如今战乱不止,社会动荡,人民流离失所。 王朝似乎即将走到尽头。 李长寿吐出一口寒气,闭着眼睛。 有心想要做点什么,在这个世道却连活下去,都要费一番功夫。 何况是去改变这个世道。 既不能兼济天下,那便独善其身吧。 “咻!!” 有一枚哨箭的声音响起。 “嗷~~” 紧接着是狼嚎。 狼来了。 麻三和李长寿同时动了起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追去。 黑暗中,有数道人影同时在移动。 他们行动的轨迹,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狼驱赶在中间。 并不跟狼发生正面的冲突。 于是,没跑出一会儿。 这头狼便掉进了他们事先挖好的陷阱。 看着被几根尖刺穿透了身子的狼,发出哀嚎声。 这狼可真大,至少要有一百多斤。 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为首的老宋大哥道:“行了,辛苦了大家伙,去我家喝酒。” 等狼咽了气,众人合力将狼的尸体取了出来。 抬着狼的尸体,在夜色下往回走。 特意绕了一条街。 那条街晚上有一个鲜卑武士,随心情杀人。 江湖中有几个好手,不满这鲜卑人嚣张。 欲要除掉那鲜卑武士,却都不敌。 横死街头,官府也不敢管。 等几人进了老宋的家,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快!快进来,这雪下的真邪乎,多少年没见到雪了。” “哎,长寿呢?” 这时,老宋发现少了一个人。 麻三道:“他拉屎去了。” “懒驴上磨屎尿多。” ........ (pS:来了啊,兄弟们,劳烦给个五星好评,新故事咱们五十章以后再写pS,怕吓到新人) ------------ 第2章 屠夫 一截断臂却被丢弃在雪地里。 一根绳子一端系在一根柱子上,另一端系在一棵大树上。 上面挂着八具尸体。 有的还在流着血,有的已经传出了臭味。 每一具尸体的背后都绑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 乌鸦在天空盘旋,啄食着尸体。 鲜卑武人拄着刀。 喝着酒,手里拿着一只烧鸡。 穿着一身宽大的毛绒内衬的袍子,戴着翻皮的帽子。 鲜卑武士啃着烧鸡,连鸡肉带一些细碎的骨头,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都快到丑时了,今晚还没人敢来。 这些唐人外厉内荏,朝廷主弱臣悖。 大好天下,早晚是他们的。 鲜卑武士囫囵吞枣地吃完烧鸡,沾满了油渍的手在袍子上一抹。 便提起刀,扛在肩膀上。 准备去谁家找个女人玩玩。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 大鬼小鬼排排坐、平安无事喽!!” 打更人的声音响起。 鲜卑武士走到一条巷子口,走了一半。 迎面看见一个人影。 乌云遮月,看不清容貌。 鲜卑武士嘴角一扯,手握在了刀柄上。 他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在这儿等自己的。 反正见了唐人,砍了便是了。 正好今晚,刀还没沾血呢。 只是,他忽然改了主意。 “喂!” “女人,带我去找...你不死..” 鲜卑武士用不怎么熟练的唐话,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李长寿站在原地,眸子微微一凝。 不见有任何动作,便是肩膀轻轻耸动。 一张青面獠牙的罗刹脸谱,便出现在脸上。 如同一只索命的恶鬼,让人看的胆颤心惊。 不过因为黑暗的缘故,鲜卑武士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变化。 口中仍然念叨着:“女人!带我去找。” 回应他的是急速冲来的人影。 黑色的蓑衣抖动,一柄雪亮的长刀,闪电般地拔出。 像是斩开了这片风雪。 鲜卑武士面色一变,拔出长刀。 雪白的刀光,刹那间照亮了李长寿的眸子。 眸中没有任何残忍血腥的神情,反而是异常的平静。 强大的直觉,告诉鲜卑武者。 此人绝不是庸碌之辈。 专注杀人的屠夫往往对另一位屠夫,有着极强的判断认知。 李长寿双脚在雪地中连错数步。 变冲为滑,膝盖一弯。 手腕一转,刀身闪电般地在对方的脖子上一抹。 根本不给鲜卑武士任何反应的机会。 “噗呲”一声。 鲜血溅射到雪地上。 鲜卑武士的手中刀跌落在地,捂着脖子。 大量鲜血涌出来。 鲜卑武士没走两步,踉跄地倒在了地上。 李长寿一脚踩着他的胸膛,低头啐了一口唾沫。 “狗屌尿的!!” “真当潍城没人了,让你这么嚣张。” 鲜卑武士盯着李长寿的脸,不甘地咽了气。 .......... 片刻后。 李长寿提着鲜卑武士的头,大摇大摆地来到老宋家。 脸上的罗刹脸谱已经消失。 走到门口的时候。 他将用破布包裹起来的头颅,放在了水缸后边。 随即,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草!咋拉屎没上茅房,不冻屁股啊!” 见他回来了,有人道。 李长寿笑笑:“憋不住了。” 几个人围起来,中间放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暖锅。 里面滚着红白相间的羊肉卷,还有劲道地面条。 这么多人吃这么一顿,花费不少。 尤其是这兵荒马乱的年月。 可老宋家家底殷实,再加上今儿这头狼能实实在在地卖个好价钱。 便大方了一回。 几人边吃边聊,喝着小酒,吃着羊肉。 外面风雪肆虐,屋内热气翻腾,无比地舒服。 聊得话题,无非就是最近愈加行事猖獗的鲜卑人。 “那个鲜卑武人当真没人治得了他?想想就憋火。” “听说前儿又祸害了一个姑娘。” “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麻三喝多了酒。 表示自己要不是十年前为了救一个小姑娘,被马车撞了受过伤。 早拎刀把那鲜卑武士砍了。 李长寿少有说话,闷头吃东西。 等酒喝完了,锅底连汤都不剩下一滴。 几人这才准备离去。 “行了,甭送了。” 李长寿最后一个离开,帮着老宋大哥收拾碗筷。 老宋砸吧砸吧嘴,靠在炕头。 “长寿啊,回去吧,碗筷等明儿早让你嫂子收拾就行。” “回去也没事,正好帮着收拾收拾。” “你这小子...年纪轻轻,讲究...做事讲究,能成大事儿...” 老宋断断续续地说着。 李长寿洗干净碗筷。 又擦了桌子,将地扫了。 看了一眼老宋,已经在躺炕头睡着了。 便穿好披风,戴着斗笠走了出去。 走到外面的水缸旁,将包着脑袋的破布提搂起来。 踩着雪,往回走去。 ....... “一更里呀,跃过花墙啊 叫声郎君,你莫要发慌啊,站在那廊檐下呀,二目细打量啊.....” 麻三哼着小曲,醉醺醺地往回走。 “嘎吱嘎吱~” 长靴踩在雪地里发出声音。 麻三双手揣在袖子里,走进一条胡同。 嗯? 一脚踩在了什么东西上,险些摔了一跤。 低头一看。 此时,尸体已经被大雪覆盖了一层。 不过并没完全淹没,一看便能发现不对劲儿。 空气中还残留着血腥味。 麻三眸子一缩,待到看清了地上是一具无头尸体的时候。 顿时身子一僵,一阵凉风打来。 后背唰地一下冒出冷汗。 一瞬间,酒劲儿便消散了。 空无一人的街道,李长寿快步向家里走去。 “啊!!” 黑暗中,传来一个人的叫声。 是麻三。 李长寿并没有什么反应。 仅仅只是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低头走路。 回了家,将脑袋随意地放在角落里。 解下披风和斗笠。 屋中还残存着一些暖意。 李长寿将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放在被窝里。 “幺娃。” 黑暗中,传来老汉的声音。 李长寿:“咋还没睡?” “那鲜卑畜生呢?” “外屋地呢。” 老汉便不说话了,安心睡觉。 李长寿脱了衣服,也钻进被窝。 闭上眼睛,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寒风呼啸,吹得门窗猎猎作响。 外屋地的那颗鲜卑武士的头颅,便静静地跟烧火棍一起摆放在那里。 ------------ 第3章 三教九流 翌日,清晨。 李长寿烧火做饭。 不一会儿,桌子上摆着高粱米面糊糊,还有四张高粱面饼。 一块咸菜疙瘩。 老汉牙齿掉了大半,咬着面饼。 像是在咀嚼牛肉一般。 “那鲜卑人呢?”老汉忽然抬起头说道。 “不是告诉你,外屋地呢嘛。” “你拿来让我看看。” “正吃饭呢,拿他干嘛,多影响食欲。” “让你拿你就拿!哪儿那么多废话。” 老汉加重了语气。 李长寿只好放下碗筷,去外屋地提搂着破布,又走回去。 将裹着脑袋的破布放在地上。 老汉瞥了一眼,抽出腿,踢了一脚。 嘴里骂骂咧咧,“鲜卑人操他祖宗!” 李长寿专心吃饭。 这高粱面即使做成糊糊,还是呛嗓子,吃起来口感粗涩。 粗粮多,细粮少。 玉米面窝头,越吃越不想吃。 高粱面“河捞”,越吃越“烧心”。 不过,能吃上这些东西,不被饿死,已经是很大的奢侈了。 吃完东西,李长寿重新将装着鲜卑武士头的袋子整理好,拎着出了门。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小商小贩也早早地摆好了摊子,吆喝声四起。 “长寿!长寿!” 有人聚在街角,正在聊天。 有两个是昨晚一起吃饭的人,其中就有麻三。 见了李长寿,招呼他过来。 “长寿,那个狗娘养的鲜卑武士死了!” “死了?怎么回事?”李长寿一脸淡定地走过去。 “问你三哥,你三哥第一个发现的。” 麻三一脸自豪,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操!!昨晚喝了酒,我就往回走。 走到胡同的时候,我感觉踩到什么。 低头一看,差点没给老子吓死。 是一具无头尸! 当时老子还没注意到就是那鲜卑武士,就急忙跑回家了。 今早儿一出门,听街坊邻居说那鲜卑武士死了,头也不见了。 我这才知道,昨晚那具尸体就是鲜卑武士的.......” 李长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也不知道是谁做的,鲜卑人可不好惹。”有人担忧道。 “管他是谁做呢,反正跟咱没关系。” “真他娘的爽快,让这些鲜卑人嚣张!” “你们说那鲜卑畜生的头跑哪儿去了?我听人说是恶鬼索命......” “怪邪乎的。” 又聊了几句,李长寿便准备离开。 “哎,长寿,你拎着袋子这是去哪儿?”麻三问。 “柳街赵老三父亲病了,要备个棺材冲冲喜,我帮忙去。 他家啥工具没有,这还是我朝别人借的。” 麻三一笑,“你还真是啥活都接。” “这年头挣点钱不容易。” 街上人来人往,李长寿拎着袋子穿街而过。 谁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街头巷尾都在传鲜卑武士的事情。 李长寿走到泥瓶巷,敲响了一家门。 开门的是一个络腮胡汉子。 见来者是李长寿,侧身让其走了进去。 络腮胡一家三口人正在吃饭。 络腮胡,名叫林虎。 江湖报号“虎枪!” 一杆长枪耍的威风凛凛,等闲人近不得身。 出枪如虎!! 从这个称号,便足以看出林虎的厉害之处。 早年从军,跟随岳将军,抵御鲜卑人。 而后岳将军被朝中人陷害。 岳将军的几个部下也遭到朝廷通缉,不得已四处流亡。 转自暗处,与鲜卑,蛮人等抗争。 林虎的夫人见外面有动静,便带着孩子回了屋,很自觉地关了门。 李长寿将裹着鲜卑武人脑袋的袋子交给林虎。 林虎看了一眼,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点点头。 “辛苦了!” “孩子该上私塾了吧。”李长寿用闲聊的口吻说道。 “哪儿有那么多闲钱,在家让他娘教他认几个字就行了。 “苦谁不能苦了孩子,我那儿还有两本书,赶明儿给你拿来。” “吃饭了吗,进来吃一口。”林虎说。 “不了,回去了。” 林虎低声道:“唐旗不倒!” 李长寿没有回头,转身走了。 他跟过岳将军,做过他的持刀护卫。 岳将军被害后,他便回了家,跟林虎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仅此而已。 ......... 江湖,三教九流。 有自己的规矩。 明八门,暗八门。 暗八门:蜂、麻、燕、雀、花、兰、葛、荣。 每一门,代表了一个行当。 先说荣,指的是小偷。 自称“荣行”或“老荣家的”。 能够自称荣家门的不能是偷鸡摸狗的小贼,得是独来独往的大偷,又叫“高买” 潍城吃荣家饭的瓢把子。 姓张,名得本。 张得本,三十来岁。 鹰钩鼻,三角眼。 整个潍城的贼不论偷了什么,都得放在他这儿。 等过了风头,销赃后。 张得本抽三成,这是规矩。 不仅是贼,因为手底下人多,所以江湖上的大事小情往往是第一个知道。 有时候,官府都要求他办事。 张得本有一只鲜卑人给的鹦鹉,会学舌。 张得本爱不释手,每天都会提着鸟笼子,去茶馆喝茶。 今天亦是如此,斜眼一瞥。 见一个年轻鲜卑人走过来。 张得本站起身,笑说:“稀客稀客!” 转头,让掌柜的开了一间雅间。 鲜卑年轻人端起茶杯,开门见山。 “被割脑袋的事情已经传开了,你也知道。 我便不多废话了,知道是谁做的吗?” 鲜卑年轻人二十多岁,戴着皮帽穿着厚实的皮袄,操着一口流利的潍城方言。 “六爷,这事儿您甭问我,甭说我不知道,知道了我也不能说。” 张得本在潍城这么多年,成为了潍城荣家一门的瓢把子。 自然知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名叫六爷的鲜卑人,身子忽然前倾,直勾勾地盯着张得本。 张得本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干笑两声。 鲜卑年轻人沉声道:“鲜卑人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他杀了我们鲜卑武人,这事儿绝对不会善了。 大唐不过是冢中枯骨!当鲜卑的士兵冲破潍城的时候。 他们会很乐意知晓张兄是我们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鲜卑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拿出一个黄色的钱袋,放在桌子上。 里面是一颗颗金灿灿的金豆子。 大棒加甜枣,先是威胁,后是安抚。 给出足以让人动摇原本想法的利益。 张得本用手摩擦着手上扳指,似是在做着权量。 “所以我再问一遍,鲜卑武人的头.......在哪儿!” 鲜卑年轻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 第4章 虎枪落幕 柳街,赵老三家。 “叮咣叮咣!!” 李长寿拎着锤子,钉着钉子。 院子中,一个棺材的雏形已然出现。 “快点!快点!晚了就看不到了。” “.....” 院外,有人影急匆匆跑过。 同时有人大喊。 “大家快过来看啊,杀死鲜卑武士的凶手找到了!!” 李长寿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 放下锤子,走了出去。 巷子里早已是被人堵得水泄不通。 除去看热闹的老百姓,外面加上里头。 足有一百余号鲜卑士兵。 有手拿短弓短弩的,也有手持圆盾,手拿瓜锤的。 清一色的护甲披身,鲜卑人高大的身材。 配上护甲,让人看一眼便觉得胆颤。 饶是如此,地上依然躺着七八具鲜卑人的尸体。 江湖报号“虎枪”的林虎,此时被用麻绳吊起来。 他的女人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被两个鲜卑人摁着。 女人又哭又叫。 林虎的小儿子也跟着大哭起来。 鲜卑年轻人坐在院子中,悠闲地喝着茶水,外面的人越聚越多。 等看人聚得差不多了。 这位年轻人才慢悠悠地开口,“你们有谁是林虎的同党站出来。” 人群中一片寂静,没人说话。 鲜卑年轻人对着摁着林虎女人的两个手下,使了一个眼色。 一人抽出弯刀,手起刀落。 便听刺耳的哀嚎之声。 女人的左手被砍了下来,落在雪地当中。 看热闹的众人,有一半都闭上了眼睛。 或者转头,不敢去看。 那痛苦的嚎叫之声,仿佛扎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林虎怒目圆睁,额头青筋暴起,几乎要把牙咬碎了。 年轻人笑着看向林虎,“你要是什么时候想说了,随时可以开口,你的同伙是谁。” “鲜卑人我操你祖宗!!!” 人群中,有一汉子冲过来。 手持杀猪刀,出其不意地捅死一名鲜卑士兵。 随即,便径直冲向那为首的年轻鲜卑人。 横立在年轻鲜卑人身旁的,是一名手持长刀的鲜卑武人。 一刀横着抹了过去。 “啊!!” 便又听一声哀嚎。 那汉子的半截腿,便已被齐刷刷地斩断,跌倒在雪地当中。 年轻人走过去,“你是同伙?” 汉子挣扎着抬起头,向他啐了一口唾沫。 “我操你....” “砰砰!!” 没等他说完。 年轻鲜卑人手里拿着小瓜锤,照着汉子的脑袋砸了两下。 这汉子便没了气息。 接二连三残忍的一幕,直看得众人两腿发软。 更有胆小者,直接大小便失禁。 屎尿横流。 年轻鲜卑人的视线在众人的脸上扫过,露出残忍的一面。 断了手的女人,这时候已经疼晕了过去。 年轻鲜卑人便一手拎着林虎的幼子,抬头看向林虎。 “说!还是不说!” 林虎的脸像蜡一样地黄,嘴唇咬得发白。 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就像一头暴怒的野兽。 然而,他却是一只被困住的野兽。 年轻鲜卑人扯了扯嘴角,单手抓着孩童嫩白的手臂。 “咔嚓~” 孩童纤细的手臂像是折断的木枝。 “畜生!” 有人低声骂了一句。 更多的人是默不作声,孩童的哭声回荡在寒风中。 林虎双目充血,他忽然扯着嗓子喊道。 “我林虎,自幼习武,十五岁参军。 跟了岳将军,老子在战场上杀过两百一十三个鲜卑畜生! 绝对不会向这些鲜卑畜生低头。 我这辈子不负国,不负岳将军提携之恩! 还望老少爷们能记得,日后提起我林虎,能说句好话。 我们唐人还他娘的有血性!!” 这话是在对鲜卑人说,是在对看戏的老百姓说。 亦是对人群中的李长寿说。 那话的意思很简单,今日我林虎家破人亡,也绝不会出卖一个人。 年轻鲜卑人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真是个硬骨头!” 他的目光再一次在人群中扫过。 虎枪的手下,有一个名叫“罗刹鬼”的杀手。 面带脸谱,专杀鲜卑人,蛮族人,刀匪流寇....... 刀法凌厉,凶悍异常! 这一次鲜卑武人的头,怕就是这位罗刹鬼所做。 然而,这位罗刹鬼行事神秘。 除了林虎,无人知晓。 年轻鲜卑人试图在这群看戏的人中,找到这位罗刹鬼。 他有一种直觉。 此时此刻,这个鬼便就在人群中。 然而,他却发现不了这个鬼。 李长寿并不引人注意。 他既没有那些主角惊艳众人的长相,也没有一张清秀的脸庞。 站在人群中,他就是一颗豆子。 一颗融入许多豆子中的一颗豆子,根本没有人会特意把他这颗平平无奇的豆子挑出来。 李长寿抬头与林虎对望一眼。 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一切都被压在心里。 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不会大哭大叫,不会眼含热泪。 亦不会浑身颤抖,让人看出什么异常。 李长寿就像是一个看热闹的看客,觉得这画面有些残忍。 于是跟着其他几个胆小的人,一起转身走了。 ........... 林虎一家被灭门的消息像是风一样,传遍了潍城的大街小巷。 李长寿像往常一样。 干完活,回家生火做饭。 坐在炕头的老头嘟嘟囔囔。 这一夜,让人难以入睡。 李长寿梦见了许多事情。 野狗互相撕扯着一截被人丢弃的断肢。 血染红了山坡,空气中弥漫着腥臭。 象征着荣耀的旗帜浸泡在浅滩中。 到处都是纠缠在一起的尸体,堆叠的好似小山。 分不清是敌人,还是友人。 十一岁的李长寿为了活着,第一次上战场。 认识了二十三岁的林虎。 “为什么当兵?” “管饭。十一岁的李长寿如是答道。 “为什么当兵?” “保家卫国!” 二十三岁的林虎用木梳打理着头发,一本正经地说道。 “.......老汉,林虎死了。” 李长寿低声道。 黑暗中,并没有传来回应。 老头似乎是睡着了。 李长寿也没有再说第二遍。 过了许久,苍老的声音才响起。 “是嘛。” “是的。”李长寿说。 “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好。” ------------ 第5章 复仇 一月后。 广袤的大漠,死寂的沙海。 一盘浑圆的落日贴着沙漠的棱线,大地被衬得暗沉沉的, 嘶马行古道。 年轻鲜卑人喝了一口马奶酒,胯下一匹枣红马。 身后还跟着七八个鲜卑轻骑兵。 年轻鲜卑人无奈叹了一口气。 抓到林虎后,便在潍城搜了一个月。 闹得鸡犬不宁。 结果,还是没找到那个所谓的“罗刹鬼”。 于是,上面有人故意拿此事说事,说他办事能力不行。 导致鲜卑武人被杀,还没找到真凶。 将他调了回去。 “一群碌碌无为的老家伙,只知道内斗!” 年轻鲜卑人用汉话怒骂着。 几个鲜卑骑兵听不懂,便也没在意。 一个鲜卑骑兵用鲜卑语问年轻鲜卑人,潍城哪里好玩。 年轻鲜卑人呵呵一笑,“自然是女人,中原的女人才白呢,皮肤跟剥了皮的鸡蛋似的!” 一群人便笑了起来。 “嗖!!” 一枚哨箭穿透了一个鲜卑骑兵的脖子。 连声响都没有,那鲜卑骑兵便倒下了马。 沙漠之中,有人踏马而来。 斗笠,披风。 面带青面獠牙的罗刹脸谱。 仿佛前来索命的恶鬼。 黄沙滚滚。 年轻鲜卑人面色微微一变,“罗刹鬼!” “嘘——!!” 鲜卑骑兵纷纷上马,相互吹着哨子。 在见对方只有一人一骑后,毫不犹豫选择弯弓搭箭向其射了过去。 李长寿毫不为所动,手中举着一柄角弓。 用力,弓弦被猛地拉开。 弓如满月,发出嗡鸣的声音。 羽箭像是即将蹿出的猛兽。 角弓,冬天剖析干材,来年开春用水煮治角。 盛夏治理筋。 秋季气温较为适宜的时候再用胶、漆、丝三种材料将干、角、筋组合在一起。 这才形成了李长寿手中的这柄角弓。 “嗡嗡——!” 弓弦急速震动,黑色的羽箭刺破滚滚黄沙。 直接将一名鲜卑骑兵射落下马。 紧接着,第二根羽箭闪电般地又射下一人。 第三根箭跟第二根,好似是同时射出的一样。 短短一瞬,便折了三个鲜卑骑兵。 鲜卑人这才意识到对方箭术的恐怖。 口中喊着号子,快马加鞭。 近了!! 鲜卑骑兵抽出马刀,勒马。 前蹄扬起,挥刀自上而下向李长寿砍来。 长刀自李长寿的后背拔出,俯身挥刀。 下一瞬,鲜卑骑兵人和马同时坠地。 金铁交鸣的声音,骤然响起。 身影交错之际,又有一鲜卑骑兵落地。 短短片刻,大漠之上便只剩下一名鲜卑骑兵,还有那年轻鲜卑人。 那鲜卑骑兵见此情形,明显是怕了。 叽里咕噜地对年轻鲜卑人说了几句什么。 估计是快逃之类的,见劝不动对方。 便调转方向,准备自己逃。 “唰!” 年轻鲜卑人抽出马刀,一刀砍在了那要逃跑的骑兵的胸骨上。 随即夹马,向着罗刹鬼杀去。 “驾!驾!驾驾!” “罗刹鬼,你可是让我好找!” “看样子,今日是专门来找我寻仇的,为你的主子林虎报仇! 你现在是不是尤其的恨我,想杀了我......” 任由他说什么,李长寿都不为所动。 握着长刀,目光平静。 像是一只正准备给猎物致命一击,从而蓄势待发的野兽。 双方急速地靠近,落日最后的余光洒在大漠之上。 黑暗正在侵蚀着快马奔腾过后的黄沙,光与暗仿佛在相互追逐。 狂风呼啸,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 两匹马越跑越快,距离也迅速缩短。 双方的身影闪电般地交错。 胜负结果,便已分了。 枣红马跑势不减,然而马上的人却在中途掉了下来。 年轻鲜卑人捂着腹部,鲜血横流。 想要站起来,一匹马从天而降。 重重踩在他的胸骨上。 年轻鲜卑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像是一条死狗一般躺在地上。 “别...别杀我...” 生死之间,这位年轻鲜卑人却也顾不得上什么了。 只觉自己要死了,忙哀求道。 “我有钱!我有很多钱,我都给你! 你饶了我,我带你去......” 李长寿冷眼看着他,漠然开口,“我还以为你会悍不畏死呢。” 年轻鲜卑人捂着流血的腹部,苦苦哀求。 “......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我也是被逼无奈做事,我也不想杀林虎,都是上面逼的。” 李长寿失望地看着他。 林虎就是死在这种人手里。 马蹄扬起重重一踏,踩在年轻鲜卑人的胸骨。 .......... 大漠已完全陷入了黑暗。 快马行至客栈外。 小二听见马蹄之声,迎出门外。 “哎呦,客官里面请。 外面冷,吃顿热乎的羊肉火锅!” 李长寿翻身下马。 小二看了一眼李长寿马上的一个袋子,袋子中明显是装着一个人。 不过,这种事情在大漠并不罕见。 想活命,管住嘴。 好奇害死猫。 小二也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 引着李长寿,进了屋子。 “三盘羊肉,一碗面条,其他的随便上一些。” “好勒!” 很快,一个热气腾腾的锅子便被端了上来。 李长寿摘下斗笠,大口大口地吃着热羊肉。 “呼呼~” 屋里,还有几桌客人。 这时候,又走进来四五个膀大腰圆的汉子。 扫了一眼,屋里空间不大。 且多都做了人。 为首的汉子便一屁股坐在了只有一个人吃火锅的李长寿旁边。 其余汉子,也都围着李长寿这张桌子坐下。 他们也不说话,便盯着李长寿看。 凶神恶煞的模样,一看便是手里头沾过人命。 李长寿低头大口吃着肉和面,瞥了他们一眼。 三两口便全部吃完了,放下筷子。 起身便走,准备上楼睡觉了。 迎面又遇见了几个鲜卑人。 李长寿面无波澜。 低头,让路。 有意思的是,鲜卑人见周围无坐。 便直接将刚占了李长寿座位的那几个人赶走。 原本凶神恶煞的几个汉子,且各个腰间别着家伙。 此刻,见了鲜卑人,却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李长寿仅看了一眼。 便收回目光,上楼睡觉去了。 ------------ 第6章 此事便算了了 翌日,清晨。 李长寿牵着自己那匹钓星乌马。 全身乌黑色,额上有白章如星。 故称为钓星乌马。 麻袋里的年轻鲜卑人没了动静。 李长寿狠狠踢了一脚,年轻鲜卑人才重新动了起来。 确定对方还活着后。 李长寿牵着马,准备离开此处。 这时候,几个鲜卑士兵走出来。 其中一个鲜卑士兵叫住李长寿。 “哎!” “你,这是什么?” 鲜卑士兵说着并不流利的汉话,指着李长寿马上的麻袋。 李长寿从怀中摸出一些碎银子,放在鲜卑士兵手上。 用鲜卑语对他说:“没什么,一些土特产罢了。” 鲜卑士兵看着手里的碎银子,露出笑容。 拍了拍李长寿的肩膀。 临走时,李长寿听那几个鲜卑士兵正在说着。 他们按照命令,来此接应回朝的阿加。 可却迟迟不见身影。 似乎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麻袋中的年轻鲜卑人剧烈地挣扎起来。 然而,却没有再引起收了银子的鲜卑士兵注意。 “驾!” 李长寿纵马而去。 鲜卑士兵便看着李长寿,就这么在眼前离去。 眼睁睁看着生路在自己面前被断绝,这对于麻袋中的年轻鲜卑人来说,无疑是最残酷的刑罚。 ............... 潍城。 连日朔风紧起,四下里彤云密布, 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街角的一家食肆。 一些拉车的伙计们围坐在一桌。 吃着热乎乎刚出锅的臊子面,聊着天南地北的趣事儿。 而在食肆的对面则是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 金莲阁。 这些伙计们在这儿一边吃面,一边等从阁楼中出来的人。 从那儿出来的人多半手里都有几个子,坐得起车。 阁楼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传出老远。 这是潍城荣家瓢把子,张得本所开的阁楼。 是青楼与赌坊的结合体。 又赶上了对外贸易,兼着往鲜卑,蛮族拐带活人的生意。 每当夜晚,这算得上是潍城最热闹的地方。 此刻,张得本正拎着鸟笼在潍城的三层楼上,喝着小酒。 伙计在外面迎客,这腊九寒冬的让人站在门边便觉得体内生寒。 这时候,又走进来一人。 伙计一抬头。 不由得哎呦出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来者脸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罗刹脸谱,在雪天白地中突兀的出现。 十分骇人。 “这位客官.....” “嗖嗖!!” 两枚飞石,自李长寿袖中射出。 打在写着“金莲阁”三个大字的招牌上。 硬生生将两边打碎。 招牌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可将金莲阁内外的人都惊了一下。 纷纷抬头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伙计心道:不好!怕不是来找茬的。 只是看着那张可怖的脸谱,浑身的血液像是僵住了一般。 仿佛面对的是一头即将露出凶险的野兽。 这是伙计第一次实质性地体会到这种感觉。 李长寿也没理他,迈步走向金莲阁内。 又是一颗石子,自手中射出。 金莲阁内梁上挂着的那面大旗,应声而落。 李长寿沉声道:“不想死的都滚出去!!” 说罢,闪身便已是一跃。 落在二层。 抬起头,与三楼的张得本对视。 张得本眼皮一跳。 跟鲜卑人合作,出卖了林虎后。 他想过,自己有可能会被报复。 却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自己的地盘上,对方便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找自己寻仇。 这种人要么是蠢货,要么........... “杀了他!!” 已有数个身着劲装,手持武器的汉子。 从金莲阁的几个方位向李长寿包夹而去。 顿时,便是一阵桌椅翻倒,瓷器破碎的声音。 “啊啊啊!!” 尖叫声无数,急的往外跑去。 甚至有人从二楼跳了下去。 罗刹脸骤然抽刀将一汉子的长刀斩断,反手接过断掉的刀身。 插进了他的喉咙中。 一前一后,又有人冲来。 罗刹脸腿部发力,扭身。 人已在半空。 伸手搭在了三层楼上,一用力,便落在其中。 灯影颤动,人影参差。 护卫张得本的人多半都是江湖高手。 跟随多年,忠心耿耿。 手上大多都沾着人命,且上过战场。 结成经典的三人围杀阵型,向罗刹脸扑杀而去。 “呼呼!!” 外面呼啸的风声从窗外涌进来,将挂着的纸灯吹得东倒西歪。 脚步错落,殷红色的血液从脖颈的断口处喷洒而出。 罗刹脸穿过三人的尸体。 纸灯被击落在地,迎风一涨。 火势便蔓延开来,再加上金莲阁内全是易燃物。 桌椅板凳,还有那一坛坛美酒 顿时,金莲阁内外便更加杂乱了。 张得本可不是傻子,不会就站在那里看戏。 而是在手下人去阻拦罗刹脸的时候,扭头便跑。 更多的提刀汉子冲向三楼,对罗刹脸围追堵截。 罗刹脸手持长刀,眸光微微一凝。 寒光凛冽。 屋外风雪声大,屋内厮杀声更甚。 楼内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不时有一颗脑袋,或一具尸体被抛下。 顿时腥风大作,煞气浓烈。 满地的残肢断骸。 这是独属于冷兵器时代的碰撞,眼前的一切都让人血脉喷张。 罗刹脸浑身是血。 金莲阁里面大概有三四十人,是张得本的手下。 罗刹脸跟在张得本身后,有手下人拦路。 便金铁交鸣,刀剑相交。 眨眼的功夫,地上就又多了一具尸体。 好似那佛挡杀佛,神挡杀神一般。 杀得人胆寒,杀得人害怕。 张得本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多年的养尊处优,早就养成了一个肥肥的大肚子。 甭说以前的把式了,怕是连全力跑一会儿都费劲儿。 “饶命!大侠饶命!” “林虎兄弟的死是一个意外。” “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啊....” “我们荣家一向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 “........” 张得本哀求出声。 不过当他望着对方一双平静的眸子时,一下子就心生绝望。 便是知道自己今天铁定是活不成了。 李长寿冷冷开口:“张爷,上路了!” 张得本深吸一口气,“你...你到底是谁!?” 片刻后,张得本眼角一颤。 “你.你...是你!?” 张得本认识这个年轻人。 那时候,他还来过自己家中做短工。 老实巴交的一个人。 跟自己身份相同的短工能肆无忌惮地扯闲天。 遇见了身份稍微高一些的人,便连屁都不敢放。 这种人遍大街都是,属于放在人堆里都找不到的那种。 根本不会让人察觉到任何异常。 换做是别人,根本都不会记得这号人物。 张得本毕竟是吃荣家饭的,眼力过人。 不过,也仅仅只是对其稍微有一些印象罢了。 张得本凄凉一笑。 “你...你便是罗刹脸!?” 下一瞬间,他的视线便天旋地转。 脑袋从空中落在地上。 李长寿摘了他手上那枚翠绿色的扳指,没有丝毫停顿。 从金莲阁三楼的窗户口,一跃而下。 落到后处的巷子中。 收刀,抬步便走。 身后是大火弥漫的金莲阁,风雪漫天。 相得益彰。 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 老刘早早地支起了面摊。 早上第一锅下出来的面汤色最为清冽,面条最为爽滑。 “一碗面。” 李长寿也早早地就来了。 早晨一碗面,赛过活神仙。 李长寿将头埋在碗里,大口吃着。 天还未全亮,街上只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 面摊上只有他一个人。 老刘一边忙活,一边不经意间观察着道上的行人。 街道旁,一个吃面,一个做面。 动作十分协调。 只听“咣当~”一声响起。 老刘转过头。 李长寿已经离开了。 没有付钱,桌子上留了一枚翠绿色的扳指。 老刘走过去,看了看扳指。 随后将其揣进了怀里。 继续若无其事地忙活,为一天的生意做准备。 ------------ 第7章 鸡精 本就是风雨飘摇的年代。 潍城连续出了这几件大事,便更不太平了。 先是鲜卑武士惨死,而后爱国将士林虎全家被杀。 本以为此事便这么了了。 谁知道,杀了林虎的鲜卑人在回任途中,被人劫持。 几日后,尸体出现在潍城的闹市区。 也就是在同时,金莲阁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 荣家瓢把子张得本惨死。 坐实了,便是林虎身后的岳家军残部展开的报复。 鲜卑人,大唐官府为此查了半个多月。 闹的鸡犬不宁,结果最终却是不了了之。 .......... 茅草屋。 李长寿在院子里劈着木头。 手中的斧头,锈迹斑斑。 却不影响劈木头。 额头也不见汗珠,斧头的刃与木头相接触。 瞬间便一分为二。 隐约有气流在斧刃上流动。 过了一会儿,看劈得差不多了。 便又都方方正正地摞在一起。 灶台上有一罐子黄豆,一大块肥猪肉。 以及一吊钱,算是这次的事情犒劳。 李长寿将钱收了起来。 黄豆和肥猪肉可以一起熬一些猪油。 猪油可以泡饭,用来炒菜做饭味道也会更香,吃着有味道。 李长寿擦了擦鼻子。 “你把这书拿出来干啥?这玩意儿都多久了。” 屋内,传来老头的声音。 李长寿头也不回地说:“原本是想着给老林孩子的,现在用不到了。” 正烧火起锅,将肥猪肉和黄豆一起熬了。 黄豆可以增加猪油的香气。 炼猪油时,加入少许黄豆。 与切碎的猪油一起下锅炼制。 炼出的猪油色泽洁白,味道更香,烹调的菜肴也更美味。 就听见外面有人高喊。 “李长寿!李长寿!!” 是收月钱的金爷。 刚交月钱没多久,他怎么又来了? 李长寿开了门。 就见金爷领着一个跟班。 跟班手里拎着一只小鸡,一坛子酒。 还有几个熟菜。 “金爷。” 金爷道:“给你带只小鸡,上次你弄的...那个什么...鸡什么..好吃死了,今儿再来尝尝。” “鸡精。”李长寿提醒道。 “对对!可给我馋坏了。” “好,金爷,您先回府等一会儿,我弄好了给您送过去。” “不用,我就在里面等着,反正待着也没事。” 金爷和跟班进了屋子。 李长寿给他们搬了屋里唯一的一张凳子。 跟班便只坐在石阶上。 “哎呦,弄猪油呢。”金爷闻到了猪油的香气。 李长寿道:“前儿从朋友那儿买的,寻思熬点猪油解解馋。” 金爷翘着二郎腿,手里把握着两颗核桃。 漫不经心地说道:“甭说,你这猪油熬得可真香,旁人没你这手艺。” 李长寿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于是道。 “等会儿弄好了鸡精,我给金爷装半罐子猪油,算是孝敬金爷的。” “哎,这怎么好意思呢。”金爷一笑。 “甭跟我客气,全仰仗着金爷。” 金爷道:“你就放心,在这儿潍城。 有你金爷在,没人敢找你的麻烦。” 李长寿低头,专心处理小鸡。 金爷头上洒着暖和的阳光。 看着对方一副乖巧的模样,觉得无比舒服。 何止是他,这条街上的人哪一个见了自己不是毕恭毕敬。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比起所谓的金银珠宝。 这种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控制他人的权力。 同时可以制定各种规则。 再根据自己的意志任意使用这些规则进行赏罚。 夸张地说在这条街上,他便可以上管天,下管地。 哪怕他只是一个帮派的小头目。 可在这种乱世,在这条街上,在他人眼中。 自己比远在天边的皇帝,还要厉害。 金爷悠闲地哼着小曲。 跟班在为他捏肩捶腿,二人时不时闲聊几句。 自然而然,便扯到了最近广为流传的鲜卑人和张得本被杀事件。 民间传说,是那林虎的鬼魂化作了恶鬼,向鲜卑人索命。 传得神乎其神。 金爷挠了挠痒,满不在意。 “哎,长寿,杀林虎那天你也去了吧。” 李长寿应了一声,自嘲道:“听别人说去看个热闹,结果被吓得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你就是没见过世面,不就是杀个人吗。 等你哪天看金爷杀一次人,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大场面了。 有一次跟城南那群人起了冲突,对方仗着人多耍横。 咱金爷提着一把刀从街一头杀到另一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金爷身旁的跟班吹捧道。 李长寿讪讪一笑,“天生胆小,我怕是看不得那场面的,比不上金爷。” 金爷脸上带笑,似乎对这种吹捧很满意。 “不过话说回来,那林虎的媳妇真白。” 李长寿的眼神微微一变,低头处理着那只小鸡。 那跟班嘿嘿一笑:“确实白,可惜了。 那群鲜卑人糟蹋完,就给剁了,以往都是送进哪个妓院。 我当时还想着等送了妓院,我也去找他媳妇快活快活。” “铛铛铛——!!” 屋内,传来剁鸡的声音。 金爷瞥了他一眼,“你小子除了裤裆子那点事,就不能想些其他的。” “嘿嘿,到时候肯定金爷先玩。” “人都死了,现在说着屁话有用。” “哎,长寿!” 跟班忽然冲着屋里喊道。 “长寿,你玩过女人吗?” 没听见回应。 “问你话呢!”跟班加重了语气。 片刻后,屋内才传来李长寿略显沉闷的声音。 “没有。” “你小子长这么大没玩过女人?那天看林虎他媳妇被扒光了衣服,啥感觉?” 屋内再次没了声音。 金爷哈哈一笑,“你快别逗长寿了,给人家说的都害臊了。” “长寿,那女的白不白?” “我草你娘!” 忽然,屋内传来老汉的骂声。 紧接着,老汉举着一个拐杖便冲出来。 作势要教训二人。 金爷和跟班一愣。 随即,“噌”地一下站起来。 跟班抽出了腰间的短刀,怒声道:“你个老不死的找死啊!” 李长寿在后面拦住了老汉,对金爷道:“不好意思,疯病又犯了。” “我他娘的砍了你们这群败类!”老汉嘴里骂着。 李长寿强行将他拽回了屋内,并且锁上了门。 转身对金爷道:“不好意思,老头病又犯了。” 金爷皱着眉头,盯着李长寿,“疯病?” “是,疯病。” “去年娘的!敢骂金爷,我去砍了这老帮菜!” 跟班手持短刀,向前一步。 李长寿吓得连连后退,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金爷,金爷,您大人有大量,不会跟一个疯子老头计较吧。” 金爷伸手拦住跟班,呵斥道:“你干什么!咱是来吃饭的,不是来杀人的,把刀收起来。” 转头,又去安抚李长寿。 “长寿,没事儿,你忙活去吧。” 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暗自合计起来。 这老头方才还好好的,听见自己讨论林虎和他女人这才激动起来。 莫非是林虎的同党? 若真是林虎的同党。 此事告诉了鲜卑人,自己定狠狠赚上一笔 正想着呢。 “咚!” 脑袋传来重重一击,让他整个一愣。 嗯? ------------ 第8章 山上兔子 “咚!!” 金爷一愣,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李长寿。 李长寿手里拿着榔头,满脸淡定。 嗯? 金爷只觉意识消散,便什么也不愿意想了。 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你....!” 跟班伸手便要拔刀,起身。 然而,所有的动作都在下一瞬间停滞了。 李长寿拿着榔头像是敲地鼠一般。 直到,二人倒在了地上没了气息。 李长寿放下榔头,对屋内道: “老头,以后不要出来惹事,下一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屋内传来老汉的骂声。 李长寿没搭理,掠过两具尸体。 这会儿可是处理鸡精的关键时刻,若是晚了。 味道便不那么鲜美了。 于是,李长寿转身回了厨房继续忙活。 过了半个时辰,才慢悠悠地走出来。 将两具尸体随意地挪到一旁,也不着急处理。 准备等天黑了,往山上一扔。 战乱的时代,野兽横行。 在潍城周边以虎为多,虎群围村等事情也是屡见不鲜。 不出一日,这两具尸恐怕就会被吃的只剩下骨头。 李长寿神色如常地拎着鸡精。 还有一些熬制好的猪油,送到了金爷的府上。 并言明是金爷让自己这么做的。 等到三更半夜,将两具尸体分批扔到了山上。 又过了两日。 金爷的家人和所在的帮派,迟迟不见金爷的身影。 当即,便派人查了起来。 一问卖鸡的张伯,和见过金爷的人。 很轻易地便查到了金爷和那名跟班,最后出现是拿着小鸡去了李长寿家中。 这是赖不掉的。 李长寿看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为首的却是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男子。 倒像是一个书生,明显就是帮会的白纸扇。 属于出谋划策的“军师”之职。 李长寿如实相告:“金爷送了小鸡,说是要做鸡精,做完了给他送到府里去。 我正熬猪油呢,金爷闻着猪油香,便让我一道送去一些。 等做完了东西,我便送到金爷府邸了,就这些。” 这都是事实,金爷府中确实是收到了一小罐猪油和鸡精。 文弱男子道:“那金爷之后去哪儿?” 李长寿做回忆状,“这...这.我就不清楚了,当时我在外屋地弄鸡呢” 文弱男子的眼神一变,“好!那我们帮你回忆回忆!” 身后便有两个汉子,向前几步逼近李长寿。 李长寿吓得连连后退,“我..我真不知道啊...我...” 忽然,他像是猛然想起什么来。 转头,看向在院子中啃着高粱面饼痴痴傻傻的老汉。 像是看见了救命的稻草。 “老汉!老汉!” “老汉,当时你在院子里,你听没听见金爷说什么?” 老汉置若罔闻,专心啃饼。 文弱男子看了一眼这独臂老头,试探性地问道。 “老汉,当时你听见什么了?” 老汉道:“我听见了,就是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就弄死他!”文弱男子指着李长寿。 老汉无所谓地说:“弄死吧,赶紧把这生儿子没屁眼的怂蛋弄死。” 李长寿都要哭出来了,“老汉,我白养你这么多年!” 文弱男子皱眉,一时之间竟拿这个傻老头没什么办法。 看着这傻老头专心啃着高粱面饼,便从怀里摸出一颗糖。 “这个,想不想吃?” “想!”老汉当即眼神一变,伸手便要拿。 文弱男子抬高了手,“你告诉我,当时你听见了什么,我便给你。” 老汉喃喃道:“有...有兔子。” “兔子?哪儿有兔子?” “山...山上...” “山上?” “你是说金爷上山抓兔子了?” “糖!糖!” 文弱男子眼珠子一转,扭身带着人走了。 见他们远去,李长寿关了门。 神情却没了刚才的惶恐与无助,取而代之的是平静。 仿佛刚刚只是有人上门问,看没看见他家走丢的狗一般。 老汉将手里的糖扔给李长寿,回了屋子。 “不吃?” “老子早没牙了。” 老汉骂骂咧咧,早没了之前痴傻的样子。 于是,李长寿便剥了糖纸,放进嘴里。 甜滋滋,真不错。 两日后,官府在山上发现了金爷和那名跟班的尸体。 准确地说是尸骨。 两个人早已被啃得看不出样子了,只留下一些残留的人骨。 衣服的残渣,以及散落在地的钱财。 才能勉强辨认出来二人的身份。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是一个意外。 上山逮野兔的时候,不幸被猛兽袭击。 即使是有所怀疑,怕也是敌对的帮派。 暗中下了黑手,却也没有证据。 当然,更没有人会怀疑李长寿。 一个痴傻的老汉,一个看起来胆小怕事的家伙。 怎么可能会对两个手持武器的凶恶汉子下手。 金爷这些年作威作福,得罪的人不少。 他死讯传出没多久。 家里便着了一把大火,家里人被烧了个干净。 ........... 开了春,潍城的气候便不那么凛冽了。 不过,出门却还是要穿上厚衣裳的。 尤其是太阳还未升起和刚刚落下,这两个时间段。 李长寿给人抬着棺材,往外走去。 这次死的是一个富贵人家的长者。 送葬的队伍尤其的长。 一路上敲锣打鼓,“叮咣”乱响。 民间有“棺材不落地”的说法。 棺材不落地指的就是,在出殡的过程中,棺材不可以落地。 如果落了地,便只能就地埋下。 所以无论路途有多么遥远,都必须要用专人来抬, 到了下葬的地方,将棺材放进去。 这活便算是完了,就等着开席。 李长寿神情紧绷,比杀人的时候还要紧张。 等菜上了桌,便甩开膀子开吃。 迅速填饱了肚子,连个滋味都没有品出来。 手里拿着荷包叶和罐子,往里面装没吃完的食物。 不止是他。 其余靠着干苦力,得来蹭饭的机会的人,大多都是这副样子。 手慢一点,东西便被别人拿走了。 过了一会儿。 李长寿摸着肚子,拎着荷叶包和罐子回了家。 “嗝儿~” “老头,今天有肉吃。” 推开门,门缝上夹着的一片叶子掉了下来。 李长寿接住叶子,微微皱眉。 却是一刻也不能安生,又来活了。 进了屋,老头还在睡觉。 李长寿将包着黏米饭的荷叶包和装着菜肴的罐子,放在灶台上。 便离开了屋子。 ------------ 第9章 镖在人在 面摊上,店家老刘正在收摊。 不过架子上,还留下了最后一碗面的料子。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便有个男人走了过来。 李长寿抹了抹鼻子,抽了个凳子坐下。 “一碗面。” 老刘便将准备好的料子拿出来。 “怎么说?”李长寿漫不经心地问道。 “岳将军的女儿,我们找到了。 岳将军为国为民,三个儿子全死在战场,阖家老小被奸臣所害。 这个女儿是他唯一的血脉,我们要护着送到南边。” “几岁?” “三岁或者四岁,岳将军一生清贫,从未求过什么。” 李长寿沉默了一下,淡淡道:“这个忙是要帮的。” 老刘低声说,“人要活着送到,谁拦谁死。” “了解,我家里的老头怎么办?” “会有人帮你照顾他,保证你回来后,他活得更好。” “好。” 李长寿低头吃面,简单回了这一个字。 仿佛这一个字,便代表了所有。 比任何海枯石烂的誓言都要坚定。 即是镖客,无论是人或物,只要接了手。 此后数千里的云和月。 镖在,人在!! ............ 李长寿在街上花了大价钱,出奇地买了一只小鸡,一块猪肉。 回了家。 炒了一盘野菜。 炒熟了,盛起一大盆. 用筷子伸进小油罐里挑出一坨猪油,放进菜里拌拌,立马香气扑鼻。 随后,便将小鸡给炖了。 小鸡炖蘑菇随着浓油汤汁中汩汩翻滚。 蘑菇的鲜美和鸡肉的香醇融合在一起。 香味扑鼻,汤汁越煮越香。 又用一块新鲜的猪肉,配上白萝卜和粉条,熬了一锅汤。 不一会儿,三盘硬菜便被端上了桌。 “老汉,吃饭了!” 李长寿夹起一小块鸡肉,吹了吹,尝尝味道。 又舀了一勺猪肉粉条汤,尝了尝。 鸡肉鲜香绵实,肉质细嫩。 却略有嚼头,香汁入味。 越吃越有味,越吃越想吃,就连骨头里都香飘四溢。 李长寿和老汉谁都没有说多余的话,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得满头大汗,鼻涕都快流出来了。 老汉咬不动骨头,将骨头碴子囫囵吞枣般咽了下去。 “老汉......明天我走了。” “嗯。” 老汉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 “估摸着这次要挺久才能回来,会有人来照顾你。” “嗯。” “照顾好自己。” “没你,老子能多活十年!”老汉道。 于是,二人便又什么也不说了。 专心吃饭。 一盘鸡肉,一盘子猪肉炖粉条的老汤,一盘猪油拌炒野菜。 吃了个精光。 李长寿拿着高粱饼子,沾着剩下的一些汤汁。 便往嘴里送,不浪费一滴油水。 这个夜晚,李长寿没有睡。 他取了自己平时用的黑布裹起来的长刀。 潍城的灯火渐次熄去。 李长寿来到小溪边,用磨刀石和溪水磨刀。 比起用破布作刀鞘,刀身却十分华丽。 错满星辰祥云,纹饰清晰。 刀刃采用百炼花纹钢锻造,经过几百上千次地反复锻造。 一般的铠甲根本无法阻挡。 每一个花纹,都刻在正确的位置。 每一条线条,都是完美无瑕,没有一丝瑕疵。 这是岳将军的佩刀。 李长寿第一次见岳将军,是十五岁。 那时他已经在军中混迹良久。 岳将军一脸凶相。 穿着盔甲,威风凛凛,往那儿一站。 便有一种千军万马不能敌的气概。 林虎告诉李长寿,那便是大唐最猛的人。 有他在,鲜卑人,蛮族人,早晚会被打败。 到时候,便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后来,李长寿做了岳将军的持刀侍卫。 穿越而来,李长寿很不喜欢这个世界。 腐朽,昏暗。 让人看不见半点希望。 可偏偏便是这样一个世界。 那人会说,“我不是为大唐而战,而是为后代子孙而战。” “希望后代的盛世如我所愿。” “........” 李长寿恍然。 原来无论什么时代,总会有这样一群抛头颅洒热血的人。 只是,那个人现在死了。 鸟兽的窸窣声远近起伏,水流与器具碰撞,以及水花溅水的声音。 随着他手腕晃动,不断响起。 这些年来,无数次梦入江湖, 总是恍恍惚惚。 归刀入鞘。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 翌日,清晨。 李长寿拎着一个用长布裹起来的行李,扭身便要离开。 “江湖路远,照顾好自己。” 坐在炕头的老汉慢悠悠地说道。 李长寿转过头,淡淡一笑。 “命大着呢,肯定能给你送终。” 关了门,走在街上。 平淡的与路过的熟人打着招呼。 仿佛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出远门,并没有什么。 ............ 潍城林山的一座亭子旁 一匹全身乌黑色的钓星乌马,见了李长寿。 打了一个响鼻,四蹄作势便要向他跑来。 只是碍于被缰绳束缚。 李长寿安抚了一下自己这个老伙计。 亭子中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大的是卖面的老刘,小的是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女孩。 戴着风帽,帽前两侧竖起一对耳朵,边沿镶饰一圈裘皮。 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 大眼睛圆溜溜地,十分乖巧的模样。 李长寿低头看着她。 女孩也抬头与这个陌生人对视。 老刘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一张叠起来的纸条。 还有几两碎银子。 “玉佩是信物,纸条上是详细的地址。 银子是路费,多担待。” 李长寿看了一眼纸条,将其和玉佩一起收入怀中。 银子没有拿。 “留着吧,我有钱,路上也会赚。” 老刘拍了拍李长寿的肩膀,“便托付给你了。” “好说。” 老刘走后。 李长寿坐在亭子内的长椅上。 小女童坐在他的对面,低头抠着手指。 好似孤立于这个茫茫世界当中。 “叫什么名字?” 小女童低声答道,“淑淑。” “哪个淑?” “窈窕淑女的淑。” “我叫李长寿,木子李,长命百岁的长,寿命的寿。 以后跟我,约法三章。 一,凡事听我的。” 小女童乖巧点头。 “二,除了我,不要跟陌生人随便说话,更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份。” 小女童再次点头。 “三,路上不准哭不准闹。” “淑淑会很乖。”小女童说。 “很好!” 李长寿起身上马。 小女童也跟着站起来,走到马儿的身旁。 抬起头,李长寿坐在马上,纹丝不动。 小女童便只好自己想办法上马。 然而,她的个子甭说上马了,上坑估计都费劲儿。 见李长寿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小女童便手脚并用,抓着马鞍的带子吃力地往上爬。 足足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这才爬了上来。 坐在了李长寿的前面。 “呼~” 小女童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露出十分得意的表情。 不过,却没能得到李长寿的夸奖。 李长寿仅仅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纵马而去。 ------------ 第10章 纸猪 “驾驾!!” 钓星黑马在沙漠中奔驰。 风卷黄沙遮天日,沉重气息满人耳。 沙丘滚滚翻卷起,黄沙飞舞遮山路,凄凉景象似古都。 白草原头闻雁声,黄沙碛里马蹄轻。 一只只黑色的大雁在空中盘旋。 黄沙之中,一面迎风大旗在风中飞舞。 上写“福缘客栈”四个大字。 “客官,里面请!” 伙计正在喂马,见了来人,连忙出声招呼。 来者五官硬朗,眼神却十分柔和平静。 戴着斗笠,一身黑行头,披风装扮。 身前,还有一个戴着披风帽的三四岁女娃。 女娃长得可爱,扎着两个丸子球。 皮肤格外地白,倒像是江南水乡人生出来的孩子。 与这大漠格格不入。 李长寿翻身下马,叮嘱伙计道:“马要细料,好生喂养。” “得勒!客官您放心。” 推门进去,一股浓浓的热气和香气扑鼻而来。 店内空间还算是挺大。 有带着孩子的夫妇,有看起来像是从关内逃难出来的人。 也有脚商客商在这儿歇脚........ 像这种在大漠中的客栈并不少见,酒水住宿都要比城中贵上几倍,却也是值得的。 小女童老老实实地跟在李长寿后边。 既不乱跑,也不乱叫。 一路上都听话得很。 乖乖地坐在李长寿对面,低头玩着两只小手。 正是在外面跑跑闹闹,开心玩耍的年纪。 小女童却只能摆弄着自己的两只小手。 李长寿看着她,转头对小二道:“这儿有黄纸吗?给我来两张。” “好勒。” 很快,小二便将黄纸递给李长寿。 李长寿将纸对叠,没几下的功夫。 便叠成了形,放在小女童面前。 “吹气。” 小女童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吹气。” 李长寿又重复了一遍。 “唔~” 随着她的吹气,纸鼓了起来。 一个小猪便呈现在小女童眼前。 小女童眼睛一亮。 “玩去吧。” 小女童便伸手接过纸形小猪,满脸兴奋。 不一会儿的工夫,两碗热汤面条。 还有一盘腊肠,便被端了上来。 小女童并不熟练地抓着筷子,用筷子将面条卷成一个小团团。 使劲儿地吹着气。 “呼呼呼~” “哎!我们的面呢?”身后有人喊道。 “客官,你们的面也马上到。” “我们先上来的,凭什么他先上。” “您要的面做得慢一些,稍微等一下。” “我等!等个屁啊! 有急事呢不知道啊,他吃什么面给我换什么面。” 店小二道:“得勒,实在对不住。” “哎,你看能不能把那人的两碗面匀给我们!” 同桌的另一人道。 小二一脸为难,“这...这怕是不合适吧。” 随即,低头看向李长寿。 “有什么不合适的,不就早吃晚吃一会儿的工夫嘛,我们这儿真有急事!” 对方人多,又见李长寿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 言语肆无忌惮。 这种事情,小二见多了。 这儿是大漠,能忍让便忍让。 若是一言不合吵起来,人家动刀子给你杀了都有可能。 所以注意到小二的视线后。 李长寿便将面往旁边推了推,示意小二端走。 店小二心里松了一口气。 小女童的面也没有动,正拿着纸猪,开心地玩着。 “铛—!” 木门被重重推开。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和一个矮小汉子走进来。 身后还有几匹马的叫声,看样子这是一伙人。 刀疤脸手里攥着一把斩马刀。 刀身偏长且重,不同于江湖上的刀剑。 斩马刀更适用于战场。 流兵。 流兵即是匪,有时候甚至比匪还要凶狠。 刀疤脸打开破布口袋,走到离门口最近的那对夫妇面前。 那对夫妇咽了一口唾沫,很乖巧地交了钱财。 整个过程,没有多余的废话。 刀疤脸手持着破布口袋,继续往前走。 屋内的人都很识相地将钱财扔进去。 李长寿也不例外。 全都交了之后,刀疤脸看了看口袋中的钱财。 似乎并不满意。 于是,便又走了一圈。 等再次走到李长寿面前时。 李长寿微微抬眼,低声道:“没了。” “没了?”刀疤脸一挑眉。“若是翻到了,留下你一只手。” 说着,便伸手去摸李长寿的身子。 一下子便摸到了怀中的玉佩,取了出来。 翠绿的绿佩,一看便价值不菲。 “朋友的遗物,不能动。”李长寿道。 “什么他娘的遗物!” 刀疤脸将玉佩放进口袋里,将手里的刀拍在桌子上。 “比命还重要?” 李长寿平静道:“是,比命重要。 命没了,它得在。” 刀疤脸的同伴矮个走过来,“想死?成全你!” 李长寿扫了一眼客栈内,站起身。 “出去说?” “行!出去说!” 临走时,李长寿转头对小女童叮嘱道。 “老实吃面,不要乱跑。” 小女童重重点了点头,“嗯。” 客栈内的众人纷纷诧异地望着李长寿的背影。 谁都能听得出来,门外马嘶之声不少于五匹。 这下子怕不是找死去了吧!? 之前抢面那几人对视一眼,目光不约而同地放在那小女童身上。 心里有了别的心思。 这女娃娃生的漂亮,长大定是个美人坯子。 若是拿去卖了,也能卖个好价钱。 正想着呢,外面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余音袅袅不绝,刀身刺耳的哀鸣不绝于耳。 紧接着是噗呲的闷响,仿佛是铁器穿入了人体。 惨叫声由缓而急,越来越响。 各种声音入耳,让人听得心惊肉跳。 又惊又怕,又急又慌。 “啊……” 又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接着是钢刀落地的声音。 “砰”地一声,有人倒下了。 “咚——!!” 所有的声音随着推门声的响起而终止。 一大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戴着斗笠的男人重新走进来。 他身上没有沾血,可是外面已经没了动静。 李长寿吸了吸鼻子,挠了挠痒。 俯身从破布口袋中取出玉佩,还有自己扔进里面的钱。 其余的分文未动,便重新坐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谁也没敢动。 又过了一会儿,有个胆大的人从破布口袋中取回了自己的钱。 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李长寿,仿佛那钱是他的一样。 见李长寿没有动作,这才把钱收进口袋里。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取回了自己的钱。 ------------ 第11章 罗刹鬼再现 “呼呼~” 小女童低头,轻轻吹着面条。 “....很热。” “热就慢点吃。” 李长寿头也不抬。 “嗯,那你也要慢点吃。” 后桌那两个方才抢了面的男人相互对视一眼,看着碗中的面。 却是不敢再吃了,付了钱。 便连忙起身离开了客栈,生怕被报复。 一出客栈外。 便见外面,五六个汉子七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哀嚎着。 两个男人咽了一口唾沫,牵了马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李长寿将面汤一股脑儿地喝完。 小女童却只吃了半碗,便有些吃不下了。 为难地看着李长寿。 李长寿便伸手将她剩下的大半碗面拿过来。 没一会儿,便又汤都不剩下一滴。 “娘...娘!!” “呜呜呜~” 小女童抬起头,见客栈内有个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正在娘亲的怀里抽泣着。 小女童眨了眨眼睛,又把头低下。 继续摆弄手里的纸猪。 直到李长寿说,“走吧。” 小女童这才从凳子上跳下来,十分乖巧地跟在李长寿身后。 转头,又看了一眼那得到母亲安抚的孩子。 便这么离开了客栈。 ......... 大漠中的风苍凉而雄浑,脚下的沙粒开始流动。 如海边的潮汐,十分有韵律。 接近黄昏,无数道沙丘涌起的皱褶如凝固的浪涛,一直延伸到远方金色的地平线。 此时此刻。 大漠、胡杨、夕阳、远处的苍山组合在一起。 构成了一幅壮美的迷人画卷。 不久,最后一抹晚霞融进冥冥的暮色之中。 天色逐渐暗下来了,四周的群山,如墨染的一般。 李长寿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 将马儿后面的毡包取下来,迅速搭建成形。 小女童一躺在毯子上,很快便睡熟了。 火光映着李长寿脸的轮廓。 他取出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大口,砸吧砸吧嘴。 风衣,斗笠,鞋子已经解下放在一旁。 鞋子在火堆旁烤了一会儿,变得暖呼呼的。 刀放在手边。 李长寿盘腿而去。 盘坐宁心,松静自然。 唇齿轻合,呼吸缓绵 吸气时气从鼻孔缓慢吸入,沉至气穴。 闭住气,意守气穴..... 依脉运行,周天循环,畅通身融,气归丹田。 这是最普通的呼吸之法。 倒也没什么特殊之处,也没有什么从天而降的秘籍一说。 而是自己一点点领悟出来的。 能养精蓄锐,比睡觉恢复体力精力快很多。 在战场上,往往长时间作战,让人心神俱疲。 有时候刀都拿不稳了,更不用说杀敌了。 久而久之,便学会了这种呼吸之法。 从而适应高强度的作战环境。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久病成良医。 “嗷嗷嗷~” 远处,传来狼的叫声 李长寿并没有在意。 “有大狼。” 小女童的声音响起。 “嗯。”李长寿应了一声。 小女童睁开眼睛,眸子中似乎倒映着星河。 “会吃了我吗?” “不会的。” “哦。” 沉默了一会儿,女童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那会吃了你吗?” “也不会。” “哦~” “睡觉吧。” 听见自己和李长寿都不会被大狼吃掉后。 小女童这才放心的睡了过去。 翌日。 钓星黑马再次奔腾在茫茫沙漠当中,远处出现了一个个小点。 再往近了,便能看见那一个个小点是一个个人影。 李长寿勒马,停在远处,看着那边的情形。 一队大漠中的麻匪,正在袭击一支商队。 “嗖嗖嗖!!” 一支支做工粗糙的箭从一头射向另一头。 麻匪纵马扬鞭,手持弯刀。 一刀便将商队中的一人砍翻在地。 麻匪们互相喊着号子,从四面八方奔来。 虽然称不上配合有多么默契。 然而这些麻匪的战力,却不是商队中的护卫所能及。 没出一会儿,便被冲杀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一个麻匪用绳子套住了商队中的一个女人。 女人爆发出尖锐的叫声,一下子便被拖拽出去两丈多远。 麻匪们发出猖狂的笑声,似乎是已经预料到了这一次的巨大的收获。 “嗖!” 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 那名拽着女人的麻匪,直接被穿了喉咙,射下马。 连声哀嚎都没有发出来。 远处,有钓星乌马奔来。 “闭眼!”李长寿对小女童道。 小女童便抬起小手,捂住了眼睛。 “谁是商队当家的?” 李长寿高声喊道。 商队的人没人敢回答,还以为他也是麻匪中的一员。 李长寿便又道:“商队管事的回个话,十两帮忙解决这些麻匪。” 一边说着,李长寿一边矮身躲过飞过来的一支箭。 商队的人见他只有一人一骑,不禁怀疑。 半晌,商队中才有个大胆的人才喊道。 “二十两.......” 李长寿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在外面,钱便这么容易赚。 双肩一抖,罗刹脸谱现身。 抽刀出鞘,马蹄如雷!! 金晃晃的大日之下,刀兵相接的声音短促而激烈。 给人一种“银瓶乍破水浆四溅,铁骑出刀剑鸣”的感觉。 偶尔有几个音节被风吹到耳中,又被风吹散。 鲜红的血珠飞洒出去,和落下的光影一同被击碎散开来。 鼻间浓郁着血腥味,闻一闻就有一种麻木的感觉,让人头晕目眩。 胯下钓星乌马发出长啸之声。 手中的唐刀,诡异而又狠辣,让人防不胜防。 刀刃层层叠叠,含着一缕寒光。 如虎入羊群一般无可阻挡。 “罗刹鬼!” “是罗刹鬼!!” “........”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句。 在大漠一直流传着罗刹鬼索命的传说。 蛮子,鲜卑人以凶悍著称。 然而比他们更加凶悍的是行踪诡异,出手狠辣的罗刹鬼。 对于在此地周遭活动的蛮子和鲜卑人来说,罗刹鬼这个名号仅次于大唐战神岳将军。 麻匪们做鸟兽散去。 李长寿也没有赶尽杀绝,勒马停住。 轻轻一甩,刀上剩下的血便被甩了个干净。 刀面仍旧光滑,泛着寒光。 左手给刀背一个指引将刀收入鞘中。 归刀入鞘,发出轻微的响声。 李长寿脸戴罗刹脸谱,商队的人看了都觉得胆寒。 仿佛比那刚刚那群离开的麻匪还要恐怖。 ------------ 第12章 三分实力,七分面子 一场血腥且惨烈的战斗结束。 商队死了四个人,伤了十几个。 货物倒是没少。 商队没有立即出发,而是原地休养,处理尸体和伤员。 商队中人的目光,时不时瞥向坐在不远处的戴着斗笠的男子。 但又不敢看得太久,担心被对方发现。 小女童坐在火堆前,手里拿着纸猪。 自顾自地玩着,念叨着。 “你是飞天魔猪,我是玉皇娘娘”之类的话。 不一会儿,商队中有个中年人走过来。 看模样像是商队的领队。 拘谨地向李长寿抱了抱拳,说道。 “此次多亏阁下相救。” “好说,又不是免费的。” 李长寿仰头喝了一口烈酒。 中年人讪讪一笑,取出一个装银子的钱袋。 李长寿接过沉甸甸的钱袋子,二十两一文不少。 这才将钱袋塞进了自己的布袋中。 中年人犹豫了一下,再次开口,“在下龙游商帮李良平,敢问足下姓甚名谁?” “姓李。” 李长寿没有透露姓名,李良平也没有多问。 “不知李大侠此行可是前往嘉铭关?” 嘉铭关。 始置于武帝,为通往西北边陲各地的门户。 入关必经嘉铭关。 “没错。” “那不如同行!” 李良平略有些急切地说道。 李长寿看出了他的心思。 这里距离嘉铭关还有一段距离,看对方的模样。 大概率是第一次在西北走商队。 担心再遇见了大漠中的麻匪,或者游荡的小股鲜卑人。 李良平见李长寿没说话,立马补充道:“当然我们会出钱的,就当作是报酬。” “多少?”李长寿问。 “您开个价。” 李长寿说:“按照行规十两,这一路但凡丢了货。 或死了人,十两原封不动奉还。” 李良平毫不犹豫:“成交!” 若换在平时,十两他肯定是要仔细考虑一下。 可是刚刚经历过麻匪洗劫,见识了这群麻匪的残暴。 恐怕李长寿现在要三十两,李良平估计都会答应。 休整完后,商队再次出发。 李长寿骑着钓星黑马,跟在商队的最后面。 像是牧羊犬守护着自己的羊群一般。 怀里是沉甸甸的三十两银子。 走一段路,李长寿便伸手摸摸怀中的银子。 像是宝贝一般。 小女童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又转回来。 过了一会儿,再转过头看他。 盯着他的脸,欲言又止。 “有话便说,老看我做什么。”李长寿道。 “你的脸刚才是怎么一回事?”小女童好奇地问道 “是脸谱。” “好神奇!” 小女童大眼睛亮闪闪的。 李长寿看了她一眼,不由得陷入往事当中。 罗刹脸谱是岳将军的副手老罗,教给自己的绝活。 老罗没参军之前,是个变戏法的。 几张脸谱,能在脸上切换自如。 那时候,李长寿年龄小,长相较为柔和。 又总是掩盖不住自己的惊恐,无措。 所以老罗便特意给他做了一副罗刹鬼的面具。 让他每次上战场的时候,都以面具以遮住自己的面容,从而增加在战场上的威慑力。 刚开始时自己还有些不适应,总觉得在扮演兰陵王。 不过久而久之,没了脸谱反倒是不习惯了。 每一次出手,都会下意识地换上脸谱。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在潍城遮掩身份。 一晃便是许多年过去了.......... “我能学吗?” “你想学?” “嗯。”小女童重重点头。 “等有时间我教你。” “好。” 小女童乖巧地答应。 李良平勒马停住,等了李长寿一会儿,主动开口道。 “李大侠常年在这条路上走镖?” “算是吧。” “实不相瞒,这是我们龙游商队第一次走这条路,人生地不熟的。 请了几个当地人做护卫,没想到根本不顶用。” 李良平顿了顿,继续说道。 “若是李大侠方便的话,可以留个地址,我们说不准可以长期合作。” “算了,我不接受长期合作。”李长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那...那还真是可惜。” .......... 商队的人高声唱着号子,他们说的是某地的方言。 李长寿根本听不懂。 倒是小女童虽然不懂,不过也跟着学。 张着小嘴,胡乱地叫着。 主打一个气氛。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喜气。 虽然前些日子遇见的麻匪,不过仅是死了几个人,货一点没少。 眼看着便要到嘉铭关了,无论怎么说关内都要比关外安全得多。 这支商队规模颇大。 五十多匹骡马,几乎全部装满了货物。 若是这一趟能安全回去,商队中的人肯定会大赚一笔。 期间又遇见了两拨马匪。 李长寿脸戴罗刹脸谱。 驾马而去,与人说和。 李良平在远处听了个大概,却是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 知道对方说的是江湖上的黑话。 又被盗匪和镖师称为“春点”。 春点在各地又略有不同,这应该是独属于西北边陲的黑话。 镖师与盗匪都是习武之人。 有些盗匪与镖师甚至出自一个师门。 “春点”的作用就是自报家门。 互相亮底牌、攀关系,避免大水冲了龙王庙。 一般亮出镖局的招牌后,一般盗匪都会给面子,放镖队过去。 而像李长寿这种,在西北边陲独来独往的镖客。 并不罕见。 一般敢一人护镖的,定是有真本事。 所以盗匪多半都会给一些面子。 李良平虽说是第一次带领商队走西北的货。 不过,对于盗匪和镖师这一套还是十分熟悉的。 盗匪愿意放镖队过去,镖师们也要承情。 这时候,便要给盗匪一些银子打打牙祭。 算作是过路费。 这是双方都默认的规矩,哪怕是再厉害,背景再大的镖师都避免不了。 走镖的人讲究“三分实力,七分面子。” 毕竟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你武功再如何了得,也怕盗匪们无休止地骚扰。 李良平看着那个与李长寿交谈的盗匪,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便知道不用动武了,按照流程。 接下来,便该李长寿掏钱给过路费了。 然而,下一秒。 盗匪摸出了一些银钱,恭恭敬敬交给罗刹脸。 随后吹一声号子。 众多盗匪如蒙大赦,掉头就跑。 李良平:........... 嗯? ------------ 第13章 入关 李良平愣在原地。 看着那些仓皇逃窜的马匪,又看了看李长寿。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怎么这些马匪见了他,像是见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恶鬼一样。 李长寿将马匪给的钱揣进了怀中。 在前面挥了挥手,示意商队可以过去了。 经此一事,商队的人对李长寿又敬又怕。 便是这样,十余日后顺利抵达嘉铭关。 .......... 远处的嘉铭关,看起来像是一尊巨兽。 这里马蹄声响彻上空,驼铃声清脆动听。 大批的守边将士都在此处驻扎。 城门洞口,守边将士正在检查着进关的百姓的包裹货物。 队伍排得老长。 好在这个时节,天冷。 大家挤在一起,便也觉得暖和。 若是夏天,众人挤在一起。 几种味道混合,肯定熏得让人想吐。 等了许久,总算是轮到商队一行人了。 李长寿将佩刀和弓箭藏在了商队的货物当中。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守边的士兵也不是真的再查进关人的包裹行囊。 而是趁机捞取油水。 对于这一套,商人出身的李良平再熟悉不过。 便如此,商队顺利入了关。 “哎呀!” 李良平忽然怪叫一声。 自己腰带上的钱袋子,竟然不见了。 李良平再摸了摸,果真是不见了。 不由得一阵懊恼,想来是刚才在排队进关的时候,被哪个摸了去。 那还能怎么着,只能自认倒霉,下次注点意。 这时候,李长寿走过来。 本是准备告别的。 按照约定,他护送商队到了嘉铭关,便算是结束了。 见李良平丢了钱袋子,开口问道。 “钱袋子什么样?” 李良平懊恼地说道:“一个深青色的钱袋子,上面绣着一个平安锁。 里面也没装几个银子,倒是那钱袋子是我娘亲自缝的。 三年前,老娘走了,现在这钱袋子也丢了......” 李长寿道:“你们要住哪个客栈,我去给你找东西,找到了给你送过去。” 李良平一听这话,颇为感动。 忙道:“不必麻烦,不必麻烦,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李长寿认真地看着他,“我说过这一路上丢了货,死了人我都负责。” “这事儿只能怪在下不小心,何况已经进了关,实在不好再麻烦您了。” 李良平话说得诚恳。 “钱是在关外丢的,失了手以后我生意不好做。” 李长寿坚持,无奈李良平也只得遵从他的意愿。 临走前,李长寿还将李良平给他的十两银子,还给了对方。 留下一句,自己会拿那钱袋来换。 便骑着马带着小女童走了。 李良平怔了怔,看着李长寿离开的背影。 ........... “咕咕~” 坐在马上的小女童摸了摸自己扁扁的小肚子。 走在前面的李长寿头也不回地说道。 “饿了?” “没有。” “没有,肚子为什么会叫?” 小女童眨了眨眼睛,“它在跟我讲故事。” 李长寿在路边买了一张胡饼,让小女童先垫垫肚子。 小女童双手拿着比自己脸还要大的胡饼。 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儿开始下嘴。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小女童跟李长寿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也愿意跟他多说几句话。 “我们现在去做什么?” 李长寿道:“帮李良平找回钱袋。” “为什么要帮他?” “因为之前答应过人家。” “答应过人家的事情就一定要完成吗?” “是的。” 小女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随即,一口咬在了胡饼上。 小脸蛋鼓鼓的,眼中闪烁着清澈的愚蠢。 在嘉铭关有人偷了东西,一定是要去当铺出手的。 如同潍城吃荣家饭的盗贼。 无论偷了什么,都要放在吃荣家饭的瓢把子张得本手中。 等风头过了,再出手。 张得本照例吃一些回扣,剩下的才是这盗贼的。 否则一旦坏了规矩,这个地界吃荣家饭的不会容你。 在嘉铭关,李长寿恰巧知道这家当铺的所在。 坐落在一条不算是繁荣的街面上。 入口处放一块大屏风。 想要进去当东西,必须绕过屏风才能进去 此时,一个戴着幞头的男子正站在柜下。 将一个深青色的钱袋子高高举起,交到了柜上。 柜台上的男子,把钱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 一块小金饼,一些散碎银子。 和一块看起来成色一般的玉。 “回去等消息吧。” 男子冷漠地说道。 幞头男子搓了搓手,试探性地道。 “最近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了,能不能先把那散碎银子.......就当借我。” “不行!” 回答得干脆利落。 “家里真是连口饭都吃不起了,您就心疼心疼我们这些贱种。” 柜台上的男子低头拨弄算盘,连头都不抬一下。 幞头男子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待其离开后,男子对柜内的手下人说道。 “这人手不干净,估摸着是私藏了货。 把货带回来,按规矩要一只手。” “是!” 男子面无表情地继续算账。 不一会儿,底下又传来声音。 “麻烦问个事。” “这里只当东西。” “那当东西,进柜说行吗?” “行,开门!” 李长寿摸了摸钓星黑马,也没有将马拴住,抬头对小女童说道。 “在外面等我,别乱跑,乖乖坐在马上。” 小女童小手拿着吃剩下半张的胡饼,嘴边还沾着芝麻,点了点头。 “好~” 李长寿又将水馕拧开,挎在她身上,担心她噎到。 钓星乌马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待主人。 李长寿转身进了柜内。 柜内有些暗,不怎么透光。 门窗都关着。 有两个人在收拾东西。 有两个各坐在一张桌子上,喝着茶水。 有一个在拿着抹布擦灰。 柜台上穿着长衫的男子,率先开口。 “东西。” 李长寿说,“没东西,问个事。” 之前是不是有个人送来一个棕青色的钱袋子,上面绣着平安锁。 里面的钱不要了,钱袋子和剩余的东西是我朋友的。” 长衫男子面无表情地盯着李长寿。 李长寿亦是平静地与其对视。 ------------ 第14章 给个面子 沉默片刻后,长衫男子道。 “你来这儿要东西?” “是,麻烦了。” “你还挺有礼貌啊。” “是。” 长衫男子眸光微微一凝。 柜内几个人都在同时向李长寿投去目光,手摸向了腰间的家伙事儿 “知道这是哪儿?” “知道。” 长衫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眼李长寿,微微眯眼。 这时候,一个穿着短衫的男子回来。 手里还拿着一只鲜血淋漓的断手。 “那小子果然私藏东西了,东西我拿回来了。” 短衫男子沉声说道。 长衫男子点点头,用余光观察着李长寿看见断手的反应。 李长寿仍旧面无表情,好似看见了无关事物一般。 长衫男子犹豫了一下,“只是.....从柜台进来的东西,没有再拿出来的道理。” “给个面子,交个朋友。” “交朋友可以,只是敢问您哪位?” 长衫男子话说得很明白。 你是什么货色,哪一根葱。 我凭什么要给你面子。 李长寿撸起衣服,露出身上的刀伤。 又施了一个标准的边关军礼。 长衫男子微微挑眉。 边关军人,且看身上的气质不是普通的流兵。 于是长衫男子转身,将那个棕青色的钱袋取了出来。 李长寿检查了一下,点头道:“多谢,以后便是朋友。” 离开柜台后,外面一阵吵闹。 就见几个穿着浪荡的地痞围着钓星黑马。 小女童坐在马上,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几人。 虽是有些胆怯,不过仍旧保持着镇定。 直到看见了李长寿,眸光才柔和了不少。 “哎,这是你的马,把我兄弟踢伤了知不知道!?” 一地痞见李长寿走过来,立马咄咄逼人地说道。 李长寿捋了捋钓星黑马的毛发,抬头看向小女童。 小女童没有哭,条理清晰地解释道。 “他们刚才走过来,非要摸大马。 还揪大马的毛,拍马的屁股....大马才踹了那人一脚的。” “嗯,我知道了。” “少废话!我兄弟被你的马伤到了你看这事儿怎么着?” 一人揪住李长寿的肩膀。 李长寿反手抓住那人的手,上下一折。 便听“咔”的一声响,手臂的某处关节便被卸了下来。 那人发出一声哀嚎。 “你干什么!!”有人怒喝。 李长寿矮身,松肩。 看也不看,抓住身后袭来的手。 另一只手化肘为枪。 “砰!” 转眼间,便放倒了两人。 剩余几人不敢再上前。 “你..有本事你等着,我回去叫人!!”为首的那地痞壮着胆子道。 李长寿淡淡道:“好,我等你,回去叫人吧。” 几人扭头便跑。 等他们跑没了影,李长寿牵着马便走。 小女童眨了眨眼,“不是要在这儿等他们吗?” “我又不傻,他们去找人,我还在这儿等他们。” 小女童想起李长寿之前的话,疑惑道:“不是说答应了人家的事情就要做到吗?” “也分时候。” 小女童鼓着小脸,眼神之中满是疑惑。 “东西要回来了吗?” “嗯,要回来了。”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跑哪儿去了!?” “那边,那边!” “.......” 李长寿微微皱眉,转头看去。 来的这么快。 街上的路人迅速向两旁散去,十几个手持短棒的地痞急匆匆地向这边跑来。 “在那儿呢!” “别跑!” “.........” 小女童表情微微一变,“我们还是跑吧。” 李长寿道:“跑了,他们也不会罢休。” 李长寿用裹着黑布的长刀挑起旁边小贩的一根扁担。 小贩看了他一眼,没敢说话。 扁担竹制,外形简朴自然。 直挺挺的,不枝不蔓。 李长寿两手握棍。 一手心向上,另一手心向下。 “咚~” 一声闷响。 最先冲过来的地痞,迎面倒下。 李长寿并无多余的动作。 只是将棍的梢、身、把交互使用。 疾风暴雨,密而不疏。 “咚咚咚~” 不断传来闷响。 一个又一个地痞倒在地上。 李长寿将迈出的脚收回来,站定原地。 两条腿好似两颗钉子钉在了地上。 身棍合一,力透棍梢, 简单朴实,只是用扁担击打人体脆弱的部位,让他们直接晕倒。 地上躺了五六个人,剩下的地痞看了一眼跟李长寿的距离。 不由地咽了一口唾沫,纷纷停住了脚步。 李长寿目光在他们脸上扫过,这些人却根本不敢跟他对视。 随即,李长寿将扁担重新放回了卖菜小贩的一旁。 “多谢。” 说完,扭身牵着马走了。 小贩怔怔地看着这人。 见他放下棍子,剩下的地痞亦是不敢再去追。 为首的地痞转而将怒气洒到了那个小贩身上。 一脚将地上的菜踢翻,把扁担一脚踹折。 李长寿骤然回首。 肩头不动,头微微扭过来。 目光锐利,狠戾,如同一柄尖刀。 “嘶~” 地痞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双腿发软。 地痞忙将散落在地上的菜重新捡起来,慌忙地给小贩摆好。 又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些铜板,扔给小贩。 李长寿这才牵着马继续向前走。 小贩:.......... 地痞:......... 自认倒霉吧,便扶着受伤的兄弟赶紧走了。 小贩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铜钱,怕那些地痞再来找他麻烦,连忙收拾了东西也走了。 ........... 客栈的旗帜在风中飘舞,人来人往。 忙活了好一阵子,商队的马和货物终于全部安顿好。 商队中的众人吃了一顿饱餐后,洗澡的洗澡,睡觉的睡觉。 只觉进了关后,神清气爽。 到了晚上,便准备去找几个姑娘快活快活。 所以等李长寿来到李良平所说的客栈来找他时,并没有见到李良平。 听人说了他和几个商队的人去了某处青楼。 李长寿便在他这儿蹭了一顿饭,顺道儿等他回来。 半夜后,李良平一行人醉醺醺地回来。 此时,外面飘着大雪。 李良平眼睛一眯,看见门口蹲着一个人影。 “.....李大侠?” 李长寿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 寒冬腊月的在外面蹲了这么久,却也不觉得冷。 而是吐出一口热气,周身好似有白色的气息在流动。 “李大侠,您怎么在这儿!?” 李良平被寒风一吹,酒醒了不少。 李长寿递出那个棕青色的钱袋子。 李良平怔了一下,却是根本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真的能将这钱袋找回来。 连声道谢,“李大侠,屋里喝杯热茶吧。” 李长寿双手揣在袖子里。 弯腰弓背,吸了吸鼻涕。 倒不像是什么大侠,而是活脱脱一个庄稼汉子。 “不了。” 说完,便无言看着李良平。 李良平这才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摸出那十两银子。 李长寿点点头,告辞离去。 ------------ 第15章 夜宿荒庙 回到临时住的客栈。 李长寿脱去外衣,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子。 正要躺下,却见小女童在黑暗中眨着一双眼睛望着他。 似乎是见他活着回来了。 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安心睡去。 李长寿抽了抽鼻子,抖开身上的风雪。 双腿盘坐在炕头,闭目养神。 基本上他每隔三四日才会睡一次觉。 而且睡觉的时间短,睡眠也很浅。 这亦是在战场养出的能力。 那些睡眠深的人,多半都死在了鲜卑骑兵的弯刀之下。 不过总熬着,人的精神体力都会受到影响。 于是,便用呼吸法代替普通的睡眠。 自然,也不是谁都能学的。 李长寿就曾将自己的方法教过林虎,结果被林虎大骂妖孽。 就连林虎都搞不懂,更不用说普通的士兵了。 在战场之上,李长寿往往能借助这种呼吸法爆发出更强的力量。 不过,却是个不可复制的个例。 推广不到全军,甚至很难再找出第二个。 一道道绵长,厚重的气息自鼻尖喷出。 屋外风雪嚎叫,屋内只有两道喘息声。 在客栈住了一宿,李长寿便带着小女童离开了嘉铭关。 过了嘉铭关,算是彻底入了关。 进了中原。 此后一月,无事发生。 只是休息,赶路而已。 寒气渐消,越往南走气候愈暖。 周遭也渐渐有了绿意。 这日,在路边停下来。 小女童拿着一块大馒头,分成两半。 看了看,最后将最大的那一半递给了李长寿。 李长寿说,“你吃吧,我不饿。” “不吃的话会饿肚子。” “嗯,可是我不饿。” 小女童眨着眼睛看着他,“不要挑食。” “没有挑食。” 小女童只好将一个大馒头,全部吃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等又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了茶摊。 “来一壶茶,再来一份点心。” “得勒~” 没一会儿一壶大凉茶,还有一盘子点心被端了上来。 李长寿将装着点心的盘子,往小女童面前推了推。 “吃吧。” 小女童摸着自己刚才因为吃了一块巨大的馒头,而再也吃不下去东西的肚子。 “.....淑淑吃不下了。” “那我吃了。” 李长寿便拿起点心,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小女童看看点心,又抬头看看李长寿。 (⊙O⊙)… 李长寿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匹钓星黑马。 从怀里摸出一个破旧的碗来,给它也倒了一大碗凉茶。 黑马迅速喝了一碗凉茶,打了个响鼻。 离开茶摊没多久后,天空便有乌云在往这边赶来。 好在又走了一会儿,看见有个破庙。 便进去躲躲雨。 “哗啦啦啦——!!” 大雨一下,冷风一吹。 这四处漏风的破庙宇,仅仅能挡雨罢了。 在寺庙的角落中堆着一些摆放整齐的木柴,可供生火。 便拿来生火。 等临走时,用了多少木柴需要悉数补齐。 这是一种默契,一种不成文的规定。 与己方便,与他人方便。 下一个人来此的时候,或许也会遇见大雨。 便会在庙中找到李长寿留下的柴火。 同理,此时此刻。 李长寿遇见了大雨,而眼下这些木柴便很有可能是上一个人留下的。 当然,也会有那些用了木柴,便一走了之的人。 不过江湖便是如此。 有一些不守规矩,无事生非之人。 便也会有遵守江湖道义。 言必信,行必果,已诺必诚之人。 所以没必要非要说个清楚,有些事情便是说不清的。 火升了起来,周遭暖和了不少。 李长寿给小女童裹上了羊毛毯子。 小女童借着火光,好奇地看着庙中的一切。 庙宇供奉的是一位青脸红发的泥胎神。 在风雨之中,看起来有些邪性。 传说庙宇供奉着神佛,可以超度亡魂. 但废弃之后便镇不住孤魂野鬼,所以古庙内聚集大量阴气。 便有了“宁睡乱坟,不进破庙”这句话。 实际上是因为破庙可以遮风避雨,而且少有人烟。 很多盗匪都喜欢当这儿是栖身之所,遭到官府通缉的人也喜欢隐匿在破庙之中。 如果不走运撞见了寇盗,就容易惹上杀身之祸。 更何况这个年代兵荒马乱,出门在外的通常只有两种人。 行商的商贾或拖家带口投奔亲戚的人,两者都有丰厚的盘缠。 李长寿喝了一口烈酒。 风雨之中,夹杂着骂声和脚步声。 有人来了。 李长寿微微抬眼,便见三个穿着有些破烂的汉子急匆匆跑进了庙中。 “这雨来得可真他娘的邪乎。” “快进来,被染了风寒就麻烦了。” “..........” 这时候,他们才注意到庙中还有人。 一个戴着斗笠,看不出具体年龄的瘦高男人。 一个扎着两个丸子球,皮肤白嫩的小女童。 李长寿仅仅是抬眼看了他们一眼,没有搭话的意思。 三人对视一眼,看着李长寿那边生着火。 于是,其中有一个看起来长相颇为憨厚的汉子走过来。 “小兄弟,这柴火可以分我们一些吗?” 李长寿指了指角落中的一堆柴火。 “庙中的柴火。” “多谢。” 没一会儿,三人也升起了火。 边烤着被雨淋湿的衣裳,边说着话。 渐渐地天黑了。 “隆隆——!!” 外面的雨更大了,雷光在其中闪烁。 钓星黑马安静地趴在李长寿身边。 同样安静的还有趴在羊毛毯上的小女童,看模样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李长寿保持着坐立的姿势,闭着眼睛。 一动不动,似乎是也睡着了。 三人不断用目光偷瞄李长寿的方向。 荒郊野岭,大雨滂沱,电闪雷鸣。 这三人非要跑到这里来,自然不是什么好鸟。 乃是江湖上有名的大盗,宋氏五虎。 宋家五兄弟,早年间因为吃不饱饭。 便入了少林,在少林寺学过一些拳脚功夫。 离开少林寺后,仗着拳脚功夫,人多势众。 再加上正逢王朝末年,社会混乱。 光天化日就敢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此刻,之所以没有动手。 无非就是因为他们看不透对方的底。 看起来不像是赶考的读书人,亦不是商人。 或者逃难的人。 腰间别刀,头戴斗笠,穿着黑色的衣裳。 倒像是走镖客。 ------------ 第16章 良言难劝该死鬼 “哗——!!” 李长寿往火堆中加了几块木柴,让火烧得更加旺一些。 破庙中的几人的影子在火光的照映之下,不断变化长短。 “大哥,这小子怀里铁定有货!” 宋家五虎的老二眼力过人,一眼便看出来那斗笠男怀中鼓鼓囊囊。 不是银子,便是什么宝贝。 最重要的是那小女童的举止,绝不像是乡间的野丫头。 宋老大淡淡瞥了李长寿一眼,低声对两个弟弟道。 “不要生事!” “大哥?” 宋老二不解。 他的眼力不会错,那人手里肯定有货。 对方只有一人,还需要顾及一个孩童。 而他们这边三人,皆是身怀利器,出手狠辣。 无论出于什么考虑,自己这一方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宋老大沉声道:“我心跳得厉害,那人怕是个镖客,有些扎手。” “镖客怎么了?以前咱们哥们又不是没干过。”宋老三插话。 以往面对人数十倍以上的官兵,兄弟几人都不怕。 更何况是单枪匹马的镖客。 宋老大的眸光凌厉了几分,瞪了一眼两个弟弟。 “我说了不要惹事便不要惹事!” 刀口上舔血的人,对于危险往往有着天然的预感。 “.......知道了,大哥。” 宋老二与宋老三见大哥发怒,便不敢再提这事。 父母早亡,年长的大哥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父亲。 一夜过后,外面的雨终于停止了。 宋家五虎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 他们盯上了一户人家,宋老四与宋老五去踩点。 这时候雨停了,却迟迟不见二人回来。 宋老大有些不放心,又让宋老三与宋老二去寻他们。 只是这两人走后。 又等了许久,却仍不见四人的身影。 宋老大心中不免有些着急,只得自己亲自动身去寻他们。 谁知道,恰巧跟折返而回的兄弟错过了。 等宋老二四兄弟赶回来时,看见大哥留下的记号。 便知晓大哥是去寻他们了,于是便在庙中等大哥回来。 宋老三和宋老四已经摸清了那户人家的情况。 看家护院的镖师皆是酒囊饭袋,色厉胆薄。 四兄弟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小声商量着计划。 宋老四满不在意地说道:“都不需要三位哥哥,我和老五就足矣。” 宋老五点头,“那户人家人傻钱多,也不知道从哪儿请来的骗子。 让其看家护院,好吃好喝地养着。 一点真本事没有,估摸着杀个人都不敢,便会仗势欺人。 听说还把那人家的小妾给睡了,嘿嘿....” 兵荒马乱的年头,大户人家基本上都会请镖师为其看家护院。 倒不是真的需要镖师天天守在家中。 更多的还是借助镖师的名声,让贼人们下手之前,先掂量掂量。 不过显然这户人家请的镖师,不足以让宋家五虎为之忌惮。 这时候,宋老四看了一眼同在庙中的李长寿和小女童。 估摸着是气候的变化,导致小女童染了一些风寒。 虽然不太严重,不过李长寿还是决定多歇息一日,免得女童病情加重。 宋老二一边喝酒,一边微微眯眼盯着李长寿。 眼睛一转,歪心思又上来了。 若不是昨夜大哥阻拦,怕不是他昨夜便要动手了。 此时,大哥不在........ 宋老二不动声色地低声道:“这人身上指定有货!” “那何不......” 宋老四说着做了一个杀人越货的手势。 宋老三皱眉,“二哥,大哥可是警告过我们。” 宋老二哼了一声。 在他看来,大哥是年纪大了,没有年轻时的狠劲儿。 反而迷信起来,前些日子竟然还带着他们去拜佛念经。 “大哥现在不在,你信我那人身上绝对有货! 咱们四个人,对方一个人,难道我们还要怕他不成?” 宋老二的直觉告诉他,对方身上的货绝对要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宋老四附和:“没错!有钱不赚王八蛋, 几十人的商队咱们兄弟都敢劫,这荒郊野庙的算他倒霉,遇见了咱们哥几个。” 宋老三呦不住三人,便也只好答应了下来。 “呼呼~” 小女童端着装着热水的水囊,身披羊毛毡子。 吸了吸鼻涕,抬起头看着李长寿。 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弱弱地说道。 “对不起~” 李长寿转头看她,“没头没尾地说什么对不起。” “淑淑生病了,耽误了行程。” “这不怪你。” “哦~” 小女童继续闷头喝热水。 仿佛只要热水喝得足够多,风寒便追不上自己一样。 “兄弟,打哪儿来?” 宋老二脸上带笑,十分自然地走过来,坐在李长寿对面跟他搭话。 李长寿抬眼,挤出一个笑容。 “关外。” “敢问在江湖上报个什么号?” 李长寿:“小人物,没号。” 宋老二微微眯着眼。 与此同时,宋家三兄弟熟练地以包夹的态势,装作无意向这边靠近。 “老大,怎么还不回来。” “是啊。” “要不咱们出去找找。” “.......” 兄弟几个不断扯着闲天,分散李长寿的注意,让他降低危机感。 坐在李长寿对面的宋老二见时机差不多了。 嘴角一咧,露出一嘴的黄牙。 骤然间,手臂一麻。 一只手如铁钳一般摁住了他的手臂。 宋老二面色一变。 李长寿双眸中流动着危险的气息,沉声道。 “你们求财,我求个安稳,没必要动刀兵!” 宋老二蒲扇般的大手探了出去。 其余三兄弟也在同时动了。 李长寿俯身,手掌朝上,推住宋老二的下巴。 火光剧烈地跳动。 “咔嚓!” 宋老二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李长寿的身影便已经错位至了他的身旁。 双手摁住他的寰枢关节,瞬间的旋转暴力让宋老二直接毙命。 “闭眼!” 小女童听见李长寿的声音,忙抬起小手将眼睛捂住。 李长寿抽出宋老二腰间的短刀。 “铮——!!” 兵器相交,发出的尖锐的金属音 刀光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人影交错在一起,狭小的绞杀空间。 快刀斩乱麻,鲜血飞溅。 ------------ 第17章 红袖暗卫 宋老大回到寺庙,刚走进寺庙门口。 便嗅到一股血腥味,心中暗道不好。 老二他们怕不是对那斗笠男下手了........ 这个老二!现在是真不将自己的话当一回事了。 这次即使是那人身上真有货, 也定要狠狠训斥老二一番。 这么想着,宋老大急匆匆地走进去。 目光一扫,当即便呆住了。 地上四具尸体,一具不多一具不少。 正是自己的四个弟弟。 宋老大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站在原地。 在寺庙的角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摞木柴。 补齐了之前用过的木柴。 ............ 晨鼓敲响,门吏打开城门。 守在外面各地而来的车旅和想要入城的人便可以往里面走了。 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两旁的空地上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 叫卖声不绝于耳。 李长寿牵着钓星乌马,老老实实地跟在人流的后面。 小女童坐在马上,有些精神不振。 小巧的鼻子下面止不住地流淌着鼻涕。 李长寿准备给她去药房中抓一些治疗风寒的药。 路过贴着悬赏令的告示栏下时,李长寿瞥了一眼。 “宋家五虎。” 原来那五兄弟便是宋家五虎。 “少林寺出身.....精通刀法,手段狠辣...” “一旦发现踪迹,及时通报官府。” “若取其性命,可提人头到衙门换取赏钱。” 一看有赏钱,李长寿心里啧了一声。 不过这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李长寿摸了摸之前怀里赚来的三十两银子。 便又没有觉得有多可惜了,反正有这三十两。 一路上是不愁吃喝睡觉的。 李长寿找到一家药房,一进门便有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白僵蚕,姜黄,大黄.......” 李长寿熟练地报出了治疗风寒所用的药物。 郎中抬起头,“怎么?患风寒了?” “是。” “看样子不像啊,面色红润有光泽。” “家里孩子。” 郎中道:“那便再买一些蜂蜜吧。 药苦,配着蜂蜜给孩子喝正好。” “行。” “蜂蜜不要了。”小女童吸了吸鼻涕,“淑淑不怕苦。” 郎中笑着看了一眼女童。 李长寿道:“要蜂蜜。” 小女童抬起头:“蜂蜜很贵。” “咱们有钱。” “哦。” 等付钱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小罐蜂蜜。 甚至要比一整包风寒药还要贵。 李长寿一手拎着药,一手拽着小女童离开了药房。 找了一家客栈,李长寿让小二将药熬了。 小女童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一口饭。 便端着熬好的药,深吸一口气。 似乎是做着极为复杂的心理斗争。 虽然之前在药房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并不怕苦,可此时....... “不苦的。”李长寿说。 “淑淑不怕苦。” 小女童一仰头,将碗举起来。 咕咚咕咚~ 一口气将药喝了个精光。 闭着眼睛,五官有些扭曲,小手胡乱地上下晃悠 良久才说道:“........还是好苦。” 李长寿拿出几个蜜饯。 小女童像是松鼠啃坚果一样,忙将一个蜜饯吃进嘴里。 这才缓和了下来。 没多久,她便趴在床上睡着了。 李长寿将门锁好,这才下楼吃饭。 一盘清蒸鲤鱼,一碟子凉菜。 还有三大碗米饭。 李长寿把自己的酒馕放在桌子上,招呼伙计。 “麻烦给我装满酒。” “得勒。” “多谢。” 李长寿低头嗅了嗅鲤鱼的香气,闷头开吃。 几乎是风卷残云一般,将整条鲤鱼的肉都吃进了自己的嘴里。 他吃鱼的手法让人看的瞠目结舌。 吃完一条鱼,只剩下一条干干净净的鱼骨。 便是一点残余的鱼肉都没有剩下。 就连鱼骨里面的髓都被吸得一干二净。 盘子里还剩下一些汤汁,将剩余的米饭倒进去。 李长寿砸吧砸吧嘴。 门外,有挑着扁担的人路过。 一边走,一边用余光瞥着吃饭的李长寿。 客栈内,有一位年轻公子坐在李长寿对面。 喝着茶水,翘着二郎腿。 实则暗自打量着李长寿........... 街上一双双目光交汇,互相传递着信号。 客栈隔了一条街的对面,坐落着一间茶馆。 一男子坐在茶馆二楼一角。 面容清雅,身材修长。 身披一件雪白的貂绒大衣。 面前的桌子上同样摆着一条清蒸鲤鱼。 大唐红袖暗卫,千户沈翊。 “大人!” 有手下人来报。 沈翊细细咀嚼着鱼肉,“说。” “狼食毕,现在客栈二楼东南角的房间歇息。” 手下向其汇报李长寿的情况动向。 “吃完饭就回房间了?其他的什么也没做?” “是。” “吩咐下去,夜晚行动。” “是!” 沈翊拿起手帕,轻轻擦了擦嘴,哼了一声。 “一个关外人,吃鱼的功夫倒是足够细致。” ........ 一轮圆月挂在夜幕之上。 整座城市的灯火逐渐熄灭,黑暗包裹着一切。 一个身穿军服的虬髯大汉,躲在巷子口的暗处。 身后是一个个身披兵甲的红袖暗卫。 手持擘张寸弩,腰悬横刀。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闷的呼吸之声。 虬髯大汉低声对众人道了一句:“待会儿尽量抓活得,女童不必留,就地处决。 情报上说那斗笠男极为不好惹,乃是岳家军出身,都给我放机灵点。” 很快,便有人跑来。 “千户有令,行动!” 虬髯大汉道:“行动!” 暗卫们三人一队,急速奔跑起来。 他们轻车熟路地钻出巷子,朝着目标所在的客栈而去。 将客栈包围后,虬髯大汉直接一脚破开客栈大门。 紧接着兵卒分成两排。 一排守在一层,一排迅速向楼上而去。 听见动静的伙计急忙出来,见了这情形大惊失色。 还没等开口说话,便被一暗卫低声怒斥。 “闭嘴!官府行事!” 暗卫来到李长寿所在的房间,又是一脚破开屋门。 手中的弩对着床榻先是发射了一轮。 “嗖嗖嗖!!” 便听劲弩破空的声音响起。 有士兵丢出一个燃烧的火折子,将床榻的方向照亮。 空的!? 为首虬髯大汉面色骤然一变。 ------------ 第18章 逃脱 走掉了!? 沈翊匆匆赶来,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冷笑一声。 “好!好得很!” 虬髯大汉在一旁低头不敢言。 沈翊铁青着脸,“这么多人盯着,能让狼带着一个娃娃在眼皮底下跑了,你们做得很好。” 虬髯大汉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道。 “大人,狼一定走不远,属下将他抓回来。” 沈翊重重一拳打在桌子上,“天亮之前,若是我看不见狼的身影,便让人带着你的脑袋回来!” “是!” ......... “驾驾驾!!” 钓星乌马驰骋在官路之上,绝尘而去。 身穿驿服的李长寿穿过关卡。 随即舍了大路,直奔山野而去。 春雨催开路边花。 微风轻过,山花摇曳。 整个山间涌动着月光,沿着山路一直走到小溪尽头。 确定身后没有了追兵,李长寿才勒马停下。 在马上摇摇晃晃,小女童竟也睡着了。 李长寿将熟睡的女童放在羊皮毡上。 钓星乌马走到小溪边,喝着溪水。 李长寿趁着夜色,捉了几条鱼。 只是将鱼砸死了,用布包起来。 暂时不敢生火,担心引来追兵。 等到翌日,天蒙蒙亮。 李长寿带着小女童,再次策马而去。 渴了饿了便吃山中的果子。 酸甜可口。 在林中穿行了足足三日,才终于敢吃一顿热食。 李长寿生了火,将之前砸碎掉的鱼肉用火烤了。 包裹在布里,便直接拿起鱼肉往嘴里送。 等吃饱喝足,稍作歇息。 便继续出发,昼夜不停。 倒是苦了小女童,经这么一折腾。 原本已经要好了一些的风寒,变得更加严重了。 要是继续这么下去,怕是坚持不到南边了。 小女童吸了吸鼻涕,“....淑淑没事,淑淑明天就会好的。” 李长寿道:“再不好生休息,怕是都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小女童抬起头,“明天会是阴天吗?” ......... 二龙山。 二龙山上聚着一帮响马。 为首的瓢把子,曾经是一名僧人。 不过后来因为犯罪成了一名死刑犯,被他的朋友给私自放了出来。 便在二龙山中聚拢了一大群的手下,做起了打家劫舍的生意。 此时,二龙山瓢把子孙响。 带着十几号兄弟刚得了一笔赎金,正在返回山寨的路上。 只是刚走到山寨口,忽然停住了脚步。 就见山寨口站着一个身披黑衣,头戴斗笠的人。 身旁有一匹马,马上还有个小女童。 斗笠人脚下躺着四五个自家兄弟。 孙响这边的响马纷纷抽出武器。 孙响微微眯眼, 斗笠人转头望着孙响等人,抱拳。 “冒然前来,得罪!” “足下何人来我山门,二话不说便打伤我等兄弟,此番何意?” 孙响冷声道。 李长寿道:“幼女生病,想在山门休息几日。 谁料这几人半句话不说,便要冲上来打杀打死的,无奈只得出手将他们制服。 还请见谅,这些算是在下的一点小心意。” 说着李长寿扔过去一个钱袋。 孙响打开一看,眼睛不禁一亮。 这里面共有二十两银子,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孙响当即换了一副面孔,“足下江湖可有报号?” “无号,姓李。” 孙响犹豫了片刻,“李兄,里面请!” “多谢。” 李长寿牵着钓星乌马跟着孙响进了山寨。 孙响让人倒腾了一间屋子,供李长寿住下。 又让人去弄了一些酒食,给其送去。 屋内虽然算不上整洁,不过却比在野外强得多。 李长寿要了一些柴火,将炕头烧热了。 让小女童钻进去,自己则去给她熬药。 有一矮小汉子端着酒肉吃食走进来。 “请了。” 李长寿瞥了一眼,鼻子凑到酒边轻轻嗅了嗅。 抬起头,眸光平静地盯着矮小汉子。 矮小汉子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不敢与其对视。 “拿回去。” “....” 矮小汉子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将酒肉吃食端起来,转身离去了。 过了一会儿。 又有一人端着食物走进来。 这一次,李长寿不仅嗅了嗅。 还用手沾了沾,放在嘴里品品味道。 确定食物里没有多余的东西,才让人将食物放下。 孙响倒也不吝啬,至少食物上没亏待李长寿。 有酒有肉。 李长寿吃了吃食,洗了一把脸。 便在炕头盘腿坐下来,刀放在一旁。 夜晚,原本存在的风声,蝉声都彷佛已销声匿迹。 只有在空荡荡的空气中不时扩散着几声鸟的呜咽声。 夜色下,十几道黑影蹑手蹑脚地向李长寿所在的屋子摸去。 孙响嘴里咬着刀,示意手下人撬开窗户。 便在这时,一道突兀地声音响起。 “孙当家还望好自为之。” 孙响身子一僵,面色骤然一变。 余下的响马亦是不约而同地停住了动作。 孙响圆溜溜地眼睛轱辘一转,无声地挥了挥手。 点子扎手!撤吧。 李长寿耳朵微微一动,察觉到对方已撤走了。 重新收敛心神,伸手摸了摸小女童的额头。 烧退了一些。 比起更容易被官府发现的客栈,这山上的土匪窝更加安全一些。 不过也不是长久之计,便准备在这儿休息几日。 等小女童的病养好了,再继续出发。 第二日,清晨。 小女童醒来,大眼睛眨了眨看着李长寿。 (⊙O⊙)… “饿了。” “待会儿饭就好了。” 这一次是孙响带着人亲自来送饭,满脸堆笑。 绝口不提先前在饭菜中下迷药,半夜带人想要杀人劫财的事情。 他不提,李长寿便也不说。 敷衍地应和着他。 孙响话里话外打探着李长寿的底。 李长寿微微瞥眼,反手朝屋外打出一枚飞石。 “砰!” 闷响一声。 紧接着一只家雀落在地上。 李长寿沉声道:“一大早便叽叽呱呱,聒噪的很。” 孙响嘴角一咧,极为尴尬地笑了笑。 “那什么.....我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处理,便先不打扰李兄了。 李兄在山中自便就好,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说。” “多谢。”李长寿微微点头。 “” ------------ 第19章 措不及防的相遇 此后,这孙响也学乖了。 不敢再找李长寿的麻烦。 在这二龙山待了三日,小女童的病便好得差不多了。 于是等天蒙蒙亮,李长寿便驾马而去。 ......... 暴雨如箭,迎面而来。 说来也怪,在响马窝里休养的几日。 万里无云,偏偏他们一出门没走上一天的路。 便下起了大雨,仿佛是老天都要跟李长寿作对一样。 好在找到了一处林间的木屋。 大概率是山下的猎户平时歇脚的地方。 木屋中有柴火,也有一些不易腐烂的吃食。 李长寿将柴火点上,又拿了一些吃食。 从怀里摸出十几文钱放在显眼的地方。 便当作伙食费了。 小女童拿着一节腊肠,细细嚼着。 似乎是吃得有些着急了,没嚼下的腊肠将她噎住了。 李长寿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这才咽了下去。 “慢点吃。” “嗯。” 李长寿将屋里的铁锅架起来,将一些蘑菇什么的放在里面煮。 都熬好了汤,盛了一大碗。 将硬邦邦的面饼撕碎,放进碗里。 等汤水将面饼泡软了。 这才一仰头连带着汤汁和软乎乎的小块面饼,一起吞下。 随即长长吐出一口气。 小女童这时候才刚刚将一节腊肠,全部吃完。 闭着眼睛,不断咀嚼着。 好不容易吃完了,抬起头。 带着一些自豪地说道:“淑淑吃完了。” 李长寿道:“吃完饭没什么好骄傲的。” “哦~” 小女童重新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纸猪。 “这雨下的可真邪乎!” “快进去吧。”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四道身影走了进来。 为首的男子是一位虬髯大汉,络腮胡。 一脸的凶神恶煞。 披着蓑衣,蓑衣上沾着水珠。 他刚走进来半步,瞧见屋内的李长寿与小女童微微一怔。 瞳孔急速收缩。 李长寿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变化,目光看向对方身上所穿的独属红袖暗卫的服饰。 双方脑子同时嗡的一下。 屋外,大雨连天。 屋内,狭路相逢,猝不及防。 短暂的沉寂过后。 李长寿一脚将铁锅踢翻。 其中还冒着热气的汤水,溅洒在空中。 李长寿抽刀如春雷炸响。 涌进来的寒风,将火堆吹得扭曲狂动。 金铁交击中掺杂着火星四溅。 小屋骤明,片刻又骤暗。 虬髯大汉手持红袖暗卫特有的长刀,向上一抬。 去拦那向自己而来的兵刃。 “铛——!!” 刀身刺耳的哀鸣声不绝于耳。 虬髯大汉手腕剧烈地抖动,不由地向后退了两步。 狭窄的屋内顿时乱成一团。 这场遭遇战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双方事先都没有任何的准备。 一声闷哼响起,这是刀刃插入肉体的声音。 虬髯大汉心中暗叫不妙。 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与李长寿相见。 虬髯大汉屏住呼吸,凝视着自己握刀的手。 他迅速冷静下来,大吼:“退出去!” 在这狭窄的屋内,他们四人并不占优势。 更不用说,此刻屋内的火光已灭。 一片漆黑。 他们根本看不清目标在哪里。 只能任由锋利的刀尖刺入他们的心脏,划破他们的脖颈。 虬髯大汉感受到了破空之声,急忙向外一扭。 但由于距离太近。 他躲闪不及,这一刀正中他的右肩。 “轰隆隆——!!” 外面响雷之声骤然响起,映的一双眸光凛凛。 冰凉的触感让人如坠冰窟。 虬髯大汉全身一抖,鲜血挥洒而出。 .......... 雷声逐渐远去,唯有雨声依旧。 “呼~” 火光重新跳动,将屋内的影子拉得一会儿长一会儿短。 木屋内早已是血腥一片。 李长寿用手护住火折子,关上木屋的门。 不让风雨涌进来。 李长寿跨过地上的尸体。 小女童乖乖地坐在里面,既不哭喊,也不乱动。 用手捂着眼睛,试探性地问道。 “淑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暂时还不行。” 李长寿一边说着,一边将四具尸体拖到外面。 等雨停了,这才带着小女童策马而去。 ........... 五日后。 虬髯大汉的尸体被发现。 身披白袍,面容清秀的千户沈翊微微皱眉。 以手掩住鼻子。 尸体早已发臭了,只有木屋内斑驳的血迹仿佛还在诉说着之前的战斗。 “大概是一场遭遇战,双方在木屋内急促地相逢,结果....” 手下人说到最后,看了一眼虬髯大汉的尸体。 结果便在眼前。 沈翊以手帕掩鼻,走进木屋。 依次检查了四具尸体。 “啧啧~” “好凶的刀!!” “这么凶的刀,是罗刹鬼没错了。” “大人,还要继续往南追吗?” “当然!”沈翊冷声道,“那贼人的孽子怎可留着!” 沈翊当初亦是追随岳将军之人。 不过在岳将军倒台以后,迅速叛变。 投靠朝中某人,对岳将军的残留势力开始拼命打压。 以换取朝中之人对自己的信任。 如今岳将军血脉现身于世,他自然不会放过。 ........... 李长寿将钓星乌马停到小溪边。 自己趴在小溪边,用溪水洗了一把脸。 小女童学着他的模样,也是趴在小溪边。 用小手捧着水,往脸上浇。 “呼~” 李长寿吐出一口气,站起来。 “呼~” 小女童吐出一口气,站起来。 “我去钓两条鱼,你在岸边歇着。” “我去钓两条鱼,你在岸边歇着。” 李长寿看了她一眼,“学我说话作甚?” “学我说话作甚?” 小女童认真地看着李长寿。 李长寿:“淑淑不聪明。” “淑淑很聪明。” 李长寿笑了笑,不再搭理她。 随便砍下来一根趁手的树枝,将其削得尖锐。 便下河捉鱼。 小女童则将马儿身上背着的小锅取下来,擦洗得干干净净。 又去四处捡蘑菇,放在口袋里。 李长寿回头看了一眼,“别跑的太远!” “别跑的太远。” 小女童低声学着李长寿说话。 便是一会儿的工夫,一锅鲜鱼蘑菇汤便做好了。 李长寿等着小女童吃饱了。 这才开吃,很快便将一条鱼吃光。 不过一条鱼显然不能满足他的需求。 老话说穷文富武。 功夫本质上是吃出来的,养出来的。 五条大小不一的鱼悉数进了李长寿的肚子。 吐出鱼骨,缓了一口气。 ------------ 第20章 南下 此后,南下三月。 再无其他事端。 在红袖暗卫的眼中,李长寿带着女童便好像是消失了一般。 再无踪迹可寻。 ........... 长街三里,店铺千家。 古镇河网密布,九条长街沿河而伸. 每一条街道上,都有一条纵横交错的巷子。 每一条巷子都有不同的青砖盖瓦。 平房朝阳,方砖铺地. 六七月的江南小镇,正处在最好的时节。 到处都是酒楼客栈的招牌,傍晚时分。 有人落脚,有人吃饭,好不热闹。 比起遭受北方战乱的城市,远离战场的南方小镇。 明显生活得更加惬意一些。 李长寿第一次来南方,看着周遭的景色。 人声鼎沸,叫卖声,吆喝声。 恍惚间,战场的号角声响起,燃烧的火焰。 碰撞的刀兵,喷洒的鲜血...... 两幅画面重叠,让李长寿一时之间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小女童也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里好热闹~” “以后你就可以留在这里了,喜不喜欢?” 小女童转头看向李长寿,“那你呢?” “我要回去了。” 小女童又把头重新转回去,小脸上明显没了刚才的高兴。 低低地说道:“淑淑想跟你在一起。” 李长寿看了她一眼,“我是带你去找你的家人,他们会对你更好,你很快就忘了我的。” 小女童扣着手指,“淑淑不会的。” 过了一会儿,小女童又问。 “淑淑的家人长什么样子?” “我也不知道。” “那淑淑的父母长什么样子呢?” 李长寿沉默了一会儿,“你父亲是个英雄。” “母亲呢?” “母亲也是。” “像淑淑一样漂亮吗?” “是的。” “淑淑没有见过他们,你的父母长什么样子呢?” 李长寿又是一阵沉默,“我的父母也很好,只是我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他们了。”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在很远的地方。” “那你会想你的父母吗?”小女童又问。 “会。” 小女童嘟起小嘴。 她便不想自己的父母,因为她从未见过他们。 不过,她似乎是感受到了弥漫在李长寿身上略显悲伤的情绪。 于是转过头,手里拿着纸猪。 “飞天大魔猪施展法术,不要悲伤要快乐。” 忽然,小女童抬起头鼻子动了动。 嗅到一股香气。 客栈的伙计将一盘蟹肉,端给了喝着小酒的儒雅男人。 六月黄。 这个时期的大闸蟹,刚经历完第三次蜕壳。 发育出了饱满的、半流质的膏黄。 以及非常细嫩柔软的蟹肉,入口即化。 且外壳脆、内壳嫩。 因此六月黄很适合炒着吃,浓鲜入味,吃口脆嫩。 “想吃吗?”李长寿突然说道。 “嗯?” 小女童立马收回了视线,摇了摇头。 “不想!” “口水都流出来了。” “.....这不是口水。” 小女童还在嘴硬。 李长寿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旁边那座较为富贵的客栈。 “走,我们去吃蟹。” 小女童说道:“会花很多钱,咱们还有钱吗?” “有的。” 刚走到客栈外面,便有小二走出来。 上下打量了一眼来者,看样子不像是富贵人家。 不过那匹马却是极为不凡, 肌肉发达,毛色要光亮,眼睛炯炯有神。 “二位请。” “马要高粱、荞麦带种籽的精饲料,仔细照顾好。” “得勒,爷您放心。” 进了客栈,找了一处角落的位置。 点了蟹和黄酒,还有几盘小菜。 一口酒,一口蟹肉。 左手持蟹,右手持杯,仿佛一辈子足矣。 在边关待了多年,自然是无缘吃到蟹的。 小女童不会剥蟹,很快便被蟹子扎到了手。 李长寿便将蟹扒了壳,将里面的蟹肉掏出来,放入她的碗中。 “吃吧。” 小女童看了看碗里现成的蟹肉,又看了看手上那个邦邦硬的蟹子。 轻轻一推,便将碗推到了李长寿面前。 李长寿疑惑地抬起头。 小女童一本正经地说道:“淑淑自己剥。” 李长寿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低头开始吃蟹。 很快,桌子上的蟹壳便堆积起来。 李长寿发现小女童在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好像是在观察他剥蟹的手法。 在自己尝试了几次后,终于是找到了窍门。 于是一大一小,剥蟹,吃肉。 剥蟹,吃肉...... 蟹壳很快就摞成了小山。 李长寿擦了擦手,又让伙计上两盘蟹子。 伙计连忙答应。 “嘿~” 小女童将装着蟹肉的碗,推给李长寿。 李长寿抬起头。 “淑淑给你剥的,吃吧。” 小女童一脸十分得意的表情。 看着李长寿将自己剥的蟹肉吃完,像是做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一样。 小女童便继续低头剥蟹。 余风吹来了盛夏的余晖。 落幕之际,夕阳缓至。 残阳似血,黄昏的落日格外的美丽。 此刻,亦是格外的安静。 剥蟹的女童,吃蟹的李长寿。 来来往往的客人,屋外车马流动,川流不息。 吃完,结账。 刚刚好将剩下的银钱全部花光了。 李长寿为小女童擦了擦嘴。 心里清楚,这怕是二人此生最后一顿饭了。 此后一个在江南小镇中,长大成人,相夫教子。 一个在边关小镇度过算不得精彩的穿越者的一生。 小女童抬起头看着他,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李长寿笑了笑,大手在她的脑袋上揉搓了几下。 “到了新家记得要听话。” “嗯,淑淑很乖。” 李长寿将她的帽帘往下扯了扯。 “.......可是淑淑还想跟你在一起。” 帽帘下传来女童低沉的声音。 李长寿没再说什么,带着她离开了客栈。 按照老刘给的地址,寻到了那户人家。 “咚咚~” 李长寿敲响了大门。 小镇最后的余晖逐渐散去,夕阳没入大地。 黑暗来临。 李长寿脸上的光影不断变化。 “吱呀”一声。 大门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头。 因为只开了一条缝的缘故,好似是门里长了一颗头颅。 这幅画面配上鲜艳的大门,以及暗沉的天色。 略显的有些诡异。 “你是?” 李长寿抱拳,微微行了一礼。 ------------ 第21章 我是镖客 “里面请。” 跟着人进了屋子,在堂内坐下。 便有人端了茶水和点心。 “先吃着,我去禀明老爷。” “多谢。” 李长寿打量了一眼堂下,虽说不上有多么富裕。 不过独门独户,还有下人。 也算是一个中产阶级,是个不错的人家。 既不大富大贵,却又吃穿不愁。 李长寿品了一口茶水。 发现小女童神色既紧张,又带着一丝期待。 不过更多的还是惶恐。 他伸手揉了揉小女童的头,“不用怕。” 小女童道:“嗯,淑淑不怕。”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富贵,大腹便便的男子便急匆匆地走过来。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李长寿,目光又落在小女童身上。 “您是?” 中年男子忙道:“我是薛府的大老爷薛仁!” 李长寿不慌不忙地摸出那块玉佩。 薛仁接过玉佩,神色骤然一变。 接过玉佩仔细端详了一下,不由得失声痛哭。 一下子抱住小女童,“....我那苦命的姐姐呦!” 小女童被他抱着,抬起头有些惊恐地看着李长寿。 便是好一会儿,薛仁缓和了情绪。 对小女童道:“我是你舅舅。” “.......舅舅好。” 小女童乖巧地说道。 “哎,真乖。” 薛仁双手捧着她的小脸蛋。 “一路走来饿着了吧,快!老张快让厨房做一些好菜。” 管家老张忙去了。 李长寿略一拱手,便要告辞。 “既如此,在下便告辞了。” 薛仁一把拉住李长寿,“足下不远万里一路来此,怎可说走就走。 这天大的恩情,还需在下报答。” “不必,此番不过是还了一份人情罢了。” “那无论如何,也要在鄙府住上几日。 让在下尽尽地主之谊,否则实在是良心难安。” 架不住薛琪的盛情邀请,再加上初来乍到确实有些放心不下女童。 李长寿便只好答应在此留宿一夜。 不过酒菜倒是不必准备了,刚刚才吃了数不清的蟹。 此刻无论什么山珍海味,便是都吃不下去了。 躺在厢房中。 李长寿闭目养神,正准备睡个为数不多的好觉。 便听外面传来动静,只见小女童偷偷地钻进来。 一双大眼睛在黑暗中好似闪烁着光芒。 “怎么了?” “淑淑给你带了好吃的糕点?” 小女童从怀中摸出几个精致的点心来。 “我吃过了。” “那淑淑自己吃。” 小女童走到炕边,伸手撑住身子,蹦起来这才坐在了上面。 小短腿上下晃悠着,专心吃着点心。 其实什么给李长寿分享点心。 不过是借着分点心的名号,想要多跟李长寿多待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夜色渐浓。 李长寿的头忽然朝着窗外歪了一下,似乎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什么声音也没有。 什么声音也没有!! 只有风吹落叶的声音。 可这对于小镇来说未免有些太过安静了,远处还亮着灯火。 证明这座小镇夜晚仍旧热闹。 只是此刻连畜生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也没有下人走动的声音。 李长寿握紧了腰刀。 太过安静,便是不正常了! 但愿是自己多心了。 李长寿打开窗户,微微探出头。 一双眸子迅速扫过。 “怎么了?” 小女童忽然抬起头问道。 李长寿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小女童便熟练地捂住了眼睛。 “不是闭眼,是噤声!” 李长寿抽出一根绳子,三下五除二将小女童绑在了自己的胸口。 小女童乖巧地任由他摆布,甚至还不放心地在绳子上面多系了一个扣。 李长寿悄无声息地翻过窗户。 但愿是自己多心了,他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可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有危险! 这就意味着,自己所谓的组织已经被渗透成了筛子。 此后,便是谁也信不过了。 越往前走,李长寿越心寒。 偌大的院落,便是连一个下人的身影都没有了。 李长寿停下脚步,仰头望着夜空。 今夜无月。 他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悲伤的情绪来。 天下大事便是如此。 他们这些小人物,无论怎样努力。 却是始终撼动不了分毫。 他不情不愿地穿越至此。 跟随岳将军,想着讨一口饭吃,还能保家卫国。 后来岳将军被害,部曲也遭到逮捕,追杀。 他又便跟着一群人辗转至暗处。 一群人坚守着信念,坚持到如今。 可现在所谓的坚守却全成了笑话。 小女童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安慰道。 “不用怕,要是谁想欺负你,有淑淑在。” “你又不会什么。” 小女童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把淑淑交出去,他们就不会欺负你了。” 李长寿温温一笑。 这时候,外围已经响起了脚步声。 不再隐藏,这说明他们已经布置完毕了。 即使李长寿发现,也保证他逃不出去。 李长寿听见了盔甲碰撞的声音,马匹的嘶鸣,刀剑出鞘....... 来了许多人。 大门外传来声音,“不妨出来谈谈!” 声音中透露着自信,悠闲。 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怜悯。 李长寿走到大门口,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 外面火光连成一片。 手持长枪的官兵列成几排。 弓弩手拉满弓弦,蓄势待发。 火光微微跳动,骑在马上的沈翊脸上带笑。 这一瞬间梦回战场,让人恍惚。 李长寿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是你?” “是我!想不到吧? 在邾城侥幸让你逃脱了,没办法只能在此大动干戈了。” 沈翊略带嘲讽地说道。 “长寿,多少年了,你还是这般模样。” “不说这个了,咱俩有交情。 把女娃交出来,你能活,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李长寿沉默片刻,“怕是不行的。” “有必要吗!!”沈翊眼睛一瞪,“上面那群人嘴上喊着什么保家卫国,心里不都是想着生意。 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被我们发现的,我们又如何未卜先知守株待兔! 上面那些人早就烂透了,朝廷上买官卖官。 大肆敛财,奸臣当道。 什么忠义护国军,你知不知道你们那群人的首领,已经把你们卖出了一个很好的价钱 我估摸着他现在正在京城的院子里,搂着小妾,喝着美酒。 你不觉得自己再坚守下去很可笑吗.....” 沈翊越说越激动,他曾经又何尝不是自己口中的笑话。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修桥补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 李长寿低下头,瞥了一眼绑在身上的女童。 “跟那没关系。” “哦?”沈翊眼眉一挑。 李长寿忽然笑了,“我才不是什么忠臣良将,从岳将军死的那天起我便不是军人了,大唐不值得我效忠。 我是镖客,镖客你知道的。 一约既定,万山无阻!” ------------ 第22章 围杀 雨下个没完,哗哗击打着地面,水花四溅成雾。 南方的雨便是这么美。 光与影的界限被抹去,水乳交融 不像是北方,一下雨。 骤雨抽打着地面,雨飞水溅,迷潆一片。 沈翊清秀的脸庞隐入黑暗当中。 便只有一个字吐出来,“杀!!” 李长寿低头,看了一眼小女童。 轻声道:“闭眼。” 小女童第一次没有乖乖听话,而是在怀中抬起头看着他 “我们会死吗?” “不会。” “死了之后可以看见父亲母亲吗?” “也不会,所以.....我们不会死!!” 李长寿左手拇指将刀锷向右斜前稍推,眸光微微一凝。 “轰隆——!!” 有雷光自天边划过。 李长寿已化作一道黑影,冲入了人群当中。 一名士兵已被砍倒在地。 李长寿腰身一扭,左腿顺势抬起,膝盖狠狠撞在一人脆弱的下巴上。 反手将刀递向后方。 “噗呲”一声,刀身没入身体。 再次抽出,好似没有半点阻力。 顺滑的就像是切一块豆腐一般。 他的脸上不知何时挂了一张骇人的脸谱,仅露出的眉眼平静得像是一汪死水。 他的刀路只有纵、横、上、下四种。 最简单的动作,却是最有效的杀人手段。 一把凉刀划过李长寿的脖颈,被他惊险躲过。 持刀的看起来是一个小首领,穿的官服都与旁人不一样。 “我来会会你!” 方一交手,那小首领身子一僵。 李长寿的身影在眼前一旋。 小首领捂着喷血的脖颈,身躯不甘地倒下。 “刺拉拉......” 金属摩擦碰撞的声音不断响起。 长刀之上满是血腥,轻轻一挥动便是腥风扑面。 李长寿双眼充血,太阳穴处好似鼓起了包。 “咚咚——!!” 剧烈的心跳声在耳旁响起。 长枪向他刺来,挥手裹住长枪。 一刀便将枪身斩断。 “呼~” 厮杀声,喊杀声,兵器碰撞的声音..... 这一刻,好似在李长寿耳中都消失了。 一呼一吸之间,有白色的气流自鼻尖涌出。 像是云烟一般,凝绕不散。 偶尔有寒风之声传来。 但却没有脚步声,也没有人影。 似乎有兵器没入人体的声音,又似乎只是耳鸣。 雷光跃动,忽明忽暗。 似是幻觉,忽隐忽现。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 李长寿闭眼,再次睁眼。 一个极快的动作,在他自己的感受中却是极为的漫长。 手中的长刀锋薄如纸,亮灿如银 迎风一展,给人一种忽然伸长了的错觉。 宛如一汪清澈的湖水,散发着阵阵寒气。 一股死亡的气息从刀身中散发出来,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谁也不知道这把刀到底是刀还是死神。 飘忽不定,似左似右。 让人捉摸不透,不知他主要攻击的是谁。 兵器相互碰撞,刀断剑断,或脱手飞出。 一名红袖暗卫中了一刀,痛得大叫一声。 手却是顺势一挥,想要最后搏一把。 但他的手已经断了。 断臂落了下来,手中还握着一把刀。 李长寿斩断了那人的左臂,长刀向下一沉。 在断臂落下的那一瞬间。 他的手腕一翻,长刀再度扬起,斩向了另一人。 那人闷哼一声,双手举刀,露出了破绽。 但听那人惨叫一声,连头带肩。 都被李长寿一刀劈了下来。 夜深寒重,再加上骤雨不断。 本是很冷的,可这一刀一出。 却像是烈日下的沙漠一般,灼热无比。 李长寿身形骤然发力。 刀锋携着雨水猛然跃起, 身后的敌人闷哼一声,提着刀,瞪大了眼睛。 喉咙上已被刺穿了一个血洞。 倒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耍刀身法为要,远跳超距,眼快手捷。 并要求进退闪转和纵跳翻腾都要刀随身换,身械协调一致。 沈翊在人群中,看着困兽犹斗。 他一伸手,便有手下递来一把精美的玉角弓。 沈翊拉满弓弦。 “嗖!!” 弓弦发出嗡鸣之声,雨水哗哗落下,兵器碰撞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成功地将这细微的声音掩盖。 李长寿眸光平静,看也不看。 脚步错位,沉膝转腰。 闪电般地探出右手,抓住了一名替死鬼。 弓箭射穿了这替死鬼的咽喉。 李长寿的身影左右穿插,一刀横扫对方腰间。 刀锋划破雨帘,刀浪削向敌方右肩。 仅片刻,他便连斩六人。 每一刀都砍中了一人的要害。 一刀划过一名对手的咽喉,再一次出现,又是一刀毙命。 小女童一个激灵,感觉有什么热腾腾的液体洒在了脸上。 雨声逐渐连成一片轰鸣,天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 暴雨汇成瀑布,朝大地倾泻下来。 雨水不断被荡开,李长寿的身影也不断在变化。 每一次变化,便会有一名士兵倒下。 自然他的身上也绝不是完好无损。 右臂已然渗出了血珠。 左肩亦是有鲜血汩汩流出,左肋的衣服有破损........ 可这些伤势并不是致命伤,他仍然在奋力厮杀。 士兵们像是稻田里的麦子一样“哗啦啦”地倒下。 闪电照亮了那张可怖的罗刹脸,最前面的士兵们惊恐地后退。 莫非是修行者!?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他们心中。 “铛——!!” 一名红袖暗卫的百户,手持长枪,迎上了这位杀神。 枪刀缠斗不过三合之数。 百户便觉双臂一阵阵发麻,虎口震出鲜血。 李长寿双眼发红,又是一刀砍过去。 随着一声脆响,长枪一分为二。 百户身子僵硬,一条血红地线自他天灵盖往下延伸。 “嗖!!” 暗箭。 李长寿身子微微一偏,羽箭射在了自己的胸口往上一些的地方。 同时也贯穿了小女童的手掌。 小女童咬着牙,没有叫出声。 李长寿拔下羽箭,一柄长枪出其不意刺穿了他的脚踝。 “他只有一个人!一起上!!” 有人大吼了一声。 原本有些胆怯的众人,见此一幕,纷纷鼓足勇气再次一拥而上。 李长寿的目光没有半分慌乱,相反却是有几分麻木。 麻木地看着向自己冲来的敌人。 这种情况,跑不出去。 你跑,他们会追的更狠。 直到把你活活耗死。 只有靠着一柄刀硬生生杀出去,杀得他们胆寒。 ------------ 第23章 没有退路 挥刀,收刀。 挥刀,收刀......... 一个又一个凶悍无比的红袖暗卫,像是木头桩一般被人砍翻在地。 沈翊胯下的马似乎都感受到了那浓厚的杀气,不安地躁动起来。 这家伙虽然不是修行者,却跟修行者一样凶猛!! 眼见李长寿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向自己杀来。 沈翊抄起一杆银色长枪,从马上跳下来。 沈翊大喝一声,身形如风。 枪尾一收,枪尖向上一挑。 如毒蛇出洞般,直刺李长寿胸膛。 李长寿划舞迎上,打杀两个拦路的蠢货。 刀枪交击的声音溅出火星。 长刀一挥,一道寒光带着轻微的破空声。 二人狂风骤雨一般的交锋。 让人目不暇接,劲风四散。 兵刃相交之声不绝于耳,越打越快。 李长寿以一敌众,在众多兵器之间穿梭。 手中长刀一挥,风声如雷。 在火光的映衬下,就像是一道冷电。 薄薄的长刀在他手中如一道惊虹,划破长空。 快如一道银色的弧线,以迅雷不及的掩耳之势劈了过来。 一个士兵眼带恐惧,躲闪不及,直接被削平了脑袋。 寒芒没能射穿李长寿的心脏,却射穿了他的肩膀。 血溅了他一脸。 与此同时,李长寿的刀锋一歪。 在沈翊的右臂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沈翊双目一沉,身形一闪。 便从这一刀之中飞了出去。 很快,便有身后的手下继续对李长寿发起围攻。 仿佛是群狼,要合力撕碎这头猛虎, 李长寿感受着身上血液的流逝, 数不清的兵刃撕扯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每一寸血肉都在剧痛,然而他的眼中却有疯狂的嗜血之意闪烁。 沈翊再次找准机会出枪。 寒芒如同惊鸿,闪电般地刺向李长寿的眉心。 “唰!!” 枪身一震,发出一声尖锐的破空声。 银色的长枪被长刀斩断,枪头跌落在地。 沈翊大惊。 他手中长枪可不是一般的凡品,怎么会........ 耳边只有一声尖锐的破空声。 沈翊想也不想,一缩手。 想要向右闪去,却没料到对方的刀会在这个时候转过身来。 来得如此之快。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一凉。 身子一僵,甚至还走了几步。 沈翊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无头身子。 “千户大人死了!?”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慌了。 那手持长刀的罗刹脸,浑身沾满了粘稠的鲜血。 一双眸子透着强烈的杀气。 此时此刻,真像是一个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 一辆马车停在街角处,黑色的篷布遮住了车内的景物。 没有赶车的人,马儿乖巧地站在原地。 马车内有一个中年人,穿着一身青丝绸衫。 脚上穿着一双黑缎子的逍遥鞋,一张白净的脸。 豆大的雨滴如脱缰之马,从低沉的空中冲向地面。 像是从九天之外落下的巨大的瀑布,击打着世间的万物,使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仿佛要吞噬掉这所有的东西。 一个人从雨夜中缓缓地走了过来,他的身影在雨中变得清晰。 在某个位置停下,死死地盯着那辆马车。 似乎想要看穿这辆马车。 马车内的中年人诧异地皱了皱眉。 他本是前来助阵,但没想到对方真的冲杀了出去。 仅凭着一把手中刀,还带着一个累赘。 那些红袖暗卫竟然没有挡住他的路。 “是个好苗子,可惜了。” 骤雨冲刷着李长寿身上的血迹,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水。 怀中,小女童重重吐息着。 白净的小脸上全是血。 李长寿慈爱地看着小女童的脸庞,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中年人抬起手。 一柄无柄袖剑从袖口无声流出。 那是一把银色的小剑,只有手掌长。 小巧精致,剑柄上还绣着一条鲜红的丝线。 他随手捏了一个剑指,向前一点。 银色小剑化作一抹流光,刺破雨幕。 穿透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李长寿猛然挥刀,“当”的一声挡住了这一剑。 紧接着,剑尖诡异地一扭。 李长寿被这一股诡异的力量震得后退了几步。 他向后一仰,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一剑。 修行者!? 李长寿眼眉一抖。 他低喝一声,身子在空中一旋。 再次避过了一剑。 李长寿在战场中跟修行者交过手。 面对成建制的军队,以及军中的武者。 数量少且价值很大的修行者们,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那一次,鲜卑中的修行者虽然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不过在铁骑密集地冲杀之下,修行者的优势荡然无存。 然而这一次,没有铁骑,没有战友。 只有一把刀罢了。 这是他与修行者正面的第一战,他不知道能不能赢。 不过他的呼吸仍旧保持着平稳。 今夜无非就是生与死。 既然如此,那便不用想太多。 能生则生,当死则死。 拼尽全力去做,就算是死,也要死得痛快一些。 乳白色的气流,在他身上产生一种流动的感觉。 从内到外,一层一层地流动着。 渐渐的,那股热流越来越粗,越来越热。 也越来越浓,就像火炉上的茶壶盖冒出的热气一样。 他的神识进入了一种空灵的状态。 这一刻,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生死之际,最能让人有一种完全不同的情绪,那是一种解脱的感觉。 一股奇异的力量在腹中涌动,那股热流旋即散开。 一小股进入四肢各处穴道,一大股进入丹田、气海,转眼消失不见。 沉膝,骤然发力。 鞋底落在青石板上,溅起沉重的水花。 李长寿动了,附近景物化成一片虚影。 水四溅,溅起淡淡烟雾。 中年人只见一人如万马奔腾之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自己冲杀而来。 双眼中含着血红之色。 中年人脑中好似响起一声惊雷,惊讶不已地看着那血淋淋的人影。 手中剑诀一变。 飞驰的短剑,紧随其后。 一剑刺出,剑光在大雨滂沱的月光下一闪而逝。 如水银泻地,花雨纷飞。 李长寿的速度远远超乎了中年人的预料,手中寒芒向中年人的脑袋斩去。 然而他快,修行者的速度更快。 李长寿感觉到了身后嗡鸣的剑意。 只是,他没有退。 他也没有退路。 ------------ 第24章 这雨真大 这一刻,仿佛天地都定格了一般。 李长寿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画面。 他知道.....他输了。 虽然对方的剑还没有穿透自己的身躯。 虽然自己的刀距离砍下中年人的头颅,不过一个弹指间的功夫。 可是,他能清楚地明白对方的剑会在这之前,穿透自己的身体。 他的速度已经够快,完全突破了普通武者的极限。 事实上也正如他所料,刹那间的进攻。 没有让敌人反应过来,匆忙应对。 然而,他面对的是一位修行者..... “嗡——!!” “噗~” 无柄短剑穿透肉体。 小女童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用尽全力向后一扑。 就像是之前她看别的小孩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扮演母鸡的大人就这样张开双手,将扮演小鸡的孩子们护在身后。 这是一个极为小概率地能成功的事件。 因为小女童根本分不清那攻击到来的时机,她只是在某一刻心有灵犀一般。 可偏偏成功了! 无柄短剑因此慢了半分。 虽然此后仍旧势如破竹地穿透李长寿的身体,直达腑内。 然而就是这半分,让它没有将李长寿立即毙命。 “唰”的一声。 刀锋从中年人脖颈的前方划到后方。 切口平整,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中年人瞪着眼睛,脑袋落在瓢泼大雨之中。 与此同时,那柄无柄短剑在摧毁李长寿心脏的前一刻。 停止了一切行动。 “噗!” 李长寿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栽倒在地。 身体的力量正在迅速流逝, 先前榨干身体的恶果开始反噬。 他的思维变得僵硬,感知范围变窄。 心脉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短促。 眼睛失去了焦距,失去了辨认事物的能力,变得焦躁而笨拙。 他伸出手,抓住倒在雨中的小女童。 小女童躺在地上,身上看不出什么致命的伤口。 无柄短剑在她身体上,只留下一道细微不易察觉的口子。 然而,便是这道口子搅毁了她的五脏六腑。 大量的鲜血从她的口鼻中喷出。 她的意识变得迟钝,变得疲惫不堪。 手上一直把玩的纸猪落在雨中。 喃喃地开口:“.....淑淑...没事的...” “淑淑想睡觉了..” “淑淑睡一觉就好了。” “.......” 李长寿用袖子擦了擦她嘴角的血迹。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很想这时候从体内跑出一个老爷爷,说上一句。 “少年,接下来轮到我出手了。” 或者是,【叮咚,您的系统已经开启】 【请选择签到....】 可现在只有磅礴的大雨。 “.....对不起。” “我食言了。” 小女童微微张着嘴巴,“死了之后可以看见父亲母亲吗,淑淑不想一个人。” “可以的。” 同样的问题,却是不同的答案。 李长寿抱着小女童,勉强站起身。 这个世界,他真不喜欢啊。 总是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 拼尽全力,却仍旧无法阻止。 这个小女童刚出生,母亲便被鲜卑人杀死。 父亲被朝中奸人所害,全家被杀。 一路颠簸,在童话故事中她应该值得一个更好的结局。 这雨真大,大得让人看不清这个混糟的世界。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荒郊野外,失了真魂。 天门开,地门开,初一十五庙门开。 要一个不要两个,要真的不要假的.....” 黑暗中,李长寿的身影越走越远。 全然没有注意到那在黑暗中响起的细微声音。 有身着白衣的中年人,手持一枚白玉瓶,口中念念有词。 一缕刚刚脱离魂魄的阴魂,还未等消亡,便入了那玉瓶当中。 “淑淑...好名字。” 中年人若有所思地用手指肚摸了摸下巴。 ............. “近日有贼人作乱,公然对抗朝廷,杀害朝廷命官。” “现已逃窜,如若发现贼人行踪立即通报官府。” “包庇私藏贼人,与之同罪!!” 街道上风尘仆仆,刚刚下过雨的路面溅起雨花。 青鬃马疾速地穿过满是人流的街道。 马背上行令官的声音洪亮震耳,传遍大街小巷。 城墙口,菜市场前.....各个人流聚集的地方都贴上了通缉令。 “啧啧,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啊,年纪轻轻的怎么做这种不要命的事儿。” “面相倒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 “回家告诉我家那口子出门小心一点。” “.......” 通缉令前早已汇集了不少人,你一言我一句。 此时,一个穿着破烂的乞丐。 正带着一个小乞丐从人群边路过。 小乞丐扭头想要看个清楚发生了什么,可是人太多了根本看不清。 等好不容易有空地方了,想要挤进去。 再回头老乞丐已经走远了,没办法便只好放弃了凑热闹。 如果李长寿在此,就站在那通缉令下首。 估摸着都不会有人认出来他,实在是那通缉令与他的实际长相差别过大。 一老一小两个乞丐回到了他们的住所。 他们的住所在城南的一处破庙中。 破庙早年间供奉着一座野神,后来说野神祸害人命,被官府拆除了。 再后来,那座破庙便总是传来邪乎事儿。 要么有人说在庙中看见了鬼怪,要么便是在周围遇见了鬼打墙。 总之这地方,便是乞丐都不愿意进去的。 除非是像这两个乞丐一样,实在是没地方去了的。 乞丐也分帮派,有着自己的乞讨地盘。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这小小的乞丐窝便是一处小江湖。 他们这一老一小,老的眼睛半瞎,小的腿瘸。 且一个老,一个幼。 便是乞丐中最为末流的一种。 回了破庙,小乞丐便熟练地支起一个老旧布满了锈迹的锅子。 便是准备生火煮饭了。 今天的收获不错,一颗烂白菜,几颗菠菜。 捡的一块馊了的猪肉,还有一些蘑菇。 最重要的是卖馒头的今天高兴,赏了他们三个馒头。 便准备熬一锅猪肉汤,配着馒头。 忽然,老乞丐大叫一声。 “我的娘嘞!!” 小乞丐被吓了一跳,一下子一跳起来。 “有人!!” 老乞丐眼睛半瞎,刚才是为了翻东西,结果无意中碰见了一只手臂。 仔细一看,就见破庙的一角缩着一个人。 那人抬眼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扭过头去继续睡觉。 小乞丐看了一眼老乞丐。 还有乞丐跟他们一样敢来这个鬼地方? 老乞丐摆了摆手。 于是,小乞丐便继续做饭。 没一会儿,锅里的汤就熬好了。 蘑菇,馊了的猪肉,烂白菜通通一锅煮了。 味道算不上鲜美,但是对于许久没有吃到饱饭的他们来说已经算是美味了。 何况两个乞丐手中此时还有两个白花花的馒头。 这时候,老乞丐看了一眼躺在角落中的新来的乞丐。 让小乞丐盛一碗汤,又递来一个馒头让他送过去。 小乞丐不解:“我们还不够吃呢,干嘛给他啊。” “也是个可怜人。”老乞丐道了一句。 小乞丐撇撇嘴。 转身便将那馒头掰成一半,走到角落中。 “喏,给你的,吃吧。” ------------ 第25章 乞丐窝 “给你的,吃吧。” 小乞丐放下碗,便回去了。 躺在角落中被误以为乞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逃窜至此的李长寿。 李长寿睁开略有些浑浊的眼睛,轻轻活动一下。 体内便传来刺骨的疼。 那修士的无柄飞剑还残留在自己的体内,只有不到手指的长度,卡在一个关键的位置。 李长寿抓起碗,一股脑儿地将肉汤和馒头吃进了肚。 也顾不得品尝味道。 吃完,碗一放。 便又趴在角落中没了声息。 小乞丐摇了摇头,低声对老乞丐道:“估计没几天活头了。” 小乞丐闻到了一股将死之人身上特有的腐烂味,这种味道他太熟悉了。 往往身上散发出这种味道的人,最多活不过几日, 只是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小乞丐的意料。 一连过了几日,那人都没有死。 平日里也不走动或出去讨食,便是往角落中一躺。 你不给他吃的,他也不要。 你给他,他便吃。 吃完,便继续躺着。 小乞丐心疼那些食物,他们自己都不够吃。 却还要给了一个快要死的人,白白浪费。 老乞丐却说就算死了,也不能让他做一个饿死鬼。 能帮便帮一把。 ........ 哗啦啦~ 这日,外面又下雨了。 最近一段时间,江南进入了雨季。 听着外面的雨声,李长寿剧烈地咳嗽起来。 将身子支撑起来,眼中的光景比前些日子清澈了不少。 只是背还是直不起来,略微一尝试,便会感受到剧痛。 无柄飞剑像是一颗钉子一般,扎在了他的体内。 若是换了旁人,即使不当场毙命。 也活不了几天了。 可李长寿硬生生扛到了现在。 这些日子,他一直尝试用自己创造的呼吸法缓解伤势。 效果虽然不显著,却也能让痛苦减少几分。 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自己没办法取出飞剑,更不知道取出的同时。 飞剑上残留的剑气,会不会直接在自己体内爆开。 所以只能将飞剑暂时封存于体内。 可是飞剑当中每时每刻,都会浮动着些许剑气。 像是无限滴水的水龙头一般。 李长寿不断地用呼吸法,或绞杀、或同化这些剑气。 每日都被折磨得痛不欲生。 李长寿伸手摸着草席下盖着的那柄刀,长吐出一口气。 再次合上了眼睛。 不久后,小乞丐唱着数来宝走回来。 “打竹板儿进街来,一街两厢好买卖。 也有买,也有卖,也有哪个幌子和招牌。 金招牌,银招牌。 里里外外挂起来,这两年我没来......” 这是叫花子人人都会的手段。 走在街上,随口编上几句词。 讨得旁人欢心,钱便好要了。 “哎,你说也怪了,自从你来了之后,我们运气都变好了。 这些日子,总能讨得不少钱。” 小乞丐像是在自说自话,根本没人回答他。 他倒也习惯了角落中那个半死不活的人,继续说着。 “可能是老天爷不让你死吧,给你!” 小乞丐将一包用草纸包起来的药草放在李长寿身边。 “这是我在药房后门口捡到的,我跟别人打听了一下。 都是治疗内伤的药,也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不过死马当活马医,反正你也活不久了。” 李长寿抬起头,伸手拆开那草纸。 “这不是治外伤的药,而是补气汤,给那个老乞丐服了。” 小乞丐诧异地转过头,看着开口说话的李长寿。 这么些天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说话。 一度以为对方是个哑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声音。 “二狗子!二狗子!” 小乞丐听见有人叫自己,立马探出头去。 是跟自己玩得挺好的同龄乞丐,这个乞丐是另一伙帮派的。 “咋的了?” “你家老汉出事了!被城北的阿公他们抓了,还扬言要打死他。” 小乞丐面色一变,“我家老汉咋地惹到了他们?” 城北的阿公是此地北边乞丐的头头。 为人凶狠,谁都怕他。 他带的乞丐不是乞讨,等着别人可怜。 往往拿着乞丐棍,专门挑落单的人。 凑上前要钱,人家不给,出其不意用棍子一头扎在对方胸口。 对方吃痛,下意识地弯腰。 他便凑上去,照着对方颈椎再来一棍。 俗话说枪怕摇头,棍怕点。 两棍下去,力气再使大一些,人便昏厥了。 周围的乞丐一拥而上,搜刮了对方财物便跑。 这招屡试不爽。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你快去看看吧!” 两个乞丐迅速跑了。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李长寿再次从草席上爬起来,弯着腰,前脚拖着后脚。 踉跄地走到破庙门口。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李长寿一时之间睁不开眼睛。 其实,此时太阳已经要落山了。 半晌也没有见一大一小两个乞丐回来。 阳光并不刺眼,而是李长寿许久没有看见阳光了。 才觉得如此的灼目。 ......... 城北一处破窑中。 乞丐们进进进出出,细细一数足有三十多号人。 一大一小两个乞丐被倒着吊起来。 凳子上坐着一位年长的乞丐,正是城北的阿公。 阿公啐了一口吐沫,骂了一句,“老子眼看着都要将那男娃娃骗到手了,这个老帮菜横插一脚,到手的鸭子飞了!” “这老帮菜我看他是活够了!” 一旁的乞丐拿着棍子狠狠给了老乞丐几下,打得老乞丐哎呦直叫唤。 偷孩子也是这群乞丐的副业,江湖上称“采生折割”。 便是人为地制造一些残废或者“怪物”,以此为幌子博取世人的同情,借此获得路人施舍大量的钱财。 主要年纪较小的孩童,类似手法有献苦肉(手脚装成脓疮烂毒)。 来滚(瘫子)、过逢照子(瞎子) “阿公,怎么处理?” “小的弄残,补上缺。” “大的把他另一条腿也给打断,让他自生自灭。” ------------ 第26章 命运难测,莫过于此 “放了幺娃子,事是我做的,一人做事一人当!” 老乞丐艰难地说道。 话音刚落,便又挨了几棒子。 “你娘的辣骚屁!”阿公气不过,便拿着棍子要亲自将这老乞丐另一条好腿也打断。 便在这时,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门口站着一个人。 准确地来说那人是半倚靠在门边,似乎是有些站不稳。 披头散发,看不清模样。 看穿着大概也是个乞丐。 小乞丐因为是倒吊着,所以眼中的景象都是反的。 努力辨认,认出来对方是破庙里那个家伙。 他怎么来了? 阿公皱着眉头,不满地看着这家伙。 “这不是咱们的人,你哪儿来的?” 当即便有一个乞丐上前,作势去抓他的肩膀。 却被对方抢先抓住了手指,向外一掰。 便听一阵哀嚎声,那人忍不住跪在地上。 李长寿反手扣着他的手指关节,虚弱地说道:“那两人......放下来。” 周围的乞丐顿时都围了上来,警惕地盯着这个闯入者。 阿公冷笑一声,“呵,想不到还有帮手,小子你混哪儿的?” 李长寿不搭他的岔,喘了一口粗气。 “得饶人处且饶人,今天这事儿当没发生过,交个朋友。” “交朋友!?你个天不盖、地不载、半死不活的家伙还跟老子交朋友,你也配!” “多个朋友多条路。” “操你.....” “嗖!!” “啊——!!” 尖锐的破空声与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阿公捂着眼睛嚎叫起来,两颗石子落在地上。 他这一对招子怕是就此废了,周遭的乞丐都被这惨叫声吓得不轻。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李长寿目光看向阿公身旁的一人,“麻烦把那两人放下来。” 这人一对上李长寿的目光。 小腿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这群乞丐说到底不过是色厉内荏之徒,眼看着自家老大被人顷刻间废了一对招子 便连个大口喘气的人都没有了,更不用说要为老大报仇了。 很快,一大一小两个乞丐便被放了下来。 二人相互搀扶着,走出了这乞丐窝。 小乞丐目光死死盯着李长寿。 李长寿最后走了出去,弯着腰,拄着一根不太趁手的树棍。 似乎是每走一步,都要费极大的力气。 通往破庙的路格外地长,好不容易回了破庙。 仿佛是没了半条命一般,李长寿止不住地咳嗽。 往草席上一躺,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管那小乞丐跟自己说什么。 半夜,那无柄小剑在体内再次不安地躁动起来。 只是,这一次却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剑气如同沸腾的水一般,在体内流淌,稍不留神便会在身体上留下几个窟窿眼。 李长寿咬着牙,额头不断冒出汗珠。 他越来越虚弱,残留在身体内的飞剑终究还是要取了他的性命。 我要死了吗? 我也要死了。 李长寿没有不甘心,多年的征战,他早就该死在战场上了。 白活了这么久,也值了。 可惜了家里的老头,自己死了,他也活不久了。 可惜了一生为国效命的岳将军,可惜了惨死的林虎一家。 可惜了还没见过太多美好事物的小女童..... 这狗日的世道!! 他闭上眼睛。 然而命运难测,莫过于此。 不知不觉一股雄浑的气流,从丹田中升腾而起,在他的经脉中乱窜。 很快传遍四肢百骸,最后从胸腔中冲出。 紧接着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传来,四肢百骸,舒畅无比。 每一块肌肉,每一道筋络,每一块骨骼。 甚至是每一个细胞,都在雀跃着。 脑海中犹如一阵清风吹来,吹散了迷雾,清明一片。 李长寿再次睁开眼睛。 恍如隔世,外面天光大亮。 李长寿每吸一口气,都有一股热气。 顺着丹田,流向四肢百骸。 不但不再觉得寒冷,反而有一种灼热的感觉。 就像是一汪干涸的湖水,突然被注入了一股活水,充满了勃勃生机。 李长寿站起身,挺直了脊背。 这一次没有再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成功了!? 看样子,老天爷不想让他这么快就死了。 他走到门外,全身沐浴在盛光之下。 小乞丐在身后,怔怔地注视着他。 “你....你没事吧?” 经过了昨晚的事情,小乞丐对于这个将死之人客气了许多。 “我?我没事。”李长寿摸了摸胸口,那是无柄飞剑所在位置,“暂时没事。” 他嗅到一股酸臭的味道,那是自己身上散发而出的。 这些日子,他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躺在这破庙的草席上。 浑身还一个劲儿地出汗,身上不有味道才怪呢。 不过这还是其次的........ “咕噜噜~” 肚子传来叫声,饥饿感袭击着李长寿的大脑。 “哪儿有能吃饭的地方?”李长寿问。 小乞丐一愣,“你有钱吗?” “没钱。” 小乞丐撇了撇嘴。 能吃饭的地方可多了,关键是你口袋里要有钱才行。 李长寿犹豫了一下,“我有一把子力气,没有力气活吗?” “也有。” ....... 小乞丐带着李长寿来到街头上一家茶馆外。 茶馆外,有不少人或坐或站。 看模样都是在等活 有人驾着牛车停在路边,喊了一嗓子。 “搬家,一天十五文,管饭!” 便有人立马跑了过去。 不等小乞丐说什么,李长寿已经一马当先最先跑了过去。 小乞丐在远处看着李长寿被录取了,这才放心离去。 牛车带着几人穿过一条街,停在一处宅子门口。 几人跟随管家从小门,依次走进去。 宅中颇具书香气息,两个家丁正在来回走动。 搬着一个个沉重的家具,二人皆是满头的汗水。 很明显人手不够,在看见管家带回了帮手之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无非便是搬东西罢了。 李长寿撸起袖子,跟着几个汉子一起干活。 多是书箱,书架等物。 用了一个上午,便全部弄完了。 书香门第,做事也比较讲究。 午饭还给几人准备了肉菜,没一会儿便被横扫而光。 嘴上叫嚣着要将那一盆馒头全部吃光的几个汉子。 在连续吃了四五个馒头,喝了几大碗汤后,便鼓着肚子吃不动了。 管家呵呵一笑,几人中只剩下一个人拿着馒头啃着。 ------------ 第27章 开脉灵液 渐渐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 五个馒头,六个馒头,七个,八个,九个.... 便是没一会儿剩下的半盆馒头,全被他一个人吃进了肚子里。 盘子里的菜更是连汤汁都不剩下一点,干净的像是刚洗过一样。 吃完,那人擦擦嘴。 众人诧异地看着他,真他娘的能吃啊!! 管家十分豪爽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这么能吃,肯定有一把子力气了。” 管家方才就看了出来,其余人捧着重物,非得是两三人合力。 便是这人一手拎着一个巨大的木箱,脸不红气不喘。 管家道:“过两日有个搬货的活,不知你愿不愿意。” “给钱就做。”李长寿低头回答。 “那便说好了。” 管家算盘打得明白。 这人力气大,干活不偷懒。 不像其他的老混子,出三分力,叫七分的苦。 这人一个便能顶四五个人,能省下不少工钱。 至于能吃饭,更不算什么了。 无非就是多给他弄点馒头,饼子罢了。 这时候,一位身材高挑的青衣女子和一位身穿白衣的青年走过来。 方一出现,便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 沉浸在对方的胸怀当中。 李长寿亦是瞥了一眼。 二人气息绵长,走路无声,大概是个练家子。 “刘叔,我爹呢?” “老爷说出去办点事,今晚估计不回来了。” 青衣女子皱了皱眉。 她自然是清楚父亲所谓的办点事,估摸着便是跟青楼里的女子厮混。 不过,此时有外人在场自然不好发作。 “药房的那批药材说了什么时候到吗?” “大抵便是这两日。”管家回道。 青衣女子点点头,对那白衣青年道:“睿龙,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 “无妨,既然伯父不在,我便改日再来。” 几人的目光不舍地追着青衣女子,直到看不见踪影才收回目光。 随后管家给每人发了工钱,李长寿跟着几人离开了宅院。 离开前,管家叮嘱让他两日后直接来府上就行。 李长寿答应了下来,出了府邸。 数着手里的十五个铜板。 买了酱醋油酒各一碗,四碗一文。 两文钱一升米,李长寿花了六文,买了三升米。 七文钱买了一块肥猪肉,余下一文钱买了一小捆粉条。 等回到破庙,十五文钱便一分也不剩下了。 小乞丐和老乞丐乞讨回来,见角落中的米和猪肉都欣喜不已。 李长寿简单刷了锅,用米蒸了一锅饭。 又将猪肉切成片和采摘的一些野菜,和粉条一起炖了。 老乞丐和小乞丐看着锅里翻腾的热气,直吞口水。 李长寿有条不紊地倒入酱油,醋,油....... 看了一眼火候,“吃吧。” 说完便看也不看那锅了,走到角落闭目养神。 老乞丐也不管那汤有多烫,用手抓着粉条就往嘴里送。 “你不吃吗?”小乞丐好奇地看向李长寿。 “我吃过了。” 李长寿的声音略有些低沉。 他的嗓子在数日前便被体内的剑气伤到了,所以有些沙哑。 话说多了,嗓子还会有一种被针扎一样的痛感。 李长寿轻轻吐息着。 吃饱喝足之后,身体好似又恢复了巅峰状态。 只是又能感觉到某种奇特之处,不比往常。 想来是消化体内那无柄飞剑的剑气所致。 剑气与自己的身体好似融合在了一起。 不伦不类~ 他想到一个十分贴切的形容词。 不过体内的飞剑不除,总归是个隐患。 片刻后,小乞丐吃饱喝足坐过来。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叫二狗子。” 李长寿没搭话。 “那天的事儿谢谢你了,我二狗子有恩必报。 你救了我,等日后我定还上这份恩情。 别看我现在是个乞丐,飞黄腾达未可知........” 小乞丐自顾自地继续说话。 李长寿睁开眼睛,斜了他一眼。 小乞丐咽了一口唾沫。 以为是李长寿嫌弃他烦了,立马闭上了嘴巴。 李长寿抬手将一颗石子射了出去。 “砰!!” 石子镶进木梁之中。 木屑飞舞,发出一声噪鸣。 小乞丐眼前一亮。 “想学?”李长寿看出了他的心思。 小乞丐点头如捣蒜。 接下来的两日,李长寿一边休养生息,闲聊无事时一边教小乞丐飞子之术。 李长寿本以为会教上许久,谁知道对方不过一日便学得有模有样。 虽然不能射出李长寿那样的力道,不过已经能打出“嗖嗖”的声响。 小乞丐手里拿着石子,兴奋地将一颗颗石子打出去。 李长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未免学得有些太快了吧....... 不过,他也没有太过在意。 很快,两日的时间过去。 李长寿按约定去了府邸。 除了他,还有另外几个人。 跟着管家去了码头。 一箱箱货物通过船只运上了岸,再由他们搬到牛车上,运回府中。 搬到仓屋,罗列整齐。 仓屋内散发着一股浓烈的中药味道。 忙活了一整日,直到傍晚。 管家说夜晚还会有一批货靠岸, 让他们先吃一顿饭休息一会儿。 晚饭有满满一大盆红烧肉。 几人都累得不轻,连吃了好几大碗。 红烧肉,红烧肉。 着火,少着水。 火候足时它自美,每日早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便是如此,吃饱喝足。 货物迟迟没到,众人也没讲究,随便躺在某个地方便眯一觉。 ........... 江南有着很长的雨季,温软缠绵的雨随风潜入夜。 地面升起一层薄的雾气。 烟雨迷蒙,宛若仙境。 此时此刻,这座书香宅邸。 李开山醉醺醺地回了家。 青衣女子看着父亲凌乱的衣衫,浑身散发着几种胭脂味,忍不住皱紧了绣眉。 “爹。” 李开山打了一个酒嗝儿,拉着女儿的手,咧嘴一笑。 “玉儿,成了!终于成了!” “爹今天高兴啊.....”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小玉瓶。 李灵玉打开一看,双眸微微一凝,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这竟是她朝思暮想的开脉灵液。 修行者通过意念感应天地间的自然灵气,纳百川之灵气吞入己身。 令之游走于周身窍穴....开启修行之路。 而所谓的修行种子,便是天生窍穴可容纳天地灵气,供其游走。 然而,这种人千里不足一。 普通人想要修行,便要借助外力,显化七经八脉。 所谓的外力便是丹药、灵液。 ------------ 第28章 剑未佩妥,出门已是江湖 李灵玉自幼修行,她跟许多普通人一样。 天生窍穴不外显,容纳不了灵气 所以毕生所求,不过是一枚开脉丹或者开脉灵液。 如今她已年过十八,终于是得了这一小瓶开脉灵液。 “爹!” 李灵玉激动地握住了父亲李开山的手。 为了这一瓶开脉灵液,可想而知父亲付出了多大的艰辛。 李开山语重心长地说道:“爹也不求什么,便是求你平平安。 等爹百年之后,见了你娘,也好有个交代。” 李开山知晓女儿服下这瓶开脉灵液后,便会踏上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为人父母,不求孩子大富大贵。 只求孩子平平安安,幸福快乐,那就足够。 李灵玉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灵液。 开脉灵液自是不能随意服用,需做足了准备,等到身体........ “嗖——!!” 一抹血光在眼前划过。 李灵玉眼皮一抖,父亲的身影有些模糊。 一支利箭贯穿了李开山的脖子。 李开山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笑容定格在脸上。 “爹?” ............ 又是一个雨夜,这天下所有的蝇营狗苟之事似乎都发生在雨夜。 野鸦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站在枝头,有树木为其挡雨。 凄凉的鸦鸣声断断续续地响起。 尸身随意地被扔在地上。 四处依然有黑衣人在寻找着府内的活人。 “谁让你把他射死的!现在找谁问那开脉灵液去哪儿了?” 为首的一个黑衣人怒斥手下。 李长寿躲在柴房之后,看着一片凌乱的场景。 府宅的管家,正带着黑衣人搜寻着府上的活人。 被迷晕的护院,任人宰割。 两日前见过的青衣女子从屋内杀出,扯着一柄剑与人厮杀。 李灵玉自幼学习剑术。 每日天不亮,她便在院外练剑。 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踏上修行之路。 现在终于有了这机会,可是老天似乎并不想事情如此这般顺利。 父亲惨死,家门骤然之变...... 李灵玉的剑从未像今日这般凌厉。 寒芒落在一名黑衣人的咽喉,血花喷溅。 再刺一人的胸口,抽剑回防。 “叮当”声不绝于耳。 每一剑都恰到好处,又都险象环生。 剑又快又准,只是一抖,就有两个黑衣人被她一剑刺穿了胸膛。 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 一个黑衣人大怒:“交出开脉灵液饶你不死!” 李灵玉神色一变,不可置信地望向说话的黑衣人。 “....刘睿龙!?” “竟然是你?我父亲待你不薄!!” 见被戳穿身份,对方索性便也不装了。 “灵玉别怪我,修行之路哪里有不争不抢的道理!” 回应他的只有李灵玉愤怒地挥剑。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她握剑的手微微一颤,看着不远处与贼人里应外合的管家,眼中凶光四射。 管家被吓得转身要跑,只是没跑两步。 便被长剑贯穿了喉咙。 与此同时,一柄暗剑直向她肋下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她双膝一沉,脑袋一低。 以超人的反应,躲过了这一剑。 然而,躲过了这一剑。 却还有一剑早已算好了她的位置,直取她的咽喉。 这次说什么也躲不过了。 “砰!!” 锐器破空之声呼啸。 黑衣人手腕一痛,失了长剑。 “走!” 黑暗中传来声音。 “对方似乎是有修行者。” 李灵玉并不知晓出手的是谁,亦不知家中还有什么厉害的人物。 不过此时却没心思想那么多,只道了一句。 “杀父之仇未报!” “留得青山在。” 李灵玉犹豫了一下。 便在她这犹豫的刹那, “嗖”地一声,她只觉肩头一凉。 衣衫已被削去了一块,幸好没伤着,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下一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她只觉天旋地转,脑中一片混沌。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撞在了她的身上,搅得她五脏六腑好似都错了位。 修行者? “嗖!” 她身子一歪,却已避无可避。 左胸已被利箭刺穿,透体而出。 眼前出现一道人影。 李长寿以飞石挡下一箭,以手勉强抓住第二箭。 却没能拦下第三箭。 这不是普通的箭,抓在手中好似一缕轻烟。 李长寿转身扛起李灵玉。 同时探手一探,又将另一支箭抓在了手中。 远处,传来诧异的声响。 “啧!” “好快的速度!” 不等他再次凝气为箭,人影便已经迅速消失了。 “追!” ........... 鲜血汩汩而出,好在雨水淡化了血迹。 李长寿跑到一半,已是躲过了追击。 这些人怕是担心惊动了官府,所以没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只是背后的女人.... 李长寿神色微微一凝,停在一处角落。 李灵玉用力睁开双眼,眼中的景象模糊一片。 只有一个陌生的人影有些清晰。 她唇角微张,便是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这一刻无数画面流转。 江湖恩怨,飞剑快马。 白云满地江湖阔,著我逍遥自在行。 抛洒热血,遍及千山万水,江河湖海一瓢饮。 只是所有的一切,都还未曾经历...... 气息微弱,直至消失。 便这么死了。 李灵玉瞪着双眼,嘴中流淌着鲜血,眼神之中满是不甘。 李长寿在战场上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了。 刚刚与新婚妻子告别的丈夫,得知自己当了父亲的老兵,对着未来充满憧憬的少年........ 李长寿合上了她的双眼。 若是在被袭击之时,李灵玉没有鲁莽冲杀出去。 若是方才李长寿叫她逃跑的时候,她没有犹豫..... 她有很多次生还下来的机会, 然而,这对于一个不知晓江湖险恶的少女来说。 一切的一切都太过难以抉择了。 李长寿挑了一处地方,将李灵玉埋了。 没有趁手的工具,着实是费了一番功夫。 大伤初愈,还要返乡。 便取走了她身上的一些碎银子,还有一个装着不明液体的小玉瓶也顺便拿走了。 雨停了,远处李家的府邸燃起了大火。 李长寿微微眯起眼睛,掂量着手里的碎银子。 念叨道:“手头拘谨,还望勿怪。” ------------ 第29章 他的机缘 李长寿回到破庙。 距离破庙门口十余步远的时候,忽然顿住。 破庙中除了一大一小两个乞丐的气息,还有另外一个人。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这才意识到长刀还在庙中。 四处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没人。 随手捡了几颗石头,揣在袖子里。 走到庙门口,便见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人坐在小乞丐身旁。 白衣一尘不染,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而地上躺着十几具尸首。 李长寿扫了一眼,是北边的乞丐。 估摸着是来寻仇的。 他抬起头又看了一眼面容和善的白衣男人。 “足下也是来寻仇的?” 声音温和,犹如春风。 “他不是!我们是一起的。”小乞丐连忙开口。 白衣点了点头,略有深意地打量了一眼李长寿。 李长寿走到自己藏刀的角落。 小乞丐和老乞丐见他回来了,有意无意地向他这边靠近。 试图远离这个面容温顺,杀人却不眨眼的白衣。 “宁国书院裴云生,有礼了。” 宁国? 李长寿眉毛微微一挑。 宁国与大唐并不接壤,双方中间隔着鲜卑一族。 大唐孱弱,宁国强盛。 且宁国一直在背后支持着鲜卑,南下伐唐。 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李长寿只是微微颔首。 裴云生看向小乞丐,“怎么样,我刚才说的事情你可答应了?” 小乞丐退到李长寿身旁,小声与其耳语了几句。 向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一个时辰之前,小乞丐和老乞丐正在熬粥吃。 便见这白衣男人撑着一柄十分好看的伞,站在破庙前。 看样子是进来躲雨的。 见小乞丐在练习飞子之术,便与其闲聊起来。 聊着聊着,这人便要给小乞丐检查一番身体。 两指在手腕上一放,随即便声称要带着小乞丐回宁国。 “跟我回了宁国,有书读。 不用风餐露宿,顿顿有肉,也不用睡这么个不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最关键的是,以后也不用被人欺负了,出人头地。” 裴云生温和地说道。 小乞丐似乎是被他说动了,犹豫不决地看着老乞丐。 又转头看了一眼李长寿,弱弱地说道。 “我可以跟你走,不过要带上他们两个。” 苟富贵,勿相忘。 小乞丐年纪虽小,倒是够义气。 裴云生毫不犹豫地说道:“可以,我可以在京中给你们一座宅子,让他们住下来,如何?” “那就这么说定了,拉钩。” 裴云生哈哈一笑,“好!” 小乞丐兴奋异常,这完全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一旁的老乞丐嘴唇止不住地颤抖,这种事情便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 有大房子住,顿顿有肉,能吃饱饭,有新衣服穿...... “不用带上我。”李长寿淡淡道。 小乞丐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李长寿也不想再多言语了。 他能猜出个大概,宁国的人无事跑来大唐做什么。 人才是一个国家的第一资源。 如今大唐北有强敌,内有各地割据势力,农民起义。 动荡不安,旁国自然要趁你病要你命。 小乞丐之前学飞子之术的时候,天赋便初见端倪。 只不过这种事情李长寿没心思,也没能力管。 他叮嘱了一句,“到了异国他乡,记得要藏而不露,凡事不要招摇。” 小乞丐怔怔地看着他,郑重地说道:“我记下了。” 裴云生若有所思地对李长寿道:“后生小子,你的气海之内好生奇怪。 明明看起来十分顽强,却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若是不介意,不妨让我把把脉。” 李长寿略一犹豫,便将手臂伸了出去。 裴云生伸出两根细长,白净的手指,搭在李长寿的手腕间。 那手指漂亮得如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子。 仅片刻后,他眉毛忽地一挑。 “啧啧!” “这么重的伤你竟然还活着!?” 他诧异地看着李长寿。 对方应该是不久前有过一场激战,且还是跟一位剑修。 现在他的体内竟然还残存着那位剑修的本命飞剑。 那锐利的剑气按理来说,早就应该要了李长寿的命。 可是他不仅活了下来,而且体内气血旺盛。 甚至隐约有融化那飞剑的趋势。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对方不是修行者,只是一个普通的武者。 可却逼得一位剑修与其搏命,竟然还赢了。 这还不是最令裴云生惊异的。 那位剑修临死前的搏命一击,使得凌厉的剑意破坏了李长寿的内腑血肉。 可他身体之中有某种旺盛的存在,取代了原本被破坏的经络,开始修复自身。 “我的时间紧迫,便长话短说。 我不知道你修炼了什么内功,但你现在还能活着确实是个奇迹。” 李长寿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一直使用的呼吸之法。 裴云生继续说,“不过你杀的那位剑师也并非是酒囊饭袋之徒,飞剑已有灵性,现在虽然陷入昏睡当中。 不过当你什么时候再次虚弱,或再次受伤时候,这柄飞剑都会趁机要了你的命。 你现在唯有修行之路可走,想办法将飞剑取出来。 只是你诸窍不通,早些寻个开脉丹或者开脉灵液。 再找个名师指点,还有活着的机会。” 李长寿摸了摸胸口飞剑所在的位置,忽然他想起什么。 将怀中的一个小玉瓶拿出来,“麻烦您掌眼。” 一口子江湖气息。 裴云生眉毛一挑,“呵!开脉灵液,你小子还真是有福。” 李长寿没有什么表情,平静地收回了小玉瓶。 “多谢指点。” 裴云生摆摆手,转头招呼小乞丐,“我们该走了。” “这么快?” “时间不等人。” 小乞丐想了一下,走到李长寿面前。 “我和我家老汉欠你两条命,我二狗子日后定还上你的恩情。” 李长寿点点头,并没有太过在意。 临走时,小乞丐忽然转过头。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李长寿,木子李。” 远处,太阳撞碎暗蓝色的天幕。 像只燃烧的风火轮,忽地冲击地平线。 小乞丐收回了视线。 裴云生一招手,便有一道流光拖着三人离去。 腰间的白玉瓶子反射着一缕晶莹的光芒。 某一刻,李长寿似乎是听到了那已经死去的小女童,再与自己告别。 裴云生淡淡一笑,看向白玉瓶子,轻声道了一句。 “莫要多言....” 李长寿看着那道流光逐渐消失在天际。 对于小乞丐来说,这便是故事的开始了。 而对于李长寿来说,这只不过是故事中的一个小插曲。 ------------ 第30章 你的仇,我替你报 李长寿站在埋没李灵玉的死首坟前,买了一些纸钱。 李家遭了灾,官方说法是夜半遇见了歹人。 全府上下皆被烧了个干净,一个活口都没有。 李长寿将纸钱烧了,从怀中摸出那瓶开脉灵液,轻声开口。 “先前并不知晓这小玉瓶装的东西如此金贵,只想着出手相救,拿你几两碎银子也是理所应当。 现在我收了你的东西,你家的仇我替你报,也不算坏了规矩。” 声音很轻,却又极具分量。 全然没有半点敷衍的意味,仿佛他面对的并不只是一座死人坟。 老汉教他,镖客有镖客的规矩。 纸钱徐徐燃尽,李长寿转身离去。 ........... 李家被一场大火灭门的消息早已传遍大街小巷。 不过这件事透着古怪,便是平常人都知晓的。 那晚可是下雨了,那大火是怎的烧了起来的? 况且便是有了火,怎的不见李家人跑出来求救。 反倒是就待在屋子里等死? 李家十几口人全是傻子不成? 官府又是草草结案........反正哪儿哪儿都透着蹊跷古怪。 于是流言蜚语一下子便流传开来,却也是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刘府。 刘睿龙懊恼地叹了一口气,便是手中捧着的清香可口的茶水都觉得没了滋味。 他与李灵玉是青梅竹马。 当年刘睿龙父母早亡,亏了李灵玉的父亲李开山照顾。 刘睿龙才勉强撑起了家业,有了立足之地。 恩情难还,两家关系一直不错。 然而,却没有上演好人有好报的戏码。 为了这所谓的开脉灵液。 刘睿龙不顾昔日恩情,痛下杀手。 灭了李府满门。 然而,到头来却也没能得偿所愿。 这前前后后打点官府,请黑道杀手出马。 花了近乎半数积蓄....全都打了水漂。 修行之路,何其难也!! 想到这儿,刘睿龙又是一叹。 他看了一眼窗外自己平日里练功的后院。 数棵松柏屹立在此。 那是他准备踏上修行之路时,亲手种在那里的。 松柏生长在高山之巅,无论风吹雨打,始终保持挺拔而不倒。 坚强不屈!! 刘睿龙始终坚信自己的努力和汗水,终会有收获。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自己错了。 一个普通人想要踏上修行之路,难如登天。 这小小的一颗开脉丹,或一瓶开脉灵液。 便是他可望不可即之物。 更不用说,这让他视为珍宝之物,却不过是修行之路的一块敲门砖罢了。 努力和汗水就是笑话。 刘睿龙跃身而起,脚尖轻点窗边。 身影落在松柏群中,手中多了一柄长剑。 刘睿龙跃身而起,脚尖轻点窗边。 身影落在松柏群中,手中多了一柄长剑。、 手中的“君子剑”轻鸣一声。 刘家祖传剑法,三仙剑。 一柄剑,舞起了片片剑风。 银光乍起,矫若飞龙,似水波荡漾。 刘睿龙心中有气,却无处释放。 这不是他所想象的江湖,他也不该被困在此地。 他抛弃了仁义礼智信,他戴上了最为狡诈险恶的面具。 他杀了自己恩人一家,背叛了他所坚信的一切。 自己已经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却为何没有得到所求。 他不甘!! 在他的梦中,他应该有着一段精彩的故事。 威震江湖的显赫名号,鲜衣怒马的不羁岁月。 白衣佩剑的潇洒风流,煮酒欢歌的开心日子。 这一幕一幕地在他脑海中闪过....... 同时身子升到最高点,忽地一折,人剑合一。 有如苍鹰俯冲。 刘睿龙落地,身子忽然顿住。 有人靠近。 他转过头,看向从小门推门而入之人。 一张罗刹脸谱赫然出现在眼前。 刘睿龙白皙的面容上先是浮现出疑惑,随即立马确定对方是来杀他的。 他握紧了手中剑,“你是何人?” “镖客。” “镖客?替何人办事?” “你前不久杀过的李家满门。”李长寿没有丝毫隐瞒。 刘睿龙眉头紧皱,死死盯着对方。 李家的事情,他再了解不过了。 李家满门已灭。 李开山早年逃难至此,哪里有亲戚。 在城中的朋友,也多数是生意上的伙伴。 怎么会有人替他们报仇。 “你到底是谁!?”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刘睿龙眯起眼睛,准备先稳住对方,“李家给你多少钱?” “我们是有职业操守的。” “好.....那你就去死吧!” 刘睿龙猛然暴起, 剑尖如长蛇吐信,直刺向李长寿的眉心。 他的剑法又快又狠,绝无花哨。 行至途中,突然加了一股劲力。 幻化出三朵剑花,又快又狠。 噔!噔! 李长寿的鞋底重重落在地面,沉重如山。 险之又险地避过那道剑光。 再上五尺,只听“嗤”的一声。 剑光从他眉眼之上掠过,膝盖微弯一震。 锋利的长刀自破布中出鞘。 刘睿龙自幼握剑,在剑术上浸淫了整整二十年。 自认为普天之下,除了那些玄而又玄的修行者。 普通武者,没人能挡得住他手中这把剑。 “噗呲”一声轻响,长剑仿佛掉进了火炉。 一股力道擦着剑身而过,震得他手腕一颤, 随即长剑“呛”地一声掉在地上。 一刀,仅仅一刀。 在躲过刘睿龙一剑后。 李长寿一刀,便斩落了其手中长剑。 刘睿龙瞪圆了眼睛。 没有丝毫的停顿,李长寿手中长刀一翻。 向前踏出一步。 平滑一片,毫不费力地切断了刘睿龙的脖子。 李长寿收刀,没有丝毫停顿,大步离去。 刘睿龙的表情如同一个慢镜头,这一刻才开始显现。 先是震惊,随后是疑惑。 再然后是一阵极为模糊虚弱的感觉。 我....我死了!? 那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 我死了?就这么死了?? 他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了。 在一个极为平凡的一日,死在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手中,死在一柄被破布包裹的长刀上。 没有人为此喝彩,亦没有人为此流泪。 恍惚之中,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前半生。 又一个恍惚,恶鬼一般的李灵玉,李开山似乎是向自己逼近。 ------------ 第31章 赌坊 开脉灵液服用之后会如何?又该如何修行? 会不会刺激到体内那已经沉睡的飞剑,反而会加速要了自己的性命......... 这些问题,李长寿都不知道。 所以在替李灵玉报了仇之后,他并没有着急服用这开脉灵液。 他想起一个人,或许那个人能帮自己。 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先回家一趟。 自家的老汉还在潍城,无论如何都要回去看看。 要出城要有路引,原先的路引是不能用了。 当地的黑道应该有法子送人出城。 临走前,李长寿一个人来到一处荒野。 他将小女童的尸体埋在了此处,小女童喜欢纸猪。 他便折了许多,不仅有纸猪,还有千纸鹤,青蛙...... 一并烧了。 想说一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 不由得想起一路上的点点滴滴,想起这个可爱懂事的小女童 他见过的死人很多,身边死的人更多了。 在军营中谁也不知道哪一面是永别。 按理来说,他早就应该习惯了生死离别。 可此时此刻,心中还是堵得慌。 ............. 北城鸿运赌坊。 赌坊在大唐几乎可以说遍地都是,这种场所,十分会选址。 商业繁华地区多见,尤其紧邻酒楼、茶馆、妓院,这些吃喝玩乐谈笑风生的地方,赌坊想不火都难。 赌坊有大,亦有小。 能开一间赌坊,那实力可不能小觑。 首先,资金雄厚,为了维持赌坊的正常运转,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其次,黑道白道通吃。 赌坊中鱼龙混杂,打手是一定要有的。 鸿运赌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比起那些犄角旮旯中藏着的乱哄哄的小赌坊,要好得多。 但却比不得那些背景极深的大赌坊。 在赌坊见到什么都不奇怪,三教九流混杂。 李长寿行在其中,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赌坊门口进进出出的赌徒。 有的兴高采烈,有的满怀希望,有的摇头叹息,失望而去。 每一张赌桌都被围得水泄不通,气氛热烈。 叫好声,咒骂声不断。 “不能再赌了,你答应过我的!” 门口有个妇人扯着自家的汉子。 汉子着急地往里面进,嘴里不停地叫着。 “最后一次了!小赌怡情。” 李长寿淡漠地瞥了一眼,想起之前听过的一句话。 赌就是赌,没有大小。 因为赢了的还想赢,输了的就想翻盘,一旦赌的兴起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当然,李长寿并没有想将这个道理告诉赌徒。 如果赌徒能听进去道理,便也不叫赌徒了。 他用自己身上仅剩下的银钱,兑换了一些筹码。 挑了一处赌桌挤了进去。 赌桌最简单的玩法便是赌大小,老少皆宜,简单易懂。 押大,押小两个选择。 此外,还可以押豹子。 不过,一般都不会人去押豹子。 穿着清凉的女博头摇着骰盅,博头便是荷官。 边塞人称之为“赶羊人” “诸位买定离手。” 女荷官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比起青楼中的那些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大!!” “小小!” 声音此起彼伏。 李长寿没有第一时间下注,而是先准备观察几轮。 他已经许久没有赌了,以前在边塞战场。 士兵们是喜欢赌钱的,李长寿偶尔也会玩两把。 后来到了岳将军部下,便不再赌了。 岳将军治下,军纪严明。 赌博更是明令禁止的。 “咚咚!” 旁边赌客的心跳声愈来愈快。 那是一个有些肥硕的男人,他咽了一口唾沫,将最后的筹码扔上了赌桌。 双手合十,虔诚地念叨着什么。 片刻后,女荷官开了盅。 肥硕男人面容一僵,嘴唇颤抖。 双腿便是站都站不稳了,面无血色。 忽然,他大叫了起来。 “我的钱!都是我的钱。” “把我的钱还我!!” 他一把将桌子上的筹码搂入怀中。 女荷官不悦地挑了挑眉,却是并无什么表情。 “都滚开!这是我的钱。” 几乎是同时,赌坊的打手便控制住了肥硕男人。 见硬的不行,便只好来软的。 肥硕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水哭诉。 “这是我给我家娃娃救命的钱,求你们了把钱还我,把钱还我.....” 他已经崩溃了。 打手们面无表情地将他拖走,似是这种人已经司空见惯了。 其余的赌客也仅仅只是多看了几眼,便又将注意力重新落在赌桌之上。 清脆的骰粒撞击声再次响彻赌场,新一轮的赌局开始了。 “请诸位买定离手。” “大!这次肯定是大。” “奶奶的,拼了!” “......” 仍旧是熟悉的叫喊声吗,赌客们也仍旧狂热。 李长寿微微眯起眼睛。 骰子摇晃的清脆声音入耳,空气中无形的气流缓慢地移动。 声音入耳,气流自鼻尖吸入。 谁都没有注意到在赌桌角落有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将自己为数不多的筹码,全部推向了赌桌。 “五、五、四、大!” 赢钱的人欢喜,输钱的人要么唉声叹气,要么破口大骂。 李长寿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本金和这次的收获。 一来一回,本金翻了一倍。 下一轮,仍旧将本金全部押上了赌桌。 如此反复,就像是一颗从山顶滚落的雪球。 不断积累,不断壮大........ 也渐渐地吸引了旁人和赌场的注意。 李长寿没有在意,他要的便是吸引赌场的注意。 女荷官似乎是知晓遇见了厉害的赌手,摇动骰盅的手法终于认真起来。 骰盅落桌,娇媚的声音响起。 “买定离手!” 目光直勾勾地看向李长寿。 李长寿丝毫不给自己留退路,仍旧是将自己的筹码全部押上桌。 大! 女荷官眼神微微一变。 骰盅内,一颗骰子在某种力量的引导下。 无声的一翻,从“六”变成了一。 骰盅内的数字也由大变成了小。 这是赌坊常用的手段。 女荷官淡淡一笑,心中已是自信至极,缓缓掀盅。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骰盅。 是大,还是小? ------------ 第32章 回乡 四、四、六。 大!! 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女荷官笑容僵硬,看着骰盅内的骰子。 只得用细竹尺将赌桌上的筹码全部拨给李长寿。 女荷官深吸一口气,白净的小手摁在骰盅上。 若是再输,怕是自己这双手不保。 “哗啦啦~” 女荷官双手扣着骰盅在空中转了一圈,骰子碰撞的清脆之声响彻于耳,狠狠落在桌面。 “客官买定离手!!” 李长寿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骰盅,似是能看穿此物一般。 其余看客,此时也不敢跟投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明白赌场是绝对不会让他把钱这么轻易赢走的。 怕是要让他这一次,全部给吐出来。 于是这偌大的赌桌,顷刻间便只剩下了李长寿一个赌客。 其余人反倒都成了看客,紧盯着李长寿的动作。 而李长寿也再一次将自己的全部筹码推上了桌。 这一次没有选择大或者小。 而是推向了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全围!!” 也称作“豹子”,就是三个骰子点数相同。 众人再次瞪圆了眼睛,心脏怕是都要飞出来了。 好像那押在赌桌上的钱是自己的一般。 女荷官眼角已经掩盖不住的颤抖。 摁着骰盅的手,久久没有掀开。 李长寿没什么表情,也不着急催促。 这时候,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走过来,脸上带笑。 “这位小兄弟可否里面聊聊。” 李长寿等的便是这个时候,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赌桌。 也不理会他赚来的那些筹码,看都不多看一眼。 仿佛那代表银钱的筹码无关紧要。 上了二楼的一个房间,房间内有几个体格雄壮的汉子。 一个挺着肚子,镶着金牙的胖子冲李长寿拱了拱手。 “在下鸿运赌坊掌柜,不知兄台怎么称呼?江湖可有报号?” “掌柜不妨有话直说。” 胖子摸不清李长寿的底细,“兄台赌技高超,在下佩服。 愿赌服输技不如人,我们赌场认了,这钱兄台收好。” 李长寿瞥了一眼,笑道:“按规矩豹子我通吃,不止这点钱吧。” 胖子的脸色黑了几分,见李长寿不想见好就收,反而贪得无厌。 语气不由得冷了几分,“那兄台的意思?” 说话间,先前那个女荷官也走了上来。 胖子冷冷看了她一眼,似乎是为了给李长寿一点颜色瞧一瞧。 “去手!” 女荷官小脸惨白,一下子便要跌倒在地。 身边两个汉子抓住她,其中一个汉子抽出腰间的剔骨刀。 淡漠地说道:“准备冰水!” 女荷官恐惧到了极点,便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舌头像是打了结一般。 便见汉子手起刀落。 “叮”的一声。 剔骨刀飞落在墙上。 汉子手腕一麻,后退两步。 屋内其余几个汉子见李长寿动手,纷纷便要围上来。 却被胖子伸手拦住。 李长寿将裹着破布的长刀收回,语气不变。 “掌柜的何必为难一个女子,这钱我不要了还不成。” 胖子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微微一转。 还没等开口,又听李长寿说道。 “钱不要了,交个朋友,想劳烦掌柜的帮个小忙。” “兄台尽管说,若是在下能帮的一定帮,若是帮不上的也还望兄台理解。” 李长寿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劳烦掌柜的帮我弄一份路引,顺道儿送我出城。” “就是如此?” “就是如此。” 胖子重新露出笑容,比起李长寿赢的几千两银子来说。 只是弄一份路引,送他出城这个条件便显得容易接受。 “没问题,什么时间要走?”胖子爽快答应。 “今晚。” 胖子抬起头,“阿鬼,你去弄一下。” “知道了大哥。” .......... 明月悬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闷热的湿气,好似下雾一般。 李长寿背着用黑布包裹的长刀,蹲在码头。 等了一会儿,河边有船只靠过来。 与船主对了暗号,李长寿便上了船。 船主替帮派做事,自然知晓规矩,一路上多余的话一句也不多说。 就是划着自己的船。 寂静的河面上,只有船桨拨动水流的声音催人入眠。 李长寿眸光平静,坐在船舱中,只有细微的呼吸之声。 自从在战场上领悟了呼吸法的那日起。 他便无时无刻不在用呼吸法让自己的身体更加适应战场,让自己活下去。 吃饭的时候如此,睡觉的时候如此,浑身浴血行走在战场上亦是如此....... 以至于到了如今,便成了一种下意识的习惯。 “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船夫的声音响起。 李长寿睁开眼睛,跳下船。 “多谢。” 船夫调转船头,“江湖路远,保重。” 李长寿伸手将斗笠戴好,向着远处而去。 .......... 两月后。 黄沙漫天,汹涌的波涛。 排空的怒浪,刹那间凝固了起来, 一道身影驾马缓缓行在黄沙路上。 不远处有一片巨人柱,李长寿勒马停下。 肥厚的绿油油的身体长着坚硬的长刺,李长寿用刀将一棵小一些的仙人掌砍下来。 去皮,将里面绿油油的果肉取出来。 看起来有点类似于猕猴桃。 清爽解渴,味道略微苦涩。 沙漠中的仙人掌有特殊的贮存水分的本领,沙漠中的行人常常砍开这种仙人掌,取水解渴,喝个痛快。 “嘶!!” 枣黄马不安分地叫了起来。 李长寿的目光瞥向不远处的恶狼。 黄沙之中,不仅仅这一只。 十几只恶狼隐约成包围之势。 李长寿眸光平静,抹了一把嘴上的绿色液体。 周身之上暗流涌动。 “嗷嗷!!” 恶狼似乎是感知到了危险,发出某种低沉的叫声。 那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似乎是天地之间流转的气息发生了某种变化。 狼群扭头便跑,然而已经晚了。 一只恶狼被飞来的长刀贯穿了身子。 被捕食者向它们发起了攻击。 沙漠陷入了黑暗。 火堆上架着几块狼肉,李长寿一口吞了下去。 抬起头,等待着黎明重新降临。 便是如此,一路前行。 又经数日后,他终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边关小城。 ------------ 第33章 一步步走下去 边关小城。 面摊上,戴着破旧小帽的老刘收了摊。 今儿生意不咋地,面没有卖出去一半。 以往天气冷冽的时候,他这热汤面条卖得就快。 贩夫走卒路过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咕噜地吃一碗,暖和暖和身子。 像这大热天的,谁都愿意吃一碗凉粉什么的。 老刘赶着驴车往回走。 十四岁参军,在战场上辗转反侧四十余年。 比起那些死在战场上的无名骸骨。 他算是幸运的,至少活了下来。 回到自己的土坯屋。 老刘从水缸中盛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下一大口。 拴好驴车,他向屋内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神色微变。 警觉地摸向别在裆上的匕首。 黑暗的屋内还有一道气息!! 老刘双眼微眯,无声地压低身子。 “是我。” 黑暗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刘先是一怔,随即转为惊愕。 似乎是不敢相信会再听见这个声音。 片刻后,他平定了情绪。 屋内点燃了蜡烛。 李长寿背着用黑布裹起来的长刀,坐在炕头,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老刘自顾自地将驴车上的东西都搬进了屋,“吃饭了吗?” “.....还没。” “我给你下一碗面。” 说完,也不等李长寿答应便烧火生灶。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就端了上来。 李长寿看了一眼那面,没有动筷。 老刘一笑,知道对方不信任自己。 便将那面端到自己面前,大口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自顾自地说着。 “我的家在北边,那时候鲜卑人入侵,朝廷的官兵全跑了。 老爹死在了战场上,老娘被鲜卑人抓走了。 我带着妹妹,便跟着难民一起往南边跑。 后来在路上妹妹也饿死了。 国仇家恨,我就参了军。 想着总有一天,要带着兵杀回去。 只是朝廷上的那帮乌龟王八蛋,只想着议和,将土地和百姓全都给了鲜卑人。 我在战场上辗转多年,也混了多年。 后来遇见了岳将军,岳将军是个好将军。 他说要带着我们杀回去,夺回我们失去的土地。 他真的做到了,他带我们杀了回去。 少年离家,老朽得归。 可惜,家乡早已物是人非,亲人天人永隔。 日思夜想的家也已然荒废倾颓。” 老刘顿了顿,继续道。 “后来,岳将军被陷害。 那用无数鲜血换来的胜利付诸东流。 杀了岳将军后,朝廷用高官厚禄企图收买我们。 我没有一丝犹豫,不死心地跟着岳将军的几个亲信,扭转至暗处。 我拼尽全力地反抗,斗争。 我从来没有想过背叛,只是现在.......” “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老刘抬起头,火光映照之下。 他的两鬓斑白,脸色黯淡无光。 脸上布满皱纹像树皮一样粗糙,微微下陷的眼窝里。 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悄悄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我累了,他们答应我能够安享晚年。 我会住在一个大房子里,吃喝都有人伺候。 不用整日担惊受怕了,我的孩子们可以上私塾,可以和别的孩子一样在街上玩耍。 我每天睡到自然醒,闲来无事钓钓鱼,养养花。 实在无聊了,可以去街边喝一杯茶,慢慢地回首往日的时光.........” 他说着说着,像是没了力气似的。 李长寿沉声道:“那为什么要把那丫头交给我,直接杀了不就好了。 或者直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们全出卖了,何必这么麻烦。” 老刘苦涩一笑,“我做不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我就想着听天由命吧,我既希望你真的能带着那丫头离开,又不希望你们能活着回来。” 沉默,便只有沉默。 “.....那丫头呢?” 虽然心中早已知晓了结果,可老刘还是问了出来。 李长寿没有回答。 老刘凄凉一笑,“我对不起岳将军,也对不起你们。” 他吃完了面,闭上眼睛便这么坦然地准备接受自己的死亡。 他没打算反抗。 仿佛这样,自己便能解脱了一般。 李长寿站起身,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你没有对不起谁,我也不想杀你。 我们都很累......就这样吧。” 他转身走了出去,不再多说一句。 一切都变得沉寂,月色犹如深秋白霜。 “哈哈哈....哈哈...” 身后传来老刘癫狂的笑声,在夜色中传得很远。 李长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 无数次战场上的生死拼杀,都没有像今天这般疲倦。 老刘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自杀了。 用一个大唐士兵的方式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李长寿听见了刀刃划破肉体的声音。 可是他没有回头,向远处的黑暗一往无前走了进去。 ............ 老刘并没有完全出卖他们,否则自己这个所谓的家早就被人抄了。 回到熟悉的家中。 李长寿重重吐出一口气,仿佛有一种东西在快速的消失。 伪装,戒备,心里的压力突然泄下。 此刻,充满大脑与心里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解开斗笠,简单洗了一把脸。 躺在炕头的老汉听见了动静,“长寿?” “嗯,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 没有多余的话语。 李长寿扯了被褥,钻进去。 似乎是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 雨夜中的厮杀,濒临死亡的痛苦,信任之人背叛..... 这一刻好似都消失了一般 李长寿捂着胸口,那是无柄飞剑残留的位置,轻声说道。 “老汉,我可能要被迫踏上一条未知的路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迷茫,带着些许的不安。 修行之路.... 他对此并不陌生,因为未穿越前的各种动漫小说。 他穿越而来,也不是没有想过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 可他并非是王爷或者将军的儿子,或是某个富家翁的独子。 再或者是某个山野乡村的孩子。 他只是一个被扔在路边的弃婴。 每一年的冬天,他都以为自己要熬不住了。 每一次的厮杀,都会让他觉得即使下一刻就这么死了,也是理所应当的。 对于他来说,如何生存下去,才是一切的前提。 “我教过你的,甭管是哪条路,一步步走下去。 踏上了路,便不能回头了,” 老汉的声音缓缓响起 “........嗯。” ------------ 第34章 茶师 “哗啦啦~” 李长寿将一盆水泼到院子中。 老刘死了,晚上的时候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 他的亲人都不在这边,平日里他为人不错。 大伙便各自出了一些钱,把他埋了。 不至于用一张草席裹着了事。 这个在战场之中征战多年的老兵,死的无声无息。 他出卖了李长寿,却又给其留了退路。 李长寿心情复杂。 他不恨老刘,但也不想原谅他。 只是他又少了一个朋友,也失去了所有跟义军联络的手段。 李长寿在城中待了半个月,将家中事情都打理好了。 一袋子小米,一袋子大米。 柴米油盐酱醋,甚至还有小半罐茶叶....... 李长寿这次带回了两吊钱,足够花一阵了。 “老汉,家里的东西够吃一阵了。 柜子里有钱,等我回来。” 在他认识的人当中,也就只有那位对于修行有着一定的见解。 为了活下去,李长寿只能去寻他。 “知道了,快滚吧。”老头不耐烦地说道。 李长寿又道:“若我回不来了,你便去找柳树巷的老宋家。” 老宋为人憨厚老实,李长寿曾经救过他的命。 这份恩情,老宋记在了心里。 老头没好气地说道:“没你,老子一样能活下去。” 李长寿将行囊缠在了身上,“我走了。” 没有多余肉麻告别的话语,一老一小相处的方式向来如此。 走出边关小城,李长寿无意中摸到行囊中一处鼓囊的地方。 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是自己留给老汉的两吊钱。 现在又出现在了自己的行囊当中。 老汉不知道的是在他烧火的柴火垛下,还藏着一包银子。 那是李长寿特意留给他的, 二人都不太擅长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情感。 李长寿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向着远方而去。 一轮朱红色的太阳,从天际慢慢地爬上来。 好似伸出手便能抓住那抹朝阳。 李长寿背着用黑布裹着的长刀,踏着草鞋,脚步轻快。 ............ 嘉铭关东北方向有个古城,古城历史悠久。 据说存在了五六百年。 古城不大,不过却较为富庶。 这儿的茶树远近闻名,茶马古道从此而过。 至少在天灾人祸的如今,这里的百姓能吃一口饱饭。 也因此,古城还算是安稳。 可三月前发生了一件轰动小城的大事儿。 张家的二公子在婚礼上醉酒侮辱了新娘子。 新郎一家在县衙状告无果,便想要去府里继续告。 结果新郎在路上被马匪给杀了。 新郎一家就这一个儿子,听说儿子死讯后,母亲便自杀了。 父亲没多久也跟着去了,好端端的一个家便这么毁了。 那张家是古城的三大茶商之一,在当地颇有家资与势力。 杀死新郎的马匪,不用说都知道是他张家派出去的。 事实上这种事情,并不罕见。 如果仅仅只是如此,还不足以轰动小镇。 让人震惊的是此事发生的三日后。 一个小茶师闯入张家,将张家二公子的脑袋给摘了下来。 顺道儿还取了张父一只手,烧了张家的茶园。 官府震怒,出动大量人手将茶师抓捕归案,不日问斩...... 古道之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头戴斗笠,身后不知背的是扁担还是什么。 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路边茶水摊的小二主动招呼,“客官,大热天的喝杯凉茶解解乏吧。” 那人似乎也是走的口渴了,坐了下来。 解下斗笠,露出一张让人分不清具体年龄的面孔来。 不黑不瘦,不高不矮。 便是个平常不能再平常的人。 小二忙倒了一杯凉茶。 李长寿拿起茶碗,咕咚咕咚喝下一碗。 接着又来一碗。 “伙计,向你打听个事,本地有个茶师,自称是茶老二.....” “茶老二!?” 没等李长寿说完,一听茶老二三个字,伙计失声叫道。 “你认识茶老二?” “算是认识,不是太熟。” 李长寿给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你找茶老二做什么?” “买点茶叶,都说他懂茶。” 李长寿随口编了一个谎话。。 “哦,那你可能要失望了,他最近出事了。” “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伙计不言语了,吹着口哨,摆弄着手里的铜钱。 李长寿明白他的意思,摸出两个铜板抛到半空。 伙计眼疾手快,一伸手便抓住了铜板。 丝滑地将铜板抖入袖子口,脸上绽放出笑容。 把最近发生的那件大事,从头到尾跟李长寿讲了一遍。 伙计发出啧啧的声音,“那茶老二可真是厉害,张家的打手众多,一个个腰间都揣着家伙。 那茶老二你别看瘦瘦弱弱的,杀起人来真不含糊!! 可惜了一条好汉。” 从言语中便能听得出来,古城的百姓对于张家的所作所为,早已是心生不满。 却又敢怒不敢言,这时候冒出来一个英雄好汉替他们出一口恶气,自是人人叫好。 李长寿眯起眼睛,“茶老二现在被关在哪儿?” “今日就问斩!” “在哪儿?” “东北菜市场啊,很多人都去看热闹,要不是我得守着摊子我也去了。” 李长寿没再多说什么,起身便走。 伙计看着李长寿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 心底隐约觉得好似有大事儿要发生。 菜市场。 一大早的这里便聚集了好些人,等到了快到晌午的时候,人越来越多了。 犯人茶老二才被押上了囚车,来到了菜市场。 “好样的!” “爷们,一路走好。” “十八年后,还是一条汉子!” “........” 街道两旁的人纷纷喊着。 在狱中被折磨得满身伤痕的茶老二,微微睁着浑浊的眼睛,一言不发。 直到头被摁在木桩子上。 刽子手身穿红衣,肩扛鬼头刀。 便待一声令下,就可让茶老二人首分离。 行刑官看了一眼天色,并不着急,慢悠悠地喝着茶水。 这时候,人群中挤出来一个戴着斗笠的家伙。 “麻烦让一让。” “哎,看着点啊!” “眼睛长腚沟上了?” 身后传来骂声,李长寿并不搭理。 又上前几步,两个官兵将他拦住。 李长寿抬起斗笠,“大人,我是他朋友,跟他聊几句。” 茶老二微微抬起头,眯着眼睛。 迎着对方背后的阳光,看向对方。 ------------ 第35章 以命换命 嗯? 茶老二忍不住一笑。 “你丫怎么来了。” 李长寿蹲坐在一旁,“找你有点事,有空不?。” 茶老二看了一眼刽子手,对李长寿说道:“你应该问他。” 李长寿手里还拿着刚才在茶摊,买的一块点心。 放入自己嘴里,细细嚼着。 “我遇见点事儿,寻思过来问问你。” “干问?有酒不?我这都要死了,连一碗酒都没有。” 李长寿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这人缘不咋地啊,都要死了,连个给你喂一口酒的人没有。” 茶老二无奈,“知道我杀的是谁不?本地最有势力大人物的儿子,谁敢给我酒吃。” 李长寿从怀里摸出一些铜板,喊道:“谁能匀我一碗酒!” 人群在这一刻好似没了声音。 过了片刻,终于有个老妇人站了出来。 手里拿着一个破碗。 “多谢。” 李长寿将铜板交给妇人,端起酒碗喂了茶老二一大口酒。 茶老二曾经也是岳将军的部下。 是个修行者,不过后在战场上被人打成重伤,险些没了命。 虽然保住了命,不过一身修为也废了。 心灰意冷,便离开了军营。 再后来岳将军遭到陷害,他没有受到牵连。 茶老二长长吐出一口气,露出享受的表情。 “舒坦!!” 仿佛这些日子的折磨,只要有了一口酒便都值了一样。 “啥事儿?” “我想修行。”李长寿压低了声音。 “修行?”茶老二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突然想这个了?” “说来话长。” “绕到我后面来,让我给你搭搭脉。” 茶老二双手被反绑着,李长寿绕他的身后,将手腕放在他的手指上。 方一搭脉,茶老二眉毛一挑。 “呵,好家伙! 这么重的伤,你现在怎么还活着呢,不会是老子出幻觉了吧?” “出了点意外。”李长寿沉声道,“具体的我也解释不太清楚,那修士的飞剑现在还留在我的体内,离心脏的距离很近。” 茶老二爆了一句粗口,“你丫命也太硬了吧!” “我暂时压制住了这飞剑,不过恐怕撑不了多久,怕是只有修行这条路可以走了。” “你以为修行是出门买个菜这么简单。”茶老二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你小子体魄强健,神魂坚韧,然而周身诸窍不通。 想要修行,便必须寻得一枚开脉丹,或者开脉灵液......” 还没等说完,便被李长寿打断。 “开脉灵液我有了。” “哪儿来的?” “意外捡的。” 茶老二又爆了一句粗口,“你小子这运气!!当真是天不让你死啊。” 李长寿道:“我现在不知道该如何做。” “我家的书箱子最下层有一本开脉法诀,你服了开脉灵液之后,照着书上说的做,便能开脉了。 开脉不难,难的是之后的路。” 李长寿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又扫了一眼周边的官兵。 低声道:“我先带你出去。” “别!别,我不能走。”茶老二忙道,“此事到我这儿,便算是了了,我若走会连累更多的人。” 李长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对面街道上坐在二楼茶馆中的老人。 “他既已履约,我也不能失约。 失了约,不体面,之前做的一切也都白费了。 我的命换他儿子的命!” 茶老二语气加快。 他不是不相信李长寿能把他从这儿带走,只是付出的代价怕是会十分惨重。 古城已经存在了五百多年,张家在此延续了三百多年。 势力盘根错节,家族达千人之多。 就连县老爷都是他张家的人,甚至还有在军中为官的张家人。 李长寿大可以带着他逃离法场。 可是之后,那个与他青梅竹马失去新婚丈夫的新娘会死。 新娘一家也会死。 自己的堂姐一家十余口老幼,更会死.... 他逃了,他们怎么办。 张家家主为人老派,做事讲规矩。 一命换一命,此事了了。 若是再起波折,指不定还要连累多少人。 人在江湖,往往身不由己。 快意恩仇,总是需要代价...... “我可能帮不上你什么了。”茶老二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我那开脉法决也只能帮你开脉。 你要找个名师指点你,最好找一个修邪魔歪道的魔宗。” 茶老二清楚如果能加入一个正统的修仙宗门,自然是比那魔宗好得多。 然而,对于正统宗门来说。 根基天赋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你的来历背景。 像话本小说中,随便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加入宗门,便对其倾囊相授。 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国的间谍?敌对宗门的奸细? 你想要入宗门,第一件事情便是查清楚你的来历背景,出身是否干净。 而这恰恰是李长寿所没有的。 “我知道有一个邪宗,名曰东华道观,在华林那一带。” “午时已到!!” 监斩官将令箭扔在地上。 茶老二一笑,“老子没时间了,可别让我到了奈何桥的时候遇见了你。” 有官兵拦在了李长寿面前。 “下辈子见吧,娘的,下辈子老子一定投个好胎。” 李长寿的手悄悄地摸到了背后用黑布裹起来的长刀。 只要这时候茶老二反悔了,忽然就不想这么死了。 那么李长寿便会带着他杀出去,管他娘的什么后果。 然而直到茶老二的脑袋被摁在木桩上,这小子仍旧面不改色。 刽子手往鬼头刀上喷了一口酒,低头看了一眼茶老二。 低声道:“兄弟别怪我,你是个英雄。” 对于茶老二的所作所为,虽然碍于张家的实力,大家都不敢光明正大地给他竖一个大拇指。 可是心里却对其佩服得很。 茶老二哈哈一笑,“老子才不是英雄,老子只是不喜欢见美人落泪罢了。” 手起刀落,一颗人头便落了地。 鲜血喷洒。 李长寿闭上眼睛,往事浮过心头。 忽然扭身,抬过头望着茶楼的方向。 茶楼上的老人与其目光对视。 只觉一股寒意自心底涌出,仿佛坠入了冰冷的河底。 茶老二死了,没人敢为他收尸。 他杀的是张家的二公子。 堂姐一家早已是如坐针毡,怕被牵连。 如何敢再来为其收尸。 最后是李长寿为其收的尸。 张家小儿子站在茶楼上,愤愤地看着李长寿的身影。 “爹,要不要做了他!” 说着,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老人冷冷瞥了小二一眼,“你要是不怕死,你就去!” ------------ 第36章 东华道观 李长寿安葬了茶老二后。 来到他的住所,从书箱子底下翻出了茶老二口中所说的开脉法诀。 书册已经泛黄,应该有些年头了。 翻开仔细看了看,前言说了很多,不过作用不大。 无非就是一些“人体似宇宙,一境一造化,万化生於身,道法全自然”之类的话语。 天色暗了下来,桌上点起油灯。 李长寿直接翻到了后面,终于是找到了有关于开脉的方法。 关于怎么运气,调动其中能量冲破窍穴。 这些文字并不如何晦涩难懂,对于自悟出一种特殊的呼吸法,来提升实力的李长寿来说。 仅仅看了两三遍,便能略微体会其中意味。 开脉的方法不过占据了薄薄的一页。 大致扫了一眼,果然如茶老二所说,开脉并不难。 对于普通人来说难的是如何获取开脉丹或者开脉灵液,难的是开脉仅仅只是修行的基础。 李长寿打开玉瓶,仰头将里面的液体倒入嘴中。 黏黏滑滑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向下,像是吞了一颗果冻。 片刻后,身体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有微弱的力量自尾椎而起。 人有十二经脉,贯通五脏六腑,连接十二关为修炼的第一关,一齐打通十二关,才得以接纳天地灵气。 微弱的力量像是一条小溪,在李长寿的引导之法下从皮毛、肉、骨、髓依次递进深入。 “砰”地一声,尾阁关如同撕开一般,但觉一股元阳之气直向上冲。 轻松得像是筷子插进了豆腐当中。 如果茶老二在场,此时怕是会惊掉了下巴。 虽说开脉简单,然而却需要下很大的功夫,费极大的力气。 当年,他开脉足足用了八十天。 仅是第一关,便耗费了一月的时日。 在李长寿的感知当中,此时他更像是在解剖人体。 找出自己身上每一根骨头连着哪根筋,仔细观察,计算,找出规律。 这个过程缓慢又清晰,一直持续到天明......... 李长寿缓缓站起身,口鼻之中喷出一股热气。 浑身十二窍穴已开,正式能接纳天地灵气。 在李长寿的细微感知中。 山之高,云之浮,飞鸟飞舞...... 屋内无风,然而却能感受得到某种极为不易察觉的细微波动。 或聚或散,或浮或沉。 它们在屋顶,在桌角,在树梢,在云雾之间.....似乎是无处不在。 所见所闻,所感皆是在一种微妙的宁静中体现。 周围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但能感觉到有一种存在。 不像是气体,也不像是烟雾。 这便是天地灵气。 李长寿伸手虚空一抓,自然什么也没有抓到。 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自心窝而起。 疼得李长寿眼前一黑,险些直接昏了过去。 体内的那柄沉寂许久的飞剑似乎是受到了影响,突然躁动起来。 李长寿咬紧牙关,这种疼痛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才逐渐缓解。 他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浑身都是汗水,腿有些发软,他勉强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向外面走去,清晨的阳光落在身上。 李长寿闭上眼睛,脚步缓慢却异常的坚定。 他的前半生似乎向来如此。 最开始时为了活着,讨钱要饭。 年龄稍大一些,又为了能不被饿死加入了军队。 在军队中,为了不沦为无名骸骨,拼命提升自己的实力。 现在,依然为了活着,不得不踏上一条陌生的道路。 .......... 三月后,东华道观。 身穿一件湛蓝粗袍子的李长寿两只手攥着药碾子的两端,细细地将里面的药渣子磨成粉末。 “来几个人,把这观音像搬进去!” 这时,有一个道袍弟子走过来,对着正在忙碌的众人喊道。 他身上穿的道袍,明显更加鲜艳几分。 当即便有几个男子走过去。 道袍弟子看了一眼李长寿的体型,喊道:“你也过来!” 李长寿乖乖地放下药碾走了过去,帮忙跟着众人去抬这观音像。 至于说为什么一个道馆中会有观音像,李长寿不知道。 这些跟他一样刚入门不久的外门弟子也不知道。 按照茶老二所说,李长寿来到了华林寻找他口中修邪魔歪道的东华道观。 倒是不难找,到了华林几乎是人尽皆知。 提起东华道观,百姓们都忍不住竖起一个大拇指。 口中纷纷说着东华道观所做的好事。 什么斩妖除魔,大灾之年为穷苦百姓施粥等等..... 然而,稍微一留意便能发现东华道观的不对劲儿。 穷苦百姓都希望将自家孩子送入道观。 可是送出去孩子的人家,无一例外,都没有再见到自己的孩子。 道观不允许外人进入,也不允许有任何的书信往来。 平日里也看不见道士下山,便是官府都无权管辖。 整个道馆都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李长寿是上个月刚刚加入的记名弟子。 为此足足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得了这么一个名额。 平日里就做一些碾药,扫地的杂活。 一直无缘窥得东华道馆的真容。 虽说自己开了脉,可是接下来该如何将体内的飞剑取出,而不危及自己的性命。 他并不清楚,所以只能慢慢等。 此时,李长寿双手托着观音像,跟着几名弟子向里面走去。 观音像缓缓移动,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搬到了道观的中殿当中。 烟起渺渺。 这是李长寿第一次踏入中殿。 中殿并不大,可是里面摆的神像... 呵,好家伙。 观音像,菩萨像,三清老祖像,佛陀像,道主像.......还有各种不知名字的神像。 好像一锅大杂烩。 而站在这些神像下方的是一个穿着紫色道袍老头。 头发花白,脏乱,似乎还隐约散发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一手拿着铃铛,一手拿着拂尘。 嘴上念念有词,配合着独特的舞步。 与之相对应的是一旁,锅中是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小娃娃。 ------------ 第37章 亲传弟子 扎着羊角辫的娃娃在锅中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那锅里也不知道煮了什么东西,便像是能吞噬人的活物一般, 足足过了许久,小娃娃的身体才终于被吞噬。 疯癫的老道只顾闭目摇铃。 站在殿内,刚刚放下观音像的几人。 此时看着这一幕,呆若木鸡。 他们跟李长寿一样,都是刚刚上山不久。 在他们的印象中,东华道观应该是高高在上的仙门。 门派中人皆是至诚至善的修行中人。 他们惩恶扬善,斩妖除魔,匡扶正义,苦求长生路。 然而现在...... 看着那被油锅煮了的女娃。 这一刻,梦碎了。 一股尿骚味传来,有人尿了。 ...... 夜晚。 大通铺上,李长寿闭目养神。 周身窍穴已开,自己的呼吸法似乎是更加顺畅了许多。 他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通过呼吸之法,他能察觉到有一股力量正一点一点地修复着他的心脉。 虽然只是一缕一缕地连接在一起,但效果却是极好的。 他的生命精元越来越旺盛,精纯的能量不断地滋养着他的身体和精神。 然而,若是不取出体内的飞剑,仍旧让他坐卧难安。 “喂喂....” 李长寿睁开眼睛,发现是同屋的弟子。 “我们要走了,跟我们一起走吧。” “走?去哪儿?”李长寿问。 “回家,白天的情形你没有看见吗?” 说话的那年轻人,回想起白日那女娃的惨叫声,便忍不住腿肚子直哆嗦。 “在这儿待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身后的人小声说道。 李长寿面无表情地说道:“动脑子想想,他们既然放咱们进来,会让咱们出去吗?” “我们知道,所以我们想逃出去。” 李长寿沉默片刻,“你觉得会那么轻而易举地让你们逃出去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反正我肯定不想在这儿呆了。” “我也是。” “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 李长寿无奈,不知该说什么了。 见他们决心已定,知道自己再多说什么也无用。 便闭上眼睛,“我不会逃的。” “你真不逃?” 李长寿干脆不说话了。 “那我们不管你了。” 忽然,那人又折返回来。 “警告你,别去给其他人通风报信,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李长寿依然不回话。 几人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李长寿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候他注意到旁边铺子上坐着一个长相肥硕的胖子。 一张脸圆乎乎的,模样甚是招人稀罕。 屋内,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你为什么不走?” 胖子听见声音,抬起头。 “我...我...害怕...” 翌日,清晨。 随着铃声的响起,众人穿戴整齐准备开始今天的忙碌,不敢有丝毫怠慢。 然而意外的是门口的师兄让他们在外面集合。 众人站在院子里,心中疑惑。 李长寿看见昨晚要逃跑的几名弟子都被抓了回来。 穿着青袍的弟子冷声道:“这些人昨晚想要逃跑,现在已经被抓回来了。 你们是新来的,今天教给你们一个规矩,到了这儿就不要想着偷跑出去。 否则....” “啊!!” 一个弟子的手被摁在地上,而另一人正拿着锤子狠狠击打在那只手上。 直打的那弟子昏厥过去,才罢了手。 紧接着又将目标瞄向另一名弟子,这次砸的是膝盖骨。 惨叫声接二连三。 这些人折磨人的手法,亦是层出不穷。 有人用烧红的铁棍,直接将逃跑一人的两边脸皮捅穿....... 面对这恐怖的一幕,大部分人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了,表情麻木。 而刚刚加入新弟子们,一个个抖如筛糠。 梦想中的求道长生,顷刻间变成了泡影。 等折磨完逃跑的几人,这时候穿着紫色道袍的老道背着手,弓着腰踱步而来。 一边走,一边责怪内门弟子。 “哎呦,你瞧瞧都给人家打成什么样了,就算是再错,也不用下这么重的手吧。” 老道士满脸心疼地看着那几个近乎昏厥的弟子。 “行了,快起来吧,快让人去给你们抹点药。” 老道士虚情假意地安慰了被打的几人,看向众人又说道。 “你们到了这儿,便好好待着。 贫道我是不会亏待了你们的,只要你们尽心办事,便会随贫道一起飞升成仙。 阿弥陀佛~” 说着,念了一声佛号。 “无量天尊。” “我佛保佑。” “........” 李长寿内心嘀咕,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道的手拍在一名新弟子的头上,随即挨个拍了拍。 轮到李长寿旁边小胖子的时候。 小胖子身体抖得不行。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恐惧,老道士咧嘴一笑。 “莫怕。” 他这不笑还好,一笑小胖子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这老道士嘴根本没有几颗好牙,全身散发着一股腐臭气。 “嗯?” 老道士眉头一挑,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李长寿。 紧接着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随即凑得更近了,那距离好似都要亲李长寿一口。 李长寿近距离地观察着这个疯癫的老道。 左眼被一颗大肉瘤完全盖住,全身的皮肤好似一块腐烂的肉,半边脸颊在缓慢地蠕动, 四边形的鼻子,马蹄形的嘴。 老道鼻子上下动了动,嗅着李长寿身上的味道。 他的手在李长寿的胸膛上划过,脸上露出痴迷的神色,似乎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好....好...好!!” “完美!!完美的身体。” 他双手摁住李长寿的脸颊,“是一块成仙的料子,以后便不要在外门干杂活了,来内门做贫道的亲传弟子。” 此话一出,边上几个内门弟子诧异地看向李长寿。 亲传弟子!? 师父一共只有三个亲传弟子,地位卓群。 是最有希望能与师父一起羽化登仙的,而现在这个新来的外门弟子何德何能,一来便成了师父的亲传弟子!! 李长寿没想到自己会晋升的如此之快,面对着这个丑陋的家伙,鼻尖萦绕着恶臭之味。 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适。 在战场之上,他见过比这更丑陋的家伙。 也嗅到过比这更难闻几倍的味道。 他躬身行礼,“徒儿,拜见师父!” ------------ 第38章 药浴 李长寿跟着老道士来到内殿,随意地指向坐在蒲团上的另外二人。 “这两位是你的师兄。” 李长寿顺着他手指的目光看去,便见两个身穿道袍的弟子。 不同于老道士的奇葩长相。 两位亲传弟子皆有一张十分正常的脸,双目炯炯有神。 唇方口正,额阔顶平,坐定时浑如虎相。 “见过师兄。”李长寿浅浅行了一礼。 二人眼神不善地盯着李长寿,待老道和李长寿的身影消失后。 左边那弟子道:“.....师父又收了一个亲传弟子?师父不会是不满意你我的身体了吧。” “怎么会!!这世上不会有人再比你我的身体更好。” 另一名弟子笃定地说道,这话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坐坐,快坐!” 老道让李长寿坐在屋内唯一一张凳子上,自己则以一个极为不雅的姿势蹲坐在他的脚旁。 痴迷地看着李长寿的身躯,嘴里喃喃自语。 “好!好....” 他干枯像是树皮一样的手在李长寿的身体上滑来滑去。 李长寿强压下去心头的不适,有一种黄花大闺女正在被人侮辱的感觉。 “好!百年难遇,竟让贫道我遇见了,哈哈哈。” 老道自说自话,忽然便狂笑起来。 好一会儿后,老道才平定了情绪。 “你想不想与贫道一起飞升成仙?” “想!”李长寿沉声道。 “好!为师就带你一起飞升成仙。” “多谢师父。” “为师赐你道号凌霄,日后你便跟着为师吧。” “凌霄谢过师父。” 随即老道便让人给李长寿在屋内好生休息,晚饭也不是从前稀粥咸菜。 而是一整只烤鸭。 李长寿倒也不怕对方下毒,没一会儿就连鸭骨头都不剩下了。 这时,有弟子敲门进来。 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凌霄师兄,药浴准备好了。” 李长寿认识此人,人称五师兄。 平日里对外门弟子非打即骂,仗势欺人。 李长寿刚来时,便受了对方的特别关照。 只是此时,却再也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谄媚。 李长寿也没有趁机报复他的功夫,而是问道:“什么药浴?” “师父让我们为凌霄师兄特意准备的药浴。” 说完,五师兄又加了一句。 “亲传弟子皆是如此,三天一小浴,五天一大浴。” 李长寿没再多说什么,跟着对方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 一进门,便传来滚滚热气。 一个大号的木盆出现在眼前,而里面装着的却不是滚开的热水。 而是泛着黑色气泡的不知名液体,传来一股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师兄,请吧。” 李长寿微微眯起眼睛,发现那黑色液体中竟然还有漂浮的虫子尸体。 他本能地有一些抗拒,不过却没表现出来。 而是干净利落地脱了衣物,踏入木桶当中。 身体刚刚浸入黑色液体当中,皮肤之上便传来针扎一般的剧痛。 他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不过却也仅此而已罢了。 五师兄诧异地看了一眼李长寿。 以往另外两位师兄,泡这药浴都是要死要活的。 大师兄还好一些,时间久了便习惯了。 可二师兄每一次便跟受了刑一般, 而这位新师兄,却一声不吭。 何况今天的药浴,按照师父的嘱咐还特意多了一些料。 李长寿不知道这药浴,是用了什么药材熬制而成。 不过他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沸腾的黑水浸染着他的皮肤。 脑袋又胀又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急促的呼吸,在他的控制下逐渐平缓下来。 只是渐渐地,他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有时,他的神智似乎还清醒着。 不时地翻一翻眼皮,但很快就又闭上了。 就像一条游鱼,在有毒的水中游动,也变得迟缓起来。 漂浮着长足蜈蚣尸体的黑水,散发出一丝丝淡淡的温和能量,顺着李长寿浑身上下微微张开的毛孔,悄悄地钻进体内。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长寿被人唤醒。 他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从木桶中站起身,这时候才发现木桶中原本黝黑的药水,已经变得清淡了许多。 似乎里面药性尽数被自己吸走了一般。 有弟子赶忙又拿来清水,为李长寿擦拭身子。 随后伺候他穿衣,梳发。 李长寿不由自主地活动了一下手脚,浑身骨头猛地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一呼一吸之间,便有一种冲天而起的感觉。 他静心感受了一番自己的变化,怎一个舒服了得。 这时,老道走了过来。 先是看了一眼药浴,似乎是在观察这一次药浴的效果。 当看到黑色的液体,变得极为清淡之时 。 又是拍手叫好,自己真的是捡到宝了。 老道亲切地拉着李长寿的手,就像是刚刚娶了新媳妇的新郎官一般。 “来,这是为师赏你的丹药。” 老道从手心之中摸出一粒丹药。 李长寿接过丹药,没有犹豫一口服下。 刚吃下这一粒丹药,便觉火烧心一般。 连忙试着调息,百脉通畅,没有半点阻塞。 说话也没有任何异样,不一会儿,只是觉得浑身不舒服。 “这是为师炼制的丹药,以后三日吃一粒,吃没了再管为师要。” 老道慷慨地说道。 一旁的五师兄羡慕嫉妒恨地暗暗瞥了一眼李长寿。 “为师今日再传你一门功法.....” 李长寿忽然咳嗽起来。 老道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太过于激动,以至于急于求成了。 可不能将眼前这个宝贝练废了,于是忙道。 “不着急,你先回屋歇着吧,好好消化一下今天的药力,不要浪费了。” “知晓了,师父。” 回了老道命人为自己新倒腾的屋子,李长寿闭上眼睛,躺在床上。 开始回想起今日的经历,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便一下子从外门弟子变成了亲传弟子。 那老道看自己眼神仿佛恨不得生吞了自己一般。 对方毫不避讳地表示出他是看中自己的身体了。 夺舍? 李长寿脑海中冒出这个奇怪的想法。 若是他真想夺舍,对于李长寿来说未必是一个坏消息。 毕竟自己本就是一个将死之人。 在夺舍之前,老道肯定要想办法将他体内的飞剑取出来。 那之后,他能不能夺舍成功。 便要问问李长寿手中之刃了。 ------------ 第39章 邪门的老道 随后的几日,李长寿感觉自己像是一尊菩萨被供起来了一般。 一日三餐,顿顿有鱼有肉。 吃丹丸,泡药浴,时不时在观内转一转。 谁人见了他都要点头哈腰。 今日,阳光不错。 李长寿坐在树上,一边吃着白面馒头,一边晒着阳光。 自己的日子过得未免也太过舒心了一些。 “呜呜呜!!” 这时候,下方忽然传来哭泣之声。 李长寿低头看去,发现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之前同屋的小胖子。 小胖子蹲坐在树下,用手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哭什么?” 小胖子听见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头。 “....凌..凌霄师兄..” “有人欺负你了?” “没..没,我想家了。” 对于眼前这个同屋人,小胖子天然的有几分亲近感。 “你家在哪儿?”李平安随口问道。 “我家在江州。” “江州?离这儿这么远,那为什么要来这儿?” “我是被骗来的。”小胖子委屈巴巴地说道,“凌霄师兄你呢?” “我?我是来这里寻求活路的。”李长寿淡淡地说道。 “那你家人不会担心你吗?” “寻了活路,我便回去。” 说着,李长寿将手里另一个完好的白面馒头扔给小胖子。 从树上跳下来,径直离去了。 小胖子看着手里的白面馒头,直吞口水。 平日里不入眼的东西,此刻却成了珍馐美味。 在这里除了几位师兄能吃白面馒头,旁人便是连看一眼都难得的。 “谢谢,谢谢师兄..我叫夏侯荣,在炼药房做事儿.....” 李长寿往自己屋子里走去,一抬头才发现。 屋子门口站着两个眼神不善的家伙。 李长寿认识他们。 二人是老道的亲传弟子,一人名唤吴己,一人名唤吴功。 也是观内除了老道之外,地位最高的两人。 他们跟李长寿一样,平日里除了吃吃喝喝,几乎什么都不干。 “二位师兄有事?” 李长寿知道他们是来找事的,便也不行礼了。 “凌霄,怎么仗着师父的宠爱,连给师兄行礼都不会了?”吴己冷冷发问。 “回师兄的话,师弟我这几日因为吃丹药的副作用。 腰不好,便是师父老人家都不用我行礼的。” 吴功怒目圆睁,“你他娘的,蹬鼻子上脸!你是个什么东西。” “二位师兄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便先回去了。” 李长寿并不想再与这二人废话。 吴已彻底怒了,结结实实地一拳砸在李长寿的胸口。 李长寿没躲也没闪,事先已有所运气防备,。 只是这一拳的力道远超他的想象。 他忍不住轻咳出声,却也仅此罢了。 “就这?” 李长寿嘲讽的声音响起。 “你找死!!” 吴已冲上前,便对着李长寿连打了三拳,又是抬起膝盖重重撞了上去。 李长寿仍旧没有说话,身子被打到了墙角。 “嘭!!” 便在这时,传来两声闷响。 李长寿抬眼看去,只见吴氏兄弟横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紫色的道袍拦在了自己的身前。 老道异常愤怒,忙扶起李长寿。 “凌霄,没事吧?” “快!让为师看看。” 当看到李长寿身上被打出的淤青之时,老道心疼得直皱眉。 仿佛被打的不是李长寿,而是他自己一般。 不过还好,也仅仅只是淤青罢了。 “我的傻徒弟,别人打你怎么不还手呢。” 李长寿挤出一丝笑容,“师兄教训师弟,师弟怎敢还手。” “师...师父..” 一扭脸,面对另外两个被他随手打得吐血的弟子。 老道的面容恐怖的如同要吃了人一般,“滚回去!” 吴氏兄弟不敢再多说什么,互相搀扶着离开了。 老道倒出一粒丹药,便往李长寿嘴中送。 “这是一枚疗伤的丹药,快服下。” “不碍事,徒弟身子还没有单薄到这个程度。” 李长寿站起身。 老道拍了拍他的后背,关切地问道:“这几日的药浴和丹药感觉如何?” “弟子觉得身体变化很大,精神也比以前更好了,料想那定是极为名贵的药材,让师父费心了。” “不碍事,不碍事。”老道收回了带着侵略性的目光,“跟为师来,为师有事情要告诉你。” 李长寿跟着老道穿梭在观内,一直走到观内老道所住的内殿。 平日里,这里是不允许他人进入的。 一进门,便听狗叫之声。 李长寿还以为是老道养了狗,打眼一瞧。 便见是两个赤裸着身体的人被拴在门口,四肢朝地。 嘴中发出狗叫之声。 旁人若看了这场面,定有不适之感。 李长寿却见过鲜卑人与蛮人对付他们唐人,更加残酷的玩法。 可不仅仅只是将人当成狗一样养。 “乖乖!” 老道养的这两个男人,皮相长得都十分好看。 白皙的皮肤看上去如同鸡蛋膜一样吹弹可破,在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洁白。 两个男人抬起头,伸出舌头讨好似地往老道身边凑。 “行了,一边去。” 短暂的温存过后,老道毫不怜惜地用脚将他们踢到一边。 李长寿一走进屋子,便闻到了一股极为浓重的血腥之气。 屋子并不大,东西却不少。 更多的是各种书籍和瓶瓶罐罐。 “你先坐,为师先浇浇花。” 老道所说的浇花,便是字面意义上的浇花。 只是他这个花...... 窗台上,摆着一个长筒的罐子。 罐子上是一颗美人头。 娇俏的脸庞上有一双流转的美目,顾盼间,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嘴唇宛若熟透的樱桃一般,鲜艳、光润、饱满,嘴角微微翘起 只是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老爷~” 那美人娇滴滴地叫了一声。 老道抚摸着美人的脸蛋,轻声喃道:“乖。” 饶是李长寿经过大风大浪,此时也不由觉得一阵恶寒。 这老道真他娘的邪门!! 老道安抚了一下人头罐子,扭脸一挥拂尘,“无量天尊,凌霄,你可知这得道飞升,都要经过那般曲折?” ------------ 第40章 瑕疵 “弟子不知。” 老道呵呵一笑,伸手一捋胡须。 “得道难,成仙更难。” “有多少人苦求而不得,翻开史书上记载着修行之人成仙的事迹,寥寥无几。 又多数为服用金丹、仙人点化等缥缈玄说,并无细致记录。 不可信,不可信!” 说到这儿,老道顿了顿,神秘一笑。 “不过...为师我知晓一套成仙得道的法子!” 他伸手摁在李长寿的脑袋上,沉声道 “师父要借你的躯壳,成仙!” 李长寿心中一动,这便是实打实的夺舍。 什么借躯壳成仙,不过是好听一些的说法罢了。 老道继续说,“到时,你也会舍弃肉身跟为师一道成仙。” “咱爷俩去做那神仙,逍遥快活,不受这人间的鸟气!” 李长寿笑了,笑得很开心。 “这是天大的好事儿,不知怎会轮得到弟子。” “哈哈哈,只能说你小子命好!” 老道摸出一本破旧的黄本书,语重心长地说道:“此秘籍名为玄甲功,回去之后定要好生修炼。 只有将玄甲功修炼最少四层,师父才能带你成仙。 不然,师父便只能带着你另外两位师兄其中一个飞升而去。” 李长寿接过黄册子,这下子明白为什么吴氏兄弟会看自己不顺眼了。 原来那二人是想着自己顶了他们飞升成仙的好事。 这一整日,李长寿便在老道的屋内。 由老道亲自指点他修炼玄甲功。 前四法吃气、揉气、抻气、拉气,主要解决身体里边气充足的问题。 后四法聚气、敛气、混气、化气,则主要加强体内与外界灵气的联系。 使灵气向体内集聚,为以后的修行打基础。 李长寿将体内经脉里的气流缓缓地收归丹田,丹田部位产生一股热气流。 随后让意念导引这一股暖气流经奇经八脉,十二经络流经全身,按气机升降开合的规律在全身循环运行。 ........... 接下来的时间,李长寿便一直按照此方法修行。 按照这种修习方法,经过一个多月的辛苦修炼后。 令李长寿感到诧异的是,自己修炼这套口诀的速度奇慢无比,而且隐约能感受到心口的疼痛。 有时候剧烈,有时候轻微。 老道似乎是也发现了李长寿的异常,便仔细检查了一番他的身体。 这不检查还好,一检查之下大惊失色。 之前,老道仅仅是看中了李长寿那坚韧的体魄。 兴奋之余,却漏掉了最为关键的信息。 这一次,内观李长寿身躯。 毫无意外地察觉到了那柄残存在其体内的飞剑。 “嘶~” 老道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李长寿的眼神变了又变。 “这....这......” 在听完李长寿的解释后,老道负着手来回踱着步子。 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希望都陡然破灭。 就像是发现了一块价值连城的宝贝,欣喜地把玩了数日。 结果某一天忽然发现这个宝贝有瑕疵,而且是足以致命的瑕疵。 老道哀叹一声,想要说一些什么。 却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此后,李长寿明显能感受到老道对自己不复之前那般亲热。 不管不问,对于他修炼的进度也不再过问,好像已经完全忘掉他的存在。 不过,待遇还是之前的待遇。 李长寿心态依旧,每日辛勤修炼玄甲功。 闲下来的时候,便与炼丹房的小胖子夏侯荣聊聊天。 夏侯荣为人善良憨厚,李长寿时而给他带一些吃食。 二人很快便成了好友。 也知道了夏侯荣是出身于江州的富贵人家。 他略懂一些药理,所以被安排到了炼丹房做活。 便如此过了三个多月。 这一日,外出的老道归来。 老道在一月前离开观中,不知所为何事。 如今匆匆归来,原本便丑陋苍老的面容,彷佛更老了十几岁一般,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 如同那在寒风中飘曳的烛火。 “师父!” 吴已吴功见老道这般模样,大为吃惊。 老道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匆匆回了住处。 “汪汪汪!!” 两条人狗见主人回来,立马如往常一般欣喜若狂地凑了上去。 然而,老道的心情并不美好。 脸色阴沉地抬起脚,重重地踩在一条人狗的脑袋上。 “...啊~” “噗!!” 随着炸裂的声音响起,好似西瓜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另一条人狗目睹了这一场面,忙浑身发抖地缩回了狗窝。 老道看也不看那平日里讨喜的人狗尸首,径直回了屋, 他服下几枚丹药,运气疗伤。 没想到此次离开道观,竟然会遇见昔日的仇人。 虽然竭力将对方杀了,可自己原本的残躯却更加破败不堪了。 血食,自己需要血食!!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血食。 那些个普通人,对自己来说根本没有用处。 他微微眯起眼睛,攥紧了拳头。 片刻后,自己的三名亲传弟子便出现在屋中。 李长寿瞥了一眼更加衰老的老道。 一旁的吴氏兄弟此时一句话不敢说,他们进来的时候都看见了那具人狗的死首。 便知晓师父老人家心情不好,因此担心触了霉头。 老道阴沉着脸,用一种不怀好意地目光在三名弟子中徘徊。 找一个良好的躯壳,是何等的艰辛。 多年来,他也仅仅收获了眼前这三人。 躯壳只需要一具,而眼下自己必须要杀掉其中一个为自己延续生命。 他的目光落在了低着头的李长寿身上。 这具躯壳无疑是最为完美的。 可惜上天偏偏与他开了个玩笑,完美的躯壳内却有一个致命的瑕疵。 吴氏兄弟跟了自己多年,玄甲功修炼深厚。 日后夺舍的融合度会更高...... 老道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站着的三人都感受到了来自老道赤裸裸的侵略性目光。 吴氏兄弟咽了一口唾沫,忐忑不安。 李长寿眸光微凝,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从踏入这邪门的道观起,他就入了赌局。 押的便是自己所剩不多的性命。 这时,一只手拍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老道的声音幽幽响起。 “徒儿,莫怪为师。” ------------ 第41章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徒儿,莫怪为师。” 老道的手掌轻轻拍在李长寿的脑袋上。 李长寿心下一紧。 一旁的吴己暗暗瞥了一眼,心中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不知道师父要做什么,不过肯定没好事! “.....师父!!” 吴己的凄厉惨叫声骤然响起。 老道双手摁住吴己的脑袋。 “嘶………” 老道张嘴一吸,一阵缥缈的雾气自吴己的七窍中飘出。 吴己手脚抽搐,想要挣扎却被老道死死地摁住。 只是随着老道的不断吸食,吴己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弱。 皮表逐渐干瘪下来,嘴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救我..救我..哥..” 吴功看着自己的弟弟,手脚不受控制地强烈抖动起来。 仅仅一会儿的工夫,吴己便不再挣扎了。 身躯像是一具干尸,被老道随意丢在地上。 老道深深吐出一口气,原本苍白的面容多了几丝血色。 能明显地感受到他身上凌乱的气息,逐渐平稳。 “你们去吧。” 老道闭上眼睛,随口道了一句。 李长寿和吴功心惊胆颤地退了出去。 吴功最后看了一眼化成干尸的弟弟,心情复杂。 李长寿知道自己赌胜了,但赌胜的仅仅只是这一局。 前方等着他的还不知道有多少种不能回头的赌局。 他没有回屋,而是去了炼丹房。 炼丹房内的人见了他,都恭敬地行礼。 小胖子夏侯荣,正在翻看着医经。 见他来了,连忙招呼他坐下。 因为李长寿的特意照顾,夏侯荣在丹房内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师父回来了?”夏侯荣问道。 “嗯。” “怎么了?” 夏侯荣注意到李长寿的表情不怎么好看。 “我之前让你炼制的火弹,你可炼制成了?” 夏侯荣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块破布。 将破布打开,里面是七八个红色的小球。 小球内装着火药与一些其他材料的融合之物。 李长寿手中捏着一颗火弹,弹指射了出去。 “嘭~” 火焰四射,落在一处便溅出一道坑洼。 发出刺啦啦的灼烧之声,可见其瞬间温度之高。 这种火球,在战场上李长寿曾经用过。 又让夏侯荣改良了一番,没曾想效果会如此好。 夏侯荣解释道:“我在里面加了两味矿药,增强了威力。 对了师兄,你要的解毒丹也配好了。 这些都是我偷偷配的,没让别人发现。” 李长寿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多谢。” “师兄...你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夏侯荣小心翼翼地询问。 “以防万一。” 夏侯荣知晓对方并不想告诉自己,也不再多问,“师兄,你要小心。” 这话说得诚恳,自从来到了这里,便只有李长寿让他感受到了人世间的温暖。 “放心吧,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老道的手段诡异狠辣,如果有一日真的要刀兵相见。 李长寿并不知晓自己会不会是他的对手,所以在这之前要做足了准备。 接下来的时日,李长寿尽心修炼玄甲功。 虽说老道对他远不如之前那般。 不过给他的丹药,药浴等等,却一个也没有少。 玄甲功的修行并不难,它就是一本最简单的教人如何引气入体,运转灵气的法子。 老道的目的是夺舍,那么便不可能教给徒弟们什么厉害的秘籍。 否则徒弟们反手把他给灭了,可就玩砸了。 他只是要一个可以容纳他元神的上好躯壳。 李长寿忍着心口的疼痛,夜以继日地将玄甲功练至了第四层。 此事令老道又惊又喜,狠狠地夸赞了一番李长寿。 又重新关注起他来,并且还试图寻找从体内取出飞剑的方法。 这个信号,令吴功惴惴不安。 弟弟的死,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他们兄弟二人跟随师父多年,对于师父的冷血无情再了解不过了。 以前对他们兄弟二人无微不至,可偏偏李长寿来了以后。 有了李长寿的躯壳,师父便疏远了他们二人。 甚至是杀了自己的弟弟。 那下一个......是不是就要轮到自己了。 抱着这个想法,吴功整日浑浑噩噩。 再加上老道的训斥,便愈发觉得李长寿要取代自己了。 终于,在某个夜晚。 手持利刃,偷偷潜入了李长寿的屋子。 吴功脸色阴沉,看着熟睡中的李长寿。 寒光凛冽,却没有见血。 原本一动不动的李长寿骤地扭身,躲过封喉的利刃。 吴功见事情败露,手中摸出一个药瓶子掷了出去。 黑色的液体落在床榻上,发出刺啦啦的声音,竟直接腐蚀出一个大洞。 若是落在李长寿身上,结果显而易见。 李长寿凌厉地翻身而起。 吴功咬牙切齿道:“凌霄,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说完攥着利刃,便向李长寿扑来。 李长寿后退半步,拉开距离,随即一记低鞭腿扫出。 鞭腿重重抽在吴功的小腿上。 便听一声脆响,吴功哀嚎一声。 身子不稳,便要跌倒。 李长寿伸手掐住他的喉咙。 老道似乎是担心这些徒弟学了某些法术,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所以即使是吴己与吴功两个亲传弟子,也并未传授攻击类型的道术,顶多就是会一些拳脚功夫。 在李长寿眼中自然不够看的 吴功疼得龇牙咧嘴,瞪着李长寿。 “你他娘的放开老子!让师父知道了饶不了你。” “老子跟师父走南闯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和泥玩呢。” “你杀过人吗?你知道杀人是什么滋味吗?” “不敢杀人的话,就放开老子.....” 他阴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李长寿。 与他相反,对面的李长寿却是眸光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师兄,安心地去吧。” 李长寿轻声道了一句。 “咔嚓~” 手上的力度仅加重了几分。 吴功落在地上,捂着咽喉,身子弓成了一个虾形。 片刻后,便没了声息。 这时候,守夜的弟子听见动静。 从门外冲进来,“凌霄师兄!” 见了吴功的尸首,一个个都大惊失色。 很快,老道匆匆赶来。 听了李长寿的解释后,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一言未发。 他浑身微微颤抖,脸色铁青,周身气息狂躁。 有一种诡异的声音,自他牙缝中响起。 忽高忽低,如杀猪,如鬼哭,难听之极。 一众弟子瑟瑟发抖,从未见过师父如此动怒。 看样子凌霄师兄要倒霉了。 然而当事人李长寿却莫名地安心。 现在吴氏兄弟已死,自己是唯一的容器。 老道绝不可能杀他。 果不其然,老道最后只是让人收了吴功的尸首。 随即,扭身走了。 ------------ 第42章 修行便是争 随后一段时间,李长寿跟老道几乎昼夜不离。 老道将飞升成仙的事情放到一边,全身心地研究起李长寿体内的飞剑来。 不久,老道便找到了可行的解决法子,准备为李长寿取剑。 石室内,李长寿躺在坚硬的石床上。 鼻尖充斥着草药的苦涩之味。 “凌霄,人只要不死就有希望。 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老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似是在鼓励即将面对生死的李长寿。 丑陋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咧嘴一笑。 “你还年轻,你的路还很长。” “这个坎迈过去了,前路光明。” 李长寿挤出一个笑容。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李长寿眸光一瞥。 是一只只黑色长腿蜈蚣,密密麻麻如同黑色的潮水正在向自己包围而来, 其中一些蜈蚣把头一缩,身子一弓。 箭似的把自己弹到他的身上。 顺着耳朵,鼻子,嘴巴便往里面钻。 “徒儿莫怕,有了它们才能帮你把剑取出来。” 李长寿不能说话,眼珠子转了转。 老道一边不徐不疾地调着药,一边说道。 “你小子算是幸运的,能遇见我。” “我从小到大,便从来只能靠着自己,我五岁父母亡故,寄养在叔父一家。 叔母对我不好,被我一刀宰了。 最后被叔叔发现了,没法子我只得杀了叔父一家。” “后来我当过和尚,做过道士,我想飞升成仙。 可是师父告诉我,我根本不可能飞升成仙,这是命。 哈哈哈哈!!” 老道忽然大笑起来。 “去他娘的鸟命,我命由我不由天,老子才不认命!! 所以我杀了师父,烧了门派,盗了秘籍逃出山门。 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你看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外面的人信奉我,道观里的弟子敬佩我。 这都是我自己争来的,修行便是争,便是不认命!! 徒儿,你也不能认命。 你的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是跟随为师我飞升成仙。 而不是默默无闻地死在这里!!” 老道越说越激动,双眼睁圆了,凝重地盯着李长寿。 李长寿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的意识正在逐渐散去,勉强睁着双眼。 老道的身影与声音愈发模糊,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蜈蚣在自己的身体内缓慢地穿行。 钻心的疼痛传来,蜈蚣似乎是在啃食自己的血肉。 可是很快,疼痛感便不强烈了。 因为李长寿完全失去了意识。 他梦见了许多事情,只是杂乱无章。 一会儿自己的身影出现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一会儿又在小城之中吹拉弹唱,一会儿又骑马南下......... 他还梦见许多人,准确地来说是许多死人。 这个世道,他认识的大部分人都成了死人。 他们伸出手,似乎是在说。 来吧,过来吧。 你再也不用面对这个残酷的世道了,不用为了简单地活着而拼尽全力。 李长寿微微挪动了一步。 可这时候,又有声音响起。 “徒儿,你不能认命!” “你不能死啊,你绝对不能死!” “人只要不死就有希望。” “凌霄!凌霄!” “........” 老道癫狂的声音自耳旁炸响。 “咳咳咳。” 李长寿吐出鲜血,睁开双眼。 光亮自上方透过来。 “徒儿,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就在老道绝望之时,李长寿终于睁开了双眼。 心脉也重新活跃起来,鼻尖有气流穿梭、 活着,还活着! 老道大口大口吐着气,仿佛躺在这儿的不是李长寿,而是他亲儿子。 不难想象,如果李长寿去了。 他怕不是也要跟着一起去了。 李长寿口鼻都被鲜血堵住。 老道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头,让他口鼻的血流出来,不至于窒息而死。 李长寿只觉鼻尖满是血腥味,浑身半点力气都没有,意识模糊。 他瞥见了一旁沾满了鲜血的短剑。 短剑无柄,不到巴掌长。 便是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将自己折磨得痛不欲生险些要了性命。 李长寿喘着粗气,“有水吗?” “现在不能喝水,绝对不能喝水,你这几日都不能进食。 饿了便吃丹药,挺过这几日就过去了,就过去了。” 老道不知道是在安慰李长寿,还是在安慰自己。 李长寿想要再说一些什么,可是他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这种处在死亡边缘的感觉,他不是没有体会过。 然而这一次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闭上眼睛,沉睡之前听见了老道压抑,兴奋的笑声。 “哈哈哈哈...!” “终于成了,终于成了。” “我要成仙了,我要成仙了。” “........” 接下来的几日,李长寿除了睡觉,便是睡觉。 他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 老道整日什么也不做,便是守着他。 生怕他出了一点意外,李长寿的伤要比老道预计的要严重得多。 想破脑袋,老道都不明白。 李长寿究竟是如何在这么严重的伤势之下挺到了现在。 不过一想到那具躯壳很快便要属于自己,老道便是抑制不住地想笑。 李长寿恢复的很快,明明半月前与死亡就差临门一脚了。 如今,却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已恢复了七七八八。 这种恢复速度,便是令他自己都大感诧异。 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自己这差点要了命的伤势,却仅在半月之间恢复。 不知这是不是命运的馈赠。 不过在老道面前,他仍旧保持着一副虚弱至极的状态。 过了危险期,老道便不再寸步不离了。 而是找了弟子照顾李长寿。 ......... 又过了半月。 清凉的晚风拂过,夏日的燥热渐行渐远。 今日,秋分 秋分者,阴阳相半也。 天高云远,平分秋色,露冷风清 天的时序产生了巨大的变化,阴阳变化最明显的日子。 每年秋分这几日,老道都要闭关修行,不许任何人打扰。 深夜。 老道的住所内,在烛火的衬托之下。 老道的身影变得巨大无比。 风吹烛动,他狰狞的面容显得更加恐怖。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可是嘴角还是忍不住勾起。 只要夺了那娃子的身体,他便能飞升成仙。 他追求了半辈子的事情,如今就在眼前。 想想这些年,他走过的歪路。 他曾费尽心思,找了五名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孩童。 分别以寒冰狱、火坑狱、抽肠狱、剜心狱和拔舌狱的献祭方式。 将五个孩子献祭,以此成仙。 然而,又失败了。 他曾想过兵解自己,以此飞升。 最终不仅失败了,还将他变成如今这个不人不鬼的模样,险些一命呜呼...... 不过好在这些努力没有白费,没有无数次的失败,就没有如今的成功。 “噗呲!!” 嗯!? ------------ 第43章 疯了!真的疯了 嗯!? 老道一征,看着捅穿了自己心腹的利刃。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 李长寿没有多废话,将穿过老道身体的长刀抽出。 趁着对方愣神的瞬间,一刀斩向他的头颅。 无数次的实战经验教给他一个道理。 只有将死之人,废话才多。 敌人未断气之前,永远不要笃定地认为自己有十足的把握。 何况自己面对的是这个邪门的老道。 寒冽的刀锋分离骨肉,鲜血喷溅,寸寸剥落。 老道那颗丑陋的头颅,如同皮球一般滚落在地。 老道瞪着眼睛,盯着李长寿。 似乎直到现在还未反应过来。 “师父,是我赌赢了。”李长寿轻飘飘地说道。 老道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一些什么。 可最终一句话都吐不出来,眼中的光芒迅速消逝。 李长寿绕过他的头颅,将刀收入破布当中。 伸手拉了拉红绳,红绳连着铃铛。 “叮铃铃~” 一根红绳便代表着道观内一处的弟子,李长寿将所有红绳都拉响。 不一会儿的工夫,数名弟子便闻声而来。 李长寿看着他们,平静地说道:“老道死了,告诉所有弟子他们可以下山了。” 弟子们纷纷一愣,还不等反驳。 他们便看见了老道人首分离的画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场面,仿佛自己在梦中一样。 最先反应过来的一名弟子扭头便跑,一边跑,一边发了疯似地大吼。 “老瘪犊子死了!老瘪犊子死了!” “哈哈哈哈,我可以回家了,我可以回家了.....” 紧接着其他弟子也终于反应过来,飞也似地逃离了此处。 很快,声音回荡在整个道观。 “回家了!” “我们可以回家了!” “.......” 喜悦的声音越传越远。 骤然间,李长寿感受到了什么。 下意识地偏头,身子向一旁闪去。 一只黑色的蜈蚣撞在石墙上。 化作一摊血水,腐蚀着墙面。 李长寿扭过头,便见到了这令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李长寿前半生经历事情颇多,危及生命、九死一生的境遇也遭遇过不少。 然而真正把他吓到的,恐怕也只有这少数几次。 这大概是由于当时他虽是经历颇丰,然而年纪终归尚轻。 此时尚且没有见识过那许多诡异之事有关。 只见那老道那颗丑陋的头颅正冲着他狞笑,发出的声音刺耳异常。 头颅的后面连接着一条长足蜈蚣,口器淌着粘液。 其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这种气味很快的就弥漫并充满了整个空间。 这让李长寿的胃突发一阵不适的痉挛,一阵恶寒从体内升起。 “哈哈哈哈!!” “徒儿,徒儿,快到为师这里来。” “你我师徒二人一道儿飞升成仙。” “.......” “轰隆隆——!!” 一只长近两丈多余的巨型长腿蜈蚣,从老道床榻之下钻涌出来。 同时如潮水般的蜈蚣群短短一瞬,便布满了半个屋子。 发出窸窸窣窣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徒儿!徒儿!快过来,快过来!” 老道癫狂地叫着。 “噗呲!” 那只巨大的蜈蚣一口将老道的头颅吞下去,像是在咀嚼什么美味。 李长寿甚至能清楚地听见头骨被碾碎的声音。 “徒儿,随为师飞升成仙......” 疯了!真的疯了!! 李长寿摸出那枚让夏侯荣炼制的解毒丹,含在嘴中。 巨型蜈蚣张开毒钩,向李长寿袭来。 硕大的毒钩像是一对牛角,李长寿利落地避开对方的攻击。 同时,手中长刀顺势划出一道弧线。 双方交错而过。 刀身传来的手感不太对劲,仿佛是砍在了一块石头上。 李长寿转身回望这巨型蜈蚣。 “滋滋滋~” 蜈蚣似是发出嘲弄之声。 李长寿盯着蜈蚣的眼珠,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与他对视的不是一只野兽,而是一个有思维,有着极高智慧的人类。 “成仙吗?你想成仙吗?” 这不是老道的声音。 而是那蜈蚣精的声音,准确地来说那蜈蚣精的口中只发出滋滋的奇怪声音。 可令人不解的是,偏偏李长寿脑海中能自动理解它说了什么。 怪不得老道这么疯癫,估摸着就是受了这蜈蚣精的蛊惑。 至于这蜈蚣精想利用老道做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李长寿袖口微微一抖,四枚火弹自他手中弹射而出。 “嘭......” 火光四射,落在潮水一般地蜈蚣群中。 顿时传来噼里啪啦地焚烧之音。 李长寿以手拂过刀身,刀身之上错满的星辰祥云仿佛骤然亮了起来。 随即轻轻鸣颤起来,如秋水荡漾。 蜈蚣已然成精,普通的刀剑对其起不到什么作用。 然而,李长寿手中这柄刀却不是寻常兵器。 据传是用天外陨铁打造。 岳将军曾持此刀杀敌无数,后赐给李长寿。 即使没有光亮,刀身依然反射着寒光。 让人看一眼,便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蜈蚣精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嚎叫一声,口中喷出毒液。 如同一蓬黑雨,将青石地面消融。 李长寿双膝一滑,直奔对方下首,手中寒芒顺着蜈蚣的腹部砍过去。 便听一阵刺耳的切割声,蜈蚣腹部迸裂出一条长长的伤口,黑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 耳边尽是蜈蚣精的哀嚎之声。 李长寿身子一顿。 长刀微微一颤,甩开刀身上的黑血。 另一只手射出两枚火弹,同时回身又是一斩。 长刀斩开火弹,“轰”的一声。 火焰炸开。 刀身燃了一团火,斩向蜈蚣精。 在蜈蚣精的身体留下一道道沟壑,触目惊心。 短短一个弹指间的功夫,李长寿便挥了数刀。 蜈蚣精的哀嚎之声由强变弱,直至消失。 李长寿这才罢了手,此时屋内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李长寿抹了一把脸上的黑血,没什么表情。 就跟他每一次从战场上走下来没什么区别。 他走出屋内,顺道儿将门带上。 同时将身上的长腿蜈蚣都抖搂下来。 哗啦啦,如同头皮屑一般散落在地。 若不是事先服了解毒丹,恐怕这些蜈蚣的毒会对他造成不小的影响。 也幸好自己手中的兵刃不是寻常之物。 否则纵使自己身手了得,便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收了刀,缓缓地拖着步子。 “轰——!!” 身后的屋子再也承受不住,轰然坍塌。 ------------ 第44章 大火 “凌霄师兄!凌霄师兄!” 小胖子夏侯荣匆匆跑过来。 李长寿说,“下山吧,老道死了。” 夏侯荣一路匆匆跑来,在听说老道死的时候还不敢相信。 直到听人说是凌霄师兄杀了老道。 “凌霄师兄....师父真的死了?” “嗯,屋子里现在全是有毒的蜈蚣。” 夏侯荣肥嘟嘟的脸上微微颤抖,“师兄,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李长寿微微皱眉,“是人就会死,只是那老道有些邪门罢了。” 有生就有死,宇宙都会灭亡,何况人了。 任他手段如何古怪,实力如何强大,底牌如何雄厚。 “师兄,你怎么了?” 李长寿的声音有些麻木,脚步踉跄,眼前出现了虚影。 那些长足蜈蚣的毒性,比他想象中的要厉害得多。 即使他事先服用了解毒丹,即使他有意封住了自己的经脉。 却仅仅只是延缓了毒素的蔓延。 如果刚才没有迅速解决那蜈蚣精,此时他怕是早就成为了对方的盘中餐。 “我中毒了,是蜈蚣的毒,帮我一个忙.....” 话音未落,李长寿便失去了意识。 ............ 一束亮闪闪的金线,穿梭于微隙的气息。 舒倘,漫长,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金光耀眼。 李长寿睁开双眼,“我昏睡了多久?” 听见他的声音,守在一旁的夏侯荣微微一惊。 “约莫一个时辰。” 李长寿坐起身子,发现自己还处在道观内。 此时道观安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弟子们全都跑下山了,几个管事的弟子被活活打死了,剩下的趁乱跑了。” 夏侯荣向他解释此时的状况。 李长寿走出屋子,左右看了看。 老道屋子的火已经停止了,蜈蚣精虽然死了。 不过还是有大量的长腿蜈蚣逃了出来, 李长寿抬起脚,碾死一只长腿蜈蚣。 “师兄,我们也走吧。” 夏侯荣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多待了,若不是担心李长寿,他也早就跑下山去了。 “你去炼丹房将值钱的东西全部带出来,再准备一些干净的水与食物。”李长寿说。 “....好。” 李长寿来到老道的屋子,此时原本的屋子已经坍塌。 遍地都是烧成灰的蜈蚣尸体,那只巨大的长腿蜈蚣尸体被瓦片掩埋着。 李长寿扒开瓦片,还有一些残存的蜈蚣趁机跑出来。 李长寿只要看见了,便一脚踩死。 他从废墟中找出了那把无柄袖剑。 李长寿伸出手,就在要触碰其之时。 一种玄妙之感在指尖流淌,如同虚无缥缈的流动气息。 隐约与其产生了某种奇怪的共鸣。 似乎是在自己体内待久了,双方有了某种联系。 看着这个几度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东西,一时之间竟有些感慨。 废墟中还掩着几本泛黄的书册,可惜的是都被蜈蚣啃食干净了。 至于其他的东西,基本没什么价值。 最值钱的估摸着当属殿内的那几尊神龛了,不过肯定是搬不走的。 “呜呜呜~” 有抽泣声从另一个屋子传来。 李长寿走过去,以为是还没有下山的弟子。 打开门,却发现是老道圈养的人狗。 人狗被锁在屋子里,李长寿抽出刀。 “唔!” 人狗吓得缩紧了身子 刀锋没有砍向他,而是斩断了锁链。 “走吧,老道死了,你们自由了。” “呜呜呜....” 人狗的脸上划过两行泪水。 他从地上爬起来,似乎是已经忘记了如何用两只腿走路。 踉跄了几下,才终于跑了出去。 随后李长寿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与夏侯荣会合。 回头看了一眼道观,将手中的火折子扔了过去。 火顺着倒出的油水迅速燃烧起来,不一会儿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这个不知埋藏了多少罪恶的道观,便在大火之中消亡殆尽。 ............ 山中基本没有什么像样的路。 林中有许多凶猛的野兽,形成了天然的屏障。 防止山上的人逃跑,同时也让山下的人不敢轻易上山。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落到李长寿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 夏侯荣气喘吁吁地跟在李长寿身后。 他身上背着的行囊,已经全部交给李长寿了。 可饶是如此,曲折的山路对于他肥胖的身躯来说,负担还是过重了。 为此,李长寿不得不走走停停。 “呼呼~” “师兄,你家在哪儿?” “我家在西北。” “西北...那距离这儿还不算太远。”夏侯荣揉着脚,“不像我,家在江州。” 对于夏侯荣来说,能逃出来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可接下来,如何回去便令人发愁了。 其余人都住在周边的地方,最远也不左不过是多走几日路罢了。 而江州可是在东边的沿海地区。 这个年头,又没有高铁飞机。 夏侯荣孤身一人,虽说有些才学,可是手无缚鸡之力。 又恰逢乱世,一个人如何能从这儿安然回家。 溪水潺潺。 李长寿吃着饼子,说道:“你先跟我去一趟西北,然后我送你回家。” “真的?” 听了这话,夏侯荣顿时大喜,圆嘟嘟的小脸一抖。 若是能有凌霄师兄在,自是再好不过的。 “不是免费,我是镖客,要收报酬的。” “没问题!”夏侯荣一口答应,丝毫不在乎,“我家有钱,有的是钱。” 此后数日,除了赶路。 趁着休息的时候,李长寿试着用自己的意念操控那柄无柄袖剑。 还真别说,刚开始的时候,只能感受到袖剑微微颤抖。 而后便能缓慢地移动起来,最开始时只能像是虫子一样蠕动。 再然后便能简单地浮在空中。 不过最多也就是如此罢了。 且极为耗费精力,时间长了。 只觉脑袋嗡嗡作响。 夏侯荣有事没事就翻看着从炼丹房,拿来的几本关于炼丹的书册。 虽说有许多部分都是以人做引,极为邪门。 不过除去这些不谈,能从其中找出不少有价值的内容。 夏侯荣本就对这种事情有兴趣,在家里时,乱花渐欲迷人眼。 没工夫研究,如今却是得了闲工夫细细琢磨。 二人就这样一路为伴,离开了山。 在城里用从道观拿来的银子买了两匹马,就此踏上了官路。 ------------ 第45章 屠杀 西北,边陲小城。 鲜卑的骑兵肆无忌惮地冲入城中。 镇守此地的大唐官员早就先一步,脚底抹油溜了。 黄昏,残阳如血。 天阴沉沉的,没有风。 凄厉的鸦鸣声和惨叫哀嚎声交织在一起,笼罩着半个小城。 城中一片凌乱,刺鼻的血腥味从家家户户传出。 有几个鲜卑士兵驱赶数十唐人如驱狗赶羊,稍有不从立即当街杀戮。 妇女们被长绳系在脖子上,绳索拖挂,累累如贯珠。 街上尸如乱麻,或遭马蹄践踏。 或被人足所踩,肝脑涂地,泣声盈野。 此时,这座小城犹如人间炼狱。 躲避之人一旦被鲜卑士兵抓住,便只有死路一条。 不足五岁的孩童在小巷中胡乱跑着,鲜卑士兵们乱砍乱杀,地面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恍惚之间已不知此身是否还在人世间了。 方才他的母亲临死前,对他喊快跑!快跑!! 可是能跑到哪里去呢。 有富人跪在地上,将家里的钱财尽数交给鲜卑士兵。 然而,对方得了钱后仍举刀砍向富人。 周围一片惊叫声,富人立即辗转倒于地上。 颈上血水喷射数步之远,与地上的沙土相浸渍。 富人家的女眷,很快便遭受到了凌辱。 小巷中,孩童踉跄地跑着。 身后追着两名鲜卑士兵。 孩童跌倒在地,眼见对方便要举起屠刀。 门被从里到外重重推开了。 从屋内冲出来的不是什么将军,也不是什么热血青年。 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身影。 老汉穿着一身十分臃肿的铠甲,手中持着一杆大枪。 “杀!!” 鲜卑士兵没有料到还会有人敢反抗,被这大枪挑起了胸膛。 顿时惨叫一声。 另一名鲜卑士兵见状,抽刀便砍。 老汉一枪去,脚步一环。 枪尖十分自然地收回。 金铁交鸣,“当”的一声。 鲜卑士兵只觉手臂阵痛,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丧家之犬的老家伙,力气会如此之大。 稍微一个不注意,便被一枪点到了胸口。 鲜血从口中喷出,身子踉跄。 老汉一甩枪头,将他身子打向一边,看也不再看。 扭头对吓傻了的孩童道:“娃啊,找个地方躲起来。” ............ 街上火势炽烈,有风吹来。 火焰愈喷愈大,凉风愈吹愈急。 无数如夜叉魔鬼般的鲜卑士兵驰逐驱杀小城的生灵。 可偏偏这时,出现了变故。 一大帮子百姓逃入巷子中,鲜卑士兵停下脚步。 巷子口被一个身披战甲,手持长枪的白发老汉堵住了去路。 战甲十分老旧,老汉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神情有些落寞,茫然。 他看了看满街的尸体,又看了看飘扬的鲜卑旗帜,看着街对面被凌辱的女人....... 随后,他的目光收回,深吸一口气。 “鲜卑人,我操你祖宗!!” 声若惊雷,枪身摆动,嗡嗡作响。 冲在最前面的鲜卑士兵同样持枪,与其对峙。 然而不过两个回合,便捂着咽喉倒下。 枪身一甩,将两个想要近身的鲜卑士兵打倒在地。 这下子众人不敢再轻视这个垂垂老矣的家伙。 枪为百兵之王,又为百兵之贼。 枪之所以称王、称贼,是因为它攻防速度快,富于变化,往往使人防不胜防。 老汉枪出之时,人随枪走。 手腕一扭,枪尖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改变角度。 一招之内,连续刺出五枪。 一时之间,便听鲜卑士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呔!” 街上的人更多了,有鲜卑士兵。 也有被鲜卑士兵驱赶着的百姓,他们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不可置信的一幕。 又有士兵冲上,老汉边退边杀。 稳住气息,脚倏地立在原地。 枪尖闪烁着寒光,让鲜卑士兵心中生寒。 没有救世主,也没有白衣胜雪,御剑飞行而来的侠客。 更没有身穿宝甲,威风凛凛的将军。 有的只是一个手持长枪,脸色涨红,在此玩命儿的老头。 可他太老了,像是一条走不动道的老狗。 不论他年轻之时,身手如何了得。 可现在只是一个干瘪的老头。 他看了一眼脚下的尸体,嘿嘿笑了出来。 “他娘的,老子杀够本了......” 他运尽丹田之气,大喝一声。 “看枪!!” 嗖嗖嗖....... 弓弦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老汉身子踉跄了几下,口中流着血,用枪身支撑住身体。 身子一点点地瘫软,力量迅速被抽干。 便半躺在墙角,残阳落在他的脸上。 鲜卑士兵走过来,狞笑看着他。 老汉抬起头,“忒!!” 最后一丝力气,向对方吐出一口浓痰。 鲜卑士兵面露怒色,挥起屠刀。 老汉的视线朦胧,恍惚间似乎是看见了许多。 却又好像根本什么都没有。 一个时代的落幕,往往伴随着英雄们的陨落。 .......... 古道之上,西风凛冽。 两人两匹马,一边赶路,一边交谈。 夏侯荣望着沙漠的景象,余晖下的沙丘宛如一条游动的大鱼。 大沙漠浩浩渺渺,起伏不断,人在其间,顿时显得那么渺小。 又走了几日,到处都是逃难的人。 他们跑着跑着,就和一大群人汇合在了一起。 看着他们的背影,只觉一片凄凉,仿佛一群待宰的牛羊,逃离屠宰场。 李长寿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一打听便知晓。 鲜卑人撕毁条约,大举南下,一路攻城掠地。 大唐军队要么不战而降,要么南下而逃。 鲜有抵抗,也是独木难支。 听闻这个消息后,李长寿脸色凝重,加快了回家的速度。 小城的屠杀持续了足八日。 八日之后,屠杀之势才逐渐停止。 此时,整个小城早已被搜刮一空。 鲜卑人占领了官府,发布通令。 一是让唐人剃发,强行让唐人变成鲜卑人的发型。 违者,杀! 二是告知百姓不用再惊惧,各回各家。 焚化城中的积尸,以防瘟疫。 三是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屠杀之后,便是安抚。 如果全部杀光了,只是竭泽而渔罢了。 一时之间,小城内处处都在焚烧尸体。 烟气滚滚,在空中形成黑色的云雾,腥臭气味传出百里之远。 ------------ 第46章 我叫李长寿 街上,幸存的人们落魄如乞丐,大部分身上都带着伤。 每个人的神情都有些麻木,等着官府的施粥。 “啊啊啊!!” 有一个脏兮兮,穿着破烂的女人被两个鲜卑人掳走。 众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李长寿落寞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这个自己生活了许久的小城。 呼啦啦~ 风一吹,挂在绳子上串起来的头颅作响。 大部分都是在城破之时,尚且有良心敢反抗的大唐士兵。 鲜卑人按照习俗,将他们的脑袋割下来,挂在了最为引人瞩目的地方。 李长寿走着走着,脚步忽然僵住了。 他看见了自家老汉的脑袋。 老汉的脑袋被挂在高处,怒目圆睁。 这一刻,周遭的吵闹之声忽然消失了。 李长寿什么也听不见了,他看着老汉如同怒目金刚的模样。 忽然笑了,轻声道。 “老汉.....真有你的!” 他知道鲜卑人一旦真的破了城,这个刚强了一辈子的干巴老头绝不会躲起来,更不会投降。 一路上,其实他早就猜到了事情的结果,只是不敢去想罢了。 老汉的头被挂得高高的,证明临死前他杀了不少鲜卑人。 明明都是将死的老家伙了,明明几十年没有摸过枪了,明明都说过无数遍了大唐不值得他战死沙场........ 李长寿忽然感觉浑身上下,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蹲下身子,并没有哭。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死亡。 他是被这个老汉养大的。 在他要被冻死的时候,被这个乞丐捡到了。 那时候老汉刚打了败仗,成为了残兵。 他家里人全死了,残兵就成了乞丐。 乞丐难活,何况还带着一个孩子。 也不晓得这老汉受了多少苦,把李长寿养大了。 能参军了,能干活了,不用他费心了。 李长寿忽然觉得很冷,像刚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个冬天一样冷。 冷的让他浑身颤抖,让他头昏脑涨,彷佛下一刻便要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 这昏糟的世界,又只剩下他一个了。 ................ 美酒,佳酿。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经过屠杀之后,小城内唯一还算繁荣的地方,便属眼前的阁楼了。 大堂内,此时歌舞升平。 还算是有几分姿色的舞女翩翩起舞。 坐在上首的是一个穿着宽厚衣裳的鲜卑将军,捧着酒杯,哈哈笑着。 这位将军形体肥胖,模样似肥豬,丑陋至极。 却也骇人至极。 阁楼的主人是当地的富商,早早地便与这鲜卑人有勾结。 因此在这场屠杀之中幸免于难。 富商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为这位将军又倒了一杯佳酿。 将军名唤车胡儿。 本来占领这一座地理位置并不优越,也不富足的小城。 轮不到他亲自出马。 可是一年多以前,他最疼爱的小儿子便是在小城内被杀。 据说是他那可怜的小儿子,是在查一个叫什么罗刹脸的家伙。 车胡儿才不管这些。 按照鲜卑人的规矩,进了城抢三日。 只是抢,不是屠杀。 不过为了给死去的儿子报仇,车胡儿纵容手下在城中杀了整八日。 车胡儿放纵了数日,便是体力再好。 此时,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在贴身侍从的搀扶下起身,便准备回去了。 富商小心翼翼将车胡儿送上马车。 在车胡儿要上车的时候,立马趴在其脚前。 好供车胡儿踩在他身上上车。 车胡儿哈哈一笑,拍了拍富商的脑袋。 像是在拍打自家的狗一般。 富商脸上挂着笑容,感受到身上的巨力,不由地皱眉。 车胡儿的马车徐徐而去。 富商身后便传来了舞女的哀嚎之声。 原来是那些迫不及待的将领们见车胡儿一走,立马一窝蜂似地冲了上去。 舞女们的哀嚎声四起,富商吞了一口口水,叹了一口气。 夜色寂静,月色蒙蒙 马车的车轱辘碾在道上,路边皆是没有清理完的尸体。 车轱辘压在死人的胳膊上,发出闷响。 车胡儿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忽然,马车停住了, 过了片刻,见马车还没有动。 车胡儿睁开眼睛,“怎么了?” “下车吧,将军。” 车胡儿神色骤然一变。 回的话虽也是鲜卑语,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车胡儿警觉地握向了腰间的宝刀,肥胖的脸上微微抖动,凶相毕露。 他可不是什么酒囊饭袋之徒。 鲜卑人行的是军功制,食有劳而禄有功。 也就造就了鲜卑军队猛将必发于卒伍的特点。 车胡儿凝神屏气,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细微的风声,落叶声,还有远处若有若无的泣鸣....... 唯独没有呼吸之声,自己的手下全死了? 车胡儿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犯了大错。 一路攻城拔寨,不超过三日。 随后的大屠杀更是鲜少有反抗之人,唐人像是绵羊一般任由他们宰割。 他太过得意忘形了,以至于敢带着区区几名护卫,便行驶在黑夜的路上。 忘记了在黑夜中会有带着刀的猎手。 敌人在哪儿!? 车胡儿双眼眯成一条缝。 “嘭!!” 马车上的轿子露出一个窟窿。 唐刀在月色下泛着流水似的寒光,从车后穿透了车胡儿肥胖的身躯。 车胡儿神色一僵。 身后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 “我叫李长寿,到了阎王爷那儿记得是谁杀了你。” 噗.... 唐刀收了回去。 车胡儿捂着喷血的伤口,大口吐着气。 他平时甲胄不离身,贴身甲胄是一层轻薄的金丝甲。 是他赫赫战功所得,刀剑不能入,水火不能侵。 可如今这身甲胄却没能救得了他的命。 车胡儿并不甘心就这么死去,试图从身上摸出一些救命的东西。 不过对方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一只手探过来,抓住了他的身子重重往外一拽。 之前还威风赫赫的车胡儿,此时便像一头死猪一样躺在地上。 借着月色,他看清了那人的脸庞。 一张极为恐怖骇人的罗刹脸谱。 ....... pS:(新的一年了,大家快乐) (今儿洗浴) ------------ 第47章 前路漫漫,已无退路。 关内的某处小镇。 棺材铺。 老刘头留着八字胡,坐在门前嗑着瓜子。 这年头,死人多。 然而死的有钱人少,于是便没什么生意可做。 这时候,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走过来。 “掌柜的,做生意不?” “做做!” 老刘头很快便反应过来,连忙招呼着这斗笠男往里面进。 ......... “我家老汉好面子,活着的时候穷苦了一辈子,到了下面要活的富贵一些。” 中年男人留着八字胡,脸上带笑。 “没问题,包您满意。” 中年人详细地向李长寿介绍着需要花费钱财的地方。 包括五官复位,口内置金元宝。 需左手握一只金元宝,右手握一根打狗棍..... 还需准备公鸡、白幡、纸马、金银库等等。 李长寿摘下斗笠,平静地说道:“要最贵的,要最好的。” “您放心,这十里八乡的您打听打听,我家那是独树一帜。 便是柳镇的王举人去世的时候,都是我家操办的。” 老刘头心下一喜,知道自己这是接了一单大生意。 “劳您费心。” “您看是去您府上捯饬,还是....” 李长寿将身后的包裹取下来,打开包裹。 看着赫然一颗人头,老刘头咽了一口唾沫。 好在死人见得多,倒也没有太过失态。 这年头山贼悍匪,鲜卑蛮人横行,想要正常死不容易。 老刘头很快就回过神来,继续跟李长寿谈丧葬的各种细节。 最后说到价格,“一口价,二两银子。” 李长寿摸出二两三钱,“余下的三钱赏你了,丧事尽心一些。” 老刘头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拍着胸脯跟李长寿打包票。 李长寿了解其中的门道,这些人肯定会在置办物品的过程中,故意克扣一些银子。 于是便提前多给他们一些,老汉的丧事不能有半点马虎。 李长寿走出棺材铺,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老汉不喜欢丧事。 他曾经跟自己说过,人死如灯灭。 整那些虚的做什么,死了就死了,活的人要好好活下去。 李长寿不相信这个说法,他更相信会有鬼魂这一说。 他相信老汉,以及那些死去的人以另一种方式存在这个世上。 直到整套丧礼的流程结束之后,李长寿才离开了小镇。 老汉的坟前没有墓碑,只是做了一个标记,让李长寿日后能找到。 这年头,有墓碑的坟风险太大。 多半都要被人给掘尸,看看里面有没有宝贝。 在小镇外与夏侯荣会合之后。 李长寿背着长刀,戴着斗笠,准备往江州而去。 前路漫漫,身后却没了退路。 以往,无论走的再远。 他都没有丝毫的迷茫,路一步步走。 因为这世上他还有一个家。 可如今他已无家可归,更无人等候他归来。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 荒山,暴雨。 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响雷一个接着一个,树枝被风吹得喀嚓喀嚓作响。 破庙内,篝火升起。 夏侯荣缩了缩身子,将被雨打湿的衣服脱下来,放在火边烤着。 “李师兄,你不烤烤衣裳?” “用不着。” 李长寿拿出两个硬邦邦的饼子,放在火上准备烤软。 不一会儿后,烤软了的饼子和热水吃下肚子。 肚子里有了食,好受了许多。 李长寿的心思观想体内。 他现在已经开脉,周身窍穴已通。 然而,他根本就不会什么玄而又玄的法诀 唯一修炼的玄甲功,不过是一门炼气法。 没什么神奇之处,只是老道对自己夺舍的必要条件罢了。 还不如自己琢磨出的呼吸法实用 倒是那无柄袖剑,现在已能在他的操控之下在空中飞行。 不过距离有限,周身五丈之内罢了。 这可比小时候玩的遥控飞机有趣多了,闲来无事李长寿便让飞剑在空中转悠着。 自己也没了之前那种控制飞剑的不适之感,反而愈加娴熟。 “嘶~” 夏侯荣冻得直吸凉气。 破庙四处漏风,雨水渗进来。 夏侯荣此时都恨不得钻进火堆里。 “穿上吧。”李长寿将衣裳扔给了他。 “师兄你穿着吧,我胖肉厚保暖。”夏侯荣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不冷。” 李长寿重新闭上眼睛。 他没有装蒜,自己确实不冷。 一呼一吸,体内便好似有热流在经脉中流动。 说实话,对于呼吸法。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掌控的,至于其中奥妙原理更是不知情的。 甚至是如何调动,也说不清。 只是时间久了,渐渐地就学会了数息。 一到十息,由粗到细,由细到更细。 念久了,心念口不念。 再到口不念,心也不念。 体内气息便自然而然调动起来,像是有一团火在心中燃烧。 夏侯荣见李师兄脸色红润有光泽,不像是装出来的。 便也不再多客气了,披上衣服,这才觉得暖和了一些。 心中暗暗想到,回了家后定要好好报答李师兄!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夏侯荣眼皮打架,眼看就要睡过去。 李长寿忽然睁开眼睛,有人来了!! 山道之上。 有三人正匆匆地往破庙地方向跑来。 两男一女,且手中都拿着兵器。 年纪较大一些的王武催促道:“快一些,前面有个庙!” 能看得出来,三人都有功夫在身。 道路泥泞,却不影响他们的脚步。 没一会儿的工夫,便来到了庙门口,径直走了进去。 一进门,三人就发现了李长寿二人。 “来之前,不是说十里八乡没人敢上这山吗?” 穿着青衣的女子低声道。 “看样子应该不是这地界的人,不管他们,咱们只管做自己的事情。”王武说。 王武三人皆是习武之人,自幼便是好友。 到了这个年岁,按耐不住性子,一心想要闯荡那梦中的江湖。 于是一起相约走天下。 一路来此,听闻山中有野狼盘踞于此。 野狼只有一头,却凶悍的很。 据说山中的一头老虎都被它杀了。 一开始时只是在山中埋伏过路之人,再后来竟然时不时袭击山下的镇子村庄,搞得百姓们苦不堪言。 三人便决定像话本小说中行侠仗义的侠客一般,来此除妖。 ------------ 第48章 山中恶狼 “这位兄台可否借我们烤烤火?” 王武上前一步,抱了抱拳。 李长寿瞥了一眼,一看模样神态便知是刚走江湖的雏鸟。 这种人往往是最容易被蒙骗。 李长寿挪开了地方,给三人让了位置。 “多谢!” 三人坐下来,便脱了湿淋淋衣物和鞋子,放在火堆旁烤着。 便连那青衣女子都脱了鞋,背对着他们将白袜也脱了。 干净利落,也不忌讳什么,多了几分江湖儿女的豪迈。 三人中的王武试图跟李长寿多聊几句。 可李长寿并没有聊天的想法,王武便与一旁的夏侯荣说了几句。 得知他们要去江州后,三人中的那个长相俊美的年轻人用故作老成的口吻劝道。 “等雨停了,你们便在这儿多待一日,等我们除了那畜生,你们再行走。” 名唤柳燕的青衣女子也道:“是啊,听镇子上的人说那畜生十分厉害,便是连山中的两只大虫都先后遭了它的毒手。 山下村子村民家养的耕牛都死了好几头,定不是寻常的恶狼。” 夏侯荣心有余悸地点点头,还从未听说过能吃了大虫的恶狼,怕不是成了精吧。 想到这儿,他瞥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李师兄。 心中想到,便是成了精又如何,能有那老道邪门? 有李师兄在什么也不用怕。 “多谢三位的好意,只是....”夏侯荣欲言又止,“只是若那恶狼真的成精了,三位可有法子对付?” 俊美年轻男子呵呵一笑,“何惧之有,我手中三尺之剑,专斩妖邪。 我大哥一手五郎棍法出神入化,等闲人不能进身。 我三妹暗器例无虚发,想打左眼便绝对不会落在右眼之上。” “老二。”王武制止了年轻男子继续扯皮,对夏侯荣说,“放心好了,即便是成了精,我兄妹三人亦有把握除之。” 见状,夏侯荣也不再多说什么。 肥嘟嘟的小胖手抓着烤饼子,埋头吃了起来。 天亮了,雨也停了。 三人穿好烤得暖乎乎的衣服,鞋袜,拿起兵器便出发寻那恶狼去了。 他们走后没多久,李长寿便也熄灭火堆,准备继续赶路。 “师兄,我们要不要等着他们除了那恶狼再走?”夏侯荣问道。 “不用,继续赶路吧。” 李长寿摸出三个铜板,放在早已破败的神龛像前,低声道。 “借住贵宝地,多有打扰,还望勿怪。” 老汉虽然不信鬼神,却告诉李长寿。 不可信,但也不可不敬。 走镖时与人和善,对谁都尊着几分客气。 甭管贩夫走卒,亦或者是落魄乞丐, 多个朋友,多条路。 没到万不得已,不会动手。 唯有这样,方能长久。 李长寿将斗笠戴上,抬头看了看日头。 “走吧。” 夏侯荣在后面跟上。 ........... 荒山的山峰有十余座,义结金兰的三人一路如履平地,飞快行走。 很快,便到了镇子上人们口中所说恶狼常常出没的林子当中。 “大哥,刚才那人手里有刀,用黑布裹着,也是个练家子。” 俊美男子用闲聊天的口吻说道。 穿着青衣的燕儿脚步轻盈,略微放慢了速度。 “看装扮应是个镖客,只是不知道运送的是什么,就只派了两个人。” “那个胖子还好,另一人一副不愿意搭理人的样子,有些臭屁。”俊美男子回想起李长寿的模样。 “人家借给我们柴火,不要背后嘀咕人家。” 身为大哥的王武板着脸说了一句。 就在这时,忽听得树林中传来一阵怪异的声响。 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三人急忙屏住呼吸,四下张望。 他们在茂密的枝叶间,看见了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孔。 地上躺着几具尸体,随行的马车被拆得七零八落。 马儿此时已经失去了头颅。 “噗呲噗呲.....” 一头体型硕大的恐怖之物,正在咀嚼着美食。 那是一头狼,一头体型将近耕牛的狼。 饶是王武三人都是身手不凡之辈,看到这一只野兽,也是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之前便听村民说这恶狼体型如何巨大,如何凶猛.... 只是一人一个说辞,大多数人其实根本没见过。 以讹传讹,谣言太过离谱。 三人便也没有太当一回事儿, 不过是一头狼罢了,再厉害能怎样。 无非就是在风言风语中,魔化了恶狼的形象。 事实上,这世界上大抵都是如此。 只闻其声,闻其害,却难见其容,这使得人们对某种野兽的印象。 变得愈加神秘,恐惧。 实际上大多数野兽更加害怕人类。 可偏偏这一次,让三兄妹撞了个正着 三人此时皆是额头冒汗,汗毛倒竖,心中生起退意来。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巨响。 这声音来得太突然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吓一跳。 就看见那头恶狼已经从天而降,落在了他们的身前不足几丈远的地方。 先前那说着大话的年轻俊美男子,顿觉手脚发麻,大脑一片空白,呼吸为之一滞。 便是连剑都拔不出来了。 “杀——!!” 王武大喝一声,不止是在为自己壮胆,还是在惊醒被吓得发懵的另外二人。 黑漆漆的铁棍自他手中狠狠抡了出去,棍风呼啸,空气中爆出闷响。 恶狼不闪不避,任由铁棍砸在自己的脑袋上。 “铛!” 余音绕耳,王武只觉手臂剧痛欲裂。 铁棍不由地脱手而出。 这时,俊美男子已经反应了过来。 硬着头皮,拔剑出鞘,一剑刺了出去。 恶狼挥出爪子,锋利的爪子方一接触。 便在断剑的同时,在俊美男人的胸腹之上留下几道血痕。 “二哥!!” 伴随着惊呼声响起的同时,两枚飞镖分别刺向恶狼的双眸。 骤然间,那恶狼抬起身子,竟如灵狐一般跃起了身子。 柳眼一眼瞥见,吃了一惊。 娇喝一声,身形如风。 手中暗器连发,快如闪电。 然而即便是命中了,尖锐的暗器却根本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吼......” 巨大的黑影笼罩住了她的身子,带着腥臭味的狼爪撕裂寒冷的空气。 ------------ 第49章 好大一张狼皮 柳燕呼吸顿住,眼睁睁看着那凌厉的狼爪向自己扇来。 一柄长刀倏然地横在她的身前,替其挡住了那比她脑袋还要大的狼爪。 长刀和狼爪好似粘在了一起,发出难听的刺耳摩擦声。 几蓬微弱的火花在柳眼的视线之中跳动。 李长寿那双黑靴子重重踩在地面上,刀锋划出一条诡异的弧线。 柳燕眼中突然亮起一道光芒,像是一道闪电,又像是一条银龙腾空而起。 那是刀光!! 头戴斗笠的李长寿眸子锐利地盯着眼前的恶狼,心中也是不由地咋舌。 好大的一条狼! 在刀光闪过的瞬间,恶狼头一偏,避开了这一刀。 随即弹地而起,跳到远处。 似乎是感受到了威胁,看向李长寿的目光变了又变。 嘴中发出低沉的啸声。 李长寿双手握刀。 刀尖朝上,刀柄与鼻梁、眉心成一条直线。 不缓不急地向前几步,又在骤然之间加快了速度。 双脚交错踏在刚下过雨的泥泞路面上,最先溅起的泥点还不等落地。 李长寿的刀便已划了一个半圆,斜斜地挥了出去。 这是一场在外行人看来并不精彩的战斗,因为太过于朴实。 但是同为习武之人兄妹三人,却知道其中凶险。 何况他们刚刚被恶狼碾压。 “搏杀”便是双方各尽其能,或以一招制敌,或以连绵不绝的攻势取胜。 而李长寿采取的明显是前者,他以一刀试探。 随即闪身躲过对方的回击,整个人的身体翻了起来。 然后一脚紧接着闪电般踩到一旁的杨树之上 积攒了昨夜雨水的树干微微摇晃。 “哗啦啦~” 雨落于地。 李长寿随着雨水,借着反弹的力道出其不意地落在恶狼的后首。 手腕翻转,唐刀在他手中如一道惊虹,划破长空,以迅雷不及的掩耳之势劈了过去。 “噗呲”一声,一颗好大的狼头沉闷地落在地上。 鲜血溅了李长寿一脸,他不在意的一抹。 看着那巨大的狼身,这一身皮肉.......价格不菲! 李长寿收了刀,从怀中取出那同样用黑布裹起来无柄袖剑。 蹲下身子,看样子是准备就地将狼皮割下来。 王武三人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一般。 后知后觉,身上早已是冷汗遍布,像是刚洗过澡一般。 随即,忙向李长寿道谢。 李长寿淡淡回了一句,却是头也不抬,细细地割着皮子。 “李师兄,李师兄....” 夏侯荣之前一直躲在灌木后,直到见李长寿杀了那恶狼才跑出来。 三人中俊美男子伤的最重,必须要去山下的镇子治疗。 正好与李长寿和夏侯荣顺路,便结伴而行。 ............ 安树县。 一大早王武等人下了山,还不等到中午消息便已经传到了周围的几个镇子。 恶狼伏诛了!! 这些年,以安树县为中心的几个小县,可是被这恶狼折腾得不轻。 老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几个小县都四面环山,自然要靠山吃饭。 然而正因为那头恶狼虎踞山林,弄得不少人家破人亡。 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将其除了。 找了不少高人,官兵围剿。 然而,最后都没了下文。 那悬赏告示的纸张都翻了黄,沾满了尘土。 几日前,王武三人来此,听说了恶狼的事情后,便主动撕了那告示要去山中除狼。 本来百姓们都没有抱什么希望。 这些年全副武装,大张旗鼓的官兵也好,神神叨叨的老道也罢。 最后都没能杀了那恶狼,何况是三个年轻人。 谁知道那三人真将那恶狼的狼皮带了出来。 好大一张狼皮!! 光是看着那狼皮,都让人觉得胆寒。 怪不得能将山中原本的大虫咬死。 县城中人家家奔走相告,那些曾经命丧狼口之人的家人得了这个消息后,忙去给家人烧纸钱告知此事。 其他村子,镇子上的人得了消息也纷纷赶来。 一时之间,小县城热闹极了。 县令为此大摆宴席,亲自招待三位年轻英雄。 三人中的老二,那位俊美男子受伤严重,不宜出席。 便只有王武与柳燕两人。 看着县令热情洋溢的模样,听着对方口中毫不吝啬地赞美之语。 王武和柳燕只觉得臊得慌,神色不由得带着几分尴尬。 他们本来就够尴尬的了,先前在破庙中扬言自己是上山除狼。 结果一个照面,险些成为对方送上门的食物。 幸好姓李的镖客出手相救,才得了一命。 按理说,现在坐在这儿的应该是李镖客。 只是李镖客说什么,镖客出门在外不宜抛头露面,让他们不用提自己,只说那恶狼是他们斩杀的便好。 “来!干。” “王少侠好酒量。” “柳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啊。” “........” 客栈内。 李长寿泡在浴盆里,用热水清洗了一把有些肮脏的脸颊。 镖客常年四季在外风餐露宿,冬季寒风凛冽,春秋风沙扑面,夏季骄阳似火。 如果洗脸洗得频繁了,洗得白白嫩嫩。 凌厉的风一吹,像刀子一样容易把脸给割破了。 脸上长时间的灰尘累积其实就相当于一种无形的壁垒,风刮在脸上没那么刺痛,也能够有效地抵挡炙热阳光伤害。 此时,李长寿洗脸。 说明他们可以在小镇多休息一些时日。 不休息也没法子,再在路上走两个多月,风餐露宿。 夏侯荣怕是没等回家,便先去奈何桥报到了。 李长寿边洗边搓,在身上搓下来不少泥。 毕竟已经数月没有洗澡了。 以前看古装电视剧,花里胡哨的衣物装饰,面容白皙的男女主,便是连一个路人都是干干净净。 画面、场景干净如清洗过的马路一样不染灰尘。 可自己亲身经历了才知道,都是忽悠小孩的。 便是天仙似的美人,走这一遭。 也肯定浑身是味,脚酸的跟酸菜缸子一样。 “咚咚!” 外面响起敲门声。 “李镖师?”是王武的声音。 “等一下。” 李长寿从浴盆中起身。 ------------ 第50章 药浴方子 李长寿随意套了一件衣服走出去,喝了口凉茶。 活动筋骨,怎一个舒服了得。 在西北是没条件泡澡的,最多便是洗洗身子。 穿越到现在,说起来还是到了老道那里,才第一次享受到泡澡的待遇。 想到这儿,便不由地想起在东华道观时,老道为自己准备的药浴。 老道虽然邪门,不过那药浴对于身体却是极好。 临走时,李长寿在老道的炼丹房中找到了许多老道撰写的奇怪药方。 乱七八糟,要么就需要人心做引,要么便找出生年月奇怪的孩童入药...... 这其中那药浴的配方还算是正常,只是想要找齐其中的药材也不是那么容易。 若是能再泡泡药浴,对自己的好处自不用多说。 止住念头,李长寿看向找上门来的王武。 “李镖师,这些是衙门给的赏金。” 王武将装银钱的匣子递给李长寿。 李长寿打开,粗略扫了一眼。 拢共是四十两银子,还包括了那张价格不菲的狼皮,实在是不值。 不过他倒也没多说什么。 国贫民困,四面楚歌,这是亡国的征兆。 在这样一个小县能得四十两的赏金已经很不错了。 李长寿取出其中几个分量足的银锭,递给王武。 “说好的,对半分。” “我等实在受之有愧,救命之恩都还没报答,怎敢要这钱。” 王武讪讪地笑了笑,先前李长寿与他说好。 王武出面领了这份钱,再与李长寿对半分。 虽然在李长寿看来这很公平。 不过稍微要点脸的人,怕是都不会要这钱。 见他不要,李长寿也没有强给。 给老汉办丧事,已经花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接下来的一路确实需要钱。 “之前还没有问过李镖师是哪个镖局的,日后我等也好报答。” “不用,我没镖局。” “....这样啊,那李镖师家住何处?” “我也没家。” “......” 王武更加尴尬了,轻咳一声。 “在下大风镖局少东家王武,若是日后有需要的地方,李镖师说一声,在下绝不推辞。” 没聊几句,王武便以不打扰李长寿休息为借口走了。 客栈一楼,夏侯荣看着一桌子的佳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欲望险些便要战胜理智。 不行!我要等李师兄。 李师兄怎么还不下楼? 夏侯荣拍了拍自己肉乎乎的脸颊,站起身正要上楼去催促李师兄。 便见李长寿下了楼。 “李师兄,快!菜都要凉了。” 夏侯荣脸上绽放出花儿一样的笑容。 “不是让你先吃吗?不用等我。”李长寿边走边说。 “嘿嘿,哪儿能呢,李师兄快坐吧。” 客栈内人不多,即使是有人也顶多点两个小菜,再弄一壶烧酒。 而李长寿他们这一桌,则是满满的一桌子菜。 肘子肉,红烧肉,炖排骨..... 一点素菜都看不见。 夏侯荣夹起一大块红烧肉,一口咬在上面的肥肉上。 滋滋冒油,肥而不腻,香味萦绕在唇齿之间。 一连吃了好几块,重重吐出一口气。 仿佛是这数月的风霜之苦都值了。 他吃得快,李长寿吃的也不慢。 筷子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在菜上飞点,装着米饭的碗在面前摞起来,逐渐升高。 能看得出来,夏侯家在当地定是名门大户。 即便是到了现在,夏侯荣的吃相仍旧称不上有多么粗俗。 最后,夏侯荣捧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 “不行了....不行了....” 李长寿见状,招来伙计问他要了一个大一点的饭盆。 随后将米饭和剩下的菜全部倒了进去,搅在一起,闷头开吃 夏侯荣无奈一笑。 店里的伙计和掌柜也是面露吃惊,五头猪加起来估计都没有对方能吃。 不一会儿,李长寿将干净的像是被舔过的饭盆,重新放在桌子上。 “伙计。” 掌柜的以为他还要点菜,在听到对方只是要一壶清茶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不是不想挣钱,只是这么吃要是将人吃死了。 死在他店里,那可就摊上事了。 夏侯荣吃饱喝足,便上楼睡大觉去了。 按照他的说法,这几日除了吃饭拉屎,他要黏在床上不起来。 前段时日的风餐露宿,确实给他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阔少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李长寿没那么多讲究,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 捡起桌子上掉下的一颗饭粒,扔进嘴里,起身走出了客栈。 小县城还算是颇为热闹,街边卖什么的都有。 货摊上摆有刀、剪、杂货。 有卖茶水的,也有看相算命的。 听人说之所以热闹是因为山上的那恶狼被除了,县老爷从隔壁县请了戏班子唱大戏。 李长寿拿着药浴的方子找到一家药铺,打听了一下上面的药材。 老郎中眯了眯眼睛,“”雪见、起阳、佩兰、这些药我这店里倒是有,可是其他的......” 一连去了几家,都是如此, 少了数味药材,更重要的是这药浴还需要炼制过的长足蜈蚣做引子。 李长寿心里有了盘算,又在集市逛了一会儿。 买了两双新鞋子,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其他的物件可以挑着便宜的买,这鞋子对于走镖的人来说万万不能马虎。 拎着一包子东西,这才回了客栈。 ......... “咳咳咳!” 俊美男子躺在床上,喝着发苦的药。 王武道:“郎中说了好在里面穿着一层软甲,没什么大碍,否则这一爪子下去不死也残废了。” 俊美男子叹了一口气,“这次脸丢大发了。” 比起自己的伤势,他似乎更在乎自己的脸面。 “你说那人不显山不露水的,看起来平平无奇,好家伙一出手,我勒个亲娘....” 俊美男子回想起那时的凶险。 “你说他看起来年岁好像跟怎么相仿,这怎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这么大。” 俊美男子似乎是被巨大的落差之感刺激到了。 听他这么一说,便是之前觉得没什么的柳燕,都不免有几分失落。 “行了别瞎想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王武劝慰道,“人家能有这般武功,指不定要受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呢。 咱们三人从小哪个不是锦衣玉食,家中人呵护,哪里受过什么风浪。 这一次,便算作一个教训。” 经过了此事,年纪最大的老大王武似乎一下子成长不少。 ------------ 第51章 兄弟相见 五日后。 李长寿与夏侯荣离开了县城。 出了县城,再走一段山路之后。 踏上了官府修的官路,路便好走多了。 一路上能看见不少打着商旗的马帮与商队。 阵阵秋风,吹散了云雾 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夏侯荣咬着清爽可口的果子,“李师兄你不用忙活了,想要什么到时候我家里都有,到了江州后。 我就先给你弄一座大宅子,再给你陪二十个仆人,出行都是大马车。 以后咱哥俩就是吃吃喝喝玩玩......” 李长寿弓背,低头,一手抬起地上石头。 一只蜈蚣迅速逃窜。 李长寿眼疾手快,抢先一步将它捉在手中,扔进空心葫芦当中。 作为药浴的引子,炼制过的蜈蚣必不可少。 好在这野外,蛇虫鼠蚁并不少见。 另一边,夏侯荣的大饼还在画着。 李长寿摇了摇葫芦,里面大概有三四十只,远远不够所需的数量。 “荣少爷!”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一辆驴车停在旁边,从驴车上走下来一个身材短小的男子。 男子见了夏侯荣大呼出声,“荣少爷,您怎么在这儿?” “你..你是?”夏侯荣肥嘟嘟的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您把我忘了吧,我叫魏三,在夏侯家药铺干活,上一次去江州收货见过您。” 夏侯荣点点头,却也没管想没想起来。 “你是夏侯家的人!那你怎么也在这儿?” 魏三解释道:“前面的林水城有夏侯家的药铺,我来这儿收药。” “哦...哦!” 一听说前面有自家的产业,夏侯荣更加欢喜了。 这年头能做跨省生意的,十分不容易。 由此也可见夏侯家的势力。 “荣少爷,您这是.....”魏三打量了一眼夏侯荣。 “甭提了,快带我去我家的药铺。” “哎,得了。” 魏三没有多问,看得出来若不是自己提一嘴。 这位大少爷压根不知道这前面的林水城有自家的产业。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像这些有钱人,估摸着自己有几处宅子府邸都不记得。 “哎,荣少爷您说这不是巧了嘛,前儿个宝少爷还来林水城的药铺查账。” “小宝在林水城?”夏侯荣又是一惊。 “是啊,前儿个我还看见了。” “太好了!太好了!” 夏侯文宝是夏侯荣二叔家的儿子,二人自幼关系便极好。 一路无话,进了林水城,寻到了夏侯家的药铺。 兄弟二人顺利见了面。 夏侯荣见了亲人,想到自己走失之后的种种经历,抱着夏侯文宝便是一顿痛哭。 兄弟见面,甚是感人。 夜色已经深了。 刚刚吃过了饭,李长寿被安排在药铺的厢房。 兄弟二人似乎是还要聊一些家常事,李长寿便没有打扰。 在药铺中寻了一些药酒,将药酒倒入葫芦中。 林水城算是大城,之前在小县城中没寻得的药材,在这儿都有。 一只长足蜈蚣跑出来,还咬了李长寿一口。 李长寿封上盖子,按照老道的法子,准备封上七七四十九天。 然后再用药煮了。 “咚咚~”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李长寿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 左不过十六七岁,一件直襟长袍,腰间系着犀角带,缀着一枚白玉佩。 正是夏侯荣的堂弟夏侯文宝。 虽是堂兄弟,不过二人长相倒是天差地别,完全看不出相似之处。 夏侯文宝拱手行礼,“李镖师一路护送我哥哥辛苦了。” “不碍事,这本就是买卖。” 夏侯文宝将一个深灰色的钱袋子放在桌子上,“这里有八十两纹银,十两银子是走镖钱,七十两算是报答足下救了我哥哥的命。”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外足下之前说的药材,我已经吩咐人去准备了。 到时候会给足下准备一辆马车,毕竟那么多药材拿着也不方便。” 李长寿点点头,将钱袋子中的余下七十两取出,递还给对方。 “这是报答足下的救命之恩,收着吧。” “这是买药的钱,一码归一码。”李长寿道。 夏侯文宝笑了,也不再多推辞,“我们明日便要回江州了,足下若是有兴趣,也可与我们一同前去。” “不了,多谢美意。” 夏侯文宝也没打算对方真的跟自己回家中,不过是客气客气,随即便拱手告辞。 李长寿看着夏侯文宝离去的身影,微微眯起眼睛。 ......... 翌日,清晨。 夏侯荣便来厢房中寻李师兄,可是却没见到李师兄的人。 一问门房才知道,李师兄大清早已经离开了。 还给夏侯荣留了口信,说是有缘再见。 夏侯荣急的便要让人快去追,被夏侯文宝拦了下来。 “哥,不用去追了,昨儿晚上我已经给他一笔银子了,还送了他一辆马车。” “哎呦,一笔银子怎么能够!”夏侯荣颇有些埋怨地看了一眼堂弟,“我可是答应过李师兄要给他买个大宅子,找二十几个仆人,让他跟我回江州.....” 说着,便招呼下人,“快!快!把李师兄追回来。” 夏侯文宝无奈劝道:“哥,李镖师不告而别,这用意还并不明显嘛,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 听了这话,夏侯荣面露难色。 “可....可李师兄也没有别的家人了...” “保不齐人家还有什么亲戚朋友呢,我给他的钱都够他花了。 行了哥,咱们走吧。 婶婶听说你失踪了后,天天以泪洗面。” 最终在夏侯文宝的劝说下,夏侯荣放弃了再寻李长寿的想法。 一行人出了林水城,向江州驶去。 “哎,文宝咱们怎么不走官路?” 夏侯荣感受着马车的颠簸,忍不住问道。 “官路绕远,这条路能省不少路程,不用担心,咱家这一片都有关系。” 夏侯文宝骑着一匹快马,随口答道。 “哦。” 夏侯荣也没有多想,坐在马车里,继续吃着手里的蜜饯。 “哥,你累了就先在马车里休息,这路还长着呢。” 马车里有枕头被褥,随时能睡觉。 不用担心吃喝,不用担心雨打风霜。 平时没觉得有什么,可经历了这般种种,夏侯荣这才发觉自己以前的生活究竟有多美好。 ------------ 第52章 变故 夜色很浓,没有月亮和星光。 枝连枝叶覆叶的树冠,像是把如漆似墨的夜空低低地拉下来。 夏侯荣打了个喷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文宝,文宝,到哪儿了...” 没有传来回话。 夏侯荣刚翻起身,正准备探出头去看看。 “山贼!” “有山贼来了!” “....” 忽然一声大喝响起,马蹄声嘈杂。 “山贼!?” “快跑啊!” “有山贼来了,大家快跑啊。” 夏侯荣一惊,猛然回过神来,伸手拍了拍肥嘟嘟的脸蛋。 “嗖!” 一支利箭射在马车的木板上,发出嗡鸣的响声。 夏侯荣小脸惨白,心扑通扑通地跳。 自己的马车怎的没有动? 他惊恐不安地探出头去,只见马车上哪儿还有人呢。 周边的人早就四散而逃了。 黑暗中跃动着火把,一个山贼一马当先,冲上前来挥刀便砍。 夏侯荣忙慌张地就地一滚,险而又险地避过这一刀。 远处,骑着快马的一大帮子山贼正在快速逼近,无路可逃了。 “噗噗.....” 黑暗中传来两声闷响。 两个山贼捂着眼睛从马上跌落下来 一匹快马飞驰而来,将地上的夏侯荣一把抄了起来。 按理说夏侯荣这个体型少说也有二百多斤,可马上那人单手一抓,便像是拎小鸡仔一般。 一枚火弹打出去。 “嘭!!” 黑夜中亮起火光,伴随着一声巨响。 山贼们的马们受了惊,惊恐的声音像是强烈的飓风呼啸而过,还有两个倒霉的马贼直接被胯下的马甩了出去。 “李师兄...” 夏侯荣惊魂未定。 不一会儿的功夫,李长寿便纵马甩开了这帮山贼,停在一处溪水边。 马儿打了个响鼻,低头喝着水。 李长寿翻身下马,却是根本不担心那群山贼会追上来。 夏侯荣趴在马上,大口吐着粗气,人生大起大落来的也太突然了。 要是个心脏不好的,估摸着这会儿都要吓死了。 前一刻还沉浸在自己要回家的美梦当中。 下一秒,山贼便来了。 眼看着自己就要做刀下亡魂了。 倏地,自己又被救了...... 好一会儿,夏侯荣摸着自己的小心脏。 “李师兄,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走了吗?” 李长寿从灌丛中将马车牵出来,“我一直跟在你们后面。” “那你看见文宝了吗?就是我堂弟,山贼来了,他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夏侯荣神色着急,他不确定文宝是跑了,还是被山贼捉了。 说到底,还是自己害得。 要不是因为自己,文宝他们前一天便出发了。 恐怕就不会遇见山贼了。 若是文宝真出了事,他怕是要内疚一辈子、 李长寿检查了一下马车上装着的药材,头也不抬,“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夏侯荣一脸疑惑。 “你看不出来就是你的堂弟暗中联络了山贼,想要你的命。” 李长寿的语气十分平静,可在夏侯荣听来,便像是耳边响了一道惊雷。 “不...不可能!师兄你在胡说什么。 文宝可是我的亲人,我俩自幼在一起长大。 他怎么可能要害我!一定是你误会了。” 李长寿不咸不淡地说着,“想想你家里是什么情况,你死了对谁最有利。 再想想你是怎么被骗到东华道观的,最后想想为什么山贼一来,所有人就跟约定好似地跑了.....” 夏侯荣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父亲五年前去世了,家中生意一直是母亲支撑着, 若是自己死了,家里定会被人吃了绝户。 或者直接被赶出家门。 他一直想出去看看,母亲不让。 是二叔偷偷帮着他逃了出来,然后便被老道抓到了东华道观。 又想起,遇见文宝之时对方种种怪异的表现..... 夏侯荣深吸一口气,这一刻,只觉脊背发凉。 他说不上此时是什么具体的感觉。 只是突然觉得一切的一切都被颠覆了,自己好像被整个世界欺骗了。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瞳孔瞪着老大,胸膛起伏不定。 随即,又猛然站起身子,握紧了拳头。 “我...我.....” 李长寿忽然开口,“有人曾经教过我一句话,在这个世道,永远不要被自己的情绪支配。 否则做事便做不到谋定而后动,也往往会因为这个而失去性命。” 夏侯荣咬着嘴唇,又过了几息的功夫。 他再次坐了下来,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一般。 “你应该也在车上睡够了,咱们连夜就走。”李长寿将马重新套上车栏。 .......... 晨风微微吹来,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露珠顺着叶子滑下来。 天边露出鱼肚白。 夏侯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一路上他的话也少了,不再像之前那般活泼。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一个物件从李长寿手中抛给他。 夏侯荣低头一看,是两个已经凉了的烧饼。 “你懂药,吃完了,帮我看看我这个弄得对不对。” 李长寿又将腰间装着蜈蚣的药酒葫芦递给他。 夏侯荣一手拿着烧饼,一手打开药酒葫。 放在鼻尖嗅了嗅味道,眯着眼判断了一下。 “师兄,你天明子加多了。” “那怎么办,倒掉重新弄?” “不用,再加一些白青就好了,白青和天明子正好能中和。” 在药理方面,李长寿远远不如自幼学药的夏侯荣。 马车踏在无人崎岖的山路上,摇摇晃晃,彷佛下一秒便要散架了似的。 “师兄,文宝说他给了你钱,你怎么又回来了?”夏侯荣忽然问道。 “发现不对劲儿就回来了。”李长寿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我是说你没必要回来,再蹚这趟浑水。”夏侯荣挠了挠头,“师兄,是不是因为你真拿我当朋友了,咱俩也算是生死交情吧?” 李长寿道:“收了钱便要替人家办事,我们走镖的,信字当头。 这年头甭信什么朋友,连亲人都靠不住。” “.....哦....” ------------ 第53章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人呢!?” 林子中,面相英俊的少年愤怒地质问。 山贼们面面相觑,为首的山贼硬着头皮说道。 “....被人救走了?” “没用的废物!” 夏侯文宝露出了狰狞的一幕,他的袖刀在那山贼脖颈上轻轻一抹。 血溅三尺。 “唔...唔..” 山贼捂着脖子倒下。 “大哥!!”旁边一个山贼怒目圆睁,“我草你娘....” 他猛然暴起,便要扑向夏侯文宝。 夏侯文宝身边一个穿着黑色劲衫的男子,左手猛然弹出。 一手便制住了对方,另一只手紧跟着摁住对方的脑袋。 “咔嚓”一声脆响。 那山贼脑袋转了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倒在地上。 夏侯文宝随手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滚烫血液,怒道:“追!一定要把人给我追回来!” ............ “嘘嘘~” 夏侯荣吹着口哨。 山风吹拂,迎风放着水。 嗯? 眼前掠过一抹黑色,像是一条黑色的长绳。 夏侯荣惊叫一声,裤子都来不及提,急忙后退。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条黑色的蛇。 头部呈三角形,从灌丛中探出一寸来高。 从它的身躯来看,至少有八九尺长。 夏侯荣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胯下。 提上裤子,扭头就跑。 大夜弥天。 火堆上烤着蛇肉,没有什么味道,顶多就是放了一把盐。 李长寿出门在外习惯揣一小包盐。 没有经过处理的蛇肉称不上有多么好吃,不过蛇肉大补。 吃了这东西,普通人能扛三天。 一些练武的人,便时常吃蛇肉,或者喝蛇酒进补。 “多吃点,接下来的路更难走。”李长寿说 “....嗯。” 夏侯荣本想吃完这一块便不吃了,听李长寿这么说,便又强忍着味道再吃了一大块。 这一路走走停停,逢山就过,遇水便渡。 很快,一个多月的时间便过去了。 他们距离江州更近了。 这一路,因为担心被夏侯家的人发现了踪迹。 便是连个城镇都没有停留过,只在两个小村庄补充一下食物。 小溪从山间流出来,落在天然岩石的峭壁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夏侯荣看着溪水反射出自己的影子。 这是我?怎么看起来像是一个野人。 头发乱糟糟的,上面沾着杂草,像是鸡窝一样。 衣服破烂,脸上沾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脏兮兮的。 夏侯荣苦着一张脸,不过他圆滚滚的肚子明显瘦了一大圈。 稚嫩的皮肤虽然变得黝黑,不过更加紧实了。 他的体力也愈发好了,刚开始时没走一会儿,便气喘吁吁。 到了如今,已经能勉强跟上李师兄的脚步了。 柔嫩的枝条随风飘动,一只不知名的鸟落在树枝上。 它没有注意到一柄细长的利刃,正悄悄地靠近。 灰色的鸟一双灵动的眼睛转了转,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张开翅膀。 陡然之间,传来一声鸟鸣。 利刃贯穿了灰鸟的身体,将它钉在树桩之上。 “师兄,我们有鸟肉吃了。” 夏侯荣一喜。 无柄袖剑在李长寿的控制之下,似乎是要抽身回来。 可不知是不是扎得太深的缘故,无柄袖剑发出轻微的颤鸣之声,剑身抖动。 如是几次,都没能成功。 李长寿神情紧绷,最后吐出一口长气。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于无柄袖剑的掌握上了一个层次,足够能做许多事情了。 很少会有突然失去控制的情况,不过偶尔也会有失误。 比方像此时这个情况,力度有些重了。 李长寿在心里总结了一下经验。 “叽叽喳喳!” 远处,掠起一片飞鸟。 李长寿抬头看去。 地面传来微微震动之声,对方的马很快。 相比之下,他们的马车便有些相形见绌了。 三个方向都有马蹄踏在地面,在林中穿行的声音。 很快,便连夏侯荣都注意到了这动静。 “...师兄...” 夏侯荣神情有些不安,担心是追兵。 “不用担心。” 听见李长寿这么说,夏侯荣松了一口气。 想着有可能是商队,或者别的什么,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只是李长寿下一句还没有说完。 “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夏侯荣:......... “那我们快跑吧!!” “马车跑不过对方。”李长寿平静地说道,“邪了门了,这都能被找到。” 不出片刻的工夫,马蹄如雷迅速奔至了近前。 一打眼几十个身穿劲衫,手持武器的汉子。 一个身穿黑色劲衫的男子看了夏侯荣一眼,随后目光落在李长寿身上。 “兄弟,甩个蔓。” “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走远点。”李长寿没有跟对方攀谈的意思。 “这是家事,好像与足下无关。” 一个少年骑着一匹膘肥体壮的枣红马走上前来。 正是夏侯荣的堂弟,夏侯文宝。 夏侯荣此时看着这个从小与自己长到大的堂弟,握紧了拳头,死死盯着他。 夏侯文宝注意到了堂兄的目光,不由得一笑。 “哥,你长进了不少,我还以为你会上来便破口大骂,质问于我。” 夏侯荣沉声道:“我才不会跟一个畜生多浪费口舌!” “你别怪我,这个世道便是这样。” 夏侯文宝这一次极有自信。 几十号人皆是好手,手中利器,胯下快马。 又是深山老林,任他们插翅难飞。 所以他并不介意让自己这位堂兄死得明白一些。 “哥,你可让我们好找,也难为你能走到这儿来。 只是你忘了咱们夏侯家炼制的黑甲虫,能追踪到人身上金西花的味道,便是相隔数百里都能寻到。 以防万一,我在身上留了一些,也幸亏这些日子你没有好好洗过一个澡。” 夏侯荣面色微微一变, “哥,你命该如此,就别连累其他人了,伯母我会当成亲娘照顾的” 夏侯文宝说着,看向李长寿。 “我们的家事,足下也要管?” 李长寿握着用破布裹着的长刀,沉声道:“你们的家事我不管,只是我要将他安全送到江州,镖客讲的便是一个信字。” 夏侯文宝笑了,“好!你讲信用,那咱们就把账算清楚。 我哥可有给过你钱?临别之时足下可是收了我的钱。 就算那钱是我替我哥的,那么这趟镖便到那儿就结束了。 足下现在护送我哥,又算什么?” 他顿了顿,继续道。 “既不是走镖,足下便没有义务为这件事拼上性命。 我再给足下一大笔钱,帮我走趟镖。 足下从这儿转头,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也不算是违背镖客的信义。” ------------ 第54章 一文钱的镖 夏侯文宝侃侃而谈。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都是一个十分不错的提议。 夏侯文宝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这种情况下的对方依然能镇定自若,绝非常人。 他不想生出什么变故来。 他也知道,这世道还有一些傻子重诺重信。 尤其是镖客。 把他们逼急了,反而会适得其反。 所以在如今这个局面下,他愿意给对方一个体面的退场。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李师兄,你走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夏侯荣。 他看着周围凶神恶煞的几十个汉子,知道自己今天怕是大罗神仙难救。 既如此,就别连累旁人了。 何况李师兄对他一直都不错。 “口袋里有钱吗?”李长寿忽然问。 夏侯荣一怔,下意识地翻了翻口袋。 摸来摸去只有一个铜板,这还是上一次在村子里买包子剩下的钱。 他不知道李师兄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递了过去。 “这镖我接了,送你到江州,酬劳一个铜板。 我们镖客讲一个信字,一约既定,万山无阻!” 李长寿单手攥着那枚铜板,沉声道。 “抱歉,我现在接镖了。 诸位劳烦让个路,否则别怪刀剑不长眼。” 夏侯文宝的脸色阴沉了下去,嘴唇轻微翕动,吐出三个字。 “你找死!!” 十几条彪悍的身影围杀而来。 比起那些山贼,这群人明显经过更加专业的训练。 无论是他们的站位,还是他们围杀过来的角度。 人多,却不乱。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黑脸大汉。 身材高大,手中攥着一把又长又阔的长刀。 寒锋自黑色的破布中而出,李长寿黑色的皮靴在坑洼的山路移动。 他的步伐不快,但刀势却是快如闪电。 又猛又准,左劈右砍。 刀法并不花哨,但从出刀的位置和角度来看,每一刀都很难防得住。 噗呲一声响,为首的黑脸大汉的头颅被斩断。 这一刀力道之大,非同小可。 李长寿闪过身后的马刀,刀柄一横。 刀锋下移,割断一人的膝盖。 随即纵身而起,一脚踢在迎面一人的脑袋上。 那大汉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刀光绽现,另一人也是一声惨叫。 肩上挨了一刀,顿时鲜血狂喷。 李长寿眉眼一如往常地平静,早已习惯了他人的围杀。 江湖上,有不少高手会阴沟翻船。 明明纸面实力很强,招数也很多。 闭关练了小半辈子,可是一出江湖,遭到了他人的围杀。 一时之间就慌了神,五心不能做主。 十成的战力,便也就剩下两成了。 所以在生死搏杀之时,你真正能发挥出的实力,那才是属于你的。 敌人不是靶子,任由你出招。 其中变故太多了,棋差一着便会丧命。 而像李长寿这种人,明明有十成的战力,往往却能发挥出十二成。 对于生死厮杀,他已经麻木了。 从他穿越至今,每一次的战斗。 对于他来说都是生死搏杀。 他是赢了无数场,才活到了如今。 露在袖子外的手,反手扣住了最后一人的手腕 长刀从喉管中刺穿,滚烫的鲜血溅出。 李长寿后退半步,将长刀收回,轻轻一甩。 刀身上的血迹,大部分被甩了个干净。 “别动!别动!” 夏侯文宝用匕首死死抵住了夏侯荣的咽喉,目光惊恐地看着那张罗刹脸,仿佛是在像看一个恶鬼。 十几名好手,除了见势不妙逃跑的两人,其余人都被杀了!! 局势急转,全然让人始料不及。 “别过来,把刀放下让我走,否则我杀了他!” 夏侯文宝想要强行压制住心头的恐惧,然而语气中却掩饰不住的慌乱。 李长寿手轻轻在脸上一拂,脸上的罗刹脸消失,露出本来的面貌。 随即,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 看着上面沾的血迹,微微皱眉。 衣服上的血,可不好洗。 夏侯文宝见李长寿这般模样,心头没来由的火了。 “你他娘的看着我,你以为我不敢下手是不是!?” 他怒吼着,仿佛这样便能让对方重视自己。 夏侯荣感受着脖子上的锋利,肥胖的小脸微微颤抖。 “老子今天就算死,也要拉你做垫背。” “你家就你一个,我可是还有两个亲弟弟,你死了,家产全都是我们家的!” “.......” 夏侯荣听着耳边最为亲近之人的歇斯底里的怒喝,张牙舞爪,如同魔鬼。 他只觉得有些悲凉,沉声道,“文宝,我本来也没打算跟你们争。 我不是做生意的料,我爹走了之后,家里就是我娘一直照顾生意。 也一直拿你当亲儿子对待,我娘年纪大了,她也累了。 家里的生意早晚是你的,你和二叔又何必以死相逼呢。” “少他娘的装模作样,家里的生意本来就是一人一半,凭什么老爷子全给了你爹!” 夏侯荣深吸一口气,恳切道:“二叔好赌,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全交给了二叔。 怕不是转手就要被输出去,这些年若不是我娘一直经营家里生意,你们一家早就沦落街头了。 我娘怕二叔将你教坏,便将你接到身边亲自教导,你就是这么报答我娘和我的?” 夏侯文宝冷笑,“你娘只不过是拿我当了工具,你们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人!” 夏侯荣感受到了脖颈微微渗出血液。 就在二人争执之时,原本镶嵌在树干上的无柄袖剑轻微震动,从中脱身。 剑影悄无声息地从二人身后的林木中绕过来。 顺着树干滑落,如同掉了一片落叶一般。 行到中途,骤然向前加速。 顷刻间,从后至前贯穿了夏侯文宝的头颅。 夏侯文宝身子一僵,鲜血从眉心缓慢渗出,愤怒的神情定格在脸上。 短匕落地,夏侯文宝身子一软,瘫在了夏侯荣的背上。 夏侯荣并没有回头,不过却已经感受到了什么。 他重重一叹,回想起往事种种。 心里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感,而是十分的悲凉。 最后,他还是埋葬了夏侯文宝。 他不想恨这个人,因为没有意义。 夏侯荣坐在马车上,身影渐渐地消失在了林间。 ........ (甚是想念大家啊,开始新的篇章了,感谢大家支持) ------------ 第55章 江湖再见 宁江城隶属江州。 江州虽说不是大唐面积最大的一州,不过却是实打实的是朝廷的经济命脉。 贯穿大唐南北的运河从此而过,北接天枢,南接江南一带。 此地物产丰富,水网密集,交通便捷。 又因为地处大唐最东方,远离战乱。 而大唐水军强大,足以维护沿河一带安全。 所以各地的商贾云集于此,纷纷在此建立了自己的会馆,各有特色。 车行、码头、船户数量之多,分布之广,世所罕见。 舟樯栉比,车毂鳞集。 商贩如潮,日夜喧哗,船队如潮,过冬度夏。 “驾驾!” 马车在拥挤的街道上缓缓而行。 一路走来,夏侯荣原本低落的情绪消散了不少。 此时,心中自然满是回家的喜悦。 给李长寿挨个介绍着这宁江城的各家店铺。 李长寿从斗笠中微微抬起头,看着这繁华热闹的一幕。 不由地便想到了小城的惨剧,又将目光垂了下来。 路边摊的茶水,三文钱一碗。 李长寿将马车停靠在一边,“停下来喝一碗茶。” “师兄,在这儿喝什么茶啊,到了我家什么好茶都有。” 夏侯荣回家心切,不免有些着急。 “先润润嗓子。”李长寿要了两碗热腾腾的茶水。 此时,北风呼啸。 天空飘着雪花,针一般地刺着行人的肌肤上 路上的行人将冬衣扣得严严实实的,把手揣在衣兜里,缩着脖子,疾步前行。 李长寿抽了抽鼻子,连喝两大碗热茶。 “回了家之后,想好要怎么面对你二叔了吗?”李长寿忽然问道。 夏侯荣的喜悦之色僵在脸上,又不得不回想起这些糟心事儿。 “永远不要被自己的情绪支配,否则做事便做不到谋定而后动,也往往会因为这个而失去性命。 这话我曾跟你说过,今天再与你讲一遍。” “....我知道,谢谢师兄。” 在东华道观,在回家的路上,这些日子的种种磨难。 让曾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心思单纯的夏侯荣成了不少。 李长寿的目光落在街对面卖烧鸡的摊子上。 烧鸡的味道顺着风飘得哪儿都是,让人垂涎欲滴。 有不少人忍着寒风在那儿排队,看样子无论如何今天也要吃上一只烧鸡。 “去弄只烧鸡。”李长寿扔给夏侯荣一锭银子。 夏侯荣劝道:“师兄,别吃了。 留点肚子到我家再吃,我家什么好吃的都有,就怕你吃不完!” “到了你家,指不定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呢,我先垫垫肚子。” “好。” 夏侯荣不再多说什么,老实地拿起那一锭银子跑去街对面排队去了。 寒风凛冽,夏侯荣缩了缩身子。 “哎,老板快一点啊!” “就是,都等不及了。” “........” 有人不耐烦地催促。 “哎呦,各位稍等,稍等。 今儿实在对不住,我家孩子病了。婆娘在家照顾呢,有些忙活不过来。” 卖烧鸡的老汉一边十分诚恳地致歉,一边手上动作不停。 等了不知道多久,总算是轮到夏侯荣了。 夏侯荣拎着用油纸包的有些烫手烧鸡,小跑着回到了茶水摊上。 “师兄..师兄?” 夏侯荣四下一看,茶水摊上已经没了李长寿的影子。 便连刚才的位置都早已被人占了去。 夏侯荣忙唤来小二,“刚才坐在这儿喝茶戴着斗笠的人呢?” “他?走了。”小二看了一眼夏侯荣。 “走了!?” 夏侯荣瞪着眼睛。 “嗯,临走前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小二话说到一半,忽然止住了话头。 夏侯荣从腰间摸出几枚铜钱,扔了过去。 小二脸上带笑,接住铜钱。 其实李长寿临走前已经留了打赏的钱,不过这种混迹市面的人精明着呢。 “你那位朋友说,这趟镖到这儿算是了了,镖钱之前已经付过了 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夏侯荣拎着烧鸡,怔怔地站在原地,嘴里念叨着。 “...江湖..再见。” “驾!驾!” 马车出了城,行驶在满是风雪的官道上。 ........... 噼里啪啦的响声响彻街道。 斗柄回寅,岁首。 春回大地,周而复始,万象更新,新的轮回由此开启。 过年了。 李长寿漫无目的走在街上,在军中的时候。 常听人说过年须要在家乡里才有味道,羁旅凄凉。 到了年下便只有长吁短叹的份儿。 若是上无双亲,下无儿女。 那便更加可怜了。 李长寿如今,便是这样一个可怜人。 这是一处位于偏北方的小城。 不算是太富裕,但也不至于穷者无立足之地。 在这个世道算是好的了。 过了年,街上杀猪宰羊的哀鸣声起伏响起。 无论是穷是富,今儿晚上定是要吃一顿饺子的。 街面上大部分店铺都关门歇了,即便是再忙着挣钱,这个时候也要在家里的。 李长寿双手揣在袖子里,走了一圈。 最终只得回到了自己临时住的破烂小屋。 将之前买的猪头肉切了,自己又做了两个菜。 一盘花生米,一盘鲶鱼炖茄子。 自然还有一盘饺子,芹菜馅的,老汉爱吃。 在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摆下菜倒了两杯酒。 外面寒风呼啸,屋内火炉泛着热气。 李长寿大口吃着菜,吃着热腾腾的饺子。 吃完了饭,他不等消消食。 便盘坐在床上,打磨自己的呼吸法。 没有名师指点,也没个神奇的秘籍功法。 便自己一点点琢磨,反正他无事可做。 他不懂得什么原理,那便熬炼肉身。 包括身体的血、肉、筋、骨、髓、膜、五脏六腑。 肉身者,一切之根本。 肉身不行,后续定有死穴。 这个道理,李长寿还是懂得。 直到第二天的鞭炮声再一次响起,直到初一初二走亲访友结束,直到庙会的花灯逐渐散去。 整整坐了三天三夜的李长寿才终于动了,从床上爬起来。 他似乎是有意将自己沉浸在这虚无缥缈的修行当中,忘记现实中自己在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孤苦伶仃的事情。 李长寿有气无力,三天三夜水米未进。 再加上内修呼吸法,让他的身体几乎到了极限。 ------------ 第56章 猎物 家里没什么食物,李长寿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寒风吹来,打了他一个哆嗦。 真他娘的冷!! 李长寿出了屋子,没走多远便看见了卖吃的地方。 过了大年初三,街上摆摊的人陆陆续续也重新支起了铺子。 李长寿一口气买了三十个肉包子,坐在小摊前,先喝光了一壶茶水。 随即一口一个包子,吃了起来。 没一会儿,三十个包子便见了底。 李长寿又要了三十个,肚里有了食,这才觉得好受一些。 他抹了抹嘴,又打包了三屉包子原路回家。 包子铺的王寡妇啧啧称奇,第一天重新开张,便来个开门红。 李长寿路过胡同口,听见里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打眼一瞧。 是几个地痞在欺负傻子。 “哎,来滚一个。” “再滚一个!” “学个狗叫。” “.......” 傻子又高又壮,膘肥体壮。 按理说别说这一个地痞了,便是三四个估计都近不了他的身。 只是这傻子脑子不好,还以为他们是在跟自己玩。 “哦哎!” 几个地痞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别欺负傻子玩了,该干嘛干嘛去。” “哎呦我草!你他娘的谁啊。” “滚!” 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走过来,指着李长寿鼻子骂道。 李长寿抬起一脚,便踢在了对方胯下。 力道不轻不重,却是足以让那人捂着裤裆鬼哭狼嚎。 “干他....” 几个地痞抽出腰间的短棍。 他们这群人没什么气候,杀人不敢。 但是拿着棍子吓唬人,伤人的胆子还是有的。 李长寿身子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不过对付他们倒是足够了。 三两下便将最先冲上来的三人打得在地上爬不起来。 其他人便也不敢再上了,一个个畏惧地看着李长寿。 “滚。” 李长寿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几个地痞倒也识时务,连扯带拽拉着几个伤员便跑了。 傻子站起来,大冬天他便穿着一件单衣。 估摸着是厚实的外衣被那几个小子骗走了。 傻子是包子铺王寡妇的儿子。 王寡妇包子卖的好,一手将儿子拉扯大了。 傻子也不是从小便是傻子,只是小时候一场高烧,将脑子烧糊涂了。 傻子抹了抹鼻涕,傻呵呵一笑。 “回去吧,以后甭跟他们一起玩。”李长寿。 “我不跟他们玩,就没人跟我玩了。” 傻子似乎是明白对方欺负自己,可是又不想失去自己这几位得来不易的朋友。 李长寿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憋出一句。 “回去吧,别冻着了,帮你娘看摊去。” “哦~” 傻子点头如捣蒜。 李长寿径直回了家,一边啃着包子,一边腾出手烧了两大锅的热水。 过了一会儿,他看着浴桶当中泛起的黑色液体,嗅了嗅味道。 嗯,跟自己当时在东华道观时泡药浴的味道差不多。 忙活了这么多日子,总算是做出了药浴的试用品。 李长寿钻进浴桶中,咬紧牙关。 那种熟悉的针扎一般的刺痛传来。 炙热的黑色水沾染着肌肤,李长寿舒畅的深吸了几口凉气。 李长寿靠在木盆地边缘,身体的气力开始重新上涌。 浴桶的水又黑又腥,但他的身体却是无比地轻松,这让他有了一种久违的感觉。 三天三夜的淬炼,让此时舒适感达到了巅峰。 仿佛是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篮球后,痛痛快快地喝了一瓶冰爽的水。 他闭上眼睛,细细地体会着其中的滋味。 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令他沉醉其中。 忙起来好,忙起来便不胡思乱想了。 李长寿胸膛剧烈地起伏,调息调息。 渐渐地,归于平静。 极度的疲倦袭来,使他产生了一种强烈而舒适的睡意。 没一会儿,便失去了意识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 醒来的时候,发现房间里一片漆黑。 觉得有点冷,原来是浴盆中的药浴早已凉了 不知不觉间,药浴中的药性已经渗透到了他苦修三天三夜极为疲倦的身体当中。 为身体增添了活力,充分发挥了药性,滋养自身。 李长寿便觉此时浑身舒畅,丹田火热。 呼吸急促,精神抖擞。 李长寿穿好衣服,打了几通拳。 发泄着体内的力量。 说是打拳,但根本没什么路数可言。 他也不会什么拳法,但他的徒手功夫并不弱。 他在战场之上,学的是杀人技。 拳头也是在战场之上一点点打磨出来的。 曾徒手打死过三条狼,杀过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过了半晌,他重重吐出一口气。 外面已经有人在喊他了,“长寿!长寿!” 是周猎户,这些日子李长寿常常跟他去山上打猎。 打的猎物一半卖了,一半自己留着吃。 比买的肉强多了,对于自己身体极好。 李长寿穿好衣物,将用黑布裹着的长刀背在背上。 带上一把硬弓,走了出去。 老周一边等他,一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见他出来了,也不说话起身便走。 等抽完了烟,把烟杆子往腰间一别。 二人同样的姿势,双手插在袖子里,一前一后向林子中走去。 老周是城中最为有名的猎户,每次打猎回来,属他带的猎物多。 其他猎户都是三两成群,他总是独自一人,上山下山。 如今能挑中李长寿与他一起上山,自是看中了李长寿的本事。 很快,二人便到了老林。 这个季节,林中的猎物基本上能遇见的都是鹿、犴、熊、狍子、野猪等物…… 在老林中转悠了两日,二人除了打到一只兔子一无所获。 终于在三日,遇见了一条蟒蛇。 暗棕色矛形斑布满了全身,有四米多长的体型。 李长寿眼尖,发现了缠绕在树上的蟒蛇。 若不仔细看,当真会以为只是一层树皮,很容易被人忽视。 李长寿弯弓搭箭。 “咻!!” 灰色的箭影飞掠而出,刺穿了蟒蛇的头颅。 蟒蛇剧烈地扭动起来。 箭射得很深,箭它的脑袋和树干连在了一起。 老周走过去,举起手里的开山刀。 手起刀落,蟒蛇的头便被斩掉了。 不过即使这样,蟒蛇还在挣扎着。 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停止了摇动。 ------------ 第57章 刀客 蛇身上全是宝。 这话一点也不假,蛇的皮、胆、毒、鞭、油、血皆是良药。 在市场上随便一卖,都能卖个好价钱。 老周笑了,这一趟没白来。 带着这蛇回去,至少半个月都不用上山了。 老周家里就他自己一个,有了钱便喝酒吃肉,没钱再上山。 照他的说法就是多活一天,便多赚一天。 等哪天死在山上了,也不亏。 李长寿和老周正准备带着这条蟒蛇下山而去,忽然林中传来动静。 “别动!”老周低声对李长寿道。 不一会儿,便有几个穿着脏兮兮羊皮袄的围了过来。 为首的男人戴着一个帽子,腰间别着刀。 满脸风雪,双眼之中却是精光一片。 “老周,这又是遇到了什么东西,隔老远便听见你们的动静了。” “二爷,托您的福,遇见了一条蛇。”老周恭敬道。 “这是谁?以前没见过?”二爷看向李长寿。 “新带的人。” “你不是从来都是一人上山吗。” “年纪大了,身手不行了。” 老周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手里攥着银钱。 “今年的冬雪不小,二爷出门可要多穿一些别冻着了。” 二爷掂了掂份量,微微眯起眼睛。 “行了,有空来山上喝酒。” 给得钱不多,不过老周是熟人,时常往山里送新鲜的野味。 “得嘞,不打扰您雅兴了。” 老周和李长寿便在几人的瞩目下离开了。 “山贼?” “什么山贼?不要乱说,那些是刀客。” 等走远了,老周才终于开口,神情严肃。 “让他们知道了你管他们叫山贼,小命不保!” “刀客?” 李长寿记得在西北,也有一些人喜欢自称刀客。 腰间别着刀,靠贩运私盐、私茶、聚赌或给商家保镖为生。 再差一些的便是打家劫舍。 反正只要有一把刀,都是刀客。 “那群刀客当家人的名字不知道,只知道人称黄脸快刀。 刀快,脸黄,从西北那边来此,厉害的紧。 就连官府都不敢惹,以后见了躲远点。” 老周对李长寿解释道。 李长寿应了一声,随即便和老周下了山。 途中又打了一只梅花鹿,老周笑的合不拢嘴。 按照二人定好的规矩,打到的猎物四六开。 李长寿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 四六开不算委屈。 蟒蛇和鹿肉自己要了一些,其他的交给老周让他帮忙兑换成银钱。 回了家,李长寿将蛇肉简单处理了一下。 去皮,头,尾及内脏。 煮熟,剥肉成丝。 去骨,再用熟猪油略炒,烹料酒。 与香菇丝,木耳,高汤一起煮了....... 无柄袖剑在李长寿的操控当中,一会儿飞去切木头,一会儿飞来将肉切成丝。 李长寿没有特意去学习如何控制飞剑。 而是按照自己最熟悉的法子,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中让自己熟悉操控它。 李长寿喜欢吃辣,便多放了一些辣椒。 很快,忙活完。 端着蛇肉羹吃了起来,肉很有筋道,口感有点像鸡爪掌心的那一小坨肉。 李长寿大口大口地吃着,他煮了一锅。 不怕不够吃,吃完两大碗。 便觉得身子暖洋洋的,出了不少汗。 干脆将衣服脱了,也没有上桌,便蹲在地上吃着。 这时候,听见声音。 一张大脸正远远地看着他,是王寡妇家的傻儿子。 傻子似乎是闻到了香味,口水都流了出来。 李长寿伸手招呼他过来。 傻子连忙跑过来。 “锅里有,自己盛去。”李长寿说。 傻子一笑,从口袋中摸出母亲给的银钱,“跟你换。” “请你吃的,快去吃吧,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傻子便忙拿了碗,盛了满满一大碗,噗呲噗呲吃了起来。 李长寿对傻子向来不错。 并不单单是因为他傻,看起来可怜。 而是因为刚到城里那一天,傻子给自己带了一天的路,还十分大方地请自己吃了一顿包子。 “.....好吃!”傻子吃的腮帮子上沾满了汤汁。 李长寿吃得浑身舒服,干脆坐在了地上,喝着自己调配出来的甜水。 “呼!!” 舒坦~ 过了一会儿,傻子也吃完了。 厨房里传来叮当的声音,是傻子在帮李长寿刷碗刷锅,顺道儿通通烟筒。 虽说是傻子,不过却比一般人真诚的多。 傻子将屋里屋外好一顿收拾后,挨着李长寿一屁股坐下,嘿嘿地傻笑着。 “我要娶媳妇了。”他说。 “媳妇?”李长寿眉毛一挑。 “我娘给我找的媳妇。” “什么时候的事?” 傻子掰着手指,“好多好多天前了。” 傻子母亲王寡妇的包子在小城也算是有几分名气,生意向来不错。 家境也还算是殷实,这点从傻子的体型上便能看得出来。 在这个世道能吃饱饭便已经十分不错了。 要不是傻子脑子不好使,估计早就娶了媳妇了。 过了几天,李长寿才知道。 那姑娘是跟着父亲逃难到这儿的,父亲半路上死了。 她幸运一路走到了这儿,一个大姑娘家险些被几个乞丐欺负。 傻子救了她,把她带回了家。 王寡妇稍微一撮合,便给自家儿子定下了亲事。 那姑娘也十分愿意,虽是嫁给一个傻子。 不过傻子心善,实诚。 又是那她的救命恩人,更不用说她也没别的去处了。 离开这儿,就等于一个死。 这个年代,这样的事情海了去了。 日子便这样一天接着一天地过着。 李长寿沉浸在修炼自己的呼吸法当中,有时也修炼玄甲功。 更多的时候是往山上跑,熟悉了路线之后,他去山上就去地勤了。 老周这种半月不开张,开张吃半月的法子不适合他。 城中时而能看见纵马的刀客。 三三两两,来收月银。 城中原本是有几家帮派的,这些帮派也收月银。 不过好歹上面有官府管着,做事儿没有那么肆无忌惮。 只是这山上的刀客,可不管那么多。 惹急了,衙门里的捕快照杀无误。 为首的刀客黄脸快刀,厉害得紧。 城中的几个好手都死在了他的快刀之下。 没多久,城中的几个帮派也纷纷向其交月银,以求庇护。 像这种小城,官府能管什么事儿。 看着腰间别着刀的刀客,在城中肆无忌惮地纵马狂奔。 仿佛他们才是这城中的主人一般。 ------------ 第58章 出刀必见血 街边小贩吆喝像唱歌,声音洪亮有力量。 市声嘈杂,唯独那清脆爽朗、悠扬跌宕的叫卖声清晰入耳。 李长寿坐在包子铺,浑身沾着些许的血腥味。 这是刚在山上打完袍子回来。 过了年关,这天气似乎更寒冽了几分。 冷风如刀。 李长寿也看见了傻子口中那个媳妇。 穿着红色的棉袄,扎着辫子。 一双灵动的眼睛,模样甚是可人。 给李长寿端来他要的包子和米粥,“慢用。” 听这口气,看这动作,估摸着以前家境不错。 李长寿没有多想,低头吃了起来。 包子铺本来还有两个地痞,是来瞧傻子新娶的媳妇的。 两个地痞之前因为欺负傻子,被李长寿教训过。 此时见李长寿来了,立马低下头老老实实地不敢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李长寿离开包子铺。 街上传来马的嘶鸣之声,三个山上来的刀客纵马而来。 其中一个刀客停在一家铁匠铺,“给我弄一把刀,我这刀废了。” 打铁的铁匠连忙出声应和,丝毫不敢怠慢。 “爷,您要..要什么型的。” 刀客将腰间缺了口的刀抛给铁匠,“造这个打!” “得嘞。” “五日后我来取,糊弄老爷,要你的命!” “不敢不敢....” 刀客不再多废话,将马的方向一转。 追着另外两个刀客的马,停在了包子铺。 铁匠轻轻叹了一口气,满脸苦色。 小声嘀咕了一句,乌龟王八蛋。 随后老老实实地去锻刀去了,至于给钱就不用想了。 要是不能让对方满意,怕是小命都难保。 三个刀客进了包子铺。 李长寿则搓着手,往家里走去,没有多看一眼。 .......... 包子铺不止卖包子,酒水小菜什么的都卖。 见刀客进来,原本在包子铺吃包子的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吃包子的速度。 有的甚至还不等吃完,便匆匆离开了。 现在城中的百姓畏惧这群刀客,如同畏惧猛虎。 这群从西北来的镖客人数不多,却心狠手辣。 城里几个帮派都被打得服服帖帖,何况是他们这群平民百姓。 “二爷,去酒楼吃一顿多好,非得在这儿吃包子。”其中一个刀客不满道。 三人中为首的断眉男子没有说话,沉默地吃着包子。 目光从粥碗中微微抬起,盯着撅着屁股在地上收拾垃圾的红棉袄女人。 另外两个刀客对视一眼。 随即放下碗筷,起身一左一右抓住女人。 “哎,你们干什么!?” “你们要干什么?” “过来!!” 女人奋力挣扎着,奈何力气太小。 被两个刀客跟小鸡仔似地抓着两条细胳膊,动弹不得。 “哎呦,你们这是干嘛呢。” 王寡妇听见动静,从后厨匆匆跑出来。 见了这场面,忙从柜台摸出一些散碎银两。 “哎呦,这位爷,这是我家儿媳。 您老行行好,就放过她吧。” 断眉男连看都不看。 一个刀客已经唰的一下抽出了雪亮的长刀,“不想死的赶紧滚,我们二爷玩你儿媳是你儿媳命好!” 王寡妇被刀抵着脖子,脸吓得惨白,忙跪了下来。 叫苦连天,眼泪鼻涕一大把。 “您开恩呢,这都是可怜人啊。 您开恩,我们一家都记得您的大恩大德.......” “不许欺负我媳妇!!” 一声怒喝,紧接着一个黑影扔了过来。 是一坛子酒打在一个刀客的脑袋上。 傻子大步流星地冲过来,一拳打下去。 沙包大的拳头,那刀客顿时就没了声,瘫软在地。 另一个刀客腰间的刀刚留在了铁匠铺,手上没家伙。 于是下意识地便要抄起自己屁股下的桌椅,充当武器。 却被傻子抢先一步一巴掌呼过去。 “嗡——!!” 劲大力沉,那刀客只觉耳中嗡鸣声一片。 倒在地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两个平日里欺负傻子的地痞,见到这一幕都呆住了。 这傻子原来不只有傻大个子,发起狠来竟然这般厉害。 傻子怒气冲冲地看着断眉男,“你欺负我媳妇!” 断眉男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两个刀客,这才冷声道:“好大的力气,可惜只是个莽夫。” 傻子抡起拳头便砸了过去。 “噌”的一声响。 一把寒光闪闪的刀自断眉男的腰间而出。 这刀明显是一把好刀,方才那刀客的刀便是十个加起来都抵不上这一把。 傻子臂展长,占了先手。 按理说应该先打中对方才对。 然而那断眉的刀比他的拳头要快得多,一刀斜斜向上刺去,直奔傻子咽喉。 这才是真正的西北刀客! 而不是倒在地上那两个腰间挎着一把刀,自称刀客的山贼。 这一刀本应该刺穿傻子的喉咙。 然而,却并没有而是在距离对方咽喉一寸的地方,被一双手拦了下来。 断眉男眸光微微一凝,对上了一双平静的眸子。 “这世道本就够苦了,给条活路吧。” 去而复返的李长寿拦在了傻子身前,双手精准地抓住了刀身。 让人诧异的是那锋利的刀锋,竟然没有将他的手掌割破。 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李长寿感受得到,刀刃只在自己宽厚的手掌之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色印子。 而在掌心与刀刃之间,相隔着一层无形流动的气流。 断眉男单手紧握刀柄,眼眉微挑。 咧开嘴角,露出满嘴的黄牙。 “活路?爷的刀,出刀必见血! 要寻活路,问问爷的刀!” 两个地痞趴在桌子下面,只见一道雪白的光影一晃而过。 外面的寒风打在窗户上,“呼啦啦”作响。 拴在外的马,似乎是也受不了这冷冽的寒风。 发出嘶鸣,像是人的哀嚎。 血水溅在白花花的窗纸上,划出一道斜线。 还有几颗血珠不规则地溅透了窗纸,如同一幅无意中形成的艺术品一般。 断眉男轻笑一声,重新坐下。 端起盛着酒的碗,喝了一口。 只是他一仰头,两个地痞才注意到他的喉管处有一条细长的红线。 片刻后,红线迅速开裂。 断眉男口中吐出鲜血,与酒水混在一起。 倒在了桌子上,没了气息。 李长寿手里握着断刀的刀片。 ------------ 第59章 黄脸快刀 一具尸体被扔在了大街上。 官府不敢收,那两个刀客也来不及收。 纵马逃回了山中。 李长寿没有阻拦,也没有必要。 一个刀客被杀了,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小城。 事实也果真如此,断眉男是刀客当中的二当家。 小城的几大帮派都见识过他的实力,现如今他死了。 一下子风言风语全部传开了。 关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当时还有不少人在包子铺,都是亲眼目睹。 不过故事一传,便越传越离谱了。 爱说闲话的人们凑在小酒馆里。 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热烈地讨论着这件事情。 “完喽!这回完喽!” “完个屁,你是没看见那个叫..叫李什么来着?” “李长寿。”旁边有人提醒他。 “对!李长寿,你是没看见有多厉害。 当时,我就在现场。 呵,好家伙。 不过一招!就一个晃眼的工夫。 那断眉男便倒在了地上,连声都没发出来。” “没有用!”有人摆了摆手,“那断眉男实力虽然强横,不过跟他大哥黄脸快刀比起来,不值一提!” 一位亲眼见识过黄脸快刀出手的帮派成员心有余悸。 “他的刀会飞!” “啥?您当说书呢?” “真的,不骗你们。” “我证明,我亲眼见识过那人的刀真会飞。 不仅能飞出去谈笑之间取人性命,甚至能重新飞回手中!!” “真的假的?”有人半信半疑。 “........” 小城并不算大,事情像风一样传开。 有人担心那黄脸刀客会因为此事迁怒整个小城的百姓。 几个帮派的领头人聚在一起,想着能不能趁机灭了这群下手狠辣的刀客。 包子铺关了门,就算是开门。 怕是也没人敢往里面进了。 人死在包子铺,那黄脸刀客定会来寻仇。 王寡妇一家惴惴不安。 听到此事的时候,老周正在喝着烧酒。 听人说跟着自己上山打猎那小子杀了刀客的二当家,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来。 他有些不太相信,那个叫李长寿的小子,手上是有些功夫 这点从他平日里捕杀山上的野兽便能看出来。 不过,说他敢杀了刀客的二当家。 他是绝对不信的。 李长寿这小子性格老实,软弱。 甚至有一些窝囊。 老周看人很准,虽然只跟对方接触了两三个月,不过却已摸透了他的性格。 所以老周觉得这有些夸大的成分。 只是经过多方一打听,证实了这件事情。 老周暗自咂舌。 随即意识到了不好,那群刀客可是睚眦必报。 怕是要连累到自己身上,自己时常带着李长寿上山打猎。 上一次还遇见了山上的刀客,这是万般抵赖不得的。 完了!! ........... 就在外面已经要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李长寿做了什么呢。 他什么也没做,准确地说他做了。 不过跟往常没什么区别,他拎着傻狍子回了家。 将狍子肉浸在冷水里,反复换水,泡去血水。 随后用锅将肉炖了,煮了一个多时辰后。 开锅,纯粹的肉味扑鼻。 里面也没放什么调料之类的。 李长寿搬了个凳子,就在灶台前坐了下来。 用一个小碗倒入酱油,香油,以及一些辣椒。 锋利的无柄袖剑在他的操控之下,将一块肉切了下来。 将肉沾着调料,放入嘴中。 刚开始时,老掌握不好分寸。 袖剑往往会扎在他的嘴唇或牙缝上,要么便是切东西的时候,控制不好力度。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已经能熟练地运用了。 说“如臂指使”也不为过。 李长寿咂吧咂吧嘴,喝了一小口酒。 吃肉讲究一个“嫩”字,但是狍子肉非但不嫩,还非常的“柴” 里面没有什么水分,因此不管是烤着吃还是炖着吃,都感觉不香。 在富贵人家餐桌上,狍子肉是绝对不会被端上桌的。 不过狍子肉有补益五脏的功效。 益中续气,实筋骨,耐寒暑,消结热。 无论是什么修炼法子,一个好的身体是修炼的前提。 唯有气血充足,方可脏腑强健。 气血活才能筋骨强,使筋骨皮获得气血的滋养而得以强化。 只有筋强骨壮,力大劲整方可言搏击。 李长寿一边大口吃肉,一边慢慢消化这肉所含的能量。 弥补自身内熬身体带来的损失。 一整只袍子,便是四五个大汉一顿也吃不完。 然而在李长寿的嘴下,却没坚持多长时间。 吃饱喝足,他抹了抹嘴。 碗筷明天再收拾,坐在床头,深吸一口气。 继续内炼修行,仿佛这一天跟平常的一天没什么区别。 ............ 一张蜡黄的脸出现在铜镜的对面,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 他忽然动了起来。 在外人看起来,他的动作十分诡异。 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变幻莫测。 一步一步,像是在跳大神。 “唰!” 一片雪亮的刀光,骤然间在屋内亮了起来。 腰刀出鞘,借着刀势的速度。 像是一道光轮,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随即,又飞回他的手中。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让小城人人畏惧如虎的“黄脸快刀。” 黄脸快刀有着自己的傲气,他蛮瞧不上那些江湖武人的。 他是炼气士,一个踏入修行之路的炼气士。 也难怪他瞧不上那些普通武人。 在踏上修行这条路后,他才意识到普通凡人究竟有多么弱小, 练气者,纳百川之灵气吞入己身。 成为真气,令之游走于七经八脉。 黄脸快刀的父亲曾经在山上遇见过一名重伤的修行者。 见财起意的父亲,对其下了黑手。 谁知道那名垂死的修行者,在死前竟然还能爆发如此强大的实力,重伤其父。 父亲回家没多久,也因伤重死了。 不过却为黄脸快刀留下了一枚开脉丹,以及一本晦涩难懂的秘籍。 正是凭借这两样东西,黄脸快刀入了炼气 又因祖传的刀法,在西北逐渐小有名气。 后来西北动乱,他便带着兄弟们来到了此处。 “大爷,大爷!不好了....” 外面响起手下人的惊呼声。 ------------ 第60章 行气铭 “二爷死了,被人杀了!” 黄脸刀客面无表情地盯着逃回来的两人,“不可能,我二弟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杀得了他。” “二爷真被人杀了,就在城里我俩亲眼所见。” “是啊大爷....” 两个刀客哆哆嗦嗦,根本不敢去看黄脸刀客那张蜡黄的脸。 黄脸刀客盯着两个手下,沉默半晌,才低声道。 “杀我二弟的人是谁?” 一日之后。 “驾驾驾!!” 马踏飞雪,十来匹快马闯入了小城。 一路风雪四溅。 街道两旁的行人看着马上的刀客,心里早已知晓是出了什么事情。 黄脸快刀一般出门只会带几个手下。 即使是与城内的各大帮派火拼,也绝不多带一个人。 这一次倾巢而出,可见此事之大。 “吁!” 包子铺前,看着街上那具尸体。 黄脸快刀落下马来,走上前抱着自己兄弟的尸体。 宽厚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兄弟粗糙的脸颊,他轻轻一叹。 兄弟跟他十二岁相识,在西北闯荡二十余年,却没曾想会栽在了这里。 黄脸快刀闭上眼睛,两行热泪从他深深眼窝之中流淌而下。 他怪叫一声。 声音悲凉而又凄凉,如同西北那永不停息的狂风。 忽然,他又放声高唱了起来。 周围远远看见这一幕的人很多,他们听不懂黄脸快刀在唱什么。 大概应该是西北某种祭奠死人的仪式。 他合上兄弟的眼睛,站起来,目光盯着不远处的包子铺。 包子铺重新开张了,不过里面只有一个客人。 王寡妇一手拽着傻儿子,一手拉着自家儿媳。 像是护着自己崽子的老母鸡。 李长寿正在吃包子,旁边放着一把弓。 看样子是准备去山上打猎。 听着外面黄脸快刀的怪叫,微微皱起眉头,这怪动静...... 黄脸刀客走到包子铺外,一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睛盯着李长寿。 李长寿见他来了,加快了吃包子的速度。 将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手中提着用黑布裹着的长刀,走出去。 “好快的刀!” 黄脸快刀检查过兄弟的尸体,从脖子上的细长的伤口,便能将对方的实力判断个七七八八。 “我兄弟死在你手里不冤。” 李长寿用手抹了抹鼻子,动作随意,“你兄弟先下手的。” 虽然他知道解不解释都没有必要,可是本能地想将事情说个明白。 黄脸快刀双手已经搭在了腰间双刀的刀柄上,“多说无益,刀客就该死在刀下。 他死了,我便帮他报仇。 谁杀他,我杀谁!其余人也要给我兄弟陪葬。” 他平静地说着,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 于是,李长寿的手也只能握在了刀柄上。 周围看热闹的人心好像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有胆小的人听见黄脸快刀那句话,连忙掉头就走了, “嗡——!!” 金铁交鸣之声骤然响彻于四周,二人几乎同时出手。 然而李长寿的刀更快了一步。 黄脸快刀落了下风,转攻为守。 双方骤然发力之下,一瞬间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 然而李长寿几乎毫无停顿,抽刀再次劈来。 黄脸快刀只觉手臂震麻,全然没有料到对方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黄脸左手刀脱手飞出,划出一道斜斜的弧线。 这一刀十分诡异,完全不符合常理。 刀势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在李长寿的左腹划出了一道一尺长的口子。 然而并没有见血,也没有想象中肉体破裂的声音。 而又是一声响亮的金铁交鸣之声。 无柄袖剑与飞刀碰撞在一起,溅射出火花。 看着那浮在对方身侧的飞剑,黄脸快刀一惊。 不等他反应,李长寿一跃而起,身子如同捕食的猛兽一样。 长刀一沉一升,恰到好处地避开了他的右手刀。 黄脸快刀心一颤,凉意袭来, 对方的刀比他想象的要快。 他急忙向外一扭,但由于距离太近。 躲闪不及,这一刀正中他的右肩。 在黄脸快刀的操控之下,飞掠而出的左手刀向回而去。 却在半路,被无柄袖剑“铛”地一声,狠狠撞飞。 右手刀同时飞出,换到没有受伤的左手。 李长寿头下垂,腰往左蹲,躲过这横来的一刀。 “噗~” 黄脸快刀裂开嘴角,“真是....好快的刀....” 李长寿拍了拍他的肩膀,“黄脸快刀名不虚传。” 他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黄脸快刀竟然会是一名修士。 黄脸快刀也没有想到,身为修士的他会死在非修士的手中。 地上便又多了一具尸体。 “驾驾驾!!” 跟着黄脸快刀而来的刀客,见此情形调转方向便跑。 然而,黄脸刀客一死。 他们又怎能安然无恙地跑出去,城内几大帮派早就暗暗设下了陷阱。 “儿啊...咋样了?” 王寡妇害怕得不敢睁眼,颤着声问道。 一旁儿媳的声音响起,“那马贼死了....” 李长寿将刀重新收回破布当中,拎着自己的弓往山上走去。 李长寿没有像寻常一样,寻个地方耐心地等待猎物上钩。 而是奔着黄脸快刀所在的山寨而去。 他的脚步不算快,走到山寨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寨子内一片黑暗,黑暗中只有呼呼的风声像是鬼哭狼嚎。 这一次下山,黄脸刀客带着自己的全部手下。 他死在了城里,他那些手下也遭了几大帮派的伏击,都没能活着回来。 山寨不是刀客建的,听老周说这儿原本属于一伙山贼。 不过后来刀客来了,将山贼们全杀了,占了这山寨。 李长寿在山寨内转了一圈,找到了其中一个最为舒适,宽大的屋子。 这个看起来最像那黄脸刀客的屋子。 屋子里有一股怪味,地上角落中屎尿都有。 让这群人学着干净,怕是不太可能的。 李长寿四处翻看了一下,在枕头里面找到了一本巴掌大小的书册。 书册沾着一股屎尿的味道,估摸着是那黄脸刀客随时随地都要翻一翻。 拉屎的时候,撒尿的时候...... 《行气铭》 李长寿认出了这歪歪扭扭的三个字。 他找了一块布,用布将这书册包了起来,揣进怀中。 屋里还有一些碎银子,按理说这黄脸快刀收上来的银子绝对不止这些。 不过大概率是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李长寿没找到,便也不再纠结这件事情。 找了个还算是干净的屋子,睡了一觉。 等天蒙蒙亮,便下山去了。 ....... (周五的晚上,老读者都知道不多说了) (呵~明儿要去天津儿,今晚舒坦舒坦活动活动筋骨) ------------ 第61章 杀破狼 下了山回到小城,李长寿注意到平日里的几个熟人看他的眼神不太一样。 不过,这也正常。 他径直回了家。 家门口蹲着一个身影,是身材高大的傻子。 “你..你回来了..” 傻子正在玩着自己的鼻嘎,搓成一个小球。 李长寿看了一眼,“以后别玩这种东西了。” “哦。”傻子很听他的话。 “你来做什么?” “我娘让我来的。”傻子大包小包拎着东西。 不用说,其实都知道是给自己的谢礼。 “东西拿走吧,我不需要,回去吧。” “哦。” 傻子也不知道什么是客气,李长寿既然这么说,他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傻愣愣地便要离开了。 走到一半,忽然转过头。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李长寿疑惑。 “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我娘悄悄告诉我,我做得不对,以后不能这么做。 说是会给我家带来灾祸,要是没有你,我家就遭殃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你聪明,你告诉我。” 李长寿一时沉默下来,傻子做的到底对不对? 在这样一个世道,他就算是出手,也保护不了自己的媳妇。 还会白白搭上自己一条性命。 最好的选择便是默默忍受。 可是眼睁睁看着别人侮辱自己媳妇,估摸着是个老爷们就不会忍受。 半晌,李长寿反问。 “那人欺负你媳妇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揍他们?” “因为他们欺负我媳妇。” “那你觉得自己该不该揍他们?” “该!” “既然你觉得自己该揍他,那你做的便是对的。” 傻子咧嘴一笑,似乎是知道自己做得对了十分高兴,乐颠颠地跑了。 李长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想到。 或许有时候做一个傻子也不错,至少在这样一个残酷的世道。 能整天没心没肺地傻笑,因为一件小事而高兴许久。 或许只是在路边捡到了一根趁手树枝。 又或许是找了一块漂亮的石子.... 而什么能让现在的李长寿高兴呢,是怀里的秘籍吗? 他沉迷于修行,更像是一种让自己麻醉下来的方式。 给自己找一些事情做,不让自己去胡乱瞎想。 就像是失恋了的人去喝酒。 李长寿回到冷清的家,家里很冷,也没有烧炉子。 他一上山便是几日,走前再热乎。 此刻也变得跟冰窖一般。 不过,李长寿身上气血旺盛的如同火炉倒也没感觉到不适应。 只是他还是习惯性地添了一把柴火。 坐在火炉旁,一边喝着刚煮好的热水,一边看着那本《行气铭》 茶叶不是什么好茶,是用比高末还要低一等的碎茶叶末泡的。 行气铭上的字歪歪扭扭,认清一个字十分不容易。 李长寿皱了好一会儿的眉,才将上面的字认全。 想着要将字自己抄录下来,否则这样实在是太费精力了,光顾着识别上面的字了。 家中是没有备下笔墨的,李长寿只好再次走出去。 城里的难民最近一段时日,逐渐多了起来。 都是逃难而来的。 鲜卑人正在攻城掠地,大唐接二连三地吃败仗。 小城地理位置不错,本来还算是能够自给自足。 可是难民一多,小城的形势便也严峻起来。 再加上,前方的战报一个接一个传来。 鲜卑人正在向这边逼近,一时之间闹得人心惶惶。 市集上有不少人在买粮买肉似乎是要存在家里。 这年头,钱不值钱。 鲜卑人打进来,说不定哪一天还不如一块石头。 百姓认死理,只有吃进肚的粮食才是自己的。 李长寿也想过,找一个富足安宁的地方生活。 可是这种地方,只存在大唐南方。 而他从小在西北长大,不习惯南方的气候环境。 他习惯了风沙扑鼻,习惯了茫茫大雪。 他更加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安定下来。 有些人血里有风,命带驿马。 天生就注定,漂泊异乡,奔走天涯。 李长寿就是这样的人。 在小城找一个卖笔墨的地方,还真有些不容易。 走了两条街,才终于找到一处这样的地方。 是一个街边摆摊的瞎子,拉着二胡。 卖笔墨,也给人算命。 立着一块牌子,买笔墨,免费算命。 算命,也能免费。 李长寿觉得有趣,反正也是附带的,不算白不算。 “我没八字也能算吗?” 李长寿是弃婴,自然不知晓自己何年何月出生在这个世界。 “可以,摸骨。” 瞎子伸出干糙如同老树皮一样的手,先在李长寿的额骨周围四处摸了起来。 摸骨只是摸颈椎几节骨头和头上几块骨头,还有手腕几块骨头。 每个部位大概一尺长,就能摸出一生命运。 老瞎子说,人一生下来到老,可能身体别的地方都会改变。 但是头不会,人一出生头是什么样,以后就是什么样。 这个就是命的根,所以要先从头上摸起。 他说得神神叨叨,李长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没全信,但也信了几分。 当他摸到自己的时候手腕,李长寿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仿佛二者之间,有一股轻灵的磁场。 李长寿眼神微微一变,略有些诧异地盯着这个瞎子。 ........ 半晌后,李长寿揣着买来的笔墨往家里走去。 耳边回绕着老瞎子略有些沙哑的声音。 “紫薇斗数,七杀、贪狼、破军三方四正会照,杀破狼! 动荡和变化,喜动不喜静。 格局好者,动中得才降福。 格局差者,动中逢灾破财。 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 杀破狼座命的人一生漂泊,大起大落。 大是大非,大好大坏,不管如何,都是不甘寂寞。 却有着一举成名的英雄体质......” 李长寿蓦然回首,身后人声嘈杂,人影错落。 寒风吹来,天地白茫茫一片。 已经看不见那老瞎子的身影了。 李长寿裹了裹身上的厚衣,继续往家里走去。 ------------ 第62章 拉拢 屋内火炉旺盛地烧着。 李长寿囫囵吞枣地吃完几个烧饼,又嚼了几条腊肉 抹了抹沾着油渍的手,这才开始干活将墨水化开了。 说起来,自己已经许久没写过字了。 他手里握着毛笔,一时之间有些难以下手。 不过在连写了几个字后,很快便找到了感觉。 书册只有巴掌大小,但是很厚。 其中夹杂着一些图画。 人体全身经脉图,口诀,练法...... 每一幅图画上,都画着一条条淡淡的线条,标明了穴道的位置和功法。 李长寿将其中的文字全部摘抄,足足抄了四张大纸。 按照顺序,他看了看那些字。 发现这大概是一些残缺不全的残篇,想要全部看完,十分艰难。 李长寿按捺住性子,将不懂的话读多了嚼烂了,重新摸了几遍。 虽然有些地方还是一头雾水,不过许多不解之处,也有了一些印象。 李长寿揉了揉眉头和发了酸的眼睛,忍不住苦笑。 剧本里的主人公,不应该是得到秘籍便立马学会吗? 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只觉这东西像是天书。 手中这本行气铭完全不同于茶老二那本简单易懂的开脉法诀,开脉果然仅仅只是入门。 不得已,李长寿又去周围的几个书店,买了许多关于修道的闲文杂谈。 虽说里面的大部分内容都是杜撰的,可也不是无迹可寻。 而且行气铭中的一些词语意思,有的能在这些杂文中,找到相应的理解意思。 方便李长寿更好的理解,便这样足过了半个多月。 整日埋头在书本当中,总算是有了一些收获。 这日,李长寿出门觅食的时候,才发现钱花光了。 家里的食物也都吃没了。 他半个月都没怎么出门,坐吃山空。 按照他的饭量,能坚持这么久已经不错了。 看样子又要上山了,他瞥了一眼正在路边乞讨的难民。 难民更多了,局势也愈加艰难了。 他感慨一声,这时身后有人叫他。 是两个身材劲衫的汉子。 “什么事?” “....那个..李大侠,我们帮主请您去吃饭。” 自从杀了那黄脸快刀后,李长寿的名字便在各大帮派挂了号。 之前便有帮派的人来找过李长寿。 无非便是想请他加入帮派,或者替帮派做一些事情,都被李长寿拒绝了。 “不去。” 李长寿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平日里两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此时一脸笑意。 全然没有因为对方拒绝,而感到半点不愉快。 那黄脸快刀把城里的各大帮派都打得服服帖帖,眼前这其貌不扬的家伙,又将黄脸刀客杀了。 他们可不敢表现出半点怒色。 “知道李大侠好一口吃,我们帮主是真心的。” “吃什么我也不去。”李长寿扭身就走,态度坚决。 “涮羊肉。” .......... “呼呼呼~” 芝麻的香味与羊肉的香味,混合在一起。 小羔羊肉的口感格外地细腻、光滑、柔嫩 李长寿大口大口地吃着羊肉,时不时嚼一口糖蒜。 对面野熊帮的老大,绰号黑熊的汉子,脸上绽放出讨好的笑容。 汉子胸口绣着一只巨熊,又因长得膀大腰圆,所以得了这么一个撮合。 “您慢点吃,还有呢,今儿让您吃个够。 想吃多少,有多少!!” 李长寿一言不发,心里知道自己上套了。 都怪自己这张嘴,便这么好一个吃。 这年头想要吃一顿涮羊肉,可不容易。 反正吃都吃了,那便多吃一点。 李长寿松了松裤腰带,铆劲儿开吃。 一盘盘羊肉从锅里,再到李长寿的嘴中。 没一会儿就没了影子,过了足足好一会儿。 便连锅下的炭火都换了几茬。 最后,李长寿长吐出一口气,喝了一口茶水。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杀人放火的事情我不做。” “哎,瞧您说的,能有什么事儿,无非就是老弟我仰慕您李大侠的好武义。 您赏脸,跟我交个朋友。 以后李大侠想吃什么,随时来就行。” 说着,黑熊拍了拍手。 便有人递上来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锭锭银子。 “交朋友不用钱,这顿饭多谢了。”李长寿站起身,“要是真没什么事儿我就告辞了。” 黑熊一看便是老江湖了,“您忙您的,能交李大侠这个朋友,我三生有幸。” 李长寿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黑熊站在客栈二楼,从窗口望着李长寿离开的身影。 “大哥,这李大侠真能吃,好家伙这顶四五个兄弟的量了。” 身旁的小弟啧啧称奇。 黑熊道:“江湖中人,能吃就能打,否则长得都跟小家雀一样,细胳膊细腿怎么跟人家过招。” “大哥,可您没跟他说让他到咱们帮派的事情啊。” “我改主意了,此人气度不凡,重情重义。 倒真颇有大侠风范,这种人怎么可能屈就于某个帮派。” “重情重义,这怎么看得出来?” “你懂个屁!”黑熊哼了一声,“你大哥我见过的人太多了,打眼一瞧,便知道这是个什么人。有些人你能用钱收买,有些人你便只能用情义。”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让手下人多留意点,对方要是有了什么难处,立马向我汇报。 得想个办法,让他欠咱们的情。 这个世道越来越乱了,认识几个武林高手关键时刻能救命。” “是。” ............ 吃饱喝足后,李长寿继续回去研究。 桌子上摆满了他写的纸张。 这些日子,他已经整理出了一些思路。 抛去晦涩难懂,没有用的车轱辘废话。 用自己的语言,将精简的部分全部描绘出来。 筑基,顾名思义就是修炼基础、打磨根基。 分为三个小境界:炼体、练气、凝神 炼体,熬炼肉身。 肉身不行,后续定有死穴。 李长寿不知不觉已经过了炼体的阶段。 按照书中的描写,他现在应该算是半只脚踏入了练气的阶段。 练气者,纳百川之灵气吞入己身,成为真气,令之游走于七经八脉。 三花聚顶朝北阙,五气朝元透南冥。 最后,打开玄关一窍,凝练先天一炁。 下丹田开辟气海,气海一开便算是正式迈入练气境了。 ------------ 第63章 雪夜黑影 所谓三花聚顶朝北阙,五气朝元透南冥。 而“三花”就是“三华”,表示人体精气神之荣华 精为玉花,气为金花,神为九花..... 修成三花,将精气神混一而聚于玄关一窍。 这便算是完成一半了。 李长寿再次揉了揉眉头,他不太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让他回想起了以前在课堂上研究数学难题的经历。 相比起来,还是自己琢磨的呼吸法更加简单实用。 李长寿揉了揉脸,他不是一个轻易就放弃的人。 接下来的时日,李长寿的生活极有规律。 五天一上山。 不上山的日子里,趁着清晨脑子最清醒的时候研究行气铭。 吃过了中饭,睡一觉。 打打拳,琢磨琢磨呼吸法。 晚上再温习一遍行气铭。 一日的时间便这么过去了,忙碌却又充实。 他不再胡思乱想,似乎是只有这样一天天过着才算是有意义。 城里每天都在涌入难民,四面八方的难民。 听说周围几个县都闹了灾荒,鲜卑人的铁骑越来越近。 指望城守大人的官兵,恐怕是痴人说梦。 听说现在挨家挨户,都已经开始缝制鲜卑人的旗帜了。 到时候,说不准能救命。 每家每户都在囤粮,现在已经很难能买到食物了。 包子铺也关门了。 没办法,难民如虎。 仗着人多,已经开始抢了。 不抢也没办法,就得饿死。 至于官府....官府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几家帮派只好联合在一起,出来维持秩序。 竟然将他们控制下的几条街道得井井有条,不至于像城中其他地方那般混乱。 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官家。 年味还未完全散去,城内便已经是这一幅景象了。 让人始料未及,犹记得几月前李长寿刚来小城的时候。 虽然并不富裕,但街道还算是热闹,百姓也勉强算是能吃饱饭。 可如今........ 这不是这个小城的悲剧,而是整个大唐的悲剧。 南方的统治者,沉浸在醉生梦死,偏安一隅当中。 北方的百姓朝不保夕。 为了以防万一,李长寿也囤了许多腊肉。 都是山上猎物的肉。 除此之外,包子铺的王寡妇让傻儿子给李长寿送来了许多粮食。 她没忘记李长寿的恩情。 李长寿自然也没有白要,让傻子带回去许多腊肉。 就这样,又过了小半个月。 城内越来越乱了,听人说河道里总能发现尸体。 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往水里扔尸。 又过了几日,河里便没有尸体了。 因为在街上,便能看见尸体,没有必要扔在河里隐藏了。 山上也不能去了,因为鲜卑人就在外面。 李长寿上一次上山,便遇见了鲜卑的小股斥候,似乎是在为军队进城探探路。 看样子距离鲜卑人占领此城,日子不会太远了。 明明已经快要开春了。 可是小城,却还下了一场白茫茫的大雪。 寒风萧瑟,倒是与现在的状况别无二差。 李长寿缩在暖乎乎的热炕上 瓦片轻颤的声音伴随着风声入耳,极其细微。 李长寿没有理会,想着等声音远去。 可是那声音虽然消失了,那人却没有离开。 李长寿睁开眼睛,有些不愿意离开温暖的被窝。 院子里传来声音,是鞋子踩在雪中发出的摩擦声。 李长寿这才不情不愿地翻身起炕,胡乱披了一件衣裳。 “嘎吱~” 打开屋门,风雪涌进来,吹散了他身上的热气。 李长寿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抬眼望去。 白茫茫的天地中,有一道人影立在院子中。 “听说你很能打,在城中颇有名气。”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李长寿微微眯起眼睛,听着语气是来找他比试切磋的? 如果真是这样,这人纯粹是脑袋有点毛病。 这都什么世道了,还闲着没事干找人比武。 还半夜扒人家房梁。 “我还听说你是个镖客,走过镖,能不能帮我走一趟镖。” 李长寿眼皮一跳,“往哪儿走?” 以前有家的时候,总不太喜欢走镖。 走在路上,心里惦记着家。 现在没家了,反而想走在路上。 “宁国。” “不去。” “为何?” “太远了。” “镖客还会嫌路走得太远?” 李长寿沉默片刻,如实相告:“我没去过宁国,不知道路,这趟镖走的心里没底。” “嗖~” 一块巴掌大小的物体抛了过来。 李长寿伸手接住,是一块十足地狗头金。 “这是定金。” “送什么?” “一个人。” “谁?” “我。”回答得干脆。 李长寿用手扣了扣那块狗头金,辨别真伪,抬起头说道:“.....成!明儿辰时三刻,你来找我。” “好。” 李长寿转身回了屋,将门关上,没有再多废一句话。 他重新钻进被窝里,手里拿着狗头金,又狠狠咬了一口。 这才放心地塞进了自己的枕头下面。 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又从被窝里翻身起来,嘴里念叨着。 “搞什么名堂!” 他再次走出屋子。 外面的风雪似乎又大了几分,院子大门外蹲着一个人影。 李长寿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黑影戴着巨大的斗笠,全身黑衣。 见李长寿走过来,微微抬起头,平静地说道。 “等天亮,然后找你。” “这么大的雪,你回家等吧。” “我没家。” “住处呢?” “也没住处。” 随手能扔出一块狗头金的人,却连个住处都没有。 李长寿犹豫了半秒,“进来吧。” 黑影也没与李长寿客气,站起身跟着他走进了屋子。 家里还有一床多余的被子,那被子是原主人留下的,李长寿自然不会用。 黑影抖了抖身上的风雪,“我坐凳子上就好。” 见状李长寿也没多劝,正好省得他麻烦了。 只是倒不能继续闷头就睡了,毕竟身旁就有个身份来路不明的人。 于是李长寿盘腿坐在炕头,用呼吸法的路子歇息。 看似沉浸在冥想当中,实际上此时的他对于外界的感知十分敏锐,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这是在战场上养出的特殊能力。 黑影坐在他的对面,一双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 ------------ 第64章 走镖前的准备 翌日。 李长寿家的烟筒早早地就冒起了烟,有香味传出来。 外面有抱着孩子的难民忍不住多吸了两口这味道。 “娘,我饿..我饿啊....” 妇人两行热泪滚滚流下来,想安慰自己的孩子,自己却放声大哭起来。 哭自己的命运,哭这个悲惨的世道。 “铛~” 一只碗落在他们的面前,碗里装的是煮好的米饭,里面还夹着几块腊肉干。 还有个瓢,瓢里装着热水。 妇人一怔,抬起头。 那人却已经走了。 李长寿不是个坏人,但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说起来,现在的他就是一个在时代中随波逐流的小人物。 他有时愿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向一些人伸出援手。 因为以前的他也是因为旁人的一次次伸以援手,才活到了现在。 但也仅此而已了...... 黑影也在吃饭,她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吃过饱饭了。 穿着一身夜行衣,此时已经摘了斗笠。 黑亮的长发挽起来,披在肩头, 个子高挑,皮肤有些苍白,似乎是气血不足。 一双弯弯的眉毛,像柳叶一般细长而弯曲。 锅里的饭有一大半都被她吃了。 她似乎是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对...对不起...我有点饿了。” 这哪儿是有点,不过比起昨晚她给的那块狗头金,这些都不算什么。 “你都吃了吧。” 说完,李长寿走到厨房,又弄了一些昨天吃剩的糙米饭。 他拌腊肉用的是家里为数不多的精米饭。 糙米饭口感不好,吃起来总有一种夹生的感觉。 比起精米,糙米虽然营养价值高。 但是储存不便,烹饪难熟,也没有白米容易嚼碎。 李长寿又弄了一勺子猪油,泡了一点热水。 拌在一起便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问道。 “你要去宁国的哪个地方?” 宁国很大,至少比大唐要大。 女人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这才道:“只要是宁国就行,无论哪一个地方。” 李长寿点点头,不再多问。 走镖,只需要知道两件事情。 目的地和需要护送的货或者人。 除了这两样,其余的不用知道。 吃完了饭,李长寿便着手收拾起来。 按照眼下城中这个形势。 他这一走,屋子肯定要被别人给占了去。 所以他将大部分值钱且有用的东西都整理好,装上了马车。 宁国路远,要准备的东西也多。 一个多时辰后,才忙活完。 “走吧。” 李长寿将用黑布裹着的长刀,背在背后。 戴上沾了灰尘的斗笠。 门外,方才那个带着孩子的妇人还等在外面。 见他出来了,连忙将洗干净的碗和瓢还给李长寿。 “谢谢您,您长命百岁,好人有好报。 这碗和瓢我都用河水洗了几遍,不脏了。” 那妇人小声说着,神情有些羞愧。 如果不是闹兵荒,或许此刻她正在家里忙着农活呢。 虽然不能丰衣足食,却也不至于无处可去,带着儿子靠乞讨为生。 个头都没有妇人腰高的小男孩,怯生生地躲在母亲身后,滴溜儿圆的眼睛看着李长寿。 “我不需要了,房子是你的了。” 李长寿将钥匙递给妇人。 妇人一惊。 李长寿不再多说什么,驾着马车走了。 屋子里还有被褥,还有一些米面粮油,一些家具也带不走了。 反正自己不在,这屋子也要被人占了,不如做一件好事。 马车的轱辘在地面上留下两道长印子。 “驾驾....” 李长寿赶着马车。 路过包子铺的时候,包子铺已经关门了。 看见傻子正在搬桌椅板凳,傻子见了他,连忙放下桌椅板凳跑过来。 “你..你要去哪儿?” 他看见了李长寿驾着的马车,还有马车后面的行装,以及一个陌生的人。 “我要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傻子有些急了。 “不太清楚。” “你你能不能不走。” 李长寿看着傻子真挚的神情,忽然笑了,“照顾好你娘和你媳妇。” 告别了傻子后,李长寿对马车上的黑衣女子道。 “我还有个人情要还,稍微等我一会儿。” 黑衣女子点头答应,李长寿背着长刀跳下了马车。 .......... 野熊帮。 绰号黑熊的老大,此时愁眉不展。 城内愈加混乱。 帮派的生意也不好做,官府只忙着捞钱和逃跑。 大白天街上都看不见城中的百姓,只有四面八方的难民和溃兵。 看见穿着还算得体的人,便向其乞讨。 乞讨不得,便一哄而上,将那人抢个精光, 甚至都闹出了几次人命,还有大姑娘被当街掳走的时候,也是屡见不鲜。 闹得人人不敢出门了。 无奈野熊帮跟几个帮派联合在一起,维持街面上的秩序。 五大三粗的汉子们手持兵器,便是溃兵见了都不敢惹事。 毕竟只有街面稳定了,他们才有生意可做。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倒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街面上重新恢复了秩序。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只是前些日子有个名叫马三的汉子,带着两个兄弟从关外来到了小城。 别看他们只有三个人,狠毒程度却丝毫不亚于西北而来的那几个刀客。 城里的帮派虽说属于黑道,不过黑道也有自己的原则。 有自己的做人底线,行事分寸。 恪守着一套江湖道义,即使火拼也有着自己的原则。 诸如下战书,拒绝玩阴招等,讲体统和体面。 但以马三为首的这三人,动辄杀人全家。 前些日子便将一个帮派首领的小女儿给杀了,尸体分多块给对方送到了家里。 凭借着这股狠劲儿,又组织了一群外来的好勇斗狠的难民迅速吞并他们的地盘,制造混乱。 搞得几个黑道大哥疼不已。 黑熊也想过找人将这马三给做了,可不仅没成功,反而损了两个好手。 马三已经放出话来,下一个便是他黑熊。 全家不留!! 无奈的他想到了李长寿,这个杀了黄脸快刀的好汉。 之前他请过李长寿吃过火锅,二人算是认识了。 于是,准备亲自带着重金去求助李长寿。 他也不知道李长寿能不能答应他的请求,所以此刻在屋子里踱着步子心中忐忑不安。 “大哥...大哥..” “不好了!” 有手下匆匆跑进来。 “不好了,大哥我听人说李大侠走了。” ------------ 第65章 武夫的路子 “大哥,李大侠走了。”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黑熊瞪着眼睛,追问道。 “听说是白天的时候走的,屋子都给别人了,怕是不会回来了。” “你去李大侠家去看了?” “去了,那房子让李大侠给了一对母子。” 见小弟说的如此斩钉截铁,黑熊忍不住闭上眼睛。 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壮硕的身躯此时看起来是那么的弱不禁风。 手下人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出言安慰道。 “大哥,强龙海还不压地头蛇呢,兄弟们倒要看看这个马三有多厉害。 谁还不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他要杀我们全家,无非便是跟他玩命罢了!!” 黑熊狠狠搓了一把脸,长出一口气。 似乎是被对方这番话,重新激起了心中的斗志。 “干你娘的!把兄弟们都召集起来,我倒要看看这个马三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话音刚落,又有一小弟匆匆跑进来。 “大哥!大哥!” “死了...死了...” 黑熊皱眉,怒骂道:“老子还没死呢!” “不是,不是,是马三死了。” “马三死了?” 黑熊神情骤然一变,短短的片刻大起大落让他有些遭不住。 “谁告诉你的?消息可靠吗?” 那小弟大口喘着气,连连摆手。 “我亲眼看见的,他的脑袋已经被人挂起来了。” 黑熊大喜过望,“谁...谁干的?” “不清楚。” 黑熊胡乱拿了一件厚衣,便跑出了门。 不亲眼见到马三的尸体,他总归有些不太放心。 马三的尸体是被发现在小胡同里。 这家伙才来小城不到两个多月,便闹得不少人家破人亡,手里沾了三十余条性命 手段极其残忍,便是本地的黑道帮派看了都不由得打怵。 现在他死了,消息传出去。 曾经的仇家都跑过来,观摩他的尸体,啐上两口唾沫。 马三的头被整齐地割了下来,可见下手之人刀锋之锋利,手段之娴熟。 ............ 马儿打着响鼻,艰难地在林子中走着。 李长寿和黑衣女子此时已经下了马。 马车在林中艰难地行走,有时候还需要李长寿在后面推它。 它才能勉强迈出脚步。 出城的路都有鲜卑人把守,只有绕行林子这边才是安全的。 只不过十分费力罢了。 原本从城里到林子中之前黄脸快刀占据的山寨,只需要不到半天的时间。 可因为带着马车足走到深夜,才总算是看见了这山寨。 山上的雪还没有完全消融,不过也没有入冬时那么厚了。 “就在这儿歇一晚吧。”李长寿说。 黑衣女子也没什么意见,二人收了一些柴火。 挑了一处比较干净的屋子,用缸子烧了热水,吃着烤软的饼子充饥。 黑衣女子便裹着羊皮毯子,沉沉地睡了过去,看样子是累得不轻。 李长寿在火堆里多加了几块柴火,闭上眼睛归纳吐息。 以呼吸法代替睡觉。 这种法子能让他最多坚持十余日不用睡觉,在打磨身体的同时。 还能观察周围的动静,以防不测。 到了后半夜,他睁开眼睛,精神抖擞。 百无聊赖之际,便翻看起随身携带的行气铭。 黑暗中唯有风雪声,击打着山寨的草屋。 火堆已经燃尽了。 李长寿的口鼻之中,好似有白雾环绕。 “你这是什么修炼法子?”黑衣女子忽然出声。 李长寿自然听见了她的声音,抬起头。 “你手里拿着一本练气法决,身上却有气血之力不断涌动,” 黑衣女子裹了裹身上的毯子,显然是被冻醒的。 见状,李长寿一边重新将火堆燃起,一边满不在意地说道。 “野路子,瞎练罢了。” “修行一着不慎便是走火入魔。”黑衣女子严肃地说道,“你练到哪个阶段了?” 李长寿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你懂这个?” “懂。” 回答得毫不犹豫,甚至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练气,三花聚顶朝北阙,五气朝元透南冥。” 黑衣女子点点头,“那你方才身上为什么有气血涌动?” 说起来,这还是二人第一次展开关于走镖之外的对话。 接下来的路还很长,不知道会遇见什么,双方多聊聊没有坏处。 只是先前,一直找不到什么话题。 李长寿不愿意多问。 黑衣女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方法,具体的我也说不来。” 李长寿没有隐瞒,如实相告。 对于他来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自己琢磨出来的?” 黑衣女子显然有些不太相信,不过也没有多问。 “你这是武夫的呼吸法,每个武夫都拥有一种呼吸法。 打磨自身,作为基础的修行。 或家族传承,或门派教授。 你既然走的是武夫的路子,却拿着一本练气法诀,所以我说你很古怪。 就像是一个人同时吃馒头和米饭一样。” “我就是瞎琢磨罢了。”李长寿满不在意地说道。 黑衣女子犹豫了一下,“我可以教你一套走桩,配合你的呼吸法练习......”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李长寿制止。 风雪中有脚步声,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 全身包裹在厚实皮袄下,只露出一双倒三角眼。 有人? 随即男人身后又走进来三人,皆是穿着厚实的皮袄,身怀利器。 李长寿一眼便看出,那是鲜卑人的弯刀。 看样子,这四人应该是鲜卑军队中的斥候。 “这鬼天气!” 为首的一人向李长寿拱了拱手,“幸会幸会,这些柴火是你们拾的吧,可否借给我们用一些。” 李长寿没有什么表情地点点头 很快,火堆又旺盛起来。 四人凑在火堆旁,感受着炙热。 “兄弟,你们这是?” 倒三角眼男子,操着一口流利的大唐官话。 “逃难的。”李长寿随手胡扯了一个理由。 “是从山下的小鹿城?” “是。” “听口音兄弟也是西北边塞的......” 倒三角眼十分热情地与李长寿交谈。 其余三人却已经悄么声儿地堵住了几个方位,眼神不善。 ------------ 第66章 雪夜激斗 黑衣女子敏锐地注意到了这种变化,她瞥了一眼李长寿。 却发现李长寿完全沉浸在了与倒三角眼男子的谈话当中,似乎丝毫没注意到现在的形势。 她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暗暗戳了戳李长寿的后腰。 可是李长寿还是没有反应。 外面的呼呼风声从窗户的缝隙中涌了进来,压低了旺盛燃烧的火堆,火苗疯狂地扭曲抖动。 将屋子里所有的人影子,都拉得变了形状,像是地狱中的恶鬼。 倒三角眼男子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伸出手拍了拍李长寿的肩膀。 “兄弟,咱俩挺投缘,可惜了了。 还有......你家娘们真白!” 话音刚落,早已蓄势待发的三人同时出手。 倒三角眼的手中也多了一柄尖刀,直奔李长寿心窝。 李长寿右手轻轻一抖,袖中滑出一截雪亮剑身。 剑像个婴儿似的,又嫩又亮,弧度优美、柔和。 是那把无柄袖剑。 剑光如电闪过,倒三角眼男子身子顿时一僵。 略有些狭窄的空间内,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迅速散开。 身后的一人运起手臂,挥舞弯刀。 弯刀在途中,手腕陡然一凉。 手上的经脉已被切断 李长寿猛地一滚,躲过了另外一刀, 同时抓住了对方握刀的手,用力一扯。 无柄袖剑刺入了对方的脖子。 比起长而宽的弯刀,不过巴掌长的无柄袖剑更加占据优势。 一名鲜卑斥候十分聪明地抽出短匕,同时头一偏,想要躲过李长寿的袖剑。 却不想对方手中的袖剑一抖。 剑尖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直接刺了过来....... “呼呼呼!!” 黑衣女子看着房间内倒下的四人,不过片刻的功夫,屋内便多了四具尸体。 她并没有因为死人,而感到惊恐。 而是略微诧异地看向李长寿。 本来在先前的谈话中,她认为对方不过是个半吊子修士。 现在一看,这武艺未免有些太高了一些。 早就超越了常人的范畴,而且他使的那柄袖剑........ 虽说她此时无法调动神识,不过一双眼力还是在的。 那分明是一把剑修的剑。 这人.....当真好生奇怪。 身后背着用黑布裹起来的兵器,应该是长刀。 用武夫的呼吸法,打磨身体。 手里拿着一本练气法诀。 还有一柄剑修的飞剑。 有趣! 李长寿并不知道黑衣女子在想什么,他打开门准备将尸体扔出去。 寒风扑面,忽然间李长寿折身回屋,重重关上了门。 “吼——!!” 屋外忽然响起了低沉的啸声。 是只吊睛白额虎。 紧接着稀稀疏疏的动静响起,不止是一只,而是一整个虎群。 李长寿眼眉微挑,屋内的血腥味根本掩盖不住。 他抱起一具鲜卑人的尸体,打开窗户。 用力狠狠将尸体扔了出去。 黑衣女子心有灵犀一般,知道他要做什么,帮忙将一具尸体拽到他身前, 很快,四具尸体便被李长寿扔了出去。 不一会儿,屋外便响起了咀嚼的声音。 好在事先李长寿将马牵到了旁边的屋子里。 一方面是担心严寒将马冻出毛病,另一方面便是担心山中的野兽。 没曾想竟然还真遇见了野兽,还是一整个虎群,这可稀罕。 上山这么久,李长寿也是第一次见。 而且这猛虎的个头一个比一个壮硕。 李长寿的手已经摁在了刀柄上,屏住气息。 希望这群猛虎吃完了这四个人,便可以离开。 “嘎嘣....” 是骨头被咬断的声音。 虽说风雪声更大,不过对于五感极其敏锐的李长寿来说。 那声音极为清晰,令他有些不舒服。 很快,咀嚼声停止了。 大概率是吃完了。 李长寿屈膝,压低了身子,眸光在黑暗中愈发明亮。 “嘭!!” 伴随着木门碎裂的声音,风雪呼地一下涌了进来。 与风雪一起涌进来的,是一只吊睛猛虎。 双灯冉冉,张着利牙,竖着尾巴。 刹那间,雪粉与木粉四溅混杂在一起飞出。 斑斓的花纹,深邃的夜空,恶鬼一般的罗刹脸谱。 映照得雪白一片,晃得人眼花缭乱。 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威慑力! 森冷,腥臭。 只让人觉得顿时闷得慌,雪花随风飘荡,冷得人瑟瑟发抖。 长刀自黑布中闪电般地滑出,迎着猛虎而去。 李长寿的身影自猛虎腹部划过,长刀在空中扬起血花 猛虎从空中落地,扭过头,没走两步。 忽然发出一声哀嚎,倒在地上。 李长寿没有回头,似乎是对于自己这一刀十分自信。 黑衣女子看着他的身影跃出了屋外。 天地白茫茫的一片。 李长寿的脸毫无波动,只是握刀的手又紧了几分。 蓦地,他的脖子一寒,根本没去看身侧。 却灵敏地躲过了仿佛能削金断石的虎爪。 荒山,雪夜,猛虎。 持刀的人。 过了足足好一会儿,外面的动静才在风雪声中逐渐消失。 “....好刀法!!” 黑衣女子好看的眸子亮了几分,看向李长寿的背影,满是赞许之色。 “呼呼呼~” 李长寿喘着粗气走回来,他杀了两只猛虎,三只跑了。 这山上的猛虎,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 个顶个的凶悍。 李长寿身上没有多少血,却沾满了雪。 腹腔随着他的呼吸鼓动。 一只猛虎还没有死透蠕动着,慢慢地在血水里爬来爬去。 “噗呲!” 李长寿将长刀贯穿了它的脑袋,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夜无眠。 李长寿并没有睡去,而是将虎皮割了下来。 大部分虎肉都切成肉块,用布裹起来。 好在这个天气,一时半会儿也不怕肉坏了。 早上吃的便是虎肉。 黑衣女子只简单吃了一块,皱了皱秀眉。 似乎是大早上有些受不了这虎肉的腥味,便吃烤热的饼子去了。 大部分肉都让李长寿吃了,待到虎肉在体内消化。 只觉腹部燥热,随即像是一股暖流一般蔓延至全身。 这虎肉对于身体的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吃完早饭后,李长寿与黑衣女子驾着马车便离开了山寨。 ......... (异域风情,摇摆至上) (大家早点睡,作者蹦会儿迪马上就睡) ------------ 第67章 马踏桩功 马蹄一步步踏着,鼻中打出一个响啼。 喷出一口白气,发出老长的嘶鸣。 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吱呀”的微声,让人听了很是舒服。 天上飘的雪已经停了。 黑衣女子摘了斗笠,面对着李长寿。 “武夫有两个基本功,一个是走桩,一个是呼吸法。 所谓形不正则气不顺,气不顺则意不宁,意不宁则神必散乱。 所以如何呼吸,对于武夫来说极为重要。 你的呼吸法很奇怪,我也不知道出自哪门哪派,我不是专修武道的。 所以这方面,也教不了你什么。 不过走桩这种最基本的功夫,我还是略知一二。” 李长寿盯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听得格外认真。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完全看清这个女人。 长得很漂亮,至少在自己的印象中没有女人比她更漂亮。 “武学一门有“拳不传步、传步打师父”之说,步法为先导。 否则纵有千斤神力,也难有用武之地。 我幼年时,以桩功磨自己的性子。” 她一边说,一边走下马车。 “这套走桩共分为七步,名唤马踏!” “最后一步,势如马受惊时碎然一惊、以蹄击地,故名马踏。” “意念中颈椎上拔,一边起,一边落, 人体总重心向身体前方移动,双足尖各分担体重的一半,大椎上拔,带动,脊柱向上拔起。 靠腰部和骶骨之劲力向前催动而膝行,双腿不许挺直,须保持桩的弯曲度。 同时体重始终在自己的中心,其劲意身如槐虫。 由身体蠕动而带动全身,肩如挑担。 肩如挑担只是意念,千万不可使三窝发紧,尤其双肩不许上耸.....” 她的吐字十分清晰,语速不徐不疾。 “实作之时犹如神助,近身发力得心应手。 大成之时,意动即至,自成不意,随心所欲。” 李长寿亦步亦趋地学着她的动作,连走了两趟后。 他便深吸一口气,连走三步。 “嘭——!” 一脚重重落地,劲气四散。 黑衣女子微微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这人虽说在练气上没什么天赋,但是武学造诣很高。 只要稍加指点,日后必成大器。 不过,比自己还要差一些。 毕竟自己用了半个时辰,就已经走到了第五步。 可别小看这两步之差,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两步可能就意味着两年,甚至够久。 “嘭!!” 又是声响。 三步之后,李长寿很快就完成了连走四步,越走越觉得流畅。 比起看行气铭上面那些让人难以理解的文字,这走桩对于他来说似乎简单许多。 四步? 黑衣女子眉毛微微一挑。 “不错.....” “五步!” “嘭!!” 李长寿沉浸在桩功当中,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黑衣女子表情的变化。 黑衣女子盯着李长寿,脚步落在地面发出沉重的闷响。 连续五步,不会错。 可是天才如她也是花费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这怎么可能...... 黑衣女子想了一会儿,想出一个可能。 大概是自己眼花了吧,或者在做梦。 她揉了揉眼睛,又暗暗掐了掐自己。 过了一会儿,她又为自己找了个新的理由。 可能是受了天气的影响,毕竟自己那时候练习走桩,没有下雪。 自己还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天才...... 似乎又觉得自己这样想,有些太幼稚了。 黑衣女子忙停止了胡思乱想,看着李长寿沉浸在马踏走桩当中。 出声提醒道:“走桩之所以能磨人的性子,因为需要反复习练,十遍,百遍,千遍,万遍。 使体内的气血沿着固定的轨道循行,久久习练才能实现内脉循经。 让人体的肌肉骨骼记住这种感觉,让气血牢记这个运行的路线。 起到定架子的作用,把这个练好了,武道就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李长寿停下步子,郑重道了一句,“多谢!” “无碍,你帮我我帮你的事。” 黑衣女子轻飘飘地说道。 接下来的一段路要顺利得多。 李长寿似乎是想要边赶路,边走桩。 不过试了几次,不是撞在树上,便是摔倒在地。 看着他这副模样,黑衣女子心里平衡了许多。 四日后,他们走出了这片老林。 天气没有那么冷了,偌大的太阳悬在半空。 李长寿在前面牵马,步伐有些慢,却还是能勉强跟得上马车的步子。 经过四日的时间,他已经适应了下来。 一边走路,一边走桩很少会再撞在树上。 他开始尝试边走桩,边结合自己的呼吸法。 只是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李长寿并不着急,偶尔请教一下黑衣女子。 到了如今,李长寿才得知了对方的姓名。 黑衣女子名唤云然。 云然,不错的名字。 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这都没有关系。 天边有不知名的鸟儿飞过。 如今出了城,李长寿的计划是往西北走。 去宁国定是要经过鲜卑人的地盘,从西北走李长寿熟悉。 离开了林子,路便好走多了。 不过也更加危险了。 林子中有野兽,可是人往往比野兽还要可怕,尤其是乱世中的人。 山贼土匪,鲜卑人大唐流兵...... 远处,有一个村落的影子。 等李长寿与云然赶到的时候,才发现村庄早就空无一人了。 十室九空,这种现象在大唐北方大地并不少见。 升起了篝火,二人便准备在这儿休息一晚。 “上一次我来大唐,犹记得一片繁荣之景,不过十余载,却已经落寞成这般模样了。” 见此情形,云然不由得心生感慨。 李长寿默默地将火堆弄得更旺了一些。 这是大唐的悲剧,更是万千黎民百姓的悲剧。 晚饭还是烤饼子和沾着李长寿自己调制的辣酱。 云然似乎十分喜欢吃着辣酱,之前还向李长寿询问过做法。 云然将烤软的饼子,沾上一些辣酱。 红唇微微蠕动,细嚼慢咽,吃得十分认真。 她吃饭的时候,一句话也不愿多说。 李长寿迅速吃光了最后剩下的虎肉,便走到一旁默默地走起了桩。 ------------ 第68章 鬼雾 “你还真用功。” 云然吃完了饼子,看着还继续练习桩功的李长寿,随口道了一句。 李长寿头也不回地回道:“我无事可做,闲下来总会瞎想。” 云然并没有问李长寿在想什么,聊天时要有一个度。 就像李长寿从来不打听她的事情一样,二人还没熟到那种地步。 西风萧瑟,冷月清清。 周遭响起的风声好似鬼哭狼嚎,又好似号角之声,仿佛在悲诉乱世的凄凉。 云然缩在角落里,裹着羊毛毯子。 临睡前,她模模糊糊地看见那道身影还在执着地走着桩功。 鼻尖微微一颤,有些痒。 云然伸手轻轻挠了挠,身上有些湿漉漉的,不太对劲儿。 一双水润的明眸忽地睁开,周围白雾蒙蒙。 听不见一点声音,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云然站起身,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李长寿!” “李长寿!” 声音像是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回应儿。 云然环顾四周,那小家伙呢? 她没有察觉到危险,或许危险此刻正在向她逼近。 她却丝毫不知,这种感觉令她十分不安。 像是一个人处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永远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细算下来,这种不安之感在她的前半段人生当中只有寥寥的数次,屈指可数。 可是让她如此觉得无力的还是头一次。 她想要调转气海内的力量,可是还未等汇聚成形,便毫不意外地四分五裂地散开。 云然后退一步,就连马车也不见了。 忽然一只手从身后探了过来。 云然一惊,猛然转头。 待看清那人后,忍不住重重吐出一口气。 李长寿拉着云然,狂奔起来。 白雾之中,二人听不见互相的声音。 耳畔寂静无声,让人觉得十分诡异。 云然迅速冷静下来后,终于想起了这迷雾究竟为何物。 鬼雾,虽然表面是飘浮不定的一团雾气。 但实际上,它的本体却是由枉死的阴灵所组成。 神出鬼没地出现,又神出鬼没地消失。 被困在其中的生灵,找不到出路,最终便会被其吞噬。 云然也只在书中见过。 乱世便是如此,什么牛鬼蛇神都会一股脑儿地涌出来。 一通狂奔之后,云然有些喘不上气,脸色涨红。 她现在的身体虚弱的自己都觉得十分可怜。 “这样....这样是走不出去的...” 云然忍不住开口道,话一出口,便想起来李长寿听不见。 她想要提醒李长寿,可是根本没有机会。 此刻李长寿的大手便像钳子一般,抓着她的手,不容她有丝毫的挣扎。 对方几乎是拖拽着她在地面奔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便在云然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 耳边划过风声,他们逃离了鬼雾的范围。 云然一惊,双膝一软,却是已经到了极限。 他们虽然脱离了鬼雾的笼罩,可是并不敢停下。 庞大的鬼雾,正在缓缓移动。 李长寿改成双手抓着她的手臂,随即加速奔跑。 这个姿势并不雅观,云然只觉自己在贴地飞行。 用更生动地描述便是,李长寿是放风筝的人。 他手里的风筝便是自己。 云然眼角微微抽动,想提醒李长寿....将自己抱起来似乎更省力一些,也更方便一些。 李长寿闷头跑着,没有一点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的口中还叼着一个麻袋,身后扯着贴地飞行的云然。 放在言情里,在险境之下,主人公和一个漂亮的女人迎着盛光逃亡。 这本该是一幅浪漫的场景。 可在现实中,画面实在是过于滑稽了,没有半点浪漫可言。 李长寿一口气奔出了不知道多远,总之鬼雾已经只能隐约看个大概了。 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云然也终于停止了贴地飞行,落在地上。 只觉脑袋晕乎乎的,脚步踉跄。 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 李长寿望着远处,轻轻叹了一口气。 马车和马车上的所有东西全都没了。 只剩下这一个麻袋,麻袋里装的是他之前收集来的药浴的药材。 车上的东西,就属它值钱。 当然两匹马也值钱,只是那马儿发了疯一般,控制不住。 休息了好一会儿,云然才缓过气来。 马车丢了,没有食物,水囊也只剩下了一袋。 李长寿用绳子将麻袋缠在自己身上。 云然跟在他身后,两个人默默地走在荒郊野岭当中。 一直到太阳快落山,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处较为干净的小河。 女人毕竟爱干净。 云然蹲在小溪旁,背对着李长寿,将衣服拉了拉。 擦了擦湿漉漉的胸口,又用溪水擦脸擦手。 “你是怎么在鬼雾中分辨出逃路的?” 云然回头看了李长寿一眼。 “以前遇见过。”李长寿漫不经心地说,“第一次差点死在里面,第二次就找到方法了。” “什么方法?”云然好奇地问。 “闭着眼睛靠感觉跑,就能跑出去。” 云然哦了一声,也没有再多问。 鬼雾对于以往的她根本算不得什么,今生怕也就会苦恼这一次。 李长寿将火堆点燃,随即将背着的长刀放下。 脱了衣服,看样子是准备下河捉鱼。 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云然微微蹙眉。 其中有刀伤,枪伤,火伤,剑伤。 也有从山崖跌落,被巨石砸中身上..... 各种各样的伤都有。 战场之上,什么都会遇见。 他十一岁参军,十二岁杀人。 身上若是白白净净,完好无损,那才有鬼呢 云然怔了怔,想起自己认识像李长寿这般大的年轻人。 要么就是身穿白衣,腰佩玉佩,才子风流。 要么便是脚踩飞剑,御剑纵横...... 如此这样的,还是独一个。 不一会儿的功夫,李长寿便用一根削尖了的木棍抓了七八条鱼。 云然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准备将鱼放在火上烤了。 “不剥鳞片和抠掉内脏没法烤。” 李长寿站在水中没有出来,看样子似乎还想再多抓几条。 “......哦。” 过了片刻,李长寿抬起头看了一眼云然笨拙的动作,无奈道。 “你放那儿吧,待会我来。” 云然俏脸微红,没有说话,而是更加认真地想要将鱼鳞剔除干净。 ...... (有点吃不消,蹦完迪又去听相声,无缝衔接,又在洗浴中心打了一小天麻将) (头疼欲裂!) ------------ 第69章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按理说算月份,这天气应该转暖了。 可是夜晚的荒郊野岭,仍旧是冷风嗖嗖。 云然吃着没什么滋味的烤鱼,有些歉意地说道:“抱歉啊,我没能帮上什么忙,我....我不擅长这些..” 李长寿专心吃鱼,头也不抬。 “这些事儿本来就不用你做,路上遇见了什么事儿都算我的。 鬼雾这个事情我没料到,怪我。 况且,你还教了我走桩,没什么好抱歉的。” 云然抿了抿嘴唇,再说什么便显得有些矫情了。 吃完了,云然洗了洗手。 见李长寿还在走桩,便指点了他几句。 李长寿马踏走桩暂时定格五步,不过这已经是一个十分优秀的成绩了。 完整地走马踏七步桩,虽说并没有多难。 可普通武者想要练习,至少也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能进入五步。 李长寿将自己的呼吸法,融入到马踏走桩当中。 “哒哒哒!!” 听着身边时不时发来的走桩声,云然紧了紧身子。 羊皮毯子也跟着马车一起丢了,便只能受冻了。 清晨醒来的时候,云然发现了盖在身上的衣物。 抬头看去,李长寿将火堆重新燃了起来,已经在准备早饭了。 早饭还是鱼,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吃过了早饭,李长寿将剩下几条处理好的鱼都挂在了身上。 食物没了,接下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食物。 这几条鱼便是储备的粮食。 李长寿一身的鱼腥味,属实算不上好闻。 所以说那些光鲜亮丽的大侠不可信。 便这么一连过去了几日,二人终于走出了荒郊野岭,来到了官道上。 如今的官道,算不上太平。 但总算是能看见人烟了。 有逃难的人,也有拍马而过的驿卒。 远远地能看见一处茶水摊。 卖茶水的估摸着是官道旁附近哪个村子的,两个人驾着一辆驴车。 见势不好,随时都能跑。 几张凳子,一张长桌。 茶沫子泡的茶水,还卖一些瓜果点心,价格比城里的还要贵。 李长寿要了两碗茶,与云然在此处歇脚。 当务之急是到最近的镇子上,弄一辆马车,把路上需要的东西重新准备齐全。 “听说了吗,鲜卑人已经占了樊城了。” “不会吧,樊城可是有五万驻军。” “不会有假的,我表弟就在樊城。” “........” 有两个身着灰布粗袍江湖打扮的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谈。 李长寿默默听着。 樊城之战,他印象中最为深刻的一战。 那一战,岳将军亲自披甲上阵,带着他们杀了十天十夜。 最终夺下了胜果,如今不过区区数载。 歇了一会儿,李长寿付了茶钱,便和云然离开了。 他们要去最近的小林镇。 一边走,云然一边给他讲着修行方面的各种知识。 “练气有九大境界,武夫同样有九大境界。” “武夫第一境,为淬体,精血充足,筋骨强健。 锻炼神念精神,迈入此境者,五六个大汉不是其对手。” “武夫第二境,为开元。 打通体内天地之桥,温养练就气血,感知经脉。 以气血强化筋骨,使体质超人....” “没了?” 见云然不说了,李长寿才开口道。 云然说,“你先弄清楚这两境,其他七境稍微了解一下便够了。” 弯弯曲曲的林间小道上,两个戴着斗笠的人向着远处一步步走去。 整整三天后,他们终于到了小林镇。 只是不同于李长寿记忆中的小林镇,此时的小林镇早已经死去了。 房屋要么被焚烧,要么已经坍塌。 地上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有男有女。 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血肉模糊,有的身首异处,有的尸骨无存。 他们还被活活地埋在地上,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等着他们慢慢死去。 所有迹象都表明,小林镇经历了一场残酷的屠杀。 一个不到五六岁大的孩子被埋在地上,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早已死去。 云然见了这一幕,忍不住别过视线,不忍再看。 道路两旁,四处游荡的老鼠在寻找尸体啃噬 李长寿沉默地穿过镇子。 本想着在小林镇歇脚,补齐丢失的行李。 结果小林镇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在小林镇中走了半天,都没有看见一个活人。 看样子大概是鲜卑人的手笔。 最近的镇子离这儿要七八日的路程,还要翻过一座山。 不远处,忽然传来怪异的咀嚼声。 走到拐角处一看,一个长相清俊的少年蹲在地上。 旁边一条大蟒蛇,正张着巨口将一个已经死去的孩子吞入腹中。 它的肚子膨胀得像是一个气球,似乎是里面的食物还没有消化。 那少年一脸稚气,显然还是个孩子。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四处张望。 看见了李长寿和云然,脸上绽放出笑容,激动道。 “可算是看见活人了!!我还以为这镇子上的人都死光了呢。 我已经迷路三天了,本以为在这儿能找到人问个人。 没想到他们全都死了,真是可怜啊! 说起来,这全都要怪我的师父,明明知道我找不到路。 他却还是丢下我跑了,你说天底下有这样的师父嘛。 不过幸好遇见了你们,你们应该知道路的吧。 哦,对了。 这是我的朋友小红,不用怕我家小红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这些人都死了,我怕浪费了于是便让小红挑几个吃了。 你们可千万不要误会,否则我家小红和我都会很伤心的。 我家小红虽然是巴蛇,不过它又害羞,胆子又小。 在寨子里就没有什么朋友,别的巴蛇也不愿意跟它玩..........” 少年一个人在那儿自说自话,嘴里说个不停。 即便是李长寿和云然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的话题也已经偏离了原来的主题。 “所以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路啊?你们为什么不说话,是哑巴吗?” 少年终于将话题扯了回来。 李长寿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怪异的少年,随即将其要寻得路指给他。 “实在是太感谢了!” 少年想要去握李长寿的手,却被李长寿下意识地避开了。 少年的脸上笑容不减,“我还以为我会遇不见好人呢,之前遇见的人要么就是想要我的钱。 要么就是想要我的命,坏得很。 你知道的,我是第一次跟着师父下山。 我还以为山下的人,都是这么坏呢,幸好遇见了你们。 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谢谢你们......” “不客气。” 李长寿淡淡道。 不是他惜字如金,实在是这个少年嘴太碎了。 叨叨个不停,你要跟他多说一句,他能跟你多说一百句。 而且这少年怎么看怎么诡异,让人不想与其多接触。 “那有缘再见吧。” 少年走出两步,背朝着阳光。 挥手与李长寿和云然告别,脸上荡漾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哎呦!” 忽然,他又一拍脑袋。 “我是不是说太多的话了?我刚才是不是跟你们说巴蛇了。 我还说了我跟师父下山了是不是?哎呦,我这张嘴啊。 师父可是千叮咛万嘱咐,我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 他好看的五官泛起了愁容,十分诚恳带着歉意地说道。 “对不起了,我只能杀了你们了。” ------------ 第70章 巴蛇 “对不起了,我只能杀了你们了。” 少年满脸歉意地说出这一番话。 李长寿:......... 这人...有病!? 不仅是李长寿有这个感觉,云然同样是疑惑地看向这个少年。 更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少年脸上的愧疚之情竟然不像是假的。 “实在对不起了,放心吧,我会让你们死得毫无痛苦的。” “嘶嘶嘶~” 一旁的巴蛇贪婪地盯着二人。 李长寿突然动了。 他单腿发力蹬地,身影撞在少年面前, 摆拳击向少年的咽喉。 少年没有躲闪,这一击的速度太快。 “唰!” 李长寿快,那条巴蛇的速度更快。 身影一闪,已经缠在了少年的脖子上。 一拳落在巴蛇黑色的鳞甲之上,一种奇妙的触感传来。 像是打在了泥泞的沼泽地上。 紧接着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蛇头向李长寿扑来。 李长寿一击未成,迅速向后退去。 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那少年吃了一惊,如果刚才那一击,不是巴蛇反应迅速,恐怕自己就得倒在地上了。 “你...你....” 他脸上露出几分怒色。 “你干嘛一言不合便要对我下如此重的手,我不过是想给你们一个痛快,你竟然想杀我!?” 有病! 李长寿伸手摸到了刀柄。 速度很快,绝不是普通的蛇。 相比起那条名为巴蛇的蛇,少年的反应并不快。 心思电转之际,锋利的长刀已经从破布中出鞘。 两枚火弹自手中射出。 “嗖嗖~” “嘭——!!” 看着空气中飞舞的火丝,少年眼前一亮。 “哇,这是什么?” 一瞬,他的眼前已经失去了李长寿的身影。 狠厉的刀光自侧面奔来。 这一击,少年同样没有反应过来。 身上缠绕的巴蛇却像是利箭一般,迎了上去。 蛇身一收,倏地一旋。 只听得“当”的一声。 李长寿的刀被它挡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道黑线向他射来。 李长寿侧身让开,那黑线是巴蛇的毒液,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 “原来你这么厉害,怎么不早说,你不诚实!” 少年如是说道。 “放弃吧,你不是巴蛇的对手。” 话音刚落,李长寿再次动了。 与之相对应的,少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长刀裹着寒风,迎头劈来。 巴蛇也在同时蹿了出去。 很明显巴蛇的攻击距离更长,速度也更快。 在长刀砍掉少年的脑袋之前,巴蛇的毒牙一定会深深地刻入到李长寿的脖子中。 然而下一刻,刀光脱手而出。 巴蛇反应极快,身躯如同锁链扭动。 再次拦住了长刀。 便是这一刹那的时机,被李长寿抓住,脚步一变。 “哒!哒!哒!” 厚实的鞋底落在草甸上,发出极快的沉闷响声。 云然眼眉微挑,马踏桩功!? 三步。 没有多余的步子,这个距离三步已是极限。 出势极快,没有拘泥于死地桩功。 而是变死为活!! 不是拳,也不是掌。 而是极为平滑地标指,从被巴蛇护住重要部位的缝隙当中探了进去。 这是他习桩功后的第一战,就已经能灵活运用。 无数次战场的厮杀,让他有了这种特别的天赋。 能将一切完美地运用到生死搏杀当中。 标指戳中了少年的颈阔肌深面。 少年一口鲜血喷出来了,眼前一花。 而下一刻巴蛇的毒牙咬进了李长寿的腰腹上。 终归是李长寿快了一步,在那少年的身躯无力地倒下去之后。 巴蛇也像是失去了生命力一般。 李长寿将蛇头甩开,想要封住自己的经脉,然而为时已晚。 那巴蛇的毒素已经注入到了他的体内。 毒素发作的速度远超李长寿的想象,他只觉五感顿失。 下一刻,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窸窸......” 忽然,巴蛇再次蠕动起来。 它腹中的鼓胀正在一点点向上移动。 巴蛇的口张大到了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程度。 紧接着一个光滑的人影从里面钻了出来,没有头发浑身黏糊糊的。 只露出半个身子,更让人诧异的是他竟然有着跟死去的少年,一模一样的脸。 “可恶啊!” “你真是个坏人,竟然对我下杀手。” “我们巴蛇一共就只有两条命,为了这一条命从小我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亏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好人。 我绝不会饶了你的,我要把你剥皮抽筋,一片片割下你的肉....” 他一边说着,一边努力地从死去的巴蛇体内,不断地往外蛄蛹。 那场面诡异极了。 忽然,一道黑影遮住了他的视线。 少年抬起头,就见之前那个黑衣女人。 此刻正攥着李长寿的长刀,站在他的面前。 少年露出森白的牙齿,“你现在跑,说不准我还能饶了你!” 他有些心虚,因为此刻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但是同时又聪明的没有表现出来,这种小女子见到个蛇虫鼠蚁都能被吓得不轻。 何况是自己这副鬼样子。 所以,他故意露出极为可怕的一面。 然而,当他看着那女人的表情时,忽然愣住了。 对方没什么表情,神色之中没有什么恐惧,惊慌。 他甚至能读到一丝别样的意味来,仿佛是自己那么的卑微,渺小,愚昧。 随即手起刀落,少年眨了眨眼,看着自己的两具身躯。 巴蛇之神啊! 我看见你了,这便是师父所说的世界吗? 我来了! ............. 火光明亮, 一只手轻轻地托住了李长寿的下巴,将嘴扒开。 紧接着泛着苦味的液体便顺着喉咙一路滑过去。 “唔....” 李长寿迷迷糊糊地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一个声音在耳旁响起,“别吐,这是解巴蛇毒的。” 便只好咽下了,嘴中的苦意让李长寿直皱眉,逐渐恢复了知觉。 “你醒了。” 李长寿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有吃的吗?” 实在是太苦了,就连胃都是一阵翻江倒海。 李长寿五官几乎都扭曲在了一起。 “你先喝点热水,我马上弄吃的。” 云然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是他饿了。 李长寿也没有多解释,端起热水便喝了起来。 ------------ 第71章 蛇毒 李长寿看着眼前这个安全隐蔽的洞穴,又看了看云然更添几分苍白的脸色。 估摸着将自己带到这里,着实费了她一番功夫。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弄吃的。” 云然说着,便将之前剩下的鱼干放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李长寿活动了一下酥麻的身体,目光落在地上的那条死去的巴蛇。 “你怎么把它也带过来了?” “用来解你的毒。” 云然仔细盯着鱼,仿佛烤鱼对于她来说是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可饶是如此,有的地方还是烤糊了。 过了一会儿,她将一条烤鱼递到李长寿嘴边。 “用我....喂你?” “不用。” 李长寿咬了一口,咂吧咂吧嘴。 随后默默地放下了烤鱼。 是不是她想害死自己?李长寿生成了这样的错觉。 云然低下头,一吃一个不吱声。 二人都没再说什么。 李长寿又喝了一些热水,缓了一会。 开始着手将那巴蛇从内到外好好收拾了一通。 毒牙去掉,用布裹起来戴在身上,说不准会有用。 接下来便是胆、肉、皮。 最后李长寿将蛇肉用树枝串起来放在火上。 “你能吃多少?”他问云然。 云然摇了摇头,她刚才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烤的鱼全部吃了。 而且看着那条蛇,便想起从蛇里钻出来的少年,是怎么也下不了嘴的。 蛇肉补,而且是大补。 不过现在没什么调料,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是吃下肚子顿后便觉得身体暖烘烘的。 这种感觉是他以往吃野兽肉,从未有过的感觉。 并且没吃几块,他便觉得有些吃不下了。 好东西,这可真是好东西。 李长寿强撑着将烤熟的肉吃完,剩下的全部切成了小块,方便随身携带。 蛇胆是药浴的重要材料,一并装入了麻袋里。 李长寿盘起腿坐了起来,运转呼吸法,好好消化这股能量。 云然不断喝着热水,抿了抿嘴,回头望着李长寿。 “这呼吸法....真够奇怪的。” ........ “师父,幺儿死了。” 穿着白衣的男子将少年的尸体托举到老人面前。 老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这个年龄最小的徒弟。 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 “把幺儿的尸体带上,老三你去查一下是谁做的,余下的人跟我走,不能误了正事。” “是!” 一只黑色的巴蛇吐着信子靠近少年的尸体,随后缓缓地将其吞入腹中。 单膝跪地的男子道:“师父,找到了那人如何处置?” “让他生不如死,灭他满门。”老人平静地说道。 “是。” ........ 草长莺飞,花香飘满山间。 微风吹来,桃花飞舞着落到地面。 过了一个晚上,李长寿体内残余的毒素也基本都化解了。 二人才重新出发,踩在草甸上。 云然伸手捡起一片桃花,放在阳光下看了看。 李长寿则研究着手里的小玉瓶。 这玉瓶是他昏倒后,云然从少年的身上摸到的。 她原本是想从对方身上找到解毒丹。 结果除了一个玉佩,只有这么个小玉瓶。 玉瓶里面装着三颗小药丸,于是便顺手取走了。 等李平安醒来后,云然便将这玉瓶交给了他。 并且告诉他这三颗是聚气丸,能更好地帮助修士练气,不过仅限于练气期的修士使用。 李长寿嗅了嗅味道,怎么说呢....有点类似于薄荷的清香。 李长寿将玉瓶重新揣回腰间。 现在他拥有一把无柄袖剑,三颗聚气丸,一麻袋的药浴材料。 一颗巴蛇的蛇胆,几颗巴蛇的毒牙,三枚火弹....... 他将这些东西一一归置好,这让他内心有一种充盈之感。 仿佛是在海边收集贝壳的孩子。 安石镇。 比起遭殃的小林镇,安石镇明显更加幸运。 安石镇的几个富商联合起来,圈养了不少江湖高手。 而且还组织乡勇,招募义兵,保证小镇的安全。 因此在乱世当中,暂时幸存下来。 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卖着酒肉,卖着茶水生意都不错。 这是方圆百里,最大的一个镇子了。 街道上,聚集了一支商队,黑压压的一片。 走了这么久,总算是看见人烟了。 云然感受着周围的烟火气,从来都没有觉得这般舒适过。 她鼻尖嗅到了香气,扭头一看。 是一个卖热汤面条的。 面条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云然抿了抿嘴,此刻那原本普普通通的面条,堪比山珍海味。 “想吃?”李长寿注意到她的神情。 “...没..没有。” 云然说话竟然磕巴了一下。 “哦,那走吧。” 云然没再说什么,又听李长寿说。 “待会儿去客栈吃一顿好的。” “好!”云然重重点了点头。 客栈。 二楼卧房内,徐徐热气飘升。 水流撞击在身上,让身体放松下来。 云然轻轻地搓揉身体,舒缓疲惫的肌肉。 水滴顺着她的柔软鬓发滑落,像是在跳动的音符中轻轻跳跃。 云然的目光微微一闪,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月光柔和,仿佛在梦中流淌。 有些苍白的脸颊泛起了红晕,脸色逐渐柔和。 以往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今天。 吃一顿有荤腥的饱饭,然后再泡一个澡,就会让自己有一种在天国的感觉。 “哗啦啦!!” 她听见了隔壁传来的声音。 小家伙就在隔壁,听声音估摸着也是在泡澡。 云然抹了一把脸,庆幸自己选对了人。 否则这路程没走到一半,自己怕不是就要阴沟里翻船了。 “呼呼....呼呼...” 剧烈的喘息声清晰地传来。 云然微微皱眉,想要无视都做不到。 而且声音愈加急促,仿佛是犯了什么病。 “李长寿..你...你没事吧?” 云然冲着隔壁喊道。 半晌,她才听到回话。 “没事。” 声音急促短闷,仿佛对方是在压抑着某种痛苦。 ------------ 第72章 相遇 李长寿坐在浴桶当中,浴桶上泛着的不是清澈干净的洗澡水,而是泛着黑色的液体。 掺杂着各种药材,炼制的长腿蜈蚣,以及处理好的些许蛇胆。 不知是不是这一次,在药浴中加了巴蛇的蛇胆的缘故。 亦或者是自己这些日子的走桩,给身体带来的变化。 总之,这次药浴的痛苦远比往常。 仿佛有无数蚂蚁顺着皮肤,钻入到自己的神经元当中,随即埋头啃噬。 痛感放大了数倍。 几乎将李长寿疼得昏了过去,他是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么剧烈的反应。 硬生生挺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解了许多。 李长寿忙运气呼吸法,将渗透到体内的药力吸收,融合。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地滴落,仿佛体内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榨干了一样。 随后他直接昏在了浴盆当中。 不知道多久后,李长寿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 微微一愣,有些没回过神来。 他身体已经恢复了力气,可是现在却躺在床上。 他明明记得自己最后是昏倒在了浴盆当中。 不过,当他看见送到桌子上的饭菜时便想明白了。 李长寿起身吐出一口气。 身体里面气血到处流动,一流动就产生了小电流的感觉。 他揉了揉胸口的位置,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四肢百骸似乎都变得轻盈起来,五脏六腑十分通透。 身体变得轻松,能明显地感受到体内血液飞速地流动。 大概率是因为这些日子练习了走桩后,再加上泡了融了巴蛇蛇胆的药浴,所以这一次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具体的体现在何处他也说不上来,如同不懂公式,却算出来正确答案一样。 他只知道这种感觉,很舒坦!! 李长寿迅速吃完了饭,一抹嘴。 缓了一会儿,他敲了敲隔开两道屋子杉木木板。 “咚咚~” “我要去市集准备一些东西,你不要乱走动。” 语气像是出门前的大人,叮嘱自家的孩子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不一会儿,屋子的另一头传来云然的声音。 “....知道了。” 李长寿将长刀背好,戴着斗笠出了门。 .......... 李长寿将那块狗头金切下来一小块。 这一小块,要买一辆马车,两个厚实的皮毯,还要准备几个水囊, 因为接下来便要穿越大漠了。 除此之外,还有盐巴,备用的靴子,换洗的衣物....... 李长寿心里估算着要买的东西。 他先是来到卖马的地方。 马贩子五大三粗,络腮胡,招待客人也不怎么热络。 “这儿马都是关宁上的好马,整个镇子就属我家的马最好,你可以去打听打听,你随便挑。” 说完这句话,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马棚中不断传来马的嘶鸣声, 关宁一带盛产马,耳短,四肢长,骨骼坚实。 蹄质坚硬,能在坚硬地面上迅速奔驰。 然而自从关宁一带被鲜卑人占领后,这种马对于大唐来说可望不可及。 李长寿的目光在一匹匹颜色不一的马儿身上扫过 在一群良莠不齐的马中选出一匹好马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正所谓远看一张皮,近看四肢蹄。 前看胸膛宽,后看屁股齐。 当腰掐一把,鼻子捋和挤。 眼前晃三晃,开口看仔细..... 李长寿微微眯起眼睛,仔细地观察着每一匹马。 忽然,他的目光定住了。 那是一匹全身乌黑的马,额上白章如星。 钓星乌马!! 李长寿表情错愕,万万不会想到会在这里再遇见老友。 钓星乌马躁动不安地开始拉扯拴马的木栏,口中发出嘹亮的嘶鸣声。 李长寿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钓星乌马是在江南走失的。 那时自己性命垂危,躺在破庙里,钓星乌马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过了这么久,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 李长寿难得地笑了出来,他轻轻捋着乌马的毛发。 他这一生很少有相遇,只有不断地离别。 他离开了原本的世界,注定不会再跟记忆中的人相见。 然而,这个世界的人依然在匆匆地跟自己告别。 林虎,老汉,天真无邪的小女娃........ 少有相遇,所以格外珍惜。 他用额头顶着钓星乌马的脑袋,仿佛是在向对方传递自己此刻的心情。 “老板这匹马我要了!”李长寿说道,“配套的马车,马鞍都要。” 马贩子正在修马掌,听见声音转过头。 “呵!” “好眼力!那匹马好,就是性子忒烈,谁都驾驭不住。 不瞒你说,从它来我这儿这些日子看上它的人不少,就是没一个能降得住。 你要是真有本事,我便宜卖你。” 说话间,李长寿一个翻身已经跃到了马背上。 那原本性子暴烈,旁人一骑上去便被甩飞出去的烈马。 此刻在院子中央老老实实地踏着步子,昂首挺胸。 并不需要李长寿的刻意控制。 马贩子一惊,上下打量了一眼李长寿。 却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 半个时辰后,李长寿牵着配套齐全的马车往东街去。 逛了小一天,日头逐渐西斜,货比三家。 要置备的东西,总算是齐全了。 李长寿正准备回客栈,忽地感觉到一道寒光从他的身上扫过。 让他有一种被刀子割过的感觉。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视线并没有在自己身上多做停留。 落日的余晖洒在街道上 晚天长,秋水苍。 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一字排开。 街上有男有女,有挑担赶路的。 有驾牛车送货的,嘈杂声不断。 一个穿着深色衣服,身材矮小的男子,正用一双眼睛不停地扫视着过路的人。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袖口中,探出了一只蛇头。 蛇头吐着信子,寻找那独属于幺儿身上的味道。 这是方圆百里最大的镇子,也是距离自己师弟尸首所在最近的镇子。 杀了师弟的人大概率会在镇子上。 李长寿默默地转身,不动声色地拉着马车向远处走去。 ......... (又听了小一天的相声,明儿回家了) (感觉天津酒吧一般,可能我去的那个不咋地,不过洗浴不错~) ------------ 第73章 寻仇 李长寿若无其事地拉着钓星乌马,扭头往回走。 街上的人太多了,寻着杀死师弟凶手的三师兄刘厄没有注意这个情况。 便在这时,还有几个穿着靓丽的女子经过,胭脂粉的味道扑鼻。 刘厄微微皱眉,这么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并不知道其实刚才他跟凶手只有半条街的距离。 李长寿特意绕了远路,回了客栈。 那人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人..... 而且身上的杀意十分明显.... 无论怎么说,还是小心点为好,离远一点没有错。 在镇子上休整了两日,李长寿和云然便再次出发了。 离开镇子的人流不算多,大部分都是走帮的商队。 毕竟这个年头若不是出于无奈,谁愿意离开这样一个还算是安定的地方。 “你闭上眼,看能不能感受到体内的天地之桥,如果能感受得到证明你现在便是武道第二境。” 坐在车上的云然对李长寿说道。 李长寿按照云然教他的方法。 让呼吸变得平稳而深沉,让冥想引导自己的意识。 将注意力逐渐扩展到身体其他部位,感受身体的各个部位和情绪状态。 最后,将注意力放在头顶,仿佛自己的意识在向上提升,与天地意识相连。 当意识引导完成后,就需要提升能量。 想象自己站在天地的中心,周围是无限的能量....... 进入合一状态,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和天地的交汇点——那便是天地之桥了。 呼气吸气...片刻后,李长寿睁开眼睛。 “我没有感受到天地之桥。” 云然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只是还不等她说什么。 又听李长寿说,“我把天地之桥建起来了。” 云然:......... 啊? 她微微一愣。 李长寿道:“我现在能感受到天地之桥了。” 从他在战场上琢磨出呼吸法的那一刻,他便无时无刻无地不在运用这种呼吸法。 并不局限于在战斗中。 而是在每一个并不平静的夜晚,在闭着眼睛想着心事,在吃了一大碗红烧肉,在用刀子砍进敌人身体的时候...... 他不知道何为修行,又何为武夫。 像是一个躲在新手村里待了许久的老玩家,终于找到了出路。 这一刻,李长寿感觉舒服极了。 比自己刚从药浴中钻出来都要舒服。 耳中听见了许多声音,这些声音仿佛不是来自人间一般。 下一刻,自己又彷佛处于无知的混沌之中。 眼前拂过一丝清风,掠过一片白云,飘过一阵春雨...... 就如这般美妙。 李长寿不知道的是,正因为之前战场之上的种种淬炼,一次又一次的生死搏杀。 加之呼吸法的孜孜不倦。 让他打造了此间天地,最强的武夫二境。 武夫不同于练气士,从来都是战场上生死历练而来。 “你...你....” 云然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词。 李长寿眸光一闪,看向在出入镇子的大道上那个身材矮小的男子。 刘厄便在道旁,看着一个又一个人经过。 袖口中的巴蛇始终没有传来动静。 又是他.... 李长寿心中泛起了嘀咕,可是这时候道上已经被马车挤满了。 身后便是一支商队,无法调头了。 便只能跟着车流,继续往前走。 “驾驾驾....” 刘厄的目光扫视着过往的马车,行人。 “嘶~” 巴蛇终于发出了令刘厄振奋的声音。 寻到了!! 他的眸光猛然一亮,像是黑夜中骤然亮起的火炬。 嘴角不由地勾起,露出一嘴的黄牙。 “驾.....” 李长寿在对方视线投来的一刹那,便知晓让自己猜对了,对方真是来寻仇的。 “驾!!” 钓星乌马撞开前面挡路的两匹枣黄马,向镇子外奔去。 “他娘的,眼睛长屁眼上了!?” 枣黄马的主人是一个穿着青色袍子的肥胖道士,嘴上骂骂咧咧。 这时几个铜板落在他的身上,似乎是那人为此事赔罪。 又一道黑影唰的一下闪过,直奔马车上的人。 然而却晚了一步。 道士刚站起来,却见另一人抢了自己的马,纵马便逃。 道士冲着那人的背影叫骂,“汝母婢也!!” 刘厄驾马追去。 两匹马一前一后,你追我赶。 令人意外的是,前面跑的那钓星乌马明明拉着一辆马车。 马车上还有两个人和不少货物,然而跑起来的速度却丝毫不比后面那匹枣黄马慢,隐约竟然有要拉开距离的架势。 刘厄一抬手便是三枚带毒的飞镖向前面的黑马扎去。 “铛!铛!铛!” 空气中传来三声清脆的响声,三枚飞镖同时被击落。 见此情形,刘厄从马上飞跃而起。 双脚快速地在地面蹬过,留下一连串极深的足印。, 凭借着一口气,迅速地拉近与马车的距离。 同时摊开袖子,一直缠绕在身上的巴蛇顺着他的手臂,骤然间弹射而出。 如同被绷到十足的弓弦射出去的飞箭。 李长寿翻身,挥刀便砍。 对于巴蛇的能耐,他已有所领会,丝毫不敢大意。 眼前这条巴蛇,比少年那条巴蛇体型足大了一倍。 也不知道是如何藏在身上,而不被人发现。 身影交错。 巴蛇张嘴一吐,寒光一闪。 一柄长剑从它嘴中吐出来。 李长寿躲过寒芒。 下一刻,一个光溜溜的人影从蛇的嘴中蹿了出来。 与刘厄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彷佛两个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想起同样会这样招数的少年。 李长寿微微皱眉,手中动作不停。 浑身光溜溜,带着黏液的刘厄手持长剑与李长寿周旋。 巴蛇则用身子缠住车轮,硬生生让马车停了下来。 追在马车后面的另一个刘厄,随即跃上了马车。 “叮叮当当.....”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刀剑不断碰撞。 每次碰撞,刘厄手上的剑都会崩开一个小缺口。 双方的兵器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两个刘厄与巴蛇对李长寿展开了围杀。 手中的长剑没几下便报了废,随即不敢再硬拼。 依靠着巴蛇和暗器与其周旋。 ------------ 第74章 棺材是不是动了 李长寿偏头,躲过三枚暗器。 又一捧白色粉末当头向他洒下。 李长寿闭眼,屏住呼吸。 身子一矮,从穿衣服的刘厄腋下滑过。 一抹红色的线条在其胸口炸开。 巴蛇缠在了浑身黏液的刘厄身上。 看着自己的另一具躯壳被李长寿所杀,刘厄怒不可遏。 “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刘厄洒下的粉末像是白灰,实际上剧毒无比。 便是吸上一口,都会要了人半条命。 不仅如此,这粉末若是沾在眼睛上。 轻则视线模糊,重则永久失明。 可是他没有想到,李长寿在第一时间便屏住了呼吸,闭上了眼睛。 李长寿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但是多年的厮杀经历告诉他。 遇见这种粉末状的东西,闭眼屏住呼吸绝对不会有错。 他双手持刀横在胸前,身子骤然腾空而起。 两枚毒镖一左一右,落在了他原本所在的位置。 “嗖....” 巴蛇骤然窜起,张开獠牙袭向半空中腾挪的李长寿。 李长寿横刀格挡,凭借着本能预判到了巴蛇毒辣的进攻方向。 锋利的刀锋挡在了巴蛇血盆大张的嘴巴和李长寿之前。 巴蛇身躯扭动,力气大的让李长寿都不由得后退两步。 巴蛇正欲喷出毒液,这个距离李长寿很难躲得开。 忽然,它舍了到手的猎物,回身向着主人刘厄飞掠而去。 刘厄一愣,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不明白为何明明就要得手了,巴蛇却突然停止了攻击。 刘厄没有注意到一把无柄袖剑已经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的身后,剑尖直指他的后脑。 巴蛇回身救主。 李长寿脚步方一落地,长刀便裹着残影而去。 一前一后,两面夹击。 片刻后,胜负分晓。 浑身沾满了黏液的刘厄双目中的色彩逐渐散去,随即倒在地上。 李长寿这时才终于睁开了双眼。 体内天地之桥打通后,他的感知更加敏锐了。 仿佛是五感连接着无形的丝线,向四周辐射,而自己能从丝线上分辨出许多东西来。 李长寿看了一眼刘厄的两具尸体,不由得纳闷这究竟是什么邪门的法术。 还能将另一个自己储存到蛇的肚子里。 云然解释道:“这是巴蛇派的一种秘法,修行这种秘法唯一的条件便是修行者必须是双生子。 而且二人不能满三岁,将双生子以秘法封印在巴蛇之中。 谁能先离开巴蛇的身体,谁便能活下来,掌握两具身体。 成功率极低,而且限制颇多,我也只在书上见到过。” 李长寿一刀将巴蛇的蛇头剁了。 两个刘厄都死了,巴蛇也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任他宰割。 因为担心对方还有同伙,几乎没做停留便继续上路了。 闷头赶了一天的路,直到月上中天,确定身后没有追兵。 马车才终于停了下来。 干馍泡了热水,再加一些酱菜。 一人还有一条腊肉干。 云然慢条斯理地吃着,“武夫第二境为开元,打通天地之桥后。 从丹田散开,从脊椎上下奔涌,下抵涌泉,上冲天灵。 天门洞开,神桥相连。 将自身的小天地彻底张开,与外界天地融为一体,成就大循环。 你刚刚突破,不要着急,需稳固自身。 否则很容易造成根基不稳,后续会跌境地.....” 李长寿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听得十分认真。 他迅速地将那条巴蛇处理完,到溪边洗了洗满是污垢的手。 之前那条巴蛇的蛇胆还没有用完,又得了新的一个。 看样子,够自己用一段时间了。 “蛇肉,吃吗?” 李长寿将煮好的蛇肉羹递给云然。 云然摆手拒绝,虽然那蛇肉羹让李长寿做得看起来很有食欲。 可一想到...... 李长寿却根本不管那些,埋头开吃。 蛇里面钻出一个人? 以前没食物的时候,臭水沟要是能翻出来半个窝窝头,那都要感谢老天爷赏饭。 后来当兵了,也常常没兵响发。 只能吃泡了盐水的芭蕉树皮。 直到岳将军手底下,状况才得到了改善。 所以对于李长寿来说,食物诚可贵!! 何况这还不是普通的食物。 一口气吃完蛇肉羹,身体逐渐泛起暖意。 其他的蛇肉则分成小块存起来,争取两天之内全部吃完。 ........... 翌日。 马儿继续行走。 路途漫长,云然百无聊赖地指点着李长寿走桩。 这些日子以来,二人逐渐熟络,话便也多了起来。 没有了刚见时的生分。 云然躺在马车上,将手里的野果子抛到空中,又再次接住。 随后一口咬下去,出乎意料的清甜。 “这是什么果子?” 不出意料地李长寿又说了一个她从来没听过的名字。 小家伙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百事通。 除了对于修行不懂,关于路上的一切似乎都了如指掌一般。 年纪虽不大,懂得却不少。 前方有一处破庙。 这年头,别的不多就是破庙多。 恰逢乱世,自己都活不下去了,哪里还有心思去供奉庙里的神仙菩萨。 出乎意料,庙宇还算是完整,并没有四处漏风, 中央停着一口棺材。 “哗啦啦——!!” 便在他们前脚赶到破庙,后脚天空积蓄的暴雨便落了下来。 庙内升起了篝火。 马蹄声响起。 “倒霉倒霉....该死的大雨。” 来者是一个穿着青袍的道士,骑着枣黄马。 说起来,这道士也够倒霉。 昨儿离开小镇时先是被李长寿的马车撞下了马,又被刘厄抢走了马。 此刻,行马在荒山野岭又遇见了暴雨。 浑身都被浇透了。 道士下了马,急忙跑进庙内。 “贫道....” 他刚想说贫道有礼了。 可一见,却是昨天不长眼撞了自己的那个家伙。 “是你!” 李长寿眼力过人,虽只有一面之缘,却也认出了对方。 抱拳道:“先前无奈冲撞道长,还望勿怪。” “罢了罢了,相遇便是缘分,本道长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 道士倒也不是小气之人。 他浑身都被雨浇透了,正好也凑到火堆旁烤火取暖。 李长寿就和云然小声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外面有天雷声震震。 道士搓了搓手,皮笑肉不笑。 “那个...那个...不是我有意要打扰二位的雅兴,刚才那个...棺材是不是..动了!?” ------------ 第75章 玄城 大雨滂沱,雷声滚滚。 “棺材刚才是不是...动了!?” 道士颤着声问道。 李长寿回过神来,方才他一直按着云然教他的方法,全神贯注地感受体内天地之桥的情况。 听道士这么说,不由得向庙内唯一的一口棺材看去。 “轰隆隆......” “你不是道士吗,还怕这个?” 李长寿注意到一旁的道士小腿都在打哆嗦。 “我...我不擅长捉鬼...” 道士咽了一口吐沫。 “我想起来,今儿是二月节,万物出乎震。 震为雷,是万物复苏的日子。 这棺材里的东西.....怕不是要出来了!” 说着,道士忙退到李长寿身后。 “贫道这把桃木剑,乃是千年桃木所化,实乃斩杀鬼怪妖物的利器。 少侠想必本领不俗,这把桃木剑便先借给你用。” 李长寿看了一眼桃木剑。 本想说既然这么厉害,那你干嘛自己不用。 不过看对方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便没有再说什么。 “我不习惯用剑,还是木剑。” 李长寿若无其事地往火堆里多添了一块木头,将蛇肉烤的更加烂糊一些。 道士以为对方是不信自己,不由得急了。 “我真没骗你,那棺材真有东西要跑出来了!!” 李长寿咬了一大口蛇肉,“我没说不信你。” 一道道更加耀眼的闪电划破了天空的沉寂,惊雷搅醒了大地上沉睡的生灵, 整个山谷都是炸雷的响声,震得入耳朵发麻。 道士瑟瑟发抖,彷佛那落雷便在他们的头顶炸响一般。 “咚咚.....” 轰鸣的雷声盖过了沉闷的响动,紧接着整个棺材盖子被掀翻在地。 一张恐怖狰狞的的脸出现在他们眼前。 脸皮腐烂的像是坏掉了的水果,尚且有数只白胖的蛆虫在脸上蠕动。 随着那人的走动,脸皮上夹杂着蛆虫窸窸窣窣的掉落,腥臭味扑鼻。 道士看见这一幕,倒吸一口凉气,险些没直接吓昏过去。 “桃....桃木剑,少侠...快快拿剑。” 他的全身血液好似都僵住了,便连动弹一根指头都做不到。 李长寿弯腰,抽刀。 去势如电。 只听一声极为细微的轻响。 那斩了不下百颗头颅的长刀,轻而易举地将人尸拦腰斩断。 人尸便这么没了生息。 李长寿将长刀归于黑布之中,捡起尸体把他重新扔进了棺材里面。 擦了擦手,坐回火堆旁,喝了一口馕中被烤的热乎的水。 这时候,那道士也重新站了起来。 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重归寂静的棺材,又看了看李长寿。 那活死人普通的兵器可伤不到它,非得是沾染了血气的刀兵,方可杀敌。 方才对方一招制敌,想必所使绝非一般的凡兵。 不过,道士虽知道这些,却也明白江湖上莫问他人事这个道理。 于是,只道了一句:“少侠...好身手。” “过奖。” 哗啦啦~ 雷声停止了,便只剩下雨声伴人入眠。 .......... 一夜无话,第二日继续赶路。 只是下了雨的路,更加难走了。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的地上。 昨晚的道士跟他们同行,“看二位的方向应该往西北走,正好我们顺路。” 李长寿没有在意。 云然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道士背着的那柄桃木剑。 道士口中,此桃木剑乃是千年桃木所化,定是当不得真的。 不过五百载还是有的。 昨夜那活死人但凡沾上一点,怕都是要灰飞烟灭。 只是这等不俗之物,却在一个见了活死人,吓得不能自已的道士手中。 或许.....他是装出来的,接近他们另有目的。 云然找了个机会,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李长寿,提醒他多加留神。 李长寿了然,没有将道士赶走。 如果真对他们图谋不轨,相比起令其躲在暗处,不晓得对方要做什么。 还不如带在身边。 不过,除了这辆值钱的马车,他们似乎又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令别人图谋的。 道士法号玄城,这是他第一次下山。 师父让他游历天下,在人世间历练。 于是,玄城便下山了。 看他说话时的神情模样,不像是在说假话。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 李长寿几个晚上都没有睡觉,即使是睡觉也是只浅眯一会儿。 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立刻惊醒。 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 现在打通了体内的天地之桥,再加上每日的走桩,让他的精神愈加旺盛。 几个晚上不睡觉,根本不成问题。 “我师父跟我说下了山要好好学,多多看,少少说......” 穿着青色道袍的玄城大步流星。 “走完了这一趟人间,回去以后,我便是道观的观主。 我刚在小镇买两匹马,还没等出镇子呢,就被那个该死的家伙抢走了一匹....” 玄城是个能说会道的,便是没人都能自己跟自己聊几句。 按他的说法是山上待的太久了,没人陪他说话。 怕时间长了变成哑巴,于是就有了这自说自话的本领。 李长寿还时不时与他搭两句话。 至于云然,干脆闭目养神。 滚动的车轮滚了五个日夜,前方出现了人烟。 是一个村落,村落不大不小。 约莫有一百多户人家。 这种小村落,找个客栈自然是不可能的, 便找了个面善的淳朴汉子,答应给他一些钱,让李长寿他们去家中住一宿。 月色寥寥,吃过了饭的玄城跟汉子家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孩,在院子里玩泥巴。 看得出来,只要是个人陪玄城玩,玄城就能玩得不亦乐乎。 “你是道士吗?” “是的。” “那你会斩妖除魔?” “....贫道...贫道不擅长斩妖除魔。” “那你算什么道士?” 玄城挠了挠头,“我们还是继续玩泥巴吧,对了,这泥巴哪儿来的?” “用尿和的,要是不够我还能弄。”小屁孩满脸认真地说道。 玄城:......... ------------ 第76章 我不擅长捉鬼 夜晚的风少有的安宁了下来。 整个村庄一片寂静。 “哒哒哒.....” 黑暗中,有马蹄奔走。 为首的是一位身穿盔甲,手持大戟的将军。 张虎。 身后两百多人的士兵胳膊上都系着一块黄巾,代表他们是西路的黄巾军的一支。 “将军,咱们现在去哪儿?” 手下的副官问。 “去哪儿?”张虎悠哉悠地说道,“去找咱们的军饷!” 副官便了然了,知道又是老规矩。 张虎连夜点了两百多名兵卒,趁夜出来。 除了去洗劫附近的城镇百姓,还能去做什么。 他神色有一些不忍。 上一次的小林镇,便让他连续做了数日的噩梦。 他们这一路黄巾军别的本事没有,敛财的本事倒是层出不穷。 张虎笑着拍了拍副官的胸口,“放松点,这没什么的。 你不拿,我不拿,上面人怎么拿? 上面人不拿,怎么会高兴。 他们不高兴,怎么会有咱们好果子吃。” 说完,又对手下人喊道。 “老规矩,告诉兄弟们招子都放亮点,别光顾着抢女人。” “放心吧将军,大家伙心里都有数!” 众人心中兴奋,比起跟凶悍的鲜卑人厮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更符合他们的胃口。 奔走了一会儿,张虎勒马停住。 “这路怎么越走越不对劲儿,不是说去杭水镇吗?” 领路在前的斥候奔回来,“将军...我们走走错路了..” “走错路!”张虎怒目圆睁,“你他娘的!!” 一鞭子下去,那斥候的脸上顿时多了一条血淋漓的印子。 “差多少路?” “....天天亮前,怕是赶不到了。” 张虎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一鞭子打过去。 众人知道走错了路,不由得骂声连连。 跑了小半夜,结果毛也没抢到。 这时,有人道:“将军我知道这附近有个村庄,百十来户人家。” 张虎眼珠子一转,蚊子肉也是肉。 不然这一趟真是白跑了,众人的怨气也难消。 于是朗声道:“带路!” “驾驾驾!!!” ........... 云然抿了抿嘴唇,裹了裹身上的被褥。 鼻尖传来热气,她秀眉微微皱了一下,呼吸一紧, 忽地睁开双眸,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影。 沉默片刻后,她才沉声道。 “怎么了?” “走!” “好。” 没有问何缘由,她能信任的只有他。 摸黑下了坑,李长寿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叫玄城。 那道士呼噜震天的响。 “哒哒哒...” 地面微微震动,村中的狗吠声已经响了起来。 不对劲儿,似乎已经把村子围起来了。 李长寿第一个想到了鲜卑人。 若是鲜卑人屠村,那情况可就糟了。 “驾驾!!” 黄巾军已经轻车熟路地将整个出村的路都围住了。 很快,整个村子便响起了更夫的敲锣的声响。 “大家伙儿都别睡了,大将军来了!大将军来了,都到村口来.....” “铛铛铛!!” 紧接着是两百余号黄巾军的叫喊声。 整个村子都被惊醒了,在一片乱哄哄之下都被砸门的黄巾军赶到了村口。 “这是怎么了?” 玄城睡眼惺忪,显然头脑还没有完全清醒。 李长寿和云然也挤在人群中。 是大唐的兵,黄巾兵。 李长寿听过他们,但没什么交集。 只是听说黄巾兵军纪差,但实际上大唐的部队,除了岳将军这一支。 又有哪一个是军纪好的。 不过总比是鲜卑人要好得多,看这架势便知道不是抓壮丁,便是搜刮钱财了。 人群中一个穿着长袍,身材有些臃肿的中年人一脸谄媚地走过去。 “你是这个村的里长?” 张虎一身黑色的甲胄,胯下战马带着面甲,手持长戟。 带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中年人一手扶着腰带,显然是匆忙起来,还没有穿好衣服。 “是小人,不知将军..这是..这是为何而来?” 张虎扫了一眼人群,“你们村的人全在这儿了?” 中年人终于系好了腰带,天蒙蒙亮。 他微微眯起眼睛,回头一望。 “差不多了都在这儿,除了家里几个老人下不了炕的,就连满月的孩子都来了........” “噗!!” 下一刻,长戟贯穿了他的身体。 张虎单手抬起长戟,冷冷吐出一个字。 “杀。” “杀!!” 身后喊杀声震天。 所有人都愣住了,表情不约而同地僵在脸上。 他们被从睡梦中叫醒,估摸着脑袋还合计着白天地里的活,还想着家里的鸡鸭羊,担心娃儿成婚的事情。 然而,这一切都被打断了。 .....杀? 他们不是大唐的士兵吗? 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气的黄巾军手持兵刃,争先恐后地向尚未反应过来的人群冲杀过来。 他们脸上的表情狰狞,恐怖,兴奋。 像是战场上的鲜卑人。 而那时候,他们只是待宰的羔羊。 不过此刻,他们便是刀俎。 跑! 在场手无寸铁的百姓,只有这一个念头。 李长寿眼眉微抖,饶是他有过诸多猜测,却从未料到这群人竟然要屠村。 哪怕是鲜卑人也不会赶尽杀绝。 而这群装备精良,仪容整齐一点也不像溃军的大唐士兵,竟然要屠村。 ....畜生!! 一腔怒火冲到太阳穴,不过李长寿迅速冷静下来。 与百余名装备精良的铁骑在平原交战,根本没有半点胜算。 只能趁乱逃。 以自己的实力,想要跑出去并不难。 他拉着云然扭身便想逃,四周的人也已经反应过来四散而逃。 穿着青袍的玄城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嘴唇微微颤抖。 “他们...他们在做什么?” 李长寿这回确定了,对方不是装傻是真傻。 “还能做什么,屠村杀人,抢东西!” “....书上书上不是这么说的啊。” “你读书读傻了!!” 高高扬起的马蹄已经对准了慌乱的人群,不等兵器收割。 这第一波的冲锋,死在马蹄下的人估计便不在少数。 人们惊恐的面容与马上士兵狰狞的笑容相得益彰。 “住...住手!” “嗡——!!” 冲在最前面的战马忽然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整齐划一地倒下。 血肉飞溅。 一枚枚铜钱刺穿了战马的身体。 玄城手捏法诀,表情凝重。 “拙!!” 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玄城一手作剑诀,斜斜一划。 顿时地面出现了一道裂痕,仿佛当真被巨大的长剑在地上划过一般。 玄城冷声道:“再有越过此线者,杀无赦!” 李长寿见了这一幕,不由得愣了一下。 回想起玄城在破庙说的那句话,我不擅长捉鬼。 呵,原来你仅仅只是不擅长捉鬼而已~ ------------ 第77章 这乱世的人命啊,比草贱 “嗡——!!” 一枚枚铜钱穿过马身,随即如同一排开阵的士兵一样排列在一起。 玄城立于百姓身前,手捏法诀,神色凝重。 地面上出现了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剑痕。 战马嘶鸣。 张虎面色一变,沉声道:“不知阁下是.....?” “青阳山玄城。” “青阳山?” 张虎眼珠一转,在脑海中思索着这个名字,很陌生。 不过,显然眼前这个长相憨厚的道士并不是好惹的。 随手便杀了他们七八匹马,战马嘶鸣着止步不前。 “既是我大唐玄修之人,又为何阻拦我等?” “你们枉杀无辜!” “小道爷怕是误会了,这个村子里通敌,暗自联系鲜卑人。 我们是奉了上面的命令前来围剿,还望小道爷莫要妨碍我等办公差。” 这样的谎话,张虎自然是随口便来。 他说这些人通敌,这些人不通敌也通敌。 “大人冤枉啊,我们都是老实人。” “我们村里的人可不敢跟鲜卑人联系....” “大人明察啊!” “......” 身后顿时响起了叫天的冤屈。 张虎扫了一眼,目光又重新落在玄城身上。 见对方神色坚定,便拱手抱拳,“自然小道爷坚持,那我等便回去再求证一下将军,告辞。” 说罢,勒马扭身。 “走!!” 队伍再次浩浩荡荡而去。 看着那大队的人马远去,方才那死去里正的家人哭丧着跑过去收尸。 村子里的人侥幸躲过一场屠杀,对玄城感恩戴德。 李长寿和云然对视一眼。 二人相视一笑,耸了耸肩。 原来这胖道士如此厉害。 云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细白的小手被李长寿宽厚的手掌握住。 两个手黑白分明,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协调。 李长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云然摸了摸自己被握的手,心中暗道:这小家伙的手又糙又硬,却热乎乎的,像是...摸着一个暖手炉。 回到住处,看村里人商量着要为玄城举行一场盛宴。 又见玄城一副成就感十足的模样,李长寿忍不住提醒玄城。 “让村子里的人收拾收拾赶紧跑吧,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玄城疑惑不解,“为什么?” 李长寿一边将马车装好,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 “黄巾军很快会再来的。” “可是他们临走时不是说要回去求证一下将军吗?如果这村子里的人没有通敌,那自然无事了。” 看着对方一脸天真无邪的说出这话,李长寿沉默了片刻。 “你....信了?” 玄城眨了眨眼,似乎是在琢磨李长寿话中的意思。 “你是说....他们骗我?” “他们嘴里就没一句实话!”李长寿道,“这一次吃了瘪,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那我就在这儿等着他们!”玄城毫不犹豫地说道。 李长寿转头看着他,换成别人或许会觉得此刻的玄城很可笑。 然而李长寿看向他的目光,却有些许的不一样。 这个世界烂人他见得多了。 如此纯粹的人,倒是少见。 “军中也有修士,也有精通武技的武夫。 再说就算是你有天大的能耐,总会有离开村子的这一日。 你信不信你前脚离开,后脚村子里便会一个活口都不会剩下!” 李长寿将马车上的东西重新绑好,继续说。 “所以啊,别让那些村民沉浸在劫后余生的高兴当中了。 跑吧,不然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玄城怔怔地站在原地,彷佛一语惊醒梦中人。 “.....跑...可是他们能跑哪儿去啊?” “不知道。”李长寿如实道,“这个世道其实跑到哪儿去都是一个样,但是总比死在这里强。” “驾~” 钓星乌马打了一个响鼻,迈着步子缓缓而去。 李长寿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玄城。 他木讷的站在那里,方才的志得意满统统消失不见。 这乱世的人命啊,比草贱。 .......... 嘶马行古道,烈日晒的原本就坑洼的官道都裂开了几道口子。 越往西北走,这气候越发炎热。 云然撸起袖子,露出白白的胳膊。 嫩白的小脸上流下了不少汗珠。 “呼呼....” 身上黏黏的,让她极为不舒服。 这种感觉,却是许久都没有体会到了。 她不断往外扯着胸口上的衣服,透透气。 李长寿回头看了一眼,“再忍一会儿,前面就能看见河了。” 云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没事儿,不用为了这个特意绕路,我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姑娘。” “不然咱们的水也不够了。” 到了晌午,到了地方李长寿才发现原本的河流已经干涸了。 最近的一个水源,还需要走三日的路程。 李长寿摸了摸馕中的水,加快了脚程。 “你喝吧。” 云然抿了抿因为缺水有些发白的嘴唇,将所剩不多的水囊递给李长寿。 李长寿盘坐在地,头也不抬。 “你留着喝吧,我能挺住。” 普通人三日的不吃不喝,便肯定扛不住了。 李长寿能多挺几日。 晚上,云然躺在马车上保存体力。 李长寿昼夜兼程,一路上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遇不见。 越往西北方向走,人烟便越稀少。 倒是时不时能遇见野兽,野兽多便说明定是有水源的。 马车穿过茂密的树丛。 “哗啦啦啦~” 清澈悦耳的流水声。 便是连睡得昏昏沉沉的云然都听见了。 “小家伙,是水声!” 李长寿扭过头,看着她。 小家伙? 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个外号了? 云然从车上走下来。 明月照大地,溪水从两山之间流出来,落在岩石的峭壁上。 星斗清而亮,缕缕微风,丝丝凉意。 水声欲穿耳而过,舒坦至极。 云然整个人没在水中,只露出半个头。 她的衣服就放在岸上,灌丛高又密。 李长寿在另一边,若不是有意偷窥,望不见这方的景象。 “别洗的太久。” 似乎是担心她出事,李长寿的声音传来。 “我知道。” 云然将头发盘起来,有些无奈地想到,自己似乎被这个小家伙当成了小孩子。 ------------ 第78章 有一个家 铁锅里的鱼咕咚咕咚地冒着泡。 加了蘑菇,野菜等佐料。 不一会儿,香气便传了出来。 主食是烤软了的饼子, 云然只穿了一件单衣,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搭在一边,坐在石头上。 一口饼子,一口鱼。 李长寿就蹲在她的对面,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吃着东西。 他吃饭尤其的快,没一会儿一大碗便噗呲噗呲吃个精光。 在军营不吃饭快,也没办法。 细嚼慢咽,饭早被人抢光了。 云然轻轻歪头,盯着他吃饭。 心中莫属,“一,二,三......” 八秒...破纪录了。 她眨了眨眼睛,唇角忍不住微微抿起,像是玩游戏一般。 以往跟旁人吃饭,主要是谈事,吃饭是次要的。 基本上都是象征性地动动筷子。 可是看着这小家伙吃饭,觉得他吃的真香,自己都忍不住要多吃一些。 “别看我了,待会儿鱼都凉了。” 李长寿头也没抬地说道。 “谁看你了...” 云然心虚地嘀咕了一句,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吃饱了饭,李长寿一刻不停,继续习走桩。 云然一边洗衣服,一边回头看他一眼指点一两句。 “肩如挑担只是意念,千万不可使三窝发紧,尤其双肩不许上耸....” 说到这儿,她忽然顿了顿。 “你衣服也拿过来,我给你一起洗了。” 李长寿:“我的自己洗就行。” 云然没多婆婆妈妈,径直走过去将他脱下来的衣服捡了起来,一起放在了水里。 洗衣服她还不至于不会,以往练功后的衣服都是自己洗的。 李长寿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云然将头发盘起来,穿着一件里面的白色衬衣。 因为太热的缘故,将衣服往上扯开一些,露出腰间和肚脐。 宁国和大唐都比较开放,在富裕的城市上身露胸口,衣饰单薄的女子随处可见。 阳光从身后洒下来,腰间的线条展现得很美。 若是能娶一个这样的老婆....也不错。 李长寿忽然想。 不过,很快他就收起了这个念头。 他跟对方差别太大,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机缘巧合之下救了某位落难的贵人,事后得到应得的报酬。 然后从此相互忘记这段故事,这才是应该发生在现实中的事情。 老实说,他之前不是没想过娶老婆。 以前也有人给他介绍。 只是眼下时局太乱,朝不保夕。 自己活着都尚且成问题,何况是带着一家子老小,于是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有一个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李长寿甩掉这些不切实际的乱想,继续专心练习桩功。 “咚!咚!咚!” 沉重的落脚声和洗衣服的流水哗啦啦声音同时响起。 这个夜晚,便如此过去了。 “你蛮有武道天赋的,做一个镖师有些太屈才了。”云然说。 清风拂来,马车在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印子。 “你想说什么?” 李长寿现在已经能做到沉浸在走桩中,即使跟人对话,也不会被打扰到。 “宁国有几个宗门都比较适合你,我可以帮你介绍过去。” “不用了。” “为什么?”云然脱口而出。 “我习惯待在大唐,去别的地方住不习惯。” “就因为这个?” 云然秀眉微皱,她没想到李长寿会因为这个理由拒绝自己。 李长寿沉默了,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跟云然多聊一些什么。 夕阳西下,在林中染上了一片红色。 有风穿过密林。 李长寿忽然止步,停止了走桩。 单手握住后背黑布裹着的长刀刀柄,双眸一凝。 ............. “嗡嗡....” 一道人影从林中坠落在地,迅速站了起来。 那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与李长寿分别的道士玄城。 此时玄城那件青色的道袍,已经被鲜血浸染。 整齐的太极髻也散乱在身后,便是连小拇指都被人割去了一只,鲜血横流。 他脚步踉跄地往林子中跑去,身后有凌厉的风声射来。 事实果然如李长寿说的一样,不出两日整个村子都在自己眼前被屠了。 而玄城则被两个军中武者,以及一位练气士偷袭。 他勉强杀了其中一个军中武者。 然而面对其余两位修士的围杀,以及骑兵接二连三的冲锋。 这一次黄巾军有备而来,配备了军用机弩。 玄城完全没有占到便宜。 若不是用了师父给他的秘宝,此时他怕不是早就命丧黄泉了。 不过那位神识敏锐的练气士还是捕捉到了他的动向。 风声鹤唳.... 无形的气流凝成一条丝线,贯穿了玄城的小腿。 玄城一下子栽倒在地,胡乱向身后拍出一张符篆。 只是还没等念出口诀,那符篆便被斩成两半。 “嘿嘿。” 林子某处传来嘲讽的笑声。 中年男子盯着玄城,如同老谋深算的猎人,准备给这头猎物致命一击。 果然跟料想中的一样。 玄城的修为在第二境,元海 凝气化液成元,是为真元,将气海化为真元大海,是为元海。 元海不断扩展,愈发浩瀚。 实力远不是练气期所能匹敌。 更不用说,这玄城的周身法宝,符篆一应俱全。 而中年人自己不过可怜的两三样。 然而,便是这两三样的东西,却让这个初出茅庐的毛蛋子头疼不已。 刚才在村庄中交手,中年人便看了出来。 此人修为不俗,然而生死搏杀的经验几乎没有。 又身负重伤,俗话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因此中年人才没有通知同伴,而是自己追杀而来。 如此,对方身上的宝物便是自己独享。 中年人看着倒地玄城,凝聚气息,准备给对方最后一击。 有风穿行林间,将四周的野草吹得乱飞。 落叶四溅,呼啸低鸣。 中年人眉毛一挑,身子骤然从树枝之上倒飞出去。 无柄袖剑带着清风落在树梢上。 黑影从空中落下,似乎是早已经预判到了他躲闪的位置。 那人影的速度太快了,他只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以及猎猎作响的寒风。 好快! 他急忙调动气海之中的气 练气到了七到九层,便可做到真气外放,称为外罡。 修成外罡后,气罩一开,寻常之人皆不可近身。 九层练气至圆满,开辟气海。 而中年人凝神一层,早已跨过了练气。 气罩自是非同小可。 来得及! 中年人的气罩从未凝聚的如此之快。 ------------ 第79章 这个夜晚很安静 中年的人瞳孔急速扩大,身前的气罩迅速凝结。 他一半心思全放在了玄城身上,担心对方做最后的反扑。 毕竟对方的境界高出自己不是一星半点,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 何况是一位元海境的修士。 另一半心思则完全沉浸在即将夺宝的喜悦当中,却未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煞星。 李长寿腰腹发力,周身流淌的气血骤然爆发。 “噗!” 长刀犹如闪电一般当头落下,身影落地。 一道血红色的线自上而下划过。 中年人身子在半空停顿了半秒,随后噗通一声落在地上。 人首分离。 还未凝聚的气罩在空中如同被吹爆的气球一般,四散而去。 玄城错愕地看着李长寿,“....是你!” 他勉强走了两步,随即跌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 “驾驾驾....” 阳光有些刺眼。 玄城悠悠地睁开了双眼,“我..我.这是在哪儿?黄泉路?” “很可惜,并不是。” 前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玄城坐起身子,揉了揉作痛的脑袋。 他这才发现自己躺在马车上。 两旁都是又高又大的树木,不断有鸟儿飞过。 “谢谢你救了我。” “客气。” 玄城声音低了下来,“我跟百姓们说了,让他们跑,可是...” “可是他们都不想跑,对吧?” “....是。” 李长寿走桩的速度,恰好能跟马车的速度持平。 “这年头,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 背井离乡又该去哪儿寻活路,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个死。” 玄城神色之中满是哀伤,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李长寿没再多说什么。 如今,这个破烂的世道便是如此。 玄城伤势恢复的速度极快,便是区区十日,就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 又过了几日,他便与李长寿和云然告别了。 向二人行了一个道礼,随后踩着一双草鞋,身影逐渐远去。 这样的世道不对。 他说。 他要改变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 李长寿看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 随后收回视线,牵着马车继续向前走。 “每当乱世的时候,青阳山道士都会下山。”云然淡淡地说道。 “青阳山....没听说过。” 云然解释道:“青阳山每一任观主只有一位弟子,一脉相承,每个都是神通广大之辈。 道士下山,只为平乱世。” 李长寿忽然觉得自己在某一刻,似乎是影响了历史的进程...... 一月后。 广袤的大漠,死寂的沙海。 一辆马车缓缓行在其中。 在西北这边,李长寿不用地图。 云然将衣服后的黑色斗篷帽戴上,遮住烈日。 “你家就在这里?” “是。” “哦,怪不得你晒得这么黑~” 这是一句俏皮话。 只是李长寿不知道该怎么回,于是干脆沉默了。 沙漠里走桩,跟在草地上走桩是两码事。 适应了几日,李长寿才习惯。 前面有一片仙人掌群。 李长寿勒马停下,准备在这儿歇歇脚。 李长寿取刀砍下来一块儿大型的仙人掌,将上面的刺全都给刮掉。 底部割出口子,把内部掏空。 掏出里面的果肉,递给云然。 云然疑惑道:“能吃吗?” 李长寿点头。 云然尝试着放在唇边,小咬了一口。 “...唔..” 酸酸甜甜,口感软糯滑嫩。 “味道不错!” 李长寿又将掏空的仙人掌内部,塞进去一块石头,防止里面闭合。 然后放在火上烤制,不一会儿的功夫。 仙人掌里的水分就被蒸发出来。 “这个也可以吃?” “可以。” 云然细嚼慢咽,品着味道。 忽然,不远处的沙地冒出一个小小的头。 一只沙鼠钻了出来。 一身光滑的皮毛,短小的前肢举在胸前,看起来还有几分萌态。 “蛮可爱的。” 云然多看了两眼。 “噗!!” 一颗石子打过去,沙鼠的脑袋爆开。 李长寿走过去,将沙鼠的尸体捡起来。 “加餐。” 云然:....... 云然默默收回了视线。 过了一会儿。 “味道不错~” 云然一口咬掉沙鼠的一块肉。 不一会儿,天便黑了下来。 繁星取代落日,皓月坠入夜空。 大漠白天热的让人喘不过气。 到了夜晚,却冻得人牙花子都要咬碎了。 火堆升了起来。 旁边的简易帐篷也早早地搭建而成。 云然躺在毯子上,望着漫天的星河。 星河沉沉向西流,悄然无声,白玉圆盘在半空中缓缓移动 肩膀有风拂过,美的不像人间。 李长寿倒腾着火堆,让火烧的更旺一些。 云然问道:“那颗星叫什么?” 李长寿抬起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一眼。 “荧惑,因为荧荧似火,行踪又捉摸不定,所以叫萤火。” “那个呢?看起来孤零零的,。” “北落师门。” “.......” “哦~” 云然张着小嘴,不时点点头。 “俗话说时间不能倒流,不过如果你想回到过去,抬起头就可以了。”李长寿随口道了一句。 “为什么?” “因为距离我们很远很远,就比如那颗星星。 我们现在看见它的模样,其实是它四年前的样子。” 云然眸中映着星河,她是第一次知道这些。 这倒不是曾经的她接触不到,而是没有闲心关注这些虚无缥缈的玩意儿。 此刻,沦落至此。 再看那满天星河,却是别样的风光。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李长寿道:“之前给一个爱好天文的的官家子弟护镖,一路上他给我讲的。” 云然侧过脸,月色映照在她的侧脸上。 她的眼神望着李长寿,挺翘的鼻尖也沾染了月色。 仿佛整个人都在渐渐融入到这月色中。 饱满的双唇迎着月光微微上扬,透出一丝性感。 晚风习来,吹得她的双眼迷离。 “你给我讲一讲你走镖的故事吧。” “很无聊的。”李长寿说。 “没事。” “.......” 这个夜晚,很安静。 没有马匪,也没有野兽。 只有这漫天的星河。 ------------ 第80章 偶遇故人 “哗哗~” 旗随风动。 大漠中的客栈迎来送往,马帮,商队,鲜卑人..... 客栈不大,却鱼龙混杂。 “哎呦,爷,您里面请!” 李长寿摘下斗笠,“来七斤熟羊肉,其余小菜看着上。” 七斤? 小二诧异地看了一眼李长寿,不过也没多问,有生意干嘛不做。 “得嘞!二位您先座。” 一张榆木桌透着一层洗不干净的黄垢。 李长寿吐出一口气,对一旁的云然道:“好好休息两天,日后的路怕是更难了。” 再往前面走,便彻彻底底是鲜卑人的地盘了。 不会有客栈可言。 “嗯,我知道。” 云然抿了一口茶水,润润因为干燥而起皮的嘴唇。 不一会儿七斤熟羊肉,还有三盘小菜便端上了桌。 李长寿撸起袖子,开吃! 一边吃,一边叮嘱小二要准备的东西。 客栈算是个中转站,有不少人从这儿经过补充远行所需要的物品。 只不过这儿的价格,可比市面上的要贵得多。 小二连连点头,“您放心,明儿一早送到您马车上。” “多谢。” 李长寿和云然开了一间房。 一方面是客栈没房了。 另一方面是到了这边不安全,便是有房也需开一间屋子。 云然也没那么多讲究,平常他们也是睡在一起。 帐篷就那么大,顶多中间放一件衣服。 李长寿准备了药浴,将早就准备好的蛇胆也添了进去。 刚刚吃饱喝足,一路走来白天走桩配合呼吸法。 晚上琢磨着练气。 如今,泡在药浴当中。 先是觉得皮肤像针扎一样刺痛。 不一会儿,这种刺痛便转化为了极致的舒坦。 李长寿抹了一把脸,全身都泡在浴桶当中。 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时光。 隔着一道木板,另一头的云然与他闲聊。 “你那个药浴的配方我看过了,对你确实不错,若是能再加几味药材每日熬成汤辅佐使用,效果会更好。” “什么?” “就是这几味药材有些贵,一般的药房不会卖。” “没事儿,你给我写在纸上,我若是能找到便用,找不到便算了。” “好。” 屋子里有笔墨,只不过都标明了使用之后的价钱。 李长寿忽然想起一事,“玄城的修为是第二境元海,我之前打通天地桥,也到了武夫二境。 怎么觉得,我俩的差距有些大。” 云然一边研磨,一边解释道:“他是练气士,身上有法宝傍身。 单是那桃木剑,都有五百余年的底蕴。 他又是青阳山唯一的弟子,天资异禀。 你刚刚登入武道二境,又没有学习什么武道战法,” 李长寿了然了。 这时候,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透过窗户缝隙,往外看了一眼。 是一群鲜卑骑兵。 不一会儿,楼下便传来喝酒划拳的吵闹声。 李长寿看着盆中的药水逐渐变得清淡,知晓其中的药力都顺着皮肤毛孔,钻入到了自己的体内。 又过了一会儿,屋外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客官,客官.....” 李长寿皱了皱眉。 小二站在门外,脸上带着歉意地笑。 “客官,实在抱歉,这鲜卑人今晚要住在这儿。 小店都没房了,您看只能劳烦几位客官睡大通铺了,实在不好意思。 这房钱今天就免了,实在对不住。” 李长寿身上刚擦干,裹着衣服,点点头,“可以。” “多谢您。” 小二便又去敲另一户客人的屋门。 很快,此起彼伏地抱怨声骂娘声便响了起来。 不过,等到鲜卑人上来的时候,便没人敢说话了。 大家老老实实地都去挤大通铺了。 能走到这儿的人,几乎都没有女人。 带着女人也不方便,一共两个大通铺挤进来不少人。 却只有云然一个女子。 一群人挤在一个屋子里,不一会儿屋子里各种各样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云然的头发还有些湿,秀眉微皱。 李长寿寻了个靠角落的位置,让云然躺在角落里一边靠着墙,一边挨着自己。 “哟!有小娘们,长得真俊!” 有个矮个汉子咧嘴一笑,又对李长寿道。 “你小子艳福不浅。” 李长寿没搭理他。 屋内,男人们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地云然身上。 “哎,哥们出门还带着自家女人,心挺大啊。” “就是,媳妇这么漂亮,也不怕遇见了歹人。” “哥们你媳妇怎么这么白,不像我家婆娘,那脸黄的跟沙子地似的。 你看你家媳妇,小脸蛋白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嘿嘿...” “胸前是不是还藏着两个大白面馒头!” “.........”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哈哈大笑。 云然缩在羊皮毯子里,一双明而亮的眼睛看着李长寿。 李长寿忽然扭过头,沉默地盯着众人。 这时,有一人出声道。 “李大侠!?” 李长寿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穿着比较得体的中年男人。 龙游商帮李良平。 李长寿记得他,一年多以前,自己护送小女童南下时。 正好在马匪手中救下了他的商队,随后同行了一段路。 “李大侠,这么巧!” 李良平没想到会再遇见李长寿,满脸惊喜。 “江湖不大。”李长寿道了一句。 “那,这位是...李大侠的夫人?” 李良平看向云然。 “护镖而已。” “原来如此。”李良平回头看向众人,语气加重了几分,“都他娘的老实点,嘴里没个干净,待会儿把你们舌头都剁了。” 众人讪讪地不敢再说话。 李良平又跟李长寿聊了几句。 得知李良平他们这一次是要去鲜卑人的王庭做生意,正好能跟他们顺路。 跟着商队走,还能方便一些。 李良平见识过李长寿的身手,又知其人品贵重,讲信义,自然万般愿意同行。 于是双方一商量,一拍即合。 云然转过头,侧着身看着李长寿。 “认识?” “嗯,走镖认识的,还算是靠得住,之后咱们跟他们一起走。” “好,我听你的。” “睡吧。” “轰隆隆..” “嗝嗝嗝” “噗噗!!” “吧唧吧唧~” “........” 片刻后,打嗝、放屁、磨牙、呼噜声此起彼伏。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战场呢。 云然睁开眼睛和李长寿对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地无声笑了起来。 ------------ 第81章 婴儿般的睡眠 第二天晌午。 云然小口吃着饭,坐在窗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没办法,屋里的味道实在是太大了。 她想出去透透气,只是李长寿说人多眼杂。 她这副模样出去有可能惹事,还有鲜卑人在。 便让她老实在屋里待着。 屋内的吵闹声很大,是商帮的糙汉子子们。 开着黄腔,肆无忌惮地欣赏这个漂亮女人的背影。 便是一件粗衣,穿在身上都比青楼里最漂亮的姑娘惹眼。 云然以手托着腮,权当污言秽语当耳旁风。 过了一会儿,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个小盒放在云然的面前。 上面刻着“晚霜露”三字。 云然抬起头,好奇地看了一眼李长寿。 “这是什么?” “防晒的,你不是说怕晒黑嘛。” 李长寿端起一旁的饭盆,闷头吃了起来。 云然心下一暖,自己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对方真的记下了。 “.....其实晒不黑的,我就是那么一说,很贵吧?” “不贵,用蛇皮跟小二换的。” 云然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我比之前......黑了吗?” 李长寿抬头仔细看了她几眼,认真地说道:“没有。” “哦~” 云然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将小盒子收好。 “我们什么时候走?” “龙游商帮要在这儿多休息一日,两日后出发。” 云然点点头。 李长寿继续道:“楼下的小二说了有几个鲜卑人走了,腾出来一间屋子,过会儿我们就搬过去。” 云然眸光微微一闪,知道大概率是李长寿为了照顾自己,特意要了这间屋子。 想说一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 夜晚。 没了那让人作呕的味道,以及各种各样的打嗝放屁呼噜声。 只有外面的风声。 借着微弱的月光,李长寿翻看着那本从黄脸快刀那里得来的练气法诀《行气铭》 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我可以走武道的同时练气吗?” “可以啊,不过那需要很高的天赋,一般来说不建议同时走两条路。 脚踩两条船,不会让你更快,只会吧唧一下掉进水里。” 云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李长寿若有所思。 月亮昏晕,星光稀疏,整个大漠似乎都沉睡过去了。 “哎呦,这位爷..不能进去,屋里有人了,不然我再给你另寻一个住处。” 小二的声音响起。 随即,响起了鲜卑人的叫骂声。 “嘭——!!” 屋门被踹开。 云然昨天没有睡好觉,所以今天睡得格外地沉。 两个穿着甲胄,喝的醉醺醺的鲜卑士兵闯了进来。 “滚!” “他娘的,老子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李长寿下了炕,用鲜卑语道:“这位军爷,这屋子....” 还没等说完,肩膀便挨了一下。 “滚....滚出去!” 小二满脸为难,欲哭无泪。 李长寿后退一步,本想叫醒云然。 可是看着对方睡得沉沉的模样,便又改了主意。 对小二道:“没事儿,这事我处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小二本也不想掺和这件事,鲜卑人是最难伺候的,巴不得赶紧回去睡觉呢。 听李长寿这么说,便毫不犹豫地掉头走了。 李长寿一手扶着鲜卑人,“来,二位爷, 炕暖和着呢,里面还有个白花花的大姑娘。” “嗯?女人?” “女人!” 李长寿抬脚关了门,抬手闪电般地一点。 点在了左手边那个鲜卑人的咽喉,紧接着又摁住右手边那个鲜卑人脑袋。 猛然发力,向外一扭。 “咔嚓”一声轻响。 二人顿时便有了婴儿般的睡眠。 李长寿拖住两个人的尸体,扔进了洗澡用的浴桶当中。 又用盖子封上,以防对方身上的酒味散的满屋子都是。 他这才若无其事地回到炕头。 “唔~” 云然轻轻地翻了个身,喃喃地说着梦语,被子再一次被翻开。 李长寿将被子给她重新盖好,掖住被角。 随后,少有地陷入了温暖的梦乡当中。 刚刚走下楼的小二打了个哈欠,抬头仔细听了听动静。 “嗯,动静真没了,这两个鲜卑人睡得可真他娘的快。” .......... 商帮的骆驼队离开了客栈,大旗竖了起来。 显然这一次龙游商帮早有准备。 知道穿越大漠马不顶用,非得是这顶着双峰的骆驼。 “小子,你这马不行,后面还拉着这么多东西。 别看现在膘肥体壮的,在沙漠深处里没走一会儿,指定走不动道了。” 商帮请了当地人做向导,名唤王友顺。 此刻这位向导正叼着大烟斗,好心提醒着李长寿。 李长寿淡淡一笑,“没事儿,我这老伙计哪儿都能跑,便是刀山火海都过来了。” 钓星乌马发出一声嘶鸣,彷佛是在回应李长寿说的话。 王友顺鼻孔喷出烟雾,悠悠地说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李长寿没再多解释什么,路遥知马力。 走了几日,王友顺惊奇地发现对方的马当真是坚持了下来。 不仅坚持下来,而且还是神采奕奕,半点没有颓废,精疲力竭的模样。 “小子,你这马当真是厉害。 拖这么多物件,还能在沙漠里跑这么久,在哪儿弄来的?”王友顺道。 李长寿捋了捋乌马的毛发,淡淡道:“缘分。” 商队时不时遇见一小股鲜卑士兵,不过商队有鲜卑官府发的特别通行令。 鲜卑人见了,便也不敢太过肆意妄为。 商队的领队李良平再给上一些打赏钱,就这么过去了 若是李长寿和云然独行,恐怕不会这般顺利。 云然穿着一件黑袍,戴着兜帽遮住了整个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李长寿看着她,总觉得这个造型有些滑稽,微微咬唇,嘴角流露出几分笑意。 云然嗔了一句,“笑什么~” 这日晌午,商队停下歇息。 李长寿喝着水,跟李良平闲聊了几句。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鲜卑,大唐两方面都要顾及到,一个不小心便容易丢了性命。” 李良平感叹一句。 “主要是缺人,缺好手。 好手还是次要的,主要得人品贵重....” 说到这儿,李良平暗暗瞥了一眼李长寿,观察对方的表情。 “李大侠,您要是信得过我,便来我们龙游商帮,别的不说。 宅子,女人到时候都给你置备齐全....” “轰隆隆——!!” 正说着,远处忽然起风了。 而且风势愈急。 ------------ 第82章 五雷方圆八方式 “呼呼呼呼!!” 天色大变,狂风开始肆虐。 刹间乌瘴漫天。 “黄雾来了!黄雾来了!” 王友顺面色骤变,扯着脖子喊道。 黄雾,五行中的“土”对应黄色。 而“黄者,黄浊气四塞天下。 因此这黄雾在普通人看来与地龙翻身一样不吉利。 “快走,快走,用绳子都连起来,顺着风跑!” 一节节绳子迅速连在了一起,整个商帮的人好似一根绳上的蚂蚱。 随即驱赶骆驼顺风跑了起来,这沙暴来的太过迅疾。 “驾!” 李长寿一扭头,浓沙便扑面而来。 顿时,周遭什么也看不清了。 云然被冲的晕头转向,忽然一只大手掐住了她,狠狠将她往下一压。 钓星乌马艰难地迈动四肢。 好在有绳子相互连接,整个商队不至于被冲的七零八落。 跟着绳子往前移动。 羊皮毯子将云然裹着严严实实,李长寿压在她的上面。 云然有些喘不过气。 噼里啪啦的响声不断响起,仿佛是黄豆落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沙暴终于缓和了下来。 趁此机会,整个商帮找到了一处避风的沙丘。 商帮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大口大口地吐着气,喝水。 王友顺悠悠地点燃了烟杆,吐出一嘴的沙子,嘴里骂骂咧咧。 “他娘的,真不顺。” 李长寿跟他们一样耳朵,鼻子,嘴巴也都是沙子,无非便是少一些而已。 他扒了扒头发,哗啦啦一片沙子全部洒了下来。 又歪着脑袋,伸手拍了拍耳朵。 只有云然之前被李长寿裹成了一团,现在完好无损。 云然伸手帮忙将他脖子后面沙子扑棱掉,“你耳朵里还有好多。” 云然伸出小拇指,在他耳朵里掏了掏。 李长寿不由的闭上了眼睛。 “你这小脸跟鬼画符一样。” 云然将手帕沾了一点水,给他擦了起来。 李长寿闭上眼睛,“没..没事,别浪费水。” “又没用多少。” “.......” 商帮的人见了这一幕,纷纷投去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周围可见度不超过十米,空气中充满了黄雾。 商帮便只好在此地安营扎寨,准备暂住一日。 王友顺一边吧嗒吧嗒烟杆,一边给商帮的人讲着关于沙漠中的鬼神故事。 “记着在大漠里遇见了漂亮女人一定要躲远点,上一回我的老伙计便是遇见了沙漠中的蛇女。” “蛇女?” “那蛇女下半身藏在沙子里,就露出曼妙的上半身,诱着你过去....” 王友顺说的邪乎,大家伙儿听得认真。 “啧啧~” “要是这么死了,也值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就是。” “.....” 王友顺瞥了一眼李长寿和云然,调侃地说道。 “你就这点出息,要是咱李镖师就决定不会像你小子这么没出息,咱李镖师天天风流。” “是啊,谁比得了李镖师,身边带着这么一个大美人,真是羡煞我等了。” “噗”的一声,声音短促清厉。 李长寿右手握刀,闪电般地划过。 商帮的人被这一刀的威势,吓得心惊胆战,后怕不已。 王友顺双眼一瞪,一句优美的国粹脱口而出。 “娘的,上来就动刀?” 众人亦是怒目而视,以为李长寿是听见众人讨论他媳妇长得漂亮,因此动了怒。 刀光一沉,划出一个半圆。 一只巨大的蜥蜴头颅落了地。 众人又是一惊。 那蜥蜴的身子大的吓人,一双眼睛又小又圆,隐隐透着红光,却有一张血盆大口。 身躯完美地融入到了沙丘当中,方才他们竟然浑然不觉。 血哗哗地喷了出去,彷佛泉涌。 方才,王友顺距离那蜥蜴最近,背对着它。 怕不是这蜥蜴早就盯上了王友顺,就等待着一个时机。 王友顺叼着烟斗的手僵住了,后背全是汗水,后怕不已。 估摸着就差一刻,自己小命就不保了。 他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口浓痰。 “多谢!” “无事。” 李长寿收了刀。 夜晚,空气清新了不少。 沙漠风大,这黄沙滚滚造成的黄雾来得快,去得也快。 蜥蜴被商帮的汉子们给烤了,蜥蜴肉不错。 类似鸡肉,但更滑嫩,蛋白质也更丰富。 李长寿围着营区走着桩步,同时配以呼吸法。 一呼一吸之间,气血通畅,意念饱满。 感受气血沿着肢体各经脉游走。 王友顺敲了敲烟杆,目光盯着李长寿。 “你这是练拳?” “算是吧。”李长寿沉闷地答了一句。 “我家祖辈便是练拳的,可到了后来家道中落,拳便练不下去了.....” 王友顺知道是李长寿救了自己,所以借着说话机会跟其套近乎。 “我这不算是练拳,我也没练过拳。”李长寿道,“这是走桩。” “哦!” 王友顺长长哦了一声。 他放下烟杆,站了起来。 浑身气势陡然一变,双手捏拳,摆出一个拳架。 “嘣!嘣!” 浑身关节响起清脆的响声。 “这便是我家的祖传拳法,五雷方圆八方式!!” “拳未至气先行,九天惊雷撼乾坤一拳破空九万里。 此拳在发劲阶段,如闪电似迅雷,动作刚劲精巧。 周身抖擞如颤抖,两脚挫碾震出“嚓嚓”有声。 若修至大成,浑身骨骼能发出响雷之声。” 说到这儿,王友顺讪讪地笑了笑。 “可惜了,我家到了我这一代,学拳只学了个皮毛。” 李长寿上下打量了几眼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王友顺,“....看起来蛮厉害的。” 王友顺道:“若是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这是你家祖传的拳法,我怎好学。” “别人想学,我还真不教,可你白天救了我一命。 我刚才就想着该怎么还你一命,你说我这一没钱,二没势。 你年轻力壮,身手又好,我帮不上你什么。 你要是真想学,我便教你。” 听他这么说,李长寿爽利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便走过去。 细细地听王友顺说起这拳法的练习技巧,以及来历。 据他说这门拳法,是他王家老祖所创。 在生死之际,于雷雨中所悟。 此后,以此拳名震四方。 ------------ 第83章 绿洲 “此拳要求步法灵巧沉稳,腰如车轴脚如钻,两手如轮旋翻转......” “要分两个阶段练习。” “第一个阶段:主讲柔活,周身放松,架式大而柔软。” 一连数日,李长寿都在跟王友顺学着五雷方圆八方式。 赶路的时候,便也凑到一旁,听对方讲着。 王友顺虽然练得不怎么样,可是对于祖传的拳法理论知识很足。 倒是云然见李长寿整日跟王友顺走在一起,竟不知怎的有了一些别的情绪。 “你老跟他学什么?” “学拳,他教了我一门拳法。”李长寿如实相告。 “什么拳法,你不要乱学,先把我教你的走桩练熟了。” “我没有忘,一直练着呢。” “那你也别乱学,万一学废了怎么办。” “没事儿,我就是随便练练。”李长寿又补了一句,“我知道分寸。” 云然便没话了,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自己教的徒弟,忽然被别人抢了似的。 又彷佛是另一种情绪,说不清楚.... 心中诽腹,我什么境界,他什么境界。 不来跟我学,去跟他学.... 不过自己会的,肯定是教不了李长寿的。 教了他也练不了,总不能拔苗助长不是。 “你把拳打一遍,我看看。” 想了一会儿,云然又说道。 学了这几日,李长寿已经摸出了大概。 当即给云然演示了一遍,又讲了一通练拳时内里如何提气,运气。 “嗯...唔....” 云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嗯,还不错,那你跟着他练吧。” “好。” 李长寿答应了一声,就准备去找王友顺。 他还有几个关于练拳的小问题,想要问问对方。 只是走了两步,忽然后知后觉,转过头望向云然。 云然坐在马车上,低着头,情绪不高。 她.......怎么了? 生气了? 好像并不是生气,而且也没什么理由生气。 只是感觉她怪怪的。 李长寿不去多想,回身去寻王友顺了。 不止李长寿有这个感觉,便连云然自己都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怎么自己好像是争风吃醋的小媳妇一样。 ............. 日暮凄风起,黄沙与云平。 无数道沙石涌起的皱褶如凝固的浪涛,一直延伸到远方金色的地平线。 一只只驮着货物的骆驼连成一条长线,在沙漠中行走。 李长寿白天赶路,走桩配合呼吸法。 晚上则练习五雷方圆八方式 跟旁人说说话,聊聊天。 他喜欢这样的日子,充实。 在路上,不会让自己闲下来瞎想。 每天有事可做。 晚上,李长寿抓了一只角蝰,做了一些蛇肉羹。 云然捧着一小碗蛇肉羹,坐在马车上默默地吃着。 她除了会跟李长寿说话,其他人便是一言不会说的。 这些日子,李长寿专心练功,二人便也很少说话了。 云然将蛇肉羹送进嘴里,细细品着。 忽然,一个人影蹲在了她的对面。 云然抬眼,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蹲着吃饭了。 “之前给你的那个防晒的用完了吗?” 云然抿了抿唇,“还没呢...不过快了。” “嗯。” 一个小盒递了过来,跟之前那个一模一样。 “你怎么还有?” “本来就买了两盒,怕一起给你,你不省着用。” “我是不知节省的人嘛。”云然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蛇肉羹...盛多了。” 其实她是故意盛多一些的,李长寿需要滋补。 只是跟着整个商队走,又不好吃独食。 做蛇肉羹,定是要都分到一些的。 便是一人一小碗,很快便没了。 于是,云然便多盛了一些。 李长寿拿起她的碗,将剩下的蛇肉羹倒进了自己的碗里。 云然擦了擦嘴,“你拳练得怎么样了?” “还不错。”李长寿说,“要是晚上能泡药浴就更好了。” 云然道:“过犹不及,不要练的太狠。” “嗯。” 一路走来,李长寿身子变得更加结实了。 身上的肌肉块块紧绷,像是铁打出来的一样。 五雷方圆八方式,已经小有所成。 能让他在一瞬间爆发出更为强大的力量,当然副作用便是消耗极大。 他正在想办法将五雷方圆八方式,与云然教给自己的走桩马踏桩功结合在一起。 再配合自己的呼吸法使用。 只是有一些困难,他能将马踏桩功与呼吸法结合。 亦能将五雷方圆八方式与呼吸法结合。 只将他们仨结合在一起,却是试了数次都失败了。 便这样又过了半个多月。 天是蓝的,地是黄的。 在这里除了蓝黄两色,再也看不到其他的色彩。 热浪袭人,仿佛燃烧着熊熊火焰。 “嗷嗷嗷嗷嗷!!!” 这时候,商帮的所有人都发出了一连串的惊叫声。 那眼神仿佛是看见了没穿衣服的漂亮姑娘。 在他们不远处,是一片绿洲! 不是幻觉。 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最后变成了狂奔。 “噗通噗通.....” 一个个接二连三地跳入了水中。 扯去身上的衣服,任由冰凉的水清洗他们的身体。 他们像是野人一般,不断地往身上泼水。 或深吸一口气,直接将自己埋入了水中。 他们高呼着,发泄着这些日子以来的苦闷。 好一会儿后,还有人在水里泡着。 “哎,我看那女的去水池那头了,应该是洗澡了。” 一个商帮汉子嘿嘿笑着,一脸色相。 “你小子想干嘛?按捺不住了?” “擦,我还真想去偷看两眼。” 他这一说,旁边几个人无不心动。 只是话刚说到这儿,便瞧见李长寿脱了自己的衣裳,也跟着跳入水中。 看着他身上数不清的伤疤,众人无不咽了一口唾沫。 暗自咂舌,仿佛已经能想象到对方究竟经历过什么样的刀枪剑雨了。 于是,毫不犹豫地打消了偷看云然洗澡的企图。 虽然这不是药浴,不过对于久行在沙漠中的人来说,依然是无比的舒适。 李长寿闭上眼睛,正要享受这一刻。 忽地,听水池那边传来了动静。 嗯!? ------------ 第84章 最难的路已经过去了 水波荡漾,草木葱茏。 远处沙漠的沙丘轮廓清晰,层次分明。 近处流水潺潺,周围的树木挺拔苍翠,盘根错节。 云然将衣服一件件脱了,手里还抱着几件脏衣物。 有她自己的,也有李长寿的。 虽说爱干净,不过整日走在沙漠之中,衣服难免会沾上沙尘。 尤其是李长寿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不知道几遍,散发出一股浓郁的味道。 云然将脏衣物放在一旁,把头发盘起来, 阳光透过胡杨树,照在她的脚上。 在缓缓浮动的树影间,光洁白皙。 云然慢慢地探了进去,其实水并不凉。 只是沙漠里实在是太热了,便衬得水很清凉。 “呼~” 云然吐出一口长气,伸手抹了抹眼睛。 好一会儿之后,云然身上只是披着一件单衣。 蹲在水边,细细地洗着衣服。 她手里拿着一块胰子。 用洗净的猪胰,研磨成粉状。 再用香碱合在一起,做成汤圆大的团。 她手中这块是桂花胰子,香得很。 方才自己洗澡,便用的是这块胰子。 李长寿只买了两块,所以要省着一些用。 看着李长寿衣服上的各种补丁,云然嘟囔了一句。 “也不知道给自己做一件新衣裳......” “哗啦啦~” 水面上划出一道十分不惹眼的弧线,水波向四周荡漾。 云然秀眉微挑,本能地抬起头。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下一瞬间,水花像是暴雨一般席卷而来。 那是一条巨大的水蛇,身披白色的鳞甲。 下巴向内一张,宛如一张血盆。 獠牙如钩,密密麻麻,额头上长着一根倒角。 在水中好似一道惊虹,闪闪发光。 云然砰的一声掉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血盆大口咬在了她的身上,锋利獠牙透过少的可怜的衣物插到皮肤上。 云然闷哼一声,整个人都被卷上了天空。 若是普通人被这么一咬,定是绝无活路的。 然而,云然身上却没流下一滴血。 只是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无力抵抗。 身子重重从空中砸在地面,云然眼前一黑。 “嗡——!!” 一声清锐的刀鸣骤然响起,长刀在半空中亮起一道银光。 “铛”的一声。 如同刀剑相交的清脆声响,手腕微微一麻。 李长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轻咦一声。 随即身子一扭,换了个角度。 握住刀柄,步子交错。 马踏桩步,横移了五步。 “呼!” 白色的气流在李长寿的鼻尖凝聚。 手腕一转,从上往下劈出一刀。 “噗”的一声闷响。 这一刀带起了血花,伴随着水蛇的凄厉叫声。 李长寿伸手接住云然。 云然疼得直抽凉气,身体不住地颤抖。 水蛇发出怒吼,眼睛里透出一股子杀气,死死地盯着前方。 蜷缩着身子,就像一张拉紧的弓,随时准备着进攻,牙尖滴着毒液。 李长寿长刀向下一沉,猛地向上一挑, 突然“嗖”的一声。 那巨大的蛇头一伸一缩之间,就像是一支离弦之箭一般,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哒哒哒!!” 脚步在地上留下一道道印子。 借力,李长寿身子骤然腾空而起。 “嘣嘣!!” 浑身骨骼发出沉闷的响声,好似一道道闷雷。 五雷方圆八方式融入到了出刀中。 刀身的光芒亮了一倍,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啸声。 借着手臂和腰身的扭动之力。 砰的一声,蛇头在血花中炸开。 蛇身在半空中扭曲了几下,无力的倒在了水池中。 颈子里的血哗哗地涌了出去,染红了一片。 “.....没事吧?” “咳咳咳~” 云然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她回过气来,脸色骤然升起一片红。 此时的云然身上只穿着一件被咬的破烂的单衣,说是春光乍泄一点也不为过、 一双温润白嫩的腿被李长寿大手揽着。 云然伸手将衣服扯了扯,遮住外露的胸口。 “没....没事....” 李长寿想要将她放下来。 只是这一个动作,似乎是牵扯到了她的伤口。 “咳咳咳!” 便又是一阵咳嗽。 李长寿身子便僵住了,不再动弹。 鼻尖充斥着刚刚洗过澡后的清香,似乎是桂花的味道。 “呼呼.....” 炙热的吐息从她的鼻尖涌出。 好一会儿后,她才终于缓过了气。 李长寿将衣服脱下来,裹在她的身上。 ......... 苍茫的暮色当中。 云然赤着脚,靠在马车上神情虚弱。 李长寿将自己的药浴用的草药挑了几味,主要是补气益血。 云然小口小口喝着药,嘴里发苦。 像是生吞黄莲一般。 李长寿将两个甜瓜掰开了,放在她的手边。 “...哪儿来的?” “林子里的。” 云然忙咬了一大口,这才觉得口中的苦意消减了几分。 另一边,众人正围着篝火唱唱跳跳。 过了这绿洲,再有六十多里的路,便能走出沙漠了。 所有人都兴奋异常。 云然并没什么大碍,虽然她确确实实被那水蛇咬了一口,不过连皮都没有破。 李长寿知道云然绝非常人,只是他并不想多问。 云然抿了抿嘴唇,轻叹了一口气。 总觉得自己像是个废人一般。 现在连洗个衣服,都做不到了。 李长寿用无柄袖剑细细地切着甜瓜。 “你没给它起一个名字吗?”云然问道。 “什么?” “你的剑。” “剑为什么要名字。” 云然说,“一般都会有,我的剑也有名字。” 李长寿将剥了皮的甜瓜递给云然。 云然自然地接过去,放进嘴里。 “懒得起。”李长寿道,“杀人的物件不需要名字。” 二人便这样有的没的闲聊着,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聊天的方式、 云然看着他便觉得放松下来,哪怕是失去了实力和地位的现在。 仿佛便是天塌了,这如猛虎一般的年轻男人也会顶住。 两天后,商帮离开了绿洲。 剩余的六十里路,对于他们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几乎是一口气,便走了出去。 先是荒地,而后路面上能看见一些杂草。 再往前走,便是成片的绿地。 所有的人眼睛都亮了,步子迈的极快,丝毫感觉不到疲倦。 终于...终于走出沙漠了!! 最难的路已经过去了。 ------------ 第85章 浩瀚草原 马儿低头大口大口地吃着碧绿的草叶。 哗哗~ 一阵风吹过,众人听着树叶摩擦的声音,是那么的悦耳。 远处,有一片白色。 离近了看,是羊群! 所有人的眼睛更亮了。 不仅有羊群,还有鲜卑人的骑兵。 七八个鲜卑骑兵停在不远处,目光盯着他们带着警惕。 李良平连忙摘了帽子,上前几步。 嘴中呼喊着鲜卑语,“朋友!朋友,我们是朋友,不是敌人。” 他手里高举着鲜卑官府批准的度牒。 为首的鲜卑汉子细细看了一眼度牒,随即对着一旁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远方而来的客人,请!” 商帮跟着鲜卑骑兵走了一会儿,地面微微震动。 远处有黑乎乎的铁流向这边而来,是更多的鲜卑骑兵。 众人见了这一幕,无不心中一紧。 李长寿亦是将马车上的缰绳松了一些,准备随时放弃沉重的马车,纵马就跑。 等铁流接近了一些,欢呼声如擂鼓。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在骑兵的护卫之下,众人向草原的一个部落当中走去。 迎接他们的是盛满了酒水的巨大铜碗。 下马酒。 李良平让商帮里的老人互相提醒,到时候别失了礼数。 李长寿告诉云然,让她看着自己如何做。 然而,当真正做的时候。 他才发现,云然比自己熟练多了。 左手端盛酒银碗,用右手无名指蘸酒弹向天空,此为“敬天” 然后用右手无名指蘸酒弹向地面,此为“敬地” 再用右手无名指蘸酒向前方平弹,为“敬祖先” 最后双手端碗,一饮而尽。 云然一口饮了三大碗,脸不红气不喘。 她似乎还想再喝。 李长寿诧异地瞥了她一眼,忍不住提醒道:“别喝太多了,你伤刚好。” “......我知道。”云然小声道了一句。 大帐之内,商帮的人们获得了鲜卑人热情地招待。 鲜卑并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而是划分成许许多多的部落。 只有名义上的领袖。 鲜卑人虽然与大唐交战不断,然而对于能给他们带来持续利益的商帮,还是十分认可。 李良平与部落的高层们聊得十分开心。 随着拍掌之声,一队美女走了进来,在席前翩翩起舞。 这些鲜卑女人身上只穿着片缕,遮住重要部位。 他们的身体是像花一样绚烂绽放,看的商帮的人各个瞪大了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鲜卑女人的目光在席间扫来扫去。 这时,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明艳少女转着圈来到了李长寿的座位前。 她看着这个不怎么显眼的年轻人,不同于商帮中的其他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跳舞的姑娘,彷佛要吃了她们似的。 他的眼睛很安静,澄澈如水。 坐的很端正,双脚平放在地上。 鲜卑少女心头忽然一跳,脸上有些发烧,部落中看不见这样的年轻人。 李长寿接过她递过来的银色酒壶,一口干了。 鲜卑少女笑吟吟地为他又倒了一大碗。 李长寿再次一饮而尽。 鲜卑少女笑的更加开心了,手里捧着一个大酒壶。 “哗啦啦”地溢出酒水。 李长寿看着碗中好似永远喝不完的酒水,双眼微微眯起。 他的脸逐渐红了起来。 少女嘻嘻笑着,手中已经换了一个新的酒壶。 “呼~” 众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鲜卑人纷纷诧异地看着李长寿。 便是他们都不敢一口气喝这么多。 不一会儿后,酒劲上来了。 李长寿不出意外地趴在了桌子上。 少女脸上的笑意更浓,扶着李长寿往外走去。 别看这少年看起来娇娇小小,力气却大得很。 扶着醉醺醺的李长寿,往外走去。 商帮也有不少人被鲜卑女人选中,一起离开。 那些没被选中的商帮其他人心急如焚,恨爹妈没能给自己生一张俏脸。 鲜卑少女扶着李长寿进了毡帐。 这时,迎面却走过来一个女人。 鲜卑少女微微一愣,秀目流转,眸色深沉 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漂亮女人。 对方的个头比自己要高出半个头,目光清冷,神色冷然。 明明是自己的地盘,却让鲜卑少女一下子生出一种压迫之感。 对方一言不发,接过了她扶着的年轻人。 鲜卑少女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讪讪地转过身走了。 云然想要将李长寿放在毯子上,却不想李长寿忽地一动,把手一下子抽了回来。 李长寿揉了揉鼻子,眸中恢复了色彩。 云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没醉?” “嗯。” 云然红唇微微翘起,“我是不是打扰了你的好事。” “什么好事,那丫头给我灌酒,不装醉等会儿便真的醉了。” 李长寿揉了揉额头。 这草原上的酒劲儿真大,一会儿就上头。 这还是用呼吸法缓解了许多。 “我先躺一会儿。” 李长寿很快,便陷入了昏睡当中。 外面歌舞声响起一片。 他醒来是在第二天的晌午。 毡帐内没有人,李长寿四处看了看。 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大口。 不一会儿,云然走了进来。 李长寿眼前微微一亮。 此时的云然换了一身鲜卑人的服饰,长袍,色彩明艳亮丽。 下摆两侧开衩,头发梳成辫子,长长地垂于耳侧。 “.....你怎么这副打扮?” 云然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试探性地问道。 “怎么样?不是你说的嘛,到了这儿要换成鲜卑人的服装。” “嗯,不错。” 李长寿多看了两眼。 他本想说别打扮的这么漂亮,容易招事儿。 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 到时候戴个大斗笠,遮住面容便好了。 草原上以肉食为主,这一路上吃的不算好。 到了这儿跟商帮的人沾了光,受到了鲜卑人热情地招待。 晌午吃的是一整只烤全羊。 没什么佐料,又肥又腻。 旁人吃了几块,便觉得有些吃不下去了。 李长寿却大口大口地吃的十分香美。 吃完了饭,商帮的众人又在毡帐里泡的奶浴。 怎一个舒服了得。 李长寿将奶浴换成了药浴,正泡着药浴呢。 鲜卑少女从旁边探出头来,笑盈盈地看着他。 李长寿面不改色,平静地与她对视。 ------------ 第86章 昊天教 少女眨着一双明眸,双眼好似月牙,笑道:“你的胸膛好结实,我可以摸摸吗?” 见李长寿不答,她便自顾自地伸出手去。 却被李长寿躲开了。 少女见状,并不羞怒。 反而是盯着浴桶里面的黑水,“这是什么?黑乎乎的,看起来好脏,你们大唐人都用这个泡澡吗?” “不是,这是我的习惯。” 少女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反而又盯着李长寿的身子。 “你身上好多伤疤,伤疤是男人的勋章,一看你便是个勇士!” 李长寿想,如果让对方知道这些伤疤都是杀他们鲜卑人留下的。 不知道她会不会说这些伤疤是勋章。 “昨天那个漂亮女人是你女人吗?”鲜卑少女问。 犹豫了一下,李长寿点点头。 如果不说是,怕是这丫头还会纠缠自己。 “你远行还带着自家女人?” “是,我们感情很好。” 鲜卑少女回头看了一眼,“她现在不在,你要不玩一玩?” “我们感情很好。” 鲜卑少女撇了撇嘴,“你真无趣,我又没想跟你纠缠,只是玩玩。” “抱歉,我没兴趣。” 鲜卑少女白了李长寿一眼,扭身讪讪地走了。 李长寿闭上眼睛,继续细细感受着药浴给自己带来的变化。 这些日子练习五雷方圆八方式,对于周身骨骼影响最大。 越往深处练,对于骨骼的负担越大。 所以当药力渗透之时,李长寿再次感受到了钻心的疼痛。 在鲜卑人这里待了两日,补充了所需的食物和水。 李长寿便带着云然出发了。 商帮的货在这儿卖得不错,便不准备继续走了。 临走时,李长寿去跟李良平,王友顺他们简单告了别。 “李镖师,再遇见鲜卑人可要小心一些。 你没有度牒,小心他们找你麻烦。”李良平提醒道。 这一路,他们能平安到此。 可不仅是幸运,主要是靠着这度牒。 王友顺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忽然气势一升。 摆出一个拳架,浑身骨骼发出闷响,旋着一拳打了过去。 李长寿骤然出拳,身上发出的响声比之更大, 双拳相撞。 王友顺脸色微微白了几分,脚步踉跄地向后退去。 “哈哈哈,好! 这才一个多月,你的五雷方圆八方式就已经超过了我,果然是练拳的料。 我家的拳传给你,也不至于对不起祖宗。” 李长寿抱了抱拳,“诸位这一路多谢照拂,咱们有缘再会。” 趁夜深。 李长寿带着云然驾马而去。 “驾驾!” 草原的月亮很大。 云然坐在马车上,看着一轮圆月,调侃道。 “我看那个鲜卑少女似乎是看上你了,那姑娘长得不错,你若是愿意我倒觉得可以倒插门。” “倒插门我也不会娶鲜卑女人。” “为什么?”云然脱口而出。 李长寿忽然沉默了,这其中的原因太复杂了。 虽说两世为人,不过这一世他确确实实是生在大唐,长在大唐。 当初随着岳将军上战场杀敌,后来又眼睁睁看着岳将军被陷害而死。 林虎,自家的老汉,曾经的一个个战友......都是死在鲜卑人手里。 他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心中那道坎。 “你...不是一个镖客吗?” “我当过兵,跟过岳将军,从小把我养大的老汉也死在鲜卑人手里。”李长寿淡淡道。 这便是血海深仇了。 云然眸光微微一动,低下头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再说话了。 ......... 半阴半晴天气杂,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大旗迎风招展。 小营盘和大营寨相互依靠,以品字型安营扎寨。 一旗写着大大的一个宁字,代表着是宁国的军队。 而另一旗缝制着一只纛,象征着长生天赐予鲜卑人的神物。 是鲜卑部落的守护神,战无不胜的象征。 宁国的军队与鲜卑人的骑兵便秘密汇聚于此。 鲜卑人一面与大唐和谈,虚与委蛇。 一面秘密联合了宁国的军队,准备一东一西夹击大唐,事后瓜分大唐北方。 “来,干!” 大帐之内。 鲜卑左贤王举起银酒杯,满脸笑意。 他搂着一个宁国的美妾,大手在对方的腰间一路往上摸索。 那宁国美妾被逗得咯咯直乐。 坐在对面的穿着白色袍子的中年人,掩盖住对其的鄙夷,一口喝干了碗中的酒水。 “这一次,我们一定一举吞并大唐北方,长生天会保佑我们的.......” 坐在中年人下首的一位宁国官员笑着附应。 而中年人却起身,借口离开了帐内。 身后剑师,紧随其后。 “蛮子!” 中年人鄙夷地道了一句。 身为宁国兵部侍郎,对于草原上的这群蛮子,他心中尽是鄙夷。 狂妄自大,好高骛远。 大唐掌权者虽说昏庸,可在宁国的官员看起来。 鲜卑人还不如大唐。 中年人深吸一口气,“咱们的那位教皇可有下落了?” “暂时还没有,昊天教的人都找疯了。” “咱们的人都散出去了吗?” “按您的吩咐,密切监视着昊天教的各方动静。” 中年人点点头,“若是这位教皇死了,对于宁国来说倒不算是坏事。” 剑师沉默不语。 昊天教是宁国的国教,亦是宁国的立身之本。 宁国当初建国,便是受到了昊天教的鼎力支持。 二者相互依存。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昊天教的势力愈加壮大。 不仅在宁国,在其他国家也有大量的信徒。 经过多年的实力积累,已经能与宁国分庭抗礼。 甚至影响到了皇位的继承。 如今教皇消失,虽然昊天教尽力掩盖消息。 可还是被有心人察觉到了。 对于一向反对昊天教,注重皇权的中年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唐国虽弱,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灭唐还需昊天教的鼎力支持。”剑师提醒道。 “我有分寸,昊天教的人到了吗?” “说还有两日。” 中年人犹豫了一下,“与那鲜卑蛮子说一声,五日后大军开拔。” “是!” “这一次要让唐国再无还手之力。” ------------ 第87章 大唐细作 “驾驾驾!!” 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天空湛蓝如宝石,一朵朵白云飘荡其中。 一队鲜卑骑兵弯弓搭箭。 “嗖!嗖....” 一支支利箭在耳畔划过。 云然坐在马上,背部紧贴着李长寿结实的胸膛。 李长寿将她揽在怀里,以防她掉下去。 风儿甚是喧嚣。 云然把头低下,身子微微放低。 “嗖!” 一个鲜卑骑兵毫无征兆地倒下了马。 紧接着,是另一名鲜卑骑兵发出一声哀嚎。 弯弓搭箭的手掌被无柄袖剑射穿,露出一个血糊糊的洞。 李长寿回身,弓弦发出劲道的闷响。 正中二人的咽喉。 马车一个急转,李长寿偏头躲过一箭。 再次弯弓搭箭。 在短弓和袖剑的配合之下,一队鲜卑骑兵很快便报了废。 云然呼出一口气,身子控制不住地往身后靠。 李长寿收了弓,重新勒住了缰绳。 夜晚,辽阔的草原漫无边际。 放眼望去,杳无人迹。 星光灿烂,天地间一片静谧。 晚风轻轻的吹过,缓缓地在草海上移动着,草浪随风起伏,显得分外惬意。 篝火映着二人的脸庞。 “咩~” 一旁传来羊的叫声,那是一只母羊。 临走时,李良平让他们带上的。 在草原上牛羊比什么都好用。 羊粪可以烧火,羊奶可以喝,实在没办法了便将羊杀了吃肉。 云然喝着带着膻味的羊奶,忍不住咋舌。 “唔....” 李长寿说:“烤热了再喝就好了。” 等烤热了,膻味只是稍稍消减。 云然抿了抿唇,是如何也喝不下去了。 见她这副样子,李长寿一言不发地将她的碗取过来,把剩下的羊奶倒进自己的碗中。 一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云然裹着羊毯子,打了个哈欠。 “困了就睡吧。” 李长寿抹了抹嘴,随后站起身。 气沉丹田,全程全身肌肉发力,全身协同发力。 使胸腔始终保持一个正压,使肺中空气处于稍充盈状态。 云然淡淡道:“莫叹难,莫叹难,劝尔从里往外练。 不在外边在内边,内里通,一身轻,玄妙天机自然生。” 这一番话,倒是道尽了武道的真谛。 李长寿忽然顿住脚步,“那边的朋友,不妨出来一见!” 灌木丛当中,三个人影现了身。 李长寿双眼微微一眯。 三人身穿软甲,腰挎短刀,明显是军武出身。 只是那软甲可不是鲜卑人的样式,而是.....宁国的软甲.. “这位朋友不要激动,我们只是路过此地罢了,见这儿有火光便过来想要讨一口吃食。” 为首的一人摊开空荡荡的双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恶意。 “宁国人?” “是,我们不是鲜卑人,足下是大唐人?” 三人又往前走了几步。 李长寿手一挥,无柄袖剑自袖口射出。 “噗”的一声。 直接穿透了后方想要偷偷靠近那人的咽喉,无柄袖剑带着一丝血线狠狠钉在树上。 余下三人微微一愣。 李长寿已经出手。 腿部骨骼发出沉重的闷响,身形化作一道黑影飞掠而去。 为首的那人最先遭了毒手。 另外一人手刚握在刀柄上,咽喉便多了一道血口。 没有片刻的停顿,李长寿一手掐住最后一人的咽喉。 “别..别我是大唐的奸细!!” 那人低吼出声。 李长寿将他摁在地上,长刀抵着对方的脖子。 那人面色惨白,急忙说道:“别...别杀我!我也是大唐人,我是大唐的细作。” “大唐的细作?如何证明?” “你手上这刀....是岳将军的佩刀,我认得。 我之前做过岳将军的持刀侍卫,只不过后来被借调走了。” “还有呢?” “........” 李长寿又问了几个关于岳将军的私人问题,确定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也知道了他的姓名,王宝禄。 曾任岳将军持刀侍卫,唐明宗八年被军部借调。 潜伏至宁国,一待便是十年。 王宝禄嚼着干粮,心有余悸地说道:“还好我嘴快,不然就这么死了,可太冤了!” 李长寿将盛了羊奶的酒递给对方,“宁国的骑兵怎么会出现在鲜卑人的地界?” “宁国人和鲜卑人秘密联合在一起了,集结了大军准备对大唐北方下手,我正想着如何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呢。” 听到这话,裹着羊毯的云然眸光微微闪动。 王宝禄掰开饼子,继续道。 “这一次还有昊天教的修士里应外合,打算一举吞并大唐北方。” 昊天教? 李长寿自然听说过,便是在大唐境内都有许多昊天教的教众。 “昊天教会要配合宁国和鲜卑人的铁骑,让大唐此后再无翻身的机会。” 李长寿想到大唐掌权者的所作所为,不由得苦笑。 “大唐....哪里还有翻身的机会....” “不能这么说,哪怕只有万中无一的机会,我等唐人也要竭尽全力,以死报国。” 王宝禄神色肃穆。 “何况,何况事情也没有到无可挽回的一步。 昊天教那边出了差错,有消息称....” 王宝禄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 “昊天教的教皇失踪了!” “哦?”李长寿微微抬眸。 “整个昊天教的上层现在已经乱了套。” 李长寿瞥了一眼云然,云然低着头,将帽帘压低看不清表情。 “我本来还想着如何甩掉这几个跟屁虫,没想到被你解决了。”王宝禄站起身,“我必须将这个重要的消息传递出去,告辞。” 他向李长寿行了一个军礼。 李长寿犹豫了一下,只是抱了抱拳。 王宝禄沉默片刻,“我有娘生没娘养,没岳将军早就饿死了。 岳将军虽死,收复旧地,振兴大唐的遗愿吾辈却不敢忘。 岳将军既将佩刀赠予你,定是对你极为信任,还望你莫要辜负了岳将军.....” 话还没说完,李长寿便将用黑布裹着的长刀扔了过去。 “你若要,那便给你了。” “.....你!!” 王宝禄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面色骤然一变,出奇地愤怒。 “岳将军遗物,你怎可随意赠人!” 他眼睛瞪得老大,仿佛都要喷出来火一样。 李长寿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 王宝禄下马,将长刀插在地上,郑重一拜。 随即翻身上马,便要拍马而去。 “多问一句,那个昊天教的教皇是男是女,什么模样?” 身后传来李长寿的声音。 “是个女的,其余的就不知道了。”王宝禄头也没回。 ------------ 第88章 真实身份 明月朗照,微风拂煦,万籁俱寂 云然裹着羊皮毯子,抽了抽鼻子。 眼前的人影遮住了圆月。 云然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眸子。 他眼睛一直很奇怪,明明很年轻,却又仿佛很老了。 往往是经历了许多事情,心灰意冷的老人才会有这样一双眼睛。 “你......” “你是谁?” 李长寿开口。 这是镖客的大忌,他不该问的。 云然没有躲闪,看着他的眼睛,“是,你想的没错,我就是昊天教的教皇。” 二人在草原的月色下,进行了一段简短,却又十分诚实的对话。 一个光明正大地问了出来。 一个便这么坦荡荡地答了出来。 宁国,昊天教。 李长寿对于这个教会的印象停留在,教会的成员鼓动大唐百姓给大唐的军队下毒,对士兵的家人进行暗算清理.... 亦或者是帮助鲜卑人阻拦岳家铁骑。 对付一个昊天教的修士,就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铁骑。 李长寿曾跟着林虎带队多次围剿昊天教。 有一次的起因是昊天教的一处分教故意传播瘟疫,导致当地驻军损失惨重。 结果在围剿的途中,遭受到了当地信奉昊天教百姓的围攻,落入了昊天教的陷阱。 最终虽然拼尽全力,灭了那一处分教。 可是他们同样损失惨重。 李长寿的部下全部惨死,活下来的只有他和林虎。 岳家军也有明令,遇见昊天教成员一律格杀,以防其误导百姓....... 月色下,寒光一闪。 已抵住了美人细腻白嫩的脖颈。 李长寿双眸微微一凝,鼻尖有热气喷出。 云然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并不多解释什么。 “呼呼.....” 李长寿胸膛起伏,云然第一次见他的情绪如此剧烈变化。 以往根本从他的表情中读不到任何东西。 无论是杀人,还是做饭。 他都木着一张脸,仿佛这两件事情没什么区别。 可这一次他的变化却十分明显。 那错满星辰祥云,采用百炼花纹钢锻造,经过几百上千次地反复锻造的长刀,彷佛便在下一秒就要割破云然的咽喉。 他忽然伸出手,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狠狠摁在了树上。 “唔...” 云然闷哼一声。 李长寿咬着牙,骤然间收了刀,转身便走 可是走了两步,却又折身回来。 刀锋再次抵住了对方脖子。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杀我,我不怨你。”云然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长刀一转,狠狠刺在了身后的树桩上。 李长寿低声骂了一句,将长刀收了回来。 远处,有光芒骤然亮起。 李长寿横刀胸前,无形气流在身前炸开。 他的身子被硬生生击退十余丈,双腿在地面划出两道长痕,手臂震麻。 黑暗中有人影从半空落下,对方身着黑色的长袍。 袖口和胸口都有明显的定制花纹。 说来便来,昊天教的人!? “嘭——!!” 两个火弹自指尖射出。 火弹里掺杂着白灰,周围顿时混杂一片。 钓星乌马长鸣一声,撒蹄狂奔。 李长寿一刀斩断了连接着乌马身后的马车。 他没有多作纠缠,毫不犹豫地纵马便跑。 那昊天教的修士欲施展法术追击。 “别追!” 一声低喝。 云然靠在树上,看着李长寿纵马而去的背影,直至在月色下消失不见。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身子瘫软,好似用光了所有力气一般。 ........... 不出半刻,以此方地界为中心。 撒网一样撒出去的昊天教信徒,迅速向此地靠拢。 在大唐和鲜卑边界的两位昊天教供奉,得到消息后迅速赶到了此地。 看着两个最信任的手下供奉赶到,云然悬着的心才终于稍稍放了下来。 “我等万死,让您受苦了!” 云然坐在一块石头上,闭上眼,稍稍缓了片刻。 七名身披红袍的贴身侍卫上前几步,行跪拜大礼。 “我等护卫不力,罪该万死!” 云然先前服下了两枚供奉递给她的金色药丸,身上的气息逐渐聚拢。 药力被她吸收,化作源源不绝的灵力。 力量在体内翻滚,越转越顺,越转越大。 最后化作一股奇异的洪流,直向体内被封印的经脉涌去。 脊椎一震,奇异的力量传遍全身,让她全身麻痹了一小会儿。 先前的那股柔弱,此时已经被上位者的神圣高贵所取代。 生杀之柄,弗累于手 。 她双眸在七个最为亲信的护卫身上扫过,似乎是想分辨其中与外者勾连出卖自己的是谁。 片刻后,她给了一旁四供奉一个眼色。 四供奉一挥手,当即便有人将这七人押了下去。 无论如何,这几个人绝对不能留了。 既然分不清,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勾连,那便用最简单的方式处理。 云然眸子微转,又看向那个最先发现自己的那名昊天教信徒。 “你很好。” 那信徒当即跪拜在地,嘴唇轻微颤抖。 “愿为我主献上一切!!” 他知道今晚的一次误打误撞,将会成为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刻。 云然起身在三供奉的搀扶下离去。 信徒战战兢兢地起身,有些不明所以。 四供奉的脸上绽放出笑容,伸手搂住他的肩膀。 “你小子命真好!”四供奉拍了拍他的胸口,“以后发达了,甭忘了我的提携。” 信徒忙恭敬地说道:“供奉大人说笑了,属下怎敢与供奉大人相提并论。” “跟我说说你都看见了什么。”四供奉语气和善。 信徒便将自己所看见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四供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这些?” “就这些!” “一个年轻男人?你看见他要行刺教皇,最后关头却放弃了?” “是!” “那他为什么会在最后关头放弃呢?” “这个....这个属下便不知了。” 信徒瞥了一眼遗留下的马车,那上面分明有着二人生活的痕迹。 他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却不敢多说。 四供奉挠了挠自己的下巴,“教皇大人...跟一个年轻男人纠缠不清?” 信徒神情骤然一变,跪倒在地。 “属下可没有这么说,属下万死!” 四供奉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快起来,别动不动就跪下。 今晚夜色深,想必你是看错了。 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教皇大人被歹人暗算。 只不过教皇大人有昊天神庇佑,幸得无事。 根本没有什么年轻男人,对不对?” 信徒眼珠一转,忙不迭地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 四供奉脸上重新有了笑容,“至于你....为我主献上了一切,在歹人暗算我主之时,舍生取义。 昊天神会庇佑你,以及你的家人。” 下一刻,那信徒的神情僵在脸上。 他眼中的光芒逐渐消散,最后身子无力地倒在地上。 ------------ 第89章 他便这么死了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微风卷绿浪,草原暗花香。 李良平的商帮还在鲜卑人的部落内。 他们的货物在这里卖的很好,估摸着再过两日便要卖尽了。 毡帐里,李长寿啃着羊腿,心情有些复杂。 王友顺卖完货回来,走进毡帐内看了他一眼。 拿起旱烟杆,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昨晚,李长寿独自一人回来。 并没有多解释什么,众人见他脸色不太好也没有多问。 李长寿举起酒馕咕咚咕咚喝下一大口。 一抹嘴,继续细细啃着羊腿。 “商帮什么时候启程?”李长寿主动开口。 “两日后。” 李长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夜晚,李长寿翻看着《行气铭》 他手里还有三颗练气丸,这是从那个拥有巴蛇的少年身上得到的。 纳灵气吞入己身,令之游走于七经八脉。 “嗡——!!” 无柄袖剑轻轻震动。 李长寿对于这柄剑的控制,已经到了自己所能达到的极限。 若是想要继续更深一步,便只有通过练气的路子,锻炼神念精神。 提升武道境界,对于飞剑并无什么作用。 二者是两个流派。 修行拢共分为两条路:武道与练气 而练气又分为剑修与普通的练气士。 至于介于二者中间的武道与练气兼修。 按照云然的说法,兼修二者的修士少之又少。 这也很好理解,专精一种与一心为二。 虽说云然并不介意他兼修两种。 可李长寿便有一种自己能行的感觉,他说不清楚。 就像是在战场上莫名领悟独属于自己的呼吸法一样。 他只能将之称为第六感。 他的思绪很杂,他不想再去想有关云然的事情。 他放空自己的精神,按照《行气铭》上所说。 以神做主宰,让气流遍全身,一刻不停。 两手抱子午诀,阴阳二气,自然接通。 许久之后,两手感到发热发胀,奇妙无比。 这是阴阳二气接通之效。 两耳内听,如入万籁俱寂之境。 心息相依,杂念全无,逐渐就到达“入静”的境界。 最后一步便是观想。 “观想”之法,类似于武夫的呼吸法。 皆是每一个修士的秘传修炼法门,秘而不授,为师徒相传。 李长寿运用《行气铭》之中所记载的观想之法 这种方法玄而又玄,只能自己品味其中的意思。 便是自己学会了,教给他人,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什么即将两目,似观非观....... 继之由点而渐渐凝聚成片,片片而来,由外归内..... 便只能自己去琢磨,亲身体验这种感觉。 “呼~” 他试了许多个日夜,偏偏是今夜有了这种奇妙的感觉。 清气沿督脉上升,气冲之百会,气沉而会阴。 他拿出三枚练气丸,正犹豫着要不要服下,冲击练气。 这时,外面却传来杂乱的动静。 李长寿忙收起了练气丸,结束打坐。 刚探出头去,便迎面遇见了李良平。 “怎么回事儿?” “鲜卑人抓了个大唐的细作,瓜田李下。 我们别去掺和了,老老实实在毡帐内待着吧。” “细作?” 李长寿微微皱眉。 他不由得便想到了潜伏在宁国的细作王宝禄,会是他吗? 外面动静持续了一会儿,便停止了。 经这么一打断,李长寿便没了刚才的心境。 试了几次都不在状态,便只好休息了。 今日因为练气的缘故所以格外的累,他又做梦了。 他时常做梦,梦回战场。 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硝烟弥漫。 满身血污的士兵们拼死在做最后一搏。 接二连三的闷响混杂着破空的凌厉,炽热的烈焰于四处乱窜。 可今天他没有梦见战场,反而是梦见了云然........ 翌日,清晨。 李长寿悠悠地醒来。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从毯子中爬出来。 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他第一次梦见除了自己老妈以外的第二个女性。 他摇了摇头,甩掉乱七八糟的想法。 走出帐外,清晨的风拂过脸颊。 李长寿深吸一口气。 商帮的人有的还沉浸在梦乡,有的早早地便将自己剩余的商货摆好了摊,等待着客人上门。 李长寿在部落内,若无其事地闲逛着。 他并没有看见那个所谓的大唐细作,估摸着已经被解决了。 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不是王宝禄。 他本想侧方面打听一下,可是很快他就发现是自己多此一举了。 因为鲜卑人已经将那人抬了出来。 两个鲜卑人一左一右夹着大唐细作,将其绑在了桩子上。 鲜血拖了一地,那人似乎是受了酷刑。 李长寿看清了他的脸。 不是王宝禄,还能是谁。 半空中传来几声高亢的鹰唳,三只苍鹰徘徊于此。 王宝禄透过模糊的血色,看见了李长寿。 他忽然笑了。 苍鹰俯身而下,一口啄在了他的眼球上。 王宝禄的惨叫声响彻于野。 商帮的众人见了这一幕,不由得一阵胆寒,兔死狐悲。 部落中的鲜卑人神色中则更多的是好奇,仿佛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王宝禄忽然停止了惨叫,他高声唱了起来。 他扯着嗓子,仿佛在世人宣告着什么。 没有人知道他唱的是什么,似乎是军歌。 但即使是唐人的商帮众人,都不太能听清他歌词中的每个字。 一个鲜卑小首领皱着眉,问李良平他唱的是什么。 李良平只说自己也不清楚。 他们都在用怪异的目光看着王宝禄,看着这个死到临头却还在放声高唱的细作。 在场的众人,唯有李长寿明白。 对方在用只流传于岳家军中的一种密文传递消息。 他在告诉自己,他与接头人接头的地点,方式..... 他已经没办法将宁国与鲜卑人秘密联合的消息传递出去。 于是,他将希望寄托在了李长寿身上。 他希望对方能代替自己将消息传递出去。 苍鹰已经将他的两个眼球全部啄了下来,鼻子也没了,两只耳朵也只剩下半个。 血已经染红了他的整个脑袋。 可他还在放声高唱,一遍又一遍地唱着。 苍鹰瞄准了他身上的其余部位。 可是他并没有再发出一声哀嚎。 嘹亮的歌声徘徊在草原上空,许久许久...... 直到夜幕降临,王宝禄已经奄奄一息。 他歪着脑袋,喉咙里发出细不可闻的歌唱声。 直至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便这么死了。 ------------ 第90章 传递 商帮众人所住的毡帐内,今日气氛有些沉重。 他们听见声音停止了,知道那个大唐细作已经死了。 想到这儿,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一种哀伤之色。 都是大唐人,也曾见过鲜卑人屠戮大唐百姓。 嘴上不说,心中却难免升起悲凉。 只是他们不过是潮流中的小人物。 明知鲜卑人凶恶如虎,却也还要为了活下去,冒着危险与鲜卑人做生意。 王友顺吐出一口烟雾,轻声道了两个字。 “英雄!” 李长寿躺在羊皮毯子里,默不作声,好似已经睡着了一般, 自从岳将军死后,他便不是军人。 也不再效忠于大唐。 他知道大唐必亡,如今的统治者荒淫无度。 再想着那所谓的大唐荣耀,看起来十分的可笑。 可偏偏那些与他密切相关的人,却死守着那个笑话。 岳将军是如此,林虎是如此,老汉如此。 如今的王宝禄同样如此.......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你知道对错,便可以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现实往往更令你无可奈何。 李长寿握紧了佩刀, 当夜,李长寿一人一马离开了鲜卑人部落。 一路南下。 .......... 六月的天气骄阳似火,热得人都透不过气来。 过了草原,李长寿又一次踏上了这片荒漠。 他路过绿洲小歇了一日,便骑着乌马继续出发。 日夜兼程。 这一次,没有马车。 他只带了两个大号的羊皮水囊,装了四十斤的水。 一些风干肉,用布裹起来的干饼。 至于辨别方向的罗盘,他没有带。 自幼在西北大漠长大的他,不需要罗盘辨别方向。 他决定穿过沙漠后,赶到鹧鸪城。 把王宝禄拼死带回来的消息,传递给他的接头人。 虽然李长寿明白,这或许并没有什么用,也改变不了什么。 ........真傻。 惨死的王宝禄真傻。 知道结果,却还要做无用功的自己。 更傻!!这世界他娘的傻子真多。 李长寿喝了一口水。 远处荒漠浩浩渺渺,起伏不断。 人在其间,显得那么渺小。 李长寿坐在沙地上,乌马垂着头。 身前燃着一堆融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上面架着一只生活在荒漠中的棉尾野兔,不时翻动,散发出阵阵肉香。 把兔肉吃得干干净净,李长寿闭上了眼睛。 大漠陷入了黑暗。 树叶,草屑和尘土交织在一起。 李长寿醒来时,天还没有亮。 准确地来说,是天已经亮了。 只是沙粒飞扬,天昏地暗, 沙浪犹如无数巨龙奔腾,整个荒漠都在咆哮。 去的时候遇见了沙暴,回来的时候又遇见了。 这一趟旅程,真是一波三折。 李长寿吸了吸鼻子,将粗抹布裹在脸上。 没有这种抹布裹脸,沙暴一来,脸上的肉皮便被打没了。 能将人活生生打死。 李长寿将早就准备好了的皮子,给自己的老伙计盖上。 乌马发出低低的嘶鸣声。 滚动的黄线向前滚动,越来越宽,十分壮观。 黄龙腾起,声如闷雷滚动。 李长寿身体紧绷,将体内散乱的气沉入丹田。 这场沙暴比之前的那场更加猛烈。 沙石打在身上,如同钝刀子割肉。 力透胸腑,使得丹田内的气机激荡不已。 一块石头飞来砸在他的身上。 气血浮于此身,筋骨经过气血的强化。 加上五雷方圆八方式,对于筋骨的淬炼。 所以面对结结实实落在身上的飞石。 李长寿只是闷哼一声,身形未动。 周身之气在经脉筋骨中缓缓流转,一个周天之后。 由缓转疾,越转越快,一眨眼又是一周。 使气血如潮水般涌动, 李长寿摆出五雷方圆八方式的拳架。 气走于膜、络、筋、脉。 力出于血、肉、皮、骨。 以意促气,以气促力。 拳法以虚为实,不以物为物象,以意境为第一要务。 求的是内力的自然生成,一种神韵,一种意蕴。 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心灵相通的感觉。 茫茫荒漠,蝼蚁大小的人影立于其中。 如同一颗钉子一般,钉在了沙地之上。 天地之间混沌一片,满天黄沙沙石狂舞在苍穹。 李长寿艰难地小口呼吸。 气宜鼓荡,神宜内敛。 体内气息蒸腾,手脚腰身完整一气。 五脏四处整齐,心意一合,内外相合。 借助这场浩瀚沙海之变,五雷方圆八方式以循行的规律显露于外,以平衡变化潜行于内。 从第一层圆满,到了第二层之境。 这场大沙暴足足持续了五个时辰,期间没有丝毫停歇。 ........... 卯时,沙暴停歇。 浑圆的落日贴着沙漠的棱线,大地被衬得暗沉沉的。 沙漠的浪头凝固了,整个沙漠像是一片睡着了的海。 一处沙堆当中,被黄沙掩埋的李长寿重新露出了头。 “噗!” 他吐出一嘴的沙子,抹了一把脸。 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 他牵着抖着沙子的乌马重新出发。 感受着体内的变化,按照王友顺的说法,五雷方圆八方式九层圆满。 虽是王家祖传拳法,可王家最近三代以来,已无人能将此拳法炼至第二层。 如今不过三月,李长寿便已经修到了第二层。 借着这场沙暴,迅速将此拳法的根基稳固。 李长寿深吸一口气,忽然大步奔走起来。 “咚!咚!咚!” 靴子落在沙地上,每一步都是一个深坑。 乌马见他奔走,加快了步子迅速跟在身后。 这是一件好事,还有一件坏事。 两个水囊,其中一个水囊被沙石打破了,里面足足二十多斤水便宜了荒漠。 现在他就只剩下一个水囊了。 李长寿拿着盛水的碗,递到乌马面前。 乌马不断伸出舌头舔着水。 李长寿摸了摸它,“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再往前走,他便看见了一处战场。 一处折戟沉沙的战场,战马的身子埋在沙石中,只露出半个脑袋。 地上有十余具尸首,这只是明面上的,沙子下面不知道还埋了多少。 忽然,其中一具尸体动了。 是一个侥幸活下来的人。 ------------ 第91章 三皇子 “有水没?我渴得不行了.....” 那是一个年轻人,颀长高瘦的身材,五官俊美。 不过此刻,却是狼狈得很。 “给口水!”他说。 李长寿牵着马,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碗里倒了少许的清水。 年轻人捧着碗,仿佛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舔着干燥的嘴唇,大口吐着气。 “鲜卑人?” 李长寿看着他身上的服饰。 “不...不是!”年轻人摇头如拨浪鼓。“我是大唐人。” “大唐人怎么会在这儿?” 年轻人反问,“你又是谁?” 他注意到了李长寿身后背着的长刀,刀柄是大唐制式。 “你是大唐军人!?”年轻人大喜。 李长寿默不作声,既没否认,也没承认。 “我是明宗的三皇子,朱明鹤!”他声音拔高了几度。 三皇子? 大唐确实是有个三皇子,不过早年间去了鲜卑人那里做质子。 先不管他的身份是真是假,李长寿忽然觉着自己这一趟经历都能编撰成话本了。 先是落难的昊天教教皇,然后是做质子的三皇子。 “你带我回宫,金银财宝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李长寿扫了一眼周围折戟沉沙的景象,“这是怎么回事儿?” “鲜卑人想要把我带到北方,半路上遇见了救我的大唐骑兵,双方就打了起来。 谁知道中途又遭了大沙暴,便全死了。” 朱明鹤如实相告。 他顿了顿,咽了一口唾沫。 “再给我一口水。” 李长寿没理他的请求,他不想再与大唐扯上什么瓜葛。 尤其是皇家的人,对于害死了岳将军的朱姓皇帝,李长寿对其没有半分好感。 不过对于这个三皇子,他倒是有几分印象。 当初岳将军在朝中的靠山,便是这位三皇子的母妃,及其家族势力。 后来三皇子母妃被废,一干依附的大臣也纷纷遭到贬黜。 三皇子亦是被送去鲜卑人那里做质子。 如若三皇子的势力还在,岳将军不至于被朝中之人所害...... 犹豫了片刻,他才道。 “跟着我走,说不准能活,至于如何去皇宫你便自己想办法吧。” “多谢,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在鲜卑人那里做久了质子,寄人篱下。 朱明鹤早就养成了低三下四的好习惯。 并没有因为对方语气中的不敬之意,而有丝毫的不满。 夜晚,李长寿将死去的马肉给烤了。 他们喝了马血,吃了马肉。 朱明鹤看着那粘稠的血液,怎么也下不去口。 在鲜卑人那里虽然受气,不过在吃喝方面却从未亏待过他。 他抬起头,看着李长寿。 “给我口水吧,我喝不下这玩意儿。” “水不够,不喝就死。” 李长寿狠狠咬了一口马肉,头也不抬。 朱明鹤无奈,只得仰头闭眼将马血一口喝了下去。 二人一马走在荒漠当中。 朱明鹤看着眼前仿佛尽头的路,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荒漠被称作死亡戈壁,便是几百人组成的骆驼商队,都时常走不出来,我们能活着走出去吗?” “有力气就多走几步道,而不是多说几句话。”李长寿说。 朱明鹤看了一眼,正在给乌马喂水的李长寿,不由地抿了抿唇。 “咱们的水没有多少了,你别给这头畜生了....” “不是咱们的水,而是我的水。” 朱明鹤讪讪地不再说什么了。 便是这种情况,李长寿亦是不忘走桩。 乌马驮着两个人,不能一直跑在荒漠当中。 李长寿体力好,多半时候不上马。 朱明鹤趴在乌马上,只觉四周热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水...水....” 他念叨了几遍,都没有得到回应。 他能清晰地听见,水囊中水流晃荡的声音。 李长寿最开始走桩配合赶路,歪歪扭扭,没几步道便摔倒在地。 后来,勉强能与正常人散步的速度持平。 再后来,能赶得上驮着货物的骆驼商帮。 现在,就已经能跟的乌马的小跑了。 武道二境:打通体内天地之桥,温养练就气血,感知经脉。 以气血强化筋骨,使体质超人。 虽说不至于能够不吃不喝,但是耐力确实远超常人。 便是没有突破武道二境之前。 依靠着呼吸法每日的温养淬炼,他的体质便是非同寻常。 照眼下这个速度,他有把握走出这片沙漠。 大漠中的百姓有一句老化,六月的荒漠,大罗神仙都不愿意在里面走一遭。 朱明鹤捧着碗,舔食着碗壁上残留的水。 “再给我一点吧。” 毫不意外地被李长寿忽视了。 乌马眼珠子转了转,舔食着李长寿喂给它的水。 李长寿晃了晃水囊中的水,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并没有去喝,只是看了一眼。 像是望梅止渴一般。 李长寿双眼微微眯起,望向朱明鹤的身后。 那里站着一头狼,一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嗷——!!” 那头狼仰天长啸。 沙丘中顿时冒出了更多的狼头。 朱明鹤吓了一跳。 李长寿摸向身后的长刀,舔了舔唇。 正愁没肉吃,没血水喝... “上马!” 乌马似乎是感受到了威胁,从沙地上抬起了头。 面对狼群,它并没有恐惧。 它曾不止一次身披铁甲逼向敌阵,铁蹄碾碎敌人的脑袋,踩过尸山血海。 即便是面对锋利不可当的剑修飞剑,它亦是毫不退却地融入到铁骑洪流当中,呼啸而过。 朱明鹤睁着双眼,看着李长寿剥开了裹着黑布的长刀。 他眼前一亮,盯着那错满星辰祥云的刀身。 狼群围了上来,以为它们是找到了猎物。 可殊不知它们才猎物。 身影在狼群中穿梭,一颗颗狼头落在沙地上。 不一会儿,狼群便四散而去。 李长寿叼着沾了血的刀,将一具具无头狼尸聚在一起。 篝火升了起来。 朱明鹤大口大口喝着狼血,狼肉在火堆里烤的噼里啪啦响。 朱明鹤抹了一把嘴,对李长寿道:“你是岳家军的人?” “以前是。”李长寿并没有隐瞒。 “怪不得....” ------------ 第92章 尸鬼 “咱俩有缘,这把刀曾经是我的佩刀. 我将它赠予了岳将军,岳将军又将它给了你,现在你救了我的命....” 朱明鹤忽然笑了起来。 “这说明我命不该绝!” 李长寿没搭话,将一头狼的尸体抛给他。 朱明鹤用自己随身带的短匕划开了狼的皮毛,炙热的鲜血喷了出来。 朱明鹤趴在上面,疯狂吸吮起来。 没一会儿,嘴角便是血淋漓的一片。 “快点吃!” 李长寿用树枝串起来的烤好的狼肉递给他,“吃了这一顿,能坚持挺久,下一次遇见狼群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朱明鹤狼血喝多了,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吐了出来。 听李长寿这么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李长寿一口气吃光了两头野狼。 朱明鹤早就撑得吃不下去了,看着李长寿大口啃着狼腿,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没什么佐料,便只是单纯的将肉烤熟了。 就是这样,他都能吃得下去。 赶了一天的路,他坐在原地呼吸吐纳了一阵,便觉得精神饱满。 尤其是吃了狼肉,喝了狼血后。 武道的打磨,从来都不是在一个山洞里自学成才。 或者是在书院读书写字,吟诗作对。 一朝悟道,连破几境在武道之中并不存在。 而是在战场生死搏杀之中,在一步步地艰难行进之中。 由外而内,层层递进,不断反哺肉身。 打磨体魄与神魂。 从大唐到鲜卑,途经荒漠,绿洲,草原....... 一路走来,一路磨炼,对于武者来说却是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二人一马日夜兼程。 李长寿趴在地上辨别了一会儿方向,踏着夜色而行。 夜晚的沙漠,没有白天那么炎热难耐。 风吹个不停。 “你来鲜卑地界做什么?”朱明鹤问。 “走镖。” “走镖?”朱明鹤说,“岳将军死后,苦了你们了,等我回去...等我回去就好了!” “跟我没关系,我已经不当兵了。” “等我回去之后,我会为岳将军证明,给岳家军一个交代。” 李长寿不知道他这话是真心的,还是仅仅为了说给自己听。 朱明鹤喝多了狼血,再加上清凉的晚风让他的状态好了不少,话也多了起来。 “你家在哪儿?” “我没家。” 朱明鹤坐在马上,“国将不国,家何以为家,我们都一样都没家。” 他的脚掌全是水泡,走在地上疼得直呲牙。 便只能骑马了。 朱明鹤继续道:“这荒漠困不死我,我在鲜卑人的狼窝里待了十年,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似乎是在为自己打气。 李长寿在前头走着,大部分时间他都沉默不语。 “你一个人就敢穿越这片荒漠?不怕死?” “怕,只是后来习惯了。”李长寿沉声道。 “岳将军死了,你们也就变成了逃犯,你们是大唐的英雄。 我父皇昏庸,他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一心想着偏安一隅,享受着皇帝的宝座。 可是鲜卑人,宁国人都是虎视眈眈。 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里会有商量的余地。 所以我和母妃鼎力支持岳将军,只是我父皇那个老混蛋啊.....” 朱明鹤摇了摇头,满脸惋惜。 李长寿不想谈这些,他的心会乱。 他不想心乱,因为想那些没有意义。 乌马的鼾声与朱明鹤的鼾声此起彼伏,伴随着时不时吹过的风声。 大漠的风仿佛鬼哭,又好像狼嚎。 李长寿盘坐在地上,夜色下传来奇怪的声音。 李长寿猛然站了起来。 乌马也警惕地起身,发出不安的叫声。 远处,亮起了暗绿色的光点。 李长寿捕捉到了某种声音。 “上马!” 话音刚落,朱明鹤已经意识到了不好,翻身上马。 “驾!” 李长寿一巴掌拍在乌马的屁股上。 钓星乌马扬起前蹄,狂奔而去。 黑暗中,传来凄厉的叫声。 尸鬼! 一种生活在荒漠中的特殊生物,以死者尸体的血肉为食。 常常袭击荒漠中的旅人或者商帮。 它们个头不大,如同猴子一般的体型,身上的皮肤滑溜溜的,散发着腥臭气味。 牙齿尖锐如刀,利于撕咬猎物。 钓星乌马在沙漠中扬起一阵尘土。 身后成群的尸鬼紧追不舍。 乌云遮月,荒漠昏黑一片。 唯有身后一双双绿色的眼球,彷佛是移动的明灯。 钓星乌马疾速奔走了一段,便跑不动了。 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累的脑袋都不由得垂了下来,四肢不住地打哆嗦。 荒漠中很少能找到供马儿喝水吃草的地儿。 烈日炎炎,马儿再如何不同凡响。 此时也已经快到了极限。 四条腿猛地一软,栽倒在地。 朱明鹤吃了一嘴的沙子,急忙站起来抽出腰间的短匕。 “跑不掉了。”李长寿将乌马扯起来,“去那边!” 他指着不远处的沙丘。 此时,月亮微微从云中透出一丝亮光。 惨白的月光下,沙丘好似一座银子筑成的坟。 仿佛是为他们准备的一样。 沙丘顶上,昂然立着一株胡杨树。 根须像是巨大的章鱼的无数脚爪,缠附到沙丘逶迤的边缘。 爬上去!说不准能守住。 乌马已经没了力气,李长寿用力将它往上拉,一点点腾挪步子。 朱明鹤急了,“别管马了!” 李长寿不搭理他,继续拉马。 乌马强撑着迈动步子,终于来到了沙丘顶上。 朱明鹤深吸一口气,“死不了,我死不了! 钦天监的监正给我算过命,说我手掌上的生命线都长到胳肢窝了,命长着呢!” 李长寿没有第一时间抽刀,反而是解开水囊自己喝了一口,又给朱明鹤喝了一口。 自然亦是少不了乌马的一份。 水囊的水已经快要见底了,李长寿将水囊埋在了沙子下。 随后解开黑布,抽出长刀。 月色下长刀泛着森森寒光。 李长寿的眸子更亮了几分,双手紧握长刀 绿色的光点连成一片,尸鬼的嘶吼声划破寂静的月空。 朱明鹤见了这一幕,眼角抽搐。 “这......这..到底有多少这种鬼东西啊!?” ------------ 第93章 生与死只在一瞬 “我们....跑吧。” 朱明鹤双腿止不住地打颤。 “把马留下,它们估计能吃一会儿,我们还有退路。” 李长寿持刀,“退路?我从来就没有退路。” 伴随着凄厉的叫声,一道道绿色的光点冲上了沙丘。 为首的一个尸鬼纵身一跃,还未等落地。 寒光一闪。 尸鬼的身体便已经分成了两半,落在沙丘上。 炙热的鲜血喷洒而出。 紧接着第二个尸鬼,第三个,第四个..... 锋利的刀锋刺破滑腻的皮肤。 寒风吹过,朱明鹤在剧烈地冷颤中抬头,望着那一弯冷冰冰的月牙。 他忽然想起,自己离开大唐的时候。 月牙亦是这般冰冷。 他不恨将自己弃如敝履的父皇,也不恨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同父异母的兄弟。 成王败寇,便是如此。 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输了! 十年苟且。 这一次,老天让他捡了一条命。 他不会再让自己输了,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短匕刺穿了一个尸鬼的脖子。 同时,那尸鬼的利爪也在他的左脸颊留下了一道血痕。 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错满星辰的长刀或劈、或抹、或撩,收割着一个又一个尸鬼的性命。 无一不是恰到好处,慢中快,巧中轻。 万里一轮明月,唏溜溜的一声长嘶。 一刀砍在尸鬼的肚子上,发出一声巨响,像是砍在了一块石头上。 李长寿的长刀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颜色,上面沾满了尸鬼的内脏,以及不明汁液。 每一刀劈出,都带着一股腥臭之气,令人作呕。 这些尸鬼比起人更加灵活,见李长寿长刀之利。 便不再正面与他对抗,反而是退到一个安全的位置,准备将他围住。 李长寿怎能如它们的所愿。 “嗡——!!” 无柄袖剑刺穿了想要从身后偷袭他的尸鬼。 浑身骨骼发出闷响,周身抖擞,两脚挫碾震出“嚓嚓”有声。 五雷方圆八方式第二层。 同时脚踩桩功马踏,一跃冲入了尸鬼群中。 刀影连闪。 尸鬼开始退去,可是他们并没有逃跑。 而是退到了沙丘下,忌惮地盯着李长寿。 “呼呼....” 朱明鹤用短匕将地上还没有咽气的尸鬼捅了个稀巴烂。 李长寿将最后剩下的肉干,扔给朱明鹤。 朱明鹤喘着粗气,看着沙丘下密密麻麻的尸鬼。 “它们准备放过我们了吗?” “它们在等,等着我们体力耗尽。” 李长寿一甩长刀,将上面的黏稠血液甩干净。 片刻后,火焰升了起来。 朱明鹤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一屁股坐在地上,啃着风干的肉干。 李长寿将刀插在地上,盯着尸鬼群中那个个头最大的家伙。 他身上沾着不少尸鬼的血液和五脏的浆汁,罗刹脸。 浑身上下隐约有一层气流在流动,鼻尖的热气肉眼可见。 比起这些尸鬼,他反倒像是一个恶鬼。 那个身材高大的尸鬼眸光灵动地闪烁着,彷佛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丝恐惧。 但凡李长寿露怯,这群尸鬼会再一次一拥而上。 可是他并没有,他只是持刀站在那里,像是一个穷途末路的赌徒。 李长寿从来都不怕,他没有什么值得失去的东西。 怕也没用,他逃不了。 尸鬼嘴中发出低沉的啸声。 有几头倒霉的野狼从远处路过,被一小部分尸鬼啃了个干净。 硕大的狼头被尸鬼们当成了皮球踢,看的朱明鹤心惊胆颤。 李长寿知道,它们不会被自己吓走。 茫茫荒漠,遇见了便是你死我活。 “待会儿冲出去,被这么围着,只能是一个死。” 李长寿将最后剩下的水全部喂给了乌马,又把胡杨树枝砍了下来,让马儿吃个饱。 朱明鹤点头,“待会儿是什么时候?” 李长寿抬起头,看了一眼昏沉的天空,“等天亮。” “我听说尸鬼怕光。”朱明鹤忽然想起来。 “假的,它们只是讨厌光,却不畏惧光。 它们不吃不喝,就是站在这里,能坚持半个多月。” 钓星乌马打着响鼻,重新站了起来。 尸鬼群缓缓逼近,远处的天光逐渐放亮。 “若是迈过了这一关,我前半辈子的坎就全过去了,日后的路定是畅通无阻!” 朱明鹤自顾自地说道,说着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李长寿。 “大唐的英魂会保佑我们的!” 李长寿不信这个,他只信自己手上的刀。 对于朱明鹤来说,眼下是绝境。 生与死只在一瞬。 可对于李长寿来说,他经历的绝境实在是太多了。 每一次都是生与死的激烈搏杀。 李长寿弯起左手手臂,刀身在前臂和后臂之间划过。 刀身重新恢复了一些亮光。 尸鬼群再次悸动,眼神中满是贪婪的目光,跃跃欲试。 朱明鹤翻身上马,钓星乌马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鸣,眼神之中彷佛透着决绝之色。 李长寿的脚步在沙地上交错,长刀裹挟着寒风。 虽然沙地很硬,但他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深。 看似每一步一步,其实每一步都跨出数丈。 五步后,刀锋就已经砍掉了最前面一个尸鬼的脑袋。 肝脏、血液飞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些尸鬼身上的器官,并不比人类少。 锋利的爪子贴着李长寿的耳朵划过,险些将他耳朵切下来。 钓星乌马一脚踩碎了尸鬼的脑袋,嘶鸣着狂奔而去。 尸鬼群向他们突破的方向迅速靠拢。 李长寿将刀狠狠插入了一只尸鬼的体内。 这时,又一只尸鬼扑了过来。 李长寿没有执着于手中的兵器,如闪电似迅雷般地一拳轰在尸鬼的身上。 这些尸鬼体魄不强,一拳打在身上,便够它们受得了。 麻烦的是它们极为灵活,出手诡异狠辣,且数量众多。 完全不同于沙漠中其他的野兽。 李长寿的身影如同陀螺一般,在尸鬼群中旋转。 沙土飞扬,前面的铁骑凭着一口气冲入了出去。 身上挂着三四只尸鬼。 一只尸鬼的利爪插在了马身上,另一只爪子则死死地勾在了朱明鹤的大腿上。 鲜血直流,疼得朱明鹤牙都要咬碎了。 朱明鹤攥着短匕,狠狠插在了尸鬼的手掌上。 ------------ 第94章 芦苇 朱明鹤掐住了那尸鬼的脖子,还没等下手。 身后的尸鬼便已经骑在了他的脖子上,锋利的獠牙便要冲着脖子咬下去。 生死之际,朱明鹤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 他猛地一用力,将手上的尸鬼一甩。 随即从马上跳下,骑在他身上的尸鬼一时之间失去了平衡。 朱明鹤没了短匕,胡乱抓起一块石头。 对着那尸鬼的脑袋便发了疯似的砸下去。 乌马拖着不断流血的伤躯,扬起蹄子一脚又踩爆了一只尸鬼的脑袋上。 朱明鹤怪叫一声,扑了上去与最后一只接近他的尸鬼厮杀起来。 好一会儿后,那只尸鬼脸上血肉模糊一片,鼻子下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代价便是,朱明鹤的左眼被戳出一个血糊糊的洞。 这只眼睛算是废了。 他捂着眼睛,这时候才来得及发出惨痛的哀嚎。 远处,尸鬼中的首领体型最大的那一只。 此刻正被李长寿踩在脚下。 它半个脑袋已经被李长寿削掉了,嘴中发出呜咽之声。 它有四只手,两只粗壮的手臂被斩断。 剩下两截短小的手臂,正学着人的模样拱手作揖,似乎是在求饶。 然而,它的祈求并没有得到李长寿的同情。 长刀将它脑袋连着脖子的最后一丝肉皮砍断。 尸鬼们仓惶着四散而去。 李长寿胸膛起伏,浑身上下伤痕无数,脖子上也有一道血口。 左腿的伤最重,深可见骨。 幸好,这些伤都不致命。 无柄袖剑无力地落在沙地上。 似乎是将精神之力耗光了,李长寿的脑袋嗡嗡直响。 以他现在控制飞剑的程度,跟上尸鬼的速度很勉强。 这群尸鬼极具智慧,很快便找到了李长寿的弱点。 要不是抓住机会,不计代价地杀了那尸鬼群的首领。 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了。 成群的尸鬼在夜晚,甚至敢袭击沙漠中行走的整编制铁骑。 今天能活着实属侥幸。 .......... 一颗红球一点一点慢慢从远处的沙层中挤出来。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还镶嵌着几颗残星。 朱明鹤倒抽着凉气。 李长寿用一块布,将他被戳瞎的左眼绑上。 朱明鹤几乎疼昏了过去,舌头被咬出血来。 尸鬼不像是狼,尸鬼的肉有毒吃不了。 被它弄伤的伤口也带毒,稍有不慎便会一命呜呼。 虽然李长寿事先运气,没让毒素流入体内。 不过皮肉如果不处理,在荒漠中很快就会烂掉。 一烂,便会发炎。 乌马趴在地上,口吐白沫。 烈日之下。 二人一马拖着步子,像是死狗一般走在荒漠当中。 李长寿走在最前面,寻着水源。 朱明鹤瘸着一条腿,瞎了一只眼睛,他走道十分不顺。 浑身都是沙子,还有尸鬼的血腥味。 沾着不知是脑浆还是什么的液体残留。 乌马的身躯亦是摇摇晃晃,吊着一口气。 仿佛随时都要一命呜呼。 “我父皇之前就是个王爷,他是造反才当了皇帝。 那时候,我父皇不敢。 是我带着幕僚杀了皇帝派来的使者,硬逼着他造了反! 打仗的时候,我带着军队冲在最前面。 救了他几次,要不是我,他根本当不上皇帝。 谁能想到老家伙卸磨杀驴.......” 朱明鹤小声说着,似乎是不说出这些话,他便要坚持不住了。 他的脚掌已经烂掉了,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他将自己记事起的所有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让自己陷入回忆当中,而不是被现在的困境击垮。 伤口的毒逐渐发作,朱明鹤浑身僵硬,一口一口地吸着凉气。 动作越来越迟缓,胸口发闷。 每走一步,就感到一种痛苦的折磨。 朱明鹤感觉自己现在身体,就像是一片漂浮的浮萍,不能在任何地方扎根, “.....你呢?” 最后,他看向李长寿。 “给我讲讲你的事吧。” 李长寿趴在地上,伸出舌头辨别着方向。 他没搭茬,他也不想讲自己以前的事。 他不像朱明鹤,他没有那么大的抱负,也没有多么不甘。 死在这儿,也不会有人念叨他,担心他。 如果这个世上真有地府一说。 那他们现在死在这里,朱明鹤会因为不甘变成恶鬼。 那李长寿绝对会安心转世投胎。 “有水!” 李长寿盯着远处一只冒出了头的灰色短尾兔子。 一个时辰后,他们找到了一处茂密的芦苇丛。 有芦苇! 有芦苇便证明只要以这往下挖一两米,绝对会挖出水来。 一听有水,朱明鹤发了疯似地跟着李长寿挖了起来。 很快,沙地上便出现了一个坑洞。 下面的沙子愈加湿润,“噗”的一声。 有水冒了出来。 朱明鹤眼前一亮,惊喜地叫出声来。 人生当中第一次觉得这水是多么的吸引人。 二人刨沙的速度更快,很快更多清澈的水流冒了出来。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马儿喝饱了水,吃够了草。 打了个响鼻,恢复了一些精神。 身上的伤口被清水清理了两遍,只是毒素已经浸入了体内。 朱明鹤大口大口喝着水,中途撒了三泡尿。 随后,虚弱地躺在芦苇地上。 李长寿只穿着一条裤衩,浑身筋肉突出隆起。 背部宽阔厚实,沟壑分明。 不同于朱明鹤身上留下的伤口。 李长寿浑身的毒伤,已经自动排出了毒血。 伤口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全身旺盛的生命力好似有感应一般,化作一股热流冲向受伤的部位,将能量倾泻其中。 伤口在不断地治愈和修复,生命与时间交织,彷佛要将伤口彻底埋葬。 他的呼吸也越来越顺畅,疲惫感也越来越少。 如同一条游鱼,回到了水中 新血流淌在其中,就像是一瓶没有盖子的水。 稍一晃动,就有倾泻而出的趋势。 这本不是刚刚打通天地之桥的二境武夫该有的恢复能力,可现在却出现在李长寿的身上。 李长寿喝饱了水,盘腿坐在地上。 开始数息,让自己进入深层次的呼吸法状态。 刚开始呼吸粗,如同风。 静定后,呼吸较细,这才变成了气。 再进一步,身心宁静。 只有感觉自己内在呼吸,却听不到呼吸声音。 龙衔海珠,游鱼不顾。 进入了专一状态。 明明没有感觉到身体有呼吸,但从两眉之间到四肢,再到脚心脚趾头气都到了。 ------------ 第95章 马踏桩功六步 朱明鹤脸色惨白,鼻尖的喘息十分微弱。 在荒漠中,他们找到了水源。 然而尸鬼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毒。 他没有李长寿那种可以自动排毒的神奇能力。 跟他同样遭遇的还有钓星乌马。 一人一马虚弱地躺在芦苇地上。 伤口已经发脓发烂,隐约传出了臭味。 一会儿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一会儿又像是被丢入了火炉当中。 就像是裹了一层沾了水的棉袄,怎么都难受。 李长寿将他的伤口划出十字,放出里面的毒血,再用清水洗干净。 至于能不能活下来,便只能靠他自己了。 乌马垂着头,眼睛半睁半闭。 看着李长寿,它眼中含着泪水。 李长寿一遍一遍地捋着它的毛发,彷佛在为它传递力量一样。 朱明鹤苦笑道:“我说你能不能多关心关心我。” “它跟我认识了整十年。”李长寿平静道。 “好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对马都如此情深义重。”朱明鹤虚弱地说道,“跟你们岳将军一样!” “别老跟我提他。”李长寿沉声道。 “那总要说一些什么,我怕...我怕我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 你来鲜卑人的地界走镖,护送什么东西?商队?” 李长寿又沉默了,看着汪水倒映着自己的脸。 “一个人。” “人?鲜卑人?” “宁国人。” “你竟敢从大唐走到宁国,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护送的是什么人?” 李长寿淡淡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 “我说是昊天教的教皇你信吗?” “不信!” 朱明鹤笑了起来。 李长寿脸上也挂着笑,想起那个叫云然的女人。 朱明鹤笑了一会儿,忽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要是真的,你可要小心了。 昊天教绝不会允许有人知道教皇的黑历史,途中遇到的一切人或事都要被抹去痕迹。” .......... “开拔喽!!” 李良平放开嗓子,嘹亮地叫了一声。 商帮的骆驼队离开了鲜卑人的部落。 商帮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这一次他们赚的可是盆满钵满。 他们似乎已经能想象到这一次回去之后,老婆孩子,父母脸上那自豪的笑容。 走商帮的人,很少有抽喝嫖赌。 喜好这些的人也走不了商帮,太苦了。 大多都是有着家人要养的汉子,将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踏上未知的旅程。 骆驼的驼铃声徘徊在草原的上空,经久不息。 王友顺叼着旱烟,背着手在前面高声唱了起来。 “山高路远峰回千转,溪水谷间流,不大的路啊,走出一条马帮的路.......” 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 人影坐在一根树桩上,手里攥着一把个头肥大,价格不菲的栗子。 他双眼微眯,看着远处的马帮向这边走来。 身为潜伏在鲜卑人中的昊天教信徒,他已经有一年多没有接到上头的命令了。 这一次却是让他截杀一支大唐的商队。 虽说不知其中原因,可对于他来说教会的命令便是一切。 他口中念叨着某种类似祭祀时的话语,祈求昊天神保佑这支商队的亡魂。 待到商队走近了,他的栗子也吃光了。 站起身,拍了拍手。 远处天边,有白光划过。 他微微皱眉,上头又有了新的命令。 飞剑传信。 骆驼的驼铃响个不停,王友顺一双深眉不由得皱了起来。 他刚才明明看见这儿有个人影,怎么走到近前却忽然消失了。 “咋地了?”李良平问。 王友顺吐出一口烟雾,“没事儿....” ............ 晨光破晓。 朱明鹤睁开眼睛,他没有死。 他挺了过来,挺过了最难熬的夜晚。 身上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反而是出了一身的汗。 只是身上的伤口还随着他动作的起伏发痛。 身边传来马儿的响鼻声。 一人一马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朱明鹤忽然大笑起来,因为动作幅度大,牵扯到了伤口。 朱明鹤捂着腹部,痛并快乐着。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肉香顺着风飘来。 李长寿正在在烤一只兔子,马儿凑过来用舌头舔着他。 水囊中重新装满了清水,一走就能听见哗啦啦的流水声,令人十分安心。 沙漠瀚海。 朱明鹤趴在李长寿的背上,虽然撑过了最难熬的夜晚。 可是体内的毒素还在,原本他应该是骑在马上。 可是马儿也受了伤,中了毒。 李长寿心疼乌马,便自己背着朱明鹤。 “你对你的马还真好。” 朱明鹤恢复了精神,话更多了。 “身逐塞鸿来万里,手披荒草看孤坟。” 他嘴里念叨着酸诗。 李长寿脚步在沙地中交错,一边赶路,一边不忘走桩,配合呼吸法使用。 朱明鹤发现李长寿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快。 走桩愈快,代表着他走桩的技艺愈加娴熟。 打磨武道,底子尤为重要。 云然传给他的马踏桩功,一共分为七步。 刚练之时,李长寿便能连走五步。 按照云然的说法,这七步便是有些人一辈子都迈不过去的坎。 他能一接触,便连走五步已属不易。 戈壁无垠,烈日悬空。 黄沙照的如金子般耀眼,只有风吹沙丘的声音。 彷佛整个世界陷入了虚无中,孤寂却充满力量。 李长寿额头隐约浮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五步五步连着五步。 从一到五,走满五步,便从头再来。 没有特意的寻求突破。 便是某一刻...... “咚——!!” 到了第五步,没有归到第一步。 而是迈出了第六步,一脚在沙地上震出一个深深的脚印。 马踏桩功第六步成了! 李长寿鼻尖喷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喜悦之色。 不过,这种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转为了平淡。 脚下的步子从一到五,变成了从一到六。 于是沙漠中便出现了这样一个情形,一个年轻男人背着一个人在沙漠中疾步前行。 身后则不紧不慢地跟着一匹乌马。 ------------ 第96章 苦力 鹧鸪城,这座被鲜卑人最先占领的小城。 没了大唐官员竭泽而渔似的强取豪夺,这座小城在经历了战乱的动荡后。 在鲜卑人维持之下,竟然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看见这一幕,不知那些忠于大唐之人的心情如何。 大唐如今的烂是深入骨髓的烂,从下至上的烂。 从来都不是某个人就能改变的。 岳将军不死,最多也就是为这个已经腐朽的王朝多延续一些寿命而已....... 风一吹,卷起漫天黄沙,沙漠便起了黄雾。 黄沙古道上,二人一马向着鹧鸪城而来。 “大唐!大唐....” 朱明鹤嘴里念叨着。 “不是大唐,已经被鲜卑人占了。”李长寿提醒道,“到了地方别说错话。” 朱明鹤趴在地上,亲吻着土地。 “十年了....十年了,我终于回来了!!” 城门有鲜卑士兵把守。 李长寿将怀里伪造的路引拿出来,一共两份。 这是为了送云然出关而准备的。 没有路引,想进城出城都难。 二人一马便往城中走去。 鲜卑士兵翻看着度牒,又抬头看了看来者。 李长寿十分识趣地握住了他的手,鲜卑士兵手心之中便多了一块碎银子。 鲜卑士兵嘴角露出笑容。 随后便走来几个鲜卑士兵,对着二人大呼小叫。 李长寿和朱明鹤都懂鲜卑语,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声。 这些鲜卑人正在抓苦力。 朱明鹤瞥了一眼李长寿。 李长寿则暗暗扫了一眼,城墙上一排拿着弓弩的鲜卑士兵。 更多的鲜卑骑兵进进出出。 一旁的乌马喘着粗气,这个样子便是跑一会儿都坚持不住。 朱明鹤亦是半残...... 李长寿按下了出手的念头。 也还好只是抓苦力,不是发现了朱明鹤的身份。 便跟着鲜卑士兵去了城北五十里处的一处营寨,鲜卑人在这里似乎是在准备打造攻城的器械。 凡是进城的人,无论有无度牒,无论是什么身份。 便都带到这里当苦力。 一方面是防止消息泄露。 另一方面加快干活的速度。 不过,鲜卑人也怕将这些苦力逼上绝路。 出什么乱子,影响到大事。 于是对这些苦力还不错,信誓旦旦的保证只要他们干完,便能放他们离去。 至于他们身上所带的钱财,物品也是一分未动。 便是让他们看到希望,能尽心尽力地干活。 李长寿和朱明鹤脱了衣服,赤着膀子,跟着其他的苦力一起干活。 第一天来,他们主要是帮忙四处搬东西。 搬百十来斤的石头,搬水井粗细的木头,需几人合力扛着....... 鲜卑骑兵骑着马,四处巡视,手中的鞭子在大热天仿佛散着冷气。 鲜卑人嘴上话说的客气,可是手上的鞭子却一点也不含糊。 朱明鹤本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刚刚回来,半条命都没了。 如今又要做苦力,剩下半条命估计也要交代在这里。 李长寿将着力点落在自己的肩膀上,让朱明鹤好受一些。 晚上,喝的是稠粥,吃的是窝窝囊。 甚至每人还分到了一块煮熟的骆驼肉。 看得出来,鲜卑人很重视这一次的行动。 不然,也不会给抓来的苦力们吃这些东西。 “将军可说了,你们好好干,有酒喝有肉吃! 越早干完,你们就能越早回家!” 分肉的是一个替鲜卑人卖命的唐人,他一手拿着一只骆驼腿,一手拿着剔肉刀。 一边分肉,一边大声喊着。 火堆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苦力们吃了饭,又一直干到深夜,这才收了营允许他们睡觉休息。 朱明鹤躺在臭烘烘的营帐里,身上已经没了丝毫的力气。 闭眼,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中,他被人晃醒。 睁眼一瞧,是李长寿。 “找到出路了,还能走吗?” “....能!” 朱明鹤强撑着站起来,双腿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营地内黑乎乎的一片,只有远处朦胧的月光,让人看不清脚下的路。 李长寿带着朱明鹤走到拉屎的地方。 军队扎营之后,拉屎撒尿都是严格管制的。 乱拉屎撒尿是要挨板子的,拔寨的话,还会把粪坑填埋。 这么多人随意拉屎撒尿,很容易便闹出传染病。 朱明鹤蹑手蹑脚跟着李长寿绕过粪坑,向远处的山坡上跑去。 山坡那头有监工队日夜巡视,看见有逃跑的人二话不说便是打死,将脑袋带回营去。 李长寿吹了个口哨,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朱明鹤诧异地看着远处跑来的乌马,又看了看李长寿。 真不知道该说这李长寿是神通广大,还是艺高人胆大。 便是这样了,都没放弃自己的马。 “巡逻兵两个时辰一换班,我们抓紧。”李长寿说。 朱明鹤一愣,有些没明白李长寿的意思。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 山路上,有被剁下来的马头,还有被荒草掩埋的巡逻兵尸体。 鲜血染红了一片,显然是被刚杀不久。 一路上有七八具尸首。 估摸着是趁自己睡觉的时候,李长寿便已经抓住了空隙将他们一一解决了。 他们这才被抓来第一日,别说逃跑了。 朱明鹤连哪儿是哪儿都没有搞清楚,就记着那鲜卑监工沾着血的鞭子了。 想到这儿,朱明鹤又看了一眼李长寿的背影,暗自咂舌。 办事效率高,下手娴熟。 能在突发事件中迅速理清思路,寻找解决办法....... 这不是整日在道观或者书院中依靠着清修,读书便能获得的能力。 而是一次又一次地绝路逼出来的。 “咱们怎么进城?”朱明鹤又问。 “鹧鸪城东南挨着一片樟子松有一处墙洞,咱们去从那儿钻进去。” “你去过鹧鸪城?” “没去过。” “那你怎么知道?” “白天的时候一个飞贼告诉我的,他也被抓来做苦力了。” 朱明鹤没有问李长寿是如何向那飞贼打听出来这个消息的。 不过可以肯定,飞贼绝不是无偿告诉他的。 夜幕下的鹧鸪城,匍匐在那里像是一只巨兽。 找到了东南边的樟子松,确定了大概的位置。 没一会儿,李长寿便将用沙土掩盖着的墙洞。 洞口小极了,便是常人往里面钻都十分困难,但凡稍微胖一点便肯定钻不进去。 李长寿回头看了一眼马儿。 ------------ 第97章 真可笑 李长寿摸了摸马儿的马,轻声道:“在城外等我,等办完了事情便回来接你。” 马儿打了个响鼻,扬起前蹄,似乎是在与李长寿告别。 随后,转身向林中奔去。 朱明鹤怔怔地看着黑暗中远去的乌马,“它...它能听懂你说的话?” 李长寿没搭理他的问题,而是道:“你先钻!” 朱明鹤深吸一口气,先把脑袋一点点钻进去。 李长寿在后面帮忙推着他屁股。 朱明鹤咬着牙,闷哼一声。 他像是一只长虫一般在洞穴中蛄蛹着。 眼睛里进了沙子,他勉强睁开眼睛。 不远处,出现了一抹跃动的光芒。 “这...” “不好,有巡逻兵!” 朱明鹤想要退回去,然而身子却被卡住了。 一时之间,退也退不得,进也进不得。 跳动的火光迅速逼近。 朱明鹤急的一脑门子全是汗。 等走到近前了,朱明鹤看清了那是三个大唐人。 只不过是身穿鲜卑人的兵装,脸上刻字,手中拿着火把。 见不是鲜卑士兵,而是投降了鲜卑人的大唐人,脸上的字是鲜卑人给他们刻下的符号。 朱明鹤重重松了一口气,不是鲜卑人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随即,脸上挤出笑容。 “三位军爷。” “哎呦,哈哈又逮到一个!” 其中一个唐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嘴的黄牙。 一脚踩在了朱明鹤的脑袋上。 “又是一个泼皮!” 朱明鹤脑袋埋在土里,吃了一嘴的沙泥,忙道:“三位军爷有事儿好商量,好商量。” “甭废话了,银子!” “银子我有,三位军爷能不能搭一把手先把我拉出来。” 他们将朱明鹤拉出一半身子,便让他交钱。 “哎呦,看不出你小子穿得破烂,手里还挺有货。” 一个唐人眯着眼睛,数着手里的银子。 “三位军爷现在可以拉我出去了吧,我这身上有伤,喘不过气来了。” “好好,这就拉你出来。” 三个唐人相视一笑,围着朱明鹤解开裤子。 “哗啦啦~” 带着骚味的热流喷洒到脸上。 朱明鹤双眼浮现一丝狠厉,却是一闪而逝。 “好!尿得好!军爷的尿就是香。” 三人哈哈大笑,“好小子,会说话,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军爷给你一个痛快。” “唰”的一声,弯刀出鞘。 朱明鹤脸色一变,“军爷,军爷!我的钱可全都给你们了。” 凄惨的月色下,有白色的光点连城一条线。 “噗”的轻响。 其中一个唐人身子一晃,咽喉出现一抹血线。 下一刻,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余下二人一愣,全然没有注意到那抹细小的光点。 “老马,你搞什么名堂........” 话音未落,白色的光点便又带起一抹血光。 最后一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朱明鹤趁机从墙洞钻了出来,双目圆睁扑了过来。 也不顾身上的伤势了,手中攥着一块石头,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 一石头砸在那人的脑袋上。 一连砸了二十多下,直到那人被砸的没了人模样。 朱明鹤这才住了手,大口吐着粗气,凶相毕露。 “走吧。” 李长寿的声音从身前响起,二人的身影在月色下迅速消失。 ........... 鹧鸪城,原大唐衙门府邸。 现鲜卑“候正使”住处。 “候正使”是负责谍报侦察的官职,以窃取敌方军事,政治情报或控制臣民为主要任务。 候正使府衙。 一大早,鹧鸪城富商刘员外便进了府衙。 向候正使的副使汇报了一个消息。 终于有大唐的细作联系他了!! 刘员外是大唐在鹧鸪城安细作的联络人,负责与潜伏的细作联系。 只不过,他早已叛变。 就等着潜伏的细作与自己联系,好靠着这个向鲜卑人换取金银财宝。 刘员外负责联系的细作,据说是一个在潜伏了十余年的细作。 今儿天还未亮,刘员外就收到了那细作给自己的信息,约自己见面。 于是,便匆忙来向鲜卑人汇报。 很快,鲜卑人就安排了下来。 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那名细作上钩。 茶楼人影错落,人来人往。 刘员外坐在茶楼的二楼,便是一向喜爱的浓茶,都令他没了兴趣。 一双眼睛四处乱瞟,不安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从晌午一直等到了太阳落山,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却还没有等到约定的人。 到了戌时,茶楼就要关门了。 在茶楼里装作喝茶客的鲜卑人陆续离开了茶楼,布置在茶楼周围的士兵也回了营地。 刘员外垂头丧气地走出茶楼,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远处的面摊上。 一个年轻男人连续吃完了五碗大面片后,打了个饱嗝。 随即一抹嘴,付了钱,戴着斗笠走了。 年轻男人正是李长寿。 他本想将王宝禄拼死传回的消息,带给他的上级。 可显然,他的上级已经叛逃了。 真可笑啊.... 李长寿忽然觉得王宝禄死了,对于他来说或许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如果他没有死在鲜卑人的部落,而是九死一生,千难万险地将消息带了回来。 结果在最后关头,发现自己的上级已经叛变了。 不知道王宝禄会是什么心情,十余年的坚守全成了笑话。 李长寿回到住下的客栈。 小二见他回来,“客官,您要的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 “好,多谢。” “您客气。” “......” 浴桶内是熟悉的黑乎乎的药水。 药浴的最重要材料一个是那炼制的长足蜈蚣,一个是蛇胆。 蛇胆是巴蛇的蛇胆,这两样李长寿都随身带在身上。 其余的药材虽然丢了,不过都好买,便是缺个一两样也无伤大雅。 李长寿脱光衣服,钻进浴桶当中。 “啊....!” 第一次,没忍住叫出了声。 疼!仿佛是有人将自己的浑身骨头碾碎了一般。 荒漠,烈日,飓风,走桩,打拳,尸鬼........ 这一路的经历在自己身体上留下的痕迹。 此刻在药浴的催动之下,达到了巅峰,反哺肉身与神魂。 李长寿青筋暴起,太阳穴嗡嗡直跳。 他疼得浑身都在颤抖,几乎就要承受不住了。 呼吸法尝试了几次,却都被疼痛打断。 你娘的!太疼了。 ------------ 第98章 誓言 这一次的药浴带给他的感觉实在是酸爽,比得上前几次加起来的效果都要惊人 血、肉、筋、骨、髓、膜、五脏六腑无一不在作痛。 李长寿是在深夜醒来的。 这一次,他没有出现在床上。 而是仍然在浴桶当中,便不由得想起了云然。 水已经凉了,黑乎乎的药水变得像是清水似的。 长足蜈蚣的尸体漂浮在上面。 这是最后的蜈蚣了。 这些都是在路上他和小胖子夏侯荣一起抓的,再用老道方子上记载的方法炼制。 这种蜈蚣尤其难寻,个头,颜色方子上都有严格的规定。 自第四背板至第二十背板上,必须有四条以上的纵沟线,腹部皱缩到一定程度...... 夏侯荣尤其懂药理。 若是让李长寿自己炼制,他心里没有多少把握。 何况巴蛇的蛇胆也没了。 若是有机会路过江州,可以去寻夏侯荣为自己多炼制一些。 从水里钻出来,李长寿胡乱擦了擦身子。 随即瘫在床上,肚子饿得咕咕地叫,好像全身的精力都被耗尽了一样。 外面传来马蹄奔走的声音,还有商贩的吆喝声。 朱明鹤鬼鬼祟祟地从屋外走进来,一手拎着一摞烧饼,一手拎着一个布兜子。 他将布兜子打开,里面装着用油纸包着的烧鸡。 还有腊肉,花生米...... 朱明鹤一脚关了门,“通缉令发下来了,鲜卑人知道我逃跑了。” “嗯。” 李长寿掰开烧鸡的腿,喂进自己的嘴里。 那巴掌大的烧饼一口一个。 朱明鹤坐在对面,拿着一个烧饼心不在焉地吃着。 “要我做什么,你才能帮我。” 朱明鹤犹豫了半晌,这才说道。 “....帮你什么?” 李长寿嘴里塞着花生米和腊肉,说话有些含糊。 “送我到京城。” 朱明鹤本想再说一些事成之后封侯拜将,金银财宝,美女常伴左右之类的话...... 不过一想到李长寿这一路上所表现出的性格,他便住了嘴。 李长寿没回答,闷头吃着饭。 直到桌子上的食物一个也不剩。 他高高举起酒壶,狠狠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朱明鹤见他不答,心中有些忐忑。 “你...你不是镖客吗?我给你钱,你护送我回京。” 李长寿吐出一口气,“钱就算了。” 他将酒水倒入两个碗中,手腕一翻,无柄袖剑出现在手心当中。 “嚓”的一声,鲜血滑落到碗中。 “以血酒为誓,倘若你侥幸活了下来,日后又真的做了大唐的皇帝..... 要为岳将军,还有他的部下正名! 如果你答应,这镖我就接了。” 朱明鹤神色肃穆,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打开,以手指天。 “以日月为誓,若违背誓言。 苍天不佑,日月不容!!” 说罢,以刀划破手掌,端起沾了自己血的酒碗一饮而尽。 “好,睡觉,明天出城。” 李长寿喝尽了血酒,一抹嘴,便躺在了床上。 一路的打磨熬炼,最后又经过药浴洗涤。 让他这一觉睡得很沉。 公鸡打鸣,李长寿缩在被窝里不愿意起来,眼皮沉重。 原本今天决定要走的,结果李长寿又足足睡了一觉。 第三日醒来,李长寿便觉体内的热流涌动,已经平稳了下来。 手臂的胀、麻、沉、痛等感觉也逐渐消失。 只是劳宫、百会、印堂、命门、关元、大椎等穴位还有热胀跳动的感觉。 “呼~” 李长寿长长吐出一口气。 “城内戒严了,鲜卑人正拿着我画像满大街抓人呢.....” 朱明鹤将这两天一夜的情况转述给李长寿。 李长寿捧着茶壶喝着水,想了一下。 “咱们在城外的时候,我看见鹧鸪城挨着一座山,咱们趁天黑往山上走。” 山林虎狼啸聚,毒蛇盘踞。 稍有不慎,便是一命呜呼。 所以这年头,即便是逃犯也很少敢往山上钻。 月上中天,朱明鹤瘸着一条腿。 只剩下的一个眼睛瞪得老大,一步步跟着李长寿。 这位大唐曾经最为英俊,少年得志的皇子。 此时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受尽磨难的苦命人。 身上伤痕无数,城内虽然有解尸鬼毒的药。 不过毒入体太深,真不知道他还剩下多少命数。 李长寿拿着长刀,砍去林子中的灌丛枝丫,为他们开辟一条路。 “唰~” 一条正欲偷袭朱明鹤的毒蛇,被无柄袖剑斩下了蛇头。 李长寿头都未回,手中的刀不断斩向前方的灌丛。 如今他的目力和听力远超以往。 夜晚,李长寿在睡觉的四周撒了硫磺粉末,防止毒蛇毒虫。 他抱着刀,靠在树干上眯着眼睛。 也不知道是睡熟了,还是根本没有睡。 夜晚的林子并不安静,虫子窸窣,飞鸟扑腾翅膀,远处野兽低吼...... 充满了危险,让人难以入睡。 朱明鹤摸了摸自己被戳瞎的左眼,轻叹一口气。 他睡不着,往火堆里扔了几块木柴。 听着木柴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你有过梦想吗?”朱明鹤知道李长寿并没有睡。 “有。” “什么?” “活下去。” “就这样?” “就这样。”李长寿淡淡道。 他不是朱明鹤,不是皇家贵胄。 乱世,能好好地活下去就已经是最大的奢望了。 “以你现在的身手,想要活肯定能活下去,活下去了你想做什么?” “可能...可能继续走镖,也可能找个老婆,成家。”李长寿顿了顿,“其实........我也不清楚。” 他没有想过以后,或许早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了颠沛流离,走在路上的生活。 “天地不仁,百姓流离失所,我要做的就是让百姓都能在这个世道活下去。” 李长寿听过类似的话,只不过上一个这么说的人姓岳,没有好的结局。 这个姓朱的不知道结局会怎么样。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 ------------ 第99章 北方绿林 过路茶。 茶摊用两根竹竿撑起的一只大油布伞。 油伞下是一张方桌,几张小方凳。 一个陶瓷水壶,方桌上面摆放着一排倒满茶水的白瓷杯子。 赶路的人一头汗水地过来,坐在凳子上歇息一会儿。 端起白瓷杯,仰脖“咕嘟嘟”喝下。 这烈日炎炎,一口凉茶下去别提有多爽口了。 茶摊的摊主是一个一脸宽厚的汉子。 带着一个十岁冒头的男娃,一脸天真可爱拿着自制的小风车跑来跑去。 远处的泥泞路上,两个人影缓缓走到近前。 “两碗茶。” 李长寿坐下来,摘了斗笠。 “得嘞,客官打哪儿来?” “北边。” 一脸宽厚的汉子点点头,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男娃跑到面前,先看了看李长寿。 随后目光又转向独眼的朱明鹤。 “呼~” 用力一吹,手上的纸风车转了起来。 “叔叔,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儿?” 朱明鹤从茶碗中抬起头,正想逗逗这个天真无邪的孩童。 忽然,白光一抹。 那男娃的咽喉处一道细小的红线迅速延伸开来。 朱明鹤一愣,就见那男娃保持着一个抬手的姿势。 左手手腕处绑着一个喷筒,用衣袖遮盖。 筒上装有机关,一按机关,筒内毒水与毒箭同时向前射出。 击中对方后,毒药可随血液流布全身,迅速致人死亡。 袖箭用机括发射,取准既易。 力道又猛,极难防范......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李长寿的一刀戛然而止。 正在煮茶的宽厚男人,手持用铁链连接的两个流星小锤。 别看锤小,威力却大。 一抽过去,能把对手天灵盖抽飞。 依靠锤体的重量和甩出的惯性伤人,其钝化伤害极高。 锤体带棱角,对于穿着软甲的士兵说绝对是噩梦般的武器。 使用娴熟者,能灵活运用流星锤绞缠对方的武器,把对方武器夺过来。 “铛!!” 一锤重重砸来,喝茶的小方桌顿时四分五裂。 李长寿闪过一锤,一手接住掉落的茶壶。 同时一刀掷出,把连接着流星锤的铁链插在地上。 左足前迈,一记高鞭腿狠狠抽了出去。 空气“嗡”的一声闷响。 这一招迅疾无比,逼得中年男人左腕一沉。 左脚向后一缩,右掌一收,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啪”的一声,劲气激荡。 他的身躯一歪,斜斜飞出一丈多远、 虽然站稳,但一股鲜血却如箭般喷了出来,喷出数尺远。 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的骨骼都像是散架了一般。 中年人面色骤变,痛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李长寿疾奔而来,顺势又一脚踢在插在地上的刀柄。 长刀受力飞出,不偏不倚从中年人的后背射出,狠狠钉在了身后的大树上。 李长寿拎着茶壶,给朱明鹤的碗中又添了一杯茶水。 “茶水没毒,喝吧。” 朱明鹤吞了一口唾沫,整个人似乎是还没有回过神来。 “.......好险。” “两千两雪花纹银,你还真值钱。” 李长寿从中年人的怀里摸出了朱明鹤的画像,大致扫了一眼。 “官路不能走了,你确定还要往京城去?” “什么意思?”朱明鹤问。 “鲜卑人知道你要往京城逃,京城中想要置你于死地的某些人也知道你要回京,想一想自己还有没有别的去处。” 朱明鹤沉吟片刻,“辽北!” “吴如松将军?” “是。” 辽北,大唐东北之地。 在整个大唐将吏贪懦,边备废弛的情况下,镇守辽北五十多年。 辽北与宁国接壤,其率领辽北铁骑,让辽北享受了五十多年的安宁时光。 与岳将军,并称为大唐双雄。 二人一个马踏西北,一个驻守东北。 如今直接回京城太过凶险,不如先去辽北。 到了吴如松将军的地盘,谅他们也不敢怎样。 之后,再由辽北铁骑护送自己回京..... 二人打定了主意,李长寿将茶水一饮而尽。 把一大一小尸体都埋了,重新出发。 ......... 所谓“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 七月的天气,火辣辣的太阳撕开了大地的皮。 太阳正毒,晒得人汗珠往下直滚。 樊城,这是大唐北方的重镇。 如今已被鲜卑人占领。 一座迎来送往的茶楼,今儿被北方绿林大蔓儿贾万包了。 宴请北方各路绿林好汉,基本上有名有姓地都请到了。 越到乱世,这些人越加猖獗。 地方利润丰厚的行当,如屠宰、酿酒、茶盐贸易等,往往被他们所盘踞甚至垄断。 下人请了茶水,堂内的众人却谁都未动。 唯有贾万端茶稍抿一口,“事情我已经跟诸位说了,如何决断便看你们。” 堂内没人回话。 下首第一人是北方漕帮的大当家,左右看了看。 “这俗话说民不与官斗 穷不与富争,混到今儿不容易。 这鲜卑人大树好乘凉,可这大唐朝廷咱也不好得罪。 何况朝廷上有些人今儿得势,明儿说不准就失了势。 这些大人物想杀我们,还不是翻个手掌的事儿....” 有人搭茬,“是啊,咱要杀得可是...可是皇家贵胄,谁知道事后那些人会不会把我们一切灭了口。 咱们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夜壶,有用的时候就拿出来。 没用的时候就嫌骚了,放进床底下。” “........” 贾万放下茶杯,等众人住口,他才缓缓道。 “什么皇家贵胄,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朝廷上的官吏不想让他活着回去,鲜卑人也不想他活。 两方要是都得罪了,大伙儿该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考虑。”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 “咱们哥兄弟几个能混到今天,能有如今这份家业。 靠的可不单单是咱们自己,那是上面的人默许的。 无非便是有些脏活累活,需要咱们做。 等哪一天,不需要咱们了。 咱们便自己个儿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省得连累家人。” 一番话说完,堂内的众人皆陷入了沉思。 “要走的人,我不留。” 顿时,屋内寂静一片。 便只有外面烦人的知了声音不断响起。 片刻后,漕帮当家端了茶水一饮而尽,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余下众人也纷纷端茶。 饮了这杯茶,便等同于上了这条船。 一不做二不休!! ------------ 第100章 半张脸 昊天教,总坛。 几日来杀了不少人。 云然也连续做了几日的梦。 倒不是因为杀人而做梦。 一将功成万骨枯,能登上这个位置,座下自是白骨累累。 她梦见那个骑着快马的一张黝黑的脸的年轻男人。 天地之间自由驰骋,身似不羁的扁舟,江湖之上任意飘荡。 醒来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驾!” 寒风愈疾,雨来势凶猛,只片刻地上的积水便没过脚面。 江湖路远,荒郊野岭,却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八角亭子。 不遮风,但能挡一些雨水。 李长寿勒马停住。 朱明鹤坐在亭子里,冷得直打哆嗦。 乌马趴在李长寿面前,李长寿检查了一下它身上之前留下的伤口。 伤口已经结了痂,想来也是没什么大碍了。 “阿嚏!” 李长寿莫名打了个喷嚏。 风寒?自己的身体不会脆弱到淋一场雨便得病吧。 李长寿从怀中摸出块腊肉干,细细嚼着。 雨点连成了线,就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所谓“游人脚底一声雷,满座顽云拨不开。” 李长寿盘腿坐下,心中气念自生。 老道传授给他的玄甲功。 让灵气在体内慢慢集聚,收归丹田,按气机升降开合的规律在全身循环运行。 玄甲功的基础,配合行气铭。 老道教给他的玄甲功并不能让他踏入练气期。 它主要的作用还是为了让李长寿的身体更加易于老道夺舍。 不过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是让李长寿的练气功夫上了一个层次。 在练习《行气铭》的时候,便能很好地察觉到这种变化。 按照《行气铭》上所说,行气铭修炼到了九层,便有机会冲击练气期。 李长寿身上还带着三颗练气丸。 他武道如今是二境。 所以有些好奇,练气士入了练气会是什么样的一番体验。 只是按照云然所说,他在武道上具有天赋。 在练气方面,却是不太行。 行气铭如今也才到了七层,距离九层还有一段距离。 倒是不急,能修便修,修不上便也不强求... 朱明鹤双手抱着身子,冻得直打颤,哆哆嗦嗦地说道。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李长寿忽然睁开了眼睛,目视前方。 ....... 深山老林,最可怕的还不是野兽毒虫。 而是山贼响马,被水溅湿的泥路上,突然多了殷红的鲜血。 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雨水中。 这是两辆马车,一面大旗被雨打的低了头。 上书某某镖局,地上的尸体想必便是这押镖的镖师。 大雨不一会儿,便将血迹冲散。 十余名马贼正检查着倒地的尸体。 这辆马车,可不是普通的通驿马车。 样式明显是官宦人家,这是一个告老回乡的大唐官员。 在官场为人正直,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在如今大唐这个官场,不能和光同尘,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在回乡的中途,便被早早埋伏好的响马伏击。 即便是那官员早有准备雇佣了镖师,却还未逃脱毒手,一家老小皆被杀了。 领头的马匪只有半张脸,早年做响马的时候在林子里被猛虎袭击,侥幸逃生,却没了半张脸。 因此江湖得了“半张脸”的称呼,为人嗜血好杀。 在北方绿林有一号。 这一次,便是受了这位官员某个仇家的令,在这儿设伏。 半张脸看着地上的某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满脸惋惜。 “娘的,倒是个烈女子,咬舌自尽了,老子兴致全没了。” “头儿不着急,到了前面的镇子再去玩玩。” “不能玩了,找人要紧,万爷发话了。” 他口中的万爷,自是北方绿林的大蔓儿贾万。 闪电在半空闪着,树枝被风吹得喀嚓喀嚓作响 十余名响马拔马而行,走了没一会儿。 不远处的亭子里,瞧见二人一马。 “走!去避避雨。”半张脸道。 很快,响马们便围了这亭子。 常人见十余匹快马,马上都是手拿各式兵器的汉子,又是荒郊野岭定会吓得面容失色。 一个马贼下了马,啐了一口唾沫。 “两个短命鬼,身上有多少银子。 若是多了,兴许大爷能饶你一命!” 半张脸本来没太在意,不过一双狠辣老练的眼睛扫过去,心中一下子泛起了嘀咕。 那在亭子中盘腿坐着的年轻男人,长相稀松平常,身上也没什么煞气。 只是一双眸子,让他有些在意。 他一手将前面的马贼扯到后边,目光又落在另一人身上。 忽地一皱眉,半张脸眼力过人。 虽说那朱明鹤的画像只看了一遍,不过大体模样却是记了个清楚。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 就觉怀中一空,回过神来。 用防水油纸包裹的画像,便已经到了对方手中。 半张脸眼神一变,闪过狠厉。 李长寿自顾自地翻看着油纸中朱明鹤的画像,能有七八分像。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半张脸。 “半张脸?” 一下子响马们的弯弓和刀枪都竖了起来。 半张脸沉声道:“小兄弟,甩个蔓。” 李长寿身子不动,肩膀微微耸动 一张罗刹脸谱出现在脸上。 半张脸面色又是一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罗刹脸...” 罗刹脸这个名字在修行界无人知晓,在黑道却是大名鼎鼎,尤其是北方黑道, 修行界属于社会地位高的阶层,是普通百姓口中的仙人。 黑道中人则是鱼,人有道义礼数,就算道貌岸然那也得装上一装。 鱼没有那么多规矩,弱肉强食便是。 若是真有本事,谁也不愿意做鱼,而是做那所谓的仙人。 半张脸深吸一口气,手已经搭上了腰间的朴刀上。 四张长弓的箭头对准了李长寿,就待一声令下。 老话说“境随心转,相由心生。” 半张脸眼如秃鹰,眉毛呈黄色且有中断。 按面相说这是凶狠暴戾之人。 半张脸自幼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与人说话,一两句不顺,便急了眼。 甚至拔刀相向。 这么多年,他也就服过北方黑道大蔓儿贾万。 他听过罗刹鬼的大名,如今见了却也觉得没什么。 谁不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 ------------ 第101章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风雨渐渐停歇,血污纵横。 亭子周围静悄悄地躺着响马们的尸体,只剩下十余匹无人骑的马。 半张脸倒在地上,嘴角带血,大口大口地吐着气。 李长寿将朱明鹤的画像,重新塞进他的怀中。 “你的肺叶被我捅伤了,骑着你的马去樊城,找你家贾万身边的鬼手六。 这方圆百里,只有他能治你。 顺道儿替我给贾万带一句话,这人我保了。” “.......” “咳咳咳....” 雨停了。 七月盛夏,蟋蟀鸣,晚风静。 半张脸骑着马,弓着身子,像是一条皮皮虾。 他驾马而去,直奔樊城。 三天三夜,一刻不停到了樊城。 马活活被累死了。 半张脸脸色惨白,口中直吐白沫,从马上摔下来。 他在醒来,便在贾万的府邸。 半张脸有气无力地说道:“万爷...罗刹脸..罗刹脸保了那位的镖。” 贾万眉毛一扬,他的眼珠好似有雾气覆盖,浑浊无光。 此刻,却亮了几分。 床榻边,还站着一位白胡子老者。 正是李长寿口中的鬼手六。 贾万看向鬼手六,鬼手六暗暗摇了摇头。 李长寿骗了半张脸,半张脸的肺叶确实被他捅伤了。 一路到了樊城,在马上颠簸了三天三夜。 别说鬼手六了,便是那神仙都无力回天。 贾万走出了屋子,脸色阴沉,手中攥着两颗铁丸。 “罗刹脸!!” 黑道之中,从来不乏盛名之人被一刀宰了的事情。 毕竟无论怎么说,到底还是肉体凡胎。 爹生娘养,一个鼻子一张嘴巴....... 他能杀十个,一百个,一千个呢? 更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若只是一个罗刹脸,倒也不至于让他脸色如此难看。 只是罗刹脸可不单单只是一个镖客这么简单,而是原岳军部下。 岳将军被害后,岳家军被遣散。 然而,其中一些死忠之人转自暗处与鲜卑人,与南方的大唐朝廷斗争。 罗刹脸就是其中一员。 那完全一群就是不要命的疯子,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其中甚至有前途光明,军中大力培养的武者。 有玄而又玄的修士,杀人于千里之外.... 甘愿藏身于暗处,做不可为之事。 他是实实在在的见识过这群疯子,刺杀一省总督。 八名被抓的刺客,拉到菜市场被一片片肉活剐了。 竟然一个都没有认罪伏法的。 那场面,就算是一向杀人不眨眼的贾万见了都不由得胆寒。 打死他都不愿意招惹这群疯子。 如今罗刹脸现身,焉知不是那群疯子的意思。 ......... 这一路不走官道,只往深山老林里走。 不知道绕了多远,多走了多少弯路。 何况深山老林,有时候根本就没有路可以走。 一走便是三个月。 从烈日炎炎到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冰益壮,地始坼。 鹖旦不鸣,芸始生、荔挺出..... 正是那六出九天雪飘飘,恰似玉女下琼瑶。 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 大雪落在身上,便将身上盖成了雪人。 天气愈冷,证明他们离辽北愈近了。 朱明鹤这一路,算是长见识了。 辽北深山林中的野兽算是见了一个遍。 长着獠牙千斤重的野猪,走起来好像是一座小山般在移动。 朱明鹤第一次吃这种野猪肉。 所谓猪肉好吃来源于肉中的脂肪,所以肥肉多且发布均匀的五花肉比里脊更香浓。 野猪肉虽然瘦肉多,但皮厚,脂肪很少。 吃起来又柴又老又有腥臊味,实在是难吃的紧。 又因为块头实在是太大了,李长寿杀了它以后。 根本吃不完,只得割下了一些肉待带着。 学着人类模样,在黑暗中与他们招手打招呼的黑熊。 直立起来,三米多高。 发起狂来,一巴掌折断一棵树。 远远地看见了,就让人腿发软。 朱明鹤连续生了几次病,好了生,生了好..... 他身上本来就带着伤。 又是一路奔波,数九寒天,不生病才怪呢。 朱明鹤裹着厚厚的被子,躺在马车里,连声咳嗽、 李长寿坐在马车上,端着一个酒葫芦,正大口大口地喝着。 酒水暖身,鼻尖下和嘴中不断喷出白气。 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的浊云。 寒风如同锐利的刀剑,脸皮被它划着一刀接着一刀,疼痛难熬。 一般人没打几下,便铁定受不了了。 李长寿用手使劲儿搓了搓自己的脸。 全力运转体内的呼吸法。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在如此的环境之下,体内的火燃烧的更旺盛,从腹部的位置不断涌出热流传遍全身。 再走,马儿便走不了了。 一脚下去,雪淹没到了马肚子。 大雪封山,等十月过去了就能继续走了。 李长寿便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搭建了一个冰屋。 不需要什么材料,单单是冰块。 不出两个时辰,一个简易的冰屋就搭建好了。 哪怕外面再寒冷,即使没有其他热源,单凭人体体温。 冰屋内也能维持零度到十几度的温度。 很快,冰屋内生了火。 马儿将身子趴下,靠近火堆,它的身上被冻成了一块块的青紫色。 李长寿把肉放在铁锅里炖了一锅肉汤。 坐在冰屋前一边喝着肉汤,一边看着外面的大雪漫天。 周围有两只吊睛白额大虫,已经跟了他们许久了,只是迟迟没有机会下手。 风雪中,有人影往这边接近。 李长寿抬起头,瞧了一瞧。 那队人马走到近前,看样子应该是一群客商,只是走到这儿便也走不了了。 客商们熟练地拿出雪刀,盖起了冰屋。 为首一人披着厚厚的皮子,两边脸像是抹了一团殷红,与李长寿打了一声招呼。 便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了。 朱明鹤看着客商人的背影,低声问道:“冲咱们来的?” 这深山老林还能遇见人,八成有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冲咱们来的,不过这群人是宁国人,绝对不是客商。” “宁国人?” “嗯。”李长寿说,“反正这大雪封山也没地方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第102章 宁国细作 那队装作客商的宁国人没什么其他的动作。 无非便是打猎寻食,等着天气转暖。 天上已经不再飘鹅毛般的大雪了,这是今年最后的进山之日了。 若是错过了,大雪再次封山,便要等到来年三四月份。 李长寿用刀子剔了肉,放在火上烤着。 朱明鹤裹着羊皮毯子,昨儿晚上又吐了一会儿,脑袋昏昏沉沉。 今天早上才算是舒服了一点。 这一路的罪,他可真是受够了。 李长寿大口大口吃着肉,远处那跟了李长寿他们许久的吊睛大虫终于按捺不住了。 不过袭击的不是他们,而是那队客商。 “嗖嗖——!!” 那队客商用的武器是机弩,乌沉沉的机弩看起来极具分量。 那机弩产自宁国,只供给神臂营使用。 设计严谨,工艺绝佳 三棱形箭镞,能够有效地破甲。 重量大,可以飞得更远。 这种箭矢与弩是天生的绝配,一棱朝上起到准星的作用。 更重要的是,哪怕是一个弱女子拿着弓可能根本不会用。 但是拿着弩,只要瞄的准,基本没一会儿就能上手杀人。 李长寿微微眯起眼睛,他自然是使得这种机弩。 确定吊睛大虫已死,客商们相互对视一眼。 其中为首的短阔鼻汉子用脚踹了踹猛虎的尸体,示意其他几人收起机弩。 随后,转头看向李长寿他们冰屋所在的方向。 旁边一人凑到近前,比划了一个手势。 就在这时,远处的雪道之上传来马蹄之声。 众人扭头看去,就见一队穿着皮袄,戴着皮帽的大唐骑兵驶来。 辽北的铁骑! “吁~” 为首的人名唤姓蒋,任游牧副尉,从七品。 蒋副尉一勒缰绳。 他妻子怀胎八月,本应在家陪妻。 可是上头有了命令,让他南下送一份文书。 匆匆送完文书回来,又赶上大雪封山。 心里头着急,等雪道刚刚能通行,便迫不及待地往回赶。 蒋副尉扫了一眼这群客商,按照军规。 这深山老林遇上了人,无论是什么人都要排查一下。 于是,便让人照例查了路引。 检查了他们马托的货物,一切正常。 蒋副尉着急赶路,让人匆匆看了一眼就准备启程。 忽地目光瞥到倒在雪地上的吊睛大虫。 山里有大虫并不奇怪,大虫被这些客商杀了也不奇怪。 大虫虽恶,可这年头敢走四方的人哪一个都不是等闲之辈。 手里没点家伙,早被豺狼虎豹,山贼响马杀了。 阳光下,那大虫的尸体某个部位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蒋副尉微微皱眉,本要移开的视线仔细看去。 这才发现,那是反射着寒光的箭身。 箭身一半没入大虫的身体,一半露在外面。 是....机弩用的弩箭! 大唐虽然不禁刀兵,然而对于盔甲弩箭一类却是有着严格的管控。 不过如今的大唐,倒也没有多少人会在乎这些明文规定。 一般官府遇见了,也就是给一些银钱了事。 所以蒋副尉只是多看了一眼罢了。 不过,这多看得一眼。 让他眉头皱的更深了,他看清了那箭矢上的花纹。 宁....宁国的箭!?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蒋副尉本准备不动声色,谁料那客商却从他的表情和眼神中看出了这一变化。 先下手为强。 离得最近的那辽北铁骑,被一个客商扑下了马。 短刀捅入咽喉,他们的刀都用毒水浸染,沾血必亡。 顷刻间就没了气息。 蒋副尉抄起挂在马上的长弓,刚要拉满弓弦。 耳中捕捉到了嗖嗖的风声,反应迅速地从马上跳下来, 下一刻,他胯下的那匹马便被机弩射穿。 “宁国的细作,杀!” 蒋副尉就地一滚,大声喊道。 这场遭遇战方一接触,辽北的铁骑便落了绝对的下风。 他们人数本就不如这些宁国的细作多。 再加上这些宁国细作都是精挑细算的精英,装备精良,手段狠辣。 远不是他们所能抗衡。 随着一柄柄乌沉的机弩射出弩箭,辽北的骑兵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四处寻找掩体。 蒋副尉狼狈的趴到一处冰屋后。 听着弩箭穿透冰块的噗呲声,蒋副尉一阵心惊。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骑着马,回家准备看儿子。 半路上突然就遇见了宁国的细作。 蒋副尉骂了一声娘,看向同样躲避箭矢的另外二人。 弩箭穿透三层厚冰块,外加一棵大乔木。 险而又险地便落在朱明鹤的鼻子上。 朱明鹤脸色骤变,宁国的弩箭威力非比寻常。 便是军中穿了盔甲有真气护体的武者,都十分惧怕。 躲在树木后的辽北铁骑被穿透了树木的弩箭射穿,顿时哀嚎声不断。 李长寿把身子埋在雪里,吃了一嘴的雪,也来不及吐出,缓缓地挪动位置。 身后的桑木弓横拿,猛地拉开弓弦。 这把弓是他在集市上淘来的,势大力沉,是一柄专门用来射杀大型野兽的长弓。 黄昏的深林中,树上的雪被风吹得摇摆不定,飒飒作响, 细长的羽箭微微颤抖,待风势一停。 “嗖——!!” 一个手持机弩的宁国细作,顿时被射穿了脖子,呜咽着倒在地上。 宁国细作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箭方向的来源,于是对着辽北铁骑的进攻愈加猛烈。 “带着你的人冲上去,不然都得死在这儿!” 弓如满月,李长寿对着蒋副尉低声道。 能在辽北凭借着战功,获得一个从七品的武官。 蒋副尉可不是一个吃干饭的家伙,迅速冷静下来后,也知道眼下的这个情况。 等着对方弩箭射完之前,怕是他们就要全军覆没了。 只是如何找机会冲过去......... 念头一闪而逝。 李长寿连射了三枚羽箭。 第一枚羽箭刚刚射出,弓弦还未等颤动。 他又迅速勾住,第二枚羽箭射出..... 蒋副尉注意到对方的手上竟然没有带扳指。 扳指,戴于拇指,正下方有一个槽。 用来扣住弓弦以便拉箭,作用是防止放箭时,急速回抽的弓弦擦伤手指。 否则徒手射箭,稍微劲力大一点的弓都容易将大拇指打掉。 “嗡嗡!!” 与羽箭同时射出的,还有绑在其上的四枚火弹。 羽箭射穿了宁国细作,同时火弹接连在空中爆开。 “兄弟们,杀!” 蒋副尉抓住了这个空隙,大吼一声。 辽北铁骑不同于大唐其他地方只会吃空饷,打家劫舍的士兵。 而是正经地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然也不会让宁国五十余年无法踏足辽北。 听副尉这么一吼,众人没有犹豫,不约而同地冲了上去。 ------------ 第103章 雪地厮杀 火油弹“砰”地一声炸开,化作一片巨大的火雨。 里面裹着火油,无论落在哪里都迅速燃烧起来。 沾在了一旁树干上,蓬勃的火焰迅速而起。 蒋副尉带着辽北铁骑冲了上去。 “唰”的一声,一支弩箭擦着他的后脑勺飞了过去。 “噗”的一声射入树干中,没入五寸。 蒋副尉抽出刀,便与宁国细作交了手。 只听“叮”的一声,一股大力传来。 他只觉手腕一震,一支弩箭已经刺到了他的刀身上。 锋利的长剑紧随其后,刺入了他的左臂。 他心中一惊,上身一沉,运起全身力气。 随着一声低吼,一股雄浑的劲力迸发而出逼退了那人。 随即蒋副尉一咬牙,毅然决然地一刀斩下了自己受伤的左臂。 剑上有剧毒! 他心中升起一股冷意,这群人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细作。 而是最为精锐的杀手,他们不是强大的修士,但是比那些修士更懂得如何杀人。 最重要的是他们更容易藏匿。 宁国派这样一群刺客,偷偷潜入辽北...... 蒋副尉忍着剧痛后退,另一剑如毒蛇吐信刺向他的侧腹。 便在这时,一柄长刀朝剑锋上一挑。 叮的一声轻响,顿时在剑刃上迸出一道一寸多深的口子。 手腕一转,长剑便被震飞了出去。 宁国细作抬手袖中的袖箭骤然暴射而出。 李长寿右刀插肋骨,转身避过袖箭,一拳攻于咽喉。 这位宁国细作顿时毙命,不过在死前从口中吐出一抹亮光。 是一根晶莹发亮的飞针。 飞针藏于牙床,以特殊方法包裹。 一旦射出,上层包裹的物质便会在空中融化。 露出其中的奇毒,见血封喉,中者顷刻命丧黄泉。 李长寿扭腰猛然在地上一个翻滚,躲过了这惊险的一针。 这群人已经完完全全被打造成了杀人的器具。 他们最可怕的武器就是他们的身体,谁也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 稍有不慎,便是小命不保。 刺耳的金属兵器碰撞声,不断响起。 一道肉眼难辨的黑影,在丛林中呼啸而过,不停的闪动。 每一次闪动,都带起一阵疾风。 听着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宁国细作紧紧地靠在了身后的白桦树。 在阳光的照耀下,每一缕风声之中,好似都有一道黑色的影子。 终于,他一脚踩在了光与影的交汇之处。 刀剑相撞,金铁交鸣之声骤响。 细作身上的皮毛衣发出一声轻响,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他只觉胸口一凉,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 左手一摸,一股鲜血喷了出来,剧痛后知后觉的袭来。 不给他任何反扑的机会,李长寿一触即逝。 他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杀意。 那杀意藏得极深,不过在他细微的感知中,那杀意不断被放大。 紧接着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朝着他冲了过来。 三个从一开始便将自己藏身起来的宁国细作,抓住了这个机会,同时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发动了攻击。 他们没有丝毫犹豫,全然没有考虑过退路。 手中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刀尖洞穿了他们的胸膛和腹部,无柄袖剑刺破喉管。 鲜血从他们的身上喷涌而出,染红了地上白茫茫的一片。 三个方向的三名细作落在地上,身子同时一歪,皆没有站稳。 其中一人胸口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内脏都露了出来。 自始至终,李长寿都没有回头。 对于久经沙场的李长寿来说,被打造成杀人器具的杀手不可怕。 真正能给他造成威胁的是他们手上的机弩,是那些玄而又玄的修行者。 如今踏入修行路,李长寿才能更直观地感受到。 修行者对于普通人碾压一般的力量。 一个普通人无论再如何浸染武学,不在特殊情况下,永远无法对修行者造成什么威胁...... 李长寿随手将细作身上披着的皮毛扯下来,把刀身上的血迹擦干净。 这才用黑布重新将刀裹起来。 这场骤然打响的战斗,没有持续多久便结束了。 前一刻还鲜活的生命,此刻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十余名辽北铁骑,只剩下四人。 蒋副尉的断臂用药膏及时止住了血,嘴唇惨白地坐在断木上。 手下人将宁国细作的马车全部翻开,翻到了藏在箱子暗格中摆放整齐的一把把玄黑色的乌弩。 足有百十来把,此外还有一叠叠金票,包裹整齐的火药...... 虽然没有留下活口,不过蒋副尉知道这一次自己是立了大功。 然而代价却极为惨重,折了这么多兄弟不说,自己也成了残废。 在此地休整了一下,算上这群细作的马。 他们的马足够将所有人的尸体都带回去。 火堆旁,手下人为蒋副尉处理伤口。 蒋副尉感激地看了一眼李长寿,微微点头,“多谢足下出手相救。” 方才短暂的厮杀当中,这个年轻男人表现出的实力远超他们。 若不是对方先以火弹,为他们赢得了反击的机会 又以一人之力拖住了在场半数的细作, 怕是此刻打扫战场的便是这群宁国细作了。 李长寿摇了摇自己的酒葫芦,酒水已经喝光了。 这时候,一个酒囊递给他。 是一个侥幸活下来的辽北铁骑。 李长寿也没有多矫情,点头道了一声谢。 烈火照着朱明鹤的脸。 蒋副尉将脖子上挂着的一颗不到拇指长的小葫芦拧开,倒出里面的药丸给自己服下。 随后,用单手将自己疲惫的身体支撑起来,走到朱明鹤的面前。 单膝下跪,“臣游牧副尉蒋千,拜见三殿下!” 朱明鹤瞥了一眼蒋副尉,平静地说道:“你认得我?” “臣曾随吴将军进京,有幸在京中见过三殿下。”蒋副尉神情肃穆恭敬。 其余四人见了这一幕,先是一怔。 随后也连忙单膝下跪行礼。 “难为你还记得我。” 此时朱明鹤模样虽然像个野人,一身气势却不减。 “.......” 李长寿静静地看着火堆,并不去理会一旁朱明鹤与蒋副尉的对话。 烈酒入喉,他明白这一趟旅程要到了尾声。 ------------ 第104章 马放南山 阳光中透露出橘黄的光晕,薄薄的雾气在林子的空隙里慢慢地穿行。 驾驾驾!!” 随着一阵急促马声的骤然响起。 还未融化的山道上,劲风四起,卷起满地的风雪。 清晨的曙光落在金属盔甲上,反射着金属光泽。 辽北的精锐铁骑! 吴如松麾下最精锐的部队。 由辽北游侠,百战士兵组成,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在对宁国的几次战役中战无不胜,还多次平定北方各部落的叛乱。 四十余匹快马率先而至,为首的将领一双锐利的眸子一扫。 蒋副尉忙策马上前,昨日他飞鸽传书。 发出宁国细作的事情,他仅仅只是简单提了一句。 比起遇见宁国细作,三皇子朱明鹤的事情明显更加重要。 距离此地最近的北司总兵收到消息后,一边让人给吴将军送信,一边忙点齐人马迅速赶来。 为首的年轻将领一勒缰绳,从快马上跳下来。 视线在李长寿和朱明鹤二人身上扫过。 只有这二人没有兵服, “末将来迟,还望三殿下赎罪!” 朱明鹤轻咳一声,倒也没有怪罪的意思。 此时自己这副样子,能被人认出来就有鬼了。 雪道之上,铁骑开路。 深林中的豺狼虎豹被震慑的连面都不敢露了。 战旗迎风招展,在辽北大地上至此无忧。 不用再担心生命安全。 此后几日,又有铁骑不断汇合。 很快,人数便到达了数百人之多。 不过虽有铁骑护卫,李长寿还是习惯性地守夜。 朱明鹤也还是坚持跟李长寿每夜睡一个帐篷当中。 他虽然对吴如松将军很有信心。 然而,保不齐辽北铁骑中会有个什么内奸。 不亲自见到吴如松将军,他的心就放不下来。 ......... 这日,天刚露出鱼肚白,晨风微微吹来。 远处出现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影。 那是辽北的铁骑,大概有数千人之多。 还有专门迎接的仪仗队,因为匆忙准备的缘故,能看得出来仪仗队很简陋。 吴如松将军便以军中最高礼仪接待。 很快双方便汇合在了一起。 李长寿便不再时刻跟着朱明鹤了,而是与随行的军卒同住。 便这样,浩荡的队伍入了城。 入城后的第三夜,有人找上了李长寿。 这三日,李长寿哪儿都没去。 就在客栈里待着,吃了睡,睡了吃。 同时也让自己的老伙计乌马歇息歇息。 这么多路走下来,让它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 北风怒号,像一匹脱缰的烈马。 枯树的枝杈在冷风里晃荡,像一只只瘦骨嶙峋的手朝向天空。 屋外寒风刺骨。 屋内暖和得让人想睡觉,烛火轻轻浮动。 李长寿刚刚下楼吃过饭,回到屋子。 眼眸微微一抬,不动声色地摸到桌子摆放的砚台。 “嗖”地一下,打向黑暗中的角落。 化作黑影的砚台被人用手稳稳接住。 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现身,二话不说便拳脚相加。 双方的身体擦过空气,呼啸一声。 脚步连踏,疾风骤雨一般地出手。 李长寿展开五雷方圆八方式,浑身骨骼发出闷响。 周身抖擞,两脚一跺。 劲风随拳而去。 狐狸面具双手护在胸前,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眼神诧异地看着李长寿。 李长寿接住了在空中飞起的桌子,背对着对方,也不怕他偷袭。 “别打了,待会儿给人家客栈拆了。” 对方摘下了狐狸面具,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 “呦,几年不见,踏上修行之路了?” 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唇红齿白。 面容精致的不像是一个男子,倒像是一个姑娘。 方慕白,原岳家军营兰翎长。 李长寿在军中为数不多活下来的好友之一。 “你怎么在这儿?”李长寿将桌子重新放好。 “我一直在辽北做事,咱们的大部分人也都在辽北,岳家军被遣散后,许多人都被吴将军收留了。” 方慕白接过李长寿为他倒的凉茶,仰头喝下,润了润嗓子。 “潍城的事情我听说了,林虎死了,老刘叛变..... 咱们的人一直想法子联系你,可是你却消失了。 我还以为你小子出事了呢,谁想到竟然送三皇子来了辽北。” 李长寿沉吟片刻,“这些年一直是吴将军暗中支持你们?” 他说的是你们,而不是我们。 方慕白因此皱了皱眉头,不过这些年李长寿一向如此。 听调不听宣,并不完全服从于组织。 严格来说,他更像组织雇佣的一个门客。 不过,组织并不给钱便是了。 “吴将军与岳将军的关系一向交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岳将军被害,原先的部下因为吴将军的缘故被保下来不少。 因此,咱们忠义护国军的大本营就在辽北地带。” 他特意将咱们二字咬的很重。 “这次你立了功,救了三皇子,吴将军那边和组织上都为你记了功。” 三皇子朱明鹤及他的部下幕僚,母家,一直是吴将军和岳将军在宫中的支柱。 随着岳将军被杀,三皇子倒台。 这股势力土崩瓦解,如今吴如松将军在大唐的处境并不好。 朝中无人替其说话,又拥兵自重。 若不是靠着他手中铁骑镇守辽北,怕不是早就被弹劾下台押赴午门了。 现在,随着三皇子回归。 无论是对于吴如松,还是原岳家军组成的忠义护国军来说,都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李长寿没说话,兀自地喝着凉了的茶水。 方慕白道:“埋在西北的暗线被挖出来不少,现在你回西北太危险了,就待在辽北吧。” 李长寿放下茶杯,“我待在哪儿不劳烦你们操心了,以后找我来喝酒可以,就别谈这些事了。” 方慕白一愣,“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我累了不干了。” “不干?你刚刚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说不干就不干了?” “嗯。”李长寿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跟方慕白说自己想攒一些钱,开个镖局。 然后遇见一个喜欢的女子,生个娃..... 这是他在大漠中想好的。 朱明鹤在路途上常问他日后有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想要实现的理想。 李长寿回答不上来,不过现在他有答案了。 他的一番话,气的方慕白拂袖离去。 ------------ 第105章 活着再见 第二天,有辽北的武将送来了军中的腰牌,外加一叠地契房契...... 吴将军对他的安排是先在军中隐瞒姓名做事,日后等岳将军平了反,再另有安排。 腰牌代表着正五品的武将官职。 按理说,这应该得到朝廷的正式任命。 可这是在辽北,得了这块腰牌,便说明他能获得相应的权力,以及待遇。 只不过是在朝廷那边没有记录罢了,反正辽北的将士自唐明宗开始便不吃朝廷的饷了。 辽北的武将出了名的待遇高。 凭此腰牌,李长寿每月还可在府库领五十银,发棉四十两,绢三十两,粟五十石。 而他的这五品的腰牌还略有不同,乃是将军府亲发。 含金量自然不一般, 总之,此生无忧。 便是在战场上死了,亦会荫及子孙。 又过了一日,来者再来的时候 敲了数下门都没有反应,推门进去这才发现屋内空空如也。 人已经走了,桌子上放着腰牌,地契房契。 李长寿没收他们的东西,便是表明了不想再跟他们扯上什么关系了。 他送朱明鹤的时候,便已经说好了。 李长寿将他活着送回来,日后如果他真当了皇帝,他要为岳将军正名。 朱明鹤去实现他的理想,坐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让耕者有其田,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如果....如果他真的能做到的话。 至于李长寿自己,他那一日没有跟方慕白说笑,也不是故意气他。 他是真的决定要开一个镖局。 雪至盛,飞漫天。 万物潜藏,御寒正当时。 李长寿牵着自己的老伙计,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道之上、 大雪满天地,胡为仗剑游? 欲谈心里事,同上酒家楼。 前面出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穿着一身裘服,正是方慕白。 “真要走?” “是。” “几个老伙计都不在这儿,不然他们也能来送送你。” “还是甭见了。” 方慕白轻轻叹了一口气,“还以为能重新并肩作战了呢。” 两个大男人的告别没那么伤感。 李长寿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一句。 “活着再见。” 希望下一次见你我不是冰冷的尸体。 ........... 辽北,平安府五十里外有一个小镇。 这些年实在是不太平,常有马匪出没于镇上,时常勒索百姓。 辽北自古以来,便多响马。 情况极为严重,漫山遍野,多如牛毛。 老话说“”聚则为匪,散则为民” “官匪相通,兵匪一家” 自从吴家掌控辽北,这种情况才稍减。 辽北多匪患,原因很多。 地域广大,地形复杂,林多。 上山当匪的人多半很少聚众过百,零散的土匪躲在深山里。 这就给剿匪造成了极大的难度,成本还高,得不偿失。 镇子上近两年来,都不太平。 常有响马出没于镇上,勒索百姓。 报官也无用,等官兵来,马匪早就跑了。 于是马匪愈加猖獗,镇上的大多商铺都无法经营下去了,店家也越来越少。 生意不好做,镇子上现在只有一座夫妻二人开的酒肆。 平日里客人并不多,只有路过的客商在店内歇脚住宿,勉强维持生计罢了。 这一日,大雪漫天,风呼呼地吹着。 雪花漫天飞扬,宛如柳絮鹅毛。 飘飘洒洒,极目苍穹, 店外来了一人一骑,在风雪中的身影有一些模糊。 此人身穿青色的双层裌衣,脚踏黑色长靴。 背后还背着一个用黑布裹起来的物件,年纪有二十上下。 看他穿衣打扮,像是个走江湖的。 长得其貌不扬,却是有些奇怪。 这鹅毛般的大雪,身上硬是没有沾上一点。 仔细观察着雪花还未等落在身上,便被其周身裹着的无形气流给融化。 胯下的钓星乌马,雄赳赳气昂昂,威风得紧。 走到店前,翻身下马一气呵成。 店家一看来了客人连忙上前接待。 店内,此时一个客人都没有。 李长寿算是夫妇二人今儿的第一单生意,于是赶紧斟茶倒水伺候。 李长寿先是喝了一口热茶,随后只要了一碗素面。 倒是要马的草料,要的精细。 仿佛马比人还要金贵一般。 店家倒也是个实诚人,李长寿点的是素面。 端上来的却是一碗肉面,还有一碗热酒。 李长寿有些奇怪,抬起头看着店家。 店家慷慨一笑,“远道而来都不容易,这大雪天,酒水和肉就当作是白送的,吃好了您再来!” “多谢。” 李长寿剥了一头蒜,一边吃面,一边吃蒜。 “客官这是要去做什么?” 店家擦着桌子,漫不经心地跟他搭话。 李长寿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听说镇子周围有一伙马匪?” “甭提了,再这样下去,日子都不用过了。” 店家大吐苦水。 “这镇子以前可比这热闹多了,你看看现在,都凋零成什么样子了。 官兵去了几次,连影子都找不到。 后来听说又贴了悬赏,结果现在也没个下文。” 李长寿将剩下的半头蒜全部塞进了嘴里,又问。 “这儿的官府靠谱吗?捉了马匪真有三十两雪花纹银?” “这...我就是做点小买卖,大老爷的情况,我上哪儿知道去。 怎么?客官看上那三十两雪花纹银了?” 李长寿淡淡一笑,“是啊,三十两谁不心动。” 店家摇了摇头,笑道:“客官还是趁早消了这个念头吧,那伙儿马匪二三十人,手下凶着呢。” 他没当一回事儿,只当对方是在说笑。 官兵都拿那群马匪没有什么办法。 正在此时,只听远处有马群跑动喧哗之声。 不多时,一群二十多人的马匪来到了店门前,一时间地上积雪飞扬。 店家一听声音心中暗自叫苦,真不该背后说人。 怎么说谁,谁就到! 知道是那群惹不起的大爷又来吃白食了,不敢怠慢。 只得忙跑过去作揖寒暄,这群马匪也不客气,一拥而进。 坐下后便大呼小叫让上酒上肉,顿时小小的酒肆便被马匪们挤满了。 店主夫妇生怕惹得对方不高兴,忙好酒好肉的伺候着。 马匪们立刻大吃大喝,推杯换盏起来。 不时地观望坐在同样坐在店内的李长寿。 李长寿不动声色,一脸平静地照常吃面。 店主生怕惹了事,又担心李长寿说错话。 忙走过来端起李长寿的面,脸上带着笑。 “客官,咱里面吃去,里面吃去。” ------------ 第106章 小小的愿望 酒肆内,嘈杂声不断。 为首的马匪说道:“弟兄们都多吃点,待会儿都给我下手麻利点!” 众多马匪齐声说是。 几日前,这一伙马匪其中的几个去邻村砸窑。 夺了财物粮食不说,见色起意还要带走村里的妇女。 俗话说狗急了还跳墙呢! 把人往绝路上逼,便也管不上什么马匪了。 这一下彻底激怒了村里的百姓,扁担,锄头,菜刀。 没几下,便将几个马匪打的不成人样了。 只有一个马匪机灵,见势不好夺马逃了回去。 消息传回匪寨后,马匪当家大怒,当即召集手下准备去寻仇。 马匪靠的就是一个七分恶气。 如果这一次不了了之,让人看见了他们的软弱之处。 下一次再砸窑,保不齐会遇见什么事情。 听着马匪们商量着要如何报复邻村的百姓,店家夫妻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呼呼~” 后厨,店家将一盘盘饺子端出去。 挑了剩下的七八个,给李长寿端了过去,低声道。 “客官,那群人咱惹不起躲得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长寿喝着酒,夹了一个饺子,笑了笑。 很快,饺子和面都吃完了。 李长寿抹了抹嘴,起身从后厨走出来。 走到正在喝酒的匪首身边,袖口一抖,寒锋掠出。 无柄袖剑就这样刺穿了对方的的咽喉。 匪首口中的酒肉还没有咽下去,瞪着一双眼珠子。 身体僵硬,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屋内的吵闹声在某一刻忽然停止了下来。 映得外面风雪声格外地清晰。 马匪中的匪首直愣愣地倒在了桌子上,其余马匪反应过来。 大呼小叫,忙起身抄起兵器。 李长寿将手中的袖剑飞出,一手摁住被马匪踢翻的桌子,顺道儿把飞落的碗筷抓住。 黑布抖搂开来,寒光似雪。 片刻后,酒肆内的吵闹声不见了,清静如常。 店家夫妻二人吓得躲在后厨瑟瑟发抖,只见堂内血流满地,遍地尸首。 二十余个马匪,只剩下四五个脸色惨白地趴伏在角落,抖如筛糠。 李长寿擦了擦刀,“几位若是不想再动手的话,劳烦将店内重新弄干净。” 不一会儿的功夫,尸体被一一拖了出去 店家夫妻在后厨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一盆盆水被浇在地上,血水被清刷干净。 李长寿带着余下的匪徒,将尸体拖上马匹,随后前往衙门口。 三匹品相不错的马让他留给了店家夫妻。 这年头,日子过得不错的人家或许才能有一匹马。 三匹马加起来价格不菲,便是买下这个酒肆都足够了,算是给他们的补偿。 毕竟在人家店里,搞了这么大的事情。 于是这一日,镇子上就出现了这样奇怪的一幕。 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扬。 一个年轻男人带着二十多匹马,以及四五个马匪,不徐不疾地往衙门口而去。 马上驮的是一具具马匪的尸体。 几日后,传来消息。 在此地盘踞一年多的马匪被人灭了,包括匪首在内的二十一名马匪被杀。 侥幸活下来的马匪则被送到了衙门。 那贴了许久已经泛黄的悬赏令,终于被撕了下来。 ........... “呼呼~” “地瓜怎么卖的?你要这个给两文钱就行。” 李长寿用手捧着泛着热气的地瓜,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皮剥了下来。 怀里揣着鼓鼓囊囊白花花的银子,让人十分心安。 这儿的官老爷倒没有食言,还多给了他五两。 普通人给富贵人家做工一月也就一两钱,五两银子当真是不少了。 也不枉他走这一趟。 镖局不同于酒肆,客栈自然不能开在小村小镇。 定要在稍微大一点,商贾繁荣之地。 只是那样一来,房价便要呈倍数的上涨。 攒钱,买个房子,开个镖局。 这个小目标让现在的李长寿找到了奔头。 他不再迷茫,也不再胡思乱想。 老汉曾跟他说让他好好活下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李长寿啃着热乎的地瓜,抬起头望着飘落的大雪。 一月后。 茫茫雪林之中,一道人影一脚脚落在雪地上。 一脚下去,便是一个雪坑。 下面的雪积攒得老厚。 风太大了,李长寿眯了眯眼睛。 把怀里的悬赏令掏出来,又看了一眼上面的画像。 抬起头四处瞧了瞧,这贼人躲哪儿去了?、 线报上说,这个被通缉的贼人就在这片林子。 只是他已经在林子里转悠了十多日了,结果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李长寿将背后的长刀解下来插在雪地中,在树下盘腿坐了起来。 也没心思弄火堆,便将怀中邦邦硬的饼子拿出来啃了起来。 饼子冻得跟冰块一样硬,一咬一声嘎嘣脆响,直硌牙。 李长寿艰难地啃完饼子,喝了一口葫芦中的酒水。 便运转气息,在体内运行行气铭的练气之术。 使会阴、丹田、神阙连成一气, 让内气进一步运转,达到升、降、开、阖。 升清降浊,周天运转。 意想自身之气由脚心涌泉穴吸入,沿足三阴经上至会阴、丹田...... 他隐约能感觉到,自己已是气满而溢。 行气铭七层巅峰,达至八层在即。 只是气虽满了,他却找不到突破的感觉。 好一会儿后,李长寿睁开眼睛,重新站了起来。 行气之后,身体更暖,浑身也是舒服极了。 不同于习武道,武道是对身体的磨炼。 每次习后都有一种又涨又肿感觉。 而练气给他的感觉更像是泡在温泉当中,让人舒服的不想离开。 便全当作休息了,李长寿背上刀,继续迈开脚。 步子在雪中以马踏桩步的法子迈着。 这一走,便又是小半个月。 在深山老林当中,渴了喝雪。 饿了便找林中的野兽,辽北的林子从不缺山野猛兽。 这段时间以来,光是两米多长,两百多公斤重的野猪就遇见两只。 夜晚,李长寿钻进一个山洞躲避风雪。 洞内传来某种叫声。 ------------ 第107章 悬赏 李长寿低头一看,是一只长相跟小黑狗类似的动物。 不大点,一双黝黑的瞳孔好奇地看着李长寿,也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是狗熊幼崽。 李长寿伸手挠了挠它,小狗熊也十分配合地抬起了头,任由他抚摸着。 李长寿淡淡一笑,又刮了刮它的小鼻子。 “咚!咚!” 便在这时,洞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由远至近,远处的声音被风雪掩盖。 到了近前,才让人听了个清楚。。 呲牙咧嘴,口涎乱飞,腥臭扑鼻。 满身的毛根根竖起, 瞪着血红的眼睛。 “吼——!!” 低沉的吼叫声在身旁响起。 那是一只体长接近四米的黑熊,浑身散发着恐怖的气场。 母熊捕食回来了。 李长寿的笑容从脸上消失,把手默默地抽了回来。 随后扭身就跑,脚步落地,震出“嚓嚓”声。 身影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身后的风声愈加猛烈,同时响起的还有黑熊愤怒的吼声。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在林中奔走。 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将那只黑熊甩的没了影子。 李长寿面色不变,鼻尖的气息仍旧平稳。 从怀里摸出一个腊肉干,一边吃,一边脚步交错地落在雪地中。 今夜乌云遮月,黑乎乎的一片。 阴风怒号,可见度便更低了。 走了一会儿,一座被大雪覆盖的草屋出现在眼前。 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 草屋内燃烧着火烛,光亮在黑暗中显得尤为显眼。 李长寿朝着光亮的方向走过去,走到近前。 屋内的犬吠便更响亮了几分。 随着“嘎吱”一声响,屋门被从内推开。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探出头来,身上披着老羊皮袄 ,手里拿着烟袋锅。 蓄着一撮短而硬的八字胡,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盯着李长寿。 “老丈,能否容在下进去喝杯热茶?”李长寿语气平静。 白发老头犹豫了片刻,让开位置,嘶哑着开口道。 “进来吧。” 屋内不大,一张土炕,一小方桌子罢了。 一只大黄狗冲着李长寿狂吠。 白发老头递了一个眼神过去,大黄狗顿时便不叫了。 李长寿脱了鞋,坐在炕上。 白发老头用铁钳扒着火炉中的罐子,罐子里装的是橘皮。 把橘皮烤干了,加了一些茶叶沫子,用热水一起煮了。 哗啦啦~ 橘皮沾了木头灰烬,热水一冲散开来。 李长寿看着碗里脏兮兮的茶水,倒也不觉得脏,稍稍喝了一口。 趁着他喝茶的工夫,白发老头大口大口抽着烟袋锅。 一时之间,屋内烟雾缭绕。 等茶喝完了,烟叶子也烧完了。 “你不是第一个来林子里找我的人。” 白发老头开口打破了沉默。 “哦?”李长寿眉梢微挑。 “这十年来找我的人陆陆续续,能有八九个吧,都没能活着出去,衙门的人没跟你说过?” 李长寿将怀中的通缉令掏出来,“说过了,只是你灭了两户人家。 二十几口人,就属你的赏钱最高。” 白发老头冷笑一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取出一块用破布放在桌子上。 破布打开,里面裹着两把短刀。 刀柄微曲,刀柄部份向下微弯, 刀面较窄,刀锋尖。 八斩刀。 白发老头眸中闪烁着寒光,“喝吧,再多喝点。 到了奈何桥莫怪我,是你自己来寻死。” 李长寿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那我再喝一碗。” 说着,便真给自己又倒了一碗。 小屋内疾风攒动,烛火骤然熄灭。 短小的空间内,狭短的八斩刀极具优势。 真气外放,凝聚成无形的刀气。 李长寿横刀护胸,身子重重撞在茅屋的土墙上。 老头并不是普通的武者,而是一名练气第二境元海期的修士。 凝气化液成元,是为真元,将气海化为真元大海,是为元海。 元海不断扩展,愈发浩瀚。 如果说练气一境筑基期的修士,普通武者用一些特殊手段尚且能够抗衡。 然而面对练气二境元海期的修士,却是绝对地无能为力。 练气和武道同样是一至九境。 武道下三境,却远不如练气下三境。 尤其是当练气士迈入第三境,结成金丹后。 俗话说“命不由天成金丹,大道从此始初探。” 练气士下三境因此被称为登天路, 远不是武道下三境所能比拟。 只有到了中三境,武道才会出现质的变化。 武道苦,又是一条断头路,求不得那缥缈长生 因此,稍微有点天赋的修行者,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会踏上武道之路。 通缉令和衙门上可没有说这个老头是修行者。 因此在对方表现出真正实力的刹那,李长寿眼中露出些许诧异。 他敏锐感受到了周遭天地灵气的牵动。 顷刻间,体内便像是有一面大鼓在胡乱捶打。 若是寻常武者,怕是不过两下,便会五脏六腑被毁,七窍流血而死。 李长寿的浑身经脉,气血之力,天地之桥.....都感受到了这股无形的力量。 “呼——!!” 一口浊气自他鼻尖喷出。 弯腰,弓背。 手握住了刀柄,眸子在黑暗中散发着精光。 随着耳边嗡嗡的响声,杀气四起。 仓啷拔刀出鞘,两抹飞虹如电。 八斩刀裹挟着灵力袭来。 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屋内的烛火重新点燃。 李长寿胸口斜着划出一道长线,不过仅仅只是身上的袄子被划破了。 左腹部插着八斩刀,卡在了骨骼中。 白发老头的头颅和身子分离,落在两处。 李长寿淡定地将插在左腹的八斩刀拔出来,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汪汪汪!!” 黄狗冲着李长寿龇牙咧嘴地狂吠。 ........... 第二日一早。 李长寿一手拎着用布裹着的脑袋,一手提着一条黄狗,离开了这座草屋。 又半月后,他走出了雪林。 带着老头的头颅去衙门领了赏钱。 衙门的人再听说这老头是修行者后,也是不由得一惊。 因此,李长寿多领了二十两的赏钱。 “这狗模样挺俊俏,哪儿买的,我儿子前儿还吵着跟我要一条狗。” 衙门的书办给了赏钱,随口道了一句 “送你了,不然也是在外面被冻死。” 李长寿收好赏钱,将斗笠重新戴上,走出了衙门。 ------------ 第108章 突破 辽北,襄平城。 铁锅炖大鹅,一壶烧刀子,几盘小菜。 客栈内,人来人往。 门口的冰溜子都结得老长。 这么大一锅子菜,只有一个人吃。 菜馆内都是三五成群,倒是显得这人有些形单影只。 不过,李长寿倒是不在乎这些。 解下自己的斗笠,长刀放在一旁。 一口菜,一口烧刀子。 不一会儿的功夫,几大碗二米饭便被吃了个精光。 烧刀子度数高,味浓烈,喝进胃里似火烧。 李长寿吃得飞快,伙计不时用诧异的目光去瞥他一眼。 李长寿手里拿着最后一张锅贴,沾满了汤汁,一口吞下去。 两整只大鹅,外加土豆,粉条,蘑菇...... 自己一个人吃了个精光。 李长寿抹了抹嘴,让伙计别忘了给自己的马上点好料,随即就抬脚上楼回了屋。 在没买房子之前,他在客栈包了月,价钱倒是不贵。 一月两百文,吃饭另算。 李长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喝茶,一边将一包东西翻开。 这是在那个元海境白发老头的草屋中找到的物件。 一本关于草药方面的书,没有名字。 书册泛黄,角页有明显的摩擦痕迹。 几个瓶瓶罐罐,里面装着各种融在一起的未知草药。 上面也没个标签,效果是什么他暂不知晓。 至于那两柄八斩刀,对李长寿没什么用处。 不过,想着日后若是开了镖局。 自然要有一些兵器装饰门面,便将其留了下来。 吃饱喝足,李长寿靠在床榻上,翻看着那本草药书籍。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便黑了。 他总算是搞明白了这几个装着药草瓶瓶罐罐的作用。 两个白色的青瓷小罐,能增进练气士的修为。 不过也仅限于筑基期的练气士。 红色的小罐,补气益血,安魂定魄,补五劳七伤。 还有各类养精蓄锐,增加功力的药草........ 放在市面上价格不菲。 当晚,李长寿便按照书上所说分别服下了两种增进功力的药草。 在药物强大惊人的药力之下,李长寿当晚便找到了突破行气铭的感觉。 总算是突破了七层的瓶颈,顺利地达到了第八层,完成了这一次的修炼。 李长寿眼前一亮,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原本已经达到极限的气旋。 在这一刻,变得愈发地浓郁起来。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多日的苦修终于有了成果。 很快,在欣喜之余。 他便重新修炼了起来,在孜孜不倦的练习中,渐渐领悟到了一些玄妙之处。 不知不觉,又是两天两夜过去。 经过这两天两夜的参悟,他感觉到自己的功力又有了长足的进步。 却不知道自己的实力提升了多少。 李长寿细细品味着身体里与以前不同的变化。 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气机都变得轻盈了起来,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沉甸甸的感觉。 自己的神识,仿佛变成了有形之物。 练气和武道当真是两种不一样的感受。 筑基,三个小境界:炼体、练气、凝神。 而他现在还没有踏入第二个小境界练气。 不由得想到,若是入了练气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他有了计划,现在行气铭修至八层。 等行气铭修到第九层满。 再借助三枚练气丸,突破练气。 想到这儿,李长寿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身子。 他肚子饿得紧,正准备下楼吃顿饭。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李长寿打开门,外面出现一张清秀的脸庞。 是一个芳龄二八的女子。 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脸如白玉, 太极髻,穿着一身道袍,眼神清澈。 是一个女道士? 女道士抬头看着他,眸子眨了眨。 似乎是见他这副其貌不扬的模样,有些失望。 “我听衙门的人说你很厉害,抓了很多通缉犯,还杀了一位修士。” 她的声音清冽,像夏日里冒着冷气的冰水。 “嗯。” 女道士抖搂抖搂身上的风雪,“我想找你帮个忙。” 李长寿看了一眼她被冻得发红的手和脸颊,“进来说话吧。” 女道士犹豫了一下,走进屋子,搓着被冻得有些发麻的手。 “我师兄被妖怪抓走了.....” 女道士有条不紊地给李长寿讲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她师兄妹二人本是下山游历的道士。 师兄道号清武,师妹道号清然。 途经附近的安平村,无意中得知在山中有个庙宇邪乎的紧。 村民们几次想要拆了那庙,可总被那庙中的邪神所阻止。 于是,清武便自告奋勇上了山,去寻那庙宇中的邪神。 让师妹清然在山下,以便接应。 谁知道师兄去了两日都不见踪影,清然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她自知法力低微,并没有莽撞地上山去寻人。 而是想着找救兵帮忙,从衙门那里无意中得到了李长寿的情况,于是便来客栈寻他。 李长寿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说话有条不理的小姑娘。 从她口中得知,师兄妹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此时师兄被抓,生死不明。 这位年方二八的小姑娘,却能不哭不闹,没有鲁莽行动。 而是迅速理清了思路,十分冷静地来找人帮忙。 “我帮你有什么报酬吗?” 清然犹豫了一下,伸手把道袍的扣子解开。 很快,便将道袍脱了下来,只露出里面穿的白色中衣。 “嗯?” 李长寿一愣,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她.....她要干什么? 清然还要继续脱。却被李长寿出声制止了。 “姑娘且慢,不必这样。” 清然一脸正气地看着他,从衣服的内层里拿出一张银票。 “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李长寿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瞥了一眼那银票上的面额。 “哪个钱庄能兑换?” “辽北钱庄通用,都能兑现银。” “好, 你等我准备一下,” 清然默默地退出了屋子。 二人都是快言快语,也不多废话。 很快,两人两马便离开了客栈。 踏着风雪,直奔安平村。 ------------ 第109章 狐仙 安平村,十里之外的荒林当中。 关外不仅多响马,还多山村野神。 胡黄白柳灰五仙,在辽北更是人尽皆知的存在。 按照安平村的百姓所说,那座邪乎的庙宇,供奉的便是一只狐仙。 那庙宇在某一日忽然就不见了。 白天的时候,无论如何找都找不见。 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能显形。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李长寿还是准备等到晚上才奔山上去。 “你在山下等我,我上山把人带回来。” 清然沉吟片刻,点点头。 她也没坚持要跟着李长寿上山,在夜中上山寻找妖物太过危险。 自己实力并不强,反而会拖累李长寿。 “有什么我能帮的你吗?”清然正色问道。 “帮我照顾好我的马,还有....别把银票弄丢了。” 李长寿可不想自己辛苦把人带回来,结果对方的钱没有了。 “好!” 清然郑重地点头,向李长寿行了一个道礼。 说实话,若是李长寿先向她要钱。 她多半心中会犯嘀咕,怀疑此人靠不靠谱。 李长寿便背着刀,独自上了山。 耳边风“簌簌”吹动树木灌丛发出的声音。 他没有拿火把,走夜路,火把会吸引来野兽。 他的目力远非常人,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当中,亦是走的四平八稳。 在山道的尽头,一座庙宇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李长寿径直走了过去。 庙宇的门被封住,窗户内亮着烛光。 他试探着敲了敲门。 很快,门便被人推开了。 是一个道士,二十出头的年纪。 跟清然穿着同款道服,就连脚下踏的鞋都是同一个款式 想必便是清然口中的师兄,清武。 “兄台可有什么事吗?” 李长寿神色如常,随口扯了一个谎。 “在下本想上山采摘人参,不料在山中迷了路。 路过贵宝地,想在此借住一晚,不知方便与否?” 清武点头,热情地说道:“原来如此,快进来暖和暖和吧。” 走进庙宇,细细一打量。 外面看是一座庙宇,内里却是跟普通人家的屋子一般。 既没有神龛,也没有神牌。 一家三口,穿着道士袍的男主人。 穿着劲衫,长相颇为豪气的女主人。 还有坐在炕上一身白色袄子的小女娃。 女主人倒了一杯热茶,又翻出一碟精细的糕点招待李长寿。 晃着小短腿的女童,一双灵动的眸子转了转,盯着那碟糕点,吞了吞口水。 热茶没什么问题,李长寿便喝着热茶,与道士清武闲聊。 眼前的清武似乎是失去了记忆。 严格来说,他更像是在扮演着另外一个角色。 扮演一家三口中的男主人,老实憨厚,秉性纯良。 李长寿目光暗自在女主人和那位小女童身上扫过。 小女童正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方才娘亲递给她的一块糕点,露出幸福的神情。 忽然,把头抬起来。 滴溜儿圆的眼睛转了又转,与李长寿对视。 浓烈的气血之力爆发,让李长寿此刻犹如黑暗当中的灯火,异常的耀眼。 小女童神情一僵,幻觉在强大的气血之力冲击下开始逐渐崩塌。 小女童的法力比李长寿想象的还要弱。 仅仅片刻之后,屋内的幻觉便消失了。 庙宇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两个泥塑的狐像,下面摆放着烛台,还有已经发了烂的供品。 很是简陋,就是一个普通的山野小庙。 小女童手中的糕点,吓得掉在了地上。 转身便要跑,又忽然掉过头来。 捡起掉在地上的糕点,变成一只白色的小狐狸。 “唰~” 瞬间,便跃出了庙宇。 李长寿并没有着急去追,幻觉消失之后。 道士清武和长相颇为豪气的女主人,皆恢复了神智。 左瞧瞧,右看看,都是一脸的不明所以。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李长寿跟他们解释了事情的原委,让他们等天一亮便下山去吧。 随即,就出了门去寻那小狐狸。 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很快,李长寿便顺着脚印找到了躲在石头下缩成一团的小狐狸。 李长寿无奈笑了笑,这小狐狸....貌似并不怎么太聪明的样子。 小狐狸听见了声音,尾巴先是动了动。 随即小心翼翼地把头抬起来,当看见李长寿后,顿时表情又是一紧。 她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就追了上来。 “你就是山里的狐仙?”李长寿问。 “....” 小狐狸摇了摇头,“不是的,狐仙是我爹爹和娘亲。” “哦,那他们呢?” 小狐狸把头低下来,沉默片刻,“....他们不见了。” “什么时候?” “六十四天零两个时辰前。” “不见是去哪里了?” “不见就是不见了。”小狐狸不愿多说了。 李长寿便一下子明白了,不见了就是死了的意思。 “附近的村民都说狐仙消失之后,便有野神占了它们的庙宇,还常常下山骚扰百姓。” 小狐狸盯着他,“这就是我的家,我也没有去骚扰他们,是山里的其他妖怪。” “山里的其他妖怪?” “爹爹和娘亲不见后,它们就不老实了。” 李长寿了然了,原本受供奉的神是这只小狐狸的爹娘。 受到香火供奉,它们实力强大,能镇得住其他的山野精怪。 可现在小狐狸的爹娘死了,其他的山野精怪就肆无忌惮起来。 “那你又为何要对刚才那两个人下幻术?” 小狐狸挠了挠鼻子,“是他们要来拆了我的家。” 李长寿想了一下,“那你可能要倒霉了。” 小狐狸疑惑地看着他。 “你爹娘不见了,山下的百姓不会再供奉你,山上的其他精怪也会欺负你。” “......” 小狐狸神情有些低落,这些事情她似乎已经经历过了。 李长寿注意到她的身上有两处伤口。 夜晚的风呼呼吹着,小狐狸把头低下来。 这是一个不太幸运的小狐狸。 法力低微,爹娘死了,便只剩下她自己守着一座无人供奉的庙宇。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便跟我下山去吧。” ------------ 第110章 跟我下山 漫天大雪,遍地银涛 小狐狸的毛发随风张·扬,身上落满了雪。 低着头,神情低落。 用爪子在雪地上胡乱地画着。 李长寿沉默了良久,看着她便不由得想起死在自己怀里的淑淑,心中某根弦似乎是被触动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便跟我下山去吧。” “唔~” 小狐狸重新把头抬起来,看着他。 “跟着你做什么呢?” “不做什么?好好活着就是了。” 小狐狸眨了眨眼睛,“......我想回家。” 李长寿摇了摇头,“回家怕是不行的了,山下的人和山上的精怪都会找你的麻烦。” 听了这话,小狐狸也是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伤口的位置。 又良久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那我跟你下山。” 再次回到了庙宇,等天亮以后。 一行人便下了山去。 小狐狸收拾了自己的家当,挑着一根棍子。 棍子两头是自己的行李,扛在小小的肩膀上。 回过头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的家,她抽了抽鼻子。 直到前面的李长寿叫她。 她才重新扭过头来,跑了过去。 接下来的事情便很顺利了。 按照约定,李长寿将清武带了回来。 清然给了他银票,这桩买卖便算是成了。 那个长相颇有些豪迈的女子,也是过路的侠客。 听说了山中野神的事情,于是自告奋勇前去山中除妖。 结果被小狐狸的幻术所影响,在山中待了七八日的光景, 再久,小狐狸的幻术也就到头了。 她的法力并不高明,也就是遇见了法力低微的清武与只会耍剑初出江湖的女子侠客。 李长寿没想到这一次的钱会挣的这么轻松,再加上之前积攒的赏钱。 算了算,足够能在襄平城买一处小院子了。 ......... “我们要去做什么?” 小狐狸蹲坐在窗户边,透过窗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卖糖人的摊子。 吞了好几口口水,才把视线挪过来,看向李长寿。 “要去买个房子。”李长寿答。 “买房子?你好有钱。” “攒了好久的。” 李长寿收起了钱,揣着沉甸甸的银子,和小狐狸离开了客栈。 “我们现在就要去买房子吗?” “嗯,约了牙人。” “什么是牙人?” “带我们去看房子的人。” “哦~” 小狐狸老老实实地跟在李长寿的身后。 她似乎是没下过几次山,看什么都觉得好奇。 街上行人不断,挑担赶路的,驾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 茶坊、酒肆、脚店、肉铺门前都是人来人往。 正盛的阳光洒在楼阁飞檐之上,一片祥和的气息。 小狐狸这边瞧一瞧,那边看一看,一双眼睛滴溜儿地转。 虽然满是好奇,不过更多的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内心感到不踏实。 于是便紧紧挨着李长寿,有几次李长寿的脚差点踩到她。 李长寿低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想要将她抓起来。 小狐狸下意识地躲过去,抬起头看着他。 李长寿收回了手,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她跳上来。 小狐狸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了李长寿,三两下跳到了他的肩膀上。 一人一狐便如此去约定的地方与牙人碰了面。 这个牙人在本地名声不错。 一上午的功夫,带着李长寿连看了五六个正在往外卖的房子。 到了晌午,李长寿想着对方如此尽心尽力。 自己也要好好表示表示,就在饭馆点了几个菜。 席间推杯换盏,牙人酒量一般,喝了一会儿就有些上头。 无意间瞥见,对面坐着一个穿着白色小棉袄的小女童。 白白净净的小脸蛋,一双琥珀色的瞳孔,扎着丸子头。 正用手抓着饭,捏成团团,往自己嘴里送。 .....嗯? 牙人微微皱眉,哪儿来的小女娃? 李长寿把筷子递给她,“用筷子吃。” 小女娃转头盯着他,“要用这个吗?” “是的。” “一定要用这个吗?” “是的。” “.....” 小女娃两只白嫩的小手各抓着一根筷子,看样子她似乎是从来没有用过这种东西。 “李兄,这女娃娃?” 牙人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李长寿随口道:“家里的孩子,偷跑出来的,刚才遇见了。” “哦,是...是嘛...” 牙人拍了拍脑袋,以为是自己酒喝的多了,注意力被分散因此没有注意到,所以并没有太过在意。 吃过了饭,稍作休息。 下午,继续看房子。 只不过不是地理位置太偏,便是价格太贵,都没能找到令他满意的。 小女童手里拿着一包李长寿买给她的蜜饯,吃了一个,顿时眼睛一亮。 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仿佛是在想自己以前吃的都是什么东西。 “这个宅子为什么没有去看过?” 李长寿翻看着纸上罗列的宅子资料,忽然注意到其中一张。 无论是价钱,大小,还是地理位置都合他的意。 “这个这个....”牙人露出几分忌讳的表情,“这个宅子有邪性。” “哦?” “之前那个宅子已经经手两户人家了,第一户是一位商人。 走南闯北,常年不着家,家眷也不在这里。 房子便雇了仆人看着,一日商人来这儿做生意,便在宅子里住了下来。 谁知道半夜的时候听见了歌声,好奇走出去一看。 就见是一个白衣女子站在井边唱着歌,险些没把他吓死。 随后,便将宅子便宜处理了。 第二户主人是个退休的小县官,刚买下房子没半个月,也搬走了。 周边离得近的几户人家,也常说能在半夜听见歌声。 如此一来,谣言传开了,这屋子就不好出手了。” “官府没管吗?”李长寿问。 “又没有闹出人命,就是唱歌罢了。” “那便去看看。” 牙人倒也没再说什么,这年头有人忌讳鬼神,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自然就有人为了碎银几两,自信自己是特殊的那个。 “行,那我这就带你去看看。” ------------ 第111章 我想有个家 宅子位于襄平城的东城,挨着两条主街也算是热闹。 两进的院子,分为前院和后院。 前院由门楼、倒座房组成,连接前后院的是一个垂花门。 走到后院,牙人便不想再往里面走了。 那口传言中极为邪乎的井,便在后院。 于是,李长寿就让牙人在前院等他们。 后院由东西厢房,正房,游廊组成。 小狐狸化身的小女童乖巧地跟在李长寿后面,只有一双眸子好奇地四处看向其他的地方。 嗅嗅那里,闻闻这里....... 屋子已是许久没人清理了,灰尘积攒的有些多。 看起来有些破败,不过这并不碍事,稍加清理便好了。 细细转了小半个时辰的工夫,李长寿看向正玩着一块捡来的石子的小女童。 “喜欢这里吗?” 小女童抬起头,“以后要住在这里吗?” “应该是的。”李长寿说,“喜欢哪个房间?以后要有自己的房间了。” “......” 小女童拨弄着石子,她刚刚有灵智才没几年,所以有时候总不太理解李长寿话中的意思。 牙人见李长寿和小女童走出来,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 “不错,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再便宜一些。” 牙人实诚,“价格倒是好商量,只是这宅子.....小兄弟我可要劝你一句。 鬼神之说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敬而远之。” 李长寿谢过了他的提醒,牙人见他坚持,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有生意不做王八蛋! 于是,便带着李长寿交了定金。 在衙门摁了手印,画押。 这才付了全款....... 等所有事情忙活完,圆月便已经升到了半空。 李长寿在街上买了几个烧饼,两碗粉丝汤,怀里揣着房契地契。 脚步轻快,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成功了一半,身上的负担瞬间减少了很多。 嘴里轻声唱着:“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 家里也并不是空无一人,而是有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在等他。 小狐狸蹲坐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街道。 总算是看见了那个自己唯一有些熟悉的身影。 尾巴动了动,随即又强忍了下来。 只是尾巴停了下来,她的鼻子却忍不住动了起来。 嗯? (╯▽╰ )好香~~ 琥珀色的眸子亮闪闪的。 李长寿淡淡一笑,“饿了吧,来吃饭。” 小狐狸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没有很饿了.....” 烧饼配着粉丝汤,她吃得别提有多香了。 吃完了饭,已是深夜了。 今儿来不及收拾宅子了,便只腾了一间屋子出来。 被褥什么的也都没有。 对于李长寿来说,便是一夜不睡都没关系,更何况是这个问题。 便盘腿坐在炕头,吸纳着一缕灵力,让其在体内流转。 夜越来越深,屋内的火炉还没有收拾,燃不起来。 温度迅速下降,小狐狸缩成一团。 大半夜地被冻醒了,于是不由得离李长寿越来越近。 灵力在李长寿体内流转,属于武者的呼吸法运转个不停,丝毫没有耽搁。 浑身的白气流动,在如冰窟的屋内,变成了有形之气。 一心二用,同时修行练气的手段。 呼吸法却不停。 双修之人本已罕见,能做到像李长寿如此这般更是屈指可数。 呼吸法早已成了他的习惯。 自他琢磨出这种法门以来,便无时无刻不在运用。 在运用的过程中又不断改善精进,当真是如同普通呼吸一样自然。 便是修行《行气铭》这种不容半点分心的时刻,都丝毫不耽搁。 小狐狸最后干脆贴在了他的身上,暖和的像是靠在火炉旁。 很快,便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 李长寿和化成小女童的小狐狸,就在院子里收拾起来。 李长寿看了一眼拿着扫把扫地的小女童,“你有名字吗?” “有的。” 小女童专心地将院子里的雪扫一边去。 “叫什么名字?” “团子。” “团子?大名呢?” “没有,爹爹和娘亲就管我叫团子。” “好的,团子。” 小女童忽然把头抬起来,“你叫什么?” “李长寿。” “好的,长寿。”小女童有样学样。 今儿阳光很好,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白茫茫的大地。 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 李长寿让小女童先收拾着,自己则去街上买被褥板凳桌椅等生活用品。 在坊市内转了一小天,这才带着马儿回来。 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多了一个雪人。 小女童站在雪人旁边,见他回来了,用冻红的小手使劲儿拍了拍雪人。 随后,又用期待的眼睛盯着他。 李长寿故意不搭茬,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一抬起头,发现小女童的目光跟着他,不由得一笑。 “好漂亮的雪人。” 小女童这才心满意足。 “这是什么?” “棉被。” “用来干什么的?” “睡觉,盖在身上的。” “团子不用这个。” 李长寿:“盖着睡会很舒服。” 小女童困惑。 其他的东西还有锅碗瓢盆,先把最需要的东西买了。 其他的等需要的时候,再买也来得及。 屋内火炉重新烧了起来,小女童用手捧着小脸,时不时往火炉里扔着木头 李长寿洗了热水澡后,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身上带着些许的水汽。 如此忙活完,又是一日过去了。 李长寿泡了茶水,坐在刚刚买来的藤椅上,喝着热茶歇息。 这是他们在这个宅子歇息的第二晚,那牙人口中的诡异歌声终于响了起来。 李长寿没太在意,转了身子。 就见一旁的小狐狸端端正正地坐在炕头,浑身毛发炸起,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窗外。 “怎么不睡?” “唔~有危险!” “是咱们未谋面的邻居。” 小狐狸的眼睛眨了眨,“邻居?” 李长寿翻身从炕上坐起来,不紧不慢地穿了衣服。 “不睡了吗?” “去问候问候咱们的邻居。” 犹豫了一下,李长寿还是将放在一旁的长刀拿上。 ------------ 第112章 母鸡能下蛋 “咿呀~” “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 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白衣女子在井边翩翩起舞。 女子一袭白衣临风而飘,一头长发倾泻而下。 长袖漫舞,周遭花瓣纷飞,沁人肺腑的花香四处飘荡。 李长寿坐在一块石头上,长刀横在腿上,默默地看着女子跳舞。 小狐狸也小心翼翼地跟了过来,不过还是有些害怕,躲在李长寿身后。 一曲唱完,又是一曲。 直到打更人的声音响起,到了寅时。 歌声终于停止了,女子的身影逐渐稀薄,直至消失。 “走吧。” 李长寿起身回屋。 小狐狸把头垂下来,似乎是已经睡了过去。 李长寿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唔~” “回去吧。” “哦。” “........” 日子便这样波澜不惊地过着。 他定制了匾额,给镖局起了名字。 平安镖局。 取平安之意,平平安安。 只是做匾额至少需要半个多月的时间, 这段日子,李长寿依旧是习惯性地早起。 有时候在院子中练拳,五雷方圆八方式。 有时在房间里打坐修行,修行练气法门。 买了房子,锅碗瓢盆,生活所需......... 剩下的银两,倒是足够生活一段时间。 宅子距离买菜的街道不远,每日找个闲工夫出去买菜做饭。 到了晚上,还有小曲听。 经过几日的观察,李长寿发现这幽魂真如传说中的一样。 只唱歌跳舞,除此什么也不做。 并不是每夜都出来,相隔几日才会出现,时间并不固定。 李长寿便也不太在意了,安宁的生活让他恍惚回到了和老汉在潍城生活的日子。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日子过得平淡又安稳。 这天,算了算日子匾额应是做好了。 李长寿披了一件衣裳,便往外走。 “我出去一趟。” “好的。” 小女童盯着李长寿搭建的鸡窝,以及鸡窝里正在孵蛋的母鸡,头也不回。 母鸡是邻居宋寡妇送的。 宋寡妇家里是卖香油的,家里只有一个男娃。 前日买面米的时候,李长寿看见了,便顺手帮了她一把。 扛着面,拎着米一路给她送回了家。 隔天,宋寡妇便送来了一只母鸡。 李长寿拒绝不得,便只好收下了。 于是,就腾出一下午的时间搭了一个鸡窝。 李长寿出了门,背着手,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显得很是悠闲。 沿着东都最繁华的街道往北走,绕过了两条街以后,在一条小巷子里面,就看到了专门做匾额的店铺。 这是一家很传统的小店,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格,也没有华丽的装饰。 对面是一座刚刚搭建起来的皮影戏台。 每隔几天,就会有一场皮影戏的表演。 整个大唐,如今除了南方的几个重城。 便属辽北的百姓,活得最为滋润。 不少中原的百姓,逃难都往关外辽北逃。 只是关外苦寒,逃难的百姓大多都在路途中被活活冻死了。 伙计见他来了,笑脸相迎。 “哎呦,刚说这给您送过去呢,您就来了。” 李长寿随着伙计走进去,看见了自己定制的匾额。 平安镖局。 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老楠木制作。 包浆温润,雕工细腻精湛。 “不错。” 李长寿爽利地付了尾款。 掌柜本想让伙计帮忙给他送到府内,却被李长寿拒绝了。 就自己扛着匾额,大步流星地往回走了。 走在街上,旁人见他扛着这么一个东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有识字的人认出那四个大字,“平安镖局!” 城内的镖局都是有名有姓的,一看便知是新开了一个镖局。 走到家门口,遇见了正往外张望的宋寡妇。 宋寡妇见了他,俏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又见他肩上扛着一个匾额,不禁一愣。 “平安镖局?怎么....你要开镖局?” 李长寿点头。 宋寡妇吃了一惊,“还真没看出来你有这本事!” 李长寿微微一笑,不再多说什么,进了自己的家门。 宋寡妇看着年轻男人的背影,双眸含笑。 比起那些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小白脸。 这样长相朴实,能干活的男人,过起日子来才最为踏实。 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年纪又正好。 还有这样一个宅子,在这个年月,便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人。 小女童手里各攥着一个鸡蛋,见李长寿回来,赶忙跑过去。 把母鸡刚刚孵出来的鸡蛋举起来,满脸疑惑。 “这是什么?” “鸡蛋。” “鸡蛋?怎么来的?” “母鸡下的。” “它还会下蛋?”小女童震惊。 李长寿笑了笑,搬了个凳子。 很快,便将匾额挂在了门前。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小女童已经陷入了沉思。 “平安镖局。”宋寡妇一字一句地念道,“怎么不放挂鞭?” “放鞭?” “不然旁人怎能知道你开了镖局。”宋寡妇说。 李长寿淡淡一笑,“想知道便知道了,随缘就好,做生意不强求。” 李长寿后退几步,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挂歪。 “老汉,咱家的镖局终于开起来了” 他在心中默默地说道。 夜稍微深了,李长寿横竖睡不着。 第一天挂了匾额,有些担心被人偷了 于是,便下了坑。 小狐狸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李长寿左右看了看,走出屋子。 夜色下,母鸡咕咕的声音响起。 李长寿无意间一瞥,就见鸡窝内蹲着的不是母鸡。 而是一团白色的小家伙。 嗯? 李长寿走近一瞧。 小狐狸满脸乖巧地蹲坐在鸡窝内,一双眼睛瞪得滴溜儿圆。 一旁的母鸡用哀怨的目光看着她。 李长寿与小狐狸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 “你在干什么?” “下蛋。” 李长寿:......... “狐狸怎么下蛋?” “母鸡就是这么下蛋的。” “狐狸不可以下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那长寿来下蛋。”小狐狸给李长寿腾了一个位置,“这样我们就可以有很多蛋可以吃了。” 李长寿无奈耸了耸肩,“我也不会下蛋。” 小狐狸一脸失落。 “快回去睡觉吧,不要染了风寒。” PS:(小剧场被公司的其他人发现了,有点尴尬哈~) ------------ 第113章 镖行会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明日映天,甘露被宇。 清晨的天地灵力最为清晰浓郁。 李长寿静心修行。 一道道灵气,似雾似浪。 从天空中飘落,又似从大地中涌出,洗涤着世间的一切。 笼罩住整个世界,每一粒的灵核,都彷佛在酝酿下一刻的绽放。 它们互相忸怩,揉在一起。 树木欢畅呼吸,干涸的叶子上闪动水润的光,阳光穿透薄雾,像是飘摇的烛光。 这座从黑暗中苏醒的城市,一点点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当中。 镖局开张,一连数日都毫无动静,这也在李长寿的预料当中。 每日除了修行,便是去集市上买菜。 偶尔给小狐狸带一串糖葫芦,便能让她高兴好久。 这日,镖局的门终于被敲响了。 “咚咚~” 小狐狸正在院子里一步步地跟着老母鸡,时不时看它一眼屁股。 嘴里嘀嘀咕咕,“鸡蛋..鸡蛋...” 听见敲门声,忙跑过去。 变成人形,踮起脚来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两个彪形大汉。 穿着羊皮袄,黑脸,宽肩,双目有神。 小女童仰起头,自己还没有他们膝盖高,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二位是要走镖?” 这时,李长寿从屋内走出来。 两个大汉的目光在李长寿身上上下打量着。 “你是镖局的东家?” “是我,在下李长寿,还未请教二位?” 另一人冷声道:“谁让你在这儿开镖局的?” “在下跟官府打了招呼,公函也拿到了。” “兄台这话便是不将我襄平镖行会放在眼里了。” “哦?这话怎么说,在下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足下赐教。” 二人对视一眼,不知道对方是真不懂规矩,还是在故意挑衅他们。 “襄平一十二家镖行,想在这儿开镖局立足,光有官府的公函可不够数。 没有镖行会的点头,这镖局你开不成。” 李长寿在台阶上坐下来,“怎么说?” “按规矩你要开镖局,必须接受一十二家镖行的挑战。” “哦,可以。” 汉子扫了一眼,“你这镖局....其他人呢?” “就我们俩。” “两....两个人?”二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长寿指了指不如汉子膝盖高的小女童,“她,对了,还有一只母鸡。” 二人确定了此人便是故意找茬的。 “镖局刚开张,还没有人手。”李长寿淡淡道。 “好!” 左边的汉子伸手摁住了背后的刀柄。 “那我便斗胆请教请教,长虹镖局刘定武! 武行规矩,手底下见真章。 若是败了,将你的牌子摘了,到时候别说我们欺负人。” “好。”李长寿应得十分干脆。 刘定武用的是牛尾刀,刀身宽而薄。 手感较轻,劈砍起来更加有力。 “你的兵器?” 刘定武看向束手的李长寿。 李长寿起身,“在屋里,便不拿了,我手中还有一件。” 刘定武眉梢皱起,对方这态度让他心中火气更甚。 手握长刀,双腿呈弓步。 锐利的刀尖直指李长寿。 长刀几乎护住了上身的所有命门,站架极稳。 步伐沉稳,不快,却好似无懈可击。 眼前忽然有某种东西闪过,宛如一颗流星,眨眼间就越过了他的刀,宛如一道璀璨的光尾。 二人身体交错而过。 刘定武喉管处出现一道好似用钝刀子划出的白印,脊背发寒。 既能留下白印,亦能轻而易举地留下血印。 刘定武定了定心神,吐出一口气,抱拳。 “得罪。” “不送。” 刘定武二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小女童手里拿着两个鸡蛋,跑到李长寿面前,递给他看。 “鸡蛋。” “嗯。” “咱们又有鸡蛋可以吃了。” “是的。” 小女童拿着鸡蛋高高兴兴地跑了。 “........” 接下来的几日,不断有镖行的人主动来找他。 都是同一个话术,报了姓名,摆开架势便开打。 要么是找上门来,要么是在街上僻静的角落...... 这日,他拎着买来的菜刚回到胡同口。 便见有个持着棍子的汉子,在等着自己。 齐眉棍,以白蜡杆制成。 粗有盈把,棍竖直与人眉高度齐,故得此名。 汉子手握棍柄,虎口朝上。 手腕放松,脚尖外展。 “请了。” 李长寿已经习惯了,将买的菜放在一旁。 单脚一勾,竖靠在墙上的一排竹竿,便落下来一根。 他单手接住,随意挥了挥,试试手感。 汉子棍尖朝向李长寿,棍身与地面平行,手臂和腰部同时发力。 上来便是一招刺棍。 李长寿就像早有预料一般,身体向右微侧,将棍子向右随意一拉,便挡住了这一击。 “铛铛铛!!” 两根棍子疾速地碰撞。 就在这时,胡同口又走过来两道身影。 是宋寡妇接自己的娃下了学堂,见到这场面微微一愣。 李长寿脚步一移,手上骤然发力。 汉子的棍子脱手飞出,再想反应却已经来不及了。 棍尖指着咽喉。 汉子黝黑的脸,此时像是红透了的苹果,吐着粗气。 “.....我输了。” 李长寿收了竹竿,重新放在原位。 宋寡妇微微张着嘴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目光变了又变盯着李长寿。 直到李长寿进了镖局。 “娘,别看了,我饿了。”流着鼻涕的男娃抬起头说道。 宋寡妇俏脸一红,轻轻打了自己儿子脑袋一下。 “吃吃,就知道吃。” “.......” 两日后的一个下午,又有镖行的人找上门来了 阳光正好,最适合闲坐。 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 舒倘,漫长,弥漫在冬日当中。 李长寿正坐在躺椅上,镖局走进来一群穿着劲衫的人,气势十足。 “襄平镖行会请李镖师喝茶!” 声音嘹亮。 李长寿摆摆手,示意他们小点声,“别吵到邻居,走吧。” 他转头又对正推着雪球的小女童说。 “团子要去喝茶吗?” “不想喝茶。”小女童头也不回。 “还有糕点可以吃。” 小女童忽然停住了,转头盯着他。 “糕点想吃。” ------------ 第114章 第一单生意 鸿运茶楼。 襄平一十二家镖行组成的镖行会,今儿包了鸿运茶楼。 跑江湖的人各有各的门道,各有各的营生。 生逢乱世,镖局兴盛。 钱多,眼红的人也多。 若是没有节制的开下去,鱼龙混杂,良莠不齐。 镖局的名声便也就败了。 于是,出于多方考量。 实力最为强大的十二家镖行,便联合组成了镖行会。 若是谁想在此地立足,开镖行,便要征得他们的同意。 否则这生意便做不下去。 这些年,不少人想在襄平立足却都失败了。 已经有两年多,没人再提开镖行的事情了。 偏偏这个冬天,有一个人带着一匹马,来到了襄平城。 自顾自地订了一个匾额,便要开镖局。 李长寿和小女童来到了茶楼。 来之前,嘱咐她不要在人前变作狐狸的样子。 小女童还没有习惯人的形态,不过一想到有糕点吃,头点的像是捣蒜。 茶楼二楼,外面飘着鹅毛大雪。 屋内火炉热气腾腾,茶香四溢。 一十二家镖行的东家都在这儿了。 “见过诸位东家。”李长寿一抱拳。 小女童有样学样,也笨拙地抱了抱拳。 正中间的一人,六十多岁左右,发白的胡子,戴着羊皮帽。 乃是襄平镖行会公认的镖头,王开阳。 早年间从军,凭借着勇武,很快在战场上混出了名头。 当时军中培养武者。 经过层层筛选,最终他成为了幸运儿之一。 服下了那极为珍贵的开脉丹,踏入武道。 到了五十多岁,入了武道第三境感知。 练通周身窍穴,真气渗透肉体。 只是能成为军中武者,可并不意味着一步登天。 一次大战之中,王开阳身受重伤。 武道之途,便也算是到了尽头。 对于受了伤的军中武者,军中自有安排,待遇优厚。 然而,王开阳并没有选择留在军中。 而是带着军饷,回了老家置地买房。 他家中本就是做镖局行当的,只不过后来没落了。 王开阳重振旗鼓,靠着一身本事振了王家镖局,一直到今天。 “李镖师打哪儿来?” 这口自然由王开阳先开。 “西北。” “西北?李镖师在老家做个什么营生?” “也是走镖,鲜卑人占了城,便逃难到了辽北。” “怎的也没个同行的人” “我习惯一人走镖。” 王开阳双眼微微眯起,“老头子我就不多说废话了,你开镖局,我们同意。 入镖行会,头两年的镖钱,镖行会要三成。 你走镖,一十二家镖行为你担保。 也甭觉得我们欺负你是外来的,贪了你的钱。 你入镖行会的三成镖钱,镖行会分文不动。 镖行会要四处打点,关外绿林不会劫我们的镖旗。” “好。” 李长寿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并不多废话。 背井离乡之人,强龙不压地头蛇。 更何况对方提的条件,对于自己来说也不算是过分。 他起身抱拳,向众人淡淡一笑。 “日后那便请诸位当家多多关照了。” 说罢,抬脚便往外走。 走到一半,忽然又折身回来,拍了拍小女童的脑袋。 小女童抬起头,小脸跟仓鼠一样,塞满了糕点。 “走了。” “哦~” 待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离开后。 镖行几个东家纷纷诧异地看向王老,等着对方给一个解释。 他们原本是想着让王老出面,将此人赶出襄平城去。 然而王老方才却突然说让对方留下开镖局,大大出乎了众人的预料。 虽说不解,不过众人都懂规矩。 没人说不是,直到李长寿走了以后。 王开阳慢悠悠地品着茶水,似乎是并没有注意到众人不解的目光。 “....父亲?” 直到王老的儿子开口。 “入境武者。”王开阳淡淡道。 众人愕然,他们自然懂得入境武者这四个字的含金量, 王开阳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而王开阳如今已经是六十有五了,而对方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 “如此年纪,又是入境武者,怎的背井离乡到这里干镖行?”有人忍不住问道。 修行者乃是普通百姓口中被上天选中的幸运儿,万中无一。 如此身份,不大展宏图。 反而窝在城中,做镖行的营生。 不过,王老既然这么说了,那此事便做不得假的。 众镖师低声交谈,相互对望。 .......... “呜呜呜...唔...” 李长寿轻轻拍了拍小女童的背。 “咳咳!!” 小女童一阵咳嗽。 “慢些吃。” 小女童从怀里掏出糕点,抬手递给李长寿。 “我不吃,团子留着吃吧。” 小女童便又将糕点揣进怀里,自顾自地嘀咕。 “带回去给母鸡吃,它就能下更多的蛋了。” “母鸡也不吃。” 小女童疑惑地看向李长寿,“你为什么知道?” “就是知道。” “团子不知道。” “团子不聪明。” “.....” 李长寿一边说,一边和小女童回了镖局。 顺道儿去了一趟铁匠铺,将自己早就提前买好的东西取了回来。 镖局门口站着一人,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腰悬长刀,外套的里面似乎还穿着一层甲胄,鼓鼓囊囊。 身形枯瘦,下巴上没有一根胡须。 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一眨不眨,枯瘦的手露出一截袖子。 见李长寿走过来,老人凑上前。 “足下可是李镖师?” “是我。” “我想请您走趟镖。” 李长寿眉梢微挑,镖局开张一个月了,总算是迎来了自己的第一笔生意。 他招呼着老人进了镖局。 老人不是中原人,而是大唐南方某个小国人。 大唐弱,却只是相对宁国,鲜卑人。 而对于这些人口不过十余万,有的甚至不过数万人的小国来说,大唐便是天朝。 大唐与这些小国常年有贸易往来。 小国中的英勇兵丁,常常被大唐招募作为狼丁。 相当于雇佣兵,报酬丰厚。 而名为张三的老人,便是被招募的老丁。 十五从军征,七十老得归。 张三辗转多地,如今身怀巨款准备回故乡。 然而,如今大唐遍地是匪,乱兵,灾民。 他虽在战场上悍不畏死,却已经年过七十。 便想着寻个镖师,为自己一路保驾护航。 ------------ 第115章 姑娘芳名 饭桌上,张三略有些拘谨地嚼着白面馒头。 双方敲定了走镖的价钱。 李长寿问他在城中可有去处,张三摇了摇头。 李长寿便说让他住在镖局,明儿一早就出发。 深夜,院子中响起凄凄凉凉的歌声。 张三警觉地起身,下意识地摸向旁边的腰刀。 忽然想起白天的时候,李长寿曾与他提及过。 夜晚院子中或许会有歌声响起,让他不要在意。 张三一双灰白的眼珠子警惕地转了转。 夜色下,一道身影出了屋子。 李长寿披着一件衣服,走到后院井口的位置。 白色的身影翩翩起舞。 “在下姓李,字长寿,敢问姑娘芳名?” 这是入住以来,李长寿第一次与对方搭话。 白色的身影置若罔闻,继续唱歌跳舞。 李长寿见对方不再回应,便也不多说了,仍旧像往常一般等着对方唱完。 随后,身影逐渐消失。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井口。 转身回了屋子,将自己从铁匠铺准备好的东西取了出来。 是一桶沸腾的铁水,下面一直生着火。 铁水不断滚动,翻腾。 李长寿搬着铁水桶,便要倒入井中。 这时候,白色的身影再次从废弃的井中露出了头。 长发披肩,血从她的眼珠里流出来。 她的牙齿尖利,空洞的眼睛里。 顿时,李长寿恐惧,惊慌,动容,忿恨,邪恶…… 等等所有的负面情绪,一股脑儿地涌入到他的脑海中。 李长寿下意识地退了半步,神情恍惚。 行气铭第八层,神识一震,恢复了清明。 幽魂没有再做多余的动作,似乎是并没有要对他动手的意思。 只是带着几分哀怨的看着他,仿佛是在问你要做什么? 李长寿放下了沸腾的铁水桶,“敢问姑娘芳名?” 幽魂没说话,仍旧是直勾勾地盯着李长寿。 准确的来说,是他手中沸腾的铁水。 半晌后,幽魂开口,却是哀怨的歌声响起。 这幽魂不会是说不了话,只能唱歌吧? 想到这儿,李长寿试探性地问道。 “姑娘,可是说不了话?” 幽魂点头。 李长寿点点头,“原来如此,今后共住一个屋檐下,还望姑娘多多关照。” 幽魂怔了怔,似乎是没想到李长寿会说出这番话。 按照以往,宅子的主人应该都是大叫一声扭头就跑。 此人却不同,时而在月色明亮的夜晚,坐在庭院中欣赏她唱歌跳舞。 现在,又主动跟自己搭话。 “在下明日要走一趟镖,一来一回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 介时,团子...也就是那个不怎么聪明的小狐狸,要留在家中。 还望姑娘在这段日子里能帮忙照看宅子,同时替在下看着她。” 幽魂消化了一下他说的话。 半晌后,点了点头。 这算是答应了。 李长寿抱了抱拳,“多谢,姑娘生活在这里可方便?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 幽魂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回答了李长寿的两个问题。 “那在下便不打扰姑娘歇息了。” 说完,李长寿便拎着沸腾的铁水桶走了。 院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翌日,清晨。 吃过了早饭后,李长寿一一叮嘱小女童要注意的事情。 虽说昨晚已经交代过了,可还是不放心。 小女童懵懂地点头,“知道啦。” “我跟隔壁的宋寡妇已经打过招呼了,每日三餐她都会为你多做一份。” “团子会自己找吃的。” 李长寿继续说,“晚上要早点睡觉,不要乱跑,睡觉前出门的时候都要锁好门窗。” 小女童继续点头。 李长寿牵着乌马,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转头看向小女童。 “团子,再见。” 小女童眼巴巴地望着他,“长寿,再见。” 两日后,李长寿和张三两人两匹马,离开了襄平城。 “驾驾驾!!” 白雪皑皑的官路之上,两匹马缓缓而行。 中原太乱,李长寿准备绕道江州。 通过江州走水路,直下南方。 张三抹了抹破旧的羊皮袄子,喝了一口烈酒,暖暖身子。 他虽已年过七十,身体却硬朗得很。 一路上话说个不停,絮絮叨叨。 故乡的风土人情,邻家的青梅,慈祥的母亲严厉的父亲......说着说着就又说到了关外的战场。 忽然,他挠了挠鼻子,讪讪一笑。 “老头子我嘴太磨叽了。” 李长寿道:“无碍,路上本就乏闷,权当解闷了。” 走了半个多月的官路,一路无事。 白天赶路,晚上休息。 ........... 悦来客栈。 这是方圆百里,唯一一家客栈。 前没有城镇,后没有村庄,挨着山脚就这么一家。 此刻,里头正是热火朝天。 一个戏班子在这儿包了场。 几个年轻貌美的花旦,将客栈内的伙计们迷得神魂颠倒。 酒过三巡,屋内气氛愈加燥热。 花旦们脱了外边套着的衣物,白嫩的皮肤,诱人的香气。 客栈里里外外的伙计和掌柜都被吸引了过来。 与其喝酒,相互挤在一起。 贴靠着那花旦滑嫩的肌肤,众人感觉心都要醉了。 “掌柜,我敬您一杯。” 一个红衣花旦举起酒杯,嘴角勾起娇艳的笑容。 这红衣花旦最为美艳,模样端庄之中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妖媚之感。 凤眸潋滟,仿若能夺魂摄魄,荡人心神,唇若点樱,引人无限遐想。 掌柜嘿嘿一笑,大手在对方身上肆无忌惮地乱摸着。 能在这荒无人烟的地界开客栈,南来北往的商队,游侠,各路人等。 普通人哪里能应付得来。 这客栈的掌柜自然也非同寻常,以往那也是杀人不眨眼的角。 他知道这个戏班子,绝不是普通的戏班子。 这几个美人,自然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不过,他玩的就是黑吃黑。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嗯?” 掌柜的手在红衣花旦上摸索着,可是却没有触碰到想象中之物,而是....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掌柜一抬头,对上红衣花旦的桃花眼,心头莫名地泛起一股寒意。 “掌柜,听没听过醉生梦死?” ------------ 第116章 离国玉玺 掌柜双眼一滞,身子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他的鼻尖还有呼吸,心脏还在跳动。 仿佛是一瞬间陷入到了梦乡当中。 见状,其余人等也纷纷对着早就垂涎欲滴的目标下手。 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客栈的伙计便都死绝了。 包括在后厢房掌柜的家眷。 红衣花旦伸出长长的舌头,舔着嘴唇。 “快收拾收拾,待会儿还要迎接咱们的客人呢。” 她环顾四周,问道。 “常老呢?” “常老说自己先去探探那人的底细。” 红衣花旦冷哼一声,“呵,老家伙想独占那离国玉玺,六分国运。” “长姐,那若让老家伙抢了先,咱们可不就白忙活了。” “呵,那张三也不是等闲之辈,又在壤平请了镖师,便让那老家伙去探探底。” ........ 火冷灯稀霜露下,昏昏雪意云垂野。 风声连绵不绝,大雪持续数日才停止。 这场雪过后,山间的小路变得更加难走。 李长寿和张三,两人两匹马踏着雪路而行。 过了此地,再有数日的脚程,便能到江州了。 偏偏是这样一个黑夜中,有辆马车自山路尽头驶来。 残月被云层遮蔽,马车并未悬挂任何照明的东西。 却如履平地地穿行在小路当中。 马夫身材魁梧,五官平平,皮肤呈现农户家出身的小麦色。 李长寿双眼微眯,不动声色地看着马夫。 小路并没有多宽,不能容纳他们并行,必然有一方让开路去。 乌马打了个响鼻,步伐坚定有力。 张三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刀。 “麻烦给老朽让个路。” 马夫的声音嘶哑,无力,像是冬夜中的一抹烛火。 李长寿和张三对视一眼,分别勒马向道路的左右两侧靠去。 “多谢!” 马夫道了一声,挥动马鞭。 马车缓缓而行。 李长寿注意到车厢内的窗户都被木板封死,什么也看不清。 也感受不到里面有人的呼吸声。 便在这时,额头太阳穴微微跳动。 李长寿瞳孔急缩,骤然抽刀。 “嘭——!!” 马车的车厢炸开,像是突然被撑爆的水气球。 一条条黑色的毒蛇四溅而出。 长刀挥舞密不透风,每一刀都带起一道血花。 腥臭味扑鼻,鲜红的血,鲜红的刀身映入瞳孔。 刀光如漩涡,又如湖面上的涟漪,连绵不绝。 撕裂空气的锐啸,令人毛骨悚然。 五雷方圆八方式。 俗话说,兵乃手之延长。 故兵为次,拳法为纲。 任何一门拳术,虽然名字叫某某拳。 但必然是一套完整的东西,除了拳法,还必须有的就是器械。 长枪柄以木,长剑柄以臂。 兵器技术变化本就为拳术总结,本质区别便是给兵器换了个不同的柄而已, 所以李长寿练拳,轻而易举地便能融入到刀法当中。 刀光连绵不绝,上下翻飞。 不给毒蛇任何喘息的机会。 马夫一跃而起。 “锵”地一声,寒光一闪直劈他的面门。 这一刀来得太快了,快得让人只看到一道白光闪过,刀锋已经飞到了身边。 白发苍苍的张三,猛地劈刀而去。 马夫稍稍一偏头,刀落在了肩上。 去势不止,嵌进了肩胛骨里。 马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黑色的巨蟒。 张三眼角一抖,大喝一声,纵身一跃。 双手握住刀柄,使出全身的力气,猛地向下一拉。 古朴的朴刀在他巨大的力量下,在鳞片上刮出刺目的火星。 黑色蟒蛇的蛇尾骤然一甩,尾巴落在一个水井粗的树干上,直接将那树拦腰折断。 张三脚步交错地踩在一旁的树干上,借力再次挥刀而来。 蟒蛇张开青白獠牙,牙尖滴着翠绿的毒液。 “嗖”地一声,直窜出去。 眼看一人一蛇便要撞在一起,蟒蛇口鼻里发出一声“苏”的声音。 身子猛地向下一缩,退得极快,眨眼间就缩了一丈。 在空中硬生生转了方向,从侧面杀向张三。 张三在空中无力腾挪。 便在这时,一道身影横空而来。 铛!! 李长寿为张三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随即落地,一个懒驴打滚。 滚出数丈开外,避开了蟒蛇的攻击范围。 李长寿和张三同时从地上翻滚起身,二人对视一眼。 一起上! 一左一右同时攻杀巨蟒。 两人都是以快打快,双管齐下, 谁攻谁守,谁进谁退。 虽是第一次联手作战,配合的确实恰到好处。 李长寿小腿肌肉鼓动,骨骼发出闷响。 每一刀都深似一刀,一刀比一刀快,如行云流水般灵动。 身形如影,一气呵成,从上劈到下。 缀满星辰的刀身好似含着月光。 借着刀势的速度,像是一道光轮,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黑色的血液喷洒而出,血如泉涌。 巨蟒发出“吱吱”的怒吼,一边吐着毒液,一边盘旋而来。 蟒蛇的尾巴如同黑色的闪电。 李长寿脚步腾挪,时而翻身而起 双目如电,疾走如飞。 他将身法施展到了极致,一步就是数丈。 每走一步,都是深吸一口气,内息流转。 气血充实四肢百骸,脚步落地发出沉重的脚步声, 黑蟒的鳞片坚不可摧,张三的刀无法破开鳞甲。 而李长寿的刀又太过锋利。 黑蟒很快便改变了策略,定下心不给李长寿喘息的机会。 李长寿只得左闪右躲,忽然他将长刀反手投掷而出,擦着黑蟒的身子而过。 黑蟒找准时机,扑杀而来, 然而,剧痛骤然袭来。 张三手持李长寿的长刀,刀锋将泛着黑色光泽的鳞片寸寸剥离。 这一刀带着一股凄厉的气势,以一种无法逆转的态势,斩向蟒蛇的腹部 在其腹部留下数尺长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 黑蟒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 李长寿手含一缕剑光,屈指一弹。 无柄袖剑刺入黑蟒硕大的眼球。 张三一刀过后,黑蟒的血液裹着手。 手上粘稠的根本用不上力,便又将刀重新抛给李长寿。 长刀在李长寿手中,切瓜砍菜一般穿破黑蟒的内脏,动作凌厉干脆。 不消片刻,黑蟒便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 最终喷出鲜血,口吐人言。 “别..别杀我...” 李长寿的身形贴着黑蟒的身体划过,长刀带起一片黑色的血液。 直到确定黑蟒彻底没了气息。 他才吐出一口浊气,擦了一把脸上的血。 ------------ 第117章 梦魇 夜幕像一张巨大的网,从四面八方慢慢地将整个天空拉拢 篝火升起,让这片昏暗的世界多了一抹亮光。 李长寿将蛇肉割了,一片片地扔进锅里煮了。 一碗下肚,他的额头上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说不出的暖意。 仿佛有一团小小的火苗在他的皮肤上燃烧,让他有一种原始的渴望。 张三是一口不愿意动的,坐在一旁啃着烤软了的饼子。 按照他的说法,蛇在他们的国家,被誉为上天的使者。 别说吃了,便是见了都要绕道走。 更何况,这还是一头彻头彻尾的蛇妖。 “咕咚咕咚~” 李长寿连汤带肉一滴不剩,其余的肉带不走都切成了小块。 吃完,拍拍手闷头便睡。 张三换了一套衣裳,身上还沾着浓郁的黑蟒血的腥臭味道,不过这些他倒是不在意。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怀中的东西,确定宝物还在。 这才放下心来,小口小口喝着烈酒。 他看了一眼靠着树安眠的李长寿,心中感慨。 年轻就是好,杀了妖后,倒头就睡。 好似不过是宰了一头猪。 等天一亮,二人便再次出发。 赶了一天的路,在山脚下看见了一座客栈。 悦来客栈。 二人驾马而去,招呼伙计伺候好马儿。 水喝完了,干粮要补充。 马儿也需要喂几顿好的细料,否则接下来的路走不远。 进了客栈,张三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 坚持要自己去后厨做饭。 不是自己做的,便不吃。 客栈中的伙计瞧他这副模样,并没多说什么。 南来北往,稍有警惕一些的马帮,镖客,商人...... 即使是住店,除了熟悉的客栈,一般都只会吃自己做的食物 只是张三的手艺,委实称不上有多好吃,最多便是能填饱肚子罢了。 吃饱喝足,睡大觉。 中途又来了一支商队,百十来人之多,吵吵闹闹。 回了屋子,张三横竖睡不着觉。 荒郊野岭,他睡得倍儿香。 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反而心中警铃大作,万分小心。 朴刀横于胸前,一双苍眸盯着燃烧的火烛。 “我十五岁从军,离开了离国。 家中有个弟弟,一个妹妹。 我离家时,他们俩就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跑。 我二十五岁那年,家中来信,我妹妹嫁人了,弟弟也娶了媳妇。 我还特意去县城买了新婚礼物,想着等什么时候回去,交给他们。 可谁想到,一晃儿便是几十年过去了......” 他嘴中念念叨叨。 对于这些故事,李长寿已经是烂熟于心了。 张三似乎是在讲给他听,又似乎在讲给自己听。 他太老了,怕自己把这些事情给忘了。 李长寿闭上眼睛,原本他准备再修行一会儿。 不曾想一闭眼,再次睁开眼睛,一切都不一样了。 ....... 战场一望无际,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硝烟弥漫。 满身血污的士兵们拼死在做最后一搏,接二连三的闷响混杂着破空的凌厉。 黑压压的鲜卑铁骑如潮水般涌来,箭矢凌空乱飞。 “小子,跟在我身后!” 手持长枪的林虎低声道。 李长寿持刀的手,略有些颤抖,可是很快便镇定下来。 “他娘的又打过来了,小长寿待会儿再跟你说我这做锅包肉的法子。 好不容易得了一块猪肉,保证让你吃个痛快。” 说话的人叫老丫子,没参军前是个厨子。 李长寿瞥了他一眼。 一支弩箭穿透前面的盾牌防线,“嗖”地一声射入老丫子的咽喉。 一抹鲜血,溅在李长寿脸上。 他微微一怔,便看着方才还说话的老丫子直挺挺地倒下。 “杀!!!” 前面有人大喊。 军队像是潮水一般动了,老丫子的尸体被后面的人踏过。 李长寿被人群裹挟着前进,似乎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时间让他伤心,李长寿随着林虎冲入了敌阵当中。 他踉踉跄跄地想要杀出一条血路,可是刀光一闪。 李长寿的肩膀上又多了一道伤口,鲜血狂涌而出…… 喊杀声震天,尸山血海。 混乱中,谁也顾不上谁,谁也不管谁。 只想着杀,杀到自己倒下为止。 “打完这一场战,一切就结束了。” 喊杀声停止,他们赢了,他也活了下来。 李长寿站在战场上,听着周围的欢呼声,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岳将军收复了大唐西北的领土,鲜卑人从此再不敢犯边。 大唐恢复了鼎盛,一雪前耻,百姓安居乐业。 李长寿拿着自己用命换来的军饷,外加三十亩水良田。 有这些田地,自己和老汉下半生无忧。 西北小城。 李长寿卖了水良田,如愿以偿地开了镖局。 林虎,老刘,这些曾经的同伴都来了。 老汉坐在椅子上,晒着阳光,手里攥着一把炒熟的黄豆。 岳将军带着他的女儿淑淑,来镖局串门。 有人给李长寿说亲,他娶了一个叫云然的漂亮女子..... 李长寿微微眯起眼睛。 这个冬日,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柔暖的阳光透过树木,斑驳地洒在身上,也将周边的景色在阳光中弥漫,幻化成一幅静美的画卷。 所有人都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微笑。 “小长寿...” “长寿。” “幺娃。” “小家伙儿。” “......” 下一刻,李长寿拔刀出鞘。 一刀劈下,寒光一闪,刀风呼啸。 “噗”的一声闷响,这一刀正中林虎的后颈。 又一声惨叫响起,小女童淑淑的胸口被刺穿。 李长寿没有犹豫,双眸平静。 一刀接着一刀劈下,每一刀都带起一道血花。 “娃啊,你怎么了,我是你家老汉,你不记得了!?” 老汉捂着受伤的胳膊,痛苦地大叫。 李长寿脚步缓慢且坚定,一刀直捅入对方心窝。 周遭的景象变化,他又回到了客栈内。 血腥味冲鼻,几具黄皮子的尸首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怎..怎么会...” 长刀之上,是一只硕大的黄皮子。 它嘴中不断喷出鲜血,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长寿。 ------------ 第118章 离国群妖 “噗!!” 当头一口凉水,泼在张三身上。 张三猛然打了个激灵,精神抖擞。 “呼呼...” 他大口大口地吐着粗气,见周遭满是血污。 下意识地抽刀出鞘,可却发现黄皮子已经死绝了。 有脑中还是剧痛无比,是梦魇的后遗症。 “这一路上遇见的妖魔鬼怪还真不少。” 李长寿挑起一只黄皮子,自顾自地嘟囔。 “这黄皮子肉能吃吗?” 张三抿了抿嘴,心道:“这年轻人走一路,吃一路,当真是什么也不挑。” 先是黑蟒蛇,又是黄皮子梦魇。 李长寿可不相信这是巧合,他瞥了一眼捂着脑袋的张三。 也不知道这人身上带了什么值钱的红货,惹得妖魔鬼怪窥视。 “我们快些离开此地吧。” 张三喝了一大口烈酒,脑袋稍稍清醒了一些,担心对方还有什么后手。 李长寿将黄皮子的尸体全部捡起来,头也不回。 “不着急,在这儿歇息一晚再走也不迟。” 既然这客栈内的伙计全都是黄皮,那么要准备的干粮和水,便只得自己去取了。 客栈内,那伙儿无意中闯进来的倒霉客商,此时全部呼呼大睡。 黄皮子没有对他们下手,仅仅只是迷昏了他们。 李长寿便也没有多管,给马儿喂了细料。 在后厨挑了一些便于储存的干粮,将水囊和酒馕都打满。 这才转身回了屋子。 正好,晚上还没有吃饱。 便将黄皮子肉处理了一下,烤了吃了。 一个字臭,真他娘的臭。 李长寿皱着眉,狠狠咬了几大口吞下肚子。 臭归臭,嚼起来还蛮香。 像是螺蛳粉,或者是榴莲,臭豆腐一类。 李长寿边吃边点头,看向张三。 “你吃不?很香的。” 张三捏着鼻子,摇了摇头。 心里直感慨,“这年轻人....这年轻人......” 吃着吃着,李长寿忽然觉得嘴有些发麻。 不一会儿,这种感觉便蔓延到了全身。 “呼~” 李长寿将呼吸法的速度提升了几倍,全力运转。 这种麻痹的感觉才逐渐消退。 看了一眼剩下的黄皮子肉,李长寿心一横。 一口气全吃了个精光。 吃完倒头就睡,当真是倒头就睡。 直到第二天晌午才醒了过来。 一双眸子四处乱转,浑身舒爽,妙不可言。 这黄皮子吃起来周身麻痹,可挺过来后。 便如泡在一大缸温水之中一般周身毛孔之中,似乎都有热气冒出。 嘴里也像是灌了一口蜜,又好似喝了一口海水。 又苦又甜,说不出的滋味。 李长寿细细品着这种感觉。 黄皮子肉应是有毒,不过对于他来说这种毒似乎是没什么大碍。 二人驾马,再次踏上路途。 期间在山林中遇见一头猛虎,李长寿便试探性地将一块黄皮子肉,引诱那猛虎吃下。 不到片刻,就见这猛虎身子摇曳。 “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李长寿微微皱眉。 呵,原来毒性这么大~ 怪不得自己睡了一整夜。 见此情形,张三啧啧咋舌,本想劝劝李长寿让他以后,莫要再吃这种化形的山野精怪的肉了。 谁知晌午吃饭的时候,这家伙又将剩下的黄皮子肉烤了,吃了个干净。 这一次麻痹之感,并没有昨日那么强烈。 李长寿极为迅速地习惯了这种毒性。 就如同长期服用一种药,渐渐地便耐药了。 而李长寿的身体将中间适应的时间拉得很短。 黄皮子本就没多少肉,这点黄皮子肉,就当是打打牙祭了。 李长寿剔了剔牙,轻吐出一口气。 “你当过兵?”张三用闲聊般的口吻说道。 “是。” “那为什么现在不当了。” 李长寿说,“没什么意义,不想当了。” “那你成家了吗?” “没。” “怎的也不娶个老婆。” “乱世,保全自身便已是幸事。” 张三又问:“家里几口人?” 这些日子,李长寿除了张三兜裆布长什么样,便是连他奶奶叫什么名字都晓得了。 可是张三对于李长寿却是一无所知。 李长寿本想说就他一个,不过又想起同住的小狐狸。 “.....两个人。” “那不如我家,我家我弟弟,我妹妹,我父母.....” 张三便又磨叨起来,他家那点事儿。 李长寿摇了摇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一路上风也萧萧,马也萧萧。 .......... 江州,两府交界处的一座山崖。 山崖几乎是垂直的,怪石嶙峋,又尖又滑,深不见底。 山崖下方的一处石洞内,有一具化形的虎妖,在此地修行。 虽是妖物,却不伤人。 反而屡屡为迷失在崖中之人,指明方向,或帮助旅人.... 因此山下的百姓,前不久刚刚为其立了庙宇。 便等着官府册封,受到香火供奉。 便是一步登天。 可惜,如今这只虎妖的尸体便在洞穴之中。 洞穴内挤满了各式妖物精怪。 露出细腻皮肤的美貌妇人,扎着羊角辫的小童。 有穿着怪异的僧人,有胖的几乎将五官盖在一起的胖子。 形似猴子,比常人高出一头的黄毛巨猿,穿着各式各样的鬼魂等等,千奇百怪。 或凶神恶煞,或端庄儒雅。 或活泼灵动,或笨拙,总之形态各异。 若是有懂行的人,必会认出。 这些妖物精怪并不生活在大唐境内,而是在大唐南方诸多小国中离国成精。 山精野怪领地意识极强,轻易不会离开自己的地盘。 这一次联合起来,冒着生命危险越境,来到大唐。 吸引他们的自是那张三手中的离国玉玺。 “嘶~” “咱们还要在这儿待多久,这大唐可不比离国,咱们离领地太远。 大唐的气运对咱的损害太大了,我现在感觉每时每刻身体都跟火烧似的。” 有美貌妇人抱怨道。 不少妖怪纷纷响应,何况这唐又不是没有山精野怪。 他们只好东躲西藏,一路上被打杀了不少兄弟姐妹,受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又不在自己的地盘,实力和法术都被压制的厉害。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已经决定要做了,便没有回头路。” 一个声音压制住了所有的声音。 “陈家的姑娘和老常都失了手,不能再耽搁了。 本想着咱们一起出动,很容易招来大唐境内其余势力的注意,届时就麻烦了。 现在却也是没办法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 第119章 肉票 入了江州的地界,官道上人烟便逐渐多了起来。 张三望着日头,闻了闻身上的酸臭味。 像是放在酸菜缸子里腌了许久的粪便。 想着到了客栈,定要好好洗个澡。 到了这边,天气渐暖。 李长寿已经脱了衣物,只穿着一件单衣。 张三抹着大把大把流下的汗水,腰间裹着鼓鼓囊囊臃肿的衣物,便是怎么也不愿意脱下来。 “我是南方人,家里气候更热,只是在北方呆惯了,边塞苦寒。 天气稍稍一热,倒真有些不习惯......” “你可有路引?”李长寿问。 “自然是有的。” 张三从怀里摸出一张已经泛黄的路引。 “这份路引还是我十八岁那年,大唐军部给我们发下来的。 一共三百一十八份路引凭证,三百一十八个同胞,可惜活下来只有我一个。” 两人两马顺利入了江州。 入了江州,直奔宁江城。 小胖子夏侯荣便在宁江城,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这一次去寻他,一来是药浴主要材料之一。 炼制的长足蜈蚣用完了。 当时炼制这种蜈蚣,主要是夏侯荣帮忙。 后来李长寿自己也尝试过几次,可是效果都不太理想。 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再去问问夏侯荣。 二来,夏侯家在宁江城颇有些势力, 这年头水匪可不少,有的船家甚至便是水匪。 将人拉到水中央,便是索要钱财。 不给钱财,船家便跳河而去。 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所以要乘船南下,要找个靠谱的船家。 找夏侯荣帮忙,无疑是最为方便。 天黑之前,赶到了宁江城。 夏侯家。 方一敲门,便见有一个穿着青缎衣服,长相水灵的小姑娘探出头来。 一双好看的眼睛四处转了转,嗅到他们身上的味道,秀眉微皱。 “你们找谁?” 李长寿淡淡一笑,“这位姑娘在下有礼了,夏侯荣在家吗?” “你认识我们家公子?” “是,还劳烦姑娘通报一声。” 小姑娘将脑袋缩了回去。 张三嘿嘿一笑,“这靠近水乡的姑娘,长得就是白净。” 说完,又不放心地道了一句。 “这人可靠吗?” “可靠。” 片刻后,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响起。 “李师兄!李师兄!” “李师兄来找我,怎的能让他在外面等着!” “.......” “噗通”一声,门被撞开了。 夏侯荣那张胖胖的脸颊映入眼帘。 “李师兄!!” 片刻后,李长寿和张三随着夏侯荣进了夏侯府。 几十间大瓦房,垂花门楼,抄手游廊。 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雕栏玉砌,绿墙红瓦,显尽富贵气派。 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 入了内宅,茶水,糕点,果盘一一端了上来。 张三看着咋舌,不晓得李长寿如此穷酸,怎会认得这样的人家。 夏侯荣的肚子本因为在道观那一处,瘦了不少。 如今,回了家很快便又胖了一大圈,脸上肥嘟嘟的。 “师兄,我娘去外地了,上一次还跟我叨咕要亲自登门道谢呢。” 李长寿向夏侯荣说明了来意,才聊了没几句。 丫鬟仆人忙着添酒布菜,江州本地特有的烧酒。 精致的瓷盘上,斟满了菜肴。 黄焖鱼翅、烧鹿筋、荷包里脊、樱桃肉、百鸟朝凤........ 张三咽了一口唾沫、 李长寿与夏侯荣说话,他搭不上茬,于是毫不客气地撕下一条香喷喷的鹿腿。 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 一口酒,一口鸡,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夏侯荣道:“好说,那长足蜈蚣我家药铺便有,我让人送来便是。 上一次炼制好后,我发现那炼制好的长足蜈蚣可以入药,便在药铺里备下了许多.........” 李长寿与夏侯荣一直聊到太阳落山。 张三早就吃饱喝足,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夏侯荣让人收拾了两间大屋子,给李长寿和张三住下。 ....... “哗啦啦~” 李长寿看着浴桶中黑乎乎的药水,闻着熟悉的药浴味道。 张三已是洗好睡下了。 李长寿这药浴要准备的时间足,他解开了衣裳,跳进浴桶当中。 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娇俏的少女。 “李公子一个人怎么洗,奴家替您搓背。” “...不用。” 少女微微一笑,竟是毫不避讳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李公子不必与奴家客气,既是我家少爷的恩人,那便是奴家的恩人。” 李长寿道:“当真不用,这么晚了,姑娘还是回去睡觉吧。” 少女白嫩的手指已经抚到了李长寿的背,娇滴滴地说道:“呦,李公子不必如此见外....” 李长寿呼出一口气,感受着药水对自己皮肤针扎一般的感觉。 “姑娘还是回去睡吧。” 少女看清了他背上各式各样的伤疤,心跳好似慢了半拍,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看向对方的眼神变了变,吞了一口口水。 “....那我就回去睡了,李公子早些休息。” 李长寿重新把眼睛闭上,门外传来少女的嘀咕声。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怪,一个老头脱衣服比大姑娘还害羞。 一个好像是不喜欢女人一样......” 李长寿无奈摇了摇头,并没多解释什么。 第二天清晨 外面的脚步声杂乱,紧跟着是人声。 “快去报官吧,少爷。” “报官...这能行吗?”夏侯荣眼珠子一转,“李师兄起了吗?” 李长寿走出门去,一问才知道。 原来是夏侯荣的母亲被人绑架了,响马送来了勒索信。 夏侯家一直是老太太主事,出去处理账目上的事情。 带上了府内主事的管家和一干人等。 留下了夏侯荣,还有一干仆人大眼瞪小眼,六神无主。 好在夏侯荣在关键时刻,想起了登门而来的李师兄。 李长寿看着勒索信,便是一般响马勒索的信。 随行的还有响马中负责谈判的花舌子。 花舌子,响马中的联络官。 各地有各地的叫法。 总之这类响马能言善辩,利用各种招数,恐吓肉票的家人付清赎款。 ------------ 第120章 花舌子 李长寿打探清楚了事情,又问:“花舌子在哪儿?” “堂里坐着呢。”夏侯荣答。 这些花舌口才好,混不吝。 便是你将他交了官,上了刑,他也是一个字都不会吐。 反而是那被绑的肉票,定要被响马撕了票。 堂内,一个穿着短衫的汉子正啃着鸡腿,端起一盘花生米哗啦啦地便往嘴里倒。 眼睛一直瞥着门外水灵的小姑娘,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当即大声喊道。 “喂,叫你家主人过来,让你家丫鬟给爷揉揉腿,摁摁肩膀! 爷给你们一天时间凑赎金,今儿晚上爷就要她暖床!” 他手一指,是门外一个穿着碧绿衣裳,芳龄二八的小丫鬟。 小丫鬟吓得小脸一白。 不是旁人,正是昨儿要给李长寿搓澡的那丫鬟。 面对色胆包天的响马,此时她却没了昨日那般的大胆。 此时,府内多女眷。 老夫人和管事的都走了,偌大的夏侯府连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这时,就见一脸匆忙的少公子和昨日那个李公子走来。 “师兄,便是那人了。” 那矮小汉子见夏侯荣来了,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夏侯荣胖脸一黑,愤怒地盯着那花舌子。 花舌子脸上带着淫荡的笑容,毫不介意。 一旁的小丫鬟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少爷,为了少夫人,奴家...奴家愿意...” “好重情义,爷就喜欢这样的。” 花舌子竖起沾满了油渍的大拇指。 “夏侯少爷劳烦您给我腾一间屋子,要宽敞亮亮堂堂的,五千两银子明儿一早我就要看见。” “五千两现银,我现在上哪儿给你弄去。” “那我管不着,反正明儿见不到现银,你娘的安危我可就管不着了。” “你...你...”夏侯荣气急,“你们要是敢动我娘,我夏侯家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我们黑白两道都有人....” “嘿!想动手是吧,往这儿招呼! 告诉你,小爷十三岁杀人,十四岁上山,” 花舌子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将胸膛坦露出来。 “来来!打,打! 今儿你不打爷,爷瞧不起你。 你打我一下,你娘就挨十下!” 夏侯荣脸色像是彩虹一般,一会儿一个颜色,胸膛不断起伏。 “你们先出去,我跟他谈谈。” 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戏的李长寿终于开口。 夏侯荣自是无比相信这位不止一次救了自己性命的李师兄,于是便让下人全部退了出去。 李长寿反手将堂内的门关上。 “我们聊聊吧。” 花舌子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聊?你是谁啊?” 门外,穿着碧绿衣裳的小丫鬟紧张地扣着手指。 夏侯荣正吩咐下人,去票行取银子。 五千两银子,夏侯家自然是有的。 可是五千两现银,明儿一早就要。 这可难为了夏侯荣。 小丫鬟竖起耳朵,想要听里面的动静。 不知道李公子与那响马在聊什么。 便在这时,里头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声。 小丫鬟吃了一惊。 夏侯荣赶忙推门,想要进去,却发现门已经被锁住了。 “李师兄!李师兄!” 惨叫声停止,李长寿的声音传来。 “无事,我跟他谈谈。” “啊!!” 是那花舌子的声音。 小丫鬟吞了一口口水,“少...少爷...李公子?” 夏侯荣挠了挠头。 “好,打,你要是打死我,那老娘们绝对活不了,哎呦喂....” 夏侯荣脸色又是一变。 小丫鬟急的直拽他的袖子,“少爷,你快去拦着李公子啊,不然把那人打出个好歹,老夫人可还在响马们手里呢。” 夏侯荣正要再次敲门,手却又停住了,犹豫片刻。 “李师兄,李师兄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杀猪般的叫声在屋内持续响起,那声音只听得人后背一阵阵起鸡皮疙瘩。 到了最后,这种声音变得更加响亮、刺耳。 好似震得整个府邸都在颤抖。 府内的所有仆人都被这声音吸引了过来,每一张脸上,都带着惊讶和罕见的神色。 “李公子!李公子!”小丫鬟急的变了脸色疯狂敲门。 门终于开了。 不过,却不是她敲开的,而是李长寿从里面打开的。 李长寿用毛巾擦了擦手,走出来。 众人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李..李师兄,你你没事吧?” “我?我当然没什么事,都撂了。”李长寿说,”你娘根本就没有被绑,这人不过是打了个信息差,趁机勒索。“ 夏侯荣大喜,“真的!?” “嗯,找个郎中给他治一治。” “.......” 解决了此事,在夏侯家待到了晌午,吃了一顿午饭。 随后,李长寿和张三二人便重新出发。 在宁江,夏侯家有一位雇佣了十余年的老船夫。 为人可靠,过水经验足。 夏侯荣已经让人给了船夫口信,让他等着李长寿和张三。 一路无话,五日后。 二人赶到了宁江码头。 这是宁江最为繁华的码头, 宁江码头夏季长,冬季无雪, 船只一艘连一艘,往来不断。 南来北往的官吏、商贾、百姓,无不在此停船。 大船上都堆满了粮食、丝绸等物品。 小船则载着各种各样的货物。 车夫、苦力、船工多如牛毛,加起来足有万人之多..... 张三望着这幅景象,感慨道:“在大唐呆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看见这幅景象。” 在码头,一打听便找到了夏侯荣口中的老船夫。 老船夫名唤张横。 走了半辈子水路了,什么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没出过半点意外。 后来又给夏侯家走货,一走便是十几年的光景。 张横正蹲在地上吃着面条,一手拿着蒜。 一口面,一口蒜。 听见声音微微抬起头,打量了一眼李长寿和张三。 “荣少爷说的就是你们?” “是。” 李长寿从怀中将夏侯荣的信递过去。 张横扫了一眼,点点头。 “行,吃饭了吗?” “还没。”李长寿诚实地说道。 张横大手一挥,“正好盛点面条,吃完面条咱们就开船。” “好。” ------------ 第121章 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大船出了海。 船愈往前进,海面愈宽。 船轻飘飘的,如一片芦苇。 在海浪中穿行,又快又稳。 船上除了张横还有另外两个水手。 便只有李长寿和张三两个客人。 张三口吐气吸气,头昏脑涨,站都站不稳。 心里很害怕,坐在船舱内一动不敢乱动。 “没走过海路?”李长寿问。 “第...第一次....”张三勉强喝一口酒水。 胡子拉碴的张横头发花白,眼窝深陷,牙齿外露。 眼珠子盯着落下水中的大网,忽然咧嘴一笑。 “拉网!!” 不一会儿,一张大网被捞了上来。 网中鱼虾螃蟹,裹着泥土的贝壳。 “你们有口福了!”张横道了一句。 在生炉子的地方糊上比较厚的一层泥巴然后放上金属板,可以起到隔热的作用。 不刮风下雨的时候,便能煮饭吃了。 不过也只能做一些最简单的东西。 张横让两个水手徒弟将鱼和虾处理了,放在泥锅里煮了。 不一会儿,上面便飘荡着一层热腾腾的白气儿,张横在海上飘荡了大半辈子,做鱼的手段没的说。 鱼香四溢,李长寿闻得暗吞口水。 拿起碗边的筷子,不管沸水烫舌。 将筷子探入腾涌翻滚的汤汁中,夹起一块鱼肉送入嘴中。 李长寿点点头,“不错,张三你不吃?” 张三强忍着眩晕感,才吃了没几口,便跑到船边吐了起来。 张横哈哈一笑,“老哥哥,不要想着跟大海对抗,要顺着大海来。” 张三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张横让徒弟给张三用了土法子治晕船,闹羊花。 便是常说的蒙汗药中的成分,只不过调和了药性。 服用后意识朦胧,似幻似真...... 喝下去之后,张三果然没有那么难受了。 张三与张横年纪相仿,二人聊起来十分投机。 “老哥哥,怎的这么大岁数了,还出远门,这是要去做什么?” “回家!” 张三说这话时,十分有力。 “老哥这岁数,家里想必定是儿孙满堂。” 张三苦笑一声,他征战一生,孑然一身。 这个年纪,家中老父老母想必已经是早已去世了。 不过他妹妹,他弟弟。 可能还活着,何况妹妹和弟弟也早已结婚。 此时,估摸着也已经是子孙满堂。 夜幕中的大海更加深沉,海浪一次又一次地拍打着驳船的船体,溅起了闪闪发亮的磷光。 只有甲板上的灯笼,投下一片摇曳的光晕。 李长寿坐在船头,感受着海风的轻拂,闻着大海的味道。 听着一波冲击另一波的海浪声,眸中倒映着漆黑夜幕下的那轮圆月和几颗闪烁的星星。 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 另一头,张三与张横一杯接着一杯喝着。 他们喝的不是欢快的酒,也不是悲伤的酒,而是一种男人之间的豪情。 他们一边吃着酒,一边聊着天。 这时,平静的海面上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 不出一会儿,雷声越来越大,风浪越来越大。 大船像是喝醉了酒的人,摇摇晃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起风喽!” 张横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风很大,远处卷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海浪。 张横虽喝了许多的酒,不过意识十分清醒。 他微微皱着眉,几十年的船夫,让他有了一种 他嗅到了海风中奇怪的味道,彷佛一股危险的气息袭来。 李长寿抬起头,呷了一口葫中酒,凝视着起伏的海面。 海面之上,有两艘大船正在迅速向这边靠近。 “张爷,劳烦您和您徒弟去船舱中待一会儿。” 张横一怔,看了一眼说话的年轻人。 又感受着那海上的风浪,他也是见多识广之人。 所以并没有刨根问底,忙招呼着两个徒弟进了船舱。 风浪愈加汹涌,海浪带着一种慑人的杀气。 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给人一种惊涛骇浪的感觉。 “呕!” 张三本来已经缓和了不少,此时为例又是翻江倒海,趴在船边狂呕起来。 在汹涌的潮水中随波逐流,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 李长寿仍旧未动,坐在甲板上。 “你没事吧?” “...没..咳咳...” 张三抹了一把嘴角的呕吐残余物。 “你也回船舱吧,把你腰间的东西带好。”李长寿道。 张三闻言,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地护住自己腰间的东西。 李长寿眼睛盯着水面,一抹白色的光芒忽然没入其中。 片刻后,一只长相类似猴子的精光被挑出了水面。 无柄袖剑在空中徘徊一周,发出轻微的嗡鸣之声,掠回到李长寿身旁。 两艘大船左右夹击,向他们的船只靠拢。 李长寿将刀横放在腿上,解开了裹着长刀的黑布。 “....” 雷光照耀之下,大船之上皆是长相各异的妖魔鬼怪。 有的青面獠牙,红睛怒凸,凶光四射,有的头上戴着草笠,脸上画着眼鼻嘴,似人似鬼,阴森可怖。 有的黑皮麻脸,丑陋如怪,凶神恶煞。 有的浑身肿胀,长着无名毒瘤,模样凄惨,令人怜悯......... 每个妖魔鬼怪都是奇形怪状,没一个重样。 但脸上都写着同样的邪恶和贪婪,浑身的味道令人作呕。 “轰隆隆.....!!” 有长舌鬼的声音响起,“张老头,交出玉玺饶你一命!” “去娘的!”张三骂完这一句,便又是干呕起来。 众多妖魔鬼怪见他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力气去与它们厮杀,不由得放声大笑。 选在这个地方伏击,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便是退无可退! “张三你冥顽不灵,便怪不得我们了。” 有一猪嘴的妖魔目光转向坐在甲板上的年轻人,开口道:“小子,知道你有几分本事。 不过劝你一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别为了不相干之人丢了性命。” 李长寿抬起头,“那足下的意思?” “从这儿跳下去,说不准你能游回去....” 说完,便又传来一阵笑声。 “哈哈哈!!” “唰!” 那离得最近的猪嘴妖魔被一刀斩断了脑袋,血水喷洒而出。 李长寿的衣袍随着风声猎猎作响,刀上滴血。 “我这里还有第二选择,杀了诸位!” ------------ 第122章 海中乱斗 一时之间,海面上鬼哭狼嚎。 听见外面的声音,躲在船舱内的张横和两个徒弟双目瞪得滚圆,大得吓人。 这外面是......怎么了!? 甲板上,李长寿双肩一抖,罗刹脸再现。 手中长刀一翻,左手一拉,双腿一蹬。 整个人已轻飘飘地落到数丈开外。 躲过二鬼手的围攻,同时一刀斩断了虎妖的手臂。 更多的妖魔鬼怪围杀上来,李长寿身形腾挪,手中长刀挥舞。 无柄袖剑在身边徘徊,护住了他的身体。 混乱之中,长舌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身子一歪,倒在了船板,再也动弹不得。 一名头顶长着肿瘤的矮小老头,手中拿着一只葫芦对准了李长寿的后背,正待施展法术。 然而李长寿已经抢到了他身前,寒芒一吐。 “噗”的一声,刺入了他的胸膛,一命呜呼。 手持虎头长枪的妖兽,跃起迎敌,血气冲天。 长枪带着凛冽的劲风,射向李长寿。 方圆丈许之内,风雨不透。 李长寿回道,刺肩,削膝,快如风。 手中又是长刀一闪,利爪一挥。 “啪”的一声,妖兽的利爪被斩断。 若不是对方收得快,连手腕都被斩断了。 李长寿手中的刀,就像一道银虹,每一刀,都是要害。 不时有劲风从四周吹出,如利剑般锋利,时而阴冷刺骨,时而炽热如火..... 李长寿身如游龙,每一次移动,都会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妖鬼一撞即死,左挑右刺,如入无人之境。 一只体型庞大的猪妖怒吼一声,阔口獠牙森森,鲜血淋漓。 体型虽大,身形如却狂风暴雨,带着一股腥臭的阴风。 李长寿一刀落下去,只在猪妖的身上划出一道一尺长的口子。 李长寿眸子微凝,一刀在手。 身形一闪,就已经出现在了数丈开外。 腰身一扭,旋风一般的反手一刀。 猪妖猛然反应过来,脑袋“唰”地一缩,躲过了这一击。 它的身躯坚毅,不惧锋利 但它的脑袋却是脆弱的,只是还未来得及庆幸。 砰的一声,李长寿落在地上时。 猪妖的胸口已经多了一个大洞,鲜血汩汩而出,这一刀直透心脏,再无生还的可能。 白色的浓雾喷出,像是一张大网,将李长寿的身体笼罩在其中。 浓白色的气流像是一条毒蛇,在他的血脉中蔓延。 仅仅片刻后就蔓延到他的全身。 最后,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捏住了他的心脏。 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滑落,让他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眩晕。 众妖趁机围杀而来,把他团团围住,困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之中。 “呼——!!” 李长寿周身的热气蒸腾而起,好似形成了一层又一层的雾气,笼罩在他的周围。 毒素骤减,身体恢复了正常。 施展毒法的妖鬼神色骤然一变。 “不.......不可能!?” 李长寿骤然一偏头,血色的飞箭擦着脸颊划过,留下一道伤口。 厮杀之中,一道无形的剑气在他的胸口炸开。 李长寿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这一剑,只在他的胸口留下一道长达一尺的剑痕,胸前的衣衫被斩开。 李长寿根本没有没观察自己的伤势。 左脚将地上的一柄断剑踢起,右腿顺势飞出。 “铮”的一声,刺来的长剑被震飞了出去。 手持长剑的那妖,眼睁睁的看着断剑向自己咽喉刺来。 只得丢下长剑,就地一滚,避过了这一剑。 正要拾剑,手掌却被一抹白光刺穿。 它那长剑不是凡品, 那长剑通体赤红,似乎比任何一柄血剑都要鲜艳。 就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样,又厚又稠,还带着一股腥臭的血腥味。 李长寿顺势一滚,抄起宝剑。 锵地一声,一股寒气从剑身上散发出来,果然是一柄神兵利器这柄剑, 长剑斜刺而出,没有任何招式。 就像是随手一挥,没有任何剑气和剑风。 顿时,一颗硕大的头颅滚落甲板。 “吼昂!!” 这些妖鬼本想迅速解决此事,趁着当地海域的水中精怪没有反应过来,夺了玉玺便走。 谁知道此人却是如此难以对付。 再任由对方杀下去,他们便真的要死在这人手里了。 于是,一时之间什么也顾不上了。 个个现出原形,施展神通。 “小子,今儿我要你不得好死!” “你还我兄长命来!!!” “别杀了他,老子要活捉,把他折磨个三天三夜....” 声音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凄厉。 “........” 乌云密布的天空下,大海泛起怒涛般的波涛,如同激昂的战鼓声。 海面染成一片血红,天地间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李长寿的外衣被撕得粉碎,浑身血液迸发。 一手持刀,一手抓剑。 面戴罗刹面具,站在满是尸身的甲板上。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成了流动的海水,一股异常强大的压力笼罩着他的全身。 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让他喘不过气来。 然而这股压力,却没有让他感觉到恐惧。 反而是异常的兴奋,期待着这样一场战斗。 仿佛是这样,可让他心中积压了许久的沉重彻底释放。 整个人都变得亢奋了起来,他的力量疯狂地提升着。 脚下踏着尸体,浑身浴血。 林虎曾暗暗评价过李长寿,这小子天生就是为了战场厮杀而生的。 他这话说得倒是一点错都没有。 若是与人在校场比武,李长寿往往被人轻视。 纵使是赢了,也让旁人觉得没什么,只是有些可惜。 似乎是棋差一着,胜负便能反转。 然而,这小子到了战场,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仿佛当真是那罗刹附体。 瞳孔中映着呼啸的海浪,圆月悬空,妖魔鬼怪........... 李长寿抬起头,沉声道。 “再来!!” ------------ 第123章 厮杀终 张三艰难地将朴刀从一妖的身体内拔出来,大口吐着粗气。 船身摇曳,他几乎有些站不稳了,嘴角还沾着残余物。 周围的情形乱作一团。 李长寿杀红了眼,众妖也杀红了眼。 此刻,好似完全忘记了他们是为了夺得那玉玺而来。 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杀了这个满身血污的年轻人。 只是李长寿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是浑身长满了刺的豪猪。 李长寿肩胛骨被刺了一刀,正欲反击。 “轰隆隆——!!” 便在这时,海浪轰鸣之声更大,将海面上漂泊的三艘船撞得东倒西歪。 只听咔嚓一声,一块船板碎裂。 这一次来势更猛,船身摇摇欲坠,险象环生。 一些修为较弱的妖鬼,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波震得东倒西歪,差点就掉到海里去了。 “吼!!” 一声嘹亮的吼叫声骤然响起。 船上的妖鬼脸色猛然一变,有的转身就跑,有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船被整个儿掀翻,撞得四分五裂,就连船尾也被浪花冲断。 一只九头妖魂从船上掉下来,然而却没有落入海中。 而是被一只巨口吞没,是被浓郁的妖气吸引而来的一头水蛟。 一双血睛中暗好似燃烧着两簇蓬勃的火焰。 这巨大的威压,让一只山魈吓得魂飞魄散。 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屎尿齐流。 众多妖鬼回到了他们的大船。 然而下一瞬间,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巨响。 大船龙骨断成两截。 船尾被海浪冲了几下,被巨大的漩涡包裹。 有大妖想要施展法术飞走,可是被一个巨浪掀入了水中。 李长寿骤然跌落水中,血水凝聚的飞箭贯穿了李长寿的身体。 同时,那妖的头颅也被李长寿掷出的飞剑贯穿。 海水浸染着李长寿伤口,灼烧着他的皮肤。 他瞪着浑浊的眼睛,海水一次比一次猛烈地冲击着他。 海水之中似乎还隐藏着某种特殊的气息,暗流涌动腐蚀着他的肌肉,仿佛要吞噬他的生命。 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海水灌入嘴中。 全身的肌肉都在抽搐,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彷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如坠地狱。 水流如一条透明的蟒蛇,又像一条粗大的绳索,将他整个人都捆了起来。 李长寿不知道内俯受了多重的伤,虚弱到了极点,几次险些昏厥过去。 鼻尖和口中呼吸不得,便强行转入到体内流转。 内息流转,精神振了振。 强大的生命力让他的神智始终保持着清醒,血液里仿佛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支撑着他。 他不想倒下。 倒在海中,便只有死路一条。 ............. 张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海水从嘴中喷出。 “咳咳咳!!” “还活着?” 张三勉强爬起来,发现他们处在一个破旧的小船上。 落汤鸡似的张横正四处寻着木桨。 他的两个徒弟都蹲在一旁哇哇地吐着海水。 便是连李长寿那匹钓星乌马都趴在船上。 他们几个能活下来,实乃不幸中的万幸。 蛟龙冲击的时候,正对着妖气浓郁的甲板。 而后剩下的妖鬼又攀登上了它们自己的船,结果随后便被蛟龙撞的四分五裂。 而张横这一艘船,在巨大的风浪之中,竟意外侥幸而存。 他们几个事先用绳子将自己绑在了船舱中。 船虽然被掀翻了,不过他们还在船舱中,被撞得头晕眼花。 紧跟着海水灌进来,险些给他们淹死。 幸好,被李长寿救了下来。 都在船舱当中,救起来还方便。 不过船已经毁了,幸好张横的船上还有子船。 码头的船出海,茫茫大海,有时候数月还不一定遇到一条船。 一旦船舶在深海里面发生事故,依靠外界的救援是不现实的,基本上都依靠自救。 子船,又称救命船。 张横和两个徒弟好救,倒是张三。 让李长寿在海中一顿好寻。 险些都要放弃了,幸好最后在一只大妖的尸体上找到了这个犟老头。 找到他时,这犟老头翻着白眼,都还死死护着自己的胸前。 “噗!” 李长寿再一次从水中钻出来,将两只掉落在海中的木浆抛到船上,大口吐着粗气。 他这次爬上来,得以喘息。 浑身的伤口已经被海水冲刷着不再汩汩流血。 乌马打了个响鼻,将鼻子凑到李长寿身前。 李长寿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把后背的长刀解开。 “我先睡会儿!” 他太累了,说完这句话,闭上眼睛便昏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还是黑的。 自己似乎是睡了一天一夜。 李寿微微眯起眼睛,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伤口。 血迹还在,但是大部分不重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了一道道淡淡的白痕。 伤势恢复速度的简直非人,不过对于李长寿自己来说。 这种事情,他已经差不多习惯了。 体内妖鬼留下的杂七杂八的毒素,也只剩下些许的残余。 小船上升起了篝火。 几人将衣服脱下来,放在火边烤着。 李长寿瞥了一眼张三干瘦如排骨一样的身体,又看着他手边的衣物。 衣物上还叠放着一个的红绿相间旗帜,破破烂烂,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抹布呢。 敢情他一直缠在腰间上的便是这玩意儿。 “回头儿...到了家..我一定给你加镖钱。”张三心有余悸地说道。 这趟镖,真他娘的值。 说实话,当时看见这群妖龟竟然找到海上的时候,他连遗言都想好了。 征战了沙场大半辈子,多少刀光剑雨都活了下来。 结果在回家的途中死了,忒冤!! “老哥哥,这是什么旗?”张横好奇地问。 “战旗,离国的战旗。” 张三将旗帜摊开,不轻不重地叹了一口气。 “征战了大半辈子,军饷被这场大水冲走了,便只剩下这个了。” 说到这儿,他又笑了起来。 不瞒你们说,这是我离国太子爷御营的战旗。 你看这工艺,这上面的花纹...... 回了家,不论别的,凭这战旗就能换好多亩的水良田!!” ------------ 第124章 已亡 两月后。 茂密的林间,两人两匹马缓缓而行。 林中的小路十分难行。 这个月份的南方,又湿又热,让人难以忍受。 然而,在林中穿行又必须将自己捂得厚厚的。 否则毒虫毒蚊,能活活把人叮死。 张三抹了一把额头不断滚动而下的汗珠。 “呼呼~” 他回头羡慕嫉妒恨地看了一眼光着膀子的李长寿。 李长寿将衣服挂在马鞍上,浑身的伤疤隐约透着一股子杀气。 蚊虫毒蚁当真是半点不敢靠近,仿佛真如瘟神一般。 “老汉我在沙场上征战了大半生,都没留下这么多的伤疤。” 张三拿着开路刀,一边砍去路上的灌丛,一边踏足而过。 一路走来,如今离家越来越近。 张三愈发兴奋起来,本来便能说。 如今就更能说了,一张嘴嘚吧嘚吧个不停。 不过说来说去,无非便是那些。 说着家里的老父老母,故乡的风土,淘气的弟弟妹妹,年少时的玩伴,邻家的姑娘........ 说着说着,又说到了自己随着离国太子出征。 说是太子,其实是到大唐做质子去的。 上了战场,辗转在大唐北方各地,如何如何侥幸活了下来。 最后,出征的三百多名离国勇士,便只剩下他孜身一人。 这才得了大唐军部的恩准,让他回乡........ 这些话,李长寿倒着都能背下来了。 走着走着,张三又回头,忐忑地问李长寿。 “这个年纪了,我爹娘肯定是不在了。 我与他们失去了联系已经二十多年了,若是我弟弟和妹妹也不在了,家里人还有谁能认得出我呢?” 李长寿随手砍掉一颗蛇头,“凡事往好处想,若是你回去了,垂垂老矣的爹娘还在,只不过是更老了而已。” 虽然知道这只是个憧憬,不过张三还是咧了咧嘴角。 “借你吉言。” “......” 出了林子,上了官路,按理说便应该见到人烟了。 可是越走越荒凉,连着走了数日连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不会走错了路吧?”李长寿问。 “不会!”张三斩钉截铁地说道。 多少次梦回,都踏上这条路,又怎会走错。 “驾驾驾!!” 有马蹄声骤然响起。 地面微微震动,是一大队骑兵。 张三猛然回头,只是待看清来者后,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成了疑惑。 李长寿微微眯起眼睛,约莫有百十来人,快马加鞭。 只是....那些士兵举着的旗帜与张三随身带着的那面战旗不一样。 他国的骑兵? 按照张三的说法,此地是离国的腹地。 离国是大唐的附属国,所以首都紧挨着大唐。 在边关遇见他国的骑兵,还有理由。 可在腹地首都,遇见他国的骑兵,那绝对不正常了。 不过,李长寿也没有太过在意。 毕竟战旗这东西,可不都是长一个模样。 骑兵呼啸而来,战马嘶鸣。 “什么人!!”一士兵大声喊道。 张三狐疑地打量了他们一眼,他似乎是也不敢确定对方的身份。 “你们是哪方面的?” “嘿!是我问你,还是我问你!” 没有理会他的怒喝,张三看着对方的身后背的旗帜,继续问道。 “将军,您这战旗....是..是离国哪方面军的战旗?” “离国?哈哈哈哈....” 为首的士兵爽朗一笑。 “离国一月前已经被我大安军灭亡了。” 张三站在原地,没什么表情,只是呆呆地看着对方。 他耳中嗡地一声,忽然觉得有些站不稳。 好半晌,他才嘶哑着嗓子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胡说!” 见他情绪激动,几把长枪立马抵住了他。 “你们二人究竟是何人?” “老子隆景帝三年从军,随太子爷出征北上,任骁骑校张三,尔等细作敢在我离国境内散播此等谣言.....” 话还没有说完。 寒光一闪,将几柄长枪枪头都裹了进去。 李长寿单手抄起瘦成排骨的张三,跃到了乌马上。 “驾!!” 乌马狂奔而去。 张三那匹马见主人跑了,忙跟了上去。 只是速度远远不及乌马。 身后的大安骑兵反应过来,马蹄如雷。 “哒哒哒!!” 弯弓搭箭,一支支利箭射出。 寒光掠出,“嗖”的一声。 将一支利箭折断的同时,射穿了冲在最前头一匹马的头颅。 那匹膘肥体壮的马猛然倒地,借助惯性在地上滚了数圈。 身旁与身后的马一时之间来不及躲闪,顿时摔得人仰马翻。 “嗡....” 无柄袖剑正要回到李长寿的身旁。 这时,一声嘹亮的马嘶。 一匹白马纵然一跃,跃到了骑兵之前。 为首的将官双目炯炯有神,手上一把乌黑沉弓。 周身气血涌动,劲气外露。 弓弦拉满,长箭骤然射出。 李长寿骤然回首。 无柄袖剑同时回身,去拦那支乌黑的箭头。 “兵”的一声响,无柄袖剑骤然被撞飞。 乌黑的利箭微微偏移了几分。 下一瞬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贯穿了李长寿和张三干瘪的身躯。 李长寿眉头微蹙,几枚火弹自袖口射出。 他用了巧劲儿,火弹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如同石子一般。 只待身后的马蹄落在火弹之上。 “轰”的一声,火弹中夹杂着浓烟。 马儿受了惊,乱成一团。 李长寿离开了官路,趁机甩掉了他们。 .......... 黑夜静悄悄地降临。 溪水流淌,张三捂着嘴忍住自己地咳嗽。 灌丛中传来脚步声,他立马攥着刀。 不过,很快便又将刀放下了。 来者是李长寿。 “那队骑兵引开了,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 说完,李长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 那乌黑色的箭头,显然不是普通的箭。 在身体内撕裂的口子的很大,幸好在中途被自己的飞剑,强行偏移了位置。 李长寿是没什么事,不过这不代表张三没事。 张三咳嗽个不停,一咳嗽又牵动伤口,表情极度扭曲。 李长寿将箭头取了出来,又将随身带的疗伤药,给他敷在伤口上。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 第125章 离国没有亡 张三咬着木棍,防止因为剧痛咬到舌头。 李长寿将箭头剔出去,“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张三吐出木棍,“那帮人的鬼话我才不信,马上就要到京城了。” 于是歇息了一晚,两人两马再次出发,拍马而去。 张三嘴上说着不信,可是一路上再不多言。 他们走的是小路,等绕到离国京城已是五日之后了。 ....... 远处的京城像是一尊巨兽,静悄悄地匍匐在那里。 张三站在灌丛中遥望南方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京都之上战旗飘扬。 火红的天空下,广阔的土地上阳光从空中坠落,形成美丽而细腻的光斑。 李长寿没有问结果,看张三的表情便知道了。 他嚼着一片叶子,这叶子他认识。 味苦,祛湿,解心火。 李长寿一连嚼了几片,不忘伸手及时扶住了要倒下的张三。 “这...不可能...不可能啊..离国怎么会亡呢。 玉玺还在,国运还在..离国不会亡的...” 他瞪大了眼睛,嘴中不断说着。 说着说着,最后老泪横流哭了起来。 哭自己这悲惨的一生。 家里穷,养不起三个孩子。 他便只能出去当兵。 少年离家,老大归家。 一生颠沛流离,大唐拿他们离国的士兵不当人。 克扣军饷,让他们当死士。 建功立业的梦想早已破灭,最后只想着跟着太子拼着一条活路。 身边的朋友一个接着一个死去,只余孤身一人。 侥幸重归故土,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他哭得厉害,鼻涕和眼泪大把大把地流。 仿佛要将自己这一生的委屈都哭出来。 李长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他的命运又比张三好到哪儿去了呢。 哭了好一会儿,张三似乎是眼泪流干了,变成了轻微地抽泣。 “....说不准,还能找到你的家人呢。”李长寿轻声说。 “咳咳咳!” 张三一阵疾咳,咳出一滩鲜血。 那名将官的箭没能要了李长寿的命,张三的弱躯却是经受不住这么重的伤势。 张三终于停止了抽泣,他颤颤巍巍地拿出藏在胸口里的玉玺。 瞪着浑浊的眼球,仔细端详了许久。 “一年前,太子爷秘密回国,再回来时便多了这么一个玩意儿。 太子爷跟我说,玉玺即是国运所在,玉玺在离国便不会亡.......” 他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瞥见面无表情地李长寿,忽然笑了。 “我惨,你比我还惨,这一路没有你,我根本走不到这儿。” 李长寿沉吟片刻。 或许...或许张三没有走到这儿,对于他来说反而是个不错的结局。” 张三继续道:“我只给了你定金,后续的镖钱现在看来也给不上了。 身上值钱的东西,便剩下了这么一个玩意儿。” 他将玉玺递给李长寿。 “我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值不值钱,不过怎么说也是玉玺,就当镖钱了。” “算了,这趟旅程还不赖,镖钱就免了吧。”李长寿说,“实在没办法,便跟我走吧,辽北的平安镖局,有兴趣做个镖师吗?” “我活不了多久了,不去大唐,就算死。 我也要死在家,不能做个孤魂野鬼。” 张三坚持将玉玺递给他。 “拿着吧,这玩意儿留给我也没用了。” 没等李长寿再次拒绝,他又说。 “不然被安国人发现,我对不起太子爷。” 李长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这个张三藏了一路的宝贝。 玉制,方圆不过几寸。 摸起来沉沉的,一股冰凉的触感传到手上。 “行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镖就走到这里吧。” 张三脸色苍白,胸膛起伏。 “你真不走?”李长寿看着他。 “不走了,累了。” 张三闭上眼睛。 沉默片刻,李长寿站起身,伸手牵住了缰绳。 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 “真不走?” 张三无言摆了摆手。 李长寿将腰间的酒葫芦解下来,放在他的身边。 “走了。” 李长寿驾马而去,又忽然顿住。 “若是老父老母还活着,替我带个好。 若是知道了你弟弟到底生了几个儿子,记得给我写一封信。 还有你那青梅到底嫁给了谁,你妹妹嫁的是不是村口那个宋老三。 听你说了一路,连我都好奇了。 辽北平安镖局,别忘了.......” 张三一笑,“好!” ......... 金辉洒满天穹,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空. 乌马的马蹄落在草甸上,站在山头。 李长寿微微眯起眼睛,微风拂过耳畔。 他正准备掉头而去,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大喝,回首远望。 夕阳下,那面大旗在风中猎猎招展。 马上的人在风中不断地摇晃着,像是冬夜中的烛火,随时会熄灭。 城池上的士兵只见一人一马,高举一面离国战旗狂奔而来。 顿时心中警铃大作,拉满弓弦。 “什么人!?” 血红色的旗帜在风中飞舞,就像是被钉在旗杆上的死魂。 张三好似在雄壮的号角声中飞驰着,驾马翻过着墙外设置的一道又一道的沟壑、沟壑和障碍物,向不远处庞大而又壮丽的京城奔去。 在夕阳的照耀下,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黑影,就像是一道分界线。 此时此刻,胸中久违的热血再一次燃起。 这一次,却没了千军万马。 曾经不可一世的离国狼卫,如今便只剩下他一人。 “离国御营兵骁骑校,张三!!” 声音嘶哑,却坚定有力。 “离国已亡,伏地不杀!” “离国没有亡,杀!!” 一个“杀”字出口,空气中似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恍惚间,似又回到了千军万马冲锋的时候。 乱箭如雨,旗帜在风中飘扬。 古老的歌谣在风中传得很远,似乎在缅怀着这位戎马一生的亡魂,又像是在低声诉说着那段历史。 ........... 离国京城,三十里外的偏远村落。 村落早已荒僻,别说人烟了,便是连野狗都看不见一只。 只有无数孤坟。 李长寿看见了其中几座墓碑。 上面的名字,他听张三念了一路,再熟悉不过了。 他的父母,兄弟,妹妹,侄子..... 再往下看,其中一座墓碑写着歪歪扭扭的四个大字。 张三之墓。 ------------ 第126章 长寿,有乖乖的吗? 辽北,平安镖局。 春暖花开,大雪已经停止了。 穿着小棉袄的小女童端着一个饭碗,细细舔着。 屋外传来声音,小女童把头探出去,脆生生地说道。 “谁啊?” “是我~”宋寡妇的声音响起。 李长寿临走前,给了宋寡妇钱,让她帮忙一日三餐带小女童一份。 宋寡妇不要,李长寿坚持,最后也只得收了。 这钱花的可真值,小女童顿顿有肉吃,顿顿不重样。 便是连宋寡妇的儿子都连带长胖了不少。 小女童把门打开,小脑袋探出去。 现在也不是饭点,怎的又来送饭了? “宋姨娘好。” “哎呦,真乖。” 宋寡妇将一盒糕点递给她,“拿去吧。” 小女童接过糕点,“谢谢姨娘~” 宋寡妇捏了捏她水灵灵的脸蛋,笑道:“乖,待会儿就吃饭了。” “嗯。” 小女童点了点头。 待宋寡妇走后,小女童把糕点放在柜子里。 柜子里还有许多宋寡妇送的东西,留着回来给长寿吃。 小女童习惯性地看了一眼鸡窝。 老母鸡没好气地咕咕叫了一声,彷佛是在抱怨。 看!看!一天天就知道看。 老娘是下蛋,不是批发蛋!! 看了一眼天色还早,小女童身子一抖变成一只小狐狸,几个起跃便跑出了镖局。 等再回来的时候,怀里便多了许多五彩斑斓的小石子。 小女童发现在城西的小溪里便有许多这样的石头。 她喜欢这些石头,每天除了捡石头。 她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长寿临走时,跟她说过不让她随便乱跑。 她想回家去看一看,可是又怕被山里的其他精怪发现。 长寿不在,偌大的镖局便只剩下一只老母鸡。 小女童除了吃便是睡大觉,捡石子....... 她不由得想起了在山上的快乐时光。 不过现在即使是回去了,爹爹和娘亲也不在了。 “长寿怎么还不回来,长寿怎么还不回来.....” 于是,便只能每天盼着那个将他带下山的双眼很漂亮的年轻男人回来。 小女童一边数着石子,一边嘀咕。 要是长寿回来了,自己以后都不吃糕点了。 正想着呢,门外传来马的响鼻声。 李长寿推门而进。 小女童转过身,怔了怔。 “啊~” 她微微张着嘴巴。 “出去,出去...快出去。” 小女童忙站起来,用小手努力推着李长寿。 李长寿满脸的疑惑,看着这个阔别了几月的小家伙儿。 怎么?不认识自己了? 小女童坚持把他推出去。 李长寿便只得后退了一步,小女童把门关上。 心中默念刚才的话不算数,不算数。 这才把门重新打开,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长寿~” 李长寿仍旧是满脸疑惑。 (⊙o⊙)… 好一会儿,才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迈步走进来。 “团子,有乖乖的吗?” 小女童眨了眨眼,似乎是觉得这话有些不太对劲儿。 这是每次回家爹娘该问的话。 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又问。 “长寿,有乖乖的吗?” “也有。” 她又走到乌马面前,“马儿有乖乖的吗?” 马儿没有回应她。 平安镖局。 时隔几月,再次回到这里。 感触颇深,虽然在这儿没住多久。 可是自己辛苦攒钱买下的房子,家里还有一个等着自己回来的小家伙儿。 这种感觉真好,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我回来了。”李长寿轻声说。 小女童回过头,怔了一下。 “....嗯,团子知道了。” 李长寿将马儿牵到院子,便不再管了。 也不用拴在马棚里,便任由其在院子里走着。 走进屋子里,桌子上摆满了糕点。 不过多半已经变了颜色,看样子是发霉了。 “吃吧。” “好像都坏了。” “怎么会呢?” 李长寿拿起一个长了毛的点心,“真坏了,再放下去就要长虫子了。” “......” 小女童明显不相信他的话,把一个长毛的点心放进嘴里,没嚼几下。 忽然脸色一变,忍不住吐了出来。 “没事儿的,坏了还可以再买。”李长寿安慰道。 不过这些话,并不能将陷入巨大失落当中的小女童一下子拉出来。 她变成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坐在炕头,面朝着窗户。 一言不发,似是陷入了到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李长寿也不知道怎的安慰她,无奈笑了笑。 一路风尘仆仆,他也累了。 简单洗了个澡,躺在炕上。 一觉醒来,已是深夜。 肚子有些饿,不过这个时间起火点灶违反宵禁。 便只得吃了一些干粮。 李长寿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玉玺,将其拿起来。 左看看,右瞧瞧。 拿这玩意去换钱,是不太可能的。 这么一个大玩意儿,今儿买,明儿就得有人将他抓起来。 若是切成小块,还有些舍不得。 更何况怎么说,也是张三保护了一路之物。 虽说赠了自己,却也不能就真这么卖了。 算了,便当作收藏吧。 这么想着,李长寿正准备将其收起来。 月光从窗户透进来,落在玉玺上。 他似乎是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气,在手指间流动。 李长寿对这种感觉异常地敏感,不禁皱起了眉头。 李长寿并不知晓这玉玺中藏着的是什么。 一国之大半气运,国已亡。 却不过几月的时间,气运还在。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气运会逐渐消亡。 离国群妖之所以不惜越境,便是为了这还存在的几分气运。 只是片刻后,李长寿忽然觉得体内的灵气如同白气升腾。 只是片刻后,李长寿忽然觉得体内的灵气如同白气升腾。 星目一亮,身形一沉。 精纯的灵气像是一只飞鸟,在身体内的遨游。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扑面而来,这股力量之强,是他从未感受到过的。 李长寿忙运转行气铭。 这一日,又恰好是立春。 阳气渐升,阴气渐消,白昼渐长,黑夜渐短。 虽依然春寒料峭,但寒冬已尽,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五行之气往者过来者续于此,而春木之气始至。 天时地利与人和。 ------------ 第127章 发现偷吃的长寿 行气铭第八层。 几乎是在李长寿运转的片刻工夫,便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禁锢,顺着他的身体逆流而上。 速度之快,气机之强,根本不是他能够抵挡的。 眨眼间,就填满了周身每一寸之地。 没有人想到,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速度竟然如此之快,如此之准。 行气铭达到了巅峰,九层。 身体如同冰川下的暗流一般,一层一层地融化着。 一股股强横的能量波动不断地提升着,每提升一分,都会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 那是一种巨大的感觉,仿佛置身于一片汪的洋的大海中,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敬畏之心。 李长寿胸腔起伏,能量如潮水般涌入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寸肌肉。 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层薄薄的能量所包裹,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 将力量集中在最小的空间中,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的势向外推去,在这一聚一进之间,无坚不破。 三花聚顶朝北阙,五气朝元透南冥。 打开玄关一窍,凝练先天一炁,下丹田开辟气海, 此刻起,正式踏入炼气。 练气士,第一境界筑基。 筑基又分三小境界:炼体,练气,凝神。 按照云然的说法。 三小境界,被称为登天之路。 ........... 一晃眼儿的工夫,月亮落下,朝阳升起。 一只白色的小狐狸从窗户口翻了进来。 小狐狸看着李长寿盘腿坐在炕头,光着膀子, “吃饭了。” 没有听见回应,她也没有动,蹲坐在炕头好奇地看着长寿。 过了好一会儿,周遭无风自动。 狐狸的毛发根根张舞。 无形的气流形成旋涡,被李长寿吸纳。 随着他口中轻吐一口气,屋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他转过头,看向小狐狸。 小狐狸愣了愣,才开口道:“早饭好了。” “团子做的早饭吗?” “是的。” 小狐狸点头。 煮的白粥,还有一盘不知名状的物体。 “吃吧。” 李长寿看了一看,“忽然想起我还有一些事情,你想吃吧。” 说完,站起来便要向外走去。 “那早饭怎么办?回来的话会凉了的。” “你吃吧,不用给我留。” 小女童抬起头,“那你可就吃不到团子做的饭了。” 李长寿一脸惋惜,“那只好下次了。” 小女童小脸蛋被食物塞得鼓鼓的,点了点头。 “唔唔......” 李长寿离开了家。 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人声鼎沸。 李长寿负着手,缓缓踱着步子。 他闭上眼睛,细细感悟这个境界带给自身的变化。 昨夜的修行就像是一盆甘露,浇在了他的心头。 让他整个人,都是一片清明。 此刻,李长寿收敛了心神,将自己的意识缓缓地沉入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之中,感受着周围的每一丝灵气。 这让他的心胸更加的澎湃,对未来的渴望,也更加地强烈了。 练气分九层,前三层是将真气融入血肉与筋脉中,让其与体魄共鸣。 四至六层是在体内修成内罡,修成内罡后再与人对决。 就可以使用暗劲,无需调动气血,便可暗劲伤人。 到了七到九层,则可做到真气外放。 称为外罡,修成外罡后,气罩一开,寻常之人皆不可近身。 九层练气至圆满,踏入第三个小境界凝神 一夜的工夫,接住那几分气运。 李长寿一跃至练气二层 意念一动,真气融入血肉与筋脉中,与体魄共鸣。 顷刻间,身体就像是被一层坚韧的皮革包裹着。 鼻尖忽然传来香气。 在这个状态下,香气在感知中被放大了数倍。 好似人间美味一般。 李长寿睁开眼睛,看向一旁的面摊。 面摊卖的是浇头面。 面用清水煮,煮完之后。 摊主撒上一大碗汤水。 汤水事先用鳝骨、猪骨、青鱼、以文火熬制四个时辰。 李长寿微微眯起眼睛,“面多少钱一碗?” “十二文。” “再加个荷包蛋。” “得嘞!” 面摊靠在路边,七八张桌子,二十多条凳子。 生意很好,几乎坐满了人。 李长寿只能与人家拼桌。 不一会儿,面端了上来。 李长寿甩开膀子,大口吃了起来。 春风不暖,坐在路边吃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街边人来人往。 这感觉........ 李长寿目光微微一动。 对角的屋檐上,蹲着一只白色小狐狸。 小狐狸正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李长寿吃面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一狐一人大眼瞪小眼。 (⊙o⊙)… 小狐狸深吸一口气,那眼神让李长寿想起了看见了老公出轨的小媳妇。 随即,白色的身影一扭身跑了。 不一会儿后,李长寿回到了平安镖局。 小女童蹲在外屋地,摆弄着石子。 听见声音了,这一次却没有像往常一般回过头。 李长寿戳了戳她的小脑袋。 小女童不理。 李长寿再戳,她还是不理。 耳朵从头顶冒出来。 李长寿手上一转,多了一串糖葫芦。 小女童下意识地张开嘴巴,咬了上去、 嘴巴和两只小手共同用力,将其中一个糖葫芦扯了下来。 一边吃,一边抬起头用琥珀色的眸子看着他。 “你干嘛不吃团子做的饭,要去外面吃?” “因为团子做的饭太好吃了,外面的不好吃。” “唔~” 小女童为数不多的智商似乎是不太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因为团子做的饭太好吃了,所以我要去外面尝一尝别人做的饭,对比一下团子做的饭到底有多好吃。” ⁄(⁄ ⁄•⁄ω⁄•⁄ ⁄)⁄ 小女童害羞的低下了头,“其实....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吃了。” 李长寿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小孩子就是好骗...... 李长寿回了屋,准备继续修炼,巩固一下自己如今的修为。 顺道儿将一直没有服用的三枚练气丸吃了。 依靠着三枚练气丸,与残留的几分气运。 李长寿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感觉自己能突破练气二层。 不过一想到云然给自己的忠告,欲速则不达。 根基未打好,房子建的再快,中途也会轰然倒塌。 自己一夜便跨入了练气二层.....想到这儿李长寿便放弃了突破,转而巩固基础。 ------------ 第128章 团子不想洗澡 李长寿回家的第三日,有镖行会的人上门道谢。 祝贺他开门大吉,按照规矩。 接了第一笔生意,各家镖局都要有所表示。 有的送古玩兵器,有的送治跌打损伤的药材,有的干脆便是送白花花的银子。 李长寿看着长长的礼单,忍不住笑了笑。 这一趟走镖,不仅没赚,反而赔了不少。 原因无他,张三只给了他定金。 后续答应的镖钱,都随着离国的灭亡而一起没了。 为数不多的定金,也在海上被冲跑了。 只得了一个无法换钱的玉玺。 不过镖行会送的东西,显然比镖钱更加丰厚。 李长寿忽然觉得加入这个镖行会,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小女童好奇地这儿瞧瞧,那儿看看。 小手攥着冰凉的兵器,抬起头看着锐利的枪头。 “这个不能玩。” 李长寿一边说着,一边将兵器一件件搬到库房。 小女童则捧着各种药材,跟在他身后。 两只小手还抓着两锭银子。 她似乎是知晓这个能换糖人和糕点,所以对这东西十分喜爱。 “我们有钱了?” “是的。” “可以买很多糖葫芦!” “不可以买那么多。” “为什么?” “因为糖葫芦不能当饭吃。”李长寿伸出手,“给我。” 小女童看了看两个小银锭,仿佛是抓着好多糖葫芦,将它们小心翼翼地交到李长寿手上。 李长寿将一个银锭放进仓库里,一个银锭揣进怀里。 “我们要请宋姨娘吃顿饭。” “为什么?”小女童不明白这些道理。 “礼尚往来,她把你照顾得很好。” 不用小女童说,便是看她有些胖乎的小脸蛋,便知晓这些日子吃的有多好了。 “你去跟宋姨娘说一声,晚上富宴楼。” “好。” 小女童转身跑了。 “.......” 今天没有宵禁,所以到了晚上街头,摊贩们都会出来摆摊。 一些大一点的店铺,更是专门设立了灯棚,既是为了吉利,也是为了招揽顾客。 李长寿牵着穿着新衣服的小女童,走在街上。 穿着白色的小棉袄,扎了个丸子头。 白白净净的脸庞,小小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弯,带着点笑意。 眉心还贴着一枚花簪,看起来很是可爱。 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显得活泼又机灵。 李长寿的个子太高了,他牵着小女童的手。 没注意到小女童的个子,只能踮着脚匆匆地跟在他后面。 一拐,拐入了大道。 大道更加繁华,路边的两排灯笼,每隔一丈就有一盏、 火龙一般,在夜色中仿佛无穷无尽。 有人叫卖,有人吆喝,有人低声交谈。 几个调皮的孩童在街道上嬉笑打闹,手里提着花灯,欢快地从他们身边跑过。 小女童看看这儿,又看看那儿,仿佛看不过来似的。 又走了没多远,便到了福运楼。 在襄平城,排不上一等,在二等却肯定有它一席之地。 李长寿早早地便订下了位置,所以刚坐下没多久。 他点的菜肴便依次端了上来。 李长寿举起酒杯,对宋寡妇道:“这些日子劳烦宋掌柜照顾我家童儿。” 宋寡妇今儿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 宋寡妇不老,今年才二十五岁。 上身披着一件纱衣,穿着紧身的背心,下身则是宽松的裙子,突显女性的曲线和风韵。 胭脂、眉笔、眼影一个也不少。 “远亲不如近邻。” 各自喝了一杯酒,便开始动筷子。 宋寡妇是个能说会道的,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还能将家中的生意做的有模有样,自然可见其能力。 李长寿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宋寡妇说话,只是偶尔附和两句。 跟她说一说走镖顺不顺利。 他自然不会说,这一路遇见的妖魔鬼怪。 也不会说送张三离开了大唐。 只是说送一个南方的生意人,一路上十分顺利。 宋寡妇一个女子自然是吃不了多少。 小女童和宋寡妇的儿子,光是吃这儿的糕点喝甜水,便饱了。 李长寿见他们吃得都差不多了,这才加快了速度。 筷子如同蜻蜓点水,“唰唰”,盘子中的菜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少。 没一会儿的工夫,便是连汤汁都不剩下什么了。 宋寡妇微微张着嘴巴。 “见笑了。”李长寿一抹嘴。 “习武之人能吃,身体好。”宋寡妇嫣然一笑。 吃过了饭,照理说今儿难得地没有宵禁。 还有花灯,没有不去看看的道理。 “娘,我走不动了,背我。” 小胖墩张着手臂,挺着小肚子。 “娘也吃饱了,背不动你了。”宋寡妇说着话时,美眸转了转瞥了一眼李长寿。 李长寿十分懂事儿地背起了这个小胖墩。 这个重量,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 “来,姨娘牵着你。” 宋寡妇主动牵起了小女童的手。 看着李长寿坚实挺拔的背影,心想要是有个这样一个男的就好了。 李长寿老实,身体好,还有一个镖局,会功夫。 又正好他带着一个女儿,自己带着一个儿子。 这样便是儿女双全了~ 宋寡妇心中只觉像是吃了蜜一样地甜。 ......... 日子便这样波澜不惊地过着。 在家中待了半个多月,也没有人找他走镖。 李长寿除了修炼,便是带着小女童偶尔闲逛。 随着时间的推移,温度也逐渐升高。 今儿阳光明媚,大中午棉衣捂得一身是汗。 小女童正在院中玩着石子,见李长寿回来了。 还带回来许多东西,忙放下石子跑过去。 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有给团子买糖葫芦吗?” “没有。” “哦~” 小女童的失落肉眼可见。 她看了看长寿买的东西,一个大盆子,两张干净的布,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东西。 不过见长寿洗澡的时候用过。 “长寿又要洗澡?”她好奇地问。 “不是给长寿洗,是给团子洗。” “团子?”小女童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团子怎么洗?” “要先变回原形。” “团子不需要洗澡,也不想洗澡。” “团子不洗澡就没有糖葫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