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请九皇子回京 南盛国,天启二十一年,初冬。 早来的薄雪覆盖了京城的街巷,天凝地闭,寒若深冬。 最近数月,国都凤歌城诡案连发。 百姓终日惶惶不安,每逢天黑便噤若寒蝉。 凤歌府、大理寺、刑部,三堂联手,依然无法侦破。 与此同时,皇上重病,太医院束手无策。 有人提议:“或许可以请一位世间极凶之人回京坐镇,可能压得住那些诡异之事。” 于是人们想起九皇子萧云州,因他镇守西关多年,杀敌无数,若论世间煞气最重者,非他莫属。 朝臣们奏请宣九皇子回京镇压妖邪,皇上应允。 一纸召令,八百里加急送至西关。 同时送去的还有一份赐婚的圣旨,赐的是长宁侯慕家的嫡女。 ……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子夜时分,凤歌城城东的一条巷子里,张宅的大门被人扣起。 声音急促有力,听着叫人心慌。 张宅的门房将府门打开一道缝,眯起一只眼睛往外看,却什么都没看见。 他“砰”地将门关上,敲门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门房也不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一句话:“人敲三鬼敲四,鞋不对己,脸不对镜,头不对门……” 彼时,城西的问月巷也有敲门声响起,敲的是长宁侯府的门。 这个声音就比较豪迈——“嘭!” 长宁侯府的门房也打开道门缝,探出头来,看到的是一位清秀动人的女子。 门房壮着胆子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这个时辰来敲门?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一连三个问题,那女子一个都没有回答,只对门房说:“开门,让我进去。” 门房不敢开,没听说有人大半夜来访的。 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那女子往后退了两步,审视一般看着眼前这座府邸。 一边的唇角向上勾起,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与讥讽。 “主子,前面好像有人。”宵禁的凤歌城万籁无声,这人一句话,引得长宁侯府门前的女子向这边看了过来。 只见有两名男子骑着马拐进这条巷子,行在前面那人一身玄衣,剑眉星目,一张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目光如炬,身上透着挡不住的威凛。 慕长离吸了吸鼻子,从这人身上嗅到了一股亡魂的味道。 但她能确定这人不是烧杀抢掠的凶恶之徒。 反之,对方应该是经常出入战场,杀敌无数,身上带煞。 她一脸谨慎地看过去,对方亦在审视她。 只见这女子一身青衣,乌黑的长发在脑后随意挽了个发髻,插着的好像是根树枝。 十五六岁模样,身形消瘦,脸上未施粉黛,五官的清丽秀雅却尤为突出。 配上今晚飘着的轻雪,整个人从雪雾里透出一股子灵气,扑面而来。 他目光移动,落到她的左臂。 女子微微蹙眉,将左臂缩了缩,背到了身后。 随从北陆控着马上前几步,小声道:“凤歌城不是在宵禁么?这姑娘怎么这个时辰还在外头?”说完,又瞅瞅边上的长宁侯府,再道,“不知她跟长宁侯府有什么关系。” 萧云州没说话,却朝着慕长离身后看去。 他跨下的马忽然开始打颤,任他如何拉缰绳,那马都在步步后退,头也低了下来,好像看到了很恐怖的事物。 萧云州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慕长离觉得他神色不太对劲,便顺着他的目光回身看去。 原来在她身后站着一个小男孩,四五岁模样,一身红袍,怀里抱着个卷轴,也不知道是画还是字。 小男孩直勾勾地往这边看,目光是盯着她的。 都说大半夜看到穿红衣裳的不吉利,但慕长离并不觉得如何,甚至见怪不怪。 萧云州却不知是起了恻隐之心还是觉得马怂得太丢人,只见他翻身下马朝这边走了过来,结果那小男孩一看他过来了,转身就跑。 萧云州立即吩咐:“北陆!快追!” 慕长离却说:“不用了。”然后转过头看向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的男人,“追不上的。” 萧云州想问她为何说追不上,北陆的轻功很好。 话不及出口,就听慕长离问他:“刚刚那个孩子,你看到了?” 萧云州点头,“看到了。” “他长什么样?” 萧云州想了想,道:“四五岁左右,身着红袍,大眼睛,很白净,很好看。” 慕长离再问:“没有看到别的?” 他反问:“你指什么?” 慕长离摇摇头,没有再说了。 她看到的跟萧云州看到的不一样,或者说,从前世她有记忆起,很多时候,她看到的东西都跟其他人不同。 就像刚刚那个小孩,萧云州看到的是白白净净长得好看。 她看到的却是左脸有一处划痕,满脸的血。身上也有很多尘土,红袍子一点都不干净。 除此之外,随着那小孩的出现,空气中还弥散着一股味道。 是骨灰的味道。 看来传闻京中诡案多发,是真的。 她退开两步,离萧云州远了些。 萧云州瞥了她一眼,又瞅瞅长宁侯府的匾额,问:“你是慕家的人?” 慕长离眨眨眼,“算是吧!”然后问萧云州,“你呢?京城宵禁,你为何还在外头溜达?” 萧云州都听笑了,“还好意思说我。” 慕长离也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当即不言语了。 北陆却在这时问了一句:“你是慕家的亲戚吗?要进长宁侯府?” 慕长离点头,“嗯”了一声,“但是他们不让我进。” 说完,目光投向萧云州,“关于刚刚那个孩子,日后你若有需要帮忙的,可以到长宁侯府来找我。” “你不是进不去吗?”北陆道,“慕家不是不让你进吗?” “哼!”慕长离对此十分不屑,“当初让我走的时候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如今我回来了,自然也不需要让他们同意。” 她绕开萧云州,站到了长宁侯府的院墙底下,“你是从战场回来的人,我闻得出你身上的味道。想必你就是我那位未过门的姐夫了。” 她说到这里,忽然纵身一跃,人轻轻飘飘地就站到了墙顶上。 “提前祝二位百年好合。”话说完,人往后一仰,直接仰进了慕府。 北陆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疯子,他指着墙上头,惊得都说不出话来。 萧云州却笑了下,说了句:“哪来的未过门的姐夫!胡言乱语。” 北陆回过神来,赶紧点头,“殿下说的是,哪来的姐夫,咱们回京就是为了退婚的。” …… ------------ 第2章 回来的女儿 “啊!!!” 次日晨起。 一声惊叫自天舞轩传了开。 整个长宁侯府都乱了套。 天舞轩是大小姐慕倾云的院子,这个院子坐落在整个长宁侯府位置最好、阳光也最好的地方。 长宁侯慕江眠请了江南的园艺师傅上京打造,不但在天舞轩里挖了两个小池塘,甚至还把府里的人工湖引了过来,在院子四周布上活水形成溪流。 慕江眠把大女儿当成宝,慕倾云也把这院子当成宝。 毕竟在京城这种地方,能够拥有一个处处是江南美景的院落,也不容易。 可是昨天夜里,这院子被人霸占了,包括她那张金丝楠木精雕镂空拔步床。 那可是收来的古物。 据说是前朝一位极受宠爱的贵妃娘娘,在出阁之前睡过的。 这是慕江眠特地为她寻来的宝贝,由此可见慕家对她寄予的希望。 她从来不让任何人坐到她的床榻上,连近身侍女都不可以。 却没想到昨天夜里,她竟在睡梦之中被人挪了地方。 从拔步床挪到了屋里的贵妃榻。 她的拔步床被那个贼人睡了上去,眼下那个贼人正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吩咐她的婢女打水洗漱。 慕江眠上朝还没回,大夫人秦庄仪得到了消息,带着身后四位贴身侍女,气势汹汹地赶到了天舞轩。 天舞轩去报信的丫鬟被她命人押到柴房,剪了舌头。 因为那个丫鬟报信时说,有个贼人在大小姐的床上睡了一宿。 秦庄仪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这样的话说出来,就是将她的宝贝女儿置于死地。 这样没脑子的丫鬟留着何用? 不如早早剪了舌头,丢到柴房等死。 秦庄仪此时此刻手在发抖,脚也发软,眼中更是掩不住的焦虑。 往天舞轩去的路上,脚步几乎要飞起。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着如何平息这件事情,甚至开始做最坏的打算。 等人到了天舞轩之后,立即吩咐下人将房门关死,她做好了打死那贼人的准备,可是往床榻上一看,却见上头坐着一个小姑娘。 天舞轩的丫鬟走上前开口道:“夫人,就是这个女贼。” 秦庄仪一听这话,竟没有下人想象中的发怒,而是长长地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是女贼。 女贼就好,女贼至少不用担心坏了名声。 谁知她这口气刚松下来,天舞轩的丫鬟又补了一句:“她说她是咱们府上嫡出的二小姐。” …… 慕家的二小姐回来了,许多早被遗忘的陈年往事也被人们重新记了起来。 当年慕家的大夫人还不是秦庄仪,秦庄仪是续弦,长宁侯慕江眠真正的发妻名叫荣婉,是曾经江南旺族荣家唯一的女儿。 那是一个独立又美好的女子,曾与慕江眠真心相爱,平平安安诞下大女儿慕倾云。 那时的长宁侯府上下和睦,内宅一个妾室都没有,夫妻二人的感情更是堪称佳话。 可是随着二女儿的出生,一切都变了。 荣婉难产,生下这个孩子就撒手人寰。 慕江眠认为是这个女儿害死了自己的妻子,于是把怒火全都发泄到刚出生的婴孩身上。 他恨透了这个婴孩,当场就要摔死。 是老夫人把刚出生的孩子给保了下来,抱到自己身边抚养,取名长离。 可惜才抚养到三岁,慕江眠就以慕长离生来不祥为由,强行把孩子抢走,送回了平县老家。 自此,这个孩子被慕府中人渐渐遗忘,除了老夫人,再没有谁想起来过。 如今,就是这样一个人,忽然毫无征兆地回到了京城,回到了长宁侯府,还堂而皇之地霸占了大小姐的院子。 没有人知道慕长离想要干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慕长离。 所有人都在替慕倾云委屈,但慕倾云默默地派人将自己常用的东西还有衣物,从天舞轩搬了出来。 面对人们的不解,她说:“二妹妹自幼离家,生活艰苦。我这个做姐姐的,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没有照顾过她,如今她终于回来了,我理应尽到姐姐的义务。 天舞轩是这府里最好的院子,我本就受之有愧。如今让给二妹妹住,也算是府里给她的一些补偿。 希望她不要记恨慕家,不要记恨父亲。” 她此刻正在兰花院儿老夫人屋里, 看着老夫人说:“我与二妹妹是一个娘生的,这些年我总能梦到她。只是梦里视线模糊,总看不到二妹妹长成什么样子。 今日终于得见,我很开心。 就是不知二妹妹是如何回的京城,平县距离这里近三百里路,她一定走得很辛苦吧?” 慕老夫人穿着一身耦合色的大袄,手里揣着个暖炉,端坐在暖榻上。 听着慕倾云的话,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轻轻淡淡地道:“你能这样想,是对的。你的妹妹她确实受苦了,慕家的确应该补偿她。” 慕倾云没有再多说话,但眼圈儿却迅速红了起来,看起来又可怜又委屈。 她看了边上的秦庄仪一眼,秦庄仪也不敢在老夫人面前造次,只能笑着附和:“是啊!长离能回来,是天大的喜事。”只是笑不达眼底,转而又多了些忧虑,“只是不知她是怎么回来的,平县那边知不知道。” 秦庄仪身边一个大丫鬟这时开了口,说:“二小姐该不会是偷跑回来的吧?” 慕老夫人忽然向她瞪去,严厉地道:“慕家真是愈发地没规矩了。” 秦庄仪吓了一跳,赶紧喝斥那丫鬟:“多嘴!还不跪下!” 那丫鬟赶紧跪了下来,但嘴里还在为自己解释:“奴婢没有埋怨二小姐的意思,奴婢是怕平县苛待了二小姐,也怕二小姐回京平县不知道,再在那边掀起什么风浪。 好好的一个姑娘忽然不见了,就算人丢在平县,早晚有一天也是会传扬出去的呀! 二小姐还未许配人家,怕是这样的话传到京城,名声有损。” 老夫人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随后吩咐自己身边的崔妈妈:“这事儿你去办。” 崔妈妈点头道:“老夫人放心,老奴这就安排人往平县走一趟。” ------------ 第3章 上任大理寺 秦庄仪眼见老夫人铁了心的维护慕长离,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慕老夫人不是慕江眠的亲娘,而是嫡母,这里头有情分在,但却不多。 她作为续弦的儿媳,在老夫人这里本就没有多少脸面,有些话说多了,必讨人嫌。 见秦庄仪不再说话,慕倾云更是闭口不言。 老夫人默默地闭上眼睛,手里一下一下地抚着暖炉,看都不再看她们母女一眼。 天舞轩的主屋里,慕长离捏着一块儿点心,小口小口往嘴里送。 点心是好吃的,但她对甜食一向没什么兴趣。 或者说,她对很多东西都没什么兴趣。 寡淡,是前世几乎所有认识的人给予她的评价。 她不是长宁侯府真正的二小姐,她只是占据了这具身体,以这个身份在这世间活了过来。 所以长宁侯府的人待她如何,她一点都不介意。 慕家真正的二小姐已经死了,就在十天前的一个夜晚。 眼下天亮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长宁侯府并没有人来见她,只有两个丫鬟守在门外。 慕长离开始分析这一家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敢面对她,还是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她? 但是不管是哪个原因,她回来了就是回来了。 这个家再容不下她,她如今也不再是当年被强行送走的三岁娃娃,更不是那个弱不胜衣病骨支离的原主。 她既敢回来,就有本事在这个家里好好地活下去。 何况她还得替原主查一些事情! 初占据这身体时,原主还剩下一丝残魂,她告诉了慕长离一个秘密—— 当初生母荣婉的难产其实是人为,她跟慕江眠的感情也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好。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是慕江眠为了迷惑外人精心布下的一个局。 但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慕江眠布这个局的目的,原主不得而知。 已知的这些,还是她在平县老家时偷听到的。 甚至原主都不知道这些是不是谣言,因为说这话的人已经死了。 她希望慕长离能把这件事情查清楚,她不在意自己是怎么死的,只在意当年荣婉的死。 原主说:那是一个拼了自己的命也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查清母亲死因,是我活着的唯一动力。 可惜,这唯一的动力也没能支撑着她活着回到京城。 最后一口点心咽了下去,慕长离在衣服上抹了抹手,然后掀开左臂的袖子。 小臂有一处伤口,刀划的,很深,皮肉都往外翻着,一直在冒血丝。 原主就是死在这样的刀伤下。 因为刀上有毒。 她从平县老家跑出来,半路遇袭。 袭击她的人往她手臂上砍了一刀,原主躲避间翻下山崖。 所幸被树枝挡了一下,没摔死。 可惜后来毒性发作了,要了她的命。 现在这伤也没好,毒依然在,只是穿越过来的慕长离灵魂特殊,伤虽未好,但毒已经影响不到她的身体。 就是疼。 很疼。 剜心一样的疼。 这种疼痛时刻提醒着她,这具身体蒙受了不白之冤,到死都不知道凶手是何人,又或是受何人所指。 但是原主临死前也说过,长宁侯府除了老夫人以外,全员恶人。 这就很有意思了。 慕长离起身,走到房门口,隔着门问外面的两个丫鬟:“长宁侯回来了吗?” 外面的人答:“还没有呢!” 她走回来,重新坐到椅子里。 听闻今日恢复了早朝,这几个月来皇上病重,一直处于停朝状态。 终于在这一日恢复了,这个消息连长宁侯府的下人都在悄悄议论。 她想起昨天夜里见到的那位九皇子,都说请九皇子回京是为了镇压妖邪的,没想到还真是他一回来皇上的病就好了。 也不知道那九皇子是点子好撞了大运,还是说……所谓的皇上重病,本就是一个召九皇子回京的幌子。 这个世界越来越有意思了,长宁侯府有意思,就连皇家都这么有意思。 …… 大理寺。 今日,新任大理寺卿上任。 纵是人们对由谁来任这一职务有过诸多猜测,也没猜到竟会是昨天夜里悄悄回京的九皇子。 九皇子今日没上朝,直接来了大理寺衙门。 朝中之事似乎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哪怕皇上派人来请过,他却连那人的面都没见。 但是朝中官员并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众臣在朝堂上参了他好几本,说他藐视朝廷,说他蓄意谋反。 之所以有蓄意谋反这个话,是因为萧云州带了三万将士一起回京。 那些将士没进城,都留在了京郊的烈日营。 仅仅用了一夜,西关回来的将士就已经反客为主,统领了整个烈日营! 营里原有的七万将士,在西关三万精锐面前什么都不是。 这让朝廷觉得很没面子,不管文臣还是武将,都承受不起这样的失败。 虽然九皇子的兵也是南盛的兵,但九皇子自幼就去了西关,他领的兵据说只听他一个人的话。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或许在那些人眼里,只有他们的西疆王,根本就没有这个朝廷。 当然,朝中这些事萧云州都不知道,他也无所谓别人如何想他。 这座京城从未对他好过,他原本就对这里没抱任何期望。 什么狗屁镇压妖邪,京中有没有妖邪关他何事,他是回来讨债的。 何况他从来不信这世上会有妖邪,否则西关常年征战,无论敌方还是我方,那人都是几万几万的死。 要真有不干净的东西,西关早就沦陷了。 然而,新官上任,残酷的现实还是给他上了一课—— 今日一早,大理寺接到报案,说是有人在城外发现了一具小孩的尸体。 那是个小男孩,穿着一身大红袍子,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卷轴。 小孩的尸体被官差抬着,送到了大理寺。 因为小孩穿着红衣,人们认为这事儿不太吉利,便不由自主地往诡案上去猜想。 就连抬着尸体回来的几名官差都战战兢兢,生怕这孩子突然诈尸。 许多人下意识地往萧云州身边站了站,都说九皇子在战场上百进百出,身上带煞,能镇妖邪。 现在机会不就来了么! 萧云州站在尸体边上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确定这具尸体他见过! 就是他昨夜在长宁侯府门口看到的那个红衣男孩。 可是仵作验尸过后却说:“殿下,这个孩子已经死了至少一个月了。” 事情开始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 ------------ 第4章 这幅画有问题 萧云州不信,他对仵作说:“本王昨天夜里还见过这个孩子,就在凤歌城内一处巷子里。” 仵作连连摇头,“那不可能,殿下定是认错了。这尸体虽然还未腐烂,但也是因为天冷的原因。今年入冬早,天气早早就冷了下来,又下过几场雪。这孩子被雪盖着,尸体才保存得相对完好。 但验尸并非只验表面,在下仔细查验过,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孩子死于一个月之前。 而且尸体是在城外五里处发现的,并不是在城内。 也就是说,殿下昨天夜里,断不可能在城内见到过他。” 仵作说到这里,顿了顿,思量过后又补充道:“殿下在边关多年,见过的死人也是大把。其实殿下您只要仔细看看,应该不难看出这孩子真正的死亡时间。” 萧云州眉心紧拧着,仵作说得没错,他是看得出这尸体死了得有一个月了。 西关寒冷,一年有半年都是冬季。 被冻过的尸体是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 可是…… “本王昨天夜里确实看见他了,绝对不会有错。特别是他怀里抱着的东西,昨夜他就是这样抱着,就站在本王和……罢了。”他摆摆手,“去查查看有没有哪户人家报案丢了孩子,这孩子穿得不错,不像是穷人家的。” 他从尸体怀中将卷轴抽了出来,这倒是让仵作“咦”了一声。 萧云州不解,“怎么了?” 仵作答:“之前我们试了很多次,都没办法把这东西从尸体上移开。 不知为何殿下随手一拿就拿起来了?” 萧云州没有多想,只将卷轴展开来看。 那是一幅画,画上画的是一家三口。 女人在给孩子喂饭,男人在边上坐着。 三人面上带笑,画面温馨。 可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男人袖子里藏了一把刀,刀尖儿就对准了女人。 这幅画有问题! 但更有问题的,还是面前这具尸体。 关于京中近半年诡案连发一事,他从西关回京这一路上也了解了一些。 萧云州从来不信鬼神之说,出入战场的人,基本都是无神论者。 可眼前这具尸体,和昨天夜里出现在街上的孩子,让他一直以来的立场开始动摇。 …… 晌午,长宁侯府安排了一个大丫鬟来给慕长离送饭。 那大丫鬟进屋时忍不住打量这位二小姐,只觉得这位二小姐长相清秀,不似大小姐那般明艳动人,但却能让人在看到她时,跟着一起安静下来。 当然,这样说也不太准确,她觉得似乎什么都入不了二小姐的眼。 就比如现在,二小姐在桌前坐着,面对端到桌上的饭菜只是看着,不表态,更不提好坏。 甚至她都不怀疑饭菜里有没有被下毒,拿起筷子就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 大丫鬟对此有些鄙夷,乡下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纵是京中侯府的孩子送回去,也养不出个富贵样子来。 同样是一个娘生的,大小姐就高贵多了。 只是这二小姐如果在府中长住下来,那长宁侯府岂不是要有两位嫡女了? 一想到这,大丫鬟看慕长离愈发的不顺眼。 最后冷哼一声,走了。 慕长离饿了,头午几块儿点心根本填不饱肚子。 就等着晌午能吃顿饱饭,可惜刚送来的饭菜却不怎么样。 米饭看起来不像新米,菜有两个,全是素菜,没放油,一点荤腥都见不着。 量也特别少,想吃饱是不可能的。 她觉得这不对劲。 堂堂侯府,晌午就吃这个? 她堂堂侯府嫡女,就给她吃这个? 她将筷子搁到桌上,走到门口,拉开门问守在外面的丫鬟:“慕倾云平日里的午膳,是什么规制?几菜几汤?几荤几素?米是新米还是陈米?菜里是放盐还是不放盐?” 两个丫鬟都听懵了,下意识地答:“午膳六菜一汤,四荤两素。米自然得是新米,那菜不放盐还能吃吗?” 慕长离懂了,所以只是不给她吃好的。 “带我去一趟大厨房吧!”她看着两个丫鬟道,“我对今日午膳不是很满意,得让他们重做。” 两个丫鬟以为自己幻听了。 不是很满意? 重做? 还真当这里是自己家了? 别说你二小姐的身份还没有被承认,就算府里承认了,可从小养在乡下的野孩子,真能跟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一个待遇? 怎么可能! 但凡侯爷心里有这个女儿,当初也不能送回平县。 一个丫鬟不乐意带慕长离去大厨房,但另一位昨夜当值,经历了慕倾云从拔步床上被悄无声息地挪到贵妃榻一事,心里对于慕长离就多少有些忌惮。 几番思量之后,她决定带慕长离去大厨房一趟。 这一路穿过了无数长廊,一条又一条的小径拐来拐去,还绕过了两处小花园。 许是丫鬟也觉得远了些,就跟慕长离说:“因为大小姐不喜油烟味,所以大厨房搬到了距离天舞轩更远的地方。后来又怕饭菜端到天舞轩就凉了,侯爷还特地着巧匠打了一些能端着走的炭盘。饭菜做好了就往炭盘上一放,再冷的天送到天舞轩也都是冒着热气的。” 慕长离认真地听着这些话,然后点点头说:“好,我记下了。” 丫鬟:“……” 你记下什么了? 你为什么记下了? 侯府的下人往来穿梭,看到她时会远远站下来,好奇的目光一道接着一道,却都没有人上前打招呼,更没有人向她行礼。 等到大厨房时,慕长离看到个熟人,正是给她送饭的那位。 那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大丫鬟,此刻正在跟一位管事婆子讲天舞轩的事—— “谁能证明她是二小姐?京城没人知道二小姐长什么样子,总不能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说自己是二小姐吧? 居然还敢霸占大小姐的天舞轩,那天舞轩是什么地方?整个京城除了皇宫,再难找出同样好的院子来。 那是她说占就占了的? 我看她是疯了!” 说着话,一回头,没留意跟在后头的慕长离,倒是看到了天舞轩的丫鬟。 这人势利的嘴脸瞬间展现到了极致:“芙蓉姑娘,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是大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芙蓉往边上让了让,把站在自己身后的慕长离给让了出来,“不是大小姐,是她要来。” 大厨房瞬间安静了,原本在炒菜的人手里动作也停了下来,纷纷往这边看。 慕长离看了那个大丫鬟一眼,眉心皱了皱,面上露出一丝厌恶的情绪。 她问对方:“我的午膳规制为何跟慕倾云的不一样?” 大丫鬟一愣,“你说什么?” 慕长离又重复道:“我说,我的午膳规制为什么跟慕倾云的不一样?” 大丫鬟直接笑出声来,“你还想跟大小姐的一样?你以为你是谁啊?这也就是侯爷还没回来,府里才没有拿大棒子把你打出去。等到侯爷回来,证实了你根本不是二小姐,你看这侯府你还待不待得了。 再说,就算你真的是二小姐又如何呢? 害死先夫人,仅凭这一项罪名,就够你死十次八次了! 还妄想要嫡小姐的待遇,我呸!这府里只能有一位嫡小姐,你算个屁!” ------------ 第5章 二小姐是吃人的猛兽 面对大丫鬟的放肆无礼,慕长离一点都不意外。 捧高踩低这种事前世她见得太多了。 在标榜人人平等尊重人权的时代都避免不了的事情,回到封建王朝,就更是光明正大的存在。 她又转头看那位大厨房的管事婆子,问道:“你呢?给不给我做饭?” 那婆子看了看她,再看看身边的大丫鬟,很快就选择了站队:“你确实没有资格跟大小姐享用一样的午膳。府上没有下令饿死你已经是善举,莫要不识好歹。” 慕长离点点头,“好。”再看向大厨房里的其他人,“你们呢?有没有人愿意给我做饭?” 那些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个婆子,虽然没敢吱声,但也纷纷往后退了半步。 慕长离明白了,“这意思就是不做了。可你们是大厨房的人,大厨房的人不做饭,那留着还有何用?” 她又看向那个大丫鬟,“还有你。以下犯上,尊卑不分,该死。” 她说这话时,吸了吸鼻子,然后轻扯唇角冷笑了下。 “手里有人命,且就在几日之前。 所以你这种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又是何人赋予你剥夺他人性命的权利?” 慕长离的话说得这个大丫鬟的脸都白了,她很想问问慕长离为何知道她前天杀过人。 但是她不敢。 她甚至都不敢看向其他人,因为那些人已经将疑惑的目光向她投了过来。 不过纵然疑惑也没有人问,深宅大院儿的,死个人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这大丫鬟是在大夫人院子里做事的,主子跟前的人,谁手里还没有过人命。 慕长离也没有再理会对方,她只是告诉在场众人:“从前这个家是什么样我不管,如今我回来了,有些规矩就得依着我的来。 既然家里的大厨房不能给我做饭吃,那就谁都不要吃了。 一家人么!有福就该同享。” 她开始在大厨房里转悠,很快就相中了灶坑里一根烧了一半的木柴。 她将木柴捡出来,唇角往起一勾,一句话没有,直接放把火把大厨房给点了。 当人们反应过来这位二小姐居然在放火时,一个个大惊失色,想找水灭火,却发现所有的水里都被二小姐倒上了油。 后来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快跑啊!再不跑就要被烧死了!” 所有人都跑了出去。 很快,慕长离也出来了,但是大厨房没了。 先前那个叫嚣的大丫鬟吓得坐到地上,老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慕长离走到她跟前,蹲下来,捏住她的下颌。 “杀人偿命,这是因果。”话说完,捏着下颌的手忽然下移,一把掐住大丫鬟的脖子,然后猛地发力,直接将人甩进火海。 所有人都吓傻了! 大厨房的火还在烧着,好像扔了一个人进去之后,火烧得更猛烈了。 有烤肉的味道从里面传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厨房里原本就有的肉烧糊了,还是那个丫鬟被烧糊了。 终于有人受不了,惊叫着跑了开。 大厨房的管事婆子生怕事情牵连到她,冲着慕长离连磕了好几个头,然后连滚带爬地也跑了。 天舞轩那个叫芙蓉的丫鬟倒是留在了最后,但脸色也惨白,死盯着就快要被烧成灰烬的大厨房说不出话来。 慕长离回头看她,半晌道:“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那个丫鬟以下犯上,不给我正经饭菜吃,还在背后讲究我,我就要处罚她。 当然,若论这个,她罪不至死。 但她手里握了人命。 这座府里很多人手里都握了人命,你回去跟他们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全报。” 芙蓉转身就跑,仿佛慕长离是吃人的猛兽。 初冬的冰寒,终因这一场大火给长宁侯府增添了一丝温度。 只是长宁侯府的人怕极了这种温度,也怕极了放火的慕长离。 待到长宁侯慕江眠终于处理完公务回府时,人们争先恐后地把事情说给他听。 让人意外的是,慕江眠并没有人们所想的那般勃然大怒。 他只是在已经被烧成遗址的大厨房前站了一会儿,然后问秦庄仪:“倾云的住处安顿好了吗?” 秦庄仪摇头,“空院子倒是有,但区区半日,如论如何也收拾不出来。除非凑合着住,但妾身不想让倾云凑合,她不能受那样的委屈。” 慕江眠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倾云不能受委屈。那便先将她安置在你屋里,等明日……待本侯处理好那个丫头再说。” 当晚,慕长离的晚膳终于得到改善。 据说是在大夫人院子里的灶间做出来的。 因为大厨房被烧了,各院儿的主子都在小灶上做饭。 而大夫人之所以肯给慕长离这边也端来一套像样的席面,是因为慕倾云替慕长离说了话。 善良的慕家大小姐说为了避免悲剧重演,为了不让更多的人因为吃饭这种事情丧命,就把本该是她的晚膳,全都送到了天舞轩,摆在了慕长离面前。 慕长离从慕倾云这种做法中嗅出了浓浓的茶味。 那位人见人爱的大姐姐,用委屈自己成全妹妹的方式,又得到了府里人的心疼和称赞。 反之,她这位不速之客,又被冠上了不懂事、欺负姐姐的骂名。 不过慕长离并不在意,能按时吃上可口的饭菜,这是她对这个家最基本的要求。 晚膳之后,有人来传话,说慕江眠要见她。 可惜慕长离没给面子。 她说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 下人去回话时,慕江眠忿然作色,眉心紧紧拧到了一处。 突然回来的二女儿,不但霸占了大女儿的院子,还一把火烧掉了府里的大厨房。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善茬儿。 慕江眠身边有一名侍女,名叫雪青,此刻雪青就站在他身边,沉着声说:“老夫人那边已经派人往平县去了,应该是为了堵平县人的嘴。毕竟一个姑娘家一个人跑出来,谁也不知道途中发生过什么。万一有人嚼舌根子,那说的话可就不好听了。” 慕江眠久久没有言语,等到他再开口时,却是问雪青:“不是说,人已经做掉了么?” 雪青点头,“传消息回来的人说,发现二小姐从平县跑了之后,就一路追了上去。当时下了死手,直接将人打下了山崖。山崖很高,常有野兽出没,掉下去定尸骨无存。 而且打落山崖之前还被淬了毒的刀划伤了手臂,按说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慕江眠勃然大怒,“那睡在天舞轩的是个什么东西?她是谁?” 没有人知道天舞轩住着的那个是谁,就连老夫人也想要等去平县的人回来之后,才能确认那个就是她多年未见的小孙女。 慕家人在不安与猜测中度过了这一夜,烧糊的味道弥漫在整座府邸,许多人都被这股子味道熏得夜不能寐。 ------------ 第6章 纳妾的条件明确且专一 次日天刚亮,慕江眠又去上朝了。 府里下人端了早膳来给慕长离,不但饭菜像样,来送饭的丫鬟也懂事知礼,冲着她俯身,叫道:“二小姐。” 慕长离看了她一眼,问:“为何叫我二小姐?” 丫鬟答:“您不就是二小姐吗?” “可是并没有人认。” “早晚都是要认的。”丫鬟放下手里提着的食盒,后退半步,冲着慕长离跪了下来。 “多谢二小姐处置了杀人凶手,奴婢给二小姐磕头了。”说完,“砰砰砰”就磕了三个响头。 慕长离看着她,问道:“死在那个大丫鬟手里的,是你什么人?” 长宁侯府里被她处置的就只有昨天那个大丫鬟,眼下这个小姑娘谢她,应该谢的就是那件事。 小丫鬟说:“死在她手里的是我的姐姐,但是府里没有人知道我们是亲姐妹。 去年六月我们被卖进长宁侯府,人牙子嘱咐我们不要把是亲姐妹的事情说出来,京城官邸里水太深,一个不小心出了错,很有可能祸及对方。 我们牢记人牙子的话,这才让我免遭一难。” 小丫鬟眼圈儿都红了,“杀人的是大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心狠手辣,专门为大夫人处理这些事情的。” 慕长离不解,“你的姐姐犯了什么错?” “没犯错。”小丫鬟说,“只是听到了些不该听到的事情。可是姐姐没有把听到了什么说出来,她说主子的事,少知道一点就能多活一天。 她早有预感自己可能活不成了,果然,第二天就传来了她的死讯。 说是雪天地滑,摔了一跤,碰巧磕到了头。 可是姐姐尸体被抬走的那天,我看到她嘴角带着黑血。分明是中毒。” 小丫鬟说完这些,又冲着慕长离磕了几个头,然后起身,头也没回地走了。 今日慕江眠回来得早,回府之后立即将慕长离叫到了百花堂。 百花堂是长宁侯府的前堂,慕长离到时,百花堂里已经有很多人了。 一位一身蓝衣、打扮贵气的妇人正在说话:“不管她是不是二小姐,我就想知道她是不是疯了?竟敢火烧大厨房,还把大夫人院儿里的丫鬟给扔了进去,那可是杀人啊!” 说话的是夏姨娘,声音动听,如黄莺出谷。 明明是带着挑拨和厌烦的情绪说话,依然能让人觉得好听。 百花堂内,老夫人端坐上首,一左一右坐着慕江眠和秦庄仪,其余人分座下首左右两边。 慕长离环视了一圈,结合原主留下的记忆,倒也把这一屋子人认了个遍。 慕家其实很有意思,说起来,慕江眠这个人是十分深情的,与发妻荣婉爱得死去活来。 原主在平县时总能听到那边的人谈论京城之事,起初不懂,但等到她长大一些,很多事就能听得懂了。 比如说,生母荣婉过世那天,慕江眠抹过脖子,想要殉情,后来被府里的人给救了。 平县的人还说,荣婉在世时,侯府无妾。 可自从荣婉不在了,慕江眠就纳了很多妾。 但这些妾也不是随便纳的,不是贪图美色,也不是侯爷难忍孤独。 他只是以荣婉的样子为模板,找了很多替代品。 包括如今的大夫人秦庄仪,就是在举手投足间让慕江眠看到了荣婉的影子。 于是在荣婉过世第四个月,匆匆娶进家门,顶了荣婉大夫人的位置,算是续弦。 次年,秦庄仪生下一子,就是如今慕府大排行的三少爷,十四岁的慕元青。 有了秦庄仪这个先例,后面的妾室就一个接一个地入府了。 珂姨娘、夏姨娘、林姨娘,每一个都跟荣婉有相似之处。 这其中,二十七岁的林姨娘跟荣婉是最像的,也是如今最受慕江眠宠爱的。 慕长离将目光向林姨娘投去,只见此时的林姨娘眼圈儿通红,一直在看着她,丝毫不掩饰怜爱与关怀。 林姨娘是一个很聪明的姨娘,她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被纳进侯府,她也明白该如何在这个家里生存下去。 慕江眠纳妾的条件一直以来都十分明确且专一,就是像荣婉。 但这个像若只是长相上的像,那也只能得宠一阵子。 林姨娘却知道如何能得宠一辈子。 当然,这些事情,平县的人不可能知道得如此详细。 她之所以知道,不是原主曾经听说了什么,而是昨天夜里,老夫人身边的崔妈妈趁黑摸到天舞轩,悄悄对她说了。 原主三岁以前养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待她极好。 虽然多年未见,但这些年也没少偷偷派人去平县给她送银子。 可惜原主性子软弱,那些银子到了她手里也留不住多少时日,都被老宅那边的人拿走了。 话说回那位崔妈妈,崔妈妈奉老夫人之命,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于昨天夜里悄悄上门,把府上的人和事说给她听。 其中就重点说到了这位林姨娘。 林姨娘平民出身,能嫁进侯府对她来说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更别说当初纳她回来,慕江眠还给了林家一份价值不菲的聘礼。 所以林姨娘十分看重长宁侯府,势要在这里好好生活。 但生活是需要经营的,她知道自己因为像荣婉才被慕江眠相中,也知道府中其他姨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纳入府来。 所以她其实没有什么优势,不过就是跟大家一样。 但她就是要强过其他人,像荣婉也要像得比别人多。 慕江眠说她像,她就真照着荣婉去学。 她打听了很多关于荣婉的事情,包括性格、喜好,包括说话的方式,以及荣婉跟这个家里每个人之间的关系。 她每日都在告诫自己,她就是荣婉,所有人都是赝品,只有她是真的。 后来年月多了,一来二去的,她竟在这种告诫和模仿中迷失了自己,真的以为自己就是荣婉。 所以她在见到慕长离时会是这样的表现,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 是一位母亲在与亲生女儿分别多年以后,最正常的表现。 此刻,慕长离看着林姨娘,林姨娘也在看着她。 眼睛里还带着泪,但面上却是笑着的。 见慕长离看向她,她就眼巴巴地问:“长离,你这些年在平县,过得好不好?” ------------ 第7章 慕江眠这人有问题 慕长离心里叹了一声,对这位林姨娘多少有些感慨。 自己给自己洗脑,生生把自己洗成了原主的亲娘,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慕长离没答她的话,林姨娘就自顾地在那抹眼泪,说:“一定是过得不好,你看你那么瘦,平县的人定是没少欺负你。好在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边上有人轻笑了一声,是夏姨娘。 这一声轻笑带着戏腔,婉婉转转的,引得所有人都看向她。 慕家的夏姨娘夏紫茹,原是个唱戏的,鼻子和嘴长得最像荣婉。 当年慕江眠不顾老夫人反对,硬把她纳进门,为此还遭到京中很多人的嘲笑。 但也有人赞他一世深情,不负发妻。 总之这些年慕江眠口碑褒贬掺半,但不管世人说什么,他依然把纳进府里的那些妾室哄得好好的。其中当然也包括这位夏姨娘。 慕长离向夏姨娘看过去,只见她正一脸不屑地看着林姨娘,嘲笑说:“人家过得好不好,轮不着你管。还真当自己是人家的亲娘了?你可别忘了,咱们侯爷最不喜欢的,就是二小姐。” 说完,又看了慕长离一眼,脸上还是那种不屑,“何况她到底是不是二小姐,还难说呢!” 慕长离没有搭理她,只自顾往前走去,到了老夫人面前,恭恭敬敬地福身行礼,叫了声:“祖母。” 老夫人原本平静的面色,因为这一声“祖母”终是绷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慕长离不太会安慰人,想了半天也只是想出了一句:“祖母不要哭,我回来了,一切就都好了。” 老夫人连连点头,对她说:“坐吧!” 慕长离扭头看看,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这时,就听一个婆子的声音扬了起来:“大胆!见了侯爷和大夫人,为何不行礼?” 慕长离坐在椅子上,抬抬眼皮,“方才不是行过礼了么!” 那婆子又道:“我说的是向侯爷和大夫人行礼。” 慕长离把抬起的眼皮又耷下了,“没看见。” 婆子气急了,“什么没看见?你分明是眼里没有侯爷和大夫人!” “知道你还问?” “你……” 慕江眠抬抬手,打断了婆子的话,同时也朝着慕长离看过去。 这个女儿自三岁被送到平县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 虽然这期间他也回过平县几次,平县的人也问过他要不要见见慕长离。 但他总是说不见。 一来二去的,平县的人也就明白,京城这位二小姐,是被彻底的放弃了。 一个被亲爹放弃的女孩子,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平县的人把她请出了原本住着的大屋子,搬进了破旧小院儿。 再后来干脆送到乡下,甚至就连当初跟着她一起过来的使唤婆子都被发卖了。 这些事慕江眠都听说过,他觉得很好。 一个生来就不祥的孩子,不配好好活着。 他冷哼了一声,说了句:“果真是没有教养的。” 慕长离点点头,“是啊!果真是有自知之明的。” 慕江眠的眉心紧紧皱着,很显然,慕长离的话让他很生气。 但生气的又何止是一句话呢? 从她私自回京,到她住进了天舞轩,再到她火烧大厨房。 哪一样不是在挑战他的忍耐力。 可是他知道,这还没完。 这绝对不会完了的。 “你是慕长离?”慕江眠说话,不带一丝感情。 点名道姓,连声“长离”都不肯叫。 慕长离也看着这位父亲,眼底有淡淡的情绪浮了上来。 原主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离得这么近看到过自己的父亲了,三岁之前仅存的记忆,是这位父亲冲进老夫人的房间,拽着她的胳膊要把她送走。 那一次拽得她很疼,一边是祖母的拉扯,一边是父亲的硬拽。 最后是祖母先放手了。 原主记事早,很是有一段日子埋怨过祖母为何放开她,是不是不要她了。 后来长大一点才明白,先放手的那个,才是最疼她的。 慕江眠今年四十岁,身材挺拔,肩宽额阔,生着一张严肃刻板的脸。 但这一点都不影响他长得很好,虽然上了年纪,但眉宇间仍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 也难怪慕家的孩子都好看,在这一点上,他至少有一多半的贡献。 这是慕长离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见到这位长宁侯。 她倒无所谓见或不见,但是对于原主来说,她一生最渴望的就是回到长宁侯府。 最开始是为了认祖归宗,为了得到父亲的承认。 再后来就变成了想要回京看看这一家人,究竟是怎样的豺狼虎豹,究竟是谁害死了她的母亲。 慕长离微垂下头,不愿再看这个人了。 都说这人对发妻用情至深,所以才把恨意转嫁到女儿身上。 但是慕长离觉得,原主说得对,那都是装的。 真要爱妻心切,应该更珍惜妻子用命换来的孩子才对。 慕江眠这人有问题! “长离,父亲在问你话呢!”一个温柔的声音传了来,是慕倾云。 昨日,天舞轩的丫鬟这样形容慕倾云:“我们大小姐是人间难见的美人,是连宫中的娘娘们见了都会妒忌的绝色。这世上没有女子比大小姐更好看,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确实,慕倾云长得非常好看,虽然是同父同母,但慕长离跟她比起来,也难免显得有些失色。 慕倾云过于明艳了,衬得慕长离更加清秀,甚至是清淡。 “妹妹快跟父亲道歉。”慕倾云还在说话,句句是关心与帮衬。 但是慕长离并不领情,她说:“是应该道歉,管生不管养、把亲生女儿扔到乡下去受苦,还故意流露出厌恶之色,引得老宅那边的人极尽所能地苛待于我。侯爷不应该跟我道歉吗?” 慕倾云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话,但这似乎正中她下怀,她面上一片担忧,眼底却泛起喜色。 “父亲息怒,父亲千万不要怪二妹妹。二妹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在乡下多年,心里面委屈。父亲就原谅二妹妹吧,我今后一定会好好开导她,不让她记恨父亲。” 她越是这样说慕江眠就越是生气,以至于他指着慕长离道:“都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你看看你姐姐,再看看你自己。真不知道这些年在平县都学了些什么。” ------------ 第8章 九殿下到了 慕长离笑了,“你都说了那是平县,在县城里自然没有在京城学的多。 再者,你出那份让我学好的银子了么?” 慕江眠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这个女儿让他又丢脸又下不来台。 更没想到这个女儿竟是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 这是傻呢? 还是压根就没把长宁侯府放在眼里? 他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一个小孩子争论,他只想把这个孩子尽快打发走。 不管是不是真的慕长离,他都不能把人留在府里。 于是他问:“你想要什么?费尽心思来到长宁侯府,不就是来要好处的么!说说看吧!” 慕长离扯了扯嘴角,“我不要东西,听闻大姐姐要与九殿下成婚了,我回京观礼。” “那观礼之后呢?”夏姨娘抢着问道,“观完礼就回去?” “不回去。”慕长离淡淡地道,“回都回来了,为什么还要回去?比起平县,这里才是我的家。我是我母亲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她既把我带到了这世界上,自然是希望我能好好生活。这里是我的家,我哪都不去。” 这话一出,堂内众人都愣了。 夏姨娘冲口而出:“什么?你不走了?要住下来?” 紧接着就是老夫人沉声开口:“怎么?慕家的孩子住在慕府,不应该吗?”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夏姨娘赶紧为自己开脱,“我就是随口一说。” 老夫人伸出手,往桌子上拍了拍。不轻不重的,但却拍入了众人心里。 “江眠,我是你的嫡母,不是生母。虽有威严,却在你心里也没有那么大的分量。” 慕江眠一听老夫人说出这话,赶紧起身,“母亲……” 老夫人摆摆手,拦下了他后面的话,自顾地道:“当年你把长离从我身边抢走,我打从心里不愿意放手。但是我若不放手,那小胳膊可就要抻断了。 不成想,无奈的一次放手,从此跟这个小孙女一别就是十二载。” 老夫人提起旧事,不免伤心落泪。 “如今长离回来了,老身把话摆在这儿,谁若想再把她赶出长宁侯府,那就别怪老身不客气!” 她瞪向慕江眠,一字一句地道:“我身为老侯爷的正室嫡妻,即便不是你的生母,你也该敬着我,这是规矩。若在这件事情上再生意外,那我便搬出慕府,回到孔家去生活。” 慕江眠赶紧跪下,“母亲言重了,儿子无论如何也不会违背母亲的意愿的。” 慕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努力压着心底的火气。 不会违背她的意愿? 那当初是怎么把人抢走的? 要不是她念着跟老侯爷的那点情分,想着不能让侯府难堪,她早就不在这里待了。 “罢了,起来吧!”老夫人终究是让了步。“既然你有这个话,那我就再信你一回。长离以后就留下,她是嫡女,理应跟倾云一样的待遇。我这样说,你可有意见?” 慕江眠咬咬牙,“没有。” “那就这样办吧!” 老夫人发了话,慕长离就算是留下了。 可是那位夏姨娘还不甘心,小声说了句:“她到底是不是二小姐?” 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夏姨娘再也不敢说话了。 但她的疑问也在人们心里种下了种子,就连慕倾云都带着探究的目光朝对面看了去。 就在这时,管家慕顺匆匆跑了进来,拱手道:“禀老夫人,侯爷,九殿下到了。” “嗯?”慕江眠眉心微动,有些意外。 这两天九皇子都没上早朝,对此,朝中早有人不满。 可是不满又如何? 皇上对这个儿子心怀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人家。 所以即使九皇子不给他好脸色看,甚至回京之后见都不见他一面,他依然全力维护。 管家慕顺见堂内主子们都没有什么反应,赶紧又提醒了一句:“侯爷,九殿下已经进门了,正往这边来呢!” 慕江眠赶紧站起身来,带着秦庄仪及一众女眷往外头迎。 慕老夫人倒是没有动,只等到堂内人都走光了,这才冲着同样没动的慕长离招了招手。 “孩子,过来。” 慕长离听话地走过去,冲着慕老夫人笑笑,“祖母。” 慕老夫人点点头,眼中带泪,“回来了就好。孩子,你回来了,祖母高兴。 可是祖母也得告诉你,平县的生活虽然辛苦一些,却能让你平平安安长大。 你回到了京城,住进了这长宁侯府,那么往后的日子,可能就是一步一个坎。” 慕老夫人爱怜地抚着慕长离的手背,“你这手啊,一看就是干惯了活的,粗糙。不像侯府里的那些女孩子,一个个细皮嫩肉。 可是长离,粗有粗的自由,细有细的烦恼。 这些话我现在同你说你也不明白,往后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身后传来众人的脚步声。 慕老夫人没有放开慕长离的手,自己也站了起来,然后拉着慕长离一起往前迎了几步。 时隔两日不到,慕长离再次见到了萧云州。 与那天夜里不同的是,此时的萧云州没了赶路回来的风尘仆仆,一身紫金袍子穿在身上,衬得整个人在威凛之上又添了几分贵气。 跟在他身后的还是那天见过的随从,慕长离记得,是叫北陆。 慕家众人随着慕江眠出去迎接,此刻都走在几人后头。 慕长离看到慕倾云脸颊泛红,时不时地瞥萧云州一眼,便知这多半就是一见钟情,芳心暗许了。 她微微垂下眼帘,又想起原主的灵魂临走之前对她说的话。 “京城那位大小姐并没有外界传说的那样好,她曾经派人到扶山村寻我,却不是来看我,而是来杀我的。那个人假意待我好,将我骗进山中,然后把我丢弃,独自走开。 我在山中徘徊数日,差点饿死。 幸得一人相救,才捡回一条小命。 那年我六岁,不太记事,又受了惊吓高烧一场,最后连恩人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所以慕长离一回到长宁侯府,就占了慕倾云的院子,她就想看看这位传说中天下第一的慕家大小姐,究竟是人是鬼。 “九殿下,请上座。”慕江眠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面上依然不见笑模样。 慕老夫人已经拉着慕长离上前,福身施礼。 老夫人说的是:“命妇孔氏,见过西疆王殿下。” 慕长离这才知道,原来这位九皇子已经封了王,是西疆王。 萧云州在老夫人施过礼后立即上前半步,伸手虚扶了一把,说道:“老夫人,不必多礼。” 慕老夫人随之直起身,抬头看他,面上带笑。 “殿下离京多年,终于回来了。” ------------ 第9章 谁要娶你家大小姐了? 老夫人的话像是让萧云州想到了什么,只见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深吸一口气,又冲着老夫人点了点头,便大步向前,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主位上。 老夫人被他占了位置,正准备拉着慕长离到边上坐,这时,就听慕倾云声音轻轻柔柔地说道:“二妹妹,快给九殿下行礼呀!你不向父亲行礼没关系,咱们都是一家人。但是对外人万万不可这样无礼,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慕长离回头看她,直接点破:“你若不说,没人注意到我。非得说出来让我在外人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你话怎么这么多?你是不是故意的?” 慕倾云一愣,她没想到慕长离直接就点破了她的意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留任何情面。 这让她很难堪。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了,不管是解释还是什么,多说都没有任何好处。 但不说不代表她不能表达自己的委屈。 只见慕倾云眼圈儿一红,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大小姐掉眼泪了,惹得堂内侍候的下人都心疼。 有个端茶的小丫鬟狠狠地瞪了慕长离一眼,仿佛她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 慕长离勾勾唇角笑了下,慕倾云这种角色,前世她见过太多了,不新鲜。 慕江眠实在看不上这个突然回来的女儿,眼见心爱的大女儿受了委屈,他忍不住哼了一声,说道:“刚回来就惹事,也不知道这性子是随了谁。” 语气中的嫌恶丝毫不加掩饰,哪怕有外人在,他亦要表现对慕长离的不喜。 慕倾云抹着眼泪看了萧云州一眼,这一眼不但把委屈表现得添油加醋,还透着无尽的可怜,叫人只看一眼就会心生怜惜,从而没有原则地站到她这一边。 这一招她从前屡试不爽,没有任何人能逃得过她慕家大小姐的一个眼神。 可惜,今日她失败了。 因为萧云州压根儿就没看她。 非但没看她,还把目光投向了慕长离,然后开口问道:“你手臂上的伤,如何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了。 就连慕老夫人都向他看过去。 慕倾云以手掩口,眼圈儿红的程度极速加剧,难以置信地看向萧云州。 但萧云州还是看都不看她,只是又追问慕长离:“有没有请大夫看过?” 慕倾云受不了这个打击,直接站起来,转身跑了出去。 人们恨透了慕长离,这位二小姐的回归,不但让侯府失去了大厨房,她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大小姐。 现在就连大小姐的未婚夫都被勾搭着去关心她。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卑劣之人?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秦庄仪匆匆起身,跟慕江眠和萧云州告了罪,快步去追慕倾云了。 堂内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场面究竟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 慕江眠的脸色难看极了,一边烦慕长离烦到了骨子里,一边又不明白九皇子为何一进来就跟慕长离说话。 难不成两人认识? 慕长离看了萧云州一眼,也没答他的话,只说:“费心了,我没事。” 萧云州点点头,没有再追问,转而又与慕老夫人寒暄。 过了很长时间慕江眠才反应过来,方才九皇子说起慕长离手臂上的伤。 那伤雪青也说过,慕长离手臂上被淬过毒的刀划了一下,性命难保。 眼下“性命难保”这事儿可能是出了岔子,但手臂上划了一刀这事儿却是对上了。 而且他到底是做父亲的,他可以确定,眼前这个女孩子,就是他的二女儿没错。 慕江眠做了个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但很快却又陷入到另一番情绪里—— 好像这九皇子打从见了面起就没搭理过他! 就连他迎出去行礼问安,人家也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说起来,他还是九皇子未来的岳丈,虽然这场赐婚他并不满意,毕竟他从来没想过将自己视若珍宝一般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嫁给一个自幼就被抛弃在外的弃子。 但是奈何弃子翻了身,手里握着南盛八十万大军,不可小觑。 慕江眠调整心态,再一次试图加入到聊天中。 他问萧云州:“九殿下在大理寺可还适应?” 萧云州这回倒是看他了,还回话了,但回的却是:“本王若不适应,侯爷能帮本王调动调动?” 慕江眠张了张嘴,尴尬地道:“殿下说笑了,殿下说笑了。” “是你先跟本王说笑的。” 这种明显的不喜、甚至是厌烦,让人们觉得非常奇怪。 谁都不明白为什么九皇子对未来的岳丈会是这个态度,但也谁都不敢问。 一时间,堂内气氛略显尴尬。 但萧云州却不觉得尴尬,他甚至还说:“此番本王奉旨回京镇压妖邪,没想到皇上还为本王赐了婚。本王着实不明白,一个从小没有尽过养育之责的人,是怎么好意思在本王长大后还想要主导本王婚姻的。长宁侯,你是不是也不太明白?” 慕江眠是不明白,但他不明白的是这个九皇子怎么是这种性格的? 正如他不明白慕长离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性格一样。 慕江眠不知这话该如何答,于是只模棱两可地说道:“皇上有皇上的打算。” 萧云州却似跟他杠上了,追问:“那你说说,他是何打算?” 慕江眠有点冒汗了。 好在萧云州也没有真的指望他回答。 慕江眠刚松了口气,就听萧云州忽然换了个话题,说道:“这两天本王常听京中人说起,说本王就要与长宁侯府的大小姐完婚了。 本王对此十分诧异。 长宁侯能否告诉本王,究竟是谁先说的,本王要娶你慕家的大小姐呢?” 慕江眠忍不了了,他站了起来看向萧云州,“九殿下这是何意?您与本侯爱女的婚事是皇上赐下的,对于这件事情殿下若是有异议,可到殿前去与皇上理论,而不是到我长宁侯府来肆意羞辱。殿下,这里是京城,不是西关。” 萧云州也不恼,只是点了点头,“没错,这里是京城,不是西关。否则你这样与本王说话,本王的副将早就一刀砍了你的脑袋。” 一直没说话的北陆这时开了口,提醒慕江眠:“关于赐婚,长宁侯应该仔细看看圣旨上写的是什么,再来与我家殿下说话。 至于京中关于殿下要迎娶慕家大小姐的传闻,希望长宁侯能出面平息。 否则丢人的只会是你们慕家,不会是我家殿下。” 慕江眠紧皱着眉,仔细回想那道圣旨。 没想出什么门道来啊? 就是普普通通的赐婚圣旨啊! 慕老夫人却有所觉,思索半晌开口道:“圣旨上只说将长宁侯府嫡女赐婚给九殿下为正妃,却没说是哪个嫡女,也没提倾云的名字。” ------------ 第10章 你身上有骨灰的味道 爱说话的夏姨娘终于忍不住又开了口:“大小姐不就是侯府嫡女吗?难不成我们侯府还有两个嫡……” 话说到这,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了。 目光转向慕长离,惊得张大了嘴巴。 慕老夫人心中也生疑惑,但这疑惑也就只起了个头,很快她就把心态放平了。 都这个岁数了,什么事没见过。 二孙女回京本就在意料之外,她突然出现在侯府里,占了慕倾云的院子也是意料之外,火烧大厨房更是没有人能想得到。 直到现在这府邸里还在飘着烧糊的味道,仿佛一直都在提醒着慕家人—— 回来的二小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三岁孩童了。 他们谁都没有参与到慕长离的成长之中,所以没有人会知道慕长离究竟长成了什么样子。 那么……老夫人想,或许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样子吧! 她露出一丝了然的笑,“确实,慕家是有两位嫡女的。所以九殿下认为,那道赐婚圣旨,赐的是老身的二孙女?” 慕江眠急了:“母亲!” 慕老夫人抬眼看看慕江眠,眼神中透出一丝不耐,“怎么,你是对老身的话有疑议,还是对皇上的圣旨有疑议?老身与九殿下都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你若一定要辩,那也应该到皇上跟前去辩。” “母亲这话是何意?”慕江眠的怒火几乎压不住了,涵养什么的,完全不存在了。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人们大气都不敢出。 所有人心里都打着鼓,不知道老夫人今天是怎么了。 以往老夫人很少管府中事的,对于慕江眠的决策也从来没有过反驳。 她甚至都没有住在内宅中心的位置,而是为了清静,选了稍偏的院落。 就是这样性子的一位老夫人,却在今日因为赐婚圣旨,跟侯爷杠上了。 慕江眠还在质问老夫人:“是不是在母亲心中,从来没有倾云的位置?她也是婉儿留下的孩子,为何母亲从来不疼她?” 慕老夫人也不恼,在这件事情上,从头到尾只是一句话:“老身是在陈述事实。” 事实,事实就是赐婚的圣旨上确实没有慕倾云的名字。 慕长离觉得慕家可真有意思,九皇子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这帮人起内讧。 可见平日里关系也不怎么样,互相之间更是谈不上任何信任。 九皇子已经在喝茶水了,摆明了看好戏,且不负任何责任。 但同时他也传递出来一个讯息,就是他似乎不愿意娶慕倾云。 至于慕家有几个嫡女的事,慕长离觉得这就是个借口,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正这样想着,却猝不及防听到那九皇子说了这么一句:“茶喝完了,本王也该走了。方才慕家许多人出去迎本王,唯老夫人和二小姐没有去。 本王身为晚辈,自是不敢找老夫人的后账,便只能劳烦二小姐送上一送,算是补个礼。” 慕长离瞪大了眼睛! 这人有毛病? 没去迎你,就必须得送你? 什么逻辑? 古代王爷都是这么不讲理的? 她心里这样想,但却不能把这话说出来。 皇族大过天,连慕江眠在九皇子面前都不敢造次,她如今也没有摸清楚这九皇子的脾气秉性,没必要跟人家硬杠。 再说,不过是送一送,没什么大不了的。 慕长离站了起来,“那我‘送送’九殿下吧!” “送送”二字咬得特别狠。 慕江眠的眼中有凶光一闪而过,被萧云州捕捉到了。 但是他没有说破,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从来到走,没说过几句话,但挑起了慕家一场纷争。 既让慕江眠跟老夫人差点撕破脸,也让慕长离看到了这一家人的多面性。 眼瞅着慕长离送九皇子出去了,慕老夫人率先起身,由崔妈妈扶着,出了百花堂。 临走时深深地看了慕江眠一眼,慕江眠心里“咯噔”一声,自觉方才对老夫人态度实在是不好,于是赶紧躬身,说:“方才是儿子失言了,母亲万万不要往心里去。” 老夫人叹了口气,只道:“倾云和长离都是我的亲孙女,我自然是哪个都疼的。” 老夫人说完这话就走了,慕江眠却多想了一层。 他认为老夫人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强调两个都是亲孙女。 那意思就是告诉他,两个也都是他的亲女儿,让他两个都疼。 可是他如何能做到两个都疼? 一个是在身边长大的掌上明珠,一个是出生就克死生母的不祥之人,如何相提并论? 慕长离送萧云州已经到了慕府门口,萧云州站在外面的台阶上,没有着急下去。 他看了慕长离一眼,问她:“胳膊上的伤好点没有?” 慕长离不太想搭理他,又把左臂往后背了背,就像那天晚上一样,然后说:“没事,快好了。” 萧云州却说:“不见得。方才你走路时,左臂几乎就没有任何摆动,应该是伤口疼导致的。今年入冬早,天突然就凉了下来,伤口不及时治疗很容易恶化。” 慕长离皱皱眉,开始反抗了——“你什么意思?我伤口恶不恶化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我未来姐夫么?你不去关心我姐姐,跑来关心我作甚?” 萧云州直接摆了摆手,还带着几分不耐,“方才说过,圣旨上说的是让本王娶慕家的嫡女,从来没提是哪个嫡女,也从头到尾没写慕倾云三个字。 何况,那圣旨本王原本也没放在眼里过。” 慕长离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跟皇上杠上了? 那可怪有意思的。 她没有多问,萧云州也没有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只是将一只小瓷瓶子递给她。 “西关最好的伤药,你拿去试试。慕家不会给你请大夫的,所以你得自己照顾自己。” 慕长离有点反应过来他为何这般献殷勤了,“有事相求吧?” 萧云州也不矫情,直接点了点头,“确实!有桩案子,想请你帮个忙。” 慕长离似乎猜到他说的案子是哪一桩。 她往前走了半步,离他近了些,吸吸鼻子,然后说:“萧云州,你身上,有骨灰的味道。” ------------ 第11章 长宁侯府闹鬼 萧云州不由得一愣,“骨灰?是什么味道?” 他努力去想在西关的几次大规模焚尸,其实就是烧焦的味道,他分辨不出有什么特殊。 见他摇头,慕长离又往北陆身边凑去,盯着他抱在身前的手臂问:“衣裳里面藏了什么?” 入冬的衣裳又大又厚,北陆双臂一直环在身前,不仔细瞅倒是不觉得怎样,可若细看,便不难看出他衣裳里应该是抱着什么东西。 北陆看了萧云州一眼,见萧云州点了点头,于是将手放下来,从衣裳里取出一只卷轴。 萧云州将卷轴接过来,说:“我闻不出骨灰的味道,但这画确实是从死人身上取下来的。” 他正想解释解释为什么会从死人身上拿画,又怕慕长离害怕或是忌讳什么的,就想着不要经慕长离的手,他来拿,展开给她看,再把那小男孩的事情讲一讲。 可是慕长离却跟他想的不一样,她一点都不带犹豫地就把画拿到了手里,然后打开,仔细看过去。 萧云州从侧面看着她,慕长离认真看画的样子,让他十分欣赏。 小姑娘长得本来就好看,认真做起事情来就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不似其他姑娘那种扭捏,也没有对一幅从死人身上取下来的画表示出半点嫌弃和忌讳。 身上的那股子劲儿,是一般男子都没有的。 只是小姑娘对他的态度不太满意:“我在帮你做事,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萧云州摸摸鼻子,“我错了,继续,继续。” 慕长离却把画推向他,“没什么可继续的,看完了。” 她用手敲敲画纸,“画的颜料里掺了骨灰,是人的骨灰。所以刚刚我说闻到了骨灰的味道,就来自它。” “掺了人的骨灰?”萧云州轻轻蹙眉,“这是一桩案子,我之所以把画带回来,是因为这桩案子与你我多多少少有一些渊源。” 他讲起那个小男孩,也说了仵作的验尸结果,然后问慕长离:“你说,是我认错人的面大,还是仵作验错尸的面大?” 慕长离翻翻眼睛,“你俩面儿都不大。” “什么意思?” 慕长离却摇头,不肯多说了,只告诉萧云州:“这不是一幅画,而是一张状子。” 她一边说一边将画卷起来,拿在手里,“东西放在我这儿,明日一早你来见我,我告诉你该怎么做。” 萧云州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带着北陆走了。 当天晚上,长宁侯府闹鬼…… 事情是天舞轩的大丫鬟芙蓉先发现的。 自从慕长离霸占了天舞轩,她就被留在了这边。 一来监视慕长离,二来也是想时刻提醒所有人,天舞轩是大小姐的院子,慕长离是鸠占鹊巢。 芙蓉原本想进屋去给慕长离守夜,这也是大夫人秦庄仪交待下来的任务。 但是慕长离不用人守夜。 芙蓉也坚持过,但慕长离那种冷眉冷眼的样子,总让她不敢过于执着。 特别是一想到慕长离毫不犹豫地火烧大厨房,还把一个大活人给扔到火里给烧死了。 她就觉得如果自己多说一句,可能性命也保不住。 于是芙蓉去睡了厢房,好歹离慕长离近一些,时不时地起来听听动静。 但今晚她没听到慕长离的动静,倒是在子夜时分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好像是有小孩子的哭声,隐隐约约的,从远到近,十分瘆人。 她睡不踏实了,起身下地,披了衣裳走到院子里。 可是院子里哪有人! 三更半夜的,除了老爷安排在这边的暗卫,什么都没有。 也得亏她知道有暗卫守着这院子,才敢这个时辰出来瞧瞧。 毕竟京城这半年多诡案连发,像这种半夜听到孩子哭的事,怎么想都不像是好事。 两名暗卫这会儿也在院子里站着,见芙蓉披着外衫出来了,赶紧上前去问:“姑娘也听到了?” 芙蓉点点头,然后问:“你们知道是谁在哭吗?” 两个暗卫对视了一眼,齐齐摇头,“不知道。” 芙蓉见跟他二人说不明白,干脆跑到慕长离的屋门口,轻轻叩门,问道:“二小姐,二小姐睡着吗?奴婢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二小姐屋里有没有事?” 半晌,慕长离的声音传了来,带着几分慵懒,“没事,去睡吧!” 芙蓉皱皱眉,虽然还是觉得不对劲,但这三更半夜怪冷的,她也不愿意一直在外头站着。 二小姐都说没事,那出了事也怪不到她头上。 芙蓉回去睡了。 两名暗卫见状,也一闪身,又隐到了暗处。 彼时,慕长离的屋子里。 一个穿着红袍、满身是血的小男孩站在她榻边。 慕长离正在教训他:“你来就来了,站在院子里嚎什么?把府里人都吵醒,有意思吗?” 那小男孩委屈巴巴地拧手指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哭。” “委屈?” 小男孩点了点头,“嗯。” “为什么会找上我?” 小男孩抬头看她,看了一会儿就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找姐姐,但是那天晚上我见过姐姐一次,打那之后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种指引般,将我指向了这里。 姐姐能不能帮帮我?” 慕长离叹气,“我这也是命啊!换了个身份以为能换一种活法,结果还是逃不开这个因果。罢了,你身上冤气过于强烈,没有为祸苍生已是难得,我便渡一渡你,送你一个好轮回。” …… 这一夜,慕长离睡得迷迷糊糊,一会儿梦到原主一遍一遍地跟她说,一定要替她的母亲报仇,一定要查出长宁侯府到底有什么秘密。 一会儿又想起前世的自己。 她本是二十二世纪隐世家族慕家的最后一任家主,与原主同名,也叫慕长离。 承袭慕家特殊的能力,可行走阴阳两界,可明断人世地府一切因果。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死于一场意外。 或者说,即使死去,应该也是走个熟悉的流程,站在熟悉的鬼门关前。 没想到真正死亡之后,居然省略了那个过程,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 ------------ 第12章 二小姐再送本王出一次府 次日清早,慕长离从一个又一个梦中醒来,需要很努力才压住了起床气。 芙蓉进了屋,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跟前,说:“早膳已经送来了,奴婢侍候二小姐洗漱吧!” 慕长离看了她一眼,面上还是寡淡模样,但对于早膳这个事儿她还是关心的:“又是在大夫人的小灶间做的?” 芙蓉点了点头,“是。” 慕长离不太高兴,“我不喜欢别人院子里做出来的东西,一会儿着人在这天舞轩搭个灶间吧!也省得总麻烦大夫人。” 芙蓉心都凉了。 还要在天舞轩盖灶间? 大小姐最不喜欢油烟味儿,所以大厨房才离天舞轩那么远。 现在居然要在天舞轩搭灶做饭,这人是不是彻底不想从这里搬走了? 但这话她不敢说。 慕长离烧死一个丫鬟,到现在都没给府里一个说法。 当然,也没人跟她问这个事。 所有主子都心照不宣地忘记了这件事情,好像那个人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这样的经历让芙蓉不敢忤逆慕长离的吩咐,只好硬着头皮先应了下来。 正想着一会儿去问问大夫人这事儿该怎么办,却忽然听到慕长离说:“如果天黑之前灶间盖不好,我就把天舞轩给烧了,然后搬到大夫人的院子去住。” 芙蓉转身就往外跑。 慕长离笑了笑,果然慕家的人都是禁不起吓的。 她起身,自己去洗漱。 水还是温的,擦脸的布巾也很软,是好材质。 想必慕家也是体会到了苛待她的苦头,不愿意再在这样的小事上找她麻烦了。 今日早膳不错,烙了肉饼,外皮是脆的,还有点烫嘴。 慕长离吃了一张饼,喝了半碗粥,就着些小菜,就饱了。 也不怎么的时辰就卡得那么准,她这边刚咽下最后一口粥,外面就传来一个丫鬟的声音:“二小姐,九殿下来了,说是想要见您。” 这声音不是芙蓉的,但也耳熟。 慕长离让传话的人进来,然后就看到了昨天来送过饭,还给她磕过头的那个小丫鬟。 小丫鬟一进来就冲着她笑了笑,然后说:“九殿下已经等在百花堂了。” 慕长离一点都不意外萧云州来找她,毕竟是昨天说好了的事。 她只是有点意外这个小丫鬟,“为何是你来传话?” 小丫鬟说:“老夫人做主,把奴婢分派到二小姐身边,以后奴婢就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了。” 她说完又跪了下来,还是认认真真地给慕长离磕了三个头。 “奴婢名叫芸香,今年十四岁,以后就跟着二小姐了。” 慕长离对自己身边早晚会有个贴身丫鬟这种事,早有心理准备。 只是没想到这个丫鬟是老夫人安排的。 想想也是,在这个家里,也就老夫人真心实意地挂念着她。 能把这个丫鬟送到自己身边来,足以看出老夫人是上了心的。 “起来吧!”慕长离抬了抬手,然后站起身,“陪我去百花堂。” 九皇子再次造访,又逢慕江眠上朝还没回来,只能由老夫人和大夫人出面待客。 但慕长离到时,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慕倾云。 她站在廊柱后面,只露出半个身位,目光盯盯地往百花堂里瞅。 芸香也看见了,她小声跟慕长离说:“大小姐很喜欢九殿下。” 慕长离不解,“这种喜欢是打哪来的?他俩以前都没见过吧?” 芸香点点头,“是没见过。但随着赐婚的圣旨一道送来的,还有九殿下的画像,以及一个绘声绘色讲述九殿下传说的太监。 那个太监在府上讲九殿下讲了三天三夜,从怡妃娘娘有多好看、当年有多受宠开始讲起,一直讲到九殿下在西关如何成为大将军,如何成为西疆王,如何打了一场又一场胜仗。 大小姐听得十分着迷,自此心心念念等着九殿下回京。” 慕长离觉得这并不是慕倾云喜欢九皇子的真正原因。 “除此之外呢?她相中九殿下,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芸香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道:“我也是听我姐姐说的,说老爷原本做好了要把大小姐嫁入太子府的打算。之所以一直没嫁,是因为太子府有正妃。 而且大小姐也不愿意嫁给太子,因为太子今年已经三十岁了,长得也不是众多皇子里出挑的。而且太子的个头有些矮,人也有点胖,确实在外貌上跟大小姐不相配。” 慕长离感叹:“怪不得你姐姐说主子的事少知道一件就能多活几年,这些话你可别到处说去。” 芸香点点头,“奴婢不会当着别人说的。不过这些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府上的人都知道。” 二人说着话就进了百花厅,大夫人见她到了,便笑着说:“长离,快给九殿下问安。” 慕长离看了她一眼,没吱声,只是面向老夫人福了福身,叫了声:“祖母。” 慕老夫人丝毫不掩饰眼中爱怜,笑着点点头,然后也说:“见过九殿下吧!” 慕长离这才把目光投向萧云州。 今日萧云州穿了身银色长袍,上面绣着淡蓝花纹,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 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是北陆,这会儿就站在他身后,正在冲她眨眼睛。 慕长离性子寡淡,不爱搭理人已经习惯了,她完全想不明白北陆这种自来熟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 她在百花堂中间站着,并没有给萧云州行礼。 大夫人正准备再提醒她一次,就见萧云州站了起来,说:“二小姐送本王出府吧!” 又是送他出府! 慕长离都觉得这个借口实在太烂了。 但萧云州一点都没有这个觉悟,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他站起来,只冲着老夫人点了点头,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慕长离想了想,也没说什么,认命地在后头跟着。 大夫人面上挂不住,因为这九皇子从头到尾都没搭理过她,慕长离也从头到尾都没搭理她。 自从她嫁到长宁侯府,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大夫人深吸口气,勉强保持着体面,上前搀扶老夫人,“我送母亲回屋吧!” 慕长离跟着萧云州出了府门,还是站在台阶的位置。 她觉得这人可能是对这个位置有点儿什么执念。 芸香胆子小,没敢跟得太紧,在距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但她站在正对府门的位置,刚好把慕长离萧云州二人跟府门里头隔了开,挡住了在前院儿行走的下人的视线。 北陆看了她一眼,想了想,也站了过去,跟芸香并排。 萧云州这时半转了身,面向慕长离,“二小姐。”他语气中带着诚恳,“昨日说的事,在下来问询了。” ------------ 第13章 诡医嫡女 慕长离对他这个态度很满意,但她也没有直接点明其中究竟,只是告诉萧云州:“我会治病,特别是那种怪病,很会治。” 萧云州没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怪病?” “嗯。”慕长离点点头,“就是那种很怪,大夫又找不出症状的病,我都能治。” “所以你的意思是……” “就是告诉你一声,你一听一记,知道这个事儿就行。另外提醒你,虽然衙门里有自己的办案手法,但是有些案子,倒也不必循规蹈矩去查。有的时候换个角度换个思路,兴许困扰已久的案子,就会豁然明朗。” 萧云州还想再问些什么,他觉得至少得就那个小男孩的案子跟慕长离细细讨论一番。 那天晚上他二人再加上北陆都看见了,但仵作的验尸结果又没有错。 他很想听听慕长离的意见,如果可能,最好能请她到大理寺去见见那具尸体。 可是慕长离已经转身走了,经过芸香时拉了小丫鬟一把,二人很快就走出了他的视线。 萧云州带着北陆离开长宁侯府回去大理寺,一路上都在想着慕长离的话,包括她说的会治怪病,以及换个思路去思考案子。 只是他还是想不明白慕长离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换个思路应该换成什么思路。 …… 对于九皇子不上朝,早早就来衙门这件事,大理寺这边已经接受了。 人们也同样早早地来到衙门,开门做事。 寺丞张易更是一早就在门口等着,见萧云州来了,他赶紧上前与萧云州并肩而行,将昨日下晌到今日一早发生的事一一汇报。 其实事情主要是半夜发生的,张易说:“今儿天刚亮就有人来报案,说是昨天夜里听到了小孩的哭声。只闻哭声,却不见人。 下官就问那些来报案的人,为何不到凤歌府衙门去。 殿下您猜怎么着? 那些人说,凤歌府衙门也去了,排队的人实在太多了。” 萧云州懂了,“意思就是昨天夜里有很多人都听到了哭声,所以今日一早就不约而同到衙门去报案了。” 张易点点头,“是。其实下官昨夜也有听到孩子的哭声,声音不大,离得也很远。下官以为是哪户人家不守宵禁的规矩,带了孩子上街呢! 殿下听到了吗?” 萧云州也听到了,他不但听到了,他还顺着声音寻了一段。 后来发现那个声音进了长宁侯府…… “殿下要查吗?”张易问,“这桩案子不出意外,肯定还是要并入诡案当中的。 只是先前人们都抱有希望,说朝廷请了九殿下回京镇邪,只要九殿下回来了,妖邪诡案就不会再发生了。可是这……” “若真有妖邪,又怎是一个活人能镇得住的。”萧云州打断了他的话,只问道,“你有没有听说最近城里有没有什么人生了怪病?” 张易想了想,道:“殿下是指哪方面的怪?跟诡案有关的吗?还是……” 萧云州摆摆手,“也不一定是跟诡案有关,就是那种明明有生病的症状,但大夫又查不出来的。” 张易摇摇头,“这样的事就算有,消息也传不到大理寺。除非是哪户官邸出了这样的事,那兴许会传开。” 二人说话工夫到了后堂,寺正银平正在整理卷宗,刚好听到他二人说怪病一事。 银平就说:“昨天晚上我家中提起一个人的病症,不知算不算殿下说的怪病。” 萧云州请他细说,他便道:“我父亲在太医院任职,是宫中的御医。昨晚上他说起有一位在城里开医馆的朋友请教他,说城东有户人家的老太爷生了一种怪病,身上像火烧一样难受,每时每刻都在冒汗,衣裳不到半个时辰就要换一套,不然就会被汗水浸得全湿。 请了很多大夫去诊病,可是所有大夫都诊不出是什么毛病。 那位朋友就找到了我父亲,想让我父亲帮着查查太医院典籍,看看从前有没有医者遇到过这种病症。 我父亲说起这件事时也觉得奇怪,他因为好奇,昨日下晌特地去那户人家看过。 那户人家一听说是宫中太医来了,十分重视,生病的老太爷也非常配合。 可惜,父亲望闻问切,施尽一切手段,那位老太爷除了有一些老年病之外,再没有其它病症。换句话说,就是没有致他奇热无比的病因,好像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张易在边上听着,就插了一句:“那会不会就是臆想?” 银平点头:“我父亲也是这样下的定论。昨晚提起,我听了之后倒也没觉得如何,但方才殿下提起怪病,我就又想到了这个事。 殿下,您说,这算怪病,还是算癔症?” 萧云州不是大夫,他不明白什么算怪病什么算癔症。 但昨日他翻看有关京城诡案的卷宗,也看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说的是中元节那天,有户人家去城外放河灯,回来得有点晚了。 同行的小孩说在城门处看到一顶鬼轿,四个小鬼抬着骨头做的轿子,轿子上坐着个红衣女鬼。女鬼还冲着小孩笑了一下,小孩子回家之后高烧三天,不治而终。 那孩子八岁了,能清楚地表达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们家大人上报官府,求官府彻查。 但是官府查不明白! 半年多了,类似的案子每个月都会有那么一两桩,每一桩都无处可查。 你说闹鬼吧!为何以前不闹鬼,偏偏这半年多就开始闹鬼? 你说不是闹鬼吧!那可能就是人为。 如果是人为,官府又查不出,扣个失职的罪名是肯定的了。 萧云州原本也不信鬼神之说,可是他仔细琢磨过卷宗,从前的案子凤歌府、刑部、大理寺都有参与。 三堂会审都审不明白的案子,其实换个角度去想,那很有可能就并非人为。 不是人为,便是妖邪。 慕长离的话又在耳边回响——“有些案子,倒也不必循规蹈矩去查。有的时候换个角度,换个思路,兴许困扰已久的案子,就会豁然明朗。” 他开始做这种尝试,完全抛却了人为的观点,开始带入事件本身。 小孩看到鬼轿,卷宗上给出的定论是孩子发烧烧糊涂了。 那么有没有可能孩子真的看到了鬼轿? 包括那个有火烧之症的老太爷,会不会根本不是臆想,而就是慕长离所说的怪病? “北陆。”他开口吩咐,“回去接一趟慕家二小姐,直接到那个有火烧之症的人家。 本王也往那边去,咱们在那家门前汇合。” 此去由银平带路,但银平有一点不明白。 九殿下如今任着大理寺卿,亲自去查案他懂,但叫上慕家二小姐一起去是什么意思? 而且,确定是二小姐,不是大小姐吗? 不是都说九殿下要娶慕家大小姐么? 这怎么又整出来个二小姐? 等等! 慕家什么时候有过二小姐了? 关于慕家的二小姐,或许十几年前还有人偶尔念叨一句两句的。 但多少年过去了,如今还记得那件事情的人,少之又少。 高门贵户里送走个孩子,这种事实在是太多了。 即使慕家的那位二小姐有一半荣家骨血,可后来也随着她被送离京城,渐渐被人遗忘。 这一趟,寺丞张易也跟着来了,路上还问萧云州:“昨儿那个小男孩的尸体还在衙门放着呢!倒是有几户人家报案丢了孩子,但都对不上号。” 银平忽然说了句:“咱们现在要去的那户人家,前阵子也丢了一个孩子……” ------------ 第14章 骨灰画—怪病 原是我先遇见你,再见却是他人妻。 拾你骨,画你魂,愿不相负,愿不相负。 …… 萧云州到得早一些,也没有着急进去,就在巷子口等着慕长离。 慕长离到时,张易和银平都好奇地仔细打量这位传说中的慕家二小姐。 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如此出奇,怎么就能让九殿下在查案子的时候非得带上。 初见慕长离,只觉得这位二小姐身上有一股京城姑娘没有的气质。 说她山野,也不完全准确。 应该说是自由,是平等地瞧不起每一个人的那种自由。 甚至她好像连九殿下都瞧不起,因为她一下马车就说:“萧云州,你自己都不挣扎一下么?这么快就叫我直接过来?你也知道我好不容易进得家门,这突然出来了,指不定再回去就又不让我进了。” 张易都替慕长离捏了把汗,九殿下怎么看也不像是平易近人到这种地步的。 还直呼九殿下大名,疯了吧? 萧云州有求于人,不但不生气,还走上前讨好地道:“确实没有二小姐不太行,有劳你了。待会儿回去的时候我送你,慕家要是敢不让你进去,咱们就把长宁侯府都给烧了。” 慕长离:“……” 是不是在映射她火烧大厨房? “说说吧!什么怪病。”她不想跟一个逻辑思维不太正常的皇子计较。 萧云州也不磨叽,快速地将从银平那里听到的事情讲了一遍。 银平和张易趁这个工夫也上前来见礼。 虽然他们有官职在身,虽然慕长离只是个臣女。 但眼下听九殿下这个意思,想办案还得靠着人家。 何况九殿下对慕长离都客客气气的,他们便也不太敢摆官架子。 于是面带笑容地叫了声:“二小姐。” 慕长离看了他们一眼,说:“我只管看病,不管查案。你带这么多人来,那户人家也不 傻,太打草惊蛇了。” 张易不解,“二小姐的意思是,那户人家有问题?” 慕长离说:“有没有问题,看过之后才知道。” 最后,是银平陪着萧云州和慕长离一起进了“张宅”。 因为他父亲是太医,曾经来过这里,故而他有借口,可以说是父亲给介绍了大夫,让他给引荐来。 芸香自然是跟着慕长离的,北陆则是隐到了暗处,悄悄跟着。 张易眼瞅着他们几个都进了张宅,一脸诧异。 合着打草惊蛇,就差他一个人是吧? 张家也是有钱人家,据银平说,好像是生意做得不错,宅子越买越大,老太爷的小妾也越纳越多。 当然,比起王府和侯府这种地方,张宅还是有些不够看了。 既不雅致也不大气,景致虽多,却像是主人家为了彰显自己有钱、有品味,刻意去加的。 加得不伦不类。 银平一边走一边跟领路的小厮说话:“我父亲对你们家老太爷的病症十分上心,回去之后多方打听,才打听到了这位女大夫。你别看她年轻,实则是江湖中一位神医的关门弟子。 多了你们也别问,神医脾气不太好。” 萧云州对“脾气不太好”这一点十分认同,因为慕长离明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可却从来没给过他好脸子。 又听说她一言不合就烧了慕府的大厨房,还扔进去一个手里沾过人命的丫鬟。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脾气好的样子。 张宅的小厮对他们的到来很重视,丝毫没有嫌慕长离年轻。 因为银平是大理寺的人,银平的父亲还是太医,这名头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小厮恭恭敬敬地把他们请到老太爷的院儿里,老太爷的两个儿子正在院中争吵。 一个说父亲的病没得治了,一个说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小厮小声告诉他们:“说没得治的那位,是我家大老爷。大老爷是嫡子,老太爷病了之后,家中事情都是他说的算。” 慕长离反问:“那二老爷呢?庶出的?” 小厮点点头,还叹了一声,“二老爷是个很温和的人,对下人也好,学问也好。可惜就因为是庶出,在家中很是受排挤。特别……是受大老爷的排挤。” “这病治不了,几位请回吧!”排挤人的大老爷这时走了过来,冲着银平说话,“替我感谢银太医,但是我爹这个病我们不治了。” 二老爷立即跟了上来,求着大老爷道:“大哥,再试试吧!大夫来都来了,试试又能怎样呢?” 大老爷瞪了他一眼,“试?我看你纯是想让父亲遭罪!打从父亲得了这个病,到现在快一个月了,太医都来过,谁治好了? 每次不是扎针就是灌药,父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我这个当儿子的如何能忍心? 果然庶出都是白眼狼,你只想着父亲活着,你就能占张家的一份家业。 可你有没有替父亲想过?这样遭罪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张大老爷一番话说得掏心掏肺,可二老爷一直摇头,不停地表示:“我不要家业,我只希望父亲能把病治好。大夫来都来了,试试又能怎样?” 大老爷狠狠瞪他,然后又向萧云州看了过来。 银平知道他误会了,赶紧指着慕长离道:“是这位,这位女大夫。” 张大老爷的眉又拧到一块儿去了,“女大夫?这也太年轻了,她能治什么?” 银平也不高兴起来,“你这是在质疑本寺正,还是在质疑我的父亲?” 这话把张大老爷给镇住了,到底是商户,家中没有走仕途之人,银平这个正六品寺正,放在京中旺族眼里不算什么。可是对于商户来说,那是很大的官。 他瞅瞅银平,再瞅瞅萧云州,有心想问问萧云州是什么人,为何看起来带着一身威严之气? 但又一想大理寺是个什么地方,便没把话问出来。 银平坚持去看老太爷,张大老爷也没法阻拦,只能让一行人进了屋。 只是他走在最后,头微垂着,隐隐透着几分心慌。 “大哥,咱们也进去吧!”二老爷见他走得慢,催了一句。 大老爷一双眼睛眯了起来,像是要吃人一样看向他。 可惜有外人在场,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随着众人进屋,张家老太爷的病症也展现在人们面前。 这病的确如银平所说,十分奇怪…… ------------ 第15章 骨灰画—灶上的事 初冬的天气,这屋里竟一点炭火都没生,侍候在屋里的丫鬟婆子都穿着厚袄子,一个个手脸冻得通红。 但老太爷还是不停地喊热,他躺在榻上大声喝骂下人:“把窗子给我打开!都打开!你们想热死我吗?丧良心的东西,平日里我待你们不薄,如今却一个一个都想要害我性命。 这屋子里热得跟火烧一样,你们为何不放我出去! 你们是不是成心想热死我,好抢夺我的家业?” 萧云州听着他这话,目光往榻上看去。 原来这张老太爷是被捆住了手脚,人被固定在榻上,动弹不得。 这个季节,屋子里都是阴冷阴冷的,但张老太爷的榻上却传来阵阵汗臭味道,被褥也被汗浸湿了…… 萧云州皱了眉,他在西关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情。 癔症之说显然是靠不住了,没听说谁发癔症能体现得如此真实的。 可若不是癔症,那这病来得也太怪了。 “父亲,开窗会冻死的。”张大老爷上前说道,“没有人想害您性命,咱们都在努力保您的命。眼下入冬,这几日总下雪,您看看屋里这些下人,那是有多厚穿多厚。” 庶出的二老爷却念叨着:“父亲如果真热,开窗也不是不行。” 慕长离认同他这个说法,“不如到外面去凉快凉快。地上盖着雪,躺到雪地里才解热。” 大老爷皱眉看向慕长离,埋怨与怀疑毫不加掩饰地表露出来:“你究竟是哪里的大夫?我父亲这个岁数你让他到雪地里躺着,他没命了算谁的?” “算我的呗!”慕长离笑笑,“他热,你不让他凉快凉快,难不成想让他热死? 再者,左右这病也没有人能治好,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呗!” 张大老爷还想说些什么,老太爷身边一个婆子开口了,说:“我觉得这位女大夫说得对,太医来了都没法子的病,咱们还有什么是不敢试的呢? 大老爷,您瞅瞅老太爷这身上,就好像被火烧的一样,一块一块的肉都烧烂了。” 这婆子一边说一边将老太爷的衣裳拉扯开一些,果然如她所说,张老太爷身上一片一片的全是烧伤。 可是屋子里并没有火,人也不可能真的放在火上烤。 二老爷已经在吩咐下人,准备把老太爷往屋外抬了,还亲自上前解开绑住手脚的绳子。 实事上,老太爷根本也不用人抬,绳子一解开,那人二话不说“嗖”地一下就跑了。 慕长离拽了萧云州一把,赶紧从后头跟上。 屋子里的人也呼呼啦啦地跟了出去。 只见张老太爷到了院子里直接就往地上一躺,地上盖着的薄雪一遇到他,就像遇着了火一样,瞬间就化了开。 不但雪化了,还产生了水蒸气。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用银平的话来讲就是:“好像有人在烧开水,而张大老爷就像灶台里的柴火,水是靠他燃烧出热度才开的。” 这话说完,萧云州的眼睛一下就眯了起来。 因为站在他身边的张大老爷在听到银平的话之后,呼吸节奏忽然变一下。 这是人紧张的表现,他太了解了。 萧云州勾起一边的唇角,看来这一趟张宅没白来。 张大老爷已经开始在院子里翻滚了,所到之处雪全化开,水蒸气不断升腾,整个院子好像变成了大厨房,还是正在烧水的大厨房。 慕长离双臂抱在身前,轻哼了一声,吩咐张家的下人:“行了,把你家老太爷请回去吧!用温水擦擦身子,开点管烫伤的药膏回来涂一涂。” “那我家老太爷的病呢?女大夫怎么说?”先前在屋里说过话的婆子又开口了,她问慕长离,“女大夫还没给老爷诊脉呢!” 慕长离摇摇头,“不用诊脉,这不是病。” 婆子一脸绝望,“每一个大夫诊过脉之后都说老太爷没病。” “我跟他们不一样。”慕长离唇角带笑,“我治病不用诊脉,但是能去根儿。” 婆子没听明白她的话,张老太爷又在嚎叫,她急着去照顾了。 慕长离跟萧云州说:“走吧!老爷子根本没病,什么神医来了他也是没病。” 萧云州点点头,准备带着慕长离离开。 张家的二老爷一脸沮丧,看着他们还想说点什么,却听到他大哥冷哼了一声,道:“今后不要什么人都放进来,白白折腾老爷子一回,连脉都不诊就走了,简直就是骗子!” 银平想与他争论,但又不知道该怎么争论。 他们是以看病的名义进来的,但事实就是并没有给人家看病,也确实折腾得张老太爷满地打滚,就相当于看了一场雪变水。 这争论说不出口啊! 最后,银平是灰溜溜低着头出去的,甚至觉得有些丢人。 九殿下靠不靠谱暂且不提,慕家二小姐肯定是不靠谱的。 但似乎二小姐本人并不觉得自己不靠谱,大摇大摆地走在前头,连九殿下都落后她半个身位。 银平对他们这种组合不是很能理解,但又觉得自己只是个小人物,不理解王爷和侯府姑娘的生活是很正常的。 一行人出了张宅,门房很快就把门关上了。 张易迎上前去,皱眉看了一眼张宅,说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感觉你们是被张家人赶出来的?” 银平叹气,“倒不至于是赶出来,可是也有点被嫌弃。不过,咱们究竟为什么要来张宅这一趟?总不能真的是为了给张老太爷看病吧?大理寺可不管这个。” 萧云州看了慕长离一眼,然后道:“自然不是为了看病,而是为了办案。” 张易不解,“殿下的意思是,张宅跟咱们的案子有关?” “呀!”银平突然出声,“忘了问他家那个孩子的事了。说是大老爷的嫡子丢了,不知道找到了没有。” 萧云州问道:“可知丢了多久了?” 银平答:“也不知道丢了多久,我只是听我父亲提了一句,说张宅最近不太平,大老爷丢了儿子,老太爷这又发了癔症。” 张易想了想,问:“大理寺那具小孩的尸体,跟张宅会有关系吗?要不要联系张家的人到大理寺去认尸?” 萧云州看向慕长离,语气温和:“我觉得他们家那位大老爷有问题,你怎么说?” 慕长离轻扯唇角笑了笑,“刚才那位老太爷在院子里打滚,你们看像什么?” 萧云州想了想,“院子里水雾升腾,像是在烧开水。” “对了。”慕长离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就是在烧开水。去查吧!灶上的事。” 萧云州听了这话后,没有半分迟疑,立即吩咐车夫送慕长离回候府,然后叫出北陆,一行人再次回到张宅。 只是这一次,就没有客客气气地敲门了…… ------------ 第16章 骨灰画—真相 正如慕长离所说,张老爷子这怪病,是灶上的事。 张宅的灶坑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 因为张易从灶坑里扒拉出来了几块儿骨头。 北陆一眼就认出:“是人的骨头!” 张家大老爷急了,“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私闯民宅,擅动我家东西,我是要报官的!” 北陆上前一步,亮出腰牌,冷声道:“报官?不好意思,我们就是官! 看清楚了,眼下站在你面前的这位,是新任大理寺卿,也是当今圣上的九皇子,西疆王殿下!” “西疆王?” 张大老爷脸都白了,整个人如一摊泥一样坐到地上,面色惨白,额冒冷汗。 倒是那位二老爷情绪激动,从人群后头挤过来,直接跪到了萧云州面前。 “殿下!草民要告状!” 张宅被暂封了,宅中之人暂时不得外出,灶坑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扒拉了出来。 两位老爷被带去大理寺公堂,一并带走的,还有张家大老爷的一名小妾。 押送的路上被凤歌府尹高鸣看见了,高鸣问身边跟着的通判:“大理寺今日开张了?” 通判说:“九殿下回京次日,大理寺就从城外捡回一具尸体。昨晚城里闹孩子的哭声,也有人往那边去报案。 但也没听说九殿下多认真去查,不知道这抓回去的是什么人。” 大理寺开堂,审的是张家大老爷。 二老爷作为原告,此刻正跪在公堂上,大声诉着他大哥的罪行。 他说:“灶坑里扒出的人骨,是我大哥的妻子、我的大嫂。 那原本是我最心爱的女子,却被我大哥用尽卑劣手段强占为妻。 可他不知珍惜,婚后不过三年,便对妻子三日一骂五日一打,就连他们的孩子都可以被府中下人呼来喝去。 就因为大哥厌倦了妻子,连带着对那个孩子也不喜欢。” 他带着颤音说着这些话,一双手紧握成拳,眼泪夺眶而出。 但他大哥不认,大声吼道:“你胡说!我没有杀过人!你休得胡言!” 二老爷摊牌了:“我没胡说!你强娶了元霜,却又不好好待她。宠妾灭妻,为了扶小妾上位,为了让小妾的孩子成为府中唯一的嫡出,你竟将元霜狠心杀害! 杀人之后,你害怕抛尸被人发现,就将她大卸八块,扔到灶坑里烧火。” 二老爷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根本再说不下去了。 堂上众人听到这样的话也不由得向那大老爷看去。 杀了自己的妻子,还大卸八块拿去烧火。 人们不明白,他是怎么吃得下去用这样的火烧出来的饭的。 萧云州端坐案前,听着这一桩案子,虽残忍,但对他来说却并不稀奇。 西关更残忍的事情也发生过,若拿到京城来讲,怕是多数人都接受不了。 他沉声开口,问堂下二人:“听说你们家丢过一个孩子?” 二老爷抹了把眼泪,说:“那是我的侄子,大哥跟元霜的孩子。 他没丢,他是死了。 可原本他不该死的,是我害了他,都是我害了他呀!” 案件真相被二老爷一一道来:“都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瞒天过海。他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这一切都被我看在了眼里。 可惜我到底是晚了一步,我看到时,元霜已经死了。 我原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因为从前大哥虽然待元霜不好,但总还不至于下死手去害她。 直到半年前,他新纳了一房小妾。” 他说到这里,猛地回头,死死盯向跪在后面的那名女子。 “自从她入府,多次冲撞正室夫人,日日撺掇大哥扶她上位。 编造谣言,坏元霜名声,终日不停地挑拨离间。 终于,大哥在她的迷惑下,对元霜下手了。 我没用,我只是一个庶子,亲娘早死了,爹爹不疼我,兄长处处看不上我。 我还得在这个家里讨生活,我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给元霜报仇。 但我会作画,我偷偷取了灶炕里元霜的骨灰,融入颜料,画了一幅状子。” 萧云州听到这里,忽然想起慕长离说的那句:这不是一幅画,而是一张状子。 心中不由得对那位长宁侯府的二小姐,又多了几分思量。 二老爷的陈诉还在继续:“我胆子小,不敢忤逆兄长,只能把画交给小侄子,让他抱着去衙门。希望官府能够有所察觉,继而替元霜报仇。 可是……” 他说到这里,又去看那个小妾。 “可是那孩子被马车撞了,就是她的马车!” 小妾吓坏了,拼命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做大夫人,我想让老爷休妻,可是我没让老爷杀人啊!我也没有故意撞死那孩子,实在是他跑得太快了,马车没控制住,就把他给撞死了。” “那你为何不报官?”二老爷质问她,“你的马车撞死了人为什么不报官?” “我不敢!我害怕!”小妾带着哭腔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 “你撒谎!”二老爷直接指出,“你就是故意想要撞死他!你还把他带到城外去抛尸!就连元霜的死你也有份!” 大理寺的官差把手里的杀威棒“砰砰”往地上杵,几下工夫那小妾的精神就崩溃了。 全招了。 原来她就是想弄死那个孩子,她想让自己的孩子做府里唯一的嫡出。 所以趁那孩子偷跑出门,直接叫上相熟的车夫一路尾随,其目的就是撞人。 孩子刚被撞倒时其实还有气,但后来被抛尸在城外,活生生冻死了。 那小妾看到孩子怀里抱着的卷轴,想取出来,但无奈孩子抱得实在太紧,再加上路上有人经过,她吓得不敢再逗留,只能匆匆将孩子推到枯枝里,坐着马车回了城。 …… 这桩案子水落石出,大理寺众人都佩服九皇子断案如神。 才两三天工夫就抓到了元凶,并绳之以法。 虽然他们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九皇子究竟是怎么认准的张家。 但案子破了就是破了,这让大理寺在凤歌城内扬眉吐气,名声一下子盖过了凤歌府衙门和刑部。 只是仵作偶尔还会跟张易银平二人问起:“你们说,那日殿下一口咬定头天晚上见过那个男孩,还是活的,这是怎么回事? 这桩案子不会有什么邪门儿的地方吧?” 张易银平二人对视一眼,皆摇了摇头,表示案子并没有什么邪门之处。 虽然用骨灰作画骇人听闻,虽然行凶手段十分残忍。 但整个案子梳理下来,脉络也清晰明朗。 凶手已伏法认罪,就连张家老太爷的火烧之症,也随着案子的侦破彻底根除。 整个案子办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令人质疑之处。 可是,真的没有令人质疑之处吗? 参与办案的人都明白,其实是有的。 ------------ 第17章 我来把他们带走 比如说那男孩怀里抱着的卷轴,为何谁都取不下来,偏偏九殿下能取下来? 再比如说张家老太爷的火烧之症,为何案子破了之后,症状就自行消失了? 火烧之症,对应烧过尸体的灶坑,两者发生在一家里,当真只是巧合吗? 其实种种的一切都告诉人们,这桩案子确实邪门儿。 只不过九皇子已经把案子给破了,邪门儿的事情也随之戛然而止,便没有人再去多想。 但是慕长离却在结案两日之后找到了萧云州,提出了一个请求:“能不能把从张家灶坑里扒出的人骨,还有那小孩的尸体给我?” 这话是在大理寺问的,慕长离找上门时,大理寺的人非常不理解。 侯府的二姑娘为何到衙门来找九殿下? 他们两家的事还没掰扯明白吗? 关于圣旨其实是闹了个乌龙的消息,这两日已经在京城悄然传来。 与先前人人以为皇上赐婚,赐的一定是慕家大小姐不同。 这次人们奔走相告的是:“其实赐婚的圣旨上从来没提慕大小姐的名字,先前是误会了。” 一时间又有许多人猜测,是不是西疆王府跟长宁侯府在什么事情上谈崩了,以至于婚事也要闹上一闹。 故而今日慕长离造访,大理寺这边就认为她是来替家里找九皇子说事情的。 官差好心劝她:“有什么事,等九殿下回府之后,你们在府里说吧!这里是衙门,不好处理私事。” 好在说这话时银平正好经过,一看是慕长离,赶紧上前解围,然后恭恭敬敬地把慕长离给请进了大理寺。 关于九皇子为什么要请慕家二小姐一起去张宅的事,无论银平还是张易都不太明白。 但慕家二小姐后来说的那番话,却是给他们指出了一条最直接的路。 所以,与其说是九皇子破了案,倒不如说是慕家二小姐破了案。 只是谁也不明白这案子到底是怎么破的,只凭老太爷在雪地里打滚,就能精准地说出是灶上的事? 慕长离见到萧云州时,他刚刚看完了一份卷宗。 银平送慕长离到门口停了下来,屋里就只有她跟萧云州两个人。 她提出请求,要那孩子的尸体和灶炕里扒拉出来的人骨。 萧云州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他只是看着慕长离,看了一会儿问道:“给你的伤药用过了吗?” 慕长离皱皱眉,“你怎么总纠结我的胳膊?” 萧云州道:“你帮我办了一桩案子,我医好你的胳膊。” “交易?”慕长离笑笑,然后将左臂伸向前,大大方方地将袖子向上挽起。 “可惜,你的伤药不好用。” 一道狰狞的伤口落进萧云州眼底,看得他直蹙眉。 “怎么回事?”他伸出手去抓她的手臂,慕长离往后躲了一下。萧云州却不放弃,“给我看看,你这伤口太深,再不医治手臂就废掉了。”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慕长离虽说不认同他说的手臂废掉,但也没有再抗拒让萧云州抓住她的手腕。“这伤除了疼一点,倒也没太大的事。” “只是疼一点?”萧云州摇头,“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受这么重的伤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慕长离,你越是不心疼自己,就越是没有人心疼你。” 慕长离听了觉得这话很好笑,“怎么,我心疼我自己,别人就也会跟着一起心疼我了?开什么玩笑。萧云州,你也在西关那么多年,你心疼过自己吗?别人心疼过你吗? 你冲进战场的时候,有人担心你会不会回来吗?” 萧云州随口说道:“自然是有人担心我会不会回来的。我的副将,我的随从,我的部下,他们都在担心我,他们……” 话说到这里,忽然发觉自己失言了。 慕长离明显是没有人关心的,自己说这些像是在炫耀。 于是赶紧打住,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慕长离将手抽了回来,“没事,早就习惯了。” “伤药用过了?”他执着地问慕长离,“那药是西关的军医调配的,十分好用。” 慕长离摇头,“但是对我没有效果,我确实涂过了,可还是这样。不过也没有关系,我心里有数,我知道怎么能让它好起来。” 萧云州不解,“你说说看,或许我可以帮你。” “你帮不了。”慕长离不愿意再说自己的伤,原主留下来的,既然用了西关的好药都不见起色,那就说明这伤还没到应该好的时候。 这具身体有心魔,心魔不解,伤不会好。 她整理袖子,又问萧云州:“能不能让我把尸体和人骨带走?” 萧云州说:“那孩子是张家的,虽然父亲被打入死牢,但家里还有祖父在。按说尸体应该交还张家,由他们安葬。至于人骨,张家的二老爷今早还来过,想领回去。” “我想要。”慕长离抬头看他,眼睛明亮,“张家人不会管他的,不然丢了一个多月,早就该报官了。 那二老爷纵是有心策划了一张诉状,可在孩子遇害之后也没有去报官,可见不是个能拿得起事的。 萧云州,你就当做做好事,把他们给我,我去替他们了一了尘缘,再送他们一个好轮回。” 他不懂,“何意?” 她想了想,说:“这辈子过得太苦之人,下一世理应过得好一些。” 她说的坚决,萧云州几番思量,终是点了头。 在西关十几年,从未心软妥协过的人,终究是从这一刻起,有了改变。 城外十里。 玉带河边。 凤尾松下。 慕长离认为这个地方风水很好。 大理寺的车夫和同行的官差,合力将装着男孩的棺木搬了下来。 北陆已经带人提前挖好了坑,正好放下棺木,和一只骨灰罐子。 慕长离看着棺木和骨灰入土,再看着官差把土厚厚地盖上去。 北陆说:“差个石碑,今日来不及了。” 慕长离却摇头道:“一个是横死的,一个属于夭折,这碑不立也罢。能记住他们的,会一直记在心里,不拘于形式。 记不住他们的,即使立了碑,也不会前来祭奠。” 官差盖完最后一撬土,萧云州摆摆手让他们退了。 北陆想了想,也跟着一并退到远处。 慕长离拿出早准备好的烧纸,在埋棺之处烧了起来…… ------------ 第18章 这个婚还退不退了 回府时,已是傍晚。 初冬季节天黑得早,长宁侯府大门紧闭,整条巷子里安安静静。 萧云州送慕长离回来,坐的是大理寺的马车。 下车时,慕长离往长宁侯府大门瞅了一眼,然后抬起手,毫不客气地对着大门“嘭”的一下又拍了上去。 萧云州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再一想,其实他认识这姑娘,也不过是在几天之前而已。 可是在当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会与慕家的女儿有这般交情。 “需要本王帮你叫门吗?”他问慕长离,“如果慕府不给你开门,本王可以帮你。” “帮我干什么?把这扇大门劈开吗?”慕长离笑笑,“用不着。真想破门而入,我自己也行。不过啊……”她的声音突然扬高了些,冲着门里大声道,“不过,慕家的人应该不会蠢到同样的错误犯两次。这种不给我开门的戏码要是再上演一遍,那我就把整个长宁侯府都给烧了。” 萧云州也不怎么想的,竟紧跟着也高声接了一句:“好!本王替你加把柴!” 话音刚落,长宁侯府的大门立即就打开了。 管家慕顺堆着笑脸迎了出来,先是跪了萧云州,然后才对慕长离说:“哪能不给二小姐开门呢!咱们一直等着二小姐回府呢!二小姐快进去吧!外头冷,别冻着。” 慕长离勾了勾唇角,抬步往府里走。 一边走一边冲着身后挥了挥手,萧云州也挥了挥手。 虽然慕长离看不见。 长宁侯府的大门重新关了起来,萧云州返身,告诉大理寺的车夫:“回衙门吧!剩下的路本王走回去。” 车夫没明白这是几个意思,北陆赶紧道:“我家殿下想散散心,你回吧!” 车夫这才赶着车走了。 北陆却回过头笑嘻嘻地问了一句:“主子,咱那退婚的事儿……还办不办了?” 萧云州狠狠瞪了他一眼,大步走了。 北陆赶紧在后头跟上,嘴上没闲着:“先前殿下抗拒赐婚的圣旨,对慕家大小姐也不屑一顾。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一回京就把圣旨甩皇帝脸上。 可这好几天过去了,属下怎么觉得主子改主意了呢? 主子,您该不会见过那慕家大小姐之后,也心动了吧?” “慕家大小姐?”萧云州皱皱眉,很认真地思索了一阵子,然后摇头,“不行,没有印象。她到底长什么样来着?” 北陆笑得更开心了,“属下也没记住。都说慕家大小姐容貌天下第一,但属下觉得也就那样吧!看一回都没记住特征,可见也就是平常女子。 不像二小姐,灵气逼人,虽然性子冷淡了些,但架不住人家本事大。 主子,您说慕家二小姐是不是在破案上有点儿天赋?” 萧云州斜了北陆一眼,“话多。” 北陆“嘿嘿”笑了一会儿,也没有再得寸进尺。 但他这张嘴还是不愿意闭上:“主子,您说二小姐手臂上的伤,怎么就不好呢?她真的用咱们的药了吗?那伤药在西关也算久经沙场了,多重的伤口都能愈合,怎么到她那儿就不好用了呢?她是不是不信任殿下,压根儿就没用啊?” 萧云州今晚总有冲动想拍死这个随从,以前没发现这人嘴这么碎呢? 但他也不由得去想慕长离的伤。 伤口很深,皮肉都往外翻,有结痂的地方,也有又裂开的地方。 血还往外渗着,一看就是反反复复总也不好。 他方才留意到慕长离袖子上都沾了点血,可见那伤口十分难缠。 一定很疼。 他是常年受伤之人,知道伤口那个样子是疼到什么程度。 或许对于出入战场的将士来说不算什么,可慕长离是个小姑娘。 一个小姑娘要忍受那样的疼痛,怕是觉都会睡不着。 “明日你去一趟烈日营,叫咱们的医官去长宁侯府给她看看。”他吩咐北陆,“慕家二小姐协助大理寺破案有功,这些是我们应该做的。” 北陆用力点头,“懂,属下懂,属下送主子回府后立即就去烈日营。” 萧云州提醒他:“快宵禁了。” 北陆都听笑了,“主子不在意的东西,属下也不在意。如今烈日营也是咱们说的算,之前那些窝囊废都赶回家了。军营就要有军营的样子,没本事的就不要在军中吃饷,浪费粮草。” 长宁侯府,天舞轩。 慕长离回去时,看到芙蓉在院子里站着,时不时地抻着脖子张望,像是在等人。 打从她占了这院子后,院子里的下人该撤的就都撤了。 偌大一个天舞轩,除了芙蓉就只有芸香。 但今天晚上没有芸香。 看到慕长离回来,芙蓉赶紧迎了上去,匆匆道:“二小姐,您走之后芸香就被大夫人叫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二小姐要不要过去看看?” 慕长离今日出门没带芸香,因为她是要去埋尸,带着丫鬟不太方便。 却没想到自己前脚走,后脚大夫人就有了动作。 她倒也不意外大夫人趁她不在做点什么,只是意外芙蓉把这事儿告诉她。 她将这问题问出来,芙蓉倒是实在:“奴婢说与不说,二小姐早晚也是要知道。与其让二小姐问,不如奴婢先说了,还能卖二小姐个好。” 慕长离转身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芙蓉:“前头带路。” 芙蓉一路小跑到了慕长离前面,见慕长离走得快,就感觉自己这小跑可能停不下来。 等到了大夫人院子门口时,已经累得大口大口喘粗气了。 慕长离脚步未停,只是在过月洞门时稍带着抬眼瞅了瞅。 一眼就瞅见了月洞门上挂着的匾额,上面写的是“念卿院”。 她想起崔妈妈跟她说过的话:“大夫人是自荣夫人去世之后第一个入府的,老爷觉得她身形和眉眼都有像荣夫人的地方,所以就给她住的院子取名叫念卿院儿。 这个卿,指的就是咱们荣夫人。” 慕长离觉得,怕是如今的大夫人最讨厌的就是这个院名吧! 她大步往院子里走,很快就有丫鬟婆子围了上来…… ------------ 第19章 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为首一个婆子一脸横肉,死盯着她道:“这个时辰了,你来做什么?” 身边一个大丫鬟说:“听闻二小姐一整日都不在府里,可有跟老夫人报备?可有跟大夫人报备?二小姐,你既然回到了京城,就该遵着京城的规矩。这里可不是乡下,由着你胡来。” “乡下的丫头就是野性,全身上下都透着乡土气,跟京中贵户不沾边儿。也不知道哪来的脸还要回来,不觉得自己配不上这富贵泼天的京城么?” “该不会是在乡下闯了什么祸,待不下去了,这才回京城来的吧?这扫把星,可别把祸事带入侯府,这里没人想跟你吃瓜捞儿。” 芙蓉跟在后头,又有点儿想跑的冲动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现在只希望一会儿二小姐动手的时候不要把她也算在里面。 大夫人事大,性命事更大。 这院子里的人自己找死,跟她可没关系啊! 芙蓉念念叨叨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就听慕长离说:“我的丫鬟芸香呢?听说被大夫人叫过来问话,也不知道问的是什么话,问了一整天。 另外还得问问大夫人,为何趁我不在叫走我的丫鬟。 这是要跟我的丫鬟为难,还是冲着我这个主子来的?” 她的目光向前递去,穿过这些丫鬟婆子,盯向了正前方的主屋。 屋里,大夫人秦仪怡坐在妆台前,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她身边站着李妈妈,是她当年从秦家带过来的陪嫁婆子。 此刻李妈妈正在小声劝慰,语气尽量温和:“今日夫人趁着二小姐不在,罚了芸香那丫头,按说没什么不妥。您是当家主母,长宁侯府的内宅本就由您说了算。 可是夫人,咱们做事还是要多想一层。 一来,那二小姐的脾气秉性咱们还没摸清楚。她敢火烧大厨房,还敢把咱们的人扔进火里直接烧死,可见她性子是真野,京城的规矩不见得能束缚得了她。 二来,老夫人那边的态度已经摆出来了。这一次,她是一定要保二小姐的。” 婆子说到这里,顿了顿,半晌再道:“再者,就是九殿下那边的态度。” 一提到九殿下,秦庄仪更生气了。 “那本该是倾云的婚事,可如今那九皇子矢口否认,兰花院儿的老太太还在旁帮衬。你说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赐婚圣旨就这么算了?那对倾云来说岂不是奇耻大辱?” 秦庄仪愤恨的声音从牙齿缝里硬挤出来:“侯爷对这场婚事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我现在摸不准他的脾气,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该如何是好。” 李妈妈叹气,“夫人不用想太多,只管朝着侯爷指的方向走就行。眼下侯爷没指方向,那您就原地不动,就观望。这事儿总是要解决的,但应该是男人去解决,而不是您。 再者,说到底,大小姐也不是您的孩子。” 秦庄仪叹气,“是啊,不是我的孩子。可是我需要她!我膝下只有一子,这一子倒是可继承慕家的偌大家业,可若能再有个漂亮的女儿,那才能保着我儿子的这份家业不衰败。 元青那个德性你也知道,说句不学无术都是夸他。 侯爷正值壮年,万一哪天府里再填个小的,元青这爵位能不能保得住还两说。” “就算再添,那也是庶子。 庶子是继承不了爵位的。” “可我也只是续弦啊!……罢了!”秦庄仪摆摆手,“不说这个。芸香那丫鬟现在怎么样了?” 李妈妈说:“打了板子,关在柴房。咱们不能直接动手将人处死,但打板子的人下了死手,伤成那样再饿上几天,人也就没气了。” 秦庄仪心中烦躁,“身边没有称手的人就是不行,处理个丫鬟还要等她自己饿死。” 李妈妈赶紧道:“夫人还是不要想这个了,以前是处理得快,但是风险也大。比方说咱们谁都没想到芸香会是那个丫头的亲妹妹,要不是有下人走露了风声,咱们还都蒙在鼓里呢! 这样的人留在府中,早晚是个祸患。 可惜老夫人快了一步,把她送到了二小姐房里。 也幸好二小姐今日出门,咱们才有机会动手。” 秦庄仪还是觉得不稳妥,“你说,这件事情会不会有什么纰漏?” 李妈妈摇摇头,“不会。是芸香偷了大小姐的东西,偷盗本就是重罪,责打一顿是可以的。至于能不能活下来,那也怪不到夫人您的头上。她自己体弱,活不了,怪谁呢?” 秦庄仪放心了,笑笑道:“还多亏慕长离住进了天舞轩,咱们才好把倾云的东西搁到芸香屋里。再说是她偷的也更让人信服,毕竟天舞轩里,倾云的东西太多了,不可能全搬走。落下个一样两样的,都是正常。 但落下却不代表奴婢可以拿。 拿了,还了,是有功。 拿了,不还,就是有罪。 赶紧解决了她吧!她死了,我也就能安心了。” 可说是安心,却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秦庄仪忽然意识到是院子里过于安静了。 她“腾”地起身,快步向门口走去。 门一开,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秦庄仪脸都白了,顾不上自己没穿外袍就往外走。 李妈妈赶紧把人拽回来,连声道:“夫人别着急,也别冲动。就算要出去看看也该是老奴去,夫人您可千万不能动。您就在屋里坐着,您是当家主母,您得稳住。” 说完,李妈妈将秦庄仪推回屋子里,自己反手关门,匆匆往院子外头走了去。 此刻,天舞轩很热闹。 那些先前在念卿院儿围住她、对她出言不逊的下人,都被她带回了天舞轩。 芙蓉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二小姐是怎么把这些人都弄回来的。 就记得念卿院儿的婆子和丫鬟正在讥讽二小姐,然后二小姐往前走了几步,手挥了几下,那些人就一个个神情呆滞地跟着她一步步走回了天舞轩。 那个场面怎么说呢? 有点像某地的赶尸。 现在这些“尸”还在院子里站着,呆呆的,不说话。身体微微晃动,像喝醉了。 芙蓉人都麻了,她蹭到慕长离身边,小心翼翼地问:“二小姐,您把她们都带回来,要,要干什么?” 慕长离看了她一眼,“那你说,大夫人把芸香弄过去是干什么?” 芙蓉抽了抽嘴角,“不,不知道。” “那你知道芸香到了念卿院儿后,遭遇了什么吗?” 芙蓉又想说不知道,但慕长离眼睛一瞪她就招了:“挨打了!芸香挨打了!三十大板,屁股都打开了花。” “原因呢?” “原因……原因是她们说芸香偷了大小姐的东西,藏在自己屋子里。” 芙蓉说完这些,感觉自己还没说透,干脆一咬牙一闭眼,直接往透里说—— “其实是念卿院儿的人自己塞过去的,她们就是想找芸香的麻烦,因为芸香的姐姐前阵子死了。” 慕长离看向她,“还有呢?” ------------ 第20章 手比脑子动得快 “还有?没有了,二小姐,奴婢就只知道这么多。奴婢以前是在天舞轩侍候的,念卿院儿的事奴婢不知道啊!”芙蓉都吓哭了,“二小姐,这事儿跟奴婢没关系,您放过奴婢吧!” 慕长离十分诧异,“没把你怎么着啊!” “没,没有吗?”芙蓉恍然,好像是没有。 但她马上又想起原本要问的事,脸又哭丧起来:“二小姐,您把她们都弄过来干什么啊?” 慕长离说:“打啊!” “打?” “对啊!大夫人把我的丫鬟弄到她院子里打,我自然要把她的人弄到我院子里来打,这不都是跟她学的么!” “可是……”芙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谁,谁打啊?” “你打。”慕长离笑着看她,“秦庄仪把你安排在我身边,不就是为了监视我每天都做了什么吗?你只看,是看不出门道的。你得参与进来,这样才能有切身体会。 回头秦庄仪问你,你也能说得更仔细些。” 芙蓉脸“唰”的一下就白了,人“扑通”一声跪到慕长离面前。 “二小姐,你开开恩,饶了奴婢吧!奴婢也是身不由己。 咱们做下人的,就是主子让干什么就得干什么,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不过二小姐您放心,这几日大夫人还没来得及跟奴婢问话,奴婢什么都没说过。 还有,奴婢也没杀过人,奴婢是侍候大小姐的,大夫人怕脏了大小姐的手,那些脏事从来都没让天舞轩沾过边。” “你知道秦庄仪杀过很多人?”慕长离问她,“说说看,除了芸香的姐姐,还有谁?” “我……我不知道。”芙蓉犯难,“是真的不知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人摆到明面上来说,都是私下里做的。我们只能凭猜测,发觉哪个人失踪不见了,便联想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而且也不是经常有,一年到头一回两回的。 二小姐,其实私下里处置下人的事,各府都在做。 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其实这种事皇宫里更多。 外头是有样学样,根儿在皇宫里呢! 做奴才的,命本就不值钱,没有什么人会为了一个奴才去找主子的晦气。 所以死了也就死了。 就像那日二小姐把念卿院儿的大丫鬟扔进火里,那不也是……也是私刑么!” 慕长离想了想,觉得芙蓉说得对。 但这并不影响她让芙蓉去揍院子里那些人。 她跟芙蓉说:“那既然有这个传统,我处置院子里那些人,就更师出有名了,是吧?” 芙蓉眨眨眼,是,是这么理解的吗? “去吧!”慕长离朝外头指指,“找块板子,直接把人按到雪地里头打。她们怎么打的芸香,你就怎么打她们。轻了重了的,我自有估量。你打的要是不符合我的估量,我就连你一块儿打。” 芙蓉最后一次挣扎:“打完了大夫人不会放过奴婢的,奴婢没有活路。” 慕长离说:“你要是不打,你现在就没有活路。” 芙蓉再不想挣扎了,连滚带爬地出去打人。 别人死总比自己死好。 晚死总比早死强。 就算跟大夫人那边翻脸,事后会被往死里收拾,但那也是事后了。 二小姐这个脾气招惹不得,她说杀人立刻马上就会动手的。 院子里“砰砰”的声音传来,慕长离将窗子打开了一点,往外看去。 只见芙蓉下了死手,把那些人一个个都踹趴到地上,手里抡着个大板子拼命往腰臀上拍。 她很满意。 半个时辰过去,每个人都挨了一遍打,天舞轩的院子里早就见了血。 厚厚一层红血,配上薄薄一层白雪,这让她想起前世有个电视剧里说的一什么红。 但她并不是天生残暴的性子,她不会无缘无故与人性命为难。 只是一来念卿院儿的这些人对她言语不敬。 二来,她在这些人的身上,都感受到了冤魂的存在。 并不是每个人手上都有人命,但确实也都做过帮凶。 阴阳两端各有法道,所谓因果循环,有些时候也需要人为干预一下。 她就是做出干预的那个人。 芙蓉打完进屋了,哭丧着脸问她:“二小姐,接下来怎么做?” 慕长离道:“接下来你就去趟念卿院儿,跟秦庄仪说,让她把芸香给我放了,否则我就把她院子里这些人往死里打。 而且打完奴才我就要去打主子,她要是扛揍,那她可以当我什么都没说。 反正我是乡下来的野丫头,我没教养,我有娘生没爹养,我见谁打谁。” 芙蓉抽抽嘴角,“又,又是奴婢去说?” “不然呢?我也没有别的人可使唤啊?”慕长离催促,“快去吧!早去早回,回来之后还得给我做饭呢!饿了。” 芙蓉心说你是真能吃得下啊!外头那些人就算不死也得去半条命,一地的血,想想就恶心,这饭怎么吃? “对了,天舞轩的灶台,搭起来了么?”慕长离想起了这个事儿。 芙蓉赶紧道:“搭好了,改造了厢房边上的一间屋子,已经可以用了。奴婢这就去念卿院儿,早去早回,然后给二小姐做饭。 二小姐咱们吃点简单的行吗?奴婢会擀面条。” 慕长离觉得大冷天的吃点热汤面挺好,于是点了头,“去吧!” 念卿院儿。 芙蓉战战兢兢地把慕长离的话说给秦庄仪听,秦庄仪听了之后勃然大怒,她打定主意要跟慕长离杠到底,不但要把自己院儿里的奴才要回来,芸香也必须得死。 她不确定芸香的姐姐死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万一有些话说给了芸香听,那留着芸香就是个祸患。 事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她院子里的事一旦被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芙蓉却劝她说:“大夫人,如果能不这样,尽量还是不要这样吧! 二小姐的脾气实在是不好,杀人还是打人,她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甚至奴婢都觉得她动手的速度比她动脑的速度还要快! 有时候她可能还没想到要做什么,但不想不代表没有行动。 往往这种时候手已经在动了。 大夫人,三思啊!” ------------ 第21章 抓药去!此时此刻! 秦庄仪愣了片刻,又抬眼看看芙蓉,心生警惕,“你可还记得,让你留在天舞轩是为了什么?” 芙蓉疯狂点头,“记得记得,奴婢一直记得自己的任务。 奴婢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奴婢的职责就是向大夫人汇报二小姐的一切事情。 大夫人,奴婢现在说的就是二小姐的日常,和她的脾气秉性。 您觉得奴婢做得好吗? 要是有哪里不好的,您就说出来,奴婢好改正。” 秦庄仪深吸了口气,虽然隐隐觉得这芙蓉似乎被慕长离给吓怕了,但就像芙蓉说的,她是在汇报慕长离的脾气秉性。 这样一想,又没什么不对。 秦庄仪疲惫地挥挥手,“下去吧!我再想想。” 芙蓉松了口气,赶紧退出屋子。 “你说,这事儿怎么办?”秦庄仪问李妈妈。 李妈妈答:“不如这样,老奴再去审审芸香。旁敲侧击,仔细分辨她到底知不知道那件事情。如果知道,那说什么也要把人做掉。如果不知道,咱们也没必要跟二小姐硬来。 芙蓉说得对,她就是个野丫头,没有教养,行事也没有章法。 听说她帮九殿下办了一桩案子,怕是真闹出什么事来,九殿下欠她这个人情,也要替她多说几句好话,夫人您占不着便宜。” 秦庄仪心很累,“罢了,就按你说的做吧!定要仔细审清楚,绝不能有任何纰漏。” 李妈妈应了声“是”,快步离开了屋子。 兰花院儿。 崔妈妈也在跟老夫人说着这边的事情。 说完还问道:“老夫人要出面帮帮二小姐吗?说起来,芸香那丫鬟也是老夫人您做主安排过去的,大夫人这打的不只是二小姐的脸,还有咱们兰花院儿的脸面。” 慕老夫人脸色也不好看,但即使这样,她依然没有表示要出面给予帮助。 因为她觉得慕长离根本不需要帮助。 她告诉崔妈妈:“长离这个孩子,看似做事没有章法,没有规矩。但实际上你仔细品品,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在理上。 今日这件事情本就是秦氏挑衅在先,凭什么不让她反抗呢? 老身虽不管府中事务多年,但也不是不知道她这个当家主母做得如何。 长离近日协助大理寺办案,这是该褒奖的行为。 连九殿下都认可她的帮助,她秦庄仪身为主母,非但对这件事情只字不提,还借此机会处置了长离身边的丫鬟。 她凭什么? 要依着老身说,长离做得好!” 崔妈妈点点头,“老夫人说的是,咱们二小姐确实是好样的。 只是老奴担心,万一这事闹到侯爷那去,侯爷本就不喜二小姐,老奴实在担心二小姐会吃亏。” “不会的。”老夫人对这件事情心里有数,“秦氏不会让事情闹到江眠那里。 后宅的事后宅了,要是因为婆子丫鬟的事闹到侯爷跟前,那也显得秦氏太没用了。” 话是这么说,但说到底,老夫人还是惦记二孙女。 她跟崔妈妈说:“天舞轩那边如今也没个可心的人侍候着,今晚你过去吧!陪陪那孩子。” 崔妈妈点头应“是”,同时也跟着感叹:“老奴心里也总惦记二小姐。毕竟当年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养在咱们身边,她几乎就是在老奴怀里长大的,怎么可能不心疼。” 崔妈妈去天舞轩了,一进院就看到芙蓉正在院子里卖力地擦地。 可即使这样,也掩盖不了地上的血迹。 更何况还有那么多被打了的人在地上趴着呢! 那些人这会儿已经清醒了,结果发现醒了还不如不醒,因为实在是太疼了。 又疼又冷,站还站不起来,如同被上了酷刑。 当然,很快她们就发现,真的是被上了酷刑。 每个人都挨了打,一人五十大板,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一个丫鬟指着身边婆子说:“钱妈妈,你的屁股都烂了。” 钱妈妈吓得当时就晕了过去。 崔妈妈围着这些人转了一圈,然后问芙蓉:“二小姐有说如何处置吗?” 芙蓉点点头,“说了,可是说还不如不说呢!二小姐说这些人就让她们在院子里趴着,冻死算她们命不好,冻不死就留着当人质换芸香。 反正大夫人那边不放芸香,二小姐也不放她们。 崔妈妈,您说她们会不会都死在天舞轩啊?这么多人,晚上会闹鬼的吧?” 崔妈妈瞪了她一眼,“休要胡说!赶紧把院子打扫干净。” 说完,不再理会芙蓉,抬步走到了正屋门口。 “二小姐,在里头吗?老夫人让老奴过来陪陪您。” 慕长离亲自开门,把崔妈妈请了进来。 崔妈妈也不提那一院子人,只问慕长离:“二小姐晚膳用了没有?” 慕长离点点头,“芙蓉做了面,我吃了一碗,挺热乎的。” 崔妈妈看着她就一直在笑,两只眼睛都弯了起来。 她告诉慕长离:“不要怕,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大夫人有失身份在先,真要闹起来,怕的人是她。二小姐今晚就好好睡一觉,老奴在天舞轩陪您。有老奴在这儿,念卿院儿不敢造次。” 慕长离很感激崔妈妈,也很感激老夫人。 这个家里难得对原主有情有义的两个人,既弥补了原主来这世间一场的落寞,也弥补了慕长离前世亲情寡淡的遗憾。 不过崔妈妈也没能在天舞轩陪一宿,因为在亥时末的时候,芸香就被放回来了。 人是被抬回来的,已经是半昏迷状态。 但是当慕长离站到她身边,她还是用尽力气去抓慕长离的袖子,有气无力地说:“二小姐,奴婢总算是活着回来了。谢谢二小姐……” 说完,人晕了过去,吓得芙蓉以为她死了。 好在人没死,崔妈妈做主,请了府里的客卿大夫来给上了药,还开了方子。 慕长离劝着崔妈妈回去陪老夫人了,崔妈妈叫管家慕顺安排人,把天舞轩这一地重伤员给抬回了念卿院儿。 然后又嘱咐慕长离,让她如果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定要跟老夫人说。 慕长离冲着她笑,笑得无害。 但实际上,没有什么事是她解决不了的。 包括芸香的伤。 她看了会儿客卿大夫开的方子,改了上面几味药,另有几味加大了剂量,然后吩咐芙蓉:“拿去抓药吧!” 芙蓉人麻了! 抓药? 此时此刻? ------------ 第22章 寒衣节 芙蓉觉得自己命太苦了,本来是府里最体面的一等丫鬟,整日跟着大小姐行走,任谁见了都要给几分脸面,叫声芙蓉姑娘,就连管家见面都要陪个笑脸。 何等风光! 可是自从二小姐霸占了天舞轩,她的日子就过得急转直下。 刚打扫完院子,现在又要三更半夜的出去给另一个丫鬟抓药。 以前何曾干过这样的粗活? 要说以前,干也就干了,可问题如今的凤歌城不是不太平么? 诡案闹的一桩接着一桩,想想都瘆人,谁敢这个时辰出去啊? 于是她跟慕长离商量:“明日再去行吗?京城有宵禁,这个时辰出门会被官府抓的。” 可惜慕长离没有那么好心,她告诉芙蓉:“芸香伤得很重,如果不马上去抓药她可能会死。如果她因为你不去抓药而死了,那责任就在你,你得给她陪葬。” 芙蓉崩溃了! “去,奴婢不想死,奴婢这就去!呜呜……” “我陪你一起去吧!”就在芙蓉心都死了之际,忽然听到慕长离说了这么一句。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慕长离确实披上了外袍,大步往外走。 芙蓉赶紧在后头跟上,心里也松了口气。 宵不宵禁的不说,多一个人好歹能壮胆。 二小姐人还怪好的。 凤歌城入冬很快,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慕长离穿的衣裳不是很合身,因为是成衣铺子里买现成的。 就是这不合身的衣裳,要是没有崔妈妈,她也穿不上。 老夫人已经派人给她量体裁衣,但现做的衣裳再快也得十天半月。 芙蓉觉得这件事情得想办法提醒大夫人,最好能在衣服上卖二小姐一个好,缓解一下紧张的关系。 要不然等二小姐反应过来,一想你堂堂当家主母,居然不给我准备衣裳,那还要你干什么?打死算了! 那不就完了吗! 芙蓉默默地把这件事情记了下来。 同时她也觉得自己要多巴结一下二小姐,毕竟小命在人家手里攒着呢! 于是她说:“二小姐,咱们就这样出府了,那芸香怎么办?没有人照顾啊!” 慕长离说:“府里不是有管家么?再不济还有大小姐和大夫人呢!你去跟他们说,我亲自出门给芸香抓药,在这期间,芸香的性命就劳烦大夫人和大小姐照顾一二了。 如果期间有什么差池,我就找她们给芸香偿命。” 芙蓉脸一白,赶紧快步往前跑,“奴婢这就去说。” 她一点儿都不怀疑慕长离真的能让大夫人和大小姐偿命,这万一府里一下死俩重要的主子,她们这些当丫鬟的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慕长离走得不快,故意等了芙蓉一会儿。 府里有巡夜的下人,见了她远远绕开,不想跟她打交道。 但门房就比较惨,怎么都避不开。 避不开又不敢问,怕二小姐一生气把府门给烧了。 于是只好默默开门,想着让二小姐先走,回头他再跟管家说。 芙蓉就是赶在开门的时候追上来的,气喘吁吁地道:“都安排好了,大小姐亲自到天舞轩去照看芸香,保证万无一失。” 慕长离笑笑,没说什么,抬步出了长宁侯府。 宵禁的凤歌城如她回京那晚一样安静,但今晚有月,如水高悬,照得下方通明。 慕长离让芙蓉带路,到就近的医馆。 芙蓉想了想,说:“走过两条街就有一家医馆,以前大小姐也在那里抓过药。小姐要叫马车吗?走着去还是有点慢的。” 然而慕长离走得很快,芙蓉认命地在后头追,累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终于走过一条街时,就发现今夜凤歌城的宵禁似乎禁了个寂寞。 因为街上有很多人在烧纸,还有人一边烧一边念念叨叨的。 有官差在街上巡视,看到烧纸的也不管,只是偶尔会停下来催促他们快一点,夜深了,万一发生诡案,遭罪不说,关键吓人啊! 芙蓉已经被吓着了,一个劲儿地往她原本也很害怕的二小姐身边靠近。 慕长离看了她一眼,“干什么?” 她说:“害怕。二小姐,您说为什么这么多人三更半夜的出来烧纸啊?还有烧衣裳的,太诡异了。” 慕长离一点儿都不觉得诡异,“寒衣节,不烧纸烧衣裳,干什么?在家里吃饱了撑的打丫鬟啊?谁能干那种不是人的事儿。” 芙蓉抽抽嘴角,二小姐真是……逮着个机会就得骂大夫几句。 二人在路口站下,慕长离的目光投向街口一处火堆。 那是一个男人带着个四五岁的小孩在烧衣裳,二人都跪着,一边烧一边念叨。 慕长离看到,在二人对面,有个鬼魂正站在火堆旁。 老头儿模样,看起来死的时候五六十岁。 他正低头看着火烧,以及跪在对面的两个人。 那个小孩儿也时不时抬头瞅他一眼,然后又赶紧低下头,吓得直哆嗦。 “爹爹,有鬼啊!我看到爷爷了。” 正在烧衣裳的他的爹就说:“不要乱说话,哪来的鬼?” 那个鬼伸出手,要去摸孩子的头。 虽然表情慈爱,但还是吓得小孩怪叫一声,起身就跑。 他爹一边骂他没出息,一边着急忙慌地把火踩灭,去追孩子了。 鬼气的直踩脚,骂道:“不孝的子孙!” 慕长离走到他跟前,看了看火堆,叹道:“确实不孝,火没烧完,衣裳就收不到。不孝子非但不孝,还很无知。烧寒衣这种事情怎么能带小孩子来呢?小孩子眼净,惊着了算谁的。” 说完,还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身边的鬼老头,“你说是吧?” 那鬼老头一脸惊恐地看向她,半晌大叫:“鬼啊!” 拔腿就跑。 慕长离摇头,“一看就是新死不久的鬼,没出息,少见识。” 芙蓉也吓得直哆嗦,“二小姐跟谁说话呢?刚才奴婢怎么感觉有一股邪风刮过去了? 二小姐您不能吓唬奴婢啊!奴婢没干什么坏事,您不能挑都不挑就一网打尽啊!” 慕长离看了她一眼,“呵呵。” 芙蓉:“……” “呵呵”是什么意思? 思索间,慕长离已经继续往前走了。 等二人到了医馆门前时,街上烧衣物的人已经不多了。 有官差看了她们一眼,喝道:“小姑娘家家的,大半夜出来干什么?真是胆子太大了。赶紧回家去,出了事没人可怜你们。” 芙蓉赶紧赔笑脸:“家里人病了,我们是来抓药的,抓完就回去。” 慕长离已经在敲门,“砰砰”几下就把医馆的人给砸了出来。 药材基本都是常用的,很快就抓好了。 夜里被人叫醒,医馆的当值伙计虽不太高兴,但医馆嘛,干的就是这个活儿,他最多埋怨几句,也没多说什么。 可是药抓完之后,他惊讶地发现这个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小姑娘居然没银子! 小伙计当时就急了,“没银子你来抓什么药?你是不是故意逗我呢? 这大半夜鬼气森森的,我壮着胆子给你开门,现在药都抓完了,你说你没银子?” 正要赶她二人出门,就听身后传来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她的银子,我出了。” ------------ 第23章 吃饱了撑的非要见鬼 芙蓉回过头,惊讶地看向来人,嘴巴都合不上了。 慕长离却一脸淡然,转头看向来人,也不说话,只站着向他伸出手,“算我跟你借的,明日就还你。” 萧云州挑眉,“明日?你就能有钱了?” “嗯。” “怎么有的?” “去抄了慕家大夫人的屋子。” 芙蓉吓得差点儿没昏过去,萧云州却觉得她的想法甚好,“需要帮忙吗?” 慕长离摇头,“小事,不劳烦阁下。” 萧云州点点头,“好。”然后问医馆伙计,“多少银子?” 小伙计一看有人付账了,松了口气,赶紧道:“四两半。” 跟在萧云州身后的北陆一脸惊讶:“才四两半你都没有?慕家是真不拿你当一家人啊!” 慕长离点点,“挺好的,我也没拿他们当一家人。” “那不还是你自己日子过得遭罪?” “不遭罪啊!”慕长离说,“我如今住着慕府最好的院子,在我烧了大厨房之后,伙食也有了明显改善。刚才我还把大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打了一顿,而且明儿抄了念卿院儿我就有钱了。我遭什么罪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小伙计接过银子,在他们身后关了门。 萧云州开始看着慕长离这身衣裳不顺眼。 “慕家没给你做衣裳?”他伸手扯扯她的长袖子,一脸嫌弃。 慕长离轻轻笑了下,“没娘的孩子,爹又不疼,哪来那么多要求。这衣裳我觉得挺好了,至少比我刚回京时穿的那身不知道要贵多少倍。 而且我祖母也叫身边的崔妈妈给我量尺寸了,就是做衣裳不是今儿量完明天就能穿上的,怎么也得几天。” 她侧过头,眯眼看萧云州,“大半夜的,你在街上转悠什么?” 萧云州答:“十多年没回京城,总得对这里多熟悉熟悉。何况我如今兼着大理寺卿的位置,都说京城连发诡案,我就出来转转看能不能撞到什么东西。” 慕长离听得直皱眉,“死了这条心吧!你杀人多,身上煞气太重,那些东西见着你就会远远躲开,撞不到你身上。” 萧云州觉得她对这方面的事情似乎懂得一些,于是虚心请教:“那么请问,如何才能让我赶上一次诡案呢?” 慕长离不解,“不撞鬼心难受?” 这皇子是不是有病? 萧云州道:“一来好奇,二来我撞着了总比百姓撞着了要好。” 慕长离想了想,问:“真想长长见识?” 他点头,“真想。” 她于是吩咐芙蓉:“去刚刚那家店里,跟小伙计要一碗水。”然后再跟萧云州说,“来几个铜板吧!算是碗钱。” 萧云州身上没有铜板,就给了芙蓉一块儿碎银子。 芙蓉没舍得用银子买碗,硬是跟小伙计白要了来。 慕长离把碗接过来,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两滴血在水中。 萧云州看得直皱眉,“胳膊上伤还没好呢!怎么还咬自己?” “不是你要见鬼么!”慕长离白了他一眼,“补血的药品记得明日给我送到长宁侯府去。” “好。”他认真点头,想了想,又指指芙蓉跟北陆说,“你送这位姑娘先回长宁侯府。” 北陆一愣,“那殿下呢?” “本王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不是,那二小姐呢?” “本王亲自送她。” 北陆懂了,“就是想支开我俩呗!懂。”说完,拉了芙蓉一把,“走吧姑娘,我送你回府。” 芙蓉犹豫。 慕长离把抓来的药塞给她,“回去连夜煎了,给芸香喝一碗。芸香这一夜就归你照顾。” 北陆拽着芙蓉走了,慕长离把滴了血的水碗递到萧云州面前,“用这个洗眼睛。” 萧云州没反应过来,“干什么?” 她不愿意多废话,直接用手沾水,往他眼睛上糊。 萧云州不是那种荤素不忌之人,从小到大除了怡妃,他也没跟哪个女子过多接触过。 西关那种地方,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 战事不断,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谁有闲心想有的没的。 就算是曾经尊贵如怡妃,在西关历经磨难之后,也早没了当初的皇妃气势。 所以当慕长离的小手一下一下地划拉到他眼睛上时,他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直到慕长离抹完了他还在回忆刚刚发生的事情,想说慕长离的手指实在是没什么肉,太瘦了,全是骨头。 但这话他没说出来,因为就在慕长离身后,有个人正好奇地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那是个男人,很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书生打扮,穿着崭新的衣裳。 萧云州皱皱眉,“何人在那里偷窥?” 慕长离也回头去看,却被萧云州拉了一下。 人一下子被拉回来,撞进他的怀抱里。 他将她的头紧紧扣在自己身上,然后大声喝斥对方:“京城宵禁,立即离开!” 那男人一脸震惊,“你在跟我说话?” 萧云州生气了,“自然是在同你说话!立即离开!赶紧回家去!” 那男人愣了愣,“回家?我倒是也想回家,可惜,回不去了。” 他神情落寞,留恋地看了对面二人一眼,然后转身,默默走开了。 慕长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理理毛燥的头发,“你捂我脸干什么?” 萧云州赶紧道:“抱歉,我只是看到有人在看着我们,不想让你露脸。” 慕长离要气死了,“我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是,我又没干什么见不得鬼的事,我为什么不能露脸?萧云州,你该不会以为我用手在你眼睛上划拉了几下,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吧?” 就离谱! 她气乎乎地甩开他,往慕府的方向走。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吃饱了撑的非得要见鬼!见吧!最好出来几个恶鬼,吓死你得了。” 萧云州抓住了她这番话里的一个重点——“你觉得一个小姑娘,在男人眼睛上划拉几下,没什么问题?” 慕长离:“……” 这真的是重点吗? 她不想跟他说话。 街边有位老妇人,手捧着件衣裳,翻来覆去地看,一边看一边骂:“不孝的子孙,烧的这是什么破玩意?我是个老婆子,又不是老头子,你们给我烧件男装是几个意思?” ------------ 第24章 当场报仇才叫快活 萧云州愈发的觉得这座京城不太对劲了。 原本街上是有烧衣裳的,但也没有很多。 而且那些人都是在烧衣裳,而不是像现在他看到的,都是在看衣裳。 这些看衣裳的人,男女老少都有。 有的人看了衣裳很满意,有的人就不太高兴。 就像那个骂街的老婆子,不但骂,还把那衣裳扔到地上用脚去踩。 萧云州经过她身边时特地站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结果那老婆子吓得“嗷”的一声,当即化成了一道虚影,原地消失。 他刚愣了一下,就被一阵哭声吸引。 于是顺着哭声看过去,只见有个老头坐在街边,衣着褴褛,不停哭泣。 他走上前,开口询问:“老人家,你哭什么?” 老头抬头看他,这一刻,萧云州忽然想到刚刚那个消失的老妇人,以及慕长离曾说过的“你杀人多,身上煞气太重”。 于是赶紧又道:“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老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就笑了,“就算是伤害了也没关系。 人啊!生一次,死一次,以为死了就一切都结束,殊不知,死后才是真正的开始。 那些人世间欠下的债、造下的孽,都会一桩桩,一笔笔地找回来。 今日寒衣节,可你看看我这身衣裳。 已经有六十多年没人给我烧衣裳了。 我不是没有子孙后代,活着的时候,我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又各生了三个孙子。 可我既没带过儿子,也没带过孙子。 我将正妻赶出家门,宠着小妾过日子。将小妾生的庶子宠成了掌上明珠,殊不知,那根本就不是我亲生的。 她骗走我的钱财,跟孩子的亲生父亲跑了,我孤苦无依,想寻回发妻和骨肉,结果人家恨我入骨,连面都不肯见。 我不养他们小,他们也不养我的老。 我孤苦后半生,终于大病一场,死了。 结果死了之后呢? 你也看到了,就是这个下场。 没有纸钱,没有衣裳,他们连一根稻草都不肯烧给我。” 老头说到这里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问:“怎么才能再死一次呢?是彻底死的那种。” 萧云州不知道怎么才能再死一次,但是自己正在经历什么,却是已经明白了。 他不再理会这个老头,快走几步追上慕长离,小声问道:“你给我眼睛上涂的是什么?用血混了白水,涂在眼睛上,就能看到鬼魂?” 慕长离斜了他一眼,“想得美!那岂不是人人都能看见鬼了!” “所以说,只有你的血混了白水,才有效果?” 她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萧云州站了下来,心里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情绪。 打从回京那晚在长宁侯府门口见到慕长离,他就有一种特别直观的感受。 这个小姑娘很孤独,那种孤独的情绪能够在不知不觉间宣泄出来,感染到周围的人。 他起初觉得,这种孤独来自她自幼被家族抛弃的经历。 就像他一样。 可直到今晚他才明白,原来这种孤独,是因为她跟这世间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你走不走?”走在前面的小姑娘回过头,一脸嫌弃,“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 他赶紧快步跟上,再看街边景象,竟又在不知不觉间恢复如初。 那些翻看衣裳的“人”,已经全都不见了,只有几个最后烧完纸的百姓,等到火苗彻底燃尽,扔掉手里扒拉灰烬的木棍,起身离开。 “能不能让我多看一会儿?”他同她商量。 慕长离却摇头,“看太久你的眼睛就要废掉了。” 她说完,又瞪了他一眼,“要不我把眼睛剜下来,咱俩换换? 真不明白你这种人是个什么毛病。 能看到那些东西是什么好事吗? 别人避之不及,你却趋之若鹜。 简直有病。” 萧云州苦笑,“或许见惯了人心冷漠,受惯了世态炎凉,很想看看善有善报恶有恶果究竟是个什么样子。那些曾经作恶多端之人,于我心中有无限的憎恨,看到了,就放心了。” “那没意义。”慕长离半垂着头说,“指望死后的报应,没意义。报仇是为了让自己痛快,那非得是当场报才能最痛快。隔个十年八年,或是隔上几十年,久到仇我都快忘了,还有什么意思? 人死了就更没意思了,因为普通人连他们的报应都看不到。” 萧云州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所以你一生气就收拾长宁侯府的人。” “是啊!他们招惹我,我就收拾他们。 反正我绝对不会让我自己不痛快。 至于他们痛不痛快,那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慕长离说完这话,突然看向萧云州,“今晚发生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北陆。 我不希望我的生活被过多打扰,我可以酌情给你些帮助,但也绝不可能是无偿的。” 萧云州点头,“你放心,我都明白。至于报酬,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慕长离没再说话了,两人一直走到长宁侯府门口,就看到北陆正等在那里。 长宁侯府的大门半掩着,北陆说:“慕家的门房说了,等二小姐回来再锁门。” 慕长离都听笑了,“还真是吃一堑长一智。” 她入府,门关上,整个过程没有再跟萧云州说一句话。 北陆觉得这位慕家二小姐有些冷漠,他将这种感觉跟他家主子表达了,换来他家主子狠狠一记白眼—— “管好你自己!” 慕长离回府时,芙蓉那边的药刚刚煎好,正准备端给芸香。 留在这边守着芸香的是慕倾云。 一见她回来了,慕倾云赶紧起身,一脸担忧之色:“二妹妹怎么才回来?我都快急死了。” 慕长离看了她一眼,“你困了?” 慕倾云一愣,“我,我不困。” “不困你急什么?” 慕倾云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妹妹说话,纵是她涵养再好,也总能被慕长离一句一句呛得说不出话来。 “行了,大姐姐回吧!这边没什么事了。” 慕倾云带来的丫鬟终是看不过去了,开口道:“二小姐这是拿我们大小姐当什么了?她好心好意来你院子里照顾一个丫鬟,你非但不感激,居然还是这种态度!” “不然呢?”慕长离哼笑,“她来,不过是因为想要替她的母亲遮掩今晚发生的事情。否则这件事情闹到侯爷跟前去,势必要显得她堂堂主母,连后院儿都管理不好。 大姐姐,你说是不是?” ------------ 第25章 阴帅范无赦 慕倾云的眼圈儿瞬间就红了,她捏捏袖子,一副极委屈的模样。 “二妹妹,我不知何处惹你不高兴,也不知你为何对我充满敌意。 你我是同母所出,要说这世上还有谁是最亲的人,那就只有我们彼此。 我自认没有什么对不起妹妹的地方,当年你被送走时我也还是个不记事的婴孩,这件事情你无论如何也怪不到我的头上。 妹妹怎的就一竿子打死一船人,连我也算进去了呢?” 慕长离歪头看她,“一竿子打死一船人?没有啊!我没打祖母。” “你……” 慕倾云再次感受到跟这个妹妹很难沟通,但她就是不甘心。 她问慕长离:“二妹妹从前见过九殿下吗?” 慕长离勾勾唇角,原来这才是目的。 熬个半夜在这里守着芸香,要说想替大夫人遮掩、同时也尽显她大小姐的善良品质是不假。 但还有一部分私心,是想跟她聊聊九殿下的事情。 慕长离觉得这事儿有趣极了。 她凑近慕倾云,笑着看对方,半晌,道:“见过。但你知道,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 慕倾云结结巴巴地问:“在,在哪里?” 慕长离说:“在山里,扶山村的山里。那年大姐姐派个婆子到乡下‘看我’,那婆子说带我进山去玩,然后将我丢弃在深山中。我又冷又怕,病在山里,险些死了。 后来我被一个人救了,姐姐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慕倾云明白了,原来那个人就是九皇子! 怪不得当年的婆子回来之后誓言坦坦地说,慕长离肯定没命了。 那么小的孩子扔在深山里,不饿死也得被野兽给吃了。 可是慕长离没死,她曾一度怀疑是那个婆子骗了她。 原来不是,是慕长离被人给救了。 可现在不是认这个的时候,她已经敏锐地发现了慕长离话里的圈套—— “二妹妹,我是派人去看过你,可是她没有故意将你丢到山上,她只是……只是……” 慕倾云只是了半天也没只是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把自己憋得眼圈儿通红,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她身边的丫鬟一跺脚:“大小姐,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替她遮掩了,您不能为了一个奶娘,把自己的名声搭进去。” 慕长离知道,她们要开始演戏了。 就听慕倾云说:“住口!不要再说了!她是我的奶娘,我吃她一口奶,就要一生记着她的恩。再说,当年确实是我让她去看二妹妹的,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样做,但是她犯了错,我这个做主子的就有责任替她承担。何况现在人都不在了,再说那些有何用?” 慕长离直接点明:“说不说的,不都已经说这么多了么! 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却把一个死了的婆子扔出来顶包。 行了,我亲爱的大姐姐,赶紧走吧!趁我脾气还好,赶紧回去睡觉。万一再说几句,我脾气突然不好了,那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慕倾云想再说点什么,可是这件事情被慕长离当着她的面直接戳出来,让她很心慌。 当下便也顾不得再多打听九皇子的事,带着丫鬟匆匆走了。 只是临走之前深深地看了芙蓉一眼,吓得芙蓉的心也慌了。 慕长离到厢房去看芸香,吃过药的小丫鬟已经睡了过去。 她给芸香把了脉,见无大碍便也放了心,转身回了自己屋里。 芙蓉想了想,一咬牙也跟了进去。 “二小姐。”芙蓉站到慕长离面前,内心忐忑,“二小姐说的是真的吗?” “哪句?” “就是……每一句吧!” “你觉得呢?”慕长离问芙蓉,“你也是慕倾云身边的人,那个奶娘你见过没有?” 芙蓉内心有一丝挣扎,但还是点点头,“见过。不过很多年前就死了。听说是病死的,府里派人直接抬走了,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 但确实是从扶山村回来之后就开始生的病。” 慕长离勾勾唇角,“那你觉得,她如果不去扶山村那一趟,还会不会病死?” “二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芙蓉心里矛盾极了,“二小姐,您要说大夫人手段狠毒,奴婢无言以对。但您要说大小姐……奴婢是万万不信的。” “不信就别废话,滚回去睡觉。记得把芸香照顾好,否则明天让你跟芸香一起躺着。” 慕长离对慕家的人从来没动过任何恻隐之心,原主对慕家之事所知虽少,但少不代表没有。 毕竟过去十几年,慕家人也曾回过平县,甚至到过扶山村祭祖。 那些在平县、在扶山村听说过的事情,在这几日里多多少少都得到了验证。 包括慕倾云刚刚的反应,用一句人面兽心去形容,也并不为过。 至于她说许多年前在山里救了原主一命的人是九皇子,这句肯定是她编的。 到底是被谁救了,原主都不记得,她上哪去记得。 至于为什么编,没有为什么,气死慕倾云,她就高兴。 夜静更深,丑时近半。 厢房早熄了烛。 慕长离往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两张黄纸。 这是抓药时在路上随手捡的纸钱。 寒衣节的夜晚,人们除了烧些衣物,许多人家还会带着烧点纸钱给逝去的亲人。 这种东西对多数人来讲都不太吉利,没人愿意把这东西带回家,特别是在街上捡别人的。 但慕长离无所谓。 黄纸于她来讲,是一种沟通的媒介。 阴阳两界的主事人、慕家的最后一任家主,与生俱来行走阴阳两界的能力,通常都需要通过一种媒介去触发。 慕长离在屋里找了个盆,将黄纸拿在手上,凑近蜡烛。 黄纸触火即燃,落到盆里,化为灰烬。 在这个过程中,慕长离口中念叨了几句,很快就感觉到屋里气温开始下降。 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屋里凭空虚化出一条路来。 有一人在那条路上,正朝着她的方向往前走。 待到了她面前,人停住,身后的路也随之消失,只是屋里依然阴冷。 这人站在距离慕长离两步远的位置,个子不高,身宽体胖,面色泛黑。 戴着一顶高高的官帽,帽子正中间写着四个大字:天下太平。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在民间传说中非常有名的神祇、十大阴帅之一的黑无常,范无赦。 慕长离身为慕家家主,能行走阴阳两界,问鬼魂,断人心。 她可以跟活人不熟,但是跟地府那边却是熟得不能再熟…… ------------ 第26章 我就是孟婆 此时的慕长离正往范无赦的身后瞅,见再无旁人来,不由得纳闷地问了一声:“怎么就你一个人?谢必安呢?” 范无赦冲着她浅施一礼,叫了声:“灵主。”然后答,“七爷办差,只我一人前来。” 慕长离点点头,略带惊讶地问:“你还知道我是谁?” 范无赦答:“当然,您是灵主。” “我都穿古装了,你还能认得出我?” “灵主说笑了,咱们看人,从来也不是看皮相,更不是看衣着。” 慕长离干笑两声,“也罢。我且问你,你说我为何会来到这里?交通意外我可以理解,但即便我死了,该去的地方也是地府才对。” 范无赦说:“一切源自时空交汇。用你们的话说,这里的磁场跟灵主原本所在的那个时空有重叠。且重叠的点,在灵主遭遇车祸的那一刻,正好碰上了。” “那用你们的话说呢?” “用我们的话说,呵呵,那就是,天机不可泄漏。” 慕长离十分失望,“行了,我懂,天机不可泄漏的意思就是你也不知道。那我不问这个,我问问我那个原身。她人呢?如今走到哪了?” 这道题范无赦会:“已经过了奈何桥,快要上望乡台了。” 慕长离都惊呆了,“这都多少天了,怎么才走到那儿?她干什么了?” 范无赦苦笑,“那位姑娘跟您长得一模一样,孟婆以为是灵主,一直拉着她说话,就给耽误了。” 慕长离觉得原主这人可真行,稀里糊涂死了,到了地府又稀里糊涂地干起了陪聊。 她摆摆手,“我葬了的女人和孩子呢?” 范无赦说:“那孩子一直在问该如何感谢恩人,站在迷魂殿门前,不肯进去。 至于那女人,因为死得早,早就进了酆都城了。” 慕长离感叹:“真是啥人有啥命,我还以为重活一回能轻松些,没想到一睁眼睛看到的还是这些。罢了,命就是命,躲不掉的。 我这身体的原主走慢些也好,趁着还没喝迷魂汤,一切都还来得及。” 范无赦看了看她,一脸警惕,“灵主是想把她救回来?” 人死之后要在迷魂殿喝一碗迷魂汤,这迷魂汤并不是让人忘记什么,而是喝下之后就真正的阴阳两隔,再也不可能还魂了。 所以理论上来说,所有没有喝迷魂汤的死人,其实是可以通过一定的方法再把魂给叫回来的。要不然古时也不会流传下来那么多叫魂的手段,也不会有那么多死而复生的传说。 慕长离问他:“有可能救回来么?” 范无赦赶紧道:“绝无可能!请灵主死了这条心。” “为什么?” “因为灵主已经来了。”范无赦耐心地给她科普这段专业知识,“灵主既已来到这里,一切就已成定数。她就算还阳,魂魄也无法归体。如果灵主以非常手段强行将她的魂魄召回来,到时候她沾上了阳间的气息,又无可归之体,地府也不会再收她,她就彻底成了孤魂野鬼了。” 慕长离挺郁闷的,“那能不能想办法把我给送回去?” “不能。灵主,既来之,则安之。” “我安什么呀?我胳膊老疼了!”慕长离撸起袖子,“要不你想办法把我这伤给治了。” 范无赦看了看那伤口,摇头,“在下无能。” 慕长离掐人中,“指望不上,指望不上。但凡谢必安在,头一句肯定是关心我的伤。 范无赦你这个情商什么时候能跟谢必安学学?” 范无赦抿抿嘴,不说话。 “算了。”她放弃,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看向范无赦,退而求其次,“我不带她回来,只去跟她说说话。” 范无赦明显松了口气,立即点头道:“走吧灵主,带您去见见她。” 他说完话,袖子一挥,慕长离只觉眼前黑光一闪,转眼之间,人已经站在黄泉路上了。 结果她一瞅这地方,当时就不干了:“你就不能把我往远送一送?好歹过了奈何桥啊!这我还得走挺远呢!我这小胳膊小腿的,你是真一点儿不心疼是吧?” “灵主,多运动,好得快。” 慕长离气得直翻白眼,抬步就往前走。 “范无赦我跟你说,你总这么整,这辈子也别想往上爬。 就这情商,哪个神官能看得上你? 也就谢必安脾气好,跟你共事了那么多年月,换个人分分钟被你气跑。” 范无赦情商确实不高,但经过多年接触,好歹他还算知道这位灵主是个什么脾气。 所以眼下面对慕长离的吐槽,他也不狡辩,也不反驳,就在后头默默跟着,头都不抬。 反正这地府灵主熟得很,也不怕走丢。 奈何桥是过忘川河的桥,死人想过忘川河就必须要上这座桥。 在奈何桥头架着一口大锅,有位绿衣老妇站在那口锅旁,正跟一个刚死之人理论。 那人问她:“不是说喝了孟婆汤就可以忘记生前之事么?那为何我喝了你的汤,我还是什么都能记得? 那些糟心事活着的时候糟心,没想到死了之后还糟心,我怎么这么糟心呢? 你这汤是不是下错方子了? 还有,我记得是投胎转世之前才喝汤啊!为啥我刚来就让我喝? 你这不是骗人……不是,你这不是骗鬼么!” 绿衣老妇翻了他一眼:“阳间的话本子看多了吧?净是些胡扯的东西。 现在你人都来了地府了,阳间那些骗人的玩意该忘的也就忘了吧! 我与你说一次,你且听好了,记住了。 人死之后要先由两位无常阴使带着,去往就近的土地庙销了你们在阳世的户籍,然后才入地府。 到了地府,先过鬼门关,再走黄泉路,然后便是这奈何桥。 所有来到这里的阴魂都要喝上一碗我熬的汤,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孟婆汤。 对,没错,你不用盯着我看,我就是孟婆。 但是我熬的汤它不是让你们在喝下之后立即就什么都忘了的,要不然你们头七之夜怎么回魂? 这汤喝下之后,是要等到你们下一次轮回时才会发挥作用。 它会让你们在进入轮回之后,彻底将前生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记住了吗? 是刚来就喝,不是投胎的时候才喝!” ------------ 第27章 不一样的小孩 那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边走边说什么要那么久才能忘,真是死了也不让鬼安生之类的。 慕长离走到绿衣老妇跟前,歪头打招呼:“孟婆婆。” 绿衣老妇看到她就笑,“灵主还是这么调皮。灵主要不要来碗汤?热乎的。” 慕长离瞅了瞅那汤也是绿的,摇头,“不了,我急着去见个人,婆婆先忙着。” 孟婆一把拽住她,“是不是要去见那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 慕长离点点头,“听说孟婆拉着她聊了很久。” “因为跟灵主长得太像了,除了穿的衣裳不同,其它地方完全相同。 她刚来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因为她是魂魄入地府,跟灵主来的方式不一样。 灵主您身份特殊体质异于常人,肉体能直接行走于阴阳。 但是她不同,她是魂魄来的。 我觉得奇怪,就拉着她聊了聊。 谁知一聊才知道这孩子竟跟灵主有这般缘分。” 孟婆一边说一边打量慕长离,心疼地道:“灵主,你前世遭遇不测,一定很疼吧?” 慕长离还真的仔细去回想了车祸的那一瞬间。 其实不疼,因为意外是突然来的,而且来得凶猛。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完成了死亡的过程,人直接来到南盛国了。 只是借尸还魂之后很疼,因为原主摔下山崖,虽然没有硬伤,但外伤也不少。 再加上手臂上那道刀伤,好像刀划进了骨头里,疼得钻心。 孟婆见她不说话,像是在回忆,又心疼起来。 “哎哟,不想了不想了。都怪我老婆子,问什么不好,非得问这个。 灵主受苦了。” 慕长离笑笑,“没事,我不疼,婆婆知道的,死亡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其实没那么可怕。 我要是真死了,那正好留在地府,跟你们做个伴。 遗憾的是,我没能来到我熟悉的地府,而是又重活了一世。 世间没有那么好,咱们都懂。” 孟婆苦涩的笑笑,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是啊!我们都知道,世间没有那么好。 地狱若有十九层,必是人间无疑。 这样一想,灵主到底还是受苦了。” 慕长离握了握孟婆的手,“我先去见见那位姑娘,回来再看婆婆。” 她招招手,带着范无赦走了。 地府她熟,前世的慕家传到她这一代时,跟地府已经有了数千年的交情。 上到最高统治者酆都大帝,下到路上行走的阴差小鬼,就没有不认识她的。 毕竟前世她刚满月的时候,就被爷爷抱着在这地方报了名号。 后来他们叫她灵主,她问过爷爷他们为何这样叫,爷爷只说,我们慕氏一族本就是灵主。 所以这话跟没说一样,到现在她也不明白。 过了奈何桥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望乡台。 望乡台是一处土台,死去的人可以借助望乡台,眺望阳世家中情况。 而那块在后世颇有名气的三生石,就立在望乡台上面。 慕长离问范无赦:“我那位原身,看过三生石没有?” 三生石记录着一个人的前世今生,很多新死之人在经过望乡台时,都会看一看三生石。 但是范无赦说:“她没看,她只是一直在问能不能见到她的母亲,根本无心管别的。” 说完,手往一处一指,“人就在那呢!我走时刚送她过奈何桥,咱们耽搁了一阵子,这会儿她也走到望乡台了。” 慕长离看了范无赦一眼,“平常押送新死之人,你都是送到鬼门关了事,怎么这位能让你一直送过奈何桥?” 范无赦也看了她一眼,“此人与灵主生的一模一样,既遇上了,自然是要多留意几分。” 慕长离没有站在原地听他说话,人已经走到那真正的慕家二小姐跟前。 对方也看到了她,一脸茫然,过了好久才问出一句:“你是谁?为何生得与我一模一样?” 说完之后自己也想了想,很快就想起来了:“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位借我身体还魂之人。” 慕长离点点头,“对,你临走时,还跟我说过话。” 原主轻轻“嗯”了一声,“当时很害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又多多少少有一些感觉。 那些话原本不应该对任何人讲的,可当时就是控制不住,也是觉得如果再不说,就真的没有机会了。那些事情将永远成为秘密被埋葬,在那个世间,也再不会有人记得我们,更别提为我们报仇。 我不是非得报仇,我的死不算什么,人微言轻,自小长在乡下的孩子,是生是死,没人在意。 但我母亲不应该不明不白地死,死后还成全了那个男人深情的美名。 从始至终我不甘心的,也只有这一点。” 她说完,又看向慕长离,“没想到我还能在这里见到你,而且你跟我不一样。 我是死人,你是活的。” 慕长离看着她,总有一种自己在照镜子的感觉。 其实她前世的日子过得也并不如意。 慕家根骨特殊没错,但她的妈妈却是个普通人。 爸爸娶妈妈时,并没有告诉她慕家是个什么样的家族,甚至从来没有打算过把妈妈带回慕家大宅。 他们只想一辈子过平平淡淡的生活,直到终老。 爸爸没想过要孩子,因为他清楚,他是慕家嫡系,他生下的后代很有可能会出现高强度的传承。会在某些能力的表现上,好过前辈任何人。 所以他一直在避孕。 但是妈妈不想避孕,耍了些小聪明,顺利怀上了孩子。 爸爸知道之后苦苦哀求她把孩子打掉,可惜妈妈不愿意,她想要两个人的爱情结晶。 自那日起,爸爸费尽心机要弄死还在胎中的亲生骨肉。 妈妈夜不安枕,小心翼翼保护自己好不容易怀上的宝贝。 慕长离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下出生的。 爷爷告诉她,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她父母的生活就全变了。 妈妈渐渐发觉这个孩子跟正常的孩子不太一样,她好像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小时候她不懂事,跟着妈妈去参加婚礼,指着新娘子身后说:阿姨,有个小姐姐一直跟在你身后,叫你妈妈,你为什么不回答? 爸爸妈妈一起带她去公园,她拉着个陌生男人,非得让人家管一个三岁的孩子叫爸爸。 她曾预言妈妈的一位同学不出三日就会死掉,结果那位同学果然在两日后的一个晌午,不小心摔倒,头磕到了台阶上,再也没救活。 她还警告妈妈把家里那个小孩送走,再不送走的话,那孩子就真的没办法转世投胎了。 类似的事发生的多了,妈妈终于开始害怕…… ------------ 第28章 我于世间,了无牵挂 她觉得自己的女儿是个鬼,这让她难以接受。 特别是女儿说家里的那个孩子。 那是她怀过的第一个孩子,是她一生最耻辱的事情。 她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听爱人的话把这个女儿打掉,她甚至试图在慕长离六岁那年,把她推下阳台。 慕长离在这样的环境下艰难生长,一直到她长至十二岁,妈妈疯了。 在一个雨夜,爸爸妈妈大吵一架。妈妈犯了疯病跑出家门,爸爸在后面追。 经过马路时,被一辆大货车撞倒,二人不治身亡。 从那一日起,她成了孤儿。 但又不是彻底的孤儿。 她只是没有了父母,但爷爷把她接回了慕家大宅,给了她比从前更加优渥的生活。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自两岁起就开始记事的慕长离,对于每一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无论事情发生的当时,还是后来的回想,她都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 不管对爸爸还是妈妈,她始终都站在第三方的视角,平平淡淡地观望。 所谓亲情,只有从祖父那里得到的短短几年的温暖。 可惜,祖父在她十七岁那年,也过世了。 “姑娘。”原主叫了她一声,“姑娘,你在想什么?” 慕长离回过神来,匆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些以前的事情。”然后再对原主说,“你方才也说了,我这算是借尸还魂。如今我顶了你的身份,在长宁侯府住了下来” 原主怔了怔,“你……在长宁侯府住了下来?你回到京城了?侯府让你进了?” “嗯。”慕长离点点头,“但也不能说侯府让我进了。那个家门,是我用了些手段进去的。他们至今仍不希望我留在那里,可惜,没人赶得走我。” 原主失笑,“是啊!你是有大本事的人。不像我,我什么都不会,我甚至连京城都没能活着回去。 当然,就算让我活着回京,我也没办法在那样的家里好好活下来。” “想回去吗?”慕长离忽然问了这么一句,“如果你想回去,我来替你想办法。” “灵主!”范无赦急了,“没有办法!” “你闭嘴吧!你是灵主我是灵主?” 范无赦闭嘴了。 但是那位原主却说:“我看得出,你很厉害,但是我不想回去。正如我方才所说,我没有办法在那样的家里活下来。我在扶山村都过得异常艰苦,京城更不敢企及了。 你既已顶替了我,那今后要继续过下去的,就是你自己的日子。 只是……”她犹豫片刻,试探地问道,“借尸还魂的话,是不是算我借了你一具身体?我这算……对你有恩吧?” 慕长离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对,是这个意思。” “那好。”原主咬了咬牙,“那我求你一件事。你替我做了,咱们之间的恩情就了了。从此以后你不再欠我,我也可以安心去投胎转世。” “何事?” “替我查出杀我母亲的凶手!”原主面上露出愤恨的情绪,“我可以不理会杀我的人是谁派来的,但我一定得知道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是谁下的毒手,又是谁得到了利益。 我之所以执着这件事,是因为我清楚,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的死,我这一生,也不至于苦成这样。 一切罪恶的本源,都来自当初杀害我母亲的那个人。 帮我找到他,杀了他!” 慕长离看了她一会儿,点头,“好。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要求吗?” 原主先前那股子愤恨的情绪褪了去,转而淡然一笑,“没有了。我于世间,了无牵挂。” “那于阴间呢?听说你一直在找你的母亲。” “你能让我见到我的母亲?” 慕长离看向范无赦。 范无赦摇摇头,“查过,投胎转世去了。” 慕长离道:“那是好事。” 原主面露遗憾,但能去转世投胎,说明她的母亲或是已经放下了生前之事,或是根本不知道背后的那些腌臜。 但无论是哪一种,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是不被记住的曾经过往了。 “那我无憾了。”原主对慕长离说,“接下来的路,我会自己走。多谢你来看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那些我没能活过的人生,就都送给你了。 至于我曾经知道过什么,其实不用我说,你应该全部清楚,我也就不用多此一举了。 姑娘,再见。” 她冲着慕长离福了福身,转身继续朝前走了去。 一路上都有引路的阴使,望乡台的下一站,就是迷魂殿了。 入了迷魂殿,喝了迷魂汤,还魂于阳间就再无可能。 “灵主,走吧!”范无赦叫了她一声,“还有个孩子等着见您呢!” 慕长离见了原主一面,确实也无所谓问不问什么。 她有原主的记忆,原主知道的她都知道。 随着她与这具身体的融合,那些记忆正在一点点地复苏。 之所以要见这一面,主要是想问一问原主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解一解心魔,断一断因果。 听到范无赦叫她,她点了点头,道:“我与方才那位姑娘有缘一场,若她想轮回,好好送她一程。” 话说完,转了个方向,看向三生石。 那上面金光流转,她走过去,将手覆在石上,上面却依然没有显现出她的名字来。 “前世不行,现世还是不行?前世你们说我是慕家之人,可现世我只是长宁侯府的二小姐,甚至这个朝代它根本就不在史籍记载中。怎么就不行了?” 慕长离有些激动,她认为这一场穿越简直就是荒谬。 但是范无赦说:“灵主息怒,这都是命数,您应该明白的。” 慕长离深吸了一口气,“罢了,你说得对,都是命数。可惜我的命数不在这三生石上。 刚刚我说的好好送她一程,你上点儿心。” “灵主不应该管这件事的。” 她摇头,“不是该不该管的事,而是我欠了人家的,不还的话,这根因果线就总是牵着,对我没有好处。” 范无赦提醒她:“就算这段因果已了,阳世间的因果灵主依然要承。” “世间是世间的事,好歹把地府的了一了,少一段是一段。” 范无赦揖手施礼,“都听灵主的。” 慕长离不愿意再往前走,她在三生石边上坐了下来,跟范无赦说:“你去把那小孩带过来,我在这里见见他。” ------------ 第29章 火山地狱 范无赦很听话,快步离开,没过一会儿就带着那个红衣男孩走了回来。 小男孩儿已经不哭了,见到慕长离很开心,一路小跑奔向慕长离,口中叫着:“姐姐!” 慕长离笑笑,冲他招手,“过来。” 小孩子站到慕长离面前,面上已经没了先前那些伤和血,倒是恢复了初见他时,萧云州说的那般,白白净净,很好看。 她伸手捏了捏小男孩的脸,问道:“听说你不肯入迷魂殿,是因为想见我?” 小孩点头,“想再谢姐姐一次,断了因果,才好喝下迷魂汤,与前世一刀两断。” “心中还有恨吗?”她问小男孩,“恨不恨你的父亲?” 小孩再点头,“恨,但是已经没有意义了。下辈子我跟他再也没有关系,只要想到这个,我就会很开心。可是姐姐……”他往前凑了凑,“下辈子我还想跟娘亲在一起。” 慕长离捏捏他的脸蛋,“那就要看你们下辈子还有没有母子缘分。 一会儿你入了迷魂殿,喝了迷魂汤,就可以进入酆都城。 那边有十殿阎王,会有阴差告诉你到哪一殿接受审判,审判过后方可决定入哪一道轮回。 你的母亲亦是如此。 其实你二人早该走完这个流程了,但一个有重大冤屈,不知道耽搁在哪一殿。 一个又始终游荡在人世间,执着地替母报仇。 这些在十殿阎王那里,总归是要有个说法的。 不过你不用怕,你们的案子是我断的,这阴间地府,多多少少也要顾我几分薄面。 所以,安心地去吧!他们不会为难你。” 小男孩用力点头,然后倒退三步,跪下来,认认真真地给慕长离磕了三个头。 “姐姐,再见了。” 回程时,孟婆告诉慕长离:“灵主胳膊上的伤,只要完成那个与你长得很像的姑娘最后的心愿,就可以自行消除。伤无大碍,只是疼痛难耐,灵主这一世,还是要吃些苦头。” 慕长离笑笑,告别孟婆,准备回去睡觉。 但范无赦又问了她一个问题:“灵主,那个男孩的父亲,生死簿上他的阳寿只剩下最后三日。在下多嘴问一句,他来之后,灵主希望由哪殿阎罗主审?” 慕长离双手负于身后,面色凛然,“交由四殿仵官王主审,打入第十六层,火山地狱!” 范无赦揖手躬身,“遵灵旨。” …… 次日辰时过半,兰花院儿晨昏定省。 慕家是侯府,老夫人纵是再不愿管府中之事,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破的。 比如晨昏定省这种事。 但因老夫人喜静,慕家女眷便也不像其它官邸那般,日日都来。 只每隔十日来一趟,陪老夫人坐一会儿,说说话,便各自散了。 算算,一月三次,倒也刚好。 今日又是十日之期,芙蓉早早就来叫她起床。 慕长离本不愿起,她才睡了一个多时辰。 但芙蓉把这事儿一说,她便又觉得既然是给老夫人请安,那再累也得克服。 于是匆匆起身,早饭都顾不上吃,便往兰花院儿去了。 可惜,到得还是晚的。 一屋子女眷已经开始面上含笑地说话,她还见到了几位初次见面的人。 这其中就包括大夫人秦庄仪生的儿子、慕家大排行的三少爷,慕元青。 这慕元青今年将将十四岁,因为是这一辈第一个男孩,所以慕江眠很重视。 三岁就开始为他启蒙,还请了武术师父。 可惜他学问做得不是很好,武功也没练成。 比起看书习字打拳骑射,他更喜欢出去呼朋唤友,吃吃喝喝,让慕江眠很是头疼。 除了慕元青,今日到的还有六小姐慕锦歌,以及七小姐慕雪芙。 慕家是大排行,慕倾云最长,排第一。慕长离次之,排第二。 第三就是慕元青。 排第四位的是二房的儿子慕元庭,第五是二房的女儿慕金玉。 慕家还有个三房,三房的孩子最小,是府里的小少爷,叫慕元楚。 二房开府单过,并不生活在长宁侯府,平日与这边往来也不多,故而不在。 三房因为三叔早年病死,如今只剩下三婶带着个孩子。 孤儿寡母的,平日里几乎不出自己的院子。 晨昏定省偶尔不来,也没有人挑她们。 今日,大房这一支的女眷算是来齐了,慕江眠的那些个姨娘也都在场。 慕长离的到来让所有人都朝这边看,慕元青甚至从椅子上站起,歪着头把她仔细打量。 可是慕长离依然是看都不看其他们,只面带笑意地冲着老夫人行礼,叫了声:“祖母。” 慕老夫人亦是见着她就露了笑脸,这跟慕长离没来之前完全不同。 以往她不愿意这么多人到她跟前请安,通常是每月三次应付一下,甚至都不留她们坐,多数时候是请了安就走。 无论是对慕江眠的妻妾还是对慕江眠那些个孩子,她始终是淡淡的。 唯独对慕长离不同。 这是她从小抱在身边的宝贝,失散多年终于又回来了,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掩都掩不住。 老夫人冲着她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拉住她的手问道:“用过早膳没有?” 慕长离摇头,“起晚了,没顾上。” 老夫人一听这话,赶紧就张罗给她吃点心。 她倒也不客气,说着“谢谢祖母”,就将崔妈妈递过来的点心拿在手里,细细品尝起来。 慕元青还站着呢!这会儿见慕长离吃起点心了,便咽咽口水问道:“好吃吗?” 慕长离看了他一眼,点头,“好吃。” 老夫人今日明显心情不错,这慕元青虽说不懂事,礼数方面也不太行,但至少没有对慕长离表现出来明显的排斥。 她最疼爱的孙女今后是要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她得帮衬着。 于是她吩咐崔妈妈:“把这种点心给孩子们都分一分,元青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多给他几块。”说完又嘱咐慕元青,“虽说能多给你几块儿,但你早膳若是用得多,也不可贪嘴。知道吗?” 慕元青点点头,“知道,我就吃三块儿……不,五块儿,就吃五块儿。” 秦庄仪不是很能看上自己这个儿子,不尖不傻的东西,从来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一条心。 但她今日也在努力维持端庄优雅,仿佛昨晚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笑意盈盈地看着慕长离坐在老夫人身边,再笑意盈盈地说:“如今二姑娘回来了,母亲的心结也该解开了。真是想想就替母亲高兴。” 她儿子慕元青这会儿腮帮子被点心塞得鼓鼓的,口齿不清地问:“什么心结?” ------------ 第30章 惹是生非招人烦 秦庄仪慢慢做了个深呼吸,再次劝告自己不要搭理这个儿子,他说什么都当没听见。 如此平稳了一下情绪,才又道:“长离既然回来了,平日就多来兰花院儿陪你祖母说说话。这些年你祖母最惦记的就是你,你一回来,她脸上的笑容都变多了。” 多嘴的夏姨娘又不高兴了,“当真确定她就是二小姐了吗?可别叫小贼给骗了。” 夏姨娘的女儿、七小姐慕雪芙也跟着道:“瞅她长得那个样儿,看着就不像咱们家人。” 慕元青不理解,“不像吗?我瞧着挺像啊!这眉眼一看就跟爹爹一模一样。” “三哥!”慕雪芙一跺脚,“三哥你一定是看走眼了。” “怎么可能。”慕元青一挥手,“干别的不行,我认人可准了。闻歌坊那么些姑娘,我一个都没认错过。有些新来的我只看一眼就能记住,谁跟谁是姐妹,我也能一眼分辨出来。” 慕雪芙还想说话,夏姨娘扯了她一把,然后自己开口道:“三少爷最爱开玩笑,闻歌坊那种地方,怎配三少爷踏足。” 这是在给慕元青台阶下呢! 闻歌坊是京城出了名的歌舞坊,虽说唱的也是雅曲,但那种地方,再雅又能雅到哪去? 世家出身的孩子,过早出入那种地方总归是不好的。 这慕元青今年将将十四,大夫人平时没少替他遮掩,他倒好,一点都不忌讳,张口就往外说。 夏姨娘母女一向是亲近大夫人和大小姐的,这会儿见慕元青又犯浑,自然是想办法给他台阶下。 可偏偏慕元青不下,非但不下,他还问慕长离:“你知道闻歌坊吗?改天我带你去。他们最近新编了一套群舞,还有一个人吊着腰在半空中飞来飞去,撒着花瓣,十分好看。” 秦庄仪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她狠狠瞪了慕元青一眼,道:“功课都做了吗?童生试几次都不过,你父亲可说过了,明年二月若是再不过,就上家法打死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慕元青还是怕父亲的,一听这话赶紧闭了嘴,还放下了手里的点心。 然后起身冲着老夫人行礼道:“祖母,孙儿去背书了。” 老夫人对这个孙子也是有些无奈,你要说他是个好的吧!偏偏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 最重要还是秦庄仪生的。 你要说他是个坏的吧!可比起他娘,比起夏氏母女,他又显得没有那么苛刻。 老夫人只好叹了一声,嘱咐道:“听你爹爹的话,顾好功课总归是没错的。 武术教习那边你也要上心,将来不管是文成还是武就,不指望你能文能武,但总归是要占上一头的,明白吗?” 慕元青点点头,说了句:“孙儿明白了。”走了。 夏姨娘松了口气,看了秦庄仪一眼,本想劝两句,又觉得眼下也不是时候。 但她女儿嘴快,十二岁的小姑娘想得没有她那么多,当场就道:“三哥哥怎么回事?他总是做些不正经的事情。前儿我还听说他跟人在外头喝酒,喝到半夜才回来,随身的玉佩都喝丢了。母亲要管管她,这也太丢人了。” 这声母亲自然叫的是秦庄仪,高门贵户,小妾生的孩子只能称自己的生母为姨娘。 而有资格被叫母亲的,只有嫡母。 可惜,这声母亲没能讨好秦庄仪,反而让她觉得是在下自己的脸面。 她生的儿子是这个德行,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好事。 人都赶走了,这事儿翻篇就算了,为何还把前几日的事情拿出来说? 秦庄仪沉着脸看了慕雪芙一眼,慕雪芙不明就里,夏姨娘却明白是什么意思。 赶紧斥了慕雪芙一句:“就你话多。”然后笑着转移了话题,“今日来的路上遇着了大小姐,唉,往日大小姐都是从天舞轩进进出出,如今却只住着一个小院子,看着就叫人心疼。” 慕倾云将话接了过来,笑着道:“这有什么关系,我与二妹妹失散多年,如今她能回家,别说一个院子,我这个做姐姐的,那必然得是她要什么我就给什么,而且还要给最好的。 她是与我同母所生的亲妹妹,我对她就像对我自己一样。” 夏姨娘笑笑,“大小姐真是大度。” 慕雪芙却说:“不是还没确定她就是二姐姐么!大姐姐你也太好心了,那么好的院子说给就给了,你怎么不给我呢?” 一直没说话的慕长离这时候插了一句:“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跟她是一个娘生的。你又不是,凭什么给你?” “你……”慕雪芙气坏了,“你住口!我在跟大姐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七妹妹。”不等别人说话,慕倾云先开口了,“长离也是你的姐姐,你不可以这样子同她讲话,是不礼貌的。” “她才不是我姐姐。”慕雪芙坚决不认。 慕长离说:“刚好,我也不太想认你是我的妹妹。口无遮拦,惹是生非,招人烦。” “你说谁招人烦?你凭什么说我招人烦?你哪来的啊!你以为你是谁啊?” 慕雪芙的怒火被点燃了,叫嚣着就要冲上去打慕长离。 结果就听老夫人在桌子上“砰”地拍了一下,然后崔妈妈就道:“夏姨娘如果管教不好七小姐,就将七小姐送到大夫人身边养上几年吧!” “我……”夏姨娘急了! 妾生的孩子能养在自己身边,是府里当初给的恩典。 可是给恩典时也说过,如果妾不能把自己的孩子教养好,就要送到主母身边。 夏姨娘不想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去,所以崔妈妈的话成功地拿捏了她的七寸,让她不得不暂时放下挤兑慕长离,转而全力维护慕雪芙的形象。 “七小姐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年纪小,心急。再者也是担心咱们被人骗。” 可慕雪芙不是这样想的,她一听说自己能被送到大夫人身边去,当时就高兴了。 “我去!”她看着崔妈妈道,“我愿意到母亲身边去生活。别人家的庶女都是记名在主母名下,没道理我们家就跟别人不同。” 她说这话时,慕长离的目光投向了屋子里一直也没有说过话的两个人。 那是珂姨娘,和六小姐慕锦歌。 两个人坐在最末的位置,鼻观口口观心,仿佛屋里的一切都跟她们没有关系。 任凭夏姨娘母女怎么折腾,她们始终都没有多给一个眼神。 但是六小姐慕锦歌有些好奇慕长离,这会儿也正朝她看过来。 结果一看,两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吓得慕锦歌赶紧又把目光收了回去,人明显地慌了。 慕长离笑笑,没说什么。 而这时,夏姨娘为避免慕雪芙再说些不着调的话,已经拉着人到了房门口,想一走了之。 结果一掀帘子,就看到管家慕顺正带着一个人朝这边走来…… ------------ 第31章 九殿下派人来 慕雪芙一直在埋怨夏姨娘将她拉走,用她的话说:“我跟在母亲身边,那叫人往高处走,那是我上进,你应该支持我才对。 养在嫡母身边的女儿才算娇贵,将来也能有个好出路。 我跟着你能有什么出息啊? 再说,我是你生的,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亲娘,你怕什么?” 这些话一句一句传进屋里,老夫人眉心一直皱着,她想不明白,慕家为何会有这样的孩子?慕江眠究竟是怎么教育的子女?这孩子到底是随谁了? 慕倾云这时起了身,走到慕长离面前,将腕上一只镯子撸了下来。 “这镯子原本是一对,是母亲的遗物,我一直戴着。 可惜小时候碎了一只。 二妹妹从平县回来,我一直想不到应该送你些什么有意义的东西,想来想去,对于你我来说,可能最有意义的就是这只镯子了。 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想到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那么你戴着和我戴着,就没什么两样。” 慕长离看了看她递过来的镯子,再瞅瞅老夫人,见老夫人点头,这才接了过来。 慕倾云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就听门口传来管家慕顺的声音:“老夫人,来了位大人,说是随九殿下从西关回来的医官,奉九殿下之命,来给二小姐看伤的。” 慕倾云明显地顿了一下,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往门口看。 崔妈妈已经迎了出去,一边寒暄着一边将人请到厢房,然后再过来跟老夫人说:“咱们这屋全是女眷,让二小姐随老奴到厢房去吧!” 老夫人点点头,示意慕长离可以到厢房去。 慕倾云却冲口而出:“是上次九殿下提起的伤吗?还没好吗?我随妹妹一起过去。” 慕长离想了想,点头,“好啊!”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芙蓉和慕倾云那边的丫鬟珠兰也紧随其后。 夏姨娘和七小姐又回来了,因为医官的到来让她们实在是太好奇了。 夏姨娘还不等坐下就开始问道:“为何九殿下一直在关心二小姐?他跟大小姐的婚事当真告吹了吗?” 这时,崔妈妈又站上前,沉着脸对屋里的人说:“今日闹腾了一早上,老夫人累了,诸位,都回吧!” 夏姨娘不甘心,“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总该有个说法,老夫人也该给拿个主意才是。” 崔妈妈不高兴,“夏姨娘这是在教老夫人做事?” 夏姨娘知道自己失言了,赶紧摆手说:“没有没有,是我口无遮拦,老夫人恕罪。” 崔妈妈依然沉声道:“何况就算要有个说法,这说法也轮不到妾室来讨要。” 这是不留情面的打脸了,夏姨娘有些挂不住,但又不敢反驳。 因为一来崔妈妈说的是事实,二来崔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她不敢招惹。 见夏姨娘不吱声了,崔妈妈再次提醒:“诸位,老夫人累了。” 第二次直接下逐客令,人们再也坐不下去,纷纷起身告退。 秦庄仪出了屋子之后,朝着厢房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走过去。 终于,院子里清静了,崔妈妈叹了一声,然后跟老夫人说:“要不以后将每月三次的请安规矩也改改算了,这也太闹人了。” 老夫人却破天荒地摇了摇头,“不必。” 崔妈妈感到意外,“老夫人不是一向最不愿意见她们闹腾吗?” 老夫人说:“从前长离没回来,我是不喜见她们的。但如今长离回来了,她们都围到我跟前,倒是更方便让我瞧瞧,这府里的人各自怀的都是个什么心思。” 崔妈妈笑了,“说到底,老夫人还是为了二小姐。也好,瞧瞧各人的心思,全当解闷。老夫人只要不往心里去,不真的跟她们生气就好。长宁侯府固然重要,但您的身子更重要。 至于九殿下那边……” “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老夫人道,“我瞧着长离是个有主意的,也不像京城那些姑娘,终日里只知琴棋书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出门,也是坐在马车里,或是前前后后丫鬟婆子簇拥着。 不是说那样不好,只是觉得长离跟她们比起来,虽少了几分贵气,却更多了些自在。” “老夫人还在惦记二小姐帮着九殿下破案的事?”崔妈妈笑道,“您总不多说,也不多问,但实际上什么事情心里都有数。 老奴瞧着九殿下对二小姐这个上心的劲儿,怕是他那日说慕家不只一个嫡女,是意有所指了。” “且再看看吧!”老夫人叹了一声,“人各有命,何况当初荣婉与怡妃娘娘本就有这个打算。可惜造化弄人,一个没熬过鬼门关,一个去了西地。” 老夫人说到这里,轻推了崔妈妈一把,“你到厢房去看看,听听大夫怎么说。” 崔妈妈到时,医官正对着慕长离的胳膊皱眉。 他保持这个动作已经很长时间了,慕长离没说什么,慕倾云却有些着急,几番催促:“我妹妹的伤究竟如何,您给个话吧!这伤虽然在手臂上,可女孩子就算是手臂上留伤疤也是不好的。二妹妹还未婚许,这要是治不好,再传了出去,将来可怎么办呀!” 医官看了她一眼,不快道:“急什么?我要是能快快说明白,我还能不快说了? 再有,“传了出去”是什么意思?是你传还是我传?是你在坦白肯定管不住自己的嘴,还是你在说我出了这个门肯定会乱嚼舌根子? 女孩子家家的如此沉不住气,对人也没有基本的信任与尊重,真是太没有教养了。 你是慕家的哪位小姐? 你的姨娘都没有好好培养你的性格吗?” 崔妈妈一愣,脚步就停下了。 她觉得眼下进屋不是时候,九殿下派来的医官性格似乎不太好,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又似乎很好。 慕倾云突然被怼,一下子愣在了当场,眼圈儿迅速地红了。 教不教养的倒是其次,这医官居然以为她是庶女,她看起来就那么像不值钱的庶女吗? 她堂堂慕家大小姐,被众星捧月般长大,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慕长离看着慕倾云变了脸色,勾勾唇角提醒医官:“您看走眼了,这是我们家大小姐,嫡出的。” “大小姐?”医官眉皱得更深了,“就是那位自己编瞎话,说要做西疆王正妃的慕家大小姐?啧啧,真是荒谬,这简直是我们回京之后听说到的最荒谬的事情! 咱们西疆王殿下那是何等人物,怎可能看得上她?” 说完,又仔细打量慕倾云,然后补了一句:“这长得也太难看了!” 慕倾云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她含着泪质问那医官:“我只是关心自己的妹妹,大人为何咄咄逼人处处与我为难?还有,赐婚的圣旨是宫里送来的,上面虽没提我的名字,可当时人人都知道慕家只有一位嫡女,自然就以为是我。 何况这件事情传了几个月,宫里也从来没有否认过,为何……为何九殿下一回来,就一切全变了?” ------------ 第32章 搞钱 医官“耐心”地给她解释:“什么叫人人都知道慕家只有一位嫡女?你刚刚还说关心妹妹,这话不是前后矛盾么? 要是只有一位嫡女,那二小姐是谁?她的生母又是谁?她不是嫡出吗? 你可别哭哭啼啼的了,咱们边关回来的人最看不上动不动就哭天抹泪的人。 再说你哭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家死人了呢! 至于为什么九殿下一回来就一切全变了,其实没变,九殿下从来也没打算娶你。 你自己自作多情,还怨得着别人? 不好意思啊大小姐,我这人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 但你也不能真不往心里去。 比方说赐婚圣旨这事儿,你得明确地知道赐的根本不是你。” “那是谁?”慕倾云的手紧握成拳,关节发白,轻轻打战。“那圣旨赐的是谁?” “我哪知道圣旨赐的是谁,我又不是皇上!” 慕长离算是看出来了,西关回来的人,几乎没人把皇帝放在心上。 不管是萧云州还是北陆,又或是眼前这位医官,在提起皇上时,没有丝毫的敬畏。 但他们对萧云州却很敬畏。 她说不上来这是好是坏,但心里想着,皇上算是把这个儿子给得罪得透透的了。 倒是有点儿像慕江眠得罪她。 慕倾云又哭着跑了,她听到院子里有下人的说话声:“大小姐为何哭着跑出来?难不成是二小姐的伤不太好了?” 慕长离觉得这很离谱,那得是多重的伤,才能让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人瞬间就不好了? 崔妈妈这时走上前,没提慕倾云那茬,只对医官笑笑,说:“九殿下一直不放心我家二小姐的伤,大人好好给二小姐瞧瞧,回去也能说得仔细些,省得九殿下惦记。” 医官点点头,但随即又开始摇头,“已经仔细看过了,但这伤我怕是也瞧不明白。 我常年在西关给将士们看伤,多数都是外伤,再重再惨的伤势我也是见过的。 可不管是什么伤,最终结果都是要么长好了,要么就长不好。 化脓,感染,最后人死。 可二小姐这个伤很奇怪,它看起来很严重,皮肉外翻,结痂之处也容易裂开。 但你要说它有多要命吧!那也不至于。 这种伤正常来说用上我们西关的外伤药,不出三日就该有明显好转的。 但据说二小姐用过了伤药,却还是不见任何起色,这……” 他说到这里,看向慕长离,半晌道:“二小姐,在下多问一句,您这伤是怎么来的?” 慕长离实话实说:“我从平县回京,遇人一路追杀。那人用淬过毒的刀划了我一下,我躲避不及跌落悬崖。幸好被树枝一路挡着,才保住性命。 伤口上的毒解了,但是外伤却不见好。” 医官听得直皱眉,“是何人追杀你?” 崔妈妈也急了,“那人为何追杀你?” 慕长离说:“是何人我不知道,只知是男子,蒙着面,看不见长相。 至于为何追杀,那理由可太直观了,崔妈妈您仔细想想。” 崔妈妈懂了,“这事儿老奴会回禀老夫人,一定细查。” 慕长离失笑,“查什么呀!那不是明摆着的么!谁不想让我回京,就是谁呗!” 医官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这事儿在下也会跟九殿下说的。但是二小姐这伤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还望二小姐恕罪。” 他起身跟慕长离施礼,慕长离赶紧伸手去扶。 对于医生,她是有着与生俱来的敬畏的。 那医官很过意不去,但还是道:“待我回去一定查找医书,尽可能替二小姐想办法。” 慕长离却笑道:“替我跟九殿下说,真的不必再为我这伤操心。这伤是怎么来的我知道,将来它是怎么没的,我也能猜到个八九分。您跟他说,他的心意我领了,以后不必惦记了。” 说完,又对崔妈妈道:“替我送送这位大人。” 崔妈妈立即点头,一边应着话一边从袖袋里掏出一块银子。 医官见她把银子递过来,立即摇头,“在咱们西地不兴这个,您千万收好,在下告辞。” 医官走了,芙蓉站在慕长离身后,心已经凉透了。 这场婚事,她家大小姐是彻底没希望了。 九殿下虽没明说,可这一次又一次,一出又一出的,傻子都能看出来他看上的是二小姐。 芙蓉叹气,可怜了大小姐,巴巴的高兴几个月,到头来落得一场空。 叹气完,一抬头,二小姐已经走到房门口了。 芙蓉急了,“二小姐等等奴婢。” 慕长离走得还挺快,芙蓉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她一边跑一边问慕长离:“二小姐咱们现在去哪?回天舞轩吗?您饿不饿?早膳都没用,奴婢回去就给您做饭吧!” 慕长离却说:“不急,刚刚看到医官,就想起来一件事,得先去办一办。” 芙蓉不解,“什么事啊?” “搞钱!” 二小姐又去念卿院儿了! 这又是闹哪出啊? 芙蓉依稀想起来昨晚在医馆那边遇到九殿下,二小姐跟九殿下借了钱,说是今日就能有钱还了。 至于怎么有的钱,她说是要抄了大夫人的屋子。 所以现在…… 芙蓉感觉天都要塌了。 但真正塌了天的肯定不是芙蓉,而是秦庄仪。 长宁侯府的大夫人,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抄家。 当慕长离揪着她的衣领子把她从屋子里扔出来时,秦庄仪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是噩梦。 但李妈妈的声音提醒了她,这不是梦,是现实。 是从平县回来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小姐,此刻正在她的屋子里抢劫。 李妈妈不敢进去,只能冲着门大声喊:“你究竟在干什么?那是大夫人的屋子,你怎么敢动大夫人的东西?” 没有人回应她,只有慕长离吩咐芙蓉的声音:“去给我找几个麻袋来,这屋里东西可真多,我就带一个麻袋,不够用了。” 秦庄仪脸都白了,她不停地推着李妈妈:“快让她住手!快让她住手!” 李妈妈也豁出去了,站起来冲到屋子里,可是很快就被慕长离一脚又给踹了出来。 慕长离那仿佛来自地狱般的声音再度响起,她说:“当年我母亲留下的庞大的嫁妆,秦庄仪,你吞了多少?” ------------ 第33章 你说招笑不招笑 芙蓉出来取麻袋了,经过秦庄仪时,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快速地跟秦庄仪说:“大夫人别挣扎了,如果只是些财物,没了也就没了,把命保住才是正经事。” 说完,快步离去。 秦庄仪不信慕长离敢伤她性命,但是她又不敢去证实。 因为机会只有一次,万一死了,就什么都完了。 她只能站在院子里,眼睁睁地看着芙蓉抱了一捆子空麻袋进屋,过了一会儿再把装满的麻袋一袋一袋地往外搬。 秦庄仪的心都在滴血! 她屋子里的东西有多值钱她可太知道了,为了彰显她当家主母的身份地位,她所用的一切全都是最好最贵的,甚至有许多东西比慕倾云用的还要好。 当家主母要撑门面这是事实,而且这也是关乎长宁侯府的颜面,故而慕江眠对她奢华的生活也是默许的。 可眼下这些东西都被慕长离给搬走了,秦庄仪觉得,这件事情一定要告诉侯爷。 反正侯爷也不喜欢这个女儿,她再努努力,没准儿可以将慕长离扫地出门。 至于老夫人,哼,老夫人又不是侯爷生母,侯爷对老夫人有敬,但却没什么爱。 终于,屋里东西全搬完了,慕长离也从里面走出来了。 秦仪庄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此刻的她只是一脸失望的样子看着慕长离,感慨着说:“真没想到,平县竟将你养成这个样子。若早知是这样,早些年我就该劝着侯爷把你接回来。 长离,我不怪你,只是平县那些人,且得与他们好好论论。” 慕长离没心思听她这些废话,爱找谁论找谁论去,你把平县那些人都砍了才好呢! 原主在平县受的那些罪,足够他们死一万次。 见慕长离压根儿没搭理她,说走就走了。秦庄仪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那个憋屈劲儿就别提了。 李妈妈被踹了一脚,到现在还捂着心口在地上趴着。 秦庄仪问她:“还能起来吗?” 李妈妈努了努力,倒是站起来了,可是腰挺不直,心口太疼了。 秦庄仪说:“忍一忍,我带你去见侯爷。这个时辰他应该下朝回来了,咱们到书房去。” 秦庄仪搀扶着李妈妈,为了显得她们委屈,也没带别的下人。 当然,要带也没得带,毕竟那些人都让慕长离给打残了。 结果扑了个空,慕江眠还没回来。 今日散朝其实挺早,但是慕江眠被留下了。 说起来,皇上因为重病,已经数月没有上朝。 近几日终于有好转,人明显感觉到有了力气,有了精气神,甚至饭都能多吃两碗。 早朝上,太监苏九原本还担心皇上撑不撑得住,没想到一场朝会下来,皇上啥事没有。 甚至在散朝之后还能把慕江眠留下,训斥了一顿。 皇帝今年五十三岁,原本身子硬朗,人也显年轻。 但经过这次重病,明显的白发变多了,人看上去也苍老了许多。 可这并不耽误他声音洪亮地骂慕江眠。 他好不容易把九儿子给请回来了,对不起人家那么些年,还让怡妃死在了外头。 他补偿都还来不及,慕江眠倒好,拿个女儿去找他九儿子的晦气,真是想想就生气。 说是赐婚给你大女儿了么你就到处瞎嚷嚷? 招不招人烦? 老皇帝把慕江眠劈头盖脸一顿骂,终于骂累了,他就挥挥手让慕江眠有多远滚多远。 慕江眠也松了口气。 挨顿骂倒没什么,不痛不痒的,就是面子丢不起。 本来赐婚的事就让他觉得很没有脸面,甚至这几日京城已经有人在说闲话了。 说他慕家相中了九皇子手里的兵权,一门心思想要结亲。 还说他慕家握着个京城第一美女,当成宝,以为人人都爱。 结果人家九皇子压根儿没看上,你说招笑不招笑。 慕江眠想想就憋屈。 出宫时,太监总管苏九送了他一段,跟他说:“侯爷也别不乐意,皇上肯说您那是好事,真要有一天什么都不说了,那您可就睡不着觉喽!” 慕江眠嘴上说着:“是是,公公说得对。”心里却把这太监骂了八百回。 苏九当然知道慕江眠肯定在心里骂他呢! 但他也无所谓,骂他的人多了,慕江眠算老几? “侯爷慢走,不远送了。”人都没走出清明殿范围呢,苏九就不肯往前走了。 慕江眠也不怎么想的,突然回头问了一句:“今日要是九殿下在此,苏公公会送到哪?” “哟,那自然是送到宫门口啊!” 慕江眠轻哼了一声,甩甩袖子,走了。 苏九回到清明殿,老皇帝看了他一眼,问道:“慕江眠说什么了?” 苏九答:“跟九殿下争宠呢!” “嗯?”老皇帝不解,“争谁的宠?” “争……我的宠。” 老皇帝一个茶盏砸了过去,“小兔崽子!” …… 慕长离抢劫了念卿院儿的事,很快就在府中传开了。 是这么传的:大夫人身为当家主母,理应为每个孩子操持家务。可自从二小姐回来,大夫人一没给人家衣穿,二没给人家钱花。人家身边的丫鬟受伤了,抓药没银子,还是问别人借的。这话传出去也是好说不好听啊!那既然大夫人不主动,就只能二小姐自己主动,这么一想,二小姐到念卿院儿去讨要,也没什么不对,就是手段激烈了些。 话是芙蓉往外传的,这丫鬟越传心越凉。 她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再回到大小姐身边了,就这些日子她跟着慕长离干的事儿,就算回去了也得被穿小鞋。 她说是被逼的,谁信哪?毕竟二小姐也没真拿刀抵住她的脖子。 当天晚上,秦庄仪终于见到了慕江眠。 白天府里发生的事情慕江眠已经知道了,但他也不是个蠢的,虽然在心里烦透了慕长离,但他还是多问了一句:“你是如何跟她结出仇来的?当年你入府时,荣婉已经过世数月,你我二人在她过世之前也并不相识,按说那孩子她对你不应该有如此大的敌意才对。 要说就是为了件衣裳和一些花用,她也不至于做到这个份儿上。” 他说完,看了一眼一起来的李妈妈。 李妈妈还捂着心口,时不时地咳上两声。 慕江眠看得皱眉,“还动手打人了,到底因为什么?” ------------ 第34章 望你周知 秦庄仪眼中含泪,十分委屈,“我也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她对我的敌意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老爷,这些年我一心一意服侍您,一心扑在慕家家务上,忙里忙外,对倾云视如己出。 人人都说我待倾云比待元青都好,可是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还换不来一句好呢? 她说我不给她衣穿,不给她银子。 可我只是做了衣裳没跟她说,并不是没给她做。 那衣裳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做完的,总得有个过程。 银子的事是我疏忽了,但她想用钱,大可以找我来说,她说了我自然会给。 可她什么都不说,直接冲进我的屋子,打伤我的下人,抢走我屋里所有东西。 老爷可以去看看,如今我那屋里空空如也,她连妆台上的胭脂首饰也全都拿走了。 老爷,今晚我无处可住。” 秦庄仪低声哭了起来,慕江眠到底还是心软了。 其实比起府中妾室,他对秦庄仪已经没有很深的感情了。 毕竟秦庄仪年岁最大,入府也最久,早腻了。 但不爱并不代表秦庄仪不好,相反的,秦庄仪给他生了唯一一个儿子,还将慕倾云视若己出,培养成名动京城的才女。 就冲着这两点,慕江眠这辈子都不可能不管秦庄仪。 看着秦庄仪哭得委屈,慕江眠叹了口气,对她说:“这几日倾云也因为赐婚的事心里不痛快,你正好先住到她那里,陪她说说话。至于那个丫头……哼!” 他回头吩咐自己的随侍:“文四,去将那个丫头叫来。” 秦庄仪心满意足地走了,脚步很快,因为她怕半路遇着慕长离。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着了,她现在对慕长离有心理阴影,生怕慕长离再对她干出点儿什么事来。 侯爷要见二小姐,这件事情很快就在府中传开。 因为慕长离往书房去的路上,见人就说:“父亲终于想起我这个女儿了,终于要单独见我了。这么多年我都没见到过父亲,心中甚是想念,借此机会一定好好跟父亲说说话。” 可是没人相信侯爷是为了好好说话才要见她,大夫人的事,人们都等着看笑话呢! 老夫人那边也得到信儿了,崔妈妈有些担心。 但老夫人却觉得慕长离不会吃亏,甚至她觉得,指不定谁会吃亏呢! 可她还是让崔妈妈到书房那边去等着,一旦真有个意外发生,拼死也要护下慕长离。 慕长离到时,崔妈妈先到了,一见了她就传达了老夫人的意思。 慕长离却只笑着问祖母吃得好不好,要早些休息之类的,然后就进了书房。 她进去之后,书房的门“砰”的一声就关起来了。 崔妈妈心里“咯噔”一声,想进去,但文四却将他拦住,说:“老爷没说让妈妈进去,您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书房里燃着檀香,但这种味道并不能像以往一样,能让慕江眠静心凝神。 因为他一看到慕长离,人就立即心浮气躁,有想把这个女儿给掐死的冲动。 偏偏这个冲动让慕长离给点破了! 她问慕江眠:“你为何看着我时,手是抖的?是想把我掐死吗?” 她坐到椅子上,再指指对面的椅子,跟慕江眠说:“坐吧!”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慕江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个气场给扳回来,只能听了她的话坐下。 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却听慕长离又道:“关于大夫人的事,你不必与我道歉,因为我已经惩治过她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包括她想弄死我身边的丫鬟,我也用同样的方式找补了回来,你也不用跟着操心。 当然,这些都是后院儿的事,侯爷本就不该自贬身价,来掺和女眷的事情。 如果连后院儿的事都要侯爷亲自过问,那当家主母也太失职了。 侯爷有那个闲工夫,不如多关心关心三少爷的课业。 听说三少爷前日去闻歌坊了,这事儿都传开了,很是丢慕家的脸面。 侯爷不如问问大夫人,平日里是如何管教孩子的。 那可是慕家唯一的儿子,将来是要继承这份家业的,大夫人却将他养成这般,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 至于我从大夫人屋子里拿出来的那些东西,回头我估算估算价值,都拿去卖钱。 毕竟我原本也是图钱。 而且那些东西经过她的手,我再用着也晦气,干脆就都不留了。” 她看看桌上的茶盏,“啧”了一声,“有点口渴,但又不是很想喝。因为这是你屋里的茶盏,同样晦气。 我今日瞧见大厨房已经开始重建,那么我的建议是,不要建得太大太好,以免今后再犯同样的错误,还得被烧一回。 最后,我离开平县之后是何人出手追杀,我会查。 还有当年我母亲真正的死因,我也会查。 望你周知。 行了,该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回头你对大夫人是罚还是骂,那都是你们俩个的事,我是不会过问的。” 她站起身,“早点睡吧!明早还要上朝呢!” 说完就走了。 全程慕江眠没插上一句话,他甚至都被说懵了,全然忘记了这次见面是自己主张的,自己才应该是主导。 从慕长离来,到慕长离走,他一句话没说,完完全全地沉默了。 直到慕长离都走得没了影子,文四已经进来站到他面前,慕江眠这才回过神,怔怔地问了句:“刚刚发生了什么?” 文四答:“二小姐来过,又走了。” 慕江眠又愣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站起来,猛地摔了刚坐过的椅子。 文四吓了一跳,想问他发生了什么,可是再看慕江眠的神情,他又不敢问了…… 秦庄仪今晚住到了慕倾云的院子,但其实这院子也很小,只能算是个临时的住所。 二人这会儿都坐在一个屋里,颇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慕倾云问秦庄仪:“母亲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了?” 秦庄仪沉着脸道:“我自然是不想放过她的,就看你父亲怎么说。” 身边,李妈妈插了句:“咱们还是得想想办法,老爷也不见得就能摆弄得了二小姐。” 秦庄仪看看李妈妈,咬了咬牙,“还能想什么办法呢?一连两次被她死死压制,还嫌不够丢人?” “可是这事儿如果就这么算了,将来她会变本加厉的。”慕倾云说,“我的天舞轩和大厨房就是个例子。她干了那么大的事,家里没有人说她,没有人责罚她,甚至老太太还维护她。以至于她以为在这个家里,除了老太太就数她最大,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如今她连母亲都不放在眼里,母亲可是侯府的当家主母,京中大小宴会都是有您一席之地的,她一个乡下回来的丫头,凭什么不把母亲放在眼里?” ------------ 第35章 呵呵 慕倾云的话句句说进秦庄仪的心里,就连慕倾云身边的丫鬟珠兰也跟着道:“大小姐说得一点没错,嫡母就是嫡母,她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能失了礼数。 除非……除非她打心里就没把大夫人您当嫡母看,她心里还惦记着她的生母呢!” 慕倾云叹气,“说起来,我跟她是一个娘生的,可这件事情真要论,那也不是我没良心。实在是生母走的时候我们都还太小,她没有照顾我们长大,甚至都没能在我们的记忆里停留住。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谈何感情? 我实在不明白二妹妹为何还要将那个人放在心上。 对我来说,母亲您才是陪伴我长大的那一个,您才是在我身上花心思最多的那一个。 所以,母亲,我见不得您被一个小辈欺负,这件事情咱们绝对不能就这样算了。” “可是二小姐似乎是会武功的,我们实在对付不了她。”李妈妈捂着心口说,“老奴受了内伤,就是被她一脚踹出来的。” 慕倾云给她们出主意:“让父亲派一名暗卫给母亲,如果她再来闹,就让暗卫出手。 另外,母亲也得想想办法,不能一直被个小辈欺压。 这些年我被家里照看得紧,面对这种事情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然我一定帮母亲。”她说到这里又抹起眼泪,“今日父亲派人往我这边送话了,说让我不要再想九殿下的婚事,皇上明确地说了,那赐婚赐的不是我。 母亲,我觉得我这脸面没地方搁,我……我都不想活了,呜……” 慕倾云一哭秦庄仪就着急,赶紧劝道:“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好的事情,原本这桩婚事你父亲就犹豫,京城所有人都没跟那九皇子打过交道,谁知道是个什么性子,又亲近于谁。 再说,当年的怡妃就是失败者,才被赶出了京城。 如今她儿子回来,就算做了大将军又能如何呢? 他手里有兵权,贺家也有。” 贺家,那是当朝贺贵妃的娘家。 贺家之势,大到连皇族要避其锋芒。 所以其实慕倾云是为太子殿下准备的。 但慕倾云不愿意,她红着眼圈儿说:“父亲明明已经决定要将我嫁给九殿下了,我总觉得这里头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肯定不是九殿下不愿意,八成是有人占了先机。” 这话已经说得够明显了,珠兰说:“还能有谁?摆明了就是二小姐。九殿下来一次关怀她一次,再来一次又关怀她一次。还特地叫了医官来给她看伤,九殿下怎么知道她身上有伤?二人分明就是见过!这算什么事儿啊!当妹妹的要抢姐姐的婚事吗? 大夫人,您可得替我家小姐做主,我家小姐是您一手带大的,将来小姐有出息,一定不会忘了大夫人的。” 秦庄仪当然知道她一定要和慕倾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可是她要怎么帮呢? 慕长离表现出来的那股子强悍的作派,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 她不怕有人跟她玩儿阴的,不怕深宅内斗。 高门贵户里的手段她多的是,这些年从来都没有输过。 可慕长离却不玩儿阴的,她把所有事情都摊到明面上来。 无论是语言暴力还是实际行动上的暴力,全都毫不犹豫地表现出来。 这一下就整得她有点不会玩儿了。 但她也不能让慕倾云受委屈,更不能让慕倾云觉得她是一个没有用的人。 她深知慕江眠对这个女儿的重视,甚至都超过了唯一的儿子。 所以,慕倾云是她握在手里的王牌,她为了这张王牌能够留到最后,什么都得做。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 次日清早,西疆王府。 太监总管苏九早早的就到了,甚至他到时天都还没亮,他也没敢进王府打扰,就在门外等着。 一直到等到天大亮,等到西疆王府开门,然后门房被他吓了一跳。 门房问他:“你是谁啊?是人还是鬼啊?” 苏九赶紧说:“咱家是皇上身边的,奉皇上之命,特地来看看九殿下。” 门房一听这话,“砰”的一下就把门给关上了。 苏九都快哭了,这西疆王府的人怎么跟九殿下是一个脾气的? 他赶紧上前拍门,拍了几声就道:“咱家就是来跟九殿下说几句话,开门让我进去吧!” 又过了一会儿,府门终于再次打开,从里头走出一位老太监。 老太监名叫钟齐,是西疆王府的总管。 他原本也是宫里的,早年在宫中侍候怡妃娘娘。 后来怡妃出事,他也被辗转送去了好多地方当差,其中的苦自不用言说。 终于等到九殿下要回京,皇上也不怎么的,就把他给想起来了。 于是一拍板,将他送到了西疆王府,做总管事。 钟齐很感激皇上还能想起自己,连带着对皇上身边最信任最得宠的苏九也有几分客气。 但再客气他首先也是西疆王府的人,他一定要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家殿下不待见皇上,连带着也不太想见公公您。” 苏九欲哭无泪,“我懂,我都懂。但不管怎么说,好歹让我见见九殿下,要不然我回去也没法跟皇上交差啊! 齐公公,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您看在从前我对您也不错的份儿上,替我跟九殿下求求情。就说我是来领骂的,让九殿下骂我几句,回去我保证原封不动学给皇上听,就相当于他骂皇上了。您看这么说,是不是听着能过瘾些?” 钟齐想了想,确实有点儿过瘾。 于是转身回去跟九殿下汇报去了。 又等了一会儿,有下人来请苏九进去。 苏九高兴坏了,赶紧让跟着一起来的太监们把带的礼物箱子都抬着。 一行十几人,浩浩荡荡进了西疆王府。 前院儿不少下人都斜着眼睛看苏九,甚至还有人走上前跟他说:“东西就放在这儿吧!殿下同意了才能收。再者,还要查验呢!谁知道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可别是陷害我家殿下的东西。” 苏九赶紧道:“不能不能,那绝对不能。这些都是皇上赐给九殿下的好东西,皇上是绝对不会害九殿下的。” 西疆王府下人像是听到了绝世大笑话,所有人都笑出声来了—— “皇上? 不会害九殿下? 呵呵!” ------------ 第36章 婚事也该张罗起来了 这个“呵呵”就很灵魂。 苏九觉得这里头多少有点儿不屑的态度,但是他不敢指出来。 皇上说了,到了西疆王府,夹起尾巴做人。 不管人家说什么,都得忍着。不管人家骂你还是骂朕,都得受着,因为这是朕应得的。 所以苏九态度可好了,一点儿都不敢摆皇宫大内总管的架子,对西疆王府的人一律微笑对待,谁呵呵他他也不生气,就不停地点头说:“您说得对,您说得对。” 西疆王府的下人渐渐觉得,这皇上身边的小太监,脑子多少是有点儿什么毛病。 要不然怎么挨骂了还在那儿笑呢? 又过了一会儿,钟齐终于把萧云州给请到前院儿来了。 萧云州远远就看到一个小太监躬着腰在跟王府的下人说话,堆着一脸讨好的笑。 他虽在西关,但京中之事也并非一无所知。 比如说这苏九,他知道这是老皇帝身边的近侍太监,也担着宫中的大内总管。 但十分年轻,今年刚满十七岁。 之所以能担重任,是因为老皇帝待他极好。 他从四岁起就侍候在皇上身边,皇上看他的时间比看自己那些儿子都长,渐渐地便陪伴出了一种亲情。 萧云州看着这苏九,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心情。 老皇帝把自己的儿子扔到外面十几年,不闻不问。 却把个太监养在身边,养成了半个儿子。 着实可笑。 苏九这会儿也发现萧云州了,赶紧小跑过来跪下就给他磕头—— “奴才叩见九殿下,九殿下千岁千千岁。” 说完,悄悄抬头,却见萧云州一张脸沉得跟压顶而来的乌云似的。 吓得他赶紧又把头给低下了。 但在宫里跟皇上商量好的话还是得说,于是硬着头皮道:“皇上说了,他老人家对不起殿下您,让奴才一定给九殿下多磕几个头。” 说完他就真磕,砰砰的,额头都磕出血了。 萧云州强压怒火,沉声问道:“高高在上的帝王,他有何对不起本王的?” 苏九听出九殿下对皇上的态度特别不好,但这也不意外。 毕竟西疆王府的下人一提起皇上都是那个态度,那主子能好到哪去? 再说,谁好好的儿子从小就送到边关去吃苦啊!还让人没了亲娘。 换谁谁都不能乐意。 苏九觉得老皇帝活该,但这话不能说,只能哄着萧云州道:“从前的事也是受奸人蒙骗,皇上他……也有难处。” 萧云州冷哼,“难处?谁没有难处呢?本王是这南盛国的九皇子,可你看看其他皇子过的是什么日子,本王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本王四岁那年,有人陷害我的母妃,皇上不问青红皂白,一怒之下将我母子二人赶出皇宫,扔到西疆去受苦。 我母妃给人为奴,替人洗衣,不分春夏秋冬,满手都是冻疮。 我给人喂马,跪在地上做马凳,任人踩着我的背上马车。 四五岁的年纪被成年人踩在脚下,一身的伤。 后来是镇守西疆的前任大将军见我实在可怜,便将我带在身边,教我习武,授我兵法。 我八岁那年,边关大乱,我视之为师的大将军战死。 我就提着师父的剑、骑着师父的马、领着师父留下的残兵冲向战场,大杀四方。 我不但抢回了师父的尸体,还以残军之力斩获敌军将领首级。 自此,我才在军中有了一席之地。 从八岁打到二十岁,本王打成了西疆第一勇士,也成了令敌军闻风丧胆的萧阎王。 如今本王什么都有了,皇上要召本王回来了? 哼,可惜我母妃多年积劳成疾,没禁得住路途颠簸,病死在路上。 要说难,谁不难? 他说他有难处,难道本王活到今日,就不难吗? 十几年,我打得遍体鳞伤,一寸又一寸失去的国土被我抢了回来,一波又一波来犯的敌军被我赶了回去。 皇上说他对不起我,那你就替本王问问他,既然是对不起,那该怎么还?” 苏九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还,皇上对不起九殿下,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要说还,总不能当爹的给儿子磕头认错吧? 何况就算磕头了有什么用呢? 人家死了生母,磕个头就完了? 苏九打心里替九皇子委屈,但贺贵妃当权的事实也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很多时候,皇上也不是什么都能说得算,也得看贺家的脸色过日子。 苏九只能劝萧云州:“殿下息怒,请殿下一定息怒。” 萧云州深吸了口气,不愿再提这些事情,只问:“听闻皇上那道赐婚圣旨,赐的是慕家大小姐?” “不是!绝对不是!”苏九举手发誓,“绝对没有这个事儿!皇上从头到尾都没看上慕家的大小姐,他老人家赐婚,赐的其实是慕家的二小姐。” 这话一出,北陆先乐了,“当真是二小姐?” 苏九觉得北陆这一乐,这里头好像有点儿故事。 于是赶紧道:“千真万确,赐的就是慕家的二小姐。人家二小姐也是嫡女来着!” 萧云州却又问道:“可他赐婚的时候,慕家的二小姐人还在平县呢!” 苏九立即道:“皇上早有准备,原本就是想等殿下回来,就让慕侯把人从平县接回来的。没想到慕二小姐自己回来了,那正好不用接了。” 北陆觉得这事儿哪里不太对劲,“为何不提前去接?非得等我家殿下回来再接?” 苏九一脸无奈,“这不是怕九殿下不乐意么!皇上没敢。想说等殿下回来,商量商量,再做决定。万一……万一殿下看上的是慕家的大小姐呢?毕竟那大小姐长得好看。” 萧云州眯了眯眼,“她长得好看?” 聪明的苏九立即意识到不对劲,马上改口——“不好看!一点儿都不好看!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北陆还是不依不饶:“既然皇上那么怕我们殿下,为何非得先下一道赐婚的圣旨?他有没有想过,兴许我家殿下哪个都没看上呢?又或者我家殿下在西关已有红颜知己,就等着成婚呢?啥都不知道就给人赐婚,他到底怎么想的?” 苏九沉默了半晌,道:“因为没有办法。九殿下手握重兵,如果不跟京中紧密地联系起来,会有很多人都不放心的。 说起来,那圣旨确实是在打马虎眼,说赐婚长宁侯府嫡女,那么京中所有人就都以为会是慕家大小姐。事实上只有皇上心里清楚,这事儿跟那位大小姐没关系。 当然,二小姐好不好,皇上也不知道。 但奴才听皇上说过,当年怡妃娘娘还在京里的时候,跟慕家两位嫡小姐的生母荣夫人十分交好。且怡妃娘娘提过,荣夫人当年怀着二小姐的时候,她们就有过约定。 如果这一胎生的是女儿,就结为夫妻。如果生的是儿子,就结为兄弟。 这事儿皇上一直记着,所以才有了这么个事儿。” 北陆不再问了,只勾勾唇角,轻哼了一声,嘟囔了句:“老谋深算,道理都让他给说了。” 然后就听他家主子忽然说了句:“既如此,那婚事也该张罗张罗了。” 北陆:??? 苏九:哇! ------------ 第37章 本王愿意 苏九再次跟萧云州确认:“九殿下的意思是,您愿意娶慕家的二小姐?” 萧云州不表态,只说:“天子之命,谁敢不从。” “您可以不从。”苏九压低了声音,“你要是说不愿意,皇上不会逼您的,他不敢。” “本王愿意!”萧云州不耐地皱了皱眉,“听不懂人话是怎么着?” “听得懂!听得懂!”苏九高兴坏了,“那奴才这就回去跟皇上说,让皇上亲自帮您张罗。聘礼什么的殿下不用管,皇上都会给您准备好。 本来儿子娶媳妇就应该老子出聘礼,这是他应该做的。 今日奴才带来的这些东西,是皇上怕您府上短缺这短缺那,这才让内务府准备的。 回头您跟慕府下聘,那肯定是按最高规制来。” 北陆没忍住,又插嘴:“最高规制是什么规制?高过太子?” “这……” “行了。”萧云州摆摆手,“慕家没养过那个孩子,自然也配不上那样高规制的聘礼。 本王的事无需宫里操心,这么多年都没有操心过,现在也不必凑过来打扰本王的生活。 行了,你回吧!” 苏九不太想走,磨磨蹭蹭的不动弹。 北陆就说:“你不走还搁那干什么呢?” 苏九道:“总感觉没唠透,皇上想表达的意思,奴才也没传递明白。” 北陆不解,“你还想传递什么?” 苏九说:“传递一下皇上他老人家对九殿下的思念。其实这次说什么请殿下回来镇压妖邪,也不完全是为了镇妖邪。包括皇上重病,其实有一半都是装的。 主要还是想让九殿下回来。” 他抬头看萧云州,“殿下,皇上想您了,一生病就更想了。 奴才临出宫前还听皇上一直在念叨,说殿下这些年在边关过得太苦,都是他老人家的错,没有照顾好殿下。 皇上希望殿下能留在京中,让他老人家尽力补偿。 皇上还说,请殿下放心,西关那八十万大军还是殿下的,兵符在殿下手里,除非殿下主动给出去,否则谁都抢不走。” 萧云州负手站在原地,始终没有再回应苏九的话。 苏九又留了一会儿,最后叹了一声,走了。 萧云州看着他离府的背影,看着他过门槛的时候绊了一下。 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想回京吗? 许多年前肯定是想过的。 但那也仅限于许多年前。 打从师父战死,他冲上战场的那一刻,就已经断了对京城的所有念想。 就像母妃临死前说的,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回京城去看人脸色了。 京城的人,没有一个值得想念。 什么父亲,什么兄弟姐妹,不过是互相利用互相算计。 今天你死,明日我活。 倒不如在边关来得痛快。 可他既然回来了,有些账就得好好跟京城的人清算清算。 …… 苏九回宫,老皇帝在清明殿等着,有些紧张。 一见他回来了,老皇帝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急问道:“怎么样?他怎么说?” 苏九看了皇上一眼,“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皇上想先听哪个?” 老皇帝想想,“先听坏的吧!” 苏九说:“坏的就是西疆王府全员都不待见您。从上到下,无一例外。” 老皇帝愣了愣,“怎么个不待见法?” 苏九:“呵呵!” 老皇帝:“……” “明白了吗?就是人家‘呵呵’您。”苏九说完再劝,“当然,您也不要不开心,毕竟是您先对不起九殿下的。另外,也不要强调那些客观原因,什么贺贵妃啊贺家啊什么的。 您是皇帝,当皇帝的镇压不住权臣,这事儿说到底还是您自己不行。” “你说谁不行?” “谁压不住权臣谁不行。” “小兔崽子真当朕不敢砍了你是吧?” 苏九不怕他——“砍了奴才您就听不着好消息了。” “那就听完了好消息再砍。” “那我就不说了。” “你……”老皇帝冲苏九招招手,“你过来,来你过来,你看朕能不能把你给掐死。” 苏九不过去,“说这些逞能的话有什么意思呢?咱们今后改正才是硬道理。还想不想听好消息了?” 老皇帝挫败,“听!” “那快坐好。”苏九往前走了两步,“好消息是,九殿下愿意娶慕家的二小姐。” “嗯?”老皇帝很意外,“他愿意?” “嗯。”苏九点点头,“反正奴才看那样子,也不像是勉强愿意。对了,他们两个不是刚一起办过案子么!说不定就是办案办出了感情呢!” 老皇帝也觉得有这个可能,“没想到歪打正着,慕家的二姑娘还有两下子哈!” “何止是有两下子,您是不知道九殿下有多凶,奴才可怕他了。 但据说慕家那位二小姐不怕,不但不怕,还让九殿下乖乖听她的话。 据说,只是据说啊! 据说他俩大半夜的还一起在街上散步呢!不少官差都看见了。 要说俩人没点儿意思,奴才反正是不信的。” 老皇帝终于露了笑模样,“挺好,这可挺好。就是不知道慕家的那个二姑娘品行怎么样,可千万别随了她爹和她那个姐姐啊!” 一说起这个,老皇帝颇多感慨:“荣婉那么好的人,谁成想生出来的大女儿一点儿都没遗传到她优秀的品性,全随了慕江眠那个玩意了。” 苏九就说:“那也没办法,荣夫人走得早,留下来的小孩子自然是由谁带大的就随谁。” “可问题是她长得也不像荣婉。”老皇帝十分纠结,“这事儿到底能不能查一查?她为什么长得一点儿都不像荣婉?” 苏九可生气了,“您没事儿吧?臣子的家事,您跟着操哪门子心啊? 再说了,那孩子是随爹还是随娘,不都很正常么! 那位慕家的大小姐,虽然没随着荣夫人,但至少她跟慕侯长到了七分像。 一看就是慕家的孩子。” “哼!”老皇帝拍拍桌子,“她是慕家的孩子,跟她是荣婉的孩子,那不是一回事。” “可不管是不是一回事,都轮不着您管。”苏九凶他,“是不是还没忘了荣夫人?您儿子可就要娶人家的女儿了,要是知道您这位当老公爹的惦记着儿媳妇的娘,您看儿媳妇挑不挑您理。” 老皇帝有点儿怂,“听说慕家那二姑娘挺厉害?哎,她长得可真像荣婉啊!可像可像了。 朕昨日一看她的画像,就觉得好像荣婉就在面前似的。” 苏九气得直掐人中,“要是不想让九殿下彻底跟您翻脸,奴才劝您把荣夫人给忘了!” ------------ 第38章 魂兮归来 怨你走时不回头,谁想再见竟隔阴阳。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 这日清早,天蒙蒙亮,雾气很大。 整个世界都像被盖了一层朦胧的纱,一切事物若隐若现,让守城的官兵不敢太早将城门打开。 终于,雾散了些,城门开启,第一时间就走进来一支送葬的队伍。 守城的官兵忍不住埋怨:“真是晦气,一大早就见棺材。” 边上有人开解他:“算了,万一是升官发财的意思呢?凡事往好了想吧!再说,这幸好是早上,晦气是晦气了些,但没那么吓人。这要是大晚上的整这么一出,那我也要骂娘了。” 这人一边说一边上前例行盘查,而这时,那送葬队伍中也有一人迎着官差走了过来。 官差一愣的工夫,就听那人开口道:“这位官爷,请问凤歌府衙门该怎么走啊?” 官差一听这话当时就打了个激灵,“你们是来报官的?”说着话,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那口棺材,“这里头装的是什么人?被害死的?还是……” “官爷是想问会不会又跟诡案有关?”那人摇了摇头,“不知道跟诡案有没有关系,我们也不是来报官的。之所以打听凤歌府衙门,是因为这棺材里装着的,是府尹大人的女儿。 我们送人之托,送小姐回京。” 官差的冷汗一下就滴下来了。 凤歌府尹的女儿,不是很多年前就嫁到无双国去了吗? 为此,府尹大人宣布跟这个女儿断绝关系,此生都不再往来。 这怎么突然送棺回来了? 无双国位于南盛以东,国民身强体悍,异常勇猛,是与南盛敌对的国家。 贺家镇守东关,跟无双国打了很多年的仗,边关将士战死无数,两国之间有着血海深仇。 但数年之前也曾有过短暂的议和期,当时无双国还派了使臣出访南盛,见了皇上。 府尹大人的女儿就是在那时,跟无双国的一位使臣看对了眼的。 那件事情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两国虽在议和期,可是打了百十来年的两个国家,血债数都数不清,怎么可能是说议和就能议和的。 就算能够维持表面的和平,也不过是暂时,早晚还是要撕破脸继续打下去。 府尹大人差点被女儿气死,就连皇上都因此恼怒。 后来,为了防止女儿跑出去找无双国人,府尹大人就把她关在屋子里。 房门上了锁,由丫鬟送一日三餐。 只想着等无双国的使臣走了,日久天长的,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京城这么多好儿郎,到时候请媒人给说一个,有了无双国人的对比,府尹大人那阵子看京城所有适龄男子都觉得是好样的。 可惜女儿以死相逼,府尹的夫人心软,偷偷把女儿给放了出来。 谁成想这一放,女儿就偷偷跟着无双国使臣跑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为此,夫人大病一场,府尹也被皇上训斥,罚俸一年。 但是怎么说呢!因为这场婚事,无双国这几年确实也没有再大肆动兵。 虽然边境小乱不断,可比起从前的大战来,还是太平太多了。 因此,皇上后来对这桩婚事也改变了态度,还宽慰府尹大人,让他将此事当做一场和亲。 只要他的女儿能在那边好好生活,劝着自己的夫君在中间平衡两国关系,那么,这场最初看起来十分荒谬的私奔,就可以美化成一场两国联姻,他的女儿也可以封为郡主。 事情确实也是这么办的,府尹大人也要脸面,和亲总比私奔好听。 为国和亲,总比跟着敌国的人跑了强。 于是南盛封了府尹大人的女儿为安乐郡主,圣旨特地送到无双国,粉饰成了一段佳话。 这么些年过去,这件事情已经渐渐被人们遗忘。 今日突然有人又说起府尹大人的女儿,官差一下子就把这些往事给想了起来。 他惊讶地指着棺木说:“这里面装的是……安乐郡主?” 送葬的人点点头,“正是。还请官爷帮我们领路,我们要见府尹大人。” 官差不敢怠慢,赶紧跟身边人交代了几句,然后亲自领路,带着这一行人往衙门去了。 因为时辰尚早,衙门还没开门。 但事出突然,也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等。 于是官差上前叫门,很是费了会儿工夫才把门给叫开。 开门的人半睁着朦胧睡眼,一看叫门的是个官差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大早上的,大人上朝刚走,咱们刚眯了一会儿,你这是有什么事啊?” 官差一拍大腿,“大人上朝走了?走多久了?现在去追还来不来得及?” 开门的人不解,“为啥要追?天大的事还能比上朝事大?”说完,往这官差身后瞅了瞅,当时就是一激灵,“怎么个意思?这大早上的,整这一出干什么啊?” 官差说:“不是我整这一出,是城门刚一开,他们就抬着棺木进来。而且据他们所说,棺木里的人不是别的,正是咱们府尹大人的女儿,安乐郡主。老哥,别说了,快叫人去把大人给追回来吧!安乐郡主是皇上亲封的,如今归葬,大人耽误个早朝也能被理解。” 衙门的人吓着了,赶紧派人去追府尹高鸣,同时也禀报府中的夫人。 至于抬棺的这些人,门房做主把人先放了进来。 总不能一直在门口站着,这来来往往的,被太多人看见总是不好。 很快,高府尹的夫人被丫鬟婆子搀扶着来到了前院儿。 夫人一看到棺木就开始哭,人几乎都要站不住了。 身边的婆子赶紧劝:“夫人先别哭,咱们先把事情问清楚。这里头装着的人到底是不是小姐还不一定呢!而且老奴瞅着那些个送棺的,也不像是无双国人。” 这话被送葬的人听见了,那些人连连点头,为首的人说:“咱们的确不是无双国人,就是南盛的,住在距离京城二十里路的三水县。 前几日县里突然来了一伙人,个个捂得严严实实,脸裹得只剩下双眼睛,根本看不清楚长相。 但今年天冷得早,行人多穿些也无可厚非,便也没有人怀疑什么。 直到那伙人找到咱们,说请我们送棺入京城,咱们才听出他们的口音不似本地人,像是东边儿的……” ------------ 第39章 魂兮归来—安乐郡主 送葬的人继续道:“后来他们就说了实话,说他们是从东边来的,安乐郡主死了,无双国的人把她的棺木送了过来,但没有送远,只给了一笔银子,就把棺木交给了他们,请他们送棺入京。 因为给的银子实在太多,多到他们没办法拒绝,就一路押送棺木往京城这边来。 可是在经过我们村子时,他们称家中有事要立即返回,前面这段路就没办法走了。 于是想托付我们继续送棺,还非常大方地给了我们一大笔银子。” 那人说到这里,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们确实见钱眼开了,因为路程短,他们给的实在多,足足二百两。 这都入冬了,再几个月就要过年,得了这笔银子大家都能过个好年。 我们这才答应下来。 另外,也是想着能送安乐郡主回京,算是功德一件。” 府尹夫人彻底崩溃了,直接坐到地上,抓着棺木“呜呜”地哭。 一些眼窝子浅的丫鬟婆子也跟着哭,毕竟安乐郡主是她们府里走出去的,未出阁之前对下人一直很好,虽多年未见,但大家感情还在。 见这边已经哭起了丧,那问话的婆子皱皱眉,又多问了一句:“如何确定这棺里就是安乐郡主?总不能对方说是谁,就是谁吧?” 那人也无奈,“确定不了。但安乐郡主是皇上封的,她的父亲又是凤歌府的府尹,没人敢拿这件事开玩笑吧?脑袋还要不要了? 再说,不管是与不是,棺都到了,总得送来给大人认一认。 不是最好,那说明安乐郡主还活着。 万一是,家里也好操办后事。” 婆子点点头,也明白是这个理。但这里头还有很多疑点让人想不通,她不敢轻易放这些人走。 便道:“几位连夜赶路,一定累坏了。都没用早膳呢吧?”她立即吩咐下来,“快,立即准备早膳,让几位吃点热乎的。” 送葬的人自然不会拒绝一顿早饭,于是在下人的引领下,往用膳的地方去了。 看着他们走远,婆子赶紧把管家叫过来,压低声音道:“快点出去看看,看老爷有没有回来。另外这件事情先不要外传,让家里人都把嘴巴闭严了。” 管家答应着去了,婆子又转过身安慰夫人。 可夫人死了女儿,怎么可能安慰得好。怎么劝都是哭,越哭越伤心,最后直接晕了过去。 婆子赶紧叫人把夫人抬回后院儿去,然后就一直等在府门口。 好在没等多一会儿,府尹高鸣就回来了。 高府尹眉心紧紧皱着,一进了衙门就让人立即把大门关上。 然后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具棺木,久久都没有说话。 府尹大人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说话。 人们就这么站在院子里,看着棺木,那些安乐郡主从前生活在凤歌城时的情景,一幕又一幕的,都被回想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府尹大人说道:“开棺!” 人们一愣,开棺? 管家小心翼翼地说:“大人,棺木一路从无双国运送至京城,怕是里面的情况不太好。” 高府尹却坚持:“开棺!不开棺无法证明棺木里躺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若不是安乐郡主,这件事情就要彻查。 若是安乐郡主……怕是东边又要不太平了。” 管家吸了口气,也觉得这不是个小事儿。 最近几年,靠着强行美化的离谱的和亲,两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虽也艰苦,但比之从前天天打仗也要好太多了。 至少东边将士的死亡人数大幅下降,不会再有那么多家庭失去亲人。 没有人愿意再打仗,如果用一个安乐郡主就能让边关安定下来,所有人都是愿意的。 有官差去找了工具,开始开棺。 棺木在众人合力下,很快就被打开。 有人先往里看了一眼,表情立即难看起来。 经过长久运送的尸体,已经很难维持人刚死亡时的样子了。 只能说好在此时此刻凤歌城寒冷,该冻的都冻着,这才没有发出太大的气味。 高府尹也走上前,一只手扶在棺木上,眯着眼睛往棺木里头看。 这个姿势维持了很久,期间身体有轻微晃动,整个人都被一种巨大的悲伤情绪笼罩着。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确认了尸体的身份了。 其实不用高府尹自己确认,府里的下人几乎都认得出,这就是安乐郡主无疑。 虽然尸体情况不太好,但面部似乎用了些防腐的手段,认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管家小心翼翼地劝高府尹:“大人,节哀。” 高府尹这才回过神来,随即摆摆手,吩咐道:“将棺木抬至后宅,放在前头不像样子。” 衙门前半部分是审案开堂用的,后半部分才是高府尹一家用来居住。 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开堂是开不了了,怕是一整天都要料理安乐郡主的后事。 管家已经命人合棺抬棺,府丞上前询问:“大人,要查吗?” 高府尹摇摇头,面色阴沉,“不用查了,死了就死了。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活该是这个下场。” 这话刚说完,就听到夫人的声音传了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女儿死了,你查都不查,你到底长没长心?你都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为何无双国的人连面都不露?这些,你都不打算追究吗?” 高府尹也是大怒:“追究什么?查什么?你又在闹什么?这条路难道不是她自己选的? 当初所有人都拦着她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她喜欢那个人,就想要嫁给那个人,为此,宁愿对不住爹娘,对不住南盛,也要跟心爱的人远走高飞。这些你都忘了? 她早就不是我们的女儿了,皇上封她为安乐郡主,不过是成全我们最后的脸面,你莫要真以为她是什么郡主,也莫要真以为这桩婚事是正儿八经的和亲。 至于无双国的人为何面都不露,他们怎么露?南盛跟无双国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吗?” 夫人昏迷刚醒,整个人的状态非常不好,要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扶着才能站得稳。 她听了高府尹的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我的女儿就这么死了?没有人替她做主,没有人理会她为何而死,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老爷,你说的我都懂,我也知你早表明态度要与她断绝关系。 可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叫我如何面对啊?” ------------ 第40章 魂兮归来—被人控制了 安乐郡主的死,虽然府尹衙门极力隐瞒,但还是传了出去,并且迅速在京城发酵。 因为送棺时被太多人看见了。 虽然当时很早,又有雾,可架不住早起的人也多。 一时间,京城的大街小巷全都在谈论这件事情,而且在这场谈论中,并没有人因为安乐郡主的死而感到悲伤,反而说得更多的,是任性没有好下场,嫁给敌国人更没有好下场。 这样的声音也传入了凤歌府衙门,人们小心翼翼地不想让消息传到后宅,以免夫人伤心。 但人多口杂,下人之间忍不住谈论,到底还是被府尹夫人听到了。 夫人心情悲伤,又不知道这种悲伤该往何处发泄。 虽说民不议官,可当所有人都在议论的时候,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抓起来。 何况这件事情能怪得了谁呢? 就像高府尹说的一样,一切都是他们的女儿咎由自取,一切都是活该。 夫人一次次哭倒在棺材旁,棺材已经重新盖了起来,上头还绑上了白布扎成的花。 这间屋子改成了灵堂,这是夫人要求的,她要女儿在家中停灵三日,然后再择地入葬。 但高家的祖坟肯定是入不了的。 一来这是嫁出去的女儿,不该葬入娘家。 二来对于高家人来说,这桩婚事是耻辱,即使女儿被封了郡主,依然是耻辱。 一个跟着敌国人私奔的女儿,曾一度让高府尹在文武百官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甚至老家的亲戚都跟着一连好几年被人戳脊梁骨。 所以说择地入葬,择的也得是一处无人荒地。 夫人一下一下地抚着棺材,把外面人说的那些话都讲给女儿听。 她告诉女儿:“你别怪百姓,也别怪你父亲。我深知人各有命,这辈子遇见谁,爱上谁,都是命数。 可不是人人都懂得这些的。 所以她们不理解你为何一见了那无双国使臣就深深爱上。 他们不明白,爱这种东西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就再也拔不掉了。 可是女儿啊!如果再有一次,我可能也不会放你走了。 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你走了。” 夫人再次哭晕过去,这一晕就是一整夜。 等清醒过来,已经是次日的清晨。 府尹大人去上朝了,女儿的事到底还是要到朝中跟皇上说明的。 当年皇上以和亲之名成全了高家的名声,现如今人就这么没了,无双国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已经不是两家的事,而是两国的事。 这件事在朝中也引起轩然大波。 有人说无双国目中无人故意挑衅,有人说安乐郡主很有可能是被故意杀死的,就为了羞辱南盛。 但也有人说,不要过于阴谋论,兴许就是普通的病死。 对此,立即有人反驳了:“若是普通的病死,那就应该光明正大的跟南盛说明此事,而不是偷偷摸摸地花大价钱把棺材给送回来。再说,出嫁的女子就算是死了,也该葬在婆家,没听说还要送棺回故里的。无双国这分明就是在用行动表示,我南盛的女子不配葬在他们的土地上。” 朝臣们你一句我一句,高府尹听着这些话,犹如剜心一般。 再怎么狠心说断绝关系,那也是他养了十几年的亲生女儿,他心里怎么可能不痛。 但这件事情他只能汇报,没办法发表任何意见,因为怎么说都是错的。 女儿看上了敌国的人,主动跟人家私奔,这件事情到死都是他高家的耻辱。 最后,刑部尚书提出了一点疑问,他说:“怎么就能确定,当初送棺到三水县的那伙人,就是我国百姓呢?三水县的人说听他们口音是东边的口音,对方还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那么有没有可能,其实那伙人就是无双国的人?有没有可能,无双国的人借此机会进入我南盛腹地,自此留下来,成为探子?” 事情这样一想,可就大了。 散朝之后,高府尹失魂落魄,走路都在晃。 慕江眠经过他时,不小心撞了一下,高府尹没站住,直接摔到地上。 慕江眠去扶他,高府尹摆了摆手,表示不用。 然后自己站起身,一步一晃地走出宫门。 无双国的事自有人去查,但高家的事,就只能他们自己料理。 高府尹回府,立即有下人来报,说夫人今早醒了,但醒了之后就糊言乱语,说小姐昨天夜里来找过她,还跟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高府尹心里烦躁,觉得夫人是在胡搅蛮缠,是在给他添乱。 他匆匆绕到后院儿去见夫人,有一肚子话想要跟夫人掰扯,可是一见了夫人,就听夫人说:“我知道你定埋怨我,说我不顾全大局,在这种时候给你添乱。 可是老爷,我没有说谎,我更不是说胡话。我真的见着了咱们的女儿。 就在昨天夜里,她坐到我的榻边,把我叫起来陪她说话。 而且……她告诉了我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是在遣散了所有下人之后,高夫人才说出来的。 府尹大人听完之后沉默了,因为夫人跟他说:“女儿是被人害死的,但不是无缘无故,而是因为女儿撞破了他们的机密之事,对方杀人灭口。” 高夫人一边说一边哭,“女儿还说,自从嫁到无双国,他们就对她施以控制。他们在她的脑袋里打进去五枚长针,有这五枚长针在,她多数时候神智都是不清醒的。 有的时候姑爷问什么话,她就答什么话。事后偶有清醒就会后悔,可还没等后悔完,脑中长针作祟,就又让她失去神智。 后来遇到一位南盛的游医,悄悄替她取了三枚长针出来,这才让她清醒的时候能长一些。 但是女儿为了保命,只能继续装作不清醒,以此来寻找机会离开无双国。 姑爷以为女儿是真的不清醒,有些事情就不再背着女儿。 女儿听到了他们要大举进攻南盛的计划,再也待不下去了。 她想跑回来,把这件事情告诉南盛。 可惜计划没有成功,她被人发现了。 他们杀死了她,是用一根又粗又长的铁钉扎进了她的头颅。” 夫人说到这里,紧紧抓住高府尹的手,“你去看看,女儿的头颅上方,有没有铁钉扎进去的痕迹。快去看看!” ------------ 第41章 魂兮归来—不如把人娶回来 高府尹对这种事是不信的,女儿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坐到榻边陪夫人说话。 夫人一定是过于思念女儿,所以发了癔症,幻想出来了那些事情。 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在女儿的灵堂站了一会儿,然后跟管家说:“三日之后就下葬,墓地就选在京郊,朝廷会给指一块地方,也会由礼部的人帮着操办仪式。” 毕竟是名义上和亲的安乐郡主,总得给百姓一个交代。 至于为何郡主送灵回国,朝廷给出的说法是郡主生前思念故土,留下遗愿希望遗体回国。 管家一边答应着,一边过去给安乐郡主续了香。 高府尹看着香炉里的香升起缕缕轻烟,也不怎么的,夫人说的那些话,忽然开始在他脑中盘旋,久久不散。 半晌,他开口问管家:“听说前些日子大理寺破的那个案子了么?是不是说有一户人家的老爷子发了癔症,总觉得自己身上似火烧?” 管家点头,“老爷说得没错,是有这么个事儿。这桩案子因为办得漂亮,又是九殿下回京之后的第一案,故而很快就在京中传开了。” 高府尹点了点头,“说说那个发癔症的老太爷。” 管家就把他听说的、关于张宅的事情讲了出来,讲完就问高府尹:“大人对这桩案子是有什么疑义吗?” 高府尹连连摆手,“没有!九殿下这桩案子办得漂亮。近半年多诡案连发,也就这么一桩查了个彻底。” 管家叹气,“真是可怜了张家的儿媳和孩子,前些日子夜里总能听到孩子哭,自从案子破了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过,人人都传说哭声就是来自那个死去的小孩。” 高府尹转身往外走,管家问了一句:“老爷这是要去哪?” 高府尹什么都没说,只摆摆手说照顾好夫人,然后便快步离去。 他一路出府,坐了马车,身边一个人都没带,直奔大理寺。 萧云州今日起大早去了一趟烈日营,练兵之后这会儿才刚刚回来。 官差说府尹大人来了,他也没有意外,只说将人请至后堂,然后自己换过了衣裳,这才出来见高府尹。 高府尹见了萧云州直接跪拜,萧云州抬了抬手说:“在官言官,你是府尹,本王乃大理寺卿,不存在谁跪谁一说。” 高府尹连连摆手,“话虽这么说,可您到底还是殿下,是西疆王,该拜还是得拜的。” 有官差给他上了茶,他客客气气地说谢谢,但也没有心思喝。 北陆盯了他一会儿,问了句:“府尹大人今年四十几了?” 高府尹随口答:“四十二了。” 北陆“啧啧”两声,“这怎么瞅着像六十二呢?高大人,头发都白了。” 高府尹抬手摸摸,“白,白了吗?”前些日子还没白呢! 北陆很认真地点头,“真的白了,两鬓,都白了。高大人是因为安乐郡主的事上火了么?唉,也是人之常情,大人节哀。” 北陆把话题引到这儿了,高府尹觉得挺好,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于是赶紧道:“微臣今日过来,就是想跟殿下说说这件事情。” 北陆听笑了,“让我家殿下帮你把头发颜色变回来?” 高府尹摇头,“是想再问问,关于张宅那桩案子。” 萧云州摆手,制止了多话的北陆,然后对高府尹道:“但说无妨。” 高府尹点点头,把刚刚在家里,夫人说的那番话对萧云州说了出来。 说完再道:“无双国没安好心,这个微臣是相信的。但要说已经死了的女儿坐到榻边同我夫人说话,微臣总觉得是夫人悲伤过度发了癔症。 可是殿下,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呢?” 萧云州说:“你的意思是,宁可信其有?” 高府尹把声音压低了些,道:“微臣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再开棺一次怕是在府中也会引起慌乱。可如果不开棺验证,这件事情搁在心里,也总是别扭。 再加上夫人那边言之凿凿,若不给她一个说法,她也不能轻饶了我。 微臣想听听殿下的意见,殿下觉得我家夫人的癔症,跟前些日子张家老太爷的癔症,有没有相似之处?” 萧云州又想起了慕长离曾经说过的话,有些事情,换一个角度去思考,兴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张宅的案子让他见识到了所谓的“换一个角度”,那么安乐郡主这件事,如果也换成那样的角度呢? 萧云州觉得,这件事情需要请教一下慕长离。 这个念头一起,竟有些开心。 他告诉高府尹:“家里的棺木先不要动,明日一早你再来一趟,本王会给你一个答复。” 高府尹也不明白为何要明天才给答复,但想着九殿下镇守西关多年,对于边境与敌国之事,自是有一番不同的见解。 于是也不催促,答应着离开了大理寺。 他前脚刚走,萧云州后脚就叫了北陆,要上长宁侯府一趟。 北陆看着自家主子多少有几分激动的样子,不由得提醒:“您这一趟一趟的,也不是个事儿啊!慕家二小姐毕竟是个小姑娘,没听说大理寺卿总找一个小姑娘协助办案的。” 萧云州看了他一眼,“那你给本王想出一个理由?” 北陆说:“主子是非慕二小姐不可?” 萧云州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以为他说的是办案,便道:“上次张宅的案子你也参与了,应该能看出来,那慕家的二小姐在办这种古怪案子方面,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北陆点点头,“那确实,属下也认为要破京中诡案,慕二小姐是一个十分得力的助手。 但是主子啊!属下方才问的可不是办案,是说慕二小姐这个人。 昨天苏九不是说了么,皇上赐婚,赐的是慕二小姐。主子您觉得呢?” 萧云州瞥了他一眼,“本王似乎并没有拒绝这桩婚事。” 北陆“嘿嘿”一笑,“主子您也不用不好意思,相中了人家慕二小姐您就直说。反正皇上都说赐的是她了,那咱们上门下聘也算奉旨行事,谁也挑不出什么。” “就你话多。”萧云州斥了他一句,然后开始替自己找补,“本王只是觉得有她协助,案子能破得快一些。但就像你刚刚说的,总这么一趟一趟地往长宁侯府跑,确实不太好。” 北陆给他出主意:“那好办啊!直接把人娶回来不就得了。 以后你俩有什么话,关起门来悄悄说,谁也管不着!” ------------ 第42章 魂兮归来—不能委屈了慕二小姐 对于北陆的提议,萧云州始终没有搭话。 但心里却已经琢磨开。 就比如说今天这件事,慕长离是长宁侯府的二小姐,那么他就要往长宁侯府走一趟。 长宁侯府那边就要出人接待他,或是慕江眠,或是老夫人。 慕江眠吧!他不愿意见。 老夫人呢!又觉得总折腾老人家不太好。 所以这么一想,倒是北陆的提议最实在。 把慕长离娶回去,有什么事直接回自己的王府见自己的王妃。 包括办案的时候,带着自己的王妃,怎么说怎么有理。 但是带着长宁侯府二小姐,就要逢人便解释,解释又解释不清楚,很是麻烦。 再加上那天夜里,慕长离以血混水,涂过他的眼睛,让他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萧云州觉得,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越少人知道慕长离越安全。 事出反常必有妖,万一她这种能力被第三个人知道,被有心者利用,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萧云州越想越觉得北陆的提议应该抓紧落实,于是他吩咐北陆:“晚点我们从长宁侯府出来,你去一趟礼部,催促他们将这件事情提上日程。 虽然不用宫里准备聘礼,但是正妃该走的流程还是不能少的。 本王可以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但是不能委屈了慕二小姐。 要尽快,三天之内本王就要看到结果。 如果礼部故意拖延,咱们就学学慕二小姐,把礼部给烧了。” 北陆觉得行:“主子既然回来了,这京城从今往后就得变通变通,该立立咱们西关的规矩了。不过哪里不听话就烧哪里……这似乎立的是慕二小姐的规矩。 哎呀不管了,反正慕二小姐是咱们未来的西疆王妃,那她的规矩就也算是咱们的规矩。” 主仆二人一路算计着怎么把慕长离给骗到手,算计算计就算计到了长宁侯府门口。 他们到时,慕江眠也刚回来。 萧云州是骑马来的,慕江眠坐的是轿子。 一下轿就看到萧云州带着北陆停在他面前,高高在上,慕江眠脑瓜子“嗡嗡”的。 因为皇上的一顿训,让他更不喜欢萧云州了。 原本他就对那桩他自以为是的婚事持保留意见,如今得知皇上赐婚赐的根本不是慕倾云,顿时觉得脸更没地方放。 特别是皇上说赐婚圣旨上说的嫡女是慕长离,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眼下一看到萧云州他就想到慕长离,还想到慕长离到他书房走的那一趟。 也不怎么的,他竟产生了一种“长宁侯府已经不再是我家”的错觉。 但不管怎么不高兴,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慕江眠下轿,快步上前,冲着萧云州施礼,叫了声:“九殿下。”然后问,“九殿下是奔着侯府来的?不知今日又是何事?” 九殿下没理他,只有北陆同他对话:“咱们都停在了侯府门口,自然是奔着侯府来的。长宁侯回来得正好,去叫门吧!” 慕江眠眉心拧成了个疙瘩,方才他问九殿下今天来有什么事,但人家没答。 现在就要进去,也不能不让进。 于是只能让随从去叫门,侯府大门很快就开了。 慕江眠客气客气,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就见萧云州也不用他请,迈开大步就往里头走。 侯府众人很快就得到了消息,说九殿下又来了。 但因为九殿下最近常来,所以人们又觉得也不用像第一次那样兴师动众,所有人都出去迎接。 再说,皇子到侯府,那肯定是有正经事要跟侯爷聊,女眷就不用出面了。 老夫人也是这样想的,但很快管家慕顺就来传话,说请老夫人到百花堂一趟。 老夫人不明白:“叫我去是何意?九殿下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慕顺说:“奴才方才听到一嘴,九殿下这趟过来,似乎是谈婚事的。” “谈婚事?”老夫人皱了皱眉,“谈他与倾云的婚事?” 慕顺摇头,“不是,好像说是谈殿下与二小姐的婚事。” 老夫人和崔妈妈对视了一眼,崔妈妈对慕顺说:“去回话吧!说老夫人稍后便到。” 慕顺走了,崔妈妈有些不放心,她问老夫人:“这桩婚事靠得住吗?那九殿下是今后一直在京里,还是说过阵子又得回西关?二小姐好不容易从平县回来的,要是再跟着九殿下到西关去……哎哟不敢想不敢想,听说那地方风沙大,还冷,一年到头都在打仗,二小姐……” 崔妈妈说不下去了,开始抹眼泪。 其实慕老夫人心里也有担忧,崔妈妈担心的这些事,已经在她心里想了无数遍。 可事到临头,这些担忧反而减轻了不少。 她对崔妈妈说:“孩子长大了,与其我们替她操心,莫不如为她的今后多做些准备。 不管是留在京城还是去往西关,她能过得好,才是我们最该考虑的事情。” 崔妈妈问她:“老夫人会同意这门婚事?” 慕老夫人道:“这不是老身同不同意的事,这是赐婚,长离不想嫁也得嫁。不过老身冷眼瞧着,长离对这桩婚事也不见得会排斥。 走吧!咱们去看看,你叫人让长离也到百花堂去。” 崔妈妈有些犹豫,“如果是议亲,这种时候二小姐不应该在场的。” “不。”老夫人摇头,“她一定要在场。她从小长到这么大,我们都没有参与进去。从来没有人照顾她,没有人在身边问冷暖。所以现在她要议亲,我们就没有资格做主她的婚事。 嫁与不嫁,该由她自己说了算。 她若想嫁,那这些年我为她攒下来的嫁妆,就都给她拿走,保她这一生衣食无忧。 如果她不想嫁,那老身拼着我孔家的老脸,也要替她拒了这赐婚的圣旨。” 慕老夫人到百花堂了,她到时,慕长离也才来。 萧云州正由慕江眠陪着坐在百花堂里,大夫人秦庄仪也在。 慕江眠正在同萧云州说:“这桩婚事既然是皇上赐下来的,那微臣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长离那孩子自小在乡下长大,京城许多规矩都不懂,怕是担了正妃会闹出许多笑话来。 到时候既丢了殿下的脸面,也丢了长宁侯府的脸面。 微臣的意思是,殿下不如另择正妃,慕家把长离送过去,只做个侧妃就好。” ------------ 第43章 魂兮归来—这可能就是一见钟情吧 老夫人才一进门就听到这话,气得当场就翻了脸。 她指着慕江眠大声斥道:“你还是不是当父亲的?天底下竟有父亲如此作贱自己的亲生女儿?慕家怎会有你这种孽障!” 老夫人的话把慕江眠给吓了一跳,他没留意老夫人已经到了。 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让他既懊恼又觉得失脸面。 当着九皇子的面被老夫人喝骂已经是第二回了,他脸上挂不住,又不敢跟老夫人翻脸,气氛一下就僵在这里,十分尴尬。 秦庄仪见状赶紧缓和局面,她站起身走到老夫人身边,柔声细语地说:“母亲息怒,侯爷不是那个意思,母亲误会了。” 老夫人眯着眼睛看她,“那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秦庄仪道:“老爷是怕二姑娘出错。毕竟做了皇子正妃,今后接触更多的会是皇上皇后,还有皇族的一些亲眷。万一因为她不懂京城的规矩,出了差错,到时候闹笑话丢脸面是小事,真要惹恼了皇上,那可就是大事了。侯爷也是为了二姑娘好,不想她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 老夫人觉得这样的说词十分可笑,但她也没有立即反驳秦庄仪,而是看向了萧云州。 “九殿下,若真发生那样的事情,殿下又该如何应对?” 萧云州脸上现出一阵迷茫之色,他不懂就问:“二小姐嫁入西疆王府,与懂不懂京城规矩有何关系?西疆王府是西疆王府,京城是京城,这两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么? 再者,本王都不与皇家往来,二小姐为何要与皇家往来? 本王都不遵京城的规矩,二小姐为何要遵京城的规矩? 至于惹恼皇上这种事,呵呵,婚是皇上赐的,赐过来的儿媳妇不管是什么样,他都得受着。自作孽不可活,但凡他认为慕二小姐有一点不好儿,那只能证明他眼光不行。 哼!如果到如今本王还要看朝廷与皇族的脸色行事,那这些年在西关的仗,岂不是白打了!” 这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说白了,就是我都不把皇上和朝廷放在眼里,凭什么让我的妻子受控于对方? 老夫人对这样的态度很满意,但同时也生出一丝担忧。 想要过这样的日子,非得有绝对的实力才行。 这相当于要在京城杀出一条血路。 如今的九皇子,能做到吗? 老夫人没有表态,默默地走到上首,坐了下来。 她一直拉着慕长离的手,坐下之后就跟慕长离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家里发生了什么、要决策什么,想必你已经清楚了。 我记得九殿下第一次登门那回,说过这样一句话。 他说,一个从小没有尽过养育之责的人,是怎么好意思在本王长大后还想要主导本王婚姻的。 其实我也是这个意思。 慕家对你没有尽过养育之责,所以无论是我还是你的父亲,都没有资格去主导你后面的人生。 包括你在哪里生活,你要嫁给谁,这些,我们都说了不算。 今日老身就把话放在这儿,在你的婚姻这件事情上,没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一切皆依你所愿。 你想嫁给谁就嫁给谁,你不想嫁给谁就明确地拒绝他。 只要你点头,皇亲国戚咱们也嫁得。 如果你摇头,即使是皇上赐婚,咱们该拒也得拒。 长离,祖母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慕长离当然明白。 事实上,这些话就算是老夫人不说,对于她来讲,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主导的了她的人生。 但老夫人说了,那对她来说就又是另一种感受。 家里还有关心自己的人,而且能关心到这种程度,这是前世今生难得的亲情。 慕长离冲着老夫人笑笑,说:“多谢祖母为我思虑周全,但要说慕家没有人对我尽过养育之责,也是不对的。至少我三岁之前,是在祖母膝下长大。没有祖母,就没有我这条性命。 所以在我人生中重要的事情上,虽然我有自己的主意,但还是愿意听听祖母的意见。” 老夫人十分欣慰,这个孩子没有忘了那几年的情分,这让她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都是值得的。 她拍着慕长离的手背,一声声说着好孩子好孩子,但却绝口不提自己当年养育之恩。 秦庄仪有些尴尬,慕江眠也一直阴沉着脸。 他觉得老夫人的手伸得太长了,慕长离是他的女儿,而老夫人却只是他的嫡母而非生母。 从血缘上来看,老夫人跟慕长离其实没有半点关系。 但现在九皇子上门议亲,老夫人却直接大包大揽,把自主的权力给了慕长离。 这简直是没把他这个亲爹放在眼里。 没把他放在眼里的不只老夫人,还有萧云州。 萧云州完完全全都不看他,打从老夫人和慕长离进了门,他的全部注意力就都在她们身上。 听到老夫人说婚事要慕长离自己做主,他便站起身,冲着慕长离揖手施礼,说道:“二小姐确实不必将那赐婚的圣旨放在眼里,毕竟本王也没把它放在眼里过。” 北陆举手,“我证明!主子回京那晚,其实咱们就揣了圣旨,想直接甩给长宁侯,说要退婚的。” 老夫人疑惑了,“那为何没退?” 北陆说:“因为遇着了二小姐呀!”说完,冲着慕长离眨眨眼,“这可能就是一见钟情吧!” 慕长离:“……”钟你娘个鬼。 萧云州:“……”倒也不必说得那么直白。 慕江眠终于得空插嘴:“原来你们竟私会过。” 老夫人大声喝斥:“住口!你还配不配当一个父亲?外人都没说什么,你却在那里一句一句诋毁自己的女儿,到底想干什么?” “母亲!”慕江眠终是忍不住了,“您也知道她是我的女儿,所以她的婚事,是不是该问问我这个父亲同不同意?” 没等老夫人开口,北陆说话了:“听闻慕侯近日被皇上训斥过。怎么,是皇上的话还没有说明白吗?还是说,慕侯铁了心要跟皇上对着干,完全不把赐婚的圣旨放在眼里?” ------------ 第44章 魂兮归来—本王是来议亲的 “我……”慕江眠被怼得哑口无言,一时间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怼过去。 皇上的话言犹在耳,但凡他此时争辩一句,这事儿传到皇上那里,那可就闹大了。 见慕江眠不吱声,萧云州又说话了,还是对着慕长离说。 他道:“我与二小姐的事,与那道赐婚的圣旨全无关系。 并不是皇上赐婚,我才来议亲。 而是我本意想与二小姐结琴瑟之约,才有了今日到府议亲。 当然,此行唐突,或惹二小姐不快。 本王不急,二小姐且知道这件事情,再好好想想。 礼部那边近日会将这件事情提上日程,但就像老夫人所说,你点头同意,咱们继续操办。 你若摇头说不行,这世上没有人会因此而为难你。 一切全都遵循你的本心。” 慕长离有冲动想把萧云州的脑袋敲开,看看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 他二人是打过很多次交道,但他要说我们结盟什么的,她可以理解。 但现在说我们结婚是几个意思? 古代人对于成亲这件事,如此草率的吗? 见她面露疑惑地看着自己,萧云州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往前走了两步,离慕长离近了些,声音放低,对她道:“二小姐好好想想,其实不亏。” 慕长离拳头都握起来了,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萧云州你恩将仇报!我帮你破案,你跟我整这一出?是不是有毛病?” 萧云州摇头,“不是有毛病,是真心的。” 说完,人又退了回去,转而对老夫人说:“今日小议,主要是想让老夫人和二小姐知道这件事情。怕二小姐不喜张扬,故而没敢直接带东西来,也没敢大张旗鼓。 但晚些时候会让府中下人将本王的庚帖送来,老夫人酌情卜算卜算,看看是不是一桩美满姻缘。 本王还是那句话,此桩婚事只关我与慕二小姐,无关圣旨,无关其它。 一切全凭二小姐心意。” 萧云州走时,又是慕长离去送的。 这次是她主动去的。 二人站在侯府门口,慕长离带着探究的目光向他看过去。 半晌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萧云州苦笑,“想听实话?” “当然。” 他低了低头,看着她,说:“安乐郡主灵柩回京的事,听说了吧?其实最开始是因为这件事情有些内情,想与你商量。又觉得来来回回地到长宁侯府来找你,实在不太方便。 正巧皇上有明示,赐婚的圣旨上提到的慕家嫡女其实就是你。 那么我就想,与其一趟一趟到长宁侯府来,莫不如把你娶回去,这样更方便。 但这只是起初的一个想法。 后来我又想,你嫁给我,我娶了你,这场婚事于你我二人来说,应该都是一件好事。 于我来说,我是皇子,且手握重兵,不可能一辈子不成婚。 无论是皇上还是朝廷,都会向我施压,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觊觎我手里那八十万大军。 为了得到我的兵权,或者是为了让我倾向于哪一方。 议亲这种事会源源不断地涌来,且一定会是京城这边的。 西关要与京城有牵扯,这样才能让他们放心本王不会就地起义,割据西关。 而“有牵扯”,最好的法子就是议亲。 我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烦,所以莫不如自己先把亲事订了,也断了那些人的念头。 另外咱们再说说你。 长宁侯府待你如何你心里有数,那么与其在这里吃喝穿用都要靠算计,靠争夺,不如跟着我到西疆王府去享福。至少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没人敢苛待于你。 再者,你自小生活在平县,自由惯了。初回京,未必就能适应得了京城的环境。 巧了,我也刚回京,同样也不喜欢京城那些个破规矩。 所以我的王府里没有规矩,你想要自由,我不敢说天下其它地方,单说京城,怕是只有西疆王府才能给你想要的自由。 另外,最重要的……慕长离,你体质特别,我不知道除了能看到常人所不能见的事物之外,你还有什么秘密。但是哪怕异处只有那个,长宁侯府也不适合你长久地生活。 最后,女子总是要成婚的,京中的高门贵户更逃不过这个命运。 那么与其去等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夫婿,你不如考虑一下我。 至少咱们打过交道,我自认也能给你留下几分信任。 所以你考虑考虑嫁给我的好处。 至于咱们之间的感情……长离,我既娶了你,便会一心一意对你。 那些妻妾成群之事,在西疆王府是不会有的,我跟你保证。” 萧云州走了之后,慕长离一个人在府门口站了很久。 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许多人走到这里都会看她几眼。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萧云州的话,其实是让她动心了的。 前世她活到快三十岁,从来没有想过未来会有一个男人与自己共度一生。 她一直认为她这样的人,注定只会与家族命运绑在一起。 父母的婚姻悲剧给她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虽然她从来不说,但每每梦回,总能想起妈妈盯着她的眼睛,说“你就是个魔鬼”。 但人就是这样,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期待什么。 或许也不是很期待,但就是想知道究竟会不会有人不在意她的与众不同,会不会有人不害怕她的阴阳眼,不恐惧她能行阴路。 所以,萧云州的话对她来说有着很大的诱惑力。 慕长离承认,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点头了。 “二小姐。”芙蓉的声音在后头传来,小心翼翼地,“崔妈妈说,您送完了九殿下,就到兰花院儿去一趟,老夫人想同您说说话。” 慕长离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依然面无表情,只点了点头,返身回府。 今日晌午还没吃饭呢!她到兰花院儿时,老夫人的席面刚刚摆好。 菜也不多,六个。 见她来了,老夫人很高兴地冲她招手,“长离,快过来,尝尝祖母这里的小厨房。 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捡着有肉有菜安排了几个,你陪祖母用顿午膳吧!” 慕长离笑着在老夫人身边坐下,崔妈妈替她们摆好了碗筷,盛好了米饭。 老夫人开始给慕长离夹菜了。 每夹一道菜都会说说这道菜是用什么做的,味道如何,从前她吃过几次等等。 眨眼工夫,慕长离面前的碗就堆成了小山。 她失笑,“祖母这是要把我喂胖了。” 老夫人一下子就红了眼圈儿,她说:“是想把你喂胖些,但就怕还没等吃胖,你就不住在家里了。” 她不解,“我不住在家里会住在哪里?” 老夫人放下筷子,拉过她的手,“傻孩子,你是在我身边活下来的,虽然这些年咱们祖孙不在一起,但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你。 你可以不熟悉我这个祖母,但你是我的心头宝,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甚至每喘一口气,全部都落进我的眼底。 孩子啊!方才九殿下过来,提起这桩婚事,我眼里瞧着,你其实……是乐意的。” ------------ 第45章 魂兮归来—这又是整的哪一出啊 慕长离也不知道老夫人从何处看出她是乐意的,但这话就是让她无法反驳。 当然,要说真心乐意,倒也不至于。 她跟萧云州总共没见过几回,不至于产生非嫁不可的情愫。 但这座长宁侯府她又不是很想待。 就像萧云州说的那样,衣食住行都要一次次去争取,太累了。 只是说放弃收拾这一家子人,她也是放弃不得的。 慕长离的思维有些跳跃,她突然想去追一追萧云州,有些事情还是要再确认一下。 比如说如果成了婚,她是不是还可以经常回来,是不是在慕家要做的事,还可以继续做下去。 当然,要追也不是立即去追。 老夫人邀她一起用午膳,话还没说几句,她抬腿就走,不礼貌。 于是她拿起筷子,一口一口认认真真吃老夫人夹给她的菜。 老夫人见她吃得香,也很高兴,她吃一口她就再夹一口,慕长离感觉这菜永远都吃不完。 到底是崔妈妈看不下去了,笑着跟老夫人说:“可别把二小姐给撑着了。” 老夫人这才放弃夹菜,自己也乐呵呵地吃了起来。 慕长离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个老太太,好不容易把孙女给盼回来了,孙女却又要开始谈婚论嫁,这不容易把老太太给闪着么! 她琢磨了一会儿,问老夫人:“您愿意跟慕江眠生活在一起吗?” “父亲”二字她叫不出口,老夫人也知道她叫不出口,一点都不意外。 只是这个问题让老夫人深思了许久,然后她摇头,说:“不愿意,但是又不得不住在一起。我是老侯爷的妻子,这里就是我的家,人们一天称我为慕老夫人,那我就得尽一天慕老夫人的责任,我得把这个家给撑起来。” “祖母如果不在长宁侯府了,会怎么样?会有人对长宁侯府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是吗?” 老夫人点头,“是。” “那祖母很在意这个吗?” 老夫人再点头,“是很在意。” 慕长离就没有再问了。 说到底,这是古人固有的观念,几百几千年就是如此,她不可能凭着几句话就让这种观念有所改变。 所以多说无益,不如好好干饭。 这顿饭吃到尾声的时候,崔妈妈拿了两只木盒子过来。 盒子是檀木的,上头镶着宝石,光是其本身就价值不菲。 崔妈妈把这两只盒子打开,跟慕长离说:“打从十几年前,二小姐被老爷送到平县去,老夫人就开始存这些东西了。 这里面多数是老夫人年轻时带过来的嫁妆,有庄子,有田地,有铺面,还有首饰和银票。 除此之外,还有这些年家里人逢年过节的孝敬,以及宫里给下来的赏赐。 好保存、能带走的,都在这里了。 这是老夫人给二小姐存下来的嫁妆。” 慕长离看着这两盒子东西,恍恍惚惚地好像又回到了前世,爷爷也曾给过她一些东西,说是等她长大了要嫁人的时候,就把那些东西带着。 说虽然慕家不待见那些世俗之物,也不入世而居。可你万一就相中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伙子,想要嫁给人家呢?那么这些所谓的身外之物啊,就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 慕长离不是很想收老夫人这些东西,但又不好驳了一个祖母对孙女的心意。 一时间有些为难。 倒是老夫人开导了她:“人人都知道我不是你父亲的生母,所以你父亲的那些个孩子,其实跟我也没有多大关系。这么些年我努力维持着长宁侯府的体面,对他们已算是仁至义尽,没有道理让我又出力又出钱。 这些财物是我自己的,我想给谁就给谁,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我老了,早晚有一天是要闭眼的。 难不成你不要,是想让它们留下来,待我百年之后被这府里其他人占了去?” 她这么一说慕长离就想通了,“那还是我收着吧!至少我能保证我一定会给祖母还有崔妈妈养老,但是他们我不信能做得好。” 老夫人听得直笑,“那祖母将来就靠长离了!没想到我养活的小孙女,有一天也会反过来养活我。想想我就高兴。” 崔妈妈也说:“没想到老奴也跟着沾了光,真是没白抱二小姐一回。只是二小姐啊,你嫁了人之后,也要记得常回来看看,别让老夫人想得慌。” 慕长离对这件事情还是有明确的想法的:“怎么可能不常回来,我跟这个家的账,还要继续清算呢!” 从兰花院儿出来,慕长离将两只盒子抱在怀里,一边走一边跟芙蓉说:“你看这府中下人,个个看我都不是好眼神,每双眼睛都在往我这两只盒子上瞄。 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我从祖母这里拿了两只盒子的事给说出去? 又或者是会不会胡编乱造,撺掇人来抢我的东西?” 芙蓉心直颤,心说二小姐你这又是整的哪一出啊? 你这么大声说话,是想跟我唠嗑吗?你是说给路上遇着的这些下人听的吧? 果然,随着慕长离的话出口、脚步放慢,府中下人也都竖起耳朵,想听听二小姐接下来要说什么。 如他们所愿,很快就听到慕长离说:“今日九殿下来谈赐婚一事,祖母知道这事儿推拒不了,便提前给了我一些体己的东西。 我知道这些东西会被有心之人无端地猜测,以为我拿了慕家多少稀世珍宝。 今儿我话就摞在这儿,别说我没拿稀世珍宝,拿了也是我应得的,是祖母乐意给我的。 我是这个家的嫡小姐,我母亲为了我的出生,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可见她是多么希望我能活下来。 我母亲是长宁侯的发妻,就算她先走一步,将来长宁侯到了入土的那一天,他也必须跟我的母亲合葬在一起。 现在这位大夫人啊,是没有资格葬在长宁侯旁边的。 我说这些,是让你们明白,不管我手里拿的是什么,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觊觎。 若有人胆敢乱嚼舌根子挑起纷争,那我就直接拔了他的舌头。 我反正是从乡下回来的,长宁侯都说我没教养了,所以我拔个下人的舌头,想来也不算什么大事。 芙蓉,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 第46章 魂兮归来—我去一趟西疆王府 芙蓉都快吓死了,赶紧也大声道:“二小姐放心,如今府上人都知道二小姐杀伐果断,肯定不会有人上赶子触霉头的,除非他是活腻了。” 这话是说给那些下人听的,意思是告诉你们,千万别找二小姐的晦气。 管好自己的嘴,省得丢了舌头。 事实证明,慕长离这一套,长宁侯府的下人还真吃。 毕竟二小姐杀人放火那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再加上念卿院儿被打和被抄的事也不胫而走。 现在别说二小姐能拔了他们的舌头,就是有人说二小姐要把全家都给活埋了,都有人信。 关于二小姐去了一趟老夫人屋里,抱了两只华丽丽的木盒子出来的事,谁也不敢说出去。 就连芙蓉都打定了主意,别说大夫人不问,就算是问,她也咬死了老夫人什么都没给。 天舞轩依然萧条,除了老夫人派来的一个大丫鬟在照顾芸香之外,就只剩慕长离和芙蓉主仆二人。 慕长离回来之后,将两只盒子交给芙蓉,让她送回屋里,找个稳妥的地方放起来。 芙蓉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她问慕长离:“二小姐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奴婢,是为什么呢?要不您就直说了吧!是不是想等东西丢了,然后赖在奴婢头上,就有充足的理由把奴婢给杀了?” 慕长离眼神怜悯地看向她,“是什么原因让你产生了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呢?我真想杀了你,还需要这么费劲地找理由?” 芙蓉想想也是,二小姐杀人从来不找理由。 于是赶紧进屋藏盒子去了。 慕长离在院子里站下来,想了想,突然又把芙蓉给叫住,“要不这盒子咱们别藏了吧!就在这院儿里放着。谁来偷杀谁。你猜猜用几天能把这府里的贼杀完?” 芙蓉狠狠打了个激灵,再也不敢跟二小姐说话。 慕长离笑笑,去看芸香了。 大夫开的方子被慕长离改过,疗效极好。 再加上慕长离给她用了西关的伤药,芸香身上的外伤都已经开始结痂。 但腰椎骨有损伤,一时半会儿的还是动不了。 慕长离有点儿过意不去,她问芸香:“你开开心心奔着我来了,结果刚来就受了重伤,心里有没有后悔?” 芸香如今人是清醒的,就是得趴在榻上,十分难受。 听到慕长离这样同她说话,芸香有些着急,想翻身又翻不过来,只能尽力仰着脖子说话。 “小姐,奴婢从来没有后悔过。而且大夫人打奴婢,也不是因为奴婢跟了二小姐,而是因为她知道了奴婢和姐姐的关系。 她以为姐姐一定会告诉我什么,却不知姐姐为了保护我,什么都没说。 是二小姐救了奴婢,奴婢多谢二小姐救命之恩。 等奴婢能下地了,就去给二小姐磕头,以后当牛做马地侍候二小姐,一辈子都不离开二小姐。” 慕长离往她头上揉了揉,这个丫鬟对她来说就是个孩子,从一个孩子的口中说出这样重的誓言,她觉得没有必要。 即使她真的救了她一命,也不需要这样追随一生的报答。 可如果跟着她,对于一个奴籍身份的人来说是最好的归宿,那么她也不介意给芸香这个归宿。 她将西关的伤药又留了一些下来,嘱咐照顾芸香的大丫鬟每日给芸香涂一次。 那大丫鬟十八九岁样子,是个很温柔的人,冲着慕长离甜甜地笑,跟她说:“二小姐放心,奴婢会照顾好她的。” 慕长离也不知该如何表达感谢,便只说:“日后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尽管找我来说。” 今日晚膳,慕长离没在府里用,她带着芙蓉出门了。 芙蓉其实挺不爱跟她出门的,因为她如果不去,大夫人问起来她还可以说二小姐去哪都不带我,我想打听事情也打听不到。 但慕长离走哪都带着她,大夫人再问起来,她连撒谎都没办法撒。 芙蓉欲哭无泪,直到上了马车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慕长离看她这样子觉得十分好笑,便问她:“很怕我?” 芙蓉诚实地点头,“怕,特别怕。不但怕二小姐,还怕大夫人。奴婢实话说了吧!二小姐,奴婢如今夹在中间是两头为难。 一方面不敢得罪您,一方面也不敢得罪大夫人和大小姐。 每天奴婢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大夫人叫我过去问点什么。 您说,她要真问了,奴婢是说还是不说啊? 说了,您弄死我。 不说,大夫人弄死我。 有时候我真想干脆死了算了,谁给我来个痛快的,要不这一天天的也太折磨人了。 二小姐,您当初怎么不去抢别的院子啊?为啥偏偏盯上天舞轩? 奴婢真是倒了血霉被留下来干这个监视的活儿,天天连觉都睡不好,一闭眼就做噩梦。 也是够够的了。” 芙蓉想摆烂,不想干了。 她往马车里一坐,身子往后一靠,就准备闭眼睡一觉。 这马车爱走到哪就走到哪吧! 她也不想问,左右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爱咋咋地吧! 然后就听慕长离说:“我去一趟西疆王府。” 芙蓉:“???” 刚闭上的眼睛瞬间就睁开了,“上,上西疆王府,干,干啥呀?” 慕长离说:“有些事情还要跟九殿下确定一下。” 芙蓉内心的八卦之魂蠢蠢欲动,“二小姐当真要嫁给九殿下?” 慕长离想了想,道:“似乎也没有不嫁的道理。也不能说很想嫁,但也不是不愿嫁。” “可是二小姐如果嫁给九殿下,那跟大小姐就彻底结了仇了。”芙蓉好心提醒,“府里原本是想把大小姐嫁给太子的,但大小姐觉得太子有正妃,而且长得还不好看,不想嫁。 好不容易有了九殿下这根救命稻草……呃,似乎也不能说是稻草,应该是参天大树。 总之就是好不容易有了九殿下这么个选择,而且九殿下长得那么好看,甩京里那些皇子九条街,大小姐光看画像就对他芳心暗许了。 二小姐,您若执意嫁入西疆王府,那跟家里的关系就彻底没有缓和的机会了。” ------------ 第47章 魂兮归来—发展得是不是快了些 慕长离不是很明白她这个逻辑,“我为什么要跟家里缓和关系?你看我回来之后折腾的这一出又一出,像是要跟他们缓和关系的样子吗?” 芙蓉也不明白:“二小姐为什么不想跟家里缓和关系?您是嫡女没错,可您看看大小姐就知道了,她也不是现在的大夫人亲生的,但她还是要跟大夫人搞好关系。 说白了,府中这些孩子的未来都在大夫人手里握着呢! 即便是大小姐,也架不住大夫人在老爷身边吹枕头风。 就更别提那几位庶出的了,将来的婚事,那可都是大夫人一句话的事。” 慕长离更不明白了,“就为了婚事?可问题我的婚事皇上做主了呀!我这不就是要跟九皇子去谈婚事么!我巴结她秦庄仪作甚?” 芙蓉:“……” 是哦!婚事人家自己搞定了。成了婚之后就要到西疆王府去生活了,就算要缓和也是缓和跟皇家的关系,跟慕家不挨着了。 芙蓉有些挫败,愣愣地坐在马车里,一顿胡思乱想。 一会儿想到慕倾云,一会儿又想到秦庄仪。 想来想去就觉得二小姐可真是个高人,虽然前十几年吃了苦,可如今苦尽甘来,自己也不知道打哪学来的本事,一回家就把一府的人都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几个回合下来,大夫人可谓是溃败。 所以二小姐怕什么呢? 人家为什么要跟慕府缓和关系呢? 见芙蓉不再说话,慕长离笑笑,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马车继续向前,一晃一晃的,车夫在外头说:“昨夜又下了雪,地滑,小的尽量赶慢一些,二小姐不要担心。” 慕长离一点都不担心,她不是从前的慕家二小姐了,别说马车颠簸,就算是车当场翻了,她也不至于被伤到。 可惜原主就输在马车翻了。 好不容易从乡下把老夫人给的银子偷出来一些,雇了马车回京城。 谁知半路马发了疯,车翻了,把她甩出车外。 然后就遇到了杀手。 那一幕幕明显是安排好的,有人不想让她回京。 会是谁呢? 是慕江眠?还是慕倾云?还是秦庄仪? 她勾勾唇角,既然府里的人都有嫌疑,那么究竟是谁也就没有所谓了。 整笔账都记在慕家的总账上,一起清算。 她撸起袖子,丑陋的伤疤还在。 虽然用白布缠着,但血迹还是渗了出来。 这伤口真的很疼,慕长离甩了两下,心里烦躁。 马车慢悠悠地又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停了下来。 车夫的声音又扬起:“二小姐,西疆王府到了。要小的去跟守门的侍卫说一声吗?” 慕长离掀起车帘子,利落地跳下马车,往王府门口看了一眼,“去说吧!就说我是来找九殿下的,请他们通传一声。” 车夫应了话去了,芙蓉对于自己下马车的动作还没有二小姐利索,有点儿郁闷。 特别是下车的时候还滑了一下,更让她觉得自己在二小姐面前显得很没用。 也不知道二小姐会不会因为没用就把她给杀了。 车夫很快就回来了,有一名侍卫跟了过来,一到近前就给慕长离行礼。 “问二小姐安。殿下已经回府了,回来时就吩咐咱们,说如果长宁侯府的二小姐过来,无论任何时候都不用拦着,直接请您入府。 殿下还说,这西疆王府,二小姐您愿意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不管殿下在不在,您都可以自出入。” 芙蓉惊得嘴张了老大,这就有王妃待遇了? 发展得是不是快了些? 车夫也是一阵懵,但他忍住了什么都没问,默默地跟着另一位侍卫走了侧门,去停车栓马。 芙蓉跟着慕长离进了西疆王府,上台阶时又滑了一下,直接趴到了地上。 慕长离一脸嫌弃地看她,“你要实在腿脚不好,不行就回慕倾云身边去吧!别跟着我了。” 芙蓉拼命摇头,“不不不,奴婢只是不小心,是地滑,地滑。” 说完赶紧爬起来,身上的雪都顾不得拍,低着头闷声跟着慕长离往府里走。 侍卫把她们送到门口就没有进去了,直接把人交给了西疆王府的管家,钟齐。 这会儿,钟齐正笑眯眯地看着慕长离,眼睛都弯成了两道月牙。 慕长离不解,“你为何这种表情看着我?” 钟齐说:“因为高兴!殿下把赐婚圣旨的事都跟老奴说了,殿下还说,如果二小姐这几日主动登门,那这事儿十有八九能成。若二小姐不来,那可能够呛。 没想到二小姐今晚就来了,老奴实在高兴。 二小姐还没吃饭吧? 府上晚膳刚好,正好您跟殿下一起吃。 也不知道二小姐您喜欢吃什么,回头您给老奴列个单子,把您喜欢吃的都写下来。 老奴叫人天天备着,二小姐随时来随时都能吃上。” 慕长离觉得西疆王府的画风似乎有些不太对,她问钟齐:“我为什么随时要来?” 钟齐想了想,道:“确实,这样说不太准确。应该说二小姐以后就住在西疆王府了,是咱们王府的女主子。那府里的大厨房自然是得随时备着女主子爱吃的东西! 咱们可跟长宁侯府不一样,咱们的大厨房可听您的话了。” 慕长离抽了抽嘴角,“我烧了长宁侯府大厨房的事,都知道了哈?” 钟齐乐呵呵地点头,“都知道了,都知道了。二小姐烧得好!回头您要是看长宁侯府不顺眼,咱们把整个侯府都给烧了去。 您放心,您放火,老奴帮您浇油。出了任何事,都有咱们殿下兜底。 您要觉得烧长宁侯府不过瘾,咱们就烧皇宫去。” 芙蓉感觉进了个贼窝。 说心里话,慕长离也有这种感觉。 萧云州身边儿的人,怎么没有一个正常的呢? 钟齐可不管未来王妃是怎么想他们的,只管把王妃往花厅领。 到了之后就跟慕长离说:“二小姐在这儿先坐一会儿,席面马上就来,咱家殿下也马上就来。” 慕长离顺着没关好的门看向花厅外面,“嗯,雪也马上就来了。” 说话间,鹅毛大雪忽然就倾洒下来,眨眼工夫就遮住了整个天空。 芙蓉“呀”地一声,“下雪了!” 钟齐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这雪怎么说来就来了?今年的雪下得也太勤了。” 话音刚落,有一人从外头大步走进来。 长毛的斗篷上盖着一层薄雪,那雪沾上他的脸颊,被花厅的烛灯一照,脸颊轮廓就显得更加分明。 寒风顺着门吹进来,烛光晃了几下,勉强坚持住了,没灭。 慕长离因为身上有伤,偶尔遇着寒,便会打个哆嗦,浑身发冷。 这会儿就是这样,甚至她都能感觉到自己可能有点儿低烧。 发炎的伤口总会引起人低烧,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她今日特地在里面多加了一层衣裳,可惜古代的衣裳并不十分御寒。 萧云州意识到她可能是冷了,赶紧回身关门,再迅速解开自己身上的斗篷挂在一边。 然后走上前,半弯了腰,将一只手搭上慕长离手臂,轻声问道:“是不是冷了?” ------------ 第48章 魂兮归来—本王也会听你的 且不说慕长离此时此刻是个什么感受,芙蓉反正是有点儿磕到了。 就在一瞬间,忽然一下地,就磕到了。 慕长离脸颊发烫,她觉得自己肯定是有点儿低烧,萧云州问她冷不冷,她诚实地点头。 然后就见萧云州将自己的斗篷又取过来,一抖,披到她身后。 “吃点东西,会暖和一些。”他开始动手为她盛饭。 全程也没有多余的话,饭盛好了就放到她面前,再摆筷子,又盛了一碗汤,放上汤匙。 然后又给自己也盛了跟她一样的饭和汤,最后在她身边坐下,道:“吃吧!” 慕长离默默地吃饭,默默地喝汤。 过了一会儿果然暖和起来,没有风吹进来,也不发抖了。 热汤让她出了汗,低烧一出了汗就会好许多,她便也放下心来。 一顿饭吃完,外头的雪似乎越下越大,风呼呼地吹着门,钟齐干脆站在门缝的地方,把从缝隙挤进来的冷风都给挡住了。 芙蓉也不怎么想的,或许是觉得站在慕长离身边看着九皇子秀恩爱,有点儿尴尬。 也或许是觉得钟齐都知道站在门缝那里给主子挡风,她要是不表现一下,就显得她这个下人没有眼力见儿。 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把二小姐给伺候好了她没活路。 于是她也走到钟齐身边,学着钟齐的样子往那一站,用自己的身体挡风。 但事实上,西疆王府的房屋质量很好,门缝不大,没什么风。 芙蓉悟了,原来这就是个做下人的态度。 她必须得有这个态度,主子才能看得上她。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她看了钟齐一眼,一脸受教的样子。 慕长离这会儿已经吃完了,但萧云州又给她盛了一碗汤,让她拿在手里暖手。 慕长离就捧着汤碗,时不时地抿上一口,也挺不错。 萧云州问她:“是不是手臂上的伤不太好?我常年出入战场,深知伤口长久不愈合会是什么后果,所以一直在替你的伤想办法。 上次军医回来说不太行,明日我叫太医去给你看看。” 慕长离摇头,“不说我的伤了,我知道它怎么才能好。今晚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事情想要与你确认一下。” 她看向萧云州,很认真地说:“如果你点头,我就接了赐婚的圣旨,答应嫁给你。 如果你摇头,那赐婚的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萧云州“嗯”了一声,“你说说看。” 慕长离道:“我仔细想过你说的那些嫁给你的好处,确实有一定的吸引力。 但是我也有一些不得不留在长宁侯府的理由。 所以,如果嫁给你就要结束我在长宁侯府要办的事情,那我就不想嫁给你了。” 萧云州看了看她,“嫁给我,跟你继续办长宁侯府的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慕长离说:“自然是有的。女子出嫁之后就要住到婆家去,到时候我整日在西疆王府住着,自然顾不上慕家那边。” 萧云州摆摆手,“倒也不是你想的那样。首先,王府这种地方不同于其它官邸,你不需与公婆同住,不用每日晨昏定省,不用见天儿的侍候公婆。 再者,我的王府里没有侧妃妾室这种东西,没人招你烦心,没人需要你去打交道和勾心斗角。 王府里一切都由你自己说了算,包括本王,也会听你的。 本王才从西关回来不久,平日里府中基本无事,杂务都有下人去做,做得好与不好,自有总管钟齐去把关。 说白了,你在府中其实无事,无事的意思就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比如说你思念娘家,想多回娘家去看看。那就坐着西疆王府的宫车,日日省亲。 又或是想回娘家小住,都是可以的。 本王若是不忙,也会随你一道回去。 到时候你办你的事,本王可以陪老夫人说说话,岂不是很好?” 慕长离再次心动:“这府里真的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操心的?” 萧云州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比如你若是不喜欢府中布局,那就费心改改; 你要是不喜欢府中现有的下人,那就费心再重挑一批; 又或者你若是不喜欢大厨房的口味,那也可以按照你的口味重新挑选厨子。 这座府邸,你想操心就操心,不想操心就不操心。” 慕长离更心动了,“若你以后迎娶侧妃……” “没这个可能。”萧云州摆摆手,“绝无可能的事,不需要做任何预估。” “那你还回西关吗?” 这个问题,萧云州倒是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诚实地道:“应该还会回去,但不会长期驻扎。这么些年,该打的仗也打得差不多了。本王只需一年两年的过去露个面,让敌人知道我还活着,就没人再敢犯西关。 到时如果你有兴致,可以与我同行,我带你去看看高耸入云的雪山,大雪纷飞,天地一色的奇景。 还有雪山顶上的星空,比京城的亮。” 慕长离想起原主在扶山村的日子,“山里的星星也比京城的亮。” 萧云州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笑了。 她一愣,问道:“你笑什么?” 他赶紧摇头,“没什么,想到一些事情,觉得有趣。但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没有人再记得。”他看向她,认真地问道,“慕长离,我说了这么多,你考虑得如何?” 慕长离把手里的汤碗凑到唇边,又喝了一口。 “似乎是没有拒绝的理由,那既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就同意吧!” 她看向他,“萧云州,我同意了。” 身边的人愣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又有反应。 自四岁起就没再有任何喜悲的九皇子,在这一刻,即使是钟齐和芙蓉都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喜悦。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明显地表现出喜悦,甚至连笑都是很含蓄的那种。 只是人们就是能感觉到,那种喜悦的气氛正在花厅里无声地传递,甚至让他们也跟着喜悦起来。 芙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跟钟齐说:“我其实是细作来着,可是我现在就莫名地特别看好二小姐跟九殿下。 这种感觉谁懂啊!谁懂啊!” 钟齐也老泪纵横地道:“我懂,我懂。多么好的一双璧人啊!没想到老奴这辈子不但把九殿下给盼回来了,还能看到咱们殿下成婚。老天待我不薄啊! 哎你等一下,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你是细作?” ------------ 第49章 魂兮归来—深夜拜访 钟齐已经跟芙蓉论起一个细作的来龙去脉。 萧云州跟慕长离这边则是翻过了成婚的话题,说起凤歌府尹高家的事。 萧云州端过旁边桌上放着的一罐子松子,仔仔细细地剥给慕长离,同时也把凤歌府尹高鸣同他说过的事情讲给慕长离听。 慕长离一粒一粒吃着剥好的松子,有点儿溜号。 这松子还挺好吃的,颗颗饱满,味美酥香。 前世她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松子。 当然,前世也没有人给她剥,她自己剥吧,又觉得费指甲。 因为懒,错过了许多美食。 萧云州把高家的事说完了,见慕长离没什么反应,倒是吃松子吃得认真。 不由得失笑,“爱吃?” 慕长离方才回过神来,然后很郑重地点点头,实话实说:“确实爱吃。” “那以后得了空就给你剥一些。” 这话让芙蓉听见了,为了表示自己是个有用的丫鬟,她赶紧举手道:“奴婢也可以剥!” 钟齐一跺脚,一把将芙蓉高举的手给拽下来了。 “你跟着添什么乱啊?你剥的跟我家殿下剥的能一样么?人家小两口那叫情调,你呢?你叫调查啊?咱们还是说说你当细作的事情。” 芙蓉觉得这事儿过不去了! 慕长离倒觉得松子的事可以暂时放下,说说高家。 她问萧云州:“高府尹犹豫不决,那你是怎么想的?” 萧云州说:“我觉得应该开棺。” “你信?” “不完全信,但宁可信其有。而且你说过,有些事情,要从另外的角度去思考。” 慕长离觉得孺子可教,“那就开吧!”她说,“开了才能死心,不开的话,心里永远都惦记着。” 但萧云州也说起开棺的顾虑,“因为之前为了确认身份,已经开过一次棺了,再开一次怕引起恐慌。有没有其它的办法,不开棺也能验证府尹夫人的梦?” 慕长离翻了他一眼,“你就直说让我去一趟不就行了。” 她站起身,“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正好天黑了。若证实府尹夫人所言不虚,南盛与无双国难得的几年太平,就要被打破了。” 萧云州亦站了起来,“证不证实,该打破的还是会被打破。无双国既能送安乐郡主回京,就说明他们已经不想再维持表面的和平了。大战早晚都要开打,就是不知道镇守边关的贺家军受不受得住。” 二人说走就走,钟齐和芙蓉一脸懵。 钟齐问道:“殿下要出门吗?是送二小姐回家吗?” 萧云州看了他一眼,“去一趟凤歌府衙门。”说完又看了看芙蓉,然后吩咐钟齐,“让她坐慕家的马车先走,二小姐稍晚些本王送她回去。” 芙蓉不干! “我跟着我家二小姐,我不要先回去,我死也不要先回去!” 萧云州皱眉,这丫鬟怎么这么烦人? 他想叫北陆把人强行带走,但芙蓉直接坐地上了,还抱住了慕长离的大腿。 “二小姐不管去哪,都把奴婢带上吧!您办您的事,奴婢坐着自家马车远远在后头跟着就行。反正奴婢不能先回侯府,回去没有好下场。” 慕长离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回去了肯定第一时间被大夫人叫去问话。 但芙蓉这丫头胆子小,她觉得说与不说都没有好下场。 所以她现如今就想做个鸵鸟,坚决不想单独面对大夫人,能躲一天是一天。 慕长离觉得呢,这个丫鬟并没有给自己带来过实际的损失和伤害,自己身边又正好缺人手,那么既然愿意当鸵鸟,她就也乐于成全。 于是点点头,“行,那就远远跟着吧!” 芙蓉开心了,美滋滋地跟着他二人出府。 北陆也跟了上来,慕长离和萧云州上了西疆王府的宫车,芙蓉上了长宁侯府的马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行在雪地里,北陆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然后笑着跟车厢里的主子道:“慕家的车夫是真稳健啊!车赶得慢悠悠的,一直保持在能看到我们,但又不离我们太近的距离。” 车厢里没人搭理他,萧云州临出门前把那罐子松子给抱出来了,这会儿正坐在车里一个一个剥。 他手边放了一张油纸,剥好的松子仁就搁在油纸上,不一会儿工夫就有挺大一把。 等到了凤歌府衙门时,小半罐子都剥没了。 他将剥好的松子仁递给慕长离,“如果在这里待得久,正好拿出来吃点,也省得无趣。” 慕长离觉得他实在是想多了,“高家还能不给准备些零嘴儿?” 话是这么说,松子还是接过来了。 北陆上前叫门,一行人很快就进了府衙。 芙蓉和慕家的车夫也进去了,车夫被下人领着去拴马休息,芙蓉想跟着慕长离,被北陆拉了一把,“你家二小姐有我家殿下照顾着,咱们就别跟着掺和了。还没用晚膳吧?走,我带你吃饭去。” 芙蓉稀里糊涂地被北陆拉走了,萧云州慕长离二人则跟着迎出来的凤歌府尹一起去了后宅。 对于萧云州的到来,高鸣是非常感激的。 因为至少九皇子来了,他就有了理由出来待客。 而不是一直被夫人缠着,从早到晚喊着要开棺。 但对于慕长离的到来,高鸣是有些意外的,他不明白九皇子为何还带个家眷。 如今京中人已知晓,皇上那道赐婚的圣旨赐的其实是慕家的二小姐。 那么对于二小姐跟九皇子之间的关系,高鸣觉得用一句家眷来形容,似乎也没什么错。 这让他再次生出感叹,如果当初他的女儿没有遇到那无双国使臣该有多好。 他是凤歌府尹,他嫡出的女儿,即便不嫁给皇亲国戚,放眼望去这凤歌城里的好男儿那也是随便挑。 就嫁在眼皮子底下多好。 他想到这里,重重地叹了一声,然后冲着萧云州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这边请。” 萧云州拉了慕长离一把,二人跟着高鸣到了一间小厅。 有下人上了茶,高鸣问他二人吃过饭没有,萧云州说吃过了。 他也无意与高鸣寒暄,就准备问问高鸣关于安乐郡主的事情。 这时,就听慕长离说:“我想去看望一下夫人,不知方不方便?” ------------ 第50章 魂兮归来—我来为夫人拨一拨烛火 慕长离的请求让高鸣有些为难,只见他支吾了一阵,方才无奈地道:“按说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我那夫人这会儿可能已经睡下了。 时辰是有些早,但事实上这一整天她几乎都在睡觉。 她坚持说自己昨夜看到了女儿,但是一醒来女儿就不见了。 所以她想睡觉,她认为只要睡着了就还能见着女儿。” 高鸣对此依然持保留意见:“虽然半年来京城诡案多发,可是说起来,哪桩案子也没有实际侦破,谁也不知道那些玄乎的东西究竟存不存在。所以我家夫人这个情况,我更倾向于是一种癔症。只是……” 他说到这,看了萧云州一眼,“只是一想到前几日张宅那桩案子,就又觉得还是应该请九殿下来给断断。” 高鸣表达了自己的诉求,然后冲着慕长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再吩咐小厅里侍候的丫鬟,“送二小姐去见夫人吧!” 慕长离没有多说什么,跟着那个丫鬟走了。 萧云州一直目送她走远,高鸣看他这样子,心里基本就有数了。 不由得暗自感慨,长宁侯府是真有命啊! 一个名动京城的大小姐握在手里还不够,这突然回来的二女儿,竟一下子就俘获了九皇子的心。 这可是手握八十万重兵的九皇子啊! 长宁侯的命怎么这么好? 高家内宅,慕长离跟着丫鬟到了高大夫人的房门口。 丫鬟轻轻扣了门,很快就有个婆子从里面探头出来,“什么事啊?夫人刚睡下。” 丫鬟赶紧让出半个身位,把慕长离给露了出来,“罗妈妈,这位是跟着九殿下一起来的贵客,说想见见我们夫人。老爷已经准了,我带她过来。” 罗妈妈看了慕长离一眼,不解地问:“你是何人?” 慕长离想了想,答:“就跟你家夫人说,我来解她心中之惑。” 罗妈妈犹豫了一会儿,说:“那我跟夫人说一下。” 房门又关起来了。 领路来的丫鬟有些尴尬,赶紧跟慕长离解释:“夫人实在是状态不太好,都是让安乐郡主的事给闹的,姑娘别见怪。” 慕长离没什么可见怪的,家里面摊上这种事,搁谁谁也不能好受。 好在很快房门就又开了,罗妈妈的态度明显热情,“姑娘,快屋里请,我们夫人已经醒来了。” 慕长离跟着她进屋,很快就看到了面容憔悴的高家大夫人。 对于高鸣所说的大夫人夜里看到安乐郡主的事,慕长离最初的想法也是癔症和事实各占一半。毕竟女儿的死对于一位母亲来说,精神刺激是非常大的。 她在见到大夫人之前,没办法断定一定就是哪种情况。 可是眼下,当她站到这间屋子里,站到高大夫人面前,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不是癔症了。 “大夫人。”她先开口叫人,微微颔首,然后自报家门,“我是跟着九殿下一起来的,听闻夫人昨天夜里见到了安乐郡主,高大人不信,但是我信。” 大夫人有些激动,人在榻上往前探了探身子,“你信?” 慕长离点头,“是的,我信。还有安乐郡主说的那些事情,我也信。只是……”她看向屋内众人,“事关重大,夫人是不是……” “我懂,我懂。”高大夫人立即挥手,“你们都下去,我要跟这位姑娘单独说话。” 屋里侍候的下人很快就都出去了,高大夫人迫不及待地冲着慕长离招手,“你过来。” 慕长离走上前,开始端详起这位大夫人。 很快就发现这位大夫人左肩上的无名火十分微弱,已经处在熄灭的边缘。 这是一个人阳气过弱的表现,会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说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阳气产生波动。 往往这种时候就易招邪祟,也容易接阴。 当然,一般得癔症之人,左肩上的无名火也会弱下去。 这也就是为什么得了癔症之人多数都会胡言乱语,说一些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事情。 虽然也有一部分精神失常的成分在,但是很多人所谓的胡言乱语,也并非真正的胡言乱语,只不过是他们看到的东西与常人看到的不同。 不同,并不代表不存在。 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人比慕长离更有发言权。 她坐到高家大夫人榻边,榻上冰凉,屋里也尽是凉意。 可优质的银骨炭还在烧着,门窗紧闭,这屋子应该很暖和才对。 凉意就在这样的一间屋子里蔓延开,高家大夫人神神叨叨地跟慕长离说:“昨天夜里,我的怜儿回来了,她就在你这个位置坐过。你仔细闻闻,这榻上还有她的味道。” 慕长离没必要闻这种味道,这屋里来没来过亡魂,她走进来的第一步就能感受到了。 她只是问大夫人:“安乐郡主和您说了什么?” 大夫人犹豫了一下,再次跟她确认:“你真的相信我说的话?” 慕长离点点头,“凤歌府尹家的大夫人,没必要说谎。何况是不是说谎,咱们一起等一晚就知道了。” “对,一起等一晚就知道了。”高家大夫人对慕长离的到来十分感激,“他们都不相信我说的话,老爷说我发了癔症,可是我知道那不是癔症,我就是看到了怜儿。 姑娘,你是谁家的?听说是跟着九殿下一起来的,你是帮着大理寺做事的吗?” 慕长离想了想,答道:“对,是帮着大理寺做事的。特别是这方面的事,我很有经验。” “姑娘是指……死人方面?” “嗯。”慕长离问她,“夫人怕不怕?” “不怕。”大夫人摇头,“或许从前是怕的,但自从出了这个事,忽然就不怕了。 甚至我就在想啊!如果人死后真的有魂,那我随着怜儿一起去了,是不是也行。 姑娘你说,我如果随她去了,我们在九泉之下能遇着吗?” 慕长离诚实地回答她:“不一定,要看她走了多远。一般来说,先死之人先销阳户,先入鬼门关。这一路几乎就是不停的,你们的死亡有时间差,就遇不上。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 因为后面还要入酆都城。 人并不是死了之后就立即去投胎,也并不是每个人在审判中都被判有罪。 那些没有罪的人,会暂时留在酆都城。有的人会在那里经历短暂的生活,也有人会经历漫长的岁月。” 她说完,起身,走到烛火旁边。 “这屋里的烛不够亮,我来为夫人拨一拨烛火。” 慕长离也不怕烫,就用自己的手指往烛芯上拨动了一下。 火烧到她的指尖,疼了一下,但也就一下下,她并不在意。 返身回到榻边,高家大夫人还在回想她刚刚说的那番话。 就在这时,原本平稳燃烧的蜡烛,忽然火光晃动…… ------------ 第51章 魂兮归来—望夫人顾全大局 眼下时辰尚早,将将戌时过半。 慕长离盘算着这个时辰并不是冤魂出现的最好时机。 一般鬼魂都会选在午夜子时左右出现,是因为子时昼夜更替,阳气最弱,阴气更盛,利于鬼魂出没。 所以自古流传下来的相关传说,多半都会发生在子时这个特定的时辰。 但烛火被她拨弄过,就算通了路引。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屋地中间站着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虽是妇人装扮,但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二三岁。 慕长离看了她一会儿,再问高家大夫人:“昨夜夫人看到安乐郡主时,她是什么样子?” 高家大夫人很愿意与人谈起自己的女儿,听慕长离问了,她赶紧就说:“老了,比当年离开凤歌城时,老了许多。梳着妇人的发髻,头上有金簪,穿的一身素服,衣裳有些大,袖子都盖过手背了。 不过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她,那是我亲生的女儿,她变成什么样我都能认得出。” 她一边说一边摸索着床榻,“她就坐在这里跟我说话,跟我说她被姑爷虐待,无双国的畜生往她的脑袋里穿针,还钉钉子。 我当时就急了,我说你快给我摸摸看,娘帮你把钉子拔出来。 可惜,我看得到她,却摸不到她。” 大夫人开始流眼泪,“我可怜的孩子,我该怎么才能替她报仇?她父亲说我这是发了癔症,天知道我多希望是一场癔症。那至少说明我的女儿死的不是那样惨!” 大夫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一会儿回忆安乐郡主的从前,一会儿说起自己后悔放走女儿。 一会儿又痛骂无双国人,说她用生命诅咒她那个女婿全家都不得好死。 慕长离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又看向屋里站着的那道身影。 身影比之前实了一些,能看出来也是在哭泣,大夫人说一句她抽嗒一下,大夫人再说一句她又抽嗒一下。 大夫人偶尔还会描述她昨夜看到的安乐郡主,当然,跟慕长离此时此刻看到的是不同的。 此时的安乐郡主样子十分可怕,她披散着头发,脸上全是血。 一只眼睛瞎了,眼珠上插着个东西,看起来像是铁钉。 脑袋有一块明显的塌陷,这在她一哭一低头的时候能够看到。 身上穿的是素衣没错,但素衣上全都是血,几乎看不出本来的白色了。 她的头发很干枯,没有一点光泽,慕长离注意到她的手指甲,十个指头的指甲都掉光了。 脚下穿着一双不合脚的鞋子,脚趾头顶在鞋子前端,几乎要把鞋子挤破了。 她注意到慕长离在看她,于是也看向慕长离,终于凝实了身体,这才开口道:“姑娘,我是远嫁无双国的安乐郡主。我不求你帮我,但我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朝廷。” 慕长离不解,“昨日你见了你的母亲,为何不跟她说?她是府尹大人的妻子,你同她讲了,她自会讲给府尹大人听。府尹大人再上报朝廷,这事儿不就成了?” 安乐郡主摇摇头,“母亲一见到我就只顾着哭,她更关心的是我这些年在无双国的遭遇。 而我也一样,我一见到母亲就只想陪她多说说话,想表达我的歉意,想说我后悔嫁到无双国了。 以至于我们聊了半宿,都是在聊旁的。 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是,我父亲不会信的。 我太了解他了,他这人一生不信鬼神,这种事于他来讲就是无稽之谈,他不会信的。 所以我只说了我的遭遇,想让母亲去试探。如果父亲愿意开棺看看,那事情多少就还有些希望。 如果他把这些归为母亲的癔症,那可能……我用代价带回南盛国的消息,就永远都没有机会见天日了。” 她说完这些,又仔细端详慕长离,“为何你能看到我呢?我十分虚弱,又很疲惫,昨夜已经尽全力与母亲说话,今夜原本撑不了多久的。” 说完,又疑惑地看向桌上的蜡烛,可惜她看不明白。 慕长离倒也不瞒她,也不背着高家大夫人,就当着大夫人的面对安乐郡主说:“因为我拨动过蜡烛,给你开了路引,这才能在这个时辰招你回来。 至于我是谁,不必问,只管知道我是跟着九殿下一起来的就好。” 安乐郡主一愣,“九殿下?那位镇守西关的九皇子?” 慕长离点头,“对,就是他。但他不能亲自来见你,因为他身上煞气过重,你承受不住。 不过方才有一件事你说得也不准,你说你的父亲不信这些,但实际上你用自己的经历去试探,是成功的。他虽不完全信,却也没有完全不信。 只是因为先前为了验证棺中尸体身份,已经开过一次棺了。 他担心再次开棺会引起恐慌,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先将此事禀明九殿下。 而我,就是跟着九殿下一起过来,调查你这件事情的。” 安乐郡主闻听此言有些激动,高家大夫人也有些激动。 她抓着慕长离的胳膊问道:“你看到怜儿了吗?你在跟谁说话?是不是跟我的怜儿?为什么我看不到她?你能不能跟怜儿说说,让我也看看她?” 慕长离看了大夫人一眼,摇头,“夫人身上阳气太弱,再接触魂体,怕是三把火都要灭了。我总不能破了一桩案子,再搭进去一个人,那府尹大人也不能愿意。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眼下安乐郡主就站在我们面前,你虽看不到她,但是她能看到你。” 高大夫人“哇”的一声又哭了,人下意识地要往前扑,被慕长离扶住。 她告诉高大夫人:“安乐郡主已死,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昨夜她来见你,你二人叙话半宿,也算是全了一场母女情分,更算是见过最后一面了。 而今天我到这里来,目的其一是问清楚安乐郡主死亡真相,其二就是问清楚无双国有何图谋。 她既被封为安乐郡主,以和亲的名义去往无双国。那么她的死就不只是你们高家的事,而是整个南盛国的事。 杀害和亲郡主等同于挑衅南盛,这是大事,望夫人顾全大局。” 高大夫人不再哭闹了,到底是府尹正妻,她是明事理,也懂大局的。 于是,一个关于安乐郡主在无双国的故事,被高月怜缓缓道来…… ------------ 第52章 魂兮归来—开棺 “开棺!” 安乐郡主棺柩前,慕长离面无表情,双手负于身后,冷声道。 府尹高鸣闻听此言,手一挥,高府管家立即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下人,上前抬起棺盖。 萧云州始终与慕长离站在一起,开棺之后见慕长离往前走了几步,他便也跟了上去。 灵堂里烧着炭火,温度没有外面那样低,故而棺中尸体的状态还不如刚送来的时候。 难闻的气味一下子在灵堂里蔓延开,有小厮忍不住,到外面去吐了。 就连府尹高鸣都紧皱着眉,勉强忍耐。 倒是大夫人,爱女心切,丝毫没有顾忌,直接扑到棺前,伸手就要去摸安乐郡主的头。 慕长离快步上前将人拦住,然后冲着大夫人摇摇头,说道:“我来。” 可萧云州却已经快她一步,将手伸向安乐郡主的头顶。 慕长离看了他一眼,就听萧云州道:“这种事,在战场上早就习惯了,不需要你来。你只管告诉我怎么做,我来做你的助手。” 她没有同他争,点了点头,然后道:“头顶正中间,有一枚食指粗细的铁钉,你摸摸。” 萧云州依她所言,很快就找到目标。 “头顶确实有异物,能摸出钉帽的形状。”他问慕长离,“拔吗?” 慕长离“嗯”了一声,“拔!” 萧云州半点不犹豫,手下用力,一下就把头顶的铁钉拔了出来! 灵堂内,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一瞬间都已经顾不得空气是什么味道了。 那是什么样的酷刑啊! 食指粗细的铁钉,足有成年男子一只手那么长。 大夫人当时就受不住了,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丫鬟婆子赶紧上前将人扶住,高府尹忍着巨大的悲痛吩咐道:“送夫人回房,一定好好看着,以免醒后过度悲伤。” 下人们将高夫人扶走了,高鸣一只手扶在棺木上,另一只手抚上安乐郡主的脸。 这几日强压着的情绪终于再压不住,扶棺痛哭。 慕长离亦走上前,跟高鸣道:“除了这枚致死的铁钉,安乐郡主脑中还有两枚长针,是用来控制她的神智,让她长期保持不清醒的。 但这五枚长针曾经被一位南盛游医取出三枚,剩下的两枚因为入脑过深,实在取不出来。 高大人,我多问一句,当初安乐郡主是在什么场合下见到那位无双国使臣的?” 这个问题让高鸣陷入了回忆当中,过了一会儿才道:“是宫宴。那年两国议和,无双国派使臣来南盛。当时是贺大将军陪着一起回来的,同行的还有一位无双国的公主。 所有人都以为那位公主是为了和亲而来,可是在和谈的过程中,无双国人却对此事绝口不提,仿佛那位公主只是为了来南盛看看。 后来,皇上办了宫宴……” 他说到这里,深深皱起了眉,回忆异常艰难。 “当时在京正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可携家眷出席。 我家夫人也带着女儿进宫了。 可是马车行了一半就遇着了无双国使臣的车队。 我们家当时选择了避让,毕竟远来是客,还是来谈和的,让一让也是尽大国礼仪。 但无双国人比较蛮横,嫌弃她们让得慢了,当场出言不逊。 夫人事后与我说,她虽然十分气愤,但怕坏了两国谈和大事,便忍了。 但女儿没忍得了,当场走出车厢与之理论。 她与那个人,就是在那个时候见着的第一面。 当时也只是打了个照面,真正说上话,是在宫宴现场。 我家女儿走路时不小心绊了一下,刚好那个人经过,扶了一把……” 高鸣的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他问慕长离,“二小姐问这些往事,可是有何用意?” 慕长离说:“大人有没有怀疑过,仅仅一个照面,仅仅扶了一把,安乐郡主怎么可能就死心塌地地爱上那个人?还不顾父母和国家,说什么也要跟人家私奔? 您见过那个人,对方在长相上可有过人之处?” 高鸣坚决摇头,“没有任何过人之处,甚至比起我们京中男人逊色不少。 当时我还说过,以我们高家的家世,她就是看上皇子,那亲事也是议得的。 皇家的一众皇子个个天姿,我家夫人也不明白,在这样一群好男儿的衬托下,她究竟是怎么看上无双国那位其貌不扬的使臣的?” 萧云州听着二人的对话,很快明白了慕长离的意思:“你是说,很有可能当年无双国人就对安乐郡主动了手脚?” 慕长离点头,“没错。他们既然有往脑内刺针,以此来控制人神智这样的手段,那么府尹家的嫡女突然就看上敌国使臣这件事情,就说得通了。” 高鸣整个人都在颤抖,“二小姐的意思是,当年我们家怜儿并没有错,是对方使用了卑劣手段控制了她?” “十有八九。”慕长离压低了声音告诉他,“安乐郡主说,她喜欢上那个人,只是一瞬间。只是在那人扶她一把的时候,感觉到后脑刺痛了一下。 但是她当时没有怀疑,因为她摔得急,那人扶她正好托住后脑。 她以为是对方手劲儿大了,没当回事。 只是在看清楚扶住自己的人时,忽然之间就产生了极度的爱慕情绪。” 高鸣心底的愤怒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他告诉萧云州:“我纵是个文官,但我也有上阵杀敌的勇气。高某这一生都将与无双国不共戴天!此仇不报,一生难安!” 萧云州能明白他的心情,但一来无双国远在边关,二来这已经是两国之间的事情了。 于是伸手拍拍高鸣的肩,告诉他:“若将来本王有机会同无双国打一仗,定替你报了这个仇。” 高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慕长离。 半晌,后退三步,冲着二人跪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九殿下,多谢二小姐。二位大恩大德,高鸣做牛做马无以为报。 今后二位若有差遣,高鸣定尽全力。 只是,二小姐……”他看向慕长离,“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望二小姐能够答应。” 慕长离轻叹了声,“你想见安乐郡主?” ------------ 第53章 魂兮归来—无双国的计划 灵堂内,高鸣退了所有下人,再将门关起。 慕长离走到烛台前,用萧云州随身带着的一把匕首刺破食指,滴了一滴血在烛芯附近。 很快,灵堂内泛起阵阵凉意,棺木旁边渐渐凝出一个人影来。 “怜儿。”高鸣情绪激动,看到那人影当时就要往上扑。 萧云州将人拉住,然后看向慕长离,就听慕长离道:“人鬼殊途,你虽能看到她,却与她不在能相交的时空当中,故而接触不到。但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见魂烛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大人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她留下这些话,自顾地朝门口走去。 萧云州见她走了,便也立即跟上。 二人出了灵堂,再次将门关了起来。 有下人端来了温水盆给萧云州洗手,又递上温热的帕子给他擦干。 下人退下后,萧云州将自己的披风取下,披到慕长离身后:“冷不冷?”他问。 慕长离摇头,“还好,不算冷。其实刚刚摸骨的活儿,我也可以。” 萧云州看了她一眼,“姑娘家家的,能活得精细一些就尽可能精细一些。我不在的时候没办法,但凡我在,这种事情就不可能让你上手。 再说,这种事情,战场上做的太多了。” 他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似乎回想起一些事情,情绪里有淡淡的哀伤。 慕长离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说:“我知道你想到了什么,也能理解你的心情。 战场之上,尸横遍野,一眼生,一眼死。前面的人倒下去了,后面的人还得继续往前冲。 很多时候,大家都是踩着同伴的尸体在前进,带着仇恨与热血,从不退缩。 万国尽征戍,烽火被冈峦。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天下哪有什么乐土,不过是有人用性命替我们筑起城防,让我们安居乐业。” 萧云州十分惊讶慕长离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个小姑娘无时无刻不在给他意外和惊喜。 不但有一身异于常人的本事,今晚竟又让他见识到了与众不同的修养与境界。 这让他不禁去想,一个从小被送到乡下去养着的姑娘,如此美好的品格,是如何培养出来的? “明日我亲自去趟礼部,虽然让北陆交代他们筹备婚事,但不去看看还是不放心。”他对慕长离说,“我看过黄历,十天之后就是个好日子,长离,咱们要不要把婚事办一下?” 慕长离微微蹙眉,“这么快?” “怕你后悔。”他实话实说,“好不容易说服你点了头,我怕日子拖久了你该反悔了。” 她失笑,“倒也不至于像小孩子一样出尔反尔。不过快一点也行,反正早嫁晚嫁都是嫁,你既然能让我有随意出入王府和回娘家的自由,那我住在你那跟住在长宁侯府,就也没有什么区别。” “那咱们就这么定了。”萧云州当真是怕她反悔,“礼部办礼部的,西疆王府办西疆王府的。礼部办的出于朝廷,西疆王府办的出于我自己。” 他告诉慕长离,“该有的聘礼一样不会少,你是我萧云州的正妻,我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慕长离听得直皱眉,“聘礼?我问你,聘礼这种东西,送到女方家里之后,是成婚的时候放到嫁妆里再带回来,还是就留在娘家了?” 萧云州想了想,道:“应该是看你们家里人怎么做。疼女儿的,会给放到嫁妆里带走。但多数都是留在娘家,算做父母的私产。” “那就不要送了,慕江眠不配。” 萧云州摇头,“送还是要送的,这是规矩和礼节,不能破。这件事情你不要管了,我自有打算,你只管在家里等着,待十日之后我们成了婚,你就自由了。” 身后,灵堂的门开了。 高鸣站在门里,眼睛通红。 在他身后,安乐郡主静静地站着,看到慕长离后,她开口道:“多谢姑娘全了我一番孝心。如今我也想明白了,当年并不是我看上了那无双国使臣,而是他们控制了我,让我不由自主地就想跟他们走。 刚刚我已经将无双国的计划说给父亲听了,我再给姑娘说一遍。 今年除夕,是他们总攻的日子。 无双国的目标是拿下南盛至少三座城池。 且他们从车西国请了外援,两国兵力合二为一,信心十足。 另外,他们手里有一种药,能让人吃了之后感觉不到疼痛,而且精力充沛,可坚持数日不眠不休地进攻。 姑娘心里有个数。” 她说到这里,身影已经渐渐虚了起来,再也凝不实。 安乐郡主最后看了一眼她父亲的背影,然后冲着慕长离深施一礼,消失不见。 许是父母之间的心灵感应吧!就在安乐郡主消失的那一刹那,高鸣明显地怔了一下。 他颤颤巍巍地问道:“是怜儿走了吗?” 慕长离点点头,“走了。” 高鸣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二小姐,她死后会如何?枉死的人,能投胎吗?” 慕长离说:“能。大人放心,我亲自送她一程。” 高鸣看向她,哽咽道:“二小姐大恩,高某永世不忘。还是那句话,日后若有差遣,高鸣定竭尽全力。” 萧云州这时说了一句:“今夜二小姐所行之事,希望高府尹守口如瓶。日后若有风声传出,只管言明二小姐在乡下时,曾被云游的高人指点过一二,其它的都不用提。” 高鸣立即点头,“微臣明白。殿下放心,微臣都听殿下的。至于无双国的事……” “明日上朝,你只管报上去。至于消息来源,就说是在安乐郡主身上找到了手书。”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再道:“本王不怕与你明说,这件事情与贺家脱不了干系。 但只凭今日所知,肯定是咬不死贺家。 总之你该说的说,朝廷信与不信,那就是他们的事。” “好。”高鸣应了话,但还是不放心道,“怜儿说他们会在除夕夜发起总攻,如果明日我说的话皇上不信,可该如何是好?” ------------ 第54章 希望你也没心思应付女人 萧云州深吸了一口气,“不信,那就用丢掉的城池,去给他们一个教训吧! 本王一个被从小遗弃的皇子,管住西边就算对得起这个国家,没有义务去管贺家的事。” 他说完,不再理会高鸣,只对慕长离道:“走吧!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二人出府,高鸣亲自送到了府门口。 再回府后,就对管家说:“通知府里所有人,明日起为安乐郡主办丧,戴孝。 本府的女儿没有对不起南盛,她是南盛的大英雄,值得一场盛大的丧礼!” 回去的路上,慕长离主动说起安乐郡主传回来的消息。 她问萧云州:“若朝廷真不当回事,你能坐视不理?” 萧云州反问:“为何不能?我又不是南盛的奴才,凭什么从西边卖命到东边?” 慕长离苦笑,“嘴硬。你心里明白,贺家肯定有问题。你是将军,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不信你会坐视不理。” “那就不让事情到那种地步。”萧云州叹气,“我们就要成婚了,新婚燕尔,我可不想再为南盛东奔西走。所以这件事情定要将它扼杀在此,绝不能给我自己找任何麻烦。” 他唇角含笑,看向慕长离,“爱妃,你说是不是?” 慕长离一脸惊恐地看向他,“戏演得太过就没意思了。你要时刻记住,我们成婚,不过是衡量利弊,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一场交易。 至于其它的,想都别想。 我没心思应付男人,希望你也没心思应付女人。” 萧云州一脸无奈,“确实没心思应付女人,但对你,应该也不算应付。” “那就希望你能一视同仁。” 慕长离不再说话,萧云州亦觉得两人的关系的确有些进展过快,怕吓到她。 便也闭了嘴。 直到宫车停在长宁侯府门口,慕长离下了车,这才发现后面不远处,芙蓉的马车还在跟着呢! 她按按额角,差点把这丫头给忘了。 长宁侯府的大门打开了,门房热情地招呼她:“二小姐快进来,奴才一直给您留门呢!” 慕长离看了萧云州一眼,萧云州伸手轻轻推了她一下,“去吧!后儿我来看你。” 她不解,“后儿又是什么日子?你为何来看我?” “下聘。”他说,“我来慕府下聘。”说完,转身上了宫车。 赶车的北陆冲着慕长离摆了摆手,芙蓉这时也到了,下车之后死死抓着慕长离的袖子。 她不解,“干什么?” 芙蓉哭丧着脸说:“奴婢总感觉凤歌府衙门阴嗖嗖的,吓死人了。” 慕长离翻翻白眼,“京中诡案多发,哪里不阴嗖嗖的?你这胆子可跟不了我。” “那奴婢就练练胆。”芙蓉铁了心要跟着慕长离,“反正二小姐不能抛下奴婢。” 主仆二人回府,这个时辰府里只有巡夜的下人在前院儿来回走动。 看到二小姐这个时辰回来,下人们都是一脸懵。 他们在高门贵户中做事这么多年,真的头一次看到有如此行事的小姐。 即便是日常胡闹的三少爷,偶尔吃多了酒晚回,那都是偷偷摸摸的进,甚至还会翻墙。 这二小姐倒好,晚回得理所当然,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要知道,女孩子深夜无故晚归,那要是传出去,名节可就毁了。 但他们也就是想想,说是不敢说的。 二小姐虽然回来没有多少日子,但事迹可不少。 没人会嫌命长,去招惹二小姐。 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先是梦到安乐郡主跟着范无赦走了,范无赦跟她说地府那边已经知道是灵主接了这桩案子,十殿阎罗审判的时候定会参考灵主的意愿。 然后是安乐郡主谢她相助,同她告别。 她心里明白这不算是梦,而是地府那边真实发生着的事情。 但后来的就是梦了,因为后来她梦到萧云州上门提亲,带了许多东西,全都给了慕江眠。 慕江眠高兴极了,一脸贪婪尽显。 她惊出一身冷汗,醒来之后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吃咸了,这会儿口渴得厉害。 她下地喝水,芙蓉在外头听到屋里有动静,就知道她一定醒了,立即推门,顶着两个黑眼圈儿走了进来。 慕长离不解,“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芙蓉一脸哭相,“也不是起得早,是压根儿就没敢睡。奴婢怕一下子睡熟了,二小姐什么时候出门的我都不知道,那就糟了。 二小姐,您也不再睡会儿了吗?您要是不睡了,奴婢这就给您做早饭去。 大厨房还没建好,咱们还得在自己院儿里做。” 今日早朝,凤歌府尹高鸣将无双国密谋之事奏报朝廷,引起轩然大波。 有人质疑情报的真实性,原因是,如果是在安乐郡主棺中找到的线索,那是如何瞒天过海,瞒过无双国人的? 棺是无双国人装的,甚至安乐郡主的丧服也是无双国人给穿的,如果有什么线索留下,怎么可能不被发现,那也太扯了。 高鸣也知道这个理由十分牵强,但他就是一口咬定得到了这样的线索,而且还说:“事关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这桩案子是大理寺办的,定论也是大理寺卿下的。 皇上,小女以性命为代价,将密报传回南盛。臣求皇上不要辜负她的一片心意,不要辜负了她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高鸣说到这里,伏地痛哭,一边哭一边将安乐郡主脑中被刺入长针和铁钉一事讲了出来。 这事情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甚至有人当场惊呼:“无双国人的手段竟如此残忍?” 高鸣大声道:“皇上,当初并非小女执意要嫁去敌国,她是被人用特殊手段控制住了。 可惜,当年我们全家没有发现。 直到棺柩回京,这些事情才被大理寺卿一一查明。” 有人说:“高大人,您也别一口一个大理寺卿了,就直接说九殿下吧! 九殿下常年在西关领兵打仗,他对战事的敏感性一定是极高的。 所以这件事情极有可能是真的。” 事情有九皇子的参与,终于被人们重视起来。 ------------ 第55章 明媒正娶昭告天下 皇上命高鸣将此事详细写明,然后八百里加急传至东关,交给贺大将军。 安乐郡主经此一事,也算是被正了名。 皇上下令好好安葬,以英雄之名葬入高家祖坟,享世代荣耀。 高鸣含泪叩谢。 这件事情不出半日就在京中传开,当然这也是被人有意为之。 高家背了这么多年的骂名终于洗清,京中许多人都开始感叹,说府尹大人不容易,这么多年不但一直蒙冤,还跟女儿断绝关系。 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其中心酸想想就叫人心疼。 于是人们自发组织起来,纷纷到衙门给安乐郡主上香,以谢安乐郡主豁出去性命,把重要的敌国情报传回南盛,让南盛有所防范,让边境免受战乱之苦。 高鸣大开府门,高夫人亲自接待,风风光光地给安乐郡主办了丧礼。 也因此事,萧云州让北陆来跟慕长离说,下聘的事再等几日,毕竟他们一起办了高家的案子,如今高家大办丧事,他们这边要是再行聘礼,多少有些不太吉利。 慕长离其实对早几天晚几天没什么所谓,甚至她希望萧云州不要整那些个繁文缛节,二人就到官府去备个案,领个婚书,然后她收拾收拾住过去就完了。 但北陆说:“那不行,皇子成婚一定要走礼部的流程。再者殿下也说了,他娶二小姐是明媒正娶,是要娶为正妃。需昭告天下,昭告西关,让所有人都知道,您是西疆王殿下的妻子了。所以这些礼节少不了。 二小姐再等等,安乐郡主还要再停灵三日才下葬。等高家的丧事办完了,咱们就办喜事。” 说完,手往前一递,一小罐子剥好的松子就交到了慕长离手里。 因为安乐郡主的事情在京城闹得太大,而且皇上次日又亲笔为安乐郡主撰写了一段墓志铭。故而京中一众官邸也无法再冷眼旁观,全部加入到祭拜安乐郡主的行列中。 慕家也去了,是秦庄仪带着慕倾云和慕元青去的。 对此,夏姨娘颇有一番微词。 她气呼呼地坐在自己屋子里,跟七小姐念叨:“她是嫡母,理应一碗水端平。可她偏心眼,去高家祭拜只带了大小姐和三少爷。 她不带六小姐也就罢了,毕竟六小姐跟她娘一样,像个闷葫芦,平日里也不多同人往来。 可她凭什么连你都不带? 咱们娘俩日日巴结着她,图什么?不就图将来她能给你张罗一门好亲事。 现在倒好,但凡有能在人前露脸的机会,她都不带你去。 偏你还觉得她这好那好,见天儿地想要到她身边去过日子。 我告诉你,跟着谁都不如跟着亲娘,她做大夫人再风光体面,那福泽也降不到你的身上。” 慕雪芙不爱听这样的话:“大姐姐也不是她亲生的,她不照样疼的跟亲生女儿一样么! 说到底就是因为我从小没有养在她身边,要不然谁白捡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会不高兴? 真想不明白为何我就跟了你!别人家的庶女都记在嫡母名下,偏偏我要跟着亲娘。 还说什么因为父亲疼惜你,他要真疼惜你,就该给你生的孩子争取更多的好处。” 慕雪芙越说越来气,“小时候不把我送去,长大了再让我反过头去巴结。那怎么巴结得上?人家也不傻。 不过那高家,不去也罢。又不是什么好事,一个丧事,想想都晦气。” “住口!”夏姨娘立即喝斥,“你说说家里的事也就罢了,那安乐郡主岂是你能妄议的? 祸从口出,你得牢记!” 慕雪芙不以为然,“在自己家里说,又没有外人能听见。我也不是傻子,不会出去说的。” “那也要小心隔墙有耳。” “姨娘!你过于谨慎了!”慕雪芙对自己的亲娘很没有耐心,“反正高家我不愿意去,母亲不带我正合我心意。姨娘既然知道隔墙有耳的道理,那就也不要背后讲母亲的坏话。 她带谁出门自有她的考量,我不在乎一场丧礼,我想要的是今年大年,她能带我一起去参加宫宴,那才是正经事。” 夏姨娘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对,能进宫赴宴的,除去有爵位的府邸,那就只有正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行。到时候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高门贵户,你随便抓一个都是好出路。 好孩子,你可一定要争气,这辈子能不能翻身,可就靠你了。” 当天晚上,慕江眠晚归,却把家里人全都叫到了百花堂。 慕长离也去了,一进屋就看到了阴沉着一张脸的慕江眠。 今晚林姨娘也在,一看到慕长离到了,她赶紧起身走上前,先是咳嗽了几下,然后拉住慕长离的手说:“好孩子,你父亲正在气头上,一会儿你可千万别跟他顶嘴。好言好语地认个错,哄他一哄,这事儿就过去了。” 慕长离皱皱眉,把手从林姨娘手中抽了出来,然后问:“什么事啊?” 这话被慕雪芙听见,当时就冷哼一声,“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真是个惹祸精。” 慕长离眯了眯眼睛,正想说什么,就听林姨娘抢先道:“七小姐不要这样说,她是你的姐姐。” “你快闭嘴吧!”慕雪芙顶看不上林姨娘,“一天到晚神神叨叨像个鬼似的,还真当自己是荣夫人了?吓不吓人啊?还姐姐,谁认她是姐姐?” 慕长离也评说不好这位自己给自己洗脑的林姨娘,但人毕竟是替自己说话的,她也不好过于冷漠。 于是扯了扯林姨娘的袖子,说道:“我没事,你回去坐吧!” 林姨娘很听话,让她回去坐她就回去坐。 可是慕长离不能坐,非但不能坐,慕江眠还大声喝斥道:“你给我跪下!” 伴着这一嗓子,他还拍了桌子,桌上的茶盏都被他拍得跳了起来。 慕长离看傻子一样地看向慕江眠,看了一会儿,没有理会,自顾地找把空椅子,坐下了。 慕雪芙急了:“父亲让你跪下,你没听到吗?” 慕长离看了她一眼,突然也学着慕江眠刚刚的样子,猛地一拍桌,大喝一声:“跪下!” ------------ 第56章 不要脸是慕家的祖传绝学 慕雪芙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我凭什么听你的?你让我跪我就跪?” 慕长离耸耸肩,“所以啊!我凭什么听他的?他让我跪我就跪?” “他是父亲!” “爱谁谁。”慕长离目光看向屋里一个丫鬟,“去给我上茶。” 丫鬟瑟瑟发抖,不知这茶该不该上。 跟着慕长离一起来的芙蓉见状,二话不说,自己跑出去给慕长离泡茶。 等茶水端上来时,正听到慕江眠说:“你目无尊长,哪里还有为人子女的样子?私自从平县回京,没有文书没有路引,说实话,你究竟是不是慕家的女儿,还有待考究。 我慕府见你可怜,暂时把你留在家里,你非但不知道感激,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慕家惹事。你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难不成你到慕家来,就是为了祸害慕家?” 今晚的慕江眠走了另外一条路线,不再端着长宁侯的架子,而是试图跟慕长离讲道理。 “打从你来到这个家,你自己算算,你给家里惹了多少事。 好好一个大厨房说烧就烧了,你可知重新修建一幢房子要花费多少银两? 那些银两都是大风刮来的吗? 更别提你还杀了一个人!” 他一脸悲痛的样子,“那可是一条人命啊!我们要是把你送官,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慕长离胳膊放在桌子上,用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慕江眠表演。 听到他问杀人是什么后果,她就说:“那不如你去报官试试呢?到时候我就说是我失手,不小心把人扔进火里的。而且我还会说,之所以失手,是因为我被吓着了,因为那个丫鬟手里攒着很多条人命,我在她身上闻着杀人犯的味道了。” “你是狗吗?还能闻出来人身上有什么味儿?” “能不能的,查查不就知道了。慕家死在她手里的人可不少,你去报官,查查呗!” 秦庄仪坐不住了,“侯爷。”她开口叫慕江眠,“还是说今日的事吧!” 慕江眠想必也觉得跟慕长离找后账找不明白,再说,他也不可能让官府敞开了查慕府。 于是点点头,再道:“且说回今日之事。听闻你在乡下学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用这些东西去帮着大理寺断案了? 还断出了无双国图谋南盛三城,打算在除夕夜一举进攻? 区区草民,竟敢妄议这种事情,你是哪来的胆子? 你可知这种事一旦有误,慕家全家都得跟着你去陪葬? 东关一直都是贺家在守,敌国要攻,贺家不知,却让西关的九皇子先知道了。 简直是个笑话! 可笑话也就笑话了,说到底是他们两家的事。 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这里边儿明明可以没有长宁侯府的事,你为何要将长宁侯府拖下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慕长离不解,“若天下乱,将无一人幸免,国不安宁,民不聊生。 这里边儿怎么就没有长宁侯府的事了? 慕家的人不是南盛的人? 再说,哼!我想要做什么,轮得着你来管?” “我是不想管!”慕江眠扬扬手,“但凡你不住在慕府,但凡你不顶着我慕家女儿的名头,那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管你! 可是你现在说你是慕家人,那你说什么做什么就要替这个家想一想! 带着慕家去淌东西两边儿的浑水,你是想将慕家置于何地?” 慕长离抬起眼皮看他,“死地!” “你……”慕江眠几乎疯了,“将慕家置于死地,于你有什么好处?” “那当年你把才三岁的我送到乡下去,又有什么好处?”慕长离轻哼一声,“不过就是换你一个痛快罢了。那么,将慕家置于死地,也能换我一个痛快,这就是好处。” 秦庄仪说了一句:“可是二姑娘,你也是姓慕的。” “很快就不是了。”慕长离端着茶盏,一口一口喝了起来,“很快我就是萧慕氏,你们死不死,和我都没有半点关系。” “那老夫人呢?”秦庄仪说,“你也不在乎老夫人的生死?” 慕长离笑了,“真要到了那一天,我能保住祖母。至于你们……别怕,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想开些,早点死了算了。” 秦庄仪不知道怎么应对了,慕江眠也觉得天已经聊死了。 这个女儿跟慕家仿佛有深仇大恨,而且这种恨似乎不只是她被送去乡下的那种恨。 这里头还掺杂着别的,是什么呢? 他看向秦庄仪,慕长离对秦庄仪表现出来的敌意也十分明显。 这仇是什么时候结下的? 只是因为前几日那个丫鬟的事? 只是因为秦庄仪屋子里有一些荣婉当年的东西? “总之,不许你再插手大理寺的案子。”他想不通许多事情,但这一点还是咬死了的,“未出阁的姑娘,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哪都不许去!” 慕长离听笑了,“其实啊!你们应该希望我经常出去,因为那样我就腾不出手来收拾家里这些人。反之,我若一天到晚就在府里闲着,那自然是要给自己找些事做的。 咱们再说回管不管大理寺断案这件事,其实我也是不愿意管的,奈何九殿下他总找我。 侯爷要不跟九殿下说说,让他别总找我了? 他不找,我自然就不去了。 不过九殿下那人他连皇上的话都不听,怎么可能听你的呢! 再者,日后我嫁入西疆王府,成为西疆王妃,那与自家夫君同进同出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说到底,侯爷你,没资格管我。 从前给你机会让你管的时候你不管,如今我长大了,小时候奢望的事情,已经无所谓了。” 慕江眠气得要死,“挺大个姑娘张口闭口谈论自己的婚事,一口一个夫君王妃的,你怎么好意思?” 这话说完,他下意识地看了慕倾云一眼。 只见慕倾云红着眼圈儿,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慕江眠心疼坏了。 他再指责慕长离:“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天底下哪有姑娘如同你这般。你还要不要脸了?” 慕长离一脸惊讶,“脸是什么东西?慕家的人有这玩意吗?不要脸这种事,不是慕家的祖传绝学么!” ------------ 第57章 收起你的小聪明 她换了个姿势坐着,习惯性地翘起了二郎腿。 “听闻当年我那祖父老侯爷宠妾灭妻,让我祖母没了亲生骨肉。 后来到了你这辈,我母亲又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就死了。 你打着思念她的名义,纳了一群女人回府。 这么些年一直顶着对亡妻情深难忘的名头活着,实际上儿女生了一大堆。 甚至如今的大夫人进门时,我母亲才走了不过数月。 这不就是不要脸的典范么! 我身为慕家女儿,自然是要将这份绝学传承下去。 你说是不是?侯爷? 另外,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问问,你真的思念我母亲吗? 若真思念,那你告诉我,我母亲嫁给你的那天,从荣府抬出来的上百台嫁妆,如今都到哪去了?” 她身子往前探,一脸探究地盯着慕江眠,“用女人的嫁妆,是男人最没有本事的表现。 这种事情说出去,所有人都会戳你们慕家的脊梁骨。 不过据我所知,慕家这些年并没有出过什么需要动用大量银钱的事情,所以那些嫁妆也没有理由不留在府里。 如今我也要嫁人了,侯爷是时候把那些东西给拿出来。 当然,嫁妆我只收一半,毕竟我母亲还有一个女儿活在世上。” 她说到这里,看向慕倾云,然后抬起自己的手。 在她的手上戴着一只粉玉镯子,是寒衣节那晚慕倾云给她的,说是荣婉遗物。 她晃晃手腕,对慕倾云说:“你说这镯子是母亲当年留下来的,可见你心里也明白自己是谁生的。所以,希望在寻找母亲嫁妆这件事情上,你也能出一份力,对得起你分到的那一半财富。” 慕长离站了起来,将在场众人环视一圈,最后,目光又落到慕江眠那处。 “别以为事情过去许多年,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即便这些年我不在京里,可若我铁了心要查当年之事,也不是查不出来。 所以,收起你的小聪明,在我成婚之前,把该吐的都吐出来。 否则我就将你开膛破肚,在你肚子里亲自掏。” 她走了,芙蓉二话不说在后头跟上。 百花堂内安安静静,直到慕长离都走得没了影子,也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后来打破沉默的,是近日身体不适的林姨娘。 只听她咳嗽了几声,虚弱地跟慕江眠说:“妾身实在不舒服,先回去歇着了,侯爷见谅,老夫人见谅。” 慕江眠没心思理会她,倒是老夫人说道:“你身子不好,快回去歇着吧!明日叫客卿大夫去给你瞧瞧,有病得早治,总拖着是不行的。” 林氏谢过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慢腾腾地离开了百花堂。 慕江眠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他站起身,气呼呼地指向门外,“这就是我慕家的女儿?” 这话是冲着老夫人说的,他问老夫人,“这就是您宝贝了十几年的亲孙女?您瞧瞧她如今是个什么样子?您若还要再偏帮着她,那她可就更加无法无天了!” 老夫人阴沉着脸看他,过了一会儿才道:“这就要问问侯爷了,明明可以好好养在身边悉心教导的孩子,结果被侯爷扔到乡下十二年。如今养成这副样子,侯爷倒是责怪起我来了? 长离说得没错,这些年你顶着思念荣婉的名头,在京城赢得掌声一片。 那么现在,你也该为此付出回报。 荣婉当年抬进门的嫁妆,一笔一笔我屋里都有账。 侯爷,你别怪我不站在你这边。她的命是我护下来的,除了我,这个家里没有人真正在意她的死活,也没有人真正给她半分疼爱。 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在疼爱其他几个孩子的同时,也该想想,长离她也是你的亲生骨肉。” 老夫人眼圈儿红了,“那是个好孩子,她还知道母亲的嫁妆要给她大姐姐留一半。 可见她没有忘了本分,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一个亲姐姐。 自古以来,女子的嫁妆就是给儿女用来传承的。 荣婉就留下这么两个孩子,该如何做,侯爷自己看着办吧!” 老夫人起身,崔妈妈立即上前搀扶。 二人走出百花堂,头都没回。 慕江眠的脸色十分难看,慕长离不给他颜面,老夫人亦不给他颜面。 当着他一众妻妾子女,他此时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比起丢人,他更心惊慕长离一次次的挑衅。或者说,是一次次的警告。 这个女儿到底是回来干什么的? 这个问题再次在他脑子里盘旋起来。 同时一起盘旋的,还有这个女儿在平县这十几年,究竟都学了些什么。 “父亲。”一个声音打破了他的沉默,他看到大女儿慕倾云走到面前,红着眼圈儿说,“女儿不要生母留下的嫁妆,我也不想知道那些嫁妆去哪里了。 她是她,我是我,我只希望父亲母亲身体康健,其它的,别无所求。 生恩没有养恩大,我认的母亲,从始至终只有秦夫人一个。” 话说完,她冲着慕江眠笑笑,施了一礼,退回座位。 这时,就听七小姐慕雪芙突然说了句:“当年那位荣夫人嫁进慕家,当真带了很多嫁妆?” 夏姨娘瞪了她一眼,小声道:“闭嘴!” 慕雪芙不想闭嘴,“如果真的有,那理应家中所有小辈平分才是。她是嫡母,庶出子女成婚,她也应该有所表示的。” “你住口!”慕江眠突然一声大喝,吓得慕雪芙扔掉了手里端着的茶盏。“父,父亲,我,我哪里说错了?” 慕江眠有冲动想打死这个女儿,“我让你闭嘴,你没听见吗?” 慕雪芙终于知道害怕,再不说话。 这时,秦庄仪站了起来,用刻意保持的平稳的声音说:“不早了,都回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关于二姑娘说的事情,我自是管不住你们议论。但是要想议就关起门儿去议,出了自己的房门,就都把嘴闭得严严实实的。” 她说到这里,特地提醒夏姨娘和慕雪芙:“家中有逆女,说到底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二姑娘被皇上赐婚,有了着落,她又对你们没存什么姐妹之情,自是不会顾及你们。 但你们自己得想一想,这样的事情一旦传出去,将来谁还敢要慕家的女儿。 我话说至此,其中利害你们自行思量。 至于二姑娘说的那些嫁妆不嫁妆的,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当年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行了,都散了吧!” ------------ 第58章 根本就没有过嫁妆 人们依言各自散了。 有人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比如说七小姐和夏姨娘。 也有人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比如六小姐和珂姨娘。 这一场由慕江眠张罗起来的全家齐聚,最后不欢而散,是慕江眠没有想到的。 他以为捏着慕长离帮大理寺办案,恐惹贺家不快这一事,可以成功地扳回一局,找回他在慕长离面前丢失的颜面。 结果没想到,几句话不到头,掌握主动权的人,又变成了慕长离。 秦庄仪见人都走了,终于得空压低了声音问慕江眠:“侯爷,当年荣夫人的那些嫁妆,是挪作他用了吗?我屋里是有一些,可究竟有多少我自己心里也有数。 相比起传说中荣家的百抬嫁妆,我那点用来充门面的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这些年我管着公中,确实也没见到那所谓的百抬嫁妆。 二姑娘自小在乡下长大,她又是听谁说的那些嫁妆呢?她会不会听错了?” 慕江眠眯起眼,警惕地看向秦庄仪。 秦庄仪马上就明白了,赶紧道:“苍天可鉴,我提起这些,一没有想占为己有的意思,二也没有追问侯爷的意思。 我只是想说,如果那笔嫁妆已经花用掉,咱们得好好想个对策来应付二小姐。 总不能让她一再地闹下去,那成什么样子了?” 慕江眠微微蹙眉。 荣婉的嫁妆……当年荣家盛嫁嫡女,十里红妆。 那是老夫人亲自登门求来的婚事,他一心以为荣婉嫁过来之后,能够与他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关于他跟荣婉的一生,他实实在在是憧憬过的。 可惜后来…… “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嫁妆。”他告诉秦庄仪,“当年荣婉进门,抬进来的那百十口箱子,全是空的。 那些都是荣家为了充门面做的假,实际上入了我慕府的嫁妆,不过就是你后来看到的那一点。” “假的?”秦庄仪也听懵了,“荣家是江南富户,据说家产能抵十座扬州城。 原本江南一带就富庶,十座扬州城那几乎就是富可敌国。 她怎么可能带着百十口空箱子嫁来京城?” “所以你的意思,是本侯在骗你?”慕江眠眯着眼睛看秦庄仪,不满的情绪毫不掩饰地宣泄而出。 秦庄仪怕了,她低下头说:“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惊讶。侯爷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夜深了,我服侍侯爷去歇息吧!” 慕江眠甩开她伸过来的手,“今晚我去清夏院儿,你自去歇着吧!” 慕江眠走了,秦庄仪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身边跟着的李妈妈走上前,小声提醒:“夫人,有什么话咱们先回去再说。” 念卿院儿依然冷清,那些被慕长离打伤的丫鬟婆子们都还在养伤,秦庄仪又不愿意用新人,以至于这几日里里外外就李妈妈一个。 倒是方便主仆二人说话。 才一进屋,秦庄仪就忍不住说了句:“荣婉抬进来百十来口空箱子,这事儿可能吗?” 李妈妈摇头,“绝无可能。那么大一笔财富入了侯府,如果是空的,那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不可能这么多年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老夫人方才不是也说了么!荣夫人的嫁妆她屋里都有账,那就说明一定是有的。” “可是侯爷为什么要那样说?” 李妈妈也不明白了,“是啊!怪就怪在,侯爷为什么要那样说?” 慕倾云现在住的屋里,茶盏碎了一地。 还有个丫鬟正在跪着,是她身边的一等侍女,山茶。 在人前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大小姐,人后却是另外一副面孔。 她盯着山茶问:“那日你跟我说,九殿下是不可能真娶慕长离的。说宫里也不可能记得还有她这号人,更别提皇上特地给她下一道圣旨。 可是刚刚你听到了吗?慕长离咬死了她与九殿下不日就要成婚。 我注定要成为凤歌城的大笑话,也注定没有能成为西疆王妃的可能。 你说,该怎么办?” 山茶身体在发抖,她知道大小姐生气意味着什么。可是她身上已经快没有好肉了,能被扎被打的地方都有没好的伤,露在外面的皮肤又不能碰。 上次大小姐说,如果她连挨打的价值都没有,就要把她发卖到最下等的花楼里去。 山茶拼命在想自救的法子,很快就有了主意。 她跟慕倾云说:“其实嫁给九殿下也没有那么好。大小姐只看到他俊朗的皮囊,可他到底是驻守西关的大将军,就算手握重兵,可在京城也无根无势。 到最后,最大的可能就是还回到西关去。 奴婢听说西关那种地方风沙大,气候干旱,四季不定。热的时候特别热,冷的时候又特别冷。常年生活在那种地方的女子,脸都被吹得泛红,皮肤粗糙,很不好看。 大小姐从小是家里娇养大的,京城四季宜人,怎么受得了西关的苦。 而且西关路途遥远,一旦到了那种地方,想回都回不来。 大小姐真的想去吃那份苦吗?九殿下真的有那么好吗?” 慕倾云微微蹙眉,山茶说的这些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再想想那所有皇子里最矮最难看的太子殿下,她又觉得就算去西关受苦,也比嫁给那种人强。 何况那个人已经有了正妃,她嫁过去还要一路披荆斩棘,一个不小心就权财两空,甚至命都得搭进去。 这笔买卖怎么想怎么有风险。 可若真说让她去西关,她也不愿去。 慕倾云心中烦躁,残暴的目光向山茶投去,吓得山茶匐地磕头,“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了奴婢吧!” 可是大小姐指着屋里的炭火说:“你把脚放在那上面,我数十下,方可拿下来。” 山茶吓坏了,“不行啊大小姐!奴婢的脚要是坏了,走不了路,就会被人看出来。” 可是慕倾云说:“看出来,就说是你自己不小心,踩到了炭火盆上。 或者不愿意这样做,那就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日等着发卖吧! 卖你之前,喝一碗哑药,这样出去之后就不会乱说。 两条路,你自己选。” ------------ 第59章 慕家人的真面目 山茶没得选,大小姐每次都是这套话,她不可能选择被发卖,那就只能选择被伤害。 慕倾云的十个数数得太慢了,山茶感觉自己的脚已经被烫熟了。 可是她不敢哭出声,不敢叫,因为但凡有一点声音从这间屋子里传出去,她都没有活路。 被人人称为活菩萨的大小姐,实际上是什么样的,只有她清楚。 包括另外三个近侍的一等丫鬟,都不知道。 这天下被虐之人,就只有她一个。 终于,最后一个数数完,山茶疼晕了过去。 慕倾云也不着急,就在屋里坐着,一下一下梳着自己的头发,静静地等着山茶自己醒。 终于,小半个时辰过去,山茶醒了。 然后,屋里传出慕倾云的惊叫声:“来人!快来人!快叫大夫!” 门外,珠兰和红棉跑了进来,一进屋就看到山茶躺在地上,而大小姐则是半跪在她身边,不停地道:“你再忍忍,我这就叫人去请大夫。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总说让你将屋里烛火燃亮一些,省得天黑看不清楚。你却总怕扰了我安睡,不肯燃烛。 瞧瞧这一双脚,都烫烂了,你疼,我心也疼啊!” 进来的两个丫鬟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原来是山茶不小心踩到了炭火盆,烫坏了脚。 珠兰看着梨花带雨的大小姐,第一个想法就是: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心善的主子啊!为了一个下人,自己屈尊半跪在地上不说,还跟着一起掉眼泪。这么好的主子上哪去找。 红棉倒是看着高到膝盖的炭火盆生出几分疑惑。 山茶是得多不小心,才能踩到那么高的地方? 慕倾云站起身,开始扑到桌前在抽屉里翻找银票。 抽屉里有只木匣子,平日里会放几张五十两的银票在里面,以备不时之需。 她此刻也不数,干脆一把都抓起来往珠兰手里塞,“去请大夫,请最好的大夫。不要怕花银子,一定要把山茶这双脚给治好了。 你们都是女孩子,将来是要嫁人的,如果坏了脚不能走路,这辈子可就完了。 快去!” 珠兰抓着银票就跑了,红棉上前去查看山茶的伤势,慕倾云还在那里哭。 一边哭一边说:“今晚我歇得早,许是之前在百花堂听了二妹妹的话,一直在发梦。 也不知道山茶是因为不小心踩了火盆,还是睡觉的时候将脚凑了过去。 总之等我听到声音醒来,就看到她已经这副模样。 都怪我不好,我要是能早些醒,她也不至于遭这么大的罪。都怪我。” 红棉瞳孔缩了缩,没说话。 倒是已经醒来的山茶忍着疼痛道:“不怪大小姐,是奴婢自己不小心。多谢大小姐为奴婢请大夫,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一生不忘。” 慕倾云又哭了一阵,红棉叫人来把山茶抬到厢房去等大夫了。 慕倾云一个人留在屋里,悲伤的情绪随着房门关上,瞬间就收了起来。 抬手往眼睛上抹了抹,也没什么眼泪。 她轻哼一声,回到榻上睡了。 这一晚,慕江眠睡在夏氏屋里。 夏氏是他最宠爱的妾室,因为会撒娇,会哭闹,也会哄着他顺着他。 最重要的是,对于今晚发生的事情,夏氏回屋之后一句都不多问,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像秦庄仪,竟追问起荣婉的嫁妆,平白的惹他心烦。 再者,夏氏还会顺着他说话。 比如说,她告诉慕江眠:“老夫人的话,眠哥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又不是你的亲娘,她当然不可能向着你说话,甚至都不可能向着咱们全家。 眠哥你想想啊!在我们这个家里,其实就只有她一个外人。 从前二姑娘没回来,她事事都不管,从来不给你添麻烦。 可为何二姑娘一回来,她就突然又端起老夫人的架子来了? 还不是因为有了靠山。 人啊!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眠哥要真生气,那气的可是自己的身子,她是不会心疼的。” 慕江眠听着这些话,十分受用,一再的点头,揽着夏氏缠绵起来。 但是说起来,其实这府里还有一位据说是最得宠的姨娘。 就是那位最像荣婉的林姨娘。 为什么说是“据说”呢! 因为这份宠爱只活在人们的口口相传里。 今晚,林姨娘去见慕长离了。 此时此刻,她就坐在天舞轩的正屋里,坐在慕长离对面的椅子上。 慕长离一边拆着头发,一边好奇地打量她。 然后再结合原主记忆中荣婉的画像,确实看出六七分的像来。 这林姨娘一向以最像荣婉自居,自己给自己洗脑,洗得从里到外都跟荣婉像极了。 慕长离不知道她来找自己干什么,也不想猜,直接问了出来。 林姨娘听了就苦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在府里生活了这么些年,一直都是活在荣夫人的影子里的。如今你回来了,我要是不私下里来与你说说话,怕是别人会以为我是装的,那我最像荣夫人的这个优势,就保不住了。” 慕长离眨眨眼,这么直接的么? “所以你来……是走个过场,继续保一保这个头衔?”她想了想,点点头,“倒是也行。” 谁知林姨娘连忙摆手,“虽说有这个原因,但也不全是。我主要是心里憋闷,想找人说说话。但这府里又没有人愿意陪我说话,我就只能来找你了。” 林姨娘拧拧手指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其实也没有糊涂到真以为自己是二小姐的亲娘,而且我要是知道二小姐有一天还要回来,我也不太敢想出这么个主意。 可当初我实在是没办法,我若是不给自己找一个安身立命的根本,在这个家里我是一天都活不下去。” 林姨娘告诉慕长离:“这府里的每一个女人,都被以像荣夫人的缘由给纳了进来,包括如今的大夫人。 她们有的做了正室,有的做了宠妾。 就连最不济的珂姨娘,膝下都有一个女儿。 我跟她们不一样,我无依无靠无子无女,我若是不拿出点真本事来,慕家就容不下我。” ------------ 第60章 只是为了活着 林姨娘说起从前,无尽的心酸。 “我入府时,你已经被送到乡下许多年了。 我虽不是官邸出身,但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家境虽贫,可也从未产生过嫁入侯门的念头。 我爹娘更不是那种卖儿卖女只求一己私利之人。 一切都源于那年春天,我在河边洗衣,与回京路上的你父亲相遇。 我不知他是长宁侯,只知道自己不小心落水被他救起,自此生出爱慕之心。 没想到他也爱慕我,说我生得像他早亡的发妻。 他在我们那个小镇子上逗留了一段日子,见过我家人,跟我家人表明要娶我的心意。 我爹娘虽觉得京城太远,可禁不住我真心喜欢他,勉强同意了。 就这样,我跟着他到了京城,他派人给我爹娘下了聘礼。 只说我一切安好,却没说我知道他是长宁侯,知道他府中已有妻妾子女时是个什么心情。 我不忍心我爹娘着急上火,这事儿就再没跟他们提起过。 每每写信都是只报平安,说他对我多好多好。 可是真的好么? 他对我的好只在表面上,他只是因为我最像荣夫人,才向我示好。 他需要我这样的人来为他充门面,替他保留深情的证据。 这些年,但凡京里有大小宴席,有的时候他连大夫人都不带,只带我。 全是因为京中那些夫人们一看到我,多半都会感叹一声:太像荣婉了。 所以我在府门之外的待遇很好,甚至京中许多人都说,我是长宁侯府第一宠妾。 可实际上却不是这样的。” 她说到这里,叹了叹气,“我得宠都是表面上的,是做给别人看的。 但我并不在意,甚至乐意为之。 我拼命地学荣夫人,一来是为了在这府里安身立命,我要靠着这个讨生活。 二来……二小姐一定想不到二来是因为什么。 二来,是我尽可能把荣夫人学得像,就不需要侍候你父亲了。” 慕长离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你是说,越像我母亲,我父亲越是不喜欢?” “嗯。”林姨娘点点头,“很意外吧?全天下人都知道长宁侯对荣夫人情深不能自已,就连大夫人的院子都一直叫做念卿院儿。 可是只有我知道,那都是他装的。 当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装深情,兴许是为了得个好名声,兴许是为了图江南富户荣家点什么,也兴许是为了掩盖自己在正室过世短短数月就娶继室进门的行为。 总之,他就是在人前树立了这样的形象,也造就了一个这样的我。” 她说到这里,看向慕长离,看了好半天,方才又道:“在你没回来之前,我曾不只一次地想过你是什么样子。甚至我还想,若有朝一日你回了慕府,若还是没有人要你,那我就把你养在身边。虽然日子肯定不如跟着嫡母和老夫人风光,但至少吃喝不愁。我只要装得像些,咱们两个至少能平平安安地活着。 但你跟着老夫人不行,你父亲不是老夫人亲生的,他对老夫人有敬有畏,却没有爱。 他能把你从老夫人身边抢走一回,就能再抢第二回。” 慕长离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这些年,慕江眠对老夫人也并不好。” “怎么叫好呢?”林姨娘苦笑,“能敬着,就不错了,毕竟不是亲生的,不可能多亲近。 何况两人早年间早有嫌隙,当然,这也是我听说的,我进门之后,事情已经过去许多年了。” 慕长离不解,“什么事?” 林姨娘说:“二小姐这些年一直住在乡下,怕是京里的事知道得很少。 据说当年老侯爷的父亲,也就是你的曾祖父,那一辈是平步青云的。 靠着一个治灾的大功绩得了个爵位,并世袭至今。 但是怎么说呢!慕家的后辈都还算争气,并没有因为家中有爵位就好吃懒做只等荫封。 他们每一代都参加科举,最差也能进入会试。 到了你父亲这一代,更是直接进了殿试的。 说远了,咱们再说回老夫人。 因为老侯爷承了爵位,又考取了功名,慕家敲锣打鼓地去孔家提亲,娶了孔家嫡女。 孔家那可是赫赫有名的书香门第,三代帝师,孔家嫡女的名号也是响当当的。 据说嫁过来之后着实过了几年好日子。 可惜,后来老侯爷宠妾灭妻,待老夫人愈发的不好,反而对一位小妾极好。 老夫人膝下本有一子,长到五岁,死在了门窗紧闭的冬日里。 后来不出半年,你父亲七岁多的时候,他的生母又死于一场火灾。 老侯爷便将你父亲记到了老夫人名下,算是主母的孩子。 按说这也合情合理,一来你祖母丧子,心情悲痛难以抚平。二来你父亲丧母,小小年纪无依无靠没人照顾。你祖母从父亲七岁多就开始养着他,也算是从小养到大的,有感情。 但你父亲却是个没良心的,在他十九岁那年,老侯爷和那位宠妾双双过世,他承袭了爵位,竟然做主让自己那位生母与老侯爷合葬。 他是庶出,他的生母不过当初侯府里的一个妾,如何有资格与老侯爷合葬? 老侯爷那墓地的一半,应该是给正室主母留着的。 为此,老夫人气得大病一场,一连数月都不肯见他。 而你父亲,也不过是在老夫人院子里跪了一天一夜,算是道歉,自此不了了之。 老夫人虽恼火,但也拿他没有办法,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且爵位已经袭了,她再恼火又能如何呢?” 慕长离当真是没想到,那慕江眠竟狼心狗肺到了这种地步。 不过,林姨娘为何大晚上的要来跟她说这些呢? 慕长离轻扯唇角,长宁侯府过去那些年月的事情,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 林姨娘站起来,今晚的话说到这里算是结束了。 她冲着慕长离笑笑,道:二小姐,咱们各取所需。我只是为了活着,且早年小产坏了身子,今后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这座府邸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个安身立命之所罢了。 我就图个清静,今晚说这些话,算是跟二小姐表表我的心意。 希望咱们今后都能在这个家里好好活着。” ------------ 第61章 就是你,过来 一夜多梦,梦到儿时哭闹,爷爷却也有事情要忙,不能时刻陪着她。 家里没人带时,爷爷就把她送到地府,谁赶上了谁就带她一会儿。 有时候是范无赦带,有时候是谢必安带,有时候是孟婆,有一回她还爬到了酆都大帝的椅子上,用小刀在上面刻出了“慕长离到此一游”的字样。 被来接她回家的爷爷骂了一顿,说她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什么事都敢做。 酆都大帝怕爷爷打她,赶紧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然后冲着爷爷吹胡子瞪眼睛的,说你跟个孩子动什么气?她才多大?她都还不懂事呢!再说,画的是我的椅子,又不是你的,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 从这之后,每次爷爷跟她发火,她都直接往酆都大帝那里跑。 气得爷爷总指着她问:“到底谁是你爷?你个小没良心的。” 梦并不长,慕长离睡得也不长,两个多时辰就醒了。 醒时还早,天都没亮。 门外有说话的声音,是芙蓉和一个婆子。 芙蓉正带着哭腔说话:“二小姐真的快起了,我要是不在她能杀了我,妈妈不要为难我,求您了。等回头趁二小姐不注意时,我再去见大夫人,好不好?” 她说话的声音很大,几乎就是在喊了。 紧接着是那婆子说话,婆子明显很生气,但又不敢像芙蓉一样扬声。 只能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道:“贱蹄子,你是不是故意的?这么大声的喊,是打定主意要把屋里那位给吵醒是不是?怪不得夫人说你跟咱们这边儿离了心,我起初不信,今儿倒是开了眼。我可告诉你,别自作聪明不识好歹,你是大小姐身边的人,身契还在大小姐手里握着呢!叛主是个什么下场你自己掂量掂量。 还有,别以为跟着屋里那个就可以高枕无忧,没人会稀罕别人的奴才,她如今也不过是利用你,等你没有利用价值了,她定会一脚将你踢开,一点情面都不会留。 想想她是如何对待慕家人的吧!跟着这样的人有什么好下场。 赶紧的跟我走,大夫人还等着呢!” 外头,似乎那位李妈妈在拖拽芙蓉了,芙蓉立即大声叫了起来:“二小姐,二小姐醒了吗?二小姐是不是饿了?奴婢这就给二小姐做饭。” 慕长离听不下去了,开口喊了一声:“要做饭就赶紧的!哪来那么多废话!” 芙蓉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猛地甩开李妈妈,转身就往慕长离屋里钻。 李妈妈有心追过去,但看看被芙蓉推开的房门,到底还是犹豫了。 刚刚还吓得脸白的芙蓉,这会儿站到屋里,心瞬间就放了下来。 欠欠儿的冲着外头问道:“李妈妈要不要进来坐坐?” 李妈妈转身就跑。 芙蓉“砰”地一声把房门关起来,然后颠颠儿地跑到慕长离跟前,跪下给她磕头。 “多谢二小姐救命之恩,这么早就吵醒了二小姐,奴婢实在有罪。但奴婢也是没办法,我不能被李妈妈带走,跟她走了就没命了。 大夫人认定我跟她们离了心,一定会弄死我的。” 慕长离起身,“不是让你去做饭么!赶紧去啊!” “哎,奴婢这就去。”芙蓉站起身,乐呵呵地跑去做饭了。 屋里很快进来另外一个人,手里端着水盆,走路有些慢。 慕长离笑笑,“芸香,你伤好了?” 芸香将水盆放下,过来就要跪。 慕长离扶了她一把,“不用跪,在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你的伤固然是好得快,但也不急于立即就起来做事。左右这院子也没几个人,活计不多。”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水盆前去洗漱,外头又有人进来,是先前那个过来照顾芸香的大丫鬟。 那丫鬟进来就笑,一边给慕长离行礼一边说:“奴婢也说让芸香多躺些日子,但这丫头不听劝,一定要早早起来侍候二小姐。说是全靠二小姐才活了下来,多躺一天心里都不踏实。 奴婢看过她身上的伤,都已经结了痂,虽然还是要继续上药,但已经没有大碍了。” 慕长离点点头,没再说芸香的事,倒是问起这个大丫鬟:“你是祖母身边的,已经在我这里帮忙了些日子。如今芸香能下地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大丫鬟说:“是,奴婢就是来跟二小姐打招呼的。二小姐这边要是没有什么吩咐,那奴婢这就回了。” 慕长离也没留,只道:“多谢你照顾芸香,也替我谢谢祖母。” 大丫鬟摆手,“奴婢当不得二小姐一句谢,老夫人更是希望能多为二小姐做点事情,不指望孙女谢她的。奴婢这就回了,二小姐再有需要帮忙的,只管叫人到兰花院儿去叫我。” 她说完,又福了福身,走了。 今日早膳是芙蓉熬的粥,居然还端上来一碗酱牛肉。 慕长离也不得不感叹芙蓉的手艺:“这饭做的确实像模像样。” 芙蓉十分受用,“二小姐开心就好,奴婢就没白做这些。 这碗酱牛肉是奴婢半夜起来炖的,这会儿还热乎着。” 芸香不解,“芙蓉姐姐不睡觉吗?” 芙蓉实话实说:“不敢睡,睡不着,一闭眼睛就看到大夫人站在我眼前,吓都要吓死了。” 芸香不明白:“芙蓉姐姐不是大小姐身边侍候的么?为什么怕大夫人?” 芙蓉叹气,“这么看,你还是躺太久了,这里头的事儿啊!你不知道啊!” 慕长离觉得自己吃饭,俩大活人站边上说话,实在是太烦了。 又吵,又挡亮。 于是敲敲碗:“自己拿空碗去,过来吃饭。” 两个丫鬟都听懵了,芸香最先反应过来,连连摆手,“奴婢们一会儿到厨下吃就行了,不能跟主子一起用膳。” 芙蓉也跟着道:“对对,那样太不合规矩了。” “那你俩就离我远点儿!!” 巳时半,慕江眠下朝回家。 令慕家人意外的是,礼部尚书居然也跟着回来了。 人们起初以为是两人有话要说,那肯定是直奔书房。 可是没想到那礼部尚书就在前院儿站下,然后对慕江眠说:“侯爷,将府里人都叫出来吧!” 慕江眠阴沉着脸,瞪了礼部尚书一眼,换来了对方一记回瞪。 谁怕谁呀! 慕家全员都被请了出来,包括常年不愿意露面的三夫人,和慕家的小少爷,慕元楚。 慕长离到时,随便往人群里一站,也没想多出挑。 可那礼部尚书却一眼就盯住了她,然后伸手一指:“你,对,就是你,过来!” ------------ 第62章 赐婚圣旨 慕长离皱皱眉,但还是走上前去,然后问了句:“干什么?” 这礼部尚书三十左右的样子,颇有几分书生气质,人生得清秀,有些瘦,穿着一身朱红色的官服,看样子是下了朝直接就过来了。 见慕长离走上前,礼部尚书很高兴,甚至微躬了躬身,道了句:“二小姐好。” 慕长离觉得这人也有病。 南盛的官员多多少少都有点儿病。 正琢磨着,忽然就听面前这位清秀的书生突然扬起一嗓子,道:“圣旨到!慕家嫡女慕长离,接旨!” 慕家人呼呼啦啦地跪下,除了慕长离。 她不解,“接什么旨?” “圣旨啊!”礼部尚书一顿劝,“快跪下吧!是赐婚的事儿。皇上说上次那个圣旨目标不明确,所以重新下一道。二小姐赶紧的。” 慕长离跪下了。 虽然她不认为自己是为了爱情成婚,但这桩婚事确实也是她点头同意了的。 一场权衡利弊的婚姻,对她和萧云州都有好处,那便是一场合作。 她是这样认为的。 礼部尚书开开心心地宣读圣旨,慕长离听到了熟悉的开篇: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后面就是这种圣旨的统一流程:先介绍她是谁的女儿,叫什么名字,然后夸她贤淑大方,品貌出众之类的,皇上和皇后都很喜欢之类的。接下来就说她与九皇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皇上做主,将她赐给九皇子为正妃。之后一切成婚礼仪,都交给礼部和钦天监共同操办。 最后,钦此。 人们再拜。 慕长离平平静静地把圣旨给接了,礼部尚书趁着给她递圣旨的工夫,压低了声音快速地介绍自己:“在下叶北玉,恭喜王妃。” 慕长离看了他一眼,送他俩字:“有病!” 叶北玉一点儿都不尴尬,只是转而把在慕长离这里受的气全都撒给了慕江眠:“慕侯,你自作主张揣摩圣意,给九殿下和未来的王妃造成了不好的影响,这件事情他老人家记住了,九殿下也记住了,想来未来的王妃也不是健忘之人。慕侯这一下子得罪仨,也是一方豪杰啊! 皇上说了,念在二小姐与九殿下即将完婚,不好大动干戈,以免冲着了这桩喜事。 便只对你罚俸三个月,以儆效尤。 慕侯可有什么想说的?” 慕江眠心里把叶北玉给骂了万万遍,但嘴上还是道:“臣不敢,臣领罚。” 然后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叶北玉又说:“慕侯这三个头可不是磕给在下的,是磕给皇上的。” 慕江眠咬咬牙:“我知道!”简直是废话! 叶北玉满意了,不再搭理他,转而跟慕老夫人说话:“这是九殿下的庚帖。” 他将一张帖子递到老夫人跟前,“皇上说,感谢老夫人多年以前保下二小姐,这才成全了十几年后她与九殿下的一段姻缘。 这是礼部备下的九殿下的庚帖,九殿下吩咐,此庚帖务必让本官亲自交到老夫人手里,绝不可假手他人。 还请老夫人将它搁到灶上,好好看护,千万别出差错。 另外,二小姐的庚帖本官今日也得带回去,交给皇上。” 这是规矩。 议亲的男女双方要先互换庚帖,彼此的庚帖要在对方家中放上三日。 这三日通常是放灶台上,因为灶台上都会供奉灶王爷,庚帖会被压在灶王爷的香炉下方。 如果三日之内无事发生,则这桩婚事为吉,可成。 若这三日不巧发生了一些事情,哪怕是家中有人无故摔跤这等事,则为不吉,不可成。 慕老夫人将庚帖接过来,心中颇为焦虑。 这一家子人,真心待慕长离好的几乎就没有。 整整三日,真的会风平浪静吗? 她朝着慕长离看了一眼,就听慕长离说:“祖母放心,没事的。 毕竟所谓的家中出事,还得看咱们自己怎么想。 在我看来,碎个碗摔个跤什么的,这都不算事。 毕竟就算没有这庚帖,该摔的还是要摔。 除非府里出命案,比如说我父亲死了,那这可就是大事了。 真出了这样的大事,我可千万不能嫁。” 叶北玉觉得这慕家二小姐可太有意思了,“对!就这么定了!这三日如果侯府出了命案,比如说侯爷死了,那本官会速速来将庚帖取回,然后劝说皇上和九殿下,莫要再提此事。 但若只是小打小闹的,比如侯爷摔断了腿,呵呵,那不算什么,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慕江眠快要气死了。 这种比喻还得拿他来说? 他怎么就那么容易死? 慕长离现在觉得叶北玉没病了。 非但没病,还有趣得很。 叶北玉见慕长离看向他,眼神稍有变化,便知今日这一趟算是来着了。 未来西疆王的马屁算是拍上了,今后再往来也算是混了个脸熟。 他沉了沉心思,再对老夫人道:“至于聘礼,等三日之后,庚帖问询灶神星君结束,九殿下会亲自送来。” 说完,又半转身冲着慕长离笑笑,“九殿下准备了丰厚的聘礼,礼部也跟着忙活了数日。原本这庚帖早几日就应该送来的,但这不是高家在办丧么! 九殿下怕冲撞着,这才拖了几天。 西疆王府准备的聘礼十分丰厚,二小姐好福气。” 他这么一说,慕长离就有点儿心疼钱了。 她小声问叶北玉:“那些聘礼,按说应该在我出嫁时再带走的,对吧?” 叶北玉想了想,道:“一般来说,家里疼闺女的,又不差钱的,都会把聘礼给姑娘带走。 当然,也会挑几样留下来,就是意思意思。不过在下不建议二小姐把聘礼带走,那些东西原本就是给慕家的,带走干什么呢?西疆王府真不差你那点儿。” 这话说的声音就大了,像是故意说给慕家人听的。 慕长离再次怀疑起这位礼部尚书的立场和智商。 但叶北玉态度很坚决,“真不差那点儿。” 慕江眠听出话里意思:“可别是西疆王府准备拿点子茶叶点心鸡鸭大雁就算下聘了。” 秦庄仪插了一句:“其实只要有心,聘礼不在乎多少。” 七小姐慕雪芙翻了翻眼睛道:“母亲惯会替她找台阶下。什么有心啊!真有心怎么可能拿那种不像样的聘礼。这分明就是没看上咱们家这位二小姐,随意糊弄呢!” 夏姨娘接着道:“其实没看上也正常,九殿下那可是皇子,让皇子娶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慕家二小姐,他能乐意吗?聘礼嘛,就是走个形式,应付罢了。” “嗯?”叶北玉不乐意了,他问慕江眠,“侯府的人都这么胆大包天么?先有侯爷您揣摩圣意,本官刚代皇上斥责完,这人还没走呢!你们家人居然又揣摩起九殿下来了。 合着无论是皇上还是皇上的儿子,你们慕家都没放在眼里啊!” ------------ 第63章 没想到是这个缘 慕江眠一脑门子官司,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夏姨娘和慕雪芙,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闭嘴!这里没你们说话的地方!滚到后面站着去!” 然后才对叶北玉赔了笑脸说:“妇道人家和小孩子不懂事,让叶大人见笑了。” 这意思就是,你堂堂礼部尚书,总不该跟女人和孩子计较。 但叶北玉是什么人啊?礼部尚书。 礼部是干什么? 专管礼仪庆典和各项活动的。 慕江眠说家里人不懂事,这属于是专业对口了。 于是他道:“既然不懂事,那回头本官派人来教教,这也是本官职责所在,还望侯爷不要推拒。您要是推拒的话,那纵是本官不跟皇上去告状,这事儿回头也得跟九殿下说说。” 慕江眠气得咬牙,心里暗骂叶北玉油盐不进,嘴上还是道:“那就谢过叶大人了。” 叶北玉笑笑,又把话题扯回聘礼上:“不过方才你们揣摩的聘礼不像样子,也是不对的。 这婚虽说是皇上赐的,但也是九殿下点了头的。 可见二小姐是九殿下真心想娶的妻子。 那对自己真心想娶之人,怎么可能只送些民间的东西来应付呢? 侯爷您说是吧? 所以,聘礼方面,可谓是应有尽有,一切都是最好的。 先前说过,礼部也跟着忙活了几日,就这么说吧!从聘礼单子上来看,那九殿下给慕府的大聘,可是比太子当年迎娶太子妃还要丰厚。” 这话一出,慕家许多人的眼睛都亮了。 特别是夏姨娘和慕雪芙,那简直口水都要流出来。 就连秦庄仪都面上带笑说:“那我们长离可真是有福了。” 在她身后,慕倾云一双手紧紧拧在一起,指甲都抠进了肉里也不觉得疼。 叶北玉的每一句话都在刺激着她的神经,从下圣旨开始,她心中的怨气就越积越深。 这明明该是她的婚事,可如今府里的人从上到下都默认了是慕长离的。 就连母亲都微笑应对,没有一丝替她说话的意思。 他们到底怎么想的? 难不成真要把她嫁给太子? 慕倾云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慕家人的话题还在围绕着九皇子的聘礼继续着,慕江眠对慕长离说:“你到底是慕家的孩子,虽然从小在乡下长大,但你以为没有京城这边的照拂,你能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 既然回来认祖归宗,就说明你是承认自己是慕家女儿的。 那么在这种大事面前,就还是要循规蹈矩的做。 规矩不可变,礼数亦不可变。” 慕雪芙嘴快,说道:“意思就是,九殿下的聘礼你都得留下,那些是你回报给慕家的。” 说完,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力度,又补充道:“将来我的聘礼也是会留在娘家。” 慕江眠不是很喜欢慕雪芙这个性格,但这种时候,偏偏就是慕雪芙能替他把话讲明白。 这种话他当爹的开口,就太掉价了。 但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就显得没有那么不要脸。 慕雪芙的话一出口,不等老夫人说话,三少爷慕元青先发表了意见:“你的是你的,二姐姐的是二姐姐的。不能你想怎么样,就让二姐姐也怎么样吧?” 秦庄仪脸色一变,心中暗骂这个没脑子的儿子真是一点眉眼高低都看不出来。 “都给我住口!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秦庄仪喝斥,慕雪芙不敢吱声了。 慕元青不怕她,还是执意道:“我认为不妥!咱们侯府也不缺银子,为何非得贪二姐姐的聘礼?这种事情说出去也不好听。 对了,不是还有从前荣夫人的嫁妆没找出来吗?正好,赶紧找出来,二姐姐出嫁时一并给她带上。” 慕江眠闭了闭眼睛,开始怀疑家里不太聪明的孩子是不是不只最小的慕元楚。 他这唯一的儿子,脑子也坏掉了吧? 他不想理会儿子,只又强调了一次刚刚的话:“规矩不可变,礼数亦不可变。” 慕长离瞥了他一眼,“你的脸皮倒是会变,变得一年比一年厚。” 叶北玉不愿再跟慕家人纠缠,只凑近了慕长离,压低声音说:“二小姐别心疼,九殿下是不会吃亏的。” 说完,往后退了几步,“圣旨传到,话也说完,本官告辞了。” 叶北玉走了,慕江眠阴沉着脸看向慕长离。 慕长离问他:“怎么,有话要跟我说吗?是不是想起来我母亲的嫁妆到哪里去了?” 说完,歪着头等了一会儿,见慕江眠并没有接话,便轻哼了一声,“哦,没想起来。 没事,不管你想不想得起来,我成婚时都是要把那些东西带走的。 你要实在想不起来,到时候我帮你一起想。” 叶北玉离开长宁侯府之后,先去了一趟大理寺。 把这边的事跟萧云州汇报了一下,然后又匆匆进宫,去见皇上了。 皇上听得很仔细,甚至连慕长离说话时的神态都要反复跟叶北玉确定。 待叶北玉走后,老皇帝就琢磨了起来。 他问苏九:“平县那边查的如何?” 苏九答:“叶大人来时,暗卫正跟奴才说起这件事。已经有结果了,现下住在慕府那位,就是慕家的二小姐没错。” “确定是荣婉最后生的那个女儿?” “嗯,确定。”苏九说,“就是这位二小姐的人生经历有些坎坷。” 他将暗卫的调查跟老皇帝说了一遍,老皇帝越听越觉得奇怪。 “如此说来,也没有什么出奇的。 朕的意思是,她在平县的经历,并不足以支撑她如今与慕家对抗、以及协助云州办案的能力与底气。 当然,如果她刻意韬光养晦,避开平县山村的人偷学了一些本事,那也确实查不出来。” 苏九说:“赐婚的圣旨都送到二小姐手里了,您来劲儿了。 其实查这些有什么用呢?九殿下都觉得行,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换句话讲,九殿下都觉得行,那不行也得行。您不管是点头还是摇头,有用吗? 就现在这个形势,您是管得了九殿下,还是管得了那慕二小姐? 那姑娘,就冲她大半夜的敢上街,那就不是个善茬儿。” 老皇帝点点头,“确实不是个善茬儿。没听说谁家善茬儿放火烧自己家的。 罢了,那就不管了,反正圣旨也下了,她注定是朕的儿媳妇。” 老皇帝说到这里站了起来,“你陪朕往三清殿走一趟,朕给荣婉念叨念叨。她的女儿就要嫁给朕的儿子了,年轻那会儿就有道士说朕跟她有缘,朕以为是那个缘,没想到是这个缘。” “皇上您可真行,奴才再提醒您一句,这事儿可千万烂在肚子里,别让九殿下和二小姐知道,要不然准没您好日子过。 老公公惦记着儿媳妇的娘,怎么听怎么不像话。 不过要说缘,可能世事还真的是有缘。 荣家本是江南望族,偏偏荣夫人从小养在京中亲戚家。 要是没这层关系,怕是您二位这辈子都不可能认识。 可惜啊!那户亲戚也都没落着好下场……” ------------ 第64章 你去给人上坟了 下晌,长宁侯府,天舞轩。 芙蓉提醒慕长离:“咱们喜服还没做呢!方才二小姐说,九殿下的意思是尽快成婚,那现做肯定是来不及了。 不行就买那种民间绣娘绣完的红料子,买回来直接量体剪裁,能快一些。” 话正说着,门外传来芸香的声音:“二小姐,崔妈妈来了。” 房门被推开,崔妈妈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 那两个丫鬟手里都捧着东西,到了慕长离跟前,将盖在上头的布一掀开,里头竟全是绣好花样的大红锦缎。 崔妈妈笑着说:“二小姐不必为喜服发愁,这些东西打从几年之前老夫人就已经在着手准备了。 因为不知道二小姐的身量,所以花样就只绣在锦缎上,如今正好拿过来,等一会儿裁缝到了,就让她们给二小姐量体裁衣,不出三日就都能做好。” 跟着丫鬟一起来的还有两名小厮,崔妈妈将他们叫进来,只见他们合力抬着一只大箱子。 箱子放下,小厮就走了,崔妈妈这才道:“这里头是前些日子量完做好的衣裳,有冬装有春装,足够二小姐穿上几个月。 老夫人说了,二小姐才十五,身体还在生长中,衣裳不宜一下子做得太多,免得明年小了。所以就先做到明年开春穿的,到时候再重新做。” 崔妈妈说到这里,眼圈儿一下就红了,“也不知道明年开春,二小姐还需不需要咱们给做衣裳。 老夫人说,瞧着九殿下的意思,是会待二小姐好的。那么西疆王府的人就不会苛待二小姐,到时候衣裳首饰什么的,一准儿管够,就用不上咱们的了。” 慕长离明白崔妈妈的意思。 老夫人好不容易把孙女盼回来了,就准备搁在身边好好地疼爱。 可谁成想孙女要嫁人,这让她多年蓄起来的力一下子没有地方使,着实闪了一下。 她于是道:“自然是需要祖母帮我准备的。王府是王府,自己家是自己家,两回事。 祖母做的衣裳,我穿着舒心,到时候祖母不要嫌我麻烦才好。” 崔妈妈高兴坏了,一个劲儿地说:“不麻烦不麻烦,二小姐能用得上老夫人,老夫人最高兴不过了。”她一边说一边让丫鬟把绣好的绸缎放下,然后道,“你们在门外等我。” 等丫鬟出去之后,崔妈妈从袖袋里拿出一个本子来。 “这是荣家当年的嫁妆单子,荣夫人嫁过来之后,这单子本应该放在公中的。 但老夫人当年留了个心眼,偷偷叫人从公中把单子取了回来,放在自己手里。 这些年府里一直以为那单子是丢了,谁也不知道是在咱们这儿。 可单子是在,东西却没了。” 崔妈妈一边说一边摇头,“之前二小姐提起这笔嫁妆,我和老夫人回去之后也琢磨来着。 你要说花用了吧!可这些年侯府也没遇着什么需要大开销的事情。 要说被人转移走了,谁能干这个事呢? 侯爷别看纳了这么多妾室,又续了弦,但实际上他对谁都没有多少信任,包括大夫人。 二小姐您想啊!但凡侯爷真正信任大夫人,对她好,她也不可能处心积虑的培养大小姐,把大小姐养得比三少爷还仔细。 咱们再说回那些嫁妆,那么多东西,就算一点一点的拿走,也不可能瞒得过所有耳目。 老夫人的意思是,东西很有可能还在府里,二小姐可以试着找一找。” 慕长离点点头,“崔妈妈说得有道理,这账本我会好好看,您代我谢谢祖母。” 崔妈妈笑了,“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你要真说谢,老夫人那才会伤心。” 崔妈妈说完这些话就要走,慕长离想起昨晚林姨娘的那些话,便道:“我送送您。” 她跟着崔妈妈往外走,芙蓉在后头跟着。慕长离回过头说了句:“你留下,不用跟。” 芙蓉不干,“必须跟!奴婢可以站得远些,而且我有准备。” 说着,从荷包里翻出两团棉花,“奴婢把耳朵堵上,二小姐说什么我都听不见。” 崔妈妈看了芙蓉一眼,多少也能明白这其中究竟,无奈摇头。 二人走得不快,慕长离问起当年老夫人没的那个儿子,“那位是怎么没的?” 崔妈妈说:“屋里烧着炭,门窗紧闭,活活憋死的。” “当时老夫人在做什么?” “老夫人出门上香,赶上下雨,马车又漏了,实在回不来。” 崔妈妈回想起这些事情,就仿佛发生在昨天,“当年得出的结果,是一个丫鬟锁了门偷了懒,已经打死抵命了。” 慕长离再问:“可有再仔细查过?” 崔妈妈摇头,“当时老夫人因为这个事,大半年都病在榻上。大夫几次都说熬不过去了,就谁都没心思再去查少爷的事。 等到老夫人病好,事情已经过去半年,该断的线索也断了,查无可查。” 慕长离点点头,站了下来,“我就送妈妈到这儿,晚些时辰我再去看祖母。” 但是这个晚些时辰,她在去兰花院儿的路上就遇着了慕元青。 这慕元青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回来的,身上一股子香火味。 他自己可能也觉得自己身上的味儿不好闻,一边走一边嫌弃地拍拍扫扫。 慕长离跟他走了个顶头碰,他站下来,“咦”了一声,然后叫道:“二姐姐。二姐姐你这是去哪?” 慕长离没答他的话,只是反问:“你从哪儿回来的?” 慕元青举起一只手作发誓状:“我真的没去喝花酒,二姐姐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今天真没去。” 慕长离听懂了,“昨天去了。” “昨……不带找后账的。”慕元青耷拉着脑袋一脸哭相,“别告诉我娘,她会扒我皮。更别告诉我爹,他会打断我的腿。二姐姐你自己知道就行,求求你。” 芙蓉心说,三少爷你还是太年轻啊! 跟二小姐的手段比起来,扒层皮和打断腿,那都不叫事儿。 但慕元青不这么想,他跟慕长离说:“咱们家那对爹娘都可凶了,我落他们手里准没好,二姐姐你就行行好,替我瞒一瞒。而且真的是昨天的事,我也只去喝了一盏就回家了,回来得还挺早,门房可以作证。” 慕长离懒得管他到底去没去花楼,她只是好奇他这一身香火味儿。 “你去给人上坟了?” ------------ 第65章 我不跟你好了 “我……”慕元青抽了抽嘴角,“这都能猜到?二姐姐你可真神了。” “说说!给谁上坟去了?慕家死人了?”慕长离的眼眸亮了起来,“是不是慕江眠死了?” 慕元青哭丧着脸,“那肯定不是。二姐姐你别憋笑了,脸都憋红了。怎么一说到父亲死了你这么开心呢?” 慕长离很快就由开心转为一脸失望,“不是啊!那可太遗憾了。我还以为是九皇子的庚帖把他给方死了,想着那庚帖的药劲儿还挺大。” 慕元青连连摆手,“二姐姐快别往深想了,再想父亲都该埋了。 我们家没人死,我是去给安乐郡主上坟了。 嗯,也不能说是我给她上坟,是我陪着一位大哥去给她上坟了。” 慕长离在小道边儿上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展开说说。” 慕元青说起八卦也是有点儿兴奋,当即就给慕长离讲了一个爱而不得的故事。 原来是经常同他一起喝花酒的一位小伙伴,他家里的大哥曾经喜欢安乐郡主。 两人算是相熟的,安乐郡主虽没有明确表示自己也喜欢他,但也从来没有明确对他表示过厌烦和抗拒。 两人每每遇着了,总能站下来说几句话。 用那位大哥的话说,就是每次说完了话,回家之后他就能高兴得好几天都睡不着觉。 后来,安乐郡主嫁去无双国,这位大哥把自己给灌得酩酊大醉,差点儿没醉死。 这次也差点儿没醉死,因为安乐郡主死了。 高家的灵堂摆了三日,他在灵堂里哭了三日。 他弟弟说,之所以大哥这些年都没有成婚,就是因为心里放不下安乐郡主。 慕元青说到这里,拧了拧手指头,终于老实交待:“其实今日原本也是在吃酒的,因为那位大哥跟着一起来了,又喝多了,大家便借着酒劲儿提议去给安乐郡主上坟。” 慕长离不解,“皇上不是下了旨,准安乐郡主以英雄之名葬入高家祖坟么?她的棺木已经送回老家了,你们上哪儿去给她上坟?” 慕元青说:“城外的一处小庙。高家把安乐郡主的灵位留在了那个小庙里,说是为了方便祭拜,另外也方便高夫人常去看看,以缓解痛失爱女的悲伤。” 慕长离点点头,这样倒也是合理的。 芙蓉听了这话已经惊呆了,“三少爷,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京城诡案连发,三岁孩子都知道不能随意出城去玩,你们怎么还赶去上坟呢?生怕撞不着什么吗?” 慕元青打了个寒颤,“怎么不怕?但当时不是喝多了么!再说,大家都去,我要是不去就显得我胆子小,会被人笑话的。” 他再闻闻自己的袖子,“这身衣裳是不能要了,要是让我母亲知道我去城外上坟,真的能扒我皮。”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们看到高夫人了。” 慕长离眨眨眼,“高夫人?”再想想,似乎也合理,“她还没有从失去爱女的悲痛中走出来。” 慕元青点点头,“太可怜了,我们到时,她就在灵位前坐着,一边念叨着什么一边哭。 看到我们来了,她很吃惊,但听说是来祭拜的,又冲着我们行礼。 堂堂府尹夫人,那一刻我感觉她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妇。 眼神恍惚,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 她的眼圈儿特别黑,看样子是几宿都没睡好觉了,面如死灰。” 慕元青绞尽脑汁去形容高夫人的样子,奈何词穷,最后一跺脚,“二姐姐,我从来没见过那样子的人,就好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一样,我都能闻着她身上的土味儿。” 芙蓉都听害怕了,再瞅瞅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下意识的往慕长离身边凑了凑。 然后就听到慕长离说:“确实可怜,一会儿我去看看她。” 芙蓉简直要疯,“二小姐真的不害怕吗?”二小姐您能不能干点儿活人干的事儿啊? 慕元青却觉得这事儿有意思,他跟慕长离申请:“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慕长离不解,“你去干什么?” “也不干什么。”慕元青挠挠头,“就……闲着也是闲着。” 慕长离不想再搭理他,起身,带着芙蓉往前院儿的方向走。 芙蓉还想再挣扎一下:“二小姐还没用晚膳呢!要不咱们吃了饭再去吧!” 慕元青却在后头跟着,给她出主意:“来不及吃晚膳了!外头有宵禁,等用完晚膳可就出不去了。” 芙蓉气得直跺脚,“宵禁也没挡得住三少爷天天晚上出去喝花酒。三少爷,不是奴婢说您,您才多大啊就学会喝花酒了,也不怪大夫人总想扒你皮。” 慕元青摆摆手,“你不懂。不喝花酒怎么能交到朋友?” “那人家吟诗作赋不也一样广交好友吗?” “我又不会吟诗作赋!”慕元青说得理直气壮,“正因为我天天晚归,我才知道宵禁出门有多麻烦。那感觉就跟做贼似的,万一被官府抓到,还要使银子才能脱身。 所以咱们赶紧走,现在就走。” 慕长离停下来,对慕元青说:“我走,你回去。我是去看高夫人,你一个外男跟着作甚? 再说,你就不怕我带着你出门,你母亲以为我是把你抓到外面去卖了?” 她说到这里,目光狡黠起来,“倒也不是不可以卖掉。就像慕江眠当年把我送离京城一样,十多年以后,我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段,让他的儿子离奇失踪。” 慕元青都快哭了,“二姐姐你也太欺负人了,我不跟你好了。” 说完跑了。 慕长离翻翻眼睛,“十四岁的小屁孩儿,不学无术,整日喝花酒,好奇心还挺重。 慕家就养出来这种儿子?” 这话是看着芙蓉说的,芙蓉也一脸无奈,“三少爷从小就是这个爱玩的性子,书是一个字都不愿意读,玩乐方面那只要有人起个头,他就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研究怎么玩。” 慕长离觉得这孩子简直离谱,更离谱的是秦庄仪居然不规劝,反而十分放纵。 说是扒层皮,可这么多年了也没见真扒。 倒是更多的心思用在了慕倾云身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对于二小姐晚上出门的事,慕家门房已经见怪不怪了。 就是车夫还有点儿不太习惯,一个劲儿地问慕长离要上哪去,万一遇着了官差怎么说。 终于坐上车时,芙蓉小心翼翼地问慕长离:“二小姐为什么着急去见高夫人?” 慕长离没答她的话。 为什么去见,得等到了高府再说。 这一路遇着了两拨官差,但听说是去衙门见夫人的,便也没说什么,只让他们小心些。 等到了府衙门口,慕长离才发现慕家这车夫脸都白了。 她有些不解,“你到底在怕什么?” 车夫哭丧着脸道:“二小姐,您不懂。坐在车厢里的感受,跟坐在外头赶车的感受,那是不一样的。 京城诡案多发,小的总感觉后头有什么东西在追我,太吓人了。” 慕长离觉得慕家的车夫不行,这胆子还没有十四岁的慕元青大。 她想着在出嫁之前得尽量减少晚上出门,或者干脆自己骑马。 有官差上前来询问,走近一看是慕长离,赶紧就把人往府里请。 “我家大人说了,二小姐您是贵客,不管什么时辰来,都可以直接进去。” 慕长离带着芙蓉到了后宅,她走着走着脚步放慢。 渐渐地,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 第66章 活死人 我欲留你在人世,断轮回,永相守。 生死茫茫,生死茫茫。 …… 再次见到高夫人时,慕长离的第一反应就是慕元青虽然书读的少,但对高夫人的形容却是十分准确的。 其实高夫人跟前些日子也没什么不同,前些日子的高夫人也是如现在这般,眼圈儿全黑,眼神无光,人看起来疲惫没有精神,全身上下都没有多少生气。 而且慕长离之前发现她左肩头的无名火十分微弱,已经在灭与不灭的边缘。 但前些日子出了安乐郡主的事,这就让高夫人这种状态有了合理的依据。 她也自然而然地以为是安乐郡主的死让高夫人情绪崩溃,再加上安乐郡主魂体现世,又影响了高夫人的无名火。 这才导致人精神恍惚状态异常。 可如今安乐郡主算是平反,丧礼风光大办,棺木葬入高家祖坟。 高夫人纵是还有悲痛,却也不至于悲痛到现下这种状态。 而且…… 慕长离眯了眯眼,她能清楚地看到,此时此刻,高夫人左右两肩的无名火已经完全熄灭,就只剩下头顶一把神明火还在燃着。 只是火光很小,看样子用不了几日就要熄了。 这很不对劲! 眼下,高夫人正坐在桌前喝燕窝,见慕长离来了,就招招手让她过来坐,还让丫鬟把燕窝给慕长离也盛一碗。 慕长离拦下了丫鬟,说:“我不喜欢吃那些东西。” 高夫人就道:“也是,你年纪小,这些补气血的东西现在是用不上的。” 慕长离问她:“夫人最近如何?听闻安乐郡主已经送棺回老家了?” 高夫人点点头,“是。衙门派人跟回去的。我家老爷公务繁忙,实在走不开。我身子又不好,他也不放心我回去,说是怕我走一路哭一路,还没等到老家眼睛就哭坏了。” 慕长离劝她:“如今这件事情也算是有了定论,夫人就想开些。” 高夫人叹气,“不想开又能如何呢?死者已矣,活着的还得继续活下去。要不是……我真想跟着怜儿一起死了算了。” 慕长离很想问问她“要不是”什么,但高夫人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她也不好追问。 何况紧接着高夫人说了句:“长离,你跟你娘亲长得可真像。” 这话勾起了慕长离的兴趣,她问高夫人,“您认识我娘?” 高夫人点头,“认识。荣家虽在江南,但你娘却是从小在京城长大的,故而我们很熟。” 慕长离不解,“夫人可知我娘为何会在京城长大?” 高夫人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说:“好像是说你娘身子不好,又正好跟太医院的一位太医家里有亲戚,于是就把你娘送到了京里来,方便调理身体。 四五岁的时候送来的,想着调理个两三年就接回去。 可是后来你娘在京中读书,也认识了许多玩伴,荣家发现养在京中读书识字的女儿,比在扬州跟着家里经商要好。于是就一直留了下来,直到她长大嫁人。” 高夫人回忆起这些往事,渐渐地唇角带了笑。 “那位太医的正室夫人,娘家是有名的清贵。她娘家讲究男女都要读书,哪怕是庶女也要同嫡女一样读书,且要一直读到十五及笄。 她跟太医成婚后,就把这个规矩带到了太医家。 家中常年开设私塾,家中的孩子不论男女都要日日主攻课业。 荣婉到太医家生活,便也跟着太医的孩子们一起读书。 荣家觉得这样很好,女儿家的多读书长见识。 后来想想,荣家把荣婉留在京里,多半也是存了想让她嫁到京中的想法。 商户再有钱,地位也是低的。 而在京中之人,不说皆是权贵,但那位太医家接触到的,肯定是权贵居多。 果不其然,后来荣婉与长宁侯看对了眼。” 慕长离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因为原主也不知道。 眼下听高夫人回忆起这些,脑子里倒是也能绘出一幅画面来。 她问高夫人:“听说我娘亲是个美人,那我家里那位大姐姐,应该跟我娘亲长得更像些吧?毕竟她生得好看。” 谁知高夫人却摇了头,“并不是这样的。你那位大姐姐生得像你父亲更多一些。 荣婉虽是个美人,但却不是那种艳丽的美。反之,她是有些清清冷冷的调调。 我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荣婉时,我还有些害怕,一方面很想认识这样一个漂亮玩伴,一方面又觉得我去跟她说话,她多半会不搭理我。 你跟她像,你也清冷,秀气。你大姐姐不像,一点都不像。” 高夫人一边说一边叹气,“荣婉成亲时,我们很高兴,因为这样荣婉就可以一直留在京城,我们就算都嫁了人,也是可以经常见见面。 谁成想……”她说到这里就开始抹眼泪,“罢了,过去的事了,就不提了。” 慕长离却又问了一句:“那位有亲戚的太医呢?还住在京里吗?” 高夫人摇头,“荣婉死后没两年,那位太医也病故了。他的夫人不愿留在伤心地,带着孩子们离开了京城,回到了娘家去生活。” 高夫人说到这里,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 “娘家能让女娃一直读书到及笄,那绝对不是一般人家,所以也能容得了守寡的女儿带着孩子回到娘家去住。 据说娘家的兄嫂弟媳也没有丝毫怨言,反而还帮着带孩子。 我要是能有这样的娘家,我也回去。 可惜,我的娘家就在京城,近在咫尺,却也远在天边。” 慕长离注意到高夫人说这话时,头顶的神明火又窜了窜,晃动明显,差点没灭了。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府尹高鸣走了进来。 一进来就冲着慕长离施礼,“二小姐。” 慕长离在高鸣身上闻到了一丝脂粉气。 她没有站起来,只是对高鸣说:“我只是个臣女,高大人没必要对我行礼。” 高鸣笑笑,“二小姐马上就要嫁给九殿下了,到时候再见了您,就要行跪礼。 再者,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这个礼是无论如何都要施的。” 他说完,又看向高夫人,皱皱眉道:“你怎的将自己搞得愈发的憔悴?” 高夫人冷声道:“我憔不憔悴,用不着你管,回那贱人屋里去吧!别上我这儿来。” 高鸣心下不耐,“你不要把话说得那样难听。我高鸣敬你爱你,这么多年也没有胡来过。家中就只有一位贵妾,还是你……罢了,咱们不该当着二小姐的面说这些。” 说完,他又冲着慕长离施礼,“让二小姐见笑了。” 慕长离也没心思听这种家事,她只问高鸣:“最近家中除了安乐郡主的事,可还有别的什么事发生?” ------------ 第67章 活死人—然儿 听了这话,高鸣先是一愣,然后仔细地想。 半晌,摇了摇头,“平常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可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真的没有?”慕长离看向高鸣,“当真没有?” 高鸣眼神闪躲,但还是坚持,“没有。” 高夫人却问了句:“你说的事情,指的是哪方面的事情?” 慕长离转看她,“怪事。除了安乐郡主,府中可还有别的怪事?” 高夫人微垂眼帘,“没有。”明显不想多说。 慕长离不愿在高府多待了,起身告辞。 从内院儿往外走时,她放开自己的能量,去感受这府中气场。 能明显感觉到这府里有东西。 高府她之前来过,这种“有东西”的感觉上一次也在。 但上一次有明确的指向,就是安乐郡主。 可如今安乐郡主的事情已经过去,按说这府里应该清静了,为何还有东西在? 高鸣亲自送慕长离出府,慕长离出了府门就上马车,没再跟高鸣说过一句话。 高鸣目送她的马车走远,下意识地抬手往额上抹了一把。 全是汗。 彼时,高夫人带着丫鬟在后宅绕来绕去,绕进了一个小院子里。 小院子冷冷清清,没有下人,也没有灯火。 只有她们到时,丫鬟手里提着的一只灯笼,还在进院儿之后被高夫人下令熄了。 她将丫鬟留在正屋门口,一个人推门进去。 高夫人手里提了个食盒,进屋之后立即将房门关上,然后走到桌前,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摆了开,再冲着里间轻轻唤了一声:“然儿,出来吃饭了。” 屋子里也没有烛火,好在今晚月明,透过窗纸给这屋里透进一点点光亮。 半晌,里间走出来一名女子,穿着一身白棉布底衣,头发披散着,也不说话。 高夫人让她坐,她就坐,高夫人让她吃饭,她就将碗筷拿起,却并不往嘴里送东西。 高夫人也不强求,只将食盒最底层的一只小碗取了出来,平平稳稳地端到女子面前。 “给,喝吧!喝完脸色就会好些了。” 女子脸色确实不好,惨白惨白的,跟死人似的。 高夫人递过去的小碗里是半碗浓血,泛着血腥气。 但这东西对女子来说似乎是人间美味,女子一看到它,立即就端起来送到了嘴边,几口就把小半碗血喝得一干二净。 喝完了似乎还嫌不够,又用舌头去舔碗底。 高夫人心疼坏了,“明儿还有,明儿还有。然儿乖,咱们不舔了。” 女子没听她的话,到底还是将碗底舔得一干二净。 高夫人抹了抹眼泪,自顾地拿起碗筷,吃起桌上的饭菜。 等她吃完,女子的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开始泛起红润。 高夫人很高兴。 她拉起女子的手说:“这几日娘多补补,身子补好了我们然儿就有更多的血喝了。 娘相信,只要咱们诚心,总有一天我的然儿会好起来,会像从前一样,快快活活地出门玩耍。我们然儿一定很想念太阳吧!快了,就快好了。” 高夫人离开屋子时,发现高鸣正在院子里站着。 她皱皱眉,不想搭理高鸣,带了丫鬟就要走。 却在经过高鸣时被一把拽住。 高鸣问她:“你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高夫人一脸厌烦,“撒开!滚回那贱人屋子里去。” “我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高鸣也发了狠,说话声音瞬间提高。 他伸手直指面前那间屋子,“她不应该在这里,你知不知道?她不应该在这里!” “那她应该在哪里?”高夫人反问,“这里是她的家,她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你知道我的意思。”高鸣深吸一口气,“我不想与你吵,你也不要总拿小妾说事。 要不是你整日弄这些事情,府里也不会多了那么一个人。” “我弄什么事情了?”高夫人情绪激动起来,“然儿只是病了,我在帮她!她是我的女儿,我不能因为她病了就放弃她,就不要她。 你这个做爹的心狠,我这个当娘的做不到你那么心狠。” 高夫人甩开他的手,也指向那间屋子,“或者你想要做什么,你去做啊!然儿就在那屋子里,你只要推开这扇门,是杀了她还是怎么着她,都由你自己说了算。 我不拦你,只要你舍得,我就舍得。” 高鸣看了她一眼,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他大步走到房门口,手都放到门上了。 但是到底还是没有推开。 搁在门上的手渐渐握成拳,半晌,转身离去,再没回头。 直到过了许久,高夫人长出一口气,脚一软,人险些坐到地上。 丫鬟赶紧上前搀扶,这才发现夫人都被汗湿透了。 刚刚那一刻,她是真的怕了。 怕高鸣推开那扇门,怕她再一次失去仅剩的女儿。 次日,高夫人去城外上香。 除了车夫,就只带了一个随行的丫鬟。 但上香用的东西却没少带,从做熟的饭菜,到酒水,再到活的鸡鸭,甚至还有香烛。 她去的是供奉着安乐郡主牌位的那个小庙。 说是小庙,但其实连个庙都算不上,只有一间小屋,里面一个小神位,供奉着一尊神像。 神像侧下方是安乐郡主的牌位,高夫人到时,先给安乐郡主牌位前换上了新的点心,然后就跪到中间的八卦跪垫上,冲着神像开始磕头。 随着她磕头,丫鬟把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全都摆到了神像下方,再把原有的东西撤下来,装到随身的包袱里。 然后她取出三炷香,燃烛点香,再递到高夫人手里。 高夫人接过香,举至眉间,念念叨叨地说了会儿话,就起身去把香插进了香炉。 丫鬟见这一套流程结束了,就主动退了出去,从外头关好了门,只留夫人一个人在内。 高夫人见丫鬟出去了,这才又重新跪到跪垫上,看着上方神像,轻声开口,说起话来。 她说:“判官大人可怜可怜我,短短数年,两个女儿接连出事,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怜儿的事情有了着落,我知道亦是判官大人您显灵,为我指引了方向,这才替她洗刷当年之事,还了她一个清白,让她不至于死后还背着个叛国的骂名。 可是然儿的事,还望判官大人再帮我想想办法。 我是一个可怜的母亲,只想守着我的孩子好好的过完下半生,不想再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是近日,她父亲明显已经不耐烦了。 我怕有一天他真的会对然儿下手,那我就一个女儿都没有了。 判官大人,求你可怜可怜我,再帮我一次吧! 求求判官大人了。” 高夫人又开始磕头,一边磕一边哭。 正前方的神像似乎动了一下…… ------------ 第68章 活死人—纸片片,剪小人儿 当天晚上,高夫人又带着食盒去了那个偏僻的院子。 丫鬟还是等在门外。 今晚月亮没有那么明亮,手里提着的灯笼也熄了,丫鬟感觉这院子里阴嗖嗖的,十分瘆人。 这种感觉从前也有,她几乎都习惯了。 只是近几个月京中连发诡案,虽然衙门对外都隐瞒着案件真相,但这种事瞒是瞒不住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人被诡事吓得疯癫,回家之后就什么都说,拦也拦不住。 何况这里是衙门,高府就是衙门的内院儿,案子的事不可能传不过来。 所以此时此刻,丫鬟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些离奇的案子。 一会儿一个鬼一会儿一个怪的,越想越害怕,渐渐地,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屋里的高夫人却一点都不害怕,哪怕屋里没有灯,特别黑,看东西都不太清楚。 她也不害怕。 她像上一次一样,将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来,一样一样搁到桌上。 又在最后一层取出小半碗血。 这血比上次少了,她十分愧疚。 “近日因为你姐姐的事,我身子不大好,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血都流不出来了。 然儿,你别生娘亲的气,娘亲一定好好养身子,争取早点好起来。 然儿你也要快点好起来,只要你好了,咱们家的日子也就好了。” 桌子对面还是坐着那名女子,看起来十五六岁模样,穿着一身的白棉布底衣。 对于高夫人的话,她无动于衷,就像没听到似的。 摆在桌上的饭菜看都不看一眼,但当那碗血递到她面前时,她却立即捧到嘴边喝了起来。 喝完就还是舔碗,直到舔得一干二净才罢休。 高夫人坐下来吃饭,在黑夜中摸索着,一口一口地夹菜,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 “然儿,这些菜都是你以前最喜欢吃的,可是现在你都不吃了。 没关系,娘亲替你吃,等你病好了咱们再做新的。” 高夫人夹了一口菜,放到那个被舔干净的碗里。 对面女子面无表情,目光呆滞,看都不看。 高夫人也不在意,还是偶尔夹个菜放到那个碗里。 “你姐姐已经送回老家去安葬了,我原本想跟回去的,可是一来你父亲怕路途远,我再伤心过度出个什么事,不让我去。 二来我也是放心不下你。 我走了,谁来看你呢?谁给你送饭呢? 你是我生的,在母体里就靠着我的气血过活。所以现在你也只喝我的血,只认我是娘。 我要是不在府里,你就没有活路了。 你父亲一直不同意我养着你,我怕我不在家,他会对你不利,所以一刻都不能松懈。 希望你姐姐不要怪我,也希望她泉下有知,能保佑你快快好起来。 然儿,你父亲已经有了新欢了,是府里一个丫鬟,他给抬了贵妾。 那个小贱人怀了身孕,整日缠着你父亲,你父亲已经快一年没在我房里留宿过。 以前我不愿与你说这些,怕扰了你清静。可是这些事情要是不说,憋在我心里也难受。 但是然儿,这些跟你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只要你的病能好,他在哪里睡我都不在意。我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就行,我只要有你就行,别的什么都不要。 所以然儿,你快点好吧!今日我又去拜了判官大人,求他给想想办法。 我相信判官大人会帮我的。” 饭终于吃完了,高夫人把碗筷收进食盒,然后吩咐门外的丫鬟去打水。 丫鬟很快就把水打了来,在门口交给高夫人,自己没有进去。 高夫人将门重新关好,然后拉着女儿的手到了水盆边上,用温水打湿了帕子,一下一下轻轻地擦着女儿的脸。 “我们然儿长得真好看,比你姐姐还好看。然儿的病要是好起来,定是这京城人人争抢的姑娘。” 擦好了脸,她将女儿拉到妆台前,轻轻按坐在椅子上。 屋里黑,镜子是照不出影儿的。 高夫人就摸索着帮女儿拆头发。 今日她临出门前来过一趟,帮女儿把头发整整齐齐梳好,上面还插了很多贵重的首饰。 高夫人一边拆一边说:“你以前就喜欢这些漂亮东西,娘亲都把它们给你攒起来了,等你病好了咱们换着花样的戴,每天都不带重样的。 前些日子娘还给你新打了一批金饰,算算日子也快做好了,明日我去取来,给你换上。 我们然儿最漂亮了,越打扮越漂亮。” 拆完头发就是洗脚。 做母亲的亲自给女儿洗脚,一下一下,仔仔细细,脚趾缝儿都洗到了。 期间还换了水,水端出去的时候都已经凉透了。 丫鬟早就习惯了这屋里的水凉得快,迅速端远了倒掉,然后换了新的来。 屋里,高夫人总算把女儿送到榻上睡下。 她就在边上坐着,轻轻拍着女儿。一下一下,就像小时候那样哄她睡觉。 嘴里还哼着曲儿,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童谣,唱的是“纸片片,剪小人儿,吹口气,就成魂儿……” 当晚,府尹高鸣不出意外地还是宿在了小妾屋里。 高夫人对此已经习惯了,可是丫鬟觉得日子这样过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劝她:“夫人不要总去看二小姐了,老爷不喜欢。” 高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也要背叛然儿?” “不是。”丫鬟连连摇头,“奴婢不会背叛二小姐,但奴婢也得替夫人着想。夫人总是这样,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万一您哪一天撑不住了,二小姐不还是得……” “我不会撑不住的,为了然儿,我也得好好活下去。你去给我端燕窝来,今晚要血燕。” 丫鬟去端燕窝了,可是靠着燕窝补血,怎么可能跟得上放血的速度。 “夫人跟老爷缓和缓和关系吧!前阵子因为大小姐的事,老爷明显已经心疼夫人了,夫人只要趁机抓住老爷,你们之间的感情就还能挽回。 老爷不是喜新厌旧之人,他对那位姨娘也没有多上心,好多天才会去看一次。” “那又怎样?该有身孕不是一样有身孕了。”高夫人冷哼一声,“我养了然儿两年多,他也没说什么。为何最近两三个月开始劝我不要养了? 还不是因为小妾有了身孕,他不在意然儿这个女儿了。 男人啊!都是没有心的。 他们没吃过十月怀胎的苦,他们没受过九死一生的罪。 他们以为一个孩子来得很容易,养大也很容易,所以他们不在意。 可是只有做母亲的知道,那是从我们身上掉下来的肉。 别说她们病了,死了,就是她们掉了一根头发,我的头皮都会跟着疼上一下。 只有母亲会心疼自己的孩子,天底下只有母亲能体会到失去孩子的痛苦。” 高夫人情绪有些激动,她推开身边的丫鬟,“去,去跟高鸣说,然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就谁都别想好!” “砰!”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 寒风灌进来,吹得屋里主仆二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 第69章 活死人—小产 高府的小妾小产了。 毫无征兆,忽然就小产了。 高鸣冲进大夫人房里,指着大夫人咬牙切齿地道:“大夫说是体寒,可她从来没有这个毛病。你给我说说,她为什么会体寒?” 高夫人也急眼了,“她为什么体寒你去问她,问我作甚?” “可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高鸣崩溃般大喊,“你知道这府里不止她一个人体寒,你也体寒!我也体寒!我们所有人都体寒! 因为这府里有寒凉的东西在,只要有它在,我们谁都好不了!” 高鸣说到这里,突然蹲下来,抱着头呜呜地哭。 他说:“我知道你心里苦,命也苦。可我也跟你一样苦。 我们生了两个女儿,却一个接一个地出事,搁到谁身上谁都受不了。 可是语兰,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们谁都改变不了,连老天爷都改变不了,你为什么要逆天行事?你放过然儿,也放过你自己吧!好不好?” “不好!”高夫人大声喊,“不好!那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你不疼她我疼她!” “我怎么就不疼她了?从小到大她要星星我不敢给月亮,她说要树上的果子,我让她踩着我的肩膀头儿去够。 她摔了,我在下头垫着,她平安无事,我的腰疼了两个多月。 那也是我的宝贝闺女,我疼她疼到了骨子里。 可是语兰,孩子出事了,虽然谁也不愿意面对,可她就是出事了呀!” “没有,没出事,被我救回来了。”高夫人坚持自己的立场,“她如今就好好地生活在府里,只是病还没有好,无法见生人。等她病好了就能出门了,还是可以踩着你的肩头去摘果子,你还是可以给她当垫背。 当然,到时候就要看你还愿不愿意了。” “我怎么不愿意?只要她能好起来,我什么都愿意。 可是语兰,你觉得她真的能好吗?”高鸣一边说一边摇头,“不要再自己骗自己了,然儿已经死了,她早两年就已经死了!” “没有!没死!”高夫人大声嘶吼,那声音就像野兽一样,“我的然儿没有死,谁再说她死了,我就杀了谁。你给我出去!滚出去!” 高鸣气得直哆嗦,他站起来,看着面前的发妻,眼里尽是失望。 “你不肯面对事实,害了自己,也害了然儿,更害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原本我跟她都说好了,等孩子生下来就记在你的名下,让你来养。可是现在全完了。” “我不会替别人养孩子的,更不会替那贱人养。” “你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高鸣提醒她,“她原本是你身边的一等丫鬟,是你把她推到我房里去的。趁我吃醉了酒,我当她是你,这才收了房。 咱们是正经门户,干出这种事情已经对不住人家了,我只能将她收房,算做贵妾。 那是个好人品的丫鬟,说不怪你,说你痛失爱女受的打击太大才做出这样的事。 可是我知道,痛失爱女是一方面,你将她推进我的房,分明就是想要用她来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在那段日子羞于见你,这才给你腾出工夫,把然儿给安置在那个小院儿。 说起来,我们都是受害者。 是你一手策划了这一切,到头来却用一句‘小贱人’,骂了人家两年。 这些我都不与你计较了,可是今晚孩子没了,语兰,这件事情我必须与你讨要个说法。 我不让谁给那孩子偿命,但偏院儿里的那个东西,必须送走!” 高夫人怔怔地坐在榻上,高鸣的话让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的确是她把那个丫鬟推进高鸣房里的,目的就是分散高鸣的注意力,让他无心顾及她,她这才能把然儿给安置好。 后来也是她起了妒心,看着高鸣整日宿在小妾屋里,几乎不与她同房,于是终日把“小贱妾”挂在嘴边,认为是那个丫鬟抢了自己的丈夫。 事实上,那个丫鬟确实很好,是自己嫁进高府时就买进来的死契奴才。 当年入府时,那丫鬟还不到十岁,是个小孩儿。从小跟在她身边长大,一直都没有嫁人。 原本是打算这辈子就侍候她到老,不想成婚了的。 可是后来被她送进了高鸣的房里,稀里糊涂地成了这府里的妾。 那丫鬟后来在她院子里跪了很久,又是磕头又是恳求,说不想当老爷的女人,想回来侍候夫人。 可是她那时一心只想着然儿的事,哪里顾得上这个。 后来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似乎府里人都接受并习惯了有一个姨娘的存在,那个丫鬟也不怎么在她面前出现了。 除了每月一次的问安,其余时候都是能避则避。 高夫人知道自己理亏,眼下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跟高鸣硬碰硬。 那样对然儿没好处。 于是她从榻上下来,跪到了高鸣面前,苦苦哀求:“我知道总养着然儿不是个办法,可是你也理解理解我。我是一个母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 我答应你会做一个了断,但请你再给我些时间。 不用多,一个月,就一个月。 如果一个月之内然儿还不好,那我就把她给埋了。 但你要答应我,一定把她也埋进高家祖坟,就埋在她姐姐旁边,让她们姐妹有个照应。” 高鸣也是个心软的人,说到底也是个疼女儿的父亲。 再加上他与夫人其实感情很好,要不然他也不可能不主动纳妾。 眼下见夫人这般模样,心下不忍,只好点点头道:“好,就一个月。” 高夫人不停地流泪,给高鸣磕头,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个,丫鬟过来扶住她,带着哭腔说:“夫人,别磕了,老爷已经走了。” 屋外,高夫人的陪嫁婆子走了进来,跟丫鬟合力把高夫人重新扶回榻上。 婆子说:“夫人舍不得二小姐,老奴也舍不得。那孩子从生下来就是老奴抱大的,连睡觉都在老奴身边。说句僭越的,老奴对二小姐的疼爱不少于夫人。 可是夫人啊!老爷有句话说得对,咱们不可逆天行事。 人若是逆了天,那必将大祸临头,会遭报应的。 二小姐的事夫人多思量思量,您的身体确实也支撑不下去了。 咱们尽了人事,后面一个月就听天命吧!” 丫鬟也说:“是啊夫人,如今姨娘小产,老爷能忍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很难得了。万一再惹怒了老爷,那二小姐怕是连祖坟都葬不进去。 您就算是为了二小姐,千万别再跟老爷拧着来。” 高府这晚乱成一团,小产的小妾哭了半宿,大夫守了半宿。 可是关于小产的原因,除了一句体寒,也说不出别的。 只是大夫临走时说了句:“大人,也不知是不是在下自己的问题,还是说今晚确实风凉。 怎么感觉您府上比外面更冷上一些呢?” 高鸣心下又是一个哆嗦。 为了验证这话,他亲自送大夫出门。 竟真的感觉府门之外,比高府里面要暖上几分,连风都小了…… ------------ 第70章 活死人—慕元青病了 这一夜,慕府也不太平。 慕元青病了。 突然就病了。 全身发冷,没一会儿就高烧起来,发病的时候人正在府里走着,走着走着就冷的直打哆嗦,一会儿就没了力气。 府里的客卿大夫瞧了半天,只说可能是天冷冻着了,引起的高热。 还问慕元青去了哪里,是不是在外面逗留太久。 其实慕元青今日回来挺早的,天没黑就回家了。 虽然回来的时候没坐马车,是跟几个刚吃过酒的朋友一起走回来的,但他也不觉得在外头走了一会儿自己就能冻到生病。当时也没觉得冷,走得身上还冒汗呢! 不过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自己生病的原因,就只好推说是自己不抗冻,在外头走了一阵子就冻病了,给大夫添麻烦了。 客卿大夫心满意足。 三少爷承认了是自己冻着的,那慕家就怪不着他诊不明白这病。 虽然事实上他确实是没诊明白,因为他觉得不像是冻的。 不过是不是的,这玩意三少爷都承认了,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退热的方子开了,下人把药抓了,也煎了,喝下去了。 烧却不退。 秦庄仪坐不住了,叫人拿了慕江眠的帖子去请姚太医。 姚太医到时,身后还跟了个尾巴。 是他家儿子姚轩。 一进门姚轩就摇着慕顺的肩膀大声问:“元青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烧起来了?下晌那会儿我还跟他一起用了膳,他怎么就烧起来了?” 慕顺被他摇得差点儿没吐了,好不容易控制住姚家小少爷,这才道:“咱们府上的客卿大夫说是天冷冻着了,给开了褪热驱寒的方子。 可是用之后这都有一个多时辰了,也不见好啊!” 姚太医跟着慕家的下人大步往里走,过了二门进了内宅,很快就看到亲自来迎的秦庄仪。 姚太医冲着秦庄仪辑了辑手,不等秦庄仪开口便主动道:“先看过元青再说吧!” 姚家这些年跟慕家关系不错,慕家虽然有自己的客卿大夫,但客卿大夫医术有限。 一般主子们生病,还是要去请姚太医的。 但姚太医也不是跟慕江眠关系好,两家的缘分得自于两边的老夫人。 准确的说,是姚家的老夫人,跟慕家老夫人关系好。 姚轩抢先一步冲进慕元青的屋子,姚太医在后头骂了句“小猴崽子”。 秦庄仪赶紧道:“不打紧不打紧,轩儿跟元青打小就在一块儿玩,咱们看轩儿都像自家孩子一般。” 姚太医赔了个笑,也没多说什么。 慕元青虽然高烧,但人还是清醒的,不至于烧到迷糊的程度。 就是难受。 看到姚轩来了,他还有点儿懵,就问姚轩:“你来干什么?我还没到死的时候,你怎么就来看我了?” 姚轩“嘭”地往他身上捶了一下,“慕元青你要真凉了我才不来,谁愿意看你直吧楞噔躺在棺材里啊?我得看软乎的,热乎的。 不过你现在确实挺热乎,隔着被子都摸出烫了,你到底怎么整的?” “年妙!”姚轩问站在榻边的慕元青的随从,“你家三少爷跑哪儿鬼混去了?” 慕元青都快哭了,一个劲儿地给姚轩使眼色。 可惜姚轩没看见。 但好在年妙看见了,他默默地摇头,什么话都不说。 姚太医这时走上前,一脚将姚轩踹到了一边,然后坐下来给慕元青诊脉。 慕元青哭丧着脸说:“姚叔,他们怎么把您给请来了?我该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吧?” 秦庄仪要气死了,“诊脉的时候不要说话,你把嘴给我闭上。” 慕元青乖乖闭了嘴。 姚太医这个脉诊了挺长时间,眉头一直紧拧着,直过了老半天才问了慕元青一句:“你是去过什么极其阴寒之处吗?你好好想想,这两天都去过什么地方?” 不等慕元青说话,姚轩先炸了——“阴寒之处?慕元青你背着我去阴寒之处了?凤歌城还有这种地方呢? 我怎么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带上我? 不对啊!这几日我们都在一处,你哪来的机会去别的地方? 难不成是昨天晚上?昨天晚上你趁我出不去家门,自个儿跑去玩了?” 年妙都快哭了,“轩爷,我家少爷都快烧糊涂了,您就别骂他了。” 姚轩何止骂慕元青,他都想打人。 去好玩的地方不带他,这就是不够朋友。 亏得他下晌还请慕元青吃了酒,这小子居然有事儿瞒他! 秦庄仪也觉得奇怪,她问姚太医:“何为阴寒之处?得是什么样的地方算是阴寒?” 再想想,“前些日子倒是去过高府祭拜安乐郡主,不知算不算阴寒?” 姚太医摇摇头,“京城去祭拜的人多了,没听说家家都生病。元青这孩子脉象虚,体寒是肯定的,但这种寒就好像突然之间有大量的寒气入体,一下子将人冲得病起来。” 秦庄仪急了,“那要吃点什么药才能养好?” 姚太医沉思了一会儿,起身到桌前写了个方子,又拿了自己的腰牌,让下人立即去抓药。 街上宵禁,拿着太医的腰牌说去抓药,官差就知道定是有急症,不会过于阻拦。 做完这些,他转过身对秦庄仪说:“药先吃着,能压压高热。至于体内寒症,倒也不是一下子就能驱得净的,需得慢慢来。 但过于阴寒的地方,以后还是不要再去了。” 姚太医走时,姚轩又狠狠拧了慕元青一把,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来:“臭小子你给我等着,等你好了我再找你算账。 去好玩的地方不带我,这朋友简直没得做了。” 慕元青觉得他有毛病,“昨晚本来叫你了,是你说家里老子管得紧,院墙都加高了,说什么都不让你天黑出门。怪我? 再说,这是什么好事儿吗?我现在迷迷糊糊的好像都看到我祖父了,怎么的,你也想见见我祖父?” 姚轩狠狠打了个哆嗦,“倒也不必!” 然后紧紧跟上他父亲的脚步,走了。 慕长离今儿也出府了,倒也没什么正经事,就是让芙蓉带着她在京城四处转转。 这座凤歌城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可既然今后要一直生活在这里,早熟悉总是没错。 回府时,正好跟姚太医和姚轩碰了个正着。 姚太医看着慕长离愣了一会儿,姚轩催促道:“走啊父亲。” 出来送人的李妈妈瞅了慕长离一眼,不甘不愿地福了福身。 姚太医到底还是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敢问,可是侯府的二小姐?” 慕长离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 姚太医还想说什么,姚轩却插了一句:“你就是元青说的那位很厉害的二姐姐? 好家伙,看着就厉害,我爹跟你说话你声都不带吱的。 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 我就想说,我得跟你学着点儿,你这种性格我要是学会了,那可太好拿捏那帮兔崽子了。” 慕长离皱皱眉,不想跟这人说话,抬步进了侯府。 姚太医又回头看了一眼,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慕长离问芙蓉:“刚刚那两个是什么人?” 芙蓉说:“是姚太医和他家的公子,我们府上主子生病都是请姚太医的。” “主子生病?”再想想刚刚看到的李妈妈,“秦庄仪病了?” ------------ 第71章 活死人—现杀 芙蓉也不知道是谁病了,但李妈妈亲自出来送,那十有八九就是念卿院儿的事。 她有些担心,“会不会影响九殿下的庚帖?” 慕长离斜了她一眼,“我说过,除非长宁侯死了,否则跟庚帖都没有半点关系。” 芙蓉点点头,“那要是死人的话,可能挺难的。总不能为了不让你们成婚,现杀。” 不过,还是有人对这件事情上了心。 慕元青的病惊动了姚太医,慕江眠也过去看了。 这事儿很快就在侯府里传了开。 七小姐慕雪芙越想越兴奋! 倒不是兴奋慕元青病了,而是觉得这个事可以跟慕长离扯一扯。 为此,她还特地去看过慕元青,三哥哥三哥哥的问候了好一会儿,才被秦庄仪劝着走了。 走了之后也没回自己的慧雪院儿,而是去了如今慕倾云住的院子。 对于慕雪芙的到来,慕倾云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但面上还是一脸惊讶地问:“这么晚了,七妹妹怎么来了?” 慕雪芙一见了她就笑,“大姐姐,我是来给你道喜的。” 慕倾云身边的珠兰一听这话,赶紧把门关好,然后提醒慕雪芙:“七小姐慎言。三少爷还在病着,我们大小姐刚替三少爷念完经文。 眼下除了三少爷好起来,其它的事情都不算是喜。” 慕雪芙吐吐舌头,“我没有咒三哥哥的意思,绝对没有的。 只是三哥哥毫无征兆的突然生病,我觉得这件事情对于大姐姐来说,或许是个契机。” 她凑近慕倾云,讨好地道:“大姐姐,九殿下的庚帖还在灶上摆着呢!按说这三日家里无论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那可都是不吉利的。 今晚三哥哥突然就病了,连姚太医都惊动了,可见病得不轻。 你说这是不是对庚帖有影响? 是不是预示着他们那桩婚不该成?” 慕倾云看向她,眼中有光芒闪动。 明显慕雪芙的话是让她动了心的。 可是她不能说出来。 “三弟是自己冻着了,跟庚帖没有关系,七妹妹快不要这样说了,让二妹妹知道了不好。” “我可是为了她好!”慕雪芙觉得自己占理,“庚帖问灶期间家中出了事,本来就是不吉,搁到谁家都是一样的。 这桩婚要是硬成,那指不定要出什么大事。 就算不出大事,他们两个人也不可能过得好。 三哥哥生病就是一个警醒,家里人要是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那才是害了她。” 她说到这里似乎掌握了其中精髓,“对,就是为了她好,就是怕害了她。就是到了祖母跟前,这话我也是敢说的。” 她“嚯”地站起来,“大姐姐,这桩婚不能成,不管是为她还是为我们家,都不能成。” 慕倾云也隐隐有些着急,“要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我还是觉得太可惜了。 他二人都是人中龙凤,若能成婚,那必是普天同庆之事。” “那也不能拿命去庆啊!”慕雪芙说,“她好不容易回京了,要是因为成个婚死了,多不划算。 再者,这或许也是个提醒。毕竟这桩婚事原本就不是她的,而是大姐姐你的。” 慕倾云一听这话就抹起了眼泪,“是我没福气,妹妹就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 “怎么不提呢?大姐姐,我知道你心善,但也不能总是委屈自己成全别人。 再说,今儿这事儿是老天爷都不帮她,可怨不得别人。 这事儿我去说,大姐姐什么都不用管,全当不知道。” 慕倾云表现出一脸纠结,“真是两难的事。说吧!怕开罪了长离。不说吧!又怕长离真的摊上一桩不吉的婚事,遭逢不测。 七妹妹再斟酌斟酌,我也再斟酌斟酌。” 慕雪芙哪有那个心思去斟酌,慕倾云越是犹豫不决,她就越是想快点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于是慕雪芙又去见秦庄仪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得秦庄仪十分心动。 并且同意明日一早去跟老夫人把这事儿说一说。 可惜这事儿等不到明日一早了,因为慕元青高烧不退,现在就已经烧得说胡话了。 又有多嘴的下人说,看到了三少爷昨晚跟二小姐说话,说了好一会儿呢! 秦庄仪怀疑慕元青的病跟慕长离有关,甚至怀疑是慕长离给慕元青下了什么毒。 她找上天舞轩,想要发作,地面上一处没擦干净的血迹提醒了她—— 慕长离可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这样一想,竟连见一见慕长离的勇气都没有了。 毕竟如今她人单势薄,身边就一个李妈妈,而李妈妈到现在还因为被慕长离踢过一脚而心有余悸。 主仆二人对视了一眼,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秦庄仪不甘心,跟李妈妈说:“你去见老太太,不提庚帖,只说元青病了,连姚太医都治不好。 元青是侯爷唯一的儿子,老太太不管也得管。” 李妈妈点点头,快步往兰花院儿走。 正如秦庄仪所料,老夫人确实上了心。 但也只是上心慕元青的病,话头根本不往庚帖上扯。 李妈妈也不敢提,急得额头都冒了汗。 因为怕过病气,崔妈妈不让老夫人去看慕元青,而改由自己代劳。 等到了慕元青的飞羽阁,就听到七小姐慕雪芙正在那儿说:“哎呀母亲!这事儿明明就是跟庚帖有关系,不管您承不承认,咱们家中也是切切实实发生了事情的呀!” 秦庄仪用余光瞥了崔妈妈一眼,叹气道:“这件事情真是让我左右为难,提了吧!怕二姑娘不高兴。不提吧!就像你说的,万一出了事,我也觉得对不起长离。 我现在就想着让元青赶紧好起来,只要他好了,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崔妈妈装作没听见二人的对话,进屋去看慕元青。 然后跟秦庄仪说:“方才大夫人身边的婆子,将姚太医的定论都跟老夫人说过了。老夫人的意思是,还是要问出来三少爷这两日都去过什么地方,方好对症下药。 大夫人得往心里去,三少爷这烧得都开始说胡话了,再拖下去怕是人要烧坏。 老奴不是吓唬您,实在是这样的先例太多,不说别处,单咱们府上就有一位。” 秦庄仪心里“咯噔”一声。 是啊!因为高热不退烧坏了脑子的,慕家就有一位。 三房那个孩子、府上大排行最末的小少爷慕元楚,不就是因为落水之后高热不退,拖了近十日。 后来终于好了,但人却傻了,再也没有医好过。 难不成她的儿子也要走这条路? 她狠狠打了个激灵! 不行! 绝对不行! ------------ 第72章 活死人—沾上脏东西了 姚太医又被请来了。 一晚上来两次。 老夫人也亲自见了姚太医,问了慕元青的病症。 然后就还是那句话:想办法撬开他的嘴,问问他去过何处。 姚太医觉得慕元青的嘴肯定是撬不开了,但是可以撬撬姚轩的嘴。 姚轩特别委屈:“我能确定他是昨天晚上去过什么地方,回来之后就病了的。但问题是昨天晚上你管我管得严,我连家门都没出去,他没带我啊! 他就这一回没带我,就出事了,他可真不让人省心。” 姚太医给他提醒:“总不能是自己去的,你们平日里一起吃酒的那些人呢?问过没有?” 姚轩摇头,“没机会问。” “现在去!” “得嘞!现在就去!” 姚轩跑出慕府,去找他们那群酒搭子了。 但年妙却觉得府里其实有现成的人可以去问,那就是住在天舞轩的二小姐。 昨晚少爷出门那会儿没带他,毕竟家里必须得有一个打掩护的,他就负责留下来,以防万一大夫人过来找儿子,他得想办法替少爷遮掩遮掩。 所以少爷去了哪他不知道,但少爷回来之后跟二小姐说了好一会儿话,这个他是知道的。 而且二小姐跟三少爷说完话之后,马上就出府了。 所以,二小姐有没有可能知道三少爷先前的行踪? 年妙看了看躺在榻上烧得直哼哼的慕元青,找了个借口说去看看药,转身出了屋。 直奔天舞轩。 慕元青生病的事这会儿已经传到了天舞轩,是芸香带回来的消息。 芙蓉倒是没多想,说法跟客卿大夫基本一致,认为他是大晚上偷跑出去喝花酒,冻着了。 但慕长离却觉得可能跟冻着也没有太大关系。 正琢磨着,年妙来了。 跟个贼似的,探头探脑,连进屋都鬼鬼祟祟,甚至轻功身法都用上了。 慕长离眼瞅着一个人影“嗖”地一下窜到自己跟前。 慕长离:“……” 有毛病是吧? “奴才年妙,给二小姐磕头。”年妙一站定,别的话不说,上来先给慕长离磕了三个。 慕长离:“……” “跟二小姐打听个事儿。”年妙苦着脸相求,“求二小姐一定告诉奴才实话,要不然三少爷可能就没救了。三少爷那人虽然是大夫人生的,虽然不思进取虽然爱喝花酒,虽然吊儿郎当的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慕长离:“……” 所以这人还能要吗? “但是他真没有坏心眼啊!他就是爱玩了点,但他只坑他自己,从来不坑别人。 二小姐,您如果知道我家少爷昨晚去过哪里,求求您告诉奴才,奴才心里有个数。 回头跟姚太医说说,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三少爷这会儿都烧糊涂了,满嘴说胡话,都不知道能不能挺到明天早上。” 慕长离觉得年妙这话说的多少有点夸张的成分,但慕元青突然高烧,这也不是个好事情。 她问年妙:“那位太医的医术如何?” 年妙答:“极好。听说就快要升为太医院院首了。且姚家老夫人跟咱们家老夫人还是几十年的交情,姚太医给慕家人看病一向实在。 可就连姚太医都查不出病因,最后只说问问少爷去过什么极寒之处没有。 说是大量的寒气突然之间侵入进来,这才让少爷病倒了。 方才奴才说不知道能不能挺到天亮,那确实也不至于。 可是听姚太医那个话,就算不致命,想要好起来也要费一番周折。 而且从今往后身体会很弱,怕是一辈子都补不好。” 慕长离点点头,这太医靠谱。 芙蓉这会儿已经有点儿慌了。 三少爷去过哪,不但二小姐知道,她也知道。 她就说嘛!大半夜给人上坟,准没好事。 这一定是冲撞着什么了。 极寒之处,城外小庙虽然不是什么极寒之处,但如果去庙里是为了祭拜死人,那可就阴寒了啊! 太阴寒了。 慕长离看了芙蓉一眼,“要不你说?” 芙蓉哭丧着脸,“怎么说呀!说完了大夫人会不会把三少爷给打死啊?” 年妙听出门道了,“他到底干什么了?” 芙蓉老老实实地道:“昨晚上少爷他跟着几个朋友,去城外祭拜安乐郡主了。 说是高家在城外的一个小庙里,给安乐郡主立了牌位。” 年妙都惊呆了,“他给安乐郡主上什么坟?他认识人家吗?” 不管认不认识,至少三少爷去了哪里算是打听出来了。 去给人上坟,多半是冲到了。 “看来请大夫是不好使了,得请大师。” 年妙谢过慕长离,身形晃动,眨眼就出了屋。 慕长离:“……” 显摆是吧! 轻功好了不起啊? 不过慕元青的事给她提了个醒,城外那个小庙,八成是有问题。 她起身往外走,芙蓉吓了一跳:“小姐干什么去啊?” 可不能大半夜的去人家坟头上啊! 好在慕长离没打算出府,她只是说:“我去看看慕元青。” 芙蓉一愣,话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那可是大夫人生的儿子!” 慕长离都听笑了,“所以啊,我去看看秦庄仪哭得有多惨。” 芙蓉觉得这个理由靠谱。 慕长离去飞羽阁,两个丫鬟都跟着。 芸香走得慢,芙蓉就一路扶着。 两个人互相依靠,倒是有那么点儿相依为命的意思。 对此,芸香其实是受宠若惊。因为芙蓉是一等丫鬟,地位比她高。 但芙蓉却觉得有芸香做个伴儿,至少能壮壮胆。 飞羽阁烛火通明,秦庄仪已经被丫鬟劝着回去休息了,姚太医也走了。 慕长离到时,年妙出来相迎,说三少爷这会儿睡下了。 但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反正还烧着。 慕长离站在榻边上,看着明明高烧脸却煞白的慕元青,眉心渐渐拧了起来。 这不是寒气入体,这是沾上脏东西了。 但太医能诊出寒气入体也不能说错了,毕竟脏东西确实是阴寒的。 两者从根儿上来说是一个事。 只是这脏东西是从哪沾的呢? 究竟是在城外那个小庙,还是在同样去了小庙的高夫人身上? 慕长离转身往外走。 年妙懵了,“二小姐这就走了吗?” “不然呢?”慕长离瞥了他一眼,“坐下来吃盏茶?还是来顿宵夜?” 年妙:“……” 倒也不必,就是觉得走得有点儿太快了。 可要说硬留,似乎也没有留的道理。 “那二小姐慢走。” 慕长离确实走得不快,因为芸香走不快。 她一边走一边合计城外那个小庙,想着明儿再过来一趟,慕元青要是醒了,就问问那个庙的地址,她得过去一趟。 ------------ 第73章 活死人—崔钰 次日清早,天刚蒙蒙亮。 慕长离还没睡醒呢,就听到芙蓉的声音在耳朵边上轻轻响起:“二小姐,二小姐。” 那动静,慕长离还以为是地府的谁来了。 她无奈地睁开眼睛,“你叫魂呢?” 芙蓉摇头,“是三少爷那边有消息了。刚才年妙来说,说姚府那边传了话,姚家的公子去外头打听到了那个小庙的地址,就在清心观的后山。 除此之外,还有个消息奴婢觉得也挺重要的。 就是那几位跟咱家少爷一起去的公子们,昨儿回家后也都病了。 但是病得不重,吃点药,睡了一觉就好了,就咱们家三少爷病得最重。” 慕长离今日出府,倒是给出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去清心观烧香。 对此,老夫人十分支持。 因为她在跟九殿下议亲,这种时候出去烧个香是对的。 就是老夫人一再的嘱咐她路上千万小心,多带些下人,早去早回,莫要等到天黑。 待慕长离走后,崔妈妈问老夫人:“您不是不放心二小姐出门么?昨儿还说最好这几日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哪都别去。等到三日之后庚帖问成,西疆王府下聘,这事儿就算定了。” 老夫人苦笑,“我倒是想把她留在家里,可是留得住么?听说前晚上还出去了一趟。 晚上都管不了,白天就更没法管了。 罢了,随她去吧!左右我私心里也不希望她在家,怕庚帖的事再被提起来,给她添堵。” 崔妈妈也烦躁起来,“七小姐最是个没心没肺的,这一出全然是给人当了枪使。 偏她还觉得自己是大功一件,自此能在大夫人和大小姐跟前更得脸面。 殊不知,大夫人从来都是利用她,小恩小惠能给,再多求一些,那肯定是求不来的。” “她们都没有你通透。”老夫人叹气,“却也怪不得别人,谁让她自己傻。 等着吧!一会儿定要来闹一场,还会打着为长离着想的名义。” 崔妈妈说:“老夫人就当个乐子,听她闹完就算,可千万别跟着生气。 二小姐不是早就有过话么!除非老爷死了,其它的事都跟庚帖没有关系。” 老夫人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只管让她们闹,我全当个乐子,一听一过。 不值得跟她们生气。” 慕雪芙今日确实是来闹了,做了充足的准备。 但老夫人也做了充足的准备。 任凭她怎么折腾,老夫人只管眼一闭,一句话都不说。 最后还是崔妈妈出面赶人,说老夫人累了,七小姐要是不想担个累倒老夫人的罪名,就赶紧走。 至于庚帖的事,自有家中大人来商议,七小姐还小,这种事不该由你来过问。 当然,这些事慕长离都不知道。 她这会儿正带着芙蓉坐在马车里,马车已经出了城。 芙蓉对于慕长离要去那个小庙的事,有自己的见解。 她分析说:“要论远近,三少爷是大夫人的儿子,二小姐肯定是不会管他死活的。 所以二小姐此番愿意往那小庙走一趟,肯定不是冲着三少爷。 既然不是冲着三少爷,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二小姐是冲着那份庚帖去的。” 慕长离都惊呆了! “我出个门,你能联想出这么多?” 芙蓉说:“想侍候好主子,是得多想点,不能太笨。奴婢从前是大小姐身边的一等女使,这些都是奴婢必备的课业。” 她看向慕长离,想求个表扬。 但是慕长离没有表扬她,反而说了句:“猜错了。” 她出来绝不可能是为了庚帖,因为她并不认为慕元青病了就对自己的婚事有什么影响。 换句话说,即便她跟萧云州真的不合适,那也该由灶神星君亲自来与她说,犯不着通过慕元青这个第三方。 芙蓉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因为她想不出第三种可能。 这让她觉得二小姐深不可测。 马车继续前行,芙蓉主动跟车夫交待:“到了清心观不用停在正门,往后山绕,我们从后面走山路进去。” 慕家的车夫发誓再也不接慕长离的活儿。 出来烧香不走正山门,非得绕到后山。 这是烧的哪门子香? 后山有啥呀? 真是见了鬼了。 车夫一路念念叨叨,很是不乐意接这一趟差事。 甚至心里还在祈祷,九皇子那张庚帖可千万不要有事。就让二小姐顺顺利利嫁出去吧!以后去折腾西疆王府的车夫,可别在长宁侯府折腾了。 年妙给出的范围很广,清心观的后山,那可大了去了,谁知道那小庙在哪儿。 为此,芙蓉也很发愁:“总不能在山里硬找,那得找到啥时候去?姚家的公子也是的,问话也不问个明白,东南西北的,倒是给个具体的地点呀!” 慕长离却无所谓有没有具体的地址,下了马车后,她率先往山里走。 一路上就好像知道地图似的,直奔着一个方向就走了去。 芙蓉诧异地在后头跟着,大概半个多时辰后,果然看到了一处小庙。 说是小庙,其实就一间像样的屋子。 四周虽有庙宇的痕迹,但明显已经被拆除过,只剩下一些砖头瓦砾,和搬不走的重物。 唯一像样的那间屋子里,供奉着一尊神像。 神像下方摆着个灵位,再前方有瓜果点心。 香炉里有燃尽的香尾,香灰堆得满满的,屋子里香火味道很重。 慕长离走进去,先看灵位。 只见上面雕刻着一列小字:爱女高月怜之灵位。 再看上方神像。 神像不大,半臂多些,是一个头戴官帽,穿着长袍,长满络腮胡子的男性神官。 该神官左手拿着一本册子,右手执笔,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般。 慕长离当时就乐了。 崔钰。 这竟是个供奉着阴律司崔钰的小庙。 只是不知何故,小庙破败,四周都被拆了去。 就这一间屋子,怕也是因为高夫人常来,所以才得以保留。 可是供奉着崔钰的小庙,为何会冲着慕元青他们? 一群少年郎,阳气极盛,来此地也是为了祭拜故人,崔钰没道理冲人家一下。 难不成他们生病不是因为这个? 不对…… 慕长离很快就发现不太对劲。 这神像似乎跟她刚进来时不太一样。 刚刚还一切正常的神像,似乎眼睛突然之间泛了下红光。 虽然只一下下,但还是被慕长离给捕捉到了…… ------------ 第74章 活死人—灵主一跪 见慕长离站在这里盯着神像不动,芙蓉有些害怕。 虽然是白天,可这清心观后山雾气缭绕的,又是这么个破败的庙宇。 环境因素影响到了人的心境,芙蓉感觉有点儿发冷。 她小声问慕长离:“二小姐,这里供奉的是哪尊菩萨啊?” 慕长离反问:“听说过地府四大判官么?” 芙蓉摇头,“没,没听说过。” 二小姐咱们唠点儿什么不好,非得唠地府吗? 慕长离一双眼睛还是盯着那神像,一边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开始给芙蓉普及知识—— “民间有句老话,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总听说过吧?” 芙蓉:“听,听说过。那天二小姐火烧大厨房时说的。” 慕长离:“……” “人死之后,无论好人坏人,都会在地府面临审判。 对坏人的惩罚,对好人的奖励,都会由判官来决定。 地府判官共有四位,分属赏善司、罚恶司、察查司,还有阴律司。 咱们面前这尊神像,就是掌管阴律司的判官,崔钰。” 她伸手往前指指,“你看他手中,左手拿着的那本册子,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生死簿。 再看右手拿着的那支笔,那也是在阳间有一定知名度的东西,叫勾魂笔。” 芙蓉多少有点儿不害怕了,“原来是判官,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神。” “是吧!”慕长离点点头,“确实是正儿八经的,只是……” “二小姐,咱们也拜一拜吧!”不等慕长离把话说完,芙蓉已经跪到了身前的团垫上,虔诚地扯她的裙角,“二小姐,拜一拜吧!碰上一回不容易,您跟九殿下就要成婚了,拜一拜,求判官保佑您今后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也求判官保佑九殿下那张庚帖能够平安无事的摆满三日。” 慕长离笑了,“你说得对,是该拜一拜,虽然崔钰不管阳世人成婚的事,也不办灶神星君的差。但你说得对,毕竟碰着一回不容易,该拜。 这年头,专门供奉判官的庙宇是越来越少了。 没想到高家大夫人居然烧了这么个冷灶。” 她盯着神像,也学着芙蓉的样子跪了下来。 可谁成想,她这一跪,就听前方传来“咔嚓”一声! 原本完好的神像,突然就裂了…… 芙蓉:“……” 芙蓉也裂了! 整个人都裂开了! “二,二小姐。刚刚那是什么声音?奴婢怎么感觉神像坏了?” 是不是二小姐刚一跪,神像就坏了? 这是什么原理? “对啊!是神像坏了。”慕长离都看笑了,“连我的一拜都受不起,还敢称自己是崔钰,简直是笑话。” 哦,好像崔钰也受不起她一拜。 但崔钰硬气,不至于直接裂开。 慕长离起身,往前走了两步。 原本裂开的神像开始左右摆动,幅度越来越大。 就在芙蓉以为那神像可能要把自己晃出虚影的时候,突然!一道红光从神像里头钻了出来,直奔着门口的方向就冲! “啊!”芙蓉吓得抱头尖叫,慕长离却已经追了出去。 她也是有点儿生气了。 京城附近,天子脚下,居然有个妖! 还占据了崔钰的神像! 这年头妖物都这么猛吗? 听说过妖物上人身的,没听说过妖物上地府判官身的。 这是要干就干票大的? 慕长离心里这样想着,手下就没留情面。 右手往前一伸,掌心一团白光笼罩,瞬间就覆到了那团红雾上面。 前方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随之红雾往后一甩,竟直奔着慕长离的方向甩了过来。 慕长离“咦”了一声,心说这妖物胆子还不小,还敢还手? 她又往前追了几步,手中白光加强了许多,女子的惨叫声就凄厉了许多。 但那红雾确实是够刚,都叫得这么惨了,依然没有放弃还手。 红雾一直围着慕长离周身转悠,转得慕长离心头十分烦躁。 很快,那红雾就像有了目标似的,竟开始专攻慕长离那条受了伤的胳膊。 因为伤口太疼,慕长离几乎不怎么使用左手,就算走路左臂都尽可能不做大幅度的摆动。 这妖物许是嗅到了血腥味,这会儿红雾直往她左臂的伤口里钻。 一刹那间,疼得慕长离冷汗都流了下来。 眼瞅着左臂的血已经渗过衣裳,慕长离磨了磨牙,右手的白光猛地往红雾上一拍。 就听前方红雾“啊”地一声凄厉尖叫,然后瞬间放弃继续攻击慕长离,迅速逃向前方。 慕长离想追,人却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 她的背撞上一个人的胸膛,发出“砰”地一声,可见这一把力气有多大。 “长离,出了什么事?” 是熟悉的声音。 慕长离扭头向上看,果然看到萧云州那张迷死慕倾云不偿命的脸。 慕长离贼生气,“我抓它,你抓我,有意思么?” 萧云州却不知道她要抓的“它”是谁,他只知道这小姑娘胳膊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出了什么事?”他一边问她,一边抓起她的胳膊,轻轻将袖子往上卷。 慕长离“嘶”地一声,倒吸一口冷气。 “疼!”她实话实说。 萧云州动作放缓,眉心紧紧拧着。 北陆已经到那小庙里把芙蓉给拽了起来。 那丫鬟吓得腿都软了,几乎是被北陆拖着出来的。 今日原本是个晴天,但这会儿阴云遮日,不一会儿就飘起鹅毛大雪。 萧云州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到慕长离身上,一边替她系带子一边说:“我今日原本是要去烈日营练兵的,临行前想着我们就要成婚,便到慕家去问问你愿不愿意随我一道去烈日营。 那边如今大部分人都是我从西关带回来的将士,随我出生入死,是可以交托性命的兄弟。 我想让他们见见你。 谁知去了慕府就听说你到清心观烧香了。” 北陆把话接了过来,“如今我家主子是真对二小姐您上了心,兵都不练了,奔着清心观就来。结果在附近遇着了慕家车夫,说您来了后山。” 慕长离看了萧云州一眼,“兵说不练就不练了?” 萧云州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来的路上右眼皮一直跳,感觉要发生不好的事情。便匆匆来清心观这边寻你了。 果然。 长离,发生了什么事?你刚才在追谁?” 慕长离往那妖物逃走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心轻轻拧了起来。 “一个妖物,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成了精,竟附身在判官崔钰的神像上。 我查高家的事查到此处,正与那妖物撞上。 原本手拿把掐的事,谁成想那小妖道行深,竟看出我手臂有伤,专往我伤口上撞。”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半晌改了口:“不对,不是它道行深。真深的话不可能我一跪就裂了神像,多少也得挣扎一会儿。 应该是它背后另有东西相助。 是助它的那位道行深……” ------------ 第75章 活死人—我想见见高夫人 回去的路上,因为慕家的车夫赶着马车先跑了,慕长离只好坐上西疆王府的宫车。 那裂了的神像被她带了回来,这会儿就放在车厢里。 北陆在边上出主意:“慕家的车夫扔下主子先跑,这属于什么罪?怎么也得打板子吧? 这种奴才也不能要了,打完之后发卖出去。” 慕长离看了他一眼,“从何处看出他是扔下主子先跑?” 北陆“咦”了一声,“这还不算先跑吗?” 慕长离摇头,“当然不算。” 北陆“嘶”了一声,开始怀疑慕长离是不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怎么对慕府的人突然仁慈起来。 这时就听慕长离道:“今日我出门上香,说好了去清心观。可是慕家的车夫却绕过正门,将我主仆二人拉至后山,抛于荒山野岭之中,让我二人身涉险境。 我觉得这是一场蓄意谋杀。 你说呢?” 北陆悟了! 好家伙! 扔下主子先跑,最多打一顿,发卖掉。 可如果是蓄意谋杀主子,那可就是彻彻底底的死罪了! 二小姐玩儿的真大啊! 慕长离还有更大的。 她用胳膊肘撞撞身边的芙蓉:“你跟那车夫平日里结过仇吗?” 芙蓉正死盯着那尊神像,不停告诫自己车里人很多,有神秘莫测的二小姐,还有从西关回来镇妖邪的九皇子,以及战场上杀人无数的北陆。 有这样的人,那尊神像无论如何也不敢造次。 如此给自己壮了胆,方才反应过来慕长离在问她话。 赶紧答:“没有,都没怎么见过,没有任何交集。” 慕长离点点头,“那就不是冲你,而是冲着我了。 可我跟他也没有交集,且一个车夫,他没有害我的理由。 所以不可能是车夫想要害我,肯定是背后有主使。 你猜,会是谁呢?” 芙蓉看了她一眼,觉得自己可能摸清楚二小姐的性子了。 于是试探着问了句:“二小姐希望是谁?” 慕长离笑了,“我希望啊!我希望是侯爷。” 芙蓉点点头,“嗯,那奴婢也认为是侯爷。” 北陆看着主仆二人一拍即合,觉得这可太有意思了。 “所以,如今的长宁侯府,是二小姐想害谁就害谁对吗?” 芙蓉赶紧替慕长离辩护:“话不能这么说,我家二小姐心地善良,她怎么可能害人呢!” 北陆对“心地善良”这四个字有了新的认知。 “那这事儿回去之后应该如何处理?”他实在好奇心重,毕竟在西关这么多年,可从来没遇着过这么有意思的人。 慕长离扯扯唇角,“有什么可处理的,他们最多算是个杀人未遂,就算是我告到衙门去,也定不了他们的死罪。 何况长宁侯可以不承认啊! 只要车夫咬死事情是他一个人做的,那他就是一个完美的替罪羊。” “所以……” “所以,我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们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他们。” 芙蓉对这种手段有深层次的理解,毕竟上次慕长离把念卿院儿的人都打了一顿,给了她极大的震撼,也让她长了记性。 所以此刻,当慕长离再次提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时,她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二小姐的意图—— “是不是把侯爷也拉到后山,丢进后山,能不能走出来全看他命好不好?” 慕长离向她投去了赞许的目光:“你说得对!” 北陆“啪”地一拍大腿,“绝了!主子,咱们未来的王妃真是绝了!” 萧云州也觉得慕长离真是绝了,这个小姑娘真是太对他的胃口了。 他甚至已经可以预见慕长离嫁入西疆王府之后,二人同进同出,并肩行走在世间的样子。 若这天下真有人可以与他并行,他如今迫切地希望那个人一定得是慕长离。 换谁都不可以。 宫车回城,萧云州问道:“回侯府?还是去哪里?” 慕长离说:“去衙门吧!我想见见高夫人。” 萧云州瞅瞅那神像,似乎明白了,“你出城,是去查高家的事?” 北陆也愣了,“高家的事还没完吗?” “上一件完了,但这很有可能是另外一件。”慕长离说,“前晚我去过一次高府,里面有东西,但高夫人不承认。” 萧云州明白她说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于是立即道:“我陪你再去一次。” 青天白日,凤歌府衙门人多。 萧云州不愿惹太多人注意,于是让车夫将宫车赶到了后宅侧门。 高府的人一见九皇子亲自来了,立即往前头通报。 很快,高鸣就匆匆跑了来,跑得满头大汗。 下宫车时,慕长离扯了宫车里的一块布,直接盖在神像头上。 然后示意芙蓉把神像抱着,跟她一起走。 但芙蓉不敢。 不过她也不敢不听慕长离的话。 于是她跟北陆说:“你是男人,力气大,你抱着。” 北陆抽抽嘴角,想说你家小姐让你干活,你干啥指使我? 但又觉得芙蓉的话也无可反驳,确实他是男的,确实他力气大,也确实那神像有点重。 想想慕家二小姐很快就要嫁进西疆王府了,到时候就也是他的女主子,女主子的活儿,是芙蓉干还是他干,基本就是一个意思。 于是他二话不说,抱起神像就走。 芙蓉松了口气,赶紧快步跟上。 经过北陆时小声说了句:“谢谢。” 高夫人今日没出门,说是病了,在榻上半靠着,脸上没什么血色。 慕长离到时,她歪头看过来,神色间有一瞬间的烦躁表现出来,但转瞬即逝。 萧云州没有随慕长离进屋,而是跟着高鸣去了书房。 对于萧云州的到来,高鸣心里有些慌。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心慌,就觉得萧云州来这一趟没什么好事。 但他不问,萧云州也不说,只说是陪慕长离过来看看高夫人。 高鸣嘴上说着“九殿下跟未来的王妃感情真是好”,但心里却想着晌午听说的一件事。 慕家的三少爷病了,姚太医一晚上去了慕府两次,都没能治明白。 按说慕家的事跟他无关,慕家三少爷是病了还是死了,那都是慕家的事。 可偏偏他又听说,京城里病了的公子哥儿不只慕元青一个,而是好几个。 那几个人又都做了同一件事,就是在喝多了之后,冲动之下,到城外的小庙里去祭拜他的大女儿安乐郡主了。 哦对,期间还遇见了他的夫人。 高鸣隐约觉得这件事情很有可能跟他家夫人有关,他现在有点儿坐不住,总想去问问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看谁知道夫人到底把大女儿的灵位放在了什么地方。 彼时,高夫人房里。 那尊神像就放在距离高夫人不远处的桌子上。 芙蓉壮着胆子上前将盖在上面的布扯了下来。 神像明晃晃地出现在高夫人面前,惊得高夫人“啊”地一声大叫…… ------------ 第76章 活死人—你对他做了什么 屋里的烛火因为这一声大叫跳了几下,险些熄灭了。 好在最后缓了过来,又平平稳稳地燃着。 高夫人身边的丫鬟亦惊得捂住了嘴巴,但还是问了句:“这东西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 高夫人踉踉跄跄下地,鞋都顾不上穿,直奔着那神像就扑了上去。 芙蓉想拦,慕长离没让。 她就由着高夫人扑到神像上,然后看到神像那道裂痕,再次大惊失色。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你对他做了什么?” 高夫人冲着慕长离大叫起来,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指责。 甚至要不是有丫鬟拉着,她都要扑上去与慕长离拼命。 这已经完全不似当初因为安乐郡主的事,对慕长离千恩万谢的高夫人了。 此时此刻这位妇人,仿佛跟慕长离有天大的仇恨一般,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她。 芙蓉看得生气,忍不住说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安乐郡主的事才过去几天,我家二小姐刚帮过你,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 高夫人根本不听芙蓉在说什么,她只是问慕长离:“你对他做了什么?” 慕长离坐在椅子里,看着桌子上裂开的神像若有所思。 半晌,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高夫人根本不听她说话,好在身边的丫鬟还知道轻重,立即答道:“是判官崔钰。” 慕长离又问:“从何时开始供奉?” 丫鬟答:“三年前。” “从何处得知那个小庙?又是何人告诉你们崔钰可供奉?” 丫鬟再答:“是一次偶然,我家夫人去清心观上香。无意间走到后山,结果正看到一处庙宇正在拆除。 拆除的人说那小庙已经闲置许多年了,早没了香火。 我们到时,四周的殿宇都已经拆完了。我家夫人觉得跟那小庙有缘,便给了银子将剩下的那间屋子留了下来,包括这尊神像。” 慕长离眯了眯眼睛,看向高夫人:“真的只是觉得跟那小庙有缘吗? 高夫人,实不相瞒,我家里弟弟病了,病得很重。” 高夫人往前扑的气势弱了下来,慕长离的话让她微微怔了怔。 但她还是不明白,“你弟弟病了,关我何事?” 慕长离说:“关不关你的事,就看我怎么说。 因为我弟弟前天晚上去过那处小庙,跟着几个京里的公子一起去的。 祭拜了安乐郡主,也遇着了高夫人您。 可他回来之后就重病不起,直到现在还昏迷在家。 高夫人,如果我说此病与你有关,你说大理寺会不会查?” 高夫人大怒:“你说与我有关就与我有关?你让大理寺查大理寺就会听你的?” 慕长离笑笑,“会听的。毕竟如今的大理寺卿是即将与我成婚的未婚夫君,就冲这点,我说话他得听。 何况也不是我说与你有关就与你有关,主要是太医也说了,让我们一定问问我弟弟之前曾去过哪里。他怀疑我弟弟的病跟去过什么地方有关系。 另外,夫人怕是还不知道吧? 这次病的不只我弟弟一人,其他与他同去的那几位公子,全都病了。” “你说什么?”高夫人一下愣住了。 全都病了? “可是……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不管有没有关系,只要所有人的交集都有夫人你,那这件事就值得一查。” 慕长离右臂拄在桌子上,半托腮,盯着高夫人问:“你觉得,正三品的凤歌府尹,经不经得起京中至少五六个官邸齐齐查问?” 芙蓉也跟了句:“慕家可是侯爵府,你问问高大人他愿不愿意得罪慕家?” 高夫人沉默了。 她知道慕长离说的是对的。 正三品的凤歌府尹,经不起这么大的风浪。 他们高家半斤八两,她心里还是清楚的。 “听说高夫人家里没了一个孩子。”慕长离又说话了,“不知这件事情跟我弟弟的病,是不是同样的原因呢?” 高夫人身子一晃,腿全软了,人几乎站不住,直接就要往地上坐。 丫鬟想扶住她,没扶住,到底还是让人坐到了地上。 “二小姐。”丫鬟看向慕长离,“那只是府中姨娘肚子里一个没成形的胎儿,算不得孩子。那个月份的胎儿本就不容易保,这事儿怪不到我家夫人头上。” 慕长离轻哼了一声,“没说怪到你家夫人头上,只是说了这种可能。 当诸多巧合凑到一起时,有时候与你无关的事,也会变成有关。 何况这事儿本就与你有关!” 她直接下了定论。 高夫人不服,“又不是我让他们去的,他们突然出现在我花钱供奉的小庙里,算是闯入我的地盘,十分唐突。” 慕长离点头,“确实唐突。可是那又能如何呢? 那小庙我也去过,既没放门,也没上锁,更没写明是归何人所有。 所以,没算闯入。 高夫人的辩解是不成立的,反之,众人生病的事实,却是真实存在。” 她指指桌上的神像,“说说吧!高夫人,怎么就觉得跟他有缘?究竟是什么驱使你,一定要留下这间小庙,和这尊神像呢?” 高夫人坐在地上,抬头看她,“慕家姑娘,虽然那是一处被废弃的小庙,可供奉的神是判官崔钰。 我不明白,我只不过是供奉了判官崔钰,你为何像审罪人一样来审问我?” 芙蓉气得跺脚,“什么判官崔钰,那根本不是正儿八经的东西,这尊神像里是个妖物!” “不可胡说!”高夫人狠狠瞪她,“你懂什么!从来都没有什么妖物,那只是崔判官显灵。他是看我可怜,才显灵帮我,你们为何毁他神像?就不怕遭报应吗?” 慕长离一边听一边摇头,“从来都没有什么崔钰,那只不过是坐在崔钰神像里的一只妖。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成了精,生出灵智,知道附上真神的神像,以此来承香火。” 慕长离这话是说给高夫人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她忽然想明白了。 原来那小妖并不是背后有谁在撑腰,它之所以道行深,能跟她交手两个回合,完全是因为它住进了崔钰的神像里。 曾经那个小庙肯定有过一段香火很旺的经历,小妖在神像里受了余香,如此才多得了些年月的道行。 可惜了,若潜心修行,兴许能成正果。 但它心术不正,参与到人间的事情中来,那天地间肯定是再容不下它的。 “高夫人。”慕长离站了起来,“该问的都问过了,该说的也都说过了。 其中利害高夫人心里也有数。 如果你还要维护那个小妖,那我也没必要再在这里跟一位深宅妇人过多废话。 京中本就诡案多发,我认为我弟弟与其它几家官邸少爷的病,与诡案有关。 这事儿我立即就会上报给大理寺,请九殿下主审。 如果夫人不打算再维护那个小妖,那么……” 慕长离往前走了两步,半弯了腰,眯起眼睛向高夫人看过去。 “那么,就将你府中那个阴物,交!出!来!” ------------ 第77章 活死人—绝了 高夫人面上尽是绝望。 她问慕长离:“就不能有第三种选择吗? 你将神像还给我,我带它走,走得远远的,保证谁也找不到我们。 只要我们躲起来生活,就没有人再会闯入。 不闯入就不会生病。 没有人生病,我就不算打扰别人。 慕家姑娘,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我求求你了。” 高夫人开始给慕长离磕头,实实在在地磕,一下又一下,额头很快就见了血。 这时,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一股冷风灌入,慕长离皱着眉裹了裹身后的披风。 很快就有人轻揽了她的肩头,问她:“怎么样?” 她侧头,看向萧云州,说道:“差不多了。” 高鸣已经走到了高夫人跟前,一把将人从地上给抓了起来,大声喝道:“磕头有什么用?都是你干的好事!全家都要被你赔进去了!” 然后用力把人往后一推,回过头来对慕长离说:“我带你去!” 众人跟着高鸣出屋,高夫人在后头又哭又叫也追了出去。 许是知道这不是什么见得了光的事情,所以高鸣临来时,把府里的奴才都给赶到前院儿去了。 后宅这边十分安静,路上走着都不见什么人影。 高夫人这一路还在苦苦哀求,但是没有人再搭理她,直到高鸣将人们都带进了那个小院儿,芙蓉忽然说了句:“这院子里怎么这么冷呢?” 冬日里本就冷,但外头是干冷,这院儿里的冷却像是能浸入骨髓一般,让人感到从里往外的冷。 萧云州担心慕长离,于是用手臂紧紧揽着,不愿意她先上前。 但是慕长离也说了:“我去,保你们平安无事。换个人去,怕是要生事端。”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高夫人一眼,“小庙里供着的那尊神像,是崔钰的没错。但神像被妖邪鸠占鹊巢,所以这么多年你拜的,根本不是崔钰,而是一个有了道行的精怪。 我不知道它许了你什么好处,但我知道,阴物再不处理,你们的命就要没了。” 慕长离走到房门前,房门紧紧锁着,她也不说话,抬起一脚直接把房门给踹了开。 北陆偷偷竖起大拇指,再次感叹他家未来王妃:绝了。 高夫人要扑进去,被高鸣给拦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慕长离把屋里的东西给拽了出来。 原本就阴冷的小院儿,因为那个东西出来,更冷了。 芙蓉吓得人都麻了,想缩到慕长离身后去,可是慕长离站得离那个东西太近了,她不敢。 于是只能缩到北陆身后。 北陆说实话,头皮也是发麻的。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 这世上竟还有“活的”尸体? 没错,这就是一具尸体。 北陆是见惯了尸体的人,他太能看出什么是活人什么是死人了。 可是他从来没看过能站着的尸体,还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前方。 可以说面前的这个“东西”,它既具有生命的特征,又具有死亡的特征。 北陆在心里反复斟酌应该如何形容这玩意。 最后他有了答案,这东西应该叫做——活死人! 高家竟有一个活死人,这太恐怖了。 这个人是谁? 为何会成为这种形态? 萧云州默默地站到了慕长离身边。 虽然他知道慕长离根本不害怕,也不惧这种东西,但他就是想要给她些支持。 高夫人已经扑上前来,将这活死人紧紧抱住。 高鸣抱着头蹲到地上,默默地流眼泪。 高夫人的丫鬟哭了起来,苦苦哀求:“夫人,事到如今,您就别再坚持了。让二小姐入土为安吧!夫人,让二小姐入土为安吧!” 丫鬟跪下,一个劲儿地给高夫人磕头。 人们这才知道,原来这活死人,竟是高府的二小姐。 丫鬟说:“二小姐多年前生了重病,死在家里。当时大小姐已经嫁到了无双国,夫人一共就这两个孩子,她把二小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二小姐死后她坚持不让发丧,不准二小姐尸体离开自己半步。 后来老爷看不下去了,给夫人灌了安神汤药,这才偷偷把二小姐给葬了。 夫人醒后大闹一场,可人葬都葬了,总不能再挖出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谁成想,头七那天,夫人去清心观烧香。无意间绕到后山,看到那间小庙……” 丫鬟许是想到了那日的事,大喘了几口气,脸上有明显的恐惧。 “神像说话了!那个神像说话了!”丫鬟跪不住,瘫坐到地上。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数年,但再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 “我们正常上香,夫人的意思是,崔判官是地府的冥神,我家二小姐才死没几日,肯定要和地府那边打交道的。所以我们拜拜地府的神,为二小姐祈个福,希望二小姐在地府能行得顺利些。 其实奴婢知道,这就是个心理寄托,奴婢回来之后也跟老爷说了,老爷的意思也是一样。 说只要夫人能过去这个坎儿,去供奉个小庙,时不时烧烧香什么的,也挺好。 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怪就怪在那尊神像,它居然说话了! 我没有撒谎,它真的说话了,就在夫人拜它的时候,它问夫人,想不想让二小姐活过来。” 后来的事就更加离谱。 高夫人从庙里回来,竟派人挖了二女儿的坟。 自此,二女儿就养在家中,成为了这个府里最大的秘密。 高鸣听到这里也说了话,他说:“起初我是不同意的,这太骇人听闻了,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可要让我把然儿赶走,或是再给埋了,我又下不去手。 你们看她——”他伸手指向那个活死人,“能走能坐能躺,说她是死人,可她又像活人。 到底是我的女儿,我一时心软,就让她把孩子养了下来。” 用高鸣的话说,就是生病这种事,起初他们也是总生病的。 大夫说是阴寒之气入体,让他们少去阴寒的地方。 可他们心里有数,阴寒之气不是别处,正是来自然儿的院子。 后来渐渐地,也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怎么的,就不常生病了。 只是高夫人需要每个月给活死人喂一碗自己的血。 高夫人说:“崔判官告诉我,因为然儿是我的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所以只能用我的血才能滋养她,让她一直活着。 判官还说,只要养足五年,然儿就可以好起来。 现在是第三个年头,再有两年多,然儿就可以活过来了。” 高鸣问慕长离:“真的是这样吗?” 慕长离感觉听到了世上最离谱之事。 “方才我说过了,那不是什么崔判官,而是一个精怪占了崔钰的神像。 你们被那精怪给骗了。 根本没有什么五年之后人会复活的事情,有的,只是五年之后它受足了香火,吸足了阳气,反过来将你们所有人吞噬,然后完成自己的进阶。” 她说着,又看了高夫人一眼,“或许可能用不了五年,再过些日子,夫人的命就要没了。” ------------ 第78章 活死人—放她轮回吧 “二小姐,救救我们家。”高鸣冲着慕长离跪了下来,“在下深知二小姐有过人之处,求二小姐救救我们家,再帮我们一回吧!” 芙蓉这时从北陆身后探出脑袋,壮着胆子说:“帮你们都帮不出好来。刚才在屋子里,高夫人要打我们家二小姐呢!” “是她糊涂。”高鸣道,“是她被女儿能复活的事蒙了心,是她糊涂。 我替她给二小姐赔罪!” 他说完,直接就给慕长离磕头。 萧云州这时开了口,在她耳边低声说:“你若不想原谅,那就不要原谅。咱们全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是生是死,都是他们高家的事。” 慕长离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她只是盯着那个活死人看,看了老半天,最后换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她说:“高家二小姐,比我命好。人即使死了,她的爹娘也没有放弃她,还在想尽一切办法想让她活过来。 从这一点来讲,我觉得做爹娘的,也没什么错。 我也是别人的女儿,却从来没感受过父母的爱。” 从来没有。 她神情落寞,看得萧云州心里一抽一抽的。 生疼。 高夫人求她:“不管它是崔判官还是什么精怪,能不能留它一命?我不怕死,只要然儿能活过来,我死了也没什么。 它给了我希望,我总想试一试,万一成了呢? 我的然儿才十几岁,她人生最好的岁月都还没来,她怎么就死了?” 可是慕长离冲着她摇了摇头,“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希望。 比起那精怪所说的几年之后可以死而复生,夫人倒不如期待一下你的女儿早日转世投胎。兴许在许多年后,你们还能以另外一种形式再见一次。 她如今这副模样,你相当于用咒术禁锢了她的灵魂。 她入不了地府,销不了阳户,地府不收她,阳间也不收她。 孤魂野鬼,十分凄苦。 或许这样与你说你不明白,那么试想想,如果你连续几年被关在一个牢房里,四周都是黑暗的,你永远都走不出去。 你是会喜欢那牢房,还是会害怕那牢房? 禁锢,是这世上最残酷的刑罚了。” 她走上前,语气放轻,“高夫人,我深知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是我必须得告诉你,这个活死人,她的魂已经散了十之七八。 你再不放手,她就会彻底烟消云散,再没有轮回的可能。 听我一句劝,放她轮回吧!” …… 次日清早,天还未亮,一口棺木从高府侧门抬了出来。 棺木放上马车,慕长离站在棺木旁边烧了一把纸钱,然后吩咐赶车的人—— “一路往西走,出城之后再行五里有间土地庙。马车在那土地庙前停留一炷香的时辰,然后再绕路回高家老家。” 她一边说一边递上一把纸钱,“记着,在土地庙门口把这些纸钱烧了,不需要念叨什么,只管烧了就行。一定要烧尽。” 车夫把纸钱接过来,看到上面好像扣了个大印。 也看不明白印上是什么字迹,只看清楚黄纸角落里有一处手写的小字:崔钰亲判。 这车夫是高家的老仆人,忠心耿耿,当即应了下来,赶着车走了。 高夫人虽依依不舍,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反而能够平静地接受。 只是在马车渐渐看不到时,她擦了擦眼角,心酸地说道:“从今往后,我一个孩子都没有了。这一生,该怎么过?” 萧云州依然陪在慕长离身边,此时听了高夫人这话,他便道:“这世间,失去子女、没了父母的人,有很多。 本王在西关十数载,亲眼看到无数人死在战场。 他们也是父母的孩子,也是别人的丈夫、也是孩子们的爹爹。 你说他们的亲人会不会难过? 可若人人都想通过邪术让死去的人复生,那这阳世间岂不是全乱了? 人各有命,这世间之事,不管是你故意为之,还是你偶然所做,一切皆为定数。 你命中注定有两女,死两女。 她们命中注定遭大劫,生死劫,这都是命数。” 高夫人想了想,反问:“九殿下信命数吧?” 萧云州说:“从前不信,但是现在,信了。” …… 离开高府,慕长离在西疆王府的宫车里靠着,眼睛闭上,迷迷糊糊地一会儿一觉。 但她也睡不实,因为芙蓉跟北陆一直在边上小声说话。 芙蓉问北陆:“你说这世上会不会有很多跟高家二小姐一样的活死人?” 北陆答:“谁知道呢!世间之事无奇不有,回京城之前我都没听说过,京城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我家二小姐才叫人大开眼界呢!跟着二小姐可真长见识,我前面十几年都没有这十几日过得精彩。” 北陆乐了,“我也是我也是,我也觉得最近这日子实在是太精彩了。搞得我都有些期待,你说下一次诡案,会发生什么?” 慕长离睡不着了,她开始在心里盘算,这事儿回头还是得敲打敲打地府那头。 阴差勾魂的水平也太差了,怎么就整出高家二小姐这个漏网之鱼? 还有那个精怪,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成精? 总留在京郊也不是个事儿,还是得想办法把它给引出来,回头交给崔钰去处理。 谁惹出来的事谁兜底吧!正好让那小精怪见识见识真正的判官大人。 她心下打定了主意,睁开眼睛,问芙蓉到没到长宁侯府。 芙蓉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看了一会儿说:“快了,已经能看到问月巷了。” 说完,又有点不开心地说:“小姐为了高家的事,昨儿一晚上都没睡,眼圈儿都黑了。 高家也不说表示表示,就一个劲儿地磕头,磕头值几个钱啊!” 北陆跟着点头,“对对,磕头肯定是不值钱的,回头找高家要银子去。” 萧云州不想理他们两个,只低头对慕长离说:“回去之后好好睡一觉,今日歇歇,明儿就是西疆王府往长宁侯府下聘的日子,你可得打起精神来。” 慕长离一激灵,“这么快就下聘了?” “嗯,说好了三日。” “可是你为什么要给长宁侯府下聘?”慕长离还是过不去这个坎儿,“礼部的人说你准备了丰厚的聘礼,你是不是傻?那些东西搁在王府里,回头咱们在家吃香的喝辣的,不好吗?为什么要给慕江眠? 哦对了,礼部那人还说不让我往回带,他是不是脑子不好? 朝廷怎么派了个傻子做尚书?” 这话把萧云州听得直乐。 他告诉慕长离:“放心好了,你的东西永远都是你的东西,谁也拿不走。 至于给长宁侯府的那些……你毕竟生在那里,再从那里嫁出去,总归是要有个交待的。” ------------ 第79章 古镯成精 慕长离回府之后,睡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芙蓉进屋叫她,叫醒的理由是:“侯爷下朝回来了。” 慕长离开开心心地起来了。 芙蓉有些担心:“老爷能听话吗?让他出城他就出城?让他去清心观他就去清心观?” 慕长离说:“当然不能听话,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我的话。” “那怎么办?总不能套个麻袋把人给扛出去吧?” “为什么不能?” 等到慕长离真的把慕江眠套上麻袋扛在肩上时,芙蓉觉得自己的格局还是小了。 二小姐真的是什么都敢干啊! 她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话给了二小姐灵感。 从书房到府门外这一路上,有不少人都向慕长离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但没人敢过来问。 直到遇着了管家慕顺,才听到第一次质疑的声音:“二小姐扛的是什么?” 慕长离答:“猪。” 慕顺冷汗都冒出来了。 猪? 这里是侯府,你从哪扛出来一头猪? 问题那形状看着也不像猪啊!倒是像个人。 再瞅瞅慕长离走过来的这个方向,慕顺心里“咯噔”一声。 再没心思跟慕长离说话,抬腿就往惜录轩跑。 等到了惜录轩,没看到下朝回来的慕江眠,却看到院子里躺了四个暗卫和一个文四。 慕顺脑瓜子“嗡嗡”的。 还猪,那麻袋里头分明就是老爷啊! 慕顺又开始往回跑,想把慕长离给拦住。 但又觉得自己拦不住,而且整不好还容易把自己给搭里。 于是他又跑去找秦庄仪。 等到秦庄仪风风火火地赶到府门口时,却听门房说:“二小姐扛着一头猪,带着丫鬟坐马车走了。” 慕顺问:“知道去哪了吗?” 门房摇头,“二小姐的事,谁敢问啊!” 秦庄仪腿一软,差点儿没坐地上。 “去见老夫人!快!扶我去见老夫人!” 且不说长宁侯府里闹成什么样,此时的慕长离已经坐着马车,带着芙蓉和麻袋里的“猪”往城门口去了。 赶车的还是昨天那位,这人觉得自己真是倒了血霉了,明明昨天胆小先跑了,今天却又被二小姐点名赶车,而且还是去清心观后山。 二小姐到底要干什么? 车夫不知道慕长离要干什么,但芙蓉可太知道了。 她这会儿正问慕长离:“二小姐有没有想过,老爷如果在后山迷了路,走不出来怎么办? 还有,如果遇着了危险,又该怎么办? 那个什么精怪,它肯定还在山里呢!它会不会把老爷给吃了?” 慕长离又得到了灵感:“对哦!让那精怪把人给吃了,我再把精怪抓到送官,那这事儿就是又能把人给弄死,又能给我自己争取到一个为父报仇的美名。 何乐不为啊!” 芙蓉人傻了,“二小姐真要杀了老爷?不要啊!杀人是犯罪啊!” 慕长离勾勾唇角,“谁说我要杀他,是精怪要吃了他。” “可是……是二小姐把他丢到山里的。” “曾经也有人把我丢到过山里,又有谁追究过对方的责任了?” 她盯着芙蓉,轻哼了下,“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概念模糊的,是对是错,全凭人一张嘴。 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个善类,谁招惹过我,谁欺负过我,谁给我的童年留下阴影,我都会用自己的手段报复回来。 何况昨日是慕江眠先让车夫把我们扔在山里的,你忘了么?” 芙蓉心说我没忘,而且我清楚地记得这事儿跟老爷没关系。 是那车夫自己胆小跑了,二小姐你硬把这事儿扣在老爷头上的。 但芙蓉不敢说。 她早摸清二小姐的脾气了。 不顶嘴,是她最好的保命手段。 于是芙蓉不说话了,还在马车停在清心观后山脚下时,主动走出车厢,一棒子敲上车夫的后脑。 芙蓉觉得自己就跟个打手一样,二小姐指哪她打哪。 她都怀疑总有一天,二小姐会让她去打大夫人或是大小姐的。 她得好好练练,争取到时候速战速决,一下搞定。 经过后山精怪这件事,芙蓉清楚地意识到二小姐是有点特殊的本事在身上的。 妖怪都怕她,自己还挣扎什么呢? 认命吧! 现在的日子也挺精彩的,比从前天天跟着大小姐在府里走来走去有意思多了。 主仆二人下车,芙蓉负责拖车夫,慕长离负责扛慕江眠。 二人就这样上了山,奔着那个小庙就去了。 芙蓉拖着个车夫,腰都要累折了。 再看慕长离,扛着个比车夫个子高身体壮的慕江眠,跟没事人一样,走得飞快。 终于到了小庙,慕长离把慕江眠从麻袋里放出来。 人还在昏迷着,但是算算时辰,再有小半个时辰就可以醒了。 芙蓉拖着的车夫也扔到慕江眠身边了,这俩人就在地上躺着,地面冰凉,昨天还下了大雪。芙蓉总感觉他们就算没让精怪吃了,可能也得冻死。 但慕长离不管他们会不会冻死,她已经走出小庙,顺着昨天那精怪逃走的方向走了去。 芙蓉赶紧跟上,没走出多远,就看到慕长离站在一棵大树下,正低头往地上看。 芙蓉跑过去一瞧,只见地上掉落着一只红玉镯子。 也不能说是一只,应该说是两半。 完整的镯子已经碎了,一分两半,可惜了上好的红玉。 芙蓉见慕长离勾着唇笑看着那镯子不是个好笑法,心里多少明白了些什么。 “昨日从那神像里冲出来的,好像是一团红光。难不成……” “清心观的风水确实好。”慕长离开口道,“一只古镯都能成精。” 她弯腰将两半镯子拾起来,搁在掌心。 “可惜了。挺好看的镯子,若能借着这宝地好好修行,说不定真能成正果。 这品相,将来化了人身也是天姿绝色。 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真身碎了,一切就都完了。” 芙蓉惊得张大了嘴巴。 她还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 虽说京中诡案多发,但听别人说,和自己亲自参与,还是两回事。 古物成精这种事,以往只在话本子里听到过。她一直以为那些都是编造的故事。 没想到现实中竟真有这样的事情。 “二小姐。”芙蓉问道,“是所有的古物都能成精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这天地间岂不是有大量的精怪? “二小姐您说,大小姐会不会是什么东西成精变的?要不然她怎么能长得那么好看? 我听话本子里说,妖精一般都长得特别美。不管男妖精还是女妖精,都好看。 所以,大小姐那么好看,合理吗?” ------------ 第80章 把他眼珠子抠下来 慕长离觉得,芙蓉这个丫鬟的思绪实在是太发散了。 总给她灵感。 不过慕倾云是不是精怪变的,这点倒不需要怀疑。 是人是鬼是仙是怪,她这双眼睛一看便知。 慕倾云肯定是个人,就是心里有鬼,不干人事儿。 至于所有古物是不是都会成精这个事,她告诉芙蓉:“古物成精需要具备的条件有很多。首先这东西存在的年月要久,很久,最少也要五百年一千年以上。 其次,它需要一定的机缘。 这个机缘有很多种,我拿这只古镯举例。 它想成精,要么是从前戴着它的主人有仙缘,要么就是像它现在这样,一直待在清心观这种地方。受香火,也受清心观所在的地理位置影响。 这个地方风水好,利于养成这种东西。 当它满足以上条件之后,也有了一定的道行,那么接下来的修行路就有两条。 一条是靠长年累月的修炼,当然,修炼过程中若有机缘,也可以吞服仙丹。这算正途。 第二条就是邪道,邪道靠的是吸取人类的精气。 这古镯走的就是这条邪道,而且我断定高夫人绝对不是它第一个找上的。 在高夫人之前,它指不定祸害了多少活人。” 芙蓉再问:“那如果没有高夫人的事,它也没有祸害旁人,就只是钻进崔判官的神像里,受崔判官的香火呢?这算正途还是邪途?” 慕长离告诉她:“这算奇遇! 并不是所有神像都能被钻进去承香火的,要不然依着它的性子,它早钻到三清真人的神像里去了。 只能说崔钰的神像跟它多多少少有些缘分,所以才被它钻了进去。” 至于究竟有什么缘分,哪天有机会她得下去问问。 回程路上,是慕长离赶的车。 芙蓉坐在边上跟她学,时不时的也上手扯一会儿缰绳。 不得不说,这丫鬟学东西确实是挺快的,等到马车快到凤歌城时,她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慕长离坐回了车厢里,将马车交给芙蓉自己赶。 芙蓉有点紧张,好在马是老马,行得稳,也认识路,多少能缓解一下她的紧张情绪。 进城之后就行得很慢,路上时不时就会有人瞅一眼这位女车夫,瞅得芙蓉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又因为自己学会了赶车而骄傲,因为她的技能又多了一项,这样以后就可以更好地为二小姐服务,不被二小姐轻易抛弃的筹码又多了一分。 至于被扔在山里的侯爷和那个车夫,已经完全被她抛在脑后了。 直到马车赶到长宁侯府门口,等在门外的慕顺一看是芙蓉赶车回来的,当时就迷糊了。 “老爷呢?跟你们走的车夫呢?你们把人弄到哪里去了啊?” 芙蓉这才想起来,对哦!还有俩人没回来呢! 她回头掀了帘子问慕长离:“二小姐,怎么说?” 慕长离从车厢里走出来,下车,看了慕顺一眼:“他们两个又不是小孩子,去哪了还用我看着?再说,我也没那个义务管他们啊!” 慕顺真哭了,“二小姐,别闹了,奴才都看见您扛着老爷出府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芙蓉!”慕长离喊了一声,“把他两个眼珠子都给我抠下来,我看他还拿什么看。” 芙蓉开始撸袖子。 慕顺吓疯了,“别动!你别过来!你离我远点儿!” 芙蓉“哼”了一声,“慕管家,您好好想想,是真的看见二小姐扛着老爷走了吗?你真的看见二小姐扛的是老爷了吗?” 慕顺:“……”没有,他就看到个麻袋,二小姐说那里头装的是猪。 可问题书房院儿里,暗卫都倒下了。后来人醒了,一问就说是二小姐打的他们。 他把这事儿跟慕长离说了,换来慕长离轻蔑一笑,“四个暗卫,打不过我一个,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暗卫?好好查查吧!指不定就是贼喊捉贼。 哦对了,长宁侯不见了?” 慕顺气得直跺脚,“那奴才说这么半天是在说什么啊?不就是老爷不见了吗?” “不见了报官啊!找我干什么?” “报官得二十四个时辰之后呢!” “那就等二十四个时辰,他再不出现就报官。” 慕顺觉得跟二小姐说不明白话,他决定不说了,反正主子们也会问。 但主子们偏偏没问! 慕长离都回天舞轩吃完一顿饭了,都没有人过来问她。 芙蓉觉得这不正常,但慕长离却觉得挺正常的。 “四十多岁的人了,他还不能有点儿自己的业余生活?怎么的,不见了几个时辰家里就闹得人仰马翻,像话吗?这事儿就算现在我主张去报官,她们都不能让我去。 丢不起那个人。” 确实丢不起那个人,老夫人就是这么跟秦庄仪说的。 她说:“你家老爷又不是小孩子,他要去哪里,要干什么,你能保证你样样都知道?件件事都一清二楚? 至于院子里的暗卫,我反正不信长离一个人能打倒他们四个。 要真是如此,那长宁侯府这些年的防御就是个笑话。 一个小姑娘都能轻松解决的人,也配得上叫暗卫?说出去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你回去吧!安心等着。你家老爷要回来自会回来。 若过了二十四个时辰他还不回来,那你再去报官。” 秦庄仪这会儿正在屋里破口大骂,骂老太太,说她不是慕江眠的亲娘,不知道心疼儿子。 念卿院儿被慕长离抢了一次之后,再没有了从前的气派。 虽然库房已经给屋里重新添置过,但也跟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秦庄仪一看到这屋里的寒酸劲儿就生气,新仇旧恨被她一起发泄了出来,把桌上的茶盏给砸了个稀巴烂。 可当下人来报,说二小姐回来了时,她又不敢去问慕长离要人了。 整整一天,慕江眠都没见人影。 连带着那个车夫都没回来。 慕倾云往老夫人那里去了一次,也是没得出个结果。 老夫人只让她们沉住气,安心等着,再没有别的话。 人们等啊等,一直等到亥时,终于门房来报,说老爷回来了。 还是被官差给送回来的。 一个长宁侯,一个长宁侯府的车夫,据说是搭着别人家的马车回的京城。 身上多少都带点伤,长宁侯的脚还崴了。 因为京城宵禁,那家的马车到了城门口被拦住了,说什么也不让进。 长宁侯就亮出自己的身份,这才得以放行。 官差送长宁侯回府时,还跟出来迎接的慕顺说:“看着点儿你家老爷吧!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外头溜达,是不是不拿宵禁令当回事?” 慕顺一顿说好话,还给了银子,这才把官差打发走。 再一回头,哪里还能看见他家老爷,老爷早就觉得自己丢人,赶紧回书房了。 ------------ 第81章 疯狂的七小姐 次日,慕江眠跟朝廷告假,原因是脚崴了,还染了风寒,无法上朝。 秦庄仪侍候在他榻边,问了几次究竟是怎么回事,慕江眠都没说。 实在是没办法,太丢人了。 而且这件事情如果慕长离不认,他也指证不了什么。 因为就算闹到官府去,那也是他身边一个随从四个暗卫,人多。 慕长离就一个人带着个丫鬟,能干什么? 说出去谁信? 但慕江眠也不想吃这个哑巴亏,他告诉秦庄仪:“这几日家中接连出事,九殿下那庚帖问询怕是不吉,这桩婚事回头我会跟皇上禀明,绝不能成了。 对了,元青怎么样了?” 秦庄仪松了口气,“元青不烧了,已经好了。 至于庚帖的事,其实这件事情我也想过。 咱们做长辈的都希望孩子们过得好,可如果为了促成这桩婚事,就硬要把已经发生过的事当做没有发生,那才是害了孩子。 元青病了,我就觉得这桩婚事不对劲。 可老夫人有话,元青的病碍不着二姑娘。 我想想也是,毕竟她跟元青不是一个娘生的,说碍不着也对。 可如今老爷又出事,那就是碍着了呀!” 秦庄仪拧着眉,一脸的忧心模样,“要说起来,也不知道是这桩婚事不吉,还是长离的婚事方着咱们慕家。怎么打从九殿下的庚帖入府,咱们府上就接连出事呢?” 慕江眠嘴上说着:“不要胡扯,什么方不方的,我不信那些。” 但心里还是犯了合计。 秦庄仪这时又提起慕倾云:“九殿下肯定是要在京中择一位正妃的,既然皇上早就选定了长宁侯府,那么如果二姑娘不行,就还是大姑娘吧! 老爷,从前咱们没有选择,只能把倾云给太子准备着。 但是别说倾云心里不愿意,我们瞧着那太子,心里也是不舒服。 皇家九位皇子,从长相上说,太子是最差的一个。 倾云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人人都说她是京中第一美人。 咱们把倾云嫁给太子,从样貌上就不匹配。 再者,太子都三十多了,年岁也大,而且还已经娶了正妃。 那正妃都已经生了嫡子,将来就算倾云嫁了,那也是身居侧位。 老爷甘心让倾云给人家做小吗?那可是咱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 慕江眠不说话,很多事情在他心里翻来覆去不断的权衡。 他承认对太子已有正妃一事十分在意,但贺贵妃一再的保证会让倾云坐上正妃之位。 这话,他是相信的。 半晌,他告诉秦庄仪:“倾云必嫁太子,这件事情改变不了,你就不要再说了。” 秦庄仪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坚持,也不敢再多说话。 懂事的女人要知道适可而止,反正她说也说过了,慕倾云再问起来,她不用编瞎话,问心无愧。 至于慕倾云到底是嫁给太子还是嫁给九殿下,她其实是无所谓的。 她只希望慕倾云嫁入高门,将来能护着长宁侯府一世太平,让这个爵位在她儿子手里平平安安地继续传承,就够了。 说到底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才不要管太子好不好看,是不是白瞎了慕倾云。 关于庚帖一事,除了秦庄仪,七小姐那边也做了新一轮的努力。 就拿慕江眠出事这件事情,她又找到了老夫人。 可是老夫人还是那句话:“人不是没死吗?没死就不算凶,这门婚事还是吉的。” 慕雪芙从兰花院儿出来,心里极不痛快。 她不敢在老太太院儿里发火,但这火气要是不发出来,确实也咽不下去。 她觉得自己快要憋死了! 身边的丫鬟文娟眼瞅着七小姐开始往天舞轩的方向走,赶紧提醒:“七小姐,走错路了,如今大小姐已经不住在天舞轩了。” 慕雪芙瞪了她一眼,“谁说我要去找大姐姐了?我是要去找慕长离那个小贱人。” “七小姐!”文娟脸色都变了,“你去找二小姐干什么?不可以啊!” “什么二小姐?哪来的二小姐!”慕雪芙疯了一样大叫,“这个府上没有二小姐!再让我听到你说这三个字,我就把你的嘴撕烂!” 文娟不敢说话了,只能在后头跟着。眼瞅着慕雪芙进了天舞轩,她的心都凉了。 “小贱人,你给我出来!”才一进院儿慕雪芙就开始大喊,全然不顾自己慕家七小姐的身份,就跟个市井泼妇一般,还对着院子里一只扫把踢了一脚。 这会儿芙蓉正在收拾灶间,芸香在屋里陪慕长离说话。 那些慕长离从念卿院儿抄家抄来的东西,主仆二人一边入账,一边打算着明日去卖掉。 慕雪芙的一声大喊,把三个人都给惊动了。 芸香赶紧跑出去看,就看到气势汹汹的七小姐正朝这边走来。 她下意识地拦在门口不想让慕雪芙进,谁知慕雪芙走到近前,二话不说,“啪”地就一个巴掌甩过去。然后推开门,直接冲了进来。 芙蓉听到动静,赶紧从灶间跑出来,一边问芸香“没事吧”,一边跟着进了主屋。 然后就看到慕雪芙一手叉着腰,一手伸向前方,直指着慕长离破口大骂—— “你算个什么东西?占着我大姐姐的院子,抢了我大姐姐的未婚夫,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的脸皮是鞋底子做的吗?比墙都厚! 我真想不明白,你这种人为什么要从平县回来。你就该一辈子待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辈子被人踩到脚底下,永世不得翻身。 出生就克死亲娘的孽种,成个婚还要克三哥哥生病,克父亲出事,乌龟王八都比你吉利。 你这种有爹生没娘养的小贱人,你是怎么有脸活下来的? 你就该去投井,去跳河,去拿刀抹脖子,去找根绳子吊死。 你不配活在这世上! 你不配活在慕家! 你赶紧去死吧去死吧!” 光骂还不解气,最后一句话说完,人直接就往上扑,作势要把慕长离给掐死。 这芸香和芙蓉怎么可能看着不管,两个丫鬟也冲了上来,一边一个将慕雪芙紧紧拽住。 文娟也冲上前,挡在了慕长离和慕雪芙中间,然后冲着慕长离苦苦哀求:“二小姐,我家七小姐年纪小,求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她性子急,易冲动,但说的都是气话,不是真的。” 慕雪芙“哇哇”大叫——“你们撒开!都给我撒开!下贱的东西,竟敢拦着我!我是这府上的七小姐,你们这些奴才哪来的胆子抓我的胳膊?都给我撒开!” 可惜,芸香和芙蓉抓得更紧了。 甚至芙蓉因为生气,还在拽她胳膊的时候为了出气拧了两下。 慕雪芙吃痛,把怨气都撒到了慕长离的身上—— “谁说我说的不是真的?我说的就是真的!我就是要她死!她在我眼里都不如茅坑里的一只蛆!王八蛋,小贱人,你快给我去死啊!!” ------------ 第82章 把你们都捆了 慕长离跟看戏似的看着慕雪芙发疯,然后在慕雪芙骂出“王八蛋”三个字后,她终于开口说话了:“这怎么还以下犯上辱骂长辈了呢?我是父亲母亲的孩子,那就是父亲母亲的蛋。你骂我是王八蛋,那不就是骂侯爷是王八吗? 啧啧!七妹妹,骂我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你骂侯爷是王八,我肯定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她说完,看向芙蓉,“去找绳子,把她给我捆了。” 芙蓉想松手去找绳子,可是发现芸香拉不住慕雪芙,于是就跟芸香说:“我拉着她,你去。灶间有捆柴火的粗麻绳,去取来。” 芸香战战兢兢地去了,很是有些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要把七小姐给捆上。 但芙蓉可不管那些。 捆七小姐算什么啊!跟她这阵子做的事儿比起来,这已经算是很温柔的了。 慕雪芙一听说要把她给捆上,挣扎得更凶了。 “小贱人,你敢捆我?信不信我掰掉你的牙? 你个王八蛋小贱人!你个乡下长大的烂货!我要掐死你!我掐死你!” 可惜,她没有芙蓉力气大。 芙蓉两条胳膊就跟铁钳子似的,把她箍得紧紧的。 任凭她怎么叫嚣,人都没办法往前冲出去一步。 文娟一个劲儿地给慕长离磕头,求她原谅七小姐。 而她家七小姐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想要接近慕长离,就得先解决掉芙蓉。 于是她瞅准了芙蓉环在她身前的胳膊,一低头,一口就咬了上去。 芙蓉吃痛,感觉这七小姐跟野兽没什么区别。 但她没松手,她觉得这是一个证明自己有用的好机会。 你不是咬我吗?咬人谁不会啊!你咬我我就咬你。反正我如今跟着二小姐,已经没有退路了,我还怕你个庶出的小姐了? 于是芙蓉有样学样,在身后照着慕雪芙的肩膀就咬了下去。 这一下还下了死口,瞬间就见了血,直把个慕雪芙给疼得当场哭了出来。 文娟见这边互咬起来了,起身就要拉架。 但这时候芸香回来了! 芙蓉松开口,指挥着芸香:“快点,把人给我捆结实了,打死结!” 说完,又换个地方,照着慕雪芙的胳膊又咬了下去。 文娟想阻拦芸香,芸香却说:“你是拦不住的,快快退下吧!将我家二小姐惹急眼了,连你一块儿捆。” 文娟也知道自己是拦不住了,她求也求了,磕头也磕了,慕长离的态度摆在这里,她根本不可能放过七小姐。 于是文娟一跺脚,直接就往外跑。 她要去搬救兵,她得去告诉大夫人。 碍事的丫鬟一走,芸香这边捆人更麻利了。 等到人捆好之后,慕雪芙也不咬芙蓉了,芙蓉将人放开,怕她再骂难听的话,直接找了一大块抹布塞住了她的嘴。 然后问慕长离:“二小姐,接下来怎么做?” 慕长离反问:“这种女儿骂父亲是王八的事,一般家里怎么定罪?” 两个丫鬟互相看了看,皆摇头。 芸香说:“以前没出过这种事啊!谁都没经验。” 芙蓉分析着道:“这应该是大罪了,我觉得应该上家法。” 慕长离点点头,“可惜家法我请不出来。那咱们就换个法子。” 她起身,围着慕雪芙转了一圈。 “小小年纪不学好,骂起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听说从小是养在姨娘身边的,看来是姨娘没有把你给教育好。 又听说你很想到大夫人身边去生活,可我觉得大夫人也不太能教得好孩子。 当然,她们谁教得好谁教不好,都不关我的事。 你们好与不好,也与我无关。 今日你冒犯了我,我大度,也不与你计较。 可是你骂侯爷,这可不行,这是大罪啊! 我现在把你捆了,但还不够,还得把你那姨娘也给捆了,因为是她教养的你,她有责任。 我把你们两个都捆了,然后送到祠堂去跪着。 给我跪足了五天五夜,不然啊,谁也别想从祠堂里出来。” 她看向芙蓉和芸香,“拖着她,再拿上绳子,咱们去把夏姨娘也给捆了。” 主仆三人,拖着个捆得像个粽子似的七小姐,出了天舞轩。 为什么说捆得像个粽子呢? 是因为芸香怕一根麻绳捆得不结实,又到厢房找了两个被单,拧成绳,接到了一块儿。 这样一捆,就特别结实了。 慕雪芙就这么被一路拖着去了清夏院儿,好在地上有雪,微滑,这才不至于让她被拖得太难过。 等到了清夏院儿,她就看到慕长离带着两个丫鬟,跟悍匪一样,奔着主屋就冲了进去。 里面很快就传来夏姨娘的惊叫声,可是没多久就不叫了。 再过一会儿,夏姨娘也被麻绳被单一起捆着,从屋里拖了出来。 清夏院儿的丫鬟一个都不敢反抗,因为念卿院儿全体被二小姐打过的事,已经在后宅传开了。眼下二小姐又到清夏院儿来,她们怕一旦拦了,二小姐会把她们也打一顿。 夏姨娘身边没有几个心腹,唯一一个带进府来的婆子,还是入府之前现买的。 这些年她品行不端为人苛刻,身边下人根本就没培养出贴心的来。 所以这会儿大难临头,人们也只是装模作样地喊几声,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二小姐的人,把她们娘俩都给拖走了。 从始至终都没人真正上前来阻拦。 慕长离带着她们,一路去了祠堂。 路上遇着了不少下人,一个个跟看鬼怪一样看着慕长离。 慕长离却不觉得怎么样,她跟自己的两个丫鬟说:“人善被人欺,只有自己强硬起来,才不会活得憋屈。当然,想要强硬,自己也得有真本事。最起码打架的时候不能挨打,也不能平手。你必须得把对方给打趴下,他们才不敢再欺负人。” 她还打了个比方:“就比如说念卿院儿那伙人,不信你们就去问问,看她们还敢不敢找我的麻烦。” 芸香说:“可是二小姐,我跟芙蓉应该怎么强硬?我们不会打架。” 对此,芙蓉比她有经验,她告诉芸香:“不会可以学。打架首先要练的就是胆子。你得先敢打架,然后才能是会打架。只要你肯学,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 就比如说我,我现在都会赶车了。” 芸香一脸钦佩。 都会赶车了。 太厉害了! 一行人到了祠堂,夏姨娘和慕雪芙被推了进去。 也无所谓跪不跪着,反正她们现在的样子也没法跪。 反正就在祠堂待着吧!五天五夜,谁也不许放人。 她告诉守着祠堂的下人:“你们不用害怕,也不用紧张,更不用考虑该干什么。 就当没看见,平时干什么现在就还干什么。 祠堂里那两个人跟你们没关系,做好自己的事,别的什么都别管。” 说完,叫上两个丫鬟回了天舞轩。 芸香不放心,“万一大夫人和老爷去放人呢?” 慕长离:“呵呵!他们不敢!” ------------ 第83章 灵主交待的差事 他们的确不敢。 因为当慕江眠和秦庄仪走进祠堂那个院子时,也不怎么的,就感觉身后总有人对着他的后脖子吹冷风。 一下一下的,一回头,还谁都没有。 再往里走几步,脚下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直接就摔了个狗吃屎。 慕江眠脑瓜子“嗡嗡”的。 他问跟着一起来的文四:“你看到地上有什么东西了吗?” 文四摇头,“小的什么都没看见。” 慕江眠强压着火气,再道:“什么都没有,本侯是如何摔倒的?” 文四想了想,“会不会是两只脚绊到一处了?侯爷小心些,慢点走,这会儿天黑了。” 慕江眠开始放慢脚步,倒是没有再绊倒。 但是他没绊倒,秦庄仪却倒了。 人一下子向前扑去,“砰”地一下趴到了地上。 慕江眠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搀扶。 可是才抬起脚,就感觉背后有人推了自己一把。 人往前一跄,也摔秦庄仪旁边了。 他终于感觉到不太对劲,就连文四的脸都变了颜色。 不等慕江眠问,他就赶紧说:“没有,奴才没有推老爷,李妈妈也没有推大夫人。” 跟着来的李妈妈颤着声说:“夫人自己突然就摔了,好像被什么人推了一把。 可是这里除了老奴和文四,再没有旁人了啊!” 慕江眠没有着急起来,就坐在地上大声喊:“来人!守着祠堂的人都哪去了?滚出来见我!” 很快地,两名下人跑上前。 一看侯爷在地上坐着,就要伸手去扶。 可是侯爷甩开了他们,大声质问:“这院子里今日发生了什么?” 二人对视了一眼,实话实说,把慕长离来过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慕江眠没听说什么不对劲,这跟下人报上来的说词一样。 他扒拉了一把挡在眼前的下人,往祠堂里头看。 祠堂没关门,他能清楚地看到地上躺着两个被捆成粽子似的人。 一个是夏姨娘,一个是慕雪芙。 夏姨娘只顾着“呜呜”哭,慕雪芙正努力往外蛄蛹,想往他这边爬。 慕江眠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一种感觉,感觉慕雪芙爬不出来。 果然,人好不容易蛄蛹到门槛,忽然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一下子又弹了回去。 可门槛那里什么都没有。 所有人都懵了。 李妈妈腿软,坐到了秦庄仪边上,念念叨叨地说:“会不会有鬼啊?一定是有鬼吧?” 秦庄仪想说你不要乱说话,可才一张嘴,忽然就感觉有个影子从文四身边飘过了一下。 像是个人,穿着白衣裳,长头发一张脸惨白惨白,嘴角还挂着血。 她发誓她真看见了,可就是那么一瞬,等再想瞧仔细些,那人影又不见了。 秦庄仪冒了一身冷汗,她匆匆起身,亲自去扶慕江眠,同时小声道:“这里不对劲,老爷,咱们快走。她们两个在祠堂关几天不会死,但咱们再不走怕是要没命了。” 这话被李妈妈听见了,李妈妈也赶紧爬了起来,连声道:“对对,咱们快走吧!京中原本就多发诡案,谁知道那些东西会不会到我们府上来。快走吧!” 一行人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回去了。 那两个看祠堂的下人其实也害怕,但他们在这院子里待习惯了,有时候半夜给祖宗灵位上香也是干过的,胆子早练大了。 这会儿看到老爷夫人吓跑了,他们甚至还不屑地骂了句“真是胆小”,然后回房睡了。 慕雪芙和夏姨娘眼瞅着慕江眠和秦庄仪来了又走,眼里尽是绝望。 祠堂院子里,一棵古树下。 两个白衣人影坐在地上,一个打理着自己的头发,一个时不时地拽一下自己的舌头。 打理头发的那个就说:“本来舌头就长,你越拽它不是越长么!别拽了!” 拽舌头的就回道:“那你也别整头发了,本来就乱,越整越乱。” “我不是控制不住么!” “说的就像我能控制得住似的。” “你说,咱们替灵主办事,回头灵主会不会给咱们些好处?” “不知道。但咱们千万不能主动要,那就显得有些贪婪了。 我在地府总能听说灵主的事,说灵主最是公正不过的人。什么人于她有恩,什么人于她有怨,她都分得清清楚楚。 那些该被罚的人一个都跑不掉,但给予过灵主帮助的,或多或少灵主都会给点回报。” “嗯,我也听说了,灵主主打一个恩怨分明。 我也不求别的,就想把我这一头长发给理顺了,要不然我睡觉都不踏实,总想拽头发。” “我也希望灵主能把我这舌头给塞回去,要不然我饭都吃不下,一嚼东西就咬舌头。 唉,早知道我就不上吊死了,投个河跳个楼什么的不香么!作死啊非得上吊。” “行了,一切都是命数。在地府待了这么久还没看明白么! 人的一辈子啊!怎么来的和怎么没的,那都是定好了的,谁也逃不出去。 行了,咱们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先把眼前的差事给顾好。 看到里头那两个人没?欺负灵主。咱们可不能轻饶了她俩。” “你的意思是,吓唬吓唬她俩呗? 那还不容易吗?走走走,上她们后脖颈子吹风去!” 关于祠堂这边的事,慕江眠和秦庄仪回去之后,十分默契地闭口不谈。 两人都在心里盘算好了,这事儿要提也得等明天白天再提,等太阳出来了的。 太阳出来才有底气啊! 慕江眠今晚留宿念卿院儿了,因为他不敢一个人睡,怕又让慕长离给套了麻袋。 再加上祠堂那边的事,他总感觉心慌,总感觉身边有人。 秦庄仪今晚难得没有缠住慕江眠,两人平躺在榻上,都把眼睛闭着,却谁都没睡着。 秦庄仪摔倒时掌心擦破了皮,一阵阵的疼。 但她不敢再起来上药什么的,她就想赶紧把这一夜糊弄过去,赶紧天亮。 彼时,天舞轩那头,芸香刚叠好了几件衣裳,正往柜子里放。 但柜子一打开她就觉得不对劲,“这里头是什么啊?” 原本应该放衣裳的柜子里,四平八稳地放着一大摞纸钱。 芸香眼泪都给吓出来了,“小,小姐,有,有鬼啊!” 芙蓉听了这话赶紧过来看,看完就乐了,“哪来的鬼,那不就是一摞子纸钱么!早上那会儿我放进去的。” 芸香人麻了! “姐,姐姐,你,你放这玩意,干,干什么?” 芙蓉说:“用呗!高兴了就烧两张。” 芸香:“……” 没听说谁一高兴就烧纸钱玩儿的。 “给谁烧啊?”她发出灵魂一问,“烧纸的人是谁?接纸的人又是谁啊?” 芙蓉答:“谁用得上就给谁烧啊!咱俩也可以烧。就当存钱了,早烧早存,等将来有那么一天,一下去就发现,嘿,成有钱人了!你说过瘾不过瘾?” 芸香:“……” ------------ 第84章 帝君头顶的珠子 两个丫鬟去睡了,临走前芙蓉还在给芸香洗脑:“就当是烧纸保平安了,如今凤歌城诡案频发,谁知道冷不丁的会遇着什么东西。烧点纸接接地府,就当给自己烧保命符。” 芸香依然没明白这东西怎么个保命法。 但当她听说纸钱是二小姐要留着的,二小姐也烧。 那她就觉得自己也得跟着烧。 二小姐有这个嗜好,她当贴身丫鬟的就得跟着学。 主子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奴婢。 现在芙蓉就学得比她快,她不能被落下。 子时,慕长离将柜子里的黄纸取了两张出来。 在铜盆里点燃。 灰熄的那一刻,房间骤冷,一条冥路出现在面前。 她想都没想就走了上去。 那条路在她踏上之后立即消失,屋子里空无一人。 只留一片阴寒。 酆都城。 天子殿。 崔钰一手握着两块儿碎了的红玉镯子,一手拽着要走的陆道之,苦苦哀求:“陆老弟别走,陪我喝两壶,咱们好久没叙叙旧了。” 被他拉住的,是察查司判官陆道之,这会儿听说崔钰要与他叙旧,他觉得这个理由找得简直莫名其妙。 “叙旧,是谈论与彼此有关的往事。 可咱们在一起几百年了,天天见面天天说话,有什么往事非得喝顿酒特地叙一下的?” 说着话,他瞅了一眼崔钰手里握着的那两半红玉镯子,抽了抽嘴角,“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事儿?怕帝君责罚,所以拉着我给你出出主意?” 崔钰一跺脚,“唉!若是只有帝君责罚,那这顿酒不喝也罢。问题是……问题是……” “是什么?” “问题是,这事儿碍着灵主了!” “灵主?”陆道之都听懵了,“咋的,你这红玉镯子去勾搭灵主了?不能啊!它不是还没化身么?而且就算化身,它这模样也该是个女的。一个女精怪,勾搭灵主作甚?” 崔钰都快哭了,“哪里是勾搭,它……它……它是跟灵主打起来了!这玩意它攻击灵主,差点儿没让灵主受重伤。” 他将红玉镯子往前一递,“陆老弟你瞅瞅,灵主急眼了,给了它一下,它就碎成两半儿了。 你说说,就这点儿道行,还去跟灵主硬碰,它是不是脑子不好? 得亏没修成正果,要不然出了一个脑子不好的小妖或小仙,那才是一大笑话。” 陆道之瞅瞅这镯子,也感到无比可惜,“要是不作死,再过个一百多年,就能化人身了。 不过它是怎么跟灵主碰上的?灵主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坏人道行,它是不是干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崔兄你就说实话吧!” 崔钰一跺脚,把实话说了。 陆道之恍然,“那就怪不得灵主了,是它自己不学好,为走捷径去害凡人,该死。 不过它跟你到底什么关系?怎么能进入到你的神像里? 以前没见这玩意啊!也没听你提过啊!” 崔钰拉着陆道之往外走,“还是去喝两壶吧!一边喝一边说。 这红玉镯子也是刚到我手里,要不是它出现了,我至今也不知道世间竟还有这玩意存在。” “它是突然出现的?该不是与你有什么渊源吧?” “确实有渊源,它本是我曾祖母出嫁时,戴在手上的一只红玉镯子……” 崔钰心里苦,两盏酒下肚,大吐苦水:“曾祖母啊!我都没见过她。你说见都没见过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她出嫁时手上带了什么。 但不知道归不知道,它与我家的渊源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 正是因为有这层渊源,所以它才能够进入到我的神像里,承我的香火,还一直没被发现。” 陆道之懂了,“这就是钻了个空子,按说这也算机缘,真能凭这个修成正果,那是它的福分。” “说的就是!你说它若好好修行,不想歪门邪道,将来修成正果也算是我功德一件。 可惜,这玩意它不好好的,贪心不足,还嫌修行太慢,居然打起活人的主意。 这不,让灵主给撞了个正着!” 陆道之拍拍崔钰的肩膀,“崔兄啊你这点子也是太背了。” “谁说不是呢!而且这玩意赖都赖不掉,它也不怎么的,居然直接就出现在我手里了。 我现在就感觉这玩意烫手,我想给它砸了。但我又怕灵主来找,到时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是。 唉,我心里忐忑啊!灵主会不会生气啊?那姑娘一生起气来,可不好哄啊!” 陆道之抽了抽嘴角,想想从前……算了,往事不堪回首。 酒过三巡,陆道之说什么也不肯再喝了。 他劝崔钰:“你也别喝了,一会儿把舌头都喝大了,灵主来问话你说不清楚。” 崔钰就说:“我实在是想把自己灌醉,这样灵主来了之后我就可以一醉不起,能躲一时是一时啊!” 陆道之:“问题是你没处躲了,灵主已经来了。” 他说着话站了起来,冲着崔钰身后一辑手,“灵主啊!你来了啊!” 崔钰吓一激灵,赶紧回头去看。 果然看到慕长离就站在他身后,正歪着头看他。 崔钰欲哭无泪,“小阿离,我错了成不成?我应该时刻关注阳世人给我修的庙宇的,我不应该放任不管的。我要是早点关注,就能早点知道上头发生了什么事儿。 错都在我,小阿离你可千万别生气。” 他一边说一边还把手里的镯子递上前去,“罪魁祸首在这儿呢!我给你留着呢!你要不要把它给拍成渣渣,再碾成粉末?我帮你啊?” 慕长离往前走了两步,崔钰往后退了两步。 慕长离:“……” 崔钰:“咱们有话好说,你别往前走。” 慕长离:“……” 崔钰:“我知道这事儿怎么说都是我没理,但它已经发生了,谁也没办法改变。 你与其跟我算账,不如想想要点儿什么补偿? 对!就是要补偿! 小阿离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只要我有!就算我没有,抢我也去给你抢来!” 慕长离:“……”耶! “那我想要帝君王冠上的那颗珠子!” 崔钰:“……” 陆道之:“……” 崔钰:“要不你还是往前走几步吧!你揪我头发、你抠我眼珠子吧!” 崔钰简直欲哭无泪,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好在慕长离也没有在酆都大帝头顶那个珠子上继续纠缠,她在崔钰身边坐了下来,接过他手上的酒坛子,捡了地上的空碗给自己满上了。 “咱们也好久不见了,今晚有空下来叙叙旧,还愣着干什么?来,喝酒啊!” 陆道之:“……” 要不你俩叙旧吧! 别带我了行吗? 瘆得慌! ------------ 第85章 珠子到底还是没了 有了慕长离的加入,一坛子酒很快就空了。 慕长离又开了一坛。 崔钰起初有点儿拘束,毕竟红玉镯子的事情搁那摆着呢,他心里总合计慕长离要怎么跟他算这笔账。 但合计着合计着,他就发现慕长离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这喝酒倒酒的,怎么总用一只手呢? 另只手干什么呢? 镶金边儿了?舍不得用? 他就问慕长离:“你胳膊怎么了?” 慕长离成功地顺着他这个话,把今晚下来的原因又给勾了回来——“受伤了啊!原本就受伤了,你们家那精怪还趁我病要我命,往死里攻击我痛处。” 她把袖子往上一撸,“瞅瞅,伤口全给我撑开了。” 崔钰心疼坏了,原本握在手里的两半镯子再握不下去,站起来用力往地上一摔。 原本碎成两半的镯子,这下碎成了渣渣。 慕长离:“呵呵!改变不了现状。” “是我疏忽。”崔钰坐回到她身边,看着她说,“对不住,是我疏忽。我要是知道阳间还有个它,要是知道它会对你做出这样的伤害,我定亲自上去毁了它真身,让它灰飞烟灭。 小阿离,你的伤一定很疼吧?对不住,都是我的错。” 慕长离看了他一会儿,把他的酒碗端起来塞到他手里。 然后两个人的碗碰了碰,发出“砰”地一声。 十分清脆。 “喝酒了,这事儿就两清了。你先喝,喝完我还有事要跟你们讨教。” 崔钰听话地干了这碗酒,然后问她:“是遇着了什么难事吗?” 陆道之也说:“你借尸还魂的事,帝君跟咱们都说过了。他还说你此番走这一趟定然不会太顺利,如果有需要地府帮忙的,让我们一定得帮着你。 其实他都多余交待这些,就凭咱们的交情,他说与不说还能有什么两样吗? 难道他不说,你遇着了事儿咱们就能不管吗? 真是,都是看着你长大的,跟亲闺女都没有跟你亲。” 慕长离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爷爷说过,她出生那日,他就曾偷偷抱着她,在地府这边挂了名号。 后来更是得着机会就把她接到自己身边,抱到地府来玩。 后来长大一些,父母出事,她跟爷爷住在一起。 那更是拿地府当家,有时候几天几夜都不回去,就在这边玩耍。 所以…… “我从后世而来,那个时候的地府早已经开始接收后世的灵魂。 随着阳世的社会发展,地府也有了很大的变化。 除了一些原有的职能部门的增减、名称更替之外,许多冥官也换了新人。 我想,我借尸还魂到了南盛国,这地方虽然不存在于后世史籍当中,但总体看来与明朝的社会现状接近。 也就说是,我大概回到了七八百年前。 那么,眼下的地府就也应该是七八百年前的地府。 毕竟我在这里看到的人还都是穿着古代服饰,一点后世的痕迹都没有。 所以,这个时候的你们,应该是不认识我的吧?” 慕长离把这个问题抛了出来,一下就把崔钰跟陆道之给问住了。 而且此时此刻,他俩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七八百年后,地府跟现在不一样了?” 但是对于慕长离提出的问题,他们也仔细想过。 之后由崔钰来回答:“其实地府是没有时间规律的,你在什么年代来,地府就是什么年代的样子。你从前在七百年后来,那地府就是七百年后的模样。你现在从天启二十一年来,那地府就是天启二十一年的样子。 至于你说为何我们还会认得你……灵主啊!或许从你借尸还魂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你的前世今生就已经开始在我们所有冥官的脑子里演过一遍了。 有些事,自然而然的形成了记忆。 要问我们具体是怎么形成的,那确实也说不清楚。 总之,您是灵主,你的一举一动,与地府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陆道之想了想,补了一句:“说白了,就是你化成灰了我们也认识你。” 慕长离:“……” 她似乎明白了。 打从她来到这个时空起,就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把她的前世今生全部输入进了地府所有冥官的记忆中。 包括她与地府众人的交情与往来。 所以,在他们这些人的上面,是还有一只无形之手吗? 会是谁? “灵主。”陆道之叫了她一声,“不要过于纠结那些事情。无论阳世还是阴间,总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就像地府的存在,阳世不是也有多数的人压根儿就不相信么! 天外有天,得过且过。” 崔钰也点头,话题又说回那只红玉镯子。 “今日收到灵主您传来的灵旨,让我来断阳间那位小姑娘的案子。 这案子与我有关,我自是有推脱不掉的责任。 但古镯作恶多年,那小姑娘在死后被生生切断与勾魂阴差的联系,强行留于阳世。 如今三魂七魄都是残缺的,根本达不到转世投胎的条件。 倒是可以让她一直留在酆都城,可那也只能做个傻鬼,十分凄惨。” 慕长离眨眨眼,“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之所以让你来判,就是让你给拿个主意。 你们家的镯子吞了人家的魂魄,你总得想个法子给人家补回来吧?” 崔钰点头,“是是,这个肯定是要补的。 我已经想好了,我化去三百年的阴德,将那位姑娘的残魂收于一块玉中。 劳烦灵主在阳世间找一人,随身佩戴那块玉十年,就可以将那位姑娘的残魂补全。 最好是亲人,那样兴许用不了十年,五年就够了。” 慕长离起身,“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你将玉弄好,寻个阴差给我送去。眼下时辰不早,我得回去睡觉。活人跟你们真心比不了,困。” 她说走就走,直到走没了影子,崔钰才松了一口气。 “我这关就算过了吧?”他问陆道之,“是不是就算过了?” 陆道之点头,“崔兄此番也是命大,赶上灵主心情好,没折腾人。” 崔钰抹了抹额上的汗,“是啊是啊!我可再也不想吃那种不人不鬼的东西了。 对了,那东西叫什么来着?” “芥末!”陆道之说,“我记得清清楚楚,叫芥末。灵主把那玩意包成了饺子,足足九十九个,让咱们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吃完,吃不完她就坐到帝君跟前哭去。” “真是要了命了。帝君最怕灵主哭,灵主一哭别说让我们吃芥末馅儿的饺子,就是让他让出北罗阴酆都山,他都不带眨一下眼睛的啊!” “此番命大!也许是灵主借尸还魂后脾气变好了。 来,咱们再开两坛。” 三个时辰后,因喝多已经睡下了的崔钰突然被小鬼叫了起来。 他不解:“叫我作甚?不是说好了我要多睡一会儿吗?” 那小鬼哆哆嗦嗦地跟他汇报:“崔大人,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啊! 半个时辰前,帝君发现他王冠上的那颗大珠子丢了。 且种种迹象都表明,那珠子是大人您偷的。” 崔钰:“……” 该天杀的! 灵主的脾气根本就没变好啊! ------------ 第86章 九皇子来下聘了 次日巳时。 慕长离还在榻上睡着。 这一觉睡的可太香了,睡的她都做梦了,梦到酆都大帝把崔钰给收拾了一顿,让崔钰打扫了一个月的天王殿。 她抿着嘴笑醒了,然后就看到芸香站在榻边,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慕长离不解,“你瞅我干什么?” 芸香问:“二小姐,你喝酒了?” “我……喝了。” “可是天舞轩哪来的酒啊?”芸香一脸诧异,“到底哪来的酒啊?” 慕长离开始瞎编了:“我从外面买回来的,偷偷藏在屋里。夜里睡不着,起来喝点儿。” “那酒坛子呢?”小丫鬟还挺聪明,“喝完的酒坛呢?” “……砸碎了。” “碎片呢?” “……芙蓉,芙蓉给拿走扔了。你去问芙蓉吧!不要问我,我喝多了,断片儿了。” 刚进来的芙蓉:“……” 芸香是个认死理的丫鬟,慕长离甩锅给芙蓉,她就真的去问芙蓉。 芙蓉听了老半天才听明白怎么回事,赶紧替慕长离遮掩:“是我拿走扔了,小姐后半夜才睡下,现在你赶紧去打温水给小姐洗漱,然后再把这屋里开窗通气,不然酒味儿太大。” 芸香这才罢休,但嘴里还是嘟囔着:“喝酒伤身,以后还是少喝。” 屋里终于清静了,芙蓉比较聪明,她也不问慕长离是跟谁喝的酒,为什么大半夜喝酒,还有酒坛子到底去哪了,这都不是她该管的事。 她只知道二小姐怕是没工夫用早膳了:“西疆王府的人已经到前院儿了,九殿下亲自来了,就等着二小姐过去呢!二小姐咱们快起来收拾收拾吧!西疆王府抬了好多聘礼。” 慕长离心口疼。 “为什么要给慕家那么多聘礼?他到底怎么想的?那些东西等我成了婚还能抬回去吗?慕家没养过我,我为什么还要给他们添砖加瓦?萧云州是不是脑子有病?” 芙蓉说:“二小姐想多了,那些聘礼不是给慕家的。 奴婢刚才往前院儿去了一趟,北陆悄悄告诉我,说那些聘礼是抬进慕府了,但九殿下说了,慕家对二小姐有养育之恩的,就只有老夫人。所以那些东西是给老夫人的。” 慕长离一愣,“他真这么说?” 芙蓉点头,“千真万确。” 慕长离放心了,“那要是这么下聘,我觉得多拿些东西也是对的。” 萧云州抬进来的聘礼,确确实实跟长宁侯府不发生关系。 慕长离走到前院儿时,正听到萧云州对老夫人说:“您是长离的祖母,更是长离的救命恩人。当初要是没有您,长离这条小命怕是刚生下来就被人给掐死了。 所以本王此番抬来聘礼,也只认您一个长辈。 这些东西全部都请老夫人一人过目,再由老夫人一人收着。 这是本王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意思。” 这话一出,算是封死了慕家想动这笔聘礼的心。 一句“皇上的意思”,让慕江眠想恨老夫人都没有了理由。 北陆在边上补充:“东西虽然是西疆王府出的,但也全部都在礼部过了明路。礼单呈报了皇上,每一样都记录在册。慕家人除老夫人外,任何人都没有动这些东西的权力,否则就是欺君。” 慕江眠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实在堵得慌。 慕长离带着两个丫鬟,就是在这时候走到前院儿的。 北陆一回头看到了她,笑着冲她招手:“二小姐,这里这里。快过来看看这些东西满不满意。 我们今日一早就出府了,之所以这会儿才到慕家,是因为殿下说了,这些东西必须得在京城转上一圈,让京里的人都知道,咱们西疆王迎娶正妃,是真真正正上了心的。” 萧云州亦转过身来看她,见她穿得单薄,微微蹙眉。 他走上前,将自己身后斗篷解下,轻轻披到慕长离身后,同时小声问她:“冷不冷?” 慕长离摇头,再偏头去看那些聘礼。 实在太多了,院子里堆得满满当当,后面还有在府门外排着没挤进来的。 她不解,“你哪来这么多东西?” 萧云州就笑,“这才哪到哪,跟本王这些年在西关攒下的家底比起来,九牛一毛。” “那些东西你都带到京城来了?” “带了三成。”他实话实说,“实在太多了,带不走。” 说完,十分自然地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拉着她走到老夫人跟前。 慕长离有点不好意思,急着想把手抽回来。 他却抓得更紧了些,然后对老夫人道:“母妃在世的时候曾说过,她与长离的生母交好,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有很深的交情。 当年还怀着长离的时候就曾说过,肚子里若是个女孩,将来就让我娶她为妻。 母妃回忆当年之事,说荣夫人十分重视这场婚约,每每见面都要提上一提。 而我母妃也乐意促成此事,甚至在十五年前就已经将事情禀给皇上,并得到应允。 如今晚辈与长离议亲,也算是全了两位母亲当年的心愿。 多谢老夫人成全。” 他说到这里,终于松开慕长离的手,冲着老夫人深施一礼。 “老夫人大恩,晚辈记在心里了。” 慕老夫人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萧云州一边说话她一边点头。 特别是说到荣婉和怡妃时,哭得更厉害。 崔妈妈在边上紧着劝:“大喜的日子,老夫人快别哭了,也当心身子。 老奴瞧着九殿下待二小姐是真心的,咱们该替二小姐高兴,也替荣夫人高兴。” 慕老夫人连连点头,“对,是高兴的事!我们长离苦尽甘来,要出嫁了,我高兴。” 慕老夫人抹着眼泪,上前去握住慕长离的手。 “你未来的夫君将聘礼都交到了我手上,原本我是不想收的。 但是我想,我若不收,这个仪式就不算完成。 我的长离一辈子就嫁这么一次,三书六礼的过程总得规规矩矩地走。 所以这些东西我收下。 收下之后,这些就是我的东西了,该怎么用便由我来做主。 那么我就将这些东西转送给你,为你添妆。 待你成亲之日,它们就是你的嫁妆,随你一起抬出门去,为你傍身。” 慕长离不干,“祖母把这些东西都给了我,那您怎么办呢?” 慕老夫人听了就笑,“傻孩子,没有这些东西,我难道就不能活了么?” 崔妈妈也跟着道:“二小姐放心,当年老夫人出嫁时,从孔家抬出来的嫁妆,足足一百三十六抬。这些年,咱们没花过慕家的,没用过慕家的,一针一线都是自己嫁妆里带的。 包括百年以后的棺材、装老的衣裳,都带齐了。 这是娘家给姑娘的底气,老夫人希望二小姐也有这样的底气。” 慕长离心里很不是滋味。 封建礼法,女子地位低于男子。特别是出嫁的女儿,到了婆家之后处处看人脸色过活。 丈夫疼爱的,方有些好日子过,可那也要看公婆是不是慈祥讲理。 否则就算丈夫疼爱也没用,一句孝道大过天,他再疼爱自己的妻子,也忤逆不了自己的爹娘。 ------------ 第87章 另外一些聘礼 所以有些家底的人家,那是从姑娘一出生起就已经开始为其准备嫁妆了。 小到一针一线,大到金银珠宝,包括新房里的家具床榻,讲究点的人家都会随着嫁妆一起抬到婆家去。 还有像刚刚崔妈妈说的,百年以后的装老衣裳、棺木,这些都在嫁妆单子里,都是要一并送过来的。 主打的就是一个不拿不占,就算人在婆家,吃穿用度花的也是自己的银子。 这样腰杆子才硬,就算与夫家闹起来,说话也有底气。 大户人家嫁女儿,那嫁妆可不只是成婚当日再抬,而是在成婚前许多日子就开始往婆家送了。 许多门户都会攀比,比谁家媳妇抬进门的嫁妆多。 据说当年孔家嫁女,嫁妆就是提前半个月开始像流水一样的往慕家送。 即使这样,老夫人嫁过来那天,还随身带了一百三十六抬。 可谓是盛嫁! 慕长离没有盛嫁。 她知道慕家不会给她准备什么,祖母先前给的那些,都是银票和房屋田地,不占地方。 嫁妆这个谱她摆不起。 不过…… 她再瞧瞧这一院子箱子,还有门口排着队进不来的箱子。 似乎明白萧云州为何送这么多东西,只说给老夫人了。 原是他算计好了老夫人定不会要,一定会充入嫁妆让她再给抬出慕家。 所以这些东西说是给老夫人,实际上只是利用老夫人走个过场。 其真正的目的,就是在给她置办嫁妆。 萧云州心里明镜似的,老夫人心里也明镜似的。 慕长离相信慕家这些人也不是傻子,慕江眠,秦庄仪,还有慕倾云这些人,心里也明镜。 所有人都明白九皇子的真正目的,但也所有人都说不出来什么。 慕长离冲着老夫人笑,硬是把泛酸的鼻子给笑通了。 “说好了,以后我给祖母养老。” 慕老夫人很高兴,拉着她的手又抹起了眼泪。 门外的聘礼又开始往府门里进了。 老夫人命人将院子里这些都搬到天舞轩去,正房厢房甚至院子里,都可以放。 这些东西将来一定要从天舞轩抬出去,是她的宝贝孙女傍身的嫁妆。 所有人都站在前院儿看着这一箱一箱往里头抬,慕长离没数,但芸香数了。 当最后一只箱子抬进来之后,她小声告诉慕长离:“一共一百九十九抬,比老夫人当年的还多。九殿下真是太有钱了。” 慕长离也觉得萧云州太有钱了,她甚至在想,都说西关苦,那这些钱财究竟是怎么攒下来的? 这事儿倒也不用她琢磨,北陆很快就给了她答案。 悄悄蹭过来的北陆到她跟前小声说:“咱们在西关,闲着没事儿就去敌国抄富户。 从边关第一座城一直抄到第五座城,那些抄来的家当,就都是九殿下的私产。 二小姐以后不用愁没银子用,九殿下说了,钱不够就再回去抄敌国的富户。 这小半年咱们回京,他们也该缓过来一些了,又开始赚银子了,等他们赚了,咱们就去抢。抢没了,就养几个月让他们再赚。 何况不是还有皇宫呢么! 国内富户如果实在没有什么油水了,咱们就把他们的皇宫也给抄了。” 慕长离:“……” 这来钱道儿可是真不错! 终于,所有嫁妆箱子抬完了。 人们以为下聘这一环节就算是结束了,却没想到根本没完。 九皇子是个有想法的人,他说这桩婚事始于怡妃和荣夫人的姐妹情谊,那么,他跟慕长离全了这份姐妹情谊,理应也给两位逝去的人也说一声。 怡妃的灵位在西疆王府,这个等成婚之后他会带着慕长离去拜。 但今日既然到了长宁侯府了,那就先拜拜荣夫人,把另外一些聘礼给荣夫人看看。 慕江眠听了这话,紧紧皱起眉。 他能理解去祭拜荣婉这件事,但“另外一些聘礼”,是指什么? 正琢磨着,门外又有人往里抬东西了。 这回抬的东西就有些离谱了—— 竟都是纸扎! 还有一捆又一捆的纸钱! 慕倾云一看到这些,下意识地往慕江眠身边靠了靠,声音都打了颤:“父,父亲,这些都是什么?” 秦庄仪的冷汗也下来了,这九皇子疯了不成?这种日子烧纸? 九皇子说话了:“诸位,无需惊讶。今日的聘礼本王原本就准备了两份。 一份是给活人的,一份是给死人的。 荣夫人是长离的亲娘,没道理亲生女儿成婚,自己一点聘礼都见不着。 那若想要死去的人见着聘礼,最直接的法子就是烧给她。 所以本王按照礼部给列的聘礼单子,找了几家纸扎店,赶工数日,终于把这些东西都做完了。 长宁侯,你与荣夫人伉俪情深,要不要过来看看这些东西怎么样,荣夫人会不会喜欢?” 慕江眠对此十分抗拒,但这种抗拒又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他立爱妻的人设立得太久了,十几年了都是这么过来的,绝不能在这种时候打破。 于是他走上前,两眼含泪,真的就把那些纸扎逐一过目。 然后点点头:“好,好。多谢九殿下还想着她,她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萧云州笑笑,“那就好。走吧长宁侯,前面领路,咱们到祠堂去。” 慕江眠硬着头皮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生怕后面的人落远了。 他如今对府里的祠堂十分忌讳,昨晚发生的事到现在想起来都头皮发麻。 此刻虽是青天白日,可他就是觉得那地方瘆得慌。 偏偏九皇子非要去,他在心里把萧云州给骂了八百遍。 可惜,再怎么骂,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众人一进了祠堂院子,首先就是看到正面大开的房门里,有两个被捆成粽子模样的人正在地上扭来扭去。 两人的嘴都被堵着,一看到有人来了,拼命发出声音。 慕倾云那个劲儿又上来了——她率先快步上前看了一眼,然后惊道:“怎么是七妹妹和夏姨娘?这,这是怎么了?你们为何会在这里。来人,快来人将她们解开啊!” 可惜,没有人敢解。 因为人人都知道这俩人是得罪了二小姐,才被二小姐一路拖着关进祠堂的。 甚至有下人在心里埋怨:大小姐你是不知道这事儿还是假装不知道?真不知道就算了,要是假装不知道,那您想放人就自己放,千万别叫我们啊! 但是慕倾云也不去放人,她只是抹着眼泪又跑了回来,然后问慕江眠:“父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何人将她们捆在此处?她们犯了什么错?” 慕长离这时开口了,主动为她解惑:“大姐姐还不知道吗?七妹妹骂父亲是王八。” “什,什么?”慕倾云愣住了。这是怎么个话? 慕长离勾勾唇角,“七妹妹从小养在夏姨娘身边,她竟敢骂父亲是王八,那肯定就是夏姨娘没有教导好。所以将她二人一起捆了,送到祠堂反省。 大姐姐有意见吗? 有意见那就是大姐姐也觉得父亲是个王八,你要是承认父亲是个王八,那我现在就把她们两个给放了,以后咱们一起跟父亲叫王八。” 慕倾云:“……” ------------ 第88章 生母不同意这门婚事 慕家大小姐的眼圈儿又红了,她一边摆手一边说:“我绝对没有辱骂父亲的意思,我只是不知道七妹妹和夏姨娘犯了什么错,这才想要放人。 现下二妹妹说了其中究竟,那我也觉得是该给她们一个教训。 是她们错了,父亲怎么可能是……呢!” 慕江眠脑瓜子“嗡嗡”的,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干脆手一挥:“开始烧纸吧!” 他宁愿给荣婉烧纸,也不想围绕自己是不是王八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萧云州这时已经走到慕长离身边,微俯身对她说:“我们先去给荣夫人上了香,禀明身份,然后再烧,你意下如何?” 慕长离点点头,“好。” 于是二人并肩入了祠堂,慕倾云也不怎么想的,竟也跟了进去。 在前面二人上过香,跪到跪垫上时,她也在边上跪了下来。 慕长离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要给九殿下做妾吗?” 慕倾云一愣,“二妹妹何出此言?” 慕长离说:“你要是想做妾,那等我嫁过去之后,择个良辰吉日,敲锣打鼓上门替夫纳妾,热热闹闹把你纳过去。入府的小门儿我也会给你装饰一番,定不让你受委屈。 但你要不想给他做妾,那你就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别在我们身边儿跪着,这没你的位置。” “二妹妹,你……”慕倾云被她整不会了。 冲天的委屈汹涌而来,让她的眼圈儿一下就红了。 她站起身,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快步出了祠堂,然后站到慕江眠身边,轻轻扯了一下慕江眠的袖子,“父亲,我没有。我就是想给生母磕个头。” 慕江眠点点头,“为父明白,但是不要再去了,不要去受这等委屈。” 慕倾云含着泪应了一声,然后站到慕江眠身侧去,跟秦庄仪紧紧挨着。 祠堂里面,萧云州跟慕长离念念叨叨地说着话,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倒是慕元青悄悄挤到了前头,问了句:“二姐姐这事儿定了呀?那以后九殿下就是我二姐夫了。” 秦庄仪狠狠剜了他一眼,斥道:“闭嘴!” 慕江眠也看向他,问了句:“病好了?” 慕元青点点头,“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说不烧就不烧了。多谢父亲关怀。” 他父亲不太想关怀他,只问了一句,就又回过头来看向祠堂里头。 这时,慕长离和萧云州二人已经起了身,并肩走出来。 北陆带着人将那些纸扎纸钱和元宝什么的放到一堆,问了句:“主子,能点了吗?” 萧云州看向慕长离,见慕长离点头,这才道:“点吧!” 北陆将火点着,不一会儿,冲天的火光就在这祠堂的院子里燃了起来。 人们纷纷后退,空出了一大片地方用来烧这些东西。 祠堂里的夏姨娘和慕雪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吓得瞪大双眼,以为慕长离又发疯要把祠堂也给烧了。 天空又有小雪飘下来,慕元青随口说了句:“今年的雪下得是真勤啊!” 但雪花盖不住火花,也盖不住这股子烧纸的味道。 这味道让慕江眠觉得很难受,特别是一闻到这股味道,他就总能想到荣婉。 荣婉去世那年,他也曾在前院儿大量焚烧过这些纸扎纸钱。 他还记得他说自己舍不得荣婉,想随着她一块儿去了。可是家里还有年幼的孩子得照顾,还有一个为侯府操了一辈子心的嫡母得奉养,所以他不能。 他那年哭得情真意切,所有人都信了。 后来这许多年,他也都会在清明以及荣婉祭日来祠堂待一会儿。 今年还没来呢! 或者说,今年还没有为了荣婉来过呢! 慕江眠目光移了移,落到慕长离那处。 今日的慕长离穿着一身水灰色的长裙,十分素净。 似乎这个女儿平时也很少穿过于艳丽色彩的衣裳,这跟他的大女儿完全不同。 可他喜欢艳丽的,喜欢年轻姑娘明艳艳的模样。 而不是像慕长离这般,无时无刻不像是在上坟。 九皇子正亲手将一样样纸扎扔进火堆里,慕长离偶尔也会帮一下忙,但九皇子怕她烧着手,总会把她手里的东西提前接过来。 也不知道西疆王府带来了多少东西,好像怎么烧都烧不完。 好在这院子因为烧着火,温度升高,倒是不冷。 秦庄仪小声问慕倾云:“冷不冷?冷的话就先回屋去。” 慕倾云摇了摇头,也不怎么想的,忽然就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在距离火堆还有几步远的地方跪了下来,冲着火堆叫了声:“母亲!” 这一声母亲叫得,任谁听了都会长叹一声,觉得这位大小姐十分凄苦。 从小就没了亲娘的孩子,不管府里有多重视,她心里都会有难过的吧? 这是人们的想法。 却不是慕倾云的。 她并不难过,甚至这些年一直都在怨恨。 因为她知道,如果荣婉还活着,凭着荣家的地位,凭着荣婉在京中生活多年的结交,她的日子和前程一定会比现在还好。 秦庄仪虽然对她言听计从,但是秦家跟荣家比起来,太不够看了。 所以她恨荣婉早死,要不是因为荣婉早死,她何故会落得如今下场,何故会被安排给那个又丑又老还已经娶了正妻的太子。 这一切都是荣婉造成的,所以她眼下跪着,哭着,心里却是在骂着。 秦庄仪上前去扶她,好不容易把人给扶起来了,就听慕倾云冲着火堆说:“母亲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二妹妹的。我也会跟母亲一样,把最好的都让给二妹妹。 从今往后,所有的苦所有的罪都让我来受,只要二妹妹过得好,我怎么样都是值得的。” 许多人因此而感动,说大小姐实在是太善良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善良的姑娘。 可慕元青却质疑了一句:“大姐姐,哪来的苦和罪啊?这不是都好好的么,你别想那些还没发生的事啊!二姐姐过得好不好,那今后就是姐夫的责任,跟你没关系。” 这句“姐夫”,似乎让萧云州觉得满意。 他回头看了慕元青一眼,点点头,“你说得对。” 纸扎足足烧了两个时辰才烧完,期间慕长离几次要送慕老夫人回兰花院儿,老太太都不干。 她说一定要在这里陪着,慕长离本就在娘家待不了多久了,她一定得陪到底。 待最后一点火星燃尽,慕江眠想着,终于要结束了。 这时,却见原本好好站在身边的慕倾云,忽然晕了一下。 整个人都往他这边靠了过来。 他吓了一跳,赶紧把人扶住,急切地问:“这是怎么了?倾云,你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慕倾云缓了过来,随即一脸惊恐之色:“我听到娘亲跟我说话了!爹爹,我听到娘亲跟我说话了!她说她不同意这门婚事!” ------------ 第89章 母女连心 “你住口!”慕老夫人气急了,“你是不是疯了?来人,大小姐冻着了,病了,把她给我带回自己屋里去,不要让她再出来。” 慕老夫人发了火,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严厉的对慕倾云说话。 立即有婆子上前要去把慕倾云给带走,但是慕倾云紧紧抓着慕江眠的袖子,苦苦哀求:“父亲,我真的听见娘亲跟我说话了,我还在火光中看到了娘亲的影子。 我虽不太记得娘亲长什么样子,但是父亲您信不信,就在刚刚,我一看到那个影子,一眼就认出那是我的娘亲。她跟……她跟二妹妹长得很像,跟林姨娘也很像!” 一句“跟林姨娘也很像”,让更多的人想要听听这位大小姐到底要说什么。 慕倾云趁着这工夫赶紧道:“娘亲很着急的样子,像是想要阻拦这一切。二妹妹和九殿下每往里面扔一样东西,她都想拦着,可是拦不住。 娘亲跟我说,让我告诉父亲,这桩婚事不成,她不同意,她不让二妹妹嫁给九殿下。 父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娘亲真的是这样说的,你相信娘亲吧!执意促成这桩婚事是会出大事的呀!父亲,相信女儿一次,女儿说的都是实话。女儿……” 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住,白眼一翻,人一下子晕了过去。 秦庄仪身边的李妈妈这时候说了句:“这是冲着了!大小姐看到了荣夫人,这是被冲着了!这说明大小姐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看到荣夫人了!” 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连一向不多话的柯姨娘都呢喃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慕江眠吩咐下人将慕倾云扶回房里去,并叫人拿着自己的名帖请姚太医过来看看。 然后他看向萧云州和慕长离,半晌,道:“九殿下怎么说?” 萧云州仿佛没听到他说话一般,只面向老夫人道:“礼部查阅过,七天之后十月二十二便是黄道吉日。晚辈方才也与长离商议过,婚期就定在那天。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慕老夫人对他这个反应很满意。 这就对了!不要听那些胡言乱语。 什么看到荣婉了,她不信这种鬼话。 于是老夫人点了头,“好,就定在十月二十二那天,老身亲自送长离出嫁!” 慕江眠又一拳打在棉花上,他甚至没有再提一次刚刚那件事的勇气。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被无视,这让他的脸面实在没有地方放。 这时,慕元青凑了过来跟他说了一番话:“父亲,我觉得大姐姐可能就是在这院儿里熏迷糊了,神精恍惚,这才说看到了荣夫人。 实际上活人怎么可能看到死去的人呢?而且咱们这么多人都在这站着呢,要是火堆里真有荣夫人的影子,那咱们应该都看见才是。 但事实上除了大姐姐,谁都没看见,那就没可能是荣夫人显灵。 大姐姐现在晕了,我觉得可能是她这阵子身体不好,出现了幻觉。” 说实话,慕江眠也觉得是慕倾云出现了幻觉,毕竟这种玄乎的事,他打从心底里是不信的。 可偏偏这时,秦庄仪小声说了句:“老爷,您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吗?” 一句话,惊出慕江眠一身冷汗。 是啊!昨天晚上的事,也是发生在祠堂。 所以他们家这祠堂有问题? 慕江眠不说话了,他开始审视萧云州和慕长离二人。 只见这二人与老夫人相言甚欢,竟完全没有被慕倾云的话所影响。 所以,这事儿该不该管呢? “侯爷,倾云是真心喜欢九殿下的,她不想嫁给太子。”秦庄仪将声音压得极低,说了这么一句。 但就是这一句,让慕江眠平地打了个激灵。 原本还算平和的心情,一下子就烦躁起来。 “住口!”他怒斥秦庄仪,“这是什么地方?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疯了不成?” 秦庄仪也知道自己说的不是时候,赶紧就闭了嘴。 慕江眠闭了闭眼睛,努力稳住心绪。 太子吗? 他从来也没想过把倾云嫁给太子。 但如果太子之位换个人坐,那就是一定要嫁的。 这一日,从早到晚。 萧云州甚至还留下来用了顿晚膳。 但饭是在兰花院儿用的,算是老夫人单独招待,跟他们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关系。 秦庄仪去看慕倾云了,人已经醒了,太医也来过又走了。 只说慕倾云忧思过重,急火攻心才晕过去。 但是秦庄仪一来,慕倾云的眼泪就哗哗往下掉。 她跟秦庄仪说:“母亲为女儿打算打算吧!就算最后还是不成,至少女儿知道母亲确实是努力过的。那样女儿也不怪母亲,只怪自己命不好。 可如果母亲不曾为女儿努力去争取,女儿会觉得心寒。” 秦庄仪冷汗都下来了。 她听明白慕倾云话里的意思了,就是说,不管事情成与不成,她得看到她的努力。 那样以后就还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如果看不到她的努力,那她将来坐上高位,是管都不会管她这个继母的。 她站起来,告诉慕倾云:“今晚我还会跟侯爷再说说这个事,说什么我也不会让我的宝贝女儿受委屈的。” 她的确去努力了,慕江眠今晚也如她所愿宿在她屋里。 但两个人谈论最多的,是昨天晚上祠堂发生的事情。 秦庄仪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知道什么事能把她和慕江眠紧紧捆绑在一起。 那非得是两个人有共同的经历,且这个经历绝对不能对外人道来。 祠堂的事是个很好的切入口,她选了,也选对了。 慕江眠一遍又一遍回忆昨天的事情,越回忆越觉得祠堂有鬼。 秦庄仪趁机说:“老爷您说,会不会是荣夫人?今日倾云说看到她了,我总觉得昨天晚上也是她。” “她为何阻拦这场婚事?”慕江眠想不明白,“出于什么原因呢?” 秦庄仪想了想,道:“有没有可能,荣夫人是为了倾云?” “为了倾云?” “是啊!侯爷您想,荣夫人走的时候,长离才出生,以她当时的情况,可能看都没看过那个孩子一眼,故而也谈不上有多少感情。 所以要说她在世间还有留恋,那就只能是留恋倾云。 她一定知道倾云爱慕九殿下,所以才要阻拦这桩亲事。 至于为何只有倾云能看见她,妾身觉得,可能是因为倾云是她所生,母女连心吧!” 慕江眠听着这话,若有所思,久久都没有回应。 直到秦庄仪又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然后问了句:“那个小畜生也是荣婉的女儿,为何她没看见?” 秦庄仪说:“侯爷怎知二姑娘没看见呢?她只是不说罢了……” ------------ 第90章 谁侍候谁 九皇子往长宁侯府送聘礼的事,半座凤歌城都知道了。 为此,许多好热闹好八卦的人家,还在次日组织了茶会酒会,就为了把人都集中起来,讨论一下这场婚事。 毕竟动静闹的实在太大了,那火烧的,味道顺风能飘出去好几十里地。 京郊都闻着了,还以为有人火烧凤歌城呢! 关于这桩婚事,除了京城官邸热议,皇宫里也在热议。 特别是老皇帝,整个人都开心了起来,早朝上甚至还夸了慕江眠。 是这么夸的:“听闻长宁侯前日崴了脚,没想到次日孩子们的婚事就定了,真是个好兆头啊!” 朝臣们哄堂大笑,笑得慕江眠一张老脸都快没地方搁了。 所谓没话找话,说的就是现在这死出儿吧? 但是这些,没有对两位当事人产生到丝毫影响。 甚至萧云州慕长离这边,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多节目。 两个一个忙着在大理寺翻卷宗,一个忙着在屋里吃昨日拿到的新剥的松子。 芙蓉好心提醒她:“二小姐,这玩意吃多了上头。” 但是慕长离不在意,“我不会上头。” 芙蓉又提醒:“二小姐琢磨琢磨嫁人的事吧!这是女子一生的大事,咱们可不能跟没事人似的,完全不上心啊!” 她于是问芙蓉:“那你说说,都有哪些需要我来操心的?” “那可太多了。”芙蓉给她讲,“首先您得想想都带什么人过去。一般来说女子出嫁都会带几个陪嫁丫鬟,再带个陪嫁婆子。 但二小姐身边也没有婆子,现找一个也不算是心腹,那还不如不带。 丫鬟现成的有两个,二小姐您肯定是要带着我和芸香的吧?” 慕长离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慕倾云的人么!陪我出嫁,不好吧?” “好!怎么不好!非常好!特别特别好!” 芙蓉急得差点儿没蹦起来,“二小姐,必须把奴婢带上,奴婢什么都会,奴婢现在都会赶马车了,奴婢是全能的。如果二小姐有需要,奴婢还可以做更多事,奴婢还能给二小姐带孩子。另外,如果二小姐以后需要一个人跟您一起侍候殿下,奴婢也能顶上。” 芙蓉咬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反正只要不把奴婢留在长宁侯府,奴婢干什么都行。” 慕长离都惊呆了,“你是如何产生抢我男人的想法、还如此自豪的?” 芙蓉:“……” 我自豪了? 我那分明是就义好吧! “二小姐,奴婢没有自豪。” “那你是如何产生抢我男人的想法的?” “没,没想抢你男人啊!” “你刚才不是说跟我一起侍候殿下么?” “那意思是二小姐您以后怀了孩子,不方便侍候的时候,总得有个人去侍候吧!总不能把殿下直接晾在那里晾上将近一年吧?” 慕长离:“……” 为什么不能晾上一年? “二,二小姐。”芙蓉看出来了,“是真的不懂吗?” “你懂?”慕长离求知若渴,“那你说说,为什么我怀孕了他就要找别人侍候? 不是,你说的侍候是哪个侍候? 穿衣戴帽吗?他又不是没有手,为什么要让别人给他穿衣戴帽? 我怀不怀孕我也不能给他干这个事啊?” 芙蓉:“……那肯定不是这个侍候。” “那是陪他睡觉那个侍候? 你们管这个叫侍候? 谁侍候谁?” 芙蓉:“……” 二小姐别说了。 可是二小姐还想说。 “为什么我怀孕了他就要去找别人? 他忍上一年能死?” 芙蓉:“……” “他要是这点毅力都没有,那我就把他送回西关打仗去。” 芙蓉:“……” “不过你扯什么怀孕不怀孕的? 我才多大? 我为什么要在这么小的年纪就怀孕? 我是不是疯了?” 芙蓉:“……” 你没疯,我疯了! 这丫鬟没扛住,跑了。 慕长离倒是认真地开始琢磨出嫁要带谁。 可是琢磨来琢磨去,自己身边一共就两个人,带谁不带谁的,还有悬念吗? 至于芙蓉说的那个侍候的事,她觉得那丫鬟想多了。 她与萧云州这场婚约,其实对于他们二人来说,只是一场交易,或者说合作。 用一场大婚,换她的自由,也换他能更方便破案。 两人归根到底是合作关系,根本不是什么夫妻。 既不是夫妻,那夫妻之事自然也不必考虑。 人这一生有很多事情去做,为什么要把时间都浪费在男人女人的事上? 那种低级趣味脱离掉岂不是更好? 慕长离觉得自己是一个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完全没想到将来有一天会被狠狠打脸。 当然,那是后话了。 彼时,萧云州正在大理寺翻阅卷宗。 除去近日接到的案件之外,他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二十年前的那些案子上。 当年黎家一夜之间被赶出京城,轰动整个京城的案子,到如今已经被尘封在了角落里,再没有人提起过。 可这件事一直搁在他心底,十几年了,没有一刻忘记。 黎家获罪,连累嫁进宫里的女儿怡妃,连带着他也跟着被送到西关。 他之所以主动要求接手大理寺,跟诡不诡案的关系不大。 查清当年黎家的案子,才是他回京的主因。 当然,真相绝不可能记录在卷宗,他只是想要从中找到些蛛丝马迹,寻一丝线索出来。 九皇子与长宁侯府二小姐大婚的日子已经上报礼部,礼部呈报朝廷。 一时间,朝中出现了许多不同的声音。 有人说慕家二小姐从小养在乡下,配不上九殿下。 有人说九殿下兵权在握,成婚之事应该仔细斟酌。 有人说慕家的大小姐才是跟九殿下最相匹配之人。 也有人说,为平衡朝局,应该挑选两位侧妃,在大婚之日一并嫁过去。 老皇帝跟听笑话似的听着这些话,等人们都说完了,他笑了起来:“你们说的这些,朕都同意。但婚事是西疆王的婚事,所以你们这些意见即便要提,也是跟西疆王去提,跟朕提有何用?爱卿们去找西疆王提去吧!朕等着听你们的好消息。” 早朝散了,朝中大臣觉得被老皇帝给摆了一道。 他们要是有胆子跟西疆王提,何必还拿到早朝上来说? 那些西关回来的将士占了烈日营的事都没有个结果,谁还敢跟西疆王硬碰硬? 这件事最终没有任何改变,除了有几位老臣到礼部去墨迹一番外,再没有人多嘴。 因婚期近,仅七日筹备时间。 所以这几日不管是西疆王府还是礼部,都在不停地忙碌。 大理寺的人也参与到了这场婚事中,竭尽所能地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长宁侯府这头也没闲着,慕老夫人见了秦庄仪,当面问她给慕长离筹备了哪些嫁妆…… ------------ 第91章 老夫人病了 秦庄仪对此十分无奈,她说:“之前二姑娘一直没回来,甚至从来没说过她有一天还会回来,所以府里也根本没有准备。 眼下倒不是儿媳不想给她嫁妆,实在是婚期太近了,现准备也来不及呀!” 慕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所以你的意思是,长离出嫁,慕家一份嫁妆都不出?” “那肯定不能。”秦庄仪摆摆手,“儿媳会从家中库房挑出一些东西给长离带上的,只是想要按嫡女的规制准备更多,肯定是来不及了。” 慕老夫人沉默半晌,才又道:“你说的是来不及,而不是不给,若是时间宽裕,还是会给的。” “是这个理。只要时间宽裕,二姑娘和大姑娘都是嫡女,那嫁妆肯定是一样的。” 老夫人点点头,“你既如此说,那我也不勉强你一定要在七日之内拿出像样的嫁妆来。 这些年你们为倾云准备的东西,我心里也是有数的。 我也不要求你们给长离准备跟倾云一模一样的东西,因为那些都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一时半会儿的拿不出更多。 但长离的嫁妆至少要有倾云的一半。 且这些东西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内你要是备不齐全,那就让你们秦家人上门,老身亲自问问他们,到底他们家的女儿适不适合做侯府的大夫人。 你若觉得老身以慕家老夫人的身份对秦家说话,分量不够。那么老身就以孔家人的身份与他们说话,你且问问你那些科考的子侄们担不担得起。” 秦庄仪的汗都下来了。 她娘家三个嫡亲的侄子,都在寒窗苦读,走科举之路。 且三人还都拜在孔家书院读书。 孔氏一族三代帝师,虽不住在京里,但孔家书院南盛第一的名头,却是所有人都承认的。 原本秦家孩子没资格进孔家书院的,因为考试不过关,书院不收。 之所以能进去读书,是走的她的门路。 当年她为了能把侄子们送进去,整整在老夫人跟前贴身侍候了三个月。 如今老夫人拿这个说事,算是成功堵死了她的路。 可是慕长离想要倾云一半的嫁妆,那岂不是要把侯府给掏空了? 老夫人见她神色变幻,哪能不明白她心中所想。 但老夫人的态度也很坚决:“南盛是重孝重礼之邦,你身为继室,苛待侯爷发妻留下来的女儿,这种事情传扬出去,侯府是不怕的。我们有爵位在身,就算你家老爷被人排挤、被人戳脊梁骨、甚至不上朝,那都是不怕的。 守着个爵位,够吃一辈子。 所以,到头来坏的还是你和你们秦家的名声。 一旦这种名声传出去,别说秦氏子侄科考困难重重,就连秦家那些个女儿,也很难再嫁到好人家。” 老夫人逐渐给秦庄仪下猛药,“原本秦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你秦家祖上只出过一位举人,官最大也只做到外放的六品。 从你父亲这辈起就再没有人在官途,也就是你,嫁进了侯府,才又给了他们希望。 所以你如果想你们秦家好,你在侯府就要好好经营。 这个经营不单单是稳你当家主母的地位,还要稳你自己的名声。 我说的这些,希望你能明白。” 秦庄仪一脑门子汗。 她当然明白,一旦苛待已故发妻留下来的嫡女这种事传了出去,她的名声肯定是要打折扣的。 到时候老夫人也好,慕长离也好,再利用这个事运作一番,添油加醋闹一闹,将来谁还敢娶秦家的女儿。 她父亲母亲还想着家中小辈个个都能高娶高嫁,每每见面都要嘱咐她一定在慕家好好围拢夫君和婆婆。还说她家这个婆婆那绝不是一般人,那是有诰命在身的,皇宫都进得的。 此番婆婆对她说这样的话,秦庄仪知道,再不拿出些诚意来肯定是不行了。 一个月期限,其实跟七天也没什么区别。 一个月能做的事,七天紧着点也能做完。 那么与其拖上一个月,让老夫人给她一个月的脸色看,倒不如卖个好,痛痛快快的给了。 秦庄仪下定了决心,对老夫人说:“母亲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上心办。二姑娘是家中嫡女,嫡女出嫁家里是一定会准备丰厚的嫁妆的,这些事情我来做,定让二姑娘在出嫁当日就将嫁妆一并带走。 只是那些几十年后要用到的东西,肯定是备不上了。”她指的是棺木。 老夫人点点头,也知道这种东西不是着急就有的,更不可能用慕倾云的。 于是她说:“其它物件儿一定带齐。” 秦庄仪再点头,“儿媳做为续弦的嫡母,也会从自己的体己银子里给二姑娘出一份。 那些没有备上的,都用银子给她找补回来,一定让二姑娘风风光光的出嫁。” 当天晚上,秦庄仪开库房,亲自为慕长离挑选嫁妆。 对此,慕江眠知道是老夫人施压,不好说什么。 但慕倾云却已经气上心头,在屋里把丫鬟山茶的胳膊都给拧紫了。 这一晚,慕长离睡得不好。 她心口疼。 这心口疼得莫名其妙,就好像有人拿针在扎她似的。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生病了,不但心口疼,胃口也不好,晚饭只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芸香担心她,一直问她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再有几日就大婚了,总不能带病成亲。 芙蓉分析说:“可能是那天在祠堂院儿里冻着了。本来那院子就偏,见不着太阳,虽然一直烧着纸,可人又不能离火太近,一定是冻着了。 小姐,请客卿大夫来看看吧!开点药,奴婢出门去给小姐抓药。” 芸香对此很钦佩芙蓉:“姐姐敢在这个时辰上街,胆子真大。就是不知道巡夜的官差会不会为难,京城宵禁,听说每天都会抓一些不听话的人去牢里。” 芙蓉对此很是骄傲自豪:“这有什么,我又不是没在夜里出去过。寒衣节那天晚上为了给你抓药,我跟二小姐也出门了。” 芸香记得这件事,芙蓉一提起,她赶紧又给芙蓉行礼,“真是谢谢二小姐和姐姐的大恩。” 芙蓉摆摆手,“不用客气,咱们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二小姐有事谁都跑不了。 所以二小姐啊!您可一定得好好的,奴婢这就叫大夫去。” 芙蓉说完,转身就跑。 慕长离不想请大夫,就说了句:“不怕大夫人把你给逮着?” 正跑着的丫鬟一个急刹车,刹住了。 “二小姐,要不让芸香去?” 芸香点头,“行,我去。” 芸香跑得更快,看得慕长离一愣一愣的,“她身上的伤好了?” 芙蓉说:“应该是好了,看着腿脚比我还利索呢!果然是年轻人养得快呀!” 过不多时,芸香回来了,却没带来客卿大夫。 芙蓉问她:“人呢?” 芸香说:“在兰花院儿。二小姐,老夫人病了……” ------------ 第92章 人心鬼蜮 人心丑陋,丑过世间所有魑魅魍魉。 志怪不及,阳案谜踪。 人心似鬼,人心似鬼…… 慕老夫人病了,病症跟慕长离差不多,也是心口疼,像是有人拿针扎似的。 慕长离往兰花院儿去时,芸香小声同她说:“奴婢去请大夫时,正看到清浅姐姐在。 清浅姐姐就是前阵子到天舞轩照顾我的那位。 她听说二小姐也病了特别着急,原本府里有两位客卿大夫的,但昨儿走了一位,剩下的这个,奴婢私自做主,让清浅姐姐先带着去老夫人那边了。” 慕长离赞她做得对,“且不说原本就是兰花院儿的人先去的,即使是我们在先,那肯定也是得可着祖母来。我能走能撂的本就没有多大事,但祖母上了年纪,一点小病都是大事。”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你方才说,祖母的病症跟我一样?也是心口疼?” “嗯。”芸香点点头,“清浅姐姐说,老夫人睡得早,原本好好地睡着,后来也不怎么就醒了。醒了之后就捂着心口说好像有人在扎她,疼得厉害。 可是屋子里都是兰花院儿的老人了,谁会去扎老夫人?” 芙蓉皱着眉分析:“会不会是那种扎小人的把戏?奴婢以前就听说有人行这种邪术,做个小人,写上对方的生辰八字,然后天天拿扎针。扎着扎着就把人给……” “不会。”慕长离觉得真是扯蛋,“扎小人这种事纯属自娱自乐,没听说扎小人真能把人给扎死的。不过就是自己解恨罢了,实际上起不了任何作用。” “有用的。”芸香说,“小姐,有用的。” 慕长离觉得这俩丫鬟太迷信了。 她脚步不停,终于到了兰花院儿时,慕江眠和秦庄仪也在。 看到她来了,秦庄仪立即上前,笑着同她说:“今日一直在库房忙活,把你的嫁妆清点了大半,都还没来得及跟二姑娘说呢!” 慕长离看了她一眼,随口问了句:“当年我母亲那些嫁妆呢?是不是也收拾好了? 我说过要带走一半,你没忘了吧?” 说完,也不再理会秦庄仪,径直走到老夫人榻边。 大夫已经诊过了脉,正在跟老夫人说:“脉象一切正常,并没有不妥之处。老夫人许是近日操劳过度,累着了,这才会感觉不舒服。 在下开副安神的药,老夫人用过之后睡得好些,过几日就没事了。” 老夫人点点头,“我确实没有别处不妥,就是睡着的时候感觉像是有人在扎我。 但我这屋里都是我用惯了的人,真有人扎是不可能的。 八成是梦魇,下人们担心,这才请了您过来。 眼下脉象正常,我放心,她们就也放心了。” 大夫起身,到桌边写方子。 秦庄仪上前跟老夫人说:“母亲这几日就多歇歇,家里一切有我。 方才我也跟二姑娘说过了,她的嫁妆都在准备着。您就不要再操心,只安安心心养身子,等到二姑娘出嫁之日,您还得亲自送送呢!” 老夫人点点头,没说什么。但慕长离却看出,老太太明显是有话憋在了心里。 人呼呼啦啦地来,又呼呼啦啦地走。 慕长离想多留一会儿,老夫人却说她就要出嫁了,这些日子要好好养养精神,不要陪在她这里。 慕长离也被赶了出来,临关门时还听到老夫人在屋里说崔妈妈:“大晚上的,折腾他们干什么?我这也不是什么急病,许就是让梦魇着了。可别再惊动这么些人了。” 这一晚就这么过了,可次日清晨天还没亮时,崔妈妈却来了。 芸香进来叫慕长离,崔妈妈也坐到榻边,跟她说:“二小姐不用起,老奴说几句话就走。” 慕长离坐了起来,问崔妈妈:“可是祖母生病的事?” 崔妈妈点头,“正是。昨晚你们都走了之后,老夫人就说肯定是有人扎她,但是她不想声张,不想弄得府里人心不安。 但是她给老奴看了证据!” 崔妈妈说到这里脸色都变了,“就在老夫人的心口处,有针眼!二小姐,真的有针眼。” 芸香和芙蓉都在边上站着,闻听此言吓得一激灵,芸香第一反应就是:“谁这么大胆?” 芙蓉却琢磨着道:“真的是人为吗?” 崔妈妈问她:“这话是何意?” 芙蓉说:“我也是猜的,京中诡案一直都没断过,许多事情就不由得会往那方面去想。 再者兰花院儿都是用了多年的老人,谁会动手扎老夫人呢?” 崔妈妈轻轻蹙眉,觉得她说的也有些道理。 毕竟要让她想会是谁害老夫人,她也想不出。 “这事儿老夫人原本不让跟二小姐说的。”崔妈妈道,“老夫人总说二小姐就快要成亲了,这些个糟烂事就不要扰了二小姐的清静。 可老奴心里没底,老奴害怕。这万一老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 慕长离赶紧伸出手,轻轻去拍崔妈妈的胳膊,“您来告诉我是对的,这事儿多一个人知道,就会多一层防备。再不济我也能悄悄查查,究竟是人为,还是有其它的东西作祟。 崔妈妈一会儿回去一切如常,老夫人要是问起,您就说让她不要害怕,但也要警醒些。 一旦再出现心口疼这样的事,不用叫大夫,立即差人来找我。 另外,院儿里的人,不管是新人还是老人,都要留意,以防万一。” 崔妈妈点点头,“好,老奴都按二小姐说的去做。” “告诉祖母,不要因为我要嫁人了,就不想给我找麻烦。 这个家里处处都是麻烦,我不差兰花院儿这一遭。” 崔妈妈走后,慕长离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洗漱。 芙蓉去小灶间做饭了,慕长离想吃面条,倒是省事,她很快就擀了三碗面条出来。 主仆三人习惯了一起用饭,已经没有起初那么紧张和不自在,甚至还能一边吃饭一边说说话。 芸香说:“以后我也得学着做饭,不能全让芙蓉姐姐一个人忙活。” 芙蓉却说:“其实用不着。等到了西疆王府,就不需要自己做饭吃了。 我瞧着九殿下对咱们小姐的态度,那西疆王府里的人,一定能把咱们小姐给侍候好。 倒是慕家这边……小姐,老夫人这事儿,您说究竟是人为还是闹鬼?” 说完还自顾地解释:“真不是奴婢总想着鬼啊神啊的!这要是搁在以前,奴婢肯定不会往那方面去想。可一来凤歌城诡案连发,本就闹得人心惶惶。二来奴婢跟小姐一起经历了高大人家里的事,对这方面多多少少也算接触到一些,难免就会想到那上面去。 小姐,这回不会是又有什么东西成精了吧?” ------------ 第93章 人心鬼蜮—这是人干的事儿么 芸香没有经历过高家的事,所以她不理解芙蓉的话。 对于老夫人的病,她还是倾向于府里有人扎小人儿。 “二小姐别小瞧这种把戏,这玩意它能一直流传至今,就说明还是有一定用处的。” 因为老夫人昨晚闹病,今日虽不是晨昏定省的日子,但女眷们还是都去兰花院儿了。 慕长离也去了。 因为崔妈妈的话,她特地观察众人,看谁都像贼。 特别是秦庄仪,慕长离还特地提了句:“听说大夫人为我准备嫁妆,是迫于祖母的施压。大夫人会不会因此记恨上祖母?” 秦庄仪心一哆嗦,赶紧道:“怎么会?不会的。老夫人说的都是对的,我身为当家主母,为家中姑娘准备嫁妆是理所应当之事。” 慕长离点点头,又看向慕倾云。 “听说有些东西还是从原本准备给大姐姐的嫁妆里拿出去的,大姐姐生气吗?” 慕倾云亦道:“不生气。就算祖母不说,我也是要给你的。你是我的亲妹妹,与我血脉相连,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心疼那点子身外之物。” 慕长离“嗯”了一声,“那就好。” 说罢,又审视众人,半晌,道:“各位,祖母近日病了,病症是总感觉有人拿针扎她的心口。 当然,不可能真有人胆子大到拿针扎长宁侯府老夫人。 但我的丫鬟给我提了个醒,她说怕是有人行那种扎小人儿之事。” 秦庄仪一听这话就急了,“这是诅咒之所为,在我们南盛是明令禁止的!” “是啊!”慕长离说,“所以我不相信有人会傻到干这种朝廷都禁止的事,那样害的可不只是老夫人,还有她自己,以及整个慕家。 不过之前我也说过,慕家是好是坏,慕家人是死是活都跟我没有关系。 所以一旦让我知道有人干那种勾当,那就别怪我把她丢进衙门,让衙门秉公办案。” 秦庄仪再打圆场:“不会的,二姑娘多想了,肯定不会有这种事的。” “希望是我多想,也希望这件事情就此打住。 祖母好,你们就好。 祖母不好,那这府里就一个都别想好。” 等到人们都走了,慕老夫人叹气,瞪着崔妈妈道:“你到底还是跟她说了。” 崔妈妈劝老夫人:“瞒也瞒不住,二姑娘太聪明了。您若只疼一次,以后不疼了那还好。可一旦再疼,以二姑娘对您的重视,就算您不说,她自己也能查出来。 何况这事儿凶险,对方都能在老夫人身上留下痕迹,那说明是近得了您的身的。 咱们不得不防。” 老夫人也知这事儿凶险,可要说是人为,她想不到什么人能做这种事情。 “不但近我的身,要实实在在把针扎在我的身上,我觉得这不可能。”老夫人思前想后,倒是想起刚刚慕长离说的扎小人。“你说,会不会真有人行那等诅咒之事?” …… 当天夜里,老夫人的心口又疼了。 但这一次没有直接就疼醒,而是寅时的时候迷迷糊糊醒过来,觉得难受。 还是像昨晚一样,心口处有明显的针扎过的痕迹,可是屋子里是崔妈妈在守夜,总不可能是崔妈妈扎她。 老夫人从榻上坐了起来,叫了崔妈妈一声。 过了一会儿崔妈妈才醒,一边起身一边叹着气道:“到底是上了岁数了,守夜这种事许多年不做,冷不丁的在老夫人榻边睡一觉,竟睡得比老夫人还沉了。” 她坐到老夫人榻边,问道:“怎么了,老夫人,心口又疼了?” 老夫人点点头,拉开衣裳给她看。 上面明显有几个红点,是新出现的痕迹。 崔妈妈有点害怕了,“就是怕出事,今夜才是我留在这里。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会不会是老奴老了,睡得沉,没注意到屋里进来人? 又或者……”她不愿意往那个悬乎的方向去想,坚持是遭了贼。 可如果是贼,那也太吓人了。 “能把针扎到这种地方,那岂不是想取老夫人性命也唾手可得?” 崔妈妈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老奴还是得跟二小姐说,请二小姐来给想想办法。” 这一次,老夫人也没有阻拦,因为她也觉得事情太怪了。 次日夜里,慕长离亲自为老夫人守夜。 然而这一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崔妈妈觉得是人为,因为二小姐年轻,熬得起夜,所以对方就没有了下手的机会。 可同时她也犯了难,因为慕长离就要出嫁了,出嫁之后谁来守夜呢? 换院子里年轻的丫鬟?那对方会不会连那个丫鬟一起给害了?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二小姐一样,“恶名”远扬,让府里人人都怕她。 崔妈妈把这个担忧说给慕长离听,但慕长离想的却跟她不太一样。 她觉得芸香的建议也不能不考虑。 就是扎小人那件事。 虽然她知道扎小人纯属自嗨,但这里头万一有什么东西跟着一起作怪,那就不一样了。 所以,昨夜平安无事,崔妈妈的说法是其一。 还有一种原因,是她坐在这屋里,邪祟根本没胆子进来。 想要引蛇出洞,还是得舍得出老太太做个诱饵。 她跟崔妈妈说:“今晚我不过来了,但你们不要害怕,作怪的是人是鬼,明日一早就见分晓。” 白天补觉,天黑时,慕长离带着芙蓉出门了。 今晚没让芙蓉赶车,用的是府里一位年轻车夫,对方一点儿怨言都不敢有。 因为前面那个车夫的下场给他提了醒,跟二小姐作对绝对没有好处。 反正就是赶个车,小姐想上哪就上哪。 至于诡案不诡案的,他私心里想着,二小姐是九殿下的未婚妻,都说九皇子身上带煞能镇妖邪,那么那些妖邪多少也应该给未婚妻几分薄面吧?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给不给薄面这件事,似乎也怪不到人家妖邪头上。 实在是他们家这二小姐太另类了。 大晚上的出门就算了,还非得去纸扎店一条街。 这是人干的事儿么? 车夫有点儿理解之前那个车夫为啥弃主子跑了,指不定那天二小姐干啥去了啊! 凤歌城里有一条街,全是卖殡葬用品的。 这条街原来肯定是有自己的名字,但因为卖这种东西的聚堆儿,都开在这里。 渐渐地,它原有的名字就被人们忽略了。 现在京城人都管它叫“死人街”。 死人街上卖什么的都有,从烧纸到纸扎到棺材,只要跟死人相关的,你能想到的,都能买到。 慕长离在街口下车,吩咐车夫等着,然后就带着芙蓉开始逛。 但这个时辰有什么可逛的呢? 京城宵禁,所有的铺子都关门了,连巡夜的官差都不往这边来。 芙蓉腿肚子都打转,正想问慕长离到底为啥要来这种地方。 就见慕长离忽然“咦”了一声,然后高高兴兴地奔着一间铺子走了过去…… ------------ 第94章 人心鬼蜮—书生 那是一家纸扎店,已经关门了,门口放着两堆没收进屋的纸钱。 慕长离走过去,对着空气打招呼:“嘿!干什么呢?” 芙蓉头皮都麻了。 但好在她如今也算是在某些方面有些经历的人,头皮虽然麻,却也不至于把自己吓死。 甚至还能顺着慕长离的目光去瞅。 可惜,她什么都看不见。 但慕长离能看见。 就在那两堆烧纸边上,站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那人书生模样,穿着件灰色长衫,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诗集,正盯着那两堆烧纸看。 一脸的失落。 慕长离的到来把他吓了一跳,慕长离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抬起手,冲着她摆了摆,算是回应。 慕长离又问了一遍:“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书生有些紧张,“我,我就是看看,我没有要偷人家的纸钱。” 慕长离点头,“我知道。而且你想偷也偷不到。这没烧的纸钱对你来说就是废纸。” 书生失落,“是啊!就是废纸。” “你今日头七。”慕长离问,“是上来取钱的吗?怎么,没有人烧给你?” “嗯。”书生低着头,不敢看她,“怪我,是我没用,读书多年都未能取得功名,没给家里人争气,连他们花在我身上的银子都没赚回来就死了。他们不给我烧纸也是应该的。” “啧啧。”慕长离撇撇嘴,“看来你这爹娘也不行啊!考不上功名就连身后事都不管了? 哎你是怎么死的?” 书生回忆……“应该是冻死的,只记得睡觉前屋里没有炭火,很冷。 我想着赶紧睡着了就不冷了,谁成想再醒来,一睁眼就看到勾魂使者了。” 慕长离在街边的台阶坐了下来,再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跟那书生说:“过来坐。” 书生不敢,“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能看到我,还能与我说话,定不是普通人,我不能与姑娘同坐。” “可是你站着,我跟你说话还得仰头,我累啊!”慕长离再拍拍身边,“过来坐吧!与我说说话,帮我一个忙,或许我可以给你指条好出路。” 那人将信将疑,但还是坐了下来,只是距离慕长离有个一步远。 “我人都死了,还能有什么好出路?” “这辈子没有,可以期待下辈子啊!”慕长离告诉他,“这一世积阴德,为下一世搏个好出路,何乐而不为呢? 你如今人已死,已知阳世之外还有个地府,所以这些因果循环之事应该有些了解。” 那人点头,“是知道有这种说法,可是我想不明白,我这一生并没有做过任何坏事。没有怨恨过什么人,也没有危害过什么人。那为什么我这一辈子还过得这么凄苦? 我生母早亡,父亲另娶。继母带着个孩子住进我们家,对我百般苛待。 虽然一直供着我读书,但她真正的目的是我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做了大官,她和她的儿子跟着享福。 可纵是这样,她也从来不管我的生死,以至于我在寒冷的冬日里没有炭火,活活冻死。 姑娘,你说因果循环,那我这个循环怎么评说?” 慕长离眨眨眼,“很好评说。这辈子过得不好,是上辈子积德不够。 虽然上辈子积的阴德足够你这辈子依然投胎为人,但有些欠下的债,这辈子该还还是要还的。 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书生想了想,点头,“我是读过书的,我能明白。就是不知道姑娘同我说这些,是有何用意?” 慕长离笑笑,“用意自然是有,就看你愿不愿意跟我合作一次。” 当天夜里,书生走进长宁侯府,直接在老夫人屋里坐了下来。 慕长离回府之后就回了天舞轩,该洗漱洗漱,该睡觉睡觉。 芸香一个劲儿地缠着芙蓉问:“你跟二小姐去哪里了?这大晚上的怎么才回来?” 芙蓉心说我怎么给你讲呢?我说去死人街了你信吗? 我说二小姐坐在台阶上,对着空气跟个神经病似的一顿说话,你信吗? 罢了罢了,其中苦楚她一个人咽了算了,别再祸害一个芸香了。 芸香到底没等到答案。 今夜,慕长离破例留了芙蓉在屋里守夜。 芸香也想守,但慕长离说她重伤初愈,要好好休息。 芸香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养好身体,那个西关的伤药今晚还得再用一次。 正屋里,慕长离躺在榻上犯困,芙蓉在榻边打了个地铺,一边铺被子一边说:“这就对了,做丫鬟的,夜里就是需要给主子守夜的。天知道奴婢一个人睡在厢房有多不踏实。 哪有下人跟主子似的,整宿整宿呼呼睡大觉。” 慕长离睁开一只眼睛,“你是不是怕秦庄仪的人半夜进院儿把你给绑了?” “不是!”芙蓉着急,“真不是!奴婢是诚心给二小姐守夜的。” “但是有人在身边待着,我也睡不好。” “习惯就好了呀!”芙蓉说,“二小姐以前在乡下,肯定是没这些规矩,所以从小就没有习惯。以后在京里住得久了,慢慢就习惯了。” 慕长离摇头,“还是习惯不了,也不想习惯。今儿让你留下也是因为夜里有可能要去兰花院儿,怕你睡得太死了叫不起来。” “奴婢不会睡那么死的。”芙蓉挣扎了一下,“二小姐,兰花院儿会有什么事吗? 还有刚刚在死人街,您是在跟谁说话?是鬼还是怪?您是不是把那东西带回家了?” 慕长离笑笑,“有些事,与其自己去做,不如找人合作。” 兰花院儿,书生坐在老夫人屋里,看着崔妈妈跟老夫人说了会儿话,然后就要守夜。 老夫人不让她守,说她年纪大了,让她好好歇着。 书生就想,原来大户人家的主子也不是都很苛刻,戏文里说的那些也不是全对。 至少这侯府的老夫人对身边的婆子是挺好的。 崔妈妈出去了,换了个年轻丫鬟进来。 那丫鬟说年轻也不是很年轻,只是跟崔妈妈比起来年轻。 书生估摸她得有二十七八岁,老夫人一见了她就说:“今夜你警醒些,我也尽可能浅睡,咱们俩一准儿把那个贼人给抓出来。” 丫鬟就道:“老夫人,您说,真的是贼人吗?会不会是……是……” “是什么?是外头传的那些个妖邪?”老太太一摆手,“我不信那个!什么鬼啊怪啊的,我都不信。定是出了内贼,咱们一起把那内贼给抓起来。” 丫鬟点点头,“好,既然老夫人不信,那奴婢也不信。老夫人快睡吧!奴婢把烛熄一熄,暗一些,但也别全灭。那样就算进来人,咱们也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了。” “行,都听你的。”老夫人在榻上躺下,那丫鬟走到烛台边上去拨烛芯。 书生盯着那个丫鬟,忽地蹙起了眉头…… ------------ 第95章 人心鬼蜮—真凶 烛火被拨动之后,老夫人很快就睡沉了。 书生站到她榻边,丫鬟就在老夫人脚边坐着。 过了一会儿,丫鬟起身,轻轻拍了拍老夫人:“老夫人,老夫人。” 老夫人还在睡着,没有回应。 呼吸平缓且沉重,明显是睡得实了。 书生看到丫鬟勾起唇角,露出一丝奸滑的笑,跟她之前的样子竟完全判若两人。 书生觉得自己真是长了见识了,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翻脸比翻书还快。 明明就还是那个人,可脸上表情变换之后,给人的感觉就立即起了变化。 他看到那丫鬟将老夫人的被子掀起来,再用力将侧躺着的老夫人放平,然后就开始动手解衣领子。 他吓得赶紧别过头去,心里头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但又时刻记着慕长离交给他的任务,她让他真真切切,把这屋子里发生的一切都看清楚。 那如果自己一直别过头,就不算看清楚吧? 书生无奈,只能又把头转回来,然后就看到那丫鬟不知道从哪取出一根长针,正对着老太太的心口一下一下地扎着。 口中念念有词,听得书生毛骨悚然—— “老不死的,我倒要看看,扎多少日子才能把你给扎死! 还不信妖邪,这事儿要是不推到妖邪上,我岂不是要给你去偿命? 鬼才要去给你偿命!你就是被妖邪给害死的,这事儿说上天去也跟活人没关系。 你的儿子不是你亲生的,这府里头没一个是你真正的骨肉至亲。 所以你死了,没人会愿意真正去查。 无外乎就是风风光光办一场丧礼算完。 等到过些年,就不会再有人记得你了。 就像我娘,也不会再有人记得了。” 丫鬟说到这里,手底下又加了力道。书生看到那针都没进去快一半了,吓得心直突突。 可老夫人睡得沉,丫鬟这样折腾她也没有要醒的迹象。 那丫鬟还在扎,一下一下的,口中念叨念叨着,又说起了另一个故事—— “我娘是老侯爷过世前,最后一个女人。 她温柔漂亮,人也年轻,与父亲在外相遇,一个看中父亲气度不凡又知疼人。一个看中姨娘知书达理又善解人意。 可惜,就因为家中有你,父亲不敢把我娘带进侯府,只能养在别院做个外室。 呵,外室,外室连个妾都不如。是最不入流最不得脸面的一种人。 可怜我娘那么明艳动人,那么温柔贤淑,到头来却只能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后来我娘生了我,父亲原本想要借此机会让我认祖归宗,也给我娘一个名分。 可是你不干!你说我娘不知廉耻,明明是读过书的,可以做别人家的正头娘子。 却偏偏勾搭了父亲,妄想在侯府占上一席之地。 你以这个为由,死活不让我娘进门。 她为了给我搏个好前程,在侯府门口跪了三天三夜。 就是因为你,时刻用你们孔家压着慕家,以至于我爹都不敢出来看我娘一眼。 最后,我娘心灰意冷,一头撞死在门柱上,侯府却只给了她一口薄棺,草草葬了。 那年我七岁,什么都记得。我记得我娘死的凄惨,记得我爹疼我爱我。 但是我没回慕家,我在外头漂泊到十五岁,才终于寻着个机会入了侯府。 那时,父亲早就死了,慕家没有人认得我。 那又如何呢? 我就在你身边,隔三差五给你下个药,让你的身子时刻虚弱。 我就要慢慢的折磨你,可我不能让你真的活到老死。 再有几天,就是我娘亲的祭日了,我不能再等了。 老太太,等到我母亲祭日到时,就是你的死期。 谁也别怪,这一切都是你自作孽!” 丫鬟扎得狠了,老太太心口都见了血。 许是她怕真的把人给扎死,终于收了手。 书生松了口气,看着丫鬟给老夫人穿好衣裳,盖好被子,然后在榻边的地铺沉沉睡着。 他忽然可以理解这个丫鬟方才的念叨。 这明显是一个有心魔的人。 且这么多年了,从儿时起心魔就在,多年缠身,到如今人还没疯就不错了。 书生不再多待,赶紧去找慕长离。 天舞轩也留了烛火,芙蓉睡得浅,慕长离翻个身她都能起来看一眼。 忽然就感觉屋子里冷了下来,是那种毛骨悚然的冷,惊得她瞪大了眼睛,一只手死死抓住慕长离,直接把慕长离给抓醒了。 “小,小姐,你快起来看看,屋子里是不是进来了什么? 奴婢要吓死了,小姐您快醒醒啊!” 慕长离翻了个白眼,不甘不愿地坐起来,然后看向已经走到屋中间的书生,“来了。” 书生点头,“嗯。” “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是什么人?” 书生反问:“你怎么知道是人?就不觉得是跟我一样的鬼魂吗?” 慕长离都听笑了,“要真是跟你一样的鬼魂,我一鼻子就闻得出来,还用得着你去守夜?” 书生想了想,点头,“姑娘说得是,你是有大本事的,比我强。” 他往前走了两步,将在老夫人房里看到的听到的都说了出来。 慕长离沉默了。 芙蓉见她不说话,声音颤颤的问道:“二小姐,您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咱们要不要现在去兰花院儿啊?老夫人没事吧?” 慕长离说:“暂时先不用去了,这事儿回头我再问问清楚。” 书生道:“那我呢?你说过,我替你办完了事,你就能让我的下一世过得不再这样辛苦。那现在我的事算办完了吗?” 慕长离点点头,“算办完了。你走吧!走出这间屋子,自会有人接引。” 书生不解,“何人接引?” “你出去就知道了。” 书生怔怔地出了房门,抬头就看到范无赦站在院子里等他。 他一下子就慌了,匆忙解释:“我没有逃,我不是想要逃出地府,大人您相信我! 今夜是我的头七,我是上来……算了,没有人给我烧钱,也没有人为我留门。 大人,我……”他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回身指指屋里。 范无赦看了他一会儿,道:“知道你想说什么,能遇着灵主是你的造化,能替灵主办事更是你的造化。 你应该感谢自己接了这差事,并认认真真地完成。 否则错过此番际遇,你还要经过两次轮回才能得一次好命。” “那如今呢?”书生有些激动,“如今呢?” 范无赦感叹:“如今你得此造化,自是不用再受那两次轮回的苦了。 走吧!跟我回去领功。希望你下一次投胎不但富贵,还能做个好人,为来世积些阴德。” …… 次日晨起,不用崔妈妈来找,慕长离主动去了兰花院儿陪老夫人用早膳。 老夫人今日精神更为不济,心口疼得更厉害了。 那个丫鬟还在身边侍候,一边给老夫人和慕长离盛粥一边说:“二小姐能不能劝劝老夫人,请姚太医来给看看吧!总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今早老夫人说心口疼得更厉害了。” 慕长离眯了眯眼,忽然说了句:“当真想让太医来给祖母瞧病?” ------------ 第96章 人心鬼蜮—外室 丫鬟听了这话,心慌了一下,手里的碗险些没拿住。 但也很快就冷静下来,说:“自然是想的,老夫人不能总这么疼着。”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不让你说,你非说。是我自己不想看大夫,你跟长离说有什么用?她又作不了我的主。” 说完看向慕长离:“这事儿你别管,只管操心你自己的婚事。如今咱们府上最大的事就是你的婚事,其它的都可以暂时放放。 我这毛病又死不了人,兴许就是老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慕长离轻轻摇头,“我在这家里,就只有祖母一个亲人。祖母的事我不管,谁管?” 老夫人叹气,把筷子搁到了桌上,“要说亲人,其实这府里头就只有我,不是你真正的亲人。我同这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血亲关系。” 慕长离还是摇头,“亲与不亲,不是这么算的。要真正心里有,那才算亲。否则就算是亲生父母,也跟亲挨不上关系。” 她说完,又看向那个大丫鬟,“所以,你当真希望姚太医过来给老夫人看诊吗?” 那丫鬟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奴,奴婢自然是真希望老夫人能好起来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祖母的伤是人为?” “这……”丫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了半天才又说了句,“也不尽然。只是老夫人不信那些,奴婢不敢说。” “是人为,才请大夫。 不是人为,那就得请专查诡案的大理寺来断断。 巧了,我与大理寺卿颇有交情。” 丫鬟的脸色变了变,倒也没有说什么。 老太太人精一样,慕长离平白无故跟个丫鬟说这么多话,总不可能是闲的没事干。 于是她也看了那丫鬟一眼,问了句:“昨儿是你守夜,可有什么发现?” 那丫鬟摇头,“并没有。昨夜奴婢也睡得沉,早上几乎是跟老夫人一块儿醒的。” “那么为什么睡得沉呢?”慕长离又把话接了过来,然后转头问芙蓉,“你给我守夜,睡得沉吗?” 芙蓉摇头,“怎么敢!做奴婢的给主子守夜,为的可不是睡觉,而是替主子守门。自然是浅眠,有一点动静都能醒过来的。甚至主子翻个身我都要瞧瞧。” “所以,睡得沉是不对的。”慕长离一脸担忧,“怕不是屋子里被人使了迷药吧?把祖母和守夜的下人都给迷晕了,再进来行凶。” 芙蓉立即接话道:“奴婢觉得二小姐猜得对!” 崔妈妈这时琢磨着道:“好像还真对!我守夜时就睡得沉,老夫人叫我都是叫了好几次才能把我叫醒。按说我这个岁数,觉很轻了,已经有几年都没睡过这么沉的觉。 之前没多想,现下二小姐一说,还真是这个原因。” 老夫人紧紧蹙眉,目光看向窗户。 慕长离明白,这种事情一抛出来,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对方会通过窗纸伸进筒子,将迷药给吹进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门。 但推门的动静太大了,屋里人可能会醒。 崔妈妈已经去窗户边查看了,慕长离没有动,她只是问那个丫鬟:“你觉得,对方会通过什么方式下迷药?” 丫鬟摇摇头,“奴婢想不出。” “那你再猜猜,对方为什么要给老夫人下药?” 丫鬟再摇头,“奴婢还是想不出。” 慕长离不高兴了,“这怎么行呢!你是兰花院儿的一等丫鬟,要是什么事都摇头说想不出,那要你何用?” 丫鬟脸色更加难看了。 慕长离看向她,忽然问了一句跟老夫人病情无关的话—— “你说我们府上这些姨娘,过得好不好?” 丫鬟不明所以,随意答道:“自然是好的。” 慕长离却不这样认为,“柯姨娘不爱说话,她生的女儿也不爱说话。打从我回京,那两个人跟我没有任何交集,我甚至连她们的声音都没有听到过。 林姨娘据说长得最像我的母亲,外头都说林姨娘是最得宠的,长宁侯对外给她的颜面也足够。以至于很多人都觉得林姨娘生活得很好。 可是你是府里的老人,你觉得林姨娘的生活真的好吗? 还有夏姨娘,呵,现如今还在祠堂里捆着,一天只给喂一顿稀饭。 连同她的女儿慕雪芙,也一起捆着。 而长宁侯和大夫人,并不能为她们做主,也不能救她们出来。 这是妾的生活。 还有一种人,比妾都不如,甚至都不如这府里的奴才。 那就是外室。 外室这种东西,她之所以能在外面,只有两种原因。 一是男人没本事把她接回府里给她名分,二是男人压根儿就没打算把她接回府里。 而这两者,我更偏向于后者。 毕竟男人三妻四妾大家都习以为常,特别是高门大户里,妾室姨娘更多。 在本就有很多妾室的府里,再多一个又能如何呢? 可谓是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她依然进不来,就只能是一个原因——男人不愿意。” 丫鬟脸色彻底白了,下意识地问了句:“为什么不愿意?” “因为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慕长离把男人的心思分析得透透的,“家里的已经够多了,没意思,所以需要外面的调整一下情绪。 但是养在外头的又都想入府有名分,他就开始找各种理由,比如说家中发妻不同意。” 丫鬟再问:“那如果外室有了孩子呢?他也不愿意让孩子认祖归宗吗?” “那要看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慕长离说,“男孩儿,那自然是要领回家入族谱的。可这种事情一发生,多半就是去母留子。 如果是女孩儿,那不好意思,没有认祖归宗的必要。” “不是这样的。”丫鬟脸色惨白后退两步,“不是你说的这样!父亲待我极好,会驮着我摘树上的果子,会在雪天里推着雪橇哄我开心。 他说我是他最得意的女儿,等我长大一定会为我挑一门好亲事。 他说……”她看看老夫人,咬咬牙道,“他说,我将来一定会住进长宁侯府,过上金尊玉贵的生活。” 她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都是她!都是这个老妖妇!她不让我娘亲入侯府,她让我娘亲在府门前跪了好几天,最后一头撞死! 她就是个善妒的毒妇,要是没有她,我现在怎么可能入奴籍,做个侍候人的奴才!” 慕老夫人听着这话,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想起来的这些,似乎又跟这丫鬟的话对不上号…… ------------ 第97章 人心鬼蜮—多年往事 那是多少年前的往事了? 老夫人已经不记得了。 但是老侯爷在世时,的确是养了一位外室。 可这件事情她是直到那外室传来死讯才知道的。 至于什么她善妒,不让外室进门,这种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她看着自己身边这个丫鬟,心里琢磨着这是多少年前入府来的呢? 得有十几年了吧? “你来时,也就长离这么大。”她跟那丫鬟说,“我记得原本分你去洗衣房。结果你洗坏了我的衣裳,管家要责罚你,还要把你赶出去。 你害怕了,也不想走,就偷偷跑到我院子里来,跪着求我把你留下。 你说你父母双亡,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如果被侯府赶出去,那就指不定要被发卖到什么地方。 你洗坏了我的衣裳,你说你针线做得好,可以修补,求我给你一次机会。 我本也不是刻薄之人,便给了你机会,让你修补。 当时想的是,就算修补不好也不要紧,一件衣裳而已,总不至于因为一件衣裳,就发落了一个大活人。 可是你补得很好,甚至让我觉得很惊喜,于是就将你留在身边,一留就是十几年。” 老夫人回忆起这些事情十分感慨。 “我这一生,年轻的时候嫁入侯府,人人都说这是好姻缘,实则我并不算高嫁。 我们孔家是赫赫有名的书香门第,三代帝师,我家中父亲与母亲恩爱一生,从未纳妾。 哥哥嫂嫂也是恩恩爱爱,身边再没有过旁人。 当初慕家到孔家去议亲,我们家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就是孔家女儿绝不与妾室同侍夫君。你想娶我过门,就要立下一生不纳妾不养外室的誓言。 那时候的慕家,顶着个侯爵的名头,但实际上并没有实权,家中子侄没一个出息的。 他们娶我,其实是想给慕家抬抬门第,也想添添书香,希望慕家后辈能沾沾孔家书塾的光,未来再有人高中,把侯爵地位稳固下去。 所以不管孔家提什么要求,他们都一口答应,做出的姿态也极低。 那时候的慕家,给我父母留下的印象很好。 再加上侯爷一表人才,我见了心里也欢喜,这门亲事便成了。 我嫁过来之后,前两年还好。可是后来因为我一直无所出,侯爷就以这个为由开始纳妾。 我心里虽苦,却也说不出什么。 孔家上门来要说法,他只管把责任推到我一人身上。 我嫁都嫁了,娘家又能如何?总不至于闹到和离的地步。 于是便忍了下来。 现在想想,当初就不应该忍。依着我娘家人对我的好,我就算拼着被他休妻,也要离开慕家这个是非之地。 何况他没胆子休妻,因为那就意味着与我孔家彻底翻脸,那慕家的指望也没了。 后来我有了身孕,可惜家中已经发展到他宠妾灭妻的地步。 那小妾握着掌家的钥匙,处处压我一头。 家中另外几房妾室也被她挤兑得几乎没有容身之地。 偏偏侯爷宠她,什么都听她的。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我的孩子长到了五岁,死在了门窗紧闭的冬日里。 后来不出半年,府中一场大火,又烧死了当今侯爷的生母。 我因为丧子,一连许多年都没什么精气神,哪怕长离父亲养在我膝下,我也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一个没了儿子,一个没了亲娘,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一直到他长大成年,参加科考,我恍恍惚惚的才发现,已经忽略老侯爷太久了。 听说他又纳了一房小妾,听说那小妾跟最得宠的那个吵了一架,一气之下病倒了,再也没起来。 听说得宠的小妾这些年多次怀胎,可惜一胎也没坐住,后来坏了身子,也没了。 又听说老侯爷在外头养了个外室……”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身边的丫鬟,“外室的事情,我问过老侯爷,我的本意是让他把外室接入府里,反正府中已经乌烟瘴气,也不差那一个。 虽然不体面,但是养在外头让人知道了,更不体面。 我孔家嫡女,府里头一堆小妾已经够没脸了。如果让人知道还有外室,我更没脸。 可是他不承认,他一口咬定没有外室,还怪我多心。 后来有一年,他突然送我去清心观上香,还小住了几日。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去了。 比起府里,我更喜欢清心观。住在那地方心静,也见不着那么多人。 等我回来之后,就听府里人说,有位妇人在府门外跪了几天几夜,最后一头撞死了。 他们说那是老侯爷的外室,带着孩子来认祖归宗的。” 老夫人的往事说到这里就结束了,她看向那个丫鬟,“我没料错的话,你就是那位妇人带来的孩子吧?你以为是我不让你们进门?所以你变着法儿的想要害我?” 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摇头,“你说我善妒,说我是毒妇。可是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崔妈妈气不过,走上前抡起胳膊就甩了那丫鬟一巴掌,“作死的东西!老夫人待你那么好,你竟想要害她,你当真是没心肝的人吗?我跟了老夫人一辈子,当年那外室撞死的事我也知道。可是那关我们老夫人什么事?老侯爷为了不让老夫人知道,直接让我们到清心观去住了七八日。是他根本就不想你们认祖归宗,是他不想让你们进门的,不是我家老夫人!” “不可能!不会的!爹爹不会的!”那丫鬟完全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她拼命地摇头,“不会的,爹爹对我那样好,他说过所有的孩子里面最疼的就是我,他说过会让我回到侯府,让我从侯府出嫁,他说他会一直一直疼我的,也一定会好好对我娘亲。 你们骗我! 你们全都在骗我!” 这人几乎疯了,抱着头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口中不停念叨着的,就是“你们骗我”、“爹爹最疼我”、“如果爹爹还在他一定不会这样对我”。 “可惜。”老夫人说,“可惜,她的爹爹已经不在了。” 说这话时,老夫人并不见多少悲伤,只是泛了个苦涩的笑。 她跟慕长离说:“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你的祖父; 最遗憾的事就是在娘家时,没有培养出自己的眼界; 而最庆幸的,是当初救下了刚出生的你。 长离,所以在你的婚事上,我很矛盾。我是既想要替你把把关,又怕给你把错了关。 我这里没有成功的经验,全部都是失败的经验。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的眼界依然是不够的。 好在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我相信你一定能过得比我好。” ------------ 第98章 人心鬼蜮—原是我不配 慕家老夫人的屋里从来没有这样闹腾过。 那个丫鬟在屋子里跑了一会儿,又喊着要杀死老夫人的话。手里不知道从哪弄出来一枚长针,对着老夫人就扎了去。 但屋里这么多人,怎么可能让她得逞,只一个崔妈妈就将她制服了。 老夫人看她杀得眼红,不由得问道:“这么多年了,你为何才要杀我?你曾经有那么多次机会,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想要杀我?” 老夫人的话让这丫鬟愣了一会儿,就在老夫人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时,忽听她道:“因为我也曾经想过放弃,我也曾不忍心过。 十多年了,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又想替娘亲报仇,又觉得老夫人并不像我一直以来以为的那样。 时日久了,慢慢的就成了心魔。 近日又快到我娘亲祭日,这心魔一直困扰着我。 我想做个了断。” 她跌坐到地上,抬头看向老夫人,“其实我信你说的话,但是我过不去我自己这一关。 我总想着如果当初我和娘亲能顺利的进入侯府,那我现在应该是嫁得良婿,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我还是现在这位侯爷的庶妹,是家里这些孩子的小姑姑。 可惜没有如果,我一个外室生养的孩子,连庶出二字都当不成。 这侯府的一切我都不配。 罢了,命里如此,是我与这一切没有缘分。 也是我终究没能完成最初的心愿,没能亲手杀了你,替我娘亲报仇。 但是这都不重要了,一切都过去了。” 她哭了起来,低下头,一下一下抽泣。 老夫人也是颇多感慨,看着这个孩子,她是既心疼,又替当初的自己和那个外室不值。 再想想自己夭折的儿子,心里的痛就更加难忍。 崔妈妈看出老太太不对劲,赶紧劝慰:“老夫人,都过去了,别再想那些事了。” 慕长离站了起来,对崔妈妈说:“把兰花院儿所有的烛火都换上一批,之前的被她做过手脚,所以你们才会睡得那么沉。 她以针刺祖母心窝,回头我写个方子给祖母送来。按方抓药,几日便可痊愈。” 说完,她又低头看向那个坐在地上的大丫鬟。 “生死由命,一个人来到这世上,是锦衣玉食还是病痛凄苦,是长命百岁还是英年早逝,这都是生来就注定了的。 前世因,今世果,生生世世有轮回,岁岁年年皆报应。 祖母,替她准备一口棺木吧!她的阳寿尽了。” 慕长离说完再不多留,带着芙蓉离开了老夫人的屋子。 老夫人听她这个话还愣了一会儿,不明白慕长离为何说这个丫鬟的阳寿尽了。 这时,崔妈妈蹲下去看那丫鬟,突然“呀”了一声。 “老夫人,她,她断气了!” 回天舞轩的路上,芙蓉也将心里疑惑问了出来:“二小姐为何说她阳寿尽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总不能发了个疯就把自己给疯死了。” 慕长离却说:“跟发不发疯没什么关系。有的人活着,是因为一个信念在支撑。一旦这个信念没了,结束了。那么,支撑她活下去的生命力就也会随之崩塌。 何况……”慕长离顿了顿,道:“那个人印堂发黑,带了死相,我看见了。” “嗯?”芙蓉仔细回忆那个大丫鬟的样子,半晌摇头,“没有啊!奴婢没看出来啊!” 慕长离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芙蓉自然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她看得出。 寿有定数,那个人的定数到了,自然就要死了。 只是她生前不管是心魔所致,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她都对老夫人造成过伤害。 这个罪,她即使下了地府也得背。 她想到这里,长叹了一声,亦生出几分感慨:“人心鬼蜮,原来在这世上,鬼怪不可怕,人心才可怕。” 兰花院儿那边的丧事很快就操办起来,老夫人以这丫鬟侍候自己多年为由,赏了一口厚棺,在院子当中烧了纸钱,还让今日在家的慕元青亲自送棺出城,埋到了慕家一处庄子外围。 慕元青很是不明白为何自己要给一个丫鬟送葬,但他又很听老夫人的话,即使不明白也没有反驳,老夫人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但是秦庄仪找来了,当面问老夫人这是不是不妥。 老夫人也没有隐瞒,对秦庄仪说了实话:“她真实的身份,其实是老侯爷的亲生女儿。是老侯爷当年一个外室所生,一直都没有认祖归宗。 老侯爷已逝,我没有资格送她入慕家祖坟,也不可能把她的灵位请回慕家祠堂。 但到底是慕家的人,是孩子们的小姑姑。 故而让小一辈中唯一的男丁去送一送,也是全了我们一场亲缘。 我知你心里不痛快,但我告诉你,那丫头生前对能回到慕家一事十分执着,如今人死了,若这份执着不化去,怕是会祸害咱们慕家。 希望你能知轻重。” 秦庄仪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也不敢再说什么。 毕竟慕家小一辈就元青一个男丁,将来是要袭爵的。如果那个什么小姑姑不依不饶还不好化解,那倒霉的只有她们家元青。 毕竟姑娘们都是要嫁出去的。 只是这件事情她还是去问了慕江眠,关于那个小姑姑,慕江眠其实也是有印象的。 他跟秦庄仪说:“许多年前,是有一名妇人带着个几岁大的孩子跪在府门口。 那年我也有十二三岁了,完全记事。 那事发生时,老太太去清心观小住,父亲好像是去了外省办差。 总之家中无人做主,就只有一个拿着掌家钥匙耀武扬威的姨娘。 那姨娘后宅内斗还行,要说为这种事当家做主,那她是不敢的。 再说,她跟家里那些女人争风吃醋都吃不过来,怎么可能再放一个外室进来。 那年也是冬日里,大雪天,那外室在外头跪了好几日,听说还晕倒过。 后来不知是不是心灰意冷,直接一头撞死了。 慕家报了官,让官差过来收了尸。后来父亲回来还去过官府几趟,听说官府一直在问父亲那是不是他的外室,父亲却一口咬定不是,说妇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不认得。 至于那个孩子……好像妇人死后,那孩子就不见了,官府来人收尸时也没听说还有个孩子。没想到多年以后竟以这种身份进了府里来。” 他说归说,却不见有半点情绪流露。 对于自己那位父亲,他是一丁点父子之情都没有的。 也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竟想到了慕长离。 想到了慕长离对他,或许也正如他对老侯爷那般。 心里头只有恨,没有丝毫的爱。 不过那又能如何呢? 他不在意。 当天夜里,慕元青晚归,吓得魂儿都要没了…… ------------ 第99章 将军百战死 因你一诺,战场归来,凤冠霞帔,迎我入门。 终此一生,独守空房,颠沛流离,盼君生还。 恍然如梦,恍然如梦…… …… 长宁侯府门外,问月巷里。 慕元青与姚轩二人飞快地朝着慕府大门跑了来。 那架势仿佛后面有贼人在追赶。 可是再看他们身后,根本一个人都没有。 姚轩吓得心都突突,“元青,我要知道你是出城去送葬,说什么我都不能跟你一起回来。” 慕元青甩开被他死死抱住的胳膊,瞪着眼睛说:“我让你跟我一起回来了?是你在城外看到我,乐得跟什么似的,说什么都要跟我一起走。再说,我还没问你,你干什么去了?” “我去替我爹给人送药啊!” “送药送到快子时?” “县城里吃了顿酒啊!怎么了?难不成你是送完了葬直接就回家的?谁家送葬送到子时?谁家送葬就出一个人?慕元青,你又去干什么了?” “我也去吃酒了啊!”慕元青说得理所当然,“就许你吃酒,不许我吃?行了行了,别纠结这个了。刚才进城门时使的那二十两银子,明日我还你,赶紧回家吧!” 姚轩疯了! “什么?你让我回家?你让我自己回家?我不敢!”他又缠上来,再次死死抱住慕元青的胳膊,“刚才城外那场面你也看到了,咱们能顺利进城都是命大捡着。但是一回命大不代表回回命大!是,先到你家,你回家了,那剩下的路就得我一个人走,我可不敢。” “那你要如何?” “要么你送我回去,要么我住你府上!”姚轩说得坚决,“反正我肯定不能自己走。” 二人正拉扯着,忽然,边上慕府的大门开了。 “吱呀”一声,吓得二人直接抱在了一起。 慕家门房:“……” 简直没眼看。 三少爷平日里荒唐也就算了,怎么还好上这一口了呢? 再仔细瞅瞅那个跟他抱在一起的少年,“哟,这不是姚家少爷吗?您二位这是……” 二人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是慕家开门了,纷纷松了口气。 慕元青也不计较了,拉着姚轩直接入府,然后嘱咐门房:“将府门关死,一定要关得死死的,一点儿缝都不能留,知道吗?” 门房见他二人神色慌张,不由得想到了些不好的事情:“三少爷,您是不是在外面欠人钱,被人追债了?” 慕元青摆摆手,“要真是那样倒还好了。别问了,反正你照我说的做,把府门关紧,夜里也精神点儿,别睡,外头实在不太平。” 门房点点头,“好,都听三少爷的。” 但也没太把慕元青的话放在心上。 京里不太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府门关紧这种事那已经成为常识,就算三少爷不嘱咐,他们也会把大门关得死死的。 只是三少爷今日的样子过于严肃,让他们不由得也跟着一起紧张。 慕元青本是要把姚轩安置在客房的,但姚轩不干,说什么也要跟慕元青住在一起。 他理由充分:“刚才我们在城外看到的事情过于诡异,我不信你不害怕。 咱们住在一起,能说说话,也能一起分析分析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元青一想也对,便带着姚轩回了飞羽阁。 两个人惨白着脸坐在榻上,一起回忆刚刚在城外看到的事情,慕元青感觉自己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彼时,慕长离屋里。 一名阴使站在她面前,躬身说话:“慕家那位,已经去城隍庙销了阳户了。范大人说最终会入血池地狱,着小人来问问灵主可否。” 慕长离点点头,“可。” 阴使松了口气,但还是站着不走。 慕长离挑眉,“还有什么事?” 阴使说:“之前帮灵主办过事的那位书生,在入迷魂殿之前想起一件事来。 他说从慕家老夫人的兰花院儿出来之后,因为好奇,想看看阳世间侯爵府究竟是什么样子,就自作主张在府里绕了半圈儿。 结果看到一件事。” 慕长离顶烦这种说一句还得让人问一句的,“你就不能一口气说完?” 阴使赶紧继续道:“他说看到了一位极美极美的姑娘,是他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想过的世间绝色。” “嘿!”慕长离乐了,“这是看见慕倾云了。” 阴使不知道慕倾云是谁,但是他告诉慕长离:“书生说了,绝色固然令人吃惊,但绝色女子干出来的事儿更令人吃惊。 他看到那位绝色在扎小人儿! 小人约有男人一只手掌那么长,上面写着慕孔氏三个字,背后还写着一串生辰八字。 绝色女子手里握着根长针一下一下往那小人儿上扎,干这事儿的时候,表情十分凶残。” 慕长离微微蹙眉,“昨夜他为何不与我说这件事?” “他说他忘了。到了灵主跟前只顾着说慕家老夫人被丫鬟用针扎的事,毕竟这个才是他的任务,说着说着就把绝色女子给忘了。” 慕长离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回吧!” 阴使不回。 慕长离就知道他还有事,“说吧,真正目的是什么?” 阴使抬了抬头,苦着一张脸说:“求灵主把帝君的珠子还回来吧!” “哦,是为了珠子。”慕长离勾唇笑笑,从枕头底下摸出一颗明珠来,“崔钰为何不亲自找我来要?” “崔大人来不了,天天给帝君扫地呢!求灵主高抬贵手,就放过崔大人这一回吧! 崔大人说了,他欠您一个人情,之后您想要他怎么还他就怎么还。 他还说,如果小的不把这件事情办成,那就不用回地府了。 灵主,您可怜可怜小的吧!等天亮小的就真回不去了。” 慕长离将珠子往前一抛,“接住了!” 阴使心里阵阵欢喜,“多谢灵主,多谢灵主。”转身就走,一刻没留。 慕长离觉得无趣,蒙头睡觉。 次日清早,姚轩回家了,偷偷摸摸的。 慕元青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直到随从年妙说:“少爷,他怎么跟让人睡了似的?” 慕元青气得大骂:“姚轩你个王八羔子,你就不能正常一点儿?小爷怎么着你了?” 骂完又觉得不解气,还踹了年妙一脚,“闭上你的破嘴,别抹黑你家小爷。” 说完,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再抬头看看天已大亮,估摸着这会儿父亲早就去上朝了。 昨晚受的惊吓到现在还在,他觉得这事儿必须得找个人说说,不然闷在心里自己能把自己给吓死。 想来想去,最适合的人似乎是九皇子。 他取下斗篷,大步往外走。 年妙不解,“少爷这是上哪去?您把奴才带上吧!昨儿您让奴才自己先回来,奴才差点儿被大夫人发现,吓都要吓死了。这要是被发现了,可少不了一顿打。” 慕元青头都没回,“要去就跟着,别说话。” 二人匆匆出府,叫了马车,直奔大理寺…… ------------ 第100章 将军百战死—姐夫,敌军攻城了 年妙都懵了,“去大理寺干什么?少爷,是家里安排您替二小姐办什么事吗?是说婚事吗?不能吧!昨天刚办完丧事,今天又去说婚事,二小姐不嫌忌讳啊?” “说什么婚事,哪那么多废话?闭嘴吧你!” 慕元青心里烦躁,隐隐不安,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昨天晚上的遭遇,让他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大理寺开门早,因为大理寺卿不早朝。 慕元青到时,直接就报了名号,说自己是长宁侯府的三少爷,来找他姐夫有事。 如今长宁侯府二小姐跟九皇子的婚事全城都知道了,这会儿慕元青又叫姐夫,官差也没敢耽搁,赶紧往里头报。 不一会儿就有人出来回话,说请他到后堂。 慕元青到时,萧云州正在跟寺正银平说话。他一进来二人的话就停了,银平退了出去。 萧云州看向慕元青,微微蹙眉,“慕家的三少爷?” 慕元青原本是挺怕萧云州的,这个姐夫不怒自威,身上带着一种生人勿近之感。 但今日也不怎的,他就特别想往萧云州身边靠。 慕家三少爷靠过来了! 萧云州:“……” “站下!” “姐夫。”慕元青一瘪嘴,萧云州的眉皱得更紧了。 这是要干什么? 要哭吗? 这孩子多大了?还哭呢? “到底什么事?”他绝不信慕元青找上门是跟慕长离有关,一个续弦生的孩子,慕长离根本就不愿意搭理他。 但是慕元青不这样认为,他觉得他跟慕长离是亲姐弟,那萧云州就也是亲姐夫。 小舅子遇着了事儿,姐夫肯定是要管的。 何况这件事情也不只是他的事,而是整个凤歌城的事。 慕元青听话地站下了,好在站得离他姐夫比较近,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只是想想要说的事情,脸色还是很不好看。 萧云州看着他这个没出息的样,真有心想把他直接赶走。 但这慕元青一声又一声的姐夫,又让他觉得十分受用。 “姐夫。”这不,又来了。萧云州忍了,然后就听慕元青说,“姐夫,吓死我了,昨天半夜有敌军要攻城了,你们看到了吗?” 他说到这里,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又往萧云州身边靠了靠。 萧云州想一脚把他踹远些,但慕元青说的事情却又让他顾不上这些了。 “你说什么?敌军攻城?” 慕元青用力点头,“对,就是敌军攻城,我不会看错。我也估算不出敌军有多少,反正是放眼望去全是人,一望无际。”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皱着眉道:“或者说……不是人?” 他面上现出惊恐的神情,突然扯到了另一件事:“姐夫知道我昨日出城去干什么了吗?” 萧云州不明白他为何转了话口,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回应了句:“说。” 慕元青赶紧道:“我是出城去送葬了。我祖母院子里死了个大丫鬟,病死的。因为侍候了我祖母许多年,我祖母下令厚葬,并让我亲自送棺。 我带着府中下人,用马车拉着棺木,把人葬在慕家的庄子外围,还给烧了纸。 这一套结束的时候天色还早,我就让下人先回去,自己偷跑去县城里吃酒。 结果这一吃酒就吃晚了,动身回城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萧云州眯起眼,“所以,你是违了宵禁令了?” “重点不是这个,姐夫。”慕元青哭丧着脸说,“我还遇着姚轩了呢!就是姚太医家的儿子,他也去城外吃酒了,我俩是一起回来的。姐夫你过后要是想算宵禁令的账,就连姚轩一起算,绝对不能跑了他。” 萧云州觉得这孩子的脑子多少是有点儿什么大病,“说重点。” “对,重点。重点就是那些敌军,我们遇到那些敌军时,我估摸是刚到子时。 我们是雇马车回来的,但车夫被那场面吓着了,扔下我们就跑。 就剩下我跟姚轩二人面对着那些敌军,看着他们齐齐挥舞手臂,高声呼喝着什么。 可惜明明离我们很近,我们却听不清楚他们喊的到底是啥。 那些人都穿着重甲,所有人面向着凤歌城的方向,就在那里不停地喊。还把手中刀枪对着城门,西城门,我们是从西边儿回来的。 奇怪的是,凤歌城的守卫却像没看到他们似的,对这么多大军想要攻城完全无动于衷。” 慕元青说到这里,语态已经严肃起来,语速也放缓,说得认认真真。 萧云州听得也认认真真,可这种事情怎么听怎么像是胡言乱语。 那么多大军攻城,就算城门守卫有意放水,就冲着慕元青这个形容,说他们人多,还一直齐声呼喊,那城里也该听到动静才对。 可是昨夜安安静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你再仔细说说,那些敌军什么样子。有没有打旗帜,有的话旗帜上面写的是什么。” 慕元青仔细回想,很快就道:“有旗,旗上写了一个‘郑’字。至于敌军的样子……铠甲就是黑乎乎的颜色,露出来的地方能看出来是白色的。也看不太清楚,夜里太黑了。 有战车,好几辆,有人举盾牌,有人拿长矛,还有长枪,更多的是马。 他们的战马都很高大,人长得也很高大。 只是……”慕元青拧着眉,后面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萧云州也不催他,指了指边上的椅子让他坐,还吩咐人上茶。 可是慕元青哪有心思喝茶,他甚至都不敢坐。 因为座位离萧云州比他现在离萧云州远,他还指望他姐夫给壮胆呢! 他又开始说话:“姐夫,我虽然少不经事,但我真不是那种纨绔胆小鬼。虽然我文不成武不就的,但如果咱们凤歌城真有敌人来犯,给我一把刀,我是敢跟他们拼命的。 只是……我之所以害怕,是因为昨夜那些人,我总感觉他们不像是活人。 连姚轩都说,在夜色里都能看出那些人一个个面色惨白,就跟从土里挖出来的刚死的人似的,一点儿活人气息都没有。 而且要真的是活人,不可能那么多人在外头,凤歌城守卫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跟姚轩都要吓疯了,硬着头皮从他们身边经过,尽可能不让他们发现。 但我还是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不对,不能说是撞到,应该说什么都没碰到。 那些人就像是空气,我靠近他,就能从他的身体里穿过,他看不见我,我也感受不到他。 姐夫,太吓人了,你说我是不是遇着鬼了?你说是不是跟我白天去给人下葬有关? 都说刚参加完丧事的人容易招这些东西,你说我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才去吃那顿酒? 可是不对啊!要说我容易招那些东西,姚轩也不能啊!姚轩又没去给人办丧事。 还有那个车夫,我们的马车接近西城门时,是车夫最先看到的那些人。 他说京城要大乱了,要打仗了,还说要改朝换代了。 反正就是被吓着了。 我们听他在外头大呼小叫的,就下车去看。谁成想刚一下车,他赶了车就跑。 我说这些,意思是不只我一个人看到了,但是城门守卫看不到……” ------------ 第101章 将军百战死—今晚能再出来一次吗 他把这些说完,大喘了几口气,还往头上抹了一把,抹了一袖子虚汗。 萧云州紧皱着眉,慕元青的话让他觉得又真实,又荒谬。 真实,是因为他看得出,慕元青不会撒谎。 荒谬,是因为他觉得就算是诡事发生,可为何有人能看见,有人却看不见呢? 这时,慕元青忽然又说了句:“或许,我知道为什么城门守卫看不见他们了……” 慕元青又想起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他告诉萧云州:“我们在经过那些大军时,是看得非常真切,离他们也是特别近的。 可是当我和姚轩穿过他们,走到城门底下,再回头去看。 那些大军就开始变得虚幻,就好像离我们很远很远,远到几乎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像是在做梦,很远的地方有一支大军,想要攻打我的城池。但是不管他们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接近我们。” 他一边说一边想,“我和姚轩因为害怕,硬着头皮穿过他们之后,一直不敢回头看。 直到接近城门,我才壮着胆子回头的。 所以我不确定这种越来越远是从什么时候起发生的,总之很诡异。毕竟我们穿过他们跑向城门,也没用多少时辰,他们原本站得离城门也不远。 可就是这么一会儿,他们是如何退到那么远的? 关键是他们为什么要退?他们那拼命呼喝的样子,分明就是在叫城。” 慕元青颤着声问:“姐夫,你说我是不是撞鬼了?我都要吓死了,你快帮我分析分析。” 萧云州没办法帮他分析,事实究竟如何,他总得亲眼见见才能下定论。 他问慕元青:“今晚能再出来一次吗?” 慕元青一愣,“干,干什么?” “随我去城外看看。” 慕元青汗毛都炸了! “还去?我能不能不去?我太害怕了,再来一次我怕我都没有勇气从大军中穿过去。 姐夫你不知道,那种感觉就跟死了似的,四面八方都有鬼,太吓人了。” 可萧云州却不觉得吓人,“人生漫长,总要多一些经历才算有趣。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整天都在战场上,日子过的几乎都是重复的。 你不同,你可以有这样的经历,可以过得跟别人不一样,应该庆幸。” 慕元青心说我庆幸什么啊!我都要吓死了。昨天我一晚上也没怎么睡,一闭眼就能看到那些大军,总感觉凤歌城都要保不住了。 他跟萧云州说:“姐夫,要真是敌军攻城,我倒不怕了。我怕的就是那些东西他们不是活人!凤歌城的诡案一桩接着一桩,你说这怎么就让我给碰上了呢?” 萧云州心说你碰上都不止一次了,上次的事情是你姐没告诉你。 他起身,不想再跟慕元青没完没了地扯,“总之就一句话,今晚你要是去,就在天黑之前来大理寺门口等我。你要不去,那本王自己去。” 萧云州走了,慕元青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过了一会儿,北陆进来了,笑嘻嘻地问他:“少爷怎么还在这儿呢?不舍得走吗?那要不给您倒点茶啊?您再坐一会儿,吃些点心。” 慕元青还是有些怕北陆的,因为他知道北陆是萧云州的随从,于是摆摆手,“不了不了,我这就回去了。” 北陆就把背在身后的手递上前来,“那要是回去的话,帮忙把这个带给你二姐姐。” 慕元青看到他手里拿着的是个油纸包,一只手那么大,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的什么。 “拿着啊!”北陆又往前递了递,见慕元青接了,这才说,“是我家主子给二小姐剥的松子,二小姐喜欢吃。你拿回去给她。” 慕元青瘪瘪嘴,这扯不扯,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恩爱。 他稀里糊涂地出了大理寺,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今晚要不要来? 来吧!确实害怕。昨天夜里进了城门之后,他甚至在心中暗暗发誓,再也不天黑出城了。 不!再也不天黑出门了。 可这誓言还不到十二个时辰呢!就要亲自打破了? 但是不来,又压不住自己这颗好奇的心。 慕元青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命了,就冲他这个好奇的劲儿,早晚把自己给害死。 三少爷回府,慕家门房就纳了闷了,今儿三少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起大早出府,难道不是为了偷跑出去玩?这么早回来是几个意思?没攒成局啊? 管家慕顺见他回来了赶紧迎上前,说:“少爷,大夫人让您回来之后到她那里去一趟。” 慕元青不太乐意,“我能不能不去?每次跟母亲说话,她不是骂我傻,就是说我笨,要不就是怪我总出去喝花酒,说我不学无术。 在她眼里我就没一处好,她总找我干什么? 我不去!她要是问,你就跟她说我有事找二姐姐,她要是想见我,让她上天舞轩见去。” 慕顺觉得三少爷学聪明了,知道拿二小姐来压大夫人了。 可是三少爷去找二小姐干什么?他们很熟吗? 慕元青去天舞轩了,这会儿慕长离正坐在院子的摇椅上晒太阳。 今日好不容易是个晴天,头午的太阳就暖和和的,照得人舒服。 芙蓉刚打扫完院子,又给慕长离换了热茶。 芸香在屋子里扫灰,这会儿也端着水盆出来了。 一看到慕元青进来,芸香先是一愣,随即放下手里的水盆,走到慕长离身边,一脸警惕地问:“三少爷怎么到这儿来了?您是有什么事吗?” 慕元青点点头,把手里东西递给慕长离,“今儿出去遇着姐夫身边那个随从了,他让我把这个给二姐姐,说是姐夫亲手剥的松子,说你爱吃。” 说完,也不管慕长离接不接,只管往她身上一搁,然后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芸香不理解,“三少爷怎么还坐下了?” “我坐会儿不行啊?”三少爷不想走,“我到我姐姐院子里来坐会儿,不行吗?” 芸香想了想,似乎也不是不行,可是……“又不是很熟。” “慢慢的不就熟了。”慕元青不管那个,反正他自来熟,“再说了,反正她是我姐,我是她弟,血脉相连。熟不熟的重要吗?重要的是咱们是亲人。” 芸香无言以对,干脆去找芙蓉商议对策。 可是芙蓉不好意思面对慕元青,因为她以前是大小姐的丫鬟,慕元青跟慕倾云的关系明显更近一些,她怕慕元青鄙视她。 但慕元青没工夫鄙视她,他现在全部精力都在琢磨着怎么能在这院子里多赖一会儿,让他母亲忘了找他说话这一茬儿。 可是琢磨着琢磨着,就发现似乎也不用绞尽脑汁想办法,因为他二姐姐根本也没赶他。 不但没赶,还就跟没看见他坐在这里似的,只顾着把油纸包打开,一个一个地往嘴里扔松子。 那个惬意劲儿,看着就让人生气啊! 慕元青想找找话,要不然这气氛多少是有些尴尬的。 但嘴张开了,又发现也不知道应该找什么话。 就像芸香说的,他跟这位二姐姐确实不熟。 可是…… 慕元青想到找什么话题了——“多谢二姐姐上次救我。” ------------ 第102章 将军百战死—你又钻哪个坟圈子去了 “年妙说,他是去问过二姐姐,才知道我去过什么地方,才知道我是被冲撞到了。 听说二姐姐为此还去了那间小庙,姐夫后来也去了。 我没想到二姐姐对我的事能这样上心,每每想到此,我的心里都是感激的。 我知道二姐姐一直都想找回荣夫人当年的嫁妆,你放心,这事儿交给我,我一定会帮你把那些东西找回来的。” 慕长离这才看了他一眼,“你人还怪好的。” 慕元青挠挠头,“总之,谢谢二姐姐。但是二姐姐,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我上次突然病起来,究竟是冲撞着什么了?” 慕长离没有回答,但她吃松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转而死死盯着慕元青。 过了一会儿问了句:“你又钻哪个坟圈子去了?” 慕元青吓一哆嗦,“二,二姐姐,你这话是,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慕长离实在不明白这个小孩儿,“你怎么一天到晚这么不让人省心呢?病才好了几天,就不能消停消停吗?你对上次生病的事,就没有心理阴影吗?” 慕元青摇头,“没有啊!谁还能不生几回病啊!有病就治,治好了不就行了。 你看,我现在就治好了,我什么事儿都没有,我为啥要消停?” 慕长离很无奈,“就算不消停,你就在城里喝喝花酒,听听小曲儿不香吗?” 慕元青突然“呀”了一声,“差点儿忘了!不是不是,二姐姐你误会了。这回真不是我不消停,也不是我自愿往坟圈子里钻的,是祖母让我去的。 兰花院儿不是死了个大丫鬟嘛!祖母让我亲自送她一程。 那祖母说话我总不能不听吧!我就叫了下人一起,把她的棺木装车送出城,葬到了我们家的一个庄子外围。 二姐姐,这算坟圈子吧?” 慕长离也想起了这个事,听说是慕元青送棺出去的,为了这事儿,秦庄仪还特地去了一趟兰花院儿,问老夫人为何非得让慕元青去。 可是……她觉得不对劲。 慕元青身上带来的那股子阴气十分浓郁,那可不是只葬一个人就能沾染上的。 何况如果是人死正常入葬,根本不可能带来这种有着古老味道的阴气。 这种味道几乎让慕长离以为,慕元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儿,去盗了哪座古墓。 不对,不是一座,是一群。 去盗了古墓群。 但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小孩儿还是遇着了事儿。 不过该说不说的,经过了上次事情之后,这小孩儿可能是在这种事情上有了些经验,身体更加抗造了。居然没病没灾的,精精神神坐在这里跟她说话。 慕长离心说,这可能也算是因祸得福的一种吧? 正想着,月洞门外传来了管家慕顺的声音:“二小姐在里面吗?” 芸香和芙蓉赶紧迎了出去,芸香说:“在呢!管家找我们二小姐有事?” “是找三少爷有事,三少爷也在吧?” 芸香回身一指,“搁那儿呢!” 慕顺赶紧小跑着过来,先给慕长离行了礼,然后跟慕元青说:“少爷,姚家来人了。” 慕元青一愣,“你不是来找我见我母亲的?我就说嘛!我都报上我要来天舞轩的话了,母亲不敢招惹二姐姐的。可是姚家来人是什么意思?是府上谁病了?” 慕长离听到这里来了兴致——“是不是长宁侯病了?什么病?绝症吗?” 慕顺:“……” 二小姐您要不要这么兴奋。 “没有谁病了,来的是个姚府的下人,说是来问问三少爷,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 他说姚轩少爷今早回府就病了,一直发烧,还说胡话。 姚太医看过之后,说是跟三少爷您前些日子的病症几乎一样。 又听说姚轩少爷昨晚上一夜未归,早上跟下人说是在慕府借宿了一宿。 所以就派人来问问,昨儿你们干什么了?” 慕顺说到这儿,看慕元青的眼神都有点变了。 “听说今早上是有人看到姚家少爷偷偷摸摸地走了,是从三少爷屋里走的,出来的时候还在系扣子……” 慕元青不想跟他扯这个,他的关注点比较奇特:“姚轩说胡话了?说什么胡话了?” 慕顺说:“这个咱们哪知道!来的人也没说啊!” “那就把他叫来,小爷问问。” 芸香急得直跺脚,“三少爷!这里可是内院。您有什么事儿能不能出去说?” 慕长离却道:“叫进来问问也好。毕竟是在咱们家睡了一晚,真要有什么事,咱们家三少爷得对人家负责。” 慕顺:“……” 这个话是越听越不对劲了。 “那我去叫人。” 不一会儿,姚府的小厮来了。 慕元青急着问:“你家少爷说什么胡话了?” 小厮没明白为什么开场白是这个,但慕元青问了他也不能不答,就说:“听说是喊打喊杀的,具体是什么小的也不知道。” “喊打喊杀?”慕元青打了个哆嗦,那种恐怖的感觉又来了。 这时,忽然听到慕长离问道:“你家少爷的病,姚太医怎么说?” 小厮答:“我家老爷说,看起来跟慕三少爷上次的病症一样,像是有阴寒入体。小的出来的时候,听说轩少爷烧得晕过去了。” 慕长离看向慕元青:“还不说昨晚去了哪?总不能让你的好兄弟送了命吧?” 慕元青咬咬牙,“你回去跟姚叔说,也不是我们去哪了,我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只是在回城的路上遇着了。对了,姚轩跟我说他出城是替姚叔给人送药,我出城呢,是给我们家一个丫鬟下葬。 当然,办完正经事之后我们谁都没直接回家。 我去吃酒,他也去吃酒。 但我们不是在一个地方吃的,我们是在回来的路上遇着的。” 慕元青说到这里有些心虚,看了看慕长离,最后道:“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我一定给姚叔一个答案,你跟姚叔说,让他相信我。” 姚府的人不怎么相信,毕竟慕元青跟他家轩少爷一样不可靠。 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也不好再多问了。 姚家的人走,慕顺去送,慕长离问慕元青:“从你们遇上,到回京,这段时间,都干什么了?” 慕元青额头见汗,他想说实话,可是又不想说实话。 一来事情过于诡异,说了怕慕长离不信。 二来事情过于诡异,说了怕慕长离害怕。 最最重要的是,他都选择先跟姐夫说了,那回过头来再告诉姐姐,就显得自己拿姐夫当自己人,却拿姐姐当外人。有什么事先跟姐夫说,姐姐反而是后知道的,不好。 他怕慕长离生气,干脆什么都不说。 慕长离也懒得问,只是告诉芸香:“送客!直接把他给我送到秦庄仪跟前去。” ------------ 第103章 将军百战死—大小姐两副面孔 芙蓉很感激慕长离没有让她去送慕元青。 “到大夫人跟前”这件事,到现在她都不敢做。 她现在最大的指望,就是二小姐跟九皇子赶紧成婚,然后带着她一起到西疆王府去。 这样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二小姐走到哪自己就跟到哪了。 最起码在西疆王府里是自由的,大夫人总不敢上王府闹事。 慕长离抱着松子又靠在摇椅上,芙蓉还给她推了两下,这样子看起来像是岁月静好。 但是慕长离知道,岁月不可能静好,这座凤歌城,又出事了。 那姚家少爷的病肯定要比慕元青上一次来得更加凶猛,能不能挺得过去,一是看造化,二是得看他们昨天夜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过这些事情暂时还轮不着她来操心,眼下有另一件事,她得琢磨琢磨怎么办。 “二小姐。”芸香回来了,拧着眉,明显有心事。 慕长离不解,“送慕元青去受训,怎么还把你给送出心事来了?” 芸香摇了摇头,“奴婢没什么心事,就是去念卿院儿的时候看到大小姐了。还听到大小姐跟大夫人发脾气,质问大夫人为何那样听老夫人的话,让她给二小姐您嫁妆她就给您嫁妆。 而且不光给,还把她的那份给搭进去不少。 大夫人就解释,说她也是没有办法,老夫人那边向她施压,她如若不从,那势必要被扣上一顶不敬嫡母的帽子。 大小姐就说,什么不敬嫡母,分明是你怕连累了你们秦家的子侄进孔家书塾。 话就说到这儿,三少爷反应过来,咳了一声。屋里的对话就停止了,然后大小姐走出来,还跟往常一样,面上挂着的是那种能让花都开了的笑,温温和和地说了句‘元青你来啦’。 然后她还看了奴婢一眼,说你的伤好得真快,我真替你高兴,也不枉我照顾你一场。 奴婢当时心里慌极了,都不敢再看大小姐,只低头福身说多谢大小姐照顾。” 芸香说到这里,仍心有余悸,“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奴婢听得真切,之前在屋里说话的,就是大小姐的声音。何况大夫人劝慰的时候,也说到了‘倾云’二字。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大小姐从来都是和善亲切,对任何事情都不会有过激的情绪,甚至府里有下人挨打受罚,只要被大小姐看见了,大小姐都会上前阻拦。 府里下人很多都是因为这个对大小姐心怀感激,说大小姐是世间难见的活菩萨。” 芸香越说越怀疑人生,“可是奴婢刚刚在念卿院儿听到的,就好像是另外一个大小姐在说话。尖酸,刻薄,还有凶狠。” “这不可能!”芙蓉绝不相信芸香的话,“我跟着大小姐许多年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了解。那真的是连说梦话都慈悲的活菩萨,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你要说大夫人有两副面孔,那我是信的。 但大小姐绝无可能!你一定是听错了。” 芸香摇头,“怎么会呢?声音虽然不如以往平和温柔了,但那是大小姐的声音啊! 还有,我刚刚都说了,我听见大夫人叫出‘倾云’二字了。” “那你也是听错了。”芙蓉无法面对现实,“一定是听错了,大小姐不会的。” 慕长离听着这俩丫鬟的话,又想起昨夜那阴使对她说的慕倾云扎小人儿的事。 慕孔氏,这府里只有一位慕孔氏,就是老夫人。 虽然她依然不认为慕倾云扎个小人儿,就能对老夫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这玩意不咬人膈应人,她不知道也就罢了,一旦知道了,这事儿就不能这样算了。 原本是想把这件事情公然揭穿的,但现在想想,似乎那样并不是最好的法子。 因为就算揭穿又能如何呢? 慕倾云那人演技忒好,慕家傻子又太多,一个一个都能被她骗过去。 就像现在,其实芸香的证据已经确凿,几乎就把慕倾云给按死了,可是芙蓉还是不信。 不是芙蓉固执,而是慕倾云长久以来立的人设过于完美,光环太大,以至于被她的光环笼罩着的人们,根本看不清楚现实。 再加上她过于逆天的颜值,甚至可以让少数发现事实的人们,也因此愿意原谅她,并且反过来指责揭穿这一切的人,认为是对方破坏了大小姐的形象。 试想自己兴师动众叫上一堆人,从慕倾云房里翻出一个写着老夫人姓氏的小人儿。 看似挺过瘾的一个场面,实际上却伤不到慕倾云分毫。 图什么? 这种爽点的戏码,过时了。 慕长离觉得没有必要非去揪慕倾云的错处公之于众,给到慕倾云对等的惩罚,才最重要。 小半个时辰后,慕元青耷拉着脑袋从念卿院儿出来,像是霜打的茄子。 母亲刚刚训他的声音,到现在还在他耳朵里炸着呢! “让你送个葬,你转头去吃酒,你得有多大的心才能去吃这顿酒? 办完丧事不知道先回家沐浴更衣去去晦气,居然跑去吃酒,酒是你的命吗? 你知不知道你父亲都快放弃你了?你看这半年多,他问过你的课业吗?他管过你每天都去哪吗?他有多久没有好好同你说话了?他的书房还让你进去吗? 你是不是以为家中不管你你就自由了?是不是还很高兴? 我告诉你慕元青,不要觉得眼下府里孙辈就你一个男丁,这爵位就一定是你的了! 保不齐哪位姨娘就能给你添个弟弟。 在这个家里可不分嫡庶,毕竟你父亲就是庶出,所以你一定得防着庶出的打你的主意。 什么?你不想要爵位? 快快给我断了这念想! 我告诉你,这爵位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不然就冲着你这个不学无术的样,没这个爵位你将来就得饿死。 赶紧给我滚去读书!先生一早就在书堂等着你了。 给我读满六个时辰,午膳我会叫人给你和先生送去,读不满六个时辰就别出书堂! 今日你也不准再出府,从今往后把喝花酒这种事儿给我彻底断了! 跟你那些个狐朋狗友也彻底断了! 小小年纪不学好,非得把我气死才算完吗?” 慕元青越想越闹心,不让他出去跟朋友喝酒,无异于要他的性命。 再说,书有什么好读的?他是真不爱读书,一看到书上的字就头疼。 但是没办法,他必须得去。因为母亲说了,要是不去的话,以后就都别想出家门。 说会请护院一天十二个时辰紧紧盯着他,还要把年妙给发卖掉。 年妙可不能被发卖,他身边就这么一个得力的人,要是年妙不在了,那以后出去玩就更难了。 唉,那些都是后话了,他还是得想想今天晚上如何应对。 姐夫的话他可还记得呢! 天黑去大理寺门口等着,也不知道为何,他想想竟还有些小激动…… ------------ 第104章 将军百战死—人已死,不恨了 送慕元青出来的李妈妈瞅着这三少爷眼珠子滴溜乱转,就知道他没憋好事儿。 于是劝道:“少爷,懂点事吧!大夫人谋划这么些年,不全是为了您吗? 您是她唯一的骨肉,您要是不争气,那夫人以后还能指望谁呀?” “指望大姐姐呗!”慕元青随口道,“她不是跟大姐姐天下第一好么!” “胡说!”李妈妈四下瞅瞅,压低了声音,“夫人做任何事,都是在为少爷您盘算。包括去照顾和疼爱大小姐,那也是为了给少爷您铺路。 大小姐又不是夫人亲生的,夫人作甚同她天下第一好?” 慕元青不想听这些道理,他虽然年纪小,但是自认为对事情还是有自己的判断力的。 他问李妈妈:“说到大姐姐,咱们家那位大姐姐怎么回事?我刚到念卿院儿的时候听到她在屋子里头吵吵嚷嚷的,是在怪罪母亲吗?这可不是她平时的样子。 怎么,如今是装都懒得装了?还是说因为一点嫁妆,气到控制不住情绪了?” 李妈妈有些尴尬,“可能就是委屈了,闹了点小脾气。姑娘家嘛!平日里都是娇养的,怎么可能一点脾气没有。 不过说到嫁妆,那可不是一点嫁妆,而是很多嫁妆。 老夫人责令大夫人给二小姐备出跟大小姐一样的嫁妆来,可她的婚期太近了,几日工夫怎么可能备得出来。于是只好先拿给大小姐备下的那些顶一顶。 这不,叫大小姐知道了,上门来讨要说法。 您说能有什么说法呢?话是老夫人发的,咱们夫人除了照做,还能怎样? 可惜,大小姐这脾气只能跟咱们夫人发发,是万万不敢闹到老夫人跟前去的。” 慕元青都听笑了,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对于慕倾云的失态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完美到那种程度之人,那既然没有,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她是装的! “其实祖母的做法是对的。”慕元青表了态,“都是家中嫡女,没道理好嫁妆都给大姐姐,却不给二姐姐。此番公平行事,我觉得无论是祖母还是母亲,都没有错。 行了李妈妈,书堂到了,你回吧!” “老奴送少爷进去。” 晌午,慕长离去陪老夫人用午膳了。 老夫人很高兴,崔妈妈也很高兴。 小灶间做了一桌席面,老夫人乐呵呵地招呼慕长离快快洗手吃饭。 慕长离坐下后就问老夫人:“祖母昨晚睡得好吗?今日觉得身子如何?” 老夫人笑着说:“睡得好,有些日子没睡过安稳觉了。之前虽然每夜都睡得沉,但还是会发梦,每每都梦到有人在扎我,最后是疼醒的。 今日身子也好,心口旧伤虽然还疼,但也不似从前那么疼了。” 崔妈妈拿着个燃得只剩尾巴的蜡烛过来,给慕长离看。 “这里头有药粉,我仔细瞅过,烛芯烧出来的颜色都不一样。 但这些东西我不懂,也不好确定是不是有药粉,更不敢拿给大夫看。 这件事情说到底是侯府旧闻,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否则一旦传扬出去,那家里这些少爷小姐们的婚嫁,可就太难了。” 慕长离把蜡烛接过来,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说:“是一种迷药,药的剂量很大,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就快速入睡。 扎人的那位其实自己也是中迷药的,只不过她提前会做些准备,比如在鼻子底下涂些提神醒脑的东西,这样就可以坚持得稍微久一些。 等她做完要做的事,将针藏好,之后就可以放心睡去。” 崔妈妈听得阵阵后怕,但她还是不明白,“这些事,二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慕长离随口编了个理由:“我跟九殿下借了个高手,夜里查案,亲眼看见的。” 崔妈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就跟老夫人说:“真是好福气,您算是得着二小姐的济了。要是没有二小姐,这事儿可就大了。” 老夫人点点头,一边给慕长离夹菜一边说:“我心里头知道定是你暗中查过,然后才如此笃定到我这里引她说出一切。 我们长离是个有本事的孩子,九殿下几次过来,我瞧着,你二人也颇对脾气。 这我就放心了,你日后在西疆王府,一定能过得好。” 慕长离一边吃饭一边同老夫人闲聊,她问老夫人:“您恨那位吗?她差点杀死您。” 老夫人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头,“不恨。人已死,一切就都了了。 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不会同她计较的。 当年的事,我们都是受害者,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去。 她的生母死了,但是到死她都坚定的认为老侯爷是爱她的。 同样,老侯爷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爱意,也是真诚的。 至于背后种种,她并不知情,被瞒了个彻彻底底,那就伤害不到她。 而我,虽然活到如今,可是最终我知道的真相,不过是我的夫君当年娶我,看上的其实并不是我,而是我们孔家。在他的心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分过半点爱意给我。 这才是我的悲哀。 所以我常说,有时候,活下来的人比已经死去的人还要可怜。” 慕长离点点头,她对老夫人这话十分认同。 在这座侯府里,要说还有人保持着正常的三观,那也只有老夫人了。 “以后我天天来陪祖母用午膳。”慕长离说,“我快要成婚了,能多陪陪祖母就多陪陪。” 老夫人又抹起眼泪,“希望你别走,又希望你赶紧走,很矛盾。 罢了,不说这些,来,吃菜。” 傍晚,慕元青跑了。 他又把年妙留在屋里,制造了一个自己老老实实在家的假象。 年妙对此很无奈。 他的功夫很好,可惜从来都没有用武之地。 少爷总是把自己留在家,做这种一点武功含量都没有的事情。 以至于他总是在想,要是慕家知道当初花大价钱把他买到三少爷身边,是这么用的,不知道会不会心疼那笔银子啊! 慕元青偷偷摸摸,终于摸到了府门。 门房坚决不让他走。 “三少爷,大夫人吩咐过了,谁要是敢放你出去就把谁给打死。 您就行行好,让小的们多活几日吧!别出去了,行吗?” 慕元青哪能听这个,他跟门房解释:“我出去是有正经事。姚轩病了,就是姚太医家的公子,他病了,我得去看看。当初我病的时候人家来看过我,如今他病了,我不去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往门缝里挤。 门房不干:“要看也是明日天亮再去,这大晚上的外头还有宵禁,您是真不怕官府吗?” “我当然不怕!我怕官府干什么?我跟他们熟着呢!” 门房感觉,要命的三少爷他就跟条泥鳅一样,滑不唧溜,根本就抓不住。 挤啊挤的,一个不留神,就被他从门缝挤出去了。 随着府门“砰”地一声关上,慕家门房:“……” ------------ 第105章 将军百战死—确定是鬼吗 “算了,认命吧!”其中一人劝另一人,“三少爷打从七八岁起就开始偷偷往外跑,这都多少年了,本事早练出来了。 要不然他可以从角门走,可以让年妙带着他翻墙走,为何非得走正门? 就是证明他有从正门出去的把握。 这叫艺高人胆大啊!” “可他为什么不替我们想想?他是走了,遭罪的是我们呀!” “这就是三少爷的高明之处了。” “怎么说?” “从角门走了,翻墙走了,那是他一个人的事,最多牵扯上一个年妙。 可要是从正门走了,那就是今晚值夜的门房的事,门房没拦住,怪谁呢? 到时候大夫人追究起来,有我们两个在前头挡着,他就算沾着怒火,也先被我们分散了。” “那咱们怎么办?大夫人会不会打死咱们?” “不至于!事情还没坏到那种地步。 三少爷出府也不是敲锣打鼓出去的,他肯定是偷偷摸摸的。 只要他能保证偷偷摸摸地走,再偷偷摸摸地回来,那今晚就无事发生。 但是咱们一定要把这事儿瞒住,如果有念卿院儿的人来问看没看到三少爷出去,一定要说没看到,把这事儿给瞒得死死的。” 另一人:“那我们岂不成为三少爷的同伙了?” “不然怎么办?你想挨打吗?” “不想。” “那就同流合污别合计!” 慕元青出了府之后一路往大理寺跑,他是不敢叫车夫的,怕被更多人发现自己出门。 但从长宁侯府到大理寺可不近,这一路跑差点儿没把他给累死。 可是用走的吧!又觉得太慢。 眼下天都黑了,万一姐夫不等他,那这一趟岂不是白出来了。 有城外那些敌军的事情在心里搁着,再加上姚轩的病,他也没有喝花酒的心思。 出来,就是为了调查事情真相的。 慕元青继续跑,跑着跑着就下了一个决心,那就是要学骑马。 只要他把骑马学会了,就养一匹专属于自己的马。 到时候想骑走就骑走,府里不好养就养在外头,离侯府近一些,他去取也方便。 这算是他真正下决心要做的第一件事,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终于,大理寺到了,但天也全黑了。 慕元青有些沮丧,他觉得都这个时辰了,姐夫肯定不会还在衙门。 正琢磨着要不要往城门跑,看看姐夫是不是去城门了。 这时,大理寺的门被打开,率先露出了北陆的脸。 慕元青乐了:“北陆哥!北陆哥!” 北陆也乐了,“哟,胆小的三少爷来了!”说完回过头道,“主子,咱们没白等。” 萧云州在他身后走出衙门,看了慕元青一眼,只说了一句:“上车!” 话音落,一辆马车也正好停在大理寺门前。 慕元青听话地跟着上了马车,北陆亲自赶车,车厢里就坐着他跟萧云州。 尴尬的气氛又来了,好在萧云州很快开了口,问他:“怕不怕?” 慕元青诚实地点头,“怕。但是又好奇。哎呀反正死就死吧!吓死跟真相比起来,我还是选择知道真相。这事儿不搞清楚,我心里也不安。 姐夫,姚轩病了。就是姚太医家里的少爷,他病了。 姚太医说他的病症跟我上次的很像,那就说明姚轩也是被什么阴寒的冲着了。 姐夫,我觉得这跟昨天晚上我们经历的事情有关。这事儿我有经验,肯定是有关的。” 萧云州发出灵魂一问:“那你为什么不再病一次?” “我……”慕元青想了想,“是不是因为刚病完一场,对这件事情稍微有点儿抵抗力?” 萧云州哪知道。 慕元青没话找话,“松子我给二姐姐了,二姐姐立即就打开吃,吃得可香了。” 一说到慕长离,萧云州有了兴致,他问慕元青:“听说你们慕家没几个人认同二小姐的身份,你呢?你认?” “我认啊!”慕元青一脸懵,“为什么不认?谁胆子大到敢来冒充侯府嫡小姐? 再说,我父亲和祖母又不是傻子,她要真不是二姐姐,早把她打出去了。” 萧云州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是有些人还是不认。” “不认的也没啥好下场啊!”慕元青想想就觉得有意思,“夏姨娘跟七妹妹到现在还在祠堂里头关着呢!通过这事儿我就发现,其实不管是我父亲还是我母亲,他们都是怕二姐姐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怕,反正事情就在明面上摆着,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明确地表达了怕二姐姐的态度。要不然夏姨娘跟七妹妹早就放出来了。” 二人一路说着慕家那些事儿,终于到了西城门。 眼下城门早已经关闭,见有马车过来,立即有人上前查问。 再一看车厢外头挂着大理寺的牌子,便“呀”了一声,道:“可是九殿下?” 北陆点点头,“正是。我家殿下出城办案,速开城门。” 说完,手中腰牌一举,城门守卫吓得再不敢二话,立即去将城门打开。 慕元青佩服极了,“昨夜我跟姚轩回来,又报家门又给银子的。要不是有个守卫家中老母亲常年生病,都是姚太医给看的,我觉得我俩根本进不来。 就凭昨晚上那阵仗,我俩要是进不来城门,不是被冻死就是被活活吓死。” 萧云州不想再跟他扯闲话,只开口道:“你坐到车厢外面去,为北陆指路。我们就去昨晚你第一次见到敌军的地方。” 慕元青知道这是正事,也不敢耽搁,起身出了车厢,开始为北陆指道。 马车又往前行了大约两炷香的时辰,慕元青指着北陆把马车赶到一片树丛里,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北陆问:“就是这里?” 慕元青点头,“大概就是这个位置,差也差不了几步,咱们就在这等着。 现在时辰还早,昨儿我们走到这里,都接近子时了。” 北陆吓唬他:“没错,一般见鬼都是午夜子时,三少爷这个回家的时辰挑的是真好啊!” 慕元青脸都白了,“确,确定是鬼了?” “这玩意,十有八九吧!” “那你不怕吗?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北陆耸耸肩,“不笑我还哭吗?既来之则安之,大理寺的活儿都干了,还能在乎这玩意?回来不就是为了对付这玩意吗? 再说,战场上死人家常便饭,每场战争都会面对大量的尸体。 要是连死人都怕,那这日子也就不用过了。” 慕元青想说,你那个死人跟这个死人他不一样。 你说的死人,死了就是死了,你看到的只是尸体。 但我说的死了,死了他不是真正的死了,他还魂,他还让你看见。 你说吓人不吓人? 北陆把马车停好,带着慕元青钻进车厢。 车厢里有小炭火烧着,炭盆上放着个网,北陆也不知道从哪摸出来几个番薯,搁到网子上烤了起来。 慕元青看饿了,可是番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烤好的。 北陆说:“吃不是目的,目的是烤着玩儿,打发时辰。” 慕元青心说要是早知道有这种玩儿法,他出门前就应该带几个饼。 终于,子时将近。 原本安安静静的四周,忽然有号角声吹响开来…… ------------ 第106章 将军百战死—不对劲了 萧云州眉心紧锁,立即将车窗帘子掀开,头也探了过去。 只见从侧前方开始,若隐若现地开始有一些人影能被看出来。 那些人影从虚到实,数量也在成倍地蔓延,很快地就在前方铺出来一个大场面。 他们现下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树丛,但是大军挡住了回京城的路。 慕元青说:“昨夜就是这样。那个车夫跑了之后,姚轩可能因为紧张,就说要方便一下。 那我也紧张啊!我也想方便一下。 于是我俩就钻了树丛。谁成想方便完了就出不去了,路上全是这些人。我们想回京,不可能一直在树丛里行走,而且你们看,树丛里并没有路,就这一小片地方还算宽敞。 所以我跟姚轩只能硬着头皮从他们中间穿过去。” 有萧云州和北陆在身边,慕元青的胆子也比昨晚大了。这会儿都敢挤在窗边,跟着萧云州一起往外头看。 只是那种诡异又恐怖的气氛依然笼罩在四周,让他偷偷地抓了萧云州一片衣角。 萧云州却不觉得恐怖,他只是紧紧地锁着眉头,在思考这件事情对凤歌城造成的影响。 他是领兵打仗的将军,对大军的人数是有实际概念的。 眼前这一望无边的人马,至少有五十万往上。 五十万人,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不对啊!”正想着,身边的慕元青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萧云州扭头看他,“哪里不对。” “距离不对。”慕元青说,“昨夜这些人也出现在这里,但是前面的人少,后面的人多。 也就是说,我跟姚轩是站在大军的前半部分的。我们往后看,人一望无际。但是往前看,是能看到尽头的。 但是现在你们看,往前也看不到头,往后还是看不到头。 我们所处的位置我不会记错,既然我们的位置没错,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北陆把他的话接了过来——“大军向前移动了。” “对。”慕元青点头,“我觉得他们肯定是向前移动了。可是他们会动吗?”他一直盯着外头那些“人”,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谁也没有走动的,难不成是我们回城之后他们动的?怎么动?走还是飘?”他的思绪开始发散,“是飘的吧?” 北陆也不知道是走还是飘,萧云州却已经起身走出车厢,说:“下去看看。” 北陆二话没有立即跟上,慕元青有点儿不敢,但比起跟着他们一起走,他更不敢一个人留下。于是也赶紧起身,紧紧跟上。 三人到了车外,视野更加开阔。 萧云州一直向城门的方向看着,一边看一边寻找,很快就发现一面写着“郑”字的战旗。 他盯着那面大旗有好一会儿,口中呢喃:“是巧合吗?” 北陆不解,“主子,什么巧合?” 萧云州说:“郑家军,前朝那位攻城百次的将军,听说过没有?” 北陆“呀”了一声,“自然是听说过的,主子的意思是……” “不知道。”萧云州摇头,“只是猜测。” 那是前朝的事了。 曾经有一位姓郑的将军,原是跟他一样镇守边关,后来京城告急,皇帝请他回京救驾。 他便带着自己麾下五十万大军赶回京城。 那时的京城还不叫凤歌城,“凤歌”二字是南盛建都时后改的。 但这块地方是旧址,前朝数百年基业就是在这里,从兴旺走向衰败。 所以对于当时的郑家军来说,这个地方也是他们的京城。 从边关到京城,这一路除了吃饭和休息,几乎不做任何停留。 可惜,还是回来晚了。 郑家军到时,京城大门紧闭。 亲王篡位成功,老皇帝已死,改朝换代。 非但如此,那篡位的亲王为了羞辱郑将军,还强占了他的未婚妻,杀死他的父母。 郑将军气疯了,五十万大军也气疯了。 他们势要攻城,要为死去的皇帝报仇,为大将军的父母报仇,要抢回大将军的未婚妻。 可惜,京城城墙极高,易守难攻。且新君也有布防,夺下皇位之后,大量的兵马被从城外放了进来,直接驻守京城和皇宫。 这种情况下,郑家军想要攻城就很难了。 纵是他们有信念,纵是他们有强烈的仇恨支撑着,京城依然攻不下来。 从春到夏再到秋冬,整整用了十个月,郑家军一共进攻了一百次,最终全军覆没。 据说郑将军是最后一个倒下的,直到死的那一刻,他的目光都是盯着京城的方向。 在他的手里握着一只镯子,是他从边关带回来,要送给未婚妻的礼物。 可惜,临到死,都没能再见未婚妻一面。 或许,攻下这座城,成为了郑将军的执念,也成为了这五十万郑家军的执念。 听说大军死光之后,一连三年,京城里住着的百姓都能在每天夜里,隐隐听到从城外传来的喊杀声。 一连三年,篡位的新君都在皇位上坐得不安宁。 终于,三年之后,新君驾崩,身后无子嗣,皇位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来那位皇帝的后代手里。 那是原来皇帝的一个儿子,宫变时被忠仆藏了起来,苟活三年。 没想到三年之后竟还有如此机遇,他除了感叹世事玄妙之外,也觉得是城外那些死去的郑家军的英魂一直在保佑着他。 于是他请了高僧,在城外连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以此超度英灵。 自那以后,确实百姓夜里再听不到城外的喊杀声了。 这是一个流传两个朝代的故事,史籍上也有详细的记载,就连大理寺诡案录中也有收录。 萧云州知道那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只是没想到数百年后的今天,他竟有幸遇见郑家军一回。 “主子你看。”北陆抬起手,往一个方向指了去,“那位,是不是将军?” 萧云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一人,衣着与其他将士都不同,胯下战马也更加高大。 都是领兵打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军中各人身份。 北陆所指的那位,必然是郑将军无疑。 慕元青都吓傻了,他使劲儿扒着北陆的胳膊,声音压得低低的,“你疯了?还敢指人家,你就不怕人家突然回过头来看见你?快把手放下,快放下。” 北陆“啧”了一声,放下手臂,一脸嫌弃地看向慕元青:“你这小孩儿真闹腾,我指指他能怎地?这帮人明显是看不见咱们,否则我就算不指,他们也早就注意到我们的存在了。” 慕元青也有自己的想法:“有可能人家是不爱搭理咱们,毕竟他们有正事要做。 比起攻城,跟咱们几个计较有什么意思? 总之,对于这种事情,我们要存着敬畏之心,千万不能太荤素不忌。” 北陆不认同,“一群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就因为是死人才怕的好吧!” “三少爷!”北陆拍拍他的肩膀,“死人不可怕,活着的才吓人呢! 你想想,要是有五十万活人在这里叫城,你觉得咱们的凤歌城能守住吗?” 二人正说着,萧云州已经抬起脚步,走入大军之中…… ------------ 第107章 将军百战死—是前朝的 北陆见他往前走了,想都没想立即跟上。 慕元青也跟上了,但他还是害怕。 他想抓谁一把,但又不敢抓他姐夫,只好抓了北陆。 北陆贼无奈,“算了,小屁孩儿,我不能跟你计较。” 慕元青还不认呢,“我不是小屁孩儿,我都能出去喝花酒了。” “那是什么好事吗?” 慕元青不再吱声,不是不想反驳,是觉得这种场合下讨论这个不太好。 但北陆却接着先前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如果真有五十万敌军来攻城,凤歌城是肯定守不住的。且看烈日营那帮玩意就明白了,凤歌城这些年,外强中干,不禁打。” 萧云州根本不理会身后二人的话,他只一门心思观察这些将士。 这些人穿着的不是本朝战甲,是前朝的。 他对战甲颇有研究,那个朝代距今三百余年,那个时候的战甲因为锻造技术问题,比现在的厚,比起现如今的战甲沉重许多,将士们穿着当时的战甲,战场上发挥起来并不灵活。 当然,自己的战甲不行,敌人的战甲也不行。所以从这一点来说,战争还是相对公平的。 他又去观察将士们的身上脸上。 所有的人都有伤,而且不是普通的伤,都是致死的伤。 他看到有人的眼睛里扎着一支箭,有人断了手臂,有人骑着的战马没了半个脑袋,还有人肚子被整个豁开,肠子流了一地。 这样的场面让慕元青要吐的心都有,但是再看萧云州和北陆,却发现他们对这些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在北陆的脸上还能看出刚刚他一直在说的“敬畏之心”。 所有将士都是残破不堪的,北陆跟着萧云州一边看大军的惨状,一边给慕元青讲那个三百多年前郑家军的故事。 他告诉慕元青:“没有人天生就爱打仗,可是战场一上去,命就不是自己的了。战场就像是有法力一样,不管你怕死不怕死,只要你一踏上去,那么心中从此就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杀敌!只有把敌人杀死,我们才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我们在西关就是如此,十数年如一日。眼前这些郑家军也一样,甚至到死都不忘。” 慕元青看到一个人的头都掉下来了,但却被一块皮肉连着,没有掉到地上,就在肩膀处耷拉着,看着十分恐怖。 他原本是特别害怕的,可是北陆讲的郑家军的故事,又让他觉得这一切似乎也没有那么骇人了。 他只恨那个夺权的君王,要是没有那个人,这悲剧就不会发生,这些人都可以好好活着。 “你看,所有人都还在振臂高呼。”北陆说,“这是他们心中的信念,攻打京城,把逼宫谋反的亲王赶下龙椅,是他们的信念;抢回大将军的未婚妻,是他们的信念;还有为了那些死去的人报仇,也是他们的信念。 大将军的家人死了,这些将士中一定也有很多人的家人也死了。 所以他们心中有大仇恨,直到死后三百年,仇恨依然不散。” “不是说做法事了吗?”慕元青想起故事中的一环,“你方才说,做过法事之后,城里百姓就听不到喊杀声了。” “那只是听不到喊杀声,却不代表这些英魂不存在。有些东西,怕是当年化解不了啊!” 他快走两步追上萧云州,“主子您说呢?” 萧云州没有理会北陆,他只是在仔细听这些将士喊出来的话,渐渐地听明白了。 他们喊的是:“打开城门!打开城门!” 明明是行军打仗中很常用的话,他却听了这么久才听出来,这让他再一次觉得眼前这些死去的将士,似乎跟以往他通过慕长离遇到过的鬼怪不太一样。 他又快走了几步,直奔那位郑将军而去。 郑将军骑在马上,左小腿中了两箭,箭支插在骨头上。 右手臂整个断了,只能左手挥刀。 脸上全是血,也看不清楚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身上战甲掉了几块儿,露出来的肉上伤口齐齐往外翻着。 他就站在郑将军的马下,仰头向上看去,甚至还伸出手向前试探。 可惜,他的手穿过了郑将军的身体,穿过了马背,落得一场空。 萧云州有些失望,但这也是已知的结果,毕竟他们在军中穿梭这么久,所有的人都是穿身而过,没有任何阻碍。 只是他私心里是希望能够与这位郑将军交流的,因为那样,他就可以问问郑将军他有何诉求,甚至可以告诉郑将军,三百年已过,如今的凤歌城,已经不是当年的京城了。 别说一个皇帝,就连那整个朝代都已经覆灭。 从前的事,过去了。 萧云州看不到郑将军,郑将军也看不到他。 对方只是目不斜视盯着城门,脸上的愤恨扑面而来。 那种愤恨能够让人明显地感觉到,连同着郑将军的怨气,还有全体大军的怨气,都在这四周笼罩着。 慕元青再一次确定一件事:“大军确确实实是向前移动了。昨天我也经过了这个人身边,当时离城门还很远。可是你们看,现在我们再往前走个六七十步,就到城门底下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北陆点点头,难得地称赞了一句:“算你有见识。” 萧云州离开了郑将军,开始奔着城门走。 等到三人彻底从大军中走出来后,他停了下来。 也不怎么的,忽然就想到慕长离曾说过的那句:“你身上带煞。” 他想证实一件事情,于是抽出随身的匕首,在自己指尖上划了一下。 血滴到地上,碰到一匹战马的马蹄。 那战马竟顷刻之间就化为虚影,不见了。 原本在马上的将士掉了下来,因为腿上有伤不能站立,他就趴在地上继续振臂呼喊。 摔的这一下完全没有让他有其它反应。 萧云州再弹手指,指尖血奔着那个将士弹了去。 几人惊讶地发现,那名将士竟也同战马一样,一下子就不见了。 慕元青惊了:“姐夫竟比那些高僧还厉害!高僧超度了七七四十九天都没有超度明白的英魂,姐夫的指尖血竟一下子就让他们……他们……” 他一下子不知道应该如何总结。 北陆把话接了过来:“竟一下子就让他们魂飞魄散了。” 慕元青一拍大腿,“对!就是魂飞魄散!我姐夫实在是太厉害了。” 可是萧云州却不敢再用了。 他将手指紧紧捏住,把血逼了回去。 北陆说:“就算这个法子有用,也不可能用这种方法驱散这些英魂。 人太多了,主子您就算放干了全身的血,也不可能驱走所有人。” 但萧云州跟他想的不一样,他说:“这是镇守边关,忠于国家,忠于君王的勇士。 我怎可让他们最终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方才一试,试出这样的结果,本王已经在后悔了。 只是……” 只是这些鬼军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每天都前进一些,总有一天会兵临城下的。 还有,他特别想知道,为何过去那么多年都没有过郑家军现世的传说。 怎么如今就出现了呢? 他们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再由着他们前进下去,会不会直接穿过凤歌城门,进入城内? ------------ 第108章 将军百战死—让你姐来救我 他带着北陆和慕元青继续往城门方向走,走几步,回头看看,再走几步,再回头看看。 终于站到城门底下时,那些鬼军已经离得很远了。 但慕元青还是说:“不够远。昨天的距离比现在远多了,这才一日,怎么就前进这样快?他们是怎么移动的?刚刚我们在大军中穿过来我都仔细看了,那些战马也不会动啊! 还有的人没有骑马,站在地上,可他们的腿脚都不利索,根本不可能走这么快。” 萧云州没有说话,转过身去叫开城门,然后吩咐北陆:“跟守卫借匹马,送他回家。” “主子,那您呢?”北陆急了,“主子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我去取那辆马车。”萧云州说着话,手上大力一推,一下把慕元青给推到了城门里。 北陆不放心,“车停在那里又不会有事,等天亮再去取吧!天亮了我去。” 萧云州摇头,“这是命令。” 一句“这是命令”,北陆不得不放弃挣扎,认命地送慕元青回家。 军令大如山,即使回了京城也是一样。 慕元青其实不想回去,人都在城门里了他还在问萧云州:“姐夫你能不能把我带上?我不害怕了,我跟你一起去取马车!姐夫你不能一个人去涉险啊!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我二姐姐交待?我二姐姐可凶可凶了,她要是知道这事儿我有参与,我回去了你没回去,她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是真扒的那种啊!” 萧云州笑了,“是么!那好,回去你就回她说,我在城外遇着危险了,让她来救我。” 慕元青都懵了,他二姐姐在府里收拾收拾庶女姨娘还行,出城干这个? 疯了吧? 九皇子你要是都不行,你凭什么觉得我姐行啊! 城门关起来了,慕元青求北陆:“你送我回去之后能不能别走?我怕我姐打死我。” 城门外,萧云州又走回去了。 向着前方鬼军的方向,又走了回去。 这一次他数了步子,从城门走到大军跟前,一共用了一百六十二步。 他要记住这一百六十二步,明天晚上再来数一次。 他走入鬼军当中,站在郑将军的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也把手臂举了起来。 然后跟着鬼军的呼喝,一起振臂高呼:“打开城门!打开城门!打开城门!” 也不知道喊了多久,渐渐地,竟能感受到一些实际的讯息。 好像听到很多人在说话,有人说:“他们用我们的亲人祭了旗,我们所有的亲人全死了!” 有人说:“我的孩子才两岁,他生下来还没有见到过爹爹。” 有人说:“我打不动了,我也起不来了。你们不用管我,就从我身上踏过去,冲开那道城门,把那个反贼从龙椅上拉下来!” 有人说:“没有希望了,都死光了,大将军也要死了。兄弟们,咱们来世再见吧!” 四周有哭声,有喊声,最后都化为一句:“还我山河!还我家国!还我山河!还我家国!” 他看到郑将军倒下了,就倒在他面前。 萧云州下意识去扶,却什么都触碰不到。 刚刚还整整齐齐列队的大军,眼下已经变了样子。 他身处之地好像一处地狱,尸横遍野,所有人都倒在地上。 郑大将军用力抬头,最后看了一眼前方城门。 头低下,再没抬起来了。 萧云州明白了,这是郑家军的第一百战。 这就是所有人的结局。 那座京城的大门,直到最后也没有为他们开启过。 眨眼间,眼前景象又变了。 又变回先前的样子,将士们齐队而站,振臂高呼。 萧云州感觉到怨气已经快压不住了,他不是慕长离那种有特殊能力的人。 可即使是这样,他仍能感觉到来自郑家军的强大的怨气。 他们誓死要拿下这座城,即使战争已经失败了三百多年,他们依然没有放弃。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对于如今的凤歌城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 萧云州去找马车了,这件事情还是要请慕长离。 术业有专攻,领兵打仗他擅长,这种事绝对不行。 而此时的慕长离,人正在地府,拉着个正在跟孟婆聊天的女鬼说话。 “帮我这个忙,回头我多给你烧些纸钱,让你在地府过得好些。” 女鬼三十多岁模样,看起来跟慕长离很熟了,挽着她的胳膊笑着道:“灵主要办事,还说什么帮不帮的,您一句话,那不是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慕长离摆摆手,“话也不是这么说的,雇人做事怎么可能不给点报酬。 我本想说可以帮你研究研究下一世生在个好人家,但你在地府这么些年了,又不愿意转世投胎。阳世的事不能办,那就只好办办地府的。” “那行,灵主多给我烧些纸吧!我正好想在酆都城换个大屋子住住。” 慕长离带着这女鬼回到了阳世,出现在天舞轩里。 女鬼一进来就被这华丽丽的天舞轩吸引住了,这屋子的华贵超出了她的想象,特别是那张拔步床,那对她来说简直是只出现在戏文里的东西。 “这家人过得这般好,居然还不省心,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感叹,“我从前要是能有这样的生活,那我一定豁出去一切保护我的家人,友爱我的兄弟姐妹。我绝对不会让这么好的家里,出现那样乌烟瘴气的事情。” 慕长离觉得她想得过于美好了,“有时候,不是你想得美好,生活就能过得美好的。 就像这个家里,也有人同你想法一样,可惜总有那么几个不一样的。 一条鱼尚且能腥了一锅汤,何况慕家这锅汤里,全是烂鱼。 走吧!我叫人送你去见慕倾云。” 她拉开房门,叫芙蓉提了个灯笼过来。 然后用手指在烛芯捏了两下,才将灯笼又还给芙蓉。 她往侧边站了站,露出身后的女鬼,对芙蓉说:“送这位姑姑到慕倾云的住处,送到院门口就行,你不用进去。看到月洞门你就回来,剩下的事这位姑姑自己会做。” 芙蓉往屋里瞅了瞅,果然看到有个中年女人站在那里。 穿的衣裳有些古朴,但干静利索,人也生得和善。 她对这女人印象不错,但是她不敢一个人离开天舞轩。 她问慕长离:“能不能让芸香去?奴婢去的话,很容易被大夫人给抓起来。” 慕长离跟她说:“如果遇到什么人请你去别处,这位姑姑会保护你。” 芙蓉将信将疑,那女人迈过门槛开口跟她说:“我会些本事,定能保护好你的。” 慕长离“砰”地一声将房门给关上了,芙蓉知道,这一趟她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于是也不再纠结,提着灯笼对那女人说:“姑姑,走吧!” ------------ 第109章 将军百战死—你的嘴是漏斗吧? 女鬼跟着芙蓉走出天舞轩,她生前是个开朗的性子,这一路上嘴也没闲着,她问芙蓉:“听说这里是侯爵府,侯爵是很大的官儿吧?跟伯爵比,哪个大?” 芙蓉就回她说:“自然是侯爵大。” “那还有比侯爵更大的爵位吗?” “有,那是公爵。爵位排序中,公爵排第一,侯爵排第二,伯爵排第三。再往下是子爵和男爵。但是这种,跟侯爵府基本就说不上话了。” 女鬼若有所思,“原来在伯爵上面还有侯爵和公爵,怪我生前孤陋寡闻,居然被骗了。” 芙蓉:“……” “你什么前?” “从前。”女鬼纠正说法,“从前。” 二人继续往前走,女鬼又问:“你知道我去你家大小姐那里,是要做什么吗?” 芙蓉摇头,“不知道。” “我是去主持公道的。”女鬼带着几分得意地说,“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平民小女子到侯爵府来主持公道,想想就叫人自豪。我也是有本事有见识的鬼……不是,人了。” 芙蓉:“……” 不是,你的嘴是漏斗吧? “大小姐那里有什么公道需要主持?”芙蓉到底是没禁住好奇,问了一句。 女鬼就说:“她扎小人儿,小人儿上写的是你们家老夫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什么?” 芙蓉震惊之下猛地回头,却发现自己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那个一直在跟自己说话、让她以为一直跟在后面的姑姑,居然不见了。 芙蓉慌了,“姑姑,你去哪了?” 不远处,女鬼被小路边上一块假山石吸引,其实没离开芙蓉多远,最多四五步距离。 可因为离开了烛火范围,芙蓉看不见她了。 听到芙蓉喊,女鬼赶紧跑上前,凑近烛火,笑嘻嘻地说:“这呢!这呢!” 芙蓉真有心不干了。 这都是什么玩意? 二小姐能不能不整这种吓人的事? “姑姑别闹了,咱们快走吧!奴婢也不想知道大小姐到底是不是在扎小人了。赶紧把您送去,奴婢转身就回,咱们别耽搁了。” 女鬼点头,“好,不耽搁了,走走,快走。” 二人脚步加快,芙蓉再没多说一句话,但女鬼却唠叨个不停:“你们家大小姐不是个好东西,就因为点儿嫁妆便怀恨在心,自个儿整了个小人儿天天在屋里扎。 我跟你说,其实那种东西什么用都没有,就自己图一个过瘾。 可这事儿到底是突破道德底线的,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那不给点惩罚,岂不是太便宜她了?你说是这个理吧?哎呀你们家大小姐怎么住得这么远,还没到吗?” 芙蓉心说原本没有那么远的,这不是为了离二小姐远一些么! 所以大小姐在重新选择院子时,直接选了个离天舞轩最远的。 她脑子里又映出慕倾云的样子,那么温和善良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在屋里扎小人呢? 芙蓉怎么都不信。 “反正我没亲眼见着,我是不相信大小姐会做那种事的。” 女鬼想了想,道:“不如一会儿你跟我进去?我给你想想办法,让你能混进她的屋子还不被人发现。我会个小戏法,虽然能坚持的时辰短一些,但如果她此刻正好在屋子里扎呢,你就能看个真切!” 芙蓉愿意去看看。 一人一鬼走到慕倾云暂时的居所,离着月洞门还有几步路时,女鬼往芙蓉身边凑了凑,跟芙蓉紧紧挨着。然后她跟芙蓉说:“你把灯笼熄了。熄了之后你看不到我,但是不要害怕,我能看到你就行。我会一直跟你保持这个距离,只要我们离得不远,你也不要出声,就没人能看见你。” 芙蓉将信将疑,但还是把灯笼熄了。 果然,烛火一灭,身边的女人就不见了。 芙蓉嘴直抽抽。 这不就是见鬼了吗? 二小姐可真行,真是服了。 女鬼拉着芙蓉往月洞门里走,慕倾云院子里还有两个丫鬟在走动,芙蓉紧张极了。 但是她不敢说话,就感觉浑身发冷,透了骨头那种冷。 明明自己身边什么都看不到,但她就是能感觉到有一只冰冷的手正抓着自己的手腕,带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进大小姐的房间。 房间里烛火微弱,但还是能看到大小姐正在榻上坐着,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 女鬼的声音又传了来:“我们走过去看看,我感觉她那个动作,应该就是在扎小人。” 芙蓉跟着她走上前,周身泛起的寒冷已经让她开始打起哆嗦。 但是待她看清楚了慕倾云正在做的事,身上的寒就不算什么了。 因为心里寒。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神话破灭,一个长久以来被信服的神,突然间走下神坛。 于是人们发现,原来神走下了神坛,跟人一样,甚至还不如人。 原来神的内心竟如此肮脏,原来从前偶尔听到的那些人指责神的不是,竟全是真的。 她的信仰崩塌了,一直以来慕倾云在她心里的形象全部扭曲了。 芙蓉觉得自己以前就是个傻子,任由大小姐欺骗,傻傻的相信那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甚至她为此还跟芸香吵了一架,就因为芸香说听到大小姐跟大夫人在屋里说话。 她觉得要么是芸香听错了,要么是芸香在撒谎。 为此她一直没有再跟芸香说话。 可是现在她才明白,原来错的是自己,从头到尾都是自己被大小姐给骗了。 芙蓉回去了,女鬼送她出的门。 灯笼也没有再点亮,就那么随手拎走了。 女鬼摇头叹气,又回到了慕倾云屋里。 慕倾云扎小人儿都快扎疯了,一双眼珠子瞪得快要凸出眼眶,手里的针一下一下往小人身上刺,恨不能把那小人儿都给戳穿。 “老不死的,你就在你的屋子里安安静静活到死不好吗?为什么慕长离一回来,你就开始作妖?你就不管不顾地站到了慕长离那头? 你只养了她三年,可是后面十几年,我也常到你跟前尽孝,我也曾在你病时为你侍疾到深夜。我还把自己都舍不得用的锦缎送给你,得着什么好东西都给你送一份。 可是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 你自始至终都不待见我,从不给我笑脸,所有人都夸我的时候,你对我也是淡淡的。 我以为你生性如此,我以为不是我不好,只是因为父亲不是你的亲生骨肉,所以你对我们没有那么多亲情。 我不怨你,如果日子能一直像从前那样过下去,我也愿意一直在你跟前扮孝道。 咱们你好我好,别管心里究竟好不好,但面上一定是能过得去的。 可是你为什么对慕长离就不一样?你为什么无条件地站在她那边? 你为什么做主她的婚事? 你为什么帮着她抢走我的未婚夫? 人抢了,如今连嫁妆也要抢。 你这个老太婆,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我要扎死你!一针一针扎死你!再把你挫骨扬灰,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慕孔氏,我诅咒你,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下辈子托生猪羊,任人宰割!” ------------ 第110章 将军百战死—拿出点诚意 女鬼坐到榻边,看着慕倾云一下一下用长针扎手里的小人儿。 扎得她直咧嘴。 “啧啧!得亏这不是真人,这身子都快给戳成筛子眼儿了,要是真人,这刑罚跟凌迟也差不多了。 多大仇啊?恨成这样。 再说了,什么你的未婚夫?那婚明明是赐给灵主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你这就叫暗恋不成反生恨,怪只能怪自己魅力不够,能力也不够。 至于你们家老夫人,废话,人家乐意疼谁就疼谁,你管得着吗?” 女鬼开始扎慕倾云了。 这是慕长离交给她的任务。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咱们也不搞揭穿那一套,这种事,揭不揭穿的没什么意思。 就算揭穿了又能怎样呢?到头来还不是慕家自己把事情给瞒下来。 那有什么意思? 所以这件事情在慕长离那里想要解决,那慕倾云必须得受点儿罪的。 女鬼扎人,手里也是拿着一根针的。 那针是慕长离给她的,经了灵主之手的东西,能扎人也能扎鬼。 慕倾云就感觉自己身上一下一下地像是针扎似的疼。 这种疼从最开始轻轻的,到后来变得重重的。 而且她发现,只要自己的针往小人儿上扎一下,自己身体与小人儿对应的位置,就也会莫名其妙地被扎一下。 她试了几次,越试越害怕,越试越疼。 针扎到最后,她甚至半倒在榻上直不起身来。 手里的小人儿终于扔开了,针也脱手了。 慕倾云缩到床榻最里面的角落,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不停地打哆嗦。 女鬼也爬上床榻,盘腿坐到慕倾云对面,看着慕倾云美到无可挑剔的脸,连连叹息。 “白长这么美了,可惜心眼儿不好。 怎么不继续扎了呢?有本事继续扎呀? 就这点儿胆子还敢干这种勾当,真是叫人瞧不起。” 她又去看榻上扔着的小人儿,连连摇头,“这破玩意有什么用?要是这种东西就能害人的话,那天下人岂不是要被害光了?” 她开始在榻上打滚,“有钱人家是真好,这被褥都是软软的。 你说你生在这么好的人家,怎么就不知道好好享受呢? 为什么要干这种事呢? 我活着的时候要是像你这么有钱,我也不至于早早死掉,更不至于被人骗得到死都不知道他说的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 这世道,真是人各有命,你这辈子能有好生活,定是上辈子积了德了。 可惜你不明白福报也需要累计,如果你这一世把上一世的福报给用完了,那么下一世就没得用,一切又得从头开始。 不过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明白,人在活着的时候,是不会想死后的事的。 熬着吧!我也陪你一起熬着。一直熬到你不扎这小人为止。 咱们看看谁能熬得过谁。” 次日清早,慕倾云在榻角醒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但睡着之前的记忆还在,榻上扔着的小人儿和长针也还在。 她害怕极了,生怕有丫鬟进来看到这些东西,赶紧把东西藏到褥子底下的一处暗格。 好在这几日她没有留人守夜,这会儿丫鬟也还没进来,一切无人发现。 慕倾云恍恍惚惚地想着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总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做梦。 要不然怎么可能扎小人儿一下,自己身上就也会疼一下? 那不是见鬼了吗? 为了证实这一点,她解开自己的衣裳,去看昨夜被扎过的地方。 只见身上多了几个红点儿,不像针扎的,因为没有针眼。 但那几处红点特别疼,一碰就疼,跟昨天夜里的疼痛一模一样。 慕倾云脸吓得煞白,想取出小人再试试,这时,却听到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有侍女走了进来,轻轻放下水盆,然后走到她榻前,轻声道:“大小姐,起了吗?” 她就不敢再试了,赶紧躺回被子里,应了句:“这就起。” 今早,大理寺和凤歌府陆续接到百姓报案,说是夜里好像听到有喊杀声。 包括城门的守卫,也有不少人都听见了。 能听出来声音离得很远,既然能听见,就说明也没有太远。 人们担心会不会有敌军攻城。 为此,大理寺、凤歌府均给出明确解释:“并没有敌军攻城,只是京郊大营夜里练兵。” 萧云州觉得解决郑家军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叫了北陆,要立即去慕府。 就在这时,宫里却来了人,说请九殿下进宫一趟,皇上病了,想见九殿下。 北陆都听笑了,“合着这么些年,皇上第一次生病?以前我们殿下在西关的时候,他生病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时候怎么没听说写封书信,叫我们殿下回京探望呢?” 小太监被怼得没了话,哭丧着脸求萧云州:“求九殿下去看看皇上吧!” 萧云州不去,他告诉那太监:“生病了请太医,找我没用。” 小太监拦不住他,只好抓着北陆,苦苦哀求:“小哥,求您给指条路。我这样回去会挨板子的,我不想挨打。” 北陆就说:“我家主子跟那些在宫里长大的皇子不一样,他对皇家没什么感情。皇上要是想儿子,大可以去想其他的儿子,不是非得我家主子不可。 如果他真的非我家主子不可,那就该拿出点儿诚意来,别动不动就整生病这一套。” 太监不解,“什么算诚意?” 北陆勾勾唇角,“比如好好想想,九殿下为何不爱搭理他。” 小太监把这话带回皇宫,说给苏九听。 苏九一点儿都不意外,打发小太监走了后就去见皇上,把这话往出一说,老皇帝发愁了。 “朕当然知道他为何不爱搭理朕,可他总得来见见朕,给朕个机会跟他道歉啊! 朕不是输不起的人,做错了事朕会道歉的。” 苏九也觉得老皇帝太没诚意了,“怡妃娘娘一条人命,九殿下在边关吃苦十多年,您一句道歉就算完了?道歉是能换回怡妃的命,还是能换回九殿下吃的那些苦? 皇上,奴才知道您心里也不好受,但这事儿确实应该给九殿下一个交代。 何况如今九殿下握着西关八十万大军,十几年从无败绩,战功积累的可不比贺家少了。 这些年,贺家胜败参半,且胜仗往往是数倍的粮草军饷堆积出来的。 奴才不信皇上心里头没有合计过这里面的事,也不信皇上没有掂量过,如今是贺家分量更重一些,还是九殿下分量更重一些。” 苏九说到这里,跪了下来,“我就是个奴才,这些话是不该说的。可是奴才从小在皇上身边儿长大,又不忍什么都不说。 皇上,九殿下想要的不是您多年以后什么用都没有的一句道歉,也不是一座精心修葺的西疆王府。 他想要的东西,从头到尾都很明确,就是一个真相! 他想要当年怡妃获罪的真相,他想要当年黎家获罪的真相。 只要您把这些真相帮着他查出来,之后再谈道歉,诚意就够了。” ------------ 第111章 将军百战死—姐夫,我又来了 因为城外喊杀声归到了烈日营练兵的头上,萧云州去不上慕家了。 他得赶去烈日营,把事情交待一番。 如果郑家军不是几日就能解决,怕是烈日营真得夜里练军,以混淆视听。 北陆被派去见了慕长离,将城外那支鬼军的事跟慕长离简单说了一遍。 因为急着去追萧云州,他便告诉慕长离:“事情的前前后后,慕家那位三少爷都清楚。二小姐您再找他问问,我得去追我家主子了。虽然眼下青天白日的,但他一个人出城,我这心里总是发慌,我得去追他。” 北陆说完就走了,慕长离一个人消化着这些讯息,渐渐地锁紧了眉头。 城外出现鬼军,人数多达五十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五十万有着重大怨气的冤魂,想要驱散或是压制,太难了。 她吩咐芸香:“去把慕元青给我叫来。” 芸香快步往书堂跑了。 刚刚北陆的话她都听见了,挺害怕的。 凤歌城这半年多虽然诡案多发,但也没达到家家户户都能碰上的概率。 一般来说,只要夜里不出门,睡觉时把门窗关严实,诡异的事情基本就不会找上门。 但是现在还是沾着边儿了。 芸香想,或许她应该尽快的适应这种事情。 因为二小姐就要嫁给九殿下了,九殿下是大理寺卿,今后遭逢诡案可能是家常便饭。 她如果每次都吓得心直打突突,是没办法好好服侍二小姐的。 这丫鬟一顿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终于把慕元青给叫来了。 慕元青这两日都被迫进书堂,但实际上先生说的话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城外郑家军的事情搁在他心里,他要是能做到一心听讲不琢磨,那他就是神。 可惜他不是神,芸香去时正听先生说:“三少爷要是只来做做样子,那这课不上也罢。” 慕元青很感激芸香来了,往天舞轩去的路上还直夸芸香:“真是机灵,知道把我二姐姐搬出来。这样就算先生去我母亲那里告状,母亲也是不敢上天舞轩要人的。” 到了天舞轩时,芙蓉刚备好了午膳。 慕元青眼瞅着桌上摆了两个碗,高兴坏了。 “二姐姐这是要请我吃饭么?我还没跟二姐姐一起吃过饭呢!”他坐下来,主动帮慕长离盛饭盛汤,“虽然咱俩不是一个娘生的,但多少还有一层爹的关系。不管你喜不喜欢咱们那个爹,血脉都还是在的。所以咱俩就是亲姐弟,说破天去都是亲的。 给,亲姐,吃完我再给你盛。” 慕长离端着慕元青递过来的饭碗,没心思跟这小孩儿瞎扯,饭是吃了,话也是一边吃一边说的:“把这两日你在城外看到的、经历的,一五一十都说给我听。尽可能详细些。” 慕元青来时路上听芸香提了一嘴,这会儿慕长离问了,他有点儿心虚。 “二姐姐,我不是故意瞒你,也不是不懂事,跳过你直接去找姐夫。 我只是怕这种事情说出来你害怕。 姐夫是大理寺卿,这种事情找他,正好对口,所以我就找了。” 慕长离看了他一眼,自顾地夹菜吃饭,吃了一口才淡淡地说了句:“我知道。” “那……” “让你讲讲那些事,我也听听。” 芙蓉在边上替慕元青也盛了饭,可能是嫌慕元青墨迹,她便插了一句:“其实二小姐吓不着,你去找完九殿下,九殿下也是来找二小姐。他们两个从来都是一起破案的。之前的事情三少爷难道忘了?侯爷不还因为这件事情发火了么!” 慕元青一拍脑门:“呀!还真是。行,那既然这样,我就没什么负担了。二姐姐,我这就给你细说说。” 一顿饭,吃了快一个时辰。 慕元青讲得很细致,几乎每一个细节都讲到了。 慕长离当个故事把这些听完,也没发表任何意见,只说道:“今夜我去看看。” 慕元青觉得他二姐姐疯了! 这种事在家听个热闹就行了,怎么还往前凑合呢? 再说,你去看看,能解决什么问题啊? 芙蓉再次提醒:“九皇子回京之后的第一案,就是我家二小姐帮着破的。” 慕元青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用不着总提醒我这个事儿。倒是我要提醒提醒你,什么‘我家二小姐’,你之前是谁家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把你从前的主子忘了?” 芙蓉愣在了原地,心情十分复杂。 她今早跟芸香道歉了,说从前自己过于相信大小姐,对于“大小姐是好人”这件事十分执着。 但是她想过了,任何事情都是会发生改变的,不能总是用从前的眼光去看待现在的人。 芸香听得云里雾里,只有芙蓉自己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几个时辰,慕长离没有什么事。 她把慕元青赶去书堂又读了两个多时辰的书,然后在酉时过半离开了长宁侯府。 慕元青高高兴兴地上了马车,能跟他二姐姐一起出门,他觉得特别带劲。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二姐姐威风。 凭一己之力就把这一宅子的人都给镇住了,这可是从前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今晚赶车的是芙蓉,虽然慢,但好在他们也不赶时间。 在边上指挥她赶车的是年妙,对于三少爷终于肯带自己出来这件事,年妙是很高兴的。 不管出来干什么,能活动活动筋骨,总比在府里躺着,装三少爷老实睡觉的好。 大理寺门口,萧云州和北陆已经在等着了。 他们是下晌回的京城,烈日营那边已经做好了交待,这几日若有人问起,就说是他们夜里练兵搞出来的响动。为了表现谎言的真实性,还会有一支千人左右的小队提前到城门可见的地方亮个相,让守卫都看见他们。 慕长离到时,正听到北陆说:“主子猜得真准,二小姐果然来了。” 慕长离挑眉,“猜到我会来?” 萧云州点点头,“北陆去和你说了这个事,你一定会查。” “那为什么不是我单独去查?你怎么猜到我会来找你?” “因为咱们是搭档。”他笑笑,问慕长离,“换个车?西疆王府的宫车更大一些。” 慕长离起身换车,慕元青笑嘻嘻地跟了下来,“姐夫,我又来了。” 萧云州翻了个白眼,倒也没说什么。 众人上了宫车,多了个北陆,这回就轮不到芙蓉来赶车了。 年妙坐在北陆身边还有些拘束,想来想去说了句:“我来赶吧!北陆哥你进去歇着。” 北陆也没客气,拍拍年妙的肩膀说:“我确实有些事情想和主子们商量,那这一趟就辛 苦你了,等回来的时候你歇着,我来赶。” 年妙受宠若惊,“不用不用,都是我来赶,都是我来赶。” 车厢里,萧云州拿出来一份手绘的地图,平铺在中间的小桌上,指给众人看—— ------------ 第112章 将军百战死—我要出城 “这是凤歌城西郊的地形图,这上面的红点是郑家军。 这里,是慕元青第一次看到他们的地方,也是昨天夜里我们的马车停留的地方。 仔细看这里! 这是慕元青第一次见到郑家军时,大军第一排将士的停留点。 但是这儿——”他又指了另外一处,“这是昨天我们看到的第一排将士的停留点。 一目了然了吧?” 众人点头,太了然了,前进了这么多。 “再看这个距离。”萧云州又开始在地图上比划,“这是从城门处回望大军的距离。 但这个距离并不是真实的距离,目测,和步量,两者有很大的差距。 目测离得远,影子是虚的,但如果量脚步,又没有那么远。” 他说到这里,看向慕长离,“说实话,我不是很明白是何原因。” 慕长离捏着块儿点心,一边咬着一边听他们说话。 突然被点名,她也不卖关子,直接说:“等他们再前进一些,视线距离跟实际距离就可以重合了。现在看着不对等,是因为那一片地方磁场还不够明确。 磁场已经开始紊乱,但现在还在‘乱’的过程中,没有稳定下来。 等到磁场稳定,那些人就可以看得更加真切。 如果到那时还没有得到解决,所有的守城将士都将看到他们,将会引发恐慌。 至于为什么磁场会突然紊乱,我推测应该跟三百多年前那片地方死了五十多万人有关。 太多冤魂的聚集,不是一场法事就能压得住的。 或者说那场法事是有年限的,而现在,就是年限到期的时候……” 有些之前一直在的疑惑,似乎随着这句话的说出而解开了。 关于凤歌城这半年多连发的诡案,为何从前没有这么多诡案?为何从前百姓没有过这方面的困扰? 会不会凤歌城的年限也到了? 这座城,到底经历过什么? 到达西城门时,萧云州没有立即出城,而是继续坐在宫车里。 他让年妙把宫车靠边停着,然后跟慕长离说:“等到子时,我们先上城墙,看过之后再出城深入其中。但是今晚有一种风险,就是视线距离很有可能已经能够达到,被守卫士兵看到的程度。我安排了烈日营练兵,希望能够混淆视听,但也要做好混不过去的准备。” 年妙已经进来车厢了,距离子时还早,但是宫车里的这些人并不觉得出来太早了。 这种事既然发生了,总归是大家凑在一起,一起想办法心里才踏实。 即便是暂时想不出办法,大家在一起,也比一个人等在家里要好得多。 萧云州出门时带了一些松子,这会儿就坐在慕长离边上,一颗一颗地剥。 慕元青小声给年妙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听得年妙一愣一愣的,觉得这一车人都疯了。 北陆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正给芙蓉分析,“为什么你现在参与这些事情不害怕了”。 芙蓉也觉得自己胆子变大了,先前在清心观后山面对那个神像,还吓得腿发抖。 现在明知道城外一到午夜子时,就会出现五十万鬼军,她居然也不觉得怎么样。 只是对于家里三少爷也参与进来,她多少觉得有点儿诡异。 二小姐跟大夫人之间的关系都闹成那样了,三少爷是怎么做到还能往这堆儿里混的? 他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 不对,三少爷没那个耍阴谋的脑子。 终于,子时到了。 慕长离率先起身走出宫车,其余人立即跟上。 之后便由萧云州领着,走上城墙。 凤歌城的城墙特别高,慕长离目测至少有五十米。 在这个时代能建起五十米高的城墙并不容易,足可见南盛国力昌盛。 西城门这边的城门校尉很快就迎了过来,都顾不上给萧云州行礼,便急匆匆地说:“殿下快上去看看,前方出现一支队伍,不知道是不是烈日营的将士们在练兵。” 说完又皱了皱眉,纠结着道:“卑职看着不太像,心里慌得很。” 萧云州看了他一眼,斥道:“慌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是哪里来的兵马,难不成堂堂国都,还没有把敌人拦在外头的底气?” 城门校尉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心说我是真没有这个底气,这些年京中军力是个什么德行,我心里还能没数么!别说外头那么多兵马,就算只有十万,那也够呛。 但这话不能说,只能点头应和:“是是,殿下说得是。” 萧云州冷哼一声,常年带兵的将军,还能不知道这人心里在想什么? 凤歌城的兵力,他在回京的路上就已经摸清楚了。 一众人等上了城墙,并排眺望远方。 今夜已经不需要看得太远了,因为那支鬼军又往前行进了许多。 不但他们能看见,所有守城的官兵都能看见。 且子时刚至,鬼军正在一点点显现出来,从少到多,等到他们走上城墙,五十万大军几乎全部显现出来了。 许多官兵都围了过来,话带颤音地问那城门校尉:“怎么办孙校尉?要不要立即向皇宫禀报?那些肯定不是烈日营的兄弟,我见过烈日营那边的穿着,跟这些人完全不一样。 而且烈日营哪来的这么多人啊!这些人得有几十万吧?如果他们一下子压过来,凤歌城怕是要不保啊!” 这些也是孙校尉的担忧,但是他现在不敢问萧云州了。 一来萧云州刚刚的话让他觉得很没脸面,二来萧云州都在这儿了,正在看着那些大军,这就说明他是来解决问题的。 人家正在解决问题呢,你老催什么催? 于是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官兵们都说了,并且坚定地给自己和手下人洗脑:“九殿下一定会想办法的,他一定会和我们一起保住凤歌城的。” “能压制住吗?”萧云州压低了声音问慕长离,“得想个法子让他们不再往前走。否则全京城的百姓又听到外头的动静,到时候再拿烈日营夜里练兵来说事,就遮掩不过去了。” 慕长离一只手臂拄在城墙上,俯身向下看,眉心也是紧紧拧着。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不能是压制,压制不是长久的办法。就像三百年前的那场法事,那其实就是压制的一种。但当时看作用很大,至少三百年都没再闹腾过。可是你看三百年后,这些事情又让我们遭遇到了。 强行压制这些的手段有很多种,僧人们会的我也会,但我还是那句话,不是长久之计。” 萧云州不耻下问:“那如何才能是长久之计?” 慕长离摇了摇头,直言:“我心里有两个法子,但具体哪个法子更有效,还需要再斟酌一番。至于这支鬼军……” 她想了想,跟萧云州道:“开城门,我要出城!” ------------ 第113章 将军百战死—如何才能死得瞑目 萧云州陪着慕长离出城去了,其余人全部都留在城墙上。 北陆吩咐城门校尉让所有人都转过身去,那校尉是个胆小的,根本也不问原因,北陆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官兵们也确实不想面对外头那些大军,毕竟他们也看出来了,那支队伍十分诡异,怎么看都不像活人。 这么恐怖的事,不看是最好的。 两人一马,萧云州将慕长离环在身前,朝着郑家军奔了过去。 夜风凛冽,吹得慕长离耳朵生疼。 萧云州把身后披风往前裹了裹,将娇小的慕长离整个裹进自己怀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前方五十万大军,精光频现。 马停时,二人与郑家军面对面了。 慕长离从他的披风里钻出来,翻身下马。 萧云州也跟了上去,想要拉她的手,结果没拉着。 慕长离走得太快了,她一直在大军中穿梭,而且穿梭的脚步似乎有一定规律。 萧云州看了一阵子,然后也琢磨着她的规律跟着她一起走,很快就发现,这样走着走着,竟又出现了昨天夜里他自己尝试出来的场面。 四周的声音起变化了,不再是单一的“打开城门”,而是夹杂着众多人的说话声。 前方的慕长离停了下来,他赶紧走上前去。 这一走动,突然就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斥道:“你是哪来的?为何撞我?” 萧云州一下就懵了。 慕长离却上前一步,拉了他一把,然后对那人说:“我们是京城百姓,偷偷溜出来的。这是我二哥,我们的大哥也是郑家军中的人,他姓李,我们想见见他。” 被撞的那个人就说:“姑娘啊!五十万大军,姓李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上哪给你找去啊!听我一句劝,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你看城墙上,弓箭手随时准备着,我们随时都有可能死。那些箭支可不长眼睛啊!” 慕长离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伯伯。”说完,拉着萧云州再往别处走。 这次行走就要注意避开人了。 眼下的郑家军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正坐在地上休息。 慕长离看到一个年轻将士,正抱着自己受伤的腿,疼得直倒吸冷气。 她走上前问道:“你们为何打完了仗不回营地?在这里原地休息,那岂不是给了对方可乘之机?万一这个时候对方再来一轮猛攻,你们可就要全军覆没了。” 那年轻将士看了她一眼,“怎么回去?你看看我们哪还有行动的能力?全军覆没就全军覆没吧!反正也没打算再活着。听说家中老小都死了,京中所有没有归顺新君的将士家眷,都被处死了。他们都死了,我们还活着有什么意思。我倒是希望这场战争快点结束,我好能下去陪陪他们。我妹妹跟你差不多年纪,她要是还活着该多好。” 慕长离再问:“如果你们输了,会不甘心吗?” 年轻将士点头,“自然是不甘心的,我们所有人都不甘心。因为我们没有完成心愿,没能把那个反贼拉下龙椅,也没有救回我们的家人。 我们大老远的回到京城,结果一件事都没做成,想想就窝囊。” 慕长离又问:“可眼下这般形势,似乎一切已成定局,都改变不了了。” 年轻将士带着哭腔说:“是啊!什么都改变不了了,输了就是输了。可是……不甘心啊! 就这样死了,我们死都不能瞑目,做鬼都放不下这一切。 是生生世世都要记着这份仇恨的!” 慕长离眼睛一亮,等的就是这句话! “告诉我!如何才能让你们甘心?如何才能让你们死得瞑目?” 年轻将士沉默了一会儿,说:“死者已矣,我知道死去的亲人已经救不回来了。 我不求他们复生,我只求为他们报仇。 我要看到那反贼死,只有他死,才能消除我们心中的仇恨!” 慕长离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如你所愿!” 忽然之间,眼前景象起了变化,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这些将士又变得触不可及,杂乱的声音消失不见,又变成了整整齐齐的“打开城门”。 慕长离转看萧云州,“听到了没有?想要消除这一切,需要那个谋权篡位的皇帝死。” 萧云州似懂非懂,“可是三百多年过去了,那个皇帝他早就死了。” “那是对我们来说,却不是对他们来说。”慕长离又开始走动,这一次,走到了那位郑将军面前。 她仰头看着骑在马背上的郑将军,看了一会儿,忽然“咦”了一声。 然后抬起自己的手,在郑将军面前晃了一下。 萧云州看到她掌心白光一闪,下一刻,那郑将军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忽然低头看向他们,半晌问了句:“你们是何人?” 萧云州不知该如何回答,慕长离却说了句:“你爱的那个姑娘,没有被新君抢走,她还在城里,一直在等着你回来。” “你说什么?”郑将军愣住了,“可是,可是人人都说她被那个反贼给抢进宫了。” “没有。”慕长离摇头,“你相信我,她躲了起来,新君没有找到她。我昨日还见过她,她让我出来给你带个话,让你不要再叫城了,说她平平安安的,还和你的母亲在一起。 还有将士们的家人,其实也没有死,先前之所以有不好的消息传出来,是因为你们一直在骂新君,惹恼了他,才故意放出这样的消息来气你们的。” 郑将军不信,“你定是那反贼的说客,是他让你来说这些给我们听,让我们投降。” “不是。”慕长离坚决否认,“你们都打成这样了,从第一战开始全是败绩。反观京城,连城门都没破。新君根本就不畏惧你们,所以他犯不上特地派人出来,用这些事情哄骗你。 你自己心里也该明白,你们坚持不了多久了,最多再有一战,人就全打没了。 这样实力悬殊,胜的那一方为何要你们投降?直接打服不是更简单?” 郑将军陷入了沉思,慕长离也不催,只是道:“其实再打下去,除了徒增怨气,什么好处都没有。战场上的士兵都不怕死,可是死后如果一直放不下仇恨,怨气不化,无法转世投胎。就会一直兜兜转转停留在原地,反反复复做着生前没有完成的事情。 大将军仔细想想,那该有多悲哀。” 这话不知道郑将军有没有听懂,反正萧云州是听懂了。 原来眼前一切,都是三百多年前那支郑家军的怨气所化。 因为怨念太重,所以怨气不散,一直留在这里。 后来做过法事,强行压制住了。可如今年月太久,法事的功效散去,怨气就又重见天日。 过了很久,久到萧云州以为郑将军不会再说话时,忽听他道:“如果你能让我见见阿晴,让我听到她说这些话,我就信你。” ------------ 第114章 将军百战死—到哪里去找阿晴 萧云州皱了眉,觉得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慕长离却同郑将军说:“好,我让你见她。明晚子时,我悄悄带你进城。 但是你要答应我,让你的大军退后十里,不要再呼喊,不要让城内百姓听到喊声。 将士征战沙场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让百姓安居乐业。 不管那反贼如何对不起先帝,百姓都是无辜的。 如今百姓整夜在听你们的叫城声,夜不能寐,人心惶惶。 我想,这也不是你们的初衷,你们也不愿意见到百姓不能安睡。” 郑将军沉默了,半晌,点头,“好,我退兵。” 他说到做到,兵退十里,与慕长离约好了明日由慕长离出来接他进城。 回去的时候,萧云州为她这个决定感到担心,“三百多年前的事了,怎么可能让他见到那名女子?再说,你确定那名女子没有被新君抢入皇宫?” “不确定啊!”慕长离摇摇头,“而且对于这件事,我更倾向于阿晴的确是被新君抢进宫了,也相信他们的亲人的确是被新君给杀死了。因为这才是正常的胜利者与失败者的关系,我对他说的那些,过于理想化了,不真实。 但我又必须得这样说,因为我们的目的是化解郑家军的怨气,而不是加重他们的怨气。 只有他们的怨气消了,凤歌城才能平安。 也只有他们的怨气消了,过后我们再研究是压制还是彻底解决,才更容易一些。” “可是到哪里去找阿晴?” “那就要看谁会演了。” 九皇子携未婚妻出城一趟,再回来时敌军已退。 城门校尉感动够呛,一个劲儿地说:“还得是九殿下,还得是九殿下。不管是镇妖邪还是退劲敌,都还得是九殿下啊!谁也不能跟九殿下比啊!” 九殿下不爱搭理他。 北陆拍拍他的肩膀说:“太过了,戏太过了。与其在这儿拍我家主子马屁,不如好好想想,如果真的大敌当前,你们这些人能顶多久。 如果顶不住,那就再想想朝廷留你们何用。” 一句话,说得那校尉冷汗直流。 人们从城墙上下来,又坐上西疆王府的宫车。 慕元青扒着慕长离的胳膊,不停地问:“城外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些鬼军退后了?二姐姐你出去干什么了?那些人是姐夫赶走的还是你赶走的?如果是你赶走的,那二姐姐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变的?你属于是神仙还是精怪还是鬼? 你放心,不管你是什么变的,我都认你是我姐。 而且我只要一想到我有一个不是人的姐,我就觉得我特别厉害。” 慕长离:“……” 你特么才不是人。 北陆勒上他的脖子,“说啥呢说啥呢?我们未来的西疆王妃怎么可能不是人? 但你说她厉害那是对的,你二姐姐就是特别厉害。当然,我家主子也不差哈!” 萧云州:“……” 在这种事情上,就也不用硬夸了。 事情还是要绕回退后的郑家军上,慕长离说:“大军有怨气,需要化解。这件事如果化解得好,那么城外鬼军就可以永绝后患。 但如果化解不好,那便是后患无穷。” 慕元青急问:“该如何化解?” 慕长离的目光转转悠悠,最后落到了芙蓉身上。 芙蓉吓了一跳,“啥,啥意思?” 慕长离问她:“会演戏吗?” 芙蓉摇头,“不太会。” “不会好。不会自然,真实。演出来的那种太假了,容易被戳穿。” 芙蓉:“……” 宫车先到长宁侯府门口,慕长离等人下车。 萧云州将剥好的松子用油纸包好递给她,“明晚天黑,我来接你。” 慕府的门房一直没敢睡,听着外头有动静,就将府门打开一点往外看。 一看人都回来了,赶紧让他们进来,然后跟三少爷说:“大夫人来质问过,但听说您是跟二小姐一起走的,就说让您回来之后去见她。” 慕元青一脸绝望,“明日再说吧!都这个时辰了,要见也不能是现在见。” 他抬步要走,门房却又把他给拽住了。不但拽住了他,还喊了一声:“二小姐。”然后再道,“还有件事!亥时那会儿姚府来人,一会儿说要见三少爷,一会儿又说要见二小姐。但听说您二位都不在家,那小厮急得直哭。咱们追问之下才知,原来姚家少爷的病不大好,姚太医已经无能为力了。后来也不怎么的就听说二小姐您能治怪病,就想请二小姐过去看看。我们说您二位是一起出府的,可能是去了大理寺,姚家小厮就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到大理寺去找。” 慕元青一跺脚,“肯定是被冲着了。二姐姐,你能给姚轩看看吗?” 很意外的,慕长离没用他再多求,竟立即吩咐门房备车,她这就去姚府。 门房也不敢耽搁,说了句“先前二小姐带走的马车,大理寺已经让人送回来了”,转身就跑。 一行四人,刚从西城门回来,又匆匆赶去姚府。 慕元青一路问着:“那支鬼军的力量有多大?方才我们在城门上站着,会不会被冲到?年妙跟芙蓉他俩不会有事吧?” 慕长离摇头,“不会。你们是跟着我一起的,不会有事。至于城墙上那些官兵,若明晚事情得以解决,大军不再向前,他们也没事。 反之,怨气扑面而来,不死也要扒层皮。” 姚府的大门深夜被拍响,门房将门打开时,慕元青话不多说,直接把慕长离推到前头。 “这是我二姐姐,你们家老爷请我们来的。” 门房显然是得到过吩咐,一听说是慕家的二小姐来了,立即往里面请。 管家一路小跑迎过来,带着他们往姚轩的院子里走,一边走还一边说:“总算把二小姐 给等回来了。听说二小姐去了大理寺,可府上小厮到大理寺之后,又听说您跟着九殿下去查看城门了。咱们没敢前去叨扰,可少爷这个病也确实来得太凶猛,连我家老爷都为难了。” 慕元青听了这话就问:“姚轩病成什么样了?” 管家说:“整个人烫得厉害,一直在说胡话,全是喊打喊杀的,还说什么敌军要攻城了。 哎哟,这话哪说哪了,哪说哪了,可千万不能外传,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说来也怪,一般高热的人脸都是烧红了的,可是我家少爷的脸却越烧越白,煞白煞白的。 白里还泛青……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话,真的看起来跟死人没两样。 老爷亲自下药,一连几副药下去,却一点都不见好转。 老夫人已经急晕过去两回了,府里真是一团乱。” 正说着,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绝望的哭喊,是个女人的声音,凄厉地叫道——“轩儿!我的轩儿!” 管家一愣,也跟着说了句:“不好!该不会是少爷没了吧?” ------------ 第115章 将军百战死—把腿打折 众人脚步加快,进了姚轩的屋子。 下人们正在往外搀扶一位妇人,慕元青眼尖将人认出:“婶子!婶子这是怎么了?” 姚家的下人多半都认识慕元青,听他问了赶紧就答:“少爷刚才抽搐了,吓着了夫人。 老爷怕夫人哭闹扰了少爷,让咱们赶紧把夫人扶回自己屋去。” 慕元青急着又问:“姚轩还活着吧?” “还活着!还活着!” 慕长离已经率先进了屋,姚太医一见她来了立即迎上前,一边揖手一边说:“这么晚了叨扰二小姐,在下实在过意不去。” 慕长离是未来的西疆王妃,再加上能够协助九皇子破案的事许多人都有耳闻,姚太医在她面前不敢托大。 慕长离并不是很在意这些称呼之类的,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奔着姚轩走 过去,在他榻边一坐,皱着眉看姚轩现在这个状态。 身上三把无名火几乎全灭,勾魂的阴使都在床头站着了。 慕长离拿眼睛剜了一下那阴使,吓得对方往后退了半步。 姚太医也走过来,额上的汗顾不上擦,一脸焦急地说:“从太医院同僚那里得来的消息,说是二小姐您会治那种怪病。也不知道犬子这算不算是怪病,总之在下行医几十年,已经没有办法了。求二小姐给看看,在下就这么一个儿子,眼下我这心实在是……” “姚叔别慌。”慕元青在边上劝,“我跟二姐姐刚回府,门房一说这事儿咱们立刻就来了。我姐既然能来,就说明她不会坐视不理,咱们先听听看她怎么说。” 慕长离这会儿正将手按在姚轩的腕脉上。 但其实她并不会把脉,这样不过是做做样子,做给姚太医看的。 从她坐在这里,便已经将姚轩所有情况收尽眼底,包括印堂那一团黑雾,还有身上散不掉的怨气。 半晌,她将手从姚轩腕脉上移开,再对姚太医说:“不是病,是被阴物冲着了。跟慕元青前些日子的情况基本一致,只是比那要更重一些。” 姚太医急忙问:“有没有破解之法?” “有。”慕长离说,“但这事儿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彻底解决的。 眼下我给姚轩施几针,先将性命保住,待我与九殿下解决掉城外之事,他自然就会好起来。”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还有一种法子,可以杜绝他再有这样的遭遇。” 姚太医大喜,“什么法子?” 慕长离说:“把他腿打折!打折了就不会出去乱跑了!”说完又看了慕元青一眼,“你的腿也一并打折。” 慕元青垮了脸,差点儿当场哭了。 姚太医也知这是句玩笑话,只苦笑了下,并没有多说什么。 慕长离跟他借了套银针,对着姚轩的脑门刺了五针。 姚太医都看懵了,“这……这是什么穴位?”跟他毕生所学不一样啊! 慕长离哪知道这是什么穴位,随便扎的。 她的眼睛告诉她,扎这几处不会出问题。至于能不能扎好,那是肯定扎不好的。 又不是病,怎么可能扎得好。 施针不过就是幌子,当她的手覆盖到姚轩脑门上时,有一道白光避开所有人的视线,钻入了姚轩的眉心。 原本高烧到晕厥的人,忽然感觉到有一股生命力灌输进来,一瞬间就让他觉得头脑清爽了许多。身上也没有那么难受了,甚至都有力气抬起眼皮,看一眼自己的救命恩人。 结果一睁眼,看见了慕长离…… “二,二姐姐。”他也不知道应该跟慕长离叫什么,就跟着慕元青叫吧! 慕长离瞪了他一眼,“我刚刚跟你父亲建议,为了杜绝你以后再生这种邪病,我建议他把你的腿打折。” 姚轩:“……” 姚太医已经看傻了。 在几个根本没有穴位的地方施针,转眼间他那快要死掉的儿子就醒了? 他默默地走到桌前,找了张纸,把慕长离施针的几个地方画了下来。 这时,慕长离已经站了起来,准备走了。 姚太医赶紧迎上前,担忧地问:“后面还会不会再烧?二小姐要不要给开个方子?” 慕长离摇头,“不会。三日之内不会再烧,这三日时间,我跟九殿下会尽快解决城外之事。我还是那句话,城外的事情解决了,姚轩就没事了。” 她抬步往外走,姚太医紧忙在后头跟着。 “二小姐,在下冒昧问一句,城外出了什么事?听说有人听到西城门那边传来敌军的喊杀声,但又有人说那是烈日营在练兵。刚刚二小姐说解决了城外的事,犬子就没事了,那这意思是不是说……城外出事了?” 慕长离也没有隐瞒,一边走一边告诉姚太医:“是出现了一些状况,与诡案有关,但这对最近的凤歌城来说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九殿下回京不就是为了这些事么! 姚轩跟慕元青这个小兔崽子半夜不回家,在城外转悠,被那些东西给冲着了。 慕元青因为先前经历过一次,所以这次有了抵抗力,没什么反应。 相反这种事对于姚轩来说是头一回,所以受不住,病倒了。 也是好事儿,早经历早完事,以后再遇着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姚太医:“……” 怎么说呢!这种好事儿其实不遇上才是最好的。 但现在遇上了也没办法,只能往好了想,希望这件事情尽快解决掉。 慕长离一行终于回家,慕元青这种习惯熬夜的人都困了。 芙蓉倒是挺精神,回天舞轩的路上她跟慕长离说:“奴婢识字,明日奴婢准备去找些关于这些鬼啊怪啊的书,多了解一些。这样便于以后跟着二小姐做事,顺便也练练自己的胆子。” 慕长离不信她这样就能把胆子练好,“看书见鬼跟真见鬼是两回事,我觉得你要真想练胆,就得真见鬼,靠看书没意思。” 芙蓉想了想:“那二小姐再给我点个上次那种蜡烛?” 慕长离点点头,“行,一会儿回房给你来点儿刺激的。” 回房之后果然刺激,慕长离的手指头在烛芯上拨动了几下,芙蓉就感觉自己身边好像有人慢慢显然了出来。 她头皮开始发麻,但一想到自己就是为了练胆,于是咬咬牙,硬生生挺住了。 “灵主,这丫头不错,胆儿挺肥的。”从姚家一路跟回来的阴使指着芙蓉说,“可以培养!” 芙蓉很高兴,扭头看这阴使,也不觉得有多吓人了。 好在阴使长得原本也是和善的长相,还是个年轻鬼,跟芙蓉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芙蓉甚至主动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我可以经常看到你吗?” 慕长离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她问那阴使:“刚刚是打算勾姚轩的魂了?” ------------ 第116章 将军百战死—总有人要做出牺牲 阴使老实点头,“就等他最后一把无名火灭掉,立即就勾走。不过人既然被灵主保下来了,那自然就不用勾了。” 慕长离说:“我是这样想的啊!你说你来一趟,要是一个魂没勾回去,是不是有点儿没面子?回去之后范无赦或是七爷要是问你,怎么没勾回来魂啊!你怎么说?” 阴使很老实:“实话实说呗!本来能勾到的,结果遇着了灵主,把人给保下了。” “不能这样说!”慕长离教他,“你这样既不会在你上司面前留下好印象,还会得罪我。” 阴使很苦恼,“那该怎么办?” 慕长离给他出主意:“这个魂勾不着,你再去勾点别的魂,多勾几个,以多胜少,回去也好交差呀!总不能让上司说你能力不行。” “那我应该勾谁呢?上哪勾去呢?” 慕长离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凤歌城西郊,五十万冤魂在那儿等着呢!你甚至可以叫上你的同僚一起来勾,一次性勾个痛快。那么多魂啊!是不是想想都过瘾?” 阴使:“……” 阴使脸都白了。 这不是想想都过瘾,这是想想头皮都发麻。 他是万万没想到,他人都死了,居然还能体会到这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灵主就是灵主。 “勾不动。”他实话实说,“灵主,勾不动啊!但凡能勾得动,这事儿早几百年就有人干了,怎么可能还留着他们在人世间徘徊。” 芙蓉不解,“为何勾不走?是不是你能力不够?你回去再修炼修炼呢?或者叫个厉害点的勾魂使来。把死去的人勾去地府,这是你们的职责吧?但现在有那么多魂在城外呢!那就是你们勾魂使失职!失职是不是罪?” 阴使看了芙蓉一眼,“刚才是谁说要跟我做好朋友的?这友谊的小船怎么说翻就翻了?” 芙蓉:“人总是要实事求是的。” 阴使哭丧着脸跟慕长离说:“城外那些魂,怨气太重了,每个人都生出了心魔。 灵主您知道的,那些执念过深形成心魔之人,心魔不散,咱们是无论如何都勾不走的。 非得化去他的执念方能入地府,否则永远都是孤魂野鬼。” 慕长离叹气,“本来我说有两种法子可以试试,一种是化执念,一种就是让你们直接勾走。我想着直接勾走我能省事些,没想到还是得循麻烦的法子。 行了,你回吧!剩下的事我来做。等执念都化完了,你们立即开黄泉路引,把那些魂都勾进去。五十万冤魂,可不是一个一个勾就能勾得完的。” 阴使揖手施礼,“是,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回去准备。” 说完,影子虚化,很快消失不见。 芙蓉还有些遗憾,“就这么走了?我还想跟他好好唠唠,练练胆子呢!” 慕长离看了芙蓉一眼,“明晚还有个练胆的机会,我现在给你说说……” 次日子时,凤歌城内,慕长离陪着郑大将军行走在金麟大街上。 郑大将军看着眼前景象,面上一阵迷茫。 “我最后一次回京述职,也不过一年半以前。怎的短短一年半,京城竟发生如此大的变化?”他指着街边一家客栈说,“我记得这里,这里原本是一处酒楼,我还在里面吃过酒。他家做的烧鹅最香,肥而不腻。酒也好喝,是老板亲手酿的。现在怎么变成客栈了?那样好的酒楼难道也开不下去了吗?不应该啊! 还有这处,这里原本是个首饰铺子,我在这里给阿晴打过一副耳坠子。” 他说到这里面露悲伤,“可惜阿晴的父母不愿意她嫁给我,把那耳坠子扔了出来。 他们说我虽然是将军,但是常年镇守边关,征战在外。将来阿晴要么是在京里独守空房,要么是随我一起去西关。且无论是哪一种,阿晴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慕长离:“……” 你在影射我。 郑将军遗憾地看了一眼那首饰铺子,很快就将悲伤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说:“不过我心诚,又帮了阿晴家里许多次,给他们家解决了不少麻烦。后来她爹娘就渐渐接受了我。只是提出阿晴不随我去西关,成了婚也只留在京城生活。 我对此没有什么意见,本来娶她也不是为了让她跟我去吃苦。 我是镇守西关的大将军,身份体面,阿晴顶着我正妻之名生活在京城里,也能生活得很好。包括她的家人,都可以生活得很好。 我很知足。 我们已经议好了婚期,说好了等我再回来就成婚。 可惜…… 对了,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年多京城都发生了什么?为何我觉得这街道都比从前宽了?路面也比从前干净平整了?明明很熟悉的地方,为何如今变得像是不认识了?” 慕长离开始编:“铺子出兑换招牌很正常,经营再好的铺子,也有可能东家突然有事,比如要回老家之类的,他们就会把铺子兑出去。 至于街道变宽路面平整,是因为朝廷拨款,重新修整过。 毕竟这里是京城,朝廷也是要面子的。” 郑将军连连点头,“是,是,这些我都能理解。姑娘,你能带我去看看我的将军府吗?” 慕长离摇头,“这个不行,将军府已经换人住了,现在去看那就是私闯官邸。 新君上位嘛!你懂的,一朝天子朝臣,肯定是要把京里的人都换换血。 再者,你们在外头攻城都快一年了,京里怎么可能还留着你的府邸。” 她拍拍郑将军的肩膀,“不要想太多,人生在世,有得就有失。上辈子的债这辈子来还,这辈子的情下辈子再赴,这都是有数的。 无论是你被拒在城门之外,还是先帝被反贼赶下皇位,这都是你们的命数。 命里该着有这么一劫,怎么都躲不过去。 事情既已经发生了,就不要总去想它为什么会发生。 你看看如今的京城,安安静静,没有战火。 对于百姓来说,其实他们无所谓谁做皇帝,只要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能让他们安居乐业,平平稳稳的生活,他们就愿意去拥护。 如今好不容易生活安定下来,如果这时候你们破城而入,遭罪的只有京中百姓。 郑大哥,你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你比我看过更多百姓疾苦,比我更清楚战争带给平民百姓的是什么。你摸着良心说,我说得对是不对?” 郑将军停下脚步,很认真地去思考慕长离的话。 半晌,点点头,“你说得对,在战争中受到最大伤害的,永远都是平民。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攻城?” 慕长离摇头,“不是不应该攻城,是应该懂得适可而止。 无论是为了亲人还是为了先帝,在可以争取一下的时候,这城应该攻。 可当一切已成定局之后,就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 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不公平,可天下之大,怎么可能事事公平? 总是要有取舍的,总是有人要为天下安定、百姓安稳做出牺牲的。” ------------ 第117章 将军百战死—让历史回归正位 在见郑将军之前,萧云州给慕长离讲了一段三百多年前的历史。 那是在南盛建都之前的一个朝代,名为晋。 那也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朝代,曾掌控这片大陆长达三百七十年。 但是郑将军出生时,晋朝早过了鼎盛时期,正在逐渐走向衰败。 郑家军誓死效忠的那位皇帝,其实并不是什么好皇帝。 年近六旬,宠上一位二十岁的姑娘,破格升为贵妃,日日伴在身边。 为了哄贵妃开心,强行提拔贵妃的娘家人做官,把贵妃那个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亲哥哥捧成府尹、给贵妃泼妇一样的母亲封诰命、让庶妹嫁入公爵府、纵容其父亲当街辱骂丞相。 原本平平无奇的一家人,就因为出了个宠妃,便鸡犬升天,在京中横行霸道。 朝臣日日参奏那一家人,可是皇帝根本就不听,参奏之人还要挨板子。 渐渐地,就没有人再奏了,人们上朝就是糊弄,皇上问有没有本要奏,他们就说没有。 后来夺位的那位亲王是皇帝的亲弟弟,他觉得这样不行,便硬着头皮劝皇上。 说贵妃没安好心,皇上身为明君,不能因色误国。 皇帝却觉得他管得宽,不但把人打了一顿,还给他扣了个蓄意谋反的帽子。 再后来,朝中丞相与贵妃的娘家起了纷争,闹到了朝堂上。 丞相跪地高呼,说若是纵着他们家继续这样下去,百姓都没好日子过了。 那一次,其实皇帝是听进去一些的。 但是架不住贵妃撒娇,说丞相就是公报私仇,故意诅咒大晋天下,故意诅咒皇帝。 皇帝被贵妃的花言巧语蒙骗,一怒之下割了丞相的舌头。 悲剧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亲王再看不下去了,朝臣也再忍受不了了。 于是一场宫变就此开始谋划,短短数月,皇帝失了所有人心,除了远征在外的郑家军之外,再没有人相信他,也再没有人拥护他。 京中所有官员,只要不站在贵妃那一边的,全部都遭受到迫害。 这些被迫害过的人,后来都成了亲王的助力,成为了宫变中不可或缺的力量。 亲王篡位成功,杀了先帝,杀了贵妃,杀了贵妃全家。 一场闹剧自此才算结束,朝堂上也恢复了正常的氛围。 后来郑家军回来,不懂这些前因后果,也没有人出城给他们讲这些事。 再加上有小人传出谣言,说阿晴被亲王强占,说他们的亲人都被杀死。 真相彻底被蒙在鼓里,把郑家军骗得一个活口都不剩。 萧云州说,南盛就是从大晋手中夺的天下,那是亲王死后的第十五年。 亲王无子,死后把皇位传给了先帝的小儿子。 那个小儿子起初是好的,亲王也亲自教导过几年。 可是后来,小人作祟,把亲王描述成一个杀人如麻谋权篡位的恶人,让小皇帝开始憎恨亲王,连同那些站在亲王那一边的朝臣,全都给铲除掉了。 自此,朝廷再无可用之人,大晋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些真相,慕长离没有说给郑将军听。 她只是与他讲战争的残酷,讲百姓的流离失所,讲战鼓一响没有赢家,也讲安居乐业国家才能蓬勃发展。 直到郑将军看见前方街道上站着一名女子,慕长离笑着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温柔的白光闪过,郑将军再看那女子,便看出心中阿晴的模样。 他快步奔向前,一声声叫着:“阿晴!阿晴!” 那女子便冲着他笑,说:“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太久,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郑将军就说:“我是一定要回来的,说好了娶你,就一定会娶你。只是我被拦在城外,他们不让我进来,我在跟朝廷打架,我想替先帝夺回这个国家,也想要夺回你。” 被叫阿晴的女子一脸惊讶,“为何要替先帝夺回国家?他在时,京中百姓终日惶惶不安,贵妃说杀人就杀人,皇上想上朝就上朝,不想上朝就不上朝。连三岁的娃娃都知道那皇帝不能要了,你为什么还要替他夺回皇位?” 同样的故事,如果慕长离讲出来,郑将军不会信,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 但是通过阿晴的嘴讲出来,真实性就高多了。 虽然郑将军也不愿意接受现实,但是一来阿晴没有理由骗他,二来阿晴眼下好好的,没有被抢进皇宫,也没有成为新君的妃子。 她还梳着姑娘头,还是未嫁的模样。 这是不争的事实,不容他不信。 阿晴还说:“不是不给你们开城门,是你们实在是太冲动了。京中数十万百姓,如果任由你们冲进来,百姓的生活就全都毁了。 我上过城墙,新知府让我劝你。可是我刚站上去,才一露头,你们的箭支就射了过来,根本就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连看你一眼都办不到。 还有你手下将士们的家人,他们也在城墙上齐声呼喊,让你们不要再一意孤行。 可是你们不信,你们认为他们是被绑架的,是被迫喊出那些话的。 朝廷想尽了各种办法,甚至一度举了白旗主动投降然后和谈。 但是你们并不愿停止进攻,一定要分出个胜负来。 那新君也不是没有脾气,给了你们机会,同你们讲道理,但你们不听,他必然要反击。 新知府说了,不是朝廷容不得你们,是你们根本不给朝廷容下你们的理由。 你们太不理智,你们大军的数量也过于庞大。 一旦让你们冲进城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朝廷没有办法,只能抵抗。” 她说完,蹲下来,呜呜地哭。 郑将军一下就慌了,“阿晴,你怎么哭了?你不要哭啊!是不是你生活得不好?是不是因为我们攻城,让你也在城里生活不下去了?” 阿晴说:“我不是哭我自己,我是哭你们所有人。 明明是镇守边关的英雄,却遇人不淑,愚忠愚孝,最后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这世道不公,对你们不公,对所有人都不公。” 郑将军终于明白,“原来我被骗了。 我一直以为我效忠皇帝没有错,我一直以为逼宫篡位就是大逆不道,就是要被历史审判。 却忘了凡事都有因有果,忘了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是凭空而来。 原来是我错了,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我错了。” 阿晴抬头看他,“将军,撤兵吧!让百姓好好生活,让那些跟着你的将士们入土为安。 纠正一切错误,让历史回归正位。 将军,我因你当初一句承诺,一生未嫁。 后来我离开京城,去过无数个地方,颠沛流离,却始终忘不了这一年经历的一切。 所以我又回到京城,见证了朝代更替,见证了大晋走向灭亡。 我也终于明白,原来历史长河,是对是错,都要先走过去,再回头看看的。 将军,撤兵吧! 若有来生,你再来娶我!” ------------ 第118章 接王妃去喽 郑将军撤兵了! 城墙上的官兵再看不到那支鬼军,萧云州慕长离亲自前往鬼军所在地巡视,亦不见对方踪影。 只是在那片地方,有风吹来时,仍能嗅出淡淡血腥气,仍能听到若隐若现的阵阵哀嚎。 但是慕长离能看见他们,她亲眼看见鬼军身后黄泉路引大开,范无赦亲自出面,带领一众勾魂使将所有鬼军勾入黄泉。 亦能看到郑将军在黄泉路引关闭之前,朝着她这边看了一眼。 萧云州问她:“此地怨气依然能够感受到,会对以后有什么影响吗?” 慕长离点头,“一定会的。虽然鬼军撤了,但怨气在人间三百多年,是不会轻易散去的。 怨气不散,将来这块地方就容易出厉鬼、出大凶的精怪,人行走在此处也会受到怨气的影响。比如身体会不舒服,又或者马行至此处突然发疯。” 萧云州紧锁着眉心,“可有化解之法?” 慕长离叹了一声,“待你我成亲之日,接上我之后,寻个理由往这里走一趟。 用一场大婚之喜驱散五十万大军的怨气,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萧云州想了想,再问:“非得是我们的大婚?” “对,非得是我们的大婚,别人不行。” …… 天再亮时,芸香传来消息,说姚家那边派人来报,说姚轩少爷已经好起来了,姚太医为表示感谢,送了东西给二小姐。 慕长离躺在榻上迷迷糊糊地,很困,但又睡不着了。 干脆起身,接过芸香捧过来的盒子,打开才发现,那里头竟是满满一盒子银票。 慕长离觉得这个礼送的可太直接了,姚太医是个爽朗人。 芸香就说:“来送东西的人转达了姚太医的话,太医说,二小姐您嫁到西疆王府之后是吃喝不愁,但姑娘家出嫁,身上还是多点傍身的银子比较好。慕家这个样子,想来也是不能给你太多了,这些就全当是姚家为二小姐添妆。今后二小姐若有所求,姚家必尽全力相助。 二小姐,人还在前院儿等着回话,这东西您收是不收?” 慕长离点点头,“东西我收了,替我谢谢姚太医厚礼相赠。” 芸香又出去传话了。 芙蓉过来把盒子接过,“跟老夫人给的放在一起吧!等二小姐出嫁时一并带走。” 慕长离对此没有什么异议。 芙蓉心里还惦记着昨天晚上的事,一边放东西一边问慕长离:“二小姐您说,明明我不是阿晴,那位郑将军昨夜为何认不出我是个赝品?” 慕长离笑笑,实话实说:“一来我蒙了他一半鬼眼,二来……他已经被困在人间三百多年了,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忘记很多人的样子。哪怕当初再熟悉,哪怕是父母爹娘,都有可能记不太清楚。更何况他毕竟不是活人,亡魂本来记忆就残缺,所以我告诉他你是阿晴,他就认为你是阿晴,丝毫不会有怀疑。” 芙蓉愣住了,“所以说,实际上他已经忘记了阿晴的样子,是吗?” “嗯。”慕长离点点头,“忘记了。” 芙蓉鼻子有些发酸,“真遗憾,如果那位前朝的皇帝不作死,郑将军原本可以跟阿晴成亲生子,甚至直到现在他的后人还留在人世,代代繁衍。 可惜,一场战争,什么都没有了。 偏偏这场战争还是因误会而起,郑大将军该有多不甘心啊! 二小姐,他去了地府真的能甘心吗?会不会再闹腾?” “不会。”慕长离摇头,“一来地府容不得他闹腾,二来……其实我并不相信他到死都不知道城里真正的情况。很有可能他早就知道逼宫篡位的亲王其实是个好人,原来的皇帝才是该死的那一个。他只是不愿承认,不想面对自己的错误,不想承认自己征战半生,保的竟是一位昏君。 很有可能那场仗他打到一半就后悔了。 但是天下没有后悔药可吃,他唯有死在战场上,才能对自己有个交待。” 芙蓉抹了一把流下来的眼泪,“以前我觉得鬼都是可怕的,特别是京城连发诡案之后,我更是吓得整宿整宿都睡不好觉。 可是如今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竟也觉得鬼其实没有那么可怕。 鬼就是死了的人,人就是还没有死的鬼。活人该有的感情,死人也有。 他们跟我们相比,除了存在的方式不一样之外,其余都一样。 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喜怒哀乐。 即使是害人的厉鬼,那很有可能也是生前遭遇了迫害,不得不用化身为厉鬼的方式替自己报仇。 说到底,大家都是可怜人。活着时可怜,死了之后也可怜。 希望郑将军转世投胎之后,还能再遇见阿晴,再续前缘,成一段佳话。” …… 数日后,九皇子与长宁侯府二小姐大婚。 婚礼当天,天阴沉沉的,大片的雪花飘落,很快就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有人说:“这鬼天气,一点儿都没有眼力见儿,皇子大婚也不肯放晴。” 有人说:“大婚遇大雪,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天阴成这样,别是不吉。” 有人说:“这场婚事本就波折,听说原本要嫁给九殿下的是慕家的大小姐,后来换成二小姐,这里头的是是非非,也引人猜想啊!” 也有人说:“是哪个女儿又能怎样呢?九殿下到底是跟慕家结了亲。今后的朝局怕是要有动荡啊!也不知道贺家那边是个什么态度。” 慕家同贺家走的近,这是人尽皆知的。毕竟慕倾云每月都会进宫一次,陪贺贵妃说话。 有时候贺贵妃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会往宫外送,赏给慕倾云。 为此,太子妃的母族对慕倾云颇为忌惮,生怕慕倾云突然被指给太子。哪怕只是做侧妃,太子妃在府里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更何况,慕家能允许名动京城的大女儿只做个侧妃吗? 但是现在人们的想法又不一样了。 慕家嫁了一个女儿给九皇子,这态度可就有些暧昧。 合着长宁侯是想两边儿都占啊! 他想的可太美了。 对于人们的这些议论,萧云州通通不予理会。 关于阴天和大雪,他心里也有数。 慕长离说过,等喜队到城外郑家军出现的地方走上一走,天空自然放晴。 他翻身上马,这马是随他从西关回来的战马,跟了他数年,出生入死,知他心意。 马背上的主人虽然仍是那副不怒自威的模样,但是它却明显能够感受到主人的喜悦。 主人喜悦,它也喜悦。 马抬起前蹄,一声嘶鸣,刚好大太监钟齐也在喊——“起!” 一时间,鼓乐齐鸣,十六抬喜轿离地,北陆高喝一声:“接王妃去喽!” 接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自西疆王府门前离开,往问月巷的长宁侯府而去…… ------------ 第119章 全心全意对二小姐 长宁侯府,天舞轩。 慕长离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被打扮成新娘子的自己,忽然就有点不认识了。 她问芙蓉:“成婚都要把脸涂成这样吗?这个胭脂是不是太重了?” 她想把嘴上血呼呼的红色擦掉一些,芙蓉一把抓住她的手,“别擦,就是要这么红。红色喜庆,吉利,越红越好,妆越红,日子就过得越红火。” 慕长离不能理解,“小小年纪信这个?” “不能不信,毕竟鬼都见过了。”芙蓉贼淡定,“二小姐今日就乖乖听话,左右就这一天,过了成亲的日子,您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忍忍,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芸香捧着熏好的喜服走了进来,淡淡的熏香味道,闻着让人觉得很舒服。 “原以为咱们日子赶得急,喜服会做得没有那么讲究。没想到成品出来真是不错,所有的针脚都很细腻,许多地方还用了金丝线,那可是只有宫里娘娘才用得起的好东西。 咱们二小姐嫁给九殿下是做正妃,那以后就也是娘娘,也能用。” 梳头上妆的徐妈妈是从外头请来的,老夫人亲自出面请的老人,听说从前侍候过许多主子入宫,做新娘妆面手艺很好。 芸香的话让她也连连点头,说:“没错没错,今后再见着二小姐,就要叫一声王妃了,那也是正经的主子,金丝线这种东西是用得的。来,二小姐,您稍微往侧面转转,咱们要准备开脸了。” 慕长离几乎疯了,“开什么脸?我不开脸!我跟九皇子说好了,我不用开脸。” 徐妈妈急了,“不行啊姑娘,哪有出门子之前不开脸的?那不是叫人笑话吗?” “不会有人笑话我的,谁笑话我我就把谁牙掰掉。”慕长离誓死捍卫自己这张脸,“我真的不开脸,开脸这种事都是陋习,都是要改正的。我身边的人以后出嫁也不开脸,芸香和芙蓉都不开,谁开脸我就把谁给卖掉。” 芸香都听笑了,“二小姐是不是怕疼啊?没事的,听说就一点点疼,很快就弄完了。” 芙蓉也说:“我这辈子连亲都不成,我肯定是不用开脸的。” 慕长离不管她们怎么说,“反正我就是不开,谁说都没用。非逼着我开脸,我就不嫁了。” 徐妈妈犯了难,“那要不……去问问你家老夫人?” 正说着,崔妈妈进来了。一张脸堆着笑,进了屋就说:“不开就不开!咱们家二小姐说得算!自己的婚事,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只要二小姐高兴,老夫人什么都依二小姐。” 徐妈妈瞪了她一眼,“你们是真会惯孩子,成婚开脸这种事都能省略,到时候西疆王府的人怪罪下来,可不要把我给卖出去。” 崔妈妈就哄她:“老姐姐您不用担心,九殿下比我们家老夫人还惯着二小姐呢!早就有话传过来,说他与咱们二小姐的婚事,不用参照别人,也不用理会京城那些繁文缛节。二小姐喜欢怎样就怎样,二小姐喜欢的,就是九殿下喜欢的。” 徐妈妈一脸羡慕,“九殿下真是太宠着二姑娘了。成!那就按二姑娘说的办!” 慕长离躲过了开脸的环节,暗自松了口气。 徐妈妈这边又帮着她把喜服穿好,凤冠戴上,最后就剩盖头了。 崔妈妈说:“不着急,距离吉时还有些时辰,盖早了就不方便说说话了。” 徐妈妈知道她们家里人有话要说,便借口去前院儿看看老夫人,走了。 崔妈妈这才又拉住慕长离,千叮咛万嘱咐:“到了西疆王府,凡事都要留个心眼儿。虽说九殿下待你好,但其实那西疆王府对于九殿下来说,也是个新鲜住处。 里头的人除了一位侍候过怡妃娘娘的老管家之外,其余人也不知道都是从哪里来的。 都是和善人那是最好,但也保不齐有那么几个心术不正的。 二姑娘到了那边多留意,发现这样的人,能打发走最好,多给些银钱,别落人口舌。 如果打发不走,那就要留个心眼,先摸清楚是什么人安插进来的,再摸清楚他的任务是什么。等这些都弄明白了,便是谋划的开始。 给下人寻个错处不难,更厉害点的,可以寻个死罪,一了百了。 这是为二姑娘您自己打算,也是为九殿下肃清家宅。 咱们家是侯府,尚且有这样那样的事端,何况王府。 九殿下从西关回来,手握重兵,天知道有多少人惦记和妒忌。 老奴提醒二姑娘一句,纵是九殿下再怎么宠着二姑娘,二姑娘凡事也要有自己的判断。” 崔妈妈有一肚子话想跟慕长离说,明明前两日都说过不少,可这眼瞅着从小抱在怀里的姑娘就要出门子了,她还是觉得有千言万语没说出来。 老太太一着急就掉眼泪,又觉得大喜的日子掉眼泪不吉利,赶紧憋了回去。 “老夫人原本想在身边指个大丫鬟,来给二姑娘做陪嫁的。 可是上次那件事情一出,老夫人就拿不准了。 怕万一送去的是个别有用心的,反倒是害了二姑娘。” 她说到这里,看向边上站着的芙蓉和芸香,脸板了起来。 “你们两个,芸香我是放心的,但也要嘱咐几句。” 芸香立即福了福身,“崔妈妈您尽管说,奴婢一定好好听,用心记。” 崔妈妈点点头,“你从前是粗使丫鬟,算是三等侍女。正常来说,三等侍女要想升上一等,基本是不可能的。 但机缘巧合,出了那样的事,你被送到二小姐身边,这也是缘分。 老夫人把你送过来,是看你这孩子心眼好,能知恩图报。 如今你跟着二姑娘到西疆王府去,我希望你时刻记得二小姐曾为你姐姐报仇,又把你从大夫人手里抢了回来。你这条命是二小姐给的,那么将来也必得跟着二小姐同生共死。” 芸香跪了下来,冲着崔妈妈和慕长离磕了个头,“这些奴婢全部都记在心里呢!二小姐对奴婢有大恩,二小姐也是这府里头第一个对奴婢知冷知热的人。奴婢早就打定主意一辈子跟着二小姐,这条命都是二小姐的。” 崔妈妈很满意,敲打过后就得给甜枣。 她亲手把芸香扶起来,语重心长地说:“好孩子,我和老夫人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才放心让你跟到西疆王府。你只管好好照顾二小姐,老夫人心里有数,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芸香含着泪点头,崔妈妈又看向芙蓉。 芙蓉人机灵,一见这架势立即也跪了下来,主动开口说:“奴婢懂,奴婢都懂。奴婢以前是大小姐的丫鬟,出身不好。到二小姐身边来,也是大夫人让我监视二小姐的。 但奴婢不是不明白的人,跟着二小姐这些日子,谁好谁坏奴婢早看明白了。 崔妈妈您放心,奴婢对二小姐是忠心的,不管从前如何,如今奴婢早就是二小姐的人了。 往后生是二小姐的人,死是二小姐的鬼。二小姐指哪我打哪,全力协助二小姐做一切事情,也会帮着二小姐在西疆王府里站住脚。 对了,奴婢跟西疆王府的总管太监见过,都搞好了关系,绝对不会让二小姐吃亏的。 崔妈妈您就放心吧!也请老夫人放心。我和芸香都明白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绝对不会让老夫人失望的。” ------------ 第120章 给二姑娘添妆 崔妈妈对两个丫鬟的态度很满意,亲手把芙蓉也扶起来,然后从袖袋里摸出一对金镯子。 “这是老夫人给的,本是一对。如今给你二人一人一个,也寓意着你们二人本是一体。 三人同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希望你们时刻记着这个道理。” 说话间,两只镯子塞到芸香和芙蓉手里。 镯子一到手俩人就懵了—— “这……这镯子也太重了。” “这得值多少钱呀!” 她俩不敢要。 崔妈妈就板起脸说:“不敢要就说明心虚,说明刚刚说的都是假话。” 两个丫鬟赶紧把镯子套手上了。 不大不小,正好。 也不知道这个围度是怎么把握的。 崔妈妈见状便道:“也不是刚好适合你们的手腕,而是因为这对镯子是九殿下说要娶二小姐那日,老夫人就命我到首饰铺,照着你们的手腕去现打的,全新的。 这还不算完。老夫人说了,只要你们一心一意侍候二小姐,将来你们出嫁,她还会给你们每人准备上一份厚厚的嫁妆。甚至还会还你们身契,为你们脱奴籍,将来还会把你们当成实在亲戚去走动,你们的子孙若是争气,更是可以入孔家书塾去读书。 总之一句话,侍候好二小姐,你们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两个丫鬟哪里还能不明白,老夫人这是要给她们改命呢! 只要照顾好二小姐,她们未来的生活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二人再次跪下来,给崔妈妈磕头,也相当于给老夫人磕头了。 “二小姐,我方便进来吗?”外面有个女声传来,芸香赶紧起身去看,当时就一愣。 慕长离偏头看过去,然后招招手,笑着叫了声:“林姨娘。” 芸香这才敢把人请进来,但还是问了句:“林姨娘怎么来了?” 林氏今日穿得也很喜气,橘红色的长裙衬得她脸色很好,比起上次慕长离见她精神许多。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二姑娘出嫁,我是来添妆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林姨娘她的人设原本就是对慕长离好。 崔妈妈也给足了她笑脸,迎上前说:“今儿二姑娘大喜,也给姨娘道个喜了。” 林姨娘一听这话就抹眼泪,“我倒是希望二姑娘别这么早嫁出去,这才刚回来几日,总共都没见着过几回,相处的日子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崔妈妈,不瞒您说,我是真舍不得。” 崔妈妈就道:“知道姨娘舍不得,咱们老夫人也舍不得。但是姑娘大了,都是要出嫁的。好在就嫁在京城,九殿下也有过话,二姑娘往后想家了,随时都可以回来。” 林姨娘苦笑了下,“其实这个家里,除了老夫人,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谈什么想与不想,倒不如老死不相往来,兴许日子能过得更痛快。” 她一边说一边将手里捧着的一只匣子递给慕长离,“这是我自嫁过来之后,一直攒着的。 我膝下无子,原本以为这辈子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直到二小姐回京。” 她把东西往慕长离手里塞,“快拿着,是给你添妆的。我没有多少值钱的物件,这里面除了些银票和首饰就没什么了。那些铺面宅子田地什么的,我是拿不出来的,二姑娘别嫌弃。” 慕长离有那么一瞬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鼻子发酸了。 崔妈妈语重心长的交待,老夫人仔仔细细地为她打算,眼下林姨娘又拿来这一匣子东西。 这让她觉得,其实有些时候她也不必把这里的每个人都想得那样不堪。 比方说这林姨娘装作荣婉的样子,说到底也是为了自保,她没有害过任何人。 慕长离把匣子捧在怀里,冲着林姨娘笑笑,“那我就收着了,多谢姨娘。” 林姨娘连连点头,“不谢不谢,你能收着,我心里就高兴。” 门外又有人来,是六小姐,今年十三岁的慕锦歌。 慕长离对这个庶妹有印象,因为每次见面她都不说话,就安安静静地跟着她的姨娘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仿佛屋里发生的一切都跟她们没关系。 但今日她来了,带着个丫鬟,丫鬟手里捧着样东西。 二人上前,先是福身行礼,然后慕锦歌怯生生地说:“二,二姐姐。我姨娘说今日你出嫁,让,让我来送些添,添妆。” 小姑娘胆子小,遇着这种场合还有点结巴。 崔妈妈主动撑起场子,热络地跟慕锦歌说:“六姑娘能来,你二姐姐可高兴呢!这是带的什么呀?快快,拿上前来瞧瞧!哟!这一看就是珂姨娘的手艺,姨娘的绣活儿是全京城都能排到前头的,这套里衣绣得可真好看。这绸子也是上好的,怕是姨娘自己都没舍得用。” 丫鬟捧在手上的托盘里,放着一套里衣。一路用红布蒙着,这会儿才被掀开。 慕长离看过去,只见那里衣不是古人最常穿的白棉布底子,是绸的,水红色的绸子,颜色正得让人一看过去就移不开眼睛。 上面绣的花样全部集中在领口袖口还有裤管上,看上去又好看又不花哨。 慕锦歌半低着头小声说:“这是大年那会儿宫里赏下来的布料,老夫人给各个院儿都分了一些。姨娘一直没舍得用,她说想留着等我出嫁时做衣裳的。毕竟宫里的赏赐不是回回都能到我们手,可能得了这一次,往后几年都再得不着一回。” 崔妈妈“哟”了一声,“想起来了,大年那会儿宫里确实赏了几匹绸子。最好的都被大夫人直接给了大小姐,剩下的老夫人就做主每个院子分上一些。 我记得夏姨娘和七小姐没出正月就请了人来做衣裳,柯姨娘竟一直留着。 不过如今给了二姑娘,那六姑娘你不就没有了吗?” 慕锦歌连连摆手,“我没关系的,我真的没关系的。我才十三岁,成亲还早着,再说我还有别的衣裳,不是非得要这个不可。这么好的东西,听说宫里的娘娘一人也就得了两匹,就是叫我用我也总会想着它多珍贵,心里不踏实。 给二姐姐好,二姐姐是王妃,她穿最适合了。” 崔妈妈脸上的笑都快堆不下了,连连夸赞六姑娘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还说二姑娘一定会记得你这个小妹妹的。等将来你嫁人,你二姐姐也会给你添妆。 慕锦歌让她说得脸都红了,不好意思再在这儿待,就说要回去了。 转身时才想起来自己的礼还没送,赶紧又转了回来。 她手里拿着一支簪子,递到慕长离面前,“二姐姐,我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就是这根簪子也不是多好的玉料。可这真的是我身边最值钱的物件儿了,我得了这簪子就没舍得戴,一直收在匣子里。二姐姐你别嫌弃,算是我的一番心意吧!” 说完,东西往慕长离手里一塞,转身就跑。 倒是跟着她来的那个丫鬟一脸无奈,哭笑不得,连连跟慕长离解释:“我家六小姐年纪小脸皮薄,二小姐您千万别怪罪。奴婢恭喜二小姐大婚,奴婢先走了。”说完也跑了。 崔妈妈就笑着说:“这个六小姐啊!但凡她能随了七小姐一半,也不至于一直挨欺负。” 说完又看向慕长离,“二小姐可知,老奴刚刚为何说您一定会记得那个小妹妹,将来也会给她添妆的?” ------------ 第121章 大小姐病了 慕长离不是真正的十五岁小女孩,崔妈妈话里的意思,她自然是懂的。 “如今对方主动示好,我们适当的释放出善意,将来就有可能结下一份善缘。 反之,就有可能变得像慕雪芙那般。 不管我在不在意这个娘家,身边的敌人总归是少一个比多一个好。 何况侯府女儿,无论嫡出庶出,将来不论高嫁还是低嫁,互相之间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联系。谁也不能保证将来一定求不着对方,所以我没必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崔妈妈高兴极了,“二姑娘是真通透,您这样嫁到西疆王府,咱们就都放心了。” 喜帕盖上之前,二房三房也派了人过来给慕长离送东西。 但主子都没亲自到,只是派了下人来走个过场。 二房今日都没来长宁侯府,崔妈妈说:“他们平日里也甚少同这边走动,不来不稀奇。” 三房来送东西的下人倒是多说了几句:“平日里总有人说是三夫人克了三老爷,还害得自己的儿子变成傻子。三夫人怕给二小姐添晦气,这才没有亲自过来,二小姐见谅。” 慕长离自是不会计较这个,反倒是安慰了几句说自己不介意这些。 徐妈妈再回来时,就开始催促:“快快快,迎亲的队伍已经到府门口了。” 崔妈妈赶紧把喜帕给她盖上,然后由芸香和芙蓉一边一个扶着,往前院儿去了。 府里已经布置得十分喜气,昨晚上芙蓉拉着慕长离特地看了一圈。 小丫鬟很兴奋,但慕长离对于成婚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情绪淡淡的。 在她看来,这场婚事是她跟九皇子的一次合作。 九皇子为了她在身边方便协助破案,而她,是为了自己今后的生活能够自在一些。 两人各有各的目的,各取所需,谁也不亏欠谁。 所以她无所谓府里布置成什么样,就像此时此刻,她也无所谓有一个丫鬟正在大声地喊:“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病了,老爷,夫人,快给大小姐请大夫吧!” 崔妈妈气得咬牙,“大喜的日子瞎嚷嚷什么?要请大夫就自己去请,闹到前院儿来算怎么回事?” 但这声嚷嚷到底还是惊动了已经在百花堂坐好的秦庄怡和慕江眠。 一听说慕倾云病了,秦庄仪立即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往外走。 今日她跟慕江眠坐于上首,这是规矩。毕竟慕江眠是慕长离的父亲,秦庄仪算是嫡母。 老夫人坐在侧座,这会儿看到秦庄仪起了身,她就冷着脸说了一句:“今日你要是走出这前堂,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秦庄仪急忙解释:“儿媳也是着急了,倾云病了,儿媳怕有什么事,想去看看。” 老夫人还是那句话:“你去不去看,我不管。但你要是走出这前堂,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秦庄仪犹豫了,慕江眠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对老夫人说:“儿子明白母亲的意思,今日是长离大婚,这场合很重要。可是生病这种事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如果就这么不管倾云,万一有点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你也一样,出了这前堂,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秦庄仪看了慕江眠一眼,慕江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敢忤逆老夫人。 他重新坐回原位,然后跟大吵大嚷来报信的丫鬟说:“去请姚太医吧!” 谁知话音刚落,慕倾云竟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往这边来了! 只见她穿着一身素气的薄衫,冻得脸色苍白,连牙齿都在打哆嗦。 因为未施粉黛,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 又偏偏她生得极美,所以这种憔悴就愈发的惹人心疼。 偏偏她还在喊:“珠兰,你回来,你不要自作主张,我何时让你来告诉父亲母亲我病了?我何时说过要请大夫了?是不是平日里太惯着你们,所以才让你自作主张,不听我的话了?” 先前叫嚷着进来的正是丫鬟珠兰,此刻见慕倾云来了,她急得直跺脚,“大小姐怎么出来了?您的身子本来就病着,这寒天雪地的,大雪成片,连点儿太阳光都见不着,您就这么跑出来,岂不是更要冻坏身子?还穿得这么薄,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看着的大小姐?” 跟着慕倾云来的红棉就说:“大小姐听说你跑出来禀报老爷夫人,当时就急了。也顾不上多穿,生怕晚一步就追不上你。 大小姐说了,今日是二小姐大喜的日子,偏偏她这个身子不争气,病了。 因为这事儿不能亲自为二小姐送嫁,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 要是再因为她的病给二小姐添晦气,就更是没脸活了。 可惜你跑得太快了,咱们紧着追也没追上。” 慕倾云开始剧烈的咳嗽,一边咳嗽一边推着红棉:“你快把珠兰叫回来,快点,叫上她我们回去,我不能过了病气给旁人,也不能给二妹妹添堵。” 结果越说话咳嗽得厉害,最后帕子一捂,直接见血了。 慕江眠再也坐不住了,直接冲过来查看。一看帕子上有血,当场就大喊道:“请太医!快去请姚太医!”然后再回过头看向老夫人,“倾云咳血了。母亲,她也是您的孙女,为什么您就一点儿都不心疼呢?难不成在您眼里,我们所有人都比不上一个慕长离吗?” 前堂一团乱,所有下人都开始忙活慕倾云。 珠兰上前把慕倾云背起来,口中大声喊着:“大小姐一定坚持住,奴婢背您回去。” 边上的红棉也跟着说:“大小姐总是在替别人着想,可是人家从来不领情,您都病成这样了还在担心不要冲撞到她的大婚,可是她就在那里站着,却看都没看您一眼。 大小姐,不值啊!” 一声“不值啊”,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刚走到前堂门前的慕长离处看去。 芙蓉这时也不干了,大声回击:“什么叫看都没看一眼?二小姐今日成婚,喜帕在头上盖着呢!让她怎么看?红棉你是眼瞎了吗?你为何要昧着良心说话?” 红棉看到芙蓉更生气了,“你一个叛主的丫鬟,还好意思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没有人会要一个叛主的奴才,你就是跟着她走了,也不会有好下场。她那样狠毒,到时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芙蓉,我劝你一句,回头是岸,现在回头,大小姐宽厚,还能饶了你。” 珠兰也跟着道:“是啊芙蓉,你清醒清醒吧!大小姐是多好的姑娘咱们都是知道的呀?” 芙蓉阵阵失望,她觉得慕倾云身边的人都没救了,也不知道是慕倾云把她们骗得太惨,还是说从头到尾只有自己是个傻子,珠兰她们跟慕倾云都是一伙的。 她将目光又投向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人:“山茶,你怎么说?” 山茶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然后摇头,“我不知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 第122章 伤口愈合 芙蓉气得够呛,又不知道该拿这些人怎么办。 慕倾云扎小人的事情是一个鬼带她看到的,她除了亲眼看到,并没有实际的证据。 红棉冷哼一声,瞪着慕长离又想说点什么,这时,就见崔妈妈走上前,二话不说,照着红棉的脸“啪啪”就甩了两个巴掌。 然后大声斥道:“放肆!对二小姐不加敬语,说二小姐狠毒,这还当着二小姐的面呢就敢这样说,谁知道背地里会说得多难听。” 红棉被打得耳朵“嗡嗡”响,本来想还手,可是一看是崔妈妈打的,又不敢了。 她只是委屈地看向慕江眠,含着眼泪说:“老爷,奴婢挨打没关系,可是咱们大小姐是不是太苦了?花朵一样的人被摧残成这般,生了病不敢请大夫,就因为二小姐今天大婚,她就硬挺着。老爷,大小姐何时受过这样的苦啊!” 慕江眠双手握拳,怒火在这一瞬间几乎压不住了。 这时,就听府门方向传来一声唱喝——“九殿下到!” 压不住的怒火只好再往下压压。 在九皇子面前发火,他还没有这个底气。 他向珠兰和红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赶紧把慕倾云先带走。 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只见慕长离身子一歪,直接就往芸香身上躺。 芸香猝不及防,一下没站稳,两人齐齐倒在了地上。 萧云州刚到就看见这样一幕,立即二话不说大步上前,弯腰将慕长离扶起。 跟着一起来接亲的北陆也冲上前扶起芸香,然后还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慕长离头上喜帕没掉,萧云州拉住她的手再不肯撒开。 北陆的问话他也问了一遍,是问慕长离的,他说:“出了什么事?谁欺负你了?” 慕江眠都惊呆了! 他觉得这九皇子是故意的。 但这话给了芙蓉一个提醒,她立即跳了起来,指着还没走的慕倾云一伙大声道:“是她们!她们欺负了二小姐!大小姐病了,却不肯好好在房里待着,非要出来闹,非要到二小姐跟前来晃悠。奴婢有理由怀疑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过病气给咱们二小姐……不对,她就是想过病气给咱们王妃!” 北陆冲着她竖了大拇指。 芙蓉得到鼓励,继续说:“这不,真的过病气了,或者是把王妃给冲到了,王妃刚刚都晕倒了。要不是九殿下及时到了,指不定出什么大事呢! 还有她们——”她又指向珠兰和红棉,“她们两个以下犯上,居然在王妃大婚的日子咒骂王妃!我觉得王妃晕倒,一方面是让大小姐给方的,一方面就是让这两个人给气的。 九殿下,大小姐有老爷和大夫人给做主,你可得给咱们王妃做主啊!” 这一口一个王妃的,说进了萧云州的心里。 本来他就看不得慕长离在慕家受委屈,芙蓉这套话一出,他真有心把长宁侯府给屠了。 当然不能真的屠,但红棉和珠兰两个丫鬟肯定是留不得。 他吩咐北陆:“给慕家人说说,以下犯上冲撞西疆王妃,是何罪?” 北陆大声道:“死罪!” “那在本王大婚当日触本王霉头呢?” “也是死罪!” “嗯。那就办了吧!” 芸香急了,“大婚当日可不能杀人啊!” 北陆也犯了难,“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那怎么办?” 芙蓉想了个好办法——“带回西疆王府,找间屋子先关起来。从明日开始重新教导,什么时候教导好了什么时候放回来。” 北陆觉得这种手段过于温柔了,“凭什么往好了教,然后再回来给别人用?这种事情放在西关,那就是一刀的事,用得着费这个劲吗?” “用得着。”芙蓉拼命冲他眨眼睛,“你就相信我,相信我一次,只要你把人带回去,我保证不带让她们好受的。” 北陆看了萧云州一眼,萧云州看了慕长离一眼。 慕长离觉得可以信一次芙蓉,于是点了点头,萧云州便也点了点头。 北陆笑了,冲着跟来的手下挥了挥手,“将她二人拿下,押回西疆王府。”说完,又看了慕倾云一眼,“这个呢?没猜错的话,始作俑者吧?要不要也带回去?” “九殿下!”慕江眠忍不了了,“是不是过了?” 萧云州看都不看他,只管问慕长离:“你们家大小姐,带回去吗?” 慕长离狠狠踩了他一脚,“你说呢?” 萧云州哈哈大笑,将人往怀里一揽,“我西疆王府的大门,可不是什么人都登得起的。” 有将士模样的人冲进来拿人,珠兰和红棉吓得“哇哇”叫,珠兰把慕倾云都给摔了。 秦庄仪冲过来扶慕倾云,慕江眠想要阻拦将士拿人。 结果人家将士说:“西关军办事,谁人敢阻拦?” 一句话就让慕江眠认了怂。 珠兰和红棉被押走了,慕倾云想卖个惨,要去抓萧云州的袍子。 可是这时,萧云州已经拉着慕长离的手走进前堂。 外面这一出闹剧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心情,慕倾云的哭闹除了让她自己不体面,再也没有其它影响。 只是老夫人心里不好受,她跟慕长离说:“本以为今日会顺顺利利的,没想到还是让他们闹了起来。我总觉得对不住你,却又拦不住不是一条心的一大家子。 长离,你别怪我。 今日你嫁人,祖母该说的前些日子都已经说过了,眼下就只有一句还要嘱咐的。 孩子啊!嫁了人,就跟做姑娘的时候不一样了。你与你的夫君在一起生活,凡事都要商量着来。既不能委屈了自己的性子,也不能太随着自己的性子。 你们两个人一个在山村长大,一个在边关长大,没有在同样的环境成长的经历,所以难免有些习惯会不相同,有些看法也不相同。 这不是什么大事,你只要记着,不管遇着什么事,都主动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这样两个人就不容易生出误会。” 老夫人说到这里,又向萧云州看了去,“九殿下,你长她几岁,我希望你遇到事情可以让着她些。她要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你便同她讲道理,我们长离不是不讲理的孩子。 两个人千万不要生闷气,不要一个不高兴就好多天都不理对方。 另外,退一万步讲,若真有一日你不喜欢她了,厌烦她了,就派个人给我传个话,我亲自过去把她给接回来。 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就把她送回孔家。 记住,是孔家,不是慕家。” 老太太说不下去了,眼泪止不住地流。 慕长离抓住老夫人的手,隔着喜帕说:“祖母勿念,我会好好过我的日子,也会好好经营我的生活。 多谢祖母十五年前救命之恩,长离给您磕头。” 她跪下来,萧云州立即也跟着跪下来。 两个人认认真真地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头。 起身的时候,慕长离感觉手臂伤口似乎动了一下。 她不着痕迹地撸了一下袖子,这才发现,随着这三个头磕下去,左臂那怎么都好不了的伤口,竟有一半自动愈合了! ------------ 第123章 我背姐姐出门 慕家终究是没能拦得住西疆王府的人把珠兰和红棉带走。 好在慕倾云保住了。 秦庄仪叫人赶紧送慕倾云回去,然后再准备回到前堂,却发现九皇子已经拉着慕长离的手走了出来。 北陆走在最前面,经过慕江眠时,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 慕江眠被他撞得一个趔斜,然后听北陆道:“哟,不好意思,撞着慕侯了。 慕侯怎么这么虚呢?轻轻撞一下就险些摔倒,是不是也病了? 该不会是你们家大小姐的病气过给你了吧? 哎真是的,生病的人怎么能到处跑呢?这不是成心给人添堵么!” 慕江眠铁青着脸,看着这一队接亲的人嚣张地来又嚣张地走。 无论是新郎还是新娘,从始至终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明明是他嫁女儿,可是在那个女儿眼里心里,这个家就只有老夫人是她的亲人,其余的她一个都不认。 哎?不对! 也不是一个都不认,慕元青这不是凑上前去了么! “姐!”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慕元青拦到了新郎新娘面前,穿着一身十分贵气的长袍,乐呵呵地说,“姐,我来背你出门了。姑娘成婚,都是要由家里兄弟背出门的。咱们家又不是没有兄弟,没道理让你走着出去,会让人讲究的。” 他转过身,背对着慕长离,蹲了下来,“姐,上来!我把你背上喜轿。” 慕长离愣了一下,一时竟还没反应过来。 慕元青却不乐意了,“怎么,你怕我把你给摔了呀?不会的,放心吧!我虽然年纪小,但我个子高呀!而且你也就比我大一岁,你还比我瘦呢!我一定能背动你的。 姐夫,你快劝劝我姐,让她别磨蹭,误了吉时可不好。” 萧云州看了慕元青一会儿,低头征求慕长离的意见:“要他背吗?” 慕长离笑笑,心里头倒真有一丝暖意泛了起来。 她点头,“好,那就让三弟弟背我出门。” 她俯下身,趴到慕元青背上。 慕元青高喊一声:“姐!扶稳喽!咱们准备上喜轿啦!” 随着这一声喊,府门口的唢呐队立即吹奏起来。 慕元青这常听曲儿的人立即听出——“这是《百鸟朝凤》呀!姐,是《百鸟朝凤》!” 慕长离不明白《百鸟朝凤》代表着什么,她只是在想,如果慕家人好好的,不作死,也没有那么多遗留问题,该有多好。 她好不容易多活一世,谁不想平平稳稳顺顺当当的活。 可惜,真是可惜了。 慕元青一路把她背到喜轿门前,跟着来的喜婆将轿帘挑开,说了一串儿吉利话。 慕元青将人放下,再由萧云州扶着坐进了轿子里。 轿帘放下的那一刻,她听到慕元青说:“以后姐夫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虽然我打不过他,但打不过并不代表我不敢打,我一定会去给你撑腰的。” 随着慕长离上了喜轿,一箱又一箱的嫁妆开始从长宁侯府里抬出来。 有当初萧云州下的聘礼,还有秦庄仪按照老夫人的吩咐给她准备的嫁妆。 再有就是从天舞轩收拾出来的,包括她抄了念卿院的物件,以及老夫人给她做的新衣裳,还有放在柜子里的半箱子烧纸。 长宁侯府二小姐出嫁,来送亲的人也不少,还有凑热闹讨喜气的小孩子在府门外欢天喜地吵着要糖。 北陆把一大袋子糖果都撒了出去,小孩们高兴坏了。 随着喜轿越走越远,有人说:“都以为慕家的二小姐不受宠,嫁妆不会有多少。可是你看,轿子都走得看不见影子了,长宁侯府里没抬出来的嫁妆还有大半个院子。” “说的就是。难不成二小姐不受宠只是个传说?实际上人家也是嫡女啊!” “你们知道什么!这些嫁妆多半都是聘礼,是九殿下提前送来给她充门面的。” “那就说明九殿下对这位王妃是上心的,慕家二小姐还是好福气。” 嫁妆箱子抬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是抬完了。 随着最后一箱嫁妆抬完,长宁侯府立即关紧了府门,再没让人多往里看一眼。 慕老夫人一直坐在前堂,这会儿听下人说嫁妆抬完了,老爷命人关府门了。 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跟崔妈妈说:“就像一场梦,她回来了,又走了。 她那个父亲还和从前一样,不喜欢她,不想要她,她走之后迫不及待地关门,就像送走一尊瘟神一般,丝毫没有想过,那也是他亲生的女儿。” 崔妈妈苦笑了下,说:“男人嘛,跟女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们没有经历过十月怀胎的苦,自然不知道一个生命对于一位母亲来说有多重要。 所以他们舍弃起来、利用起来也从不手软,且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您别看他现在对大小姐千好万好,老夫人您信不信,若有一天大小姐没有了利用价值,那她在老爷心中的分量,就也不会比二小姐重多少。” 老夫人轻哼了一声,点点头,“你说得对,那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他对谁都没有真正的爱,他只爱他自己。 其实从前我就知道他是这个性格,但那时我以为他是没了生母,性格才有了偏差。 可如今看来并不是那样的,他是本身就自私,跟他的生母出不出事没有半点关系。” 所有人都去忙活慕倾云了,老夫人被崔妈妈搀扶着回了兰花院儿。 下人们依着秦庄仪的吩咐,开始撤府里挂起来的红花红灯。 撤得很快,两日布置起来的喜气,瞬间就没了。 好像这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甚至还有下人说:“好像二小姐也从来没有回来过。 长宁侯府还是从前的长宁侯府,什么都没有变。就是不知道大小姐还会不会搬回天舞轩去,上头也没个吩咐,那边是收拾还是不收拾啊?” 城里,迎亲的队伍并没有直接回西疆王府,而是奔着西城门去了。 看热闹的人们不知道这是为何,王府里跟出来的人就跟他们解释:“跟随我们殿下从西关回来的兄弟们,都在烈日营那边等着拜王妃呢! 咱家殿下是大将军,可不是京里那些柔弱不能自理的皇子,自然成亲的流程跟他们也是不一样的。” 人们觉得有道理,认为此举没毛病。 甚至这话传到宫里,老皇帝听了都说:“看来老九是真在乎慕家那个姑娘啊!就是不知道明日他们会不会进宫来给朕和皇后敬茶。苏九啊!这是老规矩吧?他们不遵守可不行,你得把话带到,明儿就去西疆王府堵他俩去。他俩不进宫,你也别回来。” 苏九:“……” 大喜的日子,非得提这些不开心的事吗? 有什么是不能明天再说的,现在说出来,今天晚上我还能睡个好觉吗? 迎亲的队伍从西城门而出,奔的是烈日营的方向。 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其实他们真正的目的并不是烈日营,而是郑家军曾经出没过的那块磁场异动之地…… ------------ 第124章 拨云见日,天空放晴 灵主用一场大婚,去压城外存在了三百多年的怨气。 怨气因过重,形成了磁场,影响着那一带区域。 但是这些,随着慕长离喜轿的踏过,全都不重要了。 甚至从早上一直阴到现在的天,也随着喜轿踏过忽然放晴。 天晴了,雪停了,太阳光照射下来,照到每个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前一刻还有人琢磨为何这地方如此的冷,下一刻太阳露头,冷意瞬间就没了。 人们不禁发出感叹,说上天都在祝贺这场大婚,九殿下与王妃真乃天作之合。 北陆与芙蓉对视了一眼,都明白天放晴的真正原因,同时也都松了口气。 郑家军的事,自此算是彻底的解决了。 但烈日营还是要去的,说出去的话得做到,何况那边的将士们的确是在等着给王妃磕头。 所有的这一切,长宁侯府的人都不知道。 慕江眠这会儿正站在慕倾云榻边,听着慕倾云一阵阵叫着心口疼,舌头也疼,脚也疼。 可府里的客卿大夫诊脉,却说她什么事儿都没有。 慕江眠不是没想过她是装的,但又看慕倾云的确面容憔悴,疼起来那个拧眉的模样不像是装的。 他便怀疑是客卿大夫医术不行,于是再催促:“再去请姚太医。” 正好先前去姚家的人回来了,跟他说:“老爷,姚太医去西疆王府观礼去了。” 慕江眠皱着眉道:“那就去西疆王府请!” 可下人又说:“去过了,被赶了出来,说再去添晦气就把奴才给打死。” 慕江眠束手无策,不但心疼慕倾云,又因为九皇子几次三番对他的态度而生气。 这口气没地方出,忽然就想起来慕元青背慕长离出门这件事。 于是冲着秦庄仪发作起来——“都是你生的好儿子!吃里扒外,还没脑子!本侯真想不明白,平日里你是怎么教导的他,怎么会把他养成如今这般模样? 文不成武不就,才十四岁就知道出去喝花酒。 好事找不到他,但凡有点什么祸事,他一次也跑不掉。 本侯跟着他丢了多少脸面!替他摆平了多少官司! 如今又跟慕长离混到一起去了,他怎么专跟本侯作对?他到底是不是本侯的儿子?” 秦庄仪吓坏了,赶紧道:“侯爷万万不要说这样的话。元青跟您长得那样像,他怎么就不是您的儿子了。至于他的性子……是我没有管教好,我今后一定对他严加管教,再不让他出去喝花酒……不,我连府门都不让他出,就让他在家里好好读书。 还有今日这事,侯爷误会元青了,元青只是不想落人话柄,不想让人说咱们侯府无情。 再者,那到底是九殿下,咱们可以不亲近,但也不好得罪得太狠。 我觉得有元青去缓和一下今日气氛,对侯府来说是好事。 侯爷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元青他真的是一个特别为父亲着想的好孩子,您误会他了。 至于大姑娘的病,侯爷放心,我亲自在这照顾着,绝对不让大姑娘难受。” 慕江眠一甩袖走了,走到院子里吩咐下人去姚府门前等着,等姚太医一回来,请到侯府给大小姐看诊。 他吩咐的人是山茶,山茶胆子最小,怯生生地应了。 但她又离不开这里,只好又把差事交给旁人,然后自己进屋等着侍候主子。 慕倾云身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被慕长离策反了一个芙蓉,又被西疆王府捆走珠兰和红棉,秦庄仪看着孤零零的山茶,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原本风风光光的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呢? 还有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到底为什么要去背慕长离? 听说这阵子的确跟慕长离走得近,甚至生病那会儿慕长离还来探望过。 这是要干什么? 慕长离是不是在跟她抢儿子? 她坐在这里,一会儿想这一会儿想那,想着想着就听慕倾云问了句:“母亲为何失言?那日你说,慕长离就应该永远埋葬在长宁侯府的冰湖里。可是母亲为何眼睁睁看着她完好无损地嫁出去了?还带走了我那么多嫁妆。母亲到底疼不疼我?” 秦庄仪打了个激灵。 永远埋葬在冰湖里?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不对,不是她说的,是慕倾云说的。 那天慕倾云去念卿院儿找她,指责她自作主张把嫁妆分了慕长离一半。 除了这些,慕倾云还说,如果能让慕长离消失,这个家就会变回从前的样子。 从前多美好啊!母慈子孝,父亲对我们每一个人都很和善,就连老夫人都从不挑府里任何毛病。母亲不想过回从前的生活吗? 她就问慕倾云,怎么才算消失? 慕倾云就说,让一个人消失的办法有很多种,比如说侯府里的那片湖,湖面那么大,冬日里湖水冰冷刺骨,掉进去没等淹死就冻死了。 然后水面再结上厚厚的冰,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何况这府里除了老太太,也根本没人在意慕长离的生死。 那是慕倾云第一次表现出来杀意,第一次将自己的心思如此直白地表露出来。 秦庄仪记得,她当时是听懵了的。 而且她当时并没有点头答应。 再加上很快慕元青就过来了,她也就没顾得上多想。 事后她以为那只是慕倾云一时气话,却没想到今日又被提了起来,还安到了她的头上。 这让秦庄仪多少有些不快。 她是不在意杀人的,这些年想在侯府活下来,想要坐稳当家主母的位置,她的手上早就不干净了。杀人这种事她可以眼都不眨地去做,但被人强迫却是不愿的。 她固然在意慕倾云,固然想沾沾慕倾云将来的光。 可那也不至于拿性命去搏。 万一做不成,依着慕长离的性子,非跟她不死不休。 何况还有一个九殿下呢! 秦庄仪想到这里,正了正神色,对慕倾云说道:“大姑娘怕是病糊涂了,我何时说过那样的话?再者,大湖那边整日都有护院把守巡视,就怕有人失足落水,哪有机会让我们动手。 如今二姑娘已经嫁了出去,其实这样也好,今后咱们就当她从来没有回来过,从前是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 我这就叫人去把天舞轩收拾出来,晚些时候你便可以搬回去。 你是家里的嫡长女,最好的院子自然还是要给你住的。” 秦庄仪起身走了,慕倾云气得摔了枕头,却也拿秦庄仪一点办法都没有。 今日去西疆王府道贺的人很多,有许多人萧云州根本就不认识,但人家确实也在京城有名有姓,还带了礼,西疆王府自然也没有将人赶出去的道理。 索性就谁来都让进了,反正热闹也就这一天,图个喜气。 钟齐在前院儿忙着张罗,礼部还派了不少人过来帮忙。 看似人多忙碌,但实际上一切都井然有序。 后院儿也井然有序…… ------------ 第125章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慕长离坐在喜榻上,萧云州坐在她身侧。 边上还站着个据说是皇后娘娘安排的嬷嬷,来帮着他们办喜事。 揭盖头那一套流程这嬷嬷很熟悉,嘴也跟抹了蜜似的,什么好听说什么。 特别是等到盖头一揭开,那嬷嬷就跟见着了仙女一样,盯着慕长离看,简直惊为天人,甚至夸张到差点儿没晕过去,直呼就是天上也难见这么漂亮的姑娘呀! 慕长离觉得她实在是太夸张了,但又觉得眼下这个场合自己得配合演出。 于是做出不好意思的模样,微微低下了头。 结果引来边上芙蓉“噗嗤”一声笑。 盖头揭完,合卺之礼结束,嬷嬷领了芸香递上的赏,乐乐呵呵地回宫了。 芙蓉扯了芸香一把,说:“咱们到院子里看看,熟悉下环境。” 芸香不解:“明日再熟悉不好吗?总不能把小姐一个人扔在这儿。” 芙蓉瞪她:“你哪只眼睛看见小姐是一个人了?赶紧的,跟我走。” 终于把芸香给拽走了,房门临关上时,慕长离听到芸香又问了句:“那把小姐和九殿下单独留在屋子里好吗?不需要避嫌吗?” 芙蓉直接捂了她的嘴,“快别说话了,你是不是傻?” 萧云州听笑了,笑完就看慕长离:“需不需要避嫌?” 慕长离点头,“那你出去吧!” 他哈哈大笑,“长离,大婚礼成,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慕长离也笑笑,“所以呢?” 萧云州抓了她的手,“所以不需要避嫌,从今往后都不需要了。” 慕长离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感受。 要说平平常常一点想法都没有,那肯定是假的。 可要说有很多想法,那也确实没有。 对于萧云州,她更多的定义是一个十分不错的合作伙伴。 可除此之外,她又觉得还有些其它的什么东西。 却说不清楚。 “今日咱们大婚,有大婚的规矩,为图个吉利,规矩不可破。所以你今日一整天可能都离不开这间喜房了。”萧云州同她说,“不过没关系,忍过了今天,这府里就再没有人可以约束得了你。明日我带你在这府里转转,每个院子,每个角落你都看一遍。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看一次就能记全貌,包括这府里都有什么人,你全能记得。” 慕长离不解,“我为什么要记?” 萧云州说:“因为你是这里的女主人,主人总不能不了解自己家里的情况。 何况我私心里希望你能转转,我得让你看看,我这西疆王府干干净净,没有乌七八糟的人,也没有你担心的侧妃妾室什么的。 再者,府里哪处你不满意,就着人整改,或是重新修。” 慕长离摇摇头,“你知道我不是那种对生活质量要求很高的人。” “得高起来。”他一边说话一边替她将头上的凤冠取了下来,“这冠太重了。” 慕长离也觉得冠太重了,但再重的冠,也没有西疆王妃这个身份重。 她问萧云州,“成为你的王妃之后,会不会有过多的应酬?我听说今日来了许多人,男宾女宾都有。那些女宾都是京中贵妇,今后会不会隔三差五就下个帖子,邀请我赴这个约那个约的?我不去行不行?我若说不去,会不会对西疆王府有影响?” 萧云州失笑,“理会她们作甚。我回京又不是为了同京中人交好,也不是为了跟他们应酬的。我都不在意的人和事,你为什么要去在意? 不过,长离,你问我会不会影响西疆王府,这话我是高兴的。 人生漫长,我纵是早就做好了一个人打一辈子仗的准备。可是当有一个人出现,让我觉得能够与她陪伴着继续走下去,也是一件快乐的事。那我肯定是愿意多一个人的。” 慕长离愣了一会儿,问他:“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那个人?找到之后如何安置我?” 他也听愣了,过了一会儿就开始闷笑。 低着头,笑得肚子都疼。 慕长离抽回手,踹了他一脚,“问你话呢,你笑什么?” 他终于抬起头,笑得脸都红了。 “那个人不就在我面前吗?长离,那个人就是你啊!” 慕长离不明白萧云州是从何时起对她产生的这种感情,就像她不明白为何萧云州当初一描绘未来在西疆王府的生活,她就点头同意了这场婚事。 所有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有些太赶了。 所有的一切又都让她觉得时间刚好。 她总给人讲命数,或许这就是她的命数。 命数刚好到了南盛国,刚好遇见萧云州,刚好又嫁给他。 灵主成婚,若婚事不吉,地府定会有人前来告知的。 可那边什么都没说,那就说明,这桩婚事是对的。 慕长离也不怎么的,忽然开心起来。 她对萧云州说:“那你快些去应付前院儿的喜宴吧!别喝太多酒,晚上还有朋友来贺我们的新婚。” 她将人推到门口,“快去,记得子时前回来就行。” 萧云州再次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娶了个很有意思的媳妇儿,子时,能把时辰卡到这儿的,那绝对不是一般人。 人人都说乡下回来的慕家二小姐能嫁给九皇子,今后是能跟着九皇子见世面的。 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明白,真正要被带着见世面的那个,根本不是慕长离,而是他。 钟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这院儿里来了,这会儿正在指着芙蓉跟芸香说话—— “那你比芙蓉强,你是个本分的丫头,不像芙蓉,她是细作。” 芙蓉气得直翻白眼,“这事儿过不去了是吧?我现在早就不是细作的身份了。二小姐能带着我一起嫁到西疆王府来,就充分证明了她对我的信任。 以后咱们还得一起共事呢!您能不能不要总揭我的短儿?亏我这些日子一直在跟芸香说,西疆王府的总管公公人特别好,咱们是一定能好好相处的。 结果您就这样?就这样?” 钟齐一听芙蓉说夸过他,当时就乐了,“我错了我错了,你夸得对,我就是人特别好。 刚才就是开玩笑,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一家人一条心,全心全意为殿下和王妃好。” 刚说完,就看到萧云州走了出来。 钟齐赶忙上前:“殿下,前头都等着呢!大家没怎么见过您,都想等您露了面儿一起吃顿酒,认识认识。” 萧云州没理他,只跟芙蓉和芸香说:“一会儿叫下人端些酒菜给王妃,人不能从早到晚一直饿着。咱们王府没有那些规矩,让她该吃吃该喝喝。” 说完,才又对钟齐道:“若不是借着本王大婚,那帮人这辈子入不了这西疆王府。 罢了,大喜的日子,便由着他们一回。走!” 可没走多一会儿,钟齐自己又回来了。 芙蓉不解,“还有事吗?” 钟齐说:“按说没事,但九殿下心细,说怕你们初来乍到的不好意思,便让我留下来帮着张罗张罗。对了,还有两个从长宁侯府押回来的刺儿头呢!你们看,有没有处置的法子?” ------------ 第126章 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 芙蓉早就想收拾珠兰和红棉了。 打从她见识到了慕倾云的真面目之后,从前的许多事就再也经不起推敲。 慕倾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都觉得不对劲。 包括今天早上山茶的反应。 山茶是跟她最要好的,也是胆子最小的。 从前她就发现山茶身上总会有伤,问了就说又见着了自己的哥哥,被掐的。 山茶有个混账哥哥,当初就是为了给哥哥娶媳妇儿,她爹娘才让她卖身为奴。 这么些年下来,她知道每次发完月例银子,山茶的哥哥都会来找她要钱。 如今那哥哥一家子都靠山茶的月例银子养着,可随着两个侄子出生,那哥哥开销越来越大,月例银子渐渐就不够使。 后来山茶就开始变卖首饰,包括这些年在府里得的赏,都搭给那个哥哥了。 芙蓉想到这里就恨!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欺负山茶的只有那个哥哥,却从来没把这念头放到过慕倾云身上。 如今想想,什么被哥哥掐,多半是借口。 山茶那一身的伤,十有八九是慕倾云干的。 “是要处置她们!”芙蓉愤恨地道,“但不是现在。白天不行,白天还得照顾二小姐呢!等到夜里无事,再好好去收拾她们!” 钟齐提醒:“可不能再叫二小姐了,要叫王妃。不过你们私下里想继续叫着也没什么,这王府里也没人会管这种事。不过若当着外人的面,就要叫王妃了,不然显得没规矩。 当然,规不规矩的,其实咱们也没那么在意,总之就是……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钟齐说着这些话,自己也吐槽:“在宫里住了大半辈子,别说醒着的时候了,就连睡觉都有人给规定必须用什么样的姿势,差一点儿都不行。 那些年可真是,梦都不敢做。 现在好了,九殿下回来了,老奴我也到了西疆王府,真是自在。 唉,两位姑娘,方才是我多嘴了。咱们这儿啊!没那么多规矩,你们爱叫什么叫什么。 是我糊涂,明明自己受了大半辈子规矩,如今又来跟你们讲规矩,这不是让你们走我的老路么!那也不是什么好路,不用走。” 钟齐一边说一边摆手,“总之一句话,你们跟着王妃到了西疆王府,那就是来享福的。 回头你们把王妃的喜好告诉我,包括王妃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喜欢吃什么东西,这些我都记下来。连同你们两个,爱吃什么也都告诉我,我让大厨房换着花样儿给你们做。” 芙蓉笑嘻嘻地说:“那我想吃个鸡腿,我还没吃过一整只的鸡腿呢!可惦记了。 至于我家二小姐,她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爱吃的,平时我做什么她都吃。饿的时候多吃点,不太饿的时候就少吃点,喜好真是看不出,回头我再问问。” 钟齐连连点头,“对,特地问问。要实在没有特别爱吃的也没关系,反正天天做好吃的,做一阵子就知道哪个菜喜欢哪个菜不喜欢了。芸香姑娘,你呢?” 芸香受宠若惊,“我什么都行,我不挑的,给我什么都能吃。” “那就跟着芙蓉一起,明儿先一人一个大鸡腿。你们千万别见外,这里以后就是自己家,咱们都是一家人,跟我真不用客气。 行了,前院儿还有很多事要忙,今儿就不多说了。 明日,明日我再来,咱们再好好说话。 另外,晚上你们要收拾那俩丫鬟,记得叫我,人关在柴房呢,我给你们开门。” 钟齐走了,芸香拍拍心口,一副受惊的样子,“真是吓死我了,这辈子我还是头一次跟公公说话。以前咱们府里来过公公,可我也只是远远地偷瞧一眼,如今这活生生的就站在我跟前了,芙蓉,我就跟做梦似的。 你说,咱们今后真的要在西疆王府里面生活了吗?我们真的成了王府里的人了?” 芙蓉点点头,“是啊!咱们厉害了,也发达了,以后再也不用在长宁侯府受气了。” “姐姐也受过气?以前你跟着大小姐,多风光啊!谁给你气受?” 芙蓉耸肩冷笑,“谁给我气受?那可真是一言难尽啊!以后再说吧!” 有下人端了点心过来,是个年纪很小的小姑娘,看起来十岁左右。 芙蓉瞧着有趣,便问她:“你也是在西疆王府做事的吗?你才多大呀?” 小丫鬟就说:“回姐姐的话,我是在西疆王府做事的,我今年八岁。” “八岁?”芸香惊呆了,“这么小?” 她赶紧把小丫鬟手里端着的两盘点心接过来,然后带着这小孩儿进了喜房。 慕长离已经离开喜榻,在桌前坐着了。 桌上摆着热茶,她给自己倒了一碗,正想说就点儿什么吃吃,就看到她们三人走了进来。 那个小丫鬟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像个小土豆。但眼睛很大,很有灵气。 慕长离瞧着稀奇:“若是长宁侯府这种住了几代人官邸有小丫鬟,我倒不觉得奇怪,因为多半是家生的。可这西疆王府是为了迎接九殿下回京,现攒的人,怎么把这么小的孩子给攒来了?”她冲那小孩儿招招手,“过来我看看。” 小丫鬟也没有怯场,听话地走过来,在距离慕长离一步远的地方站下。 然后规规矩矩地跪下来,给慕长离磕头,“奴婢名叫果子,今年八岁了,是九殿下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侍候王妃的。 九殿下说了,我年纪小,又是人牙子从外地买回来的,买回府里踏实。 还说王妃身边不喜欢太多人侍候,也不缺管事的大丫鬟,但也得有个人端茶送水,做点杂事。小孩子比年岁大的更叫人放心,我只要好好跟着王妃,王妃以后会喜欢我的。” 慕长离能明白萧云州的用意,这么大一个院子,只有芙蓉和芸香肯定是不够的。 纵是安排了粗使丫鬟在院子里做洒扫,他还是希望她身边能再多留个人。 已经长大了的丫鬟心思多,不好收。 但这么小的孩子,就相当于从小养着,只要对她好,长大了自然是跟自己一条心的。 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身边缺人,但也不好驳萧云州心意。 何况这小孩儿才八岁,就已经在人牙子手里了,想必是家中有了变故。 她若不留,再将她送回人牙子那儿去,下一回就指不定沦落到什么人家。 慕长离身子往前探,伸手在这丫鬟的脸蛋上捏了一把,“就是太瘦了,以后多吃些,长胖点才可爱。” 果子很高兴,“王妃这是留下奴婢了?太好啦!谢谢王妃!谢谢王妃!” 慕长离示意芙蓉把人给扶起来,芸香没忍住,问了句:“你怎么这么小就被人卖了?” 果子瘪瘪嘴,一副要哭的模样,但终究是没哭出来。 “年初那会儿,我爹娘出远门,回来的路上马车翻下山崖,两个人全都摔死了。 我被接到了舅舅家,可是舅舅家也不富裕,表哥又生了病,需要很多银子治病。 舅母就把我卖了换钱。 不过我不恨她,也是我自己主动让她把我卖掉的。 换了钱把表哥的病治好,也算我功德一件。希望我做好事,福报能累积到我爹娘身上,下辈子给他们投个好胎,别再像这辈子这么穷了。” ------------ 第127章 怡妃娘娘在府里吗 这小孩儿懂事的叫人心疼,这让慕长离想起原主这么大的时候,也曾这样懂事过。 那年原主还没有被送去扶山村,起初平县老家的人对她还抱有希望,想着把这位嫡小姐给养好了,将来也能跟京城侯府换一份情面。 那几年,慕江眠回过平县几次,每次平县的人都会想着安排他们父女见上一面。 甚至平县的婶婶还会拿出自己绣的帕子,说是原主绣的,送给慕江眠。 如此做,就是希望慕江眠能想起这个女儿。 对于平县来说,养一位日后受宠爱的嫡女,可比养一个没用的嫡女划算多了。 可惜,努力了几年,慕江眠丝毫没给过原主任何眼神。 且最后一次还明确地表示,自己与那个女儿有深仇大恨,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她。 平县的人放弃了,知道养着的这个孩子肯定是废了,所以也不愿意再仔细照顾她。 他们将原主赶出原本住的屋子,让她去睡柴房。睡了几天之后又觉得柴房她也不配,就要把她送回扶山村。 当时跟着原主的还有一位婆子,婆子很疼爱原主,一听说要送到山村里去,就想要跟平县的人理论,但被原主给拦住了。 原主那时说的话跟眼前这小果子差不多,她说:“去山里也好,我们不能光考虑自己,也得考虑平县的亲人们。他们原本就是旁支,按说没道理帮着京城的人养孩子,何况我还是个没用的孩子。把我送回山里也好,山里自由,这边也不用再备我一口粮食。” 可是没想到,平县的人不但把她送到扶村,还把那个婆子给发卖了。 慕长离看着眼前这小孩,原主那十几年的人生又在她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 她觉得身边有这么个小孩儿也挺好,日子过得热闹。 只是这“热闹”二字冷不丁的从脑子里蹦出来,她也有些恍惚。 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也希望日子过得热闹了呢? “过来吃东西。”她不愿意再想那些事情,招呼着几人坐下。 芙蓉和芸香习惯了,二小姐让坐,她们马上就坐。 可是小果子不习惯,她时刻记着人牙子跟她说过的话,说你现如今是奴籍,是最下等的人。主仆有别,主子坐着你站着,主子吃着你看着,主子睡觉你守夜,主子出门你掌灯。 这都是规矩!可不能越了规矩,那是要挨罚的。 所以她不敢坐,她甚至不明白芙蓉和芸香为什么坐。 芸香觉得这孩子可怜,便跟慕长离说:“这些日子我们多带带,时日久了她就习惯了。” 芙蓉拉了果子一把,“坐下。为奴为婢的,最重要的一点是听话。我们平时要守着规矩,可如果主子发了话,那就是主子让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明白了吗?” 果子懵懵的点头,表示明白。 然后就看到芙蓉和芸香开始跟着慕长离一起吃点心。 芙蓉说:“昨儿夜里睡了都不到两个时辰,成婚真是累人的事。那天老夫人说要给我们也备厚厚的嫁妆,当时我就想,我可不成婚,我可不能去侍候男人。 今儿早起的时候我又把这个决定确定了下,嗯,我是绝对不会成婚的,太繁琐了。” 芸香跟着点头,“我也觉得成婚不好。何况我们都是奴籍,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奴籍,那为什么还要成婚生子?天底下还能缺我生出来的几个奴才?没意义,坚决不成。” 慕长离没反驳,成不成婚的,自愿呗!她也没想成婚,但这不是形势所迫么! 有人在外头敲门,带着喜气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奴才们来给王妃送酒菜。” 芙蓉赶紧过去开门,屋子里进来五六个小厮,每个人手里都端着托盘,不一会儿工夫就把圆桌给摆满了。 “贺王妃新婚大喜!九殿下说了,王妃不能饿着肚子在喜房里一坐就是一天,所以让奴才们来给王妃送些酒菜。王妃喜欢什么就吃什么,要是都不喜欢,一会儿奴才们再来给换一桌。王妃千万别拘着自己,几位姑娘也别拘着自己。这里是西疆王府,没那些规矩。” 芙蓉真是大开眼界,“真能吃菜喝酒?” “能!凭什么前院儿都在吃,喜房就不能吃了?王妃才是这府里的主人,没有客人都在吃,主人却饿肚子的道理。再说,饿着王妃,咱们殿下也心疼啊!” 送菜的几个小厮性格都挺好,一边说一边笑,笑着笑着就把钟齐又给笑回来了。 钟齐一进来就打发他们赶紧回去,前院儿还一堆事儿呢! 芙蓉一看人要走,赶紧跟出去打赏,结果谁都没要。 她再回来时,钟齐就批评她:“俗了吧!人家没要吧!打脸了吧! 我再说一次,这里是西疆王府,没你们侯府里那些破规矩。 做下人的,原本就拿着府里的工钱,认真做事是应该的。没道理还接主子的赏。 当然,你们做近身侍候的,主子高兴了给赏那是另一回事。他们就送几个酒菜还接打赏,那不是惯他们的臭毛病么! 咱们王府给的工钱可不少,用不着再额外给了。” 说完,又看了一眼果子,然后跟慕长离说:“王妃,这小孩儿您还满意吗?刚刚送菜来的那些小兔崽子您也看着了,都是新添的人。 按说给王妃送东西的应该是丫鬟,但府里丫鬟实在是少。 这也就是王妃来了,这院儿里才添了几个粗使,要不然这王府啊!从上到下都是老爷们儿,枯燥乏味。 但就是王妃您来了,丫鬟也是不多,仅这院子里够用,走出这院儿,那可是一个女的都见不着了。” 慕长离没对这事儿发表意见,她就问钟齐:“你怎么又回来了?前院儿不忙?” “忙啊!”钟齐说,“前院儿可忙了。也不知道打哪冒出来那么多人,这个官邸那个官邸的,从来没来往的人,一下子都出现了,就连皇子都来了好几个,殿下可烦呢! 不过那些殿下都能应付,殿下就是惦记您这头,怕您初来乍到干啥都不好意思,就让老奴赶紧别忙前边儿的事了,专门过来照顾王妃。 王妃您饿了吧?快吃吧!菜还是热的,再不吃该凉了。” 慕长离确实是饿了,几个丫鬟也饿了。 于是她点头,再招呼钟齐:“你也坐下,咱们一起吃。” 钟齐没客气,“成,那老奴也凑个趣儿。” 一桌子人这就算凑齐了,钟齐给所有人都倒了酒,但倒到果子那里他就说:“你抿一抿意思意思得了,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许喝酒。” 说完,众人齐齐看向慕长离。 慕长离没明白,“什么意思?” 钟齐说:“王妃说两句。” “嗯?不是说西疆王府没有那么多规矩吗?为什么一定要说两句?” 钟齐觉得这话没毛病! “那成!那就不说了!都在酒里。”说完,自己先干了。 其余人不可能跟着一起干,于是都学着果子,抿了一口。 然后有人喊辣,有人说甜,倒也热闹。 只是在吃吃喝喝环节进行得差不多时,慕长离忽然跟钟齐问了一句:“怡妃娘娘的牌位在府里吗?” ------------ 第128章 骨灰坛子盖不上 这话差点儿没把钟齐给吓死! 连芸香和芙蓉也跟着变了脸色。 钟齐端着酒碗的手都哆嗦了,“王,王妃,什,什么意思啊?” 慕长离才意识到自己问的话可能有点问题,于是重新问过:“我的意思是说,王府里有没有修建祠堂?怡妃娘娘的牌位,可拿回王府祠堂供奉了?” 钟齐松了口气,“牌位啊!吓死我了。” 慕长离稳稳当当将碗筷搁到桌上,“听说怡妃娘娘是死在回京的路上,那丧事是怎么办的?在何处下的葬?是带回了京城,还是送回了西关?” 芸香只觉得后脖颈子冷飕飕的,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跟今日主题怎么都不搭。 芙蓉也觉得不搭,小声提醒:“小姐,要不这事儿咱们明日再议吧?” 钟齐连连点头,“对对,明日议,明日议。” 可是慕长离不想明日议,她跟钟齐说:“西疆王府没那么多规矩,我这里也同样没那么多规矩。而且死人这种事我是最不忌讳的,所以我不觉得这样的日子议这个事有什么问题。 怡妃娘娘是九殿下的生母,他二人在西关相依为命十几年,我能想象到九殿下对怡妃娘娘的感情,也能想象出怡妃娘娘有多希望能看着儿子平平安安回到京城,甚至娶妻生子。 包括她自己,我觉得她也是想要回到京城的。 即使对这块地方没有留恋,即使年华老去,她肯定也想再回来看看故人,想要问一问,当初究竟要将他们赶离,究竟为何要给她安上莫须有的罪名。” 钟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也不知道是酒吃多了还是怎的,脸涨得通红。 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终于问出一句话来:“王妃也相信,怡妃娘娘是被人陷害的?” 慕长离实话实说:“也谈不上相信不相信,因为我没见过怡妃娘娘,也没在那个年代生活过。对于当年的事情,我不予置评。 但我知道那件事情是九殿下的心结,我既嫁到了这里,便顺手替他办办。 说说吧!怡妃的事,最后是怎么办的?” 钟齐坐了回来,他告诉慕长离:“当年的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而且很多事情所有人都蒙在鼓里,要不然殿下也不能回京之后一直在查。 王妃让我说当年,我是说不清的。但要让我说今年的事,我倒是能说清楚。” 他慢慢抬起头,轻声叹息,“这是回京之后北陆和我说的。 他说怡妃娘娘死时,其实已经快到京城了,再往前行不到五十里,就是凤歌城的大门。 随军回来的医官一直用银针吊着娘娘最后一口气,可惜,到底还是没吊住。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殿下会将娘娘带回京安葬,但是没想到殿下选择了就地火化,最后将娘娘的骨灰装入坛子里,抱回了京城。 王妃先前问王府里有没有祠堂,原本是没有的,后来殿下带着娘娘的骨灰回京,就有了。 如今灵位和骨灰都供在祠堂里,殿下说,非得等到当年的事情调查清楚,还了怡妃娘娘和黎家清白,再让皇上亲自到怡妃娘娘灵前道歉,才能下葬。 否则娘娘死不瞑目。” 小果子听到这里说了一句:“我以前在家乡,确实听过这样的说法。 说一个人如果是含冤而死,若不沉冤得雪,就算葬了也是会不安的。 可是究竟怎么个不安法,我也不知道。” 芙蓉琢磨着跟了句:“听说……是棺材板压不住。” 钟齐拼命点头,“何止葬了之后棺材板压不住,就算不葬,那骨灰坛子也盖不严实啊!” “怡妃娘娘的骨灰坛子盖不严吗?”芙蓉皱眉,“那肯定是有冤屈了。” 慕长离站起来,“走吧!去祠堂看看。” 钟齐一愣,“现在吗?可是殿下说,让王妃别离开喜房。” “听他的还是听我的?”慕长离率先走出屋子,“这些规矩和传统,对于夫妇二人和不和睦一点帮助都没有。就算所有的礼都做全了,该过不好还是过不好。 反之,即使所有的礼一样都没做,该和和满满,还是和和满满。 这事儿若真要论,就得看两个人缘深缘浅。是只有几日羁绊,还是有相守一生的福气。 祠堂怎么走?钟齐带路。” 钟齐说不过慕长离,再加上萧云州有过话,不管王妃要干什么,全力配合。 于是他只能在前头带路。 西疆王府比长宁侯府大多了,而且没有长宁侯府那么雅致,景观布置也没有那样紧密,所以看起来大且空旷。 钟齐说:“主要也是殿下没工夫打理王府,咱们一院子男人,也不会布置什么。 皇上以前倒是想给布置的,但又怕殿下不喜欢他的眼光,所以府里看着就稍显荒凉。 回头王妃按自己的心意规划规划。” 慕长离并没有这种心意,她这人审美不在线,做布置更不在线。 前世装一个拼装玩具,到头来都能把书房拼出厨房的样子。 但要说西疆王府不规整规整,好像也不太行,确实过于寒酸了。 好在芸香说:“或许我可以试试。小姐和殿下只要说出自己喜欢什么,剩下的交给奴婢来安排。不说一定让主子满意,但至少能比现在强点儿。” 慕长离点点头,“那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芙蓉也点点头,“交给芸香行,比二小姐靠谱。” 她是真怕二小姐把这西疆王府布置得跟个鬼宅一样。 因为她觉得如果说喜好,可能鬼宅就是二小姐的喜好。 比如漂亮宽敞又明亮的宅子,她可能更喜欢阴森恐怖那种风格的。 而且最好里面住着的不是人,是鬼。 当然,这话她不敢说。 走了挺远一段路,祠堂终于到了。 是个不算偏僻的小院子,但也建在西北方向,不怎么见阳光的地方。 这是建祠堂的传统。 慕长离在院子里大致看了一眼,没什么毛病,这才走进正屋。 钟齐还在负责任地解说:“一般来说,家中祠堂供奉的都是先祖,且以父家这边为主。 但咱们殿下是皇子,先祖的牌位都供在皇宫的三清殿里呢!轮不着咱们自己来供奉。 再者,九皇下不认那边的人,就算让他供,他也不能供。 所以咱们府上的祠堂里,只供了怡妃娘娘一个人。” 钟齐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对着牌位念念叨叨地说:“娘娘您快看啊!这就是您的儿媳妇,您快看看,多漂亮呀!老奴瞧着,跟当年的荣夫人长得可像呢! 娘娘您一定很高兴吧!当年您就总念叨要跟荣夫人结亲家,但您没看上她的大女儿,非说要荣夫人肚子里那个小的。 当时荣夫人还笑您,说万一是个儿子,希望可就落空了。 可是您说,不会是儿子,一定是个女儿,您看得不会有错。 还真让您给说着了,荣夫人真的生了个小女儿。您快看看,就是您面前这位。” 他一边说着一边侧了侧身,把慕长离给让了出来…… ------------ 第129章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芙蓉几人已经跪了下来,就慕长离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看着牌位,面上挂着淡淡微笑。 钟齐替她燃了香,递到她手上。 慕长离接过来,看着香烧红了头,这才举至眉心处,冲着怡妃的灵位拜了三拜。 然后亲自走上前,将香插入香炉。 怡妃的骨灰坛子就放在灵位的后方,钟齐说:“王妃您看,那坛子的盖是错开一道缝的。 殿下说,这坛子回来时还是好好的。因为要装的是娘娘的骨灰,所以他们从里到外仔仔细细都检查过,确保万无一失才用的。 可是没想到,骨灰装完了,盖子就盖不上了。” 钟齐想想这件事,到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盖子没坏,坛子口儿也没坏,可就莫名其妙地盖不上了。 当地有人说,这是死去的人有放不下的事情,非得叫她把心里事放下了,盖子才能合上。 嗯,民间是有这样的说法的,我小时候也听人说过。 但毕竟从来没经历过,年月久了就忘了,王妃您……” 话说到这,钟齐忽然发现慕长离居然在挪动怡妃的牌位! 她将牌位往左移了移,然后把自己的手掌覆到了那骨灰坛子上。 钟齐的头皮一下就麻了。 这新婚大喜的日子,来祠堂祭拜故去的婆母,已经是犯忌讳的事了。 要不是殿下有话不让拦着王妃做任何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在这样的日子让王妃来这种地方的。 眼下这王妃不但祭拜了怡妃的灵位,居然还去摸怡妃的骨灰坛子! 老天爷啊! 她的胆子怎么能这么大啊! 钟齐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一幕,不但头皮发麻,人也跟着麻了,说话都嗑巴了。 “王,王妃,这,这,这不好,吧,吧?” 慕长离没说话,倒是芙蓉起身,走到钟齐跟前说:“没什么不好的。王妃嫁给九殿下了,那怡妃娘娘就是她的婆母,她也是要跟着一起叫声母妃的。 都是自家孩子,娘娘不会跟王妃计较,而且这也算是婆媳两人的第一次交流。 嗯,近距离交流,显得真诚,也显得婆媳两个感情好。” 钟齐:“……” 你是这么理解的? 那为什么我这么瘆得慌呢? 芸香也瘆得慌,但果子不怕,她甚至跟芸香说:“姐姐你不要怕,没有那么可怕的。当初我爹娘也是死在半路上,最后被火化带了骨灰回来的。 我就一直抱着骨灰坛子睡觉,直到我让舅母把我卖掉,才将爹娘的骨灰下葬。 亲人的骨灰没有那么可怕,反而踏实。” 他们说的话,慕长离都没有听见。 她此刻正在感受怡妃的骨灰。 她的手覆盖上去,眼睛轻轻闭上。 掌心白光直冲入坛子内,一瞬间,坛子里的骨灰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骨灰在慕长离的意识里“活”了过来,很快就组成了一个人的样子。 她看到一个美丽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冲着自己微笑,还问她:“你就是长离?” 慕长离点头,开了口,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对,我就是慕长离。” 钟齐小声问芙蓉:“王妃刚才是不是说话了?” 芙蓉摇头:“没有,公公您听错了。走吧!咱们到院子里去等。人家婆媳好不容易见面,肯定有很多话说,咱们这些外人在,她们会不好意思的。” “你不是说她没说话吗?这会儿怎么又有好多话要说了?” 钟齐到底还是被芙蓉给拽出去了,芸香和果子也跟着出去。 芙蓉关好房门,亲自站在门口。 慕长离不出来,谁都不可以进去。 此刻,慕长离面前的怡妃开心起来,她说:“你长得真像阿婉,我见不到阿婉了,但能再见到你,也是高兴的。 没想到我们还能有这样的缘分,当初黎家获罪,我带着州儿离开京城,还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让两个孩子完成我跟阿婉的约定了呢! 对此我颇为遗憾。 谁知兜兜转转,州儿自己争气,把你给娶回来了。 可惜,我没看到你们的婚典。” 慕长离想了想,“没事,我可以将婚典说给你听。虽然我一直在喜房里坐着,前院儿是什么样的我也不太知道。但拜堂那会儿的事情,还是能说一说的。” 她将手从骨灰罐子上移开,同时手指在刚插好的香上转了几圈。 轻烟扩散,她后退几步,怡妃的样子更加清晰了。 “我们在凤歌城绕了一大圈才回的西疆王府,因为九殿下说,须得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成婚了。 北陆带了几大袋子糖果,一路走一路撒,不管大人还是小孩子都很高兴。 后来到了王府,正门大开,礼部的人操办了全部流程。 从我入府到进喜堂,一路上都是热热闹闹的。听说皇上先前说要亲自为我们主婚,可是九殿下不喜欢他,没同意。故而主婚人是礼部尚书,叫叶北玉。 九殿下说他其实不够分量,但在京城又再找不出别人来代替。 便看在那是礼部尚书的份儿上,让他担了。 九殿下说这是委屈了我,但其实我并不在意这些。 只是拜高堂是上首无人,我们二人都觉得十分遗憾。” 怡妃连连叹气,“是遗憾,我要是还活着,能看到儿子儿媳给我磕头,那真是要乐开花。” 慕长离笑笑,“不过没关系,现在咱们见着了,也是一样的。” “可是我们为什么会见着?”怡妃微微蹙眉,“长离,你是学了些法子吗?” 慕长离摇头,“不是学的,是我本身就懂这些。日后娘娘魂入地府,一切自会知晓。” 怡妃依然好奇,可是对于入地府一事,她却坚决摇头,“我不入地府,我在阳间的事情还没了,入了地府也是终日不得安宁。我要在上面,我要看看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她激动起来,慕长离只能好言安慰:“会查清楚的,今日我将娘娘唤出来,就是想问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事儿我其实可以去问九殿下,但我总想着那时他才四岁,即便再懂事早熟,许多事情也不是一个四岁孩子能看明白的。 即使后面这些年他一直在调查,可若有些事情当年就记错了,那再怎么查,方向都不对。 娘娘可否跟我说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慕长离问完这话,看了一眼香。 她进来时点上的香已经燃至过半,便走上前将香火再次续上。 怡妃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慕长离的动作,很快就看明白了。 “这香不能灭,灭了你就看不见我。” 慕长离点头,“我利用香火为娘娘开了路引,我们算是正式见面。” 怡妃又开心起来,“好,正式见面好,这样我也不算遗憾。这样即使将来有一日我魂飞魄散,至少我也见过我的儿媳妇了。 长离,你叫我一声母妃,你叫了,我就把当年的事告诉你。” 慕长离看了她一会儿,半晌,冲着怡妃福身施礼,“母妃。” 怡妃一下就绷不住了,轻轻啜泣起来。 但是她没有眼泪,鬼魂是流不出泪的。 慕长离安静地等着她哭够了,然后找了个垫子坐了下来,再示意怡妃也坐。 关于当年怡妃获罪的事,这才由怡妃亲口说了出来—— ------------ 第130章 黎家叛国 “那是天启五年的事了。 那年州儿四岁,我依然是后宫盛宠,连皇后都要避我锋芒。 但实际上我没什么锋芒,我这人不争不抢,也没有多大的野心往上爬。 一个妃位,对于一个膝下有皇子的后宫女人来说,不算过分。 我也愿意守着个妃位一直到老,我甚至坦白地对皇后讲过,皇后也信我。 可是贵妃不信。 你一定也听说过贺贵妃吧? 我当年是盛宠,但我之宠,源自于我这个人,源自于我这张脸。 当然,也可能源自于我跟皇上相识多年的情分。 但贵妃的盛宠源自于军功显赫的贺家。 她的母族给了她在后宫立足的依靠,也给了她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底气。 我受宠,贵妃妒忌,几番与我为难。 我小心翼翼地生活,甚至曾一连数月称病,避着不见皇上。 渐渐地,皇上也明白,他的恩宠对我来说是夺命的刀,后来就不来了。 我带着州儿,着实过了两年安稳生活。 可是州儿三岁时生了场重病,我想请太医,但是那晚贵妃也不舒服,当值的太医都被请去她那里了。 我没办法,只好跪到福欢宫里,求贵妃借一个太医给我。 但是贵妃不愿,叫人将我拖了出去。 我无奈只好去找皇上。 皇上心疼州儿,强行从福欢宫要走了一名太医。 州儿的病是好了,我跟贵妃的梁子就结得太大了。 贵妃自此日日想要弄死我和州儿,可是皇后看得紧,再加上皇上又对我关怀起来,她一直也没有得手的机会。 我以为这事儿过去久了就会好些,却没想到,州儿四岁那年,忽然传来消息,说我父亲与一笔离奇失踪的税银案扯到了一起,并且最终在黎家将其中一小部分银子搜了出来。 父亲因此入了大牢,家中兄弟也受此事牵连,被罢官在家。 母亲哭诉无门,终日以泪洗面。 我去求见皇上,皇上说他是信黎家的,一定会还黎家一个公道。 可是几日后,就在黎家的案子因重重疑点无法最终定案时,忽然又传来消息,说查出我父亲与无双国私通信件,并在数年间,一点点地将南盛疆域图绘制出来,送至无双国。 这件事情一出,皇上也没办法替黎家分辩了,因为种种迹象表明,那些信件就是我父亲写的,那疆域图也是我父亲画的。 最重要的是,我父亲认了罪。 他一认罪,黎家就彻底完了。 一夜之间,黎府被抄,父亲死在牢里,母亲含恨自缢。 兄弟子侄向北流放,全都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我们家本就人丁单薄,到了我父亲这辈更是家中独子,我连个叔伯都没有。 这么一闹,黎家就彻底断了根,一个人都没有了。 抄家的那晚,皇上就到了我宫里来,抱着州儿跟我说,不管黎家如何,他一定会全力保住我们母子,不会让我们母子跟着受牵连。 我哭着跟他说我父亲是被冤枉的,他一不爱财二不认识无双国的人,而且我还在宫中,他怎么可能犯那样的错。 但是皇上说,事情已经查得很清楚了,笔迹做过严格的对比,就是我父亲的没错。 而且我说他不认识无双国的人,也是不对的。 因为在他的书房里找到一幅女子的画像,经辨认,那是无双国当时的皇后。 还有那些税银,除去在黎府找到的小部分,其余大部分都送往了东边,要从那边想办法运送到无双国去。 税银被人半路拦下,押送税银的人指出,受的是我父亲的委托。 最最重要的是,这一切我父亲都认了,包括从黎府搜出来的没画完的疆域图,我父亲也承认那是他画的,画完就是为了送给无双国。 我当时只觉得五雷轰顶,我拼命地叫着‘不可能’,但是有什么用呢? 所有证据都指明我父亲就是那个叛国的人,无论我怎么辩,根本就辩不明白。 皇上怕我出事,一直在安慰我,说无论如何都不会牵连到我和州儿,让我一定放心。 他还让我不要再想这些事情,说我进了宫就是萧家的人,跟黎家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就算黎家满门抄斩,也斩不到我的头上。 何况他没舍得把所有人都杀了,只说了流放。 我当时情绪非常激动,直指贺贵妃,说是上次给州儿请太医的事,让贺贵妃一直记恨我。 一定是贵妃联手贺家人一起陷害我父亲,请皇上一定替我做主。 可是皇上说,贵妃没必要那样做。她有强大的母族做为依靠,你再受宠,影响也只在后宫之中。而贵妃,她并不在乎后宫,她要的是前朝。 所以我不管是受宠,还是跟她抢太医,这种小事都不值得她动这么大干戈。 何况经查明,这些事情是我父亲连续许多年一直在做的。 甚至我们还生活在潜邸的时候,我父亲就已经开始为无双国做事了。 他说那时候天下未定,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当皇上,所以贵妃那时自然也不是贵妃。 我父亲不过是户部左侍郎,官位不高,贺家不至于早那么多年就把劲儿使在黎家身上。 他说得有理有据,我被他说动了,没有再喊贵妃害我这种话。 后来连续几日,贵妃都到我寝宫中来。 我在皇上跟前说她的话都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就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说我是个贱人,说我斗不过她就栽赃陷害她。 说我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不看看黎家是个什么门第,也敢攀扯贺家。 说实话,她要是不闹,我心里头肯定还是怀疑贺家的。 但她来闹了,突然就把我给闹清醒了。 皇上说得对,贺家不至于去害黎家,黎家手里没有实权,我膝下也不过就一个儿子,养不养得大还两说。 但是贺贵妃的儿子早就被立为太子,她根本就不屑与我争那所谓的帝王恩宠。 或许恩宠对于她来说,有则锦上添花,无则风光依旧。 她不在乎的。 贵妃连骂了几日,想必是骂累了,就不再来了。 我在宫中抱着州儿整日以泪洗面,直到有一天,皇上大白天的跑过来,将我和州儿紧紧抱住,然后在我耳边低声说,对不起,我到底还是没能保住你们。你别怪我。 次日,我跟州儿被送上往西去的马车。 皇上说,走了,也许是对我的一种保护。 如果继续留在宫里,怕是黎家剩下的最后这一点血脉,也要没了。 我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但当时也没心思去懂了。 离开皇宫之后,我全部的心思都要用在怎么带着州儿活下去。 西关苦寒,不比北边强多少。而且那边连年战乱,凌江国国力比无双国还要强悍,战争打了几十年,每一天都要担心会不会有敌军冲进城里。” 怡妃的回忆说到这里就结束了,她告诉慕长离:“这是当年发生的所有事情。但你要问我黎家究竟有没有叛国,我也不知道。 从事发,一直到死,我都没有见过黎家任何人。 一道宫墙,挡住了我跟亲人相见的路,也让我跟事情的真相,彻彻底底的隔绝……” ------------ 第131章 多谢你,多谢你 怡妃说这些事情时,慕长离起来续过两次香。 怡妃一开始还会很好奇,甚至会停下来问慕长离到底在香上动了什么手脚。 后来回忆说进去了,她也就不在意这些细节了。 到该说的说完,她问慕长离:“你听懂了吗?” 慕长离点头,“听懂了。意思就是,当事人其实全死了,十六年后再想查,只能先建立一个怀疑,然后顺着这个怀疑去查。查对了是撞大运,查错了就重新建立一个怀疑。” 怡妃“嗯”了一声,“是这样吧!但这件事情,这些年我反反复复的想过很多次,几乎每一天都在想。包括我最初坚持的,说黎家是被冤枉的,这个信念也都动摇过。 我十五岁嫁到王府,那时他还不是皇帝,我做了他王府里的侧妃。 其实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很少回黎家了。 一年到头最多回去省亲一两次,其余就是在京中大大小小的宴会上,偶尔会看到我的嫂嫂和弟妹。父亲就见得少了。 我冷静了几年之后,终于意识到,其实对于黎家人,我的了解是不多的。包括我父亲母亲还有兄长,我对他们的了解都不多。 我跟皇上喊冤,很大程度上是基于年少时期他们留给我的印象。 可等到年数大一些就会明白,父亲在儿女面前其实多少都会有隐藏。 他们会把自己的真实情绪藏起来,哪怕前一刻还在吵架,见到了孩子也会堆起笑脸。 我就在想,我的父母会不会也是这样。他们让我看到的,只是他们想要让我看到的。 实际上真实的他们究竟怎样,我从来都不知道。 但州儿不这样认为,他从小到大都坚定地相信黎家是被冤枉的。 我问他为何如此肯定,他也说不明白,只说总有一天要回京查查,不管幕后之人是谁,不管是人是鬼,都得揪出来。 他这样一说,我就又犹豫了,又觉得对不起爹娘,我竟怀疑他们。 长离,你相信哪一种答案?” 慕长离老老实实地摇头:“不知道。但如果要查,就只能假设黎家是蒙冤的,否则这件事情就没有查下去的必要。 何况……”她的目光又向那只骨灰坛子投了去,“何况你的骨灰坛子盖不上。 黎家的事情已经成了你的执念,执念在人死后转为心魔,心魔又在阳世间有了实际的体现。那么这件事情就不得不查了。 母妃放心,事情我会去查,但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六年,不可能很快就查明白。” 怡妃点头,“我懂,我都懂。不急,你们慢慢查,十六年我都等了,性子早就磨练出来了。只是你们也要保护好自己,如果黎家是蒙冤的,那么当年他们能有扳倒黎家的实力,如今就也有与你们对抗的实力。一定要小心,我不能因为查黎家,再把你们两个给搭进去。” 慕长离笑了笑,“没事,放心吧!只是有件事情还是要跟母妃说一下。 我以香为引,强行拉母妃魂魄出来,算是耗尽了骨灰里最后成像的能量。 母妃今后怕是不能再出来了。 但是别怕,等母妃魂入地府,我带萧云州去看您。” 话说完,怡妃的魂影开始散了。 但是她很听慕长离的话,她没有怕,她只是再一次提醒慕长离:“保护好自己,我宁愿不查,也要你和州儿好好活着。” 魂影散尽,最后一点香也燃尽。 她走到骨灰坛子前,那盖子还是盖不上的,但是比之前似乎合上了一点点。 她再次将手掌覆盖上去,轻轻地说:“真相不会一直隐藏,早晚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身后房门有响动传来,她回过头去,看到被推开的房门外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芙蓉的声音传来:“殿下进去应该是行的吧?” 她失笑,迎上前,“你不在前院儿宴客,怎么来这里了?” 萧云州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却伸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把将人带入自己的怀里。 她能听到萧云州心口传来“砰砰”的心跳声,跟她的心跳声混在了一起。 意外地,很合拍。 “多谢你。”萧云州的声音压在她的头顶,传来,“多谢你。” 慕长离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她说想听我叫一声母妃,我叫了。” “好。”他声音沙哑,吸了吸鼻子,反反复复地说,“好。” 回喜房的路上,萧云州一直也没有松开慕长离的手。 看到这一幕的府中下人,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之前新婚的王妃不在喜房待着,他们还怕殿下生气,还暗暗想着怎么替王妃开脱来着。 现在好了,看到殿下和王妃牵着手回来,他们的心也放下了。 只是钟齐的心放不下,他觉得王妃有事儿。 祠堂里念念叨叨的别以为他没听见,那是跟谁说话呢? 好家伙,刚进门第一天,就跟死去的婆婆唠上了。 他以为殿下娶回来的是慕家嫡小姐,没想到娶回来的是慕家嫡神仙。 这也太……刺激了! 钟齐多少有点儿兴奋。 以前总觉得日子平淡,现在王妃来了,平淡的日子总该有些起色了。 人生真美好啊! 一行人回到喜房,萧云州接过钟齐手里的东西,拉着慕长离进了屋。 芸香这回学会主动关门儿了,只是关之前问了一句:“殿下一会儿还走吗?” 殿下没搭理她。 慕长离说:“前院儿有事你就先忙,不用管我。我刚才吃了一顿了,这会儿不饿。” “我饿。”萧云州在桌边坐下,桌上的饭菜还没撤。他问了哪个是慕长离的碗筷,然后拿起她用过的碗给自己盛了饭,又拿起她用过的筷子给自己夹菜,一口口地吃。 慕长离微微蹙眉,到底是没说什么。 但萧云州有话说:“前院儿人多,一会儿这个来说话,一会儿那个来说话,烦得慌。 我也是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吃东西,实在是饿了。” 说着话,把刚刚搁在桌上的东西往慕长离面前推了下。 “我见这东西还在钟齐那,便知他应该是还没来得及给你。 这是府里的库房钥匙,你收好。这钥匙只有一把,就搁在你这儿。 另外这院子里也有库房,挺大的,一会儿叫人把你的嫁妆都搬过来放着。 还有账房的账目,明日也得叫人拿过来给你过个目。 我回京时日尚短,府里开销不大,账目清楚。 等以后日子过得久了,账目就会杂乱些。你要是嫌烦就不看,没那么多说道。 不过账房的人是我从西关带回来的,万无一失。” 慕长离点头,也不矫情,他给她钥匙,她就拿过钥匙。 “我既嫁了过来,自然不能是吃闲饭的。虽然可能总往长宁侯府跑一跑,但王府这边我也会上心。我的丫鬟据说在布置上有些路数,回头这府里我就看着布置布置,也不至于显得太空旷。这屋子倒挺好,不用动什么。就是我可能往屋里放几捆烧纸,有时会用到。不知道你忌不忌讳。你要是忌讳就跟我说,我可以放到厢房。” “没事。”他摆摆手,“几捆烧纸而已,我不忌讳那个。在西关的时候,跟死人睡在一个屋里的时候都有,要是有那么多忌讳,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倒是你,怎么想起去祠堂了?” ------------ 第132章 人生啊!真是过的够够的 关于这个问题,慕长离倒是跟萧云州说了实话—— “今日我打从一入府门,就感觉到这座王府里弥散着一股子怨气。 或者说是怨气也不太准确,应该说是一种不甘、不舍、和冤屈相结合的气。 可这是你西疆王的府邸,你身上的煞气能压住这世间多数邪物,不可能有东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我想来想去,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散出这样的气场来,还毫发无伤的,除了怡妃娘娘,怕也是再没有旁人。 便跟钟齐问了问,又趁着无事,去了趟祠堂。 我记得你之前说的今日我们大婚,为图个吉利,不让我离开喜房。 可你知道的,我不信那些个。再加上心里有事,在屋里就待不住了。 如果你在意,那……抱歉啊!” 萧云州吃饭的动作停住,看了她一眼,十分无奈,“咱们是夫妻,这府里你说了算。 府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府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我,都是你说了算。 所以你爱干什么干什么,不需要跟我说这些。 何况你在大婚之日去拜见我的母亲,长离,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在意规矩。” “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慕长离点点头,觉得这是愉快合作的良好开端。 萧云州似明白她的心思,眼里有颇多无奈流出,却又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无奈藏住。 他确实是用“合作”,来哄骗小姑娘跟他成婚的。 没有人知道他单纯地因为这桩婚事终于成了,而心底喜悦。 即便是北陆,也不知他心中多么欢喜。 萧云州吃饭很快,慕长离看着他一口一口往嘴里送饭菜,感觉嚼都没嚼,直接就咽了。 她看得皱眉,不是自己吃,也感觉噎得慌。 于是给他倒水,提醒他:“饭不能吃得太快,对胃不好。” 萧云州摆摆手,“习惯了。在西关这些年,饭都是这样吃的。特别是早些年,前任大将军战死的消息在凌江国传了开,他们觉得南盛当时群龙无首,可乘虚而入,故而没日没夜地进攻。 通常都是我们这边刚收兵回来,城外的战鼓就又敲响了。 吃饭成了一件麻烦事,有时候从早到晚都顾不上吃一口。 可是不吃又没有力气打仗,慢慢地大家就都养成了快吃的习惯。 我这些年已经尝试着改改了,当初吃得比这还快。” 他吃完最后一口,将碗筷搁下,“饭菜有些凉了,但也比西关吃得好。 西关处于南盛的西北地区,风沙大,天气寒冷,作战难度非常大。 但好在最艰难的时候我们已经挺过来了,如今那凌江国早就不敢对南盛造次,有战争也是小打小闹,西关已经很多年没有战死过人了。” “你跟皇帝关系不好,却为他守着边关,觉不觉得亏了?”她问萧云州,“有没有想过不干了?或者推翻他的政权?” 萧云州想了想,摇头,“没有。我不是那种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人,也不会因为一己私怨就牵扯众多。 他固然对我和母妃不公,但若论整个南盛,他又确实是个好皇帝。 贺家当权的那些年,他是怎么走过来的,随着我长大,也更能理解一些。 如果当初换一个人来做皇帝,那极有可能南盛现在已经姓贺了。 每个人都有好和不好的地方,他有错,不代表南盛有错。 我守边关,也不是为他守边关。 我是为了我自己,为了南盛百姓,也为了死去的前任大将军。 平心而论,他是个好皇帝。 可惜,不是一位好父亲。” 他说到这里,眉心皱了皱,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道:“话又说回来,十六年前的事,真相究竟是怎样的,还没查清楚。 我虽坚信黎家蒙冤,但这份坚信也极有可能是错误的。 至少从大理寺现存的卷宗来看,当年的案子没有任何疑点。 没有屈打成招,没有人为迫害。 一切证据都指向我外祖父,就连最后他签字画押时,手都是稳的,我从字迹和手印上能看得出来。 可见没有人强迫他承认罪名,他是主动认罪的。而且认罪的时候心情平静,心甘情愿。” 萧云州看向慕长离,“我回京,其实跟那份让我镇压妖邪的圣旨没什么关系,只是想借着这个理由回来查查当年之事。 那是我跟母妃的心病,是母妃的执念,也是我的执念。 你也看到了,母妃的骨灰盖子是盖不严的。我想,如果到我死的那一天,这件事情还是没有办法水落石出,那可能我的骨灰坛子也盖不上。” 慕长离翻了个白眼,“盖不上就扬了,不用非得留着。我渡你过黄泉路,上奈何桥。 阳间地府其实一样,你要是不想投胎转世,那凭咱们的关系,我可以为你在酆都城安排个好的住处,甚至还可以在地府为你谋个一官半职。” 萧云州听她说得轻松,仿佛死亡真的没有多可怕,不由得也笑了。 “让你这么一说,我竟还有点儿期待了。” 慕长离很认真地点头,“是应该期待,至少对于我来说,死了其实比活着好。 比起阳世,地府可能更适合我。” 她在心中感叹:那可实在是太适合了!那不就是回家了么!人生啊,真是过的够够的。 萧云州觉得她认真起来的小表情特别有趣,忍不住笑了下,“死了之后的生活,就当是条退路吧!现在活着,就得把活着的人生走完。 半途而废就是逃兵,咱们不做逃兵。” 慕长离“嗯”了一声,“确实不能做逃兵,会让人瞧不起,以后见着帝君他会笑话我的。” 她没有跟萧云州解释帝君是谁,萧云州也默契地不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他如今能做的,就是把这个小姑娘护在自己身边,不让她的小秘密被更多人知道。 在一个小圈子里,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想想也是种小幸福。 “黎家的事情你继续查。”慕长离主动与他说起这件事,“时隔十六年,太多的真相已经淹没在岁月长河里了,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查到的。 我也会从另外的途径想办法,咱们有了进展就互相通个气。 如今我人都在西疆王府了,咱们说话也方便。” “好。”萧云州点点头,也不同她说客套的话,只说——“关于慕家当年的事,我这边也会一起查。我母妃与岳母大人本就是至交,母妃也会希望在黎家沉冤得雪的同时,岳母大人的事也能让慕家给一个交待出来。” 慕长离对“岳母大人”这四个字很不习惯,她跟萧云州商量:“就还叫荣夫人不行吗?” 萧云州没同意,“我们已经成婚了,就不能再叫得那样生分。长离,你得习惯。” 行吧!她习惯。 她在心里劝说自己,反正就是一个称呼,习惯了就好。 但是慕家的事,怕是大理寺没什么可查的,毕竟当年没有形成案件。 一切秘密都掩藏在长宁侯府里,她多半还得靠自己…… ------------ 第133章 我也是个正常的男人 “对了。”萧云州又想起一件事来,“高家送了不少东西,但人没来。高鸣说府上刚办完两场丧事,太晦气,就不来冲撞我们大喜了。 等回头得了空,他再带着夫人亲自登门,见过西疆王妃。 这事儿你知道就行,至于人,你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 慕长离点点头,“我知道了。”过了一会儿再道,“凤歌府与大理寺避不开往来,我也不至于完全闭门谢客,该有的交际还是要有的。” 萧云州又去前院儿了,芙蓉进来跟慕长离商量:“能不能把上次那位鬼姐姐再借给我?珠兰和红棉还在柴房里关着呢!早上折腾了那么一出,总不能只关了关就了事。 早上那会儿我就想好了,让鬼姐姐来一趟,不吓死她俩算我输! 二小姐,您觉得奴婢这个主意怎么样?” 慕长离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但是鬼姐姐来不了,因为鬼姐姐还在长宁侯府收拾慕倾云呢!原本我只让她留三天,但慕倾云自己作死,我就决定从三天延长到三十天。” 芙蓉竖起大拇指,“人不狠站不稳,小姐您太狠了!那没有鬼姐姐怎么办?” “我再借你个鬼哥哥呗!你去把咱们带来的烧纸找出来,再找根蜡烛,还有笔墨。” 芙蓉照做,很快就把东西拿来了。 慕长离执笔蘸墨,在烧纸上写了几笔。 又找了枚绣花针刺破手指,沾了血的手指在烛芯上捻过,直到烛芯彻底染红,才将蜡烛和写好字的烧纸一起递给芙蓉。 “将蜡烛放在灯笼里,子时左右点燃。再找个没人的地方把纸烧了,之后你的鬼哥哥就会来帮你做事了。”说完又友善地提醒,“别害怕就行。” 芙蓉摆摆手,“小姐放心,绝对不带害怕的。奴婢现在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我都装过鬼将军的未婚妻,那么复杂又深情还靠得近的戏码我都演得没有瑕疵,这点小事不在话下。而且人也不会给弄死,就是吓唬吓唬她们。” 慕长离翻了翻眼睛。 我管你弄不弄死,我还能在意那俩玩意的死活? 有那个工夫,不如在意在意天黑之后我自己的死活。 一场以交易为初衷的婚姻,应该没有同房这个环节吧? 这身体才十五,封建礼数该破的也得破啊! 她开始跟芙蓉打起同样的主意,要不然晚上叫几个阴差来守夜? 也不知道西关大将军怕不怕那玩意。 算了,显然是不怕的,毕竟城外五十万鬼军都见过了,怎么可能怕个阴使。 再说,这人身上煞气太重,阴差大概率也不愿意见他。 有下人进来把桌上的饭菜撤了,钟齐也到前院儿去忙活了。 院子里有几个粗使的丫鬟,长相平平无奇,她看了一遍,也没记住谁是谁。 萧云州临走的时候说,想给她安排个女暗卫。 被她拒绝了。 她说弄个活人暗卫,不如她随身带个小鬼来得方便,效果还好。 萧云州想想发现她说的是对的,便没有再坚持。 又过了一会儿,下人们开始往这边搬东西,说是钟齐安排的,都是她从长宁侯府带出来的嫁妆。 哦,也不只是她的嫁妆,还有西疆王府今日收到的贺礼。 她很是怀疑这些东西都给她放到了私库,那西疆王府靠什么开销。 总不能就靠大理寺卿那点俸禄,那够干什么的? 不过很快就想起来下聘那日北陆说的话,记起萧云州有大量从西关带回来的私产,都是从凌江国抢回来的。 她这才放了心,不再担心西疆王府会破产倒闭。 嫁妆搬了很久,她也去看那个库房了。 她如今住的这个院子,是个两进的院儿,前院儿住人,后院儿就是库房。 库房很大,连着正房带厢房,所有的东西都堆放进去,还没占去五分之一。 芙蓉琢磨着说:“等荣夫人的嫁妆找到之后,不知道会不会添得再满些。” 小果子就问了句:“谁是荣夫人?” 芸香拉着她的手跟她说:“荣夫人是咱们王妃的生母,可惜在生王妃的时候难产过世了。 这些都是我们在娘家时的事情,等有空了我给你讲讲,让你也知道一些。” 芙蓉在后院儿找到了灶间,一看就是特地搭建出来的,里面应有尽有,东西非常齐全。 有搬东西的下人给她介绍,说这是为了王妃吃个宵夜什么的更方便,殿下特地吩咐建出来的。里面米面油盐菜肉都是备好的,随时都可以烧菜。 灶间后面还挖了地窖,里面储藏了不少吃的,大厨房也会经常往这边送,有好的都给王妃送来。 芙蓉很高兴,自己这做饭的手艺是一点儿都不浪费,走到哪用到哪。 傍晚过后,院子终于安静下来。 下人们点起灯笼挂在廊下,芙蓉在灶间做了两碗面条端到屋里。 再过一会儿,萧云州来了。 慕长离开始紧张了。 她觉得有必要跟萧云州再强调一下这场大婚的初衷。 既然两人是合作关系,那夫妻这件事就只能是名义上的,不需要实际履行夫妻义务。 再者,她才十五,她还得明确地告诉萧云州,十五岁属于未成年,强迫十五岁少女行夫妻之事,是不道德的。 慕长离想了很多,就差没整张纸列出来一二三四五了。 但事实上,萧云州并没有用她提醒这些。 反倒是他主动对她说:“你还小,我亦不是贪欢之人,所以你不必将新婚之夜这件事放在心上。 虽然我是打从心里希望你能成为我真正的妻子,但我们的这场大婚,终究只是一场合作。 所以我明白该怎么做,你不必担心。 只是合作之事,你知我知,外人不知。为免生不必要的麻烦,我可能还是要睡在这间屋子里。你睡里面,我睡外间,早上我会将被子放回你榻上,不会有人发现。” 慕长离安安静静地听着他说这些话,再看着他抱了枕头和被子搁到外间的小榻上。 也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失落的情绪。 她不知道这样的情绪是从何而来,只知道这一刻,她有点儿心疼这位征战多年的将军了。 “你……其实睡过来也没什么。”她主动开口,试探地道,“你看这床榻这么大,我们在床榻中间隔开一条被子,也很宽敞。 冬日里天寒,屋里就一盆炭火,外间离门又近,很冷。” 她觉得自己是在为萧云州的身体着想,也眼见萧云州冲着她又走了回来。 她以为他是同意了这个提议,于是往榻里缩了缩,给他让出一块地方来。 谁知他只是自己走了回来,并没有抱被子。 到了榻前,一只手往榻上一拄,身子向前探,一下就凑近了她。 两人脸对着脸,距离近到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呼吸。 有些急促,带着明显的克制。 “长离。”他说,“在你没有做好准备之前,不要做这样的提议。 正是因为外间冷,我才睡了过去。 我也是个正常的男人,你就饶了我吧!” ------------ 第134章 今天是初六 慕长离没有睡,萧云州也没有。 两人只是确定了在这间屋子里的睡觉方式,然后就静等子时的到来。 慕长离说,子时有人来贺他们新婚。萧云州不知是谁,但十分好奇。 子时刚至。 屋子里骤然冷了下来。 萧云州将一件斗篷披到慕长离身后,慕长离没有动,就在喜榻上坐着,两只脚搁在地上。 萧云州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盯着正前方渐渐露出笑容。 他亦学着她的样子朝那个方向看,屋里红烛通明,很快就让他看到眼前景象—— 地面不知为何竟开出一条路,阴冷的气息就是从那条路传出来的。 好像有很多人走在那条路上,正往他们这个方向来。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喜气。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挤进这间屋子,本来宽敞的屋子竟不够大了。 还有无数的人挤在那条路上出不来,人们也不强求,就站在原地,冲着他和慕长离的方向一齐揖手。 他听到有声音扬起,像是千军万马在齐声高呼:“恭贺灵主大婚,愿灵主与殿下深情厚爱,永结同心。愿灵主与殿下百年好合,一生顺遂!” 这声音喊了三遍,然后那些人开始冲着他们挥手告别,又重新走上那条路。 待所有人都走了上去,屋子空了,路也消失不见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本来的温度,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惊讶地看向慕长离,只见慕长离唇角挂着淡淡微笑,对刚刚那一切似乎不好奇,也不陌生,而且坦然接受。 他很想问问慕长离那些都是什么人,是从哪里来。 更想问问慕长离那些人口中的灵主是什么意思。 可慕长离没有回答这些话的意思,她只是看着他,同他说:“愿我们一生顺遂。” …… 与此同时,西疆王府的柴房里传出两声惊叫。 那是珠兰和红棉的声音。 芙蓉提着个灯笼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看着一个一身青袍的年轻男子,手里拎了把匕首,毫不怜香惜玉的一刀一刀往珠兰和红棉身上割。 但实际她们二人并没有外伤,虽然每一刀都确确实实割到了她们身上,但却意外地没有任何伤口出现,也没有血流出来。 但就是疼,不见伤,却跟真伤了一样疼。 这种疼还伴随着一股子阴寒,一边疼一边冷,仿佛坠入了冰窟,连牙齿都在打着哆嗦。 芙蓉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件事情。 是多少年前了呢?得有五六年了吧! 那年的冬天也是来得早,冷得也快。 才十月刚过,府里的那片人工湖就上了薄薄一层冻。 那时天舞轩的一等侍女有五人,除了她们几个,还有一个叫月桂的。 有一天珠兰和月桂陪着大小姐去参加一场品茶会,回来之后,大小姐就夸月桂做事稳重,还懂得在外人面前多夸对方的好,显得我们谦卑,这是很好的品德。 月桂很高兴。 当天晚上,大小姐想吃一道甜汤,说大夫人的小灶台炖得好,让月桂去说一声,顺便等那边炖好,再端回来。 这本是一件平常的事,但是月桂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大小姐很着急,发动全府的人找,找了半宿也没个着落。 后来红棉说,许是跑了,因为今日得到了夸奖,大小姐还给了赏,没准儿就是揣着赏钱跑了。因为她在几天前看到月桂出去采买时,跟一位和她长得很像的中年女人说话来着。 她们分析那八成是月桂的亲人,不忍心她在侯府为奴,想办法帮她逃了出去。 那时大小姐才十岁出头,给人的印象就是和善又天真。 红棉的话让她觉得有道理,便跟院子里的人说:“谁也不要声张,就说人已经找到了,受了点寒,送到外面庄子里去养着了。等过上几个月就寻个理由,说还了身契放出府去了。” 那次,大小姐还当着所有人的面烧了月桂的死契,并让珠兰到官府去撤了月桂的奴籍。 这让下人们都觉得大小姐就是个活菩萨,逃跑的丫鬟都不惩罚,反而还给恩赏。 芙蓉那时候也觉得大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甚至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好好侍候大小姐,一定不会像月桂那样不懂事。 能成为侯府的一等丫鬟,即使是奴籍,也比在外头做个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穷人好多了。 可是次年春天,大湖开化,府里人从那里捞出一具尸体。 大夫人说,是冬日里失足落水的小厮。 可是她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虽然人已经泡得没了形,却还是能看见手臂上有一块刀疤。 那是月桂手臂上的刀疤,月桂说是切菜时不小心划伤的,没养好,留了印子。 现在想想,可能“切菜时不小心划伤的”,这话也是假的。 那伤指不定是怎么来的,那人也指不定是怎么没的。 如果这件事情真是意外,大夫人为什么要隐瞒死者的身份呢? 慕倾云简直是个魔鬼。 这一场“酷刑”,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珠兰红棉二人疼晕过去几次,都被那青袍年轻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给弄醒了。 两个人后来开始大喊,说芙蓉是鬼,说这府里有鬼。 可是谁听她们的呢? 芙蓉来之前跟钟齐都打过招呼了,让这柴房附近不要留人。 慕家人处置慕家的丫鬟,让王府里人听着不好。 何况别说没有人听到她们喊,就算听到了又能如何呢? 这里是西疆王府,可不是长宁侯府了。 芙蓉起身,走出柴房。 她的灯笼已经灭了。 房门关起的那一刻,她听到那年轻人问了句:“要打到天亮吗?” 芙蓉“嗯”了一声,“留一口气,别让人死了就行。有劳小哥了,回头我会记得多给你烧些纸钱,谢谢你帮我做事。” 回去的路上,芙蓉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也变得跟她们一样心狠手辣? 答案是否定的。 她不是心狠手辣,她只是不再像从前那样傻了。 次日清早,苏九来了。 将萧云州堵在前院儿,苦苦哀求:“九殿下,进宫一趟吧!您就算不去看皇上,也该去看看皇后娘娘啊!” 慕长离走出来时,正看到苏九在用皇后娘娘来磨萧云州。 萧云州对皇上是什么态度她是知道的,但对皇后娘娘似乎不同。 至少苏九一口一个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萧云州虽然也皱了眉,却并没有制止他,也没有明确地表示不给皇后娘娘这个面子。 以至于苏九就有点儿得寸进尺,一句一句往深里说:“奴才知道皇上对不起殿下您,但皇后娘娘是对得起的。据说当年黎家出事,怡妃娘娘被后宫中人落井下石,是皇后娘娘一直护着才没有受太大的委屈。就连您的性命,皇后娘娘也是救过的。 当然,这些奴才是没看见,但架不住所有人都这么说。 皇后娘娘近几个月身体一直不好,您回京之后皇上是好了,皇后娘娘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甚至昨儿还咳了血。 哎哟殿下您别瞪奴才,奴才不是为了骗您进宫就瞎编,皇后娘娘最近是真的咳过血。 而且今日请您进宫,也确实是皇后娘娘有过话。 娘娘说还没给你们送大婚的贺礼呢!等您带着王妃亲自进宫去取。 另外娘娘还说,王妃的生母在世时,同她也是要好的。荣夫人那时候经常进宫,除了看怡妃娘娘外,还要看皇后娘娘。三个人经常在一块儿说话,她甚至还留荣夫人在华清宫住过。 所以殿下,考虑考虑吧!皇后娘娘还给王妃准备了礼物,总得见一面啊! 再者……殿下,今儿是初六。皇后说了,请您务必进宫。” 慕长离注意到,苏九说最后一句话时,萧云州的神色终于松动了…… ------------ 第135章 每月的初六,都失踪一个人 他回过头来,看向她,也不问她是什么时候到的,只朝着她伸出手。 慕长离想了想,走上前,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萧云州将她的手牵起,然后对苏九说:“走吧!进宫看看。” 西疆王府的宫车重新布置过,慕长离一眼就看出来了。 原先硬朗的风格,现如今多添了几分柔和。宫车里的色调换过,里面摆放的物件儿也有了些小改动。 比如说将更多的黑灰色都换成了黄绿色,不那么艳丽,也不会过于生硬。 北陆笑嘻嘻地讨赏:“这可是我亲手置办的,王妃瞧着可还行?您要是觉得好,您就给属下一个笑脸,以后您要往宫车里添置什么,属下全都给你弄来。” 慕长离没给他笑脸,但是瞪了他一眼。 北陆也不生气,反而说:“瞪一眼也行,给个眼神儿咱就知足。” 宫车跟着苏九的车一路往皇宫去了,慕长离问萧云州:“那位公公特地提到初六,是什么意思?初六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萧云州习惯地剥起小桌上的松子,一边剥一边说:“本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但是自从京中的日子开始不太平,皇宫里似乎也不太平起来。 这也是我回京之后,从大理寺卷宗上得知的。 七个月前的一个初六,宫里失踪了一个人。 是后宫的宫女,没有什么征兆,就是正常在宫中行走,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哪怕有认识的人指认了她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人们也没有办法把那个地点跟她的失踪联想到一起。 当然,如果只是失踪这一个宫女,那也不至于把案子报到大理寺去。 奇怪的是,之后每个月的初六,宫里都会失踪一个人。 有的是宫女,有的是太监,有的是侍卫,甚至还有一次居然是一位妃嫔。 事情是连续发生到第四次,报到了大理寺的。 当时的大理寺卿倾尽全力,却仍未能破案。 半年多以来,后宫人心惶惶,每到初六所有人就都早早地回到各自的宫院,关门闭户,就连巡夜的侍卫都不再出来了。 所有人被要求在初六的晚上不可独处,且两个人都不行,要最少三个人在一起,越多越好。人越多,离奇失踪的可能就越小,而且就算失踪了,也有另外几个人可以说清楚人是怎么没的。 不只下人被要求如此,各宫妃嫔,包括皇上也被要求如此。 可即使是这样,依然有人失踪。而问起在一起的其他人是怎么失踪的,其他人就都是同样的回答:没看见,睡着了,稀里糊涂地就睡着了。 今天又是一个初六,不知道今晚失踪的会是什么人。” 皇宫到时,苏九又来念叨了:“殿下,先去看看皇上呗!皇上眼巴巴的盼了您好久了,您回京之后还没见过皇上呢!好歹也是亲爹,当真一点儿不想吗?或者,您不想当面骂他吗?给他一个挨骂的机会吧!求您了。” 萧云州不想给老皇帝任何机会,他觉得骂老皇帝都是浪费口舌,没有意义。 而且他这个人非常记仇! 他对苏九说:“本王四岁离京,走的那天母妃跪求见他最后一面,但是他没出来。 宫里的太监说,贺大将军回来了,他在陪贺大将军饮宴。 本王觉得,他可能是喜欢陪酒。 既然当初不见,那今后也没必要再见了。 何况十六年了,本王早已经忘记了他长什么样子。他于本王来说,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他拉了慕长离的手,“走,去见皇后。” 苏九不甘心,改去攻克慕长离:“王妃,您劝劝九殿下吧!” 慕长离看了他一眼,“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何况我本来就知道他的苦,怎么劝?” 苏九:“……要不,硬着头皮劝劝?” “凭什么?” “就凭他是皇上。” “他是皇上我就得劝?皇上算老几?” 苏九:“……” 不是,你们两口子走的是一个路线吗? 他不气馁,继续劝:“要不这样,王妃您去见见皇上吧!见不着儿子,见儿媳妇也是一样的。而且皇上也认识荣夫人,你见了他还能叙叙荣夫人的旧。” 慕长离斜了苏九一眼,觉得这太监有毛病,“九殿下不去见,我巴巴的去见,他又不是我爹,我凭什么见他?再说,要叙我母亲的旧,我跟我亲爹去叙不好?为什么找他?” “不是,王妃,账不是这么算的。”苏九试图说服慕长离,“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您是想多个朋友,还是想多堵墙啊?” “皇上想给我砌墙?”慕长离都听笑了,“那就砌呗!我又不在乎。” “不是,奴才就是打个比方。”苏九都不会玩儿了,这王妃,油盐不进啊! 他开始发大招:“王妃!您就不怕皇上吗?皇上让您去您不去,就不怕抗旨吗?” “不怕呀!”慕长离答得理所当然,“九殿下都不怕他,我为什么要怕他?我嫁给九殿下又不是为了给他拖后腿的,我必须得时刻保持跟他步伐一致。” 一个皇帝而已! 慕长离狠狠翻了个白眼。 她是真不怕。 她跟其他的穿越者不一样,她对帝王没有那么深的畏惧感,也不会觉得有一天会因皇权所迫,在这个时代活不下去。 她一个地府大佬,酆都北阴帝君她都不怕,还能怕一个阳世间的皇帝? 开什么玩笑! 苏九眼瞅着两人手牵着手,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那可真是哭的心都有。 这都什么事儿啊! 一个九殿下就够难缠了,没想到娶了个王妃,比他更难缠! 皇上可真是……活该啊! 呵呵呵呵呵! 真是活该啊! 报应啊! 苏九走了,没有跟着他们去见皇后。 自有宫人引领着他们往华清宫走,走路的时候还时不时地瞄慕长离一眼。 慕长离不明白,小声问萧云州:“那人为什么总看我。” 萧云州想了想,说:“可能是没见过这么怼皇上的。” 慕长离后知后觉:“是不是话说的太重了?我这人就是实在,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 下回你要是觉得我哪句话说重了,你一定提醒我。” 萧云州点点头,“嗯,我提醒你,你改改。” “不是,我不改。” “嗯?”那我提醒你作甚? “我就是了解一下他们的承受力到什么程度,改是不可能改的。” 那个引领的小太监都吓得打哆嗦了。 萧云州却笑出了声,“好,咱们不改。”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说着大逆不道的话,走到了华清宫。 那个小太监过门槛的时候绊了一下,差点儿没趴到地上。 宫院里,一位大宫女迎上来,一看小太监差点儿摔了,不由得斥了句:“走路也不看着点儿,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小太监心说不是我不成体统,是后面这俩人太可怕了。我再不走快点儿,他们可能就要聊到怎么把皇上给弄死的话题了。 太可怕了! 大宫女也看到他们二人了,先是一愣,随即一脸的震惊。 “你是……九殿下?”一声九殿下出口,眼泪哗哗地流。 ------------ 第136章 从来都没有小哥哥 慕长离觉得有点儿尴尬,她不知道这些人的前尘旧事,自然无法带入当事人的情感当中。 只是觉得萧云州握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些,想必情绪也被这大宫女牵动了几分。 “千青姑姑。”他应了一声,半晌,又补了句,“别来无恙?” 那位千青姑姑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一个劲儿地点头,“好,都好。奴婢好,皇后娘娘也好。难得九殿下还记得奴婢,奴婢看到九殿下回来了,心里高兴。” 萧云州微微低头,跟慕长离说:“皇后身边的千青姑姑,我儿时多病,能活下来多亏皇后娘娘照拂。有时经常就睡在华清宫里,都是千青姑姑在陪着我。” 说完又看向千青,“姑姑今年也三十多了,岁月还真是不饶人。” 千青含泪苦笑,“三十七了。殿下离京十六年,都长得比奴婢高出一个头了。” 话说到这儿,目光一偏,看向慕长离,“这位就是王妃吧?真好看,跟当年的荣夫人一模一样。 快,快进屋吧!皇后娘娘见到殿下,一准儿高兴!” 二人正准备跟着千青往正殿走,这时,忽然一只胖球不知道从哪儿滚了过来。 一边滚还一边说话:“千青姑姑千青姑姑,小哥哥又来找我玩啦!” 千青原本带笑的嘴角,瞬间就放下了。 “哟,四公主。”千青一把捂住这小胖球的嘴,“祖宗,今儿是初六,这话可不好说!” 胖球四公主不服气,“我没有乱说,我就是见到那位小哥哥了。小哥哥带我玩了扔石子,他说仙儿长得好看,让仙儿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以后长高高,才能更漂亮。” 话说完,扭头看向萧云州,嘴巴一噘,眉毛一皱,“你是谁?” 萧云州低头看她,也是差不多一样的表情,反问了句:“你又是谁?” 千青赶紧道:“这位是四公主,今年六岁,宫里最小的孩子,顺嫔娘娘生的。” 说完,轻拍了拍四公主:“公主,这是你九哥九嫂,快,快叫人!” 四公主愣愣地看着他俩,一时间没叫出口。 萧云州不认识顺嫔,只是对老皇帝这个岁数了还能有这么小的一个孩子,颇为鄙夷。 慕长离也鄙夷,而且她的鄙夷是直接说出口的:“皇上这岁数,都能当这孩子的太爷爷了吧?还当人爹,他可真好意思。” 说完,还用胳膊撞了萧云州一下,“你说是不是?” 萧云州面上含笑,“爱妃说得对。” 引路的那个小太监又开始哆嗦了。 他是真想不明白,这俩人到底要干啥? 这可不像新婚次日进宫来敬茶的,倒像是葬礼次日进宫来报仇的。 千青也没想到新王妃居然是这个性格,一下子就愣住,不会玩儿了。 倒是那只胖球觉得慕长离有趣,愣了半天也终于缓过神来,奶声奶气地喊道:“九哥好,九嫂嫂好。”然后伸出胖手去扯慕长离的袖子,“嫂嫂你是第一个敢当着我的面说父皇老的。 不像那些宫女太监,他们只敢背地里说,从不敢当着我的面儿谈论半句,一点儿也不光明磊落。 嫂嫂好,嫂嫂磊落,就跟我小哥哥一样,什么都敢说。” 萧云州不解,问千青:“小哥哥是谁?十皇子?” 他知道这宫里还有一位十皇子,是贺贵妃的儿子,因为自幼痴傻,故而一直养在宫中。 可十皇子只小他三岁,怎么也不能算小哥哥。而且一个痴傻的人,能跟四公主玩吗? 千青也连连摆手,“不是十殿下。” 慕长离听笑了,“哈?太爷爷还有个小孩儿?” “没有!真没有!”千青都要急哭了,“从来都没有什么小哥哥,宫里除了四公主,就只有十七岁的十殿下了。再往上就是大殿下两岁的三公主,都不住在宫里了。” 千青拉着四公主,苦口婆心地劝:“别再说什么小哥哥了,真的没有小哥哥。公主没准儿是见着了哪个小太监,他肯定是为了和公主一起玩,骗公主的。” “不是太监,他肯定不是太监!”四公主态度十分坚决,“没有太监能穿那样好的衣裳,也没有太监可以没说没管地总找我来玩。他都告诉我了,他也是皇子,是我的亲哥哥。” 千青没法子了,无奈地看向萧云州,“这半年多一直这样,总是说有个小哥哥陪她玩,说得有鼻子有眼,跟真事儿似的。 可是皇家真的没有年纪小的皇子,四公主也明确地说过不是她十哥哥,是个比她大,又比十哥哥小的男孩子。只是说不清楚那孩子的样貌,就连穿的是什么衣裳也说不清楚。 到底她才六岁。” 萧云州看了慕长离一眼,见慕长离也没说什么,便不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结,自顾地拉着慕长离走进皇后的寝殿。 四公主也跟着进去了,跑跑颠颠的,一路吵着:“九哥九哥,你回来了能不能跟我玩呀!仙儿真的很闷,宫里除了那个小哥哥,都没有人肯陪我玩。可是那小哥哥又不是每天都会遇见,仙儿很无奈,仙儿想有小伙伴。” 萧云州又看了她一眼,总算是想起这个四公主叫什么名字了:萧可仙。 据说是老头子一次醉酒,被顺嫔给遇着了,就有了这个孩子。 可是那个小哥哥是谁? 寝殿内,千青走快了几步,把九殿下带着王妃来了的消息告诉给了韩皇后。 韩皇后今日早有准备,毕竟苏九出宫前,她特地召来见过,一再嘱咐苏九一定要把九皇子请到华清宫,无论用什么法子。 可即使是这样,她依然没有把握萧云州能进宫。 所以当千青把好消息传进来时,她甚至有些不信。 直到亲眼看见萧云州和慕长离站到她面前,她依然觉得有些恍惚。 萧云州也有些恍惚。 十六年未见,从前年轻的千青现在已经人过中年。 从前就已经人到中年的韩皇后,今年四十多了,都有白头发了。 这十六年来,他最不愿回忆的、四岁以前的记忆,一瞬间汹涌而至,悲喜交加。 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冲着韩皇后行了跪礼,开口叫了声:“母后。”半晌又补了句,“儿臣回来了。” 韩皇后一下捂住了嘴巴,好像这样做才可以控制住激动的情绪。 千青在边上一个劲儿地说:“娘娘别激动,您身子不好,过于激动容易伤着。” 四公主也跑上前,扑到韩皇后怀里,仰着头说:“母后不要哭,仙儿也很开心九哥哥能回来,但是仙儿都没哭。仙儿不哭,母后更不该哭了,母后可是大人。” 韩皇后就势搂了她一下,吸了吸鼻子,总算是压住了情绪。 她叫千青赶紧把萧云州扶起来,口中连连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日日盼着你能回来,如今总算是回来了。”说完,目光一移,落到慕长离那处。 慕长离也学着萧云州的样子跪下来,叫了声:“母后。” 韩皇后冲她招手,“不必行礼,你过来,给本宫看看。” 慕长离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韩皇后坐着,她站着,一个仰头看,一个低头看。 半晌,就听韩皇后说:“你跟阿婉长得可真像。方才那一瞬间,本宫还以为是阿婉回来了。从前因为思念阿婉,本宫曾让你家里那位大小姐进宫来。可惜她跟阿婉长得不像,她像慕侯更多一点,从眉眼到口鼻,都像慕侯,神态也像。 你不一样,你像阿婉,她也跟你似的,落落大方,无论到任何场合都不拘谨。 本宫喜欢她那个样子。” 她拉住慕长离的手,反复摩挲,“本宫老了,我的手已经没有你这样细嫩。但是曾经无论是我、怡妃,还是阿婉,我们也都年轻过。 年轻真好。” 韩皇后一连串的感叹,让慕长离能深切地感受到她在这皇宫里过得极不开心。 但是又极度无奈。 她想,这可能就是做皇后的命运。 命运给了她母仪天下的地位,但同时也给了她世间最重的枷锁。 她被这道枷锁锁在深宫里,一锁就是一辈子。 而且…… ------------ 第137章 儿女缘浅 慕长离眉心微皱,仔细端详韩皇后。 很快就从她前额处看到一层黑雾缭绕。 但这层黑雾却对她的身体没有坏的影响,包括韩皇后生病,都跟这层黑雾没有直接关系。 慕长离心中起疑,但没有说破,只是冲着韩皇后轻轻笑笑,然后说:“确实见过我的人,都说我长得像我母亲。我想这样也好,这样我照镜子的时候,就能看到母亲的模样。” 她轻轻将手抽出,退后两步,又站到了萧云州身边。 性情寡淡之人,被人抓着手,到底是不习惯的。 “殿下王妃,快坐。”千青给她们搬了椅子,下人们上了茶点,一时间,所有人都走动起来,所有宫女都面带微笑,甚至还有几位上了些年纪的进了屋,问萧云州还记不记得她们。 萧云州对很多人都有印象,但叫不上名字。只是人家问了,他也会点点头,表示记得。 那人就会很高兴。 千青去找东西了,她说皇后娘娘给殿下和王妃准备了不少贺礼,一会儿走的时候都带着。 那位四公主似乎很喜欢慕长离,一直在她身边转来转去的,直到慕长离冲她招手,她立即乐得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开始往慕长离身上爬。 韩皇后看着这一幕,就问萧云州:“你还记得顺嫔吗?你们在宫里时,她还只是个婕妤。” 萧云州摇头,“没有什么印象了。” 韩皇后苦笑,“是啊!那时你还小,太小了。”她又看了看四公主,叹着气道,“顺嫔死了,生仙儿的时候难产死的。嫔位是死后加封的,因为生了个公主,封嫔是为了给公主抬脸面,毕竟公主将来极有可能是要去和亲的。” 说到和亲,韩皇后的神色又悲伤起来,“顺嫔死后,我去求皇上,让我来养这孩子。 皇上允了。 这孩子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对她生母没什么印象,但我会经常给她讲讲顺嫔,讲顺嫔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性格,喜欢吃什么用什么,都会跟她说。 我不指望这孩子有多念我养她一场的好,就想着她一定得记得自己的生母,如此也不枉她当初豁出去性命生她一场。” 韩皇后说完,又看向慕长离,“可惜你从小就被送走,在平县那边,肯定是没有人给你多讲讲阿婉了。 你那个父亲,京中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他爱阿婉如命,即使阿婉不在了,即使他如今妻妾成群,人们依然相信他是爱阿婉的。 但是本宫不信。 本宫甚至不信他当初就爱阿婉。 可惜当初我们都年轻,眼光浅,见识少,人家多说几句,就误以为是爱,到头来是苦是甜,就只有自己心里明白。 这段日子算是三喜临门,一喜是州儿回来了,二喜是你回来了,三喜是你们结为了夫妇。 这是怡妃和阿婉年轻时就定下来的亲事,本以为大家各奔东西,没指望了,没想到兜兜转转的,还是你们两个在一起。 这就是缘分。 本宫今日唠叨的有点多,你们别嫌烦。实在是这么多年了,都没有人能好好跟本宫说说话。本宫想聊聊从前的事,身边却没有从前的人。” 韩皇后自顾地说着话,也不求有人应她什么,甚至都不需要搭话。 只要萧云州和慕长离就坐在这里,她就可以一直说下去,说到地老天荒。 慕长离渐渐瞧出些门道来…… 她偏了头,小声问萧云州:“皇后娘娘的精神状态是不是有点问题?” 萧云州轻轻叹气,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 慕长离看看坐在她腿上的四公主,再看看念念叨叨自顾说着话的韩皇后,心下有了定论。 “儿女缘浅。” 萧云州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慕长离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了。 晌午,二人陪着韩皇后在华清宫用了午膳。 皇上来过,但在院子里没敢进屋,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韩皇后站在窗边看了一眼皇上走时的背影,回来就跟萧云州念叨:“他也没有前些年挺拔了。听说昨儿闹着要去你府上,被苏九给按住了,说大喜的日子,让他别去给你添烦。 他很伤心,自己在宫里喝了顿闷酒。 晚上睡不着,就到我宫里来说话。可我哪有精神头听他唠叨,我就睡我的,他就说他的。 等我一觉睡醒来,他已经去上朝了。” 千青在边上布菜,听皇后说起这个事,就接了一句:“皇上一宿没睡,一直在说九殿下的事。说来说去,不是四岁以前的旧事,就是殿下回京之后的新事。 半夜那会儿我没忍住,插了个话,问他为何不说说这十六年间的事情。 皇上瞪了我一眼,说我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也知道这样触主子霉头不好,可就是不说不痛快。 别的皇子在京里享福,名利双收。 九殿下在西关打仗,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虽说这事儿最终还是要怪到黎家头上,可是且不说黎家的案子有没有翻案的可能,就算是没有可能,就算黎家罪有应得,但是关怡妃娘娘和九殿下什么事?” 千青说起这件事,愤愤不平,“女儿家出嫁,那就是别家的人了。任凭娘家杀人放火,那也跟她没关系。 何况九殿下您是姓萧的,皇上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他还有脸委屈?” 韩皇后听到这里笑了下,“谁说不是呢!他还有脸委屈。 但他这人就是脸皮厚,这么多年了,脸皮一直厚。” 四公主吃个饭吃得满嘴油,但听了这话也跟着说:“对对,父皇脸皮是厚。母后都不喜欢他,他还总是要过来。他还总到贺娘娘那里去,有一次还偷了母后这里的东西,拿去讨好贺娘娘。九哥哥,你说他这人是不是特别不讲究?” 萧云州心说小小的孩子,这都是搁哪学来的词。 慕长离却问了句:“他偷什么了?” “偷母后的燕窝!”胖球举起手,“我亲眼看见的。小灶间炖好的燕窝,母后没吃,睡了。父皇来了之后就说这燕窝放着可惜了,便叫苏公公端走。 苏公公问他端到哪去,他说端到福欢宫。 福欢宫就是贺娘娘的寝宫。” 韩皇后抬手往她头上揉了揉,也没有反驳,只是问:“仙儿吃饱了吗?” 胖球点点头,“吃饱了。” “吃饱了就让千青姑姑带你去玩,母后跟你九哥哥说说话。” 四公主很听话地跟着千青走了,走时,千青还退了殿内所有下人。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时,韩皇后将碗筷搁下,面色严肃起来。 “州儿,每月初六发生的事,大理寺的卷宗你都看过了吧?” 萧云州点点头,“看过了。从七个月前开始,一直到上个月,每月初六都有一个人莫名失踪,至今没有查到原因,也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韩皇后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件事情一直是我心头大患,因为事情出在后宫,我身为皇后,有着无法推卸的责任。 我曾经很努力的想要查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刑部用过了,大理寺用过了,凤歌府也用过了,没有一个衙门能说出个一二来。 今天又是初六,我这心啊!从早上到现在,就一直悬着……” ------------ 第138章 宫怨 凤求凰,夜悲凉。 婴啼哭,母断肠。 也曾美丽不可方物,最后空欢喜一场。 念念不忘,念念不忘…… …… 御花园的角落里,大太监潘宋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背靠着假山,腿抬起来,脚脖子居然搭在对面一名年轻男子的肩膀上。 对面那人正对潘宋跪着,十六七岁模样,身穿淡黄色缎面儿锦袍,袍子上面绣着祥云图案。腰间配着坠子,上好的玉料彰显着他与众不同的身份。 可就是这样身份的一个人,居然屈辱地跪在太监面前,任由太监将腿搁到他的肩上。 他不但不反抗,居然还一下一下地捏着太监的腿,认认真真地给人家按摩。 潘宋一脸享受的样子,时不时地提点一句:“手劲儿再大些。哎我让你手劲儿再大些,你听不见吗?你是给老子按腿呢还是给老子挠痒痒呢?我去你大爷的!你个臭傻子!” 随着这声骂,潘宋把腿抽回来,照着那年轻人的胸口就踹了上去。 年轻人一下被他给踹倒,当时就咧了嘴要哭。 结果就听到潘宋说:“憋回去!给我憋回去!我告诉你,敢哭一声儿,我就狠狠的打你,打到你胖头肿脸,还要割去你的舌头!” 被这么一吓唬,年轻人也不敢哭了,赶紧又跪了回来。 潘宋冷冷地“哼”了一声,“你也不用委屈,平日里你那母妃,就是这么使唤咱们这些奴才的。这才哪到哪啊!我还没让你大冬天的在外面睡一宿,也没让你徒手去冰湖里抓鱼。 偷着乐吧! 要不是怕你身上留下容易叫人瞧见的伤,那些奴才遭过的罪,统统都得让你再遭一遍。只捏个腿,真是太便宜你了。 赶紧的给老子把腿捏好,今天晚上就赏你顿饱饭吃!”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了。 匆匆忙忙的,一路小跑。 潘宋赶紧把脚拿下来,人也从石头上站起,然后就看见一个小太监拐了个弯儿出现在自己面前——“潘公公快走,流苏来了!” 潘宋一惊,转身就想跑,却听一声厉喝传了来:“还想跑?我看你往哪跑!” 话音至,人也到了。 只见一位二十六七岁的大宫女,带着几个太监走到这处,先是看了一眼那个被欺负的年轻人,然后才向潘宋发难:“这次让我逮个正着吧!潘宋,我看你怎么说!” 潘宋早没了刚刚欺负人的那个气势,这会儿点头哈腰的,恨不能给这大宫女跪下。 “流苏姑娘,误会,都是误会。我什么都没做,我也是出来找十殿下的。 这不是才找着,正劝着他跟我回福欢宫呢!可是十殿下不听话,怎么说就是不走。” 说完,还看了那年轻人一眼,“十殿下,您快帮奴才说句话,您告诉流苏姑娘,奴才说的都是真的,是您自己不愿意回去的,可不关奴才的事。” 被叫十殿下的年轻人看着他不说话,但面上尽是受惊吓表情。 他下意识地往流苏那边躲,却怎么都躲不开潘宋狠厉的目光。 流苏往十殿下身前挡了一步,将他跟潘宋的目光隔开。 挪这一步时,跟十殿下擦着胳膊,锦缎华服的皇子,穿的却是单衣。 那锦缎里头一丁点儿棉花都没有,冻得十殿下的嘴唇都是白的。 流苏实在想不明白,堂堂皇子,贵妃娘娘的亲生儿子,怎么可以活得这样惨? 怎么可以惨到连一个太监都能随意欺负他? 就因为他是个傻子吗? 她狠狠看向潘宋,“你可知欺辱皇子是什么罪?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做?” 潘宋也不耐烦了,他跟流苏说:“都说了我没有欺负十殿下,流苏姑娘怎么就不信呢? 他是皇子,我就是有九个脑袋,我也不敢欺负皇子啊! 再说,你我都清楚十殿下在福欢宫过的是什么日子,所以你现在跟我闹有什么意义? 你就算是告到贵妃娘娘面前,又能如何? 贵妃娘娘但凡在意这个儿子,他早就不是如今这副模样了! 姑娘有在这儿跟我理论的工夫,不如早点儿把十殿下给带回去。这天齁冷齁冷的,十殿下这身衣裳那可是穿了跟没穿似的,再给冻着了,怕是太医都没得请。” 流苏心里有气,但就像潘宋说的,连贵妃都不在意这个儿子,她再恼潘宋又有什么用呢? 她心里清楚,对于贵妃娘娘来说,这个傻儿子是真的不如潘宋这个嘴甜的太监。 罢了。 她不再计较,拉起十皇子的手,转身就走。 十皇子乖乖地跟着她,身子还是在抖着。 天色暗沉,又下雪了。 十皇子悄悄跟流苏说:“姑姑,我好冷。” 流苏也冷,不仅身上冷,心里更冷。 十皇子没有冬衣的事情,她跟司衣局说过很多次了。 每年都说。 可惜,一次都没成。 司衣局的人说,十皇子是贵妃娘娘的耻辱,娘娘恨不得他早早死了,还给冬衣干什么? 流苏没办法,只能从自己的冬衣里拆出棉花来,给十皇子絮上。 可她一个人的冬衣又能拆出几两棉花? 何况她自己还得留一些呢! 福欢宫不是没有善良的人,也有人愿意拆些棉花来给十皇子过冬,可惜这事儿被贵妃娘娘给发现了,大发脾气,把所有人都打了一顿,还罚了月银。 后来就再也没人敢给十皇子拆棉花,甚至就连屋里的炭都给的是不够的。 只是这些人很聪明,为了维持皇家体面,给十皇子穿的衣裳还是好料子做的。 什么料子好就把什么料子往上堆,说起来,春夏秋三季,十皇子确实是十分体面的。 可惜到了冬天,日子就难熬了。 流苏看着因为太冷,不得不紧紧挨着自己的十皇子,轻轻叹气,跟他说:“再忍忍,等回了屋就好了。到时候咱们把门关起来,把炭火烧旺,殿下就坐在火盆边上,奴婢给殿下留了花生和番薯,给殿下烤着吃。” 十皇子用力点头,“谢谢姑姑,姑姑真好。一会儿我给姑姑捏腿吧!潘宋公公教我的,我捏得可好了。” 流苏脸色变了变,到底还是问了句:“他怎么教你的?” 十皇子当时就停了下来,往地上一跪,“就这样,我跪着,他坐着,然后他把脚搁到我的肩膀上,我就这么的给他捏小腿。” 流苏的眼泪一下就流下来了,她赶紧把人扶起来,一边拍十皇子跪下来时沾着的雪,一边跟他说:“以后离那潘宋远一点,不管他叫你上哪去你都不要跟着去。有事儿就来找姑姑,别人不给你做主,姑姑一定给你做主。” 一行人一路回了福欢宫,雪下得越来越大了。 因为十皇子天生痴傻,懂事能力还不如个六七岁的孩子,所以一直都住在宫中,没有另外分府。甚至在宫里都没有单独的宫院,而是一直跟贺贵妃住在一起。 这是皇上做的决定,因为这个儿子有缺陷,他对这孩子总是想要多照顾一些。 甚至曾提出过让十皇子跟着自己住到清明殿去,但是贺贵妃没让。 也是想着,皇上惦记这个傻儿子,便能多来福欢宫几趟。 这会儿贺贵妃就站在窗前,窗子推开了半扇,刚好看到流苏带着十皇子回来…… ------------ 第139章 宫怨—萧云欢 正在下雪的时候其实是不怎么冷的,何况贺贵妃屋里一直烧着炭,十分暖和。 只是再暖和的屋子,也暖不入贺贵妃看向十皇子的目光。 那当真是一点温度都不带着的,就好像在看一个物件儿,有或没有都行。 甚至有他,还觉得碍事,不如没有。 十皇子也看见她了,下意识地就冲她招手,在院子里就喊起来:“母妃!” 贺贵妃“砰”地一下关了窗子,再没往外多看一眼。 十皇子抬起的手还没放下,耳边已经传来宫女太监们的嘲笑。 可是他也习惯了,冲着那些人“嘿嘿”傻笑着,也不生气,只是有些遗憾母妃又没有跟自己说话。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哪里做得不好,惹母妃生气了。 他问流苏:“父皇今天会来吗?” 流苏摇头,“不知道。皇上的事,咱们做下人的又哪能知道呢!十殿下想皇上了?” “嗯。”十皇子老老实实地点头,“每次父皇来,母妃都能跟我说好几句话,还会拉我的手,会摸我的头。我还可以跟父皇母妃一起吃饭,欢儿最喜欢跟父皇母妃一起吃饭饭了!” 十皇子名叫萧云欢,是皇上亲自给取的。 没有太深奥的寓意,就是希望他能活得开心自在。 可惜,到底还是没能如愿的。 流苏将十皇子安顿回屋里,赶紧就去贺贵妃跟前了。 十皇子跑出福欢宫了,她带人去找,如今找回来了,好歹也得跟贵妃说一声。 但是贺贵妃并不在意,只是跟流苏说:“把他给我看紧了,在这宫里怎么闹都行,总往外跑就是给本宫丢脸。本宫的耐心也有限,下次他再跑,就只能把他的腿打断。 打断了腿,本宫看他还跑不跑。” 流苏吓得赶紧跪了下来,“娘娘放心,奴婢一定看好十殿下,再也不让他跑出去了。” 贺贵妃点头,又提醒了句:“今儿初六,都精神着点儿。夜里全部到本宫寝殿里,天不亮,谁都不许从寝殿出去。” 流苏立即应了下来,并说:“奴婢早上就交待下去了,娘娘放心吧!就是十殿下……要不要也到娘娘的寝殿来?” “不必!”贺贵妃想都没想,断然拒绝。 没有解释,那满脸厌烦的情绪,又仿佛全都是解释。 流苏心里叹气,默默地起身,站到了边上。 今晚能不能熬得过,就得看十殿下的造化了。 华清宫那头,午膳早就用完。 皇后舍不得放他们走,非得留着又说了会儿话。 萧云州也趁机多问了关于每月初六的事情,包括所有失踪的人,又详细问了一遍。 直到申时,不得不出宫了。 其实慕长离不是没有想过今晚找个理由留下来,亲自感受一下初六这个特殊日子的气氛。 可是韩皇后不让,她说冒不起这个风险,万一他们其中的一个失踪了,那她就成了罪人。 慕长离其实很想说,最好是让我失踪,如此才能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但一来皇后坚持让他们出宫,二来这皇宫实在太大,说实话,就算她留下来,除非对方今晚找上她,或是在她身边的人,否则她也不可能会有收获。 二人告别了韩皇后,出了华清宫。 韩皇后送给他们的新婚贺礼,早就让人送出宫,抬到西疆王府去了。 这会儿二人两手空空……哦,倒也不是两手空空,慕长离手里还牵着个胖球。 这孩子晌午饭吃完睡了一觉,这会儿刚醒,听说他们要走,说什么都要出来送。 千青给她穿得厚厚的,更像个胖球了。 这胖球一直缠着慕长离,甚至还问慕长离她可不可以去西疆王府坐客。 她说她已经六岁了,还没离开过皇宫。母后总说就算出去了也没地方去,可是现在九哥哥回来了呀!九嫂嫂你又这么好看,我可想住到你们家了。 慕长离对小孩子其实没什么耐心,但凡事也没有个绝对。 至少这个胖球手感不错,再加上冷不丁的进宫,跟皇后也不熟,多亏有了这胖球,才让她不至于待得太尴尬。 千青一边送他们出宫一边笑着说:“四公主从来没有玩伴,今日见着王妃,可是高兴坏了。王妃以后要是得空,就多进宫来,皇后娘娘跟荣夫人是旧识,她打从见了王妃第一眼,就没拿王妃当外人。” 说完又看向萧云州,“殿下也多进宫吧!不见皇上就不见皇上,就来华清宫坐,您小时候爱吃的菜,咱们还都记得呢!” 萧云州对华清宫的人一直很和善,听千青这样说了,他便点点头,应了句:“好。” 这声“好”字音还没等落呢!就见前方跑来一个人,慌慌张张的,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萧云州停住脚,眼瞅着那人就要撞到自己,不得不伸手挡了一下。 这一挡,可能是用的力道大了些,一下就把那人推得摔到了地上。 那人也不恼,只是爬起来,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不停地喊着:“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千青“呀”了一声,赶紧上前,“这不是十殿下吗?十殿下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啊?这是怎么了?是谁要打你?你跑什么呀?有人追你吗?” 她一边说一边往十皇子跑来的方向看,看了半天也没看着人。 雪越下越大了,宫女太监们没有必要都不会在外面行走。 哪有人追啊! 四公主也松开慕长离的手,跑了过去,口中不停地叫着:“十哥哥十哥哥,你怎么啦?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你告诉仙儿,仙儿去给你报仇,我一定能把他们的屁股都踢开花!” 千青拉住了四公主,小声道:“女孩子家家的,别胡说。”然后又去拉十皇子,“殿下快起来,奴婢送殿下回宫吧!殿下雪天在外头跑,贵妃娘娘知道了是要着急的。” 可是十皇子不想回宫,“我好不容易跑出来的,我不回去。潘宋说我屋里有个大怪物要吃了我,我要是回去了,那怪物就会把我吃掉。我不想被怪物吃,我不回去!” 千青无奈,“那作死的潘宋,他就是故意吓唬你。屋里哪来的怪物,殿下不要信他的话。” “有的,真有的!”十皇子不再抱头,转而去抓千青的袖子,“我看到过,那怪物长了三只胳膊,两个脑袋,特别可怕。今天是初六,怪物又要出来吃人了。” 千青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十皇子分明是在胡说八道呢!一个傻孩子,说出什么话来都不意外,也都不会有人相信。 可是四公主却很认真地跟十殿下说话,她说:“十哥哥你不要怕,怪物不吃好人,它专门吃坏人的。不信一会儿我给你讲讲每月初六失踪的那些人,真的没有一个是好的。 怪物只吃坏人,十哥哥你是好人,你不会被怪物吃的。 十哥哥要是不想回福欢宫,那我们就一起去送送九哥和九嫂吧!然后仙儿带你回华清宫,今天晚上十哥哥就在华清宫睡,咱们都守在母后身边,谁也不会有事的!仙儿保护你。” ------------ 第140章 宫怨—有的,有小哥哥 出宫的路上又多了一个十皇子。 胖球一直拉着十皇子的手,小小的孩子反倒像个大姐姐一样,不停地跟他说:“不要怕,有母后在,你什么都不要怕。仙儿也很厉害,那些一贯会欺负人的太监和婆子,仙儿都不怕他们。仙儿还可以把他们打跑,或者让他们跪在墙角。总之他们坏,我们就要比他们更坏。 十哥哥一定要记住,恶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你只要比他们厉害,他们才能怕你。” 这两个孩子走在前面,慕长离听着这孩子说话,时不时地也看几眼那十皇子。 千青看出她对十皇子好奇,就低声同她说:“十殿下是贺贵妃的孩子,两岁多点发现不太对劲,太医院来查,说是天生痴傻。 原本贺贵妃对这个儿子是极其看重的,即使太医说他天生痴傻,贺贵妃也没有放弃。 这些年,寻医问药,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可惜都没见成效。 渐渐地,贺贵妃也放弃了,不再把心思多用在这个孩子身上,转而开始冷落,开始厌烦。 生母一厌烦,宫里头那些拜高踩低的下人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再加上贺贵妃为人一向蛮横强势,下人们在她面前受的气,转而都发泄到了十殿下身上。 可怜十殿下天真懵懂,还以为那些人是在同他玩耍,有时候跪下来让人当马骑,还觉得是有趣的事,开心得不得了。” 萧云州听了这话,插了一句:“贺家这些年的仗打得胜负参半,怎么,老头子还是被压着?当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 千青摇头,“不像从前了。贺家最鼎盛的时期,就是皇上刚继位那几年。 新帝登基,想要稳住基业,需要贺家做为助力。 现如今皇位早就稳稳当当,皇上也上了岁数,早就没那么在意贺家。 只是再不在意,贺家也有军功在身,且贺大将军依然守着东关,仗打得虽然不是太尽如人意,但总体来说也不算太差。 贺贵妃如今在后宫的地位也不比从前了,只是如今无论是皇上还是妃嫔们都上了岁数,争风吃醋这种事没了,表面看起来就也平和了许多。” 慕长离没心思去管贺家的仗打得如何,包括老皇帝怕不怕贺家,贺贵妃在后宫得不得势,这些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只是一直盯着那十皇子,左臂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这种痛好像是十皇子带来的。 她不明就里,微微蹙起眉头。 萧云州见了就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慕长离摇头,“没有。就是胳膊上的伤疼了下,没事。” 一行人出了皇宫,上宫车时,四公主拽着慕长离的衣角说:“嫂嫂一定要常来啊!仙儿很喜欢嫂嫂,很期待下能再见到嫂嫂。” 说完,又拉着十皇子说:“十哥哥,快跟九哥九嫂说再见。” 十皇子憨憨地笑着,冲着他二人挥手。 千青也挥手,眼泪又及眼底,尽是舍不得。 车帘子放下的时候,慕长离听到四公主说了句:“下次再见到小哥哥,一定告诉他我有了一位漂亮的嫂嫂,小哥哥也一定会喜欢漂亮嫂嫂的。” 慕长离问萧云州:“你猜那个小哥哥是谁?” 萧云州摇头,“没有什么小哥哥,十皇子就是最小的皇子。” “有的。”慕长离说,“有小哥哥。” 萧云州分析:“那可能是哪位官眷家的孩子,进宫时带进来了,被四公主看见,一起玩了几回。至于她说是皇子,两个原因。要么是她自己以为的,要么就是那个孩子骗了她。” “都不是。”慕长离否定了他的分析,“是真的有一个小哥哥,别人看不到,但四公主能看到。我在她的身上感受到气息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半晌又说:“或许十皇子也能看到,因为同样的气息在他身上也有。” “所以你一直盯着十皇子看?” “倒也不是因为这个。”慕长离将袖子往上拽了下,露出左臂伤口,“昨天给祖母磕头时,伤口好了大半。剩下的这点我本以为不会再有太大的反应,可是刚刚十皇子出现的时候,它还是一阵一阵的疼。这会儿我们离开皇宫,它又不疼了。” 萧云州盯着她这伤口,总觉得是个事儿,“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好,老这么反反复复的也不行。你总说你心里有数,不如说说是怎么个有数法,咱们一起想办法。” 慕长离摇头,“事情跟慕家有关,但那事跟黎家的事一样,过去了很多年,不是一下子就能查得明白的。咱们可以留着慢慢查,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得先把后宫每月初六就有人失踪的事给解决了。 我瞧着皇后娘娘十分憔悴,想来这件事情给她的心理压力也确实大。” 萧云州抓过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 慕长离小手冰凉,他的手倒是暖和。 他就这样给她捂着手,一边捂着一边说:“十六年前,我跟母妃被赶出皇宫,送往西关。 没有人敢出来送我们,就只有皇后娘娘带着千青姑姑把我们送到宫门口。 除了给我们准备了随身的盘缠和衣物,皇后娘娘还偷偷塞给我一把匕首。 她说此去西关,路途遥远,气候多变。但这些都是天灾,只要做好应对,就能过得去。 可在天灾之外还有人祸,是最需要防备的。 她让我把匕首收好,一旦遇着危险,对谁都不要留情面,只管保住自己和母亲的性命。 后来,我们果然在半路遇到刺杀。也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人,趁着我睡着,摸进房来,想要行刺我。 也是他没有防备,没想到一个才四岁的小孩就懂得了浅眠,就知道在枕头底下塞把匕首。 那一次,他没刺成我,反被我用匕首捅没了性命。 这样算起来,是皇后娘娘又给了我一次活命的机会。所以今日苏九提到皇后也想我进宫,我才没忍心拒绝。” 慕长离点点头,“所以初六疑案,咱们更得用心去查,只当还皇后娘娘一个安生。” 萧云州有些不忍,“我接任大理寺卿,其实这些都是我的事,你大可不必非要把自己扯进案子中来。何况这桩案子也没有定论一定与诡案有关,长离,我娶你过门,是想你在王府里能过安生日子,不必整天跟慕家人勾心斗角,连吃点东西都得自己想办法的。” 慕长离却不这样想,她说:“我们这婚事之所以最终能成,不过是谈妥了条件。 我图的是自由和安稳,你图的是随时随地方便与我讨论案情。 所以咱们一码归一码,我的本职工作是一定要做的,这是条件之一。 你也不用觉得我有多辛苦,觉得对不住我。事实上我一点也不辛苦,有点事做,总比整日闲着强。” 萧云州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小姑娘把事务和生活完全混为一谈,说得振振有词,让他无法反驳。 他于是只好配合着道:“好,那咱们用心去查。” 慕长离立即给了他一个方向:“先去大理寺,把所有关于后宫每月初六失踪一人的卷宗,都搬回王府……” ------------ 第141章 宫怨—那些人仅仅是失踪吗 二人回府时,芸香正带着小果子在整理那些宫里送来的东西。 钟齐还派了两个小厮过来帮忙,芸香这边有账,每一样东西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送到小库房之后放在哪个地方,也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会儿盘点整理也到了尾声,他二人进院儿,那两个小厮正准备回去。 见两位主子回来了,笑嘻嘻地打招呼,也不拘谨,也不严肃,一切刚好,就像一家人。 慕长离注意到院子里的雪已经被打扫得很干净了,露出了青砖地面。 雪已经不下了,但天还是阴的,先前下的积雪都扫到了院子两边,堆在树底下。 芸香说:“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准备用晚膳了,殿下和王妃先到屋里歇着,芙蓉正在灶间和面呢!原本大厨房要备席面,但我们想着,殿下和王妃在宫里用的肯定也是席面,这大冷的天回家再吃差不多的东西,也没什么意思。芙蓉姐姐面条做得好吃,晚上殿下和王妃就吃点儿热乎的,明儿是归宁的日子,回侯府去肯定又是席面。” 慕长离这才想起来还有归宁这一说。 女子出嫁,三天回门,成婚当日就算一天,明天正好第三天,她跟萧云州得回一趟侯府。 萧云州说:“你要是不愿意回去,咱们就不去。本王早说过,不用守那些规矩。” 但慕长离不这么想:“回肯定是要回的,何况我回娘家闹心的又不是我,肯定是慕家人。 放着能让他们闹心的机会不把握住,我岂不是过于仁慈了? 跟慕家人用不着仁慈,咱们该回还得回。” 北陆把从大理寺带回的卷宗都给他们搁到了屋里,想说自己到外面去守着,萧云州却道:“你也坐下看看,一起找找线索。”然后又吩咐芸香,“一会儿面条多准备一碗,还有你们,也一起吃。” 芸香和芙蓉以前就跟慕长离一起吃饭,但没想到来了王府,还要跟皇子一起吃。 这让她们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不太习惯。 芸香就提议:“我带小果子去厢房吃,让芙蓉留下。她机灵,也能帮王妃做事。 小果子年纪太小了,你们商量衙门的事情,她听着也不好。” 慕长离想想,倒也是这么回事,那孩子太小了,听这些案子对她没什么好处。 于是点点头,又嘱咐芸香:“不管面条还是菜,你们都端过去一些,不能因为在厢房吃就糊弄。另外,我知道你是识字的,但识得也不多。小果子年纪还小,也不能疏忽了。 明日我会跟钟齐说,让他请位先生来,也不用多,每天你们就跟着先生读一个时辰的书。” 芸香很高兴,谢过了慕长离,就又去外头忙活了。 等到面条做好端上来,慕长离才觉得饿。 宫里的席面是很好,可皇后一直念念叨叨地说话,谁能好意思吃? 那不成了皇后讲故事给她下饭了! 一人一碗肉丝面,芙蓉还炒了四个菜,再加上两个凉拌菜,桌上摆得满满当当,很丰盛。 北陆笑嘻嘻地说:“没想到芙蓉你的手艺这么好,这面条闻着就香。可它看起来就是清汤寡水,怎么就有这样的香味呢?” 说完,捧起碗喝了一口,一脸惊讶:“这是什么汤头?” 芙蓉一脸骄傲:“好喝吧!这是鸡汤。我跟大厨房要了一整只鸡,熬了一大锅汤用来下面条。你再看这道菜——”她伸手一指,“这就是那只用来熬汤的鸡,汤熬好之后我把鸡肉撕成条,加点炒熟的花生拌在一起,很香的,快尝尝。” 北陆赶紧又夹了一筷子凉拌鸡丝,果然好吃。 他连连感叹:“王府里的大厨房要没什么用了!院子里养着这么好手艺的丫鬟,王妃肯定不会爱吃大厨房的饭菜的。哪有开小灶香啊!我也喜欢小灶。” 芙蓉却觉得这样不好,她跟北陆说:“这话出了这院子可不能说,我不想刚一来就让大厨房那边记恨上。而且我会做的也不多,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日常还是要靠大厨房的。” 北陆摆摆手,“没那些讲究,这里是西疆王府,又不是你们长宁侯府。你就算把大厨房给关门不干了,他们也不会说你半个不字儿。那可是从西关跟回来的猴崽子们,在营里烧饭都烧得够够的,要说府里不用他们烧了,他们能高兴的给你烧三炷香。 不过后来好像又请了两个京里的厨子,用来调换口味的。 回头你跟他们学学,多学几样,殿下和王妃就有口福了。” 闲话几句,饭就正经地吃起来。 这么一安静,脑子里就又开始过那些大理寺拿回来的卷宗。 很快北陆就又有话说——“你们猜,今晚失踪的会是什么人?” 芙蓉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北陆就大致给她说了一下。 事情总归也不复杂,无外乎就是告诉她,打从七个月前开始,也就是京中刚发诡案那时候,后宫每月初六都会失踪一个人。 芙蓉对这件事情十分感兴趣,她猜测:“会不会是那种连环杀人案?凶手实际上一直都是一个人,他隐藏起来,只有每月初六才有所行动。而他之所以这样做,要么是自身经历所致,让他有一种报复所有人的心理。要么就是他有冤无处可申,就只能用这样的法子来报仇。 如果是第一种,那不太好办,因为他杀人没有根据。 但如果是第二种,那就从失踪的那些人里找出端倪来,比如说他们有没有做过共同的事,或者是有没有招惹过一个共同的人。” 这些其实萧云州和慕长离都想过了,北陆也分析过。但是想要确认第二点,有难度。 “宫中人情复杂,如果失踪的人都是一个宫院里的还好查。 可眼下这些卷宗显示,失踪的人完全没有规律,看起来就是互相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芙蓉拧着眉,开始进入深思。 这时,慕长离忽然问了一句:“你们是信人为,还是更倾向列入诡案?” 芙蓉想了想,说:“我觉得是人为。虽然我没有破案的经验,但是以前大小姐爱听戏,我总陪她去听。听得多了,戏文里那些事就记得多了。根据戏文里得来的经验,我觉得应该是人为。何况后宫那种地方,人害人的事,还少吗?” 北陆却有不同看法,他告诉芙蓉:“还有些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于是将四公主口中总提起一位小哥哥,和十殿下说看到怪物的事又讲了出来。 芙蓉就迷茫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也有可能是诡案? 那如果是诡案的话,凶手到底是四公主口中的小哥哥,还是十皇子口中的怪物呢? 还有,那些失踪的人,仅仅只是失踪吗? 有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是失踪了,还是死了?” ------------ 第142章 宫怨—昨晚失踪的人 慕长离觉得芙蓉的话很有启发性:“如果是死了,那就是铁了心在报仇。但如果只是失踪,那么很有可能对方想要谈什么条件。 其实那些已经失踪了的人,也不一定互相之间就没有关系。只不过一来因为人已经找不到了,无从查起。二来我们几个都跟皇宫不熟,也无从查起。 但如果此时此刻,这里坐着一位对皇宫很熟的人,那我们是不是就会得到另外的线索?” 次日晨起,芙蓉进来问慕长离:“今日归宁,齐公公把要带回去的东西都备好了。 奴婢刚才去看了一眼,还行,备的都是老夫人用得上的。包括一件从西关带回来的大氅,墨狐皮子做的,成色特别好,适合老夫人。 还有几块毛毯,毛料好,花样也好看,奴婢甚至都想好可以摆在老夫人的榻边,这样冬日里起身下地的时候脚也不凉了。 就是还有些酒,说是西关特产,奴婢觉得老夫人喝不了酒,送过去摆明就是给侯爷喝的。 奴婢私自做主给拿出来了,不能便宜了侯爷。” 慕长离点点头,觉得她做的对。 芙蓉又说:“其实侯爷可能不太希望二小姐回去,他可能一看到您就头疼。不过既然他会头疼,那二小姐就一定要回去,他不疼白不疼。 也不知道天舞轩还在不在,是给二小姐留着呢?还是大小姐又搬回去了? 对了,珠兰和红棉今儿也要一并带回去,不能总关在王府柴房里,想想都晦气。 上回小姐借给奴婢的那位小哥可真是太好用了,一句废话没有,指哪打哪,还会自己发挥。最重要的是,他打不出伤来,但疼还是一样的疼。 奴婢分析,那种感觉应该是伤明明就在,只是凡胎肉眼看不到而已,该疼一样疼。 够珠兰和红棉受的了,看她们下次还敢不敢跟着大小姐一起害人。” 慕长离瞥了她一眼,“知道慕倾云害人了?” “嗯。”芙蓉说,“以前怪我眼瞎,分不清是人是鬼,一直以为大小姐就是天底下最最善良的人。如今都看明白了,才知道有些人啊,表面看起来是羊,实际上却是只狼。吃人! 所以二小姐,就算以后把荣夫人的嫁妆找回来,咱们也不要分给大小姐一半好不好? 虽说她也是荣夫人的女儿,可是她完全叛变了,早就不记得自己的生母是谁了。 一心一意地跟现在的大夫人做母女,完全把生母抛在脑后。 这样的人怎么配分走一半的嫁妆?” 慕长离也不解,“我何时要把嫁妆分给慕倾云一半了?” “嗯?上次二小姐亲口说的啊!给慕家人下最后通碟的时候说的啊!” “哦。”慕长离想起来了,“倒也不是真的要给她一半嫁妆。 我只是觉得那样说,更有利于把我母亲的嫁妆找到,不至于被永远的藏起来。 可惜,直到现在那些嫁妆也没有个着落,且似乎那些东西真的丢了。” 芙蓉也说不清楚当年荣夫人的嫁妆是怎么回事,“我只记得大夫人屋里有一些,不过都是摆设,用来充门面的。后来被二小姐给抄了回来。 大小姐屋里肯定也有,但再怎么有,也就是明面上看到的那些。 我在大小姐身边那么多年,我可以确定天舞轩没有暗格之类的地方。 至于明面上能看到的那些,跟传闻中荣夫人带来的一百多抬嫁妆,差的太远了。 二小姐您想啊!老夫人当年也是盛嫁,而且她在侯府过了几十年,搭给侯府的可不止一点半点。但即使是那样,兰花院儿的库房里还是堆着一大半当年的东西。 荣夫人这才多少年啊!还不到二十年,怎么就没了呢?” “是啊!”慕长离也想不明白,“怎么就没了呢?那些东西难不成还能不翼而飞了? 不过你也说了,快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间,真要有人有心把东西取走,也不是避不过所有耳目。不能一下子搬出去,就一点一点的搬,蚂蚁搬家一样,早晚有一天会搬完。” 但其实慕长离知道,这只是一个不太靠得住的猜测。 那么多东西,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搬完。 这里头一定有事儿。 她起身洗漱,开始用早膳。 萧云州一大早就出去了,早膳是大厨房那边做的,芸香说:“大厨房的管事说成婚那天远远看了王妃一眼,觉得王妃太瘦了,要给王妃补补。这不,一大早就炖了一锅骨头汤。 不过上面的油已经撇净了,没有那么腻。” 慕长离对这种事不是很在意,做什么她吃什么,没有特别的喜好,也没有特别不喜的。 原来的两个丫鬟变成了如今三个,再加上慕长离,四个人围桌用早膳,还是很热闹的。 小果子说:“齐公公给我拿了好多件冬衣,说在王府里绝对不会让我冻着饿着。 他还说我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不吃饱穿暖,将来会长不高的。 王府里的人可真好,九殿下好,王妃好,芸香芙蓉两位姐姐好,齐公公好,就连院子里扫地的姐姐都好好哦!” 这小孩儿是真开心,可是很快地她就开心不起来了,因为萧云州把四公主给带来了。 四公主第一次见着果子,第一句话就是:“这是哪里来的豆芽菜?” 小果子嘴一瘪,要哭。 芸香吓得赶紧小声跟她说:“快别哭,这是跟着九殿下一起回来的,九殿下还拉着她的手呢!指不定是哪位主子。” 小果子吓得立即把眼泪憋了回去,然后就听到萧云州斥责四公主:“小小年纪,说话就这般刻薄。你在母后宫里长大,按说不该学会这些,所以这是打哪儿学来的?” 四公主一仰头,“就是跟宫里那些太监宫女儿们学的,他们什么话都会说,一句比一句难听。九哥放心,仙儿知道什么是好话什么是不好的话,就是有时候觉得说点不好听的,很过瘾。仙儿下回注意,至少在九哥府里不会那样刻薄的。” 然后她就安慰小果子:“不要哭了,虽然你瘦得像个猴子,干巴巴的像棵豆芽菜,头发跟枯草一样,牙齿也像被屁崩过的。但是没关系,只要你好好在王府里养着,很快就能好看起来的。等你好看了我再来夸你,保准夸得你高兴。” 芸香看向慕长离,用口型发问:“谁呀?” 慕长离说:“这个说话不着调的胖球,是宫里的四公主,皇上的女儿。” 小果子吓得赶紧跪到地上,连带着芸香和芙蓉也跪了。 好家伙,公主啊!那骂几句似乎也没什么。 小果子立即接受了这个现实,还很高兴地跟四公主说:“那我一定吃胖起来。” 四公主很高兴王府里有个小孩,两个孩子很快就玩儿到一起去了。 萧云州进屋,见桌上早膳还没收,就问了哪个是慕长离的碗。 然后用她的碗给自己盛了一碗粥,两口就喝进去了。 喝完粥就跟慕长离说:“昨晚宫里的消息传出来了,仙儿说,失踪的人是一个经常欺负十皇子的大太监,名叫潘宋。” ------------ 第143章 宫怨—公主初入侯府 今日归宁,慕长离带了芙蓉一起回去。 同行的还有一大早就被萧云州接出宫的四公主。 四公主打从出生就没出过皇宫,外面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 这会儿只顾趴在窗边往外看,根本顾不上理会慕长离和萧云州。 慕长离也由着她“见世面”,只问萧云州:“那个叫潘宋的,是贵妃宫里的人?” 萧云州点头,“福欢宫的掌事太监,在福欢宫侍候二十多年了。据可仙说,平日里欺负萧云欢最狠的一个就是他。对了,萧云欢就是老十,昨天见过的。” 慕长离点点头,“所以,至少目前已知的是,昨晚失踪的人来自福欢宫,而且跟十皇子有仇。”她琢磨着道,“那这个指向性就很明确了。” 萧云州也是同样的想法,“我已经安排大理寺着手调查前面几个失踪的人,跟福欢宫有没有关系,包括有没有欺负过萧云欢,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线索。” 趴在窗口往外瞅的四公主回过头来,“宫里欺负过十哥哥的人太多了,前面失踪的那些人不说全欺负过,但也有一半都欺负过。” “那剩下的一半,你是如何认定他们没有欺负过?”慕长离觉得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同时这也是她让萧云州把四公主接出来的原因。 想要知道宫里的事,四公主是一个很好的媒介。 小孩子不会撒谎,描述的更加真实。 而且这个小孩儿有一股子市井的劲儿,说明她在宫里吃得开。 又听千青说她不老实,到处跑,整个后宫都快被她跑遍了,哪个宫院都去。 好在因为年纪小,又是个女孩,皇上宠着,其他的妃嫔就也跟着一起宠。 以至于虽然四公主到处跑,但却从来没出过什么事儿。 这会儿听到慕长离问她,四公主从窗边坐了回来,歪着脑袋认真地想,然后就说:“三个月前失踪的那个人,是京中官眷。我见过,是位四十多岁的妇人。 母后说她进宫是来看淑妃娘娘的,原本都要走了,忽然下了大雨。 那时候是夏末,按说雨季已经过了,但那场大雨下得特别急,都起了雹子。 她实在走不了,就在宫里留了下来。 淑妃娘娘后来说,原本想着等雨停了就让她回去,谁成想那雨和雹子就一直下,下到了半夜。 后来大家都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早上,那位夫人就不见了。” 慕长离问她:“淑妃跟她是什么关系?” 四公主立即道:“是淑妃娘娘的庶妹。因为家中人丁单薄,淑娘娘跟这个庶妹走得很近,对方隔几个月就会进宫来看看她。 因为淑娘娘也经常到母后宫中走动,我们很熟,所以我知道,她那位庶妹根本是见都没见过十哥哥的。而且我也问过十哥哥认不认识那位夫人,十哥哥说从来没见过。” 慕长离轻轻蹙眉,这就怪了。 从来没见过十皇子,那就说明至少她的失踪是跟十皇子没有关系的。 所以潘宋的失踪很有可能也跟十皇子没有关系,只是碰巧? 她觉得也没有那么巧,这事儿还是要细究。 “你在西疆王府住几天,可好?”慕长离问四公主,“我叫人给你买些街上的玩意给你玩,我府里的小果子也可以跟你做伴,你在我府上住几天,给我讲讲宫里的事。” 四公主一蹦三尺高,宫车都晃了,“好呀好呀!九嫂我可太爱你了!” 小孩儿直接扑到慕长离身上,乐得开了花儿。 “嫂嫂想听什么,回头仙儿全都讲给嫂嫂听。宫里的事我不说全知道,但至少能知道一半。我从三岁起就在各宫院来回的串门子啦!那些娘娘们对我都挺好的,什么都给我说。” 慕长离对此很满意,她要的就是这个。 又过了一会儿,宫车停下来。 长宁侯府到了。 四公主突然冲着慕长离眨眨眼睛,“不仅宫里的事我知道,宫外的事我也知道。 嫂嫂,你的娘家人对你都不好吧?除了一位祖母之外,其余人全都不希望你回来。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情在后宫都传开了。 那些娘娘们整日没事干,就专门派人到外头去打听各门各户都有什么新鲜事,回来再说给她们听,她们再三五成群凑到一处,互相说给对方听。 说着说着,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嫂嫂家里的事也是这样传开的,从嫂嫂回京开始说……哦不,从你们家那位大小姐自己给自己传扬,说要嫁给我九哥哥开始说。一直说到你们大婚,那位大小姐还装病闹了一场。 宫里人说她对九哥哥十分痴情,还说她的长相是妃嫔们见了都会妒忌的绝色。” 慕长离对宫里这种传老婆舌的事着实无奈,可见京中没有秘密,家家户户那点事要是想打听,都能打听出来。 芙蓉已经把四公主拉到自己身边,萧云州牵着慕长离率先下了马车,身后,芙蓉正跟四公主讲:“公主说得对,慕家除了老夫人,没一个好人。哎不对,三少爷也还行,三少爷跟我们王妃关系还是可以的。” 四公主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行,我懂了,我会看着办的。” 芙蓉带着四公主也下车了。 在宫车后面跟着一辆马车,马车里装着的是珠兰和红棉。 这会儿人也被拉了下来,慕府的门房好奇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俩人明明没看出有什么外伤,可为啥都是一副快要活不成了的样子? 二小姐归宁,老夫人和秦庄仪亲自到前院儿迎接。 慕江眠上朝去了,按说他今天可以请假的,但是他没请,他执意上朝。 对此,慕长离当众总结了:“侯爷不愿意见我。” 秦庄仪赶紧解释:“不是不是,侯爷只是心里装着的都是朝廷,一心为皇上分忧。” 慕长离就说:“那不如把朝廷给他,让他操心个够。” 秦庄仪就不想跟她说话了。 怎么忘了呢!这位二小姐是一句话就能噎死人的主。 一众人往前堂走,慕长离上前挽住老夫人,小声问:“祖母想我了没有?”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直说:“想,当然想,想得夜里都睡不着觉。” “我也想祖母了。” 祖孙二人腻腻歪歪的,出来迎接的慕倾云不经意间眯了眯眼睛,递过去一道怨毒的目光。 这道目光被四公主看见了,当时就不干了:“哎!那女的,你瞪谁呢?” 这一嗓子喊出去,所有人都愣住了。 原本被芙蓉和北陆刻意挡住,没让任何人注意到的小孩儿,此刻终于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人们这才发现,这小孩儿正被九皇子牵着手,两个人看起来还有几分神似。 秦庄仪懵了一下,开口问了句:“这位是……” 这时,只听夏姨娘的声音传了来,话中含笑地道:“哟,该不会是西疆王府里妾室生的孩子吧?” ------------ 第144章 宫怨—这日子死人不吉利 这一句话算是捅了马蜂窝,四公主的眼刀立即就甩过去了。 只见她瞪向夏姨娘,突然大声道:“来人!掌嘴!” 身后,一位从宫里跟出来的嬷嬷二话不说走上前,揪了夏姨娘的衣领子就开始打。 那力道足的,才两巴掌过去,夏姨娘的脸就肿成了馒头。 但是嬷嬷还没有停,她也根本不在意夏姨娘的脸是不是肿了。 只要四公主不喊停,她今儿就是把夏姨娘打死在这儿,夏姨娘也是活该。 这一动手,边上的慕雪芙当时就急了。 立即上前想要阻拦,口中还骂道:“哪来的老货,竟敢打我姨娘?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住手!快些住手!不然我告诉父亲打死你!” 可是有人把她给拽住了,说什么也不让她往前冲。 慕雪芙回头去看,这才发现拽住她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崔妈妈。 她不理解,眼珠子瞪得都快从眼眶里飞出来了,大声问道:“崔妈妈为何拉着我?难道你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姨娘挨打吗?她是慕家的姨娘,这打的不是她的脸,是慕家的脸!” 可惜,崔妈妈没理她,但也没松开她。 为了防止自己拉不住,还特地又叫了两个人过来帮忙。 几人把慕雪芙给按得死死的,明明夏姨娘就在她眼前挨打,她却连那嬷嬷的头发丝儿都够不着,那种感觉对于她来说简直是酷刑。 四公主蹭到慕长离身边,问道:“这俩极品是什么人?慕家的人就这个水准?” 慕长离叹气,“你要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她就是记吃不记打。无论你打她多少次,下次再遇到同样的事情,她还会犯同样的错误。 这种人除了坏,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没脑子。” “那你爹爹为什么会看上没脑子的女人?然后还要再生个没脑子的孩子?” 慕长离很认真的想了想,说:“可能他觉得没脑子的人好控制。有脑子的不行,太聪明,容易起歪心思,要时刻防范。” 慕长离说这话时,声音扬了起来,刚好让秦庄仪听见。 秦庄仪脸色变了变,看了看夏氏,原本想要上前去劝说劝说的,眼下也不想劝了。 那嬷嬷打了三十多个耳光,终于听到四公主说了句:“行了,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今天是我九哥九嫂归宁,这日子死人可不太吉利。” 此言一出,慕雪芙一下愣住了。 她一脸惊恐地看向四公主,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 也是,谁能想到慕长离携九皇子三日回门,还带了个皇家的公主回来? 再说,慕家人确实也都没见过四公主。 崔妈妈几人把手松开了,慕雪芙立即扑过去看夏姨娘。 夏姨娘被打得脸全肿了,眼睛被挤成了两道缝,看东西都看不清楚。 宫里出来的嬷嬷,打人那是很有一套的。 她们要是真下死手,三十个耳光就能把人给打个半死。 眼下对夏姨娘,明显是留了情面的。 一家子人,只有慕老夫人是个明白的,这时就听她开口说:“老身若没料错,这位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四公主吧?四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望公主恕罪。” 老夫人弯身行礼,四公主这胖球倒是个很有眼力见儿的孩子。 因为来的时候反复听说慕家的老夫人是最疼她九嫂的,所以这会儿见老夫人要给她行礼,她赶紧就跑上前,一下扑到老夫人身上,嘴巴甜甜地说—— “不用恕罪不用恕罪,仙儿最喜欢老夫人了,不会生老夫人的气的。 老夫人您是我九嫂嫂的祖母吗?那仙儿也跟您叫祖母。祖母好!祖母身子可好呀?祖母您长得可真慈祥,一看就是位善良的祖母。仙儿就喜欢善良的人,仙儿喜欢祖母。” 人一上了岁数,就喜欢小孩子。 眼前这四公主被皇后娘娘喂得白白胖胖的,又遗传了萧家一贯的好样貌,这简直就是个画儿里的娃娃,让老夫人一下子觉得,就算是天上的仙童下凡,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她喜欢得不得了,当即就把四公主搂在怀里,不停地大宝贝大宝贝的叫。 刚刚打人的那位嬷嬷这时退回来几步,站到众人面前,指着四公主,对秦庄仪等人说:“听到老夫人的话了吗?那位,正是当今圣上膝下最小的孩子、记在皇后娘娘名下的四公主。 我们四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在皇宫里无一人敢给她脸色看。 就连皇上的清明殿都任由四公主出入。 没想到这样一个金尊玉贵养大的孩子,一进这长宁侯府,话都没等说呢,就被你们家的妾室指着鼻子挤兑。你们慕家是真行啊!甩脸子都甩到皇家头上了?” 秦庄仪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解释:“绝对没有挤兑四公主的意思,夏姨娘她只是不认得四公主,不知者无罪,嬷嬷就饶了她吧!” “不知者无罪?”嬷嬷都听笑了,“你是聋了吗?你没听见她说的是什么吗? 她说,那该不是西疆王府里妾室生的孩子吧?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如果是西疆王府里的小主子,就可以随意编排挤兑了? 就算是西疆王府里妾室生的孩子,那也是九殿下的孩子!也是皇上的亲孙女! 什么时候皇上的亲孙女,竟可以被区区侯府里的一个贱妾辱骂? 你们长宁侯府是要上天吗?” 一番话,吓得一众人等全都跪了下来。 秦庄仪知道今日之事肯定是不能善了了,她狠狠地瞪了夏姨娘一眼,然后小声吩咐身后的李妈妈:“到宫门口去等,请老爷务必尽快回来。” 李妈妈悄悄退下了,秦庄仪这才又道:“是我们冒犯了四公主,罪该万死。慕家愿意给四公主赔罪,只要四公主高兴,让我们赔什么都行。 至于这位口不择言的姨娘,就惩她赔上全部身家给四公主,另外方才嬷嬷也说了,她就是个贱妾,那么就由我做主,下了她妾室的身份,只在府里做个卑贱的通房丫头。 还望四公主息怒,嬷嬷息怒。” 嬷嬷看了四公主一眼,见四公主点了头,这才道:“既如此,那就这么办吧!只是她既沦为通房丫头,慕家就该拿出个态度来。通房丫头这种东西是最上不得台面儿的,连入了奴籍的奴才都不如。所以从今往后若再让人听到她看到她,那慕家就是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么这件事我们就一定要捅到皇上跟前去,请皇上为四公主做主。” 秦庄仪赶紧说:“嬷嬷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她站起身,叫来管家慕顺:“去将清夏院儿夏姨娘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收拾出来,挑贵重的登记入册,全部赔偿给四公主。 另外再在北边寻一处小院儿,将她的行李拿去,以后她就在那边生活。 记住了,屋里值钱的物件儿一样不能留,包括七小姐屋里的东西,也一并收走。 从今往后,七小姐记入我的名下,夏氏不再是府中姨娘,只是一个卑贱的通房。 府中人再不可称她为姨娘,她也再不可以走出北边那个小院儿。 若让我发现有人私自放了她,或是给她好吃好穿,别怪我不留情面!” ------------ 第145章 宫怨—开始作妖 慕顺也知道这事儿不顺了四公主的心,肯定是要闹到皇上跟前去了。 于是立即应了下来,亲自带人去清夏院儿收拾东西去了。 夏姨娘本来就被打得头晕,这会儿一听到这样的处置,急火攻心,彻底昏迷过去。 秦庄仪觉得她在这里碍眼,立即叫人将她抬走,然后一记警告的目光投向还想要哭闹的慕雪芙。 慕雪芙一下就明白了! 这事儿她不能管! 夏氏犯了大错,那四公主的性子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再加上年纪小,任性,有小脾气,这万一紧咬着不放,夏氏的命都保不住。 如今只是降为通房,损失些东西,再搬个院子,不是什么大事。 虽然她屋里的东西也会被收走,但是她觉得那些都是身外之物。 眼下最重要的,是大夫人说了,以后她就记在大夫人名下,是主母的女儿。 慕雪芙被这个意外惊喜冲昏了头脑,这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是这府中嫡女,跟她的大姐姐一样尊贵了。 什么夏姨娘,什么生母,早就被抛到脑后,这辈子都不想再理会。 一行人终于进了前堂,老夫人端坐上首,秦庄仪坐在边上陪着。 四公主一直腻歪在老夫人身边,看得秦庄仪十分眼热。 慕雪芙挨着慕倾云坐,慕倾云最近被折磨得着实憔悴了不少,一到晚上身上就似针扎一样疼痛,让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快要死了。 刚刚在前院儿时,她还看到了被押送回来的珠兰和红棉。 两个丫鬟也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偏偏身上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伤。 她不知道西疆王府用了什么手段,但心里对慕长离的恨却是开始疯长。 那种恨意直达眼底,收都要收不住了。 秦庄仪看了她一眼,冲着她轻轻摇头,然后堆起笑脸跟慕长离说:“二姑娘嫁人才两日,这府上就冷清了不少,好像你已经嫁出去两年了似的,实在叫人想得慌。 好在就嫁在京里,离得不远,二姑娘以后可要常回来看看呀!” 慕长离勾勾唇角,点头,“放心,会常回来的。” 四公主那边立马接话:“我也会跟嫂嫂一起回来的,我也要回来看祖母。” 慕老夫人今日是真惊喜,四公主的到来让她的心一下子融化了。 再加上慕长离此番归宁,她怎么看都觉得最疼爱的孙女面色红润,比在慕家住着的时候气色好了许多,就知道西疆王府的人肯定没有亏待她。 尽是好事,怎么可能不开心。 她紧紧搂着四公主,不停地与她小声说着话,慕长离听着好像都说到街上哪家铺子的点心好吃,并让崔妈妈安排人去买了。 这胖球是在骗吃骗喝啊! 慕雪芙也不知道哪来的脸,竟也主动跟四公主说起话来:“公主长得真可爱,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公主的生母是哪位娘娘?一定也很美吧?刚刚听说公主是记在皇后娘娘名下的,巧了,我刚刚也被记在了当家主母名下,这样说起来,咱们的经历还真的很像呢!” 秦庄仪差点儿没气背过去!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拿她比皇后吗? 是她比得起皇后,还是你慕雪芙比得起四公主? 一个夏氏刚解决完,还嫌不够,还作死,非得把长宁侯府给作没了吗? 没看今日一进来,慕长离没说几句话,九皇子一句话没说,就放出来一个四公主,就把慕家弄的人仰马翻。 这典型的慕长离祸害长宁侯府的风格啊! 这个慕雪芙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怎么还带主动配合的呢? 秦庄仪气得魂儿都要没了,想提醒慕雪芙,可她到底是没有慕雪芙嘴快。 人家气口都不带留的,立即就继续往下说:“我的生母是因为刚刚犯了错,从妾室被罚成了通房。四公主的生母呢?是犯了什么错?是被打入冷宫了吗?还是说公主的生母死了? 我听说一般被打入冷宫的妃嫔,膝下如果有孩子的,就会过继给别的娘娘。 还有死了的,也会过继出去。 四公主是属于哪一种?” 全家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的看慕雪芙,秦庄仪甚至已经想好,要不要当场把人打死了。 这时,就见四公主从老夫人身上滑下来,冲着慕雪芙眨眨眼:“哇!这位姐姐,你长得好美哦!好好看呀!我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 你是刚刚那位对我出言不逊的卑贱的通房生的吗? 哎呀!我还以为你是慕家传说中的那位名动京城的大小姐呢! 刚刚一见了姐姐我就惊呆了,心里想着外面的传说果然是真的,慕家的大小姐当真是天底下最最好看的美人儿。” 此言一出,慕家人都愣住了。就连老夫人都没明白这小胖球是什么意思。 就刚刚慕雪芙说的那番话,都够杀头了,这怎么还夸上了呢? 这孩子别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吧? 慕雪芙可高兴了,四公主夸她,还夸她跟大小姐一样漂亮,这几乎就是最高赞赏。 反观慕倾云,纵是再端庄,这会儿也气得变了脸色。 先前怨毒地瞪向慕长离的目光,这会儿转瞪慕雪芙。 但慕雪芙不自知,她就觉得自己哪都好,就觉得自己确实是长得漂亮。 而且四公主能这样夸她,她觉得也是因为自己记在了大夫人名下,身份地位跟从前不一样了,都能跟公主说得上话了。 慕雪芙很骄傲,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跟四公主套近乎:“公主可真是太会说话了,净捡着我爱听的说,这小嘴儿可真是甜,太会哄人了!” 萧云州皱皱眉,小声问慕长离:“慕家这孩子,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慕长离不承认,“她不是脑子不好,她是缺心眼儿。没听说哪个臣女夸公主嘴甜,说公主会哄她的。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大脸,能让公主哄。 不过你们萧家这孩子是憋着什么坏呢?我怎么感觉这气氛不太对呢?” 边上那位打过夏氏的嬷嬷这时弯下腰,压低了声音跟慕长离说:“王妃感觉的没错,气氛是不太对了。不过要换个角度来讲,这气氛又实在是太对了。 这是四公主要收拾人之前的气氛,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她长到六岁,除了两岁以前实在太小,不能为自己做主。等到了两岁之后,会说话了,能走能跑了,她就再也没让任何人占到过半点便宜。 就算是皇上不小心说了她不爱听的话,她也会想尽各种办法报复回来。 前年皇上的玉玺丢了整整三个月,就是被四公主给藏起来了。就因为皇上忘记了顺嫔的冥寿,四公主一个不高兴就偷了他的玉玺。” 慕长离发现四公主的好了! 这孩子,简直是招灾惹祸上房揭瓦的好手啊! 这时,四公主开始冲着慕雪芙招手了:“好看的姐姐,你过来,到我身边来,让我仔细瞧瞧你的美貌……” ------------ 第146章 宫怨—慕雪芙要倒霉了 慕雪芙完全没有多想,一心只以为四公主是真的觉得她好看,想要近距离仔细看看。 她甚至为此还感到非常骄傲,站起身时,还带着几分炫耀地看了慕倾云一眼。 但慕倾云却是聪明的,这事儿起初发生时她确实气愤,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毕竟四公主只是年纪小,又不是傻子,她不可能分不出来究竟谁好看谁不好看。 再加上刚才在前院儿发生的事情,她觉得那四公主非但不傻,还很聪明。 所以这小孩儿是不可能真的觉得慕雪芙漂亮,更不可能是真心实意地夸她。 慕雪芙要倒霉了! 慕倾云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于是她站了起来,伸手拉了慕雪芙一把:“七妹妹,快快给四公主认错道歉。你刚刚口不择言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大逆不道,要是传回宫里去,十个慕家也保不下你。听姐姐的话,快去给四公主道歉。” 慕雪芙不高兴了,用力一甩,一下把慕倾云给甩了出去。 也不怎么就那么巧,这一甩,慕倾云没站住,人就势就往后摔,直接就摔到了萧云州面前。眼瞅着就要撞到萧云州身上了! 结果北陆往前一挡,手臂一张,慕倾云没收住势,直接摔进了北陆的怀里。 人们愣住了! 慕长离这时忽然扔出一句:“呀!大姐姐,你喜欢北陆啊!” 慕倾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正想解释,慕长离又说:“你看你看,脸都红了,一定是被我说着了。哎呀大姐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都十七了,早就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你看上我们家随从也不是什么坏事,都是实在亲戚,知根知底。 你要是真喜欢,我还能替你跟北陆说说。” 北陆当场就不干了,迅速脱离开慕倾云,站得离她远远的。 “王妃可不带这样的!属下如果有错,请用军法处置我,不能随便塞个什么人就要祸害我的后半生。 您是跟殿下郎才女貌互相般配了,但属下我也不差啥,我对另一半也是有要求的。” 慕长离叹气,“唉,大姐姐对不起,是我无能,竟不能说动我家随从。 这强扭的瓜不甜,他没看上你,你就也别强求了。” 慕倾云遭受到了奇耻大辱,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摆脱这个困境。 好在秦庄仪及时出面,走到她身边说:“你最近一直病着,身体不好,就别出来走动了。快回屋去躺着,二姑娘和九殿下都能体谅你的。” 慕倾云松了口气,由山茶扶着走了。 只是她从始至终没想明白,为何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宛如老天爷亲闺女一样的自己,打从慕长离回来之后,就好像忽然之间被老天爷给抛弃了呢? 刚刚她明明是想在九殿下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懂事与头脑清醒,再借着慕雪芙那么一推,顺势摔在九殿下怀里。 自古英雄与美人,不就是这样展开的故事吗? 明明都是按着步骤来的,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慕倾云的插曲告一段落,此时的慕雪芙已经走到了四公主身边。 她笑着跟四公主说:“我家大姐姐不懂事,让公主看笑话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四公主点点头,“不会的,毕竟我此时此刻心里眼里就只有姐姐你一人。 姐姐你弯下来些,让我仔细看看。哎哟,你这眉眼怎么这么……” 话说到这,慕雪芙如她所愿弯下腰凑近了她。 刚刚还好好夸奖她的四公主突然之间就变了脸,瞬间就从小公主变成了小恶魔。 她摸上慕雪芙脸蛋的小手突然弯曲成爪子,剪得带着尖头儿的指甲狠狠地挠了上去。 那一下有多用力,是连慕长离看了都要咧嘴的程度。 慕雪芙猝不及防,脸蛋上瞬间留下四道血印子。 由于小孩儿下手太重,有两道血印子里连肉都扣下来了。 这还不算完,挠完了人她就去拽慕雪芙的头发,把人拽到跟自己一般高矮,然后抓起老夫人搁在桌上没来得及喝的茶水直接就往上倒。 倒完了茶水就把茶盏当做武器,死了命的往慕雪芙的头上砸。 这都不过瘾,砸了一会儿她就觉得茶盏太轻了,砸得不疼。 于是开始抓着头发把慕雪芙的脑袋往桌子上磕。 这可太狠了,只听“砰砰砰”的声音传来,秦庄仪一下就懵了。 老夫人也吓得够呛,她没想到四公主突然发难这样凶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等她终于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崔妈妈拉到远处了。 崔妈妈压低了声音跟她说:“老夫人别管,就冲着七小姐说的那些话,这口气要是不让四公主出了,整个长宁侯府都得跟着倒霉。到时候还不是得老夫人您豁出去脸面保全家,他们还不见得领您的情。就得让七小姐尝点苦头。” 老夫人点点头,决定不管了。 宫里的嬷嬷冲上前,不是为了拉着四公主,而是为了拉着慕雪芙。 因为慕雪芙会反抗,她怕再把四公主给伤着,于是在身后紧紧地把慕雪芙给抱住了。 这就相当于拉偏架,拉住了其中一边,另一边就可以放开了殴打。 四公主这回可打了个过瘾,一边打还一边数落慕雪芙的罪行。 这一幕正好被刚刚回府的慕江眠看到,顺带的也把四公主为什么殴打慕雪芙的前因后果给听了个清楚明白。 慕江眠觉得自己真不该回来,这场面他回来干什么? 回来保这个不长脑子的女儿吗? 这种女儿有什么可保的? 他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留恋。 只是走的时候眯起眼睛,扫了一下慕长离。 不管今日之事谁对谁错,他都会把这笔账算在慕长离头上。 就算慕雪芙今天被打死,他也不会认为人是被四公主打死的。 罪魁祸首是慕长离,慕长离不死,慕家难安啊! 终于,四公主打累了。 慕长离亲自走上前把人给拉回了自己身边,然后勾勾唇角问秦庄仪:“如何处置?” 秦庄仪见慕江眠都不管了,那她也不想管,于是说了句:“二姑娘你定吧!” 慕长离摇头,“我定不着。你是当家主母,我不能越俎代庖,你说是吧?” 秦庄仪深吸一口气,往慕雪芙那里看了一眼。 只见那慕雪芙已经快没了人样,脸被挠花了,肉都刮下来了,肯定是长不好的。 头也被磕破了,伤及眼角,直接破了相。 这样的庶女已经没用了,留下也是慕家的耻辱。 于是她冷下脸,道:“关到柴房,直至饿死。” 说办就办,她立即叫人将慕雪芙拖走,任凭慕雪芙如何求饶都跟没听见一样。 终于,前堂恢复了安静,四公主又去哄老夫人了,就好像刚刚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晌午,摆宴花厅。 四公主跟慕元青玩儿到了一起去,因为慕元青知道更多市井的事情,还能拿出许多她没见过的新奇玩意。 秦庄仪头一次觉得这个儿子有用了。 ------------ 第147章 宫怨—四公主的正确用法 这一场归宁宴,从鸡飞狗跳开始,到依依不舍结束。 依依不舍的有老夫人对慕长离和四公主,还有慕元青对四公主。 临走时,老夫人给四公主带了不少好东西,慕元青也把自己从街上淘来的小玩意给四公主带回去了不少。 慕江眠一整天都没有出现过,直到西疆王府的宫车已经走了很久,他终于从外面回来了。 身上带着酒气,一回来就去见了老夫人。 今日之事已经有人给他讲了,他在外头吃酒的时候还在想着怎么把慕长离给弄死,一回到家就开始后怕。 老夫人问他:“你可知如果不是因为长离也是姓慕的,那四公主会把慕家怎么样吗? 你的妾室和女儿都是好本事,眼瞅着九殿下拉着四公主的手一起进了侯府,就算不知道是何身份,可那也绝对是贵重的身份。那妾室她开口就把那样难听的话扔了出来,不但得罪了四公主,还得罪了九殿下。 还有你那个女儿,居然敢攀扯皇后娘娘和顺嫔娘娘,她是疯了吗? 要不是因为长离归宁,人家不想把场面弄得太难看,今日慕家谁都别想好。” 慕江眠不停地抹着汗,连连点头,“母亲说得对,儿子平日里对她们的确疏于管教,她们实在是太放肆了。这都是儿子的错,让母亲受惊了。” 老夫人摇头,“这不是疏不疏于管教的事,而是她根本就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 不管是高门贵户还是小门小户,妾室都是登不得台面的。 按说今日这样的场合她不该来,可她就是来了,还带着她的女儿,你的大夫人又没开口赶人,那我也不好说什么。 结果怎么样你已经知道了,过多的话我也不再说,只希望你能引以为戒,记住这个教训。” 慕江眠一顿点头,终于离开了兰花院儿。 老夫人看着他走几步还会晃一下,无奈地摇头,“我的话他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分,怕是这么多酒在肚子里,明日一早就忘了到我这里来过的事情。” 崔妈妈劝她:“既然管不了,那咱们就不管了。左右是好是坏都是他们的事,您说多了他们也不领情,反而觉得您多事。莫不如就什么都不说,一切全看他们的造化。” 老夫人长叹了一声,“我也不想管,可事情摆在眼前,不管又不是那么回事。 他那妾室和庶女之所以放肆到这种地步,不都是他惯出来的。 我心里明白,因为他是庶出的,所以他打从心里更能共情妾室和庶出的子女。 罢了,管不了,管不了啊!” 萧云州和慕长离回王府了,四公主这几天要住在西疆王府,她很兴奋。 特别是从慕元青那里拿回来的小玩意,从回府就开始玩,一直玩到了天黑。 用晚膳时,慕长离问她:“潘宋失踪之后,你知道贺贵妃宫里是个什么情况吗?” 四公主点点头,“知道,那可太知道了。我听说这个事儿之后,一大早就去福欢宫看笑话了。” “嗯?”慕长离不解,“看谁的笑话?” “看他们所有人的笑话,嗯,除了流苏姑姑。”小孩儿往嘴里塞了一口肉,继续说,“那宫里从上到下,除了流苏姑姑之外,没有一个人是对十哥哥好的。 贺贵妃虽然是他的生母,可是身为母亲,她带头看不上自己的亲生儿子,平日里纵着那潘宋往死里欺负十哥哥,就跟欺负个仇人似的。 有好几次十哥哥哭着跟她告状,可是她都向着潘宋,说十哥哥撒谎。 可怜十哥哥一直渴望母爱,都这样被欺负了,还是不许别人说贵妃娘娘一句坏话。 现在好了,每月初六的诅咒轮到潘宋了,我可太高兴了。所以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即就跑到福欢宫去,我就想看看贺贵妃那张脸。哈哈,果然黑得像个熊瞎子。” 慕长离没接她这个话,反而顺着往下问:“上个月失踪的宫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我听你说过,那些失踪的多数都是坏人,那个宫女怎么个坏法?” 四公主“嘿嘿”一笑,“九嫂你很喜欢听宫里的事吗?” 慕长离点头,“嗯,好奇。你九哥也爱听。”她把棒甩到萧云州那里。 果然,小孩儿又开始冲萧云州挤眼睛:“原来男人也喜欢听这些事啊!” 萧云州扶扶额,点头,“嗯,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回来之后就想多听听京里的事。” 小孩儿开心起来,“哇!那可真是太好啦!九哥九嫂爱听,正巧我又会讲,那我是不是可以在王府里多住些日子?九哥放心,我不会跟你抢媳妇的,我可以跟沈嬷嬷去睡客房。” 萧云州点头,“好。那你说说看,上个月失踪的宫女是怎么个坏法?” “她推过我!”四公主说,“夏天那会儿,我在池塘边喂鱼。那个大宫女是浣衣局的,平时负责往各宫各院送洗好的衣裳。 我也不知道她跟我有什么仇,甚至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喂鱼的小池塘边上。 那天下雨了,我们出来的时候没带伞,沈嬷嬷回去取伞,我就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喂鱼。 那个大宫女就来了,手里抱着衣裳,说是路过这里进来避雨,怕雨把衣裳给浇坏了。 我起初没在意,后来她开始接近我,说陪我一起喂鱼。 我还好心分鱼食给她,结果她突然就抓了我的后腰,把我往池塘里推。 我没防备,也没有她力气大,还真被她给推下去了。 幸亏沈嬷嬷回来得及时,将我给救了下来。 但那时候她早就走了,沈嬷嬷并没有看见她。 我因为呛了水,迷迷糊糊地只顾着难受,哪里说得清楚什么。 这事儿就这么耽搁了好多天。 等到我养好身体,想去浣衣局认人算账时,正好是初七,就听说昨儿夜里失踪的是浣衣局的一个大宫女,三十左右,左眼眉下面有颗痣。 我当时就想起来那个人了,因为我记得那颗痣。当时我还在想,这个人会不会是因为长得不好看,所以才被送到浣衣局去的。” 桌上的晚膳已经用得差不多了,芙蓉那边已经撤掉了。 这会儿她面前正放着关于那个大宫女失踪案的卷宗,然后根据四公主的讲述,在卷宗的最后又添了一笔:意图杀害四公主,未遂,后失踪。 慕长离瞄了一眼她记的,觉得很准确。 但她觉得还应该让案子脉络再清晰一些,于是跟芙蓉说:“找一张空白的纸,从第一个月开始,写上每个人的名字,然后把每个人的事迹记下来。” 萧云州补充:“这张纸就只管记这些失踪的人,从年纪到样貌到事迹,方便最后比对。” ------------ 第148章 宫怨—第二三四个月 芙蓉很快就找了纸来,一边写还一边说:“得亏陪着大小姐读过书,大小姐为了树立自己的形象,让我们几个都学了写字。要不然今儿这差事我还真完不成了。” 慕长离又问四公主:“再往前一个月呢?失踪的人给我讲讲。”说完,又补充道,“其实关于他们的事,大理寺的卷宗上都有写,但并不详尽。比方说刚刚那个人,大理寺的卷宗上写的只是怀疑推四公主落水者就是她,但也只是怀疑,多的再没有了。 嗯,还写了一些她在浣衣局的事,包括跟什么人吵过架等等。 但我觉得都不重要,反而是你说的这些,非常重要。” 四公主很高兴,她似乎明白了九哥和嫂嫂让她说这些事,可能不是她们太八卦,而是为了分析每月初六的疑案。 她觉得自己能够参与到案子当中,被哥哥嫂嫂当成一个有帮助的人,这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也是个人能力的体现,更是显得她十分重要。 她很高兴,立即讲起两个月前失踪的那个人—— “那是名侍卫,常在后宫行走。说起来,我们华清宫的人对他还相当熟悉。 因为他跟华清宫的一位宫女定了亲,就等那宫女过几年放出宫去,两人就要完婚了。 这门亲事还是母后做的主,因为那侍卫的父亲是太医院的人,医术很是不错,总来华清宫给母后看诊。 他的儿子跟华清宫那位宫女也算是青梅竹马,俩人从小就认识。据说那宫女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嫡小姐,可惜家道中落,落得与人为奴的下场。 好在有太医家帮衬着,才没有被流放发卖,而是送进宫里,送到了母后身边。 这眼瞅着侍卫和宫女年纪都不小了,太医就跟母后开了口,求个恩典。 这种好事母后自然是乐意成全的,就说回头寻个机会,亲自为二人赐婚,再陪送一份厚厚的嫁妆,不枉宫女尽心侍候她这么多年。 这原本是好事,母后甚至跟我们提过,想在大年的时候把这事儿给办了。 可是没想到,就在两个月前的那个初六,侍卫失踪了。” 慕长离看了芙蓉一眼,芙蓉立即在纸上记下来:“太医的儿子,后宫侍卫,与华清宫宫女有婚约,两个月前失踪。” 萧云州将大理寺之前的卷宗拿了过来,翻看了一会儿摔到桌上。 慕长离知道他为何生气,因为四公主说的这些事,从前的卷宗上一个字都没提。 “继续。”萧云州说,“三个月前的人,讲讲。”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严肃,萧可仙就是个小孩儿,不能把小孩儿吓着了。 于是态度温和了些,补了句:“回头给你买好吃的。” 四公主很高兴,“好的九哥。” 然后说起三个月前失踪的人—— “三个月前那位,今儿去长宁侯府的路上,我与你们说起过,就是淑妃娘娘的那个庶妹。 她家男人是正八品钦天监主簿,官位不高,但因为钦天监这种地方不同于其它衙门,许多人都颇为信服,所以她家男人的实际地位是高于官位的。” 慕长离记得今天早上四公主说起的这位夫人,也记得四公主说过,那位夫人见都没见过十殿下,所以她的失踪应该跟十殿下没什么关系。 她补问了句:“那个失踪的侍卫,与十殿下有过交集吗?” 四公主想了想,摇头,“应该是没有的,他一个侍卫,只是在后宫行走,不怎么停留。 而且那人其实挺不错的,为人正直,对所有人都公事公办的态度。” 慕长离提醒芙蓉:“记下来,侍卫跟十殿下没有交集。” 芙蓉自己补充:“跟十殿下没交集,但跟华清宫有交集。” 然后又记到这位淑妃娘娘家的庶妹:“跟十殿下也没有交集,跟华清宫……算是有?” 四公主点头,“算是有吧!因为淑娘娘跟母后关系很好,所以那位夫人有时候进宫来,淑娘娘也会带着她到华清宫拜见母后,然后几人再一起坐着说说话,有时候还一起用午膳。 这些事要说起来,是在我还没出生就已经有的交情。” 萧云州对此也有记忆,“淑妃确实与皇后交好。” 慕长离总结:“所以失踪的这个人,从一定程度上来讲,还是与华清宫有关。” 几人想想,纷纷点头。 萧云州对芙蓉说:“记。” 现在该说到四个月前失踪的人了。 说之前,北陆来了,推门时正好听到那位夫人事件的尾巴,就补了一句:“淑妃娘娘一生无儿无女,二十年前曾经怀过一个孩子,三个多月就小产了。” 芙蓉“咦”了一声,问慕长离:“这个也要记吗?似乎跟案子也没什么关系。” 慕长离想了想,“记。”然后对四公主说,“继续。” 四公主点点头,“该说四个月前失踪的人了。那是个老太监,都快五十了,身体也不太好,走路一瘸一瘸的,还长了一脸麻子。 苏九说,明年开春他就可以出宫,回乡养老去了。谁成想一个初六,人没了。 要说起来,这个人也跟华清宫有些渊源,他在华清宫做过事。 但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甚至我都还没出生。 后来因为偷东西被罚去做了苦役,起初还不服,后来挨了顿打,服了。” “她偷了什么?”芙蓉问。 四公主说:“偷燕窝。据说是家里老母亲病重,需要好东西补身子,他实在没有办法才偷母后的燕窝。但那时候母后也病着,根本不知道这事儿。是宫女们发现的,报给了千青姑姑,姑姑没惊动母后,直接把那人打发走了。 按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打发走一个偷东西的下人,的确不需要报给母后。” 芙蓉再记:此人也与华清宫有关系。 记完就皱了眉,“如此说来,除了昨晚失踪的潘宋,目前看来其余人或多或少都跟华清宫有关系。难不成这事儿是冲着华清宫的?” 慕长离没表态,只对四公主说:“还有三位呢,继续讲。” 四公主不干了,“我想吃糖葫芦。你们答应给我吃好吃的,我现在就想吃。” 北陆“嘿嘿”一笑,“巧了!”说着,背在后面的手往前一伸,一只糖葫芦就出现在四公主面前。那上面还挂着点点雪花,外面又下雪了。 四公主很高兴,笑嘻嘻地接过。 趁着这个空档,外头的下人进来送了些瓜子和甜点。 小果子也端了盘松子搁到桌上。 萧云州觉得慕长离最近松子吃得有点多,就跟她说换换口味,我给你剥些瓜子。 北陆给几个倒茶,给芙蓉也倒了一盏,弄得芙蓉特别不好意思。 “不用给我倒,我一个丫鬟,不能主子喝茶我也跟着喝。” 北陆摆摆手,“你不用这样拘束,现在是在做正事,做正事的时候没那么多主子奴才的讲究。这是咱们在西关的规矩,拿到京城也适用。 以后若有机会去西关看看,你就会明白,大敌当前,将军制定作战计划,大家一起讨论如何能在保证最小伤亡的同时,给予敌人最大的打击。 那种时候就是你一言我一语,帐里的人什么造型的都有。 别说喝个茶,都有人坐到将军的椅子上。 做正事时,没人在意这些小节,这些都不重要,把事情做好才重要。” ------------ 第149章 宫怨—最早失踪的人 四公主说起五个月前失踪的人了。 “是冷宫里面的人,据说从前是位婕妤,后来因为迫害妃嫔,被打入了冷宫。 我对这个人了解不多,因为从来没往冷宫那边去过。 但是她失踪后,千青姑娘难过了些日子,我还问过她为何要为一个冷宫里的人难过, 千青姑姑就对我说,这世上的人啊,是好是坏都不是绝对的,都有两面性。 有的人对你好,但是对我坏;又有的人对我好,但是对你坏。 所以好和坏这件事,因为不同的人,又有不一样的看法。 就比如说那位婕妤,都说她迫害妃嫔,害一位妃嫔小产,但实际上姚太医曾说过,那位小产的妃嫔原本就有保不住孩子的迹象,她只不过是在最后关头拉了一个垫背的。 那位婕妤被打入冷宫之前,就已经预感到自己可能会出事,她找到了皇后娘娘跟皇后娘娘说要小心御膳房,送来的东西一定查验之后再入口。 这些都是千青姑姑说的,这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四公主咬了口糖葫芦,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怎么这么酸?” 北陆说:“因为里面的山楂是酸的。但外面裹了一层糖,就把酸味儿掩盖了一些。可是说到底酸多甜少,所以吃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吃。” 四公主把糖葫芦放下了,不想再吃了,直接说起最早失踪的两个人—— “他们一个是华清宫的小宫女,一个是福欢宫的太监。 华清宫的宫女我不熟,因为她就是个做粗活儿的,平日里多半都是在后院儿做洒扫,很少到前院儿来。我见过她,但是几乎没说过话。 福欢宫的太监倒是有些印象,因为他到华清宫来求救过。说是做了错事,怕贵妃娘娘打死他,求母后救他一命。 母后为此还问了贺贵妃怎么回事,贺贵妃就说那太监用热水烫了她的手,这样的奴才肯定不能再留了。如果皇后娘娘要保他的命,就放到华清宫侍候吧,福欢宫肯定不要。 母后看那小太监可怜,就安排到了华清宫。在华清宫做了不到半年,就失踪了。 他是第一个失踪的,自他之后,每月初六后宫都会没一个人,十分邪门。” 关于失踪者的事都讲完了,四公主忙着去吃钟齐刚送来的小点心,芙蓉这头却皱着眉,盯着自己记录下来的那张纸,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这怎么一桩桩一件件,除了昨天那个之外,其余都跟华清宫有关系?” 萧云州把那张纸拿过来,看了一会儿,将纸摊开放在桌中间。 纸上面,从第一个失踪的人开始,一条条清晰可见—— 第一个失踪的是从福欢宫到华清宫的太监;(与华清宫、福欢宫有关) 第二个失踪的是华清宫后院洒扫的宫女;(与华清宫有关) 第三个失踪的是冷宫里的婕妤;(与华清宫有关) 第四个失踪的是华清宫偷燕窝被罚去做苦役的大太监;(与华清宫有关) 第五个失踪的是钦天监主簿夫人;(与华清宫和淑妃有关) 第六个失踪的是父亲是太医且与华清宫宫女有婚约的侍卫;(与华清宫有关) 第七个失踪的是推四公主落水的浣衣局宫女;(与华清宫有关) 第八个是欺负十皇子的福欢宫大太监潘宋。(与福欢宫有关) 这一条条与华清宫有关,看得叫人心惊。 萧云州问慕长离:“你怎么说?” 慕长离又看了一会儿,然后指了指纸上的两条,一条是那位钦天监主簿的夫人,还有一条是父亲是太医的且与华清宫宫女有婚约的侍卫。 “从这两个着手,可查。” 萧云州明白了,“那明日我去查钦天监主簿夫人这边,侍卫那头,爱妃代劳?” 芙蓉“扑哧”一笑,慕长离在桌子底下踹了萧云州一脚。 这事儿也就这么定了。 当天晚上,芙蓉带着四公主一起睡觉,宫里出来的那位嬷嬷也一起陪着。 四公主缠着芙蓉讲了好多长宁侯府的事,她听得津津有味。 嬷嬷看芙蓉都打哈欠了,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四公主是有点儿爱听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了,左右她在王府也住不了几日,姑娘多担待些。” 芙蓉赶紧道:“没事没事,公主招人喜欢,我愿意给她讲故事。” 慕长离这头也在讲故事,是萧云州给她讲的。 他说:“昨日在宫中,你说皇后儿女缘浅,确实是这样的。 皇后曾怀过两次身孕,一次是在天启六年,一次是在十皇子出生之后第四年。 可惜两次都没能保住孩子。 第一次,六个月的时候摔了一跤,孩子没了。 第二次其实已经生了下来,可惜生下来的是个死胎。 六个月摔没的那个,皇后做了一场法事,事情就算过去了。 毕竟她也承认是自己不小心,冬日里天冷路滑,她又非要去看生病的淑妃。 但第二次那个死胎,据说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不愿承认自己生的是个死胎。 她一口咬定那个孩子出生时她听见啼哭声了,还看到接生婆把孩子抱在怀里。 可同时她也说过,当时两位接生婆看到孩子时,都是一脸吃惊的表情。 其中一人看了一眼就跑出去了,再回来时,就由另一人把孩子抱了起来,用被子紧紧裹着,跟她说是个死胎,皇上吩咐直接去埋了。 当时皇后想看一眼,可是没有人让她看,只说怕她伤心,说她跟这孩子没缘分。” 萧云州说起此事,也是一头雾水,“这件事情是我母妃前两年偶然与我提起的。后来我们在西关站住脚,皇后娘娘就每隔几个月往西关送一次信。 这件事情就是在信中说起的。 但那时候距离那个死胎的出生,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萧可仙都已经养在她身边了。 可见她一直放不下那个孩子,直到许多年后还是提了起来。” 他告诉慕长离,“我不知道这件事情跟那个孩子有没有关系,但那个十皇子说过一句话,说宫里有个怪物。当时也不怎么的,我一下就联想到皇后信里说过的,那两个接生婆看到生出来的孩子,一脸的惊恐表情。” 慕长离这会儿在榻里坐着,萧云州坐在榻边,手里捧着一把剥好的瓜子。 她一边听一边吃几个,他说完,她也吃完了。 萧云州就起身去拧了个湿帕子,再走回榻边,抓过她的手,一下一下给她擦。 这场面让慕长离觉得有些别扭,可别扭的同时又不太想抽回自己的手。 就这么一纠结的工夫,他就擦完了,又走回水盆边送帕子去了。 她将手背到身后,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心里却扑腾扑腾的,七上八下。 “睡吧!”萧云州替她整整枕头,再扯扯被子,柔声细语地说,“躺下。” ------------ 第150章 宫怨—要么我去,要么他来 慕长离听话地躺下了。 他再将被子给她盖好,被角掖了掖,然后将帐幔放下来,自己才走去外间。 慕长离翻了个身,透过纱料的帐幔往外头看,能看见萧云州的背影。 也不怎么想的,她忽然喊了他一声:“萧云州!” 他停下来,转身回看,“怎么了?” 她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怎么了。 想想也没怎么,也没事,就是忽然喊了那么一声,自己也奇奇怪怪的。 于是摇头,“没事,睡吧!” 没成想他却走了回来,隔着帐幔同她说话:“是不是换个地方睡觉还没适应?” “不是。”她赶紧否认,“不会不适应,本来也没有过优渥的生活,住在哪里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那就是在想案子的事。”他弯下腰,让自己与她平视,“前日刚迎你进门,次日就让你与我一起商议案子,是我不好。你总说我们成婚本身就是一笔交易,这样看来,我确实是操之过急了。就算要履行交易,也没必要这样着急。是我不对。” 说完,也不需要慕长离应他什么,只对她说:“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 他说守着就真守着,拉了把椅子到慕长离榻边,又去书案上取了本卷宗。 慕长离觉得也是怪了,明明不喜欢睡觉时有人守夜,但这个人在身边坐着,就会莫名地觉得踏实又好睡,好像一闭上眼睛就能睡着一样。 事实上,她也真的是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几乎没有过程,一下就睡着了。 萧云州看着帐幔里睡着的小姑娘,思绪飘飘乎乎地回到许多年前。 有一次追着一队进入南盛的敌军,一直追到平县那边的山里。 敌军人不多,十五人,跑得分散,这一路追得十分辛苦。 好在进入平县山里之后,十五人全部击杀,虽然遗憾没能留个活口,但总算任务完成。 正准备撤回西关之际,他在山里遇着了一个迷路的小女孩儿。 那孩子已经发高烧在说胡话了,一会儿叫爹,一会儿叫祖母,看到他走过来,还不停地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会乖乖听话,我不会离开扶山村的,你不要杀我。 他这才知道原来这地方叫做扶山村。 他将小女孩儿扶到一个山洞里,拾了柴点了火,让随他一起来的将士在远处等着。 小女孩儿烧了两天两夜,第三天终于退烧了。 将士打来了野味,他烤了给那小孩儿补充体力,又留了些银子,这才离开。 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甚至很快就忘记了。 后来这么些年,从来也没有再想起过。 若不是回京之后遇着了慕长离,怕是那件事情会像没发生过一样,彻底淹没在记忆中。 可是慕长离出现了,左颈处有一颗梅花形的小痣,让他一下子就想起当年那个小孩儿。 慕家二小姐的遭遇不难打听,当一切都对上号时,他才感叹世间竟有这样的巧合。 原来她这条小命是他救回来的,可惜她那时高烧,意识不清,不记得他的模样。 萧云州起身,将帐幔又整理了一下,这才回到外间去睡了。 次日清早,慕长离醒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 她起身穿衣,推开个门缝往外看,就看到萧云州正在院子里舞剑。 一身藏蓝长袍,中间扎着个束腰,干净利落。 她这才发现萧云州竟那么瘦,那腰好像也没比她的腰粗多少。 芸香就在门外站着,一见门开了,赶紧就跟慕长离说话:“二小姐醒啦?奴婢这就去给二小姐端水洗漱。殿下早就起了,但不让我们进屋去吵二小姐睡觉,说是一定等二小姐自己醒了,我们才可以进屋去侍候。殿下对二小姐可真好。” 芸香念念叨叨地去打水了,萧云州这时也收了势往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慕长离也不怎么的,竟有些不好意思。 她收回目光,转身回屋。 再过一会儿,端着水进来的人就不是芸香,而是萧云州。 她赶紧过去洗漱,萧云州就站在边上看着,看得慕长离更不好意思了。 好在丫鬟们很快就开始往屋里端早膳,一样一样的,有大厨房做的,也有芙蓉在小灶间做的,十分丰盛。 慕长离洗漱完就被萧云州拉着坐下,芙蓉说:“要不奴婢先给小姐梳头吧!” 萧云州却说:“不必,趁热吃饭,吃完了再梳头。” 慕长离觉得自己头发毛毛躁躁的,赶紧用手按了几下。然后就听到他在边上笑了下,说:“咱们是夫妻,这是咱们的家,共同的家。你没有必要一定在我面前做得规规矩矩,也没必要打扮得精精细细。且不说你就算蓬头垢面依然很好看,就算是不好看,谁会嫌弃自己的妻子不好看呢?” 慕长离想说我其实没有故意想要在你面前打扮立整,我只是单纯地觉得不把头梳明白,吃饭它总往前面掉啊!这样很难受。 但萧云州这话一说,她要是还坚持梳头,就显得她矫情,气得她干脆自己动手,把头发随意往上面一拢,再挽成个圈圈,从桌上拿根筷子往那圈圈里一插,这头发就固定上去了。 萧云州好像看了一场戏法,愣了好半天,然后冲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芙蓉坚持不跟他们一起用早膳了,她跟慕长离说:“如果殿下不在家,奴婢就陪小姐一起用饭。殿下在家的时候,奴婢就跟芸香和果子到厢房去吃。二小姐不用劝,这事就这么定了。”说完,转身就走。 慕长离念叨了一句:“现在真是主意大了,自己能做自己的主。”但也没有强行挽留,只对萧云州说,“一会儿我得把慕元青叫过来一趟。侍卫已经失踪,问是问不着,但他那做太医的父亲倒是可以问问。但我不认识他,不好直接上门,好在还有姚家这层关系,我打算让慕元青找找姚家,看能不能从姚太医那里问到些线索出来。” 萧云州点头,“你这个安排甚好,但我那头怕就要直接叫钦天监的主簿来问话了。毕竟我在京里实在没有相熟的关系,绕不出你这样的圈圈来。” 慕长离觉得直接问话也没所谓,但给了萧云州一些提示:“可以问问那位失踪的夫人平日里都和什么人接触得多,还有她总去见淑妃娘娘,都说些什么话。 当然,这些她家男人可能都不知道,总之先问了吧!万一知道呢! 咱们分头行动,但愿等你再从衙门回来,事情就有下一步进展。” 萧云州出门了,慕长离让芙蓉回慕家一趟,把慕元青叫到西疆王府,就说四公主想他了。 芙蓉有些担心:“如果大夫人不放人呢?” 慕长离说:“你就跟她说,要么慕元青来西疆王府见我,要么我回长宁侯府去见他。 让大夫人自己选条路吧!” 芙蓉特别有信心地出门了。 大夫人但凡不傻,都不敢再让二小姐回长宁侯府的。 回去一次,代价太大了。 她现如今也不再担心大夫人会为难自己,出了慕家的门,她的身契就被二小姐拿了出来。 如今身契已经在西疆王府记了档,她是王府的人了,借大夫人八个胆子也不敢为难她。 ------------ 第151章 宫怨—我可以自己死 慕元青是个讲究人,讲究的是串门不能空手去。 他出门之后先去逛了趟小集市,买了张记的点心李记的熟食赵记的酥糖还有麻记的煎饼。 又搜刮了一些小商贩卖的小玩意,不值几个钱,但是花里胡哨地好看又好玩。 然后才跟着芙蓉去了西疆王府。 芙蓉觉得三少爷实在是太懂怎么得人心了,这些东西加起来没花到二两银子,却把四公主给哄得北都要找不着了,一个劲儿地说元青哥哥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慕元青觉得被小胖球四公主叫一声元青哥哥特别带感,于是就哄着她多叫几声。 四公主属于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的,慕元青让叫她就叫,一声又一声的元青哥哥元青哥哥,把个慕元青给叫得五迷三道的,瞬间觉得花楼的酒都不香了,还是在家哄孩子有意思。 慕长离也不着急,由着他俩玩了一阵子,直到把四公主给玩儿累了玩儿困了也吃小吃吃饱了,这才让嬷嬷带到厢房去休息。 终于屋子里安静下来,她这才问慕元青:“姚轩怎么样?病全好了吧?” 慕元青一边在她这间屋子里走来走去,一边说:“都好了。城外的事情一解决,第二天就好利索了。特别是你跟姐夫大婚之后,他跟我说,突然之间就感觉神清气爽,精神头儿甚至比从前还足上百倍。嗯,我也有这种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 慕长离心里算计着,应该是她的喜轿抬到城外,散去了城外沉积了三百多年的怨气。 他们这些经历过郑家军冤魂现世的人,不管生病的还是没生病的,多多少少也都会有些感应,觉得神清气爽是正常的。 她相信不只姚轩和慕元青有这种反应,城墙上看到过郑家军出现的官兵、城里听到过喊杀声的百姓,还有那个送过慕元青和姚轩的车夫,以及这些日子误打误撞在夜里看见过郑家军的所有人,应该都会在她大婚当日心有所感,恢复健康。 慕元青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儿,然后就感叹:“你这屋子真挺好,虽然没有天舞轩看着华贵,但除去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我觉得这里住着才正舒服。 特别是辟出来的这个小书间,平日里写写画画的着实方便。” 慕长离仿佛见了鬼,“你居然认为屋里有个小书间更方便?我以为你更想在屋里隔出来个酒架子,上头摆满了好酒,半夜渴了都能喝两口。” “我又不是酒鬼!二姐姐你太能埋汰人了。”慕元青不干了,“我虽然平时是爱喝花酒,但人都是会长大的嘛!就好比近日我就觉得喝花酒也没什么意思,又觉得读书似乎也没有那么枯燥乏味。哎呀,反正姚轩都能坚持的,我觉得我也能,我不能输给他。” 慕长离不解,“姚轩坚持什么了?” “坚持读书了!”慕元青说,“有好几天了,叫他出来喝酒他都不来,说自己要读书,将来要考取功名。还劝我不要再不学无术,那样是没有前途的。” 慕元青说到这里摆摆手,“哎呀不说他,没意思。不出来就不出来,又不是少他一个就凑不成局了。大不了以后我也多读点书,当然,那都是后话。 二姐姐,今儿你把我叫来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为了让我陪孩子玩儿吧?” 说完又问边上的芙蓉:“不是真的为了陪孩子玩儿吧?” 芙蓉没说话,慕长离已经站了起来,开始在屋里找东西。 慕元青不解,“你找什么呢?” 慕长离说:“我想找一根大棒子,一棒子把你给打晕。” 慕元青一脸惊恐,“这是为何?我又没惹你!我打从进来就没闲着,孩子让我哄得好好的,我还以为你会高兴,能留我吃个晌午饭。这怎么说打人就要打人呢?” 慕长离不理他,只是认真地问道:“你说我一棒子把你给打晕,然后请姚太医过来,他能不能把你给治好?” 慕元青光是想想都觉得后脑勺疼,“能不能治好的,那要看你打到什么程度。 不是,姐,咱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打我干什么? 从你回京,你自己摸着良心说,家里除了祖母,是不是就我跟你最好?我是不是从来没说过你坏话,也从来没在背后搞小动作跟你作对过? 不是我吹,我这人就这点好,我不随大流,他们怎么样不代表我怎么样,我对任何人和事都有自己的判断。 我判断你好,那我就跟你好。哪怕父亲母亲都不喜欢你,也影响不了我对你的态度。 怎么样,姐,你觉得我表白的怎么样? 要是觉得还行,能不能不打我? 我才十四,我还没娶媳妇儿呢!你把我打傻了怎么办? 姐你要是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咱们不用一上来就武力解决,能走文的还是得走文的。 要是走文的实在不行,那你再动手,好不?” 慕长离想了想,点头,“我想见姚太医,但又不想让人知道为什么要见姚太医。或者说,如果能让人知道并不是我要见姚太医,而是家里真有个病人需要医治,那就太好了。 我都打听过了,姚太医今日休息在家,日子正好。 所以我把你叫来,准备大义灭亲一下。” 慕元青懂了,“要是就这事儿的话,姐,不用灭,我可以自己死。 你只管往外报,就说我在西疆王府坐客,本来好好的,突然就死了,让姚叔来给我抢救一下。” 慕长离觉得行,于是跟芙蓉说:“就这么办吧!” 芙蓉把这事儿跟钟齐说了,钟齐赶紧派人往姚府走了一趟。 然后就跟芙蓉念叨:“慕家三少爷来时还好好的,活蹦乱跳,我都看见了。这怎么说死就死了呢?人死在咱们府上,慕家不得上门来闹啊?要不要把烈日营那边的将士叫回来一些,慕家要是敢来闹,咱们就把长宁侯府给围了。” 芙蓉抹了一把冷汗,告诉钟齐:“不要这么暴力,事情还是可以和平解决的。另外,三少爷也没真死,主要是有案子想请姚太医协助,又不想让外人知道,才想了这么个办法。” 钟齐“哦”了一声,“没死就好。慕家那三少爷该说不说,小嘴儿还挺甜的。今早来时还给了我一包点心,说是一家很有名的铺子里卖的,排队买呢!挺好吃。” 姚太医来时,脸都白了。 下马车的时候还绊了一下,要不是有侍卫上前扶着,非摔掉两颗大门牙不可。 没办法,消息太令人震惊了。 慕家的三少爷死了,还是死在西疆王府,来的这一路上,姚太医已经脑补出一场大戏。 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是慕长离杀死了慕元青,那么眼下请他过来,十有八九就是为了让他给遮掩的。 那他就一定得想尽一切办法帮助慕长离。 慕长离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他不能知恩不报。 姚太医带着这样的想法进了西疆王府,等到他在慕长离院子里看到正在用午膳的慕元青时,魂儿都要吓没了…… ------------ 第152章 宫怨—江太医 作死啊! 这人怎么又活了呢? 到底是死还是没死啊? 慕元青也挺纠结这个事儿:“姐,我到底是死还是没死啊?要不我死一下?” 慕长离翻了他一眼,“吃还堵不上你的嘴。”然后就问姚太医,“姚叔,吃饭了吧?要不你跟元青一起吃点儿?真不好意思这大晌午的把您给叫来,吓坏了吧?” 姚太医真吓坏了,他觉得这姐弟俩没一个正常人。 慕元青不忍姚太医受太大刺激,赶紧就说:“姚叔,我没事儿,是我姐想见你,又不想让外头的人知道是她想见你,所以就编了这么一出。没吓着吧?” 姚太医懂了,“可问题是,现在外头人人都知道长宁侯府的三少爷死在西疆王府了!你们编故事能不能编一个不这么邪乎的?哪怕说他病了呢!也不能说他死了啊!” 慕元青“嘿嘿”干笑两声,“没事儿,外头哪天不瞎传些老婆舌呀!等回头我大摇大摆地从这里走出去,谣言不攻自破。到时候他们还得自我反省,为什么这么愿意传谣信谣。” 姚太医简直不想跟他说话。 “姚叔坐。”慕长离今日也非常客气,整的姚太医还有点儿不太适应,“不知王妃叫在下过来是有何事,王妃但说无妨。您是犬子的救命恩人,姚家又与孔家是世交,咱们这关系不能说不近。只要王妃有吩咐,在下一定做到。” 芙蓉给姚太医倒了茶,然后就去取自己用的笔墨。 慕元青端了点心关了门,几人围在圆桌前,慕长离这才开口问道:“数月前的一个初六,宫里失踪了一名侍卫。听闻他的父亲是太医院的人,姚叔可认识?” 姚太医一愣,“王妃是为了这个事?”再想想,恍然,“也是,如今九殿下担着大理寺卿的职务,这些事情可不就是落到他头上了么!听闻这次初六失踪的人是福欢宫的大太监,呵,倒是觉得失踪得甚好。但愿能震慑福欢宫的人,让他们收敛些,让十殿下能有好日子过。” 他摆摆手,“扯远了,咱们说回那个侍卫。 那人叫江望,他的父亲是我们太医院的老人了,名叫江传堂。 我与他同在太医院二十来年,怎么可能不熟。 他比我岁数大一些,今年已经五十五了。江望是他三十多岁才有的儿子,十分疼爱。 儿子失踪后,他因受不住打击,直接在太医院就晕倒了。我们好不容易把人抢救过来,他醒了就大哭,然后跟院首请辞,再没回来过太医院。 我们都能理解,好好的一个儿子,听说已经谈婚论嫁,要娶的还是皇后娘娘宫里很得体面的近侍宫女。原本一切都好好的,谁成想初六晚上正好是他值夜,天亮人就失踪了。 这种事谁摊上都会受不了,我们对他们家都表示同情。同时也希望官府能快点破了这个案子,这么多人失踪了,好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总报个失踪也不是个事儿啊!” 芙蓉把人名和年纪记了下来,其它的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 慕长离接着道:“姚叔与我说说那位江太医吧!” 姚太医问:“王妃想听哪方面的?” 慕长离说:“比如说医术,比如说为人,再比如说他在宫中当职这么多年,可有遇着过什么事?” 姚太医想了想,说:“他是太医院的老人了,我们去时还是学徒,他就已经可以在宫中行走,给主子们诊脉。 说起来,我们很多人都是被他带过的,算是他半个徒弟。 江太医的医术,嗯,怎么说呢!排不上最好,甚至被后辈追赶过,但也一直能处于太医院中上的水平。当然,这样的水平拿到民间去,那必是顶顶好的。 另外,他在千金一科颇有造诣,曾有十年时间,他什么都不顾,只一心专钻研此门,最后终有所成,得到了千金圣手的美名,所以后宫很多妃嫔娘娘的生育都是他照顾的。” 慕长离点点芙蓉,示意她记下来,然后问了句:“皇后娘娘两次怀孕,都是他照顾的吗?” 姚太医点头,“是。因为那是皇后娘娘,所以我们记得都特别清楚。 当年皇后娘娘怀上第一个孩子时,为表重视,太医院轮诊。 诊到后来皇后娘娘都嫌我们烦,说天天来一堆人诊脉,实在太闹腾了。 便点了江太医一人专门照顾,后面就没有再让我们去过。 直到皇后娘娘小产的消息传到太医院,我们都非常震惊。因为前面大家都给皇后娘娘诊过脉,脉相平稳,胎坐得十分牢固。而且那是个男胎,又是嫡出,所以皇上早就有话,等孩子出世就立为太子。就算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也不至于连保胎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小产了。 我们问江太医到底是怎么回事,江太医就说也是巧了,娘娘摔倒时,肚子正好摔在一块大石头上,当时就见了血。等人抬回寝宫,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他还说用尽了一切手段,都没能保住这个孩子,十分遗憾。 那次皇上盛怒,把太医院所有人都叫到华清宫里去想办法。 我们哆哆嗦嗦的去,也只能在华清宫跪着,什么都做不了。 孩子已经没了再想办法又有什么用呢? 那时正是腊月里,十几天之后就是大年。 皇上就是在十几天后的大年夜,宣布了立贵妃娘娘所出的二皇子为太子,对皇后娘娘刚没的那个孩子,再也没有提过了。” 慕元青听得直皱眉,“好家伙,原来太子是那时候立的。所以其实皇上的本意还是要立中宫所出的嫡子为太子的,可惜那嫡子没生出来。所以这事儿会不会是贺贵妃干的? 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当太子,就想办法弄死了皇后肚子里的孩子?” 姚太医抬手去打慕元青,“是不是不想活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这种话怎么能随口就说出来,要是落进贺贵妃的耳朵里,一百个长宁侯府都保不住你一个。” 慕元青却一点都不在意,“姚叔放心,我也不傻,出了这个门我是绝对不会说这个话的。 但是在我姐夫家里却可以说,毕竟这王府里大逆不道的又不只我一个。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西疆王府从上到下,那要一提起皇上,都是集体开骂。 包括贺贵妃也一起骂,甚至连贺家都一起骂。 一天最少骂三遍,比吃饭都准时。” 姚太医往额头上抹了一把,有汗。 他也不知道怎么评价这座王府了,反正……就这么回事吧! 但其实慕长离对慕元青的分析却是上了心的,她说:“元青说的有道理。皇后的孩子没了,最终受益者是谁,那么那个人的嫌疑肯定是不好摆脱的。 不过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当初都没有人追究过,倒也不必如今又再计较。 姚叔与我说说皇后娘娘没的第二个孩子,也是那位江太医照顾的吗?” ------------ 第153章 宫怨—怪胎 时至今日再提起皇后娘娘的第二个孩子,姚太医依然心有余悸。 他告诉慕长离:“那是我做太医这么多年来,见到过的最怪的胎。” “听说生下来就是个死胎,是生产过程中出了意外导致的胎儿死亡,还是说在母体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慕长离问,“这些事情,太医院都应该有记载吧?” 姚太医点头,“都有。记录显示,孩子未出生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 但是王妃,请记得在下这句话,是‘记录显示’!” 芙蓉赶紧把这四个字记了下来,然后说了句:“所以不是真的对吧?江太医记的?” 姚太医再点点头,“没错。因为皇后娘娘的胎一直是他照顾着,从怀孕到生产,他一直跟着,所有的记录全部都出自他手,他说好就是好,他说没事就是没事,别人谁都插不上手。 但我记得皇后娘娘那次怀孕到中段的时候,曾经熏过一次艾。 那是保胎的法子。 那段日子江太医的确也开了不少保胎的药给皇后,大家都很紧张,皇上也过问过很多次。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皇后和胎儿都平平安安。 但是到了生产那日就不对劲了……” 姚太医脸色变了变,惊恐之色毫不掩饰地表现了出来—— “都说皇后娘娘生的是一个死胎,但其实那胎是活的。只是……是个怪胎。 我从来没见过长成那样的孩子,三条胳膊两个脑袋,是实实在在的怪胎。” 慕长离眼睛眯了一下,“三条胳膊两个脑袋?” “对!”姚太医说到这里,又想了想,然后摇头,“或者也不能算是胳膊和脑袋,因为多出来的那条胳膊是没有手的,只是一个像胳膊形状的肉条子。多出来的那个脑袋也是没有清晰的五官的,只是能从脸上分辨出一些细节,觉得应该是五官,只是还没有完全长出来。 总之那个胎儿特别可怕,接生婆把它抱出来时,把皇上都给吓住了。 皇后生出一个怪胎,这是大事,如若传扬出去,怕是朝中会有人借此生事端。 我说句不该说的,贺家这些年仗着军功赫赫,很是托大。那贺贵妃也从不尊敬中宫,每每摆出来的谱都要压皇后娘娘一头。从前福欢宫里吃的用的,一切都在皇后之上。 我分析着,皇上那时候想的一定是,如果这个怪胎的事不瞒住了,朝中肯定会有贺家的党羽借此生事,要求改立中宫。 所以这件事情最后被皇上瞒了下来,包括那两个看到怪胎的接生婆,直接被喂了哑药。 江太医看没看见我不知道,但娘娘生产,太医是要避嫌的,所以他当时应该是只能听见动静,以做判断,却没办法亲眼看到产房里的情况。 包括等在外的皇上做何反应,都是后来他回到太医院与我们说起的。 至于我,我是碰巧看到了皇上亲手处理那个怪胎。 我看到他把孩子抱到清明殿,就在清明殿的后院儿找棵树底下给埋了。 我那时也在清明殿呢!因为苏九病了。 那时苏九才三岁,也不知道他爹娘怎么想的,三岁的孩子送去阉割,弄进了宫里。 皇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把他养在身边,亲自照顾着。 三岁的苏九病了,我去清明殿给他看病,就看到皇上急匆匆地回来,屏退了所有下人,直奔后院儿。 我那时候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居然悄悄跟过去看。 我真的看见了,我还听到了那个怪胎哭,可是哭了一会儿就不哭了,应该是死了。 皇上亲手埋的,一边埋一边念叨,说对不起那个孩子,但它实在是太怪了,又没活成,只能把他给埋了。还说让他不要记恨他,还要保佑皇后娘娘早点把身子养好,说来世有缘再做父子什么的。 后来我就没敢再听,赶紧又回去照顾苏九了。” 芙蓉埋头苦记,她觉得姚太医说的这些非常有价值。 慕长离紧紧拧着眉,姚太医的话与十皇子那天的话高度重合。 三条胳膊两个脑袋,她能想象出那个怪胎的样子,甚至做出了几种预判,预判了导致皇后生出一个怪胎的原因。 姚太医问她:“王妃是觉得,这些事情跟那江太医有关?” 慕长离反问:“姚叔觉得呢?皇后两胎都出事,两胎又都是江太医照顾的,我不信你们太医院没有怀疑过。包括皇上,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吗?” 姚太医说:“当然怀疑过。但因为第一次是皇后娘娘自己摔的,所以没有怪到江太医头上。但第二次就不一样了,第二次皇上差点儿没杀了他。 因为生出来是个怪胎,那就意味着孩子在皇后娘娘肚子里时,就已经不对劲了。 但是江太医没有诊出,这就是他失职。” “那后来为何没杀?”芙蓉问,“皇上起恻隐之心了?” 姚太医摇头,“并没有。之所以没杀,是因为皇后娘娘替他求了情。 因为江太医照顾皇后娘娘两次生产,在皇后娘娘看来,他并没有什么失职的地方,而且尽心尽力,一切都做得很好。 皇后并不知道自己生的是个怪胎,所有人都说只是个死胎。 所以她觉得生出来一个死胎,是自己的问题,跟太医没有关系。 而且她还说,有可能是生产的过程中死的,那就跟太医更没有关系了。 所以请皇上饶恕江太医,不要让太医院的人寒了心。 我想,皇上之所以没有过于追究,是因为也不想让江太医知道怪胎的事情吧! 毕竟妇人生产本就一切难料,要是因为这个就杀了一位太医,说不过去。 这事儿后来就这么算了,只是江太医当时正逢有机会可以升任太医院院首,却因为这件事情与院首之职彻底无缘。” “所以这事儿皇上属于是吃了哑巴亏。”芙蓉跟在慕长离身边久了,对皇上也不再像从前一样有敬畏之心。她问姚太医,“你当时藏的那么好吗?皇上一点儿都没发现?” 姚太医说:“这事儿我过后想过很多次,不停地复盘,怕的就是有一天皇上想起我来。 但皇上一直没提,仿佛真的不知道我当时看到了一样。 我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觉得皇上应该是压根儿就没发现我。 因为当时事情隐蔽,皇上屏退了清明殿所有的下人。 但是他可能忘了内殿还有一个我。 再加上事情怪异,我看到他埋尸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慌的,手都是抖的。 所以皇上可能真的是没发现还有一个我站在窗边,悄悄地看到了这一切。”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王妃,这件事情我瞒了十多年,连家中夫人和孩子都没有透露过半个字。今日若不是王妃问,这事儿是打死我都不会说出来的。” 慕长离点点头,“姚叔放心,这件事情咱们哪说哪了。这桩案子就算破了案,卷宗上也不会提姚叔的名字。否则今日请您到王府,也不必拿元青说事。” 姚太医连声感谢,然后感慨了一句:“如果江太医当年做了错事,那如今没了儿子,怕也是报应。只是我也想知道,当年之事究竟是他有问题,还是说真的是一切都是巧合。 过去太多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得明白。” ------------ 第154章 宫怨—悟上这个道了 姚太医走后,芙蓉又重新写了一张纸,把记录整理得更加清晰了些。 慕元青看着她的记录,再联想着刚刚听到的事,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原来你们是在查皇宫每月初六都失踪一个人的案子。 我就纳了闷了,皇宫这么重要的地方,没了那么多人,怎么就到现在也没查明白呢? 这种案子查不明白,他们睡得着觉吗?不怕下一个失踪的是自己吗?” 芙蓉也叹气道:“可能就是查不明白吧!那要是皇宫大内,出了这样的怪事,肯定是要竭尽全力去查的,不可能大家都玩忽职守不当回事。 所以我更倾向于此案是真正的难查,或者说……”她看了看慕长离,“或者说,就算查明白了,对于旁人来讲,也无解。” “什么意思?”慕元青没明白,“什么叫对于旁人来讲无解?那对谁有解?” 再看看芙蓉直勾勾地瞅着慕长离,他忽然就懂了——“诡案? 对!一定是诡案!只有诡案,才有真的查不明白的道理。 就像上次城外的郑家军,那种事情要是让凤歌府或者刑部去破案,怎么破啊?他们又不懂驱鬼的法子,而且……不对!咱们懂吗?谁懂?我姐夫懂?” 芙蓉觉得三少爷多少还是沾点儿傻的,“要是你姐夫懂,还要你姐跟着折腾干啥?” “所以懂的人不是姐夫,是我姐?”慕元青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慕长离,半晌才道,“好家伙,你这些年在平县都学什么了?怎么还悟上这个道了呢?” 慕长离不想搭理他,只是看着芙蓉写下来的记录,一直在想事情。 慕元青跟芙蓉又说了会儿话,然后就听他姐跟他说:“行了,饭也吃了案子也听了,你可以走了。” 慕元青不干,“我不走!姐你不能利用完人就把人赶走。这案子我既然听到了,就算是参与进来了,那我就要跟着你们一起破案。 家里人总说我得有点正事干,我觉得这就是正事。 姐,你说有没有可能,让姐夫帮我在大理寺谋个差事?” 慕长离白了他一眼,“没有可能,想都别想。” 芙蓉也说:“三少爷,您这年纪也太小了,您才十四,到大理寺能干什么?” “什么都能干。”慕元青表示自己不挑活儿,“让我喂马赶车都行。 入门靠关系,进门靠能力,这规矩我懂。我定会靠着自己的能力在大理寺站住脚的!” 他一脸期待地看向慕长离,慕长离意外地没有泼他冷水,只对他说:“想要进大理寺,要先接受挑战。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挑战,你若完成得好,你姐夫那里我替你开口。你若完成得不好,那这件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慕元青高兴坏了,“姐,你说,不管什么挑战我都一定会完成的!” 慕长离告诉他:“这个挑战说起来也不难,就比如说今天的事情,回到长宁侯府之后我希望你能做到守口如瓶只字不提。 总结来说,就是所有跟案子相关的事,都不能跟任何人提起。 出了西疆王府,你来这一趟就只为了做客,只为了陪四公主玩耍。 能明白吗?” 慕元青疯狂点头,“明白,太明白了!这个规矩我从小就懂,因为父亲也是这么做的。 不管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回到家里绝口不提,除非他实在拿不准的,会去找祖母商量下。 但大理寺跟父亲又不一样,大理寺接触到的都是案件,案件是有保密性的,所以要求肯定更加严格。 姐你放心,保密这点我一定能做到,包括咱们前面经历过的郑家军的案子,母亲父亲都问过,但我咬死了我就是出去喝花酒了,一个字都没跟他们说。 姐,你看我是不是有在大理寺做事的潜质?” 有没有潜质不知道,但做好保密工作这件事,慕长离凭直觉是信服慕元青的。 好不容易把人给送走了,最后用的理由还是:“现在案子的线索已经摆在面前了,包括前面那些失踪的人,芙蓉也跟你讲过了。那么你回去之后的任务就是分析案情,仔细琢磨看看这些人和事之间有没有什么必然和不必然的联系。我和你姐夫做的也是同样的事,你那边有了想法,可以随时到西疆王府来与我们探讨。” 慕元青乐呵呵地走了。 结果出了西疆王府的大门,就看到外头停着慕家的马车。 秦庄仪亲自来了。 看到秦庄仪的那一刻,慕元青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出门走个亲戚,居然还要母亲出来寻,这叫人瞧见了岂不是个笑话。 其实除了秦庄仪,也有很多百姓聚在了西疆王府门前。 也就几个时辰的工夫,长宁侯府三少爷死在西疆王府的事,就在京中传开了。 人们主要是过来看热闹,一是看看事情到底是真是假,二是看看如果是真的,那这两家会不会打起来。 毕竟那位三少爷可是长宁侯唯一的儿子啊! 长宁侯要是连这事儿都能忍,那还是不是个人了? 慕元青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秦庄仪长长地松了口气。 那些看热闹的人则是一脸遗憾,甚至有人当场就说:“没死啊!白等了,真没意思!” 秦庄仪气得想把这些人全都掐死,但到底是在大街上,所有的事她都得忍着。 车夫迎上前,问道:“三少爷,到底怎么回事啊?外头传闻您死在了西疆王府,连姚太医都惊动了。府里都要吓死了,老夫人都急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慕元青清了清嗓子,将声音扬了起来,说:“没什么事,我就是吃东西噎着了,差点儿背过气去。我二姐姐担心我,着急忙慌地就请了姚太医过来。可能是下人传话没传明白,他说的应该是我差点儿噎死了,不是真死了。你们别信那些谣言,京中传的事儿,哪件真过?” 车夫点点头,“有道理,京中传的事儿,确实大部分都是谣传。 不过三少爷啊!您今日出门又没带年妙,这会儿年妙正在家中罚跪,已经跪了两个多时辰了。您要是再不回去,怕是他那两条腿就要跪废了。” 慕元青“哎呀”一声,当场就看向秦庄仪,“母亲!您罚年妙干什么?我到西疆王府来的事您是知道的啊!我不带年妙是因为王府重地,我第一次来,不确定多带个随从好不好,这才把年妙留在家里的。您为何总跟他过不去?” 秦庄仪沉着脸,重重地“哼”了一声,“只是罚跪,又不是要了他的命。你有这个心思,不如想想回府之后怎么跟你父亲解释。” 她话说完,用力把车帘子一放,然后在里面说了声:“回府!” 慕元青赶紧跟着往车厢里爬,马车终于驶离了西疆王府。 关于长宁侯府三少爷没死这事儿,也很快就传开了。 这里头有慕家的功劳,也有西疆王府的功劳。 只是慕元青回到家之后,确实是遭受到了来自父亲的沉重打击,因为慕江眠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慕元青是中了什么邪,为什么对突然回来、才相处了一个来月、以前从来都不认识的慕长离这样亲近…… ------------ 第155章 宫怨—秘闻 慕元青开始跟年妙一起罚跪了,这一次是跪到了慕江眠的书房院子里。 秦庄仪到底还是心疼儿子的,一直在求慕江眠饶了慕元青这一次,“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把他的腿跪坏了可就糟了。我跟侯爷保证,一定让他跟二姑娘那边断了联系。” 慕江眠狠狠地瞪着她,第一次跟秦庄仪说了很重的话:“你是继室没错,但也是八抬大轿抬进来的,不是那种小妾上位的东西!那么请问,你为什么管不好你的儿子? 喝花酒,不读书,不习武,你看看京中官邸的孩子,哪个像他一样? 秦庄仪,你到底有没有能力做侯府的大夫人? 你若不行,就从这个位置给我滚下来!给能做的人腾地方!” 秦庄仪脸都白了! 为了慕元青,她已经不只一次跟慕江眠道歉,该说的话都说尽了,以至于今天慕江眠发这么大的火,她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甚至都想跟慕元青一起到院子里去跪着了。 慕江眠的火还没发完,指着她的鼻子骂了小半个时辰。 直到骂累了,才对她说:“你的儿子,你若是教导不好,那本侯也不是非他不可。” 秦庄仪被赶了出去,连带着慕元青和年妙,都被赶出了惜录轩。 秦庄仪被骂了一顿,脸色难看极了。 但是面对这个儿子,她还是觉得十分无力。 “慕元青。”她说,“你父亲方才在屋里说的话声音很大,你肯定也听到了。 我对你没什么可说的,因为你父亲把话都已经说完了。 如果他那样说,还不能唤起你对这个家族的责任,那我再说什么都没用。 我嫁到慕府快二十年,争过,抢过,为了我的地位和你的前程,不择手段过。 在这个人吃人的家里,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做了。 没想到最后是你在拖我的后腿! 我也累了,慕元青,我实在是累了,你随便吧!” 秦庄仪走了,慕元青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母亲是真的生我的气了。” 年妙在边上补刀:“大夫人应该是真的对少爷失望了。” 慕元青问他:“失望跟生气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生气就是骂你一顿,然后还会继续管你的。但失望就是骂都不骂,以后可能也不再管你了。” 慕元青震惊了,“还有这好事儿?” 年妙不解,“这是好事儿吗?少爷,老爷已经放弃你了,如果夫人再放弃你,那你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可就危险了。老爷还不算太老,如果以后再有位少爷生出来,那你……” “那我就把未来要继承的爵位让给他。”慕元青一点都不在意,他甚至在PUA年妙,“你想想我这个家,想想我那两个姐姐,再想想我那两个庶妹。还有以前的荣夫人,我的母亲,以及那几位姨娘,包括我。所有人,哪一个是在做自己?哪一个是真正快乐的? 我那风华绝代的大姐姐,你觉得如果她能在荣夫人身边长大,她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吗? 还有我的母亲,如果她没有被贴上荣夫人的标签,如果她住的院子不叫念卿院,我相信她也不是一个机关算尽到这种程度的女人。 这府里的每一个女人都是因为像荣夫人才被娶进来,你觉得这样是对她们公平,还是对荣夫人公平? 父亲这些年口口声声难忘荣夫人,可是你觉得他真的难忘吗? 真难忘,就不可能在荣夫人过世才四个月不到,就把我母亲娶进来。 原本我母亲可以有更自由的人生,生生被慕家给害了。” 慕元青大步往前走,“最好谁都别管我,我不能再走他们的老路,我不能被一个爵位给束缚住。这破爵位谁爱要谁要,反正我不想要。” 天黑之前,萧云州回府了。 钟齐赶紧安排人把晚膳端到渡灵轩。 这是慕长离与萧云州住的院子,这名字是萧云州取的。 取的时候钟齐觉得不太吉利,什么渡啊什么灵的,听着不像活人住的地方。 但萧云州说,他是为了镇京中妖邪才回来,与慕长离的缘分也因此而起,所以这名字好。 那既然他都说好,钟齐自然也说好。 渡灵轩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晚膳芙蓉又被安排进来了,但她提前吃完了,就为了把时间空出来。这样在主子们吃饭的时候,她就可以站在边上把白天的事情仔仔细细讲给九殿下听。 这顿饭吃得很慢,四公主为了跟小果子玩,也不摆公主的款儿了,直接就在厢房跟小果子和芸香还有自己的嬷嬷一起吃的。 白天的事萧云州在大理寺也听说了一些,但这个“一些”仅局限于“慕元青死在西疆王府”这件事上。 也是直到这会儿才弄明白这个“死在西疆王府”是怎么回事。 芙蓉全部讲完时,这顿晚膳也用完了。 下人进来收桌,几人移步书案。 萧云州这才说起今日大理寺那边的收获:“早年钦天监观星,观得天府星异动,滑出了原本的轨道,偏离紫薇星越来越远。且这种移动还没有停止,一直在继续。 此星象意味着中宫不久坐,后位最终的人选不会是现在的皇后。” 芙蓉记录的手都哆嗦了,“这……算是秘闻吗?” 慕长离看了她一眼,“算是吧!知道得多了会被杀头的。” 芙蓉抽了抽嘴角,“那杀就杀吧!反正知道的已经够多的了,连皇上埋怪胎都听到了,要杀头也不差这一条。债多不压身,无所谓了。” 慕长离冲着她竖起了大拇指,“果然慕倾云培养出来的人是有胆量的。” 芙蓉都快哭了,“小姐您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咱们还是说说天府星的事。” 萧云州把话接了过来:“天府星动,这件事情钦天监监正报给了皇上。但皇上从未动过废后的念头,也绝不相信未来中宫的位置会有变化。 他甚至问过那监正,是不是皇后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意思就是,如果是皇后重病离世,那中宫变动就合情合理了。 但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从他个人意愿来讲,中宫是绝对没有可能发生变化的。 但钦天监监正说,不是皇后身体的问题,皇后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皇上当时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是压下来,让钦天监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没有观过那次星,也没有来跟他说过这番话。 他依然坚持自己的意愿——中宫不会变!绝对不可以有任何人撼动皇后的地位。 于是这件事就被压了下来,除了观星的监正和皇上之外,就只有一人知道。” 慕长离眼睛眯了眯,答案已经很清楚了:“那位主簿。” ------------ 第156章 宫怨—梦话 萧云州点点头,“对,就是那位主簿。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瞒得过所有人,而且那钦天监监正认为,就算皇上眼下不面对这个事情,但星象所示不可能有错,这件事情早晚都会发生。快则数月,慢则数年,甚至数十年。总之,现如今这位皇后肯定是做不到头的。 他想留着这次观星记录,就存于钦天监里,想等着那一天到来之时,证明自己观星准确。 那么这件事情就需要有一位证明人,这个证明人他就选了那位主簿。” 芙蓉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明白了,“那位主簿嘴不严,给说出去了?” “也不算故意说出去的,他是说梦话。 对于一个区区八品主簿来说,能接触到这么大的一个秘密,他的内心是震惊的。 所以这件事情在他脑子里成为了一件最最重要的事,甚至渐渐地就成了心魔。 他越是想着千万不能泄漏秘密,就越是容易在不经意间把秘密泄漏出去。 有一天晚上,他做梦了,还说了梦话,说到的就是这件事。 当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时,立即就醒了,然后就发现,他的夫人也醒了。 他知道秘密守不住了,就把事情的重要性告诉给自己的夫人,并且千叮咛万嘱咐,让夫人千万千万不能说出去,否则就是杀头的大罪,全家老小一个都跑不了。 他夫人当时一口答应一定会保守秘密,可是没想到转头就进宫去告诉给了自己的嫡姐,也就是淑妃娘娘。 淑妃跟皇后交好,听了这件事后就跟那位夫人说,这件事情哪说哪了,千万不要再往外传了。皇上都不信的事,你们也不要信。而且再次强调这是大事,传出去就是杀头之罪。 那位夫人确实没有再往外传,但是她每次进宫都会跟淑妃娘娘说起。而且还反反复复地提醒淑妃娘娘,说这个皇后做不了多久,以后不是被赐死就是被打入冷宫,让淑妃离她远一点,不要再跟她走得那么近,以免到出事的时候受牵连。 淑妃不信这个,她与皇后是在潜邸时就培养出来的交情,用她的话说,就是皇后即使被打入冷宫,我也可以陪着她一起去冷宫生活。 她还告诉那位夫人,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再来看我了。 可是那位夫人不放弃,依然每月都进宫,也每次都提醒淑妃要小心。 这件事后来被那位主簿知道,主簿重重地责骂了她一顿,却没想到她记恨在心,把这件事情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儿给说了出来。 皇后当时没做什么表态,但这件事情还是搁在了她心里,以至于心思郁结,重病一场。 就是那次重病之后的一个初六,那位夫人失踪了。” 芙蓉把这件事都记了下来,越记越心惊。因为她意识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就是无论是失踪的夫人,还是失踪的侍卫,可以说都跟皇后娘娘有关。 如果说皇后娘娘一次小产和一次怪胎的事,里面有江太医人为的因素,那侍卫有可能就是在为自己的父亲背锅。 所以……“难道是人为?”芙蓉有点不敢相信,“如果是人为的话,那种种迹象都指向了皇后娘娘。可……皇后娘娘会那么做吗?也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让活人失踪吗?” 慕长离看向萧云州,萧云州却摇摇头说:“不好推测。我对皇后所有的印象都停留在我四岁之前,但那时候的事又能记得多少呢?只能凭感觉说,她不是那样的人。 但是办案是不能凭感觉,也不能凭感情的。” 芙蓉看着自己的记录,无奈地说:“可惜其他失踪的人,要么是太监宫女,要么是冷宫妃嫔。可能没有更多的人了解他们,问不出什么事情来。” 慕长离这时却幽幽地来了一句:“也不见得。看问谁!”她对萧云州道,“明日一早,我们送四公主回宫。”然后又跟芙蓉说,“你也一起去。” 芙蓉有些激动,“我,我能进宫了?我的天呐!我这辈子还有进宫的机会呢?二小姐放心,我知道我进宫是为了干什么的。我们是为了查案,不是为了游玩。我一定会恪守本分,小姐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不让我干什么,我就在小姐边上站着,一句话都不说。” 次日,西疆王夫妇进宫。 四公主一路上都十分不情愿,“说好了让我在王府多住些日子的,你们两个骗子,为什么这么快就要把我送回皇宫里?我在王府也没有不听话,更没有影响你们两个睡觉,你们为什么要把我送走?你们是不是不喜欢我?” 慕长离一脑门子黑线,“什么叫没有影响我们两个睡觉?” “就是千青姑姑说的,让我只要天一黑就立即离开你们的房间,不能影响你们睡觉。 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睡觉不能带我,母后睡觉都带我呢!你们为啥不带?” 慕长离觉得可以带:“下次你再来,带你一起睡。” “真的?还有下次?”四公主有点儿高兴了,“那你说说,下次是什么时候?” “过几天,过几天就再把你给接出来,你跟我睡。” “那九哥呢?” “让他睡外间。” 她九哥:“……” 算了,反正你来不来我也是睡外间。 宫车到了宫门口,四公主最先下车,跟守宫门的禁军打招呼:“我萧可仙又回来了!” 慕长离感觉她就像一个土匪。 偏偏禁军守卫还特别配合她,两人齐声高呼:“欢迎公主回宫。” 一行人奔着华清宫去了,路上慕长离就跟四公主说:“其实这么着急把你给送回来,不是因为我们不想多留你几日,实在是宫里有人想你了,想让你早点回来。” “嗯?”四公主不解,“谁想我了?母后?不能不能,母后天天嫌我闹腾,临走时她还说总算能把你送出去几天了,本宫也清静清静。” “不是母后。”慕长离告诉她,“是那位总跟你一起玩的小哥哥,他想你了。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派人来传话,说让你早点回宫,好跟他一起玩。” 四公主瞪圆了眼睛,怒斥慕长离:“骗子!你就是个大骗子!” 慕长离不解,“我怎么就是骗子了?” “你就是骗子,不用不承认。还小哥哥,哼!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认识那位小哥哥,从来都没有人见过他,他更不可能派人去王府找我了。小哥哥是我自己的,你就是个骗子。” 慕长离摇头,“我不是骗子。” “你就是骗子!小哥哥说过,除了我,没有人能看见他。他会隐身,别人看不见。” “我能看见。”慕长离说得斩钉截铁,“不信一会儿你帮我引见引见,我一定能看见他。 仙儿,你不希望自己的好朋友被更多的人认可吗?你不希望可以在阳光下光明正大地跟小哥哥一起玩耍吗?” ------------ 第157章 宫怨—华清宫墙上的字 四公主被她说动了,“那一会儿你要听我的,不可以声张,不可以叫更多人看见。我们找一个没有人的角落,我试着叫小哥哥出来。但是我不保证他一定会出来哦,因为有的时候不管我怎么叫他都不理我。今天有生人,十有八九他是不会出来的。” 一行人到了华清宫时,果然听到皇后说:“这么早就回来了?哎哟,本宫还想着清静几日,是不是你们两个也受不住这孩子的闹腾了?” 慕长离笑着说:“哪能啊!是仙儿想母后了,就想早点回来陪母后。” 千青在边上帮衬:“小孩子就是这样,在家里的时候想出去玩,真出去了吧又开始想家。” 边说着边把四公主搂到怀里,“冷不冷?西疆王府好不好玩?” 四公主就开始给千青讲外面的事了,讲慕家,还讲慕元青给她买了好多好多东西。 千青听得直笑,“长宁侯府的人当真那么不长眼?都没认出来我们四公主?” “可不!一个两个的跟傻子似的,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笨的人。特别是那个庶女,姑姑你说她搞不搞笑,她居然拿自己跟我比,还拿她那个妾室姨娘跟我母妃比,又拿慕家的大夫人跟母后比。你说她是怎么想的?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长宁侯生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傻的人,我可真是见了世面。” 皇后听了这话就问慕长离:“没给你惹麻烦吧?这孩子是皇上老来得的女儿,又因为生母难产过世,人人都觉得她可爱又可怜,从小就给惯坏了。她就是跑到福欢宫去都能骗一堆吃的回来,连一向眼里不容人的贺贵妃,对她也从来都是笑脸相迎。 从小没说没管的,出了宫就惹事,没给你带来麻烦吧?慕家那边要不要本宫去解释一下?你刚回京不久,别让这孩子影响了你跟家里人的关系。” 慕长离失笑,“没事,那都是他们应得的,四公主调教得精准到位。” 芙蓉开始把从外面带来的东西交给千青,千青不知这里头是什么,芙蓉就说:“因为四公主喜欢街上那些玩意,我们就多买了些,给皇后娘娘也带了不少。都是些吃的玩的,就为了尝个新鲜。四公主说她常年在宫里,外面的东西都没吃过,我家王妃就说那皇后娘娘在宫中待久了,肯定也是非常怀念外面的东西,就买来当做礼物了,姑姑别嫌弃。” 千青可高兴了,“怎么会嫌弃,这可都是宫里见不到的。 平常也不是没有外头的官眷带东西进来,可那些东西贵重是贵重,却也是看一眼就放下的,没什么意思。皇后娘娘对什么都提不起心思,没准儿这些对了她的胃口。” 事实证明,这些东西果然对皇后的胃口,甚至还能让她回想起许多从前的事。 她说:“当年还在家里做姑娘时,经常跟端淑还有阿婉一起出去。我们能在金麟大街上从头吃到尾,第二天再从尾吃到头。家里人为此伤透了脑筋,说我们几个实在太野了,再这么野下去,长大了可不好说亲。 谁成想世事难料,我们几个非但好说亲,我跟端淑甚至还嫁到了一家。 可惜入了潜邸之后,就再没有机会到外面去吃东西了。” 慕长离随口问了句:“那母后后悔吗?嫁给皇上,您后悔过吗?” 皇后实话实说:“不是有没有后悔过,是每一天都在后悔,从头到尾都在后悔。 甚至可以说,从最开始就没有愿意过。 可是有什么用呢?没有人会管我们愿不愿意,没有人问过我们真正想嫁的人是谁。 娘家给了我们嫡女的尊荣,但这份尊荣也成为了我们的枷锁,我们注定是要为这份尊荣付出巨大的代价的。” 她说完,笑着看向慕长离,“这就是身为京中高门贵女的悲哀,我们没有自我,我们不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一切都要按着家族的安排去做。 家里让我们学习什么,我们就要学习什么,家里让我们喜欢什么,我们就要喜欢什么。 家里让我们嫁给谁,我们就必须嫁给谁。 我们每一个人都像一个布娃娃,摆弄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长离,你比我们都幸福。虽然在外面吃了许多年的苦,但是远离家族的同时,也相当于摆脱了束缚。你可以按着自己的心意去生活,不像我们,到死都没有过自己的主见。” 慕长离心说也没好到哪去,你现在看到的我,也不是真正的慕家二小姐了。 自由是自由了,命没了。 这么一想,其实还是不自由的。 慕家是不让她回京,但却死死地把她困在了扶山村。 她在扶山村里不动,怎么都好。一旦想要离开,面临的就是死亡。 皇后身体一直不太好,与他们说了一会儿就累了。 千青侍候皇后歇着,慕长离就借口陪四公主,让四公主带自己在后宫转转。 千青觉得转转也好,反正放眼整个后宫,就算是贺贵妃,也绝不敢轻易招惹九殿下和王妃。让他们在后宫走动走动,熟悉熟悉,今后常来常往也方便。 四公主冲着慕长离眨眨眼,拉着她的手往外跑,萧云州和芙蓉在后头跟着。 这一幕倒是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甚至不少宫女太监都停下脚步去看。 看了一会儿就感叹:“九殿下长得也太好看了。” 更有年长一些的宫人说:“这跟当年的怡妃简直一模一样。” “何止跟怡妃一样,那西疆王妃,不也跟荣夫人一模一样么!” 四公主把几人带到了一处小花园,这小花园位置很偏,他们跑了很长一段路。 停下来时,小孩儿一顿喘,喘够了再跟慕长离说:“我经常在这里跟小哥哥玩,这个小花园平常是没人来的,夏天的时候会有很多杂草,宫人们都不会过来打理。” 芙蓉不解,“皇宫里怎么还有这种地方?四公主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小孩儿说:“我怎么找到的?嘿,这你可问着了!别说这小花园儿,更偏的地方我都能找着!我萧可仙是谁啊!我是后宫的混世魔王!这后宫没有我到不了的地方! 我甚至知道这后宫宫墙底下有几个狗洞,我还知道华清宫后院儿的角落里被人刻了骂人的话。我什么不知道啊!后宫有几只蚂蚁我都数得过来。” 慕长离眉心动了动,“华清宫刻着骂人的话?哪里刻的,谁刻的?” 四公主摇摇头,“谁刻的不知道,反正就在后院儿的墙上,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被石头挡着,非得是搬开石头才能看着。我也是无意中瞧见的,但是我没跟母后说,因为那些话是骂她和诅咒她的,我怕母后知道了伤心。我曾想把那些字划掉过,可是又怕我一划,就被刻字的人发现了。应该留一留,看看能不能抓到刻字的人。” ------------ 第158章 宫怨—善恶到头终有报 小孩儿说这些时,小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墙上的字很多,我觉得不是一次刻上去的,应该是有人没事就刻几句,没事就刻几句,长久累积下来的。 我还把这事儿跟小哥哥说过,他说他也觉得应该不是一次刻完的。 事实证明我们的猜想是对的,因为又过了几天,我发现墙上的字变多了,有一排小字是新加上的。还是咒骂,骂的可难听了。 可惜我没有抓到刻字的人,而且后来也再没发现那些字有增多。 好像刻字的那个人突然就不刻了。” 慕长离琢磨着这些话,忽然问了句:“华清宫失踪的那个宫女……墙上的字是不是在她失踪之后,就没有再增加了?” 四公主一愣,瞬间瞪大了眼睛:“啊!我怎么没想到!九嫂,你说得对,就是她失踪之后,墙上的字就没有再增加过了。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宫女?” “只是猜测。”慕长离说,“只是猜测,是不是她我也不知道,但或许你那位小哥哥知道。”她催促四公主,“把你的小哥哥叫出来吧!我们认识认识。” 四公主开始喊人了。 虽然这个地方很偏僻,根本没有人来,但她依然声音很小,很怕被人听见。 她一遍一遍地叫着:“小哥哥,小哥哥,我是仙儿,我来找你玩了。” 但是那个小哥哥始终没有出现。 四公主没放弃,一直在努力。 芙蓉凑到慕长离身边,小声问道:“失踪的那个宫女,如果就是在宫墙上刻字咒骂皇后娘娘的人,那这个案子是不是就算破了十之七八了?毕竟指向性太明确了,要说不是皇后干的,奴婢真不信。可要说是皇后干的,刚刚奴婢也见过了皇后,又觉得皇后不是那样的人。” 慕长离没有表态,萧云州却说了句:“也有可能,是有人在替皇后做这件事,而皇后并不知情。” 芙蓉“咦”了一声,“那会是谁呢?那位千青姑姑?” 慕长离终于有了反应,她轻叹了一声,跟芙蓉说:“把思路打开。有可能九殿下说的那个人,他不是活人。” 说完,她又冲着四公主说道:“别喊了,你的小哥哥已经来了。” “嗯?”四公主一愣,“来了?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慕长离冲着一个方向看过去,那地方有一棵大树,树干粗壮,看上去没有百年也有七八十年树龄。 树下面站着一个少年,十二三岁,穿着一身明黄色长袍,上面用金丝线绣着花纹。 少年生得眉清目秀,隐隐与萧云州有几分相像之处,但更多的是像皇后。 特别是眼睛,略显细长,十分温柔。 四公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看见那少年了,乐得立即扑了过去,一把将少年抱住:“小哥哥,你终于来啦!仙儿喊了你很久,还以为你今天又不来了呢!” 那少年看了看四公主,目光柔和下来,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然后说:“仙儿乖,哥哥不会不来的,哥哥刚刚只是有事耽搁了。” 小孩儿很开心,“我就知道哥哥最疼仙儿,哥哥不会不见仙儿的。” 萧云州和芙蓉一脸茫然,他们看不到。 慕长离有准备,她从袖袋里取出一只蜡烛,问萧云州要火石:“点上。” 萧云州取出火石将蜡烛点燃,少年的样子立即就在他眼前出现了。 见魂烛,能见魂,但却做不到与鬼魂有实际的接触。 萧云州对此有经验,当初安乐郡主与其父高鸣相见时就是这样的情景。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仙儿能触碰到他?” 慕长离答:“因为他主观意愿过于强烈,也因为他被困在皇宫多年,又是在清明殿这种皇上常在的地方困着。魂体染了龙气,渐渐凝出了实物来。 你现在也可以触碰到他,要试试吗?” 萧云州摇头,“不是叙旧的时候,办正事要紧。” 慕长离“嗯”了一声,“是啊!办正事要紧。所以得问问这位小皇子,那些被你弄走的人,你把他们放在何处了?” 这话一出口,四公主首先愣住了。 她回头看慕长离:“九嫂,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皇子?你说小哥哥是皇子?” 她还站在少年身边,紧紧抓着少年的袖子,不解地问:“如果是皇子,他是哪位娘娘生的?也是我父皇的孩子吗?所以他不是我在花园里捡到的玩伴,他是我的亲哥哥?” 慕长离走上前,没有理会那位少年,只对四公主说:“九哥跟九嫂有案子要请你的小哥哥帮帮忙,我让芙蓉先送你回华清宫好不好?仙儿乖,九嫂答应你,一定不会伤害你的小哥哥。过会儿我会把你的小哥哥带到华清宫去,你们还可以一起玩。” 四公主想了想,又看了看小哥哥,征求他的意见:“你愿意帮我九哥九嫂破案吗?” 那少年盯着慕长离看了一会儿,缓缓点头,“愿意。” 四公主跟着芙蓉走了,临走还嘱咐那少年:“一定要到华清宫去找我呀!我让千青姑姑备好午膳等着你,我们一起陪母后用午膳。” 直到四公主走远,那少年才问慕长离:“我真的……可以陪母后用午膳吗?” 慕长离往前走了一步,抬起手。 那少年以为她要打他,吓得直往后退。 但是退两步就靠到了树干上,他躲不开只能眼瞅着慕长离把手伸到他面前,在他的脖子边上抚摸了一下。 轻轻柔柔的,没有嫌弃,没有惊讶,也没有害怕,反而用非常温和的声音说:“真是难为你了,这么多年,顶着这个怪样子,太辛苦了。” 那少年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他问她:“你看得到我真实的样子?” 慕长离点头,“看得到。” “那你呢?”他看向萧云州,“九哥,你看得到我真实的样子吗?” 萧云州不解,“真实的样子,是什么样子?” 少年松了口气,“你看不到。看不到最好,省得害怕。” 萧云州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害怕?你真实的样子是什么样的?”他一边说一边摇头道,“不管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害怕的。我从西关回来,常年都在战场上。杀敌时什么惨状都见过,说那是地狱也不为过。所以我不会怕。” “那不一样的。”少年说,“被人杀死的惨状,跟生来就是怪模样,是不一样的。” 他看向慕长离,“嫂嫂,你能让九哥看到我真实的样子吗?” 慕长离想了想,点头,“可以。但是你确定要让他看到?其实你是一个很漂亮的少年,且你已经学会如何隐藏自己的另一面,那就没必要一定要把另一面展现在人前。” 少年摇头,“不是让所有人看到,是想让九哥看到。我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有人来抓我去地府的。我想在我还没离开之前把真相说出来,有些事情,不应该一直被掩埋。有些人,也不应该一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好好活着。 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们得明白,做过的一切坏事,都是要遭报应的。” ------------ 第159章 宫怨—不是魂魄 慕长离把这少年给带走了。 离开皇宫时,少年特别惊讶,他说:“我原以为自己是永远都离不开皇宫的,因为我的尸体埋在皇宫里,所以皇宫对于我来说就好像是一座困阵,我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 可是现在……九嫂,你是神仙吗?” 他九嫂没理他,倒是芙蓉说了句:“不是神仙,胜似神仙。反正你听她的话就对了,她是好人,她不会害你的。” 少年疯狂点头,“我知道,我能感觉到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所以我才愿意让九哥九嫂看见我,也愿意跟着九哥九嫂离开皇宫。就是不知道我走了之后仙儿会不会想我,她找不到我会不会哭闹。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什么脾气我最清楚。” “四公主很懂事的。”芙蓉说,“只要跟她讲道理,她就会好好听话,不吵不闹。” 一行人上了宫车,直到宫车走远,守宫门的禁军侍卫才敢互相对视了一眼,声音打着颤说:“为什么那个丫鬟手里托着个蜡烛?蜡烛用手托着,蜡油滴下来不烫吗?” “好像也没有蜡油滴下来,我刚才注意看了,那蜡烛烧得干干净净,一点儿油都没滴。” “何止是烧得干干净净,今日风大,可那蜡烛都不用特别护着,不管多大的风吹过,火苗一动不动,烧得稳稳当当。” “还有那个丫鬟,她刚才跟谁说话呢?她怎么自己在那儿念念叨叨的?” 理解不了的事太多了,禁军守卫最后把这归于“神秘的九殿下”。 能被叫回来镇压妖邪之人,怎么可能没有点儿本事。 主子有本事,跟在他身边的下人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 包括那位王妃,一脸淡定,从第一次来就没见她对这座皇宫有过丝毫的敬畏,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平等地看不起每一个地方。 经过这件事情,关于九皇子夫妇,有四个字在皇宫禁军中传了来,那就是——深不可测。 深不可测的夫妇二人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此刻他们正坐在宫车里,慕长离把萧云州给她剥的松子,分了一把给十一皇子。 对,少年现在有称呼了,十一皇子。 因为慕长离说了:“不管你是活着还是死了,你都是南盛的十一皇子,他们不认也不行。” 十一皇子看着手里的松子,这东西他认得,但是他从来没吃过。 事实上,这些年他从来没吃过东西,因为死人是不需要吃东西的。 但他知道这东西叫松子,因为皇宫里有,他常听人说起,也看到过别人吃。 萧可仙就爱吃,皇后娘娘总剥给她。 他也想让母亲剥松子给自己,但是母亲看不到他。 “九嫂。”十一皇子提出心中疑问,“为何我想让可仙看到我,她就能看到我。想让十哥看到我,他也能看到我。但是母后却看不到我呢?我努力过很多次,我坐在榻边跟母后说话,我在她吃饭的时候在她身边陪着,想给她夹菜。 但是我做不到,母后看不到我,我不能跟她有任何互动。 这是怎么回事?” 慕长离一边吃着松子一边为他解惑:“十皇子能看到你,是因为他本身三魂丢了两魂,魂魄不全的人,容易招阴。 至于四公主,是因为她年纪小。等她再大一些,八岁吧,八岁之后她就看不到你了。” “那你们呢?” “我们?”她指指芙蓉手里的蜡烛,“我们有见魂烛。” 十一皇子也看了看烛火,半晌笑笑,“是九哥和这位姐姐需要用见魂烛吧?九嫂你可不用,你只凭一双眼睛就能看见我。另外,见魂烛这东西之所以叫见魂烛,应该是人为的往里面加了些东西吧?一定是九嫂加的。” 慕长离不准备回答这些问题,她只是对十一皇子说:“跟我们回西疆王府,先住下来,后面的事我们慢慢说。这些日子我们吃什么,你就跟着吃什么,芙蓉会照顾你,我也会让我娘家的弟弟多过来陪你。总之你要尽可能多的了解外面的世界,了解京城,包括这个时代。” 十一皇子乖乖地点头,但芙蓉不理解了,“为什么要了解外面的世界?这件事情做完,难道不是像上次一样,送魂魄入地府吗?” 萧云州一直没说话,但他一直看着十一皇子,这会儿芙蓉说完,他忽然接了一句:“不是魂魄。” 芙蓉:“嗯?殿下说什么?” “不是魂魄。”萧云州指了指十一皇子,“他,不是魂。”说完又看向慕长离,“对吗?” 慕长离点点头,“嗯。不是鬼魂,是灵体。这十三年,他已经修出灵体来了。” 芙蓉不明白,但觉得非常厉害。 十皇子也不明白,他问慕长离:“灵体是什么意思?跟鬼魂有区别吗?” 慕长离点点头,“区别大了。鬼魂是一种能量的汇聚,不是实际存在于阳世间的。 且魂归地府,人死之后必会有勾魂使者将其勾走,销阳户,入黄泉。 当然也有例外,但例外不多。 至于灵体,灵体就高级多了。那是一种实实在在存在于世间的东西,虽然不属于活人,但也绝对不是虚无缥缈的鬼魂。 说点你们都懂的,灵体,可以理解为一种东西成精了。 红玉镯子可以成精,石头可以成精,魂魄自然也可以成精。” “所以十一殿下成精了?”芙蓉一脸惊讶,“那是不是就是民间传说中的……妖怪?” 慕长离点点头,“算是吧!” 十一皇子有点不信,“可如果我不是鬼魂,你们为什么还要点见魂烛才能看见我?” “因为灵体不实,皇宫和你亲爱的父皇给你的帮助就只有这么大,后面想要彻底凝出实体,还需要有另外的奇遇。” 十一皇子十分纠结,“我不要当妖怪,我不想做一个妖怪。” “妖怪也不全是坏的。”慕长离跟他说,“妖怪也可以有情有义,妖怪也可以光明磊落。 做一个心地善良的妖怪,比做一个阴险歹毒的人类要好得多。” 十一皇子有些心虚,“可是我抓了很多人,算不算心地已经不善良了?” “那怎么能算!”芙蓉首先不干了,“那些可都不是什么好人,十一殿下这叫为民除害,是最善良不过的行为。反正我站十一殿下,你就是个非常非常善良的小妖怪!” 非常非常善良的小妖怪看向慕长离,“那我还差什么奇遇才能把灵体凝实?九嫂刚刚说的奇遇是什么?” 慕长离指了指自己,“我。你距离把灵体凝实,还差一个我!” ------------ 第160章 宫怨—我就是那个怪胎 西疆王府,渡灵轩。 关于宫里失踪的那七个人,十一皇子终于说出了真相—— “我就是十三年前,母后生出来的那个怪胎。 但我原本是一个健康的孩子,我原本可以平平安安出生的,但是有太多人害我。 先说那位太医。 他从头到尾一直照顾母后安胎,可他哪里是照顾母后的胎,他分明是在害母后的胎。 他给母后开的所有安胎安神的药,里面全都放了堕胎的药材。 虽然药材放得十分谨慎,但母后的身体本来就弱,要不是我想活下来的意愿过于强烈,母后根本熬不到足月生产,在半途就要滑胎了。 可惜,我的坚持,换来的就是我的畸形。 那些堕胎的药让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且气息太弱,只能勉强维持到生下来的第一声啼哭,之后就是一片黑暗,我的世界,整个都暗下来了。 但我还是有意识的,我知道我已经死了,也知道父皇把我埋了。 可是那种状态我至今都说不好,死了,又不像死了。死了,还有意识。死了,还能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能听到外面人说话,能呼吸,能感觉自己其实还是活着的。 如此过了许多年,我渐渐地可以离开那个小坟墓了。 但是我十分虚弱,我走不远,只能在父皇的清明殿范围内走动。 所有人都看不到我,但是我能看到他们,我能看到父皇批折子,也能看到那些大臣跪在父皇面前说朝堂上的事。 哦对了,还有一个小太监,父皇说看到他,就像看到没能长大的我。 我在清明殿学了很多东西,我识字了,也知道了很多人的名字,还认识了很多人。 再后来,我可以走得远一些了,于是我又知道了很多事情。 直到七八个月前,我发现我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了,我可以让可仙看到我,也能让十哥看到我。我可以到母后宫里走动,可以在后宫任何一个地方走动。 于是我发现华清宫后院儿一个负责洒扫的宫女,她在墙上刻字诅咒母后。 原因是她不甘心只做粗使的宫女,她也想像千青姑姑那样,在母后身边做事。 除了体面,还能拿到更多的月例银子。 可是她相貌丑陋,左脸有一大块青斑,这样的样貌在后宫是不可能晋到主子娘娘跟前去侍候的。这种事都不用主子娘娘说什么,就连掌事宫女那一关都过不了。 她因此而记恨上母后,开始在后院儿行咒骂之事。 我气不过,抓走了她。 第二个人是从福欢宫到华清宫的小太监,那本是贺贵妃与那小太监演的一出苦肉计。 目的是让那小太监蛰伏在母后身边,然后把华清宫的事情传递到福欢宫去。 贺贵妃就通过那个太监,监视着华清宫的一举一动,包括母后吃了什么用了什么,以及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事无巨细,全部传递过去。 第三个人,是冷宫里的婕妤。 那个人是我早早就注意到的了,但当时我的状态不够好,除了旁观,做不了更多的事。 终于等到我能做事了,一桩桩一件件的想,又把她给想了起来。 那位婕妤也不是个好东西,虽然父皇将她打入冷宫这件事里,有贺贵妃运作的成分。 但说起来,她也一点都不冤。 她原本就是贺贵妃那一派的人,只不过早年间行事低调,不惹人注意,再加上位份不高,故而在后宫中隐藏得很好。 后来贺贵妃野心越来越大,不再满足于自己只是贵妃之位,她想做皇后。 但后位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她就想先从主理后宫开始。 她让那位婕妤接近母后,想办法从母后的膳食里给母后下药。 是那种长期服用能让母后体虚多病的药。 她说只要让皇后病魔缠身,皇上渐渐就厌了。一个不能主事的皇后,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那位婕妤听她的话,开始接近母后,寻找机会把药下到饭菜里。 我那时就在边上看着,急得团团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是那药其实并没有真的下进去,因为她很快就发现御膳房端来的饭菜里原本就有毒。 是谁下的不知道,但那种毒跟她的毒属于同类,有人下过了,她就不能再下了,否则剂量过重容易把人毒死,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再者,她与母后相处一段时日之后,发觉母后并非贺贵妃口中说的那种坏人,相反,母后是一位善解人意,也不端架子的皇后。 她最终不忍害母后,与贺贵妃摊牌。贺贵妃盛怒之下设计陷害她入冷宫,她还在入冷宫之前提醒母后小心御膳房的人。 可惜母后没有那么多心眼,但也好在这件事情传了出去,御膳房那边再不敢动手了。 其实我把她抓起来,她是挺冤的。 但我心中也有执念,我只要一想起她想给母后下毒的样子,我就生气。 第四个人,也是华清宫的宫女。因为偷盗燕窝被发现,就终日咒骂母后。 第五个,是那位钦天监主簿的夫人。她曾不止一次跟淑妃娘娘说母后的坏话,告诫淑妃母后很快就要地位不保,让淑妃远离母后。甚至她还当着母后的面说些不好听的话。 我生气,把她抓了起来。 第六个人,便是江太医的儿子。但实际上,我是冲着江太医去的。 我的事,他是元凶。至少那些药是出自他手,下药也是他做的。 但他背后之人是谁,我不知道。猜测是贺贵妃,但是没有真凭实据。 第七个和第八个,完全是为了给仙儿和十哥出气。 仙儿不用说了,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她也是个可怜人,生来就没了母亲。 这些年母后有她在身边陪着,心情好多了,甚至因为怕她出事,在膳食上会更多加小心。 十哥……说起来,他是贺贵妃的孩子,我原本不应该管他的。 可是我总有一种他跟贺贵妃十分疏离的感觉,哪怕他那么渴望得到母爱,哪怕他用尽全力维护贺贵妃,我只要有一点说贺贵妃不好他都要跟我拼命。 可我就是觉得他们之间好像隔着一层什么,说不清楚,就是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也导致我虽然憎恨极了贺贵妃,但却对十哥恨不起来。 反之,我还十分可怜他。” 十一皇子的话说完了,这就是每月初六后宫必失踪一人的全部真相。 可是还有一些事情让人不能理解,比如说:“为何殿下抓人,一定要选在每月初六呢?”芙蓉问他,“把那些人一起抓起来岂不是更好?一个月一个,实在是太慢了。” 十一皇子苦笑,“你还嫌慢?我这样都怕太快了惹人怀疑。比如说你们这些人,才几天,就查到事情跟母后有关。这万一是贺贵妃那边的人去查,母后就太危险了。 而且初六……是母后生我的日子,对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芙蓉点点头,“原来是为了保护皇后娘娘,那确实是要谨慎些。 那之后呢?十一殿下对被你抓走的那些人,有什么打算?” ------------ 第161章 宫怨—九皇子上朝 十一皇子看向慕长离,“九嫂,该说的我都说了,那些被我抓走的人也没有死,都在一处废弃的宫院里关着。 那宫院曾经失过一次火,烧死过很多人,大家都觉得晦气,就把它封闭了。 我把人都放在那,怕他们饿死,就诓骗仙儿给我拿吃的过来,说是我想吃。” 他说完,看看桌上的点心,咽了咽口水,“其实我很向往人间的食物,但我似乎也不会饿,吃与不吃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有时候闻到味道,会有想吃的欲望。” 芙蓉赶紧把点心盘子端到他面前,“你吃,还有很多,吃完了我再给你拿。” 这丫鬟眼眶子浅,看着十一皇子就想流眼泪。她跟慕长离说:“小姐,十一殿下太可怜了,咱们帮帮他吧!皇后娘娘也太可怜了,原以为母仪天下的人,是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女人。 可是没想到皇后娘娘过的竟是这种日子,周围尽是想要害她性命之人,简直没有道理。” 萧云州听了这话轻笑了一下,“道理?世间哪来的那么多道理。要是真讲道理,我们这些人也不会过那么多年苦日子。” 十一皇子看向他,悲伤从心头涌起。 他说:“我知道九哥的事,母后时常提起。还有九嫂的生母,母后也经常提起。 她总说最快乐的日子是还没嫁人之前,跟着怡娘娘还有阿婉逃出家门,在京城到处躲避家中下人的追赶。虽然最后肯定会被抓回去,也肯定会受罚,但是过程是真的快乐。 直到她们都到了嫁人的年龄,那种快乐就不复存在了。 九哥,被我抓起来的那些人,你们处理吧!我不是厉鬼,我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我做不到把那些人都杀死,下不去那个手。 但我希望九哥你也不要轻易放过他们,该受的惩罚,他们也是要受的。” …… 次日,朝廷将后宫每月初六失踪一人之事归为诡案,大理寺正式接手。 三日后,案件宣告侦破。 所有失踪之人所做过的事,都被写成折子,呈到了朝堂之上。 九皇子第一次上朝,当着皇上和满朝文武的面儿,大声宣读奏折,引起轩然大波。 特别是当他说到贺贵妃指使那位婕妤要给皇后下毒时,有站在贺家那一边的官员当场就接了一句:“绝无这种可能!这是栽赃陷害!” 萧云州回头看了他一眼,“既如此,你便与贺家同罪! 若不是真的,大理寺还她清白。 若是真的,毒害皇后未遂,贺贵妃降至嫔位,你——死罪!” “我……”那人一愣,“凭什么?凭什么你说我是死罪我就是死罪?凭什么你说将贵妃娘娘降为嫔位就降为嫔位?” 萧云州负手而立,一张脸凛若冰霜:“就凭本王手里握着的八十万大军!不容你有异议!” 他说完,抬头看向皇上,“你呢?可有异议?” 老皇帝都快笑开了花,一听儿子跟他说话了,连连摆手,“没有,绝对没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杀谁就杀谁,你说降谁就降谁,朕都听你的。” 苏九在边上小声提醒他:“注意场合,把握分寸,不要再给九殿下树敌。” 老皇帝“嘿嘿”地笑,完全没有改正的意思。 苏九:“……”智障! 那位被判与贵妃同罪之人还在挣扎:“九殿下不要忘了,贺家手里的兵权也不比你少!” 萧云州点头,“嗯。那又如何?他贺家若有异议,那本王不介意把东关给屠了。” 那人不敢说话了,他突然意识到萧云州说的这些话真不是在虚张声势,而是认真的。 他要真想屠了东关,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对南盛没有多少感情,他可不在乎南盛太不太平。他之所以一直镇守西关,是因为他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 他保卫的从来不是南盛国土,而是他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再看皇上的态度,这已经很明显了,人家完完全全站在儿子这一边。 至于贺家……皇上在位已经二十多年了,贺家的作用早就没有那么大了。 卸磨总有杀驴日,贺家这头驴,早晚是要被杀的。 他低下头,不再说话,私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萧云州放过他。 谁成想萧云州这人做事有始有终,他说让对方跟贺家同罪,那就是跟贺家同罪。 当场他就运着内力,一声厉喝出去——“来人!将此人拿下!打入死牢!”说罢,又环视满朝文武,“本王说过,此案并入诡案,所以贺贵妃之罪,没有异议。 苍天在上,自有神明审判裁决。 至于你们,回家之后早早入睡,午夜子时,自有神明入梦,将审判说与你们听。” 他回过身来,宣读继续。 太监宫女那些事,并没有人在意,甚至苏九立即出来表态,说所有人立即入罪奴司,终身不再放出来。 那位婕妤也没有人在意,一个入冷宫多年之人,在所有人心中她早就已经死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当堂死罪。 便是那位江太医。 谋害皇后,大理寺审了三日咬死不说出背后元凶,萧云州懒得陪他再耗了。 皇上更着急,直接大手一挥:“今日午时问斩。” 所有失踪的人都有了明确的原因,至于是谁将这些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走的,已经没有人敢再问了。 此案既然归结于诡案,那其中究竟就不可为外人道也。 何况九殿下方才不是说了,今夜子时会有神明入梦,将审判说与他们听。 那就等等呗!被神明入梦这种事还是头一遭,竟还有些激动是怎么回事? 这一场朝会皇上非常不愿意宣布退朝,因为他九儿子好不容易来了,他就想好好看看这个孩子。他觉得这孩子长得最像他,从气质到五官都像,跟他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他还小声问苏九:“你说老九是不是长得最像朕的一个?” 苏九却说:“比皇上好看多了,想来应该是像怡妃娘娘。可惜奴才没见过怡妃娘娘,只瞧过画像。可所有见过怡妃娘娘的人都说,那画像都像不到怡妃娘娘一成。” 皇上就不高兴了,“你就不能说点儿朕爱听的?” 苏九说:“那不得实事求是吗?也不能昧着良心硬夸。不过皇上啊!您可得好好想想后续的事。九殿下把路都摊到您面前了,您得上道儿啊!” 老皇帝一愣,“朕刚才还不够上道儿吗?朕都说今儿晌午就把江传堂给砍了。” 苏九摇头,“还不够。这件诡案摆明了是在替皇后娘娘抱不平。而且这是诡案啊!您想想,既然是诡案,那替皇后娘娘抱不平的是什么人?或者奴才换个说法,您觉得替皇后娘娘抱不平的,是个人吗?” ------------ 第162章 谢谢那个保护我们的人 老皇帝一激灵,不是人?那就是鬼,或者是神了。 苏九见他明白了,就继续道:“鬼神都看不过去了,您还能看得过去吗?听听,后宫有多少人想要害皇后,皇后接连没了两个孩子,当时觉得是意外,现在您还认为是意外吗? 九殿下就在下面看着您,您看看他看过来的眼神,吓不吓人? 那是什么眼神?那是要您一个态度的眼神,是替皇后报仇、替怡妃要说法的眼神! 皇上啊!您逃不过去了。” 老皇帝也知道,他逃不过去了。 这么多年,这一天终于是来了。 但其实也不是逃,他只是在用另外一种法子来度过这些年。 当年送走怡妃和九儿子,确实是因为黎家的事,朝臣逼得紧。 但实际上他真正的想法,是想把他们送走,避开那场祸事。 贺家摆明了是要黎家的命,贺贵妃也摆明了想要当年盛宠的怡妃的命。 至于他的九儿子,一个宠妃生下来的儿子,贺贵妃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他们只有走了,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当年贺家势大,他中年登基,处处受制于贺家,根本保护不了他们。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老皇帝勾勾唇角,一个笑毫不掩饰地勾了起来。 现在不一样了,贺家,也不是当年的贺家了。 “拟旨!”老皇帝开口,声音浑厚坚定。 苏九立即示下,然后就听老皇帝继续道:“贵妃贺氏,谋害皇后,虽未成,但罪心已起,天理不容。着,降至嫔位,昭告天下。” 一句昭告天下,这圣旨就是要铺天盖地传下去,传到南盛的每一个角落,也传到东关。 朝臣们心一惊,他们知道,皇上这是铁了心要打贺家的脸了。 慕江眠站在下方,此时悄悄向萧云州看过去,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九皇子回京,看似与皇上父子不和,面都不肯见,连声父皇都不肯叫。 但实际上,因为九皇子的回来,因为烈日营一夜之间被西关军夺占。 皇上的底气明显的足了。 敏感的人都已经意识到,朝廷要变天了。 …… 福欢宫。 圣旨到时,贺贵妃正在责罚司衣局的宫女。因为新送来的冬装比她预想的少了一件。 宫女跪地解释,说是最后一件因为少一条毛领,所以没能完工。 贺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就问:“毛领哪去了?” 宫女说:“被皇上拿去当贺礼,送给西疆王妃了。” 贺贵妃盛怒,命人打那宫女五十个嘴巴,再扔到院子里去跪着。 苏九带着圣旨来,看到这一幕,直接叫人将那宫女扶起来。 然后对贺贵妃说:“您并不是在乎那条毛领,您在意的是西疆王妃,在意的是从西关回来的九殿下,在意的是九殿下手里那八十万大军。 可是娘娘啊!九殿下已经回来了,许多事情,注定是要有一些改变的。 娘娘,接旨吧!” 圣旨经过修撰,已经不只是皇上在朝堂上说的那几句,而是变得有些冗长。 一桩桩一件件,一条条一例例,每一个字都在诉说着贺贵妃的罪行,每一个字都是在为皇后鸣冤,甚至每一个字都表达了皇上对贺贵妃的恨和厌。 等到圣旨宣读完,苏九对贺贵妃说:“贺嫔,接旨吧!” 贵妃降为嫔,贺氏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根本没反应过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苏九可不愿意在这儿跟她耗,他也怕贺氏反应过来开始闹,他可受不了。 于是把圣旨往她身上一扔,转头就带着人跑了。 直到苏九走了很长时间,大宫女才试探着叫了声:“娘娘?” 贺氏深吸一口气,终于回过神来。 眼中戾气更重,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给我哥哥写信,问他是不是东关出什么事了。” 她到现在也不相信是因为后宫查出了什么,皇上才下这样的圣旨。 在她看来,只要贺家不倒,只要她哥哥还是东关的大将军。 那些事就不算什么,皇后也不算什么。 可如果是东关出事,那么即使是一根稻草,也能把她给压垮。 大宫女安慰她:“娘娘别慌,肯定不会是大将军那边出事的。奴婢觉得这就是皇上需要给朝堂一个交代,也给皇后一个交代。等过一阵子事情平息了,您的位分肯定还会再升回去。 再说,咱们二殿下还是太子呢!皇上并没有废太子,就说明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这一切都不是暂时的。”此时此刻,华清宫内,慕长离对韩皇后说,“绝对不会是暂时的,而是一个开始。母后看着吧!大厦将倾,那一天,不会远了。” 离开华清宫已是下晌申时,萧可仙借口送慕长离出宫,在路上抓着慕长离的袖子问她:“小哥哥呢?你把小哥哥弄到哪去了?” 慕长离说:“在我家呢!他病了,需要休养。等他养好了病我就把他带到宫里来,看你,也看看皇后娘娘。” “真的?”萧可仙眼睛一亮,“可是我们应该怎么跟母后介绍他?九嫂,你知不知道小哥哥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宫里?为什么他总说自己也是父皇母后的孩子?他到底是不是父皇母后的孩子?他叫什么名字?” 慕长离想了想,告诉萧可仙:“他是一个可怜人,至于是不是皇上的孩子……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想办法让皇上和皇后认个干儿子,这样他就是皇上和皇后的孩子了。” “可以吗?”萧可仙高兴了,“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求父皇母后!他们都很疼我,我看对你也不错,我们一起求,他们一定会答应的。那样我就真的有一个小哥哥了,真好。” 慕长离多问了一句:“你有很多哥哥,为什么还执着想要这个小哥哥?” “那不一样。”萧可仙说,“除了十哥,剩下那些哥哥都不跟我玩,也很少搭理我。 他们都长大了,住在外面,我们不常见面。 有些哥哥只有在宫宴的时候才能见着,我甚至记不清他们长什么样子。 九哥也是,他以前一直在西关,我这不也是最近才和他见着面么! 九嫂,你可是答应过我还会接我出宫的,我就等着你来接我,我想出去玩。” 慕长离点头,“等你的小哥哥身体好一点的,我再接你去王府住。至于他的名字,等皇上皇后认了他做干儿子,让他们来取吧!” “又下雪了。”萧可仙抬头,说了这么一句,“今年的雪真是下得太勤快了。听说今天晌午有杀头的,杀了一位太医,还是以前常来给母后看病的那位。 九嫂,是不是他有问题?他儿子,就是那个侍卫,那个人的失踪也不是无缘无故吧? 这事儿我问过母后,母后说我还小,不肯告诉我。 但我总有一种感觉,冥冥之中好像有人一直在保护着我和母后,所有害过我们和想要害我们的,那个人都替我们报仇了。 九嫂,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如果你知道,你又能见到他,你就替我和他说一声谢谢。 皇宫里的日子,过了今天不知道有没有明天,谢谢他一直保护着我们。” 正说着,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 还不等她们回头去看,一个人猛地就撞了过来…… ------------ 第163章 捧杀 “十哥!”萧可仙赶紧去扶人,“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十皇子撞过来得猛,萧可仙一个六岁的小孩儿怎么可能扶得住。 眼瞅着两人都要摔倒了,慕长离赶紧伸手,一手一个将两人拽住。 跟着一起来的芙蓉也赶紧去扶萧可仙,然后仰头去看十皇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是芙蓉第一次见到十皇子,不可谓不震撼。 皇家啊!皇家有一位痴傻的皇子,这让她想到了慕府的小少爷慕元楚。 十皇子的状态不是很好,明显被人打过,脸都肿了,唇角还挂着血。 萧可仙着急了,“十哥,谁打你了?是那些太监宫女,还是贺嫔?” 她已经能很熟练地叫贺嫔了,还叫得特别刻意,特别用力。 十皇子肿着脸,眼睛通红,这会儿听到萧可仙问,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萧可仙急了,“我去她奶奶的贺静言,都是个嫔了还这么嚣张,我今儿非得问问她到底为什么处处看不上自己的儿子。她要是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就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三天三夜!芙蓉你松开我,我得去趟福欢宫,今儿这事儿不整明白,你看我敢不敢一把火把福欢宫给烧了!别人怕她我可不怕,我就跟她杠到底,我就看看她还要不要个脸了!” 小孩儿一发起脾气,劲儿特别大,芙蓉都快拉不住了。 她急得向慕长离求助:“二小姐帮帮奴婢,快拉着点儿四公主。” 慕长离却摇摇头,告诉芙蓉:“把手撒开!咱们一起去趟福欢宫,我也想看看那位贺嫔娘娘她还要不要个脸了。” 姑嫂二人说走就走,大手拉小手,走得又快又倔强。 芙蓉都傻了,她看看十皇子,颤着声儿问:“殿下怎么说?就让她们去啊?奴婢可得提前跟您打个招呼,我们家王妃的脾气不太好,四公主跟她比起来真不算什么!” 可惜十皇子听不懂,他只知道追着萧可仙跑,一边跑一边喊:“仙儿别去,她打人!” 芙蓉没办法,只能跟萧可仙的嬷嬷说:“嬷嬷快去跟皇后娘娘说一声儿,但不是请娘娘救人,而是请娘娘想办法派人出宫,跟九殿下说一声。” 嬷嬷点头,“那姑娘你可看好四公主啊!我一会儿也过去。” 嬷嬷跑了,芙蓉赶紧快步跟上前面的人。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去了福欢宫,看到的是一个半卧在贵妃榻上,吃着果子的贺嫔。 有大宫女迎上前,皱着眉问她们:“何故闯入福欢宫?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说完又看了萧可仙一眼,“四公主又胡闹了?” “闭嘴吧你!”萧可仙瞪着那大宫女,“落萍,我记得你,这福欢宫里除了潘宋,就数你欺负十哥哥欺负得最狠。我告诉你,潘宋已经死在罪奴司了,你怕不怕?” 大宫女落萍一脸的不屑,“四公主莫要胡说,奴婢怎么会欺负十殿下。没有证据的话,四公主可不要乱说,不能因为自己是小孩子无所顾忌,奴婢们也是人,由不得公主随意编排。” “编排?”萧可仙瞪圆了眼睛,“我还揍你呢!我——” 小孩子的情绪表达,动手总是冲在最前头的。 她们没有成年人那样的语言逻辑,也没有成年人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落萍叽哩呱啦说了一顿,她能做的就是想冲上去干一架。 但边上不是还有个慕长离么! 慕长离一把就把她给拽住了——“干什么?小孩子做错了事,不知道认错悔改,居然还想冲上去打人,真是反了你了!” 萧可仙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看慕长离的样子仿佛见了鬼。 慕长离的话还没完,她跟萧可仙说:“你虽然是公主,但是跟福欢宫的宫女比起来,这身份就实在是不够看了。 区区公主,区区皇帝的女儿,怎么敢跟贺嫔娘娘身边尊贵的宫女比。 就算是你爹,也不敢跟人家的爹比呀! 你还不认错?” 萧可仙看着她九嫂冲她疯狂眨眼,忽然明白了。 只见她“扑通”一下冲着落萍就跪了下来,口中说道:“我错了我错了,是我不知好歹,是我冒犯了落萍姑姑,我给姑姑认错,姑姑就饶了我吧!我替我父皇也给姑姑认错,他生的女儿天生卑贱,不像姑姑您生来高贵,是我自不量力,姑姑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别杀我!” 落萍一下就懵了! 眼看着四公主都要给她磕头了,她赶紧跑回到贺嫔身边,“娘娘,怎么办?” 贺嫔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没看萧可仙,而是看向了慕长离。 慕长离刚刚的话她可是听到了,萧可仙不过是个执行者,慕长离才是那个出主意的人。 早听说慕家的这个二女儿不是个善茬儿,没想到今日竟撞上了。 十皇子想要去把萧可仙给扶起来,可是萧可仙不起来,还拉着十皇子一起跪。 “十哥,知道为什么你总挨打么?就是因为我们身份卑贱,不如福欢宫的宫女太监,所以他们才敢欺负人。你快跟我一起跪着,跪着就不会挨打了。” 十皇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常常挨打是真的。 于是他也跟着萧可仙一起跪下,也学着萧可仙的样子对落萍说:“对不起对不起。” 贺嫔的脸色难看极了,今日她被降了位分,虽然还住在福欢宫,但这宫院里的宫女太监却被撤走一半。因为苏九说,嫔位的主子,不配用这么多下人。 那些下人听说都去了罪奴司,一个一个拷打,一个一个审问,直到他们把福欢宫的事情全都吐完才行。 她不知道那些人会吐出多少,也不知道吐出来的那些事,最终会给她带来什么影响。 从今日这道圣旨开始,一切都已经脱离她的掌控了。 “慕家二小姐。”贺嫔盯着慕长离,沉声开口,“本宫还是第一次见你。” 慕长离点点头,“没关系,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娘娘若是想见我,那我就常进宫来给娘娘瞧瞧。就像我出嫁之前,娘家人也说想念我,于是我也打算经常回侯府去,给他们瞧瞧。” 她说这话时面上带笑,甚至还给自己拽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翘着二郎腿,勾着唇角看贺嫔。 “贺嫔娘娘这屋里有点冷啊!炭火都不旺了。” 其实这屋里炭火是旺的,虽然宫里撤了福欢宫一半的下人,也减了福欢宫的用度。 但贺嫔自己有钱,她从来不会在生活上亏待自己。 可也不怎么的,慕长离这话一说,这屋里竟真的就冷了下来,贺嫔甚至还打了个寒颤。 就连落萍都哆嗦了一下,然后赶紧去看炭火。 果然,炭火都快熄了。 ------------ 第164章 父皇,我好疼啊! 贺嫔瞪了她一眼,“还不快去重新烧上!” 落萍赶紧叫人再烧一炉炭来,可新烧来的炭一进这屋,忽然就不旺了。 烧红的炭变成了黑灰色,跟炭盆里现有的差不多。 落萍冷汗都下来了,赶紧跟贺嫔道:“奴婢亲自去烧。” 但萧可仙抱住了她的大腿不让她走,“姑姑别走,姑姑金尊玉贵的,怎么能干烧炭的活儿呢?姑姑您的手就像白玉一样好看,去烧炭岂不是糟蹋了?” 说完,还看向贺嫔:“贺娘娘怎的一点儿都不知道疼惜人?落萍姑姑多么尊贵的身份啊!您居然敢让她去烧炭,您不要命了吗?我是皇上的女儿,连我都得给她跪着,连我都要向她求饶。还有十哥哥,他是您跟皇上的儿子,但是落萍姑姑说打就能打,可见她身份之高贵,是在您和父皇之上的。您是怎么敢使唤她的呀?胆子也太大了。娘娘快点跟我一样跪下来,咱们求求落萍姑姑,让她饶了我们,让她不要杀我们!” 落萍吓疯了,作势就要跪,可是萧可仙跟十皇子一起把她抱住,死活不让她跪下。 这一幕正好被走进来的皇上和皇后看见,老皇帝当场就怒了:“你们在干什么?” “哇!”萧可仙大哭,“父皇,父皇可终于来了,吓死仙儿了,仙儿还以为要见不着父皇了!父皇,仙儿错了,仙儿不知道贺娘娘身边的落萍姑姑身份如此高贵,还以为我是您的女儿,可以在这宫里横着走呢!没想到遇着了硬茬儿,不但打骂十哥哥,她还怼我。 父皇,她是不是要当女皇了?那我们怎么办啊!呜,父皇救命!” 老皇帝气疯了——“拖出去!把人给朕拖出去!乱棍打死!立即打死!” 苏九手一挥,立即有两个大力的太监上前,拖着落萍就往外走。 落萍大叫着求饶,求贺嫔救她的命。 但是贺嫔刚刚也被萧可仙的话给气着了,又觉得如今福欢宫风雨飘摇,落萍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似乎死了更好。 所以她没吱声,就眼瞅着太监们把落萍给拖了出去,很快院子里就传出打板子的声音,和落萍的惨叫声。 只是叫了几声之后,落萍似乎起了报复心理。知道自己肯定是活不成了,干脆大声喊道:“是贺嫔娘娘让奴婢打骂十殿下的!是娘娘自己不喜欢十殿下,又不好自己下手把人给弄死,就让奴婢想办法。从前是潘宋,现在是奴婢,都是受贺嫔娘娘指使磋磨十殿下的!” 贺嫔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板子。 终于在数到第二十五下的时候,落萍没动静了。 又过了一会儿,打板子的太监小跑进来,跟苏九耳语了几句。 苏九走上前跟皇上说:“皇上,死了。” 老皇帝瞪着贺嫔,沉默了半天说了句:“你,很好,非常好!” 贺嫔没理他,眼睛还是闭着。 皇后上前将萧可仙和十皇子都扶了起来,皇上看向十皇子,问他:“还愿意跟着你的生母一起生活吗?这话从前朕问过你很多次,你都说愿意。 朕看得出,即使她对你不好,可是在你心里,你依然把她当做母亲,依然想要亲近她,保护她,想要得到她的疼爱。 可是欢儿,她不值得。” 十皇子低着头,很长时间都不说话。 就在老皇帝以为他又要拒绝时,十皇子突然说道:“不愿意了,我不想跟她一起生活了,她们打我打的太疼了。父皇,我的牙掉了,我好疼啊!” 老皇帝心疼坏了,这个孩子虽然傻,但却是从小在宫里长大,没有出去立府。 他常到福欢宫来,常常都能看见他,那种感情跟别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他将十皇子搂了过来,“好,不在这里生活了。” 贺嫔终于开口了,她质问皇上:“皇上要抢走我的儿子吗?” 老皇帝不爱搭理她,只跟皇后说:“把欢儿带回华清宫,让仙儿陪陪他。”说完才对贺嫔道,“今日朕的女儿和儿子都在给你的宫女下跪,朕以为是平日里对你过于纵容了,以至于你宫里的下人都不将皇子和公主放在眼里。 既如此,那你就搬离福欢宫,让所有人都知道,在朕的心里,你没有那么重要。” 老皇帝轻推了皇后一把,“你们先走。” 皇后没说什么,带着萧可仙和十皇子走了。 人一少,屋子里再度清静下来。 老皇帝终于感觉到这屋里的不对劲,“怎么这么冷呢?” 苏九也说了句:“好像是冷到了骨头里。” 贺嫔的牙齿已经在打颤了,这种冷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但她没有想别的,她觉得是因为自己心寒了,是因为皇帝对她的厌弃,让她觉得冷。 “皇上。”她颤着声说,“皇上当真一点都不顾念这么些年的情分吗?” 老皇帝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憎恨。 他说:“正是因为顾念,所以朕没有下令废太子。但是贺氏,你也该想想,这些年你在宫里都做了些什么。” 贺嫔失笑,“皇上现在让我想了,当初怎么不让我想呢?在潜邸时怎么不让我想呢? 我放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皇上从来没说过,怎的如今就要与我算笔总账? 是从前不敢说,如今敢了吗? 也是,有了底气的人,说话做事都与从前不同。 皇上这是要过河拆桥了。” 慕长离没忍住,插了句:“你应该说卸磨杀驴。” “你闭嘴!”贺嫔大喝,直指慕长离,“都是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本宫与你何仇何怨?你为何要这样害本宫?” 慕长离看了她一眼,忽然说:“你与我何仇何怨,你自己心里清楚。贺嫔娘娘,一定要我现在说出来吗?” 一句话,贺嫔忽然心虚了。 刚刚还十足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去,就连眼神都开始闪躲了。 屋子里越来越冷,苏九开始劝:“皇上,王妃,咱们走吧!” 皇上也想走,但他更想带着慕长离一起走。 于是他跟慕长离说:“老九媳妇儿,咱们走吧!” 慕长离不干,“我有点儿热,正好在这里凉快凉快,皇上先走吧!” 皇上摇头,“你不走朕也不走,朕要是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回头跟州儿没法交代。” 慕长离说了句实话:“不用交代,您根本见不着他。” “哎!话不能这么说,今日早朝朕就见着他了。” “所以皇上想想,您是为什么见着他的?” 老皇帝:“……” 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啊! 苏九冷得快不行了,为了赶紧离开这里,他拼命站慕长离:“皇上,王妃说得对,您好好想想是为什么见着九殿下了的。是不是因为您以前太偏心了,九殿下不得不亲自上朝来替皇后娘娘讨公道?您再想想,他如今有能力替皇后讨公道了,可是当初却没有能力替怡妃娘娘讨公道,他心里该有多苦?这些,您都好好想想。 王妃,要不咱们去清明殿一起想,您盯着皇上想,好不好?” ------------ 第165章 烧宫,是为了取暖 慕长离看了一眼快要冻死了的贺嫔,心里叹了一下。 罢了,现在还不是弄死贺嫔的时候。 有些事情她还要再去求证,而且贺嫔牵连着贺家,就算要死,也不能是这样一个死法。 她起身,走到炭火前,用边上放着的铁钩子勾了几下里面的炭,炭盆很快就又燃了起来。 可是燃的火苗似乎有些大了,都窜出来,快烧到桌子了。 苏九吓得赶紧拉着皇上后退,再看慕长离,人已经带着芙蓉出了屋子。 他赶紧带着皇上也出去,然后就听身后传来贺嫔的尖叫:“来人啊!走水了!快来人!” 福欢宫里有下人,他们自是不担心贺嫔会被烧死。 只是苏九不明白,为何慕长离扒拉了几下炭盆,那里面的火就烧起来了呢? “王妃。”他小声问,“您是不是在炭盆里动了手脚?” 慕长离点头,说话声还挺大,一点儿都不避讳:“是啊!” 苏九不解,“这是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就是看她不顺眼,看福欢宫也不顺眼,想一把火给烧了。” 苏九不敢再问了,看向老皇帝,想听听老皇帝是怎么评价这件事的。 但老皇帝没有对这件事情做出评价,却对慕长离这个人评价了一番。 他说:“阿离是个敢爱敢恨的好孩子!朕很看好你。也只有你这样的性格,才配陪在州儿身边,你们二人简直是天作之合。” 苏九:“……” 真没见过有这么舔的。 皇上您可真让人开眼。 慕长离却一点儿都不待见这种舔法,她问皇上:“我烧了福欢宫,您有什么想法吗?” 皇上摆手,“没想法,毕竟烧家是你的喜好,这一点朕早就有心理准备,早就等着你进宫来烧了。本以为你要烧的是清明殿,没想到烧的是福欢宫。 也好,也好,烧哪都好,烧了朕就放心了。” 苏九也跟着点头,“是啊!王妃不烧点儿什么,皇上这心里总不落地儿,总觉得您没把这里当家。现在烧了,皇上彻底舒适了。” 几人走出福欢宫宫门,停了下来,转身往回看。 宫人们已经把贺嫔给救出来了,这会儿正在院子里站着。 火势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工夫,整个正殿都烧了起来。 贺嫔也转了头看向宫门外,慕长离看到她的目光与皇上的目光相撞,二人谁都没有避讳。 皇上负手而立,面对贺嫔完全没有了刚刚跟她说话的低声下气。 上位者磅礴的气势宣泄而出,直冲得贺嫔往后退了两步。 她看到贺嫔的目光里充满着不甘,也看到皇上的目光里饱含着遗憾。 她明白,其实皇上对贺嫔也是动过真心的。 只可惜,帝王之心不可能只属于一人,也不可能指望他有多纯粹。 许多宫人都往这边跑来救火了,皇上往后退了两步,将宫门的位置让开,却没急着走。 热浪从宫院里扑出来,倒也暖和。 他对苏九说:“既然已经烧了,就不用让她再搬到别处了。正殿烧了还有偏殿,搬到偏殿去住即可。吃穿用度也不必苛刻,被褥要暖,炭火要足。” 说完,他看向慕长离:“是不是觉得朕是个很矛盾的人?既要罚她,又不愿苛着她。 其实朕心里也挺难受的,都是为朕生儿育女的人,陪着朕从潜邸一路走到今天的。 朕打从心里希望她们后半生能过得好,能在宫里养老,能好好过日子。 特别是贺静言,朕能登皇位,贺家出力最多。可以说没有贺家,就没有朕的今天。 当初贺家说她可以不做皇后,但她的儿子必须得是太子。朕允了。 哪怕老二他不是做太子的料,朕这些年也一直没有放弃过栽培。 如果她能知足,如果贺家能像从前一样,一心为朕,一心为南盛。 那么朕绝不会对不起她。 可是她总有危机感,总觉得如果中宫生下嫡子,一定会威胁到她的儿子。 于是她机关算尽,一次次加害皇后。 贺家亦用东关一直威胁着朕,威胁着朝廷。 朕如果不听贺家的话,贺家就打败仗。 朕如果顺了贺家的意,贺家就打胜仗。 听起来是不是很可笑?败仗胜仗,就像玩笑一样,被贺家玩弄于股掌之间。 朕这些年的日子就是这样过来的。 直到州儿在西地的势力站住了脚,贺家终于有所收敛。 朕心里感激州儿,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让州儿不再恨我。 朕知道州儿在意的是当年黎家之事,可是当年黎家证据确凿,甚至朕都完全找不到有人从中故意陷害的痕迹。 孩子,朕听说你一直在帮着州儿办大理寺的案子。 如果你有本事,能不能也琢磨琢磨当年黎家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朕当真是冤枉了黎家吗?” 老皇帝一脸的茫然,慕长离看得出,他对当年的案子是真的迷茫了。 这种迷茫不止他有,怡妃也有,包括萧云州,他也迷茫。 可以这么说,但凡黎家的案子有疑点,这么些年凭借萧云州在西地培养起来的势力,早就能查清楚了。 或者说但凡他有把握为黎家翻案,那么回到京城之后,就不会是现在这个状态,而是第一时间就要大刀阔斧地重启黎家一案。 说到底,所有人都没有底气为黎家翻案。 黎家的案子没有疑点。 福欢宫的大火已经灭得差不多了,后宫许多妃嫔也往这边赶了过来,皇后也带着萧可仙和十皇子一起来了。 人们把皇帝团团围住,尽心关怀。 十皇子冲进去看贺嫔,被贺嫔骂了出来,萧可仙又开始安慰他。 慕长离默默退出人群,带着芙蓉走了。 火烧的味道弥漫了半个后宫,芙蓉闻着这个味儿觉得特别的安心。 这才是二小姐呢!说烧哪就烧哪! 她至今仍记得长宁侯府的那场大火,那是她长这么大经历的最刺激的场面。 可是没有人知道,慕长离给福欢宫放的这把火,不是她任性,也不是为了震慑贺嫔。 她是为了给人取暖。 她在福欢宫的院子里看到一个冤魂,蹲在树下,冻得瑟瑟发抖。 那是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宫女,死了得有几年了,不知什么原因魂魄一直留在这里。 她说她是冻死的,寒冬腊月,她不小心打碎了贺大将军送给贵妃娘娘的玉盏。 贵妃娘娘大怒,居然命人把她衣服全部扯掉,再扔到雪地里,活生生冻死。 她说她太冷了,活着的时候冷,没想到死后更冷。 她这些年一直在福欢宫里,一直被困在死去的地方,她已经冷得快要魂飞魄散了。 她求慕长离帮帮她,她想暖和暖和,她受不住了。 于是慕长离烧了这座福欢宫,用一场大火为那个冤死的宫女打开了黄泉路引。 已经有勾魂使者将其魂魄勾走,那宫女临走还给慕长离磕了三个头。 芙蓉问她:“小姐您说,那贺氏最后的结局应该是什么?这样的人总不可能让她平平安安活到老死吧?那对于那些被她害过的人,可太不公平了。 奴婢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鬼接触得多了,我一走进福欢宫,就觉得那里怨气缭绕的。特别是屋子里突然变冷的时候,我都能听到哭声。 小姐,那里死过很多人吧?” ------------ 第166章 这是地府欠下的债 福欢宫的确是死过很多人。 贺氏满手血腥,早晚有一天会落到地府手里。 只是她阳寿未尽,报应还未到时候。 这天夜里,所有在京官员都做了同一个梦。 梦里见到判官崔钰,关于每月初六失踪一人之事,崔钰给了所有人一个真相。 真相与大理寺所奏一字不差,自此,再没有人敢质疑萧云州的定论,也没有人敢再替贺氏说话,甚至都没有人敢再提“贺家”二字了。 那位在朝堂上替贺氏说话的官员已经落到刑部手里,一案牵着数案,一查之下数罪并罚,定于三日后斩首。 这也给所有人都提了个醒,就是没事儿不要轻易为别人说话。 同时也让所有人都明白,九皇子回京,似乎不只是为了镇压妖邪的。 这一夜,除了同一个梦之外,皇后娘娘也做了一个梦。 很真实,似梦非梦,好像事情就是真实的发生了。 她听到婴儿的哭声,只有一声,跟她生下那个孩子时听到的一模一样。 那一瞬间,在她的世界里,时空出现了混乱。 她以为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日子,仿佛又听到有人对她说:你生了一个死胎。 死胎两个字,已经成了她的心魔。 她明明都听到那孩子哭了,怎么会是死胎呢? 婴儿的哭声又开始了,这一次哭了很久。 婴儿哭,她也跟着哭,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天昏地暗。 哭她也曾美丽不可方物,最后空欢喜一场的青春。 哭她曾经爱过,却爱而不得的那个少年。 这一生,所有人都知她母仪天下,可于她来说,终究是不得圆满。 …… 十一皇子在西疆王府住了下来,钟齐给他安排了一个院子,离渡灵轩不远。 安排的时候也问过慕长离这样方不方便,毕竟那少年也不小了。 慕长离表示没所谓,还说就是要离得近一些才好看着他。 钟齐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着他,但他就一点好,王妃吩咐的事只管照做,不问对错。 对于十一皇子的到来,西疆王府上上下下都十分默契地没有问他是谁,只是在每天给渡灵轩送饭的时候,多准备出一个人的分量。 因为慕长离说了,让这少年每天都到渡灵轩去跟她一起用饭。 其实十一皇子不需要吃饭的,灵体没有饥饱感,不需要用人类的食物去维持他的生命。 但慕长离坚持让他吃,用她的话说是:“你想与人类生活在一起,就要去学习人类的生活习惯,要融入进去,才能与人类一般无二。 成为灵体没有什么不好,这或许是老天爷给你的一份补偿,而且灵体寿元很长,肉身抗打击的能力也很强。从这一点来讲,其实你是赚了。 你先与我们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就可以想一想今后有什么打算。 是想跟着我们就这样生活下去,还是想要离开我们自己去世上闯一闯。 又或是你有理想抱负,想要从军,那也可以到你九哥的西关军中历练。 这些你都可以做选择。 我给你一定的自由,但是你也要明白自己的特殊。 这种特殊是让你注定不可能跟人类一般无二的,你必须适应这种异常。” 十一皇子很认真地点头,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说:“九嫂说的我都明白,我会认真考虑。” 当天晚上,慕长离琢磨着给十一皇子取名字了。 她问萧云州:“如果让皇上皇后收他为义子,那他是不是就可以也姓萧,名字里也有一个云字?皇后娘娘从前有给他取过名字吗?” 萧云州想了想,说:“我记得皇后在怀这个孩子的时候,往西关写过信。母妃跟我说,皇后已经给这个孩子取好了名字,叫萧云初。但这其实是皇后为第一个孩子取的名字,可惜那次怀胎中途小产,这名字一直都没用上。后来她就想把这个名字给自己的第二个孩子,也算是对第一个孩子的纪念。没想到第二个孩子也……” 慕长离把话接了过来——“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你负责让他们认干亲,再负责把这个名字还给他。你跟皇上说,干亲不过是个形式而已,就算姓了同样的姓,也绝无可能继承皇位,想来朝臣们应该不会反对。至于皇后那边,如果她不愿意认,可以让四公主帮忙。” 她为十一皇子打算得很周全,“今日皇上让皇后把四公主和十皇子全带走,想必是有打算把十皇子也托付给皇后的。这样一来皇后身边就有两个不太好带的孩子了,很有可能不愿意认十一皇子,毕竟她并不知道这就是她生下来的那个儿子。 所以你与她谈这件事情需要有点技巧,得想办法说服她认下来,这对十一皇子很重要。 他之所以成为灵体,就是因为心里有放不下的执念,再加上清明殿是皇上的内政殿,龙气太盛,以至于不但勾魂使者当初没有办法把他的魂魄勾走,还让他借着龙气在多年之后修出灵体来。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善解人意,也人畜无害的模样。 但实际上灵体初成,若不加以引导,很容易让他走上歪路。 就像那只红玉镯子,如果它不作怪,老老实实待在崔钰的神像里,崔钰的香火能让它得到不少好处。而且这些好处还是合理合法的,毕竟它与崔钰是有家族渊源。 可惜它的路走歪了,心里生了邪念,想要再走捷径,这就葬送了它数百年的道行。 人尚且抑制不住自己的心魔,容易生出邪念来,何况是没有经过人世间道德约束的灵体。 所以对他的引导和教化,是我们的责任。” 萧云州有些不解,他一向认为慕长离是一个不愿意往自己身上揽事之人。 她这个人也不会为了谁的情面,去做让自己麻烦的事。 为何这次主动揽下十一皇子这份差事?还让人住进西疆王府,还每天带着他一起吃饭,还说引导和教化是他们的责任。 这太不像慕长离了。 他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还加了一句:“如果是为了我,或是皇后,大可不必。” 慕长离却摇了摇头,说:“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地府。 我之所以要帮助他成长,是因为这本就是地府没有做好的事情。 人死之后必须由勾魂使者立即勾走的,虽然他的身份特殊,被埋的地方也特殊,但勾魂使也不是完全去不了。要不然皇宫里岂不是不会死人了。 当年一定是还有其它的事情叠加在一起,才导致出现了这样的错误。 如今他身为灵体,无法投胎转世,也不算活人,无论阳间还是地府都容不下他。 我不能眼看着这样的错误发生,这是地府遗留在人世间的债,得还。” 说到底,她是在对地府负责,不是在为南盛负责,也不是在为萧云州负责。 ------------ 第167章 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萧云州并不知道慕长离与地府之间的关系,他对于慕长离的了解,只局限于她有一双阴阳眼,还有通灵的能力。 而且慕长离给他的解释是,自己在扶山村的时候有一些奇遇,遇到了高人,教会她一些通灵的小手段。 地府,对于这位西关大将军来说,太陌生了,完全在他知识范畴之外。 但他这人跟钟齐一样,有一点好,就是听慕长离的话。 他长这么大还没听过谁的话,就连怡妃在世时也很难约束他。 唯独一个慕长离,总让他觉得听这姑娘的话准没错。 对于十一皇子这个人,慕长离说管,他自然是要管的。 于是次日,萧云州又进宫了。 先去见皇后,没提十一皇子,只说在办案过程中,他跟慕长离一起救了个少年。 这少年今年十三岁,无父无母十分可怜。 他记得自己的生辰,说起来,竟与皇后生下那个死胎是同一天。 萧云州说他觉得非常有缘,而且那少年长得竟也与他有几分神似之处。 他便进宫来问问,如果皇后有这个心,可以说服皇上一起认个义子,今后也算有个寄托。 他又跟皇后说明,因为是外面捡回来的孩子,不懂规矩,故而不进宫与皇后一起生活。 只让他每隔几天就来宫里陪陪皇后,平时就住在西疆王府。 等再大一点,就赐个府邸,也算这场关系的圆满。 皇后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萧云州一句“生辰跟那个死胎是同一天”,再一句“非常有缘”,彻底让她动了心。 于是就跟萧云州说:“那就带进宫来看看吧!” 萧云州也是个办事的人,当天下午就把十一皇子给带进宫里来了。 且不说皇后是个什么心情,反正皇上是非常高兴。 一来他可以借着这件事情,光明正大地到华清宫来等他九儿子。 二来他觉得这是他九儿子给他派活儿了! 这太重要了。 能给他派活儿,就说明没把他当外人了,说明两个人终于开始有交流了。 别管这个交流是什么,只要有,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当萧云州把那个少年带进华清宫时,他甚至高兴得都没看那少年一眼,所有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萧云州身上。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身,主动叫了声:“州儿。” 萧云州许是因为有求于人,看了他一眼。 就是这一眼,把老皇帝给看得老泪纵横,不停地转过身去抹眼泪。 十一皇子就趁着这个机会小声跟萧云州说:“其实这些年他一直很想你,几乎每天都在念叨你。他也一直在查黎家的事,但是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黎家不是被冤枉的。 九哥,你别太恨他。” 萧云州不说话,只带着十一皇子走到皇后面前,说道:“母后,您看看这个孩子。” 韩皇后也不知道为什么,打从这个少年一进来,她的眼泪就不停地流。 老皇帝的眼泪是为萧云州而流,韩皇后的眼泪却是为这个少年而流。 她自己都觉得奇怪,这种眼泪不停留的感觉,一下子就让她想到了那天夜里的梦。 梦里婴儿啼哭,梦里她肝肠寸断。 梦里她把自己这半生都回忆了一遍。竟好像真的已经走完了一生。 那终究是一个梦,没有实际的表现,她似曾经历,又仿佛从不曾经历过。 可当这个少年站到她面前的时候,韩皇后忽然觉得,那个梦一下子具象化了!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似曾相识,好像是与生俱来的熟悉。 眼泪不知不觉在流,她顾不上擦,只朝那少年伸出手。 少年往前走了几步,将手递给她,身子一矮,跪到了她的面前。 韩皇后再忍不住,抱着这少年就哭了起来。 老皇帝这时才意识到今日这场见面为的是什么,也终于把目光向这少年投了过去。 竟是与韩皇后一样的感受,觉得这少年异常熟悉,不像是初次见面,倒像是从小就养在身边的一个孩子,他熟悉他的一举一动,熟悉他的样貌,熟悉他说话的声音,甚至连他的气息都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更奇怪的是,他竟一下子就觉得,这个孩子就应该是自己的孩子。什么义子不义子的,他就觉得这孩子是他的亲儿子。 他最后一个儿子叫什么来着?皇后说过,云初?对,叫云初,萧云初。 可惜最后一个儿子没能叫得上这个名字。 那既然眼前这小孩儿要被他们认做义子了,不如这个名字就给了他? 老皇帝拿不准,他还得问问皇后,毕竟名字是皇后取的,皇后愿不愿意呢? 他走上前,打断了两个人的相拥而泣,问皇后:“赐个名字给他吧!叫云初好不好?” 韩皇后一愣,“云初?”再低头看怀里的少年,竟发现这个少年在冲着她点头。 她笑了,“好,就叫云初。” 萧云州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他也松了口气。 这是慕长离交给他的任务,完不成他回家也没办法交待。 十一皇子有了正式的名字,萧云初。 皇上为表重视,让苏九通知礼部,把认下义子并赐了名字这件事情,走一个正式的流程。 苏九虽然觉得这件事情多少有些莫名其妙,但眼前这个少年却让他完全讨厌不起来。 反而觉得十分亲切,就像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晚膳是在华清宫用的,萧云州破天荒地留下来,跟老皇帝坐在一个桌子上吃了一顿晚饭。 老皇帝感觉自己已经到达人生的巅峰,时隔十六年,九儿子跟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这顿饭他几乎是含着眼泪吃完的,就连苏九在边上侍候也是含着泪侍候的。 直到萧云州带着萧云初走了,老皇帝还缓不过来这个劲儿,拉着皇后唠了半宿。 西疆王府这头,萧云州也拉着慕长离唠了半宿,唠的慕长离都困了,都求他了:“让我睡觉吧!有什么话不能明天再说?你把我娶回来,不就是为了可以随时随地说话的吗?那何必非得求这一时?这大半夜的,我都能做好几个梦了,你放过我吧!” 萧云州不这么想:“白天我要去衙门,每次回来天都黑了,陪你用个晚膳,说上一会儿话就到了睡觉的时辰。长离,其实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 话是这样说,但看着已经躺下的慕长离,到底还是没舍得再把人给拉起来,只说:“等衙门的事不太忙的时候,带你去烈日营转转,看看练兵。” 慕长离点头,“行。” “明日我叫人去把慕元青接来,你说过让他带带云初,早点把云初教好,让他自己开门立府,我们也不操这份闲心了。只是长离,我对他能不能在这世上好好生活,依然是有所保留的。我从前从未经历过这些光怪陆离之事,不知道如何应对,更不知道如何与他相处。 所以这些事情可能还是要你多费心。” 他给慕长离掖了掖被子,“我是有些啰嗦了,睡吧!明日府里的事还有得忙。” 慕长离闭上眼睛,想着明日府里其实也没什么可忙的。 如果慕元青能来,那教萧云初怎么适应人间这种事,就不用她费心了。 慕元青这个人虽然平时看起来不太着调,但执行力很好,她交待下去的事情做得还是可以的。 从这一点上来讲,别看秦庄仪这个人本身不行,但她生的孩子还挺不错。 一夜无梦,睡到天亮。 却不想,次日慕元青的到来,却带来了另外一桩事情…… ------------ 第168章 什么东西上了姚轩的身 今日是北陆去长宁侯府叫他出门的,慕元青觉得特别有面子。 甚至秦庄仪拦着他时他还说:“母亲要是拦住了我,那就是耽误了我。我现在可是要努力进大理寺去做事的,说不定还能混上个官品。那寒窗苦读是为了什么呀?不就是为了个官品么!我现在自己给自己找出路了,母亲可莫要拦着我。 现如今大理寺接连办了好几个案子,个个办得漂亮,风头正盛,可以说是热门的衙门。 我这时候进大理寺那一准儿是前途无量,母亲难不成想要耽误我的前程?” 秦庄仪让他说的一下就不会了,眼睁睁看着他出门跟着北陆走了,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但再想想慕元青说的话,又觉得哪里都挺对劲。 寒窗苦读确实是为了科考,科考也确实是为了做官。 虽说慕家有爵位,可谁愿意只做一个袭爵的无用之人呢? 光有爵位是不够的,还得在朝堂占有一席之地。 她儿子是个什么德性她可太知道了,想走仕途想都别想,想走武途也想都别想。 这些日子她都准备放弃了,想拼个二胎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儿子开窍了。 只是不知道让慕元青去大理寺是对是错,毕竟那可是九皇子的地盘。 她只要一想到九皇子跟慕长离的关系,心里就突突的,没底。 北陆跟慕元青说明今日请他出门的用意,然后慕元青就又去逛街了。 扫荡了一圈儿,买了不少好东西。 哄孩子这件事,如今慕元青已经手拿把掐了。 虽然这十一皇子比萧可仙大不少,但因为他灵体初成,没什么见识,跟萧可仙一样,几乎就没离开过后宫。所以应对萧可仙那一套,如今再拿来应付十一皇子,依然好用。 果不其然,这些东西摆到十一皇子面前,少年的眼睛都放光了。 一上午就缠着慕元青陪他玩各种玩意,还陪他吃东西,又听慕元青给他讲京里的故事,也讲京里那些富家子弟。 慕元青很快就发现,皇上这干儿子记性特别好,那么多人名地名,他只说一遍,萧云初就全部都记住了。再与他对话,便可以熟练地把这些名字说出来。 慕元青觉得有趣,特地说了几个难的,还绞尽脑汁背了自己仅会的几首诗。 然后就发现萧云初比他背的好,比他会的还多,甚至萧云初还会写字。 说起这个写字,慕元青把萧云初的表现归结为天赋。 因为萧云初明确地表示过,自己从来没有写过字,除了用树枝在地上划拉过几笔之外,从来没有真正握过笔,在纸上写过。 认字,但没写过,慕元青觉得有必要教教他。 他让芸香准备了笔墨纸砚,就写萧云初这个名字。 慕元青写了一次,让萧云初照着写出来试试。 然后就看到萧云初对着他写的字直皱眉,最后实在没憋住,说了句:“元青哥哥,你这字写的也……太难看了。” 慕元青被嫌弃了,但是他不服气,“你写写看。” 萧云初学着他的样子拿笔,还被慕元青指点了几回。终于笔拿好了,蘸墨书写。 第一次写出来的字确实不如慕元青的好看。 慕元青就笑他:“看看看看!还好意思说我呢!瞅瞅你写的,跟鸡扒似的。” 萧云初不气馁,再写。 还是不行。 再写。 终于,在写到第三次的时候,字迹开始往一个诡异的好看度上发展。 他开始不再满足于写自己的名字,又开始写诗词。 他会的诗词很多,常年在清明殿行走,相当于跟着皇上学了许多年。 灵体本就比人聪明,再加上他用功,这些年但凡皇上念叨过、书写过的,他都会。 不只写字会,画画他也会。 于是,慕元青看到了萧云初挥毫泼墨的一幕,差点儿没惊掉了下巴。 后来,连慕长离和几个丫鬟都围了过来,一个个瞪圆了眼睛,仿佛看到了神仙。 慕元青彻底被打败了,沮丧地坐到一边的椅子上,一蹶不振。 慕长离只好过来安慰他:“没关系,书画比不过,还可以比骑射,没准儿会惊喜地发现,骑射你也比不过他。” 慕元青:“……” 最后还是芙蓉过来安慰的:“三少爷想开点儿,要不然为什么人家能被皇上收为义子呢!那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三少爷比不过十一殿下也没什么,说出去不丢人。” 芸香也说:“对,三少爷比不过,其他人家的少爷们也比不过,丢人也不是你自己丢。” 一听说不只是自己丢人,慕元青很快就被治愈了,重拾陪伴十一皇子的热情,开始给他讲京城的民俗,以及即将到来的新年。 因为小吃吃得多,晌午萧云初就不想吃饭了。 果子也不想吃。 因为慕元青带来的那些好吃的,主要都是被他俩给吃了。 慕元青见他们两个玩儿的也挺好,便给萧云初布置了任务,让他用下午的时间,教果子至少认十个字。不但要认,还要会写。 萧云初很高兴地领了差事,带着小果子去厢房习字了。 芸香也把自己的饭菜端到厢房,陪着他们二人。 芙蓉留下来陪慕长离和慕元青吃饭,才吃了没几口就听慕长离问了句:“说吧,什么事?” 芙蓉一愣,“嗯?有事?” 慕长离点点头,指指慕元青说:“将云初他们支走,明显是有话要说。” 慕元青听她问了,干脆放下自己的碗筷,拧着眉毛说:“姐,我觉得姚轩不太对劲。 你知道的,我们之所以能混在一起,就是因为大家都不爱读书,也不喜欢习武。 我们共同的爱好就是啃老本,吃家族。 说白了,我们就是京城的一帮纨绔。 我以为大家可以一直纨绔下去的,可是没想到,姚轩他变了。 他变得突然爱学习了! 这真的是一件非常惊悚的事情。 不但老老实实的读书,居然还嫌家里的先生教得不好,让姚叔托关系把他弄进了国子学。 进了国子学之后功课跟不上,他就没日没夜地补习,家里请了好几个先生轮流教导他。 他没日没夜地补这些年落下的课程,据说一天连两个时辰的觉都睡不着。 听说昨日在国子学考了个高分,还得到了先生的重点表扬。 姐,你说这事儿吓不吓人?姚轩他该不会是被什么东西给上了身吧?” 慕元青是真的觉得这事儿吓人,他说完甚至打了个哆嗦,汗毛都立起来了。 芙蓉也觉得不可思议,“姚轩少爷奴婢也是认得的,那不是跟三少爷您一样,是京城里有名的不学无术?每次老爷骂少爷您,都会把姚轩少爷也给捎上几句。 这怎么着,他转了性了?改邪归正了?是挺吓人的。” 慕元青觉得这不是挺吓人,是太吓人了。 他跟慕长离求助:“姐你能不能想办法帮忙看看,我总怀疑是有什么东西上了他的身!” ------------ 第169章 画中仙 桃源仙境,画地为牢。 我不知是仙是魔,亦不知是人是鬼。 一念之过,悔之晚矣。 今夕何夕,今夕何夕…… …… 近日,姚太医春风满面,喜不自禁。 只因为他的儿子姚轩终于开窍了,终于知道学习比吃花酒重要,开始好好读书了。 为此,他专门去国子学那边卖了个人情,把姚轩给送了进去。 虽然开局是艰苦了些,以至于这个人情差点儿被退回来。 国子学说姚轩的底子实在是太差了,六七岁的孩子都不如。六七岁的孩子都能背一百多首诗,他家姚轩连十首都背不全。 写就更别提了,十句里有九句都是错别字,还有不会写的字干脆画个圈儿。 国子学把姚轩列为有史以来最差的学生,几乎每天都在跟姚太医劝退。 但姚轩是个狠人儿,一旦下了决心学习,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听说国子学要劝退他,他就往先生面前一跪,说先生你打我吧!我学得不好你就打我板子,直到我学好之前,我都受着。 落下的功课我会努力补回来,请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达到国子学的要求。 先生要是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先生也没想到他竟如此难缠,无奈之下只好点头答应,并给了他三个月时间。 说好,如果三个月后还是跟不上国子学的进度,那就不要再来了。 姚太医给他请了先生在家中授课,姚轩那真是头悬梁锥刺股,就差在眼皮上支根钉子了。 总之就是让自己不闭眼睛,一直学一直学,到后来把先生都给熬困了,他就让他爹再给请两个倒班儿的先生,每天都要坚持学到子时之后。 子时是下课的时辰,先生是下课了,但姚轩自己还给自己加课。 他要把当天学过的全都复习一遍,该写的写,该背的背,如此折腾到丑时过半,方才睡。 次日起得还很早,卯时就起了。 自己收拾自己的书箱,再由随从背着,早早就往国子学去。 他每天都是第一个到,比门房下人起得都早,国子学里扫院子的都没他勤快。 甚至一度有人怀疑,这是不是哪个穷苦人家的孩子,有了到国子学读书的机缘,然后就拼命的学,试图用知识改变命运? 毕竟那些高门贵户家的少爷,多半也是做做样子,没几个是真正用功的。 至少这种起早贪黑的事,他们绝对干不出来。 如此十数日,姚轩真的有了很大的进步,国子学的先生再见到姚太医,也能给个笑脸了。 姚太医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一扫从前的阴霾,连每天去太医院都是乐呵呵的。 逢人便夸自己的儿子有多懂事,还说从前是自己太着急了,逼得太紧。 果然好孩子是不需要着急的,到了时候自己就知道上进了。 姚轩的娘也高兴,为了怕儿子累着,天天让大厨房给儿子做补品补身体。她甚至每天也跟着早起,盯着大厨房把饭菜做好,让姚轩带到国子学去,全当午膳的加餐。 姚轩对此也不拒绝,让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并且每天都在跟爹娘说,自己一定会有出息,将来一定要考取功名,以后姚家一定会因他而骄傲。 就是气色越来越不好,眼圈儿发黑,人也显得不怎么有精神,甚至姚夫人觉得她儿子的头发都没有以前好了。 她把这事儿跟姚太医说了,姚太医想了想,说:“一定是累的。他每天都睡不到两个时辰,总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你那些食疗的法子来得也慢,回头我写个方子,你拿去抓药。轩儿知道上进是好事,千万不能因为这些事打击了他的积极性。 这些都是早些年欠下的债,他要是从小就开始顾课业,也不至于现在这么个补法。 这个罪早晚都是要遭的,咱们也不用心疼,好好照顾就是了。” 姚夫人点点头,“老爷说得对,人家孩子三岁启蒙四岁就进书塾。轩儿这就是落下的太多了,想要一下子补回来肯定得吃些苦头。老爷放心,我肯定不会拖他后腿。” 两口子算是达成了协议,绝不心疼儿子,只要儿子肯读书,这一关咬咬牙总能过去的。 姚轩自己也不觉得怎么样,就连同窗问他为何眼圈儿发黑,是不是睡得太少了。 他都说:“我跟你们不能比,我头些年光在外头喝花酒了,书没读成,身子也喝得不太好。所以这冷不丁的一用功,就把自己给弄得病病歪歪的,过阵子适应了就好了。我爹也给我开了方子,让我补身子,没事儿,死不了。” 说起来,姚轩用功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打从上次高烧好了之后,没隔几天,他就像大彻大悟一样,一头扎进书本里。 为此,姚太医觉得是那场发烧给脑子烧开了窍。 殊不知,事出反常必有妖。 姚轩之所以用功,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今日国子学休沐,国子学每隔十日休沐一次,每次休沐的这一天,姚轩家中的课也会停。 他给家里的理由是:要休养身体,放松头脑,也要保护眼睛。 姚太医和姚夫人一致认为这是对的,所以这一天的休沐就由着他,也不多过问。 每逢休沐日,姚轩都会出城。 当然,算起来,日子也没有过去那么久,这也只是他的第二次休沐。 姚轩出城,没带随从,也没坐家里的马车。 他先是在街上买了酒买了菜又买了肉,然后去租借了一辆马车,连车夫都没要,自己驾着马车往凤歌城东郊去了。 马车出城后,大约行了不到一个时辰,终于在一处小院子前停了下来。 姚轩今日心情很好,离着老远就在喊:“唐叔,唐婶,我来了!” 待马车停稳,他探进车厢,把买的东西都搬了下来。 除了酒菜之外,还带了一个包袱。他把那包袱背在身上,两只手拎着酒菜,走进院子。 院子里站着一对夫妇,五十上下年纪,衣着干净立整,慈眉善目的,很是招人亲近。 他们其实早就听到喊声,也看到姚轩的马车到了,但是并没有迎出门,就在院子里站着,直到姚轩进了院儿,那位唐叔才热情地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连声道:“又让姚公子破费了,这么多东西得花不少银子吧!” 那位唐婶也走上前说:“姚公子来就来吧,真不用带这些。我们山野农户的,都苦惯了。” 但姚轩不这么想,他说:“唐叔唐婶上了年纪,对吃穿用度什么的没有追求,可是雪莹正是好年华,别人家姑娘有的,她也得有。” 说完,拍拍自己身后的包袱,“唐叔唐婶,雪莹在家吗?我给她带了件斗篷,这寒冬天里正好披着,暖和。上次我就和她说过了,她这回见了一定欢喜。” 唐叔赶紧把人往屋里让,一边让一边喊:“雪莹,快看谁来了!” 随着这一声喊,一名女子推开门,从屋里走了出来…… ------------ 第170章 画中仙—唐雪莹 姚轩的心一下子就温柔下来,连带着声音都轻柔了几分。 “雪莹,好久不见。” 走出来的这位,正是唐家二老的独生女儿,名叫唐雪莹,今年十九。 唐雪莹看上去比姚轩成熟几分,但因为人长得实在出挑,这几分成熟非但不让人觉得违和,反而平添了几分舒适与自然。 唐雪莹个子高身段好,样貌也到了那种让人一眼惊艳的程度。 她眉如弯月,眼眸清澈宛如湖水,鼻梁高挺,唇红齿白,不施粉黛却清丽脱俗。 一身天青色长裙在身,一走一动间都透着优雅与端庄,宛如画卷中走出来的仙子。 姚轩看着她,就觉得天地都因为这一幕失色许多,甚至因为唐雪莹的美丽,让他对自己前面那么多年喝花酒的日子生出万般惭愧。 “姚轩,你来啦。”唐雪莹开口叫人,声音温柔悦耳。 姚轩傻笑着点头,“哎,哎,来了,来了。” 唐雪莹就往边上让了一步,“快进屋吧!” 姚轩背着包袱就进了屋,唐家老两口对视了一眼,满眼皆是笑意。 唐叔说:“雪莹,你们说你们的话,我跟你娘去做饭。姚公子买了好多酒菜,晌午咱们喝点儿。” 唐家不冷,不仅屋里不冷,院子里也不冷。 每次姚轩到这儿来,他都觉得温暖如春,是那种一进小院儿就能嗅到春天气息的感觉。 但是外面冷,他穿得多,进来就觉得热,又不好意思脱衣裳。 唐雪莹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见状就将窗子打开,让外面的风吹进来。 她还跟姚轩说:“你可以将外袍脱掉,没关系的。” 姚轩还是不好意思。 唐雪莹也不强求,去桌上拿了把团扇递给姚轩,“那你扇扇吧!我们家里是暖和,你穿成这样肯定会热的。”说这话时,她仔细打量姚轩今日的衣裳,觉得领子上毛茸茸的十分有趣,便问道,“这领子是什么东西做的?为何这样好看?” 姚轩就说:“我这个是狐狸毛,又暖和又柔软,你可以摸摸看。” 唐雪莹是个大大方方的姑娘,没有京城姑娘那般扭捏,他让她摸摸看她就摸摸看。 摸完之后连声惊叹:“竟有这样好的东西,可是……狐狸是什么样子的?我只听说过,却还从来没见过狐狸。” 姚轩就给她讲:“狐狸是一种小兽,体型像大一点的狗。它的皮毛非常厚实,光泽度也好,许多贵族人家都喜欢用它们的皮毛做衣领子。” 唐雪莹面露不忍,“那岂不是要伤害很多叫做狐狸的小兽?那也太残忍了。” 姚轩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一下子愣住,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怀里抱着的包袱也显得有些尴尬,让他不知道该送还是不该送。 但唐雪莹很聪明,也很会替人着想,见姚轩尴尬,她立即道:“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只是心疼那些小兽。这衣裳你做都做了,总不能不穿。但如果你以后能记得不去因为想要让自己暖和,就去伤害小兽的性命,我会很高兴的。” 姚轩也高兴起来,“成,那我记得了,以后我一定不会再穿狐狸毛领的衣裳。嗯,其它动物的皮毛我也不再穿了,我还会告诉我爹娘也不要穿。” 他将手里的包袱往前递了下,“那这个……你还能收吗?我着人给你做了件斗篷,领子是兔子毛。当时只想着斗篷是红色的,配上白色的兔子毛十分好看,也没往别处去想。 眼下听你这样说,我这件礼物就显得有些多余,还不讨人喜欢了。 没关系,你不喜欢我就拿走,下次再给你做新的来。” 唐雪莹不忍他失望,上前将包袱打开,果然看到了一件红色的棉斗篷。 只是那毛茸茸的领子,让她想到了院子里养着的三只兔子。 她就跟姚轩说:“斗篷我收下,领子回头拆了给你带回去。这礼物就也算我收了。” 姚轩点点头,“成,那就这么着。” 唐雪莹去找针线,然后抱着斗篷坐在姚轩对面,开始拆毛领子。 棉斗篷厚厚的,盖在她腿上很热。她就跟姚轩说:“其实你不必给我准备这些,我家里不冷,这么厚的衣裳,我是没什么机会穿的。” 姚轩不解:“可你也不能一直在家里待着呀!总是要出去走走的。外面就冷了。” 唐雪莹抬头看向他,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也不解释,只说了句:“我不出去。” 姚轩摸摸鼻子,回想认识唐家人的这段日子,方才意识到唐家人好像真的不出门。 包括每次他到这里来,唐叔唐婶都是在院子里迎接他,看着他进院儿了才上前。 不管他拿多少东西,都是他自己一趟一趟往院子里搬。 唐雪莹也是一样,上次他走的时候依依不舍,求她送自己上马车。 可是唐雪莹摇了头,说什么也没送。 他当时以为是唐雪莹比较腼腆,这会儿忽然意识到,这一家人似乎对离开小院子这件事,十分的抵触。 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抵触的情绪呢? 他不知道,也不打算问。 每户人家都有自己的喜好,别人不喜欢的事情就不要强求着人家去做,也不要多打听,那样除了会显得很不礼貌之外,还容易让自己成为不受欢迎的客人。 他不能被列为不受欢迎的客人,他不能见不到唐雪莹。 于是他跟唐雪莹说:“没关系,穿不上就摆着看,好看的东西只是看着也会赏心悦目。” 唐雪莹高兴地点头,给了姚轩一个娇美的笑脸。 姚轩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领子很快就拆完了,唐雪莹将毛领还给姚轩,将红色的斗篷放到了柜子里。 然后回过头来跟姚轩说:“你坐一会儿,我到灶间去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说完,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她一走,姚轩赶紧把自己衣领子扯了扯,实在是太热了,就有一种在春天穿冬衣的感觉。 他四处打量这间小屋,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怎么就能这样暖和呢? 这家人也真是好命,生活在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得的竟是一块风水宝地。不但屋里暖,就连院子里都是暖的,以至于他们在冬日里穿的也很单薄,仅仅春季的装束就能在院子里随意行走,真是叫人羡慕。 唐雪莹这会儿已经到了灶间,见爹娘正在烧饭,便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唐婶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回屋去陪姚公子说话,别冷落了客人,我跟你爹一会儿就把饭做好了。” 唐雪莹笑着点头,就要回去,唐叔拉了她一把,“女儿啊!我看姚公子人不错,长得好,也实在,对你还不存坏心思。咱们与他能遇着也是有缘,这缘分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你苦等了这么多年,遇着了可一定要把握住。” ------------ 第171章 画中仙—不是读书人就不要来了 唐叔的话让唐雪莹面露苦涩,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我想想看。”转身走了。 她走之后唐叔就叹气,跟唐婶说:“咱家姑娘犹犹豫豫的,我看着都着急。 这么多年了,我们也遇到过一些人,可是哪一个都不尽人意。 唯独这位姚公子,我打从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这是个好孩子。 上次听他说,还是京城里好门户的嫡子,那就更是难得了。” 唐婶对这件事情没有多少信心,她说道:“我们雪莹比姚公子大几岁,两人站在一起,明显雪莹就是姐姐。那姚公子年纪不大,现在瞧着雪莹漂亮,一眼就相中。可时日久了会不会就厌了?或者再过几年雪莹老了,他会不会就去喜欢更年轻漂亮的姑娘了? 大户人家都是三妻四妾的,你说他是京中好门户家的嫡子,那更不可能就只有一个女人。 咱们雪莹是个老实的孩子,那种局面我怕她应付不了。” 唐叔挥挥手,“大点不算什么,女大三抱金砖,女孩子大些知道疼人,这也是好事。 但你说的妻妾之事,这个确实不讨人喜欢。不知道我们跟姚公子提一提,他会不会有个承诺。”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摇了摇头,“承诺也没有用,我们也不是没吃过承诺的亏。” 唐婶脸色沉了沉,“是啊!最大的亏不就吃在承诺上了么!不要着急,也不要强求,那姚公子要真对雪莹有意思,那这层窗纸总有一天会被捅开的。 总要两个孩子看对了眼,下面的事才好说。这一次,我们一定要姚家登门提亲才行,只姚轩那孩子一个人,我肯定是不能把雪莹交给他。” 唐叔往灶台里添了一把柴,“再相处看看,这才认识多少日子,谈不上婚事。咱们都活了多久了,不该沉不住气,再害了雪莹一次。” 房间里,唐雪莹问姚轩:“你的课业最近如何?” 姚轩点点头,“很好,昨天先生还夸了我,说我进步特别快。雪莹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一定会把前面那些年落下的全都补回来。” 唐雪莹很高兴,“这就对了,我最向往学子,我认为寒窗苦读考取功名,是天底下最有意义的事情。我将来要嫁,也一定要嫁给一位金榜题名的士子,那是我的梦想。” 姚轩的人生再一次被点亮了! “雪莹你放心,我一定会有出息的,我才十六岁,只要我肯努力,就一定能高中。” 唐雪莹冲着他笑,那种优雅,让姚轩仿佛看到了慕家的那位大小姐。 他头一次知道,原来世上还有比慕家大小姐还好看的姑娘。 而且唐雪莹比慕倾云看起来还要美,美得出尘如画,美得似不在这世间的仙子。 “我一定会高中的。”他再次强调这句话,仿佛在告诫自己。 晌午吃饭时,唐家二老向他打听外面的事情,唐叔问他:“姚公子第一次来时,说现如今是天启二十一年。那我能不能再多问一句,天启是什么朝代?” 姚轩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 这是姚轩来唐家的第四回,他至今仍记得第一次来到唐家的情景。 那是九皇子大婚的第二天,他因为病好了,心情也好,听说城东一个县城里,有个老头儿酿出了很好的酒,就想去尝尝。 也是巧了,那天他的“狐朋狗友”们都有事,一个也没叫出来,他只好自己出门。 他大病初愈,家里是不让他出门的,更不可能让他出城。 他于是偷了家里的马车,一个人赶着马车去了城东。 结果酿酒的老头儿没找着,倒是稀里糊涂看到了唐家的小院儿。 当时他是渴了,出来得急,马车里什么都没有。又找了太久卖酒的地方,身上都冻透了。 这小院儿几乎救了他的命,他一边拍门一边喊,说自己是路过的,又渴又冷,想讨口热水喝,最好能让他进屋暖和暖和,他给银子。 出来开门的是唐叔,他至今仍记得唐叔脸上那惊讶的表情,仿佛见到了鬼。 弄得他当时也是一愣,甚至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拍了拍,直担心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对劲,吓着了人家。 过了一会儿唐叔才回过神来,热情地把他往里招呼。那架势,仿佛他不是路过来讨口水喝,而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造访。 他也是那次见到唐雪莹的,第一眼就惊为天人,简直比第一次见着慕家那位大小姐还要震惊。 他一直以为慕家的大小姐就是这世上最美的姑娘了,没想到唐雪莹一露面,慕家大小姐瞬间就被比了下去。 倒也不是说慕家大小姐长的不如唐雪莹,她只是气质输了。 唐雪莹出尘如画,慕倾云跟她一比就俗气了几分。 从前京里人总说慕家的大小姐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可是跟唐雪莹比起来,就算是画里走出来的,也是一幅俗气的画。唐雪莹才是清新脱俗的画,是名画。 唐雪莹的形象自第一次见面时起,就给他留下了最美好的印象。 且这种美好无限放大,大到他情深不能自已,回到家后还对唐雪莹念念不忘,以至于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又来到这个小院儿,带上厚礼,以表昨日让他取暖的谢意为理由,实则就是为了想再看看唐雪莹。 也就是第二次,他被留下来吃饭了。 唐婶下厨做了几个菜,他跟唐家人围坐一桌一起吃起来。 席间唐叔问他现在是哪一年,他说天启二十一年。 如今想想,当时唐叔听到天启二十一年时的反应也不太对劲。 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年份似的,重复了好几遍。 可事实上,就算是再孤陋寡闻的农户人家,也不至于连今夕何夕都没听说过。 当时有这么个细节,唐叔好像想再多问些什么,唐雪莹就把话接了过来。 给他倒了酒,然后问他功课怎么样? 姚轩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脸就红了,虽然不明白唐雪莹突然问他功课是什么意思,但唐雪莹整个人的气质摆在那里,会让他不由自主地就觉得唐雪莹一定是喜欢功课好的男人。 他低下头,带着几分惭愧,但还是实话实说:“我自小不喜读书,虽然家中给请了先生,启蒙也算早。但我贪玩,经常逃课,先生布置的课业也不能够按时完成,故而功课很差。” 果然,唐雪莹面上带着明显的失望,连给他倒酒的动作都迟缓了。 唐叔也说了句:“原来不是读书人啊!” 唐婶还叹了一声,补了一句:“那下次就不要再来了。” ------------ 第172章 画中仙—今夕何夕 姚轩当时就懵了,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是读书人,我肯定是读书人,我只是之前书读得不太好,但是我可以好好读,我可以努力的。你们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努力的。” 他的话让唐家人又高兴起来,唐叔问他:“真的可以努力?” 唐婶则说:“可如果没有天赋,就算努力了也没什么用。” 姚轩急得把自家老底儿都快抖出来了,他跟唐家人说:“我父亲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夫,我母亲也是书香门第出身,我家祖上三代都是读书人,我是有天赋的。” 唐雪莹当时眼睛就亮了亮,说了句:“如此说来,的确是有天赋的。” 唐叔也用力点头,“对对,有天赋有天赋。” 唐婶主动给他夹菜,叫他多吃一些,还说不要在意她刚刚的话,以后欢迎他常来。 那一次,姚轩深刻地意识到这一家人对于读书人的偏爱和执着,也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花天酒地不学无术,最终要承受什么样的代价。 就是当他遇到真心喜欢的姑娘时,会因为胸无点墨而自惭形秽,甚至连坐在唐雪莹身边,都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哪怕唐家只是农户人家,哪怕唐雪莹明显比他大几岁,他依然觉得自己配不上唐雪莹。 那一次,姚轩真正意识到了读书的重要性,也意识到了从前父母苦心相劝,但自己依然我行我素是有多么混账。 其实这些话母亲也常跟他说的,包括这样的结果,母亲也都给他讲过。 他一直记着母亲的一句话:你是什么样,将来你娶到的媳妇就是什么样。你是好孩子,才会有好人家的姑娘想要嫁给你。你整日花天酒地学无建树,正经人家也绝对不会让自家姑娘入我们家的门。你爹只是太医,不是大官,帮不了你多少,一切都得靠你自己努力。 从前他没听进去,以至于这种时候就深深地后悔了。 那次离开唐家时,唐雪莹把他送到了院子里,跟他说:“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人只有好好读书才会有出路。我父母都希望将来我能嫁给一位读书人,我自己也对读书人十分向往。 你虽然小我几岁,但我不常出门,少与人往来,对世事很不了解。不像你,见多识广,所以总会感觉你才是做哥哥的那位。 我这里欢迎你常来坐客,希望下一次你再来时,能带来已经在努力读书的好消息。” 这是第二次见面。 第三次,也就是十天之前,国子学休沐。 他果然给唐雪莹带来了自己在读书的消息了! 那一次,唐雪莹握住他的手,说感谢他能够为了她去好好读书。 姚轩记得当时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的手被唐雪莹握在手心里,那一刻他就感觉已经过完了一辈子,甚至连跟唐雪莹生的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读书太值了!这一握,就让他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努力一点都没有白费。 如果能再多握一会儿,就更值了。 可惜唐雪莹并没有握很久,表达完自己的开心就松开了。 只是红了脸和耳朵,头也低了下来,再看姚轩的眼神里就带了些娇羞。 姚轩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意识到唐雪莹也喜欢他,这种“我暗恋的人也喜欢我”的喜悦一下就冲昏了他的头脑。 当时他就跟唐雪莹保证:“我一定会努力读书,将来考取功名,让你幸福。” 那一次他也留下来吃饭了,也是自己买了很多酒菜。 因为他发现唐家人生活十分简单,如果自己不带些东西来,怕是没什么吃的。 那顿饭上,唐雪莹跟他说了很多话,也问了他很多问题。 比如现在京城里是什么样子。 比如现在的京城叫什么名字。 他当时就十分诧异,要说不知道京城什么样子还好理解,可能是庄户人家,没进过京城。 但要问京城是什么名字就有些离谱。 不过他也没多想,只当是他们见识少,又不常与人往来,于是就跟唐雪莹说:“京城叫做凤歌城,有人口约摸十五万,有主街道十几条,非常热闹。” 他还邀请唐雪莹说:“你如果想去京城,我可以带你去转转。早上我来接你,晚上再给你送回来。唐叔唐婶也一起去,我请你们吃好吃的,也给家里添些家用。 再者,也欢迎你们到我家坐坐,我爹娘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他自认为说得真诚又实在,唐家人对京城打听过多次,按理说应该会接受邀请。 但是唐家人拒绝了。 唐叔摇头,唐婶叹气,就只有唐雪莹安慰他说:“不是不愿意同你一起去京城,也不是不愿意到你家坐坐。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好好读书,读出成绩来,我们再一起进京城,去见你父母。这样我也好和他们说,是我规劝你用功,你才有了今日成就。这样或许你父母就不会嫌弃我比你大,也不会嫌弃我们家里穷。” 姚轩当时想说我家不是那种势利眼的人家,也没有非得娶京中高门贵户的执念。 但当时他被唐雪莹那句“这样或许你父母就不会嫌弃我比你大”给冲昏了头脑。 他觉得唐雪莹能这样说,就是在心里已经认定了他,甚至都已经在想如何能成为他的媳妇,而不被他父母嫌弃了。 那日,他喝多了,临走时还是唐雪莹送他到院子里。 他私心里想唐雪莹多送送他,就跟唐雪莹说你能不能送我到门外?送我上马车? 但是唐雪莹摇头,说我只送你到这里就好。 许是看出他的失望,那一次,唐雪莹贴近了他,两个人面对面,挨得极近,近到他都能感受到她的呼吸了。 他很有冲动就这样亲上去,但是唐雪莹那出尘的模样,又让他觉得真的亲上去了,是对这个美丽姑娘的亵渎。 唐雪莹眼中闪着泪花看着他,跟他说:“我知你心思,你亦知我同你一般心思。只盼你金榜题名,不要忘了我。” 他激动地拉了唐雪莹的手,说:“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无论到何时,我的心里都只有你。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读书,待我金榜题名之日,就是向唐家下聘之时。” …… 前几次的见面历历在目,姚轩回过神来,开始思考唐叔刚刚的问话。 “唐叔连现在是什么朝代都不知道吗?”他实在不明白,怎么会有人闭塞到如此地步。 何况这院子地处京郊,虽然偏僻,但也不是特别偏僻,不然他也不可能找到。 几杯酒下肚,姚轩第一次对这一家人生出了好奇。 但也仅仅是好奇,怀疑什么的,那是谈不上的。 唐叔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往回圆。他说:“人一上了年纪,记性就不好。我们一家都不是愿意外出之人,平日里也基本不与外人往来。这一来二去,日子就过得稀里糊涂,竟连今夕何夕都弄不明白。唉,老了。” 唐婶跟唐雪莹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皆带了悲伤…… ------------ 第173章 画中仙—我就要你中三甲 他这样一说,姚轩倒有些过意不去了,连连举杯敬酒,还自罚了三杯。 三杯罚过之后,就给唐家人讲起了当今世道,也告诉唐家人现在是南盛朝。 唐家人对外界的求知欲很大,一连问了很多问题,姚轩借着酒劲儿一一作答。 一顿饭吃得也算欢乐。 最后,唐雪莹问了他关于这一朝的科举制度。 姚轩就跟她说:“本朝科举分乡试、会试和殿试三个阶段。乡试也就是童生试,过了乡试就有了秀才的头衔。会试要上京来考,会试及第,得举人头衔。最后的殿试皇上亲考,所谓金榜题名,通常意义来讲,说的都是最后的殿试三甲。” 唐雪莹双眼带着期望地说:“三甲说的就是状元榜眼和探花郎吧?” 姚轩点头,“对。” 唐雪莹就问他:“那姚轩,你能拿到三甲吗?” 姚轩说:“我一定会努力的。就算拿不到三甲,我也会进入殿试,一定不给你丢脸。” 唐雪莹却摇头,说:“你一定要拿三甲,哪怕只是个探花,也一定要拿到三甲。” 姚轩犯了难,“那可太不容易了,雪莹,你可知道三甲意味着什么?那可是祖坟冒青烟的事,没有任何一位举子敢说自己定中三甲。” “可我就是要你中三甲。”唐雪莹说得十分坚决,“一定要是三甲,哪怕只是个探花。” 姚轩心说,怎么叫“只是个探花”呢?探花哪有那么容易啊! 他忽然想起官邸中的一个传说,说是历年的探花长得都非常好看,比状元和榜眼都好看。 甚至有一年的三甲,原本那位探花的水平应该中状元的,但就是因为长得太好看了,结果皇帝大笔一挥,给点了个探花。 当然,这只是传说,但探花之难,实在是非常之难。 见他面露难色,唐家人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唐叔又是那句话:“姚公子如果没有把握,那以后就别来了。” 唐婶跟着点头,“我们家雪莹,是一定要嫁给金榜题名之人的,最次也得是个探花。” 姚奸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执着,但来了这么多次,对这一家人多少也有些了解了。 他们确实是非常希望唐雪莹能嫁给读书读得特别好的人,可能在他们心里,前三甲就是读书最好的人吧! 再看唐雪莹那模样,他竟也觉得,这样好的女子,的确应该配这世间最好的人。 要是嫁给凡夫俗子,那可就太糟蹋她了。 姚轩又干了一碗酒,冲动之下当着唐家二老的面,直接抓上了唐雪莹的手,深情款款地对她说:“雪莹,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你要三甲,我就去考三甲,一年考不中我就考两年,两年考不中我就考五年。只要你愿意等我,多少年我都会去考。” 唐雪莹也有些激动,冲着他点点头,“好,我等你,十年八年我等,二十年三十年我还等。只要你愿意去考,我就愿意一直等你。” 唐叔这时却说了一句:“可是你能考到多少岁呢?你今年十六,十年以后就是二十六。二十年以后三十六……要是考到你七老八十还考不上,怎么办?” 姚轩此时酒喝得有点儿多了,觉得这话似乎哪里不太对,却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跟唐叔说:“不会的,十年之内我一定能考上。到时候我二十六,雪莹二十九,不晚。 我是不会嫌弃雪莹比我大的,她就算变成了一个老太婆,我还是喜欢她,我这辈子非雪莹不娶,我是一定要跟她在一起的。” 这是明着表白了,唐家人的态度十分奇怪,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说:“先考取了功名再说吧!雪莹老不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娘!”唐雪莹叫了正在说话的唐婶一声,“咱们要给姚奸一些信心,女儿相信他一定能考得上的。只要他考上了就行,不管是几十年以后,我都愿意等他。” 姚轩心里激动坏了,他恨不能立即就把唐雪莹给抱在怀里。 但是他没敢,唐雪莹不是花楼里那些卖唱的姑娘,容不得他放肆。 这顿酒一直吃到傍晚,姚轩要走时,又是唐雪莹出来送。 唐家二老在屋里关了门,贴心地给他二人留出了独处的空间。 唐雪莹今日穿得单薄,刚刚屋里热,她把衣裳的领口扯了扯,这会儿领口就开得大了些。 姚轩喝酒上了头,此刻一双眼珠子完完全全掉进了唐雪莹的领口里,拿都拿不出来。 唐雪莹也看到了,当时就红了脸,那副娇羞的模样让姚轩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她想用手去把领口捂上,手却被姚轩一把抓住。 姚轩哑着声音说:“别捂,让我看看,求你。” 唐雪莹当真就没再捂,甚至手放下时,还不经意地又扯大了一些。 姚轩的眼珠子彻底定住了,脸愈发的红,一点点凑近唐雪莹,呼吸都重了起来。 唐雪莹唤了他一声:“轩。” 姚轩呼吸一滞,竟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唐雪莹。 只是肩膀在不停地颤抖,出卖了他强装出来的冷静。 唐雪莹见他不再看自己了,竟有些慌,急着问:“轩,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我,我不是轻薄的女子,我只是,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向你证明,我心里也是有你的。 我不知道外面的姑娘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我怕她们做得大胆,你就,你就喜欢她们了。 轩,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姚轩点点头,“明白,我全明白。我也不是不喜欢你这样,我只是……怕把持不住自己。 雪莹你放心,我是一定会娶你的,我也一定会高中的。所以你不必这样。 外面的女子我亦不会再多看她们一眼,花酒我也不会再去吃了,从今往后我的生命里只有读书和你,其它的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 雪莹,你把衣裳穿好,有些事,等到我们大婚那天,再好好做。”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过一会儿就听唐雪莹道:“好了,你转过来吧!” 他终于敢回身,见唐雪莹总算把衣裳穿好了,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唐雪莹很委屈,她说:“刚刚是你说让我不要捂上的,我才……” “对不起。”姚轩诚恳地道歉,“是我吃多了酒,净说些混账话,雪莹你别生我的气。 你好好的在家等我,十天之后我再来,我给你带外面的好吃的,再给你买些书,留给你打发时间用。外面冷,快回屋去吧!别让唐叔唐婶惦记。 刚刚我们……刚刚是我失态,如果唐叔唐婶看到了,问你,你替我遮掩遮掩,我不想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姚轩走了,推开院门的那一刻,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外面的温度与小院儿里天差地别,一边温暖如春,一边寒风凛冽。 有那么一瞬间,姚轩竟觉得身后的小院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所有的一切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门一推开,梦就醒了。 他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回头去看。 还好,小院还在,这不是梦。 ------------ 第174章 画中仙—跟我一起去读书吧 唐家。 唐雪莹送走姚轩之后回了屋,她的爹娘就站在屋里,二人直勾勾地看向她。 唐雪莹有些不自在,皱了皱眉说:“你们让我做的我都做了,但我跟你们说,不要太指望姚轩,他不是读书的料。” 唐叔说:“是不是读书的料,得读过才知道。只要他的心放在你身上,他就一定会努力去读书的。何况今日吃酒,我趁着他上了酒劲儿问了他的家世,他说他父亲是皇宫太医院里的太医,是连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见得到的。这就太难得了。 莹儿,不是当父母的为难你,实在是这样的机会太难遇。 之前我们也遇着过几位书生,但全部都是贫寒出身,进京赶考。 那样的我们都努力过,如今为什么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姚轩身上呢?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没有三甲的命,但只要他能进殿试,到时候让他父亲运作一下,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什么事都看怎么运作,只要他心里有你,他就肯做。” “爹。”唐雪莹一脸苦涩,“女儿知道,是我连累了你们,可金榜题名有多难你们也知道,万一姚轩他不成,我们岂不是白费心思?” 唐母把话接了过来,“怎么是白费心思呢?我们遇到个人不容易,哪一个都不能轻易放弃,因为你不知道放弃了这一个,下一个又是哪年哪月才能遇到。 女儿啊!不是人家等不起,是我们等不起。我跟你爹再这么熬下去,就要疯了。” 唐雪莹知道他们说的是事实,但对于姚轩,她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他不喜欢我太主动。”她跟爹娘说,“以后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他是个君子,我们与君子相交,就不要做那些不讨人喜欢的事情。” 唐叔不这样认为:“哪来的君子?男人就没有真君子! 他要真是君子,他不会拉你的手,刚刚也不会一直盯着你看。 他这种人以前我见得多了,他不是没起意,他只是没胆子,又觉得你太漂亮,不好亲近。 但你如果真信了他,一点甜头都不给他,就不可能能钩得住这个人。 他是京中贵族,太医的儿子,京里头不知道有多少人巴结着他。他从前也不知道见过多少漂亮姑娘。你没听他说,他以前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喝花酒么! 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从始至终只对一个姑娘好。你要是不给他甜头,他又怎么可能一直惦记你,一直放不下你?” 唐婶给她出主意:“只是给甜头,但不能给太多,你得钓着他的胃口。 得不到才是最好的,一旦得到了,那就没有那份念想了。 孩子,不是爹娘为难你,只是咱们家这种情景,确实是太难了。 我们除了把每个人都当成救命稻草之外,别无他法。” 唐雪莹没再说什么了,只在边上默默坐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西疆王府。 慕元青每天过来报道,已经跟十一皇子十分熟络了,甚至有时他来晚了十一皇子还会惦记,怕天冷路滑,他再有个什么事,还想出门去迎一迎他。 芙蓉就跟他说:“真不用担心元青少爷,他半夜都能溜出去喝花酒,天冷不冷路滑不滑他根本不在意,胆子大着呢!” 这日慕元青到得又晚了,十一皇子坐在府门口的台阶上等他。 等慕元青到了之后他立即起身迎了上去,跟慕元青说:“元青哥,我想好了,咱们一起去国子学读书吧!” 慕元青下马车没下好,差点儿没摔了。 “干什么?上哪?读什么?” 十一皇子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们一起去国子学读书吧!我问过九哥了,他说只要我愿意,他亲自去跟国学子那边说,一定可以收我们。” 慕元青觉得这话有歧义:“是可以收你吧?收我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会啥呀就收我。” 十一皇子拉着他,很是兴奋地说:“你也收,九哥说了,让你也跟我一起去。” 慕元青简直要疯,“我吃饱了撑的去国子学读书?你要跟我整这套,那我现在就打道回府了,我可不跟你玩儿了。玩儿来玩儿去还把自己给搭里了,我亏不亏呀!” 十一皇子用力拉他,“别走别走,咱们进去再说,快要吃晌午饭了,今天做了你爱吃的鱼。我听齐公公说,炖鱼的汤汁是九嫂亲自调的,说是闻着就香。” 二人推推拉拉进了王府,年妙在后头跟着,还跟王府的侍卫和门房打招呼。 这些日子他们常来,府里上上下下基本都认识了。 西疆王府的人对他们很和善,跟年妙称兄道弟的,再加上年妙会做人,时不时买些点心送给他们,大家都很开心。 门房看着他们进了王府还感慨:“殿下成婚之后是真好啊!府里也热闹起来了。慕家虽说不怎么样,但这位三少爷似乎跟王妃关系不错。真好,府里热闹,咱们瞧着也高兴。” 关于去国子学的事,慕元青是彻底拒绝的,这会儿他正当着慕长离说:“姐,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就是去读书不行。我真不是读书的那块料,把我送去国子学那就相当于把我送去牢房,简直太残忍了。我犯了什么错要被罚去读书?” 慕长离看了十一皇子一眼,“你怎么说?” 十一皇子如今正处于求知若渴的阶段,对于去国子学读书一事,他是非常愿意的。 听慕长离问了,他就点头,“我想去,我非常想去。但我还是听九嫂的,九嫂点了头,我才能离开西疆王府。但我跟九嫂保证,我出去不会惹事,我也不会让人知道我不是人这件事。我会低调行事,对所有人都客客气气的,绝不与人起冲突。” 慕长离觉得他这个想法不对劲,“不让人知道你是灵体这是对的,但也没必要为了低调,就刻意去委屈自己。你可以对所有人都客客气气,这是最基本的礼貌。可如果对方出言不逊或是不敬在先,倒也不必与他们客气。 记住,你是皇上皇后收的义子,是入了萧家族谱的十一皇子。就算将来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但将来封王立府也是要的。没必要把自己放得太低,任谁都欺负了去。” 十一皇子用力点头,“好,我都记住了。” 慕元青觉得要坏事儿:“怎么的,你还真要去国子学?你学问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还要去国子学读书?怎么着,将来要科考?不是,你一个皇子,你科什么考?等着封王就行了啊!封了王就可以上朝堂,就可以帮着皇上理朝政,这不违背你的初衷啊!” 十一皇子摇了摇头,“是不违背初衷,但我会觉得自己所学不够。我虽自小在清明殿行走,但那也仅限于父皇看什么我才能看什么,父皇不看的,我也看不到。所以我的学识是有限的,许多事情我也是不懂的。我想去国子学,就是想把这部分缺失给补回来。 先前我不敢提这事儿,是觉得自己见识不够,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出去了会被笑话。 但这段日子元青哥你天天都来给我灌输这方面的信息,前几天还带我出去逛了京城。 我觉得我对外面的世界已经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了。 再多的,那就需要以后更加深入的去体会,而不是现在一股脑的走马观花。 元青哥,你跟我一起去读书吧!你不是说你有一位好朋友,如今也在国子学读书吗?” ------------ 第175章 画中仙—劫后余生的庆幸 十一皇子的话又让慕元青想起了该天杀的姚轩。 他气得直捶桌子,“也不知道犯的是什么疯病,天天就知道读书读书。从小到大他都没这么认真过,这怎么就跟中邪了似的呢?” 慕长离看了他一眼,“你说,有没有可能你才是中邪了的那一个?” 她直了直身子,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有话说:“且先不提我跟慕家关系怎么样,就说你那个爹和你那个娘,哪个也不像是不爱学习的样子。你爹都袭爵了还去科考呢!身上还背着个举人的名头呢!听说你娘也是读过书的,学识不俗。那你为什么就读不进去?你为什么看见字就犯困?你为什么对读书如此抗拒?你到底是不是他俩生的?” 这话一出口,慕长离眼睛一下就亮了,“哎你该不会真不是他们亲生的吧!” “你快闭嘴吧!”慕元青都服了这个姐了,“你一天到晚不给慕家整出点儿事儿来,就白过是吧?我怎么就不是他们亲生的了?你看我跟咱爹长得多像啊!” “你爹!” “对,我爹!你是石缝儿里蹦出来的。咱就说,学习这事儿放过我行吗?云初他想去国子学,那让他自己去就好了,他这阵子学的也挺好了,我觉得他可以融入人类正常的生活,咱们没必要总把他搁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就让他自己去闯吧!” 说完,还拍了拍十一皇子的肩膀,“自己去闯吧!好不好?” 十一皇子有些犹豫,“我还是不太敢,如果元青哥能陪着我是最好的了。你若不去,那我也不想去了,我就在家里,让九嫂给我请位先生,也一样学。” 慕元青觉得这样也行,“那就请个先生教吧!请京里最好的先生!” 慕长离说:“京里最好的先生在国子学。” “那就请个中等的。反正办法总比困难多,让我去国子学是不可能的。” 慕长离想了想,也觉得确实没必要一定去国子学。那地方规矩多,很约束人,听说十天才休沐一次,这期间要是有什么事还得请假,太麻烦了。 她把想法跟十一皇子说了,然后又道:“家里尽可能请到最好的先生来教你,让元青也陪你一起读,这样我们平日里有什么需要,比如你九哥有什么案子要办,你也能帮得上忙。” 十一皇子一听这话连连点头,“如果能帮上九哥办案,那我不去国子学也没什么。毕竟我的初衷就是能帮到九哥和九嫂。上次九嫂让我好好想想今后我要做什么,我其实并没有很想上朝堂,比起上朝堂,我更愿意跟着九哥九嫂去办案。” 慕元青一听这话立即把手举了起来:“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愿意跟着姐姐和姐夫去办案。” 十一皇子很高兴,“那就这么办吧!请个先生来家里,元青哥你跟我一起读书。不知道有没有针对破案方面的可以学习的,我们既然都想帮着大理寺破案,那就多学学这方面的知识。元青哥,这些你总能学得进去吧?” 慕元青此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虽然都是学习,但学破案可比学科考那些玩意有意思多了。 他连连点头,“能学进去!咱们就这样说定了,就学破案吧!” 二人把希望的目光投向慕长离,慕长离也挺无语的,想说也是服了你们两个,想法一会儿一变。 再想想,又觉得这样也好,反正学什么不是学呢! 于是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慕元青跟十一皇子都很高兴,两人凑在一起说了会儿话,然后又一起来找慕长离,问她:“等学成了,能不能给我们在大理寺谋份差事?” 尤其是慕元青,就差抱他姐大腿了,“姐我求你,你救我于水火吧!我再不干点儿什么,那个家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反正他们现在都以为我是你的小细作,那咱们就把这事儿给坐实了好不好?你帮我跟姐夫说说好话,给我谋份差事,干什么都行。 再说,上次你都答应我了,只要我守口如瓶,你就帮我这个忙的。” 慕长离这次倒是痛快地点了头,但依然有条件:“先学,学好了再说。既然让你们学这个,那自然就不能白学,肯定是要学以致用的。总之,少年们,努力吧!” 少年们很努力,特别是十一皇子,立即回到自己院儿里去读书了。 慕元青就不一样了,他根本不知道应该读什么书。 他赖在慕长离这里,跟她说:“其实学知识我是没问题的,我一直都不认为我是一个在学知识方面有障碍的人。不然我也不能愿意看那么多杂书,不能记住那么多杂事。 我就是正经书读不下去! 但如果是为了破案去学东西,我觉得我行。 主要这点我有遗传,二姐姐你不也擅长破案么!还是诡案! 我可能是随你。” 慕长离阵阵惊悚,“我的特质还能传到你那儿去?你要不要把这话回去跟你爹娘说说,看他们打不打死你就完了。” 慕元青嬉皮笑脸,完全不把这话当回事。 但有一件事,却是他这些日子一直都惦记的。 他问慕长离:“姐,你说姚轩真的不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吗?昨晚我遇着他了,他从城外回来,自己赶着马车,连个车夫都没带。我们就在街上说了会儿话,总觉得他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 慕元青摇头,“说不上来,感觉他有心事。嗯,说心事也不太准确,应该说心里有事。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跟他走个顶头碰,我还喊他,冲他招手,他都没看见我。 直到已经走得很近了,我又喊得大声,他才把马车停下来。 我问他去哪了,他就说去城外转转,我再问他去城外哪里转,他就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他,明显是不愿意跟我说实话。 姐,你说他有什么可不愿意跟我说的?我跟他那是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好得都能穿一条裤子,我连他们家库房里有什么我都知道,他还想瞒我什么? 不对劲,这绝对不对劲,特别是他还当街劝我,让我别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花酒。 呵,我都多长时间没去喝花酒了,他居然都不知道。” 慕长离也问了句:“是啊!你多长时间没去喝花酒了?” “好多天了,打从陪着云初,就没怎么去过。他们找我我也没什么兴致,连我娘都说我听话了,让她十分欣慰。” “你看,你也变了。” “那不一样。”慕元青两道眉毛紧紧拧在一起,“真的不一样。反正我就是觉得姚轩有事儿。不行,我得去查查,必须查!” ------------ 第176章 画中仙—打死都不信 但说查,哪那么容易。 姚轩在国子学读书,十天才休沐一次,平日里是见都见不着的。 他不由得有点后悔没答应萧云初的提议,如果去国子学,就能天天见着姚轩了。 可如果姚轩真有事,他做这么大的牺牲也就罢了。 万一人家只是改邪归正想要好好学习,他岂不是把自己给搭里了? 这事儿绝不能这么查! 当天晚上,慕元青带着年妙去了姚府,拎着酒菜找姚太医喝酒。 姚太医是很喜欢慕元青的,因为这孩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比起自己的儿子,慕元青长得更清秀,人也瘦一些,个子矮一些,就看起来很招人疼的样子。 连姚家大夫人都说,看着元青这孩子就总会想,自己的儿子要是有这么招人疼该多好。 可惜姚轩比慕元青粗糙,长相也没有慕元青这般精致。 说到底,就是慕江眠长得好看,当年的荣婉也长得好看。 后来的妻妾都是照着跟荣婉有几分像去找的,自然在样貌上也差不到哪去。 姚家的基因跟慕家比起来,就多少有那么点儿差距了。 今晚慕元青来,姚太医很高兴,让夫人又张罗了几个菜,两个人就着慕元青带来的酒就喝了起来。 慕元青今日来是有目的的,所以这酒也不能干喝,还得唠。 于是他起了话头,问姚太医:“姚轩最近课业怎么样?听说先生还夸了他。” 姚太医如今一提起自己的儿子,就是满满的骄傲与自豪。 当即表示:“确实是夸了,而且不只夸了一次。 元青啊!姚叔这辈子也没想到,这儿子都十六岁了,终于开窍了。我还以为他就准备在家里吃老本吃一辈子呢!把我跟他娘愁坏了。 你知道的,姚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跟你们这种有爵位在身的人家更比不了。 我们姚家世代行医,最多也就是做太医,可做太医能存下多少家底儿? 其实我私心里是希望他能跟我学医的,可偏偏他连医书都不爱读。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轩儿懂事了,我心甚慰。 倒是你,元青,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可得多替自己考虑考虑。 虽说你们家就你一个男孩,爵位肯定是你的。 但空有个爵位能富贵几代呢? 还是要自己有出息。 不如你跟姚轩一起去读书吧!姚叔还能豁一回脸面,再给你求个位置。” 慕元青赶紧抬手,“打住!姚叔,求你快打住。我真不是学习那块料,这辈子让我干什么都行,就是学习不行。姚轩遭的那份儿罪,打死我也遭不了。” 说这话时,正好姚夫人进来了。 添了个菜给他们,就坐下来说:“你说遭罪,这点我是认同的,确实是遭罪。 轩儿最近都瘦了,那眼圈儿总是黑的,一看就是睡得太少。 听说在国子学一天也睡不到三个时辰,他永远都是睡得最晚起得最早的那一个。 虽说能得先生赏识,可我总想着,如果因为读书把身体给读坏了,那这书不读也罢。” “妇人之见!”姚太医放下酒盏,脸色沉了下来,“他不读书将来能干什么?是你能给他出路还是我能给他出路?姚家的老本是够他吃到老,但那也得看怎么吃。 他要是跟从前一样整日挥霍,那咱们家这点底子都不够他挥霍到老死的。 到时候他的子孙后代怎么办?你想过没有?他都不爱读书,将来他养的儿子万一跟他是一个德性,难不成一家人就等着饿死吗?” 姚夫人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发言权,虽然心疼儿子,但她也觉得男人说得对。 见姚夫人不吱声了,慕元青就道:“姚婶,你们有没有问过,姚轩为啥突然就开窍了啊?是有什么人规劝他吗?按说这种事不可能是睡一觉,做个梦,就开窍的吧?总归是得有个什么契机,或者是有个什么人引导他。我俩从小一起长大,他也不像是自己就开窍的人啊!” 姚夫人苦笑,“别说你纳闷,我也纳闷。虽说爱读书了是好事,可他到底是因为什么突然就爱读书了呢?而且那个爱读书的劲儿,就像身后有狼在撵他似的,不好好读就挨咬。” 姚太医则说:“依我看,就是长大了。 再者,前阵子不是病了么!可能是生一场重病,懂事了。” “那懂事得也太快了。”慕元青还是摇头,“再说,我也病过,我怎么还不懂事呢?” “姚叔,昨天姚轩去哪了?昨晚上我看到他了。” “昨天?”姚太医看向姚夫人,“昨天他去哪了?” 姚夫人说:“具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只说出去转转,放松放松。 我想着他平日里学习实在太累了,好不容易休沐一次,也不要总拘着他。 左右这京城内外他从小就玩遍了,也不担心出什么事,就由着他去。 是到晚上才回来的,天都黑了。元青你看到他了?” “嗯。”慕元青点点头,“在街上遇见的。那会儿就快要宵禁了,大家都在往家赶。 他把马车赶得很快,一开始还没看见我。终于见着了就停下来与我说话,三句不离劝我读书。说什么书中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姚太医哈哈大笑,“这小子,是真的钻到学问里去了。 也好,自己给自己些念想,书读起来才有个奔头。 他今年十六,翻过年就十七了,起步比别人晚,是得抓紧些。 来,元青,喝酒!” 慕元青陪着姚太医喝到挺晚,喝到后来还拉着原本站在边上看热闹的年妙也一起喝。 直到把年妙也给灌醉了,他才心满意足,打着酒嗝跟姚太医说:“姚叔,我走不动了,我今晚就睡这儿了,你可不能撵我。” 姚太医喝得也有点多,连连说:“不撵,不撵。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就跟我自己的儿子一样。咱们家你也不是第一次住了,客院儿都一直给你备着呢!就别走了。” 姚夫人没法子,赶紧叫家中小厮去长宁侯府报个信儿,今晚就留慕元青睡下了。 慕元青拉着年妙,一步三晃地晃进了客房,往榻上一倒就开始打呼噜。 有小厮进来侍候他更了衣,还给他擦了脸擦了脚。 又把年妙给抬到外间的榻上,也侍候着擦了脸和脚。 这俩人就闭着眼睛让人一顿侍候,终于所有人都出去了,房门也关上了。 慕元青瞬间睁开眼睛,人也“腾”地一下从榻上坐起。 与此同时,年妙也坐起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哪里还有半点困意。 他们酒量本来就好,喝醉的状态是装的。 目的就是留在姚家,趁夜摸进姚轩的屋子,看看这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 说姚轩是自己开窍想要读书了,慕元青是打死也不信的! ------------ 第177章 画中仙—一幅画像 行动定在丑时,此时府里人睡得最沉,客院儿的下人也都睡着了。 慕元青和年妙穿好了衣裳,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奔着姚轩的院子走了去。 慕元青对姚家轻车熟路,从小就在姚家玩,他连姚家后院儿墙底下有几个狗洞都知道。 二人很快就顺利摸进姚轩的院子。 因为主子不在家住,所以这院儿里的下人也不用守夜。 静寂的夜里,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年妙主动上前,将正房的门推开,轻轻的,还探头看了看,然后才示意慕元青可以进。 慕元青进去之后,年妙关了门,还从里面上了锁,以防止有人突然进来。 二人这才开始在这屋里仔细翻找,寻找一切有可能导致姚轩突然勤奋学习的疑点。 “这屋里跟原来不一样了。”慕元青看了一会儿就开始小声总结,“你看那个书架子,以前那上面可全都是春光图。现在全没了,全没了啊!都换成我看不懂的了。 以前我给他找了那么多春光图,怎么一本都没有了呢?他给弄到哪去了? 还有这里,这里原来一直放着一方帕子,是闻歌坊头牌的帕子,他花了大价钱得来的。 拿回家之后就一直搁在桌案上,每天都要拿起来看几遍。 现在那帕子没了,也不知道是扔了还是带到国子学去了。” 年妙提醒他:“国子学可能是带不进去,听闻进入国子学之前都要搜身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样都不可能蒙混过关。” “找一找,看看是不是收起来放到别的地方了。” 年妙不解,“少爷为什么要找那方帕子?咱们不是来找轩少爷读书的疑点吗? 该不会是少爷您自己想要那方帕子吧?” 慕元青瞪了他一眼,“我如果想要那玩意,当初就不可能让姚轩得手。砸钱来的东西,你觉得拼家底儿我拼不过姚家吗? 之所以当初我就没争抢,是因为我压根儿就没看上那位头牌姐姐。 姚轩总说她长得好看,可我觉得太俗气了,身上的脂粉味儿闻得我想吐。 现在我要找这帕子,就是想知道那帕子究竟是被收起来了,还是说干脆就给扔了。 如果只是收起来了,就说明姚轩虽然有读书的心,但喝花酒的心还没彻底死去。 但如果连个影子都找不到,那很有可能就是直接扔了或是烧了。 那就说明姚轩是彻底死了喝花酒的心,从今往后跟我就不是一路人了。” 年妙提醒慕元青:“三少爷,如果您以后进了大理寺,那也不能再轻易出去喝花酒了。 九殿下和二小姐为了维护大理寺的形象,也会约束您。” 慕元青点点头,“你说的有理,但我的情况跟姚轩不一样。我进大理寺是因为我不爱读书,家里给找了另外的出路,让我有个正事干。 而且我就算去了大理寺,我还是我,你觉得我性子起变化了吗?根本没有。 但姚轩不同!他是突然爱上了读书,而且是一下子转了性,整个人都完全不一样了。” 年妙想想,觉得他说得对。 二人开始在屋里找起那方帕子。 可惜,翻遍了所有角落都没找到。 慕元青放弃了,他认为帕子一定是被姚轩给扔了,这就说明姚轩是彻底要跟从前的生活决裂了。 “也是个狠人啊!说变就变,连个过程都没有。”他啧啧称奇,“我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人,真是叫人开眼。要说他不是被什么东西给上了身,我真不信。 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他爹都了解。” 年妙这时站在一只大花瓶前,似有所发现。 “三少爷,你来看,这里有一幅卷轴似乎不太一样。” 大花瓶里插了很多卷轴,无外乎就是些书画什么的。年妙所谓的不一样,是其中有一只卷轴明显更新一些,应该是近期放到里面的。 慕元青说:“我知道这些卷轴,据说都是名家的书画,有的都上百年了。 姚叔把这些东西放在他屋里,就是指望这些东西能熏陶他一下,让他有点儿上进的动力。 原本是希望他能把书画挂起来的,可是他说看见那些东西就烦,所以一直插在花瓶里。 这里面原先一共七只卷轴,从来没有增减过。现在……” “现在有八只,其中一只明显是新放进去的。” 年妙指了指其中一只,“就是它。” 慕元青把那个崭新的卷轴取了出来,在桌上点了一支蜡烛。 烛光微弱,又有屏风挡着,倒不至于让外头瞧见屋里异常。 这是一幅画,画上是一名女子,穿着一身天青色长裙,十分灵动,十分美丽。 年妙不解,“这又是哪家花楼里的红姑娘吗?” 慕元青立即摇头,“绝对不是!这姑娘看上去就是个良家女子,清新脱俗,美丽动人,不似花楼里那些胭脂俗粉。 虽然这并不是姚轩一贯中意的类型,但我觉得,如果有这样一位姑娘活生生站在面前,花楼里那些确实瞬间就被比了下去。只要不是瞎子,也会选这画中人。 看来姚轩是心里有人了。 可心里有人,又跟努力读书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是因为这姑娘喜欢读书人吧?” 他说完,一下子愣住了,然后看看年妙,“也不是没有可能哈?” 年妙点头,“听说世间唯有爱之一字,可以让人改变性情,且极有可能就在一念之间发生变化。如此看来,轩少爷是遇着喜欢的人了。” 慕元青一脸落寞,“变的这么快吗?就因为人家说喜欢读书人,他就去努力读书了? 那我从小跟他一起长大,我说喜欢喝花酒,他怎么不再陪我喝了呢?” 年妙说了句公道话:“其实轩少爷也陪了您许多年了。” “那不一样!”慕元青很是气愤,“他是先陪了我,可是当他一遇见喜欢的姑娘,又马上去陪人家了,我就成了被抛弃的那个。想想真是不甘心,从小长大的情分,居然还不如一个新认识的女子。哼!还说什么呀!他就是见色起意。” 年妙比他冷静一些,已经琢磨起这幅画,“少爷,画上的女子您从前没见过吗?确定是轩少爷新认识的?” “当然是新认识的。”慕元青说,“要是以前就认识,那他以前就变了,还用得着等到今天?我只是奇怪,他是打哪儿认识这么一位姑娘?瞧这画像上的模样,这姑娘比他大呀! 我确定我们之前认识的所有人里,都没有这个类型的女子。这姑娘的气质好到令人称绝,就连我家里那位大姐姐都比不过。我……哎,你看这里。” 慕元青发现端倪,“这里有个小印,应该是作画人留下的。” 年妙凑过去看,很快就辨认出:“这不是闻歌坊月蝶姑娘的私印吗?” 慕元青也想起来了,“对,那月蝶样貌平平,但作画的水平是一流的。许多人点她,就是为了让她给画一幅画。她也算是闻歌坊里一个特殊的存在。 真没想到,姚轩去找她了……” ------------ 第178章 画中仙—撞鬼算不算天赋 慕元青有些待不住了,他想把画拿走,再去一趟闻歌坊。 年妙怕出事,赶紧劝道:“太晚了,这个时辰在街上转悠,就算有长宁侯府撑着,官差也不会轻易放过咱们的。再者,这个时辰您也见不着月蝶姑娘。 这里是姚府,不是咱们自己家,少爷不要冲动行事,更不能让姚家的人知道我们在查轩少爷,那就太不礼貌了。 还有这画,您也不能拿走。 这东西藏在这个花瓶里,八成就是轩少爷的宝贝。 不敢挂出来,又不敢单独放着,就只能混在其它的卷轴当中试图蒙混过关。 他再休沐回来是一定会看的,到时候发现画不见了,怕是会出事。” “我过几天再给他送回来。” “没这个必要。”年妙说,“咱们只要记住这女子的模样,说给月蝶姑娘听,她会记得。 少爷,听属下一句劝,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日咱们再去查。 您不是想进大理寺吗?属下听九殿下说过,进大理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得沉得住气。” 慕元青听进去了,他点点头,将画卷卷好,又放回花瓶里。 然后带着年妙回了客院儿,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 只是早上醒得过早,早膳没顾得上吃,更没顾得上跟姚家人打招呼,拉上年妙就跑了。 离开姚家之后,他没回长宁侯府,而是去了西疆王府。 什么都没说,就说来吃个早饭。 这时辰早到萧云州都还没去衙门,他跟慕长离说:“慕元青昨晚上应该是在姚家过的夜。” 慕长离点点头,“嗯,确实。” 慕元青听了这话一脸疑惑,“你们怎么知道?” 慕长离翻了个白眼,“一身草药味儿,离着老远就闻着了,这还用猜?” 慕元青不解,闻闻自己的衣裳,“没有啊!”又闻闻年妙的,“也没有啊!” 芙蓉凑上前也闻了闻,然后皱着眉说:“一定要说没有也不对,是有一股子淡淡的草药香。但也仅是淡淡的,奴婢要凑得很近才能闻出来。所以小姐说离着老远就闻着了,夸张了。” 十一皇子这时插了嘴,他说:“一点儿都不夸张,我也闻着了。而且这些日子元青哥总会说起姚家那位少爷,说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很好。 那么由此可以推断,元青哥昨天晚上要么是在姚府过了夜,要么就是刚刚跟姚家人有过接触。 眼下这个时辰,跟姚家人有接触的可能性不大,但元青哥住在姚府的可能性就大了。” 慕元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十一皇子问他:“今天留在王府陪我吗?” 慕元青摇摇头,“今天不行,今天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过几天,等我把外面的事情做完了,我就回来跟你一起上课。” 芙蓉问道:“三少爷有什么重要的事?您这个时辰跑出来,大夫人知道吗?” “我是昨天晚上就没回去!刚说完就忘了吗?我在姚家住了一宿。”他快速地吃饭,一边吃还一边催促年妙也快点吃,吃完就站了起来,“我们得走了,今天真有正事儿要办。等晚点我要是办明白了就过来和你们说,要是没办明白,那可能就还要再办几天。” 二人说走就走,风风火火的。 萧云州不知道他们在办什么事,看向慕长离。 慕长离就说:“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跟姚家那位公子有关。就是叫姚轩的那个,之前跟元青一起在城外撞见过郑家军。” 萧云州点点头,表示记得这个人,“听说这位姚家少爷最近读书很用功。” “嗯。”慕长离说,“就是因为太用功了,元青觉得他不对劲。” 她举了个例子:“如果元青突然说想去国子学读书,又每日挑灯夜读,头悬梁锥刺股那样的刻苦。就是说,慕元青突然变成云初这样,你们觉得奇不奇怪?” 萧云州想了想,“是挺奇怪的。所以他在查姚轩?” “可能是吧!”慕长离说,“且让他查着,有个事做总比一天到晚去喝花酒强。虽然一想到他是秦庄仪的儿子,我就有点儿犯膈应,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弟弟挺好用的。 他总说想去大理寺谋份差事,既然有这想法,就让他把投名状递一递。” 萧云州觉得这样也好,“我初回京,大理寺人虽多,却没多少真正得用的。 总归是要有些自己人在身边更好做事,他要是真有这方面的天赋,倒是可以考虑。” 芙蓉犹豫着插了一句:“能撞鬼算不算天赋?我感觉三少爷在这方面还行。” 萧云州:“……要从诡案一事来说,确实算一种天赋吧!” 萧云州去衙门了,慕长离在家里跟十一皇子谈心,跟他说如果他也对破案感兴趣,而那姚轩突然刻苦读书也确实是有隐情在其中,你也可以跟着元青一块儿查查。 他在这件事情上还是很认真的。 结果不出一个时辰,钟齐就到慕长离跟前告状:“出去采买的小厮说,看到慕家三少爷带着他的随从,一起进了闻歌坊了。” 慕长离:“……” 打脸来得如此之快,是她意料之外的。 十一皇子问她:“那我还跟元青哥一起查吗?” 慕长离扶额,“不了不了,你去看书吧!” 西疆王府这边不知内情,今日算是冤枉了慕元青。 慕元青虽是去了闻歌坊,却不是冲着吃花酒看姑娘去的,而是直接要找月蝶。 那闻歌坊的妈妈都惊呆了! 听说过晚上来逛花楼的,没听说起早来逛花楼的。 这也太早了,姑娘们都还没起呢! 不过既然是找月蝶,她心里多少便也有了数。 知道这不是冲着酒和姑娘来的,应该是有事相求。 于是妈妈把慕元青先请到雅间儿去喝茶,然后赶紧去敲月蝶的门。 等慕元青带着年妙终于进了月蝶的屋子时,月蝶已经把画纸摊开,笔墨摆好,开门见山地问:“公子要画什么?” 慕元青原本是想直接问月蝶,姚轩是不是来找她画过画。 但眼下却忽然改了主意。 他跟月蝶说:“我来找你,是想画一幅女子的画像。” “哦?”月蝶挑眉,“慕公子这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要画了画像回去挂到家里?” 慕元青摸摸鼻子,“嗯,确实是看上一个。我说她的特征,你给我画出来。” 月蝶执笔,“说吧!” 慕元青回想着姚轩那幅画,先说整体印象:“应该是十八到二十岁之间的感觉,身段婀娜。婀娜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就是看起来很纤细,但实际上该有的地方都有。” 月蝶都听笑了,“闻歌坊里的姑娘,哪位不是婀娜多姿的,你就说照着谁画。” 慕元青摆了摆手,“闻歌坊里的姑娘跟她没法比,所有姑娘跟她都没法比,一比之下立即就俗气了。她有一种出尘脱俗的美……怎么说呢!就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月蝶一听这话,忽然“咦”了一声。 “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 第179章 画中仙—丢失的玉佩 慕元青觉得自己找对人了! “有什么问题吗?”他问月蝶,“能不能画?” 月蝶笑了,“能画,公子且与我说说那女子还有什么特征。” 慕元青就说:“她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长裙,春秋装,长发及腰,头上装饰简单,只有两朵黄色的花瓣点缀。手里拎着个竹篮子,篮子里放着点青菜。 对了,脚边还有两只小白兔围着,看起来是庄户人家。” 月蝶有些生气了,“慕公子这是一大清早的就来逗我玩儿了?这画不久前我才给轩公子画过,当时还神神秘秘的让我不要告诉旁人,我好心替他保守秘密,结果他转头就告诉了你,还让你到我这儿来又画一遍,这是何道理?” 慕元青连连摆手,“真不是姚轩泄漏了秘密,实际上那画是我无意中看见的。你也知道,我跟他是好友,去他家里时无意间看见的。结果就对那女子一见钟情,再也不能忘怀。 我跟他讨要那画,他不给我,还说什么那是他先看中的姑娘,让我不要跟他抢。 我问他姑娘在何处认识的,他也不告诉我,我是实在没法子,这才找到月蝶姑娘,想画一幅一模一样的画像,挂到家里解解眼馋。” 月蝶一听这话就笑了,“慕公子你才多大,就知道喜欢姑娘了。” “嘿!瞧不起人是不是?”慕元青不高兴了,“合着我给闻歌坊贡献的银子都是白贡献的呀!我总不能天天上这儿来,就为了吃酒。” 月蝶也不与他争,他说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什么,但这画……“想画出一模一样的,几乎是不可能的。别说那画眼下没有摆在我面前,就算是摆到我面前了,我照着画,也不可能画出一模一样的。特别是画人,怕是要让公子失望了。” 慕元青果真一脸失望,“那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或者你知道那位姑娘姚轩是在哪里认识的吗?你告诉我,我去寻寻看。” 慕元青一边说一边冲年妙使眼色,年妙立即给月蝶递过去一大块银子。 月蝶眼馋,却不敢说,“无功不受禄,慕公子想要的答案我没有。” “姚轩不让你说?”慕元青太懂这些套路了,“说吧!他给了你多少银子?我加倍!” “这就不是钱的事儿!” “那就是钱不够的事儿!” 月蝶闭嘴了。 慕元青从身上掏出一把银票,示意年妙一张一张往月蝶桌上搁。 一直搁到二百两,月蝶终于开口道:“够了。” 慕元青懂了,姚轩当初给的是一百两。眼下翻了倍,就是二百。 没想到为了画里那姑娘,姚轩出手这么大方。 “具体在哪认识的我不知道,只知道是在凤歌城东郊。那姑娘是庄户人家,公子或许可往东郊的村子里去寻寻。” 慕元青立即起身,冲着月蝶揖了揖手,说声:“多谢。”转身就走。 出城的马车是租的,年妙赶车,奔着东郊就去了。 彼时,慕府的下人正在回秦庄仪的话,说:“三少爷昨夜确实留宿姚府,但今儿一早就走了。那会儿也就天刚亮吧!姚府的门房说的。但走了之后不知道去哪了。” 他还帮着分析:“夫人您说,会不会是去西疆王府了?三少爷最近跟那边走得挺近的。” 秦庄仪也说不出来是个什么心情,总之内心非常矛盾。 慕元青能有个正经事做,她是乐意见到的。去大理寺当差,总比当个纨绔强吧? 可问题是大理寺这差,跟的是九皇子! 偏偏九皇子娶的是慕长离,偏偏慕长离是自家侯爷最不待见的孩子。 她现在是彻底不知道这个儿子应该怎么管了。 她烦躁地摆摆手,问了句:“大小姐呢?今日如何,有没有请大夫?” 下人答:“今儿还没听说请大夫。但是听说那边正忙着收拾东西,说是要搬回天舞轩。” 凤歌城东郊。 慕元青按着月蝶的指引,开始在东郊的几个村子里找人。 一连找了三个村子,找了两个多时辰,都没有见到画里的那位姑娘。 年妙说:“咱们不能按着画里的衣裳找,那衣裳是春秋装扮,眼下都是冬日里了。” 慕元青说:“我知道,我看的也不是衣裳,而是长相。那姑娘长相过于出众,只要她在村子里,我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的,跟她穿什么衣裳没关系。 可是村子里并没有长得那么漂亮的姑娘。” 慕元青有些失望,不过年妙刚才的话又让他抓到了一丝线索:“你说,姚轩那幅画上的姑娘穿的是春秋装束,可这个季节是根本不可能穿那样的衣裳的。 姚轩能跟月蝶描述出那样的画来,说明他见到过那姑娘穿成那样。 那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那位姑娘?秋天? 不对,如果秋天就认识,他不可能现在才开始努力学习。 这里头肯定还有别的事。” 因为没查着,二人只能回城。 回城的路上,慕元青说想要冷静冷静,便没坐在车厢里,而是跟年妙并排坐在外头。 走着走着,经过一个岔路口,他忽然叫年妙把马车停了下来。 然后下车,直奔着路边就跑了过去。 年妙不明所以,追上去看,才看到慕元青从地上捡了个东西,正拿在手里看。 “咦?这不是三少爷的玉佩吗?您何时丢在这里了?”年妙认识那东西,是一块玉佩,一条鱼的形状,是慕元青一直带在身上的。但不是什么好玉料,价钱不高。 可慕元青却摇头说:“这不是我的,是姚轩的。这玉佩是我俩小时候在街上闲逛时买的,一模一样的东西,我俩一人买了一个。不贵,我记得十两银子一个。 当时买它,是因为听了个话本子,说两个结拜兄弟买了一模一样的玉佩,一直戴着。 我俩就效仿话本子里的做法,也买了。” 他说到这里就开始感叹:“真是只闻新人笑啊!多少年了,这东西虽然不值钱,但我们都一直戴着,以此来证明我们伟大的友谊。 现在可倒好,我的还在,他的却丢在了城外的雪地里。 就像那方帕子,不也是说不要就不要了。” 年妙安慰他:“一定不是故意丢的。东西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轩少爷来过这儿。 而且东西到现在还没被人捡走,那说明丢的时间不长,很有可能就是前天。” 他一边说一边四下瞅,很快就看到边上的林子里有马车行走的痕迹。 “少爷您看,那边有车轮印子。看起来只有一辆马车,很有可能就是轩少爷前天来过。” 慕元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林子里并没有路,树挺多的,马车印子七拐八拐,明显是一边走一边要留意避开那些树木。 如果是姚轩的话,为什么要往树林里走? 树林里有什么? “咱们也进去看看!” ------------ 第180章 画中仙—是谁在说话 慕元青和年妙二人驾着马车,一路压着地上的车轮印子,也进了林子。 冬天的树木已经没了叶子,只有没化的雪压在枝头。 路不是很好走,因为要绕着树,有的地方宽度不够,马车几乎是擦着两棵树挤过去的。 年妙边赶车边觉得不能理解:“这种地方就算要进来,应该也是步行为上策。赶着马车进来实在太不方便了。除非明确地知道这一路有惊无险,每一个空隙都刚好能让马车挤过去。嗯,还得看马车是大是小,今日要是赶咱们自家马车来,肯定是过不去了。” 慕元青也这样觉得,“侯府的马车大,确实过不来。如此说来,其实官邸的马车都不太行,都太大了。就只有在街上雇的这种马车,才刚好够从这些树丛里穿过。所以……前天晚上我们看到姚轩时,他赶的好像也不是姚府的马车。” 年妙点点头,“也是租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看来进林子的人还真的是他。” 慕元青在心里画了一百个问号,每一个问号都想不明白姚轩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马车继续向前,又走了一段路,一共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 因为原本地上有的车轮子印,到这里也结束了。 印子没了,说明之前进来的那辆马车也是在这里停下来的。 可是这里除了树,和枯叶,还有地上的雪,什么都没有。 甚至连片大点的空地都没有。 慕元青往前头看了看,指着地上说:“看,开始有脚印了。 从马车停下来的地方开始,就有脚印了。” 年妙补充:“我们的马车是齐齐压着原有的印子停下来的,看脚印出现的位置,来人应该也是自己赶车,从我坐着的这个地方下的马车。” 慕元青点点头,“前天姚轩就是自己赶的车,当时我还纳闷,为什么他连个车夫都没带。” 二人下了车,踩着地上的脚印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再次停了下来。 脚印也消失了。 好像前面的人就走到这里,然后站住,就没有动过。 另一边有反方向的脚印,鞋尖对着他们,应该是回来时踩的。 年妙说:“这不合理啊!除非对方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风景。可是这里有什么好风景?” 慕元青也不觉得这里有好风景,但他觉得这个地方很奇怪。 他总感觉姚轩来这里不是为了看风景,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专门奔着这个地方而来,到了,下车,走进去……对,就是走进去!仿佛就在自己的正前方有一扇门,姚轩推门进去,然后门关上了,只留下一串脚印在门外。 再想知道更多的事,非得也进入到门里面不可。 可是门在哪呢?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已经超出原有的脚印范围了。 脚下的雪实实在在的,踩上去还有“咯吱”的响声。 一切都平平常常。 年妙说:“这脚印肯定是前天的,因为从前天到今天没有下雪,但是之前下了。 脚印和车轮印上都没有被雪盖过的痕迹,可以确定就是昨天留下的。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轩少爷。” “是!”慕元青十分肯定地道,“是姚轩的脚印。他的脚印我太熟悉了。包括比我的脚大多少,宽多少,我只要一踩上去就能量出来。这肯定是姚轩的脚印,我甚至认得他这双鞋。”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将双手收拢放在嘴边,忽然冲着前方大喊了一声:“有人吗?我们是来讨水喝的!有人的话请帮我们开下门,我们会付银子。” 可惜,没有人理会他。 除了呼呼的风声,什么回应都没有。 年妙说:“少爷,走吧!这地方风太硬了,容易冻着。万一染上风寒就糟了。” 慕元青不甘心,“什么都没查明白,就这么回去了?” 年妙安慰他:“也不算什么都没查到,今日我们查到的信息已经够多了。从那女子的画像,到城东郊这个方位,再到轩少爷的玉佩,以及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全都是线索。 虽然目前没有办法再进一步,但至少这些线索说明,轩少爷突然上进了,并不是姚太医所谓的开窍了,而是他有了一个动力。这个动力暂且可以理解为那名女子。 可是那名女子在哪里?” “还有一个线索。”慕元青说,“就是画像上那女子的衣着。她穿着春秋的衣裳,但却在冬日里通过姚轩的描述被月蝶给画了下来。我们假设姚轩对那女子十分迷恋,那么他应该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去画那幅画了。也在那时候起,就开始努力上进了。 没道理拖到冬天。 而且我们几乎每天都会碰面,在我二姐姐大婚之前,他绝对没有迷上哪个姑娘的迹象。” “少爷。”年妙说,“把这事儿跟二小姐说了吧!接下来的咱们可能查不了了。” 慕元青不甘心,“真的查不了了吗?我还想再试试。明天,明天我们去国子学,见姚轩。” 当天晚上回家,管家慕顺说:“三少爷总算回来了,大夫人等了您一天,让您回来马上过去呢!” 慕元青心里有事儿,哪有工夫应付秦庄仪。 就摆了摆手,跟慕顺说:“你去告诉我母亲,我今日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说完,也不管慕顺再说什么,拉着年妙就走。 可是说好了明天继续去查,半夜慕元青就改主意了。 他睡不着,他坐在榻上跟年妙说:“不行,我得去一趟西疆王府,我得让二姐姐帮我分析分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觉我是一刻也睡不下的,我必须现在就去。” 年妙急了,赶紧把人按住:“少爷,您是睡不着了,但二小姐跟九殿下人家可是新婚啊!咱别去干那种招人烦的事行不行?天大的事,明天天亮再说。” 慕元青被年妙强行按住,最终没能出门。 这一夜,天舞轩那边也不消停。 慕倾云搬回来了,带着“重伤”初愈的珠兰红棉,以及身上一直有伤从没好过的山茶,还有一众下人,又回到了她从小住到大的院子。 慕倾云原本以为住回了这里,她的生活就会像从前一样,一切都回到正轨。 甚至只要她不去想,就可以当做慕长离从来没有回来过。 至于那些损失的嫁妆,她也相信家里会再给自己补回来。 可当她真正回到这个院子,住进这间屋子,躺回自己曾经最喜欢的拔步床,却觉得四面八方,哪里都有慕长离的味道。 特别是这张床,她从天黑躺到半夜,始终没有办法入睡,总觉得这床根本不是自己的。 但这都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子时一到,屋里也不知道为什么,竟有说话声入耳。 她看看守夜的珠兰,珠兰正闭着眼浅眠,除了呼吸,一点声音都没有。 可这屋子里除了她和珠兰,也没别人了。 是谁在说话? ------------ 第181章 画中仙—月桂的声音 慕倾云人都要吓傻了,因为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但是这个声音又有许多年都没有听见过了。 那是月桂的声音,是从前侍候在她身边的一个丫鬟。 她记得那个丫鬟,因为有一次她去赴会,那个丫鬟当着她的面夸赞别家小姐,夸得对方心花怒放,很是在她面前显摆了一番。 她维持住了一贯的体面,但是心里却是把月桂给记恨上了。 虽然明知道月桂那样说,不过就是当着对方的面说几句好听的,客气客气。 可对方的显摆让她很生气,她又不能跟对方生气,就只好把气撒在月桂身上。 月桂后来死了,失足掉进长宁侯府的大湖里,次年才打捞上来。 这事过去了很多年,早就被她抛在脑后了,可是为什么这天舞轩里竟有月桂的说话声? 月桂在跟谁说话? 她在说什么? 慕倾云屏住呼吸仔细听,渐渐地听到了一些细节。 月桂在说:“好冷啊!大小姐,冰湖里好冷啊!奴婢想上去,您拉奴婢一把吧!大小姐,您是最最心善的人,您一定不忍心奴婢泡在水里的,您拉奴婢上去吧! 大小姐,你的心怎么这么狠,你为什么跟平时不一样? 你为什么把我推到冰湖里去?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做了什么该死的事吗? 大小姐,原来你不是活菩萨,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蛇蝎。 在你善良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比蛇蝎还要狠毒的心肠。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把最高的赞美给了你,没有人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小姐,你隐藏的可真是好啊!” 慕倾云吓疯了! 她突然坐了起来,抓起枕头狠狠地往帐幔外头砸了过去,惊声尖叫:“闭嘴!你给我闭嘴!不要再说了!没有人害你,你是自己掉下去的,别把账算到我头上!闭嘴!” 守夜的珠兰吓坏了,赶紧起身按住慕倾云,匆匆地问:“大小姐,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慕倾云不理会她,还是冲着前方大声叫骂:“离开天舞轩!从这里离开!你都死了还出来作怪,活该你就是该死的人!我不是蛇蝎,我没有隐藏,你不要胡说八道!” 珠兰也慌了,慕倾云的样子让她想到了自己在西疆王府的经历。 那种明明什么都没有,但就是感觉有人拿刀子一刀一刀往自己身上划的感觉,太恐怖了。 她这辈子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眼下大小姐又是在跟谁说话呢?前面有谁呢? 她仔细去瞅,什么都没有。 “大小姐,您是不是做梦了?屋里除了奴婢再没有旁人了。”珠兰是在安慰慕倾云,也是在安慰自己,“大小姐您看着奴婢,屋里真的就只有我们两个,没有旁人。” 慕倾云不信,“还有月桂,我听见月桂的声音了,千真万确。” 珠兰后背发凉,声音打着颤道:“大小姐,月桂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您不可能听到她的声音。一定是做噩梦了,不怕,奴婢去给大小姐熬一碗安神的汤,大小姐喝了之后好好睡一觉。等到明天早上就好了。这是咱们的天舞轩,天舞轩是最好的地方,不会有不干净的东西。” 她说完就要走,却被慕倾云一把抓住:“不要走!不要去熬汤,我不喝汤。坐在这里陪我,谁都别说话,仔细听,你也能听到月桂的声音。” 可惜珠兰什么都听不到,屋里静悄悄的,一如那一晚的西疆王府柴房。 但慕倾云还是能听见,她听到月桂说:“大小姐,善恶到头终有报。别以为一副好面孔就能保你一世太平,早晚有一天你会被人戳穿的。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看到你的真面目,会排挤你,会唾弃你,会指责你,甚至你会因为手里沾了人命,被送进死牢。 你会为我们偿命的,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为我们偿命的。” 慕倾云待不下去了! 她意识到天舞轩已经不是她的天舞轩了。 这里不但到处都沾着慕长离的气息,甚至她一住进来,这间屋子就会对慕长离形成一种无形的保护,想尽一切办法把她给赶出去。 今晚她是听到月桂说话,谁知道明晚又会听到什么。 再在这里住下去自己会疯的,不能为了一个院子,让自己疯掉。 她得搬回去,现在就搬。 天舞轩所有人都被叫起来了,大小姐要连夜搬家,这是人们没有想到的。 但不管她们想不想得到,大小姐做了决定,那就是说搬就搬。 虽然慕倾云觉得原先那个院子也不见得就好,毕竟这一个多月来,她身上每天都是针扎一样的疼,但又瞧不出真有针扎过的痕迹。 可疼痛跟听到鬼说话比起来,她宁愿选择疼痛。 等到有一天疼痛也忍不了了,那她就搬到念卿院儿去,跟秦庄仪一起住。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大小姐说天舞轩闹鬼,半夜搬家,这件事情在次日清早就传遍了全府。 老夫人用早膳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冷哼了一声说:“心虚的人,不管住在哪里都是会心虚的。心里有鬼,才会觉得住的地方有鬼。” 崔妈妈也附和道:“说的就是。咱们二小姐在天舞轩住了那么些日子,怎么没听说闹鬼呢!说明那院子是干净的,只怕是大小姐心里有鬼。” 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秦庄仪那头,觉得慕倾云最近不是个好闹腾,就想过去跟慕倾云说说话,开解开解。 慕家大小姐的体面还是要维持住的,千万不能自己让自己崩了盘,那可没人能救得了她。 可还不等她出屋,李妈妈就从外头回来,跟她说:“宫里来人了,是贵妃娘娘派来的,带了好些礼物,说是来看大小姐。” 秦庄仪提醒她:“不能再叫贵妃了,现在得叫贺嫔。” 李妈妈捂了捂嘴,“老奴失言了,是贺嫔娘娘。” 秦庄仪叹了一声,本来已经起了身,这会儿又坐了回来。 “宫里来人了,那我就先不去了。希望宫里的人能好好劝劝她,让她打起精神来。 一来不再疑神疑鬼,二来也要行为正常,不要整天病病歪歪的。 人冷不丁生病,会惹人怜爱。可如果病久了,那就不招人待见了。 没见老爷这些日子都不愿意去看她了么! 没有人会一直喜欢一个病人。 生了病的嫡女,对家族没有任何帮助。” 李妈妈也有些担心,她问秦庄仪:“贺嫔娘娘还会有重新得势的一天吗? 这次事情牵扯到当年毒害皇后,还牵扯到诡案上来。板上钉钉的事实,让所有人都没办法继续为贺嫔开脱。夫人您说,她该不会一直就是个嫔位了吧?” 这一点,秦庄仪也拿捏不准,她只关心一点:皇上废不废太子。 “上次的案子也过去些时日了,皇上一直没提废太子一事。 我听侯爷说,昨日朝堂上,皇上还夸赞了太子。 可见贺嫔还是有救的。 至于她能不能重回贵妃之位,那就得看贺大将军的军功了。” ------------ 第182章 画中仙—宫里的警告 宫里来的是贺嫔身边的敬嬷嬷。 东西带了不少,一进屋就笑着给慕倾云问好,礼数周全。 慕倾云因为昨夜没睡好,这会儿正在补觉。这敬嬷嬷来得突然,下人刚通报,人就已经进来了。以至于她都没时间起来,更别提梳洗打扮了。 索性就不起了,反正近日一直称病,谁都知道。 敬嬷嬷行完了礼就走到她榻边,一眼看去,一个病娇美人躺在榻上,未施粉黛,但仍惹人爱怜。 敬嬷嬷是非常喜欢慕倾云的,见慕倾云要起身给她行礼,赶紧就把人给按了回去,连声道:“大小姐这可真是折煞老奴了。您怎么能给老奴行礼呢?快躺着,多躺躺身体才能好。 娘娘还等着您好起来,进宫去陪她说话呢!” 慕倾云眼圈儿一下就红了,“多谢娘娘还惦记我,也谢谢嬷嬷来看我。我还以为……还以为不会再有人理会我了,我以为娘娘把我给忘了。” 敬嬷嬷抬手去抚她的头发,“怎么会忘呢?大小姐是娘娘最喜欢的姑娘,娘娘疼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忘。只是最近宫里也出了些事情,娘娘自己的日子过得也不好,这才没顾得上您这头。这不,宫里的事情稳定下来,娘娘立即就让老奴出宫看您了。” 敬嬷嬷招招手,身后跟出来的宫女立即上前,个个手里都捧着东西。 “这些都是娘娘给大小姐准备的礼物,有新做的冬装,还有头面首饰。还有些藩国进贡来的玩意,娘娘都让老奴带出来给大小姐赏玩。” 慕倾云看着那些东西,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虽然她明白贺贵妃对她好,是因为想她嫁给太子。 她即便不喜欢太子,但是这种重视和惦记,还是能够最大限度地满足她的虚荣心。 敬嬷嬷见她高兴,便也跟着高兴起来,但高兴之余还是没忘了今日出宫的正事—— “大小姐,您在府里的事,娘娘在宫里也有所耳闻。 前些日子长宁侯进宫,也跟娘娘提了提。 娘娘的意思是,有些人啊,咱们想想可以,但他终究不是命里安排好的那位良人。 希望大小姐能明白这个道理,否则就太辜负这么些年娘娘对大小姐的疼爱了。 大小姐能明白老奴说的话吗?” 慕倾云当然明白,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贺嫔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这不是劝说,这是在敲打她。 让她不要肖想更多,让她好好的在家里待着,等着有朝一日时机成熟,嫁去太子府。 她不想任人摆布到这个份儿上,于是壮着胆子问了敬嬷嬷一句:“太子殿下最近还好吗?我得有小半年没见到过太子殿下了。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福欢宫里,我进宫去给娘娘请安,正撞见太子殿下带着太子妃也去看娘娘。 听说太子殿下跟太子妃感情很好,我也看得出他二人十分恩爱,真是叫人羡慕。” 敬嬷嬷赶紧把她的话打住,“大小姐,咱们不看别人,只看自己。您的样貌,那可是连宫里的娘娘们见了都要妒忌的绝色,谁能比得了您呢? 何况这世上,所有事情都是权衡利弊,长宁侯这些年也一直在为您打算,您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那就不必去在意现在谁跟谁怎么样,只管去想以后。 老奴这样说,大小姐能明白吗?” 慕倾云点点头,“我都明白。” 敬嬷嬷笑了,“大小姐是个聪明的姑娘,一点就透。老奴瞧您脸色不好,特地从宫里带了不少血燕出来,给大小姐补补身子。 等您把身子养好了,就进宫去看娘娘。” 敬嬷嬷走了,慕倾云从榻上坐起来,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一方面她也想嫁给太子,什么样貌不样貌的,跟权力地位比起来,那都不重要。 她只是膈应有个太子妃,可如果未来能把太子妃给完美地解决掉,她自然是愿意去奔一个母仪天下的前程。 只是今日之事也让她气愤,因为那敬嬷嬷名义上是来看她,实际上就是过来敲打她。 让她不要再肖想九殿下,好好的等着将来嫁给太子,不给让贺嫔娘娘娘觉得她不甘心。 可她就是不甘心,凭什么慕长离能嫁给九殿下,她却不能? 是九殿下真的看不上她,还是那贺嫔在从中作怪? 枕头又被她扔出去了,珠兰赶紧过来问:“大小姐怎么了?” 慕倾云咬咬牙,心中恶气不吐不快:“她都从贵妃降为嫔了,手还是能伸得这么长。 如今她手里也就剩下一个太子了,但愿他们贺家能把太子之位给守住,可别害了我。” 她说完,看了看珠兰,忽然道:“听说最近元青跟慕长离走得很近?” 珠兰点头,“对,三少爷几乎每天都往西疆王府跑,说是陪皇上认的义子读书。” 慕倾云深吸一口气,她觉得这个家里的人,都在偏向慕长离,就连秦庄仪的儿子都站到慕长离那一边。 所以这个家到底把她当什么? 家里的这些事,慕元青一概不知。 他今日来找姚轩了。 一大早就带着年妙在国子学门口等,一直等到晌午,才趁着午休的时候见着了姚轩。 本意是想让姚轩下午请个假,两人到外头吃个酒,说说话。 可姚轩说什么也不请假,慕元青只好跟着他进了国子学,借了国子学一间屋子,吃了国子学的食堂。 国子学的伙食不错,有菜有肉,两个人,给他们端了四个菜,两荤两素,外加一个汤。 姚轩说:“元青你快尝尝,这里的饭菜味道不错,不比咱们以前在酒楼里吃的差。” 可慕元青哪有吃饭的心思,吃饭只是个幌子,今日他来的目的,是那画里的姑娘。 于是浅浅尝了一口,就开始跟姚轩说话。 他问姚轩:“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姚轩先是一愣,随即开始往学业上扯,他说:“你想什么呢?我现在最重要的是读书,我得把书读成了才能想别的。 要是像从前那样,一天到晚不学无术,就知道出去吃酒,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我? 我跟你不同,元青,你是下一任长宁侯,你有不读书的资本。 但是我不行,我爹就是个太医,我不努力,将来就没饭吃。” 慕元青觉得姚轩是真的变了,从前他是不可能这样说话的。 但细想想,又觉得姚轩这样说也没什么错。 如果不是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懂事了,开窍了,那慕元青觉得,他很愿意看到姚轩上进。甚至为了鼓励姚轩上进,他也不是不可以牺牲一下,陪他一起来国子学。 问题是姚轩这个状态不对劲啊! “姚轩,我有喜欢的人了。”慕元青开始给姚轩下猛药,“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姚轩“咦”了一声,果然起了好奇,“你才多大,就有喜欢的姑娘了?” 慕元青皱皱眉,“翻过这个年也十五了,连我二姐姐都说,这个年纪有喜欢的姑娘不出奇。但我不敢跟家里说,因为那个姑娘比我大几岁,我怕家里不同意。” 姚轩夹菜的手顿住了,筷子落在半空,一片肉还在筷子上夹着。 过了好半天他才又有反应,声音干涩地问了句:“怎么说?为什么大几岁就不同意?” ------------ 第183章 画中仙—玄学之路也要走 慕元青与年妙对视了一眼,心说有戏。 于是再道:“从来男女成婚,都是男子比女子大一些。 当然也不排除有例外,但总归是男大女小这种情况比较多嘛! 如果我跟家里说我喜欢一位大我几岁的姑娘,家里自然要多问一问。 那这时候我如果再说,女子家境也不是很好,就是庄户人家。你猜家里会怎么着?” “会怎么着?” “会把我腿打折。”慕元青叹着气道,“一定会把我腿打折的,因为这根本不可能是我这种家庭能娶进门的女子。就算要娶,也绝不可能是正妻,只能是妾。” “那怎么行!”姚轩一下就急了,“既是真心喜欢的姑娘,怎么可以让她做个妾。” “说的就是!”慕元青也气得直拍桌子,“所以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哎,你家会同意你娶一个大你几岁的庄户人家的姑娘吗?姚叔姚婶能同意不?” 姚轩摇头,“我不知道。” “唉!你比我好,你不用考虑这个,因为你没有爱上这样的姑娘。 可是要说让我放弃,我也不愿意的。因为那姑娘长得太好看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丽又脱俗之人,连我家里那位大姐姐站到她面前,都会失色许多。 她真的太美了,就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我看到她根本移不开眼睛。” 姚轩忽然皱眉,再看向慕元青的目光中就带着几分警惕。 他问慕元青:“你从哪认识的那位姑娘?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慕元青心说我哪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要说在哪认识的……“她家就住在凤歌城东郊,在一个很偏僻的树林里。去她家真是不容易,因为根本就没有路,马车只能在树林中穿行而过,有时候车厢太宽了就过不去。没办法,我只能放弃家里的马车,去雇外面的小车。 可即便是小车,有的时候也是紧紧擦着树干过去的,总之道路十分难行。” 姚轩急了,“城东郊?树林里?” 他一把抓上慕元青的衣领子,“你再说一遍,那位姑娘长什么样?” 慕元青冷不丁被他抓住,吓了一跳,再看姚轩是真急了,眼睛都红了,不由得也激动起来——“就是很好看,特别特别好看,常穿……常穿一身天青色的裙装,家里还养了几只小兔子,她长得像仙女儿似的,我……啊!姚轩,你撒开!” 姚轩的手已经掐上慕元青的脖子了,一双眼睛通红,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眼眶。 慕元青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挣扎间掀翻了桌子。 年妙上前帮忙,大声喊道:“轩少爷,快放开!人要被你掐死了。” 有国子学的人听到动静闯了进来,一看这架势赶紧上前帮忙。 慕元青终于被解救出来,跑到一边拼命地喘气咳嗽,脖子都被掐红了。 姚轩还在那里叫嚷,大声威胁慕元青道:“离她远一点!你若敢动她,我一定掐死你!” 慕元青不解,“我凭什么要离她远一点?你是她什么人啊!你又是我什么人啊?” 姚轩说:“我不是你什么人,但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不允许你接近她!” 慕元青装作吃惊的样子:“原来你也喜欢她?那你咋没跟我说过?咱还是不是朋友了?” 姚轩还是很激动,他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雪莹是我一个人的,没有任何人可以与我分享她。她那么美好,你这种凡夫俗子连看她都是亵渎,所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慕元青这会是彻底急眼了,“好你这个姚轩,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好的时候能穿一条裤子。那时候你怎么不嫌我是凡夫俗子呢?你个重色轻友的玩意,为了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姑娘,你连咱们十多年的情分都不要了,你有没有心啊你?” “不许你这样说雪莹,慕元青,你再敢说一句,咱们就绝交!我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你!” 两人在国子学吵翻了天,最后的结果就是国子学派人请了姚家的夫人,来把姚轩给领走。 这种情况肯定是不能上课了,先回去冷静两天,冷静好了再来。 至于慕元青,虽然不是国子学的学子,但因为年纪小,肯定也是要找家长来领的。 慕元青就报了他姐夫的名号,于是没过多久,萧云州黑着脸来领人了。 国子学这边是万万没想到九殿下居然亲自来了,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赶紧就让他把慕元青给领走了。 姚夫人跟萧云州是脚前脚后到的,因为姚轩在国子学门口又发了一顿脾气,耽搁了一会儿,等慕元青出来时,姚家的马车还没走。 慕元青眼珠一转,跑上前跟姚夫人说:“听说明天是个求功名的好日子,姚婶带姚轩去城外的清心观拜一拜吧!正好也当出去转转,散散心。姚轩就是课业压力太大了,需要调节。” 姚夫人看到慕元青脖子上的红印子,很是不好意思,一个劲儿地跟慕元青道歉。 慕元青就说这没什么,他跟姚轩从小就是打打闹闹的,不用放在心上。 倒是明天去清心观的事得放在心上,去求一求拜一拜,替姚轩缓解下压力。 姚夫人点点头,答应了。 大理寺的马车里,萧云州沉着脸问慕元青:“为什么去国子学惹事?” 慕元青赶紧替自己辩解,“不是惹事,我……不对,是惹事,我是故意去激怒姚轩的。 因为我觉得他最近不对劲,我也想证明一件事情。 现在事情得到证明了,接下来我还得继续往下查。 姐夫,谢谢你来救我,要不是你来,他们一定得找我爹或我娘,那我就完蛋了。” 萧云州失笑,“你还知道完蛋了?”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现在都避着他们,尽可能的不跟他们接触,最好让他们想不起来我,那我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总之今日多谢姐夫,我也会用我的实际行动向你证明,我是适合到大理寺去办案的!” …… 次日清早,姚夫人果然带着姚轩去清心观了。 原本以为说服姚轩去上香会很费一番口舌,可是没想到姚轩竟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姚夫人不知道,如今的姚轩为了能在求学之路上更顺利一切,为了日后能够金榜题名,他是哪条路都准备走了。 刻苦之路要走,玄学之路也要走。 如果去清心观拜一拜能对他有助力,他为什么不去?又不损失什么。 天才蒙蒙亮,姚家的马车就出了门。 姚轩很积极,他跟车夫说:“尽可能赶得快一些,听说烧头道香会更容易被神明记住。” 车夫一边应着一边道:“小的尽量快赶,但路上有雪,怕滑,也不能太快。” 姚夫人就说:“头道香肯定是赶不上了,人家为了抢头道香的,都是头天晚上住到观里,次日晨起直接就去大殿。咱们这个时辰才往那儿赶,等到了清心观,别说头道香,头几十道香都被人上完了。” 姚轩眼睛一瞪,“什么?烧不到头香?” ------------ 第184章 画中仙—一定要拿三甲 姚夫人没想到姚轩激动成这样,赶紧就劝:“没事的,烧不到头香也不耽误咱们。清心观的香是很灵验的,只要咱们心诚,真人就一定会保佑你。” “不行,一定要烧头香。”姚轩说,“母亲,今天咱们不烧香,咱们在清心观住一晚,明日一早去烧头香。头香更准,我一定要做最有把握的事。” 姚夫人被他气得哭笑不得,“轩儿呀!你如今知道上进了是好事,但咱们也不能太钻牛角尖。学习这个东西,只要你尽力了,那么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我和你爹都是接受的。 能金榜题名是好,但若不能,咱们也不要觉得太可惜。” 姚轩摇头,他不这样认为,“不能金榜题名,这个书就白读了。我读书不是为了做秀才,不是为了做举人,甚至进了殿试都不是我的目标。 我是一定要拿三甲的,不管是状元榜眼还是探花,哪个都好,我是一定要中的。” 姚夫人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哪来的志气,“三甲也太难了,姚家祖上十八代都没人中过三甲,你是打算把姚家的祖坟给学冒烟?” “娘。”姚轩认真地道,“你给我点信心,我没有与你开玩笑,我是非常认真的。 我一定要中三甲,不管考多少年,哪怕考到五六十岁,我也要中三甲。” 姚夫人渐渐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她问姚轩:“你是怎么打算的?这个书要读到什么时候?” 姚轩说:“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就算考到五六十岁,我也要中三甲。”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中三甲,就不停下来?” “嗯。”姚轩用力点头,“不中三甲,这一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母亲,是真的没有意义了。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不中三甲,我就……罢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反正咱们今晚就住在清心观,我随身带着书本,在清心观我也可以读书。” 他说完,不再理会姚夫人,自顾地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姚夫人有些心慌,她觉得她儿子好像有点儿不太正常。 这个学习的劲头,怎么看怎么像中邪了。 今日清心观人不多,姚轩母子进大殿时,看到一位道长正对着一个小孩子说着什么。 小孩子的母亲很开心,给道观加了香火钱。 姚夫人就拉着姚轩说:“咱们也去跟道长问问吧!就问你能不能中三甲。” 姚轩有些犹豫,“准么?” 姚夫人说:“如果他说能,那就是准。如果他说不能,那就是不准。” 姚轩稀里糊涂地被姚夫人拉到了那位道长跟前,行礼问好之后,姚夫人开门见山:“道长,今日我带孩子过来上香,所求就是孩子将来科考能够一路顺利,金榜题名。 您能不能给他看看,看他有没有高中的命。” 道长苦笑,想说我又不是算命的,哪能看出来你儿子能否高中。 但当他将目光移向姚轩时,忽然就顿住了。 姚夫人看出这道长神色不对,赶紧问了句:“道长,怎么了?” 道长摆摆手,止住了她的话,然后问姚轩:“这位公子,最近可是有遇着什么人?” 姚轩一愣,随口答道:“遇着的人不是多了去了!每天都能遇到很多人啊!” 道长摇头,“不不,是女子,能让你心动的女子。” 姚轩神色慌张,言语闪躲,“怎么问这个?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道长叹气,“公子不说也可,但贫道劝公子一句,远离她,不要再去相见。” 姚轩生气了,“你这老道士,胡说些什么呢?我好好的来上香,你跟我扯些男人女人的,你是不是有毛病?信不信我一把火把你这清心观给烧了?” 道长往后退了一步,“贫道好言相劝,也是你的母亲将你带到我的面前,算是有缘。 至于能不能听我劝告,那就是你的事了。 至于火烧清心观,公子说这种大话没有意义。 贫道告辞。” 姚轩见人走了,又骂骂咧咧了一阵子,然后拉着姚夫人说:“我们回家!这香不上也罢。” 姚夫人却对道长的话上了心,她问姚轩:“你跟我说实话,那道长说的姑娘,有没有?” “没有。”姚轩摆摆手,一脸烦躁,“母亲不要再问这些了。还有这清心观,以后也不要再来了。这种破地方,养着一群骗子做道士,居然还有人添香火,全是傻子。” 有来上香的人听到了他说这话,气愤地与之理论。 姚轩脾气上来就要跟人干仗,吓得姚夫人赶紧把人给拉走了。 这一趟,来得快回得也快,香也没上成,还生了一肚子气。 回去的马车里,姚夫人就说:“你要是真有喜欢的人,就跟家里说。你今年十六了,咱们可以先议着亲,等过两年你再大一些年岁,就可以把婚事给办了。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我跟你爹爹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不会拦着你的。” 姚轩还在生气,听姚夫人这样说,就问:“我说了你们就去议亲?” “自然是啊!”姚夫人说,“这是好事,我们为什么不去议? 你且与我说说,是京里哪家官邸的姑娘?你爹爹与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们都熟,他是太医,咱们只要别太高攀,门户相当一些,都会给我们姚家几分颜面的。 毕竟谁家也不愿意得罪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 所以轩儿你尽管开口,哪怕对方门第高一些,咱们也可以试试。” 姚轩又生气了,“母亲的眼光就只放在京中官邸吗?我要找的就非得是京中女子吗?” “不是京中的是哪的?” “我……算了。”姚轩摆摆手,“在我高中之前,这些事情不要再议。 今生不中三甲,我是不会考虑议亲的。” 姚夫人愈发的觉得儿子不对劲,但看他在气头上,便也不想再提议亲之事,只说:“今晚家里做点好吃的,你好久都没有陪我和你爹爹好好的吃顿饭了。 从前你一到晚上就跟着元青他们出去胡闹,现在倒是不胡闹了,可是天天住在国子学,想见一面都难。” 姚轩却说:“我没工夫陪你们吃饭,我得读书。” “读书也不差这一日。” “怎么不差?”姚轩急了,“我读书本就晚了,再不抓紧,难不成真要考到七老八十去?” 说这话时,也不怎么的,就想到唐雪莹说的:“哪怕你考到七老八十,我也等你。” 包括唐叔唐婶,也纷纷点头,表示只要他愿意考,考多少年都会等的。 他终于想明白那天为什么觉得唐家人的话都很奇怪。 原来就奇怪在这儿。 他考到七老八十,那唐雪莹多大了? 他一个男子,母亲都开始为他议亲做准备,唐家不着急吗? 唐雪莹可比他还大三岁呢!正常来说,唐家应该更着急婚事,应该催促他尽快高中。 甚至在他说到要考到七老八十时,唐家人应该很生气,应该说:你考到七老八十,我们家雪莹怎么办?难不成让大姑娘等你一辈子? 可是唐家人没有,他们反而很欣慰,一点儿都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的。 仿佛他考到七老八十,唐雪莹就真的能等到他七老八十。 这到底是为什么? ------------ 第185章 画中仙—不正常的孩子 回京的路上,姚轩再没说一句话。 姚夫人也懂得适可而止,怕把儿子给逼急了,再出点什么意外。 儿子上进是好事,可是自从儿子开始上进,这个精神状态就不是很好,脾气也不是很好。 这就让好事变成了不太好的事,甚至她都在想,如果姚轩的状态一直这样下去,一直执着于三甲,那她反倒是希望儿子变回原来那样。 本也没指望他有多出息,只要这一生平平安安的,将来娶个媳妇踏踏实实过日子,在不挥霍的情况下,姚家的家底再活三代没问题。 一个正常的孩子,比现在这样点火就着的孩子好多了。 姚夫人觉得,这件事情有必要跟自家老爷说一说。 当晚回府,她就去找姚太医了。 姚轩没有陪他们用晚膳,独自回了自己屋里,门一关,谁也不能打扰他读书。 姚夫人把今天去清心观的事跟姚太医讲了一遍,然后道:“且不说那位道长说的是真是假,只说轩儿现在这个状态,我觉得就不是个正常的样子。他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差,与我说话完全没有耐心。老爷您得上点儿心,再这样下去我怕轩儿出事。” 姚太医倒是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然后说:“如果他真有心仪的姑娘,那如此上进倒也算是有说法了。想必是那姑娘家境不错,又或者是看不上他整日出去玩闹,给了他压力,或是给了他许诺。他十有八九是被人家姑娘给刺激到了,这才决定改变自己。 依我看,这不是什么大事,真有这样的姑娘能激着他上进,那这姑娘也是个好的。 至于三甲不三甲的,高中三甲这种事,是所有士子的梦想,轩儿自然也有这个梦想。 你去问天下读书人,问十个得有九个说想要中状元。 但实际上有几个能中的? 不过是个美好的愿望罢了,总得有一个愿望存在,然后才能为了这个愿望去努力。 现在才刚刚开始,他可能是一下子转变不太适应,再加上国子学的压力确实大,他再怎么进步快,成绩依然是垫底的。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情绪不稳定也是正常的。” 姚夫人皱了眉,“正常吗?” 姚太医说:“再观察观察,我给他开些清心凝神的药吃着,过段时间看看再说。” 姚夫人点点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当母亲的到底比父亲细心。她觉得不能再等了,她得想想办法。 次日,姚轩回国子学了,慕元青在他走后来了姚家,见姚夫人。 姚夫人当即就跟他说了昨天的事,包括那位道长的话。 慕元青也很意外,他问姚夫人:“道长真这么说?” 姚夫人点头,“当真这样说,一字不差。元青,你跟婶子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才让我带姚轩去清心观的?你只管说,放心,婶子不会告诉姚轩的。” 慕元青则摇摇头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他最近行为怪异,看着跟中邪了似的,所以才想让姚婶带他去清心观拜拜,看能不能驱邪。 而且我知道他喜欢一位姑娘,我俩打架也是因为那位姑娘。” “你认识那位姑娘吗?是哪家的?” “不认识。”慕元青说,“从来都没听说过,更没见过。只知道不是住在凤歌城内,而是在东郊,是庄户人家的女儿。” “庄户人家?”姚夫人一愣,随即道,“那要是老实本分的庄户人家,也不是不行。 我们家也不是非得高娶,我还不愿意让轩儿看媳妇儿娘家人的脸色呢! 向来都是女子高嫁,庄户人家的姑娘通常善良淳朴,只要能跟轩儿好好过日子,那把亲事议一议,也不是不可以。 元青你也知道,我跟你姚叔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们也从来没想过让姚轩攀附权贵。 所以你说这孩子他是哪来的心眼子?他为什么不跟咱们说呢? 按说这姑娘督促他上进,真是个好孩子,这样的好孩子为什么不跟家里说呢?” 慕元青却不认为是个好孩子,他提醒姚夫人:“想想清心观的道长是怎么说的吧!姚婶,这件事情不要太乐观了,我总觉得他相中的这位姑娘不简单。” 慕元青走时,姚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慕元青一定帮她盯着点姚轩,也想办法查查那位姑娘究竟是哪里人,是什么家庭,为人如何。 还说她会再去清心观,跟那位道长好好问问。 慕元青没有阻拦她再去清心观,关于姚轩的事,他基本上心里已经有数了。 离开姚府之后他直接回了家,一头扎进自己房里,摊开笔墨就开始记录搜集到的线索。 先写下自己怀疑的几点,再写下自己为了这些怀疑都做了什么,都去查了什么地方。 最后列出一二三四,写上自己查访的收获。 这些都写完之后,慕元青非常有成就感。 不说别的,就写这么一大篇子字,都是头一回。 这让他意识到,其实他也不是不喜欢读书写字,关键得看读的是什么书,写的是什么字。 要是读学破案的书,要是写跟案子有关的字,他比谁写的都多。 他……嗯? 慕元青忽然意识到身边站了个人! 他吓了一跳,心跳都漏了半拍儿,下意识地就喊了声:“你是谁?” 年妙听到声音从外面进来,瞅了瞅端着茶水站在慕元青身边的丫鬟,说:“少爷不认识她吗?这是大小姐身边的山茶,说是调到咱们飞羽院儿来了,以后就负责侍候少爷。 刚刚她端了茶,我想着少爷屋里确实没茶水,就把她给放进来了。” 说完,又看了山茶一眼,皱眉道:“你为什么不把茶水放下,赶紧退出来?一直端着茶水站在边上干什么呢?”再瞅瞅慕元青桌上写的东西,明白了,“你在偷看?” 山茶吓坏了,手直发抖,托盘上的茶都洒了出来。 她把托盘搁到桌上,动作大了些,又不小心打湿了那张纸。 水染了字迹,山茶伸手就把纸拿了起来:“这纸都湿了,奴婢去帮三少爷晾一晾。” 说完就要走。 却被年妙给拦了下来。 慕元青脸色十分难看,他问山茶:“是我大姐姐让你来的?” 山茶没转身,背对着他点了点头,“是。” “可你是我大姐姐身边的侍女,不留在她身边好好侍候,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山茶答:“大小姐说三少爷最近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吃饭应不应时。飞羽院儿里都是小厮,怕小厮粗心照顾不好三少爷,这才让奴婢过来。” 慕元青气得冷哼一声,“什么叫近日早出晚归的?我从小到大哪天不是早出晚归?这些年我在家里吃过几顿饭?从前怎么不见她关怀我呢? 还有,你拿我写的东西干什么?你刚刚站在我身边,是在看我写字吗?” 山茶坚持不住,到底还是转过身,“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三少爷明鉴,奴婢没有偷看,奴婢就是进来侍候三少爷茶水。 奴婢见三少爷写得认真,没敢打扰,这才在边上多站了一会儿。” 慕元青眯了眯眼睛,“既然没有偷看的意思,那就将你手里的纸,还给我吧!” ------------ 第186章 画中仙—设计 山茶将纸捧在手里,年妙一把夺了过来。 慕元青看着已经被浸湿的纸,心里的火气“腾腾”往上窜。 好不容易用功一回,写了这么多字,还都是关键的内容。 结果就被一个丫鬟给毁了,他是真想冲去跟慕倾云理论。 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这样做,因为慕倾云在这个家里声望很高,反之,他在这个家里就是个纨绔的代表。 没有人会相信他,所有人都会选择相信慕倾云。 所以他正面跟慕倾云去刚,绝对讨不到半点好处,而且还会带来负面的效应,比如说把自己困死在这座府里,再也出不去。 慕元青选择咽下这口气,他得先离开侯府再说。 至于自己这间屋子……嗯,好在除了这张纸,他还没在这屋里留下过任何跟破案有关的东西,就算这山茶把屋里翻个遍,也翻不出个四五六来。 他冲着年妙使了个眼色,说:“既然她没有偷看的意思,我们就也不要再苛责她。走吧!我们去王府。”说完,又半弯了腰,跟山茶道,“既然你到我这院子里来做事了,那就得替我跑腿。去吧!去告诉我母亲一声,说今天晚上我就住在西疆王府了,叫她不必管我。” 说完,拉着年妙就走,速度非常快。 年妙还有些不懂,“少爷为何走的这么急?” 慕元青说:“怕不急一点就走不出去了。但凡这山茶腿脚快些,告诉了我母亲我要去二姐姐那里住,母亲肯定会出来拦我,那我还去得成吗?走走走,赶紧的,咱们得抢在她前面。” 这话说的声音可不小,山茶听得真真的。 慕元青的话提醒了她,大小姐让她过来是为了在三少爷这里打探消息的,可如果三少爷直接住在了外面,不回家了,那她还能打听什么? 现在只有大夫人能拦得住三少爷了! 山茶赶紧起身,快步往外跑去。 年妙见状也加快速度,跟慕元青二人互相拉扯着,用最快的速度冲出侯府,连马车都没顾得上叫。 两人就跟逃难似的在街上飞快地跑,跑了一阵子慕元青就停了下来,一边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边跟年妙说:“行了,别跑了,没人会追我们的。” 年妙不解:“少爷不是说大夫人会追吗?没事,少爷要是跑不动,属下可以背着少爷。属下轻功很好,背着少爷跑得更快。” 但慕元青摆了摆手,“不是快不快的问题,是真的不用跑,母亲不会出来追我的。” “为何?少爷刚才不是说……” “刚才是骗那个山茶的。没看她一听我那样说,立即就跑出去了吗?”慕元青轻笑了下,“大姐姐往我院子里塞人,这事儿不能是我去告状。 因为她在家里威望太高,只要她摆出姐姐的款儿来,说是为了照顾弟弟,为了看住弟弟不要再去外头喝花酒。 那么所有人都会相信她,所有人都会觉得她做得对。 她不但没有错,还会得到父亲的赞扬,说她有长姐风范,说她知道替爹娘分忧管束弟弟。 最后倒成了我不懂事。 所以这事儿不能从我的口中说出来,得让母亲自己知道。” 年妙懂了,“那倒是有些期待大夫人看到山茶时的反应了。 不过属下觉得,对于往其他人身边安插细作这种事,大夫人应该会有心理阴影吧! 少爷想想芙蓉,那不就是被大夫人安排过去的么! 您说大夫人会不会反其道而行,把山茶给策反了?” 慕元青都听笑了,“她要真有那个本事,那我院儿里多个心细的丫鬟,倒也不是坏事。” 被茶水浸湿的纸还在手里握着呢! 慕元青把这纸撕成了碎片,还抓了路边的积雪又揉了揉,确定绝对不会再有人能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后,这才找个地方扔了。 二人直奔着西疆王府去了,至于慕家大夫人那边怎么处理山茶,那不是他们考虑的事情。 到了西疆王府时正赶上饭点儿,钟齐看到他就笑着说:“三少爷真是绝了,是踩着饭点儿到的吗?大厨房那边刚往渡灵轩端菜您就到了。快进去吧!今儿菜挺多的。” 慕元青让他给说饿了,寒暄几句后快步就往渡灵轩走。 屋里,慕长离正带着芙蓉和萧云初一起吃饭。 见他们来了,芙蓉赶紧去小灶间多拿了两个碗。 二人也不客气,坐下就开吃,一边吃一边把刚刚侯府发生的事情给说了。 芙蓉听他说起山茶,便犹豫着开了口,说:“山茶跟大小姐,似乎不是一条心的。 或者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大小姐对她不好,特别不好。 山茶身上总是有伤,以前她说是她家里哥哥打的,说那哥哥赌钱,每个月跟她要月例银子时,都嫌她给的少,就打她。 但后来我分析,那些伤就算有她哥哥打的,也绝对不是全部。 还有一部分应该是来自大小姐。” 慕元青皱皱眉,“她还有这嗜好呢?你看见过?” 芙蓉摇头,“没亲眼看见过她虐人,但亲眼看见过她扎小人。那小人身上写着老夫人的名字还有生辰八字,她拿在手里,一针一针往上戳,一边戳一边骂。 污言秽语,奴婢学不出口,也难以想象那是从名动京城的大小姐口中说出来的。 三少爷可以不信,也可以说大小姐可能也是被鬼上身了。 但奴婢知道那绝对不是鬼上身,那才是她的真面目。” 慕元青打了个哆嗦,老半天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再开口,却是道:“我信。从前我就说过,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完美到她那种程度,一旦这样的人出现了,除了她真是菩萨转世,就只有一种可能——她是装的。 现在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把心放下了。至少她露出了马脚,至少你们知道了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而不是像从前那样,所有人都说她好,就像被她蛊惑了一般,只能看到她的好。 甚至如果有人说她不好,立即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我母亲曾一度也是这样,宠她宠得跟亲生的似的。反倒是对我这个儿子没有那么在意。 父亲就更别提了,慕倾云就是他的天,他恨不能把所有最好的都给慕倾云。 看着吧!马脚这种事,她能露出来一次,就能露出来第二次。 总有一天,这些假象会被人们知道的。” 慕元青搁下碗筷,问芙蓉:“你吃饱了吗?” 芙蓉点头,“吃饱了。” “吃饱了咱们就开始做事。到书案那边去,我说,你写。 我觉得,我们又有案子可以查了!” ------------ 第187章 画中仙—带你们去东郊夜游 芸香带着小果子收拾了碗筷,然后二人就离开了房间。 芸香是个很聪明的丫鬟,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和不应该做什么。 虽然她是老夫人送到二小姐身边的,从最开始就是向着二小姐的。 按说跟芙蓉比起来,她应该更得重用。 但是她明白,有许多方面她都不如芙蓉。 比如说芙蓉从小在大小姐身边,学了写字,也有学问。 自己虽也识几个字,但也仅限于几个而已,再多的就不认识了。 无论是学识还是见识,她都落在芙蓉之后。 何况她多少也看明白了一些,跟在二小姐身边,最重要的一点是还需要胆量。 在这一点上,她跟芙蓉比还是差很多的。 她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不可能跟芙蓉做一样的事,那么家里日常的事她就要做好。 小果子跟芸香也很熟了,麻利地跟着芸香一起忙里忙外。 而芙蓉这边,则根据慕元青所说的线索,开始落实到笔头上。 慕元青讲得很仔细,因为之前已经写过一次了,二次整理,又比第一次添了些细节。 年妙也从旁辅助,时不时插一句,期间慕元青还把捡到的那枚玉佩拿了出来。 芙蓉都认得那玉佩:“这不是三少爷戴了很多年的么!嗯,奴婢也记得,姚家少爷也有一块儿一模一样的。好像说是你俩一起买的,要学人家拜把子。” 慕元青点头,又把自己的玉佩也拿了出来,“你们看,一模一样。 我跟姚轩玩儿得好,所有人都知道。这枚玉佩当初还被我母亲笑过,说我堂堂长宁侯府三少爷,戴这么个破玩意,戴出去都丢人。她想给我换掉,我没干,非要跟姚轩用一样的。 姚轩也是,姚夫人几次提过,说是我们如果喜欢这个样式,她就着人照着这个样式打两枚一模一样的,戴出去也是个好玩意。街边买回来的,确实有失身份。 可是姚轩说,那样就不是我们两个一起挑选的了,意义不一样。 可见这东西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 我们是从小戴到大,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不要了。 但是他就不要了。 捡到这东西的时候,我还在想,可能是他赶路时不小心掉了,他一定很着急,一定会回来找,也一定会把这事儿跟我说,再跟我道歉。 可是后来我去国子学找他,他闭口不提玉佩的事。 那种不提,不是说不好意思提,也不是还抱着能找到的希望,所以暂时不提。 而是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东西丢了。 或者说,他压根儿就没把这东西放在心上,是不是丢了,他根本不在意。” 慕元青越说越失落,但看看芙蓉的记录,他很快又振作起来。 他说:“这也不能全怪姚轩,我始终相信他最近性情大变是有人从中作梗。 我之前说他中邪了,说怀疑他被什么东西上了身,你们也别不往心里去,没准儿真有这种可能。否则我想不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芙蓉看着自己的记录,目光落在最后那几段。 那几段是慕元青转述的姚夫人的话,包括清心观道长的话,还有姚轩对姚夫人的态度。 芙蓉说:“轩少爷以前嘴可甜了,把姚太医和姚夫人给哄得团团转。明明就是个花花公子,是个纨绔,但姚太医夫妇一致认为他就是个好孩子。 所以我没办法想象轩少爷对姚夫人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甚至没办法想象他突然板起脸来。因为他一直都是笑嘻嘻的,对下人们也和善,这样的人怎么会…… 还有这里——”芙蓉又指了一处记录,“清心观的道长看到轩少爷的时候,说了那样一番话。那么我就认为一定是那女子有问题。 清心观是什么地方,或许从前我没有深刻的认识,可是通过上次三少爷突然高烧不退,我跟着二小姐去后山查那个小庙,我就觉得那绝对是个有灵气的地方。 连后山一处废弃的小庙里,一个已经无人供奉的神像,都可以养活一只精怪。 那么身处最好位置的清心观里,怎么可能没有几位道行高深的道长。”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萧云初这时开口分析道:“会不会是一只精怪化作女子模样,蛊惑了姚家少爷?又会不会是那个精怪要求姚家少爷一定要努力上进?” 慕元青觉得不会有那么有觉悟的精怪:“真要是那样,那精怪岂不是就跟你似的? 我这么说吧!你要是个女的,姚轩要是看上你了,然后你跟姚轩说你得好好学习啊,得金榜题名啊,金榜题名了我才会嫁给你。那我觉得你俩挺合适。 让他上进,总比纵着他天天跟着花楼里的姑娘厮混强得多。 能劝人上进的,至少是个好精怪吧?” “那可不见得。”芙蓉说,“如果劝上进劝得过分了呢? 我打个比方,比如说三少爷您,您平时不爱吃饭,长不高。 然后我是您的贴身丫鬟,我平时就劝着您多吃些。 从您只吃一口两口,到让我劝过之后能吃一碗,吃两碗。 那么我觉得,大夫人会认为我是一个很得力的丫鬟,会奖赏我。 但如果我劝您一顿吃十碗呢?您觉得夫人还会高兴吗?” 慕元青摇摇头,“那肯定会觉得你要害我,所以……那女子要害姚轩?” 萧云初又分析起来:“可能也谈不上害,我觉得很有可能金榜题名这件事,对那位姑娘来说很重要。 所以她一定要姚家少爷达成这个任务。 而推动姚家少爷完成这项任务的动力,可能是那女子开出了极诱人的条件。 比如说……嫁给他。” 慕元青一拍巴掌:“对了!我觉得你分析的已经接近事实了。 可问题是这些我们都猜到了,要怎么让姚轩相信呢?又怎么分辨那姑娘到底是个活人还是个精怪呢? 她最好是个活人,活人的话,如果有什么难处,我们还可以帮她想一想。同时也劝劝她,别把姚轩逼得太紧了,那人都快学魔怔了,再这样学下去会出事的。 那么问题来了,我们上哪去找那位姑娘?” 他说完这话,把目光投向了慕长离,“姐,你怎么说?” 慕长离抬抬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伸出手,用手指在芙蓉写的一处内容上点了点。 “这不是都找到了么!还要去哪里找?” 慕元青一看,那地方写的正是他跟年妙寻到东郊那片林子里。 他摇头,“没找到,那地方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片空林子。” 年妙接了话:“可是也很奇怪,分明就有马车进去,还有人从马车上下来。 就是所有痕迹都到了一个点上,戛然而止。” 慕元青疯狂点头,明确地表示他就是觉得这个地方有问题。 但再看他二姐姐的反应,嗯,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应。 他以为是他二姐姐也没有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毕竟那地方有些诡异,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也正常。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跟慕长离说:“姐,我今晚能不能住你家?” 慕长离挑眉,“今晚?”随即勾起唇角,“今晚,我打算带你们去东郊夜游!” ------------ 第188章 画中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当晚,夜游的队伍出城,跟一个观光团似的。 慕长离、萧云州、萧云初、芙蓉、慕元青、年妙。 光是马车就赶了两辆,一辆北陆赶着,车上坐着的人是萧云州慕长离还有芙蓉。 一辆是年妙赶着,车上坐着的是萧云初和慕元青。 马车选的是府里最小的,慕元青去仔细测量过,觉得勉强能挤过去。 年妙赶的马车行在前面,为后面的马车带路。 路上芙蓉有些紧张,慕长离看见她坐在边上一个劲儿地搓手。 后来终于忍不住了,把担心问出口:“三少爷说的那个地方,奴婢怎么想都觉得十分诡异。不管之前的车轮子印和脚印是不是轩少爷的,都没有理由突然停在一个当不当正不正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小姐,我们今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慕长离挑眉,“你是在质疑九殿下的战斗力?” 芙蓉赶紧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对未知的事情有些担心。 嗯,奴婢不应该这样,不管九殿下战斗力如何,二小姐可是很厉害的。” 她至今仍记得二小姐独闯念卿院儿,神不知鬼不觉弄走了一院子人的事。 那场面,终生难忘。 慕长离觉得她还是不相信萧云州,她跟萧云州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这种事情上,我确实棋高你一筹。” 萧云州笑笑,点头,“嗯,王妃办案,本王做你的随从,跟着你学习。” 芙蓉觉得这俩人正在秀恩爱,但她没有证据…… 终于,马车接近了慕元青捡到玉佩的地方,年妙赶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北陆的马车跟着他的车开始往林子里行,这里的确如慕元青所说,树多,根本没有路,马车只能绕来绕去擦着树往前走。 慕长离掀开车窗帘子瞅了一会儿,说:“也不知道姚轩第一次究竟是何机缘,竟能来到这种地方。这要说没有个什么东西吸引着,我是不信的。谁好人上这儿来? 但要想知道这些真相,就只能等姚轩恢复了正常,自己说给我们听。” 芙蓉问:“小姐也觉得轩少爷是不正常吗?” 慕长离反问:“有一天九殿下不习武了,改读书写字了,你说吓不吓人?” 芙蓉吐舌头,不敢做评价。 萧云州则苦笑,“倒也不必拿我打比方。” 马车行得很慢,有好几次总感觉车要撞到树上了,北陆及时拐了弯,又绕开。 但还是有些地方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往里挤。两边的树都窄,挤得马车都快要散架。 芙蓉吓得脸都白了,一直在担心如果车厢散了,他们是不是就要步行回去。 这么远的路,步行回京会直接冻死吧?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车厢完好无损,等到了地方时,连北陆都松了口气。 众人下车,芙蓉小声问北陆:“回去怎么办?车厢能挺住吗?” 北陆也不知道能不能挺住,他走过去检查车厢受损程度,见只是擦坏些外皮,才松了口气,说:“没事,咱们的车厢还是很结实的。只是这些擦坏的地方回去也要修修。” 年妙和慕元青这时已经指着地面,开始给人们演示上次他们来时都做了什么了。 慕长离听着看着,倒觉得他们做的似也没什么毛病。 “你们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肯定是有人驾着马车来到了这里,但实际上这里就是什么都没有。我给你们转一圈儿,你们看看,真的什么都没有。” 慕元青一边说,一边又往前走了几步,开始在林子里走来走去。 所有人都盯着看,果然,一步一个脚印,除了树和地上的雪,什么都没有。 萧云州偏头问慕长离:“有什么线索吗?” 他这一问,人们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 今晚这夜游东郊本就是慕长离提出来的,所有人都觉得慕长离应该是有所准备。 但实际上慕长离也没什么准备,她就是单纯的想来这地方看看,又不想自己来。 所以叫上一堆人跟她作伴,大家一起来,热闹热闹。 当然,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 她推了萧云初一把,“你过去走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感应。” 萧云初听话地朝着慕元青走了过去,也学着慕元青的样子在那一片转悠,他甚至比慕元青走得更远了些。但最后还是遗憾地冲着慕长离摇了摇头,“九嫂,我什么都感应不到。” 慕长离亲自去了,萧云州见状立即跟上。 慕元青拉着萧云初撒了回来,那一片空地只留他姐和姐夫两个人。 半晌,萧云州又问:“有问题吗?” 慕长离点头,“有问题。但是很奇怪,也看不出具体是什么问题,只是觉得这个地方磁场不太对劲,空间似乎出现了分裂。” 人们听着,听不懂。 萧云州稍微有那么一点懂,因为在调查郑家军一案时,慕长离也说过类似的话。 于是他问:“有解决的法子吗?” 慕长离想了想,说:“想要知道是什么问题、想要知道这问题跟姚轩到底有没有关系,就只有一个办法——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他不解,“谁是孩子?” 慕长离答:“姚轩!” 彼时,唐家小院儿。 一家三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屋中间摆着的桌子正在发生轻微的摇晃,就连窗子和门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唐婶颤着声问:“是地龙翻身了吗?我怎么感觉好像房子要塌了?如果房子塌了我们怎么办?我们会不会被压死?咱们还是到院子里去吧!” 唐叔不认同:“根本不是地龙翻身,而是因为有人来了!来的应该是位高人,我感觉这房子是因为害怕在颤抖。” “怎么可能。”唐婶说,“高人怎么会找到我们这里?我们这……我们这不是什么人都能发现的,得有机缘,而且每次机缘也只能有一个人见到我们。 多少年了,一直都是这样,我们不是早就摸出规律了吗? 还有,高人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他要对我们做什么?我们的房子为何怕他?” “我怎么知道。”唐叔火气有些大,“十有八九是被姚轩给引来的,姚轩出卖了我们!” 一直没有说话的唐雪莹这时开口了,说了句:“不会!姚轩不会出卖我们的。” 唐叔摇摇头,“傻女儿,你不要把男人想得太过痴情。即使你长得漂亮,即使你在这地方多年浸染,身上沾着几分出尘脱俗的气质,可男人通常也就是图个新鲜。 咱们也不是第一次遇见外人了,吃亏还没吃出经验来吗? 再说,你也不要把男人想得太傻。不要觉得我们不会引起那姚公子的怀疑。 难道你忘了三百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 第189章 画中仙—事情又要重演了吗 唐雪莹怎么可能会忘。 那次她险些把命搭进去。 …… 三百年前,唐家的小院儿里也进来了一个人。 是位与唐雪莹同岁的公子,是进京来准备参加春闱的。 唐家对那个人十分重视,因为据那人所说他学问极好,十二岁就过了童生试,成了秀才。 要不是书塾的先生拦着,让他沉淀几年再去参加会试,他早几年就能中举了。 这样的学识是让唐家人垂涎的,唐家人当时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甚至唐雪莹早早就委身于他,二人在这小院儿里过了足足两个月夫妻一样的日子。 可就是在那两个月里,那书生对唐家起了怀疑。 因为唐家人的衣裳从来就没换过,唐家人的院子永远温暖如春。 唐家人身上总带着一股子墨香,唐雪莹对于他和科考有着一股变态般的执着。 那书生渐渐跟唐家离了心,有一次趁着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位好友。 他说自己在这边有个小院子,邀请好友一起来住。 好友跟着他走了好远,一路念念叨叨说他住得也太远了,来去京城一点都不方便。 就这么念叨着,到了唐家所在的地方,结果书生当时就傻眼了。 因为院子不见了。 目及之处,一片荒凉,什么都没有。 好友觉得被耍了,跟他发了顿脾气,说他是故意的,就是想折腾人。甚至还说你是不是把我引到荒凉的地方,想要加害于我? 一说到这,那好友觉得自己似乎猜对了,吓得转身就跑。 公子在原地发呆,没有阻拦好友的离去,只顾着想是不是自己走错了路。 他还指望好友到家里坐坐,帮着自己分析分析唐家这一家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现如今路走错了,不知道下次再邀请好友,好友还会不会相信他。 这人想到这里,就准备再返回去重新找路。 这时,忽然听到前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来,是唐雪莹的声音,问他——“夫君为何站在门外?快进来啊!” 他当时脑子“嗡”了一声,抬头一看,就看到刚刚明明消失不见的小院儿,不知何时竟又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那熟悉的模样,一切都没有变化。 唐雪莹正站在门里跟他说话,叫他夫君,声音温柔得都能掐出水儿来。 他一向抵不住唐雪莹如此温柔的攻势的,要不然当初也不能不明不白地就与她成了好事。 可眼下唐雪莹再叫他,却让他觉得毛骨悚然,像是见了鬼。 但他还是进院儿去了,就像往常一样,没让唐家人看出端倪来,也没与任何人提起他曾带好友到这里来,发现院子消失了的事。 唐家人也没多想过,唐雪莹还像往常一样尽心地服侍他。 两人虽未成亲,但却过着如夫妻般的日子。 特别是到了夜里,唐雪莹情动之时抱着他说:“夫君,你一定要高中三甲,然后风风光光地把我给娶回家。我一个大姑娘,什么都给你了,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了我。” 这样的话唐雪莹不是第一次说,以往她这样说的时候,书生都会非常激动,用力点头说一定不会辜负她。 可是今晚唐雪莹再这样说,他就反问了一句:“我为什么一定要中三甲呢?不是三甲就不能娶你吗?能进殿试已经很不容易了,就算不中三甲将来也是前途无量。 何况你如今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们都做夫妻这么久了,我中不中三甲,你不也跟了我?” “那不一样。”唐雪莹说,“我委身于你,跟你过三书六礼再八抬大轿抬我进门,是不一样的。我一定要你正正经经的迎娶我,在你中了三甲之后。” 书生觉得这里面有事,但他已经不想琢磨究竟是什么事了。 他觉得这一家子都不正常,他想逃离这个家,但又不甘心逃。 他还好奇为什么这院子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的,难不成唐家人是鬼? 他愈发的怀疑唐家人,终于在一天夜里,他对唐雪莹痛下杀手,一刀捅死了她。 他没有连夜逃走,想着次日晨起装作若无其事再走。 毕竟当时天冷,半夜逃走是会被冻死的。 结果次日清晨,却发现唐雪莹又活了! 跟没事人一样,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心口被扎了一刀,平常该如何现在还如何。 这书生吓傻了,疯叫着说他们一家都是怪物,他拉着唐雪莹要去报官。 这下唐家人害怕了,因为书生力气大,拉着唐雪莹就要离开这个小院儿。 可是唐雪莹不能离开这个小院儿,唐叔情急之下搬起一块大石头将书生砸死。 书生倒在门外,唐家关了门,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后来,书生的尸体被人发现,早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这案子最终成了悬案,无人能破。 唐家小院儿自此再没有被人发现过,直到姚轩的到来。 …… 那次的事情对于唐雪莹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其实书生有许多想法她是不知道的,包括书生带着自己的好友来找这个小院儿。 后来她曾想过很多次,为什么书生忽然就变了,书生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起疑的。 可是这些都没有答案。 只是渐渐地,他们也摸索出来一些规律,就是不能对男人太好,不能一上来就全身心的投入,更不能不明不白地就委身于人。 男人得钓着,吃不着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所以姚轩出现之后,唐雪莹一直有所保留,不管是身体还是感情,她都怕上次的事情再次发生。 可是眼下……事情又要重演了吗? 屋子的晃动终于停止了,一家三口松了口气。 唐雪莹腿软,坐到地上一动不动。 唐婶就劝她:“别怕,这个不成咱们再等,总有一天会等到的。” 唐叔则说:“上次到现在,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月,我们早就算不清楚日子了。 我只知道岁月太长,长到我都不想再继续活下去。可偏偏又死不了,真是作孽。” 他愤恨地看向唐雪莹,这个曾经他最宝贝的女儿,却也在岁月的折磨下让他不再心疼。 他说:“都怪你,如果当初你不到京城来闹,我们一家三口也不会遭此大劫。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小畜生,你是不是来找我们讨债的呀?” 唐婶就劝:“你也别怪女儿了,当年那场亲事,也是在我们的主张下订下来的。 当初雪莹跟了那个人,也是我们怕他上了京就把雪莹给忘了,这才让他们住到一起。 只是没想到京城会发生那样的事。 一切都是命,我们除了认命还能怎么样呢?” 唐叔摇头,“我不认命!下次!等下次姚公子再来,就把事情跟他说清楚。 也不怕暴露我们的身份,他要是不同意,那就让他留下来陪着我们,再也别出去了!” 唐雪莹打了个冷颤,看向她父亲。 起初动摇的眼神,竟也渐渐坚定下来。 她点点头,说:“好。如果他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那就留下来陪我吧!” ------------ 第190章 画中仙—凭空消失 次日,慕元青又去找姚轩了。 今日的说辞是慕长离教他的。 一见了姚轩,他先道歉,十分诚恳地跟姚轩说:“对不起,我错了,我不知道那位姑娘是你先相中的。你也没告诉我,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上她的。 你别着急,我不会跟你抢的,咱们是好兄弟,我怎么可能和你抢女人。 再说,我年纪还小,家里说过几年再议我的亲事。 而且那姑娘是庄户出身,我们家你也知道的,好歹背着个爵位,他们是不会同意我娶个没有身份背景的姑娘。所以这事儿在我这里绝对没戏,你不用怕。” 姚轩对此十分鄙视:“哼!一个爵位而已,当是什么好东西。雪莹怎么就配不上你们家的爵位了?不过你明白朋友妻不可欺这个道理也好,咱们也不至于闹翻了脸。” 慕元青用力点头,“我知道的,你放心就好了。但是姚轩,我也得跟你说个事。 就是我之所以会见着那位姑娘,是因为前几天我在东郊看到一处农家着了火,她从火里跑了出来。因为长得实在太好看了,所以我一眼惊艳,就……” “你说什么?”姚轩“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唐家着火了?” “什么唐家?那家姓唐吗?我,我不知道,我……” 姚轩已经推开他跑出去了,慕元青赶紧在后面追,见他直接往门外跑,都没顾得上跟国子学请假。 国子学这边也害怕了,这好好的学生,见了个朋友,中途就往外跑,这是要干什么? 有先生沉着脸过来,问慕元青为什么每次来都惹事,都能让姚轩行为不正常。 慕元青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编个瞎话说:“家里长辈急病,姚轩太着急了才跑的,临走让我替他跟您告假,您就准了吧!” 先生听说家里长辈急病,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挥挥手让慕元青赶紧走,还说国子学不欢迎他,让他以后不要再来了。 慕元青心说这事儿要是能解决好,不但我不用来了,姚轩可能也不来了。 他离开国子学,外头早就没了姚轩的影子。 他也不着急,坐上年妙的马车,慢悠悠地回了西疆王府。 姚轩出城,依然是匆匆雇了一辆马车,直奔着东郊而去。 却不知,在他身后,慕长离萧云州二人也骑着马慢慢地跟着。 因为知道姚轩最终的目的地,所以二人也不着急。 骑马本就比马车快,等估摸着姚轩差不多到那片林子的入口了,再快马追上去就赶趟。 二人今日就骑了一匹马,慕长离犯懒,非得让萧云州带着她。 这会儿,萧云州就把人环在身前,怕她冷着,还给她裹了个厚披风。 慕长离从披风里钻出脑袋,眯着眼睛往前看,依稀能看到马车的影子。 她就问萧云州:“你说爱情这个东西,真能让人失去理智到这种程度? 我反正是不信就因为一个姑娘,姚轩就会性情大变到这种程度。 如果真有那个姑娘存在,我宁愿相信对方使了什么手段勾着姚轩。 自愿这种事,在我这儿是不存在的。” 萧云州想了想,似乎也没有更好的答案。这种事情他也没有遇到过,更没有尝试过。 但他觉得,如果慕长离向他提出了一个什么要求,比如说慕长离想要个小国家玩一玩。 他是不介意为她把凌江国给打下来的。 要这么一想,姚轩的冲动似乎也合理。 他把自己的分析跟慕长离说了,慕长离觉得他分析得不对—— “你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一来是因为你原本就一直在跟凌江国打仗,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只是在继续之前的任务。 二来,你有打下凌江国的本事,所以事情就变得没有挑战。 既然没有挑战,那你就相当于并没有为此付出什么。 可是姚轩不同。 学习,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挑战。他几乎是完全颠覆了从前的生活,投入到一种新的生活方式里面去。这代价就有点大了。” 萧云州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理。 “那就换一种说法。如果你说想做南盛的皇后,那么我也不是不可以为了你争取一下。” “我为什么要做南盛的皇后?” “那位姑娘为什么一定要做三甲学子的妻子?” 慕长离:“……” 要这么分析,就有点儿意思了。 “看来,事情归根到底,还是出现在动机上。” 萧云州“嗯”了一声,“所有事情之所以能形成案件,就是因为某一方有某种动机。 在这种动机的驱使下,才会发生后面一系列事情。 这件事情姚家虽说没有报官,但慕元青相当于报了。 大理寺接审,待今日查看一番之后,会请姚太医到大理寺来。” 二人一路商量着,渐渐地也到了要进林子的地方。 姚轩的马车早已经拐了进去,萧云州也不多停留,一打马,也进了林子。 其实进了林子之后,萧云州的马跟得就有些近了。 可姚轩因为着急,一门心思全都放在唐雪莹身上,所以根本也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跟着。 直到他的马车在唐家小院儿前停了下来,萧云州的马也停下。 这次距离控制得就比较好,差不多在刚刚能看清楚姚轩人影的位置。 再往前一点就太近,再往后一些就看不到了。 这是慕长离主张的,原因是她怀疑有可能自己离得太近,会对那地方的磁场造成影响。 以至于原本会出现的东西,不再出现。 她料得没错,唐家小院儿每三百年等一次有缘人。 但也仅针对有缘人一人。 就像三百年前那位书生,他一人来,唐家在。他带人来,唐家就消失了。 二人看着姚轩跳下马车,冲上前去,抬起手,对着空气拍着什么,一边拍一边还在喊。 但是她们看不到那个小院儿,在他们看来,姚轩此时此刻就是在拍空气。 像个神经病一样,对着空气边拍边喊。 迎着风,隐隐约约听到喊的是“雪”什么。 萧云州看身前的小姑娘探着脑袋仔细去听的模样,觉得很有趣。 但这样听也很辛苦,于是他问:“要不要再往前一些?” 慕长离赶紧摇头,“不行,再往前可能就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孩子入不了狼窝,我们的计划可就要失败了。” “你说的对方,指的是什么?”萧云州又盯着姚轩看了一会儿,只觉得那人行为实在诡异。“看来元青的预感没有错,姚家这位公子,的确是遇着了邪物。” 慕长离说:“不确定是什么。应该不是精怪,否则云初多少都会有些感应。 也绝对不可能是鬼魂,因为那样的话我的感应会更明显。 至于其它的……” 话说至此,姚轩拍门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二人屏气凝神往前看去,只见他停下动作之后,又对着空气说了一会儿话。 然后脚步往前一迈,整个人凭空消失。 只留下他的马车安安静静地停在原地…… ------------ 第191章 画中仙—唐雪莹的情绪 “真是见了鬼了!”萧云州忍不住咒骂了一句。 慕长离却还是跟先前一样的说法:“要真是见鬼那就好了。不过姚轩忽然消失,倒是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想——这地方的空间有一个错层,姚轩此刻显然已经进入到那个错层的空间里面去了。至于那个错层空间是以什么形式来呈现,嗯,想象不出来。” 萧云州问她:“你指的什么形式,是何意?” 慕长离说:“就是说空间里面是什么样的。这个想象空间就很大,错层空间的可发挥性也很大。要看它最初形成的时候是以什么形式形成的,比如说可以是一座皇宫,那么里面就会有皇帝和皇后,有妃嫔,还有宫女太监,就跟真实的一样。 再比如说,里面可以是一个山村,那么出现在空间里的人,就是适合生活在山村里的。 之前元青说那位姑娘是庄户人家,那山村这个猜想就比较接近了。” 她再想想,把范围又缩小了些:“姚轩刚才的动作明显是在拍门,所以很有可能是一户人家,农户人家!” 慕长离觉得自己猜对了,“如果是一户人家的话,那里面的人应该不多,成分也更简单。 ‘孩子’入‘狼窝’之后,我们施救起来也会更容易。” 萧云州听到这里问了句:“不上前吗?我挺想去前面看看的。” 慕长离却依然摇头,“不行,现在过去,就破了这个局了。 我们等到子时,如果子时之前姚轩不出来,那么他有可能今晚要留宿。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他与对方决裂,继而被困在里面,再也出不来了。” 萧云州皱皱眉,“出不来,那就要破局了。” “嗯。”慕长离有些慵懒模样,“还有得等,真走到决裂的那一步,其实是我们希望看到的。因为只有局中有变,才有破局的必要。 否则对方如果只是劝姚轩上进,姚轩愿意,姚家愿意,错层空间里的人也不出来为祸苍生,那似乎我们也没有插手的必要。 只有这个局开始生变,开始让更多的人感受到它带来的威胁,才需要破开。” 她往后靠了靠,靠进萧云州的怀里。 他手臂收紧了些,低头问她:“冷不冷?” 她摇头,“不冷。” 他不放心,把她左袖撸起来一些,看小臂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剩下没有愈合的地方也结着痂,没有再绷开的迹象,这才放了心。 慕长离把袖子放下来,手往回缩缩,“不用总担心我这个伤,没事的。倒是你要想一想,快过年了,那天我听钟齐说,每年的除夕宫里都要办宴。 以前你在西关也就罢了,今年就在京城,要不要进宫?” 他没直接答,而是反问:“你想去吗?你想去我们就去,你不想去,我们就在家自己守岁过年。” 慕长离想了想,实话实说:“我倒是有点想去。回京时间不长,但我感觉京中许多人都认得我母亲。高夫人,姚太医,皇后娘娘,他们见到我都会说一句话,就是我跟我母亲很像。 我不知道这个像能像到什么程度,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那位父亲这么多年一直标榜着他有多思念我母亲,可是家里却连一幅母亲的画像都没有。 我对我的母亲没有任何的印象,这一直是我的一个遗憾。 但遗憾的同时,我对于母亲的死,态度也跟你对当年黎家出事一样。 不管多少人说她是难产死的,我始终都坚信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萧云州明白了,小姑娘是想多接触下京中人,多问问当年荣夫人的事情。 于是点了头,“那咱们就去参加宫宴。” 慕长离笑笑,小声说了句:“多谢。” 他听见了,心里不是很痛快,“咱们已经是夫妻了,同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还说谢作甚?” 她却说:“该谢还是要谢的,西疆王殿下,我帮你破案,你也得谢我,咱们合作愉快。” 唐家小院儿。 姚轩的到来让唐家人觉得有些意外,唐雪莹甚至有些生气。 她问姚轩:“你怎么来了?你今日不应该在国子学吗?你为什么逃课?为什么不读书?” 说这话时,唐雪莹整个人都是激动的,控制不住的那种激动,以至于身体都在颤抖。 眼中有愤怒的情绪冲眶而出,还有无限的失望,看得姚轩一下就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唐雪莹这个样子,就好像一下子把一个仙女打落凡间,有了人间的样子。 他愣在原地,愣了好久,耳边有唐叔唐婶的声音,但他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着唐雪莹那愤怒中带着点狠毒的模样,阵阵心惊。 “我,我只是,只是想来看看你们。”姚轩结结巴巴地说话,隐瞒了慕元青说看到小院儿着火,看到唐雪莹跑出去的事。 因为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慕元青可能是骗他的。这院子根本没有着火,最重要的是……唐雪莹根本不可能走出这个小院儿。 “今早国子学的伙食出了问题,不少学生拉肚子,先生就放我们没有事的人回了家。”他又撒了个谎。他从来不对唐雪莹撒谎,可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谎话一口一个。 唐雪莹十分警惕,她眯着眼睛问姚轩:“你说的都是真的?” 姚轩点头,“我没必要骗你啊!”说完又补了句,“国子学那种地方出了这么大的事,是不可能瞒得住的。你不信的话可以去京里打听打听,不难打听得到。” 听他这样说,唐雪莹的情绪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只见她松了口气,对姚轩说:“我只是怕你因为想见我,就不肯好好读书了。 我怕自己耽误了你,所以有点着急,没,没吓着你吧?” 姚轩摇摇头,“没事,我明白你都是为了我好。”他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然后才看向身边的唐叔唐婶,脸上带着抱歉地道,“因为国子学只放了一天的假,晚上还要回去。所以我来得匆忙,也没顾得上买什么。空着手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唐叔这时已经是一脸的笑,听他这话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哪能次次都让你破费。你能想着来看看我们,我们已经很高兴了。快,快到屋里坐。” 唐婶也跟着说:“热了吧!咱们这里热,快进屋把外袍脱了。” 因为这句话,唐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唐婶自觉失言,不敢再说了。 姚轩却对这句话又上了心,心里反复地琢磨起来,为什么这里这么热呢? 为什么院子外头是寒冬,可一进了这院子,就如同到了春天? 这个问题他之前也想过,可是那时的他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唐家人所有的奇怪之处,都被他自动忽略了。 这会儿仿佛是被唐雪莹骂得醒了三分,一些从前没有思考过的事情,在这一刻都被重新想了起来…… ------------ 第192章 画中仙—开始怀疑 唐雪莹曾经跟他说过,如果不能中三甲,她绝不可能嫁给他; 唐雪莹曾经跟他说过,哪怕你考到七老八十,我也等你; 唐叔唐婶的灶台,永远只有他们可以动,他有一次想去帮忙,被唐叔很粗暴地推开; 他曾在唐家打翻过一次茶盏,唐婶吓得当时就变了脸色,让他立即擦掉。 这些,他从前没有真正的往心里去过,但是现在他开始思考了。 唐雪莹已经在帮他解外袍了,手指纤细,动作轻柔。 这要放在从前,姚轩一定是激动不已。 但是今日他就很冷静,他开始仔细地观察唐雪莹。 观察观察着,似乎就明白了一件事情。 为什么他会觉得唐雪莹完美得不像是凡人,总觉得是画里的神仙。 就是因为唐雪莹的完美是实实在在表现在外的,是肉眼可见的。 比如说她的皮肤,光洁如玉,挑不出一丝瑕疵; 比如说她的头发,永远的整整齐齐,不见一丝凌乱; 比如说她的手指,十根手指连褶皱都很少,几乎不像是活人的手指; 再比如她的装束,永远的春装,从来也没有换过。 姚轩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睛,等到外袍脱去,他就跟唐雪莹说:“赶路太急,我实在口渴,你能给我倒碗水吗?” 唐雪莹不疑有他,出去给他倒水。 姚轩则快速走到衣柜旁边,一把将柜门打开! 里面是空的! 但也不能说完全是空的,因为放了一件上次他给唐雪莹带来的斗篷。 只是除了这件斗篷之外,这衣柜就好像是个摆设,再无旁物。 姚轩脑子“嗡”了一声,好在反应够快,立即又将柜门关上。 与此同时,唐雪莹也端着水碗进来了。 一看姚轩正站在衣柜旁边,她有些紧张,端着水的手都抖了一下。 这一抖,水就溅到她手上。 她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立即将水碗搁到桌上,然后下意识地把手往裙子上抹。 姚轩注意到一个细节,当她手上的水抹到裙子上时,她那天青色的裙子沾到水的地方,好像变了颜色。 变得更淡了,有些发白。 他想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最后归为可能是裙子的布料不好,掉颜色。 唐雪莹朝着他走过来,面色严肃地问:“你为什么站在这里?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姚轩让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地平稳,然后说:“我过来照照镜子。” 柜子边上有个小桌,桌上放着一面铜镜。 姚轩的话让唐雪莹松了口气,面上紧张的情绪立即放松开来。 她伸手去拉姚轩,将姚轩拉到一边坐着,然后指指桌上的水说:“不是渴了吗?喝吧!” 姚轩觉得唐雪莹是不敢再端这碗水了,要不然这种时候应该是她把水端起来递给他。 今日的唐家人明显跟以往不一样了。 他端起水碗喝了起来,动作很慢,在水碗抬起能遮挡住视线时,他的目光又往唐雪莹刚刚抹上水的裙子处看去。 那地方的颜色还是有点浅,他愈发起疑。因为就算是特别不好的料子,也绝对不会掉色掉得这么快。 何况他看唐雪莹这身衣裳,怎么看都是好面料。 这么好的面料,不可能在染色的时候降低了标准。 可如果不是裙子的问题,又是什么问题? 唐叔唐婶已经在做饭了,隔着门在外头冲屋里喊:“姚公子上次带来的肉还剩下不少,晌午正好炒了。酒也有,晌午咱们喝点儿。” 唐雪莹听了就跟姚轩说:“你别听我爹的,酒要少喝,喝多了伤身体。明天你还要读书呢!万一喝多了酒,会影响功课的。” 姚轩点点头,忽然去拉了唐雪莹的手。 唐雪莹吓了一跳,但还是没有拒绝,任由他拉着。 只是这一次,姚轩是把她的手拉过来仔细端详,看着像是很喜欢这双手,实则是在看刚刚碰到水的地方有没有起什么变化。 变化肯定是有的,跟裙子一样,颜色变淡了。 但因为皮肤的颜色原本就淡,特别是唐雪莹生得还非常白,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 非得这样抓到眼前,仔细去瞅,才能瞅得出来。 唐雪莹没想到他有这样的心思,而且两人拉手也不是第一次,她只当是姚轩喜欢她。 可姚轩现在已经在细看她的指甲,很快就发现这十只指甲都有些问题。 不是指甲不好,而是太好了。好的就像是一模一样,连弧度都非常的像。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幅画,因为作画人有自己的绘画习惯,所以在画手指的时候,十根手指都会有同样的习惯表现出来。 连闻歌坊的姑娘们都说过,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在样貌和皮肤上都不可能十全十美,除非是画出来的人,才能达到真正的完美。 慕元青也说过,他那位名动京城的大姐姐、天下公认的美人,脸上也会有一颗两颗的小斑点,手指甲边上偶尔也会起倒刺。 这才是活生生的人的模样。 但唐雪莹不像是人的模样,一名庄户女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保养得比慕倾云还好的。 姚轩将唐雪莹的手放下,这一个月来对唐雪莹的痴迷,对于到唐家来的热情,竟在这一瞬间,彻底的熄灭了。 这种感觉让他想到京中有一位好友,比他年长几岁,娶了妻。 有一次出来吃酒,就跟他们说,娶妻之前,觉得那位姑娘哪里都好。 可成婚之后,忽然有一天,他就对自己的妻子失去了兴趣。 当然这里面也有一些原因在,比如说他发现妻子好吃懒做,发现妻子不爱干净,发现妻子的娘家贪得无厌不停地跟他要钱,也发现妻子其实并不喜欢他,只是冲着他的家势才嫁。 他说这些事情从前也有人提醒过,包括他的父母。 但是谁的提醒他也没听,就一心一意沉迷在对那位姑娘的感情里。 然后那一天,突然之间这些事情就一下子冲入他的脑海,导致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与妻子从相识到成婚的点点滴滴,只用了短短时间就看清楚了妻子和她娘家的真面目。 就是那一瞬间,满心的爱,消失殆尽,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以至于他回想起当初,还会产生十分懊恼的情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傻了。 姚轩想着这些,也想起当初自己的总结,他说:你一定是外面有了新欢,所以才对家里的妻子提不起兴趣。你这样可不行,娶了人家就要对人家负责的,可不能总惦记外面的。 那位好友当时就说:你还小,我说了你也不明白。我外面没人,我就是忽然不喜欢她了。 现在,这种感觉姚轩也有了。 忽然之间就不再喜欢唐雪莹,甚至有点厌烦。 特别是听到唐雪莹张口闭口地就跟他唠叨让他好好学习,他就更觉得她的唠叨像念咒。 自己就是一次次迷失在这种咒语里,从此开始发奋学习,学到忘我,也忘了家。 唐叔唐婶的饭菜很快就做好了,摆了一大桌子。 也摆了酒,但碗里只倒了半碗。 他回想起从前唐叔倒酒也只倒半碗,而且每次都倒得小心翼翼的,生怕洒了。 他那时候以为是唐叔觉得酒珍贵,舍不得。 现在却换了想法。 他觉得,唐叔是不敢倒满,怕酒洒出来,洒到自己手上和身上…… ------------ 第193章 画中仙—科考泄题 这顿饭吃的,所有人都各怀心思。 唐家的心思姚轩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但姚轩的心思,唐家人暂时还不懂。 唐叔今日一直在劝酒,姚轩在他的热情下连喝了三个半碗,人多少有点儿迷糊。 当然,这个迷糊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 毕竟他过去也是成天花天酒地的人,虽然年纪不大,酒量多少还是有点的。 唐婶和唐雪莹给他夹了几次菜,很快地唐雪莹的话题又绕到他的学业上。 她问姚轩:“国子学的先生又有夸过你吗?你的进步大不大?” 姚轩用力点头,“每天都夸我,说我进步非常大。昨天我们小考了一回,我进步了七名。” 唐雪莹高兴坏了,一个劲儿地跟唐叔说:“爹爹你看,我就说姚公子行的。” 唐叔也很高兴,但他还是觉得不稳妥,他问姚轩:“你以前有没有听说过科考泄题的事?” 姚轩一愣,随即摇头,“没有。本朝律法严明,科考是头等大事,科考泄题那是要被杀头且全族流放的。谁敢干这种事?” 唐叔又问:“不敢是一方面,如果刨除不敢这个因素,科考的题有没有可能泄露?” 姚轩想了想,点头,“那倒是有可能的。我知道前朝有一桩事,说是有一年科考,主考官的小舅子、就是他妻子的弟弟,也参加了。 他的妻子非常希望自己的弟弟能高中,因为这样娘家就会抬高身份,那么她在婆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会更有话语权。 可是她又知道自己弟弟是个什么德行,能过个童生试,有个秀才的名头就已经不错了。 想会试中举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就想了歪门邪道。 她给她的主考官夫君灌了一种药,那种药能让人快速进入睡眠,且多梦。这时候如果再有人从旁问上几句,梦里的人就会老老实实如实回答。 她知道自己的夫君是个正直的人,虽是主考官,但想他主动泄题除非杀了他。 于是妻子就用了这个法子,给夫君灌了药,问出一大半的会试考题。 后来她的弟弟如愿中举,甚至还进了殿试。 虽说殿试成绩垫底,但考试这种事嘛,总会有一个垫底的人出现,所以没有人怀疑过他。 再后来,这个事儿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呢! 是因为那个弟弟有一次喝多了,酒后吐真言,自己给说出来了。 主考官一家被连累,全族流放。” 姚轩说到这儿还叹了一声,“科考是多么严肃的事情,是那女人太不懂事了。” 唐家人这时对视了一眼,三人眼里均流露出了隐隐的喜色。 唐叔当时就问姚轩:“你能不能用用这种法子?你父亲是太医,那可是连皇上都能见得着的大人物,肯定认识京里很多人吧?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把题目弄出来几道,仔细背背。这样考的时候不就更有把握吗?” 姚轩大惊,“唐叔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我怎么能做那种事?” 唐叔板起脸,“怎么不能做?这种事怎么了?大丈夫为达目的应该不择手段,只要你以后做官公正清廉,谁会在意你当初是用什么手段做的这个官。 再说,你只要记住前人教训,自己不往外说,就没人知道。” 姚轩一脸为难,但眼神中又有一丝动摇的样子。 这丝动摇被唐家人捕捉到,唐叔冲着唐雪莹使了个眼色。 唐雪莹立即领会,继而头一低,轻轻啜泣。 姚轩其实挺愿意看唐雪莹哭的,他想看看唐雪莹有没有眼泪,还想看看眼泪能不能让唐雪莹的皮肤改变颜色。 但是很可惜,唐雪莹没有眼泪,她只是做出了哭的样子。 虽然也楚楚可怜,但在已经清醒的姚轩眼里,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轩,你想想办法吧!我不想再等了,我想尽快和你成亲。”她苦苦哀求,“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但也只是难,而不是完全做不到。 你想想办法,你父亲是太医,你们家就你一个儿子,他一定会替你想办法的。” 唐婶也说:“是啊!你让家里想想办法,男孩子为了娶媳妇儿,总是要有所付出的。 我相信你家里爹娘也是明白人,一定不会看着儿子为难。 姚公子,你看看我们雪莹,天底下你还上哪里去找她这么漂亮的姑娘。 虽然大你几岁,但是女大三抱金砖,你们这可是天作之合啊!” “就是就是!你婶子说得对,你们就是天作之合。” 姚轩此时此刻算是彻底看清楚了唐家人的嘴脸,这才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让他去偷题的话都说得出,这到底是户什么人家?也太不要脸了。 他问出心里一直疑惑的一个问题:“可是,为什么一定要高中呢?还要中三甲,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家家世虽说不是最好,但也不差,我就算没有功名在身,雪莹跟着我也绝对不会受委屈。为什么我一定要考取功名?” “那不一定!”唐叔板起脸来,“你家世再好,没有三甲在身也不能跟雪莹成婚。 我们雪莹是有志向的姑娘,她早年间就发过誓,此生一定要嫁三甲之一。 你若不能中三甲,雪莹是不会嫁给你的。” 唐雪莹也跟着点头,“我确实有过这样的誓言,你要成全我。” 她用哀怨的眼神看向姚轩,姚轩也用一种心都要化了的眼神看她。 看了一会儿就说:“这件事情虽然冒险,但也不是不行。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你这么漂亮懂事,对我又知冷知热,我相信我爹娘也一定会喜欢你。 雪莹,你跟我回一趟家吧!去见见我父母。 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空口白话他们肯定不会信。要想让他们帮我,你得出面。 我相信以你的姿容和谈吐,只要我父母见到了你,就一定会喜欢你,这事就能成。 你要是同意,咱们这就走!我这就带你进京。” 唐雪莹下意识地往后移了移身子,脸色不太好看。 她说:“我不去!未过门的姑娘去婆家,会被人笑话的,我不能这样做。” 唐叔也说:“这种事怎么好让女孩出头,要娶她的是你,你得拿出气魄来!” 唐婶比起他们二人更慌张一些,坐在那里不停地念叨:“不能去,雪莹不能去,雪莹哪都去不了。” 姚轩觉得,这一家人应该是没有办法离开这个院子。 他低下头,看了看桌上的酒碗。 碗里有新倒的半碗酒,姚轩将酒碗拿起来,作势要喝。 没有人拦着他喝酒,谁都没在意他这个动作,却不成想,酒碗拿到一半时,突然手一滑,掉了。掉的时候往侧一翻,正好掉在唐叔的身上。 半碗酒都洒在了唐叔身上,吓得唐叔“嗷”地一声站了起来。 结果这一站,用力过大,一下子把整张桌都给掀翻了。 桌上的酒和菜都洒到了唐雪莹身上,酒水甚至溅到了她的脸上。 唐婶带着恐慌地说了句:“糟了!” 再看那唐雪莹,被酒菜泼过的地方开始起皱,衣裙开始褪色,脸上溅到酒的皮肤开始发生变化,姚轩眼睁睁看到她有一处皮肤一下子变得透明,好像就要破了似的。 如果说从前的唐雪莹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子,那么此时此刻,这张画被这一桌酒菜,给毁了…… ------------ 第194章 画中仙—翻脸无情 唐家人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变脸的。 因为姚轩毁了他们的宝贝女儿。 唐婶哭着冲到唐雪莹身边,不停地帮着她拍打身上的污渍。 唐叔则掐住姚轩的脖子,大声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们家哪里对不起你?雪莹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毁了雪莹?” 姚轩没有防备,突然被他掐住也是吓了一跳,连连后退躲避。 唐雪莹那边有惊叫传来,他扭头去看,就发现那画中仙子一样的人,此时已经不成样子。 好像纸人遇着了水,连五官都开始模糊。 唐叔死掐着他的脖子,但却并没有多大的力道,姚轩很轻易就摆脱了他。 那些从前他看不透的事,这一刻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指着唐家人说:“原来你们不是活人,你们是纸做的,包括你们这院子、这屋子,全部都只存在于画里。 所以你们这里很暖和,因为画这一切的时候,画师给的就是春天的景象。 你们的衣柜里没有衣裳,因为画师只给你们每人画了一套衣裳。 怪不得雪莹长得如此精致,画笔画出来的人物,怎么可能不精致。 你们不是人类,你们是怪物,我怎么可以跟怪物待在一起!” 姚轩愤而离席,就要往外走。 唐叔没有再去阻拦他,但他做了一件事情。 他冲出这间屋子,随手从灶台拿出一碗水,抢先姚轩一步冲到门前,猛地把手里的水泼向门锁。 这一下泼得很准,门锁遇水,很快就看不见了。 姚轩知道,那是墨迹被水冲开了,唐家人是想用这种法子把他留在这里。 他也发了狠,你的门没有锁,那我就生生把门给踹开,只要我有力气,我不信我出不去! 可惜,唐家小院儿的大门,无论他使出多大的力气,都是踹不开的。 身后,唐叔的笑声传了来,笑中带着嘲讽,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感。 他说:“别白费力气了,这门没了锁,你是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的。也别想着跳院墙,这里跟外面是两个世界,我们让你走,你才能走,我们让你留,你就必须留。” 姚轩回过头看他,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唐叔已经完全变了另外一副面孔。 现在他面对着的这个人凶狠残暴,就好像一头野兽在盯着他,手里虽然只有一只水碗,但那只水碗却让他拿出了刀子的架势 姚轩丝毫不怀疑,只要他敢再继续折腾,唐叔手里的刀子定会毫不留情地向他砍过来。 姚轩委屈极了,他蹲下来,两只手用力地在自己头发上抓了一会儿,然后才又抬头看唐叔,问道:“为什么是我?你们为什么选中了我?原本我的生活好好的,就是因为遇到了你们一家人,一切就全变了。你们找谁不行啊!为什么要找上我?” 唐叔冷哼,“不是我们找上你,是你自己运气不好撞进了这里。 三百年了,终于又遇着了一个活人,没想到还是太医的儿子。 姚轩,如果你不这么聪明该多好。 好好去读书,将来考取功名来与雪莹完婚。我们说过很多次,只要你中了三甲,你就可以把雪莹光明正大地从这里娶出去。 雪莹出嫁,结界就破了,到时候我们一家都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出去与你好好生活。 雪莹她不是假人,她原本也是一个活生生的姑娘,我们是被人困在这里的。 我们本没有存过害人之心,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在害我们。 被害得次数多了,渐渐地,性情也变了。 可是姚轩,自打你来,我们所有人都是希望你跟雪莹能有一个好结果的。 你怎么就不懂呢?你怎么就非得较真儿,非要破了这个局呢? 你把雪莹弄成这样,图什么?你看到她变成这个样子,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不过也没关系,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只要过了一晚,明天天一亮,她就又会恢复如初。 你不要怕,这是这幅画能力,我们被画进了这幅画里,就有了这样的能力。 我还是那句话,我们都是活人,你不用害怕。 但我们是活人的前提,得是能走出这幅画。 原本你是我们的希望……可惜……” “可惜这个希望破灭了。”唐雪莹的声音传了来。 唐婶已经扶着她走出了屋子,她把脸用一块帕子遮住,只露两只眼睛。 她看向姚轩,大声质问:“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怀疑我们的呢?之前来到这地方的那些人,也是你引来的吗?你知不知道,那些人险些给我们这里造成灭顶之灾! 姚轩,我一直待你好,一直视你为我未来的夫君。 可是你如何对我的?你对得起我吗?” 姚轩听出些门道了,这里有人来过!而且那些人的到来对这个小院儿有影响。 这让他下意识地就想到了慕元青。 慕元青劝过他很多次,可惜,他一次也没听。 如果早点听劝,如果再也不来这个地方,今天就不会遭此劫难。 唐家人一句一句的指责,说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面对雪莹情深意浓,背后却带人来想将这里捣毁,想让他们全都丧命。 他听到唐雪莹说:“姚轩,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恶毒啊?” 呵呵,他被算计了一场,到头来竟成了他恶毒。 唐家人歪曲事实的本事真是一流。 他站了起来,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也不去理会唐家人在说些什么。 只一门心思打量这个小院儿,开始在每个角度寻找能离开的可能性。 唐家人很快就明白他在干什么,唐雪莹就说:“不要白费力气了,这里是出不去的。 我们试了数百年,但凡能出去,我们早就出去了,还用得着等到今天。 姚轩,你毁了我们的约定,又险些毁了这里,我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但是你放心,我们不会杀害你,你就留在这里吧!陪着我好好过日子。 我被困在这画中太多年月了,久到我已经记不清楚究竟是多少年。 是数百年还是上千年,反正都是一样的。 多一个人也好,多一个人热闹,以后咱们几个啊,就这样一起生活吧!” 姚轩想着刚才唐叔的话,再看一眼那门锁,心里正想着是不是明日一早那门锁也会恢复。 唐家人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就听唐婶说:“不用想了,除了我们三个以外,其它的所有东西,坏了就是坏了,是不会恢复过来的。 这院子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进来,我们也再打不开这扇门。 姚轩,你凭一己之力,将我们四个人捆在了一起,当真是好样的。” 姚轩眯了眯眼睛,心底泛起狠意。 他看向唐家人,忽然笑了,“那不如就试试,我一把火烧了这院子,明日你们是不是还能活过来。” “能的。”唐雪莹的话,语气平静,但却听着让人阵阵绝望。“你烧的只是院子和房子,我们最多就是没有房子住,但是死不了。 可是你会死!这院子着了火,烧死的就只有你一个人。 姚轩,放弃挣扎吧!没有人能从画里面毁掉我们,谁都不行!” ------------ 第195章 画中仙—阳世重启 姚轩其实心里已经有数了。 唐雪莹说,没有人能从画里面毁掉他们。 但是画外呢? 姚轩想,如果能够有人找到这幅画的真身,再一把火给烧了,是不是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那么他也会死吧? 死了也好,死了也比永远被困在这里强。 他已经无法再直视唐家这一家三口,包括唐雪莹,他都不愿再多看一眼。 虽然他还是不明白这一家人究竟为何会对“三甲”如此执着,为什么唐雪莹非三甲不嫁,唐家人因为什么被困进画里,又是谁把他们困进了画里。 但是这些对于现在的姚轩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也不想知道唐家的真相,他就想毁了这里。 …… 唐家小院儿里发生的一切,外界都不知道。 慕长离缩在萧云州怀里,都等困了也没等到姚轩出来。 子时已到,她知道,姚轩不会出来了。 “我们回去吧!”慕长离说,“孩子舍出去了,接下来就研究研究怎么打狼。” 萧云州没弄清楚这里面的逻辑,“打狼这件事,跟姚轩进不进去有关系吗?他不进去,我们就没有办法对那个地方做什么?” 慕长离点点头,“是啊!非得是他进去了,这座桥才算成功地搭建起来。” “什么桥?” “外界与那个地方互通的桥。” 二人回府,夜已经过半,人们都睡了。 但赖在西疆王府不回家的慕元青没睡。 他就在门口蹲着,也不怕冷,一边跟年妙说着话一边等他们回来。 这会儿见人回来,立即就迎了上去,问:“怎么样,狼套着了吗?” 慕长离斜了他一眼,“哪那么快!” “那孩子呢?” “舍了啊!” “舍……舍完啥时候能把狼套着?” “那不得有个过程吗?狼不得嚼巴几口,觉得香了,才能放松警惕专心吃孩子啊! 我们得等狼放松警惕了才能出手,确认万无一失。” 慕元青都快哭了,“姐,你跟我说句实话,姚轩最后还能剩个全尸不?能有个囫囵个儿不?可别让狼给嚼的七零八碎的,那我可怎么跟姚叔姚婶儿交待啊!” 慕长离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尽可能给你留个全尸。” “那,那要是没尽成力呢?” “那就是他的命了。毕竟这事儿是他自己惹上的,又不是我让他惹的。”她说完,看了慕元青一眼,“你们两个是不是命里带点儿啥?怎么这种事儿总让你俩遇上?” 慕元青很委屈,“其实以前一直都好好的,要说遇上这种事,姐,好像就你回来之后我才遇上的。你要真问我命里带点儿啥,那可能我命里带点儿你。” 说完,抱着头就跑了。 慕长离气得直翻白眼,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跟萧云州控诉:“看见没有!秦庄仪生出来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还求着我办事儿呢!就敢这么跟我说话。还命里带我,他要真命里带我,长宁侯府他都待不下去!” 这话把萧云州都听笑了,他提醒慕长离:“你说他都这个时辰了还在西疆王府待着,有没有可能就是长宁侯府待不下去了。” 慕长离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明天就把他给撵回去。”她咬咬牙,最后做了这个决定,然后就去翻柜子。 萧云州绕去澡间的屏风后面,见浴桶里已经放了过半的水,水是温的,边上放着空桶。 他把空桶提起来,跟慕长离说:“我去灶间打热水,你泡一泡。 在外头冻了一天,可别冻坏了。” 慕长离“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萧云州拎着桶走出去,再回来时,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 原本应该在屋里的小姑娘不知道哪里去了,只留下一股子烧纸的味道。 …… 地府,拘魂司。 慕长离坐在椅子里,手拄在旁边的桌子上,托着腮帮子看着眼前这位。 眼神里多多少少有些嫌弃。 这人身量修长,头戴白帽身穿白衣,白帽上书四个大字:一见生财。 此时这人就往这一站,吐着一条红色的长舌头,面上挂着一丝邪魅看向慕长离。 慕长离特别不明白,“你说你搁我面前整这副鬼样子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吓唬我吧?” 对面这位听了这话,微微点了点头,收起长舌,广袖一挥,眨眼间就换了身衣裳。 虽然还是一身白,却是常服。 面孔也不再是先前那般模样,此刻的他容貌俊逸,还带着一身儒雅之气。 他冲着慕长离揖手,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灵主。” 慕长离不是很高兴,“谢必安,我可是好久都没见过你了。范无赦总说你在外办差,你给我说说,你办的是什么差?什么魂非得你亲自去勾?手底下那么多拘魂使,不够用的?” 谢必安面上还是一片温和,笑容却泛起一丝苦涩,“灵主。”他说,“阳世重启,所有的一切,都重来过了。帝君着我调查此事,故而这段日子我一直都在外面。” “阳世重启?”慕长离皱皱眉,“与我回到南盛有关?” 谢必安想了想,道:“应该说,是阳世重启,导致了灵主来到这南盛国。 要不然灵主在阳世遭遇意外,正常应该来到地府才对。 我们那时已经算好您有此大劫,地府做好了万全的接应准备。 谁成想,规则变换之间,竟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回到了数百年前。” 慕长离消化着他说的这些话,似乎有些明白了,“所以先前我一直奇怪为何我借尸还魂回到过去,地府的人还能认得我,也还能记得我前世经历的一切。但是在黄泉路上,我却看不到有任何后世装扮的人出现。 原来是我的遭遇,地府的人也跟着一起经历了。 所有人吗?”她问谢必安,“所有人都被推了回来?” 谢必安点头,“是,所有人都被推了回来。灵主用词精准,就是这么回事。” “那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没有人琢磨是何原因?” “有呀!”谢必安道,“所以帝君让我去查么! 只不过我们毕竟不是阳间之人,个个都活成了精,对这种事情基本都是见怪不怪。 甚至阴曹司那边曾分析说,极有可能是某位神通之士开启了大法器所致。” 他说完,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慕长离:“灵主此番前来,可是遇着了难事?” 慕长离拍拍桌子的另一边,“坐。”然后将近日姚轩之事说给谢必安听。 说完就问,“七爷有什么想法,说与我听听?” 谢必安失笑,“灵主就莫要取笑我了,七爷这称呼,每每灵主叫起来,准没好事。” “也不算坏事啊!”慕长离半转身看他,“我这不是有想不通的地方来找你议议么!你给我些建议,我叫你声七爷也没什么不对。谢必安,你是不是不想帮我?别这么小气嘛!你不跟我天下第一好了?” ------------ 第196章 画中仙—七爷最疼我了 白无常谢必安,地府拘魂司阴帅。 与范无赦二人被称之为黑白无常。 要说范无赦是个情商特别低的直男,这白无常谢必安就比他好点儿。 活着的时候书读的多,为人比起范无赦多了几分儒雅之气。 嗯,长的也比范无赦要好,前提是别露出那副吐着长舌头的鬼样子。 谢必安对慕长离极好,前世慕长离那些想干又自己不敢干的事,最后都是撺掇谢必安陪她干的。 比如说偷帝君新得的仙果,再比如说惩罚那些她看着来气的新鬼。 谢必安纵着慕长离这事儿,整个地府皆知,但又谁都管不着。 因为真要细说起来,其实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纵着慕长离的时候。 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去。 这会儿,慕长离正扯着谢必安的袖子,一摇一摇的求他:“帮帮忙,我把‘孩子’都喂进去了,要是套不着‘狼’那我多没面子?何况我也没法跟人家里人交待啊!” 谢必安苦笑,“灵主这是故意送了个活人进去,让我不得不帮这个忙。” 慕长离一点儿都不遮掩,疯狂点头,“是啊是啊是啊!地府的规矩我懂,你们奉行死人少管活人事,地面上折腾得再厉害,只要没有鬼魂参与,就不属于你们的管辖范围。 但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了么!那空间错层里到底有些什么玩意,我也没整明白。 除了能感觉到对方并不是鬼魂,也不是精怪之外,其它的一概不知。 你们好歹比我见多识广,手段也多,还有法器,所以我不得不跑来地府搬救兵。” 谢必安问她:“灵主就没想过我不帮你?” “想过呀!”慕长离说,“所以我喂了个活人进去啊!那可是活人啊!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手里握人命吧?姚轩又不是该死的人。 所以七爷你一定会帮我的啦!这种事儿就算别人不帮我,七爷也一定会帮我。 七爷最疼我了!” 谢必安最受不了的就是慕长离跟他来这一套,打从慕长离还是个小娃娃,还不会说话开始,他一看到这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就会自动投降,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就因为这事儿,他在地府曾一度被誉为最没有原则的阴帅。 慕长离把他给吃得透透的! 什么搭一座桥梁,其实扔姚轩进去,就是用来威胁谢必安的。 范无赦那个特别有原则的直男指望不上,谢必安她必须能拿下。 果然,谢必安随着这句“七爷最疼我了”站起身来,无奈地说:“我陪灵主走一趟吧!” 谢必安握上慕长离的手,慕长离就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下一刻,人就已经站在东郊的林子里。 今晚有月,多星,照得下方人间通明。 她四下瞅瞅,立即高兴起来,“还得是我七爷啊!能把我带到这么近的地方。你是不知道范无赦那家伙,他会选一个距离目的地很远的地方把我放下,然后跟我说多走走路能锻炼身体。你说他是不是没救了?他得罪我有什么好处?” 谢必安笑着点头,“确实没有什么好处,下回再见着时我说他,让他改改。” 慕长离拉着谢必安的袖子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摇头,“改不了了,他就是那样的脾气。 原则不倒,人设就不倒。” 二人往前也就走了几十步,就到了姚轩停马车的地方。 马车还在外面,马有些烦躁不安,拉着车在这块地方来来回回的挪腾。 慕长离上去安抚了一番,然后才跟谢必安说:“这也就是你来了,我才敢走近一些,要不然很容易被空间里面的人发现。”说完又跟谢必安确定了一下,“你施过术吧?” 谢必安点头,“灵主放心,错层空间里面的人不会发现我们到了的。 但若是要救人,怕是不可能悄无声息。 我可以闯进去,直接把要救之人给带出来,保他毫发无损。 但那空间也会随之崩塌,再想知道其中究竟,就没法子了。” “那我要是想知道得更多呢?”慕长离问他,“你能不能把我也带进去?” 谢必安点头,“自然是可以的。” “那还等什么?走吧!” 惯孩子的谢必安取出一枚法镜,冲着前方晃了一下,道了声:“开!” 刹那间,眼前景象一换,一个农家小院儿出现在二人面前。 慕长离乐了,“还得是文具多哈!靠我会的那点儿小法术,是打不开这里的。” 谢必安没说什么,只又掐了个决,弄了个朦朦胧胧的光罩将二人环了起来。 慕长离对此见怪不怪,还点头说好,说这样就没有人能发现我们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到门前,吸了吸鼻子,闻着了一股子墨香。 再伸手往院门上摸了几把,看看染在手上的颜色,多少有些明白了:“合着这是一幅画?” 谢必安也上前查看,半晌点头,“灵主说得没错,这就是一幅画。但如果画中之人是作画者直接画出来的,那应该归于精怪一类。可如果画中之人是在活着的时候被放进去的,那应该就是灵主之前说的,既不是鬼魂又不是精怪的状态了。” “所以这是活人入画?”慕长离听得皱眉,“是真会玩儿啊!什么招儿都能想得出来。 也不知道被入画的活人跟对方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做到这种地步。 能看出这画的年月吗?”她问谢必安,“我看这院子可够老旧的,都潮了。” 谢必安摇头,“我不是品画大家,自是看不出的。何况想要以画辨年份,还得看画的真身。不过倒是用不着那么麻烦,咱们进去看看,兴许就能查出蛛丝马迹。 走吧灵主,进去看看。” 二人穿门而入,就像平常行走一般,没有遇到丝毫的阻拦,直接就进了唐家小院儿。 这院子里暖和,是春天的样子。 慕长离记得进来之前还是黑天,虽说接近黎明破晓,但依然有星有月。 可这院子里却已经亮如白昼。 她轻“咦”了声,正要考虑是不是画境里的时间跟外界不同,谢必安主动为她解惑——“这里的时间跟外界是一致的,只是画境里面是春天,故而天亮得比较早。” 慕长离恍然,“原来是这样。”说着话,人已经又向前走去。 正对面两间屋子,她选了其中一间穿门而入。 谢必安在后头立即跟上,还提醒了句,“灵主慢一些。” 这间屋子是唐雪莹的,此刻的唐雪莹正侧卧在榻上,已不再是昨晚那般狼狈模样。 经过一夜的修复,她整个人宛若新生,又恢复到从前那般仙姿玉貌。 谢必安往那处看了一眼,显然也被唐雪莹的美貌惊了一下,这一眼就停留得长了些。 慕长离气着了,“合着跟着我来走这一趟,就是想看看这画境中的女子有多好看是吧? 你说实话,是不是因为我跟你讲前因后果时,你的注意力都放在这女子的美貌上了?” ------------ 第197章 画中仙—不是做梦 谢必安好生冤枉,“灵主想多了,我怎么可能贪恋这种事情。 只是觉得这女子似有些面熟,这才多打量了几眼。” “面熟?”慕长离又起了兴趣,“你见过?活着的时候见过还是死了之后见过? 不能是前女友什么的吧?” 谢必安无奈,“越说越离谱了。我也只是有一个恍惚的印象,这会儿让我想却也是想不起来的。何况这女子闭着眼,也看不清楚。先找人吧!看看那个送进来的孩子被狼吃了没。” 慕长离开始找姚轩了,最后是在灶间找到的。 这画里共有两间正房和一个小灶间,另外一间正房睡着一对五十上下的夫妇。 姚轩这会儿是狼狈又憔悴,唐家人没有打他,但也没让他多享福。 甚至唐雪莹的屋里都没留他,直接把人扔到了灶台边上。 慕长离到时,姚轩正靠着墙发呆。眼睛一会儿一闭一会儿一闭的,明显是困了。 她跟谢必安说:“打个结界出来,我跟他说几句话。” 谢必安点头,掐决,朦胧的白光范围扩大,不再只包着他们俩,而是把姚轩也带进来了。 姚轩感受不到自己被什么东西包裹住,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无形的。 但忽然之间慕长离出现了,倒是把他给吓了一跳。 他跟慕长离不是很熟,对慕长离的印象也是隐隐约约的。 当时他高烧,处于半昏迷状态,慕长离来给他看病,他当时就感觉迷迷糊糊看到个仙女。 后来再跟慕元青提起那位仙女,慕元青就说那就是他家那位从平县回来的二姐姐。 因为慕元青的讲述,姚轩那段日子对慕长离的大名是如雷贯耳。 一听说是仙女就是慕家的二小姐,当时就没什么想法了。 他一直想找机会感谢慕长离来给自己看病,可后来就遇着了唐雪莹,这件事就被他给抛在脑后了。 没想到此刻居然在这里见着了慕长离,他直以为自己是睡着了,做梦了。 再看看慕长离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那不是九殿下。 慕长离跟一位不是九殿下的陌生男人站在一起,嗯,这肯定是做梦。 姚轩闭上眼睛,心里不停地想着这梦得赶紧醒,怎么能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睡着呢? 可惜,梦没醒,还感觉到面前的人正在扒拉他,还跟他说话:“哎!把眼睛睁开!” 姚轩听话地睁眼,再看慕长离,就觉得这梦真实得可怕。 紧接着就听到慕长离问他:“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知道这一家人是怎么回事吗?” 姚轩一愣,“嗯?” 慕长离“啪”地往他头上拍了一下,“问你话呢!这个费劲,当真学习学傻了?” 姚轩一下就清醒了,“好家伙,不是做梦?你真的是元青的二姐姐?”说完又看谢必安,“那你是谁?” 谢必安不想跟他说话。 慕长离又道:“别扯那些没用的,我问,你答。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姚轩点头:“这里是一幅画,我被困在画里了。这里所有你能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是画出来的,包括屋里那几个人,也是画出来的。” “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困在画里吗?” 姚轩摇头,“不知道,没问。”说完又觉得不对劲,“你说他们也是被困在画里的?不是画出来的假人?不对啊!昨天晚上唐雪莹、就是那年轻姑娘,她被酒水泼过,身上脸上都掉色了,就好像用水泼一幅画那样。分明就是画出来的假人啊!” 他继续给她讲证据:“还有她的手,十个指甲画法都一样。还有衣裳,她从来不换衣裳,她屋里的柜子里,除了我带来的一套披风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这怎么可能是被困在里面的,那岂不是跟我一样了。” 慕长离看了谢必安一眼,谢必安立即道:“应该是照着他们的样子画了画,再把他们困在其中,那样就跟画融为一体。” “那人算是死的还是活的?” “活的。”谢必安给了肯定的答案,“通常这种情况,被困在画里的人是有活着离开的机会的。但是需要一个契机……” 他说到这里,看了姚轩一眼,琢磨着道:“那女子一直让你读书,让你考中三甲。那么很有可能,这就是他们能离开画卷的契机。” 姚轩一愣,“你的意思是……雪莹他不是骗我,也不是要害我,她只是想从这里出去?” 慕长离有点儿懵,“你……什么意思?” 姚轩说:“我就是不想冤枉了雪莹。如果她只是想从这里逃出去,那她也是个可怜人。 二姐姐,虽然我才被关进来一宿,但就是这一宿就已经让我生出无限的绝望了。 所以我能明白他们一家的心情。 这一夜我想了很多,我觉得雪莹之前对我的好不是假的,她心里一定是有我。 但是她跟正常的人类不一样,所以她患得患失,她怕我发现唐家人的秘密,也怕我考不中,不能把她救出去,所以才起了歪心思。” 慕长离听出了门道来:“她跟你说了必须中三甲才能出去?歪心思又是什么意思?” 姚轩说:“嗯,她告诉我了,我必须中三甲,哪怕只是个探花呢!也可以把他们一家人从这里救出去。但如果不是三甲,他们依然出不了院门。 至于歪心思……他们说,想让我父亲疏通关系,去偷科考的题。” 慕长离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必安也是一脸无奈,觉得这一家人真是疯了。 偷科考的考题,这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出这种路子? 他们以为太医是多大的官儿? 慕长离把这话给问了出来,姚轩也无奈:“他们就是被关在这里太久了,没有见识,也不知道多大的官才算大官。庄户人家,可能接触到最大的人物,就是我这个太医的儿子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慕长离一脸警惕地看着姚轩,她都做好准备了,如果姚轩说他原谅这一家人,甚至还想帮他们,她立即就走。 好在姚轩没说这话,他说的是:“二姐姐,你到屋后面看看吧!屋后有一棵树,你在那棵树下挖挖看,看能不能挖到人的尸骨。” 慕长离松了口气,“还行,没有蠢到去说什么原谅和继续帮助的话。姚轩我不是打击你,如果那女的要的是殿试三甲,那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就你这学问,累死你也考不中。 除非你爹真去偷题。” 姚轩都快哭了的表情,“二姐姐,我知道我不行,你就别打击我了。快去看看吧!我昨晚听唐老头说,他们之前杀过几个跟我一样进入到画里的书生,都埋在那棵大树下。 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这一家人就是坏人。 如果不是真的,我……我……算了,不是真的我也没有能力。 但至少我不能害他们,我还得帮着他们想办法,继续等下一个有缘人。” 慕长离听不下去了,她偏头看谢必安,“还有必要去挖土吗?” 谢必安摇头,“这院子里有死人的味道,而且不只死过一个人。包括刚刚屋里那名女子,身上明显背着人命。 这事儿灵主不用问我,您自己比我清楚。” ------------ 第198章 画中仙—恢复容貌 慕长离的确清楚。 她是地府的灵主,对活人可以没有感受,对死人却有强烈的感应。 这院子里有死人,她一进来就已经感觉到了。 还有屋里睡觉的那名女子,那是双手沾满了鲜血的味道。 她看着姚轩,指指谢必安:“听到了吧?他们杀过人。” 姚轩叹气,“那没有办法了,我不会再为他们说任何一句好话。不管他们因为什么被关进画里,都不是滥杀无辜的理由。 二姐姐,你能无声无息地来到这里,还能跟我说话都没有被他们发现,你一定是有大本事的。 你是来救我的吗?一定是元青求你来的吧? 我知道元青最惦记我,他也最了解我,比我父母都了解我。 只有他能看出我的反常,也只有他真正付诸了行动。 所以接下来怎么做,二姐姐吩咐吧!我一定好好配合。 等我出去了,我给你磕头,给你当牛做马,给你……” 慕长离真想把他舌头给薅下来! 果然跟慕元青是一个德性的,话多!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她回头看,是那年轻女子起来了。 慕长离提醒姚轩:“演戏,不要让她知道我们在这里。同时想办法问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被困进画里的,还有,作画的人是谁。” 说完,起身拉了谢必安一把,二人往后撤了两步,就看到唐雪莹走进了灶间。 姚轩抬头看她,眼中有惊讶。 昨晚几乎不成样子的一个人,今天又恢复如初了。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唐雪莹又恢复了原貌,这感觉还是非常刺激。 唐雪莹也看向他,但眼中已经没有了原先那种情意绵绵的模样,剩下的只是冷漠。 一个不能为她提供任何价值的男人,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 但她还是想让姚轩活着,画里的时光太漫长,也太无趣了。 她已经在这里困了千年,她不想再继续这样的日子。 虽然留下姚轩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但至少多一个人,生活也多一份乐子。 她拿了水给姚轩喝,姚轩就着她的手顺从地喝了。 见唐雪莹离他远远地靠在墙上,他就说:“我被你们绑了起来,手脚都不能动,你就算是离我近一些,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唐雪莹笑了下,“无所谓你把我怎么样,反正我又不会死。 姚轩,其实你如果真能杀了我,我反而会感激你。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活着比死了更可怕。 我宁愿现在就死去,也不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生活在这个鬼地方。 可惜,你杀不了我,没有人能杀得了我。” 姚轩心里想着慕长离交待的事情,这会儿见唐雪莹愿意与他说几句,便借机问了出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被困进这画里的?雪莹,咱们总归是好过一场,虽然可能你不把那些日子当做好,但是在我心里,那是我长到这么大,最快乐的时光。 就算我们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我依然想知道你们究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能不能告诉我?就当……就当说说话,解解闷吧!” 唐雪莹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道:“知道了又能如何呢?画中人,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要你在这画里,结局就跟我们是一样的。” “就算是一样的,我也想知道这里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姚轩咬咬牙,“你就当让我做个明白鬼,我不想稀里糊涂地过日子。 而且,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我能参透这画中的奥秘,或许高中三甲与你成婚,也不是逃离这里的唯一出路。 雪莹,事情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多一个自救的机会,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而且你与我说了实话,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 我反正是出不去,也不能拿你们怎么样,咱们就当解个闷儿。 你与我说说吧!” 唐雪莹似乎被他说动了,虽然这画他们参悟了千年也没参悟明白。 但或许就是当局者迷呢? 如今姚轩最大的心愿就是自救,所以姚轩会尽全力去参悟这件事情。 确实,对她来说没有损失。 于是她点点头,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开始给姚轩讲千年之前的故事。 唐雪莹说:“那是千年以前的事了。 那一年,我八岁。我家隔壁新搬来了一户人家。 是一位年轻的母亲,带着个比我大了五岁的少年。 因为是外来户,在村子里没有土地,所以他们家不种地,也不做什么营生。 好像那位年轻的母亲有点钱,就一门心思供着儿子读书。 因为是邻居,我们两家走得很近。他们偶尔过来借个东西,或是夏日里房子漏雨,也会请我爹爹过去帮着修修。 我娘帮他们在院子里养了些鸡鸭,下了蛋他们就会攒下一些,送给我们家吃。 我偶尔与那个读书的少年一起玩耍,渐渐熟络起来之后,他就教我习字,教我念书。 这样过了几年,两家人几乎已经默认我们两个将来是一定会成婚的了。 我二人也对对方非常满意。 我当时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为了让他安心读书,我每天都会帮着他们家做事。 他娘亲身体不太好,后面几年他的生活一直都是我在照顾。 两家早早就准备给我们订亲,两家大人每每在一起说话,都会提起我们的亲事。 后来订亲的事终于开始操办了,他娘亲果然是有些积蓄的,下聘礼的那天,给了我一对金镯子。 那镯子很重,我娘说里面是实心儿的,十分贵重。 这样的人家就有些超出我们的预想了,我娘不放心,就跟他们把话直说了。 说你们家是后搬来的,又有这么贵重的东西,要是不说出你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这个婚我们不敢订。 他娘亲这才说了实话。 原来她是京中一个大官养的外室,因为家中主母容不得他们,将他们从京里赶了出来。 大官不敢得罪正妻,便给了他们一些钱财,跟他们说以后不要再见了,这个儿子也不认了。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些钱也够他们一辈子吃穿不愁。 她于是就带着儿子来到了我们村,想着隐姓埋名在这里过一辈子。 我们这才明白这一家是怎么回事。 当时我娘问过我,这样的人家还要不要订。 我原本也有担心,可少女怀春,我与他也算是青梅竹马,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的。 我说订,我一定要嫁给他。我不在乎他是什么样的出身,我就是想嫁给他。 何况……何况我与他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早就不是黄花大闺女了。 要是婚事不成,我只怕只有跳河这一条路可走。 后来这婚事就订下了,说是等他考完就成亲。 可他学问很好,来我们村子之前就已经过了童生试。 后来又参加会试,然后是殿试。 最后成了探花郎。 我以为一切都是好的开始,却没想到,竟是这场噩梦的开端……” ------------ 第199章 画中仙—三百年前的故事 慕长离席地而坐,盘着腿听故事。 听到唐雪莹说她与那邻居早就有了夫妻之实,着实吃了一惊。 “不是说古代人都很保守么?这……也不保守啊!才多大啊!再说,还在两家人的眼皮子底下呢!他们胆子不小,能耐也不小啊!” 谢必安只无奈地摇摇头,没有与慕长离讨论这个事情。 唐雪莹的话还在继续,她说:“他中了探花,朝廷的喜报送到了我们村里。 所有人都在替他高兴,也都在恭喜我那未来的婆婆。 我娘担心亲事有变,当天就让我住到了隔壁婆婆家,想在名义上把这件事情给坐实了。 但是婆婆说,我得上京,因为他中了探花,朝廷肯定要封官,不知道封去哪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到村里。 她让我去京城找他,让我们在京城完婚。 她还给了我许多盘缠,并且让我爹娘陪着我一起去。 但是她不能去,因为怕被那个大官给认出来。 我当时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庄户人家,没有见识,哪里能想那么多。 第二天我就跟着我爹娘收拾包裹,往京城去了。 现在想想,他是京城一个大官外室的孩子,他都中了探花了,他的生父怎么可能不知道。 怕是我那未来婆母心里也有数,当初把他们从京城赶出来,是因为他们没本事,不配进那个家门。可现在她儿子高中探花,对方为了光耀门楣,一定会与他相认的。 而我那未来婆母也一定会母凭子贵,被那家人接纳。 她支开我们一家,不过是为了等着京里来人接她。 她悄悄进京,避过我们一家人,住到那个官邸里。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我们一家进京,根本见都见不到探花郎。 几经辗转才打听到,他已经认祖归宗,进入相府。 原来他是丞相的儿子,而丞相的发妻一年前病逝,丞相自此没再续弦。 现在他入了相府,我那婆母也被人从村子里接进了京城。 丞相娶她为正妻,探花郎顺理成章成了相府嫡子。 虽然探花是第三名,但因状元和榜眼都是苦寒出身,没有背景。 探花郎却是相府嫡子,一时间,他成了全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我怎么可能高攀得上呢? 听说皇上为他赐婚,赐的是当朝公主,皇帝的亲生女儿。 我在街上听说这个消息,当时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路边的医馆救了我一命,告诉我我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我们一家三口找上相府向他讨要说法,被相府拒之门外。我的脾气上来了,直接就跪在相府门前,见不到他我就不离开。还扬言如果他不认我,就把我们的事全都说出来。 可相府还是不给我们开门。 后来,公主来了。她让人把我们一家三口从相府门口绑走,绑进了公主府。 她羞辱我,说我不知廉耻,未成婚就怀了男人的孩子,说我这样的人活该被抛弃。 她还说,庄户人家的女儿,怎配做探花郎的妻子,怎么配与她堂堂公主共侍一夫。 就算是做妾,我也是不够资格的。 她还说,正妻未进门,野女人就怀了孕,这是大忌,所以我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 她叫人灌了我一碗红花,又叫人勒我的肚子。 我的孩子没了,可她还是不愿放过我。 我苦苦哀求见探花郎一面,她却说探花郎是不会见我的,对于探花郎来说,我只不过是一个在寂寞的时候陪伴在身边的玩物。现如今他高中探花,早就把我抛在脑后了。 我不信,与她理论,说我们青梅竹马,而且已经订了亲,村里人都知道,都可以作证。 公主却说,如果村里人都为我作证的话,那她就把全村的人都给杀了。 她的男人只能是她一个人的,任何人不得与她分享。 我爹娘一气之下破口大骂,说公主跟这样背信弃义的男人成亲,不会有好下场的。说我们一家人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二人。 那公主许是怕了这样的诅咒,于是叫来一位画师,把我们一家都画进一幅画里。 那画师也不知道会什么邪术,画出来的画不但栩栩如生,居然可以在画作完成之后,将我们三人都困进画里。 入画之前,那公主对我说,除非未来有人能在科考高中三甲之后愿意娶我,否则,我们一家将生生世世被困于画里,永世不得超生。 入画之后,外界之事我们便不知道了,只知道被困在画里已近千年。 这期间也遇见过几位有缘的书生,他们像你一样误入这里,与我结缘,与我生出情意。 倒是也有人真的高中了,还是位状元。 可惜,他高中之后只来给我报了喜,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唐雪莹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些事,显然因为年月过太久,不管当初经历过什么,如今说起来都可以平静面对了。就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情绪掀不起一丝波澜。 她看向姚轩,勾勾唇角说:“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我跟过许多个男人,怀过孩子,也没过孩子。为了从这里出去,我先后委身于几位书生。就是你,我也是在极力勾引。 这种事我早就已经不在乎了,只要你们能高中,还能娶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可惜,好像那位公主说对了。 我这样的人,是不会有人愿意娶的。高中三甲之人,哪还能轮得到我。” 姚轩沉默了。 这件事情的确颠覆了他对唐雪莹的认知,但同时又让他对唐家人生出无限怜悯。 这是多可怜的一家人,原本好好的生活着,却被那对有心机的母子害成这样。 他想告诉唐雪莹,其实当初那女人能供着儿子读书,就说明她回京之心从未死过。 如果真是为了避祸,她就应该断了一切回京的念想,让儿子做个平头百姓,安稳一生。 但是她没有,她让儿子去科考,这目的已经十分明显了。 可惜当初的唐家人没有那么多心眼,从来没想到过这一层,稀里糊涂地上了人家的当。 那男人也不见得就是喜欢她,只不过是读书时期日子苦闷,想找个人红袖添香罢了。 真正珍惜她、爱她的男人,绝对不会在成婚之前碰她一个手指头。 可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而且他相信经过了一千年,唐雪莹肯定也明白了这些道理。 只是明白归明白,当人生陷入绝望之际,她留住男人唯一的办法,还是用自己的身体。 这是唐家人的无奈,也是唐雪莹的可悲。 “你们是怎么学会杀人的?”姚轩问她,“昨晚唐叔说,我如果不听话,就跟以前进来的那些人一样,永远留在后院儿的大树底下。是你们杀了他们,对吧?” 唐雪莹轻笑了下,“除了那个中状元的跑了,其它的一个都没跑成。 我们这院子,最初每隔几十年就会有一个人进来。到后来,差不多三百年才能进来一个。 那些人垂涎我的美色,却没有能把我救出去的本事。 我不怪他们没本事,如果他们愿意继续考,我也愿意继续等。 可他们总是在得到我之后,一心只想与我欢好,再无心学业。 我如何能放过他们?” ------------ 第200章 画中仙—寻找一个传说 慕长离可郁闷了,她跟谢必安说:“合着我要想把这里毁了,我还得去找那幅画啊? 我听这意思,不把那画给烧了,这地方塌不了。 问题我上哪儿找画去?” 谢必安想了想,说:“或许可以翻翻宫中典籍,看看有没有千年前关于那位公主的记录。” 慕长离更郁闷了,“那得翻到啥时候去?宫里藏书有多少,我就算没亲眼看到,想也能想得出来。而且问题是千年之前的,我都不知道是啥朝代,一个破公主,真能有记录吗?” 她拽着谢必安的袖子摇了摇,“七爷,你好人做到底,这事儿你一定得帮我。” 谢必安赶紧点头,“我来都来了,一定会帮灵主的。” 慕长离立即给他布置任务:“那你回地府之后就去打听,看看地府里还有没有跟这事儿有关系的鬼魂,没投胎的那种。再不济,你给我多派些小鬼出来,让他们去翻典籍去,他们翻得快。 我也跟人打听打听那公主的墓地在哪,我盗个墓看看能不能把画给翻着。 但是你要知道,即使这些都做了,也有可能一无所获。 所以你还是得给我想想办法,看怎么把这个局给破了。” 谢必安想了想,说:“其实这局破不破的,也没有多大意义。灵主的目的是救人,只要把您要的人给救出去了,那画烧与不烧,又能如何?” “万一以后还有人误入这里呢?那岂不是又上了他们的当?” “可以将这里封住。”谢必安说,“这件事情我来办。将这里完全封住,画里人继续活在画里,但外界的人再也没有可能误入了。 就相当于我们在那位公主之上,再给这小院儿重新上了一把锁。 彻底锁住这里,也彻底锁住了这一家人出去的希望。” 慕长离觉得这个办法虽然损了点儿,但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这一家人可怜是不假,但可怜之余选择杀人泄愤,就将那份可怜打了折扣了。 这事儿无论是阳判还是阴判,这一家人都没有活路可言。 她挪了挪身子,又凑到姚轩身边,“你为什么出不去?你之前不是可以自行离开吗? 不会就因为他们绑着你吧?那我可以帮你解开。” 此时唐雪莹还在灶间呢!姚轩转转眼珠,琢磨着该怎么回答慕长离。 这时,唐叔唐婶起来,在外头喊了唐雪莹一声。 唐雪莹起身离开,姚轩这才小声道:“他们用水把门锁给泼没了。 门没有锁,我自然就打不开。” 慕长离心里有数了,“你安心在这里待几日,稳住他们,保护自己。我先想办法找找这幅画的真身,找到了就接你出来,然后一把火把画烧了。 但也有可能画找不到,那我就强行将你救出,然后再把这里给封死,以后再不会有人来。” 姚轩眼神疯狂的动摇,他跟慕长离说:“唐家人太可怜了。” 慕长离拍拍他的肩膀,“想想后院儿那些白骨,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们将自己的可怜又强行报复在旁人身上,这就成了罪孽。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慕长离带着谢必安走了。 谢必安回地府,走之前将慕长离送回了西疆王府。 萧云州今日没着急去衙门,就一直在屋里等慕长离。 终于看到屋里有人影出现,渐渐凝实,这才松了口气。 他问慕长离:“去哪了?” 慕长离冲着他“嘿嘿”一笑,“去姚轩误入的那片空间转了转。” 萧云州很“懂事”地没有问她为何有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能力,只问那空间是怎么回事。 慕长离将画中事情讲述了一遍,听得萧云州瞠目结舌。 他实话实说:“回京之前,我从未相信过任何光怪陆离之事,我甚至从未相信过人死后还有灵魂。” “那是从何时开始相信的呢?” 萧云州答:“真正相信,是破过了骨灰画那个案子。 但要说起疑,则是从我母妃的骨灰坛子合不上盖子就开始了。” …… 未来两天,各方都在查找关于千年前那位公主的相关记载或是传说。 姚家那边也瞒不住了,国子学找姚轩,姚家也找姚轩。 后来是萧云州亲自上门,将这件事情说给姚太医和姚夫人听。 姚夫人吓得当时就晕过去了,好在家中有位太医坐镇,救得及时,没有大碍。 但是姚夫人醒了之后在家里待不住,直接收拾行李搬去了清心观,说是想请上次点破这桩事情的道长给想想办法。 姚太医也没拦着,有个心理寄托,总比在家中整日着急要好。 所有相关的人都在找线索,大理寺也是全员行动。 但谁也没想到,这线索最后竟是慕元青从闻歌坊打听到的。 说起来,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了,慕元青都快绝望了。他甚至在想,如今到第三天头上再打听不到消息,那就得跟二姐姐说,走第二条路。 也别管画里那些人是个什么鬼,直接把姚轩弄出来,然后封死算了。 自作孽不可活,谁让他们为了自己能从画里出来,就没下限地勾引男人的。 现在又搭到姚轩头上,还把姚轩困在里面,让姚轩再陪他们千年万年。 他们咋想的那么美呢? 这玩意烧了都便宜他们,就应该继续困着,生生世世地困。 慕元青越想越气,跑到闻歌坊喝了壶酒,喝着喝着就想到了那位会作画的月蝶姑娘。 他想着,同样都是画画之人,没准儿那月蝶能听说点什么关于画画上的传闻呢? 死马当活马医呗!问一嘴,知道更好,不知道全当闲聊。 于是付了银子进了月蝶屋里,一进去直接就问:“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画师,能把活人画进画里面,还永生永世地在画里困着?” 月蝶一愣,随即道:“公子这是哪来的兴致,竟喜欢听这些了?” 慕元青说:“这不是京中连发诡案嘛!我觉得有趣,就也想听听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正好最近听说很多很多年前,是有这种困活人入画的邪术的,想着你也是画画的人,便来问问。 月蝶,你听没听说过这方面的传说?” 月蝶倒是仔细想了一会儿,然后道:“也不知道算不算传说,倒是多年前看过一本杂记,上面写过一则小故事,就跟你说的这种活人入画有点关系。” 慕元青来了兴致,“你快与我说说!说得好额外有赏。” 月蝶很高兴,“那我就与公子说说——” ------------ 第201章 画中仙—千年以前的一种邪术 “说起来,那得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初到闻歌坊,没什么生意,就求人去买了些杂书回来打发时辰。 我要说的事,就是其中一本书里记载的。 据说在千年以前盛行一种邪术,就是像公子说的,困活人入画。 当然,这种邪术也不是人人都会,倒是许多画师去练,但最多也就是能把小兽困入画中。 这种画师后来就沦落到用这种戏法供人赏乐,没什么前程。 但也有掌握到精髓,真的能将活人困进画里的。 据说那位画师被召进了宫里,后来又辗转被公主收入麾下。 故事具体的情节我记不太清楚了,但有一个细节倒是觉得有趣。 说是那位公主喜欢上新科探花郎,但是探花郎在老家与人订了亲,而且未婚妻还有了身孕,并且找到了京城来。 公主将未婚妻一家三口抓到了自己府上,请画师相助,用邪术将那一家三口困进了画里,从此以后就跟驸马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慕元青眼睛一亮,“可知那公主后来如何了?” 月蝶想了想,说:“故事写得笼统,我也记得不多。好像结尾说公主百年之后,葬在了京城北边五十里外的一处地方。 对了,故事里还说,公主曾经求画师为她也做一幅画,把她和驸马困进画里。 这样她就可以生生世世跟驸马在一起了。 为此,她还给了画师一大笔钱财。 画师原本同意了,但是后来驸马找到了画师,给了他双倍的钱,让画师离开。 驸马不想入画,他觉得生生世世被困在一幅画里,就算不死,日子也太煎熬了。”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月蝶说:“后面就没有讲了,故事不长,写得也就是个大概。 我也是因为它跟作画有关,才记了下来。公子就当解解闷吧!” 慕元青怎么可能只当做解闷,他当即离开闻歌坊,将这个故事传回了西疆王府。 次日,一行人坐着马车往城北去。 千年前那个朝代的都城跟凤歌城有些偏移,但也没有差太远。 宫中典籍有记载,那都城就在凤歌城北七十里。 那地方如今是个小镇,一行人到了小镇之后继续向北,行了大概五十里时停了下来。 北陆说:“前面有个村子,但直接过去打听有没有公主的坟墓,似乎也不太好。 咱们得想个法子,怎么着手查这件事。” 萧云州却说:“不急,去村子里转转。” 他拉着慕长离下车,低声问道:“你觉得会是这个地方吗?” 慕长离摇头,“暂时也没有什么想法,进去看看再说。” 这村子不大,村子里人也不多。 他们一行人进村的时候,引了不少人家推开窗户往外看。 村里来了外人,还一下子来这么多,看起来又穿得挺好,太奇怪了。 很快就有人过来问他们是什么人,从何而来。 芙蓉赶紧上前,笑着跟来人说:“大叔,我们是从京城来的。这不是快过年了嘛!我家少爷和少夫人准备回老家。路过咱们村子想歇歇脚,顺便找户人家讨口水喝。” 她一边说一边递了一小块碎银子过去,“大叔能不能帮我们领个路,看哪户人家愿意接待我们?我们还想吃顿饭,会加倍给银子的。” 来人是个老头,看看手里的碎银子,点点头说:“那就到我家吧!家里虽然不富裕,但也养了些鸡鸭,杀了给你们炖着吃。夏天那会儿晒了干菜,凑吧凑吧也能让你们吃饱。 就是米没有精米,都是些糙米,你们别嫌弃。” 芙蓉赶紧道:“不嫌弃不嫌弃,出门在外的,能有这些吃的就不错了。也是我们走得急,没带太多干粮,走到这处又没见有小馆子,大家都饿了,不得不来叨扰。” 说完,又递了个荷包过去,这荷包可就沉了。 老头很高兴,赶紧把人往村子里领。 路过有人的院子时还会多问一句有没有好菜,有的话一会儿送到他家,给客人吃。 老头住的院子不小,里面有三间瓦房,能看出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 但是老头说:“这都是从前日子好的时候盖的房子了,要是搁这两年,怕是连间茅草屋都盖不起。等开了春我就得张罗着把这房子给卖掉,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人了。” 人们被请进最中间的屋子,慕元青会来事儿,帮着老头儿摆凳子给大家坐。 慕长离闻到了药味儿,就问老头儿:“家里是有人在吃药吗?” 老头点点头,“老婆子常年吃药,把家底儿都给吃光了。 她在隔壁屋躺着呢!下不了地,你们别见怪。” 慕元青赶紧说:“不怪不怪,谁家里还不遇着点儿事儿啊!回头您把老太太的病症与我说说,我家里父亲是行医的,我帮你问问看有没有好方子。要是有,回头我叫人给你送来。” 老头一听这话可高兴了,“那真是多谢公子了,多谢公子了。就是这方子……里面的药材可别太贵重,村里人吃不起太贵的药。” 慕元青点头,“我知道,我会把情况都跟我爹说的,让他酌情开方。” 老头很激动,“那你们坐,我去后院儿杀鸡。” 芙蓉扯了北陆一把,说:“老伯,我俩过去帮忙。” 年妙一看,立即也说过去帮忙。 那老头儿很不好意思,“怎么能让贵客帮忙呢!这大冷天的,你们在屋里坐着就行。” 芙蓉说:“没事儿,我们都是做丫鬟做随从的,原本就干活干惯了,哪能跟主子一样在屋里歇着。咱们人多一起,活干得也快。” 老头儿没再推让,带着几人去后院儿杀鸡了。 慕元青撺掇着萧云初:“你闻闻,这地方有没有精怪的味道。” 萧云初纠正他:“你可以说让我感受一下有没有精怪的气息,但不能说闻,我又不是狗。” 慕元青立即道歉:“那你感受感受。” 萧云初却摇头,“一进村子就感受过了,没有。而且上次在东郊那片林子里也感受过了,也没有。九嫂不是说了么,活人入画,不算精怪,也不是鬼魂。 元青哥别着急,芙蓉他们不是跟过去帮忙做饭了么!如果这地方真有公主墓,从老头那里一定能打听出来的。” 慕元青轻哼了一声,说:“其实我根本不想找什么公主墓,我也不想找那幅画像。我就想把姚轩救出来,然后把那一家人困死在里面。 没听我姐说么,烧了画,放他们魂魄入地府,受审判,然后入轮回。 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作恶多端,还能转世轮回,哪来的好事? 就应该一直困在画里,困死了,再也没有人进去,他们也死不了。 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恶有恶报。” 萧云初说:“其实他们也是可怜人,之所以开始杀人,也是被困得太久了,性情发生了变化。如果能渡他们入地府,也算是功德一件。” 正说着,一扭头,就见慕长离起身走了出去。 再一拐,进了隔壁屋子…… ------------ 第202章 画中仙—风水不对劲 隔壁屋里有位老妇人躺在炕上,面色苍白,憔悴消瘦。 见有人来了,就朝门口望过来,双眼中没有一丝神采。 慕长离往屋里走了几步,在炕边坐下。萧云州跟了进来,主动对那老妇人说:“我们是路过的客人,给了银子,要在家里用顿饭。” 老妇人听力还可以,连连点头,用虚弱的声音说:“家里没有什么好的,招待不周,请别见怪。我这个病拖累了这个家,原本养的猪前几天也卖了,连块猪肉都没舍得留。” 慕长离对她说:“我略通医术,给您把把脉吧!放心,不收钱。” 老妇人笑笑,把手伸了过来,“看过很多大夫了,京城里也去过,都没看好。 村子里的人说我们家流年不利,我一直病着不说,几个月前还没了儿子。 也是生病,治不好,吃了那么多药,最后还是走了。” 老妇人说到这里,红了眼圈儿,长叹一声。 慕长离做出掐着她腕脉的样子,但实际上却不是真的为了诊脉。 她只是用这种方式与这老妇人产生接触,继而感受她身上的“气”。 这户人家有问题,她一进院子就感觉到了。 但不是那种有问题,不是说人坏,而是这家的风水不对劲。 整个院子的气场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衰! 这户人家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衰败之气,在这种气运的影响下,没一个儿子,病一位老妇人,再正常不过了。这都不是尽头,这种气运的尽头是绝户,直到家里最后一个人死光。 她不确定这种衰败之气是因为这院子和房子引起的,还是说住在里面的人本身气运出了问题。所以才以诊脉的名义,将这老妇人的手腕握起来。 萧云州注意到慕长离握着老妇人的掌心处,有一道白光闪了下,闪过之后慕长离就把老妇人的手放了下来,面上一副了然模样。 “您家里还有什么人吗?除了您和那位老伯,还有其他人吗?”她问。 老妇人想了想,说:“没有什么人跟我们住在一起了。” “不住在一起的呢?有没有本家的亲戚?” “有。”老妇人说,“老头子还有个弟弟,也住在这村里。老光棍了,一辈子没娶上媳妇。上个月摔断了腿,在家里躺着呢!我家老头子每天去给他送两顿饭,说等来年我们把房子卖了,就搬过他那边去住。挤是挤了些,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家里的日子不像从前了。” 慕长离与萧云州对视一眼,萧云州已经明白,为何她要问这户人家还有没有本家的亲戚了。 自家出事,本家的亲戚也出事,这很有可能是诛九族式牵连复仇。 但是慕长离却跟他想的不一样。 二人从老妇人屋里出来,站在院子里,慕长离跟萧云州说:“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你觉得有可能是这户人家有仇人,虽然仇人已死,作怪的东西却还是不愿意放过他们。一直还在闹腾,所以才让这一家接二连三的出事。” 萧云州反问:“不是吗?” “不是。”慕长离说,“这家的问题关乎风水,是他们家风水上出了事,才导致这些事情发生的。” “如何确定的?”萧云州是真的好奇,“为何你很轻易就能确定这些事?” 慕长离斜了他一眼:“九殿下,你仔细想想刚刚元青让云初做了什么?” 萧云州想了一会儿,明白了:“让他感受这院子里有没有精怪的气息。云初说没有,所以这户人家的问题不同于宫里那一桩。至于是不是鬼魂作祟……应该是你没有感应到鬼魂的气息,所以肯定不是鬼魂。” “对了。”慕长离点头,“但其实说起来,最关键的原因是,我一进来,就感觉到这户人家的风水不对劲了。 所以我问他们家有没有本家亲戚,特别是这种不住在一起的最好。 因为这样我就可以确认,到底是这个院子的风水有问题,还是他们家祖坟出了事。” “所以现在的结论是祖坟出了事?” “十之七八,具体的还要看过之后才能确定。”她看向萧云州,“整不好还真得干一回盗墓的事,做好挖坟的准备了吗?” 萧云州往后院儿看了一眼,“做不做好准备,似乎得问他们。” 慕长离觉得他说得对,“这么多苦力,也用不着咱俩。” 农家的饭菜不多,但一只鸡一只鸭炖下去,也显得丰盛了不少。 难得的是还炒了个肉片,还有一盘鸡蛋。 老头儿说:“去别人家里买了块肉,又凑了几个鸡蛋。但即便是这样,饭菜也还是过于寒酸了,对不起你们给的那些银子。 等你们走的时候,我把银子还一半给你们,不然实在不安心。” 慕元青夹了一块儿鸡肉,赶紧道:“不用,老伯就拿着吧!你们家如今正是用钱的时候,我们赶上了就也是缘分。” 北陆也跟着道:“是啊!没想到几个月前你们还没了儿子,这也太惨了。” 老头儿往脸上抹了一把,已经抹不出眼泪来了。 他说:“儿子走的时候眼泪都流光了,现在想哭都哭不出来。本来不该跟你们说这些的,远道而来,谁愿意听这些晦气的事。但烧菜的时候聊到了这里,你们又多问了几句,我这才……说起来,我们家最近半年多确实是运气太背了,接二连三的出事。 就说我那老婆子,虽然也病了多年,但也不是要命的病,吃点药就什么事都不耽误。 可是最近半年,她突然就病得严重起来。一开始是天天咳,到现在连炕都下不了。 为了给她看病,家里花光了积蓄,本来都治好了些,可是儿子一出事,她一股急火,又倒下了。直到现在,再也没起来。” 老头儿看着他们,眼里生出一丝期待,“诸位是从京城来的,见多识广,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类似我家这样的事情?前阵子村里来了位风水先生,我去问过,他说我们家是风水不好,让我去看看祖坟是不是有什么变动。 可是我去看过了,祖坟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萧云州开口,问他:“祖坟在何处?这附近吗?” 老头点头,“不远,就在山脚下,小半个时辰就能走到。” 萧云州又道:“先吃饭,吃完一起去看看。” 老头有些惊讶,“你们懂这些?我问你们也是想看看你们认不认得京里的先生,能不能帮忙化解化解。等开春我卖了房子和地就有钱了,付得起的。” 北陆看了萧云州一眼,然后跟老头说:“今儿还真是赶巧了,我家老爷子就是干这个的。 靠这个发家致富,成功地让我家少爷过上了富足的日子。 虽然今日老爷子没来,不过我家少爷从小就跟着学,也算是位高人。 既然与老伯遇上了,那捎带着就给你家看看,也算谢谢你这顿饭。” 老头儿非常感动,又觉得这饭已经给了钱,再白给看事情,自己占便宜占的太多了。 于是直接把荷包还给了芙蓉,“刚刚买肉和蛋用了一些,剩下的都在这儿了,还给你们。 这顿饭我说什么也不能收钱,只求少爷能去我家祖坟给看看。 真看好了,那对我们家就是大恩,到时候我把房子和地全给你们!” ------------ 第203章 画中仙—穷搬家,富挪坟 因为有了要做的事,这顿饭吃得很快。 饭吃完,一行人就出发往山脚下去。 村里的人看到老头儿上了这些外人的马车,一时间议论纷纷。 慕长离甚至听到有人说,是不是老头觉得家里负担太重,跟着他们跑了。 老头姓周,周家的祖坟在这一带算是修得不错的,至少占地面积大,还种了树,甚至用青砖铺出来一条小路,还摆了两个石狮子。 老头说:“前些年家里日子过得不错,儿子跟着东家跑生意,每个月能赚七八两银子。 我也在附近镇子上做账房,一个月东家也能给五两。 当然,这些银子对你们京城富户来说不算什么,可在我们这个小村子里,一户人家一个月有十几两的固定收入,那可真是上了天了。 毕竟如果在用度上节省一些的话,一年能存下一百多两,那可是令人震惊的大数目。 那时候,家里的日子真是村子上过得最好的。 我们新盖了房子,又多买了几块地,老婆子还养了几头猪,就连鸡鸭都多下蛋。 村里人人羡慕我家日子过得好,也人人都得着了我家的济,可以说家家有困难,我们多少都能搭把手。最差也是能给捡半篮子鸡蛋送去。 后来就有人说,穷搬家,富挪坟。说我家日子过得好了,得让祖先也跟着好起来。 我一想也是,有钱人不都是讲究迁坟修坟么! 再说我们老周家的老家远,离这地方两百多里,连每年清明回去上坟都做不到。 迁过来也好,让祖宗们也跟着沾沾光。 于是今年清明的时候,我们就迁了坟。” 慕长离懂了,“坟是后迁的,这些事也是迁坟之后才出的。” 老头点点头,“对,这个坟迁过之后就接二连三的出事。 先是儿子没了,然后老婆子病重,紧接着我弟弟摔断了腿,弟媳妇带着孩子跑了。 一连串的事情发生,我就觉得十有八九是迁坟迁出了问题。 可那地方也是请了先生给掐算过的,说是一处风水宝地。 而且背靠着山,前面还有条小溪,确实任谁看了都会说那地方风水好。” 老头百思不得其解。 终于,周家祖坟所在之处到了。 确如周老头所说,祖坟地界背靠高山,前面有条小溪,光是接近这里都会让人觉得心情舒畅,确实是块风水宝地。 萧云初往前走了几步,回来之后皱着眉说了句:“风水没有问题,没道理出这么多事。” 慕长离却不这样认为,她说:“风水只是其中一个因素,祖坟闹事,很有可能跟风水也没什么关系。”她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去。 周家祖坟一共三个坟头,周老头说:“其中一个坟是我爹娘的,还有一个坟是我爷奶的,另外一个坟是我本家的二叔和二婶。” 慕长离在这地界上转了两圈,回来之后就跟周老头说:“可以确定风水没有问题!非但没有问题,这还是一处风水宝地。宝到不只是你们家把祖坟选到了这儿,其他人家也做了同样的选择。” 周老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慕长离跺了跺脚,“这块地方葬着的,不只你们周家一户人家。 在周家人的坟墓下面,还有一座大墓! 大墓年月久远,是这地方真正的主人。你们周家踩在人家头上修坟,人家不高兴了!” “什么?”周老头大惊,“竟有这样的事?可是……可是我在这地方住了几十年,从来没听说过这边有大墓啊!而且风水先生来指这块地方的时候,也没说下面有大墓啊!” 慕长离叹气,“事情变成这样,有几个原因。其一是因为那大墓年代过于久远,比如说几百年上千年。且没有故事流传下来,更没有后人长居于此,故而年久失传,再没人知道。 其二,你说风水先生没指出来,一来可能那风水先生也是个半吊子,只会看表面风水,不知道实际勘探,不负责任。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那座大墓挖得极深,深到风水先生探地也没能探出来。” 周老头回想当初选址,半晌点了点头,“他探了,我记得他拿了个长长的什么东西,一直叫人往土里敲。那东西比人都高,全部没入进去之后,也没探到棺木,他就说此地可用。” “那应该就是墓太深了,探不到。”慕长离看向萧云州,“你说,什么人的墓会挖那么深呢?”说完,又冲着这地方比划了一下,“还是座大墓,比周家三个坟头都要大上一倍。” 萧云州勾勾唇角,十分上道儿地说:“夫人果然厉害,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慕元青听了这话眼睛一亮:“公主墓?” 北陆勾上他的脖子,“应该是了!有权有势还有钱的人,才修得起大墓。而且把墓挖那么深,多半是修了地宫了。什么人配得上修个地宫呢?一朝公主自然是配得上的。” 芙蓉长长地松了口气,“总算是找到了。” 周老头听出门道来了:“你们不是路过这里,你们是专门奔着这地方来的!” 萧云州亲自答他:“确实是冲着这个方向来的,但却没办法确定目的地究竟在哪里。 只能说咱们有缘,才能牵扯出这一系列事情来。” 芙蓉走上前,跟周老头说:“周伯,不瞒您,站在您面前的这位公子,是本朝大理寺卿,正二品官员。我们到此地来,是为了大理寺的一桩案子。没想到跟您家对上了,那正好两件事可以一起办一办。” 周老头有些害怕,大理寺卿他不知道是什么官,但正二品他还是懂的。 芙蓉的话他听得有点儿糊涂,哆哆嗦嗦地问:“怎么办?哪两件事?” “自然是您家的祖坟,跟在这下面的大墓。”芙蓉说,“没听我家夫人说吗?周家的坟踩到了下面大墓主人的头上,墓主人动了怒,这才牵连了你们周家接二连三地出事。 如今我们想动下面的大墓,那上面的周家坟自然就得迁走。” 周老头哭的心都有了,“可是往哪儿迁呢?迁坟得花不少钱,我们家如今是一贫如洗,哪里出得起这笔银子。” 萧云州说:“大理寺办案,让你跟着沾个光。迁坟的银子我们出,至于迁去的地方……” 他说到这里,看向慕长离。 慕长离便道:“迁去的地方我给你们选,保证万无一失。另外,你协助大理寺办案有功,你家老婆子的病,还有你弟弟的腿伤,我会请宫里太医院的太医亲自来此为他们医治。” 周老头一听这话,二话不说,跪下来就给他们磕头。 萧云州示意北陆将人扶起来,然后道:“此事暂不要对外人说起,待大理寺来人迁坟时,自会封锁现场,村子里的秩序与闲言碎语也会有官差维持。 你且准备着,为先祖再挪一次坟吧!” ------------ 第204章 画中仙—下墓 大理寺的动作很快,次日就由张易和银平带着一队官差来到了此地。 慕长离已经为周家选好了新坟地址,就在距离这里不到半里地之处。 大理寺来的官差亲自帮着周家迁坟,又把周老头给激动够呛。 一个劲儿地说这要是儿子还活着就好了,有这般造化,将来一定会更有出息。 他蹲在地上哭,本来就有些佝偻的身体,这会儿显得更加萎靡不振。 慕长离跟萧云州说:“确实是挺惨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心情想想就叫人难过。 我给他们家指的那块地方当真不错,在那块地方的庇佑下,周家子孙不说成为人中龙凤,至少也会相对优秀。 可惜,他已经没有后代了,这个年纪也不可能再生了。” 萧云州提醒她:“他没有后代了,但是周家有。你忘了那周老头的弟弟? 腿伤了之后,妻子带着孩子跑了。 但不管怎么跑,那孩子都是周家子孙,福报会降临到他头上。” 慕元青听着了这话,说了句:“那可真是太便宜他了。” 慕长离不这样认为:“都是命吧!福报是会给他,可如果不是因为周家人遇着我们,那这祖坟的恶果也会降临到他头上,也是无辜。 说到底,妻子带着孩子跑了这件事,跟这祖坟也是有关系的。 只能说一切都是命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改变不了。” 大理寺在这地方挖了三天三夜,总算是把下面的大墓给挖了出来。 人们在边上搭了帐子,这几日一直睡在帐子里。 挖到地宫正值子时,人们都以为接下来的工作肯定是要第二天再做了。 却没想到慕长离决定立即下墓。 北陆有些担心,“千年的墓了,里面不知道什么样,且不说机关厉不厉害,只怕都没有办法呼吸。不如再多等两天,属下进去探探路再说。” 慕长离摇头,“如果需要用人命去探路,那我们的命也没比你的命高贵到哪去,不需要你以身犯险。 何况即使机关重重,那地方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危险可言。 我自有能下去的法子,你们在外面等着就行。” 萧云州挥手让北陆退下,就准备问问慕长离是什么法子。 然后就见慕长离将事先准备好的手提灯笼递给他,“这里面燃了见魂烛,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不要惊讶。” 说完,取出一张烧纸燃了起来,萧云州很快就感觉到这帐子里阴冷无比。 不多时,一个一身白衣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灵主。”谢必安冲着慕长离揖了揖手,“画找到了?” 慕长离说:“不确定,但那公主的墓找到了。谢必安,你陪我们走一趟吧!” 两人一鬼,一起下墓。 萧云州提着燃烧见魂烛的灯笼,能清楚地看到那个叫做谢必安的人。 但是其他人是看不到的。 见魂烛见魂的范围很小,他们只看到王爷和王妃一起走进了地宫的入口。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北陆已经提剑戒备,生怕地宫里有个什么意外。 但是万万没想到,没有意外才是最大的意外。 二人走进去之后,出奇地平静,就好像那地宫是死的一样,根本没有一点反应。 就连空气都没有对他二人造成任何的影响。 他们走进公主地宫,就跟走在地面上没有任何区别。 芙蓉琢磨明白了一些事情,便也放下心来,还跟北陆说:“没事,不要打扰他们了,咱们只在上面等着他们将画取出来就行。” 慕元青也觉得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二姐姐可厉害着呢!而且不是说姐夫身上带煞吗?带煞之人出入这种地方,怕是小鬼都要绕道走。” 北陆被他们说得也稍微放了心,但是大理寺那些人不放心。 张易和银平神经紧紧绷着,生怕里面的人出个什么意外。 好在没有意外。 无论对于慕长离还是对于谢必安来说,或许地面上的事他们没法解决,但地下的事那就是他们的老巢,属于手拿把掐了是。 虽然这个墓室地宫严格来讲也不算地下,但总归是跟死人打交道。 只要是跟死人打交道的事,那就不算事。 之所以把谢必安叫来,是为了参一参那幅画。 半个时辰后,人上来。 萧云州在离开地宫的那一刻,立即吩咐北陆:“将这里封死!彻底封死!” 北陆不明所以,但军令如山,他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根本也不问原因,只管执行。 大理寺的人跟着一起动手,将地宫的门紧紧关起来,再用事先和好的黄泥和石灰粉将门堵死,还在外头加了几道铁梁。 慕长离眯着眼睛看那地宫,眼神中有愤怒溢出,看得北陆有些心惊。 他小声问道:“王妃,下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慕长离摆摆手,面上有些烦躁的情绪,但却没答北陆的话,只是冲着一个无人的方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回了帐子。 北陆没明白她这个点头是啥意思,又为什么冲着没有人的地方点头。 芙蓉却多少明白一些。 她见萧云州跟着慕长离也进了帐子,便追了几步,道:“殿下灯笼能不能给奴婢?” 萧云州随手递了过去,芙蓉立即接过来,快步走回方才慕长离冲着点头的地方。 只见一白衣男子站在那处,面朝着公主地宫,掌心翻动,很快就有一团白光升起。 他做了个手势,将白光送往地宫入口。 就见那白光过去之后立即将地宫大门笼罩起来。 芙蓉仿佛听见“咔嚓”一声响,好像是那大门与地宫紧紧合在一起的声音。 见魂烛燃到了头,面前的白衣人再看不着。 她遗憾地将灯笼搁到一边,然后站到了北陆身旁,小声道:“地宫里可能有什么东西。” 北陆点头,“但应该问题不大,我相信王妃。” 芙蓉挑眉,“不应该说相信你家殿下吗?” 北陆笑笑,“战场上的事,自然是相信我家殿下的。 但这种神神叨叨的事情,是王妃的领域。” 这的确是慕长离的领域,但那公主地宫里的东西,还是有点儿超纲了。 谢必安封死了地宫的门,已经回到了帐子里。 慕长离为萧云州重新点了一支见魂烛,萧云州立即就听到谢必安说:“关足七天,到时候我会跟无赦亲自来将那里面的冤魂勾走,保证万无一失,请灵主放心。” 慕长离深吸一口气,问谢必安:“真的全能勾走吗?” “能。”谢必安说,“冤魂虽多,但已过千年,这次地宫一开,有空气灌入进去,怨气实际上已经被冲散了不少。我与无赦二人前来足够。” 慕长离这口气这才放下来,“到时候如果需要帮忙,尽管到西疆王府找我。 七爷,这次是我欠你一份人情,他日定会回报。” 谢必安愣了一下,看了看她,半晌苦笑道:“你从小到大欠我的人情还少吗?哪次报了?又有哪次我需要你报了?总不至于重活一回,咱们之间就生分至此。” 说完,目光向着萧云州投了过去…… ------------ 第205章 画中仙—入寒冰地狱 “南盛国的九殿下。”谢必安看着萧云州道,“那日阁下与灵主大婚,我在外办差未能来贺,心中一直惦记此事。 今日得见阁下,便补一句祝福。祝殿下与灵主婚姻美满,百年好合。” 萧云州冲他还礼,说道:“多谢。” 慕长离翻了个白眼,心说这帮人是真能扯。一场因交易而达成的婚姻,扯什么百年好合。 但又觉得这可能是谢必安跟萧云州二人的场面话,毕竟初次见面嘛,总得打个招呼。 她不再理会二人,自顾地将从地宫里取出的画摊开放到桌子上。 画上是一个农家小院儿,院子里站着一家三口,正是唐家人的模样。 画是静的,但说白了,这就只是个牢房。活人入画之后可以在牢房里自由活动,甚至可以吃饭睡觉。小院儿里画了一片菜地,还有几只鸡鸭和兔子。 屋子门是敞开的,可以看到屋里摆设一应俱全。 整幅画都是春天的场景,草青青,花绽放。 可惜画里的三个人面上却没有一丝笑容,尽是愁绪。 萧云州走了过来,盯着画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说,这样的画,世间共有几幅?” 慕长离愣了愣,她没想过这个问题。但萧云州的想法没有错,这种东西,世间有一幅,就可能还有第二幅第三幅。 千年前既然有那种邪门儿的画师,那他就不可能只画一幅画。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没有遇见,谁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否存在。 慕长离摇摇头,表示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寻无可寻之物,遇见就是机缘,没办法做相应的预案。但好在经历过一次之后,下次再遇到同样的事,就有了前车之鉴,也算是为大理寺做了一次诡案积累。回头你可将事情详细录入成册,供后人翻阅。” 她说完,又看向谢必安。 “事不宜迟,尽快将姚轩救出来吧!这画得赶紧烧了,之后你将唐家一家三口魂魄勾走。 入地府之后,着第二殿楚江王主审,入寒冰地狱。” 谢必安揖手,“遵灵旨。” …… 三日后,姚轩跪在国子学门口,冲着站在里面的先生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那先生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只冲他摆摆手,转身回去了。 国子学的大门关了起来,姚轩知道,这是彻底将他关在了门外,这辈子别想再进这个门。 不过他也不遗憾,他跟陪着他一起来的慕元青说:“我本也不是学习的材料,之前是鬼迷了心窍,误入歧途。 不过也不能完全算是歧途,反正经过了这次事情之后,虽然国子学我是没脸再去上,也没那个玩命儿勤奋的劲头了。但这并不代表我对读书这件事情完全丧失兴致! 元青,我可能以后不能总跟你们去喝花酒了,我觉得读书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国子学的课我肯定是跟不上,也不想去遭那个罪,但家中授课的先生还是一直要请着。 我肯定是不能如唐雪莹所愿去中个三甲,但如果我能在会试中有一席之地,哪怕是吊在榜末呢!只要能在榜上看到我的名字,这一生也算是有个交待。 当然,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许多读书人寒窗苦读一生,最后连乡试都过不了。 所以我是做两手准备的。 一边读书,一边跟我父亲学医,我们家这行医的本事肯定不能到我这儿就失传了。 人总是得有些手段傍身的,我不像你,我家里没有爵位,我要是不学点儿手艺,这个家到我这一代也就败光了。 想想看,我的下一代败无可败,多惨。” 慕元青能理解他的心情,他跟姚轩说:“我也不去喝花酒了,那日我去见月蝶,她还说好久没有见到我了呢! 让我读书科考我肯定是不行,但如果让我读些破案的书,我觉得我可以。 我现在跟着我姐和我姐夫学习破案,姐夫答应我,只要我学得好,就可以在大理寺为我谋份差事。你好好学医,说不定以后咱们还能合作,这样一想,前途还是非常光明的。” 姚轩点点头,眼里有希望升腾起来。但慕元青还是看出他有话想说,只是没好意思。 于是他主动问道:“是不是想知道那一家三口的事?” 姚轩“嗯”了一声,“你二姐姐是有大本事的人,我很想问问她,唐家人最后如何了。 但我惹出这么大的事,我实在不好意思问,而且我跟你二姐姐也不熟,我去西疆王府,人家可能都不能让我进门。 元青,你知道这件事情后来怎么样了吗?听说九殿下和你姐姐亲手把那画给烧了? 烧了之后唐家人呢?是……死了吗?” 慕元青拉了他一把,两人离开国子学门前,一路往前走着。 他告诉姚轩:“画确实是烧了。说起来,找到那幅画特别不容易,我们光是查阅典籍都查了好几天。最后在月蝶那里听到了一个故事,想着去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碰上了。” 他把他们一行人去那个村子,遇到周老头的事情跟姚轩说了一遍。 包括他姐姐跟姐夫亲自下公主地宫的事。 “姚轩,说起来你可真行,竟能让当朝九皇子、西关的大将军为了你以身犯险,亲自走进前朝公主的坟墓。这份恩情你可得记在心上,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我姐姐和姐夫。” 姚轩赶紧停下来,冲着慕元青深施一礼,“二姐姐和九殿下的大恩,不只我记在心上,我们姚家全家都会记在心上的。也谢谢元青你执意帮我,要不是有你坚持,只怕现在我还在受唐家人的蛊惑,最后学死在国子学里。” 慕元青赶紧扶了他一把,叹气道:“也不图你回报什么,就是以后真遇着了事儿,咱们能一直站在一起就行。我继续与你说唐家人的事。 我二姐姐说,画烧了,唐家人自然就死了。 虽然‘死’字一说,听起来像是十分残忍,但实际上对于唐家人来说,无疑是一种解脱。 人死了,地府的勾魂使者就会将他们的魂魄勾走,从此正式在阳世间销户。 他们不用再受被困画中之苦,不用再等一个能中三甲之人。 但入地府之后需经阎罗审判,为活着的时候做过的坏事付出代价,也就是还生债。 生债总有还完的一天,之后便可重入轮回,转世投胎。 姚轩,你不用替他们悲伤,我反倒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 因为他们就算从画里出来,几十年阳寿了结之后,还是要入地府,还是要经历这些。 在画中曾做过的事,地府判官和阎罗手里都有账,一笔都不会少了他们的。 现在只不过把流程提前了,也挺好。 你细想想,那样的一家人,在画中被困了千年,他们的心理早就跟正常人不一样了。 哪个正常人能杀那么多人,然后埋在自家后院儿,也不当回事。 正常人吓都吓死了。 他们在这千年中已经发生了变化,心态不同于常人了,十分极端,行为手段也残忍。 这样的人,就算从画里救了出来,也很难平平静静度过一生。 而救他们出来的那个人,怕是稍有一点让他们不顺心之事,就会被用极端的手段对付。 想想都可怕。” ------------ 第206章 是不是亏了? 姚轩也觉得可怕。 慕元青的分析,让他意识到自己曾经想要救出唐家人就是一个错误。 那一家人已经没有办法过正常人的日子了,他们的心理是扭曲的,行为是残忍的,翻脸也是比翻书还快的。 他至今仍记得最后那几天唐雪莹对他的态度,简直让他无法相信这就是自己心仪的那个如水般温柔的女子。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虽然至今想想仍心有余悸,可换个角度去看,又觉得在自己十六岁这一年经历了这一遭,也算是给人生添了一笔色彩,给他未来的老年生活添一笔谈资。 只是他还有一点好奇:“你说二姐姐跟九殿下从地宫出来之后,立即神色紧张地命令众人关死地宫入口,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不是在地宫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慕元青深吸一口气,抚了抚心口说:“确实是看到了一些事情,对他们来说不至于可怕,但我听过之后就觉得有些可怕了。 那位公主的地宫里有大量的白骨,我姐说那些都是为公主陪葬的活人。 数量之大,让人看着头皮发麻。 最恐怖的是,这些人因为是枉死的,地宫又被封死了,所以冤魂一直在地宫里环绕,一千年了,出不来,也散不去。 我姐说他们越往里走越能感觉到怨气加重,到最后连我姐夫都感觉到不适,还说西关战场上曾经死过几十万人,都没有让他感受到这么大的怨气。 可见这地宫中的人死的有多委屈,又有多么不甘。 所以他们一出来立即叫人封死地宫,就是怕那些怨气散到外面,让活着的人受到惊扰。 不过我姐也说了,她已经安排人在那地宫附近做超度,将里面的冤魂全部都超度升天。 如此,也算是救他们于水火吧!” 姚轩听得叹气,“没想到一桩事情,竟能牵出这么多事来。那周家也是倒霉,遭此横祸,白白没了个儿子。 对了,我爹今日一早就往城北去了,去给周家老婆子看病。 说起来,他们也算是我的恩人,要不是他们愿意迁坟,那幅画也找不出来。 总之经此一事,我欠下的人情实在是太多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还。 元青,我还是那句话,以后你们有任何差遣尽管来找我,我随叫随到!” …… 西疆王府。 今日慕元青把姚轩给拐来了,说他整天就知道待在家里学习,再这么下去跟被唐家蛊惑的时候也没什么两样,看着就吓人。年轻人,还是得多出来走动。 姚轩也觉得是该出来走动走动,快过年了,教书的先生今日也告了假,说要回老家。 对于能来西疆王府走一趟,姚轩是有些激动的。包括姚夫人,一听说儿子要被邀请去西疆王府,她赶紧叫人做了许多点心给姚轩带上,还说想跟着一起去给王妃磕头。 姚轩把她劝住了,说这种事做得太刻意,就显得生分。磕个头道个谢这种都是虚的,真要感谢,以后还是得在事儿上见。 姚夫人觉得儿子比她明白,便只给拿了吃的。 姚轩坐在马车上就跟慕元青说:“感觉像是去郊游,我娘还给我带了这么些吃的,不只点心,居然还炸了几盘子酥肉。你说她怎么想的?” 慕元青乐了,“巧了,这两日四公主也在王府,她别的爱好没有,就是喜欢吃东西,特别是外面的东西。西疆王府的厨房已经吃够了,今儿能吃到你们姚家的口味,她会很高兴。” 姚轩也笑了,“那妥了,这些东西真没白带。我们家别的不说,厨子做菜还是很有一套的。回头四公主要是有喜欢吃的,我再叫人给她做。” 今日四公主在学画画,府里请了一位画师来,按说是民间很有名望的一位画师。 为什么要请民间的呢!因为这画师其实是为慕元青和萧云初请的。 想去大理寺,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懂画也是其中一门手艺。 宫里也有画师,但萧云州说宫中画师匠气太重,画的东西过于刻板。 民间的画师相对写实,更适合他们的学习。 虽不可能学成一手好画,但好在要学的也不是画画,而是懂画。 懂技巧,懂原理,最重要的还是反向训练——看图说话。 这是慕长离布置的课业,她说:把一样东西画出来,是本事。把画上的事物描述清楚,也是本事。还有,把看到的一切说出来,细致到能让别人以画的形式去呈现,还是本事。 慕元青带着姚轩来时,就看到萧云初已经在学画了,还有四公主,也拿着画笔在边上画。 他扯了姚轩一把,“走吧!既然来了,今日不如一起学学。” 姚轩疯狂摇头,他觉得自己对“画”这个事有点儿应激,甚至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慕元青也看出来了,没再强求,只是跟四公主说:“这位姚轩哥哥是我的好朋友,他听说你在这儿,特地从家里带了很多好吃的,快去尝尝。” 萧可仙高兴坏了,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姚轩,但是很快就“以吃会友”,跟姚轩成了好朋友。 慕长离近日无所事事,府里已经开始准备过年要用到的东西,大厨房也开始囤菜了。 渡灵轩这小院儿近日有了些变化,首先是院子里,多了个葡萄架子,是在芸香的布置下添加的。架子就放在阳光正好的地方,说是等明年开春了移栽一棵葡萄树。 除此之外还多了几处小景,又加了石桌和石凳。 原本有些空旷的小院儿,总算是稍微显得有些拥挤。 慕长离不做事的时候,整个人都带着几分慵懒。 很多人在她的屋子里走来走去,大声说话,她也不觉得吵,反而觉得颇有生活气息。 她就靠在摇椅上,腿上盖了条薄毯,一摇一摇的,时不时给自己喂一口水果。 芙蓉就在她身边坐着,手里拿了本书,据说是大理寺前些年的案子总结出来的一本书。 这事儿是寺丞张易干的,当然,也是前任大理寺卿布置下来的任务。 每隔几年,张易都会把一些著名的案子,以及一些有破案技巧的案子整理成册,以书籍的形式印出来,做为内部交流使用。 当然,偶尔也会放到外面的书肆去卖,一来为了收回成本,二来也是想以此警醒世人。 芙蓉买了很多书,如今整个西疆王府都充斥着一种刻苦的气氛。 以至于慕长离总有些恍惚。 她问芙蓉:“咱们到西疆王府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来着?” 芙蓉想了想,说:“不为了什么啊!不是二小姐嫁给了九殿下,咱们才搬过来的么!” “是啊!我嫁给九殿下,我嫁给九殿下是为了……”好吧!嫁给九殿下就是为了帮他破案。可怎么总觉得亏了呢? “你看啊!我嫁过来了,作为他的妻子,我帮着他是应该的。可为什么又搭进来一个你? 你好好的丫鬟不做,却天天动脑子参与到案件里,还得努力学习不断提高自己,图啥? 还有慕元青,堂堂侯府三少爷,当个纨绔不好吗?为啥他也成了大理寺的奴隶? 这么一想,咱们是不是亏了? 我嫁人,搭进来一个丫鬟,还搭进来一个弟弟,我图啥? 西疆王府给我什么好处了,让我这么倾注一切的帮他?” ------------ 第207章 我爹是神经病 芙蓉也不懂这算不算亏,但读这些书和参与到案子里,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反而生活比以往充实,甚至还能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有用的人。 就连平时跟主子们说话,心里也更有底气了。 她把这个心路历程跟慕长离说了一下,然后琢磨着道:“要不然咱们找机会再回长宁侯府一趟吧!奴婢总觉得现在跟以前是真的不一样了,心境不一样,眼界也不一样。 奴婢想找一找俯瞰众生的感觉,想去长宁侯府试试,那里适合俯瞰。” 慕长离觉得她说得对,“想当初萧云州骗我嫁给他,说的就是成婚之后我可以随时回慕府,继续之前没有办完的事。我觉得既然不耽误自己的事,还能更自由一些,那不如搬到西疆王府来享福。毕竟有吃香喝辣这个选项,没人愿意成天勾心斗角。 谁成想嫁过来之后,大理寺这些案子一桩接着一桩,把我的时间全占用了。” 芙蓉说了句公道话:“其实也不能怪九殿下,宫里那桩案子确实是九殿下那头儿的,可轩少爷这个案子,分明是咱们家三少爷给起的头儿。 属于是他把案子都喂到您嘴里了,您不吃也得吃。” 慕长离这才反应过来:“是哈!合着这段日子我是帮着秦庄仪养孩子呢?” 芙蓉也琢磨着道:“这个孩子是不能白养。” “明天回一趟侯府吧!我不回去,你跟着慕元青一起回去。回去之后就去见秦庄仪,让她把慕元青这段时间的学费结一下。至于收多少钱……嗯,就先收个一万两。 另外,关于我母亲的嫁妆,也请侯府大夫人亲自帮忙找一找!” 芙蓉还是有些胆怯,“能不能带个人?奴婢自己还是不太敢。” “你想带谁?” 芙蓉看了眼正在跟姚轩一起吃东西的萧可仙,“带四公主吧!” 次日,慕元青回府。 这是自姚轩事件之后,他第一次回长宁侯府。 管家慕顺看到他回来之后都惊了,直说少爷您怎么还敢回来?昨天晚上老爷还说您是死在外头了呢!您今儿回来不是找打吗? 慕元青却不这样认为,他跟慕顺说:“若是我出去喝花酒,许多日子不回家,那父亲打死我也不冤。可如今我是有正事的人,我一直都在学习,我跟着姐姐姐夫学了不少东西,人也长进了许多。父亲再打我,那就是他没理了。” 可能是真觉得自己行了,慕元青主动问慕顺:“父亲在家吗?” 慕顺点点头,“在呢!今日回来的早,一回来就去了书房。三少爷要去见老爷吗?” “嗯。”慕元青点点头,然后看了芙蓉一眼,“你们是跟着我走,还是去念卿院儿?” 慕顺这才发现跟着慕元青一起回来的居然是芙蓉! 这个丫鬟做为长宁侯府近段时日的传奇,名声那是非常的响亮。 甚至都有人猜测,芙蓉跟二小姐是不是有些渊源,要不然二小姐为何对她那么好。 慕顺如今也对芙蓉更恭敬了几分,腰都哈下去半截儿,带着笑脸打招呼:“芙蓉姑娘来啦!”再一偏头,看到了萧可仙这个恶魔。还有恶魔的仆人——那位宫里的沈嬷嬷。 慕顺“扑通”一下就给跪了。 芙蓉的名声是大,但再大也大不过四公主。 毕竟这可是亲手废了夏姨娘和六小姐的人。 来一趟,把那娘俩一窝端了,她简直就是传奇中的传奇。 慕顺是真怕这孩子把自己也给端了,忙不迭地磕头,一顿问好。 萧可仙小手一背,说了声:“免礼平身。”然后仰头问慕元青,“元青哥哥,我想跟你一起走,陪你去见长宁侯。 刚刚我听这个人的话,长宁侯似乎对你颇为不满。 我实在想不明白,你这样好的人,他为什么不满,他到底是不是你亲爹? 我得陪着你一起去,万一他打你怎么办?” 慕元青赶紧哄孩子:“不能,他又不是个神经病,干什么平白无故的打我? 再说,我都多大了,我也不能站着让他打,他打我不得好好给我个理由吗? 你放心就好了,乖乖的跟着芙蓉去见我母亲,保护好芙蓉才是要紧事。” 萧可仙皱眉,“你确定你那个爹不是个神经病吗?” “我……确定吧?”这一下把慕元青给问得也犹豫了。就算是确定吧! 萧可仙一百个不放心地跟着芙蓉去念卿院儿了,临走还跟慕顺说:“不要把我来了的消息传出去,我就想看看那长宁侯对元青哥哥到底怎么样,就想看看这爹是不是亲的。” 慕顺连连点头,心说还得是皇帝的女儿,这祖宗是真敢说啊! 那是不是亲爹,正好你去念卿院儿,问问不就得了。 萧可仙跟芙蓉手拉着手往念卿院儿去了,这一路又被看见的下人羡慕够呛。 这才多少日子啊!都能跟公主手拉手了,还有说有笑的,公主还跟她叫芙蓉姐姐呢! 一个丫鬟,何德何能让公主叫一声姐姐啊! 这芙蓉也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 念卿院儿。 秦庄仪听说芙蓉来了,心里的火气就“腾腾”地往上窜。 但她身边的李妈妈如今学聪明了,她劝着秦庄仪说:“夫人不如试着忘掉从前的事,忘掉那芙蓉原本是谁身边的丫鬟,只记住她是二小姐身边的红人就好了。 现如今连四公主都能叫她一声芙蓉姐姐,您要是不给她好脸色,那四公主可不是好惹的。 再者,听说这位四公主跟咱们三少爷关系也很不错,一口一个元青哥哥的叫着。 老奴私心里想着,这四公主虽然年龄小了些,可从小就跟在少爷身边,慢慢的也能培养出感情来。万一两人日后能有个好结果,夫人,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秦庄仪听着李妈妈的话,心里倒是也琢磨了起来。 但是很快她就摇了头,“公主嫁进侯府可不是什么好事,何况还是一个从小娇纵着长大的公主,咱们元青哪受得了她那个气。我可不想我儿子今后处处受人钳制,一辈子被媳妇压着一头,甚至很有可能连个妾都纳不上。” 李妈妈又道:“那退一步,就算两人没培养出那样的感情,咱们少爷有个公主做好友,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老奴还听说,因为四公主出生就没了生母,皇上特别疼她,早就有过话,说绝不送四公主去和亲,就让公主嫁在京里。 所以夫人想啊!未来咱们少爷有个公主做朋友,那也是有好处没坏处的。” 李妈妈一边说一边叹气,“夫人总说再也不管少爷了,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夫人还得指望少爷给养老呢!” 秦庄仪被她劝动了,屋外也传来了动静,是芙蓉带着四公主到了。 李妈妈赶紧小声说:“夫人记得,一定给芙蓉好脸色,快笑一笑。” 话说完,赶紧出去迎客。 与此同时,惜录轩。 慕元青一声惨叫,惊飞了院子里的鸟…… ------------ 第208章 弑子之心 惜录轩是整个长宁侯府防守最森严的一个院子。 因为这里是长宁侯的书房,书房里放着许多文书,可以说一张纸、一个字被不该看之人看了去,那都是要命的。 从前慕元青最怕的就是这里,最不愿意来的也是这里。 父亲的书房是他的禁地,他曾一度认为这里神圣又庄严,是连只苍蝇都轻易飞不进来的。 直到慕长离从这里把他父亲用麻袋给套走,还一个人干翻了一院子暗卫之后。 惜录轩在他这里就已经算是跌落神坛了。 这些年,父亲管过他,但也不算怎么用心的管。 凭心说,长宁侯要是真想管他这个逆子,十岁那年他也不可能跟着姚轩跑了,第一次进了闻歌坊。 父亲对他的管教从来都是通过母亲传达的。 母亲最常说的话就是:你再这样下去,你父亲就要放弃你了。 可仔细想想,父亲对他真的有过期待吗?真的有指望过他什么吗? 其实是没有的。 所以他特别不服! 他跪在地上,看着眼前执着家法鞭子的长宁侯,一脸的倔强。 “我没错!” 慕江眠眯着眼睛看这个儿子,恨意几乎要掩藏不住。 “住到西疆王府去,你可真是好样的!” 慕元青下巴一扬:“多谢父亲夸赞,我也觉得我是好样的。” 啪! 一鞭子又抽到他身上,“你再给我说一遍!” 慕元青被抽得直晃,才挨了两鞭子,他就感觉身上已经火烧火燎的疼了。 但嘴还是硬——“再说几遍我也觉得我是好样的!” 慕江眠简直要气疯了! “你为何专与家里作对?那西疆王府与长宁侯府是什么关系你是当真不知道? 自从那慕长离回京,她对这个家都做了什么,你也不知道? 她从未将慕家放在眼里,从未将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她恨不得把这个家里的人都弄死,她就是回来报仇的,所有人对她避之不及,你为什么跟我们都不一样?” 慕元青觉得这话不对:“什么叫她回来就是报仇的?她有什么仇?父亲您是不是跟她结了仇?我也特别想知道为什么家里跟二姐姐的关系会弄成这般,父亲您知道怎么回事吗?” “本侯不想与你讨论这些。”慕江眠提醒他,“做为一个合格的爵位继承人,你必须跟家里是一条心的。如果生出异心,这爵位就是还给朝廷,也不会交到你手上。” “我知道。”慕元青特别刚,“可如果不分是非黑白,就一味的跟家族站在一条线上,我也觉得这爵位继承得不清不楚。何况家里也不是完全都站在您这一边,至少祖母就不是。 我承认我学业不行,习武也没那两下子。这些年我整天在外头混,终于混成了京里有名的纨绔,您一定对我非常失望。 可那又怎么样呢?即使我是一个纨绔,我也知道什么事是该做的,什么事是不该做的。 也知道什么人是该交的,什么人是不该交的。 人人都说大姐姐好,可我就觉得她不好,她太假了。 后来你们又说二姐姐不好,说她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可我却觉得二姐姐才是正义的一方。 这些日子也是二姐姐带着我在学本事,是九殿下带着我破案。 我通过做这些事情,知道了自己并非是一无是处的纨绔,我也可以做一个对大理寺,对凤歌城,甚至是对朝廷都有用的人。 父亲不是希望我成为一个这样的人吗?那为何现在我做到了,您还要打我?” 慕江眠这一刻是真的生出弑子之心了。 他死死瞪着慕元青,书房里静得可怕。 这种静让慕元青感到恐惧,仿佛被这个家遗弃了一般,也好像掉进了一个万丈深渊,他努力的想要往上爬,他的父亲却拼命地把他往下推。 他听到他父亲说:“吃里扒外的东西!我留着你做什么? 我辛辛苦苦经营这么多年,绝不能到最后都毁在你的手里。 一个对家族没有用的人,就不配活在这个家。 一个帮着外人说话,对自己的父亲不敬之人,也不必活在这个家! 今日我就打死你,看你还怎么跟他们混在一起。” 家法鞭子一下一下落下来,慕元青起初是跪得直直的,但三四下就抗不住了,人直接趴到地上。 身前的伤接触到地面,疼得他控制不住叫了一声。 但很快鞭子就往他背上抽,那种疼竟让他第一时间就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这位长宁侯的亲生儿子。 他见过姚太医是怎么疼儿子的,虽然也打过骂过,但从来没说过这样重的话,也从来没真把姚轩往死里打。 这玩意,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对比之下,他过的这叫什么日子? 慕江眠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下来,慕元青都快被抽得没有力气了,视线都开始模糊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坚持不住时,突然,身后房门被人粗暴地踹开了。 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元青哥哥!” 然后便是香香的萧可仙直接扑了上来,差点儿要了他的命。 好在一起来的沈嬷嬷拉了她一把,说:“可千万别往三少爷身上扑,他伤得重,可疼了。” 萧可仙不愧为慕元青的好朋友,一听说伤得重,当时就不干了。 只见她迅速起身,趁着慕江眠愣神儿的工夫,一把将他手里的家法鞭给抢了过来。 二话不说就往慕江眠身上抽。 慕江眠躲避不及,被结结实实地抽到了胳膊上。 萧可仙觉得这力度不够,又暗自蓄力,很快就抽上去第二鞭。 这下慕江眠就躲了。 然后跟着来的沈嬷嬷就不乐意了:“慕侯什么意思?挨主子训还敢躲?你疯了不成?” 慕江眠一双眼睛都红了! “主子”二字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奴才,就是萧家的一条狗。 可是这话他不敢说,皇权大过天,他在皇权面前何止是狗,那是连狗都不如。 萧可仙是个特别聪明的姑娘,慕江眠一愣神她就动手,家法鞭被拽住了拿不回来,她直接就去搬桌案上放着的砚台。 砚台是实心儿的,重得很,她费了老大的力气拿起来,照着慕江眠的后脑勺就扔了过去。 可惜打偏了,没打中后脑勺,但好在也没走空,打着了慕江眠的耳朵。 一下就见了血。 慕江眠吃痛,条件反射地回击。 只见他一回身,手里的鞭子照着萧可仙就抽了过去。 其实他心里有数,公主打不得,所以这一下没用多大的劲儿。 而且他笃定萧可仙一定会躲,这一下只要控制好距离,是打不着萧可仙的。 但是一来他忘了,自己是反握的鞭子,甩出去的是鞭子又硬又重的手柄。 这一下头重脚轻就失了准头。 二来,偏偏萧可仙没躲! 不但没躲,她好像还往前上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上坏了,原本够不着她的距离,一下就够着了。 那手柄“砰”地一下甩到她头,当时就把萧可仙给抽得眼冒金星,扑通一下就摔倒在地…… ------------ 第209章 你看我今天讹不讹死他就完了 慕江眠人傻了! 沈嬷嬷人疯了! 她冲上前,用力推开慕江眠,哭着将萧可仙抱进怀里,不停地叫着:“公主!四公主!” 萧可仙这下被抽得可不轻,两眼冒金星,耳朵也“嗡嗡”的。 但她始终记得自己是为了什么挨的这一下,于是她不说话,就一副要活不了了的样子。 吓得沈嬷嬷人都开始哆嗦,一个劲儿地念叨:“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好在芙蓉也跟着一起来了,当机立断冲出书房,站在院子里大喊了一声:“北陆!” 一直隐在暗中保护她们的北陆终于现身,直接冲进书房,站到了慕江眠和四公主中间。 惜录轩的暗卫也纷纷现身,但却听到北陆说:“识相的就不要进来,否则有进无出。” 暗卫们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选择一拥而入。 他们也有自己的职责,这个时候如果不进来,那过后也别想在长宁侯手底下有命活。 北陆可从来都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战场上回来的人,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说进来是死,那他们就是死! 四名暗卫,迎上怒气值飙满了的北陆,竟连两个回合都没坚持住,一个接一个倒了下来。 芙蓉这时才大声质问慕江眠:“侯爷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要在这间书房里把四公主给打死吗?您究竟是看不上四公主,还是对皇上有了不臣之心?” 慕江眠眼看着芙蓉向他发难,他完全想不明白明明两个多月前还是家里的一个丫鬟,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如今都敢站在这里质问他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秦庄仪也扑进书房了,慕元青被打得血肉模糊,这让她已经顾不上帮着慕江眠说好话开脱,她甚至在心里第一次把这个男人给骂了千千万万遍。 她哭着吩咐李妈妈:“快,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李妈妈转身就往外跑。 芙蓉这时也蹲下来,将萧可仙从沈嬷嬷手里接了过来自己搂着,然后跟沈嬷嬷说:“这里交给我,嬷嬷立即进宫去见皇后,就说四公主在长宁侯府被侯爷给打了,侯爷要杀四公主!” 现场一团乱,慕江眠晃了几下,险些没站稳要摔了。 他明知道这就是一场闹剧,但此刻却没有将闹剧终止的能力。 那几个倒在地上的暗卫没有死,但也没有再站起来的能力,这让他想起不久之前的那次。 慕长离也是一个人冲进来,放倒了他院子里所有的暗卫,然后拿个麻袋把他给套走了。 今日这一幕再次重演,北陆的轻而易举,显得他就是个笑话。 沈嬷嬷已经冲出去了,慕江眠深吸了一口气,在意识到秦庄仪也靠不住时,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出面,冲着冲出去的沈嬷嬷喊了一声:“嬷嬷且慢!本侯不是有意的,都是误会。” 沈嬷嬷站住了,回头看他,“误会?我们可是亲眼看到侯爷打四公主了。” 慕江眠二话不说,转个身冲着萧可仙就跪下了。 “四公主,都是微臣的错,是微臣误伤了四公主,微臣该死!” 他冲着萧可仙低下了头,态度算是诚恳。 甚至还将家法鞭托举上前,说:“四公主责罚微臣吧!微臣愿领一切惩罚。” 慕江眠是真心的,不管萧可仙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都得先拿出自己的态度。 这件事情不能闹到宫里去,如今的皇上已经不是许多年前那个根基不稳的皇上了。 他甚至怀疑,当初皇上把怡妃和九皇子送到西关,究竟是为了惩罚,还是为了养虎。 当年怡妃失宠,身为宠妃之子的萧云州一并被发落到西关,顺了多少人的心。 就连贺贵妃都明确地表示过,那是去了她心头的一大患。 当年怡妃的盛宠,曾一度让贺贵妃忌惮到夜不能寐。 她对皇后都没有这样忌惮过,可见怡妃的盛宠在当年盛得有多惊心动魄。 慕江眠知道,贺贵妃一直是防着怡妃生子的,如果只是女儿,随便生多少她都不在意。 可是九皇子的出生,让贺贵妃铁了心要置怡妃和黎家于死地。 只是后来似乎没用贺家动手,黎家自己就出事了。 总之,当年人人以为怡妃和九皇子远去西关,就是那一场盛宠的结束。 却没想到十多年后这位皇子摇身一变,成为了西关的大将军,成为了让凌江国闻风丧胆的西疆王。 连带着皇上的底气,也跟从前彻底不一样了。 慕江眠心里慌极了,这四公主看着不起眼,就是个小孩子。 可她是在皇后身边长大的,听说九皇子回京之后谁都不愿意见,却唯独愿意见皇后。 再加上这两次萧可仙来侯府,要么跟着慕长离,要么跟着慕长离身边的芙蓉。 足可见这小孩儿跟西疆王府的关系非同一般。 慕家是站在贺家这一边的,皇上心知肚明。 所以这事儿要是闹到宫里去,他无法预见后果。 慕江眠赔上了这辈子所有的自尊,跪在一个小孩子面前,低声下气苦苦哀求。 他的耳朵还在滴血,是刚才被萧可仙用砚台砸的。 但是公主砸他可以,他身为萧家的臣子,鞭抽公主,那可是死罪。 萧可仙被那一鞭子抽得一半脸都红了,耳朵“嗡嗡”响。 但这会儿好了一些,也能听清楚慕江眠说话了。 她时刻谨记自己故意挨这一下是为了什么,所以也没有要求沈嬷嬷一定要回宫告状。 但她还是把上次在福欢宫时,慕长离教她的那一套学明白了。 看到慕江眠道歉,她岂能放过这好机会,当场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疼。 芙蓉紧着哄她,还说一会儿就回宫请太医看看,可别把我们四公主给打坏了。 说完,又看向慕江眠,语带埋怨地道:“侯爷怎么能这样冲动呢?您就算不喜欢四公主,也不能真的动手打人。这可是皇上的女儿,您把皇上的女儿给打了,这是要造反吗?” “住口!”慕江眠气极了,公主惹不起,一个丫鬟他还惹不起了?“谁给你的胆子如此编排本侯?一个奴才,在这里胡言乱语,当真是不想活了!” “所以侯爷是要杀人灭口吗?”萧可仙又说话了,“芙蓉姐姐替我说了几句话,你就要杀死她,这不就跟刚才我替元青哥哥说几句话,你就要杀死我是一个道理吗? 长宁侯,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杀人?是谁给你的权力,让你可以肆无忌惮地杀人呢?” 萧可仙这些年在宫里可不是吃素的,纵横后宫的小霸王,急眼了还能上前朝闹腾一番。 偏偏谁也没办法真跟她置气,毕竟年纪小。 挨慕江眠这一下,可能是她从出生到现在吃过的最大的亏。 萧可仙觉得这口气不能就这么咽了! 她看向慕元青,问道:“元青哥哥,他为什么要打你?你说来听听,我们分析分析。 如果是你不听话,那我就不替你说话,你给你父亲磕头认错。 但如果是他不讲理,你看我今天讹不讹死他就完了!” ------------ 第210章 不顾别人死活的劲儿 慕元青岂能不知道萧可仙遭这个罪是为了什么! 这事儿对他来说不可谓不感动,他一定得全力配合。 于是他跟萧可仙说:“父亲知道我最近一直在帮着大理寺做事,又跟九殿下和我二姐姐走得近,很生气。说我不听他的话,不跟他一条心,说我胳膊肘往外拐。 我琢磨着我也没往外拐啊!这一笔写不出两个南盛,咱们都是南盛的百姓,咱们都是凤歌城人。那凤歌城诡案连发,不只是皇上心头大患,也是百姓心头大患。 我帮着大理寺做事,就是帮着皇上做事、帮着百姓做事,我哪儿错了?” 说完,还抬头看向慕江眠,“父亲,儿子到底哪错了?难道儿子不应该爱自己的国家吗? 父亲觉得儿子爱南盛,有错吗? 那父亲您爱什么?” 慕江眠的脸色难看极了,他忽然发现这个儿子跟慕长离简直像到了骨子里。 那种泄起愤来不顾别人死活的劲儿,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慕家这么多人,谁都没跟慕长离像,偏偏就这个儿子去像了,他像得着吗? 都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他像谁不行,为什么非要像慕长离? “侯爷,问你话呢!”萧可仙催促了一句,“侯爷是没听见,还是不敢回答? 如果没听见,就让元青哥哥再说一遍。 如果是不敢回答,那我就要问问侯爷,您为什么不敢回答?是不是心虚?” 慕江眠躲不过去了,只能开口说:“没有,公主误会了,微臣没有不敢答。” “那就答吧!” “微臣……是微臣错了,一切都是微臣的错。” 他也不想解释什么了,认错就完了。 但萧可仙明显不愿意轻易放过他! 她问慕江眠:“你错哪儿了?” 慕江眠:“……” 萧可仙“呵呵”一声,“你根本就没认识到你的错误。或者说,你根本就不觉得你是错的。 元青哥哥帮着大理寺做事,替朝廷分忧,你不让。现在你还动手打我! 合着你是冲着我们萧家来的。 回去我就告诉父皇,说长宁侯对他有不臣之心,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公主慎言!”慕江眠汗都下来了,同时也知道今日这事儿他只道歉是不行的,要是不做出让步,肯定不能善了。于是再道,“是臣之前表达有误,臣并没有阻拦元青替大理寺做事,臣只是怪他多日不回家也没有跟家里说一声。” 萧可仙冲着慕元青挤了挤眼,慕元青立即领会:“所以父亲的意思是,我可以帮着大理寺做事?也可以跟着二姐姐和九殿下学本事?更可以住到西疆王府去?” 慕江眠咬了咬牙,“嗯。” “所以父亲以后也不会再拿这件事情找我的麻烦了?” “嗯。” “不会是四公主走了之后父亲立即就反悔吧?” “不会。” “那我就信父亲一次,只是我这伤……” “请姚太医医治,银子记在慕家账上。” 慕元青冲着萧可仙挤了挤眼睛,意思是这事儿成了。 萧可仙却觉得还有些不稳妥,于是捂着被抽红的小脸儿说:“我年纪小,长宁侯用那么大的力气打我,难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而且我现在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很有可能会毁容。 女孩子的面容是多么重要,长宁侯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这事儿回头我还是要禀报父皇母后。 不过我会跟他们说,如果长宁侯说话算话,以后不找元青哥哥的麻烦,也不仗着自己是个爹就随便打人,那这事儿就不算到你头上。 可如果你以后反悔了,或是又干这种事儿了,那希望长宁侯能负得起鞭抽本公主的这个责任。 当然,长宁侯也可以认为本公主是一个从小就没了生母的孩子。皇后也不是我亲娘,我在宫里的地位并不高,所以不把我放在心上。 但我还是那句话,地位再不高,我也是皇上的女儿。我的身份就是个象征,你动我一下,就相当于在打皇上的脸。 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她说完,从芙蓉怀里站了起来,走到慕元青身边,又蹲下了。 “对自己亲生的儿子都能下得去这么狠的手,长宁侯刚才是真心想打死元青哥哥的吧? 真是个没人性的东西。” 说完,又看向秦庄仪,“这位大夫人,我不管你是不是还要在长宁侯府讨生活,但我必须提醒你,你的男人想杀死你唯一的孩子,这件事情你要是心里再没个数,那这母亲也就别当了。别怪我说话难听,你的儿子没了,他还可以纳妾再生,到时候妾抬妻位就又是嫡子了。 到时候可就没你什么事了。 希望你好好爱护自己的儿子,比起你们家那位大小姐,这才是将来能给你养老的人。” 芙蓉也站了起来,跟慕江眠说:“侯爷叫人抬个担架过来吧!咱们要回王府了。三少爷伤势严重,再不治怕是要挺不过去。一旦发生最坏的结果,不知道侯爷会不会有一点点难过。” 芙蓉说的话已经很重了,用这样的语气跟长宁侯说这样的话,是她从来不敢想的。 但现在已经顾不得了,反正早已经撕破脸了,双方都闹到了这种地步,她还在意什么? 这样想着时,她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慕江眠。 萧可仙没说让起,慕江眠一直跪着。 芙蓉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来了个恶趣味,冲着慕江眠就说:“行了侯爷,起吧!” 这一句话出口,萧可仙差点儿没绷住,慕元青觉得身上的伤更疼了,北陆下意识地往她身前一站,怕慕江眠打她。 就连沈嬷嬷都冲了过来,老母鸡护崽一样将芙蓉护住。 且不说慕江眠是什么感受,只说秦庄仪看着这一幕,忽然就开始后悔当初让芙蓉到慕长离身边去。 但要问她再来一次她还送不送,答案是一样的,还得送。 毕竟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事情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当然,现在她也不知道。 只是现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芙蓉还是慕元青,都已经走上了一条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道路。而且萧可仙刚刚的话她也听出来了,这就是让她选择站队。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男人。 你要想当侯府的大夫人,那你就继续你从前的作派。 你要只想当慕元青的娘,那你就得好好想想,今后的路该怎么个走法。 一群人悄悄的来,轰轰烈烈的走。 前院儿的慕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直到芙蓉带着四公主和慕元青走了,他才命人赶紧将府门关起来,然后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没回去的秦庄仪,试着问了句:“大夫人,这事儿老爷怎么说?” 秦庄仪愣了下,“什么怎么说?” 慕顺答:“就是三少爷的事儿啊!以后三少爷还能不能进这个家门啊?您给奴才提个醒,如果不能进,那以后三少爷回来,奴才拼命也得把人拦住,省得再让老爷打一顿。” 秦庄仪心里乱极了,她也不知道慕元青以后还能不能回来。 但眼下来看,现阶段最好还是别回来为妙。 当然,慕元青原本也不想回来。 “年前就在外面凑合着过吧!”秦庄仪告诉慕顺,“最近不要在侯爷面前提起三少爷,也嘱咐府里的下人,都不要提。至于过年……过年再说吧!” ------------ 第211章 各取所需 四公主在长宁侯府把长宁侯训得跟三孙子似的,这事儿很快就在京中传开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儿,短短两日,就连街上跑着玩儿的小孩儿都能就这事说上两句。 慕江眠上朝时那个窝囊劲儿就更别提了,脑袋都恨不得低进胸口里,任谁跟他说话他都不想理会,只一心想把早朝混完,赶紧回家。 偏偏这几日皇上重点照顾他,每个朝臣奏完,他都会问一句:“慕爱卿有何见解?” 慕江眠合理地怀疑皇上这是在公报私仇,但是他又拿皇上没有办法。 一些与之交好的朝臣也不敢替他说话,毕竟事情的另一头牵扯上的是四公主,他们可不想被四公主那个小恶魔给缠上。 一时间,慕江眠孤立无援,甚至被许多人当面笑话。 他以为这种日子肯定要持续一段时日,等四公主那头气消了事情才能过去。 没想到第三天的时候,风向就开始变化了。 依然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儿,说你们都小看长宁侯了,他根本也没那么窝囊。 四公主训他是训他了,但他也没让份儿,他当场就把四公主给打了,拿鞭子打的。 说四公主回宫都好几天了,脸上一直都带着一道鞭痕,也不知道能不能消下去。 人们就又开始议论这个事儿,议论四公主会不会毁容,议论长宁侯究竟哪来的胆子鞭抽四公主,也议论这件事情皇上知不知道,会怎么处置长宁侯。 慕江眠听说这个消息时,是事情发生后的第四天。 他照例去上早朝,才一进宫门就发现前几日故意凑过来跟他说话,然后话里话外嘲笑他被四公主训成三孙子的那些人,今日都避着他走了。 一个个恨不能离他八丈远,好像他有毒似的。 慕江眠不解,直到一位熟悉的同僚经过他身边,被他一把拉住,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他们都绕着我走?发生了什么事?” 那位同僚叹气,“唉,江眠兄,何止是他们绕着你走,我也想绕着你走啊!江眠你糊涂啊!那四公主再怎么刁蛮任性,再怎么不讲理不给你留情面,你也不能打她呀!她到底是皇上的女儿,又是皇上所有孩子里面最小的一个。连从前的贵妃娘娘都要避她三分锋芒,你说你打她……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说完,扯开了慕江眠抓着他袖子的手,“我可不能给自己找麻烦,江眠兄,咱们这几日还是离远些,你也可怜可怜我位低权轻,别怪我太势利吧!” 慕江眠明白了,合着这是四公主挨了一鞭子的事儿也传出去了。 前几天的风向是他窝囊,这两天他倒是不窝囊了,但出头又出头太猛了。 可问题是他真不是故意的啊! 战战兢兢地上朝,一整个早朝慕江眠都怕皇上提起这个话茬。 直到早朝结束,皇上没提,他才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松了,立即又提了起来。 皇上不提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这是憋着什么坏呢? 西疆王府。 今日萧云初进宫去看皇后了,他每隔段日子都要进宫一趟,有时候就在宫里住两天,有时候晚上会回来。 萧云州本想给他配个随从,可是被拒绝了。 萧云初的意思是,我身份特殊,体质也跟人类不一样。 这种事情总归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能不扩大范围就不扩大了,反正又没人伤得了我。 但他一个人出出进进的,慕长离到底是不放心,便把慕元青身边的年妙临时借过去了。 之所以借年妙,是因为慕元青如今人整日趴在榻上,根本起不来,年妙闲着也是闲着。 侯府秦庄仪身边的李妈妈每日都会来看看慕元青,来得次数多了,见慕长离这边对慕元青是真的不错,他都趴在榻上了,居然还有先生坐在他边上念书给他听。 虽然念的都是大理寺过去的那些案子,但如今他主要学的就是这个,也算专业对口。 而且先生一边念一边给他讲,慕元青听进去了,就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经常要跟先生辩几句,偶尔就会得到先生的赞扬。 李妈妈简直是重新认识了这位不学无术的三少爷,出于激动,就把这边的实际情况一点不差地报告给秦庄仪了。 秦庄仪也不知道是投桃报李还是怎么着,今日李妈妈再来,就到慕长离跟前跟慕长离说:“二小姐,大夫人让老奴跟您说一声,荣夫人嫁妆的事她会在侯府悄悄帮您查的。” 慕长离正吃着果子,听了这话就抬了抬眼皮,“查?” “对,是查。”李妈妈一脸苦涩,“说出来二小姐可能都不信,关于荣夫人当年的嫁妆,我们家夫人是真的不知道。她嫁进来的时候荣夫人已经去世几个月了,那些嫁妆除了摆进她屋子里充门面的、还有给了大小姐一些,其它的我家夫人是一眼都没见着过。 就算是那些充门面的,后来也被二姐姐您给拿回去了。 其实那些东西拿不拿的,对我家夫人来说也没有实在意义。 它们真的就只能是充门面,任何一样东西也不可能拿出去换钱,因为老爷一直盯着呢! 每次老爷到念卿院儿来,都会打着怀念荣夫人的名号,把那些东西过目一遍。 起初我们还以为他是真的睹物思人,后来年头多了才渐渐感觉,似乎不是的。 他就是防着我家夫人,怕我家夫人把那些东西给卖了。 其实不会卖的,夫人又不傻,那些东西留在府里,未来都是三少爷的。她没有理由去挥霍自己儿子的东西,也没有需要她去挥霍的地方。 秦家是有打过秋风,可夫人次次回绝,对她来说侯府里的一切都是三少爷的宝,给出去一样东西、一两银子,那都相当于在掏她儿子的腰包,她是不会那么干的。 总之二小姐您放心,嫁妆的事夫人在府里会小心打听着,一有消息老奴就会过来传话。 三少爷这边就劳烦二小姐费心了,到底是亲姐弟,这些年都没人能管得了三少爷,没想到最后落到二小姐手里,把他给管得服服帖帖的,我家夫人是彻底服了。 对了,还有那一万两学费,大夫人说了,短时日确实是凑不齐,但她会想办法,让二小姐别着急,她一定想办法。 那什么,老奴该说的也都说完了,老奴给二小姐磕个头,谢谢二小姐照顾三少爷。” 李妈妈说磕就磕,一番话说得也足够诚恳,完全不似当初跟着秦庄仪一门心思跟她对着干的样子。 等到李妈妈走,芙蓉才说了句:“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有的只是永远的利益。 只要利益关系足够稳固,再大的敌人都有化敌为友的一天。” 慕长离摇摇头,“不算是友,只能算是暂时的合作伙伴。 我需要查清楚我母亲嫁妆的下落,她需要我帮她教育儿子,我们二人合作,各取所需。 但这种关系最容易崩盘,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反目为仇。 秦庄仪是个什么东西,也总有一天会暴在阳光之下。” ------------ 第212章 他图什么 芙蓉点点头,“是的,那日奴婢回侯府去见大夫人时,就能感受到大夫人的态度已经有了变化。但当时因为身边带着四公主,便也分不清楚她是真变了还是因为惧怕四公主。 不过要说真变了,也肯定不如现在变得彻底。毕竟那时候没有亲眼所见三少爷在王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光靠奴婢转述,她是不会信的。 但李妈妈不一样,李妈妈是她的陪嫁,她信任李妈妈。 再说,这事儿也不是咱们夸大其词,三少爷确实是在二小姐的教导下越来越好,昨日九殿下拿了几桩案子考他,他都答得不错,奴婢都听见九殿下夸他了。” 慕长离吃下最后一口果子,起身去看慕元青。 这个时辰正好是上午的课程结束,慕长离掐着点儿进来,手里还拿着西关的伤药。 慕元青趴得难受,看她来了就问:“姐,我这伤还得多少日子能好?整天这么趴着我快趴不住了,我想站起来活动活动。” 芙蓉把衣裳给他掀了起来,慕长离看看他背上的伤口,然后说:“正常的话,怎么也得一个月才能活动,但也不能太大幅的活动,伤口还是容易绷开。 要想完全好,得两个多月吧! 慕家那家法鞭上挂着倒刺的,每抽一下都连皮带肉刮起来,你这后背都烂了。” 这也是李妈妈回去跟秦庄仪说了之后,秦庄仪决定跟慕长离联手的原因。 亲生的儿子被打成这样,这让她觉得慕江眠心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儿子。 再想想从前,身为父亲的慕江眠除了嘴上教训慕元青之外,何曾真正管过他? 她就不信当爹的真下了狠心管,儿子能成为一个纨绔。 说到底就是慕江眠的放纵,才成就了慕元青如今的性格。 那么到最后吃亏的是谁? 还不是她和她儿子! 用挂着倒刺的家法鞭打,不是因为他不学习,不是因为他喝花酒,仅仅是因为他跟慕长离和九皇子走得近。 说到底,慕江眠还是没想好好的教导这个儿子。 他只一味的让儿子顺从,却从来不提真正教给这个儿子些什么本事。 这让秦庄仪产生了危机感,甚至她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慕江眠又看上了哪个女人,想纳进门来再生一个儿子,将来继承爵位。 慕长离“啧啧”两声,把李妈妈和秦庄仪向她服软的事也跟慕元青讲了,然后道,“转述还不够刺激,不行明儿我把秦庄仪叫来,让她亲眼看看你这一身伤。” 慕元青求她:“你就放过我那位脑袋进水的母亲吧!我是搬出来了,可她还在侯府住着,这万一被我这一身伤给刺激着了,回去找父亲讨说法,你猜父亲会不会把她也打一顿? 我觉得会的,毕竟父亲从来也没爱过府里的任何一个女人。” 慕长离的八卦劲儿又上来了,“侯府连妻带妾好几个,他一个也没喜欢过?” “嗯,一个也没喜欢过。” “你怎么知道的?” “还我怎么知道的!我又不是傻子,我感受不到吗?再说,那些女人、包括我母亲,她们因为什么被纳娶进门啊?还不是因为像荣夫人。 他不喜欢这些女人的根本原因,不就是因为他从来没喜欢过荣夫人吗? 原身都没喜欢过,怎么可能喜欢替身。” 慕长离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那他也够可怜的哈!跟这些女人生儿育女,实际上没一个放在心上的。合着这辈子他就没尝过爱人的滋味?” “你居然可怜他?” “倒也不是可怜。”慕长离说了实话,“就是觉得这样的人头脑会更加清醒,不太好对付。别看目前为止过的几次招都是我占了便宜,可谁知道慕江眠真正的底牌在哪呢? 他这个人啊!身上藏着很多秘密,我在他眼里看到了阴谋的影子。” “所以你千万别让我母亲来看我。”慕元青把话题又绕了回来,“让她好好在侯府活着吧!到底是我亲娘,我还没畜生到想把亲娘给弄死。” 慕长离点点头,“行吧!那我给你上药。” 她开始给慕元青涂药膏,一边涂一边跟芙蓉说:“西关的外伤药不错,但再配合内服药好得能更快一些。姚太医开的方子好是好,但有些过于温和了。 回头我重新写个方子,下点儿猛药,你拿去医馆抓回来。” 慕元青赶紧问:“猛药是有多猛?能让我的伤快点好?” “嗯。”慕长离说,“半个月让你能行动自如。” 慕元青很高兴,不过对于慕长离随手就能写方子这件事,他还是心存疑虑。 他问慕长离:“你居然还懂医?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变的?你真是我姐吗?” 慕长离摇摇头:“不是。” “嗯?真的假的?” “假的。” 慕元青长出一口气,“假的就好。好不容易有个靠谱的姐,你要是真的,慕家就没救了。” “慕家早就没救了。” “还可以……再抢救一下吧?毕竟祖母都抢救那么多年了,不能辜负她的心血。” 慕长离擦药膏的手顿了顿,“我要是祖母,我就不抢救。死呗!反正没一个是我亲生的。 可惜,祖母要面子,总想着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一定要维持住慕家的脸面。 我讲句话,虽然有点儿不好听,但是……面子值几个钱?” 这话慕元青赞同,“我也是这样认为的。面子值几个钱呢?这辈子还是得自己过得自在。 但也不能像父亲那样,只顾自己自在。 我觉得,最好的状态就是在自己自在的前提下,照顾一下生自己的,照顾一下自己生的。 如此,才算对得起这一生。 姐,侯府除了一个祖母,你不觉得整个侯府其实都很奇怪吗? 父亲所有妻妾都是荣夫人的影子,可是父亲却不是真正的怀念她。 你别问我怎么看出来的,就是一种感觉,你得长长久久地跟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你才能感觉到那种微妙的情绪。 那你说,既然他不是真正的怀念荣夫人,他为什么又纳娶这些妻妾? 他图什么? 这里头总得有些原因吧?” 慕元青的话引起了芙蓉的共鸣:“奴婢也想不通。人人都知道荣夫人是难产死的,她死后侯爷如果要续弦,这也是人之常情,没人能说什么。 他有常规的路不走,却偏偏选择给自己立个思念亡妻的牌坊,他图啥呀?” 没有人知道慕江眠图啥,这事儿是个谜。 慕长离跟慕元青说:“等你学业有成,能到大理寺去当差了,可以先拿自己家的事练练手。你要是能查出慕江眠为啥给自己立这么个牌坊,那我就再带你见见世面。” 慕元青很好奇,“什么世面?还有什么世面是我没见过的?” 芙蓉“呵呵”地笑了下,替慕长离答:“那可太多了。” 慕元青没有再多问,只是认真地点头道:“二姐姐放心,我一定会查的,毕竟这也是我琢磨了很多年的事情,不查明白了我这心也总不落地。 唉,太疼了,姐你轻点儿。咱这个爹可真是太狠了,是真把我往死里打啊! 你说打死我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好光明正大再找个女人生儿子吗? 可不打死我他想生也没人能拦住他呀? 我都多大了还挨打,真是想想就憋屈。” ------------ 第213章 把皇上的胡子拔下来 慕长离却觉得在挨打这件事上,慕元青不应该憋屈。 “你这样的小孩儿,是应该打。我要是你爹,我一天打你八回。 但如果他打人的立场站得住,打也就打了。 问题是他现在站不住。” “嗯。”慕元青点点头,“确实站不住。他从来没有因为我喝花酒打过我,也从来没有因为我功课不行打过我。责骂是有过的,但更进一步的却没有了。 我之所以胆子大到连凤歌城宵禁都不顾,还在外头玩乐,就是因为我从小就知道,父亲在这种事情上最多就是骂我几句,或是跟母亲念叨念叨,他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 既然不会真的怎么样,那我自然是不怕的。对吧?小孩儿都有这种心理吧? 结果这次,他就因为我跟你们接触多了、就因为我想去大理寺做事,居然把我往死里打。 姐,你是不知道,那天要不是四公主到了,他真的是下了把我打死的决心的。 我其实有心理准备,因为我的不学无术、甘心当个纨绔,早晚会被父亲打死。 但我万万没想到,最后被他打死的理由竟是这个。” 慕长离却不意外,她问慕元青:“你猜,他为什么不敢让你与我们多接触?” 慕元青脱口而出:“怕我被带到你们这边来呗!他本来就跟你不和。” “那他为什么跟我不和?” “这个……” 慕长离的话还在继续:“如果他是因为九殿下,才让你避开我们,那我不觉得奇怪。 毕竟立场不同,他在朝廷苦心经营那么些年,很可能跟九殿下是对立的。 可这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他其实动过把慕倾云嫁给九殿下的心。 所以你认为他真正在意的会是九殿下吗?” “他实际上就是冲着你的!” “那么问题来了,我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为什么铁了心跟我对着干? 你都说了他根本不怀念我的生母,所以从前那套说辞,说因为我母亲为了生我难产而亡,我是害死我母亲的凶手,他看见我就生气,这些都是站不住脚的。” 慕元青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而且他提出:“总感觉父亲对你不是恨,而是怕。 他为什么怕你?” “鬼知道。”慕长离笑笑,“但说恨也不完全对,只能说现在是怕,因为我回京之后,表现出了绝对的强势,所以他怕我。 但是我回京之前呢?我刚出生呢? 准确的说,应该是厌烦。 可是一个婴孩有什么可让他厌烦的?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原因——他厌烦的其实是我的母亲。 因为厌烦那个女人,所以连带着厌烦跟那个女人一起生下来的孩子。” “那大姐姐怎么说?他对大姐姐可是真好。” 慕长离轻笑了下,“这事儿真说起来,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说说呗!” 她摇头,“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这里面有些事,我还在继续查。” 慕元青很烦躁,他到底有个什么破爹? 这破爹事儿怎么这么多? 慕长离站起身,去桌边写方子。写好之后递给芙蓉,让芙蓉拿去抓药。 晌午吃饭时,小果子进来喂慕元青。 慕元青特别不好意思,一个劲儿地跟慕长离说:“姐你给我盖上点儿,我这还光着呢!” 慕长离皱眉,“这么矫情呢?”说归说,还是扯了被子给他把后背盖起来了。 小果子一口一口往他嘴里塞吃的,边塞边说:“三少爷不用不好意思,我还是小孩儿呢! 再说,我是做丫鬟的,本来就是侍候人的呀!就算我长大了,该侍候主子穿衣吃饭,还是要侍候主子穿衣吃饭。您露个后背就不好意思了,那岂不是屋里连个丫鬟都不能放?” 慕元青又想起来了——“我那飞羽阁被慕倾云安插进来一个人,就是她身边那个叫山茶的。我设了个计引她去见我母亲,也不知道最后是个什么结果,忘问了。” 慕长离不想跟他说话,转身出门。 慕元青喊了一声:“你干什么去?不吃饭吗?” “吃!回屋吃!” “跟我一起吃呗!” “受不了你屋里一股子药味儿。” 慕元青觉得自己被二姐姐嫌弃了。 但是没关系,他觉得自己是个阳光少年,只要他不放弃,就一定能在二姐姐和姐夫身边占有一席之地。甚至是很重要的一席之地! 今日萧云初回来的有些早,慕长离这午饭还没吃一半呢,年妙就陪着萧云初回来了。 慕长离对此很不解,问他:“用午膳了吗?” 萧云初摇头,“没有。” “为何?以往皇后娘娘都拼命留你,没道理这才出门不到两个时辰就给打发回来啊!” 萧云初一脸无奈,“我也没想回来,问题是我就跟母后打了一个照面儿,然后她就被父皇给叫走了。 仙儿今日也不知道发的是什么疯,居然跑到福欢宫去招惹那贺嫔。 听说打着去看贺嫔娘娘的旗号,一进正殿就踹翻了一只大花瓶。 所说那花瓶很值钱,是贺家送进宫来给她赏玩的。 贺嫔还不等心疼呢,仙儿又打翻了一套崭新的茶盏。 随后是铜镜、首饰盒子、贺嫔的镯子,还划坏了一扇苏绣屏风。 这些都是一早就完成的,在我还没进宫之前,她就已经把这事儿给干完了。 我进宫时母后正在福欢宫赔礼,仙儿就跪在地上哭着求贺嫔原谅,说她年纪小不懂事,不是故意的,求贺嫔不要因为这点身外之物就跟她置气,那样就显得太没品,也太没修养了。 原本贺嫔就生气,她这么一说就更生气了,当时就翻了脸。 可这个脸翻得也是没有多少底气,毕竟她又不能吃了仙儿,也不能把母后怎么样,再加上还有十哥从旁阻拦,贺嫔连冲上来的本事都没有。 仙儿是铁了心要气死贺嫔的,见贺嫔气急败坏,她就更加得意,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又摔了福欢宫的两盆兰花。摔完就跑了。 我当时正好走到福欢宫门外,她一看见我拉着我就跑。我稀里糊涂地跟着她跑了一段,就看到十哥在后头追。母后在千青姑姑的搀扶下很快也追了上来,但是苏九来了,说皇上要见母后,说是有要事相商。 我本想留下来陪他们,结果仙儿拉着十哥又去清明殿了。说是怕父皇因为福欢宫的事为难母后,要是父皇敢这么做,她就把父皇的胡子给拔下来。 我想跟着去劝劝,又觉得清明殿那种地方,我一个义子,过去不好。 想想就没去,先回了府。” 慕长离觉得萧可仙的精力是真旺盛,这也太能折腾了。 不过皇上找皇后说有要事相商,会是什么事呢? …… 凤歌城街上。 芙蓉拿着方子进了一家医馆,正是寒衣节那晚,她跟着慕长离去过的那家。 那小伙计难得地还认得她,从她没进门就开始打招呼。 芙蓉笑着往里走,过门槛时,突然从后头挤进来一个人,“砰”地一下撞了她的肩膀。 芙蓉被撞得生疼,偏头看去,就见那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慌里慌张的样子,也不跟她道歉,冲进来就抓着那小伙计,急切地问道:“犀牛角有没有?我要买犀牛角!” ------------ 第214章 鬼新娘 轿临门,鬼唱魂。 烧生犀,祭血衣。 说到白头,就到白头…… …… 这日清晨,雾气浓厚。 遮蔽了所有的光线,将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灰暗之中。 雾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腐烂气息,正悄悄在西城门外弥散开来。 已经有许多人聚集在此处了,每天的这个时辰都会如此。 这些都是等待进城的人们,或是到京城做点小生意,或是做白天工,又或是找零活干,再者,就是离京的人回京、探亲的人进京。 今天还有一支迎亲的队伍,四个人抬着一顶喜轿,在人群中显得尤为突兀。 但比这支队伍更突兀的,是一个小孩子的哭声。 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怀里抱着个孩子,两三岁大,用个棉袄裹着,就露个小脑袋在外面。 那孩子就是哭,一直在哭,男人怎么哄都哄不好。 有位好心的大娘走上前问他:“孩子是不是饿了?” 男人说:“不能,刚还给喂了干粮,他三岁了,饿了自己会说的。” “那就是冷了?” 男人把手伸到棉袄里,摇头,“热乎着呢!不冷。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哭。” 大娘看了看那小孩,再顺着小孩儿的目光朝一个方向看。 可惜雾重,也看不清楚什么,只隐隐觉出似乎是那支迎亲队伍待着的方向。 这时,城门开了,与大娘同行的女子喊了声:“娘,该进城了。” 所有人顺着人流开始往前走,孩子还在哭,奇怪的是那迎亲的队伍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没有唢呐和喇叭,安安静静的,甚至都没人说话。 因为雾气实在太大,守城的官差几乎看不清楚进城的都是些什么人。 于是干脆走近了,挨个仔细瞅,但其实也还是走个过场。 抱着孩子的男人吸引了官差的注意,一名官差上前问他:“这小孩儿为什么一直哭呢?你是他什么人?” 男人说:“我是他爹爹,我们刚从他爷奶家回来。” 官差皱眉,又问那小孩儿:“这位是你什么人呀?” 小孩儿一边哭一边搂紧了男人的脖子,“爹爹,是爹爹。” 官差一看没毛病,这才放下心来,但还是关心地问了句:“这孩子怎么一直哭?” 男人这时也想起些什么,就说:“原本好好的,后来来了一支迎亲的队伍,好像就是那队伍一来,孩子就开始哭了。” 官差眯着眼睛往后看,雾比刚才更大了,什么都看不清。 但好在那一片红色还是能看见的,于是他说:“可能是冷不丁儿的来了一堆穿红衣裳的,又是大雾天,给孩子吓着了。没事,赶紧抱回家去好好哄哄,一会儿就好了。” 男人连声道:“多谢官爷,多谢官爷。”然后抱着孩子快步走了。 小男孩被父亲紧紧抱在怀里,还在抽泣着,眼泪也挂在脸上,小脸蛋充满了惊恐。 他用手挡住眼睛,即使害怕,右手食指仍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开,从指缝中偷偷看向那支红乎乎的队伍。 男人似乎能感觉到孩子在往后看,赶紧捂住孩子的眼睛,说:“不怕不怕,那是在办喜事呢!是新郎官儿要娶新娘子。” 话是这么说,但仍然能感受到孩子在发抖。 轮到迎亲队伍过城门时,官差也是上前仔细盯着。 其中一位官差心细,发现四人抬的轿子压得极低,好像轿子里是什么重物一般,都快贴着地皮了。那些轿夫的表情也显得十分吃力,大冷的天儿,额上竟然见了汗。 官差觉得不对劲,上前询问。 走在最前面穿着一身喜服的男人赶紧迎了过来,“让官爷见笑了,我家娘子长得有些胖。” 说着,递了一小块儿碎银子过去。 那官差趁着大雾顺手就揣进怀里,没叫旁人看见,然后就打着哈哈说:“那新娘子可是好福气呀!胖点儿好,胖人有福,也好生养。” 新郎官儿也笑着道:“多谢官爷美言。” 队伍就这样被放行了,可等到再往前走一段路时,就有轿夫质疑新郎官儿:“你怎么能跟官爷撒谎呢?什么新娘子胖?轿子沉分明是因为轿子里面坐了两个人。没听说谁家娶媳妇儿让喜婆跟着一起上喜轿的,真是稀奇。” 那新郎官儿就说:“讲好了多给你们银子,沉就忍一忍。要不是新娘子喝醉了,一个人坐不住,我怎么可能让喜婆跟着上轿。至于跟官爷撒谎,那也不叫撒谎,只是不想我家娘子难堪。毕竟大婚当日新娘子喝醉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可太难听了。” 轿夫还在抱怨:“可是真的太沉了,死沉死沉的。我从来没抬过这么重的轿。” 另外几人也跟着道:“就是,总感觉里面不只两个人,而是好几个人。轿子都托底了,我们都要踮着脚抬,实在辛苦。” 新郎官儿没办法,只好说:“那每人再加半份赏钱。” 几个想了想,点点头,总算是不再说什么了。 喜轿一路抬到城南一个小宅子门前,新郎官儿说:“到了。” 轿夫们终于可以把轿子放下,只听“咣当”一声,喜轿落地,人们都松了口气。 喜轿里坐着一个婆子,因为落地这一下力道太重,被震得不轻,一个劲儿地“哎哟”。 在她身边坐着的就是新娘,身穿喜服,头盖喜帕,一身的酒气。 这新娘子歪靠在喜婆身上,这一路都是这样,自己完全坐不住,只能靠喜婆支撑着。 喜婆一脸的厌烦,小声念叨着:“大婚之日吃酒吃成这样的新娘,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着,真是长了见识了。要不是给的钱多,我才不走这一趟。这个岁数了还跟着坐回喜轿,说出去都叫人笑话。还好今儿大雾,没人看得清楚我。” 她说完,推了新娘一把。 新娘在她一推之下,头“咣”地一声撞到轿柱上。 喜婆吓了一跳,但见新娘子也没醒,便也不想再多管。 她弯腰走出喜轿,新郎官儿刚给轿夫结完银子。见喜婆过来了,便将一个荷包递了过去。 喜婆掂了掂,对分量很满意。 新郎官儿嘱咐他们:“今日我家娘子吃醉酒的事情,你们可千万不要说出去。这是非常坏女子名声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她以后可没脸做人了。” 几人连连说:“不能不能,您给了这么多银子,咱们哪还能坏您的事儿。 行了小哥,祝您跟新娘子百年好合,快扶着新娘子进屋吧!” 新郎官走进喜轿,直接将新娘子背了出来。 两位新人进门,小宅的门再次关上,轿夫也跟喜婆道了别,各自回去了。 醉酒的新娘子一整天都在昏睡,睡了一天一夜,直到次日清早才醒过来。 睁眼时,只觉光亮刺目,要用手挡一下才能适应。 她觉得自己有些头疼,便从榻上坐起,揉了揉额角,随即就发现这不是她的闺房。 这间屋子很陌生,但是不难看出应该是一对新人的喜房。 大红帐幔还在榻边垂着,有一股子异香从帐外飘进来。 淡淡的,挺好闻。 她正准备下地对这陌生的地方一探究竟,再一偏头,就发现自己身边竟躺着一名男子…… ------------ 第215章 鬼新娘—不能出家门 新娘子吓坏了,“啊”地一声惊叫。 男子被她的叫声惊醒,一睁眼就看到女人正坐在身边看他。 他面露喜色,“阿昭,你醒了?” 女子愣了下,很快就将男人认出:“武哥!怎么是你?” 男人名叫李武,这会儿也坐了起来,拉住阿昭的手高兴地说:“阿昭你忘了吗?我们已经成亲了。可惜成亲那天你吃醉了酒,稀里糊涂地上了喜轿,然后就一直睡着,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我等你等得好苦,阿昭,你终于醒了。” 他将阿昭抱住,抱得紧紧的,仿佛害怕阿昭逃掉一样。 阿昭却对他说的话完全没有印象,“我们已经成亲了?所以这里是你家?我吃醉了酒?上了喜轿?武哥,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我在哪里吃的酒?” 李武说:“就在你家里。我们议亲多年,如今终于可以成亲,我高兴,你也高兴。 这一高兴就吃醉了酒,所以后面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 阿昭松了口气,“我真是糊涂,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可以吃酒,还吃醉了,真是丢人。 对不起武哥,本来好好的一个大婚,都被我给耽误了。” 李武匆匆摇头,“不耽误,一点儿都没耽误。该办的喜事都办了,我亲迎你出门,给你爹娘敬了茶,扶你上了喜轿。一切都很圆满。只是你爹娘去你兄嫂家小住了,跟我说三日不必归宁,等他们回来再聚聚。我想也好,毕竟从京城到三水县也不算近,来来回回的太折腾。 冬日里天气冷,再把你给冻着可得不偿失。 再者,我们两个青梅竹马,两家也是相识几十年了,早就亲如一家人,便也不必一定要守着那些规矩。阿昭,你说是不是?” 阿昭点点头,“武哥你说得对,何况这也快过年了,反正过年也是要回去的。” 李武很高兴,起身亲自侍候阿昭更衣。 阿昭非常不好意思,执意不肯,李武就“嘿嘿”地笑,说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阿昭方才想起正事:“我们可有圆房?” 李武摇头,“你吃醉了,我没有动你。阿昭,等今晚,今晚才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阿昭瞬间红了脸颊,一把抓过被子蒙住头,再也不想跟李武说话。 李武傻笑着出去准备早饭,等早饭端上来,阿昭已经洗完了脸。 她将帕子递给李武:“武哥也擦一把。还是你这宅子里暖和,屋子也比三水县的好。” 李武一边擦脸一边说:“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我做工这些年,全部的积蓄都用来买这宅子了。阿昭,以后我们就是京里人了,三水县算是咱们的老家,得空就回去看看。 今后你就是京城里的李夫人,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他拉着阿昭坐下来吃饭,清粥小菜,看着清淡可口。 但是阿昭没什么胃口,粥摆到面前就直皱眉。 李武就跟她说:“可能是宿醉刚醒,胃口不好。没事,简单吃些,过两天就好了。” 阿昭信了他的话,也没有抗拒吃饭,一口一口慢慢吃了起来。 李武见她开始吃了,松了口气,笑着说:“原本我们新婚,我应该在家陪你几天的。 但是铺子里缺人,我实在怕歇几日后,老板娘就雇着新人,不用我了。 那家铺子跟京里的侯爵府沾着点关系,生意很好,给的工钱也是同行里最多的。 我不想丢掉这份工作,我得为咱们的未来努力。 阿昭,委屈你了,希望你能理解我。” 阿昭赶紧点头:“武哥千万不要这样说,你忙你的,不能因为我们成亲就丢了工作。 东家给的银子多,咱们更应该好好做事,回报东家。 我们两个自幼相识,也不是那些成婚之日才能见着面的夫妻,你不必跟我这样生分。” 李武“嘿嘿”地笑,“也不是生分,是我自己也想多陪陪你。你乖乖地在家等我,我晚上回来买点酒菜,咱们自己庆祝一下。 另外,京城里最近闹诡案,你在三水县也早有耳闻了。那些诡案一个比一个渗人,所以你在京里近段时日尽量不要出去,以免遇着危险。等诡案彻底压下去了,我再带你在京城好好转转。你不要着急,安心待在家。” 阿昭听话地点头,“好,我不出去,我就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李武出门,阿昭站在门口送他,两人甜蜜地对视了一会儿,李武还在她的脸蛋上捏了捏。 新婚小夫妻一举一动都是甜蜜。 李武跟阿昭说:“你先回屋吧!我看着你进去。” 阿昭低头笑笑,转身回屋去了。 却不知李武在她回屋之后,将大门关紧,竟在外头上了一把锁。 宅子很小,院子也不大,里头一间正房两间厢房外加灶间和柴房。 只要推开门,一目了然。 这么小的宅子也用不上后门,一个大门就够了。 李武将大门锁上,里面的人除非翻墙,否则无法出来。 他将门锁好,钥匙也揣好,这才放下心。 转身时,有街坊看到他,笑着问:“李武又要上工去啊?真是羡慕你能有那样好的差事。 听说昨儿你新婚,怎么没请咱们吃酒呢?恭喜恭喜啊!” 李武笑笑,只说:“新娘子是我老家三水县的,我们在那边摆过酒了,回京也没再张罗。” 街坊连说是是,老家亲戚多,是应该在那边摆酒,但是……“既然都有了新媳妇儿,家中就是有人看门了,怎么出门还锁门呢?” 李武道:“我家娘子没进过京城,没见过世面,又听闻这边连发诡案,害怕。所以嘱咐我走之前把门锁好,她就在家里待着,也不出来。” 街坊听到这话就叹了一声,“谁说不是呢!这诡案一桩又一桩的,真是叫人害怕。 听说前阵子姚太医的儿子也着了道,差点儿被困进一幅画里。 你说这是什么年头啊?画都能成精,还让不让人活了。 好在有九殿下坐镇大理寺,虽然诡案依然不断,但至少没再听说死人了,也是好事。” 两人说了会儿话,李武就去上工了。 他做工的是家裁缝铺,名叫“锦绣坊”,开在金麟大街上。铺面不小,上下两层。 老板娘是长宁侯府大夫人的庶妹,姓秦,人称秦小夫人,对应的就是侯府的大夫人。 李武在这里做账房先生,已经做了十二年了。 从很小的时候就在这里被师父带着记账,后来师父年老回乡,他才成为正式的账房。 锦绣坊今日刚开门就有客人进来,秦小夫人乐呵呵地招呼她们,很快将人请上了二楼。 李武到时,正看到那几位夫人小姐上了楼梯,他便跟秦小夫人说:“看来今儿是开门红啊!那几位一瞅就是家里有钱的主,一定不会空手而归的。快过年了,谁家还不做新衣裳。” 秦小夫人看到他很惊讶,“不是说了准你几天假么!新婚,你着急来上工作甚?” ------------ 第216章 鬼新娘—庶妹 李武笑呵呵地道:“年底了,铺子里每天人都不少,不能姐对我好我就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我跟我媳妇儿自幼相识,也不必特地在家陪她几日,她不会挑我理的。” 秦小夫人听了就笑,“是不会挑你的理,我就怕她挑我理,说我这个东家不知体恤手底下的人,连人家做新郎都不给休几天。 罢了罢了,既然你来了,那我也不跟你客气。 铺子里确实忙,这刚开门就进人,怕是这一天人都不会断。 小伙计记账我不放心,还得是你亲自坐镇我心里才有底。 这五日给你记双倍工钱,算是我给你的新婚贺礼吧! 回头你自己量了你媳妇儿的尺寸,报给铺子里,我着人给她做身衣裳,算我送的。” 李武连连道谢,一个劲儿地说:“姐对我真好,姐对我真好。” 秦小夫人笑得花枝乱颤,“就喜欢你嘴甜。行了,你一心为我这铺子,我肯定也少不了你的好处。昨儿你姐夫还说,等过年了给你们几个都封大红包。” 说到这里,她忽然皱了皱眉,然后凑近李武吸了吸鼻子。 “你这身上什么香儿?家里熏的什么香?” 李武也往身上闻闻,“不好闻吗?这不是我们成婚嘛!别人送的。” 秦小夫人“哦”了一声,“也不是不好闻,就是有点怪。 算了,也不是什么事儿。今日你看店,我得去我姐姐家量尺寸了。 侯府今年的新衣裳交给了我们铺子来做,这可是头一回,我那姐姐也算是开了窍了。” 秦小夫人带上尺子,乐呵呵地走了。 等到锦绣坊的马车停到长宁侯府门前,秦小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让自己保持住一脸喜气的模样,这才下了车。 侯府门房上前询问,得知来意和身份之后,赶紧去禀报管家慕顺。 慕顺连跑带颠儿地到了门口,亲自把秦小娘子往念卿院儿请。 “大夫人早有吩咐,说您来了直接带到念卿院儿去,她正等着您呢!” 秦小娘子很是高兴,高兴得还摸了一小块儿银子塞给慕顺,“真是有劳慕管家了,让您亲自送我一趟,这可怎么好意思呢?” 慕顺也高兴,领个路就给赏,这秦小娘子很会做人嘛! 于是赶紧说道:“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您是大夫人的亲妹妹,对咱们来说就也是主子。” 秦小娘子更乐了,一句“亲妹妹”,再加一句“主子”,那可真算是把她给捧得高高的。 但其实她只是秦庄仪的庶妹,是秦老爷子小妾生的女儿。 她只比秦庄仪小一岁,但出嫁却比秦庄仪还早一年。 原本嫁得不好,普通商户,家里开裁缝铺子,很小的门面,一个月也赚不到十两银子。 但一个庶女,秦家又无权无势的,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已经算是家里不苛待她了。 她本没指望日子能过得有什么起色。 直到秦庄仪出嫁,直接嫁到了长宁侯府,成了侯爵府的正头夫人。 这一下子就属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着她这个庶妹也跟着沾了光。 秦庄仪就算不帮衬吧!但至少锦绣坊老板娘的姐姐是侯爵府大夫人这件事,也渐渐在京城传了开。一时间,来这里做衣裳的人成倍的增长,没几年工夫就有了如今这个大铺面。 秦小娘子想着这些事,心里头也是无限感慨。 对于秦庄仪这个姐姐,其实在两人还未出嫁时关系并谈不上多好。 秦庄仪是嫡女,一向瞧不起她们这些庶出的,平日里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她出嫁之后曾一度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跟家中的嫡姐有任何交集,却没想到自己的日子竟歪打正着得了嫡姐的济,这让她不得不对这个嫡姐极力巴结,逢年过节都往这边送礼。 好在秦庄仪这人面上是能过得去的,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种事她明白,所以两姐妹相处起来倒也算和睦,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一路思索,终于到了念卿院儿。 这不是秦小夫人第一次来,但说实话,进内院儿确实是头一遭。 以前秦庄仪都是在前堂见她,正正经经把她当做是客人,坐一会儿,说几句,再尝盏茶。 她也是个有分寸的人,这一套流程结束,便起身告辞,从不多待。 给侯府裁剪衣裳这种活儿也是轮不到她的,因为侯府规矩大,做衣裳都是用的更有名号的裁缝。听说都是从前宫里司衣局出来的,不但手艺好,也更得脸面。 没想到今年轮着了她,她隐约觉得侯府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儿。 “念卿院”三个大字在月洞门上方挂着,秦小娘子心里叹气,也替嫡姐委屈。 慕顺将她送到门口,交给了李妈妈,就笑着告辞了。 李妈妈跟秦小娘子是熟人,见着她还叫三小姐呢! 见人到了,赶紧就往屋里领,一推门就道:“夫人,三小姐来了。” 秦庄仪正在妆台前摆弄她的那些首饰,听到声音就别过头来,说道:“你来得倒快。” 秦小娘子赶紧上前行礼,然后说:“姐姐叫我来,我怎敢耽搁。有些日子没见,我也挂念姐姐,正好借着这个事儿过来看看。当然,也确实是怕慢了一步,这活儿又给别人了。” 她一边说一边笑着把手里拿着的东西递过去。 秦庄仪看了一眼,问:“是何物?” 秦小娘子就说:“是套里衣。铺子里新得了一套锦缎,虽比不上你们侯府的东西好,但也是我最拿得出手的了。 从前在秦府时,祖母总说,贴身的衣裳还得是贴心的人给做,穿着才得劲儿。 我虽不敢说是姐姐最贴心的人,但在京城,也确实就咱们两个是亲戚。 姐姐再不待见我,我也是姓秦的,总比外人强。” 秦庄仪失笑,“你这张嘴倒是会说话。我也没说不待见你,不必将自己放得那样低。” 李妈妈也道:“三小姐有句话说得对,到底是姓秦的,在这京城啊,咱们夫人的娘家人也就只有三小姐一个。跟三小姐不贴心,还跟谁贴心啊?” 一边说一边给秦小娘子搬了凳子坐,还端了茶点和果子。 秦小娘子觉得这风向有点儿不太对,但又不好点破,只笑着道:“往年侯府都是找宫里出来的给裁剪衣裳,怎的今年轮到了我?” 秦庄仪白了她一眼,“照顾你生意还不好?你要不乐意就回去,这活儿还真是一堆人在外头排着队想干。” “哎哟,愿意,怎么可能不愿意。我就是好奇! 大姐姐,说心里话,你肯照顾我,我高兴都还来不及。这可是侯府,要不是有大姐姐,我一辈子都不可能进侯府里走一遭。我那锦绣坊的生意红火起来,那也是因为人人都知道我有长宁侯府这门亲戚,这才愿意登我的门。 大姐姐,您给我点拨点拨,这侯府的衣裳我是怎么量啊?都给谁量啊?” ------------ 第217章 鬼新娘—康府 秦庄仪说:“给我量,还有府里的几位姨娘和小姐。” “姐夫呢?” “他的尺寸我有,你就不必再去了。” “行,我都听大姐姐的。另外就是你家那位大小姐,也能去量吗? 说起来,我还真想去给她量一回。那孩子我许多年前见着过一次,那时她还小呢!就已经是风华绝代的模样了。这些年一准儿更加出息。” 秦庄仪点了点头,“自然是能去量的,她也是府里的孩子,不比别人出奇。 还有老夫人那里,你也得去。” 说到这儿,她看了看桌上放着的这套里衣,然后道:“你嘴甜些,见着老夫人说点好听的。我在这家里能不能过得好,你姐夫是一方面,老夫人也是关键。” 秦小夫人当时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这次是我疏忽了,要不等送衣裳时,我给老夫人多送一套吧!” 秦庄仪点点头,“嗯。” 秦小夫人开始给秦庄仪量尺寸,量到一半就皱眉说:“大姐姐怎么还瘦了呢?” 秦庄仪没说什么,倒是李妈妈叹了气,道:“还不是跟着三少爷操心,再加上偌大一座侯府,这事儿那事儿的全都得我们夫人担着,一个不小心就落一身不是,怎么能不瘦。” 秦小夫人自然知道高门贵户的苦,当年的秦家尚且如此,何况这里可是侯府。 她只好劝秦庄仪:“元青那孩子还是年纪小,等再大些就懂事了。只是姐姐也得备备后手,可别让姐夫真的再生个儿子出来,那咱们元青可就真要没指望了。” 秦庄仪心里烦得慌,不愿意说这些事,只含糊了一句:“那哪里是防得住的。”然后就问秦小夫人,“快过年了,现在做衣裳还来不来得及?” 秦小夫人说:“是晚了些,但是大姐姐放心,我手底下人多,我让她们把别的活都先停了,紧着侯府这边先赶出来,一定不会耽误你的事的。 就是这料子,是用我那儿的还是你们侯府自己出?” 秦庄仪说:“用你那里的吧!侯府也没多少好东西了,前阵子二姑娘出嫁,该拿的都拿走了。剩下的一些还得给大姑娘留着,一样都动不得。” 秦小娘子听了这话,声音压低了些道:“大姐姐有没有想过再生一胎?生个女儿? 这侯府我也是瞧明白了,儿子固然重要,但如果你能生出位嫡女来,那也是锦上添花的。 姐夫把宝都压在大姑娘身上是没错,毕竟她长得好。 可姐姐膝下如果能有个女儿,也不见得就比她差到哪去。 姑娘都是娇客,你们本来就是侯爵府,高门贵户的,将来姑娘再高嫁,姐姐还愁晚年没指望?亲妹妹高嫁,对于元青来说,怎么的也比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强。” 秦庄仪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只是我这年纪……” “年纪不是事儿,只要姐姐肯上心,把身体调理好,我相信姐姐是能怀上的。 回头我也帮姐姐打听打听民间的方子,姐姐试试。” 这边很快就量完了,秦小夫人一边记着尺寸一边说:“以后给侯府做衣裳的活儿能不能都交给我?倒也不指望赚多少钱,只是叫人知道我接着了侯府的生意,那我的锦绣坊名声就又能大一点,我在家里也能抬得起头来。” 秦庄仪听得皱眉,“怎么,你在康家抬不起头来?” 秦小夫人尴尬地笑笑,“是有点儿。” 秦庄仪不明白了,“你嫁过去的时候,他们康家的铺子还没我这屋子一半大。一个月也就赚个十两银子,有时候还不到十两。 我记得头一年你回娘家,带的礼被几位姨娘嫌弃,活活被笑话了半年。 怎么着,如今锦绣坊做大了,康家总不能认为是他们自己行吧?” 李妈妈也跟着道:“就是,康家会干什么呀?一窝子懒人。当年就是仗着姑爷长得好,才求得老爷把三小姐嫁了过去。 这些年他们康家靠着侯府的名声渐渐好了起来,都不知道感恩么?难不成他以为是他自己攀上的侯府? 真是天大的笑话!没有三小姐,谁知道他们姓陈的是些个什么狗东西!” 秦小夫人重重地叹气,“话是这么说,他们也心知肚明日子过得好都是我的功劳。 可问题人心就是这样,他不好的时候,可以对你感激涕零。 一旦他好起来了,他最先想忘记的就是自己是怎么发家的。 最不爱听的也是有人在他们面前提起,说康家是因为娶了个好媳妇儿才有了今天的日子。 这话几乎都成了康家的命门,说不得提不得,谁说跟谁急眼。 前些日子他吃多了酒,回来就打了我一巴掌,说我整日在他面前晃悠,不就是想显摆我有个嫁到侯府的姐姐么! 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那只是嫡姐,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根本就不亲。 但凡嫡姐真向着我,那给侯府做衣裳的活儿早就交到锦绣坊了。 他说我就是个花把式,根本不中用,说康家发达了都是他自己命好,跟我没关系。” 秦庄仪都听笑了,“那你就由着他打?由着他把你的功劳全都给抹了?” 秦小夫人很无奈,“不由着还能怎么样?以前也不是没争过没辩过,最后就是他闹得更凶,打我打得更狠,然后又开始往家里纳妾室。 康府都有九个妾了,比侯府还要夸张。 公公一味的向着儿子,跟着他儿子一起骂我没本事,骂我不知道顾家。 大姐姐,我就是个庶女,我的娘家是不会给我做靠山的。 所以在婆家受的气我也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 好在锦绣坊都是我的人,连账房都是我从小培养起来的。 他们对不起我,就也别怪我对不起他们。 如今锦绣坊赚的那是一半对一半,一半给康家,一半进我自己腰包。” 秦庄仪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知道给自己留后手就好,可不能傻到让人卖了还帮着人数钱,那以后出去可别说是我妹妹。 至于给侯府做衣裳的事,回头你把老太太给哄明白,这事儿自然就能成了。” 秦小夫人很高兴,由李妈妈带着,往兰花院儿去了。 一路上李妈妈还提点她:“三小姐真不必处处看康家脸色,您手里既然有银子,那不妨给自己请两个暗卫贴身保护。姑爷再动你,就让暗卫出手教训。 暗卫的门路您没有,但侯府可是有的,我家夫人会帮您联系。 您好歹是侯府大夫人的妹妹,总这么叫夫家欺负着,咱家夫人脸上也无光不是。” 秦小夫人点点头,“行,我回去想想,这事儿是该考虑考虑了。” 二人到了兰花院儿,李妈妈先进去跟老夫人说明来意,得到了准许,这才让秦小夫人进。 这段日子,慕老夫人因为慕元青的事,多少也能给秦庄仪几分好脸色了。 因为上次芙蓉来时,也过来看过她,说的就是想借大夫人之手查查这府里的一些事情。 老夫人是个明白人,既然知道慕长离打的是什么主意,便不会再与秦庄仪为难。 再加上秦庄仪同样也是因为儿子在西疆王府住着,对老夫人这边那也是极力地讨好。 一时间,婆媳关系倒是达到了许多年未见的新高度。 秦小夫人进来时,崔妈妈正在给老夫人倒茶。 见她来了就说:“您快请坐,我也给您倒一盏。” ------------ 第218章 鬼新娘—万两学费 这是秦小夫人第一次见着慕老夫人。 传说中的孔家嫡女,长宁侯府的老祖宗,她才一着面儿就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 在外头做生意也是八面玲珑之人,这会儿见着老夫人竟有些手足无措。 情急之下竟直接给老夫人跪了下来,磕了个头说:“小秦氏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安好。” 谁成想这一跪还跪出了意外效果,竟让老夫人觉得这是个实在人。 老夫人笑了起来,连忙示意崔妈妈去扶,然后看了座,还给倒了茶。 “你是外头的人,咱们虽说沾亲,但毕竟不是我们家的小辈,见着我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秦小夫人有些不好意思,“从前总听我大姐姐说起您,说慕家的老祖宗是位伟大的母亲,一个人撑着整个慕家,养着一群没有血亲的孩子。 当时我就想啊!得是什么样的老太太能做到这样无私。 今日终于见着了,一眼瞧见就觉得您该是那画里书里的老神仙,往这一坐,这股气势就镇得住那些小辈,也镇得住这偌大的侯爵府。” 慕老夫人哈哈大笑,直说:“到底是开门做生意的,这张嘴啊,比抹了蜜还甜。 我老了,倒是愈发的爱听这些话。且不管真的假的,只要有人能坐在我面前乐呵呵的说上一会儿,我这心里就觉得痛快。你说,我是不是越老越虚伪了?” 秦小夫人连连摆手,“老夫人千万不要这样以为,这不是虚伪,这是活得明白。 谁不爱听好的呀!别说是上了年纪的,就是小年轻的也爱听好话。 我那外甥,元青,打小不听话,就没人说他几句好。可是每每他到我那儿去,我都会夸夸他,说他聪明,说他心思活跃,说他人缘好有结交,说他长得不输他父亲。 我都能看出来,元青听到我夸他,虽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却是美的。” 听她提起慕元青,老夫人也连连点头,“其实元青是个好孩子,是他爹娘不会教导。 听说你今日是来量尺寸的,我早听你姐姐说起过,说家里有个庶妹也嫁在京城,接手了婆家开的小铺子。短短几年光景就扩大了门面,小铺子开成了大铺子。 如今你那锦绣坊,是连我这深宅里的老妇人都能听说的名号,可见手艺定是极好的。” 她说完,看向跟着过来的李妈妈,“你回去跟你家大夫人说,往后府里的衣裳,就交给锦绣坊来做吧!用谁不是用呢!她也不必因为是娘家妹妹而避嫌。” 李妈妈很高兴,立即谢过老夫人。 老夫人这才又跟秦小夫人说:“其实我没有那么些讲究,从前他们觉得慕家怎么说也是侯爵府,要脸面。专挑那些贵的铺子来家里量衣裳,还说是皇宫司衣局里出来的老裁缝。 我倒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反倒是每次人来了还要礼待着,像我们求着了他们。 今后就都由你上门,还能跟你姐姐说说话。” 秦小夫人特别感动,作势又要给老夫人磕一个,崔妈妈赶紧给拦住了。 然后提醒她:“都是自家亲戚,客套话也不必多说,给老夫人量身吧!” 秦小夫人在府里转了一圈,该量的都量了。 秦小夫人走后,秦庄仪忙不迭地去兰花院跟老夫人致谢。 老夫人难得地留她下来好好说话。 崔妈妈给上了茶,还跟她说:“那位秦小夫人说我们这里的茶叶香,临走时老夫人给包了些。” 秦庄仪受宠若惊,“她小门小户的,哪配用母亲您这里的茶叶。您这里用的可都是贡茶,是宫里赏下来的。” 老夫人笑着摆手,“多好的茶也是给人喝的,喝的人喜欢,才是这茶的好去处。 难得你那妹妹嘴甜,哄得我着实开心,我也乐意赏她。” 秦庄仪又道:“做生意的人,一靠手艺,二就是靠嘴巴。她嘴要是再不甜一些,那生意也做不下去。” 老夫人点点头,“是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生活的道,她在那条道上,就得琢磨那条道怎么走。而你在这条道上,你也得琢磨这条道该怎么走。” 秦庄仪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儿媳明白。” 老夫人问她:“听说元青挨打那日,你没跟你家老爷求情?” 秦庄仪说:“儿媳到时,老爷已经没在打了,四公主抢先拦住了。” “那过后呢?有没有替元青去跟他父亲认个错?” 秦庄仪摇头,“没有。元青坚持自己没有错,宁愿挨了那顿打也说没有错。 那我这个做娘的就也不能太拖儿子的后腿,我要是去认错,他那顿打可就白挨了。” “你做得对。”老夫人说,“错了就是错了,没错就是没错,坚持自己的原则才是对的。 在这件事情上,元青是个有原则的人。” “是。”秦庄仪也说,“以前从来没发现这孩子还有这般胆量和勇气,也不知道是一直就没有机会让我们发现,还是这些日子跟着二姑娘和九殿下培养出来的。 总之不管是哪一种,有自己的原则总是好事。” “你愿意让他跟着长离?”老夫人问秦庄仪,“是被迫无奈,还是心甘情愿的?” 秦庄仪赶紧道:“是心甘情愿的。这段日子我让李妈妈天天去西疆王府看元青,她每每回来都和我说那边的事,说二姑娘对元青很好,请了最好的大夫,用了西关最好的伤药。 说元青的伤养得不错。 最关键的是,即使是养伤也没耽误课业,有先生一直在边上坐着给他念书,还与他探讨案情。李妈妈说听到先生夸他了,我身为母亲,我也很高兴。 没想到元青读正经书不行,却在这方面有些天赋。” 老夫人纠正她:“什么叫读正经书不行?这也是正经的书。 论一个人是否成材,无关他是否在科考中取得好的名次。 至少在我看来不是这样的。 我认为的成材,是有自己的一门学问,有自己愿意去潜心钻研的一件事情。 并且能够为了这件事情去努力,从而把事情做得更好。 这就是成材。 当然,元青也是走了个捷径,谁让他有一个做大理寺卿的姐夫。 能跟九殿下走得近,一来得益于元青的好性格、好品行。 二来,这里头还是要靠他二姐姐的情分。” 秦庄仪立即点头,“是是,我一直记着二姑娘的好呢!” “嗯。元青住在西疆王府,你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了。” “怎么可能不管,二姑娘要了我一万两银子,说是元青的学费。 我这几日一直都在凑钱呢!” 老夫人听笑了,“那你拿不拿得出来一万两?” 秦庄仪摇头,“我肯定拿不出。原本屋里还有些值钱的东西,可是已经被二姑娘拿走了。 我这些年虽然做着侯府的大夫人,但母亲其实你心知肚明,我没动过府里的钱财。 除了添置自己的衣裳首饰,这些年府里的银子多数都给大姑娘花用了。 再者,就算府里有钱,我也不可能背着老爷支出来一万两给二姑娘。 那老爷还不得打死我。 所以我想着,过些日子跟二姑娘商量商量,看看她要不要庄子铺子什么的。 毕竟那些东西经营好了,后续是有收成的。” ------------ 第219章 鬼新娘—越完美越不真实 老夫人觉得秦庄仪这个办法可行。 且她知道,如今慕长离手里是不缺钱的,九殿下也不缺钱。 但要说在京城经营的产业,却是他二人都欠缺的。 只是老太太不能做慕长离的主,只能对秦庄仪说:“这件事情你们两个定,我老了,不掺和了。” 秦庄仪点点头,“这几日我挑挑,看能拿出来多少,然后再去见见二姑娘。 唉,不怕母亲笑话,这些年我是没管好儿子也没管住男人,现在闹成这样,我很难做。 侯爷已经好些日子不肯见我了。”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说:“他见不见你,你也是大夫人。只要他一天不休妻,这府里你就做得了一天的主。 但我希望你也能仔细想想,这个大夫人应该怎么做。 是像从前那样做,还是为自己留条退路。” 秦庄仪“嗯”了一声,“我明白母亲的意思,我会好好斟酌的。” 秦庄仪走后,崔妈妈问老夫人:“您为何提点大夫人呢?总不能是真的相信她。” 老夫人笑笑,“相不相信的,谈不上。她在府里这么些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只是如果没有她,也会有下一个。这个都不好,你指望下一个就能好? 现在秦庄仪的儿子在长离手里,你以为那是什么? 那是人质! 元青是个好孩子,他的想法跟他父亲母亲都不同,他是有自己的主意的。 只要他能一心一意跟着他二姐姐和九殿下,长离就能把秦庄仪压住一辈子。 有这么一个一直被压着的人当家,总比再来一个不知底细的强。” 崔妈妈感叹还是老夫人想得深远,然后又问:“那来量尺寸的秦小夫人呢?怎么说?” 老夫人道:“秦庄仪的庶妹,以前没资格来给侯府做衣裳。但今年不是出了四公主这个事么,这一闹,怕是这长宁侯府也没有人愿意再来。 秦庄仪把她叫来,一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二来,想必也是为了笼络下自己娘家的人。 也罢,这不是什么大事,她愿意帮衬一把就帮衬一把,总共也没多少银子的活儿。” “在钱财上,老夫人信大夫人吗?” “信!怎么不信?”老夫人这次态度倒是坚决,“在钱财方面,我肯定是信她的。 她是个聪明人,总不至于把未来属于她儿子的东西给败了。 至于秦家,秦家要是有那个本事从秦庄仪手里吸血,那这么些年,慕家早就被吸干了。 当然,如今的慕家说起来也是个空壳子。只是吸慕家血的不是秦家,而是另有其人。” 念卿院儿。 秦庄仪回去之后长出了一口气,老太太这关总算是过了。 李妈妈却不明白,“夫人怎么突然抬举起三小姐来了?从前在秦家的时候,您跟三小姐并不亲,前头这些年您对三小姐也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这次为何……” “也不算突然抬举。”秦庄仪摆摆手,喝了口茶,“以前只是没机会,现在有了。 最主要的是,这些年我被困在侯府里,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都要我操心。 侯爷的妾室一个接一个地纳进府里,孩子也一个接一个地生。 我整日与她们斗法,半辈子都斗进去了。 这些年,我的天就只有井口那么大,井里还不只我一只蛙。 我今天踩这个一脚,明天打那个一巴掌,看似风光,可回过头想想,我也就只是个青蛙。 我需要有一个在外面的人,可靠的人,帮我做事。帮我看看外面的天,听听外面的消息。 思来想去,她最合适。” 秦庄仪说到这里有些烦躁,她告诉李妈妈:“最近府里也要盯着些,侯爷摆明了要放弃元青。既然放弃元青,他就得再生个儿子。 夏氏倒了,还有林氏和柯氏,不能让她们在这个时候钻了空子。 虽然那二人从前看起来不争不抢,可那是因为她们没有指望。 现在有指望了,保不齐谁就动了心思,想拼个儿子出来,继承这爵位。 当然,府里其实是小事,重要的还得是外面。 这些年我也能看出来,侯爷嘴上说有多思念荣婉,其实都是面子上的话。 他心里根本就没有荣婉,即使从前有,现在也早就淡了。 他根本不会想和我们这些长得很像荣婉的女人生儿育女,所以他不在意元青。 我若猜得没错,他在外头一定还有女人,只是没人知道被他藏在了什么地方。” 李妈妈紧皱着眉,“若是这样的话,咱们可一定得防着了。或者夫人再劝劝三少爷呢?他是长子,只要他能把老爷哄好,咱们也就不用费这个劲了。” 秦庄仪摆摆手,“不用劝,没有用的。一来他不可能去哄侯爷,二来侯爷也不用他哄。 身为父亲,心里若真有孩子,是不会往死里打的。 那天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根本就不喜欢元青,甚至是厌烦。 或许这个儿子让他觉得丢人了吧! 我也觉得挺丢人的,怎么就嫁给了这种男人。 对了,大姑娘那边近几日有消息吗?” 李妈妈道:“只听说昨日从宫里回来就不太高兴,别的倒没听说。 可是因为什么不高兴,她自己不说,咱们也不知道。 珠兰和红棉那两个丫鬟对她忠心耿耿,是不可能往外说什么的。” “那个山茶呢?” “还在后院儿养着。大夫人虽然打了她一顿,但实际上是救了她,也救了她的家人。 现在她以被大夫人惩罚的名义,留在念卿院儿养伤,她的家人也被咱们三小姐偷偷养着,大小姐找都找不着。” 秦庄仪冷哼一声,“她不敢大肆地找,她还得维护着她的名声和体面。 这种事是绝对不可以被传扬出去的,否则她名声尽毁,一切就都跟着毁了。 山茶养在念卿院儿,她也不敢伸手过来,因为她明白,人一旦落在了我手里,我是一定会问出个所以然来的。 名动京城的慕家大小姐原来偷偷躲在家里虐待丫鬟,她怎么可能允许我把这话说出去。 所以只能吃个哑巴亏,还要整日巴结着我、提防着我。” 李妈妈感叹:“真没想到大小姐竟是这样的人。” 秦庄仪笑笑,“怎么没想到呢?越是完美的人就越不真实。她这样反倒让我放心了。 露出真面目,总比一直惺惺作态来得好。省得我总得防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捅我一刀。 我把她养到大,本以为会是我的一大助力,本以为我好好待她,将来她也能好好回报我。 没想到她的手伸的太长了,居然伸到了元青的屋子里。 她当我是什么?慕家的摆设? 我能把她养得风华绝代,就也能废了她另起炉灶。只是在还没彻底撕破脸时,勉强维持住体面罢了。 从前也是我天真,以为她将来能扶持元青,让元青坐稳长宁侯的爵位。 现在看来,那是不可能的。 在慕倾云那里根本就没有亲情可言,她所做的一切只能是为了她自己。 这要是以后她身居高位,还指不定怎么利用元青呢!” ------------ 第220章 鬼新娘—门被锁死了 秦庄仪暗里咬了咬牙,她知道慕倾云这步棋自己是走错了,白瞎这十几年的精心照料与培养,慕倾云根本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若想要自己的儿子将来日子好过,慕倾云肯定是不能留的。 所以她如今也是铁了心让儿子跟着慕长离,这是她给儿子留的一条后路。 至于这府里的事,从前走错的路,她还是得靠自己再重新走回来。 西疆王府。 慕元青用了慕长离的药,伤好的很快,今日已经可以坐起来自己吃饭了。 今日张易在,正在给慕元青讲一桩案子—— “大概五个月前,有一对夫妻到大理寺报案,告的是一个三岁多点的孩子。 罪名是谋杀。 那对夫妻说,那个孩子杀死了他们的父亲,起因是父亲在街上的馄饨摊吃早饭时,遇着了那个男孩儿。起初觉得男孩儿胖乎乎的很可爱,抱起来逗了一会儿。 然后那孩子就跟父亲说了一番话,说完之后第二天,他父亲就给了孩子一大笔银票。 后来陆陆续续的,他们的父亲为了那个孩子掏光了家底,给的东西不再局限于银票,还有书画和家里值钱的物件儿。甚至连儿媳妇的首饰都偷着给了出去。 问就是必须给,一定得给,不给就要倒大霉。 可他们再问会倒什么大霉,父亲又说不上来。 那对夫妻一度以为那男孩是父亲在外头留下的种,是老来子。 这些东西是男孩儿的娘在向他们家敲诈勒索。 可是后来他们发现并不是这样的,因为那男孩儿有爹有娘,还是平常百姓家。 人家的娘也是个老实本分之人,样貌普通,绝对不是那种能被有钱人家看上的长相。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就在这个过程中,来来回回的,家里都被掏空了。 儿媳忍无可忍,拉着他就要去报官。 父亲一听说要报官就拦着,说再去找那男孩谈谈。 结果谈完回来之后,当天晚上就上吊自杀了。 夫妻到大理寺报案,一口咬定是那男孩儿谋杀了他们的父亲。可要让他们再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们除了这些又没有什么可说的。 包括男孩儿跟他们父亲说过什么,他们不知道。男孩儿跟父亲要钱财的原因是什么,他们也不知道。甚至就连那些钱财是不是真给了那个男孩儿,他们也说得不是很清楚。 只是儿媳说有一次跟踪老头,看到老头儿又在那馄饨摊跟男孩儿碰面,偷偷把一个油纸包塞给了男孩儿,男孩儿还冲着老头点了点头。 可要让她说那油纸包里包着的一定是财物吗?儿媳也说不清楚。” 慕元青都听笑了,“三岁多的小男孩儿,告人家谋杀?还说人家跟他们的父亲说了一番话,这怎么听都不靠谱啊! 这两口子讹人也不说讹的高明些,三岁,三岁小孩儿话都没说利索呢!” 张易也是这个想法:“说的就是。这件事他们但凡告的是那男孩儿的爹娘,大理寺都会好好查查。可偏偏他们一口咬定,有问题的一定是那个男孩儿,这就直接导致前任大理寺卿查都懒得查,直接给他们定性为无理取闹。 他们被官差赶了出去,但那个媳妇却在临走之前说了句,那小孩儿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要是不查,他以后会害更多的人。 当时官差只当她是泄愤,没有在意。可她说这话时,我正好从外头回衙门,听见了。 我记得那妇人的眼神,是怨恨,也有不甘。 我总觉得她像是没有说谎,但也绝对不信一个三岁多点的孩子能掀起这样的风浪。” “那你跟前任大理寺卿说过吗?”慕元青问他,“就真的没有仔细查查? 三岁孩子是干不了什么,但他是有爹娘的呀!也许是爹娘授意的,如果真说了什么,也可能是爹娘教的,这都是有可能的。 看人也不能光看表面,有些人就是表面看起来老实,但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儿。 所以那男孩儿爹一定得查。”他往前探了探身子,“易哥,查了没?” 张易摇头,“没查。那时候京城诡案频发,前任大理寺卿也上了年纪,确实是心有余力不足。已经向朝廷提出告老还乡了,所以后来这种小案不但没查,卷宗都没留存。 这事儿是我觉得奇怪,自己记下的,今日与你说说,你没事的时候可以琢磨琢磨。” 慕元青直叹气,“前任那位大理寺卿真是不咋地,不是个讲究人。” 张易也觉得那人不讲究,“但凡他讲究,大理寺也不能在诡案中如此被动,不但破案率为零,还搭进去两名官差。这也就是九殿下回来了,要不然这衙门啊,我看都得被取消了。” 张易走后,慕元青倒是很认真地琢磨那桩案子,琢磨了一下午,得出的结论还是跟那男孩儿的爹娘有关。 但张易后来也说了,那对夫妻也没有再来报案,没去过大理寺,也没去过凤歌府。 这案子看起来就是结束了,只是慕元青隐隐觉得,这事儿肯定没完。 城南李家。 阿昭与李武成亲多日,两人恩恩爱爱,日子过得平淡又幸福。 这些日子阿昭一直都没有出过门,她很听李武的话,李武让她在家好好待着,她就在家好好待着。每日洗衣烧饭,等李武做工回来一起吃。 但今天她想出去一趟了,因为快过年了,她想给家里添些东西。 她挎了个竹篮子带了点碎银子就要出门,却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死了,根本推不开。 阿昭有些害怕,她不知道这门是谁锁的。会是李武吗?可是李武锁门干什么? 当天晚上等李武回来,她立即就把这事儿问了。 李武倒是马上承认:“是我锁的。你一个人在家我实在是不放心,你不知道,如今京城内外人心惶惶,一说起诡案,连壮年汉子都吓得变了脸色。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在外头加一把锁,也是想叫那些脏东西知道这家没人,别进来闹腾。” 阿昭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怕是有贼人从外头把我锁在了宅子里,吓得我这一整天都心慌。武哥,快过年了,我想给家里添置些东西,要不哪天你不用上工时,陪我一起去街上转转吧!就算咱们要回老家过年,家里也不能什么都不置办。” 李武点点头,“成,过些日子我看哪天不忙的,请一天假,带你出去转转。” “还有。”阿昭问他,“成亲时我带过来的嫁妆呢?这几日我怎么都没找到?我记得我爹娘帮我准备了,虽然不算丰厚,但别人该有的我也都有。还有银子,我记得爹娘给我准备了五十两,让我成婚的时候带过来,怎么不在家里呢?” ------------ 第221章 鬼新娘—怪异的感觉 李武面上一阵无奈,“阿昭,这事儿我原本不想和你说的,也是你爹娘让我先瞒着你。 但今日你问了,我就不得不跟你说说,省得你总惦记那些嫁妆,再以为是我私藏了。 阿昭,先前我不是跟你说,三日回门我们不回去了吗?说你爹娘去你哥哥家了。 那倒是没骗你,但之所以去你哥哥家,是因为你哥哥家的孩子病了,病得很重。 生病你知道的,大病小病的都需要很多钱去医治。你哥哥为了赚钱,不得不没日没夜地在外做工,你嫂嫂也接了不少零活儿,从早做到晚。 你爹娘原本想把她们娘俩接到三水县来的,可你哥哥是上门女婿,虽说去年岳父岳母老两口都过世了,但你嫂嫂还是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 没办法,只好你爹娘过去帮着照顾生病的孩子。 至于你的嫁妆,我去接亲那天你娘跟我说,让我多担待,那些银子她得拿去给孙子治病。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孙子死了,说将来再有了钱,一定会给我们补上。 阿昭,我能说什么,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家都是熟人。 你哥哥的孩子小时候我也抱过不只一次,别说你爹娘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我也不能。 所以我就同意了这个事儿,后来怕你跟着上火,就一直没敢告诉你。” 阿昭果然上火了,她想回去看看那孩子,但李武说:“咱们别去给人添麻烦了,我这边多出几日工,等到过年的时候多带些钱回去,对家里来说那样才是最大的帮助,你说对不对?” 阿昭被他说动了,感动地扑进他怀里,说武哥你真是最好的人。 次日李武出门,正巧遇着了一队迎亲的队伍从门前经过。 他看着那支队伍,听着鼓乐唢呐,看着新郎官儿骑着高头大马,正高兴地往地上撒糖。 不少孩子一路跟着队伍,口中说着吉祥话儿,捡了一兜子糖,个个开心。 他也跟着开心,只觉得这才是成亲该有的样子,可惜…… 被这支迎亲的队伍分了神,今日李武忘记锁门了。 阿昭本也没想出去,但昨日李武说了锁门的缘由,她便想去确认一下门有没有锁好。 结果一拽,发现门开了! 她猜想可能是李武忘记了,再看看门外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太阳也足。 便觉得大白天的,脏东西也不至于在这种时辰折腾。 于是开开心心地回去提了篮子,锁了门,上街了。 可惜她并没有买到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京城的人都非常冷漠,冷漠到她跟人说话,人家都不正眼看她。但是明明别人说话对方就可以回应,偏偏不搭理她。 阿昭觉得,可能因为自己不是京城人吧!京城的人应该是排外。 她很遗憾地往回走,心里想着还是要让李武带她出来多转转,跟这边的人熟悉了,以后自己出来买东西什么的,也更方便一些。 家里不能事事都指望着李武,毕竟男人没有女人细心,一些事情他也想不到。 走到家门口时,看到几位老妇人站在街边说话。应该是在这里遇上了,就聊了起来。 其中一人牵了只大黄狗,原本安安静静的大黄狗,就在她经过时,忽然叫了起来。 是冲着她叫的,叫的非常凶,就好像她是令人讨厌的坏人,狗见了都烦。 阿昭很害怕,怕那老妇人牵不住,大黄狗再扑上来咬她,于是赶紧跑了几步,开门回家。 关门时,她留了道缝,顺着门缝往外看。 只见那大黄狗还在冲着她这边叫唤,它的主人一边拉着它一边说:“你叫什么?这好好的什么都没有,你跟谁叫唤呢?听话,不要叫了,再叫该让人以为你是那种不听话的狗。” 阿昭心一直慌,老妇人的话让她觉得奇怪。 什么叫“这好好的什么都没有”?明明她就从那里经过,那几个人应该看见她了呀! 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那大黄狗是冲着她叫唤的。 但却没有一人提起她,从头到尾也没有一人看向她。 就好像她从来不存在一样。 老妇人拉着大黄狗走了,另外几位也散了。 阿昭觉得不太对劲,这才又想起李武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出门的事。 看来京城的确是不寻常,诡案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 当晚李武回家,她把这事儿跟李武说了。 李武很紧张,“你出门了?你怎么能出门呢?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让你出门吗?” 阿昭有点被他吓到,赶紧说:“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出去了。你今天没从外头锁门,我就想着大白天的也不会有什么事,就想出去转转。没想到遇着了这种事。 武哥,你说那大黄狗它为什么一直冲着我叫啊? 而且我看着它的样子,感觉很凶,就好像我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它想吃了我。” 李武赶紧安慰她:“不怕不怕,许是因为你是生人,它没见过你,所以才叫的。 但也有可能是那大黄狗着了什么邪,京城不太平啊!你以后千万不要再出门了。” 阿昭点点头,“好,我不会再出门了。你也一定记得把门锁好,我也怕外头有什么东西闯进来,想想就害怕。就是那大黄狗闯进来,也够吓人的了。” 次日,李武小心翼翼地锁好了门,又推了几下,见推不开,这才去上工。 阿昭在家里洗衣裳,冬日里水凉,她洗一会儿就要缓缓。 一盆衣裳从早上洗到晌午,终于洗完时,一起身好像起猛了,就感觉到一阵眩晕,差点没摔了。 她扶着桌子站了一会儿,待缓过来一些,才敢去把衣服晾起来。 自从跟李武成亲,她就总感觉自己没什么力气,偶尔还头疼。 起初李武总说她是吃多了酒,宿醉造成的,再后来过去许多日子,总不能再是这个原因了。李武就又说女子体虚也属正常,他们新婚,许是洞房花烛耗费了精力。 她听不得这样的话,觉得很害羞,后来就再不提自己体虚这件事情。 但今日她又觉得不对劲,特别是当她看到桌子上燃着的香,总感觉那个味道不好闻。 但是李武喜欢闻,平日里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一直燃着,从不间断。 阿昭想,也不知道这香料贵不贵,能省就省一些。反正白天李武也不在家,她就把香给灭了,等晚上李武回来再点上就好。 于是她灭了香,过了一会儿,果然感觉清爽了许多,头也不那么疼了,更不眩晕了。 她觉得可能是自己适应不了京城的生活,毕竟从前在县城里,哪能舍得用这种东西。 京城的人活得雅致,李武在京城做工年头多了,自然也学得了京里人的习性。 如此,这香就一直没再燃上。 直到李武回来,阿昭迎出去,一边问他累不累,一边就要接他手里拎着的菜。 但李武没有理会她,好像没看到她一样,从她身边径直走过去,一边走还一边喊了声:“阿昭!” 阿昭一愣,顿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涌上心来…… ------------ 第222章 鬼新娘—我是不是有了 “武哥,我不是就在这儿呢么!”阿昭一路跟着李武进了屋,不停地跟他说话。 但是李武都没有理会她,就好像没听到她说话一样。 他只是走到桌前,看了一眼桌上的香,然后“哦”了一声,呢喃道:“原来是香灭了。” 李武将香炉里的香重新点上,有烟升起来的时候,他一扭头,正好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阿昭,突然吓得一个激灵。 阿昭也被吓着了,后退了两步问他:“怎么了武哥?” 李武赶紧道:“没事,冷不丁的看着你吓了一跳。” 阿昭不解:“怎么是冷不丁的看着我呢?从你进门我就去院子里迎你了,一路跟你说着话,跟着你进屋。可是你看都没看我一眼,也不理会我。武哥,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李武赶紧说:“没什么,就是今天铺子里有笔账没算明白,我心里一直合计着这个事,这才没注意到你。对不起阿昭,是我不好,我不该只顾着铺子里的事。” 阿昭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没什么,你是账房先生,账这个东西最是要紧,算不明白可不就得一直琢磨嘛!刚才真是吓坏我了,还以为你看不见我。” “那怎么可能。”李武将阿昭搂进怀里,“你是我的妻子,这小宅子就我们两个一起生活,我怎么可能看不见你。刚刚真的是心里想着事,这才忽略了。 你不知道,我们那铺子挺大的,老板娘是侯爵府大夫人的妹妹,有钱有权。 这到年底了,账目是最关键的,差一点都不成。 这些日子我要是有照顾不到你的地方,你多担待着些。 对了,今日这香怎么灭了?” 阿昭说:“我不是很喜欢闻这个味道,总觉得闻多了头疼。反正你白天也不在家,我就想着白天把它给灭了,等你回来再点上。” 李武说:“那你今日就点得晚了,我都进屋了你也没点上。下次早一些,我就喜欢闻这个味儿,一刻不闻都会不舒服。你适应适应,日子久了就习惯了。” 阿昭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仔细研究那炉香,“这是什么香?有名字吗?” 李武说:“没有名字,据说是一位制香高人调配的,我们铺子里的人都喜欢用。” “那这香一定很贵吧?我们生活不富裕,你赚钱也不容易,其实可以换个便宜些的香。” 李武不同意,“一定要用这种,我就喜欢这个味道。而且刚刚我不是说了嘛!我们铺子里的人都喜欢用这个,那我得跟他们一样啊!出来做工有很多规矩,你跟别人不一样就容易受排挤。京城不比旁处,能在这里有个固定的活干,很不容易了。” 阿昭点点头,“那行,我都听武哥的。” 李武见她不再纠结这个香,这才放下心来,“今晚吃什么?” 阿昭说:“我炖了干菜,放了肉。想着你爱吃肉,就多放了些。但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吃肉,总觉得太油腻,很恶心。但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说我会不会是有了?” 她抚抚自己的肚子,“我们成婚也有些日子了,该有了吧?” 李武却说:“应该不是,可能就是胃口不好。改天我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你别多想。” 阿昭觉得李武对她是不是怀孕了这件事情似乎不是很在意,她记得成婚之前娘亲说过,男人都希望有孩子,成婚之后让她积极些,早点怀上孩子,日子才能过得更好。 但是为何李武却对孩子的事不怎么上心呢? 是因为不喜欢她吗? 应该不是的。 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李武喜不喜欢她她比谁都清楚。 可是刚刚她在李武的眼神中感受到的抗拒与逃避,却也是真实的。 这让阿昭感觉很奇怪。包括她嫁来京城之后每一日的生活,她都觉得有几分奇怪。 今晚李武出去了,他跟阿昭说:“实在没办法,铺子里太忙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账房都要在铺子里待上几天几夜,直到把一年的账目全都盘完才能回家。 其他人还都在铺子里忙呢!老板娘念我是新婚,让我回来陪你吃个饭,再和你说一声。 阿昭,你一个人在家怕不怕?要是怕的话,我看看夜里忙完能不能赶回来。 但是京城宵禁,我回来也得是偷偷的,万一被官差抓到,就要去牢里了。” 阿昭赶紧告诉他:“我不怕,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就放心的在铺子里盘账,不用惦记我。 你记得把门从外头锁上,我也把屋里门插好,没事的。” 李武点点头,“我争取快一些,最好明晚就能回来住。阿昭你别多想,真的每年都这样。” 李武出门了,从外头把大门锁了起来。 阿昭在他走后熄了桌上的香,然后把屋里的门也锁了起来。 她还是有点怕的,但是男人有事业要做,这她也能理解。 只是她不知道,李武并没有去锦绣坊,他只是往锦绣坊的方向走了一段路,然后就拐了弯。七拐八拐地进了一条巷子,最终在巷子尽头的一个小宅子门口停了下来。 此时天已经黑了,宵禁了,远远能听到官差赶人立即回家的声音。 他赶紧掏出钥匙开门,又在里面将门紧紧插好。 这小宅子特别小,比李武和阿昭住的那个还要小。 里面就一间正房和一个灶间,连厢房都没有。 李武走进正房,关好了门,然后就来到一扇屏风后面。 屏风后面摆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个灵位,下方有个火盆。 火盆边上放了个架子,架子上放着一件染血的衣裳。 李武把那衣裳剪下来一块儿,点着了火,在火盆里烧了起来。 没多一会儿那片衣料就烧完了,他又取出些纸钱烧了一会儿。 然后起身将窗子打开,把屋里的烟散一散,躺到榻上去睡了。 次日早起,洗漱完毕,立即离开这小宅子。 出门时遇着住在斜对面的一位老妇人,老妇人奇怪地朝他这边打量,打量了一会儿就过来问:“你是住在这里的吗?” 李武点头,“算是,但不常住,这地方是我租的。” “哦。”老妇人恍然,“怪不得跟我以前看到的人不一样,原来是租出去了。可是怎么不见你回来住呢?你就一个人吗?” 李武“嗯”了一声,“就一个人,平时都住在上工的铺子里,一个月偶尔会回来几次。” “不常住,不常住还好。要不然这小宅子地方偏,一天到晚见不着太阳,又阴又潮的,可不能住人。年轻人还是要住在阳光好的地方,不像我们上了年纪的,既没有钱也没有本事,想搬都搬不了,只能在这边凑合。” 老妇人对这地方满腹怨言,说了一会儿就走了。 李武也匆匆离开,走了一段路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轻轻地叹了一声。 这天晚上,李武回家了,跟阿昭说账目都盘完了,今晚不用再去了。 他还告诉阿昭,明儿可以出去转转,但不能走太远,怕她不认得路,走远了回不来。 阿昭很高兴,也因为过于激动,这一晚上都没睡好,直到天快亮才沉沉睡过去。 李武早早就起来了,取了阿昭一件衣裳,走到厢房,将大量的香料倒进一只大香炉里,然后将衣裳架在上面,仔仔细细地熏烤起来…… ------------ 第223章 鬼新娘—整晚啼哭的孩子 阿昭醒来时,李武已经将衣裳熏好了。 阿昭很不理解,“为何衣裳要熏?” 李武说:“京里人讲究,很多富贵人家的衣裳都是要经过熏香去熏的,这样穿起来会有淡淡的香味,闻起来舒畅。咱们既然进了京,我总不能亏待了你。” 阿昭笑笑,“规矩还真是多呢!不过我也不怎么在意这些。” “穿上吧!我在意,我得给我的阿昭最好的。” 阿昭今天就是穿着这身衣裳出门的,很快她就感觉到这次出门跟上次的不同了。 上次出门就感觉京城里的人都非常的冷漠,没有人看她一眼,也没有人与她搭话。 甚至当她想买东西时主动询问价钱,都没有人搭理她。 但今日人们却很热情,出门时还看到邻居跟她打招呼:“哟!李武家的媳妇儿?今儿出门了?哎哟这小模样可真是好看,怪不得李武天天把你藏在家里,不敢让你出门呢!” 她去买东西,不等问价钱,卖东西的人就会主动热情地给她介绍。 阿昭买了很多东西,她觉得这可能是跟她熏过衣裳有关。京城的人的确是很讲究,上次许是她穿的不得体了,所以没有人待见她。 不过京里的东西也确实是贵,吃的还行,但要想再买些穿用,那价格跟三水县比起来,就有些离谱了。特别是首饰,已经贵到她问都不敢问的地步。 阿昭可不敢乱买,家里银子不多,还得留着过年呢! 好在街上热闹,只逛不买也别有一番乐趣。 如此一直逛到晌午,她才提着买的两块肉和几个果子往回走。 到家门口时,又遇见早上出门时见着的那位邻居。 那是个五十上下的妇人,看着就面善。见她回来了就过来说话,问她叫什么以前住哪里。 阿昭笑着答了,那老妇人一边揉眼睛一边说:“三水县也是个好地方,是京城附近最富裕的一个县了。李武也是三水县人,你们这还是一个地方的,真不错。 小两口一起出来闯荡,一个在外做工,一个顾好家里,这日子才能红红火火。 你是不知道,李武以前常夸你,经常跟我们说他的未婚妻又漂亮又贤惠,还说等他们成亲时,让我们都过来喝喜酒。 谁成想他悄悄的把亲成了,根本就没摆酒,真是的! 不过没关系,谁都有难处,我们也都能理解。往后你多出来走动,家里有什么难处也可以和我们说。都是街坊,咱们常走动,就跟一家人一样。” 老妇人又揉了揉眼睛,说:“我今儿这眼睛也不太舒服,就不跟你多聊了。天儿冷,快进屋去吧!快过年了,可千万别冻着。” 二人分开,阿昭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老妇人却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又看了阿昭一会儿,然后回到自己家跟自家儿媳说:“你快给我看看我这眼睛,我怎么感觉我的眼睛有点儿什么毛病呢?看人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刚才在外面跟隔壁的小媳妇说话,说着说着就有点儿看不清楚她了。” 儿媳一听这话也有点儿着急,赶紧过来看,可是看了半天也没觉得这眼睛有什么毛病。 不红不肿的,连血丝都没有。 她就问老妇人:“娘,那您现在看我呢?能看清楚吗?” 老妇人看了看她,点头,“能看清楚,很清楚,一点儿都不模糊。” 儿媳松了口气,“那就没什么事儿。可能刚才在外头冻着了,眼毛上有水汽。水汽遮着眼睛,看人就会看不清楚。娘别担心,什么事都没有。” 老妇人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就跟儿媳说:“隔壁李武家的媳妇儿长得是真不错,就是人腼腆了些。可能是县城来的,不适应京里的环境。” 儿媳就笑:“我刚来的时候不也是这样,过几年就好了。” 晚上李武回来,阿昭很兴奋地给他讲今天上街看到的东西。 什么东西以前没见过,什么玩意以前听都没听说过,还有小铺子里卖的点心,真是什么花样都有,居然还有肉馅儿的,真是比三水县种类丰富多了。 就是东西太贵了,她跟李武说:“很多东西看着都想买,但是太贵了,实在舍不得。 但我买了两个肉饼,下午我吃了一个,味道挺好的,这个是给你留的,你快尝尝。” 李武听了就笑,没接那肉饼,又给她推了回去,“你吃吧!我在京城这么些年了,什么没吃过。这种做成肉馅儿的点心,我们老板娘常买,都会分给我们吃。我嘴不亏的,你吃。” 阿昭舍不得,“我今天已经吃了一个了,这个既然你也留给我,那我留着明天吃。 我今儿还在街上吃了一碗馄饨,味道鲜美极了,就是也有点贵。” 李武一个劲儿地笑,说她:“别舍不得花钱,我赚钱就是为了给你花的,你不花那我的钱不是白赚了?把你接到京城来,也是为了让你以后可以融入这里,可以在这里好好生活。 你喜欢出去转,明儿就再出去,我早起给你熏衣裳。” 这次阿昭没有抗拒,“可能真是衣裳熏过了,就会让人觉得我也是京城人。上次出去都没有人搭理我,但今儿出门人们就和善多了,都会主动与我说话。” 二人吃过晚饭,李武去洗碗。 阿昭在屋里整理一块李武拿回来的料子,打算给李武做件大氅。 她今日观察了,京里人普遍穿戴都比三水县的人要好,即使是不怎么富裕的人家,大家穿得也都干干净净,很少在外头就看到补丁。 李武是在有些背景的铺子里做事,不能穿得太差。 这一忙活天就晚了,李武央着她早早歇下,明日再做。 阿昭拗不过他,只好被他抱着上了床榻。 两人辗转缠绵,终于停下时,李武紧紧拥着阿昭,一遍又一遍地说:“不要离开我,即便倾家荡产,我也要把你留在我身边。阿昭,千万不要离开我。” 阿昭不明白他为何说这样的话,正想劝两句,这时,却隐隐约约听到有小孩的哭声传来。 她不解,“这是谁家孩子在哭?” 李武听了一会儿,说:“好像是隔壁王婶子家的小孙子,那孩子才两岁多,平时挺好带的,不怎么哭,我之前自己住,一个月也听不着两回。怎么今晚哭得这样厉害呢?” 阿昭想起今日跟自己说话的那位老妇人,想必就是王婶了。 这小孩儿是真能哭,阿昭后来睡着了,迷迷糊糊地还是能听到哭声。 直到天快亮时,她醒来,就感觉哭声还在继续。 直到天大亮,才渐渐听不到了。 她跟李武说:“也不知道那孩子是不是病了,就这么哭了一夜,嗓子都要哭坏了。” 李武也说:“一会儿出门我去问问,看能不能帮上忙。以前我一个人住,王婶子也没少帮衬我。俗话说得好,远亲还不如近邻呢!大家平日里都会互相照应。” 阿昭点头,“行,你去问问吧!今日我不出门了,明儿再出去。” 李武匆匆吃了早饭,去隔壁王婶家了。 王婶子一看他来,赶紧就道歉:“是不是昨夜吵着了你们?真对不住,我那小孙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哭闹。不但哭,还特别抗拒我,一下都不让我抱,真是愁死人了!” ------------ 第224章 鬼新娘—见鬼的脉象 李武也奇怪,“孩子不是婶子一手带大的么?连晚上睡觉都跟婶子一起睡,怎么不让婶子抱了?不应该啊!” “说的就是!也不知道抽的是什么疯,不让我抱,不进我屋,他娘抱走也是哭,从天黑哭到天亮,嗓子都哭哑了。我是又生气又心疼,这不,正准备出门去请个大夫。” 李武点头,“还是请个大夫看看吧!小孩子不会说话,别是哪里不舒服再给耽误了。 婶子安心在家照顾孩子,大夫我去请,一会儿就让他过来。” 王婶子连连道谢:“那真是麻烦你了,我确实有些走不开,怕一会儿孩子又闹起来。 儿媳也是一夜没睡,这会儿头疼,躺着呢!我得照看着家里,就麻烦你帮我叫个大夫。” 李武摆摆手,“这都是小事,婶子不用跟我客气。” “成,那婶子就不跟你客气了!武子这孩子就是热心肠,你家那媳妇儿也好,人长得漂亮,说话声音也好听,一看就招人喜欢。” 李武一愣,“婶子看到阿昭了?” “看到了,昨儿在门口遇上的,遇着了两回呢!你这孩子,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居然在家里藏着,怎么,怕被外人瞧了抢去啊?放心,没人跟你抢媳妇儿!” 李武从王家出来,若有所思。 经过一间医馆时,给王家叫了大夫,然后匆匆赶往锦绣坊了。 这晚,王家的小孩儿又哭,但没有哭一整宿,到了后半夜就渐渐没动静了。 李武松了口气,念叨了句:“总算是不哭了。” 阿昭转了个身,面向着他说:“武哥,我也想要个孩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孩子呢?” 李武将人拥住,拍拍她的背说:“会有的,阿昭,别着急,我们一定会有孩子的。” “怎么能不着急。”阿昭吸了吸鼻子,“我娘以前就说过,成了亲之后得赶紧要孩子,拖上几年这孩子就不好要了。 她还说,两口子过日子,得有了孩子家里才热闹,才能像是个家。 咱们家现在确实太冷清了,我也希望能有个孩子热闹热闹。” 李武低头看她,“娘子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不够努力?” “我……” 阿昭话没说完,李武翻身就压了上来。 “既然娘子觉得为夫不够努力,那为夫就再辛苦一些,咱们再来一次……” 次日,李武又起来给阿昭熏衣裳。 这会儿阿昭其实已经醒了,但想想昨夜的事,又觉得有些脸红,便赖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直到李武把衣裳熏好,早饭都做好了,阿昭才慢腾腾地起了身。 李武一脸坏笑地问她:“是不是累着了?” 阿昭的脸一下又红了,但想想要孩子的事,便大着胆子摇摇头,说:“不累。” 李武很高兴,“不累晚上我继续。”说完,不等阿昭害羞,就又道:“你今日再出去转转,多带些银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千万别心疼钱买完了就赶紧回来。 尽可能不要与人多交谈,也别在一个地方多逗留。 昨儿我去王婶子家问过了,也帮着请了大夫,后来听说大夫也没看明白,说是没有病。 后来我又问王婶孩子有没有出去过,她说白天确实抱出去玩了。 我琢磨着,那孩子八成是被什么东西给冲着了,京中近日确实不太平。 所以我担心你,咱们能不出门尽可能不出门了。你把年前要买的东西都买好,买不全也没关系,我反正每天都要去上工,缺什么我带回来。” 阿昭听他说得郑重,便也认真地点了头,“好,那我快去快回,你别担心我。” 今日出门,没有再遇见王婶子。 阿昭往隔壁瞅了一眼,见大门紧闭,心下轻叹了声,然后脚步加快,也没了逛街的兴致,只一心想着快点买完东西快点回来。 她主要是想买些能储存得住的肉,眼下是冬日里,肉买回来可以在雪里冻着,不会坏掉。 等到年根儿底下再买就太贵了。 今年爹娘去哥哥家了,侄子又生病,他们如果回去过年肯定是添乱的。 她想着不行就多买些东西,过些日子托人给捎回去,过年就在京城里过了,也不回去了。 阿昭今日提了个大篮子,带了三两银子。 这三两银子对她来说是巨款,以前出门最多带些铜板,从来没带过这么多银子。 她心里算计着这些银子该怎么花,算计算计着,人就走远了些,等停下来时才发现,已经离昨儿去的那条卖东西的小街有些远了。 于是赶紧往回走,却在转身的工夫看到了一家医馆。 她犹豫了一下,又想起昨天夜里的事,只觉脸颊发烫,虽是合法夫妻,却还是不好意思。 但害羞事小,要孩子事大。阿昭走进医馆,说明来意,就有小伙计领着她见了坐诊大夫。 她小心翼翼地问大夫:“诊一次脉多少银子啊?我是县城里来的,对京城不熟悉,怕身上带的银子不够。” 那大夫就说:“如果诊过之后在这里抓药,那诊脉就不要钱。如果不在这里抓药,就收五十文。” 阿昭想了想,点点头,“那我就诊个脉吧!” 大夫问她:“夫人是哪里不舒服?” 阿昭有些不好意思,犹犹豫豫地不说。 大夫是个有经验的老大夫,坐诊几十年了,一看她这样子,再看看她的年龄,心下就猜到了七八分,于是主动道:“把手腕搁上来吧!” 阿昭依言将手腕递上去,搁到了腕垫上。 大夫将手往她腕上一搭,一切都是正常的流程,没有一点偏差。 但却在手指搭到她腕脉上的那一刻,那大夫整个人都愣住了。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出了错,于是搓搓手又掐了一次,可是这次依然不太对劲。 他跟阿昭说:“换只手。” 阿昭听话地换了一只手。 大夫再诊,还是不对。 老大夫冷汗都下来了,按着阿昭腕脉的手也有些发抖。 他赶紧把手拿下来,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向阿昭看去,然后不停地摇头。 阿昭就问他:“怎么样,大夫,我有身孕了吗?” 但见那大夫只是摇头,也不说话,便猜肯定是没有。 她有些失望,但还是谢过了大夫,然后留下五十文钱,起身走了。 直到她走出医馆,这大夫才回过神来,继而一脸惊恐,直接吩咐小伙计:“挂上停诊的牌子,今日不接诊了。” 小伙计不明白,“这才头午,就不接诊了?” 大夫说:“对,不接了,说不接就不接,不要再问。”说完就往后堂去。 小伙计一脸不高兴,埋怨着说:“一天不接诊,收成就得少很多,怎么能说不接就不接了呢?真是人越老脾气越怪,好好的给人家诊个脉,人家问什么也不说话,就知道摇头。” 今日芙蓉正好也在这里抓药,慕长离又写了个方子,说是想要配一种比西关的伤药还好的伤药。就是用的药材多了些,有很多药材在王府附近的医馆都没买到。 她昨日就出来采买了,今天来到了城南,想着在这边的医馆再搜罗一圈。 没想到正赶上这家医馆的老大夫发脾气。 芙蓉也好奇,但她好奇的点跟小伙计不一样。 刚才老大夫给那小妇人诊脉时,她瞧见了。 也不知为何,她感觉老大夫可能是被吓着了…… ------------ 第225章 鬼新娘—又买犀牛角 芙蓉想见见老大夫,但是老大夫不见客。 她无奈,只好把这家医馆默默记下来,想着如果有空再来,能遇见老大夫就多问几句。 只是没想到,不等她问到老大夫为何被一位小妇人惊着,倒是在三天之后,在寒衣节夜晚曾去过的那家医馆里,又遇见了那位买犀牛角的男人。 芙蓉对这个男人印象很深,不只是因为第一次遇见的时候被撞了,还因为她这阵子看了不少怪力乱神的书,对于犀牛角这种东西的另外一种作用,也有所了解。 以前她从来没遇到过买犀牛角的,只听说犀牛角这种东西可以入药,但很贵,一般的方子里都不会给开,只听姚太医说宫里有些药是入了犀牛角的。 平常百姓谁舍得用那种东西,就算是家里有,多半也是用作收藏了。 据说一只犀牛角价值数十万两白银,即使只是一小块儿,也要上百两。 所以上次遇到买犀牛角的人,芙蓉特地多看了几眼,心里想着这八成是哪个有钱人,家里应该是有病人急等着用药,所以才这么着急。 当时掌柜的应该也是这样想的,毕竟不是急病等入药,谁能一下子拿出百两现银,就为了买一块犀牛角? 所以上一次掌柜的是二话不说,点好了银子直接就把犀牛角给他了。 这也过了没有多少日子,没想到这人又来了。 芙蓉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那男人正在跟掌柜的讲价:“能不能便宜些?我上次买过,一百两银子,这次这个要三百两,实在太贵了。” 掌柜的说:“上次那个小,所以收一百两,这次这个你看它有多大,是上次那块的三倍不止。不过这位小哥,我多嘴问一句,你买这么多犀牛角作甚啊?” 芙蓉凑近了些,也想听听答案。 可惜男人不说,只一味地问掌柜的:“能不能便宜些?我实在没有那么多银子了!或者能不能帮我把它分成两半,我只买其中一半?” 掌柜的摇头,“不好分,砸开容易砸碎了。就这一大块,你要就要,不要就去别处再看看。京城里医馆也不少,兴许别人家有小块一些的。” 男人犹豫,“我以后会一直要的,您就当拉个老顾客,真的不能便宜些吗?” 掌柜的都听笑了,“没听说拿犀牛角拉老顾客的。这东西本来就稀少,你就算一直要,我们也不可能一直有。就是这块儿也是我们医馆最后一块儿了,下次你再来兴许就没了。 不行你到别人家看看吧!我们肯定是便宜不了。” 男人走了,临走之前留了十两银子,请掌柜的帮他把犀牛角留一留,他这就回去想办法凑钱,尽快凑足三百两银子就过来买。 掌柜的特别无奈,问他干什么用他也不说,放下十两银子就走。 掌柜的只好让小伙计追出去,说只给他留十天,十天之后如果不来,再有人要买就卖给别人了。但十两银子到时候可以退给他。 小伙计回来之后就念叨着说太奇了,谁没事儿会买那么多犀牛角? “这又不是整只的,整只的买回去还能用作收藏,这都是切片,买了干什么? 也没听说谁家入药需要一下子用这么多的。” 芙蓉也觉得奇怪,她问掌柜的:“既然不会有人一下子买这么多,那你们那么大一块犀牛角是打算怎么卖的?” 掌柜说:“就是入药啊!需要的时候刮下来几钱。大家都是这样买的,谁能一下子买走整块!哦对,也有买整块的,但那都是别人家医馆过来收,他们没有了,就出来收点。 再就是宫里的太医出来收过,那肯定要买大块,用起来方便。 但一个平民百姓,买那么大一块犀牛角,就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何况他之前已经买走一块儿了,看样子已经用完了。” 芙蓉琢磨了一会儿,心下有了算计。 买犀牛角的男人不是别的,正是李武。 因为银子不够遭到了掌柜的拒绝,李武这一整日都十分沮丧,甚至下午算账都一连算错几次,惹得小秦夫人十分不满。 他只能跟小秦夫人道歉,说最近家里遇着点事情,分散了精力,说自己一定会注意的。 小秦夫人觉得他这心不在焉的样子,也算不好账了,便跟他说:“正好今日长宁侯府要给我们结一笔款,因为用了我们店里最好的料子,做的衣裳又多,他们会先付二百两定钱,另外二百两待我们交货的时候一并再给。 我这忙了一天也没顾得上,你就替我走一趟,把银票拿回来吧!” 李武眼睛一亮,一个念头瞬间兴起。 他深吸了两口气,然后点头,“行,那我去取。” 小秦夫人又嘱咐了他几句,比如到了侯府不要乱看,不要乱说话之类的规矩。 别的倒是没说什么了。 李武跟了她十多年,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对李武是绝对信得过的。 李武带了小秦夫人私印,坐着锦绣坊的马车去了长宁侯府。 巧了,芙蓉买完了东西,正好路过侯府,要给慕元青捎几件衣裳。 今日是年妙赶车跟她一块儿来的,车一停在府门口,立即有慕家的门房迎上来,笑呵呵地说好话,说芙蓉姑娘越来越漂亮了,也说年妙小哥看起来精神头就很足。 芙蓉说明来意,门房赶紧就把她和年妙往府里请,同时也有人去把他们的马车停到边上。 就是在这时,锦绣坊的马车也停在了慕府门口。 刚走进府门的芙蓉和年妙二人听到动静回头去看,待看到李武从车厢里走出来时,二人都轻“咦”了声,然后对视了一眼,小声道:“怎么是他?” 这个在医馆里买犀牛角的人,年妙也看见了。 他之前虽然没有跟着芙蓉一起进医馆,但人也一直在医馆门口等着。 里面发生的事,甚至说的话,他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李武走出医馆时,他也看了过去,把这个人的样貌记了个清清楚楚。 从医馆往长宁侯府来时,芙蓉还在跟年妙说这个男人,说他有点奇怪,这些日子有空就多往那家医馆去几趟,看看还能不能遇到他,最好能打听出来他买犀牛角做什么用。 结果没想到,这才半个时辰不到,居然就在长宁侯府遇着了。 芙蓉小声念叨:“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然后就听李武跟门房说:“我是锦绣坊的人,约好了今天来取定金。” 门房这边显然是事先被打好了招呼,一听说是锦绣坊的,赶紧就把人往里面请,还叫了管家慕顺,请慕顺亲自带他去账房。 慕顺跑过来时,没搭理李武,倒是先跟芙蓉和年妙说了话。 芙蓉正好趁机小声问他:“今年侯府的衣裳是锦绣坊做的?那人是锦绣坊的?” ------------ 第226章 鬼新娘—嫁妆不在府里 慕顺点点头,也压低了声音说:“因为上次四公主的事,侯府最近名声不太好,原先来做衣裳的已经不愿意再来了,大夫人只好请了锦绣坊。毕竟是她娘家妹子开的。 今日说好了来取定钱,那个人应该是锦绣坊派来的。一会儿给钱的时候会出示小秦夫人的私印的,我们也会确定好是不是锦绣纺的人,才会把银票给出去。” 芙蓉“哦”了一声,“行,那慕管家快去办正事吧!我们到三少爷院儿给他取几件换洗衣裳,再拿些他平时用的东西。” 慕顺带着李武往账房的方向去了,芙蓉看了一会儿,虽然心里有些犯合计,但这事儿最多也只能算是巧合,跟她没什么关系。 于是二人往飞羽院儿去了。 这期间,秦庄仪那头也得到了消息,立即就派了李妈妈也到飞羽院儿去,一边跟芙蓉说着好话,一边帮着他们把慕元青常用的东西都给收拾了。 临走,李妈妈还给芙蓉塞了个荷包。芙蓉捏了捏,知道里面是两整块银元宝。 李妈妈说:“少爷在西疆王府住着,多亏二小姐照顾,这期间也没少麻烦芙蓉姑娘。 上次我去看少爷,见芙蓉姑娘正给少爷上药呢!很是细心。 回来我就跟大夫人说了,大夫人也十分感慨,说芙蓉姑娘是个心细的人,一定能把少爷给照顾好。还说从前都是误会,请芙蓉姑娘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就是大夫人的一点心意,芙蓉姑娘一定收下。快过年了,给自己添点儿首饰什么的。” 芙蓉笑了笑,知道这是三少爷在二小姐手里,大夫人没了办法,打不过就只能加入,所以不但对着二小姐时把姿态放低了,连她这个丫鬟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如今再也不是大夫人拿着身契威胁她,让她必须把二小姐的事如实汇报的时候了。 她没跟李妈妈客气,收下了荷包,然后说:“那就替我谢谢大夫人了。” 李妈妈很高兴,“一定一定!以后姑娘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 芙蓉一边与之寒暄,一边给收拾出来的几个包袱打好了结。 李妈妈帮着送到了府门口,将包袱都装进了马车里。 年妙随口问了门房一句:“刚才锦绣坊的那个人走了吗?” “已经走了。”门房答,“走了有一会儿了。小哥是找他有事吗?” 年妙摆摆手,说没什么事,我就是随口一问。 芙蓉脑子里却突然灵光一闪,随口问了年妙一句:“定钱是多少?” 年妙一愣,“什么定钱?” “就是侯府给锦绣坊的定钱呀!” 年妙想说那我哪儿知道,可还没等说呢!就听李妈妈把话接了过来:“定钱是二百两,因为我们用了锦绣坊最好的料子,不给点定钱说不过去。” 芙蓉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突然一跺脚,说了声:“坏了!”然后催促年妙,“快!我们再去那家医馆。” 马车匆匆赶往那家医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小伙计说:“那位小哥还真是铁了心要买那犀牛角,他倒也是有本事,这才多一会儿工夫,就把三百两银子给凑齐了。” 年妙这时也反应过来,“从侯府取了二百两,再加上他原本有的一百两,正好三百两。 就是不知道这钱用来买犀牛角了,他回锦绣坊之后怎么跟小秦夫人交代。” 这话是二人出了医馆之后说的,芙蓉这会儿已经坐回了车厢里,正在琢磨:“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那位小秦夫人让他来买的犀牛角?”说完立即就摇了头,“不对,不可能!如果是锦绣坊的小秦夫人要买犀牛角,那她应该不差这三百两银子。 而且那个男人如果是替老板娘买东西,也不至于把自己给急成那样。 还讲价,秦小娘子又不是没钱,他有什么好讲价的。 所以还是他自己要买!那么他得了犀牛角,应该就不会再回锦绣坊了。” 年妙也说:“照理应该是这样。明日我往锦绣坊那边转转,打听打听消息。” 回王府时,天都已经黑了。 萧云州还没回来。 钟齐说:“刚才有衙门的人过来报过信儿,说是刑部那边有案子要一起讨论,殿下就多留了一会儿。大厨房今儿做了不少好吃的,这会儿都端到渡灵轩了,你们回来得正好,快去吃饭吧!再晚点都让慕元青那小子给吃光了。那小子最近特别能吃,怕不是在长身体。” 钟齐一边说一边算,算了一会儿就说:“可不是么!十四岁,翻过年就十五了,正是男孩子长身体的时候。这事儿是我疏忽了,回头我得交代大厨房给他多做些补身体的吃的。” 芙蓉随手就把李妈妈给的那个荷包给钟齐了,“三少爷的娘给的,说感谢你照顾她儿子。 这银子齐公公揣着,大厨房那头也不能一味地让人家做事。 给王妃做事就不说什么了,可三少爷是外人,多侍候个外人这事儿不太好。 公公就用这银子请大家吃吃茶什么的,算是三少爷的一点心意。” 钟齐赶紧往回推,“这是干什么?府里人多热闹,大家都高兴,给银子做什么? 大厨房那些人巴不得每天多做几样菜,才能体现出他们的价值。 要不然一天到晚闲得发慌,个个念叨白拿王府的银子心里过意不去。 这好不容易不白拿了,怎么还带多给的呢?不行不行,快收回去。” 芙蓉不收,“反正是慕家大夫人给的,齐公公您不要白不要。” 说完,拉着年妙就跑了。 钟齐在后头骂了句:“这小丫头片子!越来越鬼道!”然后看看手里的荷包,无奈地揣了起来,琢磨着就用这些银子给慕元青做好吃的,让他能长得再高一些。 这会儿慕长离正在见客,芙蓉进去时,就见她家小姐念念叨叨地对着空气在说话。 这要是搁以前她非得吓死,但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反而走到桌前取了支新蜡烛,然后再送到慕长离手里让她掐两下烛芯。 等到这支蜡烛燃起来时,芙蓉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咦!是这位姐姐!”她很高兴地跟被见魂烛照出来的人打招呼,“你在大小姐那边的事情完成了?” 这位正是那个一直留在长宁侯府,给慕倾云扎针的女鬼。 那女鬼见到芙蓉也挺高兴的:“小丫头,最近气色不错。” 芙蓉笑嘻嘻地站到慕长离身边,“天天跟着我家二小姐,吃得好睡得好,气色自然也好。” 女鬼与她寒暄几句,继续跟慕长离说话:“我真仔细找了,我就差把慕家库房的墙皮抠下来了。但那里确实就是没有什么夹层,也没有暗道。库房里那些东西,跟荣夫人当年的嫁妆单子完全对不上号,没有一样是她带来的。 我也去别的地方找了,每个院子都搜过了,甚至连老太太的兰花院儿都找了。 除了在大小姐屋里能看到零星几样之外,真的再也没有更多的。 换句话说,就是荣夫人当年的嫁妆,现如今根本就不在府里。 就是大小姐屋里有的那几样,估计也就是留给她做个纪念什么的。 跟那庞大的嫁妆单子完全不挨着。 灵主,这么多年过去了,怕是那些东西早就被有心之人给转移了,或者是败光了。 咱们这样找是没有意义的,还是得从根儿上查。” ------------ 第227章 鬼新娘—生犀不可烧 女鬼说的这个根儿上,说的是让慕长离往前查。 她给慕长离出了个主意:“这么多年了,侯爵府里死去的人可不只一个两个。 想要找出个老鬼应该也不难。 不如这样,我回地府去问问,看有没有还没转世的老鬼,也不用老太多,十几年前死的就行。那个年份死的,没准儿对荣夫人的事能知道得多一些,你看怎么样?” 慕长离紧拧着眉,过了老半天才道:“那就回去问问吧!但这个法子先前我也想过,总觉得就算找到了,也不见得能问出当年的真实情况。 你这样,找侯府鬼魂的同时,你再找找荣家的人。 快二十年了,荣家兴许也有死去的人,如果还没转世投胎,就找来问问。” 女鬼点点头,“行,那我这就去办。” 她转身要走,慕长离叫了她一声,然后跟她说:“答应你的报酬,就是在酆都城的那个宅子,你去找七爷,我同他已经交待好了,他会带你去领的。” 女鬼很高兴,一个劲儿地道谢,然后还冲着芙蓉摆了摆手,一转身,不见了。 屋里不再像刚才那样阴冷,炭火也旺了起来。 芙蓉去看桌上的饭菜,见都没动,就知道慕长离还没吃。 再摸摸,有点儿凉了,于是端到小灶间去热了下,回来之后主仆二人坐下来一起吃饭。 慕长离在思索着什么,芙蓉也不打扰她,只在她想不起来给自己夹菜时替她夹一筷子。 终于,慕长离又说话了,她问芙蓉:“你对荣家了解得多吗?” 芙蓉想了想,摇头,“并不多。只知道荣家是江南富户,在京城有亲戚,荣夫人从小就被送到京城亲戚家养着。 可能荣家的打算就是想让她嫁在京城吧!要不然也不能大老远的把女儿送过来。 后来又听说在荣夫人过世之后,荣家在江南的生意也不怎么做了,原本的富户就变得没有那么富,渐渐的跟京城这边也断了联系。 再后来……”芙蓉绞尽脑汁的想,却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再后来,关于荣家的消息就越来越少了,有的时候甚至连续几年都没有人提起过。 也从未见荣家有人往京城走过亲戚。 说来也奇怪,就算二小姐您自小在乡下,可家里不是还有个大小姐么?为什么荣家的人从来都不来看望大小姐?就由着大小姐被继母养大?” 芙蓉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情,如今跟着慕长离,总接触案子,渐渐地便也养成了遇事多想三分的习惯。 “一般来说剩下个孩子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外祖家怎么说也得多关照关照的。 荣家在这一点上确实做得有些奇怪,就好像把大小姐完全忘了一样。 如果刚刚那位姐姐真的能找到荣家的鬼魂,问问也好。 虽然私心里不希望荣家有人死去,但毕竟过去二十年了,这种事谁能说准呢? 对了二小姐,刚刚那位姐姐叫什么名字?” 慕长离看了她一眼,“干什么?” 芙蓉实话实说:“我想给她烧点纸。她是我认识的第一位下面的朋友,虽然不知道她有没有把我当朋友,但是在我心里她就是一个很特殊的人。 是她让我看到了大小姐的真面目,也是她让我觉得鬼魂不再可怕,甚至可以沟通。 我想烧点纸给她,尽些心意。” “她不缺钱。”慕长离说,“这种执着于待在地府,不愿意转世投胎的,基本都是不差钱的。能在地府好好过日子,谁愿意到人间再走一遭。人世的苦,早就受够了。” “那我也烧点儿吧!表表心意。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着她了。” 慕长离说:“等你死了就能见着她了。我在酆都城给她联系了个好住处,到时候我把门牌号给你,你直接去敲她家门。” 芙蓉瘪嘴,“非得死吗?有没有不死就能看见的法子?” “那就要看缘分了。”慕长离提醒芙蓉,“其实你也不是只跟她一个那边的人打过交道,不是还有位小哥哥么?我上次特地给你叫了个又高又帅的。咋的,没看上?” 芙蓉再瘪嘴,“看上是看上了,但问题是那小哥哥过于高冷,都不跟我说话的。 唉,算了,就像二小姐说的,就看缘分吧!反正就算活着的时候见不着,死了也能见着。 我这也算是给自己结了个善缘,将来也是那边有人了。所以这纸我该烧还是得烧。 对了二小姐,您知道犀牛角的用法吗?我在书上看到的,说犀牛角这种东西除了入药,还可以燃烧,烧过之后就可以看到鬼魂。是真的吗?” 慕长离不解她为何突然提到犀牛角,但还是点了头道:“确实有这种说法。 生犀不可烧,燃之有异香,沾衣袋,人能与鬼通。” “真能与鬼通?” “能。” “那我也去买点儿。” 慕长离觉得她有病! “吃饱了撑的?不见鬼难受?你忘了慕元青起初见鬼时病的那个德行?” “可是我没病过。”芙蓉说,“我也一直纳闷,是不是我体质特殊天赋异禀。那郑家军我也见着了,我还跟郑将军面对面说话了呢!我怎么没生病?” 慕长离翻翻白眼,“那是因为你在我身边,所以不会受影响。” “哦。”芙蓉摸摸鼻子,“那我也算沾着二小姐的光了。再说那犀牛角,既然烧了就可见鬼魂,那我买点带在身上,有需要的时候就点燃,岂不是很方便?” 慕长离说:“是很方便,但是你确定我不在场的情况下,你敢见鬼? 别怪我没提醒你,可不是所有的鬼都很友好。 多数时候,你见到的鬼魂都不太讲究。 而且犀牛角不如我的见魂烛,那玩意味道不好闻,有点儿过于香了,还不是好闻的香。 再者,有些场合,你点个蜡烛不惹人怀疑,但你要是走到哪都拿个犀牛角,啧啧,那场面,太奇了。就算是混进香料里,点香也太奇怪了。 不过你要是好奇,也不是不可以买一些拿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呗!” 芙蓉用力点头,“那我就去买点儿。二小姐能不能给点钱?奴婢身上实在没什么钱了。这些年攒下来的月例银子,都用来买书了。真是不读书不知道,为什么人家总说供一个读书人很费钱,确实,书真的很贵啊!比肉都贵。” 慕长离不解,“跟我要什么银子?去账房支啊!你学这些东西也不是为了我学的,还不是为了帮着他们家王爷破案。那这个钱就是西疆王府该出的。 再说,我之前不是也跟钟齐打过招呼么!你为什么还要用自己的钱买书?” 芙蓉叹气,“不好意思啊!那时候刚搬过来,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你跟钟齐不是挺熟吗?今儿早上我还看到你们在一起讨论大年怎么过。” “小姐。”芙蓉说,“不管多好的关系,一扯上钱,就变质了。” “嗯?这话谁教你的?” “三少爷。” 慕长离:“……” ------------ 第228章 鬼新娘—李武失踪了 慕长离给芙蓉出了主意:“谁教你的谈钱就伤感情,你就找谁要钱去。 跟慕元青你总不至于不好意思了吧?反正他的钱都是秦庄仪给的,不要白不要。” 芙蓉点点头,“二小姐这样说,那我可太好意思了,明儿我就找三少爷要钱去。 不过说起大夫人,呵呵,怕是最近她也得因为钱的事,有得上火了。” 次日一早,年妙出门了,接近晌午的时候回来的,立即就来见芙蓉。 “那人今日果然没去锦绣坊,我清早就在锦绣坊门口看着,从铺子开门起,就没见他。 也绝对不是从后门进的,因为后来我进去假装看布料,听到锦绣坊的人说,如果过了晌午再不来就要去他家里找。 还有人去了长宁侯府,应该是去打听那二百两银子的事。 对了,那个男人叫李武,小秦夫人这一头午都在骂,说他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芙蓉赶紧问:“没叫小秦夫人认出你来吧?她们是见过咱们的。” 年妙说:“绝对没有。何况她也顾不上别的,心里光想着那二百两银子了。 据说给侯府做这些衣裳,原本就不赚银子,就赚回个手工和布料钱。如果李武拿着二百两跑了,那这钱她就是干赔的。” 芙蓉想起之前在侯府时听到的一些事情,“那秦小夫人好像挺不招婆家待见的,婆家从来不认为锦绣坊的红火是她的功劳,只觉得是自家铺子原本就火。 这一下没了两百两,怕是她在婆家的日子又要不好过。” 年妙说:“她在婆家好不好过,不是我们该管的,我只是好奇那李武,你说他买那么多犀牛角到底要干什么? 他身上有股子味儿你闻到没有?很奇怪,说不上是什么香料,有点儿冲鼻子。” 芙蓉放下手里活计,转身就往慕元青那屋跑。 年妙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赶紧跟上。 结果就见芙蓉往慕元青跟前一站,手一伸:“给我一百两银子。” 慕元青一口水差点儿没喷出来,“多少?一百两?你看我像不像一百两?” 芙蓉摇头,“不像。就算是像,你也不能当一百两银子花。 反正你得给我钱,是二小姐让我跟你要的。你给不给?” 慕元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姐慕长离。 一听说是慕长离让来要的,二话不说就往外掏,还真掏了一百两银票出来。 不过他也告诉芙蓉:“我没剩多少银子了,上回李妈妈过来给了我二百两,让我一定省着花,说我母亲最近手头也紧,很难再拿出更多了。 你一下就要走一百两,是我半副身家。我对你这样好,要不你告诉我你要干什么呗?” 芙蓉也没瞒他,直接跟他说了李武的事,然后再道:“当然这都是我们的猜测,这人到底有没有问题都是不确定的。目前来说,就只有那二百两银子的事算是我们眼睁睁看着他从侯府拿走,又没有交给锦绣坊的。至于犀牛角的事,他具体要做何用我们还不知道。 但是我从二小姐那里知道了犀牛角这种东西的妙用,便想着不如买一些放在身上,以后办案的时候可以备个不时之需。” 慕元青能明白她说的这个事,也明白她买犀牛角是为了什么。 但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用他的钱。 “你怎么不跟账上支呢?这玩意应该给报销的吧?” 芙蓉再次实话实说:“你跟我说谈钱伤感情,我就不好意思跟齐公公要了。” 慕元青悔得直抽嘴,“我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呢?行了行了,这次算我的,但下回再买你可得跟账上支了,那玩意太贵了,我也供不起。” 说完,犹豫了一会儿,又把自己的另一半身家也给了芙蓉,“要不你买两份,我也想备个不时之需。” 芙蓉说:“不用,一百两银子能买半个巴掌那么大,等回来之后我们给剪开,一人一半。”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再出门时,伤已经全好的慕元青就也跟了出来。 先前那家医馆肯定是没有卖犀牛角的了,因为最后一块被李武买走了。 可要命的是他们走了好几家医馆,都没买到。 最后慕元青提议去姚府,他问芙蓉:“你着急用吗?如果不着急,咱们就再等几日,等医馆里有货了再买。如果你着急,那咱们现在就去姚府。 姚叔在家里有个小药室,里头有不少药材,我们跟姚家借一些先用着。” 芙蓉点头:“着急。年妙说那李武身上有一股子冲鼻子的香料味儿,我就想试试那是不是犀牛角烧出来的味道。” “如果是呢?” “如果是的话,那就说明他买犀牛角不是用来入药的,而是用来烧的。 犀牛角用来烧,那为的是什么,心里都有数了吧?” 慕元青点点头,年妙也点点头,“既然这样的话,咱们去姚府。” 三人说走就走,等到了姚府时,正赶上姚夫人要出门。 慕元青说明来意,让姚夫人一定先给他们找东西,然后再走。 犀牛角虽然稀有,但姚家欠慕长离的人情,再加上那玩意也只是对普通人来说很贵,对于太医院的太医来说,还不算稀有之物。 姚夫人赶紧去找了巴掌那么大一块儿给他们,还问够不够。 慕元青连说够了,就要给姚夫人塞银子。 姚夫人怎么肯要他的银子,笑骂着把人赶跑了。 几人重新上了马车,直接回了西疆王府。 回府之后又钻进慕元青的屋里,二话不说开始搁屋里烧那块犀牛角。 才烧了一下下,年妙立即就说:“够了,不用再烧了,就是这个味儿,绝不会有错。” 芙蓉跟慕元青对视了一眼,慕元青说:“可就算他是要用这种东西看见鬼魂,那又能说明什么呢?或许是他有思念的人,也或许是他有什么特殊嗜好,只要他不是用这东西去害人,好像都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虽然一直在办诡案,可是手也不至于伸那么长。” 芙蓉点头,“确实。没有原告,没有被告,也没有被害人,这就不能算作是一桩案子。 既然不是案子,那他用犀牛角做什么,就跟我们无关了。 不过……”她看向慕元青,“或许很快这就能成为一桩案子了,虽然不是诡案。” 年妙也说:“是啊!拿了锦绣坊二百两银子跑了,小秦夫人不可能不报案的。” 慕元青说:“不是诡案,那就报不到大理寺,而是会报到凤歌府去。 既然咱们对这件事情好奇,那到时候去凤歌府衙门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芙蓉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萧云州近日早出晚归,慕长离知道,有几桩在他回京之前报到大理寺的诡案,他都很在意,一直想查出个所以然来。 可惜,案子一直都没有任何头绪。 她没有主动问,因为萧云州并没开口问她。 她觉得这是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她不能在这种事情上过于主动,那样会显得男人实在无能,处处都指望着她。 虽然在诡案这方面她是专业性更强,但萧云州既然想自己先查查,总也不是坏事。 芸香已经开始着手重新布置西疆王府了,但因为现在是冬日里,很多环节实施起来不容易,所以更多的还都是落实在图纸上,准备等来年开春再实施。 慕长离也是通过这个事才发现,芸香竟然在画画上很有天赋。 …… 李武失踪了…… ------------ 第229章 鬼新娘—三水县令进京 这是年妙带回来的消息。 就在李武拿走那二百两银子的次日,失踪的消息就落实了。 也正如他们所料,锦绣坊去凤歌府衙门报案,说铺子里的账房先生带着二百两银子跑了。 前后经过秦小夫人亲自去衙门说了,衙门记录好,备了案,然后就让她回去等消息。 这件事情目前没有涉及到诡案,是凤歌府办案的范畴。 二百两不是小数目,府尹高鸣也并不觉得这桩案子有多大难度。 接到报案后,他首先就叫人去搜查了李武的住处。 经秦小夫人和附近百姓描述,李武是新婚,跟新婚妻子一起住在这地方的。 宅子是李武几个月前买的,就为了成亲,当时她还随了十两银子的礼。 可是如今那宅子已经人去屋空,只剩下一些没来得及拿走的东西。 去搜查的官差回来说,人应该是匆匆忙忙走的,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 他们在衣柜里发现了几身衣裳,有男装也有女装。还有灶间没拿走的碗碟、吃剩下的饭菜,以及没烧完的柴火。 官差又去问了隔壁那户人家,经对方描述,官府绘出了李武媳妇的样貌来。 秦小夫人又提供线索,说李武的老家是三水县的,听说他媳妇也是三水县人。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会不会是跑回三水县了? 高鸣却觉得不见得往老家跑,因为那样太明显了。三水县官府是一定会去查的,一个小县城才多大,那样的话岂不是一下就把人给抓到了? 他觉得,李武很有可能还没出凤歌城,于是立即派人在城中搜找。 当然,这就是一桩普通的案子,按正常的流程查办,想破案绝不可能是一天两天的事。 秦小夫人也知道这个道理,把该提供的线索提供完,就没有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结。 虽然丢银子的是她,但二百两银子也不至于要了锦绣坊的命,该开张还是要开张的。 李武失踪的第四日,三水县县令进京,求见萧云州。 那县令岁数不大,看起来还不到三十,人长得很精神,个子也不矮。 此番进京,是直奔着大理寺来的。 一见了萧云州的面就说:“县里接到一个案子,微臣觉得有点不太对劲,细细思量过后,还是决定来跟九殿下说说。” 他不是个墨迹的人,简单寒暄过后,连口茶水都没顾得上喝,直接就讲起那桩案子。 “七天之前,县上有户人家来报案,说是刚下葬没多久的女儿,被人挖了坟。 这事儿是怎么发现的呢?起源于那家老太太做的一个梦。 县城里的人,一般在村里都有老宅或是亲戚。家中有人去世,都会抬到村里下葬。 那户人家在村里没什么亲戚了,只有两块地,他们的女儿正值芳龄,意外去世,老两口就把她埋到了自家地里。 按说埋人是在乡下,他们住在县城,被挖坟这种事除非有人看见了,告诉他们,否则他们是很难知道那边的情况的。 但是有那么几天,那老婆子总做同一个梦。 梦里她女儿跟她说,自己现在过得很好,住在大屋子里,夫妻和睦,家庭美满。让爹娘不用担心她,说等到过年她就会回来看望爹娘。 这样的梦一连做了几天,老婆子觉得不对劲了。 因为女儿都已经死了,死前还是个黄花闺女,哪来的夫妻和睦家庭美满? 再说,这样的梦做一次两次,她可以理解为对女儿过于思念所致。 可一连做了很多天,肯定就有问题了。 于是她跟她家老头子一起回了村,去女儿的坟头查看。 坟头还是那个坟头,冷不丁一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老婆子心细,当初女儿下葬时她也在场,虽然大家都怕她伤心过度不让她来,但她执意要来。 说人是我生的,现在送她走了我也必须得在场。 她说下葬那日,她把坟头的一草一木甚至每一寸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 所以当她再次来到女儿坟前,一眼就断定这坟肯定是被人动过了。 村里有人跟着过去看,说不可能,谁会动坟头啊!多晦气。 但老婆子一口咬定坟绝对被人动过,她要开棺。” 县令说到这里,搓了搓手,发表了一番自己的感慨:“这老婆子是真有刚啊!亲生女儿啊!那坟说挖就给挖了,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 别人都不敢上手,毕竟挖人坟这种事它不是什么好事。 挖出来真有问题也就罢了,万一什么事儿都没有,那不是要遭报应吗? 最后就夫妻两个人你一锹我一锹把这事儿给干了。 结果您猜怎么着?棺材挖掘出来一看,里面是空的!尸体不见了。” 萧云州听到这里也皱了眉,空棺?那就是有人盗尸了。 县令说:“民间有冥婚一说,不知殿下听过没有。” 萧云州想了想,点头,“回京之后才听说的。” 县令道:“那老两口就怀疑自己的女儿是被人挖出来配了冥婚,而且合理怀疑对方也葬在村子里,或者说,肯定是村子里有人给牵线搭桥促成了此事。要不然外人谁能知道她们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葬在了这里? 老两口就在村里闹,甚至扬言要把村里的坟全都给挖了,还提醒那些有女眷去世埋在村里的人家,也挖开看看,是不是尸体也盗走了。 别说,还真有人信了他们。当即就到自家地头儿去挖坟。 一共挖了两家,据说都是活着的时候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但尸骨都在,并没有被盗。 后来就有人说,会不会因为你们家阿昭是新死的,所以专挑她的坟挖? 老两口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但肯定是不能把村里所有的坟都挖一遍的。 于是他们就报了官。” 县令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萧云州,“殿下,这案子能按着正常案件去查吗? 如果只是被挖出来配了冥婚,那微臣觉得正常查办就可以。 就是那老婆子连做了许多天的梦,这事儿听着有点悬乎啊!” 萧云州没有答他的话,反倒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个叫做阿昭的女子,是怎么死的?” 县令说:“摔死的。据她爹娘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后脑摔在石头上,当场毙命。 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度也要跟着一起去了。但因为放心不下大儿子和小孙子,这才强挺了过来,亲手把女儿给葬了。 哦对,他们还说,原本女儿都要成婚了,嫁的人家门当户对,选的夫婿青梅竹马。 女儿死的那天,未婚夫在灵前哭了一天一夜。并且留下话,就算阿昭死了,也是他李武的妻子,他李武与阿昭许下过共白头的誓言,那么,说到白头,就要到白头,死也得到白头。” 县令说到这里,重重地叹了一声,“可惜,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子,最终还是没能抱得美人归。有情人不能成眷属,实在也叫人惋惜。” ------------ 第230章 鬼新娘—量身定做的案子 三水县的这桩案子,大理寺接手了。 虽然并没有证据直接表明这案子一定与诡案有关,但是正如那县令所说,所有事情看起来都是一桩平常案件,唯有那位老妇人的梦。 他如今跟慕长离接触多了,对这种事情也不再像从前一样,保持一个坚定的无神论立场。 他甚至觉得那个梦一定有疑点,他该思考的不是这桩案子该不该归于诡案一类,而是梦里那阿昭说的“夫妻和睦”,这里面的“夫”,指的究竟是谁。 他让三水县令回去之后重点调查,最近三水县一带有没有配过冥婚。 另外也要调查有没有谁家的亲戚或是认识的人涉及此事,可能向外人提供阿昭新死的线索。 还有一点,他问了那县令,阿昭的未婚夫李武,现如今在什么地方。 三水县令不知道李武具体在什么地方,但他给萧云州提供了一个线索:“他在京城做事,在一个名叫锦绣坊的铺子里做账房。 据说是从小娃娃时起就在锦绣坊了,手里是有些家底的。 所以向阿昭家下聘时给的聘礼也不少,阿昭家每每提起,都说李武重情重义,这么多年了都没忘记从小一起长大的阿昭,还每逢年过节或是赶上休假,都会回去看阿昭。” 萧云州觉得这事儿有些过于巧合了,锦绣坊跟慕家的关系他是知道的,这案子都不能说是送上门来,而是直接喂到他嘴边上了。 这是给他量身定做的么? 他让三水县令先回去,然后自己带着“量身定做”的案子回家了。 还不等他把这案子讲出来,才一进院儿,就听到芙蓉正在跟年妙说:“夜里你带上一小块儿犀牛角,偷偷去一趟李武家。先闻闻那屋里有没有烧犀牛角的味道,然后把咱们的犀牛角也点上,看看点上之后能不能看到点意外惊喜。” 年妙心里没底,“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芙蓉一愣,“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你会武功,我又不会。你轻轻松松就翻墙进去了,我就算勉强爬上院墙,下去时也容易把自己给摔死。我跟着去不是给你找麻烦吗? 再说,就这么点小事,用得着两个人么?” 年妙觉得这芙蓉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你所谓的意外惊喜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知道啊!”芙蓉点点头,“就鬼魂呗!怎么,你怕鬼?” 年妙:“……你不怕吗?” “我不怕啊!” 年妙:“……”罢了,去就去。 芙蓉一扭头,看到萧云州回来了,赶紧上前行礼,“殿下今日回得这么早?还走吗?” 萧云州摇头,“不走了。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夜里要去谁家?” 芙蓉说:“李武。是住在城南的一位百姓,最近跟一桩案子有关。 说起来,我们发现李武有问题,还是在案子发生之前。” 萧云州不解:“什么案子?” 芙蓉说:“账房先生卷钱跑了的案子,嗯,多少跟咱们还有些关系。” 几人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然后就在屋里,当着慕长离的面儿,芙蓉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讲完还说:“秦小夫人只把它当成普通案子,报到了凤歌府。 但我总觉得这案子没有那么简单。 谁闲的没事儿买犀牛角啊?还不是买来入药,是拿来烧的,我就觉得他有问题。” 慕长离总算明白这丫头为啥要买犀牛角了,“所以,你查出什么了?” 芙蓉说:“正准备晚上让年妙去李武家里烧一烧,看能不能有意外惊喜。” 年妙拧了拧衣角,“那个……二小姐,能不能给个护身符什么的?” 芙蓉气得踩了他一脚,“原来你是真害怕啊!太没出息了。要不是我不会翻墙,我肯定自己去,带你都是拖累。” 萧云州一直没说话,心里想着芙蓉说的事,又想着刚刚三水县令说的事。 总觉得这两桩案子之间肯定有什么联系。 他问芙蓉:“慕元青呢?” 芙蓉说:“跟十一殿下一起上课呢!” 萧云州点点头,“明日让他去凤歌府衙门打听一下锦绣坊的案子,他跟秦小夫人是亲戚,去打听案子师出有名。” 慕长离挑眉看他,“你那边是不是也有事?” 萧云州点头,“三水县令来大理寺了。” 他把事情前前后后也说了一遍,最后希望慕长离认同他的感想:“是不是量身定做的?” 慕长离也觉得巧的离谱,“还真是。每一步都喂到了嘴边上,只要张张嘴,这案子就能破了。那既然如此没有难度,就交给慕元青和萧云初练练手吧!芙蓉和年妙配合他们。” 芙蓉“咦”了一声,“没有难度吗?小姐如何断定的没有难度?” 慕长离眨眨眼,“有难度吗?真相不是已经摆在面前了么?” 她说完,又看向萧云州,唇角勾了勾,“你说呢?” 萧云州思量半晌,也笑了,“确实,真相已经摆在面前了。所以眼下要做的事其实只有一件,就是——找到李武!” 当天夜里,年妙带着犀牛角探查李武家,可惜,什么都没查到。 犀牛角在屋里燃烧,照过了每一个角落,都没有任何发现。 次日,慕元青去凤歌府衙门了。 因为有慕长离这层关系,高鸣对慕元青也带着几分客气。 当得知慕元青是因为锦绣坊一案来的,便让手下的人把关于这个案子的卷宗都搬了出来。 他跟慕元青说:“秦小夫人是你的姨母,这事儿本府知道,所以案子是当做重案去查的。 可惜目前还是没能找到李武的行踪,但依经验来看,人应该还在凤歌城里。 他的老家三水县那边,我们也派人去调查过。事发之后李武并没有回过三水县,那边的人说,打从他的未婚妻死后,他就再没回过三水县。” 慕元青听得直皱眉,“大人有没有怀疑过,他既然在三水县有未婚妻,而且就在不久前死了,那他是跟谁成的婚?我听说他是新婚,日子算起来,就在他未婚妻死后不久。 这事儿大人不觉得奇怪吗?” 高鸣确实觉得奇怪,“所以我们的官差去三水县时,是带着李武妻子的画像去的。 经当地人指认,那画像上的女子与李武那去世的未婚妻阿昭十分相似。 对了,阿昭的爹娘他们也见到了,连他爹娘都说画上的女子就是阿昭。 他们问官差画是从哪来的,官差当时留了个心眼,只说是从李武家里找到的。 阿昭的爹娘就抹着眼泪说,应该是李武思念阿昭,找人画的。” 高鸣说到这里一脸无奈,“我们的官差回来之后脸都吓白了,因为他们知道那根本不是李武家找到的,而是在隔壁邻居的描述下,由画师还原出来的。 你说这事儿吓不吓人。” 慕元青觉得不吓人,甚至还有些兴奋。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有了这条线索,李武的这桩案子就可以跟三水县令说的案子直接合二为一了。 最重要的是,有了这条线索,这桩案子就可以直接列为诡案,移交大理寺。 次日,萧云州亲自出面,将这桩案子接手过来。 但他没有亲审,而是交给了寺丞张易。 同时指派慕元青做为张易的左右手,直接参与到案子当中。 张易明白,这是在给慕元青进大理寺铺路呢! ------------ 第231章 鬼新娘—从九品司务 张易对此并不排斥,毕竟这些日子他总去给慕元青讲课,两人已经有了不浅的交情。 慕元青是个既聪明又情商高的人,他能清楚地判断身边的每个人出现的原因,并给出非常适合的情绪与态度。他能把张易哄得短短数日就视他为知己,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再者,张易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 大理寺卿官位更迭,他们这些人都是前面那位留下来的,九皇子依然能够对他们委以重任,是九皇子对他们的信任,也是他们的造化。 但即使是这样,九皇子也不可能不培养自己的人。 慕元青是九皇子的小舅子,张易明白,这种人除了用心与之交好外,别无它选。 自此,大理寺正式接手此案,慕元青正式以公开的身份,加入到案件调查当中。 九皇子有话,此案结案之时,慕元青正式出任大理寺从九品司务一职。 此事一经传出,肯定有人不乐意,他们觉得这是在封荫官。 但皇上说了,谁有意见,就让谁家的孩子也到大理寺去,参与诡案的调查,跟慕元青争一争。争过了,司务之职就是他家孩子的。争不过,那死在诡案里也别到朝堂上来哭。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犹豫了。 很快就有人想通,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好官。 这年头,去哪也别去大理寺啊! 大理寺如今专查诡案,普通的案子都是凤歌府在办,凤歌府办不过来的就交送刑部。 其目的就是为了把大理寺给腾出来,让他们专心办诡案。 诡案太邪乎了,每一桩都邪乎,整不好就容易把人搭里。 没有人傻到把自家孩子送去冒险,所以皇上这话一说,所有反对的人就都不吱声了。 何况皇上紧接着又说了,就是荫封之事。你们要是对此有意见,不如咱们就查一查,看看京城里头一共有多少人受了荫封,全部拿掉。 更没有人敢吱声了。 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 很快,李武卷钱跑了的事在京城传了开。 原因之一是刚发现人没有回来的那天,秦小夫人气得在铺子里一顿骂,被许多人听见了。 原因之二是慕元青这边故意放出去的消息,其目的就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情。 知道的人多,参与进来的人就也多,如果那李武真的没有离开凤歌城,早晚会被人遇到。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消息被放了出去,就是锦绣坊的秦小夫人撤案了。 秦小夫人最终还是不忍心让李武成为一个被通缉的犯人,她跟很多人说起李武,说他还不到十岁时就来了锦绣坊,跟着老账房做学徒。 她是看着李武这孩子长大的,在她眼里李武就跟自己的亲弟弟没什么两样。 起初她去报案,是因为一时气急,没考虑那么多。 过后想想,李武在锦绣坊十几年了,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 冷不丁的来这么一下,那肯定是家里有什么难处了。 要不然做工做得好好的,锦绣坊给的工钱也不少,谁能冒风险干这种事呢?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不能因为二百两银子就毁了李武一辈子,于是决定撤案。 人们纷纷称赞秦小夫人大度,说遇上这样的东家,真是李武的福气。 可惜这个人啊,身在福中不知福。 但其实,秦小夫人并没有这么大度,二百两银子对她来说也不是小数目,她不会松口的。 之所以这样说,是慕元青给她出的主意,目的就是让李武放松警惕,把人给引出来。 可惜一连引了好几天,还是没有李武的动静。 这期间,高鸣见了慕元青一次,提出了自己的一些想法:“你说这一切会不会只是巧合? 李武的妻子可能就是跟阿昭长得像吧?毕竟你爹也因为思念亡妻,接二连三地娶了很多跟亡妻长得相像的女子。他会不会跟你爹是一个想法?” 慕元青觉得没有这种可能。 一来李武成亲的日子,跟阿昭去世的日子离的太近了。 那得是什么样的缘分才能让他在这么短的日子里,就遇到一个跟阿昭长得很像的女子? 再者,那得像到什么程度,才能让阿昭的爹娘都觉得画里的就是自家女儿? 关于李武的事情,这些日子在凤歌城里始终是人们热议的话题之一。 这日,住在李武隔壁的王婶子出门办年货。 挑东西的时候就听到边上有人说起李武,说李武这人可真不是个东西,二百两银子啊,说卷就卷走了。这得亏是锦绣坊不追究,要是追究的话,这么大数额都够砍头了吧? 王婶子立即把话接了过来:“你们说的这个人我认识,就住在我们家隔壁。” 人们一听这话来了兴致,纷纷道:“那你快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婶子想了想,摇摇头道:“其实是个挺好的人,说实在的,这件事情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是他做的。 不过他们两口子确实是跑了,这一点倒是真的,直到现在那房子还贴着封条呢! 好像说年前就会把封条给撤了,因为锦绣坊不告他了。 唉,挺好一个孩子,怎么这么糊涂呢!家里有什么难处就直说,大家伙能帮就帮一把,为啥非得干这事儿。这眼瞅着过年了,弄得有家不能回,真是作孽啊!” 边上有人说:“二百两的事啊!那可不是小事,谁能帮这么大忙呢?除非他的东家。” 王婶子又说:“就是可怜了那小媳妇,长得可好看了,比城里姑娘都好看。” 几人正说着话,边上又有一位妇人凑了过来,“你们说的可是城南甜水巷的那户人家?不久前刚成亲,对了,就是下大雾那天。有一天雾气特别大,直到晌午才散的。” 王婶子立即道:“对对,就是他们家。李武成亲那天下了好大的雾,本来说好了请我们邻居吃酒都没请,悄摸摸的就把新娘子给抬进门了。” 后凑过来的妇人当时就笑了,“居然是他们家,那我可是知道一些他们家的事。 说起来,我跟他们家还有些缘分,他成亲那天是我给做的喜婆。 有意思的是,那天,新娘子吃醉酒了……” 这个正是那日李武请的喜婆,她在街上说起这件事,最后总结道:“虽然我答应了不把这事儿给他说出去,但当时我以为那是户正经人家,谁成想他居然敢偷人家二百两银子。 那得是多大的胆子,实在太离谱了。 既然他不是好东西,那我就也没有心理负担了,不必替他瞒着。” 喜婆说了一会儿就走了,王婶子跟另外几人原本也是不认识的。大家都是在街上遇见,又有了共同话题,才停下来闲聊几句。 见喜婆走了,王婶子紧跟着也走了。但她不是回自己家,而是去追那喜婆。 追上之后就问喜婆:“想赚银子吗?” ------------ 第232章 鬼新娘—在镜子里看到什么最可怕 喜婆被王婶子带到了大理寺,见到了慕元青。 如今的王婶子已经被慕元青收为线人,目的是监视隔壁的动静,一旦听到动静就来汇报。 王婶子今日把喜婆给带了来,特地跟慕元青打过招呼,说一定得给喜婆些好处。 慕元青还是那句话:“只要是真实且有价值的信息,都会给赏钱的。今日你带人来有功,也会再多给你一份。”王婶子很高兴。 喜婆听说有赏钱,就把李武和阿昭成亲那天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跟慕元青和张易讲了。 其中还提到了几个细节,一是她坐在阿昭身边,就感觉阿昭身上特别凉,身体也十分僵硬。而且除了酒味儿,她还在阿昭身上闻到了一股子腐烂的味道。 但那味道不重,又被过于浓烈的酒味儿给掩盖住,所以她不确定自己的嗅觉准不准。 不过新娘子身体僵硬又冰凉是真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细节。 喜婆讲起那日在城门外等着开城门,有个小孩儿一直在哭。 她曾偷偷掀开轿帘去看,可惜雾太大了看不清楚。 但听边上人说,是打从喜队到了之后,那孩子才开始哭的,怎么都哄不好。 “除此之外还有件事。”喜婆又想起来了,“轿夫,当天有四名轿夫抬轿。虽然轿子里坐的是两个人,但也不至于沉到轿子都快沾着地的程度。 大人你们看我,虽然没有年轻姑娘那么婀娜妙曼,但也不是肥胖老妇,怎么可能就把轿子压得快要沾地。那新娘子就更瘦了,胳膊跟麻竿儿似的,一折都要断了的感觉。” 喜婆说的这些事儿,听得王婶子直瘆得慌,这故事怎么越听越吓人了呢? 但同时她也想起自家经历过的事情:“我也想起来了!那天我头一回见着李武媳妇儿,一共见着了两次。一次是早上她挎着篮子出门,再一次就是她从外面买东西回来。 两次的感受不太一样。 早上见到的时候,看她看得清清楚楚。后来她回来我们再碰见,我就感觉那时候我的眼睛好像出了点问题,看她变得十分模糊,模糊到好像那个人就要从我眼前消失了一样。” 王婶子越想越奇怪,“起初我以为是我眼睛出了问题,可是回到家之后再看我家儿媳,又是清清楚楚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啊!你说怪不怪。 还有,我见过她的当晚,我家小孙子无缘无故地哭闹。起初以为是生病,可是第二天请了大夫,那大夫却说孩子什么病也没有。 孩子连着哭了两晚,后来才逐渐好起来。” 慕元青跟张易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张易就说:“你们提供的信息非常关键,很感谢你们对大理寺办案的支持。我带你们去领赏钱。” 两人高高兴兴地跟着张易走了。 等到张易再回来时,他跟慕元青说:“大理寺专办诡案,百姓也有所耳闻。刚才那二位已经意识到自己碰见什么了,一个劲儿地问我李武的媳妇儿到底是不是活人。 甚至那喜婆连李武是活的是死的都在怀疑。” 慕元青说:“她们的怀疑也没有错,眼下基本已经可以断定,那李武的媳妇肯定不是活人了。若说要把这基本给去掉,就得看我家丫鬟今日在医馆调查的怎么样。” 这个丫鬟说的就是芙蓉。 芙蓉今日又去城南的那家医馆了,就是遇见李武媳妇儿的那家。 年妙被征用,陪着芙蓉在外头跑这个案子。 二人到了医馆之后,直接就提出要见那个大夫。 掌柜的不明所以,年妙上前亮出身份,说是替大理寺查案。 掌柜赶紧把二人往后堂请,刚给人看完诊的老大夫也跟到了后堂,一坐下来就道:“是不是想一位小妇人的事?”说完还看向芙蓉,“我记得你,上次那妇人来看诊时,你也在。” 芙蓉点头,“大夫眼力好,记性也好。” 老大夫摆摆手,“也不是记性好,只是那件事情太怪,那个人更怪。 方才听说你们是大理寺的,也不怎么的,我下意识地就想到了那位小妇人。 大理寺如今专门干什么的我心里有数,既然是大理寺的人来询问,自然不是普通案子。 何况我一个老老实实在医馆坐诊的大夫,我能犯什么案?” 芙蓉见他都明白,便也不绕弯子,直接就问:“那您跟我说说那位小妇人的脉象吧!我记得您给她诊过脉之后一脸的惊讶,甚至带了些恐慌,这是为什么?” 老大夫一跺脚,“什么脉象?哪有什么脉象!但凡她有脉象我也不至于惊讶到那种程度! 我问你,如果你照一面镜子,在镜子里看到什么会让你觉得最可怕?” 芙蓉一愣,没想到老大夫反过来向她问话了。 但她还是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道:“看到我变成了一个怪物?” 老大夫摇头,再看向年妙。 年妙想了想说:“看到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老大夫还是摇头,他告诉二人:“你们的答案听起来都对,但是跟我要说的答案比起来,就又都不对。 我的答案是:看到镜子里没有你自己,才最可怕!” 这话一出,芙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乍一听起来没有“变成怪物”和“变成另外一个人”可怕的话,却细思极恐。 你在照镜子,却发现镜子里照不出自己的样子,这才最可怕! 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联想到阿昭,“因为她没有脉象,所以您才觉得可怕的。” “是。”老大夫点点头,“明明是一个大活人坐在我的对面,我正常给她把脉,却发现她根本就没有脉搏。就像一个死人一样,根本就没有脉搏,你说我会不会害怕? 而且我在她身上闻到了浓重的犀牛角燃烧的味道,我如果没猜错,应该是用犀牛角制成的香料反复熏过衣裳。 二位,既然是帮着大理寺来问案了,应该知道犀牛角燃烧之后的功效吧?” 芙蓉点点头,“知道。” 虽然刚刚老大夫说的话让她也感受到了真实的恐惧,但毕竟早已经推测出阿昭的身份,所以这会儿再说起这件事情,她便没有太多的惊讶。 “多谢您了。”芙蓉起身,向老大夫行礼致谢。“那位小妇人与大理寺正在查的一桩案子有关。想必您对她的身份也猜到十之七八,那我就不多述了。 请您放心,案子正在审理中,大理寺会尽快查明真相,您不必再害怕。” 老大夫点点头,“如此,就辛苦你们了。” 从医馆出来之后,二人立即赶往大理寺,与慕元青和张易汇合。 汇合之后,就把从医馆问出的讯息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几人都沉默一会儿。 终于,慕元青开口总结:“案子查到现在,线索基本已经完整。 以下我说的,芙蓉记录——” ------------ 第233章 鬼新娘—烧生犀,祭血衣 芙蓉立即走到案前,执笔记下他所说的话—— “一个月前,三水县女子阿昭意外身故。 家人悲痛之余将她安葬于老家杏花村。 阿昭的未婚夫李武,因思念过重,偷偷将阿昭的尸体从坟墓里挖了出来,与之完婚。 为了与阿昭过上如正常夫妻一样的生活,李武重金购买犀牛角,做成香料整日燃烧。 阿昭在犀照下现形,并与李武以夫妻之名生活下去。 后因家中犀牛角不够用,李武再去购买,却因犀牛角太贵,从而起了歹心,贪下了锦绣坊二百两银子。 为怕锦绣坊向其追讨,李武带着妻子逃离自己的家,至今不知去向。” 他的话到这里说完,芙蓉那边又写了一会儿,然后也停了下来。 慕元青看向张易,“案情脉络清晰,目前看来,只要找到李武,就可以宣布结案了。 但其实我还有一点不太明白,就是那李武是如何断定把阿昭挖出来,就可以用犀角香照出她的魂魄的? 人从死亡到停灵再到下葬,最少三天。这三天的时间,足够阿昭走完黄泉路了。” 说完,又看向芙蓉,“是吧?” 芙蓉想了想,“书上是这么说的,具体是不是,晚点咱们回去问问二小姐。” 张易这时候也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你们跟我说实话,咱们这位王妃,是不是有些特殊的本事?这话其实我早就想问九殿下了,一直没敢。你们跟我说说呗!” 慕元青勾着他的肩膀,一副好兄弟讲义气的样子,“张兄,我且问你,九殿下厉不厉害?” 张易点头,“那自然是厉害的。” “那他以前厉害吗?离开京城之前。” 张易摇头,“那如何谈得上厉害?那时他才四岁。” “这不就得了。我姐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也才三岁。 事实证明,在外头历经磨难长大的孩子,都是很厉害的,也都有自己的看家本事。 我姐夫的本事明显是带兵打仗,他是西关的大将军,但同时又是当朝九皇子、大理寺卿。 如果把战场称之为黑道,那对应的,官场就应该称之为白道。 他是真正意义上的黑白通吃。 那么按照这个说法,我姐夫是黑白通吃,那我姐就是阴阳通吃。” 张易还是好奇,但是他不能再问了。 以他跟慕元青的关系,这事儿也就只能问到这里,再多问就有点儿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于是张易不再多问,只跟慕元青说:“你的疑问怕是要等到李武归案才能解惑。” 慕元青“嗯”了一声,“那眼下就只剩下捉拿李武了,只是这人要去哪儿捉呢?” 当晚,一行人回到西疆王府,对慕元青的疑惑去询问慕长离。 慕长离给出的解释是:“人这一生,阳寿是有数的。你能活到多少岁,是哪一年哪一日哪个时辰,都在生死簿上写得清清楚楚。 所以正常来说,人将死的时候就会有勾魂使等在身边,魂一离体立即勾走。 被勾走的鬼魂会被带至附近的城隍庙注销阳户,也就是人活着的时候在阳世间的户籍。 然后入鬼门关,过黄泉路,上奈何桥,喝孟婆汤。” 慕元青一拍大腿,“这就对了!既然还没死的时候就有勾魂使者在边上等着了,那阿昭都死了好几天,棺材都入土了,李武再挖出来,再烧犀牛角,魂是哪来的?” 芙蓉也觉得这里面有漏洞,“是不是跟上次高家的二小姐一样,是被什么东西指点过,用了什么手段?那要是这样的话,这案子可能就要扩大查找了。” 慕元青信心满满,“没事,不管多难,我一定会查清楚的。就是想请二姐姐给指条路,我们是应该顺着有厉害的东西指点李武这个方向查吗?” 慕长离想了想,却摇了头,“倒也不是只有这一个方向。” 慕元青认认真真地冲着慕长离揖了个手,“请二姐姐指点。” 萧云州看笑了,但笑了一下又立即收住,轻咳了两下,“继续,你继续。” 慕元青道:“我知道这个案子对于我来说相当于进大理寺的考题,按理说我不应该回家来请外援。但是姐夫,你遇着不会的不也来找我二姐姐么! 二姐姐是你的人脉,但她也是我的人脉。办案用人脉,我认为这没错。” 萧云州点头,“没说你有错,我笑,只是觉得慕家的纨绔突然一本正经起来,有趣。” 慕元青瘪瘪嘴,“姐夫,我是认真的。” 萧云州不再说话,慕元青一脸期待地向慕长离看去。 然后就听慕长离说:“高家二小姐的案子跟这个还是有不同之处的。 因为高家二小姐无魂。 那只是一副空皮囊,是活死人,而且不用犀照就能看见她。 但是她目中无神,没有自主意识,不会说话,也不会对任何人和事物做出反应。 阿昭不同,她是正常的鬼魂,有生前的记忆,有自主交流的能力。” 她说到这里看向芙蓉,“你接触过不少这样的鬼魂。” 芙蓉想了想,点头,“对,郑大将军,女鬼姐姐,还有那个高冷的小哥。” “所以,阿昭跟高家二小姐是不一样的。阿昭就是魂未入地府,在阳世间留了下来。” 慕元青再问:“那得是什么原因,才能让她的魂从勾魂使者手里逃跑了呢?” 慕长离答:“有冤。有重大的冤屈,这样的魂就会有一定的概率从勾魂使手中逃脱。 再加上这半年多一直不太消停,京城这一左一右肯定是出了些问题,这种事情就会更多。 我给你指的另一条路,就是阿昭有冤这条路。 或许这个案子到了最后,会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反转。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还是要把李武给找出来。” 萧云州提醒慕元青:“找人,是衙门破案的基本功。你可以结合近日所学,也可以向张易讨教。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若再找不出李武,这案子就移交给别人。” “我一定能找到!”慕元青打了包票,“就三天,我一定能把李武给找出来。” 慕长离又给他提了个醒:“烧生犀,祭血衣,通常是要一起做的。 血衣就是指死者出事的时候身上穿着的那件衣裳。 也不是说血衣上就一定得有血,只要是死亡发生时穿在身上的,都叫血衣。 祭血衣也叫烧血衣,不是一次性烧完,每隔几天烧一点,到三七之日全部烧完即可。 也就是二十一天。 到那时,死者就会把生前发生的所有事全部想起来。” 慕元青一愣,“所以其实阿昭现在是失忆的?” 慕长离摇头,“严格来说不叫失忆,大部分的记忆都有,但可能会损失一小部分。 要看她的执念是什么。 有些人死后化为厉鬼,是因为他的执念是杀死自己的人。 那么厉鬼的记忆中,对于自己的死亡记得是清清楚楚的,但是对其它事就会模糊。 所以厉鬼通常都很偏执,很难与之讲道理,甚至没办法沟通。 阿昭忘记了什么我们不清楚,但李武既然知道烧生犀,那么我猜测他多半也知道祭血衣。 祭血衣之前会燃香,之后会再烧点纸钱元宝等物。 你们可以到卖这些东西的地方蹲守一下,如果李武手里现存的不够用了,他一定会去补货。当然,也有可能他之前一次性买得多,那就不用补了。” ------------ 第234章 鬼新娘—说到白头就到白头 慕元青把这些都记了下来。 次日,大理寺派人去死人街蹲守。 但这只是行动之一。 另外的行动,是慕元青从秦小夫人那里打听到的。 起因是慕元青去磨秦小夫人,让秦小夫人努力去想关于李武的一些事情。 他跟秦小夫人说:“我爹一向不待见我,说让我上进什么的,也就只是嘴上说说,没见他有什么行动。以前我不懂,现在我算是看出来了,他是一心想把我培养成一个纨绔。 他心里根本就没我这个儿子,也没有我母亲。 所以我跟母亲的未来,只能靠我们自己努力,还得靠我二姐姐和九殿下帮扶。 姨母要是还想沾我们的光,这把您就一定得全力帮我。 您帮了我,我自然记着您的恩,将来我有出息了,是不会忘记姨母的。 姨母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我那表姐想想不是。 再说,找着了李武对你也有好处。 二百两银子不是钱吗?那可不是小数目。人找着了,钱才能给你要回来。 就算已经花掉了,至少他还有宅子,总是会抵给你一些的。” 秦小夫人被他说动了,真的什么都没干,就在锦绣坊的后屋坐着,认认真真想了大半天。 别说,还真被她想起来一件事情。 “李武好像还有个住处,但只是好像,我不敢确定。”她跟慕元青说,“就在他成亲之前,有一天他说他未婚妻出了事,跟我告了几天假回三水县去。 回来之后我问他未婚妻怎么了,他就说没什么,是未婚妻病了。 第二天他又来跟我告假,说要成亲了,想再请个几天假操办。 我本来不愿意放人,年底了,账房正忙的时候。 但他是要成亲,我总不能耽误人家成亲,就同意了。 结果第二天,我就听铺子里的伙计说,在城南一个牙人那里见到了李武,听说要租房子。 我当时就问,李武不是买了个小宅子么,怎么还租房子呢? 小伙计就猜测说可能是家里有什么难处吧!他也没好意思去问。 李武是铺子里的账房,这铺子除了我之外,就连掌柜都要看他几分脸色。 小伙计当时想的是李武家里肯定是有难处,这种事一般不愿意被人说破,他就没上前问。 但今日你让我想李武的事,我就给想起来了。 你们说找不到李武,又怀疑他没有离开凤歌城,那你说,会不会是搬到那里去住了?” 慕元青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立即叫来那个小伙计,问他是在哪家牙行看到的。 小伙计说了一个地址,慕元青带人去查,很快就查出李武租下的地方。 第二个蹲守点就这样确定了。 萧云州给了他三日期限,在第二日就有了进展。 第二日清早,李武从那小宅子里出来了! 蹲守的人没有立即上去拿人,而是一路跟着看他要去哪里。 结果这一跟就跟到了死人街。 他果然是来买纸钱的。 两方蹲守的人马汇合,哪里还能让李武跑了,当场拿下! 李武激烈反抗,可惜官差人多,身上又多少都有些功夫,不是李武一个账房先生说反抗就能反抗得了的。 于是他大喊:“求求你们先放了我,我不跑,我只求你们再给我几天时间。就差几天,就差几天我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求求你们了,就可怜可怜我吧!” 官差无情,只告诉他:“有什么话都留到公堂上去说吧!我们只负责拿人。” 大理寺开堂,萧云州亲审,慕元青、三水县令旁听。 李武跪在下方,红着眼眶还在苦苦哀求:“我不跑,我认罪。虽然那二百两银子已经用掉了,但是我还可以把宅子抵给锦绣坊。我在三水县还有几块地,也一并抵过去。 只求大人能多给我几天时间,让我把没做完的事情给做完。 我与阿昭是不可能一直到白头了,就算没有你们来抓我,我也没有钱再买犀牛角。 最后一块烧完,就是我跟她的永别。 可是在这之前,有件事情我一定要查明真相,我得让阿昭把她忘记的事情都想起来。” 萧云州问道:“你所说的真相,是什么真相?” 李武停下哀求,抬头看他,半晌,道:“是阿昭死亡的真相。” 旁听的三水县令“咦”了一声,说道:“她不是在自己家里摔死的吗?摔倒的时候后脑磕到了石头上,属于意外。” 李武却大声道:“不可能!家里怎么会有能把人磕死的石头?他们家我又不是没去过,每一寸土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那院子阿昭的娘一天扫八遍,哪来的石头?”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这么大,比拳头还大的一块石头,带着棱角,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院子中间?而且这么大的石头摆在那里,阿昭看不见吗?阿昭的娘看不见吗?” 他问那三水县令:“你真的好好查阿昭的案子了吗?总不能说是在家里滑倒,就是在家里滑倒。你都没有怀疑过这里面有人为的因素吗?你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办案吗?” 三水县令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但他没有生李武的气,反倒是自我反省了一番,很快就发现了这里面的漏洞。 三水县令起身,也冲着萧云州跪了下来,“下官在此事上的确审理不严,请殿下降罪。” 萧云州点点头,“确实该罚。着你重审三水县民阿昭命案,是意外还是他杀,本王五日之内要一个结果。” 三水县令领了命,再看向李武,诚心说道:“如果阿昭有冤,本县一定替她讨回公道。” 李武痛哭,“我就是要等到第二十一日,烧完最后一片血衣,让阿昭把当时的事想起来。 她现在忘了很多事,记忆停留在我们议亲订下婚期的时候。 她对自己已经死了这件事情完全忘记了,我得让她想起来。 可是我又害怕她想起来,我怕她难过,怕她心怀怨恨,我更怕她离开我。 我与阿昭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我早就立过誓言,长大一定娶她为妻,相守到白头。 我得做个言而有信之人,说到白头,就到白头,哪怕她死了,我们也是要到白头的。” 李武给萧云州磕了三个头,“求大人再给我几天时间,等我烧完最后一片血衣,所有的罪我都认了,砍了我也没什么。” 萧云州同意了他的请求,同时也给他吃了定心丸:“你的案子不属于大案,其中没有人命官司,也不涉及扣留人质。 虽挪用锦绣坊二百两银子,但只要你能以资抵债,或是与锦绣坊做好沟通。只要他们不告你,便可以当堂释放。 希望你能好好配合案件审理,为了阿昭,也是为了你自己。” 李武回家了,大理寺的人没有跟着。 但暗地里,北陆和年妙却一直都在,只是没有人知道。 他们跟着李武回了那小房子,看到李武将桌上的香料点燃,很快屋里就出现了一名女子的身影…… ------------ 第235章 鬼新娘—她的灵位 那女子就坐在椅子上,见他回来了便笑着叫他:“武哥。” 李武冲着女子笑笑,走过去将女子拉起来,紧紧地拥进怀里。 趴窗角的北陆与年妙对视了一眼,年妙点点头,示意这女子就是他跟芙蓉在医馆见过的。 阿昭被李武拥着,面上一直带着笑,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今日我看到你被官差带走了。” 李武怔了一下,正要解释,阿昭却说:“没关系,只要你能回来就好。 我不求别的,只求你每日都能回来,我每日都能看见你,我就知足。” 李武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他拍着阿昭的背跟她说:“我一定会回来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回来。阿昭,咱们说好了要共白头的,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将阿昭放开,问道:“你吃晚饭了吗?” 阿昭点头,“吃过了,我还做了你爱吃的,我端去热热。” 阿昭去热饭菜了,李武走到桌前,给自己和阿昭都倒了热水。 等阿昭回来,他开始吃饭。 阿昭在边上也拿了筷子,时不时地给他夹口菜,碗里的汤没了就给他添汤。 两个人就像平常的两口子过日子一样,阿昭跟李武说家里还剩下多少菜,还够吃两顿。 李武说明日他会去买,还问阿昭想不想吃鸡肉,以前在娘家她很爱吃鸡腿。 阿昭就说我们现在日子有些困难,就不要吃太贵的。 李武说没关系,我总不能让你跟了我连鸡腿都没得吃。 北陆跟年妙在这边蹲了三天,到第三天夜里,李武在子时起来了。 今晚屋里的生犀烧了两炉,味道特别重。 李武起身之后,又燃了一支蜡烛,然后借着烛火,将一块犀牛角也烧了起来。 阿昭醒了,他起来的时候阿昭就也跟着醒了。 见李武做这些,阿昭似乎并不觉得奇怪,她只是问李武:“今晚为何烧两炉香?” 李武说:“睡不着,想闻闻这个味道。” 阿昭却笑笑,说:“你总说自己喜欢这个味道,可是有好几次我都看见你被这味道熏得难受,还跑到院子里大口大口的吸气。 你分明是不喜欢这味道的,因为它确实不太好闻。” 李武一愣,“阿昭,你……” “我都知道了。”阿昭红着眼眶说,“武哥,我都知道了。 其实这件事情我心里早有准备。 这些年,你在京城,我在县里。你八岁就在学算盘,跟着大东家,见多识广,接触的都是有权有势还有钱的人,见到的全是京中高门贵户中的女子。 而我,一个县城里的姑娘,什么都不懂,大字不识几个。就算长得还不错,可是容貌能留几年呢?早晚都会老的,早晚都会丑的。 但是你没有忘了我,还愿意守着我们小时候的誓言娶我为妻,我很感激。 如今你想要纳妾,我也愿意接受。 武哥,如果她是个好姑娘,就接回来看看吧! 我不是不能容人的,只要她真心待你,那我也愿意真心待她。” 李武愣住了,就连梁上的北陆和年妙都愣住了。 这什么跟什么? 阿昭为何会以为李武要纳妾? 李武也不明白,他问阿昭:“你为何以为我要纳妾?” 阿昭笑笑,笑容里尽是苦涩,“可能我才是妾,她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因为我与你成婚,没有婚书,也未到衙门备案,只是一顶小轿把我抬进了门。 这不是娶正妻该有的样子,而是纳妾的流程。 后来你又不让我出门,即使出了门也让我早早就回家。 再后来,你编了个理由带着我离开那个宅子,来到了这个小院儿。 可能是她回来了吧?前些日子她一定是离开了京城去了别处,现在回来了,你不得不把我送走。因为那是她的家,我留下就会穿帮了。 虽然你每天都在这里陪着我,可是我看得出你心里有事,似乎在躲着什么。 前几日官差把你带走了,是不是她报案了?你总不回去,人报案了吧? 武哥,我很感激你没忘了我,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李武简直哭笑不得。 他拉着阿昭到了床榻边上,然后把落地的床单掀开,床榻下面是有暗格的。 李武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掏,先是灵牌,然后是只剩下一只袖子的衣裳,之后是一捆烧纸和一堆金元宝,最后是一只火盆。 阿昭看着这些东西有些害怕,她不明白李武为什么要往家里放这些。 难不成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吗?是李武从前爱过的人?但是早逝? 他一直忘不了对方,所以一直留着这些东西? 又怕她知道了会生气,这才藏在床榻底下? 阿昭快速地想了很多种可能,但却万万没想到,那牌位上写着的,是她的名字。 爱妻冯妍昭之灵位。 阿昭愣住了。 李武也不说话,只是把那只衣袖放到火盆里,点燃,看着衣袖烧了起来,烧成灰烬。 阿昭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砰”地一下炸开了。 一些被遗忘的事情渐渐地涌了上来。 她想起那日家里与李武议亲,双方都很高兴。李武给她爹娘留了聘礼,还有一百两银子。 定好了三日之后就来娶她,直接接到京城去成亲。 李武走后,爹爹很高兴,说李武这小子真行,八岁去京城做学徒,十几年过去,竟攒下这么多银子,还买了个宅子。 要知道,在京城买个宅子可太贵了,即使是城南,那也绝对不是县城里的人敢想象的。 娘亲就说,是李武跟的东家好,听说是侯爵府的亲戚,给的工钱多。李武又是做账房的,一般账房先生都有自己的一个小私库,十多年的账房了,怎么可能不自己存点银子。 那天哥哥也在,外甥病了,哥哥来找家里借钱。 娘亲给了哥哥二十两银子,说实在没有更多了,家里一共就只有七十两存银,还是这些年李武总回来看她,给她留下来的。 给了哥哥二十两,剩下的五十两要给她当嫁妆。因为那本来就是她的钱,家里不能动。 哥哥提起还有李武刚留下的一百两呢! 娘亲说那也是她的,得给她带回去,让她跟李武好好过日子。 哥哥很不高兴,说哪有姑娘的聘礼还给带回去的,都是留在娘家,给爹娘养老,要么就是给家里兄弟娶妻。 娘亲不认同这个说法,说她和李武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将来他们二老有个病啊灾啊的,他们肯定会管,没必要留着人家的聘礼钱。 再者,就算要留,也不可能留下一百两那么多。又不是卖闺女,说出去会叫人笑话的。 哥哥就在家里闹,说那我的儿子生病你们就不管了?那也是你们的孙子啊! 娘亲说,不是给了你二十两么!他不过是染个风寒,小病而已,二十两还不够吃药吗? 爹爹也说,你是上门女婿,连孩子都没跟我们冯家的姓,按说这个银子我们不该给。 可就像你说的,那也是我们的孙子。不管他姓什么,血脉上总是相连的。 所以这银子我们出了。 但你媳妇儿家是不是应该出大头?总不能我儿子给她家了,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找我们。 娘亲也说,要不然你就带着媳妇和孩子回来,给孩子改了姓,以后这孩子我们冯家养。 哥哥没同意,在家里又闹了一阵,走了。 但是第二天哥哥又来了,她与哥哥打了个照面的时候,就感觉哥哥眼睛里泛起一丝凶光…… ------------ 第236章 鬼新娘—记忆 记忆仿佛被推开了一扇门,那些被短暂遗忘的生前往事,一件件想了起来。 哥哥第二天又回来,还是惦记她的聘礼。 她就悄悄跟娘亲说,要不然把那一百两分一半出来给哥哥吧!哥哥也不容易,肯定是嫂子家让来要银子的,他夹在中间很难做,别让他太为难了。 可是娘亲不同意,娘亲说,那样的话你哥哥是不为难了,可是你会为难。 李武是个好孩子没错,但咱们也不能太贪。 他如果只拿十两,那我们可以全都留下,不给你带回去。 但他给的是一百两,我们如果留下,那就是爹娘的不懂事了。 娘亲坚持把聘金全部给她带走,哥哥为此跟娘亲吵了一架。 她觉得尴尬,不想在屋里听了,于是走到院子里。 头天晚上下了雪,地上有些滑。她到院子中间就停住了,看着院子里一棵老槐树,想着两天后就要离开生活了十多年的家,去京城跟李武一起生活。心里又生出许多期待。 悲剧就发生在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好好站着的,却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一下就往后倒去。 摔倒的时候,后脑处也不知道磕着了什么,很疼很疼。 阿昭记得自己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的,又疼又困。 依稀听见很多喊声,娘亲在哭,爹爹在骂人,还有哥哥说:我哪知道怎么回事,我刚出来她就摔了,是地上有雪,她自己没站稳,脑袋磕到了石头,关我什么事。 记忆就到这里结束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心里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等到跟李武成亲。 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留在世上,跟李武完成今生共白头的誓言。 所以她死了吗? 对,是死了的。 可是为什么死了之后又能与李武…… 她看向桌上的香炉,忽然问李武:“你烧的是什么?” 李武不再瞒她:“犀牛角,传说点燃犀牛角,就可以看到留在世间的鬼魂。 阿昭,从来都没有别的女子,没有妻,更没有妾。 我之所以不能带你去办婚书,是因为你的户籍早已经消了。 你已经死了,官府名册上没有你的名字了。 阿昭,你已经死了。” 李武难过地将阿昭抱住,整个人都在颤抖。 阿昭已经死了这件事,其实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他。 他跟阿昭说:“我将你的尸体挖了出来,因为我听说第一次点燃犀牛角时,需要你的尸体在旁边,这样才可以将你的魂引出来,过几个时辰之后便可以凝实。 我照做了,之后就将你的尸体放入我新买的棺木,然后葬在我们那个宅子的后院儿。 阿昭,我是想用这个法子与你一生一世直到白头的。 可是那天你失手打翻了香炉,茶水又将那些香都打湿了。 犀角香不能用了,我只能再去买。 无奈那香太贵了,我这些年存的银子,一些用来买宅子,一些给了你,一些做为聘金给了你爹娘,还有一些买了第一次的犀牛角。 再买第二次时,小块的已经没有了,只有一块大的,要三百两。 我没有那么多钱,阿昭,我没有那么多钱。 但是我不能看不到你,我不能让你做个孤魂野鬼。 阿昭,如果我不管你,你就会一直游荡在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人管你了。 所以我挪用了锦绣坊二百两银子,买了这块新的犀角。 那天官府的人抓走我,不是因为哪个女人,而是因为锦绣坊那二百两银子。 阿昭,我跟大理寺争取了几天时间,就是为了把这件血衣烧完,让你恢复记忆。 阿昭,我觉得你的死不太对劲,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死之前发生了什么? 你摔倒真的只是意外吗?” 阿昭再次回忆那一天,终于又想起一个细节。 “好像有人绊了我的脚。”她想起来了,“对,就是有人绊了我的脚。 我本来站得好好的,突然被绊了一下。地上有雪,我站不稳,仰面倒地。 后脑不知道磕着了什么,特别疼,可是我记得院子里没有什么东西,地上除了雪,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到底磕到了什么呢?” 她仔细回想,可惜这次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武哥,是有人想要害我吗?会是谁呢?家里也没有别人了,除了我爹娘,就是我哥哥。 我哥哥……” 阿昭打了个激灵,又想起那日见到哥哥时,从他眼里看到的那一丝凶光。 她开始害怕了…… “是我哥哥害我吗?就为了那一百两银子?”她从李武的怀抱里挣脱开,然后问李武,“你给我爹娘的一百两银子,有没有要回来? 既然我已死,那我们的婚事就是不成了,你有没有把聘金要回来?” 李武摇头,“你哥哥的孩子病了,那银子被他拿去给孩子治病。据说是抢走的,你爹娘怎么拦都拦不住。后来你在家中停灵三日,你哥哥一直都没有出现。 你爹爹让我不要生他的气,说他的孩子病得很重,他实在是走不开。 我当时一心想着你的事,哪有心情理会这些。 直到你下葬的前一晚,我听到你爹娘说话。 他们吵了一架,你娘质问你爹爹,说她的女儿就白死了吗? 你爹爹说,要不然呢?总不能再搭进去一个做陪葬。 我开始怀疑你的死因,之后就越想越不对劲。 阿昭,你跟我去大理寺吧!这件事情一定要得个结果出来,我不能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如果真是意外,我不怪任何人。 可如果不是意外,那么凶手必须得给你陪葬,无论是谁!” 阿昭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她其实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现在李武又跟她说她的死不是意外,这么大的信息量,让她一时半会儿有些反应不过来。 忽然,屋里发出一阵响动,有说话声响起,吓了他们一跳。 “二位,先不必去大理寺,随我们去见一个人吧!” …… 北陆和年妙带着李武夫妇回了西疆王府。 慕长离这会儿已经睡熟了,几人进院儿的声音没能惊醒她,倒是让萧云州睁开了眼睛。 常年边境生活,已经让他养成了极浅的睡眠,一丁点的响动都可以立即睁开眼睛。 何况三人一鬼一起走进院子,响动实在是太大了。 他起身走到门前,将门拉开一些。 就看到李武手里捧着个正在燃烧的香炉,在他身边站着一名素衣女子。 北陆和年妙分站两侧,也正向他这边看过来。 他冲着北陆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然后将房门重新关上。 再回过身时,慕长离已经在榻上坐着了。 “有什么事吗?”她问。 迷迷糊糊地,睡眼惺忪。 萧云州抱起自己的枕头和被褥走到她榻边,将东西往榻上一放,伸手拢了一下她的头发。 “北陆和年妙把李武夫妇带来了。见见吧!” 慕长离叹气,“以后能不能交待他们,有什么事白天说?” 萧云州点头,“好,我一会儿就交待下去。” 说完,又在慕长离额角轻轻按了一会儿,“辛苦你了,很困吧?”声音温柔,带着歉疚。 慕长离摆摆手,“罢了,就是这个夜断阴魂的命,也不怪你。我穿件衣裳,你把慕元青也叫来吧!” ------------ 第237章 鬼新娘—死因 终于开门让人进时,除去北陆几人,还有慕元青和芙蓉。 床榻已经放下了围帐,看不到里面刚被放上去的萧云州的被褥。 萧云州给慕长离倒了茶,这会儿正在一下一下地替她把长发归整好。 芙蓉一进来就要去接替他这个活儿,萧云州没让,芙蓉便也没再坚持。 虽说侍候二小姐是她的职责,但侍候王妃也是九殿下该干的,没什么好争的。 慕元青挨着慕长离坐了下来,北陆上前,将今晚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讲了一遍。 然后回身指指阿昭:“她就是李武那个……鬼媳妇儿。” 慕长离看了阿昭一眼,又瞅了瞅李武手里捧着的香炉,眉心微皱:“把香灭了。” 李武一愣,刚想说灭了就看不到阿昭了,却见芙蓉站了起来,去一个抽屉里拿了根蜡烛。 慕长离接过蜡烛,把烛芯用手指捻了一会儿,芙蓉这才将蜡烛点着,然后再跟李武说:“快把你那香给灭了吧!这香味儿太冲,我家王妃不喜欢。” 李武还在犹豫,年妙却一把将香炉抢了过来,直接送出房间。 外头,芸香也起了。年妙将香炉交给她,说了句:“拿远些,灭掉。” 芸香抱着香炉就往后院儿跑。 芙蓉把窗户打开散了一会儿,屋里的味道终于没了。 再回来时,就见李武一脸惊讶地看向身边的阿昭,念念叨叨地说:“我怎么还能看见你?” 慕元青拍拍桌子,“别研究那些事儿行吗?要是没两下子,我们还敢揽这差事。 见个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那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啊!” 不得不说,慕元青的个人形象在李武心里树立得很成功,一时间李武对他们一伙人敬佩不已,不停地说着“果然都是高人,果然都是高人。” 说着说着就跪了下来,“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求高人帮帮我们,我就想知道阿昭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是意外,我就认了。如果是他杀,凶手无论是谁,必须得偿命!” 阿昭一直没有说话,但她的目光却一直在慕长离和萧云州身上。 她看着慕长离身后的男子给慕长离挽好了头发,又给她把茶重新续上,还端了盘点心过来,轻声细语地问:“饿不饿?少吃些。” 慕长离就捏了块儿点心往嘴里放,嚼了几下评价说:“有些甜了。” 萧云州赶紧又换了一块儿,“再尝尝这个。” 慕长离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点头,“这个不错。”然后接过来,自己咬着吃。 阿昭觉得,好像“她是一个鬼”这件事,对于这夫妻二人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或者说,对于屋子里这些人来讲,都不是什么大事。 李武还在身边跪着,阿昭想了想,也跪了下来。 慕长离这才将目光投到他二人身上,半晌,开口道:“阿昭,你临死前,可是有重大的冤屈?或者是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 阿昭老实回答:“并没有冤屈,但有执念。我与武哥青梅竹马,没能嫁给他,是我最大的执念。直到临死那一刻我都放不下,心里控制不住地想着我一定要嫁给武哥。” 慕长离点点头,转而对慕元青道:“这就是我那天说的,为何她的魂魄还留在人间。” 慕元青说:“我记下了,以后再遇到此类事情,会考虑这种情况。” 慕长离再问阿昭,“那你可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 阿昭说:“我站在雪地上,好像有人绊了我一下,脚滑,就仰面摔倒。 后脑不知道磕着了什么,很疼。可是我记得我走出来时,院子地面上是没有东西的。” 慕长离再点头,又跟慕元青说:“这都是细节,记下来,明日堂审。” 说完,再次看向阿昭和李武,“是意外还是他杀,衙门自会严审,不是我该管的事。 今夜他们将你二人带到我面前,也不是为了这桩命案。 阿昭死后未入地府,结案之后她当去向何处,这才是我该管的。 李武,你的生犀总有烧完的一日,这次的三百两银子你尚且拿不出,可有想过以后?” 李武哭了,“想过,可是我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我从前只听人说起过烧生犀,人可与鬼通。却不知道生犀烧完之后那鬼该怎么办。 如果就此让她成为孤魂野鬼,那就是我害了阿昭,我有罪。” 阿昭一听他说这话赶紧安慰:“不是你害我,是我自己愿意的。” 李武开始给慕长离磕头:“求王妃救救阿昭,我知道王妃一定有办法的,您救救阿昭吧!” 慕长离反问他:“你所指的救,是怎么救?是想我让你们像现在这样一直在一起,完成共白头的约定。还是说……” “不是这样!”李武立即把话接了过来,“我不能再执意将阿昭留下了。她得去她该去的地方。她得投胎转世,下辈子托生个富贵人家,过完幸福美满的一生。 她得把这辈子没享到的福都补回去,她得完完整整把一辈子走完。 我不求与她共白头了,我只希望她下辈子能过得更好。” 慕长离又问阿昭,“你呢?” 阿昭想了想,以头点地,说:“我原本是想着,哪怕武哥看不见我,我也想一直陪着他。 可是我又觉得那样的我实在太自私了。 武哥还年轻,他还得把这一辈子过完,我如果不走,他就会一直惦记着我。 所以我还是走吧!该去哪里就去哪里。 人有人生,鬼有鬼途,既然已死,就不该贪恋凡尘。 这辈子尘归尘土归土,能来人世间走一遭,我也知足了。” 屋里有啜泣声低低响起,是眼窝子浅的芙蓉。 就连慕元青都长叹了一声,苦笑着说:“这案子办得真叫人心里难受。” 慕长离其实并没有太多感受,前世今生,这样的事她见得太多了。 见得多了,人就麻木了,所以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面无表情地对着李武和阿昭说了一句:“好,如你们所愿。” …… 三水县令那边,在最后一天期限时,查明了阿昭的真正死因。 的确是有人绊了她一下,是她那个一心回家要钱的哥哥。 磕到后脑的石头也不在地上,而是被她哥拿在手里,在她仰面而倒时,狠狠地砸了上去。 一切都因钱而起,哥哥要钱不得,起了杀心。认为只要杀了妹妹就可以吞下那一百两聘金,还可以把家里为阿昭准备的五十两嫁妆全都拿走。 其实他动手的时候被他爹娘看见了,当娘的一心想为女儿报仇,可是当爹却一直阻拦。 拦到最后,当娘的也妥协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已经没了一个,如果再把另一个送官,那就是两个都没有了。 他们老了,见不得那样的场面,就只能咬牙忍了这个事情,并以此威胁儿子,让儿子发誓,一定会给他们养老。 李武的案子结案了,阿昭的哥哥认罪伏法,被判斩刑。 阿昭的爹娘在最后一刻登堂指证,亲手将儿子送上了断头台。 李武将阿昭的棺木取出,重新葬回杏花村冯家的地头。 重葬这日,艳阳当空。 李武说阳光暖暖的感觉,就像阿昭冲着他微笑。 这辈子他娶过阿昭为妻了,所以碑文重刻,写为“爱妻李冯氏之墓”。 ------------ 第238章 从九品芝麻官 慕元青给秦小夫人讲了李武与阿昭的故事,秦小夫人感动不已。 在李武要以宅子抵那二百两银子时,秦小夫人摆手拒绝了。 京城的宅子,不管再小,也绝不止二百两。 她要了那宅子就是占了李武的便宜,这种趁人病要人命的事,她说她不做。 但被李武挪用的银子肯定是要还的,二人便说好以工钱抵债。 李武还在锦绣坊做工,每月工钱的七成用来抵还债务,直到全部还完为止。 秦小夫人正式撤案,李武被大理寺无罪释放。 事后他想找慕长离问问阿昭的现状,可惜进不去西疆王府。 只有芙蓉出来见了他,跟他说:“此案已了,阿昭入土为安,你放心就好。 至于我家王妃,你既在锦绣坊做事,想必日后有缘定会再见的。” 李武点点头,也知这么大的人物不是他一介草民说见就能见的。 便只在西疆王府门口跪下来,冲着里面磕了三个头,算是谢过慕长离。 但他还是找到了慕元青,非得拉着慕元青去喝了一顿酒,这事儿才算过去。 其实对于慕元青来说,这顿酒他也挺想喝的。 因为李武的案子对他来说有特殊意义,正是通过这个案子的侦破,他正式通过萧云州的考核,进入大理寺,出任从九品司务。 做了许多年京城纨绔的慕元青,如今终于有正经事了,他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但是当着李武的面肯定是不应该高兴的,因为李武失去了阿昭,心情很低落。 他劝了李武很长时间,到后来,李武也算是想通了。 “她能入地府,能投胎转世这是好事,我应该替她高兴才对。 其实这种事情以前我是不信的,但自从犀角香真的照出了阿昭的魂,我就信了。 所以现在我也相信阿昭下一世一定会有个好归宿,毕竟她这辈子没做过坏事。 好人有好报,阿昭一定会有好报的。” 慕元青回家之后也去问了慕长离阿昭的结果,但慕长离说:“好人是应该有好报,但其实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她这一世如此凄惨?会不会是她的上一世没积着阴德,所以报应到了这一世?毕竟好的有回报,坏的肯定也是要有回报的,不然世间因果岂不是乱了套了。” 慕元青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所以你是说,阿昭下次投胎,也不一定会投到好人家?” “嗯。”慕长离点头,“看命吧!如果这世的债都还完了,下一世至少可以平安到老。 如果还有未还完的债,那就看判官如何审判了。” 当晚,慕长离去见谢必安,打听阿昭的事情。 果然如她所料,阿昭前世手里沾着命案,这一报算是还回来了。 再下一世虽无需再经历类似惨案,可平安到老,但日子也绝不可能如李武所期盼的那样,托生到好人家,安享幸福人生。 只是这些没有必要让李武知道,案子完结,他们与李武之间的缘分也到此为止了。 …… 慕元青开始了到大理寺当差的日子,一代纨绔从此改头换面,成了别人眼中的“正经人”。 那些从前与他玩在一起的人,背地里说他这算是从良了,言语中不难听出羡慕之意。 但羡慕也没法子,毕竟他们没有一个做皇子的姐夫。 就算有,那也不是每位皇子都手握重兵,位高权重的。 没有诡案的日子,慕长离过得十分自在。 钟齐忙着准备年货,她还给拉了个单子,写了几样自己想要的东西。 基本都是吃的,除了一些烧纸。 钟齐觉得,如果不看这些烧纸,只看前面那几样吃的,他还是挺高兴的。 一向在吃这方面无欲无求的王妃,能主动提出自己想吃什么了,这是好事。 就是这每样吃的要的数量不是三个就是五个,怎么看的这么叫人瘆得慌呢? 该不会是…… 果真让他猜着了,这些东西买回来,没一样是慕长离自己要吃的,全都叫人装了盘,端去了祠堂,摆在了怡妃的灵位前。 钟齐鼻子直泛酸,心里直念叨,说这王妃是真好啊!还想着怡妃娘娘。 这眼瞅着过年了,可不是应该给娘娘摆些供品么! 他把东西都摆好,看着慕长离上了香,见她上过香后没有立即要走的意思,于是便跪下来冲着怡妃的灵位磕了三个头,默默地退了出去,关了门,在外头守着。 祠堂里,慕长离带着芙蓉站在怡妃的灵位前。 灵位后面放着的骨灰坛子依然是盖不严的状态,只是比她上次过来要好那么一点。 芙蓉问慕长离:“二小姐会查怡妃娘娘的案子吗?” 慕长离点头,“不是会不会查,是一定要查的。” “可是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太难了吧?” “我母亲的死也过去了很多年,同样要查。” “嗯。”芙蓉点点头说,“债多不压身,反正查一个也是查,不如就一起了。 咱们现在人手也不少,三少爷进了大理寺之后,大夫人明显的在向二小姐示好。 十一殿下虽然还年轻,但他体质特殊,在很多时候是能派得上用场的。 奴婢和年妙也可以给二小姐打下手,这样算起来,就算没有大理寺助力,咱们也可以自己去查当年的事。 奴婢以为,这两件事可能指望不上大理寺,只能咱们私下查,悄悄的查。” 慕长离“嗯”了一声,走上前,摆弄了一会儿桌上的供品,随手给怡妃烧了几张纸钱。 “快过年了,我跟九殿下商量过了,大年的宫宴我们都会参加。 一来看看京中众人,二来也是想听听看,有没有人在见到我们时,主动提起当年的事。 如果这算投石问路,那我和九殿下就是那块石头。” 这天下晌,长宁侯府的李妈妈来了。 着急忙慌的,到了府门口就拉着侍卫说:“快快快!赶紧带我去见王妃,有急事。” 一边说还一边回头看,好像身后有什么人追她似的。 “对了,赶紧把我的马车藏起来,可不能让人看到我来了。” 慕元青养伤期间,李妈妈常来,一来二去的,王府的侍卫们也都知道了这是什么人。 这会儿见她神色匆忙,便知这八成是真有急事,于是赶紧叫人把马车送到后门去,然后放了李妈妈进府,由下人领着往渡灵轩去了。 李妈妈到时,慕长离刚给萧云初上了一课,讲了一下上古神话史,听得萧云初意犹未尽。 想央着她再多讲讲,慕长离便说今日累了,让他把今日听到的都记下来背熟。 李妈妈就是在这时跑进院子的,进了院儿就开始喊:“二小姐,二小姐在吗?” 芙蓉赶紧迎了出去,李妈妈已经跑到门口了。 “为何这样急?出了什么事?”芙蓉没明白李妈妈这是作甚,“但看这着急忙慌的样,八成是侯府出了大事,而且是特别大的事。” 她先是一愣,然后面带喜色地问了句:“是侯爷死了吗?” 这话刚出口,就听屋里传来慕长离的声音:“什么?侯爷死了?真的吗?芙蓉!快去买两挂鞭,不,买二十挂!今儿我非把这天都放红了不可!” ------------ 第239章 老家来人 李妈妈一时间都不知道这屋是该进还是不该进。 这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二小姐永远都是二小姐,一直都没变过啊! 还是一如既往地期待着侯爷死。 但屋该进还是要进的,毕竟她是真有重要的事要说。 芙蓉把李妈妈领进屋了,同时颇为遗憾地道:“白高兴了,不是侯爷死了,李妈妈说是有别的事。” 慕长离一脸遗憾,真的白高兴了。 李妈妈匆匆给慕长离请安,然后又匆匆地道:“大夫人让老奴过来报个信儿,平县那边来人了,是侯爷的堂弟带着媳妇和女儿到了。 大夫人说,这一家三口是侯爷悄悄派人从平县请过来的,目的是分辨二小姐是不是真的二小姐。 老奴出来时人已经进了府门,慕管家正领着去兰花院儿见老太太,侯爷也已经派人往这边来,说是请二小姐立即回府,与远道来客一起用晚膳。 大夫人让老奴赶紧抢先一步过来,把这事儿跟二小姐说一下,叫二小姐心里有个数。” 话刚说到这,芸香推门进来,看了眼李妈妈,然后跟慕长离道:“长宁侯府来人了,说是有平县的亲戚到了,请二小姐和三少爷晚上都回去用膳。” 慕长离点点头,“去跟来人说,就说我知道了,晚点我会带三少爷一起回去。” 芸香点点头,又补了句:“来人还说,这顿是家宴,招待的还是乡下的旁支,九殿下公务繁忙,二小姐不必带殿下一起回府。” 慕长离听笑了,“长宁侯是有多怕九殿下。罢了,去回了来传信的人,就说九殿下不去。” 芸香去回话了,李妈妈松了口气,“还好老奴叫的车夫脚程快,险些就让他抢在前头。” 慕长离看了看李妈妈,半晌问道:“大夫人叫你抢在前面来与我说这个事,用意何在?” 李妈妈笑了下,“就,就是卖二小姐个好。虽然抢这一时似乎也没有什么用,但大夫人说了,咱们得把这个态度摆出来。二小姐是个明白人,会懂的。” 慕长离笑了笑,“那就多谢大夫人了。” 李妈妈连连摆手,“二小姐太客气了,该是大夫人谢您才对。 三少爷如今进了大理寺,还有了官品,这都是二小姐教导有方。 大夫人这些年没少跟三少爷操心,可三少爷这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谁的话都不听。 原本大夫人都要放弃了,结果万万没想到他听二小姐的,这可能就是缘分。” 慕长离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缘分,她只是觉得慕家对唯一的这个儿子并没有上心过。 当爹的没上心,当娘的也没怎么上心。 否则她仅凭几次接触就能摸清的慕元青的性子,怎么那夫妇二人用了十几年也没摸清? 说明根本就没摸过。 李妈妈走后,芙蓉问慕长离:“小姐真的要回去吗?平县来的那一家三口是什么人啊?侯爷的堂弟是谁?”她仔细回想,还是没想起来,“以前肯定是听说过,但没上心,也没见他们来过京城,完全对不上号。” 慕长离倒是能对得上号,平县那些人,无论是县城里的,还是扶山村的,原主的记忆里都留了大量的篇幅给他们。 她甚至一度觉得原主在乡下这些年,可能是因为日子过于无聊了,所以大部分心思都用在观察老宅那一家人上。包括扶山村里的村民,她没事儿就琢磨。 慕江眠的堂弟,是老侯爷亲弟弟的儿子。 当年老侯爷从上一辈手里接过爵位,据说亲弟弟不服,觉得爵位应该给自己。 因为他少时救过父亲一命,为此还伤了一只胳膊,到老都抬不起来。 可惜这一条胳膊没能换来父亲的怜爱,爵位最终还是传给了哥哥。 他一气之下回了平县老宅,在那边做起了二老爷。 不过老侯爷也挺大方,虽然爵位拿了,但钱财上一直都没少了弟弟的。 故而弟弟一家人在平县过得也算不错,到后来跟哥哥一家也算和解了。 二老爷夫妇在原主八岁那年双双过世,现在的平县老宅是二老爷的嫡子在当家。 也就是今日到了长宁侯府的这一家三口。 叫什么来着? 哦对,叫慕江棋,比慕江眠小两岁。 夫人周氏,与他同岁。 两人膝下一儿一女,儿子跟慕倾云同岁,名叫慕元松,今年十七。 女儿跟慕元青同岁,名叫慕诗音,今年十四。 慕长离对这一家人印象很深,因为整个平县老宅都是他们一家做主。 她后来虽被送到扶山村去,但慕元松跟慕诗音两个人,为了显示自己大少爷大小姐的地位,几乎每个月都要往扶山村走一趟,以欺负原主为乐。 她甚至连当初那俩小王八蛋常说的台词都记得:还是京城侯府的嫡小姐呢!现在不也被我们随意欺凌!谁说京城的孩子就比我们乡下的高贵,还不是都得看自己的命。 你的命不好,生来就没了娘,那就必然是要被踩在脚下的。 慕长离回想着这些事,觉得颇为有趣。 这世上之事,还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慕家老宅的人把孩子教育成这般样子,跟他们比起来,秦庄仪一手带大的慕元青,那几乎就是名门正派的代表了。 芙蓉看着自家二小姐在想着事情,时不时勾勾唇角的样子,忽然就开始期待今日侯府的晚宴了。 那得多精彩啊! 远道而来的亲戚,今日也算能见见世面了。 她心里高兴,甚至都有点儿着急了,“奴婢去跟年妙说一声,让他去趟大理寺,叫三少爷回府,顺便跟九殿下说一下这个事。 小姐确定不带九殿下一起回去吗?” 慕长离挑眉,“你在质疑我。” “绝对没有!”芙蓉举手发誓,“奴婢是绝对不会质疑二小姐的!奴婢坚信,有没有九殿下在场,二小姐都能把那一家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让他们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慕长离不认同这话,“什么叫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芙蓉立即改口:“让他们扒层皮再回去!” 慕元青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一听说有这样的乐子,忙不迭地就赶了回来。 一行人上了西疆王府的宫车,慢悠悠地往长宁侯府而去。 这一趟钟齐也跟来了,他跟慕长离说:“慕家这顿饭,傻子也知道绝对不是个正经饭。 虽然王妃很厉害,但老奴还是放心不下。 反正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老奴就跟过去开开眼,瞅瞅慕家来的亲戚是些个什么鬼。 但是有个事儿老奴得事先跟王妃说一声,就是老奴吧岁数大了,挨了一刀的人本身脾气就不怎么好,这一上了岁数脾气就更不好。 所以一会儿到了长宁侯府,要是有什么人不开眼招惹了老奴,那我可是绝对不能吃亏的。 到时候无论是言语上还是行动上,要是有个什么出格的事,还请王妃多担待。” 慕长离想了想,干脆跟他说:“你就自己发挥。发挥得好,你就自己给自己出气。发挥得不好,回头我帮你出气。 如果发挥得实在不好,那等回来之后,我在王府开班授课,你跟着学学。” ------------ 第240章 你当你姐我是死的? 侯府到时,有个门房先迎了过来,在慕长离下马车时压低了声音说:“大夫人交待奴才在这里候着二小姐,提醒二小姐一句,平县那三人来者不善,请二小姐一定多加小心。” 慕长离点头,“多谢。” 芙蓉把一块儿碎银子塞到那门房手里,不多,但也足够那门房吃顿好的。 门房很高兴,还多说了两句:“平县跟来的那位小姐极势利眼,也特别能摆架子,刚到的时候还给了我们这几位门房好一顿脸色看。 您说她图什么?她跟咱们摆谱摆得着么?说句不好听的,这侯府门口每年每天来来回回的,就数她身份最低,咱们都没瞧不起她呢,她倒先看不起咱们了。简直离谱。” 芙蓉问他:“现在那一家人在哪呢?” 门房答:“还在老夫人那坐着,对了,大夫人还说,老夫人极不待见他们,但他们就坐在兰花院儿不肯走,不停地话家常,也不知道哪来的家常可话。” 慕长离脚步加快,心里甚至起了一丝烦躁。 慕元青也烦躁,干脆骂了起来:“什么东西!祖母都多大年纪了还去叨扰,他们是没脸吗?今儿我话就放这儿,他们几个要是把祖母给累出个好歹来,我大耳刮子抽也能把他们给抽死,谁也别回平县!” 慕长离瞪了他一眼,“身带官品,你想抽死谁?” “大不了这官不做了,也不能让他们欺负祖母。” “你当你姐我是死的?有些事你不能做,但是我可以,且我师出有名。” 慕元青点点头,“对,你确实师出有名。当初他们怎么对你的,现在报仇的时候到了。” 他一边说一边按拳头,按得咔咔响,“更想揍他们一顿了。” 钟齐这时候插了一句:“听说王妃原本在平县老宅养着,后来竟然给送到村里去了,是不是这家人给送去的?” 慕元青立即点头,“对对,就是这一家王八蛋。” 钟齐开始磨牙,特别实在地告诉慕长离:“老奴我在这一刻,已经想好了一百种弄死他们的法子,王妃要不抽一个吧!抽着哪个算哪个。今儿不弄死他们老奴这么大岁数都白活。” 路上有下人听着他们几个的对话,听得心惊胆战的。 即使他们有“二小姐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心理准备,也万万没想到在二小姐出嫁之后,居然这技能又升级了。 不但升级了,而且还多了好几个帮手。 人们在心里默默地为平县那一家三口烧了三炷香,竟无一人在这场“战争”中看好他们。 慕长离一行到时,老夫人屋里的说话声隔着门就传了出来。 好像是个女人在笑,一边笑一边说:“居然还有这种事?真是笑死个人了。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居然还敢抢大小姐的院子?她在扶山村睡了十几年柴房,回来就要睡天舞轩了? 那天舞轩是什么地方,我们在平县都有所耳闻,那得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才配住的,居然被她给糟蹋了,真是想想都叫人心疼。天舞轩和大小姐都叫人心疼。” 慕元青急眼了,“妈的她放什么屁呢?”作势就要往屋里冲。 慕长离拦了他一把,“你急什么?这种时候,谁先生气谁就输了。” 慕元青气得“呼哧呼哧”的,“你不生气吗?那女的说的是什么狗屁话?” “那你想做什么?”慕长离问他,“冲进屋里去打她? 她是长辈你是晚辈,打了她你首先就理亏。 当然,搁我这儿是没有什么长辈不长辈的,看谁不顺眼我肯定也动手。 但问题她是个女的。你一个男的冲进去打女人? 好说不好听啊!” “那怎么办?这种人不打留着过年?” “那肯定是不能够的。”慕长离脚步未停,直接推门进屋,“总得到真正的年根儿底下才能杀猪宰羊,现在就杀,有点儿早了。” 她径直走向老夫人,笑嘻嘻地叫人:“祖母,我回来啦!” 一下午没见笑模样的老夫人,这会儿终于笑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慕长离亲亲热热地挤到老夫人身边,慕元青也挤了过来,“祖母,我也回来了。” 老夫人更高兴了,“元青也是好孩子。听说你得了大理寺正经的差事,还是凭自己本事得着的,祖母替你高兴。” 慕元青哄人最有一套,当即抱住老夫人的胳膊:“那祖母得给我些奖励。” “给。”老夫人问他,“你想要什么?” 慕元青就说:“我想吃祖母亲手下的面条了。我小时候一生病祖母就做面条给我吃,那个味道每每想起来都叫人馋得慌。哪天我再来时,祖母给我做一碗吧!” 老夫人连连点头,“好,好。只要你努力做事,肯上进,天天给你做都行。” 这边几个亲亲热热地说话,另一头就有人看着不顺眼了。 先前说话那女的又扬起声来:“哟!从前都说京城规矩大,还以为大到什么样子呢! 没想到竟只是说说而已,实则这“规矩”二字,竟连我们平县都赶不上。 在平县还分个长幼尊卑呢!堂堂京城侯府,居然连这点规矩都没有?” 她说到这里,看向秦庄仪,“大嫂子,不是我说你,你可是当家主母,这个家当成什么样,外头的人是嘲笑还是赞扬,那点的可是你的名,道的可是你的姓。你当真不管吗?” 秦庄仪勾勾唇角同她说:“弟妹说得是,长幼尊卑这件事,在我们京城侯府里也是十分重视的。家里的孩子我都会亲自教导他们,谁是长,谁是幼,谁是尊,谁是卑。 我们府上的人都懂,但你们……不怪你们,你们是平县来的,不懂也正常。” 先前说话的那位,是从平县来的周氏,是平县老宅的大夫人。 年轻时长得漂亮,被慕江棋一眼就相中了,才认识三天就娶回了家。 后来才知周氏没读过一天的书,大字不识一个,除了长得好看之外再无任何长处。 但人都已经娶了,也不能再休掉。好在周氏长得实在是美,多少也让慕江棋有些安慰。 只是随着年岁增加,周氏渐渐地胖了起来。 再加上人又好吃懒做,身材一天比一天发福。 到如今,已跟外面的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 不过她人很厉害,说话也利索,在老宅那边能压得住事,慕江棋还真离不开她。 秦庄仪的话,周氏没听懂,还以为秦庄仪是跟着她一起看不上慕长离目无尊长。 因为慕长离一进来就只跟老夫人说话,理都不理父亲母亲,这肯定是不对的。 她冷哼一声,一脸挑剔地又向慕长离看去,然后“啧啧”两声—— “这人啊!就怕忘了本。才回京多少日子,就把以前在扶山村割猪草倒粪水的生活给忘了。以为自己是侯府嫡小姐,是大家闺秀,是个有身份的人物了? 我呸! 别看穿的人模狗样的,那身上指不定还有粪味儿呢!” 这话一出,屋子里瞬间安静了。 慕长离眼睛眯了眯向她看过来,芙蓉上前一步,冲着周氏开口道:“哪里来的刁民?竟敢对王妃口出恶言,我看你的舌头是不想要了!” ------------ 第241章 今儿可过着瘾了 芙蓉这话说完,忽然朝着秦庄仪看了过去。 她觉得要论剪人舌头这事儿,秦庄仪肯定是专业的,毕竟干过。 这眼神一扫过去,秦庄仪当时就是一哆嗦。 她是剪过人舌头,就在慕长离回府的第一天,她把天舞轩一个瞎传话丫鬟的舌头给剪了。 可丫鬟是丫鬟,现在这位是平县的大夫人,还是侯爷悄悄给请进京的,她敢吗? 秦庄仪不敢,秦庄仪默默地低下了头。 芙蓉轻哼了一声,觉得对这位大夫人的控制力还不够。 但她也不多求,你不敢,有人敢。 “齐公公!”芙蓉喊了钟齐一嗓子,“对王妃口出恶言,该当何罪?” 钟齐乐了,“芙蓉姑娘刚才不是说了么!舌头是不想要了,那就别要了。”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这位夫人,咱家是西疆王府的总管太监。咱家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跟侯府是什么关系,甚至你在侯府如何放肆都不关咱家的事。 但是你口出恶言伤害我家王妃,这事儿咱家是非管不可。 来吧夫人!您选一选,这舌头是用剪子剪,还是咱家徒手往出拔?” 钟齐是宫里的老太监了,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人没接触过。 几十年大起大落大风大浪都熬过来,还能惧怕这种场合这种妇人? 他一开口说话,身上自带着一种阴狠的气场,这气场一出,别说周氏,就连慕江眠心里都打了个哆嗦。 眼瞅着钟齐往前走了,慕江眠再坐不住,赶紧起身挡在了周氏面前。 他面上带笑,冲着钟齐说:“齐公公误会了,没有对王妃口出恶言的意思。只是乡下妇人,见识少,只觉得都是自己家孩子,说几句没什么。公公千万别生气。” 钟齐笑了,“长宁侯说得倒轻巧,还都是自己家孩子,以前你怎么不觉得我家王妃也是你自己家孩子呢?既然都是自己家孩子,要不您把您家的大小姐也送到平县去待上几年呗! 都是你生的,可不能区别对待啊!” 慕江眠皱眉,心说这太监怎么蹬鼻子上脸呢?给台阶还不下? 偏偏钟齐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居然就把这话给问了出来:“长宁侯是不是在想,我这个太监怎么还蹬鼻子上脸呢?您都给我台阶了,我怎么不知道下呢? 呵!真是天大的笑话!我用得着你给台阶吗? 压根儿我就没想下,所以你给的是什么台阶? 骑虎难下这种事搁咱家这儿是不存在的,你拦在这里,只是为了救你们家亲戚,谈什么给咱家台阶下?信不信我让人把你赶到一边儿去,立即就拔了她的舌头?” 慕江眠感觉脸面都被人按到地上摩擦了,心中也暗恨这周氏的嘴没个把门的。 芙蓉这时开口说了句:“侯爷是不是觉得齐公公不敢拔那妇人的舌头? 那您可真错了。 西疆王府有西疆王府的法,而且这事儿无论是论西边儿的法还是论南盛的法,舌头都该拔。不信您进宫去把这事儿跟皇上说说,看皇上怎么处置。” “你们是疯了吗?”周氏的声音又扬了起来,“慕长离,刚说完你摆谱,你还真就摆起来了?这可是在你自己家里,你教唆奴才来挤兑你父亲,这当真是做女儿的所为吗? 小辈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来?这京城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直没说话的慕倾云这时也说了句:“芙蓉,别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是你从前是我屋里出去的,你在外面的一言一行若有逾越,那也是我的不是。所以我必须得说两句。 方才你说论西边的法还是论南盛的法,这叫什么话? 难道西边和南盛不是一个国家吗? 不管你们西疆王府的人私下里是怎么想的,但心里想归心里想,把心里想的话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又是这种带有造反言论的,你是想干什么? 你可知这一句话传出去,会给九殿下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芙蓉愣了下,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失言了。好像还真像大小姐所说的,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而且也确实是在西疆王府待久了,被整个王府那种“看不上南盛朝廷”的气氛给带动的。 以至于她现在非常明确地认为,西边儿是西边儿,是九殿下的地盘。京城是京城,是皇上的地盘。这两块地方它就……就不是一起的。 芙蓉面上有些慌,她怕大小姐死咬着这个不放。 但是她怕,钟齐可不怕,钟齐当时就把话给接过来了——“你谁呀?你有意见吗? 本来西边儿就有自己的律法,朝廷管不着。你跟着掺和什么呀? 怎么着,你想把西边儿跟朝廷合二为一啊?你想的美。 西边儿被我们九殿下治理得那么好,整个西关都没有你这种恶意挑拨离间的小人,也没有她那种狗眼看人低的恶妇,更没有长宁侯这种管生不管养的破爹。 凭什么让西关跟南盛一样?那不是骂人么?” 钟齐说到这儿,还觉得不过瘾,又看了慕倾云一眼,撇撇嘴道:“长得这么难看的,也少见,西关姑娘都可漂亮了!所以我们九殿下找王妃才按着慕家二小姐这样的找,好看!” 慕倾云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她好看,可是到了西疆王府这些人眼里,她就成了丑的代表?九殿下如此,这个太监也如此。 他们是瞎吗? 钟齐肯定不瞎,他就是嘴损。而且他时刻记着自己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的。 所以他现在非常兴奋,他看着慕江眠就说:“咱家自从去了西疆王府做管事,就觉得这张嘴皮子和这一手在宫里学的处置人的好手段没处使。毕竟王府里的人都太听话了,根本就没有你们家这样的刺头。 今儿可真是涨见识啊!也过着瘾了!还得是长宁侯府,什么鸟儿都有。 下回再有这样的好事儿,咱家还跟着来! 怎么着长宁侯,您是让开还是不让开? 让开的话咱家现在就去拔了她的舌头,不让开的话就站在这里继续听咱家骂你。 或者你也可以有第三种选择,就是为你身后那位毒妇求个情。 但求情可就是搭人情了,这个人情怎么还呢?西疆王府根本不可能有求得着你们的地方。 要不这样吧!你拿银子还。也不多,五百两,给我五百两,我就饶了她!” 慕江眠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西疆王府的人简直就是土匪! 闹剧的感觉又来了,又让他想起了四公主萧可仙带给他的心理阴影。 他甚至思维主动发散,开始顺着钟齐的话往最坏的结果去想。 如果自己不给这五百两银子,如果自己就站在这里被钟齐骂到狗血淋头。 那从今往后,京城这一支在整个慕家大家族里就是个笑话。 平县老宅他这辈子都没脸回去了,所有人都会嘲笑他被一个太监痛骂,所有人都会戳着他的脊梁骨,说他没有骨气,说他爹当初这个爵位就不应该继承,因为生不出好儿子来。 可给了五百两,口碑就能好转吗? 更不能了。 那说明他只能靠钱财立足,没有钱,这京城怕是混都混不下去。 或者他奋起反抗? 会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 第242章 九族里有你 这个念头刚刚兴起就立即被慕江眠给压了下去。 不会的,反抗不会有任何好结果,反而还会让西疆王府这帮人拿到把柄。 就跟上次四公主的事情一样,最后骑虎难下的是他,跪地求饶的也是他。 今日重点并不在这件事情上,周氏只是嘴坏,但也是为了后面要说的事情做铺垫。 局面不能僵在此时此刻,他必须得让这一关顺利过去。 慕江眠咬咬牙,对秦庄仪说:“叫人取五百两银票,交给这位公公。”说完,可能是为了给自己找补下颜面,又加了句,“往后王府要是缺银子使,公公只管开口。” 话这么一说,就显得慕长离这一伙人其实是来打秋风的,他给这五百两银子也不是为了让自己下得了台,而是接济穷亲戚。 慕江眠觉得这样自己面子上稍微过得去些。 不想,钟齐也补了句:“一千两。” “嗯?”慕江眠愣住了,“什么?” 钟齐说:“涨价了,一千两。” 慕江眠怒了:“你不要太过分!” 钟齐也怒了:“你不给我就拔她舌头!你不让我拔我就告诉九殿下!” 芙蓉也补了句:“也告诉四公主。” 慕江眠:“……” 他再咬牙,吩咐秦庄仪:“一千两!去取!”然后再也没敢多说一个字。 这时,慕长离忽然开了口,冲着慕江眠道:“侯爷既然有接济亲戚这个觉悟,那也不能太厚此薄彼了。我是亲戚,那平县来的叔婶和妹妹也是亲戚。你不能只给我家银子,却不给他们。人家大老远来的,你让人家光在这里瞅着算怎么个事儿?那不得一碗水端平么!” 说完,目光投向坐在周氏身边的平县大小姐,慕诗音——“堂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一千两银子啊!你不想要吗? 有了这一千两,你就可以在京城里买几身好看的衣裳带回去。还可以买几样首饰。 平县的人很少进京,你买回去之后就跟你的那些小姐妹说,这些东西都是京城里的,无论料子还是款式,都比平县的好看。她们一定会羡慕你的。” 慕诗音被她说得心动了,赶紧鼓动周氏:“长离说得对,大伯家既然有接济亲戚这个说法,那就得一视同仁。以前我们在平县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当着我们的面,要是给他们不给我们,那可就是瞧不上我们!都是亲戚,我祖父当初还把爵位让给他们家了,凭什么他们不给我们银子?我不管,我就要买京城的衣裳和首饰,大伯就得给我们钱!” 周氏被女儿这么一劝,也觉得自己吃了亏。 连带着边上一直没说话的慕江棋都是这么想的。 一家三口视线一对,心意立即达成了一致。 只见那周氏刁妇一般的声音又扬了起来:“我家闺女说得没错,你接济了他们,就得也接济我们!给他们一千两,就也得给我们一千两。要不然你就是瞧不起我们!” 慕江棋沉着声开始唱白脸:“妇人之见!真是没有管教,出来一趟什么话都说,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人家长离是大哥的亲生女儿,大哥接济亲生女儿天经地义,你们跟着掺和什么? 咱们只是平县的旁支,咱们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想要银子就自己挣,伸手跟大哥要作甚? 大哥只是堂兄,不是我的亲兄弟,你们也好意思要这个钱?也好意思跟亲生女儿比? 咱们来京城这一趟,是为了看望大哥,看望老夫人。 我们是来走亲戚的,你们以为是来干什么的?” 周氏连忙改口:“对对对,我们是来走亲戚的,那这钱不能要。” 慕江眠现在真恨不能抽死自己。 刚刚他怎么就为图一时脸面,找补了那么一句呢? 现在好了,被平县的人讹上了。 这一口一句“亲闺女”,一口一句“走亲戚”的,这是在干什么? 这就是在提醒他,如果不给银子,这一趟人家就是来走亲戚的,别的什么也不干。 钟齐已经退回到慕长离身边,专心看戏了。 慕元青也凑到慕长离耳边,小声嘀咕:“还得是你啊!几句话就让咱爹赔进去一千两。” 慕长离斜了他一眼,“再提醒你一句,你爹就你爹,别带上我。” 慕元青点头,“行,我爹。但不管是谁爹,这一轮他都输了。 这叫什么?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平县的人似乎话里有话,看来他们来这一趟,八成也是事中有事啊!” 慕江眠还在纠结那一千两银子,慕诗音那边就已经闹上了:“走吧!娘亲,咱们回平县去吧!我可不想在这待着了。大伯区别对待,明显就没拿我们当亲戚。咱们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干什么呢?又丢身份又丢脸面,我反正是不想待了,赶紧回去吧!” 秦庄仪开口吩咐李妈妈:“去账上支两千两银子,就说是侯爷要用,快去。” 说完又看向慕江眠:“侯爷,都是一家人,给就给吧!一家人和和气气才好。” 慕江眠见李妈妈已经去支银子了,便没有再说什么。 又见钟齐也不再想着拔舌头了,他便也重新坐回椅子里。 平县的人见有银子拿,也知道见好就收,不提走不走的了,也不提什么亲生女儿了。 但周氏到底因为之前的事觉得脸面上有些挂不住,于是又开口跟慕长离说:“你原本应该这辈子老死在扶山村的,现在京城本家愿意接纳你,你就要懂得感恩。 同时也得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山里长大的孩子,跟京城真正的大家闺秀是不一样的。 你得有自知之明,不能真当自己是侯府嫡女,不能攀了高枝就不敬长辈。 你看看你,刚回家就对着你父亲发难,言语中没有一丝敬意,甚至连声父亲都不肯叫。 这叫什么?这叫大不敬之罪!” 这话一出,慕长离眼睛一下就亮了。 慕江眠也立即反应过来,想拦,却已经拦不住,话都说完了。 他心里拔凉,心说完了完了,这一下又被人捏到把柄了。 果然,“大不敬”三个字一出口,首先老夫人就厉喝一声:“住口!” 紧接着是慕长离的声音:“你知道大不敬是什么意思吗?不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一般来说,若有人不敬皇上,蔑视或侵犯皇家尊严,方才敢叫大不敬。 眼下你将大不敬三个字用在长宁侯身上,怎么着,是觉得侯爵之位配不上长宁侯吗?想给他整个皇帝当当?” 慕元青也不干了:“平县的人你们是有病吧?想死自己回平县好好死去,躺山里喂狼都没人管你们。上京城来作什么?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还想给我父亲封个皇上当,怎么着,你们两口子是太上皇和皇太后啊? 你可知道一句大不敬的话传了出去,会陷慕家于何等境地吗?” 钟齐给了明确的说法:“诛九族。”说完怕平县的人听不懂,又补充道——“九族里面包括你们仨!” ------------ 第243章 有没有一种可能 平县一家三口当时就愣住了,周氏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牵出这等事端来。 “大不敬”这三个字有这么严肃吗? 可再看慕江眠的脸色,还有突然发怒的老夫人,他们就觉得这事儿可能是真的。 周氏都哆嗦了,赶紧给自己往回找补:“那什么,我不知道,我没读过书,不知道这三个字是怎么用的。 不是还有句话叫不知者无罪么!对,我就是那个不知者,我是没有罪的。” 钟齐冷哼:“跟皇上讲不知者无罪,你讲得着么?说你有罪,你就是有罪。” 说完,他看向慕江眠,“长宁侯,现在是不是开始后悔了? 你说说你,花了两千两银子,保住了她的舌头,结果她转头就送了你一个诛九族。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早知道有这一出,刚才是不是应该让咱家把她的舌头拔了的好?” 还别说,此时此刻慕江眠心里真就是这么想的。 但他同时也在想,慕长离这一伙人到底是怎么聚到一块儿的?难不成真的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这伙无法无天的人闻着味儿就凑到一起去了? 不对,并不是人以群分,像慕元青,还有芙蓉,包括年妙,以前可都不是这样的。 他们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接触了慕长离。 所有跟慕长离在一起的人,最终都会变得和她一样刻薄。 这里面是不是有鬼? 慕江眠自己把自己给吓着了。 再看慕长离的眼神都不太对劲了,好像在看一个妖怪。 周氏还想要为自己狡辩,但因为没读过书,一时间也不知道这种事应该怎么个辩法。 这时,慕江棋说了话,他说:“我们只不过是在自己家里说话,怎么可能传到皇上耳朵里去。难不成这家里还有人上赶着要被诛九族吗?只要谁都不想死,这事儿就没人说出去。” “是吗?”慕长离笑眯眯地向他看过去,“那你可太不了解京城的慕家以及现在的我了。” 慕元青:“你同样也不了解我。在真理和性命面前,我永远是站在真理这一边的。 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大义灭亲,甚至就算把我自己给搭进去也没什么。 毕竟我的亲也曾经想过大义灭我,是不是,父亲?” 慕江眠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上次他动了杀心,想要把这个儿子打死在书房。 后来被四公主一闹腾,直接把他闹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慕江眠不想跟慕元青说话,现如今在他心里,已经把这唯一的儿子划到了慕长离的阵营。 慕元青跟慕长离是一伙的,他不管说什么,在这姐弟俩面前都讨不到半点好处。 但又不能什么都不说,因为事情必须得平息。 于是他对慕江棋道:“你的确不了解京城。京中官邸,高门大户,哪家不是隔墙有耳。 即便没到漏成筛子眼的程度,但各官邸也确实没有多少秘密。 这种话……是很容易被传出去的。” “那怎么办?”慕江棋也急了,“难不成真要一家人都死?不过一句话的事儿,怎么就闹到要诛九族了?大哥,你把我们叫到京城来到底是要做什么的?你不是要……现在怎么个意思?人才见到,话也刚说几句,就全给说死了? 你们京城怎么这么多规矩?那既然这么多规矩,当初送长离去平县的时候,怎么不说让我们也敬着京里的嫡小姐呢? 长离可是我们养大的,在平县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一回了京城,说几句话就要送一家人上断头台。大哥,是不是你给她下什么迷魂药了?怎么就养成这个样了呢?” “你胡说什么?”慕江眠斥道,“多说多错,快闭上你的嘴!” 周氏扯了他一把,不让慕江棋再说话了。 然后她看向慕长离,沉着脸道:“我算是看出来了,打从你进了这个屋,所有的事就都由你的情绪在主导着。那你就划出个道道来吧!你说说,要怎么才能把这事儿过去?” 话刚说到这里,李妈妈从外头进来了,手里拿了一把银票走到大夫人跟前。 秦庄仪问她:“齐了?” 李妈妈点头,“齐了,整整两千两。” 秦庄仪看向慕江眠,“侯爷,那咱们这就把银子分分?” 慕江眠挥了两下手,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不要问我,我管不了这个闲事。 于是秦庄仪示意李妈妈,先把银票给慕长离送过去。 李妈妈走到慕长离身边,数出一千两来递上前,“二小姐,这是您这边的银子。” 慕长离示意芙蓉收下,然后眨眨眼,跟周氏道:“要想平了大不敬的事,也不难。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钱到位,皇上那里我替你摆平。”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李妈妈手里还剩的那一千两银子,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慕诗音也明白了,当时就惊叫道——“原来你想占我们的银子?” “啧啧!怎么就成你们的了呢?这银子明明是姓慕的。” “可刚才大伯已经给我们了。” 慕长离点头,“是啊!你们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弄到手一千两。几乎是什么也没付出。 可我要挣你们这一千两,我还要进宫,我还要去摆平皇上。 皇上是那么好摆平的吗?弄不好我还得把自己搭里。到时候皇上是不诛九族了,直接把我给杀了。那我多亏啊!所以我这银子赚得是有风险的。 你们用无风险、相当于白捡来的银子,去换自己一家三口的命,不值吗?” “我……”慕诗音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时,就听秦庄仪开了口,带着哭腔说:“慕家上下几十口,总不能就这么没了。 这事儿一旦传出去,那可就不只是皇上一人知道,在京的官员也都会知道。 我家侯爷在朝为官几十年,我说句不好听的,仇人可不少。 到时候万一哪一个使坏,咬着这个事儿不放,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是真会要人命的!” 周氏三人害怕了,慕诗音问:“真有这么严重吗?” 钟齐“嘿嘿”一笑,“严不严重的,要不你试试呗!反正诛不诛九族跟我们几个也没关系,我家王妃早就不姓慕了。人家现在是皇家的媳妇,九族没有她。” 慕诗音不敢再问了,小声跟周氏说:“娘,我不买新衣裳新首饰了,我想活着。” 周氏问慕江棋,“你怎么说?” 慕江棋想了一会儿,看看慕长离,再看看幕江眠,总感觉这里头可能是有个套。 开始时是慕长离撺掇让他们要钱的,现在钱还没到他们手,但却很快就要到慕长离手里。 所以这有没有可能是慕江眠在逗他们? 有没有可能其实他们父女关系很好,悄悄送信让他们来这一趟,实际上就是为了给慕长离报这些年被虐待的仇? 叫他们来,就是为了耍他们玩儿呢? 那些银票被慕长离要去了之后,还会还给慕江眠的吧? 所以绕了一圈,侯府其实没有半点损失,就是他们又被戏耍又吓唬的,像三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羞辱了自己,给侯府添了许多笑料。 他们是不是上当了? ------------ 第244章 账都会算到他头上 慕江棋盯着慕江眠看了很久,见对方始终没有再替他们说话的意思,便觉得自己猜对了。 殊不知,慕江眠不是不想替他们说话,他只是不敢替他们说话。 比起给慕长离钱,他宁愿把钱给平县的人。 平县的人根本不知道这几个月他在慕长离的打压下经历了什么! 他深知慕长离最会算小账,任何一个小小的细节都会被她无限放大,最后大到无法收场。 平县这几位的嘴就跟筛子眼儿似的,说一句漏一句,那简直就是给慕长离送上门的肉,排队等着挨宰。他还怎么替他们说话? 这种时候闭嘴才是硬道理,只有闭嘴才能息事宁人,只有闭嘴才能有条活路。 可惜,这个道理慕江眠懂,平县的人不懂。 另外一千两银票也到慕长离手里了。 当把银票递给芙蓉时,李妈妈差点儿没乐出声儿来,同时心里也阵阵后怕。 这得亏是大夫人不敢再跟二小姐做对了,否则还指不定吃多大的亏。 二小姐这进屋才多一会儿啊!两千两银子到手了,太牛了。 李妈妈一脸崇拜地看了慕长离一会儿,然后回到了秦庄仪身边,小声说了句:“不知道能不能给三少爷分点儿,三少爷也帮忙了。” 秦庄仪冲着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就见慕倾云站了起来,朝着慕长离的方向走了两步,“今日叔婶和诗音妹妹刚到,有许多京中的规矩都不明白,言语中冲撞了二妹妹。 我在这里替他们给二妹妹赔个不是吧!” 她一边说一边冲着慕长离屈膝行礼:“对不住了二妹妹,希望你能原谅他们,不要再计较这些事情。亲戚来一趟不容易,我们好好招待,也给老宅那边留个好名声。” 周氏感动坏了,“还得是大姑娘,这才是侯府嫡女该有的风范。 金枝玉叶的大小姐,果然是京中女子的典范,一言一行都透着懂事和优雅。” 慕诗音也说:“是啊!大姐姐花儿一样的人,就跟仙女儿似的,看着就叫人心情舒畅。” 她站了起来走到慕倾云面前,直接把还在行礼的慕倾云给扶了起来。 “大姐姐,你不要给她行礼了,反正我们家都赔了银子,她拿人钱财就得与人消灾。 所以你不用跟她道歉,之前的事儿已经翻篇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慕江眠听了这话之后,就觉得这个侄女实在是太天真了。 落到慕长离手里的事情还能翻篇?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两千两银子打了水漂倒是真的,以至于他现在都已经开始担心账上还有没有银子,这个年到底还能不能顺利的过去。 终于,有下人过来说花厅那边宴席已开,请主子们入席。 秦庄仪赶紧起身,招呼着大家一起去花厅。 老夫人拉着慕长离的手说:“我就不去了,老了,身子乏累,禁不起折腾。” 崔妈妈也道:“打从他们来了,老夫人就没歇着,一直陪着,这会儿实在是陪不动了。” 说完,崔妈妈向慕江眠看过去,“希望侯爷体恤下老夫人。” 慕江眠立即道:“让母亲操劳了,是儿子的不是。母亲快歇着,儿子这就带他们到花厅去用饭,一会儿也会叫人把饭菜端一份到兰花院来。” 老夫人没说什么,崔妈妈也没说什么,但等到众人都离开兰花院儿之后,却听那周氏说了句:“到底不是亲生的,对侯爷的事根本就不上心。这一下午也没见她说几句话,就跟个景儿似的在那儿坐着,偶尔笑笑,算是给我们脸面了。” 慕诗音也说:“一个快入土的老太太而已,母亲管她说不说话呢,她不说话更好,省得一开口一股死人味儿,晦气。” 周氏笑笑,“我们诗音说得是,一个快入土的人了,我是没必要跟她计较。” 慕江眠感觉要坏事,这周氏母女说什么不好,非得说老夫人。 他扭头看向慕长离,心里猜测着慕长离会怎么收拾这周氏。 却见慕长离根本没搭理周氏和慕诗音,反而朝着他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看了个对眼,把慕江眠给吓了一跳,再想移开目光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正尴尬着,忽然看到慕长离冲着他笑了一下。 那唇角勾起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叫人瘆得慌。 慕江眠猜到了她是什么意思,这意思就是说,平县的账,都是要算到他头上的。 花厅摆宴,上菜二十六道。 慕元青忽然问了句:“侯府账面儿上还有多少银子啊!刚赔了两千两,又摆了这么一桌子酒菜,可别到时候连过年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听说还欠着锦绣坊好几百两呢!要是付不起那可就太丢人了。” 秦庄仪也叹气:“今年账面上确实是紧张,几个庄子的收成都不好,两家铺子都赔了钱。 刚刚李妈妈同我说,账面上几乎已经没有现银了,最多还能凑出几十两来。 锦绣坊的衣裳已经开始做了,也不能撤回来。且就算能,咱们也不能撤,总不能让大家过年连身新衣裳都没有。 罢了,我用嫁妆银子添一下,别叫人看我们侯府的笑话。” 周氏“哟”了一声,“用自己的嫁妆银子填婆家的窟窿?大嫂你这主母当得真是可以。” 慕诗音也说:“用女人嫁妆的男人是最没出息的,这话我娘常跟我讲,我都记着呢! 所以,大伯是个没出息的男人吗?”她还挽着慕倾云的胳膊呢,“大姐姐,我说的对吧?” 慕倾云笑笑,“其实家中账上本也没有太紧张,这不是……罢了,不说了。” 她说完,哀怨地看了慕长离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了,这不是刚给她了么! 结果就听秦庄仪说了句:“大姑娘说得对,这不是为了弥补弟妹言语上的过失,把钱都给了二姑娘,让她帮忙在皇上面前替我们平事吗?人命总比钱财重要,弟妹今后说话可得多加小心,京城不比平县,一言一行都得算计算计,说一句话都得想到后面十句,否则很容易出错。一出错,那不是要钱就是要命啊!” 周氏眼一瞪:“你的意思是在怪我?” “没有,没有那个意思。”秦庄仪笑笑,不再说什么了。 众人入席,慕诗音跟慕倾云说:“大姐姐,你身上香香的,我真愿意同你亲近。” 她一边说一边靠得慕倾云更近了些,慕倾云眼里闪过一丝嫌弃,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就又把情绪调整好,笑着说:“妹妹难得来一趟,多住些日子,我也能多个伴。” 慕诗音疯狂点头,“我娘说了,我们可以留在京城过年,这样我就可以一直和大姐姐在一起了。大姐姐,这段日子我跟你住,我俩睡一张榻,可以好好说说话。 都说大姐姐是京里最好看的姑娘,我跟大姐姐一起住,等以后回到平县了跟我那些小姐妹们讲起来,她们一定会羡慕死我的。” 慕倾云瞳孔都缩放了一下,可见她对这个提议有多么抗拒。 她下意识地向秦庄仪看去,因为以往遇到类似事情,都是秦庄仪挡在她前面替她解决掉。 但是这一次秦庄仪非但没有顺她的心意,反而笑着跟慕诗音说:“好,那回头我叫人给大姑娘屋里添床被子,天冷了,千万不要着凉。” 说完还跟周氏道:“她们姐妹多年难得见上一面,没想到竟如此投缘,真是叫人羡慕。” 周氏也很高兴,自己的女儿若能跟京城侯府的大小姐处好关系,那以后梦想个好前程,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甚至已经开始动念头,要不要把女儿送到京城来养。 平县替侯府养过孩子,那侯府再养养她的孩子,也不过分吧? ------------ 第245章 机会来了 秦庄仪陪着周氏说话,时不时瞥慕倾云一眼。 慕倾云那一脸的嫌弃别人看不出来,她可是太懂了。 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这些年不管别人怎么评价这位大小姐,说她如何端庄淑雅,性格如何大度温和,她从来都是表面附和,心里一笑置之。 她是最了解慕倾云的一个,她深知越是表现出完美的人,内里越是不完美。 而且那种不完美,还是反差最大的,也是最不容易叫人接受的。 席间,平县的大老爷慕江棋一直在跟慕江眠诉苦,说平县的日子过得如何如何不好,说快过年了,家里账面上也十分紧巴。说夏天那会儿雨水大,山上很多地都被水冲了,他们又拿钱重新修了坟,银子都花在修坟上了。 还说这修坟啊其实是给京里修的,毕竟祖宗保佑这种事,最得益的只能是继承爵位的那一支。他们这些留在乡下做守墓人的,其实就是跟着京里沾沾光,得不着多大的济。 慕江眠知道这就是想要钱,但他现在没钱,他只能打着哈哈想把话题岔过去。 他还多次提醒平县这一家三口该干正事了,但可惜对方跟他一样,也打着哈哈岔过去。 人家压根儿就不搭他这茬儿,仿佛自己真的只是来走亲戚。 慕江眠的脸色渐渐的就不太好看了,见慕江棋提醒不动,他又想去提醒周氏。 他一会儿看周氏一眼,一会儿又看周氏一眼……慕长离忽然说话了:“侯爷总看平县的婶婶干什么?还偷偷摸摸的看,眼神一点都不大方,满脸都写着‘见不得人’四个字。 是觉得平县的婶婶长得好看吗? 嗯,是挺好看,比咱们家大夫人好看,比那几位姨娘也好看。 所以侯爷这是动心了吗?那可不行。俗话说得好,朋友妻尚且不可欺,何况是兄弟妻。 平县婶婶是你的弟妹,你弟弟还在你身边坐着呢!你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儿觊觎他的女人,你也太不把人家放在眼里了。 平县是不如京城,但那里是慕家的根,是慕家起家的地方。 做人不能忘本,何况祖坟都在平县呢! 叔父一家守着老宅和祖坟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侯爷就算再不待见他们,大不了赶出去,不往来就是了。犯不着干这档子上不得台面之事。 这种事传出去了,我们一家还怎么做人?脸都被你丢尽了。” 这话一出,别说慕江眠脸上挂不住,就连秦庄仪都变了脸色。 再瞅瞅她男人,可不是么,一眼一眼地看周氏,频率也太高了。 慕江眠大怒,斥道:“住口!休得胡言乱语!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偷摸摸看她了?” 慕长离指指自己,“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再用胳膊撞撞慕元青,“你呢?看到了吗?” 慕元青点点头,“我也看到了。父亲一个劲儿的偷看婶婶,还冲婶婶挤眉弄眼的。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发生,只能有两种原因。 一种是二人正在眉目传情,另一种是两人在密谋什么事情。 但我觉得第二种不太可能,父亲能跟平县的婶婶密谋什么事呢?要谋也是跟叔叔谋,哪有越过叔叔去跟婶婶谋的,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 慕长离“呀”了一声,“那可就剩下眉目传情了。这倒是说得通,毕竟婶婶长得好看,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而且我还觉得婶婶跟咱们家大夫人长得有那么几分像呢! 嗯,大夫人被娶进府里做续弦,是因为长得像我的母亲。 婶婶跟大夫人像,那就说明婶婶长得也像我母亲。 你看,这不就对上了吗!原来父亲是生了这个心思。” 慕长离高兴起来,“那可真要恭喜父亲了。” 慕江眠被她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思维全打乱了。 这会儿听慕长离说恭喜,他下意识地就回了一句:“有什么好恭喜的?刚才你不还嫌丢人吗?这会儿怎的又恭喜上了?” 这话一出,歧义一下就来了。 坐在他身边的慕江棋越听越生气,“砰”地一下拍响了桌子:“大哥你什么意思?你不澄清这件事,反而只纠结于你的女儿说是嫌弃还是恭喜?这像话吗?” 慕长离赶紧劝:“叔叔别生气,千万别生气。其实这件事你换个角度想,兴许是好事。 你看啊!你跟婶婶一起生活也这么多年了,我在平县也待了许多年,虽然后来被送到扶山村,但咱们还是经常能见到面的。 所以我知道你对婶婶其实已经腻烦了,因为婶婶不让你纳妾,你们还总吵架。 现在机会来了!我父亲钟意婶婶,已经钟情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她眉目传情,这明显是爱意拦都拦不住了。 我父亲是侯爵,他要真想做成什么事,那肯定是能做成的。 你就算心里再不乐意,最后也得乖乖低头听话。 所以我劝你,与其到最后被迫低头,那还不如早点低头,顺便敲诈他一笔。 刚不是还说平县老宅账面儿上已经没银子了么!正好,跟他要,他不能不给。 我劝叔叔听我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媳妇套不着流氓。 到时候你拿着钱,回平县纳几房美妾,日子岂不是快哉? 至于脸面什么的,哎呀,这种事儿你自己不说,平县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不? 到时候你就编个瞎话,说婶婶病了,死了。在平县还不是你说什么别人信什么。” 慕江棋都被她说糊涂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间又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反驳。 他一细合计,竟觉得慕长离说得有道理! 甚至在这一刻,他连要纳几房小妾、每个小妾是什么性格都想好了。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被周氏看在眼里,气得周氏当场破口大骂—— “慕江棋你还要不要脸了?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我为了你们慕家操劳半生,为你生儿育女,到头来你居然敢嫌弃我?还想要把我转送他人?你还有没有人性了?你女儿还在这坐着呢!你竟动了这种念头,你不怕天打雷劈遭报应吗?” 眼瞅着周氏急了眼,慕江棋也想急眼。 毕竟他什么都没说呢!周氏拍桌子就开骂,这种女人搁谁谁能乐意要? 正准备还嘴,这时,却听慕长离又道:“婶婶不如考虑考虑再骂叔叔,其实这件事情于你来说也不算是坏事。如果考虑之后你觉得确实划算,那这件事情我就做个主,成全你们。” 周氏一愣,“什么意思?成全什么?怎么个成全法?” 慕长离说:“那就要看婶婶的心意了。你是想继续生活在平县,还是想改嫁到京城侯府,做侯爷的……”她说到这里,看了秦庄仪一眼,然后道,“做侯爷的贵妾呢?” ------------ 第246章 瞬间心动 秦庄仪松了一口气! 她还真怕慕长离要给周氏一个正妻,那她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可真就成了个笑话了。 贵妾没事,不管多贵,始终都是个妾。 但周氏不干啊! “说了半天,你要我给你家做妾?我呸!你是不是疯了?我放着正头夫人不做,我来做妾?妾是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连奴才都不如的玩意,死了都没人管。 你让我来给你家做妾,你是怎么敢说出口的?” 慕长离勾着唇角,面上始终带着笑意。 听周氏发泄完了,这才又开口说:“其实也没有婶婶想得那样不堪。虽是妾,但是是贵妾,身份上还是高出一筹的。 再者,婶婶跟侯爷有情有义,侯爷又岂会亏待了您? 别忘了,婶婶手里还有一张王牌呢!”她将目光投向慕诗音,“婶婶长得漂亮,叔叔也遗传到了慕家的好样貌,所以我这表妹长得是如花似玉,小小年纪就已经赛天仙了。 你们看,她坐在大姐姐身边,竟一点都不比大姐姐逊色,甚至隐隐还略胜一筹。” 慕元青立即在边上帮腔,“是啊!真的比大姐姐好看。过两年再长开些,京城第一美人的头衔就要落到她身上了。” 这一下把慕诗音给夸不会了,原本被场面给惊着的慕诗音,这会儿听说自己能成为压着慕倾云一头的京城第一美人,一时间竟激动得想要立即达成这个梦想。 于是她开始撺掇周氏:“母亲,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只要你嫁进侯府,以后咱们就是京城里的人了,再也不用回到平县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京城里的空气都是甜的,不像平县,到处都是土味儿。 我想做京城侯府的大小姐,我不想做平县的大小姐。” 周氏瞪了她一眼,心说你懂什么。老话说得好,宁当鸡头不当凤尾,你在平县是当之无愧的大小姐,可到了京城算什么呢?你又不是侯爷的亲生女儿,你…… 周氏叹气,问题是,人家长宁侯也没跟我眉来眼去啊!他那分明是在提醒我赶紧给慕长离下套,赶紧办正事儿。所以我现在就是有心想改嫁,人家也不能要我。 但是慕诗音不懂,她还在努力为自己争取,也开始求她父亲了:“爹爹,娘亲跟了你这么些年,对你也不错,对家里也很好。但您越来越不满意她倒是真的,因为娘亲除了长得好看,其余的都比不上别人。又没学问又不温柔,爹爹有时候喝多了跟娘亲吵架我都听到了,爹爹喜欢温柔的,不喜欢娘亲这种脾气大的。 所以爹爹您就放过娘亲吧!您跟她和离,再与我解除父女关系。 家里的儿子可以留给您,毕竟是慕家的血脉,我这个女儿您就别要了。 您放心,大伯一定会给您银子的,他既然喜欢我娘亲,就一定会出这笔钱。是吧大伯?” 慕江眠有冲动把桌子给掀了! 这叫什么事儿? 世上为何会有如此荒唐之事? 他听着这些人说话,好像要把这事儿给坐实了。 可问题是这事儿根本就不存在,怎么坐实?他怎么可能看上周氏这种货色?他…… 可是他偏偏没办法解释,一直在冲周氏挤眉弄眼这是真的,可原因能说吗? 肯定是不能的!他敢说,慕长离就敢弄死他。 他是一点儿都不怀疑这个二女儿的动手能力。 本来胆子就大,现在有九皇子给撑腰,那就更无法无天了。 慕江眠这么一犹豫,这事儿看起来就更像真的了,甚至就连秦庄仪都跟着道:“没想到侯爷竟有这样的心思,这些年,侯爷瞒得妾身好苦啊! 想当初您总往平县跑,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去看长离,原来是去看弟妹的吗? 这么些年,侯爷真是瞒得我好苦。” 说完,又看向慕诗音,目光中带了满满的探究。 “这孩子……长得跟侯爷可真像!” 慕江棋再也受不了了,猛地站起来,作势就要掀桌。 卖媳妇是一回事,媳妇给他戴绿帽子又是另一回事。 现在女儿都不是他的了,他再不发疯还是个人吗? 慕江棋的愤怒必须发泄出来,他用力掀着桌子,甚至为了发力还喊了两声。 可惜,桌子纹丝不动。 慕江眠斜了他一眼,跟看一个小丑一样。 但凡这桌子能掀动,他早就掀了,还用等到现在? 花厅的桌子跟下面的桌腿是死死连在一块儿的,桌子腿又钉死在了地面上。 也就是说,除非把地上的青砖给起出来,否则桌子是不可能动一下的。 慕江棋气得哇哇大叫,秦庄仪这时又叹了一声,跟周氏说:“也难为你了,一等的样貌,跟着这样一个喜怒无常之人过了这么些年,苦还得是你苦。” 周氏被她说得竟有些动容,想想自己这些年过的日子,两口子动不动就吵一架,慕江棋话里话外嫌弃她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她就替自己委屈。 当初是谁相中她的美貌把她娶回家的?睡过就不认账了,男人都是王八蛋。 再看看此时此刻的慕江棋,周氏觉得特别丢脸。 但这本身就是一出闹剧,傻子都能看出来是慕长离故意搞事情,恶心他们的呢! 说到底她还是没有那个改嫁到侯府的福气,想什么都是白搭,还是得跟丢脸的男人过。 “婶婶。”慕长离又说话了,她问周氏,“婶婶还在犹豫什么?是怕自己嫁过来之后没有好前程吗?那婶婶真是见识浅了。 刚刚我夸诗音表妹长得好看,是单纯的在说她好看吗? 我是在提醒婶婶,手里握着这么个好看的女儿,还愁将来没有好前程? 你看看我,我的前程好不好? 如果我生母还活着,她现在在侯府过得得是多么高贵的日子。 所以婶婶,母凭女贵!就冲诗音表妹这个样貌,将来一旦高嫁,那婶婶的后半生可就只剩下享福,和听人夸赞了。” 周氏瞬间心动! 慕诗音“认祖归宗”的心情在这一刻也达到了顶峰! 她甚至抛开了慕倾云,改坐到慕长离身边,挽住慕长离的胳膊说:“二姐姐,我真的能跟你一样,嫁给皇子成为王妃吗?” 慕长离说:“就算不嫁皇子,也一定能入正三品以上的官邸。怎么不比你在平县强!” 慕诗音实在开心,“正三品以上,那也是大官了,可比在平县好太多了。” 她又看向周氏,“娘,您表个态吧!我不想回平县了,那个破地方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慕长离也说:“婶婶,机不可失啊!” 周氏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想咬死慕江眠——“侯爷,瞒不下去了,说实话吧!” 慕江眠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 他问周氏:“说什么实话?你我之间有什么实话可说?难不成他们疯了你也疯了?” “我没疯。”周氏反而十分冷静,“正是因为我没疯,所以才让侯爷实话实说。 这么多年了,我没名没分的跟了你,隐瞒着我的丈夫和孩子,我实在是受够了。 如今事情被揭穿,我没脸,我们的女儿也没脸。 侯爷要是再不给我们脸面,那我们母女两个就只能去跳河。 侯爷,您给句话吧!” ------------ 第247章 侯爷确定能闹得过二小姐吗 慕江眠两眼阵阵发黑,脑瓜子“嗡嗡”的。 他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明明他把慕长离叫回来,是想联手平县的人将其除名在慕家之外。 只要慕长离不是慕家的人了,她就没有理由再查慕家之事。 他想得个清静,为此还许了平县一大笔银子。 结果万万没想到,弄巧成拙,被慕长离反将一军。 偏偏周氏这个蠢货还想占他的便宜,以至于现在这场面弄得十分难看,他都有心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想出来。 周氏开始抹眼泪了,一边抹一边指责慕江眠不负责任,还说要去告官,说当初是慕江眠强迫的她,她是被害人。 慕江眠简直要疯,他指着周氏道:“毒妇,你就是个毒妇!我何时强迫你了?何时?” 周氏顺着他的话就道:“对,你没强迫我,都是我自愿的,是你情我愿。” 慕长离推了慕诗音一把,“还愣着干什么?叫父亲啊!” 慕诗音立即离开椅子,冲着慕江眠就跪了下来:“父亲!我终于找到您了,原来您才是我的父亲啊!父亲!女儿不孝,到今天才找到您,父亲啊!”嚎啕大哭。 花厅一团乱,慕江棋面上实在挂不住,冲过来就要打慕诗音。 慕诗音更来劲了——“怪不得从小到大你就对我不好,合着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以前我还笑话长离姐姐,说她有娘生没娘养。 现在看来我跟长离姐姐一样呀!我是有爹生没爹养呀! 我堂堂侯府小姐,虎落平阳被你欺,我委屈死了!” 慕江棋一个耳刮子就扇了过去,“你敢骂老子是狗?” 慕诗音被他打得嘴角都出了血,还在地上滚了一圈。 她捂着脸,奔着慕江眠就爬了过去,“父亲,父亲你看,他又打我,他以前就老打我。 他说我跟娘亲是赔钱货,说当初眼瞎才看上我娘亲。 父亲,你认了我们吧!别再让我们跟着他回平县了,我们会被他打死的呀父亲!” 周氏也哭着说:“其实这事儿要是不被揭穿,我还能再忍忍。 可刚刚是你控制不住自己,一个劲儿的冲我抛媚眼,还被人看见了。 因为你的情不自禁,害得我们娘俩丢了脸面,你再不对我们负责,我们真得去跳河。” 慕长离赶紧说:“跳河可不行,得去报官。这叫始乱终弃,还牵扯伦理,官府得管。” 周氏点点头,“对,你要是不认,我们就报官!” 秦庄仪冲着李妈妈使了个眼色,李妈妈立即会意,赶紧走到慕江眠身边,凑近慕江眠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侯爷,这件事情是个丑闻,不管是不是真的,咱们都得把它死死地压在府里,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出去。 这要是让她们报了官,即使最后给老爷您翻了案,可侯府的名声肯定也是毁了。 再者,如果她们再说点别的,比如说为何来京城……侯爷,总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慕江眠气得直哆嗦,他问李妈妈:“如何化了?” “纳!”李妈妈说,“大夫人已经表态了,宁愿她自己受些委屈,也不能让侯爷和慕家难堪。更不能上了公堂让周氏母女说出什么,免得二小姐和九殿下对老爷不利。 老爷,大夫人处处为您着想,您也得上点心啊!这事儿不能再发酵下去了。 老奴说句不好听的,先把人留下,纳进门。 什么贵妾不贵妾的,多贵她也只是个妾,到时候想怎么处置,那还不是侯爷一句话的事。 至于那诗音小姐,反正又不是老爷亲生的,到时候一起处置了,人不知鬼不觉。” 慕江眠还是不情愿,“那江棋怎么办?他回平县就什么都不说了?” 李妈妈说:“只要银子到了位,一切都好说。如果账上银子不够用,大夫人愿意用自己的嫁妆来替侯爷平了这件事。” 慕江眠看了秦庄仪一眼,他能明显地感觉到秦庄仪这段日子的冷落与疏离,甚至也能明显地感觉到秦庄仪正在慢慢向慕长离靠近。 当然他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慕元青在慕长离手里。 这样想着,目光又向慕元青投了过去。 李妈妈赶紧道:“侯爷也得体谅大夫人,您以为少爷在二小姐那里是什么?那是人质。 大夫人是做娘的,她能怎么办?这种事情她别无选择。 总之侯爷拿个主意吧!再这样闹下去就要惊动老夫人了,到时候更难堪。 何况这件事情是二小姐闹起来的,您要是不如了她的愿,就算周氏不闹,二小姐也得闹。 侯爷确定能闹得过二小姐吗?” 慕江眠确定! 确定肯定闹不过。 无奈之下他终于点了头,“罢了,要入侯府,那就入吧!至于平县那边……”他看了看慕江棋,“你开个价钱。” 慕江棋的情绪瞬间就平静了。 开个价钱? 听这意思是他想要多少都行? 于是他狮子大开口——“一万两白银!” 慕江眠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句:蠢货! 真是没见识的蠢货,连敲诈都显得这么没见识。 慕长离也挺遗憾的,她跟慕元青说:“还以为他能往百万上开口,合着搭进去媳妇和孩子,最后就换一万两白银?他咋那么能替慕江眠省钱呢?” 慕元青想了想,问:“要不我们往上抬抬价?” 慕长离摇头,“算了,一万就一万吧!” 这时,就听慕江眠喊了一句:“好!本侯给你一万两!但你需得向本侯保证,回去之后立即向官府报称她母女二人重病身亡,从此这件事情烂到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许提起。” 李妈妈也跟着帮腔道:“江棋老爷,您也得为自己想想。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如若大肆宣扬,到时候被嘲笑的人可是您自个儿。” 慕江棋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点点头,跟慕江眠保证:“你放心,银子到手我立即就走,回去之后保证绝口不提这件事情。此事就此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往外说一个字。” 慕江眠看向秦庄仪,秦庄仪立即冲着李妈妈点头,李妈妈一路小跑去取银票了。 终于,一万两到手,慕江棋很高兴,当时就要走。 慕长离却喊了一声:“叔叔且慢!既然人已死,那就得销户,您得在销户证明上按手印。” 慕江棋说:“那得回平县去办吧?他们的户籍可都在平县呢!要死也得回平县再死。” 慕长离说:“没事儿,我给你开个后门,我让齐公公带着你到凤歌府衙门去,给婶婶和表妹开死亡证明。然后你带着死亡证明回平县,把她们的户籍给销了就行。 就算不销也没事,京城的死亡证明一开,那人肯定就活不过来!” 慕江棋没多想,立即点头答应了。 慕长离看了钟齐一眼,钟齐立即领会,带着慕江棋就走了。 慕江眠此时心里也有了数。 死亡证明一开,周氏母女就是两个死人了。 那么也就意味着,不管侯府如何处置,都没有人会插手。 他勾起唇角,面上终于露出了笑模样…… ------------ 第248章 这就是辱骂老夫人的下场 周氏也笑了,连带着慕诗音,母女二人都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周氏是万万没想到,原本只是拿钱办事,替侯府除掉慕长离这个负担。 没想到竟还有意外收获,还是个直接改变了命运的意外收获。 她感觉这一切都跟做梦似的,许多年前能嫁进慕家,就已经让她感叹老天待她不薄了。 毕竟她大字不识几个的县城小女子,居然能嫁给平县第一大户、京中侯爵府的亲戚家,那对旁人来说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那也是让她娘家高兴得连庆三日的大事啊! 没想到老天还觉得给她给的不够多,居然让她在年近四十这一年一步登天,有机会改嫁,还直接改嫁到京城侯府,成了长宁侯的贵妾! 这造化简直堪比奇遇! 难不成是娘家的祖坟冒青烟了,都保佑到她这里了? 她看向对面坐着的自己的女儿,越看越满意,越看越觉得跟长宁侯确实是有点像。 毕竟亲爹是长宁侯的堂弟,多少也是沾着些像的。 自己改嫁过来,女儿就也是长宁侯府的小姐了。虽是庶出,但侯府的庶出,那可比乡下的嫡出要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哪怕将来是去给大小姐铺路,那也肯定是要高嫁才能称得上铺路的。 只要女儿嫁得好,那自己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可就稳当了。 到时候再把儿子接过来,说不定还能跟慕元青争争侯府的家产。 周氏想到这里就有点儿激动,想着万一还有希望争到爵位呢?那这慕家岂不就是她的了。 这事儿越想越划算,她现在就希望慕江棋快点回来,只要把死亡证明一拿到,自己和女儿就跟平县那边再没有半点关系了。 她可以一身轻地改嫁进侯府,从此以后开始高门贵户的富贵生活。 人们重新坐好,也不吵闹了,周氏甚至还尽起了“地主之谊”,不停地招呼着人们吃菜。 秦庄仪看着身边的周氏,心里暗骂这就是个傻子。 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等到死亡证明一开出来,她们母女就是两个死人。 秦庄仪一边觉得痛快,一边又被慕长离的手段惊得阵阵后怕。 这就是辱骂老夫人的下场啊! 先前她还在纳闷,为何周氏母女从兰花院儿出来之后,用那么难听的话讲究老夫人,连她听了都觉得有些过分了,但慕长离都一点都没有反应? 以慕长离对老夫人的维护,当时就算冲上去把这对母女给暴打一顿,她都不会觉得意外。 合着是在这儿等着呢! 人家嫌打不过瘾,这是想要她们母女的命! 秦庄仪再次深刻地认识到,跟慕长离作对没有好下场的真理。 再看这周氏母女,就感觉这俩人根本就是慕长离案板上的肉,人家想割几刀就割几刀。 怕是这俩人的脑子加起来,都没有慕长离的手指甲大。 再看慕江眠,之前十分难看的脸色,这会儿竟也缓和过来一些了。 甚至看向周氏的眼神都不避讳了。 秦庄仪心中冷哼,开口跟周氏说:“此番弟妹能有这样的造化,还多亏了我们二姑娘。 弟妹敬二姑娘一盏酒吧!二姑娘是西疆王妃,以后同她常来常往,对你们母女没有坏处。” 周氏觉得她说得对,于是赶紧端起酒盏,冲着慕长离示意道:“二姑娘,先前多有得罪,是我不懂事,你多担待,千万别跟我计较。 还有从前的事,从前可都不是我要对你不好的,是你叔叔,他不喜欢你,觉得你吃了家里的饭,侯府又给的银子少,所以才要把你送到乡下去。 有好几次我都想接你回来,但是你叔叔不让。 所以你如果要恨,你就恨你叔叔,千万不要恨我。” 慕长离笑笑,也端起了酒盏,“婶婶说的是哪里话,我怎么会恨你呢?冤有头债有主,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知道应该找谁去报仇。” 周氏很高兴,“反正不找我就行,我是一直都很向着你的。” 慕元青接了一句:“婶婶向着我二姐姐就对了,我二姐姐如今可是西疆王妃。我那姐夫九皇子手里握着八十万大军的兵权,那是跺跺脚京城都要颤抖的人物。 你向着我二姐姐,将来我二姐姐随便替你们说句话,诗音表姐就能嫁个好人家。” 周氏脸上都要乐开了花:“对对,三少爷说得没错,确实是这个理。 二姑娘,这酒我干了,你随意。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定常来常往。” 周氏一仰脖,把酒干了。 慕长离只随意抿了一下就放了下来,周氏瞧见了,也没敢说让她干的话。 但是她冲着慕诗音使了眼色,慕诗音立即领会,赶紧也举杯跟慕长离说:“表姐,以前在扶山村的时候多有得罪,是我年纪小不懂事,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今后一定改。” 慕长离笑笑,说:“没事,你年纪小,不懂事我不怪你。而且从前除了祖母,没有任何人对我好过,我都已经习惯了,不差你一个。” 慕诗音就说:“以后就不一样了,我和我娘一定会对你好的。” 周氏立即把话接了过来:“对对,长离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对你好的。 至于你那个祖母,说句不好听的,那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她要真对你好,你在山里待了那么多年,她怎么不派人把你接回来呢? 到底不是亲的,跟你也没有血缘关系,你表面上敬一敬也就罢了,不用真感激她。 咱们才是亲戚,你跟诗音是有血缘的亲姐妹,比跟那个老太太可亲近多了。” 秦庄仪又给添了一把柴:“弟妹可别这么说,老夫人虽然不是侯爷的亲生母亲,但俗话说得好,生恩没有养恩大,咱们这个家也一直靠老夫人庇佑着,才能有如今的光景。 你嫁过来之后也是要孝敬老夫人的,要把老夫人当亲娘一样。” 周氏摇头,“此言差矣。再怎么样也不是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隔着一层就是隔着一层。 要不然这顿饭她怎么不来呢?但凡她是侯爷亲娘,这顿饭她肯定来。 嗯,我可是记着她当初往平县写的那封信,是怎么斥责我们的。 就因为我们把二姑娘送到了扶山村,她还特地写信来骂我们,她当自己是谁?王母娘娘也没有她管得宽!我们怎么对待慕家的姑娘,关她姓孔的什么事? 这个家里,哪个人是她亲生的?哪个人跟她是有血亲的? 说起来,全家都是自己人,就她一个外人,她什么都不是!” “我娘说得对!”慕诗音也跟着道,“那个老太婆根本就不算慕家的人,她都没能给慕家留个后,她是慕家的罪人。哼!一个罪人还占着老祖宗的位置,让所有人都敬着她拜着她,凭什么啊?想想我都替大伯……不是,是父亲,我都替父亲委屈!” 她说到这里,还瞪了慕倾云一眼,“大姐姐,你只知道一味的端着自己大小姐的架子,让所有人都夸你善良美丽,可是你怎么都不知道替父亲评理呢?但凡你多替父亲想想,父亲这些年也不至于在那个老妖妇手底下讨生活,也不至于偌大一个侯府,还要看她脸色。 父亲就应该是这侯府的天,那个老妖妇什么都不是。” ------------ 第249章 握着人命呢 慕元青一双拳头在桌子下面握着,几次都要冲上去把慕诗音给打死,都被慕长离拦住了。 慕元青快气炸了,他咬着牙问慕长离:“你什么意思?这种人不直接打死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你不是一向最向着祖母的?现在祖母被她们母女肆意辱骂,你真能坐得住?” 慕长离白了他一眼,“打死肯定是要打死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在等什么?” “等他们说出来,为何要来京城。我很想知道咱们那位长宁侯想出了什么招儿,想把我从慕家除名出去。虽然基本上已经猜到了十之七八,但总是有好奇心的,想知道正确答案。” 慕元青皱着眉想了会儿,问:“能是什么招儿?说你不是平县的慕长离?是假冒的? 不过他为什么一定要把你从慕家除名?” 慕长离眯了眯眼,“因为如果我不是真正的慕长离,那么我对长宁侯府的仇恨,就没有出处了。没有出处的仇恨那叫什么仇恨?一个不是我亲爹,一个不是我亲娘,那我这一次一次的折腾他们,为的是什么? 师出无名啊!” 慕元青懂了,“只要你不是慕家的人,从此以后你就不能再进慕家的门,你跟慕家的债也就都一笔勾销了。 哦不对,不是一笔勾销,是压根儿就不存在了。” 他把握紧的拳头松开,“行,那咱们就再等一会儿。可是怎么才能让她们说出来呢?” 慕长离说:“快了,等你那叔叔回来,她们就会说了。” 终于,钟齐带着慕江棋回来了。 慕江棋很高兴地扬了扬手里的两张纸,“死亡证明开回来了,母女二人一人一张。 我拿回来一份,回头带回平县去。另外还有一份押在官府记档,甚至她们的户籍也销了。” 秦庄仪问了一句:“户籍在京城也能销吗?不用回平县再销?” 慕江棋说:“原本是要回平县去销的,但是你猜怎么着?官府一查,嘿!我们的户籍其实都还在京城呢!毕竟是慕家嫡系的一脉,我们的户籍京城这边一直都有记档,在这边直接销户就可以了。这两张死亡证明我拿回去,也就是跟平县那边有个证明。” 周氏和慕诗音很高兴,从现在开始,她们就跟慕江棋没有任何关系了。 慕诗音很感激慕江棋的成全,当时就道:“多谢叔叔。” 慕江棋心里不是个滋味,虽说能换个媳妇儿他是乐意的,但女儿毕竟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这么快就改口跟自己叫叔叔,搁谁谁心里也不能好受。 但事已至此,已经改变不了了。一万两银票他都收了,这事儿就已经定了性。 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然后跟慕江眠说:“以后有人问起,你只管说她们是你的外室,这么多年一直养在外面,到现在才接回来。可千万别提平县,我丢不起那个人。” 慕江眠心说你丢不起人我就能丢得起了?我比你还丢不起好吧! 但是外室这个事,自然也是不可能这样说的。 甚至周氏母女根本也不可能进侯府,侯府绝对不要这种货色,侯府也要脸。 只是该办的事得办。 他向周氏看了去,目光中的提醒已经很明显了,甚至怕周氏不明白,他还让文四过去说。 文四凑近了周氏,小声道:“侯爷说了,该办的事得办,只要夫人把那件事情办好,侯府立即迎二位进门,给夫人贵妾的身份。” 周氏笑了,“先迎我进门吧!之后再说那件事。否则我怕我把事情说完,侯爷就不认账了。” 文四听得皱眉,把话跟慕江眠学了,慕江眠气得咬牙。 刚刚周氏向慕长离表心迹时他就看出来了,这周氏是相中了慕长离如今的身份,想要借着慕长离的关系给她女儿找个好人家。 虽然他知道慕长离肯定不会搭这个茬儿,但周氏的背叛就让他很生气。 眼下周氏是跟他杠上了,这妇人也学聪明了,不让进门就不帮忙。 可问题是,她现在一心想攀附慕长离,所以就算进了门,也不可能再兑现之前的承诺。 慕江眠很生气,觉得自己被周氏给耍了,所以他想要报复周氏。 他心中暗笑,笑周氏是个蠢货。两个已经销了户,被开了死亡证明的人还能坐在这里跟他谈条件,那就是个笑话。 而想要终止这个笑话,也并不需要把她二人纳进门来。 他笑着看向周氏,然后又对秦庄仪说:“挑个日子吧!年前把这事儿给办了,一定要挑个良辰吉日,方才对得起她们母女二人。” 秦庄仪点点头,“一切都听老爷的。只是老爷,这件事情是不是得跟老夫人说一声? 虽说只是纳妾,老夫人是不管侯爷纳妾的。但之前说过了,是贵妾,那就得请示了。” 周氏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请示她干什么?方才都说了,她不是侯爷的亲娘,既然不是亲娘,那就也不用真当个老祖宗一样供着! 大夫人,我说句不好听的,有她在,你永远都是当人儿媳的。晨昏定省少不了,听训挨骂也少不了。这样的日子哪有自己真正做主来的快活。 只有自己真正做主了,这个家才真正算是你的家,否则你就永远只是个媳妇命。” 秦庄仪“哟”了一声,“这话是怎么说的?那人家好好的就在那儿,也不能……” “怎么不能?”周氏说,“是你自己手段不行,这要是换了我……” 她话说到这儿没有再继续下去,只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眼慕江棋,见慕江棋只顾着看那一万两银票,并没有注意到她在说什么,这才松了口气。 “反正府里只要有老的在,小的就没有舒坦日子过。” “好家伙!”慕元青听明白了,“合着这女的手里有命案呢!” 慕长离勾勾唇角,“何止她有,她女儿也有。” 慕诗音这会儿已经回到周氏身边坐着了,正在跟周氏一起给秦庄仪洗脑,说老夫人坏话。 慕元青问他二姐姐:“慕诗音才十四岁,她手里能有什么命案?” 慕长离说:“去年腊月里,她跟着她父亲一起回扶山村。她心仪扶山村里一位少年,整日跑到人家家里去待着。 可扶山村里还有位姑娘也喜欢那少年,也整日跑到人家家里去待着。 那少年的娘明显对另一个姑娘更好一些,毕竟都是一个村的,知根知底。 而且那姑娘长得也很好看,性子温和,人也善良淳朴。 不像慕诗音,虽有几分姿色,但说话刻薄,时时处处端着自己慕家大小姐的架子。 那少年的娘不喜欢她,就跟她说以后不要再到她们家去了,还说她们家已经准备跟另外那个姑娘家里议亲了,过完年就会把这事儿提上日程。 慕诗音因此怀恨在心,再加上妒忌那位姑娘,就将那位姑娘骗去了山里。 那姑娘在山里失踪,两天之后被家人找到,人已经被野兽啃没了半个身子。 她爹娘伤心过度,双双病倒,正月都没熬过去人就没了。 那少年与那位姑娘是有情意的,伤心之余请村长做主,让慕诗音说出上山的细节。 可是慕诗音说是那位姑娘自己迷了路,跑远了,她追不回来。 还说对扶山村来说,那位姑娘才是主人,而她是客人,客人自然是没有主人路熟的。 所以那姑娘在山里跑丢了,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时慕诗音刚刚十三岁,人也确实小了些,再加上慕家在平县说一不二,村长也不能拿她怎么样。这事儿最后就不了了之。” ------------ 第250章 绝不能娶 慕元青气够呛,“那么小就会玩这套,长大了还得了?” 慕长离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在扶山村的大山里死去的,又何止那一位姑娘。 当年要不是遇到好人救下一命,原主也差点死在那片大山里。 周氏还在那里不停地说,秦庄仪已经快听不下去了,频频看向慕长离。 慕长离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再过一会儿,就看到花厅门一开,崔妈妈到了。 人们一愣,不明白为何这种时候崔妈妈忽然出现。 但秦庄仪却是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这出闹剧闹到这里,终于要开始收尾了。 只见崔妈妈环视了一周,目光在周氏和慕诗音那里稍做停留,最后看向了慕江眠。 “侯爷。”崔妈妈扬起声说,“听闻侯爷与平县大夫人周氏暗通款曲,并在方才的宴席间被揭发私情,现如今又要纳周氏进门,认平县大小姐为庶女。可有此事?” 崔妈妈表情严肃,连目光都透着一丝愤怒。 慕江眠原本已经想好了如何处置这母女二人,只等秦庄仪选个良辰吉日先将人稳住,然后等慕江棋离开京城之后,立即就将这二人弄死在侯府里。 反正是两个已经开了死亡证明的人,死了是不会有人过问的。 但他没想到老夫人这时候突然插了一脚进来,这是要干什么? 他皱皱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崔妈妈却已经替他说出了答案:“看来是确有此事了。”然后再道,“侯爷,老夫人有话,您纳弟妻为妾,有违伦理,这件事情是万万不可以的。 老夫人还说,她不是侯爷亲娘,侯爷这些年也没怎么听过她的话。 在这件事情上侯爷很有可能也有自己的主意,也不会听她的话。 所以我们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明日一早就起程回孔家,今后这侯府里,一切皆由侯爷自己说了算,老夫人会在孔家终老,再不与侯爷相见,也再不与慕家人相见。” 慕江眠吓坏了,赶紧站了起来,大声道:“万万不可!崔妈妈快快转告母亲,万万不可!” 秦庄仪也道:“对对,母亲万万不可回到孔家。她是慕家的老祖宗,慕家上上下下还要仰仗着她呢!她可千万不能走啊!” 崔妈妈冷哼道:“老夫人说了,丢不起这个人,也受不了被人戳脊梁骨。 做哥哥的纳弟妻为妾,这样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那就是有悖伦理,要被天下人耻笑。 孔家满门书香,三代帝师,绝不会叫人落下这个话柄。” 秦庄仪再道:“那我们不纳了!老夫人不同意,这个妾我们是万万纳不得了。” “你说什么?”周氏急了,“你说不纳就不纳了?这个家是你说了算还是侯爷说了算?” 秦庄仪说:“自然是侯爷说了算。但眼下是老夫人不同意,侯爷也得听老夫人的。” 周氏撒泼——“听什么老夫人的!就应该听侯爷的!侯爷想娶谁就娶谁,关那个老太婆什么事?她管天管地,还管得了继子纳妾了?再说,我的死亡证明都开了,户籍也销了,现在你们说不纳了,那我们母女成什么了?难不成我们还能回平县去过日子吗?” 慕江棋当即表态:“那肯定是不能回的,我也不能再要你们。” “你闭嘴!”周氏狠狠地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一家子都没出息!但凡你那个爹有本事,当初也不能让爵位落到他们这一支手里。但凡你们家有爵位,我跟诗音还用走上今天这条路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没什么错,你用不着这个态度对我。” 她说完,立即又看向慕江眠,“侯爷给句话,到底纳不纳我进门? 也不用挑什么良辰吉日了,我今日就要做侯府的贵妾。 只要侯爷点个头,今晚我就跟你睡!” 慕江棋简直要疯,“你还要不要个脸了?你要跟他睡好歹等我走了的,我还在这儿呢!你居然说出这种话。还当着女儿的面,你也好意思?”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周氏也急眼了,“我也是为了孩子好。” 秦庄仪这时已经去劝慕江眠了,“老爷,你就算再喜欢弟妹,也不能不顾老夫人。 如今老夫人发了话,这件事我看就算了吧!跟弟妹比起来,还是老夫人更重要。” 周氏懂了,侯府这是要放弃她。 “好。你们不仁,就也别怪我不义! 慕江眠,当初你说只要我们来京城一趟,把你教给我们的话说出来,成功地把慕长离赶出慕家族谱,你就给我们一大笔银子,还说诗音留在侯府在侯府出嫁。 这些你都忘了是吧? 那我就提醒提醒你,是你让我说,真正的慕长离已经在四岁那年被我们给养死了,现在这个是我们怕京城找平县要人,就又从外面买了个四岁的孩子回来,当做慕长离养大。 你让我们咬死了现在这个慕长离根本不是真正的慕家二小姐,从而将她赶出慕家,还要把所谓的真正的慕长离的灵位摆到祠堂去。 我呸! 这世上有你这么当爹的我也是开了眼。 什么四岁就死了,什么不是真正的慕家二小姐。 她就是那个从京城送到平县的慕长离,从来没丢过,从来没死过,她就是真正的慕家二小姐,如假包换! 我们从三岁养到现在,她长什么样我再清楚不过了,她就是慕长离,是你一辈子也甩不开的亲生的二女儿!” 慕元青一拍手,“妥了!都招了。” 慕长离也笑了,“原来长宁侯打的是这个主意,真是难为你了,编出这么一个故事来。 其实你不想要我,当初趁我小就应该要我命,何必等到现在才后悔呢? 还要找这么一家人来演戏,真是辛苦侯爷了。” 说完又看看平县那一家三口,“也辛苦你们了。大老远的来一趟,正事儿一点没办,却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人生啊!实在是精彩。” 慕长离勾着唇角看着这一屋子人,她往后一靠,靠到了椅背上,二郎腿一翘,那一瞬间的样子,直让慕江眠觉得,她比九皇子还要嚣张。 “平县的叔叔,我记得我小的时候,你家里的老夫人还没过世。 那位老夫人是个面善的,在我六岁那年她到扶山村去祭祖,还偷偷的塞给我几块糖。 后来又在吃饭的时候悄悄叫人给我留了一碗白米饭,一碗鸡汤,里面还有一个鸡腿。 那是我在扶山村这么多年,吃过的最香最饱的一顿饭。 那时候我人单势薄,几块糖一碗饭的恩情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我还记得你对你的母亲也是非常孝顺的,对吧?” 提起平县的老夫人,慕江棋的情绪也低落下来。 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是的,我至今仍然日日想念我的母亲。可惜她没能多活几年,没能好好享享福。” 慕长离轻叹了一声,“是啊!太可惜了。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位老夫人。直到半年以后,你们带着老夫人的棺木到扶山村下葬。 可是叔叔,老夫人的身子一直硬朗,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你有没有想过其中原因? 有没有想过其实是有人蓄意谋害,就为了自己能在家里真正做主?” ------------ 第251章 平县的狗咬狗 慕长离的话让慕江棋警觉起来,他几乎立即就向周氏看去。 刚刚听到了但是没往心里放的话,这时候在他心中无限放大。 什么只有婆婆死了儿媳才能真正当家做主啊之类的,愈发让他意识到母亲的死亡可能不是正常的生老病死,而是另有隐情。 偏偏周氏做贼心虚,目光闪躲,这就更加坐实了慕江棋的猜测。 慕江棋彻底急眼了,冲过去就要把周氏给掐死。 崔妈妈看着他们夫妻二人扭打在一处,无奈地摇了摇头,再问慕江眠:“这样的,侯爷当真要纳进府里吗?您不嫌丢人,老夫人是真的嫌丢人啊!” 慕长离却从另一个角度思考问题:“她能害死一个婆婆,就还能害死第二个婆婆。或许侯就是为了她这个技能,才想把人纳入府中的。” “这……”崔妈妈一脸警觉,“侯爷,是这样吗?” 慕江眠急了——“你别听她胡说!本侯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 慕长离勾勾唇角,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对崔妈妈道:“先回去吧!这里且还得闹腾一阵子呢!让祖母该歇着就歇着,不必理会。至于这长宁侯府还能不能待的事,不如明日我接祖母去西疆王府小住,就说被长宁侯气得待不下去了。如果有人问怎么气的,就把他与弟妻有染,还要纳弟妻为妾的事给说出去。 刚刚她们不是说了么,祖母是外人,跟这个家里的任何人都没有血缘关系。 长宁侯还试图让平县的人编个瞎话,把我也从这个家里除名。 那咱们还有什么可忌讳的,反正丢的是他们慕家的脸,跟咱们没关系。 明儿我自己改个名,我跟我母亲姓荣,我叫荣恨慕,这辈子我和他们姓慕的死磕!” 崔妈妈点点头,“二小姐说得对,老奴这就回去跟老夫人转述。” 慕江眠气得都快爆炸了,他想拦崔妈妈,但偏偏打架的那两个人动静实在闹得太大,拉扯间还撞了他,险些把他们给撞倒。 他气得大吼——“都给我停手!谁再闹下去我就砍了他!” 慕江棋被喝住了,当即停了手。 周氏打不过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坐在地上就开哭。 慕江棋跟慕江眠说:“大哥,我要报官,她谋害我母亲,我一定要让她偿命。” 慕江眠真想打死这个贪财的窝囊废,他告诉慕江棋:“你有证据吗?当时的证据,你有吗?或是她肯招供吗?如果这两样都做不到,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你怎么告?官府怎么查?你以为是十几天前发生的事呢?十几年前的事,就算是杀人,也早就毁尸灭迹。 这天底下没有人能查得清十几年前的事,做梦也查不清楚!” 慕长离眯了眯眼睛,她知道慕江眠这话有一多半是说给她听的。 十几年前的事情的确不好查,还有怡妃那边,那都二十年了,更不好查。 可是那又如何呢?就因为不好查便不查了? 绝无这个可能! 慕江棋委屈地哭了,“那我母亲就白死了?” 慕江眠翻了翻眼睛,“当初干什么来着?人刚没的时候干什么来着?现在翻旧账,你翻得着吗?听说你们当初才认识几天就成了婚,所以出了那样的事能怪谁?只能怪你自己认人不清,什么样的货色都往家里娶!” 慕诗音不干了——“父亲怎么能这样说母亲?你们可是夫妻啊!” 慕江眠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以为这声“父亲”是叫慕江棋的,可是随即就反应过来了,这特么是在叫他的。 他更气了,“你别叫我父亲!我不是你父亲!也没有什么夫妻,就算要纳,那也是个妾!” 慕诗音“呜呜”地哭了起来,哭腔里带的台词是:“父亲为什么不认我?” 慕江眠简直要疯。 他看向慕长离,伸手指向她:“瞅瞅你做的好事!” 这一下慕元青先不干了:“父亲怎能如此颠倒黑白?明明是你自己勾结平县的人给二姐姐编故事,再让他们到京城来胡说八道的,怎么现在反倒赖在我二姐姐头上了?” 慕长离喝着茶水慢悠悠地把话还了回去:“长宁侯,瞅瞅你做的好事!这大过年的,家里闹出这等丑闻,还把祖母给气着了,你怎么这么不孝啊!” 慕江眠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气得全身都在打哆嗦。 这一刻他就感觉整个天地都阴暗起来,慕长离像座大山一样,挡住了他生活里所有的光。 偏偏慕长离还觉得闹得不够,她的目光又向慕江棋投去。 这个叔叔,每次去扶山村都没给过原主好脸色,甚至动手打过原主,就因为原主做的饭不合他的胃口,他就把七岁的原主一脚踹开,肆意辱骂。 当年小小的原主因为这一脚,心口疼了半个多月。 后来又有一年夏天,村里连续两个月没下一滴雨。 有个算命的说可能是他们村得罪了雨婆,需得开坛做法祭献童男童女方可让雨婆降雨。 祭献就是死,是把童男童女双手双脚都捆住,放到火架上活活烧死。 所有的人家都不愿意送上自己的孩子,甚至有人扬言如果要舍出去孩子,那他们宁愿搬家。反正又不是天下所有地方都干旱,离开扶山村不就好了,何必搭上孩子的命。 但是这位叔叔不一样,这位叔叔特别积极的把原主推上前,跟村民们说他家可以贡献一位童女,你们只要再选出一位童男就可以了。 原主当时吓得大哭,叔叔就往死里打她,说她不懂事,说她想害死全村人。 后来,是村长觉得这种事情过于愚昧,如果有人报了官就是大事,于是坚决反对。 好在没过几天就下雨了,便没有人再提这件事情。 所以在慕长离心里,对这个叔叔也是有着极深的恨意的。 她恨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于是她勾勾唇角,看向周氏,开口说道:“先别急着哭。你固然不是个好女人,但他也未必就是个好男人。 我记得叔叔中意扶山村的一名女子,所以他每个月都要往扶山村跑几次。 有时候他让我在院子外头给他放风,我曾劝他不要做这样的事,不要惹婶婶生气。 但是叔叔说,你婶婶那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怨妇,知道了又能如何?敢闹就打死她。 后来那女子怀孕了,生了个女儿,也不知道婶婶有没有把她们母女给接回平县去。 说起来那也是慕家的血脉啊,一定得让人家认祖归宗。” 周氏炸了! 之前是慕江棋打她,现在变成了她打慕江棋。 虽然在体力上不占优势,但女人一旦疯狂起来那也不是闹着玩的。 再加上还有个慕诗音也一起冲了上去,因为慕长离告诉她,你父亲之所以不要你,就是因为他还有别的女儿,他觉得你比不上那个女儿,所以才不想要你。 你们想嫁到侯府,他不过就是顺水推舟罢了,到头来还赚了一万两银子。 这娘俩是真急眼了,拼了命的去打慕江棋,周氏甚至摔碎了一只碗,用碎掉的瓷片去划。 慕江眠想叫人拉架,但是秦庄仪及时制止了他,理由是:“平县的狗咬狗,侯爷就别管了,省得落人话柄,或是最后再有什么事赖到侯爷头上。” 慕江眠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反正三个人打架,其中有两个是死人,另一个人还坑了侯府一万两银子。这种人那不是打死一个少一个? 于是他往后退了一步,打算看戏。 却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慕长离居然还有话说…… ------------ 第252章 这是赚钱来了 “叔叔需要帮忙吗?”她关怀的声音扬起来,对慕江棋道,“婶婶起杀心了叔叔,你的女儿也想杀了你,她们用碎瓷片在割你的颈动脉了。 叔叔知道割了颈动脉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必死无疑。 叔叔一个人好像打不过两个,已经明显处于下风了,再打下去就要被她们打死了。 叔叔需要帮忙吗?我弟弟带来的随从是会武功的,需要的话我可以让他去帮你。” 慕元青刚想说不帮这个忙,紧接着就听慕长离又道:“需要的话,就把刚拿到的一万两银票给我,我立即就让人救你的命。一万两银子买自己一条命,太值了。 要知道,人没了,有多少钱都是白扯,最后钱财还有可能落在她们母女手里。 你希望落得那种人死了钱没花完的下场吗? 你希望自己的银子被杀死自己的凶手拿去逍遥快活吗? 叔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慕江棋动心了,眼瞅着周氏手里的瓷片已经贴着他的肉了,他终于知道害怕了! “我给!我给!快救救我,我不想死,我把银票给你!” “好嘞!”慕长离立即冲年妙使了个眼色,年妙二话不说冲上去就开始搜银票。 很快银票就到了手,他作势拉了周氏母女两下,可惜没拉开,然后年妙就回来了。 慕江棋都看傻了,“你们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帮我?” 慕长离叹气,“帮过了!刚才不是拉了两下么!没拉开能有什么办法? 再说,我只说帮你,又没说一定帮成你。现在帮过了,也算是拿你钱财与你消灾了。 至于消没消干净,那可不关我的事。” 她勾勾唇角,双臂环在胸前,开始光明正大地看热闹。 眼瞅着周氏下了死手,一下把慕江棋的脖子划得喷了血,连秦庄仪都吓得惊叫一声。 但慕江棋叫不出来了,周氏这一下划上了他的喉咙,他就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让他无法呼吸。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麻木,意识逐渐模糊,仿佛天地都在旋转。 眼里的无助和压抑,渐渐变成了恐惧和绝望。 终于,连挣扎都做不出了。 慕江棋死了,就死在侯府花厅,死在慕家所有人的面前。 现场瞬间就安静下来,连周氏母女都不再闹腾。 慕诗音愣愣地看着地上已经不喘气的父亲,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看向周氏,声音颤抖地说:“你杀了他?你居然杀了他?” 周氏想否认,但关键时刻又咬咬牙道:“对!是我杀的!他先对不起我,就别怪我下死手。诗音你不要怕,他现在已经不是你的父亲了,我们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们现在是侯府的人,只要侯府保我们,任何人都不敢动我们。 不要怕,这件事情侯府会处理的。” 可慕诗音提醒她:“侯府不要咱们,那个老妖妇不让我们进门。而且你也与大伯翻脸了,把他交代给你害慕长离的事都给说出来了,他现在没有把柄在我们手里了。” 慕诗音这会儿也不傻了,终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捋明白了。 但是明白了也晚了,爹死了,娘被侯府抛弃了,眼下这事该如何收场呢? 她看向慕江眠,期待这位长宁侯能给想个办法。 但是慕江眠的目光却正看向慕长离,他想问问慕长离,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可是这话他没说出口,他怕慕长离把同样的话反问回给他。 这就是他要的结果吗?他把这一家三口从平县叫到京城来,要的就这个结果吗? 肯定不是的。 最终导致这样的结果出现,是他在跟慕长离博弈的过程中,始终棋差一招,输了。 可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捊明白,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输的。 事情是怎么演变到现在这个样子的。 这算不算是他害了堂弟一家人? 原本人家在平县过得好好的,是他心生一计,将人请到了京城来,结果才半天时间就没了命。如此算起来,他是不是害死堂弟一家的罪魁祸首? 不对! 慕江眠忽然意识到这件事情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了! 他一直以为慕长离使出这些往死里整人的手段,是为了替老夫人出气。 是因为周氏母女言语中多次对老夫人不敬,说出的话极为难听,这才惹恼了慕长离。 但是现在他忽然想起来,其实不是这样的! 慕长离跟平县本就有仇。 前面十几年她在平县受的那些罪,平县这一家人就算死上十次都死不足惜。 慕长离之前只是还没腾出空来回平县收拾他们,他却巴巴地把人给叫到京城来,还把慕长离从西疆王府给叫了回来。 这不是送羊入虎口么! 这不是在帮着慕长离报仇么! 指不定慕长离听说平县人进京的消息后,乐得都要跳起来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怎么这么傻! 眼瞅着慕长离笑眯眯地看向他,慕江眠悔的肠子都青了。 是他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堂弟一家三口的办事能力。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一次次低估慕长离对慕家人的憎恨。 无论是京城的慕家还是平县的慕家,对于慕长离来说,那都不是亲人,而是仇人。 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就能把所有人都弄进坟墓里,还能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就像眼前这具尸体,慕江棋的死说起来跟慕长离有什么关系呢? 人家从头到尾没伸一下手,杀人的是周氏。 可周氏用去抵罪吗?也不用,因为周氏和慕诗音已经是个死人了。 慕长离不但没有任何责任,她甚至还骗走了给慕江棋的那一万两银票。 再加上之前的两千两,这一趟回来,她总共入账一万两千两。 这是赚钱来了! 反过头再看侯府,死了慕江棋,身后事还得他去处理,一个处理不好,这件事就会被传扬出去,他就会面临许多麻烦和指责,还有那所谓的戳脊梁骨。 作茧自缚! 慕江眠只能用这四个字形容自己,并且再一次认识到慕长离的难缠。 难缠的慕长离这会儿已经站起来了,她跟慕江眠说:“多谢侯爷盛情款待,不但请我吃了顿饭,还安排这么一出精彩的戏给我看,另外又白送我一万多两银子。 侯爷实在是太客气了。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侯爷一定不要忘了叫上我,我每天都会在王府等着这种好事的发生。 行了侯爷,不耽误您处理家事,我这就回去了。” 她转身要走,周氏喊了她一声:“你别走!你得给我作主,你爹不要我,你得帮我!” 慕长离都听笑了,“我爹?谁是我爹?我没爹。我爹早被狗吃了。狗吃完还吐了,说太恶心了,没有肉味儿,心都是黑的。” 慕元青扯了她一把,“别说了,多恶心啊!” 慕长离点点头,“嗯,是不能再说了,我跟个死人有什么可说的呢!走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临走慕元青悄悄看了秦庄仪一眼,给秦庄仪使了个眼色。 为避免秦庄仪看不懂,她还指了指周氏那边。 秦庄仪怎么可能不懂,当即就跟慕江眠说:“侯爷别愣着了,咱们得赶紧把现场处理掉。” 说完,目光投向地上那具尸体,眼睛眯了起来…… ------------ 第253章 慕江眠更疲惫了 人死了总得有个理由,这个理由秦庄仪已经想好了。 她对李妈妈说:“你叫上慕顺,你二人一起去趟衙门,就找刚刚给周氏和诗音小姐开死亡证明的人。说侯爷的堂弟因为死了妻子和女儿,伤心过度,一下子没挺住,也死了。 我家侯爷十分伤心,明日我们就会送尸体回平县,丧事在平县那边操办,请官府把死亡证明再开一份,户籍也注销了吧!” 李妈妈立即去办了。 慕江眠松了口气。 这种时候秦庄仪能站出来处理这些事情,他是满意的。 只是周氏母女……“老爷。”秦庄仪又说话了,“平县那边死了一家三口,那基本就是没人了。只剩下一位少爷,但那孩子浑浑噩噩的,比元青之前还能胡闹,也管不了那么一大家子。老爷还是要想想办法,毕竟那边是慕家的老家,老宅在那放着,不能没有人坐镇。而且还得找人守坟呢!” 慕诗音一听这话就急了:“什么叫死了一家三口?我和我母亲还好好的在这儿?你凭什么说我们都死了?平县是我们的家,自然是我和母亲回去做主的。我还有哥哥,以后家业都是我哥哥的。虽然他现在不太懂事,但总有一天会懂事的,我和母亲会规劝他的。” 秦庄仪向她看过去,摇了头,“你们不行,你们已经是死人了。死亡证明已开,户籍已销,在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你们的存在。” 慕诗音傻了,“可是……我们还活着呀!” 这时,许久没说话的慕倾云忽然说了一句:“表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咒骂祖母。” 慕诗音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慕长离出的那些主意,就是故意引我们上套的!她……怎么那么恶毒啊!” 可惜,说什么都晚了。 秦庄仪也不是个善类,说她们是死人她们肯定就活不过来了。 只见她一个眼神过去,立即有下人冲上来,从堵嘴巴到拖下去,一气呵成,十分熟练。 地上的尸体也很快就有人进来抬了出去,血迹洗刷干净,饭菜倒掉。 秦庄仪命所有人都散了,然后再吩咐下人将慕江棋装棺,明日连带着周氏母女的尸体一起送回平县。 这一切都做完,她往慕江眠的书房走去。 平县那边总得有人管着,不能乱了。 今晚的事情惊心动魄,连她到现在也没有彻底缓过神来。 只觉得慕长离的手段似乎比她还在侯府的时候又狠厉了许多,难不成是跟九皇子相处久了的原因?把九皇子那个嚣张劲儿全都学了去? 书房里的慕江眠还在复盘今日之事,越复盘越闹心,有好几处他都觉得如果自己当时好好发挥一下,事情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 直到秦庄仪来了,他还在懊恼自己的失败。 秦庄仪也替他分析了,她说:“说到底是侯爷没有沉住气,也是侯爷提醒周氏的时候,眼神过于明显,被二姑娘给看出来了。如果没有这个事,怕是那些话周氏也会说。 他们几个,说到底是为了钱,咱们只要豁出去银子,事情就能办成。” 慕江眠更懊恼了,因为秦庄仪说得对,今晚最大的失误就是他看周氏的那几眼。 可是他也万万没想到,只是看了几眼,就能被慕长离一路演化,变成了后来的样子。 她不去写戏文是不是有点儿屈才了? “咱们这边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秦庄仪把话题岔开,不再让慕江眠去复盘。毕竟后面还有一摊子事呢,总复盘前面的,后面的事谁办?“侯爷给平县安排个人吧!” 慕江眠知道她什么意思,这次再安排人,可不能安排那么蠢的了。 而且慕江棋一家不只是蠢,他们一直觉得当初祖父传爵位的时候,应该传给他的父亲。 动不动就拿这件事情说事,弄得侯府在平县的名声也不怎么好。 借此机会换一批人其实也不错,那样以后平县那边就没有人再给他添堵。 他想了想,跟秦庄仪说:“我那位二叔可不只慕江棋一个儿子,他还有个庶子呢! 那庶子名叫慕江晨,原本是跟慕江棋一起住在平县老宅的,后来老爷子没了之后,慕江棋就以各种理由把他们一家给赶走了。 那一家人跟慕江棋一向不对付,因为是庶出,从小受欺负,所以性子也弱。 现如今他们一家就在距离平县不远的丰县生活,倒是可以把他们请回老宅去。” 秦庄仪点头,“那事不宜迟,明天让慕顺回去一趟吧! 这一来一回的怕是赶不上过年了,给慕顺多带上些银子,就让他在老宅过个年,正好也帮着老宅那边安顿安顿,把规矩跟他们讲讲。” 慕江眠疲惫地点点头,“这些都由你来办吧!” 秦庄仪绕到他身后去,一边给他按着额头一边说:“这些都是妾身应该做的,侯爷不必操心。只是府里账面上实在是没有银子了,妾身那一万两又……总之,年关难过。” 慕江眠更疲惫了。 在这种事情上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但他知道,秦庄仪肯定还有钱。 只是他该怎么说服秦庄仪把钱拿出来给家里用? 动女人的嫁妆那可是大忌,今日他动过一次了,如果再动…… “侯爷,以前荣夫人的嫁妆真的再没剩下什么吗?”秦庄仪忽然又提起这个事,她问慕江眠,“上次侯爷说她抬进来的嫁妆箱子都是空的,妾身实在想不明白嫁妆箱子怎么可能是空的。难不成是荣家不满意这门婚事,所以刻意为难? 妾身没有别的意思,实在是手头没钱,急的,不得不把主意打到荣夫人身上。” 慕江眠心里烦躁,一提起荣婉就更烦躁,他质问秦庄仪:“那你怎么不让你儿子想想办法?今日被慕长离骗走那一万两时,你儿子可是帮了忙的。” 秦庄仪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早就想好应对了:“侯爷以为我真的能说得上话吗?侯爷以为元青到西疆王府是去享福了吗?哪有那么好的事!元青他根本就是个人质!是二姑娘握在手里,用来威胁咱们的人质!不信您问问李妈妈,前些日子那芙蓉回府跟我说了什么? 她跟我要一万两银子,说是元青的学费!如果不给,元青在他们手里就没有好。 侯爷以为我今晚为何这么快就能拿出一万两银子来? 我们秦家不是大富贵的人家,一万两这么大的数目,我的嫁妆里是带不过来的。 好在这些年我手里的铺面有些营收,这才攒下了这笔银子。 我原本是准备好用这些钱去把元青给赎回来的,结果今日可倒好,都贴给了平县。” 她不提是落到了慕长离手里,只说贴给平县。 末了还提醒慕江眠一句:“如果没有侯爷看周氏这个事,咱们也不会被人家讹上。 妾身真是想想就生气,我还在这儿坐着呢!侯爷居然跟周氏眉来眼去的。 侯爷可想过那周氏以贵妾自居,在我面前指指点点时,我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吗? 那比剜我的心还难受!” 秦庄仪说到这里,委屈地哭了起来…… ------------ 第254章 给我出个主意吧 慕江眠心里是又生气又自责,虽然秦庄仪哭得他心里烦躁,但是他此时此刻确实也没底气指责秦庄仪。 毕竟先是用了人家的银子,后又指望人家给自己收拾烂摊子。 那人家诉诉委屈还不行吗? 他只能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哄秦庄仪,还答应秦庄仪不再生慕元青的气,过年让慕元青回家过,并承诺慕元青永远都是侯府嫡子,是他唯一的儿子。 最后哄着哄着,把人哄到榻上去了…… 慕长离回府时,萧云州早就回来了。 钟齐声情并茂地给他讲今晚发生在长宁侯府的事情,听得萧云州一愣一愣的。 他知道他们家这小姑娘收拾慕家有一套,但没想到这一套这么厉害。 弄得他都有些崇拜了。 慕长离眼瞅着他把崇拜的眼神儿投了过来,赶紧摆手,“别这么看着我,我这也是被逼的。谁让他们好死不死地把平县的人送到我眼前的!我跟侯府固然有大仇,但跟平县的仇也不小啊!再说,那娘俩咒骂我祖母,还跟大夫人说只有弄死我祖母她才能真正当家做主。 我有一个原则就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对我祖母不好的人好好活着的。” 萧云州点头,“爱妃做得对。” 钟齐苦苦相求:“要不王妃还是开个班儿吧!老奴想学学。” 这一宿,慕长离就在开班与不开班中纠结着度过。 这一宿,秦庄仪就在后悔与不后悔中纠结着度过。 直到次日清晨,秦庄仪彻底后悔了。 因为慕江眠跟她说:“关于荣婉嫁妆的事,上次我已经与你说得很明白,你不必再问。 我可以再次明确的告诉你,荣婉的嫁妆什么都没剩,除非你到倾云的屋里再去要出个一样两样,别的地方肯定是没有了。 你也不要埋怨我,当初我给了你不少,是你自己守不住,让慕长离一口气全搜刮了去。 我还是那句话,荣婉当年抬进来的嫁妆箱子都是空的。 至于为什么是空的,你要想知道,就只能烧个香,看看她能不能托梦告诉你。” 秦庄仪气的就问他:“那银子怎么办?平县那边不给安置费吗?” 慕江眠说:“你是当家主母,你来想办法,莫要什么事都问我。” 说完就出门上朝去了。 秦庄仪气的直骂,说白陪他睡了一宿,到头来不但什么都没问着,还让她去想办法张罗银子。她上哪张罗去?她还欠着慕长离一万两呢! 气归气,事情还得办。 毕竟她是当家主母,这事儿她不管,府里就要面对一堆烂摊子,对她也没好处。 这都快过年了,家里还死了个人,想想就晦气。 秦庄仪去见老夫人了,苦苦哀求:“母亲一定帮我想想办法,平县那边要把庶出的一家给接回去,人家愿不愿意都两说呢!就算愿意,那肯定也是要给一笔安置费。 侯府的账面指望不上,别说结余了,保不齐都还有亏空。 侯爷是个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我这边也实在有难处。 母亲是知道二姑娘跟我要一万两银子的事的,我本来合计拿铺子抵,后来铺子账面上结出余钱来,就凑够了。我把银票都准备好了,谁成想平县来人了,还整出那么一档子事来。 银子被平县的骗走了,虽说最终还是落到了二姑娘手里,但那毕竟不是从我手里给的,二姑娘肯定不能算到我头上。所以这一万两我就相当于打了水漂,我还得重新筹。 这么一整,料理平县的事,我就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老夫人听着秦庄仪的话,渐渐地也皱起了眉,“侯府账面上支出去两千两就没了?” 崔妈妈也说:“大夫人自己尚且能凑出一万两银子来,堂堂侯府怎么就……” 秦庄仪赶紧举手发誓:“这事儿真的跟我无关,我是绝对没有动侯府一文钱的。平时家中采买我都是算计着用,这次过年做衣裳,我都是找的锦绣坊,就是为了省点银子。 账面上的事侯爷一向不喜欢我多过问,我每月也就问一回,但每回都是所剩无几。 有时候我忍不住问侯爷,他就说他在朝为官,很多事情需要打点,说我一个女人家哪里懂这些事,让我别操心,反正饿不着家里人就行。” “那庄子和铺面呢?”老夫人问,“侯府的产业不少,庄子都是富裕的,没有营收?” “有。”秦庄仪说,“营收一直都有,但是到不了侯府账面儿上。我在一个庄子里安插了眼线,但是只坚持了三个月就被发现,弄出去打死了。 那个眼线曾跟我说,庄子里有三本账,一本是给侯府看的账,一本是给侯爷看的账,另外一本是不知道给什么人看的账。 庄子里的钱每月都会有人去取,拿着侯爷的印信,取走八成。 我曾想派人去查,但侯爷盯得太紧了,我没敢。” 老夫人气得直跺脚,“这些事你以前为什么不说?” 秦庄仪也无奈,“侯爷总说您不是他的亲娘,让我心里有点数,不要胳膊肘往外拐。” 老夫人气得心口都疼,她告诉秦庄仪:“关于平县用银子的事,我可以给你出主意,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去见一见长离,把你对我说的这些话都对长离再说一遍。 然后具体应该怎么做,你听她的。 不是我把你往外推,是我老了,有些事情我看得没有那么清楚。 而且你家侯爷说得对,我不是他的亲娘,将来真要闹起来,你听我的话去做事,我未见得能保得住你的地位甚至是性命。 但是长离可以。 我话说至此,你回去琢磨琢磨。要觉得我说得对,就按我说的去做。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对,那你就当今日没来过兰花院儿,继续听你家侯爷的话,替他做事。” 秦庄仪从兰花院儿出来,很快就做了决定。 她跟李妈妈说:“我们出去一趟,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去锦绣坊看衣裳。” 李妈妈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决定去西疆王府了?夫人可得想好,这一步要是走出去,那就是彻底站在二小姐那一头了。将来一旦被老爷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二小姐固然厉害,但是二小姐平时是住在西疆王府的,鞭长莫及啊!” 秦庄仪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事已至此,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慕元青人都在大理寺当差了,铁了心的跟随他二姐姐和九皇子,她别无选择。 …… 慕家的马车在锦绣坊停下了,秦庄仪让车夫把车停在后院儿,安心等着。说她要跟秦小夫人说说话,最少也得逗留一个多时辰。 车夫不疑有它,毕竟秦小夫人跟秦庄仪是亲姐妹,秦庄仪也不是第一次到锦绣坊来。 却不想,今日不一样,秦庄仪进了锦绣坊,与秦小夫人耳语几句之后,立即就从小门儿坐着锦绣坊的马车去了西疆王府。 到了西疆王府,见着了慕长离,也不废话,直接就把老夫人的态度先跟慕长离说了。 然后又把自己跟老夫人说过的话又跟慕长离说了一遍。 最后表明心迹:“二姑娘,你给我划条道吧!你怎么划我怎么走,我也豁出去了。” 慕长离想了想,倒真给她出了个主意…… ------------ 第255章 隔世追凶 冤冤相报无休止,仇恨如火燃心脾。 前世今生轮回转,恩怨情仇终有期。 不放过你,不放过你…… …… 慕长离让秦庄仪把慕家的东西都给卖了。 她问秦庄仪:“小宅子有吗?” 秦庄仪说:“有。” “家里古董书画有吗?” “有。” “他不怎么管,也不怎么赚钱的铺子有吗?” “有。” “都卖掉。” “卖给谁?” “明天你再来一趟,我给你地址。” 秦庄仪心里有了底,也不多留,赶紧就又回了锦绣坊。 回到锦绣坊后,就发现秦小夫人已经不在这里了。伙计说老板娘家里有事,急匆匆地回了,好像老爷子派人来叫,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秦庄仪没有多想,她那庶妹的夫家姓康,大本事没有,一天到晚就是事儿多。 自从她那庶妹秦静秀嫁过去之后,姑爷康志豪就再也没有出来做过事。 只把锦绣坊扔给她,自己就在家里像个大老爷似的养着了。 家中还有位老太爷,听说年轻的时候很厉害,原本不是京城人,就靠着他自己闯荡,赚了银子,然后才来到京城置宅,安家,娶妻,生子。 到如今,人人皆知康家就是京城门户,倒是忘了他们其实是外乡来的。 秦小夫人不在,秦庄仪便也没再多留,叫上自家的车夫一起回府了。 回去的路上还在盘算着,明日还得再出来一趟,去问问慕长离东西卖到何处。 这就还需要再甩开慕家车夫,实在有些麻烦。 …… 康家位于凤歌城东,但不是正东,而是偏东南的位置。 这里有条巷子,名叫夜雨巷,那些不是大富大贵但又有些小钱、再跟城西官邸沾着点儿亲的人家,都愿意住在夜雨巷一左一右。 康家原本不是住在这里的,宅子也没有这么大。 康老爷子进京时是有钱,但他也没想到京城的房子会那么贵,手里的钱还要算计着留一些娶媳妇过日子。于是就先在城南买了个二进的宅子,好在里面修葺得不错,也算是气派。 现在这康府是他儿子康志豪娶了秦小夫人之后才买的,锦绣坊在秦小夫人的操持下赚了银子,不出两年就买了这座三进三出还带亭台水榭的大宅子。 说起来,锦绣坊其实也不是康老爷子开的,只能说这康老爷子运气实在是好。 年轻的时候做生意赚了钱,在京城置了个小家,又在京城娶了个本地媳妇儿,得以跟着媳妇儿一起落户在京城。 媳妇儿嫁给他之前就是开绸缎庄的,店面虽然不大,但胜在她手艺好性格好,把小铺子经营得红红火火,赚的银子足够娘家一家人维持相对体面的生活。 后来媳妇儿嫁给他,娘家的铺子就交给了自家嫂嫂。 嫁到康家之后,她用自己的嫁妆银子又开了锦绣坊,她有裁缝的手艺,男人买了宅子之后还剩下不少家底,两人的小日子可以说过得那是相当滋润。 后来两人有了儿子,再后来儿子娶了媳妇。 秦小夫人贤惠,女红也是相当好,跟着婆婆学裁剪学得也十分像样。 再加上娘家有靠山,虽是庶出,但长姐嫁到了侯爵府,她这个庶出就也显得金贵了。 公婆对她可谓是十分满意,以至于婆婆直接把锦绣坊给了她。 秦小夫人接手之后将锦绣坊越做越大,可惜婆婆身体却不好了,没享几年福就撒手人寰。 康家的日子自从婆婆没了之后,也不能说过得不好,反正就是那父子俩没说没管的,就越来越不像话。 老爷子隔三差五逛一回花楼,还在家里养了两房小妾。 康志豪有样学样,也弄了个小妾在家里,还生下个庶子来。 秦小夫人有苦难言,再加上亲娘也过世了,娘家是不会为她一个庶女撑腰的。 就算有个做侯爵夫人的姐姐,她也不敢总去求帮忙,毕竟那是嫡姐,不是一个娘生的。 今日她原本在铺子里给秦庄仪打幌子,结果家中小厮来了,说让她赶紧回去,老爷子有急事要说,必须马上回去。 秦小夫人无奈,只得坐了马车赶回康府,一回府八岁的女儿就扑到她身上,小声跟她说:“爷爷好像魔怔了,一直坐在屋里念念叨叨的,好吓人。” 秦小夫人不明所以,赶紧拉着女儿往老太爷院儿里走。 到了之后就看到家里人都在,老太爷坐在椅子上,念念叨叨,一直在重复说着什么。 她凑上前去听,很快就听出来老太爷说的话:“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秦小夫人不解:“他是谁?谁回来了?” 没有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老太爷除了重复那句话之外,什么反应都没有。 康志豪小声跟她说:“我们问过很多次了,他都不回答,一直是这一个状态,也不理人。 我都怀疑是不是中邪了,实在不行送到清心观去驱一驱吧!” 这话一出口,老太爷忽然就有了反应,他说——“我不去清心观,我没有中邪,中邪的不是我。我哪都不去,不对,我得走,我走,我……” 他的目光逐渐清明起来,开始看向围在自己身边的这些人了。 他的两房妾室都在,很年轻,也很漂亮,不过三十左右岁,但是没孩子。 儿子也在,手里拉着小妾生的庶子,庶子边上站着儿子的美妾。 儿媳也回来了,孙女依偎在儿媳身边,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些恐惧。 老太爷的脸板了起来,冲着孙女说:“你怕什么?我又不是死了,你怕什么?” 说完,心情烦躁地挥挥手,叫人们都散了,但儿子儿媳留下,陪他用午饭。 秦小夫人心说这闹的哪一出啊?把她从锦绣坊叫回来,就为了吃顿午饭? 但心里想归心里想,说肯定是不能说的,只能让下人把饭菜摆上来,再将女儿交给丫鬟带走,然后跟康志豪二人坐下来,陪着老爷子一起用午膳。 康志豪见老爷子缓过来一些了,就想再问问刚才闹的那一出究竟怎么回事。 刚准备开口,秦小夫人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然后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问。 人好不容易缓过来,这才多一会儿工夫啊!紧接着就再问,万一再给刺激着怎么整? 刚刚老爷子那个样儿,明显是带着些恐惧。那个“他回来了”里面的那个他,指不定就是仇人。 有现在的情况极有可能是仇人找上门,老爷子被威胁了。 她开始在心中盘算这个仇人结的是什么仇,如果只是金钱上的仇恨那还好说,该赔钱赔钱,该打官司打官司,绝不能叫人一直威胁着。 但如果是其它方面的仇恨,那就得等老爷子缓两天,彻底缓过来之后,再一起商量对策。 康志豪没问出话来,这会儿憋得难受,就开始跟秦小夫人找别扭。 他问秦小夫人:“锦绣坊那二百两银子怎么说?李武什么时候能还钱?” 秦小夫人皱皱眉,对他过问这个事情明显不太高兴,她说:“怎么还?他拿什么还?” ------------ 第256章 隔世追凶—我们必须立即离开京城 康志豪急了:“当然是拿银子还,要不然就拿他那个宅子还。京城一座宅子,那价值可不止二百两。让他把宅子给咱们,咱们转手卖了还能赚不少。” 秦小夫人轻哼了一声,“那宅子埋过死人,还住过死人,你敢买?你不怕鬼找上门吗?” “我……”康志豪到底还是怕的,我了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来,“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秦小夫人说:“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已经跟李武说好,用工钱抵债,每月工钱我抽走七成,剩下三成给他生活。直到抵完为止。” 康志豪不太高兴,“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钱偷了,工还照做,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二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没道理就这样放过他。” “不然呢?”秦小夫人把碗搁下,脸沉了下来,“把他送进牢里去?那样我们一文钱都得不到。或者把他从锦绣坊除名,让他去外面做工还我们?那得几辈子能还上? 没准儿中途人跑了,又去哪里找?还不如看在眼皮子底下来得放心。” 康志豪不太乐意,他说:“这件事情你姐姐家也有责任,他们也得负责。” 秦小夫人都气笑了,“人家有什么责任?康志豪你是不是疯了?” “怎么没责任?那么一大笔银子,谁去取都给吗?不是你亲自去取的,坚决不能给。” “你说的是人话吗?”秦小夫人一拍桌子,声音大了起来,“李武拿着我的私印去取的银子,在账上盖了章,侯府为什么不付钱?以前去别人家取钱,也不都是我亲自去,一向都是这么办的。只能说这次赶巧了,碰上李武家里出这么个事,人家侯府有什么错? 这里头从头到尾都跟侯府没有任何关系,反过来咱们还得感谢侯府,要不是我那位外甥帮忙,李武这个案子也破不了,这二百两银子就更没着落了!” 眼瞅着两人因为锦绣坊的事情一言不合吵了起来,康老爷子也把筷子搁下来。 他看着对面坐着的儿子和儿媳,过了一会儿忽然说了句:“不要再吵了,再吵下去没有意义,那二百两银子也没有意义。你们把店盘出去吧!尽快,越快越好。” 二人一愣,都没明白老爷子是什么意思。 康志豪甚至道:“爹你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康老爷子便又重复了一遍:“我让你们把锦绣坊盘出去,越快越好。 盘出去之后我们立即离开京城,一天都不能耽误。这件事情一定要在年前就办完。” “为什么?”康志豪都听傻了,“我们为什么要离开京城?” 秦小夫人也说:“锦绣坊的生意蒸蒸日上,咱们家的日子也越过越好,没道理在这种时候把赚钱的生意给卖掉啊!卖了锦绣坊我们吃什么喝什么?我们靠什么养活这个家?” 她心里还有句话没说,你那几个小妾一个比一个能花钱,卖了锦绣坊你还养得起么? 还有康志豪这个王八蛋! 秦小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纳妾,生庶子,那妾室整日拈酸吃醋,吹枕头风说她不能生儿子。妄图让康志豪把正室赶下堂,将她扶正。这样她的儿子可就是嫡子了,能继承家业。 秦小夫人想想这些就来气,但好在康家不敢,这一家人也不傻,知道锦绣坊有今天,靠的都是她秦小夫人。在婆婆过世之后,要没有她的操持,这一家子早就去喝西北风了。 再说,毕竟还有个侯府摆在那里呢!官比民大,商户平民是不敢招惹官邸的。 现在倒好,居然让她卖了锦绣坊,真是疯了! 秦小夫人坚决不干! “父亲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们说,我们都是一家人,能解决的一定替父亲解决。” 她这样说,可惜康老爷子一直摇头,“解决不了,没有人能解决得了,必须得离开。” “那离开之后去哪呢?”秦小夫人实在好奇,“回老家吗?” “不回老家,去别的地方,去一个没去过的,也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秦小夫人觉得自己之前可能是猜对了,老爷子这样子分明就是有仇家找上门。 于是她问:“是回来的那个人跟父亲说什么了吗?” 老爷子一哆嗦,又开始重复之前的话:“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康志豪心情烦闷,态度也差了起来:“不要再念叨了!什么他回来了?他是谁啊?” 老爷子摇头,“你不懂,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说我怎么能知道?你倒是说啊!” 老爷子还是摇头,“你不能知道,你不用知道。” 康志豪气够呛,这要不是他亲爹,他一准儿大耳刮子糊上去。 “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就不走!好不容易在京城站住脚,好不容易把锦绣坊做到这么大,你说给盘出去就给盘出去了?好歹你得告诉我们一个理由,现在这叫什么事?” 秦小夫人没说话,她觉得康志豪说得对。 夫妻二人看向康老爷子,想逼出个真相来。 可惜康老爷子咬死不说,只告诉他们:“我不会害你们,让你们走肯定是为你们好。 锦绣坊没了以后可以再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咱们一家人还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只要咱们能离京城远远的,天大地大,这个坎一定能过去。” 康志豪气得直拍桌子,“到底什么坎,你为什么不能说?” 康老爷子也发火:“没有坎,我刚才说错了,什么坎都没有!我就是京城待够了,我想走,想离开这个地方,全家都搬走。 不要想着解决这件事情,解决不了,他回来了,什么都解决不了。 你们必须听我的,给你们三天……不,两天!就两天。给你们两天时间把锦绣坊处理掉,两天之后我们就离开京城!” 夫妻两都惊呆了,“两天的时间处理锦绣坊?这怎么可能!”秦小夫人直接摊了牌,“别说两天了,两个月都处理不掉。那是多大一个摊子啊!手里没做完的单子堆成了山,那可都是收上来的钱!我们走了,订单怎么办?收上来的钱能再退回去吗?钱都花了,拿什么退?” 康志豪也说:“而且现在年底了,你见过谁家是年底兑铺子的?年底谁家能拿出那么多银子盘铺子?一座锦绣坊,你知道值多少钱吗?那是小门小户能盘得下来的吗?” “那就降价。”康老爷子说,“降价处理掉,连带着接到的单子一起兑出去。 京城里有钱人多,你们都没试试,怎么就断定盘不出去呢? 静秀,你也去问问你那个姐姐,问她愿不愿意接手锦绣坊。” 秦小夫人摇头,“不会接的。” “那就扔了!不要了!”康老爷子大怒,“总之我只给你们两天时间,两天之后你们不走我就自己走。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你们自己担着,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康老爷子也不吃饭了,起身离开饭桌,去边上的椅子上坐着。 坐了一会儿就又开始念叨:“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秦小夫人感觉这屋里阴嗖嗖的,毛骨悚然。 ------------ 第257章 隔世追凶—奇怪的信 从老爷子屋里出来,秦小夫人就一直沉着脸。 康志豪也没心情去找自己那美妾了,跟着秦小夫人回了她的房间。 夫妻二人门一关,立即又说起这个事。 秦小夫人说出自己的担忧:“父亲肯定是跟什么人结过仇,现在仇人找上门,他害怕了。” 康志豪想不明白,“可是这些年也没听说他有什么仇人啊?生意上的?生意以前我娘管,后来你管,你们跟人结过仇吗?” 秦小夫人摇头,“开门做生意,一团和气,怎么可能与人结仇。就算同行我也都一直在走动着,宁愿自己吃点亏,也绝对不会让同行对锦绣坊不满。” “那就怪了。”康志豪十分郁闷,“老爷子能跟什么人结仇呢?如果只是家长里短或是金钱上的仇,那也不至于抛下这么大家业就要跑啊? 以前他又不是没赌过,多少银子我们不也给他赔上了么!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秦小夫人也想不明白老爷子还能干什么,毕竟老爷子这些年基本都是在家里,除了有几年染上了赌钱,后来赔了一大笔之后就戒了。 家里两个小妾虽说是比较能花钱,但也不算太出格,都在秦小夫人自认为的可控范围内。 今日这件事情弄得她措手不及,她告诉康志豪:“两天肯定是盘不掉锦绣坊的,而且我也不可能真把锦绣坊给盘出去,除非这个家都不过了。 老爷子虽是长辈,锦绣坊虽然是他和婆婆一手创办的,但我这么多年辛苦经营,把铺子越开越大,可以说现在的锦绣坊跟当初那个小门面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所以他现在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我肯定是不能同意。 除非他说出理由来,他的理由如果能够说服我,我才会听他的。否则我是不会盘铺子的。” 康志豪也跟她一样的想法,他跟秦小夫人说:“你不用搭理他,也不知道犯的什么毛病,想一出是一出,指不定明儿就又改主意了。 这都年根儿底下了,谁家好人这种时候把最赚钱的生意往外兑?疯了吗? 还离开京城,离开京城上哪去?眼瞅着过年了,带着这么一大家子去流浪吗? 家里还有孩子呢!谁能跟他瞎折腾。” 康志豪表了态,肯定是不会离开京城的,更不可能卖了锦绣坊。 秦小夫人也是这个意思,夫妻二人在这一点上倒是达成了共识。 但秦小夫人心里不踏实,她总觉得这里头有事儿。 康志豪跟她说完话就走了,去找他那美妾鬼混。 以往秦小夫人都会很生气,因为这个家里里外外都是她在操持,她抛头露面在外面做生意,男人却在家里养妾室生孩子,简直就是在拿她当免费的劳动力。 她只要一想到这个事就生气,就会跟康志豪吵架。 结果就是越吵康志豪越不喜欢她,甚至吵急眼了还会说她只生了个女儿,不能给康家传宗接代,说他要是不找小妾,康家就绝了后了。 康志豪一说这话秦小夫人就没了脾气,这些年她也努力过,也想过办法,药也没少吃。 但就是没办法再怀上孩子。 这些事一直是她除了锦绣坊之外的重中之重,但今天她已经没心思想这些了。 她一直在分析康老爷子到底遇着了什么事儿,“他回来了”的他,究竟是谁。 她让丫鬟把女儿抱进来,耐心地问:“今日可有外人到府上来吗?” 小女孩摇头,“没有。” “那可有什么人给爷爷送过东西吗?” 小女孩这次想的时间长了一些,然后就说:“好像是有人给了爷爷一封信,我看到爷爷在读信了,可是他读完就把信给烧了。后来就坐在椅子念念叨叨的,再后来娘亲就回来了。” 秦小夫人懂了,问题就出在那封信上。 她问丫鬟:“送信人是谁?” 丫鬟说:“是个小叫花子。老太爷开始念叨之后,宋姨奶就觉得不对劲,就问送信的是谁。门房说是个小叫花子,送完信就跑了,也没看清楚长相。” 宋姨奶是老太爷的妾,平日里很招老太爷喜欢,几乎整日都陪在老太爷身边。 秦小夫人就问:“那看信的时候宋姨奶在吗?” 丫鬟说:“在,可是在有什么用呢?她大字不识一个,就算看见了也说不出来什么呀!” 秦小夫人没了脾气。 这件事情她想了半宿也没想明白,直到天快亮才睡了一会儿,可惜还没睡到两个时辰就又得起来去锦绣坊了。 她有点不放心女儿,想带在身边吧,又怕锦绣坊那边一忙起来自己也照顾不上。 铺子里人来人往的,还不如留在家。 便只能嘱咐丫鬟一定看好了小姐,一旦有什么事立即带小姐去锦绣坊找她。 她甚至跟丫鬟说,如果家里出大事,就把小姐送到长宁侯府,请慕家大夫人帮着带带。 都交待好这才出门,但是到了锦绣坊之后心里也一直乱着,经常有人跟她说话要叫她好几遍她才有反应。 铺子里的伙计见状就问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秦小夫人摇摇头,说没事,但过一会儿之后又找到伙计,询问慕家的衣裳最快多久能好。 伙计说:“侯府的那批衣裳已经在裁剪了,最快八天能好。” 秦小夫人摇头,“八天太久了,给裁缝们加银子,让她们再赶一赶,一定要快。” 伙计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急,就以为是侯府在催,于是赶紧就去跟裁缝们说这件事。 秦小夫人走到外面去,回过身看着这座锦绣坊。 从一个小门面经营成京城里叫得上名号的铺子,这里头她贴了多少心血。 这铺子不但养着康家,她自己也从中获了不少利的。 每月营收她都会悄悄扣掉一半,其余的才记账,然后入康府的公中。 这些账都是李武帮着算的,李武知道她们家的情况,也懂得她的不容易,所以账面做得非常漂亮,任谁看都看不出名堂来。 所以她才不愿意放李武走,也所以李武犯了那么大的事,她都愿意保李武。 现在家里老太爷突然整了这么一出,秦小夫人虽然态度强硬,说什么也不肯盘掉锦绣坊。 但事实上如果老太爷真的铁了心要把这铺子给卖了,她想拦也拦不住。 因为锦绣坊说到底是康家的生意,是她的婆婆嫁过来之后开的,最初开铺子的银子也是康老爷子给的。 所以锦绣坊的实际拥有者,不是她,也不是康志豪,而是她的公公康泽成。 如果老爷子坚持要卖,这铺子就必须得卖掉,她再怎么舍不得也一样要卖。 秦小夫人咬咬牙,又回到铺子里去找李武。 李武见她脸色不好,还以为是病了,正想问两句,就听秦小夫人先问了他:“你给我算算,那些还没做出来、但已经收了定钱的单子有多少,如果把这些单子都退掉,我们要赔进去多少银子。” ------------ 第258章 隔世追凶—今夜子时 李武实在不明白秦小夫人为什么问这个话,年底正是最赚钱的时候,别人家都拼了命的揽活儿,没听说谁家主动退单的,何况那些单子根本就退不掉。 他跟秦小夫人说:“现在退单,人家再找别的铺子做可能年前就排不上了,所以肯定是不愿意退的。如果我们硬要退,那按照约定,除了订金之外,还要按照全额三倍进行赔付。 东家,太多了,那可不是几百两的事。而且基本上所有的单子都已经下了料了,退了的话剪好的料子也废了,图什么啊? 东家是不是遇着什么事儿了?是裁缝那边人手不够了吗?” 秦小夫人摇摇头,疲惫又无奈。 这事儿没办法跟任何人讲,现在铺子还没到非卖不可的时候,这时候说了人们心就乱了。 她跟李武说:“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你继续做事吧!” 西疆王府。 秦庄仪今日也是早早就来了,她跟慕长离说:“我临出门前和老夫人说了声,说我过来看看元青,所以今日能多坐一会儿。”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掏东西,李妈妈也把手里抱着的一堆卷轴放到了慕长离面前的桌子上。 秦庄仪说:“城东有一个小宅子,二进的,不大,但位置不错。 前几年租出去过,后来京城闹诡案,那家人害怕,就不租了,举家离开京城回老家了。 之后那宅子就一直空着,我琢磨着可以卖掉。 还有这些,是我从家里翻出来的字画,有侯爷书房里的,还有几位姨娘屋里的,还有倾云那里的。反正能拿的都拿了,不管是墙上挂着的还是瓶里插着的,都拿了。 侯爷也知道我是为了卖东西凑银子,这些东西他应该也不是很在意,便也没多过问。 昨天二小姐说给介绍能接手的人,我今日就来问问地址。” 慕长离早有准备,她将一张字条递给秦庄仪,“这是收东西人的住处,但是你不能白天见他,需要深夜子时方才能与他见面。你今夜子时就到这地方去吧!带上这些东西,报上我的名号,他会给你出个好价钱的。” 秦庄仪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今夜子时?二姑娘没说错吧?”这究竟是什么阴间时辰? 她真希望慕长离摇摇头说错了,不是子时,是午时,是今儿晌午。 但慕长离却说:“没错,就是子时,今夜子时。” 秦庄仪哭的心都有了,“二姑娘,且不说如今京城里有宵禁,就算是以前没有宵禁的时候,子时我也出不了门啊!你听说过谁家的大夫人子时出府的?老爷知道了会盘问的。” “那就不让他知道。”慕长离说,“只要今晚长宁侯不留宿念卿院儿,你就有出府的机会。长宁侯府那么大,不只一个门,随便买通个下人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我相信只要大夫人想出门,就总有办法能出得去的。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去别处卖,自己找个人把这些东西收了,换来银子就算交差。” 秦庄仪想了想,她觉得不能自己找人。 一来这主意本就是慕长离出的,如果她要找别人去卖,那就相当于一事托了二主,不好。 再者,慕长离给她写了条子,约好了时间地点和人物,她若不去那不是打慕长离的脸么。 她不能干那个事儿,不能惹慕长离生气。 于是咬咬牙说:“行,我来想办法,只要想出去,办法总比困难多。” 慕长离对她这个态度很满意,“这就对了。母亲要给孩子做出个好榜样来,你遇到困难就退缩,你让他怎么想?他要是像你一样,那这辈子还过不过了?” 秦庄仪苦笑,“在半夜出门这件事情上,他是我的榜样。” 她将字条收起来,然后又对慕长离道:“我知道二姑娘一直想知道荣夫人那些嫁妆的去向,也知道老夫人曾给了二小姐一张嫁妆单子,那上面把荣夫人带进府里的东西和钱财写得清清楚楚,一个物件儿都没差。 我虽没看过那单子,但是既然能被老夫人收着,那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我曾答应帮着二姑娘找到那些嫁妆,可直到今天仍然没有头绪。 我问过侯爷,他给我的说法是,当年荣夫人嫁入长宁侯府,是抬了很多嫁妆箱子进来。 但是那些嫁妆箱子大部分都是空的,就前面六抬里面有东西,后面那些全是空的。 前面六抬里的东西,荣夫人在世时用掉了一些,具体是怎么用的我就不知道,那时候我还没进府。想必就是填进府里了,女子的嫁妆不就是那么点儿事么! 都说男人为了面子不会轻易动用妻子的嫁妆,但有几个男人真正能做到呢! 我分析的就是那几箱子东西填了一些给长宁侯府日常花用了,再有一些就是之前摆到了我屋里,后来又被二姑娘你给收走了。 我发誓我屋里那些是摆进来多少就剩下了多少,我一样都没动过。毕竟我私心里想着,那些东西将来都是元青的,我多用一样,元青就少用一样。这么一想我就舍不得了。 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六箱子东西,侯爷的意思是也不是装得满满的六箱。 再加上里面还有一些是荣夫人的衣裳,实际能变作现银的其实不多。 关于空嫁妆箱子这个事,我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反正都是侯爷说的,我就是给二姑娘学一遍,二姑娘自己心里有个数。 这些事我也跟老夫人说过,老夫人也不太能说得上来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二姑娘要是有疑问,您抽空回去一趟见见老夫人,毕竟她当年是亲眼看着的。” 慕长离听着秦庄仪的话,眉心微蹙,心里也画了个问号。 空的嫁妆箱子抬进来,为什么呢? 究竟是慕江眠撒谎,还是荣家有问题? 这件事情荣婉自己知不知道? 老夫人手里的嫁妆清单又是怎么来的? 她把最后一个问题问了出来,秦庄仪想了想,说:“女子出嫁,娘家都会提前准备一份嫁妆单子报给夫家。当年侯爷没娶正妻,是老夫人做主,所以那东西自然是要到老夫人手里。 我猜老夫人那份单子就是这么来的。 至于为什么跟侯爷说的都是空箱子对不上号,这件事要么是侯爷在撒谎,要么就是荣家有猫腻。 我说句话,也不怕得罪二姑娘,这些年二姑娘在乡下,慕家待你自是有亏的。 但是荣家呢?也没听说荣家去平县找过你,他们更没到京城来看过大姑娘。” 秦庄仪说到这里,自己都皱紧了眉头,“侯府里的事情真要说起来,一箩筐。 其实每一个侯府里的女人都有各自的保命手段,很多时候,精明的人实际上没有那么精明,愚蠢的人实际上也没有那么愚蠢。 大家为了活着,施展浑身解数,包括夏氏,也都在拼尽全力的活着。 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二姑娘,光查侯府是没用的。 荣夫人的事真想要查明白,荣家那边也得查。 当然,我知道荣家在扬州城,山高路远,没有侯府这样方便。 但总有一天大家还是要见面的,一切真相都有被揭晓的那一天。” ------------ 第259章 隔世追凶—他到底是谁 秦庄仪说到这里,又拿了几样东西出来。 “上次二姑娘跟我要一万两银子,说是元青的学费。 银子我实在是没有了,手里仅剩下几百两,还得备着不时之需。 这里是一间铺面,还有一个宅子,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 京城的房子贵,这两样加起来一万两也差不多了。 二姑娘要是想换成银子,找牙人转卖就行。要是不想换成银子,铺面也可以自己经营。 秦家小门小户,不像荣家当年那么财大气粗,我手里没有太多钱财,这是我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了。” 慕长离看着她递过来的东西,没接。 秦庄仪以为她不高兴要这些,就为难地说:“那要不然今夜我去那个地方时,把这两样东西一并卖了?然后直接把银子给二姑娘。” 慕长离觉得这秦庄仪的脑子还是没开窍,“你都能卖慕家的东西去给平县,为什么不能再多卖一万两出来给我?或者你卖两万两,我还能给元青分一半。” 秦庄仪一愣,“二姑娘的意思是……” 边上站着的芙蓉听不下去了:“二小姐的意思是,让大夫人偷侯府的东西,别贴自己的嫁妆!” 慕长离点点头,“把格局打开!那么大一个侯府,不够你卖的吗?你哪来这么实诚的心眼把自己的东西给我?” “可是……可是……” “可是那些东西还得给慕元青留着?”慕长离都听笑了,“你真以为慕江眠会把这份家业给慕元青?”她一边说一边摇头,“不可能的,别做梦了。他的家业,我们谁都得不到。” “那还能给谁?”秦庄仪不理解,“他还想再生个小的?可问题我也不是吃素的,我能让他轻易把小的生出来吗?” 芙蓉说:“万一人家养外室,不让你知道呢?” “外室生的孩子要想继承家业,他们就总有登堂入室的一天,除非侯爷弄死我,否则我……”她到这里,话停住了。 本想说除非侯爷弄死我,否则我是绝对不可能让一个外室带着孩子进门的。 但如果人家真的弄死了她呢? 慕长离勾着唇角向秦庄仪看去,“怎么不说了?大夫人,你也没有信心能在长宁侯手底下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吧?我母亲当年与他那般恩爱,甚至直到现在他都还在外头立着思念发妻的人设。可是你真的相信我母亲是难产死的吗? 又或者说,你真的相信我母亲的难产是意外吗?” 慕长离还是那副勾着唇角笑的样子,可是配上她说出来的这些话,秦庄仪就觉得瘆得慌。 直到离开西疆王府,那种瘆得慌的情绪也还在。 以至于李妈妈不得不劝她:“夫人别多想,二小姐能跟您说这些,至少说明她对您的敌意已经在减轻了。二小姐固然可怕,但只要咱们不跟她站在对立面儿上,那就也没什么。 您看芙蓉,如今都成了她的心腹了,老奴听三少爷说,芙蓉还参与破案,在九殿下跟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可见二小姐这人她用人不是太有章法,只要是听她的话,不与她做对,她不会过于在意那个人过去是个什么身份,都会重用。 嗯,咱们三少爷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秦庄仪点点头,“是这个理,只要不跟她站在对立面上,她对我们就没有威胁。 慕长离这个人,太可怕了。” 确实太可怕了,回侯府不到两个时辰,弄死平县一家三口,十几年的仇说报就给报了。 干脆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还把自己给摘了个一干二净,到头来让侯府给她擦屁股。 这种人谁要是与之为敌,那当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可是她真的能对抗得了侯爷吗?”秦庄仪还是有点不托底,“她万一……” “没有万一。”李妈妈说,“夫人要是认准了路,那就眼睛一闭一条道走到黑,千万别左顾右盼,那样只能是两头都得不着好。 至于二小姐能不能对抗得了侯爷,她对抗不了不是还有九殿下呢么! 退一万步讲,就算夫人选择的是站在侯爷那一边,您能保证真的能安安稳稳活到老? 还是说您能保证三少爷就一定能继承得了爵位?” 秦庄仪深吸一口气,“确实一样都保证不了。那就这么着吧!准备着,今晚子时出门。 另外,回去之后再找点东西出来,想办法凑足两万两。给二姑娘一万,再给元青一万。” 李妈妈高兴了,“夫人能这么想就对了,以后咱们隔三差五就得想办法给三少爷弄点零花钱。这个零花钱只要每次都把二小姐给带上,老夫人就也不会说什么。” 秦庄仪从西疆王府回来,管家慕顺随口问了句:“大夫人见到三少爷了?” 秦庄仪这才想起来,慕元青白天要到大理寺去当差,她跑王府看谁去? 于是赶紧给自己圆了个谎:“元青办差,白天怎么会在王府。我过去是给他送些衣裳,再看看他在那边还缺不缺东西。毕竟寄人篱下,我这个当娘的不操心也不行。” 好在慕顺没多问,秦庄仪也松了口气。 然后冲着李妈妈使了个眼色,两人往库房那边走去了。 夜雨巷,康家。 康老爷子用过午膳,支走了身边妾室,把康志豪叫到了自己屋里。 康志豪一进来他就命令关门,然后急着问:“锦绣坊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康志豪一愣,“什么处理得怎么样了?处理什么?” 康老爷子气得拿茶盏砸他,“你问我?昨天我跟你们说什么了?你都当耳旁风了?” 康志豪听得直皱眉,“昨天?昨天您说的那是个正经话吗?喝多了都没您说的悬乎。 还两天之内盘掉锦绣坊,疯了吧?不过了? 没了锦绣坊吃什么?喝什么?一家人喝西北风去? 爹你要是老糊涂了,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不要管生意上的事,我们肯定少不了你吃的喝的,也会养着你的小妾。你要是觉得两个小妾不够,就再纳。 总之,盘掉锦绣坊的事情不要再提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康老爷子坐在椅子上,脸色十分难看。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劝?钱重要还是命重要?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是我们康家的血脉,我不能眼瞅着你……志豪,听我一句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跟我走吧!” 康志豪走到他面前,弯身问他:“父亲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又去赌了?你要是在外面欠了钱你就直说,一家人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以前也不是没替你还过,这次我们也一定会帮你的,绝对不会让要债的把你给逼死。” 康老爷子摇头,“我没赌,我只是……只是……他回来了,是他回来了。” “他到底是谁啊?”康志豪真想把这老头儿的脑袋敲开看看,“你告诉我他是谁啊!” ------------ 第260章 隔世追凶—四姑姑 康老爷子不说,他只是告诉康志豪,“无论如何,后天必须走。或者明天就走,今晚走也行!我们什么都不带,就把银票带走。你媳妇要是舍不得锦绣坊,那就让她继续干着。 她生的就是个女娃,不重要,包括她自己,也不重要。 反正你有儿子,咱们把儿子带走,女人就都不要了。 你也别舍不得,女人这种东西,等咱们安顿下来之后可以再娶,命是最重要的。 我只给你最后一天半的时间,到时候再不走,咱们可就大祸临头了。 你别再问我了,我是不会说的,但我是你爹,我不会害你。” 康志豪从屋里出来,一头雾水。 他站在房门外想了又想,觉得老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是真的想要离开京城。 这让他也紧张起来,也在想是不是有什么杀身大祸。 要不然老爷子爱财如命,不可能说出不要锦绣坊也不要这宅子的话。 还有小孙女,虽说是女孩,但老爷子也是很疼爱的。 现在都说出女孩子不重要的话了,可见真的是有大事发生。 康志豪开始琢磨如何抛弃秦小夫人和他们的女儿了,这时,又有声音从没关紧的房门里传了出来。是老爷子在说话,念念叨叨地说:“大哥,我直到今天才明白‘他回来了’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大哥,你是被他逼死的吗?” 康志豪打了个激灵,这句“大哥”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他转头就往外走。 康家的马车从康府出来,直奔城南方向。 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城南一处宅子前停了下来。 下车时,车夫随口问他:“老爷今日怎么想起来要拜访四姑奶呢?咱们应该在街上买些东西的,这空手来会被人笑话。” 康志豪哪还有心情管什么笑不笑话,走上前就抬手叩门。 不一会儿便有下人将门打开,探头一看是康志豪,赶紧就笑着往里面请。 车夫将马车停在府门口,也跟着进去了。自有下人带他去休息,康志豪则一路往内院走。 路上遇着个迎出来的姑娘,十七八岁模样,是个圆脸,长得很喜庆,也很可爱。 她一看到康志豪立即就跑了过来,热络地挽上康志豪的胳膊,语带埋怨地说:“志豪哥哥怎么好久都没有过来看我?是因为家中嫂嫂管得严,还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想我?” 康志豪奔四十的人了,即使心里装着事儿,可一见到这姑娘也还是笑得弯了眼睛,还抬起手在她鼻子上宠溺地刮了一下,说了声:“调皮。”然后再道,“不是你嫂嫂管得严,也不是我不想你,实在是年底了事情多,顾不上过来。” 说完,又摊开自己的手,“你看,我今日来得也是匆忙,都没有给你带礼物。 下次,下次一定给你补上。正好快过年了,回头我让锦绣坊给你和四姑姑做几身新衣裳。” 那姑娘撇撇嘴,“志豪哥哥就不必替自己遮掩了,嫂嫂估计是管不住你,但你府里的小妾却能把你管得死死的。因为给你生了儿子,所以就有理由牢牢拴住你,不让你过来。” 康志豪摇头,“真没有。” 姑娘不信,“那我一会儿随你一起回去,在你府上住几日?我倒要看看她的脸能黑成什么样,会不会拿个大棒子把我给打出去。” 正说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也迎了过来。 康志豪赶紧扯开还挽在他胳膊上的手,然后冲着那老妇人施礼道:“四姑姑。” 老妇人笑笑,瞪了姑娘一眼,“老大不小的了,不嫌害臊。你志豪哥哥大着你十几岁,都差出去一辈人了。再说人家有妻有妾有儿有女,你还跟着掺和什么?” 姑娘一跺脚,“我就是喜欢志豪哥哥,可惜我生的晚,让秦家那位占了先机。 但凡我早生几年,还能轮得着她?” 老妇人失笑,“那是早生几年的事?那是得早生十几年。 罢了,都是我的错,年轻的时候肚子不争气,三十出头才有了你,生生把你给耽误了。” 说完,她看向康志豪,问道:“志豪,你过来是找我有事吧?” 康志豪点点头,“是有点事想问四姑姑。” 老妇人“嗯”了一声,“跟我来吧!”说完又对那姑娘道,“你别跟着。” 姑娘也很听话,不让跟就不跟,只冲着康志豪挥了挥手,走了。 康志豪一路跟着老妇人进了一间屋子,是间茶室,老妇人平日里喜欢在这儿品茶。 但今日没茶,老妇人说:“没心情喝了。我观你眉宇,只觉你今日满腹心事,这心事你不与你父亲说,不与你夫人说,却找到我这儿,想必是与我也有点关系。” 她示意康志豪坐下,然后道:“说说吧!什么事。” 康志豪搓了搓手,整理了一下思路,决定从这老妇人与康老爷子之间的关系开始说起。 “今早听父亲念叨了几句大哥什么的,我心中有些疑问,便想来拜见四姑姑,问问。” 老妇人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是啊!他念叨大哥,那就一定是我们共同的大哥了。 我们都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当年四人结拜为异姓兄妹,后来各自有后,你们就也有了大伯,叔叔,还有我这个姑姑。 可惜,当年结拜四个,如今却只剩下我和你爹爹两个了。” 康志豪也是一阵唏嘘,“我还能记得大伯和三叔,小时候大伯很喜欢我,总抱着我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满院子转圈圈。 三叔每次来都给我买糖吃,还偷偷带我出去掏鸟窝,吃里面的鸟蛋。 可惜,好人不长命,他们两个都不在了,我也十分想念他们。” 老妇人叹了一声,再道:“说说吧!你父亲念叨什么了?” 康志豪看向老妇人,看了半晌才道:“四姑姑,您知道‘他’是谁吗?” 老妇人明显一怔,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但是没有直说,而是反问:“他?什么他?” 康志豪就告诉她:“有这么一句话,‘他回来了’,四姑姑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他问完这句,便将康老爷子这两日的事情说了出来,从那个小叫花子送信开始,到康老爷子让他们两日之内处理掉锦绣坊,立即离开京城,这些事都说了一遍。 然后再问:“四姑姑,您知道我父亲这是怎么了吗?还有大伯生前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您知道吗?我听父亲的意思,‘他回来了’这句话大伯肯定也说过,但他当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说现在明白了,我推测跟那封信有关,可惜信被他烧了。” 康志豪的话停住了,他死盯着面前的老妇人,他能发现老妇人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虽然抖很小很小,但还是被他发现了。 他知道这位四姑姑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他很希望四姑姑能把知道的都告诉他。 可惜,老妇人发呆了老半天,最后却摇了摇头,说:“我并不知道你大伯生前之事,我也没听说过什么‘他回来了’。你父亲怕不是得了什么癔症吧? 唉,人一上了年纪就这病那病的,前几个月你大伯操办丧事的时候,我就感觉你父亲身体大不如前。多问了几句他还嫌我烦,怪我咒他。 不如你给他请个大夫到家里看看,如果是病了就赶紧吃药。 你家的生意做得不错,花用也够,可别在这上面省钱啊!” 康志豪一脸苦闷,“他不是病了,他就是心里有事。四姑姑您再好好想想,您真的不知道那个‘他’,是谁吗?” ------------ 第261章 隔世追凶—又出事了 老妇人在康志豪的追问下依然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那个“他”到底是谁。 但是她跟康志豪说:“你先回去,晚些时辰我去你家一趟,见一见你父亲。” 虽然没问出来想要的结果,但四姑姑能愿意去他家见他父亲,康志豪也很高兴。 他不停地跟四姑姑道谢,并且嘱咐四姑姑一定要好好问问他父亲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康志豪走后,老妇人离开茶室,去了一间小佛堂。 说是佛堂,但桌案上却供着两个灵位。 一个灵位上写着“吾兄陆天明之灵位”,一个上面写着“吾兄冯秋之灵位”。 她在灵位前点了香,拜了三拜,再将香插到香炉里,然后手执念珠一边捻动一边念了一段佛经,之后才在一个蒲团上面对着灵位坐下来。 她的目光是投向陆天明那块灵位的,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念叨着说:“大哥,二哥也说他回来了,还很害怕,想要离开京城,甚至连锦绣坊都不打算要了。 大哥,你们说的‘他’到底是谁?真的是那个人吗?可是那个人怎么会回来? 他都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他怎么可能会回来?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其它的事?”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女儿的声音:“娘,你在里面吗?” 老妇人皱眉,开口道:“不是跟你说过,我在佛堂时不要打扰我。” “我知道。”女儿又说,“可是有件事情事发突然,我觉得娘你一定想要立即知道,这才跑来跟你说的。娘,志豪哥哥已经走了吗?” 老妇人更不高兴了,“这就是你说的事发突然?我告诉你,别说你跟志豪差着岁数,就算你们年岁相当,就算他没有娶妻生子,我也从来没考虑过把你嫁给他。” 外面的女儿也不高兴了,“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也很喜欢志豪哥哥吗?你跟二伯伯是结拜兄妹,情同手足,为何不愿意亲上加亲?我就是很喜欢志豪哥哥,哪怕他有妻有妾有儿女,我也很想和他在一起。” “不要想了,那是不可能的。”老妇人的声音已经带着怒火了,外面的人也听出来她生气了,便知趣地不再提这个事,只跟她说,“不想就不想,不让我想我就一辈子不嫁人。 娘,刚才下人采买回来说,大伯伯家又出事了。” 佛堂里因为女儿喜欢康志豪而不高兴的老妇人,听了这话之后突然一怔,随即问道:“又出了什么事?你大伯伯人都没了,还能出什么事?” 女儿说:“是他儿子一家三口,全死了。” “什么?”老妇人大惊,“什么”二字一出口都是打着颤的。 她想从蒲团上站起来,结果身子晃了下,又跌坐回去。 女儿在外面推门,发现门是锁着的,就问道:“娘,您怎么了?” 老妇人立即道:“没事,腿麻了。”然后顿了顿又问,“知道是怎么死的吗?” 女儿摇头,“不知道,去采买的下人说,看到陆家门外站了很多官差,他就去问围观的人,才得知宅子里一家三口都死了。具体怎么死的,官府已经在查,娘要是想知道,这两天我叫人上街去打听打听。” 陆宅。 慕元青张易等人此时正在陆家内院儿。 院子里并排放着三具尸体,白布还没盖脸,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孩。 有官差叹着气说:“真是可惜了,也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怨,这不就相当于绝户了么!” 这一家三口脸色发青,七窍都有流血的痕迹,初步认定是中毒。 但这个毒是下在哪里的,慕元青和张易看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没有被下毒的痕迹。 二人又去了厨房,这是一个二进的宅子,带了两个偏院儿,有独立的大厨房,最北边还有专门留出来的下人房。 宅子整体来说不算小。足可见这一家人生前的生活是十分富足的。 厨房所有的食物食材都查看过,连碗碟都仔细辨过,都没有查出哪里有毒。 最后,两个人站到了一口水井跟前,探着头往井水里看。 有官差打了水上来,张易拿银针去试,银针没有任何变化。 但慕元青还是一直往井里看,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张易挥挥手让官差退下去,然后也学着慕元青的样子往井里瞅,没瞅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他提醒慕元青:“如果不是跟特别信任的人在一起,像你现在这种探着身子往井里看的动作,千万不要做。因为很容易被有心之人从背后推一把,你都不知道谁干的。” 慕元青皱了皱眉,把身子收了回来,然后跟张易说:“我也听过这个说法,所以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一家人是互杀?大家都相信对方,所以没有任何防备,然后就被……” “有证据吗?”张易问他,“我们可以做任何假设,但最终一定都要落到实际的证据上。 如果没有证据,那么一切假设都是白费的,甚至还有可能把我们绕进一个误区里面。 根据我的经验,办案人员一旦陷入到这种误区里,通常会很难走出来。” 慕元青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们可以做这种假设,但一定要找到证据。 在没有找到证据之前,也绝不能只做这一种假设。” 张易又道:“其实这户人家,几个月前也有一桩案子发生,我还同你讲过。” 慕元青仔细回想,很快就想到张易说的是哪一桩:“就是夫妻二人状告一个三岁小孩的事?说那三岁小孩杀了他们父亲。” 张易点点头,“对,就是那一桩。现在我告诉你,这座陆宅,就是当初报案的那户人家。 陆家的老太爷就是在这宅子里上吊死的,死后他的儿子儿媳就把那个三岁小孩给告了。” 他说着,拉了慕元青又回到停放尸体的那个院子,然后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这对夫妻,就是当初告状的人,就是他们一口咬定那个三岁小孩向他们家老爷子勒索钱财。还说老爷子最后一次见那个小孩,回来之后就上吊死了。” 慕元青听得直皱眉,“所以两桩案子还连在一起了?哎你是不是先前就料定这件事情必有后续,所以才讲给我听的?” 张易耸耸肩,“我是真没想到。当时与你说,也是我个人觉得那案子有奇怪之处,所以才说与你听听,看你有没有什么见解。谁成想这才多少日子,这一家三口居然都死了。 你方才说他们有可能是被最信任的人杀死的,首先我并不排除这种可能。 至于为什么找不到毒是从哪下的,那也有这种可能——比如说是一块点心,三个人把点心给吃完了,那毒的出处自然也就没有了。 当然,眼下一家三口都死了,如果用上面那个例子,就应该是下毒的人也死了。 他们属于同归于尽,谁也没放过谁。 我前面说过,我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我还倾向于另外一种可能……” “那个三岁男孩!”慕元青把话接了过来,“我姐说过,通常最让人不能理解的事,往往就是破案的关键。包括第一个排除的嫌疑人,很有可能就是最后的凶手。” 他说到这里也犹豫了一下,“但是,三岁能干什么呢?” ------------ 第262章 隔世追凶—为什么由大理寺来审 慕元青一提起慕长离,张易就又来了精神。 他问慕元青:“咱们这位王妃到底是什么路数?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 慕元青没明白他的意思:“没有什么路数啊!就是我姐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怎么这么厉害?当真是在扶山村的时候,遇到过高人吗?” 慕元青拍拍他的肩膀,“那你说九殿下为什么这么厉害?当真是在西关的时候跟那位前任大将军学的吗?可那大将军才带了他几年?几年光阴,他就能有这般成长?” 张易说:“但是短短几年,就可以培养一个人的性格啊!再加上西关那种地方,人不狠站不稳,我觉得九殿下能有后来那番作为,很大程度上也是被逼的。” 慕元青就说:“那你把这种想法往我姐身上套一套,我觉得也适用。 我不怕跟你说句实话,慕家当初把她送走,就是铁了心没想让她活着的。 那一个人为了生存下去,自然是什么苦都能吃,什么招儿都得想。 九殿下为了生存可以练就一身本事,我姐为了生存为什么不能?” 张易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确实,一般苦命的人,后期都比较厉害。” 二人又将目光投回到尸体是,鉴于刚才张易提出的“点心”的说法,慕元青又去验了几人的手指。理由是:“点心得用手拿着,那手上可能就沾着毒了。” 可惜并没有验出来。 张易说:“如果毒在馅里,手上肯定是沾不着的。”他吩咐官差,“把尸体抬到大理寺吧!这桩案子虽然看起来跟诡案没有什么关系,但因为几个月前这户人家第一次报案就报到了大理寺,我们这边有留档,所以还是接着审理比较好。” 官差听命办事,很快就抬着担架走了。 张易又问慕元青:“要不要现在去那个男孩家看看?你之前不是怀疑有可能是男孩父母在利用孩子作案吗?三岁小孩肯定是不能作案的,我们可以明确地排除他,但却不能排除他的父母。父母利用婴孩作案的例子又不是没有,如果真是这类案件,查起来也不难。” 慕元青拧着眉,想了一会儿说:“我们不能明着去查,这个案子对外我们绝不能提那男孩的事,全当没有联系在一起。但今晚我会让年妙去男孩家里蹲守,如此才能看到那一家人的真实情况,不给他们任何狡辩的机会。” 张易觉得这法子可行,对慕元青给予了赞扬,二人随即回了大理寺。 彼时,那位四姑姑也带着女儿坐上了自家的马车,往康宅去了。 女儿很高兴,因为她娘亲以往去康宅时,都不愿意带她一起。 特别是知道了她钟情康志豪之后,就更不愿意带她去了。 今日原本她也没抱希望真能走这一趟的,但娘亲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把她带在身边。 不管因为什么,对她来说都是好事,一天能够见到康志豪两回,想想就高兴。 四姑姑却没有她这么好的兴致,脸始终阴沉着,见她时不时笑一下,还出言提醒:“你大伯伯家出了这样的事,你竟还笑得出来?雪梅,虽说我们与你大伯伯家平日里走动不多,但你大伯伯在世时,每年你生辰,陆家都会送来一份贺礼。那死去的孩子也是见到你就姑姑长姑姑短的叫着,你心里就一点儿都不难过?” 这姑娘名叫齐雪梅,随母姓。 眼下听她娘亲这样说,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于是收起笑意,还念叨了句:“大伯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千万不要怪我。”念叨完又问她娘亲,“娘,你说会是什么人杀了他们?这肯定得是他杀吧?不然不可能一家三口都死了。” 四姑姑摇摇头,“不知道。”说完看了齐雪梅一眼,“最近不要出门,要么我陪着你一起出去,要么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京中本就不太平,你大伯家又出了这样的事,咱们也该有所警觉。” 齐雪梅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不出门,原本我也不常出门的。” 马车行了一路,终于在康府门前停下。 因为康志豪之前有交待,所以四姑姑一到,门房就赶紧把人往后宅请。 康志豪没想到四姑姑这么快就来了,赶紧迎了出来,到了跟前也顾不得客套,开口就道:“回来的路上听说大伯家里又出事了,四姑姑听说了吗?” 四姑姑点头,“知道是怎么死的吗?” “官府初步认定是中毒,但究竟是怎么中的毒暂时还没查到。 尸体被抬回大理寺了,这桩案子跟大伯当初的案子一样,由大理寺主审。” 老妇人心里“咯噔”一声,“为什么是大理寺?这种案子不应该报到凤歌府吗?” 康志豪说:“说是因为之前就报到大理寺去了,所以这次就依然由大理寺来审。” 四姑姑心又沉了沉,问康志豪:“你父亲呢?” 康志豪说:“在他屋里,有位姨奶陪着,我带姑姑过去。” 康老爷子这两日一直神神叨叨的,经常陪着他的宋姨奶总担心他是发了什么病,看到康志豪和四姑姑来了,她还求康志豪给老太爷请个大夫看看。 康志豪应付地点了下头,就把宋姨奶给支开了。 宋姨奶虽说因为辈分被叫姨奶,但实际上岁数不大,才三十出头。 跟康老爷子这么个老头儿在一起不图别的,就图钱,目的非常明确。 这会儿她被康志豪赶了出来,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丫鬟匆匆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去之后便开始收拾东西,丫鬟不明白,问她这是要干什么。 宋姨奶直言:“随时做好跑路的准备。老爷子这些日子不对劲,我感觉可能是脑子不太好。可别突然生场什么大病,躺下就起不来了。 不管他是在榻上躺几年,还是直接就死了,对我都没什么好处。 一个能说话能走动的老头儿,可以从家里分到锦绣坊的银子。 可如果他只能在榻上躺着,那就跟个死人没什么两样,不会再有人给他钱的。 我为什么要侍候一个没有钱的老头?我又不傻。 所以趁现在他还没发展到那个程度,我们赶紧走,否则他一旦躺下,我们可就走不成了。” 丫鬟不解,“躺下怎么就走不成了呢?” 宋姨奶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傻?我在康家享了这么多年的福,拿了康家的钱,他儿子儿媳能放过我吗?那肯定就要把我死死看在康家,让我侍候一个瘫子。 别犹豫了,你跟我一起走,我想办法把你的身契拿出来,你就跟着我,我们离开京城,到外面买个小宅子过好日子,不跟康家扯了。” 丫鬟也是个狠人儿:“那咱们把这屋里能带的都带走,变卖变卖也能卖出不少银子呢! 奴婢就跟着姨奶,以后就侍候您一个人。” 宋姨奶点点头,但提醒丫鬟:“出了这个家门,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姨奶,改叫夫人。 咱们改头换面重新生活,跟康家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 第263章 隔世追凶—大小姐不见了 宋姨奶开始折腾屋里的东西,折腾完又去想办法弄到丫鬟的身契。 管家倒是有几分警惕的,问了她为何要拿丫鬟的身契。 宋姨奶就说那丫鬟欺负她,看不上她,还总言语挤兑她,说她年纪轻轻跟着个老头,不要脸。所以她想把丫鬟给卖了,要卖就得有身契。 说完,还冲着管家抛了个媚眼,又给了管家一个足有二十两的银元宝。 管家趁着接元宝的时候狠狠在她手上撸了一把,然后帮着她把那丫鬟的身契拿到了。 宋姨奶把身契紧紧握在手里,心里盘算着以后的生活。 她要回丫鬟的身契并不是想还给丫鬟,她只是想把人握在自己手里,让丫鬟帮着她离开康家,离开京城。 她都想好了,等这些事情都做完,等她在外面安顿好了,第一个就是把这个丫鬟给卖了。 且不说这宋姨奶怎么折腾,只说康老爷子和四姑姑那边。 康志豪一直在院子里等着,他甚至站到门口想要偷听,可惜,什么都听不到。 齐雪梅一直陪着他,跟他说话,甚至小声跟他提想要给他做妾的事。 康志豪是挺喜欢齐雪梅的,毕竟齐雪梅年轻,谁不喜欢年轻的。 以往齐雪梅这样说,他总会想方设法地哄她,再占些便宜。 但今天他没什么心情了,甚至觉得齐雪梅一直在说话有些烦人。 他一直在想如果四姑姑也劝不住父亲,那他们是不是只能离开京城。 大伯家里的事把他吓着了,如果自家遇到的事跟大伯家一样,那就必须得走。 不管那个“他”是谁,如果大伯一家是被“他”给弄死的,不走就不行了。 没有人想死,哪怕不要锦绣坊了,他也得走。 屋里的两个人密谈了一个多时辰,四姑姑再出来的时候,明显是哭过。 康志豪赶紧过去问,但四姑姑一直摇头,什么都不说。 最后拉着齐雪梅,快步离开了康家。 康志豪冲进屋里看他父亲,只见老爷子坐在椅子里,脸色煞白,全身都在哆嗦。 他赶紧上前去问:“爹,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给您请个大夫吧!” 康老爷子一把抓住了他,“不要请大夫,不要让任何生人进我们家的门。 最后一晚上,我给你最后一晚上考虑,你要是不走,我就抱着小宝走。” “我走!”康志豪也下了决心了,“爹,我不问了,大伯家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不问你了。明天我跟你一起走,但这件事情咱们不能告诉静秀,同时为了避免她怀疑,今晚我会再跟她提提卖锦绣坊的事。明天等她一出门,咱们就借口去清心观上香,出了门就再也不回来。” 康老爷子十分欣慰,“好,好。” 但康志豪又说:“这事儿得瞒着府里所有人,你的妾不能带,我的妾也不能带。我们只带走小宝,其他人一个都不带。东西也不要带太多,主要带银票,再随身带些银子就行。 那些大件的不好拿的就都不要了。 车夫等到了清心观之后就让他先回来,我们就说要在清心观住两天。 等车夫一走,我们立即再重新雇一辆车。然后一刻不停,直奔……” 奔哪呢?康志豪卡壳了,他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于是问康老爷子:“有去处吗?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康老爷子说:“往南走,越走越暖和。不用找落脚的地方,能走多远走多远。走到再没有路可走了,就停下来,买个宅子,改头换面重新生活。” 康志豪点点头,“好主意,那就这么办。 我也回去把能带走的东西收拾收拾,咱们明天就走。” 父子二人说好之后,便各自开始收拾东西。 今儿秦小夫人回来得晚,有下人回来说因为锦绣坊太忙,所以她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康志豪不在意,秦小夫人回来得越晚越好,正好没有人打扰他。 当然,他收拾的东西都是他书房里的,秦小夫人的屋子他是一动都没敢动。 秦小夫人警觉,什么东西少了没了一定会怀疑。 康志豪不是傻子,跟性命比起来,钱财算什么。 他把这些年攒下来的银票都放在了身上,还把书房里能带走的一些值钱的物件儿,都打包放到了包袱里。 还有自己常穿的衣物也带了几套。 说少拿少拿,但收拾起来也有四个大包袱。 他觉得东西有点儿多,但再一想,一辆马车,多放几个包袱也是可以的。 就是明天要想办法把儿子给抱走,女儿就不管了,跟着秦氏他也放心。 而且他私心里想着,只要自己和父亲还有儿子一走,府里这些人说不定可以逃过一劫。 虽然走了之后可能今生很难再见面,但女儿如果能活着,他还是会很高兴的。 秦小夫人今晚的确在锦绣坊留得久了些,因为她听说了陆家的事。 陆家一家三口都死了,再加上之前陆老太爷上吊自尽,她联想到了自家老爷子这几日的怪异举动,越想越觉得心惊,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可能并不像自己最初想的那样简单。 最开始她只以为老爷子是在外面赌钱输得多了,不好意思跟他们开口,对方催债又催得紧,所以他想逃出京城避避风头。 如果真是这样,说实话她不怕。大不了就是赔些银子,银子总归是能赚回来的。 老爷子岁数也不小了,还能折腾几年。 但陆家的事让她觉得这件事情可能不只是赌钱那么简单,这里头怕是涉及别的东西。 能把一家四口全都弄死,那得是多大的仇? 如果是自己家沾上了这样的仇,能逃过陆家的命运吗? 她开始害怕,这一害怕就不想回家,直到锦绣坊的人都走光了,小伙计才来提醒她:“东家,再不走就要宵禁了。” 秦小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匆匆离开。 不想回也不能不回,家中还有女儿呢!她说什么也不能让女儿出事。 秦小夫人打定了主意,明日一早就把女儿送到长宁侯府去。 老爷子惹上的人再狠,也不可能到长宁侯府去杀人。 她必须得把女儿保护住,然后再替自己打算。 锦绣坊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卖不掉的,但也不能再开下去,不然目标太大了。 等过完年她就得想办法把锦绣坊处理掉,然后自己带着钱去找姐姐秦庄仪,求秦庄仪给她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在保命的前提下再有条出路。 至于家里的老爷子,愿意走就走吧!她今儿回去就跟康志豪摊牌。 走行,先和离,然后走人。她只要女儿,康家的什么她都可以不要。 她在赌,赌这样就可以保住自己和女儿的性命。 至于康老爷子究竟招惹上了谁,如果大理寺能查出来,那她最后一定会知道。 如果大理寺也查不出来,那这件事情就又成了悬案,她做出的这些安排就是必须的。 马车到了府门口时,秦小夫人已经想通了这些事,下定了决心要跟康志豪谈和离。 谁知一下马车就有下人跑出来,一脸焦急对她说:“夫人,不好了,大小姐不见了!” ------------ 第264章 隔世追凶—咱们和离 秦小夫人脑子“嗡”了一声,人差点没摔了。 “怎么不见的?什么时候不见的?” 下人说:“下晌那会儿,四姑奶奶来看老太爷了,带着雪梅姑娘。 等她们走了之后,内院儿的丫鬟就开始满院子找大小姐,可惜怎么都找不到。 后来有人说看到大小姐上了四姑奶奶家的马车,跟着她们走了。 可这事儿就一个下人看到了,没有旁的证人。老爷和老太爷一直在忙,也没人管。” 秦小夫人努力劝说自己冷静,然后问清楚康志豪这会儿人在哪,快步往书房走去。 而这时,康志豪已经得到下人通禀,知道了大夫人已经回府,就没敢再收拾东西了。 他将那几个大包袱藏好,秦小夫人到时,就看到康志豪坐在桌案边上正在看书。 见她来了,还皱着眉问了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不是说过我在书房的时候不希望被人打扰吗?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秦小夫人觉得这个男人越来越不要脸了,“你以为你是什么高门贵户?还规矩,你们家哪来的规矩?我且问你,小茹呢?你把小茹弄到哪去了?” 康志豪听她是问这个,暗自松了口气,然后道:“嚷嚷什么?小茹就是去四姑姑家玩几天。最近家里老爷子闹腾,我怕影响到孩子,正好四姑姑过来,小茹也想跟雪梅一起玩,就让她们给接走了。等过几天老爷子稳当下来再给接回来。” “不行。”秦小夫人断然拒绝,“现在就得接回来,我的女儿不可以去别人家住。” “怎么就不可以了?”康志豪一副你不要无理取闹的样子,“小茹以前不也总去四姑姑家玩吗?又不是没去过,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秦小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看,以前小茹是去过齐家,她也没有多想什么。哪怕知道齐雪梅惦记着她家男人,也没有阻拦两家往来。 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小茹突然被四姑姑接走就很不对劲。 她问康志豪:“四姑姑来干什么?她有段日子没来了,怎么今天过来了呢?” 康志豪说:“这哪有为什么,她想来就来呗!来了也就是看看父亲。” 秦小夫人眯了眯眼睛,“是因为有事才来的吧!因为陆家的事?” 康志豪心里一颤,问了句:“你也听说了?唉,人老了,听说了这种事总会想见见故人,四姑姑自然也不例外。另外,今天我也去齐家了,四姑姑也是我求着她来的。 老爷子这几天闹腾得厉害,我总得找人劝劝。那些我问不出来的原因,不得有人问吗?” “那四姑姑问出来了吗?” 康志豪摇头,“没有。她怀疑老爷子可能是发了什么癔症,那些都是臆想。” 秦小夫人坐了下来,再问:“那你为什么没有跟去齐家?你去了,齐雪梅应该更高兴。” “我去干什么?”康志豪一脸不快,“你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雪梅那点心思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你就当个乐子得了,谁能真往心里去?但凡我要是想娶她,那凭两家的关系我早就娶了,还用等到今天?别吃那些没用的飞醋,小茹也就是过去玩几天,跟以前一样。” 秦小夫人觉得跟以前不一样,她说:“我得把小茹接回来,现在就去。” 说完,起身就往外走。 康志豪急了,扔下手里的书赶紧去把人给拽住,“你疯了吧?天都黑了,外面还有宵禁,你出去岂不是给家里找麻烦?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能不能少折腾?” 秦小夫人看向他,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她觉得康志豪在躲闪着什么,这男人心里有事。 “康志豪。”她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咱们和离吧!” 康志豪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咱们和离!或者你休妻,都行,我不在乎。” “你开什么玩笑!”康志豪把手松开,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儿,骂她,“简直有毛病!” 秦小夫人却说:“我到底有没有毛病,你自己心里清楚。康志豪,我们成婚这么些年,我自认对得起你们康家。 你们要钱,我帮你们赚了。你们要儿子,我让你纳妾让你生了。 这个家上上下下都是我一人在打点,外面的钱是我自己在赚,全家都是我在养着。 这十几年你什么事都没做过,整天就在家里吃喝玩乐,与小妾逍遥自在。 就连那么大岁数的老太爷都纳了两房小妾。 这一家子人花的全都是我赚来的银子,我从来没有说过半个不字。 你们家的事我不想知道,但我和女儿得活着。 你要是还有良心,就不要害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要害我。 咱们和离,或者你休妻,从今往后我们跟你就再没有关系了。 康家的财物我都不要,锦绣坊也可以还给你们。 咱们和和气气一拍两散,是最好的结果。否则真闹了开,我们秦家也不是吃素的!” 这算是威胁了,但是康志豪不敢跟秦小夫人翻脸,他不能在这种时候跟秦小夫人闹开,否则会影响他们明日离开京城的计划。 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和离,或是写休书,因为那样就太明显了,一下就能看出他们要跑。 在成功离开京城之前,府里必须没有任何变化,这样他们才能顺利逃走。 于是康志豪开始哄秦小夫人,他说:“你不要这样,家里真的什么事都没有。父亲就是生病了,发了癔症,你不要听他那些神神叨叨的话。 咱们不能和离,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和离?我更不可能休妻,我休了你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秦家也不会让一个被休了的女儿再进门的,我不能害你。 静秀,不要闹了,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家中什么事都没有,锦绣坊咱们也不卖。 你要是不放心小茹在四姑姑那里,明日就去把她给接回来。 今儿大伯家里出的事跟我们也没有关系,你千万不要往一起联想,千万不要自己吓自己。 明天我准备带父亲到清心观去拜拜,去去晦气,我怕是让京中诡案给冲着了,去趟清心观,大家都安心。你就在家好好待着,买买东西筹备筹备过年。我们在清心观住上两三日就回,到时候我同你一起置办。过年还得走亲戚呢,东西得多买。” 秦小夫人觉得这趟清心观去得有问题。 这根本不像是去清心观,而像是要逃跑。 但她又不确定是不是要逃跑,因为她不信康志豪真能放得下这份家业,还有……“你儿子呢?跟你们一起去吗?”她问起那个庶子。 康志豪心思转了一下,摇头,“他不去,小孩子家家的去什么道观,就我带着父亲去。” 秦小夫人点点头,“好。” ------------ 第265章 隔世追凶—子时出府 她没有再逼着康志豪要和离,和离不是小事,不可能她说了他立即就去办的。 这件事情得慢慢再议,至于明天去清心观的事,秦小夫人心里有数。 康志豪要想跑,不可能不带走小儿子的。明日一早,只要她把那孩子带在自己身边,让康志豪不能把人带走,那这爷俩就跑不了。 她也得利用这几日时间把锦绣坊的事情再处理下,该退的单子退掉,能转手的就转手。 银子她也得再弄出来一些,不能让自己和女儿以后没饭吃。 无论和离还是休妻,秦家她都是回不去的。 母女二人今后只能自立门户,那就一定得有钱。 秦小夫人心里不停地盘算着,包括明日去接女儿回来,然后立即送到长宁侯府去,这些都在她的盘算之内。 秦小夫人秦静秀在康家盘算,秦大夫人秦庄仪在慕家盘算,这姐妹二人一个也没闲着。 秦庄仪盘算的事明显比秦静秀更难一些,因为她在盘算着今夜子时怎么能从慕府出去。 她问李妈妈:“以往元青都是怎么出去的?” 李妈妈说:“通常是让年妙留在屋里替他打掩护,然后他自己要么翻墙要么钻狗洞,要么就使银子给小厮,让小厮把他从侧门放出去。反正从来不走正门。 但这些法子夫人都行不通,翻墙和钻狗洞肯定是不行的,使银子给小厮这事儿三少爷干行,因为小厮知道他就是出去喝酒。但如果夫人这么干,那小厮可就指不定怎么想了。” “那怎么办?”秦庄仪也为难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合着今晚出不去了?那我怎么跟二姑娘交待?都定好的事我办不到,那也显得我太没用了。” 李妈妈给她出主意:“所以咱们不能真等到接近子时才走,而是要提前走。夫人想的不是怎么出去,而是要想想该怎么回来。” 秦庄仪贼闹心,“二姑娘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你说她整的这是什么阴间时辰?子时,谁好人子时出去办事啊?那子时出去办的能是正经事吗?” 李妈妈想了想,说:“要不找老夫人想想办法吧!” 秦庄仪也没招儿了,只能去找老夫人。 好在到了老夫人那里也不用遮掩,只说是慕长离让干的,老夫人就无条件配合。 最后是秦庄仪扮成崔妈妈的模样,跟着李妈妈一起出了府门,理由是崔妈妈替老夫人到西疆王府给二小姐送东西,李妈妈就顺带着跟着一起去给三少爷送点东西。 至于为什么大晚上的去,就说老夫人突然就想去送,没有原因,想送就马上得去送。 要是有什么问题只管去兰花院儿问老夫人。 没人敢去问老夫人,人上了年纪想一出是一出,这都是正常的。 至于到时候回来得晚,那其实也正常,就说二姑娘留人多说了会儿话,有问题再去西疆王府问二姑娘去,看谁敢。 全程李妈妈都是个跟随的,“崔妈妈”不回来,她也不能回来。回头侯爷问起,那也是去兰花院儿问老夫人,跟李妈妈和大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二人就这样出了门,赶车的车夫是老夫人这边派出去的,算是兰花院儿的心腹。 秦庄仪上了马车之后才松了口气,跟李妈妈道:“还得是老夫人,老夫人一句话,咱们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出来了。虽然我扮作崔妈妈的样子,但也没有人多过问,真好。” 李妈妈也说:“毕竟府里没人愿意跟老夫人过不去,老夫人要办事,谁敢管啊! 好在天黑,咱们又没掌灯,也看不清楚夫人的样子,这一关就算混过去了。” 李妈妈将地址给了车夫,但说好先把车赶到附近就行,然后就原地等着,子时一到再往人家家门口去,不能提前,也不能晚了。 车夫点点头,没说什么,按着李妈妈的交待把车赶到离那地址不远之处,然后停了下来,静静等待。 期间遇上了巡夜的官差,便由李妈妈出面,没报长宁侯府的名号,只说她们是替西疆王妃办事的。 官差听到西疆王妃的名号,便不再多问,只提醒她们小心一些。 李妈妈感叹:“二小姐真乃神人也。这回京才几个月啊!黑白通吃啊!” 秦庄仪也想不明白,慕长离究竟是怎么做到在短短几个月内,就闯出这么大名声的? 马车在外面停了两个多时辰,好在车里烧着炭不算太冷。 李妈妈让车夫也进到了车厢里,还给车夫递了热水,这让车夫头一次对大夫人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觉得这位大夫人也没有别人说得那样不好,还是挺体恤下人的。 终于,子时到了。 车夫把车赶到一处小宅子门前,李妈妈陪着秦庄仪下了车,再上前叩门。 很快门就被打开,但没看到开门的人,好像那门是自己开的一样。 车夫觉得有点儿瘆得慌,见门开了就远远躲开,跟自己的马站在一起。 秦庄仪和李妈妈其实也害怕,但她们害怕也没用,就是奔着这地方来的,害怕也得硬着头皮往里进。哪怕秦庄仪能明显地感觉到这小宅子里阴冷阴冷的,她也不能让脚步停下来。 终于,二人走过院子进了正对面的屋子,身后府门又关了起来。 听到关门的声音时,李妈妈壮着胆子回头瞅了一眼。 只一眼,就吓得脸煞白。 她小声跟秦庄仪说:“根本就没有人,那门是自己开自己关的。” 秦庄仪拿着东西的手都在哆嗦,但来都已经来了,再害怕也不能跑出去。 于是壮着胆子扬声问了句:“有人吗?我们是西疆王妃介绍来的人,来卖东西的。” 随着她这一声喊,漆黑的屋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咳,然后就有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回她说:“别喊了,我不就在这儿坐着呢么!” 秦庄仪一激灵,这才注意到原来正对面的椅子里正坐着一人。 那人一身白衣,在这黑乎乎的屋子里显得有些突兀。 但就是这么突兀的一个存在,刚刚她跟李妈妈却都没看着,甚至她还坚信自己没有看错,刚刚那个椅子上是没有人坐着的。 秦庄仪将这话问了出来,那人语气中就带着几分不快:“我一直坐在这里,你自己看不到还要怪我了?既然这样那就回去吧!你的东西我不收也罢。” “不不不。”秦庄仪赶紧摇头,“绝对没有怪您的意思,就是好奇多问了一嘴。我不问了,什么都不问了。这是我带来的东西,我都搁到桌上,您给估个价。” 说完,她把东西往李妈妈怀里一塞,示意李妈妈送过去。 李妈妈心说夫人您可真是给我找了个好活儿,您自己不敢过去就让我过去,问题我也不敢啊!那坐在那里的白衣人跟个白衣鬼似的,我现在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可是再害怕她也得去,这是没办法的事。 于是李妈妈干脆心一横,想着以二小姐的性子,要真想弄死她们也不至于费这么大劲。 想必就是收东西的人有点儿什么怪癖之类的,没事,死不了。 她快步走上前,将东西往桌上一放,又迅速地退了回来。 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李妈妈感觉自己再年轻二十岁也不可能有这么利落的腿脚。 白衣人看了一眼她们带来的东西,还用手翻动了几下,然后报了个价:“十五万两。” ------------ 第266章 隔世追凶—夜晚的渡灵轩是个禁地 秦庄仪一愣,“这么多?” 这些东西她算计过价值,十万两已经顶天了。 甚至她都想过,人既然是慕长离介绍的,那慕长离肯定要从中分一些。 最后到手可能也就七八万两银子。 结果万万没想到,人家一开口就报了十五万,这实在让秦庄仪有些吃惊。 她问那白衣人:“您确定这些东西值十五万?” 白衣人点头,“确定。” 秦庄仪就没有再问了,只点点头,说:“好,我卖。” 白衣人很痛快地取出几张银票,又指指李妈妈,“过来取。” 李妈妈哆哆嗦嗦地过去,拿了银票立即又退回来。 然后就听那白衣人说:“行了,你们回去吧!” 二人一句没敢多问,揣着银票就走。 直到府门打开又关上,外面的马车声音渐渐远了,屋里才又有一黑衣人现身出来,站到白衣人的身边问:“七爷哪来的那么多银票?” 白衣人不是别的,正是白无常谢必安。 此时听范无赦问他,他便道:“区区十五万,很多吗?零头而已。” 范无赦听得皱眉,“不多吗?十五万两白银在阳世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可问题那不是阳世的十五万啊!是天地银行的十五万。” “嗯?”范无赦听愣了,“天地银行的?天地银行的银票怎么能拿到阳世花用?” “当然不能。”谢必安勾勾唇角说,“我只是施了些小手段,让那些银票看起来像是阳世间的银票。但是它们在十二个时辰之后,就会变回天地银行储币的样子。” “那岂不是就要被人发现了?” “是啊!”谢必安说,“是会被人发现。但那时候想必银票都已经用完了,就算发现了,也自有阳世的人用阳世的办法去处理,关我何事。” 范无赦还是觉得不对劲,“可灵主说过,那些银票里头有一万两是要给她的。” 谢必安指指桌上的东西,“这些东西正常在阳世卖卖,也能卖十万两。把这些东西都给灵主,不比只给她一万两银票强得多。你觉得灵主是会要十万还是只要一万?” 范无赦:“……” 所以你们两个这是不是就叫狼狈为奸? 谢必安你自从认识了灵主之后,你整个鬼就没有正常过。 “七爷把灵主惯得都没边儿了。” 谢必安笑笑,“习惯了。” “可是阳世间的事,我们如此插手真的对吗?” 谢必安摇摇头,“不对。但是有灵主做桥梁,就顺理成章了。说到底,灵主到这里来、做这些事,都是在帮助地府。地府出了大纰漏,如果没有灵主,三界必然大乱。” 西疆王府。 慕元青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陆家的案子。 年妙已经被派到那个小男孩儿家里去蹲守了,怎么也得明日一早才能知道结果。 他把这个案子想了又想,推测做了一个又一个,都没能得出来一个像样的结论。 慕元青实在躺不住了,他跑到渡灵轩去敲门,砰砰的。 “姐,姐夫,你们睡了没有?我想跟你们讨论一下案子,这个案子我想不通。” 萧云州简直要疯,“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我们这里敲什么门?” “我睡不着!我想跟你们讨论案情。” “你去找萧云初讨论不行吗?你敲谁的门不好,为什么非得来敲我们的门?” “我就想跟你们讨论,跟云初讨论没意思。姐夫你把门给我打开,外头太冷了。” 萧云州咬咬牙——“北陆!把他给我扔回长宁侯府去!” 外头传来北陆的声音:“妥了!” 然后就是慕元青越来越远的哀嚎:“姐夫你不能这样对我……” 慕长离坐起来了,“真给扔回去了?” 萧云州走到里间,在床榻边坐下,“嗯。” 她想了想,说:“其实可以让他进来,唠十两银子的呗!” 萧云州摇头,“不行。白天有的是工夫说案子的事,晚上该睡觉还是要睡觉。 躺下,听话。” 慕长离听话躺下了,慕元青则是被北陆一路夹着,直接扔回了长宁侯府他自己屋里。 眼瞅着北陆扔完人就走,慕元青哭的心都有。 再瞅瞅四周这熟悉的环境,忽然就有一种做梦一样的感觉。 好像这段日子他住在西疆王府都是假象,到大理寺去当差也是假象。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做梦,现在梦醒了,人又在长宁侯府自己的院子里。 慕元青十分郁闷,想再回去又怕再被扔回来一次,没办法,只能先睡着,明日一早还得悄悄溜出府,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然后再到大理寺去当差。 这次也是一个教训,在西疆王府什么都可以做,但就是不能大半夜的去敲他姐和他姐夫的门。 夜晚的渡灵轩是个禁地,切记! 这一晚,秦小夫人根本就没打算睡,生怕自己睡着了,明日康志豪起得早,先走了。 但打不打算睡,跟睡不睡,它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或者说,跟人家想不想让她睡,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任凭她再怎么打定了主意要在屋里坐一宿,子时接近时,秦小夫人还是困得闭上了眼睛。 次日寅时过半,府门口已经开始装车了。 康志豪拿着自己的那些大包袱一个一个往马车里扔,康老爷子也收拾出来五六个包袱,也正让人往马车里扔。 府里有位孙姨奶,昨晚陪着康老爷子一块儿睡的。 她比宋姨奶年纪大一些,今年已经四十了。 原本年老色衰,康老爷子已经不是很喜欢她了,但昨晚也不知道为什么,得宠的那位宋姨奶不在家,老爷子又需要人侍候,便叫了她过去。 一夜春风渡,她还以为自己又复宠了,激动得半宿都没睡着。 结果天还没亮康老爷子就起来了,一个一个包袱往外搬,看起来像是要跑路。 孙姨奶问了几次,康老爷子只说要去清心观住两天,拜一拜。 为了安抚孙姨奶,康老爷子还说等从清心观回来之后,就要抬她为续弦的正妻。 说他不想老了老了连个正经的媳妇都没有,宋姨奶太年轻,压不住府里的人,还得是她。 孙姨奶被这话给糊弄住了,竟还帮着康老爷子一起搬行李,还嘱咐他到了清心观也得照顾好自己,千万别着凉之类的。 康老爷子这边在安抚孙姨奶的同时,康志豪也在安抚他的妾室。 他这边更困难一些,因为他要把儿子抱走。 小妾柳氏不愿意,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去。 理由是儿子还小,没离开过娘,虽然有父亲跟着,可是男人不会照顾孩子,孩子有时哭闹父亲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但康志豪怎么可能带一个妾走。 一共就那么些银子,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吃饭。儿子是自己的,妾却可以再纳。 他连妻和亲生女儿都不要了,怎么可能要一个妾。 于是就跟柳氏说:“女人不要去,我们康家一家三代同去烧香,才显得心诚。我是他亲爹难道还不能带他出趟门了?又不是远门,你到底在别扭什么?赶紧把孩子给我,别耽误我们上山烧头炷香。误了吉时看我怎么收拾你!” ------------ 第267章 隔世追凶—全都跑了 孩子到底被康志豪给抢走了。 院儿里的下人还在埋怨柳姨娘:“多大个事儿啊!老爷带着小少爷去趟清心观,姨娘怎么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谁家当爹的没抱孩子出去玩过?姨娘整这一出是不是有点儿过了?要知道,这个家可是老爷做主的,咱们不能恃宠而骄惹得老爷厌烦。” 柳姨娘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过了,这要是放在以往,她根本不会在意,甚至很高兴康志豪能单独带孩子出去转转,那说明当爹的爱孩子,在意孩子。 可这两天也不怎么着,她总觉得康府好像是有什么事儿。 这种感觉一旦兴起,就很难再压下去,柳氏留了个心眼,没有再跟康志豪抢儿子,而是悄悄跟到府门口看他们装车。 她发现这次康家出动的是最大的那辆马车,套了两匹马,车厢里装了很多东西。 那些东西根本就不像是只去两三天的样子,感觉两三个月都够了。 她还听到管家跟老太爷说,宋姨奶失踪了,从昨儿傍晚到现在人就一直没看见。下人们仔细找过了,发现宋姨奶不在家,她身边的丫鬟也不在。问老太爷知不知道宋姨奶去了哪里。 老太爷哪知道她去了哪里,昨晚他也找来着,也没找到。 这要是搁以前,他肯定大发雷霆,派出人手仔细去找。 但此时此刻他已经没那个心思了,离开京城才是他唯一的目标。 甚至他已经猜出宋姨奶可能是跑了,但他不但没有说破,还要替宋姨奶遮掩。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康府维持住平静的现状,不造成恐慌,否则一旦出点什么事,他跟儿子孙子可能就跑不了了。 于是康老太爷跟管家说:“她回娘家去了,跟我打过招呼,年前回去看看,过年才回来。” 管家点点头,觉得这也正常,便没有再多问。 但这个事儿柳姨娘觉得不正常,宋姨奶这么多年从来没回过娘家,怎么今年就要回去呢?还有,如果真是回娘家,不可能走得悄无声息,连管家都不知道。这不正常。 马车很快就装完,康志豪抱着儿子不时地逗一逗,小孩儿虽然很困,但还是被他逗笑。 柳姨娘眼瞅着康家三代人上了马车,车夫一扬鞭,马车走了。 然后管家命令门房关好府门,人们各忙各的,就跟平常一样。 她心里发慌,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想来想去才发现,原来没有见到大夫人。 按说老太爷带着儿孙去清心观小住,大夫人肯定是要出来帮着收拾行李,再送一送的。 但今早大夫人连个面儿都没露,这是怎么回事? 柳姨娘转身就往内院儿跑,直奔秦静秀的院子。 到了之后才发现,大夫人还在睡着,压根儿就没醒。 院儿里的丫鬟说:“听说老爷要去清心观,奴婢一早就在叫大夫人起来送送了。可是大夫人睡得实在是沉,怎么叫都没叫起来。” 柳姨娘觉得不太对劲,人怎么可能叫不起来。 于是推门进屋,一进去就觉得这屋里味道不对。 她快步上前去看秦小夫人,叫了几声之后感觉自己头也有点昏沉沉的,于是赶紧吩咐丫鬟把门窗都打开通风。 门窗一开,那种眩晕劲儿就过去了,柳姨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大夫人分明是被人下了迷药。所以才一直昏睡,怎么叫都叫不醒。 终于,屋里空气全部都换了新鲜的,甚至吹得都有些冷了,秦小夫人终于醒了。 一醒过来就看到柳姨娘正坐在自己榻边,她不解,“你怎么在这儿?你为何进我房间?” 柳姨娘叹气,“我再不进来你就被人给毒死了!我的大夫人啊!快起来吧!” 秦小夫人终于想起昨晚的事,人“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然后问:“什么时辰了?” 柳姨娘说:“你说呢?天都蒙蒙亮了。” 秦小夫人念叨了句“糟了”,然后看向自己的丫鬟:“我是怎么睡着的?我记得昨天晚上我打定了主意在椅子上坐一宿,怎么这会儿睡在榻上了?” 丫鬟说:“夫人您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奴婢费了好大劲才把您扶到榻上的。” 秦小夫人觉得这丫鬟有问题,再联想刚刚柳姨娘说的话,她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己肯定是中了迷药了,所以才不受控制地睡了去。 而这院子里能让她最没有防备的就是这个丫鬟。 她看了柳姨娘一眼,问道:“你的儿子呢?” 柳姨娘说:“被老爷抱走了。”然后再问秦小夫人,“你的女儿呢?” 秦小夫人说:“被四姑姑抱走了。”说完,目光转向那个丫鬟,“昨天把大小姐交给四姑姑的人,是你吧?” 丫鬟:“当时是奴婢陪着大小姐的,但夫人要说是奴婢把大小姐交给四姑奶的,也不对。 因为是老爷说让大小姐跟着四姑奶去她家住几天,奴婢又不能不听老爷的话。” 秦小夫人坐不住了,起身下地,头还有点晕,站起来的时候晃了一下。 柳姨娘起身扶她,然后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大夫人得想办法,他们去清心观了。” 秦小夫人点点头,嘱咐柳姨娘把家看好,然后迅速穿衣洗漱,早饭都顾不上吃,直接就出了门。 她出门时天刚亮,街上的馄饨摊刚开始摆。车夫问她:“夫人这么早是要去哪里?” 秦小夫人道:“去齐府,四姑奶那里。” 车夫不明所以,一边说着:“大早上的去拜访四姑奶,不好吧?”但好在也没影响赶车,说归说,去还是往齐府的方向去的。 秦小夫人坐在车厢里,人都快急疯了。 她现在可以断定,康家人肯定是跑了,扔下所有的女人,只带着儿子跑了。 虽然她不在意他们跑不跑,但她还没有拿到和离书。 没有和离书,她就还是康家人,这样的话一旦有人寻仇,找不到康氏父子,就只能找她。 秦小夫人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但好在她还有个长宁侯府做靠山。 她都想好了,只要把女儿接回来,她立即就带着女儿住到长宁侯府去。 不管姐姐接不接受,她就是跪着求,也得住进去。 她不信仇人敢到侯府去寻仇,如果说真敢登侯府的门,那这个劫就是她躲不掉的。 秦小夫人一路想了很多事,却万万没想到等到了齐府门前时,发现齐府大门紧闭,且从外面上了锁。 这明显就是里头没人了。 车夫说:“会不会是年根儿底,她们回老家了?听说跟咱家老太爷一样,老家不是京城的,这快过年了,回老家也很正常。” 秦小夫人都快气疯了! 回家是正常,但是带着她的女儿回家这正常吗? 她上前拍门,拍了很长时间,巷子里有人经过,就告诉她:“别拍了,这户人家出门了,不知道去哪里了,昨晚上就走了。” 秦小夫人就问:“是几个人走的?” 那人说:“三个,一个老的,一个年轻的,还带着个小女孩。” “那府里的下人呢?” “不知道。”那人摇摇头,“就是路过这里看到她们在锁门,下人去哪了真不知道。但你看她们家从外头上了锁,那肯定是家里没人了。” 秦小夫人慌了,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眼里掩饰不住地露出恐惧。 她匆匆上了马车,免强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打颤,跟车夫说:“去长宁侯府!快!” ------------ 第268章 隔世追凶—案子连到一起了 车夫不明所以,但被秦小夫人的情绪带动着,多少也有点儿着急。 这一路把车赶得飞快,直奔长宁侯府的方向而去。 此时的长宁侯府,秦庄仪也早早就起了。 她起的时候,慕江眠甚至还没去上朝。 秦庄仪找到慕江眠,给了他十万两银票。说卖东西得到的银子就这些,平县肯定用不了这么多,剩下的就充入公中吧! 但是她心里明白,剩下的多半也不会被充入公中。 只是不充入公中,最后会落到谁手里,她就猜不到了。 慕江眠对秦庄仪能倒腾出这些钱,还是很满意的,给了秦庄仪几分好脸色,嘱咐她过年的事府里得尽快张罗起来,该采买的也得采买。 但是他不给钱,只告诉秦庄仪,如果公中银子实在不够,就再卖点东西。 秦庄仪心说再这么卖下去,侯府都要被卖空了。 但再想想,空就空呗!反正这男人也没想把爵位传给她生的儿子。 那空不空的,跟她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慕江眠走后,秦庄仪开始琢磨手里剩下的一些东西,比如说小宅子小铺子什么的。 昨夜她没有把这些东西拿去卖,因为她觉得卖个十万八万两的就够了,京城的宅子还是很值钱的,现在还不到卖宅子的时候,她得再斟酌斟酌。 不过房契倒是握在她手里了,慕江眠也根本不知道她到底卖了什么。 秦庄仪觉得,从现在开始,她得着手给儿子攒家产了。 这个家既然以后落不到慕元青手里,她就得让这个家的东西尽可能多的落到慕元青手里。 爵位还是钱财,总得占一样吧! 正想着呢!有下人来传话,说是秦小夫人到了,要到内院儿见她。 秦庄仪不解,“这大清早的,她来干什么?” 李妈妈说:“不管干什么,总得见见。夫人别忘了,外面的事,咱们也得指着三小姐呢!” 秦庄仪点点头,吩咐传话的让秦小夫人进来。 秦小夫人被带到念卿院儿,一进门就给秦庄仪跪下了—— “大姐姐,求你帮帮我,救救我们家小茹。” 秦庄仪一愣,“你这是干什么?有话起来说,大清早的做什么一来就跪?” 秦小夫人摇头,“不跪不行,我这两条腿已经快站不住了,我是好不容易撑着到了大姐姐跟前,才敢跪下的。大姐姐,康家出事了,小茹被人抱走了,求你救救小茹吧!” 李妈妈赶紧上前去搀扶,好不容易把秦小夫人扶到椅子上坐好,随后,秦小夫人就把这两天康家发生的事,仔仔细细都讲给了秦庄仪听。 “姐,康家父子肯定是跑了,我不关心他们跑不跑,我现在就想把小茹给找回来。 那个四姑姑,根本也不是康志豪的亲姑姑,她只是老爷子年轻时结拜的义妹。 现在人走宅空,还带走了我的女儿,我想想就害怕,我怕她们把小茹……” “别都往坏了想。”秦庄仪提醒她,“很多事情你越是往坏了想,它越是往坏里去发展。 多想想好的,没准儿只是带着小茹去走亲戚,过两天就回来了。” “可是哪来的亲戚啊!”秦小夫人说,“他们原来不是本地人,到了京城之后所谓的亲戚就只有彼此。但如今老大和老三都死了,那四姑姑的亲戚就剩下我们家老爷子了。 你说,她们会不会跟着我家老爷子一起跑了?” 说到这儿,秦小夫人又着急了,“我应该派人去追的,四个方向都追。” 秦庄仪觉得不妥,“追上之后呢?人家既然是铁了心要跑,那肯定是做足了准备的。你的人追上去又能如何?打一架?那除非你派出去四位高手。但你身边有高手吗?” 秦小夫人摇了摇头,但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秦庄仪。 秦庄仪也摇了摇头,“你别看我,我身边没有暗卫。不过我建议你去官府报案。 既然有这么多怀疑,报案是肯定的了!” 李妈妈这时想起了什么,就说:“不如问问三少爷吧?三少爷如今也是官差。” 秦庄仪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行,于是就想带着秦小夫人去趟大理寺。 结果没成想,一开房门,就看到慕元青在外头站着呢! 秦庄仪:“……” 慕元青:“……” 李妈妈问:“少爷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慕元青苦着一张脸:“我要是说我想你们了,回来看看,你们信吗?” 秦庄仪肯定不信,“但凡你有这个孝心,这些年也不至于把我气个半死。” 说是这么说,还是让慕元青进屋了。 秦小夫人一看慕元青来了,赶紧又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问慕元青:“这种事如果我去报案,官府会管吗?他们算不算是跑了?我女儿算不算是被人给拐了?” 慕元青的关注点跟她不一样,他只问了秦小夫人一句话:“你说那位结拜的大哥,姓陆?” 秦小夫人被慕元青带到大理寺去了,康家的车夫不明所以,非常害怕。 但秦小夫人跟他说:“这是我亲外甥,最近新到大理寺当差的,我跟过去开开眼界,你怕什么?我自己家外甥还能害我不成?” 车夫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回事,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好好的在大理寺外头等着。 年妙也回了大理寺,跟慕元青汇报那男孩家的情况。 他说:“没有不对劲的,就是很普通的三口之家。夫妻二人很疼爱孩子,吃完了晚饭就一起逗着孩子玩儿,然后哄孩子睡觉。 哦对了,他们也听说陆家一家三口都死了的事,夫妻二人还分析了一阵子。 那女的说可能是陆家得罪了什么人,被人寻了仇。 男的说不管因为什么,他们家肯定是有点儿什么问题。招人烦的就是上次他们家老爷子的事,居然赖到我们儿子头上。你说这三岁的孩子,话也说不利索,走路还打晃呢!他们也好意思!这种人家就是有毛病,指不定在哪惹了事,想往我们家栽赃。 两口子说了一会儿,后来困了就睡了。早上起来也是正常管孩子,然后吃饭,之后男人出去做事,女人就在家里陪孩子玩。 我一直盯着,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年妙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表示自己已经说完了。 慕元青有些失望,因为他分析过有可能是那两口子利用孩子作案。 但听年妙蹲了一夜的报告,似乎跟那夫妻俩也没有直接的关系。 那么就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一家三口确实是被冤枉的。 可能是赶巧了陆老爷子抱过那小孩,之后又遇着了几次,又碰巧他正在被人威胁。 但威胁他的人隐藏的很好,或者对方也有意利用那个小孩,这才给陆家儿子和儿媳造成了一种错觉,觉得害自家老爷子的是那个小孩。 这原本是一桩独立的案子,慕元青是万万没想到陆家的案子居然能跟康家扯到一起。 康家说起来算是跟他沾着亲,这样一来倒是好办了,线索也拓展了。 他当机立断,立即让年妙带上人,去把康家的马车给追回来。 至于朝着哪个方向追,那是年妙需要判断的事! ------------ 第269章 隔世追凶—真正的故乡 说这话时,萧云州和北陆也到了。 听说要去追人,北陆跟着年妙一块儿去了。 秦小夫人见到萧云州有些拘谨,直往边上站,不敢上前。 慕元青立即上前,将秦小夫人遇到的事快速地说了一遍,然后小声问萧云州:“姐夫你听懂了吧?姐夫你一定得帮帮我,这康家的大夫人是我姨母,我不能在她面前丢面子。” 萧云州瞥了他一眼,“怎么帮?” 慕元青说:“给我指点指点方向,帮我破案,找回我那小表妹。” 萧云州没再说什么,坐下之后倒是主动对秦小夫人说:“巧了,大理寺查陆家的案子时,里面也出现了康家的一些线索。 听闻当年康老爷子等四人结拜,三男一女。但他们都不是京城人,而是外乡的。 你可知他们当初是因何结拜?” 秦小夫人一愣,随即摇头,“这个还真不知道,我嫁到康家时,他们家已经在京城落脚二十来年了。结拜是老爷子年轻时的事,听说那时候他们几个还都不到二十。 年代太久远了,我也从来没问过。” 萧云州点点头,再问:“那你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迁都到京城的吗?” 慕元青这时插了一句:“这种事情,凤歌府是不是会有记录。如果康家的户籍已经迁到了京城,那么何处迁入的,凤歌府应该有专门的记载。” 萧云州却不这样认为,“按南盛律,在京中落户需满足几个条件。 其一,要在京中有宅。这个宅不能是租,也不能是借,必须得是在自己名下。 而且这个宅还有一定的要求,得达到多少占地才算数。 其二,在有宅的基础上,要在京中住满五年。 满足以上条件,再缴纳一定数额的银子,便可以将户籍迁入凤歌城。 但所谓的迁入,倒也不必回原籍所在地去办理什么手续,只要在凤歌府做好登记便可。 凤歌府每年都会统一向各省府分发这些迁籍人士的户籍证明,分发回原址,那边就会按照京城的证明文书,将对应人的户籍从原址抹掉。 但这个原户籍所在地,都是人们自己提供的。 慕元青懂了,“比如说我想迁到凤歌城,我说我是三水县人,但实际上我是平县的人。 我就这么说,官府也不知道真假。可是这样的话,文书分发回原籍,不就露馅了吗?” 萧云州摇摇头,“是会露馅,但这个所谓的露馅,通常原籍的官府都会觉得可能是京城这边写错了,或是文书分发错了。 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件小事,人都离开原址迁到京城去住了,那对方可能也非富即贵,他们没必要因为一个写错的地址,再返回个文书跟凤歌府较这个真。 甚至他们也觉得这样挺耽误事的,还给凤歌府这边的户籍官添麻烦。 所以一般来说遇着这种事,基本就是不了了之,糊弄过去就算了,没人真会打听。” “所以姐夫的意思是,凤歌府那边对那四人原籍的记录,有可能是假的?” 萧云州点头,“嗯,只要他们有意隐瞒,随便报一个原籍,那么存在于凤歌府的备案就是假的。”他看向秦小夫人,“所以要问问这位夫人,你可知道康家一家究竟来自哪里?还有另外三家,是跟康家老太爷从一个地方来的,还是从不同的地方来的?” 秦小夫人仔细回想,然后说:“我可以确定他们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因为不只一次地听说他们几人从小一起长大,虽不是亲兄妹但胜似亲兄妹。 有时候老爷子还会说起小时候他们在一起玩耍的事,以前逢年过节一起喝酒,也会说起从前,什么进山打猎啊,小时候偷偷挖过村里人的鱼塘然后被爹娘打啊之类的。 总之只要他们开始回忆,那肯定就是大家都在一起的回忆,从来没有听说过单独的。 这应该能证明他们是从小就在一块儿长大的吧? 至于老家在什么地方……秦小夫人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康家在官府备案的原籍地是允州府平川县。但我听他们说过另外一个地方,是益州府,米阳县,鱼禾村。 这个地方应该就是他们的老家,真正的老家。 只是这么些年从来也没见他们回去过,我问过,只说老家已经没什么人了。” 萧云州点点头,示意慕元青把益州府米阳县鱼禾村这个地方记下来,然后说:“一会儿去凤歌府查这个地方,再看一下康老爷子是哪一年到的京城。” 慕元青随口问了句:“然后呢?” 萧云州生气了,“然后呢然后呢!你自己动动脑子,自己想想然后该干什么?” 慕元青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会儿,但还是摇头,“我想不到。总不能派人去这个益州府米阳县鱼禾村吧?益州府离京城可不近,现在去查,过年都回不来。 但也不是不能去哈,查案嘛!还管什么过不过年。 不过去查什么呢?他们就是搬家,能有什么事?真的会跟人结仇吗? 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什么仇能结这么久?” 萧云州觉得这孩子还是欠火侯,“不是让你去益州府查他们几个,而是让你查查,在康老爷子进京之前,益州府这个地方有没有出过什么大案子。 且这件事情不需要去益州府查,各地大案要案,凤歌府这边都有备档,你到凤歌府去找高府尹,他就会帮你查。” 慕元青这会儿反应过来了:“过去了几十年,如果现在对方还在报复,那就说明当初的案子一定非常大,大到这个仇几十年都消除不了。这么大的案子,凤歌府肯定会有记档的。 我明白了,姐夫,康老爷子这么慌,带着儿孙一起跑了,很有可能就是对方寻仇寻到京城了。 还有那个四姑姑,她肯定也跑了。 四个结拜,跑了两个,死了两个……所以死的那两个十有八九也是被寻仇的。 康老爷子念叨的‘他回来了’,应该就是那个仇人回来了。 姐夫,我现在就去查。”慕元青说走就走。 但萧云州其实对那句‘他回来了’,还持着保留意见。 总觉得不像是仇人来寻仇了才说的话。 “回来了”,难不成仇人本来就是住在京城的?之前一直在外,现在回来了? 要不然为什么要用“回来了”这三个字? 这是一起连环案,结拜的四个人之间互相都跟案子有着牵扯,包括死去的两个人。 目前已知四人中的大哥,也就是陆家的老爷子是自尽,那么老三呢? 老三的死官府是没有记档的,他再问秦小夫人:“结拜四人里,最先死去的是老三?” 秦小夫人点头,“对,三叔是最先死的,死了好几年了。” “具体几年?” “三年多。” “怎么死的?” 秦小夫人想了想,摇头:“不太确定,我听康志豪说,好像是在家里不小心掉进了井里。 具体死因是什么我没有多问过。 三叔没有儿女,当时还是我家老爷子和另外几个结拜兄妹去给收的尸,办的后事。 棺木就葬在京郊,三叔名下的一个庄子里。” 萧云州听着这些话,也不怎么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想法来…… ------------ 第270章 隔世追凶—父不详 秦小夫人坐在椅子里,虽然离萧云州还是有一些距离的,但依然觉得这位九殿下周身上下都散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让她总想再往远些挪挪。 她几乎不敢看萧云州,可又觉得萧云州微蹙着眉认真思考的样子,十分吸引人。 心里不由得想到慕长离,那个在自家长姐口中“慕家的弃女”,如今竟能有这般造化,嫁与这样的人为妻,也不知这造化得的是好是坏。 这样的人,真的能好好与人过日子吗?整天面对这样一张脸,真的不会感到害怕吗? 可是换个角度来讲,她又十分羡慕那慕长离。 再严肃的样子,也盖不住萧云州这一身清贵高华之气,以及那种不与任何人并存的俊朗。 这样的人别说与之结为夫妻,就算每天能看上两眼,都能心情愉悦,甚至长寿的吧! 秦小夫人心里胡乱想着,忽听萧云州又开口,问了她一句:“那位三叔叫什么名字?” 她赶紧回过神来,答道:“冯秋,他叫冯秋。” “未娶妻生子?这一生也未与什么人为伴共同生活?” “对。”秦小夫人说,“据说当初我家老太爷也给介绍过京中女子,但是三叔一个都没看上。一辈子就一个人生活,除了府里下人之外,身边再无旁人。” “那你们的四姑姑呢?” “也未成过婚。” “女儿哪来的?” “这……”秦小夫人想了一会儿,答,“父不详。没有人知道齐雪梅的父亲是谁,只知道是四姑姑年轻时候喜欢过的一个男人,但没有与那男人成婚,也没有人见过那个男人。 这些年一直就是四姑姑自己抚养齐雪梅长大,当爹的没出现过,四姑姑也没有再找。” “他们四人感情如何?”萧云州的话题一直围绕在那结拜的四个人身上,“你可曾听说过他们为何迁到京城来住?在他们迁来之前,家中可还有亲人?” 秦小夫人再次回想这些年听到的关于他们四兄妹的事情,半晌才道:“为何迁来京城,他们倒是提过,但每次都说得很含糊,从未有一次正经说起原因。 我因为好奇,还问过康志豪,包括两家议亲的时候,我父亲也问过康家是何时从何处迁来京城,又是因为什么迁来京城。包括老家还有什么人,这些都问过。 但当时康家说的是,因为康老爷子跟我那婆母早年相遇,定了情,所以他来京城是为了投奔我婆母的。再加上家中早年做生意也小赚了一笔,有些资产,也想追求更好的生活。 至于老家在哪,说的是跟报给官府一样的地址。 但当时说老家没有什么人了,只有些出了五服的亲戚,早就没了来往。 因为我是跟康志豪议亲,所以基本上就是问到老爷子那一辈。 老爷子跟我婆母究竟是怎么认识的也无从考证,再者,秦家也觉得考证没什么意义。 我是一个庶女,能嫁到康家也算不错了。秦家没有把我许进高门大户去做妾,已经算是给我恩典。我当时也是日盼夜盼赶紧嫁了,生怕家中反悔。 要说他们四人的感情……怎么说呢!表面上是挺好的,逢年过节都有往来。我生小茹时他们也都来送了贺礼,偶尔还会过来看看孩子,给带些糖果。 按说结拜的义亲,能做到这份儿上算是可以了,但有一件事,我总觉得很奇怪。” 秦小夫人说到这里,轻轻拧了眉。 她忽然意识到,关于康老爷子这几个结拜的义亲,其实有很多细节回想起来,都有漏洞。 包括萧云州刚刚问的这些事情,她越想越觉得这几户人家不太对劲。 正经人家搬迁,为何要报一个假的原籍地址? 还有康家曾说过老家没什么人了,但她后来明明听说过,康老爷子搬到京城时,家中还有个老母亲活着的。只是后来没有提起了,康老爷子也没听说回过老家。 她心里琢磨着这些事,琢磨了一会儿就跟萧云州说起她认为奇怪的那一件——“四姑姑的女儿跟她姓,名叫齐雪梅。这齐雪梅比我男人小了十几岁,但是她很喜欢我男人。从十岁出头开始,就经常会到我们家来,腻歪着我家男人,一口一个志豪哥哥的叫着。 家里就有人逗她,说可惜你生得太晚了,你志豪哥哥已经娶了正妻,要不然两家亲上加亲也是一段佳话。 这本是家里人的一句玩笑话,但却让齐雪梅上了心。 等到她再长大一些,十四五岁的时候,她就跟四姑姑提出要嫁到康府给我男人做妾。 说这话时正逢过年,四姑姑带着齐雪梅到我家做客。 齐雪梅当众把话说了出来,气得四姑姑直接掀了桌子。 我当时以为是四姑姑生气这孩子不自重不自爱,张口闭口要给人做妾。 但后来却发现,四姑姑在意的似乎不是做不做妾的事,她只是不想让齐雪梅嫁到康家。 话里话外对康家十分忌讳,甚至说出他们这一代,最好不要再往来这样的话。 我当时就想不通,还问过康志豪。但他也不知道四姑姑什么意思,最后就说可能齐雪梅说出要给人做妾的话,四姑姑生气了。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要给人做妾,搁谁也不乐意。” 秦小夫人说完这些话,眉心还一直拧着,“似乎他们四人都不太愿意让自己的后代再有过多的往来,大伯家的儿子我们就很少见,齐雪梅其实也并不常来,四姑姑更是明确地表示,不管她再怎么喜欢康志豪,都不可能把她嫁进康家。 他们好像在避讳着什么,那种感觉就像……”秦小夫人绞尽脑汁想词汇,“就好像这种义亲的关系最好就终结在他们那一代,之后就必须得断了一样。” 萧云州听了这些话,心里基本已经有数了。 这案子总的来说没有多大的难度,甚至案件的来龙去脉他基本都猜到了十之七八。 他最后跟秦小夫人问了冯秋京郊那个庄子在何处,便让秦小夫人回去。 秦小夫人起身走时,又觉得不安,便又问萧云州:“殿下能不能给我指条路?我现在还能回康家吗?我实在是怕半夜有仇人冲进府来,杀了全家。 就像陆家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一家三口都死了。 另外,我的女儿怎么办?大理寺能不能帮我找到女儿?” 萧云州想了想,说:“康府可回,本王会派人暗中隐藏,保你们一家平安。 至于你的女儿……或许今日就能有个结果。静等吧!” 秦小夫人似懂非懂,但也不敢问萧云州为何说今日就会有结果。 她想不到萧云州会往哪个方向查,但大理寺既然肯派人到康府去,她的心便放下了一半。 否则她今晚就只能睡在锦绣坊了,可问题是锦绣坊也不安全,那里也是康家的产业。 秦小夫人走后,萧云州叫了张易和银平进来,吩咐他二人乔装打扮,去京郊那个庄子附近转转。特别是冯秋的坟墓,也要去看看。 张易不明白,“主要是查什么呢?” 萧云州说:“可通过有没有新鲜的祭品,判断冯秋的坟近期有没有人去过。 再者,要在庄子附近寻找一个老妇,一位十七八的姑娘,还有一个小女孩……” ------------ 第271章 隔世追凶—根本就是四个骗子 当天傍晚,一切都有了着落。 年妙和北陆二人将康氏祖孙三人带了回来。 张易和银平带着官差,从京郊的庄子里把四姑姑齐雪梅,还有秦小夫人的女儿带了回来。 慕元青从高鸣那里拿到了一份卷宗,记录的是四十多年前的一桩大案。 大理寺夜审。 萧云州坐于堂上,看着下方跪着的一众人等。 官差的杀威棒“砰砰”地往地面杵了几下,高喝:“威——武!” 康老爷子脸色煞白,冷汗直接就冒了出来,人明显的慌了。 康志豪却不明所以,一脸懵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也看着这一堂的官差。 最后,目光落在了在堂上听审的秦小夫人那处。 康小茹已经被接回长宁侯府了,秦庄仪听说康家吃了官司,十分好奇。 但她也有忌讳,这眼瞅着过年了,摊上官司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她打从心里不愿意沾这个边儿,甚至不愿意帮着秦小夫人带孩子。 但没办法,孩子是慕元青派人给送回来的,并且说了,这个案子慕元青是主审之一,希望秦庄仪能配合他做好保障工作,别拖他的后腿。 秦庄仪为了儿子也没别的办法,只好把秦小茹带在身边。 大堂上,萧云州扬了扬手里的卷宗,看向康老爷子康泽成,以及那位四姑姑齐雅。 “四十年前,益州府米阳县曾发生一起大案。钱塘张姓一家十五口回乡祭祖,途经米阳县,行夜路时,遇歹徒劫杀。 一家十五口全部毙命,算上随行的车夫、下人,一行二十四人,没留一个活口。 张家财物全部丢失,官府追凶十数载,都没有半点线索。 本以为此案终成悬案,却没想到,四十年后,竟在京城让本王寻到了蛛丝马迹。 康泽成,齐雅,说说吧!四十多年前,在米阳县外那条山间小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康老爷子抖成个筛子,虽然没有回答,但明显已经要抗不住了。 齐四姑姑的心理素质比他强不少,面对萧云州的问话,她居然答了句:“我听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四十年前我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平日甚少出门,哪里知道山间小路的事。” 协审的慕元青听不下去了,开口道:“甚少出门?你搬迁到京城那年也才十五岁,甚少出门居然可以从米阳县鱼禾村走出来,行数百里,来到凤歌城? 而你搬到京城的时候,距离米阳县张家的案子过去,也才不到一年。 也就是说,当年你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没错,但也绝对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平日甚少出门。至少出门、甚至出远门的胆子你是有的。” 齐四姑姑听着他这话,面无表情,半晌答道:“家中变故,娘亲去世,我不得不远来京城投奔亲戚。可惜亲戚已经不在了,我又没有力气再回到鱼禾村,所以就……” 齐四姑姑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面上镇定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掩不住的慌乱和下意识急促起来的呼吸。 她抬头向萧云州看去,只见萧云州冷哼了一声,紧接着,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来—— “四姑姑,你的老家不是在渝州府世安县吗?” 说话的是秦小夫人。 事到如今她哪里还能不明白,包括康家在内的这四户结拜人家,根本就是四个骗子。 他们留在官府的所有信息都是假的,甚至包括康、齐、陆、冯这四个姓,都可能是假的。 这是他们为了掩盖真实身份有意而为之,他们自以为能瞒一辈子,却不想,到头来还是被揭穿了。 秦小夫人一点都没留情面,当众揭穿齐四姑姑的谎言:“你根本就不是渝州府世安县的人,你留在凤歌府的原籍信息是假的。实际上你是益州府米阳县鱼禾村的人,包括我家老爷子、陆家老爷子,以及冯老爷子,你们都是一个地方的人,全部来自益州府米阳县鱼禾村。 你用不着狡辩,也再抵赖不掉。我可以做为人证,指认你们从前说过四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话,也说过你们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大家都住在同一个村子里。 所以你们四人留在官府的原籍信息全都是假的!” 齐四姑姑的脸色变了变,刚刚的慌乱已经被她压了下去。 她在心里迅速地分析着秦小夫人的话,半晌道:“就算是假的,又如何?我不信每一个人留下的信息都是真的,不信你们就查查,那些搬迁的人,至少有一半留的都是假信息。” 秦小夫人皱了皱眉,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这个话。 这时,萧云州又开口了。他对齐四姑姑说:“既然不想说四十年前张家的事,那就说说你女儿的亲生父亲、冯秋的事。” 这话一出,还不等齐四姑姑有反应,康老爷子突然惊声道:“什么?雪梅是冯秋的孩子?” 他一脸惊讶地看向齐雅,再瞅瞅跪在后面的齐雪梅,这一瞅,果然从齐雪梅脸上看出几分冯秋的影子来。 他吓坏了,跪都跪不住,直接坐到地上,还往边上挪了挪,离她们母女更远了些。 康志豪不明所以,问他父亲:“怎么了?父亲,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我听得稀里糊涂?你们究竟是哪里的人?跟那个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齐雪梅也惊讶地道:“三伯伯是我的亲生父亲?这不可能啊!我从来没听我娘说过。” 她看向齐四姑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伯伯怎么会是我的亲生父亲呢?他以前……他以前……” “他以前对你最好!”康老爷子说,“老三性子淡,平日里甚少与我们往来。即便逢年过节,他也是露个面,说几句话就走。几十年过去了,他与我们一起吃的饭,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下面这些孩子他更是打心里头不喜欢,志豪长到这么大,他也就有那么几次表现出了亲热。 但是他抱过你,而且不只一次。 你小时候我还在街上看到过他抱着你买东西,从来不爱笑的人,看着你摇拨浪鼓他就笑,还在你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我对那件事情印象很深,我问过你娘,为何老三谁的孩子都不喜欢,只喜欢你。 你娘说,可能因为他只喜欢女孩。 你确实也是这些孩子中长得最漂亮的,甚至比我那孙女小茹都好看。 所以你娘这样一说,我当时就觉得也是合理的,便没有再往深一层去想。 没想到,他竟是你的亲生父亲。 怪不得这些年他不成婚,也怪不得你娘从来不说你的生父是谁。” 康老爷子瘫坐到地上,脸色煞白。 他看向齐四姑姑,眼中情绪从最开始的探究,慢慢地转为惊恐。 好像齐四姑姑是什么怪物一样,竟让他下意识地发起抖来。 齐雪梅还在追问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三伯是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康老爷子却突然大叫一声:“杀了她!快杀了她!这女人就是个恶魔!快把她杀了!” ------------ 第272章 隔世追凶—你到底在怕什么 有官差上前,将情绪不稳定的康老爷子按住。 康志豪一个劲儿地跟那官差说:“你轻点,别伤着我父亲,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可官差哪管那些,他只负责把人按住不动,至于是不是伤了,那只能康老爷子自求多福。 萧云州又说话了,他对齐四姑姑道:“冯秋是你孩子的生父,但你却是杀害冯秋的凶手。 因为当年你与他之间的事,你是不愿意的,他强暴了你,又威胁你必须生下孩子。 至于他用什么威胁你,咱们还是说回张家那桩案子。” 萧云州的目光转投到康老爷子身上,“四个十几岁的孩子,毒杀张家一行二十四人。 康泽成,你可认罪?” 康老爷子特别慌,他想说不认罪,但他却像是被什么事情吓住,觉得这个罪不认,自己的下场可能会更惨。 且在这个时候,慕元青插了一句:“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你们也才十几岁,谁都没有婚配,更无子女。所以那桩案子与你们的子孙无关,官府判也只会判到你们四人头上,不会祸连家人。所以你们想好,是伏法认罪,还是继续与官府纠缠。 据我所知,还有人在暗中威胁着你们吧?康老爷子,你烧掉的那封信,想过是谁写的吗?有没有可能那个写信的人此时此刻就在你的面前?” 康老爷子猛地一颤,随即看向齐四姑姑,恍然大悟!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在作怪! 你给我们写信,装成自己是老三,让我们以为是他的鬼魂来找我们报仇了。 大哥被你逼得自尽,然后你又把目标转向了我。 你想把我逼死,或者逼离京城,让我带着全家都走,永远都不敢回来。 然后你又害死了大哥的儿子一家三口,怕的就是大哥曾经跟他们说过什么。 只要我们都死了,那笔银子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齐雅,原来你打的竟是这样的主意,怪不得当年伙同我们杀了老三,还说老三想要私吞那笔银子。其实老三根本没想过私吞,只是你想杀死他,你在为自己找借口。” 康老爷子觉得自己全懂了,“我本以为四十多年过去,那件事情再不会有人提起。我们这些人可以在京城安度晚年。然后等再过些年我们都老了,死了,那件事情就永远的被埋进土里,我们的后代不知道,京城所有人都不知道。 只要我们这一代人不在了,孩子们就可以好好活着,一代一代繁衍生息。 那笔银子说好了到时候四家平分,你为什么想要独占? 就让我们安安静静的老死不好吗?你为什么害死老三之后还要害死老大?现在又来祸害我?你一个妇人,带着个女儿,你们家一共就两个人,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现在好了,我们被官府抓了,这些事情再也瞒不住了,你满意了?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这就是你逃命半生,最后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齐雅!你糊涂啊!你糊涂啊!” 康老爷子情绪失控,在堂上大叫起来。 没有人管他,官差只是押着他不让他乱动,叫喊是随便的。 毕竟所有人都想知道他叫着叫着又会叫出什么事情来。 而那被指责的齐四姑姑,也没有了最开始的那份镇定。 但她不是慌,而是有愤恨从眼中宣泄而出,直瞪向康老爷子。 面对康老爷子的指责,她忽然笑了起来。 这一笑,齐雪梅才发现自己的娘亲双眼周围已经有了很多皱纹。 她的眼珠不再清澈,而是有着老年人该有的浑浊。 她的头发也不再全黑,而是在外面一层黑发的包裹下,有丝丝白发钻了出来。 齐雪梅才发现自己竟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自己的娘亲,还一直觉得娘亲只是个中年妇人。 却忘了她今年已经五十出头,是个满脸皱纹身体佝偻的老太太了。 齐雪梅觉得这些事情十分荒谬,她接受不了康老爷子说的娘亲杀人,也接受不了三伯伯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她觉得身边的这些人都十分陌生,仿佛自己从来都不曾认识过。 她开始往后退,想要离这些人远一点,却被齐四姑姑一把给拽了回来。 齐雪梅吓坏了,大声叫着:“放开我!你快放开我!我不想死,你不要杀我!” 齐四姑姑大喝一声:“住口!混账东西,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是你的母亲,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怎会害你?” “可是你杀了父亲!”齐雪梅惊声尖叫,“康伯伯说你杀了父亲!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强暴了我!因为他逼着我把你生下来!”齐四姑姑破了防,一下全招了! “他用四十年前的事情威胁我,说如果我不把孩子生下来,他就闹个鱼死网破。 我没办法,只能为他生下孩子,还要守着这个秘密,不能让人知道你是我们的骨肉。” “为什么?”齐雪梅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说?你们是结拜兄妹,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结拜是四人结盟,但如果要结亲,就是两家结亲。 我们四人身上背着二十四条人命,还有一笔没有花用完,被我们藏起来的银子。 四人各自生活,可以互相制约,可一旦两两结亲,那就相当于其中两个人结成了比结拜兄弟更紧密的同盟。那么四根柱子就变成了三根,且其中一根还是最粗的。 最粗的柱子很可能会拥有更重的话语权,会让其它两根柱子产生恐慌和忌讳。 当时冯秋说,一旦让老大和老二知道我们有一个孩子,他们就会开始猜忌和防范。 一旦这种猜忌和防范的心理产生,那么下一步就有可能崩盘。 这件事情是不能崩盘的,一旦崩盘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你的生父就变成秘密,被我们隐瞒下来。 后来他也总来找我,我不从,他就用那件事情进行威胁,甚至还用你的性命来威胁我。 我一次次屈服,一次次受辱,我实在受不了了想要自尽,但想想还得养活你,就忍了。 直到三年多以前,他说他想取出那份被我们藏起来的银子,但是不想跟老大和老二平分,想要自己吞了。他说不会亏待我,说拿到银子之后我们就带着你远走高飞。 可是藏银子的地方当初是我们四人一起选的,四人各有一把钥匙,没有钥匙连密室的门都打不开。所以想要独吞,就必须拿到四把钥匙。 我的钥匙他早就拿了去,就差老大和老二的了。 可人家也不是傻子,那是多么重要的东西,他要就能给吗? 五百万两白银,再加上那密室里原本就有的财富,足有几千万两。 谁能不要?” 她说到这里看向康老爷子,“你能不要吗?” 康老爷子下意识地摇头,说了句:“我肯定是得要的。” “所以你指责我什么呢?”齐四姑姑问他,“冯秋想要独吞那些东西,你能愿意吗? 他还说你和大哥如果不愿意,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你们杀了算了。 反正手里也握着那么多人命了,不差再多两个。 我觉得他疯了,我怕他拿到那些钱之后把我也杀了。 于是我找到你和大哥,把冯秋的打算告诉给你们。 所以当初杀掉冯秋的主意,是我们三个一起定的!是你跟大哥也点了头的。 为何到头来全都赖到我一人头上? 凭什么?” ------------ 第273章 隔世追凶—四十年前的案子 齐四姑姑一句一句的质问,终于让康老爷子想起来,三年前冯秋的死,的确是他们三个人都默许的。 虽然最开始是由齐四姑姑提出来,但因为冯秋有了独吞财宝还想杀人灭口的念头,他们一致认为这个人不能再留。 于是康、陆二人点了头,杀人的计划就由齐四姑姑来实施。 为了感谢齐四姑姑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们,并且亲自动手杀掉冯秋,康、陆二人一致决定,将来那些财宝分成十份,三人各拿三份。多出来的一份就做为报酬,让给齐四姑姑。 但当时他们并不知道齐四姑姑跟冯秋生了孩子的事情,他们一直以为齐四姑姑说自己好下手,是因为她是女子,冯秋对她的防范会小一些。 再加上冯秋一直很喜欢齐雪梅,所以经常去齐四姑姑家。 没想到齐四姑姑说自己好下手的意思是,她跟冯秋有肌肤之亲,冯秋对她不设防。 可事情还是不对! “那后面呢?”康老爷子盯着齐四姑姑,继续问她,“后来你为何又杀了大哥?” “大哥不是我杀的!”齐四姑姑大声喊道,“他是自杀!不是我杀的!” “那就是你在诱导他自杀!你在勒索他!” “我没有。”齐四姑姑平静下来,面无表情地道,“我没有勒索大哥,我也没有勒索过你。大哥的死与我无关,他家小辈的死也与我无关。你收到的那封信不是我写的,也不是我派人写的,我跟你有着同样的秘密,我没有道理威胁你,我也威胁不到你。 你仔细想想,我说的是不是有道理。” 康老爷子也冷静下来,仔细去想这件事,很快便知道,齐四姑姑确实没有威胁他的立场。 事情是他们一起做的,其中一方如何威胁另外一方?除非齐四姑姑不想活了。 可她明明想活。 “那会是谁呢?难不成真的是他回来了?” “他到底是谁啊?”康志豪又问出这个问题来,“你们说了半天,那个‘他’到底是谁啊?” 康老爷子看向齐四姑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就是你!你不是没有理由威胁我们,你可以用另外的身份威胁我们!” 康老爷子觉得自己猜对了,“你赶在京中诡案频发的时候,冒充老三先给大哥写了信,让大哥以为死了的老三又回来了,直接吓破了胆。 他害怕老三向他索命,只能按照信里说的,一次次地把钱财都给了你。 但是你还不满足,你还想要更多,甚至你想让他死。因为他死了就又少了一个人分那笔被藏起来的财富,你得到的就会更多。 所以最后你逼死了他,达成了自己的目标。 而大哥直到死也不知道是你在作怪。 弄死了大哥,你又开始冲着我来了。 因为那封信,我吓得魂飞魄散,带着儿孙天还没亮就逃跑。 万万没想到,根本就没有复活的老三,只有被财迷了心窍的你。 现在想想,或许当初老三的死,也是你一手策划的。 根本就没有老三说出的那些话,都是你编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支持你杀掉老三,并且在杀掉他之后,把多出来的那份财宝全都给你。 你都已经多得了,为什么还不满意?还要把我跟大哥也杀掉? 齐雅,你是不是杀人杀上了瘾?你是不是觉得这世上的人只要你想,你就都能杀掉?” 康老爷子觉得自己的分析已经没有问题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都明白了。 他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眼中透着深深的绝望,整个人再没有一丝生气。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无意识地往空中抓了两下,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可惜,空气中什么都没有。 康老爷子抱头痛哭,仿佛要把这种绝望都宣泄出来。 齐四姑姑却在这时忽然问了一句:“二哥,你后悔过吗?” 康老爷子止住哭声,偏头看她。 他看到齐四姑姑眼里也有泪,也随着这一句问话缓缓流下。 他就知道,当年那件事,齐四姑姑也是后悔过的。 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做都做了,后悔还有什么用。” 慕元青冷声开口:“说说吧!四十年前的那桩案子。你们几个,是怎么杀了二十四个人。” …… 四个十几岁的少年,一口气杀了二十四个人,这放在何时都是一桩轰动全国的大案。 当年张家一行回乡祭祖,因为路途遥远,又太多年没有回去过。所以那一次是全家人都出来了,连不到两岁的孩子都带着,一起回乡,并打算在老家住上两个月。 所以他们不但人多,带的东西也多,财物也多。 张家在钱塘属于富户,祖上三代都做生意,积累了许多财富。 那次回乡,他们带了二十余箱财宝,打算放在老宅这边。 为此,他们雇了一支镖队押送,以确保安全。 但是没想到那支镖队半路反悔,狮子大开口想要翻倍要钱,张家人不给,镖队直接走了。 这就导致剩下的路张家人没有了镖师押送,全都得靠自己。 经过米阳县时,其实离老宅已经不算太远了,再往前走个六七十里就能到了。 张家人想着,反正也快到了,应该没什么事。米阳县这边从来没听说过闹山匪,他们只要小心一些,没有镖师押送也没关系。 却没想到,那队离开的镖师把张家带着财物的消息给散了出去。 没等引来山匪,倒是让鱼禾村的几个少年动了心。 三男一女的半大孩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十分要好。 其中有一位叫冯秋的少年,祖辈行医,家中留下很多与草药有关的书籍,他从小就喜欢翻看,并且还经常根据书籍记载的方子,自己上山采药,然后调配药品。 除了调配药品,他还会调毒药。 可能跟遗传也有一定的关系,他学起这些非常的快,十几岁的年龄,就可以调配十几种毒药。且都是剧毒,根本没有解药的那种。 他心气儿高,觉得自己有这手艺,还窝在鱼禾村这种地方真是白瞎了。如果到省府之城甚至是京城去,一定能有一番作为。 但是背井离乡需要钱,冯家很穷,是四户人家中最穷的。 因为祖父当年给人治病失了手,家里所有的钱,包括房和地都赔给了人家。 以至于他们现在靠借别人家窝棚生活,不但拮据,还没有尊严。 张家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时,他第一时间就动了心。但又觉得这么大的事他一个人去做有点不敢,毕竟以前从来也没有动过打家劫舍的念头。 于是他找来平时与自己玩得好的几人,包括齐雅在内,说的是他可以迷晕张家的人,然后他们抢些银子回来。也不多抢,就抢个百十来两即可。 那张家是大户,又带着那么多好东西,丢了百十来两可能也不会太在意。 而且他们还会认为是自己树大招风,路上太不安全了。所以更不会纠缠这件事情,只会尽快赶路,迅速离开米阳县这个地方。 冯秋把这个主意跟几人一说,几个少年也是年少无知,被金钱冲昏了头脑,再加上冯秋一再保证只是迷晕,一两个时辰之后就会醒,不会有任何问题。 于是几人点了头,都同意干上这么一票。 ------------ 第274章 隔世追凶—张家绝了户 下毒时,正逢张家一行人在小路上休整。 冯秋把自己配好的药分给其他三人,然后寻到机会,把药下进了张家人的食物里。 几人藏在远处,看到张家人全部被毒倒之后才出来,随后开始翻找财物。 也就是在翻找财物的过程中,心细的齐雅发现张家人不只是昏迷,他们还七窍流血。 于是便去试探鼻息,这才发现张家人根本不是昏迷,而是死了。 她把这个发现说出来,然后质问冯秋这是怎么回事。 冯秋就说可能是药下得太重了,他也是第一次,没有经验。 几个当时就吓傻了,这可是二十多条人命,一下子身边出现这么多尸体,吓都吓死了。 更别提这些人还是自己杀的,只要一想到这个,他们就能想到自己被推上断头台的样子。 齐雅当时就哭了,指责冯秋说是他杀了这些人,要报官。 可是冯秋说不是他一个人杀的,是他们集体动的手,下毒人人都有份,他们所有人全部都是杀人凶手,是要被处以斩刑的。 几个怕极了,当时就想跑,可是冯秋说跑不了,没有钱哪都跑不了。而且这时候跑了那就是此地无银,官府一查就能把他们给查出来。到时候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要被抓回去抵命。 他给几人出主意,说把张家的东西先搬走,藏起来,等这阵风过去再取出来,远走高飞。 到时候他们有了钱,想去哪都能去。只要案子查不出真凶,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 于是几人干脆把劫杀张家的事情给坐了实,迅速将张家的财宝转移,藏到了之前就被他们发现过的山里的一座古墓里。 那座古墓是个空墓,早就不知道被什么人给盗了去,连棺材都打开了。 古墓藏得很深,他们小时候淘气去山里玩时偶然发现的,之后就经常会把自己捡到的小玩意放到古墓里,俨然把古墓当做自己的秘密宝地,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 所以他们又把张家的东西也搬到古墓里,掩藏起来。 说来也是巧了,四个人折腾了小一个时辰,这期间居然没有任何人经过这条小路,张家的惨案一直都没有被人发现。 后来天色晚了,就更不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还在小路上行走,四个少年搬东西搬得更顺利。 等到所有东西都搬完,他们又开始把拖拽的痕迹抹去,直到现场再没留下任何证据,这才快速离开,头都没有再回一下。 回到村里,四人各回各家,家人只以为他们像往常一样到外面去玩,并没有多问。 直到次日,张家惨案被人发现,人们才知道,就在距离鱼禾村不远的一条小路上,死了二十四个人。 官府开始在附近展开调查,也去过鱼禾村,甚至还真的重点查到了那天下午一直到傍晚都不在村里的四个少年。 可是他们说是上山去玩了,而且他们经常上山,村里的人都知道,谁都不认为这是假话。 再加上四个人三男一女,都只有十几岁,张家那二十多个人是被人毒死的,毒药还十分刁钻,益州府的仵作判定应该是由高手所制,这就跟四个少年更不相符了。 官差例行审问,很快就排除了鱼禾村的嫌疑,去别处查了。 四个人松了口气,见这么轻易就摆脱了嫌疑,他们竟开始庆幸自己干了这票买卖。 什么亏都没吃,一点官司都没惹上,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怀疑过他们,村里甚至为了给他们压惊,村长还给每家送了十个鸡蛋。 这好事上哪找去?更何况还有那么多藏起来的宝贝呢! 几人开始视冯秋为恩人,觉得是冯秋带着他们发家致富,从此可以开启不一样的人生了。 在巨额财富面前,良知已经被抛在脑后了,甚至再没有人提起那二十四个人,也没有人想过自己手里握着那么多条人命,这一生会不会愧疚不安,会不会被官府再次找到。 他们开始规划人生,开始琢磨着什么时候离开鱼禾村,甚至已经在想怎么跟家里人说。 他们不想带着家人一起走,因为那样就没办法光明正大地用那些银子。家人会问,问了他们就说不清。就算是亲如爹娘,他们也不愿意把实话说出来,生怕走漏了风声。 就这样,几人又在村里坚持了一年,终于在一年之后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说来也是巧了,一年之后鱼禾村迎来了一场大旱,整整一个春季和夏季都没下一滴雨。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离开,他们背井离乡,只为谋条生路。 这些人的家里也是一样,也离开了鱼禾村。 大量逃难的人远走,很快就乱了。有人走散,有人渴死。 他们四个就是趁着这个机会脱离了队伍,然后在古墓那里集合。 东西不可能一次性全都带走,于是几人只带了现银和银票,其它财物就还留在古墓里。 他们约好了落脚之后再过来取,还将所有东西都记了账。 于是,四个少年怀揣巨款,一路从米阳县来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之后就发现这个地方实在过于繁华了,而且繁华之下,很多在米阳县和鱼禾村这种地方被当做大事件的事情,都会淹没在这片繁华里,变得不值一提。 包括张家的案子,山高路远的,且已经过去了一年,早就成了悬案,米阳县都没人再提了,京城就更不会有人关注。 何况当初又是镖师放出的风声,米阳县那边已经把案子列为张家是被匪徒给劫了。那匪徒谁能抓得住,指不定都跑到哪去了。 张家绝了户,没有人再告,没有人再追踪这案子的进展,渐渐地就被搁到一边了。 于是他们四人放心地兑换银票,在京城买房,迁户籍,过上了京城人士的生活。 又过了几年,他们偷偷回去那座古墓,又取了一些东西出来。 但是那一次,他们险些被人发现,于是几人决定不再去取了,将墓门封死,等到几十年后再开启。到时候再把东西取出来四个人平均分。 …… 这是张家一案的全部经过,康老爷子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说了出来,之后还补充道:“我之所以害怕到什么都不顾直接逃离京城,是因为我听说陆家一家三口的死也是被人下毒。 这就更让我相信是老三的鬼魂回来寻仇了。 活人可以对付,可以谈,可以给钱封口。甚至我可以不要那笔藏在古墓里的财富,全都给出去,只求保命。 但是死人是没办法对付的,死人也用不着那些钱财。 死人想要报仇,那就是死仇,是不把我们全家折腾死都不算完的那种。 所以我才害怕,我才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京城,我想着我逃得远了,老三的鬼魂就找不到我了,我的后代就可以好好地活着。 可是我没想到齐雅跟老三之间的关系,没想到雪梅竟是老三的孩子。 若早知道是这样,我就该想到那根本不是什么老三的鬼魂,从头到尾都是齐雅在作怪。 老三是制毒的高手,他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的女人和孩子留下保命的手段。 我真是太糊涂了,实在是太糊涂了!” ------------ 第275章 隔世追凶—那个“他”真的找到了吗 齐四姑姑没有再说话,面对康老爷子的指证,她好像把一切都认了。 慕元青很高兴,在他看来这个案子算是破了。而且顺带的还破了四十年前的一桩大案,这实在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他甚至可以借由此案向益州府邀功,大案的异地破获,归属地是必须给赏的。 萧云州给康老爷子和齐四姑姑定了罪,二人均获斩刑,三日后午时问斩。 且康齐两家所有家产全部充公,好在他们的子孙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不存在包庇隐瞒,故而罪不及家人。只是充公的家产包括他们居住的宅子,所以今后的日子肯定是甘尽苦来了。 康老爷子和齐四姑姑被打入了死牢,他们的家里人还可以回到原本的住处。 大理寺给了他们十天时间,十天之后就要宅子腾出来,包括家中在经营的产业也要上交。 这就包括了锦绣坊。 从公堂里走出来,秦小夫人就一直在想锦绣坊该怎么办。 那么多没有完成的单子,家产一充公,那些单子肯定就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她问跟出来的慕元青那些单子的赔偿怎么办,慕元青说:“好办!从康家被抄没的家产中进行赔偿,包括慕家那二百两银子,也是要还回去的。” 秦小夫人点点头,再四下瞅瞅,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那我的私人财产呢?我当初的嫁妆,还有这些年我的经营所得,也算康家的吗?” 慕元青想了想,说:“媳妇嫁妆不算,至于你的经营所得,如果是从娘家带出来的铺子有营收,不算。但如果是锦绣坊的,就算。” 秦小夫人叹气,“娘家哪里给我带出铺子了,我一个庶女,他们肯给我带上两箱衣裳首饰,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哪里有铺子。 我的经营所得就只有锦绣坊,但那些钱没有入公账,每笔营收我自己都扣下了一部分,偷偷攒了起来,康家完全不知道,官府要查肯定也是查不到的。” 慕元青不解,“怎么会查不到?官府会调取你们名下所有的产业和存银。” “不在我名下。”秦小夫人说,“都存在你母亲名下了。” 慕元青:“……” 好家伙,未雨绸缪啊! “那肯定就不算了,再怎么查也查不到我母亲头上去。”他感慨,“姨母是真有先见之明啊!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以后你跟小茹也有个生活的保障。” 他说完,想到了被秦小夫人送到长宁侯府的小茹。 孩子太小,还没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多少也知道自己家肯定是出事了。 再加上之前被齐四姑姑带走,又被官府给劫了回来,小孩子受了惊吓,送到侯府时一直在哭,吵着找娘亲。 慕元青心软,想说实在不行就把小茹放到长宁侯府去养。可是又觉得长宁侯府那种地方,也不见得能养出什么好孩子来,再说,这孩子还有亲爹呢! 他问秦小夫人:“姨母日后如何打算?我听说姨父在家里是偏向小妾和庶子的,对你只当是个在锦绣坊赚钱的工具,对小茹更是不管不问,甚至任由小妾欺负她。 以后没了锦绣坊,你是想用自己存下来的银子继续养着他们吗?” 秦小夫人摇头,“不会。我想跟康志豪和离,哪怕休妻都行,就是怕他不同意。” 慕元青点点头,“我也支持你跟他和离,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小茹也得和离。 康老爷子的事虽然祸不及后代,但这些事情一旦被揭穿,势必会对姨夫的心理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和冲击。谁也说不清楚那人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毕竟换作是谁,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父亲曾经杀了二十多个人,内心都不会太平静。 而这种不平静,很有可能带到日后的生活中,给身边人和下一代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 反正康家是不在意小茹的,莫不如趁着孩子还小,趁早带着她远离康家。 至于和离,肯不肯也不完全是他说了算。 在这桩案子里,你为我提供了很多线索,也算是助我破案,继而助我在大理寺立足。 我去替你跟我母亲说,由她出面去见康志豪,他不离也得离。” 这桩案子对于慕元青来说,就算破了。 当晚回到家中,他开始跟慕长离炫耀,开始跟萧云初和芙蓉等人讲这桩案子的来龙去脉。 因为牵扯到四十年前的一桩大案,这桩案子也算是有隐藏剧情。 萧云初和芙蓉二人听得津津有味,甚至很遗憾自己没能参与进去。 慕长离就默默地听,也不说话,只是在听到一些细节剧情时,会跟萧云州二人对视一眼。 后来慕元青又讲起那齐雪梅,说他在大理寺送走了秦小夫人时,发现齐雪梅一个人站在大理寺门口,十分凄凉。 她好像将希望寄托在康志豪身上,可是康志豪看都没看她,只抱着孩子一个人回去了。 芙蓉就问:“那齐雪梅怎么办?” 萧云初说:“她现在不是还有家吗?十天之后官府才会把她的宅子收走。” 芙蓉说:“那收走之后呢?家中钱财也收走了,她要睡大街吗?这些都属于善后事宜,如果不处理好,很容易把他们逼上犯罪的道路。” 慕元青恍然,“对!我倒是把这个给忽略了。”他看向萧云州,“姐夫,怎么办?” 萧云州翻了翻眼睛,“什么怎么办?都问我怎么办,我还要你干什么?” 慕元青拧着眉,觉得姐夫教训得对,这种事情按正常流程,也是由下面的人想办法,然后报上去,最后大理寺卿拍板。 他是习惯了这个大理寺卿是自己姐夫,而且生活在一个府里,所以什么事都要问一嘴。 这个案子既然交给了他,这件事就该由他来拿主意。 慕元青说:“明日我跟张易商量一下,拿出个章程来再跟姐夫说。或许把人都劝回老家也是个好法子,只是这些人不控制在眼皮子底下,又不太放心。” 他念念叨叨地讲这个案子,终于讲到没什么可讲的了,人们就也散了。 待人散之后,慕长离就跟萧云州说:“恭喜九殿下,又破获一起大案。” 萧云州却摇摇头,无奈地道:“你就别揶揄我了,这桩案子其实只能算是破获了四十年前那一桩。近日京中的案子,其实并没有破获。” 他看向慕长离,“陆家死了两次人,一次是陆老爷子,一次是陆老爷子的儿子一家三口。 陆老爷子是自尽,他儿子一家三口是中毒。 康老爷子通过中毒一事,断定是齐老太太所为,理由是那最先死去的冯秋,是用毒的高手。他人虽死了,但因为跟齐老太太有夫妻之实,两人还共同育有一女,所以康老爷子推测是冯秋给齐老太太留了保命的手段。 这种手段或是直接留了制好的毒药,或是传授过制毒的方子。 按说这种推论没有错,正常办案肯定也会下如此定论。 而且齐老太太在堂上并没有否认这件事,这就更坐实了康老爷子的推测是正确的。 可是真的是正确吗?长离,我在堂上看得清清楚楚,当康老爷子说出这番推测时,齐老太太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唇角还有几分上扬。 那种感觉像是觉得康老爷子做出这样的推测让她很高兴,也觉得很痛快。 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长离,你相信那个‘他’,真的是齐老太太伪装的吗?” ------------ 第276章 隔世追凶—从最开始就错了 萧云州说出这番话,也有自己的根据。 他说:“大理寺的人去过京郊那个庄子,看到了冯秋的墓地。 那墓地被整理得非常好,一看就是经常有人去扫墓。 祭品是新鲜的,明显是刚刚祭拜过。 官差回来说看到齐老太太在墓前哭,还伸手去摸着墓碑,那种感觉明显是舍不得已经去世的亲人,十分难过和伤心。 对了,他们还看到齐雪梅给冯秋磕头,齐雪梅没有抗拒的模样,显然这种事应该是常做。 但齐雪梅肯定是不知道冯秋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她只是应母亲的要求在祭拜三伯父。 可是到了公堂上,齐老太太面对康老爷子的指证时,也不能说全认了,但确实没有否认。 正常来说,这种就是默认了,何况让她画押她也画了,看似一切都已经解决了。 我却总觉得这里头还有疑案未解,这个案子其实只破了一半。” 慕长离嘴里叼着块水果,手里捧了本杂书正在翻。一边翻一边听萧云州的话,半晌,问了句:“这案子是怎么开始的来着?” 萧云州说:“是从康老爷子收到一封信开始。” “不对。”慕长离摇头,“是从陆老爷子受人威胁开始的。” 萧云州微微蹙眉,“陆家状告一个三岁的孩子,前任大理寺卿审理此案,最后归结为一场闹剧。但衙门里也有人持保留意见,认为真正威胁陆老爷子的,是那孩子的爹娘。 但实际上,无论是那孩子还是孩子的爹娘,都没有任何动机。 想要逼死一个人,那非得是握了对方手里最大的把柄。 对于结拜那四人来说,他们最大的把柄就是四十年前那桩命案。 可四人又不傻,怎么可能把如此重要的事情给说出去。 他们连家人都瞒着,就更不可能传到那户人家的耳朵里。 再者,我们查过,那户人家跟陆家根本就不认识。馄饨摊那次完全是碰巧遇上,直到陆老爷子死了,他的儿子将他们告上官府,他们才知道那家原来姓陆。” 慕长离连连摇头,语带批评:“你听听你说的,句句都是否定。还没等怎么着呢!自己先把对方摘了个一干二净。” 萧云州不解,“可这是查过之后得出的结论。” “你们查的是什么?” “是那小孩的爹娘。” “那陆家儿子和儿媳告的是谁?” “是……那个三岁的孩子!” “这不就得了!”慕长离“啪”地一下把书合上,“人家告的是孩子,你们去查孩子的父母。这案子相当于从最开始就出现了指向性的偏差,之后就再也没有正过。 还没等正式开查呢!首先就自己排除了一个正确答案,那后面的工夫岂不是都白费了?” 萧云州瞬间清醒! “所以你的意思是,问题就出在那个三岁的孩子身上?” 慕长离耸耸肩,“显而易见啊!陆家小两口报官的时候,不是已经说得清楚明白了么! 人家将那孩子与康老爷子的互动都描述得清清楚楚,是你们不信,不是人家没说。 我早就同你说过,有些时候,换个角度去思考问题,会得出不一样的答案。 那么今天我再告诉你一句话:有时候,最不可能的往往就是最可能的! 不信就按我说的去查,我包你得到想要的结果!” 次日,萧云州开始查那个三岁的孩子。 他派了北陆和年妙一直在那户人家蹲守,二人倒班,一个白天一个晚上,确保没有间隙,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不放过那孩子的任何一个动作任何一句话。 第一天没有什么收获,第二天白天也没有什么收获。 直到第二天晚上,北陆看到那个孩子在爹娘都睡熟了之后,一个人从榻上坐了起来。 也不说话,就在榻上坐着,表情带着几分狰狞,一双拳头紧紧握着。 就这样一直坐到天亮,方才重新躺下。” 他将这个消息带回大理寺,萧云州听了之后立即断定这事儿让慕长离给说着了。 北陆问:“是否要立即拿人?” 萧云州想了想,摇头,跟北陆说:“你回王府一趟,把这个消息告诉王妃。 之后王妃要怎么做,听她的就好。” 北陆依言回去传话,慕长离听了之后就跟芙蓉说:“收拾收拾准备出门,咱们去那孩子家门口转转。” 出门时,北陆赶车,直奔那户人家。 那家住在一个巷子口,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慕长离下车之后在街边买了两串糖葫芦,然后直接就敲了那家的门。 北陆吓一跳,“王妃,这么直接的吗?你认识人家吗你就敲人家门?” 慕长离说:“不认识!但是可以现认识。他们家姓啥来着?” 北陆答:“姓常,那男孩叫常晓宇。” “男人呢?” “男人叫常景。” 门开了,是女人开的门,见敲门的是个生人,面上就带了几分警惕。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家做什么?” 慕长离笑笑说:“我们是来看事儿的,事主姓常,给了我们这个地址,让我们过来?” 女人很不高兴,“什么看事儿的?我家哪有事儿可看?你们快走吧!我家今日不待客。” 慕长离不走,不但不走,她还用手抵住了大门,然后跟那女人说:“这家不是姓常的吗?托我们的事主名叫常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事主给了我们钱,我们自然就得上门把事情做好。或者您如果不愿意让我们进门,那我们也可以转身就走,但银子不退。” 女人有些犹豫,“他给了你们多少钱?” “五十两。” “这么多?”女人不拦了,直接侧身把人请了进来。 北陆一脸“学到了”的表情,心说果然还是靠钱办事,甚至是子虚乌有的钱,也能办事。 但女人还是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找你们给看事?看什么事?”说着,又开始上下打量慕长离,“你也就十五岁吧?年纪轻轻的会看事?你可不要蒙我们,要是行骗的,那我立即就报官,到时候我男人给你的钱你不想还也得还。” 慕长离摆摆手,“英雄不问出处,高人不问岁数。你别管我多大,你家男人既然能请我,那就说明我确实是有过人之处。 听说你们家孩子有点问题,我说的对吗?” 女人一愣,“孩子?我们家孩子能有什么问题?你可不要胡说。” “没有吗?”慕长离不信,“我是专替人解决疑难杂症的。 比如说,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却跟自己不亲。 比如说,看起来好好的孩子中,偶尔就会有怪异行为。 这些都算疑难杂症,我都管。” 她勾着唇角看向女人,“怎么样,需要我帮助你们家解决问题吗?” 女人动摇了,“你真的可以?” “试试呗!”慕长离说,“行不行的,试过了才知道。” 她说完,目光一瞥,正好瞥向站在房门口的那个三岁小孩…… ------------ 第277章 隔世追凶—奇怪的孩子 小孩在看到慕长离的那一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目光中透着几乎掩不住的恐惧。 许是这种恐惧过于强烈,以至于那个女人都觉得不太对劲了。 她以为孩子是被生人吓到,赶紧走上前想要把孩子抱起来。 但是孩子转身就往屋里跑,还关上了门。 可惜他够不到门栓,门是关了,却锁不上,女人从外头一推就开了。 慕长离等人也跟了上去,走近之后她将两串糖葫芦往前一递,跟那小孩说:“你叫晓宇是吧?这是给你买的糖葫芦,听说你最爱吃糖葫芦了。” 常晓宇下意识地答:“我不爱吃糖葫芦,你快把它拿走!我不想见到你!” 北陆“哟”了一声,“这孩子别看年纪不大,话说得倒是挺利索。” 孩子的娘愣了愣,一边将孩子拉到手里一边说:“平时也没有多利索,可能是被生人吓到了。”说完就柔声细语地跟孩子道,“晓宇不怕,他们是爹爹请来的朋友,来家里做客的。” 但常晓宇还是怕,而且目光中还透着警惕。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慕长离,看了一会儿就跟女人说:“娘亲快把他们赶走,我不想看到他们。他们不是好人,他们就是来家里骗钱的。娘亲快把他们赶走!” 女人为难地看向慕长离:“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改天再来。这两天我劝劝晓宇,等下次再来的时候他就不会怕了。” 所有人都以为女人不会劝成功,就连女人自己都觉得慕长离肯定会说什么,我出了这个门就不退你们银子之类的话。 但是没想到,慕长离居然很痛快地答应了。 她冲着女人点了点头,说:“行,既然今天孩子比较抗拒,那我就改日再来。 也怪我们来得突然,这么多生人一下子涌进家里,孩子还小,认生是可以理解的。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正好还有另一户姓齐的人家,也请了我们过去给看看事情。” 她说完,拉着芙蓉和北陆就要走。 这时,却听那男孩突然问了句:“什么姓齐的人家?哪个姓齐的?” 慕长离勾起的唇角又往上抬了抬,跟北陆和芙蓉对视一眼。 三人都知道,鱼已经咬钩了。 她回过身,笑着骗人:“住在城南的齐家。这两天好像出了事,听说家里的老太太被官府抓起来了,涉及命案,还要问斩。 托我去看事情的是她的女儿,名叫齐雪梅。她说她母亲最近几个月总是神神叨叨的,总说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又复活了。她觉得可能是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请我们去给看一看。 嗯,她还说她知道一个秘密,说等我去了之后会说给我听。 也不知道是什么秘密,我还有些好奇。正好你们家今天没准备好,那就再准备准备,安抚安抚孩子,我先去齐家,明儿再来。我这就走……” “你等一下!”常晓宇突然又说话了,他叫住慕长离,“我不害怕了,你今天就可以给我们家看事情。但是我想知道,我爹爹找你看的是什么事?” 慕长离走了回来,女人一见这事儿可以聊,便赶紧把人都往屋里请。 外面太冷了,她说:“再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如果能在年前把家里的事情解决了,我们也能过个好年。其实我早就想找人给家里看看,还跟我家男人提过想去一趟清心观。但是他做事的地方年底很忙,这才一直没有成行。 我本以为这事他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他请了你们过来,还花了那么多银子,想来也是……”女人说到这里,看了自家孩子一眼,然后叹了一声,“唉,真是说来话长。” 慕长离坐下,没喝女人递过来的水,只对女人道:“没关系,话长就慢慢说,咱们有的是时间。”说完,看了北陆一眼。 北陆直接走到常晓宇身边,伸手就把孩子给抱了起来,“来叔叔陪你玩,叔叔教你打拳!” 常晓宇非常抗拒,他用力推着北陆,两条小腿使劲儿蹬,想要下来。 但是北陆不放开,他是无论如何都下不来的。 他开始向女人求助:“娘,娘快救救我,这个坏叔叔要把我抱走,我害怕。” 女人看了孩子一眼,有点不忍心,但是北陆说:“你们聊你们的,我就抱着他到厢房去玩,省得他在这里吵到你们。夫人放心,我们不是坏人,不会把你儿子拐跑的。” 女人想了想,点头,“行,那就到厢房去吧!灶间有吃的,你们也可以端些去吃。这孩子早上就没吃几口饭,我还想着晌午饭早点做,怕他饿着。眼下这也做不上了,你们就先吃点零嘴,垫垫肚子。” 北陆把孩子抱走了,房门关起来后,女人竟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回过头来见慕长离一直看着她,她就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被抱出去了,我倒是轻松了许多。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倒真希望你们是坏人,抱了他就走,不管是卖掉还是送人,只要让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我就愿意。” 芙蓉不解,“为什么?他不是你亲生的儿子吗?” 女人说:“是我亲生的,就因为是我亲生的,我才希望是你们心生歹意把他给抱走,这样我的罪恶感还能少一些。但凡他不是我亲生的,我早就把他丢在大街上,一刻都不想要了。” “他怎么着你了吗?”芙蓉问,“他才三岁,这得是做了什么样的事,才能让亲生母亲厌恶到这种程度?我刚刚见那小孩长得挺可爱的,如果不哭不闹,应该很招人喜欢。” 女人有些激动,“他长得是招人喜欢,因为我跟他爹爹都不丑,所以他生下来所有人都夸他很好看。可是好看有什么用?他是个怪物,他根本不像是个三岁的孩子,他就是个怪物!” 慕长离感觉心里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女人那句“他就是个怪物”,就像一把刀子,生生扎进了她心里。 那些上辈子留下来的记忆,又被这句话给拽了出来,从她记忆的最深处,挖坟一样。 慕长离极不喜欢这种感觉,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想把女人的话给甩开。 但女人误会了,还以为她摇头是因为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于是极力为自己证明——“我没有说谎,你们都不明白那种感觉。 有好几次我夜里醒来,都看到他笔直地坐在床榻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有时候可以坐一个时辰,有时可以坐两个时辰。看起来像是在发呆,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是在想着什么事情。因为有时候他会皱眉,会不由自主地发出极小的声音,比如他会说‘为什么’,会说‘你们都得死’这样的话。 我起初以为他是被梦魇着了,可是随着次数越来越多,我就觉得不太对劲。 而且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他两岁开始就这样。 一般两岁的孩子话都说不利索,他也是,白天跟我们也是咿咿呀呀地说不明白什么。 可是等到夜里坐在榻上自语,却说得比谁都清楚。” ------------ 第278章 隔世追凶—他居然识字 女人说这些话时,仍掩不住心中的恐慌,甚至声音都是打着颤的。 她告诉慕长离:“我把这些事情跟我家男人说过,可是他不信。让他夜里警醒着点,可孩子又不是天天起来坐着,他一次两次没赶上,就再也不想熬夜了。” 芙蓉再问:“除了夜里起来坐着,还自言自语外,他还有别的奇怪的举动吗?” “有。”女人说,“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他还识字。他才三岁,他居然识字!” 芙蓉想了想,道:“那也不是特别奇怪,有些孩子天资高,再加上启蒙的话,三岁倒也能识挺多字了。我们……哦,我听说京中有一位侯爵府的大小姐,就是三岁识字的,四岁就可以吟诗的。可能你们家孩子天资也高呢!” “天资再高也得有人教啊!”女人说,“家里从来都没有人教他识字,甚至连本书都没有给他买过,他那字是跟谁学的?” “怎么发现他识字的?”芙蓉问,“他是什么字都认识吗?” 女人说:“应该是什么字都认识的,特别是医书上的字,他应该全认识。 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他甚至还不到三岁,才两岁出头。 有一次他爹爹病了,我抱着他去给他爹爹抓药。 医馆那天人多,我们就在前堂等了一会儿。 他挣扎着要下地,我就把他放了下来。 想着一个小孩子也翻不了天,最多就是跑来跑去玩一会儿,便也没放心里去。 他最开始也确实只是跑来跑去的玩,但玩了一会儿之后就被小伙计随手搁在桌上的一本医书吸引。我看到他站在桌前盯着那本医书看,看了一会儿之后就翻了一页,再看一会儿再翻了一页。看得十分认真,就好像真的能看懂一样。 那桌上还放着几味药材,我注意到他在看书中一页时,抓起桌上一味药材看了一会儿,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扔了回去,还摇了摇头。 我当时觉得奇怪,就看了一眼他在看的那页书,只见那书写着一味药材的名字。 我就悄悄问小伙计,刚刚孩子拿起来闻的那味药材是什么。 你猜怎么着?居然正是书上写的那味药材! 两岁多的孩子,认识那样难记的字,还认识药材,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后来我为了证实这孩子可能是识字,就又带他去了书肆。 假意我想买两本杂书打发打发时间,然后我就观察他,很快就发现他再次被书籍吸引,随便抓起来一本就看,且看得十分入迷。 当时书肆的伙计还笑,说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抓着书看了,以后一定是个做学问的料。 我那次真的买了书回去,放在家里,偶尔翻一翻。 其实我是故意的,我根本不喜欢看书,虽然我也识字,但识字并不代表我喜欢看书。 可是我家孩子不一样,他好像很喜欢看书,没事就抓着那两本书,一看就能看一整天。 我也把这事儿跟我家男人说了,但他觉得孩子可能只是喜欢抓着书玩,他是绝对不相信两岁刚出头的小孩就能在没有人教的情况下,自己就识字的。 他还说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咱们孩子岂不就成了神童了,将来可以去考状元了。” 女人一边说一边摇头,“男人就是粗心,可是我心细,再加上我天天在家带孩子,我对这孩子的了解比他多。我可以很明确地肯定,这孩子绝对有问题,而且还是大问题。 许是那时候我的反应有些明显了,有时跟他爹说话也没背着他。 他听到了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就没有奇怪的举动,一切都跟两岁多的孩子没区别。 我的警惕心渐渐地放了下去,觉得可能真是自己多心了,一切都是巧合。 直到那件事情发生……”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反问慕长离和芙蓉:“你们听说过我们家涉及的那桩案子了吗? 哦不对,不是一桩,应该说是两桩。虽然死的都是一个家里的人,但他们是分两次死的,那应该就算是两桩案子。” 芙蓉看了慕长离一眼,见慕长离点了头,这才道:“听说了。最近几天因为还有案子跟陆家的命案扯上了关系,所以传得沸沸扬扬的,很多人都听说了。 甚至还有人说,陆家一家三口的死,跟你们也有关系。官府来问过话吧?” 女人点头,“问过,因为陆老头死的时候他家儿子把我们给告了,所以这次儿子一家三口死了,官府就又找上了我们。 可我们就是普通百姓,每天按部就班地过日子,从来没做过出格的事,我甚至都没跟邻居吵过架,我们怎么可能残忍到一下子杀死一家三口。那也太离谱了! 官差来问过之后,也觉得我们不会是凶手,所以就排除了我们的嫌疑。” 芙蓉再道:“听说当初陆家人告的不是你和你家男人,而是你们的儿子。” “对。”女人点头,“说是我家晓宇威胁陆老头,跟陆老头索要钱财,最后来了把狠的,直接逼得陆老头上吊自杀了。 可笑吗?是不是很可笑?告一个三岁的孩子,安了这么多罪名,我们当时就觉得这真的是一件极其荒谬的事情,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那时的大理寺卿也觉得陆家人可能是疯了,因为老头死了,儿子受了刺激才会这么告。 但其实……”女人紧皱着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 慕长离这时说了句:“其实你也怀疑过你的儿子,对吗?” 女人立即点头,“对,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怀疑过。 但也只是怀疑,因为毕竟他太小了,这种事说出来谁会信呢? 而且我没有证据,我不能无端送了我儿子的命。 所以当陆家人把晓宇告上公堂时,我只能极力辩解。 但其实……我听到他跟那陆老头说话了,虽然只听到过一次,但那次之后我一连几天都做噩梦,总觉得晓宇这孩子特别不对劲。” “他们说的是什么?”芙蓉追问。 女人答:“晓宇跟陆老头说,我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上辈子的事跟我这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孩,四十年前我还没出生呢,跟我完全扯不上关系。 但是你们不一样,你们还活着,你们还有儿女,你们绝对不想被官府抓起来砍头。 所以你必须得听我的,把你的东西都给我,这样我才能饶你们一命。 否则我就把那些事情都说出去,让你们全部丧命。 你也别想再杀我一次,因为你就算杀了我,那些罪证也不会随着我的死就消失。 我已经把事情的全部经过都写了下来,包括藏宝的地点,全都写了下来,并且交给了一个十分可靠的人。 我告诉那个人,只要我死了,就立即把那些东西呈交大理寺。” 女人说到这里,声音都打颤了,“可怕不可怕?你们说这可怕不可怕? 他才三岁啊!他就可以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是一个三岁孩子应该说出来的话吗? 我当时吓坏了,可我看到那陆老头比我还害怕,他的脸都白了。 那天我抱着晓宇回家,就感觉自己抱着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个怪物。 为此,我病了好几天,完全是吓病的。 等我病好了之后,就传出陆老头上吊自杀了。” ------------ 第279章 隔世追凶—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女人说的话听得芙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看向慕长离,小声问:“小姐,会是那种东西吗?” 慕长离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但她觉得那小孩不是鬼,也不是萧云初的情况。 她接触过那个孩子,很近距离的,她在那孩子身上感受不到阴气,也没有鬼魂的味道。 她很确定那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孩,不是鬼变的,不是鬼上身,也不是什么精怪。 于是她冲着芙蓉摇了摇头,芙蓉的鸡皮疙瘩起的就更多了。 女人也朝着慕长离看过来,“你说你是专门给人看事儿的,专管这种疑难杂症。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儿子是怎么回事?他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他还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吗?他会不会……被人调换过了? 我以前看过一些杂书,有书里讲江湖上的事,说是有一种人练了很厉害的武功,可以返老还童。人明明已经几十岁了,但样子看起来却与三岁孩童无异。 你们说,我儿子是不是被那种人给替换了?” 芙蓉觉得这位夫人脑洞实在是太大了,“你儿子你自己天天带着,他有没有被人换过你看不出来吗?江湖高手再能返老还童,也不至于返回来之后跟你儿子长得一模一样。” “可是我还听说江湖上有人皮面具呢!他会不会戴了面具?所以我看不出来?” 芙蓉觉得这太扯了,但要让她分析,她也分析不明白。 慕长离这时却又问了女人一个问题:“我可以确定你的孩子跟那位陆老爷子有过接触,那么从第一次接触开始,每次接触,他是如何说服你们带他出去的呢?” 女人想了想,说:“他自己跑!我平时是一个人在家里带他,可我总要做饭,洗衣裳,不可能不错眼神地看着他。 这孩子从小就喜欢往外跑,但多数时候也跑不远,就在门口玩。次数多了我也就习惯了。 但后来他跑的就远了,有几回我根本找不到,还是邻居们帮着一起找才找着的。 一开始我只以为他是贪玩,后来我就觉得他可能也不是贪玩,他的跑是有目的性的,跑去的地方也是谋划好的。因为有那么两回,找到他的地方跟那个陆家住的地方就很近,甚至有一次就在人家陆家家门口。 所以姑娘你说你能确定晓宇跟陆老爷子有接触,我也是信的。 但这种事怎么说啊?就算是当初官府问的时候,我说了他们也不会信。 晓宇到底是我的儿子,我是既怕他又爱他,既希望这些事情赶紧结束,又希望他能永远陪在我身边。我每天都活得非常矛盾,男人早出晚归的,就留下我在家独自面对这样一个孩子,我有时候都害怕,怕突然有一天自己也莫名其妙地死掉。 姑娘,你帮帮我们家吧!我们真的很需要帮助。” 慕长离知道他们家确实需要帮助,一个奇怪的孩子,接连牵扯命案,长此下去这对夫妻从精神上就要被折磨崩溃。 她吩咐芙蓉:“去让北陆把孩子给我抱过来,我跟他聊聊。” 芙蓉去叫人了,女人赶紧问:“我需要回避吗?” 慕长离摇头:“不需要,一起听听,你有权利知道自己的儿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女人有点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留下了。 她始终记得慕长离几人刚来时,儿子那个反应。 那明显是恐惧,甚至还有想逃走的意思。 她识字,平时爱看些闲书,读过许多民间离奇的故事。 知道当有邪物见到驱鬼的人时,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她记得刚才儿子见到慕长离时的反应,跟书里写的一模一样。 所以,她的儿子是个邪物吗? 那到底是她生的就是个邪物,还是说,后来有什么东西占用了她儿子的身体? 如果是后者,那她真正的儿子到哪里去了? 这女人的脑洞确实大,但其实慕长离很愿意遇到这样脑洞大,且有好奇心的事主。 若对方一味的维护儿子,不管儿子变成什么样都不去思考,不去想办法改变。 那案子办起来就会遇到很大阻力,她就得另外再想办法。 北陆很快就把常晓宇给带回来了,没有抱着,也没有牵着,而是让常晓宇走在前面,北陆在后头跟着,时不时地喝上一句:“走快些,别磨蹭!” 常晓宇十分不情愿地迈着小短腿往前走,在看到女人时立即扑到女人怀里,委屈巴巴地说:“娘亲,那个叔叔好凶,晓宇怕怕。” 如果没有这些事,这孩子的这一举动就十分正常,而且十分可爱。 可有了这些事之后,他再做出这样的举动说出这样的话,只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北陆甚至还冷哼一声,说:“别装了,刚才你可不是这样和我说话的。”他看向慕长离,“刚才跟我说话那个语气,俨然一个老头在对后生训话,说我什么都不懂,不要淌浑水。 我说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他说我不管你是什么人,都不要到我这里来多管闲事。” 慕长离听笑了,她冲着常晓宇招手,“过来,到我这里来,我们聊聊。” 常晓宇不去,一直跟女人撒娇:“娘亲快把他们赶走,晓宇怕怕。” 女人却咬了咬牙,直接把他推到慕长离身边,“你要是真听话,就去跟这位姐姐好好聊聊,我也想听听你们到底会说什么。” 常晓宇想要撒泼,一边叫着“娘亲不爱我了”一边就要哭。 慕长离却忽然说了句:“冯秋!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已经咧开嘴的男孩突然就愣住了,他一脸惊恐地看向慕长离,下意识地就回了句:“你怎么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连芙蓉和北陆也愣住了,这孩子居然是冯秋? 芙蓉很快就捊清了这里面的逻辑:“原来是冯秋上了这小孩儿的身!” 谁知慕长离却摇了头,“不是。” 芙蓉就不明白了,“不是吗?那小姐为何叫他冯秋?” 女人也不解,“冯秋是谁?” 慕长离指指那个小孩:“他就是冯秋,一个死了三年多的人。” 女人吓得直往后退,椅子倒了,人也摔了。 但慕长离没心思理会,只盯着那小孩说:“你不是鬼魂附体,也不是修成精怪。 在你的身上一切正常,没有任何问题。 那么,你是冯秋的事就只有一种解释——孟婆汤兑水了啊!” 她无奈地感叹:“这年头,真是什么东西都不靠谱。 不过冯秋前世作恶多端,身上背着二十多条人命,地府是不可能让他才入地府立即就重新投胎,而且投的还是人道。所以你是冒名顶替的,顶替了原本要投胎到这户人家的那个人。 但正常来说,就算是顶替了别人的位置转世投胎,也不可能记得前世的事情。 嗯,那就还是孟婆汤兑水了。” ------------ 第280章 隔世追凶—天道好轮回 这回芙蓉就明白了,她赶紧把女人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开始给女人讲这件事情的逻辑,以及那结拜四兄妹的事情,还有四十年前张家二十多口人命。 女人听得瞠目结舌,最后竟总结出一句:“这简直比话本子还要精彩。” 但常晓宇不认,他说慕长离胡说八道,说他根本听不明白慕长离在说什么。 慕长离也不急,翘着二郎腿对他说:“你可以不认,但你若不认我就弄死齐雪梅。 我这个人本也不是什么善类,我不会干那种循循善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事,我也不会抽丝剥茧一点点破解案情,没那个闲工夫。 我做事一向都采取最直接的法子,一针见血,这才是我的风格。 所以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不给我老老实实招供,我现在就去弄死齐雪梅。” 常晓宇脸都白了,小身子因为愤怒而颤抖着。 他不明白慕长离这是什么逻辑,他问慕长离:“你为什么要杀死一个无辜的人?” 慕长离当场就笑了,“真有意思,当年你们杀死张家二十多口的时候,也没觉得人家无辜。如今不过一报还一报,有什么可委屈的。” “那你也应该杀死我!”常晓宇歇斯底里,彻底不装了,“你可以杀死我!为什么要去杀雪梅?这一切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什么都不知道!” 慕长离耸耸肩,“我管她知不知道,她是你的女儿,父债子还这都是有数的。何况她这些年生活优渥,花的也是当初你们杀人越货得来的财物,也不算无辜。 冯秋,招不招供?招了我就放过齐雪梅,不招,那就一起死呗!等到了地府还能再见面。” “你放过她,我招。”冯秋彻底没了脾气。 打蛇打七寸,慕长离是彻底捏住了冯秋的七寸。 他低下头,告诉慕长离:“你说得对,我就是冯秋。三年多以前我死了,之后被打入第四层孽镜地狱。 后来有一次机缘巧合,我得到机会顶替了一个刑满释放的人,得到了转世投胎的机会,之后就投胎到了这一家。 出生之后我就发现,虽然转世了,但实际上我还保留着上一世的全部记忆,而且投胎到的地方依然还是凤歌城,且时间也只在我刚死之后没多少日子。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保留着上一世的记忆,这件事情我每天都会思考,可惜没有结果。 可既然记忆保留着,我想这就是天意,是老天爷都希望我再做点什么。” 北陆听不下去了,插了一句:“老天爷都能被你这番理解给气死。什么玩意儿!” 冯秋不服:“那你说为什么我还记得上辈子的事?为什么只有我记得,别人却记不得? 你呢?你还能记得你上辈子的事吗?你记得你上辈子是谁吗?记得你上辈子的爹娘吗?你还能在这一世看到你上辈子的亲人吗?” 北陆翻翻眼睛,“我就是我,我为什么要记得上辈子是谁?上辈子是谁关我什么事。” 冯秋摇头,“关的,每一世都是有关联的。我知道,这辈子活完,我还是会入地府,地府会把两世的债给我一起算,让我一起还。 我会过得比上一世更苦,受的刑会比上一世更重。 可是那又如何呢?至少我这辈子得到了报仇的机会。” “报的是什么仇?”慕长离抓住关键点,“你逼死陆老爷子,报的是什么仇?” “夺妻之仇!”冯秋咬牙切齿地说,“是夺妻之仇!陆天明他强占了齐雅。 那时我不在京中,他趁着齐雅生病,以探病为由强占了齐雅。 我回来之后齐雅不敢说,他怕我气急之下再杀人。毕竟这里是京城,如果我对陆天明动手,万一被官府察觉,事情可就闹大了。 但是她不说,雪梅却说了。她告诉我大伯不是个好人,欺负了娘亲。 我很生气,但是我当时已经没有力气去找陆天明算账了。 我病了,病得很重,离京就是为了去找一个偏方,可惜没有找到。 回京之后不到两日就开始咳血,再过几日,连床榻都下不来了。 我就跟齐雅说,我不能白死,藏起来的银子怎么你也该多得一些。 于是我让齐雅去跟他们说我是个坏人,说我想独吞了财产。让齐雅说服他们除掉我,并且由齐雅来动手。这样齐雅就算立了功,将来财产分割时,会多给她一些。 他们同意了。 后来,他们都知道是齐雅杀死了我,可是只有我和齐雅知道,我是病死的。 如果这些事情随着我的转世全部都忘了,那就真的是结束了。 他们几个会好好的活着,直到老死。 他们的后代也会一直富足的活下去,一代一代地子嗣绵延。 可惜我全部都记得,我得报仇,我要杀死陆天明,杀死陆家全家,如此方解我心头之恨。 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啊!如果我不开这个头,我稀里糊涂地活完这一世,多好。 可惜,一切都晚了。 我逼死了陆天明之后,又想把康泽成也给逼死。我想让所有人都死去,然后让齐雅和雪梅得到最后那份财宝。 没想到事情出了岔子,我千算万算,漏算了老二家里有个儿媳妇跟侯爵府有点关系。 我也没想到侯爵府的那点关系,又扯上了大理寺。 当初我就说过,不要去攀那些高门大户。儿子娶妻,往下娶,不要想着娶个高门第的。 他偏不听我的,偏要娶秦家的女儿。 这就是命吧!到头来,我们几个还是逃不掉。 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 也罢,这是我们应得的,怎么都逃不掉。” 他抬头去看慕长离,看了很长时间,然后说:“你身上有一股气,让我感觉到害怕。我一见到你就知道这次肯定逃不掉了,果然……你是什么人?是地府的人吗?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气,跟我在地府时感受到的气是一样的。那是地府特有的气,特有的味道,我能闻出来。” 这话把芙蓉说得都有点儿瘆得慌了,她气得直骂:“我呸!真是鬼嘴里吐不出人牙来! 什么地府的人,这是我们家王妃!西疆王妃!” 一句话,别说冯秋傻了眼,就连那女人都傻了。 平头百姓,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人物,吓得她立即就要往地上跪。 芙蓉把人扶住,气呼呼地说:“别跪了,还是好好想想你这个儿子该怎么办吧! 上辈子杀人如麻,这辈子才三岁多手里就又握了好几条人命。 这哪里是小孩子,分明就是个人间恶魔,这玩意肯定是不能留的。” 北陆也点点头说:“如果真的是三岁小孩过失杀人,官府不会判死。但他是有自主意识,明确地想要弄死对方,这就另当别论了。 何况这件事情涉及前世今生,属于诡案范畴,已经不适用于南盛现有律法。 总之,你们心里要有个准备。” 女人心里早有准备,她跟慕长离说:“我跟孩子的爹讨论过这个孩子的事,他爹虽然不是很相信孩子真的不太对劲,但他肯定也是有怀疑的。 现在既然是这么个情况,那这孩子我们肯定是不敢再养了。 不是我这个当娘的心狠,只能说我们母子缘分太浅。” 她说完,向冯秋看去,“我疼过你爱过你,我也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了你。 可惜你始终不是我的儿子,我不能留你。” ------------ 第281章 隔世追凶—送入地府 冯秋被慕长离带回西疆王府了,很快就成为了一景。 萧云初围着他转了好几圈,然后总结说:“这孩子看着真老成。” 慕元青说:“我还是头一回看到这种还能记得前世事情的人,哎小孩儿,你给我讲讲,你是刚一出生就发现自己有前世记忆的吗?那你娘生你的场面,岂不是会给你留下深刻印象。” 冯秋简直不敢想那个场面,那对他来说简直是噩梦。 其实何止出生时是个噩梦,小的时候每次吃奶也是噩梦。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拼命地想要忘记前世的事情,就想当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可惜他是懂的,所以每次喝奶他都尴尬极了。 可是再尴尬也比死了强。 他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好不容易转世投胎,好好长大不好吗?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冯秋都已经死了,不管冯秋曾经犯下多大的罪,都没有办法再追踪。他为什么还要把今生代入到前世去?为什么还要让前世的事情影响到今生的生活? 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娘亲不要他了,他被带到这王府里来,据说这王府的王爷就是大理寺卿,等王爷回来就会定他的罪。 冯秋面如死灰般坐在椅子上,任由人们对他进行围观,一句话都不说。 终于,萧云州回来了。 北陆和芙蓉把今日的事都给他讲了一遍,他走到慕长离身边,冲着她揖了一礼。 “多谢王妃又替大理寺办成一案。不知这个男孩王妃想如何处置?” 慕长离想了想,说:“夜里我会把人带走,明日一早再带回来,到时候你把孩子送回常家去,也算是给常家一个交代。” 萧云州没问她要把孩子带到哪去,只问:“常家还能愿意要吗?他不会再为恶?” 慕长离说:“带走,就是去解决这些事情。明日天亮之前,这些事情都可以解决。” 这夜子时,慕长离当着萧云州和冯秋的面,烧了几张黄纸。 待屋里阴风起时,冯秋“嗷”地一声惊叫,直接往萧云州怀里扑。 萧云州怎么可能被他扑到,一闪身,躲了。 冯秋吓得直哆嗦,一个劲儿地跟萧云州说:“你这位王妃不是人,她是鬼,她是地府那边的,我绝对不会看错。我闻得出她身上的味道,我也观得出她身上的气。那是地府那边特有的,阳世的活人绝对不会有。你相信我,我是去过地府的,只有去过那边的人,才能观得出这种气。你快点离开她,不能继续跟她在一起,否则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慕长离翻了个白眼,一把将冯秋拎了起来,冲着已经打开的阴阳道就扔了进去。 冯秋“啊”地一声,没影儿了。 慕长离冲着萧云州摆了摆手,也走上了阴阳道。 在她踏上之后,那条冥路很快就消失不见,屋里的气温也随之有所回升。 萧云州看着消失的媳妇儿,再闻着这屋里因为烧纸而留下的味道,又想着冯秋那番话。 想着想着就耸耸肩,笑了。 慕长离是地府那边的人,他早就知道,还用冯秋那小崽子说? 至于什么死无葬身之地的话,他想怎么死,还轮不着别人说了算! 地府,奈何桥边。 慕长离开始质检。 孟婆汤被她舀起来又放下,一下一下地,反复观看,甚至还凑近闻了闻。 边上站着的孟婆哭丧着脸说:“灵主,这汤真的没有问题,每天都有很多人去投胎,从来没听说谁喝了汤还能记得前世的事情啊!啊当然,灵主除外,不过灵主您也没喝汤啊! 所以我觉得肯定不是我这汤兑水兑多了的事,应该是那小王八羔子压根儿就没喝。” “所以他为什么没喝?”慕长离又发出灵魂一问,“他不喝汤,能走得过去奈何桥?” “这……”孟婆也迷茫了。 是啊!不喝孟婆汤,根本上不去奈何桥,那小王八羔子都在孽镜地狱受过刑了,肯定是过去了奈何桥,而且还经了判官和阎王殿的审判,那就说明前面的环节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这事儿就奇怪了,总不能是他在地府有人吧? 要不然也不能有那种替别人投胎的机缘。 孟婆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然后就见慕长离勾着眼睛看向范无赦,“你觉得呢?” 范无赦心说我能觉得什么啊!他在地府有没有人我也不知道啊! 范无赦这回也学聪明了,他侧了侧身,问站在边上的谢必安:“七爷觉得呢?” 谢必安苦笑摇头,“无从知晓。但其实转世之后记得前世事情的,自古以来也不只是他一人。有些人,他们的意志力十分的强大,这种强大抵过了孟婆汤的影响,以至于在他们转世之后,仍然有前世的记忆残留在脑子里。 当然,这种情况应该不适用于冯秋这个人,而且他能从孽镜地狱里出来,代替别人去转世投胎,这件事情肯定是地府这边出现了纰漏。 这件事情地府会一查到底,尽快给灵主一个交代。” 慕长离点了点头,“我给你们十天时间,十天之内要是还查不到,那我就亲自回来查。 到时候动静闹得大了,可就别怪到我头上。” 范无赦赶紧说:“一定能查到,灵主放心就是。” 谢必安笑笑,说:“就算查不到,将来闹出什么事情来,也不会怪到你头上的。” 孟婆听到这话就笑了,“其实七爷心里想说的是,就算有什么人怪罪灵主,他也会替灵主把这个事给顶下来。七爷最疼灵主,生怕灵主受一点委屈。” 慕长离放下勺子,不再跟这锅汤纠结,只扯了冯秋的领子往奈何桥上走。 范无赦想要跟上,被谢必安拦了,只说:“我去吧!”说完,快步追了上去。 范无赦看了之后就摇头,自言自语了一句:“怕是哪天让他为了灵主去死,他都愿意。” 孟婆推了他一把,“说什么呢!咱们本身也不是活人,扯什么死不死的?还往哪儿死?” “魂飞魄散。”范无赦看着孟婆说,“对于我们来说,还有一种情况叫做魂飞魄散。” “那就更不可能的。”孟婆觉得范无赦是在危言耸听,“灵主又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她能干出什么大事会连累七爷魂飞魄散?何况真到了那种时候,也是灵主保护咱们。” 范无赦摇摇头,“你不懂。七爷对灵主,一向是没有任何原则的。” 奈何桥上,冯秋一直在挣扎,他还跟慕长离说:“我就知道你不是活人。刚才我都跟你男人说了,他一定会忌惮你,或许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没有人会愿意跟个怪物一直生活在一起,就像我那个娘,我还是她亲生的呢!她都吓得直接让你把我给带走了。可见怪物这种东西,没有人能够接受。 哼!现在你抓我抓得痛快,等你回去之后,也让你尝尝我这种无依无助的滋味。” 慕长离从拎他的衣领子,改为薅他的头发。 冯秋疼得哇哇叫,谢必安则苦笑道:“你还真跟他置气。” “他咒我!” “那一会儿把他扔进油锅地狱去炸一炸,炸脆了嘴巴就干净了。” “我不去!”冯秋挣扎得更狠了。 谢必安看了他一眼,冷笑道:“逃不掉的。就算你转世投胎,也逃不掉因果轮回。 我劝你老实一点,再对灵主出言不逊,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 第282章 十殿阎王 冯秋不甘心,他瞪着慕长离问:“什么叫灵主?灵主是个什么东西?他们为什么叫你灵主?你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你为什么跟这些阴差这么熟?” 说完,又看向谢必安,“你不是白无常吗?你不是伸着老长的舌头吗?为什么现在变了副样子?整这么帅给谁看呢?你跟这女的什么关系?这女的在人间那个丈夫又是怎么回事?她一个死人还能到人间去成婚吗?那男人没发现她根本就不是个活人吗?” 谢必安脸色沉了下来,他提醒冯秋:“若再不闭上你的嘴,就真要把你扔进油锅地狱去炸了。地府的事还轮不到你过问,她是活人是死人也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有鬼叫的工夫,你不如想一想一会儿见了五殿阎王,该如何替自己辩解。” 冯秋“切”了一声,“活了两辈子,值了,就算让我魂飞魄散也无所谓。什么辩解不辩解的,我没什么可说的。你们地府自己有问题,关我们这些鬼魂何事。与其让我想想如何替自己辩解,不如好好想想为何我能躲过孟婆汤,还能顶了别人的身份去投胎转世。” 谢必安皱了皱眉,不得不承认,冯秋这番话说进了他的心里。 地府的确出了问题,这些事情也确实是需要严查的。 只是从何开始查呢?是从一件事,还是从一个人? 如果是从人的话,该从哪个人开始查起? 慕长离揪着冯秋头发的手力气更大了些,揪得冯秋哇哇叫疼。 但她没有丝毫怜悯之心,虽然冯秋眼下看起来是个十分可爱的小男孩模样。但慕长离看人一向看的是本质,是内里,而不是外表这副皮囊。皮囊迷惑不了她,她就这么一路把人从奈何桥揪到望乡台,再从望乡台揪到迷魂殿,然后穿过迷魂殿,最终到了酆都城。 慕长离的目标非常明确,前几殿都只是路过,没有停留,直接就奔着第五殿走了去。 她经过时,由于冯秋叫唤的声音过大,以至于前几殿的阴差有不少都听到了。 这帮阴差也是好信儿,听到声音纷纷出来看热闹。 虽然平日里这种鬼哭狼嚎的事情不少,但甚少有伴着灵主气息的鬼哭狼嚎经过。 这种被灵主亲手揪着头发从阎王殿前拎着走的,还是头一回碰到。 别说阴差们好奇,连掌殿阎王也好奇。 秦广王就被这动静吸引出来了,一边看一边问身边的阴差:“什么情况?那人跟灵主什么仇?这头发揪的,本来就没几根毛,头皮都揪起来了,灵主下手挺狠啊!” 阴差说:“不知道什么仇,但看这样子可把灵主给得罪够呛,连七爷都阴沉着脸。 哎!他们进五殿了!好家伙,是阎罗王那边的事!” 秦广王想了想,大步走出自己的一殿,顺道还叫了二殿的楚江王,两人一起往五殿去了。 五殿掌管者是阎罗王,正是人间最熟知的那一位。 阳世间许多人一说起阎王爷,泛称都叫阎罗王。 但实际上,阎罗王只是第五殿的掌管者。 酆都城一共有十座阎王殿,每座阎王殿都有一位阎王主事。 一殿秦广王,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仵官王,五殿阎罗王,六殿变成王,七殿泰山王,八殿平等王,九殿都市王,十殿五道轮转王。 每一座阎王殿都有审判和处置死者的灵魂职责,人死之后都要接受十殿阎王的审判。 一殿过完再下一殿,十殿走完,因果报应确定,也确定了下一世他将入哪一道轮回。 当然,入轮回之前要先受刑,受刑结束还要过完阴寿。 如活人有阳寿一样,死人也有阴寿,阴寿过完方可开启转世轮回。 慕长离拎着冯秋进了第五阎王殿,殿内阴差一看这架势都吓了一跳,心里默默地替自家阎王捏了一把汗。 虽说灵主并不怎么管地府的事,但毕竟名头在那摆着呢!即使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说清楚灵主究竟是多大的一个官儿,也没有人知道到底是她大,还是北阴大帝大。 但越是这种说不清的,就越是让人不敢招惹。 何况谁不知道北阴大帝都拿这位灵主一点招儿都没有,扣他金冠上的珠子他都得挺着。 那这么看来,可能还是灵主官儿大。 地府的阴差几乎都是这么想的,所以当慕长离明显带着火气闯入第五阎王殿时,殿内阴差一个个都开始打哆嗦,甚至还有阴差在慕长离灵威之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慕长离瞥了一眼跪下的这位,贼生气。 “跪有什么用?把你家阎罗王给请出来啊!难不成还得我亲自去请他?架子也太大了。” “对!赶紧去请,怎么能让灵主等!”突然后头扬起一个声音,把慕长离也吓一激灵。 回头一看,说话的是秦广王,边上还站着个楚江王。 慕长离不解,“你俩干啥来了?” 秦广王“嘿嘿”一笑,“适才看到灵主气势汹汹地往这边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放心,便跟过来看看。灵主,是五殿这里出什么事了吗?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话刚说完,大殿正前方也有一个声音扬了起来:“秦广王!管好你自己的阎王殿,到我这里来做什么?还有楚江王,没事少跟他混在一起!” 楚江王当时就不干了——“我跟谁混在一起,怎么还轮得到你管了呢?我俩就是过来看看,而且是来看灵主的,你吵吵什么?你有本事吵吵,就也得有本事把灵主的事儿给平了。” 阎罗王不吱声了,一提灵主一个不吱声。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慕长离一眼,然后目光又瞥向她手里拎着的那个小孩儿,冷汗下来了。 慕长离冷哼一声,将冯秋猛地往前一甩,差点儿没甩阎罗王脸上。 冯秋到了阎王殿之后,那是一摔一个不吱声。阎罗王就不一样了,这么一摔,不但在阴差面前摔没了他的面子,他心里还在想会不会很快就会没了这个位置。 有些事情想想就心虚,眼下灵主追债上门,这要是真闹起来,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 有阴差搬了椅子给慕长离坐,慕长离一点儿都不客气地坐下了。 谢必安往她身边站了站,紧紧挨着。 阎罗王看了谢必安一眼,眼中有求助的信号。但谢必安把目光别开了,不想看他。 阎罗王无奈,只好冲着慕长离揖了一礼,问道:“不知灵主前来,所为何事?” 慕长离说:“你是瞎吗?我都把人甩你脸上了,你还问我所为何事?” 谢必安又往前站了一步,因为他知道阎罗王的脾气也不怎么好,他怕慕长离给人说急眼了,两人再干起来,怕慕长离吃亏。 甚至秦广王都往前走了两步,还说道:“你冷静些啊!这可是灵主,打坏了要赔的。” 但阎罗王没敢急眼,他只是看了冯秋一眼,然后让身边阴差去查。 慕长离又说:“你们地府怎么办事,按说我不应该管。以前我也从来都没管过。 但那是在没有影响到我生活的前提之下。 你们不影响到我在阳世的生活,我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你们地府翻了天,我也可以当作不知道,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你们影响到我的生活了,那我就不得不来问一下。” ------------ 第283章 不打自招 阴差查得很快,一句话的工夫就已经回来了。然后跟阎罗王说:“没有什么差错啊!” 阎罗王看向慕长离,一脸为难,“灵主,真的没有差错。” 谢必安都听不下去了,“阎罗王大人,这冯秋上一世手握二十多条人命,下一世竟还能投生人道,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阎罗王板起脸,对谢必安可就没有对慕长离那般好脸色了。 他告诉谢必安:“这也是他轮回中的一环,正因为他回去,那桩案子才能够得以延续。 否则人世间就永远有一宗悬案。” 慕长离觉得这太扯了,阎罗王太能扯了,她问:“所以你的意思是,陆家那一家三口的死,也是冯秋轮回中的一环?合着查个案子,还得搭几个陪葬的?” “不是陪葬。”阎罗王说,“灵主,生死簿上记着呢!那一家三口的阳寿就只有这么多。” “那你看看常晓宇这个孩子,他的阳寿有多少?” “七十。”阎罗王说,“刚刚一并看过,常晓宇的阳寿有七十岁。” “好么!”慕长离都气笑了,“他还挺能活。那现在怎么着?是冯秋还是常晓宇,你们给我定一个。另外,常晓宇是能活到七十,但你们如果说抽走冯秋的魂,然后让他傻乎乎的活到七十,那我不如现在就把他给掐死。” “那不能,那肯定不能。”阎罗王积极起来,“抽走冯秋的魂魄之后,我们会把原本应该投胎到常晓宇身上的那个魂魄再重新投一次,他回去睡一觉醒来,就是真正的常晓宇了。” 大殿上一片寂静,连秦广王跟楚江王都不吱声了。 这种安静十分可怕,可怕到阎罗王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不对!不是他的心跳声。他都不是活人,哪来的心跳声。 这是冯秋的心跳声,冯秋是肉身进入的地府,是个活人。 阎罗王的冷汗顺着脸淌了下来,谢必安轻轻地笑了下,“阎罗王,说走嘴了。” 刚刚还说程序都对,就是冯秋要投胎到常晓宇身上的。 可是现在又说“会把原本应该投胎到常晓宇身上的那个魂魄再重新投一次”。 这叫什么? 叫不打自招。 阎罗王看向慕长离,这一瞬间,他心里想了一百多种灵主发怒的后果。 但是谁都没想到,慕长离居然没有发怒。她只是对阎罗王点了点头,然后说:“那就这么办吧!辛苦阎罗王大人了。” 阎罗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他身边的阴差反应过来了,直接把冯秋拎走。 过了一会儿再拎回来,冯秋已经不再是冯秋,而是常晓宇……的尸体。 还没有魂魄入体,这身体只能算是一具尸体。 阴差赔着笑脸说:“灵主把他带回去,天亮时自会有新魂入体。” 慕长离点点头,谢必安立即走上前将那孩子接了过来。 这一次倒是好好抱着了,因为这已经不是冯秋,而是可怜又无辜的常晓宇。 慕长离起身,最后看了阎罗王一眼。 然后拉了谢必安一把,转身走出第五阎王殿。 人们眼瞅着慕长离一行走远,殿内的气氛总算是缓和过来。 秦广王长出了一口气,与楚江王对视一眼,二人立即就要走。 结果脚刚抬起来就被阎罗王给叫住了——“二位,不如喝一杯?” 秦广王回头看他,一脸惊恐,“你喝酒?你不是从来都不喝酒吗?而且你就算要喝也不该找我们喝,我们俩可是来看你笑话的。” 楚江王也道:“阎罗王不如好好想想这一关怎么过,以我们对灵主的了解,她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越是轻易就过去的事,就越是过不去。指不定憋着什么大招儿呢!” 阎罗王也知道是这么回事,他重重地叹了一声,说道:“不管多大的招,我也得接着。” 秦广王拉了楚江王一把,两人迅速走出第五殿,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二人一路快走,走到第二殿门前方才停下来,楚江王说:“阎罗王这次是把灵主给得罪了,怕是地府因此会有一番风雨。但我实在想不通,阎罗王一向秉公办事,在他那里从来都走不通人情,此番为何会出现这种纰漏?” 秦广王看了他一眼,说:“只怕不是纰漏,而是有意而为之。我们十殿阎王共事这么多年,那五殿是个什么性子,谁不清楚?若真是纰漏,他绝不会隐瞒真相,只会实话实说,然后听凭灵主发落。他不会用谎言来掩盖自己的失误,除非那不是失误。” 这话说完,二人都沉默了。 不是失误,那就是故意的。 可是阎罗王为什么要故意做这种事呢? 奈何桥上,谢必安脚步放慢,跟慕长离说:“阎罗王糊弄灵主呢!” 慕长离点点头,“我知道。” “那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 “不然呢?”她挑眉,“我跟阎罗王打一架?我可能打不过他。” “能打过,我帮你。” 慕长离觉得谢必安八成是疯了,“十殿阎王都是你的顶头上司,官儿比你大,你打他?” 谢必安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只说:“不是还有你在么!他们的官威压不到我。” “哦。”慕长离懂了,“我负责当家做主,你负责当个打手。嗯,倒是也行。那咱们这就回去吧!回去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慕长离说话就要调头,被谢必安一把给拉住了,“说着玩的,别当真。” 她“切”了一声,指指谢必安,“没骨气。” 谢必安笑笑,“不是没骨气,而是还没到那个时候。真要到了不得不面对最坏结果的时候,该拼的命还是会去拼的,不会让你受委屈。” 慕长离的脚步顿了一下,很快就继续往前走,“你说这小孩,明早醒了之后会是个正常的孩子吗?阎罗王整的新魂,不会再出什么问题吧?” 谢必安让她放心,“绝不会再出问题了。除非地府想现在就闹起来,否则不会在同一件事情上连续犯两次错误。” “如何确定地府不想现在就闹起来?” 谢必安想了想,说:“时候还不到吧!感觉时机还不够成熟。就是一种感觉,现在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是在试探,也不知道是在试探谁,是帝君还是灵主。” 慕长离一脸痛苦,“怎么还跟我有关系呢?试探我干什么?以前我爷爷也没告诉我当灵主还得管这些事啊!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的编制不在地府,我不是地府的打工人。” 谢必安失笑,空出来的一只手下意识地抬了起来,像是想往慕长离头上揉一下,但又放下去了。最后只说:“做了灵主,就没那么容易置身事外了。不管慕老爷子当初说与没说,灵主打从第一次在地府露面,就注定了是要与地府共患难的。 但是没关系,不要怕,真要有那么一天,我们都会站到你前面保护你,就算舍了自己的性命,也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我如此,范无赦他们亦是如此。” ------------ 第284章 究竟是谁在帮他 常家门口,慕长离有些犹豫怎么把这孩子给常家送回去。 她问谢必安:“万一那对夫妻不要这孩子呢?他那个娘想法挺多的,容易自己把自己给吓着。这孩子交回去,他娘如果再联想到一些鬼啊怪的,怕是会对他不利。” 谢必安觉得她想多了,“这孩子阳寿有七十岁呢!这个问题几乎就不需要考虑。” 慕长离一想也是,能活到七十,说明这孩子不管跟不跟父母在一起,都能过得不错。 她把孩子从谢必安怀里接过来,“在这等我。”然后叩响了常家的门。 这大半夜的,冷不丁有人敲门,常家夫妇二人都有点害怕。 但今天发生太多事了,这两口子一直没睡,正在吵架。倒是很快就出来问外面是谁。 慕长离答:“是白天给你家看事情的人。”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男人盯着她问:“你就是白天那个骗子?” 慕长离点头,“对,我就是白天那个骗子。” 女人使劲儿拧了男人一把,“你是不是疯了?她可是西疆王妃!是大理寺卿九皇子的女人。你赶紧跪下给王妃磕头,再多说一句小心命都没了。” 男人比较谨慎,“究竟是什么身份还不一定呢!八成就是个骗子。”说完,目光投向被慕长离抱在怀里的孩子,终于着急起来,“你把晓宇怎么着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慕长离不想理他,只把孩子交给女人,然后再对女人说:“白天说是你男人请我来给你们家看事情,确实是骗你的。但这孩子身上的孽我也确实是帮你们化完了。 你把他抱回屋去,让他好好睡一觉。待明日天亮,就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了。” 女人确实有些害怕,看了看孩子,再问慕长离:“真正的小孩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就是说他不再是冯秋的灵魂,而是你们真正的儿子常晓宇。 这其中之事也说不太清楚,你只要知道,明日之后就是真正的常晓宇回来,就可以了。” 女人想了想,用力点头,“我相信你。” 男人扯了她一把,“你怎么什么都相信?万一她就是个骗子呢?” 女人急眼了——“你家有啥呀?人家来骗你什么呀?你是有金山银山怎么着天天怕被骗?我要是个骗子,我都不会浪费时间来骗你。” 慕长离不想听这夫妻二人吵架,只对那男人说:“想分辨我是何人,明日到大理寺去一问便知。我会跟大理寺吱会一声,你到了之后直接去见九殿下。可以在公堂上见,这样可信度更高一些。但是你家媳妇说得对,我确实图不着你什么,犯不上费工夫上门行骗。 行了,早些睡吧!我走了。” 她转身走了,身后的夫妻二人一直看着她转了个弯,再看不见了,这才把门关起来。 慕长离不愿去想那夫妻二人之后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只管一步一步朝着西疆王府的方向走,时不时踢一下路上的石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必安在边上一直跟着,跟了一会儿就问:“是不是不开心?” “嗯。”慕长离点点头,“确实不开心。阎罗王骗了我,但他以前是不会骗人的。 他一直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他最能明辨是非,判断罪恶,我宁愿相信秦广王整出什么猫腻,我也不愿相信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第五阎王殿内。 今儿的阎罗王让我感觉到十分陌生,我刚才真的已经十分克制,才克制住没有跟他打一架的冲动。 你知道我为什么克制住了吗?”她问谢必安,但又不需要谢必安回答,而是直接自顾地道,“因为我知道他之所以说谎,并不是因为真的隐瞒了什么,他应该只是不希望我立即追究这件事情。他是在保护我。” 慕长离说:“我虽不是正儿八经的神仙,我虽然嘴上总说可能打不过阎罗王。 但实际上真要动起手来,我也不是弱到一定需要你去为我拼命的地步。 我是能打的,阎罗王也知道我是能打的,可他还是用这种方式保护了我。 这说明什么?说明事情的真相可能超出了我能承受的范围。 说明一旦我较真,一查到底,最后的结果可能会让我没办法收场。 所以他宁愿自己说了一个蹩脚、又漏洞百出的谎,也要让我追查的打算戛然而止。 谢必安,地府出现纰漏了,而且是一个大纰漏。 那冯秋连孟婆汤都能躲过没喝,还能顶了别人转世的名额,究竟是谁在帮他? 阎罗王吗?不可能的。阎罗王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会是谁呢? 再这样下去,地府要乱套了。所以你说,命运把我给弄到这个时空来,是不是故意的? 对!就是故意的。地府要乱,就把我弄回来收场。说到底还是要让我给地府打工。 就是不知道这个工打的,还有没有命继续活着。” 谢必安的手往她肩上拍了拍,问她:“怕不怕?” 慕长离实话实说:“怕啊!但是怕也得上,这是我的使命。” “别怕。”谢必安说,“我们都在呢!你不要怕。” 慕长离笑笑,“好,我不怕。” 西疆王府到了,谢必安问:“自己可以进去?” 她点头,“可以,你回吧!多谢你陪我办这一趟差,没个人在身边,我去阎王殿确实也没有多少底气。说到底,我这个灵主还是有点儿太虚了。” 她跟谢必安挥手,“回见。” 西疆王府大门被叩响时,谢必安消失不见。 王府门房一脸疑惑地将门打开,一看外头站着慕长离,当时就懵了。 “王妃?您啥时候出去的?” “一个多时辰之前。” “您怎么出去的?” “我就从大门出去的呀!”她一边说一边往里走,“还是你给我开的门呢!” 迎面,萧云州朝着她走了过来,面上含笑,“你吓唬他作甚。”手自然而然地把她的手握住,然后皱了皱眉,“是不是冷了?手这么凉。” 慕长离摇头,“凉是凉了些,但也没觉得冷。冯秋的事情处理完了,冯秋的魂魄抽了出来,明日一早会有常晓宇原本的魂魄入体,从此以后那就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这桩案子终究是算不到一个小孩头上,但小孩的父亲明日可能会到大理寺去核实我的身份。他要是直接要求见你,你就见一见,替我作个证。 说起来,他们家是彻彻底底的受害人,从地府的角度来说,我心里有愧。” 萧云州点点头,“好,你放心,后续的事情交给我来做。至于你说心里有没有愧的,长离,你之前说过,人这一生,许多事情都是注定的。 会吃几顿饭,睡几次觉,会遇到什么人,会经历什么事,包括能活多少岁,都是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好的。 那么你在愧疚什么呢? 这一切,都是常家命中注定要经历的事情,躲不开,逃不掉。 你也不要往自己身上揽太多责任,如果一定要揽这个责任,那可以算上我一份。 我们既已成婚,那么将来无论需要经历什么还是面对什么,都得是由我们两个人共同去经历和面对。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你也别想让我置身事外。 长离,在保护你这件事情上,别人能做到的,我也能。” ------------ 第285章 查过荣家 慕长离回房之后洗了个热水澡,萧云州亲自给她倒的水。 慕长离双臂环胸在边上看着,时不时还要谈谈感受:“你这一套做得十分熟练,可见在西关的时候没少练。是做了大将军之后还能保持自力更生,还是做大将军之前做惯了?” 萧云州说:“是之前做惯了。带兵之后这些事有将士们做,轮不到我亲自动手。” “那些年很难吧?”她问萧云州,“听说如果没有那位前任大将军,你很有可能就被他们给折腾死了。他们真的敢折腾死皇子?” 萧云州失笑,“怎么不敢。而且就算我死了,也没有人会说是被什么人给折磨死的,只会说我不适应西关的生活,生了重病什么的。死人的理由有很多,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我又是个弃子,谁会真的去查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水温可以了,洗吧!”他将屏风拉好,自己走了出来。 “人人都知道我是前任大将军的爱徒,其实很少有人知道,他从来没有收过我做徒弟。 这个徒弟的身份是我自己给自己封的,他一生无子无女也没有娶妻,总不能在他死后连个哭坟的后人都没有。” 慕长离泡进水里,温热微烫的水把全身包裹住,地府的寒气被驱赶出身体,这一瞬间的幸福感是非常具象的,是实实在在能够感受到的。 萧云州坐远了些,捧了本卷宗在手里,随意翻动着。 卷宗上是自凤歌城诡案频发之后大理寺积累下来的案子,他其实全都看过,但案子这个东西,每次翻看都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慕长离看不到他,浴间的屏风很厚,连光都不透。 她泡着无聊,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萧云州聊天,问他西关的事。 “你收到圣旨准备返京之前,西关有发生过诡案吗?”她问萧云州,“包括回来这一路上,可有听说哪个省府也有诡案发生?” 萧云州将卷宗搁下,仔细去想,想了一会儿就摇头,“并没有。按说我回京这件事,各省府应该都知道,也都清楚我回京是为了什么。所以如果他们管辖地有诡案发生,半途一定会让我知道。但这一路平平安安,没有任何意外。 西关就更没有了,那里是我的地盘,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我都一定会知道。 再者,你总说我身上带煞,鬼魂见了我都要退避三舍。 那西关那种地方的煞气就更重了,几十万大军,几乎人人身上的煞气都重。” 慕长离点点头,“是这个理。所以说,这些个诡案是专门挑中了凤歌城。有点意思!” 一说到这个,萧云州就觉得自己有点理亏,“自你嫁过来,一直在忙案子,几乎没有间断过。会不会觉得嫁给我太亏了?” 慕长离拍拍水面,感叹:“这都是命啊!都是命啊!有时候觉得我大老远的从平县跑回京城,似乎也是为了京城这些诡案而来的。说是阴差阳错吧!这错的也太离谱了!太巧合了! 但说亏其实也不亏,最初我们谈成婚的条件时,你图的是我帮你破案,我图的是西疆王府能给我自由。如今看来,两边所图都达到了,那就算不上吃亏。” 萧云州摇头,“到底还是你付出的更多一些。” “可是你也给了我相应的报酬。”慕长离是个很讲理的人,“虽然我这个人物质欲并不是很高,但你能把西疆王府的库房钥匙交给我,我还是挺开心。 有些东西不一定要花出去,也不一定非得用得上。那些闪闪亮亮的玩意没事看几眼,也是赏心悦目。嗯,我很喜欢看,特别是那些水晶和玉石,一个比一个好看。” 萧云州失笑,“那以后再有好看的东西,都给你拿回来。 其实说到这些东西,凌江国那边算是盛产,他们的工匠也比南盛这边的工匠心思更巧,手艺也更好。再加上凌江国历代国君的生活都十分奢华,所以凌江国人为了配合皇族的喜好,真就培养出许多巧夺天工的匠人。 另外,凌江国盛产宝石和美玉,那些匠人整日就琢磨如何能把美玉雕琢出更好看的样子,怎么把宝石镶嵌在最适合的器皿上。包括衣服,他们国人的衣服上都会有宝石点缀。 你要是喜欢这种好看的东西,等有机会随我去西关,我带你到凌江国转转。” 慕长离点点头,“行。听说凌江国国都你们还没下手,那等我去了,咱们去把他们的皇宫给抄了。那些亮晶晶的东西,真是看着就招人喜欢。” 萧云州对抄了凌江国皇宫这个事特别感兴趣,他告诉慕长离:“其实以前有很多次机会可以直接打到凌江国都城,甚至推翻他们的皇权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我会觉得那样就没什么意思,而且推翻了凌江国的皇权,势必要再扶上去另一个皇权,又或者南盛驻军,接管整个凌江国。 我是守着西边的将军,将来无论是哪种选择,西关都要受到影响。 我不愿意西关受到影响,有些日子过习惯了就不愿意改变。 何况我也没有那个义务替南盛永除凌江这个后患,更何况除掉凌江之后,就还要面对凌江另一面的另一个国家。那跟现在面对凌江又有什么区别,没有任何意义。” 慕长离觉得他说得对,但他之所以这样想,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对南盛没有归属感,没觉得南盛这个国家跟他有任何关系。 否则从一个皇子的角度出发,为祖国开疆拓土,就能让南盛得到更丰盛的资源,包括那边的民生和矿产,都可以归入南盛所有。打下凌江,肯定是大有好处的。 但萧云州只当西关是他驻扎之地,是他安身立命之所,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南盛皇族的一份子,所以他说他没有义务替南盛去办那么大一件事。 对此,慕长离表示理解。 她也不觉得自己是慕家人,也从来没为慕家做过任何考虑,甚至她一门心思想把慕家都给弄死,最好爵位也给整没了。 所以在这一点上,她跟萧云州的心态是一致的。 “我替你查过荣家。”萧云州话锋一转,话题从西关绕了回来,“荣夫人死后,荣家人只过来凤歌城一次,却不是冲着慕家来的,而是冲着贺家。 当时进京的人是荣家的大老爷和大夫人,也就是你的大舅舅和大舅母。 他们在贺家待了三个多时辰,之后就立即离京回了扬州。 从头到尾没理会过慕家,更没登过慕家的门。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贺家做了什么,更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贺家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在那之后,荣家人就再也没有在京城露过面。也没有消息称贺家有人去过扬州,接触过荣家的人。 当然,贺家人有没有去过扬州,这个查无可查,只能说没听说他们去过。 对了,慕家也没去过!荣家跟慕家在荣夫人过世之后,似乎完全断了往来……” ------------ 第286章 五十两一盏茶 慕长离趴在桶沿上问萧云州:“那有没有听说荣家的人去平县找过我?” “没有。”萧云州说,“但这个没有不是说真的没有,而是京城这边毕竟没人去扬州蹲守荣家,所以他们做过什么去过哪里,这是没有人知道的。” 慕长离想了想,说:“应该是没有去过的,在我印象里,我从来没有在平县看到过荣家的人。我记事算早,三岁被送离京城之后的事情,几乎全都能记得。 但因为我后来被送去了扶山村,所以关于平县老宅的事,知道得就很少了。 我曾经很希望荣家能有人来平县,来替我做主,然后再把我接走。 对于回到长宁侯府,我其实是很抗拒的,因为小时候留下的阴影,爹爹对我不好,娘亲死了,家里几乎没有我真正的亲人。所以我不想回慕家,但我想回荣家。 我听带着我的奶娘说,荣家人以前是常来的,在我母亲怀着我的时候,他们经常来看我母亲,还会带很多扬州城的好东西。他们还跟我祖母走得很近,每次来都会把大把的时间放在兰花院儿,跟祖母说话,陪祖母下棋。 荣家的我的外祖母还跟我祖母以姐妹互称,关系特别的好。 对了,那时候他们也特别喜欢慕倾云,奶娘说外祖母每次来,都会一直抱着慕倾云,口中念念叨叨的都是我的乖外孙我的乖宝贝。 所以我一直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荣家跟京城这边完全不来往了呢? 就算他们不喜欢慕江眠,也不可能完全不理会慕倾云。 这里头一定有事儿。” 慕长离又拍拍水面,有些烦躁,“但其实从感情上来讲,我并不愿意去查这些事。 不管是慕家还是荣家,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 我慕家还有仇,跟荣家……连仇都没有。 之所以想查,可能就是好奇心吧!再者,我母亲的死肯定是要查清楚的,一查之下,这些关联着的人肯定就也能捎带上。希望日后有机会见面时,不会闹得太尴尬。” 她起身,擦干,穿衣裳。 走出来时,萧云州很自然地拿了棉布巾过来给她擦头发。 终于睡下时,已经过了寅时了。 这一觉直接睡到天大亮,醒来时,萧云州早就去衙门了。 慕长离对于这种能晚睡还能早起的人,一向是敬佩的。 她就不行,她起不来。 接近晌午的时候,年妙从大理寺回来了一趟,告诉慕长离常家夫妇带着孩子去大理寺了,先是确认了王妃的身份,然后就跪下来给九殿下磕头。 那个孩子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很明确已经不是冯秋的灵魂了。 慕长离点点头,也算放心。 终于,康泽成齐雅问斩,这桩案子自此就算结了。 四十多年前的张家被他们杀得绝了户,故而抄没的财产还无可还,也只能充公。 但充的这个公不是朝廷的公,而是直接充了西关的军饷。 这就有人不乐意了。 朝堂上都吵疯了,说为什么大理寺办案,抄没的财产不充国库,居然直接给了西关? 那要是充军饷的话,就东西南北四大边境都充,没道理只给一家。 一群人吵来吵去,朝堂跟菜市场似的,老皇帝也不管,就坐在龙椅上看戏。 时不时还跟苏九讨论一下:“你说他们这么吵是不是挺累嗓子的?要不上点儿茶水吧!” 苏九说:“也行。五十两银子一盏茶,咱还能赚不少。” 老皇帝一拍大腿:“就这么办!” 苏九叫人泡茶去了,泡好之后就强行给那些吵架的人一人分了一盏,等看着他们都喝过之后,苏九就说:“诸位大人们,茶水费麻烦结一下,五十两银子一盏。” 吵架的风向瞬间就变了,全都冲着苏九来了:“什么茶这么贵?” “喝之前你怎么不说呢?” “谁让你给我上的茶?我也不渴你给我上什么茶?” “五十两银子一盏,你怎么不直接去抢?” 苏九看着这帮人的嘴脸,也不想装了,当场就冷哼一声:“什么茶?皇上平时喝的茶。怎么着,不值五十两银子一盏吗?还有那位大人,刚才您是在问咱家话吗?您再问一遍!” 那人不敢吱声了,都冒汗了。 他不过一个正五品官员,在大官出没的京城里直接能被淹没的那种。 平日里其实根本没有多少能与苏九面对面的机会,擦身而过苏九都不带搭理他的。 有一次好不容易说上话了,他都是半躬着身子,对苏九恭恭敬敬。 结果刚才吵架上了头,见谁怼谁,居然把苏九给怼了。 这会儿苏九把矛头直接指向他,他心都开始哆嗦。 苏九也看出来他哆嗦了,但他没有放过这个人,而是又追着问了句:“那么请问这位大人,您咋咋呼呼的跟着吵吵军饷的事,为的是谁呢?” 那位大人是一问一个不吱声,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的是谁。 他好像谁也不为,就是听别人吵着吵着就吵上头了,便也跟着吵。 别人说钱都给西边一家不对,他就也觉得不对;别人说应该东西南北四家平分,他就也觉得应该平分;别人又说什么茶这么贵,他就也跟着喊什么茶这么贵。 现在想想,肠子都悔青了。 他到底图什么啊? 苏九冷哼一声,不再跟这人纠缠,而是看向其他人。 目光也不在谁身上停留,但又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 人们以为他再说话时会问点儿别的,但他不问,他就盯着那一盏茶五十两银子。甚至已经有小太监走到大人们中间,开始挨个收钱了。 有人问皇上:“真的要收吗?” 皇上可不管。 见皇上不说话,人们觉得这就是默认了。 于是认命交钱,没钱的在欠条上按手印,说好了过后主动上交。 终于都收完,一算,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两。 这就说明有二十个人喝了茶,也就是有二十个人在吵吵。 苏九嘟囔了一句:“人还不少。” 然后就听到凤歌府尹高鸣跟着来了一句:“都觉得给西边儿不合适,那怎么不说光让西边儿一家回京镇压妖邪也不合适呢?既然想平分,那就把其他几家也叫回来吧! 想分钱就得干活儿,不干活儿分个屁的钱?” 有人提出异议:“都回来了,边境谁守?” 高鸣就说:“那人家西边儿怎么能回来呢?怎么没人想想西边儿谁守?” 有人答:“西边儿的凌江国被九殿下给打怕了,即使九殿下不在,他们也不敢造次。” 高鸣笑了,“说的对啊!所以,为什么九皇子能把凌江国打怕,其他几位大将军却不能把自己的敌人打怕呢?据本府所知,西边儿的凌江国是这几个边境国家中最勇猛的一个吧? 最勇猛的都打怕了,其他的却打不怕,这是为什么?” “因为将军不行呗!”有人来了这么一句。 众人回头看,只见说话这人,是礼部尚书叶北玉。 ------------ 第287章 美哉 因为太多人看他,叶北玉被看得一脸懵,“什么意思?都看我干什么?我说的不对吗?他们自己不努力,难道还怪西疆王太努力?这是什么道理!为国出力不就是应该尽全力吗?” 有人小声说:“但每个人的能力也不同。” “那就换能力行的人上呗!不行他还干什么大将军?” 高鸣用力点头,“说的太对了,不行还干什么大将军!总不能大将军也干不好,镇妖邪也不敢做,还想分钱,他们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叶北玉:“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 众臣:“……” 礼部尚书是不是疯了? 这时,高鸣上前一步,高声道:“皇上,臣受大理寺卿之托,想在朝堂上把大理寺刚刚破获的这桩案子从头到尾讲上一讲,不知皇上应允否?” 皇上必须应允! 他也想听! 于是,高鸣仔仔细细地,把这一桩隔世追凶的案子,当堂道来。 这案子讲了足足两个时辰,把老皇帝都给讲饿了。 但饿也想挺着,因为精彩,也因为是他九儿子办的案子,他一定要仔细听。 高鸣说得也确实仔细,期间还加上了自己的一些主观想法。 当然,所以关于慕长离的那部分,全部都隐去了。 老皇帝渐渐明白了,这高鸣应该是他九儿子的嘴替,也是上朝的替身,简称“朝替”。 嗯,刚才还替他九儿子说话来着。 还有礼部尚书叶北玉,也替他九儿子说话了。 以后他得对这俩人好点儿。 终于,案子讲完了。 高鸣“嘿嘿”一笑,问众人:“还想你们支持的人回来镇妖邪吗?” 叶北玉跟了句:“其实我觉得贺大将军回来镇一镇也行,毕竟都是上阵杀敌的人,身上都带着煞气呢!而且这些鬼啊神啊的,也没有那么吓人,对不对?” 人们心说不对,怎么就不吓人呢?鬼最吓人了。 要是没有九皇子破了案,指不定这些事情最后会变化成什么样。 一个三岁的孩子带着一个老鬼的灵魂,这冷不丁扎谁一刀,谁能防得住啊! 最后人们总结出一个结论:这种事非得九殿下,别人谁也干不了,吓都吓死了。 所以军饷什么的,就给西边吧!抢不去。 这场朝会,老皇帝心满意足地散了。 九儿子立了威,苏九收了茶水钱,他听了故事,美哉! 朝廷给康齐两家最后的搬离期限已到,他们倒是没有赖着不走,只收拾了随身的行李,坐着马车离开了京城。 官差无意理会他们要去哪里,只管查收两家产业。 包括陆家和冯家的,也一并抄没。 值得一提的是,秦小夫人跟康志豪和离了,但和离的过程并不是很顺利。 康志豪知道秦小夫人还有钱,想要钱,但秦小夫人不给,他就用和离书卡着秦小夫人。 最后,是秦庄仪出面,以长宁侯府当家主母之威,强压了康志豪一头,终于把和离书拿到了手。 给康志豪生了儿子的妾室没跟他一起走,自己跑了,还把儿子也给带走了。 康志豪有心想把儿子给找回来,可妾室留了信给他,说儿子跟着他,只会落得个杀人犯的后代这样的名声,长大以后也不会有出息,一辈子基本就毁了。 他康志豪要是有良心,就放过这个孩子,让她把孩子带走。 将来以后改嫁,孩子还能有个好出路。 康志豪也是良心发现,没有再去找那母子二人。 但是齐雪梅一直跟康志豪在一起,两人坐着同一辆马车出了城。 慕元青把这件事情说给慕长离听了,慕长离提醒他:“最好派人盯一盯,如果有条件能连着盯几年最好。” 慕元青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家中逢大变故,人的心绪肯定也是起了变化的。 特别是这种有大案压身的人家,他父亲能背上二十几条人命,可见骨子里对生命就没有任何敬畏之心。这样的人谁也不敢保证他的后代会是个良民,可别放出京城再放虎归山。 放心吧二姐姐,我派了官差去跟,等他们落脚之后也会跟当地官府打招呼,重点看着。” …… 夜幕降临。 西疆王府各处都已经挂好了红灯笼。 这些事情是芸香和小果子协助钟齐办的。 钟齐看着满院儿红灯,不由得感叹:“家里有个女主人真好,这日子是越过越有人气儿了。还得是在外头,人间烟火,活得真实。不像在宫里,从早到晚都要戴着一副面具,见什么人都得秉承露三分瞒七分的宗旨,对谁都不能说真话,连睡觉都要小心别说梦话。” 芸香提着一只灯笼走过来,一边把这只灯笼挂在矮树枝上,一边问钟齐:“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宫中生活这般压抑的呢?若真如此,那些一辈子生活在宫里的人,岂不是很难受?” 钟齐点点头,“是啊!很难受。奴才难受,主子也难受。 要不然她们也不会闲的没事干互相斗来斗去。” 芸香不解,“斗来斗去不是因为地位吗?还能是因为别的?” “当然!”钟齐笑了下,“固然多数是因为地位,但有些怎么斗都不会得到地位的人,她们也在斗。那你说她们是为了什么?我觉得可能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动动脑子,使使手段,找找存在感,以此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芸香吐吐舌头,“那要这么说,生活在宫里还真不如生活在外面。虽然宫里的是主子,还有很多人侍候着,但如果不开心,不自由,那我觉得还是生活在外面比较好。 不过也得是生活在西疆王府这种地方,原来的长宁侯府就不行,我差点儿连命都没了。” 钟齐点点头,“是啊!宫里宫外都有难念的经,家家都不安宁。来,我帮你挂!” “那边还有几只灯笼,咱们都挂起来吧!对了,今晚是不是殿下不回来?” “嗯!再有几天就过年了,大理寺忙,烈日营那边也不能不管。 殿下去营里练兵了,这两天都不回来。 没事儿,咱们只管把王府打理好,等殿下回来一看,嘿,真喜庆真热闹,这就行了。 人活着不就图一乐么!咱们就怎么乐呵怎么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 我瞧着王妃也没那些规矩,也挺纵着你们几个的,还请先生教你们识字,多好。 这样的主子,那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 芸香用力点头,“我家二小姐可好可好了,我的命都是二小姐救的。 哎,歪了,再往左一些!” 渡灵轩今晚安安静静,慕长离早早就吹了灯,芙蓉见屋里没了动静,便也在厢房歇了。 小果子被芸香打发了回来,说晚上冷,让她早点回屋歇着。 她进屋就跟芙蓉说:“我怎么在王妃屋门口闻着有烧东西的味道呢?可别是王妃屋里什么东西着了。姐姐要不要过去看看。” 芙蓉想了想,摇头,“没事,不用看,许是王妃在烧什么。” “可是王妃为什么要在屋里烧东西?这大晚上的,味儿多大呀!”小果子想不明白。 但芙蓉告诉她:“主子做事有自己的想法,有些事主子跟咱们说,咱们可以听着记着。 有些事主子不跟咱们说,咱们就也别多打听。 我也才进屋没多一会儿,跟王妃问过了,没什么事。你先睡吧!我等芸香一会儿。” 彼时,慕长离已经烧了路引,进了鬼门关。 此番来地府,与以往有些不同…… ------------ 第288章 八卦人八卦魂 以魂体入地府,这种事儿慕长离还是第一次干。 她来地府一向是直接来,活人进入,来去自由。 但活人入地府,有些鬼魂是会有感应的。虽不知她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是活人还是死人,但多少都会感应到她的与众不同。 她今晚不想让任何鬼魂感应到她的与众不同,她只想做一个普通的鬼,混迹在所有进入鬼门关的鬼魂里面,好好地隐藏起来,不被任何鬼魂阴差发现。 地府的事,一天不查明白她就多在心里合计一天。阴谋论一涌起来,那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住的,越合计事儿越大,越合计越闹心。 今晚萧云州不在,正好方便她以魂魄入地府。 这样留一具像死尸一样的身体在屋里,也不会有人觉得恐怖。 鬼门关还是老样子,阴气森森,有雾气缭绕。 身边很多新死的人出现在这里,有些人麻木,有些人不甘,更多的是在哭。 她能理解这种心情,谁刚死都接受不了,特别是那些年轻的人。 但接受不了又能如何呢?生死簿上阳寿早就定了。 正所谓阎王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鬼门关周围全都是忘川河,她看到有人往河里看,看了一会儿之后赶紧就收回目光,然后哆哆嗦嗦地跟身边人说:“我看到河里有人,还冲我笑呢!太可怕了。” 那人便也往河里去看,看了一会儿也战战兢兢地闭上眼睛,口中念叨阿弥陀佛。 有阴差看到这一幕,就开口说:“这就是阳世间常说的忘川河,也叫奈河。 忘川河里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他们常年在忘川河里泡着,永生永世承受痛苦。 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从忘川河里出来,但是出不来怎么办?呵呵,泡久了心就变了,就会生出很多不该有的情绪来。 比如说他们会想,凭什么我要泡在这里,你们不泡在这里呢?最好所有人都下来泡着,要受苦也不是我一个人受,所有人都一起受,这才公平。 所以每一个经过忘川河的人,都被下面的孤魂野鬼惦记着呢!你们可得小心点儿,离河边远些,省得一个不小心掉下去,那就会立即被下面的孤魂野鬼拖入深处,再也上不来了。” 人们一听这话,吓得纷纷往中间靠拢,生怕自己被挤下去。 那阴差见状就笑,“所以人啊!死后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去做孤魂野鬼。” 慕长离觉得这阴差生前一定是个说书的,讲的还挺精彩。 鬼门关前面有一条道路,一直通向远方,那便是黄泉路了。 那阴差又说:“看到前面那条路没有?那就是黄泉路。看似没有尽头,但实际走上去也没多远,大概走上小半个时辰就能到奈何桥了。 要提醒你们的是,走上黄泉路之后千万不要回头。 你们此生阳世因果已断,无论是遗憾还是圆满,从进入鬼门关的这一刻起,一切就都结束了。果断一点,无怨无悔不回头,才能迎来新生,才能不把上一世的孽债带到下一世去。 另外,因为你们是新死的,阳世亲人与你们多少还有些情感上的牵扯。 一旦回头,阳世的亲人会感应到你们魂魄不安,他们就会伤心难过。 你们一定不希望自己的亲人伤心难过吧? 所以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活着的亲人,都懂点事吧!” 人们纷纷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人群开始移动,慕长离随着人群一起往前走,很快就上了黄泉路上。 没有人回头,不管留恋与否,所有人都不希望把上一世的牵绊带到下一世去。 慕长离今晚披着个大斗篷,斗篷的帽子扣在头上,遮了大半张脸。 走在她身边的是个男鬼,二十多岁模样,很年轻,样貌也不错。 许是对她有些好奇,那男鬼时不时往她这里看上一眼,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小声问:“姑娘,你为何一直把脸遮着?都到这地方了,脸遮不遮的还有意义吗?” 慕长离看了他一眼,说:“当然有,做鬼也是有包袱的,到啥时候都得好看。” 男人皱皱眉,“好看吗?根本都看不清楚你长什么样。” 慕长离很满意,“看不清楚就对了。都做鬼的人了,想着转世投胎的事就好,还理会上一世长什么样做什么?阴差不是说了么,上一世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要学会放下。” 那男人点点头,“你比我通透,确实是这个理,我得跟你学学。” 这群鬼魂顺着黄泉路一直走一直走,就到了奈何桥头。 慕长离远远地看到孟婆在那里熬汤,荧光绿的汤底让很多人都望而却步,甚至有人觉得实在太恶心了,想跑。可惜才跑一步就被抓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生了冯秋的事,奈何桥头站岗的阴差明显增多了。 那些阴差死死地盯着上桥的人,一个一个确认有没有喝过孟婆汤,保证不漏放一个。 慕长离也不想喝这玩意,太恶心了。但她现在以魂体来到地府,不喝又过不去奈何桥。 无奈,只好顺着人群领了一碗。 递给她汤的时候,孟婆看了她一眼。她也向孟婆看过去,四目相撞,孟婆明显迟疑一下。 但也只是迟疑,因为看不清楚慕长离的容貌,又对她的魂体过于陌生,没有感应。 孟婆没有多想,只把汤递给她,说了句:“快喝。”然后又去舀下一碗。 慕长离喝了,喝完之后转身就往奈何桥上走。 等过了桥之后,她立即闪入一条小路,脱离这些新死的人群,独自离开。 等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直接把刚喝进去的孟婆汤给吐了出来。 恶心劲儿还在,但好在只要一想到汤已经全吐出去,感觉上就会好一些。 这条小路慕长离认识,是通往勾魂殿的。 勾魂殿是黑白无常的地盘,但并不是所有人死都要黑白无常去勾走魂魄。 只有在阳世间有相当高地位之人,才配得上黑白无常亲自去勾。 平常百姓遇到的,都是普通的勾魂使。 勾魂殿的勾魂使有很多,但依然很忙碌。 世上每天有多少人出生,至少就会有出生人口一半的人要死去。 所以通常勾魂殿里都没什么勾魂使在,最多就留一个两个的看家。 今晚也只有两位勾魂使在,慕长离往下扣了扣帽子,在勾魂殿门外找了个角落隐藏起来。 她微微探头往里看,很快就看到那二位看家的勾魂使正一人拎个酒坛子,边说话边喝酒。 谢必安和范无赦都不在家,这基本就属于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了。 那二位竟还在谢必安平时常坐的位置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再站起来说:“真是不一样,这椅子我一坐上去就感觉自己升官儿了。做官儿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可惜,活着的时候没做成,到死了也就只是个勾魂使。没前程,没指望。” 另一人说:“你还想要啥指望?都做勾魂使了还不行?难不成你想跟其他人一样,去转世投胎,然后再在人世间受一次罪?那有什么意思?反反复复的折腾,遭罪的还是自己。” “确实,都说十八层地狱苦,却不知十八层地狱之后,人间更苦。知足!咱知足!” “听说了吗?五殿那边儿出事了,出的事还不小,灵主都亲自来了。” ------------ 第289章 是谁在针对她? 事实证明,人类虽死,但八卦之心永远不死。 这俩都做了勾魂使了,说起八卦来依然两眼放光。 “嗯,听说了,好像是投胎转世的事弄错了,一个从孽镜地狱里出来的魂魄,顶了一个准备要转世投胎的魂魄,又去了人间。” “何止!听说孽镜地狱里出来那位,连孟婆汤都没喝。” 这俩勾魂使者越说越起劲儿,酒都顾不上喝,一门心思分析这件事情。 “你说得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办成这么牛逼的事情?我做勾魂使几百年了,从来没听说有人能躲过孟婆汤。不是说没喝孟婆汤的人根本上不去奈何桥么?他是怎么过来的?” “谁知道呢!而且何止逃过了孟婆汤,听说他在孽镜地狱的刑都没受完就出来了。 谁给他弄出来的?那地方刑没受完还能出来?真是几百年来头一次听说。” “那人活着的时候身上背着二十多条命案,这玩意在孽镜地狱里不得待上几个百年啊!怎么可能没多少日子就出来,这里头一定有猫腻。” 许是说渴了,这人喝了口酒,继续道:“听说灵主为了这事儿亲自找上五殿,在大殿上就跟阎罗王发了火,阎罗王被灵主给骂的都冒了汗,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这事儿我也知道,咱就说灵主这个脾气是真暴,一点儿脸面都不给阎罗王留。 好歹阎罗王也是地府的老人了,又那么大的官儿,她一来,劈头盖脸就给一顿骂。 听说当时秦广王和楚江王也在呢!那阎罗王的脸都被踩到地上去了,根本挂不住。” “你说灵主怎么想的?就那么骂阎罗王,不怕阎罗王翻脸吗?她是不是真当地府是她一个人说得算?咱说心里话,不管阴使还是鬼魂,在这地府里人人都知道十殿阎王,有几个知道她灵主的?灵主到底是什么玩意?谁给她封的灵主?不就是个小丫头吗?” “你小声点儿,万一灵主这会儿来了,你的魂还要不要了?就那脾气,不当场打你个魂飞魄散,她都对不起灵主这名头。” “哎呀不能不能,灵主向来是肉身入地府,整个地府就她一个活人能自在地溜达,那股子生人的味儿,离着老远就能闻着。放心吧!这会儿她根本就不在地府。” “就算灵主不来,七爷突然回来也够咱们受的。虽不至于打散咱们的魂,却能扒了我们这身皮,再扔到油锅地狱去炸一炸。想想还不如魂飞魄散呢!太遭罪了。” “七爷?也是,七爷一遇着跟灵主沾边的事,那是一点原则都没有。” 边上同僚反驳他:“怎么就没有原则呢?灵主不就是他的原则吗?” “你要这么说,也对。他的原则就是护着灵主,不让灵主吃亏。” “所以说,五殿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谁知道呢!能放错人去投胎,五殿也是人才。不过这阵子咱们勾魂殿也频频出事,七爷和八爷整日都愁眉苦脸的,也真是奇了怪了。” “我可听说五殿那边可能是幕后有什么人在指使,要不然没人敢这么干。” “那得是什么大人物能指使得动这种事?帝君?总不能是地藏王吧?” “不知道,这种事不是咱们这种阴使配知道的。行了,喝酒吧!越想越懵。” 两位留守勾魂使说到这里,话题结束了。 慕长离面无表情地离开勾魂殿范围,朝着望乡台那边走去,很快就又跟鬼魂队伍汇合了。 人们正排队看三生石,鬼魂不是很多,十几个吧!慕长离排在第五位。 轮到她时,她查了萧云州的名字,可惜什么都查不到。 慕长离皱皱眉,又查了慕元青的名字,还是什么都没有。 她不甘心,开始试各种在南盛国她熟悉的人名,甚至连秦庄仪都试过了。 可惜,一个都显示不出来。 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这些与她有关的人,她是查不到的。 借尸还魂之后,似乎针对她有另外一套规则。 而且很有可能不是跟她有关的人她查不到,而是只要她查,就什么都查不到。 三生石把她给屏蔽了,这一世,她在这块石头上得不到任何信息。 慕长离有些郁闷,也有点不高兴。 阴谋论又有点儿上头,她开始琢磨这是不是某个人针对她做了什么行为。 这是一场有针对性的计划,可是这个计划为什么落在她头上呢?又是什么人在对她实施这种计划?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你完事了没有?”身后有人等不及了,开始催促,“都在那儿站了老半天了,快点吧!后面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呢!人都死了,这玩意看看就得了呗!真看明白了又能怎样?还能活回去重过一次?不可能的,想开点,走吧!” 慕长离回头看了一眼,默默地让出位置。 这块三生石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能让三生石对她没有意义这件事,不是什么人轻易就能做到的,一定是个大人物。 慕长离跟着人群继续往前走,再往前走就是迷魂殿了。 按正常时间,走到迷魂殿这里,应该是人死后的第七天。 进入迷魂殿之后要喝一碗迷魂汤,但在喝汤之前,会允许鬼魂还阳,去看看阳世的亲人。 也就是所谓的头七。 但慕长离走到这里没有用到七天,她是绕路过来的,走了捷径。 现在距离她离开西疆王府,也不过是两个多时辰。 迷魂殿这里也有阴差在给人们解惑:“不要着急,喝迷魂汤之前都会安排你们还阳一次的。但也仅有一次!回来之后立即喝下迷魂汤,之后就算是大罗神仙下界,也不可能让你的魂魄回归阳世了。 也就是说,从喝了迷魂汤开始,你们与阳世的亲人们就算是真正的阴阳相隔。” 慕长离又开始绕路了,她对地府极熟,前世今生,她几乎走遍了地府里的每一个角落。 这也是爷爷在世时告诫过她的,让她一定熟悉地府,任何一处地方都得做到心中有数。 出了迷魂殿,终于看到酆都城。 第一阎王殿也出现在眼前了。 身边有人问路边的阴使:“如果我不想转世,是不是就会一直留在酆都城里?我不想转世,活着太没意思了,还不如一直当个鬼。我愿意永远生活在酆都城,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那阴使都听乐了,“你想干啥就干啥?你不想干啥就不干啥?我就问你,这么随心所欲的生活,你活着的时候享受到了吗?” 那人摇头,“自然是没有的。” “那你搁这儿指望什么呢?活着的时候都办不成的事,怎么着,死了你就行了? 告诉你们,活人有阳寿,死人也有阴寿。 是不会让你们马上就投胎转世,但阴寿过完,不投也得投。 另外,度阴寿的鬼魂也不住在酆都城,而是在幽冥界。 酆都城是十殿阎王所在的地方,想住在这里,那得是在地府有显赫身份,或是有造化的才行。平平无奇小百姓,住不进酆都城。” ------------ 第290章 熟悉的感觉 阴差开始催促人们快走,“别停留,脚步快一点,继续往前走。 看到前面那座大殿了吗?那是第一阎王殿,由秦广王掌管。 你们一殿一殿的走,活着的时候做过什么,死了之后一样都落不下,都给你们算个明白。” 有人开始害怕了,“完了完了,我生前杀过很多鸡,这个账应该怎么算啊?” “哎呀杀鸡你就别多想了,我是个屠夫,天天杀猪我跟谁说理去?我都怀疑我下辈子也会变成猪,最后挨上那么一刀,算是还上辈子的债。” 慕长离脚步加快,已经到了第一阎王殿门口。 此时殿门紧闭,有阴使在门口大声说:“距离一殿开门,还有半炷香不到的时辰,大家不要着急,只需稍等片刻就可以进殿接受审判了。” 人们不解,“这地方还带关门的?” 阴差反问:“你光干活不休息?你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不停地做事?你不怕累死我们阎王还怕累死呢!行了,别吵吵,都到这儿了还吵吵,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话说完没多一会儿,殿门开了。 阴使放了十几个人进去,慕长离也跟了进去。 但她不是在殿上听审判,而是找准机会溜上小路,开始在殿里四处转悠。 秦广王的地盘还是老样子,很规矩,略显死板。 虽然秦广王这个人有些大条,爱看热闹,爱扯八卦。但他治下很严,阴差各司其职,该站的站,该坐的坐,该走动的走动,挑不出什么毛病。 她躲避着阴差在前殿后殿都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便悄悄离开,往二殿去。 二殿是楚江王的地盘,其实秦广王与楚江王比较起来,慕长离对楚江王更放心一些。 因为楚江王这个人比秦广王做事更稳当,更谨慎,更严谨,也更冷静。 在秦广王因为一些事情情绪上头的时候,都是楚江王在压着他的脾气,给秦广王适当的提醒,从而避免秦广王闹得太出格。 连北阴帝君都曾说过,如果没有楚江王,秦广王那张嘴指不定会惹出多大的祸来。 但今天的二殿不对劲,楚江王也不对劲,慕长离一进来就感觉到了。 审判鬼魂的时候,楚江王有两次向侧后方看去的小动作。 很微妙的小动作,迅速很快,十分不易察觉。 但慕长离还是察觉到了。 这种小动作以前是没有的,整个第二阎王殿楚江王就是老大,没有人可以压得住他。 即使是其它几殿的阎王来了,也不可能在二殿里把楚江王如何。 这种感觉类似于地方保护,在这座大殿里,楚江王就是唯一的强者。 当然,这也得排除那种法力相差太大的。 比如说北阴帝君若是到了,那纵然楚江王在二殿里面,也很难胜出。 但此时此刻的楚江王非常不对劲,特别是他向侧后方看去时那个眼神,带着防备,也带着惧怕。他跟下方鬼魂说话也有迟疑和保留,好像每说一句话都想问对方自己说得对不对。 慕长离总结了一下这种感觉,发现很像人间的“垂帘听政”。 好像在楚江王的背后有一个可以在身份地位以及法力上都压得住他的人,那个人坐在那里,看着楚江王做事,听着楚江王对鬼魂做出审判,然后再指点江山。 楚江王原先能做主的事,在有了那个人之后,就做不了主了。 慕长离的眼睛眯了起来,目光朝着那个方向投了过去。 在楚江王的侧后方放着一扇厚重的屏风,她能肯定屏风后面肯定有一个人,但却看不清楚那个人的长相,也不知道多大年纪是男是女。 阎王殿里阴气森森的,烛光昏暗,她要很努力才能确定那屏风后面有人。 可是那个人是谁呢? 她这一趟过来,本以为发现情况的应该是第五阎王殿。 毕竟冯秋的事发生在五殿,阎罗王那些前后不一的话,也明确地表明了五殿不对劲。 可是没想到今晚居然在二殿发现了情况。 慕长离将手缩回到袖子里,五指微张,一团白光自她掌心聚拢起来。 这是随时准备战斗的架势,但就在她掌心白光聚拢的时候,屏风后面忽然有一丝动静。 那个人逃走了! 慕长离咬了咬牙,抬腿就去追。 这一动,楚江王终于发现下方不对劲。 再一瞅眼前动起来的鬼魂,一件宽大的斗篷罩在身上,斗篷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原本是看不清楚对方长相的,可是慕长离这一动,灵力一运,掌心白光一闪,那股子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在这大殿之上扩散开来,楚江王立刻就知道她是谁了! 到底是掌管二殿的阎王,阴差认不出魂体入地府的慕长离,他可不会认不出。 慕长离与他擦肩而过时,他脑子“嗡”地一下就炸了起来。 下意识地叫了声:“灵主!” 可惜,灵主理都没理他,直接就从他身边掠过。 那动作快的,楚江王可以肯定,就算自己早有准备,也绝对抓不住慕长离。 他赶紧在后面追,心里想的是灵主可千万不能有事,否则帝君非把他的皮给扒了不可。 但慕长离跑的太快了,被慕长离追着的那个人跑的也太快了,眨眼工夫就跑到了二殿的尽头,只要跳出一扇窗,就不在二殿管辖范围内了。 楚江王急了,直接喊道:“灵主!不可再追了!一旦出了二殿,我没办法保护你!” 这道理楚江王懂,那个在跑的人也懂。 只见他速度放慢,甚至还回头看了慕长离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了窗子。 慕长离也没有犹豫,跟着往外跳,结果人刚一冲出二殿,迎面就有一团黑雾奔着她面门扑了过来。 她也不犹豫,抬手送出掌心白光,运着一道凌厉的法诀,直接将那团黑雾打散。 对方似乎没想到她能这么猛,就连追出来的楚江王也愣了一下。 就在他愣神的工夫,慕长离已经与那个人打到了一起。 那人同样穿着一件大黑斗篷,同样把大半张脸都扣在斗篷的帽子里。 但慕长离仅看到他嘴部以下的面容,立即就有一种熟悉感涌了上来。 却也只是熟悉,完全想不起来这种熟悉感来自于哪个人。 她很想把那个人的斗篷帽子摘下来,打斗的过程中重点也奔着那帽子去了。 可惜对方重点防守,不管打得多激烈,那帽子就像粘到脑袋上了一样,纹丝不动。 慕长离的帽子都随着动作掉到身后,对方却仍不见真容。 楚江王站在边上看着,随时准备出手帮慕长离一把。 但很快他就发现慕长离其实并不落下风,甚至在打了几个回合之后,已经占了上风了。 楚江王看得有些失神,他从来没见过慕长离与人打斗,甚至连慕长离施法都很少见。 以至于他一直以为灵主就是个花架子,根本没有多少灵力,也不擅长打架。 今日却让他大开眼界,原来灵主竟是位强者! ------------ 第291章 七爷生气了 慕长离的确是位强者,强到连她自己都知道,即使是在阎王殿里对上十殿阎王,她也不见得会输。 但她也有弱势之时,比如现在。 她以魂体入地府,一旦遭遇重创,受创的就是她的魂魄。 没有了肉身的抵挡,魂魄受创会让她有性命危险,甚至魂飞魄散。 对方自然是明白这一点的,所以招招下的都是死手。 这目的已经很明确了,就是想要慕长离的命。 而且还不是她身为活人的一条命,而是她身为灵主的灵魂。 他要她,魂飞魄散! 慕长离从与之交手的那一刻就明白了这一点,但对决已经开始,她不能退。 而且她非常想知道这个人是谁,想要追寻一个答案的心情,从来没有如此迫切过。 法诀一个一个地掐起来,慕长离勾起的唇角让对面的人开始害怕了。 他想退,但是慕长离紧追不舍。 一团白光打过去,白光化为绳索,死死将他禁锢住。 四道囚困的法诀逐一加注上去,楚江王知道,那个人跑不掉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那人身上的黑雾突然之间浓厚起来。 黑雾中带着强烈的冲击力,竟在刹那间就将慕长离的绳索挣开。 然后那黑雾化为一柄利剑的形状,直冲着慕长离就刺了过来。 “小心!”楚江王下意识地一声出口,与此同时,整个人也向前冲了去。 可是那利剑来得太快了,还不等他冲到一半,整只剑都没入了慕长离的身体。 慕长离躲了,但没躲开,只匆匆避过要害,让原本该击中她心脏的剑击偏了一寸。 可即使是这样,黑雾化剑对她造成的伤害也是巨大的。 她整个人都往后退去,“砰”地一下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随即,一口鲜血喷出,视线都跟着模糊了。 “长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立即听出这人是谁,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楚江王的说话声也传来了,说的是:“灵主,屏息凝神,护住心脉,念紫气东来心诀。” 慕长离依言默念紫气东来心诀,片刻之后,那种灵魂破碎的感觉终于被压下去一些。 身后接住她的那个人这时开了口,直接质问楚江王:“那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二殿?他身上为何会带有那样大杀伤力的法器?楚江王,给灵主一个解释!” 这是谢必安的声音,慕长离的受伤几乎让他疯掉。 他怒瞪着楚江王,完全不顾地位高下尊卑,楚江王一点都不怀疑,如果这一刻自己说跟那黑雾人是一伙的,谢必安一定会冲上来跟他拼命。 即使他是阎王,他也不愿意跟一个看似白衣儒雅但战斗能力却十分强悍的谢必安对上。 何况他跟黑雾人不是一伙的。 楚江王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他身上带着那样的法器。但那东西看起来似乎不是地府之物,我从未在地府见过那样的东西。” 慕长离没有力气,人直接瘫在谢必安怀里。 谢必安将她护住,低头问道:“怎么样?撑得住吗?”声音温柔至极,完全不似刚刚冲着楚江王怒吼那般,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楚江王气得直翻白眼,但眼下也不是挑理的时候,他也上前,蹲下来查看慕长离的伤势。 谢必安已经在给慕长离输送法力了,楚江王一看,自己也得表现啊!这种时候不表现,那可就再没有赎罪的机会了。 于是他也开始给慕长离输送法力。 慕长离心安理得地受着,但她冲着谢必安眨了眨眼,那意思是有楚江王了,你就省省吧! 可惜谢必安完全不接她这个眼神,只管把自己的法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慕长离的魂体里。 慕长离开始担心了,她抓上谢必安的手,用虚弱的声音命令他:“停下来!立即停下来!” 楚江王的法力输送是有所保留的,他不会为了她这个灵主豁出去自己全部的法力,毕竟交情没到那个份儿上。 但谢必安会! 谢必安为了慕长离,他可以搭上自己的性命,只要慕长离能好受一些,就算失了全部法力他也认为是值得的。 所以慕长离才担心。 “够了,谢必安。”她咬牙坐了起来,避开谢必安的法力输送,再次告诫他,“你若法力尽失,同样没有办法护着我平安离开地府。” 谢必安闻言,这才停止法力传输,双手将慕长离扶住,然后再问楚江王:“解释呢?” 楚江王低下头,不敢看慕长离。 慕长离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回应,便笑笑,然后对谢必安道:“我们走吧!” 谢必安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里的火气,将慕长离从地上扶起来。 眼瞅着慕长离站起来时腿打了晃,他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楚江王也跟着站起,说了句:“我送灵主。” 谢必安却转了身说:“不必!楚江王,此事我自会禀明北阴帝君,您不给灵主一个解释,总是要给帝君一个解释的。楚江王留步吧!有你送,我更不放心。” 话说完,他抱着慕长离大步离开。 楚江王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直到再看不见,方才松了口气。 但随即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为刚刚发生的事情阵阵后怕。 他没想到慕长离会来,更没想到慕长离竟以魂体入地府。 他知道,慕长离这是铁了心的要查地府的事。 可是该怎么查呢?即使那个人出现在他的二殿,即使与他打过交道,他依然不知道对方是谁。甚至连对方是什么人指派的,猜都猜不到。 这件事情就算到了帝君那里,他也是这番说辞。 只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让灵主受伤,这件事情他肯定是要负责任的。 谢必安抱着慕长离一路回了勾魂殿他的住所,将人往榻上一放,一张脸冷得如覆冰霜。 慕长离十分虚弱,但有谢必安和楚江王二人的法力传输,魂体伤害已经抵消不少。 只是那一剑扎在身上,疼肯定是疼的。 “以魂体入地府,你是怎么想的?”谢必安是真生气了,他站在榻边盯着慕长离,那表情是又生气又心疼,“你到底明不明白以魂体入地府意味着什么? 你是灵主,你的魂体是所有神鬼都想要的东西!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真是疯了!你真是疯了! 那人但凡准头高一些,你的魂就没了!慕长离,你的魂差点就没了你知道吗?” 谢必安眼睛都红了,那种后怕一旦涌上来,就能惊出一身冷汗。 他控制不住地一遍遍设想慕长离被一击毙命的情景,看到慕长离倒在血泊里,看着她魂体一点点消散,最终痕迹全无,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世上一般。 这些场景一旦在脑子形成,就很难挥去,它们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开始生根发芽。 慕长离眼瞅着谢必安的惊慌肉眼可见,也心虚了。她扯扯谢必安的袖子,带着点讨好的语气说:“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就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地府作祟,但我要是肉身进来根本查不了,稍微靠近些就被人发现了。要不为什么前几次都没发现问题呢! 你别生气,就这一次,我跟你保证,我下回再也不玩灵魂离体这一套了,行不行?” ------------ 第292章 长离,你真的要吓死我了 谢必安皱着眉看她,气得磨牙,“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他坐下来,擦了一把她额头因为疼痛渗出来的汗,“是应该让你疼一疼,疼才能长记性。” 慕长离觉得自己不用躺着,虽然疼,但也不至于像个重伤员一样需要这样特别照顾。 她从榻上坐起来,费了点力气,要不是谢必安扶了她一把,自己还真不太行。 “逞强。”谢必安说,“受了伤就该好好养着,养魂不比养肉身,且得多养一阵子。” 慕长离摇头,“没事,我心里有数。何况那人就算有大法器,真想把我打到魂飞魄散也难。这一下我是躲了开,没正中心口,但是我想过,即使正中心口,我也不至于像你想象中的那么脆,一下就灰飞烟灭了。挣扎还是能挣扎一阵子的,然后给你争取时间,去找地藏王要保命的灵丹,还是能撑住魂体的。” 谢必安简直拿她没办法,“总想些好的,你怎么不想想万一我没有及时赶回来呢? 要不是孟婆跟我说有一个来喝孟婆汤的鬼魂,看起来有几分像灵主,我今晚根本不会来酆都城。 如果我不来,你可知后果?你真以为那楚江王会全力护着你?” 谢必安一边说一边摇头,“不会的!别说那人本就出现在二殿,指不定跟他有什么关系。 就算跟他没有关系,他也不会舍命护你。 对于他们来说,自己的性命大过一切。 别说是你,就算是帝君有难,他们也不可能为帝君拼个魂飞魄散。 长离,你真的要吓死我了。” 谢必安别过头,很长时间都不愿意转回来。 慕长离知他后怕,她又何尝不怕呢? 就像谢必安说的那样,如果刚才不是他及时赶回来,那黑雾人觉得多一个人来不好对付,那她就算躲过一击,也绝对躲不过第二击。 那人手里的法器过于凶猛,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那么问题又绕回来了,那到底是什么人? “那种法器不是地府所有的。”慕长离扯了扯谢必安,“别生气了,我都跟你认错了。以后我再来地府一定肉身直接进来,绝不再以魂体入地府。一定好好保护自己,不让你担心。 你转过来,咱们分析分析,那个人明显是个执行者,不是谋划者。 从前我一直以为是地府内部出了问题,现在看来我的格局还是没打开。 出问题的很可能不是地府内部,而是有外界在向地府渗透,要打乱地府万千年的平静。” 谢必安转过来了,情绪多少也缓和了一些。 他告诉慕长离:“你猜得没错,的确是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正试图瓦解地府。 但目前我们不确定对方是想瓦解地府官吏,还是想要彻底将地府摧毁。 刚刚遇见那人只是个先行官,但你有注意到楚江王对他的态度没有? 是带着惧意的。 什么人能让楚江王心生惧意?十殿阎王即使面对帝君都没有那种惧意,怎么面对一个先行官就惧怕到这个程度?” “但其实楚江王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慕长离说,“我能确定他刚刚没有说谎,他的沉默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说,而是他不知道。 那种惧意应该是下意识产生的,对方身上带着一股威压,是上神的威压。” 慕长离有些烦躁,“我自打出生,爷爷就告诉我我是地府的灵主,地府的一切都与我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我生生世世都将与地府荣辱与共,我对地府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果有一天地府不存在了,那我也将不会独存于世间。 我其实并不明白这种责任是从哪来的,我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成为灵主了。 灵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怕是我问你,你也说不清楚。 就像现在,我能明显地感觉到那个黑雾人身上带着一股上神的威压,能让强如楚江王这样的阎王,在他面前都不由自主地生出惧意。 我也能清楚地感觉到,那股威压并不是来自那个人本身,而是来自他持有的法器。 那法器应该是一位大人物给他的,法器上沾着大人物的气息,威压自然而然就形成了。 至于那大人物是不是想要瓦解地府的幕后主使,目前还不确定。” 慕长离手往心口搭了一下,伤处很疼,即使她努力装作不在意,不想让谢必安再担心。 可伤口的疼痛还是让她额上不停地冒汗,说话声音也比之前更加虚弱。 谢必安叹气,伸手扶她,“送你回王府吧!再不回去那肉身都凉透了。” 慕长离苦笑,“临来的时候做了保护,不会的。 九殿下这几天去京郊营里练兵,屋里没人,我可以在地府多待一阵子。” 谢必安轻哼了声,“怪不得胆子这么大,合着是没人管了。”话是这么说,但也没有再劝慕长离赶紧回去。只是对于地府的事,他有自己的想法——“这边的事我来查,你们阳世快过年了,你安安心心过年,务必把身体调养好。 魂体受伤不是小事,这伤怕是得养上几个月。 想好跟你阳世的亲人怎么说了吗?总有人会问这伤是怎么来的,你怎么答?” 慕长离说:“就随便答呗!不小心受了内伤之类的,谁还能仔细去问。” “他们都不会仔细问你的伤势吗?”谢必安的关注点不一样,“既是亲人,日日生活在一起,你受伤了,他们为什么不会仔细问?就算别人不问,你那位九皇子也应该问吧?” 慕长离想了想,点头,“嗯,他是肯定会细问的。但是没关系,他问我就跟他说了。合作了这么久,一些最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何况地府的人他也见过,不会不信。” 谢必安没再说什么。 慕长离又坐了一会儿,见谢必安也不跟她说话,也不让她继续查地府的事。 觉得忒没意思,便主动开口:“送我回王府吧!” 谢必安起身,握了她的手,眨眼工夫人就出现在西疆王府她的卧寝里。 慕长离魂体归位,融合的一瞬间,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魂体受伤,体现在肉身上的痛苦是加倍的。 慕长离拼命地咳嗽,谢必安只好上前替她轻轻顺背,同时又将法力渡给她一些。 慕长离稳下来之后就立即摆手示意他停下来,“你既然要查地府的事,就不要再在我身上耗费法力。我这伤只要精心调养,几个月就能养好。但你若法力消耗太多,一旦地府那边有事,怕是应付不来。 别忘了,我魂体入地府是危险,但其实你们一直都是以魂体的形式存在于地府。 我只做了这么一次都把你吓成这样,却忘了自己一直都是像我现在这样,最危险的状态吧? 谢必安,一定要确保自己平平安安。你是我在地府最信得过的朋友,你若出点什么事,我也是会为了你去拼命的。” 谢必安就站在床榻边,低头看着她。 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楚。 半晌,他将那种苦楚隐去,替慕长离掖了掖被子,“我知道,快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地府。” 慕长离依言闭上了眼睛,但嘴没闭上——“那个黑雾人,我只看得清他三分之一的脸。 总觉得那嘴部和下巴的样子有几分眼熟,但我又想不起来是谁。 回头我找人把肖像画出来,你也辨认辨认,指不定就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终于,人睡着了。 ------------ 第293章 趁我病要我命 慕长离这一觉睡到了晌午,醒来时发现屋里有人,偏头去看,是芙蓉。 她想叫芙蓉一声,但感觉自己心口疼得厉害,怕是冷不丁一说话又要咳嗽。 于是没吱声,又把眼睛闭上,在榻上缓了好一阵,方才压住身体上的不适,轻轻开口,唤道:“芙蓉。” 芙蓉闻言立即跑过来,见她醒了,便笑着道:“小姐,昨晚上是不是熬夜了?九殿下不在家,没人管着小姐,指不定什么时辰睡的呢!这会儿都晌午了,早膳都没吃上。” 慕长离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就要坐起来。 可惜一动,牵着了心口受伤的地方,虽然外表没伤,但伤在内里,更疼。 她疼得深吸了一口气,人也一下没撑住又躺了回去。 芙蓉吓坏了,“小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不像啊!”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来探慕长离的额头,“没发热。可是为何小姐看起来像是很没力气的样子?” 她要扶慕长离起身,这一扶没扶好,抻着了伤处,慕长离直接皱了眉。 芙蓉这下真着急了,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跑。 慕长离听到她出门之后跟芸香说:“快去问问姚太医在不在家,如果不在家就到医馆去请大夫。二小姐病了,一定得请个好大夫。对了,出门时吩咐府里小厮,去大营见九殿下,告诉他王妃病了,问问九殿下今晚能不能回京一趟。” 慕长离觉得她有点小题大做,但芙蓉回来之后就跟她说:“二小姐说什么都没用,这事儿必须得让九殿下知道。打从咱们搬到西疆王府,小姐就没断过替九殿下查案子。 没道理现在小姐病了,九殿下还在营里练兵,对家里这边不管不顾。 就算是等价交换,咱们立的功也足够交换他回来一趟了。” 她小心翼翼地扶慕长离起身,又拿了靠垫给慕长离垫在身后。 慕长离在榻上靠了一会儿,总算是缓过来一些,这才对芙蓉道:“我是受了些内伤,但也没有很严重,请九殿下回来可以,但不要大惊小怪弄到人尽皆知。 我说的这些,并不是因为不想给王府里的下人造成负担,而是你得知道,一旦我受伤的消息传出去,会有很多人趁我病要我命,首先长宁侯府我那个爹就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芙蓉愣了一会儿,随即疯狂点头,又开始往外跑。 慕长离知道,这是去追芸香了。 她刚刚的话虽然有些危言耸听,但其实也没有过于夸张。 萧云州要练兵,她无意让萧云州一直留在王府陪她。 但九皇子在大营练兵的事是瞒不住的,一旦让人知道萧云州在练兵时,府里的王妃重伤。 这样一个好机会,除非慕江眠是傻子,否则他绝对不会放过。 她倒不怕慕江眠来报复,这院子里没有萧云州在,也会有谢必安的人对她进行保护。 地府阴差小鬼想要保护一个活人还是很容易的,只是她得防着有些阴险小人见她这里下不得手,就转去别的地方对别人下手。 杀不死正主,就杀死正主身边的人,这种套路慕长离熟得很。 所以她受伤的消息能不出这个院儿,最好还是不出这个院儿。 好在芙蓉很快就把芸香给追上了,芸香也还没来得及跟别人说去请九殿下回来。 芙蓉嘱咐芸香不要告诉任何人二小姐受伤的事,千万不能让这个消息传出渡灵轩。 之后又独自合计了一会儿,决定让萧云初出城一趟,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九皇子。 晌午大厨房端来的饭菜慕长离没怎么吃,芙蓉做了面条她倒是吃了大半碗。 芙蓉很想问问这内伤是怎么受的,人总不可能好好的躺在榻上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就内伤了吧?会不会是昨天夜里院儿里进来了刺客? 但慕长离不说,只告诉她这内伤是自己练功不当所致,没什么要紧,养一阵子就好。 芙蓉就不再多问了。 下晌申时,萧云州从烈日营赶了回来。 进屋时慕长离正在睡觉,他换了衣裳洗了手,就到她榻边坐着,一坐就坐到了天黑。 慕长离迷迷糊糊转醒,感觉身边有人坐着,随手划拉了一下,闭着眼睛问:“萧云州?” 萧云州“嗯”了一声,将她的手握住,低声问了句:“怎么受的伤?伤在何处?” 慕长离还是没睁眼,但翻了个身,嘟囔着道:“跟个鬼打了一架,技是如人了,可惜武器不如人,被击中了心口。但不是正心口,我躲了,偏开心口一寸。 你不要害怕,伤的不是身体,是魂体。地府那边有人给我渡了法力,我性命无忧,只是内伤要养上三两个月才能彻底恢复。 这几天可能没什么力气,伤处也疼。但最多三天吧,三天之后行动上就没有什么影响。” 她说得很清楚,也没有过于隐瞒。萧云州能听明白,但就是因为能听明白,才更担心。 “怎么才能只伤魂体不伤身体?你做什么了?” 慕长离知道他抓到了关键,便实话实说:“趁你不在家,我灵魂离体,去地府走了一趟。” 萧云州听得来气,“趁我不在家?慕长离,你这胆子是愈发的大了。” 她终于把眼睛睁开,看向萧云州,“你这个关注点是不是……” “我的关注点很明确。”萧云州板起脸,“趁着我不在家,你就什么都敢做。我在家的时候你怎么不做呢?所以说这件事情你是明知道会有危险,还故意而为之。 慕长离啊慕长离,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话是责备的话,但担忧也是真的担忧,后怕也是真的后怕。 他把她的手握了又握,“以后我晚上不走了,再忙也会赶回来陪你。你放心,我不拦你做事,但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就把我带上。就算斗不了鬼魂,至少我还能替你挡一挡。” 慕长离想说你根本挡不了,凡人要是受那样的攻击,瞬间命就没了。 但想想萧云州也是为她好,到了嘴边上的话就没说出口,只点了点头,说:“好。” 她撑着坐起来,揉了揉肚子,“饿了。” 萧云州起身给她端饭。 “饭菜都是做好的,一直在小灶间温着。芙蓉说你晌午吃的面,晚上不能再吃面了,就烧了饭菜,熬了鸡汤。”他一边说一边将一张小桌搬到榻边,把饭菜都摆到桌上,然后说:“我喂你。” 慕长离都惊呆了,“我还不至于像个残疾人似的。萧云州,我虽然受了重伤,但你一定得明白,我不是娇滴滴弱不禁风的女子,真不至于因为这点伤连地都下不了。 你这样也太夸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着了,活不起了呢!” 萧云州失笑,“知道你不是活不起,也知道你很厉害。但是长离,你就当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是我想照顾你,不是你想被我照顾,好不好?” 她不是很明白这个逻辑,但再想想,有个人主动伺候她,啥啥都不用她动手,饭都喂到嘴边上了,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反正现在一动胳膊牵着心口也疼,不如就受着这伺候。 于是张嘴,“啊!” 萧云州笑着把一口饭送到她嘴里,紧接着又送了一口菜。 她就坐在榻上开始点:“那个,肉,夹一点。还有边上那个是炖的什么玩意?看着不错,也来点。嗯,汤,太干了,喝口汤。” ------------ 第294章 银票变冥币 慕长离养伤的第二天,秦庄仪来了。 神色恍惚,好像见了鬼似的,谁大声说话她都能打个激灵。 慕长离已经可以下地,只要动作幅度不是很大,就没人能看出她身上有重伤。 就是脸色还不太好,有些苍白,上了些胭脂也遮不住。 秦庄仪却没注意这些,此时此刻,她心里完完全全被另一件事情占据着,无法分神。 直到坐到了慕长离对面,紧张的心绪才算放松下来,就好像慕长离整个人的气场就可以遏制住她那些不安一样,有慕长离在身边,格外的踏实。 “家里出事了。”秦庄仪坐下之后就说出这么一句,然后再仔细道来——“二姑娘,上次你让我拿东西去卖,我去了你介绍的那个地方,见着了收东西的人。东西都交给他了,他给出了个很高的价钱。 卖完东西次日,我特地起了个大早,赶在侯爷上朝之前把银票给了他。当天他就拿了一部分银票给慕顺,让慕顺立即拉着平县几人的尸体离京。 按说一切都顺顺利利的,可是今日一早慕顺又回来了! 尸体怎么拉走又怎么拉回来的,说是走到半路往回返,因为突然发现侯爷给的那些银票全都变成了给死人烧钱时的那种冥币。 慕顺说完这些之后,侯爷就赶紧把自己留下的那部分也取出来查看,结果你猜怎么着? 侯爷手里的那份银票也变成了冥币!” 秦庄仪说到这里,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问慕长离:“二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啊?那些银票为什么会变成了冥币?这,这也太吓人了。” 慕长离翻了翻眼睛,“大夫人来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怀疑我给你介绍的人不对劲? 我且问你,接到银票之后你有没有仔细过目?可确定好了是真正的银票?” 秦庄仪连连点头,“肯定是确定好了的,我仔仔细细看过,就是真正的银票。” “那就更没有理由来找我说了。” 秦庄仪一脸尴尬,“确实没有理由来找二姑娘,只是我这心里没底,侯爷责骂我办事不力,被人钻了空子。可我也冤枉,我跟他说我交给你的明明是银票,你也当场看过了,怎么反过头出了事还来找我呢?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二姑娘,你能不能帮着分析分析? 我,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跟谁说去。想找老夫人吧!又怕把老夫人给吓着。 李妈妈说这是见了鬼了,我也感觉是见了鬼了,可鬼是从哪来的呢?” 慕长离给她分析:“你看,收东西的人给你的是真正的银票,你给慕江眠的也是真正的银票,那也就是说,银票在你们手中都是好好的,就只有到了慕江眠手里才变了样。 那你说鬼出在哪?不就出在长宁侯府吗?指不定是谁把银票给他换了呢! 他给慕顺银票时也是好好的吧?” “对。”秦庄仪点头,“给慕顺银票时也是好好的银票,慕顺把银票仔细收起来,说是一路上也没怎么看,过了两天再看,就发现银票变成了纸钱,赶紧又返了回来。” “那就是换银票的人在慕顺走后,也用同样的方法把银票给换过了。 你也不要觉得不可思议,其实很好理解,你们府中暗卫那种程度的高手,就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别人身上换走物件儿。这本也不是多难的事。” 秦庄仪懂了,“二姑娘的意思是,有人把银票调了包?那为什么换成冥币?” “吓唬人呗!”慕长离完全不当一回事,“都知道京城诡案多发,换成冥币就会让人自然而然地往诡案上去联想,这样就有利于隐藏贼人的真实身份。” 秦庄仪听到这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还好我来见二姑娘了,要不然我心里也一直往诡案上合计,越合计越害怕,自己都能把自己给吓死。 不过这贼人胆子也太大了,偷东西偷到长宁侯府,他当真就不怕被侯府抓住吗?” 慕长离勾勾唇角,“大夫人怎么知道一定是外面的人呢?万一是家贼呢?又万一是贼喊捉贼呢?这都是说不定的事,你仔细想想。” 秦庄仪顺着她的思路去想了,想来想去就觉得确实是有道理的。 要说有刺客上侯府行凶她信,毕竟在朝为官的,谁还没几个仇家。 但要说有贼来侯府偷银票,还把银票给换成了冥币,这就有点扯了。 哪个贼吃饱了撑的跑到侯爵府来干这种事?城东那么多富户,偷哪家不比偷侯爵府强。 所以这件事情极大可能不是外面人干的,而是府里人干的。 可府里人谁有这个本事呢? 首先肯定不是她,也不可能是老夫人,那几个妾就更没这个本事了。 这样一来,最有本事的就是慕江眠自己。 二姑娘说的“贼喊捉贼”似乎是对的,可是慕江眠整这么一出,目的何在? 秦庄仪把疑惑问了出来,“侯爷似乎也没有道理自己做这种事,是因为不想给平县的人安葬吗?也不想处理平县那边的事?可这眼瞅再有几日就过年了,尸体又拉回来也不是个事儿。我临出门前老夫人还发了火,斥责府里办事不力,又让尸体入了侯府。 二姑娘再给分析分析,除了老爷,还会不会有别人?” 慕长离摇摇头,“你们家的事,你这个当家主母都没有头绪,我上哪知道去? 但我觉得你方才说的也不尽然。慕江眠怎么就没有理由干这个事呢?他可太有理由了! 比如说他又有要用银子的地方,但你卖出来的那些银子根本就不够,他又找不到理由让你再卖一次东西,再给他凑点银子。你要这么想,他是不是就非得干这么一票?” 秦庄仪恍然大悟,“二姑娘说得对啊!这样一来我就必须再给他凑出一份钱来,还得尽快,因为得把平县的尸体打发走,不能再留在京城。 我凑出来的钱,他再扣下一部分,这样一来兴许他就够数了。” “可能还是不够。”慕长离说,“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这次你多卖些,多给他凑点,也省得他回回来来地折腾,你还跟着着急。” 秦庄仪觉得她说的对! “那我这就回去张罗东西去,今天晚上就去卖。还能去那个地方吧?那人还在吧?” 慕长离点点头,“在,去吧!” 当晚,秦庄仪又去见谢必安了。带了比上次价值还高的东西,成功地从谢必安那里换来了一百万两银票。 这次确实是多了,因为秦庄仪送上了侯府名下的两个铺面,一个庄子,还有一个城东的别院。以及一些金玉首饰之类的,凑巴凑巴就凑出来一百万两。 她怕东西搁在自己手里夜长梦多,连夜给了慕江眠。 慕江眠又连夜给了慕顺,让慕顺第二天一早城门一开就走。 慕顺走了,隔天又回来了。 拿走的银票又变成了冥币,慕江眠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秦庄仪这次倒是没害怕,她只是言语中有些埋怨:“侯爷,家里能卖的东西也不是很多。” 慕江眠听出她话里有话,“你的意思是,本侯故意而为之?” ------------ 第295章 脑子不是进水了就是让门挤了 秦庄仪自是不敢跟慕江眠当面顶撞的,见慕江眠急眼了,她也就什么都不说了。 只问慕江眠:“还要再凑银子吗?” 慕江眠气得大声道:“你是想把这个家全都卖了吗?” 秦庄仪转身就走。 卖卖卖!当她想卖吗?她一样都不想卖! 这些东西如果能好好留着,将来都是她儿子的。 现在倒好,一样一样拿出去卖了,还不知道落进了谁的口袋,她是想想就憋气。 李妈妈小声劝慰:“好在老爷说不用再卖了,那咱们就不卖了。至于给平县的银子,老爷应该会想办法的。总不能就把尸体留在侯府过年,也不是那么回事。” 果然,慕江眠自己想办法了。他给了慕顺现银,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直接把银元宝给了慕顺,让他带回平县。然后跟慕顺说:“要是这些东西也出了问题,你也别回来了。” 秦庄仪听了这事之后就冷哼一声,跟李妈妈说:“谁能给他银子?还不是把银票兑了。我算是看明白了,男人说话咱们一听一过就行,可别真往心里去。否则到最后伤心的都是自己,他们是不会管咱们死活的。说一套做一套,整个府里最狡猾的就是他。” 李妈妈也觉得慕江眠太过分了,而且她还想不通:“您说侯爷用那么多银子,是要干什么?如果说是因为到年底了,有很多地方需要用银子做打点,那这是正经事,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大大方方说就完了,谁也不能拦着他,还会帮他想办法。 可他用这种法子从自己家骗钱,甚至不惜让慕顺带着尸体来来回回折腾,连晦气都不顾了,图什么?老奴说句不该说的,他能这么干,那只能说这笔银子的用处,是不正当的。” 秦庄仪拍拍桌子,“那还用说?肯定是不正当的啊!” 李妈妈又道:“那夫人就得想想,这个不正当,是怎么个不正当法。外头是有不正当的人,还是有不正当的事?还是说,又有不正当的人还有不正当的事? 夫人可得小心了,别翻了年真抱了个儿子回来,那咱们元青少爷可就什么都捞不到了。” 秦庄仪心里也没了底,一宿都没怎么睡,心里一直想着李妈妈的猜测。 第二天一早她就出门了,直接去大理寺门口堵慕元青。 慕元青看到秦庄仪的时候贼无语,关键还有人问他:“元青,那位是令堂吗?怎么找到衙门来了?你们小孩子出来做事确实容易让家里人不放心,你快去陪令堂说说话吧!” 慕元青黑着脸就去找秦庄仪说话了,开口一句:“是家里着火了还是父亲被火烧死了?” 秦庄仪一愣,随即斥道:“胡说什么呢?家里好好的,你父亲也……就算好好的吧!” “什么叫就算好好的?”慕元青来了兴致,“他出事了?” 李妈妈见状就劝:“三少爷,稍微收敛一些,就算您高兴,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慕元青撇嘴,“很明显吗?还好吧!要是你们觉得太明显,我收敛些也不是不行。 你们找我到底啥事?不重要的事就在这儿说,要是长话,咱们就进去说,太冷了。” 秦庄仪想了想,“那还是进去吧!站在这里说确实不太好。” 慕元青把人请进大理寺了,秦庄仪看着一路跟慕元青打招呼的官差,心里很知足。 做为京城有名的纨绔,慕元青能走到今天这步,秦庄仪到现在都跟做梦似的。 她还以为自己只配去花楼里揪着慕元青的耳朵把他给揪出来,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跟着儿子在大理寺风光风光。 慕元青把人请进自己常待的地方,有官差上了茶,慕元青说了谢谢。 那官差就说:“谢啥,咱们都自己人,谁跟谁呀!” 秦庄仪更高兴了。 但高兴也没忘了正事,她赶紧把府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跟慕元青讲了一遍,然后问慕元青:“你说你父亲拿了那么多银子,是干什么用了?他不会真的在外面找人生儿子了吧?” 慕元青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他不喜欢我,府里还就我一个男孩,他肯定得为将来做准备。所以趁着自己不算太老,还能生,赶紧在外头生一个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庄仪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他要真在外头生了儿子,家里的爵位还有你什么事?别总说你不想要爵位这样的话,你如果不要爵位,将来我怎么办? 别人当家做主,那将来我的下场就是今日的老夫人! 不对,我还不如老夫人。人家老夫人有娘家做依靠,到什么时候都是有底气的。就算跟你父亲对着干,你父亲也不敢把老夫人怎么样,也得敬着爱着。 但我就不一样了,秦家那样的门第,对于侯爵府来说什么都不是。 你不要爵位,将来我就是被人扫地出门,或是气死毒死的下场!” 慕元青想了想,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连气死毒死这样的下场都不如?您在没当成老夫人之前,就会被父亲赶下堂,然后让那个将来要继承爵位的孩子的娘做大夫人?” “你还知道啊!”秦庄仪更生气了,“我还以为你是真糊涂,合着你是在跟我装糊涂。 既然知道我会是这个下场,你还不回家去争?” “有什么可争的?”慕元青开始给秦庄仪洗脑,“前面做的那些假设,是在你完全没有依靠的前提下。就像祖母,她没有自己的孩子,又过于在意慕家的脸面。 你跟祖母一样吗?她没有儿子,你也没有吗?你不是还有我这个亲生儿子吗? 再说,你问问你自己,真的在意慕家的脸面? 别闹了,慕家能有什么脸面?他们的脸面在当年把二姐姐送回平县的时候,早就丢光了。 爵位我反正是不在意,也不想要。母亲仔细想想,父亲到时候指不定扔下什么烂摊子呢!谁继承爵位谁就要收拾那些烂摊子,是不是有风险? 就冲侯府现在这个样子,整不好我还得替侯府还债,我哪来的钱替他还债? 所以这事儿就随他去吧!他爱生几个生几个,有本事就生十个八个的,到时候一起争爵位,再斗个你死我活,咱们就看热闹。这样想想,人生是不是也挺有乐趣?” 秦庄仪虽然有点儿信了,但还是觉得爵位不要太可惜了。 “你不要爵位,那我这些年的付出岂不是白费了?我做这个当家主母还有什么意义?” “那就不做呗!不行你跟他和离,我养你。” 秦庄仪起身就要走,她觉得她儿子脑子有病,不是进水了就是让门挤了。 但慕元青不让她走,还给她出主意——“不是说银票变冥币吗?母亲你回去就说府里闹鬼,父亲为了掩盖自己的谎言,也得认这个闹鬼的事。 然后借着这个机会我就跟二姐姐一起回去破案!到时候把侯府翻个底朝天!全当做是一次家产大摸底,也让母亲知道知道家里究竟有什么究竟没什么。心里有个数。” 秦庄仪脚步顿住,她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 第296章 侯府闹鬼事件 侯府闹鬼的事,很快就在府里传开了。 起因是大夫人因为这个事吓得病倒了,还请了姚太医上门来诊治。 伴随着闹鬼一说传扬开,府里的银票变冥币一事也被众人知晓。 在慕江眠一筹莫展之际,这个消息就像突然燃起的火苗一样,风一吹就烧遍了全府。 一时间,长宁侯府人心惶惶,就连一向不过问府里事的三夫人,都找到秦庄仪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希望秦庄仪能给大家一个明确的说法,别让人乱猜。 可秦庄仪能有什么明确的说法呢!她只能把慕江眠遭遇到的事跟三夫人说了一遍。 三夫人一着急,请了道士上门开坛做法,折腾了一通,人心还是惶惶。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提出,不行请三少爷回来吧!三少爷如今是大理寺的人,大理寺专门处理这种案子,肯定有经验。 再有两天就过年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别过年的时候再出个什么事,那就不好了。 对此,慕江眠持保留意见。虽然他也觉得银票变冥币这件事情不太对劲,而且也无所谓慕元青回不回来。但他怕的不是慕元青回来,而是慕长离回来。 毕竟每次慕长离回来都能闹出点事情,他实在不想大过年的出命案。 但是架不住秦庄仪给他洗脑! 秦庄仪说:“这件事情也不怎么的就传了开,老三家的都请道长来开坛做法了,要是不给大家一个交待,所有人都活得不安心,那咱们这个年也过不好。 而且,侯爷真的不想知道银票为什么会变成冥币吗?这里头万一真有事呢? 还是说,侯爷其实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没跟妾身说?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还希望侯爷明确地告诉妾身这件事情跟诡案无关,那妾身就也不惦记了。要不然总是想着这件事,病了一场又一场,总请大夫上门也不是回事。” 慕江眠被她这么一说,就觉得如果不让查,就好像银票变冥币的事是他一手策划的一样。 他可不能背这个锅!那些银票他一下都没动过! 他心里其实也是打着鼓的,如果银票单纯只是丢了,他可能不会太害怕。 但银票变冥币这就有点儿吓人了。 于是他点点头,跟秦庄仪说:“那就让元青回来查一查吧!只是这件事情不要大张旗鼓,不要弄得人尽皆知,更不要正式到大理寺去立案。要过年了,不宜做这种事情。” 秦庄仪点点头,“侯爷放心,妾身会交待元青小心办事的。” 当天晚上,慕元青和慕长离姐弟二人,大摇大摆地搬回了长宁侯府。 慕长离也回来了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慕江眠耳朵里,当时他就感觉是上了秦庄仪的当了! 慕长离回来还能有好吗?这个年还能过好吗?还有,慕长离回家了,九皇子怎么办? 二人新婚头一年,都不在一起过年的吗?是不是不吉利? 他叫人把秦庄仪给找了来,跟秦庄仪说:“你去告诉长离,出嫁的女儿是不能在家中过年的,后日就是除夕了,让她最多在家里住一晚,明儿就给我回西疆王府去!” 秦庄仪点点头,“老爷放心,二姑娘就是陪着元青回来住一晚,她说过的,明日就回去。” 慕江眠松了口气,“她知道轻重就好,毕竟是皇家的媳妇,要是让皇上知道她在娘家过年,一定不会高兴,而且怒气还会牵连到侯府。你是做母亲的,这种事应该多提点。” 秦庄仪连连应是,走的时候却翻了白眼,心说二姑娘要什么时候走,我哪能提点得了。 何况人家也说了,这种皇上根本不管,九殿下也说了,如果慕长离不回去,他也搬过来。 都搬过来也挺好的,闹呗!自从上次平县的戏看完之后,她现在多少有点儿上瘾了。 甚至开始期待慕长离每次回归。 反正只要火不烧到她身上,别的她也懒得操心。 这爵位要是不传给她儿子,那她也摆烂。要不好就大家一起不好,谁怕谁呀! 秦庄仪摆起烂来那也是一绝,当场就给慕长离出主意:“鬼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为了避免有遗漏,二姑娘,你带着元青把侯府所有地方都搜找一遍吧!千万不要放过任何地方。” 慕元青也跟着说:“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鬼这种东西无处不在,万一有遗漏,那受害的还是侯府中人。大家都是亲戚,伤了谁我都是会伤心的。” 慕长离算计着时辰,“现在天色都晚了,明日我还要回王府,所有地方都搜,太费时辰。” “那二姑娘就辛苦一下,连夜干!”秦庄仪也是绝,“饿吗?我现在就吩咐大厨房做饭,做完了你们就吃,吃完了赶紧就开始查。这件事情不查明白,我这心是一刻都放不下。” 慕长离跟她配合的还挺好——“既然大夫人这样说,那我们就辛苦些,这就开始做事吧!” 她冲着慕元青使了个眼色,慕元青立即领会:“既然是钱财上先出的事,那自然要先从银财方面查起。我先去账房,辛苦二姐姐去公中大库房,咱们兵分两路,仔细查找。” 此番二人回来都带了帮手,慕元青带了年妙,慕长离带了芙蓉。 最绝的是,两人还把萧云初也给带回来了。 这位皇帝的义子,虽说不是真正的皇子,但因为皇上皇后对他特别好,早有过话,所有人都要称其为十一皇子。而且以后还要封王分府,待遇一点儿都不比真正的皇子差。 这就让萧云初的身份地位有了质的飞跃,让慕家丝毫不敢怠慢他。 虽然慕江眠没有出来迎接,但也给出了理由:病了!怕过了病气给他们,所以就不见了。 这几个人觉得慕江眠病了更好,这样他们办起事情来更没有阻碍。 于是从头到尾没有人问慕江眠一句,热火朝天地投入到了对慕家“闹鬼”事件的调查中。 这件事情传到了兰花院儿,秦庄仪亲自去说的。她跟老夫人说:“元青给我出的主意,说拿这个当借口,给二姑娘一个光明正大上门来搜查的机会。 她不是一直都在找荣夫人的那些嫁妆么!正好我也想知道那些东西到底哪去了,到底有没有离开过长宁侯府。 这些事问侯爷是问不出来的,就算问出来了他说的也不见得是真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如就让二姑娘把这座长宁侯府彻底翻一遍,我也有数了,她也放心了。至于侯爷乐不乐意,那我就管不了了。” 慕老夫人觉得秦庄仪最近的行事作风特别合她心意,她听得连连点头,直称赞这个主意好。然后重点表扬了慕元青,说他自打跟着姐姐和姐夫学了本事,人越来越沉稳了,办事也越来越有门道和效率了。还说只有这样的儿郎才是家族的骄傲,才能让父母挺胸抬头。 秦庄仪得到了老夫人的赞扬和肯定之后,干劲儿更足了,直接跟着慕长离一起去了大库房,帮着慕长离把大库房掘地三尺,誓要翻出个究竟来。 别说,大库房这个地方,还真没让她失望…… ------------ 第297章 把思路打开 慕长离在大库房里发现一面空墙,轻轻敲动墙砖,发出的动静跟另外三面墙是不一样的。 也不是空腔声,还是闷闷的,但闷的感觉跟里面是砖头不一样。 慕长离告诉秦庄仪:“这面墙有问题,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墙体里面应该封了东西。” 秦庄仪眼睛都亮了:“会是什么东西?银子么?” 慕长离说:“不排除。也有可能是金子。” 秦庄仪眼睛更亮了,“如果是金子的话,这么一整墙的金子,那得有多少啊!我的天,该不会是侯爷把当年荣夫人的嫁妆都给封到墙里了吧?” 慕长离又把那面墙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摇头,“不是。这墙近二十年都没有动过,应该是上一代老侯爷留下来的。甚至有可能慕江眠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面墙。” 秦庄仪感觉自己发现了长宁侯府的大秘密,“那岂不是说,只要咱们不说,这面墙就永远都不会被发现?就永远立在这里?”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但前提是得保证它真的不被发现。”慕长离看了秦庄仪一眼,“你要是能把这面墙给看住了,那以后这东西就是你儿子的。 当然,前提是你儿子能拿到爵位。” 秦庄仪一听这话就泄了气,“我倒是想让他拿爵位,问题他自己没有这个想法,根本也不往这方面去努力。我现在就觉得侯爷肯定是放弃元青了,他可能要生别的孩子了。” 慕长离都听笑了,“你还能怕他生别的孩子?这些年侯府除了元青也没有别的男孩出生,别跟我说这些事同你都没有关系。” 秦庄仪不敢吱声了,她觉得这位二姑娘什么都知道,啥事也瞒不过二姑娘。 在这一瞬间,那些调配过的堕胎药,那些端到小妾房里的避子汤,历历在目。 “这墙怎么办呢?”秦庄仪决定不再去想那些事情,一门心思研究这面墙,“二小姐要不想个办法把里面的东西取走吧!都拿到西疆王府去,我知道二小姐不会亏待元青的。” 与其放在慕家最后有极大的可能落到别人手里,秦庄仪觉得不如让慕长离拿走,多少还能给慕元青分点儿。 还是那句话,侯府的钱和侯府的权,总得图着一样吧! 但是慕长离不想拿,她跟秦庄仪说:“我也不是大罗神仙,这么大工程怎么都不可能避得过府里人的。不如就先放在这里,至于最后落到谁手……秦庄仪,把思路打开。 爵位是爵位,府邸是府邸。 爵位能不能拿到,那也得等到慕江眠百年之后才见分晓。 但这座府邸,却是随时随地,唾手可得。” 秦庄仪被她说的有点心动了,“真的唾手可得吗?怎么得?” 慕长离轻笑了下,“寻个时机呗!兴许哪天咱们家侯爷缺钱,就不得不拿这座府邸抵债。 我听祖母说过,这宅子虽是朝廷赏的,但是是连着地契一起赏的。 也就是说,这宅子完全归慕家所有,买卖自由。 既然自由,那就是可以谋划的。你说是不是?” 这一宿,慕元青和慕长离的搜找是有目的的。 慕元青一门心思想仔细看看这座府邸,看看会不会在某些地方发现什么秘密。 慕长离则是一门心思找荣婉当年那些嫁妆的痕迹。 萧云初主打一个辅助。 大库房里的那面墙算是个意外收获,但除此之外,竟真的再没有关于钱财的线索。 再者,她得抽空给地府能替她办事的人做个培训了。 上次她派去搜府的女鬼说,墙皮都快抠下来了也没发现哪面墙里有夹层。 那女鬼什么眼神儿?是不是能力不行? 虽然已经做了鬼,但要想长长久久留在地府不去投胎,没点本事肯定是不行的。 这件事情她得记下来,回头找到地府去说道说道。 慕长离轻轻按了下心口,伤处还是疼,但已经不影响她的行动。 就是不知道谢必安那边怎么样了,为了救她,谢必安渡了太多法力过来。 一旦这个时候有人趁他病要他命,那可真是致命的。 慕江眠一宿都没睡,时不时派人出去偷偷看一眼慕长离他们搜到什么地方了。 虽然他并不认为长宁侯府里有什么值得搜的,但有没有东西,跟有没有人来搜,感受不同。心里再有底,也架不住他那一儿一女有着掘地三尺的决心。 直到慕长离姐弟二人兴致冲冲地搜到惜录轩,慕江眠受不了了——“这里是本侯的书房!你们都给本侯滚出去!” 慕元青劝他:“父亲,如果真有鬼怪闹起来,别说您的书房,就算宫里的御书房都得搜。 怎么,您比皇上还金贵吗?皇上的地盘都能搜,您的不能? 再说,别的地方都搜过了,就您这里不搜,那以后万一再有点什么事,可就得赖您了。” 慕江眠还是不让他们进,他说:“再有事本侯一力承担,书房重地,不是你等放肆的地方!”说完又看向慕长离,“天亮了,滚回你的西疆王府去!本侯不想再看见你。” 慕长离哪能听她的,不让搜可以不搜,但她得去看老夫人。 慕江眠看着慕长离大摇大摆地去兰花院儿了,完全无视他让她赶紧滚蛋的话。 那种无力感再一次袭来,让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简直一点地位都没有。 别人儿女回家是要钱,慕长离回家是要命,如果有可能,他真的希望能跟慕长离断绝父女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但那是不可能的,就算他愿意,慕长离也绝对不会愿意。 即使慕长离那么讨厌这个地方,她依然不会在没有收获之前脱离开慕家。 慕江眠心里上下打鼓,他实在想知道,慕长离究竟想要在这座府邸里得到什么样的收获。 也想知道对方谋求的收获,他给不给得起。 兰花院儿。 慕长离和慕元青一前一后进了老夫人屋里,但慕元青这人很有分寸,他知道慕长离肯定跟老夫人有知心话要说,他在这儿并不很方便。 于是便只进来拜见,说了会儿话,又硬塞给老夫人一张银票。之后就借口大理寺那边还有差事要忙,自己也一夜没睡了,十分疲惫,便不多留,带着萧云初和年妙先走了。 慕元青走后,老夫人将手里的银票打开,只见那上头清清楚楚地写着一百两的字样。 她回想着慕元青塞这张银票时说的话:“往年过年都是祖母给咱们小辈压岁钱,但今年不一样了,今年我有了正经差事,不好再拿祖母的钱,而是要反过来孝敬祖母。 当然,这些银子当差肯定是赚不来的,但我现在不喝花酒了,白天在衙门吃饭,晚上回王府吃饭,身上的银子基本没什么花用的地方,就都存了下来。 祖母安心拿着,是孙子孝敬您的。” 老夫人心里高兴,倒不是为了银子,而是因为慕元青这份心。 她跟慕长离说:“元青是秦氏的孩子,你跟秦氏虽没怎么打过交道,但这些年她也有意无意地提醒过侯爷几次,让他不要接你回来。 后来你回京,你二人也生出些摩擦,这是府里人都知道的事情。 可是你能不计较这些,还用心尽力地教导元青,实在是难为你。” 慕长离笑笑,“不难为,元青是个懂事的孩子,九殿下接手大理寺,身边也需要人手。 何况我留元青在身边,家里这头秦庄仪多少都会有些顾忌。 她一顾忌,祖母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我这也算是曲线救国。 只是……” 她说到这里顿住了,一双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 第298章 您对十皇子了解多少 老夫人没有催她快说,只是安静地等着。 直到过了一会儿,才听慕长离又道:“只是慕江眠这个人,对我母亲生的孩子也不喜欢,对秦庄仪生的孩子也不喜欢,对府里姨娘们生的庶女也没见有多爱护。 那他到底喜欢谁呢? 哦,喜欢慕倾云。为什么呢?”慕长离问老夫人,“真的只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将来有可能会有个好出路吗?总觉得可能不是这样的,却一时半会儿分析不明白他的心理。” 慕长离笑笑,“我就是随口一说,祖母别太往心里去。要过年了,总得想些开心的。” 老夫人见她笑,便也跟着笑,“明天就是除夕了,你好不容易从平县回来,却没能陪我过个除夕,这是遗憾。可是听说你在王府过得很好,又觉得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慕长离握了握老夫人的手,“总想把祖母接出去,祖母又不肯跟我走。我对这个家没什么感情,唯一的牵挂就是祖母。所以现在无论做什么事,都得为祖母想上几分。 但有些时候在面对一些人时,还是会冲动,还是会图一时之快。 比如说前些日子平县来的那一家三口,祖母觉得我做得过不过?” “不过。”老夫人十分肯定地回答了她。“虽然我心里也觉得总是打打杀杀的不好,那三个人死后我也在佛堂念了几天的佛经。 但若是再重来一次,问我会不会拦着你去做,我也还是不会去拦的。 未经他人苦,不劝他人善。平县的事你虽与我说得不多,但不是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平县老宅那边都是什么人,我年轻的时候去过几次,瞧得清清楚楚。 那就是一群贪得无厌的泼皮无赖,也就是在平县那种地方,有慕家这个名头庇佑着,才让他们平平安安活过几十年。 但凡那样的人家生活在京城,混迹在京城的官邸之中,那得让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我倒是觉得你做得好!有仇就报,不要去管别人,自己先痛快了再说。” 崔妈妈在边上听了,就感叹道:“二小姐是不知道,那天您回去之后,老夫人激动得一宿都没怎么睡。直说如果她年轻的时候有您一半的魄力,那咱们少爷也不至……” 崔妈妈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慕长离知道,她是又想起了老夫人失去的那个孩子。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斥道:“都过去几十年了,我都忘了他的样子,你还提了作甚。” 崔妈妈叹气,“老夫人总说忘了少爷的样子,可是老奴知道根本就忘不了。 不过老夫人说得对,几十年过去了,再提起也只能徒增伤心罢了。 只是昨夜二小姐和三少爷搜府,说府里闹鬼,老夫人您在期待什么呢?” 崔妈妈今日是不吐不快,她告诉慕长离:“老夫人在期待侯府真的闹鬼,甚至还期待那个鬼就是几十年前夭折的少爷。这件事情一直是老夫人心里的一个坎,始终迈不过去。” 老夫人不承认:“你怎么就知道我迈不过去呢?何况迈不迈得过去又能怎么样?这些年不也都这么过来了。人活到我们这个岁数,什么事没见过,这么些年慕家的风浪都挺过来了,总不能老了老了再在过去的事情上栽跟头。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那孩子如果还没转世投胎,那再等几年我就能下去陪他。 若是已经转世投胎,那我替他高兴,希望他能托生个平常百姓家,幸福自在过一生。” 她说完这些,看向慕长离,“我自认是个通透之人,不做那些自怨自艾的事。长离,你也得记住我的话,有些事,能查明白咱们就去查。但如果查不明白,那就趁早放手及时止损。 不能因为上一辈的事影响到你们这一辈人的生活。 我固然希望你做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但如果这份情义是要用你一辈子的安宁去换,那不要情义也罢。 情义如果像枷锁一样将活着的人束缚住,那就挣脱它,别再去理会。 你的母亲也绝对不会希望你的一生是因为这些仇恨而活,我们都希望你能过你自己的日子,有一个疼爱你的人伴你一生,将来也有自己的子女环绕在膝下。 所以你听祖母一句劝,没有人要求你一定为什么人去报仇,也没有人要求你一定要找到什么东西。那些东西对于你来说,有则锦上添花,无也没有任何影响。 不必执着,不要执着,也犯不上执着。” 慕长离点头,她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但是老夫人不明白,她不是真正的慕家二小姐。 她占了这个身体,顶了这个身份,这些事情就是她必须要去完成的。 这是她所承的因果,是她这一世的必经之路。 何况胳膊上还有没愈合的伤口呢! 想要这辈子过得舒坦,这些事情就必须得解决掉。 她跟老夫人说:“祖母放心,我心里有数,总不至于让自己过得辛苦就是了。 慕家绝不能一直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下去,有些事情我想查清楚,祖母只当我做这些,是没事的时候给自己解闷。左右西疆王府也确实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操心,不给自己找点事情解闷,日子过得也着实无趣。” 老夫人听她这样说,便知她心里是有数的,就不再多劝了。 只是又提起慕元青,问道:“是不是有些关系也得走动走动?元青在大理寺做事,说到底靠的还是九殿下的关系。他年纪小,你多提醒他,要嘴甜,要懂事,不要觉得自己是侯爵府的少爷就高人一等。也不要觉得自己是九皇子的小舅子,就不把普通的衙役放在眼里。 逢年过节该走动都要走动,对上面的人要去看望,对下面的人可以请吃个饭。 礼多人不怪,总归是不会错的。 另外,四公主帮过他,这也是恩情,也不能忘了。就算不能进宫去看,可以托人给带些小礼物,让四公主知道他是懂得感恩的人,别让人家心寒。” 慕长离都听笑了,“祖母大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这方面的事慕元青那小子门儿清,根本用不着任何人提醒。大理寺那边上上下下他早两天就打点好了,许多日子不喝酒的人也破例又喝了酒。就连年妙都特地请九殿下身边的北陆喝了酒,毕竟两人经常在一起做事。 至于四公主那边,王府也备了厚礼送进宫去,算了元青一份。 包括如今养在皇后身边的十皇子,都没落下,全都给准备了礼物。” 老夫人多问了句:“那十殿下还养在皇后娘娘身边呢?贺嫔没想着要回去?” 慕长离摇头,“从来没有提过,听说贺家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 好像把十皇子给了皇后,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甩掉了一个大麻烦。 那种绝情的劲儿,就跟慕江眠对我和元青一样,全然不像是亲爹亲娘。 对了祖母,说起十皇子,您以前听说过他的事情吗?” 老夫人想了一会儿,问道:“你是指哪方面的事?” ------------ 第299章 是桩悬案 慕长离离开侯府时,在前院儿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慕倾云。 但见她的目光递过去,慕倾云转身就走了。 她没再多留,大步出了府门,坐上了西疆王府的宫车。 之所以问老夫人关于十皇子的事,是她依然记得初次见面,她手臂上的伤隐隐疼了一下。 虽然就一下,却还是让她上了心。 老夫人并没有听说过太多关于十皇子的事,但有些巧合却还是说给了慕长离听。 她说:“当年贺嫔生十皇子那晚,正好你母亲生慕倾云。那天夜里下着大雨,倾盆大雨,地上都下冒烟了。连接生婆都说这样大的雨近几年都没见过,这孩子生得真坎坷。 后来孩子落地,全须全尾品相端正,咱们才放了心,还特地留接生婆住了一宿,因为雨实在是大,没办法送人出府了。 第二天就放了晴,我记得那天果真是被雨水洗过的,湛蓝,无云,空气都十分新鲜。 接生婆临走时笑着跟府里人说恭喜,说那是侯府第一个孩子,天生贵命,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的。还说小公子能摊上这样的人家,也定是上辈子积了德。” 老夫人说到这里,崔妈妈就把话接了过来:“那接生婆也是乐糊涂了,什么小公子,分明是位小姐。生下来就粉白粉白的,可讨人喜欢。” 崔妈妈说到这里还叹了一声,说如果要是能一直那么讨人喜欢就更好了。 芙蓉见慕长离打从上了宫车就一直不说话,便开口问道:“二小姐想什么呢?” 慕长离反问道:“如果你是当年那个接生婆,你会因为过于激动,把人家家里的女孩说成男孩吗?能到侯府来做接生婆的,那肯定是做了大半辈子这个行当,也进过不少富贵人家。 会连这点最基本的谨慎都没有吗?” 芙蓉想都没想就摇了头,“不会。生男生女对于普通人家来说都是大事,更何况侯府这样的门户,那是必须得叫准的。所以二小姐的意思是,那个接生婆有问题?” 慕长离看了她一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你从何处得出的结论是接生婆有问题的?” “不,不是吗?”芙蓉再想想,“不是接生婆故意说错了孩子的性别?” “人家接生婆为什么故意说错性别?再说,就算故意说错,那你们家生孩子生的是男孩女孩还不知道吗?她故意说错能起到什么作用?” 芙蓉心一哆嗦,“所以二小姐的意思是……接生婆根本就没有说错?当年大夫人就是生了位小公子?”芙蓉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可是那也太扯了!” 慕长离也觉得太扯了,但如果事情就是在往很扯的方向去发展呢? 长宁侯府兰花院儿。 崔妈妈关了门,回来之后压低了声音跟老夫人说:“您是说走了嘴,还是故意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二小姐的?二小姐是个聪慧的人,老奴瞧着她临走时那个神色,明显是上了心了。” 慕老夫人沉着脸,老半天都没有讲话。 过了很久,久到崔妈妈以为她是不想提这件事情时,老夫人终于开口了。 她说:“我不确定,不确定猜测是不是对的,也有极大可能是当时那接生婆说错话了。 但是这件事情搁在我心里十几年,是桩悬案。 只是没有人认为这是一桩诡案,甚至没有人去在意这件事情,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可是我偶尔总会合计,每次合计起来心里都有个疙瘩。 原本我不想说的,但方才长离提起十殿下,我就想起同样是那个雨夜出生的倾云。” 崔妈妈道:“所以老夫人还是希望二小姐能查一查?” 老夫人摇头,“我不知道,我自己也很矛盾。 一方面跟她说让她过好现在的日子就行,别总去想以前了。 一方面以前的事情又搁在心里,每次想起来都会觉得不安。 或许能查一查也好,要不然这种不安一直带着,怕是到了我百年之后,棺材盖也是盖不上的,到头来还是祸及子孙。” …… 今日的西疆王府也是格外忙碌,宫里送了很多东西过来,钟齐从早上接到晌午就没停过。 慕长离回来时,宫里的人刚走,钟齐说:“皇上皇后把年夜饭都给凑齐了,吃的东西都够吃到正月十五,咱们府上买的东西似乎有点儿多。老奴寻思不行就往烈日营那边送点儿,过年了,将士们也得吃些好的不是。” 慕长离对此没有意见,但她觉得府里那点儿东西自己吃吃还行,送到大营里就显得少了。 于是给了钟齐一笔银票,让他派人去采买,主要是买肉类,买完了都送到烈日营去。 钟齐很高兴,但又有点儿不敢接,他问慕长离:“这是王妃自己的银子吧?用不着。您在公中账面儿上批一笔银子就行,老奴叫人去采买,送到烈日营那边也会以王妃的名义去送。真用不着花您自己的银子,殿下要是知道了也得说我们。” 慕长离“咦”了一声,“不是我自己的银子啊!放心花吧!这是昨天我在娘家顺来的。” 她身上带着伤,帮着长宁侯府找鬼折腾一夜,要是不顺点什么回来,那不是亏了么! 秦庄仪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在公中大库房里,一边翻一边给慕长离往袋子里塞。 也不知道她从哪弄来一个布口袋,挺大,等她们从大库房出去时,袋子都装满了。 银票有,但不多,毕竟慕家现在确实是没什么钱。 但架不住金珠细软什么的多,品质还都挺好。装的那一袋子,芙蓉说怎么也能值数万两。 慕长离随手给出去的是一万两银票,是上回收拾平县那一家三口时从慕家弄来的。 两相一抵,就也算是昨儿顺的吧! 她让钟齐放心去花,不够了她再回慕家去取。 反正过年了,总得找一天回娘家的。 钟齐觉得他家王妃是真绝,别人家媳妇都是从婆家往娘家顺东西。 他家王妃倒好,反着来,从娘家往婆家顺东西。 他瞅瞅芙蓉手里拎着的袋子,鼓鼓囊囊的,顺的还真不少。 “对了!”他一拍手,“听说王妃喜欢亮晶晶好看的东西,这事儿也不怎么的,让宫里知道了。皇后娘娘送了满满两大箱子好看的东西给王妃,王妃您过过目吧!” 东西还在前院儿堆着呢!下人正一箱一箱往库房里搬。 钟齐把那两只箱子打开,里面的东西差点儿没闪瞎慕长离的眼。 当时她就想,要不怎么人人都想当皇帝呢!这玩意是真富有啊! 随随便便赏人就赏出两大箱子珠宝,皇宫里指不定还有多少。 她倒是不惦记南盛有多少,但已经开始觊觎凌江国的皇宫了。 不行,这事儿必须得提上日程,要不然容易睡不着觉! 慕长离回渡灵轩,钟齐也跟了过去。 她一看钟齐这个样,就知道一定是有话要说。 于是主动问:“什么事?是问我明天的菜谱吗?” 钟齐摇头,“这种小事不至于来打扰王妃,但有件事,方才北陆回来了一趟,吩咐老奴等王妃回来之后就跟您说一声。 王妃,您说这事儿有没有意思。说是贺家那位大将军原本是要回京过年的,都行一半的路了,突然又折返了! 然后一封书信送回京城,说东边有乱,他得回去平乱,今年就不回京述职了。” 慕长离挑眉,“贺大将军不回京了?” 这倒是有点意思! ------------ 第300章 贺家送礼 慕长离一直坚信贺大将军会回来的,毕竟今年与往年不同,今年萧云州回京了。 同为驻守边关的大将军,她觉得贺大将军会想见见萧云州。 何况九皇子回京,也意味着京中棋局生变,他们贺家只手遮天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再加上贺贵妃如今降为贺嫔,十皇子被送到皇后身边养着。 桩桩件件都明确地表达了皇上对贺家的态度,她不信贺大将军不想回来。 但北陆送回来的消息不会有错,他说折返那就肯定是折返了。 这是为什么呢?是东边儿真有战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钟齐见她拧着眉毛,就跟她说:“其实不回来也挺好,一回来准得闹腾。” 慕长离回过神,不再去想原因,只随口接了钟齐一句:“大过年的,不闹腾点儿是不是也没什么意思?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皇上给予贺家的打击还不够,那贺大将军完全不把贺贵妃变贺嫔的事放在心上,所以连回来替他妹妹做主都不愿意?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得赶紧进宫一趟,让皇上在这件事情上再努努力,怎么着也得把贺大将军给勾搭回来。” 钟齐:“……” 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他劝慕长离:“王妃,大过年的,谁不想消消停停的过。” 慕长离也劝他:“齐公公,大过年的,谁不想热热闹闹的过。” 钟齐:??? 是这么个热闹法吗? 他看向芙蓉,眼神中传递的意思是你给劝劝,让王妃冷静些。 但芙蓉经过了刚刚在宫车里的猜测,现在对于贺家也有自己的想法:“贺贵妃都成贺嫔了,就算贺大将军不回来,贺家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之前是因为一直没得着跟咱们王妃面对面的机会,这次除夕宫宴,只怕我们想消停,贺家都不会让我们消停下来的。 至于半途折返的贺大将军,呵呵,但愿他不是‘临阵脱逃’,要不然他就是个废物!” 钟齐翻了个白眼,得!这主仆二人一条道儿上的。 不过这种脾气秉性,似乎正对西疆王府的胃口。他家殿下不就是照这样找的么! 有这样的王妃,府里才有生气呀!有这样的王妃,日子过得才有意思啊! 至于什么贺家不贺家的,去他娘的!贺家倒不倒霉关他什么事! 钟齐很快就把自己给劝明白了,然后就乐了:“王妃说得对!热热闹闹的才叫过大年。 老奴这就去采买东西,然后叫人送到烈日营。营里的将士要是知道王妃自掏腰包给他们加肉吃,一定特别高兴!咱们殿下也会高兴,营里的将士可都是他的宝呢!” 钟齐乐呵呵地走了,芙蓉开始整理那些抬到渡灵轩的东西。 除了好看的珠宝首饰,还有不少衣裳。 芙蓉挑了几件拿给慕长离看,“奴婢瞧着这几件衣裳颜色不错,正适合过年穿。” 慕长离看了一眼,没做任何评论。 芙蓉道:“总感觉小姐似乎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致,过不过年的,小姐好像并不在意。 可是小姐为什么不在意呢?今年小姐回京了,嫁人了,您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比往年好,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就算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查清楚,可只要咱们心里想着,总有一天会查清楚的。到时候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多好。小姐开心一些。” 慕长离听着芙蓉的话,依然没有太多情绪上的反应。 过年这种事对她来说,可有可无。 前世爸妈过世之后,她跟着爷爷一起生活。倒是过了几个开心的年,但自从爷爷也过世之后,年就没什么意思了。 反而还会让她在过年的时候想起很多从前的事情来,那就更没意思了。 不过芙蓉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事情总有查清楚的一天,只要心里想着,就有希望。 这样一想,那开开心心过个年也没什么,只要别强求她去串门走亲戚,只在自己家里待着,过不过年的,除了府里多挂了些红灯笼,倒是跟平日也没什么区别。 “三少爷今晚应该就不回来了。”芙蓉边叠衣裳边说,“他得回侯府过年去。昨晚上大夫人提了一嘴,说侯爷同意让三少爷回去过年,说的跟给了多大恩惠一样,大夫人气够呛。 其实三少爷的意思是不愿意回去,但大夫人非得让他回去。说抢不过是没有本事,不去抢就是没有志气。不能做没有志气的人,如果连一个家都征服不了,怎么去征服大理寺。” 慕长离不解,“他征服大理寺干什么?” “可能是觉得他得在大理寺站稳脚跟吧!眼瞅着侯府没了指望,就只能指望仕途了。” 芙蓉把衣裳都叠完,把其余几个箱子交给芸香收到小库房里,大厨房那边也送了午膳。 钟齐又来了,说烈日营采买的事情已经交待下去了,下晌就能送过去。 “另外,又有人来送东西了,这次点名是送给王妃的。”钟齐跟慕长离说,“王妃真是盼什么热闹就来什么热闹,谁都没想到贺家居然会派人来送东西。王妃给个话,收是不收?” 慕长离也有些意外,“贺家送东西?送的是什么?” 钟齐说:“一个大丫鬟,捧着个小盒子,看样子应该是首饰类的。” 慕长离想了想,说:“那就收着吧!贺家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钟齐问:“那收了之后咱们需要还礼吗?” “还什么礼?”慕长离不解,“他们主动给我送东西,要是还得还,那不成交换了? 谁有闲工夫跟贺家交换礼物,我又不认识他们。” 钟齐想了想,点头,“确实是这个理,虽然都讲究礼尚往来,但那也得看咱们的心情。” 芙蓉插话道:“齐公公能这样想就对了!不管什么事,也不管面对的是什么人,咱们家殿下和王妃开心才最重要。反正西疆王府没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别矫情。” 钟齐乐了,“说得对!别矫情。那老奴现在就去把礼收了把人打发走。” 慕长离带着芙蓉开始吃饭,大厨房的手艺愈发的好了,连一向对吃的东西兴趣不大的她都觉得非常好吃,破例多吃了半碗饭。 钟齐再回来时,手里捧着个小盒子,跟慕长离说:“还挺重,里边儿应该装了不少。” 芙蓉上前接过来,把盒子打开。果然,里面是一整盒首饰。 但芙蓉看了之后却皱了眉。 她以前是跟着慕倾云的,慕家大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人情世故没经过。送礼送得是不是诚心,她一眼就能分出究竟。 比如说贺家送来的这一盒子首饰:“看着不少,不是金就是玉的,上头还镶着不少宝石。 不懂的人会觉得贺家心诚,也舍得下本钱。 但实际上越是这样的东西越说明他们送这份礼根本就没过脑子! 这些东西大概率应该是主子随口一句吩咐,然后下人就去随便装了。只要把盒子装满,价值高一些就算完成任务。至于里头装的是什么,下人也不在意,主子更不在意。” 她将盒子搁到桌上,撇了撇嘴,“忒没诚意。” ------------ 第301章 只谈钱,不谈感情 钟齐也是这样认为的,甚至他比芙蓉还多想了一层—— “这何止是没诚意,分明就是挑衅。是在告诉王妃贺家的态度,也是在强调王妃在贺家人心中的地位和价值。嗯,说句不好听的,也就这么多了,可以给钱,但别指望用心。” 慕长离却觉得这样很好,“只谈钱,不谈感情,良心啊!贺家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钟齐觉得他家王妃这个脑回路是真的可以,又觉得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东西收了,情还不用领,上哪找这好事儿去! 慕长离告诉钟齐:“你亲自出去一趟,现在就出去,把这些东西给卖了。” 钟齐一愣,“这么快就卖吗?不放手里热乎几天?” “为什么要热乎几天?”慕长离不解,“换成钱才是最实在的,凉的热的有什么区别? 再说,我掏了一大笔银子给将士们加菜,虽说是从慕家顺的,但如果不往外掏,那些就还都是我的,就也相当于是我自掏腰包做好事。多少还是有点儿心疼的。 所以你赶紧去把这些东西给我卖了,换了银子给我,看看能不能把那些银子抵回来。” 钟齐再次觉得他家王妃过于清醒,跟王妃一比,他简直是老糊涂了。 这一来一回的,相当于贺家给将士们加菜,这要是让贺家知道了不得气死? 于是高高兴兴地去卖东西了。 他走之后,慕长离越琢磨越觉得贺家这个礼送的有意思。 贺家是想表达什么呢?其实她能猜个十之七八。 无外乎就是因为贺大将军没回来,贺家觉得如果不主动做些什么,就显得贺家像是怕了西疆王府似的。 那一盒子首饰可以算是战书,贺家在挑衅她。 慕长离觉得有趣,古代人这个脑回路是真的不错,拿那么多值钱的东西出来挑衅,这种挑衅能不能多给她来几次?靠这玩意发家致富也不是不行。 当晚萧云州从营里回来,一看到她就笑,笑得慕长离汗毛都竖起来了。 特别是当他走到她面前,两只手臂打开,一边一个撑在她坐的椅子把手上。 她就这样被他环住,四周都是他带回来的气息,那种感觉让她有点想躲。 但萧云州没让她躲,纹丝不动将人环住,然后面上带笑地说:“我们家王妃今日立了大功一件!烈日营的将士知道是王妃出的私房银子给他们加菜,个个都称赞本王娶了位好妻子。 那些从西关跟回来的将士,甚至想要邀请你到营里去转转。 长离,等过完了年,我带你去营里转转吧!” 慕长离往后缩了缩,“我上营里干什么去?再说,今儿送去的东西也不是我掏的钱。” 萧云州挑眉,“那是谁掏的?” 她想了想,说:“贺家。” “贺家?”他觉得这里有故事,“愿闻其详。” 慕长离还真就把事情详细地给他说了一遍,然后再问:“你说我分析得对不对?这顿肉是不是贺家请的?” 萧云州失笑,一直撑着的手臂终于放下来,人也站直了。 但大手却覆上了她的头顶,用力揉了好几下。 “我们家王妃实在是聪明。这样一来,还真算是贺家请西关的将士吃了年夜饭。” “那你猜这事儿要是贺家人知道了,能不能气吐血?” “……能吧?” “那我明日一早就让钟齐把消息给放出去!正好过年了,给贺家添添堵。” 萧云州想了想,觉得让钟齐放出消息去不够直观,他有一个更加直观的想法——“明日我让北陆去一趟贺家,当面感谢贺家的人,说谢谢他们替烈日营加菜。” “直接上门去感谢啊?”慕长离笑得“咯咯”的,“正好可以看看贺家人的反应。” “就这么定了!也不用等明日,现在就去。” 这事儿说干就干,他立即让芙蓉去叫北陆,然后把事情给交代了下去。 北陆去的时候又带上了死活要跟着去看热闹的钟齐,两人一起往贺府去了。 萧云州给慕长离讲明日的安排:“白天基本没什么事,宫宴是酉时开始,咱们不用走太早,踏着时辰到就行。你若是想去后宫转转,那就早点走。” 慕长离想了想,问:“别人一般什么时候到?” 萧云州摇头,“我也不知道。宫宴这种事我也是头一回参加,没什么经验。” 慕长离拍拍额头,“是哦,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呢!但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去得太晚,一般宴席开始之前都是大家自由交流的时间,得把这个时间争取出来。” 萧云州明白她的意思了,“行,那咱们就申时出发。” …… 除夕说来就来了,晌午时,钟齐张罗了一桌席面。 “宫宴上虽然也有吃喝,但谁能真上那地方吃东西去,到时候肯定饿。 所以晌午殿下跟王妃就多吃些,等你们从宫里回来之后,咱们还有一桌席面,是留着守岁的。下人们买了不少烟花,等主子们回来了咱们就放。” 萧云州对此没什么意见,虽然他并不是很愿意整放烟花这些事,但府里还有慕长离,他觉得女孩子家家的,应该都是喜欢烟花的。 慕长离今日起了个大早,往祠堂里走了一趟。 她亲手给怡妃上了香,还把手按在怡妃的骨灰坛子上,默念了一段法诀。 骨灰坛的盖子似乎动了一下,慕长离的法诀又念了念,盖子终于消停了。 但还是有缝隙,盖严是不可能盖严的。 萧云州也想上香来着,但慕长离让他等晚些时候再上。留几个时辰让这间屋里只燃她的香火,对怡妃娘娘有好处没坏处。 萧云州在这方面是非常信服慕长离的,她说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今日的西疆王府多少有些冷清,因为慕元青回侯府了,萧云初进宫了。 人们各自有各自该去过年的地方,最后能陪着她一起的,似乎只有萧云州。 慕长离对西疆王府还不是太有归属感,包括这个时代,她都没有太多归属感。 如果让她选,她宁愿选择到地府去过年,毕竟熟人多。 虽然在西疆王府已经生活了一段时间,她却依然觉得自己不像是主人,像是个客人。 钟齐前院儿后院儿一趟一趟地折腾,一会儿说点这个,一会儿说点那个,一会儿又把东西落下了,再回来取。反正来来回回吧!一上午折腾了二十八次。 慕长离想给他配个车。 终于午膳的席面儿摆好了,慕长离让钟齐北陆还有她身边的三个丫鬟都入了席。 其他下人也都另开了席面,主打的就是谁也别落下。 好在席面上的这几位也都习惯跟主子们一起吃饭了,倒是没有什么拘束的,就是钟齐一直哭一直哭,打从开始上菜他就在那哭,一直哭到菜上齐酒都倒满,他还在哭。 慕长离:…… 他怎么这么能哭? 芸香也哭,因为想到自己死去的姐姐,想到从前在长宁侯府提心吊胆的日子。 小果子看他们都哭,便也开始哭,说想家里人。 慕长离就劝芙蓉:“要不你多少也哭两声意思意思?这多少显得有点儿不合群啊!” ------------ 第302章 能不能现在就让你爹传爵位 芙蓉摇头,“奴婢没什么可哭的,笑都来不及呢!哭啥!从前虽然跟着大小姐,日子过得也算风光。但那种风光跟现在是不一样的。 现在我跟着主子们一起办案,二小姐和九殿下都给了我最大程度的自由。我可以自由出入王府,可以自由决定去哪里,做什么。我还可以跟着三少爷和十一殿下一起读书,甚至我还可以出入大理寺,配合官差一起办案。 没有人再把我当成奴才,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一个有用的人,就连一向纨绔的三少爷,都会认真听我说话,诚心与我一起讨论案子。 这样的生活跟过去是完全不一样的,就好像死过一次又重新来过。 那种感觉我说不出,总之就是很好很好,好到我直到现在都怀疑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慕长离觉得这顿饭有要吃成总结大会的趋势,赶紧叫停——“说点儿高兴的。” 好在北陆懂她,“我说两句! 昨天我跟齐公公到贺家去了,当面感谢了贺老夫人对烈日营的关怀。 贺老夫人一开始还不明白她何时关怀过烈日营了,我把事情原原本本一说,王妃猜怎么着?那贺老夫人当时脸色就变了,那脸拉得比驴脸都长,就差拿大棒子把我俩打出来了。” 一说起这事儿,钟齐也顾不上哭了,争着给她讲:“去的时候我跟北陆我俩还分析来着,不知道那些东西是贺家什么人送的。听说贺家当家的是大夫人,也就是贺大将军的妻子。 所以东西多半应该是贺大夫人送的。 但是万万没想到啊!那些东西居然是贺老夫人送的。 你说她那么大岁数一老太太,在家安享晚年不好么!非得整这事儿,也不闲累得慌。” 北陆耸耸肩说:“之前王妃有句话,我认为说得很对。人啊!就不能吃太饱。饿的时候只会想下顿吃什么,饱了就会想很多蠢事。 贺家老夫人就是个例子。 我是分析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就觉得她干的这个事儿实在掉价。” 钟齐用力点头,“说的太对了!将军府的老夫人,这身份用句尊贵来形容也不为过。 那么尊贵的老夫人,她到底怎么想的亲自下场干这个事儿?” 他说完看向芙蓉:“你猜猜,她怎么想的?” 芙蓉摇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也有可能是过于高看自己了,觉得自己出面,给我家二小姐一个下马威,以为这样二小姐就会被她吓到,不敢再针对贺家。” 芙蓉一边说一边叹气,“想想那贺老夫人也是挺可怜的,不了解我们二小姐,还以为二小姐是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却不知实际上……”后面的话她没敢说了。 慕长离勾着唇角问她:“说呀!实际上我是啥?” 芙蓉苦着脸道:“实际上是只大灰狼啊!打从二小姐回京,栽在您手里的人还少吗? 头一个就是侯府的大夫人啊!看看现在的大夫人,再想想以前的大夫人,我都怀疑大夫人是不是被什么人给调了包。那完全不是一个人啊!三少爷也不是一个人啊! 贺老夫人这就相当于一脚踢到钉板上了,我都有点儿期待今晚的宫宴了。 对了小姐,宫宴能带个贴身丫鬟一起进宫吧?带我吧带我吧!我想去!” 慕长离问钟齐:“能带吧?” 钟齐点头,“是能带的,女眷们会被允许一人带个下人入宫。” “接着说。” “嗯?”钟齐一愣,“说什么?” “说那位贺老夫人。之后怎么样了?” “哦对!说贺老夫人!”钟齐“嘿嘿”一笑,“后来那是强忍着怒火,做了一番高姿态,说东西既送给了王妃,那就随便王妃怎么用。能用那些东西换成银子去犒赏三军,也是那些东西的福分,也算物尽其用。呵呵,漂亮话谁不会说,谁气得要死谁知道。” …… 申时,京中官邸都动起来了。 长宁侯府也动起来了。 秦庄仪安排了两辆马车,一辆她跟慕倾云坐,一辆慕江眠跟慕元青坐。 但其实她是想安排三辆的,把慕江眠和慕元青分开。她怕父子二人一言不合再吵吵起来,这大过年的,让人看笑话实在难堪。 但慕元青跟她说:“母亲不用担心这个,如今我也算是知道如何拿捏父亲了。 今晚宫宴,我二姐姐跟九殿下也是要去的。父亲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进宫我就告状。 何况宫里还有个四公主,父亲想动我也得考虑考虑后果。” 秦庄仪动了歪心思,“既然这样的话,那要么你招惹招惹他呢?你说他要是再把你打一顿,往死里打的那种,四公主能不能跟他拼命?你跟四公主的交情到哪一步了?你跟我说说,我心里好有个底。” 慕元青一脸惊恐,“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为什么希望父亲把我往死里打?还有,你指望我跟四公主的交情到哪一步?你可不要往歪里想,那四公主可还是个孩子呢!” “你想多了。”秦庄仪在这件事情上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四公主就算不是孩子也不可能看得上你。我就是想说你们之间的友谊,到哪一步了?她能不能为你拼命?” “不能!”慕元青打消了秦庄仪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人家是公主,凭什么为我拼命?” “那你还得再想想办法。”秦庄仪说,“什么时候你跟四公主的交情能到了那种她会为你拼命的程度,你一定告诉我,我必须安排你把这顿打给挨了。” 慕元青觉得他母亲已经魔怔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让你爹往死里打你!但不是真的把你打死,得在快打死还没打死的时候,有一个人出来救你。最好救得彻底一些,比如说一个失手,把你爹给打死了。 我想过了,不要爵位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既然他有别的打算,那最好就在他做了这个打算之前,把传爵位的事办完。 他现在死了现在就能传,他二十年后死了就得等二十年后再传。 二十年,足够一个孩子从出生到成年了,我不能冒那个险。 所以如果能从最开始就把这种可能给扼杀掉,那是最好的。” 慕元青懂了,“以前遇着这种事,想的是杀孩子,现在改了,直接一步到位杀爹了是吧?” 秦庄仪深吸一口气,“我也是没有办法!再这样下去,我的下场就得跟荣婉一样。” “你知道荣夫人是什么下场?” 秦庄仪一愣,“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 “我……我其实也不知道。我就知道这府里处处都充斥着荣夫人的气息,有很多长得像荣夫人的女人,连我住的地方都叫念卿院儿。 但即使这样,我在你父亲身上,依然感受不到半点与荣夫人有关的情绪。 所以这个下场,可能就是死了之后还要被利用的下场。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毕竟我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所以我绝对不能死在他前头,这事儿你得给我上点儿心!” ------------ 第303章 这个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嗜好? 慕元青觉得秦庄仪已经疯了,被爵位给逼疯了。 但退一步讲,逼疯秦庄仪的何止是那个爵位,应该说是握着爵位的那个人才对。 此时此刻,慕元青已经坐上马车,往皇宫去了。 慕江眠就坐在他对面,坐得笔直,面色严肃视线微微下垂,看都不看他一眼。 慕元青觉得这个爹也真是绝,生好几个孩子,一个他都看不上。 以前他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刚才母亲说的那番话,却让他一下子明白了原因。 侯府里全是像荣婉的女人,所以跟像荣婉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他父亲都不喜欢。 像慕长离这种直接由荣婉生出来的,他就更不喜欢了。 跟什么因为慕长离的出生要了荣婉的命这种事,一点都没有关系,他就是单纯的不喜欢荣婉这个人,连带着不喜欢关于她的一切。 但是他为什么喜欢慕倾云呢? 荣婉都已经死了,他为什么这么多年还坚持自己很喜欢很喜欢荣婉呢? 他还往家里娶这么多像荣婉的女人又是为什么? 难道就为了给自己添堵吗? 这个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嗜好? 慕元青开始琢磨他这个爹了,琢磨的时候眼睛时不时就瞄上一眼,瞄得慕江眠内心烦躁。 “跟你那个姐姐一样,贼眉鼠眼,鬼鬼祟祟,居心叵测。” 他一连用了三个词形容慕元青,一下就给慕元青整不会了。 这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一瞬间慕元青就想到了姚轩,好歹是在国子学读过书的,不知道如果姚轩在面对这个场面时,能不能用另外三个词把他爹怼回去。 他放弃琢磨,坐直了身子,不再看慕江眠了。 慕江眠却不愿轻易放过他,这个儿子真是越看越不顺眼了。 “你既已经住进了西疆王府,为何还要回来?”他问慕元青,“是人家不让你住了?” 慕元青很烦他爹这个阴阳怪气的劲儿,但问了话还得答,便硬着头皮唠几句:“没有不让我住,这不是过年了么!回来陪陪母亲和祖母。” “住几日?” “嗯?”慕元青一愣,“什么?” “本侯问你要在长宁侯府住几日!既已经不是侯府的人,那回来就是客。是客就得有客的规矩,没听说谁家客人没完没了住在主人家的!你且说个期限吧!本侯听听。” 慕元青都气笑了,“父亲是不是一天都不希望我留在侯府?要是这样的话您就明说,用不着拐弯抹角的。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这种被家族抛弃的事情我能承受得住。” 慕江眠觉得这句“三岁孩子”,是在暗指慕长离三岁的时候被送到乡下。 这个儿子果然不能要了! “那今晚宫宴结束之后,就回去吧!”慕江眠没留一丝情面,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 慕元青点点头,“行,那宫宴结束之后,我就跟着二姐姐走了,提前给父亲拜个年。” 他冲着对面的人揖了揖手,“马车太矮,站不直,就不行大礼了,父亲也不用给压岁钱。” 慕江眠原本也没想给,只冷哼一声,再也不说话。 在他们的马车后面,跟着的是秦庄仪和慕倾云的马车。 这辆马车要比前面那辆更大一些,车厢里面布置得也十分奢华。 慕倾云穿着一身水红色冬装,外头还裹了件锦缎白毛披风,由珠兰陪着,端坐在车厢最里面一排正中间的位置。马车行驶过程中她的方向一直是向前的,是最好的座位。 秦庄仪坐在侧座,跟她隔着一步距离。 慕倾云两只手搁在身前,坐得十分端庄,她冲着秦庄仪淡淡微笑,开口说:“多谢母亲把最好的位置让给我。我这个晕车的毛病实在要命,在侧座就会头晕,只能委屈母亲了。” 秦庄仪也笑笑说:“不碍的,哪个当母亲的不是一心为儿女着想,自然是把好的都给你。 今日是除夕宫宴,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日子,是要面圣的,让你晕车了可不行。” 说完,又冲着车厢外面喊了一声:“行得慢些,要稳稳当当,尽可能减少晃动。” 外头车夫应了话,速度果然又慢下来一些。 慕倾云微微颔首,“多谢母亲体谅。”说完,用手抚了抚衣袖,小心翼翼,视若珍宝。 秦庄仪哪还能不懂,立即道:“大姑娘这身衣裳可真漂亮,我若没看错,今日这里里外外用的都是贡料吧?听说这种料子极少,就连后宫的娘娘都难得一用,月夕那会儿也就只有皇后娘娘和贺贵妃……哦不,贺嫔!也就只有皇后娘娘跟贺嫔娘娘各得了两匹。” 慕倾云在她说到贺嫔的时候,脸色沉了一下。 但很快就缓和过来,笑着道:“是啊!都是蕃国进贡来的料子,年前太子殿下派人送过来的。我着人做了一件衣裳和一件斗篷。 原本想给母亲也做一套的,但因为料子太少了,实在不够再多做。还请母亲见谅。 太子殿下送的,我不得不穿,要是旁人送的,那我肯定省下来全都给母亲拿去。” 秦庄仪赶紧道:“这说的是哪里话!做长辈的哪有跟小辈争东西的道理。再说,这料子的颜色衬你们年轻姑娘正好,我都这个岁数了,哪里还能穿得这么鲜艳。 咱们大姑娘真是好福气,太子殿下这些年一直都坚持送来年礼,即使已经娶了正妃也没忘了大姑娘,真是叫人羡慕。贺嫔娘娘也常叫大姑娘到宫里去说话,摆明了是喜欢大姑娘的。” 慕倾云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用力拧了一下,一丝不快的情绪一闪而过,然后叹气道:“我是家中长女,事事都要为家族考虑。我也曾想过对抗一下命运,自己为自己选一条出路。 可惜,父亲不成全,母亲不帮忙,妹妹抢我夫君。 人人都说我是慕家最得意的女儿,却不知在这个家里,人人都可以踩在我的头上。 我只是家族巩固地位的工具而已,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怎么会呢!”秦庄仪安慰道,“大姑娘是家里的骄傲,你父亲为你选的路也是希望你将来能比所有人都强。你不要看别人现在如何,得看自己将来如何,全家都指望你呢!” “母亲也指望我吗?”慕倾云轻笑一声,“或许从前是指望的,但是现在已经不再指望了。否则当初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为我凑成与九殿下的婚事,而不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二妹妹上了喜轿。说到底,我不是母亲亲生的,母亲不会真心真意为我打算。” “大姑娘想多了。”秦庄仪道,“虽说不是我亲生的,但也是我从小亲手带大的,我对你跟对元青完全一样。只是大姑娘也不要太高估我,有些事我能说了算,但有些事还得是老爷做主,我是说不上话的。你看元青去大理寺的事就知道了,老爷都要把他给打死,你觉得他要真能听我的,会这样对我亲生的儿子吗?” 慕倾云又扯扯衣袖,不再在这件事情上与秦庄仪争执,只道:“既然如此没有地位,那母亲以后做事也要谨慎些吧!比如说今年过年全府的衣裳,这件事情办得实在叫人无奈……” ------------ 第304章 突如其来的暴风雪 秦庄仪觉得这慕倾云真是烦死了,说什么不好,非得又提做衣裳的事。 但烦归烦,面上还是得过得去的,于是道:“确实,今年的衣裳到最后也没做出来,实在是委屈了大姑娘。要不是有太子殿下送来的料子,大姑娘提前准备了,这大过年的还真就要没有新衣裳可穿,那我就太罪过了。” 慕倾云摇摇头,“我没事,我一个小辈,不挑这个。就是委屈了祖母和父亲。 知道母亲想帮娘家妹妹的心情,毕竟是娘家人,姓着一个姓。就算那妹妹是庶出,可怎么也比婆家人亲。咱们跟母亲可是一丁点血脉都没有连着的,庶妹好歹还是一个父亲。 但是母亲,慕家的银子也是银子,你想接济,大可以跟父亲或是祖母明着说,咱们直接给银子就行了。没必要拿做新衣裳这件事情送人情,弄到最后大家都没有新衣穿,很尴尬。” 秦庄仪深吸一口气,肺都要气炸了。 “大姑娘想多了,那二百两银子我妹妹已经还回来了,包括取走的那些衣料,也送回了。 虽然衣裳没做成,但锦绣坊不欠慕家的。” 慕倾云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但是接了订单却没做成衣裳,按说也应该有赔偿的。 但因为是母亲的娘家人,所以赔偿什么的,咱们就不提了吧! 至于衣裳,没做也好,小作坊做出来的东西也不见得好到哪去。 我穿穿没什么,但祖母和父亲总不能穿着那种地方做出来的衣裳过年,太丢人了。 再者,康家牵扯上了命案,这事儿想想就叫人害怕。 那可是二十几条人命,试想想,我们穿着康家铺子里做出来的衣裳,万一被那二十几条人命沾染上,吓不吓人?弄不好会要了咱们所有人的性命的! 母亲多为咱们家考虑考虑吧!别光想着秦家。” 秦庄仪气得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想说大姑娘现在是连装都不肯装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这慕倾云就算不能拉拢,也不好彻底撕破脸,否则她儿子想要爵位就更难了。 就是很遗憾过去那些年她养了个白眼狼,十几年了都养不熟,这慕倾云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变的,感情太不好培养了。 “大姑娘说得是,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全,给家里添麻烦了。下次不会了。” 秦庄仪说完,不想再跟慕倾云多话,把头转向窗子,用手轻轻掀起窗帘。 一股冷风吹进来,珠兰皱皱眉,往慕倾云身前挡了挡,抱怨道:“大夫人没事掀帘子做什么?别把大小姐给冻着了。这大过年的,万一生了病多不好。” 慕倾云斥了一声:“怎么跟母亲说话呢?” 秦庄仪却已经把帘子放了下来,然后回过身说:“外面起风了。” 话音刚落,外面的风似乎更大了,一下就把另一边的窗帘子直接吹开。 紧接着,秦庄仪刚刚掖好的帘子也被吹开了。 珠兰和李妈妈一边一个去掖窗帘,慕倾云不再揣着手,而改为扶住两边。 因为车厢有些打晃了。 车夫在外头大声喊道:“夫人小姐坐稳了!起风了,风太大了。”话音刚落,就听车夫“呀”了一声,再道:“还下雪了。这雪下得可真急,就跟从天上倒下来的似的。” 秦庄仪到底还是去护住慕倾云,怕她摔倒,一旦摔倒又是她的罪过。 前面慕江眠和慕元青的马车也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风雪,马被风雪迷了眼,车夫稳不住马,连打了好几个晃,晃得慕江眠差点摔在车厢里。 还好慕元青扶了他一把,但他坐稳之后却又一把甩开,完全不领情。 慕元青也懒得搭理他,只回过头掀开车窗帘子探头往外看。 只见外面狂风肆虐而起,雪片子得有小半个掌心那么大,呼啸着压下来,很快就在地上盖起厚厚一层白色。 他只探头往外看了一会儿,脸就被风割得生疼,头发盖满了雪。 远处还起雾了,而且蔓延极快。慕元青往后去瞅,第一眼时还能看到秦庄仪和慕倾云坐的马车远远跟着。但也就眨眼工夫,浓雾盖过来,后面的马车立即就被雾气隔住,看不见了。 奇怪的是这么大的风也能起雾,而且雾气被大风吹着,怎么都吹不散,反而越来越浓。 车厢开始打晃,马匹开始嘶鸣。 不只一匹马在嘶鸣,同行的其他人家的马匹也在嘶鸣,还有很多人在呼喊。 一时间街上乱作一团,连慕家的车夫也忍不住大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大的风雪?还起大雾!这风跟大雾怎么是一起来的?老爷,三少爷,你们还好吗?” 慕江眠大声道:“我们没事,你把马车先靠边停下来,回去看看大小姐她们怎么样了。” 车夫说:“老爷,恐怕不行!小的现在回头都看不见身后的车厢了,这大雾简直伸手不见五指,有点吓人啊!马也有点不听话了,小的怕我一离开,这马会乱跑,到时候老爷和三少爷有危险。再说,就算小的下了车,也根本辨不清楚方向。” 慕江眠听着生气,就跟慕元青道:“你下去看看!别让你大姐姐受惊吓。” 慕元青倒是没犹豫,起身就往外走,但边走也边说道:“我去看可以,毕竟那马车里坐着的也是我的亲人。但父亲得知道,那车里可不只有我大姐姐,还有我的母亲。” 他说完,人直接出了车厢,然后就听车夫“哎哟”一声,“三少爷别踩着我。” 慕元青下车往后面去了,雾实在是大,根本看不清楚路。 风雪肆虐的天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漏了。这才多一会儿工夫啊,地上的积雪就已经没过脚面,他行走开始吃力,嘴都不敢张,怕一开口就灌进一嘴的雪。 眼睛也是睁不开的,风吹得眼珠子生疼。好在这样的大雾下,睁不睁眼睛没任何区别。 但风险太高了,才走了没几步就撞上人,又走没几步撞着匹马。 好在躲得快,没被马踢着。 他开始溜边儿走,开始听到很多人家在呼喊求助。 有找不到同行家人的,有车夫看不清楚路撞上路边铺子的,还有马不听话发疯乱跑的。 慕元青尽可能不让自己被马撞倒,碰着摔倒的人还得扶一把。 有心想帮助一些遇到困难的人家,可他光能听到声音,什么也看不到啊! 他估算着自家马车的距离,感觉快到时就开口喊:“母亲!大姐姐!我是元青!” 可惜没有人回答。 他又往前跑了两步,再喊:“这附近有长宁侯府的马车吗?” 然后就听到有一个人回答他:“别找了!啥都看不见怎么找啊!都乱套了!” 埋怨的声音四起,有人说:“雪下成这样,宫宴还能赶得上吗?” 有人说:“你应该担心宫宴办不办得成。这样的天气,怕是所有人家都到不了。” “究竟为何会突然起这么大的风雪?这风雪来得完全没有预兆啊!” “是啊!出来的时候天还是放晴的,还说今儿是个好天,这怎么突然就这样了。还有这大雾,怎么风都吹不散呢?我活这么大岁数,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雾。” ------------ 第305章 爹跑了 街上除了各官邸出行的马车,还有原本就行走在路上的行人。 所有人乱作一团,人们开始互相推搡,有被撞的,有被踩的,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叫骂。 慕元青很快就顾不上去找自家马车,开始维持秩序。 维持维持着,不知不觉的自己就迷失了方向,再往前走时就走上了来时路。 直到他听见自己那辆马车的车夫说话时,他方才意识到自己又走回来了。 正准备往回继续寻找,这时,就听自家车夫又大声道:“原来是贺府的马车,真是对不住,我实在看不见路,惊扰到老夫人了,对不住,对不住。” 然后就是他父亲的声音:“老夫人有没有事?” “原来是长宁侯。”一位老妇的声音传了来,不大,很闷,一听就是在车厢里面发出来的。“老身无碍,长宁侯也要多加小心。对了,听说长宁侯家的公子如今在大理寺做事,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长宁侯教导得好。” 这话十分阴阳怪气,慕元青听得烦躁。 他着实想不明白,堂堂将军府的老夫人,多么尊贵的身份,她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这话下面的小辈说说还行,她一个长辈,这样讥讽别人家,有意思么? 她都不觉得掉价吗? 后面他父亲又跟贺老夫人寒暄了一会儿,他没有再听了,直接返回去找人。 好在这次很快就找到后面那辆马车,车夫告诉他:“大夫人和大小姐都还好,一直在车厢里坐着呢!就是风雪太大了,雾气也太大了,想再往前走实在不容易。 三少爷,您看这宫宴还要去吗?刚刚我听到有的人家已经打道回府,不去了。” 这话刚问完,还没等慕元青答话,就听车厢里传来慕倾云的声音:“得去!宫里没有派人传旨说宫宴暂停,那咱们就算顶着风雪也得赶过去。这是态度问题,千万不能在这种事上让宫里挑出毛病。咱们别管别人家,只管自己家。车夫小哥,你辛苦些,咱们继续赶路吧!” 大小姐都发话了,车夫哪还有不赶路的道理。 慕元青也拿不定主意去还是不去,但见车夫没拒绝,便往边上让了让,然后冲着车厢里头喊:“母亲,你们小心些,进了宫之后立即跟我二姐姐汇合,有什么事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秦庄仪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她说——“你快点回到车上去!不用担心我们,管好你自己。 记得到了皇宫之后去找你姐夫,千万别乱跑。” 慕倾云的声音也传了来:“元青,父亲怎么样?你们的车还好吗?” 慕元青说:“放心,父亲好得很,什么事都没有。你们多加小心,我这就回去了。” 临走时,听到车夫念叨了一句:“还得是大小姐心疼老爷。” 他皱了皱眉,没有理会,又开始往回走。 可是这次就找不到自己的马车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迷了方向,任他怎么喊这里有没有慕家的马车,都没有人回应他。 后来喊得次数多了,就有个声音反问他:“你说的慕家的马车,是刚才跟贺家马车撞到一起的那辆吗?要是那辆的话你就不用找了,车已经走了。我听到车夫问了一句什么等不等少爷,然后车厢里的人就说不用等,然后马车就走了。” 慕元青握了握拳,心说父亲你要是这么玩儿的话,那我可就要考虑考虑我母亲的提议了。 你可长点儿心吧! 马车不在了,秦庄仪的马车也因为迷失方向找不着,他在这样的风雪和大雾下,完全没有办法自行进宫,也没有办法回家。 只好退到路边站着,想着一会儿再问问,看有没有熟人能让他搭个车的。 雪厚得已经没过小腿肚子了,天气骤冷,跟刚出家门时完全不一样。 慕元青很怀疑如果等不到熟人的车,他可能会被直接冻死在这里。 好在很快就听到有人说:“后面好像是府尹大人家的马车,我听到他们说官差已经在帮忙维持秩序了。就是这雪一直在下,没办法清扫,车轱辘都快转不动了。” 慕元青高兴了,赶紧往后面走了几步,然后开口喊:“高家的马车在哪里?” 很快就有人回应:“这里!阁下是哪位?” 他顺着声音过去,终于摸到车厢,于是赶紧道:“高大人在车里吗?我是慕元青。” “元青?”很快就有高鸣的声音回应了他,“元青你怎么在外面?” 慕元青开始往车上爬,“太好了,高叔带我一程,我爹把我给扔下自己跑了。” 高鸣赶紧把人往车厢里拽,同在车厢里的高夫人也起身帮忙。 终于,慕元青爬进了车厢,雾气被挡在外面,视线总算是恢复过来。 他看看左右,然后赶紧给高夫人见礼。 高夫人赶紧摆手,一边帮他拍身上的雪一边说:“不用跟我客气,瞅你这满身的雪,得是在外头待了多久啊!” 慕元青说:“有一阵子了。起初是往后面去找我母亲的车,后来再回来我那个爹就跑了。 我就在路边等,想看看有没有熟人能让我搭个车。 幸好遇着高叔高婶,要不然我非得冻死在外头不可。” 他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冷颤,坐下来之后再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天气一下子就冷了。 按说正在下雪的时候是不会太冷的,都是雪后才开始冷,这怎么突然就变天呢?” 高鸣拧着眉毛,一筹莫展。 高夫人说:“太奇怪了,风越吹越大,雾也跟着越下越大。风吹不散的雾,可不吉利。” “那宫宴还能办吗?”慕元青说,“外头伸手不见五指的,宫门口分辨不清楚谁是谁,万一放进去刺客怎么办?我感觉现在往皇宫赶也没什么用,不如回家。” 才说完,就听到外面高家的车夫喊了句:“咦?雾开始散了!” 慕元青眼一亮,立即掀帘子往外瞅。 果然,刚刚还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这会儿已经淡了许多。 虽不至于完全散掉,但三四步之内看清楚人还是没问题的。 他放下帘子,松了口气,“这样的话,宫宴就还是可以继续。可是这场大风雪来得蹊跷,可别是要出什么事啊!” “会出什么事呢?”高鸣问了句,“会发诡案吗?” “不知道。”慕元青摇头,“但事出反常必有妖,突然而来的极端天气,总不可能发生什么好事。咱们还是警醒些,尤其在宫里,一定要时刻留意别让什么人有了可乘之机。” 高鸣明白他的意思,这样的天气最容易混进去刺客,今日本来进宫的人就多,再让刺客逮着这个机会行刺皇上,那可是大事。 西疆王府的宫车里,芙蓉时不时掀开帘子看一下外面的动向,也时不时叮嘱赶车的北陆一定要多加小心,哪怕慢一些,也别出什么事。 这时,忽然就听到外头马儿一声嘶鸣,宫车晃了一下,停住了。 然后有北陆的声音传来,厉喝道:“什么人?竟敢拦西疆王府的宫车!” ------------ 第306章 求救 雾气淡了,但能见度也不过三米。 拦在宫车前面的人超过了能见度范围,即使是北陆也没办法把人看得清楚。 只知道是名女子,但看不清楚衣着,也看不清楚年龄。 “求九殿下救命,求九殿下救救我!如果九殿下都不能救我,那就真的没有人能救我了!” 那女子拦了车之后就开始哭喊,呼啸的风声都盖不住她的声音,十分凄厉。 萧云州不明所以,正准备掀开车帘往外看。 这时,就听到又有一个声音传来,也是个女人,但声音听起来就苍老一些。 那女人说:“快别闹了,在家里闹还不够,又闹到街上。居然敢拦西疆王府的车,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快走快走,趁着人家看不见我们,咱们赶紧走!” 求救的女人不走,拼命挣扎,一个劲儿地说:“奶娘,你不懂,我真的需要帮助。你别管我,要回家你自己回家,我是一定要求救的。我不想死,我才十七岁,我不能这么年轻就死了。不对,不是死,是被关在那个地方,我不想被关在那个地方,那里好黑,我害怕!” 但说归说,到底力气没有那奶娘大,不一会儿工夫就没了声音。 北陆嘟囔了一句:“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俩人到底要干啥?” 萧云州轻轻蹙眉,看了慕长离一眼,见慕长离微微摇头,便知应该与鬼魂无关。 外面风雪肆虐,已经没办法去追人了,这件事情便只能当做一个插曲,不了了之。 但这突如其来的风雪,还是让他嗅出了一丝危险感。 他问慕长离:“会无缘无故突然来这么大的风雪吗?还有刚刚的浓雾,大风都吹不散,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事端?” 慕长离掀了帘子往外头看了一会儿,然后说:“似乎不是无端而起,但未经查明,倒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咱们快点进宫,或许云初对此能有些想法。” 宫车继续向前,一路上遇到不少先前打了退堂鼓的人家,这会儿又重新上路。 因为雾没有那么浓了,路是可以看得清的,宫门放人进去自然也能看得清楚。 宫里也一直没有旨意传达下来,那就说明这场宫宴肯定还是照常要办。 于是各官邸又开始往皇宫赶,终于陆续都到了,就发现宫门口排起长队,排出去老远。 今日男客从神武门进宫,女客从玉华门进宫。 西疆王府的马车在神武门处将萧云州放下,萧云州回身冲着慕长离伸出手,“玉华门人多,你随我走神武门,等进了宫再叫人送你往后宫去。” 慕长离摇头,“你走你的,不用管我。” 他挑眉,“确定?” “嗯。确定。” 见她坚持,萧云州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嘱咐北陆尽可能把宫车往近了赶一赶,再嘱咐芙蓉照顾好慕长离,然后下了宫车,大步朝着神武门走了去。 芙蓉看了一会儿,说:“咱家殿下都不排队啊!” 北陆都听笑了,“排什么队?九殿下是大将军,大将军怎么可能跟他们一起排队!” “那要是贺大将军回来了呢?也不排队?” “那他得排。” “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皇子啊!” 芙蓉懂了,“得同时满足两大条件。那目前看起来其他人真挺难达到要求的,毕竟又是皇子又是大将军的,咱们家九殿下是独一份儿!” 北陆很骄傲,“这都是一场仗一场仗打出来的荣耀!虽说回京之后听到了很多不同的声音,比如说什么这里是京城不是西关,不要把西关那一套带到京城来。 但咱们就是带了,怎么样?有本事别让我们回来呀!当咱们愿意回来呢!” 宫车继续向前,奔着玉华门去了。 玉华门这边人更多,因为每一家都来了不只一位女眷,女眷再一个带个丫鬟,就显得玉华门门口十分拥挤。 芙蓉从窗子往外看,看了一会儿就缩回来说:“大小姐之前说过,宫宴开始之前,许多人都会提早来一些,然后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闲聊,一边聊着一边等着验帖子入宫。 但也有人刻意晚到的,比如说咱们家大小姐这种身份的女子,通常都会故意到得晚一些,甚至有一次大小姐等到所有人都进了宫,外头都没人了,她才到。 大夫人曾说过,晚到才能彰显身份,到得太早了显得人沉不住气,不值钱。 但今日应该没人故意晚到了,毕竟大家到得都晚。奴婢瞧着这天色,应该已经到了宫宴开始的时辰,但大多数人都还没有入宫。” 她说完又往外瞅,过一会儿又道:“二小姐,奴婢看见大夫人跟大小姐了。” 慕长离没有理会,心里一直在盘算着这场风雪。 她在这场风雪中嗅不到鬼魂的气息,这不是鬼魂兴起的。 但也绝对不是突然变天所致。 她可以确定是有什么东西在作祟,但究竟是什么东西,眼下还无法下定论。 宫车停了,北陆的声音传了来:“王妃,就到这儿了,再往前宫车实在走不了了。” 慕长离起身,带着芙蓉走下宫车。 雾气似乎比之前又浓了些,能见度缩短到了一米距离。 北陆说:“你们往前走,带好西疆王府的腰牌,可以提前入宫。不要跟着排队,我瞧这天气不正常,可别再出什么事。到了宫里之后就在宴殿里别出来,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最容易出意外,王妃可千万不能出意外。芙蓉,照顾好王妃。” 芙蓉点点头,“放心吧!保证寸步不离。” 二人朝前走去,因为能见度变低了,排队的人们都有些害怕,人们都不敢离开自己的家人,也不敢再跟相熟的人凑至一处,都老老实实排着队,死死盯着面前的人,生怕自己离队。 慕长离带着芙蓉往前走,偶尔听到一两句“她们怎么不排队”,她也没有停下来。 人走出去两步,对方就再也看不到了,那说她不排队的人除了自己憋屈,也没别的招儿。 宫车停的位置,距离玉华门还有一段距离。 芙蓉一直担心怕她们走的不是直线,走偏了,或者是走过了。 但此刻慕长离眼中有白光泛起,视线清晰,完全不受浓雾影响。 她拉着芙蓉,小声说:“不需要左顾右盼,也不用担心走错路,跟着我走即可。” 芙蓉紧紧跟着她,跟了一会儿就发现端倪。她压低了声音问道:“二小姐,您是不是能看见路?我怎么感觉您走路这个架势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呢?” 慕长离“嗯”了一声,应得简单明了:“能看见。”说完,就朝着一个方向走了去。 等到了近前芙蓉方才把站在对面的人认出来,这不是府尹高家的高夫人么! 她屈膝行礼,高大夫人先是一愣,身子往前探了探,这才看到慕长离就站在她面前。 于是赶紧也要行礼,慕长离却扶了她一把,小声问道:“方才来的路上,有没有人去拦高大人的马车,求救命什么的?” ------------ 第307章 还人情 高夫人想了想,摇头说:“没有。倒是路上有许多人家的马车都误在了雪里,这种求救算吗?我们帮了一些人,后来就让官差去帮忙,赶着往皇宫来了。” 慕长离听了之后摇了摇头,“这种不算。”然后也没有多说,只告诉高夫人,“回去跟高大人说,如果最近有奇怪的人到衙门求助,就跟大理寺说一声。” 高夫人立即点头,“王妃放心,我记下了,回去就跟他说。对了王妃,今儿侯府三少爷是跟着我们的车来的。我们在半路遇着他求助,他一个人站在风雪里,都快被雪盖成雪人了。 我问他为何一个人在外面,他的马车呢? 他说原本是跟长宁侯坐一辆马车的,后来遇着大风雪,他下车去找他母亲和姐姐。 但是等再去找自己的马车,就发现长宁侯已经带着马车跑了,把他给扔下了。 他没办法,只能在路边求助,正好遇着了我们。” 慕长离气得直翻白眼,“多谢高夫人,这事儿我知道了。夫人跟我一起走吧,外面冷。” 慕长离没有那种乐于助人的情结,如果没有高夫人后补的这件事,她说完话就要走了。 但人家帮助了慕元青,那么她在适当的时候提供些帮助给对方,是应该的。 高夫人本来不想麻烦她,但是慕长离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说完就自顾地往前走。 她只好在后头跟着。 芙蓉回头提醒:“夫人一定跟紧了,雾大,千万别跟我们走散。现在你们离开了队伍,如果再跟我们走散,可是会有危险的。” 高大夫人自然明白,于是拉着自己的丫鬟紧紧跟着慕长离,最终无惊无险地到了宫门口。 玉华门这边,很多禁军侍卫和宫里的宫女太监一起查验请帖。 验过之后还要仔细看人脸,然后再一个一个放进宫去。 速度很慢,有人问:“现在宫宴开始的时辰已经到了,再这么验下去得验到什么时候?” 有一个大太监就说:“这个宫宴宁愿不开了,也不能稀里糊涂地就放人进去。 谁知道放进去的都是什么人,万一有个差错,那可是天大的事。” 人们觉得这话也没毛病,这种时候混进来个刺客,别说皇上有危险,所有人都得有危险。 所以不管是为了皇上还是为了他们自己,谨慎些还是好的。 慕长离走上前,不意外遭到了禁军的拦截。她亮出西疆王府的腰牌,那侍卫接过之后看了一眼,立即将腰牌交还给慕长离。然后揖手见礼,说:“王妃里面请。” 说完,又转身跟一个大宫女说:“是西疆王妃到了,快快领进宫去。” 那大宫女往前走了一步,慕长离“咦”了一声,“千青姑姑。” 那人正是皇后身边的千青,听到慕长离叫她,赶紧走上前,一边握住慕长离的手一边说:“皇后娘娘特地嘱咐奴婢出来接王妃,王妃再不到,奴婢就要出宫去寻了。 娘娘说了,风雪天气,不能让王妃一直在外头等着,一定得保证人一到就接进宫。” 慕长离笑笑,“还是母后对我好!”说完,身子往侧边让了让,把高大夫人让了出来。“这位是高府尹家的大夫人,在路上带了我弟弟一程,我带着她一起进宫吧!” 千青立即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王妃跟元青少爷姐弟情重,高大夫人帮了元青少爷,这个人情自然该由当姐姐的帮着还的。大夫人快进来吧!跟紧了奴婢,千万别走散了。” 一行人开始往皇宫里面走。 芙蓉很佩服千青,几句话,就明明白白地告诉高大夫人,让你提前进宫,就是还你帮助过三少爷的人情。这个人情搭得及时,还得也及时,实在是妙。 当然,高大夫人并不在意人情不人情的,她也没把帮助慕元青这件事真当一回事。 之所以告诉慕长离,不是为了邀功,只是提醒她留意长宁侯的行为,也保护一下慕元青。 当然,能沾光提前进宫她也是乐意的,毕竟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她都快冻透了。 雪已经下得特别大,即使皇宫里一直有宫人在不停地清扫,现在的雪也没过了小腿肚子。 千青一边走一边抱怨:“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下这么大雪,风也大,雾也大。 今日是除夕,这雪要是一直下着,怕是等到宫宴结束,大家都回不了家了。” 慕长离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皇宫里有宫人一直清扫,路面尚且可以走人。 但皇宫外面呢? 那些车夫还都在等着自家主子出来,不能进车厢,就在外头冻着,能活活把人冻死。 就算冻不死,雪一直下下去,等到宫宴结束之后,可能连马车都得没过去了。 高夫人说:“来的路上很多人家都以为这样的天气宫宴不能办了,开始往回走。但后来雾散了些,大家就都返了回来。可是没想到这雾又浓了起来,我瞅着这会儿都快赶上刚起雾的时候了,这也太吓人了。宫里一定要冒险办这次宫宴吗?” 走在前头的千青说:“我听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走个过场就完事,毕竟都准备了,而且除夕不办次宫宴,总觉得过去这一年白过了。” 高夫人点点头,“娘娘说得是,除夕的宫宴意义重大,确实不好取消。” “王妃。”千青说,“咱们直接到宴殿去,不去别处了。这大雾的天气,来来回回的费劲。到了宴殿您就在里头坐着,千万别出来。殿内应该还好,门关得紧,进不去太多雾气。 外头就太危险,谁也说不好这种时候能出个什么事。 奴婢把王妃送到宴殿,就得回去侍候皇后娘娘。等外头的人都进得差不多,宫宴就开始。” 慕长离点点头,对此没有什么疑议,只是问她:“十一殿下呢?跟母后在一起吗?” 千青点头,“对。一直跟皇后娘娘在一起,十殿下和四公主也在。 原本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不让几个孩子出门了,风雪太大,怕出意外。 特别是十殿下和四公主,皇后娘娘说留十一殿下在宫里陪着他们。 但十一殿下执着地要保护皇后娘娘,那也不能把那两个孩子单独留下,就只好都带着。” 慕长离“嗯”了一声,再道:“一会儿你见着十一殿下,就跟他说我找他有事,让他到了宴殿之后就来见我。” 众人再没多说什么,千青已经灌了一嘴的雪,人都麻了。 等到了宴殿,只在里头稳了一小会儿,就又顶着风雪走了出去。 芙蓉叹气,“真是苦了这些宫人了。也不知道北陆在外面怎么样,这种天气,如果让他先赶车回王府去休息也不妥,怕是没等回王府呢,这边宫宴都结束了。更折腾。” 慕长离觉得北陆不至于傻到在外头干等,“咱们的车厢又不是不让他进,自己躲车厢里烤火呗!我们下车时炉子还没灭,冻不死他。” 芙蓉笑笑,“也是。来时他还说,西关那边赶上变天,比这种天气还恶劣,也挺过来了。 在外打仗的人,果然什么苦都吃过。” 宴殿里有宫人领着她们到各自的位置上去坐,高大夫人与她们分开了。 慕长离发现自己被安排的那一桌已经坐了人,是位年近三十的妇人,这会儿正抬头看她…… ------------ 第308章 太子妃孟婉如 芙蓉凑到慕长离的耳边,小声说:“这位是太子妃,正妃,奴婢以前见过。” 慕长离点点头,走了过去,在宫女示意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宴殿里虽不像外面那样难分辨人,但也有雾气进来,能见度在五米左右。 那位太子妃跟她中间隔了几个位子,在慕长离坐下之后她还是往这边瞅。 芙蓉有心上前挡一挡这道目光,慕长离没让,反倒是拍了拍自己身边座位,示意太子妃可以坐过来。 太子妃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起身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然后压低了声音,自报家门:“我姓孟,叫孟婉如。六年前嫁给当朝太子,成了太子妃。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西疆王的王妃,我应该叫你一声弟妹。” 慕长离点点头,主动问候:“嫂嫂好。” 太子妃笑笑,“你别揶揄我了,我这个太子妃还能做几日都不知道。 你家大姐姐不小了,很有可能明年就要嫁过来,到时候我就是退位让贤,没什么好下场。” 慕长离问她:“你所谓的没有好下场是指什么?是说从正妃变成侧妃吗?” “不是。”太子妃摇头,“宠妾灭妻的事太子不能做,名声太不好了。 和离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理由,孟家也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所以他得找一个更好的理由,让我主动把太子妃的位置让出来。 这个理由最好就是我死了,至于我是怎么死的,多半因为生病。 但到底因为什么,外面的人不会得到任何消息。” 慕长离听了之后连连点头,“嗯,像是太子府这种地方能干出来的事。不过嫂嫂与我说这些是为何呢?想我帮你?” 太子妃摇头,“你帮不了我。这种事情谁沾上谁麻烦,不会有人愿意蹚这趟浑水的。 何况我也不是那种坏心眼的人,明知道是个泥坑,还非要多拉几个人跳下来。 我就是闲的,想找人说说话。但今日天气特殊,没什么人多走动,大家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谁也不离开座位太远。 当然,就算是平日里没有雾气的时候,也很少有人愿意来跟我说话。 人人都知道我这个太子妃做不久,自然也就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 此番与你攀谈,一来咱们坐在一桌,二来你是慕家的,我一见到你就想起你那位大姐姐。 你别误会,我不会连带着把你也给记恨上,事实上我连你家大姐姐都是不恨的。 只是遗憾她年纪小没能早早嫁过来,如果她早早就做了太子妃,我就不用遭这个罪了。” 慕长离觉得这位太子妃话里有话,她八卦的心燃了起来:“你不喜欢太子?” 太子妃笑笑,“不喜欢。像我们这样的女子,有几个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呢!都是家里的安排,权衡利弊,再做些交易罢了。我从小就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日子过起来倒也不难。 你呢?你嫁给九弟,是因为喜欢他吗?” 慕长离实话实说:“不是。” “你看,我就说嘛!我们这样的女子,是不可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 九弟从西关回来没几个月,听说你也是从乡下回京的,你们脚前脚后到京,也是缘分。 只是这也意味着你们一直以来都是分隔两地,从来没想到你们两个在人生中还会产生交集。婚事又办得那样急,可见也没什么感情基础。可惜了你这好样貌,如果能嫁给自己中意的人,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慕长离再实话实说:“可是我没有中意的人。” “从来没有过吗?” “从来没有过。你呢?你原本喜欢谁?” 太子妃怔了怔,摇头,“不记得了。过去太多年月,早就不去想了。我甚至连那个人的样子都记不清楚,想来我对他的喜欢也没有多么的刻骨铭心,那么不提也罢。” 慕长离点点头,“也是。那么再说回你快要死了的话题吧!想好了怎么死吗?” 芙蓉实在听不下去了,从后头推了慕长离一下,“王妃,换个说法。” 慕长离“哦”了一声,“想好了太子打算怎么让你死吗!” 芙蓉:“……” 还不如刚才那句呢! 但太子妃却觉得她问的也没毛病,至于怎么个死法,她说:“就是生病呗!至于生的是什么病,那就要看到时候他们用的是什么药。 我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生病,他们为了让我生病,一定会给我下点药之类的。 最近我就在观察我的饮食,每碗饭都当最后一碗吃,每盏茶都当最后一盏喝。 持续了近一个月,人还活着。 由此可见,弄死我还不到时机,可能还得再等等。 但八成也等不了太久了,太子最近愈发频繁的去长宁侯府,听说慕家大小姐也经常进宫去见贺嫔娘娘。有一次我听到太子跟府里管家说,让准备庚帖。 这是娶正妻才有的礼仪,纳妾和迎侧妃都不需要这一步。 正月里一般是不办喜事的,所以我估摸着应该是过完正月,他们的婚事就要开始张罗。 嗯,正月里死人更不吉利,所以我估摸着正月里他们应该是让我先病着。病上一段时间,出了正月之后再死。我死了之后太子就可以再纳正妃,慕家大小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太子府,做太子正妃了。” 太子妃说到这里苦笑了下,“是不是觉得很可笑?我把自己的死算计得这样清楚,我甚至连死后要穿的衣裳都已经开始准备了。 做人做到我这个份儿上,不知道是可悲还是可笑。 但我觉得无所谓了,怎么活都是几十年,活得再精彩,将来还是要死的,不过早晚而已。 我想得开,就是有点舍不得我儿子。他才四岁,才开始启蒙,他很依赖我。 生他的时候府里给备了奶娘,但是我没用,坚持亲自喂养他,所以我们母子感情很好。 我总担心我死了之后,太子府会容不下他。毕竟慕家大小姐入府,早晚会有自己的孩子,谁愿意看一个死了的人留下来的嫡子呢?早晚是要想办法除掉的。 但是我也没办法替他做打算,他是太子的儿子,太子不点头,我没办法把他送走。 我曾试着提过把他送到孟家去,被太子喝斥了一顿,后来就不敢再提了。 唉,罢了,如果终究难逃一死,那就是我们母子二人的命。 命里定了如此,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的。 弟妹见笑了,我啰里吧嗦的说了这么多,肯定招你厌烦了,我不说了。” 她冲着慕长离笑笑,笑的时候有浅浅的酒窝,虽然已年近三十,但依然能看出少女感。 这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慕长离想,太子真是眼瞎,这媳妇儿哪点比不上慕倾云了? 慕倾云固然好看,但这太子妃也不差啊! “男人啊!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她感叹,“你信不信,你们家太子要是跟慕倾云过久了,外头再有个勾搭的,他一样想往府里接。 不过我看你这面相……”她把太子妃仔细端详,甚至眼中有瞬间的白光泛起。 半晌才道:“这是长寿的面相啊!你是不是想多了?” ------------ 第309章 别挡着我看热闹 太子妃一愣,然后指了指自己,“你是说我?长寿的面相?这怎么可能!我都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的死亡,甚至连日子都能推得出来,我怎么可能是长寿的面相,这也太扯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九弟妹,你还会看相?” 慕长离摇头,“不会啊!这不是刚看了一个,就被你给否了么!” 太子妃点头,“确实,你不是这块料。” “所以你就打算在家等死了?”她问太子妃,“没想过反抗一下?” “怎么反抗?”太子妃无奈地摇头,“你不了解太子,他是那种睚眦必报,也不给任何人活路的性格。就连府里的狗冲着他叫了两声,下一顿那狗就会出现在他的餐桌上。 跟这样的人怎么反抗?反抗只能死得更快。 何况我还有儿子呢!我更多的精力都要用在保护儿子上,能护一天是一天。” 慕长离感叹:“没想到太子竟是这样的人,我自回京之后还没见过太子呢!对了,他跟贺嫔的母子感情如何?我跟十殿下熟,十殿下也是贺嫔生的,但贺嫔对他可一点都不好。” 太子妃说:“那是因为十弟是个傻子,母妃觉得生出一个傻儿子实在丢人,所以才对他不好。甚至我曾不只一次地听到母妃对十弟说,你怎么不去死。 她是希望十弟死掉的,因为只有十弟死了,才不会有人笑话她生了一个傻儿子。 但太子不一样,太子是健康的,母妃对他极好。 他也孝敬母妃,隔几天就要进宫一趟去看母妃。” 慕长离“哦”了一声,“那看来你家太子殿下现在心心念念最想弄死的人应该是我。” 太子妃倒真的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点头,“你分析得对,他确实恨你。 福欢宫大火那日,他听说之后在家里砸了好多东西,一边砸一边骂九弟和你,还说早晚有一天要把你们都弄死,替母妃报心头之恨。 也说九弟不要因为手握重兵就嚣张,兵再多将来也是给他守江山的,是他的臣子。” 慕长离突然扬了声音:“那要这么说,我觉得太子应该是短命的面相!虽然我没见过他,但就冲他这番话,也不像是个长寿之人能说得出口的。” 话音刚落,雾气中走出来一个人。 宴殿的能见度已经不足五米,那个人气势汹汹地从远处走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慕长离。 芙蓉吓了一跳,小声说道:“完了完了,就冲这双要喷火的眼珠子,太子这是生气了。” 这话也被太子给听见了,他几乎气到发狂。 慕长离口出恶言,没想到她身边的丫鬟竟也不将他堂堂太子放在眼里! “来人!把她给我拿下!”他伸手指向芙蓉,“拖出去,乱棒打死!” 在他身后立即有人冲了上来。 芙蓉吓得“嗷”地一声叫唤,然后就往慕长离身后躲。 慕长离也没说什么,只是在那人冲到近前时,突然伸出了脚。 屋里有雾,那人没看清路障。再加上也根本想不到居然还有人这么干,直接就被绊倒了。 这一下摔了个狗啃屎,再想起来,就发现绊了自己的那只脚已经踩到了他的背上。 也没见这只脚的主人有多用力,但就是能压得他动都动不了。 不但身体动不了,连四肢都是动不了的,整个人就像被封印了一般。 他害怕了,大声喊:“太子殿下!救救属下!” 太子眯着眼睛看慕长离,慕长离这会儿也在打量着他。 南盛太子萧云修,据说今年三十岁,嗯,看起来比三十还要往上一些,显老。 今日他穿着一身青色长袍,长发高高束起,许是束得太紧,显得有点儿吊眼梢。 但正是这种眼尾微微上扬的样子,让他在面相上就带出了几分刻薄。 不只刻薄,怎么说呢!这位太子长得有点儿拖萧家后腿。 个头矮不说,长相上连萧云州一成都达不到。眼睛小,鼻子宽,脸长,嘴大。 倒不能说非常难看,但这些五官凑在一起,肯定是跟好看不沾边儿的。 而且他还挺胖。 如果扔到普通人堆儿里,倒不出奇,可如果做为萧家的孩子,长成这样就有点儿上火。 慕长离的思维有些跳跃,她突然就在想,贺嫔这个人也有点意思,生了两个儿子,一个长得不好,一个脑子不好。这是冲着了什么怎么着?有点儿故意针对啊! 她“啧”了一声,扭头跟芙蓉说:“方才我讲面相,有长寿的面相和短命的面相。 你看,眼前就有个例子摆在这里。这位太子殿下,他就是典型的短命的面相。” 芙蓉点点头,“奴婢明白了,就是说太子殿下活不长。” 边上坐着的太子妃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们俩一眼,觉得这主仆二人很有意思。 背后说说也就罢了,谁还没颗八卦心呢! 但当面儿就怼的,慕长离还是头一份儿。 太子妃替她捏了把汗,心里甚至想着如果太子要动粗,她得替慕长离挡挡。 毕竟这个事儿是因她而起,她要是不找慕长离说话,就不会被太子堵个正着。 太子妃心里盘算着,人都已经准备站起来了。 太子却没有往前冲,他只是眯着眼睛看慕长离,开口道:“别以为有老九在,我就不敢动你。我是太子,老九是臣子,在本太子面前,他保不了你。” 慕长离点头,“确实,皇子没有太子官儿大。但你也不要觉得此时此刻九殿下不在这儿,我就会怕你。要不你动我一下试试呗!” 慕长离面带微笑,是那种能气死人的微笑。 她可一点儿都不怕,甚至她还十分期待这太子能冲上来跟她拼命。 因为她看到崔钰已经站在太子身后了,手里正举着生死簿,做好给太子来一下的准备。 这位丑太子也不负她所望,被几句话激得直接就冲了过来。 那一刻,脸上凶相毕露,任何人看了都丝毫不会怀疑他想杀人。 芙蓉和太子妃双双站上前,想将慕长离挡住。 慕长离却拨开了她们俩,“让开些,别挡着我看热闹!” 果真有热闹。 那在太子身后伺机而动的判官崔钰,一点儿都不带犹豫地给了太子一个大比兜。 生死簿砸在太子头上的那一下,太子就感觉好像是有什么人用大锤子在砸他,差点儿没把他给砸趴下。 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脑袋开了瓢,吓得他再顾不上慕长离,直接抱头蹲了下来。 痛苦的叫喊声传出去老远,听到的人们多数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少数人听到了太子与慕长离在这边起争执,还知道太子被慕长离给骂了。 于是便有人猜测:“会不会是西疆王妃把太子给打了?” “不能吧?她敢当面骂太子就已经很勇了,还敢动手?疯了不成?” “她有什么可不敢的?没听说过西疆王妃火烧福欢宫吗?” “可太子毕竟是个男人,还是个有武艺的男人,他打不过西疆王妃?” 太子疼了老半天,终于缓过来点儿。 他很生气,虽然看到慕长离并没有出手打他,但身后一定有慕长离安排的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宴殿内有雾,影响了他的判断和敏锐度,这是大雾造成的,不是他个人本事不行。 他不甘心,大喝道:“何人敢打本太子?究竟是谁!站出来!” 可惜,没有人站出来。 非但没有人站出来,就在他回头的时候,突然有人甩了他一个耳光! ------------ 第310章 太子想要杀皇上 这一耳光是彻底把太子给甩懵了。 因为打耳光肯定是要站在他面前打的,可是他面前没有人,什么人都没有。 所有人都站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在雾里,影影绰绰能看到身影。 没有人打他,但他脸上又确实挨了巴掌。 他抬手捂上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说明那一巴掌是真实存在的。 这让太子感觉到恐惧,就像今天这场大风雪和大雾一样,都让他感到恐惧。 他其实是一个胆大的人,烧杀掠夺这种事他做起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本身就是太子,有极高的地位和极大的权力,再加上背后有贺家为他撑腰,就更让他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格。 但这种胆大跟见鬼的胆大是不一样的,而且越是那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之人,越是敬畏神佛。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有一天也要下地狱,都希望多拜拜神佛,能为自己减轻些罪孽。 当然,也不排除有那种遇佛杀佛,遇鬼杀鬼的。 可这位南盛太子明显不是那种。 他害怕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一下没站稳,扑通一下坐到了地上。 有人看到这一幕,想上去扶一把,但又觉得这种时候上去扶,说不定会惹太子生气的。 最好就是当没看见,没人看见,太子也就不觉得丢人了。 于是那几个也往后退,退回了雾气里。 慕长离摇头叹气,“这太子是真不行事儿,就这点胆子还敢跟我咋呼,我都用不着反抗,他连我的身都近不了,自己就把自己给玩儿死了。哎你们说他要是死了,算谁的?” 芙蓉接话特别快:“算他自己的呗!咱们可没动他一根手指头啊!” 太子妃小声提醒:“快别说了,贺家大夫人来了。” 果然,远处有一人冲了过来,是位四十出头的妇人,身量不高,身形微胖,穿着墨绿色衣裳,从头到手戴满了贵重首饰,一动之下都叮当响。 慕长离都已经开始担心她的那颗头会不会被脑袋上插着的无数根金玉发簪给压掉了。 她两辈子也没见过这种人,这简直就是个移动的珠宝库,已经把有钱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她都看呆了,太子妃赶紧提醒她:“打起点精神,这位是贺家的大夫人,也就是贺大将军的发妻,太子的舅母。贺家人很疼爱太子的,不管是贺家本姓人,还是娶进门来的媳妇,都很疼爱太子。几乎就是要什么给什么,算是溺爱了。 眼下太子出了这样的事,只怕贺大夫人不会善罢甘休。” 说完,她也赶紧起身到了太子跟前,蹲下来扶太子:“殿下快起来吧!地上凉。殿下怎么不小心摔倒了呢!有没有摔到哪里?疼不疼?” 太子一把推开她,“滚!孟婉如,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你跟那个贱女人说什么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算计我,我当初怎么就娶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他这么一喊,贺大夫人哪里还能不明白怎么回事。 这分明就是太子妃伙同外人欺负了太子。 她二话不说,一把将太子妃揪了过来,“啪啪”就是两巴掌甩了过去。 太子妃被打得嘴角出血,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时,又有人从雾气里走出来,脚步匆匆,直奔着太子和贺大夫人就过来了。 到了近前之后眼眶一红,直接就蹲下来握住了太子的手,话里带着哭腔道:“这是怎么了?你为什么摔了?还有你的脸上为何有指印?是谁打了你吗?” 太子妃默默地退后几步,慕倾云来了,这地方就没她什么事了。 贺大夫人打也打了,太子骂也骂了,她到底还是太子妃,在这种公开场合,他们也不会做得太过分,太不给她颜面。 果然,她的退后并没有人理会,从太子到贺大夫人,已经都把注意力转移到哭哭啼啼的慕倾云身上。太子甚至还反握了慕倾云的手,也顾不上自己脸疼了,只管安慰慕倾云:“别怕别怕,我没事的,你别哭。” 贺大夫人也劝慕倾云:“别把眼睛哭肿了,该不漂亮了。” 慕倾云扶着太子起来,然后朝着慕长离看了过去,“二妹妹,你能不能告诉姐姐,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你打了太子殿下吗?二妹妹,我知道你心气儿高,当初急匆匆一定要嫁给九殿下,就是为了争一口气,让家里人知道,从小送到乡下的孩子也可以有出息。 但是二妹妹,你在家里怎么闹,我们都可以不怪你,但这里是皇宫,你面前的这位是当朝太子,你若是再不懂事,我们是保不下你的! 二妹妹,听姐姐一句劝,别再给家里惹麻烦了,我们谁都不欠你的。” 贺大夫人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盯着慕长离。 慕长离却已经不再理会她,只顾着跟芙蓉说话:“你说刚才太子是不是撞着鬼了?突然就挨了巴掌,还说有人打他的头。可现在殿里虽然有雾,但几步远的距离还是看得清楚的,你看到有人打他了吗?” 芙蓉这会儿头发都在发麻,她长这么大从来都没跟这么大的人物在这种场合对质上。 这种事她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但自从二小姐回京之后,这种事似乎经常发生。 她基本已经麻木了,只管配合着慕长离说:“没看见!奴婢就看见太子殿下身边的奴才冲过来要打王妃,被制服之后太子又要冲上来打王妃。 王妃,为何他们两个要在皇宫里行凶?是身为太子就可以随便杀人吗? 那这世道也太乱了。今天杀王妃,明天指不定就敢杀皇上!啊——”芙蓉突然一捂嘴,好像自己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太子殿下想杀皇上!” 太子:??? 太子妃:??? 贺大夫人:??? 慕倾云:??? 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这到底是怎么得出的太子想杀皇上的结论的? “芙蓉!”慕倾云听不下去了,“莫要胡说八道!” 芙蓉一跺脚:“大小姐!您来的晚,什么都没看见,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不信您看,凶手还被我家王妃踩在脚底下呢!你说他一个男人,无缘无故怎么可能冲到我家王妃身边,这边可是女宾席呀!大小姐快离太子殿下远一点,小心他一会儿把你也杀了!” “住口!”贺大夫人厉喝一声,“哪里来的野丫头?” 芙蓉一脸胆怯,“西,西疆王府来,来的。” 慕长离把话接了过来:“所以各位,分析一下吧!到底是谁打了太子殿下?” 芙蓉举手:“对对!刚才忘了说,奴婢亲眼看到太子殿下突然就捂了脑袋,蹲到地上,十分痛苦的样子。后来他转身去找打他的人,刚转过去又捂脸,好像又有人打了他的脸。” 太子妃也跟着点头,“是这样的。整个过程,太子身边都没有出现过任何人,所以我们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挨了打,还是他做出挨打的样子,想要……栽赃嫁祸!” ------------ 第311章 你俩真配 太子心里很憋屈,他想说我要是想收拾你慕长离,用得着栽赃嫁祸吗? 但他已经顾不上说这个话了,因为他意识到无论是芙蓉还是太子妃,说的都是对的。 眼见太子沉默,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贺大夫人和慕倾云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再冲着慕长离发难。 对于贺大夫人来说,想要收拾慕长离有的是机会,眼下还是太子更重要一些。 对于慕倾云来说,她没有跟慕长离当面叫板的本事,且就算是有,她也得维持她端庄淑雅的样子,不能让人看她的笑话。 四周安静下来,只有雾气里围观的人传来窃窃私语。 有人说:“刚才太子殿下身边确实没人,但他肯定是被人打了,我都看见他头发突然扁了下去。应该是被一件扁平的东西砸了一下。” “我也看到了,头发确实动了,但也确实没有人。太子一下就蹲在地上了,嗷嗷喊疼。” “怎么可能没有人呢?这说不通啊!会不会是什么高手动作太快,你们没看清?” “不会!就算有雾气,也不至于看不清楚。绝对没有任何人,高手也做不到不留影子。” “不管怎么说,我敢保证不是西疆王妃动的手,她当时就在椅子上坐着呢!太子冲过去要打她,她的丫鬟和太子妃还替她挡了一下。就在这个时候太子挨的打。” 这些话一句一句传进贺大夫人和慕倾云的耳朵里,慕倾云脸色有点发白,明显是害怕了。 她看着太子脸上的手指印,这种正面打过来的巴掌,如果太子本人都没看见,那就说明极有可能根本没有人打。 这事情不对劲啊! 慕长离开始喝茶了,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双臂环胸站在太子边上的崔钰。 崔钰冲着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又举起判官笔,照着太子的鼻子就来了那么一下。 太子“啊”地一声捂住脸,鼻子瞬间流血,流了他满手。 这回所有人都看清楚了,特别是贺大夫人和慕倾云,那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确实是没有人打太子,但太子也确实是挨了打。 这就诡异了,这就不是她们跟慕长离闹就能闹得明白的事了。 慕倾云甚至想起自己前阵子心口疼,就好像有人拿针扎自己似的。 那种感觉真真切切,但身边没人也是真真切切。 眼下太子这个样子,跟她当初像极了。 她提醒贺大夫人:“扶太子去休息吧!快点离开这里。” 贺大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剜了慕长离一眼,扶着太子走了。 慕长离摸摸鼻子,冲着前方空无一人之地说:“那女的刚才瞪我来着。” 崔钰冲着她点头,表示明白,转身跟着贺大夫人就走了。 太子妃不明所以,还在问:“瞪你了能怎么样?你想怎么样?” 慕长离一脸懵地看向她:“不能怎么样啊!我就是说说,万一谁听见了,想给我报仇呢!你知道的,我人缘很好的,老天爷跟我都熟。要不然太子的现世报也不能来得这么快!” 太子妃有所感悟,“好像还真是!”但“你知道的”又是几个意思?她何时知道了? 雾气中,萧云州带着慕元青和萧云初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跟太子三人走了个顶头碰。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三人商量好了,居然动作整齐划一,三人同时出手,慕元青一把将慕倾云给薅住了;萧云州一把将太子给薅住了;萧云初一把将贺大夫人给薅住了。 然后三人再度同时开口,说的是:“怎么着,欺负完人就想跑?” 三人被他们几个给薅得一趔斜,太子差点儿又摔了。 跟面对慕长离时的直接以粗暴的气势压人不同,在面对萧云州时,这位太子殿下尽显刻薄,甚至还带着几分尖酸。 他捂着还在淌血的鼻子向萧云州看过去,一把甩开萧云州拽着他的手臂,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九弟。九弟回京数月,从未主动与我打过招呼,此番还是第一次。 怎么,是不是没把哥哥我放在眼里啊!” 萧云州诚实地点头,“是啊!” 这一下就把太子给整不会了。 是啊? “是啊”是什么意思? 他眯起眼睛,“九弟,别来无恙?” 萧云州负手而立,再点头,“嗯,本王甚好。” 有人小声议论:“九皇子这气势,一下就把太子给比下去了。” “是啊!比起二皇子,其实九皇子才更像太子。” 这话被太子听见了,心里的火气“腾腾”往上窜。 他这个人阴损,性情时而暴躁易怒,长期寡淡凉薄,心思很重。 这样的话被他听到一次,他就能记一辈子,也能与对方不死不休。 原本他就惦记萧云州手里的八十万大军,可惜萧云州人在西关,他看不见也够不着。 故而数月前朝中提起请人来镇邪一事,有人提出让萧云州回京,背后他也是使劲儿了的。 “果然是西边人的臭脾气。”太子勾勾唇角,冷笑更甚,“不过九弟啊!既回了京,就要遵京城的规矩。如今可不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时候了,你得懂得变通。” 萧云州就在他面前站着,也不答话,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长得本来就高,太子又矮,这身高差在这种时候就显得十分有压迫感。 太子几次调整身姿,都没办法让自己显得更有底气。 这时,身边传来慕倾云的声音,她小声斥着慕元青:“你在干什么?不要闹了!有什么话咱们回家说,这里是皇宫,三弟不可以在皇上跟前造次。” 紧接着是贺大夫人的声音,她大声地斥责萧云初:“你这个小崽子,你把手给我撒开!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拉扯我?你可知我是谁?松手!这衣裳价值千金,扯坏了你赔不起!” 边上又有个小孩儿跑了过来,过来之后二话不说,照着贺大夫人的膝盖就踹了一脚。 踹完才开口道:“你这个恶妇,你在说什么鬼话?这是我的十一哥哥,是父皇和母后的义子,你一个臣妇,竟敢出口辱骂皇子,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说完,还觉得踹一脚也不解气,又扑上去抱着贺大夫人的胳膊就开始咬。 贺大夫人下意识地就想把她甩开,跟着来的千青立即开口提醒:“别伤了四公主!” 贺大夫人咬咬牙,忍了。 四公主出了口恶气,这才把嘴松开,然后还往地上吐了两下,说:“臭死了。” 贺大夫人掐死她的心都有。 萧云州还在看着太子,倒不是为了给对方什么压力,他只是跟慕长离存在同样的想法。 这太子怎么长得如此难看? 特别是这双眼睛,吊着,眼珠又小,往上看他的时候总像在翻白眼。 萧家人有这样的眼睛吗? 这种歪瓜裂枣,贺嫔是怎么生出来的?老头子的好看,和贺嫔的美貌,他怎么一点都没遗传到?这莫非就是慕长离有时候会说起的什么突变吗? 他琢磨半天琢磨不明白,便又向慕倾云看去。 慕倾云迎着他的目光,微微有些脸红,心里也像有只小鹿一样撞来撞去。 萧云州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嗯”了一声说:“倒是般配。” 这话一出口,一下就把慕倾云给整破防了! ------------ 第312章 奈何太子不做人 说慕倾云跟太子般配,那跟骂人有什么区别? 特别这个话还是从萧云州口中说出来的,慕倾云更受不了了。 她下意识地想红眼圈,想做出她一惯楚楚可怜的样子去惹人心疼。 身边的珠兰适时地捏了她一把,冲着她微微摇头。 慕倾云惊出一身冷汗,立即意识到这种时候但凡自己做出一丁点委屈的样子,那就意味着她是看不上太子,她觉得太子长相丑陋配不上自己。 太子是一个十分敏感的人,特别是对于自己的长相,任何人胆敢攻击他的长相,他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置那人于死地。一旦她这种嫌弃的情绪被太子察觉到,后果将不堪设想。 慕倾云深吸一口气,要哭的表情立即有了转变,变成了害羞,然后说:“九殿下谬赞了,太子妃娘娘还在这儿呢!有些事还是不提的好。” 果然,这番话说得让太子心里非常舒服,他立即道:“你不必理会那个女人,什么太子妃,本太子从来就不承认她是太子妃。倾云,我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太子握住了慕倾云的手,那一刻慕长离都在慕倾云眼中看到了恶心的表情。 但慕倾云还是忍住了,在勾搭太子这方面,她一向是非常成功的。 萧云州看着这一幕,冷笑一声,“说吧!为何要与本王的王妃为难?” 芙蓉告状:“冲过来就要杀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可能觉得自己是太子,可以想杀谁就杀谁吧!太嚣张了。” 贺大夫人皱着眉看向芙蓉,她不理解,一个丫鬟为什么可以有这么大的胆子,这在贺府是完全不存在的。即使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也都非常规矩。 慕长离到底是个什么鬼? 芙蓉的话让萧云州非常的不开心,他跟太子说:“想杀我的王妃,在宫宴上公然行凶。” 他说话是陈述的语气,但陈述的语气中,却让太子听出了极度的不满。 他更生气了! 竟敢对他不满,一个只是封了王的皇子,竟敢对太子不满,这萧云州到底哪来的底气? “怎么着,真把京城当西关了?”他放下捂着鼻子的手,鼻子里已经不流血了,就是血抹得哪哪都是,红了半张脸,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他眯着眼睛看向萧云州,提醒道:“你是西关的王,可不是京城的王。不管你在西关如何,既然已经回了京城,就给老子夹起尾巴做人!别把你在西关那一套带到京城来!” 慕长离抓住这句话里的关键——“你为什么自称老子?你是谁的老子?你想做九皇子的老子?可九皇子的老子是皇上啊!太子殿下,你不会是现在就想当皇上吧!可是皇上还没驾崩呢!现在就惦记皇位是不是太早了点儿?你该不会是想谋权篡位吧!” 芙蓉又把话接了过来:“刚才不就说他今晚想刺杀皇上吗?” 太子都惊了! 贺大夫人也惊了! 二人怒目瞪圆了看向慕长离,完全想不明白,一个慕家的弃女,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是说这弃女在乡下又没有人管,又没有人教导吗?大字都不识一个。 可为何跟慕家说的完全不一样? 贺大夫人将目光投向慕倾云,慕倾云知道她什么意思,但是关于慕长离的事,她也说不清楚。所以只能摇头,很遗憾地告诉贺大夫人,她也不知道。 别说太子和贺大夫人惊讶,那些站在雾气里不敢上前围观,但听到了慕长离说话的人也跟着惊讶。他们也没想到长宁侯府一个弃女居然敢这么怼太子,她是不是疯了? 但慕长离这边的人却一点都不惊讶,他们早就习惯了。甚至如果慕长离不这样,他们反倒觉得自家王妃是不是在憋什么大招儿。 所以现在他们都觉得,说破无毒,慕长离把话说出来了,太子虽然担点儿风险,但应该性命无忧。 如果慕长离憋着不说,就委屈巴巴的忍着,那太子就完了,九殿下都能弄死他。 比起在场的人,萧云州明显更了解慕长离一些,他知道顺着慕长离的话往下说—— “或许是太子做得太久,已经不耐烦了。”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上了半步,忽然伸出手,死死掐住了太子的脖子。 身边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贺大夫人一声惊叫,想上去帮忙,却被萧云初又拽了一把,直接给拽到一边去了。 太子慌了,大叫:“你要干什么?” “掐你。”萧云州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你招惹我的王妃,那便公然与本王作对。 别说你刚刚还觊觎皇位,诅咒皇帝早死。 就算没有这个事情,本王想掐死你,也随时随地可以掐死你。 哼!太子,又如何呢? 京城这些人要真活得安稳,就不会请本王回京坐镇了。” “谁要请你回京坐镇了?萧云州!你把手放开!”太子已经被掐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可是他越挣扎,萧云州就越是生气。 一生气就干脆手指又收拢了些,直接把人从地上给提了起来,高举在半空。 慕长离都看笑了,她跟身边的太子妃说:“看到没有,这门手艺叫做举地缸。 其实我这个人从来不会歧视人的身高与长相,这些都是父母给的,只要心灵美,高矮胖瘦都不是事儿。 但奈何这太子他不做人啊!” 太子妃懂,“是挺像你说的那玩意的。” 太子已经开始窒息了,好像已经看见他太奶了! 但萧云州对他却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是问他:“欺负我的王妃,你算老几?这京城是你们请本王回来的,怎么,现在又反悔了?那本王走?” 这话一出,围观的那些人最先不干了—— “九殿下不能走!九殿下走了我们怎么办?” “自九殿下回京之后,大理寺连破数案,件件都与诡案有关。如果没有九殿下,如果任凭那些妖邪为祸苍生,京城早就完了!我们的命也早就没了!” “今日这场大风雪来得蹊跷,还有这大雾,处处都透着邪性。谁知道又是什么东西在作祟!要是没有九殿下,怕是我们都要死在这场诡异的风雪里!” “所以九殿下不能走,要是没有九殿下镇压妖邪,咱们的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慕长离“委屈巴巴”地替自家男人发声:“可是太子殿下容不得九殿下,连九殿下娶个媳妇儿他都想直接杀掉,说话还咄咄逼人句句刁难。 这京城上下,哪里还有我们夫妻的位置。 不如我跟着九殿下回西关算了,我们夫妻一体,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不行!你们不能走!要走就让太子走!” “对!让太子走!” 借着大雾,借着谁也看不清楚谁的机会,这帮人也是疯了,以前敢怒不敢言,现在逮着啥说啥,丝毫没有顾及,把平日里对太子的不满全都发泄了出来。 随着一句“让太子走”,人们开始声讨太子,说太子为一己之私不顾全大局。 说太子嫉妒九殿下手握重兵,怕九殿下威胁到他的储君之位,所以就想方设法要把九殿下赶走,根本不顾他人死活。 还有人说,堂堂太子,一个男人,居然要动手打自己的弟媳。 这是什么行为?这哪还有个男人样? 可见太子无德,德不配位! ------------ 第313章 九弟一向这么温柔? 太子妃都惊呆了! 居然还有这样的操作? 此时的萧云州已经松开手,让太子摔到了地上。 慕倾云立即上前将太子给扶了起来,想说点什么,终究还是没敢。 太子被掐得只顾着大喘气,一时间也没办法再兴风作浪。 慕长离一松脚,把踩着的那个人给放开,那人赶紧回去搀扶太子。 再看向慕长离时,眼中就带着一种见鬼的恐惧。 这种恐惧来自于刚刚被慕长离控制,他觉得那就是控制,根本不是踩住。 因为根本没怎么踩,那点力道别说他用内力在挣扎了,就是平时翻个身都能脱离开。 可他就是动不了,身体像被钉子钉在了地上,怎么都动不了。 真是见了鬼了。 太子上不来气那个劲儿终于缓了过来,但他也不是傻子,在实力有着明显差距的情况下,他不敢跟萧云州再硬碰硬,也不想再得罪更多人。 当然,最重要的是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丢人现眼。 他终究是没再说什么,但那道阴毒的目光,却像毒刺一样扎到了萧云州身上。 只是萧云州对此并不在意,他只是朝着慕长离走了过去,到她面前弯了身,轻声问道:“有没有把你吓着?第一次来参加宫宴就遇到这样的事,实在叫人开心不起来。要不我们回去吧!这宫宴不值得你我二人双双出席。” 慕长离摇了摇头,“没事,反正我也没吃亏。回家也是闲着,还不如在宫里找点乐子。” 萧云州想了想,说:“行,那你有事就叫我,我就坐在你对面。” 他转身走了,太子妃呆了一会儿,才问慕长离:“九弟一向是这么温柔的?” 慕长离摇头:“不是啊!” 太子妃“哦”了一声,“原来也是装的。呵呵,男人。” 慕长离又说:“也不是装的,他跟我说话一直是这样,只是跟别人说话不这样罢了。” “他一直用这种语气跟你说话?”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太子妃沉默了。 原来男人不是不可以低声细语,而是要看对谁。 就像太子对慕倾云,也是可以千依百顺的,只是对她不好罢了。 太子妃犹自感叹时,慕元青和萧云初过来了。 慕元青说:“姐,你猜怎么着!来时的路上,咱们那个爹把我给扔到大街上了。 那么大的风雪,还有大雾,他不顾我的死活,自己带着马车跑了,把我给扔了。 你说他想干什么?他是不是想把我给冻死?” 慕长离反问:“他想弄死你也不是头一回了,还没有经验吗?” 慕元青摆摆手,“那不一样。上次至少还有个理由,我可以理解为因为他不喜欢你,所以把执意同你亲近的我给捎带上了。 但这次没有任何理由,是他让我下车去看看后面的车有没有事的,结果我去看了,他却跑了,这就是一场有目的有准备的抛弃。 真是可笑,我都这么大了,居然还会被抛弃,真是想想就叫人生气。 对了,姐,他不让我在家里住了,让我今晚就滚回西疆王府。 你们走的时候记得带上我,我跟你们的宫车一起回去。” 慕长离点点头,“行,去吧!会叫上你的。” 慕元青回去了,临走时问萧云初要不要跟他一起走,萧云初指指慕长离:“九嫂找我有事。”慕元青便没说什么,独自离开。 慕长离冲着萧云初招手,萧云初走到她近前,就听慕长离压低了声音问他:“关于这场风雪,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萧云初疯狂点头,“我闻到了精怪的气息,可以确定这场风雪不是自然而起,是有精怪在作祟。 但我无法分辨精怪来自何处,也无法分辨它是何种东西成了精。 刚刚我也在宫里走了一圈了,却寻不到它的踪迹。 气息很远,我能嗅到的是夹在风雪里的气息,而不是精怪本身。 它应该不在皇宫内,而在别处。 我也试图对抗这场风雪,想让它停下来。但是九嫂,我只会一些小戏法,这种强大到能操控天气的大法术,我是不会的。” 他低下头,有气馁,也有些自责。 慕长离伸出手,往他头上揉了揉,“没事,等过完年我给你请位师父,你好好学。” 萧云初很高兴,“九嫂放心,我一定好好学。那九嫂先坐,我去九哥那边了。至于那太子,九嫂别怕,他再欺负你我也不会放过他的。还有那贺大夫人,都不会放过的。” 终于,人都走了,慕长离这边又安静下来。 太子妃对她十分好奇,“刚才你跟十一弟在说什么?请什么师父?我怎么听到你们在说什么风雪。这场风雪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慕长离摇头,“我上哪能知道去!刮风下雪,这都是老天爷的事,我又不是老天爷,我哪管得了。不过这场风雪确实来得蹊跷,怕是这个年,京里又要不太平啊!” 太子妃叹了口气,“京里太不太平我是管不了了,我只知道太子府肯定是不会太平的。 今日这件事太子不会善罢甘休,他可能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主意如何报复你们。 但是对付我,却是连想都不愿意想,直接就动手的。” “家暴啊?”慕长离问,“他会动手打你?” 太子妃笑笑,将袖子撸起来,上面有一道道鞭痕。 “我挨打,是家常便饭。当然,也不只我挨打,府里的两位侧妃和几个通房丫鬟也挨打。 反正他有个什么不顺心不高兴的,就会打我们一顿出气。 有时候孩子哭闹,惹他烦了,他连孩子都打。 孩子四岁了,知道怕人,他总打孩子,孩子就怕他,就躲着他。 可他看到孩子躲他,不与他亲近,也会生气,一生气还是把孩子抓过来打一顿。 就比如今晚这场宫宴,我原本是想带着孩子一起来的,可是府里人没让。 他们一向如此,把孩子扣押在手里,就相当于一个人质,这样就可以让孟家对太子言听计从。也是时刻提醒我,别耍花招,别动打压慕家大小姐的心思。” “那你动过打压慕倾云的心思吗?” “没有。” “为什么?你怎么这么没有志气?” “我……九弟妹,那可是你的亲姐姐。” “慕江眠还是慕元青的亲爹呢!你听到刚才慕元青说什么了吗? 太子也是你儿子的亲爹,你刚才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这年头,不是血脉相连就一定靠得住的,人啊!还是得靠自己。” 太子妃有所感悟,认真地点了点头,但还是说:“我确实没有动过打压慕倾云的念头,因为我觉得没有什么可打压的,就算她不嫁过来,太子府这种日子我也过够了。 早结束早解脱,人这一辈子,真没什么意思。” 慕长离觉得这太子妃太丧了,“我要是你,我就把太子给弄死!反正都是死,为什么不拉个垫背的?哦对,你还要顾及孟家。那没办法了,你不像我,我没家。” ------------ 第314章 风雪停了 宴殿里到的人越来越多了,渐渐地,身边热闹起来。 不少人都在讨论关于这场大风雪,有到得晚的人就说:“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连皇宫地面的雪都没过了小腿肚子,宫外更是寸步难行。 天很冷,雾也大了起来,验看请帖的宫人们换了一批又一批,谁也受不了一直冻着。” “可是排队的人不就得一直冻着吗?那岂不是要冻坏了?” “已经冻晕过去好几个了,还有的人家让下人代替排队,主子们去马车里等。 可是马车里也暖和不到哪去,炭火早就烧完了,车夫在外头冻得几乎成了雪人,就连马匹都没有办法一直在原地停着,开始不安分地动起来。 我进宫时,听到后面有人呼喊。回头一看,你猜怎么着?竟是有一家的马冻得受不了,开始疯跑起来。 吓得我赶紧往宫里跑,但后面排队的人群就没有这样好运,不少人都被疯马冲撞到。” “天呐!外面已经这样了?那等到宫宴结束,岂不是天地都要连在一起?” “那我们的马车怎么办?我们还能出得了皇宫吗?” 人们开始埋怨起这场宫宴,纷纷提出疑议:为什么坚持要办这场宫宴?这样的天气,取消宫宴不行吗?让大家早点回家,别等到出宫之后,车夫和马都冻死了。 但是没有人敢大声说出来,更没有人敢把这个消息往上通禀。 宫人们只管给宾客上茶,然后一遍一遍地说:“宫宴很快就要开始了,请大家稍安勿躁。” 这时,最后一批宾客进了宴殿,有人高兴地说:“雪停了!风也没有之前那样大了!” 人们长出一口气,紧张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 宫宴开始了! 皇帝携皇后及众妃嫔出场,与宴宾客全部跪迎,高呼:“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老皇帝对这个场面算是比较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众卿平身。” 人们又呼呼啦啦地站了起来,但是没敢坐。 直到帝后及众妃嫔落座之后,人们才各回各的座位坐了下来。 风雪停了,雾气也随之散了,这座宴殿终于明亮起来。 老皇帝是个场面人,坐下之后就先感谢大家顶着大风雪来参加宫宴,朕心甚慰之类的话。 然后说除夕是一年当中的最后一天,以往每年都办宫宴,从来没有间断过,已经成为了一种习俗。若是今年不办,怕是会觉得我们输给了这场大风雪,来年大风雪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在人间肆虐,百姓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所以朕也与大家一样,一路从清明殿走到宴殿,跟大家吃了一样的苦,淌了一样的雪。 他这么一说,下面人就开始感动了。那些原本对这场宫宴有些微词的人们一听这话,纷纷开始谴责自己,觉得自己觉悟太低,太不懂事了,也太不替百姓着想了。 风雪之事就这样被老皇帝糊弄过去,慕长离见皇后向她这边看了过来,她看到皇后轻轻动了下嘴巴,好像无声地说了什么。 她微微蹙眉,很快意识到皇后说的只有两个字:刺客。 是在说宫宴上有刺客吗?所以宫里坚持办这场宫宴,并不是为了什么来年风调雨顺,而是为了引蛇出洞? 可是刺客是什么人呢?是怎么混进来的? 她在的这一桌已经坐满,除了太子妃之外,还有另外几位王妃。 太子妃一一为她介绍过,大家点头示意,算是认识了。 其实也没有几个人,皇家娶了正妃的皇子不多,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再加九皇子。 但其他的皇子虽没有娶正妃,府里却是有侧妃的。 比如今晚进宫的五皇子家的女人就是侧妃。 其实这些做正妃的女人,是瞧不起侧妃的。 侧妃虽然也有位份,但一正一侧之分,却让她们的地位天壤之别。 再加上五皇子是跟着太子混的,这些女人连太子妃都避着,更不可能跟五皇子侧妃说话。 大家也就见面时点点头,寒暄几句就各自坐开,再没什么交集。 那位侧妃却是个爱说话的人,见没人愿意搭理她,便蹭到了太子妃身边,小声说:“二嫂嫂,你今日怎么没带小皇孙一起进宫呀?” 太子妃笑笑,“孩子小,怕闹,就放在府里了。” “是这样呀!我还以为二嫂嫂怕大过年的惹父皇不高兴,这才没把孩子给带来。 你说也是怪了,那可是太子家的小皇孙,还是嫡子,父皇怎么就不喜欢呢? 啧啧,可能是生他的人不对劲,父皇真正不喜欢的应该是二嫂嫂你吧!” 慕长离兴致浓浓地朝着这位侧妃看过去,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 她今日进宫,原本就是奔着听八卦而来的。 但多半想听的是关于许多年前的事,最好是跟荣婉有关,或是跟怡妃有关。 不成想遭遇极端天气,让人们的话题全部都围绕着大风雪展开,再加上太子来闹腾一出,大家根本也顾不上谈论别的。 这会儿皇上刚讲完话,歌舞已经开始了,这就意味着进入宫宴常规流程,人们可以在殿内随意走动,畅快交谈。 虽然最开始许多人还是不好意思直接下场走动,但同桌的或是邻桌的说说话还是有的。 五皇子侧妃的一番话让慕长离听出,对方是看不起太子妃的。 她实在不明白这太子妃为啥会混得这么惨,斗不过太子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连区区侧妃都敢踩到她头上了?这是不是太怂了? 太子妃也觉得自己太怂了,但她还是不愿意支棱起来。 五皇子家的这位侧妃她知道,性子娇纵,跋扈无礼,从不让人。 虽然只是侧妃,但因为颇受宠爱,在府中地位已然与正妃无异。 她不愿意与之正面起冲突,便点了点头道:“妹妹说得没错,可能就是因为父皇不喜欢我,所以才连带着也不喜欢我生的皇孙。没关系,只要弟妹以后的子嗣能招父皇喜欢就行。” “我的儿子父皇自然是喜欢的。”侧妃笑笑,撩了撩头发,“只是有些心疼二嫂嫂,不但得不到夫君的疼爱,也得不着父皇的看重,真是两头儿都不沾。你说你当初嫁进太子府是为了什么呢?你们孟家又是为了什么呢? 一门心思想靠着嫁给太子来飞黄腾达,却没想到自家姑娘一点儿都不争气。” 这侧妃损起太子妃来是一点儿都不留余地,当着另外几位王妃的面,俨然自己才是地位更高的一个。这一句一句的,既打的是太子妃的脸,也是她们的脸。 慕长离看到另外几个皱了皱眉,明显是不满这侧妃的,但却又什么都不说。 她明白,没有人愿意得罪太子,那种面相尖酸刻薄之人,不但记仇,而且咬人下死口。 谁沾上他都没好,明哲保身是对的。 但是她不能这么做,她今日进宫是为了什么啊? 贺家是她的首要目标,而与贺家有着重重关系的太子,便也是目标之一。 别人怕,她可不怕。 再说,前面都已经得罪了,还怕再继续吗? 于是她挪了挪椅子,离两人更近了些,开口道:“现在是有这种规矩,说侧妃可以跟皇上叫父皇了吗?我怎么记着只有正妃可以叫父皇母后?规矩啥时候改的?” ------------ 第315章 你为什么这么勇 那侧妃眼睛一立,“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配?” “嗯。”慕长离认真地点了点头,“确实不配啊!” 太子妃扶了扶额角,又来了,又来了。 刚刚九殿下就是这样,承认得理所当然。 现在他的王妃也来这股子劲儿了。 还真的是两口子! 这一句话把侧妃也给整不会了,后面的话堵在嘴边,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但慕长离就是有那种不逼死你不罢休的狠劲儿,她问侧妃:“我说的不对吗?要不咱们问问父皇呗!你看,我能叫父皇,这是合理合法的。但你叫父皇,就是违规的。 所以你为什么这么不要脸?” 同桌人:“……” 所以你为什么这么勇? 侧妃被她怼得面红耳赤,她感觉自从自己在五皇子身边站住脚后,这是第一次遭遇现实带给她的重创。要命的是,她还不知道如何摆脱慕长离的咄咄逼问。 慕长离就看着她笑,笑着笑着就把侧妃给笑得站了起来,然后慌慌张张地离开了这张桌。 人们看过去,只见侧妃走到了贺家那张桌子。 贺家的桌子离这边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侧妃坐到了一名年轻女子身边,二人开始小声说话。 芙蓉俯身,凑到慕长离耳边说:“跟侧妃说话的那位,是贺家嫡出的大小姐,也就是贺大将军的女儿。应该跟二小姐您同岁,奴婢记得以前听大小姐说过。 侧妃找她去说话准没好事,那位贺大小姐可不是省油的灯,以前总被大小姐当枪使,很爱替人出头。但因为她是贺家的,所以一般来说有她出头都很管用。” 慕长离点点头,嫡女,这很好啊! 脑子不够用,这就更好了。 差不多的话,太子妃也小声跟她说了一遍。 但太子妃的用意跟芙蓉不同。 芙蓉完全是当个知识点说给慕长离听,根本不去考虑慕长离跟那位贺大小姐对上的话,会不会吃亏,会不会进一步惹恼贺家,会不会当场干起来。 在芙蓉心里,她家二小姐天下无敌,连九殿下都跟她家二小姐比不了。 毕竟这是一个连鬼都使唤得动的女人,那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但太子妃不知道这些事儿啊!她今晚第一次见着慕长离,虽然见识了慕长离的嚣张,还有脾气不怎么好。但在她眼里,慕长离之所以敢这么干,完全是因为九皇子给她的底气。 可也不能太撒欢儿,万一九皇子一个人对抗不了整个贺家呢? 于是她提醒慕长离:“你别跟贺家人起正面冲突吧!有贺大将军在,你跟贺家人起冲突捞不到半点好处,还会给九弟惹麻烦。 我看五弟家的侧妃像是去撺掇那贺大小姐来找你麻烦,一会儿你服个软,我再替你说说话,这事儿能过去尽量就让它过去。这大过年的,没必要。” 慕长离斜眼看她,“你替我说说话?你确定你能替我说得上话?” 太子妃认真地点头,“我确定的。我虽然不怎么替自己说话,但让我替你说话我一定可以。毕竟我想谢谢你今日这样维护我,还从来没有人这样维护过我,包括孟家,也没有过。 我总得为你做点什么,要不等我死了,这个人情就还不上了。” 慕长离觉得这太子妃也太丧气了,“你不要总是死死死的,人死了可不是一了百了,别以为死了之后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没准儿死了以后比活着的时候过得还苦。 另外,我不是跟你说过么,你是长寿的面相,你是不是质疑我?” “绝对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太子妃举手发誓,“我只是质疑我自己,我觉得我没本事活太久。那既然九弟妹你不用我帮忙,我就也不给你添乱了。 那什么……贺家大小姐往这边走过来了。” 慕长离偏头看过去,果然看到那女子正提着裙子往她这边走来。 眼睛不大,眼尾往上吊吊着,一脸的刻薄相。 这面相跟太子很像,但贺家大小姐跟太子是表兄妹,有几分像倒也不奇怪。 慕长离边上的空座被贺大小姐坐了下来,一坐下就跟慕长离说话:“你就是慕家的那个弃女?听说你从小就被送到乡下去了,为什么?是因为长宁侯府配不上你吗?” 这算是把刚才慕长离说侧妃配不上叫父皇的话,给还回来了。 但慕长离一向很会聊天,听到贺大小姐这样问了,她就认真地点了点头,“是啊!” 贺大小姐深吸一口气,竟把这话给接住了——“那西疆王府就配得上你了?” 慕长离再次认真地点头,“虽然也有一定的差距,但也算可以了。” 贺大小姐却摇头道:“不不,我认为西疆王府也配不上你,这天底下就只有皇宫这种地方才配得上你高贵的身份。你应该嫁进皇宫,做皇上的女人。” 慕长离一拍大腿,一脸悔恨——“相见恨晚啊!我怎么不早点儿认识你呢!早认识你我是不是早就想明白这层道理了?” 贺大小姐勾勾唇角,“现在明白也不晚。你想嫁进皇宫吗?我可以帮你。” “你打算怎么帮我?” “那你别管,反正我有的是办法,你只说你想不想就行了。” 慕长离叹气,“怎么办?纵是我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愿意,但现如今我已经是九皇子的妻子了,我怎么还能干出嫁完儿子再嫁老子的事呢? 再说,皇上娶儿媳妇,这话要是传出去,那不得让全天下人戳脊梁骨啊! 你说说你这孩子,你跟皇上是有多大仇啊?竟然想往死里坑他! 你可知这事儿一旦成了,皇上定无颜面对天下人,甚至会在天下人的耻笑与讥讽中熬不过去,一命呜呼! 贺家大小姐,你这安的是什么心啊?今日你们贺家是怎么回事,先是外孙子要行刺皇上,后又是嫡出的大小姐想用这种阴损的招数谋害皇上。 合着你们贺家人一个个的都希望皇上赶紧死了是吧? 你跟我说说,贺家到底想干什么? 听说你爹回京路上走一半又回去了,他为什么回去?真的是因为东边有战事吗? 还是说他走一半,突然觉得不应该放弃这个好机会,于是回到东关去调动兵马,准备杀回京城,来个逼宫篡位?” 慕长离说到这里突然一捂嘴,一副“不会是让我猜中了吧”的表情看向贺大小姐。 直接把贺大小姐给看懵了 她惊叫一声:“慕长离你在说什么?” 这一嗓子可能是过于激动,喊的声音大了,让老皇帝给听见了。 老皇帝当时就皱了眉,转回头跟贺嫔说:“那是你们贺家的孩子吧?她怎么回事?竟敢直呼西疆王妃大名,她心里头还有没有尊卑之分了?你们贺家就是这样教育孩子的?” 说完,再瞅瞅贺家大小姐,摇摇头道:“这也不能叫孩子了,朕瞅着跟长离也差不多大。 长离都嫁人了,她是不是也该嫁人了?” 正说着,忽然听到慕长离喊了他一声:“父皇!” ------------ 第316章 我死也不要嫁给他 这一声“父皇”,喊得老皇帝是心花怒放。 因为平时慕长离跟萧云州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萧云州不叫他父皇,慕长离也跟着不叫。 他就听着这俩人一口一个母后母后叫得亲热,却对他这个亲爹只称皇上,心里十分难受。 这会儿慕长离突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了这一嗓子,老皇帝激动的心情,甚至都想用当场传位给九儿子来表达了。 他乐呵呵地看向慕长离,和蔼可亲地问道:“好孩子,叫父皇有什么事啊?” 慕长离真看不上老皇帝这一脸的“谄媚”,但谁让有事求人呢!只能忍着。 “父皇,儿媳方才与贺家大小姐攀谈了一会儿,过程十分愉快,甚至相见恨晚。 儿媳就想啊!这贺大小姐与儿媳同岁,儿媳已觅得良人,贺大小姐却还未定婚事。 儿媳替贺大小姐操心,就想跟父皇要个恩典,给贺大小姐赐个婚吧!” 这话一出,贺家人集体往慕长离这边看了过来,贺大夫人几乎都要站起来了。 好在还知道顾及慕长离正在跟皇上说话,这才没有直接叫出声来。 但眼神已经可以杀人了,只是慕长离根本不理会她,只一门心思跟老皇帝说话——“促成一桩婚事,功德无量,父皇一定是乐意的吧? 何况贺大将军为南盛驻守边关,连过年都没办法回京,实在辛苦。 父皇在京里也不能寒了贺大将军的心,对大将军的女儿一定要多加照顾才是。” 老皇帝从这句话里嗅出了阴谋的味道,也从慕长离眼神里看到了要把他拉成同谋的决心。 太明显了! 嘴角勾起来的那股劲儿,傻子都能看出来她在算计人。 老皇帝心说,自己可能在赐婚这件事情上确实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 要不然怎么能把慕长离跟他的九儿子凑到一起去呢! 这俩人简直是绝配啊! 他九儿子是明着嚣张,慕长离是明着算计人。 这俩人平等地看不起每一个人,而且从来都不避讳这种看不起,就是明明白白地让所有人知道,我就是看不起你们。你们能忍就忍不能忍就滚! 这股劲儿其实老二也有,但区别是老二的底气都来自于贺家,而贺家是萧家的臣子,所以底气再怎么给,始终还是差一些。 不像他九儿子,所有底气来自于人家自己,那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谁也不靠。 但慕长离靠谁呢? 老皇帝都想迷糊了。 不过他也没忘了正经事,“同谋”得好好当,当好了一定会有奖赏的。 于是他点点头,道:“长离说得没错,贺家于江山社稷有功,贺家的后辈朕肯定是要多加照顾的。只是这个赐婚……长离,你有没有好的赐婚人选?” 这个球终于又扔回慕长离这边了,慕长离对此十分满意。 她笑着道:“能配得上贺大小姐的,那绝非等闲之辈。放眼整个南盛,也就只有几位皇子有这个资格娶贺家的姑娘。” 这话一出,皇子们的心都提了起来,王妃们的心也提了起来。 太子妃甚至在边上小声念叨了句:“九弟妹,你可别坑人啊!” 然后就听慕长离继续道:“普通的皇子也不行,普通的皇子没有前途,配不上贺家。 非得是那种有大前程的,且前程明确且光明正大的,如此方配得上贺家的赫赫军功。 所以儿媳以为,将贺家大小姐赐婚给太子殿下最好。 一来太子殿下是储君,地位明确。 二来,太子殿下本就与贺家有亲,再娶了贺大小姐,那就是亲上加亲啊!” 此话一出,全场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会儿正赶上一段舞蹈结束,场上本来就安静,她这话说完,更静了。 太子妃一脸迷茫,小声问慕长离:“娶回来做侧妃吗?” 慕长离却大声道:“那怎么能是侧妃呢?侧妃之位配得上堂堂贺家大小姐吗? 非得是正经的太子妃才行!” 有人不解:“可是太子殿下不是已经娶了正妃了吗?” “和离啊!”慕长离说,“难不成堂堂贺家大小姐,还不值得太子跟太子妃和离吗? 难道在太子眼里,贺家大小姐就这么不值钱吗? 不能吧?刚才我还看到贺家大夫人对太子关怀得如同对亲生儿子一般! 这分明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高兴!” 她说完,扭头问太子妃:“为了给贺家大小姐腾位置,让你跟太子和离,你干不干? 你放心,你是为了帮贺家才与太子和离的,皇家不会亏待你,你的娘家也不敢苛责你。 而且太子府还会给你一定的补偿,贺家也会给你补偿的。 对了,你的儿子你也可以抱走,毕竟人家贺大小姐还年轻,入府之后肯定要生自己的孩子,谁能愿意身边还留着个前妻生的嫡子呢?多碍眼。 所以你把孩子抱走,或者回娘家住,或者拿着补偿金到外头自己买个大宅子住。 到时候雇一群下人侍候着,有孩子,没男人,多爽。” 太子妃心动了! 她开始疯狂地希望慕长离能成功,甚至都控制不住地在点头,一个劲儿地表达意愿:“我同意我同意!太子与贺家联姻,不但能亲上加亲,还能巩固太子的储君地位,再合适不过了。” 说完就看向贺家大小姐,“南烟,答应吧!你想要什么我全让给你,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贺大小姐人都傻了。 让她嫁给太子? 慕长离疯了吧? 这个世界是不是太疯狂了! 她为什么要嫁给那么丑的人?她怎么可以一辈子对着那么丑的一个夫君? 那还能吃得下去饭吗?她连想想都觉得恶心,怎么可能跟太子同床共枕? 她下意识地反抗:“我不同意!我绝对不同意!” 但皇上同意,甚至皇上已经跟太子妃的爹讨论起补偿的问题—— “孟爱卿,你看这个事儿有没有可能让它实现一下? 朕觉得我们家长离说得挺好,你家女儿也挺愿意的。 这难得孩子们想得这么周到,咱们做老人的可不能拖后腿,驳了孩子们一番好意。” “孟爱卿”气的心脏直突突! 孟家这是为了啥?当初好不容易把女儿嫁进太子府,女儿也争气,给太子生了嫡长子。 可这才过几年啊!就谈到和离了? 谁听说有跟太子和离的太子妃?这事儿要真成了,孟家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就那些指指点点都够他受一辈子了,整不好这辈子都过不完就得被活活气死。 “孟爱卿”不言语,摆明了不乐意,但皇上觉得这个主意特别好,“成人之美嘛!孟爱卿,你也这么大岁数了,别太小气。朕一定不会亏待婉如那孩子,今后朕还是她的父皇,朕把她当闺女养,行不行?朕给她赐宅子,给她赐银子,封她做公主。” 贺大小姐急了:“你们问过我的意见了吗?凭什么我的事情你们就给做主了? 我不要嫁给太子,他长得那么丑,哪里配得上我? 我死也不要嫁给他!我死也不要嫁给他!” ------------ 第317章 娶了也不是不行 原本孟大小姐说前半句时,人们觉得慕长离一定会拿她说的“凭什么我的事情你们就给做主了”这句话来做文章。 因为这话明显是在指责皇上多管闲事。 但紧接着贺大小姐又说了一句,说太子太丑了。 这一下就点燃了太子的怒火! 本来今天他就够丢人的了,被慕长离怼,被萧云州直接动手掐脖子。 就算当时有雾,很多人都看不见,但事情却是实际发生的,他不能当没发生过。 怒火未消之际,贺大小姐公然指他样貌丑陋,还说死也不要嫁给他。 太子的脸往哪放? 只听太子大喝一声,一把就掀了面前的桌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试试!”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往皇上那看去。 这除夕宫宴直接掀桌可是大忌啊!皇上不得急眼啊! 但是皇上没急眼,非但没急眼,他还饶有兴致地朝着贺家大小姐看了过去,然后问了句:“你竟觉得太子样貌丑陋?不能啊!云修那孩子长得多好!眉清目秀的,一表人才。 朕一直觉得他是朕所有儿子里长得最好的一个。” 所有儿子:“……” 不是,爹,你是不是瞎? 但老皇帝丝毫不觉得自己瞎,他觉得自己眼神儿特别好,“太子就是好看。” 贺大小姐都要急哭了,“皇上您在说什么啊?他怎么可能好看?他都长成那样了他怎么可能会比其他殿下还好看?皇上您再仔细看看他呀!您看看他跟其他几位殿下哪有一点相像的地方?所有皇子中只有他长得最丑陋!简直丑陋无比! 反正我不要嫁给他,求求皇上了,我真的不要嫁给他!我……” “你住口!”突然,贺家人那桌传来一声厉喝,是贺老夫人。她显得有些急躁,也有些紧张。她冲着贺大小姐大声道,“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你知道你说的是谁吗?” 贺大小姐完全不明白老夫人为什么让她住口,她很委屈,“祖母您不着急吗?皇上要把我赐婚给太子哥哥,可我是他的表妹啊!我怎么能嫁给自己的表哥。 祖母不是说过会为我挑选个好人家吗?您也说过绝对不会为了家族地位把我嫁给太子。 现在皇上要赐婚了,您为什么不替孙女说话?” 贺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该说的老身自然会说,老身知道你们兄妹情重,你一直把太子当哥哥看,不愿意嫁给哥哥。但这也不是你诋毁太子的理由! 快向太子道歉!说你刚才的话都是胡扯的!快去!” “我……”贺大小姐更委屈了,“我为什么要去道歉?我哪句话说错了,我……” “烟儿。”贺大夫人脸色也变了,她起身走到贺大小姐身边,轻轻捏了贺大小姐一下,压低了声音说,“快去道歉,这件事情我们会替你做主,不会让你嫁给太子的。” 说完,亲自拉着贺大小姐走到了太子跟前。 贺大小姐不情不愿地福了福身,“表哥对不起,是南烟不懂事口出恶言,表哥千万不要生南烟的气。南烟知道错了,南烟下次再也不敢了。”说完,呜呜地哭了起来。 人们饶有兴致地看向太子,想看看太子如何收场。 他这种记仇,又睚眦必报的人,面对贺大小姐当众羞辱,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可是如果不咽的话,那可是贺家!他是要靠着贺家的。 太子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他看向贺南烟,这一刻眼中竟现出杀意来。 这杀意被贺大夫人捕捉到,吓得她赶紧往贺大小姐面前挡了一步,然后用哄着人的语气跟太子说:“你别怪她,她年纪小不懂事,她刚才真不是有意那样说的。” 但太子哪能听她的,即使贺大夫人平日里待他再好,即使贺家给了他再多的帮助,在这位太子殿下眼里心里,贺家始终都是萧家的臣子,是萧家的臣民,将来是要向他下跪磕头的。 至于帮他,他也不觉得贺家是在无私奉献,贺家也是在为自己家族铺路。 所以他们之间的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他并不欠贺家的。 贺家的人在他心中并没有多重的分量,或者换句话说,他这个人性情薄凉,除了他自己,任何人在他心中都没有太重的分量。 包括他的生母贺贵妃。 不过他很喜欢慕倾云是事实,还没有因为什么事跟慕倾云翻过脸。 此刻贺大夫人连哄带劝的,太子却一句都听不进去。他眯着眼睛在心中快速地盘算,竟越盘算越觉得慕长离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虽然慕长离绝对没安好心,目的可能是想让贺南烟拒婚,给他难堪。 但跟贺家联姻一事,之前他也不是没有盘算过。 只是那时候贺老夫人跟他说,不管你娶不娶贺家的姑娘,你都是贺家的外孙,是你大舅舅的亲外甥,我们一定会全心全意对你好的。 而你太子妃的位置应该留出来,再去为自己联姻一门助力。 所以当初他放弃了贺家,选择了孟家。 后来又有慕家给他希望,他便一心想着再把慕倾云娶进门,然后一脚踢了孟婉如。 但现在他觉得贺老夫人当初的话可能也不是真心的,至少不是完全真心。 贺家固然是会帮他的,但不让他娶贺家的姑娘,应该是因为他样貌丑陋,怕他的长相让贺家的子孙后代蒙羞。 太子感觉自己遭受到了奇耻大辱,这是继今日他被萧云州两口子羞辱之后,另外一辱。 萧云州他对付不了,贺家他还不能对付吗? 一个没有大将军回京的贺家,他根本就不怕。 于是他笑了,看向贺大夫人,用带着几分阴柔的语调说:“娶了表妹,倒也不是不行。” 贺大夫人脑子“轰”地一声响,人差点儿没晕过去,身子都打晃了。 还是贺南烟扶了她一把,还问:“母亲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可贺大夫人根本不理会贺南烟,她只看着太子,拼命摇头,“不,不行,你不能娶南烟,你绝对不能娶南烟。太子,你要什么贺家都可以给你,就是南烟不行,你们,你们……” “你们都回来!”贺老夫人又发话了,“都给老身回来! 今日是除夕宫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腾什么?简直没有规矩!” 她说到这里也起了身,走到中间,冲着老皇帝就跪了下来。 “家中后辈不懂事,竟在宫宴上闹了起来,这都是老身教导无方,请皇上降罪。” 太子妃又凑近了慕长离,小声问她:“你是故意让太子下不来台的对吧!就想让贺南烟说他长得难看,让他脸面丢尽,对吧? 太子一向最在意自己的长相,越是不如人,越是怕别人把实情给说出来。 平日里我们都极为注意,千万不能让自己表现出来嫌弃他容貌的样子。 但事实上我们都嫌弃的,毕竟他一个人难看,连带着我生的儿子也不好看,我很生气。 九弟妹,还得是你啊!居然三言两语就挑着贺南烟跟太子闹了起来,想想都让人觉得惊心动魄。 我很期待结果,我想过了,你描述的生活是我下半生愿意去过的。 所以不如你教我,怎么才能给他们加把柴,促成这件事?” ------------ 第318章 为了证实一个猜测 太子妃跃跃欲试,慕长离的目光却在贺大夫人与贺老夫人之间来回转悠。 太子一句话,让贺大夫人慌了神,让贺老夫人直接跪到了皇上面前。 她很想知道,为什么贺大小姐嫁给太子这件事,能让贺家人如此紧张? 别说什么姑舅后辈不成亲的,古时没有这个说法,表哥娶表妹的有的是。 而且她跟皇上分析的没错,太子只有娶了贺家的姑娘,才能把两家的关系更紧密地联系到一起,贺家才可以更好地控制朝政,贺大将军将来才可以以摄政王的姿态回到朝堂。 无论从哪方面来讲,太子娶贺家大小姐都是最有利的。 但是贺家这些年为什么从来没打过这个主意呢? 以贺家之势,这样的安排即使皇上不愿意,他们也能强迫着皇上愿意。 就像当初立太子,皇上不也立了二皇子么! 打从之前在皇宫里见到十皇子的第一次起,慕长离的心里就有许多疑问和猜测。 那次她手臂伤口疼,对她来说是一个提醒。 上次萧云州带回来消息,说荣家在荣婉死后来过一次京城,没到长宁侯府,却到了贺府。 这也让慕长离心中起疑。 所以在今日的宫宴上,她果断撺掇着老皇帝整了这么一出戏来,目的就是看看贺家的反应,以及太子的反应,还有皇上的反应。 贺老夫人还在场上跪着呢!老皇帝跟孟大人说了几句之后,终于正眼看她,面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虽然还是笑,却是皮笑肉不笑。 “小辈闹腾,朕不在意。”皇上说,“过年了,孩子们吵吵闹闹的,不碍。 但大人要是也跟着一起闹腾,那就没什么意思了。你说是不是?” 贺老夫人点头,“皇上说得是,老身回去一定严加管束。” 老皇帝摆摆手,“那是你们的家事,朕无意过问。但方才提起的这桩婚事,其实许多年前朕就动这个念头,也问过贺家,贺家一直都没松口。 朕一直以为是贺家为了避嫌,才不愿意亲上加亲。 却没想到竟是贺家的姑娘觉得朕的儿子丑,不愿意嫁。朕听了这样的话,心中不快。 太子是朕的儿子,他不管长成什么样,在朕心里都是最好的。 朕能把太子之位都给他,可见朕对他的期许。 朕也愿意与贺家联姻,足见朕对贺家的重视。 可惜,贺家不愿意,这实在是太遗憾了。 其实男才女貌,讲究的是男子要有才学,女子要有样貌。 可见样貌对于男子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而朕也不会觉得贺家军功赫赫,又把一个女儿嫁给太子,是贺家野心太大。 朕以为,贺家为我南盛立下赫赫军功,两代人征战沙场,这是对我萧家有大恩的。 即便未来的后位给贺家的女儿做,又能如何?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你们不妨想想,这桩婚事,朕觉得甚好,太子也觉得甚好。 现在只等你们贺家点个头,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了。 朕可以立即下旨赐婚,出了正月就让他们把婚事办一办。” 贺老太太断然拒绝:“老将军早有过话,贺家孙辈不入皇宫,不参与政事,这是家训。 皇上方才也说贺家军功赫赫,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老将军生前才有所顾忌。怕贺家有一天功高盖主遭人妒恨,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贺家孙辈女孩不入皇宫,不为妃为后,只一心为朝廷守边关,为萧家鞍前马后。 愿我南盛千秋万代,繁荣昌盛。” 贺老夫人一个头磕到地上:“愿皇上理解贺家,成全贺家。老将军在天之灵若能看到皇上如此成全,也一定会瞑目的。 皇上,给贺家留一条生路吧!老身给皇上磕头!” 贺老夫人的话听着合情合理,倒是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但给贺大小姐不嫁太子找到了理由,而且这个理由找的还冠冕堂皇,深明大义。 有不少人为之动容,纷纷赞扬贺家心怀大义,明事理,是一心为国,完全没有私欲。 那些原本就站贺家的人更是以贺家为荣,纷纷表达起对贺老将军的敬佩。 老皇帝看了慕长离一眼,眼中带着些许遗憾。 同样的遗憾在慕长离眼中他也看到了。 二人心照不宣,都明白,今日这一道,又白摆了。 “罢了。”老皇帝摆摆手,“贺家既有这样的家训,那朕也不能强人所难。可惜了,一份好姻缘,就这样断送了。正好,也遂了你们家孩子的愿,不用嫁给朕的丑儿子。” 慕长离觉得这老皇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促不成婚事,就又给贺家摆一道。 那太子看向贺大小姐的眼神都能杀人了,老皇帝这一句话出口,贺家大小姐怕是今后要接连不断地遭受来自太子殿下的报复。 能不能保得住命,就得看贺家的力度够不够了。 慕长离微微垂头,勾唇浅笑。 她不会为贺大小姐感到可惜和遗憾,不管她能不能在太子的报复中好好的活下来,都不关她慕长离的事。 她从来都不是圣母,先撩者贱,那么是生是死就得看自己的造化了。 连命都保不住的人,还整日想着怎么替别人出头,怎么挤兑旁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 贺大夫人把贺南烟给拽回了女宾席这边,贺老夫人也被人扶了起来。 场上歌舞继续,人们又纷纷端起酒盏,互相敬起酒来。 只是贺大夫人又往太子那边去了,不知道在跟太子说什么,太子有几次都要发火,被贺大夫人给压了下去。 慕长离眼尖,看到贺大夫人给太子塞了银票,不由得勾唇笑笑。 钱果然是个好东西,银票到手,太子便没有再为难贺大夫人。 只是在贺大夫人走回来时,太子的目光又朝着贺南烟看了过去。 那眼神中的杀意是藏不住的,看得太子妃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会杀了贺南烟,我敢保证。”太子妃跟慕长离说,“我太了解他了,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包括对你,也是不会的。所以你一定要小心,他那种人就像一只狼,很记仇,就算他斗不过你,他也会在暗中盯着你,伺机而动。” 慕长离点点头,与太子妃讨论起来:“那你说,他是恨贺南烟一个人,还是连带着整个贺家都会一起恨?我怎么样才能让他把整个贺家都给恨上?” 太子妃想了想,说:“他跟贺家有利益捆绑,就算是恨,也不可能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而且他是记恨,但并不是真的傻。他知道什么人可以招惹,什么人不可以招惹。 就像今日,贺大将军没回来,是这样的场面。 如果贺大将军回来了,那就是另外一番场面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贺南烟的表现还不足以让他连带着贺家一起记恨上?”慕长离一边说一边摇头,“那可不行,那说明我的药劲儿还不够猛,我得想办法再努努力。” 太子妃不解:“你为何一定要让太子恨上贺家?就是单纯的为了挑拨离间吗?” “不然呢?” “可你为什么……哦对,你跟太子不合来着。那没事了。”太子妃轻轻叹息,“就是可惜了你出的好主意,我还以为我真能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呢!原来还是空欢喜一场。” ------------ 第319章 反套路 五皇子的侧妃回来了,被贺家人给赶回来了。 慕长离冲着她笑笑,问:“你想改嫁吗?要不我帮你争取一下? 你看,你跟着五皇子也就是个侧妃,但如果能嫁到太子府,就算依然是个侧妃,那太子的侧妃跟普通皇子的侧妃,也是不一样的。 做太子侧妃,将来太子继位,你就算不是皇后也最少是个妃位,是宫里的主子娘娘。 可如果一直做五皇子的侧妃,那你就是臣妇,以后再见着皇族是要跪的。 你甘心吗?你不想做主子吗?不想被人叫娘娘吗? 最重要的是,一旦你成为妃嫔,只要能生下儿子,那你的儿子将来就有可能成为皇上。 你只要努力活得久些,将来就是皇太后。全南盛你最大,再没有人大得过你。” 那侧妃都听懵了,她完全想不明白慕长离到底哪来的这些想法。 她是爱慕虚荣,可她也无权无势。一旦她动了背叛五皇子的念头,那就是下地狱的结局。 她不敢再跟慕长离说话了,甚至都不敢跟慕长离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了。 她脸色苍白着离开,去了离这边很远的一张桌子与熟人说话。 慕长离笑笑,小人得志,通常都会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阶段。 这种段位的人跟她斗,斗起来也实在是太无趣了。 她偏偏头,看向贺家那桌。 那边一直有目光往她这边递过来,贺老夫人,贺大夫人,贺南烟,时不时地就会瞪她。 她倒无所谓,只是在心中不断回想着太子在说要娶贺南烟时,贺大夫人的那个反应。 那不是个正常的反应,倒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慌乱中。 如果只是因为有家训,贺家完全可以明说,不至于把贺大夫人吓成那样。 她心中猜测又重了几分,有些事情呼之欲出,她其实已经能猜准个七七八八了。 但这件事情还不是被当众揭穿的时候,这里面牵扯的太多了,一个不小心,玉石俱焚。 慕长离垂下眼帘,默默地喝茶。 对面太子的身后已经不见了崔钰,她有留意到萧云州来了之后,崔钰就走了。 她能理解地府阴差神明对她的保护,前世也常有这样的事。 但通常来保护她的人都是谢必安,今日为何是崔钰呢? 十一皇子又往这边走过来了,到了慕长离跟前,将一盘点心搁到桌上,“九哥说这个好吃,让我给嫂嫂再送一盘过来。”说完,又俯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之所以坚持办这场宫宴,是因为父皇得到消息,说有人试图在宫宴上行刺他跟母后。父皇有意引蛇出洞,所以才坚持一定要办宫宴的。 但这个来行刺的是什么人,或是被什么人派来的,目前还不得而知。” 慕长离往场上看了一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像是贺家人,贺家应该不会走行刺这条路线。而且贺家还会重点保护皇上不要被人行刺,这样他们家的外孙子才可以理所当然地继承皇位。 当然,也有可能是贺家觉得皇上活得太久了,想让太子早点继位,所以皇上得死。 但贺家应该不至于急在这一时,如今京中正闹诡案,手握重兵的九皇子回京镇妖邪。 就这一点来说,舆论整体是偏向九皇子的。 所以眼下并不是太子继位的最好时机。 那么如果不是贺家,又会是谁呢? 是太子自己坐不住了吗?还是有另外的人? 外头风雪似乎又刮起来了,萧云初微微蹙眉,“九嫂,我想出去转转。” 慕长离正想说跟他一起去,萧云初却摇了摇头,“我自己去就行,九嫂放心,我不走远。 今日这场宫宴也不太平,我不放心父皇母后,还望九嫂能留在这里,替我看护看护。” 慕长离只好提醒他多加小心,然后目光又向老皇帝那边投去。 十皇子这会儿正在跟贺嫔说话呢!不知道在说什么,贺嫔板着个脸,全程都不看他。 皇后似乎是听不下去了,回过身拉了十皇子一下,示意他到自己这边来。 十皇子却还是执意要留在贺嫔身边,却遭到贺嫔用力一推,直接把人推倒了。 这一幕被许多人看到,慕长离听到贺南烟埋怨了一句:“大过年的把他带来干什么?简直丢人现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贺家有什么毛病,怎么姑姑生的孩子一个丑一个傻的。” 贺大夫人拧了她一把,“你这张嘴不说话会死吗?今日闯出这般大祸还不够,现在又要说十皇子!他们再不好也是皇子,轮不到你编排。” 贺大小姐嘟囔了些什么,听不清楚,但紧接着贺老夫人的话却传了来:“老大家的,你去跟贺嫔说说话。你们姑嫂也有日子没见了,你劝劝她,虽然被降了位份,但只要我们贺家还在,她早晚还是要回到妃位上去的。让她不必因此乱了心神,也不必把气撒到孩子身上。 孩子都是好孩子,都是当初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 自己的孩子自己疼,等过完了年,还是得求着皇上把十殿下还回去的。” 贺大夫人点点头,起身往贺嫔那边走过去了。 慕长离留意到贺老夫人看了自己一眼,可是等她的目光迎过去时,对方的视线却转了。 这时,有位宫女端着茶水往这边走过来,慕长离看着她走路那个样子,托盘里的茶壶跟稳当已经不沾边儿,眼瞅着就要倒了。 她赶紧开口提醒:“小心些,把本职工作做好。侍候茶水的人如果连茶都端不稳,那就不配再做这份工作了。到时候是去罪奴司还是什么地方,得问苏公公。 另外,也别想把这些茶水都洒到我身上,然后引我去换衣服,再使点儿什么阴招儿的。 这种事我听的见的太多了,一点都不新鲜,甚至都能想象到后续剧情,别玩。” 那宫女愣了一下,没想到慕长离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芙蓉往前上了一步,把托盘接了过来,“给我吧!” 慕长离又探探脑袋,盯着那宫女问:“等会儿,你手里握的是什么玩意?你离我远一点,不要试图把那东西放到我身边,然后陷害我说是我带进宫来的。 这种剧情我也熟!” 宫女又把左手往后缩了缩,脸色都变了。 慕长离却并不打算放过她,目光又盯向她的右手,“你这指甲盖儿里怎么还藏药了呢?想药死谁啊?我们这桌上可都是……我的天,你该不会是想药死所有王妃吧!” 芙蓉这时已经把茶水给各位王妃都满上了,几位王妃正准备端起来喝,慕长离这话一出,吓得她们赶紧把手里的茶盏又放了下来。 “茶水里有毒吗?你是谁派来的?为什么想要毒死我们?” 那宫女一时间百口莫辩,她并没有想毒死全部王妃,她只是想毒死慕长离。 原本这是一系列的计划,一环套一环。 第一环是她走过来,不小心打翻茶水,洒了慕长离一身。 然后慕长离就一定要去换衣裳,那么在换衣裳的过程中,就会有一系列事情发生。 就算弄不死慕长离,也会让她身败名裂。 至于第二环…… ------------ 第320章 风雪再起 第二环是陷害。 她随身带着一样东西,那是礼部尚书叶北玉的随身之物。 她打算把这东西悄悄塞到慕长离身上,然后过一会儿再不经意间被人发现。 如此就坐实了慕长离与礼部尚书有染。 因为叶北玉一直偏袒九皇子与慕长离,他去长宁侯府的所做所为早传到了外面人的耳朵里,所以这一环叶北玉很难脱身。 那么如果下一环不成呢! 那就直接进入第三环。 第三环是下毒。 但不是下在茶水里,而是下在慕长离的茶盏里。 她会在茶水送到之后挨个给人们倒满,只有在倒慕长离这一盏的时候,茶水会冲过她的指甲,把藏在里面的药粉冲进茶里去。 这样,一桌子人,就只有慕长离出了问题,那就不是她端来的茶水的事。 就算查,也只能查到茶盏有问题。 原本这几环都是已经算好的,可是怎么接二连三的全都出了问题呢? 慕长离就在那里坐着,一句一句点破她要行之事,就像在话家常,没有生气的模样,也没有紧张感。仿佛这就是一件平常之事,跟性命无关。 这宫女都有些怀疑人生了,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面对诸位王妃的质问拼命摇头。 可是已经有王妃命令下人去查看她的手指甲了,甲缝里藏着的毒是白色的粉末,一下就被人看出问题来。 这边抓住一个要下毒的宫女,苏九亲自过来拿人。 宫宴的气氛一下子压抑起来,许多人都看着自己面前的茶和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就在气氛多少有些尴尬之时,有人说了句:“你们发现没有,大殿上又起雾了。” 人们这才注意到,的确又有雾气蔓延到宴殿内。虽然能见度暂时还不是问题,但大家也都知道,这种雾气一起,就说明外面的风雪肯定是又大了。 风雪一大,雾气很快也就会跟着大。 老皇帝与皇后耳语了几句,就准备结束宫宴,让大家尽快回去。 这宫宴也进行到这个时辰了,刺客都没有出现过,可见要么是消息有误,要么就是这场大风雪,把刺客也给耽误了。 现在指不定那人都死哪去了,或许等风雪停了,太阳出来了,一晒一化,就能找到那刺客的尸体。 老皇帝还挺乐观,刺客没来,宫宴再坚持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他让苏九宣布宫宴结束,让与宴宾客赶在大风雪来临之前,尽快离开皇宫。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人们纷纷高呼皇上圣明,又跪又磕头的,就开始往外走。 但他们还是走得晚了,外面的风雪已经很大了,殿门一开,浓雾立刻冲进来,很快就在大殿内弥漫开,可见度瞬间降至不到两米。 芙蓉紧紧抓着慕长离,生怕自己丢了。 太子妃也紧紧抓着慕长离,生怕慕长离丢了。 慕长离不理解:“你不抓着你家丫鬟,抓我干什么?” 太子妃说:“这里我比你熟悉一些,好歹每年都能参加几次宫宴。我怕你不认识路再走丢了。不如咱们就在原地站着,九弟一定会过来找你的,等他找到你我再放开你。” “那你呢?”慕长离问,“太子会来接你吗?” 太子妃苦笑,“怎么可能。刚才我都看见他护着慕家大小姐先走了,不可能管我的。 你不必担心我,宫里我熟,我就跟着人群走,一定能走出去的。” “那太子府的宫车,能带你吗?你男人都去找别的女人了,宫车里还能装得下你吗?” 太子妃说:“我可以坐孟家的马车,我父亲母亲今晚都进宫了,他们会等我的。” 慕长离点点头,又往对面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孟大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但不是往她们这个方向,是朝着另外一桌,一边走还在一边喊着什么。 她听了一会儿,明白了,应该是在找孟夫人。 不多时,夫妻二人汇合,然后就摸索着往这边走过来了。 “你爹娘来寻你了。”她跟太子妃说,“你先跟你爹娘走,九殿下也往这边来了,我们各回各家。至于今天宫宴上发生的事,如果孟家生气了说你几句,你别往心里去。 今晚之事我多少也有些责任,为逞一时口舌之快,把你也给推了出去,是我不对。 回头若有机会自会弥补。你若有事求助,也可以到西疆王府找我。” 太子妃点点头,“我知道,你往放心里去,我没怪你,反而挺高兴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孟大人夫妇找过来了,慕长离把太子妃往前推了一下,正好推到孟夫人近前。 孟夫人一伸手把人拉住,然后就焦急地道:“还好找到你了,要不是你爹说太子先走了,我还以为他会过来找你,带你一起回太子府。” 孟大人冷哼一声,“回什么太子府!太子是带着慕家那个姑娘走的,这摆明了是在打我孟家的脸。今晚皇上也提起和离之事,依我看不行就和离!咱们也不受那个罪了! 我们家孩子虽说吃点亏,但吃亏总比死了强。 再这样下去,她早晚得死在太子府,到时候咱们哭都无处哭去!” 孟夫人抹了把眼泪,“你说得轻巧,说和离就能和离的?皇上也只是提一提,那是为了给贺家大小姐腾位置。但人家贺家不嫁,这事儿皇上就没有再提了。 说到底是咱们当初那步走错了,害了婉如。” 孟大人拍了拍孟夫人的肩膀,再拉住太子妃的手,“不怕!错了就错了,全当这几年喂了狗。今后不错就行! 咱们孟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和离的闺女和一个外孙,作甚哭哭啼啼的? 和离的事等过完了年我去求皇上,咱们也不要补偿,就把婉如和星儿要回来就行。 走,跟爹爹回家,今年咱们在自己家过年,你哥哥嫂嫂昨儿还念叨你呢!” 孟夫人急着问了句:“那能不能把星儿也接回来?” 孟大人摇头,劝孟夫人:“别想太多,星儿到底是太子的亲骨肉,他再怎么不喜欢婉如,也不会把自己的亲骨肉怎么样的。 再忍忍,等和离成了就好了。” 这一家人拉着手走了,走的时候太子妃回头看了一眼。 可惜宴殿内的雾太重了,她已经看不见慕长离了。 慕长离却能看得见她,她隔着浓雾,对着孟家一家三口离去的方向笑了一下。 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羡慕。 芙蓉问她:“小姐,咱们走吗?九殿下有没有过来?” 慕长离把手按进茶盏里,搅了搅,然后去抹芙蓉的眼睛。 芙蓉吓了一跳,“谁?谁抠我眼珠子?” 慕长离翻翻白眼,“没人抠你眼珠子,是为了能让你看清楚路。” 话刚说完,眼皮上沾的水进入了眼睛里。 那一刻,“拨云见日”这个词在芙蓉心里开始具象化,有了实际的感受。 她能清楚地看到所有人,雾气在她眼里仿佛不存在一般。 她也能看到萧云州正往这边走过来,很快就到了慕长离身边。 站定之后就问她:“还有没有事要办?没有的话我们这就出宫?” ------------ 第321章 狐怨 冰肌玉骨藏仇怨, 十年恩怨夜难眠。 一朝风雪报深恨, 血染京都映红颜。 终难团圆,终难团圆…… …… 慕长离歪头看了他一会儿,方才道:“好啊!我们回家。殿下走在前头吧!” 萧云州点点头,“那你们跟紧了。”说完转身朝着殿门走去。 慕长离拉着芙蓉跟在后头,这一幕原本没有什么,但芙蓉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皱眉想了一会儿,然后问萧云州:“九殿下,我们三少爷呢?” 走在前面的人脚步未停,边走边说:“慕家的三少爷吗?他没有跟本王在一起。” 芙蓉心里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她说:“怎么会呢!我家小姐特地嘱咐过三少爷,让他一直跟九殿下待在一起,他还要跟我们一起回西疆王府呢!” 萧云州说:“今日是除夕,他应该回慕家。” 芙蓉“哦”了一声,心说可能是九殿下不知道三少爷被长宁侯给扔了的事,于是道:“慕家容不下三少爷,所以三少爷是要在王府过年的。殿下,咱们找找三少爷吧!” 萧云州稍微回了一下头,却道:“怎么找?雾气这么重,我连你们都看不清楚,如何在大殿里找人?他又不是小孩子,要回王府自己会回,你只管顾好王妃,别管别人。” 芙蓉看了慕长离一眼,面上带着惊恐。 她意识到一件事情——这个九殿下,好像不是九殿下。 真正的九殿下从来不会让慕长离走在他的后面,除非前方有危险,他要保护慕长离。 否则任何时候,两个人都是并肩而行,不分主次。 再者,九殿下不会说出不管慕元青的话,慕元青现在是大理寺的人,九殿下是大理寺卿,他怎么可能不管自己的下属。何况下属还是王妃的弟弟,就更没有理由不管。 芙蓉有些害怕,她动了动嘴,无声地问慕长离:“二小姐,这是怎么回事?他是谁?” 慕长离勾唇笑笑,“不管是谁,反正不是咱家王爷。” 前头的人听到声音,停下脚步转身问她:“你说什么?” 慕长离道:“我说我得去找一下元青,他是我弟弟,说好了要带他一起回王府的,就一定得带上。九殿下跟我一起找找吧!自家弟弟,丢了不好交待。” 她说完,拉了芙蓉一把,转身就走。 走动过程中,一个法诀在指尖掐起,煞时间,大殿里的雾气翻了倍,浓到可见度为零。 “萧云州”已经看不见慕长离了,他下意识地晃动双手,想把雾气从眼前拨开,可惜怎么都拨不开。有不少人撞到他身上,被他烦躁地推开。 宴殿里更乱了。 但这种乱丝毫没有影响到慕长离和芙蓉,二人拉着手奔着一个方向跑了过去,很快就找到了辨不清方向在找人的慕元青。 芙蓉一把将慕元青的袖子抓住,压低了声音道:“三少爷,是我们!” 慕元青听出芙蓉的声音,立即问了句:“我姐呢?” “这儿呢!”直到听见了慕长离的声音,慕元青这才松了口气,然后立即道,“你们看见姐夫了吗?我就一转头的工夫他就不见了,我怎么都找不到。 雾越来越大,什么都看不见,我母亲呢?你们有没有看到我母亲?” 芙蓉往四周环顾了一圈,还真看见了秦庄仪。 她正跟高夫人在一起,高大人也在她们旁边,但互相看不到,所有人都伸着胳膊在探路。 高大人要带她们走,秦庄仪看起来好像是不想走,在找人,高大人说了几句什么,秦庄仪摇摇头,推了高夫人一把,把高夫人推到了高大人那边,然后自己开始往男宾席这边走。 高夫人想要追她,可是被人撞了,高大人护着她先行离开。 芙蓉立即道:“我看见了,我去把大夫人带过来,三少爷你一定跟二小姐在一起,千万别一个人乱跑。”说完,奔着秦庄仪方向就跑了过去。 慕元青一脸惊讶,“她能看见?” 正说着,慕长离已经把沾了茶水的手按向他的眼睛。 很快慕元青的视线也恢复了,他愣了一下,随即问道:“难不成根本没有雾,一切只是幻觉?二姐姐,是你打破了这个幻觉吗?” 慕长离摇头,“不是幻觉,确实下了大雾,我也打破不了这场大雾,但让你恢复视线还是可以做到的。”她说着,伸手一指,“芙蓉已经找到你母亲了。” 慕元青松了口气,“找到就好。”然后再瞅瞅秦庄仪身边,立即又冷哼了一声,“看到没,咱们尊贵的长宁侯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遇到危险不管媳妇也不管孩子,那他当初又为什么要娶媳妇生孩子呢?一个人过多好。” 说话间,芙蓉拉着秦庄仪过来了。 慕元青赶紧上前去扶秦庄仪,叫了声“母亲”。 秦庄仪立即把他反握住,“是元青吗?元青你有没有事?我听高夫人说,你父亲在来时路上把你给扔下了。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种人你就不应该对他抱有一丝幻想。与其再给他几十年让他生儿子抢爵位,不如现在就把爵位拿了算了。我都想开了,你有什么想不开的?” 慕元青好生无奈,“咱们以后再议行不行?大庭广众的你搁这儿谈杀夫,有病吧?” 秦庄仪说:“我没病,有病的是你那个爹。算了算了不提他,晦气。二姑娘呢?二姑娘在哪呢?”她又开始摸,很快就把慕长离给摸着了,“二姑娘在这就好,你们都在一起我就放心了。不过二姑娘怎么没跟九殿下在一起?” 慕长离不想解释,也没有给秦庄仪洗眼睛,只告诉慕元青带着秦庄仪先出宫。 然后又把芙蓉往前推了一把,“你跟他们一起,出宫去找北陆的宫车,坐到宫车里等我。” 芙蓉急了,“什么意思?我跟三少爷走了,那小姐呢?小姐要干什么?” “我有我的事要做,带着你们不方便。快走吧!你们的视线恢复还能挺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再磨蹭时间就不够了。找到北陆之后就原地等,千万不要跟北陆分开,明白了吗?” 芙蓉扯着她的袖子,“小姐是要去找九殿下吗?让三少爷带大夫人先走,我跟小姐一起。” “撒开!”慕长离一把收回手臂,“不听话的奴才是会被淘汰的。赶紧走!” 说完,再不理会这些人,转身就奔着一个方向走过去。 芙蓉想追,慕元青没让,“别给二姐姐添乱了,咱们快点出宫找到北陆,有什么事让北陆帮忙。你现在跟过去就是添乱,还不如先把自己顾好,别让二姐姐有后顾之忧。” 芙蓉无奈,只好跟着慕元青先走。 只是回头时看到慕长离已经站下,正在跟一个人说话。 她没工夫细看,很快就出了宴殿。 “有人扮作灵主的样子,引着九殿下离开了宴殿。后被九殿下发觉,在外打斗了起来,这才错过这边的离场。”崔钰语速很快,“宫中混进来了刺客,意图行刺皇上。但这场大雾来得很是时候,连刺客也不得不在这场大雾下取消了行动。 我在外头看了一会儿,那刺客不是九殿下的对手,九殿下应该很快就会往这边来了。” 正说着,崔钰伸手一指,“在那儿呢!他又进来了,应该是回来寻你的。” 慕长离点点头,想要去迎一迎萧云州,可还是盯着崔钰问了句:“为什么是你来?谢必安呢?” ------------ 第322章 狐怨—吐血 崔钰答:“七爷办差,临走前托付我照看灵主,说灵主身上有伤。” 慕长离点点头,“那等七爷回来之后,让他来见我。你回去吧!我没事。” 崔钰不放心,“我还是跟着灵主吧!这风雪里有精怪的味道,虽说应该不是冲着灵主来的,但万一伤着了灵主呢!” 慕长离不想跟他说话,她已经看见萧云州了。 二人汇合时,萧云州带着七分警惕,信任只留三分。 他问:“你是谁?” 慕长离也不解释,只抬起手,指腹在他眼前划了一下。 一道白光随之划过,萧云州的视线立即清明起来。 这回他信了,因为只有慕长离有这样的本事。何况他还看到了慕长离身后站着的崔钰。 “有人假扮你!”这话是二人异口同声说出来的,随即萧云州紧张问,“你有没有受伤?” 慕长离摇头,“我没有与对方起争执,只是催浓了大雾,直接把他甩在雾气里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假扮我们的不是鬼魂,也不是精怪,只是普通的人。 或者说,假扮你的那个是普通的人,至于你遇上的……” “应该也是人。”萧云州说,“我一掌击中她左肩,她吃痛逃走。若是鬼魂或精怪,应该不会这样轻易就对付得了。”他拉上慕长离的手,“走吧!我们先出宫,边走边说。” 宴殿这边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四周安静下来。 崔钰执着地跟在他们身后,慕长离小声跟萧云州介绍:“后面跟着的那位是地府判官崔钰,就是你们常在话本子里见到的那位判官。之前我受伤,地府那边不放心,派他来保护我。” 萧云州回头看向崔钰,道了声:“多谢。” 崔钰连忙摆手,“应该的,地府保护灵主,这都是应该的。” 他没有与之寒暄,又回过头跟慕长离说:“今日晌午,皇上身边的麒麟卫称,太子安排了刺客入宫,意图在宫宴上行刺皇上。 母后的意思是既然这样,宫宴不如不办了。但皇上觉得不如引蛇出洞,他不想防贼千日。 但他的打算也只是引蛇,而不是想把太子给牵出来。” “是时机还没到吗?”慕长离问,“现在牵出太子还太早了,毕竟太子背后能牵出许多事情来,那些事情在公开之前,方方面面都要做好应对。所以皇上不会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清算太子。”她看向萧云州,“今晚宫宴上我琢磨的那一出,你看明白了吗?” 萧云州点头,“看明白了。只是所有事情目前都还只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就不能下最后定论。而且即使猜测是对的,现在也不是揭开真相的好时机。 长离,事情一旦闹开,长宁侯府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包括你的祖母。 而且还要防着太子和贺家狗急跳墙。 他们在京中经营多年,我不确定除了贺家在东关的兵以外,太子手里还有多少私兵。 我虽手握重兵,但带回来的精锐也不过三万。 一旦两边兵力悬殊巨大,那即使我那是三万精锐,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如果打得过于艰苦,对凤歌城的百姓来说,也是一场荼毒。 所以,那些事情一旦要揭开,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长离,这件事情可能牵扯到的包括萧家、贺家、慕家之外,可能还有荣家。 你也得做个心理准备,到时候要面对的人和事都是多方面,结果很难预料。” 慕长离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明白。” 二人没有再说话,慕长离只是问崔钰:“我收的那个小精怪,你知道吧?” 崔钰点头,“南盛,皇十一子。” “嗯。他现在应该还在宫里转悠,你去寻寻他,别让制造这场风雪的东西伤了他。 我已经跟九殿下汇合,不会有危险了,你只管去办我交待的事。 另外,那个小精怪空有精怪之身,却没什么大的本事。 你就当收个徒弟,教教他,算我欠你个人情。” 崔钰赶紧道:“什么人不人情的,我都当鬼了还要人情干什么。灵主交待的事我自去办就行了,能收个小徒弟也挺好的。那我这就去了,灵主自己小心些。” 宫门外还是很乱,有的人家马车跑了,有的人家车夫冻晕过去了。 还有的人家车夫直接弃车逃跑,不等主子了。 再加上雪太厚,出了宫才发现街上根本是寸步难行,马车动都动不了。 萧云州觉得这样不行,他问慕长离:“有没有办法让雾气散一些?好歹让大家先回家。” 慕长离点点头,“可以让雾散一些,但街上的雪还是要人工来清扫。” “我去安排禁军扫雪,这边交给你?” “可以。”慕长离也不矫情,松开萧云州的手,立即有团白光自掌心泛了开。 法诀掐动中,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散。 人们终于看得清楚路了,萧云州见她没事,便去找禁军侍卫说话。 很快禁军侍卫就在他的吩咐下开始大批量地往宫门前调集,开始扫雪。 慕长离压下已经快涌到喉咙处的腥甜,驱散半个京城的浓雾,对魂体受创的她来说,还是有些勉强了。 但这件事又不能不做,总不能让所有人都冻死在街上。那到时候大量的阳寿未尽者去了地府,对地府来说也是一个麻烦。 她找到西疆王府的宫车,往那边走了去。 北陆很快就看到了她,赶紧迎过来,见她没什么事,便跟禁军要了工具开始扫雪。 慕元青也从车厢里走出来,见北陆在扫雪,便也跟禁军要了工具一起清扫。 因为大雾,人们出宫也就没再分哪个宫门了,所以玉华门这边有男有女。 北陆和慕元青带了个好头,很快地,所有男人们都加入到扫雪的队伍中来。 芙蓉和秦庄仪也从车里走下来,都站到了慕长离身边。 慕长离却根本顾不上她们,她的手藏在袖子里,借着广袖的遮掩,法诀一个一个打出去。 终于在打出第十个的时候,风雪承受不住她的对抗,败下阵来。 雪停了,人们控制不住地开始欢呼,扫雪的动作也跟着加快了。 慕长离却感觉眼前黑了几下,好在挺了过来没有晕过去。但喉咙里这口血却没挺住,猛地吐了出来,吐了秦庄仪一身。 秦庄仪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了?” 有人往这边看过来,芙蓉赶紧用身体挡住,没让对方的目光直接接触到慕长离。 她也没有多问,扶着慕长离迅速上了宫车。 秦庄仪慢了一步,但却用脚踢了几下地面,很快就把慕长离吐的那口血给盖住。 往这边看的人们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这边就已经像无事发生一样,所有人都走了。 西疆王府的宫车里,芙蓉都快急哭了,一边给慕长离擦唇上的血一边说:“奴婢去叫九殿下回来吧!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了?” ------------ 第323章 狐怨—是不是给她下药了 秦庄仪说:“趁着还在宫门口,不行就请太医吧!” 慕长离却摆了摆手,从芙蓉手中把帕子接了过来,自己又擦了几下,缓了缓,然后说:“别大惊小怪的,我就是前几日练功受了些内伤。今日风雪大,我没受住,伤又复发而已。 别张扬,我回去休息几日就好。” 秦庄仪听不明白,“练功?练什么功?”但看慕长离瞪了她一眼,便不敢再多问。 这时,外面有人在喊:“可以走了!各家都不要争,按顺序一个一个走。谁要是争抢,那就都堵在一起,家家都走不了。男人们不要上车,一路随行,这一路的雪也得清扫。” 人们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宫门口的雪是扫了,回家的路还得靠自己。 好在人也多,马车也走不了多快,男人们就一人拎了个工具跟在自己马车边上,见走不了了就来几下,倒也算顺利。 芙蓉出去赶车了,萧云州、北陆还有慕元青都在下面扫雪。 秦庄仪坐在车厢里有些恍惚。 芙蓉都会赶马车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跟在慕长离身边的人,都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了成长? 慕元青如此,就连芙蓉也是如此。 听说那个叫芸香的丫鬟已经在学着掌家了,西疆王府里里外外的布置也是她在负责。 日子被慕长离过井井有条又风生水起,可是为什么转头看长宁侯府,却总是一地鸡毛? 车行一半,芙蓉掀了车帘子说:“奴婢看到太子府的宫车了,大小姐在里面。” 慕长离看了秦庄仪一眼,“你们本来的马车呢?” 秦庄仪摇头,“不知道。出来之后我找过,但是没找着。八成是跑了。” 慕长离点头,“嗯,有可能,毕竟长宁侯府的车夫都擅长这个。不过你今日是自己来的吗?没带下人?” “带了。”秦庄仪说,“我带了李妈妈,大姑娘带了珠兰。但是她们两个都没有进宫,因为宫人们已经验看不过来了,为了保证宫宴顺利开始,就说了所有下人不可以随行入宫。” 慕长离掀了车窗帘子往外瞅了一会儿,给秦庄仪出了个主意:“一会儿到前面的路口,你就下车,然后跟在太子的宫车后面。慕倾云既然在里面,太子就一定会先送她回长宁侯府,你一路跟着,若有人问,你就如实说你的马车不见了,你又是跟着大姑娘一起出来的,就一定得跟大姑娘一起回去。你是嫡母,你得保护家里的孩子。要不然回头老夫人问起你为什么是一个人回来的,大姑娘哪去了,你没办法交待。” 说完,又看了秦庄仪一眼,问她:“怕不怕冷?走回长宁侯府的路可不近,可能走到家手脚都得受冻。另外,此举肯定也会得罪慕倾云,你敢不敢?” 秦庄仪深吸了一口气,说:“有什么不敢的,我得罪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派去元青身边的那个叫山茶的丫鬟,到现在还在我院子里养着呢! 我明白二姑娘的意思,我也不怕冷。一会儿到了前面我就下车。 对了,二姑娘和九殿下初二回侯府吗?回的话我得让家里张罗起来。” 慕长离想了想,点头,“回,肯定是要回去。” 秦庄仪笑了,“每次二姑娘回侯府,侯爷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再闹出点儿什么来。 不过这次是过年,而且是九殿下做为慕家的女婿,第一次在过年的时候回来,按照习俗,侯爷当爹的应该给份银子。这个我也会提醒侯爷。” 慕长离“嗯”了一声,“对,提醒他,让他别忘了。不过忘了也没事,我可以自己取。” 宫车在前面的路口停了下来,秦庄仪下了车。 芙蓉看到她默默地跟在了太子府的宫车后面,就回过身跟慕长离说:“大夫人现在是越来越上道了,我有时候都怀疑她是不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怎么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呢?” 慕长离问她:“怎么不一样了?差很多吗?” 芙蓉道:“是差很多,主要是这个态度,大夫人以前是不会以这种低声下气又真诚的态度对人的。即使对老夫人和侯爷,也从来没有这样过。 现在的大夫人就感觉她对小姐您是又怕又信任,反正小姐您让她往东她就不敢往西。 有时候奴婢甚至觉得,二小姐您是不是给她下药了。药在哪买的?真好使。” 下了车的秦庄仪很快就跟上太子府的宫车,也多亏路上有雪,宫车行得慢,她才能跟上。 起初她跟宫车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这个距离在不知不觉间一点点的缩近,在又走过一个路口后,她终于像个随行的丫鬟一样,紧紧贴着宫车走路了。 再往前走一段路,秦庄仪的行为就被人看出端倪,有人窃窃私语,也有人直接过来问。 那个直接过来问的人就是府尹高鸣,只见他拎着铁锹往这边跑了几步,盯着秦庄仪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大声道:“这不是长宁侯府的大夫人吗?我们在宫里还见过。你说你回去找儿子,怎么样,找到了没有?哎你为何跟在太子的宫车后头?” 他这么一嚷嚷,就有许多人家都掀开了车窗帘子。下头还有好信儿的人举了灯笼往秦庄仪那边照,照了一会儿就听到有人说:“还真的是长宁侯府的大夫人!” “大夫人怎么不坐马车呀?在下面走多冷啊!你们家的马车呢?” 秦庄仪就答:“家里的马车也不知道去哪了,我出宫之后就没找到。” “那你为何跟着太子府的宫车?” 秦庄仪再答:“因为太子府的宫车里坐着我家大姑娘!我们是一起出来的,自然也得一起回去,要不然回头侯爷和老夫人问起,说大姑娘去哪了,我不好交待。 哎,我这也是才听说大姑娘跟着太子走了,不然我还着急呢!找了老半天。” “啥?慕家大小姐?她怎么在太子府的宫车里?这男女授受不亲的,成何体统?” 秦庄仪赶紧道:“不至于不至于,您可千万别这么说。今日这种天气,还谈什么男女大防,应该就是太子殿下怜惜,见倾云没了马车,这才邀请她上了太子府的宫车的。” “慕大夫人,你别替她遮掩了,我们又不瞎,都看见了。宴殿里雾气是重了些,可在雾气最浓之前,三两步之内的人我们还是看得清楚的。我亲眼看见太子殿下冲到了女宾席这边,拉了你家大姑娘的手,还揽着你家大姑娘的肩,护着出宫了。” “啊?还有这样的事?”有人惊了,“这又拉手又揽肩的,这可跟极端天气没什么关系。” “就是!慕大夫人,不是咱们说嘴,实在是你们家大姑娘也太不懂得避嫌了。还是说你们两家婚事已定,所以没必要避嫌了?” “慕家真要把那位名动京城的大小姐嫁到太子府了吗?可那样的美人做侧妃,也太委屈了。还是说慕家也要走贺家的路线,直接逼太子妃让位?慕家有这个魄力吗?” 今晚无月,外面一片漆黑。 因为风还是挺大,许多灯笼都吹灭了。 人们借着这无边夜色,开始肆无忌惮地说起太子和慕倾云的事。 秦庄仪在下面听着,渐渐勾起了唇角…… ------------ 第324章 狐怨—大夫人的戏 “你们看到太子妃了吗?跟孟家夫妇一起走的,上的是孟家的车。” “我看到了,那时候雾散了,刚好看到孟夫人拉着太子妃的手往孟家的马车走去。 孟夫人眼睛通红,明显是哭过。孟大人沉着脸,但把自己的披风披到了太子妃身后。” “太子从头到尾都没管过太子妃,连他的表妹贺家大小姐也没管过,全部心思都在慕家大小姐身上呢!我看啊!两家肯定是好事将近了,咱们等着吃喜酒吧!” “所以都要做慕家的女婿了,太子府的宫车上就差慕大夫人一个?” 话题终于又绕回秦庄仪身上,高鸣不解地问:“那既然是要看护大姑娘,为什么不一同坐宫车?你是慕家的大夫人,是大姑娘的嫡母,不是应该跟她一起坐在宫车上吗?” 秦庄仪连连摆手,“不不,大姑娘没告诉我她跟着太子殿下走了,想必是不愿意让我知道的。我偷偷跟着就好,高大人千万别声张,也不用理会我。” 高鸣听得直皱眉,心说外头都议论成这样了,还让我不声张?这玩意用得着我声张吗? 但他还是配合着秦庄仪把这出戏演了下去:“行,那本府就当不知道。就是这天寒地冻的,若是就这样一路跟回去,怕是要冻坏了。” 秦庄仪就说:“没事没事,我不要紧,我家大姑娘暖和就行。大姑娘金贵,我没事的。” 高鸣走了,各家的马车陆陆续续也都安静下来,各自往自家的方向行去。 太子府的宫车里,慕倾云红着眼圈看着太子,委屈巴巴地说:“我不是有意丢下母亲的,只是我们走的时候母亲去跟别家的夫人说话了,当时雾气太重,实在是找不到。 太子殿下,我真不是有意的,不是她们说的那样,我……” “我知道我知道。”太子赶紧过来安慰慕倾云,轻揽着她的肩说,“我们倾云是这世上最最善良的姑娘,你怎么可能会故意丢下自己的母亲。是本太子着急送你回家,这才没有顾及到大夫人,要怪也是怪我,谁都怪不到你头上。 你不要听那些长舌妇胡言乱语,她们只有说别人不好,才能显得自家姑娘很好。 你只当她们是妒忌你就行了,至于那慕家大夫人……倾云,她只是你的嫡母,不是你的生母,你大可不必太将她放在心上。我见长宁侯也是独自走的,可见长宁侯也没有太在意她。” 慕倾云摇头,“虽说她不是我的生母,但也是把我从小养到大。养恩大过天,我心里始终是内疚。我也怕太子殿下觉得我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怎么会呢!我说过,你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姑娘,你若都忘恩负义,那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好人了。也罢,既然我们倾云委屈,那就把慕大夫人也请上宫车,带她一起就是。” 慕倾云还是委屈,“让太子殿下为难了。都怪我事多,要不是因为我,太子这会儿想必已经到家,在屋里暖和着了。可现在还行在路上,都是我连累了太子殿下。” “没事。”太子摆摆手,随即吩咐车夫停车,让秦庄仪也上来。 但车夫说慕大夫人不上,说自己鞋上沾了很多雪,上了车之后怕把宫车弄脏了。 这时,外头又有一家的马车经过,车里的夫人跟秦庄仪很熟,就掀了帘子喊她:“庄仪,你快到我家马车里来,我让马车跟在太子府的宫车后面,一路送你回家。” 秦庄仪赶紧道:“不行不行,那多不好意思。而且我鞋上沾了很多雪,该把你家的马车给弄脏了,我……哎哟!”正说着,一脚没踩稳,人一下子摔到地上。 太子府的宫车没停,车夫根本也没看到她摔了,只有几名随行的侍卫看了她一眼,但也没说什么,就这样从她身边经过,渐渐行得远了。 相熟的那家马车赶紧停下,车里的人下车将秦庄仪扶起,然后看了一眼行远的太子府宫车,轻哼了一声道:“亏你从小把她带大,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疼着,还曾经为了救她掉了自己一个孩子。可是你看,她根本心里就没你,你都摔了,那宫车也没停一下。” 秦庄仪赶紧道:“你小声点,别叫太子府的人听见。” “走远了,听不见。行了,赶紧上我家的马车,你们慕家是真奇葩,说出去叫人笑话。” 秦庄仪跟着她上了马车,慕元青远远看到这一幕,就凑到宫车窗边跟慕长离说:“你这招儿是真狠,现在好了,那些人不只骂大姐姐,肯定连我也一起骂了。 好歹大姐姐不是她亲生的,但我可是亲生的,骂我一定更狠。” 慕长离把车窗帘子掀开,说:“你在外面扫雪,自己都不在马车里,谁能说得着你?” “万一有呢!” “你还怕人说?当了那么多年的纨绔,说你的人得有半个京城,你在意过?” “那倒也是。不过这样一来,大姐姐跟太子的事估计就要马上提上日程。 姐,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怕大姐姐总惦记姐夫,所以才要抓紧促成她跟太子的婚事?不过我看你今日跟太子妃聊得也挺好的,大姐姐要是嫁过去,可没有太子妃好日子过。” 慕长离瞪了他一眼,“我会在意慕倾云?你姐夫要是能看上她,早就轮不到我了。 至于太子妃,若真能解脱出来,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慕元青笑笑,“谁都没有你通透,天底下你最聪明。” 接近两个时辰,太子府的宫车终于到了长宁侯府门口。 慕江眠亲自在门口等着,站在他身后的,还有没进去皇宫的珠兰和李妈妈。 见慕倾云从宫车里下来,慕江眠便笑着说:“知道是太子殿下送你回来,为父也就放心了。今日若非你执意要入宫,原本打算让你在家里歇着的。” 慕倾云便道:“太子殿下早早送了新衣裳来,我也是想在宫宴上穿给他看看,别驳了太子殿下一番美意。劳父亲挂心了,都是女儿的不是。” 太子也在后头跟了下来,看着慕江眠就笑道:“慕侯,今儿太晚,本太子就不进去坐了。 改日再登门拜访,咱们也该议议婚事。” 慕倾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拉了珠兰就往府里走,都没来得及跟太子打招呼。 太子也不介意,就看着她的背影“呵呵”地笑,然后再跟慕江眠说:“慕侯放心,倾云嫁过去定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至于位份的事情,慕侯今日也看到了,父皇对于孟家并没有过于在意,要不然也不能当众提起和离一事。” 慕江眠点点头,“太子心里有数就好,本侯唯一的要求就是倾云无论嫁给谁,必须得做正妻。那是我长宁侯府金尊玉贵养大的孩子,样貌出众,名动京城。 如果她这样的姑娘都要与人为妾,那我长宁侯府的颜面就实在是无处可放了。” 太子走了,李妈妈想问一句有没有看到大夫人。但慕江眠瞪了她一眼,她就没敢问。 ------------ 第325章 狐怨—白衣女子 太子回府的路上,心情是十分愉悦的。 能娶到慕倾云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之前慕家一直都没有给过他明确的表态,慕倾云对他也一直都是若即若离。 甚至一度还传出慕家想把慕倾云嫁给九皇子的说法。 但那个时候他没有立场,他娶了正妃,还生了嫡子。慕家是不可能把慕倾云这种精心培养出来的女儿,嫁给他做侧妃的。 今日这场宫宴,怎么说呢!有屈辱,但也有收获。 那慕长离虽说撺掇他跟贺家起了争执,但同时也让他知道了老头子对孟家的态度。 今晚给了他和离的希望,他就得把这个希望给坐实了。 他在心里反复想着,如何在不跟孟家闹翻的情况下跟孟婉如和离。 最好让孟婉如把孩子也抱回孟家,如果可能的话,把姓也给改了,这样才真正的没有后顾之忧,让他跟慕倾云好好过日子。 将来慕倾云生的孩子就是他的嫡子嫡女,没有别人跟着争抢,多好。 太子的心已经飞了,慕倾云的美貌让他忘记了世间一切,只一心想着娶到娇妻,然后坐上皇位,掌权天下。 只是说到掌权天下,太子的一双眼睛又眯了起来。 今日这场大雾真是误了他的事,半年多的准备都被这场大雾和大风雪给耽误了。 就连城外的那些部署都没办法调动。 大舅舅说过,成大事者,除了谋略,还要有胆识,更要观大局。 现如今的大局因为老九的回京出了意外,总让他觉得这个太子之位坐得不够稳当。 大舅舅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惜,半年谋划,到最后败给了一场大风雪,这可能就是天意吧! 太子想,应该是老天爷也觉得现如今不是最佳时机。 好在也给了他补偿,让他跟慕倾云的事情总算是有了些眉目。 他很满意。 宫车继续行着,前方路却堵住了。 车夫说:“有许多人家的马车都停了下来,好像有什么人拦了路。” 有侍卫说:“属下过去看看。” 过不多时,那侍卫回来禀报:“有一名白衣女子晕倒在雪地里,已经被官差扶起来了。” 太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掀开了宫车的窗帘往外看去,待宫车经过之前堵车的地方时,他开口问了那侍卫:“那白衣女子在何处?” 侍卫看了一圈,然后指着一个方向说:“就在那儿呢!有官差扶着,站在街边。” 太子往那处看过去,天太黑,也看不清楚样貌。 只能看到那女子一身白衣,罩着斗篷,与地上的雪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颜色。 斗篷的帽子很大,将半张脸都罩了起来,领口和帽子边儿是白色的绒毛,看起来不像平常人家的姑娘。 侍卫见太子一直盯着那姑娘看,以为太子是喜欢上了那姑娘,于是就问:“要不要属下过去把人带过来?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殿下可以做做好事送她回去。” 太子似有所动,但是想想才下车不久的慕倾云,又摇了摇头,将窗帘放下,“不必。” 这个除夕夜的喜气,被这场大风雪冲散了一半。 百姓人家多数不敢出屋,都躲在屋子里取暖。 只有一些买了炮仗的富贵人家,把炮仗都堆在门口,燃放起来。 西疆王府今晚包饺子,钟齐张罗了四种馅料,听说慕元青回来守岁,又加了一种。 慕元青对此十分感激,他揽着钟齐的脖子说:“亲爹不要我,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姐姐,却把我当亲弟弟一样。你说我这个命它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钟齐说:“看你怎么想吧!是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可能也没有那么重要。 那王妃跟慕家的大小姐还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呢!怎么了?你看她俩亲近?” 慕元青笑了,“那何止是不亲近,简直都要成仇了。你是没看到今晚宫宴上我们家大姐姐整的那一出,跟太子两个人那个腻歪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已经成了太子妃呢! 人家正经的太子妃还在席上坐着,他俩就在那秀上恩爱了。 要说这事儿,我那个母亲也有责任,毕竟大姐姐是她从小带大的,是她亲自教导出来的。 所以现在大姐姐的作派她得负全责。 不过……”慕元青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可能也不能全怪我母亲,大姐姐她是青出于蓝啊!我母亲在勾搭人这点上,跟她简直没法比,但凡我母亲有她那两下子,我爹也不能这么对我。齐公公,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钟齐点头,“对,男人的心思我懂。他是喜欢哪个女人,就喜欢跟哪个女人生的孩子。 女人就不一样了,通常女人只要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她们都爱。 所以你爹是真喜欢荣夫人吧?要不然怎么对你家大小姐那么好呢?” “可拉倒吧!”慕元青把手松开,去捏了一块儿下人正往花厅端的切片肘子塞进嘴里,“你看他对我二姐姐的样儿,像是喜欢荣夫人的吗? 他这个人,不好说,不好说啊!” 外面又开始飘雪了,但这次是轻雪,也没有起很大的风。 慕长离站在花厅外头感受了一会儿,然后跟萧云州说:“这次是正常的雪,并没有什么东西在里头作怪。但我们仍然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能制造出之前那种程度的暴风雪,对方应该有不浅的道行。我身上有伤,真要遇上了不一定能压制得住。” 萧云州听得直皱眉,“你的内伤是不是加重了?” 慕长离没有矫情,点了点头,“在宫门口为了压制暴风雪,我强行催动法诀,确实导致伤势加重。但也没有大碍,休息几天就能缓过来。 只是不知对方目的是什么,这个年怕是大理寺又要不太平。” “太平有太平的过法,不太平有不太平的过法。”萧云州说,“在西关的时候,每个年都是不太平的。除夕夜打仗,大年初一打仗。敌军的号角声比新春的炮仗声音还要大,将士们的尸体比年夜饭的饺子还要多,还不是一样熬过来了。” 慕长离听笑了,“也是,扶山村的除夕,我只配在柴房里喝煮饺子剩下的汤,吃头一天剩下的饭。比起那时候,现在的日子简直是在天上。 只是你听说了吗?这场暴风雪和大雾,只在京城范围内才有。城门之外是一片安宁,一道城墙之隔,仿佛两个世界一般。甚至还有百姓站在城外往京里看,说京里是不是被什么妖怪给控制了,为什么只有京城在下雪。” “听说了。”萧云州紧蹙着眉,对此十分费解,“所以这次的事情是冲着京城来的。或者说,是冲着京城里的某个人来的。” 慕长离点头,转身进了花厅,“来者不善,种种原因都有可能,多加防范吧!” 大年初一,长宁侯府。 秦庄仪带着珂姨娘林姨娘以及六小姐慕锦歌到了兰花院儿,来给老夫人拜年。 她们到时,慕倾云已经在院儿里站着了,看样子比她们早了一步。 秦庄仪笑着说:“怪不得找不着大姑娘,原来是早到了。还得是大姑娘惦记老夫人,早早的就过来给老夫人拜年。大姑娘今日又换了新衣裳呀?我没猜错的话,一定也是太子殿下送的。瞧瞧这缎子,瞧瞧这领口和袖口! 哎呀,这是什么动物的皮毛?雪白雪白的,太阳一照都晃眼睛!可真好看!” ------------ 第326章 狐怨—初一 秦庄仪的话惹得其他几人也往慕倾云处看去,六小姐慕锦歌一向无欲无求,却也在看到慕倾云那件衣裳时眼里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慕倾云很享受这种被所有人都羡慕、“人群之中我最高贵”的感觉。 人们越是羡慕,她越是笑得谦逊动人,然后笑着给秦庄仪施礼,说:“女儿给母亲拜年,祝愿母亲平安顺遂,幸福安康。” 秦庄仪脸上都笑出了花,“好,好。新春第一天能得大姑娘一声祝福,这一年一定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多谢大姑娘了。” 随着慕倾云给秦庄仪拜年,珂林两位姨娘也冲着慕倾云行了礼,道了大姑娘新年好。 慕锦歌也跟着屈膝,说:“大姐姐新年好。” 慕倾云笑着走上前,一边说六妹妹太客气了,一边把慕锦歌扶起来。然后又拿过珠兰捧在手里的一只盒子,递给了慕锦歌。 慕锦歌紧张,不敢要,慕倾云却硬塞给她说:“一定要拿着!原本太子殿下送料子来时,我想分一些给六妹妹的。可惜送得太少了,一种料子只够我做一套衣裳。包括这雪狐的皮毛,也就够做这件衣裳的领口和袖口,实在分不出来给六妹妹了,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慕锦歌受宠若惊,赶紧摇头,“不用不用,我不穿的,这样珍贵的衣裳我穿不得。” “没有什么穿不得的。”慕倾云说,“从前府里有两位妹妹,后来又回来了二妹妹,本以为咱们姐妹人多了能热闹些,谁成想二妹妹早早嫁了人,七妹妹又…… 罢了,不提这些,总之今后府里就只剩下咱们两个,我这做姐姐的一定会照顾你的。 这盒子里是一套粉水晶头面,成色非常好,也是宫里赏出来的。 我做为新年礼送给六妹妹,还望六妹妹不要嫌弃。” 慕锦歌更不敢要了,这么珍贵的东西,还是宫里赏出来的,她想想都觉得烫手。 但慕倾云非得给,还说如果不拿就是瞧不上她。慕锦歌没办法,只好收了。 林姨娘这时问了句:“大小姐怎么不进去呢?为何在院子里站着?” 慕倾云笑着说:“昨晚闹大风雪,祖母受了惊,睡得晚,今儿起得就也晚了。 我在院儿里等一会儿,等祖母收拾好了再进。” 说话间,崔妈妈推门出来,笑着对众人说:“老夫人起了,诸位,请进吧!” 人们陆续进了屋,老夫人正在屋里喝茶,见人们来了也不笑,人们给她拜年她也只是点头,然后不咸不淡地说:“坐吧!” 秦庄仪看出老夫人不高兴,其中原因她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但那可不关她的事,以往她还有点儿心理负担,怕是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到位,大过年的惹老太太生气,侯爷会说这一年都不吉利,晦气。 现如今她直接躺平了,慕长离让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慕长离说怎么干她就怎么干。 老太太跟慕长离是一伙的,挑毛病也挑不到她头上。 再说,什么晦气不晦气的,就侯府这个样还用得着大过年的找晦气? 那不是天天都在晦气着么! 秦庄仪开始摆烂,坐下之后就在那吃点心。 别问,问就是在念卿院儿没吃饱,再加上老太太这儿的点心好吃,所以她再吃几口。 珂姨娘和林姨娘也有样学样,珂姨娘还给慕锦歌也拿了一块儿点心,所有人就在那吃着。 只有慕倾云保持着体面,笑意盈盈地对老夫人说:“孙女也不知该送祖母什么年礼,送珠宝首饰太俗气,送衣裳又挑不出好料子。想来想去,便亲手为祖母抄了一份经文,愿祖母福寿延绵,事事如意。” 说完,示意珠兰把手里捧着的另一样东西递过去。 珠兰上前,崔妈妈也上前,接东西时崔妈妈也没有个笑模样,接了就转身,然后把东西递给另外一个丫鬟,由那丫鬟拿到一边搁着去了。 全程老夫人都没有看一眼,这让慕倾云和珠兰觉得好生尴尬。 慕倾云心里委屈,眼圈儿一下就红了,崔妈妈见了赶紧就说:“大年初一,可不兴掉眼泪。大小姐要是忍不住也请回自己屋去哭,别哭在兰花院儿。 老夫人年纪大了,看不得这些,只想清清静静过个年。” 她越是这样说,慕倾云就越是委屈,但又不敢哭。 气氛一下子僵在这里,人们都不明白老夫人这是为什么。 怎么大年初一直接就针对起大小姐了? 好在老夫人也没叫人猜测,直接开口问起话来。 她问慕倾云:“昨晚宫宴结束,你为何上了太子府的宫车?在你的教养里,可还记得男女授受不亲这件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与太子拉拉扯扯,听说他还揽着你的肩。 你且与我说说,是谁家的教养能让你做出这种事来?” 慕倾云心一提,赶紧起身,直接跪到了地中间。 “倾云知道错了,请祖母不要生倾云的气。当时实在是风雪太大了,倾云害怕,所以太子殿下才过来保护我。我,我……” “宫宴上那么多人,你的父亲和弟弟都在,怎么就轮得到太子殿下去保护你?”老夫人再问,“就算他执意要来,你不会拒绝吗?你是跟谁一起进的宫还记不记得?你心里可还有这个家?可还有从小把你养大的嫡母?” 老夫人说到这里,“砰”地一拍桌子,冲着秦庄仪道,“秦氏!我问你,你把她带大,教给她的就是这些本事吗?你有没有给她讲过女则女训?有没有给她讲过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该如何自处?有没有教过她要自重自爱?” 秦庄仪也赶紧跪了下来,“都是儿媳的错,是儿媳没有教导好大姑娘,让大姑娘做出了这样的事,这都是儿媳的不对。今天是大年初一,母亲要责骂就责骂儿媳吧!别骂大姑娘。 大姑娘金尊玉贵的养大,从小到大都受不得半点委屈。我瞧着太子殿下对她也是极为珍视,想必年后就会到侯府来提亲。老夫人看在大姑娘即将成为太子妃的份儿上,饶了这一回吧!” 老夫人气得砸了茶盏,“你倒是会说,就知道一味地护着她。可她有没有为你想过? 昨晚你迟迟没有回来,你身边的李妈妈求到我这里,希望我出面派人去寻一寻。 一个使唤婆子尚且知道护主,她一个被你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养大的孩子,就直接把嫡母给扔下不管了,你竟还在替她说话? 我知道今日过年,本不想生这份气。我若是住在孔家,我什么都不管。 但我偏偏住在慕家,那就不能不管。 昨晚的事,怕是今日京中所有官邸都在当笑话议论,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长宁侯府竟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更没想过这个笑话还是由这位你们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大小姐闹出来的! 此刻我问起来,竟不知悔改,将错处全都推到太子身上。 我且问问你,可听过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个说法? 你若自重自爱,他就算要保护你,那也该是恭恭敬敬的把你的嫡母也请上宫车!” 老夫人越说越气,崔妈妈在边上劝着她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这时,外头有下人进来传话,说:“老夫人,侯爷到了。” ------------ 第327章 狐怨—侯爷不会记吃不记打的 慕江眠进来之后,先是给老夫人问了安,然后看了慕倾云一眼,就对老夫人说:“大过年的,母亲何必动这么大肝火?倾云与太子的事也算是两家心照不宣的安排,慕家再不情愿,也拧不过贺家和宫里的贺嫔娘娘。说起来,倾云也是受害者,若不是慕长离突然回来,她……” “她怎样?”老夫人怒了,“你是想说,若不是长离突然回来,倾云现在已经嫁进西疆王府了?你在做什么梦?你是不是忘了,九殿下早就说过,回京当晚就揣着赐婚的圣旨,要来侯府退婚的。他从头到尾都没看上慕家! 后来之所以这个婚没退,是因为他相中了长离! 你要觉得老身这话说得不明白,那老身就说得再直白一些。 人家九殿下相中的是长离这个人,而不是慕家二小姐的身份。 长离就算不是慕家的孩子,九殿下该娶她还是会娶她。 倾云就算是慕家的嫡长女,九殿下该不要还是不要!” 慕倾云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好生委屈:“我知道我不如二妹妹,也知道二妹妹小时候在祖母跟前养了三年,祖母对她的情分自然是比对我深厚许多。 可是祖母,女孩子到了年龄芳心暗涌,我思慕九殿下也没有错。 我也只是思慕而已,我并没有破坏他跟二妹妹的婚事。对于家族给我的安排,我也认命去遵从了,祖母为何黑眼白眼看不上我?难道祖母以为我愿意跟太子在一起吗?那太子他长成什么样,祖母难道没见过吗? 我舍弃我所有的自尊和一辈子的幸福,去完成家族使命。我以为能够得到家里的感激和重视,却没想到换来的竟是嫌弃和指责。 我是图什么呢?我到底图什么呢?” 慕倾云说完,看向了慕江眠,“父亲,您说我是图什么呢?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你们有问过我的意见吗?我说过我不想嫁给太子,父亲有听过吗? 这些话我做小辈的不该说,但今天是大年初一,女儿心里委屈,不得不说。” 慕江眠心疼极了,他看向老夫人,言语中带着责问:“母亲觉得呢?倾云到底哪里做错了?她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所有人都说慕家大小姐如何金尊玉贵,如何名动京城。却不知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按着家里的安排去生活,去成为我们希望她成为的样子。 母亲喜欢长离儿子可以理解,但母亲针对倾云,儿子也替她委屈。”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个家真的是无可救药。 “怪我。”她说,“都怪我。你这样说,我也觉得根源确实在我这里。 你小时候我是教导过的,自你生母过世之后,你就一直养在我身边。 是我没有把你教导好,让你成为了一个贪名逐利之人。 现在你又把这种作派施加到你的女儿身上,让她也成为这其中一环。 江眠,你这样,我不知道将来有没有脸面去见你的父亲和你的生母。 无论是太子还是九殿下,我请你们父女二人摸着良心问问,你们相中的真的是他们这个人吗?倾云口口声声思慕九殿下,除了九殿下那副样貌之外,难道就没有他手里八十万大军的成分在?如果他只是皇族扔在西关的一个弃子,倾云你还会思慕他吗?” 老夫人边说边摇头,“你们总有自己的理由,我说一句,你们有一百句委屈在等着我。 可我还是那句话,在这个家里,没有什么人与我是有血缘关系的,我完全可以不生这个气,不管你们这些事。你们想怎样就怎样,我反正一把老骨头,早就活够了。 只是,到底是希望慕家能好一些,所以劝着你们行得正坐得端,劝着你们不要总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不要昧着良心做事,不要为了自己的利益去损害别人的利益。 太子是其貌不扬,我知倾云你不愿嫁他。可你自己问问自己,真的很委屈吗? 你看中的,究竟是他的样貌,还是他的权势? 那太子是有正妃的,你们如此做,今后让慕家与孟家如何相处? 那孟夫人与我们家也是有往来的,你让两家今后还怎么见面? 你算计太子妃让位,你坐到那个位置上,倾云,我说句不好听的,太子他将来得势了,都好说。一旦不得势,你可知你的下场是什么?” 慕倾云冷汗都流下来了,她有想过这个问题,可现实容不得她做选择。 她如果不嫁太子,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一辈子都得被慕长离给压住一头。 她不要那样的生活,她慕家大小姐就应该风风光光的独占鳌头,凭什么要被人压着? 太子必须成功,没有万一! 老夫人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也无意去猜。只知道其实这些话说了也是白说,没有人会听她的。无论是慕倾云还是慕江眠,都已经在争权夺势的路上走得太远,很难回头了。 但话堵在心里,不说出来她也难受。 左右今日也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便也不差多说几句。 于是她又看向慕江眠,问道:“昨日你为何丢下元青自己走了?” 慕江眠皱皱眉,说:“不是有意丢下他,是雾气太大了,看不见。” “听说你让元青下去找他母亲和姐姐,那你为什么不下去找你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不但不找妻子和女儿,连儿子没有回来也不管不顾,自己带着马车就走了。 江眠,你同我说说,这是何行为?” 慕江眠深吸一口气,眉心紧紧皱着,明显地表现出来对老夫人的不满。 他许久没有说话,直到老夫人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时,才听他道:“大理寺从九品司务,要是连这点风雪都受不住,还怎么替大理寺办事。”说完看向秦庄仪,“你说是不是?” 秦庄仪咬咬牙,挤出笑容来说:“侯爷说得没错,侯爷昨天是给元青一个锻炼的机会,母亲是误会了,以为侯爷是故意把元青丢下的。 怎么会呢!侯爷就元青一个儿子,疼爱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故意把人丢下。 昨天那样的大风雪,人在外头冻着很容易就冻死了,尸骨还会被风雪埋住,找都找不到。 俗话说得好,虎毒还不食子呢!侯爷又不是那种黑心肝的王八蛋,怎么可能故意丢下自己的儿子,那不是谋杀么! 再者,侯爷时刻记着元青是从九品的大理寺司务,那么他的生死就是要上报朝廷的。 大理寺还是九殿下的地盘,二姑娘一向对元青多加照顾,如果知道元青是被自己亲爹给害死的,定不会善罢甘休。 侯爷在二姑娘手底下吃了那么多亏,怎么可能一点记性都不长,那不成了记吃不记打。” 秦庄仪一番话差点儿没把慕江眠给气死,他知道秦庄仪打从上次他痛打慕元青之后,就把他给记恨上了。话里话外都跟他不再是一条心,行为举止也越来越不像从前那个秦庄仪。 慕江眠心里盘算着,如果妻子不行,儿子也不行,那真就得琢磨着把人都换一换了。 他绝不能留跟自己不是一条心的人在身边,他必须得保证自己对这座府邸绝对的操控权。 现在这个局势,明显与他的初衷不符了。 ------------ 第328章 狐怨—壮年早逝 人们从兰花院儿离开,慕倾云一直在哭。 慕江眠看着心疼,心里对老夫人的怨恨便又多了几分。 他回头看了一眼秦庄仪,见秦庄仪理都没理他,带着李妈妈快步走了。 心里便对自己刚刚那个决定又下了几分决心。 这座府邸,确实是该换换血了。 慕江眠算计着,夏氏跟慕雪芙被关,据说人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虽说不至于送命,但也绝对恢复不到从前做姨娘和庶小姐时的亮丽模样。 他对此一点都不心疼,只觉得那两个人活该。 两个蠢货如果继续娇养在府里,怕是会给他惹出不少麻烦。 林氏跟珂氏一个比一个能躲事,平日里能不说话就一句话都不说,连带着那个六女儿也跟她的姨娘一样,一年都听不见个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哑巴。 他从前几年还总用林氏最像荣婉的事情作戏,时不时带林氏出去见见人。 现如今也没那个心思了,好像打从慕长离一回京,他所表现出来的对荣婉的思念就戛然而止,连装都装不下去。 慕元青被慕长离给策反了,秦庄仪因为慕元青的关系,也渐渐地开始与他疏远。 听说秦庄仪最近与老夫人走得很近,慕江眠心中暗恨,一个跟他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嫡母,秦庄仪跟她走得近是为了什么?老太太今日还替慕元青出头,让他下不来台,秦庄仪又说出那样的话,这帮人到底想干什么? 慕江眠越想越气,他觉得这座府邸里的人,除了慕倾云之外,所有人都在与他作对。 明明他是侯爷,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可是那些人却在抱团排挤他,好像要把他给挤出去。 他不能让这帮人得逞,他必须得想办法,得先下手为强,把府里的人换换血,都换成自己的心腹,这样日子过得才放心。 兰花院儿屋里,崔妈妈叹着气劝老夫人说:“您自己都说了,没一个是有血缘关系的人,那您还管他们干什么?管完了一个两个的都不高兴,侯爷本来心思就重,这会儿指不定又在想些什么。老奴说句不好听的,他甚至都有可能在想如何把老夫人您给除掉。” 老夫人轻哼了一声,说:“你猜得没错,他一定是这样想的。除了我,还有秦氏、元青、珂氏、林氏,包括锦歌,他一个都没想着放过。” 崔妈妈实在想不明白,“侯爷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无论六小姐还是三少爷,那可都是他亲生的,他当真对这些孩子一丁点的感情都没有吗?” “或许有,但不多。”老夫人说,“孩子是女人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所以女人的天性就是对自己的孩子有着极深的感情。这种感情在怀胎的过程中已经建立起来,是转移不了的。 但男人不是,他们既没有参与过十月怀胎,也没有参与过对子女的抚养。 他们除了听到孩子叫父亲之外,全程都没有参与过。 所以他们对这些孩子是没有多少感情的。 当然,也不能一棒子打死天底下所有的男人,但多数是这样的。” “那咱们是不是得想个对策?”崔妈妈问,“总不能让老爷真的把所有人都弄死。” “对策?”老夫人很无奈,“能有什么对策?自保的最好办法就是离开侯府,可是,离得开吗?是我丢得起那这个人,还是她秦庄仪丢得起这个人?” “那老夫人以后就什么都别管。”崔妈妈给她出主意,“老爷固然有他自己的想法,咱们也有什么都不管不问的自由。 再者,明儿就是初二了,大夫人说,二姑娘初二回来过年,而且九殿下也跟着一起来。 老夫人以为,二姑娘能放过老爷吗?” 老太太一听这话就乐了,“你要这么说,那这个年就还有几分盼头。” 下晌,慕倾云的院子里来了一批新人。 珠兰说:“如今小姐身边就只剩下奴婢跟红棉,人手实在太少了。 年前奴婢禀报了大夫人,大夫人准许咱们自己买些人回来。 这些人昨儿就入府了,奴婢特地选了今天带她们来见大小姐,也算是新年有个新开始。” 这批人里一共四个丫鬟两个婆子,珠兰介绍说:“都是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奴婢亲自去选的,个个签了死契,小姐放心用。” 慕倾云点点头,看了看这些人,也没多问什么,只对珠兰说:“你看着安排吧!” 话是这么说,却对其中一个年轻丫鬟多看了几眼。 那丫鬟衣着素净,在过年这种喜庆日子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因为她长得也素净,这种素衣穿在她身上又显得那么合适。 慕倾云也说不出来对这个丫鬟是什么感觉,明明是第一次见,却又能感觉到几分亲切。 好像之前在哪见过,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于是她多问了一句:“你是怎么落到人牙子手里的?” 那丫鬟说:“家中遇大火,爹娘都烧死了,我没钱安葬他们,只能卖身为奴。” 珠兰说:“行了行了,大过年的别说这些死不死的。你们先在院子里做粗使,等过些日子再分出两个到小姐屋里侍候。都下去吧!” 几人给慕倾云行了礼,下去了。 慕倾云又看了那素衣女子一会儿,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今日的长宁侯府没多少喜气,府里原本挂满的红灯笼,也被昨天的大风雪给吹掉了。 管家慕顺回平县了,府里上上下下少了这么个人操持,确实显得有些乱。 但如果是几个月以前,倒也不会乱,因为就算没有慕顺也还有秦庄仪。 身为慕家大夫人,秦庄仪打理府中上下事务还是有一套的。 可如今的秦庄仪哪有心思管府里,她每天想得最多的是如何让慕江眠壮年早逝。 可惜还没想出个结果来。 次日初二,慕长离回侯府。 暴风雪又开始了。 秦庄仪让下人一趟一趟去打听,问问这么大的风雪慕长离还能不能回来。 下人回报说:“西疆王府的宫车已经快到府门口了。” 秦庄仪一听这话赶紧裹上最厚的斗篷,亲自出门迎接。 西疆王府的宫车大摇大摆地停在长宁侯府门口,秦庄仪笑着迎上前,隔着还没掀开的车帘子说:“是二姑娘到了吗?这大风雪的天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她说话都得用喊的,要不然根本听不清楚。 但里面的人没有下车,只有芙蓉和慕元青二人,一边一个从帘子里探了脑袋出来。 芙蓉问:“大夫人自己出来的吗?侯爷呢?” 秦庄仪道:“他在府里啊!他怎么可能出来!” “九殿下到了他也不出来吗?” 秦庄仪再道:“称病呗!” 芙蓉就摇头了,“那不行,得让他出来。大夫人叫人去找侯爷吧!就说九殿下有事找他。” 秦庄仪一愣,“有事进去说不行吗?这大风雪的,外头多冷啊!” 芙蓉还是摇头,“得让他出来,大夫人快去叫吧!” ------------ 第329章 狐怨—侯爷被带走了 秦庄仪没办法,只好吩咐下人赶紧去叫慕江眠。 慕江眠到时,地上的积雪已经快要没过小腿肚子了。慕元青正从宫车里下来,随手把一个手炉塞到了秦庄仪手里,然后看了他一眼,叫了声:“父亲。”紧接着就说,“九殿下找父亲有事谈,父亲先上车吧!”说完又拉了秦庄仪一把,“咱们先回府,我去给祖母拜年。” 慕江眠不明所以,只见慕元青拉着秦庄仪入了府,年妙在后头跟着。 却不见萧云州和慕长离下车,那个随从北陆也还在车厢外头坐着,身上头上都盖满了雪。 慕江眠记得除夕那天也有很多人家的车夫不敢躲到车厢里,就在外头冻着,结果有冻伤的,有冻病的,还有直接冻死的。 但这北陆不一样,都快盖成个雪人了,还一身精气神,似乎也不觉得冷,见了他就笑着打招呼:“哟,长宁侯,过年好啊!快上车吧!我家殿下和王妃已经等您很久了。” 慕江眠不解:“殿下找本侯何事?为何不到家里说?” 北陆答:“那我哪儿知道,您自个儿问问呗!”说完,给慕江眠搬了个脚凳。 慕江眠不想上这个宫车,他总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北陆见他迟疑,便问了句:“长宁侯是不是觉得我家殿下请不动您?” 慕江眠头皮紧绷绷的,最受不了北陆这种阴阳怪气的话。 也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九殿下再如何,也不可能把他骗到宫车里杀了。 于是不再犹豫,抬步踩上了凳子,进了宫车。 已经进了府的秦庄仪回头去看,但这会儿起雾了,再加上风雪迷眼,也看不清楚府门口。 慕元青还拽了她一把,说:“有什么可看的,我瞧着父亲出来之后看都没看你一眼,你就也别看他了。我姐姐和姐夫只是叫他出去说话,又不能把他给吃了。” 秦庄仪问了句:“当真只是谈话?” 慕元青“呵呵”了一声,“怎么着,你还担心我那个爹有危险啊?先前不是说过么,他要是出了事,我作为现阶段侯府唯一的儿子,正好可以继承爵位了。” 他这么一说,秦庄仪又兴奋了,“想通了?想通了好,想通了我就放心了。” 慕元青道:“这不是想通想不通的事,是不管怎么想,他也不可能突然人就没了。 除非他自己作死。 母亲我跟你说,你可以诅咒他,可以在心里期盼着那么一天,但你千万不能动手。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就是你千万不能动手,也不能撺掇别人动手。 我现在是大理寺的人,有官职在身的,你要是参与到谋杀案子里去,我可得大义灭亲。” 秦庄仪深吸了一口气,“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冤家来!一点志气都没有!” “这跟志不志气的没关系,是为官准则。反正你得收敛点儿,可别把我也给连累了。” “知道了。”秦庄仪白了他一眼,脚步加快,“快走几步吧!这雪太大了,怕是又得像除夕那天一样。今晚要是下得太大你们就别走了,真像那天的天气,我也不放心你们回去。” “没事。”慕元青说,“二姐姐说了,这雪下不大,最多一两个时辰就能停。 雪停之后就会有官差上街扫雪,我们晚点走,雪也能扫得差不多了。 对了,记得到时候让府里的下人也参与到扫雪中去,可不能什么都等现成的。” 秦庄仪点头,“行,都听你的。官儿不大,觉悟倒是挺高,以前怎么没见你有这觉悟。” 二人说着话到了兰花院儿,一进屋就先在门口把斗篷摘了。 有丫鬟取过去掸雪烘烤,慕元青乐呵呵地跑进里屋,跪到老夫人跟前磕头拜年。 老夫人一扫昨日阴郁,终于笑了开——“快起来快起来,快过来给我瞧瞧。我们元青现在是真出息了,瞧瞧这模样,比从前可是精神了不少。” 崔妈妈也笑着说:“三少爷现在不总喝酒了,人可不就精神了么!三少爷快坐,喝点热茶,外头这天气真是怪,说下雪就下雪,这会儿好像又起雾了,早上老夫人就说,这样大的风雪,你们八成是不能回来了。没想到还是回了,真是叫人高兴。” 秦庄仪也走了过来,跟老夫人说:“元青一下了宫车就念叨着要赶紧过来给祖母拜年。这孩子以前在家里的时候都没见这么孝顺,没想到跟着二姑娘几个月,不但人出息了,孝心也见长,我这心里实在是欣慰。” 老夫人笑着跟她说:“我们元青本来就是个好孩子,底子好,再有合适的人教导他,他自然就会变得更好。 说起来你也是有功劳的,这些年他虽然总去喝花酒,但人本质上却是不坏。 这说明你对他的教导是好的,没有把那些官邸子女的坏毛病让他学了去。” 秦庄仪苦笑,“可惜大姑娘我没教好。” “那也不关你的事,那是根儿就不行。”老夫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但没有再往深里说,只问慕元青,“你二姐姐呢?怎么没一起过来?” 慕元青说:“他们两口子没下宫车,说是找父亲有事,让父亲到宫车里去相见。” “哦?”老夫人不解,“为何要你父亲到宫车里?有事不能到家里说吗?” 慕元青摇头,“不知道啊!我二姐姐做事,谁能猜到她是什么打算啊!祖母别着急,反正他们早晚都是要进府的,一会儿祖母亲自问问她。” 秦庄仪也说:“母亲不必担心二姑娘,九殿下在呢!没人敢给二姑娘亏吃。” 正说着,外头有下人来报,说西疆王府的宫车走了,带着老爷一起走的。 人们一愣,“走了?”秦庄仪不解,“干什么去了?” 下人不知,“就看到九殿下的随从赶着宫车走的,还赶得挺快。 他们的宫车套了两匹马,看起来都是好马,外头下的那点雪对那两匹马根本没影响,跑的可快了,嗖一下就没影儿了。侯爷……也没影儿了。” 秦庄仪听懂了,“就是说,侯爷一上了宫车,宫车就走了?” “对。” 秦庄仪挥挥手让下人出去,然后转过头问老夫人:“您说,二小姐和九殿下不会把老爷带到偏僻的地方,直接杀了吧?” 慕元青实在看不下去了,“母亲您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控制下表情?那上扬的嘴角能不能往回收收?那传话的下人再不走,您都要乐出声儿来了!” “有,有吗?”秦庄仪按按自己的嘴角,“你这孩子,净瞎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给分析分析,二姑娘跟九殿下要干什么?” “我哪儿知道!”慕元青摇头,“不过临来时二姐姐说了,让母亲什么都不要管,只管把席面备好,她饿了,她今儿早上就没吃饭。” “为啥早上不吃饭啊?”秦庄仪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我去大厨房看看。今天风雪大,实在不行这宴席就摆在兰花院儿吧!也省得母亲再走出去。天寒地冻的,摔了就麻烦了。” 秦庄仪出屋了,老夫人赶紧又问:“所以你姐姐为什么早上不吃饭?” “她起不来啊!”慕元青说,“昨晚上不知道搁哪整几大箱子炮仗,天都快被他们两个给放红了。今早上姐夫早早起来练功,她就一直在屋里睡。都上了宫车了还睡呢!” 老夫人一听这话就放了心,笑着说:“也是九殿下惯着她。不过元青啊!他们把你父亲叫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 第330章 狐怨—一锅端了 慕元青哪知道为了什么事,只知道他爹遇着他二姐姐肯定没有什么好结果。 于是就跟老夫人说:“不管什么事,反正不可能真像我母亲说的那样,他俩直接把长宁侯给杀了。祖母放心吧!过年不见血这个规矩,我二姐姐是懂的。” 今日的席面就开在兰花院儿,外面的风雪还在刮着,府里人都在往兰花院儿赶。 老夫人屋里放了一张大桌子,慕元青帮着下人们一起忙活。 老夫人瞧着这孩子跟在家里当纨绔的时候真是一点都不一样,真是打从心里高兴。 但慕长离到现在都没回来,她又有些担心。 终于,众人都落座了,随着慕倾云的一句:“怎么父亲还没到呢?” 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慕倾云笑着起身,“刚说父亲怎么没到,父亲这就……” 话说不下去了,因为来的不是她父亲,是慕长离和萧云州。 慕长离一进屋就跟只蝴蝶似的,直接扑向了老夫人。 老夫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但其他人却是规规矩矩地起身下跪,见过九皇子。 萧云州也没客气,居高临下看着她们拜完,然后抬了抬手,说:“都起吧!” 没有一丝一毫的客套,也没说什么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这样的场面话。 只是受完众人跪礼之后,他也快步来到老夫人跟前,揖手躬身,“云州给祖母拜年,愿祖母福寿双全。” 老夫人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一边揽着慕长离一边跟萧云州说:“好,好,大家都好。” 慕长离终于从老夫人身上起来,看了众人一圈,点头道:“人齐了,开饭!” 慕倾云愣了,“人齐了?二妹妹,再等等吧!父亲还没到呢!” 慕长离点点头,“那大姐姐就坐到边上去等吧!等长宁侯到了你再跟他一起吃。” 慕倾云脸色变了,“二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一起等吗?” “他是你爹又不是我爹,我为什么要等?” “你竟敢说他不是你的父亲?” “他是吗?他干过父亲该干的事吗?”慕长离勾勾唇角坐了下来,“没尽过义务,就别充当长辈。毕竟今儿是过年,我与九殿下第一次回娘家过年,长辈是要给钱的。” 慕倾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憋回去了。 她不确定慕江眠愿不愿意给慕长离钱,但要说让她坐到边上去等着,她是愿意的。 于是她起身离席,默默地退到了边上坐着,“你们先吃吧!我等等父亲。” 说完,又哀怨地看了萧云州一眼。 萧云州不明白,“宫宴的时候你用这种眼神看太子也就罢了,但你眼下又用这样的眼神看本王是什么意思?本王是不会跟王妃和离的,请你死了这条心。” 慕倾云脸“腾”地一下红了,“我,我没有。” 萧云州失笑,“我管你有没有。” 众人全部落座,老夫人也不理会他们在说什么,只管拉着慕长离的手,将个红色的荷包塞给她,又将另一个红色的荷包塞给萧云州。 “里面不是什么稀奇物件儿,就是一块银元宝。你们新婚头一次回娘家过年,讨个吉利。” 老夫人给了,秦庄仪赶紧也跟着给,她说:“我的这块银元宝比老夫人的小一些,也是讨个吉利,但还有一份礼物是给二姑娘的。” 她从李妈妈手里拿过一个盒子,“这里面是几样首饰,是我当年嫁过来时,从娘家带来的嫁妆。这几样首饰有些来历,我母亲说,是外祖母出嫁时从娘家带过来的。后来她成婚给了她,我成婚母亲又给了我。 母亲说过,将来我有了女儿,就把这些东西给我的女儿,让她带着出嫁。 可惜我没有女儿,就一个儿子,这东西就传不出去了。 我说句托大的,二姑娘的生母过世了,我如今算是嫡母。嫡母也是母,二姑娘就也算是我的女儿。所以这些东西我给了二姑娘,就也不算违背我母亲的意愿。 二姑娘别嫌弃,你成婚的时候我想不开,没舍得给。今儿你回来过年,我给你补上。” 慕长离愣了下,眉心轻轻蹙起,但也只是一下就又舒展开了。 她从秦庄仪手中把盒子接过来,笑了笑,“多谢。这东西我收着,等将来元青有了女儿,就送给他的孩子,也是个传承。” 秦庄仪笑笑,“东西给了你,你愿意给谁就给谁,你说了算。二姑娘能接我就高兴。” 外头有下人往屋里抬了不少箱子,崔妈妈上前问过,回来跟老夫人说:“都是二小姐跟九殿下给老夫人您带的年礼。我数了下,十二口箱子。二小姐可没少带东西。” 老夫人就斥她:“你拿这些作甚?我都这个岁数了,我能花用多少?” 慕长离摇头,“不管用不用得着,都想多给祖母一些。祖母就当安我的心,收着吧!” 慕元青把手举了起来,“别忘了我,那些箱子里头算我一箱子!二姐姐说了分我一箱的!” 老夫人很高兴,“好,我记着呢!有我们元青一箱!” 下人布了菜,老夫人先动了筷子,其余人才开始吃了起来。 秦庄仪看了慕倾云一眼,想问问你真的不吃吗?想想还是算了,气氛挺好的,找那个晦气干什么。最好慕江眠永远都别回来,慕倾云永远在边上坐着,那这个家就太自在了。 吃饭得说说话,不能干吃。萧云州决定打破这个局面。 他一本正经地问慕元青:“就只有这些人在一起过年吗?没有其他的亲戚来拜年?” 慕元青说:“不知道啊!”然后问秦庄仪:“有亲戚来拜年吗?” 秦庄仪摇头,“慕家在京城没有什么亲戚,亲戚都在平县那边呢!” “哦。”萧云州点了点头,“前阵子听说平县来人了,可惜本王事务繁忙没能过来见见。 怎么,过年了,平县那边没有再安排人到京里坐客?你们也没去请一请?” 秦庄仪心说请谁呀?该死的都死了。 她摇头,“那边办了丧事,不宜进京。” “原来是这样。”萧云州点点头道,“那确实不宜进京。但本王听说在扶山村也是有亲戚的,要不然也不能把长离送到扶山村那么多年。大夫人身为侯府的当家主母,应该跟慕家的亲戚多多往来走动,不能只在京城坐着,让人家觉得触及不到,久了该生疏了。” 秦庄仪一愣,“九殿下的意思是……”她很快就懂了,“对,是应该多多走动。二姑娘在扶山村住了十几年,咱们侯府这边从来都没表示过感谢,于礼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她说完就看向老夫人,“要不等这阵子风雪过去,就给扶山村那边送信,请他们来京城住上些日子,好吃好喝招待着,也算是我们对扶山村族人照顾二姑娘表示一下感谢。” 老夫人“嗯”了一声,“你是当家主母,这些事情你自己做主就好。” 秦庄仪笑了,“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等天气暖和一些就去请人。”说完又跟慕长离说,“二姑娘对那边熟,回头请谁不请谁的,你给出出主意。” 席间众人听着这话,又想到了当初平县一家三口来到侯府的情景。 许多人过后才反应过来二姑娘是在报仇,眼下又提起让扶山村的人进京,这是要把那边一锅都给端了吗? ------------ 第331章 狐怨—太子妃登门 慕倾云很不能理解秦庄仪究竟是怎么回事,要说从前慕长离在平县那边挨欺负,秦庄仪也没少从中作梗。 她们都安插过人在扶山村,监视着慕长离的一举一动。 每每扶山村有消息传来,如果说慕长离近段日子过得安稳了,秦庄仪就会主动给慕江眠吹点枕头风,让慕江眠给平县那边一些压力,表达一下自己对那个女儿的不喜欢。 那样扶山村的人就会继续挫磨慕长离,让她过得更加艰苦。 当然,有时候也不用吹枕头风,她自己就可以安排人在扶山村打压慕长离。 比如说村里那些孩子对慕长离的排挤,寄住的族亲不给慕长离新鲜的饭菜吃,这些都是秦庄仪背后授意的。 这样做是为什么呢?就是为了让慕长离能够死在扶山村,永远都别回京城。 只有她死了,慕家才能只剩下一名嫡女,再也没有人来分这份嫡女的尊荣。 那时候秦庄仪一门心思帮她,她要什么秦庄仪就给什么,很多事情不用她说,秦庄仪自己就去做了,而且做得非常好,非常完美,她们曾是最默契的搭档。 但是从什么时候起,一切全变了呢? 秦庄仪做过那么多事,她真的以为现在回头,对慕长离好一点,慕长离就能原谅她吗? 她当慕长离是圣母吗? 慕倾云坐不下去了,她小声跟珠兰说:“你去找一下我父亲,问他为什么不来。” 珠兰出去了,过不多时回来,头上身上已经盖了厚厚的雪。 她面上带着些慌张,根本顾不上拍掉身上的雪,进屋之后立即就跟慕倾云耳语了几句。 慕倾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声质问慕长离:“你把父亲弄到哪去了?你们用宫车拉走了父亲,再回来时宫车里却没有父亲的影子。 你们把父亲弄到哪去了?” 这话一出口,席面上坐着的珂姨娘几人也吓了一跳。 人们纷纷看向慕长离,却见慕长离丝毫不把这当回事,只是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跟慕倾云说:“大街上啊!就是那天侯爷扔下元青的地方。” “你说什么?”慕倾云惊了,“那个地方离家里有多远你知道吗?外面这样大的风雪,你把父亲扔到那里就不管了?” “不然呢?”慕长离歪着头反问,“不然我应该把他扔在哪?我亲爱的大姐姐,原来你知道那个地方啊!知道长宁侯曾在那个地方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给扔了?” “我……我也是过后听说的。” “哦,过后。那听说之后你有问过你爹,为什么要扔了自己的儿子吗? 还有,你知道元青是因为什么下的车吗? 是为了去找你们。他怕你们有危险,所以自己顶着大风雪下了马车。 在确定了你们平安之后,却发现自己被亲爹给抛弃了。 我反正是没在侯府长大,不知道侯府是个什么规矩。 我就是听说了这么个事,以为当街扔最亲的亲人,是侯府的一个优良传统呢! 那既然是优良传统,我当小辈的不得跟长辈学着点儿吗?不得效仿吗? 所以我就有样学样,趁着今日又起了大风雪,就把咱们那位尊贵的侯爷给带了出去,放到了那日元青下车的地方。 大姐姐你看,我是不是学得特别快特别好?我这人就是聪明,我学东西可快了。” 慕倾云脑子“嗡嗡”的,她感觉头都要炸了。 她完全想不明白慕长离这种歪理邪说是怎么说得这么认真的。 甚至认真到竟有那么一瞬间,让她觉得根本无法反驳,认为慕长离做的是对的。 人家有样学样,有什么错呢?她能直接说出来父亲因为不喜欢元青,才想扔了元青吗? 这话不能说,所以她只能干着急,却拿慕长离一点办法都没有。 慕长离已经在跟秦庄仪请教了:“咱们府里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规矩?” 秦庄仪想了想,道:“不让亲生的孩子在家里过年,算吗?” “算!”慕长离一拍桌子,“怎么不算呢!这也太算了! 这么的,大姐姐,一会儿等我吃完了饭,你就跟我一块儿走。 长宁侯不让亲生的孩子在家过年,这是规矩,你可不能把这规矩给坏了。 到时候你想去哪我直接送你,太子府怎么样?对,就太子府,我直接把你送太子府去。 等什么时候长宁侯说年过完了,可以回家了,我再派人把你给接回来。” 慕倾云气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最后竟憋出一句:“还有六妹妹呢!” 慕锦歌吓得掉了筷子,结结巴巴地说:“关,关我什,什么事?” 慕长离立即道:“确实不关六妹妹的事,因为长宁侯针对的是嫡出。六妹妹又不是嫡出的,这事儿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倒是大姐姐你,你是嫡出,所以这事儿跟你有关系。 晚点就跟我走,别犹豫,多犹豫一会儿小心长宁侯把你也给扔掉。” 慕倾云听不下去了,她说:“你们先吃着,我去迎一迎父亲。”说完就要往外走。 这时,却见有下人推门进来,大声道:“老夫人,太子妃到了!” 太子妃突然造访,打了慕家一个措手不及。 特别是慕倾云,慕长离瞅着她就跟个被正室捉奸的小三似的,那表情精彩极了。 慕老夫人也看了她一眼,然后冷哼一声,“如今再见孟家人,我实在是没脸。但太子妃登门,又不能不见。罢了,我这张老脸跟着慕家已经丢了不只一回,也不怕再丢一次。” 然后对下人道:“把太子妃请到这边来吧!” 下人出去了,老夫人就跟慕长离说:“孟家老夫人在世时,与我关系不错。 我二人几十年前还未出阁就玩在一起,算是手帕交。 后来她过世了,她的儿子儿媳逢年过节都会想着来看看我,或是叫家人送些东西。 原本这份交情能一直保持着,可是今年出了关于你大姐姐跟太子之间的事,怕是孟家再不愿与我慕家往来了。 也不知道太子妃前来所为何事,若是因为太子跟你大姐姐的事前来指责慕家,长离,你不要生气,这是我们应得的报应!” 慕长离倒觉得也不见得是来指责的,便跟老夫人说:“先看看,看看再说。” 崔妈妈亲自出去,把太子妃迎了进来。 太子妃毕竟身份在那,除了萧云州和慕长离外,其余人都起身行礼。 太子妃一边说着免礼,一边走到老夫人跟前,给老夫人还了礼。 然后说:“我今日要回太子府,正好路过长宁侯府。父亲母亲便让我半路停一停,过来给老夫人您拜个年。 母亲说今年风雪实在太大,除夕那天她又冻着了,染了风寒,实在不便出门。 望老夫人不要见怪。” 老夫人一听这话,赶紧关心孟大夫人的病,同时也让崔妈妈去拿了不少补品过来。 “这些东西回头我叫人送到孟府去,给你母亲补身子,就不用太子妃来回送了。 外头风雪实在太大,太子妃快坐,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太子妃也不见外,乖乖地坐到老夫人身边,还看了慕长离一眼,笑着道:“弟妹好气色,我怎么感觉两天不见,你有点胖了呢?脸都圆了。” 慕长离往自己脸上按了按,“有么?”然后看向萧云州,“我胖了?” 萧云州失笑,“是胖了一些,这样才好,之前你实在太瘦了。” 太子妃一脸羡慕,“九弟对弟妹是真好,真叫人羡慕。可惜,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好过……” ------------ 第332章 狐怨—这也太不要脸了 太子妃这话头一起,老夫人心中的愧疚感也跟着起来了。 她主动道:“孩子,是我们慕家对不起你,慕家的姑娘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一定让你难堪了。这几日我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我想把它纠正过来,奈何没人听我的。” 老夫人一脸苦涩,微垂着头,都不敢看太子妃。 慕长离觉得这个场面看着很难受,一家子人,欺负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太太。 慕江眠也好,慕倾云也好,从来都没把这个老太太放在眼里过。 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只想到自己会如何,而不会想着老太太会如何。 他们自己不要脸,也不会去想老太太要不要脸。 这样难堪的场面让老夫人一个人面对,她倒是有些后悔把慕江眠扔出去了。要不然这种时候就应该把慕江眠推上前,问问他为什么教唆女儿勾引有妇之夫。 太子妃是个好人,她不是有意提起这个话让老夫人难受,一听老夫人这样说,她赶紧道:“没关系的,我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老夫人您千万不要这样说。 今日过来,真的是因为路过,我父亲母亲让我来送些年礼,没有别的意思。 至于老夫人说的那件事情,说实话,曾经我也在意过,但是后来慢慢的也就想通了。 日子过得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在外面的人只看到太子府的光鲜和权势,却不知内里是怎么样的生活。外面的人拼命的想往里面挤,里面的人却未见得想一直在里面待下去。 我曾经为了孟家,设想过很多种自己的结局,但如今我又想到了新的结局,似乎比之前想过的结局更好,这倒是意外之喜。 所以老夫人真的不用太往心里去,我这个太子正妃原本就是要为后面来的人让位置的。 就算不是慕家大小姐,以后也会有张家大小姐,李家大小姐。 孟家的女儿不会永远坐在那个位置上,我自己坐不起,太子也不会让我坐的。” 她面上的苦涩丝毫未褪,虽然说着豁达的话,但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她的心酸。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到太子府,但是当时我没得选择,我们孟家也没得选择。 如今面临离开太子府,同样也是我没得选择,孟家更没得选择。 这次回去,我是为了把孩子抱回孟家。那是我的骨肉,我说什么也得把他给护好了。 好在太子不在意那个嫡子,我抱回孟家养着,他应该也不会阻拦。” 太子妃说到这里,看向慕倾云,“慕大小姐,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在你过门之前,我会跟太子殿下把和离办妥,孩子我也会带走。我还会去求皇上,把孩子改成孟姓,从今往后不是皇家子孙,不是太子嫡出。 这样你就没有后顾之忧,将来你生的孩子就是太子府里正头的嫡子嫡女,不会有人与他们分享尊荣,也不会有一个前妻生的孩子碍你的眼。 我只求你能让太子好好的与我和离,不要给他出让我和儿子死在府里的主意。 我曾经不在意生死的,但如果有生的希望,谁愿意死呢? 如果你不放心我们,我们可以离开京城,我父亲也可以辞官不做。 孟家的老家距离京城近千里,我回那边去,保证你一辈子都见不着我们。” 慕倾云懂了,太子妃是来向她求饶的。 因为太子曾经说过,想要彻底没有后顾之忧,唯有除掉太子妃才是最好的办法。 太子妃死了,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续弦,续进来的人也光明正大地成为正妃。 就像秦庄仪一样,是理所当然的长宁侯府大夫人。 她初听太子说起这个计划时,是许多年前,那年她才八岁。 当时有些害怕,觉得这种斗争手段过于凶残。 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甚至开始参与谋划,开始主动做一些事情。 人命对于她来说,从敬畏到恐惧,最后也就无所谓了。 她早知道太子妃的最终结局,甚至在除夕之前太子来给她送东西的时候还说过,只要出了正月,太子妃必死无疑。包括那个孩子,也绝不可能一直活着。 所有人都要为她让路,这是太子给她的承诺。 所以今日太子妃过来,说出这番话,慕倾云知道,这是在求饶。 她笑了起来,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下巴都微微上扬,那股子得意的劲儿都快藏不住。 老夫人看呆了,她实在想不明白,慕家究竟是怎么养出这样的姑娘来的? 这也太不要脸了! 秦庄仪是从小抚养了慕倾云长大,但是老夫人了解秦庄仪,要说秦庄仪对慕倾云有什么培养,倒不如说她对慕倾云是言听计从。 她并没有给慕倾云过多的引导,很多时候都是慕倾云在反过来引导她。 特别是在慕倾云过了十岁,心思成熟之后,母女之间就完全是慕倾云在做主导了。 所以慕倾云如今的样子,秦庄仪的功劳不大,反而是慕江眠的功劳更大一些。 这个孩子像足了她的父亲,谋算,阴毒,野心,自私,她所走的每一步都跟她父亲一样。 现在太子妃登门,她不知羞耻,竟还摆出了胜利者的姿态来面对,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老夫人觉得羞愧,直接起身离席,同时也告诉众人:“我们若认我这个老夫人,我们慕家就没有这样的姑娘。若是认她这个大小姐,明日我就收拾行李搬回孔家去。” 慕倾云看了老夫人一眼,直到老夫人走进里间,崔妈妈把厚重的屏风都挡上了,她也没有说什么。 胜利者的样子也没有收敛,面对太子妃的所谓“求饶”,她只是在想,要不要放过? 不行,不能放过,不斩草除根,是会给自己留下麻烦的。 但这话当然不能现在就说,面子上的事嘛,总是要过得去的。 于是她冲着太子妃笑笑,说:“这些都是太子府的事,与我无关。至于今后,今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呢!太子妃长我许多年岁,看事情自然比我看得清楚,这些话就不要同我讲了。我只是慕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太子妃今日来同我说这些,实在是让我难堪。” “难堪吗?”太子妃的脸也板了起来,孟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嫡女,这些年在太子府虽过得不好,但她也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 她看向慕倾云,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并不觉得难堪,因为你根本就没脸。没脸的人怎么会觉得难堪呢?你要真有难堪的感觉,在除夕的宫宴上就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总得自己自重,别人才能看重你。你自己都把自己放到低贱的位置上,还指望别人给你留脸吗? 再者,眼下我不过是出现在你的家人面前,你就觉得难堪。 那么你与太子手挽着手出现在宫宴上,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那日但凡你是太子府的侧妃或是小妾,都有你与他挽在一起的立场。 可惜你什么都不是,你是长宁侯府的大小姐,被誉为京中女子典范,却做出那样有伤风化的事情来,今日你又与我谈难堪? 慕大小姐,你与我谈得着吗?” 太子妃起身,冷冷地看着慕倾云,“我退让,不是怕你,只是受够了从前的日子。 你们可以放我走,也可以弄死我,我是无所谓的。 最坏不过搭进去我的命跟孩子的命,我心里早就有准备。 所以你算计不到我,有那个心思,不如好好算计算计自己今后的生活。 别把太子府想象得过于美好,也别把自己的未来想象得过于顺利。 生活啊!没有那么多顺利的事。” ------------ 第333章 狐怨—有事到西疆王府找我 太子妃走了,骂完慕倾云就走了。 慕长离送了她一段,到了府门口时才说:“你何苦让她记恨你呢?左右都已经想开了,还跟她争这一时之气作甚?慕倾云那个人一向最会装腔作势,都说她温柔贤淑,可一旦她盯上了一个人,那是不咬下来一块肉都不罢休的。你大可不必跟她结这个仇。” 太子妃苦笑,“这种仇不是我想不想结的,而是早就已经结下了。 就算我今天不跟她翻脸,她也不会轻易就放过我。 那天在宫宴上,你借着贺家的事给我谋划了一条出路,我回去后仔细想过,是行不通的。 就算皇上同意了、孟家同意了、太子表面上也同意了,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会出现意外。 我最终一定会死于一场意外或是一场重病,我不会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太子和慕倾云不会留我和孩子活着的。 九弟妹,其实你仔细想想就能想明白其中道理。 就像你在乡下这么些年,你过得好吗?你所认为的不好,真的只是乡下的人单纯为了欺负你造成的吗?那其中就没有京城这边的人从中作梗?就没有京城人的授意? 一定会有的! 你活着,慕家就有两位嫡女。你死了,慕家就只剩下慕倾云一个。 你觉得慕倾云是想多一个你来分享她嫡女的尊荣,还是希望慕家今后只有一个嫡女? 肯定是希望只有她一个嫡女的,唯一的,跟唯二的,那是不一样的。 太子府也一样。 我有一个儿子,就算离开了太子府,就算改了姓,他也依然是皇族的血脉。 慕倾云心里会膈应,他们还要一直防着皇上会不会突然有一天再想起来这个孙子,再心疼这个孙子可怜这个孙子。他们还要防着孟家会不会突然翻脸,又用这个孙子搞事情。 所以我们必须得死,只有我们死了,他们的日子才会没有后顾之忧。 那既然我怎么样都是要死的,我为什么还要给慕倾云留脸面? 弟妹,对不起,今日最伤心的可能是慕老夫人。对此我十分抱歉。 只是也希望你能理解我,我心里这口气要是不发泄出去,就算死了也闭不上眼。” 她抬起手,给慕长离裹了裹披风,“回去吧!今天风雪大,别把你冻着。” 慕长离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心情,太子妃是长寿的面相,她不信这人会死在太子的算计下。 但此时此刻,太子妃的眉心中间起了一团黑雾。 淡淡的,压住了她整个人的气运。 在这团黑雾的压制下,太子妃就算不死也得被扒层皮。 这是遇着了什么事吗? 孟家的下人已经在催促了:“小姐,上车吧!风雪越来越大了。” 太子妃用力握了慕长离一下,“希望有机会我们能再见,我很高兴能认识你。” 慕长离却反握了她一把,皱着眉问:“除了慕倾云这件事,你这几日可还有遇到过别的事情?我指的是特别晦气的事?” 太子妃皱眉想了一会儿,然后摇头,“并没有。这两日我都住在孟府,什么事也没有啊!” 慕长离点点头,心说那可能是还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于是多提醒了一句:“回了太子府之后一切当心,如果觉得事情不对劲,一定要想方设法离开太子府,然后到西疆王府找我。” 说着,将戴在手上的一只镯子撸了下来,套在了太子妃腕上。 “这是我常戴之物,不是给你的,是借你。三日后不管有没有事情发生,你都要把它还给我。”她嘱咐太子妃,“镯子戴上之后就不能离手,切记。”说完,推了她一把,“走吧!” 太子妃不明所以,稀里糊涂上了马车。 大风雪刮得路很难走,马车行得极慢。 同行的丫鬟说:“要不是为了小皇孙,小姐大可不必再回太子府去了。这些年遭的罪老爷和夫人也都知道了,既然他们能给小姐做主,小姐大可不必再跟太子周旋。” 太子妃转动着腕上的镯子,想着临走时慕长离说的那番话。 她不明白慕长离为何突然借了个镯子给她,也不明白这镯子会有什么用处。 只是觉得戴上这镯子之后,莫名其妙的就多了几分踏实。 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了,甚至对慕长离在宫宴上说她是长寿的面相,也信了几分。 丫鬟见她走神,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小姐,想好回去之后怎么跟太子殿下说了吗?咱们要把小皇孙给要出来其实并不容易,太子不喜欢小皇孙是一回事,但如果被抱走养到外戚家,就又是另一回事。他会担心自己的名声,也会担心今后会不会再有麻烦。 所以咱们得想个法子,说服太子放手。” 太子妃深吸一口气,半晌才道:“能有什么法子呢?没有法子,只能去求他,好好的求,跟他保证孩子以后绝对不跟皇家扯上任何关系。 我会给孩子改姓孟,会带着孩子离开京城。 至于他信不信,那就看我们的命了。” 马车又往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丫鬟念叨了句:“怎么还不到?”然后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正好看到前方不远处,好像有个雪人站在路边,在看到她们的马车之后,那雪人忽然就动了,开始朝这边跑过来。 丫鬟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一个堆出来的雪人,是一个人一直站在那里,被雪盖满了全身,看起来就像个雪人一样。 那雪人现在动了,但可能是冻得肢体已经僵硬,没跑两步就摔倒在雪地里。 丫鬟赶紧把这事儿说给太子妃听,太子妃皱着眉道:“让马车停一下,去看看。这种天气太容易冻死人了,这大过年的,咱们要是能帮忙,就尽量帮一下。” 马车到那个人摔倒的地方停了下来,她们听到车夫顶着风雪大声道:“你是什么人啊?你好好说话,大点声,风太大了我听不清楚!你不要哭,越哭越听不清,告诉我你是谁啊?” 太子妃好奇,起身掀了车帘子往外看。 丫鬟也跟着探出头,正想说不行就把人弄上车,送到官府去。 总不能眼看着一个大活人冻死,大过年的,帮个人也算功德一件。 可是这时,却见太子妃突然一下把车帘子放下,然后坐回车里,对着外头大声道:“不要多管闲事,咱们继续往前走。” 丫鬟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了太子妃的话,催促车夫什么都不要管。人怎么扶起来的再怎么扔回去,咱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车夫依言把人又推回雪地里,那人眼中现出绝望,眼瞅着马车越走越远了。 大年初二遇大风雪,街上根本没人,他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等来这辆马车,可是人家不愿意帮他。 不愿意帮他,他就只有等死了,他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连往前爬几步都不可能了。 他的全身都冻僵了,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死亡如此接近。 在这一刻,他终于想起来除夕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风雪。 不,那天比这还大,还有大雾,十分艰难。 他就是在那样的天气下,扔下了他的儿子…… ------------ 第334章 狐怨—报复 太子妃的马车已经行出去很远了,丫鬟问她:“刚刚那人,小姐认得吗?” 太子妃点头,“认得。” “是谁?” “长宁侯。” 丫鬟懂了,“那是不应该救。长宁侯,哼,冻死才好。不过长宁侯为什么大年初二一个人在街上?刚刚在侯府也没看到他,他是出门办事遇到了困难吗?” 太子妃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生死由命,能活下来是他的造化,活不下来就是他运气差。总之跟我们没关系,我们谁都没有看见。” 终于,太子府到了,太子妃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车,叫了很久的门才有下人来开。 今天的太子府总感觉跟往常不太一样,太子妃才一进门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说不上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好像腕上的手镯给了她一些感应和提示,却又朦朦胧胧的,看不见也摸不着。 那种奇怪的感觉里透着一股危机,让她心慌意乱,让她对这座太子府更加的小心了。 …… 慕长离从长宁侯府离开时,揪着慕倾云的衣领子把人扔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是侯府的,赶车的车夫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直打哆嗦,一个劲儿的问秦庄仪:“大夫人,二小姐这是要干什么啊?这,这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等秦庄仪回答,慕元青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带大姐姐出去串个门,她自己很乐意去呢!你只管赶车就好,着什么急。” 车夫一脸苦涩,“三少爷,您看大小姐这像是很乐意的样子吗?” “不像吗?”慕元青回头,看着被塞住嘴捆住身体的慕倾云,“这不是很乐意吗?” 车夫都无语了,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秦庄仪,却听秦庄仪说:“大小姐只是出门做客,你按着二小姐的吩咐办事就好。” 车夫愣了,“大夫人,要不……问问侯爷的意见吧!” “你的意思是,这个家里我说了不算?”秦庄仪也急眼了,“想问侯爷意见是吧?元青!一会儿送完了你大姐姐,就把这车夫送去跟侯爷见面,让他好好问问!问不明白就别回来!” 慕元青笑嘻嘻地说:“好嘞!” 车夫再无选择,因为北陆上了他的车,就坐在他身边。 西疆王府的宫车已经在前头缓缓动了起来,他的驾车任务直接被北陆接手,一路跟着前面的宫车前行,北陆还在“安慰”他:“不要着急,一会儿就送你去见你家侯爷。” 车夫感觉这话说的,就好像侯爷死了似的。 他一句话都不敢多问,就像车厢里的慕倾云,早吓得花容失色,对自己的命运一片未知。 但押送他的慕元青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告诉慕倾云:“我们会送你到太子府,毕竟嫡出的子女不让在家里过年,这是侯爷定下来的规矩。 我呢!有地方去,我二姐姐和姐夫收留我。 你呢!比较招人烦,西疆王府不会收,就只能把你送去太子府。 毕竟你在宫宴上公然勾搭有妇之夫,是人尽皆知的事。 既然你跟太子已经到了难舍难分不分场合的地步,那正好,到太子府去过年。 你高兴,太子高兴,咱爹也高兴。 至于什么时候回,那就看爹什么时候让我回去,你就也能回去了。” 慕倾云瞪着慕元青,眼神要是能杀人,这一刻慕元青已经死了一百次。 但慕元青一点都不在意,他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烦过慕倾云,包括除夕那晚在宫里,慕倾云伴在太子身边,他也没有觉得慕倾云讨厌到这种程度。 但是刚刚在侯府花厅,慕倾云对着太子妃摆出来的那种胜利者的姿态,真的让他觉得非常恶心,也非常丢脸。 他都想不明白,慕倾云哪来那么大脸敢挑衅人家太子妃? 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姑娘,做出这种事情来,就不说她自己要不要脸,她这是连侯府的脸都给丢了进去。 今日祖母还在呢!这种羞辱老太太怎么受得了!太子妃刚走就气得病倒了。 真是想想就生气。 “你也不用这么瞪我。”慕元青说,“你祸害全家人的时候也没留过余地! 都说你是名动京城的才女,是京中女子的典范。你就这么当典范的? 大姐姐,你有考虑过家里别的孩子吗?你有考虑过你做出这一切之后,家里的六妹妹,还有我,我们的婚事怎么办? 还会有什么人家愿意把女儿嫁到慕家? 还会有什么人家愿意娶慕家的姑娘? 慕家的名声全完了,为了你的一己私欲,所有人都得跟着陪葬。 这也就是二姐姐嫁出去了,但凡还没嫁,也得砸在你手里。 你的教养到哪里去了? 你的自尊又到哪里去了? 别一说你你就扯什么家族利益,说你是迫不得已。 我们又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你是真的迫不得已,还是自己心甘情愿,你自己最清楚。 行了,老实待着吧!一会儿太子府就到了,你就能跟你的太子殿下双宿双飞了。” 车行至一半,慕家的车夫突然激动起来。 因为他看到了雪地里仰面躺着一个人,十分眼熟。 “侯,侯爷?”车夫急了,“那不是我家侯爷吗?三少爷!我看到侯爷了!侯爷就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三少爷,侯爷是不是……冻死了?” 慕元青掀了车帘子往外瞅了一眼,果然看到慕江眠正仰面躺在地上。 北陆下去探了一下鼻息,说:“还有气儿,就是冻僵了,晕过去了。”说完,又看看那车夫,“刚才在侯府门口怎么说来着?哦对,要找你家侯爷。这不么!你家侯爷就在这儿呢!你去找他吧!”说完,一把拎起车夫,直接甩下了马车。 马车扬长而去,车夫趴在雪地里,看着已经冻僵的慕江眠,心里想着自己会不会是一样的下场。会不会冻死之后被大雪掩埋,一连许多天都不会被人发现? 车夫不想死,他想活着,如果能把侯爷给救回去,那以后说不定就能活得更好些。 他想努努力,争取把慕江眠给带回侯府。 这车夫也是个人才,说干就干。 只是他带慕江眠回去的方法有点儿独特,是用拖的。 他抓着慕江眠一只脚,把人在雪地里拖行。一步一步的,用了很久很久,久到天都黑了,终于回到了长宁侯府。 直到敲响了侯府大门,车夫终于再坚持不住,晕倒在府门口。 彼时,慕倾云也已经在太子府了。 太子把人带到自己的书房,心疼得不行。 听说是因为太子妃去了慕家,当众羞辱了她,慕长离为了给太子妃出气,这才把慕倾云给带了出来,扔进太子府里。 他气坏了,要找太子妃算账,但是慕倾云却有点不敢。 她抓着太子说:“眼下不是找谁算账的时候,殿下还是想想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吧! 我那二妹妹从来都不是个省油的灯,她不会偷偷把我扔到太子府就算完的,这件事情很快就会传出去,明日一早就会传得人尽皆知,我的名声就完了。 求殿下先把我送回侯府,我不能在太子府过夜,绝对不行!” 太子知道她说的对,当务之急是得平息这件事情,而平息这件事情最要紧的就是得把慕倾云给送回去。 只要慕倾云不在太子府,他就可以把这件事情洗得干干净净。 于是他点头,“好,我现在就叫人送你回侯府。你等着,我去着人备车!” 话说完,转身就去开书房的门。 却不想,房门一打开,就看到门外站着个白衣姑娘。 怯生生的模样朝着里面看过来,正好跟慕倾云的目光相撞。 慕倾云的眼睛瞬间就眯了起来…… ------------ 第335章 狐怨—走不了了 白衣姑娘在看到慕倾云的那一刻,眼中的怯意更甚。 她往后退了一步,慌乱地摇着手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书房有客人,我来得不是时候,对不起,我这就走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太子却往前追了一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轻声说:“没关系,你先进屋等我,我安排人送慕大小姐回家,然后就回来与你说话。” 白衣姑娘还是摇头,“不了不了,我到前堂去等你吧!那位姑娘看起来……不太欢迎我。” 太子回头看了一眼,确实从慕倾云眼中看出几分忌惮。 他冲着慕倾云笑笑,又回过头来跟白衣姑娘说:“没有忌惮,只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她多看几眼。没关系,你进来等,我这就叫人送她回去。” 太子拉着白衣姑娘进了书房,然后又跟慕倾云说了几句话,出去吩咐人备车了。 慕倾云有一段短暂的时间跟白衣姑娘单独相处,她一直打量对方,眼中充满戒备和忌惮。 白衣姑娘却不怎么看她,只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十分乖巧。 慕倾云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 她一向最在意自己的容貌和气质,所有人都说她是南盛最漂亮的姑娘,可她的漂亮过于明艳,过于招摇,是那种容易遭女人妒恨的漂亮。 但眼前这白衣姑娘却漂亮得像个冰霜美人,不是那种一眼的夺目,但看过之后就总忍不住想再多看几眼,而且越看越觉得漂亮。 慕倾云忍不住问她:“姑娘是王府里的侧妃吗?” 白衣姑娘摇头,“不是。” “那是没有名分的妾室?” “也不是。” 慕倾云不明白了,总不能是个丫鬟吧?看这打扮也不像啊! “我是太子殿下救回来的。”白衣姑娘主动开口,替慕倾云解了惑,“我到京城投奔亲戚,不知亲戚已经不住在京城了。我无亲无故,又遭遇暴风雪,幸得太子殿下相救才活下来。” 慕倾云懂了,这就是在街上捡回来的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她暗里松了口气,心中防备也松懈了几分。 她知道太子花心,府上侧妃和妾室都很多。这白衣女子长成这样,又是一个可怜人,太子怜悯心一起,把人救回来,再成一段佳话,也是顺理成章的。 但既然是来路不明的小姑娘,对她来说就不会存在威胁。 太子娶妻,娶的不是人,而是背后的家族。 长宁侯府的女儿配得上正妃之位,来路不明的小姑娘肯定是配不上的。 她不在意太子府里有多少女人,只在意自己的正妃之位。 既然对自己是没有威胁的,她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太子很快就回来了,跟慕倾云说:“你坐我的宫车回去,不必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等风雪停了我就会进宫去跟父皇说这件事情,请父皇下旨赐婚,堵上所有人的嘴。 至于府里那位,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她今日回来就是要和离的。 我会在迎娶你之前把一切都处理好,不会给你留后患。” 慕倾云明白这个不会留后患是什么意思,她点了点头,娇滴滴地说:“一切听凭殿下安排,我没什么主意,都听殿下的。” 太子很满意她这点,什么事都听他的,对他有完全的依赖,最大程度地满足了他的自尊。 他将慕倾云送到府门口,看着宫车走远,立即回府。 脚步极快,丝毫没有停留。 比起慕倾云,此时此刻,书房里那位似乎更吸引他一些。 再回来时,见那白衣姑娘红了眼眶,明显是刚哭过。 一见太子回来,她迅速地往眼睛上抹了一下,想把眼泪擦去,却还是让太子看见了。 他赶紧上前抓住白衣姑娘的手,心疼地问:“怎么了?为何哭了?你快别哭,你这模样一哭起来我就心疼。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白衣姑娘说:“我不能住在这里了,我给你惹了麻烦。” 太子不解,“什么麻烦?” 白衣姑娘再道:“就是刚刚那位姑娘,她起了疑心,她不喜欢我。我不想因为我破坏了你们之间的感情,所以你让我走吧!我真的不能留在这里。 虽然我对你一见钟情,又已经做好了以身相许谢你的救命之恩。 可你府里有妻有子还有妾,如今又有一位那么美丽动人的姑娘要嫁进来,我太多余了。” 太子心疼坏了,赶紧把人揽进怀里,柔声细语地说:“不多余,你怎么会多余呢?不管我府里有多少女人,你都会是我心尖上最重要的一个。 我对你何尝不是一见钟情,那日在街上我的宫车原本已经走过去了,但只要一想到你还站在雪地里,我就忍不住下了车亲自把你接回来。 你看,我多么在意你,我是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你就安安心心留在我身边,任何人都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感情。” “真的吗?”女子仰头看他,“你的心里真的会一直有我?” “真的,不骗你。”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太子点头,“你说,几件事我都答应。” “一件就好。”白衣姑娘说,“我求你不要改变府里的一切,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到来,让你妻离子散家不成家。那样我会愧疚一辈子,会一生都不安。 就算你要与太子妃和离,迎娶刚刚那位姑娘,也希望你不要抛弃自己的孩子。 我爱的男人,应该是重情重义,应该是有责任有担当,这样我才放心跟了他。 你的家一定要是最初的模样,不要因为我的到来而破坏了它。” 太子十分动容,“你真是个善良的姑娘,比起……罢了,就依你。” 白衣姑娘一番话,太子妃的孩子抱不走了! 原本太子已经打算把孩子让太子妃抱走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比起弄死太子妃,弄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心理压力会大一些。太子想来想去,最终没舍得下手,做了让步。 太子妃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决定今晚不管外面多大的风雪,也不管已经是什么时辰,孩子她必须抱走,必须立即离开太子府回到孟家。 只是今日的太子府给她带来的危机感,以及慕长离说的那番话,总让她犯合计。 她收拾了一些衣物,带了小皇孙常用的一些东西,以及从小照顾小皇孙的一个大丫鬟。 人都已经走出院子了,却见太子身边的随从往这边走了来,跟她说:“太子妃别走了,殿下说了,不能因为有新人要入府,就把您和小皇孙赶回娘家,没有这样的道理。 再说这大过年的,太子妃也不愿意闹得太难看,让人笑话太子妻离子散吧? 那也太不吉利了。 请太子妃先回屋吧!外面风雪大,别把小皇孙冻着。” 随从说完,冲着身后一挥手,立即有几个婆子冲上前来,一边一个拉住太子妃,又有人从太子妃怀里抱过小皇孙,簇拥着又回了屋里。 太子妃慌了,大声质问:“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我要见太子!把孩子还给我!” 孩子是还给她了,但是房门一锁,她跟孩子再也出不去。 只留了照顾小皇孙的丫鬟,还有孟家的丫鬟在身边。 那种危机感更甚,太子妃已经明确地知道,离不开这座太子府,今天晚上就一定会出事! ------------ 第336章 狐怨—置办寿材 太子妃没回孟家,孟家那边着了急。 派人去问过两次,两次都没见着太子妃,只听太子府的人说,现在是过年,太子妃当然要在自己家过年,哪有成了婚的女人过年还回娘家的。 孟家没办法,孟大人决定明日一早就进宫去见皇上,求皇上让他们和离。 而此时的太子府里,太子与那白衣姑娘正关起门来无限温存,哪里还管得了太子妃如何。 侯府也闹腾,慕倾云被太子府的宫车送回去,脸不脸面的她已经不在意了,装都不愿意再装了,干脆也不避讳自己即将要嫁给太子的事情,更不提被慕长离绑走。 只一心觉得能被太子府的宫车送回来,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她甚至做好了被老夫人质问的心理准备,却万万没想到,侯府现在已经顾不上她了。 连她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有人管,所有人都在忙活慕江眠,她甚至听到秦庄仪站在前院儿跟下人们说:“该备下的都备一备吧!侯爷正值壮年,谁也没想到这种时候出了这样的事,寿材什么的也没有提前准备。你们赶紧去一趟死人街,按着侯爷的身量,挑最好的棺木买现成的。等等,最好的不行,侯府没有那么多现银,最好的怕是买不起。 就买中等偏上的那种吧!我这里有二百两银票,你们拿去,别省着。”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就二百两,还别省着,这玩意能够吗? 别说中等偏上的不够,偏下的也够呛啊! 可秦庄仪又说:“除了棺木,还得把寿衣也买了。家里这些都没准备过,现做来不及,只能买现成的。记住,也挑中等偏上的买,要能配得起侯爷的身份,明白了吗? 银子就从这二百两里面出,足够的。如果还有剩余,就买些纸钱。” 下人们心都凉了,就这还想剩?够不够都两说。 但大夫人吩咐了,他们还是得去,反正就可着二百两花,多一文都没有。 慕倾云一回来就看见这场面,当时就懵了。 她往前跑了几步,跑到秦庄仪面前,大声质问:“你在干什么?你在给谁买寿材?” 秦庄仪见她回来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道:“大姑娘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太子府过年了吗?怎么,是太子府不留你吗?太子也太过分了!” “别扯这些没用的!”慕倾云发了狠,“我就问你,你在给谁置办寿材?” “在给你父亲。”秦庄仪说,“你父亲被风雪耽搁在半路,回来的时候人已经冻得不行了。这大过年的也请不到大夫,我这边要是不赶紧置办妥当,等人真咽了气可就来不及了。 大姑娘既然回来了,就去看看你父亲吧!人在书房呢!晚了怕是见不到最后一面。” 慕倾云脑子“轰”了一声,感觉天都要塌了。 她死死瞪着秦庄仪,咬牙切齿地道:“我父亲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说完,提起裙子就往惜录轩跑。 秦庄仪在后头气得直骂:“你跟我来什么劲儿啊!这事儿跟我挨得着吗? 是他自己定下的规矩,要把亲人扔在风雪里,以示未来一年家宅安宁。 我儿子也被他扔过,怎么没见你为你弟弟着急啊! 他自己没挺过来,怪得着我吗?我这些年为了这个家里里外外的操心,我容易吗?” 骂了一会儿怕慕倾云听不到,便也提起裙子开始追,一边追一边说:“家里的银子都被他花干净了,就是置办寿材的钱,用的还是我的嫁妆银子。 这些年我没少你们吃没少你们穿,家里钱不够就用我自己的银子补,没听你们谁跟我说个谢字。怎么,现在好意思冲我来劲儿了?你来劲得着吗?” 秦庄仪一路跟着慕倾云去了惜录轩,这会儿所有人都在呢,就连老夫人也在屋里坐着。 下人在慕江眠榻边跪着,珂姨娘和林姨娘抹着眼泪,哭声是有了,却也没听出几分悲伤。 慕倾云一进屋就往榻边扑,大声叫着父亲。 可惜,床榻上躺着的人根本也不睁眼睛,就跟没听见她的喊声似的。 慕倾云怕极了,在这个家里就只有慕江眠对她最好,一心一意为她的前程铺路。 她能有这样尊贵的身份,也完全依赖于自己的父亲有侯爵之位。 一旦父亲没了,爵位是要传给慕元青的。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父亲在,她是长宁侯的嫡长女。 父亲不在,她只是长宁侯同父异母的姐姐。 地位一落千丈。 到时候太子府一定会变卦,就连宫里的贺嫔也不会再想把她嫁给太子。 高不成低不就,她的未来会非常凄惨。 慕倾云想不下去了,她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去探慕江眠的鼻息。 还有气,虽然气若游丝,但至少人还没死。 “请太医!快请姚太医!”她回过头大声道,“快点叫人去请姚太医啊!” 秦庄仪一脸为难地说:“大过年的,怎么好意思去请?太医是给宫里主子们看病的,又不是给朝臣看病的。平时人家肯来,那还是冲着姚家跟孔家的情分,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才肯来的。可情分也得分时候,大过年的,外头还刮着大风雪,这时候去请姚太医,那不是给人家添堵吗?姚家的年还过不过?” “可是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父亲死吗?母亲!秦家大小姐!你现在是侯爵府的大夫人,风光无限。可一旦我父亲死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你好好想想!” 秦庄仪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怎么就什么都不是了?我是下一任长宁侯的生母,是这家里的老夫人!没人再给我脸色看,没人再给我气受,也没人再惦记我的嫁妆。” “所以你想杀了我父亲?”慕倾云大声质问她,“所以你想我父亲立即就死吗?” “什么叫我想他死?”秦庄仪也急眼了,“这事儿从头到尾跟我都没有一点关系,相反的,我还用我自己的银子给他置办寿材,我又哪里错了?” “你那叫置办寿材吗?你只给了下人二百两银子!二百两银子够干什么的?” “那你再添点儿啊!”秦庄仪说,“平县三人来的时候,你父亲从我这里拿走了一万两。 你当我是开钱庄的吗?要多少有多少?我现在能拿出来二百两就不错了!” 慕倾云握了握拳,十分不甘,“父亲人还没死,你们就置办这种东西,当真是就等着他咽气了。你们这样做对得起我父亲吗?” “没什么对不起的。”秦庄仪说,“我这也是为了他好。能用上就用,用不上就当冲喜。 大姑娘没听说过冲喜一说吗?置办了这些东西,说不定你父亲就好起来了,到时候你可得记得来感谢我。” 这时,珠兰从外面跑了进来,到了慕倾云跟前就跪下来了,痛哭着道:“大小姐,是二小姐和九殿下把侯爷带走的。他们把侯爷扔到了大街上,侯爷是被他们给害了啊!” 慕倾云的眼泪也控制不住了,她再问秦庄仪:“如果父亲死了,这算不算是谋杀? 我要去告御状!我就算跪死在宫门前,我也要告慕长离杀害亲生父亲! 我还要告你们! 不请大夫!只等我父亲死去! 你们都是帮凶!你们全部都是帮凶!” ------------ 第337章 狐怨—活体剥皮 “那快去吧!”秦庄仪也烦了,“不管你上哪去告,你有你的告法,我也有我的说法。 在暴风雪的天气里,把至亲之人扔到大街上,这是慕家的传统,是长宁侯带头先做的。 人证我有一大堆,你告我也告。” 秦庄仪现在就是个摆烂的状态,爱咋咋地,反正我就这样了。 你长宁侯活与不活,跟我关系都不大。 你活,我继续跟你斗; 你死,我就当老夫人。 慕倾云让她气得没办法,只好向老夫人求助。 她跪到老夫人面前,痛哭流涕:“祖母,求祖母救救父亲。虽然父亲不是祖母亲生的,但也是从小在祖母跟前长大的。我不相信祖母对父亲没有情分,就请祖母看在这点情分上,救救父亲吧!他没犯什么大错,罪不至死!何况就算要处死,也该由官府来判,而不是自己家人滥用私刑。求祖母饶父亲一命!倾云给祖母磕头了!” 她说完,“砰砰砰”地就往地上磕。 她磕,她的丫鬟也跟着一起磕。 老夫人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就觉得自己在慕家这么些年,简直就是个笑话。 几十年过去,空守着前任长宁侯发妻之位,到头来却连一丁点骨血都没剩下。 现如今还要被小辈磕在面前,求她饶了一个庶子。 为什么要让她饶恕呢?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慕倾云要用“饶父亲一命”这样的话? 就是故意的! 老夫人闭了闭眼,铁了心不管这件事。 就由着慕倾云跪在那里磕头,她一句话都不说。 崔妈妈见状只好上前打圆场,去搀扶慕倾云:“大小姐快起来吧!其实已经请过姚太医了,但是不巧,姚太医今晚当值,总不能到皇宫里跟皇上抢人。 至于其它的大夫……这大过年的,医馆都关门了,大夫们也都回家去过年,实在请不到。 大小姐也别怪大夫人,大夫人已经做得很好了,那些寿材买回来也是起个冲喜的作用,侯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慕倾云跌坐到地上,她知道,这个家里不会有人帮她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父亲死,然后好控制这座侯府,再把她给扫地出门。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为父亲诵念经文,祈祷父亲能够好起来,别让这些人的计划得逞。 除此之外,或许她还可以向太子府求助,请太子想办法叫一位太医到府里。 慕倾云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跑。 外面天黑,风雪很大,才一出门雪就迷了眼睛。 她往脸上抹了一把,也顾不上形象不形象的了,只揪了揪身上的毛领子,把脖子捂得严实了些,然后在珠兰的搀扶下顶着风雪往前走。 珠兰大声问她:“小姐是怎么打算的?咱们现在要去哪儿?” “去太子府。”慕倾云说,“我不能让父亲死在他们手里,我去请太子殿下想想办法。” 一提到太子,慕倾云又想到了离开太子府之前见到的那位白衣姑娘。 虽然她不在意太子府里有多少女人,她只在意自己的正妃之位。 但那位白衣姑娘还是给她带来了危机感,总让她觉得自己在太子心里的地位怕是要不保。 而且……慕倾云紧拧着眉,那白衣姑娘给了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她问珠兰:“那些新来的下人呢?都在院子里做事吗?” 珠兰点头,“都分了活,做得算是认真,目前看来没什么错处。” 慕倾云的脑子里又出现了一名素衣女子,那是新入府的一个丫鬟,当天她就多看了几眼,并且多问了几句话。 她当时觉得那丫鬟有些亲切感,但此时此刻再想起时,却惊觉那素衣丫鬟跟太子府的那位白衣姑娘有些相像之处。 倒不是长得像,长得其实不像,太子府的那位长得非常好看,眼睛会说话一样,即使她也是女子,在见了对方之后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院儿里的那素衣丫鬟不同,素衣丫鬟长相平平,只是会让人觉得亲切,想与她说说话。 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此时此刻却莫名地起了一种关联。 慕倾云知道这种关联极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她们从模样来看是真的不像。 可就是有一种很相像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让她心里烦躁得很。 慕倾云揪着领口的手又收紧了些,风太大,灌进领子让她很冷。 今日她穿的还是那身白狐毛领的衣裳,太子送的。 她很喜欢这件衣裳,特别是领口和袖口的狐狸毛,又柔软又暖和。 太子送这衣裳来时说过,这种白狐的皮毛很难得,不但要成年的白狐,还得是那种在雪山深处生长了多年,带有些灵性的白狐。 除此之外,想要保持皮毛油亮有光泽,最好是活体生剥。 也就是说,这身皮毛,是在白狐活着的时候剥下来的。 确实光泽感很好,手感也好。 只是…… 慕倾云揪着领子的手稍微放松了些,可能是自己怕冷,把领子揪得太紧了,脖子有点勒。 她松开手,动了动头,还是勒。 她又抬起手,想把领子往下拽一拽。 却发现根本拽不动。 毛领子好像有了生命一样,开始在她的脖子处收缩。 也就是一愰神儿的工夫,慕倾云就已经有窒息感了。 她害怕了,拼命地摇着珠兰的手,然后指着自己的脖子,声嘶力竭地喊道:“快!快看看我这衣裳,好勒人!快把领子给我扯开!” 珠兰向她衣领处看去,却见衣领好好的,离脖子还有一段距离呢!根本不可能勒人。 但慕倾云却做出了被勒到喘不过气的表情,一双眼睛都瞪得老大。 珠兰害怕了,赶紧问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这衣领子没什么毛病啊!好好的啊!” 慕倾云急了,“它勒我!我快喘不过气了!它就要把我给勒死了!” 她拼命用手抓着衣领,珠兰也帮她扯了几把,但窒息感还在。 珠兰着急了,“会不会是大小姐因为老爷的事过于担忧,起了癔症?大小姐别去想衣领的事,这衣领子一点都不紧,不勒人的,小姐别去想它,只管大口呼吸!” 慕倾云照做,过了一会儿果然好了一些。 她害怕了,缓过来之后立即把领口全部扯开,任由风雪灌入也不怕。 冷总比上不来气强。 她转了弯,不再往府门的方向,而是要回自己的院子。 珠兰问:“小姐不去太子府了吗?” 慕倾云说:“你去!拿着我的名帖向太子府求助,就说我父亲病了,求太子帮忙请位太医到长宁侯府来。就说我也病了,急火攻心,也需要太医。” 珠兰点点头,“那奴婢送小姐回房,然后就去太子府。” 慕倾云没说什么,一路扯着领子回了自己屋里。 一回了屋二话不说就开始脱,直到把身上所有衣物都换过一遍这才松了口气。 她死盯盯看着先前那套衣裳,明明那么喜欢的衣裳,此刻再看却觉得是个邪物。 她跟珠兰说:“你带着这衣裳一起出府,找个没人的地方扔掉。” 珠兰却提醒她:“怎么说也是太子送的,万一过后太子殿下再问起,小姐没法交代。 而且这衣裳也没怎么样,奴婢刚才瞧得真切,衣裳好好的,只是小姐觉得有东西在勒自己,但却不是这衣裳。 所以衣裳还是留一留吧!别把事情做得太绝。” 慕倾云没吱声,算是默许了。 珠兰急匆匆地出门去太子府,慕倾云这边却叫了那位素衣丫鬟进来侍候…… ------------ 第338章 狐怨—人类太残忍了 素衣丫鬟还是那身素衣,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 慕倾云看了这丫鬟一会儿,也觉得自己可能过于疑神疑鬼了。 这就是个平常的丫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跟太子府的那位也挨不上关系,毕竟她长得太一般了,都没有她身边的珠兰好看。 她把想要发作的情绪压了下去,眼下不是跟下人发火的时候,她父亲生死不明,一旦是最坏的结果,那么她在长宁侯府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那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她绝对不能让自己落到那般境地。 “扶我去小佛堂。”慕倾云开口吩咐,“我父亲病了,我要诵经为他祈福。” 素衣丫鬟点点头,上前来扶她。 这院儿里就有小佛堂,慕倾云平时从来不去,但今日不去是不行了。 白狐领的衣裳还在地上扔着,素衣姑娘扶她之前要将衣裳捡起来,慕倾云却皱了眉,“你管这些作甚?我让你扶我你只管扶我,一件破衣裳,扔到地上就是不想要了,不用捡。” 丫鬟一愣,人还蹲在地上,手搁在那毛茸茸的领口,听慕倾云如此说,就抬头看她:“这么好的衣裳,说不要就不要了?” 慕倾云冷哼,“不然呢?再说,也不是多好的衣裳。贵重衣料我有的是,无所谓这一件两件。之所以没有直接处理掉,是因为它还有别的用处。你捡起来也行,拿到厢房去放着,别搁在我屋里。去吧!先把这衣裳拿走,再回来扶我。” 丫鬟一听这话,立即把衣裳抱起来,匆匆跑出了房门。 慕倾云感觉这丫鬟似乎哪里不太对劲,但也无心多想,慕江眠的病让她焦头烂额,她现在急需安静下来,到佛堂好好想想这件事情,替自己做一做最坏的打算。 丫鬟很快就回来了,扶着她去了佛堂。 刚刚回来的路上慕倾云扭了一下脚,这会儿走路有些疼。 丫鬟没有跟着她进去佛堂,关了门在外面等着。 她的目光透过门缝落到慕倾云身上,只看到慕倾云的背影。 但就是一个背影,依然能让人觉出这是一个容貌出众的女子。 丫鬟抬手抚摸自己的脸,神色落寞。 她不好看,可惜了爹娘的好样貌,生出来的她却平平无奇。 可即使这样,爹娘依然把她宠成了家里的小公主,连比她漂亮的哥哥姐姐都最疼爱她。 她曾经过得比慕倾云还要好,可惜,所有的美好都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所有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全都死了,茫茫天地间,就只剩下她一个。 丫鬟的眼睛眯了起来,又看了慕倾云一会儿,双手握了握拳,转身离开。 她回到自己屋里,刚刚慕倾云让她拿到厢房去的衣裳正在炕上放着。 她把领口袖口都拆了下来,毛茸茸的狐狸毛被她抱在怀里,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人类就是这样残忍,为了自己的美丽,就要夺去小兽的性命。 明明知道这东西是活体剥皮才得到的,却依然享受它带来的美丽和温暖。 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天地间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佛堂。 慕倾云念了一段佛经,心还是静不下来。 她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守在父亲的榻前,省得那帮人把父亲给害了。 但是就算她守在那里又有什么用呢?她们想害人,也不差她一个。 这个家很快就要变天了,一旦父亲死了,她的生活将一落千丈,秦庄仪会迅速地将她嫁出去,而且择的夫婿也绝对不会是良配。 秦庄仪那个人最懂得择良木而栖,从前栖着她,是因为她未来会有好前程,可以照顾慕元青,可以保长宁侯府长盛不衰。 现在栖着慕长离,是因为慕长离嫁给了九皇子,有西关八十万大军做靠山。 慕长离那个人也太厉害,为了笼络秦庄仪,居然把慕元青弄进了大理寺。 慕倾云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考虑起那个实际的问题:如果慕江眠死了,她该怎么办? 贺家和太子不会要一个没有依靠的慕家大小姐。 那如果贺家和太子不要她,她该去哪里呢? 惜录轩。 老夫人看着躺在榻上始终不睁眼的慕江眠,问秦庄仪道:“真打算就这么让他死了?” 秦庄仪笑笑说:“今日请不到大夫,这是事实。我固然不愿意看到一个大活人在自己眼前咽气,但是母亲,这件事说到底不是我做的,所以要问打不打算让他死,确实也不该问我。” 老夫人点点头,“我知道,事情是阿离做的,所以要问也是去问阿离。 罢了,那就看命,他命好,就留着一口气等到大夫来。 他命若不好,我就再添些银子,给他置办一口好棺木,也算全了我们这一段母子情。” 秦庄仪劝老太太:“母亲别上火,您对得起慕家,也对得起侯爷。 当年要不是有您抚养他长大,这爵位也落不到他头上。 如果日子好好的过下去,那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可他偏不,他偏不想让咱们好。 咱们总不能等死吧?我也是做母亲的,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我儿子弄死。 母亲别怪我心狠,从前我对他也是千依百顺的,我甚至为了他也做过不少丧良心的事。 包括对大姑娘,过去十几年我为了不让她手上沾血腥我…… 罢了,不提那些。总之我不是不愿意跟他一条心,实在是他逼得我不得不与他离了心。 母亲只看到今日躺在这里的是侯爷,但我想的是如果不是半路被人救了,今天躺在这里的人就是元青。我就得拿出自己的体己银子,亲自给我的儿子置办棺木。 那我还活不活了? 这种心情别人不理解,我知道母亲一定能理解。 一个母亲失去自己的亲生儿子,那是什么样的酷刑? 我只要一想到这个,就像有人在剜我的心。 我只要一想到那个剜我心的人是我儿子的亲生父亲,我就觉得他禽兽都不如。” 秦庄仪吸了吸鼻子,“但我依然是一个没本事的母亲,我没有办法替我儿子出气,到头来还得靠二姑娘。 也多亏元青有这么位姐姐,现在就是让我跪在二姑娘跟前给她磕头我都乐意。 同父异母的姐姐,知道弟弟受了气,挨了欺负,二话不说就把这口气替弟弟给出了,二姑娘以后就是我的恩人,我一辈子听二姑娘的话。” 秦庄仪看着老夫人,一字一句地说:“这个人,我肯定不救,母亲要想救我不拦着,但让我去救,绝!对!不!可!能!” 老夫人见秦庄仪态度坚决,便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一切看命,看天意。 天让他活,他就能活。 天不让他活,那也怨不得别人。 这一夜,安安静静地过去了。 大风雪在次日清晨停了下来,路上的雪厚得能没过膝盖,全城所有的男人都自发地开始扫雪,所有女人老人和小孩子全都不出门。 人们纷纷抱怨,“过年没有个过年的样,这大雪封门的,连串门都串不了。” 有小孩子在哭闹,因为想去外面玩,大人不让,怕一个跟头摔进雪里,别人看不见,直接被雪给埋住,冻死了。 姚太医在巳时半到了长宁侯府,与此同时,太子妃也抱着小皇孙出了太子府的大门。 车夫问她去哪,她惨白着脸,声音打着颤说:“去西疆王府!” ------------ 第339章 狐怨—又见剥皮 “昨夜,太子府出事了!” 这是太子妃见到慕长离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她脸色煞白,大冷天的额上却冒着汗。 怀里抱着的小皇孙也一直在哭闹,像是受到了惊吓,啼哭不止。 慕长离起得晚,这会儿刚用过早膳。见孩子一直哭便上前查看,只见有淡淡妖气绕在孩子眉心中间,转来转去,久久不散。 慕长离“咦”了一声,轻轻挥手,妖气在她这一挥之下匆匆逃离,一下就散了。 孩子不哭了,太子妃十分惊讶,她盯着慕长离,不解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孩子从昨天夜里一直哭到现在,一刻都没停过,嗓子都哭哑了。 原本太子不放我们走的,就是因为他一直哭,哭得太子烦了,才让我们离开太子府。” 慕长离捏捏孩子的小脸蛋,四岁的孩子已经懂事了,脸蛋被捏觉得有趣,“咯咯”地笑起来,还去抓慕长离的手,口中喊着:“姐姐,姐姐。” 太子妃赶紧纠正他:“不是姐姐,要叫婶婶。” 小孩儿马上改口,“婶婶,婶婶。” 慕长离笑笑,“真可爱。”然后夸太子妃,“你也是真会生,这孩子像足了你,一点儿都没像着太子的模样,真好。” 太子妃点点头,“你说的对,我这些年也是这么庆幸的。可是也因为这个,太子不只一次怀疑这孩子不是他的。算了不说这个,弟妹,你叫人把孩子抱去玩吧!我跟你说点事!” 小皇孙很听话,芸香和小果子拉着他的手,说带他出去堆雪人,他乐呵呵地就答应了。 芙蓉陪在慕长离身边,给太子妃上了茶,然后主动问了句:“您刚刚说太子府出事了,出什么事了?是说昨天夜里起火的事吗?” 昨天夜里太子府的方向起火,芙蓉起来看了。浓烟滚滚,火势不小。 但好在很快就被扑灭了,应该也没烧着太多房子。 她以为所谓的出事一定跟那场大火有关,但太子妃却说:“起火只是一方面,在起火之前,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我要说的,就是那件事。” 她喝了口茶,将情绪往下压了压,这才又道:“昨天我回太子府,本来没打算住下。就想跟太子谈谈,谈妥了就抱着孩子离开。 临走时,弟妹你借了一只镯子给我。”她说到这里,抬了抬手腕,腕上戴着的就是慕长离借给她的那只镯子。“打从我昨日进了太子府,我就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我有不好的感觉的同时,我还感觉到手腕上的镯子开始微微发热。 说是不好的感觉也不太准确,应该说是危机感。 我感觉到太子府有危险,那种危险促使我必须得尽快离开,不离开就会被殃及。 于是我去收拾东西,带上孩子,带上丫鬟,连谈都不想跟太子谈了。 我想着先走,等回到孟家安顿下来之后,再谈后面的事。 我的动作已经很快了,可惜临走之前还是被拦了下来。 太子的人说我不能离开太子府,孩子也不能离开,说我们是太子府的人,大过年的不能去外面,会被人笑话。 我们被强行送回房里,外头有人守着,根本出不去。 我对此十分疑惑,因为我知道慕倾云也在太子府呢!太子这个时候按说不应该留我。 他应该希望让慕倾云看到我抱着孩子离开,如此才能让慕倾云安心。 可是他反其道而行,留下了我跟孩子,还说出大家都是一家人这样的话,这让我觉得很不对劲,这完全不是太子的行事风格。 那种危机感更甚了,直觉告诉我,如果今天不离开太子府,这一夜肯定会出事。 于是我买通了一个下人,打听太子为何留我们。 这才知道,原来他留下我们跟慕倾云无关,而是跟一个新入府的女人有关。 除夕夜那晚,太子送慕倾云回长宁侯府之后,回家的路上遇着一名白衣女子。 听说那白衣女子是上京寻亲的,结果亲戚已经搬走了,她被迫逗留京城,暂住客栈,打算等过完了年,天气也稳一稳就离京回乡。 太子把那女子带回府中,据说次日就收了房。 下人说,那女子长得十分冷冷清清的,但就是能让人过目不忘。 太子非常喜欢她,甚至当着慕家大小姐的面就对那白衣女子体贴呵护。更是在慕大小姐走了之后,直接留在太子的书房里,与太子两厢欢好。 他还说,让我们留下的主意也是那白衣女子出的,太子跟他们说过,白衣女子十分善良,不想因为自己的到来改变府里格局,毕竟现在慕大小姐还没进门,如果这个时候我抱着小皇孙走了,那么一切矛头就都会指向她,而不是指向慕倾云。 她说她只是名妾室,无依无靠的,能得太子宠爱就行,无意争名份地位。 所以她希望太子妃还是太子妃,小皇孙还是小皇孙。 太子听了她的话,这才把我们留下。 我听后就觉得不太对劲,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竟能让太子对她言听计从,连把我和小皇孙留在府里这样的事太子都依了她,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外面有侍卫守着,我出不去,只能留下来,想等次日再说。 结果昨天夜里就出了事! 起初是一声尖叫,我听出是府里一位侧妃的声音。 那侧妃住得离我的院子不远,她也有孩子,只比我的孩子小几个月,是太子的庶子。 两个孩子因为年龄差不多,从小就玩在一起,因为孩子的关系,我与那位侧妃关系也算融洽,平日里接触得多,对她的声音自然也更熟悉一些。 我可以确定那声尖叫就是侧妃在叫,虽然有大风雪,但风是往我这边刮的,正好把声音也送过来。 我听到尖叫之后就是一声又一声的‘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便知道八成是孩子出了事。 我打开门想出去看,但我的孩子一直在哭,从天黑就开始哭,我又不放心扔下他在屋里。 于是我就抱着孩子站在门口,想听听还有没有别的声音。 但是声音没有,很快那边就起了火。 浓烟滚滚而来,风往我边吹,我很快也没办法再待下去了。 侍卫护着我和孩子换了另一个院子,就是换院子的过程中,我看到那位侧妃从风雪里跑了出来,怀里抱着个什么东西。 我起初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只看到血乎乎的一团,很可怕。 等她跑近了,看到我,她就把那东西举到我面前,跟我说,‘救救我的孩子’! 我这才发现那是一个孩子,是太子的庶子,是跟我儿子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 他还活着,但也活不太久了,只剩下身体还在抽动。 之所以是血乎乎的一团,是因为他被剥了皮,活生生被剥了皮!” 太子妃说到这里就开始发抖,整个人抖得几乎失控,手里的茶盏都握不住了。 芙蓉赶紧把茶盏接过来搁到桌上,然后轻声安慰太子妃:“别怕,稳一稳情绪,还得接着往下说。把您看到的全都说出来,我家王妃早就有过话,让您遇到事情可以来王府找她,那就一定会管您的。您只管说,看到什么说什么。” 太子妃看了芙蓉一会儿,又看向慕长离,开口问道:“你们能想象到一个大活人被人剥了皮,是什么样子吗?” ------------ 第340章 狐怨—我去报案 慕长离能想象到! 那种场面剥皮地狱比比皆是。 但那是地府,要说在人间,她还没有见过活人被剥皮的模样。 太子妃见到了! “太可怕了!”太子妃惨白着脸说,“我当时吓得脚都软了,要不是怀里抱着孩子,我真能一头栽到地上直接吓晕过去。 但是我劝自己要冷静,要大胆,不能晕。因为一旦我晕倒了,下一个被剥皮的可能就是我的孩子。 我意识到这应该就是我感觉到的那股危机感的源头,有人在太子府里行这样的酷刑,目标绝不可能只冲着一个庶子,应该还冲着我和我的孩子。 太子强行把我们留在府中,指不定也跟这件事情有关系。 一场大火,烧死了我和孩子,之后太子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续弦,再无后顾之忧。” 太子妃看向慕长离,抓上慕长离的手腕。 她的手一直在抖,抖得很厉害,但握上慕长离之后便逐渐平稳下来,人也没有那么慌了。 “那个侧妃已经疯了。”太子妃说,“她抱着那个孩子满院子跑,吓坏了所有人。 我看到太子也跑了过来,在看到那孩子之后也吓得够呛。 他想叫人把孩子从侧妃手里接过来,但是侧妃不给他,就抱着孩子一路跑,最后跑进起火的屋子里,跟着房屋一起烧成了灰烬。 我吓坏了,再也不敢上前,抱着孩子就想离开太子府。 但是深夜府门紧闭,我出不去,我只能抱着他又回到自己的房间,提心吊胆,生怕会有人来剥我儿子的皮。 好在有惊无险,直到天亮都平安无事。 临出府前,太子来过一次,孩子一直在哭,哭得他心烦,他就跟我说让我抱着孩子有多远滚多远,最好一辈子也不要回来。还说会把和离书送到孟府,孩子也同意改姓孟,从此跟他再也没有关系。 我这才算是从太子府里逃了出来,直接就到你这儿了。 弟妹,我现在很乱,直觉告诉我要不是因为你借给我一只镯子,昨天晚上那剥皮火烧之刑,我跟我的儿子肯定是逃不过的。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会是太子做的吗? 我既觉得是他做的,又觉得不像是他做的,很奇怪的感觉。” 太子妃的眉心拧成了一个结,她问慕长离:“你说如果不是太子,还有什么人会做这样的事?太子的仇人吗?那得是什么样的仇,至于把他的孩子活生生地剥了皮?” 慕长离也不知道那得是什么样的仇,倒是芙蓉说了句:“会不会是太子以前剥过人家的皮,所以人家现在有样学样,再报复回来?” 太子妃十分焦虑,“那是剥这一次就算完,还是要继续剥?” 芙蓉摇头,“奴婢也只是猜测,不知道是不是事实呢!” 慕长离终于开了口,问太子妃:“你为何说,又觉得不像是太子做的?” 太子妃愣了愣,想了一会儿,道:“我总感觉今天早上他过来让我离开太子府,好像也不是因为孩子一直哭闹,更不像是之前说的那样,为了给慕家大小姐腾位置。 他很着急,是他催着我走的。甚至我还什么都没说,他就让我立即收拾行李离开。 还有他说的那些话,什么会尽快送和离书到孟家,让我在拿到和离书之后立即把孩子改成孟姓,跟他断绝关系。他还说,让我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回头,永远都不要想着回来。 我感觉他像是非常迫切地想要与我和孩子撇清关系,这个迫切不像是为了某个女人,好像有点为了我们好的意思。那种感觉就像……就像……” 太子妃斟酌了一番,才道:“就像他犯了杀头大罪,在被定罪之前急需把妻子和孩子从家里摘出去,以免我们跟着他一起受牵连。 按说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应该巴不得我们死才对。 所以这是为什么呢? 还有!昨天夜里他看到那个孩子时的神情,我一直盯着他,我看到他看见那被剥了皮的孩子时,双眼突然瞪得老大。有惊讶,有恐惧,但更多的是逃避。 他往后退了几步,口中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清楚,只听到一句‘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我觉得他有问题,可是又想不清楚是什么问题。” 她抬头看慕长离,“弟妹,你能帮我分析分析吗?另外,这种事情算不算诡案,我可不可以到大理寺去报案?我实在害怕,哪怕离开太子府了,依然害怕。” 芙蓉安慰着太子妃,让她先冷静下来,还问太子妃有没有用过早膳,听说没用,又让下人去端了吃的进屋。 慕长离一直没有说话,她站到窗边,双臂环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子妃小声问芙蓉:“你家王妃在干什么呢?” 芙蓉看了看就说:“应该是在想事情。您说的这些事信息量有些大,我家王妃也得仔细合计合计才能给您答复。这也是对您和小皇孙负责,您说是这个理吧?” 太子妃点点头,“是这个理。”说完,又看了看还戴在腕上的镯子,再跟芙蓉说,“多亏了你家王妃借我这只镯子,我总感觉之所以我们昨天夜里幸免于难,应该是这镯子替我们挡了灾。你说你家王妃为何有这本事?是不是因为跟九弟待得时日久了,也带了煞气?” 芙蓉心说您可能想反了,虽然一开始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现在已经彻底颠覆了。 应该说是九殿下跟我家二小姐待久了,身上带了鬼气。 但这话不能告诉太子妃,只能顺着太子妃的话说:“可能是吧!毕竟九殿下就是回京来镇压妖邪的,我家王妃是他的妻子,偶尔也要帮些忙。一来二去的,这一套也熟络了。” “那太子府的事情算不算诡案?” “这个……”芙蓉想了想,道,“诡案的前提是它得成为一桩案子。如何才能被定为一桩案子呢?那得有人去报案吧?如果太子府不报案,只说是府里失火,侧妃和孩子被烧死在火里。那么这件事情就只是一个意外,成不了案件。” “那我去报案!”太子妃说,“我去大理寺报案,不就成为一桩案件了吗?” “可以!”慕长离突然说话了,“你去报案,不管归不归为诡案,只要你认为它是,大理寺就会接。何况……”她说到这里皱了皱眉,“我若猜得不错,这件事情十有八九跑不出诡案的范围。至于是怎么个诡案法……这几日再看看吧!” 太子妃站了起来,“那我不吃了,我这就到大理寺去。不过报案之后呢?弟妹,我的孩子会不会有危险?我把他抱回孟家就能保他平安吗?我实在担心。” 慕长离往她腕间指了指:“手镯不离身,孩子不离身,就不会受到伤害。记住,无论黑天白天,孩子都要在你身边,除了在我府里,其它任何地方孩子都要在你五步之内,绝不能远离。你只要能做到这一件,就不会有什么东西伤害到他。” 太子妃用力点头,“我记住了,你放心,我一定做到。” 她一刻都不多等,抬步就要走。 慕长离示意芙蓉陪着,然后目送太子妃抱着孩子一起离开。 芙蓉不放心太子妃,一路送到大理寺门前,看到太子妃进了大理寺,这才让车夫回府。 回府的路上,遇着了康王府的宫车迎面过来…… ------------ 第341章 狐怨—康王殿下与红衣女子 车夫便把自家马车往边上赶了赶,给康王府的宫车让出路来。 芙蓉感觉到马车靠边,便掀了帘子往外瞅。车夫见状便道:“是大殿下的宫车。” 芙蓉点点头,“除夕那晚在宫宴上,听康王妃说年初二要回娘家。今儿是初三,想必是昨天风雪太大,住在娘家了。这会儿应该是回康王府吧!看这方向是往康王府去的方向。” 车夫笑着说:“芙蓉姑娘连往康王府去的路都知道,真厉害。” 芙蓉“嗯”了一声,“毕竟我就是在京城长大的,而且从前跟着慕家的大小姐,京城里的高门贵户几乎都走了个遍。康王府前两年办过赏花会,是我陪着大小姐一起去的。” 二人说话的工夫,康王府的宫车已经到了近前了。 芙蓉放下车帘子,改为掀起窗帘。 巧的是,康王府的宫车里,也有人将车窗帘子掀了起来。 芙蓉顺着宫车掀起的车窗帘子往里看去,就看到一名红衣女子端坐在窗边,随着掀开的帘子往外面打量。眼中带着新奇,还时不时地拉扯一下身边的人,想让身边人也往外看。 身边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大皇子,今年已经三十二岁的康王殿下。 红衣女子拉他往外看,他就探过头往外看。 二人离得很近,芙蓉看到大皇子的脸都快跟那女子贴到一处了。 宫车一走一过,除了这二人之外,芙蓉还看了一眼康王妃。 康王妃坐得离他们远一些,阴沉着脸,没有一丝笑容。 之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宫车已经过去了。 芙蓉放下帘子,吩咐车夫继续往前走。 待回府之后她就将这件事情说给慕长离听,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果然男人都是喜欢年轻的。那红衣女子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大殿下都三十二了,这不是老牛吃嫩草么! 以前总听说大殿下人很老实,对王妃也好。府里只有一妻一妾,人口简单。 为此,康王妃在人前十分有颜面,人人说起她的家庭都会表示羡慕。 可是没想到这才几年,神话就要破灭了。 奴婢瞧着康王妃那张脸,虽然是一晃而过,可是那一脸的阴郁到现在都能感受得到。 这大过年的,真是给人添堵。 对了,宫车应该是从康王妃娘家回来的,合着大殿下把那女的带到康王妃娘家去了?” 芙蓉这颗八卦的心实在是按捺不住,她跟慕长离说:“我去把芸香叫进来听小姐使唤,康王府这事儿我再去打听打听,回来说给小姐听。 这大过年的不听点八卦实在是没什么意思,正好今儿没下雪,我去外头转转。” 慕长离觉得去打听打听也好,确实也是没什么事做。 萧云州去大理寺了,慕元青也去大理寺了。 大年初三也不知道这俩人怎么这么热爱工作,她一个人在家就有些无聊。 不由得后悔,应该把萧可仙接出来住几日,府里还能有点儿人气。 芙蓉这一出门,再回来就是两个多时辰之后。 回来时除了康王府的八卦,还带回来很多消息—— “咱家侯爷缓过来了。”芙蓉颇有些遗憾地说,“姚太医去了,给抢救活了。 他命是真大,听说姚太医到的时候都开始倒气儿了,眼瞅着就要不行了,结果最后还是活了下来,白瞎了大夫人给准备的棺木。” 慕长离十分不解,“这事儿你都打听到了?你去长宁侯府了?” “嗯。”芙蓉说,“反正也是出去溜达,就四处转呗!街上雪扫得挺快的,没一会儿就到了长宁侯府。 但我没进去,我把李妈妈叫出来了,跟她打听的。 李妈妈说大夫人这次失算了,没想到早早准备的棺木,当真有冲喜的作用,还真把侯爷给冲活了。这下完了,大夫人想当老夫人的梦破灭了,咱们老夫人也没当成太夫人。” 慕长离倒不觉得如何,只说:“他原本也不会死。” 芙蓉问:“小姐为何如此笃定他不会死?我听李妈妈说人被拖回府时,都凉一半儿了。 大小姐为此还跟大夫人和老夫人吵了一架,后来就躲回自己院子里念佛经。 这种分明是能救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 慕长离说:“可能性小,不代表就没有。慕江眠阳寿没到头,是不会死的。” “他有多少阳寿?” 慕长离摇头,“不知。只知还不到头,还差得远呢!” “意思就是说他会长寿?” “倒不至于长寿,只是近几年不会轻易死。” “那岂不是白折腾了。”芙蓉气呼呼地说,“早知道人死不了,应该再折腾得狠一些,再把他往远送一送。死不了就让他活受罪,实在不行把他扔平县去,就像当初二小姐一样。” 慕长离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以后有机会的,把他扔到扶山村里。” 芙蓉笑笑,“那可太过瘾了。”然后就说起另外一桩事,“奴婢在街上看见三殿下了。 小姐,您说奇不奇怪,陪在三殿下身边的也是一名年轻女子。 我不确定那女子是不是晋王府里的侧妃或者妾室,但听闻晋王府侧妃只有一名,妾室只有一个。且已经在晋王府多年,都是二十四五岁的年纪。 今日看到的女子十六七岁,很年轻,还是姑娘打扮,应该不是府里的人吧? 而且三殿下自幼体弱多病,连带着他与王妃生下的两个女儿身体也不太好。 所以晋王府女眷很少,为此还有传言流出来,说是三殿下身体不行,消受不了。 唉,传闻果真只是传闻,实际上人家可是消受得很,还跟那姑娘手拉手在雪地里走呢!” 芙蓉一边说一边撇嘴,“不知道从哪买了串糖葫芦,这种天气也有人出来卖糖葫芦,果真是生活不易。那姑娘很喜欢的样子,拿在手里很高兴,蹦蹦跳跳的。 三殿下就一直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 三殿下长得很不错,笑起来连奴婢都多看了两眼。” 慕长离听到这里,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她问芙蓉:“这些皇子们,膝下有孩子的共几人?” 芙蓉想了想,说:“只有这三位。大殿下、太子,还有三殿下。” “之前太子妃过来,说太子身边那位白衣女子是怎么来的?” “大街上捡的。” “哪天捡的?” “除夕那天,宫宴结束之后,回太子府的路上。” “你刚刚还打听到了什么?” 芙蓉道:“还打听着大殿下宫车里的那名红衣女子,其实并没有被带到康王妃的娘家去,而是从娘家出来之后,宫车不小心撞着了,女子腿被撞伤,大殿下就把她带上宫车,说带回府里去养伤。这是奴婢在路上打听着的,也不算特意打听,而是听人说起。 因为康王府的宫车撞着那红衣女子时,被很多人瞧见了。 有人对那一幕印象非常深刻,说红衣女子倒在雪地里,就好像雪地里盛开的一朵牡丹花。 也有人说,大殿下从宫车里下来时,一见到那女子就愣住了,然后不由自主地上前去搀扶,为此还推走了想上前帮忙的车夫,仿佛车夫的帮忙会玷污那女子一般。 后来康王妃也下了宫车,说女子的腿没有大碍,只是被碰了一下,送到医馆就可以。 但是大殿下坚持接回王府去医治,还问那女子家住哪里,要派人跟她家里说一声。 女子说自己家不住在京城,是来走亲戚的,可惜亲戚已经不在了,她只好找了间客栈暂住,打算过完了年就离京,回到自己的家乡。” 这番说辞十分耳熟…… ------------ 第342章 狐怨—团伙作案 “太子妃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慕长离问芙蓉,“是不是说太子府的那名白衣女子也是上京来寻亲,然后没想到亲戚搬走了,她因此流离失所,差点就冻死在街头?” 芙蓉点头,“是这么说的!” “那三殿下身边的姑娘,有打听到是怎么来的吗?” 这个芙蓉没有打听到,“要不奴婢再出去一趟?” “去吧!”慕长离推了她一把,“注意分寸,别让人看出来你是故意在打听这件事。” “奴婢明白。”芙蓉走了,慕长离站在门口,看到芙蓉从小灶间用油纸包了张肉饼拿在手里啃,这才想起芙蓉还没用午膳呢! 但主子和丫鬟都不是矫情的人,丫鬟能随手拿张大饼一边走一边吃,主子也能告诉下人,晚膳多备些好菜,等芙蓉回来一起吃。 芙蓉这一去又是一下午,回来的路上遇着了萧云州和慕元青,几人就凑到了一辆马车上,互相说起这一天遇到的事情。 大理寺那边很简单,因为是过年,老百姓通常不会选择在过年期间跟官府发生往来。 所以只有太子妃这一桩案子,算是给大理寺开了个张。 芙蓉就把今日遇着大皇子和三皇子的事说了一遍,等几人一起回了府,围桌吃饭,她才把下午出去打听到的消息说给众人听—— “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把奴婢给吓了一跳。 小姐您猜怎么着?三殿下身边的那姑娘居然也是在街上捡的。 事情发生在昨天,大风雪刮得更猛的时候,三殿下随王妃从娘家往回赶。 路上那女子就把他们的宫车给拦了,说自己实在走投无路,求他们救命。 当时他们也没有多想,因为风雪实在太大了,连人都看不清楚。 还是晋王妃主动提的,说大过年的冻死人不吉利,遇着了就是缘分,能帮就帮一把。 谁成想上了宫车之后,三殿下就跟着了魔一样,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那姑娘。 姑娘只在晋王府住了一夜,就跟三殿下亲密无间了,今儿风雪一停,就拉着三殿下陪她到街上转转,说她想看看京城。 对了,她之所以流落街头,用的也是同样的理由——上京寻亲,没寻着。” 慕元青都听笑了,“这是商量好的吗?团伙作案啊!不过这些事情你是跟谁打听的?我听着怎么像是从晋王府流出来的消息?你不会是趴人家墙根儿了吧?” 芙蓉摇头,“我哪有那个本事,不过消息确实是从晋王府流出来的,因为我在街上遇着了晋王妃身边的丫鬟。 我认识那个丫鬟,以前跟着大小姐出门行走,在各种场合遇见过好几次。 那丫鬟看我也眼熟,我上前搭话,很快我们就相认了。 许是她心里为晋王妃抱不平吧!我把话题往这上面一引,她自己就顺着往下说。” 慕长离给自己盛了碗汤,抬抬眼皮问萧云州:“你怎么看?” 萧云州说:“我同意元青的说法,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团伙作案。 只是作案动机不明,且幕后策划者的野心够大。” 慕元青点点头,“确实,盯上的全是皇子。目前沦陷了三位,也不知道后续还有没有。” “明日重点关注一下。”萧云州告诉慕元青,“派人盯住另外几个王府的动向。” “那咱家呢?”慕元青说,“如果按着这个套路,咱们西疆王府也是她们的目标之一。” 萧云州看了慕长离一眼,问:“要引狼入室吗?” 慕长离抬抬唇角,“暂时可能引不着,因为你没孩子。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或许过两天,对方的手就要伸向其他几位皇子了。 至于咱们府……嗯,我收敛收敛,应该也能把人引进来。” 慕元青不解,“你有病吧?自己给自己引个情敌?你是真不怕我姐夫红杏出墙啊!” 慕长离撇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夫君要另娶,这都不是能拦得住的事。” “那你也不能太上赶子。”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萧云州叹气,搁下碗筷,“长离,你是不是在占我便宜?” 慕元青“嗯”了一声,“对,她就是说你是她儿子。” 芙蓉抱着碗跑了,临走之前还拖走了慕元青。 慕长离想跟他俩一起跑,被萧云州给拖了回来,“占完我的便宜就想跑?” “没占你便宜,就是个比喻,比喻!”她有点儿心虚,“咱们还是讨论案子吧!” “大过年的,不想查案。” “那不行,你不能因情误国,那是昏君所为。” “本王只是王,不是君。” “不想当皇上的皇子不是好皇子。” “……” 萧云州苦笑,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罢了,你不愿与我过于亲近,我能理解。” 他将她放开,把人按回椅子里,“吃饭吧!好不容易过个年,消停几日。” 慕长离却觉得消停不了,“最好派人盯着康王府和晋王府,我怕出事。” “出什么事?”他问,“太子府那样的事?” “不排除这种可能。” 萧云州再次叹气,“看来这个年是真的消停不了了。既如此……劳烦爱妃给指条明路,若案子归为诡案,应该派何人去那两座王府蹲守?” 慕长离想了想,问他:“能蹲守吗?王府那种地方,都有很森严的守卫吧?” 萧云州点头,“暗的肯定不行,得走明路。只是对方并没有报案,这明路自然也不能走案子的明路,得另外想个理由。” “那就打打亲情牌。”慕长离说,“你挑一家去坐坐,你身上带煞,又与我一起生活这么久,多少能抵一抵。我给你几样东西,你一定把那几样东西留在王府里的孩子身边。 另外一家让云初去,他是灵体,对方不知底细,不会轻易对灵体动手。 我也给他几样东西,也要想办法留在王府里的孩子身边。 至于怎么才能把东西留在孩子身边,理由得你们自己编。 当然这也不是万全之策,毕竟就算留下了,东西也可能被别人拿走。 总之,看命吧!” 萧云州吃完饭就走了,临走时拿了慕长离亲手画的几道符咒。 他走之后,慕元青拉着芙蓉讨论案子,两人在慕长离屋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两个时辰之后,萧云州和萧云初一起回来,表示事情都办妥。 萧云初说:“我跟九哥约好,说那些符是父皇给的,说是只给孙子辈的孩子,保平安的。 大哥和三哥都很高兴,两位嫂嫂也很高兴,给府里的孩子一人身边都留了一道。 九嫂,如此一来,应该就万无一失了吧?” 慕长离不知道,只说:“如果对方走的还是太子府的套路,那肯定万无一失。” 怕就怕敌人换套路,那可就说不准了。 人们都在屋里坐着,互相之间说着这桩案子,谁也不提休息的事,似乎在等着什么。 大概过了快三个时辰,天已经很晚了,接近子时了。 慕长离就问他们:“打算在我屋里通宵吗?要是有这个打算的话,就让芙蓉去准备宵夜。” 慕元青一听这话就乐了,“姐你是不是也睡不着?这要是搁平时,你早把我们踢出去了。 今儿你不但没踢,还让芙蓉去做宵夜,我觉得你肯定也想一起讨论。” 芙蓉去做饭了,慕长离告诉慕元青:“我倒不是想跟你们一起讨论,但你说我睡不着,那确实是有点儿睡不着。 这件事情……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肯定是有纰漏了!” ------------ 第343章 狐怨—目标转移 子时过半,北陆和年妙回来了。 一座康王府,一座晋王府,两人各守一座,悄悄关注动向。 二人回来时脸色十分难看,北陆还好些,年妙一直跟着慕元青,没经历过大风浪,没见过过于血腥的世面。此时脸色煞白不说,额角都冒了汗了。 慕元青一看年妙这样,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我姐的护身符没管用?” 年妙摇摇头,“不是没管用,是今晚发生的事,不是冲着王府里的孩子去的。” 慕长离把手里的茶盏“砰”地一下搁到桌上,她知道纰漏出在哪里了! “今夜是冲着谁去的?” “冲着府里的女人。”年妙说,“我去的是晋王府,三殿下的府邸。晋王府里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一个三岁一个五岁。孩子都得了二小姐的符咒,平平安安过了一夜。 但孩子都是跟奶娘睡的,并没有跟自己的母亲一起睡,结果夜里晋王府失火,晋王妃被人从火中救出来时,全身的皮都没了!另外一名侧妃也一样,只剩下血乎乎的身体。 身体还喘着气,没死。” 慕元青倒吸了一口凉气,问年妙:“有仔细看过没?那皮是被烧掉的吗?” 年妙说:“仔细看了,不是被烧掉的,是在火烧之前被活剥了的。” 慕长离问萧云州:“留他二人守着王府,这事儿两座王府的人知道?” 萧云州点头:“我与老大和老三实说了太子府昨夜的案子,他二人表示愿意让北陆和年妙留下。为了保护孩子,除了奶娘之外,孩子屋里屋外也安排了不少暗卫。” 北陆说:“康王府的情况跟晋王府差不多,但康王妃没事,死了两位侧妃。” 芙蓉问道:“为何康王妃没事?” 北陆想了想,说:“康王妃自己的孩子是跟着她一起睡的,府里另外两位庶出的姑娘,是跟着奶娘睡的。或许是那护身符替康王妃挡了一下,侧妃却没得到庇佑。” “那也被剥了皮?” “嗯,也被剥了皮。”北陆说,“活人剥皮的场面我在西关见过,一眼就能看出那绝对是人还喘气的时候,从头到脚整张剥下来的。 而且期间为了防止人疼死,还要不停的去刺激穴位,以保证整张皮剥完之后人是活的。” 芙蓉听得直打哆嗦,慕元青也没好到哪去,都快吐了。 倒是萧云初问了句:“有看到是什么人动的手吗?” 北陆和年妙齐齐摇头,“并没有。一来每一个被剥了皮的人都不住在一起,我们要想看到就需要来回走动。 再者,今晚的关注点全都在孩子身上,谁也没往女人那处去想。” 萧云州一直拧着眉,“两座王府,有正妃有侧妃,娘家都不是泛泛之辈。 出了这样的事,怕是京里彻底不太平了。” 慕长离站了起来,拉了萧云州一把,“挑一个离得近的王府,我过去看看。” 萧云州点头,“那就去康王府吧!离得近些。” 萧云初这时插了句:“晋王府有精怪,我闻到精怪的味道了,应该是狐。 你们要不要直接到晋王府去看看?” 慕长离摇头,“你都确定了晋王府里有,那我就不用去了,我去看看康王府。 人命关天,两天工夫祸害死这么多人,这件事情怕是不能善了。” 二人说走就走,其他人左右无事,干脆都跟着。 一夜之间两座王府起火,夜里的凤歌城也开始不安稳起来。 他们是半夜出门,但已经有临街住的人或开门或推窗,往起火的方向观望了。 有人猜测会不会是放烟花引起的火灾,也有人猜测会不会是王府遇了刺客放火。 但还是有明白人多猜了一层,说昨天夜里,太子府的方向也失了火。 这王府接二连三地起火,不知道明晚会不会轮到另外几位皇子。 西疆王府的宫车行在路上,一时间也引得人心惶惶。 有不少人开始往诡案上猜,说九殿下这大半夜的出门,看这方向是去康王府的,八成这场大火就跟诡案有关。 这样猜测的人多了,街上的人渐渐就少了。 因为害怕。 不管什么事,只要一扯上诡案,就会让人产生恐惧。 当西疆王府的宫车在康王府门前停住时,赶车的北陆说了句:“那不是太子府的人么!” 萧云州掀开车帘子往外看,看了一会儿就回过身扶慕长离下车,同时道:“是太子府的人过来打听消息的,除了太子府,其它几座王府的人也到了。” 正说着,就听有个人喊了他一声:“老九!” 萧云州皱眉看过去,只见那人身高体壮,吃得一身横肉。 样貌是好看的,但也因为又高又胖肥肉还多,就显得没有那么精致了。 “这是五殿下。”慕元青小声跟慕长离说话,“听说你在宫宴上戏弄了他的侧妃,你小心些,这五殿下记仇是一绝,人也十分蛮横不讲理。太子是那种阴嗖嗖的坏,他就是那种横冲直撞的蠢。咱们办案要紧,尽可能别跟他起冲突。” 慕长离倒无所谓冲不冲突的,毕竟这五殿下明显是被吓着了,估计也顾不上她。 果然,她下车之后,那五殿下看都没看她一眼,只管拉着萧云州问:“老九,你跟我说实话,这件事情跟诡案有没有关系? 我听说太子妃到大理寺去报案了,她为什么去大理寺报案?她怎么不报到凤歌府呢?” 萧云州眉心一直皱着,五皇子的问话让他觉得很烦,胳膊一用力,一把将人甩了开。 五皇子被他内力一震,倒退了几步,正想破口大骂,却被身边人扯了一把,带着责备的语气跟他道:“五哥搞清楚今晚过来的重点,你要是来跟九弟闹的,你大可以明天去大理寺闹,或是去西疆王府闹,别在这种时候添乱。” 五皇子一回头,大声喝道:“老八?反了你了!你还知道我是你五哥?你这是跟哥哥说话的语气?什么时候本王的行事需要你来管了?” 之前斥他的人确实是八皇子,这会儿听到五皇子骂他他也不恼,只提醒对方:“大哥二哥三哥府上接连出事,接下来可就轮到四哥和五哥你了。反正我是老八,我不着急,而且我府上没有女人也没有孩子。你要不怕死你就搁这儿闹,闹到最后什么消息也打听不着,明日咱们哥几个就去你府上替你收尸。” 五皇子握了握拳,到底没有再闹下去。 他看了看萧云州,主动低头:“是我冲动了,老九,对不住。 但这两天的事情发生得实在过于诡异,咱们得到消息都赶了过来,你就给说说吧! 若不是诡案,咱们也能放心。 若是诡案,我们也得早做准备。” 萧云州还是没搭理他,只是拉了慕长离一把,两人一块儿往康王府里走。 他们一往里走,跟来的人就也往里走。 最后就剩下五皇子和八皇子。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八皇子说:“走吧!进去再说。站在府门口确实不宜谈论。” 五皇子气呼呼地也进了康王府,一进去就捂鼻子,“这味儿太冲了,火烧得似乎比昨晚太子府的火要大。这是烧了多少院子啊?康王府不会要重建吧?” ------------ 第344章 狐怨—人已经不在王府了 有康王府的下人听了这话赶紧道:“重建还不至于,但确实是烧毁了两个院子。 听说太子府只烧了一个院子,所以火势看起来比康王府要小一些。” 五皇子偏头往另一个方向看,“老三家的烟也不小,看来也是两个院子起步。 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年过的可真糟心。老八,你说句实话,你怕不怕诡案?” 八皇子说:“怕!我当然怕!没有人不怕!但怕有什么用呢?案子既然发生了,就得想办法破了,一天不破,咱们就得一直提心吊胆着。 所以五哥,我劝你冷静冷静,别一看到老九就火窜窜的。 你把他给惹毛了,他不管你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五皇子闷哼一声,“他能不管?他也是皇子,就算明天烧不到他家,后天,大后天,总能烧到的。他早晚跑不了,他怎么可能不管?” 八皇子摇摇头,“真到了那个份儿上,人家还可以跑! 本来就不是京城的人,到时候人家铺盖一卷,带着媳妇儿跑回西关去,那京里的西疆王府爱烧就烧去呗!他会在意那个?所以五哥还是多替自己想想,就算老九最终也逃不过,你始终都是排在他前面的。你就是天塌的时候顶着的那个大个儿,你得先顾自己死活。” “行了行了知道了!”五皇子烦躁地摆摆手,然后就看到走在前面的人停了下来,是大皇子迎到前院儿,在跟萧云州说话。 萧云州例行询问,问的都是关于今夜发生的事情。 虽然他把北陆留在了康王府,但剥皮的过程北陆并没有看到。 起火不是关键,这件事情的关键之处在于剥皮。 萧云州告诉大皇子:“事情必有起因,目前不确定是否与诡案有关,但这样的案子凤歌府是不会接的,最后还是会落到大理寺头上。 且白天的时候太子妃去大理寺报了案,太子府昨天夜里发生了类似事件,故而案子大理寺正式接手。大殿下需将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讲给我听。” 大殿下点点头,拉了萧云州一把,“到前堂坐吧!别往内院儿走了,太呛人。” 说完,又看了一眼跟进来的众人,说道:“都一起去吧!” 就这样,人们全都去了康王府前堂。 慕长离走得最慢,人们都进了前堂之后,她还站在外头。 芙蓉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家二小姐半仰着头微闭双目的样子,就感觉她家二小姐简直是天上的仙女。这样气质的女子,人世间很难寻到。 但事实上,她家二小姐跟天上的仙女可能没什么关系,倒是跟地下的鬼女有点儿关系。 怎么说呢!阴嗖嗖的,不能细合计,一细合计就有点儿吓人了。 芙蓉有些懊恼:“出来得急,没带见魂烛。” 慕长离不解,“带那东西作甚?” “万一有鬼呢?” “不是鬼。”慕长离说,“是精怪。不用见魂烛也能看到的那种精怪。 云初说得对,是狐的味道。可惜,那狐此刻已经不在康王府了。”她说完,轻叹一声,转身也进了前堂。 大殿下正在讲今晚发生的事情,康王妃也在。 事情经过跟昨夜太子府也没什么两样,都是有人发现失火,然后就看到有被剥了皮的人从屋里爬出来。因为人们过于害怕,没有人敢上前去触碰,只有北陆上前去查看,但看了一会儿之后就摇摇头,表示已经没救了。 北陆退了回来,最后被剥了皮的人就被火海吞噬掉,烧成了灰烬。 康王妃很害怕,一直在打哆嗦,话也说不利索。 她怀里抱着自己的孩子,抱得特别紧,生怕有人害了她的孩子。 大殿下就问:“昨夜太子府里死的是孩子,今晚我府上死的是女人,那是不是说,对方每天会换一部分人来害?孩子和他母亲逃过一劫,应该就没事了吧?” 萧云州摇头,“不能确定。大殿下,我……” “你叫我大哥不行吗?”大殿下一脸苦涩,“我是你大哥,你这一口一个大殿下的,好像咱们是陌生人,你在公事公办一样。” 萧云州告诉他:“就是在公事公办。我是大理寺卿,我在做我职责范围内的事情。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大殿下,这桩案子肯定是冲着皇家来的。 所以请大殿下好好想想,自己有没有与什么人结过仇。 不限于近几年,可以再往前想。 也想想这种活人剥皮再葬身火海的事,从前有没有遇到过?或是你有没有对谁做过?” “绝对没有!我敢对天发誓!”大皇子把手都举了起来,“我不是个凶残性格的人,我平日里也不争不抢的,父皇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让我做什么我就不做什么。 别说这种残忍的酷刑了,就是普通的杀人放火,我也是没有做过的。” 康王妃这时开了口,说:“没错,府里偶有犯错的下人,我们最多也就是责罚,严重的就赶出府去,从来没有下过死手。” 萧云州点点头,“如果你们说的是事实,那这件事情很有可能就是跟着吃瓜烙了。” 大皇子气得直拍桌子,“是跟谁吃瓜烙了?这件事情一出,明日府里肯定不得安宁。 那两位侧妃的娘家都在京里,明日定要来府上问责的。 大过年的出这样的事,真是想想就叫人心烦。” 众人顺着这个话,也表达起自己的想法,五皇子甚至提议立即到晋王府去看看,也问问老三有没有干过什么坏事,会不会是受老三牵连。 八皇子一向跟他们不太对付,听他这样说就问:“你怎么不说去太子府问问呢? 三哥自小体弱多病,连家门都甚少出,他能干什么坏事? 依我看,这事儿要真是对方有样学样来寻仇,问题多半也出在太子身上。” 两人吵吵起来,谁也不让份儿。 这时,忽然听到慕长离问了一句:“听说大殿下带回来一名女子,能见见她吗?” 这声音一出,所有人都向她看了过来。 有人不明白这种时候慕长离为何突然扯出来一句八卦,就连康王妃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但慕长离却并不在意康王妃的“挂不住”,她只是问大皇子:“人还在府里吗?” “什么意思?”康王妃听出门道来,“你为何这样问?” 慕长离看了她一眼,“那就要问大殿下了,人还在府里吗?” 大殿下的脸色变了变,迅速地看了康王妃一眼,目光很快就收了回来。 他说:“这事儿跟今晚的事情无关,弟妹问这个作甚?” 慕长离勾勾唇角,“就是问问,好奇。听闻大殿下与康王妃感情不错,府里人口也简单,没有过多的女人,可见大殿下不是一个贪图美色之人。 那为何在街上捡着个姑娘,就能请上宫车,直接带回府里呢? 大殿下实话实说,真的是为了给人家看伤吗?您对她就没有一丁点儿的私心? 白天的时候我的丫鬟可看见了,那位姑娘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瞧,您也凑了过去。 您与她的脸颊都快贴到了一处,根本也没有顾及边上还坐着的康王妃。 既然今晚是事无巨细,那这桩事情自然也得说上一说。 至少你得告诉我,那人还在不在康王府?” 大殿下支吾了半天,见实在躲不过,只好实话实说:“人已经不在府上了!” ------------ 第345章 狐怨—这桩案子我亲自来办 康王妃一脸震惊,“什么?人已经不在府上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把她送走的?” 大殿下摇头,“我没送她走,我还给她安排了一处精致的院落。 今晚内宅一起火,我最先就想到了她,赶紧跑过去看。 但等我过去时,已经人走屋空,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康王妃气得砸了茶盏,“内宅起火,你不顾我也就罢了,居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着急来看一眼,而是先去找她。 一个街上捡回来的人,来路不明,就让你这么上心?” 大皇子被她说得低下了头,十分羞愧,“你说得对,萍水相逢,来路不明,我实在不该对她有过多的关心。甚至都不应该让她上了咱们的宫车,更不应该带回王府。 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的心思就全都牵挂在她身上。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勾着我似的,怎么都放不下她。 不过现在人走了,那种感觉似乎也淡了。再想想那姑娘,竟是连她究竟长成什么样子都有点记不清楚了。好像人从来没有来过似的,好像我从来没有认识她。 你说怪不怪?” 康王妃觉得他在为自己找借口,冷哼一声没说话。 慕长离却从他的言语中,基本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她跟萧云州说:“该问的都问完了,我们走吧!” 萧云州点头,起身就往外走。 大皇子等人一愣,“你,你们就这么走了?九弟,你来说是查案,可是什么都没查啊!” 萧云州反问:“不是已经跟你问过话了?” “问过话就算完了吗?你不是应该在府里查一查,看是不是府里人所为?” 萧云州摇头,“不必问了,不是你府里人所为。” “那接下来呢?接下来怎么办?你们怎么查?” “接下来怎么查,是大理寺的事情,大殿下不必过问。 只是提醒几位,不要什么人都往府里带,来路不明的女子带回来,势必是要招惹祸患。” “你什么意思?”大殿下懵了,“你是说,这些事都是那位姑娘做的? 怎么可能!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再说就她一个人,她怎么可能去剥了侧妃的人皮? 康王府防守森严,每处住人的院落都有暗卫守着,她怎么可能做得了那种事情?” 萧云州没有给他解答,带着一众人快步离开。 五皇子和八皇子没走,二人还站在前堂,五皇子一双怒目瞪着大皇子,大声责问:“你到底捡回来个什么东西?大街上来路不明的人,你为什么要带回家?你有病吧?” 大皇子反问:“五弟为何过问我府里的事情?我带什么人回家,回的也是我自己的家,与你何干?” 五皇子思路很清晰,“你没听到老九的话吗?那话里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祸是你闯的!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有问题!” “她能有什么问题?”大皇子始终不愿承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能同时剥了两个大活人的皮?还能在王府里放把火?你当我王府里的暗卫是吃素的?” “那你就解释一下她为什么不见了!”五皇子说,“你能把这事儿解释通,我就信你。” 大皇子解释不通,他看向康王妃,希望康王妃替他说说话。 但是康王妃难得地跟五皇子站到了一条战线上,她问大皇子:“那姑娘到底去哪了?你如果不能把人给找出来,当面对峙,那这件事情她就脱不了干系。” 说完,她又抱了抱怀里的孩子,说:“我要带孩子先住回娘家去了,王府里不太平,我不能拿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开玩笑。” 大皇子不愿意让她走,但也没有理由阻拦,甚至他也在思考,如果王妃抱着孩子躲几日,应该能躲过后续的祸事。 虽然他也不知道后续还有没有祸事,总之防患于未然吧! 于是他点了头,“我这就叫人备车,你们连夜走。” 八皇子却觉得走了也不见得就稳妥,“可别连累了孩子的外祖家。眼下谁也不知道凶手是冲着什么事来的,连冲着的究竟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我是觉得,事情能不扩散就不要扩散吧!免得牵扯太多人,大理寺查起来就更缺少指向性了。” 康王妃听他这么一分析,也觉得自己这时候要是回了娘家,指不定娘家也要跟着遭殃。 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目光却停留在孩子身上的一只小荷包上。 荷包里装着的是一道平安符,说是皇上给孩子们求的。 康王妃开始琢磨这个东西,她觉得自己今晚能逃过一劫,极有可能是因为这道符咒。 听说今晚只有她跟孩子睡在了一起,死去的那两位侧妃都把孩子托给了府里的下人。 昨天夜里太子府死的是孩子,那么这道平安符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那件事,皇上才给孩子们求的? 所以今晚的事,事实上应该也是冲着孩子来的吧? 只不过孩子身上有符咒,对方下不了手,转而将目标投向了孩子的生母。 康王妃有些焦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桩案子就不是平常刺客所为,而是诡案了。 她心里开始没底,因为如果是平常刺客,府里有了前车之鉴,就可以有更好的对策。 比如增派暗卫什么的,怎么也能护她们平安。 可如果是诡案,如果凶手不是活人,那这事儿怎么防? 那简直就是防不胜防啊! 回西疆王府的路上,慕元青问:“要不要到晋王府去看看?” 慕长离摇头,“不必去了,我若没料错,晋王府的那名女子应该也不在了。 就是不知道太子府里的人还在不在。”她看向萧云州,“明日想办法打听打听,如果太子府里的人也不在了,咱们就得早做准备,怕是明天夜里还会出事。” 萧云州点点头,“好办。但如果人还在呢?说明什么?” 慕长离眯了眯眼睛,“说明她在太子府要办的事情还没有办完。 可即便如此,也绝对不能放松警惕,事情不是一个人做的,就像你们说的,她们应该是一个团伙,同时作案,让我们防都防不住。 可人不能一直这样死下去,这件事情总归是要找到根源的。 明日再去问三皇子和太子吧!像今晚问大皇子一样,让他们把能说的都说出来。” 慕长离说完这些,往后靠了靠,又轻轻摇了摇头,“其实意义也不大,因为他们如果不说实话,你也拿他们没办法。 眼下对方无差别攻击,我没办法再分发符咒。因为有人带了符咒,对方就会转换目标,还是会有人死去。 康王府和晋王府都有狐的味道,我若没猜错的话,对方应该是成了精的狐狸。 罢了,这桩案子我亲自来办,大理寺已经指望不上了!” 次日清早,太子妃又来了。 她带来消息说:“今日一早,就有太子府的丫鬟偷偷到孟府来,跟我说昨天夜里太子府里死了一位侧妃一名妾室,没着火,但人还是跟之前那个孩子一样,是被剥了皮的。” 她到得早,萧云州和慕元青还没去衙门。 听到这话二人齐齐看向慕长离,只见慕长离一直盯着太子妃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有人打扰她,过了大概半炷香的工夫,慕长离突然问了一句:“你们记不记得初二那天,慕倾云穿的是什么样的衣裳?” ------------ 第346章 狐怨—白狐皮毛 慕长离突然把话题转到慕倾云的衣裳,一时间人们都没反应过来是为什么。 倒是萧云州琢磨起昨夜慕长离一直在念叨的,说康王府里有狐狸的味道。 还有萧云初,也说晋王府里有狐狸的味道。 莫不是…… “是一件毛袖毛领的新衣裳。”太子妃说,“我记得很清楚,我跟她说话的时候还特地看了,她穿的就是那身毛袖毛领的新衣裳。 之所以特别留意,是因为那衣裳我认得。 那是从太子府里送出去的。下人整理的时候我还问过是什么料子,因为那上面的皮毛看着十分柔软顺滑,我从未见过那样好的皮毛。 下人就说,是白狐的皮子,是太子珍藏的宝贝,今年拿出来做成衣裳,要送给慕大小姐。 初二那天,慕倾云穿的就是那件衣裳,可是……”她看向慕长离,“那件衣裳跟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有关系吗?” 慕长离没有正面回答她,只告诉她:“太子府那边再有什么动静,你要是听说了就来告诉我。或者可以使些银子买通太子府的下人,让他们有什么事都去孟府找你。” 太子妃点点头,“今早来跟我说这件事的丫鬟就是从前我院子里的,我救过她的命,她一直很感激我。原本她是想跟我一起离开太子府的,奈何身契在府里,我要不出来。 弟妹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就让她每天都想办法出来一趟,把太子府的事情跟我说说。 这几日发生了这样的事,估计府里也顾不上管下人的闲事,出门还是方便的。” 慕长离又提醒她:“与太子和离之事要催促,尽快办妥。你的孩子也要改为孟姓,与皇家尽可能脱离关系。不要恋恋不舍,对你和孩子没有好处。” 太子妃再点头,“我会派人去催促的,没有什么不舍得,我巴不得赶紧和离。 以前从没想过有一天还能全须全尾喘着气离开太子府,如今这局面,对我来说很好了。” 太子妃离开了西疆王府,钟齐亲自送了一段路,再回来时就跟他们说:“外面都乱了套了,听说康王府和晋王府已经被人围上了,出事正妃侧妃的娘家人势要讨个说法。 毕竟起了大火,事情瞒不住的,死的又那样惨,娘家人个个痛不欲生。” 萧云州问慕长离:“你说这个案子你来办,可有想好如何去办?需要我配合些什么?” 慕长离想了想,说:“是得配合,但一时间也无从下手。我心里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事情的起因得查。”她对慕元青说,“你立即回长宁侯府一趟,跟慕倾云要那件衣裳。 再问问慕倾云,除了那件衣裳,太子府还有没有送过皮毛类的东西。 如果有送,就一并拿过来。 当然她不一定会给你,总之怎么弄到手,这是你的事。” 慕元青点头,“我明白,我这就去办。”说完,带着年妙走了。 萧云州去了大理寺,有人去王府闹,肯定就也有人去报官。 这几日不管是大理寺还是凤歌府,包括刑部,都消停不了。 家里人少了,萧云初没走,他跟慕长离说:“除夕那晚起大风雪,我就感觉有精怪的气息,但却猜不出是什么精怪。 而且那时我能明显地感觉到精怪并没有在皇宫里。 直到去了晋王府,我可以明确地闻出那是狐的味道。” 芙蓉把话接了过来:“所以,闹事的是狐狸?小姐刚才提起大小姐那件衣裳,莫非……” 慕长离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没料错,这件事情的源头应该在太子那里。” 只是,怎么能从太子口中把事情真相给挖出来呢? 她把案子揽了下来,那么接下来该如何做? “外面又飘雪了。”萧云初推开窗子看了一会儿,说,“天阴得很快,刚刚还有太阳呢,这会儿又乌云压顶。看这样子很快就会起大风雪,八成又是那些狐狸在作怪。” “那些狐狸是多少狐狸?”芙蓉问他,“很多吗?” “不少。”萧云初转过头看向慕长离,“还没有谢过九嫂给我介绍的师父,短短几日就让我受益匪浅。只是九嫂,我那师父他似乎……不是活人。” 这话不等慕长离答,芙蓉就先说话了:“不是活人就对了!殿下真不必大惊小怪。” 萧云初点头道:“确实,毕竟连我都不是活人。能教我的师父,自然不会是平凡之辈。 总之多谢九嫂,师父说让我好好学,长本事,以后好保护九嫂,我会做到的。” 慕长离倒没指望他来保护自己,只想着要做精怪就得有个精怪的样子,想要在这世间存活下去,总得有点防身之法。 “九嫂有打算吗?”萧云初问她,“能催动这样的大风雪,怕是那狐狸至少得有上千年的道行。那种大精怪别说对付了,怕是遇上了我想跑都跑不了。 晋王府的那股气息与风雪里的气息不同,虽然都是狐,但道行差得太多了。 所以我怀疑,应该是那大精怪主谋,下面一群小的替他办事。 所以咱们只对付小的也没什么用,遇不上那大精怪,小的打死一个再来一个,除不完。” 慕长离有了计划,她取了斗篷披在身上,跟萧云初说:“你留在府里,我带芙蓉出去转转。” 萧云初不放心,“我陪九嫂一起去吧!” 慕长离摇头,“你身上的气息很难收敛,容易被察觉。我跟芙蓉出门,没人在意。” 她二人是从角门出去的,没走西疆王府正门。 临走时府里的暗卫还问她:“王妃鬼鬼祟祟的是要上哪儿去?” 慕长离一愣,“我看起来鬼鬼祟祟吗?” 暗卫点头,“就差在脸上写个贼字了。” 慕长离挺了挺腰板,“看来我的演技还不太行,我不能像个贼,我得像个弱者。” 暗卫挠头,“那王妃这个样子跟弱者的差距还是挺大的,毕竟没见谁家弱者滑了一下居然没摔倒,还扎了个马步。” 慕长离:“……” 细节决定成败,这个细节她一定得注意了。 想了想,她又把发簪、耳坠子、镯子,都取了下来,塞给暗卫,“送回我屋里,也没见哪个弱者戴这么好的东西。”一边说一边还薅了一把芙蓉的耳朵,“你的也摘下来。” 主仆二人跟俩穿得好的要饭花子似的,上街去了。 风雪果然越来越大,原本在外头行走的人们也都脚步匆匆往家返。 芙蓉小声问她:“小姐,咱们往哪边走?” 慕长离就问:“你认识四皇子家吗?” 芙蓉点点头,“认识,安王府,离晋王府不太远,差两条巷子。” 慕长离感叹,“你怎么哪儿都认识?” 芙蓉也感叹:“谁让奴婢以前是跟着大小姐的呢!这些都是做大小姐身边一等丫鬟的基本功。熟悉京城的大街小巷,熟悉各大高门贵户住处,这些都是我们要学的。” 慕长离实在不明白学这些干什么,不过眼下想想,似乎还真是管用。 至少她说要去哪,芙蓉就可以带着她去哪。 身边助手自带导航属性,用起来非常方便。 二人开始往安王府的方向走,为了显得自己就是平常百姓,慕长离敛去了身上的气息。 这气息一收敛,风雪对她的作用就明显了不少。 ------------ 第347章 狐怨—娘家人 慕长离感觉到刺骨的寒冷,也渐渐地开始睁不开眼睛,很难分辨方向。 好在芙蓉在京城长大,路熟,虽然难走了些,但至少没有错了方向。 就是芙蓉有些不明白:“咱们为何不坐宫车呢?在雪地里行走是为了什么?” 慕长离告诉她:“一是为了更仔细地观察路上的行人,看看是否能遇见别有用心之人。 毕竟前面几位皇子遇着的红颜,都是在半路捡着的,我试试我能不能捡着。 二来,我们扮作普通人模样,不引人注意,行事会方便许多。” 芙蓉懂了,“坐着宫车或是马车,目标太明显了。那走走也好,但愿能看到些什么。” 她把慕长离斗篷的帽子又扣了扣,“只是别把二小姐冻着就好,这大过年的。” 从西疆王府到安王府,说远也不远,只是风雪天气走起来就比较吃力。 二人行至半路时,遇着了一家人。 那家人坐着马车,但马车半路打滑,马摔了,车厢也摔得脱离了车架。 车夫吓得赶紧救人,好在车厢里的人没有大碍,都爬了出来。 那应该是一家人,一男一女,五十左右,再加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年轻人爬出来就开始埋怨:“这大雪天非得出门,在家待着不好吗?有什么好折腾的?” 男人斥道:“你懂什么!我们要是不去接你姐姐,过了今晚她可能就没命了!” “那都是你乱猜的!”年轻人一边扶着他母亲一边道,“我姐姐在安王府过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没命?其它王府出事,跟安王府有什么关系?” 男人摇头,“你不懂。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殿下二殿下和三殿下府上都出事了,而且事情出得几乎一致,连太子妃都去大理寺报了案。 事情不重视不行,我跟你母亲膝下就只有你和你姐姐两个孩子。虽然你姐姐嫁到了安王府上,但对我们来说,她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我们的骨肉,我们绝不能不管她。” 女人也说:“没错,我们必须得把你姐姐接回来。 今晚安王府不出事,一切都好。万一出事呢?我们承受不起这个万一。” 年轻人也对自己刚刚的态度有些后悔,开始往回找补:“我没有不管姐姐的意思,就是心疼爹娘大雪天的出来,还摔了。好在没有大碍,这万一摔出个好歹来,家里怎么办呢? 不如你们先回去,我自己去接姐姐,我一定把她接回家。” 男人不同意,“你姐姐虽是侧妃,但那到底是王府,你一个人去接显得不够重视。 而且,万一安王府不放人呢?我跟你母亲都去,四殿下多少也能看我们些颜面。” 车夫已经把马安抚好了,车厢修一修也重新套上了。 年轻人扶着父母重新上马车,口中还在念叨:“其实四殿下挺好说话的,姐姐虽然是侧妃,但四殿下为人和善,府上又没有正妃,所以我姐姐在府里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你们大可不必把接姐姐回娘家这件事想得难度太大,我觉得这就是件平常的事。” 女人不认同,“没有前两日的事也就罢了,有了之后就怕四殿下多想,以为我们不愿意让你姐姐留在安王府,与四殿下生死在一起。” 年轻人都听笑了,“问题我们确实是不愿意让姐姐死在安王府呀!他那也不算多想。” 马车继续往前走了,芙蓉下意识地也往前迈步,这时就听慕长离“哎哟”一声,说:“我的脚抽筋了,好疼,咱们走慢一些吧!” 芙蓉想蹲下来给她捏捏脚,慕长离却死死撑住她不让她蹲下,同时小声道:“没抽筋,胡说的。你不要做出是我丫鬟的样子,咱们就是同甘共苦的姐妹。” 芙蓉心说穿的也不像姐妹啊!你身上的衣料虽然已经是王府里最不好的,但仍然比我这身好太多了。 但好在她听话,她家二小姐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于是人没蹲下去,还配合着说了句:“那就站一会儿,缓缓脚。但也不能站太久,这该死的天气,站久了人都要冻僵了。” 二人站下,过了一会儿就听慕长离说:“行了,继续往前走吧!” 芙蓉小声问:“刚刚是怎么了?” 慕长离说:“目标出现了!但如果人家马车走了,我们立即就走,过于显眼了,毕竟街上没什么人。所以我们多留一会儿,等马车走远再继续向前,比较合理。” 芙蓉有些紧张,“什么目标?狐狸吗?”她开始四处寻找,“小姐,是地上跑的还是两脚走的?是真狐狸还是变成人形的狐狸?” “人形的。”慕长离说,“那股气息跟着马车一起走了,我们在后面跟着,不要太近。” 二人继续往前走,一路跟到一条巷子。 芙蓉说:“到了,这就是安王府所在的那条巷子。” 慕长离点点头,“气息没有再动,应该是停在了安王府门前……不对,又开始移动了,往这边来了。咱们躲躲。” 她拉着芙蓉躲到角落里,很快就看到那辆马车又出了巷子。 因为马摔过,行得慢,速度也没比人走路快上多少。 慕长离听到车夫大声说话:“少爷,这大过年的,医馆可不一定能开门啊!咱们的马摔坏了腿,跑不快,一会儿还得回来接老爷和夫人呢!就别走太远吧!” 车厢里传出先前那年轻人的说话声:“你只管往前,实在没有医馆开门咱们就回来。” 之后又有很小的声音,像是在跟身边人说些什么,听不清楚。 慕长离又扯扯芙蓉,示意跟上。 二人跟着马车,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往前走去。 芙蓉听明白了:“合着这次不是冲着安王府去的,而是冲着那一家人。 侧妃的娘家人,跟王府也算是沾边的。所以说这狐狸是冲着女人和孩子来的?” 芙蓉有点儿生气了,“她到底是跟什么人有仇?欺负女人和孩子算什么好汉?” 慕长离却觉得这件事情有针对性:“极有可能,当初惹下祸事的人,招惹的也是女人和孩子。所以现在人家报复回来,挑的人就是有针对性的。” 马车又走了一会儿,在一家铺子前停了下来。 那是家医馆,年轻人出来敲了老半天的门都没敲开。 车夫说:“少爷,别敲了,里面应该没人。大过年的,人家都回家过年了。” 年轻人不甘心,“继续往前走,再找一家。” 车夫不同意:“咱们的马需要休息,老爷和夫人指不定也快出来了。少年,不能再往前走了,您与那位姑娘萍水相逢,她生病您好心照顾这是善举,但要因此耽误自家的事,那就不好了。小的劝少爷一句,不该管的闲事不要管,会惹麻烦的。” 年轻人不高兴了,“能惹什么麻烦?她一个小姑娘,这种天气受了风寒,发着高烧晕倒在路边,我遇见了要是不救,她不就冻死了吗? 我爹娘在安王府里,他们出来看不到马车,自然会再回去等。 你要说马伤了,那咱们就换匹马,先找个卖马的地方。” 车夫跟他说不通,只好继续往前赶车。 慕长离决定不跟了,“咱们去五皇子府上。” 芙蓉一愣,“这就不管了?” “嗯。”慕长离点点头,“她们应该不会选在白天动手,现在人在何处我已经知道了,等晚些时候直接去缉拿目标即可,没必要一直跟着。五皇子住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知道。”芙蓉说,“是利王府,离这边也不远。” ------------ 第348章 狐怨—投其所好 利王府不在巷子里,而是在街边。 府门前偶有行人经过,这就让慕长离二人的到来没有显得过于突兀。 芙蓉一边走一边说:“都说狐狸聪明,可我觉得也没聪明到哪去。真要是聪明的话,好歹换个理由吧!也不能对所有王府都用同样的招数。 昨晚五殿下可是去过康王府了,应该对康王府那名失踪的女子有所警觉,那么如果再有陌生女子向他求助,他但凡不傻,应该就不会上当。” 慕长离点头,“你说得对,所以她们换套路了。”说完,朝着前面指了指,“你看。” 一辆大宫车正从对面行过来,在利王府门前停住。 五皇子从宫车里下来,口中骂骂咧咧:“一家比一家能闹,还说去告御状。 告什么状都没用!不如催催大理寺赶紧破案。” 正说着,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他一声:“五殿下!” 他站住脚,偏头去看,然后就“咦”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喊他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样貌清秀,身形瘦弱,人长得特别白净。 见五皇子问他话,他就往前快走了几步,可惜腿是瘸的,走几步还摔了。 五皇子赶紧上前去扶,一边扶一边道:“你又瘦了,是不是凤凰楼又欺负你?老子年前还使了银子,他们竟还敢如此对你,当老子的话是耳边风吗?看老子不把他的楼给拆了!” 那少年赶紧去抓他的手,“不怪凤凰楼,是我自己吃不下东西,人就清瘦了些。” “你的腿怎么了?”五皇子一边问一边弯了腰要去掀他的袍子。 少年往后躲了一下,脸颊泛红,“殿下别这样,我没事,就是出来买东西,不成想遇着了大风雪,因为着急赶路,把脚给崴了。 好巧不巧的就在利王府门前,就想着撞撞大运看能不能遇见五殿下,送我一程。” 他说到这里笑了起来,“我真是好运气,果真遇着五殿下了。 殿下能不能让你的宫车送送我?把我送回凤凰楼就好。” 五皇子看了他一会儿,道:“人都到家门口了,还回什么凤凰楼! 你说你吃不下东西,想必是凤凰楼的饭菜不可口,那正好,尝尝利王府的口味。” 少年拼命摆手,“不行的殿下,我不能在外面留太久,回去会挨打。” “有本王护着,没人敢打你!走,随我进去!”他说完,直接拉了那少年的手往府里走。 走两步才想起少年脚崴了,于是干脆将人打横抱起,哈哈大笑入了府门。 芙蓉都惊呆了,“原来传闻是真的!” “什么传闻?”慕长离不解,“还有传闻?” “嗯。”芙蓉点头,“传闻五皇子不但好女色,还好男色,府里之所以没有正妃,是因为合适的人家都知道他这个毛病,不想把女儿送过来受气。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原本还以为只是谣传,没想到竟是真的。这也太……不避人了。 所以小姐说的她们换套路了,指的就是这个吗?” 慕长离“嗯”了一声,“投其所好,看来对方把这些皇子的喜好都查了个清清楚楚。” “那刚刚的安王府应该是个例外吧?” “也不见得。”慕长离问她,“知道四殿下的为人吗?” 芙蓉想了想,说:“四殿下的生母是丽妃娘娘,丽妃娘娘在宫中的存在感就很低,这些年也没怎么听说过关于她的事。 四殿下这个人的存在感也很低,只知道他喜欢读书,不喜欢参与政务,皇上后来就把修撰史籍的差事交给了他。 四殿下得了这个差事之后,就连朝堂都很少上了。 安王府上没有正妃,只有两位侧妃。 传闻四殿下不沉迷女色,甚至还有传闻说他不太行,说府上的侧妃就是摆设。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这些年安王府也确实无所出,四殿下没孩子。” 慕长离点点头,“那就对上了! 四殿下不好这一套,对方就从其它方向入手。 今日康王府晋王府还有太子府都不消停,对方应该也是算准了安王府这边也一定会有侧妃的娘家人上门,故而事先安排好了人伺机而动,遇着谁算谁。 这不,就让那个年轻人给撞上了。” 慕长离心里有数了,“再往下呢?说说吧!六皇子?哦,六皇子不在了。” 芙蓉点头,“六殿下跟四殿下是同母所出,可惜一岁多就死了。自那以后丽妃娘娘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好,对四殿下也是不闻不问的。 我曾听大小姐说起过,说丽妃心里只有那个死去的孩子,甚至因此恨上活着的四殿下,觉得四殿下应该代替六殿下去死。这一度让四殿下很伤心,母子之间几乎没有任何感情。 再往下就是七殿下了……”芙蓉说到这里,目光中出现了一些向往。 慕长离瞧出门道来——“咋的,看上七殿下了?” “没有没有。”芙蓉连连摆手,“我可不敢,我这胆子还没大到敢觊觎皇子。 再说,七殿下那样的人,也容不得别人觊觎,会有负罪感的。” 慕长离对这位七殿下没什么印象,似乎宫宴上也没看见过这位。 芙蓉扯扯她胳膊,“咱们边走边说。” 二人行走的方向是卿王府,七皇子萧云尘的府邸。 “说起来,关于七殿下还有一个传说。 传说月妃娘娘当年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位仙人跟她说要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她,希望她能够善待这个孩子。等到将来仙人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就来把孩子接回去。 次日,月妃侍寝,后来就有了七殿下。 这事儿就像个故事一样流传了很多年,我听大小姐说起过,说起初人们并没有太把这个故事放在心上,就以为是月妃为了抬高七殿下的地位,故意编的。 可是随着七殿下长大,人们就发现七殿下这个人越来越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整个人总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过于俗气之人站到他面前,都会自惭形秽,觉得自己不配站到这样的人物面前,甚至会觉得自己的存在都是在玷污七殿下。 有那么几年,大小姐痴迷七殿下,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七殿下的画像,整日对着发呆。 可是后来老爷说,七殿下这样的人,注定与皇位无缘,指不定哪天就出家了。 大小姐这才打消了念头。 当初我不明白,还以为大小姐是在老爷的打压下不得不放弃。 现在想想,应该是大小姐在权衡利弊之后做出的选择。 在心上人与权势之间,选择了权势。 当然,所谓的心上人也不过是她自己芳心暗许,七殿下那样的人物,指不定都不知道世上还有一个慕大小姐的存在。 毕竟人家根本不理会凡尘俗事,只一心抚琴。” “抚琴?” “对,七殿下喜欢抚琴,还喜欢收集天下最好的琴。 听说卿王府上有一把琴,是取千年寒冰做成的琴身,琴弦也是一种极罕见的蚕丝。 为了保琴身不化,卿王府还特地挖了个地下冰殿。 七殿下每每想抚那把琴时就到冰殿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去冰殿的原因,人人都说七殿下冷若冰霜,从里到外的那种冷。” 慕长离知道卿王府会遇见什么样的人了! ------------ 第349章 狐怨—照妖镜 长宁侯府。 慕元青坐在慕倾云屋里,一脸的难以置信:“为什么你院儿里也进了新人? 你要新人干什么?还有,什么时候进不好,偏偏大过年的添新人,你怎么想的?” 慕倾云听得皱眉,“元青,我院子里人手不够,我添些人来,这是什么大事吗? 至于是不是过年,我并没有想那么多。” 慕元青再问:“那人呢?为什么跑了?还是偷了你的衣裳跑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去找了吗?她可是签了死契的,府里不把身契还给她,她连凤歌城门都出不去。 她能跑到哪?侯府这么多人,只要肯找我就不信找不回来! 再不行就报官!凤歌府,大理寺!我亲自帮你找!” 他气得站了起来,在屋里直转圈。 “你身边的人不是一向看得很紧?你院儿里的规矩不是侯府最大的吗? 怎么可能会发生丫鬟偷了东西逃跑的事?而且她别的不偷,为什么偏偏偷那件衣裳?” 慕倾云拧着眉毛看着慕元青,她觉得慕元青的反应不对劲。 这不是一个丫鬟跑了,少爷该有的反应。 而且慕元青今儿回来,张口就跟她要那件衣裳,那件衣裳有什么问题吗? 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脖子,窒息感已经不在了,但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那件衣裳有什么问题?”她问慕元青,“你突然回来要那件衣裳,是因为什么?” 慕元青无奈叹气,“因为什么也没用了,衣裳不见了,人也不见了,你现在就祈祷人家能放过你吧!还有,最好不要连累全家,否则二姐姐绝不会放过你。” 慕元青转身就走,脚步匆匆,几乎是用跑的离开了长宁侯府。 回去时,慕长离还没回来,他在家里待不住,又去了大理寺。 终于等到大理寺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妥当,再回家,慕长离也回来了。 慕元青赶紧把慕倾云那边的事说了出来,然后担忧地问:“怎么办?侯府会不会也出事? 二姐姐你跟我说实话,慕倾云那件衣裳是不是惹祸了?是太子活剥了狐狸皮毛给她做的衣裳吧?现在人家狐狸来报仇了,有样学样,也开始剥人皮,对不对?” 芙蓉觉得他猜得没错,她又补充道:“应该不只一只狐狸被剥了皮,剥下来的皮应该也不只做了大小姐那一件衣裳。肯定还有别的衣裳,要么在太子府里,要么被送去了其它地方。 会送去哪里呢?” “贺家!”慕长离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贺家,贺嫔,都可能有。或者皇上手里,也不排除。毕竟那种珍奇之物,一定要送给对他来说比较重要的人。 以上我说的那些,都算是重要的。 想要证实这件事情,明日就去查其它皮毛还在不在。当然,也有可能用不着那样麻烦了!” 她看向萧云州,说:“天黑之后我要出去一趟,我一个人,谁也别跟着。” 萧云州挑眉,“怎么走?” 慕长离说:“开个路引,先去借样东西。你们留在府里,准备几只铁笼子,等着装狐狸。” 亥时,慕长离烧了张黄纸,开了黄泉路,从房间离开。 萧云州亲眼目睹这一幕,只觉得那黄泉路里透出来的凉意,比西关最冷的风还要侵骨。 直觉告诉他,如今他这个妻子,应该已经不是当初在扶山村被他救过的那个女孩了。 但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个逻辑关系,慕长离不说,他也不愿自己去猜想。 日子过得愈发有趣起来,而慕长离这个人,是他回京之后最大的收获。 慕长离去了地府,借一样法器。 这法器在范无赦手里,是一面镜子,能透过假象照出真身。 也就是世间传说中的照妖宝镜。 慕长离记得以前爷爷曾说过,照妖镜并非地府的法器,所以它并不在地府的阴差手里。 后来之所以被范无赦拿到,好像是因为范无赦救了什么人的性命,对方出于感激,想以法器相赠,范无赦就选了照妖镜这个东西,说是方便勾魂的时候照照牛鬼蛇神,别被骗了。 慕长离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来借这种东西,包括现在,她也一直在思考,其实徒手抓狐狸精也不是不行,那些东西道行并不是很深。 或许制造暴风雪的那位她应对起来需要斟酌斟酌,但放出来勾搭人的那几只,手抓也行。 就是会有些麻烦,毕竟今晚要去好几个地方,一旦哪一个地方出了错,会影响到下一个地方的进展。 那种活剥人皮的事,今晚绝不可以再出现了。 她一路思索着,人已经到了勾魂殿门口。 有阴使见她来了赶紧上前行礼,然后把她往里边儿请,一边请一边还问:“灵主是来找七爷的吗?七爷办差去了,这会儿没在,灵主要不等他一会儿?” 慕长离摇头,“我是来找八爷的,他在吗?” “在,八爷在呢!小的去给您叫。” 范无赦很快就被叫了来,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然后问慕长离:“灵主有事吗?” 慕长离点点头,“跟你借借那枚宝镜,用几天就还回来。” 范无赦不解,“灵主借宝镜何用?可是遇着了难事?需要在下帮忙吗?” “不必。”慕长离说,“几只成了精的小狐狸,懒得抓,借你的镜子照一照得了。” 范无赦还是不放心,“左右无事,我随灵主走一趟。” 慕长离不高兴了,“你是不是舍不得你那破镜子?” “不是。” “你要舍不得那我就不借了,几只狐狸精,徒手我也能抓。” “真不是。” “那就借我。” “……拿去吧!” 范无赦把镜子给她了,慕长离转身就走,边走边说:“放心,最多三天就会还你。” 眼看着人走远,有阴使问范无赦:“八爷是真的舍不得那镜子吧?毕竟是件上品法器,万一灵主拿去了又不还回来,您也不好意思要。” 范无赦不解,“我为什么不好意思要?” 阴使也不解,“那是灵主啊!你好意思跟灵主要东西吗?” “好意思啊!”范无赦说,“我的东西,借给了别人,别人要是不还,我自然得去讨要的。不管她是灵主还是帝君,我都得去要。” 阴使:“……” 这情商不是一般的低。 照妖镜到手,慕长离立即离开地府,直奔李家。 李家便是安王府那位侧妃的娘家。 一只狐狸缠上李家的公子,慕长离算计着照出原形之后就掐个法诀,把那狐狸变成个小挂件儿带在身上,等回了西疆王府再一起扔进笼子里。 至于如何处置这些剥人皮的狐狸,这件事情有待商榷。 正常来讲,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如果是人类动手在先,人家有样学样还回来,是合理的。 可如果在报仇之余还有别的目的,那这件事情就得算一笔新账。 李府的守卫跟王府比起来不算森严,当然,再森严之处对于慕长离来说也没什么意思。 隐身的法诀一掐,到这些地方如入无人之境般。 狐狸身上有独特的味道,这种味道随着它们道行加深,可以自行隐去,不被人类闻到。 但也只是不被人类闻到,对她来说,几乎就没有任何作用。 慕长离闻着味儿就把那狐狸给找着了…… ------------ 第350章 狐怨—抓狐狸 她到时,那小狐狸精正在跟李家少爷谈古论今。 李家少爷说先帝爷如何如何,狐狸精就说比起先帝爷,更厉害的是开国先祖。 李家少爷便请她说说自己的见解,小狐狸精也说得头头是道,把李家少爷都给听入迷了。 这一入迷,小狐狸精脸上的窃喜就藏不住,她问李家少爷:“你的姐姐为什么要嫁到安王府呢?是因为她与安王殿下两情相悦吗?” 李家少爷就摇头,说:“也谈不上两情相悦,主要还是家族的安排。 嫁入皇族的人,有几个是心甘情愿的,反正我看我姐姐就不太开心。自从出嫁之后,都很少见到她笑了。也嫁过去两年多了,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可见日子过得也不好。” “那安王府别的女人生了孩子吗?” “没有。四殿下膝下无子,都说他那方面不行,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李家少爷一边说一边看着面前的女子,眼中掩不住的喜欢,“我认为两个人在一起,非得是两情相悦才行。有一方不喜欢,这门婚事都不应该成。你觉得呢?” 女子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慕长离觉得这俩人眉目传情,传得实在有点儿辣眼睛了。 但好在李家少爷算是个正人君子,发乎情止乎礼,最后关头他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会请爹娘做主,过三书六礼,风风光光把她娶回来,方可行夫妻之礼。 狐狸精颇有些遗憾,但也没有再进一步强求,而是好好地把李家少爷给送出房间。 终于,房间里只剩下一只狐狸,慕长离散了隐身的法诀,冲着她招手:“嗨!” 狐狸精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叫出声,慕长离一道白光打过去,设了个隔声障。 狐狸精再怎么叫喊也喊不来人,她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一脸警惕地问慕长离:“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要干什么?” 慕长离却反问她:“你呢?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又要干什么?” 狐狸精还在嘴硬,“我与李公子两情相悦,我是他的未婚妻。” 慕长离都听笑了,“行了小狐狸,我没工夫跟你扯这些没用的。还有别处要去,先收了你,回头咱们坐下来好好唠。” 照妖镜出,狐狸精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直接现出原形。 是只灰狐狸,品种一般,毛色也不是很好。 道行不多,两三百年吧!勉强能化出人形,还化得不太好看。 慕长离“啧啧”两声,“要不是因为狐狸天生的媚惑之术,就你目前化成人形的这个长相,李家少爷可能还真看不上你。” 地上的狐狸非常不服气,但又惧怕慕长离。 现了原身之后因为照妖镜自带捆缚之术,它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长离掐了个法诀把它变得只有巴掌大,然后尾巴一系,挂腰上了。 狐狸修炼两百多年,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慕长离离开李府,又往利王府去了。 至于那李家少爷发现这姑娘失踪之后该怎么办,那就不是她该管的事。 少年无知,半路捡个人就往家领,也是该给他一个教训。 但教训归教训,要让这狐狸精借由此事活剥了李家人的皮,那倒也不至于。 太子的仇,无论如何也报不到李家头上。 同理,五皇子再怎么招人烦,只要当初的事情他没有参与,就也报不到他的头上。 但如果参与了,慕长离想,那她就有义务去引导利王府的狐狸,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直接剥太子和五皇子的皮啊!剥别人干什么? 是不敢对两位皇子动手吗?还是本事不够? 那没关系,她可以帮忙。 利王府的夜晚灯火通明,太子来了。 慕长离寻着味道找到了那个少年,在五皇子的书房。 太子也在书房,正看着那少年,眼中充满了怀疑和警惕。 慕长离找了个角落靠着,看着眼前这三个人,琢磨着那男狐狸应该是没想到太子会来,太子又完全不好男色,所以对它释放出来的那种迷惑完全接收不到。 这时候那男狐狸应该挺闹心吧! 慕长离想,如果太子一直不走,不知道这男狐狸有没有办法脱身,去活剥人皮。 “二哥是不是想太多了?”五皇子说话了,他给太子倒了茶,问道,“什么狐狸报不报仇的,世间哪有那样的事?狐狸就是狐狸,小兽而已,要照你那么说,所有穿皮子的人都会被剥皮吗?怎么可能!天底下又不是只有我们穿皮子,那虎皮豹皮不是皮吗? 合着老虎豹子也会来报仇?那人还活不活了? 这天下到底是人的天下还是兽的天下?” 太子摆摆手,“那不一样,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五皇子皱着眉,“二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动物就是动物,它们的肉、它们的皮毛,就是给人类用的,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啊! 那些死去的鸡鸭鱼羊,哪个不是活生生的性命,死了不也就死了吗?吃着香啊! 总不能说它们都要来寻仇,再把我们给吃了。” 慕长离点点头,其实这老五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人类做为地球上食物链的顶端,确实掌握了许多生灵的生死。 但她明白太子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这件事情另有隐情。 “你不明白。”太子又说话了,反反复复的就是那么两句,“那不一样,你不明白。” 五皇子想不通,“我怎么就不明白了?我这不是挺明白的吗?” 太子提醒他:“你要是不想死,也不想你府里人死,就把这个人扔出去!”他指向那少年,“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不要往府里带,会给你带来祸事。” 五皇子急得直跺脚,“我的好二哥,他怎么就来路不明了?我们都认识半年多了。他是凤凰楼里的小倌儿啊!二哥你是不是因为你府里那姑娘不见了,就对我府里的人也起疑? 这回是真不一样了! 你那位当真是街上捡的,来路不明。 可我这位有名有姓,还有出处,算是故人,跟你真的不同。 而且他是男的,不是姑娘。” 五皇子说到这里,走过去揽了一把那少年。 少年非常害怕的样子,直接往五皇子怀里躲。 太子觉得这个五弟冥顽不灵,说不通,干脆起身,“该说的我都说了,听不听是你的事。 夜里府上要是出事,你可别去找我哭。” 太子走了,五皇子送了一程,再回来后就问那少年:“你今日遇到我,当真是崴了脚对吧?你可别骗我。” 少年直接跪下来,仰头看他:“求殿下把我送回凤凰楼吧!我不待在利王府了。 只要我走了,这些疑虑就都不存在了。殿下可以好好睡一觉,也不用再担心太子指责。 殿下叫人把我送回去吧!我给殿下磕头了。” 他“砰砰砰”就开始磕头,磕得五皇子好生心疼。 “好了好了,我跟你闹着玩儿的,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是什么人我最清楚。 快起来,这白净的小脸,可别磕坏了。” 人被扶了起来,额头红了一片,五皇子心疼了一会儿,就拉着那少年要往里间儿去。 这时,外头有声音传来,说:“殿下,太子在府门口等您,请您出去一趟。” 五皇子好生不耐烦,“二哥最近胆子越来越小!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五皇子出门了,屋里的少年刚刚还怯生生的模样,随着房门一关,瞬间变脸…… ------------ 第351章 狐怨—七皇子 慕长离盯着这少年,只见他勾勾唇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口中念念叨叨地说了句:“但愿太子不要坏我好事,否则太子府里所有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慕长离还有点期待了! 她问这少年:“要不你直接弄死太子呢?差啥?你说说,我帮你。” 少年猛然变了脸色! 急问:“是谁在说话?什么人?” 他步步后退,抵到桌沿上,这才看到角落里有个人走了出来,双臂环胸,一脸坏笑。 “你是谁?”少年慌了,“是利王府的暗卫吗?” 慕长离赶紧安慰他:“别怕别怕,我是好人,我是来帮你的。” 少年不懂,“你帮我什么?我并不需要帮助。” “怎么不需要呢?你刚才不是还对太子咬牙切齿的,想必一定跟他有仇。 我可以帮你报仇,你说,是咬死他还是掐死他还是烧死他还是剥皮疼死他?” 少年脸色又白了几分,警惕地问慕长离:“你究竟是什么人?” “都说了,我是来帮你的人。” “那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别呀!”慕长离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我来都来了,你不需要我帮忙,那我岂不是白来了?你不用怕,我跟太子和五皇子也有仇,你且把你的事情说一说,没准儿咱俩一拍即合。” 少年还嘴硬,“我没有什么事,我只是来做客的。” 慕长离失笑,“别扯了,当着明人别说暗话,没意思。”她一把扯下腰间挂着的那只毛绒狐狸挂坠,在手里转了几圈,跟那少年说,“我也可以凑一公和一母。” 少年开始发抖了,眼睛死死盯着她手里的东西,过了一会儿终于叫出了声:“姐姐!” “它是你姐姐?”慕长离乐了,“那正好,一家人整整齐齐。”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是五皇子回来了。 慕长离叹气:“原本想给你个机会的,可惜你自己不争气,那就怪不得我了!” 她再不多等,一抬手祭出照妖镜。 那少年如先前的女子一般现出原身,再被慕长离以法诀变成个巴掌大的狐狸吊坠,也挂在腰间,跟它姐姐做伴了。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五皇子念叨了声:“这雪下起来没完没了,可别真是有什么妖物作祟。 老九的大理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这都多少天了还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镇妖邪镇妖邪,这妖邪都把京城祸害成什么样了,他镇了个屁啊! 这大过年的,我……嗯?”他愣了一下,环视四周之后心凉了半截儿。 莫不是让太子给说中了? 他开始害怕,发动全府找人,但却没有人知道那少年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看见那少年离开屋子。就连守着书房的暗卫都直摇头,发誓说那少年绝对没有离开屋子半步。 慕长离可不管五皇子是个什么心情,她这会儿腰上挂着两只狐狸,正往卿王府赶。 太子府去不去的已经没有意义了,太子既然能来劝五皇子,就说明他府里的人已经不在。 至于那狐狸会不会再想别的办法进入太子府,那她也无法预料。 眼下当务之急是去看看那七皇子,别让卿王府再闹出事端来。 卿王府位置相对其它几座王府有些偏,但依然在城西范围内。 只是那条巷子十分冷清,巷子周围房屋都少。 据说七皇子喜静,不愿意与人接触。整个人也是冷冷清清的,从不多说话。 但卿王府有一股子降真香的味道,这是慕长离始料未及的。 这种味道她太熟悉了,道家首香,烟达宫阙,感引鹤降。 她从小到大,爷爷家里燃的都是降真香。 地府诸神受人间香火,能得益最多的,也是降真香。 清心观那边有很浓的降真香味道,这个并不奇怪。 但在卿王府闻到这种味儿,倒是让慕长离生出几分惊喜。 南盛崇道,这个她知道。但一般人家供奉神明都有香堂,香火再如何也不可能一入府就能被闻到。 只有这卿王府,一入府便有降真香味入鼻,可见这七皇子除了在香堂燃降真香,似乎在日常生活中也有使用这种香的习惯。 就跟她一样,如今的西疆王府,也有降真香的味道。 慕长离顺着这味道往府里走,相对浓郁之处是一座院落。 琴声渺渺,不知是什么曲目,总之不俗,连她一个不懂琴的人都觉得弹得甚好。 今日下晌,她曾亲眼看到一名女子抱着一把古琴站到卿王府门口,片刻之后被请了进去。 当时芙蓉就叹气,说卿王府也完蛋了,真替七殿下悲哀。 没想到一世清誉竟要毁在一方妖孽手里,二小姐您要是能救他就救一救吧! 慕长离却觉得说完蛋还早,说毁也还早。 至少屋里的人到目前为止还只是抚琴,并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她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屋子里没有那股子男欢女爱的味道,她进去之后也没在七皇子的目光中,看到对那女子有痴迷的样子。 女子一身青衣,与七皇子倒是配了个情侣色。 也不知道是打听过之后有意而为之,还是赶巧了。 她坐在七皇子对面弹琴,弹一会儿就看七皇子一眼,再弹一会儿再看七皇子一眼。 慕长离看得清楚,那女子每一眼中都带着魅气,几乎是毫不掩饰地向七皇子施放过去。 与此同时,她的琴声也开始缭乱了,不明显,但能听得出来。 反观坐在她对面三步远之处的七皇子,面无表情,仿佛一座孤独的冰山,寒意袭人。 面对那女子时不时施放过来的魅气,他似未感受到一样,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就好像女子对着的是一个假人,任她如何,对方都浑然不觉。 慕长离觉得这七皇子有点儿意思,她也好奇,便走近了几步,蹲到七皇子的对面,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 这完全是无意义的行为,因为她用法诀隐着身,就算她在这屋里跳舞,也没人看得见。 她只是觉得这七皇子挺有意思,面对狐狸精的魅惑之术居然还能无动于衷,便想琢磨琢磨这个人。 可是万万没想到,手才晃动三下,忽然,那七皇子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 先是皱了皱眉,然后目光移动,精准无误地盯上了她! 慕长离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心中直呼见鬼了见鬼了,这南盛的七皇子是个什么玩意?怎么能看得见她? 但是再等一会儿才发现,对方能盯上她似乎只是个巧合,很快目光就偏移了开,然后眉心微蹙,独自在思量着什么。 抚琴的女子手也停了下来,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七皇子看了她一眼,说:“没什么,接着弹。” 女子揉揉手腕,娇滴滴地说:“已经弹了一下晌,有些累了。” 说完,将手往前一递,“殿下看看,我的手指尖都磨红了,再弹就要出血了。” 七皇子却对她的话完全不在意,只重复自己的要求:“接着弹。” ------------ 第352章 狐怨—太生猛了 女子身子一拧,魅态浑然天成,“殿下,奴家口渴。” “接着弹。” “殿下!殿下为何不知怜香惜玉?” 七皇子冷哼了一声,“你是来卖琴的,不是来让本王怜惜的,记住你的目的。” “那奴家弹了这么久,殿下决定买了吗?” “没有,继续。” 女子有些着急,“还要再弹多久呢?” 七皇子说:“弹到天亮!” 女子听笑了,“殿下这是耍奴家呢?” “是你先戏耍本王的。” 话说至此,女子如何能不明白自己的预谋已经被识破了。 于是以退为进,起身说:“既然殿下没有想买琴的意思,那奴家就不叨扰殿下了。” 她想走,但是七皇子却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这卿王府是什么地方?” 慕长离觉得这气氛有些紧张,于是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她退到第五步时,忽然之间,那女子腾身而起,一道青光冲着七皇子就打了过来。 慕长离眯了眯眼睛,暗道:“有点儿道行,从这一下就能看出,这至少是五百年修行以上的狐妖。 可惜了,五百年道行干点什么不好,非得干这种勾当。” 她抬抬手,打算帮七皇子一把,毕竟这是她到这儿来的目的。 可是没想到七皇子根本不用她帮忙,只见他一把抄起桌上的古琴,手指往古琴上面一拨——古怪的琴音响起,不但将狐妖打过来的青光给弹了回去,还瞬间麻痹了那狐妖的神经,让那狐妖有了短暂的恍惚。 是真的很短暂,最多一秒。 但架不住七皇子的琴声不停,一声接着一声,狐妖的恍惚就也一下接着一下。 也不知道七皇子弹的是个什么曲子,慕长离听着比刚才狐妖弹的还要好听。 只是在好听之余也带有攻击性,虽不是那种能致人于死的攻击,但却能够干扰神经中枢,让听到琴音的人或妖头痛耳鸣神经衰弱。 这种情况体现在人身上,就是不舒服,要看大夫。 体现在狐妖身上,便是让它在片刻之后就倒地不起,现出原形。 但是对慕长离没用! 慕长离眼睁睁看着一只有着五百年道行、能够化出很好看的人身、并且攻击有致命性的狐妖,就这样倒在地上现出原身来。 不由得对眼前的七皇子也多了几分审视和怀疑。 这是什么人呢? 是人是鬼还是妖? 亦或是神? 半晌,慕长离摇头。 她想多了,七皇子就是个活人。 但他的琴音里蕴含着法诀,应该是学习过特殊的琴术。 而授之琴术之人应该是道法小成,且在捉妖方向小有研究的。 恍神的工夫,七皇子已经将地上的狐狸拎着尾巴倒吊着提在手里。 那是一只青狐,属于狐中并不常见的品种,毛色光亮,厚度也好。 最难得的是脸型十分漂亮,即使已经现出原身,看起来也非常美丽。 可惜七皇子不懂得欣赏这份美丽,他提着青狐的尾巴,一脸嫌弃的模样,看了一会儿说:“无趣。” 然后往前走了几步,打开房门,将狐狸往地上一甩,“来人!扔到大街上去。” 立即有暗卫出来,二话不说,也不惊讶,抄起狐狸就走。 慕长离摸了摸鼻子,觉得这七皇子有点儿太生猛了,可能卿王府用不着她多管闲事。 那就走吧! 她默默离开,直到走远,七皇子方才皱了皱眉,目光顺着她离开的方向念叨了句:“刚刚是有什么人来过?但是现在已经走了。凤歌城里的鬼东西真是越来越多了……” 离开卿王府后,在巷子口那里看到了被扔到地上的青狐。 慕长离想,得亏这是晚上,街上没人。这要是大白天的地上躺着只青色的狐狸,非叫人捡了去卖大价钱不可。 这玩意稀有,应该是挺值钱的。 她打了个法诀过去,将青狐缩小,捡起来一并挂在腰上。 三只狐狸,有点儿沉。 慕长离往腰间拍了拍,说:“一会儿随我回西疆王府,我好好审审你们。 招供招得好呢!就放你们回去。 招供招得不好呢!就把你们烤了吃肉。 我还没吃过狐狸肉,不知道什么滋味,正好尝尝。” 她美滋滋地回了王府,正值子时。 王府的侍卫想不明白自家王妃是何时出去的,放人进去之后面面相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 慕元青早就按照慕长离提前吩咐好的,准备了一只大笼子。 慕长离把腰间挂件儿摘下来,往笼子里一扔,然后跟慕元青说:“关门。” 慕元青赶紧把笼子门给关好,芙蓉搬了几个小板凳,一人发了一个。 众人就在笼子前面排排坐,坐了片刻,就见笼子里的三个挂件儿开始变大,开始有动作。 很快地就变成三只大狐狸,活的,能动的。 慕元青一脸惊讶:“话本子里总说狐狸精狐狸精的,没想到还真的有这种东西!” 芙蓉则一脸嫌弃:“不行,活过来之后没有刚才可爱了,能不能变回去?” 狐狸们听了很生气,狠狠地瞪她。 但芙蓉不带怕的:“瞪我也没用,你们落到我家二小姐手里,那就是插翅难飞。要怪只能怪你们自己,一,作恶多端;二,技不如人。” 那只灰狐狸着急了:“这位姑娘,你能不能放了我们?我们也是替人办事的,我们也很可怜啊!你行行好把我们给放了吧!我保证带着我弟弟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进京城。” 慕元青都听笑了,“啥意思?不进京城,改在外省祸害人了?” “不不,到哪都不祸害人,我们找处山林生活,再也不进入人类地界了。” 边上还有一只小灰,正是当初化作那少年的狐狸。 此刻听他姐姐说话了,他也跟着道:“对对,我们再也不闯入人类的生活了,求求你饶了我们吧!我们修行也不容易,好不容易能化成人身,如果就这么死了,那之前两百年的罪岂不是白遭了?姐姐,饶了我们吧!” 慕长离不说话,就托着腮看着它们几个。 萧云州起身进屋,不一会儿手里拿了件披风出来。 他把慕长离身上已经披凉了的那件摘下来,换上了在屋里烘得热乎乎的。 灰狐狸见状立即道:“其实我们也是有选择的,我们的原计划里就没有西疆王府,因为我们知道九皇子跟王妃夫妻恩爱,所以我们从来没打过九皇子的主意。 姑娘,不是,王妃!王妃,求您看在我们没有祸害到您头上的份儿上,饶我们一命吧!” 慕长离听得直笑,“当真是因为我与九殿下夫妻恩爱?” “当真!真得不能再真了!我发誓!”说完,还冲着萧云州抛了个媚眼。 但这个媚眼抛完它就后悔了,赶紧把眼睛闭上,恨不能自戳双目。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习惯了。王妃知道的,我们狐狸天生媚态媚骨,这种事是骨子里自带的,改不了。但我真没有勾引九殿下的意思,请您相信我。” 它一边说一边把头低得更甚,像是这样做就能表明自己不会再看萧云州。 慕元青听不下去了,他伸手拍拍笼子,“你们不敢接近我姐夫,是因为我姐夫身上煞气太重,怕冲着你们吧? 行了,别扯那些没用的,说说你们什么来头?为何剥皮放火? 还有这场大风雪,是不是你们带来的?” ------------ 第353章 狐怨—逼供 芙蓉也握了握拳,道:“活剥人皮,这种事情果然只有畜生才做得出来!” “我没有!”灰姐姐又说话了,“前两天剥人皮的不是我!我是今晚要动手的,但是被王妃给抓起来了,就没做成。我这个最多只能算是未遂,可千万不能给我定罪啊!” 灰弟弟也道:“我姐说得对!我也是未遂。” “有动机,即为犯罪!”慕元青又往笼子上拍了拍,“别扯那些没用的,老实交代!”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青狐忽然开口了。 它看着芙蓉道:“谁说只有畜生才干得出活剥皮的事来着?畜生其实什么都不会,畜生的一切都是跟人类学的。我们努力修炼化成人身,想像人类一样直立行走,想像人类一样在这繁华红尘中好好生活。可是当我们走进人类生活的地方才发现,有的人,畜生都不如!” 芙蓉被她盯得有点儿害怕,赶紧往慕长离身边挪了挪。 天空还在下雪,雪花一片一片砸下来,又大又急。 但这方小院儿里只是飘轻雪,并没有外面那番景象。 就好像这里独立成一方空间,与外界无关,任谁都无法侵扰。 那青衣狐狸抬头看了看天,然后道:“我不知道你是何人,但一定是位高人。 就像那七皇子一样,有手段逼我现出原身,有手段把我抓起来放到笼子里。 你似乎还封了我的真气,让我不能再化人身,也施不出法诀来。 今日落到你们手里,我认栽,但刚刚那句话我还是要说! 人类才是最残忍的东西,你们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源自于我们这些狐狸。 一切酷刑都是人类教会给我们的,是人们最先施加到我们身上的。 我们只不过有样学样,只不过把曾经失去的再报复回来。 可惜,技不如人,落到了你们手里。 那就该杀杀,该剐剐,用不着说那些没用的。” 青狐狸的话让两只灰狐狸害怕了,小灰半跪在青狐狸面前,苦苦哀求:“阿青姐姐,你不能这样说啊!你不想活命了吗?你已经有五百年往上的修行,这五百年有多不容易只有咱们自己知道。你可不能轻易就放弃啊!如果认了罪,那一切就全都完了。” 灰姐姐也说:“是啊!只有两百多年道行的我尚且想要活下去,何况是阿青姐姐你。 这件事本就与我们无关,我们是奉命行事,没必要为了别人的仇搭上我们自己的性命。” “你们懂什么!”阿青斥它们,“人类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们以为求几句他们就会放过你们?不可能的!他们只会在问出实情之后再把我们杀掉,然后把我们的皮毛做成衣裳,再穿出去炫耀,说这是多么多么珍贵的皮子,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地位。 哼!我活了五百多年,我太懂人类了。” 慕长离戳它痛处:“既然懂人类,为啥还栽在了人类手里呢? 它们两个是我抓回来的,但你不一样,准确来说,你是被七皇子打出的原形。 要是按照你的说法,七皇子在把你打出原形之后,应该把你杀了,穿你的皮子。 但是他只是把你扔到大街上,夜里街上无人,过一会儿你清醒之后就可以逃走。 所以你看,至少在这个人身上,你算不算是看走了眼?” 青狐狸咬咬牙,“不算!南盛皇族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不过是在羞辱我罢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正眼看过我,根本就没有瞧得起我。 只有我像个傻子似的给他弹琴,从下晌弹到晚上,弹破了爪子,最后被他扔到街上。” 慕长离懂了,“你的意思是他没剥你的皮,是瞧不起你。 那好办,一会儿问完话我就把你给他送回去,让他亲手剥了你的皮,如何?” 青狐狸死死瞪她,“我打不过你,你说怎样就怎样。” 慕元青一愣,“这是同意了?” 慕长离失笑,“美的你。不过你也是个人才,不对,狐才!你也是个狐才! 天生魅骨的狐狸,居然在勾引别人的时候,喜欢上了被勾引之人。 你说你这是不是勾搭反了?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不过真遗憾,七皇子没看上你。” 她一边说一边指指萧云州,“要不你换个人呢?你看这位如何?他长得可不比七皇子差。 他俩属于两种风格的,你要不换换风格,试试这个?” 萧云州着实无奈,他们家这个小王妃一天到晚就知道把他往外推。 “别闹。”他揉揉慕长离的脑袋,“问正事。” 慕长离“嘿嘿”两声,开始问正事:“前面提到报仇,是给谁报仇? 前面还提到奉命行事,是奉谁的命? 这是我给你们的机会,如果答得好,我可以考虑饶你们一命。 如果答得不好,那抱歉,你们这二百年五百年的道行,我得拿走。” 青狐狸大惊:“你要拿走我们的道行?为何?你要做何用?” “送人啊!”慕长离指指边上的萧云初,“孩子太小,要是一点点修炼那可实在是太慢了,我想给他走点捷径。正愁这捷径不知道怎么走呢!你们送上门了。” 三只狐狸闻听此言,全都朝着萧云初看了过去。 萧云初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两只手拧在身前,低着头说:“别看我,我原本没想走捷径的,但最近拜了师父,才发现自己只能学习简单的术法。 我知道这种事应该自己努力的,但如果有捷径可以走,那……我也不想努力了。” 三只狐狸心都凉了,两只灰狐狸直接吓麻爪了,趴在笼子里起不来。 青狐狸却咬着牙说:“没想到,捉妖人自己还养大妖。连这种胎灵都能带在身边,可见你们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你说是不说?废话这么多呢?”慕元青来脾气了,他问那两只灰的,“你们说不?” 两只灰的想了想,灰姐姐点头,“我说!反正都到这种时候了,不说肯定是死路一条,说了兴许还能留一条命。” 青狐狸冷笑,“确定说了能留一条命?别忘了,就算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你也不可能活着离开那个人的控制。在它面前,我们没有选择。” “那可不一定!”灰姐姐跺跺脚,“万一呢!我会一种敛住气息的法诀,到时候只要把我的气息敛住,我就可以混在人类当中,带着我弟弟远走高飞,谁都找不到我。” 青狐狸趴了下来,“那你就说吧!”它闭上了眼睛,不想与两只灰的为伍。 但灰狐狸却已经打定主意,她跟慕长离说:“我们原本不生活在京城附近的,离这里挺远的,有数百里地那么远。 之所以来到京城行此事端,也不是我们自愿的,而是被逼的。 我们原本生活在雪山之中,灵气十足,自由自在。 可是百年之前,有一只千年老狐来到了我们的雪山里,咬死了我们的族长,从此以后就命我们必须听它的话,否则它就把我们全都咬死,吸食我们的精气。 我们害怕,只能依附于它。 就这样过了百年,倒也相安无事,除了偶尔需要几只母狐去陪伴之外,那只老狐就一直安安静静地生活在雪山之中。 我们觉得这样也好,毕竟它的道行很深,如果将来我们遇到危机,它还可以保护我们。 可是没想到,半年多以前,雪山里又来了一只狐……” ------------ 第354章 狐怨—它想上天啊 灰姐姐说到这里,看了青狐狸一眼。 青狐狸也没有睁眼,但依然知道对方在看它,便沉着声说道:“在埋怨别人之前最好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是你的弟弟遭遇这些事情,你会不会带它进雪山,向主上寻求帮助。” 灰姐姐叹气,“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知道如果换了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所以我只说事实,没有埋怨你。” 说完,灰姐姐又看向慕长离,说道:“半年多以前来的那只狐狸,是一只十分稀有的雪狐。通体全白,毛色属极品。因为毛色好,以至于即使她样貌一般,但依然让人忍不住总想多看几眼。 她是青姐姐的表妹,之前一直生活在最北边的雪山中。 可是多年以前家中突遭变故,所有生活在北边的家人全都被人类害死了,就剩下它自己。 它远走他乡找到青姐姐,本意是求青姐姐收留。 可是它遭遇的事情被我们的主上知道了。 主上就是那只千年老狐,它在我们雪山站住脚之后,就让我们称它为主上。 主上知道了那只雪狐的血海深仇,就说要帮它报仇。 它把雪狐的遭遇跟我们所有狐狸都说了一遍,那件事情确实太让人气愤了,那只雪狐也实在是太可怜了。当我们看到它委屈又绝望的模样,就算主上不做任何提议,我们这些狐狸也会主动自发地要为它报仇! 人类,实在是太残忍了!” 它说到这里,主动问慕长离:“你究竟是何人呢?你手持照妖宝镜,这已经不是寻常捉妖道士能够拥有的东西了。你一定是神明,那么我能不能问一问神明,这世上生灵真的分高低贵贱吗?我们狐族就活该成为任人类宰割的畜生?” 那只青狐狸这时也睁开了眼睛,说了句:“上古时期,狐族有着崇高的地位。出过真神,有过上仙。我们也能在山明水秀四季如春的地方好好生活,也能接受人类朝拜。 可如今,世道变了,我不欺负人,人却来欺我。 悲哉。” 慕长离直了直身子,问了句:“那只雪狐有何仇怨?” 青狐狸看向她,“你问了又有何用?能替它报仇吗?” 慕长离道:“报不报仇的,总得说了听听。 不过我必须得提醒你们,不管有何仇怨,你们已然动手杀了数人,还对京城施以暴风雪。 死在这场暴风雪下的人类,都要算到你们头上。 所以这件事情发展到现在,究竟是哪一边占理,还是未知的。” “那我们为何与你说实情?”青狐狸冷笑,“按你的说法,恩仇已了,我们说了何用?” “有用啊!”慕长离说,“各算各的,都不耽误。 且冤有头债有主,如果你们背后有主谋,或许我可以跟那主谋好好清算清算。 到时候雪狐报雪狐的仇,我跟主谋算主谋的账,各不耽误,岂不是很好?” 青狐狸想了想,有些不确定,“主上是只千年灵狐,据它自己所说,它是涂山氏的后代。 这些我们无从考究,但它修为深厚法力高强却是已知的。 所以这位王妃,你莫要说大话,真遇上了它怕是你只有跑的份儿。” 慕长离点点头,“确实,听你所说,那只狐狸是很厉害。 所以它究竟想干什么呢?就单纯的只是为雪狐报仇吗?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当然没有!”灰弟弟突然说了句,“它想占领京城!它想从雪山里走出来!它的野心可大了,它还想恢复上古狐族的荣耀呢!” 灰姐姐点点头,也说:“确实,它觉得狐族屈居雪山是耻辱,世界应该恢复到上古时期的模样,狐族应该继续享有崇高的地位,它还可以修成上神,位列仙班。” 慕元青都听愣了,“它想上天啊!” “不是上天。”灰弟弟说,“是修成上神,恢复狐族的荣耀。” “那不还是想上天么!”慕元青翻了个白眼,“原来不只人类会造反,兽类也想造反啊! 而且这个反还不是反南盛,而是要反整个人类。 它行吗?谁给它的勇气干这么大一票买卖?” 灰弟弟摇头,“它行不行我不知道,反正我肯定是不行的。” “我也不行。”灰姐姐说,“我连掐个完整的法诀都费劲,哪来的本事跟人类抢地盘。”说完,看了青狐狸一眼,“或许青姐姐可以。” 青狐狸却也摇了头,“我也不行。如果在上古时期,五百年道行大成,我可以拜师学艺,再不济也可以自谋出路学些小术法。 但现如今,大量的法诀失传,我们就算修得人身,也绝无可能达到上古时期狐族的本事。 除了天生自带的魅惑之术外,也就只能施展一些隐身之类的小术法。 那些上古时期真正的术法,再没有可能修习到了。” 青狐狸说到此处连连叹气,“世事变迁,过去的岁月就真的过去了,什么都没剩下。” “那千年老狐狸怎么那么厉害?”芙蓉问道,“京城这场大风雪,就是它干的吧?” “没错,就是它干的!”青狐狸说,“我们这些小狐都是它的棋子,它其实用不着我们,凭它一己之力就可以让这个天下被白雪覆盖,所有人类都死在白雪与冰冻之下。” “它搁哪学的?你不是说真正的术法都已经失传了吗?” 青狐狸苦笑,“那只是相对而言,并不是所有人都没有本事习到术法。 它说它是涂山氏的后代,如果这话不是谎言,那么涂山氏就肯定会有术法流传下来。 毕竟那是上古四大狐族之一,我们这些散狐跟有传承的家族,是没法比的。” 芙蓉懂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苦再难,大家族多少也能剩下些东西用来庇佑子孙。” 青狐狸点头,“就是这个理。所以我们这些狐狸才会在它到了雪山之后,被打压得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也所以,在替雪烟报仇这件事情上,我们明知这个仇报的已经不是我们原本的意愿了,也没有办法让它停下来,甚至没有办法退出。” “对,退出就是死,它想杀死我们可太容易了。而我们好不容易修成人身,怎么可能愿意死去。所以就只能任由它差遣,替他做着活剥人皮的事情。” “那么问题来了!”慕元青又问,“为什么要活剥人皮?跟你们报仇有关系吗?” “有!”青狐狸露出一脸凶相,“我说过,人类才是这世间最残忍的存在。因为我们所行的一切不过有样学样,不过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是人类先剥我们的皮,我们才去剥人类的皮。是人类先杀害我们的亲人,我们才去杀害人类的亲人。 问问你们的太子吧!问问他十年前做过什么。” 青狐狸再次闭上眼睛,趴到了笼子里。 …… ------------ 第355章 狐怨—蠢货 太子府。 五皇子找上门了,顶着大风雪进了太子府的门,脸色煞白,但不是冻的,是吓的。 太子在书房见了他,一见就问:“是不是府里出事了?” 五皇子摇头,“不是,没出事,但那个人不见了。” “那个少年?”太子一点都不意外,“所以你说他是凤凰楼的人,我根本就不信。 你看到的只是样貌,但我告诫过你,要看皮相之下是个什么东西。 我给你的香你用过没有?将那香点燃,就可以影影绰绰地看到它们的真身。” 五皇子还是摇头,然后手往前一递,一支香递到太子面前。 “本想回去就用,但是回去之后人已经不见了。我叫人翻遍了整个利王府也没见他的影子,我又叫人去凤凰楼找人,倒是找到了,但是他说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凤凰楼。” 五皇子说到这里,冲着门外喝了一声:“把人给我带进来!” 外头有人押着个少年进了屋,少年的模样跟灰狐狸变化的那位一点不差。 五皇子说:“二哥你看,是不是同一个人? 我在凤凰楼就已经问过一遍了,可无论是他还是凤凰楼的人,都说他这几日从来没有离开过楼里。而且从下晌到傍晚,都有人与他在一起,能证明他确实没离开。” 五皇子说到这儿,狠狠地瞪了那少年一眼,咬牙切齿地道:“本王给你的钱可不少,你却还要背着本王接客,真该把你给打死!” 少年眼圈儿一下就红了,“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想,但是我做不了自己的主,一切都要听楼里的。殿下打我吧!我也不想活了,这样的日子活着不如死了,求殿下打死我吧!” 少年哭了起来,太子一阵烦躁。 “闭嘴!”他狠狠地斥了少年一句,然后才又跟五皇子说,“不是他!他身上没有狐气! 我跟你说过,那些东西既然可以幻化成人,自然也可以幻化成不同的样子。 所以你被骗了,先前你府里的那个是假的,现在这个才是真的。” 太子说完,挥挥手,让人把那少年给带下去了。 少年还在哭,五皇子皱着眉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跟过去说了句:“行了别哭了,明儿本王去凤凰楼替你赎身。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少年终于走远了,书房的门重新关了起来。 五皇子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来问太子:“二哥,你跟我说句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随口道:“没什么,只是多年前去北地时,不小心惹上了一只狐狸。没想到那些东西这么记仇,居然跑到了京城来,简直是疯子。” “狐狸真成精了?”五皇子简直不敢相信,“狐狸精这种东西不是话本子里的么?它们还真能变成人?那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很难对付?过了今晚还有明晚,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总不能一辈子都安生不了吧?” “我自会想办法,不用你操心。”太子瞪向五皇子,“回去管好你的利王府,别什么人都往家里领。也告诫家里人最近少出门,以免再惹上事端。” “就这么把我打发走了?”五皇子不干,“二哥,我的亲二哥,我跟着你这么些年,你对我还不信任吗?咱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你把实情说出来,也好一起想想办法。就算想不出来办法,至少有个人替你分担。 真要是狐狸成了精,那这事儿就属于诡案了,得往大理寺推。” 太子心思一动,“往大理寺推?” “对呀!老九回京就是为了镇压妖邪,可现如今妖邪都上门杀人放火了,他镇着什么了? 这事儿首先责任在他,其次他既然镇不住妖邪,那他留在京城还有什么意义? 二哥,这事儿说好不好,说坏也没坏到哪去。 至少咱们可以借此机会打压老九,如果能把他赶回西关那就更好了。” 太子眯了眯眼睛,“把老九赶回西关?”说完,自顾地摇了摇头,“别以为他回西关就是什么好事,听闻老九的势力已经逐渐渗透到凌江国,凌江国临近南盛的两座城池,几次都有投降之意。说不定有一天他真打下了凌江国,到时候南盛就是他的敌人了。” 五皇子脑子不够用,“那岂不是更好?那样的话就有理由出兵对他进行讨伐。” 太子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五皇子,“蠢货!只有把人留在京城,才算是看在了眼皮子底下。否则放虎归山,给南盛带来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行了,回去吧!我要歇了。” 五皇子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气呼呼地离开了太子府。 他觉得太子有点过于保守了,也有可能是除夕宫宴上被老九和他媳妇儿给吓着了。 总之在这件事情上,太子谨慎的有些过头。 他就不信老九真有本事与整个南盛为敌,也不信把人看在眼皮子底下就是什么好事。 本来京城没老九什么事的,现在他回来了,在皇位的事情上自然要分一杯羹。 谁愿意多一个人争皇位? 这一夜,风雪依然在,直到天亮之后才停下来。 但也不是全停,只是大雪花变成小雪花,急雪变慢雪,大风变微风。 京城的百姓怨声载道,甚至有人聚集到大理寺门前大声询问,问这场大风雪是不是跟诡案有关,是不是有妖邪作祟。 慕元青出来维持秩序,不停地解释说他们也在查,并给出承诺,一定会尽快查清楚。 人们听了之后就问他这个尽快是多快,你得给出个确切的日子来。 慕元青硬着头皮说:“五天!五天之内一定解决!” 百姓散了,慕元青回到衙门里,跟张易说:“这些人绝对不是自发而来,肯定有人在背后指使他们闹事。今日只是个开头,怕是后面几天都会有人来闹。” 张易点头,“我明白。九殿下打着镇压妖邪的名号回到京城,这些人肯定会说这些日子的情况就是妖邪没有镇住,说九殿下没用。 但是咱们都知道,九殿下也是人,如果真有妖邪这种东西,凭一个大活人如何能镇得住? 说到底那都是案子,得查清楚来路才能断明去路。查案不是一日两日之事,再急也没用。” 慕元青点点头,“我说的五日也是被逼无奈,到底五日能不能解决,还得回去问问我姐。 我姐说了,这案子她来办。” 张易听出他话里有话:“王妃亲自来办?什么意思?” 慕元青深吸一口气,“意思就是说,这件事情已经大到我姐夫办不了的程度了。 换句话说,此案中的妖邪十分危险,需得我姐亲自来。” 京郊,山里。 一素衣女子歇在一处洞中。 她怀里抱着件衣裳,那件衣裳有着纯白色的、毛乎乎的领口和袖口,她就把这些毛乎乎的地方贴到自己脸上,一脸的欣慰和满足。 之后,她趴在地上,衣裳垫在她身下,人就靠在那些皮毛上,闭着眼睛睡着了。 睡梦中,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回到了北地极寒的雪山之中。 阿爹用冰雪盖出一个小房子,阿娘围出一个小院子,阿姊做了冰花插在院子里,阿弟堆了个雪娃娃,还给雪娃娃戴上了阿爹从人类村庄捡回来的帽子。 那一天,是她两百岁的生辰…… ------------ 第356章 狐怨—我好疼啊 它是一只九尾白狐,源自哪一脉已经无从考究了。 但是阿爹说它们家的出身没有那样高贵,虽也是九尾,老祖宗却并不是青丘一脉。 好像说它们家是青丘一脉分出去的旁支,祖上勉强沾了点青丘的光,得以保存血脉,也能够让后世子孙在修行上更容易一些。 只是它们没有得到传承,只能修出人身,施些极简单的术法。 比如说挥挥手操控冰雪堆个雪房子,比如说隐个身形之类的。 再多点也就没有什么了。 但是它们很知足,因为北地雪山荒无人烟,是人类进不去的地方。 又因为占地极广,所以也没有其它生灵与它们抢地盘。 只偶尔有些不成气候的小兽,都与它们家做了朋友。 这样的日子很好,它们以风雪为食,化为人身之后又与原身一样耐寒,一家人热热闹闹的,一度让它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狐狸。 直到她两百岁生辰那日,阿爹阿娘跟她说,烟儿啊,你两百岁了,生辰得过得有意义。 我跟你爹爹就是在我两百岁生辰那日相遇的,我们一见钟情,再见便定了终身。 所以我们一直觉得两百岁生辰是个很好的日子,我们也希望烟儿你的两百岁生辰,也能过得与以前不一样。 倒不指望你觅得如意郎君,但至少出去见见世面,也算是个生辰纪念。 阿姊也说:“我生辰那天,阿爹阿娘也让我去见世面了。 我去了人类住的地方,但不是离我们最近的村庄,而是一座城镇。 那里真繁华啊!我看到了穿着漂亮衣裳的姑娘,闻到了人类食物的香味。 那是多么美妙的感觉啊!是我之前从未感受到的快乐。 除此之外,我还看到了人类的男子,有的气宇轩昂,有的风流倜傥,有的眉清目秀,有的威风凛凛。那是让人看一眼就心动的感觉,阿娘说,那就是当初她遇着阿爹的感觉。 可惜我们是狐,人类男子对于我们来说也只能看看,过个眼瘾罢了。 真正想要寻着自己的另一半,还得在有了修行的狐族里面挑选。” 阿弟就抓着阿姊的袖子问:“那我将来是不是也要挑一只好看的小狐狸做媳妇?” 阿姊捏捏阿弟的鼻尖儿:“对呀!我们聪儿将来也要娶媳妇的,也要生一窝小狐狸崽子。” 它听得蠢蠢欲动,立即换上了最好看的衣裳,在两百岁生辰这天离开了雪山。 阿爹阿娘给了她十日游历之期,告诫她十日之后务必回到雪山,切不可在人类城镇逗留。 它都记在心上,美滋滋地走了。 原以为这一走,是两百岁之后一个美好的开端。 却没想到这一走,竟是噩梦的开始。 她下山时是夏日,雪山依然是雪山,但雪山之外的天气却已经很暖和了。 茂密的树林鸟语花香,许多没有道行的小兽在林间跑来跑去,遇到现了原身的它觉得稀奇,都会围过来看。 它觉得很有趣,跟小兽们玩耍起来。 却没注意到林里有猎人,一眼就看到了它这只稀有的九尾白狐。 猎人射中了它,一箭扎进它的右前腿,她疼得倒地,幸得一只黑熊相助,才吓跑了猎人。 它知道这里不能久留,谢过黑熊之后一瘸一拐往林外走,好不容易走出去了,腿却已经疼得再抬不起来。 无奈只好歇在路边,又不敢以原身歇着,怕又被人类惦记。 于是化出人身来,是一名非常好看的女子。 南盛太子就是在这个时候与她相遇的,他的马车路过这里,看到路边受伤的她,立即下车相救,把她扶上了马车,带到城镇,请了最好的大夫。 她从未与人类接触过,以至于虽然太子其貌不扬,但因为有救命之恩的情分在,她竟觉得这男子就是世间最好最好的男子。 后面几日,太子对她悉心照料,温柔相待。 渐渐地,让她对太子生出了情愫。 这种情愫导致她把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一丝一毫都没有保留。 太子十分惊讶,但惊讶之余也因她的诚实而感动。 又过了一日,太子说他已经想好了,就算它是狐,他也要与它在一起。 他希望它能带他进雪山,他要去见它的阿爹阿娘,要当着它阿爹阿娘的面求娶她。 它十分感动,当即点头同意。 因为是九尾灵狐,人类箭支对它造成的伤害好得很快。 在离开家的第八日,它带着太子进了雪山,来到了自己家里。 当时阿爹阿娘的表情恐惧极了,阿姊拉着阿弟躲到了角落里,头都不敢露。 谁都没想到她居然会带一个人类回到雪山,阿爹大声斥它不懂事,说它会害死大家。 阿娘则警惕地盯着太子,让太子立即离开。 可是太子没走,非但没走,他还带出了一种药粉,用力一扬,当时就迷晕了它的家人。 它的家人被迷晕之后个个都现出原身,除去阿娘是只青狐以外,阿爹阿姊和阿弟全是九尾白狐。 但是它没有事,因为它是站在太子身边的。 太子把它紧紧揽在怀里,身后有很多人现身出来,它直到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原来这男人不是一个人进雪山,他还带了好多人。那些人叫做暗卫,最擅长隐藏自己。 它不明白太子要做什么,只听到太子哈哈大笑,说没想到北地一行居然还能有这般机缘。 说白狐的皮毛世间最好,特别是这种九尾狐,更是世间罕见。 九条大尾巴可以做成九个围领,能送给九个人,但是这种皮毛如果是在狐狸死后再剥,毛色就不好看了,非得是活着的时候剥,才有光泽。 于是他让人把它的家人全都吊在了房梁上,它看到太子和他的暗卫们拔出刀子,当着它的面把它的家人活生生剥了皮。 那血淋淋的一幕,它一辈子都忘不了。 家人在过程中醒来,凄厉的叫声,让它当场就失去了理智。 它用尽一切办法跟太子拼命,可惜太子身边那些暗卫太厉害了,它根本近不了太子的身。 它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被活剥了皮毛,血淋淋地倒挂在房梁上。 它听到阿爹说:“快跑!烟儿快跑!我们活不成了,你一定要活下去!” 阿娘也说:“对,只有你活下去了,我们才有希望,烟儿快跑!” 它知道自己得跑,因为只有跑了才有报仇的希望。 它的家人不能白死,这个仇它一定得报。 它跑了,现出原身用隐身术直接跑了。 远远地听到阿姊的声音说:“烟儿,一定要替我们报仇!” 还有阿弟在哭,说:“姐姐我好疼啊!姐姐救救我,我好疼啊!” 它的心都碎了,再回头,却看到家的方向升起滚滚浓烟。 雪屋是不可能起火的,雪屋里的所有东西都是用冰雪做的,根本不可能起火。 唯一能起火的,就是它家人的身体。 它跑啊跑,跑出了雪山之外,化了人身,变幻了模样,开始往东边走。 东边还有一处雪山,那里住着它的舅舅一家。 它得去投靠舅舅,然后请舅舅替家人报仇。 一切都如它所愿,甚至还有意外收获。 不但舅舅一家愿意帮它报仇,那处雪山里的千年灵狐也愿意帮它报仇。 它们来到京城,不但把报仇的目标锁向太子和太子的妻儿,还把目标锁定了皇家。 因为皇家是太子的亲人,当年太子没有放过它的亲人,所以它也不能放过太子的亲人。 一开始,它觉得自己没有错,它觉得一切都是对的。 可是这仇怎么报着报着,就不太对劲了呢? ------------ 第357章 狐怨—自己做皇帝 雪烟惊醒,方才发现原来是一场梦。 再看看手里抱着的东西,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 可是她知道不能再哭了,哭是没有用的,这些虽然不是家人全部的皮毛,可至少找回来一部分,她得把这些皮毛收好,不能再丢了。 她起身,把衣裳穿到自己身上。 这是阿爹的皮毛,她闻得出阿爹的味道。 现在衣裳穿在自己身上,就好像是被阿爹抱着一样。 她喜欢这种感觉,可惜阿爹再也不能说话了,也不能给她唱歌谣了。 她太想念北地雪山里的歌谣了,可惜没有人能再唱给她听。 刚刚的梦境就像是一场回忆,这样的回忆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断过,她已经习惯了。 只是这次的回忆更长一些,更完整一些,阿爹阿娘阿姊阿弟的样子也更清晰一些。 这就导致最后被活剥了皮之后那血淋淋的样子,也更加清晰了。 雪烟坐到一块大石头上,捂着脸哭了一会儿,又把手放了下来。 “还差一个人,只要我杀掉太子,这个仇就算报完了。之后我就会回到北地雪山里,回到我们家住的地方,再也不离开。 阿爹,阿娘,阿姊,阿弟,你们想我了吗? 别急,我很快就回来,就只差一个人了。” 她起身要往外走,才走两步就发现洞口有人。 愣神的工夫,那两个人就已经走了进来。 那是两个年轻人,十七八岁模样,她认得,是千年老狐的孙子。 可是他们怎么来了? “跟我们回去吧!爷爷要见你。”其中一位年轻人说,“你的仇还没报完,但是想杀太子可不容易,靠你一个人是完成不了的。 你空有两百年修为,却不会攻击的术法。那太子府戒备森严,而且他明显已经意识到是你在报仇了,定会对此有所防备。 你得不了手,想要报仇,只能求助于爷爷。” 另一人说:“爷爷帮了你这么多,你应该心存感激,而不是避之不见。 按照约定,拿到你家人的皮毛之后你就应该回到爷爷身边去,可是你没有,你自己跑了,躲到这个山洞里,让我们一顿好找。真是太不懂事了。” 雪烟看着他二人,微微蹙眉,半晌才道:“我知道那位主上是好心,想要替我报仇。 但是他报仇的手段却并不是我最初表达的意愿。 冤有头债有主,南盛太子带着暗卫杀我全家,我只想杀了那太子,以及当日到场的暗卫。 我从来没想过剥了孩子和女人的皮。 不过你们说,当初太子没有放过我的家人,我也不应该心慈手软放过他的家人。 我觉得这也没错,反正杀也杀了,我感激那位主上。 可是接下来的事我想自己做,不愿意再滥杀无辜,可是那位主上为什么不停下来?” 年轻人说:“怎么停下来?你为何这般心慈手软?咱们是狐,可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萨。 没听说一个狐妖还要存着善心,去共情残忍的人类的。 你死的是一家人,是阿爹阿娘阿姊阿弟,难道不应该也杀了那太子的爹娘和兄弟吗? 这才叫报仇呢!你只杀太子和暗卫有什么用? 他体会到你这十年遭受的痛苦了吗? 他都没有体会到你的痛苦,那算什么报仇?” “是啊!爷爷做的是对的,他都是为了你好。 你身上背着血海深仇,如果不报,因果就不消,你再想继续修行可就太难了。 你也不想自己卡在现在这个道行上,一点精进都没有吧? 动物修成正果,靠的可不是熬年月,那是要修炼的。 可你心中有大仇,大仇会成为你的心魔。魔念不消,早晚有一天你会走火入魔。 真到了那个时候,一切就都晚了,你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你愿意那样吗?一定不愿意吧!那就跟我们回去吧!去见爷爷,让他帮你杀了太子。” 雪烟后退两步,十分抗拒,“你们说的都对,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想杀死那么多无辜的人,我的家人们也不会愿意我为了报仇,连三岁孩童都去杀。 还有,你们的爷爷为何要在凤歌城掀起这场暴风雪? 我亲眼看到有百姓倒在雪地里,也亲眼看到小孩子一跤摔下去就没了影子。 他真的只是为了替我报仇吗?我又不是傻子,你们说呢?” 两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眼,面上终于露出凶色——“到底还是被你发觉了。 不过没关系,爷爷说过,你是怎么想的不重要,甚至你的仇报不报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利用你身上的仇恨,去发动那些傻狐狸惑乱京城。 让他们杀光皇族的人,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统统杀光。 只要京城大乱,只要皇族全死,我们就可以趁虚而入,取代皇族,成为人类的掌管者。” 雪烟继续后退,面上露出惊恐之色,“他的野心居然那样大?他都修行了上千年,他为什么不好好修行?为什么要贪人类之欢?他做人类的皇帝有什么意义?” 她不明白,“我们狐族只要一直修炼,就可以拥有很长的寿元,甚至最终可以得道成仙。 但这一切都忌贪恋人世之欢,更不可搅乱世间祸害人类。 否则天道都会给我们记上一笔,未来成仙之路就会困难加倍,甚至彻底成不了大道。 他这样做是为什么?” 年轻人笑了,“二百年的狐,果然天真。还得道成仙,这是哪来的可笑的想法? 都什么年月了,狐族能修炼出人形就不错了,还想得道成仙?做什么梦呢! 狐族早就不是上古时期的狐族了,这世上也再没有什么人或妖能修成正果位列仙班。 那些古老的传说听听就罢了,别真的代入自己,更别给自己那样美好的指望。 咱们只要增些寿元,多活些年月就够了,别想着成大道,成不了的。 但寿元增加了,又成不了大道,这日子该怎么过呢? 自然是要对自己好一点,自然是要怎么舒服怎么来。 爷爷说了,人类的世界才最舒服。而能在人类世界里过得最好的,必是皇族。 所以咱们就把皇族给屠了,然后化成他们的样子取而代之,从此在世间逍遥自在,想想就美。你难道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吗?你要是真的不贪恋红尘,当初又怎么会惹上南盛太子。” “就是!装什么清高。当初要不是你对那南盛太子心存爱意,还把人带回雪山。你的家人怎么会死得那样惨?说到底这一切都是被你害的,你才是罪魁祸首!” 雪烟的脸色惨白,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当然知道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可知道是一回事,被人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她有些承受不住了,阿爹阿娘阿姊阿弟的样子又开始在眼前浮现。 她又听到阿弟最后喊的那句——“姐姐我好疼啊!姐姐救救我。” 渐渐地,她的眼中有红光闪过,心魔最终战胜了理智,让她开始顺着两个年轻人的话去思考,去说服自己,去给自己洗脑。 很快她就认同了他们的话,认为南盛皇族该杀。 太子灭了她全家,她就也要灭了太子全家。 只有这样才算公平,只有这样,她的家人才会安息。 “那就杀吧!”她说,“那就杀吧!杀了他们所有人,自己做皇帝!” ------------ 第358章 狐怨—是神不是仙 次日清早,凤歌城的暴风雪又来了! 这一次的暴风雪异常猛烈,以至于所有人都出不了门,就连皇宫门口的禁军侍卫,都被这场暴风雪吹得东倒西歪。 没办法,皇上只好下令紧闭宫门,撤回所有禁军。 想必这样的天气,也不会有人进宫行刺,这场暴风雪吹倒了禁军,也阻拦了刺客。 凤歌城内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谁也离不开屋子。 慕元青在雪刚开始下的时候就顶着雪去找他姐了,进屋时,萧云州刚把自己的被褥放到慕长离的榻上,慕元青“砰”地一下推门进来,还把他俩给吓了一跳。 就是这么一会儿工夫,风雪就大到像是天漏了一样,大块大块的往下拍。 慕元青抬头往上看,就感觉那雪里像是包裹着大石,砰砰地砸着屋顶。 他问萧云州:“姐夫,房子不会被砸漏吧? 咱们王府的房子结实吗?可别把咱们给活埋了。” 萧云州也不确定了,因为这场雪明显不是自然界所赐,而是被妖物蓄意而为之。 雪花已经变成了雪球,就算西疆王府的房子能扛住,京中百姓的房子也扛不住。 他站了起来,对慕长离说:“看来是时候算总账了!” 慕长离点点头,“那千年老狐狸野心太大,竟妄想代替皇族掌管人类国家。 但其实如果你不从西关回来,我不从平县回来,这件事没准儿还真能让它给谋划成了。 可惜,现如今的京城,没有它想的那么简单。 走吧!去会会它。” 慕长离走在前面,伸手推门。 萧云州的手从旁边伸出,与她的手挨到了一起。 慕长离想了想,说:“其实你不用去,这种程度上的斗法,你在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萧云州却道:“就算没有意义,也应该与你在一起。” 慕长离没再说什么,萧云州要去,慕元青就也要去。慕元青一去,萧云初就更要去。 芙蓉不愿意被落下,拉着北陆和年妙一起,说大家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慕长离瞅着他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觉得有些晦气。 “什么要死一起死?区区千年狐妖就能弄死我?” 芙蓉说:“除夕那晚宫宴结束,二小姐都吐血了。” 慕长离叹气,“就那么一回,怎么就记住不忘了呢?”她脚步不停,走得非常快,但在离开院子之前把那三只狐狸给放出来了。 三只狐狸离开笼子立即现出人身,但没敢跑,只听慕长离说了句:“跟上。” 然后立即跟在她身后,一路出了西疆王府。 北陆见她走得实在太急,都快小跑了,赶紧问道:“要马车吗?” 慕长离摇头,“不用。”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跟着的一众人,“你们要跟着我不拦,但能不能跟得住就得看你们的本事了。留意些,别让雪球砸了脑袋。”说完,又对那三只狐狸道,“那老狐狸平日里是在何处施这妖法的?带路吧!” 两只灰狐狸看了青狐狸一眼,青狐狸摇了摇头,道:“说不清楚它在哪,有的时候我们在京城里见它,有的时候在城外见它。但他施法会选个高处,多数时候会在城墙上面。” 萧云州轻哼了一声,“看来凤歌城的守城兵也要换一批了。” “往西去吧!”青狐狸说,“上一次是在西城墙上见到他的,去碰碰运气。” 她说完,身形开始快速向西边移动。 这种移动的速度跟轻功差不多,除了慕元青和芙蓉外,其他人都跟得上。 好在慕元青和芙蓉二人,一个有年妙带着,一个有北陆帮着,倒也没有掉队。 众人一路行到西城墙处,雪球比之前小了许多,但风雪依然大,地上的雪已经能没过半个人身,要是个子小点的孩子,怕是整个人都会被埋进雪里。 路上没有一个人,或者说没有一个活人。 就连西城墙处也看不到守城的官兵,所有人都跑到城楼里面躲着。 天上又开始起雾了。 到了城墙下方,青狐狸问他们:“能上去吗?” 慕长离抬头瞅瞅老高的城墙,转头对众人说:“能上去的直接上,上不去的想办法爬楼梯。如果楼梯积雪过多已经没有路,那就到城楼里面去待着,别把自己给冻死了。” 话说完,竟平地飞身而起,整个人直接没入了浓雾里,不见了影子。 萧云州紧随其后,内力一运,人腾空而起,速度竟比慕长离还要更快一些。 一个先起,一个后起,二人在城墙上方同时落地,相视一笑。 紧随其后的是三只狐狸,大术法不行,上个城墙还是没问题的。 但那青狐狸一落地就看向慕长离,惊讶地问道:“你使的不是人类的轻功!好像是仙门的腾云法诀。你究竟是什么人?就算是捉妖师,也不可能会用这种术法的。” 慕长离没有说话,此时,年妙带着慕元青,北陆带着芙蓉,都已经上了城墙。 萧云初自也有自己的手段不落在后面,灰姐姐也看了他一眼,赞道:“这位小哥不错。” 没人理会她,所有人都向慕长离看去。 只见慕长离微闭了眼,头半仰着,两只手臂伸展开,掌心向上,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很快她就寻到了方向,人向左边一转,摊开的掌心泛起两团白光。 白光才一出现就有了变化,从柔和变为犀利,从一手一团变为一手一束。 两束白光冲天而起,瞬间就破开浓雾,还了这一方世界一个清清明明。 这还不算完,破开浓雾之后的白光在慕长离的驱使下开始在半空中扩散。 慕长离睁开眼睛,目光顺着白光看过去,同时双手连掐法诀,对抗着越来越厚重的大雪。 很快,大雪的势头开始弱了,厚重的雪片渐渐转为轻薄的雪花。 浓雾不在,从急速到缓速飘落下来,很快就成了一个冬天最美的样子。 这时,就见慕长离原本一直向上的掌心突然往下翻过来,又一道法诀自双手同时掐出,一道强劲的旋风开始在众人脚下旋转,很快就吹散了齐腰的大雪,露出城墙地面本来的模样。 除了萧云州之外,其他人已然看呆了。 纵是他们对慕长离有些特殊的本事心里有数,纵是芙蓉连鬼朋友都交过了,但他们也从来没想到慕长离竟强大到可以直接对抗一只千年狐妖创造出来的暴风雪。 那一道道法诀掐的,又快又熟练。 那一道道白光打的,又准又有效果。 北陆再一次在心里发出灵魂一问:他家殿下究竟娶了个什么玩意? 慕元青也再次生出一种可怕的念头:这人到底是不是他那个被送到平县的二姐姐? 青狐狸死死盯着慕长离,直到风雪彻底停住,她看到慕长离面不改色气不喘,甚至还有心思挑着眉问站在身侧的九皇子:“怎么样,我厉害吧?” 九皇子就点着头夸她:“我们家长离就是厉害。” 青狐狸明白了,南盛国九皇子的正妃,根本不是正常的人类。 她见识浅,没遇着过真正的神仙。但眼前这位她能确定绝对不是人类中的得道者,因为慕长离身上散出来的气息不一样。 那是一种比千年老狐还要强大无数倍的气息,是仙者之气。 不! 很有可能不是仙,而是神! ------------ 第359章 狐怨—斗法 强大的法诀冲开了慕长离挽起的长发,此时的她一身红袍,立在城墙上,头发在脑后随意地披散着,有风吹过时,微微眯起眼睛。 一边的嘴角轻轻向上勾着,这一幕竟让人看出了万千年的宿命之感。 三只狐狸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那是小妖遇见上神时,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恐惧。 那灰弟弟已经跪下了,灰姐姐坚持了一会儿也跟着跪了下来。 青狐狸坚持得最久,却也在慕长离回头看了她一眼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跪到她的面前。 萧云初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但慕元青却哆哆嗦嗦地问了句:“我,我用跪吗?” 慕长离没搭理他,只是冲着前方开口,说道——“现身吧!躲躲藏藏没意思。” 明明没见她多用力,但是这声音就是传出了很远。带着一种空灵的感觉,仿佛千百里之外的人们都能听见一样。 很快地,正前方的空间开始发生一阵扭曲,很快就从里面走出一名老者。 老者看起来六七十岁模样,人精瘦,头发全白,一双眼睛却泛着锐利的光。 这时,芙蓉忽然说了一句:“耳朵尖长,嘴巴尖细,还真的像一只狐狸啊!” 此言一出,对面那老者脸色一下就变了! 只见他立即瞪向芙蓉,开口质问:“你说什么?” 芙蓉也是胆子大,立即回道:“我说你真像一只狐狸啊!” 老者怒了! 他修行千年,功法大成,竟还有人一见了他就说他像是一只狐狸。 那这些年月的修炼岂不是白费了? “该死!”他说出这么一句,伸手就冲着芙蓉一指。 指尖有蓝色的光随着法诀打了出来,眼瞅着就要钻入芙蓉眉心。 芙蓉吓得腿都软了。一动不能动。慕长离却完全没放在心上,只随手一挥,那老者打出来的法诀一下就被她给挥散了。 也不知是因为法诀被打断,还是刚刚与慕长离斗法受了内伤,老者这时竟吐了一口血。 慕长离看得直摇头,“还以为千年的狐狸会有多深的道行,我为了见你还做了一番准备,看来是用不上了,我太高估你了。” 她一边说一边叹气,“千年的狐狸你想跟我玩聊斋,实在不好意思,我看过全集,你玩儿不过我。何况就你这点道行,不太行啊!” “你住口!”老者大怒,这一声吼,声音尖细,但掀起来的声浪可不小,以至于慕元青和芙蓉都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慕长离打了个隔音罩扣住了众人,这隔音罩并不是隔绝声音,而是隔决那种带着术法的声浪,以免凡人受到伤害。 但是她坚信自己也是凡人,所以也给自己加了个罩子,此举更是把那老狐狸气得够呛。 他问慕长离:“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凤歌城里竟然还有你这样的人?” 说完,目光又看向那三只跪在地上的狐狸,冷笑声起:“原来是找到了靠山。可是你们别忘了,你们的家人还都在我的手里。我活着,它们也能活着,我死了,它们一个也跑不了!” 青狐狸咬咬牙,说:“我们也不是投靠了谁,是技不如人,被抓起来了。 但是主上所行之事,也确实不是我们心中所想。 我只是想替表妹报仇,却从未想过真正到人类的地盘来生活,更没想过取代皇族,长年累月地变换容貌,来贪图人间之欢。 可是你用我们的家人控制我们必须听你的话,你打着替雪烟报仇的旗号,肆意杀人。 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老狐狸哈哈大笑,“报应?天大的笑话! 这世间若真有报应,就没有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一说。 这世间若真有报应,哪还轮得到我们动手报仇,那南盛太子早就被报应死了。 人类可以肆意杀戮,狐族为什么不行? 上古之时,人类是多么的渺小,只配在人界生存,能活过一甲子都是好命。 而我们狐族则是神族,狐狸崽子生来便是仙胎,无论青丘氏还是涂山氏,又或是纯狐氏和有苏氏,都有修成上仙甚至是上神的机会。 人类是个什么东西?是从什么时候起,人类竟能凌驾于我们狐族之上了?” 他越说越激动,嘴角还挂着血呢,手里却不断地掐着法诀。 “老夫就是想看看,狐族能不能翻身,人类能不能成为我们的奴隶! 受死吧!卑微的人类!不管你是何人,都将死于老夫毁天灭地的术法之下! 我涂山一族,从来都不是人类可以降服的。 人类,受死吧!” “不好!”青狐狸突然叫了一声,“他会毁天灭地!” 慕长离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毁天灭地,那是一个只存在于上古时期的大术法。她只听说过,从来没有见识过。 北阴帝君曾说,当初众神陨落,仙族浩荡,就是因为毁天灭地出世。 而毁天灭地之所以出世,竟是因为仙族的一位帝君爱上了魔主,被魔主把功法给偷了去。 慕长离听这个故事的时候觉得实在太扯蛋了,那得是什么样的爱情,能让仙界帝君不顾及自己的身份,也不顾及天下苍生去跟魔族的人在一起? 世上真的有那种爱情吗? 爱情这玩意当真能让人不顾一切? 开什么玩笑!她可不信这个邪。 思索间,那老狐狸的法诀已成,一种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股威压压得再也站不住,纷纷跌坐在地上。 北陆下意识地以内力去抗衡,却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萧云州还在坚持,威压袭来的那一刻,他二话不说站到了慕长离身前,竟以血肉之躯为慕长离把一部分威压承了过去。 慕长离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下,她立即开始反击。 感谢先人,在那次事情发生之后,仙界针对毁天灭地秘密研究出反击性极强的功法。 功法被封印在地藏王府,她习过。 面对有着毁天灭地威力的强大术法,慕长离的脸上笑开了花。 这种笑看在那老狐狸眼里,他觉得慕长离就是个疯子。 他不信慕长离不知道这个术法的恐怖,那么在明知道的情况下还笑得如此开心,除了人已经被吓疯,别无他解。 术法就像搓雪球,越搓越大。虽不是球形,但那种威压和能量,是不用看也能感受到的。 慕长离在自己身后起了一道无形的墙,护住了身后众人,也把萧云州护在了墙里。 萧云州似乎有所感应,他往前走了半步,发现再无法走动,当时就急了——“长离!你把我放出去!你护住别人我不管,但是我必须得在你身边! 听话,我虽是凡胎肉骨,比不得你有大机缘,但我也能感受到他的攻势有多猛烈。 长离,我若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你去冒险,那我还算什么男人! 你嫁给我,如果连保护你都做不到,我哪来的脸见你。” 慕长离回头看了他一眼,上古帝君跟魔主的爱情故事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她觉得萧云州就有那位帝君的潜质。 “殿下,莫要因情误国啊!” ------------ 第360章 狐怨—毁天灭地 她一脑抽,说了这么一句。 但她想表达的是,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做力所不能及的事,毕竟这架我能打,你打不了。 以及,你到底哪来的深情对我?咱俩不就是合作伙伴吗?咱俩都没睡过一个炕头,至于因为一个合作伙伴就要玩儿命? 但这些都没有机会说出来,因为那老狐狸是真的在玩儿命。 慕长离转回头,看了老狐狸一会儿,重重地叹了一声,道:“也罢,先解决了你,然后再把你的老巢一锅端了。 至于那个叫雪烟的狐狸,我自会着人审判,那都是后话了。 狐妖,千年修行不易,我本想留你一条性命,但你得不到人间皇权,就要以毁天灭地之法毁了这一切,那这世间便再容不得你。 受死吧!” 她腾空而起,双手抖动间,一条七彩长绫自袖间飞了出来。 长绫上白光忽闪,隐隐能看见密密麻麻满是符咒。 慕长离的口中也在念叨着什么,但是没有人能听清楚内容,只是随着她的念叨,那条飞出的长绫突然起了变化。 明明是软绫,却似利剑一般绷得直挺挺的,直奔着那老狐狸的眉心就刺了过去。 老狐狸哈哈大笑,在他眼里,这条七彩长绫就跟闹着玩一样。 这种带着脂粉香的东西,要来对付他的毁天灭地?开什么玩笑! 他将双手向前推,同时身子也腾空,再往后退。 这时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按说毁天灭地这种上古大术法,一旦施展起来那就是真正的毁天灭地,周遭的一切都将在术法施展出来的那一刻不复存在。 整个凤歌城都将化为废墟,所有的人都会无声无息地死掉。 就像上古时期魔主对仙界发起的那次进攻,直接要了仙界一半上仙的性命。 可是为什么他施展出来的,跟古籍记载的不太一样? 为何四周什么变化都没有?就连那女人身后的一众凡人都没有受到波及? 很快他就明白了,原来是慕长离做了一个结界,把他和她都困在一个结界里。 结界与现实世界彻底分开,人们能看到他们,但却触摸不到他们。 他施展出来的术法只存在于这个空无一切的结界里,丝毫影响不到外面。 但是老狐狸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结界能如此厉害,能把毁天灭地也给困住? 此时此刻在慕长离看来,这老狐狸脸上的表情真是精彩极了,甚至连她的长绫已经缠上了他的脖子,他依然在分析究竟哪一环节出了错误。 很快地,威压就消失了。 因为慕长离的长绫在缠上那老狐狸的一瞬间,绫上符咒同时催动,直接绞杀了那所谓的毁天灭地大术法。 老狐狸被吊在半空中,看着对面的慕长离。 直到这时,他才仔细看清楚刺过来的这条七彩长绫。 他大惊,原来这条在他看来是闹着玩一样的东西,竟是一件神器! “这是逍遥绫?”老狐狸声音都打颤了,“你怎么会有逍遥绫?这东西不是早就不存在了吗?你为什么会有?你为什么能用?曾经仙族圣物,你为什么能催动它?” 慕长离翻翻白眼,“为什么为什么,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该你的欠你的非得回答你? 还毁天灭地!我以为真会什么毁天灭地呢!结果就是个残缺的法诀,连毁天灭地半成的法力都没发挥出来,你也好意思喊毁天灭地的口号?丢不丢人? 挺大个岁数了,认不清现实,就知道做春秋大梦。 还想灭了皇族取而代之,你有病吧?你连我都打不过,你还想统治南盛?” 慕长离真心有一车的吐槽,但她觉得自己的长绫缠着老狐狸的脖子,太恶心了。 于是手一动,长绫撤了回来,老狐狸“砰”地一声摔到地上,摔得吐了血。 “你竟抽走了我全身的法力?”老狐狸都惊呆了,“我千年修为,竟被你毁于一旦!” 慕长离提醒他:“不只抽走了法力,还抽走了寿元,一会儿你就要现出原身,成为一只废狐了。” “你究竟是谁?”老狐狸不甘心,“我绝不能死在无名人类手里。 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你祖宗!”慕长离不愿跟他废话,直接祭出照妖镜,一下就把老狐狸照出原形来。 结界撤了,身后的护墙也撤了。 所有人第一时间冲过来把她围住,萧云州握上她的手,一句话不说,却胜万语千言。 但慕长离说实话,没有那么多感慨。 这件事对于她来说稀松平常,她再不济,对付个千年狐狸还是能行的。 何况她也不是没有准备,黄纸都在身上带着呢!一旦不行,她立即会燃黄纸开黄泉路。 到时候地府自会有人出来帮忙。 可惜老狐狸实在不济,她都没使上全力,只四成法力就给灭了。 什么玩意啊? 真没意思。 慕长离“啧啧”两声,跟萧云州说:“把老狐狸拎着,进宫去见皇上吧! 这事儿涉及太子,总归得讨个说法。 另外,这千年修为的狐狸皮可不能浪费了,回头剥下来给你做衣裳,比慕倾云那件好。” 萧云州皱眉,“慕倾云哪件?长离,我怎么可能会关注慕倾云有什么衣裳?” 他看了老狐狸一眼,十分嫌弃,“本王不想要这个东西,送给别人吧!” 慕长离说:“千年狐狸皮能保平安的,你穿着上战场,能退敌八千。” 这话萧云州倒是好好想了想,然后点头,“那好,本王就收着!”说完,吩咐北陆,“拎上狐狸,随本王进宫!” 老狐狸没了修为,没了法力,受了重伤,又现了原身,此时就跟一只普通的狐狸没两样。 北陆把它拎在手里时还想不明白,就这么一个玩意,能掀起凤歌城几天几夜的暴风雪? 到底是术法幻化的大风雪,老狐狸完蛋,瞬间全城的雪都消失不见了。 这番奇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守城官兵看到萧云州一行从城墙上下来,也听到之前城墙上有些动静。 这会儿再看北陆手里拎着一只狐狸,他们也不是傻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时间,所有官兵都跪倒在地,高呼:“九殿下大义救京城,九殿下千岁千千岁!” 萧云州看了慕长离一眼,见慕长离躲在慕元青后面,还扯了慕元青的斗篷藏住自己,就知道她是不愿居功,也不想把自己暴露出来。 于是点点头,对官兵道:“派人往凤歌府走一趟,告诉高鸣,雪灾结束了,让他派官兵安抚百姓,统计百姓伤亡。对有伤亡的家庭要重点安抚,并在两日内拿出赔偿方案。” 萧云初多问了句:“九哥,这个赔偿谁出?” 萧云州说:“谁惹的事谁出。” 萧云初笑了,“我已经能预见太子的悲惨结局了。” 慕长离听了这话,把脑袋从慕元青的斗篷里探了出来,琢磨着说:“其实我觉得,那雪狐报仇可能找错人了。祸害皇家可能没什么用,真正该祸害的是贺家。” 慕元青问她:“祸害贺家干什么?合着他惹下来的事,外祖家也得跟着一起倒霉?” “谁跟你说是外祖家的。”慕长离勾勾唇角,下面的话却是不肯再说了。 ------------ 第361章 狐怨—筹码 街上的雪忽然没了,越来越多的百姓走出家门,来观这一奇景。 官府的动作很快,不但已经开始挨家挨户统计伤亡人数,甚至把九皇子凭一己之力活捉狐妖、终还凤歌城一片宁和之气的事情也给宣扬了出去。 萧云州多少有些尴尬,因为他们走这一路已经被人认了出来,百姓都跪在道路两边对着他歌功颂德,像叩拜神明一样给他磕头。 按说这种场面他非常熟悉,在西关每打一次胜仗,回城的时候百姓都会自发地跪地相迎。 可西关的相迎他受得起,因为他的确退了敌军,守护了一方百姓。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这功劳跟他没有半点关系,都是慕长离的。 眼瞅着他尴尬,慕长离躲在慕元青的斗篷里都笑出了声儿。 萧云州十分无奈,隔着斗篷往她脑袋上揉了几把,无奈苦笑。 慕元青则跟她商量:“你能不能从我斗篷里出来?街上人都看我呢!还以为我怀里藏了个什么东西,这也太不雅观了。你要是喜欢我这件斗篷我就解下来给你,反正也不冷。” 没有了暴风雪肆虐,凤歌城的气温也回升了许多,确实没有那么冷了。 慕长离也觉得这个样子有点怪,于是要了慕元青的斗篷扣在自己脑袋上。 慕元青特别不理解,“你就这么不想出风头?你看看街边跪着的百姓,如果让人知道是你打败了千年老狐狸,那你得多风光啊!” 慕长离不认同,“我不要风光,干实事才是最要紧的。人这一生有得有失,你想要风光,就会失去很多安宁。我不想失去安宁,也不想让人议论西疆王妃是个妖怪。” 此言一出,慕元青也想到了慕长离退敌时的那个场面,以及他们被护在结界外面时,北陆抓着他的袖子认真质问:“你姐姐到底是个什么鬼?” 他摇了摇头,跟慕长离说:“你的想法是对的,确实你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安宁,我们也安宁。” 芙蓉过来挽住慕长离的胳膊,小声说:“那三只狐狸一直在后头跟着呢!虽然都是人模样,但知道他们是狐狸之后,就觉得怪怪的。而且,他们一直跟着我们干什么啊?还想跟我们回王府吗?是不是应该让九殿下把他们也一起带进皇宫里去?” 慕长离回头看了一眼,果然,两只灰的一只青的还在后头跟着。 因为化成了人身,百姓也看不出来他们是什么东西。 只是她看到了一个熟人在路边,是李家那位少爷。 这会儿那少爷的一双眼睛都掉在了灰姐姐身上,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但灰姐姐看都没看他,头都没抬,只默默地跟在队伍后面。 萧云州带着萧云初和北陆进宫了,慕元青带着年妙去了大理寺,慕长离回西疆王府。 钟齐看到她回来,懵懵的,不解地问:“王妃啥时候出去的?刚才地上的雪突然没了,王妃看到了吗?真是奇迹,老奴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奇景。是不是见鬼了?” 说完,又往慕长离身后瞅瞅,“他们三个是谁?哎呀不管是谁了,反正你们是跟着王妃回来的,那快请进吧!吃饭了没有?这一大清早就大雪封门,不过这会儿好了,下人们已经在大厨房做饭了。今儿做了王妃爱吃的烧肉,你们几位也算是有口福了。” 芙蓉头一次发现钟齐这么能白话,但说别把这三位当客人待,但又没办法介绍这三位的身份,只好忍着,一路回了渡灵轩。 慕长离是真饿了,下人们很快就端来饭菜,但要给那三位时,慕长离却说:“不用,他们不饿。把这几碗饭都给我搁桌上,我和芙蓉全能吃完。” 芙蓉抽了抽嘴角,“小姐,我就能吃一碗。” “剩下的我吃。”慕长离开始夹肉,吃得没什么形象。 芙蓉也饿了,也吃得没什么形象。 三只狐狸站在边上看着,灰姐姐没忍住,问了句:“人类不是很讲究尊卑的吗?你们一个主,一个奴,还能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她还跟她主子抢肉呢!”灰弟弟也插了句,“这根本不是人类该干的事。” 芙蓉点点头,“我也觉得这不是人干的事,但问题是我家王妃她喜欢这种感觉,那我当丫鬟的只能配合。你们是羡慕吗?” 三只狐狸呆立不动,没敢发表意见。 但过了一会儿,眼瞅着慕长离吃完了四碗大米饭,灰弟弟又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怎么那么能吃?” “因为我刚打了一场大仗,消耗大。”慕长离答得理所当然,但也没忘提醒他们三个,“趁着我吃饭的工夫好好想一想,接下来有没有什么能用来跟我交换自由的筹码。 你们三个虽然是杀人未遂,但也起了杀人的心思。 不管有没有人在背后主使,你们作为行凶者,都要负相应的责任。 想要抵过,就得有功,单单是提供那千年老狐狸的信息是不够的。” 灰弟弟急了,“你之前说只要我们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讲出来,你就放过我们的!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慕长离笑了,“现在有本事跟我讲说话算不算数了?你有这个能耐,当初怎么不敢在那千年狐狸跟前叫嚣呢?是因为他过于强大让你害怕了吗? 可是你别忘了,他在我面前,连三个回合都没挺过去。 所以你怕他,却不怕我?什么逻辑?” 灰弟弟赶紧低下头,再不敢多说什么。 青狐狸这时开了口,问慕长离:“请问王妃,什么样的筹码才是您想要的?” 慕长离不说话,继续吃饭。 倒是芙蓉应了句:“自己想。” 青狐狸真的认真想了,想了一会儿就说:“王妃应该是想擒获在太子府、康王府还有晋王府行凶的几只狐。 我知道它们在哪,我跟王妃交换!” 慕长离搁下手里的碗筷,“妥了!” …… 三日后,大理寺缉拿当朝太子。 这在南盛建都以来还是头一遭。 但是太子没有反抗,因为大理寺说了,你若是反抗,这事儿九殿下可就不管了。 到时候放任那些狐妖在你府里肆意报复,杀死你身边所有人之后就会杀死你。 也把你活剥皮,再放火烧死,看你受不受得住这些酷刑。 太子害怕了,认命地去了大理寺,直接被萧云州下令给扔进了大牢里。 与此同时,京城也开始流传一个关于太子与狐妖的故事。 几乎所有的茶馆儿书院都开始讲起这个故事,讲太子虽救了狐妖一命,却要了狐妖全家人的性命。还是活剥皮那样的残忍作法,简直没有人性。 后来狐狸寻仇,在京城施暴风雪,去太子府剥皮放火,就是为了给家人报仇。 故事讲得生动仔细,甚至有的戏班子还专门为此排了一出戏,从雪狐两百岁生辰开始演起,一直演到京城的暴风雪,和太子府康王府以及晋王府的几桩惨案。 按说人类应该是向着人类的,毕竟被狐狸杀死的人确实无辜。 可人类也会换位思考,太子的亲人无辜,雪狐的亲人就有错吗? 太子为一己之私,把人家一家都给活剥了皮,这样残忍的东西,还配叫做人类吗? 一时间,全京城的人都在同情雪狐,都在指责太子。 ------------ 第362章 狐怨—宣判 没出两日,人们就自发地组成了一支队伍,开始在街上游行。 游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高呼“废太子”。 此举令贺家人极度惊慌,开始着手反击,甚至试图镇压那些游行的百姓。 但是游行的百姓实在太多了,根本就压不住,当百姓们知道是贺家想保太子之后,还跑到贺府门前去喊话,质问贺家人——“你们难道就不怕吗?狐妖想要的可不是太子一个人的性命,而是太子所有亲人的性命!别忘了,贺家跟太子也是有亲的!你们也是太子的亲人!” 此言一出,贺家人也慌了。 甚至他们想到了一件事情,只要一想这件事情,他们就比任何人都要害怕。 最后贺老夫人发了话,说:“太子废了还能再立,人要是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自此,贺家再不插手百姓游行之事。 三日后,皇上宣布顺应民意,废太子! 并将太子关在之前的太子府,一年不得出。 太子被人从大理寺接回家中,当主子不再是太子之后,这座府邸也不能被叫做太子府了。 人们将门口的匾额拆除,礼部尚书亲自到场,撤了原太子府里所有的下人,包括侍卫。 就连从前那些保护太子的暗卫都给撤掉了。 曾经辉煌一时的太子府,转眼间成了一座囚牢。 就当太子和贺家都以为这已经是最坏的结果时,当晚,太子府失火了。 因为府里下人变少了,救火就来不及。 这一场大火烧没了半座太子府,太子倒是没死,可是被烧坏了半张脸,像鬼一样。 大火之后,慕长离的屋里站着一名素衣女子,怀里抱着一件眼熟的衣裳。 芙蓉问她:“这件衣裳是从长宁侯府得来的吗?” 女子点头,“对,是长宁侯府大小姐的衣裳,太子送给她的。” 芙蓉再问:“你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女子看看她,再看看慕长离,说:“就算我不来,你们也不会放过我的。 早来晚来都得来,我觉得没有区别。” 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到慕长离跟前,“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但是表姐告诉我,这些事情只有在你这里了结,才算是真正的了结。 王妃,我刚刚放火烧了太子府,但是太子没死,我最终还是放过了他。 不是我不再恨他,是因为这件事情已经牵连了许多人,让许多人枉死,我有罪。 但我不后悔,我的亲人全都死了,如果不能为它们做点什么,我是不会安心的。 所以那些人命对我来说,是太子还我的债。 债还完了,我就不想要他的命了。 其实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害人,只是心魔解不开,这个仇不报,我就算死了也无颜面对阿爹阿娘还有阿姊阿弟。 是我把太子带到它们面前的,是我把灾祸带到它们身边的。 我是个罪人,我得把罪给赎了。 我太想阿爹阿娘了,我想跟它们永远在一起,我来跟王妃说一声,希望王妃能放我表姐还有雪山里其它狐狸一条生路。 我给王妃磕头。” 她说完,真就跪下来,认认真真给慕长离磕了三个头。 然后起身,一转身人就不见了。 芙蓉一愣,“哪去了?是不是跑了?” 慕长离轻轻叹了一声,“不是跑了,寿元到了。” 雪狐回到了太子府,只身步入火海,再也没有出来。 只是临入火海之前,她用术法在一面没有被烧坏的墙上留了一行字—— 南盛太子,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死后永世不得超生! 有人把这个恶毒的诅咒告诉给前太子,吓得他高烧三日,醒了之后人就有点傻了。 正月十五,大理寺宣判—— 千年狐妖为祸苍生,处以极刑,以一枚散魂符令其魂飞魄散,消亡于世间。 至于散魂符是怎么来的,大理寺没说,也没有人细问。 那几只手里握着人命的狐狸,与千年狐妖一并处理,并允许大皇子、三皇子,以及死去的正妃侧妃的娘家人到场观刑。 至于三只杀人未遂的狐狸,慕长离退了两只灰的一百年修为,退了那只青的三百年修为。 借此也算是给狐族提了个醒,这天下不是没有人看管着,莫要不识好歹,为所欲为。 但她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雪狐入火海后凝出一颗妖珠。 那妖珠像是有意识一样,直接从太子府飞到了西疆王府,飞到了慕长离面前。 慕长离将珠子给了萧云初,并告诉他,灵体岁月悠长,身边人没有办法一直陪伴。若他能将这珠子好好养着,将来珠子或许还有可能重新化狐,重新修炼。 到时便可以做为一只妖宠跟在萧云初身边,算是个陪伴。 …… 这件事情至此算是结束了,朝廷抄了前太子府,将抄没的财产都给了在这次事件中死去的人。 无论是康王府晋王府,还是太子那个死去的孩子,都有赔偿。 当然,太子府那个死去的孩子,赔偿给了外祖家,算是对孩子生母的安慰。 京中在雪灾中遇难的百姓也拿到了银子,事情总算是平息了下去。 只是贺家不甘心,贺嫔跪到清明殿外求见皇上,苏九往里通报了数次,皇上始终不见。 苏九无奈,出来劝说贺嫔:“娘娘回吧!再跪下去就没意思了。” 贺嫔瞪向他,眼里是说不出的愤怒。 苏九皱了皱眉,觉得自己甚是委屈:“娘娘您瞪奴才有什么用呢?是皇上不想见您,不是奴才不替您通报。奴才出来劝说也是好意,但既然您不想听,那就继续跪着吧!” 苏九回去了,还命人关了殿门,彻底断了贺嫔见老皇帝的心思。 清明殿内,老皇帝问苏九:“还没走?” 苏九点点头,“嗯,看奴才跟看仇人似的。真有意思,冤有头债有主,她冲我来什么劲儿啊!又不是我废的太子!” 老皇帝听笑了,“要不朕就说这个废太子的事,是你撺掇的? 如此她就能记恨到你头上,朕也能清静些日子。” 苏九苦着一张脸看向老皇帝,“要不要这么阴险呢?皇上其实无所谓贺嫔闹不闹的,她又不是头一天闹了,还没习惯吗? 哦对,这次闹的不一样,她说如果不能复立太子,那就把十殿下还给她。” “她做梦!”老皇帝一把扬了手里的折子,“她就是在威胁朕!” 苏九赶紧劝:“她要她的,那给不给不还是您和皇后娘娘说得算么!您要是不给,她还敢明抢吗?再说,现如今十殿下也不见得就愿意跟她回去,昨儿奴才还瞧见他跟皇后娘娘还有四公主一起在后花园玩耍,可开心着呢!“ 这人啊!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再傻也是能分得清的。 就怕……”他犹豫了一会儿,再道,“就是怕贺家那边给皇上太大压力。” 老皇帝在椅子里坐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半天才又有了反应。 他说:“这么些年了,朕倒是想看看贺家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要是真闹起来也好,新账旧账一起算,没准儿还能算出些意外的账来。 那就是惊喜了!” ------------ 第363章 做妹妹的得为姐姐操心 可惜贺家没有什么动作,朝堂上没提,私下里也没有求见皇上。 老皇帝想,贺家是不会无缘无故变得这么没有存在感的。 他们一定是在憋什么大招儿。 贺家十分重视太子之位,现如今虽没有立新的太子,但贺家的孩子被废黜,另外一个孩子脑子有残缺,是不可能登储位的。 如此一来,可以说贺嫔和贺家在这件事情上是没什么指望了。 那么贺家能甘心吗? 肯定不能。 没有顺利继承皇位的机会,那就只能谋权篡位了。 贺大将军过年的时候没有回京,说是东关有敌来犯,可他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贺家还要干什么呢? 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干呢? 正想着,苏九匆匆进了殿,笑逐颜开地说:“皇上,快去华清宫吧!九殿下带着王妃进宫了,皇后娘娘摆了席面,请皇上过去一起用午膳。” 老皇帝高高兴兴地去了,路上还跟苏九说:“宫宴那晚,阿离叫了朕一声父皇,朕心甚慰。 不知道今儿她还会不会这样叫朕,如果能一直叫下去,那朕觉得,老九在心里应该也是接受了朕的。毕竟不得到老九的应允,阿离应该也不敢自作主张。” 苏九:“???” “皇上您是不是对他们两个的关系有什么误解?王妃她真的会按照九殿下的意愿去过日子吗?奴才怎么感觉她是完全按着自己的喜好在活?” “不能吧!”老皇帝说,“朕瞧着她跟老九感情甚好,那一般不都是夫唱妇随么!” “皇后娘娘随您了吗?” “……” 哪壶不开提哪壶。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今儿就又会把口给改回去?不叫朕父皇了?” “保不齐啊!”苏九说,“反正别抱太大的幻想。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果然! 华清宫里,慕长离开口一句:“见过皇上。”彻底浇熄了他的一腔热情。 但也不能全熄,还是要保持笑脸,跟这两口子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 要不然以后这种场合,皇后是不会叫他来的。 于是他冲着慕长离真诚地笑了起来,招呼她:“自家人,不必拘礼。这又不是在朝堂上,在你母后屋里你还跟朕客气什么!快坐快坐!朕也饿了,咱们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慕长离坐下来了,萧云州却在拿起筷子之前提醒了一句:“食不言,寝不语。” 老皇帝刚要夹菜,听这话赶紧也把筷子给放下了。 “朕现在还没开始吃,不算正在食。那个……云州啊!你看,这次京里闹狐妖的事情你办得甚好,朕却不知道该给你什么奖赏。 要不你跟朕要点儿什么呢? 你放心!你只管开口,放心大胆的要!你要什么朕就给什么!” 萧云州轻笑了下,“我如果要你的皇位呢?” “给!”老皇帝没有一丝犹豫,“必须给!朕说了,只要你开口,要什么给什么。” 说完就命令苏九:“去把玉玺拿来,朕现在就把它交给云州。” 苏九也是个干脆人,二话不说就往外跑。 皇后气得直拍桌子:“你给我回来!” 苏九这才站住。 “一个两个都没个正经!”皇后是真生气了,她狠狠瞪向老皇帝,“你坑了云州十几年,还没够?还想再坑他几十年? 你的皇位你自己心里有数,特别是现在,那就是个烫手山芋。 你倒是干脆,说给就给,怎么着,剩下烂摊子就打算都扔给云州了?” 皇后看得十分通透,“做人得讲良心,别以为人人都稀罕你那个破皇位。 在你把你这一代留下的烂摊子都处理完之前,别想着让旁人接手。” 老皇帝赶紧赔笑,“是是,皇后说得是,朕一定会处理好的,绝对不给云州留后患。” 萧云州听得皱眉,慕长离却跟没事人一样,已经拿起筷子吃菜了。 萧云州开始给她夹菜,一边夹一边说:“吃慢些,没有人同你抢。这块鱼我挑过刺了,你放心吃。这只鸡炸得不错,外皮酥脆,你一定喜欢,多吃些。” 慕长离指了指那碗鸽子汤,“喝点那个。” 萧云州很自然地就去给她盛汤,连要上前帮忙的宫人都被他退下了。 老皇帝觉得贼神奇,他看了苏九一眼,小声嘟囔了句:“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但刚才是谁说的食不言寝不语来着? 这不是能唠嗑么! 于是他也开始吃饭了,吃着吃着就跟萧云州说:“这次破千年狐狸的案子一定异常凶险,你没有受伤吧?办案过程顺不顺利?危险吗? 朕是既希望你能一直留在大理寺,又觉得大理寺处理诡案有风险,担心你出事。 做得不好会挨骂,做得好了又没有实际的奖赏,怎么想都亏。” 萧云州瞪了他一眼,“食不言,寝不语。” “你……你们俩个不也在说话吗?” “规矩是皇宫里的规矩,遵守这规矩的自然也得是皇宫里的人。” 老皇帝懂了,他们不是皇宫里的人,所以不用遵守。 但他是,所以他得遵守。 真是憋屈啊! 当爹的被儿子挤兑成这样,真是憋屈啊! 但韩皇后觉得他活该,生活就是现世报,你欠了多少就得还回去多少。 你做了什么样的事,就得担着那件事情带来的后果。 憋屈什么啊? 慕长离也没有说话,只管自己吃饱。 吃饱之后就转过身跟十皇子说话:“最近在母后宫里过得好不好?” 十皇子这会儿也吃完了,听到她问,就答:“好,母后这里非常好,有吃的,还有仙儿陪我玩。我很喜欢华清宫。” 慕长离点点头,再问:“那你还想念福欢宫吗?” 十皇子眼中现出恐惧之色,匆匆摇头,“不想了,我只想待在华清宫,不想回福欢宫。” 慕长离笑笑,“那就好好陪着母后,有母后护着你,就没人能把你从华清宫抢走。” 说完,她看向老皇帝,笑着叫了声:“父皇。” 老皇帝心差点儿没飞出来,当时就乐开了花,“哎!哎!好孩子,好孩子你再叫一声!” 可惜,好孩子不叫了,只见慕长离叹了一口气,道:“人啊,总归是贪恋亲情的。谁都不能例外,我也是。” 老皇帝一愣,与苏九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明白她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也没明白,想了想道:“阿离,你说起亲情,可是想说慕家?” 慕长离点了点头,“正是。” 老皇帝非常惊讶:“你跟慕家还有亲情呢?” 慕长离笑了,“父皇这话说的,我再怎样也是慕家的血脉,根不能忘。 何况慕家还有一个与我同母所出的亲姐姐,我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忘了她。” 老皇帝的眼睛眯了起来,他觉得这里面有事儿!他觉得慕长离话里有话! 于是顺着慕长离的思路走:“对,是不能忘,毕竟一奶同胞,比别人都亲。” “是啊!”慕长离感叹,“我这个人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单看我对我那同父异母的弟弟怎么样就知道了。 同父异母的弟弟尚且要帮衬,那一奶同胞的亲姐姐我就更是放不下。 希望父皇能理解我,我这也是操心的命。” 老皇帝用力点头,“理解,父皇都理解。” 只要你肯叫我一声父皇,你指着月亮说是太阳我都理解。 “所以,我得替我的姐姐跟父皇求一个恩典。” 老皇帝明白,这局就算是开始了…… ------------ 第364章 为他们赐婚吧 华清宫的气氛,怎么说呢!透着一股子期待、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连萧可仙都放下了筷子,竖起耳朵准备听慕长离要说什么。 韩皇后让千青给自己倒了茶,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说:“长离,你说吧!母后替你做主。” 慕长离笑着谢过韩皇后,然后说起慕倾云的事——“我那位长姐与我是同母所出,母亲在世时还带过她几年,着实让我羡慕。 如今母亲不在了,我那父亲待我……唉,不提也罢。 在长宁侯府里啊!除了待我最好的祖母之外,我最惦记的就是我那位亲姐姐。 说起来,我这姐姐也是让家里给耽误了。 她自小就爱慕太子……哦不对,现在应该叫二殿下。 我大姐姐自小就爱慕二殿下,奈何她生得晚,二殿下比她大了些年岁,等到她情窦初开知道何为男女情爱时,二殿下都已经订了亲,且很快就迎娶了太子妃过门。 说起来,大姐姐也是被我父亲给耽误了。 总觉得她生得漂亮,想要给她寻个好人家。 这一来二去的,就寻到她今年都十七了,婚事还没有着落。 这些年,大姐姐一直都放不下二殿下,几次央求父亲,宁愿去太子府为侧妃,也不愿意嫁给别人。 但父亲觉得,好好的一个长宁侯府嫡长女,怎么可能去做侧妃,所以就没同意。 为此,大姐姐在家里哭了许多回,甚至还闹过上吊。 除夕宫宴那晚,想必父皇母后也都看见了,我家大姐姐与二殿下走得很近。 甚至最后散场时,二殿下连自己的正妃都不顾,却亲自送我大姐姐回家。 虽然这件事成了一个笑话,长宁侯府脸面上也没什么光彩,但不得不说,我家大姐姐与二殿下之间,确实情意深厚。 所以我想求父皇母后施我一个恩典,看在我家大姐姐从小没了生母着实可怜,又对二殿下情意深重的份儿上,为他们赐婚吧! 如今太子妃已经与二殿下和离,我大姐姐嫁过去理所应当得到正妃之位。 虽然二殿下已经不是太子了,听说因为那场大火还烧毁了脸。 但是我觉得那都不重要,我大姐姐对二殿下是真爱,绝对不是因为他的样貌和地位。 所以二殿下不管变成什么样,都不会影响到我大姐姐对他的感情。 父皇母后,你们能成全我大姐姐吗?” 老皇帝憋笑都快憋出内伤来了! 他这儿媳妇真是太损了! 那慕江眠和慕倾云存的是什么心思,他还能不知道? 还绝对不是因为样貌和地位! 你要说不是因为样貌,这个对,毕竟原本老二也没什么样貌。 但要说不是因为地位,谁信啊? 长宁侯这些年之所以一直留着那个大女儿,等的不就是一个能让慕倾云成为太子妃的机会么! 那慕倾云在宫宴上的所作所为,为的不就是逼太子妃退位么! 但这件事情到了慕长离这里,就有了眼下这番操作,老皇帝觉得真的是妙极了。 韩皇后也觉得这个儿媳妇甚妙,这个不吃亏的性格她实在是太喜欢了。 但凡她也有这种性格,这些年在宫里也不会让贺静言欺负成这样。 老皇帝哈哈大笑,连声称赞:“我们长离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在顾好自己生活的同时还想着家中的长姐,这才叫京中女子的典范呢! 说起来,长宁侯也是世袭的侯爵,长宁侯的嫡长女嫁给皇子做正妃,配得上。 而且长离你亲自开口了,父皇无论如何也不会不给你这个面子。 苏九啊!着人拟旨吧!朕要亲自为长宁侯府嫡长女与二皇子赐婚!” 苏九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奴才这就去办!” 他跑着出去,叫人赶紧拟旨去了。 慕长离这边则开始表达谢意:“儿媳替家中长姐多谢父皇母后成全! 这样的好消息,家里人听到了一定会很开心的,我得赶紧出宫,把这个大好的消息带回长宁侯府,也让父亲和大姐姐高兴高兴。 对了,还有贺嫔娘娘那边呢!她也一定高兴! 父皇您不知道,贺嫔娘娘可喜欢我家大姐姐了。每个月都要叫她到宫中说话,有时说得久了,就留她在宫里住上一晚。 可见她早就认定我家大姐姐这个儿媳妇了。 唉,这话说起来对从前的太子妃娘娘实在是有些不公平,但是爱情这种事,谁说得清楚呢!他们两个就是看对了眼,哪怕其中一个是有妇之夫,也要排除万难抛妻弃子娶新人。 罢了罢了,道不道德的,也不是我这个当妹妹的该评说的。 总之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不是,是眷属!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我得先去福欢宫一趟,亲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贺嫔娘娘,让她也高兴高兴!” 老皇帝也想去,但韩皇后没让,说你去了阿离不好发挥。 但萧可仙去了,蹦着高儿跟着跑了。 萧云州也同行,二人一人一只手拉着萧可仙,老皇帝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就感叹:“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添个小娃娃,老九是朕的这些儿子里面长相排第二的,他……” “第一是谁?”韩皇后轻轻蹙眉,“难道云州不是排第一吗?” 老皇帝“啧”了一声,“虽然在朕心里老九的分量更重一些,但在外貌这件事情上,不得不说,老七更胜一筹。” 韩皇后一愣,对哦,还有一个老七呢! “听说老七府里也闹了狐狸。”这件事情到底还是传到了宫里,韩皇后当个乐子听了好几天,“老七这个性子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他没被狐妖蛊惑,本宫是欣慰的。 可当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坐在他面前,弹了好几个时辰的琴,还不停地向他施放魅术,他依然无动于衷……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老皇帝也愁,“二十二了,不小了,连老九都娶媳妇儿了,他还是一个人。 朕从他十八岁那年就开始催,四年了,老九都回京了,他依然没给朕点个头。 朕有时候就想,会不会让老七娶媳妇这件事,比让老九原谅朕还要难?” 韩皇后翻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有些人是作了什么孽,儿子女儿的,一个一个都跟他不亲。可能是上辈子坏事做多了,这辈子来还债的。” 老皇帝拍拍桌子,“你怎么骂人呢?” “我骂你了?” “……” 福欢宫。 贺嫔眼瞅着慕长离笑意盈盈地站在面前,跟她说起皇上要给二皇子和慕倾云赐婚的事。 她恨得直想要冲上去撕烂了慕长离的嘴。 但身边的敬嬷嬷死死拽着,不让她冲动。 宫女流苏也在小声劝慕长离:“王妃快别说了,我家娘娘最近因为二殿下的事,气坏了身子,还在病中呢!求王妃可怜可怜娘娘,别再说了。” 慕长离点点头,“那我就不说了,反正说与不说都没什么两样。赐婚的圣旨很快就要送到长宁侯府和二皇子府去了,这件事情已成事实,两家会择日完婚,到时候娘娘也沾沾喜气。” “慕长离,你是故意的!”贺嫔咬着牙冲她喊道,“你是故意祸害你的姐姐,你这个恶毒的小贱人,本宫杀了你!” ------------ 第365章 秘密揭开七成了 贺嫔一把抓住敬嬷嬷的手腕,“还等什么?没听到本宫的话吗? 这个小贱人惹本宫不快!赐死!本宫说,赐!死!” 敬嬷嬷苦着脸冲她摇头,“娘娘冷静些,她是西疆王妃,娘娘您赐不了她的死。” “怎么赐不了?她是西疆王妃又如何?本宫现如今虽不是贵妃,但也是嫔位,是她的长辈!长辈赐她死,她为何不能死?” 敬嬷嬷一脸尴尬,流苏也一脸尴尬。 福欢宫的下人像是没听到这句“赐死”一样,没有一个人应声而动。 萧可仙拍拍小手笑了起来,“没人听你的话喽!你说话不管用喽!” 贺嫔气得几乎要咬碎了满口牙,无论是慕长离还是萧可仙,都让她厌烦到了极点。 想她曾经盛极一时,这偌大皇宫谁人敢欺? 就连皇后见了她都要矮上三分! 如今却是风水轮流转,自从九皇子回京之后,皇上对贺家态度大变,接二连三地打击打压,不但降了她的位分,甚至连太子也废黜了。 贺嫔不敢往下想了,她不是傻子,她知眼下最重要的是皇上对她的态度。 不管皇上对贺家如何,至少她要先复宠。 复宠才有希望,复宠才能再为皇上生下一位皇子。 老二已经没指望了,她必须得再拼一次。 她看向慕长离,又看了看萧云州,忽然冷笑一声,问道:“不知西疆王府是何人做主?” 这话是冲着萧云州问的。 萧云州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是想奚落他,说西疆王府是一个女人在做主,以此来下他的颜面。 可他在慕长离面前要什么颜面? 早在把这死丫头娶回来的那天起,他就每天都在不耻下问了。 狐妖的案子都是慕长离破的,最后功劳按到了他的头上,他要什么颜面? 萧云州笑了,大大方方地回答贺嫔的问话:“自然是王妃做主。 阖府上下皆听王妃一人吩咐,所有人都听王妃的话,包括本王在内。 这个回答,贺嫔听明白了吗?” 贺嫔先是一愣,随即笑声更甚,“你还挺骄傲。” 萧云州点头,“自然骄傲。能娶妻如此,本王三生有幸,求之不得。 不过这等好事眼下也轮到贺嫔了! 长宁侯府大小姐与长离乃是同母所出,二人性情相近,皆为贤良之人。 她即将嫁给前太子,今后就是贺嫔的儿媳妇。 这种娶妻娶贤,也能让你们母子为之骄傲的感觉,很快就轮到你了。” 贺嫔的脸色变了又变,咬着牙说:“本宫不同意!慕家的大小姐不能嫁给他。” “为何不能呢?”慕长离偏头问她,“娘娘从前不是很喜欢我家那位大姐姐么? 听说娘娘早就放出了话,一定要让我家大姐姐做你的儿媳妇。 哪怕当初太子妃还在,您依然不顾孟家颜面,把这样的话放了出去。 怎么如今却不愿意了呢? 按说你看上的是长宁侯府大小姐,那么无论太子是不是被废,你都应该想把我那大姐姐嫁给他。因为这样对你和贺家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毕竟我那个爹大小也是个侯爵,且他在京中经营多年,对你们是会有帮助的。 怎么娘娘会这样抵触这桩婚事? 最不应该抵触的就是你啊!” 贺嫔脸色再变,目光不敢再直视慕长离,开始有些闪躲。 这时,跟来看热闹的萧可仙说了一句:“我怎么感觉你不是因为看不上慕倾云,而是看不上你儿子呢? 以前你儿子是太子,你觉得他跟慕倾云很配。 现在你儿子的太子之位被废黜了,所以你觉得你儿子配不上慕倾云了,所以你不同意! 可是这太奇怪了! 你到底是谁的娘?” 萧可仙灵魂一问,贺嫔的心差点儿没跳出来。 她强作镇定,开口斥:“小孩子不要乱说话!本宫自然是二皇子的母亲。 还有被你们强行带走的十皇子,也是本宫的骨肉。 说起来,你们是不是应该把十皇子还给本宫?” “你少扯开话题!”萧可仙不上这个当,“现在跟你说二皇子和慕倾云的事儿呢!你扯什么十哥哥!再说,十哥哥为什么到华清宫去,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贺娘娘,还是说说这桩婚事吧?你到底是看不上慕倾云,还是看不上你儿子?” 贺嫔咬咬牙,“本宫对这位儿媳并不满意。” “违心的。”萧可仙一语道破,“我看得出来。 当然,你如果非不承认我也没办法,只能告诉你,你满不满意也没用,父皇都着人拟旨了,这事儿已成定局,谁都改变不了。” 慕长离再次感叹宫里的小孩儿是真的早熟,萧可仙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再长几年岂不是要成精了? 贺嫔已经起身要往外走,流苏追着问她干什么去,她只扔下一句:“本宫要见皇上!” 福欢宫的主位走了,倒是剩下几位客人还在屋里站着。 慕长离与萧云州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明白对方的意思。 此举意在试探,从除夕宫宴开始,慕长离就在试探贺家的反应。 现如今又来试探贺嫔。 有一个秘密,几乎已经揭开七成了。 …… 去见皇上的贺嫔行至一半就停了下来,她带着敬嬷嬷绕了一段路,避开了出宫的慕长离。 流苏被敬嬷嬷打发走了,只剩她们主仆二人走在紧挨着御花园的一条小路上。 敬嬷嬷扶着贺嫔的手都在抖,贺嫔倒是冷静下来。 她告诉敬嬷嬷:“不要抖,你一抖别人就知道你慌了。 三十年了,那件事情从来未被外人所知,慕长离没可能知道内情,她只是猜测而已。 否则以她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给本宫留活路的。” 敬嬷嬷说:“可是娘娘,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那西疆王妃隔三差五的来闹一出,娘娘总不能一直担惊受怕的。 再者,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了,难免她不查。 现如今大理寺风头正盛,一桩桩从前谁都破不了也不敢破的诡案,都被他们给破了。 那万一九殿下听了王妃的话,开始查咱们……那岂不是全完了! 今日她整这么一出,娘娘再想想除夕宫宴那晚,她居然想让贺家的大小姐嫁给太子。 娘娘觉得,那是巧合吗? 那会不会也是一种试探?” 贺嫔狠狠打了个冷颤,她觉得敬嬷嬷说得有道理。 “那这个人就不能再留了。”贺嫔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这件事情贺家做不了,得让我哥哥做。你叫人给我哥哥送信,让他务必想办法。 太子被废,着急的不应该只有我一个,得是他最着急才是。” 敬嬷嬷点头,“对,找大将军,大将军一定会有办法的。那眼下这桩婚事……娘娘还要去求皇上吗?” 贺嫔摇头,“不能去求皇上!连萧可仙一个小孩子都可以一语道破本宫心事,皇上又如何能不猜疑? 这些年皇上对云修一直都不怎么亲近,废太子时他毫不留情,本宫现在想想都后怕。 不能再去找皇上说这件事了,咱们回福欢宫,你着人传话,让长宁侯进宫来见。” …… 贺嫔要见长宁侯,福欢宫的动作也快,立即就悄悄派了人去给长宁侯送信。 可惜信送到长宁侯府门口时,正看到西疆王府的宫车停了下来。 慕长离下车,身后跟着刚从大理寺接回来的慕元青…… ------------ 第366章 今儿有喜事 这个消息没办法送进去了,宫人悄悄退后,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对于慕长离的回府,慕江眠听说之后阵阵头疼。 他现在别的不怕,就怕慕长离回娘家。 因为慕长离每次回来都会给他带来祸事。 虽然祸最后都能平了,也没到非要整死他的地步。 但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谁受得了? 大年初二那天把他扔到雪地里,差点要了他的命,听说秦庄仪都在给他准备棺材了。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他到现在都怕冷,都还在喝药,慕长离又回来了。 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怀疑慕长离就是故意的,这叫小火慢炖,能一点一点把他给熬死,绝不会直接一刀给他来个痛快的。 杀心早在慕江眠的心底种下,他觉得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怕是要出大事。 慕长离这个孩子,绝对不能再留了。 前院儿,秦庄仪迎了出来,笑得真心又真诚,离着老远就道:“二姑娘回来啦!真是太好了,老太太今早上还念叨呢!说这场大风雪结束了,九殿下又立下大功,不知道这场狐妖闹事有没有伤到你们,还跟我说让我抽空去跟元青打听打听。 我本想着今晚到大理寺门口去等元青,没想到二姑娘就带着元青回来了。” 慕元青听得脑瓜子“嗡嗡”的,“母亲能不能不要去衙门外等我?我已经长大了,不要弄得我像是一直离不开大人的管束一样,会让人笑话的。” 秦庄仪瞪了他一眼,“笑话什么?当娘的想见儿子还不行吗?我又没进到大理寺里面,就在外头等等你怕什么?再说,我又不是天天去,只偶尔去一回。” 慕元青知道再怎么说都没用,她该去还是去,干脆闭了嘴。 秦庄仪不爱搭理自己儿子,只顾着跟慕长离说话:“咱们到老夫人屋里吧!” 慕长离点点头,“好。” 秦庄仪再问:“二姑娘此番回来是单纯的回来看看吗?” 慕元青看不下去了,“你怎么问这话的时候眼里还带着点儿期待呢?你在期待什么?” 秦庄仪抬腿就踹了他一脚,“把你的嘴给我闭上!哪儿都有你!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说完,又笑着跟慕长离说,“最近大姑娘那边一直闹腾,你父亲为此也犯愁。” “她闹什么?”慕元青没脸,一直说话。 这次秦庄仪倒是没踹他,还答道:“因为二皇子的事呗!以前二皇子是太子,家里一直有心促成他们的婚事。 但碍于二皇子一直有正妃,还有嫡子,所以你父亲犹犹豫豫的。 我瞧着年前似乎不再犹豫了,大姑娘也开始对二皇子上心,甚至不惜坏了名声亲自下太子妃的颜面。 我当时还想,这桩婚事怕是要成了,可能年后就得张罗起来。 可没想到出了狐妖的事,太子被废,一下子他们的计划就全乱了。 现在大姑娘天天在家里哭,你父亲劝了几回劝不好,也烦躁起来,不再劝了。 但大姑娘到底是你父亲的掌上明珠,是家里的希望,所以你父亲再怎样也不想放弃她。 这些日子我见他总出门,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慕元青听笑了,他扯扯慕长离的袖子,“姐,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咱爹……” “你爹!” “对,我爹。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爹是在谋划能不能把大姐姐嫁到西疆王府去? 他们可以走从前的老路,想办法把你办成第二个太子妃,你跟姐夫一和离,大姐姐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嫁到西疆王府,做姐夫的正妃了。” “不能吧?”秦庄仪说话了,“你父亲明知道二姑娘是什么脾气,他怎么敢打这种主意? 再说,二姑娘又不是从前那位太子妃,也不可能任他们磋磨啊!” “这你就不懂了。”慕元青勾上秦庄仪的肩膀,秦庄仪觉得他没大没小,想把他的爪子给扒拉下去,没扒拉动。 慕元青说,“有一种人,他就是对自己没有正确的认知。 虽然屡战屡败,但却越挫越勇。 他总觉得自己可以成功,总想继续挑战,不死不休的那种。” 秦庄仪有点儿懵,“你爹能那么傻吗?” “这不是傻。”慕元青说,“这是英勇无畏啊!值得赞扬。 而且他折腾折腾也行,他不折腾二姐姐,二姐姐哪有借口折腾他啊!是吧姐!” “不是!”慕长离面无表情地否认,“我要想折腾他,根本不需要理由。” 一行人往兰花院儿走,后头,李妈妈悄悄塞了一个小荷包给芙蓉。 芙蓉不解,“这是何物?” 李妈妈笑着说:“是几样首饰,大夫人赏的,专门赏给姑娘的。” 芙蓉受宠若惊,“大夫人还想着赏我东西呢?以前她可是天天琢磨着怎么整死我。” 李妈妈尴尬地笑笑,“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姑娘就别提从前了,都过去了。” 芙蓉笑笑,把荷包接了过来,“其实我不差这点东西,二小姐给我的,远比侯府里几位庶小姐用的还要好。但这荷包我拿着,是为了让大夫人安心,也是给大夫人一个交代。 就像妈妈您说的,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只要大夫人能顾念着三少爷,在侯府这边照顾好老夫人,让二小姐没有后顾之忧,比什么都强。” 李妈妈用力点头,“这个你放心,大夫人每天最少往兰花院儿去两次。 她也跟我说了,一旦老夫人那边有什么事,让我立即往西疆王府跑,去告诉二小姐。” 兰花院儿到了,崔妈妈正好在院子里,远远就看到大夫人带着一群人往这边来。 还想着大夫人早上不是来过了么?按说应该晚上睡觉前再来一次,怎么下晌就来了? 再仔细一瞧——“哟!是二小姐和三少爷回来了!” 她赶紧小跑着往外迎,脸上的笑收都收不住。 慕长离也高兴,一边叫了声“崔妈妈”,一边问:“祖母可好?” “好,好。”崔妈妈连连点头,“老夫人可好着呢!大夫人每天一早一晚各来一趟,一日三膳都会有特别关照,老夫人如今的日子过得是真不错。” 崔妈妈特别会做人,直接卖了个好给秦庄仪,乐得秦庄仪嘴都合不拢。 一行人进了屋,老夫人听到动静已经站到门口了。 慕长离和慕元青一边一个挽着老夫人的胳膊往屋里走,慕元青吵着要吃兰花院儿小灶间的干菜肉沫馒头。 老夫人一边斥他嘴馋,一边告诉崔妈妈赶紧让下人去准备,多做些,吃点热乎的然后再给他们把剩下的带回去。 慕元青嚷嚷着:“还是祖母对我最好了。”说完,又趴在老夫人耳边说,“今儿有喜事。” 老夫人不解,“是何喜事?” 慕元青看向慕长离,“姐,你说?” 慕长离也笑了,“的确是桩喜事。但祖母听起来可能又会觉得府里过于闹腾,也会觉得心烦。所以我一直在犹豫,这件事情要不要在兰花院里说开,还是说,我让大夫人叫了父亲,咱们到前堂去说,省得扰了祖母清静。” 老夫人都气笑了,“你把话说到这份儿上,这事情要是再不让我知道,那岂不是要让我睡不着觉? 至于清静不清静的,如今我比从前也想开了些,与其费力不讨好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倒不如做一名看客,看着你们这些小辈把这出戏给唱下去。” 慕长离握了握老夫人的手,“祖母能这样想就对了。人活一辈子,名啊利啊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唯有让自己过得舒坦,才是最实在的。 既然祖母愿意看戏,那孙女今日就再给祖母演一出!” ------------ 第367章 回娘家定律 慕长离向秦庄仪使了眼色,“大夫人,请侯爷过来吧!” 秦庄仪乐呵呵地吩咐李妈妈:“快去请老爷过来!”一脸的幸灾乐祸。 慕元青瞅着秦庄仪这个样,小声跟芙蓉念叨:“你说我母亲是不是被什么玩意附体了? 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我怎么感觉这么吓人呢?” 芙蓉缩了缩脖,“不瞒三少爷,我也感觉挺吓人的。大夫人好像不是以前的大夫人了。” “这里头不会有什么事儿吧?”慕元青皱着眉看向秦庄仪,“可别真是被附了体,那可又有案子要破了。” 芙蓉说:“也不见得,三少爷往好了想,一个人跟以前不一样,那也说明不了什么。 比如说我家二小姐,她跟以前也不一样,那你总不能说二小姐也被附了体。” 慕元青仿佛听到了笑话,“你是不是傻?你们家二小姐以前什么样你知道吗?” 芙蓉摇头,“不知道,但多少也听说一些。听说她在扶山村一直挨欺负,连村子里的大黄狗都要冲她吼几声,三岁的孩子都敢冲着她扔石头。 就因为平县老宅的人跟扶山村打过招呼,说谁要让她过得太舒服,他们就让谁不舒服。” 慕元青撇嘴,“你知道的还挺多。” 芙蓉“呵呵”两声,“因为事情是大夫人做的。” 慕元青一拍大腿,“所以我说她不对劲!” 这一下动静就大了,秦庄仪皱着眉头问他:“你搁那说什么呢?谁不对劲?” 慕元青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慕老夫人看着慕元青就笑,“元青这孩子愈发的有精气神了。这不是吃得好穿得好才显出来的精气神,而是身上有了正气才显现出来的。” 秦庄仪很高兴,“这都是因为跟着二姑娘,元青成材了,我心里高兴。” 慕元青越来越觉得秦庄仪不对劲了。 但其实芙蓉觉得还好,在她看来,秦庄仪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完全是权衡利弊之后做出的选择,是打不过就加入的聪明。 说白了,就是被慕长离给打怕了。 再有一点,芙蓉看了看慕元青,没好意思说——你娘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最大的原因不是因为二小姐手里有一个你么! 你就是个人质,只要你在二小姐手里,二小姐让你娘干什么你娘就得干什么。 过了很长时间,慕江眠终于来了。 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时,秦庄仪说了句:“侯爷姗姗来迟,怕是不愿意见二姑娘。” 她一边说一边冲着老夫人笑,“毕竟每次二姑娘回娘家,老爷都得不着好。” 老夫人没有说话,只静静等着慕江眠进来。 慕江眠在外头理了理衣裳,推门而入。 还不等他给老夫人问安,就听慕长离笑着说:“侯爷,大喜啊!” 慕江眠脑瓜子“嗡”了一声! 他狠狠瞪向慕长离,“喜什么喜?哪来的喜?” 慕长离也不生气,只笑着说:“此番大理寺破了狐妖的案子,父皇一高兴,就问我跟九殿下想要点儿什么赏赐。 我们想来想去,西疆王府什么都不缺,九殿下也是位高权重,实在没什么可要的。 我就想着,那也不能浪费了父皇一个恩典啊! 于是就把这个赏赐替慕家要了来。” 慕江眠隐隐觉得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但秦庄仪却一拍手,笑着道:“好啊!有喜事好啊!二姑娘你快说说是什么喜事,咱们府上可好久没办过喜事了!” 慕江眠闷哼了一声,坐到了椅子上,跟一众人都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斜着眼睛看秦庄仪,心里对这个妻子愈发的不满意。 随着秦庄仪越来越不避嫌地亲近慕长离那边,他就有了休妻的打算。 可秦庄仪一点都不傻,早就防着他这一出。所以近两个月同老夫人走得很近,看似保护老夫人,实际上却是跟老夫人在互相庇佑。 休妻是要有理由的,他总不能无缘无故把秦庄仪给休了。 那么如果不能休,不如就…… “侯爷在想什么?”慕长离又开口了,“是不是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喜事? 呵呵,那可是桩极大的喜事啊!不但是喜,还解决了侯爷多年来犹犹豫豫定不下来的心事。” 慕元青开始跟他姐打配合了——“父亲,这次您可要感谢我二姐姐了,我知道那件事情搁在您心里已经许多年,您又想促成它,又怕皇上觉得您在惦记什么。 所以才耽误了那么多年。 这回好了,我二姐姐一次性替您解决了,皇上已经答应了。” 慕江眠肉眼可见的慌了,“什么事?你到底在说什么?本侯要促成什么事了?” “大姐姐跟二殿下的婚事啊!”慕元青大声说,“您不是一直想把大姐姐嫁给二殿下么! 大姐姐也爱慕二殿下多年,这次除夕宫宴,他们两个甚至都不避嫌了,当着太子妃的面就开始秀恩爱。 这顿操作一出,如果大姐姐再不嫁给二殿下,那名声可就全完了。 我二姐姐既是为父亲着想,也是为大姐姐着想,就把这事儿跟皇上说了。 不过父亲您放心,二姐姐知道这些年您一直不提这事儿,是因为怕皇上怀疑您惦记的是太子之位,是想把女儿嫁到太子府,将来好做那什么。 但我们知道您并不是那么想的,您是个忠君爱国的好人,您怎么可能带着自己的嫡长女一起去谋划皇位呢!又怎么会教唆自己的嫡长女去勾引有妇之夫呢! 所以二姐姐跟皇上解释了,说咱们家看中的真不是太子之位,更不是将来的皇后之位。 大姐姐跟二殿下的事,完全是两个人看中了对方,是心有爱意,想结为夫妻。 正好现在前太子妃跟二殿下和离了,所以二殿下的正妻之位就让了出来。 皇上也觉得这时候大姐姐嫁过去正合适,毕竟二殿下遭遇了一些事情,这些日子一蹶不振的,最是需要一位红颜知己陪在身边,帮助他度过这个难关。 您看,天时地利人和,这机会不就来了么!” 慕江眠直觉五雷轰顶,人差点儿没晕过去。 他瞪着慕长离,一脸的难以置信——“你当真是这样同皇上说的?” 慕长离笑着点头,“是啊!虽然侯爷待我一直不好,但我这个人重感情,有事还是会想着娘家的。所以我不计前嫌,把皇上给我的恩典给了侯爷和大姐姐,侯爷不必谢我。” “我谢个屁!”慕江眠大怒,猛地起身,一把抄起自己的椅子,狠狠朝着慕长离砸去。 慕元青和芙蓉反应特别快,二人想都没想,齐齐起身,直接挡在了慕长离身前。 但是慕长离却把他二人扒拉到了一边,自己伸了脑袋过去,直接挨了那么一下。 慕元青眼瞅着椅子腿砸到她额头上,光洁的额头瞬间就被砸出了血,当时他就懵了。 “姐!” “二小姐!” 这到底是什么操作啊! 这怎么还主动挨打呢? 老夫人也怒了,大声斥道:“慕江眠!你要干什么?在我的屋子里动手打人,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嫡母?你是要反了天不成?” 秦庄仪也站起身,一边跺脚一边说:“糟了糟了,侯爷您怎么就不知道忍着点儿呢? 那九殿下最是护短,要是知道二姑娘在娘家被您给打了,怕是……怕是他能拆了侯府。” 围在慕长离身边的芙蓉,这时在她家二小姐脸上,明确地看到了一丝坏笑…… ------------ 第368章 圣旨到 “元青,你进宫去。”慕长离说话了,冷静且明确地交待任务。“你拿着我的腰牌去见皇上,就说长宁侯准备抗旨,而且还因为这件事情打得我头破血流。 这哪里是打我,这分明是在打皇上的脸。 在我脑袋上打出一个血窟窿,就说明他是想要在皇上脑袋上打出一个血窟窿。 这人有不臣之心,请皇上替我做主。” 慕元青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慕江眠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一把将慕元青给拽住,“你不能去!” 慕元青也不干了,“我凭什么不能去?事实摆在面前,这么多人都看着呢!父亲你就是要抗旨不遵,不敢打皇上就打我二姐姐。 但我二姐姐传达的是皇上即将要送过来的圣旨,你打她跟打皇上有什么区别? 再说,我二姐姐是王妃,是皇上的儿媳妇。 你一个侯爵你敢打皇上的儿媳妇,你眼里还有没有皇族?你眼里还有没有朝廷?”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挣扎,“放开我,我要去告诉皇上!” 气氛烘托到这里,慕江眠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感觉自己就是个笑话,慕长离随随便便几句话就可以将他置于死地。 不,还不是彻底的死地。 要真是死地那倒也不用挣扎了。 就是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最让人心烦。 他用力拉着慕元青,大声喝斥:“胡闹!你不去说,没人知道这件事情!” 慕长离突然幽幽开口:“没人知道吗?可是……苏九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兰花院儿的丫鬟推门进来,冲着一屋子人福了福身,说:“老夫人,侯爷,宫里来人了,说来传圣旨。请所有人到前院儿去接旨呢!” 慕长离最先站了起来,跟慕元青说:“正好你不用多跑一趟了,咱们找苏九评理去。”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走的过程中就开始酝酿眼泪,没等走到门口呢,人就已经委屈地哭了起来。 慕江眠有心像拽慕元青一样把她也给拽住,终究是没敢。 对这个女儿,他是又恨又惧,感情上来说,十分复杂。 苏九已经在前院儿等着了,随着慕长离委屈巴巴地哭着离开兰花院儿之后,紧随其后的就是老夫人,然后是终于甩开慕江眠的慕元青。 秦庄仪一看该走的都走了,就催促慕江眠:“侯爷也快些吧!不管怎么说,这事儿不能真的闹到皇上跟前去。您的脾气在家里发发也就算了,当着苏公公可万万不能多言。” 说完,扯了李妈妈一把,“我们先走,还得着人去叫大姑娘。 另外你去通知珂氏林氏,还有六姑娘,让她们也到前院儿一起接旨。 这是喜事,大家都得高兴起来,咱们府上的态度,回头苏公公都是要说给皇上听的。” 李妈妈笑着应话:“大夫人说得是,这可是大喜事呢!老奴这就去告知其他人。” 李妈妈走后,秦庄仪脚步加快,追上了老夫人,然后搀扶着老夫人一起往前走,生怕落在后面慕江眠再把气撒在她身上。 她现在有些害怕了,刚刚慕江眠眼底那种杀意太明显了,不但冲着慕元青和慕长离去,还冲着她。 慕江眠想杀死她,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前院儿,苏九乐呵呵地在那站着,正跟府里的下人说话—— “这两个人啊,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慕家大小姐仰慕二殿下多年,二殿下也对她倾心多年。 从前碍于身份,长宁侯不敢提这门亲事,怕皇上多想,以为慕家看中的是太子之位。 现在好了,二殿下已经不是太子了,慕侯的心愿终于可以达成,一对痴心的男女也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喜结连理。可喜可贺,真是可喜可贺呀!” 侯府的下人打着哆嗦赔笑,心里皆想着这皇上也太损了。 二殿下当太子的时候不赐婚,现在二殿下下来了,听说一场大火还烧坏了半边脸,这种时候赐婚,这不是糟践咱家大小姐么! 侯府里的人一直以来都在被慕倾云洗脑,在他们看来,大小姐就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子。 现在最好的女子遭受这般对待,人们一个个愤愤不平。 但也不敢表现出来,毕竟来自太监和皇帝的震慑力还是非常强大的。 直到所有人都到了前院儿,下人们看到已经得到消息的慕倾云红着眼圈站在那里,一个个心都碎了。丫鬟们恨不能替慕倾云嫁过去,小厮们恨不能手撕了苏九……手里的圣旨。 但终究都只是一个想法。 苏九跟别人不同,别人眼里只有大小姐,但苏九眼里只有西疆王妃。 他一眼就看到慕长离额头流血,血都流到脸颊了,看起来非常吓人。 他一下就慌了——“怎么了这是?不久前在皇宫里还好好的,这怎么回了一趟娘家就弄了个头破血流?王妃啊!您快告诉奴才这是怎么整的,是您自己磕的还是被人打的?” 慕长离委屈极了,还抽搭了两下。 芙蓉赶紧道:“苏公公,我家王妃是让长宁侯给打的。就因为长宁侯不满意这门婚事,但又不敢打骂皇上,只好拿我家王妃撒气。 好在公公您到得及时,要不是您已经在前院儿等着了,怕是我家王妃的命都没了。” 苏九急得直跺脚,他瞪向慕江眠,尖声道:“长宁侯!你得给咱家一个交待! 不对,你得给皇上一个交待!还得给九殿下一个交待! 殴打王妃这是大罪,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芙蓉赶紧提醒他:“明面上是殴打王妃,实则是在打皇上的脸!” “那就是要造反啊!”苏九瞬间领会精髓,“长宁侯这是要造反啊!” 这话一出,侯府的下人全懵了,胆子小的甚至已经跪下了。 慕江眠一个头两个大,慕长离还在抽抽搭搭,额头上还在流着血。 这一下打得确实不轻,他都有点儿佩服慕长离的狠劲儿了。 为了坑他一把,居然豁出去了自己的容貌,当真是已经出嫁无所畏惧吗? “这事儿绝不能就这样算了!”慕长离开口了,“我要到父皇跟前去告御状!我要请母后替我做主!我得让九殿下知道他媳妇儿让人给打了。 慕侯是不是要造反我不知道,但他一心一意与皇上为敌,这是板上钉钉的。” 苏九立即点头,“王妃说得没错,这事儿绝对不能就这样算了。 王妃咱们先治伤吧!奴才瞧您这样子有点儿害怕啊!” 慕长离不干,“罪都没定呢!谁给我治伤?总不能挨完打让我自己治伤吧?” 慕倾云这时说了句:“二妹妹是不是又想讹侯府一笔?” 慕长离看向她,认真地摇头,“不不不,我怎么能干那样的事。侯府是我的娘家,我怎么可能坑侯府的钱。 但我被打了也是事实,这事儿肯定是要有个说法的,现在就看侯爷想怎么给这个说法。” 慕江眠听出她话里有话,于是问道:“说吧!你想如何了结?” 慕长离也不跟他绕弯了,直接了当地说:“很简单,我就是要出了这口气。 现在有三条路摆在侯爷面前—— 第一条,咱们到皇上跟前去评理,请皇上给我出这口气; 第二条,我把这事儿跟九殿下说,让他亲自登门给我出这口气; 第三条,谁都不惊动,这事儿就扼杀在侯府之内,最大限度地保护全家。 至于这口气,我自己给自己出。 侯爷选一条吧!” ------------ 第369章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道已经画出来了,但慕江眠哪个都不想选。 他知道,不管选哪个,他都没有好下场。 但老夫人这时却开了口,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侯爷莫要拖着全家人下水。 一个男人,该为自己冲动之下的言行负责任。 你出手伤人的时候既然没去想后果,那么现在就必须要承担这个没想到的后果。 这对你来说也算是一个教训,希望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时,你不要如此冲动。” 慕江眠做了几次深呼吸,总算是把火气暂时压了压。 秦庄仪这时也跟着说:“其实不管怎么说,还是不要闹到皇上和九殿下跟前去吧! 毕竟自家的事,关起门来怎么解决,都跑不出家里这几口人。 可要是闹到皇上那里去,那侯爷的罪名可就大了。 就算交给九殿下来办,那九殿下是个什么脾气侯爷又不是不知道,您能承受得起吗?” 慕江眠瞪向她,“所以你的意思是,让她自己来办?” “嗯。”秦庄仪点点头,“目前来看,这是把罪名降到最低的一条路了。就是不知道苏公公……”她说到这里看了苏九一眼,赔着笑道,“公公,如果我们选让二姑娘自己来出气,您看今儿这个事您能不能不跟皇上说?我家侯爷也是一时冲动,真没有别的意思。” 苏九看了慕长离一眼,慕长离没发表意见,但芙蓉却冲着他微微点了头。 他心里就有数了,于是道:“看在这位夫人的面子上,那咱家就答应了。 长宁侯啊长宁侯,没想到你这人不咋地,但娶的媳妇还是很明事理的。 所以长宁侯的意思是,要选第三条路?” 长宁侯闭了闭眼,第三条路?他怎么感觉第三条路是最危险的一条? 慕长离亲自出气,怎么个出法?难不成他打她一顿,她再给打回来? 慕江眠突然一个激灵,随即一脸惊恐地向慕长离看去……他觉得自己猜对了! “侯爷。”秦庄仪的声音又扬了起来,有些焦急,“侯爷在想什么呢?苏公公还在这儿等着呢!你倒是给句话啊! 这件事情赶紧处理完了,咱们好接圣旨,总不能一直僵在这里。” 慕江眠回过神来,他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了。 慕长离回娘家搞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哪一次不是满意而归。 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要是不能让她把这口气给出了,那长宁侯府指不定得搭点什么进去呢! 而且这件事情一旦闹到皇上或是九皇子跟前,结局必然比让慕长离打他一顿更坏。 慕江眠艰难地点了点头,“那便第三条路吧!” 慕长离笑了,冲着慕江眠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侯爷,到前堂吧!” 这时,就听慕倾云问了句:“二妹妹这第三条路,是怎么个走法?” 慕长离也不瞒着,大大方方地说:“我这个人最是公平,从来不会做超出界限的事情。 不过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额外的就没有什么了。” 慕倾云一愣,之前她没在兰花院儿,并不知道兰花院儿发生了什么事。 只听人说是慕长离跟她父亲起了争执,慕江眠砸了椅子过去,砸伤了慕长离的头。 眼下听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就懵了,总不能反过来砸父亲一下吧? 恍神儿的工夫,慕长离跟慕江眠已经走远。 芙蓉跟着去了,慕江眠身边也跟了文四。 等到了前堂,文四要跟进去,却被芙蓉给拦了一把。 芙蓉说:“主子们处理事情,咱们在外头等着就好,不必跟进去了。” 说完,还把前堂的门给关了起来。 文四有心想闯进去,却听慕江眠道:“老老实实在外头等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文四这才没动。 芙蓉见他不动,便笑了笑,转过身背对着门,垂手而站。 前堂里头先是传来慕江眠问话的声音,大概就是你究竟想怎样之类的。 但却没听到慕长离的回话。 只听到“咣当”一声,随后就是慕江眠的大叫:“啊!” 文四急了,转身就要进屋。 芙蓉一把将人拉住,问道:“你确定你家主子这种时候愿意见你?” 文四犹豫了。 是啊!没有哪个主子愿意被奴才看到自己不堪的模样。 文四忍住了没有冲进前堂,但前堂里的声音一直都没有停下来。 好像砸了很多东西,一声接一声的,声声都有着落。 起初慕江眠还能叫唤,后来叫声都弱了,再后来叫声都没了。 文四吓坏了,冲着房门就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喊道:“二小姐,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求二小姐饶老爷一命,奴才给二小姐磕头了。” 芙蓉被上了一课,默默地把文四这番操作给记了下来。 终于,前堂的门开了。 慕长离从里面走了出来,走动间扭了扭手腕,芙蓉赶紧上前给她揉手。 “小姐累了吧!明儿奴婢就请个武术师傅到王府,天天跟着练。以后这种粗活累活就不劳二小姐亲自动手了,都由奴婢来代劳。” 文四已经冲了进去,看到了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慕江眠。 慕长离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问文四:“是不是觉得我出手太重了?”问完,也不等文四回答,又自顾地道,“其实不重,最起码还给他留了条命。 不像咱们尊贵的长宁侯,一出手就是活生生的人命。” 文四不敢接这个话,他家主子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所以这话就没法接,只能眼瞅着慕长离带着芙蓉走了,这才去扶慕江眠,然后小声说:“奴才去请姚太医吧?侯爷伤得太重了。” 确实是太重了,因为头上的血流到了眼睛里,也因为慕长离疯狂拿东西砸他的时候,好几下都砸在他的眼眶上。 这就导致他眼睛充血,视力直接受到了影响,根本看不清楚事物。 他借着文四的力气坐了起来,缓了一会儿,文四又给他擦眼睛,视力方才有所恢复。 然后发现不只是头部受了重伤,肩上、胳膊上、腿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牙还掉了一颗。 血流了一地,有头上流的,也有手流的。 手是怎么伤的呢? 是第一下。 慕长离举起一把椅子往他脑袋上砸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挡了一下。 本意是想把椅子给推开,谁成想慕长离的力气竟然那么大。 一把木椅子被她抡得跟个实心儿的铁椅子似的,砸下来的那一下直接就把他给砸得两眼冒金星,同时伸出去做抵挡的手也划伤了,哗哗淌血。 文四问他:“侯爷,要请姚太医吗?” 慕江眠摇头,“家丑不可外扬,今日之事谁都不许说出去。” 文四点头,“奴才也觉得不能说,否则侯爷这顿打可就白挨了。 那侯爷,您还能站起来吗?苏公公还在前院儿等着呢!今日这事怎么说也得有个交待。” 慕江眠长叹一声,心知还有一关要过。 把慕倾云嫁给现在的二皇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个被废黜的太子,已经没有半点价值。 就算是他愿意,贺嫔也不能愿意。 他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光自己努力,贺嫔也得想想办法。 但是再想想太子遭遇的这一系列事情,他又觉得贺家可能也不能善罢甘休。 这样也好,总得有人挡在前面,与慕长离和九皇子正面为敌。 这个“人”除了贺家,满京城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 第370章 你再帮我一回 慕江眠在文四的搀扶下回到了前院儿,所有人都向他看了过去,然后倒吸一口冷气,发出“嘶”地一声。 还有人小声嘀咕:“二小姐下手也太重了。” 这话被慕元青听见了,当时就问了过去:“重吗?都是流血,侯爷的伤跟二小姐的伤有什么区别吗?” 人们不敢应声,但心里却在道:怎么没有区别。二小姐就是破了一个小口子,因为流了血才显得有点儿吓人。但这会儿血擦干净,那伤口都快愈合了。 反观侯爷这个伤,“啧啧”,怕是下了死手打的吧? 侯爷这个正月过得是真倒霉,前面被扔在雪地里,折腾没了半条命。 现在又挨了顿毒打,看起来又没了半条命。 得亏雪地里那半条命吃药吃回来了,要不然现在都没命被折腾。 不过侯府里也不是完全没有明事理的人。 比如说慕家另外两位姨娘,她们就挺明事理的。 虽然她们都不爱说话,但是她们觉得今日这事慕江眠是一点立场都没有。 谁先动手谁就输了,谁让你忍不住脾气,活该挨打。 慕长离这会儿已经到老夫人身边去了,压低了声音跟老夫人说:“祖母放心,我有分寸,不会真把他给弄死了。毕竟还有好多事情需要知道,他是当事人,得活着。 祖母也不用担心住在侯府的安全问题,有人在暗中保护祖母,安心过日子就是。”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心里有数就好。至于保护我的人,是王府的暗卫吗?” 慕长离摇头,“不是,是我自己的人。” 老夫人没有再多问,只是欣慰地道:“你这样说,我就更放心了。” 慕长离笑笑,“祖母放心就是。” “我说的放心,是放心了你,不是放心我自己。”老夫人叹了一下,“我都活到这把年纪了,早就够本了。现在就是希望你们小辈好好的,我看着也高兴。” 苏九已经开了嗓,准备宣读圣旨了。 一声:“圣旨到!”慕家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接下来是熟悉的配方,跟给慕长离赐婚的时候说辞都差不多,先夸慕倾云一遍,然后说把她嫁给二皇子为正妃,择日完婚。 慕倾云几乎疯了,用力摇头,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我不嫁!我不要嫁给他! 父亲,父亲我不能嫁给他,他已经不是太子了,我嫁给他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比我大那么多,他还在大火中烧坏了半边脸,父亲怎么忍心把我嫁给那样的人? 父亲,我求你,求求你帮帮我,我真的不能嫁给这样的人啊父亲!” 慕江眠一身的伤,被慕倾云这么一拉扯,更疼了。 但是他没有把慕倾云推开,这是他当做掌上明珠一样养大的女儿,这是他寄予全部希望的宝贝女儿,怎么可以嫁给一个被废黜的太子? “苏公公!”慕江眠抬头看向苏九,“这道圣旨能不能缓一缓?本侯立即进宫面圣。” “哟!侯爷这时候还敢入宫?”苏九都听笑了,“那您这顿打岂不是白挨了?” 一句话就把慕江眠给堵住了! 是啊!这个时候进宫,带着一身的伤,皇上肯定要问这伤是怎么来的。 他能撒谎吗? 肯定不能。 撒谎就是欺君。 而且这个谎言是非常容易被拆穿的,首先苏九就不能容他胡说八道。 一旦这身伤得来的原因被皇上知道,那都等不到他说赐婚圣旨的事,皇上就要发怒了。 可是不进宫面圣,难不成要接了这圣旨? 他咬咬牙,跟苏九说:“当真没有一点缓和的余地吗?苏公公,小女跟二殿下……” “他二人情投意合。” “没有!”慕倾云大喊,“我没有与他情投意合,我没有!” “怎么没有呢?除夕宫宴那天所有人都看着呢!”苏九大声道,“慕大小姐你说话可不能丧良心,你俩当着前太子妃的面儿都那样了,还好意思说没有情投意合?骗谁呀! 哎,长宁侯,你们家这种情况,该不会是让皇上给猜中了吧? 你们该不会真的只是看中二殿下从前的太子之位吧? 不会吧不会吧?” 慕江眠脸色变了又变,心里疯狂呐喊:那不是废话吗那不是废话吗? 但嘴上还得说:“肯定不是的,侯府从来都没有过那样的想法。” “既然没有,那就还是情投意合。 既然是情投意合,那这圣旨就接了吧!” 苏九说完,再不犹豫,直接把圣旨往慕江眠怀里一塞,“谢恩吧!” 慕老夫人往慕江眠那处看了一眼,沉声道:“接旨,谢恩!” 慕江眠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说了句:“臣,慕江眠接旨,谢皇上隆恩。” “不!”慕倾云一脸绝望,“不!”她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往后退。 但是能退到哪呢?四周全是人。 秦庄仪走过来跟她说:“大姑娘,要顾全大局啊!现在可不是任性的时候。” “你闭嘴!”慕倾云死死咬着牙,恨不能吃了秦庄仪,“你养我一场,为的就是今天这样的结果?秦庄仪!大夫人!母亲!你能不能再帮我一回?就像从前那样,再帮我一回! 我求你了,母亲!” 秦庄仪却摇了头,“大姑娘,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人都是为自己活的,何况我还有亲生的儿子,我总得为我自己和我儿子着想,不能一味的听你使唤,替你做事。 我固然希望你好……”她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可惜我们联手都斗不过二姑娘。 你也别怪我,这就是命。 良禽当择木而栖,我说了,我得为我自己和我儿子打算。” 慕倾云一双手紧紧握成拳,“墙头草!” 秦庄仪笑了,“多谢大姑娘夸奖。” “可是你真的能活到最后吗?”慕倾云突然笑了,“秦庄仪,别忘了你手上有多少人命。 别忘了你曾经对身在平县的慕长离做过什么。 不要把一切事情都推到我父亲身上,你做为他的枕边人,为了不让慕长离从平县回来,也没少吹枕头风。 慕长离不会放过你的!哪怕你替她做事,与我们为敌,她也不会放过你的!” “不放过就不放过吧!”秦庄仪说,“至少我儿子的手是干净的。 有条件的情况下,我保我自己和元青。 没条件的情况下,我豁得出来自己的性命只保元青。 大姑娘,我是他的亲娘,亲娘可以为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包括这条命。 可惜,你没有亲娘了。” 慕倾云愣住了,边上的人再说什么她都听不见了。 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有人在笑,有人在来回走动。 苏九走了,圣旨在慕江眠手里拿着,秦庄仪在给慕元青拍身上的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就听“哇”地一声,慕倾云放声大哭。 所有人都看向她,这一刻,就连慕元青都对她生出了一丝怜悯。 但这丝怜悯也就一下下,很快就褪去了。 因为想到除夕宫宴的事,又想到大年初二太子妃登门,他觉得慕倾云活该。 可到底是一家人,她哭成这样总得有人管。 最后,是老夫人朝着她走了过去,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慕倾云抬头叫了一声:“祖母。” 老夫人重重叹气,对她说:“孩子,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 第371章 心明眼亮,心境通透 慕倾云委屈,她仰面看着老夫人,哭着问道:“可是那些事,又是谁教给我的呢? 我从小就知道长大以后要嫁给太子,我也从小就跟父亲说过,我不想嫁给太子。 那个人又老又丑,他如何配得上我? 可是父亲说,男女之事,向来讲究的是郎才女貌。 男子是美是丑不要紧,重要的是他得有娶你的本事,和让你嫁给他的价值。 他说我的人生远不止长宁侯府嫡小姐这么一点点路,我的路还有很长,我要一直往前走,要一直抬头往上看。天边才是我的终点,半路无论如何都不能停。 我听家里的话,我这些年什么男子都不多看一眼。 可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我也有这个年纪的姑娘该有的情愫。 我中意九殿下,我哭着求父亲考虑考虑一个手握重兵的皇子,不见得比太子差。 本来就快要成功了——”她将一道凶狠的目光投向慕长离,“可惜我命不好,在这个家里,除了父亲,没有人真心向着我。 所有人都说我是慕家金尊玉贵养大的姑娘,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她站了起来,一把将那圣旨从慕江眠手里抢了过去。 “让我嫁给二皇子是吧? 好!我嫁! 慕长离,很快我就是你的二嫂了。 你的男人手握重兵,我男人的舅舅也是威震一方的大将军。 咱们走着瞧,看看谁是最后的赢家!” 慕倾云扔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老夫人朝着慕长离看过去,一脸的担忧。 但慕长离却没觉得如何。 虱子多了不怕咬,那慕倾云原本跟她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何况还有害原主的仇呢! 她朝着慕江眠看过去,面带笑意地说:“长宁侯,用不了多久,我跟大姐姐就要从姐妹变成妯娌了。 同为皇家儿媳妇,我做为先嫁的那个,一定会对她多加关照的,你放心就是。” 慕江眠的心都沉到谷底了。 难不成,真要把慕倾云嫁给二皇子? 凭什么? …… 离开长宁侯府时,秦庄仪出来送。 慕元青见她像是有话要说,便主动问道:“是不是我不在家里住,母亲很想我?” 秦庄仪表示自己不想,只是有点儿担心人身安全。 慕元青很受伤:“你跟大姐姐说的那番话我还好生感动,这才多一会儿啊!感动就没了。” 秦庄仪叹气,“固然希望你好,但我也想多活几年。我瞅着你父亲像是要弄死我的样子,我要是死了,你再想得到侯府里的消息可就难了,你想继承爵位就更难了。” “原本我也没想继承爵位。” “闭嘴!没出息的东西!”秦庄仪狠狠斥了他一句,转而又跟慕长离说,“二姑娘也得多留个心眼。把大姑娘嫁给前太子,这件事情看似痛快,但实则非常凶险。 侯爷他能做这么多年的长宁侯,能让贺嫔与贺家都上赶着跟慕家结亲,他一定是有让贺家看中之处的。 我一个深闺妇人,我也不懂太多,总之二姑娘要加倍小心才是。” 慕长离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在车帘子放下之前说了句:“安心在侯府待着,慕江眠害不了你。”话说完,宫车启动,越行越远。 秦庄仪长出了一口气,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 虽然慕长离只给她留了一句话,但只有她知道这句话的含金量。 慕江眠害不了她,这话别人说她不信,但二姑娘说了她就信。 既然害不了她,那她还怕啥!这日子是越过越有意思了。 天色渐晚,长宁侯府在经过了一番闹腾之后,出奇地安静下来。 人们各回各的院子,谁与谁之间都没有交集。 就连慕江眠都没有去看慕倾云,只是回了书房,让文四从外面请了个大夫回来给他治伤。 老夫人屋里已经摆了晚膳,见老太太没什么胃口,崔妈妈就劝她:“您不必过于担心二姑娘,她有自己的打算,看似凶险,但实则她把每一步都算计好了。 至于大姑娘嫁过去之后会不会与二姑娘为难,其实就算是为难,她也斗不过二姑娘。” 老夫人点了点头,“我知道她斗不过长离,所以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情担心。 包括咱们家这位侯爷,他看向长离的眼睛里有再多的杀机,我始终都不认为他会成功。 最多就是给长离添些麻烦,只要长离和九殿下应对及时,有惊无险。 我只是觉得,长离跟皇上提起这场婚事,又让皇上这么快就送了圣旨来,似乎也不完全是为了给倾云和侯爷添堵,这里面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崔妈妈愣了愣,半晌才道:“老夫人的意思是……” “她在试探。”老夫人说,“我们曾经怀疑过的那件事情,长离也在怀疑。 那件我们用了许多年才开始觉得有问题的事情,到了长离这里,短短数月便起了疑心。 不得不说,年轻人,心明眼亮,心境通透。” 崔妈妈隐隐心慌,“老夫人您说,那件事情当真就像我们怀疑的那样吗?那侯爷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而且老奴总觉得这里头肯定还有别的事,大小姐生得跟侯爷实在是像。” 老夫人点点头,“就是因为他们生得像,所以这些年我一直都不好确定这个怀疑。 便让长离去查一查吧!查出个究竟来,府里也早早做打算。 你记住,任何事情都不可能瞒天过海。 再缜密的筹划,都会有漏洞留下来。 一旦这个漏洞被人窥视到,那就是灭顶之灾。” 崔妈妈连连叹气,“老奴明白,这事儿是得早做打算了。” 因为京城刚闹完狐妖,宵禁的力度更大了。 官差比往常增加了几倍,除了凤歌府之外,刑部和大理寺都派了人加入巡夜的队伍。 慕长离回王府这一路,遇着了好几次官差巡夜,不停地敲锣提醒还在街上行走的人们赶紧回家,再过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宵禁了。 慕元青想着今日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她小声问慕长离:“你当真只是为了恶心大姐姐,才撺掇皇上下的这道圣旨吗?” 慕长离挑眉,“不然呢?” 慕元青摇头,“我也不知道不然还会是什么原因,可就是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姐,咱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有什么事都得跟我商量,可不能瞒着我。” 慕长离白了他一眼,“你才是蚂蚱。” “那我换个说法,咱俩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有什么事得大家一起商量着来。” 慕长离都听笑了,“怎么商量着来?狐妖的事,我跟你们商量了你们就能解决?” “那事儿不算!但慕倾云跟二殿下这件事,我觉得这里头肯定还有别的事。” “是吗?”慕长离笑笑,“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有没有别的事,也得看看人们的反应。” 慕元青不知道她口中的这个“人们”指的是哪些人,只是慕倾云今日那番表现,也在他心里埋了根刺,让他隐隐担忧。 “你别小看了一个女人的报复,一旦慕倾云也成为皇家的儿媳妇,她肯定是与你不死不休的。 到时候千日防贼,有你受的。” ------------ 第372章 真相 慕长离并不觉得千日防贼有什么困难,何况这个贼能不能活到千日且还两说。 慕倾云跟她是有大仇的,当年扶山村一事她一直记着。 虽然那些事情都是原主的经历,可是如今她顶了原主的身子,许多事情再回想起来,就非常的感同身受,当真就像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表面善良实则恶毒的慕家大小姐,怎么配嫁个好人,好好生活? 她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这一晚,贺家人也睡不着了。 福欢宫派人出来,悄悄见了贺大夫人,将慕长离整的这一出跟贺大夫人说了。 宫女传达贺嫔的意思,她不愿意让慕倾云嫁给二殿下。 希望贺家能给出个态度来,并且以此态度向皇上施压。 宫女走后,贺大夫人去见了老夫人。 她坐在老夫人的对面,脸色不太好看地说:“两家的亲事是一早就定下的,虽然一直没摆到明面上来说,但慕家大姑娘也一直没嫁人。 原本年后两家就要开始张罗这件事情的,现在让慕长离那个小贱人先下了手,我觉得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赐婚的圣旨一下,这件事情就板上钉钉了,再想变绝无可能。 但是贺嫔娘娘却派人出来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我觉得她现如今是看不上修儿了。 母亲,娘娘是您的亲生女儿没错,但说到底这件事情得顾全大局,得为贺家整个家族着想,而不是只顾她一个人的想法。母亲您说对不对?” 贺老夫人沉着脸坐着,听着贺大夫人的话,一双眉紧紧拧到了一起。 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家族,她也两难。 但这种两难也没难了多长时间,很快她就有了决定—— “你说得对,得顾全大局。明日你就进宫,把老身的态度说给她听,让她多替家族长远考虑,多替她哥哥考虑。 她得明白,这么些年,她能在后宫压皇后一头,靠的可不是她自己,而是她的哥哥。 而且当初贺家走这条路也是没办法,谁让她不争气,生出来的不是儿子。 如果我们不当机立断将你们的儿子送进宫里,她想谋划太子之位更是不可能。” 贺大夫人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天可怜见,当年我有多舍不得。 那孩子刚落地,我才听他哭了几声就被人给抱走了,我这当娘的就像被人剜了心。 我有千不愿万不愿,可是母亲您一句话,说让我为家族着想,我就撒了手。 那明明是我的亲生儿子,然而这些年只能听他叫我舅母,他每叫一声我这心就痛一下。 想着为人父母的,总得为孩子的将来打算,我生生地把这些痛处忍了下来。 可如今修儿的太子之位没了,娘娘阻拦与慕家这场婚事,这明明是想放弃修儿。 我怎么忍心看着我的修儿从堂堂太子之位摔下来之后,变得一无所有? 她到底不是修儿的亲娘,体会不了我的心情,希望母亲能够理解我,求母亲帮帮修儿。” 贺老夫人长叹一声,说:“我理解你,但你也要理解静言。 你为你的儿子着想,她也得为她的女儿着想。 我们都是做母亲的,你的儿子被换走时你是什么心情,那么她的女儿被换走时她就也是什么心情。 何况你只换走一个儿子,她却是活活被换走两次女儿。 更别说大女儿还夭折,这对于一位母亲来说,是永远的痛。” 贺大夫人点点头,“母亲的意思我明白,我自然也是心疼静言的,要不然这些年也不能对慕家大姑娘这么好。 那可不是完全因为她将来要嫁给修儿为妻,我才对她好的。 而是我想着,她不管嫁给谁,她都是静言的女儿,都是贺家的外孙女,我这才对她好。” 贺老夫人提醒她:“这些话,句句都能惹出抄家灭族的大祸。 出了这间屋子,一句都不要再提。” “儿媳明白,儿媳这就不说了。 那儿媳明日就进宫去跟娘娘说,让她稳住心态。 修儿虽被废黜,但也不是没有复位的可能。 只要咱们贺家还握着军权,这个储位咱们就有底气去争一争。 长宁侯是一个很好的助力,我们不能失去这个助力。” 次日,贺大夫人进宫,在福欢宫从早待到晚。 等到她离开之后,贺嫔就再没提过不同意这桩婚事。 苏九将这件事情告诉给皇上,老皇帝听过之后只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苏九却琢磨着说了句:“其实医典有记载,这种姑舅结亲的,大部分出来的孩子都会有点毛病。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身体有残缺,就算是撞到了机率孩子是健康的,但孩子的下一代也会把这个毛病给找回来。 说起来,姨表亲也是如此,但比姑舅亲机率能小一些。 前朝曾普及过这方面的知识,并且由朝廷出面,倡导人们不要搞亲上加亲这种事。 但倡导是无用的,因为很多时候亲上加亲是为了利益,而非真的两情相悦。” 老皇帝看了他一眼,“咋的,你还替他们担心上了?” 苏九摇头,“那奴才倒是没那个善心,就是想起来这个事儿,感慨一番。 如果二殿下跟慕家大小姐成婚之后生出不健康的孩子,可能贺慕两家首先想到的应该不是近亲成婚所致,而是老天爷给他们的报应。 嗯,也挺好。” 老皇帝却突然说了句:“你之前不是说慕家大小姐跟慕江眠生得是一模一样么?” 苏九:“那皇上之前不也只是怀疑那慕家大小姐不是荣夫人的孩子么!也没怀疑别的。”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皇上有话也挺能在心里憋着的,跟奴才还藏心眼儿呢!” 老皇帝一摞折子飞了出去,“小兔崽子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苏九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老皇帝惊了:“好的不学!慕长离这一套你倒是学的快!” 慕家大小姐与二皇子的婚事就这么敲定了,连日子都定了,就在二月初八。 京中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有人当个乐子说,说慕家谋划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逼得太子妃和离退位,没想到太子也跟着退了。这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么! 但也有人隐隐觉得这兴许是个局,因为慕家在这种时候还愿意把掌上明珠嫁过去,那就说明慕家并不认同太子被废黜这件事情。 慕家不死心,贺家更不会死心。 指不定这一切都只是暂时,过阵子就又要上演一出太子复位的戏码。 而这个戏码何时会上演,那可能就得看贺大将军什么时候从东关回来。 另一方面,这桩婚事的促成者是西疆王妃,这个消息也在京城内不胫而走。 许多人都想不明白这西疆王妃究竟是个什么路数,只知道侯府在接了赐婚圣旨之后,长宁侯一直没来上朝,说是病了。 但听说也不是病了,而是受了重伤。 之所以会受重伤,是被西疆王妃给打的。 一时间,又有人开始扯孩子打老子,当遭天打雷劈这种话。 可明理人却立即反驳:“长宁侯本也没养过那个孩子,管生不管养,算哪门子亲爹?” “可长宁侯不养她,是因为对先夫人难以忘怀,人陷入了执念呀!他难道不可怜吗?” “可怜个屁!我家媳妇要是死了,我得把对她的思念全部放在孩子身上。那是媳妇用命换来的孩子,我得加倍去疼才是。也就你们这群傻子信长宁侯的那些鬼话!” …… 三日后,慕长离接到一张请帖…… ------------ 第373章 周家 请帖来自周家,缘由是周家老夫人做寿。 慕长离对凤歌城内这些人际关系不是很了解,就问芙蓉:“周家是哪家? 他们家老夫人做寿,为什么给王妃下帖子? 是皇亲国戚吗?” 芙蓉摇头,“不是皇亲国戚,周家的老爷官位也只做到户部左侍郎。 但周家跟贺家有亲,他们家的女儿当年嫁到了贺家,就是现如今的贺大夫人。” 慕长离想起来那位贺大夫人了! 在除夕宫宴上,一听说要把贺南烟嫁给太子,那贺大夫人吓得脸都白了。 芙蓉继续道:“因为女儿嫁到了贺家,还是贺大将军的正妻,所以这些年周家在京城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再加上周大人在户部做事,户部管着钱银粮草,有他在,贺大将军那边也很能借上力。 贺大夫人为了抬举娘家人,就每年都张罗为母亲做寿,帖子发遍了京中所有官邸。 其实最开始她还是有所保留的,没敢发给各大王府。 但从前不是还有太子么!那周家老夫人对太子极好,做为回报,太子也非常给周家脸面。 老夫人做寿的帖子,最初就是由太子出面,发向各大王府的。 当然,说到底也就是户部左侍郎的母亲,除了跟太子走得最近的五皇子外,其余皇子是不会亲自到场给周老夫人贺寿的,但也不能太拂了太子脸面,于是就让王妃去。 后来一来二去的,这就成了每年正月末的一个习惯。 再后来也不用太子给王府发帖子了,反正都成为习惯了,周家就自己给王府发。 人们碍于贺家和太子,也只好帮着把周家的面子给做足了。” 慕长离听懂了,“周家的虚荣心还挺强。” 芙蓉点头:“确实很强,周家有位三小姐,自诩有几分姿色,一度试图要踩咱们家大小姐一头。明里暗里的都把自己的姿态摆得高高的,暗示人们她的地位比侯府大小姐还要高。 可惜没折腾几回,就被周家人跟贺家人联手给压下去了。 毕竟她就是贺家的一房亲戚,而侯府大小姐将来是要做太子正妃的人。 还有他们家二少爷,以前经常跟咱家三少爷一起去喝花酒。 奴婢听三少爷说过很多次,说周家那位二少爷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那架子摆的,太子都没他架子大。知道的他是周家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贺家人呢! 总之周家特别飘,不只小辈飘,老太太也飘,是从上到下的那种飘,不招人喜欢。 但这寿宴的帖子一下,也没有人不去,毕竟看的都是贺家的面子。” 慕长离看着手中请帖,心里想着周家与贺家的关系,随即笑了笑,“怕是这帖子送到我手里,不只是希望我到场给周家老夫人抬抬脸面,怕是还有别的安排。” “什么安排?”芙蓉想了想,说,“是要报复您给二殿下和大小姐安排了婚事? 不应该啊!这事儿慕家有理由不高兴,但贺家可没有理由不愿意。 毕竟二殿下是被废黜的太子,说句不好听的,他孤独老死都正常。 这种时候还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要嫁过去,姑娘家里又是世袭的侯爵府,贺家偷着乐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情记恨上二小姐。” “所以,就不是因为这件事。”慕长离勾着唇角对芙蓉说,“或许贺家恨的也不是我,而是九殿下。毕竟对她们来说,是九殿下破了狐妖的案子,从而导致太子被废。 但想要直接报复到九殿下头上,难度是很大的。怕是只有贺大将军回京,两位将军对上,方才有一战的可能。 所以现在他们就只能欺负欺负我,以此来泄愤。” 芙蓉深吸了一口气,“那他们可是一脚踢到石头上了。” 欺负九殿下最多就是个死,欺负她家二小姐那可是死后都不得安宁啊! 贺家这把真是给自己玩了个生死局。 …… 对于周府的请帖,萧云州的意见是:“何必给周家这颜面?他周府也配让王妃去贺寿?” 慕长离说:“别人都去,就我不去,显得咱们不合群。” “合群有意义吗?”萧云州还是摇头,“何必在意别人怎么说。” “但我在家待着也无聊啊!”她凑近萧云州,“人无聊的时候就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之前我一直去长宁侯府找事,但也不能总可着一家祸害,容易把长宁侯给祸害死。 所以我得换一家。 正愁找不到好人家,这不,送上门儿了! 你说,这是不是赶巧了?” 萧云州听笑了,往慕长离碗里夹了一块烧肉,“你要是抱着这个心态去,那就去吧! 虽然还是觉得真是给他们脸了,但你如果能玩得开心,这个脸给周家了又如何?” 慕长离笑嘻嘻地把碗里的烧肉往嘴里扒拉,“就当给自己解闷了,顺便我也想瞧瞧他们的手段。这事儿我分析一定是贺家主导的,能把事情搞到周府老夫人的寿宴上,那说明贺大夫人对将行之事非常有把握,要不然她也不能豁出去周家。 这样一想,我还真有点儿期待呢! 这个烧肉不错,但有点咸了,如果能再加点糖更好。” 边上,芙蓉赶紧把这话记下来,“一会儿奴婢就去跟大厨房说,让他们做菜别整那么咸。” 萧云州说:“菜做得咸一些,可能是西关那边的习惯。这种烧肉也是在西关那边常吃的,营里习惯了重油重咸,将士们吃了会更有力气。” 慕长离看了他一眼,“也是因为咸一些,就可以省点菜,多吃些主食。” “对。”萧云州非常无奈,“最近五六年这种情况好了很多,但是以前,西关的粮草经常是不够用的。 将士们没有菜吃,伙房就只能往菜里多加盐。 但实际上盐也是紧缺之物,有的时候菜也没有盐也没有,那就只剩下馒头就凉水。” 芙蓉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了碗筷,然后问萧云州:“西关的粮草都是朝廷这边给吗?” 萧云州点头,“对,都是朝廷这边运送。我们自己也会种一些,但那种地方气候不好,无论粮食还是菜都长得很慢。 倒是能养猪,可是人都吃不饱的情况下,哪有东西给猪吃? 那种地方又割不到猪草。” 慕长离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饭,她最近非常能吃。 “所以你不待见周家,也是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周大人在户部做事?” “嗯。”萧云州说,“其实朝廷批给西关的粮草和军饷并不少,但到了户部那里最少就要克扣一半,这就导致粮草运出京城就要少一半。 从凤歌城到西关路途遥远,经过数个州府,每到一地都要被克扣一些。 再加上押送粮草的人通常也都有些小算盘,卖一车粮食就能得到不少银两,这些银两就会装进他们自己的腰包里。 这样层层克扣下来,等粮草运到西关,就会比运出京城时再少一半。” 芙蓉都惊呆了,“合着到最后,西关只能得到两成半的粮草?” “那都算好的。”萧云州摇摇头,言语中有着万般无奈,“有时候两成半都剩不下。 但又能如何呢?押送的人会说路实在太远,途中有损失,或是遇着了山贼草寇什么的,我们也无从得知真假,只能认了。” ------------ 第374章 来自地府的报复 芙蓉越听越生气,“这帮蛀虫,太可气了!朝廷就不管管吗?” 萧云州失笑,“怎么管?这种事自古就有,一环套着一环,一个人牵着上百个人。 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朝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在后来我长大了,懂得的事情越来越多,打出的胜仗也越来越多。 粮草短缺的时候我们就去洗劫凌江国的粮仓,一开始也损兵折将,但后来这种事儿做多了,就也顺手了,每次去都不会空手而回,甚至成了将士们的一大乐趣。 只要不跟朝廷打交道,西关的日子就能过得很顺心。” 慕长离吃完最后一口饭,开始喝汤。 芙蓉看得又惊又怕,“二小姐,你是不是怀孕了?为什么这么能吃?” 萧云州抽了抽嘴角,看了慕长离一眼。 慕长离有些心虚,“怀什么孕怀孕,我就是消耗大。而且我喜欢吃东西。” 芙蓉更惊了,“可是二小姐以前并不喜欢吃东西啊!奴婢记得您对什么东西都厌厌的,不管好吃还是不好吃,填饱肚子就行,甚少对食物做评价,也从来不表现出有什么喜好。” “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觉得西疆王府的饭菜很好吃。 怎么,我多吃些,你不高兴?” “那倒不是。”芙蓉赶紧摆手,“二小姐太瘦了,奴婢巴不得您多吃点。可是您怎么干吃不胖呢?这也太神奇了。 从前在侯府时,大小姐为了保持身材,每顿都只吃个半饱。 有时候实在太饿,就在榻上躺着,一动不动就不饿了。 所以大小姐偶尔来个晕倒什么的,其实也不完全是装的,她是真晕。 要是让她知道二小姐您有这干吃不胖的本事,她一准儿得气个半死。” 慕长离高兴了,“那你把这事儿记下来,下回用这个气死她。” 萧云州伸出手,去扒拉慕长离额头的碎发,看到她被慕江眠砸伤的地方。 伤口已经好了很多,只是还有一个浅浅的小口子。 他看得直皱眉,“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法子吗?非得自己挨那么一下?” “确实没有别的法子。我说实话,我就是特别想打他一顿,但我还不想偷偷去打。 我要打我就光明正大的打,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被我给打了。 下他颜面,让他身心一起受伤,又痛又憋屈又没脸,我可太高兴了!” 萧云州还是觉得她伤得不值,“打就打了,找那么多理由作甚? 你要是觉得做为女儿,无缘无故打亲爹一顿不太好,那下次我去打。” “行,下次你去。”慕长离还是笑嘻嘻的模样,用手把头发拨了拨,挡住了那个小口子。 萧云州拿她没有办法,又气又无奈,“周府的寿宴是后天,你去可以,去了之后怎么折腾都可以。但是你必须得跟我保证,不可以再伤着自己。 苦肉计这种事没有必要去做,你是我萧云州的妻子,不需要苦肉计,也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记住了吗?” 慕长离听话点头,“记住了,下次不会了。” 芙蓉已经开始收拾桌子,实在看不下去这俩人秀恩爱。 主要也是看不下去九殿下一个人拼命表演。 她家二小姐在这方面似乎是差了一些,总感觉冷冷淡淡的,不像新婚夫妻该有的热情。 可能是害羞吧! …… 当晚,慕长离去了趟地府,见着了谢必安。 谢必安见着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你额头怎么了?磕到哪了?” 慕长离嘴一瘪,“呜……” 谢必安当时就慌了! “你别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很疼吗?”他伸手去看她额上的伤,已经快好了,按说不应该疼。所以这是……委屈?“是不是有人打你?” 慕长离疯狂点头,“对对,就是有人打我,打我的头,把我打的头破血流。呜……你是没看到,当时流了好多血,那些血流了满脸,还流进我嘴里,好腥!呜……” 谢必安握了握拳,“何人打你?那南盛国的九皇子?” “不是!”慕长离说,“是我在南盛国的那个爹。” “长宁侯?”说话的是范无赦,“灵主是不是又去长宁侯府找他晦气了?” “嗯?”慕长离一愣,“什么意思?我去找他晦气,就是他打我的理由?” “绝对不是!”谢必安把话接了过来,“不管你去做了什么,他都没有道理动手打你。” 范无赦觉得谢必安宠灵主宠得有点儿过分了,“七爷,总要听听缘由的。” 谢必安摇头,“没有意义。” “那总得听听后续吧?我觉得灵主也不会轻饶了那长宁侯。” “是没轻饶。”慕长离实话实说,“我把他也打了一顿。” 范无赦一摊手,意思是:看吧!我就知道! 但谢必安不是这样想的! 谢必安说:“那还是轻饶了。” 范无赦:? 谢必安:“灵主被打,地府有责任把这个仇给报回来。你自己报过是你自己的事,地府也绝对不能袖手旁观。” 范无赦:??? 慕长离已经在点头了,“行!那你们按你们的规矩去办吧!”说完,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递给范无赦,“物归原主。” 范无赦把法宝接了过来,还仔细验看了一遍,然后冲着慕长离揖手:“无误。” 慕长离再次觉得范无赦这个情商真的是没救了。 她不想搭理范无赦,只跟谢必安说:“侯府那边还是要帮我盯着些,除了老夫人,还有大夫人那头也得多留意,别让她们着了长宁侯的道。 那人已经露出杀机,侯府里与我亲近或是帮我做事的人,都有危险。” 谢必安点点头,“慕老夫人的院儿里一直都有我们的人在守着,不分白天黑夜。 回头我再往大夫人院子里安排两个,以确保万无一失。” 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慕长离的额头,眉心微微皱着,忍不住提醒:“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不必非得挨这一下。你不挨这一下,该替你报的仇也会报的,没必要豁出去自己。 另外再说对付狐妖的事,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同你一起去。 千年的狐妖,谁也不好说它有多大的本事。 这次幸亏毁天灭地它得的只是残卷,万一不是……” “那我也能弄死它。” “会费许多力气。” 范无赦都听不下去了,再次提醒谢必安:“七爷,灵主真的没有那么弱。”她就是爱装,特别是爱跟你装。她认准了你心软,你拿她没办法,所以她总跟你耍无赖。 但慕长离跟谢必安耍无赖,屡试不爽,范无赦拿这两个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像现在,他已经明确强调灵主没有那么弱,谢必安依然坚持再遇到事情要一起去。 范无赦不想再劝了,去就去吧!反正保护灵主也确实是地府所有人应该做的事。 再想想上次在二殿闹出来的那件事情,他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 那黑雾人直到现在也没查出个究竟,楚江王被帝君关押,整个地府都充斥着一种危机感。 这件事情一日不查明真相,这种危机感就一日无法消除。 …… 慕长离走后,长宁侯府闹鬼。 但这个鬼只闹给了长宁侯一个人…… ------------ 第375章 大婚之前不能死 重伤的长宁侯躺在惜录轩,留了文四在屋里陪着。 因为身上伤太多,伤口又处理得不及时,再加上因为大小姐的事情上火。 许多伤处已经开始感染,连带着人就有点发烧。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慕江眠正在做梦。 这个梦十分恐怖,他梦到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四周全是鬼。 那些鬼有的没有胳膊,有的没有腿,有的没有头,此刻全部都向他围了过来。 鬼魂向他讨命,鬼魂想要他的命。 他在梦里拼命地跑,但是很快就被那些鬼追上。 鬼缠住了他,阴冷阴冷的,他头皮发麻,吓得几次都感觉自己已经晕了过去。 就这么折腾了半宿,等到终于不再做这种噩梦时,天亮了,他开始高烧。 文四很着急,只能去找秦庄仪。 他到了念卿院儿,往秦庄仪面前一跪,带着哭腔说:“求大夫人给侯爷请个大夫来看看吧!侯爷发高烧了,还一直在说胡话,这一宿都没消停。 大年初二那回侯爷就被折腾够呛,身子还没有完全养好呢!这一下可要了侯爷的命了。 再不请人来医治,怕是又要……大夫人,请姚太医吧!求求大夫人了。” 秦庄仪十分烦躁,请大夫请大夫,一天就知道请大夫。 不知道的还以为长宁侯是泥做的,碰一下就坏。 她跟文四建议:“不行再买一次棺材呢?冲喜呗!上次就是这么冲喜把他冲好的。 你也知道侯爷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我瞧着人家二姑娘根本不会在意家丑外扬,反正她也没把这里当自己家。她甚至不在意有人说她身为女儿殴打自己父亲。 但有些事情,二姑娘可以不在意,但侯爷和侯府却不能不在意。 不信你去问问侯爷,他愿意让人看到自己受伤的样子吗? 而且这伤一看就是被人打的,万一传扬出去,那这顿打不是白挨了?” 文四听得直愣,“可是,可是如果不请大夫,万一……” “万一死了怎么办?”秦庄仪“呵呵”一笑,“你怕什么?慕家的爵位是世袭的,一个侯爷死了,马上就有新一任的侯爷接班。到时候侯府还是侯府,你也还是侯府的奴才,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变化,你操这些心干什么?” 文四心说我是不想操心,我也知道就算侯爷死了侯府也依然还是侯府。 但问题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我是这一代长宁侯的近侍,他要是死了,以后还能有我的好日子过吗? 所以文四不想慕江眠死,他又开始给秦庄仪磕头,“求求大夫人了,救救侯爷吧!他真的还可以再抢救一下的。好歹……好歹也得让他看到大小姐出嫁啊! 这万一赶在这个时候家里办了大丧,到时候大小姐可就得给侯爷守孝三年了。 奴才觉得大小姐肯定能愿意守这个孝,毕竟她不想嫁给前太子。 可是……可是二小姐能愿意吗?” 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秦庄仪犹豫了。 是啊!这个局可是二姑娘做下来的,她就等着看慕倾云嫁给前太子呢! 这万一让她把事情给搅和了,二姑娘不得生她的气啊! 秦庄仪赶紧吩咐李妈妈:“你亲自去一趟姚府,看看姚太医今日当不当值。 如果没当值又正好在家,就请姚太医过来一趟。 如果姚太医今日当值,那就去城里最好的医馆请大夫出诊。快去吧!” 李妈妈也知事情等不得,赶紧就去了。 文四松了口气,只要能请到大夫就好,这样老爷就能保住命了。 秦庄仪也是被刚刚文四的话给吓着了,这会儿她就担心慕江眠挺不住再死了。 于是亲自前往惜录轩去看慕江眠。 她到时,慕江眠还是半昏迷状态,口中念念叨叨地说什么:“鬼,鬼,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不要靠近本侯!救命!救命啊!” 她走上前,伸手去探慕江眠的额头。 这一探把她给吓了一跳,“这么烫?” 文四赶紧道:“昨天夜里就有点低烧,睡得不安稳,但勉强也算是能睡着。 天快亮时烧的就厉害了,人也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的。 总说什么有鬼,哪怕清醒的时候也一口咬定有鬼围着他。 奴才觉得老爷可能是因为发烧,引发了幻觉。” 秦庄仪点点头,亲自拧了湿帕子盖在慕江眠头上,再跟文四说:“去叫人把珂氏跟林氏都叫来,就说侯爷病了,让她二人过来侍疾。” 文四不敢不听话,大夫人现在肯管侯爷是好事,必须得听大夫人的话。 很快,珂氏跟林氏就到了。 二人一看慕江眠病成这个样,也不好多说什么,立即捡着屋里能干的活就开始干。 珂氏要了烧酒,开始给慕江眠擦手心脚心,她记得之前姚太医说过,这样可以退热。 林姨娘见慕江眠的衣裳已经被汗全部浸湿了,就麻利地给他换了身衣裳。 秦庄仪坐到一边,虽然不帮忙,但心里却是不停地在祈祷着这人可千万别死。 要死也不能现在死,一定得挺到大姑娘出嫁之后。 到时候爱怎么死就怎么死,她还能免费送棺材。 只要慕江眠死了,她儿子就能继承爵位了。 谁说只有男人心里才会有杀意的? 她也一样有杀意。 终于,姚太医来了。 李妈妈说:“赶巧了姚大人今日不当值,人就在府里。” 姚太医坐到慕江眠的榻边,皱着眉头问:“长宁侯怎么又病了?这病得是不是频繁了点儿?从上次重病到现在才多少日子啊,这又……哦,这次不是病,应该说是伤。 哎,这伤怎么来的?” 秦庄仪赶紧上前,小声说:“大人要是感兴趣,回头您问问我家二姑娘。” 姚太医当时就懂了,“那你说这病我是治还是不治?我也不想得罪西疆王妃。” 秦庄仪说:“您把心放到肚子里,治肯定是要治的,侯爷必须得活着。” 姚太医点点头,“那如果治错了,回头在王妃跟前,大夫人可得替我担待着。” 说完,就开始给慕江眠把脉。 有了姚太医在,慕江眠的情况很快就稳定下来。 他写了方子,秦庄仪命人去抓药。 姚太医说:“吃了药也不是马上就能退热,反反复复的发热还得有个三四天。 但你们不要怕,过了这些日子就会慢慢好起来,性命无忧。” 秦庄仪松了口气,文四也松了口气。 珂姨娘跟林姨娘互相对视了一眼,倒是有些遗憾。 跟这位长宁侯,她们也是够够的了。 送走姚太医,秦庄仪让两名妾室回去一个,然后每隔几个时辰就来换一次班。 她离开惜录轩之后,想来想去,又去见了老夫人。 把慕江眠的事情跟老夫人说了一遍,老夫人没做任何表态,只跟她说:“我老了,管不了这府里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秦庄仪点点头,“那儿媳就看着办了。把侯爷的病治好,府里也该替大姑娘张罗婚事了。 家里之前给大姑娘备的嫁妆分了二姑娘一半,剩下的一半……” “都给她带着。”老夫人说,“她到底是慕家的孩子,慕家不能亏了她的。该是她的就让她带走,咱们问心无愧,以后在这件事情上她也怨怪不到慕家。” “好。那儿媳就按原有的那些给大姑娘带着。” 秦庄仪走后,崔妈妈退了屋里的下人,将房门关了起来,小声问老夫人:“真的都给她带上吗?” ------------ 第376章 孩子的事 老夫人喝了口茶,“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对于那件事,我如今又有了另外一种想法。” 崔妈妈把茶添满,问道:“老夫人又想到了什么?” “想到了上次你说的,倾云跟江眠生得很像这话。 其实他们父女生得像,这是有目共睹的,所以这些年才没人怀疑倾云的身份。 只是长离回来之后,问起过十皇子的事情,我们才又把这个怀疑提了上来。” 崔妈妈不解,“老夫人的意思是,您还是相信大小姐是荣夫人的孩子? 所以当年其实并没有发生孩子被调换的事情吗?” 老夫人沉默了。 她确实是老了,有些事情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比如说,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怀疑倾云不是慕家的孩子呢? 老太太仔细回想,想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来,好像是慕倾云八岁生辰那年。 那年秦庄仪说,之前因为大姑娘年纪小,大肆操办生辰不太好,怕压了孩子的福气。 但今年大姑娘满八岁了,也懂事了,倒是可以好好办一办。 于是那年,侯府宴宾客,风风光光给慕倾云办了一回生辰宴。 那时候,老太太对慕倾云还很好。 在她看来,慕倾云是荣婉的孩子,荣婉这个儿媳妇知书达理,她非常喜欢。 再加上长离被送回乡下,她总是想着得对倾云好一些,得对得起荣婉。 所以秦庄仪说办个生辰宴,老太太也没觉得是多大个事。 而且还请了许多跟慕倾云年岁差不多的孩子,孩子们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她觉得很好。 可是没想到,宫里竟也送出了重礼。 是贺贵妃送的,光是头面首饰就送了十几套,更别提还有四季衣物和大量的银票。 她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觉得不对劲的,因为她发现贺贵妃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给慕倾云送东西了。只不过只有这次是光明正大的,之前都是偷偷摸摸。 要不是秦庄仪不小心说走了嘴,她还瞒在鼓里。 在秦庄仪看来,贺贵妃就是单纯的喜欢慕倾云,想让慕倾云将来嫁给太子。 可是老太太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在一次光明正大送东西之后,贺贵妃连同贺家,就开始隔三差五地对慕倾云表现出关怀。 甚至贺老夫人还经常邀请慕倾云到贺府去坐客,有时候晚了就留宿。 慕倾云乖巧地跟贺老夫人叫外祖母,为了炫耀,甚至当着她的面都这样称呼。 就是从那时候起,老太太觉得事情不太对劲的。 她不是没有手段,身边也不是没人,这件事情她查过,但查到后来就放弃了。 不是不能再查,是不敢再查。 当年荣婉生第一个孩子时,贺贵妃也在宫中生产。 慕倾云跟十皇子是在同一天夜里降生的。 后来接生婆子说走了嘴,说生的是位小公子,可是慕江眠那边报给她的喜讯,说生的是个女儿。 这些事情在当年老太太并没有多想,可是直到她开始查这件事情,查到贺贵妃和十皇子头上,当年的事便又一幕幕开始在她脑子里转悠起来。 很是有那么几年,她跟崔妈妈都怀疑是贺贵妃跟慕江眠串通好,换了孩子。 因为贺贵妃想要儿子,虽然她已经有一个儿子了,但是在宫里的女人,自然是儿子越多越能稳固自己的地位。 所以她换走了慕家的孩子,而慕倾云则是贺贵妃的亲生女儿,所以贺贵妃跟贺家才会对她那样好,那样上心。 老太太最开始想,贺贵妃应该是想把慕倾云嫁给十皇子的。 毕竟两个孩子年龄相当,一个在她身边养大,一个则是她的亲生骨肉。 只有两个孩子成婚,对她来说这件事情才算圆满。 即便当初太子已立,但是老太太依然觉得,对于贺贵妃跟贺家来说,是二皇子做太子,还是十皇子做太子,都没有任何区别。 先让二皇子把太子之位给占着,慢慢的等十皇子长大,再将十皇子运作上位。 贺贵妃这种女人,她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未来能做皇后,是可以豁得出去废了二皇子的。 可是没想到,十皇子是个傻子。 养了几年宫里就发现十皇子的脑子有问题,他不是一个健康的孩子。 贺贵妃因此很是有那么几年十分消沉,不愿见人,连宫宴都不露面。 再后来,她就开始撮合慕倾云跟二殿下了。 老太太就是在看出贺贵妃竟然在撮合慕倾云跟二殿下时,开始怀疑自己查的事情可能有偏差。 因为贺贵妃不可能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自己的亲生儿子。 除非两种可能—— 一是她查错了,慕倾云就是荣婉生的孩子,跟贺贵妃没有关系。 二呢? 二就是……很有可能,太子也不是贺贵妃的孩子。 贺贵妃能换一回孩子就能换两回,贺家权势滔天,贺贵妃在宫里一家独大,力压皇后。 换孩子这种事对别的妃嫔来说绝无可能成功,但对贺贵妃来说成功的可能性就很大。 老太太怀疑贺贵妃第一个孩子就是换来的,至于换来的是谁的,她猜测极有可能是贺家的孩子。因为只有贺家的胆子才敢配合她做这样的事,也只有贺家才有利可图。 至于换十皇子跟慕倾云的时候,慕江眠是怎么敢的。老太太想,那可能就是巨大的利益摆到了面前,贺贵妃让慕江眠信了她的话,让十皇子做太子,让慕倾云做太子妃。 皇位这种东西诱惑太大了,慕江眠只要一想到几十年后坐到皇位上的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头脑一热,很轻易就能答应贺贵妃。 但这件事情,贺贵妃最开始一定是瞒着贺家做的。 因为对于贺家来说,他们不可能送慕家的孩子坐上皇位,一定是要送贺家孩子的。 贺家的首选肯定是太子,一旦让贺家知道这件事情,他们跟贺贵妃就会离了心。 但后来贺家应该也知道了,之所以没跟贺贵妃闹掰,就因为十皇子是个傻子。 这些事情装在老太太心里许多年了,她偶尔就会翻出来想一想,可是想的同时又觉得慕倾云跟慕江眠生得很像,实在很像。 像到她都没办法再怀疑慕倾云不是慕家的骨血。 所以事情到后来就怎么都想不通了,老太太上了年纪,因为这件事情思虑过甚,几次弄得身体都不好,需要长期吃药。 她后来干脆不想了,努力让自己把这件事情给忘掉。 可是再怎么努力,这件事情搁在心里总是根刺,直到慕长离开始有意无意地试探,开始越来越不藏着掖着的着手调查。 老太太突然发现,这件事或许还有第三种可能。 那就是:慕倾云被慕江眠给调换过了。 这个念头就是昨天晚上才兴起的,她想到这种可能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冒出一层冷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慕江眠的胆子可就太大了! 贺贵妃把自己的女儿换给他,但是他把贺贵妃的女儿也给换掉了。 如果她没料错,现在的慕倾云应该是慕江眠的私生女。 生母是谁已经无从考究,这么多年过去,为了掩盖真相,很有可能人已经被灭了口。 因为是亲生女儿,所以慕倾云跟慕江眠长得非常像。 至于贺贵妃的女儿…… ------------ 第377章 不憋屈 贺贵妃的女儿,多半被慕江眠给藏了起来。 那是他的后手,是将来一旦事情被拆穿,他保命的手段。 也是他应对贺贵妃的筹码。 老太太重重地叹了一声,她觉得慕江眠实在是糊涂。 一个女儿,真的能成为应对贺贵妃的筹码吗? 权势到了那种程度上的女人,早就把一切都看淡了。 她都能换掉两次孩子,那孩子在她心里的分量又能有多重? 崔妈妈不知道老太太想了这么多,只见老太太重重地叹气,便问道:“怎么了?” 慕老夫人摇了摇头,只说:“但愿是我想多了,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可是万一没有想多,她就得为整个慕氏一族打算打算了。 这样的事一出,那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不得不防。 …… 长宁侯府的早晨忙着给慕江眠看病,而西疆王府早晨则是在给周家老夫人张罗寿礼。 钟齐问慕长离:“要不要开库房选几样?” 慕长离听得直皱眉,“你疯了?” 钟齐一愣,“啥,啥意思?” 芙蓉明白她家小姐的心思,便跟钟齐道:“户部左侍郎,虽是正三品官员,但他家老夫人做寿也不至于把咱们王妃也给叫去。 堂堂西疆王妃,答应亲自登门去给下臣家祝寿,已经是给他们周家好大的脸面了。 周家总不能脸面也要,重礼也要,美的他们。” 钟齐明白了,“那拿点儿便宜的?” 慕长离问他:“平常百姓家互相祝寿,一般都送什么?” 钟齐想了想,说:“听说就是四样礼,随便上街买些点心茶叶之类的,凑齐四样就行。 具体的老奴也不太清楚,老奴从小就进了宫,民间的事知道得确实是少。 要不老奴去打听打听?” 慕长离摆摆手,“不必打听了,你刚才说的四样礼就挺好。就照这个准备,千万不要太贵,主打一个经济实惠。” 钟齐点点头,正准备去办,就见慕元青来了。 慕元青就要去衙门,临走之前来问慕长离:“那几只狐妖使用过散魂符之后都断了气,虽然我不知道散魂符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但听起来很厉害,应该万无一失。 可魂是散了,尸体还在。 那只千年的剥了皮准备给姐夫做衣裳,另外三只呢?二姐姐你看怎么处理? 要不要也剥了皮做衣裳?” 慕长离摇头,“另外三只那点道行看着都叫人嫌弃,直接埋了吧!” “直接埋了吗?会不会诈尸?这玩意没了魂之后肉身还有用吗?” 慕长离认真地点了点头,“有诈尸的几率。” “那怎么办?” “烧了。”慕长离取了一枚火符递给他,“把几只狐狸扔在一起,用这枚火符引火去烧,省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慕元青惊呆他二姐姐还挺有文化,“行,那我这就去烧狐狸。” 他接了火符转身走了,走几步又停下,回过头来跟慕长离说:“姐,周家的寿宴我陪你一起去吧!姐夫去实在是太给周家脸了,可他若不去我又不放心你自己去。我陪你吧!” 慕长离点头,“也行。那明晚你随我一起去周家。” 慕元青走了,钟齐这才想起来还有个事:“过完年就快开春了,府里得着手准备做春装。 昨儿老奴跟元青少爷提了一嘴,元青少爷问能不能把这个活儿交给他的小姨母。 老奴也不知道他的小姨母是谁,只听说从前在京里开了家裁缝铺子,还挺大的。 后来婆家出事,那铺子就被充公了。 元青少爷说,他小姨母自己又开了间铺子,很小,但也可以维持生计。 他说如果我们府上有裁缝活绣活什么的,如果不嫌弃,可以送到那边去做。 也算他拉那小姨母一把。 老奴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得来问王妃一嘴,王妃觉得呢?” 慕长离想起那位秦小夫人,康家出事后,锦绣坊也被查封了。 她起初听秦庄仪提过两回,说秦小夫人还住在京城,一个人带着孩子,有时候忙起来,还要把孩子送到侯府去麻烦她给带一天。 秦庄仪不太愿意带那孩子,她说不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帮庶妹的忙,而是她觉得侯府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好好的一个孩子,能不沾染这种高门贵户,还是不沾染的好。 她问芙蓉:“你听说过秦小夫人后来的事吗?” 芙蓉说:“听元青少爷提过几回,说是秦小夫人为了养孩子,只得又开了一家铺子,也叫锦绣坊。但是很小,就一家平平常常的小门面,还不是在太好的地段。 因为要顾生意,没时间带孩子,她就找了家收女孩读书的私塾,早上把孩子送去读书,晚上再接回来。” 慕长离“嗯”了一声,跟钟齐说:“那就在她那里做吧!” 钟齐应下话,“那老奴一会儿亲自过去一趟,把该交待的都交待清楚。 元青少爷难得开次口,这事儿老奴亲自去办,一定办得妥的。 今儿晌午吃饺子,有蒸的有煮的还有油煎的,老奴先去看看馅儿。 看完了馅儿带人去买四样礼,然后就去见元青少爷的小姨母。” 说到四样礼,钟齐又笑,“王妃您可真是太损了,这寿礼送到周家,周家不得气死! 不过老奴觉得甚好!就不能给他们脸。 以前老奴还担心呢,说万一九殿下娶回来的王妃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性子,那日子得过得多憋屈。 您这性格可太痛快了,您不憋屈,咱们做下人的就也不憋屈。” 钟齐哼着小曲走了。 小半个时辰后,有下人来报,说是孟家来人了,就等在星月堂。 慕长离并不意外,芙蓉也不意外,“前太子妃还没还小姐镯子呢!想必是来还镯子的。就是不知道孟家来的是什么人。”她问那下人,“都谁来了?” 下人说:“孟家的大小姐,也就是前太子妃,以及她的母亲孟夫人。 同行的还有几个丫鬟,手里都捧着东西,看样子是来送礼的。” 慕长离带着芙蓉去了前院儿,离老远就看到孟婉如在星月堂门前转来转去。 她笑着打趣,喊了声:“前二嫂?” 孟婉如偏头看到她,赶紧迎了上来,“换个叫法吧!我大你几岁,你可以叫我婉如姐,可千万别再叫二嫂了,实在晦气。 我真是千没想到万没想到,太子……呸!二皇子!我真是没想到那二皇子居然能干出活剥人家狐狸皮的事情。 而且还是在明知道那狐狸已经有了道行、可以化为人身的情况下。 那跟杀人有什么区别?你说他是不是个变态? 我想想都觉得恐怖,昨天夜里还做噩梦来着,总能梦着那一窝狐狸。 那哪里是狐狸,分明就是一户人家,被他给活剥了。” 慕长离拉了孟婉如一把,让她进屋。 进屋之后便看到孟夫人也站了起来,一见慕长离进来,二话不说就跪。 跪了也不说话,就是磕头,一个又一个,直到芙蓉上前阻止,才算停下来。 慕长离说:“我是西疆王妃,当得起夫人跪拜,但拜过之后就起来吧!不必如此。” 孟夫人被芙蓉扶了起来,两眼含泪地说:“就是想感谢王妃救了我女儿和外孙一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我心里对王妃的感激。 就连我带来的这些东西,我也觉得抵不过感激的万分之一。” 慕长离往孟家的丫鬟手里看了一眼,丫鬟们已经把托盘上盖着的红布掀开,里面尽是些珍奇的宝石首饰以及上好的衣料。 她冲着孟夫人笑笑,说:“这些东西我若不收,因果就一直存在,夫人心里更不好受。 那我便收下,夫人就算谢过我了,那件事情不必再搁在心上。” ------------ 第378章 妾室上位的 孟夫人连连摆手,“东西是东西,人情是人情,收了东西也抵不了人情。 要不是有王妃出手相助,我女儿和外孙根本没有命活到今天。 我们孟家都不是糊涂人,王妃在宫宴上对我女儿的维护,以及给我女儿指出的明路,这些我们都记在心上。 从前孟家迂腐,说实话,要是没有王妃在宫宴上的那番话,我们也想不到婉如除了死在太子府,还有其它的出路。更是根本没想过要与太子对抗,与皇家对抗。 我们总觉得,为人臣子,必然是得以君为天。 我们的女儿嫁给君王的儿子,那便一辈子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 哪怕我们知道太子如何待婉如之后已经后悔,也没办法救婉如逃离苦海。 多亏了王妃,不但给我们指明了方向,也给了我们孟家为女儿撑腰的胆量。 总之,王妃大恩,孟家无以为报。将来王妃要是有用得着孟家的地方,孟家定全力相助。” 孟夫人说完一番话,终于被劝着坐下了。 芙蓉让王府的下人把东西都收了,然后又站到慕长离身后。 孟婉如坐在孟夫人身边,跟慕长离说:“原本早就想来,但是母亲病了,刚好。 狐妖的事情一出,我们全家都非常后怕。真的就差一点点,我跟星儿就没命了。” 她站起来,从腕上撸下来一只镯子,给慕长离递到了跟前,“如今危难已过,这东西物归原主。长离,谢谢你。” 慕长离把镯子接过来,直接套到了自己的腕上,然后跟孟婉如说:“不谢,举手之劳。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会离开京城吗?” 孟婉如摇摇头,坐回到椅子上:“原本是要离开京城的,可是我爹爹说我们又没有做错事,凭什么要走?就为了给太子留颜面?可他现在都已经被废了,已经不是太子了,他的颜面早就已经被丢完了,轮不着我来丢。 我哥嫂也说,家里不差我和孩子一口饭吃,让我安心在家里住着。 我也确实不想走,这些年我爹娘为我操碎了心,我想留在他们跟前尽尽孝心。 就是今后可能要面对来自贺嫔娘娘和贺家的压力,也是个坎。 算了不说这些,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之谢谢你,我嫁到皇家那么些年,最让我欣慰的就是认识了你这个弟妹,别的就再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孟家母女没有久留,跟慕长离说了会儿话就起身告辞。 慕长离亲自将人送到门口,孟夫人先上了马车,孟婉如脚步很慢,明显有事要说。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道:“算了,改日再说吧! 对了,明天周家寿宴,你去吗?” 见慕长离点头,她就说:“我也去。帖子下到了孟府,原是给我母亲和我兄嫂的,但我不想让她们在这种时候去面对这些。 周家跟贺家是亲戚,想也知道去了没人会给孟家好脸色。 事情是因为我而起,所以还是我去吧!周家跟贺家不管是什么态度,都冲着我来就好。 反正那周府我也去过很多次,熟。” 慕长离点点头,“行,那明天见。” 孟家母女走了,慕长离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在府门口站了一会儿。 芙蓉说:“今日阳光好,天气也不冷,要不奴婢陪小姐出去转转?” 慕长离不想去,“在家待着多好,出去累。” 芙蓉觉得她家小姐是真能待住啊!有时候在屋里一坐就是一整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很快慕长离就变了卦,她问芙蓉:“前儿你拿回来的那种芝麻糖是在哪儿买的?” “城东的闲记,非常有名,不但芝麻糖做得好,店里其它的点心也好吃。 以前在侯府的时候大小姐就喜欢吃,总让我们去买。 小姐也喜欢吃吗?那我们去买吧!” 慕长离还是不想出去,“叫下人去买,晌午我得留在府里吃饺子。” 芙蓉无奈,只好吩咐下人去买芝麻糖。 晌午的饺子确实好吃,芙蓉爱吃水煮的,慕长离爱吃油煎的。 她俩一人吃了二十多个,撑的有点走不动道儿了。 买芝麻糖的下人在她们用过午膳之后回来,不但带回了芝麻糖,还说了一件事情—— “去闲记路过大理寺,见到有一女子慌慌张张地好像要去报案,都走到大理寺门口了,却被后赶来的一个婆子给劝住。 两人拉扯了一番,女子被那婆子给劝走了。 小的从车窗往外看了一会儿,那二人拉拉扯扯的正好从我们的马车边上过去,就听到那女子说:真的有怪物,奶娘你相信我,我要是再不报给大理寺,过不了几日命就要没了。 然后就听那婆子说:小姐快别说胡话了,哪有那样的事。快跟老奴回去,别惹夫人生气。 后来人就被婆子给拽走了,小的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否有蹊跷,反正就跟王妃说一声。” 慕长离听着这话,忽然就想起除夕宫宴那天,她跟萧云州在去皇宫的路上也遇着了一名女子拦路求救,后来也是被一个被称为奶娘的婆子给带走了。 那天风雪大,谁也没看清楚拦车的人长什么样子。 眼下她也不知下人遇着的那个人,跟除夕那天的人是不是同一个。 凤歌城不太平,但愿别又是一桩诡案。 次日,周府设宴,定在傍晚酉时。 大部分人家下晌就到了,嘴上说周老夫人做寿,早点来热闹热闹。 实则是为了让贺家人知道,她们对这场寿宴非常重视。 但慕长离去得晚,酉时刚出门。 她带着慕元青跟芙蓉坐在宫车里,年妙在外头赶车。 临走时钟齐把四样礼都装到了车上,萧云州见了就说:“怎么还带东西?他们配么?” 慕长离便道:“配不配的,串门不空手,主要是为了显得我们有礼数。” 这会儿宫车已经行了一段路,慕元青说:“京城宵禁,虽说现在因为快开春了,天头长,禁令改至戌时。可等到寿宴结束之后,戌时早就过了。 参加寿宴的人还是要在宵禁之后离开周府,顶着禁令行在大街上。 周家是一点儿都没把朝廷的规矩放在眼里。” 芙蓉说:“年年都是这个时辰,今年诡案多发,他们也是一点都不带怕的。” “有点儿后悔处死那几只狐狸了。”慕元青直拍大腿,“早知道周家这么招人烦,应该把狐狸留下来送到周家去,也算戴罪立功。” 芙蓉就道:“其实三少爷应该早想到有这一出的,毕竟年年周家老夫人都过寿。 以往咱们也不是没跟着大小姐一起去过。” 慕元青点点头,“确实,我是去过两回,都被周家人的操作给恶心着了。 那周老夫人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听说年轻的时候是妾室上位,外传原因是她生了周家唯一的儿子。 但实际上谁都知道,是她手段高明,害得家中嫡妻怀一个掉一个。 最后逼老爷子宠妾灭妻,把她给抬了上来。 正妻为此羞愤难当,直接吊死在家中。 现在那女人坐稳了老夫人的位置,早把自己当年不光彩的事给抛到脑后了。 更恶心的是那些去贺寿的人,一个个说着违心的话恭维她,也不管自家是不是比周家官大,都闭着眼睛一顿夸,我可真是不爱听。” 慕长离没想到周老夫人还有那么一段过去,听起来倒是有些趣味性。 芙蓉在隐隐担心,“不知道今晚会起什么幺蛾子。” ------------ 第379章 祝寿 一行人到了周府,下车,慕元青让下人把礼物搁到门口的礼桌上。 周家人堆着笑脸问这是什么礼,好写上礼单。 慕元青就说:“两匣果子,两罐茶叶,两坛子酒,两条活鱼。都是双数,取个吉利。” 周府下人的脸一下就垮了,似乎没听清楚,赶紧又问了一遍:“元青少爷,您说什么?” 慕元青有些不高兴,“我说的不明白吗?那我再说一遍,你仔仔细细听好了。 西疆王府带来的贺礼是:两匣果子,两罐茶叶,两坛子酒,两条活鱼。 王妃说了,都是双数,取个吉利。” 周家下人面面相觑,集体看向正在从宫车里走出来的慕长离。 只见这位西疆王妃明显是没把这场寿宴当回事,她甚至都没有精心打扮,就穿着平常的衣裳来了。 哪像其他人对周府的重视,一个个盛装出席不说,带的也都是极贵重的礼物。 甚至有许多人还在府门口显摆起来,互相攀比。 周家下人喜欢看到这样的场面,这说明老太太人气旺地位高,说明周家显赫。 但这西疆王妃是怎么回事?是不懂规矩,还是不知道周家是什么人家? 有人跟周府的管家耳语了几句,周府管家想起来了,对啊!这西疆王妃本是长宁侯府一个弃女,从小就送到乡下养着去了,连书都没读过,大字不识一个。 这冷不丁的回了京城,不知道周家,也不懂规矩倒也是正常的。 只是九殿下没来,多少还是让他有些不快。 大殿下和五殿下可是都到场了,九殿下一个在京城没有根基的人,居然不给周家面子? 看来这西疆王府真是弃子弃女的老巢,这俩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都不招人待见。 那管家笑笑,命人把礼收下,然后吩咐道:“也不必记账了,一会儿都拆了,送到里头去。就说是西疆王妃带来的寿礼,请大家品尝品尝。” 慕长离也不在意,只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也算物尽其用。” 她站到周府门口,看了周家的下人一眼,“寿宴设在哪里?带路吧!” 周府的下人冷着脸把他们往府里请,身后传来下人们毫不避讳的说话声:“可真招笑,我头一回听说到咱们府上来贺寿,带的居然是这种东西的。真不知礼数。” “那西疆王妃打眼儿一瞅就是个小家子气的人,听说以前一直生活在村子里,可见也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会儿到了宴厅就有她好受的了,那些夫人们不得挤兑死她。” “说的没错!今日若是有九殿下到场,人们多少还能给她些颜面。可惜啊,九殿下没来。” “来了也给不了多少颜面,她是慕家弃女,那九殿下就是皇家弃子,能有多少脸面。” “可别这么说,九殿下手里到底是握着八十万大军的。” “那又如何?咱家贺大将军也是战功赫赫,还怕了他不成?” “就是,他母妃当年可是罪妃,黎家的事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呢!” 慕元青听不下去了,想转过去骂人。被慕长离一把给拉了回来:“冷静。” “我冷静不了!”慕元青说,“周家人怕不是疯了?居然敢编排姐夫!” 芙蓉也道:“他们还说‘咱家贺大将军’,这哪儿跟哪儿啊!” 慕元青看了一眼领路的小厮,开口问道:“这座府邸到底是姓周还是姓贺?” 小厮回话:“自然是姓周的。” “那你们为啥巴巴的把个贺大将军说成是你们家的?要脸不要?” 那小厮也不高兴了,“元青少爷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贺大将军是周家的女婿,怎么就不是一家人了?您该不是妒忌我们周家有这样一门好亲戚吧?” “我?妒忌周家?”慕元青都气乐了,“我妒忌得着么!你们周家是有金山银山还是有世袭的爵位啊?我妒忌你们,你自己听听招不招笑!” 芙蓉跟着问了句:“这怕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谄媚吧?原来谄媚就是这个样的。” 那小厮看了芙蓉一眼,“这位姑娘好生眼熟,以前是不是来过?我想起来了,你跟着慕家大小姐一起来过。可是你如今怎么又跑到慕家二小姐身边去了呢?是不是也够谄媚的?” “你……”芙蓉想骂街,但生生忍住了,因为前面已经有人迎上前来,她不想在这种场合给慕长离惹麻烦。 那小厮见芙蓉不还嘴了,得意地笑了笑,还轻哼了一声,然后冲着迎过来的大丫鬟说:“双喜姐姐,怎么还劳烦您亲自出来接呢?小的把他们带过去就行了。” 那叫双喜的大丫鬟此时已经到了跟前,听了小厮的话就斥道:“没规矩的东西,这可是西疆王妃,头一次登门怠慢不得。” 小厮又“哼”了一声,“可是人家对咱们可够怠慢的,来得晚不说,带的东西也不像样。 双喜姐姐知道他们带了什么吗?呵呵,点心,茶叶,酒,还有两条活鱼。” 那双喜听了也是愣了一下,然后再看看慕长离这身实在是很随便又平常的衣裳,勉强挤出些笑容道:“王妃送的礼定然是非常好的,只是你们眼拙不会看罢了。 那茶叶肯定是御赐的贡茶,那酒一定也是宫里出来的好酒。” 慕长离赶紧摆手,“不不,你想错了。贡茶和贡酒我得留着自己喝,可舍不得往周家送。 毕竟你们周家跟我无亲无故的,我没有往这送好东西的道理。” 小厮看了双喜一眼,眼中的意思十分明显了:看吧!她就是这个态度。 双喜也是从来没遇着过这种路数的人,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但到底年龄和资历摆在那呢!很快就回过神来,冲着慕长离笑笑:“王妃说得对,以前两家没有往来,突然送了帖子实在是我们周府唐突了。 没关系,您这不是来了么,来了就是客人,以后一来二去的慢慢就熟了。 王妃快里面请,宴席已经开了,就等您了。” 慕长离一行跟着这丫鬟又走了一段路,很快就热闹起来。 周家请了鼓乐班子奏曲,离着老远就听到喜庆的乐声。 还有许多人说话的声音,其中最多的话语就是祝周老夫人健康长寿之类的。 慕长离特别好奇,她问双喜:“你们周家一向这样自信的吗?丝毫没有被皇上废太子的事情给影响到?依然能如此开心地大办寿宴?” 双喜走这一路也算是明白了慕长离今日是来干什么的,听到这话就笑了笑,说:“皇上只是一时生气,再迫于百姓的压力,只好宣布废黜太子。 不过那都是暂时的,只要贺大将军还守着东关,只要贺家还在,太子早晚还会是太子。”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宴厅门口。 双喜指指厅内数不清的宾客说:“王妃请看,这么多人都来为我家老夫人贺寿了。 奴婢说句实在话,她们真的是冲着周家来的吗? 肯定不是。 大多数人都是冲着贺家的。 可是她们又不傻,如果太子完了,贺家也完了,她们还会来吗? 之所以来,就说明刚刚奴婢说的那番话是有道理的,也说明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 今日男女分席,慕三少爷请往东边去。 王妃,咱们里面请吧!” ------------ 第380章 下马威没整好让马给踢了 慕长离觉得这双喜说的也不无道理,至少京城确实大多数人都相信太子还会复立。 她其实也并不完全确定太子就这么完了,毕竟贺家在朝中一家独大已有几十年,根基太深了。就连当今皇上能够成为皇上,也少不了贺家的功劳。 所以关于太子复立这件事情,贺家的可操作性还是很大的。 所以她多少也能理解这些来参加寿宴的人,无外乎是想给自己家留一条后路。 有贺家在头上压着,人们再不乐意,也得硬着头皮来。 她心里有数,大家都不容易,所以这些人只要不犯贱犯到她头上,她也不会主动找晦气。 周府的宴厅很大,或者说,周家整座府邸都很大。 之前芙蓉跟她普及过这段知识,说周家原本不配住这样好的府邸,因为周大人只是正三品官员。 可周府占地面积比侯爵府都大,里面修葺得也堪比王府那样气派。 这都是因为周家有一个女儿嫁到了贺家,还是贺大将军的正妻。 这个女儿嫁到贺家之后,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也为了让娘家不给自己丢脸,直接砸银子给娘家换了大宅子,里里外外都是她出钱给修的。 贺家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许多事情都是周家在替贺家办,特别是户部那边,运送到东关的粮草都要过周大人的手,所以怎么着也得给周家点甜头。 好在周家没什么野心,就是有点儿虚荣心,贺家很愿意成全他们这份虚荣心。 慕长离看着这偌大的宴厅,心里想着皇宫里的宴殿,似乎也没比这宴厅大多少。 周家的虚荣心确实太大了,这是要盖过皇宫啊! 慕长离带着芙蓉往里走,慕元青去了旁边另外一处宴厅,是男宾席。 她的到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转过头看她,也都看到了她这一身平平常的装束。 面上脂粉也是淡淡的,头上没插多少东西,明显没有刻意装扮过。 明眼人一眼就瞧出,慕长离这是没看上周家,根本没把这场寿宴放在心上。 但也有不明眼的人,这会儿看着慕长离就偷偷嘲笑,小声说:“瞧瞧这西疆王妃,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怕是她以为自己这样打扮已经是最隆重的了吧?” “可能九殿下对她也一般,府里压根儿没给准备几件好衣裳,想穿好点也穿不出来。” “明眼人”听着这话都想笑,你们是第一次见着西疆王妃出席宴会吗?除夕宫宴时人家穿成什么样你们是没看着吗?哪来的自信这样说话? 此时慕长离已经走到宴厅中间,正对着上首位坐着的周老夫人。 在周老夫人面前的矮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礼物,每一个都价值不菲。 慕长离看到一尊白玉观音,玉的质地细腻,宛若凝脂。 她心里盘算着这得值不少钱,也不知道是哪个傻比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周家。 她就在原地站着,目光在那些寿礼上转来转去,数着到底有几个傻比。 周老夫人也就在那坐着,目光一直落在慕长离身上,等着慕长离贺她大寿。 结果等来等去慕长离也不说话,周老夫人有些着急了。 她见双喜已经回到自己身边,便跟双喜说:“你提醒提醒西疆王妃,她怕不是不懂规矩。” 双喜点头,然后扬声道:“王妃,该给老夫人行礼贺寿了!” 下面有人捧着周家唠:“就是,还傻站着呢?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吗?” 慕长离瞥了那人一眼,然后又看向周老夫人,沉着脸发出一声疑问:“嗯?” 周老夫人没忍住:“你嗯什么?” 慕长离都听笑了,“不明白?看来周家人确实不懂规矩。 我乃西疆王妃,你见了我非但不行礼,还反过来要求我向你行礼,这是什么道理? 我可以对你说一声生辰快乐,也可以说些吉祥话,毕竟场面上的事我是会做的。 但你的丫鬟说让我向你行礼,这个我就得跟老夫人好好确认下。 周老夫人确定让我向你行礼吗? 你要是说确定,那这个礼我可就行了,但——后果自负!” 周老夫人不知道她所谓的后果是什么,可偏偏越是不知道的就越让她拿不定主意。 人人都说这西疆王妃不好惹,除夕宫宴那天她本来也要去的,但出门晚了,外面起了暴风雪和大雾,家里人就没让她去。 后来就听说西疆王妃在宫宴上,给她的女儿和外孙女找了许多麻烦。 这口气她一直没咽下去,就等着今日好好出出气。 可这慕长离一上来就开口威胁,她偏偏还被威胁住了。 周老夫人拿不定主意,目光向她的女儿——贺大夫人投了去。 贺大夫人此刻皱着眉,也在想着这件事情。 如果硬逼着慕长离行礼,行不行呢? 其实也行的! 老太太是贺大将军的岳母,就连皇上见着了都要给几分颜面,何况一个皇子妃。 问题就是,她如果是京里那几位皇子的妃子也就罢了,偏偏是九皇子的妃子。 这个就有点难。 慕长离顺着周老夫人的目光,也向贺大夫人看去,半晌开口,竟将贺大夫人心中所想全部都说了出来,然后又补了一句:“你看,你的夫君手握八十万大军,我的夫君也手握八十万大军。从实权上来讲,他俩似乎平局。 但要从身份上来讲,你的夫君跟我的夫君就差太多了。 毕竟我的夫君是皇子,你的夫君是臣子。 一字之差,天壤地别。 贺大夫人如果觉得你们家夫君比皇子身份还要贵重,那你就说出来。 只要你敢说,我就敢向你的母亲行礼。” 贺大夫人被堵在这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心里当真觉得自家夫君比皇子强多了,但这话不能说,说了就是以下犯上。 一旦有人拿这件事情做文章,贺家也要应对一番。 见贺大夫人不说话,慕长离又笑了,“不过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以男人的身份来衡量女人。 在我这里,男女平等。我们是嫁给男人做妻子,但那也是为了共同生活,互相扶持。 而不是说女人嫁给男人之后,就失去了自我,完全要依附着男人生存。 所以我们之间比较,倒也不必非得比自家男人如何如何,也可以比比我们本身如何。” 她说完,冲着贺大夫人勾勾手指头,“过来,我们打一架,谁赢了谁给谁行礼。” 贺大夫人气得直拍桌子——“胡闹!简直胡闹!” 慕长离勾勾唇角,“是你们先跟我胡闹的。才一进来就让我向臣子家眷行礼,南盛国哪来的这种规矩?莫不是无双国有这样的规矩,所以贺家和周家照着学了去? 那就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贺大将军镇守东关是为了抵抗敌国的,而不是为了学习敌国的。 把无双国的规矩用到南盛来,你们存的是什么心思?是想用潜移默化之法,悄无声息地把南盛臣民变成无双国臣民吗? 那贺大将军镇守东关究竟是为了什么?” 此言一出,贺大夫人“嚯”地一下站了起来,面前的桌子都晃了。 她伸手指向前,大喝一声:“慕长离!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慕长离却还是勾着一边唇角的模样,慢悠悠地提醒她:“臣子之妻,在公开场合直呼王妃姓名,这也不是南盛的规矩。 所以这话应该我来问你——贺大夫人,你们贺家究竟想要干什么?” ------------ 第381章 我就是个粗人 周家这场寿宴是有针对性的,周贺两家早达成了共识,一定要在这场寿宴上煞煞慕长离的锐气,不但要给她一个下马威,最好是能让她把命也留下。 可惜,下马威没整好,让马给踢了。 贺大夫人已经无力对抗慕长离,至少眼前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她发现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让慕长离钻到空子,再怎么滴水不漏,慕长离依然能找到漏点,然后再冲着这个漏点猛戳。 气氛一下子僵在这里,贺大夫人没脸,周老太太更没脸。 好在这时慕倾云开口了,她说——“贺大夫人别生气,都是我家妹妹不懂事,我在这里替她给大夫人您赔罪,请您别同她一般见识。” 慕倾云今日就坐在贺大夫人身边,她跟二皇子的婚事已定,婚期都定了,便也不用避讳。 她站了起来,冲着贺大夫人俯身施礼,委屈巴巴地说:“我家这个二妹妹,因为自幼没有养在京城,所以对京城里的人情世故还有规矩礼仪都不太懂。 夫人放心,回去之后我一定好好教导她,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贺大夫人哪里舍得慕倾云这般委屈,赶紧把人扶了起来,安慰着说:“不关你的事,是她不好,你却是最好的孩子。你不必替她道歉,也不必亲自教导。 有些粗人,她既不愿意改,那就一直粗鲁下去好了。反正到最后吃亏的是她自己。” 慕长离不反对这话,甚至觉得挺好。 既然给她定义为“粗人”,那她就更不用给这帮人留脸——“所以你们行不行礼? 我一粗人我可考虑不了那么多,我就知道在南盛啊,皇家最大,见了皇家的人就必须得行礼。谁要是不遵守这个规矩,谁就是跟南盛的律法做对,谁就是不想再当南盛人! 哎!那边儿那个,你谁啊?什么眼神儿瞅我呢? 我跟你说,我就是个粗人,你要是再用那种眼神瞅我,别怪我大耳刮子抽死你。” 有人掩嘴而笑,心说贺家可真是有趣,那慕大小姐也真绝。 本来西疆王妃还有所保留来着,这下好了,你们给找着了理由,说人家是粗人。 这不,粗人的劲儿就来了么! 有人率先起身,冲着慕长离就跪了下来:“臣妇叩见西疆王妃,问王妃安!” 这不是别人,正是凤歌府尹家的高大夫人。 高大夫人更绝,给慕长离问完安之后,身子一转,冲着另外一桌说了句:“问康王妃安!” 既然是给王妃行礼,那人家康王妃也是王妃,她得把康王妃也给带上,出头鸟不能让慕长离一个人当。 高大夫人这一起头,下方立即又有几位夫人小姐跟着站了起来,学着高大夫人的样子跪下来,问慕长离安,问康王妃安。 芙蓉在边上小声给慕长离指认:“左手边第一位,礼部尚书叶大人的妻子; 左手边第二位,李府的大夫人。小姐还记得李府吗?就安王府的外戚,他家少爷被那灰狐狸给迷惑住,小姐算是救了李家的少爷; 第三位应该是跟着李大夫人一起来的,可能是府上的小姐; 第四位就是姚夫人了,咱们都熟; 第五位更熟,前太子妃。” 这几位一带头,便有更多的人也跟着起了身,向两位王妃问安。 大多数人们都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问这个安的,毕竟她们除了不想招惹贺家之外,也不太想招惹西疆王府。 正如慕长离先前所说,在兵权方面,贺家跟九皇子那是平分秋色。 虽然贺家根基深,但也难保九皇子野心大些异军突起。 所以这种事情最好是谁都别得罪,随大流就完了。 终于,所有人都跪了下来,除了贺家这一桌。 慕倾云也跪了,一脸的委屈可怜,看得很多人好生心疼。 周老夫人瞧着这场面,也有点儿坐不住,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该继续坐着还是跪着。 慕长离的目光朝着贺家那一桌看去,那一桌除了贺大夫人和贺南烟之外,还有一对陌生的母女。 芙蓉小声说:“那两位是周家的大夫人和大小姐。” 慕长离点点头,“你们几个,是不是南盛人?” 这时,康王妃终是看不过去这场闹剧,开口说话了:“贺大夫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今日是老夫人寿宴,就别给老夫人添堵吧!” 贺大夫人明白康王妃的意思,是说让她们赶紧跪,把这一关过去。 于是她咬咬牙,到底还是跪了下来。 她一跪,另外几位就也跟着跪。 周老夫人想了想,便也跪了下来,“给西疆王妃问安。” 慕长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行了,都起吧!很高兴见到诸位。 除夕宫宴那晚,因为有大雾,许多人我都没看清楚长相,也对不上号。 正好借此机会咱们认识认识。” 人们呼呼啦啦地站了起来,有下人上前给慕长离引路,引着她坐到了康王妃那一桌。 周家人为了掩饰尴尬,赶紧让歌舞进场。 鼓乐一起,宴厅热闹起来,再有人为了给周家捧场,故意扯开话题,总算把刚刚的尴尬局面给揭了过去。 慕长离坐到康王妃身边,开口问道:“大嫂怎么也来了?” 康王妃无奈地道:“年年都来,今年怎么好不来。帖子都送到府上了,如果不来,就会被说成是因为太子被废,康王府就看不上周家跟贺家了。” 慕长离挑眉,“咋的,不被废就能看得上他们两家?” 康王妃摇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康王府虽是王府,但不管是我还是我家大殿下,都不愿意惹事,也不想被贺家记恨上。 我们不像你们,九弟手里握着兵权,有跟贺家叫板的实力。 再不济还能一起回西关去过逍遥日子,不必看京城的脸色。 我们不行! 大殿下没有争皇位的野心,也没有争皇位的能力。 所以将来不管谁做了皇帝,我们都得看人脸色生活。 何况我还有个娘家,我总得为娘家考虑考虑,别让人报复了去。” 慕长离懂了。 她往边上挪了挪,跟康王妃中间空了两个位置出来。 康王妃连连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快坐回来。” 慕长离摇头,“没事,大嫂嫂说的是心里话,我能理解。不怪你。 我就是往边上挪挪,别让人以为你同我走得很近,再连累了大嫂。” 康王妃无奈,“你呀!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罢了,你自己也多小心些,虽然这寿宴年年都办,但今年刚出了狐妖的事,太子被废。 案子是大理寺办的,怕是贺家和周家要把这笔账算到你的头上。 周家也就罢了,贺家你可一定要小心。 一会儿你寻个理由早点走,反正来也来了,意思意思就行了,赶紧回家。” 康王妃说完这话就不再开口,面带微笑地看起歌舞来。 慕长离冲着她微微点头,算是谢过她的好心提醒。 看来今晚这场鸿门宴,是个人都明白是贺家联手周家摆给她的。 但是她能提前走吗?那肯定是不能的。 这么有趣的一场寿宴,她不一直坚持到最后,岂不是白费了贺周两家的一番心思? ------------ 第382章 你说啥 第三支舞开始时,孟婉如坐到慕长离身边来了。 慕长离提醒她:“你不知道离我远点儿,还往边上凑合,不怕一会儿血溅你一身啊?” 孟婉如笑笑,“不怕。反正贺周两家也没打算让我好过,我有心理准备。” 慕长离点点头,“那行,坐着吧!” 有下人给每桌都换了几样菜,不少夫人小姐都已经吃了起来,相熟的早就凑到一起去聊天,更有人上前去跟周老夫人说话,一边说还一边看贺大夫人一眼。 那意思太明显了,摆明了就是她巴结周老夫人得让贺大夫人看见,不然白巴结了。 孟婉如喝了口茶,问慕长离:“你一来就招惹了贺周两家,我看你这是来者不善啊!” 慕长离耸耸肩,“本来她们也没存什么好心,我为什么还要给她们留脸? 你瞅瞅周老夫人那个面相,一脸凶相,还挂着贪婪,那能是什么好人? 你敢说周家只是单纯的请我来吃个饭吗?” 孟婉如摇摇头,“不会的。贺家恨九殿下,周家自然也是恨的。他们两家是姻亲,荣辱与共,很多事情不能做在贺府,那就得在周府做。 所以今晚你得小心些,指不定周家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我…… 完了!”孟婉如说到这里突然打了个激灵,目光朝着一个方向递了过去。 慕长离一看,哦,是周老夫人往这边看了过来。 意外的是看的不是她,而是孟婉如。 “咱俩还真是难兄难弟啊!”她感叹,“我瞅着那老太太目光不善,你猜她想干什么?” 孟婉如深吸了一口气,“大概也能猜到几分,多半是冲着我们家星儿来的。” “你儿子?嗯,倒是跟贺家也沾亲。”慕长离靠在椅背上,轻轻笑了下,“别怕!只要你想把儿子留在身边,就没人能从你手里把孩子抢走。 咱就是有这个自信!” 孟婉如听了这话心绪定了定,多少也有些底气了。 然后就听周老夫人开了口,冲着孟婉如说:“婉如啊!虽说我们两家现在不是亲戚了,但好歹从前老身也是疼过你的,今儿见到你能来,老身很高兴。 可是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星儿呢? 哎哟!老身实在是喜欢星儿那个孩子,我那老亲家更是喜欢。” 她口中的老亲家,指的就是贺老夫人。 “毕竟那可是她滴亲的重外孙,从小抱到大的。 你们一和离,你就把孩子给抱回孟家了,让贺府那头连面儿都见不着,你是真不怕把贺老夫人给想坏了。那你担待得起吗? 婉如啊!不管你跟二殿下如何闹腾,但老人想见孩子这件事,却是人之常理,你不能断绝人伦啊! 要我说,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也不容易。现在你住在娘家,星儿年纪小一切都好说,可他总有一天是要长大的。等到他长大了,住在孟府可就不方便了。 你的兄嫂现在给你们口饭吃,那以后呢?星儿能一直在孟府生活吗? 你兄嫂不怕他分走孟家一份家业吗? 搬出来住就更不好了,星儿身份特殊,就算改了姓,他身体流的也是皇家的血。 堂堂皇孙到外头单住,没个正经身份,那不是等着叫人戳脊梁骨么? 你们做父母的都不知道为孩子着想,老身想想那孩子的将来,我这心里就……” 周老太太很会演戏,说到这里还抹起了眼泪。 “那只是个四岁多点的孩子啊!他有什么错?为什么要承担你们的过错?” 孟婉如听得直皱眉,“所以老夫人的意思是……” “老身的意思是,你把孩子送到贺家去。他是贺家正儿八经的重外孙,贺家家大业大,养着他合情合理。等他长大了也是该有什么就给什么,绝对不会亏待了他。 婉如啊!孟家比不得贺家,贺家能给的,孟家给不了。 你苦点没什么,但是你忍心让孩子也跟着受苦吗?” 周老夫人这话一出,立即有人跟着附和:“是啊!孩子怎么说也是皇孙,还是养到贺家去最好。毕竟那是贺嫔娘娘的娘家,合情合理。” “外祖家可不行,那是外姓人,早晚会被舅舅不容的。” “而且孟家能给小皇孙什么啊?那可是高贵的皇孙,改成姓孟已经很委屈了,如果将来还不能在生活上给予保证,那小皇孙的日子得有多难啊!” “总不能让小皇孙一辈子看着舅舅舅母的脸色过日子吧!” “婉如姐,你就懂点事,让周老夫人帮着说和说和,把小皇孙送回贺家去。” “是啊是啊!贺家一定不会亏待他的。他只有在贺家生活,将来才会有出息。” “这世上哪有不希望儿子有出息的娘啊!” 孟婉如脸色难看极了,她纵然有这个心理准备,可当这种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依然让她觉得十分无力。 虽然孩子改成了孟姓,但如果贺家硬要抢,她是抢不过贺家的。 毕竟还有个贺嫔娘娘在那,她可以不理会贺家,但贺嫔是孩子的亲奶奶,总不能不让亲奶奶见孩子。 一旦孩子到了贺嫔手里,再转送到贺家,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不回来了。 孟婉如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周老夫人道:“其实并非我主动与太子和离,也并非我要把孩子改姓孟。一切都是太子的主意,是他要求我们这样做的。 当初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想,应该是他怕孩子沾上狐妖的事,在保孩子的命。 所以我想,既然是保孩子的命,那不如就一保到底。 虽然现在狐妖一案已经破了,但你们谁敢保证太子没有做过其它类似的事情呢? 他那个性子,周老夫人一定也了解吧! 一旦太子还有事情没说,将来再遭人报复,那很有可能就要报复到跟他有关系的贺家。 那孩子岂不是又要陷入到危险当中? 我想贺老夫人一定也能理解太子的一番苦心,也希望星儿能够平平安安长大。 所以不会让星儿住到贺府的。” 她平平静静地说着话,周老夫人觉得孟婉如是在打她的脸。 她当众提出要求,孟婉如当众反驳,她的脸要往哪儿放? 老太太急眼了,猛地一拍椅子把手,大喝道——“放肆!我为你着想,你却如此不识好歹,简直没有教养!你还当你是太子妃呢?跟老身在这儿摆谱,你摆给谁看?” 慕长离都要听笑了。 果然是妾抬妻位的东西,丁点大的事就破防,话说得也极没水准。 简直没眼看。 孟婉如只是笑笑,也不接话,从头到尾就一句:“我都是为了孩子好。” 周老夫人想骂人了,但还知道看自己女儿一眼。 却见她女儿正皱着眉在想什么,一时间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慕长离却多少能猜到些贺大夫人的心思,孟婉如刚刚的话给贺大夫人提了个醒。 就太子那个人品,指不定还干过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呢! 她是真的不敢保证以后还会不会有跟狐妖类似的事情。 所以接小皇孙到贺府这件事,怕是真的要好好斟酌斟酌了。 孟婉如见贺大夫人没什么反应,周老夫人也没了主意,她稍微松了口气。 这是她提前想好的理由,看样子是糊弄过去了。 可是谁都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慕长离忽然开口,跟她说了句:“既然贺家想把小皇孙接走,不如你就送去吧!贺家势大,又是长辈,你要是不听话,怕是整个孟家都没好。 送去吧!毕竟那孩子对于贺家来说,是真有用!” 孟婉如一愣,“你说啥?” ------------ 第383章 玩儿这么大的 慕长离又把话重复了一遍:“毕竟那孩子对于贺家来说,是真有用!” 孟婉如似乎抓到了重点:“有用?” 慕长离点点头,声音再扬了扬:“是啊!非常有用呢! 唉,咱们也得理解贺家。好不容易送了一个女儿进宫,做了皇妃生了皇子,又立了太子。 结果太子自己不争气,被废了。 这对贺家来说可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想想看,他们家大将军为南盛守着东关许多年,为南盛立下了汗马功劳。 可是这功劳如果只是为南盛的萧氏王朝而立,他们心理能平衡吗? 他们最大的心愿是自己女儿生的皇子能做下一任皇帝,但现在太子被废,贺家就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不管是为了日后复立太子,还是为了其它的什么,总得把后路留出来。 小皇孙就是后路! 或者说,小皇孙就是人质!”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嘶”了一声。 有人惊讶于这个事件本身,有人惊讶于慕长离居然敢把这种心照不宣的事情当众说出来。 这胆子也太大了! 不过这招儿是真好用啊! 这样一说,贺家还敢要孩子吗? 没文化的周老夫人彻底不会玩儿了,她万万没想到慕长离居然玩儿这么大的。 这话该怎么往下接呢? 她看向她的女儿,可是她的女儿也在沉默。 终于,是周家的大夫人站出来说话了,她说:“王妃您误会了,贺家从来也没说过想把小皇孙要到自己手里养着,是我母亲表达有误,她的本意不是这样的。 只是想说贺家老夫人想念重外孙,希望婉如有空能抱孩子去贺府坐坐。 小皇孙如今已经改姓孟,那就是孟家的孩子了,贺家怎么会抢孟家的孩子呢! 误会,都是误会。” 她说完,立即看向其它桌上的一些人。 那些人一向与她交好,此刻见她看过来,立即就跟着附和道:“对对对,都是误会,误会说开了就好了,都别放心里去。来,婉如,敬你一杯,咱们吃酒。” 周府的下人也麻利,见气氛有所缓和,立即就让歌舞继续。 曲声一响,歌姬上场,许多事情就被掩盖过去了。 周老夫人长出一口气,心里也有些埋怨自己的女儿。 这些环节都是女儿安排的,是女儿让她提起这件事情,想替贺家把小皇孙给要过来。 她们以为孟婉如是个软柿子,好拿捏。毕竟都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了,她们很有信心把孩子从孟家手里给抢过来。 可是谁都没想到慕长离插手这件事情了! 慕长离一插手,事情立即就不受周家跟贺家的控制,朝着一个令人恐惧的方向发展。 贺大夫人只能及时收手,包括周大夫人说的那番话,也是贺大夫人授意的。 舞蹈很长,两支曲子合到一起了,连间隙都没有。 周家没有再招惹慕长离,那周老夫人甚至都没敢往她这边看过来。 就只有对面坐着的贺南烟一直都在拿眼睛剜她。 慕长离跟孟婉如说:“你看那贺家大小姐,她是不是有病?” 孟婉如看了贺南烟一眼,道:“被贺家给惯坏了,从来就没说没管的,以前到太子府去做客,也是颐指气使,除了她太子哥哥,没把其他任何人放在眼里过。包括我。” 慕长离说:“你能忍,我却不是个能忍的性子。 平常也就罢了,我可以不搭理她。但今儿周家一再的找我麻烦,我不想咽下这口气。” 孟婉如听笑了,“哪次的气你也没咽下,不都还回去了么!” “那这次也一样。”慕长离也朝着贺南烟看了过去,还冷笑了下。 那贺南烟见了之后气不过,想要站起来往她这边冲,被贺大夫人给按下了。 这时,舞蹈终于结束。趁着换场的工夫,有人大概是想卖贺家跟周家一个好,便主动提起了狐妖一事。 她说:“狐妖成精这种事,从前只是在戏文里听说过,没想到现实中还真的有。 那你们说,九殿下在西关杀不杀生? 听说那边苦寒,将士们为了吃饱穿暖经常进山去打猎。 猎到小兽就剥皮做成衣裳,那会不会有一天也被妖物找上门呢?” “呀!你这样一说还真有这种可能。二殿下是偶尔一次奇遇就遇着了那只狐狸,但九殿下可是待在西关十几年,遇着妖物的机率就更大了。” “会不会过些日子京城又会闹虎妖豹妖什么的?那也太可怕了!” 人们这样说的时候,目光时不时地瞥向慕长离,还有人感叹道:“还好西疆王府现在没有孩子,要不然倒霉的又得是孩子。” “不过有这一次的经验了,下次九殿下再惹出这样的事来,是不是可以直接收回他手中的兵权了?毕竟太子都被废了,他也应该重罚才是。” 人们你一句我一句,说的跟事情已经发生了一样。 甚至有人还大声问道:“西疆王妃,你怕不怕?不如你回去问问九殿下,如果真有这种事,让他趁早认罪吧!让朝廷早做准备,消消妖兽的气,省得牵连其他人啊!” “对呀!多惨啊!晋王妃都没了。宫宴的时候我还跟晋王妃说过话呢!谁成想一转眼就……唉,真是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 慕长离听乐了,“我不知道九殿下在西关干过什么,但我知道西关有的事东关一定也有。 正好贺大夫人也在,不如请贺大夫人先说说,贺大将军在东关杀过多少生灵?” 贺大夫人狠狠地瞪了那几个长舌妇一眼,心中暗骂一声蠢货,然后才道:“男人的事,我们妇道人家是不过问的。但不管东关还是西关,条件都非常艰苦,平日里自然要猎兽。 你们也不要把所有兽都想得会成精,那这世道岂不是成了妖兽的世道,还有我们何事?” 那些说闲话的人也知道这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忘了还有个贺大将军了。 于是一个个低下头,再也不敢吱声。 慕长离勾着唇看着她们,还冲她们举了举杯:“诸位既然对这件事情非常有兴趣,那等回头妖物找上门的时候,我会记得提醒它们去你们府上转转,让你们也开开眼。” 有人忍不住了,怒道:“你怎么说话呢?” 慕长离挑眉,“你又是怎么说话呢?我乃西疆王妃,有名有分,你呢?你是什么东西?” “你……” “你什么?这就受不了了?”她失笑,“这才哪到哪。” 那位发火的夫人被身边人给按住了,示意她不要冲动。 毕竟从位分上来说,人家是王妃,是皇上的儿媳妇。而她只是名臣妇,还是从四品官员 的妻子,分量实在是不够看的。 不过拦着她的这位,也有自己的想法。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慕长离说:“除夕那天,我被风雪耽搁在路上,没能去成宫宴。 今日还是头一回见着西疆王妃,当真是个温柔美丽的姑娘。 这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情来! 说起来,我同九殿下还有些渊源,皆因从前没嫁人的时候,与怡妃娘娘十分交好。 我们曾提起来,将来她要是生了儿子,我要是生了女儿,就把我的女儿嫁给她的儿子……” ------------ 第384章 最狠的事 “可惜后来黎家出事,怡妃娘娘和九殿下远走西关,这事儿就搁下了。 后来九殿下回京,皇上又立即赐婚,我这桩事情就没有机会提。 当然,也是因为我自己没生出闺女来。 不过我们府上有个庶女,从小就记在我的名下,我是当亲闺女养着的。 今日得见王妃,觉得王妃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想必一定也能理解皇家有开枝散叶这个讲究。皇子府里除了一位正妃之外,侧妃和妾室也是少不得的。 所以我就想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见着王妃了,不如就把这件事情定下来。 回头我让我家的庶女到西疆王府去给王妃敬茶,你看如何?” 慕长离觉得这番说辞实在太老套了,但倒也有用。 毕竟怡妃都不在了,所以当年有没有说过这个话已经无从考究。 对方硬说是有,她也无力反驳。 但这种事她一向是不需要反驳的,反驳多没意思,要玩就玩点不一样的。 只见慕长离笑笑,跟那位夫人说:“哎呀!夫人这么一提,我倒是也想起一件事来。” 说完,又向着贺大夫人看了过去——“贺大夫人,刚刚那位夫人提起的事,让我又想起贺家大小姐跟二殿下了。 除夕宫宴上我就提过,想促成二殿下跟贺家大小姐的婚事。 但贺老夫人跪在父皇面前,说什么贺家发过誓,孩子不进宫什么的。 当时看起来倒是挺有说服力,父皇也应允了。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太子已经不是太子了,就是个闲散皇子,连王位都没有。 所以贺家大小姐现在嫁过去,跟进不进宫的根本也不挨着。 你们看,这事儿是不是就能成了?” 说完,不顾贺大夫人跟贺南烟愤怒的眼神,又转看刚刚说起娃娃亲的那位夫人,“这位夫人刚刚说什么来着?哦对,要把你家的庶女嫁到西疆王府来,做个侧妃,对吧? 行,这事儿我记下了,只是侧妃事大,我回头得跟父皇母后说一说。 那正好,两件事我一起办了,争取让你们家庶女跟贺家的大小姐都如了愿。 你放心,贺家大小姐的事办不成,我是绝对不会抢风头先把我府上的事给办了的。 毕竟得有个先来后到,人家是除夕就提过的,比你早。” 那位夫人当时就冒了汗,脸都吓白了,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我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想把庶女嫁过去。王妃误会了,真的误会了。” “是吗?误会了啊?”慕长离一脸的可惜,“这扯不扯,因为一场误会,还想起贺大小姐跟二殿下的亲事了。那夫人您说,贺大小姐跟二殿下的亲事,我还跟不跟父皇说?” 那位夫人心说你问我干什么啊!我哪能做得了你们的主啊! 但她也知贺家的心思,是绝对不会把宝贝女儿嫁给二殿下的。 于是立即道:“既然起因是误会,那后面的事自然也就不必提了。” 慕长离点点头,“行,都听您的,您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所以您看,现在是不提贺大小姐跟二殿下的事了,是吗?” 那位夫人做了个深呼吸,心慌慌地点了头,“是。” 慕长离也点头,“好。” 贺大夫人跟贺南烟松了口气,二人又狠狠地剜了那位夫人一眼。 就连慕倾云都剜了那位夫人一眼,吓得那位夫人已经在想,明日要怎么登门赔罪了。 歌舞继续,暂时没有人再敢招惹慕长离了,慕长离很满意。 孟婉如看了一会儿歌舞,却琢磨起来:“就这点小手段?不应该啊!” 慕长离也觉得不应该,“贺家不应该是这样温和的,如果她们把我折腾到这儿来,就是为了用这些事情来恶心恶心我,那我还真是错怪了她们。原来她们是真的请我来吃席的。” 她用胳膊肘撞了撞孟婉如,“你了解贺家吗?” 孟婉如说:“接触肯定是不少的,但也算不上多了解。 因为贺家从来没想过让我一直做太子妃,所以对我是有所保留的。 许多时候我一到场,他们原本正在说的话题就会停下来,然后随意说点别的。 我去贺府的次数也不多,二殿下去贺府时,通常是不带上我的。 但怎么说呢!总归是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再加上还有孩子在,贺家人偶尔想孩子了,就会叫我抱着星儿过去给他们看看。 贺老夫人跟贺大夫人是很喜欢星儿的。 长离,你要有什么想问的就问,知道的我就答,不知道的我就告诉你不知道。” 慕长离“嗯”了一声,然后道:“那你给我说说,在你知道的事情里,贺家办过的最狠的一件事是什么事?” “最狠的?”孟婉如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道,“那应该是户部那件事。 周府的大人是户部左侍郎,但户部还有一位右侍郎,不过不是现在这位,是前任。 前任右侍郎是个正直的人,他一直对户部克扣边关的粮草军饷颇有微词。 这其中就涉及到送入西关的,他为西关说过几次话,甚至还拿东关来说事。 因为很多时候,那些被克扣下来的军饷,除了小部分被户部官员给瓜分了之外,绝大多数都送到了贺大将军所在的东关。 那位右侍郎就看不过去,数次提出质疑,甚至还因此不停地写折子往皇上跟前递。 后来有一次他陪夫人回娘家,出城之后马车出了事,翻下了山崖。 官府找人找了三天,结果找回来的是一堆骨头。 他跟他的夫人摔下去之后,连同车夫,都被狼给吃了。” 孟婉如说到这里,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这桩案子官府最后给定性为意外,毕竟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意外。 当时是冬天,路滑,马又惊着了,翻下山崖把人摔死,又被山中野狼啃食。 这一套下来环环合理。 却鲜少有人知道,其实那件事是贺家做的。 马是被贺家人动了手脚,山里的狼也是贺家提前饿了十日,然后放到山涧的。” 事情虽已过去多年,但再次提起来孟婉如依然心里发慌。 “我虽也是官邸出身的大家闺秀,但这样残忍又明目张胆的手段也是第一次听说。 当时我就在想,贺家也太狠了,朝堂之上一言不合就背地里杀人,这样下去那朝堂岂不成了贺家的朝堂?因为所有与他们意见不和的都被杀死了。” 慕长离听后也沉默了半晌,然后道:“所以今天就更不对劲了,没道理对我这样温和。” 孟婉如叹气,“其实,如果能不招惹贺家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他们,贺家的手段让人防不胜防,很多时候不是明面上来的,很多时候也不是当时就来的。 你年纪还小,我总是担心你。” 慕长离笑笑,“没事,走一步看一步。我既然嫁给了九殿下,那就算我不惹事,处处顺着贺家的意,我们两家终究也会成为仇敌。” 孟婉如想了想,点头,“你说得也是,那便小心些吧!” 二人正说着话,又有一人过来了。 是位熟人,利王府的那位侧妃。 原本她也被安排在这一桌的,但之前不知道去哪里和谁说话,一直没见着。 这会儿走了回来,先是看了孟婉如一眼,然后坐下来讥讽道:“哟,孟家姐姐!你还在这儿坐着呢?从前你是太子妃,这张桌有你一个位置。但现如今你已经不是皇家的人了,怎么还赖着不走?” ------------ 第385章 出事了 孟婉如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我过来同西疆王妃说说话。” 利王侧妃都听笑了,“跟西疆王妃说说话?你们是好姐妹啊? 孟家姐姐,你胆子可真大。明知道西疆王府不招人待见,竟还敢同她走得近? 不过也是,如今你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反正自己也挺招人恨的,就也不在意跟更招人恨的人坐在一起。” 孟婉如不想跟她说话,一个侧妃,小官家的庶女,听说生母是娼妓,果然养不出好孩子。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她觉得挺跌份儿的。 以前她是太子妃,五皇子又跟太子走得近,没办法,得应酬。 但现在她不是太子妃了,就没必要再看这女人的脸色。 孟婉如转了个身,背冲着那侧妃,不再理会。 那侧妃冷哼一声,“一个弃妇,得意什么?别以为攀上西疆王府就能保住你的后半辈子。” 慕长离的目光冷冷地递了过去,问道:“利王府现在的日子是不是也不太好过?” 侧妃皱眉,“你什么意思?” 慕长离笑笑,“太子倒了,那么一直跟在太子屁股后面转悠的五殿下,应该也很低落吧? 哎对了,我听说五殿下似乎对美人并没有多喜欢,却对京城的凤凰楼十分中意。 所以你在利王府的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吧?是不是时常还要受凤凰楼那些少年的气?” “你……” “我怎么了?我说了实话你不爱听了?唉,这年头啊!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你再不愿意听,那也是实话,你若是反驳我,我可以给你甩出来好几个证据。 你要不要我当场帮着五殿下证明一下,他真正喜欢的究竟是谁?” 侧妃脸色变了,“慕长离,你别太得意!天道好轮回,你会遭报应的! 贺家不会放过你,周家也不会放过你! 你家那位男人,他不是贺大将军的对手。” 慕长离还是笑,“没事,到时候真打起来,我帮他一把。二打一总不至于打不过!” 侧妃惊呆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聋了吗?” 对面,贺家那桌。 贺大夫人时不时往慕长离这边看上一眼,看到她跟利王府的侧妃说话,再看那侧妃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没讨到好处。 虽然那只是个侧妃,性格也不讨人喜,娘家更是摆不上台面儿。 但利王府没有正妃,未来想有正妃也难,所以里里外外就暂时交给这位侧妃来打理。 看在五殿下坚定不移地拥护前太子的份儿上,贺大夫人不愿意与之交恶。 她儿子需要支持,哪怕是质量不太好的,到底也是一分助力。 “大夫人。”身边的慕倾云这时开口说话了,她跟贺大夫人说,“我家那个妹妹从小养在山村,没说没管的,野惯了。在家对父亲都是非打即骂,老太太还维护她,所以就养成了这种跋扈的性子。大夫人别生她的气,不值得。” 贺大夫人点点头,“倾云你说得对,跟这样的人生气当真不值得。”她握住慕倾云的手,说,“我知道你在家里过得委屈,娘也不是亲娘,虽然是嫡女,但现在的大夫人有自己的儿子,对你怕是也不怎么上心。 你父亲是疼你,但他到底是个大男人,总不能整日操心后宅的事。 至于你那位祖母,我也听说了,她偏爱那西疆王妃,甚至还分走了你一半的嫁妆。” 慕倾云一下就红了眼圈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从前她没回来的时候,家里头一切都好。我那母亲虽是继母,但对我也十分维护。祖母虽然对我差一些,但她不是我父亲的生母,所以对家里的谁都不太好,我也不挑。 可是自打二妹妹回来,一切全变了。 母亲不再疼爱我,反过来处处以她为先。 祖母更是摆明了偏爱她,觉得我们谁都不如她。 我明明没做什么事,可是在她们眼里,我连呼吸都是错的。 偏生我生母过世得早,让我连哭都没处哭去。我……我真是……” 她以手掩面,“呜呜”地哭了起来。 有坐得近的听到哭声,想说谁这么讨厌,在周老夫人的寿宴上哭。 但一瞅是慕倾云,便也不敢吱声了。 毕竟贺大夫人正在边上哄呢!且谁都知道慕倾云跟二殿下的婚事定在了下月初八,等到将来太子复立,这就是太子妃。谁愿意得罪? 贺大夫人见慕倾云哭,好生心疼,直接把人搂进怀里,安慰着道:“好孩子,不哭。 下月你就嫁进太子府了,日子立即就会好起来。 虽然那里现在不让叫太子府了,但那只是暂时的。你相信我们,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你放心,贺家不会亏待你,你只管好好跟着二殿下过日子,现在的一切都代表不了将来,你把心放到肚子里,该是你的,全是你的。” 慕倾云心里有了底,虽然未来还是未知,但至少有贺家人的承诺,解解心宽也好。 她乖巧地点头,说:“我与二殿下这么多年的情分,一定会支撑着我们走到最后的。 我父亲也同我讲过了,只要我跟二殿下好好过日子,他会倾尽全力帮助我们。 我虽不知这个帮助指的是什么样的帮助,但父亲待我一向最好,他是不会骗我的。 舅母您也不会!您是倾云敬重的长辈,倾云很喜欢您。” 贺大夫人心里叹气,一声舅母叫得她心酸。 按说她应该是慕倾云的婆婆的,二殿下应该叫她母亲。 可惜,这种称呼,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她只能做个大舅母,默默地为自己的儿子操持着一切。 有人已经开始向周老夫人敬酒贺寿,周老夫人以茶代酒,笑眯眯地享受着这一切。 慕长离看到她正跟一位夫人说着什么,只见周老夫人往那位夫人头上一指,那位夫人立即明白过来,赶紧就把头上的发簪拔了,递到了周老夫人跟前。 周老夫人拿在手里,嘴都乐得合不拢。 她有点儿不能理解:“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孟婉如说:“她一向如此。年轻的时候妾室上位的,听说娘家出身非常卑贱,好像是娼妓。当年的周老爷子就是图她好看,嘴还会说,把她纳进府来。 她入府没几年,周老爷子竟随便找了个理由把正妻赶下堂,把她给抬上了妻位。 为此,还被人笑话了好几年。 可是后来就没有人再提这事儿了,因为年头多了,她生的儿女都长大了。 儿子做了官,女儿嫁给了贺大将军。 她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做了凤凰,也算是母凭子女贵。 但再怎么贵,骨子里的那股子劲儿是改变不了的。 她十分贪婪,虚荣,看重颜面。 仗着自己是贺大将军的岳母,平日里排面摆得比贺府还要大。 贺府也真是抬举她,她喜欢这种,贺家就专门从这上面下功夫,把她给哄得乐乐呵呵的,她就能死心塌地地做贺家的一条狗。 不,应该说是带上整个周家做贺家的狗。 你瞧,她把那枚发簪戴到自己头上了。 我瞧着那可是上好的祖母绿,那位夫人一定心疼坏了。” 正说着,有个周府的丫鬟匆匆走进宴厅,走至一半时就开口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慕长离眼睛一眯,然后就见那丫鬟冲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 第386章 含血喷人 歌舞停了,有下人冲着那些舞姬摆摆手,命她们赶紧下去。 宴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那个跑进来的丫鬟,等着她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大夫人也板起脸来,开口斥那丫鬟:“慌里慌张成何体统?今日是老夫人寿宴,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该到宴厅来打扰!” 那丫鬟赶紧跪下来,带着哭腔冲着周大夫人说:“奴婢也知道做得不对,可实在事发突然,奴婢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大夫人,三小姐被人轻薄了!那恶徒竟是……竟是跟着西疆王妃一起来的、长宁侯府的三少爷!” “你说什么?”这一下子所有人都坐不住了,人人都不受控制地问了这么一句。 慕长离的眼睛也眯了一下,孟婉如坐在边上颇有些习惯了的说:“看吧!果然高明的手段在后头。我就说不应该只是些言语冲突,现在这一出倒是有点像贺家和周家的手笔了。” 慕长离点点头,“是比刚刚的小打小闹要麻烦一些,但这个麻烦也是因为她们把矛头对向了我弟弟。至于‘高明’,倒也不见得真就高明。” 她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一点都没有因为丫鬟的话着急上火,反倒是提醒那丫鬟:“可得把话说清楚,我弟弟究竟把你家三小姐怎么了。 轻薄二字可不要轻易使用,我弟弟一个男孩子倒没所谓,可你家三小姐的名声,却已经交待在你一个丫鬟手里了。” 那丫鬟看向她,一脸的不服气,“奴婢也是着急,也是没想到堂堂长宁侯府三少爷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王妃不管束自家弟弟,居然还怪起奴婢来了?” 慕长离竖起食指摇了摇,“不不不,家里弟弟就算要管,也轮不到我一个已经出嫁的二姐姐来管。我们的大姐姐就在对面坐着呢,要管也该是她管才对。 至于我为何怪你,我再提醒你一下。女孩子的名节比命还重要,你家三小姐到底怎么样了还不知道,你直接就当着全京城官邸女眷的面儿,口无遮拦说她被人轻薄了。 你这是不想让你家三小姐活了呀!” 她说完,无奈地站起身,“既然这样,那不如大家一起去现场看看,看看我弟弟是如何轻薄了周家三小姐。也请大家给断断,这事儿应该怎么办!” 在慕长离的号召下,人们离开宴厅,由周家的下人带着,往案发现场走。 这是周家乐意见到的,也是周家故意设下的一环。 目的就是想要引大家过去,让那慕元青成为众矢之的,彻底栽在这件事情上。 至于三小姐的名节问题,周家人从来都没有考虑过。 因为三小姐是庶女,庶女的存在,就是为了嫡出的子女和整个家族去铺路的。 人们走了挺远一段路,终于来到了一处院落。 这会儿男宾们也到了,他们一边走一边议论着慕元青与周家三小姐的事,显然是在那个丫鬟到女宾这边禀报的同时,也有人去男宾那头禀报了。 院落挺大,正房厢房加起来得有十几间,有下人介绍说:“这些房间都是为今日与宴宾客准备的,是方便大家换衣裳的地方。” 人群中有人问:“你家三小姐呢?慕家三少爷呢?是怎么个轻薄法,快说说吧!” 周家的下人立即将一间房门打开,只见有五六个人在里面站着,其中包括一名抱着手臂不停抽泣的小姑娘,还有围在她身边的丫鬟婆子。 以及“罪魁祸首”慕元青,以及押着慕元青的几名周家家丁。 那几名家丁明显是会武功的,慕元青几番挣扎都被死死按住,一动不能动。 见门开了,慕元青立即冲着外头喊:“二姐姐!二姐姐救我!他们陷害我,我是冤枉的!” 芙蓉也冲着那几名家丁喊了一声:“放开我家三少爷!我家三少爷是有官职在身的,就算真有罪,那也是该交由官府处置,容不得你们动用私刑!” 这边负责的大丫鬟听了就赶紧道:“这也不算动用私刑,只是暂时控制住,免得人跑了。 我们也是没办法,突然出了这样的事,虽然他是官身,但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呢!” 芙蓉心里有气,但又不好再反驳了,只好瞪了那大丫鬟一眼,然后朝那位周家三小姐看了过去。 周家三小姐个子不高,长得挺秀气,这会儿神色有些慌乱,眼角挂着泪珠,眼睛都红了。 她身上衣裳不太整齐,看起来是匆匆忙忙穿起来的,这会儿见这么多人都站在院子里,她明显更慌了,往后退了两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再看慕元青,也跟周家三小姐差不了多少,甚至更狼狈一些。 他衣裳上半身都敞开着,应该是刚披上,还没来得及穿好。 人们看着这一幕,有些人十分愤慨,但大多数人则是好奇。 慕家三少爷究竟是如何轻薄了周家的三小姐呢? 这时,有几位女眷带着头议论起来。 她们指着慕元青说:“刚刚还没反应过来长宁侯府的三少爷是谁,这会儿倒是认出来了,这不是咱京城有名的纨绔么!听说现在是官身,纨绔也能做官了?” “你不知道吗?他是在大理寺做官。那大理寺是九殿下管着的衙门,他是九殿下的小舅子,那不是想做什么官就做什么官。” “这也太胡闹了!现如今大理寺是不归朝廷管吗?什么人都能去做官?” “唉,也不知这是什么世道,九殿下简直目无王法。” 慕元青听着这些话,肺都要气炸了,他瞪着那些长舌妇大声道:“我去大理寺做官,是一轮一轮考核通过才被认可的!京中最近这几起诡案,哪一个没有我的功劳? 你们享受着大理寺破了诡案给京城带来的安定,背后却又嚼舌根子编排我姐夫和我,你们还有没有良心啊?你们就不怕将来有一天诡案找上你们,大理寺坐视不理吗?” 那些长舌妇根本不听这话,只嗤笑道:“莫要吓唬人了。说到底,大理寺是朝廷的大理寺。所以真有什么事发生,那也不是你说坐视不理就可以坐视不理的。” “再说,我们又没做亏心事,诡案找上我们干什么?” 这话一出口,边上立即有人扯了说话人一把,冲着她拼命摇头。 可惜那人脑子缺根筋,还在那大声道:“你扯我干什么?我说得不对吗? 我们家又没做亏心事,自然是不怕诡案的。” 慕长离都听笑了,“确实,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诡案找上门。不像二皇子,那亏心事做的,把多少人命都搭里头了。” 长舌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赶紧闭了嘴,吓得头都不敢抬了。 贺大夫人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这时,慕长离又开口问了句:“既然大家都来了,当事人也在,那就说说吧!我弟弟是怎么轻薄了你们家三小姐的。” 大丫鬟往前走了两步,开口道:“我们家三小姐正在里面换衣裳,结果慕三少爷突然闯了进来,进来就开始脱自己的衣裳。 我家三小姐吓得大声呼救,得亏有下人听到及时赶到,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屋里的三小姐又开始哭,一边哭一边说:“我没脸见人了,让我死了算了!” 慕元青气得咬牙:“你们!你们含血喷人!” ------------ 第387章 你娶了她吧 堂堂慕家三少爷,何时受过这样的气,慕元青恨不能撕了那个大丫鬟的嘴。 “你们以为这破地方我愿意来吗?明明是你们家丫鬟上茶时弄湿了我的衣裳,我没办法只好来换。结果她领着我一路到了这里,指了这间屋子。我没有多想就进来了,刚解了衣裳要换新的,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再一回头,你们家三小姐就在那里又哭又闹了!” 芙蓉听明白了:“所以,你们家丫鬟为何把我家三少爷领到有人的屋里换衣裳? 是不是故意的?” 那大丫鬟摇头,“怎么可能是故意的,丫鬟指的根本不是这间,而是另外一间。 是慕三少爷看到这屋里有女子的身影,才故意走错的。” “看到他走错都没人拦吗?” “引路的下人也没想到慕三少爷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所以指了屋子之后就离开了。” 芙蓉觉得这里漏洞实在太多了,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慕长离给拦了一下。 然后就听慕长离说:“没事,既然事已至此,那我们家可以为这件事情负责。 周家三小姐,收拾收拾准备嫁过来吧!” 那周家三小姐一愣,“你说什么?嫁,嫁过去?” “对啊!”慕长离往前走了两步,点点头,“反正你的清白也毁了,不管我弟弟是只看了一眼你换衣裳,还是说真把你怎么着了。今儿咱们这么多人,有男有女的往这里一站,你的清白就算还在,那也跟不在了没什么两样。 或者说,打从你们家下人大声在宴厅说我弟弟轻薄了你的那一刻起,你就在很多人心里,就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了。 与其上吊自杀,那不如跟了我弟弟,好歹也算有个名分。” “我,我为什么要上吊自杀?”周家三小姐开始发抖,她隐隐觉得事情正在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去发展,但是她又阻拦不了,而且竟还顺着慕长离的话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 “王妃不要危言耸听,我为何要上吊?” “因为没有清白了呀!”慕长离说,“先是被人看了身子,眼下又衣衫不整地被这么多人围观。我们这里可是有男有女,相当于你被看了两遍。 这不上吊还有别的出路吗? 或者你要出家?嗯,出家也行,反正要么自杀要么出家,你选一样吧!” 周家三小姐咬咬牙:“我要告官!我要告他!” 慕长离点点头,“可以啊!你去告,虽然事实改变不了,但也能出口气。 但我必须得提醒你,一旦报了官,知道的人就会更多,不出半日就会成为全京城的谈资。 而且你报了官,我弟弟可就不能要你了。 毕竟你们周家是贺家的走狗……啊不对,我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我重说。 毕竟你们周家是贺家的亲戚,报官之后贺家肯定会替你们运作一番,把我弟送进牢里。 那你说他都去坐牢了,这件事情就算扯平,自然也不需要对你负责了。” 慕元青不干,“我不娶她!我去坐牢,我宁愿坐牢也不娶周家的姑娘。” “你把嘴给我闭上!”慕长离突然冲着慕元青斥道,“坐牢坐牢,你就知道坐牢,你就不能为家里人想想啊? 你爹,你娘,还有你那位下月初八就要嫁人的大姐姐! 她马上就要嫁给二殿下了,你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坐牢,你让她怎么嫁? 难不成你要让她在出嫁那天,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说,这是一个犯人的姐姐吗? 丢不丢人?背着这种名声,皇家还能要她吗? 就知道考虑你自己!元青,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懂事了!多为你大姐姐想想!” 这话一出,慕倾云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希望。 她几乎不受控制地就往前上了一步,冲着慕元青一脸哀怨地道:“元青,我对你太失望了,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你自己不要名声,可是我的名声往哪里放? 现在已经不是你坐不坐牢的问题了,这事一出,所有人都知道我家里弟弟是这样的人,那大家会怎么看我?皇家会怎么看我?我的名声已经被你给毁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嫁给二殿下?我……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她说完,哭哭啼啼地就要拿脑袋撞树。 一边往前冲一边说:“就让我死了吧!我没脸面再活下去。” 丫鬟珠兰在后头用力拉着,“小姐您不能死,咱们宁愿不嫁,也不能撞死。” 慕倾云终于停了下来,再看向慕元青,对他说:“做错了事情就要勇于承认,我相信只要你肯改正,就还是好孩子。 元青,你去投案吧!姐姐不会怪你。” 芙蓉看着这一幕,都惊呆了! 她问慕长离:“二小姐是故意的吗?大小姐闹这一出,万一闹成了,她是不是就不用嫁给二殿下了?可是二小姐您为什么要帮她?” 慕长离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傻?还是你觉得贺家和周家傻?” 事实证明,贺家和周家都不傻。 慕倾云这一番操作下来,贺大夫人和周大夫人立即对视了一眼。 二人都看明白了,原来慕倾云并不愿意嫁给二皇子。 之所以同意,是因为圣旨送到长宁侯府了,她不能抗旨,不得不嫁。 贺大夫人气在心头,把个慕倾云也暗暗记恨上。 从这一刻起,慕倾云在她心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般疼爱。 慕长离看着慕倾云闹的差不多了,就又开了口说:“你怎么能这样呢?没听说哪个姐姐要把自己弟弟往牢里送的。你鼓动他投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因为你本来就不想嫁给前太子,所以借着我的话故意整了这一出?合着我相当于变相给你出主意了是吧? 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是嫌弃二殿下吗? 嫌弃他如今地位不如从前,还是嫌弃他本来就丑还烧坏了脸? 大姐姐,人不可貌相啊!你要是这样看二皇子,那得多伤他的心啊!” 慕倾云一下就慌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实在太冲动了。 刚刚一下子看到了可以不嫁给二皇子的希望,她就没控制住自己,不管不顾地开始为自己争取这个希望。 却忘了贺大夫人也在场呢! 她脸色变了变,脑子不停地转,终于给自己强行补了一条出路:“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真心想要嫁给二殿下的。 我只是……只是觉得元青这件事情做得不对,我不想被人戳脊梁骨。 但你要这样想,我也堵不上你的嘴,我只能……只能……”她只能了一会儿,开始劝慕元青,“元青,要不你娶了周家三小姐吧!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 你娶了她,这件事才能够完美解决。” 慕元青还是摇头,“我不要!” 慕长离就劝:“有什么可不要的?不过就是家里多个妾。你要是喜欢,就留在自己房里。 你要是不喜欢,就送到你母亲那院儿,去侍候你母亲。 反正你也不怎么回侯府,多个人侍候你母亲也挺好的。” “妾?”有人提出质疑,“怎么就成妾了?难道不是娶回去做正妻吗?” “正妻?”慕长离直接笑出了声儿,“开什么玩笑。区区三品官邸的庶小姐,还想做世袭侯爵府独子的正妻? 她也配!” ------------ 第388章 我们要报官 慕长离的话让许多人在心里拼命点头,周家三小姐想做慕元青的正妻,确实差点儿。 但也有一部分人觉得以周家之势,慕元青能娶个庶女回去,那是赚了。 有人把这话说了出来,还翻翻白眼道:“别不知足,难不成他还想娶公主?” 慕长离看了那人一眼,轻哼了一声,“你们要是这样说,那咱们就好好论一论。” “你想论什么?”那女人质问她,“你弟弟犯错在先,你还想论什么?” 慕长离说:“就论这件事情本身! 我得先问问,今日男宾女宾换衣裳,是都在这间院子吗?” 这问题一出口,人们均是一愣。 毕竟换衣裳的人是少数,一场宴会进行到这会儿,换衣裳的寥寥无几。 所以多数人都不知道是不是男女分院儿。 但寥寥无几并不代表没有人换过,比如礼部尚书叶北玉,他就换过一身。 这人喜穿白,白色不耐脏,他又多少有些洁癖,但凡觉得衣裳脏了就会非常难受。 所以他今日到周家,带了三套衣裳来。 此刻穿在身上的是第二套。 也就是说,叶北玉换过衣裳了。 所以他开了口,大声道:“是分开的!这个院子专门留给男宾换衣裳,女宾在隔壁。” 有人问他:“你怎么知道女宾在隔壁?” 叶北玉就说:“我问的啊!我来换衣裳的时候随口就问了周府的下人,他们告诉我的。” 这时,女宾这边也有人说话了:“女宾换衣裳的院子确实在隔壁,我这身也是刚换的。” 人们朝她看去,说话的是位十三四岁的姑娘。 这会儿见人们向她看过来,她有点害怕,赶紧低下头,但还是说了句:“我没撒谎。” 慕长离一拍手,发出“啪”的一声,“咱们就说这事儿! 既然这里是男宾换衣裳的地方,那么请问,周家的三小姐,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为什么跑到男人换衣裳的屋子里? 你是想偷看男人,还是想勾搭男人? 还有,你不但来了,你还在男人的屋子里脱衣裳,你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之前我不想说这些,是觉得你好歹是个女孩子,我得给你留脸。 但是你看,我想的,明显跟这些宾客们想的不一样。 我想给你留脸,但是她们偏偏不让我给你留脸。 那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把实话说出来。 实话总是难听的,但是再怎么难听你也得受着,谁让你自己不检点呢? 再说你们周家,我相信这件事情绝对不是你一人策划的,这里头应该有周家人在唆使你。 之前我提出了很多温和的解决方法,比如说让你嫁给我弟弟。 这样既可以给你留足了脸面,也可以把这件事情的坏影响降到最低。 我弟弟吃亏就吃亏些,谁让咱们摊上了呢! 可是你们周家的手段过于下作,又不依不饶,你自己也不愿意嫁。 那我就没必要再对你们这样温和了。 现在我也觉得你配不上我弟弟,即使只是做个妾,依然丢我弟弟的脸。 你看你的领口还敞着呢!在场这么多男人,我弟弟要是娶了你,以后他的脸往哪儿搁? 谁愿意娶一个被这么多男人看过狼狈相的女人? 谁又愿意娶一个主动跑到男人房间脱衣裳的女人? 我认为这整件事情都有被人作局的嫌疑,现在我要求报官! 我们家是大理寺的,为了避嫌,这桩案子大理寺不接。 那便交给凤歌府吧!” 她说完,往男宾那边看了一眼,很快就看到府尹高鸣。 高鸣没用她叫,主动走上前来,冲着她施了一礼,“王妃!” 慕长离点点头,“高大人,麻烦了。” “王妃说哪里话,这是本府应该做的。”说完,直起身子,看了看周家三小姐,又看了看周家大夫人以及贺家大夫人。面上泛起一个冷笑,大声道——“凤歌府,接案!” 周家三小姐肉眼可见的慌了,就连周大夫人都皱起了眉,开始小声跟贺大夫人商量对策。 慕长离却对高鸣说:“立案之后,该审审,该查查。如果有人向凤歌府施压,我就带着你跪到皇上跟前去,请皇上评评理,为什么有人胆敢操纵官府破案。 另外,从即日起,高大人一家如有任何闪失,我都有理由怀疑是周家及贺家动的手脚。 到那个时候,我会请大理寺亲自调查。 杀人偿命,我会与主使之人不死不休!” 她说完这话,目光冷冷地朝着贺大夫人和周大夫人投去。 那二位也在同时向她看了过来。 六目相碰,两位夫人就觉得慕长离那眼神阴嗖嗖的,好像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明明年后天气已经暖和了,却在这瞬间,忽然让她们觉得好冷。 慕长离没说什么,只冲着她二人勾了勾唇角,然后又转回头跟高鸣说:“放心查案,我一定要一个结果!不管主使是谁,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挖出来! 当然,如果周家三小姐有那个骨气一力承担,那么该打打该罚罚,就按照南盛律法来!” 周家三小姐吓得都快站不住了,两个丫鬟用力扶住她,才能让她不至于跌坐到地上。 慕元青这时用力一甩胳膊,终于把押着他的人给甩了开。 他走到高鸣面前,冲着高鸣揖手施礼道:“我全力配合高大人查案,随时听候传唤。” 说完,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周家三小姐,“哼”了一声,大声斥道:“一个大姑娘,干点什么不好,偏要往男人屋里钻,也太不检点了!” 周家三小姐立即看向周大夫人,目光中尽是求救。 可是周大夫人理都不理她,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没办法,干脆咬咬牙,开口道:“是误会!这一切都是误会!” 人们一愣,“误会?” 你咬死了人家慕三少爷,说人家轻薄你,现在人家报官了,你又说是误会? 周家三小姐也不管人们是什么反应了,只管说出自己那套说辞:“是我自己走错了地方,我以为这边是女子换衣的院子,所以我才进来换衣裳的。 慕家三少爷没有错,而且他回过头时,我的衣裳已经换完了,他其实什么都没看到。 我刚刚之所以哭闹,是因为……是因为……”她想了一会儿,继续道,“是因为我也没想到屋里会进来个男人,一下子慌了,才叫喊的。” 她看向慕长离,甩开丫鬟往前走了两步,“王妃,我知道错了,求王妃不要报官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然后又转过身给慕元青磕头,“三少爷原谅我吧!求求三少爷了!” 慕长离跟慕元青二人无动于衷。 周家没表态,只一个庶女在这磕头,没用的。 周家三小姐见磕头不管用,又开始抹眼泪,开始打感情牌—— “我就是个庶女,虽然顶着周家三小姐的名号,可实际上我在家里没什么地位。 家里很多一等的丫鬟婆子日子都过得比我体面。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我……总之我真的知道错了,求王妃原谅我吧! 不能报官,真要报了官,我的脸面就更没地方放,只能……只能去死了。” 慕长离跟慕元青还是无动于衷。 但周大夫人现在不能不表态了,因为再闹下去,周家的脸面就别要了…… ------------ 第389章 报官还是补偿 她狠狠地瞪了那庶女一眼,然后斥道:“没用的东西!连哪边是男哪边是女都分不清楚,真不知道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惹祸,惹出祸事还要我为你收场,跟你那个病歪歪的娘一样恶心!” 周家三小姐好生委屈,明明这些事情都是大夫人交待她做的,可是现在大夫人完全不认账,所有事情都推到了她头上,她着实冤枉。 三小姐心里委屈,可是她不敢忤逆大夫人,因为在这个家里,她和姨娘要是想活着,就必须得看大夫人的脸色,父亲是不会管她们的。 她知道,自己必须得把这件事情给抗下来,因为姨娘重病需要吃药,得花银子。 府里给不给出这笔银子,完全得看大夫人的脸色。 大夫人点头,账房就给支银子。 大夫人若摇头,那她姨娘就是病死在屋里,也不会有人在意的。 到时候随便找张草席子一卷,扔到郊外就了事。 一个妾,死后连口薄棺都不配。 三小姐最后看了一眼大夫人,然后再看向在场众人。 周大夫人的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要舍弃这个庶女了。 有人可怜她,不断地摇头叹气。 但也有人觉得她活该,不管是不是被家里安排的,她刚刚的表现目的都是咬死了慕元青。 如果可怜她,那谁可怜慕家三少爷呢? 三小姐咬咬牙,“扑通”一下跪到慕长离面前,“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走错了院子,又因为当时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走错,所以就直接在里面换起衣裳。 后来元青少爷进来,我由于太紧张,一下子就弄出动静来,被他给发现了。 被发现之后,我脸面上挂不住,只好硬着头皮把事情全都推到元青少爷身上。 我想着……我想着元青少爷以前经常去吃花酒,名声不太好,只要我把责任推到他身上,他肯定是百口莫辩,其他人也一定会相信我不相信他。 王妃,我知道错了,我也是一时糊涂,您就原谅我吧!不要报官了。” 说完就开始给慕长离磕头,磕了一会儿又转个身给慕元青磕。 慕元青一脸无奈,看向慕长离,就发现他二姐姐正在搁那笑。 这种笑不像为他洗刷了冤屈之后胜利的笑,反倒是胜券在握准备敲诈勒索的笑。 慕元青对他二姐姐这种表情可太熟悉了! 于是他没有说话,把事情全权交给了慕长离。 慕长离看着这三小姐磕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区区三品官员家的庶女,对侯府嫡出的少爷说陷害就陷害,可见你们周家也没把长宁侯府放在眼里。 周家又是贺家的狗……呸!又是贺家的亲戚,人人皆知两家是穿一条裤子的。 可见贺家也没把长宁侯府放在眼里。 那我就不明白了……”她一眼瞥向贺大夫人,“既然看不上长宁侯府,那为什么又对我家大姐姐跟二殿下的婚事这么上心呢?我瞧贺大夫人在寿宴上,拉着我大姐姐的手都要乐出花儿来了,难不成是装的?难不成贺家并不同意这场婚事,一切只是因为不敢抗旨?” 贺大夫人都听笑了,想说圣不圣旨的,贺家要是真不愿意抗了又能怎么样? 但这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意识到自己差点儿掉进慕长离设下的陷阱。 这万一把刚才心中所想的话给说了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贺家根本不在乎什么圣旨。 这种话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再大做文章,那也足够贺家喝上一壶的。 老夫人说过,现如今,贺家已经很难做到在朝中一家独大了。 京中的这个平衡,随着九皇子的回归,迅速地被打破。 有很多从前坚定地跟随贺家的人,都由坚定变成了观望。 还有的人直接站到了九皇子那一边。 偏偏人还赶不走! 主要是怕九皇子在西关越做越大,大到以贺大将军之势再压不住他,那就不好办了。 不在意圣旨的话不能说,但亲事的事情,虽然贺大夫人刚刚也觉得慕倾云是不愿意的,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但要说不在意长宁侯府,那肯定不对。 贺家很在意长宁侯府,因为他们知道长宁侯有后手,而贺家,很需要这个后手。 所以慕长离的话她得斟酌一下,婚礼肯定是同意的,可是今日闹出的这件事情…… 贺大夫人的目光也向那周家的庶女投了去,很快就有了决定—— “一切都是那庶女自己的主意,是他觉得元青从前名声不好,所以才决定栽赃陷害。 这件事情跟周家与贺家没有半点关系,我们跟慕家下月就要结亲了,怎么可能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破坏孩子们的婚事,那不是添晦气么!” 周大夫人明白了,赶紧跟着道:“对!这件事我们完全不知情,都是这个庶女自作主张。” 说完,又狠狠瞪向那庶女:“不要脸的东西!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你只想到慕家三少爷爱喝花酒,却怎么不想想二殿下马上就要同他的姐姐完婚? 你今晚闹了这么一出,你让我们怎么向长宁侯府交待?” 说完,又看向慕元青,面上赔着笑道:“元青,你千万别生婶婶的气,婶婶也不知道她一个小小庶女胆子居然这么大。 这件事情跟婶婶没关系,跟周家与贺家都没关系。 你要是不解气,就把这小庶女给处置了,我们眼都不会眨一下。” 慕元青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 合着说来说去,最后把定夺都甩到他这儿了? 还处置!难不成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那三小姐给杀了? 他看向慕长离,只见慕长离悠悠地说了句:“这大晚上的,心情可真不好。” 慕元青明白了:“确实心情不好。大好的日子全让一个庶女给搅和了,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情要么还是交给官府来办吧!我好歹也是有官身之人,不管官儿大官儿小,也不能让人白白冤枉。我也是要脸的,我得还自己一个清白。” 三小姐吓坏了,又开始磕头:“求求元青少爷不要报官,真的不能报官啊!一旦报官,我的名声就全毁了,我……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求求元青少爷了。” 慕元青翻翻眼睛,“现在你知道你的名声毁了,那刚才怎么不在意我的名声呢? 合着就你的名声是名声,我的名声就啥也不是? 我不管,反正现在真相大白,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了罪。 那要么让府尹大人把你给带走,要么你们周家就得对我做出精神赔偿。 还有我二姐姐,她心情也不好了,也得赔偿她! 选哪条路,你们周家自己看着办吧!” 芙蓉这时跟了一句:“其实能补偿尽量选补偿,不要在这个时候把这件事情闹得太大。 距离下月初八也没多少日子了,太晦气了。” 这话一出,贺大夫人就看了周大夫人一眼。 周大夫人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警告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耽误慕倾云跟二殿下的婚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道:“那就补偿吧!没理的是我们家,元青你说说想要什么?” 慕元青摇头,“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得看你们周家想给我什么。 给的东西的价值,就代表着我们长宁侯府在你们周家的位置。 我倒是要看看,长宁侯府的脸面能值多少钱!” ------------ 第390章 真是开了眼了 慕元青的话让周大夫人非常为难。 她现在几乎已经可以断定慕元青在狮子大开口了。 可是这件事情她平不了! 因为慕元青没有原谅周家的理由。 她开始冒汗了。 寿宴之前她的大姑姐、也就是贺大夫人找到了她。 贺大夫人跟她说,一定要在寿宴上给慕长离一些教训。 这个教训可以施到慕长离身上,也可以施加给慕长离带来的人。 且贺大夫人说了,只要能把教训施放出去,可以不计慕长离的死活。 但是应该给什么样的教训贺大夫人却没有说,她只能自己想。 不过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以往贺大夫人给她布置任务,也都是让她自己思考怎么去完成,以及用什么方法完成。 贺大夫人只要结果,不看过程。 过去二十多年,从未出过错。 因为京中所有人都知道周家跟贺家的关系,周家在整谁,那就代表着是贺家要整谁。 就比如说今晚这件事,其实并不新鲜,类似的手段周家用过许多回。 而且这些手段使用时,被整之人与围观之人明知道是周家做的局,但是一个没胆子揭发,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跳。 另外一群人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必要为了别人的事情得罪贺家。 所以一直以来,周家从未失手过。 这也就导致周大夫人有点儿飘。 或者说,周家所有人都有点儿飘,从上到下都在飘。 今晚周大夫人想出主意陷害慕元青,也是因为她知道慕元青跟慕长离走得非常近,甚至近到他已经到大理寺去当差了,走的就是九皇子的门路。 周大夫人断定害慕元青一把,肯定会对慕长离造成一定的影响。 就算没有影响,也能给慕长离添堵。 她觉得自己把一切都打算好了,这个计划也会像从前那么多次一样,一定会成功。 却没想到慕长离姐弟跟以往那些人完全不同,也忽略了贺家如今在京中的地位也有些岌岌可危。 更是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点,那就是慕元青这个人,他除了跟慕长离走得近之外,他还是长宁侯府嫡出的少爷,是慕倾云的弟弟,而慕倾云下月初八就要跟二皇子完婚。 这一系列的忽略,就导致事情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周大夫人的心开始狂跳,她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她在想着自己过后怎么跟贺大夫人道歉。 周家是依附贺家生存的,如果不是因为有贺大夫人在,周家说白了,什么都不是。 一切的荣华富贵和尊贵的地位都是贺家给的,她绝对不能让贺家对自己失望。 于是她做了一个决定,就是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把这件事情给摆平了。 要补偿是吧? 周大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跟慕元青说:“我把今日寿宴收到的一半贺礼送给你们姐弟,做为补偿。元青你看,可否满意?” 慕元青看了慕长离一眼,他其实是满意的。因为送给周家的寿礼可都价值不菲,这一半可不便宜。 但慕长离却摇了头,就连芙蓉也说:“太没诚意了。” 周大夫人恨得咬牙,一半还嫌少?他们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 芙蓉往慕元青那里走了几步,小声跟他说:“这个一半怎么分配,是可以做手脚的。 大多数东西都是贵重的,但一定也有不太贵重的。 如果周家把不太贵重的给了我们,那我们不是亏了吗?” 慕元青懂了,于是他真的就狮子大开口:“我要今晚全部的寿礼!”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所有人都觉得慕元青是疯了! 跟周家要东西,还一下子要这么多,是不要命了吗? 周大夫人也觉得慕元青太过分了,那么多寿礼都给出去她得多心疼!老太太得多心疼! 明明她心里想着给一半,尽量挑不值钱的那一半。 但现在都给出去了,那损失可就太大了。 可是慕元青不管这些,见周大夫人犹豫,他就跟还在地上跪着的三小姐说:“没办法,不是我不放过你,是你的家人不肯给你活路。 所以你别跪我了,去跪你的家人吧! 我的条件已经提出来了,他们要是不给到我满意的赔偿,那我就是拼着搅黄我大姐姐的婚事,也一定要把这件事情闹到底!我慕元青可不受这窝囊气!” 慕倾云听到这话,说实话是有点儿期待的。 她期待周家不给补偿,期待慕元青把事情闹大。 只要慕家跟周家闹起来,她就可以从中再做文章,把婚期推迟。 能推一天是一天,贺大夫人给她画的饼再大再香,她也不太愿意嫁给那个丑八怪。 可惜周家同意了! 周大夫人在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以及贺大夫人给到的压力之后,到底还是同意了。 周府的管家把礼单送了过来,交到慕元青手里。 慕元青拿给慕长离过目,慕长离再交给芙蓉和年妙去办。 很快地,周府门前就停了好几辆大马车。 那些被全京城官邸、王府送上门的寿礼,怎么抬进来的就怎么又抬了出去。 所有马车装满,就由车夫赶着,往西疆王府去了。 寿宴办到这里已经没办法再继续了,周家没了心情,宾客们也不想看周家笑话。 于是有人提出就此散了吧!周家得了个台阶,就此散了宴。 人们呼呼啦啦地往府门口走,孟婉如挽着慕长离的胳膊,小声说:“真是开了眼了,我从来没想到居然还带这样的。你们居然能把周家所有寿礼都带走,我刚才看那周老夫人心疼得都快晕过去了,被一群下人抬着回了后院儿。 长离,你当真不怕周家报复吗?” 慕长离都听笑了,“所以你以为今晚发生的一切是什么?这不就是周家的报复吗? 怎么着,只准他们折腾我,不让我还击?” 孟婉如也笑了,“我真羡慕你。胆子大,有本事,还嫁了更有本事的如意郎君。 似乎天底下的好事都让你占了。 但仔细想想,却又觉得这些好事就应该由你占着。” 孟婉如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又出现了昨日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 慕长离有些好奇,“你是心里藏了什么事吗?家里的事情没解决完? 又或是担心周贺两家会再把手伸到孟家去?” 孟婉如摇摇头,“他们伸手是肯定的,我们也早有准备。我爹娘和哥嫂甚至说过,近几年他们都不会再出城了。 但好在事情也没有那么悲观! 爹爹说,现如今朝中局面跟从前不一样了,随着九殿下的回京,贺家更多的精力都要放在他的身上,怕是无暇再分出精力来对付孟家。 何况我跟太子不过就是和离,而且和离的原因,还是太子为了保护孩子不受狐妖杀害。 从这个角度来讲,这件事情也怪不得我。 这种小事,对如今的贺家来说应该不算什么,他们多半不愿意再跟我计较。 最多就是叫人在朝中打压打压我爹爹,那都是小事了。 我之所以欲言又止,是另外有一件事我觉得十分奇怪,想跟你念叨念叨……” ------------ 第391章 沈家姐妹 孟婉如跟慕长离说起她一个表妹:“是我姨母家的二女儿,名叫沈璃,今年十七岁。 我这位表妹是沈家的嫡次女,在她上面还有一位大她两岁的姐姐,沈玫。 二人同父同母所生,按说应该非常亲近。 可惜,姐姐沈玫过于优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得也非常好看。 因此我那姨父跟姨母就偏疼她一些。 反观妹妹沈璃呢!就比较普通了。 虽是同父同母的姐妹,可是姐姐取了父母所有的优点去长,妹妹却取了所有的缺点去长。 这就导致姐妹二人的样貌虽不至于有天差地别,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谁更好看一些。 当然,妹妹虽然不太好看,但也没到丑的程度。 只是身边有那样一个光艳动人的姐姐,两相一对比,就显得她过于平庸。 而她的能力也有些平庸,姐姐是琴棋书画全精通,她是琴棋书画样样不行。 姐妹二人从小一起学的,姐姐很快就学会了,妹妹怎么都学不会。 因为姐姐进度快,先生通常都会按照姐姐的进度来传授知识。 比如一支舞蹈,姐姐两个时辰下来,就能从头跳到尾。 再给她一个时辰,她就能琢磨其中精髓,从而舞姿动人了。 但妹妹两个时辰下来,连前面五个动作都还没记住。 这样一来,妹妹就更学不会了。 不只舞蹈,其它的学业也是这样。 我小时候跟她们一起听过几天课,我发现我虽然也不能像沈玫学得那样快,但也不至于像沈璃那样两个时辰记不住五个动作。 所以我觉得,沈璃是有点天生愚笨的。 这一点她的爹娘也很快就发现了,自那以后,我那姨父和姨母就不再让她跟着姐姐一起学那些东西。只给她留了读书的任务,请了先生教她读书。 但是教了一阵子之后,先生就跟她爹娘告状,说与其浪费这个银子,不如把银子留下来,将来给沈璃添嫁妆。 他说沈璃真的是他教过的最笨的学生了。 这样的姑娘以后就好好收拾收拾,嫁个好男人就行了,别在她身上花太多银子学东西。 这已经不是第一位先生这样说了,而是几乎每一位教过沈璃的先生都这样说。 我姨父姨母气坏了,认为沈璃是他们的耻辱,从此以后对沈璃就越来越不好。 相反的,因为沈玫非常优秀,所以我姨父姨母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沈玫身上。 给她请的先生也越来越好,为此花销也越来越大。 沈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原本就是平常门户。但因为我娘嫁给了我爹爹,我爹爹又做官做出了名堂,再加上我之前嫁给了太子,成了太子妃。 这就让嫁到沈家的姨母跟着沾了光,连带着沈家也一路跟着水涨船高,让沈家从一个小门户,变成了如今的京中望族。” 慕长离听着沈家的故事,倒是想起了她们家那位大姐姐。 慕倾云的过于优秀,让府里很多孩子都显得非常平庸。 慕元青从前的纨绔,也很有可能是家里有这样一位大姐姐,父亲又过于偏向,母亲也一门心思偏心造成的。 他得不到关爱,干脆就破罐子破摔,自己找乐子。 而慕锦歌跟慕雪芙则选择了另外的路—— 慕锦歌性格一天比一天孤僻,不爱说话不爱见人。 而慕雪芙则是拼了命的向秦庄仪和慕倾云表现出来谄媚的姿态,甚至可以豁出去自己姨娘的性命,也一定要挤进慕倾云所在的圈子。 不是说家里有一个过于出色的人不好,只是有了这样一个人存在之后,家中其他人就算无法做到一碗水端平,也不应该像慕家和沈家那样,对其他的孩子直接放弃。 “你继续说。”这时候,一行人已经走出周府了。 慕长离拉着孟婉如上了西疆王府的宫车,孟家的马车则是跟在后头。 这一幕被许多人看到,人们心思复杂,也不知道应该羡慕孟婉如还是应该替孟婉如感到遗憾。 因为慕长离跟周家与贺家的仇结的太深了,这种时候跟慕长离走得太近没有好处。 但是孟婉如是没所谓的,太子府的大风大浪都走了过来,无论对于周家还是贺家,她都有自己的一套应对方式。虽不能保证平安无事,但也不至于怕到避之不及的程度。 她上了宫车之后,接过了芙蓉递过来的茶,握在手里,继续跟慕长离说:“因为沈家的开销大了,他们渐渐地负担不起,就开始跟孟家借钱。 这些年下来,我们家借了不少银子给他们。 我哥嫂原本是很有意见的,但架不住沈玫真的很招人喜欢,也很会说话办事。 每年我母亲生辰,或是嫂嫂生辰,她都会带着厚礼亲自登门。 平日里只要有空,也会去陪嫂嫂说话,还会用自己新学的绣艺给我的小侄女绣衣裳。 这样一来二去的,哥哥嫂嫂就也不怎么挑沈家的理了。 特别是那沈玫还曾跟我嫂嫂说,沈家有孟家这门亲,现在努力培养她,其实也是为了将来有一天她能嫁个好人家,然后与孟家能够互相帮衬。 要不然孟家在京中也没有别的亲戚,总归显得势单力薄。 这话就说到了我嫂嫂的心坎里,她也一直担心孟家会不会只兴旺这一代。 因为我哥哥读书不行,我父亲将来要是不做官了,或是不在了,孟府怕是都没有本事继续立足于京城,怕是得举家搬迁,到其它州省去生活。 所以嫂嫂便想着,沈玫多努努力也好,借着孟家的光,将来嫁个好人家,指不定再过些年头,孟家就要指望着她了。 就这么的,我们家对沈家时不时地来借点银子,还借了从来都还一事,也就默许了。 说远了,长离,这些都不是我要说的事。 说到底我今日同你说这些,重点不在沈玫身上,而是在沈璃。 前面我说了,沈璃天生愚笨,在我姨父姨母不再让她学东西之后,她跟沈玫之间的差距就越来越大。 终于大到我姨父姨母开始黑眼白眼看不上这个女儿的程度了。 这些年,沈璃在家天天挨骂,我姨父骂,我姨母骂。 骂的那些话无外乎就是你怎么这么笨,你就是个废物,你哪哪都比不上你姐姐之类的。 一来二去的,原本小时候还算活泼开朗的沈璃,渐渐地就变得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了。 不但不爱说话,也不爱见人,连我们家人去做客她都不愿意出屋。 我有时候会去她院儿里想跟她说说话,但通常也都是我在说,她就在边上坐着。 我觉得这样不行,好好的一个孩子不是要养废了吗? 于是就劝过我姨母几回。 可是我姨母说,这种废物再多费心思也是没用的,自己不上进,没人能帮得了她。 家里也没有多余的银子花在她身上,她不想好就继续混吃等死,没人能管她。” 孟婉如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她看向慕长离,眉心微皱着,像是有什么事情让她想不通。 “我以为沈璃的生活会一直那样消沉地继续下去,可是正月十五那天,姨父姨母带着她们两姐妹到我家里来一起吃团圆饭。 我却发现沈璃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 第392章 奇怪的沈璃 孟婉如的话说到这里才算是正式进入正题。 “沈璃变了,变得活泼开朗,甚至能歌善舞。 席间我们说话聊天谈论京城发生的事情,也说着关于我和太子还有星儿的事。 以往这种话题谈起的时候,沈玫能跟着说上几句,沈璃从来都不吱声。 我们已经习惯了,甚至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几乎就默认当她是不存在的。 哪怕她就坐在桌上,人们说话时也几乎不会看向她,更不会把话题抛给她。 姨父姨母很多时候也干脆不带她出门,觉得她丢人。 但十五那天她来了,听说原本姨父姨母是没打算带她一起出来的,但是她主动要求。 说是过年了,想看看小外甥。 我是她表姐,星儿就是她的小外甥。头天晚上母亲跟我说起这个事,我还觉得有些意外。 因为沈璃从不与我亲近,我只在她六岁以前同她说过几次话,后来她性格越来越孤僻,我又出嫁了,我们就很少再有说话和见面的机会。 这次她主动提出要来,还说要看看星儿,我很是意外,但也挺高兴的。 都是亲戚,我觉得她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 但是我没想到,这一走动,就让我发现了一个全新的沈璃。” 孟婉如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那天的沈璃表现得很好,席间她一直参与我们的聊天,还对我说,虽然我与太子已经和离,但这并不代表大家就不再尊敬我。 相反的,我依然是她最爱戴的表姐,因为她始终记得小时候我保护过她,以及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我当时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对小时候的她说过什么,很快我就想起来,有一次因为她练不好字,姨母打她,正赶上我去了。我护在她面前对我姨母说,不是每个女孩子都一定要靠琴棋书画才能出人头地的,也不是非得出人头地才算过上好日子。 表妹虽然在课业上差一些,但这没准儿也是她的福气。 那次姨母给了我颜面,没有再打骂她。 她说她不会忘记小时候的事情,也感谢爹娘对她的鞭策,以及大姐姐对她的包容。 她还说以前年纪小不懂事,脑筋也不太开窍,学什么都要慢一些。 不过现在好了,她长大了,那些东西回想起来也没有特别难学,许多先生教过的她独自摸索一番,也能摸索出个大概来。 说着,就拿了一套衣裳出来,是一身带着小老虎头的小孩子衣裳,非常好看。 她说是她亲手裁剪的,上面的花样也是自己亲手画的、绣的。就连帽子上的小老虎头都是自己亲手做的。她要把这件衣裳送给星儿,补上这些年对小外甥的亏欠。” 孟婉如感叹,“那件衣裳做得实在是好,针脚细腻,花样也新颖,帽子上的小老虎头活灵活现的,十分可爱。 星儿喜欢极了,抱在怀里不肯撒手,一个劲儿地说着谢谢小姨。 我看到桌上所有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但我父母在惊讶了一下之后就转为欣慰,说沈璃真是长大了,不但开窍了,也懂事了。 说我姨父姨母真是好福气,膝下有两个这样优秀的女儿,将来一定享福。 但我姨父姨母以及沈玫在惊讶之余就还是惊讶,甚至有些发懵。 看样子他们对沈璃今日的表现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谁都没想到沈璃不但可以和我们无障碍地交流,还可以亲手裁剪衣裳,再绣出花样,而且还绣得那么好。 长离,今日我没把那衣裳带来,回头有机会我拿给你看看,你一定会惊讶。 因为那手绣活实在是漂亮,她要不说是她亲手绣的,我还以为是出自宫中的绣坊。 这还不算最让人意外的,最意外的是,她还跳了一支舞!” 孟婉如说到这里,两道眉紧紧拧在一起,百思不得其解。 “跳舞这件事不是她先起的头,是姨母为了显摆沈玫,便说让沈玫跳支舞给家人助助兴。 这倒也没什么,毕竟每年两家人聚到一起,沈玫都会给我们弹弹琴跳跳舞。 这次也不例外。 沈玫跳了一支舞,跳得非常好,我虽不是内行,但也懂得欣赏。 她身姿优美,腰是又细又软,每一个动作都让人看得十分舒服。 长离我这样说,几年前我有幸看到过一次慕家大小姐的舞蹈。 那位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的慕家大小姐的确非常出色,她的舞蹈当时就让我眼前一亮。 哪怕明知道她将来是为太子准备的真正的太子妃,却依然得承认她实在过于优秀了。 但有句话我不得不说,这次正月十五见了沈玫的舞蹈,我觉得她的进步非常大,大到这支舞竟比当年慕倾云那支跳得还要好。 当然,许多年过去了,慕倾云一定也有进步。 我只是对比她当初,至于现在,怕是沈玫依然不敌慕倾云。 另外沈玫长得比慕倾云稍微差了一点,这个也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沈玫一直是姨父和姨父的骄傲,看着她跳舞,姨父和姨母那种自豪感掩都掩不住。 我爹娘也很高兴,因为沈家的女儿出色,对孟家也是有好处的。 这说明过去那些年投在沈家的银子没有白投。 可是沈玫一支舞跳完,沈璃就说她也想跳一支舞给大家助兴。 姨母当时就变了脸色,她怒斥沈璃脑子被驴踢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给她丢人。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但沈玫替沈璃说了话,说妹妹想试试,就让她试试吧!反正都是自己家里人,怕什么? 我也觉得是可以跳的,就像沈玫说的,都是自己家里人,又没有外人,就算跳得不好也跟丢人扯不上关系。 说实话,席间除了姨父和姨母之外,没有人瞧不起沈璃,大家对她都很好。包括沈玫。 所以我们举手同意沈璃跳支舞,我还跟姨母说不管跳得好不好我们都要给她鼓励。 姨母不情愿,觉得丢脸,但我说话了她又不能不听。 虽然我已经不是太子妃了,但我的孩子毕竟是皇孙,她心里有数。 于是沈璃去跳舞了,沈玫为她抚琴。 我们都做好了给沈璃鼓励的准备,因为我们都知道她根本不会跳舞。 但是万万没想到,沈璃的舞竟然比沈玫跳得还要好。 几个难度很大的动作,看起来比沈玫做得都要到位。 最关键的是,通过这支舞蹈我才发现,原来沈璃的腰身很美,整个人的状态充盈起来,仿佛让她焕发了生机。 除了比沈玫稍微矮一些,身段竟比沈玫还要好上那么一点。 我看到了所有人的惊讶,这种惊讶比刚刚沈璃拿出那套衣裳时,说是自己亲手绣的还要更甚。甚至我看到姨母紧紧抓着姨父,手都在打哆嗦。 沈璃还在跳,因为过于惊讶,为她抚琴的沈玫一连错了好几个音。 但是沈璃并没有受到凌乱琴声的影响,反而踩着弹错的拍子,调整了自己的动作。 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跟错乱的琴音更加合拍。 直到一曲终了,沈玫停了下来,沈璃也停了下来。 姐妹二人一个惊得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个则笑意盈盈地冲着我们施礼,说,献丑了……” ------------ 第393章 沈瑜好像不是沈瑜了 孟婉如的讲述把芙蓉跟慕元青给听得聚精会神。 这确实是一个极其精彩的故事,有剧情,有反转,最后还有疑问。 孟婉如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一个从常理来讲,完全没有机会翻身的人,究竟什么原因让她一下子就大变样的? 不是我不希望她变好,而是这种改变过于突然,也实在没有道理。 但姨父姨母不想那么多,她们被这突然而来的巨大惊喜给刺激着了,姨母一把将沈瑜抱在怀里,笑得都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说原来我有两个优秀的女儿,我太厉害了! 姨父也高兴得不得了,但比姨母含蓄一些,只是也连干了三杯酒。 沈玫则在惊讶过后也起身上前,将沈瑜紧紧抱住,然后流着眼泪说,太好了小瑜,以后你再也不用挨打挨骂了,我真是太为你高兴了。 我们家人面对这样的场面还能说什么,只能替他们高兴。 后来我多问了句,我问沈瑜你是何时学会的跳舞。 她说就是小时候跟着姐姐一起学的,但小时候她没开窍,学了也不会。 但不会归不会,该记的却都记了下来。 最近她觉得自己似乎开窍了,便把以前学过的东西偷偷练习了一下,没想到一练就会了。 姨母说这叫大器晚成,一练就会说明本身就聪慧,还说我就知道我们家小瑜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怎么可能生出废物来呢? 他们两口子对沈瑜一下子热情起来,沈瑜对此十分受用,开开心心地缠着父亲母亲,说这些年让爹娘费心了,都是她不好,是她开窍太晚,让爹娘丢脸了。 姨父姨母当时就表态,回去就给她请最好的教习师父,想学什么就教她什么,一定把她培养成跟沈玫一样优秀的孩子。 沈玫也很高兴,说不用特地请师父,就跟着她一起学,妹妹聪慧,进度一定能跟得上。 这件事情就算谈妥了,沈家一家人难得的其乐融融,沈瑜也头一次融入了这个家。 我是替沈瑜高兴的,因为比起优秀的沈玫,我是更心疼沈瑜一些。 可是高兴之余我又隐隐担忧,怕沈瑜跟不上沈玫的进度,最后空欢喜一场。 于是第二天,我去沈府了。 正赶上她们一起学琴。 头一天只看到了绣工和舞蹈,琴是没见沈瑜弹过的。 我担心沈瑜弹不好,就坐到了边上旁听,心里想着的全是安慰和鼓励沈瑜的话。 可是没想到沈瑜非但弹得特别好,教习师父还说她竟比沈玫弹得还要好。 进度不但跟得上,而且还觉得现在学的过于简单,主动要求师父再上些难度。 沈玫很激动,她拉着沈瑜的手流泪,说小瑜你终于熬出头了,姐姐再也不用替你担心了。 姨父姨母别提有多高兴了,当即决定再请一位师父专门教沈瑜。 沈瑜的改变让沈家人像捡到了宝,全家人都围着她转,连她住的院子都给换了一处更大更好的。院子里添了好几个下人,又张罗着给她添衣裳。 总之,沈瑜的生活今非昔比,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这原本是好事,可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沈瑜举手投足间给了我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沈瑜不是沈瑜。 可不是沈瑜她又会是谁呢?她明明就是沈瑜的样子啊!” 说话间,宫车已经停到了孟府门前。 孟婉如最后跟慕长离说了几句话:“我不知道沈瑜是怎么回事,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感受。 再加上最近闹狐妖的事,我想到狐妖也可以变换容貌,心慌得很。 总怕是那些事情还没有闹完,又有狐妖寻到沈家了。 长离,这件事情我想过去报大理寺,但又没有理由去报。 毕竟除了沈瑜突然变好之外,沈家没有任何变化。 做为亲戚,我要是把这件事情报了官,沈家会觉得是我妒忌他们家出了两个优秀的女儿,说我见不得他们家好。 所以我没办法去报,只能跟你说说,求你帮我琢磨琢磨。 沈瑜如果真的只是开了窍,那最好不过。 但如果有别的原因……”她看了看慕长离,又看了看慕元青,“如果有别的原因,就请大理寺一定出手帮帮忙。” 慕元青立即点头,“孟姐姐放心,你既提了,我一定会记在心上。 沈家的故事我听了这么久,也十分好奇,这件事情我会去查的,有消息之后我会以我二姐姐的名义叫人通知你到西疆王府坐客,到时候我们再细说。” 孟婉如下车了,宫车又调了个方向,回西疆王府。 回去的路上慕元青一直在想沈家的事,想了一会儿就问慕长离:“真的会像孟家姐姐说的那样,是狐妖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吗? 可是千年老狐狸都死了,下面的小狐狸崽子还有胆子来闹? 总不能是又来了个万年的,目的是为千年的报仇吧? 要这么整的话,这事儿还有完没完了? 而且折腾的是沈家,太子前妻的娘家的亲戚家,这是不是跟目标人物偏离的有点儿远?” 慕长离没说话,倒是芙蓉琢磨了一会儿道:“如果真是来了有更久道行的狐狸,要为那千年狐狸报仇。那这个仇就报不到太子头上,而是报到我们二小姐头上。 这样一算,跟沈家可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无论如何被盯上的也不应该是沈家。” 慕元青点点头,“有道理,那就说明沈家的事跟狐狸没有什么关系。 可如果不是狐狸,又会是什么?难不成他们家女儿真的开窍了?” 慕长离瞥了他一眼,“那得开窍成什么样,才能突然之间从什么都不会变成了样样精通? 我让你现在去科考,你能考中吗?” 慕元青摇头,“我无论如何都不敢想象,我突然有一天能开窍到把从前学不会的书全都给学会了。那对我来说绝对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认为对沈瑜来说也不可能。” “但是沈瑜做到了。”慕长离说,“我不排除这里面有撞大运的成分在,因为确实是有一些人会突然之间脑子够用,学会了很多东西。 但孟婉如说想查,倒也不是不能查查。只是从何处入手是个问题,总不能大摇大摆地到人家沈府去查,说你家女儿有问题,那非得让人用大棒子打出来不可。” “不去沈府,又能怎么查呢?”慕元青直摇头,“跟沈家从来没有任何往来,这一说我也觉得有些棘手。” “不着急。”慕长离说,“事情是孟婉如想查,她自然也知道我们没有道理直接登门。 所以她一定会为我们创造机会,我们只管等着就行。” 一行人回到王府时,看到钟齐正在前院儿指挥着下人把从周家拉回来的东西往库房搬。 在周府看礼单时没太大感觉,可当这些东西都卸到自家院儿里时,慕元青就觉得他姐姐胃口实在是太大了。 这跟虎口拔牙有什么区别? 怪不得周老夫人最后直接气晕了过去。 这搁谁谁不得气死! 不过这也真过瘾啊! 这么多好东西,个个看着都很值钱,意外之财这不就来了么! ------------ 第394章 三个推理方向 要说最高兴的还是钟齐,这会儿看到慕长离一行回来,乐得都合不拢嘴了。 “王妃带去的贺礼总共也不值五两银子,没想到周家的回礼居然这么多! 周家人真是太客气了!” 慕元青默默地给钟齐这个清奇的思路点了个赞。 “周家的回礼”,不知道周家人知道之后会怎么想,会不会集体气晕过去。 “姐。”他跟慕长离商量,“为了换回这些东西,我的牺牲是很大的。” 慕长离点点头,“确实。但没有我,你可就彻底牺牲了。” “我知道。但你看,今晚上咱俩配合的是不是挺好?你要不要给我点儿奖励?” 慕长离觉得这个奖励可以给! 她跟钟齐说:“这些东西全部都要入账,回头找个懂行的人来府上估价。 之后你再按所有东西的总价值,将这些东西均等分成两半。 其中一半咱们自己留着,另外一半将来等元青少爷成亲时,给他拿去花用。” 钟齐乐呵呵地点头,一个劲儿地跟慕元青说:“有这样的姐姐可真好。” 慕元青也觉得真好,但想想成亲这件事,他觉得那一半的东西可能也就是他二姐姐画出来的一个大饼了。 毕竟他不想成亲。 几人往渡灵轩走,慕元青跟芙蓉说:“我饿了。周家太抠了,那菜,又素又难吃量还少,我都没好意思伸筷子。” 芙蓉点点头,“二小姐也是,光坐在那儿跟人说话了,一口没吃。 奴婢一会儿就去小灶间做饭,咱们吃面条吧!有昨儿做的烧肉,切成片搁到面条里,再打几枚鸡蛋,可香了。” 慕元青疯狂点头,又提醒芙蓉:“用肥肉炸出来的那种油渣也搁里一些,香。” 说到吃,慕长离也饿了,她也提了一嘴:“拌两个小菜吧,光吃面没意思。” 芙蓉开始琢磨能拌点什么了。 进屋时,萧云州正坐在桌前看卷宗。 见他们回来了,便起身替慕长离除了身后的斗篷。 摸着斗篷里面热乎乎的,便知道她没冷,这才放了心。 慕元青贼激动地跟萧云州讲今儿周府发生的事情,讲他被那周家三小姐陷害,最后是他二姐姐替他绝地翻身。不但洗刷了冤屈,还把周家给讹得大出血。 但关于女宾那头的事他就不知道了,于是便由慕长离来讲。 慕长离也讲得挺激动,甚至一蹦高坐到了桌子上,两条腿晃荡着说那些人怎么挤兑她,她又怎么怼回去。 还说这种场合也挺有意思的,别的不行,练嘴皮子最佳。 萧云州见她在周府玩得开心,便也觉得这一趟去得值。 至于慕长离收拾周家人,他的意见是:“你做得对,跟他们确实用不着客气。 你越是客气他们越是觉得你怕了,会变本加厉。 反之,他们再想做类似的事情,就会小心谨慎,甚至轻易不敢再出手。 另外,话又说回来。如果你嫁给了我,行事还需要瞻前顾后,那你岂不是白嫁了? 我在西关这些年的仗岂不是也白打了?” 武力不是解决事情的根本,但它绝对是能决定一件事情会不会发生的关键。 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慕长离点头,“我明白。 但有句话你说得不对。” “哪句?” “我嫁给你那句。” “为何不对?” “因为我不管有没有嫁给你,都不会惯着他们那些臭毛病。” 萧云州失笑,“好,我们家阿离最厉害。没有我也一样厉害!” 慕元青都要听不下去了,“你们俩要不要考虑一下屋里还有一个我? 我年纪还小呢!我听不得这些玩意。” 慕长离翻了个白眼,倒是没有再让萧云州说腻歪的话,她主动转了话题——“今日我带的那些东西,在周府门口时,那管家说回头在宴席上分一分给大家吃了。 我当时就想,他们十有八九是要在那些东西上做手脚,下点毒什么的。 但是很可惜,直到我们离开,那些东西也没能端上来。 八成是没来得及吧!要是元青的事情顺利,寿宴继续,这一出戏就该上演了。 可偏偏我要走了周家全部的寿礼之后,周老夫人气晕了,寿宴自然就无法继续。” 萧云州听她说完就问道:“那如果来得及,且周家也那样做了,你想好如何应对了吗?” 慕长离挑眉,“应对?我为什么要应对? 东西是我拿来的没错,但这玩意,买定离手! 在我给你东西的时候你不验毒,东西搁你们手里放两个时辰了,你再说有毒,那毒是哪来的?肯定是你们下的呀!跟我有个屁的关系。” 萧云州听笑了,“你这个逻辑是相当缜密,想在这种事情上陷害你的人,那可真是一脚踢到了钉板上。” “不过……”慕长离说,“这样一来,周家跟贺家这个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不是早就结下了吗?”他说,“打从我成了西关大将军的那日起! 打从我接了西关八十万大军的虎符那日起! 就注定了要与贺家势不两立。 不过贺家如今全部心思应该都要用在复立太子一事上,你这边他们既然知道了是块钉板,就不会轻易踢过来。 京中有我在,贺家在朝中就从屹立不倒成为了一个变数。 在把这个变数重新巩固好地位、重新让它成为屹立不倒之前,他们但凡聪明一些,就不会再主动往自己身上惹事。 谁主谁次,贺家还是能分得清的。” 慕长离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每次都没留情面,不打到他们服,他们是不会认清楚自己的实力的。 算了不说这个事儿,我跟你说说另外一件事。” 她跟慕元青一起,把沈家的事情跟萧云州说了一遍,然后问萧云州:“你来说说自己的想法,你觉得那沈家二小姐沈瑜是怎么回事呢?” 她坐在桌子上,与萧云州平视。 面色严肃,像个考官? 萧云州一点都不觉得不对。 他知道在这种事情上,慕长离是先生,他就是个学生。 这也正是最初他执意要娶慕长离的理由。 眼下听到沈家的事情,他想了一会儿,也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接触诡案之前,我有三种推断。 一种是那位沈家二小姐确实只是因为突然开了窍,学什么会什么,且学得极快。 这种事情历史上有先例,虽说稀奇,也并不是没有。 二是那位沈家二小姐极有可能是被人替换了。 对方身形与沈家二小姐很像,再加上易容术,就足够以假乱真。 第三种推断就更合常理一些,其实也是高门贵户常用的一种手段。 很多时候,一些高门贵户都会在家里隐藏一位资质绝佳的姑娘。很少对外提起,保持着足够的神秘感。 然后暗中培养,将其培养得一旦出世便能做到一鸣惊人的地位。 以此来吸引更多的目光,从而达到攀高枝的目的。 沈家二小姐的事情与第三种推断很像,所以如果一定要我选一种,我更倾向于第三种。 这种事无论是在京中还是在其它地方都层出不穷,你们可以打听打听,就知我说的是真是假。” 慕长离与慕元青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没有往这上面想。 慕长离是因为穿越而来,对古代高门贵户的套路根本不熟。 慕元青因为是男子,对这种女儿家之间的内斗也确实不怎么明白。 但萧云州这么一说,她二人倒是觉得沈家之事的确是有这种可能的! ------------ 第395章 镜中妖 我常对镜梳妆, 镜中映出我的容颜, 平淡无奇。 忽然有一天, 镜中映妖影,飘渺似仙姿。 翩翩舞姿美,楚楚动人心。 她说她是我, 可我知道,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 凤歌城,沈府。 今天是正月二十六,距离正月十五,已经过去十一天了。 沈老爷在晚膳时问沈夫人:“小瑜的事情怎么样了?她这几天恢复正常了吗?” 沈夫人夹菜的动作停了下来,手在桌子上空停留了片刻,筷子最终落到一块鸡蛋上。 “有什么可恢复不恢复的,她以前不就是这个样子。” “以前是以前,后来她不是好了吗?”沈老爷有点着急,“家里请了那么多先生,每天都要花不少银子,可她学了几天之后整个人就开始不对劲,学什么都学不会,又成了从前那个孬样子。那先生不是白请了吗?银子岂不是白花了?那可都是按月付的钱! 本来我就说让她一直跟着小玫一起上课就行了,你非得说她比小玫聪慧,还说跟小玫一起学会耽误她,所以要单独给她请先生。 现在好了,先生请来了,钱花了,人却不行了,这叫什么事儿?”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沈夫人心里有气,干脆把筷子往桌上一扔,不吃了。 “你这是干什么?我也是为家里着想,咱们本来就不富裕,要培养小玫,现在又多了小瑜。她要是个好的还行,可如果又回到以前的样子,那干脆明日就不要让先生来了。” 沈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家男人说得也有道理,是她不够冷静。 于是点了头,“那就先不要来了吧!就跟先生们说小瑜病了,我们要求把课业往后延一延,什么时候病好了什么时候再上。休息的这段日子就不算一个月课业里了。” “这样就好,能省就省一些。我还是觉得咱们专心培养小玫就好,小瑜她……废物!” 沈夫人又重重把碗往桌上搁了一下,“我知道她是个废物,这么多年我早就放弃她了。 可是正月十五那天在孟家你也看到了,她又会做衣裳又会跳舞,后来几天她跟着小玫一起学琴习字时,先生也都夸她一点就通,进步飞快,是比小玫还出息的材料。 最重要的是,那几日我总感觉小瑜长得都比以前漂亮了。 你说我怎么能甘心不培养她? 你们沈家祖上没有一位官身,最好的一位曾祖也就是中了个秀才。 结果一直考到五十岁还是个秀才。 你再看看我姐姐,我们同样是从方家嫁出来的,人家嫁的男人从县官做到京官,如今是朝中正二品大员。连女儿都做了太子妃! 虽然现在和离了,但人家命好啊,生了个小皇孙,和离之后还带了出来。 那孩子以后就是孟家富贵的保障! 我呢?我嫁到了你们沈家得着了什么?要功名功名没有,要生意生意不会做。 家里要用点钱还得我去跟姐姐姐夫借,你以为我总跟孟家张嘴那么容易呢? 我也是有脸的!每次去借钱我这脸都臊得慌! 指望你是不行了,我就只能指望指望女儿。 我想着有姐姐家的关系,我们的女儿就算嫁不到侯府相府这种地方,至少也能嫁个三品四品的官邸吧! 到时候她们成了官家夫人,我也母凭女贵享享清福。 那我也是没想到小瑜她行了几天就又不行了! 现在想想,她行的那几天,怕不是鬼上身了吧?” 沈老爷吃完最后一口饭,心情烦躁得很:“行了,别一天到晚瞎合计。 还鬼上身,你以为什么人都能被鬼上身呢? 那在村子里,能被鬼上身的都是能人。 瑜丫头要真能被鬼上身,那咱们可就发了! 依我看,她就是开窍了几天之后又闭了窍。 说白了就还是不行,你别指望她了,有那个闲工夫和闲钱,还是多指望指望小玫。 我倒是觉得你那句话说得没错,以小玫的天资和品性,嫁个三品四品的官邸没什么问题。 所以咱们还是把希望都寄托在小玫身上,别让孩子寒了心。” 沈夫人被说动了,这一刻在她的心里彻底的放弃了沈瑜,对沈瑜的印象又回到了从前。 晚膳过后,沈夫人去了沈瑜屋里。 她到时,沈玫也在。 沈玫正拉着沈瑜的手劝她:“你别气馁,跟不上功课没关系,我可以跟你的先生说讲得慢一些,将就将就你。你那么聪明,只要进度慢下来就一定能学会的。 你真的不要放弃自己,毕竟这些年你都没有学过琴棋书画,冷不丁的捡起来肯定是有些困难的。你得放平心态,还得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一定能行。 只要你自己相信自己能行,才真正的能行。” 沈瑜眼圈儿里含着泪,跟沈玫说:“我骗不了自己,不行就是不行,姐姐你放弃我吧!” 沈玫摇头,“我绝不能放弃你!前些日子你表现得那样好,每位先生都夸你比我还有天分,你为什么要放弃自己呢?难不成你还想回到原来那样的日子吗?” 沈瑜打了个哆嗦,似乎想到了从前的自己过得有多惨。 她摇摇头,想说不想回到从前。 可是再想想,又点了点头,跟沈玫说:“那就回到从前吧!” 沈玫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沈夫人已经冲进了里间儿气得破口大骂—— “没出息的东西!你要是个废物,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当个废物。偏生爱显摆,还跑到孟家去跳舞。你作死给谁看? 这些日子我为你请来那么多先生花了大把的银子,结果你什么都学不会,让先生以为我们也是一群傻子,居然为一个废物花那么多银子。 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玩意? 我们沈家怎么会有你这种没用的东西? 我养头猪都比养着你强! 猪还能杀了吃肉,你能干什么?你只能吃我们的肉! 早知道你这样没用,当初就应该一碗堕胎药打掉你!” 沈夫人越说越生气,偏偏目光一瞥,发现端到屋里的晚膳沈瑜没吃几口就搁到了一边。 这让沈夫人更生气了! “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居然给脸不要脸,还挑剔了。 是嫌家里的饭菜不好吃吗? 那你去大街上吃啊!你滚到大街上要饭去!别搁家里浪费家里的粮食! 丢人现眼的东西,我打死你算了!” 她骂上了头,觉得光是骂也不解气,干脆动手打人。 沈玫在边上,眼见母亲冲过来要打妹妹,赶紧就起身去拦。 沈夫人怕伤着沈玫,就斥道:“回你自己屋去!这里的事不用你管! 我今天就把她给打死,省得一天天看着心烦!” 沈玫大哭,“娘!她是您亲生的孩子啊!您怎么能打死她? 娘您冷静些,我相信小瑜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这些日子只是累了,等她休息些时日,就还会像正月十五那天,大放光彩。 娘您一定要相信我!” 沈夫人不相信,她对沈瑜失望透了。 如果没有正月十五那天的事,其实这些年过去,她已经逐渐接受两个女儿其中的一个过于平庸的事实。 甚至她已经不怎么打骂沈瑜,只是偏心和忽略,沈瑜的日子已经比前些年好过多了。 可偏偏正月十五沈瑜给她来了那么一出! 这大落大起再大落的一折腾,沈夫人感觉自己被人给耍了! “我今天非打死她不可!” ------------ 第396章 镜中妖—沈镜 最终沈瑜还是挨了打。 即使有沈玫护着,也没逃过沈夫人的一顿胖揍。 后来,沈夫人拉着沈玫走了。 并且警告沈玫,不要再靠近这个院子,以免把晦气沾到自己身上。 她就当从来没生过沈瑜这个女儿,从今往后会像从前一样,把全部心思都用在沈玫身上。 可是沈玫并不高兴,她不是慕倾云那样的人,她是真心爱护和心疼沈瑜这个妹妹的。 母女二人一边走一边说话,沈夫人的咒骂,沈玫的苦苦哀求。 直到她们走出去老远,再听不到声音也看不见人影。 沈瑜的奶娘这才进了屋去,站在沈瑜面前同她说:“二小姐,老奴劝你一句,不要再折腾了,老老实实做一个窝囊废,就还能在这个家里待下去。 你也不小了,今年府里就会帮你议亲,到时候你嫁到婆家去好好过日子。 咱们府上跟孟家有亲,所以就算你是个笨蛋,也不会嫁得太差。 这辈子吃穿无忧,你还奢求什么呢? 现在夫人只是骂你没出息,可如果她知道你还是个疯子,脑子还不正常,你猜她会不会把你送走?” 沈瑜一愣,“送走是什么意思?” “就是丢弃,或者卖掉。”奶娘丝毫不留情面地说,“老爷和夫人最在意的就是脸面,他们之所以对大小姐好,就是因为大小姐能给他们争得脸面。 而你,除了让他们丢脸,什么好处都没办法给家里带来。 老奴还是那句话,提醒二小姐,做一个废物可以,但千万不要做一个疯子。 那种拦路喊冤,或是到衙门口去击鼓的事可千万不要再做了。 你若再那样,我就告诉老爷和夫人。 到时候你看看家里愿不愿意养一个没用的疯子!” 奶娘说完这番话,转身就走了。 沈瑜听着房门被摔上的声音,心底的委屈一涌而上,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这就是当一个废物的下场,不但爹娘对她非打即骂,就连府中下人都不待见她。 那奶娘在她六岁之前还是好好的,因为那时候爹娘还没有放弃她,也不会经常打骂她。 所以奶娘把她当成正儿八经的二小姐对待,有求必应,侍候她也十分尽力。 可是打从她过完六岁生辰,被爹娘正式放弃,奶娘就也立即变了脸。 每顿饭,但凡有一个肉菜,肯定进了奶娘的肚子。 有时候姐姐给她送些零食,她通常也是吃不到的,都被奶娘藏起来,偷偷带出去给自己的小孙子吃。 姐姐送来的新衣裳,也被奶娘偷偷拿出去卖掉,还不许她跟家里人说。 她曾经试过反抗,姐姐去训斥奶娘,还说过把奶娘赶走,再重新给她换下人。 但奶娘说了,像她这种废物,换多少个下人也是挨欺负的命。 她喂过她,多少还能有些情分,最多就是拿点东西补贴家用,不会打她。 可如果换成外来的没有旧情分的,那她的日子可就更遭罪了。 沈瑜觉得奶娘说得对,所以一直留了奶娘在身边。 现在她长大了,多少也能理解奶娘了。 都是在府里当下人的,姐姐沈玫身边的下人那是何等风光! 连爹娘见了她们都会给几分笑脸。 为了让她们能把姐姐侍候好,爹娘没少给那些下人打赏。 可她院子里的人却从来得不到赏,甚至爹娘有时候还把气撒在她们身上。 这些年她院子里的人没少挨打,个个都有怨言。 她知道,都是她害的。 可是奶娘说她疯了,她不承认。 她不是疯子! 虽然有些行为跟疯子看起来无异,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疯子。 是真的有人想要害她,她真的想去报官。 可惜,她报了两次,都被奶娘给拦回来了。 …… 沈瑜起身,站到了一面镜子前。 那是一面全身的铜镜,能够从头照到脚,是十分珍贵的东西。 很少有人家里能摆这么大的铜镜,听说很贵,也很稀有。 要特别厉害的工匠才能做得出来。 这镜子是姐姐沈玫送给她的,姐姐是怎么得来的呢? 好像是婉如表姐送的生辰礼物。 大概五年前吧! 婉如表姐那时才做太子妃没多久,沈家为沈玫办了一场生辰宴。 那时婉如表姐刚怀上身孕,不方便来参加生辰宴,就派人送来了这面铜镜。 这东西对于沈家来说是稀罕物,但对于太子府来说就没有多稀奇了。 姐姐沈玫很喜欢这镜子,但那次她也表现出了对这面镜子的喜爱,姐姐看出来了,便在生辰宴的第二天,把这面镜子搬到了她的房间,送给了她。 为此,母亲骂了她一个多月。 后来因为姐姐坚持要送,母亲也不好再说什么,这面镜子才能留在她房里。 这些年,她只要受了委屈,就会站到镜子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诉说。 慢慢的就养成了习惯,不管有没有委屈,每天她都要站在镜子前说上很长时间的话。 反正她也很闲,没有人愿意到她屋里来,除了姐姐偶尔来坐坐,那也不是天天来坐。 她有大把的时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话,她觉得那是自己最快乐的时候。 镜子里的自己就像一个好朋友一样,不管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只要向“她”诉说,“她”都会全盘接受,一点都不会觉得不高兴,也不会像家里人一样骂她。 沈瑜其实也有梦想,她也想像姐姐沈玫那样,能跳好看的舞蹈,能绣好看的花样。 她还想像姐姐那样弹琴,作画,写很好看的字。 还想像姐姐一样,不管当着多少人、当着什么人,都可以落落大方地讲话; 也不管对方抛出什么样的话题,她的博学多才都能让她应对自如,侃侃而谈。 姐姐就像一束光,让她想被照耀,又想去追逐,甚至也想成为同样的光。 她把这些话都说给了镜子听,终于……镜子有回应了! 大概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她刚被母亲骂了一顿,还被母亲用碗砸了头。 虽然没有砸出血,但也肿了个大包。 她就站在镜子前,对着镜子念念叨叨地说起自己有多难过,母亲有多苛刻。 说着说着,好像听到屋子里有人跟她对话。 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还对她说:“你快看我,你快看我。” 沈瑜一下就慌了! 只有她一个人的屋子,怎么可能会有第二个人说话的声音? 连奶娘都回去睡了,也没有丫鬟愿意给她守夜,哪来的人跟她说话? 她实在害怕,正想跑出去求救,这时,又听到那个声音说:“别害怕,我是你的好朋友呀!你不是一直都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一辈子都不分开吗? 沈瑜,我是沈镜。” 沈瑜的脑子“嗡”了一声,差点儿没晕过去。 沈镜! 沈镜!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叫做沈镜! 她将目光投向面前的铜镜,就看到那面原本应该照出来自己的镜子里,忽然换了一个人! 不! 也不应该说换了一个人。 那里面照出来的还是她,但又不像她。 沈瑜到现在都说不好那种感觉。 她能确定镜子里的人就是自己,可是这个自己又跟平时的自己不太一样。 包括长相。 明明就是自己的样子,可是为什么就比自己好看那么多? 明明就是同样的五官,为什么长在镜中人的脸上,气场就完全不同了呢? ------------ 第397章 镜中妖—换魂 沈镜,是沈瑜给她最好的朋友取的名字。 她视镜中的自己为最好的朋友,为了增加真实感,她就偷偷给镜中的自己取名为沈镜。 每当与镜中的自己说话时,她都会称对方为沈镜。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沈镜真的会活过来。 没错,沈镜就是活过来了。 她正在镜中跳舞,穿的不是她现在照镜子时穿的这一身,脸上也带着精致的妆容。 沈镜正在跳一支沈玫经常跳的舞。 这种舞沈瑜不会跳,但是她记得动作,因为学这支舞蹈时,她也在场。 那次是沈玫拉着她陪她上课的,她就在边上坐着看。 看着看着,倒是把几个重要的动作记了下来,可惜就是不会做。 根本做不好。 明明动作要领都明白,但是换成自己去做,就怎么做怎么难看。 那天她回到自己屋里,就把整套动作都对着镜子说给了沈镜听,然后还自己跳了一遍。 可惜她跳得实在是太难看了,连她自己都不忍心看下去。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跳过舞。 但是此时此刻,沈镜就在跳那支舞。 穿着全身的衣裳,每一个动作都流畅又优美,就连面上的表情都随着舞姿不停的变化。 那种感觉,沈瑜觉得,就算是沈玫站在她面前跳舞,都跳不了这样优美。 终于,舞蹈跳完了,沈镜问她:“好不好看?” 她怔怔地点头,半晌,由衷地说了句:“好看,真好看。” 沈镜很开心,她对沈瑜说:“那你多学点东西好不好?不用学会,你只要记下来就行。 你记下来,回来说给我听,我就可以学会了。” 沈瑜当时就问她:“可是你学这些干什么?你在镜子里,学会了跳给谁看?” 沈镜就说:“我跳给你看呀!我也想逗你开心。这世上有你和我就够了,不管外面的人如何,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日子就还是能过下去的。” 沈瑜觉得她说得对,只要有沈镜在,就算被爹娘打骂又如何。 她有沈镜这个好朋友,别的她都可以不在意。 于是从那天起,她总会陪沈玫去上课,回来之后就把课上听到的说给沈镜听。 沈镜非常聪明,不管什么知识,只要她说过一遍,她第二天就全都能学会。 但是很快地,沈瑜就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满足沈镜了。 因为她记下来的东西有点少,有的时候记得也不是很清楚,有些地方还是错的。 她确实天生愚钝,记性也不好,记不下来的地方越来越多,沈镜就变得十分苦恼。 后来沈镜就跟沈瑜商量,要不然我自己出去学吧!你白天把我放出去,晚上我再进来。 那是沈瑜第一次听说沈镜还可以出去,她不明白,问沈镜你怎么出去呢? 沈镜说,跟她换魂! 换魂的意思就是,让沈瑜进到镜子里去,沈镜则进入到沈瑜的身体里。 这样她就可以顶着沈瑜的身体行走在沈府中,不会被任何人瞧出端倪。 沈瑜当时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沈镜苦苦哀求,说我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我陪了你这么多年,咱们两个无话不谈。 你所有的遭遇我全都知道,我以为在这世上我们是最最亲密和要好的。 我只是想多学点东西,以后我可以跳舞给你看,可以唱曲给你听,可以给你抚琴,为你作画。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让你快乐,能够让我们两个的相处更加愉悦。 你为什么就不能满足我呢? 你为什么就不能满足你自己呢? 于是沈瑜被她说动了,自愿与沈镜换魂。 她到了镜子里,沈镜进入了她的身体,开始在沈府行走。 沈瑜很害怕,因为镜子里太黑了。 这里就好像是一片黑暗的世界,伸手不见五指。 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存在。 要不是正前方能够看到外面,她甚至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就在黑暗无边的地府。 可她纵是能看到外面,也没有办法离开镜子,更没有办法与外面的人交流。 她曾试着在奶娘进入房间的时候喊几声,但是奶娘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那一天,是沈瑜度过的最诡异,也是最难熬的一天。 但好在沈镜在午膳的时候就回来了,并且一点都没有犹豫地跟她换魂回来。 晚上,沈镜就把今天学到的舞蹈跳给她看,两个人都很开心。 因为这次换得痛快,沈瑜彻底放下警惕,接下来的几日,每天都会跟沈镜换上几个时辰。 但是渐渐地,换魂的时间就加长了。 从一个上午,到一整天,再到晚膳都过去了,再到快要睡觉时。 沈镜有时候明明已经回来了,却在屋里休息、吃东西,反正就是不与她换魂。 沈瑜一直坚持着,因为有一次沈镜哭着说她自私。 说她已经在真实世界待了十几年,可是自己却一直被困在镜子里。 她只是想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只是想多吃几口真实世界的东西,多与人类说说话。 她质问沈瑜怎么就不能满足她? 既然是最好的朋友,为什么就不能对她好一点? “你以为我天天听你诉苦很容易吗? 我都能听你诉苦听了好几年,你为什么连几个时辰都不能给我?” 沈瑜被她说得,竟也觉得是自己太自私了。 于是反过来跟沈镜道歉,哄着沈镜不要生气,还说让沈镜多在外面待些日子。 那一次,沈镜在外面待了五天。 沈瑜快要崩溃了。 换魂之后,沈瑜一连很多天不敢再照镜子,连沈镜喊她她都不愿意应声。 那个地方实在是太黑了,那种只有一个人被关起来,眼睁睁看着外面人的日子,她一天都过不下去。再进去她会死的! 可是沈镜已经盯上了她,每天没日没夜地哭求,想与她换魂,想要出去。 她没办法,又换了一次。 那一次几乎送了她的命! 因为沈镜居然连续十日都没有与她换回来。 后来是她求着沈镜,说她也想吃外面的东西,只要沈镜答应她换回来,她只在外面待一天,然后就会再进来十天。 而且马上就过年了,过年家里会走亲戚,会去孟府,会看到很多人。 如果不换回来的话容易被人发现,京城有个大理寺,专门调查诡案。 一旦被发觉,并报到大理寺,这件事情就露馅了。 沈镜大概也觉得沈瑜说得有道理,也可能是想想十天换一天自己赚了,于是就答应了。 但是换回来之后,沈瑜就跟奶娘说有人要害她,把她关在一个很黑的地方。 她求奶娘带她去报官,她害怕极了。 奶娘觉得她疯了,不带她去。 再过几日,除夕了。 她终于得到机会从家里跑了出去,也正好看到了西疆王府的宫车。 她跪在宫车前求助,可惜那天下了暴风雪,还有大雾,宫车里的人没看到她。 再加上奶娘跑出来把她带了回去,她的报案就没成功。 回去之后奶娘在屋里数落她,被沈镜听到了。 沈镜听说她去报官,气得天天骂她,还扬言一定要把她永远关在镜子里。 沈瑜很害怕,她想要把镜子砸碎。 但是沈镜说,镜子是你姐姐送的,还是太子府送出来的生辰礼物。 如果在你手里有个闪失,沈家就完了,孟家也完了。 沈瑜被她唬住,没敢。 后来又报了一次官,人都站在衙门口准备击鼓了。 奶娘又把她拖了回去,说她脑子有病,说她疯了。 但是从那以后,沈镜再也没有在镜子里出现过,再也没有跟她说过话。 就像一切从来都没发生过一样。 生活竟如常了…… ------------ 第398章 镜中妖—好友翻脸 没有了沈镜的纠缠之后,最开始,沈瑜开心坏了。 日子终于恢复到了从前,她再也不用担心沈镜跟她哭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心软又把沈镜给放出来。 她不用再回到那个黑暗的地方,她可以一直在阳光下生活,可以吃到食物、喝到茶水。 都说只有失去过才懂得珍惜,以前沈瑜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现在她全懂了。 所以她格外珍惜生活,每天都积极地与人说话,对着所有人微笑。 可惜好景不长,正月十五的前一天,沈镜又出现了。 也不说话,就是在镜子里跳舞,还给她看了一套新做成的小衣裳。 沈瑜都想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时候把针线和布料拿到镜子里去的。 更不明白镜子里那么黑,她是怎么做到摸着黑做完了一套衣裳的。 她把这些问题问了出来,沈镜告诉她,因为在镜子里的年月太久了,熟悉了黑暗,也就不觉得太黑了。 而且她的天分很高,一门手艺只要学会了,那就算闭着眼睛也可以做好。 她跟沈瑜说,前段时间之所以在外面待的时日过多,并不是因为她不想换回去,而是想尽快的把该学到的东西都学会,然后好在正月里能帮到沈瑜。 沈瑜不明白,就问你要帮我什么? 沈镜说,当然是你这些年最伤心难过的事,也是最委屈的事。 这些年你一直跟我诉说爹娘对你不好,家里所有的光芒都在你姐姐身上。 你说你也想像你姐姐那样闪闪发光,想被爹娘善待。 所以我决定帮你,也所以,我才硬着头皮,顶着被你骂的压力,在外面待了那么多天。 沈瑜还是不明白,就问你要怎么帮我。 沈镜就告诉她,这身小衣裳是给你表姐家的小皇孙做的,刚才跳的那支舞是准备让你在正月十五的家宴上跳的。 沈瑜懵了,她哪里会跳,本事是沈镜学的,她又没学着。 沈镜就说,最后一次,我帮你一把。我们明天早上换过来,我替你在家宴上出出风头,也出出这些年你在家里受的恶气。 我让你爹娘长长眼,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废物,你是很厉害的人,比你的大姐姐还要厉害。 这样以后他们就再也不会看不起你,再也不会打你骂你了。 沈镜说,小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愿意看到你被家里人欺负,我一定要帮你。 沈瑜特别感动,她觉得自己前阵子真的是误会沈镜了,还以为沈镜是个骗子,居然还想去官府告她。 原来沈镜一直都在为她着想,自己可真是个白眼狼。 她太想过那种被家人看得起的日子了,只要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像姐姐沈玫那样,被父母看重,被父母当成骄傲,逢人就夸奖。 于是她同意了,正月十五的早上,她就又躲到了镜子里,把沈镜给放了出来。 沈镜没有骗她,果然替她出了一口气。 这件事通过当天晚上母亲亲自把六菜一汤端到她屋里,她就看出来了。 母亲对沈镜的态度,还有姐姐对沈镜的夸奖,她真切地觉得那都是在夸她的。 因为除了她,没有人知道沈镜的存在,所以那些夸赞都是在夸她的。 等父母都走了之后,沈镜主动要求跟她换过来。 她们换了。 可是第二天晌午,沈瑜就慌慌张张地找到沈镜,要求再换。 因为爹娘对她实在太好,居然每天都亲自去看她跟师父学本事。 她怕露馅,只好让沈镜代劳。 就这样,沈镜再次频繁地生活在现实世界,沈瑜又被关进了小黑屋。 不只白天,就连晚上沈镜也不愿换回来了。 过了许多天,就在沈瑜在镜子里再也挺不住时,沈镜跟她摊牌了。 她说:“小瑜,我很心疼你,我也知道你生活得不容易。 起初我确实是想要帮助你的。 但是你也知道,现实生活对于一直生活在镜子里的我来说,有多大的诱惑。 我曾经无数次劝说自己要遵守我们之间的游戏规则,也在不停地对自己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可惜,小瑜,我失败了。 我不想跟你换回来了。我想彻底顶替你活在沈府,我想做一个真正的活人。 对不起,小瑜,从此以后你就活在那片黑暗里吧!我会经常与你说话的。” 沈瑜恨死了沈镜,她觉得沈镜是想杀死自己。 或者一直把她关在镜子里,早晚有一天她会疯掉。 沈镜还在说话,她告诉沈瑜:“其实之前你要去报官,也是没用的。 这个世上没有人会相信镜子里能照出一个活的自己,我也不可能主动现身,告诉别人镜子里有我的存在。 他们只会以为你是疯子、傻子,只会笑话你,说你不但是沈家的赔钱货,还是个撒谎精。” 沈瑜没有再与她对话,也没有哭求,更没有咒骂。 她表现得很平静,但脑子里却一直在不停地想,该怎么破这个局呢? 她是一定要从镜子里面出来的,所以现在她要思考的,就是如何再把沈镜给骗进来。 都怪她耳根子太软,沈镜随便骗骗她她就信了。 现在想想,沈镜明显是一种妖物,就像前阵子京中闹狐妖一样,非常厉害。 她凭自己肯定是斗不过沈镜的,那么就得借助外力。 要不怎么说,人在不甘心死亡却必须要死的时候都会为自己拼一把呢! 沈瑜一向不怎么聪明的脑袋,在这个时候忽然就真的开了窍。 她问沈镜:“你既然这样有本事,为什么每次想要出去的时候还要征得我的同意呢? 你为何不干脆做得更绝一些,直接上了我的身,强行与我换魂呢?” 沈镜眯了眯眼,说道:“小瑜,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会干出来那种事。” 沈瑜却摇了摇头,“不是你不会干,而是你干不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换魂这件事情只要我不同意,你就绝无可能主动与我换魂。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只要我现在强烈地表现出不愿意与你换魂,并且非常非常想要从这里出去,我就可以出去? 你到底是镜子里我的一个照影,我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只要我想回到我的身体里,我总会有办法的,你说是不是?” 沈镜脸色变了,她质问沈瑜:“你想干什么?” 沈瑜知道自己成功了,她笑笑说:“不想干什么,只是想拿回我自己的身体。 外面的生活对你的诱惑大,对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可以接受死亡,但我接受不了被囚禁。 你可以杀了我,但你不能囚禁我。 不过沈镜,我想你肯定也杀不了我吧? 你是我的照影,我若死了,你还可能存在吗?” 这一次终于轮到沈镜慌了! 她跟沈瑜说:“我帮了你这么多,你为什么就不能帮我一次? 我听了你几年的诉说,是你让我在镜中凝出魂魄来,对我来说你是母亲啊! 可是你为什么凝结出了我,却又想要毁掉我? 我稀里糊涂地出现在镜子里,难道你就不想为这件事情负一丁点的责任吗?” 沈瑜不想负责,虽然她知道沈镜说的是对的,的确是她日思夜想才想出了沈镜。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得把自己的身体送给沈镜。 她还是要想办法,得把沈镜骗进来…… ------------ 第399章 镜中妖—这次换我主动 沈瑜开始威胁沈镜了,她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从现在开始,我就要没日没夜地不停念叨着同一句话,就是我不同意换魂!我要出去。 我倒要看看,在我坚决不同意换魂的情况下,你是否还能一直赖在我的身体里。 一旦我的意志力成功了,一旦我们换了回来,我将立即打碎这面铜镜。 哪怕它是太子府的东西我也不在乎。” 沈镜害怕了,她问沈瑜:“怎样你才能放过我?” 沈瑜倒也不想在事情没成的时候,跟沈镜彻底扯破脸。 于是她跟沈镜说:“我也知道现在沈府上是个什么状况,更知道自己出去之后很难应对。 所以我想要跟你做一笔交易。 这具身体,每天辰时至酉时归你,其余时辰归我。 也就是说,你享受白天,我享受夜晚。 我的要求不多,我只想躺在床榻上好好睡觉。 你要是同意,从今晚开始,我们就实行这个规则。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破釜沉舟,咱们谁也别想好。” 沈镜同意了,她似乎很怕沈瑜破釜沉舟,更怕这面镜子碎掉。 于是她跟沈瑜换了回来。 结果从那天之后,沈瑜再没跟沈镜说过一句话。 什么白天晚上的,她再也不会把自己的身体交给沈镜了。 头几天沈镜会现身,有时候求她,有时候骂她。 但三天之后,沈镜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在镜中出现过。 沈瑜因为此事一度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终于摆脱了这个妖怪。 她有好几次都想把这面铜镜给砸了,但是每次真要动手时,她却又反了悔。 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就比如说现在…… 沈瑜站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停地问:“你是沈镜吗?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如果你是沈镜,请你回答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可惜,铜镜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急了,伸出手握住铜镜的两边,用力地摇晃了两下。 “沈镜,我知道你就在里面,你一直躲着是没有意义的,你的人生只有生活在镜子外面才有意义。 你现身,咱们谈谈,这一次咱们谁都不撒谎,好好谈。” 可惜,铜镜依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瑜疯了一样对着铜镜不停说话,甚至还哭,还跪到铜镜面前苦苦哀求。 终于,奶娘来了,猛地一推门,大嗓门立即扬了起来:“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 大晚上的不让人好好休息,你闹腾什么? 为什么人家哪哪都好的大小姐可以安安静静的,你一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的废物还在折腾? 你哪来的脸折腾? 你折腾给谁看呢?” 奶娘一边骂一边走进来,看到沈瑜跪在铜镜面前,她冷哼了一声:“你是跪在那里给自己道歉吗? 二小姐,老奴提醒你一句,给自己道歉是没用的,你得去给老爷和夫人道歉。 你就是个恶劣的骗子,你骗得老爷和夫人花了大把的银子,请来好几位先生。 甚至把大小姐的先生都分给你两个。 你跟老爷夫人保证过一定会好好学,结果呢?才几天工夫你就又变回原来那样了? 二小姐,装不下去就不要装,你这样除了给家里造成损失,还起到什么作用了? 就为了那几日的夸赞? 就为了那几日的高看一眼? 可那都是假的呀!是你装的呀! 真实的你根本什么都不会,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不是老奴说话难听,实在是你做的事情太难看。 现在府上不但赔了银子还丢了脸面,将来孟府问起你的事,你叫老爷和夫人怎么说? 哼!赔钱货就是赔钱货,家雀变不了凤凰,别再折腾了!” 奶娘一摔门走了。 沈瑜看了房门一眼,听着奶娘脚步走远,这才压低了声音又对着镜子道:“沈镜,我给你一夜时间考虑,明日一早我再来问你。 或许咱们可以寻到一个两全之法,让我们双方都能活得很舒服的两全之法。 沈镜,如果明天早上你还不出来,我就把这面铜镜给砸了。 你不让我好过,那你自己就也别活了。” 这话说完,铜镜立即有了反应。 里面一个人影出现,面上带着怒火:“沈瑜,我还能信你吗?你骗过我多少次了?” 沈瑜勾勾唇角,“看吧!不管我骗了你多少次,我只要说把这铜镜给毁了,你就没办法,就得乖乖听我的。 何况要说骗,是只有我骗过你吗?你没有骗过我?” 沈镜气得咬牙,“我是你创造出来的,你理所应当得为我负责。 但你不愿意负责,我也拿你没办法。 可是你能不能有点儿骨气? 既然与我撕破了脸,你就得有勇气承担撕破脸的后果。 你还来求我干什么呢?你不是希望我永远消失吗? 我已经在你面前消失了,你还叫我干什么? 沈瑜你要不要脸? 怪不得你的家里人都不喜欢你,像你这种不要脸的东西,谁会喜欢你?” 沈镜也是真急眼了,指着沈瑜破口大骂—— “以前你跟我说你家里的事,说你如何如何受欺负,说你的光芒全部被姐姐遮盖住。 说爹娘看不到你的好,只一味的觉得姐姐比你好,姐姐是有用之人,你是个废物。 我还以为是你的爹娘多么偏心,后来我出去了才明白,其实不是你的爹娘偏心,根本就是你这个人,就不招人喜欢! 你的姐姐对你那样好,在课上宁愿自己进度慢一些也要顾着你。 一有什么好吃的,她第一个就端给你。 她总拉着我的手说,让我不要总想着不好的事情,要多想想好事,人才能阳光起来。 只有人的心里一直装着阳光,生活才能有希望。 你听听,这么好的一个人,可是到你嘴里就成什么了? 你说她是虚情假意,说她都是装出来的,是想维持自己沈家大小姐的体面。 她维持个屁的体面,你以为你们沈府是什么地方? 是官邸吗? 是公侯伯爵府吗? 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孟家的亲戚,沾着孟家的光才称得上一声沈府。 所以没有人在意沈府的大小姐是什么性子,她也没有必要十几年如一日的对你好。 她对你好只是因为她善良,可是你却把好心当成驴肝肺,还跑来找我诉苦! 你也太不要脸了!” 沈瑜被她痛骂,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反驳。 直到沈镜发泄完毕,她才问道:“所以,你还想生活在外面吗?” 沈镜哈哈大笑,“怎么,实在过不下去,想要逃避了? 可你不是不要我吗?你不是说家里的一切你都搞得定吗? 这才多少日子,就败了?” 沈瑜点点头,“是的,我败了。 托你的福,这阵子我在家中的地位一日高过一日。 爹娘对我的期待一天高过一天。 突然一下子又一落千丈,别说是他们,连我自己都接受不了。 所以沈镜,我们合作吧!只有合作,我们才能共谋出路。 这次换我主动求你,我们一起来谋划一条双赢的出路。 对我好,对你也好。 甚至可以让你永远摆脱这面镜子,你说好不好?” ------------ 第400章 镜中妖—替我报仇 不得不说,沈瑜这句话对沈镜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比起提心吊胆时刻担心沈瑜“造反”留在外面,如果能寻个彻底摆脱这面镜子之法,她肯定是愿意的。 哪怕为此付出些代价,她认为也是值得的。 但是…… “我要怎么才能彻底的留在外面呢?我是你镜中的照影,我没有实体,我也不能依托别人的身体行动,我只能靠你。 可是你又舍不得你的身体,那我如何存在?” 沈瑜说:“或许我们可以一起使用这具身体。” “一起?像从前那样?我白天你晚上?” 沈镜觉得这太不靠谱了,“上次你就是这样骗我的,然后你就再也没放我出来过。”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永久之法。” 沈瑜看着沈镜,认真地说:“如果我不进到镜子里去,依然留在这具身体里呢? 与此同时,你也在这具身体里。 我们两个共存,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 “共存?”沈镜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试过。 怎么个共存法?共存的时候,到底是你还是我?” “是你。”沈瑜说,“说话,走路,吃饭,都是你。 我只要还在这具身体里,只要能随着你一起走动,看到那些曾经打我骂我的人开始对我谄媚,我就会觉得很痛快。 其实就相当于我把这具身体给了你,你只要替我报仇,带着我看到那些人在我面前低下头,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沈镜还是觉得不对劲,“我为什么要这样帮你?就因为你威胁我说要毁了这面镜子? 沈瑜,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可以做得绝一点,我也不怕死?” “你不会的。”沈瑜说,“你跟我不一样。 你这种存在太不容易了,好不容易生成了魂,你怎么可能轻易就死去? 反倒是我,我不太愿意活了。 当人没有了求生的欲望,那么剩下的就只是完成生前之事。 你替我完成生前最后的心愿,让我把这口气给出了,这具身体我送给你! 到时候我主动离开,你砸碎铜镜,这世上就再没有我这个人,只剩下你了。 没有人知道这具身体里住着的不是我,所以从此以后你就是沈家二小姐。 只要你比沈玫做得好,他们就会把精力全都放在你身上。 我太了解那对夫妻了,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没有多爱沈玫。 他们只是爱沈玫的才华,爱她长得漂亮能歌善舞。 所以只要你比沈玫做得好,他们马上就会调转风头一切以你为主。 我们家跟孟家有亲,借着这个亲缘,你可以嫁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过一生。 沈镜,我这样说,你愿意帮我吗?” 沈镜许久都没有说话。 她在考虑利弊,也在判断沈瑜说的是真是假。 过了很久,她才又开口,问沈瑜:“我们……真的可以共存在一具身体里面吗?” 沈瑜说:“我可以试试。” “那要是你再把我赶回来呢?” “我都不想活了,为什么要把你赶回来? 赶走了你,谁替我报仇?” “……行,那你试试吧!” 沈瑜开始尝试了! 她对着镜子不停地念叨:“我愿意与沈镜共同享有这具身体,在我不进入镜子的情况下,让沈镜进入到我的身体里来。 我们要融为一体,各自保存清醒的头脑,直到我死去,这具身体的所有权归沈镜所有。” 如此,念叨了整整半个时辰。 就在沈镜都有些绝望,觉得这个法子肯定不行的时候—— 忽然之间就感受到一股大力的拉扯,一下子把她从镜子里扯了出来。 她钻进了沈瑜的身体里,然后就听到有一个声音在问她:“你已经在了吗?” 是沈瑜的声音,但是沈瑜并没有开口说话。 沈镜懂了! 从这一刻起,她跟沈瑜的交流再也不需要开口,只要去想,对方就能接收到她的想法。 这是一种很新鲜的尝试,无论沈瑜还是沈镜,从前都没有试过。 二人用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来一起熟悉如何共存。 渐渐地沈瑜发现,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使用眼睛就好。 静静地看着沈镜如何在沈府生活,如何让欺负过她的人不得好死。 什么都不用做,躺赢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沈瑜开始享受这种感觉,甚至开始懊恼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这个主意。 白白让那些人欺负自己那么多年,如果沈镜早点出来,她们早点想到“共存”,是不是一切早就不一样了? “现在也来得及。”沈瑜的想法被沈镜完全接收到,她告诉沈瑜,“只要有了开始,一切就都来得及。 小瑜你看着,今天晚上我就替你报仇!” 沈瑜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就看到她开始翻抽屉,终于翻出一把剪刀。 然后举起一只手,没有一丝犹豫的用剪刀划伤了指尖。 左手中间三个指尖一下子涌出血来,疼得沈瑜下意识地在脑海里叫了一声。 沈镜也疼,但她还是立即安慰沈瑜:“不怕,这是计划的一步。 有的时候不对自己狠一点,那些坏人是不会得到报应的。” 她说完,又看了一眼房间角落里放着的一把琴。 那是前些日子她琴弹得好,姐姐特地送给她的。 沈镜走上前,用手里的剪刀直接将琴弦剪断。 然后又抬起腿,直接把琴踹到地上。 她拿起剪刀走出房间,直接扔到了奶娘的房门口。 然后沈瑜就看到沈镜开始疯跑,直接跑出院子,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啊!杀人了!有没有人来救救我!奶娘要杀了我!” 叫喊声吵到了沈氏夫妇,二人已经睡下了,却听下人说二小姐似乎是疯了。 于是匆匆起身,穿好衣裳就要往外走。 这时就见沈瑜冲了进来,直接扑倒在他二人面前,举起自己受伤的左手说:“爹,娘!你们一定要替女儿做主啊! 不是女儿不好好跳舞弹琴,实在是身边奶娘心肠歹毒,每日都会虐待我折磨我。 她见我弹琴弹得好,就把我的指尖划伤,还剪断了我的琴弦,就为了不让我练琴。 她还威胁我说,如果以后见到我跳舞,就会把针扎进我的脚心,让我的脚不能落地。 爹,娘,不是女儿又变回去了,女儿只是害怕,女儿怕这辈子都断送在她手里啊!” 沈氏夫妇懵了! 沈夫人问她:“你说你之所以什么都不做了,不是因为不会,而是因为害怕奶娘虐待? 可是她为什么要虐待你? 你是主她是仆,她哪来的胆子?” 沈镜继续哭,“因为前些年我不争气,爹娘也不待见我,府里下人知道没人在乎我那小院儿,所以一个一个的都不会尽心侍候的。 奶娘仗着自己是府里的老人,又对我足够了解,每每姐姐有好东西送来,都被她抢走。 不信母亲可以去查,就查她儿孙家,看看是不是有很多我们府上的东西。 姐姐给我的布料、首饰,多半都被她给拿了去。 要么换钱,要么送给儿孙。 原本这些我都忍了,可是现在她开始在我身上使刀子,母亲,我怕,我实在是怕啊! 求母亲为我做主! 为了证明我不是撒谎,母亲可以考我,弹琴,跳舞,写字,都行。 我虽然伤了左手,但有一只右手在,我就还可以弹琴的。” ------------ 第401章 镜中妖—杀了恶奴 沈镜的话让沈氏夫妇半信半疑。 但这个半信半疑不是因为奶娘。 一个下人,死了还是活着都无所谓。 他们是在怀疑这个二女儿在才情一事上是不是撒谎。 沈夫人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吩咐下人:“去跟大小姐借一把琴过来。” 下人跑了出去,很快就跟另一个丫鬟合力抬着一把琴过来了。 沈玫也来了。 一来就看到沈瑜还在冒血的手指,当时就气得大声道:“是谁伤了你?是谁这般恶毒,专挑指尖儿祸害?这不是要断送你的前程吗?” 沈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心说这万一手指的伤好不了,那可真真是断了前程了。 她正想叫人去把那奶娘带过来,就见奶娘自己跑来了。 院子里传来奶娘的声音:“二小姐,你瞎跑什么!大晚上的你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全家人都好好的,就你一个赔钱货在胡闹!赶紧给我出来!” “母亲你听,女儿没有说错!她在骂我!” 沈夫人听得皱眉,她知道奶娘对沈瑜不好,但这也是她默许的。 因为她也不喜欢沈瑜,有的时候看着奶娘骂沈瑜几句,她心里还能跟着痛快许多。 但今晚不一样,今晚沈瑜跟她说,琴她会弹,舞她会跳。 之所以这几日突然什么都不做了,都是因为奶娘在作怪。 这就让沈夫人有点儿无法接受了。 何况今晚还有沈玫在! 奶娘也没想到一向护着妹妹的大小姐也在屋里,她进来之后一眼就看见怒火冲天的沈玫,当时就傻了眼。 沈玫实在气极了,往前迎了两步,二话不说,一个巴掌甩到了奶娘脸上。 “欺人太甚!” 奶娘被打懵了,但沈玫没懵。她冲着奶娘大声道:“恶奴!跪下!” 奶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然后就听沈玫指着她说:“我不管我妹妹是聪明还是愚笨,哪怕她一辈子不会抚琴跳舞,她依然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就算将来我能嫁入高门,我也永远会帮衬着我唯一的妹妹的。 我虽无力对抗爹娘,但家中恶奴我还是管得了的! 今日让我知道你如此虐待我的妹妹,明日我就做主将你打上三十大板再发卖出去。 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见一次我打你一次!” 沈玫发了狠,连沈夫人和沈老爷也不敢吱声了。 大女儿护着妹妹,这个他们是知道的。 但他们也没想到沈玫竟能把沈瑜护到这个份儿上。 一时间,沈氏夫妇也不敢说话,就只剩下奶娘在跪地求饶。 但沈玫完全不理会她,只扑到沈瑜面前看她的手指,然后一个劲儿地说:“不用非得证明自己,不管你会不会弹琴,都不是一个奶婆子欺负你的理由。 这种虐打主子的奴才,就算发卖出去也不会有人愿意要她的,活该她死在外头。” 沈瑜看着这一幕,听着沈镜说:“我一定要证明自己,我一定要让父亲母亲看到,我不是赔钱货,我也是可以为沈家争光的女儿。 谢谢姐姐借给我琴,我这就弹。” 她起身,见琴已经摆好,自顾地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这屋里没有正经的琴凳,椅子坐起来有些高,姿势极不舒服。 但是无所谓! 包括她手上有伤,也无所谓。 沈镜就是要让所有人看到,即使她伤了手指,她依然是沈家最棒的女儿! 沈镜纡细的手指轻抚在琴弦之上,随着手指的轻轻拨动,一曲清音悠扬而起,如泉水叮咚,又如微风抚面。 被划破的手指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琴技,一时间,竟把屋内所有人都听呆了。 沈瑜也呆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切身体会到是“自己在弹琴”。 虽然现在这具身体是由沈镜来主导的,但因为两个魂魄在一具身体内共存,沈镜做的一切她都会有切身的感受,就好像自己也在做这件事情一样。 她看到自己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看到爹娘和长姐一脸惊讶的样子。 也看到奶娘悄悄退后,似要趁机逃跑。 她提醒沈镜:“不能让奶娘跑了!” 沈镜心领神会,立即停下抚琴,目光冷冷一扫,伸手向奶娘指去:“她要跑!” 沈夫人立即大喊一声:“来人!把这个恶婆子给我押起来!” 屋外进来两个大力的丫鬟,一边一个将奶娘死死按住。 沈夫人走上前,看着沈镜流血的手指,心疼得不得了。 “我这样优秀的女儿,岂容你一个下人作贱! 你害我沈家差点就失去一个希望,这岂是打一顿发卖掉就能解我心头之恨的?” 沈夫人吩咐两个按着人的丫鬟:“拖到后院儿去,乱棍打死!” 奶娘吓疯了,大声求救。 可是没有人可怜她,就连沈玫都没有替她说话。 沈家的大小姐从来都不是慕倾云那种假装出来的活菩萨,她爱憎分明,该狠心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 她不装给任何人看,沈府上从来没有人觉得大小姐是个心地多么善良之人。 奶娘的声音渐渐远了,直到再听不见,沈夫人才抓着沈镜的手说:“都是母亲不好,是母亲忽略了你身边有这种恶奴,耽误了你这么些年。 小瑜你不要生母亲的气,母亲给你道歉,今后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沈镜唇角勾起,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这一晚,沈镜沈瑜睡得都十分踏实。 次日清早,下人送来早膳。 虽然只是早膳,但也是带肉的,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待遇,是只有沈玫才配得到的待遇。 沈镜问沈瑜:“怎么样,满意吗?” 沈瑜很开心,“太满意了!头一晚就除掉了恶奴,想想就解气。” 沈镜笑笑,“那么接下来呢?你还想对付谁?” 沈瑜想了想,说出了一个名字:“沈玫。” 沈镜不解,“你为何要对付沈玫?这些年沈家所有人都欺负过你,只除了沈玫。 她不应该是你要报答的人吗?” “报答?”沈瑜的情绪激动起来,“我为什么要报答她?如果她也像我一样生来平庸,这些年我用得着遭那么多罪吗? 如果我们都一样,爹娘还会只打骂我一个人吗? 说到底都是因为她太出风头了! 她那么爱出风头,就显得我像一个傻子。 正是因为有了她的对比,我的生活才过得那样凄惨。 所以我为什么要报答她? 我应该报复她!” 沈镜点点头,“行吧!随你。反正我也不是沈家的人,无论对沈家的谁我都没有一丝感情。所以你想报复谁就报复谁,我是没所谓的。 只是你得给我提供一下思路,如何报复才能给她足够的打击? 我见她这个人胜负欲并不是很强,如果只是在歌舞上压她一头,她也不会觉得如何。 且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似乎也没有什么东西是很在意的。” 沈瑜想了想,说:“倒是有一件事,或许是她在意的,但我也不能确定。” “什么事?” “婚事!” ------------ 第402章 镜中妖—谢文远 沈瑜说,“沈玫刚及笄那会儿,我爹娘就相中了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当家的老爷是礼部主事,正六品官员。 他家有个嫡子,名叫谢文远。据说学问很好,十岁出头就中了秀才。 我娘也是听孟家的姨父和姨母说的,说那谢文远是个正直优秀的孩子,学问又好,年数上也只比沈玫大一岁,二人很相当。 别看谢家如今只是正六品的门户,但谢文远这个年轻人前途不可估量。 姨母劝我母亲考虑一下沈玫的婚事,如果母亲点头,她就去谢家探探口风。 那时候表姐还是太子妃,所以即使我们沈家没有半点功名在身,对于一个正六品的谢家来说,我们也不算高攀。 我母亲当时也被说动了,就让姨母去谢家问问看。 结果一问之后谢家立即就点了头,说听说过沈家大女儿才情是上品,谢文远还有幸见到过沈玫写下的一首小诗,故而对沈玫十分有好感。 姨母很高兴,觉得这门亲事也算是一拍即合了。 姨父与谢家有几分交情,知道谢家是个相对简单的门户。 无论是家中老夫人还是大夫人,都不是那种会苛待媳妇的性子。 就包括谢文远本人也是那种非常正直的品性,从没听说过谢家的公子到外头喝花酒。 而且谢家上两代男人都没纳妾,就冲这一点,要不是孟家实在没有适龄的女儿了,这样好的亲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沈玫。 姨母回来把这事儿跟我母亲说了,结果我母亲一听说谢家愿意,而且那谢公子谢文远又早就相中了沈玫,她竟又觉得沈家亏了。 理由是那谢文远还没考出个名堂来,不是官身。 再者谢家也只是区区正六品官员,在这偌大京城,六品官实在是太多也太普通了。 沈玫是沈家悉心培养出来的摇钱树,他们就等着沈玫攀上高枝连带着沈家也跟着翻身呢! 所以不想在谢文远还没有高中就把沈玫的亲事给定了。 姨母听了非常生气,跟我母亲吵了一架,说她目光短浅还贪得无厌。 说沈家没有个一官半职,竟还嫌弃六品官小。 姨母说不再管这件事了,就当从来也没提过,她可不好意思再去谢家说亲。 按说这件事情就此便结束了,可是没想到话传到了沈玫耳朵里。 更没想到沈玫也早就听说过谢文远,心里也一直有好感。 她把这件事情同我说过,说她愿意跟谢文远订亲,她也相信谢文远一定会高中。 后来她把这件事情跟母亲说了,母亲第一次跟她动了怒,罚她跪了好几个时辰。 沈玫没有办法,只好把这件事情搁下,再也不想那谢文远。 可就在去年春天,她收到了谢文远送来的信。 信上说他过了会试,是一榜第十七名。 这个排名非常靠前,可以说谢文远今后的前程已经肉眼可见的不可估量了。 沈玫很高兴,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我爹娘。 我爹当时的意思是,一榜第十七名已然是人中龙凤,够用了。 但我娘却觉得沈玫配嫁状元。 沈玫后来说服了我娘,她的意思是,想要找一位排名靠前,又是京城出身的太难了。 今年十七名以前,包括状元榜眼和探花,全部都是外乡的学子,且家中没有官身之人。 这样的人通常是要被外放的。 只有谢文远,他是土生土长的京里人,家中又有做官的爹爹在,稍加运作就是京官。 她问母亲,难道你们培养我一场,就是为了让我跟着夫婿外放吗? 离开了京城,我这一身本事还有什么用武之地?你们又能沾着什么光? 母亲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于是又去找姨母,请姨母为沈玫到谢家去说亲。 本以为一定能成之事,没想到谢家又不干了。 也不是谢文远不干,是谢大人不干。 谢大人觉得沈家人品不好,根本不是为了儿女幸福,只是单纯的想攀附权贵。 于是不管谢文远如何说情,谢大人和谢夫人都咬死了不同意这门婚事。 后来沈玫大病一场,之后就闭口不提了。 但我知道沈玫心里是有谢文远的,所以这个人或许就是她在意的。” 沈镜听了之后心里有数了,她再问沈瑜:“你对谢文远了解多少?他成婚了吗?” “没成婚。”沈瑜说,“年前我去过一趟孟府,还听姨母提起过,说他一直没成婚。” 沈镜点了点头,“行,那咱们就选这条路。” “你想要怎么做?”沈瑜有点期待,“是要伤害谢文远,以此来刺激沈玫吗?” 沈镜都听笑了,“为什么要伤害人家? 小瑜,若真如你所说,那位谢公子学问又好家世又好又深情家中男人又不纳妾,这样的人你不想嫁吗?” “我?”沈瑜愣了一会儿,许久都没再说话。 沈镜叹气,“你是不是被家里人骂惯了,甚至都忘了自己今年多大? 小瑜,你也及笄了,也该为自己考虑一下婚事了。 我认为,最能打击到沈玫的做法,就是我们嫁给谢文远。 让她亲眼看到自己心爱的人娶了自己的妹妹,你说沈玫会不会悲痛欲绝?” 沈瑜觉得这个主意太妙了! 而且经沈镜这样一说,她竟也对那谢文远生出几分好感来。 二人一拍即合,接下来的两天,沈镜就开始琢磨如何“偶遇”谢文远这件事情。 机会很快就来了! 五日后,小皇孙生辰。 以前生辰宴都是办在太子府,因为太子不喜欢孟婉如,连带着也不喜欢孟婉如生的孩子。 所以即使办宴也不会太大张旗鼓,请不了几个人。 如今小皇孙改姓了孟,住到了孟家,再办生辰宴自然就得由孟家来办。 孟家也不想大张旗鼓,毕竟也不想太张扬,惹恼了贺家。 于是就请了亲戚,和孟大人与孟夫人的一些挚交好友。 这其中就包括沈家,以及谢家。 巧的是,孟家的帖子也下到西疆王府了。 是孟婉如下给慕长离的。 芙蓉把帖子送到慕长离手里时,还是挺高兴的。 她说:“二小姐在京城也没什么朋友,倒是孟家这位与您颇为投缘。” 慕长离就问:“有没有朋友,对自己的生活会有影响吗?” 芙蓉想了想,说:“对生活肯定是没什么影响,毕竟也不跟朋友一起过日子。 可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就比如说孟家这位,至少你们在大小宴会上遇着了,就能凑在一起说说话,不至于让自己一个人显得又尴尬又无奈。” 慕长离其实并不觉得尴尬,但无奈肯定是有点儿的。 所以她觉得芙蓉说得对,多个朋友多条路,毕竟有很多事情她也是跟孟婉如打听出来的。 “那就去吧!”她跟芙蓉说,“一会儿你去库房里选选,看看有什么适合送给小孩子的礼物,多挑几样带上。 不管那孩子的爹多招人烦,咱们不是冲着他娘去的么!” 孟府的生辰宴摆在晌午,这就不破京城的宵禁,算是十分低调。 因为请的人不多,孟府门口便也没显得有多热闹。 更是不像周家那种,直接把礼单搁到门口,来一个写一个。 慕长离今日是带着慕元青一起来的,他们受孟婉如所托,要查查沈家那位二小姐的事。 一旦有迹象表明这件事情跟诡案有关,立即就要移交大理寺。 今日正好沈家人也到场,所以慕元青来这一趟非常必要。 只是没想到,慕元青本意是来查个案,结果却被那沈夫人给相中了…… ------------ 第403章 镜中妖—女大三抱金砖 西疆王府的宫车到时,正遇着先停在孟府门口的、沈家的马车。 这次沈家带了两个女儿一块儿出来,两个女儿打扮得都非常漂亮。 由于沈瑜已经表现出了优秀的一面,所以沈府给她置办了好多衣裳首饰。 正好今日有机会把这些穿戴出来,再加上精致的妆容,这一打扮起来人们才发现,原来沈瑜并不比沈玫差多少,甚至在身材上,沈瑜还要比沈玫更纤细几分。 沈家人先下了马车,回头一瞅,发现后面来的是一辆大宫车。 沈夫人一下就惊着了,她问孟家的下人:“后面那是谁?我瞅着那车应该是王府的宫车吧?今日还请了皇家的人吗?” 孟家下人一瞅就乐了,“是啊是啊!那是西疆王府的宫车,是我们家大小姐请了西疆王妃来参宴,定是王妃到了。 夫人您先里面请,小的去迎迎王妃。” 孟家的下人过来迎慕长离了,宫车到了孟家门口停下来,芙蓉先下车,然后就请出了慕元青和慕长离。 沈家四人的目光全都被慕长离给吸引住,虽然他们是孟家的亲戚,但实际上能见着皇族中人的机会非常少。那些有大人物出席的宴会,他们更是没有资格参加。 这还是沈家人除了从前的太子和太子妃之外,头一次见着王妃这种人物,一个个又紧张又好奇。 沈老爷反应最快,赶紧扯了夫人一把,然后自顾地跪了下来,高呼:“草民叩见王妃!” 沈家人这时也纷纷回过神,想起见着王妃是要下跪的。 于是赶紧跪了下来,齐声高呼:“民女(民妇)叩见王妃。” 慕长离看了几人一眼,面上挂着淡淡地笑,说:“起吧!今日咱们都是孟府的客人,不必拘礼。” 沈家人这才起身。 慕长离在他们起来之后,目光就在沈家两个女儿身上转了一圈。 沈夫人见状赶紧推了沈玫和沈瑜一把,然后带着几分谄媚地道:“这是我家的两个女儿,一个叫沈玫,一个叫沈瑜。” 慕长离点点头,“都是好名字。你们哪个叫沈瑜?” 沈夫人一愣,没想到西疆王妃居然点了沈瑜的名。 于是赶紧又推了沈瑜一把,“她是,她是沈瑜。” 慕长离“嗯”了一声,“我听婉如说起过你的事情,很是替你高兴。” 沈镜听到这里,壮着胆子抬起头,向慕长离看去。 这一眼看得,怎么说呢!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她就感觉心里一阵慌乱。 像是慕长离的眼神能看穿她的灵魂一般,搅得她心境都乱了。 这种慌乱被沈瑜感受到,她不解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沈镜悄悄说,“不知道,就是一见着这位王妃就有点害怕。” “你怕什么?这王妃看起来没有咱们大,只是身份高贵,但我们又没惹她,你怕什么?” 沈镜不说话了,头又低了下去。 慕长离也没有多说什么,跟着孟府的下人往府里走。 沈夫人看着他们一行离去的背影,小声问孟家下人:“跟王妃一起来的那位公子是谁?” 孟家下人看了一眼,说:“应该是王妃的弟弟,也就是长宁侯府嫡出的三少爷。 之前大小姐提醒过咱们,说王妃可能不会一个人来,要是带人八成会带这位弟弟。 听说这位侯府三少爷如今在大理寺做事,是九殿下的手下。 他跟王妃关系极好,人也住在西疆王府。” 沈夫人心动了,“长宁侯府嫡出的三少爷,那他有没有嫡出的兄弟?” “好像是没有。”孟府下人说,“听闻长宁侯府只有一位少爷,就是刚来的这位。 侯府那边是大排行,排老大的是那位名动京城的大小姐,老二就是西疆王妃。 三少爷排老三,长宁侯就这一个儿子。” 沈夫人更心动了,“那岂不是说将来长宁侯府偌大家业,就只能交到他手里了? 爵位也肯定是他来继承了?” “是吧!毕竟就这一个,不给他给谁呀!” 沈夫人心里有数了,也开始往前走。 沈老爷太了解自家夫人了,小声问道:“你是不是在打那位侯府少爷的主意?” “是啊!”沈夫人直接承认,“侯府唯一的儿子,将来可以继承爵位。而且他们那种爵位是世袭的,也就是说,儿子的儿子的儿子,以后都是侯爵。 如果我们能把女儿嫁到这种人家,那不是平步青云是什么? 这不比做官强多了! 官位又不是世袭的,相当于每一代都重来,哪有爵位这样一劳永逸。” 沈老爷觉得自家夫人真是疯了,“你也不看看那位三少爷才多大。 他也就十四五吧!可能不到十五。 可我们家最小的女儿都已经十七了,再过几个月就该过十八岁生辰了。” “那又如何?”沈夫人说,“女大三抱金砖,我看正合适。” 沈老爷摇摇头,“你真是太敢想了,我觉得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劝你不要想太多。 那西疆王妃看起来也不是个好惹的样子,那样的人物,咱们沈家高攀不上。” “那我就与你和离!”沈夫人说,“和离之后我带着两个女儿住到孟家去。 沈家高攀不上,孟家总能高攀得上了吧!我姐姐会管我的。” “你……”沈老爷拿自家夫人实在没办法,只好叹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沈家姐妹走在后面,沈玫听到了爹娘的对话,就小声问沈镜:“你觉得那位侯府三少爷如何?刚刚也算见过面了,我瞧着长得不错,你呢?你仔细看他了吗?” 沈镜猛然回神,“什么?你说什么?” 沈玫轻拍了她一下,“死丫头,你在想什么啊!刚刚爹娘说话你没听见吗?” “没,没听见。”沈镜心里很慌,“他,他们说什么了?” 沈玫不解,“你怎么了?很热吗?额间都冒汗了。”说着就抬起帕子去给她擦。 沈镜挡了一下,再问:“他们说什么了?” 沈玫就说:“母亲相中了长宁侯府的三少爷,就是刚刚跟在西疆王妃身边那位公子。” 沈镜对慕元青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她摇摇头,“我没注意到。刚才见着王妃这样的大人物,把我给吓着了,根本也没敢多看。” 沈玫能理解,“你从前甚少出门,当然,就算是出门,我们也很少能见着这样的大人物。 别说你紧张,就是我都有点紧张呢! 别怕,咱们坐在一起,姐姐会照顾你。” 孟府的宴席就摆在花厅,这里没有周家那样奢侈,也很少办宴会,所以没有专门的宴厅招待客人。 再加上今日就只请了沈家、谢家,以及慕长离这边,人不多,花厅摆两桌就够了。 孟婉如迎了慕长离一段,跟慕元青也打了招呼,然后跟慕长离说:“今日男女分席,但两席都摆在花厅。 按说应该在两张桌子中间隔一道屏风的,但因为请的人不多,一桌也坐不了几个人。 如果再用屏风隔开,就显得过于冷清了。 我跟你问问,要是没有那么些讲究,咱们就不隔这道屏风。” 慕长离点点头,“那就不隔了吧!我是无所谓的。 何况今日带着任务来,不隔开正好也方便观察。” 孟婉如“嗯”了一声,“原本不想做这个生辰宴的,但我想来想去如果我这边不张罗,你们似乎真的没什么机会能见着沈家人。 你刚才见着沈瑜了吗? 她现在就走在你身后,一直在看你……” ------------ 第404章 镜中妖—能看穿我们 沈瑜确实一直在看慕长离。 或者说,是沈镜一直在看慕长离。 沈瑜不理解,还在问:“你为什么那么在意那位王妃?” 沈镜说不好,她就感觉很恐惧,好像慕长离能吃了她。 于是她跟沈瑜商量:“能不能找个什么理由,我们回去?你如果想来,回去之后我们换回来,你自己来,我实在不想面对那位王妃。” 沈瑜不解:“为什么啊?而且我们来都来了,怎么回去? 你以前认识那位王妃吗?” “不认识。”沈镜说,“我有一种感觉,她能看穿我们。” 这么一说,沈瑜也紧张了。 “你,你说什么?她,她能看穿我们? 她为什么能看穿我们?她不就是个王妃吗?她又不是捉鬼的道士。 何况,沈镜,你是鬼吗?” 沈镜想了想,说:“不是。” “那你是妖怪吗?像狐妖那种。” 沈镜又想想,“也不是。” “那不就行了。既不是鬼,也不是妖怪,你就是跟所有人一样的大活人,你怕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西疆王妃的男人是管大理寺的,大理寺又专查诡案,所以心虚? 我跟你说,不用心虚,那狐妖被大理寺清除,是因为它们就是妖怪,而且还伤害人命。 但你又不是妖怪,我们又没害人命,大理寺有什么理由抓你?” 沈镜觉得她说得对,“确实没有必要心虚,我们又没做坏事,不用心虚。” 话是这么说,但该害怕还是害怕,该心虚还是心虚。 孟大人和孟夫人带着小皇孙到花厅了,众人纷纷上前祝小皇孙生辰快乐,沈家和谢家拿出了礼物,什么金锁玉镯之类的,都非常贵重。 孟婉如的兄嫂也送了很多东西,哥哥家的孩子一直拉着小皇孙的手,说:“你不要怕,大家都是来给你庆生辰的,你只要接过东西的时候说声谢谢就好,要懂礼貌。” 慕长离也有东西送,除去库房里找出来的那些玩意,她还送了一个玉坠子。 特地嘱咐孟婉如:“你自己编个绳子,给他随身带着,除了洗澡和睡觉,其它时候尽可能都别摘下来。戴在身上,保平安的。” 孟婉如想起太子府出事那会儿,慕长离借给她的那个镯子。 她把镯子戴在手腕上,果然就逃过了那场大难。 她一把将坠子接过来,压低了声音跟慕长离说:“大恩不言谢,这东西我一定给星儿戴在身上,戴一辈子。” 慕长离笑笑,“那倒不至于,十八岁之后就无所谓了。” 孟府的下人已经开始摆宴,两桌宴席每桌都有二十个菜,非常丰盛。 小皇孙一直坐在孟夫人身边,手里拿了几样大家送的东西在玩,十分乖巧。 慕长离注意到沈玫坐下之后,眼神时不时地就往旁边男宾那桌瞄一眼。 她顺着沈玫的目光也看过去,正好看到谢文远。 “那人是谁?”慕长离小声问孟婉如,“坐我弟弟旁边的那个年轻人。” 孟婉如看了一眼,“你是说文远?”然后就笑,“长离,你说话总是很老成。 还年轻人,人家比你大好几岁。” 慕长离摸摸鼻子,才想起来自己今年十六。 算了,“坐我弟弟旁边那位大哥,是谁?” 孟婉如捂着脸笑了一会儿,然后说:“谢家的儿子,谢文远。 以前我母亲帮着沈玫给两家说过亲,过程非常坎坷。 第一次沈家不干,第二次谢家不干。 气得我母亲说再也不管他们两家的事儿了。 不过两边儿一头是亲戚,一头是多年挚交,所以该往来还是要往来的。 这不,今儿就都到场了。 其实我觉得文远跟沈玫挺般配的,可惜,沈家过于贪婪,手里握着个优秀的女儿待价而沽,总想着尽可能的高嫁,也借此抬抬自家门楣。 谢家看透了沈家的嘴脸,不愿意跟这种人家结亲。 其实这样一来,两边都耽误了。” 见孟婉如叹气,慕长离多少也能明白些其中道理,“两人互相之间都有情意吧?” “嗯,都有。 这二人的才学在京中也是小有名气,早在许多年前就互相有所耳闻,也在一些诗会茶会上远远瞧见过对方。情意已经种下了。 谢家人都专情,上几代男人都没有纳过妾,家中一直是一夫一妻。 都说谢家的男儿只要相中了谁,那这辈子就只有那一位。 所以想嫁到谢家的姑娘其实是挺多的,毕竟有这种专情的郎君,谁又愿意家里乌七八糟的一堆小妾天天争宠吵架? 可这一点对于沈家来说就不是优点,哪怕我母亲再怎么跟姨母讲谢家的好,姨母也只在乎谢家门第高不高,谢文远有没有在科举中拔得头筹。 谢文远比沈玫大一岁,今年二十了,至今没有娶妻。 我心里想着他应该是放不下沈玫,但是谢家咬得死死的,说什么也不让沈玫进门。 沈玫这边,我觉得她没有谢文远那样专情,她之所以拖到十九岁还不嫁,是因为我姨父和姨母没有找到更好的人家,所以一直把她握在手里。 只是她不嫁人这件事在谢文远看来,或许是另一种意思。 谢文远可能觉得沈玫是在等他。” 孟婉如一边说一边摇头,“有时候也心疼沈玫,摊上这样的父母,这一生也够难的。 不过再想想我自己,似乎还不如她,便也没有什么资格去心疼别人。” 慕长离拍拍孟婉如的肩,“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没必要一直纠结着。 你只要想着以后你的人生,有孩子没男人,你又不缺钱,是不是挺好? 娘家能容你,你就在娘家住。 娘家不容你,你就自己买个宅子,自己住。 星儿早晚是要长大,要娶妻生子的,总在孟府也不是个办法。 到时候我跟皇上给你要个大宅子,你就带着星儿搬出来。 宅子可以离孟府近一些,你来来回回探个亲也方便。” 孟婉如失笑,“你想得可真美,皇家该我的欠我的,还给我大宅子?” “他们就是又该你的又欠你的!”慕长离说得很坚决,“自己的儿子没管好,给你带来了这么多困扰,怎么着,只赔点钱就算完了?这要是搁我,我讹他们一辈子。” “天底下就你最厉害。”孟婉如笑了一会儿,见菜已经上得差不多了,就张罗着大家喝酒吃菜,也随手给慕长离夹了好几样菜搁到盘子里。然后又冲着沈玫和沈瑜说,“都是自家人,我就不让着你俩了,你俩自己夹着吃。” 沈玫点点头,说:“谢谢表姐。” 沈瑜也笑嘻嘻地跟她说:“谢谢婉如表姐,今天的菜真好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星儿生辰的缘故,连这些酒菜都变得更加美味起来。” 沈瑜的话让孟婉如夹菜的手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如初,然后笑着说:“小瑜现在的性子真是招人喜欢,姨父姨母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沈夫人坐在这一桌,听了孟婉如的话也笑了,“是啊!放心了!以前这孩子干啥啥不行,跟她说句话都费劲,我问十句她才能答一句。 我跟她爹就想,这个性子将来可怎么办啊? 没个手艺傍身,性格又不讨喜,这样的将来能嫁出去? 好在现在不用操心了,我们小瑜一定能嫁个好人家。 婉如啊!你认识的人多,可得帮着我们多留意。我家小瑜特别优秀,来教习的先生都说她的天赋比小玫还高,这孩子的前程不可估量呢! 她的婚事我也指望不上别人,就指望你了。 年龄什么的不重要,大一些小一些的我觉得都好。 要是有那种正好比小瑜小三岁的公子,那就更适合不过了。 女大三抱金砖,到时候两家都兴旺,对谁都好。” 说完,目光往隔壁桌慕元青那处瞥了去…… ------------ 第405章 镜中妖—你命真好 孟婉如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随即皱了眉,赶紧又把目光收回来了。 然后沉下脸,不客气地对沈夫人道:“姨母还是要看清楚自家门楣,虽说女子都求高嫁,但这个高也是有限度的。 除非甘愿去做妾,做正妻的话,门不当户不对的,男方家里也不是傻子。 虽说沈家与孟家有亲,但如今我是一个被和离的前太子妃,再加上太子也已经被废,许多官邸已经不太愿意与孟家往来了。 所以姨母还是不要太指望我。 两位表妹年纪都不小了,姨母早做打算。” 孟婉如的话说得沈夫人特别没脸,她想跟孟婉如翻脸,又有点不敢。 一来沈家一向指望着孟家,二来孟婉如手里有个小皇孙。 再者,也是最重要的,孟婉如身边坐着西疆王妃呢! 她不想当着西疆王妃的面闹得太难看,以免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沈家跟慕家的婚事要想成,谢家就是个教训,她必须得吸取教训才行。 于是沈夫人点点头,“是,婉如你说得对,姨母都记下了。 是姨母太贪心了,只是你也得理解,哪家当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得好呢? 我们小瑜吃了那么多年苦,我多替她想想,也希望婉如你能理解。 没事,这件事情就当我没说,你别放心里去,千万别生气。 今儿星儿生辰,咱们不说不高兴的。 快,小玫小瑜,你俩快敬表姐酒。” 姐妹二人齐齐把酒盏端了起来,沈玫说:“表姐,你搬回孟府,以后我们就能常见面了。 你带星儿辛苦,以后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常过来帮帮你。” 沈瑜道:“表姐也不要把心思都花在孩子身上,你也还年轻,也得有自己的生活。 女人不能说离了男人就不好好过日子了,相反的,咱们一定得过得比有男人时还要好。 不要把自己总关在家里,没事儿多出去转转,回头一有空我就来约你出去。 我从前也少出门,正好你也陪陪我。” 孟婉如再一次觉得沈瑜真的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无论是学问才艺,还是神态举止,还有说话唠嗑,都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冲着沈瑜点了点头,没有多与其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见姐妹二人都在逗星儿了,她这才又小声问慕长离:“你瞧出沈瑜有什么不对劲了吗?我是说那方面的不对劲,你懂的。” 慕长离自然是懂的,但是……“并没有在沈瑜身上感受到鬼魂或是精怪的气息,目前来看她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孟婉如好奇地多问了句:“长离,你是通过什么来判断这种气息的? 狐妖的事,我若没猜错,应该也是你最先察觉的吧? 并不是九殿下。 你借我那只镯子的时候,狐妖的事情还没发生呢! 我听说你是在山村里长大的,你是不是遇着过什么高人?得到过高人的真传?” 慕长离觉得她这个想法有点儿意思,“嗯,我跟我身边人也是这样说的。” “所以你是骗他们的?” “没骗啊!确实得着真传了。”她开始忽悠,半真半假——“那一年我还很小,平县老宅的人觉得我是京城弃女,他们没必再给我一口饭吃,就把我送到了扶山村。 有一年京里来了个婆子,骗我说是慕倾云派她来接我回京的。 我稀里糊涂地跟着那婆子走了,结果婆子把我扔到山里,准备把我喂狼。 我在山中三天三夜,冻得发了烧。 后来被一人所救,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再后来那人就成了我的师父,教了我一些稀奇古怪的本事。 我本以为那些本事也就能让我长大之后在民间招摇撞骗,行走在各村县之间给人看看风水,混口饭吃。 没想到生意做大了,做到京城来了,这也算是造化吧!” 孟婉如还真信了! “你命可真好!这种歪打正着的事都能让你遇上,可见你命里就带着运呢! 不过你们家那位大小姐还真是一点都不叫人意外。 以前我就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虽然人人都说名动京城的慕家大小姐是最善良的人。 但她每次在我和太子面前整出来的那股子劲儿,就让我觉得她特别虚伪。 可惜多数人都被迷得神魂颠倒,我就算指出她的虚伪也没有人会信。 现在你这样说,我想都能想得到她为什么要那样做。 她害怕你回京,因为你一回来,慕家就有两位嫡女了。 到时候无论是尊荣还是嫁妆,都要分成两份。 她怎么受得了这个。” 慕长离一边听着孟婉如说话,一边时不时地瞄那沈瑜一眼。 她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你那个二表妹,是个左撇子?” “嗯?”孟婉如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慕长离冲着沈瑜的方向呶了呶下巴,“她,使筷子是用左手的。” 孟婉如这才发现,沈瑜果然是在用左手吃饭。 可是她不记得沈瑜是不是左撇子。 “不行,完全想不起来以前她是用右手还是左手了。 她以前很少出门,最长有连续超过五年都没有见到过她。 她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以至于我完全没注意过她是惯用左手还是惯用右手。” “那你问问她。”慕长离撺掇孟婉如,“别怕,直接问,像唠家常一样。” 孟婉如点点头,随即就开了口,跟沈瑜说:“小瑜,你是惯用左手使筷子吗? 我以前都没注意到。” 沈瑜微怔了下,然后抬起头笑着说:“我其实一直习惯用左手的,只是从前我很少跟表姐一起吃饭,所以表姐才没有注意到。” 话说完,身边的沈玫却“咦”了一声,“不对呀小瑜,我怎么记得你以前是用右手的?” “是吗?”沈瑜的神情现出几分落寞来,“那是因为我不敢在人前展露出自己的习惯,我怕爹娘会骂我,说我跟别人不一样。 即使只有姐姐你在身边,我也尽可能的让自己表现得跟你们一样。 我不想成为家中的异类,本来我就什么都做不好了,如果还习惯用左手,爹娘肯定会骂我骂得更凶,还会打人的。” 她低下头,掉了几滴眼泪。 沈玫马上心疼起来:“好了好了,姐姐不问了,小瑜你别哭。 姐姐知道你委屈,从前什么都不敢表露出来,连吃饭都小心翼翼的,真是苦了你了。 没事,今后就好了,今后家里没有人敢再打骂你。 以后咱们天天在一起吃饭,你爱用哪只手就用哪只手。” 两姐妹亲亲热热地抱在一起,这场面倒是叫人感动。 孟夫人感叹着道:“小瑜真是吃了太多苦。”她看向沈夫人,“我早就同你说过,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高低贵贱之分? 你一碗水端平,将来孩子们才会回报你,才会孝敬你。” 沈夫人不太爱听这种话,但再不爱听也抵不过沈瑜现在的好。 于是她冲着孟夫人点点头,“姐姐说得是,小瑜也是我们的心头肉,我们都是一样爱。 其实我知道小瑜惯用左手,也没怎么拘着她,是这孩子自己想多了。” 沈瑜立即道:“是的姨母,是我自己想多了,不怪母亲。” 这时,坐在孟婉如另一边的人、她的嫂嫂何氏小声跟她说了句:“我怎么记得她以前右手用得也很顺呢?” ------------ 第406章 镜中妖—主动出击 近几年,何氏见沈瑜的次数,是比孟婉如多的。 因为孟婉如出嫁了,嫁到了太子府,就不可能经常回娘家。 而作为孟府的媳妇,何氏经常替自己的婆母去跟沈府打交道。 有时候过去单纯的做客,有时候过去送点东西什么的。 偶尔留在沈家吃顿饭也是常有的事。 那种时候沈瑜就也会被叫出来一起上桌,何氏做为嫂嫂,不可能完全无视沈瑜。 所以她清楚地记得沈瑜从来没用左手吃过饭。 而且她也从来没有看出沈瑜用右手时,有什么不习惯的。 所以眼下听到沈瑜的话,她就有点想不通。 她跟孟婉如说:“难不成她为了让自己跟家里人保持一致,就把右手也练得很顺了? 那既然已经很顺了,为什么又要改回左手?一直用右手不就好了?” 孟婉如想了想,说:“或是觉得自己现在成长了,爹娘的态度也有所改观,所以想按着自己的习惯来吧!” 何氏想了想,点点头,“也有这个可能,也相当于宣示一下自己的胜利。 不过这种胜利是她自己为自己争取来的,那么她现在改用自己的习惯,不再去看别人的脸色,我觉得是件好事。” 慕长离也没有再追究这件事情,因为就像何氏所说的,如果沈瑜是为了宣示自己的胜利,那也无可厚非。 就像她回到慕家之后的所做所为,其实也属于宣示胜利的一种。 那些曾经对自己不好的人,如果没有得到报应,那她不是白白胜利了一回? 所以单冲着这一点,她支持沈瑜报复沈家。 这个话题很快就过去了,孟夫人开始跟谢家夫人聊天,也不知道在聊什么,就看到二人手臂挽在一起,一会儿笑,一会儿感慨。 边上的沈夫人几次想要插进去一起聊两句,但始终找不到话口。 但沈夫人也不是自讨没趣的主,见插不进去话口干脆就不插了,反而起身往男宾那桌走了去。 孟夫人见状微微蹙眉,但也没说什么。 今日之所以没放屏风,就是因为两边都没有外人,互相之间方便说说话什么的。 但沈夫人竟是直奔着慕元青去的,到了跟前便笑着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孟夫人的亲妹妹。 还强调:“可不是嫡姐跟庶妹那种,而是嫡嫡亲的亲姐妹,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可不是那种嫡啊庶啊的关系能比得了的。” 一番话,直接把慕元青给整厌烦了。 因为被沈夫人明着挑出来的那种嫡啊庶啊的关系,就发生在他们家。 秦庄仪跟秦小夫人,不就一个是嫡姐一个是庶妹么! 慕元青觉得这位沈夫人在影射他。 但沈夫人不知道这档子事,她只是借由孟夫人来抬高自己的身份。 没办法,娘家不争气,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两个女儿,就因为夫家的原因,如今一个高一个低。一个是皇上的亲家,一个跟官一点儿都不沾边儿。 她越想心里越不平衡。 “其实早年我父母是想把我嫁到孟家来的……哎呀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今日头回见着长宁侯府的三少爷,虽是孟府设宴,但我家跟孟家是实在亲戚,我就也算半个主人,我就过来敬敬三少爷。还望三少爷给我几分薄面。” 慕元青能说什么? 沈夫人再招人烦,至少孟家是好的,总得把孟家的面子做足了。 于是起身,谢过了沈夫人,一仰头把酒喝了。 沈夫人很高兴,又开始招呼沈瑜:“小瑜你也过来敬敬三少爷! 年轻人就是要多沟通,你跟三少爷年岁相当,今后可要常来常往。” 沈瑜很听话,端起酒盏走到了慕元青跟前,面上含笑地说:“母亲说得是。” 然后冲着慕元青福身施礼,“小瑜见过三少爷。” 慕元青硬着头皮还礼,心里却在念叨:这叫年岁相当?这女的看着就比我大好几岁! 沈瑜面带娇羞,将手里的酒盏举了起来,“姨母说,今日来的都不是外人,那三少爷就也不是外人了。 小瑜以前很少出席这种场合,如果有哪里不得体的地方,还望三少爷见谅。” 慕元青摆摆手,也没说什么,又把酒给干了。 沈瑜没有多留,转身要走。 沈夫人却不甘心,想让她多跟慕元青说说话,就往回拽她。 结果没拽好,一下把沈瑜给拽得一个趔趄,人就撞在慕元青旁边那人的身上。 慕元青多聪明的人啊! 一见这场面,立即就躲了,直接躲到了慕长离这桌,笑着去抱小皇孙了。 沈瑜这一下撞着的是谢文远! 谢文远慌乱间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然后就看到沈瑜红着脸颊看向他,瞬间他就更慌了。 “多,多谢文远哥哥。”沈瑜说完这话,就抬手去扒拉谢文远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但她这个扒拉吧!怎么说呢!跟摸人家手也没什么区别。 她不是一下就给扒拉开的,而是先一把握住,然后才用极小的声音跟谢文远说:“文远哥哥,你的手……能不能先放开?” 谢文远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抓着沈瑜的胳膊。 可再仔细一瞅,沈瑜的手也正盖在他的手背上。 这叫他怎么放开? “瑜妹妹,我,我们……” “啊!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沈瑜赶紧把自己的手放开,谢文远这才松了口气。 等到沈瑜终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又往谢文远那里看了一眼。 就见谢文远也正看向她。 当时又红了脸,赶紧把头低下了。 这一来一回看进了许多人的眼里。 沈玫很失落,忽然感觉心里有一块地方一下子缺失了。 她用手抵住心口,用力抵住那种难过。 谢夫人面露不快,小声跟孟夫人说:“你家这个亲戚,真是不太行。” 孟夫人也觉得丢人,无奈地跟谢夫人道:“打从婉如嫁给了太子,她有事没事就搁我面前念叨,说当初要不是她让给我,嫁到孟家的人应该是她。 说父亲母亲原本就最疼她,结果就因为我是姐姐,就把好婚事让给了我。 我原本还会与她分辩几句,可你也看到了,她那个性子,我越分辩是非越多。 后来我干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谁成想她竟得寸进尺逢人就讲,丝毫不将我放在眼里。 这你也瞧见了,她又把主意打到了长宁侯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谢夫人想了想,摇头,“她是把主意打到了长宁侯府,但她的二女儿似乎又把主意打到了我们家文远身上。 我跟你说,沈家的姑娘我们谢家是万万不敢娶的。 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这要是你们家女儿,我真的,上你家磕头我也让文远把她娶回去。 但沈家真不行,人品不行。” 孟夫人叹了一声,“我当初也是没想到我这个妹妹心气这么高,她还挑上了。 现在别说你,就是她求着我我也不会让你们两家结亲。” 孟夫人说到这里,又往慕元青那处看了一眼,然后有些担忧地说:“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惹了那慕家少爷不快。 那长宁侯府可不是好惹的地方,何况这位三少爷是跟着九殿下的。 这万一给惹恼了,怕是沈家要吃不了兜着走。” ------------ 第407章 镜中妖—两位大姐 孟夫人有这个“吃不了兜着走”的觉悟,但沈夫人是没有的。 她觉得自己刚才做得很不错,就算给沈瑜和慕元青介绍着认识了。 回座之后她就小声跟沈瑜说:“你比那慕家三少爷大三岁,这不要紧。 娘还是那句话,女大三抱金砖,你们这年纪更合适。 另外我见你刚才跟谢文远说了几句话,娘得提醒你一句,那是你姐姐都不要的人,咱们可不能沾。 别听人家说什么谢家不纳妾之类的蠢话。 不纳妾只能说明他们家男人没本事,家里也没银子,别的什么都说明不了。 你得记住,有人惦记的男人那才是好男人,除了自己媳妇儿别人都不要的男人,那叫没有魅力,不值得人家惦记。 男人家中有妻有妾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咱们要挑的是门第,要拼的是你的将来。 谢家不过是一代的官,但慕家可是世袭的侯爵,那能一样吗? 你要是能嫁进侯爵府,那将来三少爷袭了爵之后,你就是侯爵夫人。 那可是能得诰命,能进皇宫见皇上的! 谢家如何能比? 听娘的话,抓住机会,以后你就是侯爵夫人了。” 正说着,这时,就听隔壁桌忽然传来慕元青的声音。 “你是说刚刚向我敬酒的那位大姐吗?是你的表妹啊! 是姨母? 不对不对,不是先敬酒的大娘,是后敬酒的那位大姐。 对对,就是稍微年轻点儿的那个大姐,是你表妹啊!” 沈夫人的脸一下就垮了,沈瑜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谢夫人赶紧用手捂住嘴,这才没笑出声儿来。 沈玫见不得沈瑜受委屈,便说了句:“慕少爷,请您慎言。” 慕元青一愣,“哎?这还有位大姐。您刚刚说什么?说我慎言? 请问我是哪句话说错了吗?” 沈玫眉心紧拧着,面对慕元青的话,她也实在挑不出错处。 虽然明知道自家妹妹是因为一句“大姐”脸面上挂不住,但事实上沈瑜就是比人家大好几岁啊!人家不叫大姐能叫什么呢?大姐不也是敬语吗? 沈玫不再说话了。 慕元青笑笑,不再理会沈玫,只跟身边的孟家大哥继续道:“这两位大姐都挺有意思。” 孟婉如也憋着笑,这会儿都快憋不住了。 她跟慕长离说:“你们姐弟俩的嘴真像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一个比一个损。” 慕长离却反问:“沈家姐妹平时的关系怎么样?” 孟婉如说:“很好……嗯,或者也不能说很好,只能说沈玫对沈瑜很好。 沈玫这个姐姐当得实在是不错,沈瑜这些年在家里要不是有沈玫照顾着,怕是早就被我那姨父姨母还有那一家子下人给欺负死了。 而且她对妹妹的好是真心的,可不是你们家慕倾云那种。” “那沈瑜呢?”慕长离问,“沈瑜对这个姐姐如何?” 孟婉如想了想,摇摇头说:“不清楚。 从前沈瑜很少说话,就算我们在一起吃饭,多半也是从头到尾都听不到她出一点声音。 所以我们根本不知道她对沈玫如何。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们是亲姐妹,姐姐又对她那样好,那姐妹关系肯定不能差吧!” 此时的沈瑜正在跟沈镜说话,她一直在告诫沈镜:“不管你如何打算的,反正谢文远这个人你必须给我拿下。” 沈镜不太理解,“明明有更好的目标摆在面前了,为什么还要执着于一个谢文远? 难道让自己后半生过得更好,不是更应该争取的吗?” 沈瑜却干脆地说:“不是!因为那是你的后半生,不是我的。 别忘了我把这具身体送给你的条件,就是要你替我报仇。 我不管你以后想怎么过,反正在我的仇没有报完之前,你不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沈镜无奈,“其实你能比沈玫嫁得更好,对她来说就已经是一个打击了。” “不是。”沈瑜很坚决,“她不会因为我嫁得好受到打击,只会为我感到高兴。 但如果我抢了她的心上人,那她就会难受一生。 我想要她难受一生。” 沈镜想了一会儿,然后跟沈瑜说:“好,我都听你的。但咱们也得说好,我只帮你报你家里的仇,沈府的下人、你的父母、姐姐,这些人的仇。其它的我不管。 这些仇全部都报完,这具身体就是我的。 你自愿回到镜子里,我砸碎镜子,从此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一个。” 沈瑜说:“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还是想嫁到侯爵府去。 好,我答应你。等到我报完了仇,这身体就是你的了。 这世上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过我得提醒你,刚刚你还说那西疆王妃让你感到害怕,说她好像能看穿我们。 她可是那慕家三少爷的姐姐,你不怕吗?” “怕。”沈镜说,“我当然怕。 不过我现在怕不代表我以后也怕。 只要我成为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那我就什么都不用再怕了。” 沈瑜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知道沈镜说的是对的。 等到沈镜成为这具身体真正且唯一的主人之后,她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一场生辰宴,前前后后持续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尾声。 男宾那桌喝了酒,但谁都没喝多,只有谢大人跟孟大人多喝了几盏。 散场时,谢家人先走的。 因为看不惯沈家的作派,不想跟他们过多寒暄。 孟夫人和孟大人一再的感谢慕长离能过来,孟大人甚至说起他在朝中的立场。 他说:“从前婉如嫁给了太子,我们起初是不愿意的。 但人心啊,总是很难把握,我也不敢说自己真的没有一刻心动过。 反正当年的事稀里糊涂地就这么定下了。 从那之后,孟家就跟贺家绑在了一起,所有人都知道孟家一定是站在贺家这一边的。 但其实不是的。 我们在婉如跟太子成婚后的第二年,就知道婉如这个太子妃坐不稳当。 甚至还猜到当那一天到来时,面对婉如的可能不是和离跟被废,而是死。 我们懊悔万分,但也无力改变事实。 我曾跪求皇上让我把女儿接回孟家,给我们一条生路。 但皇上说这件事情他也管不得,毕竟当初不是他下旨赐婚,而是贺家求娶,孟家主动点了头,他这才走个过场,给了一道赐婚的圣旨。 所以如今他也不能拆了这桩婚,他没有立场去拆。 我知道这件事情为难皇上,所以也没有再提过。 我跟婉如的娘原本做好了失去这个女儿的打算,却没想到峰回路转,竟有了这个结局。 王妃大恩,孟家无以为报。今后王妃若有用得着孟家的地方,尽管直言。” 孟大人的话跟当初孟夫人登门时说的差不多,慕长离能看出这一家劫后余生之感,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要说孟家贪婪吗? 肯定是贪婪过的。 现在分析来看,当初贺家选上孟家,应该是觉得孟家好拿捏。 将来除掉孟婉如,凭孟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孟家呢! 当初应该是想搏一把。 万一孟婉如成了将来的皇后,孟家就一步登天了。 两家各有所求,最无辜的就只有一个从头到尾都没看上太子、也不想嫁给太子的孟婉如。 如今孟家悔过,但愿这悔是真心的。 慕长离没有多留,在孟婉如的相送下也往府门口走去。 走了一段路后,远远就看见沈瑜跟谢文远正站在一个角落里…… ------------ 第408章 镜中妖—地参 沈瑜正在跟谢文远说着什么,说了一会儿之后就递上一样东西。 慕元青眼尖,一眼就看出那是个荷包,但却不知道荷包上绣着什么。 慕长离问了句:“绣了什么很重要吗?” 慕元青说:“当然重要。 一般来说送长辈,绣福禄寿喜长命百岁; 送兄弟,绣鹏程万里大鹏展翅; 送心上人,绣鸳鸯戏水情意绵绵。 所以我很好奇她送谢文远的荷包上绣着什么。” 孟婉如也好奇,“要说给谢文远送荷包,那也该是沈玫送,为什么是沈瑜呢? 会不会是沈玫自己不好意思,所以拜托沈瑜去送的?” 慕元青当时就摆了手,“绝无可能! 都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她不好意思,她妹妹就好意思了?” “可是沈瑜没有道理跟谢文远有牵扯啊!”孟婉如拧着眉,又想到刚刚在宴席上敬酒时,沈瑜跟谢文远那一番拉扯。“这姐妹俩可别整出那种事情来。” 孟婉如隐隐担心,而这一恍神的工夫,谢文远已经走了。 沈瑜低着头也往回走,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与他们这一行擦肩而过,也没有说话。 孟婉如有心叫她,慕长离却扯了她一把,然后摇了摇头。 回到西疆王府时,钟齐说九殿下去大营练兵了,今晚不回来。 慕长离也没说什么。 钟齐总感觉王妃对自家殿下似乎有些冷淡,便追上去又说道:“北陆回来说这个事儿时还提了一嘴,说王妃要是想殿下,也可以到大营去看看。 西关军没有女子不让入军营的规矩,将士们都是很欢迎王妃的。” 慕长离却摆摆手说:“我就不去了,我又不会练兵,去了也是给他添麻烦。” “那王妃不想殿下吗?” “明儿他就会回来,我想不想他的,还差这一天?” 钟齐想想也是,便没有再跟着。 但他把芙蓉留下了。 等慕长离走远了,便扯着芙蓉问:“王妃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芙蓉不解,“齐公公指的是哪方向的动静?” “就是那方面的。” “那方面是哪方面?” “哎呀!就是殿下跟王妃成婚这也好几个月了,你最近有没有发现王妃胃口不好啊!浑身乏力啊!泛恶心啊之类的症状?” 芙蓉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没有,王妃胃口挺好的。”随即恍然,“齐公公的意思是,王妃有没有身孕?” “对对对!姑娘聪慧,我想问的就是这个。” 芙蓉还是摇头,“那肯定是没有的。但是关于这件事情,九殿下早就有过话。 说我家王妃刚及笄就嫁给了他,年纪还小。 再加上之前一直在山村里生活,身子亏得厉害,且得养个两三年才行。 所以这件事情不着急,让王妃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身子养好了,将来生出的娃娃才能健康。” 钟齐连连点头,“对对,我真该死,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王妃是得好好养养,太瘦了,勉强生也是会有危险的。” “是啊!”芙蓉说,“咱们王妃的生母当初就是在生王妃的时候过世的,王妃很在意这件事情,九殿下也很在意。 所以现在轮到我们王妃了,九殿下就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千万不能冒一点风险。” “殿下说得没错,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才行!”钟齐立即表态,“孩子事小,王妃事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切都要以王妃为主。 是老奴我着急了,也忘了王妃年纪小,和养在山村这件事。 该死的慕江眠,都因为他,才让咱们王妃遭了那么多罪。 真想把他也扔到山村里活个十年八年的,我看看他能活出个什么样儿来!” 钟齐一边咒骂慕江眠,一边跟芙蓉说一定照顾好王妃。 说北陆临走前特地交待过,殿下不在家,王妃要是有半点闪失,全府都得给王妃陪葬。 芙蓉心说那你们可真是想多了,你家殿下有闪失,我家二小姐都不带有闪失的。 但她还是笑着谢过钟齐,然后快步去追慕长离了。 钟齐哼着小曲去了大厨房,心里想着该给王妃张罗点什么补品呢? 该死的慕江眠虐待孩子,真是死不足惜。 想到这儿,他忽然灵光一闪,觉得既然是慕江眠让他们王妃身体不好的,那这个补身体的钱就应该由慕江眠来出才对。 西疆王府可以先垫付,但必须得跟慕江眠要账。 这么一想钟齐就乐了,正愁一天到晚的没事做,毕竟家里主子都过于自立,留给他发挥的空间实在不多。 现在有了跟慕江眠要账这个事儿,他忽然觉得日子变得好打发了。 钟齐开始策划怎么跟慕江眠要这笔账,是每天去一次,还是每月去一次。 为此,还叫了大厨房的管事跟自己一起琢磨,应该要多少钱合理。 …… 当天夜里,慕长离燃纸钱开路引,去了地府。 这次不是去找什么人,而是去找一样东西。 地府有一样宝贝,究竟叫什么名字没人知道,只知道是一棵地参。 传说那棵地参灵气磅礴,吃了之后能补充灵力。 谢必安上次为了救她,渡了自身一半的灵力。 他总说没关系没关系,但是慕长离知道,没了那一半灵力,谢必安无论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 且这件事情万一被更多人知道,他就会变得非常危险,时刻都要防备着被人算计。 她得把这一半灵力给谢必安找补回来,所以就打起了那棵地参的主意。 地参虽然叫地参,但却不是种在地面上的,而是在一处水底。 那么水又在哪呢? 是在帝君大殿的后方,一处池塘。 那是北阴帝君的老巢,慕长离小时候总往那儿跑。 那地方一度被她认为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一到那里,爷爷就不敢再揍她了。 北阴帝君会把她护在自己的宝座上,魁梧的身体将她完全挡住,然后吹胡子瞪眼睛地跟爷爷吵吵,说爷爷挺大岁数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她还是个孩子!她懂什么? 她摔你个杯子怎么了?她摔了本君一套杯子本君说什么了? 老慕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抠?” 爷爷不愿意跟北阴帝君叫板,就隔空指着她说:“死丫头有本事你一辈子躲在地府,别回去见我!” 慕长离因为这种事,最长在地府待过四个月。 后来是爷爷坚持不住了,又亲自找上门,说你要是再不回去,你身上都没有活人味儿了。 北阴帝君这时候就又会跟爷爷吵吵,质问爷爷你是不是嫌弃地府?说的就像你身上有活人味儿似的。再说,活人是什么味儿?好闻咋的?你爱闻吗? 爷爷别别扭扭地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也不爱闻活人味儿,但又不想撒谎。 每到这时,慕长离就只能出来打圆场,说自己在地府也待得够久啦,得回去上学。 爷爷气得就骂她,你还知道上学?四个月了,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 往事历历在目,当慕长离再次站到北罗阴酆都山脚下时,从前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不受控制地在脑子里回放了一遍。 这就让她总有冲动去见见北阴帝君,问问他爷爷死后究竟去了哪里…… ------------ 第409章 镜中妖—蛤蟆王子 所有人都告诉她爷爷已经投胎转世去了,可是她知道不可能那么快。 爷爷死时她虽没在身边,可是知道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她就来了地府。 当时几乎把地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见到爷爷。 她不信那么快就可以投胎转世,她甚至在知道爷爷去世的消息时都没有悲伤。 因为地府她爷孙二人实在是太熟了,对她来说,爷爷是活着还是死了,其实并没有区别。 那只不过是在阳世见面还是在地府见面的问题。 她一度以为爷爷死了也挺好,到了地府还可以跟一群老朋友打打牌唠唠闲嗑。 反正她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被爷爷照顾了。 而且她也喜欢在地府待着,到时候她就在幽冥界弄个小院子,天天陪着爷爷喝茶聊天。 那样的生活才是最好的生活。 可惜,爷爷并不在地府。 慕长离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些事情暂时抛开,不愿再想。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久到她也已经死过一次。 有些事注定没有结局,有些事注定有很多结局。 但这些事现在都没到该揭晓的时候,她求也求不得。 今夜只求那棵地参,她要拿回去给谢必安炖汤喝。 北罗阴酆都山,其实整个地府都属于北罗阴酆都山范围。 世人所说的酆都,说的就是北罗阴酆都山。 帝君所在的大殿在整个酆都山的最里面,比天子殿还要再往后一些的位置。 后院儿的那处池塘她也很熟悉,包括池塘里的那只守塘妖兽。 慕长离这会儿就蹲在池塘边上,划拉着地上的小石子,一下一下地往池塘里扔。 不一会儿就把那妖兽给砸出来了。 那妖兽是一只蛤蟆成了精,由于待的地方好,吸足了酆都山的灵气,所以看起来不像一般蛤蟆那样丑,模样还挺可爱。 慕长离看到它顶着两只半睁半闭的眼睛浮出水面,一副迷迷糊糊没睡醒的样子,问道:“是谁?是谁用石头砸我的头?我睡得好好的非得把我砸醒,你是不是有病啊?” 慕长离蹲累了,盘腿坐到地上,看着那蛤蟆说:“你小声点儿,别把那些阴差给招来。 这好歹是帝君的地盘,你能不能多少对这地方有点儿该有的敬畏?” 那蛤蟆还迷糊着,跟做梦似的:“怎么回事?我仿佛听到了故人的声音? 这种该死的不讲理的调调,怎么跟慕长离那丫头这么像? 说起来,那丫头已经好久没来看我了,她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来着? 记不清了,只记得她说要给我带人间的美味,结果她食言了。” 说着说着,蛤蟆的眼睛也逐渐全睁开了,然后就开始四处转,转了两圈终于看着慕长离。 “见鬼了!真的见鬼了! 那女的怎么那么像慕长离?” 啪! 又是一枚石子扔了过来,正好砸到它头上。 蛤蟆瞬间惊醒——“卧槽你还真的是慕长离!你怎么穿成这副鬼样子?” 慕长离理了理衣裙,吸了吸鼻子道:“我死了。” 蛤蟆:“展开说说。” 慕长离不干,“话太长了,我实在没工夫。你要是想听其中细节,改天我让范无赦来一趟,仔仔细细讲给你听。” 说完,冲着蛤蟆扔了个东西过去。 蛤蟆反应极快,瞬间变化成一个年轻人的模样。 十五六岁,样貌清秀,看起来跟他的原身“蛤蟆”一点儿关系都搭不上。 少年坐在池塘的一片荷叶上,伸手将她扔过来的东西接住。 是一包点心,西疆王府做的,西边厨子的手艺,她很喜欢吃。 蛤蟆也很喜欢吃,不一会儿就吃完了半包。 许是吃噎着了,又弯腰喝了几口池塘里的水。 然后才问慕长离:“你干啥来了?” 慕长离说:“来偷东西。” “偷东西?”蛤蟆不信,“地府的东西你还用偷?你想要啥要不着?” “也有要不着的。”慕长离拧拧手指头,“帝君这边儿的东西有的就拿不着。” “你可拉倒吧!那话怎么张口就来呢? 整个地府,最惯着你的一个是谢必安,另外一个就是帝君。 你想要的东西他哪次不是双手奉上? 你想要他的胡子,他都给你剪下来。 你就是想要这北罗阴酆都山,他都能立刻过户到你名下。 你还用偷……哎?不对,你该不是要偷生死簿吧? 那玩意可不兴偷啊!那可是扰乱阳世的,真偷了你会受天罚。” “我知道,我不偷生死簿。” “那你到底要什么?” “我要地参。” “你要地……你要什么?”年轻人一下子就在荷叶上蹦起来了。 因为过于惊讶,力道没控制好,荷叶没承住他的重量,一下他就掉进了水里。 过一会儿再钻出来,人也游到了岸边,趴在池塘边上问慕长离:“你没事儿吧? 我自认为咱俩交情不浅,多少年了,我陪过你吃陪过你喝陪过你骂人给你背过锅。 自认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 没想到到头来你竟这样害我?” “我害你啥了?”慕长离捏捏他白白净净的脸蛋,“我害你啥了?” “你害我死啊!大姐,我是干什么的你心里没数吗? 我活着的意义你不知道吗? 如果这池塘里没有那棵地参,你觉得帝君会允许我在这里修成了精? 他早就把我烤了! 现在你说你要把地参给偷了,那你不如连我一起给偷了。 我和地参跟你一起走,你在哪参在哪,参在哪我在哪!” “那不行。”慕长离说,“我成婚了,要是拐回去个美少年,我那夫君定然吃醋。” “他吃……啥玩意?你成婚了?”蛤蟆往水里一沉,老半天都没上来。 就在慕长离以为他要把自己淹死时,人又再度露面,然后就是一句感叹:“真特么是离了个大谱!你居然成婚了!” 慕长离觉得它有点儿太夸张了,“活人总是要成婚的,有什么可惊讶的。” “可问题你……哦对,你是个活人。”蛤蟆摆摆手,“算了算了,忘了你是个活人了。 那咱们再说说地参的事,你有病吧你要偷地参?你知不知道这玩意要是没了帝君得打死我?你想我死也不能用这么缺德的办法呀!” 慕长离皱皱眉,“那怎么办?要不我帮你先把帝君给打死? 或者你要是觉得我一个人打不死他,那咱俩联手。” 蛤蟆觉得这女的是真疯了,“那可是帝君!且不说人家法力多高强,难道你一点儿都不顾念情分吗?他也算是一手把你拉扯大的人,他对你多好啊!你忘了你小时候骑在人家脖子上尿尿的事了?人家新做的袍子都被你给尿了,都没舍得骂你一句。” 慕长离贼崩溃,“又不是说真打死他,再说他也死不了。你别提以前,烦死了。” “那就说现在!你告诉我,你要地参干什么?” 慕长离实话实说:“谢必安为了救我,失去了一半的灵力,我想偷了地参给他炖汤喝。” “你为了谢必安,宁愿跟帝君翻脸?” “啊!反正那地参我必须让谢必安吃着!你要是不让我取,我就揍你!” 蛤蟆:“……” “不是,咱俩这么多年感情了,你说你要揍我? 行,女人心海底针,这话说的可真没错。 取吧!反正我也拦不住你,打也打不过你,你愿意取就取吧!” ------------ 第410章 镜中妖—人鬼有责 慕长离到底还是把地参给挖了。 她本想亲自潜到池塘底下去挖的,但临下水之前蛤蟆没舍得,说这池塘寒气重,她到底是人身,怕把她给凉着,还是它去吧! 好好的一个池塘,地参被取走之后就好像被抽掉了灵魂。 整个池塘里的荷叶瞬间枯死,水位降了一半。 本来就泛黑的水色,一下子变得更黑,像墨汁一样。 蛤蟆没了精气神,半死不活地趴在岸边。 地参没了,这池塘也没有了生机,似乎它的存在也没有了意义。 它看向慕长离,笑着说:“我之所以能得道化为人身,是因为许多年前我咬了你一口。 那次本以为死定了,我又臭又丑的,人类很讨厌我,见到我就要把我打死。 我还不小心咬了你,我就更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可是你没有打死我,也没有嫌我丑,还说会咬人的蛤蟆不多见,凭本事咬到你一口,是我的造化。 我当时不明白咬个人怎么还咬出造化来了,后来才知道,原来你是灵主。 我咬你一口,吸了你的血肉,自此便有了道缘。 你把我带到地府来,放到这个池塘里,跟我说等我能化为人身的时候,一定要努力化得好看一些。你说你喜欢唇红齿白的美少年,让我努力化成你喜欢的模样。 后来我成功了,你拍着我的头说真是好样的,我很开心。 今日你将地参取走,我感觉我的命已经到头了。 我不怪你,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的,你随时随地都可以来取。 只是灵主啊!以后你可得好好的啊!不要总招惹帝君,他的脾气其实也没有那么好。 我之前不知道你成婚了,没有人过来同我说,所以我就没有为你准备礼物。 本来这池塘里的莲子很不错的,但是现在全都枯萎了,你也吃不上了。 下一世吧!下一世如果我还记得你,你也记得我,我一定把礼物给你补上。” 慕长离冷眼看着这只蛤蟆搁这儿留遗言,最后还把眼睛给闭上了。 她觉得这蛤蟆有病! “刚刚我往池塘里滴了三滴血,不出一个时辰这池塘的生机就会恢复如初。 你也别搁这儿装死了,赶紧的滚回你的池塘里去。 还我要你的命!我要你命干什么?不当吃不当喝的。” 蛤蟆一听这话立即来了精神:“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见死不救之人。 不过能不能在帝君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我真怕他打死我。” “不能。”慕长离指尖一动,白光闪现,几个大字写在了池塘边上的一块大石头上—— “保护蛤蟆,人鬼有责!” 然后扬长而去。 蛤蟆松了口气,看着那八个大字,知道这是自己的保命符。 好兄弟还是讲义气啊! 不过谢必安为了救她,给她渡了一半灵力是几个意思? 那得受了多重的伤,需要七爷渡一半的灵力过去? 这女人真是!刚才怎么不细说说呢? …… 地府没锅,除非跟孟婆借。 但那也太恶心了。 慕长离把地参拿回了西疆王府,把芙蓉从榻上挖了起来,熬汤。 芙蓉打着哈欠问她:“小姐饿了吗?怎么这个时辰饿了?” “不是饿了,这东西是补品,炖给别人吃的。” “给九殿下吗?”芙蓉来了精神,“九殿下现在都到了需要吃补品的程度了? 他……他是不是太虚了? 你们成婚才多久啊?” 慕长离:“……” 妈的智障! “行了,炖吧!不是给人吃的。” 芙蓉更纳闷了,“二小姐,咱们养狗了?” 慕长离:“……炖!别废话!” 芙蓉赶紧干活儿,心里也琢磨着不能是养狗,毕竟再富贵的人家也不可能给狗吃参。 而且这棵参看起来有些特别,不像平时见过的人参。 她以前是侯府大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再好的参她都见过。 但都跟眼前这棵参不一样。 怎么说呢! 这参好像是成精了。 怎么看怎么像个人。 但她也不敢说呀! 只能拿出砂锅,盛上水,然后琢磨着问慕长离:“炖只鸡?” 慕长离不解,“炖鸡干什么?我不是让你炖参吗?” “是炖参啊!可是拿什么炖啊!” “水啊!” “干,干炖参啊?不加点儿主料?” “参就是主料。” “……行吧!”芙蓉去拿刀。 慕长离又惊了,“你要干什么?” “切片啊!” “炖参就炖参,你切它干什么?” “不,不切怎,怎么炖啊?整棵都炖里啊?”芙蓉整个人都不好了,“小姐啊!人不管虚成什么样,也不带这么补的啊!您知道这一整棵参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怎么说呢!“意味着它贵啊!” “没事儿不要钱,我偷的。” “你……”芙蓉懂了,“小姐是想杀人吧?用这种大补的方法去杀人? 这法子可太别致了,而且就算费钱费的也不是咱们的钱,是偷来的。 就是白瞎这棵参了,看起来特别好,价值连城啊!” “你要是喜欢,一会儿炖完了给你也喝一口。” 芙蓉匆忙摇头,“奴婢就不喝了,这整棵参炖下去,喝一口都得暴毙。 奴婢还想多活几年,多陪陪二小姐呢!” 她放弃切片,把整棵地参都扔进了砂锅里! “需要炖多久?”慕长离问,“天亮之前能熟吗?” “不用到天亮,一个多时辰就差不多了。砂锅炖得快。” “那行,炖吧!”慕长离找了个小凳子坐下来,“我也搁这儿看着。” 芙蓉觉得这太累了,“小姐先回去休息吧!炖好了奴婢叫您。” “不行。”慕长离摇头,“这东西太珍贵了,人间没有,多少钱都买不到。 万一有个闪失就全完了。 所以我得跟你一起盯着。” 芙蓉点点头,“那奴婢也得加倍小心。” 一个半时辰后,芙蓉说:“小姐,可以了。砂锅里的汤现在能盛出来两三碗,刚刚好。” 慕长离站起来看了看,也点了点头,“是不错。” “要加点盐吗?” “不用,什么都不用放。你把砂锅从火上端下来,晾一会儿,再给我拿两个空碗。” 刚说完,就感觉小灶间里突然一下阴寒起来。 芙蓉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说了句:“见鬼了吗?” 慕长离“呵呵”两声,还真是见鬼了。 然后随手往边上的烛火上扒拉了一下,见魂烛开,芙蓉就看到一个长得有几分丑陋的矮个男子突然出现在面前。 “你谁啊?”她不解,“啥时候来的?私闯西疆王府可是死罪!” 来人狠狠的白了她一眼,正准备跟慕长离说话,却见芙蓉抬起一脚就踹他身上了。 “拿眼睛翻我?你有病吧?私闯王府你还有理了?你还翻我?” “谁翻你了,你别说话!我不是来找你的!”那人气够呛,“什么脾气啊!上来就打人!” “你管我什么脾气!我就打你怎么了?”芙蓉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手,被慕长离给拦了。 “二小姐,这人到底谁啊?” “不是人。”慕长离说,“到我身后站着,别说话,他不是人。” ------------ 第411章 镜中妖—你胆子也太大了 芙蓉:“……” 冒昧了。 于是赶紧躲到慕长离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来看热闹。 只见那不是人的东西在对上慕长离之后,完全没了之前嚣张的气焰,反而冲着慕长离躬身施礼,叫了声:“灵主。”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不对,听到有不是人的东西叫慕长离灵主了。 她不明白“灵主”二字代表着什么,就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慕长离找了个扇子,正在给砂锅散热。 对面的人看了砂锅一眼,还打了个哆嗦,然后颤着声问:“灵主,锅里是啥?” 慕长离实话实说:“地参。” 来人差点儿没晕过去。 “就是后院儿池塘里的那棵地参?” “是啊!” “灵主啊!”那人“扑通”一下就给慕长离跪了,“灵主啊!您把它怎么了啊?” “炖了啊!” “灵主啊!您怎么能把它给炖了呀!帝君还派小的上来跟您要呢!” 慕长离耸耸肩,“可惜啊!你来晚了。要不这样吧!我分一碗给帝君,给他老人家尝尝鲜。”她说着话,真就拿碗盛了半碗,然后给那人递了过去。 那人苦着脸端在手里,泪流满面,“小的要的不是这个。” “爱要不要!”慕长离不高兴了,“反正我都炖完了,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可是……”那人可是了半天,却发现慕长离说得似乎也有道理。 反正炖都炖了,也不能把灵主给杀了,还能怎么样? 帝君就自认倒霉呗! 反正灵主这个性子也是帝君自己给惯出来的,怪谁呀! 他端着碗走了。 芙蓉松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就感觉刚才那人站过的地方阴凉阴凉的。 “小姐,刚才那位也是鬼吗?” 慕长离点点头,“嗯。” “那倒也不觉得可怕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见鬼。”她不再理会这件事情,又去看砂锅。 砂锅不好晾,过了一会儿还是很烫。 芙蓉干脆找了两块抹布垫着,试了试,这回不烫手了。 慕长离把碗和勺子装到一只布袋里,挎在胳膊上,然后从袖子里取了张纸钱,扔进灶坑。 芙蓉:“……” 很快地,小灶间的空气再度变得阴寒起来。 芙蓉打了个哆嗦的工夫,黄泉路开,吓得她又开始往慕长离身后躲。 慕长离白了她一眼,“出息!如今也算见多识广的人了,别什么都害怕。 行了,回去睡吧!我办事去。” 说完,端起砂锅上了黄泉路,不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芙蓉眼瞅着那条从虚空中突然出现的阴森森的路又不见了,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她家小姐的行为她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这玩意第一次见,还是有点瘆人的。 …… 慕长离再次回到地府,这一回直奔勾魂殿。 谢必安在勾魂殿后院儿有自己的住所,慕长离直奔那住所就走。 阴差见了也不拦,灵主来地府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没什么可拦的。 谢必安这会儿不忙,正在屋里歇着。 离着老远就闻着了生人的味道,还十分熟悉,正想起身去迎,房门已经被推开。 “赶紧起来,我给你带好东西了。”慕长离脚步匆匆,终于把砂锅搁到桌上,两只手立即捏起耳朵。“烫熟了烫熟了,再端一会儿我这手指头就要被烫熟了。” 谢必安不解,起身过来看,“什么东西?”然后抬手往她指尖打了一道法诀,清凉感一下子覆盖过来,马上就不疼了。 慕长离笑嘻嘻地掏布袋,把两只碗两只勺子都摆到了桌上。 然后就开始给谢必安盛汤。 “你之前为了救我,渡了一半灵力过来,这件事情搁在我心里一直是个事儿。 我总担心万一再遇着那个黑雾人,以你现在的灵力怕是很难应对。 这件事一天不解决,我就一天睡不好觉。 所以我决定赶紧把这事儿给解决了,咱们都没有了后顾之忧,日子才能过得舒心。” 谢必安拧着眉毛盯着那砂锅里的东西,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但慕长离一点都没有“不对劲”的觉悟,她还在跟谢必安说:“我知道你很厉害,也知道很多人其实都低估了你。 以你的本事,只做勾魂使实在是太屈才了。 不过你喜欢这差事,那也没什么可说的。反正做什么不是做呢!自在就行。 不像十殿阎王,没日没夜地守在阎王殿,一刻都不敢走远。太没意思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碗端到谢必安嘴边,“那黑雾人最近没有再来吧?地府似乎又归于平静,但这事儿我可没忘。 无论是五殿还是二殿,我也都记着他们呢!早晚是要好好算一笔账的。” 勺子已经怼上谢必安的嘴唇了,他没办法,只好把嘴张开,由着慕长离喂他一口。 真是见了鬼了! 没想到人都死了,还能吃着一回人间的东西。 谢必安想,这种事儿也就慕长离能干得出来。 就像从前她还在前世时,也没少拿阳间的东西来给他们吃。 但其实他们吃不出味道,阳世间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味如嚼蜡。 不但没有半点味道可言,也没有良好的口感,更没有任何作用。 只是慕长离拿来的,他吃了她会高兴,他愿意看到她高兴。 慕长离又喂了一口。 一口接着一口。 谢必安终于察觉出不太对劲了。 “你给我喝的是什么汤?” 为什么这东西既像阳间的,又有地府的味道? 慕长离却想的跟他不一样——“你怕我给你下毒?” 谢必安好生无奈,“我怕什么下毒啊!” 什么毒能毒得着他啊? 再说,就算是下毒,这个毒既然是慕长离下的,那他就是明知道有毒,也愿意喝。 可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下毒,而是…… “这汤是用什么炖的?” 慕长离没理他,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口。 汤已经不怎么热了,她干脆把碗直接往他嘴上按,“张嘴,仰头,大口大口喝。” 他稀里糊涂喝完一碗,就感觉全身燥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乱窜。 谢必安已经开始慌了,慕长离却开始给他盛第二碗。 “本来能盛出三碗汤的,但被帝君要走了半碗,现在就剩下两碗半了。 两碗给你,最后剩下的那半碗一会儿我喝,我也补补。 我算过了,这两碗喝完,除了先前渡给我的一半灵力能补回来,额外还能再增加些。 咱们也算赚了。 锅里的地参洗洗还能用,回头你仔细收着,或者我收着也行。 我收吧!我收在阳世间,比你这里靠谱。等下次再遇着什么事儿,还能再炖几回。 炖到最后实在炖不出效果了,咱俩就把它给嚼了。” 谢必安脑瓜子嗡嗡的! “你把地府那棵地参给炖了?” “嗯!” 谢必安好生无奈,“灵主啊!你的胆子也太大了!那可是天界的东西,埋在地府十几万年都没人敢动,你就给炖了?” “啊!炖了啊!怎么了?十几万年都没人动,也没人理会过,就说明根本就不重要。 那既然不重要,我炖了不行吗? 赶紧喝!趁热,凉了就不好喝了。” ------------ 第412章 镜中妖—灵主这是要疯啊 谢必安拿慕长离一点办法都没有。 硬着头皮喝了两碗,然后看着慕长离把最后那半碗给喝了,他无可奈何,只能善后。 谢必安将房门关了起来,拉着慕长离坐到了地榻上。 “屏息凝神,运紫宵心诀。”他一边说一边闭起了眼睛,地参的药效实在是太大了,那种几乎是爆体而来的灵力让他实在没有办法再多说一句话。 眼下全部的心思都要用来吸收汹涌而来的灵力,但同时也隐隐担心慕长离那小半碗汤下肚,会不会在吸收的过程中出现意外。 毕竟是人身,他不确定这种情况活人的身体会不会受到影响。 实际上他想得太多了,即使是人身,对于慕长离来说也完全没有影响。 半碗地参汤带来的灵力虽然凶猛,但是在紫宵心诀的作用下,慕长离吸收得顺利又彻底。 甚至在吸收到一半时,还换了个云虚心诀,让灵力更好地消化吸收。 但二人这般动作,还是在地府引发异象。 勾魂殿内灵力突然充裕且澎湃,源头是谢必安的房间,这一点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范无赦最先有了行动! 他站到了谢必安的房门口,安安静静地替谢必安护法,挡住了所有想要一探究竟的阴使。 但同时他心里也非常诧异,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在谢必安的房间里,突然间有如此磅礴的灵力宣泄出来?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酆都城,阎王殿。 好信儿的人都已经站出来了,纷纷往勾魂殿的方向望去。 秦广王跑到二殿门口,跟已经被放出来的楚江王说:“要是能把你埋在后院儿六百多年的那坛子酒挖给我,我就告诉你今儿这一出是怎么个事儿!” 楚江王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秦广王。 他实在想不明白秦广王的脑回路,“我为什么得知道今儿是怎么个事?” “嗯?你不想知道吗?那你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看热闹?” “看热闹就非得知道热闹发生的原因吗?有没有可能我只是喜欢看热闹的表面而已?” 秦广王摇了摇头,“不不不,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这个热闹其实跟你有很大的关系。” “与本王有关系?”楚江王皱皱眉,“勾魂殿的事,怎么可能跟我有关系。” 秦广王:“呵呵。” 楚江王:“……” 呵呵是几个意思? “这么大的灵力波动,整个地府都被惊动了,怕是眼下帝君也正在看着呢吧! 多少年都没有见过这种阵仗了? 上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还是灵主出生之后第一次来地府的时候。” 秦广王一边说一边感叹:“楚江王啊楚江王,你可是惹了大祸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楚江王让他说的心里越来越没底。 再加上这阵子确实有事发生在他的二殿,也跟灵主有关,所以秦广王这么一说,他就总感觉这事儿自己其实身陷其中,但又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感觉实在不好。 “我要那坛酒。” “……给你。” “你现在就去挖!” “我……”楚江王没办法,只好把这件事交待给自己的手下,“现在就去挖,快去!” 手下阴使领了命,快步往后院儿跑去。 秦广王这才道:“我听说,帝君大殿后院儿池塘里的那棵地参,被灵主给偷了。” “嗯?”楚江王一愣,“灵主偷地参?她偷那玩意干什么?再说,那地参不是有一只蛤蟆精在守着吗?它就这么随便的让灵主给偷走了?” 秦广王摆摆手,“有没有蛤蟆精把守又能怎样?灵主铁了心要偷,她什么偷不走? 再说,那蛤蟆精本来就跟灵主交情匪浅,谁知道是不是它故意放的水。 至于灵主为什么偷地参……楚江王,这就是本王前面说的,这事儿跟你有关系。” 楚江王心里“咯噔”一声,“你的意思是……” “虽然不知道你猜到的是什么,但我感觉也八九不离十吧! 谢必安那小子上次为了救活灵主,豁出去自身一半的灵力,渡给灵主了。 他俩那关系……啧!灵主要是能眼睁睁看着谢必安没了一半的灵力,她还什么都不做,那就不是她了。 那棵地参是天界之物,到底有什么用咱也不知道。 但有一点,听闻吃了之后可以补充灵力,这个倒是事实。 要不然那池塘里的蛤蟆精也不可能短短十数年就修成人身,还修得那么漂亮。” 楚江王觉得他这就有点儿不符合事实了:“我怎么听说它之所以修得快又修得好看,是因为它以前咬过灵主一口?” “是吗?有这个事儿吗?那我不知道,我就听说那地参能补充灵力。 所以灵主偷地参,现在勾魂殿那边又出了这种异象,你说那能是因为什么?” 楚江王脸都白了,“灵主把地参给谢必安吃了……他俩这胆子也太大了!” “灵主这是要疯啊!”秦广王看了楚江王一眼,然后叹了一声,拍了拍楚江王的肩膀道,“咱俩在地府共事这么些年,也算有些交情。所以我才提醒你,这件事情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地参被吃了这事儿不可能小了,一旦闹起来,灵主把前因后果一讲,你就别想脱身。 不过倒也不必过于悲观,我反而觉得这件事有极大的可能帝君会装不知道。” “嗯?”楚江王不解,“帝君装不知道?就这么算了吗? 盗取地参这么大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真的没有人能管管灵主?” 秦广王听笑了,“怎么管?谁去管? 地府连自己都管不好,还好意思管灵主? 回头人家质问起那黑雾人,你怎么说? 是你二殿给解释,还是他五殿给解释? 所以这事儿啊!大家心照不宣就完了。 人家灵主还没找地府算账呢!地府可别上赶着给人家添堵了。 不就是一棵地参么!没了就没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再说,那帝君跟灵主本来就是一伙的,他比人家亲爷爷还疼灵主,指不定那地参就是他故意放水让灵主给拿走的呢!” 二人正说着,忽然就感觉到勾魂殿那边的异象,又从另外一个方向冲天而起。 两个地方同时产生了这种异象,那种感觉就像……就像在两个地方同时有人服用地参。 另外一处地方是哪儿呢? 楚江王看了一会儿,一脸难以置信地说:“你看那地方,像不像帝君大殿?” …… 沈瑜的名气开始在凤歌城传扬开来。 短短五日,京城就有近一半的官邸知道了沈瑜这个名字。 甚至还有人开始向孟家打听,问这个沈瑜今年多大,有没有订亲。 孟夫人把这事儿跟孟婉如说了,说的时候也是一脸诧异。 “你说小瑜怎么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这件事情我从正月十五一直想到现在,越想心里越不踏实。 一个人,真的能突然之间就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还是说,这些年她一直都在隐藏自己的本事?装作什么都不会的样子? 是她自己在藏拙?还是沈家一直在跟我们演戏?” 孟婉如也说不好是什么原因,她只告诉孟夫人:“不管是怎么回事,那都是他们沈家的事,跟咱们无关。 母亲只管记住,无论谁同你问起沈家的事,你都一概不知。 就说这些年只顾着跟我操心了,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家。 那些想求母亲说媒的,母亲更不能应。 谢家的事就是个教训,最后落得两头埋怨。 总之不理就是。” 孟夫人点了点头,但这颗不安的种子已经在心里种下了。 关于沈家,她有太多的疑问…… ------------ 第413章 镜中妖—哪个是真的呢 谢文远近日得了一幅画,是他的一位好友画的沈瑜。 画上还配了一首小诗,是沈瑜写的。 那位好友说,从来都不知道京城还有这样一位有才情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人也长得招人爱看。 不是特别漂亮,但就是招人爱看,看一眼就不会忘的那种。 以前总听说沈家的大小姐如何如何,还一直以为沈家只有一位姑娘呢! 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位二小姐,也是这样的优秀。 真不知道沈家怎么想的,二小姐都十七了,居然还被家里藏着掖着。 可能是沈家不喜欢这个女儿吧!一门心思只想捧大女儿。 可惜啊!大女儿都十九了,也不知道沈家想把她嫁到什么样的人家。 谢文远想起小皇孙生辰那日,他要走时沈瑜追了出来,送了他一只荷包,还说了一番话。 她说人人只知道沈家有一位大小姐,才情出众,貌美如花。 却不知道我也是沈家的姑娘,我也跟姐姐有着一样的向往。 但是我没有姐姐命好,爹娘不喜欢我,在这之前,从来都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提起我。 我明明就在家里,可是他们吃饭都不叫我,就好像我是个外人一样。 府里的下人看主子脸色下菜碟,见爹娘不疼我,他们就也不将我放在眼里。 我在府中的日子过得连丫鬟都不如,永远都吃着比下人还差的饭菜,永远都穿着姐姐不要的旧衣裳。 外面人人都知道姐姐会作诗,却没人知道那些诗其实都是我写的,她背下来的。 人人都知道姐姐会跳舞,却不知道那些舞蹈都是我比她先学会,甚至有些动作是我自创,被她偷看了去就说是她创的。 还有画,她经常偷我的画,署上自己的名字,那画就成了她的。 我知道这些我不该说的,爹娘也不让我说。 他们说我长得没有姐姐好看,性格也没有姐姐讨喜,所以就算让人知道我聪慧也没用。 没有人会喜欢我的,我们家的光芒只有我姐姐一个人。 他们让我在背后做姐姐的替身,一路把姐姐送进高门贵户,我就算是功德圆满。 可是我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已经十七岁了,这些事情如果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 我知道沈家门第不好,我爹娘心思也不单纯,谢家看不上我们家。 不管是姐姐沈玫,还是我沈瑜,这辈子都不可能进得去谢家的门。 可是文远哥哥,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姐姐想要嫁进谢家固然有她的想法,但是我没有任何想法。 我就是单纯的仰慕你,喜欢你。 我知道有些话说了,人就显得轻贱了,不值钱了。 可是我不说呢!心里又难受,又觉得对不起我这一生。 文远哥哥,你听听就行,我只是圆自己一个心愿,没指望你给我任何回应。 这些话在谢文远脑子里转了一遍又一遍,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沈玫的才情,也从来没怀疑过自己对沈玫的喜欢。 但是这一刻,他有点儿动摇了。 因为他从来都不知道沈家还有一位二小姐。 这个人就好像是被沈家刻意隐藏起来的影子,突然一下站出来,光芒万丈。 沈玫在他心里也是光芒万丈,他就是被这种光芒万丈所吸引的。 可是这两种光芒,哪种是真的呢? 如果沈玫真的有一个替身,那他这么多年的坚持,值得吗? …… 这日下晌,长宁侯府。 明日就是二月初八,慕倾云大婚。 慕江眠去见了老夫人。 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全好,但也治得差不多了,不影响走动。 就是额头上还有一处结痂,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坐到老夫人屋里,跟老夫人说起自己挨的这顿打,语带讥讽地说:“打得也算恰到好处,正好能让儿子在倾云大婚之前起来走动。” 慕老夫人看了他一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说:“所有的事情都有一个因果在里面。 有因必有果,所以当自己收到果的时候,无论是恶果还是善果,你首先都要想想这个果从何来,因在哪处。 想明白了,或许就没有那么憋屈了。” 慕江眠连连点头,“母亲说得是。”然后话锋一转,直接道,“明日倾云就要出嫁了。” 老夫人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就没有再做任何表态。 慕江眠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母亲给个话吧!这婚事应该怎么办?” 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没什么可说的。正常办! 当初长离是怎么办的,她就还怎么办。 咱们慕家不偏不向,不能让人挑出错处来。 嫁妆你们是早早就留出来的,该给多少给多少。 这些事情你应该找你的大夫人去说,而不是来找我。” 慕江眠再点头,“儿子知道,也同大夫人商量过了。嫁妆昨日抬了一部分去二皇子府,还有一部分明日随着倾云的喜轿一起抬走。 母亲……儿子就是想问问母亲,这件事情真的没有缓和了吗?” 老夫人紧紧皱眉,“缓和? 事到如今,你还想要什么样的缓和? 是让皇上收回圣旨? 还是想让老身豁出去我自己的老脸和孔家的颜面,替你进宫去求皇上? 你做梦! 长宁侯,你前半生做的事情没有问过我的意见,那么你后半生的路就也请你自己走。 老身担不起这个责任,也不想担这个责任。 我嫁进了慕家,就做好了跟慕家一起生一起死的打算。 我有这个心理准备,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不是人人都有义务跟你同生共死的! 你的女人,你的孩子,她们都是无辜的。 希望你不要把他们全都害死。” 慕江眠有些慌了,“母亲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只是在谈倾云的婚事。” 老夫人一拍桌子,“这婚事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没有数吗?” 慕江眠也皱了眉,“自然有数,是长离……” “那老身换个说法——倾云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没数吗?” 此言一出,崔妈妈先有了动作。 只见她匆匆走到房门口,打开门对守在门外的丫鬟说:“去做事吧!不必守门。” 见人走了,这才将房门紧紧关好,然后走了回来,低声对老夫人说:“您别动怒。” 慕江眠此时阴沉着脸,死盯着老夫人问:“母亲这是何意?” 老夫人冷哼一声,“何意? 江眠,我养你一场,到头来你成了这般模样,那就是我没有养好你,我有错。 你一定要我把话都说出来吗? 一旦说了,那咱们的母子情分也就断了! 这个家也就散了! 你确定要我说吗?” 慕江眠低下头,不说话了。 老夫人疲惫地挥了挥手,“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到兰花院儿来了。 咱们母子一场,可惜情分不多,那便到此为止。 以后能少见面就少见面吧!” 慕江眠回去的路上,身子一直都在打哆嗦。 他能察觉出老夫人一定是知道些什么,这让他感到了恐惧。 因为老夫人不是他的亲娘。 她口口声声说母子情分,但今日也说了情分不多。 那么一旦有事发生,老夫人是有可能借助孔家,或者是借助慕长离顺利脱身的。 慕家现在这些人,没有一个跟她是有血缘关系的。 她要明哲保身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牵挂。 甚至为了把自己撇干净,老夫人也可以出卖慕家。 那就太可怕了…… ------------ 第414章 镜中妖—他也有要保护的人 太子被废之后,皇上一直也没有再封王。 故而他现在没有任何封号,连府邸的名字也只能暂时被称为:二皇子府。 下人挂了“二皇子府”的匾额在府门口,让这座府邸看起来多少像了些样子。 宫里送了很多东西出来,多半都是贺嫔送的,还有少部分是十二监送来的。 贺家也往这边送了不少东西,那些在大火中被烧毁的家居摆设,已经重新充盈起来。 那些因为二皇子不再是太子,而被撤走的贵重物件儿,贺家也给补回来了。 贺家还给下人们送了新衣裳,都是红的,为了府里一团喜气。 贺大夫人亲自跟车往这边送,还给了二皇子一盒子银票,嘱咐他:“不够再跟我说,你手头得宽裕些,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二皇子自被废以来,心里一直憋闷,这几日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他见贺大夫人亲自来了,赶紧把人往上座请。 贺大夫人哪里敢坐,摇摇头,坐到边上了。 二皇子说:“这是在自己家里,舅母不必这样拘谨。 从小舅母就待我最好,比母妃还好。 这次我遭遇这些,所有人都放弃了我,只有舅母没有放弃,一直在安慰我,告诉我一切都可以重来,甚至还帮我安慰倾云,替我促成这桩婚事。 我心里感激舅母,一早就发誓将来一定得对舅母非常好才行。” 贺大夫人听得直抹眼泪,“我跟你舅舅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 说句僭越的话,在我们心里,早把你当做自己的儿子来疼了。 你这边出事,无论是我还是你舅舅,我们比谁都着急。 还有你外祖母,也一直在替你想办法。 修儿,你放心,现在的一切都是暂时的。 只要贺家在,只要你大舅舅在,太子之位就还是你的。 你只管跟倾云把日子过好,其它的事情都不用管,自有贺家替你安排。” 皇宫里。 贺嫔又一次求见皇上。 这次老皇帝见她了。 贺嫔跪在清明殿,老皇帝看着她,久久都没有说话。 当初贺静言嫁给他时,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他也不是皇帝,只是个不太受宠的皇子。 父皇说,贺家嫡女到了适婚的年纪,该许人家了。 可是贺家手握数十万大军,他们家的嫡女出嫁,必然是要引发一场血雨腥风。 有人跟朕提议,说不要把贺家女儿许给诸位皇子,应该让她嫁到京中官邸,这样就能平衡了皇子们争位的野心,也能断了贺家培养下一代储君的念头。 可是朕不敢啊! 与其说皇子们有野心,倒不如说贺家有野心。 这么些年过去了,贺家早就不再满足身为臣子,世代为南盛守边关,毫无所求。 他们求得越来越多,目标也越来越明确。 当然,朕不怕他们目标明确,只要他们家女儿嫁的是皇子,那这江山就还姓萧。 可如果嫁人臣,那这江山最后会姓什么,朕可就说不准了。 他那时什么都不敢说,就跪在父皇跟前,等着父皇做最后的决定。 直到父皇说要把贺静言赐婚给他的那一刻,他心头兴起了无数个念头。 他知道只要自己娶了贺家的女儿,就会有坐上皇位的那一天。 可是跟皇位比起来,当时的他更想保护韩雁声。 韩雁声是他的正妃,是他封王立府时迎娶的正妃。 二人也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只是他觉得,韩雁声嫁给了他,他就得对人家负责。 皇子会有许多侧妃,这件事情他跟韩雁声都有心理准备。 可是他们都没想过,有一天贺家会愿意把嫡女嫁过来。 堂堂贺家嫡女,连正妃之位都不要,图什么? 要说他们什么都没图,谁信? 所以,他还能保护好韩雁声吗? 那个嫁过来第一天就明确地跟他说,她对他并没有感情,只是皇上赐婚,她必须得嫁。 但是她会守好王妃的本分,出好王妃这份工。 会配合他出席各种场合,应对各种事情,也会为他打理好王府,管好侧妃和妾室的。 二人成婚三年多,韩雁声挑不出错来,一切都做得很好。 他虽然在韩雁声身上感受不到对自己的爱,但却能体会到韩雁声心里的苦。 他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苦,只是那种苦偶尔会让他心疼一下,会让他觉得韩雁声嫁给他受了很大的委屈。 那么自己既然让人家受委屈了,多对人家好一些,就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贺静言要嫁过来了。 怎么办呢? 这个“怎么办呢”,他从年轻时就开始想,一直想到了年迈。 甚至现在他看着贺静言跪在那里,都还在想,怎么办呢? 贺家做事当真是一点都不心慈手软,也一点都不考虑后果。 当初给贺静言和他赐婚的圣旨送到王府时,他看到韩雁声的脸色变了。 后来一连数月,韩雁声私下里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更没让他进过她的门。 哪怕在外人面前二人还是一副夫妻恩爱和睦的样子,私下里也过得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他不知道韩雁声是在生他的气,还是在生贺家的气,亦或是在生皇上的气。 但他觉得,生那两边气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因为这件事情,父皇做得了主,贺家做得了主,就只有他这个当事人无法做主。 没有人听他的,不管他想不想娶,只要贺家相中了,父皇认同了,贺静言就得进他的门。 至于贺家为什么会相中他,他也不知道。 贺家有贺家的想法,或许就在诸多皇子中觉得他还不错,有前途,有发展。 也或许是贺家觉得在所有皇子中他最老实,最窝囊,最好拿捏。 还真让他猜着了! 贺家就是这么想的! 他是当时最不出众的皇子,如果靠他自己,皇位跟他肯定是半点都不沾边儿的。 当时的贺老将军对他说:我给你一条你自己根本走不通的路,让你去够那个靠你自己根本够不着的皇位。 但你也得记得,这一切都是贺家给你的,你得对得起我们贺家。 你还得明白贺家为什么选择你,而你,又能给贺家什么回报。 贺静言进入王府之后,韩雁声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韩家跟贺家没法比,他一个资质不高的皇子,原本也不可能娶到重臣家的女儿。 韩家在凤歌城只不过是中等门户,韩雁声的父亲和大哥也不过是正三品和正五品官员。 平平无奇的韩家,如何对抗庞然大物一般的贺家? 但韩雁声有韩雁声的智慧,也有她自己的手段。 他不知道韩雁声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总之在王府那么多年,贺静言始终没能将她弄死。 以至于他都登基了,贺静言只能做个贵妃,而不是皇后。 为此,贺家冲他发了好一顿脾气。 但他也不是真的软柿子,当时他就告诉贺家,你们家的女儿自己没本事,这事儿能怨谁? 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插手内院儿之事。 贺静言都已经嫁进王府了,那么多年她都没斗过韩雁声,怪谁呢? 贺家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最后骂了贺静言一顿,这事就算完了。 可他知道事情绝不会完! 果然,没过多久,贺家就跟他说,太子必须得是贺静言的孩子。 如果他敢立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为太子,那这江山他不坐也罢。 事情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乱了套的。 ------------ 第415章 镜中妖—荣婉真好 老皇帝忽然笑出声儿来。 贺静言跪在地上抬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何发笑。 但也不敢问。 老皇帝自顾地笑了一会儿,笑又变成了苦涩。 他这一生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看似处处受贺家掣肘,但他也无时无刻不在暗中反抗。 他处处布线,小心翼翼、甚至脸面都不要地在贺家的监视下活到了今天。 事情终于开始反转了。 有些事情,他可以忍,但他绝对不能让他的儿子再去忍。 下一任萧家的帝王,绝对不能再像他这样活着。 甚至不能像他的父皇那样活着。 他用尽半生,终于开始对贺家实施摧毁。 高楼落成,不是一朝一夕。 高楼坍塌,也得一砖一瓦地拆。 只是贺家三代人垒起的高楼,拆起来实在是太难了…… “皇上。”贺嫔又说话了,她说,“臣妾最后再来问皇上一次,赐婚之事,能不能撤回?” 老皇帝从回忆收回思维,开始琢磨她这个话。 琢磨了一会儿就问她:“你是不愿意让慕倾云嫁给你儿子? 还是不愿意让你儿子娶慕倾云?” 贺嫔一愣,“那,那不是一个意思么?” 老皇帝摇头,“不是一个意思。静言,你明白朕想说什么。 那绝对不是一个意思。 非要朕说得再清楚一些吗?” 贺嫔的脸一下就白了,整个人都开始打起哆嗦。 她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产生恐惧,不让自己冒冷汗,不让自己颤抖。 可是她控制不住。 偏偏苏九还在边上来了一句:“娘娘是冷吗?怎么在打哆嗦? 可是清明殿不冷啊!” 贺嫔看了他一眼,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总算是让自己稍微平静了一些。 但是她不敢再看老皇帝了,只能半低着头,目光投向地面,对老皇帝说:“是,是不想让修儿娶慕倾云。 她,她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她嫌弃修儿的脸,我,臣妾,臣妾怕她对修儿不好。” 老皇帝发出“呵”地一声,什么都没再说,只挥了挥手,“行了,回去吧!此事不改!” 贺嫔走了,一步三晃,终于晃出了清明殿。 苏九送到殿门口,就没再理会,让人关了殿门,又走回老皇帝跟前。 老皇帝一把推开桌上的折子,折子都掉到地上,苏九一个一个又捡了回来。 “皇上别生气,现在该生气的应该是贺嫔娘娘才对。 皇上气了这么些年,现在应该笑了。” 老皇帝看了苏九一眼,冷哼一声,“你心真大。” 苏九失笑,“这不是心大,是自己给自己宽心。 总生气容易气坏了身子,现在大功还没告成,皇上才刚刚起了个头。 要是早早就把身子气坏,那后面的事情谁来做,谁来看呢? 先帝、先先帝,都被贺家拿捏得死死的。 咱们是不是得做出个样子来让祖宗们看看,贺家最后倒在了您的手里! 多振奋人心啊! 奴才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将来下去见着祖宗了,那也是能抬得起头的。” 老皇帝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他说得对。 “是啊!朕得多活几年,把这些事儿处理利索,将这江山干干净净地传下去。” 他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声,苦笑道:“其实这也不是朕的本事,是老九的本事。 要不是老九在西关闯出了一片天地,朕如今的底气也没有那么足。 对抗贺家,依然捉襟见肘。” 苏九想了想,说:“可能还有西疆王妃的功劳,奴才总觉得那位王妃有点儿邪乎,有时候感觉九殿下都有点儿怕她。” 老皇帝笑出了声儿,“可不是怕么!怕到现在还卷铺盖睡外间儿,人家连床都不让他上。” “那怎么整?”苏九有点儿着急,“这两口子总不在一起睡,也不是回事儿啊! 这不得影响他们的感情吗?” “影响不了。”老皇帝说得有凭有据,“当初州儿娶人家,就是连哄带骗给骗到手的。 他俩严格说起来,其实没什么感情基础,不过就是个合作关系。 但你要说什么关系最牢固,朕觉得,还得是合作关系最牢固。 只要老九一直有求于人,他就得听媳妇儿的话。 他要是这辈子都有求于人,那他这辈子在媳妇儿面前都翻不了身。” “啊?”苏九有些担心,“一辈子都翻不了身?那九殿下过得得多憋屈?” “憋屈什么?”老皇帝一瞪眼,“他有什么可憋屈的?慕家那孩子要本事有本事,要长相有长相的,配不上他吗? 再说,一个大男人,他可以志在四方,可以征战沙场。他都有那么多本事了,还非得在媳妇儿面前翻身吗? 这个身翻过来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苏九想了想,很快就认同了老皇帝的说法,“确实没什么好处。 不过两口子一直不圆房,那怎么孕育下一代啊?” “谁说他们一直不圆房了?那日久还生情呢!只要俩人还在一屋住着,早晚能睡一起去。 朕对老九有信心,朕把他生得那么好看,就不怕慕家那孩子不动心。” 苏九还是不放心,“那九殿下这辈子不纳侧妃了吗?如果纳了侧妃,奴才就怕西疆王府的日子又过成您以前那样儿。 虽然奴才没见着过什么样,但皇上您也讲过很多次了。 您跟皇后现在不冷不淡的样子,不就是那时候留下的病根儿么!” “那是因为有贺家!”老皇帝说,“虽然皇后最初嫁给朕时,也不情不愿的,没什么感情基础。 但后来慢慢的也好了,我们也能一起去外面骑马,一起去狩猎。 朕也在山里给她烤过野兔子吃,也跟她一起躺在草地上看过星星。 是因为后来有了贺静言,这感情才慢慢的又淡了下去。 老九不一样,他又没有这方面的麻烦。 首先朕就不会给他指侧妃,其次他自己就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谁能牵制得了他? 再说,你当慕家那姑娘是吃素的? 朕怎么想怎么觉得是她把老九给吃得死死的。 你没听麒麟卫说么! 现在他们俩的相处方式,是慕家那姑娘指东,老九不敢往西。 慕家那姑娘说今晚想喝粥,老九绝对不敢吃干饭。 慕家那姑娘要说谁欺负她了……” “那她自己就去把仇给报了。”苏九把话接了过来,“不是没人欺负得了九殿下,是没人欺负得了慕家二小姐。 皇上您说,那慕家二小姐怎么就那么厉害?狐妖那件事,真的是她出手处理的吗?” 老皇帝点头,“麒麟卫是这么说的。朕觉得不像是假的,因为老九也说了,这功得记在慕家姑娘的头上,跟他其实没有多大关系。 反正朕的意思就是,朕和皇后当初遭的罪,老九跟阿离肯定是遭不着的。” “那是。”苏九说,“那俩人一个比一个猛,跟俩煞神似的,谁遇着他俩谁倒霉。 贺家就是个例子。” 老皇帝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只要一想到慕长离收拾贺家那个干脆利落,他就觉得痛快。 萧家三代人的恶气,积累到今天已经到了不得不爆发的临界点。 但是他还不能爆发,得让别人爆发。 别人又不敢爆发,慕长离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苏九啊!”老皇帝按捺住心中激动,跟苏九说,“你说,是不是荣婉在下面一直保佑着朕呢? 阿离就是她送给朕的礼物吧! 荣婉心里还是有朕的,死了都不忘帮朕一把。 荣婉真好!” ------------ 第416章 镜中妖—王妃一定会成功 苏九要不是因为不敢,都有心一巴掌糊死他。 “说你儿子跟儿媳妇呢!你又惦记上你亲家了,可真行!” 打是不敢,但数落老皇帝,苏九干的可溜了。 老皇帝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毛病,别人要是数落他,他能骂街。 偏偏这个太监数落他,他觉得有意思,还能怼上几个回合,从不生气。 只是今儿心情不太好,不想跟苏九怼那几个回合了,只是跟苏九说:“你去把欢儿带来。” 苏九原地愣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老皇帝在殿内转了几圈儿,坐回椅子里时栽歪了一下,头有点儿晕。 麒麟卫立即出现,扶了他一把,“皇上,当心。” 老皇帝摆摆手,“没事。” 麒麟卫不放心,“要不请太医院过来看看吧!皇上近日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朕说没事!”皇上的声音大了些,但马上又压低下来,“朕这几天就是太累了。” 他指指茶盏,“给朕换点热茶。” 麒麟卫去把茶盏里剩下的茶倒掉,重新换了热茶,然后递给老皇帝。 殿外传来萧云欢说话的声音,好像是在说一样吃的,声音很大。 麒麟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心里话:“皇上真的愿意见十殿下吗?不闹心吗?” 老皇帝看了他一眼,皱眉,“闹什么心?有什么可闹心的? 这么些年,更闹心的事儿都经历了,还差这点儿? 何况他就算不是朕的儿子,至少还是荣婉的儿子。 朕总不能不顾念与荣婉的情分。” 麒麟卫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老皇帝看出来了,冷哼一声,“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想说其实朕跟荣婉也没有什么情分。 确实,朕跟荣婉之间没有多少情分,最多就是年轻那会儿见过几面,吃过几次饭,对过几回诗。 再就是在大大小小的宴会见了,互相问个好。 没什么情分。 但相识的情分也算情分,朕愿意念着这个情分,照顾那个孩子。” 苏九已经带着十皇子进来了,老皇帝摆摆手,麒麟卫一闪身,又隐回暗处。 十皇子现在跟着皇后学了不少规矩,见了皇上会认认真真地行礼,叫父皇。 然后跪在地上不起来,等着皇上说免礼。 老皇帝也认认真真地说免礼,然后看着他站了起来,才笑着冲他招手,说:“过来。” 萧云欢走上前,显得有些局促。 老皇帝却一把将他拉到身边,仔细端详了老半天,笑着说了句:“是像。” 萧云欢不明白,“像什么?” “像你母亲。你长得很像你母亲,可惜你是个男孩子,就跟你的母亲有着不一样的好看。” 萧云欢笑了,“母妃很美。”但很快又不笑了,“她打欢儿,欢儿害怕。” 老皇帝心疼坏了,赶紧安慰,“不怕不怕,咱们不理那个坏女人。 我们欢儿是个乖孩子,以后你会有自己的日子,会有很多人疼你,不必想着你那个母妃。” 萧云欢不明白,“可是,她是母妃。” “她不是。”老皇帝的脸沉了下来,“她不配。” 萧云欢好像听明白了这话,有些着急,一直叫着:“母妃!母妃!” 老皇帝也有些急,说话声音就大了许多:“不要再叫母妃!她不是你母妃!” 萧云欢被吓到了,抱着头蹲到地上,不停地打着哆嗦,口中念念叨叨:“别打我!别打我!母妃我会乖的,求求母妃不要打欢儿!” 老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想去福欢宫把贺嫔宰了的冲动,颤颤巍巍地把萧云欢给扶了起来。 然后也不顾苏九还会数落他,咬着牙说道:“如果荣婉还在,如果荣婉知道这孩子……她得多伤心?” 苏九这回没数落他,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声,说:“其实不用荣夫人伤心,就是那位王妃知道了,也够伤心的。 皇上,其实奴才觉得,咱们那位王妃已经知道这件事儿了。 要不然她也不能下死手祸害福欢宫,更不能直接把刀尖儿对准了贺家。 就二殿下跟慕家大小姐的这桩婚事,看上去是她在报复长宁侯府,实际这是连贺家一块儿坑了进去。 咱们都知道,等到他们大婚之后,贺家立即就会开始运作复立太子一事。 但是您瞧着吧!在这件事情上,贺家遇到最大的阻力,一定是来自西疆王妃的。 王妃将会不遗余力地阻止这件事情成功,同时也会不遗余力地给予贺家最沉重的打击。” 老皇帝拉着萧云欢,看了苏九一眼,问:“那你觉得,她会成功吗?” “会。” “这么肯定?” “是挺肯定的。”苏九说,“皇上想用九殿下去对抗贺大将军,这是最初的计划。 但是您一定没想到,九殿下回京之后给咱们带回来最大的惊喜,就是娶了这位王妃。 奴才不会说话,但咱们都知道大理寺的那些诡案,实际上都是王妃破的。 所以奴才就在想,王妃对付贺家,兴许用的不是那种摆在台面儿上的手段。 也不是真刀真枪。 她可能会给贺家来点儿新鲜玩意! 反正王妃是肯定不会让贺家好过的。 想想还有点小期待呢!” 老皇帝乐了,“确实期待!真的是太期待了!” 他站起身,抬手往萧云欢的头上抚了几下,“不要怕,你还有个疼你的妹妹,未来会过得很好的。兴许这个病也有得治,毕竟你那个妹妹有本事,咱们给不了你的,她都能给。” 他一下一下抚着萧云欢的头,抚着抚着就停了下来,偏头问苏九:“你说那个孩子……她现在又在哪里呢?” 苏九愣了一下,“哪个孩子?” “啧!别跟朕装傻,你知道朕问的是哪个。” 苏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按道理,应该是慕家那位大小姐。” “可这世上的事,偏生就没有那么多按道理。 慕家的那个孩子跟慕江眠像到了七成,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谁的种。” “那就只能问慕江眠了,怕是只有他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 但也有可能……”苏九顿了顿,轻声道,“也有可能像第一个孩子一样,没,没了。” “没了吗?”老皇帝想了想,摇头,“他不敢!他也没有贺家那个胆子,而且他也会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那是最好了。”苏九说,“只要还活着,总有一天能见着。就是可惜了第一个……” …… 二月初八,慕倾云大婚。 长宁侯府上下一团喜气。 但其实没有人愿意要这团喜气,无论是慕倾云还是慕江眠,都觉得这场婚事非常恶心。 可是这喜气不做还不行,贺家看着呢! 他们不能让贺家看出来慕倾云不想嫁,他们也还对太子复立一事抱着一线希望。 连慕江眠都对慕倾云说:“不到最后关头,谁都不知道结局是什么。 至于男人的样貌,那个不重要,你不要过于放在心上。” 慕倾云点点头,没有说什么,由着下人帮她梳头,上妆,开脸。 慕江眠从慕倾云屋里走了出来,抬头看了看天,皱着眉问文四:“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文四说:“卯时末了。” “卯时末了……那按说天早就亮了,这怎么还黑着?” ------------ 第417章 镜中妖—慕倾云大婚 文四听了这话抬头看看,然后说:“似乎是阴天,有点像要下雪的样子。” 慕江眠莫名地涌起一阵烦躁。 下雪,下雪,又是下雪。 要不是因为大年期间那场大风雪,太子也不会被废。 他现在最痛恨的就是下雪。 他大步走出院子,迎面看到慕锦歌正往这边走过来。 二人走了个顶头碰,慕锦歌慌里慌张地给他行礼,怯生生的模样又看得他一阵心烦。 “我又不吃人,你怕什么?啊?我是你爹,你怕我作甚?” 慕锦歌赶紧认错:“女儿知道错了,请父亲原谅。” 慕江眠不愿意同她说话,侧了一步,走了。 慕锦歌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扯了身边丫鬟一把,“走吧!赶紧把添妆给大姐姐送去。” 这是珂姨娘特地交待的,要给慕倾云送添妆。 因为慕长离大婚时她们送了,如果慕倾云这边不送,会叫人挑出错来。 慕锦歌带着丫鬟进了慕倾云的屋子,她拿不出多贵重的东西,再加上慕倾云这大婚定的也有些急,来不及准备。 就只能亲手缝了个褥子,用的面料也都是自己能用得起的最好的面料。 这会儿捧在慕倾云面前,带着颤音说:“大姐姐别嫌弃,这是我和姨娘的一点心意。 我们实在拿不出贵重的东西,这个真的是能出得起的最好的了。” 慕倾云心里嫌弃得要死,但面上还是笑着说:“怎么会嫌弃呢!能得一件妹妹亲手缝的褥子,我将来在皇子府睡觉也会觉得很踏实。 这对我来说是非常有意义的礼物,我会一辈子都记住六妹妹的。” 慕锦歌松了口气,将东西交给珠兰,然后又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告辞退了出去。 她走后,珠兰问慕倾云:“这褥子要放在嫁妆箱子里,一并带着吗?” 慕倾云瞥了一眼,皱了皱眉,“带它作甚?小里小气的东西,看着就寒酸。” 珠兰点点头,“奴婢也觉得寒酸,听说二小姐出嫁时,六小姐送出的是珂姨娘亲手缝的一件里衣。 料子特别好,是贡料。 没想到轮到大小姐,里衣就换成了褥子,还是这种上不得台面儿的布料,真招人烦。” 慕倾云听着更生气了,“赶紧扔出去!晦气。” 珠兰走到外头,随便叫住一个丫鬟,将褥子递给她:“大小姐赏你了。” 那丫鬟受宠若惊,赶紧跪下来冲着屋里磕头,说谢谢大小姐。 屋里的慕倾云却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她把珠兰叫进来,问道:“咱们这院儿里可有长相标致的丫鬟?” 珠兰想了一会儿,有些为难地道:“都不太行,几乎所有丫鬟长相都过于普通,就只有刚刚接褥的那个长得还算清秀。大小姐问这个作甚?” 慕倾云说:“你跟红棉是我的陪嫁,自然是要跟着我嫁到二皇子府的。 除了你二人之外,我还想再带一个。” 珠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慕倾云的意思:“那得一定对小姐非常忠心才行。 小姐,其实奴婢跟红棉也早就做好了侍候二殿下的准备,只要小姐有需要,我二人为了大小姐什么都可以做,也绝对会对大小姐一直忠心。” 慕倾云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忠心,但只你二人肯定是不够的。他那个人……罢了,你去问问那个清秀的丫鬟。她若愿意,我们就带着,到了那边再调教。 她若不愿意倒也不必强求,强拧的瓜不甜,别再生出事端来。” 珠兰应了话,出去找那个丫鬟了。 不多时,那丫鬟跟着珠兰一起回来,进了屋就往慕倾云面前一跪,“珠兰姐姐都跟奴婢说了,奴婢愿意跟随大小姐一起去二皇子府。 请大小姐放心,奴婢什么都听大小姐的,大小姐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奴婢是死契丫鬟,身契还在大小姐手里握着呢!不会背叛大小姐的。” 慕倾云点了点头,“起来吧!” 今日来添妆的人基本都是走了个过场,包括林氏,以及三房那头。 就连崔妈妈都过来走了个过场,送了几样半贵不贵的首饰。 唯独秦庄仪没来。 慕倾云觉得这位大夫人可真行,自从有了靠山之后,连做做样子都不肯了。 从前那样子巴结着她的一个人,现如今一点都不带犹豫地跟她翻了脸,真是叫人恨啊! 最恨的是山茶还在她手里,她试过几次把人要回来,可惜都没能成功。 秦庄仪咬死了那山茶勾引慕元青,说什么都不肯放人。 哪怕她让慕江眠去说,都没有成功。 今日她要出嫁了,山茶是不可能要得回来了。 慕倾云想,如果要不回来,那个人就也没有活着的必要。 得想办法赶紧处理掉。 外面果然飘雪了,慕倾云穿戴整齐从屋里走出来时,雪花片片飘落,地上盖了薄薄一层。 她心中不快,“从来没想到我的大婚竟会是这个样子。” 珠兰赶紧劝道:“大小姐别多想,奴婢刚刚到前院儿去看过了,接亲的队伍十分隆重,来了很多人。有二皇子府的,还有礼部的,一切都是按着皇子正妃的流程来办的。” “太子呢?他来了吗?” 珠兰心提了一下,“大小姐,万万叫不得太子了,得叫二殿下。” 慕倾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不快,重新问:“二殿下呢?他来了吗?” 珠兰摇头说:“没来。” “那就还是不够重视。” “大小姐。”珠兰说,“他没来挺好,少了人议论,咱们耳根子也清净。 二殿下也不容易,一下子从高位跌落下来,不少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不过好在还有贺家的帮衬,只要贺大将军还在,二殿下就会有未来的。” 一行人搀扶着慕倾云走到百花堂。 慕江眠和秦庄仪端坐上首,正在等着她的到来。 慕倾云头上盖着盖头,看不见百花堂内景象,便小声问珠兰:“都谁在?” 珠兰说:“只有侯爷和大夫人。” 慕倾云皱了皱眉,“老太太没来?” “没来。” 慕倾云知道,这已经代表了老夫人的态度了。 那个跟慕家所有人都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老太太,现在跟秦庄仪一样,装都不愿意装了。 姑娘出门,拜别爹娘,可她真正想拜的只有慕江眠一个。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这一生过得好不好,跟长宁侯府息息相关。 长宁侯府好,她就会好。 长宁侯府衰,她的日子也会一落千丈。 可是这都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事到如今,一切就只能看天意了。 慕家大小姐出门,上了喜轿,喜乐奏起,一箱又一箱的嫁妆从长宁侯府抬了出来。 有围观的人小声议论,说:“雪已经不下了,但天还是阴着。说来也怪,慕家两位姑娘出门子,都赶上了阴天。” “你是说上次二小姐大婚也是阴天?好像是的,但又不太对。 那次虽说是阴天,但喜队出城转了一圈之后天就放晴了。” “听说出城是为了让烈日营的将士认一认王妃。” “不不不,我听说出城是为了一桩诡案。九殿下跟王妃是要用一场大婚,压住城外冤魂的怨气。怨气压住了,天也就晴了。” “但今儿阴天可就没道理了。” “怎么没道理?可能就是老天爷看不上这慕家大小姐呢!” “也别这么说,那慕家大小姐我见过,样貌倾国倾城,真真是叫人一眼难忘。” “是啊!我也见过,人也很和善,一点都没有架子,是个好姑娘。” “管她好不好,跟咱们都没关系。我只知道今儿阴天,不吉利。” “万一一会儿也放晴了呢?” “放晴?在慕家大小姐进入二皇子府之前,如果天真能放晴,那我就相信太子能复立!” ------------ 第418章 镜中妖—有没有可能是人缘不好 可惜,直到慕倾云走进了二皇子府,天也没能放晴。 非但没有放晴,反而阴得更甚了。 二皇子府这边操办得十分热闹,该来的人都来了,慕长离也来了。 她原本是不想来的,但孟婉如前一天特地来见她,说沈家拜托孟夫人把沈玫和沈瑜也给带去。她就想问问慕长离去不去。如果慕长离也去,她就让孟夫人答应下来。 如果慕长离不去,孟家也不管这个闲事。 慕长离有些不明白,就问孟婉如,说你们家跟二皇子府都闹成那样了,还能被邀请呢? 多尴尬呀! 但孟婉如说,没什么可尴尬的,是贺家下的帖子,就是想要孟家一个态度。 孟家只有坦然出席,才能说明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慕长离琢磨了一会儿那沈瑜,便决定亲自走一趟。 这次还是带了芙蓉和慕元青,萧云州没来,但其余在京的皇子都到了。 新郎新娘礼成之后被送入了后宅洞房,宾客这边也全都入席,喜宴算是正式开始。 今日男女虽也分了席,但却都在一个大院子里,并没有彻底分开。 二月初的天气依然很冷,但比起冬日里还是好上许多。 沈玫跟沈瑜果然都来了,这会儿就坐在孟夫人身边,沈玫正在跟孟夫人说着什么。 沈瑜的一双眼睛则不太老实,一直在打量与宴的一众宾客,眼中充满了新奇。 孟夫人跟沈玫说了会儿话,就发现沈瑜不太妥当,于是开口提醒:“小瑜,我知你从没来过这样的场合,看什么都新鲜。 但还是要注意一下,不要左顾右盼,姑娘家家的,要矜持。” 沈瑜赶紧把目光收了回来,对着孟夫人说了声:“是,多谢姨母指点,我不会再看了。” 沈瑜不再看了,沈玫却又把目光投向了谢文远。 谢文远也看了她一眼,但看得面无表情,且很快就把目光收了回去。 沈玫心里空落落的,又想起那日在孟府谢文远与沈瑜之间的几番交流。 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但又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 慕长离还是坐在康王妃身边,她们这一桌有三个人,还有一位是利王府的侧妃,但这会儿据说正在后院儿陪着慕倾云,还没坐过来。 康王妃笑着招呼慕长离:“弟妹快坐过来一些。” 慕长离摇了摇头,“不给大嫂添麻烦,我坐得远一些,咱们都清静。” 康王妃十分无奈,“弟妹,我也没有很在意这个。咱们本就是妯娌,走得近一些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慕长离没搭理她,正好有人冲她招手,是孟夫人,她便乐呵呵地坐到了孟夫人那桌。 说来也是有意思,孟夫人这桌有谁呢? 有高夫人,叶夫人,和姚夫人。 高夫人自是府尹高鸣的妻子,叶夫人是礼部尚书叶北玉的妻子,姚夫人是姚太医的妻子。 这几人也不知道为何都凑到了孟家这一桌,跟孟夫人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孟夫人把慕长离给叫了过来算是叫对了人,姚夫人一见慕长离来了,直接把人拉到自己身边,笑着说:“我见你家九殿下没来,还以为你也不会来呢!后来听姚轩说看着元青了,便想着元青不可能自己来,八成是你也到了。没想到还真到了。” 慕长离也笑道:“怎么说也是我亲姐姐成婚,我不到场说不过去。” “你呀!”姚夫人摇了摇头,“我可听说你大婚那日她没少给你使绊子,今日你能让她平平静静的进门,到底还是你心地善良。” 孟夫人不解,“王妃大婚那日,慕家大小姐使绊子了?” 姚夫人点点头,“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说到这,看了慕长离一眼,“能讲吗?” 慕长离笑笑,“没什么不能讲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全当唠唠嗑。” 姚夫人便把慕长离大婚那日,慕倾云干的那一出恶心事给讲了出来。 “我们家小子跟慕家三少爷走得很近,这事儿也是从他那里听说的。” 孟夫人好生惊讶,“从前只听闻慕家大小姐名动京城,是个最善解人意的人。 却没想到实际上表里不一,背地里竟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所以说,她是不愿意嫁给二殿下的?” 一桌人开始小声地讨论起这个话题来,慕长离却已经开始跟沈家姐妹说话。 她主动问道:“你们姐妹俩也老大不小的了,家里可有操心你们的婚事?” 沈玫红着脸说:“我也没有问过爹娘。” 沈瑜则低着头,像是不好意思的模样。 但慕长离能感觉得出,她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有些躲避自己。 可是沈瑜为什么要躲避自己呢? 她依然在沈瑜的身上感觉不到鬼魂的气息,也没有精怪的气息。 这是一个活人没有错,那么是不是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孟婉如瞎操心了? 会不会这沈瑜就是突然开窍,或者只是心思多一些,一直隐瞒着自己才情,就等着有一天一鸣惊人,压过沈玫一头? 这也是有可能的,而且有很大的可能。 她将注意力从沈家姐妹那处收了回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跟几位夫人聊天。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沈瑜离开了这张桌子。 慕长离再往那处看时,那位置已经空了。 芙蓉附在她耳边小声说:“刚刚带着一位侍女往后院儿去了,说是去换衣裳。” 慕长离想了想,也站了起来,“咱们也去。” 她快走了几步,追着沈瑜行走的方向,倒是很快就看到了沈瑜。 她并没有去换衣裳,而是找了处僻静的地方东张西望,很快就望到一个人走了过来。 那人她也认得,是谢文远。 只见谢文远到了她面前,冲着她施了一礼,然后二人说起话来。 慕长离听不清楚两人在说什么,又因为二人都侧着身子,读唇也读得不是很明白。 芙蓉就建议:“要不咱们再往前走走?” 慕长离却并不想再往前走了。 她跟芙蓉说:“如果是这样的情节,那就没什么意思。 无论那沈瑜是要抢她姐姐的心上人也好,还是从小就跟家里人藏心眼,等着有朝一日一鸣惊人也罢。这都是京中深宅内院儿常见的把戏,不犯罪不违法,跟咱们没有任何关系。 无论是我还是大理寺,都不可能插手管这种事情。” 她转身往回走,边走边说:“孟婉如怀疑沈瑜有问题,但目前看来那人没有任何问题。” 芙蓉想了想,也点了点头,“奴婢也觉得婉如小姐有点想多了。 现在看来,只不过是沈家的二小姐比大小姐多了几分心机。 这就是她们家内院儿的事了,跟咱们确实没什么关系。 倒是今日这二皇子府,小姐,咱们还要继续待下去吗?” 慕长离摇了摇头,“没什么必要了。我既不是来给慕倾云道喜的,也不是来给二皇子祝贺的,我甚至连礼物和礼金都没带,再待下去就有些尴尬了。 你去叫上慕元青,咱们回吧!” 一行人真就说走就走,很快就在二皇子府下人们诧异的注视下,上了西疆王府的宫车,扬长而去。 二皇子府的下人看着这一幕,一个个的似乎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过了好半天,才有人带着疑惑地问了句:“府里的喜宴已经散了吗?” 另一人说:“没有啊!” “那为什么宾客都有走的了?” “有没有可能是新郎新娘人缘不好?” “倒是真有这个可能。” …… ------------ 第419章 镜中妖—惊喜 沈瑜这次找谢文远,是替沈玫说话的。 她对谢文远说:“文远哥哥,我知道错了,上次和你说的话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我都是因为妒忌姐姐,才那样说的,实际上我不会写诗,我也不怎么会跳舞。 姐姐才是真正有才情的女子,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沈家的一个废物。 文远哥哥,我跟你道歉,求你千万不要生姐姐的气,我……我……” 她显得有些不安,我了半天才道:“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我不想被爹娘打死,也不想被姐姐骂,我知道错了,你千万不要误会姐姐。” 说到这里她还哭了起来,是那种带着恐惧的哭,甚至谢文远随意抬一下手,她还下意识地捂住了头,然后蹲到地上不停地说:“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姐姐我错了,不要打我!” 谢文远看愣了,沈瑜这一套动作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一个很不好的场面。 他问沈瑜:“你姐姐平时在家里会打你吗?” 沈瑜用力点头,但又马上摇头,“没有,姐姐从来没有打过我。文远哥哥你别问了,求你了。我就是来跟你说不要不喜欢我姐姐,我姐姐真的很好。” 谢文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把沈瑜拉了起来,声音轻柔又坚定地跟她说:“这件事情我会有自己的判断,你快起来吧!” 沈瑜起来之后看了他一眼,很快就低下了头。 “是我给文远哥哥添麻烦了,我以为我能为自己争取一下今后的人生,看来是我想多了。 谢谢文远哥哥听我说话,我先回去了。” 沈瑜走了,谢文远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有同他挨着坐的好友问他:“去哪儿了?”然后看了沈瑜一眼,又道,“那位不是最近风头正劲的沈家的二小姐么?她找你会有什么事?” 谢文远没答他的问话,倒是反问了一句:“你们最近总说沈家二小姐如何如何,你是亲眼看见过吗?” “看见过啊!”好友点了头,“就前几日风华楼的诗会,那沈家二小姐去了。 不但能与我们高谈阔论,诗句也对得非常精彩。 最绝的是她那一手字! 她居然用左手写字!那字比她人还漂亮……不,比她们沈家的大小姐还要漂亮! 可惜那场诗会你没去,去了就知道沈家的二小姐有多绝了。 说实在的,兄弟,我们有好多人都动心了。 甚至我听说有些人已经回去跟家里商量,准备去沈家提亲了。” 谢文远微微蹙眉,“那沈家的大小姐呢?那天她去了吗?” 好友笑笑,“就知道你不是真想打听二小姐的事,绕来绕去,重点还是在大小姐身上。 不过文远啊!你爹娘既然不愿意与沈家结亲,你不如就放弃吧! 老大不小的了,找个好姑娘成了亲,别再等下去了,没有意义。” 谢文远摇摇头,“你只管说那日沈家大小姐去了没有。如果去了,再与我说说她的表现。” 好友无奈,“去了,姐妹两个是一起去的。 要不是大小姐沈玫介绍了是她的亲妹妹,我们还以为那是她们家的丫鬟。 毕竟穿的不如沈玫,人也一直跟在沈玫身后。 最重要的是,我们从来都没听说沈家有两位姑娘,一直以为只有一个沈玫呢!” “她们两个都与你们对诗了?” “对了啊!”好友说到这里,“啧”了一声,“以前只知道沈家大小姐才情非同一般,但因为她成名的年头也多了,大家对她的才情也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可是这次她却给了我们一个惊喜!” 谢文远不解,“惊喜?” “嗯,是惊喜。因为我们发现她的诗句比以前更加工整了。”好友说,“这种工整怎么说呢!还有不少新意在里面。 在我们对诗的过程中,有好几次我们都觉得已经猜到沈玫要对出什么样的句子了。 但是当她一开口,对出来的诗句却跟我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非但不突兀,而且还对得非常好,全是新意与惊喜。 沈家大小姐一连对出好多惊喜,但与此同时我们又发现了一个细节。 就是在她表现出这种惊喜之前,那位沈家的二小姐都会跟她耳语几句,像是在给她出主意的样子。她借着这番耳语,很快就对出不一样的诗句来。 反观其它没有任何惊喜表现的诗句对出来之前,两人就没有这种耳语的动作。” 谢文远的眉毛紧紧拧到了一起,他又开始想沈瑜跟他说过的话。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沈玫这算什么呢? 抢了妹妹的风头,在妹妹忍不下去想要戳破时,又去打骂妹妹。 他就是爱这样的女子爱了好几年吗? 谢文远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不愿意相信沈玫是这种人,另一方面又是证据一大堆。 他坐不住了,直接走到女宾席去叫了沈玫到边上说话。 这一举动被许多人看到,有八卦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说看来谢家跟沈家的亲事要成了。 也有人说不见得能成,因为看谢文远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一直阴沉着。 谢夫人气坏了,她用力扯了谢文远一把,咬着牙问道:“你要干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谢文远却把她的手拉开,然后说:“母亲,我只跟沈大小姐说几句话。这些话非说不可,还望母亲不要阻拦。”然后就先一步朝着僻静的地方走了。 沈玫不明所以,一脸懵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冲着谢夫人福了福身,说了句:“失礼了。” 说完便快步跟上谢文远。 孟夫人非常尴尬,想拉着沈玫不让她去,但沈玫走得快,她没拉住。 于是只好一脸歉意地对谢夫人说:“以后有文远在的场合,我也不带她们出来了。” 谢夫人叹了口气,道:“我说心里话,如果那沈玫是你孟家的女儿,那这亲事早就成了。 但是沈家不行,沈家那两口子他们……罢了,背后讲究人不好,不提了。” 谢文远带着沈玫去了刚刚他跟沈瑜说话的地方,他走得快,沈玫在后面追,一路小跑。 终于停下来时,累得大口大口地喘气。 谢文远有些过意不去,说了句:“对不起。” 沈玫摆摆手,又喘了一会儿才问他:“是有什么急事吗?你不该当着大家的面直接过来叫我,有什么事让下人传一声,我自然会想办法找机会溜出来。 你这样做让我姨母很难堪,还有谢夫人,也很不高兴。” 谢文远没答她这话,只是问她:“听说前几日你去参加了一个诗会?” 沈玫点头,“是呀!风华楼的诗会,我是去了。有什么问题吗?” 谢文远再问:“听说你对了几句诗,非常出彩。但实际上那几句诗却并不是你所作,而是你的妹妹沈瑜说给你听的。沈玫,是这样吗?” 沈玫一愣,“嗯?你在说什么?不是的呀!那些诗句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怎么会……” “沈玫,你说实话。”谢文远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有人看到你每次对诗之前,你的妹妹都会与你耳语几句,然后你就会对出非常让人惊喜的诗句来。 你告诉我,那些诗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你妹妹帮你想的?” ------------ 第420章 镜中妖—隐秘之事 沈玫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觉得我抢了妹妹的风头,又伪装成是自己出彩的样子。 你一定是听说了什么,有了真凭实据才来质问我。 而且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解释,你都是不会信的。 你若真信我,就不会来问我。 既然问了,那就是不信。 所以我也没必要同你解释什么了。 你我之间,最初的相识就是‘才情’二字带来的缘分。 要说我们真正有过什么,其实是没有的,甚至连单独在一起说话的时候都很少。 都说你至今未娶是因为心里有我,但我觉得不是的。 可能是没有遇到真正心仪的女子,所以才以为对我的那种欣赏,可以支撑我们的一生。 我也一度认为我们之间会有再进一步的机会,再多了解一点,然后我能嫁给你。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家人确实在很多方面上不得台面,以至于让我站到你面前都自惭形秽,怎么想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这样也好,你找到了理由,我也接受这个理由。 不管是真的假的,我不解释,你便当做是真的。 这样以后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羁绊,你过你的日子,我继续我的生活。 你也不要再说多年不娶是为了等我,我也不会再自以为是觉得只要等待下去我们就可以有未来。 这样挺好的,你轻松,我也死了这条心。 谢公子,以后我们不要单独见面了,这是最后一次。” 她说完这些话,冲着谢文远福了福身,转身走了,丝毫没有留恋。 谢文远不甘心,追着问了句:“你当真不给我任何解释吗?” 沈玫冲着身后摆了摆手,“任何解释都没有意义了。” 谢文远心中也有气,他觉得沈玫是因为心虚,没办法解释,所以才干脆不解释。 外界传闻说沈家的二小姐是突然开了窍,但他绝不相信这种鬼话。 突然开了窍的人,只能说以后越学越好,怎么可能连以前的都会。 想来想去,就只有“沈玫替身”这个说法,是最靠得住的。 沈玫回到席间,脸色如常,还给沈瑜擦了擦沾上油渍的嘴角。 孟夫人看了她一眼,板着脸说:“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发生了。” 沈玫点点头,“是。” 谢夫人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 长宁侯府。 秦庄仪见了山茶。 这段日子山茶一直住在念卿院儿,李妈妈安排她在后院儿做粗活,从不让她到前院儿来。 今日慕倾云出嫁,秦庄仪忙完府里的事,倒是把她叫到跟前,跟她说:“我如果没料错,大姑娘怕是要灭你的口了。” 山茶狠狠打了个哆嗦,第一个念头不是惊讶,而是: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可人都是想活着的,即使有心理准备,她也不想就这么死了。 于是跪求秦庄仪:“大夫人,救救我。” 但是秦庄仪说:“我为什么要救你呢?你祸害我儿子,虽然是受人指使,可你为了自己活命也去做了。这就说明在你眼里心里,你自己的命是比我儿子的命更重要的。 当然,这是人之常情,我懂。 只是我不救你,这也是人之常情,希望你也懂。 今日叫你过来,也不是为了看你跪在我跟前求救,而是想告诉你,虽然我不会救你,但也不愿意在自己的院子里闹出人命来。 毕竟这里我还得住呢!你说你死在这儿,多吓人。 所以我打算把你给放了,身契已经从公中拿过来了,你拿了身契,我再给你些银子,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如果侥幸逃脱,那以后就远离京城好好过日子。 如果没逃得了,那也是你的命,你也别怪任何人。” 说完,冲李妈妈使了个眼色,李妈妈立即将一张身契递给山茶。 山茶稀里糊涂地接了,接完就后悔了。 她跟秦庄仪说:“大夫人,我不想走,只要离开念卿院儿我就一定会死的。 虽然我不是很想活下去,但真正死到临头,我也会害怕。 大夫人说得都对,我是在自己的命跟元青少爷之间选择了我自己。 所以我也不敢求大夫人无故可怜我,给我一条活路。 我……我愿意揭发大小姐的本性,以此来交换,大夫人您看行吗?” 秦庄仪都听笑了,“本性?她的本性我比你还清楚。 打从她六岁那年,她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我就明白了。 不但我明白,老夫人也明白。 所以你揭发她有什么意义呢? 至于侯爷,呵,侯爷根本不在乎她是什么本性,他只在乎大姑娘能不能给家里带来利益。 只要能够给家族带来利益,那就算她是豺狼虎豹,在侯爷眼里也是好人。 相反的,他还会把说大姑娘不好的人全部处理掉。 到时候你就还是死路一条。” 山茶懵了,“那我该怎么办呢?我只能等死吗?大小姐不会放过我的,我在她身边待了那么多年,知道她太多事情,这些事侯府不在意,可是外面的人却很在意。 所以她不会放我活着的,她更怕我离开侯府。 我,我……”山茶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救自己的命。 这时,就听李妈妈压低了声音道:“或许,你可以说出一些更隐秘之事。所有人都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的那种。大夫人如果觉得有价值,就能留一留你。” 山茶努力回想在慕倾云身边的细节,很多事情都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 起初她是有负罪感的,因为她觉得身为下人,现在要揭露主子的隐秘之事,不太好。 而且她也会想,自己出卖了大小姐之后,大夫人真的会留下自己吗? 大夫人会不会以为她出卖过第一个主子,就还会再出卖第二个主子。 李妈妈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又开口道:“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你跟大姑娘之间,是她不仁在先,你才不义在后。 而且我们就算留下你,你也不可能做大夫人的近侍。 不做近侍的话,你担心的事情就是无所谓的。” 山茶咬咬牙,点了点头道:“我想起一件事情来,但我不敢确定这件事情有没有用。” 她看向秦庄仪,又看了看李妈妈。 秦庄仪知道她的意思,她跟山茶说:“李妈妈是我的心腹,有什么话你可以直接说。” 山茶这才道:“大概三年多以前,有一次侯爷来看大小姐。 那段日子正赶上荣夫人冥寿。 大小姐提起这件事情来,问侯爷她要不要去清心观拜拜。 侯爷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烦躁,随口就说不用去拜,她又不是你的母亲,你拜她作甚。 当时大小姐愣了一下,追问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侯爷的样子像是有些后悔自己说了那句话出来,于是就改了口,说自己说错了。 大小姐没有再问,侯爷也没有再说,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侯爷走后,大小姐一直在想着什么事情,一整晚都没有说话。 直到第二天早上,奴婢进去送早膳,还听到珠兰劝着大小姐说,侯爷一定是说错话了,也兴许是当时心情不好,才随口一说。大小姐千万别放在心上,也别多想。 可是大小姐还是多想了,她跟珠兰说年月太久,她已经不记得生母的样子了。就想让珠兰找一找府里的老人,看谁对荣夫人印象深的。她想问一问自己跟荣夫人长得像不像。 可是一连问了几个人,都说她跟荣夫人长得并不像,但她像足了侯爷。 珠兰就说,孩子有可能像爹,也有可能像娘,这都是很正常的。 后来她们就没有再讨论这件事情了。 这事儿奴婢也琢磨了一阵子,后来琢磨不明白,就渐渐淡忘了。 方才李妈妈说起隐秘之事,我想来想去,觉得这算一件……” ------------ 第421章 镜中妖—刺客 秦庄仪跟李妈妈对视了一眼,二人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秦庄仪有心问山茶这件事情有没有跟别人提起过,但又想到刚才山茶说过珠兰也知道,而且她们还问了几个府里的老人,荣夫人跟慕倾云像不像。 那看来这件事情在当时可能也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所有人都没有往深里想。 但是她往深里想了,她甚至在想,如果慕倾云不是荣夫人的孩子,那她会是谁的孩子? 她的生母现在在什么地方? 她又是怎么到长宁侯府来生活的? 还有,如果她不是荣夫人的孩子,那么荣夫人真正的孩子呢? 太多疑问在心里了,让秦庄仪一时有些消化不了。 她看了山茶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把人留下:“在念卿院儿继续干粗活吧!但我只是留下你,却也没本事保你的命。 如果对方有本事冲进念卿院儿来杀人,那你该死还是要死的。 你知道,我这院子里没有暗卫,我每天也要面临被人灭口的风险。” 山茶点点头,“奴婢明白,奴婢谢谢大夫人收留!” 李妈妈让山茶出去了,然后关好了门才来问秦庄仪:“人真能保住吗?” 秦庄仪说:“应该是可以的。” 具体怎么个可以法,她也没说。 只知道慕长离曾说过让她安心在府里待着,没人动得了她。 她觉得保命这件事,她心里还是有点底气的。虽然这个底气有点赌的成分在里面,但事到如今,除了无条件相信慕长离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秦庄仪站了起来,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踱步。 山茶的话里有很大的信息量,她现在脑子有点乱,甚至有立即去找慕长离的冲动。 但是很快她又冷静下来,她想起长宁侯府其实本来就有很多秘密,比如说荣婉当年的嫁妆,比如说为什么慕江眠演了这么多年的深情。 侯府有很多秘密,不差这一桩。 何况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关于这座侯府,慕长离可能知道得比她还多。 所以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慕长离呢? 该说还是得说的,这是一个态度问题。 而且她还得让慕长离知道,她没有弄死山茶,这也是一个态度问题。 一个对生命失去该有的敬畏之人,不会是慕长离想要合作的对象。 所以她必须拿出一个态度来,让慕长离知道选择她来合作是正确的。 “收拾收拾,我们去趟西疆王府。” 慕长离回府时,发现孟婉如正在府里等她。 见她回来了直接就问:“有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慕长离摇头,“并没有。”她跟孟婉如说,“我觉你可能是想太多了,沈家姐妹有事肯定是有事,但这个事跟大理寺没什么关系。 你可以关心一下你的大表妹,我觉得她的心上人有被人抢走的风险。” 孟婉如却摇了摇头,“那我可管不了,这种事各凭本事,男未婚女未嫁的,谁都有争取的资格。不能说她对人家有好感,就不让另外的人也对人家有好感。” 慕长离听出来了,“两个表妹相比较,你还是更疼沈瑜一些。” 孟婉如叹气,“她从来不受家里待见,我那姨父姨母对她不是打就是骂的,我见她可怜,有机会就要多维护几分。 一来二去的也就习惯了,对她的感情总归是比从小顺风顺水的沈玫要更深些。 这次她突然有了变化,我实在是有点担心。特别是有狐妖的事情在前,就更不敢大意。 不过既然你说没有那方面的事,那我也就不纠结了。 至于她们姐妹两个的事,那不是我该管的。 她们想要选择什么样的生活,都是她们的自由。” …… 当天晚上,念卿院儿进了刺客。 前后两次,一次一人。 第一次是冲着山茶去的。 才一进来就被守在这院儿里的鬼给看见了。 鬼很高兴,这差事接了有一阵子了,他是白天蹲晚上蹲,终于把刺客给蹲来了。 他兴奋地跟着刺客在念卿院儿里转悠,一开始不知道刺客找谁,还以为是找秦庄仪。 后来才发现目标不对劲,这人是来杀那个叫做山茶的小丫鬟的。 鬼觉得不管是杀谁吧!都不能在念卿院儿杀,要不然他就是失职。 于是当刺客摸进山茶屋里,准备回手摸刀砍下山茶的脑袋时。 他把人刺客的刀给拿走了。 刺客摸了半天只摸着个刀鞘,当时就惊了——我刀呢? 鬼看着这刺客自我纠结了一阵,然后放弃了找刀,拿了个垫子准备捂死山茶。 于是他又默默地把刀给放了回去,还在刺客肩膀上拍了拍。 刺客感觉不到是有人在拍他,但却能感受到肩膀突然阵阵发凉。 那种凉有点儿冻僵了的感觉,让他觉得一边的胳膊都不太好用了。 一只胳膊不好用,拿着垫子的手就使不上力,他无奈把垫子又放了回去,开始在屋里寻找其它的作案工具。 就在找的过程中,他发现自己的刀又回来了。 刺客有点儿懵,也有点儿慌。 他开始感觉这屋子有几分邪性,哪哪都不太对劲。 但今天他是来杀山茶的,既然刀已经在手,那就得赶紧杀,杀完赶紧走。 他这样想着,摸出刀就要去杀山茶。 谁成想一转身的工夫,山茶不见了! 刺客瞬间就慌了! 他觉得这间屋里有鬼! 鬼看着他落荒而逃,走时还在门槛绊了一脚,就觉得这个刺客的心理素质不怎么样。 这才哪到哪,就吓成这样,以后怎么在刺客界里混? 这种经历说出去不丢人吗? 他把山茶又放了回去,这姑娘这么折腾都没醒,也是个人才。 第二波刺客是冲着秦庄仪去的。 守院儿的鬼很高兴,因为终于进入正题了。 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保护秦庄仪的,如果秦庄仪一直也遇不着危险,那他会感觉自己的工作没有任何意义,也不太好向领导交待。 刺杀秦庄仪这位行动相对保守,没有直接进屋,而是选择了捅破窗户纸对着里面吹毒气。 被鬼把毒眼给堵上了! 他干吹吹不动,拿出来看看卷出来的纸筒,又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试了几次都不行,他只好放弃吹毒这个法子,改为直接进屋。 鬼见他进屋了,也没再玩儿偷刀那一套,毕竟这人没带刀。 于是他往前一窜,直接趴到了刺客的背上。 刺客瞬间就有了感觉,好像有个人趴到了自己背上,自己此时此刻正在背着那个人。 他吓得冒出一身冷汗,可是当他想把背上的人甩下去时,却发现自己背上根本没人。 可是太重了,没有人怎么能突然一下这么大的力气压下来? 这种重量让他有些承受不住,连往前迈一步都觉得十分困难。 他用手去抓自己的背,抓自己的脖子,像是想要把什么东西扯下来。 但是什么都没有,他除了能摸到自己的身体,别的什么都摸不到…… ------------ 第422章 镜中妖—沈母变脸 行刺秦庄仪,最后以失败告终。 刺客落荒而逃,跟后面有狼撵他似的。 秦庄仪没有山茶心那么大,在刺客在屋里跟自己的后背搏斗时,她就醒了。 但她没敢睁眼睛。 她懂规矩,这种时候最好还是不参与的好,一旦参与了,那就没办法脱身了。 只要看刺客一眼,就得被灭口。 但她又觉得这刺客有点儿太奇怪了,都进屋了,不杀人,搁那自己跟自己较劲。 较什么劲呢? 这不让睁眼睛也太着急了! 到底什么时候来杀她? 秦庄仪经历了这一生最痛苦最忐忑的时刻,终于,刺客跑了。 临出门还绊了一脚,差点儿没把自己摔死。 秦庄仪从榻上坐起来,往门口瞅了一会儿,好像听到有人在笑,挺瘆人的那种笑。 但又像是嘲笑。 嘲笑谁呢?嘲笑刺客吗? 虽然笑声有点儿瘆人,但莫名地让她觉得很安心。 秦庄仪又躺下了,然后就开始琢磨这个刺客会是谁派来的。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慕倾云,一种是慕江眠。 这两个都有杀她的理由,所以也有可能是两个人合谋的,共同派了一位刺客。 可惜,失败了。 秦庄仪不知道失败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但她倾向于刺客在杀人的过程中突然发了羊癫疯。 除了这个之外,她想不出任何理由去解释刺客当时的状态。 守院子的鬼这会儿离开念卿院儿了,他跟着那个刺客走了。 要杀山茶的人可以不深究,毕竟山茶不是他的直接任务人。 但行刺秦庄仪的这位,他就得探个究竟。 到底是谁要杀慕家大夫人,他心里有个数,回头好跟灵主汇报。 结果这一跟就跟到了惜录轩,看到了慕江眠。 鬼觉得这人间侯府是真有意思啊! 闲着没事儿杀自己媳妇儿玩儿,是不有病? 刺客已然吓疯了,进屋就跟慕江眠说:“有鬼!侯爷!大夫人那屋里有鬼!” 慕江眠的怒火肉眼可见,手里的书都扔出去了。 但刺客非常坚持:“真的有鬼,那鬼就趴在我后背,死沉死沉的,还特别凉。 它压得我一步都走不动,我想把它甩下来,可是不管回头看还是用手摸,背上都是什么也没有。 可我就是能感觉到它是存在的,因为脖子也被勒着,那种感觉就跟有人趴在背上,两只胳膊抱着脖子一模一样。 我非常确定背上一定是什么都没有,但那种背着人的感觉,不是假的。 侯爷,大夫人屋里确实闹鬼,您不信也得信。” 慕江眠心里的火都快拱上头顶了,他指着那刺客,手都在哆嗦。 “趴你身上,他怎么不趴到本侯身上呢?啊?有鬼!你让它来,让它趴到本侯身上给本侯看看!” 鬼在边上听得直懵,这是点他呢? 不趴一下还不行了? 于是他趴到慕江眠背上了。 慕江眠瞬间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刺客吓出一身冷汗,试探着叫了声:“侯爷?” 然后就看到慕江眠两只手拼命地在脖子前面拉扯,时不时地还往后背划拉一下。 刺客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样子跟他在大夫人屋里时一模一样。 他忍着强烈的恐惧对慕江眠说:“侯爷,忍着点儿,一会儿就好了。不要反抗,越反抗越难受。您只要不动,一会儿那鬼就走了。” 慕江眠没了主意,只能听他的。 果然,一动不动之后,没多一会儿身子就轻快了。 刺客这回心里有底了,“侯爷,我没撒谎,真的有鬼。” 慕江眠又想起了银票变纸钱那件事,慕顺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那件事情也成了悬案。 慕长离拿这个当借口,把侯府从里到外翻了一遍,把他给气了个半死。 但是眼下他却控制不住地在想,要不要明天再请慕长离回来一趟? 最好把九殿下也带来,驱驱侯府的邪气。 这府里闹鬼,他真怕凤歌城的诡案发生到慕家,那就太可怕了。 …… 次日,沈玫又跟沈瑜一起上课了。 这是沈瑜要求的,说家里本来就不富裕,请双份的先生太贵了。 她可以跟着姐姐一起学,进度慢一点没关系,能为家里省钱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她也不愿意看到母亲低声下气地跟孟家借钱。 沈夫人和沈老爷开心地夸沈瑜懂事,而且还破天荒地说了句:“比你姐姐还懂事。” 沈玫听了这话没说什么,真心地替妹妹开心。 可是很快她就开心不起来了,因为先生讲课的进度完全跟着沈瑜来,沈瑜学的快,先生就讲得快。她跟不上多问几句,先生就说:“上课要认真听,你不认真听我讲,肯定不会。” 沈玫很委屈,她明明已经听得很仔细了,可是先生讲得实在太快,她怎么都跟不上。 但是反观沈瑜,却学得非常轻松,先生说的字字句句她都能听明白,还能记在心里,融会贯通,一点儿都不觉得吃力。 沈玫就觉得这肯定是自己的问题,不然没道理妹妹会了她却不会。 她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一定要再专心一些。 但是有些事不是她不想,就不会发生的。 当天下午,谢家派人来送东西。 来的人是谢文远的小厮,当面把一个盒子交给了沈玫。 沈玫不明所以,打开一看,里面装的竟都是这些年自己送给谢文远的荷包,还有诗。 她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她问那小厮:“你家公子这是何意?” 小厮说:“公子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这些东西还给沈大小姐,从今往后你们二人再没半点瓜葛。” 沈玫吸了吸鼻子,点点头道:“好,你回去跟你家公子说,这些东西我收下了,回头会把它们都烧掉,一样都不留。我与他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瓜葛,不必费事再撇清一下。” 小厮走后,沈玫哭了一场。 沈瑜说:“姐姐如果放不下,我就去替你问问谢文远。” 沈玫拉住了她,说:“不用了,我也有我的自尊,什么都不用问了。” 谢文远还东西的事,不知道怎么在沈府传了开。 短短几个时辰,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向沈玫,好像她做错了事情被谢家抛弃了一样。 但实际上她跟谢文远之间原本也没有什么事,谢家不同意这门亲事,一直防着他们往来。 可是现在就弄得好像她怎么样了似的,甚至都有下人对她表示出同情与可怜。 沈夫人因此也对沈玫颇有微词,甚至在晚膳的时候还当着沈老爷和沈瑜的面责骂了她。 沈夫人说沈玫:“女孩子家,要懂得自爱。要是连自爱都做不到,那就只能为人笑柄。 另外,我听说你课业也跟不上,今天两位先生都来和我说了你的情况,说你上课的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总是走神。小瑜早就学会的东西,你听了两遍还是不明白。 小玫,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再这样下去,你让我跟你爹爹还怎么培养你? 你还是我们沈家的骄傲吗? 把碗筷放下,今晚你不要吃饭了,回自己屋反省去!” ------------ 第423章 镜中妖—沈玫落水 回到自己屋里反省,以前这种事都是沈瑜的专属。 但现在轮到沈玫了。 看到沈玫放下碗筷离开,沈瑜唇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抬了一下。 这是沈瑜自己的动作,不是沈镜的。 沈镜努力压下嘴角,还惹得沈瑜不快。 她问沈镜:“为什么要压着我?我笑一下怎么了?我就不信以前我被罚的时候,沈玫没有笑过。她能笑我,我自然也能笑她。” 沈镜就说:“你如果想好好把仇报了,就老实点,不要露出破绽来。 你要学以前的沈玫,以前的沈玫什么样,现在的你就要什么样。 这样才能惹人怜惜,招人疼爱。 只有这样,才能取代曾经沈玫在家里的地位。 如果你控制不住自己,那纵是我也帮不了你。” 沈瑜冷哼一声,不满地道:“你就是向着沈玫,你觉得沈玫好。” 沈镜却说:“谁好谁坏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看中的只是我们之间的交易。 纵然那沈玫是个大善人,是个活菩萨,但是她不能给我一具身体,我也不会帮她。 你就算十恶不赦,但我们是一体的,我必须无条件帮你。” 沈瑜又笑了下,“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在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值得可怜,他们全都该下地狱,全部都该死!” “那你呢?”沈镜问她,“你想报仇,你想让沈家人全死,那你呢? 没有了沈家,你又算什么?我又算什么?我靠什么活着?” “靠孟家啊!”沈瑜说,“你以为这些年沈玫是靠着沈家吗? 别天真了! 沈家有什么?无官无品的,连钱都没有。 靠沈家只能喝西北风。 之所以沈家能在京城有一席之地,那都是孟家的功劳。 但是沈家太拖后腿了,从沈玫跟谢文远的事就能看出来。 如果沈玫是孟家的女儿,谢家早就敲锣打鼓地让她进门了。 相信我,只要沈家人全死了,你就是孟家的女儿。 到时候你想嫁给谁就嫁给谁,那个长宁侯府的三少爷也不是不可能。” 沈镜也笑了一下,是啊!侯府三少爷也不是不可能。 沈瑜说得对,沈家的人,都该死! 挡她路的人,都该死! 晚膳之后,沈镜去看沈玫了。 这是以前沈玫经常做的事。 每每沈瑜被罚,她都会去看望,带吃的,陪沈瑜说会儿话,安慰沈瑜。 她今日有样学样,也带了东西去看沈玫。 结果却在沈玫的房里看到了先一步到的父亲。 下人要通传,沈瑜拦了一下,没让传。 沈玫的房门半掩着,她轻轻推门进去,站在外间,没有被发现,又刚好能听到沈老爷跟沈玫说的话。 沈玫好像在哭,沈老爷就跟她说:“你母亲那个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从前她就是这样对小瑜的。 但小瑜笨,她挨骂就是活该。 可你不是。 你是我们从小疼到大的宝贝,我们都知道你有多优秀。 你母亲是一时心急才说出那样的话,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放弃你的。 即使小瑜现在也很优秀了,但是在我们心里,她永远都不会取代你的位置。 如果沈家一定要在你二人之间做出个取舍,那我们肯定选你。 小玫,你是我们最最心爱的宝贝女儿,你一定会有很好的未来。 小瑜是你的垫脚石,她将来的一切都是要用来成全你。 爹爹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沈镜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沈瑜的声音在她脑子里响起——“怎么样,我就说吧!这一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们从来都没有真正把我当成过他们的女儿,我的存在就是为了给沈玫铺路。 为了培养好沈玫,为了把沈玫嫁个好人家,他们可以让我做出任何牺牲。 我的命在他们眼里是不值钱的,包括现在,我们已经很优秀,可还是不值钱。” 里间传来了沈玫的声音,她哭着说:“我不要妹妹为我铺路,我不能把妹妹当做垫脚石。 她是我的妹妹,我从小疼爱她,我希望她能过得比我好。 父亲,你跟母亲说说好吗?她怎么对我都无所谓,只要她对小瑜好就行。 小瑜太苦了,她从小受了那么多委屈,现在好不容易开了窍,家里不能再对她像从前那样了。 父亲,我求你了,替我跟母亲说说。” 沈镜走了,她从始至终都觉得沈玫是个很好的姐姐。 她甚至跟沈瑜说:“如果我有这么一位姐姐,我会很开心。” 可是沈瑜却泼她冷水:“都是假的!你看到的一切全都是假象。 沈玫根本不是你看到的样子,她是最大的恶人,她比我还嫌弃这个家!” 沈镜听得直摇头,“你太偏激了,也把所有人都想得太坏了。” “我没有。你爱信不信!”沈瑜不再说话了。 沈镜回到自己屋里,看着被布遮住的铜镜,看了一会儿之后,终于下了决心。 她又去找沈玫了。 这次到时,沈老爷已经走了。 她快步进了沈玫的屋子,压低了声音跟她说:“刚才我来过一次,听到了父亲跟你说话,我没敢打扰,听了一会儿就走了。 姐,你千万别信父亲的话,他疯了,他跟母亲都疯了。 他们要放弃你,还不想让你有所察觉,所以就让父亲先稳住你。 可实际上他们已经开始谋划把你嫁到一个大官家里去做小妾。 听说那个大官家里已经有七八房小妾了,你嫁进去也不过就是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是他的玩物,他根本不会在意你。 何况就算在意有什么用呢?你愿意嫁一个比咱爹年纪还大的人吗? 我不知道那大官是谁,他们没有仔细说,这些都是我偷听到的。 姐,他们说你已经老了,你这个年纪已经很难再觅得良婿,所以他们现在把心思都放在了我的身上。 但是我知道,我最终的结果跟你也是一样的。 我只比你小两岁,再过两年,我就是现在的你。 爹娘贪得无厌,无论是你还是我,他们都不在乎。 他们只在乎自己,只在乎自己能不能过上风风光光的日子。 姐,咱们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沈镜会一些小小的惑术,这是她身为镜中人与生俱来的本事。 这种惑术对于意志坚定的人来说根本无效,但沈玫如今已经陷入了自我怀疑和对这个家的怀疑之中,心志别说坚定,早就混乱了。 沈镜走后,她的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着自己的爹娘,想着沈镜说的那些话。 最后竟得出跟沈镜一样的结论: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 再一偏头,又看到了桌上放着的那些被谢文远还回来的东西。 她还没来得及烧。 情绪一下子低落到了极点。 次日清早,沈府传来下人绝望又崩溃的大喊:“大小姐落水了!” 沈府有个小湖,很小,但肯定比池塘大许多。 开春的天湖上已经没有冰了,有下人早起在湖边走动,一眼就看到了飘在水面上的沈玫。 没有人知道沈玫是什么时候落的水,下人发现时人就飘在水面上,已经昏迷了。 沈家请了大夫来看,大夫看过之后就摇头叹气,说没用了,救不活了,最多两天就会死。 沈夫人气得把沈玫院儿里的丫鬟都骂了一顿,质问她们怎么看的大小姐。 丫鬟就说,大小姐是清早起来从房间里走出去的。 她们问过大小姐要去哪,大小姐只说在府里转转,不让她们跟着。 谁都没想到大小姐会落水啊! 丫鬟们哭着求饶,沈夫人还在骂人,从头到尾都没去关心一下快活不成的沈玫。 ------------ 第424章 镜中妖—毕生难忘的景象 倒是沈老爷坐在榻边抹了一会儿眼泪,然后跟同样在边上抹眼泪的沈瑜说:“你也别哭了,哭坏了眼睛该不好看了。一会儿教课的先生就要到了,你赶紧收拾收拾去上课。” 沈镜问他:“姐姐出了这样的事,我还要去上课吗?我想陪陪姐姐。” 沈夫人这时走了过来,伸手往她额头上戳了一下,“陪姐姐?有什么可陪的? 我们沈家养了她这么多年,到头来什么回报都没得到,还想要有人陪?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本事,争取把你姐姐没回报给我们的,加倍给我们还回来! 真是个赔钱货!枉费我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和那么多银子。 想想就心疼! 要早知道她有今天,就不应该给她饭吃! 吃我那么多好的,最后就给我留个尸体,我可真是亏到家了!” 沈老爷也叹了一声,说:“不行再换个大夫,万一能救回来呢?” “换大夫?换大夫不是又得花银子?”沈夫人不干,“我没那么多银子去救一个死人。” 沈老爷点了点头,“倒也是。如果救不活,钱又白花了。我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说完,他看了沈玫一眼,然后跟屋里的丫鬟说:“现在大小姐还没断气,你们还是要在她身边守着。 她如果醒了,要喝水吃东西什么的,要什么给什么。 万一能活过来呢! 如果中途死了,一定要立即跟我们说。 丧事早办早把人抬走,死人在家里搁太久对家宅也是不好的。” 说完,又看了眼沈夫人,“要不要提前备棺木?” 沈夫人还在气头上,“备什么棺木备棺木?我没银子给她备棺木。” 沈老爷就说:“好歹也是亲生的,虽然让咱们赔了银子,但一口薄棺还是要给。” 他对一个下人说:“去账房支银子,就支二十两吧!去买口棺材。” 那下人很无奈,“老爷,二十两买不了什么正经棺材。” “那就买不正经的!”沈老爷也生气了,“挑便宜的买!” 下人不敢再多说什么,快步出屋了。 沈夫人也走了,一边走一边说:“真是晦气!一大早上的就这么晦气!” 沈老爷跟在后头,临走时还催促沈镜:“你也赶紧走,别在这屋等着。” 沈镜多留了一会儿,她在沈玫榻边坐着,看着已经面无血色的沈玫,轻轻叹息。 “你别怪我,谁让你是沈家的掌上明珠。 不过其实我也没说错,我们这对爹娘就是这样的嘴脸。 即使你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当你已经没有用处时,他们还是会没有一丝留恋地放弃你。 你放心,我会给你报仇的。我不会让放弃你的人好过的,放心就是。” 沈镜走了,又去找先生上课,就好像家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当天晚上,沈老爷也病了。 无缘无故地开始发高烧,烧得人直翻白眼。 沈夫人很着急,请了好几拨大夫,抓了很多药,都没能让高烧退下来。 有下人随口说了句:“该不会老爷也不行了吧?” 沈夫人气得狠狠扇了那下人一巴掌,说她乌鸦嘴,胡说八道。 可是沈老爷的样子确实不太好,虽然下人们不敢说什么,但心里却已经在打鼓。 大小姐落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老爷又突然病了,这沈家该不会是招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下人们远离沈夫人,悄悄议论。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并不是招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而是遭了报应。 这对夫妻那样对自己的女儿,不管是从前的二小姐还是现在的大小姐,都是他们遭报应的理由。 他们也想不明白,沈夫人能拼尽全力去救自己男人,为什么就不愿意救自己的女儿? 明明大小姐还可以抢救一下的,她为什么不救? 沈玫那边倒是平静,人只是昏迷着,病情并没有进一步恶化。 甚至有的时候她还会清醒一下,但也只是一下下,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丫鬟们在屋里守着,感觉像是在守着一个活死人。 每隔一个时辰她们都会探一下沈玫的鼻息,生怕人忽然就死了。 沈老爷这头病得越来越严重了,沈夫人没了办法,干脆让人去孟府求救,想请太医。 管家去孟府了,沈夫人一个人照顾沈老爷,心情愈发的烦躁,就叫下人去找沈瑜。 可是沈瑜不来。 下人给沈瑜传话:“二小姐说,如果她来了,很可能会被老爷过了病气。 如果被过了病气,她再倒下,那沈家就真的全完了。” 沈夫人狠狠地打了个激灵,一方面觉得沈瑜说得对,一方面又觉得沈瑜好像真的变了。 从前她们也不是没生过病,沈瑜都会主动过来照顾,从来没担心过会被过病气什么的。 但是现在沈瑜拒绝了,虽然有理有据,但她就是觉得沈瑜跟从前不一样了。 太医是第二天早上请到的,因为孟家说了,沈家这样的门户,是没资格请太医来瞧病的。 就算搭上孟家的脸面,也绝不可能让太医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沈家来。 何况如今的孟家已经不是昔日的孟家了。 早上到沈府的,是姚太医。 正巧今日他不当值。 姚轩也跟着姚太医一起来了,因为听说了沈家二小姐的事迹,有几分好奇,就跟来看看。 沈夫人很高兴姚太医能来,忙前忙后地说好话。 又见姚轩来了,当时就心思一动,赶紧叫人把沈瑜给叫了来。 等沈瑜来了,她就跟姚轩说:“姚公子,到前堂坐吧!这边病气重,再过到公子身上就不好了。让我家女儿在前堂招待你,你们年轻人也能多说说话。” 姚轩原本就是冲着沈瑜来的,自然是没得说。 沈夫人见姚轩同意,便赶紧对沈瑜使了个眼色。 沈镜自然明白沈夫人是什么意思,但是太医的儿子,这个身份对她来说太没有吸引力了。 一下子从长宁侯府嫡子,低到太医的儿子,她怀疑沈夫人现在是病急乱投医,见着个年轻男子就想让她往上冲。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广撒网是好的。人怎么也得给自己留一些备选,不能在一棵树吊死。 沈镜带着姚轩去前堂了,临走时姚太医看了他们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不是姚太医放心沈家,他只是放心自己的儿子。 姚轩是跟着慕元青喝惯了花酒的人,什么姑娘没见过。 自家虽只是太医,但这门第在京城也不算低,毕竟得罪谁都别得罪大夫,这是有数的。 所以姚家在京中官邸里面也算是有头有脸。 姚太医绝不相信凭沈家女儿的手段能让他儿子上钩,所以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姚轩也没在意,甚至都没往这方面想过。 他只是想看看传说中突然开了窍的沈家二小姐是什么样子。 这纯纯就是八卦心作祟了。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简简单单一次八卦,却让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 ------------ 第425章 镜中妖—没有人 姚轩由沈瑜陪着,在前堂坐了一会儿。 期间沈镜表现得心情一直不是很好,她主动跟姚轩说起父亲的病,希望姚太医能够把父亲治好。 另外她还说起沈玫,说沈玫落水了,危在旦夕,希望姚太医看过父亲之后也给沈玫看看。 姚轩没想到沈家是两位病人,便问沈镜:“听说只是给沈老爷看病啊!孟家找到我们的时候,也没提过家里大小姐落水一事。 她是什么时候落的水?怎么会落水呢?” 沈镜红着眼圈儿说:“昨天的事了,早上下人发现她飘在府里的人工湖上。 她一直也没清醒,所以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落的水。 但我总觉得她可能是自杀。” 姚轩眼睛一下就睁大了! 没想到陪父亲过来看个病,这沈家还整出案子来了? “为什么你觉得她是自杀?之前有什么迹象吗?” 沈镜说:“有迹象的。因为母亲骂了她,说了很难听的话。” 她把那天晚上对沈玫说的话,大概意思又跟姚轩说了一遍。 说的时候眼圈儿一直红红的,带着哭腔。 “姚公子,你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所以有些事情我说了你也不会懂。 我与你说这些,不是卖惨博取你的同情。我只是希望你能看在我姐姐可怜的份儿上,能让姚太医给我姐姐也诊一诊病。 她现在还没断气,万一能救活呢? 母亲心疼银子,不愿意给姐姐看病了。 可她到底是我的姐姐,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 她一边说一边摘自己头上手上和耳朵上的首饰,“不能让姚太医白帮忙,这些东西拿去抵诊金,但是你千万别让我母亲知道,她会心疼的。” 沈镜很着急,摘耳坠子的时候扯了一下耳洞,疼得她直咧嘴。 此举在姚轩眼里很加分,在他看来这沈家二小姐是个很好的姑娘。 但他不能收这些东西,请父亲帮忙看一下是可以的,毕竟还有孟家那层关系在。 于是他就跟沈镜说:“二小姐多虑了,我父亲人都来了,再多看一个人也是顺带的事,不必付出这些首饰。” 他说这些话时,沈镜已经走到了他面前,首饰也全都摘下来了,正往他怀里塞。 姚轩赶紧推脱,一边推沈镜一边塞。 这一来一回的,便有了肢体接触。 姚轩微微蹙眉,感觉不太好,干脆起身,往边上侧了一步,面色严肃地道—— “二小姐,我既然说了不要这些东西,你就也不用非要给我。 何况真要给也是给我父亲,不用跟我来来回回的。 另外你方才说你姐姐一直昏迷着,不如带我去看看? 我虽不是大夫,但自幼耳濡目染,对医术也有一定的了解。 我父亲还在为你的父亲诊病,这会儿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看看你姐姐。” 沈镜收回了手,将那些首饰给了自己身边的丫鬟,然后说:“好。那我这就带姚公子去看我姐姐,谢谢姚公子愿意去看她。” 说完,也不再与姚轩纠缠,干脆利落地走在前头为他带路。 姚轩就觉得刚才可能是误会这位二小姐了,她应该只是心急。 沈府不大,不一会儿就到了沈玫的院子。 姚轩见过沈玫,毕竟什么诗会茶会的他也没少去。 沈玫曾经给他留下过很深的印象,但不至于到喜欢的程度。 毕竟沈玫比他大几岁,而且他知道谢文远喜欢沈玫。 听说沈玫落水就快要死了,他纵是有心理准备,也在见到沈玫的时候吓了一跳。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脸煞白,呼吸极其微弱,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跟个死人没什么两样。 屋里的丫鬟正在跟沈镜说话:“二小姐,要不叫夫人过来看看呢?奴婢感觉大小姐快要不行了。这毕竟是大小姐,如果咽气的时候没有个亲人在身边,挺凄凉的。” 沈镜重重地叹了口气,眼泪含在眼圈儿里,跟丫鬟说:“父亲那边情况也不太好,高烧不退,母亲一直守着。我之前就跟她提过让她来姐姐这里看看,可是她不来。 你也知道我母亲那人的脾气,她不会听我的话的。” 姚轩听得直皱眉,“沈夫人连自己女儿要死了,都不来看看?” 沈镜再度叹气,“姚公子,我做为女儿,不好讲究自己的母亲。但事实上确实如你所说,她就是不愿意来见。” 姚轩不解,“为什么?” 沈镜说:“因为沈家在姐姐身上花了很多银子,这些银子还没有见回报,姐姐就出了事。 所以她说姐姐是个赔钱货,就跟从前的我一样。” 姚轩觉得沈夫人实在离谱,早知道沈家是这样的人家,这一趟就该拦着父亲不让来。 他走上前去看沈玫,伸手搭了一下沈玫的腕脉。 姚轩原本不通医术,他最喜欢的就是跟着慕元青到处去喝花酒。 但是在经了唐雪莹一事后,他整个人的生活状态已经有了质的变化。 不学无术的青年现在已经开始学本事了,且在发现科举之路根本走不通之后,开始老老实实地跟着姚太医学习医术了。 毕竟家里有这个条件,再加上自幼耳濡目染,所以医术学起来还算是得心应手,挺顺利。 这会儿他握上沈玫的腕脉,很快就感觉到这人确实如丫鬟所说,根本活不成了。 姚轩有些感慨。 曾几何时,沈家大小姐的芳名在京城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虽然没到慕倾云那种程度,但是在低一个层次的人群中,也是非常耀眼夺目的。 要不然谢文远也不至于把心思放在她身上许多年。 可惜,这样一个妙人儿,这就要香消玉殒了。 “我去叫我父亲来看看。”姚轩觉得沈玫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沈镜听闻此言立即点头,“那我跟姚公子一起去见太医。” 说着,二人一前一后就要往外走。 姚轩步子迈得大了些,几步就跟沈镜走到了并排的位置。 桌子上放着一面铜镜,那是沈玫平日里用的。 姚轩就是随意那么一扭头,也不是刻意的,就是很随意的一扭头。 正好在铜镜里看见了皱着眉头的自己。 这并没有什么,很正常一件事。 但不正常的是,镜子里只有他,并没有“沈瑜”。 明明这位沈家二小姐跟自己走了个并齐,按说铜镜里应该也照到她才对。 可是镜子里只有他一人,根本没有沈家二小姐。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身边根本无人一般。 这太奇怪了! 姚轩脚步停了一下,故意的。 他蹲了下来,听到沈镜问他:“姚公子,怎么了?” 他立即道:“没事,鞋里好像进了沙子,磨脚,我整理一下。” 沈镜没多想,就站在边上等着他。 姚轩又假意半起身,单脚往桌边蹦了两下,一只手扶着桌子。 这样子像是一只脚站不住,需要跟桌子借个力,也挺正常的。 沈镜走上前,再问:“公子需不需要帮忙?” 姚轩就等她走过来跟自己说话呢! 因为她一走过来,两人离得就更近了,关键是离那铜镜也更近了。 他一边说着“不用不用”,一边不经意地扭头看向铜镜。 这一眼,姚轩几乎都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了。 铜镜里还是只有自己,根本没有“沈瑜”半点影子…… ------------ 第426章 镜中妖—有人下药 可是沈瑜明明就在自己身边,很近很近。 他稳住心神,把头又转了回来,扯了扯自己的靴子,然后说:“没事,已经好了。” 说完,大步走出房间。 沈镜并没有怀疑什么,也跟着走了出去。 很快她就追上了姚轩,一路上跟姚轩说着话,讲沈家的事,也讲沈玫的事。 姚轩心不在焉,又紧张又害怕。 唐雪莹那件事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如今阴影还没散完,沈家又整这一出。 一瞬间,他脑子里产生了无数种想法。 比如说这沈家的二小姐可能不是人,是个鬼。 再比如说整个沈家可能都不是人,全是鬼。 还比如说沈家二小姐也是从画里走出来的,顶替了真正二小姐的身体。 他想尽快把这件事情说给慕元青听。 姚太医还在沈老爷屋里呢!这会儿正在跟沈夫人说话。 姚轩二人到时,正听到姚太医说:“准备后事吧!药都已经喂不进去了,确实没有医治的必要了。我尽了全力,如果沈夫人不甘心,就再请别的大夫来看一看。” 沈夫人往后退了两步,要不是有丫鬟扶着,她都能坐到地上。 “怎么会这样?他只是生病了,生病吃药不就能好吗?怎么会病死?” 姚太医也不明白,“沈老爷是怎么病的?” 沈夫人想了想,说:“没有什么征兆,就是突然说全身发冷,然后不到一个时辰就烧了起来。越烧越烫,人一开始还是清醒的,后来直接就昏迷了。 我们也请过别的大夫,药也开了,强行喂了,就是不见退烧。” 姚太医听得直皱眉,“方才我仔细检查了沈老爷的身体,没有出疹子,也没有其它症状。 不会是时疫。 目前看来就是突发高热,但所有退热的药都不好用。 或者夫人可以试试将人泡在冷水里,看看能不能把热度降下来。” 沈夫人非常的慌,她从来没听说过人生了病还要泡在冷水里。 但身边的婆子跟她说:“夫人,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咱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沈夫人匆忙点头,“对对,死马当活马医!那你们快去准备冷水。” 她说到这里,晃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头也有点晕,差点摔倒。 婆子说:“夫人一直在这边照顾老爷,一定是太累了,快去歇歇吧!” 姚太医想说不如我给你也诊诊脉吧? 这时,却见姚轩走了过来,站到他身边之后,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腕。 姚太医不明所以,但也知儿子应该是有话和自己说。 于是对沈夫人道:“那夫人先休息一下,我们这就回去了。” 沈夫人点点头,“麻烦姚太医了。”然后张罗着下人快送送。 姚太医出了门,沈夫人坐到椅子里,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出了一身的汗。 感觉特别累,全身都没有力气,还有点难受。 但是她没有多想,只当自己是因为自家男人的事受到了打击。 沈老爷躺在榻上,脸烧得通红,呼吸有些急促,一下一下地倒着气。 下人们已经在往浴桶里倒冷水了。 她命人把沈老爷扶起来,去掉了全身衣物,扶进了浴桶。 沈夫人还在榻边坐着,靠在椅背上,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屋外,姚轩拉着姚太医走出了挺远,这才道:“沈家还有一位病人,父亲也给看看吧!” 他把沈玫的事跟姚太医讲了一遍,姚太医当时就皱了眉:“怎么会这样?” 他看向沈镜,问道:“你们家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出这种事? 我见你那母亲也不像不明事理之人,照顾你父亲仔细又尽心,怎会对亲生女儿如此?” 沈镜苦笑,“姚太医还是不了解我们家,您是姨父帮忙请来的,回头您跟姨父问问,就知道我们家是个什么情况了。” 姚太医摇摇头,他没有打听别人家事的兴趣,便只说:“前面带路吧!” 沈镜带着二人又去了沈玫那里,姚太医给沈玫诊了脉,期间外面有下人叫沈镜出去说话,沈镜离开了一会儿。 姚太医这时正好诊出结论,小声说了句:“能治。” 但姚轩却突然扯了一下姚太医的袖子,又冲着姚太医挤了挤眼睛。 等到沈镜再回来时,就跟她说:“大小姐也够呛了。” 沈镜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哭倒在沈玫榻前。 姚太医起身,不明所以地看向自己儿子。 可姚轩还是冲着他摇头,二人走出了沈玫的房间。 沈镜从后面追了出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给二人道谢,又把自己那些首饰塞给姚太医。 姚太医没要,只说孟大人已经付过了诊金,不收沈家的钱财,然后带着姚轩走了。 二人出门上了自家的马车,马车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离开了沈府所在的巷子,姚太医这才问姚轩:“怎么回事?你为何不让我告诉沈家人实情? 那位大小姐虽然看起来不太好,但是比起沈老爷还是好上一些。 我开个方子,只要家里人照顾得好,能把药喂进去,人就能活。” 姚轩没直接答,而是反问道:“爹,那沈大人是什么病?” 姚太医想了想,说:“看起来就是高烧,没有别的症状。但因为烧得太高了,药物和针灸都无法控制,病情就变得非常严重。 我试过很多办法,都以失败告终。 不出意外,那位沈老爷熬不过今天晚上。” “人会无缘无故就高烧吗?”姚轩说,“不管生什么病,总归得有个原因吧? 父亲还记不记得元青那次重病?您也说看起来没有任何病因。 但又说像是邪气入体。 那这次呢?那位沈老爷有没有邪气入体的可能?” 姚太医想了想,摇头,“没有。 元青那次印堂发黑,邪气入体的特征十分明显。 但沈老爷并没有这种特征,一切都很正常,就是单纯的生病。 至于病因,有可能是冻着了。” 姚轩还是觉得不对劲,“得冻成什么样才能让人直接高烧致死? 他又不是街上的要饭花子,夜里没地方睡觉在外头冻着。 他一个富户人家的老爷,怎么可能冻到这种地步。” 他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然后又问起沈玫:“她的病呢?” 姚太医说:“不好说。落水,呛了肺,导致高热,这个是非常明显的病因。 但是……”姚太医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斟酌半晌才又道,“但是很奇怪,有药物的迹象。” “有人给她下药了?” “说不准,但肯定是有药物作用的。”姚太医说到这里,再问姚轩,“你为何拦着我不让我给那位沈家大小姐治病?” 姚轩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怕治好她并不是沈家人的心愿,反而容易让她再死一次。” 姚太医想了想,也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她身体里既然有药物的迹象,那就说明家里可能有人想让她死。那样的话我就算治了,对方也会再下一次药。 可是下药的人会是谁呢?沈家的下人吗?” 姚轩摇摇头,“也不见得是下人。这事儿不好说!”他掀了车帘子,跟车夫吩咐道,“去大理寺。”然后再回过头跟姚太医说,“爹,一会儿我去一趟大理寺,你先回家。 可能晚些时候还得请您给那位沈家大小姐医治一遍,但应该不是在沈府医治。” ------------ 第427章 镜中妖—全死了 姚太医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听说姚轩要去大理寺,又觉得这里八成是有事。 便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姚轩在大理寺下了马车,请门口的人通传,要见慕元青。 慕元青有阵子没见到过姚轩了,过年期间被狐妖的事情闹的,二人也没机会见面。 今儿见姚轩找到大理寺,他很高兴,又正赶上晌午,便拉着姚轩要出去吃一口。 姚轩没干,“大晌午的又不能喝酒,出去吃有什么意思?我就在大理寺对付一口就行了,衙门里应该不差我一口饭。主要我有正事跟你说,跟诡案有关。” 慕元青一听这话立即严肃起来,拉着姚轩就往里面走。 大理寺晌午的伙食挺好的,三荤三素,还有汤。 姚轩没什么胃口,简单盛了一些。 慕元青拉着他坐到一个安静的角落,然后问:“出了什么事?” 姚轩说:“今早孟大人……就是前太子妃的爹,他来找我父亲,说请我父亲去他一个亲戚家里帮忙看病。我正好没事,便也跟着去了。” 话刚说到这儿就被慕元青给拦住了,“你等会儿?孟家的亲戚?不会是沈家吧?” “你猜对了!”姚轩一拍大腿,“这沈家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啊!” 他把今日在沈家的遭遇讲了出来,重点讲了镜子里照不出“沈瑜”的事。 慕元青听得一愣一愣的,“镜子里照不出她?” “对!”姚轩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你说吓人不吓人?” 慕元青倒没觉得有多吓人。 在大理寺久了,接触的诡案多了,这种事也就见怪不怪了。 他只是觉得事情真巧,孟婉如拜托他们留意沈家两姐妹,这还没几日工夫,就让姚轩给撞上了。 可是之前他二姐姐说沈家二小姐没什么问题啊! 这怎么又在镜子里照不出来了呢? 所以那位二小姐到底是人是鬼? 他问姚轩:“你是怎么打算的?拦着不让姚太医给沈玫看病,是怎么打算的?” 姚轩说:“我是觉得那位二小姐有问题,所以担心这个病即使治好了,也有可能再被人动手脚,让沈玫再病危一次。 而且这种事整不好还要赖在我们姚家头上,我们可不背这个锅。 所以我拦着我父亲没让他治,然后就过来找你想个办法。 我父亲说沈玫有被人下药的可能,现在说不好药是谁下的,但十有八九是沈家的人。 所以这个病怎么治呢?肯定不能在沈府里治了。” 慕元青点头,“你说得没错,肯定不能在沈府医治了。那就到孟府去治吧!”他说,“我可以把这事儿跟孟家说说,让他们把沈玫接出来。” “那万一沈瑜也跟着呢?两家是亲戚,沈瑜要是想去孟家,谁也拦不住。 而且我觉得,现在不应该打草惊蛇,不应该让沈瑜知道官府在怀疑她。” “那还能去哪?”慕元青拧着眉心想了一会儿,倒还真想出一个地方来——“谢家!” 下晌,慕元青去找谢文远了。 当天晚上,谢文远就亲自登门,把沈玫给接了出来。 沈夫人自然是不愿意的,就连沈镜都不愿意。 但是谢文远说了:“我与小玫相爱一场,活着的时候不能结为夫妻,现在她要死了,我就想守在她身边,陪她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 沈镜当时就道:“那文远哥哥可以到沈家来陪着姐姐,也是一样的。 姐姐现在还活着,不明不白地去了你家,无论是她的名声还是沈家的名声,都不太好。” 谢文远当时就斥道:“都到这种时候了,还要什么名声? 是名声重要,还是送她最后一程重要?” 说完,他又看向沈夫人。 沈夫人这会儿眼眶发黑,整个人都十分虚弱,需要两个大力婆子搀扶着才能走动路。 谢文远当时就皱了眉,问了句:“夫人是病了吗?” 沈夫人叹着气说:“孩子的爹要不行了,我跟着上火,急火攻心导致的,没事。” 说完,又看了眼沈玫,然后说:“你可以把她接走,但我们沈家需要一个说法。 你得给小玫一个名分,否则她就必须得死在沈家,谁都不能把她带走。” 谢文远当时就从怀里掏出一纸婚书扔了过去,“从今往后,沈玫就是我谢文远的妻子。 聘礼明日我会叫人抬到沈家来,该给你们的都不会少。 现在我可以把人带走了吗?” 沈夫人满意了,点了头。 谢文远抱着沈玫上了谢家的马车,很快就离开了沈府这条巷子。 沈镜总觉得这件事情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好问题出在哪。 她在府门口站了很长时间,直到沈瑜提醒她:“该回去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站了太久,久到沈夫人都已经走了。 她转过身走回府里,一边走一边问沈瑜:“谢文远把沈玫给接走,不会有什么事吧?” 沈瑜丝毫不在意,“能有什么事?她在冰冷的水里泡了一个多时辰,这两天一直都没醒,你觉得她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吗? 何况白天的时候太医也来过了,要是能救,太医早就救了。” 沈镜“嗯”了一声,还是有点不放心,“谢文远为什么要接她走呢?他当真对沈玫有那么深的感情吗?真要是感情深,他不会把那些东西还回来,他应该相信沈玫才对。” 沈瑜说:“你管他真心还是假意呢!反正沈玫是活不成了。现在家里那两个老的也熬不过今晚,我的大仇就快要报完了。 沈镜,你不高兴吗? 等到他们全都死了,你就自由了!这具身体就永远都是你的了。” 沈镜皱了皱眉,有些不放心,“你真的就心甘情愿把身体给我?” “我为什么不给?”沈瑜笑了起来,“从前想活着,现在我是一点儿都不愿意活着了。 这一家人太恶心,我甚至觉得我身上流着沈家人的血,都很恶心。 我不想要这身体了,给你吧!下辈子希望能投生个好人家,我早死早投胎。” 沈玫走后没多久,沈夫人就倒下了,就倒在沈老爷的屋里。 下人们一团乱,纷纷请沈镜给拿个主意。 就在沈镜犹豫不决时,里间又传来丫鬟的叫喊声:“老爷走了!” 脑海里传来沈瑜的欢呼:“太好了!终于死了一个!” 紧接着又是一团乱,然后有人说:“夫人……夫人也走了!” 沈瑜彻底开心了。 她说:“现在就剩一个沈玫了!不出意外,明日一早就能接到沈玫的死讯。 沈镜啊!你马上就要自由了!” 可是沈镜开心不起来,她心很慌,有一种很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萦绕着。 下人们跪到地上开始哭,她也跟着跪了下来。 下人说请个长辈来主持大局吧! 她就点点头,让管家去请孟家夫妇过来帮忙。 沈瑜见她情绪低落,就问:“你到底怎么回事?是对自己没信心吗? 你的那种妖术明明很厉害,略施一二就能让人重病缠身,连太医都瞧不出病因。 你还在怕什么?” 沈镜也不怎么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慕长离的身影。 那位见过两次面的西疆王妃给了她极大的危机感,她只要一想到那个人,就控制不住地心慌。 她不想在沈家待下去了,她想跑! ------------ 第428章 镜中妖—婚书是假的 但是跑之前,得把沈瑜从身体里骗出来! 只要熬到明天早上就行了,沈镜默默地安慰自己,只要等到明天早上,沈玫死了,沈瑜就会从身体里出来,进入铜镜。 到时候她把铜镜砸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开始谋划自己的逃跑路线,但同时也对“不跑”这件事有着无限期待。 毕竟她想在京城生活下去,想在孟家的帮助下嫁个好人家,然后过完这一生。 所以能不跑尽量还是不跑,如果实在不行,就得立即离开凤歌城。 孟大人和孟夫人很快赶来了,孟婉如也来了。 孟夫人跟沈夫人到底是姐妹,虽说平日里孟夫人看不惯沈夫人的作派,但眼下妹妹突然就死了,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孟夫人一进屋就开始哭。 沈家的下人已经在忙着摆灵堂了。 灵堂就设在前堂,沈镜这会儿也在前堂站着。 孟夫人抓了她一把,带着哭腔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们突然全都死了? 你母亲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我特地派人来过问,当时只说你父亲不大好,你母亲却没有生病。这怎么……怎么突然就……” 沈镜也哭了起来,她抓着孟夫人的手不停地叫着姨母姨母,然后哭着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父亲突然病了,姚太医来看过之后就说已经没希望了,让家里准备后事。 母亲因为这事儿受了打击,人一下子就不太好了。 她的病来得很快,不过一两个时辰就倒了下去。 后来父亲先咽了气,她听说父亲没了之后,紧跟着就也闭了眼。 姨母,我好害怕,家里没有主事人了,就剩下我一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家的下人也跟着说:“夫人是跟着老爷一起走的,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实在是太深了,一个走了,另一个就也跟着走了,脚前脚后。” 孟夫人气得直哆嗦。 感情深吗? 其实一点儿都不深。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么! 她那妹妹早就看不上沈家男人了,认为他没本事,窝囊,又不会读书又不会赚钱。 特别是孟婉如嫁到太子府之后,沈夫人就愈发的觉得沈老爷是她的拖累。 虽然也还凑合着过着,但多半也是沈夫人觉得沈玫将来能有个好归宿。 到时候她母凭女贵,日子也能好过起来。 这样的两口子,叫她怎么相信沈夫人是因为舍不得沈老爷,才跟着走的? 孟夫人不停地摇头,人已经扑上前去看沈夫人的尸体。 孟大人怕冲着她,赶紧过去拉着。孟家跟来的下人也在两边拉着,不让她往前扑。 孟婉如则是问沈镜:“你姐姐呢?她怎么样?” 沈镜摇头,“不好。母亲说她是赔钱货,不愿意再贴银子给她看病。 今日姚太医来了,我求着姚太医偷偷给姐姐看看。 可是姚太医看过之后也没说能救,摇着头走了。 后来谢公子来了,说他心里还念着姐姐,不想让姐姐到死都跟他还没有个结果。 他说不想给姐姐留遗憾,想把姐姐接到谢家去。 母亲说不能不清不楚的就让他把人接走,他就给我们甩出一份婚书来,说明日来送聘礼。 母亲这才同意他把姐姐带走了。” 孟婉如觉得这件事情过于离谱了,沈玫居然去了谢家,谢文远还拿了婚书? 这事儿听着就不靠谱。 她问沈镜:“婚书呢?拿来给我看看。” 沈镜就问在前堂忙活的沈夫人的贴身婆子:“母亲把婚书放到哪了?” 婆子红着眼圈儿说:“在老爷那屋里呢!之前夫人一直搁在袖袋里,刚才给她换衣裳,老奴把那婚书取出来,搁到老爷那屋的抽屉里了。二小姐,要取吗?” 沈镜点点头,“去取来吧!” 婆子去取婚书了,孟婉如走上前看了看沈家夫妇的尸体,也看不出个究竟来。 但沈家这个事儿让她觉得怪怪的。 突然之间家里死了两个人,还有第三个人也熬不过今天晚上。 这是中了什么邪? 她那姨父姨母身体好着呢!怎么可能突然就重病不治? 孟夫人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孟大人在劝着,沈镜看了一会儿,也走过去跟着一起哭。 下人们把灵堂布置得差不多了,买棺木的人也回来了,拉来了两副棺材。 可是棺材很不好,孟夫人看到之后气得直骂:“你们就拿这种东西糊弄你家主子?” 下人就说:“账面儿上实在没银子了。” 孟大人不等孟夫人发作,赶紧就吩咐沈家的人:“重新去买,买好的,记在孟府账上。” 下人答应着去了,刚拉回来的两副棺材也给拉走了。 沈镜见火盆和纸钱已经摆好,便跪到一边默默地去烧纸。 孟婉如看了看,也走了过去,跟她并排跪着。 沈镜哭了一会儿就不哭了,但烧纸的动作却没停。 见孟婉如过来,就跟孟婉如说:“表姐,从小到大就你对我最好,你给我指条路吧! 现在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表姐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如今虽然被母亲重视起来,但也只是被重视,根本做不了家里的主。连我姐姐也一样,随时随地都会被爹娘放弃。 现在所有人都不在了,表姐,我以后该怎么办啊!” 孟婉如眉心紧拧着,心里对这个二表妹既有心疼又有疑虑。 本来就觉得不太对劲的人,现在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了,这里面真的没有事吗? 不多时,下人把婚书拿来了。 孟夫人那边已经哭得没了力气,自然是没精力看这东西。 孟婉如把婚书拿在手里仔细看,沈镜在边上还问了句:“表姐,是婚书有什么问题吗?” 孟婉如摇摇头,随手把婚书又交给下人,然后说:“没问题。” 沈镜松了口气,“没问题就好。姐姐生前一直钟情于谢公子,可惜被家里拖累了。 现在能够得偿所愿,也算是一种安慰。” 孟婉如提醒她:“人还活着,就不能称为生前。” 沈镜赶紧点头,“对对,表姐说得是,是我失言了。” 孟婉如看了孟夫人一眼,再看看沈镜,就说:“你的爹娘都死了,但你似乎并没有过于伤心。” 沈镜苦笑了一下,又往火盆里扔了两张纸钱,“表姐,你还不明白我从小到大受的那些罪吗?说句不该说的,他们什么时候把我当过亲生女儿?我在这家里过得连下人都不如。” 她一边说一边把袖子撸了起来,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虽然已经快要好起来,但还是能看出印子。 “这都是以前被奶娘掐的,后来奶娘被处置了,但那也是因为我开了窍之后,爹娘觉得我有用了,才肯替我报仇。 如果我一直不开窍,我就要一直被下人打骂,还要被下人抢饭吃。 你说,这样的父母,我对他们能有多少感情?” 孟婉如也叹了一声,她知道沈镜说得对,她那姨父姨母确实做得过分。 就算换了她,从小被这样对待,怕是也不会对爹娘的死表现出伤心。 现在这孩子能跪在这里给烧几张纸,就算不错了。 就是可惜了沈玫。 孟婉如轻轻蹙眉,觉得这里头有事儿。 谢文远为什么要把沈玫接走呢? 还婚书。 那婚书根本就是假的! ------------ 第429章 镜中妖—沈玫醒了 谢府。 沈玫被安置在客房,姚太医已经在里面替她诊治了。 谢夫人沉着脸坐在厢房,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谢文远,气得直哆嗦。 “这几年我一直在提醒你,不要再想着沈家的女儿。 就算那姑娘没什么错处,可她有一对那样的父母,就注定了她这辈子进不了谢家的门。 我以为你听进去劝了,可是没想到你居然瞒着我把她给接回来了。 还是一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她万一死在谢家,咱们怎么跟沈家交待? 就凭沈家那个德行,那不得讹上谢家一辈子啊! 文远,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该明白我说的话。 可是你为什么要办这种糊涂事?今后你的名声怎么办啊?” 谢文远这会儿其实也在迷茫,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勇气把沈玫给接回来。 可是当姚轩跟他说,如果不把沈玫接走,沈玫很有可能就会死在沈家时,他害怕了。 虽然把那些东西都还给了沈玫,但是在他心里,他依然不愿意承认沈玫是那样的姑娘。 他始终觉得沈玫心里有苦衷,也为自己的冲动而懊恼。 特别是当他听说沈玫在接了那些东西之后,次日清晨就落了水。 他觉得那都是他的错,是他太冲动了,没有调查清楚就做那些事。 他想去给沈玫道歉,却听说沈玫已经不行了。 谢文远脑子很乱,谢夫人还在不停地问话,他被逼得没办法,只好跟谢夫人说:“母亲,我接沈玫回来,其实并不是为了我自己。 这事儿是慕元青让我做的,他说沈家涉及一桩诡案,为了避免沈玫死在诡案里,所以不得不把她给接出来。 母亲,不管您如何看沈家,沈玫总是没有错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这件事情跟大理寺有关,慕元青开了口,谢家总不能……” 谢夫人明白他的意思,那慕家三少爷如今是既代表了大理寺,又代表了西疆王府。 他们要查案,需要谢家配合,谢家怎么可能说不。 谢夫人叹了一声,又看向谢文远,“你要是能明白这是配合大理寺,那我什么都不说。 但你心里要是对沈家那姑娘还有什么想法,那就不是大理寺的事了。” 谢文远低着头不吱声,谢夫人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心里肯定还装着沈玫。 正想发火,这时,有下人进屋来报,说沈家那边传来消息,沈老爷和沈夫人都死了。 “孟大人和孟夫人已经去沈府主持大局,婉如小姐派人传话,请咱们帮忙照顾好沈玫,千万别让沈玫再出什么事。还说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一定亲自登门拜谢。” 谢夫人一愣,“你说什么?沈家夫妇死了?” 谢文远也惊了,“什么时候的事?我去接沈玫的时候,那沈夫人还好好的啊!” 下人答:“刚传来的消息,应该才死没多久。沈家人正在外面置办寿材,咱们府里的人还在街上遇着了。” 谢文远跟谢夫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来疑惑与震惊。 “文远。”姚轩推门进来了,进来之后先冲着谢夫人点了点头,然后跟谢文远说,“沈玫救活了,确实是被人下了药。” 谢文远二话不说,转身就出了厢房。 谢夫人有心想叫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自家儿子的心思她哪能不知道,这么多年了,媒人都快把谢家的门槛给踏平了,可是他一个都不见,哪个姑娘都不合他的心意。 这就是在等沈玫呢!在跟家里无声地对抗呢! 其实谢夫人并不反感沈玫,她接触过沈玫,知道那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可问题就出在沈家。 沈家那对夫妻的心思昭然若揭,谁要是被那样的人家缠上,那真是一辈子都甩不掉。 不过如果那两个人都死了,那她倒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成全了儿子跟沈玫。 姚轩也跟着谢文远去正屋看沈玫了。 沈玫这会儿还躺在榻上,眼睛睁着,谢文远跟她说话她也不应,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姚太医已经站了起来,跟谢家的下人说:“按照这个方子去抓药,连续服用五日,基本就没什么事了。”说完又看了姚轩一眼,“要回家了,你跟我一起走吗?” 姚轩摇了摇头,“元青让我在这边守着,有什么事还得跟他说呢!” 姚太医“嗯”了一声,走出了屋子。 姚轩转过头看向谢文远,谢文远正在跟沈玫说话,他一直在问沈玫:“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能想起来是谁给你喂了药,你又是怎么落水的吗?” 沈玫起初没有说话,过了挺长时间,她视线才有了变化,才向谢文远看过来。 然后就问:“我这是在哪里?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谢文远说:“你在我家,是我接你回来的。你被人下了药,还落了水。沈家人觉得你活不成了,已经放弃了你。可是姚太医说你还有救,我就把你接到谢府,请姚太医治好了你。 小玫你别怕,在谢府没有人会害你,下人已经去按方抓药,你只要吃上几天就会好起来。” 沈玫觉得这件事情很荒谬,“你把我接到谢府算怎么回事? 我与你无亲无故,仅有的一点牵挂你也全都给我还了回来。 现在又把我接到谢府,你这是要我生还是要我死? 就算救活了我,我的后半生该怎么过? 谢文远,你这样做,有问过我的意见吗?你知道我愿不愿意跟你回家?” 谢文远十分懊恼,他坐到沈玫榻边,苦苦哀求:“都是我的错,是我心志不够坚定,怀疑了你。我已经知道错了,也后悔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沈玫都听笑了,“原谅你?我有什么资格谈原谅不原谅? 咱们两个之间本来也没有多少交集,不过是吟诗作对时互相欣赏,但这种欣赏支撑不了我们同心同德过一辈子。所以你把那些东西还回来,我觉得你做得很对,是个清醒的人。 我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知道无官无品的沈家根本配不上高高在上的谢家。 所以我对你早就断了念想,我落水也跟你还回那些东西没有半点关系。 谢谢你救了我,现在我得回家去了。” 她说着话就要起身,但起来的时候还是迷糊了一下,没撑住,又躺了回去。 谢文远赶紧劝道:“小玫你别激动,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现在顾好自己的身子要紧。 至于其它的事,一切都等你养好了身体再说。” 姚轩这时开了口,对沈玫说道:“沈大小姐,你们家发生了一些事情,包括你落水,还有被人喂了药,这都涉及触犯南盛律法。 我父亲受孟家之托去沈府看诊,我也同去,我们发现了一些事情,并报了官。 所以现在,我希望你能仔细回忆一下自己落水的经过。 还有,你是什么时候被人喂的药物?知道是谁给你喂的药吗?” 沈玫这才把目光转向姚轩,看了一会儿似乎想起来他是谁了,说了句:“姚家的公子?” 姚轩点点头,“对,是我。你跟我说说这些事吧!说完了我好去告诉元青。 这桩案子大理寺接手了,你现在不说,很快也要到大理寺公堂上说。” ------------ 第430章 镜中妖—慕长离的镜子 姚轩的话把沈玫给说愣了。 她落水昏迷之后,沈家后面发生的事她完全不知情,几乎听不明白姚轩在说什么。 谢文远只好把事情前前后后经过给她讲了一遍,然后告诉她:“是姚太医查出你被人喂了药,所以现在落水一事,我们不确定是你自己想不开,还是有人推了你。” 沈玫惊呆了,“你说什么?我父母都死了?怎么会这样?他们明明都好好的!” 她不敢相信这个事情,挣扎着想要起来,要回沈家。 但是被谢文远给按住了,他跟沈玫说:“这件事情确实有蹊跷,但如今人已死,你回去也无济于事。 你放心,孟大人和孟夫人已经去沈府主持大局了,后事一切操办得都很顺利。 你若想要查清楚真相,就得按姚轩说的那样,仔细回忆你出事的经过,或许能帮上忙。” 沈玫在谢文远的劝说下冷静下来,开始回忆自己落水之前的事情。 “我没有什么被人下药的记忆,但要说落水,我肯定不是自己想不开。 我没什么想不开的,咱们两个的事原本就没有可能,这些年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所以还不至于为了这件事情就去跳湖。 我只记得那天早上我起得很早,迷迷糊糊地好像有人在喊我,我就出去了。 后来走到湖边,又感觉那个声音在湖水里喊我。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没觉得跳到水里是件多可怕的事,听到有声音喊我,我就跳下去了。 再后来……再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但现在你们要是让我回想,我可以确定那天早上我醒来之后,意识是模糊的。 那种感觉确实像是被人下了药,可是我也不知道被什么人下了药。” 谢文远跟姚轩对视了一眼,然后才跟沈玫说:“所以我得把你接出来,姚轩的意思是,如果由着你继续留在沈府,那就算姚太医把你给医好了也没用。 那人能害你一次,就能害你第二次。” “是谁要害我?”沈玫不明白,“是府里的下人吗?” 谢文远摇头,“我不知道。” 姚轩却说了句:“沈老爷跟沈夫人没有征兆地死了,这会不会也是条线索?” 沈玫不解,“这算什么线索?”然后再问谢文远,“你知道我爹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我知道他们不够好,为人处事也让你们谢家瞧不起。 可他们到底是生我养我的父母,从小到大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人突然就没了,我接受不了,我一定得要一个说法。” 谢文远也很为难,“我也是才听说的,并不知道沈家究竟出了什么事。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问了,等人回来我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沈玫不干,“我不能留在这里,我得回去给爹娘守灵,家里只有小瑜一人我不放心。 对了,小瑜呢?小瑜没事吧?” 谢文远说:“没听说二小姐有什么事。” 沈玫忽然笑了,“你很关心小瑜,应该派人多去关心关心她才对。” 谢文远有口难辩,“从来没有。小玫,我从来没有关心她,是她这阵子总找我说话,每次都是说跟你相关的事……罢了,这些以后再说,你只管安心养病,别想着回沈家。” 姚轩也说:“现在你最好不要回去,按说你应该是个死人,但我爹救活了你,那可能就逆了凶手的心意。 凶手一次没杀成,八成还会再杀你一次的。现在回沈府太危险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提出了自己的猜测:“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凶手是想置沈家于死地?他想弄死沈家所有人?” 这话一出,沈玫立即道:“那小瑜岂不是也很危险?” “可是她什么事都没有。”姚轩说,“至少我们得到消息时,没听说她有什么事。 行了沈大小姐,你安心在这里待着,沈家这事儿是桩案子,已经不能从常理来推了。 你现在得配合官府查案,官府不让你回去之前,你绝对不能在沈家露面。” 说完,又对谢文远道:“麻烦你看着她,我得去见元青了。” 谢文远起身相送,“多谢你,姚轩。要是没有你,小玫这条命就捡不回来了。” 姚轩摆了摆手,“这都是应该的。沈家的事儿有些复杂,单看这件事情大理寺接手了,你就该明白跟什么有关。 所以再多的就不要问了。” 谢文远送了姚轩一段路,再回来时正遇到谢夫人从那院子里走出来。 他赶紧迎上前,跟谢夫人说:“小玫得在我们府上住一阵子,姚轩临走时说,沈家的事情大理寺接手了,所以里面的一些细节让我们不要多问。” 谢夫人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就住着吧!”她说完,叹着气看了一眼谢文远,“不是我在你婚姻的事情上故意为难,实在是那沈家…… 罢了,人都没了,再说人家的不好就不礼貌了。 且让那沈玫安心在家里住下,我跟你爹爹也看看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个好姑娘。 若是个心地善良的,那我们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家。 再加上有孟家这层关系,到时候让孟家出个面,把你们的婚事订一订吧!” 谢文远说:“沈家大丧,三年内沈玫是成不了婚的。” 谢夫人却摆了摆手,“这个说法是如果在百日之前完婚,就没有关系。 如果百日不完婚,就要再等三年。” …… 沈府。 姚轩到时,慕元青也刚到。 姚轩把沈玫那边的事情说了一下,然后提出自己的想法:“单看沈家还剩下谁,谁就有可能是凶手。要不然别人都出事了,怎么就她好好的? 而且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事吧? 那沈瑜在镜子里照不出来,她绝对有问题!” 慕元青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来,“我有准备,那沈瑜是人是鬼,到时候照一照就知道了。” 姚轩不明所以,“这是啥玩意?一面镜子还有这妙处呢?” 慕元青勾住他的肩膀,“这可不是普通的镜子,是我二姐姐给我的。 当然,我也是眼睁睁地看着她随手从自己的梳妆台上拿起来的。 不过她在这上面比划了几下,像是画了什么东西在镜面上。 看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她说这镜子有妙用。” 姚轩点了点头,“二姐姐说有妙用那就一定是有妙用。” 慕元青斜了他一眼,“是我二姐姐,不是你二姐姐,另外我姐不愿意让外人叫她姐,她说显得她不够年轻。” “那以后我当着她面儿尽量少叫!” 二人说着话就到了前堂,沈府的灵堂已经搭起来了,棺材也买回来了。 沈家夫妇已经装棺,棺盖盖着,上头绑着一朵用布扎成的白花。 孟夫人和孟大人都在,孟夫人坐在椅子上,孟大人在边上扶着她。 她就靠在孟大人身上时不时地抽泣两声。 孟婉如和“沈瑜”在边上跪着,时不时往火盆里扔两张纸钱。 慕元青扯了姚轩一把,小声说:“先别提沈玫已经醒了的事,如果他们问起,你就说人还昏迷着,挺不到天亮了。” 姚轩点点头,“好。”然后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沈瑜那边投了去。 “别看她。”慕元青提醒,“自然一些,别让她看出破绽来。 沈家的事我还得再多了解一些,要不然案宗没法写啊!” ------------ 第431章 镜中妖—怕什么来什么 慕元青的到来,让孟家夫妇也意识到沈家的事可能不太对劲了。 孟大人亲自过来陪慕元青说话,姚轩则是去祭拜了沈家夫妇,然后蹭到孟婉如身边,跟着一起烧纸。 孟大人和慕元青到外面去了,沈镜往外看了一眼,心又慌了起来。 听说这位慕家的三少爷是在大理寺任职的,大理寺专办诡案,不知道她算不算“诡”。 这纸烧得有一下没一下的,沈镜一直在走神,时不时地就往外看。 姚轩皱了皱眉,就问她:“你总看元青干什么?” 孟婉如道:“姨母生前是动过念想,还说过你跟那慕家三少爷女大三抱金砖之类的话。 但我劝你还是不要动这样的念头,长宁侯府不是沈家攀附得起的。 就算是我们孟家,也绝无可能跟长宁侯府结亲。 你先前说让我给你指条出路,我明白你的意思。 沈家没人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总不能放你在这边一个人生活。 我想过了,等姨父姨母的丧事办完,你就跟我到孟府去住。 但我还是那句话,不要打慕家三少爷的主意。 你也知道那慕家的大小姐嫁给了二殿下,也就是我从前的丈夫、星儿的亲爹。 如今我跟二殿下和离,你做为孟家亲戚,是绝无可能同慕家结亲的。 且不说别人,二殿下那边就不会愿意。 你想好好活着,就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再有,你爹娘大丧,你得替他们守完三年孝期。 所以三年之内,婚事就不要再想了。” 沈镜二话不说,直接点了头,“这是应该的,我会为他们守孝。” 孟婉如也不再说什么了。 沈镜这时问姚轩:“姚公子有去过谢府吗?我姐姐怎么样了?” 姚轩答:“去过,情况不乐观,我爹说挺不到天亮。” 沈镜叹了一声,说:“我想去看看姐姐,可是家里这边又走不开。 另外姐姐住在谢府,我们沈家又遇大丧,这样子到人家家里去实在不礼貌。 可是这件事情怎么办呢?姐姐如果也不在了,丧事是沈府来办还是谢府办? 谢家一向看不上我们沈家,他们会好好为姐姐料理后事吗?” 这话没得到回答,姚轩只说:“我也不知道。”就不再吱声了。 沈镜愈发的不安。 沈瑜这时又在同她说话了,语带指责地道:“现在不安有什么用!昨天想什么来着? 你就不应该让姚太医去看沈玫。 我真想不明白你多此一举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让姚轩看到你是个善良的人吗?” “不是。”沈镜说,“不是因为姚轩。那天姚轩就算不来,我也会请姚太医去看她。 我只是为了让太医证明一下沈玫确实是快要死了,同时也是为了给自己撇清关系。 毕竟沈家人都死了,就剩我一个,那我的嫌疑就太大了。” “那你现在为何不安?”沈瑜问,“沈玫落水,不是你的迷魂术吗?你都敢让太医去看,就说明你确定沈玫必死无疑。你不安什么?” “不知道。”沈镜实话实说,“反正就是不安,总觉得这件事情可能有变数。 毕竟谢家的做法太奇怪了,谢文远怎么会把沈玫接走呢? 她没有安安静静死在沈府,对我来说总归是个变数。” “没事。”沈瑜安慰她,“姚轩不是说了么,人活不过天亮。” “但愿吧!” 灵堂里安静下来。 孟夫人累了,下人扶着到客房去休息。 剩下的人互相之间也不再说话,就默默地守灵。 孟大人跟慕元青走远了些,离开了前堂的范围。 孟大人这才问道:“元青,你应该不是来祭拜沈家人的吧?” 慕元青笑笑,“孟大人说对了。” 孟大人点点头道:“虽说你跟沈家也见过一面,算是认识了。但我觉得这种吃了一顿饭的认识,还不足以让你第一时间赶到沈家来吊唁。 沈家的事,事发突然,我们还没来得及往深里去想是怎么一回事。 但今晚你来了,我不由得又多想了一层。 元青啊!沈家可别是沾上了诡案啊!” 慕元青泛了个苦笑,“孟大人,我都来了,您说这事儿……我也不想来啊!” 孟大人心一下子就提了上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慕元青回头往前堂的方向指了指,然后问孟大人:“您不觉得沈家这事儿有点奇怪吗?” 孟大人想了想,点头道:“是奇怪。要说沈玫跳了湖,这件事情倒是解释得通。 毕竟有谢家小子那件事跟着,她想不开是有可能的。” 孟大人说到这里重重地叹了一声,“沈家那两位,要不是因为有亲戚,没办法,否则我实在不愿意同他们往来。 小瑜说沈玫跳湖被救上来之后,因为一直昏迷,来看过的大夫说人已经不行了。 她父母因为这件事大骂沈玫,说白养了这个女儿。 甚至还不肯再花银子请大夫,也不肯再给喂药。 这件事情听起来匪夷所思,几乎所有人都会说一句: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但事实上,天底下就是有这样的父母。 说远了,元青,我这样说的意思就是,我认为沈玫跳湖是有由头的。 这样家庭下养出来的孩子,即使她是被捧在手心里的那一个,她的内心依然会不太健康。 所以,没道理的是那对夫妻。 他们的死太出乎意料了,我直到现在都无法接受他们已经死了的事实。 我斗胆猜测,大理寺接手这桩案子,是不是也跟他们的死有关?” 慕元青想了一会儿,说:“实不相瞒,孟大人,沈家的事之所以成为一桩案子,问题还真不是出在沈氏夫妇身上,而是出在沈玫那里。” “沈玫?”孟大人一愣,“此话怎讲?” 慕元青实话实说:“沈玫没死,人已经被救醒了。” 他将姚太医发现沈玫被人喂了药,之后他们设计让沈玫离开沈家的事说了一遍。 孟大人惊得张大了嘴巴。 慕元青再道:“让沈玫离开沈家是为了保护她,在这件事情里,她是受害者。 包括沈氏夫妇,应该都是受害者。 但受害者跟受害者也不一样,有的受害者纯无辜,有的受害者就活该。” 孟大人明白了,“你是说,沈氏夫妇活该? 那要是这么说的话,凶手是谁,我心里已经有数了。 可是……” 他还是想不明白,“就算剩下的那个是凶手,那跟大理寺又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情涉及诡案吗? 不是应该交由凤歌府来办吗?” 慕元青叹气,“我倒也希望案子简单,凤歌府就能办了。 但是很可惜,孟大人,这里面确实涉及到了诡案范围,只能大理寺来。” 他转身往回走,“今晚沈家好好守灵,等明日天亮,大理寺就会有人过来配合我办案。 孟大人要是想看热闹,就跟朝廷告个假,别去上朝了。 毕竟你们是沈家的亲戚,这件事情应该让你们知道得更清楚一些。 特别是孟夫人,如果不给她一个合理的交待,她后面的日子都会很难过的。” ------------ 第432章 镜中妖—跑不了了 孟大人不知道慕元青说的热闹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决定明日一早就跟朝廷告假。 这一晚,孟家带着“沈瑜”一起守灵,姚轩在子时之前回去了。 临走时还担心慕元青,搭着慕元青的脖子跟他说:“你知道的,如果沈家二小姐是那种东西,可不好对付啊!她们多少都会些小手段,我怕你有危险。” 慕元青用力往他心口拍了一下,“放心,有年妙在呢!而且我二姐姐说了,让我大胆地在沈家待着,别看她没来,但她自有手段保护我。” 姚轩也不知道这所谓的手段是个什么手段,但他对慕长离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这事儿慕长离说没有危险,那肯定就没有危险,他也就不用担心慕元青了。 姚轩走后,慕元青留在灵堂,年妙也在边上陪着。 沈镜时不时往他那里看一眼,却早已经没了沈夫人当初想嫁女入侯府的心思。 她现在满心都在想,慕元青为什么会留在沈家?慕元青跟沈家有什么交情? 孟大人一直在照顾慕元青,茶水点心一直给他续。 慕元青也没客气,该吃吃该喝喝。 至于沈家夫妇的香,他是一根也没上过。 沈镜也很少上香,就是有几分木讷地在那里烧纸。 一晚上只有孟婉如在保证香不断,时不时地续一下。 孟婉如也奇怪为什么慕元青没走,但随即她想到了可能是慕长离的安排,便想等沈家的丧事办完,还是得去一趟西疆王府,跟慕长离好好问问。 沈家一下子出了这样的事,她的心情是不太好的。 毕竟是自己的亲姨母,虽说人品不怎么样,但从小到大对她倒还不错。 再加上还有一个沈玫,她虽然一直更疼沈瑜一些,可是沈玫性子温和,每次见到她都笑意盈盈地叫着表姐,也能挽着她的胳膊说上好一会儿话。 沈玫很会说话,每一句话说出来都能让人听着很舒服。 也会把自家最好的东西分享出来,还会时不时地送星儿一些小玩意。 她跟太子和离之后回到孟家,沈玫为此还哭了一场,觉得她这些年过得实在是太苦了。 孟婉如觉得,不管因为什么,沈家发生这样的事都是一场悲剧。 孟家这些年借给沈家的银子怕是要不回来了,但是亲戚一场,最后这一程该送也得送送。 她上完香回来,又走到沈镜身边。 沈镜还在地上跪着,孟婉如跪不动了,拉了把椅子坐在边上。 她问沈镜:“小时候你总说恨你的父母,现在他们死了,你是开心还是伤心?” 沈镜则反问:“表姐想听实话吗?” “自然是要听实话的。” “我一点儿都不伤心,但也谈不上开心。 我只是替自己想得更多一些。 我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老天开眼让我开窍了,正打算翻身为自己争取个好的未来。 结果他们却死了。 那我怎么办呢?所有人都死了,我怎么办?” 她抬头看向孟婉如,满眼都是泪,“表姐,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个? 我听下人说,父亲是跟姐姐上了一股火,突然就倒下了。 母亲又是跟父亲上了一股火,也是突然就倒下了。 姐姐的事,又跟那谢文远脱不了干系。 所以这件事情,谢家不需要负一点责任吗? 就这样把姐姐交给谢文远,真的是正确的吗?”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我觉得不应该把姐姐交给别人的,姐姐是沈家的女儿,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死也要死在沈家。 可是母亲不愿意,她觉得谢文远答应送来的聘礼,是姐姐为这个家贡献的最后一份财富。 母亲一直都觉得白养了姐姐一场,花了那么多银子和精力,还没有等到姐姐有所回报,她就死了。 所以母亲在面对谢文远提出要把姐姐接走,还给送聘礼时,她就觉得这是姐姐唯一能回报给沈家的东西,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但我觉得不妥,想把姐姐给接回来。 表姐,你能帮忙把姐姐接回来吗? 她是沈家的女儿,谢文远害死了她,最后还要让她死在谢家,怎么想都不对劲。 表姐,你帮帮我,也算是帮帮我姐姐吧!” 孟婉如轻轻蹙眉,既没说帮,也没说不帮。 她只是在想沈镜说的这些话。 按道理来讲,这话是对的。 沈玫出事,谢文远脱不了干系。 直到现在她想起来也非常生气,甚至决定等到沈家的丧事办完,要去找谢府要个说法。 谢文远一个大男人,居然能做出那种打脸归还女子所赠物品之事。 这种行为幼稚至极,也对女子的打击很大。 沈玫真出了事,谢家脱不了干系。 不过……这里面肯定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孟婉如的目光又向慕元青投了去,心里还想着那份假婚书。 谢文远用一份假婚书,和一句假承诺,带走了沈玫。 这里头究竟有什么原因呢? 见孟婉如不说话,沈镜心下愈发不安。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很难脱身了。 于是站了起来,因为跪得久了,膝盖疼得很,起身的时候晃了下。 孟婉如扶了她一把,沈镜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要走。 孟婉如没松手,问她:“你去哪?” 沈镜小声说:“表姐,我想去茅厕。” 孟婉如点点头,不疑有他,“去吧!”然后又吩咐丫鬟,“看好你家二小姐。” 沈镜在两个丫鬟的陪伴下就要走出灵堂,两个普通的丫鬟对她来说不算事,很容易摆脱。 但是这时,一直站在慕元青身后的年妙却突然闪身上前,一抬手将她拦住了。 沈镜不解,“你是何人?拦我作甚?” 年妙冷着脸看她,也不答,只说:“不能离开这间灵堂。” 沈镜急了,“可是,可是我要去……”她不好意思说,回头看孟婉如。 孟婉如这时正在与慕元青对视,看到慕元青冲着她微微摇头,她心下一惊,便对沈镜说:“那你就别去了。今晚也没见你喝几口水,忍一下,天亮再去。” 沈镜又急又觉得害羞,她返回身走到孟婉如身边,苦苦哀求:“表姐,这种事怎么忍得了?而且为什么不让去啊?这是我的家,难道我在自己家里连去茅厕的自由都没有吗? 沈家是犯了大罪还是怎么着,现在竟要被人管控?” 孟婉如微低着头,也不理会,任由沈镜怎么说,她一句话都不应。 沈镜见这边没用,又跑去找孟大人:“姨父,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孟大人沉默半晌,道:“小瑜,你就忍一下,天很快就亮了。” 沈镜知道天很快就亮了,所以她才着急。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天亮之后她就走不掉了。 她想往外闯,可惜闯不出年妙的手掌心。 她试图盯着年妙的眼睛,用惑术控制对方。 可惜,年妙看都不看她,就是不与之对视。 沈镜彻底慌了,大声叫着:“放我出去!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来我家?这里是我家,你放我出去!再不让开我就要报官!你私闯民宅,是强盗!” 跟着她的丫鬟不明所以,只觉得年妙很奇怪,便也跟着一起骂。 甚至有婆子看不下去,站出来冲着年妙说:“女孩子要如厕,你拦着不让去是什么意思? 这里可是沈家!这位可是沈家的二小姐! 你这个年轻人,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话刚说完,忽然,天边放出一丝光亮来! 沈镜被这丝光亮照出一身的冷汗! ------------ 第433章 镜中妖—收妖 黎明破晓,晨曦初露。 沈府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破开。 门房传来几声大喊,却见破门而入之人手持一块腰牌,大声喝道:“大理寺办案!” 沈家的门房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大理寺官差十数人,入府之后直奔前堂,很快跟慕元青汇合。 慕元青起身,站到了年妙身边,面带讥笑朝着沈镜看了过去。 “沈家二小姐,这大冷的天儿,额头怎么还冒汗了呢? 你急着想走,是因为什么? 真想如厕吗? 恐怕不是。 你是想跑!” 孟婉如闻听此言也站了起来,下意识地问道:“想跑?沈瑜,你为什么想跑?” 沈镜不停地摇头,往后退了两步,口中念念叨叨:“没有,我没有想跑,我为什么要跑?” “那就要问问你自己了。”慕元青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面镜子来,冲着沈镜晃了晃。 沈镜脸煞白,巴掌大的一块镜子,竟能吓得她腿都在不停发抖。 人也不受控制地不停在说:“不要!不要这样对我!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没有错!” 孟婉如皱着眉问她:“沈瑜,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没有错!”沈镜一下子激动起来。 慕元青手里那面镜子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威胁,她的精神已经快要崩溃了。 有些话不管不顾地冲口而出,甚至与沈瑜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交替着说话—— “我没有错,你们为什么不能给我一条生路?” “现在都出来装好人了!当初我生不如死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都是沈瑜指使我做的,这一切都不是我的本意,你不能用那种东西伤害我!” “我呸!别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净,要不是对我有所图,你能帮我做这些?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没有我,你连活在这个世上的机会都没有!” “放我走吧!真的不关我的事,我求求你们,放我走吧!” “不要磕头!你为什么磕头!不要带着我一起给他们磕头!” “放我走吧放我走吧!” 沈镜和沈瑜这一番操作,在所有人眼里都跟个精神病一样。 如果不是慕元青早有准备,怕是也会以为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但是他知道,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沈瑜的身体里面住着两个灵魂。 他手里这面镜子正是可以将这两个灵魂分开的东西。 他再不迟疑,抬手将镜子举了起来,直接朝着沈瑜照了过去。 镜子上有白光泛起,照上沈瑜的那一刻,沈瑜发出一声惨叫,随即就看到有一个跟沈瑜长得一模一样的虚影,从她身体里剥离出来。 一个沈瑜,一个沈镜,两个人分别出现在人们面前了。 这一幕把孟大人给看呆了。 虽然诡案一直在发生,所有人都知道京中有不平之事。 甚至孟家还算是间接的参与到了狐妖的案子中来。 但他们谁都没有亲眼看到过狐妖从人变成狐的过程。 没有经历过这种感观的刺激,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就永远都是未知的。 未知的都是可怕的,就像孟大人和孟婉如此时此刻,看到凭空出现两个沈瑜时,都惊得后退了半步。 两个沈瑜不太一样,一个是实体,一个是虚体。 慕元青给他们解释:“实的那个,是真正的沈家二小姐。虚的那个,是她的影子。” “影子?”孟婉如不解,“影子是什么意思?不是,我不是不明白什么是影子,只是影子为何还可以跟真人一样?影子也可以活过来吗?” 慕元青想了想,说:“或许我说得不够准确,也不算是影子,她只是沈瑜照镜子时产生的镜中投影。因为沈瑜心魔太重,这投影日久天长就有了生命。 但她现在明确还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出现,而是要借助沈瑜的身体。 她二人之前就是在共用一个身体,现在我将她二人剥离开,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个样子。” 他一边说一边吩咐大理寺的官差:“找个沈家的下人带路,去二小姐房里将所有的镜子都拿出来。记住,是所有的镜子,一个都不能落下。” 官差立即去了,沈府的下人也不得不给他们带路。 沈镜这时害怕极了,她跪下来冲着慕元青道:“求求你饶了我吧!我能凝出元神来不容易,我不想就这么死了。杀掉沈家这些人都不是我的本意,是沈瑜要报仇,她说只要我帮她报了仇,她才愿意把身体给我。 我没有办法,我想活下去,我就必须得听她的。” 孟大人惊了,“沈家的人竟都是被你杀死的?” 沈镜摇头,“我说了,是沈瑜强迫我的。虽然是我动的手,但杀人这件事应该算到她的头上。我只是动了手,我真的只是动了手而已。” “对!都是我让她干的!”沈瑜也说话了,“但是这有什么错吗?我杀他们,有错吗?” 她看向孟婉如,又看向孟大人,“你们都是我的至亲,你们都知道从小到大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也都知道我的爹娘是个什么德行。 我能在这样的家里活到今天,是万幸。 但我不敢保证我能一直活下去。 她们安排我做沈玫的垫脚石,为了沈玫的前程,我什么都得做。 甚至大年之前我听说要把我送给一位员外做第十房小妾,就为了换几百两银子。 我在他们眼里算什么?我真的是他们亲生的吗? 我在家里吃得连狗都不如,下人都可以对我随意打骂。 我经历这些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你们谁真正地管过我的死活? 现在一个个的倒是站出来指责我了,可是你们有什么权力指责我? 这一切是多么的荒谬啊!在我生不如死的时候没有人管,在我终于要翻身的时候,一个个却都站了出来说我做的不对。 我哪里不对? 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杀了他们全部! 沈家没有一个好东西!包括沈玫,也不是个好东西。 她那样受宠,但凡她真的心疼我,我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可她全都是表面功夫,真正的事是一件也不办。 她就等着家里安排我为她铺路。 可惜,我没什么本事,我最大的价值就是去给人做妾,换点银子。 她想嫁给谢文远,呵呵,人家谢家看不上沈家,她熬到十九岁,谢家也不要她。” 沈瑜看向沈镜,面上泛起一个苦涩的笑来。 “对不起啊!我们的计划到最后还是没能成功。 从前以为大理寺不过就是花架子,破了几个案子也就是赶上了。 可没想到还有些真本事,一下就把我们揭穿了。 沈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本以为我们两个至少有一个人能得到个好结果的。 没想到最终是这么个结局。 是我连累了你,如果早知道有今天,当初我就不会一直对着镜子念叨。 我不把你念叨来,你就不用在人间受这一回罪。 都怪我,都怪我。” 官差把沈瑜屋里的镜子拿来了,大大小小一共三面。 慕元青把镜子往灵堂中间一摆,“我知道问你们也不会说的,那就一个一个来吧!” 他把自己手里那面镜子,往其它几面镜子前一放。 小镜子白光再次泛起,就听沈镜“啊”地一声,瞬间被吸入到那面全身铜镜里去。 慕元青笑了,“原来是这个。 妥了! 结案!” ------------ 第434章 没有人知道 沈家夫妇入葬的那天,大理寺宣判。 沈瑜故意杀人,判斩立决。 那面全身铜镜当堂销毁,从此世间再没有沈镜这个小妖。 孟夫人受不住打击,病了一场。 姚太医亲自去诊治,两天之后也好了起来。 病好之后的孟夫人收养了沈玫,让她住进了孟家。 沈玫的状态一直不太好,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她觉得自己活着没什么意思。 在孟府闹了一次自杀,被孟婉如劝下之后,终于答应振作起来,好好生活。 沈家夫妇头七那晚,孟大人和孟夫人带着小辈们一起到了沈府。 孟婉如的兄嫂也一起去了。 对于沈家,孟婉如的嫂嫂是很介意的。 她一直不喜欢沈家,一是因为沈家总跟孟家伸手要钱,二是因为沈家夫妇的人品太差。 过头七是要等到子时的,子时之前,沈府的下人做了简单的饭菜,让他们先吃些。 嫂嫂吃不下,抱着星儿坐在孟婉如身边,语带埋怨地跟她说:“你不应该把星儿带来的。 这种事,小孩子家家的来干什么? 我跟你哥都没带孩子来,星儿还这么小,你也不怕有什么东西冲着他。” 孟婉如苦笑,“我其实也不愿意带他来,但我自己又不能不来。 与其把星儿留在府里,我更愿意让他在我身边。 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能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 当初太子府出事时,星儿就是因为一直在我身边,才躲过一难的。” 听她这么说,嫂嫂也点了头,“那倒也是。那一会儿你可得把孩子看好了。” 她说到这里,回头瞅瞅沈玫,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出了这样的事,真是难为小玫了。 我听说那谢文远之前给过沈家一纸婚书,按说小玫应该是谢家的媳妇了吧?” 孟婉如摇头,“那婚书是假的,是为了能把沈玫从沈家带出来,做的假。 当初姚太医查出小玫被人下了药,怕她留在沈府医治,就算治好了也容易被人再害死。 所以就请谢文远帮了这个忙,利用姨母贪财的这一点,把人给带出来了。” 嫂嫂恍然,“原来是这样。那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小玫这回能得偿所愿了呢! 不过你说小玫落水,到底是被那谢文远刺激的,还是小瑜害的? 我听说这事儿跟谢文远其实没有关系?” 孟婉如点了点头,“大理寺结了案,这事儿确实跟谢文远没有关系。 据沈玫自己说,她并没有因为谢文远归还了那些东西而心灰意冷不想活了。 她只是有些难过,但还不到放弃自己生活的程度。 而且那段时间,因为沈瑜开了窍,沈家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好。 整个沈家都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气,这让她觉得很开心。 这种开心冲淡了谢文远带来的伤害,所以她落水跟谢文远一点关系都没有。 再加上姚太医查出她实际是被人喂了药,经她自己描述,也是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喊她,让她不受控制地走到湖边,然后跳进湖里。 这种状态跟被人下了药很像。 再加上那个沈镜……案情的经过就很明显了。” 嫂嫂也听明白了,“是镜子里那个妖控制了小玫,让小玫自己跳进湖里。 药应该就是那个妖给小玫下的,只是下药的手段比较高明,以至于小玫都没有察觉到。 要这样说的话,我们也没有理由再去质问谢文远什么。 他跟小玫之间,怕是也就这样算了。” 孟婉如想了想,说:“倒也不至于一点希望都没有。 谢家始终看不上沈家,这是事实。但现在沈家已经没有了,沈玫成了孟家的姑娘,听说还要改名为孟玫。说不定谢家也会松口。 昨天我还听母亲说,谢家那位夫人的口风松动了,说如果沈玫成了孟家的孩子,这门婚事也不是不能考虑。 毕竟谢文远岁数也不小了,一直没娶妻,半个京城都知道他心里有沈玫,就也没什么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嫂嫂听了之后很高兴,“那这是好事,回头我也劝劝母亲,这亲事能说和就说和。 促成一桩婚,功德可是超过盖上一座庙的。” 孟婉如笑笑,她明白嫂嫂的心思。 孟家原本生活得好好的,结果她中途带着孩子回来了。 嫂嫂虽说接纳了她,但心里多少肯定也有些想法。 但她怎么说也是孟家的女儿,再加上抱回来个小皇孙,嫂嫂权衡之下也觉得接纳她更好。 可沈玫就不一样了。 沈家的孩子,为什么要孟家来养? 家里平白住进来一位表妹,嫂嫂肯定是不乐意的。 于是孟婉如点了点头,说:“这事儿我也会跟母亲说,让她再探探谢家的口风。” 嫂嫂就道:“我不是容不下小玫,我知道小玫是个好孩子,只是这家里……唉!说起来,沈家还欠着我们好多钱呢!我如今管着公中,被沈家借出去的那些银子是个大窟窿,都不知道怎么往回找补,我也不容易。” 孟婉如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这事儿说起来还是得怪自己的母亲。 被一门亲戚死死拿捏,隔三差五就给银子,这跟白养着沈家有什么区别? 也不知道两人的谈话是不是被沈玫听到了,就见沈玫放下碗筷走过来,坐到了她们身边。 “表姐,嫂嫂,有件事情这几天我一直想跟你们说。 现在沈家相当于没有了,我也搬到了孟府去住。 这座宅子按说就没什么用了。 因为我是沈家唯一剩下的人,所以官府把这宅子给了我。 但我知道沈家欠了孟家好多钱,再加上我将来还要在孟府生活,我也不能白吃白喝。 所以我就想,不如把这宅子过户到孟家,再加上宅子里所有的东西,应该能抵上沈家欠的债了。 我知道库房里有好些东西,字画什么的,卖一卖也挺值钱,嫂嫂别嫌弃。” 她这么一说,嫂嫂还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玫摇摇头,“这不是嫂嫂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我想把宅子给孟家的。” 嫂嫂看向孟婉如,孟婉如也看了孟夫人一眼。 见孟夫人没有表态,便知道孟夫人是什么态度了。 于是她对沈玫说:“那好,就这么办吧!这宅子过户之后,沈家在孟家欠的钱就两清了。 另外我们孟家还会为你准备一份嫁妆,你早晚是要嫁人的,我们不会让你空手走。” 这件事情到这里也算圆满解决。 头七一切顺利,过了子时,一行人离开沈府,上了回孟府的马车。 沈玫走在最后,跟管家说明天会有人来给他们发遣散银子。 所有人,不管活契还是死契,身契都会归还,让他们自谋出路。 管家带着一众下人,依依不舍地给沈玫磕头,说他们永远都会记得大小姐。 沈府大门缓缓关起,沈玫眼看着这道门关上,她知道,从今往后,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 没有人看到在大门彻底关起来的那一刻,沈玫唇角泛起了一丝得逞的笑容来。 她成功了! 沈家除了她以外所有的人,终于都死了。 她的双手没有沾上一滴血。 她是沈家唯一干净的人。 全盘计划都在她的掌控之内,没有发生一丁点偏差。 没有人知道,姚太医查出来的药,其实是她自己给自己喂的。 没有人知道,其实是她自己吃了药,跳进湖里,算计好了下人会经过湖边,会救她。 没有人知道,她恨自己的父母,因为这对父母,让她没办法嫁进谢家。 没有人知道,她要为自己扫平一切障碍,她不允许自己的人生被父母摧毁。 没有人知道,她借刀杀人,如此成功。 没有人记得,那面全身的铜镜,当初是她送给沈瑜的…… ------------ 第435章 琼华 爱而不得心自伤,情深缘浅独彷徨。 空余相思无处寄,独坐孤灯夜未央。 音绕梁,月如霜, 自欺谎,思君郎。 曲中相逢终是幻,曲外空余泪两行。 自欺欺人终非计,愿君安好莫相忘。 曲中梦长,曲中梦长…… …… 西关的风,凛冽而强劲。 枯黄的草地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空气中弥漫着清冷又干燥的气息。 这个季节的西关很冷,土地寒冷又荒凉。 人们穿着厚重的棉袄行走在雪地上,虽然每一步都显得有些艰难,但脸上还是扬着笑。 因为大将军刚打过一场胜仗回来,这场仗打完,凌江国在年前应该就不会再来犯了,西关可以过个好年。 一红衣女子行走在银沙城的街道上,十五六岁模样,胳膊上挎着个篮子。 女子模样姣好,性子活泼,脚上系着的金铃会随着她的走动发出悦耳的声音。 许多人见了都同她打招呼,她也热情地回应,一路叔叔伯伯阿妈阿奶地叫着。 偶尔遇着了小朋友,就把篮子里的糖果分给小朋友们吃,小朋友们会围着她转上几圈,唱着欢乐的童谣,惹得女子十分高兴。 她在一个肉摊前停了下来,看着肉摊上摆着的几只羊小腿,心里开始琢磨今晚的菜。 肉摊的大叔很面善,见她盯着那几只羊小腿,便赶紧用钩子钩起来,给她递过去。 “琼华今儿想吃羊腿肉啊?拿去吃吧!不要你的银子。” 女子名叫琼华,寓意美好和珍贵。 这会儿听到大叔说不要她的银子,她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怎么可以不要钱。 我只是在想这几只羊腿要怎么烧才好吃,不是没有银子。” 大叔笑呵呵地说:“知道你有银子,我们小琼华怎么可能会没有银子呢? 大叔就是想送你几只羊腿,哄你开心!” 琼华也笑起来,“我掏银子买也很开心呀!只要有好吃的我就会开心! 不过大叔,不要叫我小琼华啦!我可是能上阵杀敌的女将军,我可厉害了!” 大叔哈哈大笑,“好,琼华将军!我们琼华将军很厉害,听说上一次战役,你一人斩获十三个人头,颇有当年老将军的风范啊!” 琼华闻听此言特别骄傲:“那当然!我可是我爹爹亲手教出来的女儿,怎么会给他丢脸! 再说,这些年九殿下也教了我许多阵法和兵法,我一直都在进步。” 大叔笑得更开心了,“青出于蓝胜于蓝,九殿下如今可是比当年的老将军更胜一筹啊!” 琼华笑嘻嘻地付了银子,“那当然!我相中的人怎么可能会差。 大叔,银子收好,羊腿我拿走啦!” 琼华拎着羊腿走了,肉摊大叔无奈地把银子收了起来,念念叨叨地说:“这孩子,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还这样客气。几只羊腿而已,小时候你也没少吃我摊上的肉。” 路过的人听了这话就说:“琼华大小姐心地善良,平日里最是心疼我们这些平民百姓。 她怎么会占咱们的便宜,都是恨不能多给些,让咱们能过个好年。” 肉摊大叔连连点头,“说的是啊!小琼华真是个好姑娘。” “所以说好人有好命呀!琼华跟九殿下也快要成亲了吧? 九殿下是老将军的关门弟子,这些年我们西关能安稳度日,多亏了有他。” “听说过完年就要成婚了,真好,老将军这下就能瞑目了。” 琼华还没走远,这些话听进她的耳朵里,听得她忍不住翘起嘴角,得意极了。 是啊!过完年就要成婚了,可是她的嫁衣还没有绣完。 嫁衣上的孔雀还差半个身子,怎么都绣不好。 她有些嫌弃自己这双手,上阵杀敌行,坐下来干点儿姑娘家该干的事就不听使唤。 银沙城这些年一年比一年热闹了,有很多早年间搬离故土的人们也都重新搬了回来。 琼华站在一家绣坊门前,看着老板刚送走一家人,就笑着打招呼:“阿音。” 绣坊的老板是名女子,大琼华几岁,今年二十,大家都唤她阿音。 她也是搬走又搬回来的人,她的哥哥是银沙城衙门的主簿。 这会儿听到人叫她,阿音扭头一看竟是琼华,立即高兴起来:“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琼华也没客气,跟着她进了绣坊然后开口求助:“阿音啊!你可一定要帮帮我。” 阿音不解,“怎么了?有什么难题能难倒我们琼华大将军?” “自然是天大的难题!不过对你来说肯定不是难事。”琼华摇着阿音的胳膊说,“好阿音,我能不能顺利出嫁,可就得靠你了。” 阿音吓了一跳,“啥?我还影响得了你出嫁?琼华你可别吓唬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绣花啦!”琼华说,“我跟九殿下商量过,等过完年出了正月我们就成婚。 可是我嫁衣上的孔雀还差半个身子,我怎么都绣不好,只好来求助于你。阿音你帮帮我。” 阿音松了口气,“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绣孔雀。这点小事让你说得比天还大。” “这对我来说就是天大的事呀!”琼华夸张地用手比划了一下,“就是比天还大。” 阿音失笑,“好好好,我知道,对你来说,能够嫁给九殿下,就是比天还大的事。 那你看,你是把嫁衣给我拿过来,还是我去你营里帮你绣?” “我给你拿过来。”琼华说,“也不用你帮我绣,我自己绣,但你得坐在边上指点我。 我不会的地方你多教我几遍,这样我就能绣出来了。 我的嫁衣,一定要出自我自己的手,这样才有意义。” 阿音点点头,“好,都听你的。反正我天天都在铺子里,你啥时候拿过来,我啥时候教。” 琼华开心地走了,临走还买了一块料子,说拿回去给九殿下做套新的里衣。 阿音笑着说:“对你们家男人可真好。” 琼华就道:“因为他对我也很好呀!” …… 今晚营里吃鱼,是入冬之前从河里捕捞上来的鱼,冻着存放的,能吃一冬。 将士们普遍都很爱吃这种鱼,特别是加些油辣子往上面一泼,绝了! 但是大将军萧云州不爱吃。 萧云州觉得鱼刺太多,挑起来麻烦。 小时候他就因为吃这种鱼被鱼刺卡了嗓子,好几天都没拔出来,最后嗓子肿了才被发现。 前任大将军请了军医给他看,军医说再晚点嗓子里面就要化脓,刺很难取出来了。 从那以后,萧云州就不再吃鱼。 伙头军知道他不喜吃鱼,特地来问他:“大将军,您想吃点儿什么?咱们单独给您做。 今早买了肉,给您烧个肉怎么样?” 还不等萧云州回答,琼华回来了。 拎着买来的羊小腿跟伙头军说:“不用管大将军的饭了,今晚我给他做羊腿吃。” 伙头军见了就笑,“那感情好,大将军爱吃这个。” 伙头军走了,琼华把羊腿拎到萧云州跟前,“想吃烧的还是烤的?又或是把肉片下来用清水煮?我近日新学了一种蘸料,你要是想尝尝,咱们就用清水煮着吃。” ------------ 第436章 琼华—相依为命 萧云州看着琼华,面上一直带着笑。 是那种一见到这个小姑娘就忍不住想笑的笑。 “好,那我们就吃水煮的。”他对琼华说,“只是你学的蘸料确定可以做得好?” 琼华不确定,但是她说:“我可以试试。如果不好吃,那就把煮完的羊肉再烤一下。” 小姑娘笑嘻嘻地去隔壁帐子里煮羊肉了。 萧云州在后面跟着,面上的笑一直都没褪,直到进了帐子还能听到外面的将士说:“大将军跟琼华小姐的感情真好,只要一看到琼华小姐,大将军就一直是笑着的。” “是啊!看到大将军笑可不容易,大将军对咱们可从来都不笑。” 琼华做饭的手艺并不好,她是老将军唯一的女儿,老将军在世时宠她如掌上明珠,哪里肯让她做下厨烧饭这种事。 都恨不能把饭菜端到跟前,亲手喂到她嘴里。 但琼华是个懂事又上进的姑娘,她不想被养在银沙城的将军府里,只当个安安静静的大小姐。她想像爹爹一样上阵杀敌,为西关的太平日子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这是她三岁时就说过的话,老将军听后哈哈大笑,说不愧是我的女儿。 后来,老将军就开始为她进行武学上的启蒙。 可惜,这启蒙也没进行多少日子,边关大乱,老将军死在那一场战役当中。 那一年,琼华才四岁。 老将军并不老,只是在他死后,人们尊称他为老将军。 为的是跟萧云州区分开。 萧云州大琼华四岁,后来的日子,琼华是在萧云州身边长大的。 二人相依为命,熬过了西关最苦的那些年。 “你在想什么?”琼华把切好的羊肉放到装满水的锅里,一回头就看到萧云州在那愣神。 她以为这人是在质疑她的厨艺,赶紧安慰他说:“你放心,煮羊肉这个环节我是很熟练的。我知道冷水下肉,也知道水开之后要把上面那一层沫子给扔掉。 我也知道肉多长时间算熟,多长时间能软烂。 我不会做错的。” 萧云州失笑,上前往她头上揉了一下,“知道我们琼华很厉害,你做的东西我从来都没有担心过。何况就算不熟,你不是说了吗?我们还可以烤着吃。” 琼华就势往他手上蹭了蹭,像只小猫那样。 萧云州就说:“你这模样,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琼华笑着道:“那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萧云州认真地想了想,半晌却摇头,“不是很记得了。” 琼华噘起嘴生了一会儿气,但也很快就笑起来,然后跟他说:“你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就行,我可以讲给你听。每隔段时日我就讲一遍,让你总也不能忘记。” 她把锅子盖上盖,然后拿了两个小凳子,两人一人一个坐在灶台边。 琼华就说:“我们真的是很熟很熟的人了,熟到还有一番渊源。 你来西关那天,正赶上我出生。 后来我听人说,你们的马车在将军府门前经过,那应该就算我们第一次见面了。” 萧云州都听笑了,“还有这样算的?” “有呀!反正对我来说那就是我们缘分的开始。 后来你在西关受苦,我在府里牙牙学语。 爹爹说我百日宴那天,他看到你小小年纪就在给人当马凳,让人踩着你的后背上马车,踩出一身的伤。可你还在咬牙挺着,一声都没吭。 他就觉得好心疼,觉得你不应该受这样的苦。 于是他把你领进了将军府,还让你握了握刚刚百日的我的手。 那是我们第二次缘分,也是我们真正熟悉的开始。 后来你就跟在我爹爹身边习武,学兵法阵法。 多数时候你们都是住在大营里的,但我爹爹放心不下我,每隔十日就会回将军府一趟。 你就会跟着他一起回来,会来看我。 爹爹说,才一岁多的我已经很喜欢你,会往你身上爬。 你也会小心翼翼地把我抱住,生怕我摔了。 我记事很早,两岁半到三岁之间就已经开始有记忆了。 一直到四岁以前,我都很快乐。 有时候你们不回来,我就一个人偷偷往大营跑。 反正整个银沙城的百姓都认识我,见我跑出来还会有人主动护送,直到我平平安安到了大营他们才会返回。 我去大营主要是去找你的,也是奇怪,从小我就喜欢跟在你身后。 有人跟我说你是皇家的九殿下,但我那时候太小,也不明白皇家是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你是云州哥哥,是我爹爹的徒弟。 可是那时候你从来不对我笑,也不会与我太亲近。 只是见到了会说话,勉强能跟我坐在一张桌上吃饭,我缠着要你抱时,你总说怕把我摔着,就是不肯抱我。 我记得有一次我哇哇大哭,说你不喜欢我,不抱我。 爹爹就跟你说,抱她一下你又不会死,哄哄她,别让她一直哭。她可是我的宝贝,哭坏了我是要心疼的。 你这才肯抱一抱我。 也是奇怪,你一抱我,我就不哭了。” 萧云州听着她的话,是极力回忆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就点点头,“好像是有些印象。 那时候我一心只想着在西关立足,跟母妃一起好好活下去,也想着尽快能上阵杀敌,替老将军分担一些军务。哪有闲心想别的。” “所以你学得很快。”琼华说,“我爹爹说他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天才,那些兵法阵法,别人要用几个月的时间去消化吸收,你短短几天就可以应用自如了。” 琼华说到这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惜了,我爹爹走得太早,要是能多带你几年,你的成就一定会高过现在。 不过现在已经很好啦!西关的百姓都在感谢你,说有你在的这些年,敌军一次都没有打进过西关,百姓的日子过得十分安稳,你是西关的大英雄。” 萧云州摇摇头,“什么大英雄不大英雄的,我不在意那个。 西关是我们共同生活的地方,守护家园是每一位西关人的责任。 我接任大将军,对这件事情责无旁贷。” 琼华抱住他的胳膊,仰着头问他:“云州,你上次说等过完年出了正月我们就成婚,是真的吗?你不会反悔吧?” 萧云州反问:“我为什么会反悔?” 琼华摇头,“不知道,但我总是有点担心,怕你临时反悔,怕你临阵逃脱,怕你不要我。” 萧云州伸手把琼华揽进怀里,“你在说什么傻话。老将军临走前将你托付给我,从那时候起,我就认定了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一定要与你完婚的,这也是我的心愿。” 琼华很高兴,双手环住他的腰,抱得紧紧的。 “那我们就说好了,谁都不许反悔。 另外你也要答应我,即使我们成了婚,你也不可以阻止我上战场。 我是能跟你共进退的女将军,不是只留在家里盼你回来的小媳妇。” 萧云州笑着揉揉她的头,“好,我们的琼华大将军,都听你的。” 这天晚上的羊腿蘸料到底还是失败了,萧云州在帐子外头架起了火堆,把羊肉串起来架在火堆上烤,味道倒也不错。 …… 当天夜里,琼华做了一个梦。 也说不清楚梦到了什么,就是听到一支曲子。 曲调充满了生僻与奇异,却又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动听。 那曲子就好像是一个谜,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但是在梦里,琼华又看不到是何人弹奏,这让她很着急。 她大声喊:“是谁?是谁在弹琴?” 没有人回应她。 但是她很快就被人叫醒了…… ------------ 第437章 琼华—京城的信 “琼华,做噩梦了吗?” 琼华醒来,看到萧云州正坐在自己的榻边,身上还穿着铠甲。 她有些恍惚,要闭着眼睛缓很长时间才能缓得过来。 “梦到什么了?”萧云州的声音又扬了起来,“琼华,你的脸色很不好,要不要请军医来给你看看?” 琼华一把拉住他,“不用,我就是做了个噩梦,没有什么大事,缓一会儿就好。” 说完,她一把搂住萧云州的脖子,“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对不对?你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对不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我的梦,对吧?” 萧云州愣了一下,然后拍拍她的背说:“当然都是真实的,怎么可能会是梦呢? 不信你掐掐自己,看看疼不疼?” 琼华真的掐了自己一下,然后又愣了一会儿,再笑着说:“疼。都是真的,是我多想了。” 萧云州再安慰她:“你放心,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你还要陪我上阵杀敌,我们还要生很多孩子。等出了正月我们就办婚典,到时候整个西关都会见证我们的感情,会为我们贺喜。” 琼华终于笑了起来,“是呀!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我可真傻。” “所以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琼华想了想,说:“也没有梦到什么,就是好像有人在弹琴,那曲子很奇怪。 我也说不上来怎么个奇怪法,就觉得又好听,又令人难过。 我想问问是何人在弹奏,可惜没有人回答我。” 她扯了扯萧云州的铠甲,“现在是什么时辰?你怎么都穿上铠甲了?在练兵吗?” 萧云州说:“寅时末了。” “这么早?” “嗯,是早了些,你再睡一会儿,用早饭时我再来叫你。” 琼华却不想睡了,“我也跟你一起练兵吧!好久没活动活动了。” 萧云州点点头,“好。” …… 西关练兵,一日都不荒废。 不管有没有战争,将士们时刻都保持着最佳状态,时刻都做着上战场的准备。 这就是西关的生活,一刻都放松不下来,因为一旦放松,就容易被敌人逮到可乘之机,来收割人命。 曾经西关死过很多人,包括老将军。 那些死去的人都是西关军的经验和教训。 萧云州不只一次地告诫所有人,不要忘记那些为了保家卫国失去性命的兄弟。 因为只有记得,他们才会永远活着。 只有记得,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才能活得更久。 琼华跟着萧云州练兵,一下一下挥着长枪,一声一声地随军呼喝。 很快就让她忘了那个梦,也忘记了梦里的琴音。 她是西关的女将军,是死去的老将军唯一的女儿。 她的信仰是镇守西关,她的目标是为父报仇。 儿女情长只是信仰之余的一抹色彩,很吸引人,但也不是非有不可。 只是如果这个儿女情长的另一半是萧云州的话,她就觉得,非有不可也不是不行。 又过了两日,琼华把绣了一半的嫁衣带到了阿音的绣坊。 阿音的绣活儿特别好,是西关最有名气的绣娘。 琼华跟她说:“你要是有生意就先去忙,指点我的这几下,我先在别的料子上试试。 等我试得差不多了再往嫁衣上绣,省得拆来拆去,把料子都拆坏了。” 阿音就笑她:“我们琼华大将军也有这样小女儿家的时刻呀?我还以为你一心只想着舞刀弄枪上战场,不愿意做这些女红呢!” 琼华叹气道:“我是不愿意做呀!但谁让这是我自己的嫁衣,我不想假手他人。” “那上次说的里衣呢?给九殿下的里衣,你做得怎么样了?” 琼华再叹气,“我都没敢跟他提,自己偷偷在将军府做了两天,结果把料子做坏了。 阿音,我这手艺是真不行,看来那里衣还是得请人做了。” “那就请人做呗!也没有人要求女儿家一定得文武双全什么都会的。 你自幼习武,大把的时间都用在武学上了,哪有工夫整这些闺阁里的玩意。 比起这些,那肯定是上阵杀敌更有意义。 你不知道,银沙城里的姑娘家都以你为傲,任谁提起你,都要赞一声是女英雄。” 琼华听得直发笑,“九殿下说了,什么英雄不英雄的,我们生活在这片土地,就要保着这片土地不被人侵犯,就要守着自己的家园能长长久久。 保卫西关,我们责无旁贷。” 年前,凌江国果然没有再来挑衅。 事实上自从萧云州接手了西关,除去前几年他年纪还小,凌江国没太把他放到眼里外。 后面这几年随着他逐渐成长,打得凌江国节节败退,对方已经不太敢主动进攻了。 所以多数时候大军是闲着的,银沙城也是听不到战鼓声的。 但不太敢,不代表完全不敢。 凌江国偶尔还是会找找存在感,证明一下自己还在。 这种时候,要么是副将带兵应战,要么是琼华带兵应战。 已经不需要萧云州亲自出马了。 但是萧云州一刻都没有放松警惕,无时无刻不在告诫打过胜仗的将军和将士们。 胜利固然是值得庆祝的,但要是以为一次胜利就能次次胜利,那这个胜利就是危险的。 战场上的事,永远都不能存在侥幸心理,更不能存在必胜心理。 否则很容易因为轻敌而吃大亏。 将士们牢记这一点,西关被守得很好。 这几日,银沙城里很热闹。 几乎所有商贩的生意都不错,因为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在备年货。 人们看到什么都想买上一些,就连平时不舍得买的东西,过年的时候都得咬牙买回去。 京城的信是在除夕的前一天送到的。 信使把信送到萧云州手里时,琼华也在。 信使跟萧云州说:“这已经是皇上第四封亲笔信了,求九殿下就答应了皇上吧!” 萧云州紧紧皱眉,盯着那信使看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本王说了不回去,那就是永远都不会回去。别说他四封信,就是四十封四百封,该不回去还是不会回去。 当初他将我与母妃赶出京城时,就说过让我们永远都不要回京,也说过我们父子此生永不再见。 昔日之言,我言犹在耳,怎的,这么快他自己就忘了?” 信使跪到地上,苦苦哀求:“殿下,皇上说了,当年的事事出有因,有黎家的案子在,他不得不将怡妃娘娘和殿下您送走。 如今请您回去,除了希望您回京镇压妖邪,主要也是皇上他老人家想您了。 殿下,您就回去吧!凤歌城被妖邪纠缠,诡案多发,皇上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琼华这时插了一句:“皇上没有办法,难道九殿下就有办法了? 他是西关的大将军没错,但是大将军是上阵杀敌的,又不是去斗妖魔鬼怪的。 你们对付不了,他就能对付得了了? 与其在这儿苦苦求九殿下回京,不如请个道士在凤歌城开坛作法更实在一些。” 信使叹气,“怎么没请呢!早早就请过了,可是没有用,诡案该发还是发。 现在就只有请九殿下回京一条路了,求九殿下可怜可怜京中的百姓吧!” 萧云州不说话,琼华却道:“可怜了你们京中的百姓,那西关的百姓又有谁来可怜? 西关好不容易安稳了几年,百姓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太平日子。 现在让九殿下回京,那西关这些年的努力,岂不是要白费了?” 她上前一步,坚定地道:“九殿下绝对不能回京!就算是皇上亲自来了,我也是这句话!” ------------ 第438章 琼华—除夕 信使没了办法,从萧云州的军帐里退出来后,想了想,又去银沙城见了怡妃娘娘。 可是怡妃娘娘跟萧云州的态度一样,她说:“当初离开京城,就做好了永不回京的打算。 何况我是戴罪之人,有什么脸面再回京城去。 黎家还没翻案呢!现在让我们回去,那岂不是显得当初的惩罚很可笑? 我的孩子因为黎家的案子,在西关受了那么多苦。 现在你们一句话,就要把这些全部抹杀了? 凭什么啊? 你回去告诉皇上,我们永远都不会回京,就算凤歌城没了,也不会回去。 他有本事就赐死,我们死了,看看谁来镇守他的西关!” 怡妃如今就住在从前的将军府里,这府邸是朝廷赐下来的,赐给每一任西关的大将军。 老将军死后,按说琼华应该从将军府里搬出去,由下一任大将军住进来。 但因为下一任大将军就是萧云州,所以琼华被允许一直在府里住着,没做任何改变。 怡妃也住在这里,平日里萧云州住在军营,她就在府里操持家务。 信使不甘心,在将军府外跪了一夜,差点没冻死在外头,怡妃依然没有松口。 后来信使走了,他知道,这一趟又白来了。 这消息传回大营,琼华这才松了口气。 她很害怕,怕萧云州回京,怕萧云州离开西关。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有时候就会恍惚一下。 恍惚的时候就会觉得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实际上,萧云州已经离开了西关,回京了。 今日是除夕,银沙城的大街小巷都洋溢着浓厚的年的味道。 红绸灯笼高高挂起,虽没有点亮,但因为早上下了雪,雪打在灯上,一半红,一半白,煞是好看。 街上依然有小贩出来摆摊,更多的是五颜六色的糖果、一串又一串的冰糖葫芦,吸引了洋溢着纯真笑脸的孩童。 还有的人家把鞭炮拿出来在门口燃放,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听到的人们就拍手笑,说这才上午就放鞭炮,也太早了点吧! 放鞭炮的人家就说:“过年了嘛!热闹热闹,管它什么时辰呢!想放就放。” 银沙城近几年都是这样热闹了,但早年间完全不是。 那时候战局不稳,凌江国气势很盛,隔三差五就要挑起一场战役。 西关军往往是这一战还没休整过来,立即又要投入到下一场当中。 老将军镇守西关多年,早被凌江国折磨得苦不堪言。 再加上那些年的凌江国也不知为什么,无论从兵力还是战术上,都隐隐压着南盛一头。 老将军的仗打得十分辛苦,西关百姓的日子过得也是提心吊胆。 即使过年,也没人敢放鞭炮,生怕这边的欢乐把凌江国又给招惹了来。 有点本事的人都走了,举家搬迁,搬到距离西关国界更远一些的地方去生活。 远离战争,才能平安。 但是更多的人还是留了下来,因为搬无可搬,也没有银子搬。 人们每天都在祈祷别再打仗,也在每次战鼓响起的时候,集体祈祷老将军能够大胜而归。 那种时候,谁还有心情过年啊! 但现在不一样了,九皇子萧云州更年轻,更有力量,对兵法和阵法的了解也更胜一筹。 自从他接任了大将军之后,南盛对凌江,就再没有过一场败仗。 凌江国的来犯一次比一次间隔的时日长,最长的一次,连续半年边关都没有动静。 再后来,就变成了由南盛来主导战局。 这仗,南盛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凌江就算偶尔挑衅,也是那种小打小闹一样的煽风点火。甚至都不用萧云州亲自出面,副将就能把他们都打回老家。 南盛打凌江,越来越像南盛在练兵。 平时就在大营里练,需要实操了,就把凌江国拉出来玩玩。 搬走的人们开始回归了,一年多过一年,终于,银沙城再度热闹起来。 就像今年,人们用尽了一切能想到的办法在庆祝新年。 百姓还自发地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送到城门口,请官兵帮着送至大营。 将军府那边也收到了百姓们的馈赠,怡妃亲自站到府门口向百姓们表示感谢。 同时也一遍又一遍地向西关的百姓保证,说萧云州一定不会离开西关的。 琼华很高兴,府里做了很多点心,她让下人们拿出来分给小孩子们吃。 有人起哄笑着问她:“大小姐,再过不久就要跟怡妃娘娘叫母妃了吧?” 琼华的脸一下就红了,但也大大方方地回应:“是呀!等出了正月我跟九殿下就会完婚。 到时候你们都要看热闹呀!我给大家发糖吃。” 百姓都很高兴,有上了些年纪的人说:“大小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三岁不到就在银沙城的街上跑来跑去。说句僭越的话,咱们看大小姐啊,就像是在看自己家的孩子。 真心的希望大小姐能过得幸福,希望大小姐跟大将军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对对,早生贵子!到时候还在街上跑!现在的银沙城比以前太平多了!随便跑!” 琼华很高兴,怡妃也很高兴。 回府之后,怡妃从腕上撸下来一只镯子套在了琼华手上。 她跟琼华说:“当年从宫里出来,所有东西都被抄没了,只剩下这只镯子一直戴在腕上。 搜身的宫女网开一面,把这镯子给我留了下来。 这些年在西关,州儿缴获了凌江国不少好东西,我也都给你们留着呢! 都放在将军府的库房里,以前是你的,以后还是你的。 但我还是想把这只镯子给你,因为这是我成婚时从娘家带过来的。 黎家遭遇突变,最后剩下的就只有这只镯子。 我把它送给你,算是一个传承,希望你跟州儿能在西关好好生活。” 琼华喜滋滋地把镯子戴在手腕上,抱着怡妃的胳膊说:“娘娘放心,我跟云州一定会很幸福的。以后咱们天天在一起,您也保重身子,还得给我们带孩子呢!” 除夕夜,萧云州是回将军府过的。 但是琼华下晌去了军营,跟萧云州一起,陪全军将士吃了年饭。 之后才一起回到将军府,陪着怡妃一起守岁。 琼华从生下来就一直在西关,从来没有离开过。 对她来说,最远的距离就是从银沙城到军营。 但是她知道,萧云州不一样,萧云州来自京城,身份尊贵。 他见过更广阔的世界,眼界绝不仅仅局限于西关这个地方。 除夕夜的银沙城十分热闹,城里鞭炮声不断,一直持续到子时过了,才渐渐安静下来。 将军府包了饺子,吃完饺子萧云州送琼华回房,牵着她的手,琼华一直在笑。 萧云州就问她:“怎么这样爱笑?” 琼华说:“因为终于可以和你在一起了,我很高兴。 小时候我就喜欢你,但又觉得你总是冷冰冰的不太爱说话的样子。 所有人都说你是心中有抱负的人,让我不要用儿女情长牵绊住你。 还说你性子冷清,怕我剃头挑子一头热,到最后伤了自己,还让你厌烦。” 萧云州听得直笑,“谁说的?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我何时厌烦过你?早在许多年前就认定了一定要娶你为妻。 琼华,咱们的缘分是天定的,这辈子谁都拆散不了。 除了死别,绝不会有生离。” ------------ 第439章 琼华—就是单纯的想占你便宜 凤歌城。 西疆王府。 今儿阴天,萧云州感觉腿疼。 他睡醒之后坐在榻上自己按了一会儿,感觉好了一些。 正准备起身下地,一扭头,却看到慕长离跟个阿飘似的站在他旁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吓了一跳,“什么时候醒的?” 慕长离说:“你揉腿的时候。” 萧云州失笑,“是我回京之后警惕心不够了么?你都走到我身边了,我都没有发现。” 慕长离摇了摇头,在他榻边坐下,“你可以把这种事理解为我太优秀。 夸我一下就那么难吗?” “不难。”萧云州一点都不带犹豫的,“我们家阿离是这世上最最聪慧的姑娘,也最最厉害的姑娘。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断案如神,令人钦佩。 这辈子能娶你过门,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 慕长离都惊呆了,“萧云州,你这样油嘴滑舌,你自己意识到了吗? 你是不是以前总跟别人说这样的话,所以我一问,你张口就来,已经养成了习惯?” 萧云州一愣,倒还真的认真想了想,然后问她:“夸军中将士算吗? 有时候我在军中是会说一些激励的话。” 慕长离摇头,“那不算。就是指单独对某个人,特别是女人,你经常说这种话吗?” “从未说过。”他想都没想立即就道,“就连对我的母妃都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为何?是在我之前没有出现过令你钦佩的女人?” 萧云州摇头,“倒也不是。只是钦佩跟对你说的那番话,还是有区别的。 钦佩我只会表达钦佩,但是阿离,我对你说的话里,明显带着讨好,你听不出吗?” “听得出啊!”慕长离说,“就是因为听得出,所以才问你有没有对别的女子说过。” “肯定是没有的。我没有必要去讨好任何人,除了你。” “为什么除了我?”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萧云州说得理所当然,“阿离,不管我们成婚是因为什么,但你是我妻子这件事情,这辈子都不会变。 任何人我都可以冷面相对,唯独对我的妻子,得尽我所能对你好。” 慕长离点点头,觉得很满意。 “你要这样说,我倒是也可以讨好讨好你。”她把目光移到他的腿上,“治治?” “嗯?”萧云州不解,“你说什么?” “我说,治治你的腿。” “治不好。”他说,“这是在西关落下的毛病。前任大将军去世之后,我领兵应战。 不但成功退敌,还把大将军的尸体给抢了回来。 可是那一战,我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这条腿就是在那一战时伤到的。 后来虽然腿保住了,但是逢天气变化,还是会疼。 这毛病在西关那边会更严重一些,因为那边天气不好,冬天苦寒,夏天又酷热。 所以疼的时候就会多一些。 起初比较难忍,后来年月久了,也疼习惯了,不觉得怎样。 回到凤歌城之后其实好多了,这边天气干燥,冬天也没有西关那样冷。 即使是疼,也不像在西关时疼得那样厉害。 就像现在,我按几下就好得差不多了,没事的。” 慕长离觉得他在逞强,“长得这么好看,要是有一条坏腿,就白瞎了这个长相。 而且你现在毕竟年轻,可以不在意。 但等你老了,你的腿一定会瘸。 我可不希望老了的时候身边陪着个瘸子,那样会影响我在凤歌城的气势!” 萧云州听得直笑,“都老了,还要气势?” “老了怎么就不能要气势了?老了我也得是个厉害的老太太。”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朝他腿上按去。 萧云州看着她像模像样地按了几下,就问:“你懂医术?” “不懂啊!”她实话实说,“一点都不懂。” “那你这是……” “就是单纯的占你些便宜。” 萧云州:“……” “阿离,咱们是合法夫妻,你如果实在想占我便宜,可以大大方方的占。” “我这不是挺大方的么!”她又在他腿上摸了两把。 这人长得帅是有优势哈! 萧云州十分无奈,“这腿姚太医看过,治不好的。如果将来你要嫌弃我是个瘸子,那你出门就不用带我。我就在家里待着,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那倒不用。我是不懂医术,但我没说找不到能治好你的人。”慕长离收回手,“等着吧!晚上我找个能治的来,非把你这腿治好了不可。” 萧云州将裤腿放下来,倒是对她说的话有几分期待。 还不等他表达一下这种期待,慕长离又问了句:“昨天我听到北陆跟你说话,提到了一个叫琼华的人。那是谁?”问完,赶紧又给自己找补,“你要不愿意说也没事,我不是好打听的人,我也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的。实在是你俩就站在门口说话,虽然声音很小,但你知道的,我这耳朵灵,听得清清楚楚。” 萧云州抬手往她头上揉了一把,小姑娘刚睡醒,头发本来就乱糟糟的,他这么一揉,更乱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们能在门口说话,本意就没打算瞒你。 我没主动对你说,也不是不想说,就是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可说的。 对我来说不过就是西关军中一个正常的消息通传,且北陆不只通传了琼华,还通传了其他将士。 我不知道你对这个感兴趣,但现在知道了,便与你讲讲。” 慕长离点头,“行,你讲讲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不过讲之前,你先把行李搬回去,省得一会儿芙蓉她们也醒了。” 萧云州起床搬被子,再把慕长离的床榻铺好,慕长离一翻身,又爬上去了。 他一愣,“不是起了吗?” “嗯?不是讲故事吗?” 他懂了,这是要坐着讲。 “行。”他也坐了下来,与她说起西关。 “我回京数月,总共也就接到西关那边送来的这一封信。 信是两个多月以前的,因为入冬了,驿使走得慢。这信经了一个大年,这会儿才送到。 信上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就是说我走之后,西关大营一切如常。 将士们每天练兵,练得差不多了,就找凌江国打上一仗,实际操练一番。 打仗的时候依然有伤,但已经没有亡了。 凌江国如今对于西关大军来说,基本构不成任何威胁,甚至他们闲着没事的时候,还会潜入凌江国边境两城,去捞点那边的东西回来。 倒也不是抢百姓的,西关军只偷官户。 那两座城的府衙是我们重点关照对象之一,再就是其他官吏,还有大营的粮仓。 你说起的琼华,是名女子,是前任镇西将军唯一的女儿,算是我的师妹。 将军老来得女,夫人又在生下这个女孩之后病逝,故而将军非常疼爱她。 本打算把她娇养在将军府,做一辈子西关的大小姐。 可是琼华自幼好动,在家里根本待不住,经常偷偷跑到营里看将士们练兵。 老将军没办法,又觉得她实在有天分,只好教她习武。 可惜没过多久,老将军就战死了。 后来琼华的武学,基本是我和军中副将教的。” 慕长离听出门道了,“小师妹,青梅竹马,师父又于你有恩。所以在你师父临死之前,怕是要交待一些话给你吧?比如说让你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琼华之类的。” 萧云州盯着她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阿离,你是在吃醋吗?” ------------ 第440章 琼华—我也想去趟西关 慕长离觉得他多少有点儿毛病。 “我为什么要吃醋?咱俩一个互相利用的婚姻,我犯得着吃醋么!” 萧云州按按额角,头疼。 “没有。”他说,“师父没有什么话留下。 因为他是死在战场上的,我没跟着一起去,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哪能有什么话。 后来教导琼华,一来因为她是师父的女儿,二来是她的确在武学上有天赋。 但其实我能教她的也不多,我只大她四岁,师父没的时候我也还是个孩子。 再加上我得管着整个西关大营,将士们见我是个小孩子,有一半都是不服我的。 我只能不断地提升自己,打出一场一场的胜仗,用实绩说服他们,在西关站住脚。 所以真正带琼华更多的,是军中那些上了年纪的将领们。 西关来信说,我走之后,琼华就彻底从将军府搬了出来,住到了大营。 有几次仗都是她领兵打的,打的非常漂亮。”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慕长离问:“完了?” “嗯,完了。” 慕长离有些失望,“也没什么意思。我还以为你回京这么久,西关那边会有很多事情。 但是听起来平平常常,说明边关还算稳定。” “最好能一直稳定。”萧云州说,“西关稳定,我就能在京城多留些年月。 一旦西关异动,我立即就得回去。” 她往前探了探身子,“能领兵打仗的女将军,一定英姿飒爽,很帅吧?” 萧云州认真作答:“确实。” “那我也能。”慕长离开始琢磨起来,“要不抽时间去一趟西关?” “我很乐意回去,但京里怎么办?似乎不是说走就能走得了的。” “倒也是。”慕长离叹气,“这凤歌城也不知道捅了什么鬼窝,破事儿一件接一件,烦!” 今天的早膳吃的是土豆泥。 慕长离给提供的吃法。 她还教芙蓉做了带肉沫的卤子,拌在土豆里,主食副食一块儿解决了。 萧云州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吃法,再一次感叹,跟着慕长离是真长见识。 他走之后,钟齐给芙蓉送了一些大骨头过来,“今早上新剁的,特别新鲜。 你看这些够吗?不够明儿我再让卖肉的留。” 芙蓉说:“够了够了。主要是想做洋芋泥的卤子,王妃说用骨头熬出来的汤更香。” 钟齐让她给说馋了,芙蓉马上又道:“等做好了,晚上给公公盛一大碗。” 慕长离觉得芙蓉这个丫鬟的可塑性是真挺强,干一行爱一行。 跟着破案可以,写卷宗也行,做饭更行。 如今小果子也能给她打个下手,切菜都能切得很快了,有天分。 芸香热衷于造景,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了,她开始研究王府里能添哪些植物。 昨儿听说想在府里开片菜地,得到了钟齐的认可。 慕长离也懒得管,这些人留在她身边,她也没指望自己能受到多少照顾,主要就是给大家都找个事做。 人啊!还是得动起来才显得有价值,才能快乐。 当然,动起来的前提是银子得给够,要不然还是躺着更舒服。 接近晌午时,孟婉如来了。 慕长离一看这个时辰,就问她:“你是来蹭饭的吗?” 孟婉如想了想:“你要是能留我一顿饭,也不是不行。” 慕长离还能说什么,只能告诉芙蓉午膳多备一个人的份儿。 孟婉如坐下之后,从丫鬟提着的小篮子里拿出个绷子,又拿出针线,开始绣花。 慕长离懂了——“合着你原本也没打算坐坐就走!这是带着活儿来的。” 孟婉如说:“这很正常,一边说话一边绣几下花样,这是女子之间相处最常见的。 要不然我们坐着干唠,那也没意思不是。” 慕长离觉得她说得对,可惜她不会绣花,所以有意思的还是孟婉如,她依然没意思。 “那你准备跟我唠点儿什么?” “唠之前的事儿呗!”孟婉如说,“沈玫跟谢文远的婚事定下了。” “谢家同意了?” “嗯。谢家原本也不是对沈玫这个人有意见,他们只是对沈家有意见。 如今沈玫的爹娘都死了,谢家就没什么理由再拒绝她进门。 何况他们家儿子也老大不小的,再蹉跎下去也不太好。所以就同意了。” 慕长离“啧啧”两声,“行吧!缘分到了,肯定是要走到一起的。” “你不看好?”孟婉如问她,“我听你这意思,是觉得谢文远不行?” “倒也不是不行,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他行不行。毕竟一个跟我无关的男人,行不行的也不应该来问我。” “你这……”孟婉如都无语了,“虽说成了婚的女人是没有多少忌讳,但你这话说的未免也太直白了。得亏屋里没有外人,不然又要说你。” “怎么,我说的有错吗?确实不应该问我啊!” “我问的是他人品行不行!” “我说的也是人品行不行啊!你想哪去了?” 孟婉如:“……”合着是她想多了是吧! “我就是觉得当初还沈玫一堆东西这事儿,办得不漂亮。”慕长离说出自己的看法,“这不是一个成熟男人的表现,也侧面说明他对沈玫并不了解,也不信任。 不过这年月,多数人成婚之前都没见过对方,所以了不了解的,可能不了解才是常态。” 孟婉如叹气,“是啊!不了解才是常态。或许真的了解太多,婚事就更难成了。 不过我觉得他们能成也挺好的,毕竟这么多年了,互相都喜欢对方。 另外把沈玫嫁出去,也是我母亲和嫂嫂的意思。 总不能一直住在孟家。 就是姨父姨母还在大丧期间,不好大肆操办。 所以谢家跟我们家商量,婚事一切从简,两家人在一起吃顿饭就算办过了。 我爹娘都表示理解,毕竟刚办完丧事,再操办喜事是不好的。” 她说到这里,停下手中针线,看了慕长离一眼,“长离,当初狐妖的事,你给了我镯子,应该是提前有察觉了吧?那为何沈瑜的事你没有察觉出来呢? 是那镜子中的妖怪,比狐妖还厉害吗?” “那倒不是。”慕长离接过芙蓉递来的水果,边吃边说,“狐妖是妖,但沈瑜镜中那位可不是妖,更不是鬼。 事实上她就是沈瑜本人,是沈瑜的心魔所化,将她整个人一分为二。 既没有妖气,也没有鬼气,所以很难让人发觉。 你可以这样理解,她跟沈瑜其实是一个人,但一个人分裂出两种性格,每一种性格又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再加上镜子这个媒介,这样就看起来像是有两个人。” 孟婉如似懂非懂,“可是那个镜子里的沈瑜,她会杀人的手段。这也不算妖吗?” “不算。”慕长离摇摇头,“你可以称之为妖,但她身上没有妖气。 那所谓的杀人的手段,是心魔具象化之后,与生俱来的一些小手段。 对付凡人确实没有问题,但也没强大到能致人于死的地步。 之所以沈家夫妇死了,是因为他们的命数本来就到了头。 之所以沈玫还活着,是因为沈玫的阳寿还没过完。” “合着一切都是巧合。那这种镜子里照出来的心魔,是人人都会照出来吗?” “倒也不是。要真是人人都照得出来,这阳世早就乱了。” 慕长离摇着头说,“只能说沈瑜赶上了,类似于机缘,她碰巧赶上了。 不过……”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提醒孟婉如,“不过沈家的事,我总感觉还没完……” ------------ 第441章 琼华—有人坐收渔翁之利 慕长离一句话,让孟婉如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儿,连手里的绣活都做不下去了。 “怎么还没完呢?该死的不都死了吗? 那个镜中妖死了,沈瑜死了,姨父姨母也死了,还怎么个没完法?” 慕长离勾眼睛看她,“可是还有一个人活着呢!” “你是说沈玫?”孟婉如连连摇头,“长离,总不能说真正的完结,是要一家人都死掉。 那件事情跟沈玫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沈玫从头到尾都是个受害者。” “谁知道呢!”慕长离说,“我也只是说我的感觉,没说沈家的事真的就没完。 也许是我想多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孟婉如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你这一说我就心慌,现在倒是跟我嫂嫂有一样的心情了。沈玫赶紧嫁到谢家去吧!再出什么事也是谢家的事,我们管不了了。” 慕长离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就更不用放在心上。 况且我说了,也有可能什么事都没有,是我想多了,你就更不用多想。 总之,好好生活,你是长寿的面相,相信我,你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对了!说到这个,我正想和你说,我打算从孟府搬出来了。”孟婉如说,“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应该一直住在娘家。 虽然兄嫂暂时没什么意见,但是往后呢? 星儿总会长大的,我也得为他打算打算。 正好孟府的隔壁是座空宅子,我去看过了,虽然空几年,但一直都有下人在打理着,房子维护得非常好,府里也干干净净的。 我就想把那宅子买下来,这样既算搬出去了,又离娘家很近。” 慕长离觉得她做得对,“还是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家才好。所以你跟我说这个,是差钱吗?” “嗯?”孟婉如一愣,“不差呀!我有钱。” “哦,那就好。” 孟婉如有点没明白她这个脑回路,“长离,你是不是以为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跟你借钱?” 慕长离摇摇头,“那倒也不是,就是没想到你会特意提起这个,感觉有些突兀。” “是说我交浅言深了吗?”孟婉如好生无奈,“你要这样算,确实,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太深的往来。不过是在几次宴饮上坐到了一起,说过一些话,你给过我帮助。 恩情有,交情真谈不上。 但我嫁到皇家那么多年,也就与你能说到一处去,也愿意与你说话。 我觉得这也算是缘分,你觉得呢?” 慕长离非常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嗯。那等你新家安顿好了,我去贺你乔迁之喜。” 孟婉如松了口气,“原以为你这性子会不喜欢交朋友,怕你拒绝我远离我。” 慕长离说:“是不太喜欢,但人总不能一个人活着,总得有个说话的。” 孟婉如是用过午膳走的,她走之后芙蓉就问:“小姐,沈家的事真的还没完吗?” 慕长离笑笑,“怎么说呢!你说它完了吧!它确实完了!因为死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但你要说它没完,它也确实没完。因为这里头有人在坐收渔翁之利。” “谁?沈玫吗?” “嗯。”慕长离勾了勾唇角,“她很聪明,从头到尾所有事都没经过自己的手。 就算案子真查到她头上,官府也奈何不了她。 何况沈家那一家人,确实阳寿到了,确实该死。 只能说沈玫从中起了一个推动作用,但这个推动又是无形的,需要很多机缘相互配合。 配合成功了,只能说她命好。 但愿她今后能跟谢文远好好过日子,别再把那些心思用在谢家人头上。 不过就像孟婉如说的,今后再出什么事,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了。 除非有诡案发生,否则就算闹出事端来,也是凤歌府接手,咱们不必操那个心。” 芙蓉点点头,“小姐说得对,大理寺专办诡案,平常案子咱不接手。 不过沈家的事情咱们不管,那上次大夫人来时说的那件事呢?” 慕长离忘了,“哪件事?” “就是说荣夫人不是大小姐亲生母亲那件事,奴婢因为这事儿好几宿没睡好觉。” “哦,这事儿啊!”慕长离倒没太往心里去,“是不是的,你该睡觉睡觉,慕倾云都能睡好觉呢!你跟着着什么急?” “能不急吗?如果大小姐真不是荣夫人亲生的,那她的生母是谁?她为什么会在侯府? 还有,荣夫人当年生下来的孩子呢?上哪去了?” 慕长离往前探了探身子,胳膊倚在桌面上,“你觉得呢?慕倾云跟我长得像吗?” “不像。”芙蓉实话实说,“也不能说一点不像,但像的地方太少了,一成都不到。 我们没来王府生活时崔妈妈就说过,大小姐长得像侯爷,二小姐长得像荣夫人。” “所以秦庄仪说的事情就不是没有可能呀!”慕长离笑笑,又拿了块水果咬在嘴里。 芙蓉吓得脸都白了,“居然真有这种事?所以大小姐是哪来的?” “管她哪来的。”慕长离完全不在乎,“既然跟慕江眠很像,那就说明是慕江眠的种。 男人想在外面有个种可太容易了,所以没有必要去深究她到底是从哪来的。” “那真正的大小姐呢?荣夫人当年也是生下孩子了的。” 慕长离摇摇头,“真正的有可能不是大小姐,而是大少爷。” “嗯?是男孩子?”芙蓉都吓傻了,“那岂不就是侯府真正的嫡子? 小姐的意思是,当年有人把侯府的嫡子换成了一个女孩? 谁,谁会这么干?” “慕江眠啊!你是不是傻?”慕长离狠狠地在芙蓉脑袋上敲了一下,“慕倾云明显是他跟别的女人生的野种,为了给那野种一个家,他就在我母亲生孩子那晚把孩子给调换了。 这么浅显的操作你都看不出来?这阵子都学什么了?这也是案子,你想不到?” “我,我……”芙蓉我了半天,重重地叹了一声,“不是想不到,是没敢想。 我知道侯爷不是人,但没想到这么不是人。 所以咱们侯府真正的嫡子现在还流落在外,也所以三少爷其实不是慕家这一辈唯一的男孩,他也不是爵位唯一的继承人。” “继承爵位是什么好事吗?”慕长离不懂。 “不知道,反正大夫人觉得是好事。” “嗯。”慕长离想了一会儿,点点头,“也算是吧!至少是个铁饭碗。” “什么叫铁饭碗?” “就是能一直端着吃饭的,不会被人给抢走,还能当传家宝往下传的。” “那要这么说,爵位还是挺好的。 说到大小姐,听说本该归宁那天她也没回去,不知道在二皇子府过得怎么样。” “想知道?” “不太想。”芙蓉说,“就是有点好奇。 二月初八那天咱们走得早,听说后来二殿下出来敬酒,敬了两圈下来就喝多了,指着七殿下当场就骂。就因为七殿下长得好看,而他呢,非但不好看,还烧坏了半边脸。” 慕长离也好奇起来,“那七殿下呢?就由着他骂?” “倒没有。听说七殿下在他骂完,瞪了他一眼。二殿下当场就怂了,再也没敢说话。” “这些你是听谁说的?” “听三少爷啊!” “他不是也一起走了吗?他听谁说的?” “以前的狐朋狗友呗!” “所以你的意思是,二殿下很怕七殿下?” ------------ 第442章 琼华—新婚的小媳妇 关于二殿下怕不怕七殿下这个事,芙蓉也不知道。 “奴婢就是以前跟在大小姐身边,见到的人多,听说的事情也多。 但再见多识广,也没到能了解七殿下的地步。 皇家的这些皇子里面,一个七殿下,一个九殿下,从前是听说最少的。 九殿下是因为他一直不在京中,所以听说得少。 而七殿下之所以听说得少,是因为他确实存在感比较低。 但这种低……怎么说呢!可能也不是存在感低,是他比较神秘。 关于他的事情多半来自于传说,甚至这些年奴婢见到过他的次数都极少。 就连大小姐都从来没有跟七殿下面对面说过话。 关于七殿下的传说,奴婢之前给小姐讲过,不知道小姐还有没有印象。” 慕长离想了一会儿,倒是想起来什么月妃娘娘做了个梦这件事。 于是点点头,“记得一些,不过印象不够深刻。 无所谓了,就是当个乐子听一听。 下晌府里有什么事吗?” 芙蓉摇头,“没有。” “那咱们出去逛逛吧!开春了,天也暖和了,得出去活动活动。 要不人总在家里闷着容易闷出病来。” 主仆二人开开心心地出门了,临走还答应钟齐给他带闲记的芝麻糖。 西疆王府的车夫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据说是从西关回来的。因为打仗受了伤,再加上年纪也不小了,不适合继续留在西关,就趁着这个机会跟着萧云州回到了京城。 府里有很多人都是这样从西关战场上退下来的,萧云州算是对他们有恩,又是他们的将领,所以他们的忠诚度非常高。 马车赶到金麟大街的街口,车夫问她们:“咱们要赶车进金麟大街吗?” 慕长离摇头,“马车就不进了,我们一路走走,消消食。” 她带着芙蓉下了马车,车夫还问要不要跟着帮拿东西。 慕长离没说,因为也没什么可买的,只让他在街口找个地方等着,然后带着芙蓉走了。 她平日很少上街,偶尔来一趟也不知道买什么。 芙蓉给她提醒:“一般来说女孩子逛街都喜欢买些首饰,还有布料什么的。” 说完又瞅瞅慕长离头上素净的样子,便摇摇头,“二小姐怕是不喜欢那些罗里吧嗦的玩意。 那不如我们去看看布料?开春了,做些新衣裳。” 提到新衣裳,慕长离就想起来钟齐上次说的要给府里人做春装,便问芙蓉:“知道府里做春装的事吗?做的怎么样了?” 芙蓉“哦”了一声,“知道。已经做完了一批,昨儿送来了。 剩下的也说这几日就能做好,到时候一起送来。 奴婢看了送来的衣裳,样式还挺好看呢! 齐公公说给芸香还有小果子都挑了最好看的花式,我还有点期待。” 慕长离倒是没多少期待,她这个人物质欲很低,对于衣裳首饰之类的,得体就行。 好不好看的,她不太在意。 但因为原本也是临时起意出来逛街,没有确切的目标,所以既然芙蓉提议去看看布料,她便觉得看看也行。真有相中的买几匹回去,到时候做点衣裳分给地府的人,也算是福利。 本着这样的心情,主仆二人奔着布庄就去了。 金麟大街上有好几家布庄,慕长离问芙蓉:“慕倾云常去的是哪一家?” 芙蓉说:“是织梦堂。他们那里有很多料子是从江南那边运过来的,还有蜀地云锦。 大小姐很喜欢南边儿的料子,特别是蚕丝的,她说贴身穿最舒服。 咱们也买点蚕丝回去吧!芸香会做,让她给二小姐做几套里衣。” 慕长离点点头,“那就多买一些,咱们一人做一套。” 织梦堂再往前走一小段路就到了,两层的铺子,上面一层卖的料子要更贵一些。 一些衣着富丽的夫人小姐们都直接去了二楼,有专门的伙计引领着。 一层的顾客也都被热情招待,并没有因为一层的料子稍微便宜一些就瞧不起客人。 慕长离二人到时,正看到有一年轻女子在挑料子。 招待她的是位女店员,手里拿着把大剪刀,一边比划一边跟那女子说:“怎么也得再往边上让两尺,要不肯定是不够的。你形容的那个人的身量比较高,料子买少了不够用。” 女子有些为难:“我算计着这些应该就够了,我做得仔细些,差不多的。” 女店员摇摇头,“可丁可卯不太好,一旦不够,接都没法接。 我真不是强买强卖,实在是替你着想。 或者你也可以看看边上这一匹,这匹能稍微便宜些,同样的价格,能多买三尺。” 女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柜面边上还有一匹类似的料子,也是红色的,只是颜色比她相中的这匹稍微暗一些,红得没有那么正。 店员说:“确实颜色没有这匹好看,可毕竟价钱摆在那里。 另外姑娘您相中的这匹里面加了蚕丝,虽然不是全蚕丝,但加的也都是好丝。 您一摸就知道,手感是非常好的。 另外那匹也加了,但加的少。” 女子走过去摸了摸,然后摇摇头,“我还是想要贵的那一匹。您看能不能稍微再便宜些?” 店员很为难,“已经给姑娘便宜很多了,真的不能再便宜了。” 女子咬咬牙,“行,那就再让出来两尺吧!”说完就开始摸自己的银子。 她腰间挂着个荷包,里头装了些银子,她把银子递过去,跟店员说:“我就这些银子了,你先看看够不够。如果实在不够那我就不买了。” 店员拿去给伙计称了称,伙计回来对她说:“够,还能给姑娘剩一小块儿。”说完,把剩下的一小块儿还给了女子。 女子赶紧收好,女店员开始给她扯布。 扯布的工夫,女店员随口就跟她唠嗑:“姑娘是外乡来的吧?听你口音不像是京城人。” 女子点了点头,“我是从西边儿过来的,来投奔我的夫君。这料子就是给他买的,回去我打算给他做套里衣,我们是新婚,应该穿红的。” “哟,新娘的小媳妇呀!”店员笑弯了眼睛,“那我得说句恭喜呀!还以为是个小姑娘,没想到都成婚了。那我就不能叫你姑娘,得叫夫人。 夫人一看就嫁得好,您这么漂亮,男人一定很疼你。” 女子红了脸,微微垂了下头,但很快就把头抬了起来,然后大大方方地说:“他确实很疼我,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有着很深的感情。 只是他的家在京城,我们成婚之后没多久他就回京城了。 我处理完西边的事就过来找他,以后就陪着他在京城生活。” 女店员听了好生羡慕,“青梅竹马,互相了解,真好。 不像我们家那口子,别人介绍认识的,才见两次面家里人就把婚事订下来了。 成婚后才知道他身上有病,需要常年吃药,逼得我不得不出来做工。 我们成婚五年,连个孩子都没有。唉,跟你们这样的人家真是没法比。 好了夫人,布扯好了,我给您包起来。” 女子听着店员的话,面上一直挂着笑。 接过包好的布料时还笑着道谢,又对店员说:“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完,她转身要走,却突然又转了回去,然后开口问那女店员:“麻烦问下,您知道西疆王府往哪个方向走吗?” ------------ 第443章 琼华—有没有风流债 慕长离愣住了。 芙蓉也愣住了。 那女店员明显也愣了一下,但还是答了女子的话:“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清楚,但京中官邸都在城西,夫人您往城西走,到那边再打听一下。” 女子很高兴,“谢谢您,我走了。” 她转身出门,面上一直挂着笑。 慕长离跟芙蓉对视了一下,芙蓉下意识地就追了出去。 慕长离也跟着出了门,却一把将芙蓉拉住。 “小姐。”芙蓉皱眉,“小姐不该拉我,她要去咱们府上,咱们得问个明白。” “问什么?”慕长离不解,“她到了城西,随便一打听都能打听到王府地址。 你现在追过去能做什么呢?亲自送她到王府去?” “不是。”芙蓉说,“我就想问问她是谁。” “有什么可问的。” “她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八成就是要找跟着九殿下一起回京的西关将士。 等到了王府钟齐会安排的,这种事情不用咱们跟着操心。” 芙蓉急得直跺脚,“小姐,您的心是真大,什么事儿都不往心里搁。” “没什么可搁的。”慕长离说,“心里搁着太多事,人容易不快乐,我不会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话刚说到这儿,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啊”的一声。 二人顺声望去,只见刚刚那女子不小心撞上了一辆马车,人摔在路上,新买的布料也掉在一旁。 芙蓉再忍不住了,用力拉了慕长离一把,“走,去看看!” 慕长离被她拖着到了近前,已经有一些人围过去看热闹了。 但那女子似乎没什么事,很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去捡掉到边上的布料。 捡起来之后用手拍了拍,见没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回头看向那辆马车。 车夫已经下来道歉了,车厢里也有人掀了帘子往外看。 车夫的态度还是挺好的,一直在问:“姑娘有没有事?要不要带您去医馆看看? 实在抱歉,路上人多没瞅仔细,把您给撞着了。 您动动看有没有伤到哪,最好是到医馆看看,前面就有家医馆,很近的。” 女子摇摇头,跟他说:“我没什么事,用不着去医馆,你们以后小心些就是了。” 车夫还是不放心,“这撞一下,或许当时没事,但过后就这疼那疼的。 为了您好,咱们还是到医馆去看看。 姑娘放心,所有费用都由我们来出,绝对不会花您一文钱。 另外还会再给您些赔偿的银子,您回去买点吃的压压惊。” 女子想了想,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真的没有大伤。 但你们要说能给些赔偿的银子,那就给我点吧!正好我缺银子。” 车夫怔了一下,这女子的直爽让他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应了。 只给赔偿,不带去医馆,真的能行吗? 他回过身,站到车厢边上小声跟车厢里的人说了几句话。 过了一会儿再回来,就给了女子一张银票。 女子没接,只说:“给我点现银就好,我是从外乡来的,你给我银票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钱庄兑。” “前面就有钱庄。”车夫说,“主要是我们出门没带太多现银。” “不要这么多。”女子指了指那银票,“太多了,你给我几两银子就够。” 车夫想了想,从身上掏了一锭银元宝递给她,“这里是十两银子,姑娘拿走。” 女子点点头,接了过来,转身走了。 见女子走了,围观的人群就也散了。 车夫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也转过身回到马车上。 马车再次启动时,有风吹过。 慕长离从被风吹过的车窗帘子里面,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七殿下。” “嗯?小姐说什么?” “我说,马车里面坐着的人,是七殿下。” “竟是七殿下?”芙蓉也没想到,“怪不得态度又好,出手又阔绰。” 说完,又瞅瞅那女子离去的方向,“真的不去问问吗?” 慕长离没理她,而是把目光又投向织梦堂。 芙蓉也回过身去看,正好看到萧云州带着北陆走了进去。 芙蓉握了一下慕长离的胳膊,“这回小姐拦着我也没用了,我一定得去看看。 今儿真是见了鬼了,九殿下不是去练兵了吗?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芙蓉说完,松开慕长离就往前跑。 慕长离也没拦着,只是跟了过去。 然后就看到芙蓉站在织梦堂门外往里头看。 萧云州和北陆是背对着她们的,进去之后,北陆开口就问:“最新最好的料子都有哪些?” 还是那位女店员接待他们,听他们问了就说:“最新最好的都在二层呢!让伙计带二位到二楼挑选吧!” 北陆却道:“我们就不上去了,回头你们挑着最新最好的料子,每样两匹,送到西疆王府去,府里管家会跟你们结账。” 说完,又补了一句:“要女式的料子,适合年轻姑娘穿的那种,做给我们王妃穿。” 听他说出这句话,慕长离能明显地感觉到芙蓉松了口气。 她也不明白这口气是因为什么提起来的,但既然是给自己买料子,她觉得她得去看看。 于是抬步走了进去,正好萧云州听到动静,转身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北陆也看到她了,当时就笑了:“哟,这么巧?” 慕长离勾着唇笑得很得意的样子,“买布啊?” 北陆说:“对呀!买布!开春了,殿下说要把王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这是嫌弃我丑了?” “那不敢,那殿下肯定不敢。” 北陆说完,直接站到萧云州身后,不再说话了。 萧云州则往前走了两步,自然而然地拉住了她的手,小声同她说:“这次去大营,听随军回来的副将说,他家夫人要过生辰了。他买了许多布料给夫人做衣裳,还说京城这边的料子比西关的要好很多,就是贵。夫人提了几次都没舍得买,他就想趁着生辰,当礼物送了。” “所以你也想要送我生辰礼物?可是我还没过生辰呢!” “知道你还没过生辰,这也不是生辰礼物。 就是觉得平日里你的衣食住行我也没操心过,这样不太好。” 慕长离听得直笑,“王府里那么多人在操心这些琐事,哪还轮得到你。” “是轮不到我,但我总想为你多做一些。正好赶上了,不如你上去选选?” “不了。”慕长离摇头,“我不想上去选料子,你要是不急着回大理寺,不如你请我吃饭吧!” 芙蓉提醒:“小姐,你刚用完午膳。” “没吃饱。”她实话实说,“谁成想孟婉如那么能吃!” 说完,扯扯萧云州的胳膊,“请我吃饭去吧!” 萧云州满眼的宠溺,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好。” 二人拉拉扯扯地出门了,北陆赶紧跟那女店员说:“别忘了送货!”然后拉着芙蓉追了出去。 芙蓉心里装着事,情绪一直不怎么好。 这会儿跟北陆并排走在后面,她就小声问北陆:“大白天的不直接回大理寺或是王府,殿下怎么还亲自过来买布了?他凡事都这样亲力亲为的吗? 你们平时在大理寺的时候,殿下是不是也总出去?都是来逛街? 还有,北陆我问你个事儿。 就是你们家殿下,他在西关有没有留下过什么风流债?” ------------ 第444章 琼华—屏障 芙蓉的话把北陆给问得一愣一愣的。 “啥玩意?风流债?” “你可以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先答前面两个。” 北陆想了想,“问的什么来着?” “问你家殿下为什么亲自过来买布!”因为心里有火气,所以这话说的声音大了些。 萧云州都听见了! 当时就回头看了她一眼,不明白这丫鬟为何无缘无故就疯了。 芙蓉还是有点儿怕萧云州的,下意识地往北陆身后躲了躲。 北陆也很自然地把她给挡住,然后跟萧云州说:“没事没事,跟我来劲儿呢!” 见萧云州不再理会,这才把芙蓉给放出来,“不想活了你?” 芙蓉气鼓鼓的样子,让北陆觉得很有意思。 “你这是在怀疑我家主子?” 芙蓉不说话。 北陆没办法,只好回答前面的问题:“亲自过来买布是因为从烈日营回京路过金麟大街。 至于是不是凡事都这样亲力亲为,我觉得以前不是的。 除了军中的事,那他肯定亲力亲为。但像这种生活上的琐事,多半是交给下人去办。 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有了王妃,有些事情他还是喜欢亲自办。” “那风流债呢?” “那绝对是没有的。”北陆举手发誓,“我家主子从小到大接触最多的女人就是怡妃娘娘。怎么可能会留下风流债!” “有没有可能是他留下了,但是你不知道呢?” “绝无可能!”北陆说得十分肯定,“我是近侍,主子去哪我就去哪,不可能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芙蓉不赞成他的话,“我也是近侍,但我家二小姐的事我就不是全知道。” 北陆想说那是你家小姐神神叨叨的,可我家主子不神叨啊! 但他更好奇的是芙蓉为何有此一问。 于是他问芙蓉:“你这阴阳怪气儿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芙蓉:“呵呵!” 北陆:??? 一行人进了金麟大街南头的一家馆子,也没仔细看是什么馆子,反正是酒楼,有酒有菜。 北陆上前要了个雅间儿,一行人便被请上了二楼。 慕长离和萧云州面对面坐下,芙蓉跟北陆分站两边。 菜是芙蓉点的,因为除了她,没有一个人了解京城这边的菜品。 芙蓉征求了慕长离的意见,点了四菜一汤。 其中有一道鱼,慕长离说不点了,麻烦。 萧云州却说可以点,他来摘刺。 菜上齐后,萧云州先给慕长离盛了一碗汤,然后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又想了想,起身到她这边,把她两边的袖子都挽了起来。 今天慕长离穿的是广口袖子的衣裳,很好看,但吃饭的时候就有点麻烦。 芙蓉点的菜都很好吃,慕长离特地点评了其中一道烧肉,说做得比王府里的合胃口。 萧云州就吩咐北陆:“记下来,回头让咱们府上的厨子过来吃几次,学一学。” 北陆点点头,然后看了芙蓉一眼,意思是看吧!我家主子对王妃多用心。 慕长离吃得是比较满意的,晌午因为孟婉如确实吃得多,又一边吃一边跟她说话,她就没怎么顾得上吃。 这会儿遇着合胃口的饭菜,就多吃了一碗饭。 萧云州倒是没怎么吃,因为晌午在营里吃过了。 他一直在给她摘鱼刺,小心翼翼地把鱼肉先夹到自己的碟子里,然后把鱼刺摘干净,再夹到慕长离的碗里。还要再提醒她一次:“先小口嚼一下,免得有没摘干净的。” 但事实上他摘得很干净。 慕长离没怎么说话,只闷头吃饭。 他夹过来一块鱼她就吃一块鱼,但自己从来不往鱼盘子里伸筷子。 差不多吃饱了,她把筷子搁下来,开始喝汤。 “我原本不爱吃鱼的。”一口汤喝下,慕长离终于又开了口,跟萧云州说,“因为觉得刺太多,我懒得挑,干脆就不吃了。” 萧云州还在跟一块鱼“奋斗”,一边摘刺一边说:“巧了,我也不爱吃鱼,也是因为觉得刺太多,没工夫挑。 早些年西关随时随地都要打仗,哪有工夫吃这么细致的东西。” 他这话说完,慕长离就意识到自己的话里有漏洞,赶紧往回找补:“主要我在扶山村也不配吃鱼,这种好东西根本到不了我跟前,我甚至一连几年都没见着过鱼。” “那以后就多吃点,我给你摘。”他把刚摘好的一块鱼又搁到她的碗里。 慕长离看了一会儿,问他:“你自己都不愿意摘,却肯给我摘?” “嗯。”他点头,“一来回京了,不必像在西关时那样时刻处于紧张的状态。 二来你是我的妻子,你总得吃得比我好才行。” 慕长离点点头,又把筷子拿起来把那口鱼给吃了。 萧云州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又想不明白究竟哪里不对劲。 或者得说想不明白是因为什么不对劲。 慕长离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还能让他请吃饭,还能说哪个菜好吃。 但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他看了芙蓉一眼,这一眼看完感觉更强烈了。 实在没忍住,他问了句:“怎么了?” “嗯?”慕长离没明白,反问道,“什么怎么了?” 他实话实说:“感觉你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或许我也是妖呢?”慕长离笑着看他,“经历了这么多诡案,这几个月来几乎没有间断过,有没有怀疑过我也可能是妖? 毕竟有些手段,人类是达不到的。” 他愣了一会儿,失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对我来说,无论你是人是鬼,或是妖是魔,都无所谓的。 就算现在你跟我说你根本不是慕家的二小姐,也无所谓的。 夫妻这么久,你嫁给我也不是因为我是什么身份,我迎娶你也不是因为你是谁家的谁。 那么现在再加上一条是不是妖,就也是无所谓的。” 北陆在边上插话道:“属下也觉得无所谓。有情有义的妖,比无情无义的人好多了。” 芙蓉急得直跺脚:“我家二小姐才不是妖!你们别胡说。” 慕长离笑笑,“说得没错啊!妖有情有义,反倒是人类凶残无比。” 她说到这里,看了北陆一眼,“你跟芙蓉到外面去待一会儿,我跟你家主子说说话。” 北陆二话不说,拉了芙蓉就往外走。 芙蓉有些不放心,北陆就小声对她说:“或许你刚才问我的话,你家小姐要问我家主子。” 芙蓉这才放弃了挣扎,跟着北陆一起站到了门口。 但她心情很不好,她跟北陆说:“如果你家主子做了对不起我家二小姐的地方,我一定劝说小姐离开西疆王府! 反正我相信凭我家小姐的本事,我们就算单过也能过得很好。 可不在你们这里受气。” 北陆举手发誓,“我跟你保证,我家主子绝对没有任何对不起王妃的地方。” 芙蓉不信他这种保证,翻了个白眼不愿意再理他。 屋里的慕长离这时候手里捧着汤碗,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也没着急说话,目光没什么目标性地投在桌子上。 这副模样一下就让萧云州想起来,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慕长离第一次登西疆王府的门。 那时候这个小姑娘就是这种状态跟他说话,似在意,也似不在意,明明在说很重要的事情,关乎两个人今后一生的事情,她却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萧云州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让他与慕长离之间竖起了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 ------------ 第445章 琼华—咱们回家吧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开口问她,“我见你状态不太对劲,谁给你气受了?” 慕长离回过神来,想了想他这话,又笑了,“谁能给得着我气受啊!” “那你是怎么了?” “我没怎么。”她把汤碗放下来,认认真真地跟萧云州说,“九殿下,我们两个的婚姻并不是以长相厮守为目的,也不是以互相爱慕为基础的。 之所以我们成了婚,是因为你需要我帮忙破诡案,我需要你帮我离开慕家。 说起来,这只是一场交易。 而你与我之间的关系,既不是夫妻,也不是情人,我们只是合作伙伴。” 她话说得平静,萧云州的两道眉却都拧到一起了。 “你说这些做什么?” “你别急,我只是向你表述一下这个事实。也是提醒一下,怕你忘了,我也忘了。” “阿离……” 她抬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然后继续道:“后面想说的是什么呢?是你在西关征战多年,如果在那边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或是已经与哪位姑娘有了许诺,有了海誓山盟,或者已经拜过堂成过亲,你也不要因为回京之后朝廷对你另有安排,你就对从前只字不提。 你我之间既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你也就不必太在意从前的那些事情。 我知道比起京城的生活,西关的一切对你来说可能更重要一点。 所以你真的没有必要隐瞒或是抹去什么,那样对西关的人来说也不公平。 西关离京城虽远,却也不是远隔万水千山永远不可能来到京城。 所以你想瞒,其实也是瞒不住的。 等人家找上门,不但你尴尬,我也尴尬。 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告诉你,你我之间的这笔交易,随时可以终止。 只需要一封和离书,我就可以离开西疆王府。 另外你放心,这几个月我们之间也建立了一定的友谊,所以后面再有诡案发生,我还是会帮助你的。 包括皇上皇后那边,我也会替你说话,不会让他们觉得你始乱终弃对你印象不好。 我……” “你等一下。”萧云州听得一头雾水,“阿离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在西关有什么?” 慕长离抬头看他,“我不知道你在西关有什么啊!我就是跟你说这个意思。 如果有的话,没有必要瞒着。” “从未瞒过你任何。”他举手发誓,“我生性不是喜欢说谎之人,包括隐瞒,也绝不是我本性。 打从我决定娶你的那天起,我同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就都是实话。 阿离,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才导致你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事实上我在西关除了每日练兵、熟悉兵法,自创阵法之外,其余的时间要么是回银沙城的将军府里去陪母妃,要么就是在银沙城的大街小巷转一转体察民情。 至于什么跟姑娘有许诺,有海誓山盟,这是与我边都挨不着的事。 这辈子若说有许诺,在回京之前唯一的许诺就是在我母妃临死的时候,我承诺一定查清楚当年黎家的案子。 这是我唯一对女子有过的许诺了。 至于你说的拜堂成亲,那是压根儿没有的事。 阿离,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应该知道若我真在西关有这些事,最先知道的一定是贺家。 贺家会利用这件事情大做文章,让我在京城寸步难行。 可是贺家都风平浪静,你说我怎么可能在西关有那种事情。” 慕长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发现他说的竟都是真的。 难不成真的是她想错了? 在织梦堂见到的那名女子要找的人并不是萧云州,有可能只是随军回来的一名将士? 因为找将士相当于大海捞针,所以在她看来找西疆王府更容易一些。 只要找到主帅,将士自然好找。 慕长离想到这里又摇了摇头。 不对! 她的直觉不会错。 那姑娘就是来找萧云州的。 那么这里面出了什么纰漏呢? 她回过神,发现萧云州已经起身,弯了腰在她身边。 “阿离,你在怕什么?” 她一愣,“怕?我没有怕啊!” 他摇头,“你是在怕,我瞧得出来。是怕我在西关已有妻室,待她找上门来让你难堪吗? 还是怕我翻脸无情赶你下堂,让那位做王府正妃? 阿离,若我在西关已有妻室,那么就算是皇上赐婚,我也绝对不会娶你。 我早与你说过,我萧云州这辈子只娶一妻,永不纳妾。 所以你不用害怕,没有人会取代你,也绝对不会有人找上门来让你难堪。 你若不放心,等我处理几日京中事务,然后咱们回西关一趟。 我们成婚这样重要的事,西关那边都还没看到新娘子呢! 这么漂亮的姑娘,我得带回去让他们看看。” 慕长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直都盯着他的眼睛,目光中尽是审视。 半晌,她站了起来,同他说:“既如此,那我们回家吧!” 说完转身就走。 推开门时看到北陆和芙蓉耳朵贴在门上的动作,明显是在偷听。 她说:“很可惜,你们什么都听不到。” 北陆下意识地问了句:“为什么?” 慕长离告诉他:“因为我下了隔音障,隔绝了屋内一切声音。 是不是很奇怪我怎么会那种东西? 是啊!我就是会那些人类不会的东西。 因为我不是人啊!” 她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很快就落下了后面几人一段距离。 芙蓉反应过来后赶紧追了上去,北陆则看着萧云州,一脸懵。 “主,主子,您是不是做了什么让王妃生气的事了?” 萧云州摇头,“什么都没做。” “主子想想以前,在西关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事是您做了,但是属下不知道的?” 萧云州瞥了他一眼,答:“没有。” “那就怪了。”北陆好生纳闷,“属下不知道王妃跟您说了什么,但芙蓉那丫头一直在问您在西关有没有留下过什么风流债。 那样子像是笃定了您肯定是做了什么事,而且还被她们发现了。 主子您好好想想,要是真有过什么事,属下也好替您想想办法。” 萧云州真想把北陆给掐死,“本王在西关一年到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 除了回将军府看母妃,和在银沙城里巡视,本王何时离开过大营? 且就算是在将军府和在城里,你不是都在吗?” 北陆仔细想想,点头,“是啊!我也是这么跟芙蓉说的,但是看她那样子好像不信。” 慕长离出了酒楼就往街口走,王府的马车还停在那里等她。 她带着芙蓉上了马车,萧云州跟北陆牵了自己的马在后面跟着。 这一路萧云州一直沉默,直到快拐进王府所在的巷子了,才问了北陆一句:“你说,会不会有人用了什么手段来陷害本王?” 北陆一愣,随即恍然:“还真的有这种可能。不过……”他犹豫了一下,道,“咱家王妃那么聪明,真有人陷害的话,她会看不出来? 属下总觉得这种可能性还是太小了。”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萧云州紧紧拧着眉,一脑门子问号,“她跟本王单独说话,话里话外也是说本王在西关可能已经娶妻,或是与什么人有过海誓山盟。 可是本王哪里有?本王在西关娶没娶妻你还不知道吗?” 说完,他又看向北陆。 却见北陆瞪圆了眼睛正看向前方。 看了一会儿还揉了揉眼睛,然后一脸惊讶地道:“主子,您看那是谁?” ------------ 第446章 琼华—找上门了 慕长离的马车已经在西疆王府门前停下。 跟在后面的北陆伸手指向前方,“主,主子,那是不是琼华?属下没看错吧?” 萧云州一愣,随即也往前看去。 果然看到王府门口正站着一名女子,怀里抱着个纸包,钟齐还在跟她说着话。 那不是琼华又是谁。 “她怎么来了?”萧云州不解,催马上前。 此时,慕长离和芙蓉也下了马车。 钟齐一见慕长离下来了,赶紧就要上前去迎。 琼华却扯了钟齐一把:“你别走!我们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我问你,这里是不是从西关回来的九皇子萧云州的府邸?” 钟齐一跺脚:“是是是,我跟你说了好几遍了。是九殿下的府邸没错,但你要想沾九殿下的边儿,你想个好说辞行不行?你说你是殿下的妻子,这不是扯蛋吗?” 他一边说一边往刚下车的慕长离那里指了去,“你看看!这才是我们家王妃!是皇上赐婚的西疆王妃!跟殿下成婚都好几个月了。你可别在这儿碰瓷儿了,赶紧走吧!” 琼华转过身,一脸惊讶地向慕长离看去,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慕长离也听到了钟齐的话,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声。 她不知道这“咯噔”一声是因为什么,她一直都觉得自己跟萧云州之间只是合作关系。 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都做好了随时随地解除这种关系的准备。 但这种被其他女人找上门的体验还是非常的差,竟让他有了一种被人捉奸的尴尬。 眼瞅着慕长离的脸沉了下来,钟齐急坏了,赶紧上前解释:“王妃您千万别误会,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女人跑到王府胡说八道。居然敢说自己是殿下的妻子,简直荒谬!” 芙蓉已经要气爆炸了,就听她大叫一声:“既然是胡说八道,你不把她赶走还搁这儿干什么呢?成心给王妃找气受是吧?你们都有病是吧?” 慕长离从来没看过芙蓉发这么大脾气,她愣了一下,回头看了芙蓉一眼。 就见芙蓉眼圈儿都红了,不管不顾地指着钟齐大叫:“你是向着你家殿下的!你心里是不是巴不得你家殿下娶好几个女人进门,多子多福呢!就我家小姐是外来的,你们都是一伙的!平日里甜言蜜语的哄着,真遇着事儿了就一致对外!知道荒谬还不赶紧把人赶走,是不是故意留在这里等着我家小姐回来给她添堵呢? 行!现在都回来了,不但王妃回来了,你们家亲爱的殿下也回来了! 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这破日子过不过也没什么意思了!” 芙蓉是真急眼了,拽着慕长离就往府里走,“二小姐别理他们,男人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说的比唱的好听,结果嘴里没一句实话。真是宁愿相信这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张破嘴!” 慕长离一路被她拉着进了王府,终于回过神,冲着芙蓉竖起了大拇指。 芙蓉不懂:“啥意思?” “骂得好!” “小姐还有心思说这个,奴婢都要气死了!怎么办,咱们还跟九殿下过吗? 那女的摆明就是他在西关的女人,所以小姐现在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不跟他过了,咱们收拾行李走人。 一条是继续跟他过,那就只能忍着那女人进门为妾,或是……侧妃。” 慕长离却想得比她更深远一些——“也有可能不是侧妃,而是正妻。” “正妻?小姐的意思是……” “他在西关十多年,指不定已经娶妻生子,只是京城这边不知道罢了。 所以那名女子如果真是他的女人,他们成婚肯定是在我之前的。 如果已经在西关那边办过婚书,那我才是后来的那个,人家才是正妻。” “所以小姐的意思呢?咱们走不走?” 慕长离说:“要走也得把外面打点好了再走。比如说走了之后去哪里住,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不能去住客栈吧?那也太狼狈了些。 再者,要走,也得把和离书拿到。我这一辈子才活了十几年,还有几十年的岁月要过,总不能落个不明不白的身份,处处受人制约。” 芙蓉点点头,“小姐说得对,这些事儿是得办明白。 那奴婢明日就去牙行看宅子,咱们住到东边儿去,离西疆王府远远的。” 慕长离点点头,“行,先看着吧!” 王府门口,钟齐都快哭了。 他看着已经下了马走到府门前的萧云州,正想上前说话,却见萧云州看着门口这碰瓷儿的姑娘叫了声:“琼华。” 钟齐当场石化! 合着你们认识? 合着这事儿真让人家给说着了? 合着刚刚那顿骂他不是白挨的? “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给老奴个话吧!” 萧云州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他看着琼华,不解地问:“你怎么到京城来了?是西关那边出了什么事吗?还有,你找我就找我,为何说自己是我的妻子?” 他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手势,示意琼华跟他一起进王府。 琼华很听他的话,跟着他走了进去。 钟齐在后头拉了北陆一把,小声问:“这人究竟是谁啊?她是殿下的什么人啊?” 北陆说:“她是西关大营的女将军,是前任镇西将军的女儿。 但你要说她是殿下的什么人,她就是殿下的部下啊!最多算是师妹。” 这话北陆并没有说得很小声,他是故意说给琼华听的。 琼华找上门他们不介意,因为很有可能是西关那边有军情。 又或者没有军情,她单纯的想到京城来玩一趟,他们也是欢迎的。 但是她说自己是萧云州的妻子,这事儿北陆不能忍。 所以这话让琼华听得一清二楚,她当时就站住脚,转过身来看着北陆说:“是部下,是师妹,但我也是云州的妻子。 北陆,我跟云州成婚时你也在,你怎么能昧着良心说假话?” “什么玩意?”北陆都惊呆了,“你不是有什么毛病吧?你啥时候跟我家主子成婚了?” “出了正月之后我们就成婚了。”琼华说得有板有眼,“你参加了婚宴,母妃为我们主的婚,整个银沙城的百姓和营里数十万将士全都见证了我们的婚典。 北陆,你说我说假话,为什么不承认昧着良心的是你自己呢?” 北陆抱着头,感觉这个世界都乱了套了。 他已经听不清楚钟齐在说什么了,只看到他家殿下一言不发地往渡灵轩的方向走。 他想拦一下,想说这时候去渡灵轩,那不是找打么! 就王妃那个脾气,不得把王府给烧了啊! 但是他拦不住,他家主子铁了心要去渡灵轩解决这件事情。 琼华一直在跟萧云州说话,甚至扯萧云州的胳膊,让萧云州给她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她甚至还大声地质问萧云州:“刚刚从马车里下来的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他们管她叫王妃?如果她是王妃,那我又是什么?” 但是萧云州面对琼华的问话根本不答,从头到尾就一句话:“不管你有什么疑问,咱们都到王妃面前去说。本王不能让我的王妃生出半点误会!” ------------ 第447章 琼华—不对劲啊 渡灵轩里,慕长离正在剥瓜子。 芙蓉拿来了自己手里的账本,正在算计着如今慕长离手里一共有多少财产。 “嫁妆肯定是要全都拿走的,宫里送了不少东西,点名是给二小姐您的,那些也都记在了咱们自己的账上,东西也放在渡灵轩的小库房里。 这些东西奴婢想一次性都搬走,所以搬之前得去雇很多很多马车。 至于银票就好办了,找几个匣子就带走了。 对了还有个财产,三少爷! 三少爷也得打包带走,咱们都不住在这儿了,三少爷肯定也不能住这儿了。 回头新买的宅子里给三少爷留个院子吧!估计他也不想回长宁侯府。 就是咱们这样搬出去可能会轰动京城,到时候又会成为他人谈资。 不过奴婢认为那都不重要,诡案一闹腾,他们也就没心思谈别人的事了。” 慕长离饶有兴致地问芙蓉:“我还以为你会劝我妥协,没想到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芙蓉皱眉,“以前是会劝主子妥协,不过都说是以前了,现在跟以前不一样。 二小姐不是那种受气的性子,那么与其留在这里受窝囊气,不如自己出去单过。 奴婢反倒觉得咱们单过能过得更好。” 话刚说到这里,萧云州推门进来,狠狠瞪了芙蓉一眼。 芙蓉说归说,该怕萧云州还是怕的。 她往慕长离身后站了站,但很快就看到跟着萧云州一起进来的琼华。 愤怒当时就战胜了恐惧,立即又上前一步:“哪句说错了?殿下为何瞪奴婢?” 萧云州不想跟个丫鬟吵,只回头看了北陆一眼 北陆立即上前劝芙蓉:“少说两句,咱们到外面等着,让主子们好好说话。” 芙蓉不干:“我不走!凭什么让我走?我走了,你走了,你们那边还是留下来两个人。 我家小姐就一个人,势单力薄的,挨欺负怎么办?” 北陆无奈,“你就算留下又能做什么?” “我能给我家小姐挡刀子!谁敢对我家小姐动手我都敢挡在前面。” “留着吧!”萧云州忽然开口,说道,“都留下,本王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往前走了几步,想坐到慕长离身边,但想了想还是先问了一句:“能坐这儿吗?” 慕长离摇头,“不能。” “好。”他声音轻柔,没有坐,只是站到了慕长离身边。“那我站着。” 慕长离也没再说什么,但芙蓉的火气还没发完,她问萧云州:“九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欺负我家小姐有瘾是不是?还嫌我家小姐不够狼狈吗? 还把人带到面前了,这是要干什么?逼我家小姐让出正妃之位? 那你跟前太子又有什么区别? 是不是你们做皇子的都一个德行?” 北陆直接去捂她的嘴了。 真是疯了! 都疯了! 但他不能跟芙蓉发火,因为他知道芙蓉在替慕长离委屈。 他也替慕长离委屈。 所以他把火气发向琼华:“你说话呀!你到底怎么个情况? 你是军中的人,私自离开西关是要受军法处置的!” 芙蓉觉得他的重点不对,拼命挣脱他的手:“是要问这个吗?你不应该问问她到底跟九殿下是什么关系吗?你们军法不军法的,过后自己去处置!我现在就想知道她到底是谁!” 于是北陆赶紧问:“说话!琼华!你为什么冒充九殿下的妻子?” 琼华站在几人对面,也觉得好生委屈。 因为这一下子好像就只有她成了外人,她被在场的所有人给排挤了。 而且她也听明白了,原来萧云州在京城又娶了妻子,他并没有跟这个妻子说过自己已经在西关成亲的事实,所以现在这位妻子生气了。 她看向慕长离,只见慕长离翘着腿坐在椅子上,人靠在椅背,手里端着盘水果。 一边吃一边看热闹。 对,就是个看热闹的状态,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似的。 可她明明就是当事人之一啊! 难道她不爱云州吗? 对,只有不爱,才会不在意。 可她为什么不爱云州?她不是云州的王妃吗? 她怎么可以不爱云州? 琼华不能理解,这个世上居然还有不喜欢萧云州的女子。 在她看来,萧云州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再不会有人比萧云州更加完美。 可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人,此时此刻正负手站在这名女子身边,还替她顺了一下头发。 她在萧云州看向这女子的眼中看到了宠溺,可是这种宠溺,从前分明是她的。 “我没有冒充。”琼华终于答了北陆的问话,但目光却一直投在萧云州身上,“我本来就是你的妻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爹爹战死后,是你和怡妃娘娘一直在照顾我。 你教我习武,教我写字,教我兵法阵法。 你还让我留在将军府与你和怡妃娘娘一起住。 后来我长大了,你就亲自带着我上战场,保护我一路杀入敌军当中,帮着我摘下第一颗敌军的人头。 你授命我为飞燕将军,让我统领六万兵马。 从那以后,我是军中唯一一位女将军。 我们并肩作战,退敌数十万。 所有人都说我们是良配,怡妃娘娘也当着我们的面说过,早就把我当做儿媳妇。 你带着我一起去了我爹爹坟前,对着墓碑承诺要娶我为妻。 后来我们就开始议婚事,说好出了正月就完婚。 我开始绣嫁衣,又因为手艺不好,只好去求助阿音。 对了,你们还记得阿音吗?就是在银沙城里开绣坊的那名女子。 她离开过银沙城几年,后来又回来了。 她的绣活很好,她帮我完成了嫁衣。 除夕我们一起守岁,母妃还给了我她一直戴在手上的那只镯子,不信你看……” 她将左手抬起来,往前递去,“你看这镯子还在我……咦?我,我的镯子呢?” 明明就戴在腕上的镯子,这会儿怎么不见了? 明明她像宝贝一样珍藏着的镯子,怎么会不见了呢? 琼华着急了,“我的镯子不见了,我是不是把它给弄丢了?不行,云州,赶紧派人去找找,那么重要的东西,母妃戴了很多年,她说那是她出嫁时从娘家带出来的东西。且是剩下的唯一一件娘家的东西了。 她把镯子给我,是为了传承的,可是我竟给弄丢了,我真是太粗心了。 云州,先派人去找镯子吧!这是大事!母妃知道了会伤心的。” 萧云州皱着眉看她,已经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了。 就连闹得最欢的芙蓉也觉得不太对劲了。 她甩开北陆,匆匆跑回慕长离身边,紧紧挨着慕长离站着,有点害怕。 北陆也往后退了两步,盯着琼华一直看。 琼华不解,“你们都看着我作甚?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北陆,你去找!你知道那镯子很重要的。” 北陆当然知道那镯子重要,也知道怡妃这些年一直都戴着。 那是她出嫁时从黎家带出来的嫁妆,在黎家被抄没,她跟九殿下也被赶出京城之后。 身边唯一有点念想的东西,就只剩那只镯子了。 可是……可是怡妃临死前把那镯子给了九殿下,而九殿下又在大婚当天,把镯子给了慕长离。 那镯子如果不出意外,此时此刻就戴在慕长离腕上,跟她母亲荣夫人留下来的镯子凑成了一对儿…… ------------ 第448章 琼华—哪年除夕 屋子里的气氛已经起了变化。 所有人的心中都带着一个巨大的迷团。 但北陆想得比其他人要简单一些,他问琼华:“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把胡思乱想的事当真了?我跟你说,这种事当不得真,你自己怎么幻想那没人管得了,但你如果把幻想当成真事儿,那可没人救得了你。” 琼华听得直皱眉,“北陆,你为何这样与我说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怎样?”北陆也急了,“你的幻想里可不可以不要把我也带上? 我记得我一直以来对你都不怎么好吧? 是,你打仗是不错,完美继承了前任镇西将军的威武。 但你也得明白,我所说的不错也只是相对而言。 真比起上乘的将军们,你差得可远了。 之所以给你六万兵马,是因为那六万老兵只认前将军,所以交给你最合适。 但你性子飞扬跋扈,在营里谁都看不上,仗着自己是前任将军的女儿,动不动就摆架子。 我家主子之所以陪你上战场,那是怕你死在战场上! 毕竟老将军栽培他一场,他怎么说也不能让老将军的独女死掉。 但这可不是你编故事的理由! 琼华,你清醒一点吧!还除夕那天怡妃娘娘给了你镯子,怡妃娘娘早就不在了! 除夕我们都是在京城过的,你在西关跟谁一起守的岁?” 琼华听着北陆这些话,一脸懵。 她质问北陆:“你为何要说这样的话?我没有对不起过你,你为何要编排我? 你说我性子跋扈,可是我印象里从未对任何人使过小性子。 你说那六万将士只认我父亲,可他们都很年轻,明明对我父亲没什么印象。 还有,你居然敢咒母妃已经过世,你,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她又向萧云州看去,“你为什么不生气?你听到他说的了吗? 你不是最心疼你的母妃吗?为什么听到北陆说这样的话,你却一点都不动怒? 云州,为什么我感觉你好陌生啊? 我们明明已经完婚了,圆房了,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呀! 你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回到京城了? 你明明答应过我永远都不回京城,永远都在西关陪着我的。 你走了,我跟母妃怎么办?” “她可能是疯了。”北陆走到萧云州身边跟他说,“一定是疯了,搁这儿胡说八道呢!” 说完,又弯了腰跟慕长离道:“王妃,千万别听她的挑拨,咱们殿下是什么样的人您知道的,他不可能瞒着你做什么事。 何况她说的话跟实际发生的事也对不上,殿下都跟您在一起生活好几个月了,怡妃娘娘也早就不在了,这您都是清楚的。” 说完又看向芙蓉,“是不是?你也听出问题来了吧?” 芙蓉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然后问琼华:“你说的除夕,是哪个除夕?是今年除夕吗?” 北陆心说,姑娘你真谨慎啊!滴水不漏。 琼华应声而答:“自然是今年除夕。我们是新婚,才成婚没有多少日子。” 芙蓉松了口气,脸色终于缓和了。 然后也知道后怕,小心翼翼地看了萧云州一眼,心里想着萧云州过后会不会跟她算账。 但琼华很奇怪,她总觉得这人没疯。 非但没疯,还很清醒。 可是清醒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癔症吗? 一个有癔症的人,是怎么从西关来到京城的? “你是一人来的吗?”芙蓉再问琼华,“骑马还是坐马车?” 琼华听到这个问题后,忽然就愣住了。 “我……骑马还是坐马车……”她仔细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可是不应该想不起来啊! 琼华有些慌了,“我是怎么来的呢?我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从西关到京城,那么远的路,我是怎么来的?” 琼华双手抱住头,蹲到了地上,一会儿说要找镯子,一会儿又问北陆她是怎么来的。 北陆气得直翻白眼,“我哪知道你是怎么来的?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北陆说完,又站到芙蓉身边跟芙蓉说:“我在西关的时候就烦她,这位大小姐可没少在军中惹事,整个西关的人都知道她最难缠。 不过话说回来,她虽然难缠,也只是对于我家主子来说有点难缠。 到底是前任镇西将军唯一的女儿,从小在银沙城里长大,城里百姓还是很喜欢她的。” 芙蓉没心思听琼华的过去,她只是盯着琼华看,越看越觉得这姑娘哪哪都不正常。 这时,萧云州俯身过来,跟慕长离说:“我过去看看她,问她几句话,可好?” 慕长离斜了他一眼,“去呗!问我作甚?” 萧云州答得有理有据:“你是我的王妃,我去与别的女子说话,且那女子明显对我有些想法,我自然得问问你同不同意。 你若同意,我就过去问几句。 你若不同意,我就不去了。” “那你别去了。”慕长离翻了个白眼,今儿就跟他杠上了。 萧云州倒是真听她的,她说别去了,他就真的不再问,也没有动。 北陆无奈,“主子想问什么,要不我去问吧!” 萧云州摇头,“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西关军情。 想知道她跑出来之前有没有在营里做过什么,有没有扰乱军心。” 北陆也觉得事关重大,于是又走上前,蹲下来问琼华:“西关那边怎么样? 你临来之前有没有安顿好你那六万将士? 营里将士知道你来京城吗?” 琼华抬起头,看了北陆一会儿,眼中依然尽是迷茫。 “北陆。”她说,“你对我说话怎么冷冰冰的?这跟我印象中的你完全不一样。 你是云州的近侍,云州待我好,你待我也很好。 我跟云州成婚时,是你带着喜队到将军府接我。 我们先去了大营,见过将士们,然后又回到将军府。 我与云州拜天地,你就在外面给围观的百姓和小孩子们发喜糖和喜饼。 你说看到我跟云州完婚你很高兴,说你家主子终于有人照顾了。 还说老将军这下也终于可以瞑目了。 北陆,你明明待我很好的,可是为什么现在我总觉得你很讨厌我?” 北陆咬咬牙,心说你觉得的一点都没错,我是有点讨厌你。 本来我在西关的时候也不喜欢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竟以为我待你很好? 可是没等他说出口,慕长离那边又有话了。 她对萧云州说:“去吧!亲自问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先问,能问出个结果更好,如果问不出,那就由我来问。” 萧云州点点头,“好,我去问问。” 他大步上前,示意北陆离开,然后蹲下来,声音尽可能平静地跟她说:“琼华,仔细回想,你是从什么时候起,觉得自己在与我议亲的?” 琼华抬头看他,拧着眉,歪着头,仔细想了很久,然后说:“不是从什么时候起,是一直以来我都想做你的妻子啊!可是小时候你不理我,后来我长大了,我们才慢慢亲近起来。 大概三年多以前,怡妃娘娘提起我们的婚事,你终于松了口。” 萧云州也仔细回想,确实,三年多以前怡妃是提过这件事情…… ------------ 第449章 琼华—诡案 因为琼华一直住在将军府,也一直对他有情意。 怡妃娘娘知道这件事情,又觉得琼华是老将军的女儿,老将军对他们有恩,想着如果能结个亲,也算是一桩美事。 于是就把这件事情跟他说了。 但是当时他明确的拒绝了,是当着琼华的面拒绝的。 当时说的很明白,也并没有用什么一心打仗无心儿女之情这种话。 他说的是:我可以做你的兄长,照顾你,教导你。但我对你绝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请你死了这条心,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 他以为是个人都能听懂的,可是琼华现在却说他答应了。 难道事情是从这里开始不对劲的? 他再问:“你说我们成亲了?圆房了?是在刚刚过完的这个大年之后的事?” 琼华点头,“对,就是大年之后,出了正月,二月十五成的婚。 原本想初六那天成婚的,可是我喜欢十五这个日子,就订了十五。” “成婚之后多久我离开的西关?我是怎么离开的?” “成婚之后多久?”琼华又开始冥思苦想了,可是想了很久都没有太清晰的印象。 她看着萧云州,眼神愈发的迷茫,情绪愈发的悲伤。 “云州,我是不是病了?”琼华哭了起来,没什么哭声,只是安安静静地流泪。 “我怎么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我们成了婚,洞了房。 可是之后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印象。 似乎我的记忆就停留在与你洞房花烛的那一刻,然后就听说你回了京城。 我也不记得是听谁说的你回了京城,反正就是有这么个事情,然后我就追到了京城来。 可是你看,我连我怎么来的京城都记不起来。 坐马车应该不能,我性子急,总嫌马车太慢。我马术很好,我应该是骑马来的。 但是马在哪里,我记不清了。” 萧云州再问:“那你到京城之后的记忆,从何时何处开始?” “从城外!”这一点琼华记得很清楚,“就是今天早上……或者是上午。具体时辰我不知道,只知道稀里糊涂地就站在了凤歌城西城门的门口。 我当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抬头看了才知道竟是京城。 但是我当时并没有纳闷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京城门口,因为我的记忆里,我就是要到京城来找你的。 对了!”琼华突然瞪大了眼睛,“我想起来了!是墨大人!是墨大人说要送我来京城的。” “墨大人?”萧云州眉拧得更深了,“墨尘?” “对!银沙城府尹衙门的主簿,墨尘墨大人。是他跟我说你来了京城,还说他帮不了我别的了,最后尽一点力,送我来京城,之后的一切就要看我的造化。 云州,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看我的造化?我需要什么造化?” 萧云州扭头看向慕长离,眼中疑惑更甚。 慕长离却没给他什么回应,只淡淡地说:“继续问。” 萧云州果然继续问,他问琼华:“你到了京城之后呢?” 琼华说:“我进了京城,稀里糊涂地在城里走。我发现身上带了银子,便想着先在街上买点东西。 我们成婚前因为我手艺不好,本来想给你做套里衣的,结果料子做坏了。 后来穿的是街上买来的里衣,我心里一直别扭着。 于是我找到一家布庄,买了布。” 她说着,把掉在地上的纸包拿起来,拆了开,里面是一块正红色的丝绸。 “你看这个颜色你喜不喜欢?我这回做仔细些,一定不会再做坏了。” 萧云州没看,又继续同她说话:“琼华,你说我们二月十五成的婚。 那你可知今日是几月初几?” 琼华摇头,“不知。” 北陆插了一句:“今日是二月十七!” “二月十七?” “没错,就是二月十七。”萧云州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今日是二月十七,你觉得,两天时间,你能从西关赶到京城吗?” “不能。”琼华摇头,“就算快马加鞭,没日没夜地跑,从西关跑到京城也得跑半个多月。怎么可能两天就到,不可能的。所以……” 她又迷茫了,眼中还有恐惧,“所以是哪里出了问题?云州,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抓住萧云州的胳膊,哭着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我感觉全都乱了?” 萧云州将她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了下去,然后起身,回到了慕长离身边。 “我没有什么可问的了。这件事情的蹊跷已经摆在眼前,两种可能。 一种是她发了癔症,这种事解决起来最简单,请大夫医治,对症下药即可。 第二种是归为诡案,由大理寺接案,展开调查。” 他说完,又看向慕长离,“我倾向于第二种。” 慕长离点点头,“是啊!肯定是诡案,我早就看出来她不对劲了。” 萧云州不解,“早就看出来?多早?” “嗯……在金麒大街的时候,在织梦堂里。” 萧云州:“……” 怪不得跟他说出那番话,又和离又什么的,合着是因为遇着了琼华。 北陆也反应过来了,“合着王妃在遇着我们之前,先看到了琼华? 然后在那个时候你就看出她不对劲了?” “嗯。” “那你整那一出干什么?”北陆好生替他家主子委屈,“你明知道她有问题,还整的跟捉着奸了似的,你这……” “我乐意!”慕长离瞪了他一眼,“我只是看出这女的有问题,我怎么知道你们家殿下是不是也有问题?琼华有问题来自于她此时此刻,来自于她自身! 但你家殿下的问题就来自他的过去,他的从前! 我又没参与过他的从前,我怎么知道他俩有没有一腿?” 芙蓉也替慕长离说话:“就是!这种事情遇上了,自然是要不高兴的。 难不成你愿意看到我们无所谓,随便你家殿下怎么胡来? 我告诉你,无所谓就代表不在乎。 两种对待,你自己选!” 北陆无语了,但萧云州很高兴。 他已经俯身到慕长离耳边,压低了声音问她:“所以你是在吃醋,对吧? 所以你很在意我,对吧?” 慕长离斜了他一眼,“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见!压低了声音是怕谁听着怎么着?” 萧云州失笑,直起身子,扬声道:“所以你这是在吃醋?实际上你很在意本王,对不对?” “美的你!”慕长离站了起来,“我只是觉得生活平平淡淡的没什么意思,逗你玩玩。”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萧云州立即跟上,“去哪里?” “哪也不去!就府里转转。” “我跟你一起去。” “怎么还走哪儿跟哪儿呢?你们这故人相见,我给你创造机会聊天,别不知道珍惜。” “没有什么可聊的。”萧云州说,“再聊下去就都是案子,但是这种案子得你来,我不行。”他实话实说,“这种事情在王妃面前,本王甘拜下风。” “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在夫人面前可以。” “懒得搭理你。” “王妃不用搭理我,你走你的,我跟着。” 说着话,二人经过琼华身边,萧云州被琼华拽住了:“云州,她是谁?你们都管她叫王妃,她是你的王妃吗?可如果她是王妃,那我算什么? 我们可是在银沙城官府备过婚书的,我们……” 萧云州回头看她,“你仔细想想,我们真的在官府备过婚书吗?” ------------ 第450章 琼华—我是个讨厌的人吗 萧云州一个问题,又把琼华给整迷茫了。 她坐到地上,努力去回想在西关时的点点滴滴。 竟真的没有关于婚书的记忆。 可是按理说他们成了婚,肯定得走这个备婚书的流程呀! 为什么她一点都没有关于这件事情的记忆? 北陆和芙蓉都没有跟着各自的主子出去,他们觉得在这种时候让那二位独处更好。 这会儿,北陆拉了把椅子坐到琼华身边。 芙蓉想了想,也拉了把椅子坐到北陆身边。 然后又拉了把椅子,把琼华给扶起来,让她也坐了上去。 这下三人终于平视了。 北陆跟芙蓉说:“有没有想问的?你问问她,看她怎么说。 我反正是不知道她到底怎么回事,但她不正常是肯定的,而且她说的事情基本都是反的。 最离谱的是还提到我们娘娘,我们娘娘都没了几个月了,她的话不是很荒诞么!” 芙蓉也觉得荒诞,而且琼华还说什么镯子,但是她手上根本就没有镯子。 她盯着琼华,开始怀疑另一种可能:“你是不是在撒谎?想用这种方式缠住九殿下,留在西疆王府?” 琼华摇头,“我为什么要撒谎呢?我如果要撒谎,也不会撒这么荒诞离奇的谎。 这样的谎言不是很轻易就被拆穿么?” “或许是你听说了京中诡案多发,所以才把谎说得荒诞一些,借此机会引起九殿下的兴趣,然后多留你几日。你好利用这几日的机会接近他。” 琼华还是摇头,“如果按你所说,那我在西关这些年,有大把的时间接近他,何必等到他来了京城,我再千里迢迢的追过来? 你们都不信我,现在连我自己也开始怀疑我自己了。” 她看向北陆,“你说我是不是病了?要不你帮我请个大夫吧!如果大夫说我病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幻想,那我就认了。我会回到西关,继续过我自己的生活。 只是……”她纠结了一会儿,说,“如果都是我的幻想,那我是怎么来的京城呢? 我若病成那样,我有能力一个人从西关来到京城吗?” “你不是说,是墨尘送你来的么?” “可是我身边没有他。”琼华说,“我只记得他说要把我送到京城,可是我的记忆里没有他送我来京城的过程。当我站到城门口时,也没有看到墨尘的人。 我好像……是突然出现在城门口的。 那种感觉就像……就像昨天还在西关,今天就到京城了。” 琼华说到这里,似乎记忆连接了起来,“对,就是昨天还在西关。 我记得我找不到云州之后我就去找了母妃,我问她云州是什么时候走的,走之前有没有跟她说一声。 可是母妃说她也没见到过云州,她还让我别着急,说云州并不想回京城,他跟京城是有仇的。 所以不见得就是回京城了,也有可能是去了大营。 于是我又去大营找他,可是所有人都告诉我他去京城了。 从大营回来的路上我很难过,我就蹲在街上哭,然后墨尘就冲着我走了过来。 我看到他时,仿佛我的世界里就只有他,街道两旁的景象都不太清楚了。 我看到他给我擦眼泪,跟我说对不起,说他没本事,不能帮我到最后。 但是他可以送我到京城,后面的就全凭我的造化。 对了,我听到了琴声。 那种琴声我经常能听到,多半是在晚上。 可只有昨天那次是在白天,墨尘跟我说完话后他的身影就模糊了,当时我还以为是我的眼睛坏了。 随即我就听到了琴声,然后我就站在了凤歌城的城门前。” 琼华皱着眉说:“这样说起来,可能也不是昨天,也有可能是今天。 不对,时辰对不上,我看到墨尘时是从营里回来,那时候都已经是下晌了。 可是我今日进城时问了守城官兵时辰,他们告诉我还没到晌午。 如此可见,是过了一天的。嗯,至少一天。” “你觉得合理吗?”芙蓉问她,“从西关到京城,就一天?” 琼华摇头,“不合理。刚刚就说过了,就算马没日没夜的跑,也得半个多月。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到底是几月初几?” 芙蓉摇摇头,“跟几月初几没关系,今天就是二月十七没错,我们没有必要骗你。 但是你的记忆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这件事情我也搞不清楚,回头得好好查查。” 说完,她又看了琼华一眼,然后说:“你跟我来吧!我找间客房给你住。” 琼华不太愿意,“这不是云州的房间吗?我是他的妻子,他睡哪,我就睡哪!” “这怎么还油盐不进呢!”芙蓉十分无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不是他的妻子,他早好几个月前就到京城了,而且这个大年他都是在京城过的,怎么可能在西关与你守岁,与你完婚。而且怡妃娘娘也不在了,更不可能给你什么镯子。” “不在了?”琼华不解,“你们方才就说过几次怡妃娘娘不在了。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芙蓉有些难过,“不在了就是死了的意思。怡妃娘娘跟着九殿下从西关回京,却没能熬到京城,死在了半路上。” 琼华大惊:“你说什么?娘娘死了?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娘娘怎么可能会死,她明明每天都跟我住在一个府里,我们每天都会见面,会一起用膳,会一起聊天。她愿意看我练枪,她会说我使长枪很好看。 她还会给我做衣裳,自从爹爹走了之后,我的衣裳都是娘娘给我做的。 她对我来说就像母亲一样,她怎么会死,她怎么可能会死!” 琼华疯狂地摇头,眼泪夺眶而出。 她把双腿蜷缩起来,踩在椅子上,双臂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瑟瑟发抖。 北陆终究是不忍心了。 他把椅子往前挪了挪,挪到了琼华近前,抬起手往她头上揉了几下。 琼华抬头看他,很努力地看,过了很长时间才说:“其实在我的记忆里,你从来都没有讨厌过我。你一直对我很好,待我像亲妹妹一样。 你说我从生下来就没了娘,很可怜。 更可怜的是才四岁多点,爹又死了。 本来我是有一个哥哥的,哥哥大我十几岁,也是西关的将军。 在我出生的前一年,哥哥战死了。 爹爹和娘亲悲痛万分,后来才决定再生一个孩子。 四岁之后,我成了孤儿,云州收留了我,让我继续住在将军府。 我经常跑去营里,云州没时间带我,就都是你陪着我。 当时你也还是个小孩子,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跟着云州习武,一起跟着他上战场。 北陆,我说的全是实话,在我的记忆里,你真的待我很好。 可是为什么京城的你跟西关的你不一样呢? 你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我甚至在你的眼中看到了对我的厌烦。 北陆啊!我的过去,是个很讨厌的人吗?” 北陆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有点儿。” 琼华也不生气,只问他:“怎么个讨厌法? 是所有人都觉得我讨厌,还是只有你觉得我讨厌?” ------------ 第451章 琼华—你们都是优秀的人 这个问题北陆认真地思考了很久,然后告诉琼华:“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你讨厌,包括我,也不是所有时候都觉得你讨厌的。 比如说打仗的时候,我们都很欣赏你。 虽然一开始你总会盲目地往前冲,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负担。 但是后来你也学会了怎么带兵,怎么做一位女将军,怎么让自己这一方的损失降到最低。 从那以后,你就是一位合格的将军了,英姿飒爽地冲在战场上时,九殿下也夸过你。 还有平时,平时也不是所有人都讨厌你。 银沙城里的人其实都对你不错的,因为你是老将军的爱女,从小就在城里跑来跑去。 几乎所有银沙城的百姓都对你很熟悉,小时候你甚至吃过百家饭。 但是我有时候讨厌你,是因为你总缠着九殿下,总说自己一定要嫁给他。 可是对我们来说,九殿下是属于整个西关的,他不可能属于某一个人。 甚至在我们心中,他这辈子跟成婚这种事都不挨边。 他就像一个战神,心中只有将士,只有西关的百姓。 他的命是跟西关边境联系在一起的。 当然,这都是不成熟、也是不负责任、更是自私的想法。 很快我们就意识到这样不对,这样想就太对不起九殿下了。 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也需要有自己的人生。 西关有他一天,是西关的福。 西关没有他,也是西关的命。 我们敬他爱他,就该希望他能过得更好,而不是用西关来绑架他。 所以很多人不再排斥你想嫁给九殿下了,甚至多数人都觉得你们应该在一起。 因为你是西关的女将军,是老将军独女,更是跟着九殿下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何况怡妃娘娘也喜欢你,也希望你们能够在一起。 但是只有我知道,九殿下不喜欢你,他只当你是个小妹妹,对你从未有过任何除了兄妹以外的想法。 我是他的近侍,他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他的心思就是我的心思,他不喜欢你,我就也不喜欢你,他觉得被你纠缠是件很烦心的事情,我就也觉得你总纠缠他很不好。 而且你还很喜欢用道德去绑架他,还会给他施加民声压力。 你说所有人都希望你们在一起,为了西关,他也应该和你在一起。 琼华,凭什么? 你说你爹是他的恩人,所以他有义务娶你为妻,照顾你一辈子。 琼华,凭什么?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都放下脸面去追求他,他如果不给你颜面,就太没人性了。 琼华,凭什么? 你用尽各种手段逼他娶你,甚至给他喂过迷情的酒,甚至半夜钻过他的军帐。 你说,这样的你,怎么让人不讨厌?” 北陆说完,轻轻地叹了一声,“琼华,其实如果你不这样,你就是我们所有人最宠爱的小妹妹。 有老将军的情分在,九殿下会对你很好的。 就算做不成怡妃娘娘的儿媳妇,也一定是她的干女儿。 可是你明明有一手好牌,却亲手把它打了个稀烂。 你任性妄为,以为自己志在必得。 却不知几年下来,将九殿下对你所有的怜惜都消耗殆尽。 琼华,你从来没有得到过九殿下的爱,更从来没有与他谈婚论嫁过。 不要自己欺骗自己,醒醒吧!” 北陆站起来,对芙蓉说:“屋里太闷,我到院子里站一会儿。” 他出门了,就剩下芙蓉和琼华两个人在房间里。 芙蓉一直在椅子上坐着,没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 直到北陆离开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不说点什么会有些尴尬。 但是能说什么呢? 通过北陆的话,她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些年琼华在西关对萧云州的纠缠。 不由得有点纳闷,萧云州为何就不喜欢琼华呢? 琼华长得很漂亮,虽然及不上她家二小姐,但也有一种西关女子独特的美。 而且琼华还是位女将军,能与九殿下并肩作战。 再加上她是老将军留下的女儿,跟九殿下青梅竹马。 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两个人的结合都可谓是天作之合,天赐良缘。 所以九殿下为什么不喜欢她? 单是日久生情,生出来的情分也足够他们过一辈子了。 倒是她家二小姐,跟九殿下之前似乎没有什么前尘,听说二人是回京那天萍水相逢。 之后也没经过多少日子,就被赐了婚。 跟琼华比起来,似乎她家二小姐才应该是不被喜欢的那一个。 可是偏偏短暂相识就能定一生,长久相伴,却避之不及。 缘分还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你回西关吧!”芙蓉说,“我也是女子,我多少能明白点你是怎么回事。 大概就是太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有点魔怔了,就陷入了一种自我幻想。 你把你心中所想全都投入到了幻想当中,然后用这种幻想来麻痹自己。 日久天长的,你就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真的跟九殿下成过亲。 但实际上,那些都是你想出来的,现实中根本没有。 九殿下数月之前就回到了京城,根本也没在西关过年。 怡妃娘娘也真的已经死了,九殿下把她的骨灰带了回来,就供在王府的祠堂里。 你刚刚也看到我家王妃了,她是长宁侯府嫡出的二小姐,她的母亲跟怡妃娘娘是挚交。 他们的婚事是皇上赐婚,在全京城百姓的见证下完成的。 九殿下很疼爱王妃,他们的感情非常好。 而且我家王妃对九殿下也是有帮助的。 就像你,你在西关可以跟他一起打仗,我家王妃也能在京城跟九殿下一起办案。 你们都是非常优秀的女子,在各自的领域都大放光彩,不分胜负。 所以你不要留在京城了,这里只会掩盖你的光芒,让你这颗星星渐渐黯淡下来。 你回到西关去,你发光的地方在那里呢! 北陆说得对,只要你不再胡搅蛮缠,你就还是西关的小公主,是所有人最疼爱的妹妹。 我家王妃是个很善良的人,虽然她看起来有些强势,也不太容易接近。 但实际上她心是最软的,只要对她付出真心,她立即就会以十倍回报。 你好好的,就不只有哥哥,还会有一个非常疼爱你的嫂嫂。 九殿下不只一次地说起过老将军对他的大恩,单冲着这份恩情,他们都会好好照顾你。 琼华啊!这么好的日子,你为什么一定要认死理呢? 你换个人去喜欢不行吗? 爱而不得那样痛苦,你何必呢?” 琼华看着她,很委屈,但是拼命忍着。 她跟芙蓉说:“北陆说的那些事我都不记得,他的记忆跟我的不一样。 可是我不知道究竟是我错了还是他错了。 或许也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愿意承认。 因为有一次我跟云州说,我们的日子这样好,好到我都觉得不太真实,好像一场梦。 他就笑着让我掐自己一下,看看疼不疼。 我掐了。 然后跟他说,很疼呀!看来一切都是真的了。 但是没有人知道,我撒了谎。 我不疼,一点都不疼……” ------------ 第452章 琼华—我喜欢你 西疆王府有一处小园子,因为季节问题,园子里没什么颜色。 但园子里有些小景,有个小亭子,还有各种造型的假山石。 慕长离一路瞎走,就走到了这边。 亭子建在高处,在堆砌起来的小山上。 她看着高处的亭子就皱眉,因为她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来过这里。 事实上不只是这里,西疆王府很大,许多地方她都没有去过。 她不是那种闲着没事就逛景儿的性子,闲着的时候更喜欢坐在屋子里看书、发呆。 或者干脆开了路引去地府转转。 阳世间的一切,对她来说终究还是有些陌生了。 她回过头,去看一路跟着她的萧云州。 看了一会儿就说:“其实你不用跟着我,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我并没有因为琼华的出现而生气,未来也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出现而生气。 我说过了,我们只是合作关系,谁会去生合作伙伴的气呢?” 萧云州往前走了几步,摇摇头,“其实你生气,吃醋,我挺开心的。” “你有毛病?” “确实有毛病。”他说,“我知道咱们是合作伙伴,但是长离,其实有很多次,我都想毁约了。” “嗯?”她一愣,“毁约是什么意思?和离?” “是想与你做夫妻。”他伸手,一把将人揽到自己身边,“长离,或许是我变得贪婪了。 竟不想与你只是合作关系,想与你做真正的夫妻。” 慕长离眨眨眼,“真正的夫妻?”半晌,摇头,“不行,我们最初的约定不是这样说的。” “那就重新约定一下。” “为什么?” “喜欢你。”他说,“因为我喜欢你。” “什么是喜欢?”慕长离很认真地问他,“喜欢一个人的定义是什么?” 萧云州想了想,说:“就是想一直一直与你在一起。” “我们现在不就是一直一直在一起吗?” “那不一样。”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在一张榻上睡觉,要有夫妻之实,才算一直一直在一起?” 慕长离不懂,“非得走那个流程吗?有意义吗?” 萧云州有些无力,他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跟慕长离没有办法沟通。 这个小姑娘不是不爱他,她应该是不懂什么是爱情。 老天爷还真是公平,总不会让一个人完美地拥有一切。 对他来说如此,对慕长离来说也是如此。 他失笑,将人揽进怀里,“没关系,走不走那个流程都不影响我们的感情。 只要你笃定是要与我一直一直在一起就好。 我说的是一生一世那种。 白头偕老。” 慕长离很认真地跟他说:“其实两个人真有缘分的话,就不只一生一世。 有可能是两生两世,也有可能是几生几世。 另外,一直一直在一起,也不仅限于活着的时候。 死了之后也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 但是很多人死了之后就不会在一起了,因为每个人的阳寿不同,他们不会同时死去。 很多时候一个人死了,投胎转世了,另外一个人才过完他的阳寿。 可是到了地府一看,爱人已经不在了。 就算碰巧死在了很接近的日子,比如说之前的沈氏夫妇,他们到了地府之后,也不一定还能在一起。 因为活着的时候积累下来的罪不一样,会被送往不一样的阎王殿,经过不一样的审判,下不一样的地狱。 就算没下地狱,顺利经过审判,他们的阴寿也不一定会一样。 阴寿过完,还是要分个先后去投胎的。 投胎之后就谁都不认得谁了。 我还见过那样的夫妻,两人同一天死亡,等到了地府之后就不愿意再在一起了。 他们说活着的时候过得够够的,好不容易死了,可不能再做一对鬼夫妻。 于是他们就各走各的路,到了鬼门关之后就当谁也不认识谁。” 萧云州对她说的事情很感兴趣,他问慕长离:“就没有那种感情深厚的例子?” “有啊!”慕长离说,“有一对夫妻,女的年轻的时候死了,死的时候男人说你在下面等我,等我死了之后就去找你,咱们在下面还继续做夫妻。 于是女人不肯投胎,就在地府等啊等!终于等到男人来到了地府。 结果你猜怎么着? 呵呵,男人在她死后又娶妻生子,早就把她给忘了。 他死后在地府与女人擦肩而过,竟没把女人给认出来。 但是女人认出了他,即便他当时已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女人还是一眼就把他给认了出来。 可是认出来又有什么用呢?男人去找他后来的老伴了,人家才是一家人。 女人伤心欲绝,投了忘川河,成了永世不得超生的孤魂野鬼。” 萧云州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也不是感情深厚的例子啊!” “算是吧!至少对于女人单方面来说,是挺深厚的,可惜男人没有履行诺言。 萧云州,感情这个东西,它是有阶段性的。 或许在女人刚死的时候男人是很爱她的,也真的想过将来还要到地府继续做夫妻。 可是他后来又活了几十年,几十年的时间对于世人来说实在是太久了。 久到他完全忘记了女人的模样,久到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的誓言。 这件事情没有谁对谁错,因为人只要活着,就会不断的经历各种事情,遇见各种人。 生活环境、心境,所有的变化都会影响他的感情走向。” 萧云州听出来了,“你这是在说我呢?” “嗯。”她承认,“确实是在说你。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在西关那边有喜欢的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为你曾经在那边生活过那么久,经历过的又那么多。 在那样的环境下,有一个女人跟你一起长大,是你恩师的女儿,她与你有共同的经历,可以陪着你出入战场并肩作战。 这种情况下产生感情,再正常不过。 甚至我觉得,如果这样都没有产生感情,才是不正常的。” “你说我不正常?” “你不正常吗?” “嗯。是不正常。”萧云州说,“因为即使你列举了那么多我应该爱上琼华的原因,可事实就是,我从未有过任何一个瞬间,对她产生兄妹之外的感情。 我一直当她是恩师留给我的责任,我可以照顾她,可以教导她,可以在战场上护着她。 但要让我娶了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够替我做出决定。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我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如果这就是不正常,那我确实不正常。” 慕长离觉得他很有意思,“没看上她哪儿呢?我瞅着长得也挺好啊!” “跟长得好不好没有半点关系。”他扯了扯慕长离的头发,“可能注定了我这辈子唯一能看上的姑娘只有你一个。所以无论在你之前还是在你之后,任何女子出现,都是无用的。 所以你不要跟我说和离,也不要做出很大度的样子,更不要说你理解我。 我不需要你的理解,那些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我都理解不了,你如何理解? 阿离,你自私一点,我是你男人,这世上不应该有任何女人与你分享男人。 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那如果当初老将军临死时,将琼华托付给你呢?临终逼你娶她呢?” 萧云州实话实说:“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我这个人从来不会对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做任何预判。 但是你问了,那我也可以破例预判一次。 阿离,他是对我有恩。但要我还了这份恩情,可以割我的肉,喝我的血。 我心甘情愿,没有半个不字。 但如果用这种方式去逼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那么很抱歉,天大的恩情,也不管用!” ------------ 第453章 琼华—鬼医 当天夜里,琼华被芙蓉安排住到了客院儿。 为了防止她半夜在府里乱转,芙蓉也搬着行李睡了过去,亲自看着她。 慕元青回来之后听说了这件事情,觉得十分离奇。 但是他给出了另外一种想法:“你说,有没有可能琼华是被人利用了?” 芙蓉听到这个说法后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她想到对方之所以利用琼华,要么是想对西关不利,要么是想对九殿下不利。 比如说引琼华离开西关,那西关就失去了一位将军。 比如说引琼华跟九殿下纠缠,很有可能破坏九殿下跟她家二小姐的婚姻。 这事儿让慕元青一说,除了悲伤和离奇之外,又多了几分阴谋的味道。 渡灵轩那边,因为芙蓉不在,慕长离又想吃宵夜,萧云州便亲自下厨,给她做了面片。 这是西关那边常吃的,他在营里自己做过,手艺说不上好,但也不算难吃。 慕长离想,一碗简单的面片,放了猪油在里面,只要加点盐,怎么做都不会难吃。 萧云州自己也做了一碗,比慕长离那碗还要多些。 因为下晌那会儿在酒楼吃饭,慕长离跟他谈的事情让他心情很不好,几乎一口都没吃,光顾着给她摘鱼刺了。 这会儿确实饿得睡不着。 两人面对面坐在一张桌上,中间摆了盘芙蓉做的烧肉。 烧肉切成片,凉的也很好吃。 他也不怎么的就想起下晌在酒楼时慕长离说的那些话,和离二字总刺激着他,不安生。 于是他问慕长离:“咱们是已经说好了,不和离了对吧?” 慕长离点点头,“既然琼华说的那些事不是真的,那咱们也没有和离的必要。” 萧云州松了口气,“那就好。所以只要没有其他女人,你就永远不会与我和离,对吧?” 慕长离再点头,“嗯。”然后看了看他,不解地道,“萧云州,你在害怕什么呢? 你可是镇西大将军!你英明神武,杀敌无数。 你说过,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逼迫于你,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你。 你应该无惧无畏才是,怎么总担心我会不会与你和离?” 他听得直叹气,“阿离啊!那个任何人里面,不包括你啊!” 慕长离沉默了,低头默默地喝汤。 但脑子里疯狂在琢磨:这男的到底什么时候对我有了这么深的感情的? 她不懂。 但脑子不懂,身体却很诚实—— “我去帮你找人看腿,顺便也看看你身上其它的伤。 战场上留下来的隐患不及时治疗,等到老了的那天有你好受的。” 最后一口面片吃完,慕长离用袖子抹了一把嘴,没抹明白。 萧云州赶紧拿帕子给她擦了两下,她却不怎么在意这些。 只起身走到柜子那儿,打开柜门,从柜子深处摸出一张纸钱来。 萧云州跟她商量:“现在经常出入这屋里的人,基本都知道一些你的事情。 就连平时打扫都是你近侍的丫鬟在做。 所以这玩意是不是可以换个地方放?不用非得压到柜子最底下。” 慕长离想了想,觉得也可以,“那就放在抽屉里吧!也方便随时看看还剩多少,不够就续上。” 她烧了纸钱,开了路引,很快就从屋子里消失。 萧云州有心想跟过去看看,但慕长离没有邀请,他知道自己没办法随意进入。 随着屋子里的阴寒之气消散,一切归于平静,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萧云州坐在榻边,盯着慕长离消失的地方,阵阵恍惚。 他如今已经很难把慕长离,跟当年他在平县大山里救下来的那个小姑娘联系到一起。 即使他确定那个小姑娘就是慕长离没错,但是他依然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事发生。 如今的慕长离,跟扶山村的慕长离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不过即使不一样,那也只关慕家的事,不关他的事。 慕长离是他的妻,无论变成什么样,都是他的妻,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 地府十数万年如一日,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慕长离知道,只是表面看起来没有变化罢了。 实际上,变化每天都有,奈河里每天都有新跳进去的鬼,地狱里每天都有下油锅的魂。 地参不会永远都在池塘里待着,帝君也不会永远都保持理智。 “帝君最近就不太理智。”阿红挽着慕长离的胳膊,陪着她往酆都城走。 阿红曾经帮过慕长离调查慕家老夫人被针扎一案,做为回报,慕长离给了她一处位于酆都城的房子。 酆都城原本是不住鬼魂的,所有鬼魂都住在过了酆都城之后的幽冥界。 能够留在酆都城的,几乎都是阴官。 阿红不是官,但她性格开朗,人也机灵,会经常帮着阴官们做事情。 就连十殿阎王那里,她也能说上几句话。 再加上帮慕长离办过事,慕长离又觉得以后可能还会用得着她继续办事。 所以她住在酆都城,地府的人们觉得也合理。 今日慕长离到地府,才走到奈河桥边上就看到了阿红。 她本来正陪着孟婆说话,一见着慕长离来了,赶紧就迎了过来。 然后看到慕长离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便问她要去哪。 慕长离没瞒她,说要去酆都城,阿红便陪着一起过来了。 她跟慕长离说:“灵主取走了地参一事很快就在地府传开了,毕竟谢必安那边的动静闹的太大了。那灵力直冲天际,傻子都能瞧出那是用了灵物。 本以为帝君会因此震怒,甚至震怒之下再做点什么。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直接闭关了。 但这个关也就闭了三天,三天之后,大殿那边时不时地就传来帝君暴怒的声音。 就那种啊啊啊的大叫,完全没有理智,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帝君疯了。 灵主,您知道帝君为啥这样吗?” 慕长离想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可能知道,但她不想说。 于是摇摇头,表示不知。 阿红就说:“那灵主要不要过去看看?” 慕长离不敢……“不去了,我今儿来地府是有要事去见鬼医。” “见鬼医?” 地府是有一位鬼医的,数千年前鬼医阳寿尽,来到地府。 人刚一过鬼门关,就看到帝君站在那里,亲自迎接。 说医术这样高明的人,如果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那就太可惜了。 帝君问他要不要留在地府做名鬼医,如此可以免受轮回之苦。 那人想了想,同意了。 从那以后,地府有了自己的大夫,后来又因为鬼医的医术实在高明,在天界也小有名气,曾数次被请到天界去替仙官治病,连天医都要对他敬上三分。 阿红听慕长离说要找鬼医,不由得紧张起来:“是你生病了吗?你怎么了?” 慕长离扯扯她的头发,“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你看我这样子像生病的吗?” 阿红瞅瞅她,摇头,“那倒是不像。可万一是内伤呢?” “内伤个屁!我没病,我帮别人请的大夫。” 阿红松了口气,“那就好。不过你没病,那是什么人病了? 肯定不是地府的人吧?什么人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男人。”慕长离说,“我在阳世那位男人。” 阿红懂了,“怪不得。那走吧!我们去找鬼医。” “对了,灵主最近有没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呀?我好久没看到芙蓉那小丫头了,怪想她的……” ------------ 第454章 琼华—帮我找一人 慕长离到时,鬼医刚回来。 问他去哪了,他说去看看谢必安。 慕长离一愣,“谢必安病了?” 鬼医摇头,“不是病了,是灵力冲撞,气脉不稳。我去给他配了药,已经没事了。” 说完,看了慕长离一眼,“听说灵主也喝了地参熬出来的汤?” “嗯,喝了。但我没什么事,灵力也没有冲撞,除了能感觉到体内灵力充沛了一些之外,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我甚至怀疑我喝的地参汤是假的。” 鬼医苦笑,“地参汤肯定不是假的,只是您是灵主啊!谢必安跟你不一样。” 鬼医说话时,手里拿起一只茶盏,又拎起茶壶,跟慕长离说:“你看,这就好比灵主跟谢必安两个人。灵主是茶壶,谢必安是这只茶盏。 我们将水比作灵力,灵主能装这么多,谢必安只能装这么点儿。” 阿红咧咧嘴,“灵主还真能装。” 鬼医感叹:“是啊!谁让她是灵主。” 慕长离倒没有多意外,只是跟鬼医说:“姜叔,帮我个忙吧!” 鬼医跟着慕长离一起来到西疆王府,当屋子里的空气再度阴寒起来,萧云州知道,是慕长离回来了。 慕长离现身,鬼医跟在身后,黄泉路引关闭,他仔细打量起萧云州来。 打量了一会儿就跟慕长离说:“他这身子骨算是硬朗的,但也仅限于年轻的时候。 一旦过了四十岁,一身伤病就会找上来,晚年过得不会太舒服。” 慕长离叹气,“是啊!病根儿病根儿,不就是给晚年落下的么!姜叔给治治吧!” 二人说话,萧云州能听见一半,也就是只能听到慕长离的声音。 鬼医他看不见,也听不着。 但慕长离与鬼医说了一会儿话后,就走到烛台跟前,抬手往烛芯拨了几下,萧云州很快就看到站在慕长离身后的一位灰衣老者。 老者身形消瘦,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肉,看起来有点吓人。 但目光十分有力量,让人不由得生出几分敬意来。 他冲着灰衣老者揖了揖手,因为慕长离没有介绍,也不知道该叫什么。 灰衣老者亦揖手还了一礼,丝毫没有托大。 毕竟是灵主在阳世的夫君,对于地府来说,萧云州的身份是比他们要高的。 但萧云州不懂,他只知道这位是慕长离请回来给他治病的大夫。 大夫,总是值得被人尊敬的。 他亲自给鬼医倒了茶,但是鬼医摆摆手,他不能用阳世的食物,这是规则。 慕长离扯了扯萧云州,示意他把鞋子脱掉,坐到榻上去。 萧云州依言坐到榻上,然后对鬼医说:“麻烦了。” 鬼医摇摇头,“殿下不必客气。”然后抬手搭腕,萧云州立即感觉到一阵阴寒之气侵袭而来,让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鬼医见状道:“殿下不必担心,若是普通人,阴气入体自然是受不住的。 但殿下镇守一方国境,身上带煞,又与灵主共同生活数月,这种阴寒之气对您已经产生不了太大的影响了。最多就是在我瞧病时您体感会冷一些,其它的就没有什么。” 鬼医说完,搭脉的手也收了回来,然后又在萧云州的腿上捏了几下,这才跟慕长离说:“问题不大,我连续七天施针即可。” 慕长离很满意,“既如此,那就麻烦姜叔了,以后每晚我都去接您。” 鬼医点点头,“可惜我们自己无法来到阳世,就只能每次都劳烦灵主。” 慕长离笑笑,“姜叔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求你办事,亲自去接是理所应当的。 就是这诊金……姜叔有没有想要的?” 鬼医想了想,摇头,“并没有想要的。不过如果灵主方便,我想请灵主帮忙打听个人。” “姜叔请说。” 鬼医打开随身的药箱,从里面取了银针出来,“不急,我先替殿下施针。” 说完,示意萧云州:“殿下将裤子褪下吧!” 萧云州眨了眨眼,看向慕长离。 慕长离勾了勾唇角,“脱啊!你看我干什么!一个大男人你还害羞了?” 萧云州也笑了,“行,那你要是这么说,本王这就脱了。” 慕长离转身就走,直到出了屋还能听到萧云州的笑声。 鬼医觉得这两口子真是有趣,都是夫妻了,居然还玩这一套。 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萧云州没有跟鬼医解释,只是面上带笑,由着鬼医替自己施针。 他经历过无数次施针,常年征战,内伤外伤的,早就习惯了。 军中有军医,医术十分高明,针法亦十分了得。 所谓久病成医,他虽不至于也能如医者一样妙手回春,但对施针这种事多少也懂一些。 可是鬼医的针法却完全颠覆了他固有的认知,萧云州表示看不懂,根本看不懂。 鬼医也不需要他懂,几十枚银针快速地扎下去,萧云州第一次发觉针灸这么疼。 鬼医看他微微蹙眉,便对他说:“你不必担心,你是灵主在阳世的夫君,我自不会害你。 我的针法与你们熟知的针法略有不同,施针后病人的体验自然也不尽相同。 或许你觉得会疼一些,就当是良药苦口一个道理吧! 其实如果你能服我的药,就不需要遭这七天的罪。 可惜你吃不得我的药。 殿下,针不需行太久,一盏茶的时间足矣。 我去与灵主说话,稍后过来给您拔针。” 鬼医出去了,一开门就看到慕长离站在院子里,正仰头看天。 今晚天晴,月还很圆,她迎着月光站立,双手负于身后。 长裙被夜风吹动着往一侧飘去,鬼医看了一会儿,忽然有点理解谢必安了。 “姜叔。”慕长离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笑着问他,“七日就能痊愈吗?” 鬼医点点头,“能的,你放心,姜叔何时骗过你。” “那就好!”慕长离一脸讨好地笑,“常年打仗的人,到老了总会受些罪。 我知道这是他的命数,但我若与他无亲无故也就罢了,问题他是我在阳世的夫君。 他病痛缠身,那未来我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所以只能麻烦姜叔给他治治,就当是治我吧!” 鬼医失笑,“咱们多少辈的交情,灵主跟我还客气什么。” 慕长离点点头,“是呀!我小时候生病都是姜叔给治的,爷爷说阳世的药根本医不好我,只能吃地府的药。姜叔没少替我操心。 对了姜叔,之前你说想打听个人,是什么人?说与我听听?” 鬼医闻听此言,立即冲她一个揖手,身子也躬了下去。 慕长离吓了一跳,“这是干什么?且不说咱们认识多年,就是现在也是我先有求于姜叔,帮您打听个人这种事,就相当于交诊金呀!您拜我作甚?” 鬼医说:“您是灵主,真要论起来,北阴帝君都要拜您一拜。我怎就拜不得。 给凡人治个病而已,又不费什么力气,谈什么诊不诊金的。 至于我说的那个人……其实也不是特指是哪一个人。 灵主对于我的事,应该也知道一些。我过世数千年,但家中一直没断了香火。我直到今日都能在一些特定的日子里,收到阳世烧来的冥钱。 但因为我到地府实在是太久了,我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代孙在给我烧纸了。 灵主能不能在阳世帮我找一找?倒也不用做什么,我就是想知道姜家如今到第几代了,过着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 ------------ 第455章 琼华—不是活人 次日,萧云州破例起得晚了。 因为萧云州没起,下人们谁都没敢进慕长离这屋。 萧云州起的晚,慕长离起的就更晚,迷迷糊糊地就听到慕元青的声音在院子里喊:“姐夫你差不多得了,我姐还是个孩子!” 萧云州当时就产生了一种想把慕元青革职的想法。 他当初到底哪处想不开,要把慕元青招到家里来? 慕长离也是这么想的,她闭着眼,隔着帐子跟萧云州说:“今晚就把他赶回长宁侯府去。 他是慕家的三少爷,理应住在慕家。这事儿就这么办,一会儿我就让芙蓉去通知慕府,让他们晚上去大理寺接人。” 萧云州今日觉得困,也不是因为治腿睡得太晚。 他在西关一夜不睡也早就习惯了,不可能睡了两个多时辰还睡不醒。 但今儿就是很困,以至于慕长离跟他说话,他听到了前半段,后半段就又睡了过去。 慕长离一点都不意外,请鬼医来看病,如果一点副作用都没有,那萧云州就太邪乎了。 虽说他身上带煞,又与她同吃同住这么久,多少对地府那边有点免疫力。 但毕竟是真实接触鬼医,又受了鬼医的针,副作用怎么着也会有一点。 反应在萧云州身上的副作用就是嗜睡,正好慕长离也喜欢睡觉,两人直接睡到晌午。 晌午终于醒了,萧云州是睡醒的,慕长离是饿醒的。 下人把饭菜送来时,芙蓉也来了。 她跟慕长离说:“琼华我让齐公公去看着了,保证她不离开客院儿。但是殿下和小姐也得想个法子,总不能让人一直留在咱们府上。 昨天我跟她说让她回西关去,她到最后也没给我个答复。 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回西关,实在不行就找人给她送回去吧!” 慕长离坐下吃饭,萧云州示意芙蓉和北陆也坐下一起吃,然后说:“先住着,这件事情得查,有必要的话要报大理寺,当诡案来查。” 芙蓉说起昨晚慕元青的猜想:“有可能不是诡案。三少爷的意思是,琼华姑娘有可能是被人利用了。 利用她的人使用了一种精神控制的手段,比如说给她喂了什么药,让她的神智不太清醒。 然后再给她灌输她是九殿下妻子的这种故事,将她本来的记忆全部洗掉,都换成跟九殿下有关的。 然后再把她带到京城来,让她在京城对九殿下造成影响。 奴婢觉得三少爷分析得很有道理,而且这样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琼华姑娘的记忆是有缺失的。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她记忆中的时间线跟实际的都不一样。 因为记忆是假的,可能是给她这种记忆的人不够严谨,也可能是这种精神控制没有那么容易,总会出一些错误或者是混乱。” 慕长离觉得这个分析很有道理,她表扬了慕元青:“这几个月在大理寺没白待,那些课业也没有白上。在案件的逻辑关系上,他是能够有自己的想法和分析的。” 芙蓉很高兴:“所以三少爷猜对了吗?琼华小姐真的被人控制了?” 慕长离没答,只是看了看萧云州和北陆,然后问:“你们说呢?” 萧云州首先就摇了头,“不是。” 北陆也说:“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为什么?”芙蓉不解,“你们为何如此果断就下了结论?” 北陆说:“因为我们对琼华实在太了解了。 她几乎是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是什么样的性格她有多大本事,我们一清二楚。 所以我说,这种被人控制的事不会发生,因为在西关,没人有能耐去控制她。” 萧云州点点头,“她是老将军的女儿,在西关是非常贵重的身份,无异于京城的公主。 而且她功夫非常好,虽不及我二人,却也能力压军中大部分帅将。 再者她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军营里,有时候两三个月都不回将军府一趟。 想要对这样的人进行精神控制,实在是太难了。” 北陆也道:“控制琼华,那跟普通百姓徒手打死一只熊的难度没什么两样。 就更别提还要给她抹去记忆,再重新做出一段假记忆。 你们觉得这种事可能吗?” 芙蓉紧拧着眉,有点不甘心,“或许是疏忽大意呢?人总有大意的时候,或许就是那个时候被坏人钻了空子。” 北陆还是摇头,“我觉得她不会让人钻空子的。” “那她这样到底是为什么?真是癔症?” 众人看向慕长离,都在等她的回答。 慕长离给自己盛了一勺子肉汤,在饭里拌巴拌巴,吃了两口然后才道:“琼华不是活人。” “嗯?”三人都愣住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等慕长离的解释。 慕长离也不卖关子,直接跟她们说:“打从在织梦堂见到她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因为死前被人动了手脚,所以避过了勾魂者,没有被勾到地府去。” 芙蓉不解:“可是,如果是死人的话,我们不是看不到她吗? 先前那个阿昭,可是要点上犀牛角才能被人瞧见的。 为何琼华可以随便走在阳光下?就跟活人一样?” 慕长离答:“因为特殊手段,有人往地府里送去了她的一魄,让地府以为她已经去了。 但剩下的三魂六魄却还在她身上,所以能让她看起来跟活人无异。 这也就是为何她记忆不对劲的原因,因为有一部分记忆,已经随着那一魄离开了。” 芙蓉狠狠打了个哆嗦,“作孽啊!昨晚上我居然跟个鬼在一间屋里睡了一宿。” “没事。”慕长离说,“她也算不得鬼,你跟她一起住不会对身体产生影响。” “可是心灵上有影响了。”芙蓉欲哭无泪,“太吓人了,今晚打死我我也不跟她住了。” 萧云州搁下碗筷,说道:“看来要细查了。我想不到任何原因琼华会死掉。” 北陆也说:“是的,琼华不可能死。 就算敌军来犯,西关大营那些兄弟们也不可能让她去送死。” “那就要问问她自己了。”慕长离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怕是只有她自己才能说清楚。 可是眼下明显是不行的,因为她少了一魄,什么都想不起来。 现在强行问她,容易把她的精神世界打乱,甚至乱到崩塌。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就更不可能问出真相来了。” 她吃饱了,也把碗筷搁下,“我想想办法吧!看能不能把她那一魄给找回来。 另外,大理寺也帮我去查一户人家,姓姜,活动范围大概是在京城这一带,但说不好具体在什么地方。 他们家祖上有一位医者,名姜应。 这位先祖存活时期距今已有两千年,但他的后代一直供奉着他,两千年来从未断过香火。 我手中线索不多,但我希望能通过仅有的线索把那户人家找到。 至于琼华,倒也不必一直看管着她。 她是自由的,愿意去哪就去哪。 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会胡闹之人,所以倒不如让她随意活动,正好我也想观察下她的这种状态,总觉得有些熟悉呢……” ------------ 第456章 琼华—像一场骗局 当天晚上,慕长离去地府接鬼医时,把寻找琼华一魄之事跟范无赦说了一下。 范无赦领了她的命,命勾魂殿所有勾魂使去办这件事情。 无论地府还是阳世,都要留意这一魄,争取尽快有结果。 今晚阿红也跟着慕长离一起到了西疆王府,芙蓉很高兴,举着见魂烛跟阿红叙旧。 阿红主动向芙蓉透露了一些地府的事情,芙蓉十分惊讶:“所以我家二小姐可以自由行走在阳世与地府之间?” 阿红点头,“对呀!她是灵主,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地府老大在她面前都得低头。” “所以,什么是灵主?”芙蓉发出灵魂一问,“灵主到底是多大的官儿?” “不知道。”阿红干脆地说,“打从我到了地府就知道有一位灵主,帝君都得敬她三分。 但要问灵主到底是什么官位,到底是她大还是帝君大,谁都说不清楚。 这件事情是千古之谜,恐怕就连灵主自己都说不清。 小芙蓉,你只要记得你家二小姐真的很厉害就行了,什么琼华女将军啊!什么萧云州大将军啊!在她面前都不算什么。 甚至阳世间的皇帝,在她面前也不算什么。 人总是要死的嘛!只要死了,就全都落到灵主手里了。” 送走鬼医和阿红,慕长离也在地府转了一圈,没有琼华那一魄的踪迹。 她决定明天继续找,毕竟地府太大了,一两个时辰肯定找不完。 次日,萧云州带着慕元青去上职,慕长离睡懒觉。 钟齐亲自将早膳端到客院儿,摆到了琼华面前,然后站着不走。 琼华见他不走,不解地问道:“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钟齐点点头,“有件事情想问问您。” “你问吧!” 钟齐说:“听说琼华姑娘以前是跟怡妃娘娘住在一起的,老奴就想问问姑娘,有没有听怡妃娘娘提起过我?我叫钟齐,是从前在皇宫里侍候娘娘的太监。” 钟齐满眼期待地向琼华看过去,一双手紧握成拳,非常紧张。 琼华见状就笑了下,“公公不必紧张,钟齐这个名字我很熟悉,母妃是提起过您的。” “真的?”钟齐有些激动,“娘娘真的提起过老奴?” “嗯。”琼华点头,“起初几年不提,也或许是那几年我还太小,她提了我也听不懂,更记不住。但是我听侍候母妃的近侍丫鬟说,母妃初到西关那几年,很是不愿意提起皇宫里的事情,包括皇宫里的人,她都有刻意地避讳着。 但是后来在西关住的年头多了,我们这些小辈一个个也都长大了,云州接任我父亲做了大将军,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好起来,从前的那些事,母妃也渐渐地看开了。” 钟齐松了口气,“娘娘能看开就好,看开了总比一直记得要好多了。 姑娘,您能不能给老奴说说,娘娘提起老奴时都是怎么说的? 老奴侍候娘娘多年,对主子娘娘有很深厚的感情。 可惜临了也没见着娘娘最后一面,这一直是老奴心里的一道坎儿。” 琼华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拿起勺子默默地喝粥。 钟齐也没催,再怎么想听,也得让琼华把早膳吃了。 可是琼华也没吃几口,她搁下勺子,对钟齐道:“你们都说母妃已经死了,可是我始终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对于我来说,母妃她一直住在西关的将军府里,从来也没有离开过。 十几年来她从未出过银沙城,她也说过此生都不会再回京城的。 可惜,如今是我一个人对着你们一府人,我势单力薄,没有人相信我的话。 对了,他们说母妃的牌位和骨灰就供奉在王府的祠堂里,公公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钟齐点点头,“能的。王妃有过话,如果姑娘想去祭拜怡妃娘娘,就让老奴带着去。” 琼华皱了皱眉,明显不愿意听到“王妃”这两个字。 但她没有说什么,只站起身跟着钟齐走了出去。 二人一路走至祠堂,进了院子就闻到香火味儿。 钟齐说:“这边有下人一直在续香。这是王妃的命令,让这边白天夜里都要有人值守,香火一刻都不能断。咱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王妃既然说了,我们照做就是。” 他带着琼华进了祠堂屋里,然后指了指正前方:“这就是娘娘的牌位,后面那只白色的瓷罐子里面装着的就是娘娘的骨灰。 娘娘死在回京的路上,据说当时已经快接近京城了。 九殿下将娘娘火化,把骨灰装坛带了回来,可惜,骨灰盖子是盖不上的。” “为何盖不上?”琼华不解,“那岂不是很不吉利?还有,既然已经回京,为何不下葬?” “确实不吉利,但好在也没闹出什么事端来。 我们王妃说了,盖子之所以盖不上,是因为娘娘有心结未了。 这种情况下葬也没有意义,因为骨灰下葬也要装棺,骨灰坛子盖不上,棺材盖子也一样盖不上。到时候更麻烦。” “心结?”琼华看着怡妃的牌位想了一会儿,然后“哦”了一声,“是黎家的事吧? 应该是的。 母妃最放不下的就是黎家的事。 在西关的时候她曾无数次说起过黎家一定是被冤枉的,她绝不相信黎家通敌。 可惜已经没有办法再为黎家翻案了,这将成为她一生的遗憾。” 她说完,转身看向钟齐,“公公刚刚问我,母妃提起您时是怎么说的。 我想了想,其实最近这几年,母妃已经开始有意提起京城的事了。 她说人上了年纪就念旧,以前不愿意说,是因为总能想到黎家,想到她跟云州被送到西关,差点死在路上。 但是事情毕竟过去了那么多年,有许多当时觉得一辈子都放不下的事,现在也都放下了。 她说起在皇宫的生活,说到自己的宫院有位首领太监叫钟齐,非常忠心。 说她生完云州之后有两年多身体一直不好,云州就是您天天照看着,连夜里都不放心奶娘带,必须得自己看在眼皮子底下才能放心。 后来母妃的病养好了,但齐公公却瘦了好几圈。 母妃还说,被赶出宫时,宫院里所有的下人都被带走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她本来想求皇上把您留下来,让您跟着她走。 但是又觉得此一去西关,山高路远,八成命要交待在半路,就没舍得带上您。 要是早知道到了西关之后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云州也能做大将军,当初她一定把您带走,也省得您在宫里生死不定,下落不明。” 钟齐一边听一边抹眼泪,最后跪到地上呜呜地哭了老半天。 琼华也不劝他,就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怡妃的牌位,一会儿一摇头。 她始终无法接受这一切,这跟她的记忆不相符,她总感觉这是一场骗局。 从祠堂出来之后,钟齐陪着琼华在王府里走了起来。 因为王妃说了,不用拦着琼华走动,她是自由的。 于是他就一路陪着琼华,从祠堂开始,一路走一路说着话,说西疆王府没有西关的将军府大,因为银沙城地广人稀,所以将军府建得非常大。 她要走遍整个将军府,半天都走不完。 钟齐就说,那王府可没有那么大,京城寸土寸金,能有这么大地方已经很不错了。 琼华点点头:“所以京城没有西关好,地方小不说,还不自由,还有那么多眼睛盯着,一个不小心就会吃上官司,且那些官司个个都是要命的,就像当年的黎家。 但西关不同,在西关,云州是唯一的王……” ------------ 第457章 琼华—比划比划 琼华是很想念西关的,她跟钟齐说:“虽然西关不比京城繁华,也有点穷,还有外敌。 但西关的百姓很质朴,很善良。 西关没有那些勾心斗角,只有外患,没有内忧。 我们因为气候和土地原因,较少种植青菜和粮食。 但我们多养牛羊,可以用牛羊去跟其它的省府换粮换菜。 云州接手西关之后,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起来,就连母妃都说西关比京城好。 我们在西关着实过了许多年平静的日子,虽然总要打仗,但那对于我们来说不算什么。 兵来将挡,我们从来不惧强敌。 只要京城不给我们添堵,我们的日子就非常快活。 可是最近半年多,十几年都没什么动静的京城,开始给我们添堵了。” 琼华重重地叹气,“驿使一趟一趟地来,带着皇上的信请云州回京。 来一次,云州拒绝一次。 我以为皇上最终一定会放弃,可惜,就在我们成婚次日,云州还是走了。” 她停下来,低下头,情绪非常落寞。 钟齐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在他看来,琼华这姑娘是生病了,生了一种会臆想的病。 听听这一口一个母妃,一口一个云州的,这都哪跟哪呀? 九殿下明明回京数月了,她却说年后还跟她成了亲,这实在离谱。 但他又不忍心把这事儿戳破,因为琼华看起来很可怜,也很脆弱。 他怕他再提这种事儿,会让她因为接受不了而发疯。 两人这会儿正好站在演武场边上,钟齐指着一个方向说:“我听芙蓉说,琼华姑娘会使长枪,而且使得很好。姑娘您要是难过,不如在这里练一练。 这里是演武场,我们殿下每天都会在这里习武。 那边各种兵器都有,长枪也有。听说你们习武之人练练武,就能开阔心境。 不如姑娘试试?” 琼华听了他的话,果然朝着兵器架子走了过去。 长枪在手之后,眼中落寞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又锐利的光芒。 只见她双手紧握长枪,身子腾空而起,气势如虹地冲入演武场中。 那一身淡红长裙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伴着长枪划破空气,发出的尖锐呼啸,仿佛一道红色的瀑布,在空中流淌。 西关战场上摸爬滚打活下来的女将军,在这一刻就像一只苍鹰,无比的英姿飒爽。 钟齐都看呆了,在这一刻,他仿佛嗅到了西关的味道,仿佛看到了战场上无数英魂。 他也终于明白琼华所说的西关的自由,以及西关跟京里的不一样。 这是西关的女子,确实跟京城太不一样了。 “她可真厉害!”身边传来一声感叹,钟齐一愣,偏头看去,这才发现慕长离跟芙蓉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边。 说话的是芙蓉,她也跟钟齐一样看着琼华舞枪,一脸的敬佩。 慕长离脸上倒看不出敬佩,只是有些跃跃欲试。 琼华也看到慕长离了,她停了下来,冲着慕长离喊道:“敢不敢下场来与我比划比划? 云州身边不留无用之人,既然都说你是他的王妃,那总得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真本事。 我绝不相信云州会看上京城的庸脂俗粉,也绝不信云州娶你,是冲着你的家族和样貌。 你若没有点真本事,那纵是你们所有人合起伙来骗我,我也绝不信你们的话!” 钟齐有些着急,他知道慕长离什么来头,但绝不知慕长离是什么底细。 对他来说,慕长离就是京中侯爵府的二小姐,是怡妃娘娘生前挚友荣夫人的女儿。 琼华是西关打架的,他们王妃可不是打架的啊! 于是他急急忙忙跟琼华说:“琼华姑娘,你可不能这样说话。京城跟西关是不一样的,你不能用西关的标准来衡量京城。不能因为你能打,你就认为我们王妃也能打。 何况你之所以能打,是因为你爹是大将军。 但我们王妃的爹是侯爵,京城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不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琼华不听他的,只问慕长离:“怎么样,你敢不敢?” 钟齐吓得赶紧跟慕长离说:“王妃您可千万不能听她的,她野,咱们可不能跟她一起野。 让芙蓉陪您回去吧!这边老奴来安抚她。” 慕长离却摇摇头,淡淡地道:“没事。”然后看向琼华,忽然笑了起来,“也好。 京城的日子确实有些无聊了,我也许久都没有活动活动。 平日里萧云州都是起早练武,可惜我起不得早,我得睡懒觉,所以总是跟他错过。 正好你来了,咱们一起练练。” 琼华轻哼了一声,“在西关,从来没有睡懒觉这样的说法。 我们所有将士都是天刚亮就要列队操练,懒惰只会让我们增加丧命的机率。” 慕长离点点头,“你说得对,我跟你们比确实懒惰了些。” 琼华没想到她如此坦然,一时间也没了话说,便指指边上的兵器架,“选吧!” 慕长离瞅了一眼,说:“你使长枪,那我也使长枪好了,公平。” 琼华嗤笑,却也没多说什么。 慕长离去取长枪了,钟齐急得直跺脚,一个劲儿地跟芙蓉说:“快点拦着王妃呀!明知道那琼华姑娘脑子有毛病,王妃跟她较什么劲啊! 刚刚你们也看到了,她虽然脑子不太行,但武功是很行的。 而且这种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人,手底下都有一股子狠劲儿。 万一把王妃给伤着,那殿下回来之后咱们怎么交待啊!” 芙蓉却一点儿都不急,反而跟钟齐说:“没关系,王妃整天闷在府里确实也没什么意思。 让她活动活动也好,全当锻炼了,晌午还能多吃两碗饭。” “哎哟我的祖宗,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你没看到琼华眼里的杀意吗? 你不觉得她很有可能会趁机下死手吗? 本来她就觉得自己才是殿下的妻子,她对咱们王妃是有敌意的。 现在王妃送上门儿让她打,那不是正合了她的意吗?” “什么意?”芙蓉不解,“她还能杀了王妃啊?” “她万一能呢?” “她杀不了。”芙蓉十分笃定,“没有人能在我家小姐手底下讨着便宜,公公放心就是。” 说话间,慕长离已经拿好兵器站到了琼华对面。 一模一样的长枪,琼华提在手上,慕长离则把它像个手杖一样杵到地上。 二人对峙而立,空气中竟有隐隐的肃杀之气。 钟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压低了声音跟芙蓉说:“看到没有?琼华那双眼睛,里头藏着杀气呢!她真的想杀了王妃!” 芙蓉一点都不在意,“想杀跟能杀是两个概念。她想的事儿可多了,她还想当王妃呢!当得成么!” 钟齐就想不明白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 “我为什么着急?我跟琼华又没什么交情,她找死我着什么急?” “谁?谁找死?”确定不是咱们王妃找死? 芙蓉十分确定以及肯定:“琼华找死!” 钟齐:“……” 行吧! 演武场上,琼华已经先发制人。 只见她深吸一口气,猛地踏前一步,长枪如龙出海,直冲着慕长离就刺了过去。 速度太快了,钟齐一口气都没提完,枪尖儿就已经指到了慕长离的眼皮子底下。 钟齐眼睛一闭,心说完了完了,这下王妃可真完了,这怎么跟殿下解释啊? 就冲殿下对王妃的宠爱,不得让整个王府的人都跟着陪葬啊! 然而,他想象中的场面却并没有出现…… ------------ 第458章 琼华—恋爱脑的软肋 芙蓉扯扯钟齐的胳膊,提醒他:“快点把眼睛睁开,我家二小姐亲自出手的机会可不多,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错过了这一回,再等一百年!” 钟齐一愣,随即把眼睛睁开,只见慕长离已经跟琼华缠斗在一起。 刚刚琼华那一刺竟未伤到慕长离分毫。 他想不明白慕长离是怎么躲开的,可是眼前这个战局却看得他目瞪口呆。 怎么说呢! 琼华固然厉害,但那是在没有比较的前提下,很厉害。 这会儿慕长离上了场,高下立见! 连钟齐一个外行都看得出来,慕长离的动作比琼华敏捷太多了。 每一次腾身,每一次翻跃,每一次出枪,每一次闪避,都是那么的巧妙和迅速。 这种迅速不但让慕长离应对琼华时十分轻松,而且还显得琼华的动作和招式都有些笨拙。 “哎?”钟齐觉得有意思了,“王妃深藏不露啊!” 芙蓉轻哼了一声,“要不然呢?你以为我们王妃只是摆着好看的花瓶吗?” 慕长离一直没有主动发起攻击,她只是在利用身形与琼华周旋。 说了活动活动,就是活动活动,她好像真的只是为了舒展身体。 但是反观琼华,却招招都是杀招,每一次出枪目标都十分明确,就是为了要慕长离的命。 慕长离却看破不说破,不慌不忙地闪避着她的进攻。 那样子轻松自在,丝毫没有因为琼华的杀招而感到任何的紧张和狼狈。 她越轻松,琼华就越是生气,她想说慕长离是在故意戏弄她。 但话到嘴边又没脸说出来了。 因为她知道,人家之所以能做到戏弄你,是因为自己与对方差距过大。 以至于慕长离手里那杆长枪就跟个摆设一样,用都没有用过。 但也有一种可能,就是慕长离此人只是轻功好,身形敏捷,擅长躲避。 但是她并不会使枪,也不会杀招,故而只能用自己的长处来接招。 琼华赌第二种可能。 因为她实在无法相信一个侯爵府的二小姐,武功可以在她之上。 于是虚晃一枪,与慕长离拉开了距离,站定下来。 “你为何不出招?”她问慕长离,“不出招的比武有何意义?” 慕长离笑笑,“之前说过了,好久都没有活动身体了,正好有这个机会……” “我认为你应该尊重对手。” “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错。”慕长离认错态度极好,“那既然你要求我出招,我可就出了。你放心,我会收着点儿,尽可能不让你受伤。 毕竟你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而且我是主人,即便你想借此机会杀了我,我还是不会跟你计较,全当不知道这回事的。” 琼华被当众戳穿心事,脸上一下就挂不住了,当时就大声道:“少废话!” 人再次窜上前来。 这一回慕长离可不惯她毛病了,只见她手中长枪在空中一划,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来。 这道弧线冲着琼华的腰际横扫而去,直接将琼华扫翻在地,还掀出去数步开外。 琼华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倒的,只觉得有阵风吹过来,她整个人都被这风给掀翻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慕长离这个人,刚刚还离着自己很远的人,一个闪身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慕长离手中的长枪过于灵活,枪尖儿往琼华的长枪上一挑,琼华的枪立即脱了手。 枪尖儿碰枪尖儿,传出金属的碰撞声。 琼华再想把自己的长枪抢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慕长离的动作却没有停,长枪挑开琼华的枪之后并不闲着,而是又向琼华这个人挑了去。 琼华就地翻滚,想躲开,可惜终究是慢了一步。 慕长离的枪来得太快了,枪头在她腰际一垫,她整个人立即腾空而起,就着那枪尖儿的力道,就像刚刚自己的长枪一样被掀到了半空。 这一刻,天旋地转,让她忽然想起第一次上战场时,有一位敌军的将领异常勇猛,直冲入他们的阵营,将她整个人从马上掀起来,抛至半空。 当年也是这样天旋地转,所有人都以为她要死了,她也以为自己要死了。 后来,萧云州救了她,还杀死了敌军的将领。 萧云州就像她的保护神,每一次在战场上遇到危险,他都会及时出现,助她化险为夷。 那么这一次,萧云州还会出现吗? 琼华偏过头看向钟齐那边,拼命地寻找萧云州的身影。 可惜,那里并没有萧云州的影子。 她开始回落了。 从高处到低处,很快就要“砰”地一声摔到地上,不死也重伤。 她闭上眼睛,已经不再期待什么了。 是她轻敌,是她小看了慕长离。 她是西关的女将军,愿赌服输,她输得起。 然而,她并没有落到地上。 预想中那“砰”地一声没有传来,她落到了一个人的臂弯里。 琼华笑了,眼睛虽还闭着,但声音却从口中传出。 她说:“云州,你还是来救我了。” “砰”! 她终于落地了。 “嗯?”琼华把眼睛睁开,这才发现站在身边的人根本不是萧云州,而是慕长离。 所以刚刚……“是你接住了我?然后你又把我扔到地上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一人高的距离还不足以摔伤。 而她也意识到慕长离为什么接住了她又扔下了她。 好心救人,结果对方口中念叨着自己男人的名字,换谁谁也不能乐意。 琼华很挫败,长枪在地上扔着,那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兵器,也是她父亲使得最好的兵器。 当初萧云州问她想学什么兵器时,她想都没想就选了长枪。 她学了十几年长枪,挑死了无数敌兵。 整个西关,除了萧云州外,再没有人能在使长枪这件事上赢得了她。 可惜,今天输给慕长离了。 她好奇地看向慕长离,不解地问:“你不是侯爵府的二小姐吗?” 慕长离点点头,“是啊!”随手将自己的长枪递给走上前的芙蓉。 钟齐也从地上捡起琼华的长枪,一并放到了兵器架上。 琼华紧紧皱眉,“我听说京城的姑娘都是娇养的,你们讲究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行不露足笑不露齿。就算学武功多半也是花拳绣腿,讲究一个打得好看。 可是你为何……” “你也知道京城的姑娘不擅武啊?”慕长离冷哼一声,双臂抱在胸前,勾着唇角看她。“既然知道这一点,那为何要向我发起挑战?又为何在我应战之后招招都下死手? 琼华,你——有病吧?” 琼华被她说得十分羞愧,自己下了杀手,慕长离却饶她一命。 相比之下,高下立见。 她低下头,对慕长离说:“对不起,是我迷了心智,我很惭愧。” 芙蓉不高兴了,“杀人之心已起,又岂是一句惭愧能抵得过的? 今日之事我一定会告诉九殿下,他要是不给我家王妃一个说法,这个家我们就不待了!” 钟齐心说你这不是正中人家下怀吗? 人家不就是想把你们赶出王府吗? 你这样说人家能害怕? 结果琼华真的害怕了。 她跟慕长离说:“我知道错了,你们千万不要为难云州。 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对别人低头,他不应该面对那样的窘境,你们放过他。” 慕长离听笑了,“果然,恋爱脑的女人,男人就是她的软肋。 不过,我放过他倒是可以,但你想要杀我这件事情,怎么说呢?” ------------ 第459章 琼华—怎么会在你这里 琼华十分不安,人都有惧强的本能。 这一刻的慕长离已经让她失去了所有斗志。 她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对抗得了这名女子。 琼华低下头,十分无奈地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要不然你干脆杀了我吧!” 慕长离也无奈,她什么都可以做,唯独没办法杀了琼华。 因为这人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再死一次就是灰飞烟灭。 但是一来现在事情还没弄清楚,不能让她灰飞烟灭。 二来,这点小事,倒也不至于灰飞烟灭这么严重。 “罢了。”慕长离说,“与你计较没有意义,何况这里是我的府邸,平白无故死个人我嫌晦气。” 琼华一愣,“所以你就这样轻易的放过我了?我刚刚……我刚刚想要你的命来着。” 慕长离失笑,“我活了十几年,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 可惜,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成功。 所以就也不差你一个。 你是西关的将军,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即使被感情的事情牵绊住,显得不太聪明,却也罪不至死。 行了,我回了,你继续练吧!” 慕长离摆摆手,扯了芙蓉一把,扬长而去。 琼华愣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要继续在这里练吗? 似乎是应该练练的。 身手好像有些退步了。 可是练过之后呢? 这里不是西关,她在西关从早到晚都有事情做,每天的任务都排得满满的。 可是到了京城,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 原本来时买了布料要给萧云州做里衣的,可是眼下这个情况,怕是就算做了萧云州也不会穿,还会惹那位王妃生气。 或许应该考虑一下芙蓉的主意,回西关去。 只有回到了西关,她的人生才有意思,她的生活也会恢复正常。 而且她还想确定一下,回去之后怡妃娘娘到底还在不在。 如果怡妃娘娘还在将军府里,那就说明京城的人是在骗她。 如果怡妃娘娘不在了,那就说明真的是她的记忆出了问题,她病了,患了癔症。 可是……要怎么回去呢? 她问钟齐:“你能安排辆马车送我回西关吗?或者借我匹马也行,我的马术很好。” 钟齐一愣,“你要回西关?为什么?想通了?” 琼华摇头,“没想通,但继续留在这里也是不会想通的。 对于京城和王府来说,我是一个外来者,真相是不会偏向一个外来者的。” 钟齐叹气,“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就病成这样呢? 哪来的什么真相啊!你现在看到的一切就是真相。” “是吗?”琼华摇头,“我觉得不是的,你们已经露出马脚了。” “啊?”钟齐听得直挠头,“我们露出什么马脚了?” 琼华盯着他说:“就是那位所谓的王妃啊! 你们说她是侯爵府嫡出的二小姐,可是据我所知,京城侯爵府的姑娘们,个个都是娇滴滴的花朵,是被家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客。 可是你看那位王妃,那哪里是娇客,分明是刺客! 我自认武功不俗,统领六万大军,能退敌二十万。 我的枪法除了云州的教导外,还来自我父亲留下来的秘籍。 除了云州之外,我在西关还没有在枪法上输过任何人。 即使是北陆,他使长枪对上我也没有胜算。 但是你看看你们家那位王妃,她就像个悍匪一样,打得我毫无还手之力。 你觉得我傻吗?我会认为那样的人是侯爵府的二小姐吗?” 钟齐觉得她说得对! “确实,我也没想到王妃这么强。” “所以我得回西关了!你们所有人合起伙来骗我,我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是自取其辱。” “那我得请示一下殿下和王妃,看他们让不让你走。” 琼华急了,“难不成你们还想囚禁我?我进了这王府后,还不能自行离开了?” 钟齐摊手,“确实,这不是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何况你给家里主子们造成了这么多困扰,让你说走就走,那主子们成什么了?” 钟齐劝琼华:“姑娘,今儿你给老奴讲了很多怡妃娘娘的事,老奴心里感激你,所以老奴不会骗你。 你若是相信我,你就信我一句,这里所有人都没有骗你。 你信不过别人,你还信不过九殿下吗? 你一口一个云州的叫着,怎么连他的话你都不信了呢? 咱们不管生了什么病,京里的大夫肯定比西关的好。 殿下会替你请太医的,你就算要回西关,也得把病治好了再走。 你放心,咱们王妃不是那种阴毒之人,她不会暗害你的。 她一般要收拾人都是明着来,不信你可以打听打听,她玩儿的都是阳谋。 就像刚才,她想收拾你,当着你面就能收拾,不会暗算你的。 所以你就踏踏实实在府里住着,治好了比什么都强。” 琼华紧皱着眉,在思索钟齐的话有几分可靠。 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就点了头,然后说:“那行,我不走了。” 她没再继续在府里转悠,默默地又回了自己的客院儿。 之所以突然又不想回西关了,倒也不是听进去了钟齐的话。 她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或者说,其实比起京城的一切,她对自己的怀疑才更多些。 在西关几乎每晚都能听到的琴声,到了京城之后就听不见了。 还有她来到京城这件事,直到现在她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来的。 所以还是留下吧! 她想不通的事,希望这里的人能帮着她一起想一想。 事情总归是会有一个答案的。 晌午,钟齐又亲自送了午膳。 他跟琼华说:“早上你就没吃几口,晌午多吃点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身体总得养好,那些你想不通的事才有机会去寻一个答案。” 琼华听了他的话,好好地用了顿午膳。 然后下晌芙蓉就来找她,一伸手,递过来一只镯子。 琼华愣住了,“怎么会在你这里?这镯子什么时候到你手里了?” 芙蓉叹气,“不是在我手里,而是在我家王妃手里的。 九殿下向长宁侯府下聘时,把这只镯子给了王妃,说是怡妃娘娘临死前留给他的。 特别嘱咐,说这只镯子是送给未来儿媳妇的。 刚刚我家王妃把这事儿想了起来,就让我拿镯子过来问你,那天说的什么镯子,是不是这只?” 琼华脸色一下变了! 这镯子她都不需要仔细确定,一眼就能认出就是除夕那天怡妃送给她的那只。 当时怡妃对她说的话她还都记得,可怎么一转眼的工夫,这镯子就…… 她知道了! 她还是被骗了! “是云州偷走了我的镯子,又给了那个女人。 原来竟是他在骗我,竟是他背叛了我!” 芙蓉拍拍额头,有些无力,“琼华将军呀!他骗你什么呀?这镯子早几个月前就在我家王妃手里了。” “我不信。”琼华摇头,“你们的那套说辞,我是一句都不会信的。 我要见云州,你让他来见我。” “殿下去大理寺了,要晚上才能回来。” “他为什么去大理寺?” “去上差啊!他是大理寺卿,白天自然是要去大理寺上差的。” “大理寺卿?”琼华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他到底还是向朝廷妥协了。 曾经他那么不愿意回京城…… 罢了,不说曾经。 既然他不在,那我就等等他。 麻烦你跟他说,请他回来之后务必来见我。 一个人来!” ------------ 第460章 琼华—都挺好 晚上萧云州回府,去见了琼华。 一个人去的。 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争议,无论琼华到京城来的原因是什么,她到底还是他的部下,是西关的将军。 他是西关的最高将领,即便公对公,他也得见琼华。 何况慕长离说过,现在的琼华,已经不是活人了。 萧云州是难过的,毕竟是恩人的女儿,毕竟念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毕竟还有并肩作战的经历。 如果琼华还活着,他可以以主帅的身份,痛斥琼华擅自离开西关,不以大局为重。 但是现在琼华死了,留给他的就只有悲痛自责,以及愤怒。 这种种情绪在他站到琼华面前时,很难掩饰得住。 以至于琼华都纳闷起来,开口问他:“你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这样难过? 是不是有苦衷?是不是京城这边逼迫你做了什么? 云州,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是可以接受你骗了我的。” 萧云州摆摆手,尽可能的将情绪收敛,然后问琼华:“听说你要见我?” 琼华点点头,“云州,我以为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除了你,这世上再没有我任何亲人了。我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我的夫君,唯一能支撑我活下去的,也是想与你好好生活。 可是这一切突然之间全变了,所以我现在不知道未来的路要怎么走,不知道该怎么活。 云州,我白天想过很多,我曾怀疑过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但是后来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我知道在我身上应该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可惜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之前我不甘心为什么你不认我,但是现在,比起你不认我,我更想知道在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云州,我跟你说件事。 今天我吃了三顿饭,中间还吃了点心,水果。 但是所有的东西我都吃不出味道来。 我知道这一定不是王府的厨子不好,有问题的那个肯定是我。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帮我查查这件事情,也帮我请个太医把把脉。 我想知道到底是我病了,还是其它什么原因。” 萧云州点头,“你放心,该查的已经在查。 至于请太医的事,明日我让王妃来给你看看吧!她也懂医术。” 琼华听笑了,“她居然还懂医术,她到底是什么人?她怎么什么都会? 云州,你听说白天的事了吧?我在王府里的演武场,被她打败了。” 萧云州“嗯”了一声,“听说了。” “你似乎并不惊讶? 你是了解我枪法的,既然你对于她打败了我这件事情并不惊讶,那就是心里清楚她的本事,觉得她打败我理所应当。 那么我就还是那个问题,她究竟是什么人?真的只是侯府千金吗?” “是啊!”萧云州说,“真的只是侯府千金。 但她从小不在京中长大,独自生活在外,遇着高人学了一身本事。” “所以你是因为她这一身本事才喜欢她的吗?”琼华盯着萧云州,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的记忆是错的,你们的生活才是真相,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选她?” 萧云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告诉琼华:“或许是回京之后第一眼见着,缘分就定了吧! 这种事情很难说得清楚。” “那我呢?你在西关那么多年,有没有一刻对我动情过?” “没有。”萧云州实话实说,“从来没有一刻对你生出过男女之情。 但是琼华,我会一直照顾你,这件事情不会有改变。” “我不要你那样的照顾,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希望将来有一天可以嫁给你。 我不要你像照顾妹妹一样照顾我,我想做你的妻子。” “那不可能。”萧云州说起这件事情,丝毫的余地都不留。 琼华不再说话了,她低着头,人有些恍惚。 好像这样的话曾听萧云州说过,是在什么时候说的呢? 在她的记忆里,萧云州明明是从小到大都对她很好啊! 萧云州那样疼爱她,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啊! 她坐到椅子里,吸了吸鼻子,掉了几滴眼泪。 萧云州叹了一声,对她说:“你如果不愿意住在王府,我可以送你去烈日营。 烈日营就在京郊,我回京之后,随行的将士全部驻扎在那边,都是老熟人,可能你住到大营去会更自在一些。 正好我管着大理寺,无暇练兵,你替我去操练操练他们吧!” 萧云州想,如果琼华能不再幻想与他成过亲,能好好的接受现实,那么不管她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没有问题。 少一魄就少一魄吧!从今往后就让她住到烈日营去,还做她的女将军。 这样把人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也能放心些。 可是琼华不去! 她跟萧云州说:“我现在的状态非常的不好,我没有办法从我的记忆里把自己抽离出来。 如果有更多的人说我的记忆是错的,我可能会因为无法接受现实,做出一些极端的事。 所以我不能去大营,我不能再给你带来更多的麻烦。 再者,我说不清楚我为什么来到京城。我是西关的将军,我擅自离开西关是大罪,一个说辞有误,军心就乱了。 我还是留在王府吧!至少你在这里,我也能安心些。 萧云州,我还是愿意相信你的,我知道你从西关带了信鹰回来。 所以你能不能用信鹰传书回西关,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云州点头:“如你所愿,在你来的当晚,我就已经飞鹰传书回西关了。” “那就好。”琼华放了心,“那我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萧云州转身就走。 琼华在他走后到门口站了一会儿,一只手抵着心口,十分难过。 萧云州心里也不好受,出了院子后北陆现身,小声问他:“咱们会不会太无情了? 琼华如今成了这副样子,也不知道是被谁害的。虽然在西关的时候觉得她总缠着您,实在有点招人烦。但现在知道她已经……实在不太好受。” 萧云州深吸了一口气,“不好受就尽快查清楚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北陆点点头,“飞鹰一个来回需要七到八日,或许等飞鹰回来,我们就知道西关发生了什么。 但主子,王妃那边您可得安抚好了。 琼华这件事,我瞧着王妃是挺在意的。” “挺在意吗?”萧云州问他,“从何处看出她在意?” “主子,当局者迷。您或许瞧不出来,但在我们看来,王妃天天都在吃醋。 就比如说白天教训琼华那一顿,您觉得她真的是为了活动活动筋骨吗? 您觉得她真的是因为琼华的挑战,不得不应战吗? 属下觉得不是的。 属下觉得,她可能就是想打琼华一顿,想挫挫琼华的锐气。 不过咱们王妃是真猛,琼华那一手长枪,连属下遇着都要避让三分。 她居然让琼华连一招都没接下,直接把人给掀了。 这得亏是没下死手,但凡下死手,琼华可是一点儿活路都没有。” 萧云州唇角微微勾了一下,“挺好。” “主子您说什么?” “我说,挺好。” “什么挺好?” “都挺好。” …… 次日,一只来自西关的信鹰落在了渡灵轩的窗根儿底下。 不是萧云州放走的那只…… ------------ 第461章 琼华—太可怕了 信鹰到时,萧云州已经离开一个多时辰了。 是芙蓉先发现窗根儿底下停着一只老大的苍鹰,当时就吓麻了爪。 这鹰也太大了,都快赶上半个她了。 芙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姐。”小丫鬟蹑手蹑脚,生怕惊扰到那只苍鹰,好不容易蹭进屋里,直接就往慕长离怀里钻。 慕长离也吓够呛:“怎么了怎么了?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吗?” 芙蓉抬头,眼泪汪汪地说:“没有,没被附体,但是奴婢实在太害怕了。 小姐啊!太吓人了,咱们府上要闹妖怪了!太可怕了!” 慕长离听得直皱眉,“咱们府上闹妖怪?你确定有妖怪想不开到咱们府上来? 那妖怪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 “是真的啊!小姐,真的有妖怪!” 慕长离还是不信,“有妖怪也不至于吓成这样,你又不是没见过妖怪。 先前闹狐妖的时候,你还说那玩意毛茸茸的很可爱呢!” 芙蓉拼命摇头,“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小姐!狐妖长相上有优势,确实可爱。 可现在闹的是鹰妖,鹰您懂吗?就是那种飞在天上的,可大可大的鹰。 站起来半人多高,腰比我的腰都粗,太吓人了!” “鹰妖?”慕长离头一回听说有这玩意,再仔细想想芙蓉的描述,心里也没底了。“搁哪呢?你是在哪看到的?确定有半人多高?” “就在门外,咱们的窗根儿底下。奴婢确定它有半人多高,还很胖,尖嘴,看起来很凶。” “别说了!”慕长离打断了她,“出去看看。” 芙蓉紧紧抓着慕长离的胳膊,“小姐一定要保护奴婢,奴婢可太害怕那玩意了!” 慕长离杀人的心都有——“人家养奴才都是保护主子的!你可倒好,让我保护你!” “小姐,能者多劳,奴婢可以为小姐挡刀子,但挡鹰,奴婢很有可能当场吓死!” 慕长离阵阵绝望。 你能当场吓死,我也不见得就吓不死啊! “我是不是没有跟你说过,我天生害怕带翅膀的东西?特别是尖嘴的,天生就怕。” “啊?”芙蓉冷汗都下来了,“那,那怎么办?小姐,咱们别出去了。” 主仆二人在门里站着,把门打开一道小缝,探头往外看。 慕长离一眼就看到窗根儿底下站着的那玩意了! 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两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鹰! 除了在电视剧里。 这跟神雕什么侣里的那只雕,有什么区别? “砰”! 她直接把门缝给关死了,脸色十分难看。 “小姐,是妖怪吗?”芙蓉小声问,生怕被外头的苍鹰给听到。 慕长离摇了摇头,“不是妖怪,身上没有妖气,就是一只普通的人工喂养的苍鹰。” “什么变态能把它喂这么大?怕不是它的主人才是个妖怪吧?” “鬼知道!”慕长离说,“我看到它脚上绑着个纸卷,八成是用来传信的信鹰。 如果没猜错的话,十有八九你说的那个变态就是萧云州。” 芙蓉一下就把嘴捂上了,“奴婢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慕长离深吸一口气,如果真是萧云州养的信鹰,她硬着头皮也得上啊! 努力做了一番思想工作之后,她再次将房门拉开了一道缝。 然后就对上了苍鹰的一只眼睛! 慕长离:!!! 他妈的! 房门又关上了。 “怎么了?”芙蓉问,“有,有什么变化吗?” “有。”慕长离告诉她,“那只鹰换地方了,现在就站在门外,跟咱们就一道门的距离。” 芙蓉:“……” “我跟它聊聊。”慕长离忍着恐惧再次将门打开一道缝,然后冲着门外的苍鹰说,“你,退后!退后三步!不行!五步!退后五步!” 苍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感觉这女人是个神经病。 慕长离见它不动,有点儿生气了,“我让你后退,你听不懂人话吗?” 芙蓉扯了扯她,“小姐,您说有没有可能,它确实听不懂人话?” 慕长离:“……” “那我应该怎么让它退后?” “要不就不退了呢?小姐跟它说,让它把绑在脚上的纸卷摘下来,搁到门口,然后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慕长离:“……” 妈的她的丫鬟可能也有病! “它是只鹰!它连手都没有,你让它自己摘下来?算了算了,你跳后窗走吧!派人去趟大理寺,把萧云州或者北陆叫一个回来。” “行。”芙蓉点点头,“那奴婢快去快回,小姐一定门窗关好,千万别让它进来。” 芙蓉翻了后窗就跑了,慕长离赶紧把门窗都关好,心里多少还是没底。 于是干脆拿出一张纸钱,再点燃一支蜡烛,这才多少放了心。 敢进来?敢进来我就把纸钱点了! 我躲到地府去,看你怎么追我! 芙蓉很快就回来了,主仆二人一起缩在角落,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北陆来了。 她们听到院子里有人在说话,好像是跟苍鹰说的:“你怎么来了?” 芙蓉随口骂了一句娘,说这府里真是没有一个是正常的,又来一个跟鹰说话的。 慕长离往门口走了几步,北陆的声音又传了来:“是不是西关出了什么事?我们前两天才派了你弟弟回去,还准备等它的消息呢,没想到你先来了。 你们在半路遇上了吗?” 芙蓉再次确定北陆一定是有点什么大病。 可偏偏外头的苍鹰哼唧了几声,像是在回应北陆的话。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北陆又说:“你站远一些,王妃和她的侍女有点怕你。没事,我会跟她们解释的,你只是长得有点凶,但实际上是很可爱的一只苍鹰,她们会接纳你的。 今晚你留下来歇歇,明儿再返回西关。” 慕长离好奇,拉开个门缝往外看。 见那苍鹰听了北陆的话后,果然蹦蹦哒哒地远离了房门口,站到院子中间去了。 她觉得稀奇,小声问北陆:“它能听懂人话?” 北陆摇头,“王妃想什么呢!肯定听不懂啊!但这是我们从小养大的苍鹰,互相之间太熟悉了,再加上它很聪明,略通人性,所以基本的语言和动作它还是能明白的。 王妃,有重要军报,让属下进去吧!” 慕长离将房门打开,在北陆进来之后赶紧又关好。 北陆失笑,“王妃很怕它?它真的不凶的!银沙城的小孩子都愿意跟它玩。” 慕长离不听他这个。 再不凶也是有翅膀的,是她的天敌! “你刚刚说它还有个弟弟,我也听萧云州说过,琼华来的那晚放了苍鹰回西关。 我以前怎么没见着过?你们把那只弟弟藏哪儿了?” “在大营啊!北陆说,那天晚上是我回烈日营去放的苍鹰,从来没带回府里过。” 他一边说一边将纸卷打开。 是很长一封信,西关的将领写来的。 北陆看了一会儿,两道眉紧紧拧到了一起。 看完之后他将信递给慕长离,慕长离看过之后也沉默了。 芙蓉不解,“怎么了?是不是西关出事了?” 慕长离随手把信递给她,芙蓉看过之后第一反应竟是:“有内奸!” ------------ 第462章 琼华—这个人会是谁呢 西关来报,腊月初三,凌江国突然举全国兵力进攻银沙城。 大军全力抵抗,所有守关将领全部上阵,堪堪将敌军拦在银沙城外。 但即便挡在了城外,对西关军来说也不算胜利,因为大营在外面驻扎呢! 敌军似乎知道营地布局,直冲着粮仓而去。 一场仗打下来,敌军虽说损失惨重,但西关军也在一场大火中,损失了大半粮草。 而且将士们也经历了近五年来最重大的一次伤亡。 除此之外,这封军报中提到的最重要的一点,是琼华死了,就死在这场战役当中。 慕长离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萧云州曾经说过,西关局面非常稳定,即使他不在西关,也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凌江国与他对战多年,从未在他手底下讨过便宜,甚至后面他都很少亲自出战了,凌江国依然是西关军的手下败将。 这样的情况下,凌江国真的会在他走后,举全国兵力进攻银沙城吗? 而且还精准地烧了粮仓,他们哪来的本事?” 北陆点点头,“确实是这样,芙蓉说得对,有可能西关出了奸细。” “也不见得奸细就是西关的。”慕长离提醒他,“不要把目标完全锁定在西关范围,也有可能这个奸细出在别的地方。 另外,信中没提腊月初三那次进攻之后,敌军再次来犯。 如今已经二月了,距离腊月初三已有两个多月。 苍鹰来一趟只需要几天时间,所以如果敌军后面还有进攻,信上肯定会提。 没提,就说明没有再次进攻,那么就要想一想,为什么时隔两个多月,这封军报才送到京城。” 北陆点头,“王妃说得对,属下这就回大理寺,跟殿下商量这件事情。” 北陆带着军报走了,那只苍鹰留在了府里,钟齐当个宝贝一样领着它去吃饭,还跟苍鹰勾肩搭背的,明显很喜欢它。 芙蓉觉得人类果然是形形色色什么样的都有啊! 居然还有喜欢那玩意的,钟齐当真叫她刮目相看。 慕长离已经没有心思理会苍鹰,她在琢磨西关这一仗。 腊月初三,那时萧云州已经回京三个月了。 再算上大军行在路上的时间,他应该已经离开西关将近半年。 如果是西关那边的细作,不太可能耽搁这么长时间才引敌军进攻。 所以很有可能她的猜测是对的:细作并不在西关。 不在西关的细作,这一切操作起来就有一个滞后性。 当然,也有可能她的猜测是错的,细作就出在西关。 之所以晚了半年,是因为凌江国举全国兵力,也需要时间去调动。 那么多兵力调动起来,多方面就都需要协调。 凌江国不是小国,虽国力和国土面积都不及南盛,但也是这片大陆上排得上号的。 她分析,这样的国家想要调动全部兵力,再拉到边关,半年应该是不够的。 所以很有可能,在萧云州离开西关之前,凌江国就已经在做准备了。 半年之前,萧云州自己都不知道京城闹诡案,自己都没想到会回到京城。 就连京城这边,也还没有谁提出要让九皇子回京镇压妖邪。 所以现在就有这么一个人,他有把握萧云州会回京、又有能力说服凌江国趁着这个机会提前调动全国兵力准备进攻银沙城、还能准确地知道西关大营的布局。 这个人会是谁呢? 慕长离起身出门,芙蓉赶紧跟上,“小姐去哪?” “去见琼华。” 今日琼华哪都没去,就在院儿里待着。 但院儿里除了琼华之外还有别人,一个是钟齐,一个是那只苍鹰。 芙蓉腿都软了,“这怎么走到哪都能遇着这位鹰兄啊!” 钟齐听到动静转身看她们,无奈地说:“本来我带得好好的,但这鹰突然自己就飞了。 好在飞得不高,也不太快,我一路跟着,就跟到了这边。” 芙蓉懂了,“小兽通常都比较敏感,应该是闻到了琼华的味道,所以追过来了。 毕竟他们在西关应该挺熟的,是老朋友了。他们……” 正说着,忽然就听到一种类似哭泣的动静,从那苍鹰口中发了出来。 她们顺声看去,只见那苍鹰紧挨着琼华站立,脑袋一个劲儿地往琼华怀里钻。 苍鹰力气大,琼华被它拱得有些站不稳,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搂着苍鹰的大脑袋笑着道:“你是大孩子了,都可以自己飞任务了,连你的弟弟都可以自己飞任务了,怎么还撒娇呢? 乖,是不是想我了? 我也想你了呀! 咱们的西关还好吗?你这次过来是来给大将军送军报吗?” 苍鹰抬头看她,似听懂了她的话,又似没听懂。 但是它看向琼华的目光中,总有一种悲伤的情绪在里面,看得芙蓉阵阵惊奇。 “这苍鹰是真通人性啊!我怎么感觉它看着琼华都快要哭了?” 琼华也感觉到苍鹰的情绪不太对劲了,她不解,“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西关出事了? 不应该啊!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不可能出事的呀!” 苍鹰还是往她怀里拱,她看了慕长离一眼,然后拍拍苍鹰:“你先跟齐公公去吃东西,吃饱些,别饿着。我跟这府里的王妃说几句话,等晚些时候我再接你过来玩,好不好?” 苍鹰不回答她,就紧紧挨着她,不愿意离开。 琼华叹气,只好求助钟齐:“齐公公,先把它带走吧!您别见笑,这鹰是从小在西关军营里长大的,跟我们感情很好。许是太久没见我,就想粘着我。” 钟齐应了一声好,然后走上前跟苍鹰商量:“去吃东西好不好?北陆临走时吩咐过,说什么也不能饿着你。王府里好吃的可多了,咱们去吃点吧!等一会儿她们聊完了我再送你回来!你要是喜欢待在这儿,那你今晚可以一直待在这儿。” 苍鹰终于被哄走了,琼华这才问慕长离:“是不是西关出事了?” 慕长离摇头,“没什么事。就是送了一封军报,说那边一切都好。” 琼华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西关出了什么事。那你来找我又是因为什么?” “也没什么。”慕长离说,“就是觉得那只苍鹰有趣,顺带着对西关那边也有些兴趣,就想来跟你聊聊,想听听西关是什么样子的。” 琼华对西关有着很深的感情,慕长离问起西关,她倒也生出几分倾诉之意。 于是将人请进屋里,倒了茶,问她:“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凌江国。”慕长离说,“想要了解一下西关的敌人。” “敌人啊!”琼华笑笑,“敌人没什么好说的。自从云州接任了大将军,敌人就再没在我们手里讨到过半点好处。 但我依然恨他们,因为我父亲死在他们手里。 即使云州已经替我报了仇,但我的仇恨是基于整个凌江国的,又岂是杀了凶手就算完。” “你了解凌江国吗?能不能给我讲讲?” “讲哪方面?” “讲国力,讲军力,讲凌江国国土面积。” ------------ 第463章 琼华—西关才是我的 萧云州进宫了,主动去见老皇帝。 结果老皇帝的喜悦在脸上还没挂住片刻,就被冲上案头的北陆给吓了回去。 麒麟卫闪身而出拦在老皇帝身前,没看北陆,只问萧云州:“殿下这是何意?” 萧云州平静地答:“找东西。” 麒麟卫不解,“找什么?” 他说:“找你们带回来的关于西关的消息!” 麒麟卫脸色不太好看了,“殿,殿下,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我们去西关主要是因为皇上关心您,怕您在那边出事。” “所以呢?” “所以?” “所以你们绘制了西关的布防。” “这……” 北陆敲敲桌子,看着那麒麟卫说:“兄弟,太不讲究了。偷偷走一趟西关也就罢了,西关的情况你回来用嘴说说也算合理。 但你们为何要绘制出来?你们有何居心?” 麒麟卫赶紧解释:“不是不是,你们误会了,之所以绘制西关的布防,主要是想跟皇上讲得更清楚一些,顺便也替九殿下炫耀一番。 我们真的是出于对九殿下的敬佩,才绘制了西关布防图的,没有别的意思。 不过……不过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萧云州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麒麟卫去过西关的事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有说破。 却万万没有想到,一年前的一次麒麟卫西探,竟在一年后惹出这么大的事端来。 他看向老皇帝,目光冰冷,带着说不出的憎恨与疏离。 这种情绪麒麟卫跟苏九都感受到了,包括老皇帝在内,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苏九“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不停地给萧云州磕头:“殿下别生气,皇上知道错了,皇上再也不敢过问西关的事了,求殿下就饶了皇上这一回吧!” 这话说得十分荒唐,皇上求皇子原谅? 说出去谁信。 但偏偏对于老皇帝和萧云州之间来说,就是这样的。 苏九真怕萧云州一怒之下把老皇帝给砍了。 麒麟卫也怕,死死护在老皇帝面前。 北陆看到这一幕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他看向麒麟卫,问道:“你觉得拦在这里有意义?你们麒麟卫一共十七人,就算全部出现在这里,又能改变什么?无论是我,还是我家殿下,你们能打得过谁? 今日我们若真想要了你们的命,这大殿内的所有人,一条人命都留不下!” 麒麟卫汗都下来了,他问北陆:“兄弟,能给个解释吗?只是绘制一张西关布防图,我不认为这件事情能让九殿下动了杀机。” “只是?”北陆咬了咬牙,“好,只是。你们可真是好样的! 那绘了图之后呢?是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还是整天搁在这里显摆? 是出了这个门绝口不提,还是曾经对什么人说起过?” 麒麟卫一愣,看向老皇帝,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兄弟,是不是出事了?”他再问北陆,“是不是西关出事了?” “你还好意思问!”北陆突然暴怒,冲着那麒麟卫大喊——“你他娘的还好意思问!” 他冲上前,一把揪住那麒麟卫的衣领子,“西关军报,腊月初三,凌江国举全国兵力攻打西关。精准无误地烧了西关大营的粮仓,破了我军阵法,杀了西关数万将士。 就连琼华将军都战死沙场。 银沙城是保住了,但是西关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我问你们,他们为何会如此了解西关的布防? 他们为何会熟悉我军阵法? 别跟我说是西关出了细作,西关没有细作!问题出在京城!” 麒麟卫腿软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完了! 不管他出于什么本意,这件事情一出,他的命都保不住了。 他看了老皇帝一眼,又看向萧云州,嘴巴动了动,正准备做点什么。 却见北陆突然捏住他的下巴,强行让他将嘴巴张开。 “想死?哪那么容易!”北陆伸出手指,强行将麒麟卫口中毒牙掰了下来。“西关数万人命,岂是你一条命就抵得了的?” 说完,目光向老皇帝看了过去。 麒麟卫吓坏了,“兄弟,你别激动,我求你。西关已经出事了,京城不能再乱。 何况现在你杀了皇上也没有用,当务之急是找出那个出卖了西关的贼人。” 苏九也跟着道:“对,找出那个贼人,把他碎尸万段!” 北陆死死盯着老皇帝,虽然一句话没说,但那种来自死亡的压力,老皇帝还是深切地感受到了。 他没有说话,他一直在想自己曾经跟什么人提起过西关的布防。 似乎没有提过,他虽心中骄傲九儿子已经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将领,但是布防事关重大,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过。就连麒麟卫绘制出来的布防图,他也是看过之后就悄悄给烧了。 没有任何人看过那东西,除了他之外,再没有人……不对! 除了他之外,就只有麒麟卫知道。 苏九都不知道。 但是麒麟卫知道。 老皇帝往麒麟卫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在后面,麒麟卫并不知道有一道目光已经投向自己。 他还在跟北陆解释,说这件事情的初衷是没有恶意的,而且绘图也是他回来之后,当着老皇帝的面,一边讲一边绘的,并没有大肆宣扬。 老皇帝怀疑这个麒麟卫有问题,但他又没有证据,麒麟卫的表现也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那么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消息又是如何泄漏出去的呢? 总不能是麒麟卫当时在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被人听了去。 这大殿里的话,有被人监听的可能吗? 萧云州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老皇帝皱着眉看他,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当初他不好奇,他不让麒麟卫走那一趟,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果他不叫老九回来镇压妖邪,是不是西关就不会出事? 凌江国怕老九怕到了骨子里,只要老九在西关坐镇,凌江国不敢来犯。 可是老九若不在,那边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他咽了下口水,叫了声:“云州。” 萧云州两只手撑在桌案上,身子向前探去。 两人离得非常近,又非常远。 近到伸手就能碰到,却远到像隔了万水千山。 萧云州忽然笑了,他跟老皇帝说:“我这一生,从未指望过你给予过我什么,只求你不要再从我身边拿走什么。 可是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你还要拖累我到什么时候? 我的将士死了,我恩人唯一的女儿死了,你叫我将来如何再回西关?如何再去面对他们?我就是死了也无颜面对老将军。 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 这件事情的真相,此时此刻你我心知肚明。 但是有些事情他们做得,我却做不得。 我不能里通外敌,将战争引向自己的国家。 所以我这样的人注定会输,是吗? 谁更有良心与廉耻,谁就会输,是吗? 倒也不见得! 如果南盛不再是我的国家,你说,我还会不会有那份良心? 守好你的皇位吧!凤歌城是你的,西关才是我的。 总有一天我会回到西关,至于你和这座凤歌城的死活,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 第464章 琼华—你就是你儿子的风雨 萧云州走后,麒麟卫跪在清明殿内,老皇帝久久没有言语。 苏九站到麒麟卫跟前问他:“你究竟有没有做对不起九殿下的事?” 麒麟卫摇头,“绝对没有。” “那是九殿下搞错了?消息并不是从清明殿传出去的?” 麒麟卫还是摇头,“我不知道。” 苏九想了想,对老皇帝说:“其实按理来讲,细作出自西关的可能性更大些。 可是奴才又觉得九殿下既然能找上门来,就说明他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彻底确定了消息是从清明殿走漏的。否则他是不会来的,他不是冲动的人。” 老皇帝终于有了反应,他点了点头,认同了苏九的观点。 可是认同归认同,这消息到底是怎么走漏出去的,他始终想不明白。 或许就是隔墙有耳吧! 他住的地方,从始至终都没有太平过,终究是他大意了。 “去查西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将命令下给麒麟卫,“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朕要知道西关的现状。” 麒麟卫一刻不敢耽搁领命而去。 老皇帝看向苏九,半晌才道:“朕一直觉得这么多年过去,这皇位坐得也算稳当了。 而且因为老九在西关的成长,竟让朕觉得也不是不可以跟贺家对抗一番。 可是朕好像错了。 老九是成长了,但是他似乎并不想帮朕摆脱困境。 你说,朕该怎么办呢?” 苏九想了想,道:“皇上,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话。九殿下从小就被送到了西关,就跟那慕家二小姐从小就被送到平县一样。慕家二小姐尚且不愿意原谅慕江眠,九殿下又怎么可能原谅您呢?何况这里头还有怡妃娘娘一条命。 另外,关于贺家的事,不管当年您坐上这皇位借了贺家多少力,那都是您欠下的人情债,要还也是您自己来还。您当父亲的,得在自己在位的时候把这些麻烦都解决掉,然后留给后代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皇位。而不是自己解决不了,就指望后代替你解决。 说实话,您现在这样属实有点儿不像话。 人家当爹的都是替儿子遮风挡雨,您却成为了儿子的风雨。 搁谁谁能乐意。” 老皇帝想打死苏九,但又觉得苏九说的是对的。 理亏啊! 当晚回府后,萧云州去看了琼华。 琼华刚用过晚膳,正在逗苍鹰。 她跟苍鹰说:“如果云州不催,你就在京城多留些日子吧!全当陪陪我,我真的有点害怕一个人在这里。 你不知道,云州现在不认我了,北陆对我也不像在西关时那样亲近。 原本我熟悉的生活和熟悉的人,一下子全变得陌生起来。 还好你还认得我,还愿意与我亲近,所以你多陪陪我吧!” 她坐在椅子上,苍鹰站在面前,跟她一样高。 琼华搂住苍鹰的脖子蹭啊蹭的,“求求你了,多留些日子吧!” 苍鹰哪能听懂她说什么,但琼华那种悲伤的情绪似乎感染到了它。 以至于在琼华紧紧抱着它的时候,它都忘记了挣扎。 直到萧云州走进房间,一人一鹰还抱在一起。 萧云州第一次这样仔细去看琼华,以前在西关的时候总听说琼华长得漂亮,是银沙城最好看的女子。 但是他从来没有仔细瞧过,因为无论好看与否,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琼华真正跟他有关系,是在她决定成为一名将领,披挂上阵的那一刻。 做为他的部下,他有责任帮助她,庇佑她。 可这关系也仅止于此,再没能更进一步。 琼华是老将军的女儿,对于西关人来说,她就是一个念想,是很多人的心理寄托。 很多老将只要看到她,就会想起故人,就会下意识地对她进行全方位的保护。 所以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琼华会战死沙场。 也所以,当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直到这一刻他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慕长离早就告诉他琼华已经不是个活人了,但是有些事情,萧云州固执地认为他只要不去想、不承认,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可惜,西关的军报到了,他没有办法再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 就像他现在看着琼华,已经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身上没有生命的气息。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那个从小自己看着长大的琼华,已经不在了。 西关的故人又少了一位,他手下的强将又少了一名。 这是他的损失,也是西关的损失。 “云州。”琼华已经松开苍鹰,向他看过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出声呢?” 苍鹰也往他身边走了几步,拱了拱他的胳膊,然后又挥起翅膀指向琼华。 萧云州明白它的意思,点了点头说:“我知道,对,她就是琼华,是把你从小喂到大的。” 苍鹰很高兴,翅膀呼扇呼扇的。 琼华却笑着骂它:“你个坏东西,不要再扇你的翅膀了,你已经长得太大个,再扇下去我这屋子就没法住人了。” 苍鹰果然停了下来,然后又去拱萧云州,动作间带着讨好。 萧云州看了它一会儿,说:“那就多留几天吧!” 苍鹰很高兴,琼华也很高兴。 她觉得萧云州对她似乎好了一些,不再像前几日那样冷漠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但总归事情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苍鹰站到琼华身后,铁了心这几天就跟着琼华混。 琼华则是跟萧云州说:“今天那位王妃来找我了,跟我问了很多关于凌江国的事。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些,但还是跟她讲了很多。 虽然我觉得我和她的身份,相处起来有些尴尬。 但是她那个人很奇怪,我越尴尬,她越坦然。 就好像事不关己,公事公办。” 萧云州能想象到慕长离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他不喜欢那个模样,就像琼华说的,公事公办。 他与她之间,怎么可能公事公办。 但是他没有办法,改变不了慕长离,就只能说服自己去接受。 谁让他喜欢她。 “你还记得凌江国的事吗?”萧云州在桌边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茶,“琼华,关于西关和凌江国,你还记得多少?西关近半年,太平吗?” “太平啊!”琼华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你镇守西关,怎么可能不太平。 至于凌江国,那是一个已经被你打怕了的地方,平日里只敢偶尔小打小闹,那也是边境城池做给凌江国朝廷看的,证明他们的驻军还有点用。 实际上他们早就被你吓破了胆,恨不能赶紧被你给收了。 不过……那位王妃问的不是这些。”琼华告诉萧云州,“她问的是凌江国的国力、兵力、国土面积,以及朝廷对于各地驻军的执行力。 她让我分析一下,以我身为西关将领对于凌江国的了解,如果凌江国想要集结全国兵力,凑齐百万以上大军攻打西关,至少需要提前多久做准备。” “我说光是集结就得准备半年,再加上迁兵,得八到九个月,甚至不止。 我刚说完她就笑了,然后说了句:果然如我所想。” ------------ 第465章 琼华—贺家高于一切 琼华不明白慕长离那句“果然如我所想”是什么意思,她就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萧云州。 萧云州听了之后却只在心中感叹,慕长离实在是个很聪明的人。 那些他能想到的事情,她也在第一时间想到了。 他去皇宫跟老皇帝翻脸,她就在家里找琼华打听西关。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没有正面回答琼华的话,只说:“王妃有她自己的想法。” 琼华亦没有多问,但是她坚信:“凌江国是不可能举全国兵力攻打西关的,即使你不在那边,他们也没有那个胆子。 何况就算举了全国兵力,又能有多少呢? 一百五十万?也就那么多了。 我们西关有八十万大军,在你多年练兵之下,那八十万人个个英勇善战,又有你亲自布下的阵法,凌江国敢来,那就是送死。 他们又不傻,怎么可能来送死。 除非……”她顿了顿,然后道,“除非他们有必胜的把握,有全面压制我们的信心。 但这种把握和信心从哪里来呢?总不能是有人里应外合,西关没有那种内鬼。” 萧云州没再说话了,就坐在这里陪了琼华一会儿,然后起身离开。 琼华没有去送,只在他将她的房门小心关好后,抱着苍鹰默默流泪。 苍鹰不明白,这人好好的怎么就哭了呢?泪水还打湿了它的羽毛,哭的也太难过了。 琼华哭了一会儿,终于停下来,然后揉揉苍鹰的头跟它说:“云州已经不要我了,他明明是我的夫君,却待我像个陌生人一样,还去跟别的女人住在一起。 其实我不是太小心眼的人,虽然我喜欢他,心里也期待着跟他一生一世,也想着我们的婚姻里不会再有第三个人出现。 可是我也知道他是皇子,未来是会有很多事情出现在我们中间的。 所以我想过,若是皇家要他开枝散叶,要他娶妻纳妾,我也可以接受。 只要云州心里有我,把最重要的位置留给我就行了。 我也会善待那些被他纳进门来的妾室,不会拈酸吃醋,更不会背地里害人。 可是……好像不对劲呀!好像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复杂一些。” 萧云州回了渡灵轩,心情非常不好。 慕长离见了也不多问,只把芙蓉做的面条往他跟前一推,跟他说:“吃吧!” 桌上还有几个菜,慕长离吃了一半,给他留了一半。 他拿起筷子吃起来,一直到吃完饭都没有说话。 最后桌子都被下人收拾干净了,他才拉了慕长离的手跟她说:“我刚刚去看琼华了。” 慕长离点头,“应该的。” 他又说:“我心里很难过。” 她再点头,“也是应该的。” 他重重叹气,“上次你跟我们说,琼华已经是个死人的时候,我并没有太深的感触。 可能是因为她还好好的来到了我们面前,就像云初,虽说已经死了,却还是能与我们生活在一起,所以也不至于让人过于悲伤难过。 但是西关的战报一到,我竟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已经是一个死人。 那种死亡的气息在她身上存在着,时刻提醒着她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阿离你知道吗?对于我来说,每一位西关将士都是我的心头血,他们对于我来说弥足珍贵,是我愿意用性命去保护的人。 琼华是战死的,又是因为军情泄漏而死,这让我感到非常内疚,甚至觉得将来自己有那么一天,我无颜面对老将军,也无颜面对那些死去的将士。 是我没有守好西关,那一战,我该负最主要的责任。” 慕长离跟他有不一样的看法:“你守西关,是为了保南盛。 你回京城,也是为了保南盛。 你从来没有背离过自己的初衷,也没有背离过自己的国家。 你更没有出卖西关,反而给了西关十年太平。 这世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有内忧外患,这世上最善战的将军都不敢保证一辈子都不吃亏。 西关遭遇的一切都不是你造成的,你要做的不是埋怨自己,而是去替死去的将士报仇。 至于琼华,一名将领,死在战场上便是最好的归宿。 若有一天我也不得不披挂上阵,我亦愿意为我要保护的土地和人民献出自己的生命。” …… 当晚,鬼医来给萧云州针灸。 针灸之后萧云州出了门。 慕长离没问他去干什么,而她,也有自己的一番打算。 …… 贺府。 子时过后的贺府,主子们都睡了。 巡夜的下人都不敢大声呼吸,怕惊扰到主子休息。 贺府是凤歌城内除了皇宫之外,防守最森严的地方。 府内所有护院全部是贺大将军亲自挑选,是他在东关培养出来的亲卫。 府内所有暗卫也是从小就被贺大将军挑中,无论武功还是忠诚度,都无可挑剔。 甚至有人说,凤歌城的皇宫可以闯一闯,但是凤歌城的贺府可千万不要动念头。 贺府,擅闯者有来无回,百年来皆是如此。 但是今天晚上,萧云州进入贺府了。 就在贺家人睡得正沉之际,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掠过贺府的屋檐,快如鬼魅,竟未惊动府内任何一名巡夜的护院,也顺利逃过了所有暗卫的眼睛。 萧云州甚至连夜行必备的黑衣都没穿,只穿着白日那身青袍,完全不将戒备森严的贺府放在眼里。 他在府内穿梭自如,对这座贺府的布局了如指掌,甚至比自己的府邸都要熟悉。 此行没带北陆,也没跟慕长离打招呼。 有些事情他想自己办,西关出事,他远在京城,力所不及。 但他总得为西关做点什么,总得为琼华做点什么。 白天的时候他跟老皇帝要一个答案,但其实答案一直在他心中。 要说一定有什么人视他为眼中钉,那一定是贺家。 最近这几年,老皇帝跟西关的联系逐渐多了起来,几乎每月他都能收到老皇帝的亲笔信。 虽然多数时候他都扔在一边不愿意看,但偶尔也会心血来潮看上几封。 老皇帝从最开始的客套,嘘寒问暖,发展到后来的目标明确。 已经不止一次在信中提出,未来要将皇位传给他。 毕竟就目前看来,他确实是皇族这一代最有出息的孩子,也是最有实权的孩子。 八十万精兵握在手里,这让老皇帝有了跟贺家对抗的心思,有了借他之力在贺家人面前翻身甚至是翻脸的底气。 所以老皇帝一直都在拉拢他,甚至为了讨好他,不惜放低自己的姿态,还说只要他愿意回来,就由着他私下里操作,为黎家翻案。 萧云州知道,不管他在不在意老皇帝的话,老皇帝这一系列操作,都不可能瞒过贺家的眼线。 他的那番心思,早就被贺家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贺家不能明着动当朝皇帝,但是对他这个未来最大的对手,却是可以谋划一下的。 要说什么人有本事通过老皇帝跟麒麟卫的密谋,知道西关的布防。 又是什么人能悄悄勾结凌江国,不惜出卖国家出卖将士,也要给他添堵。 他能想到的,只有贺家那位大将军。 贺家,为了一己私利,为了达到目的,他们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在他们眼里,南盛不重要,人命不重要,甚至国土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贺家的利益,对于他们来说,贺家高于一切! ------------ 第466章 琼华—我们夫妻心有灵犀 今夜,萧云州的目标是贺府里的一样东西。 那是先帝在世时留给贺老将军的,是一枚金色龙纹护心镜。 那东西相当于免死金牌,因为先帝说过,见此镜如见朕。 这些年,贺家靠着那护心镜,日子过得嚣张又安稳,任谁都拿贺家没有办法。 萧云州不知道那护心镜被贺家人藏在什么地方,但是没关系,他可以找。 他有的是时间,今天晚上找不到,明天晚上他还来。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今晚贺府的不速之客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人。 还是个熟人! 当他在贺家内院儿看到慕长离的时候,脑瓜子“嗡嗡”的。 当他看到慕长离明晃晃地从贺家暗卫的眼皮子底下走过去时,头更疼了。 他追过去,扯了一下慕长离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慕长离笑着看他,“好巧,我家夫君也出来逛园子啊!” 萧云州叹气,“不想你涉险,才没有跟你说,谁成想你还是跟来了。” 慕长离却不同意他的说法,她摇了摇手指头,“不不不,我可不是跟着你来的,我是自己来的。而且我来之前也不知道你要来,这只能说我们想到一处去了。” 萧云州笑了,“所以,爱妃的意思是,我们夫妻心有灵犀?” 慕长离:“……” “你等等我。”见小姑娘转身就走,萧云州赶紧跟了过去,拉住慕长离的手,“贺府守卫森严,四周全是暗卫,一刻都大意不得。” 慕长离挑眉,“我看你可不像小心翼翼的样子。” “爱妃也不像。” “所以你来这儿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实话实说:“偷一样先帝赐给贺家的东西。那东西没了,贺家的底气就少了一半。” “那我跟你不一样。”慕长离说,“我来是为了看看这贺府有多少冤死的鬼。 这地方戾气很重,我能感觉到这些戾气已经形成了一种禁锢,凡是死在这府里的冤魂,一般很难被勾魂使勾走,多半会留在原地,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你的意思是……” “给贺家来一场盛宴,他们这些年害死那么多人也挺累的,我得犒劳他们一番。” 萧云州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阿离,谢谢。” 她笑笑,“不必客气,我也是个睚眦必报之人。琼华的事给我的生活造成了困扰,让我的心情不爽了那么一下下。所以我就算不是为了你,不是为了西关,我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关于西关那场战役我想过了,除了贺家,没人有那么大的胆子,也没人有那么大的手笔。 贺家为了固权,连特么的脸都不要了,自己的国家和人民都能出卖,就冲这一点,死不足惜。 可惜那位大将军还没回来,山高皇帝远,我总不能到东关去找他。 就只能先拿他家里人出口恶气。 反正这府里全员恶人,我已经闻着恶人的味儿了。” 她说着话,手中白光一闪,一道法诀打了出去。 再开口时,声音就大了些,是正常的音量了,“我布了隔音罩,说话更方便一些。 你刚刚说你要找东西,知道东西在哪吗?” 萧云州摇头,“不知道,但无所谓,可以挨个地方找。我不介意把整个贺府都翻一遍。” “那太累了。”她说,“你是不介意,可是今晚翻不完,贺家人就会发现。 他们发现了的话,明晚的守卫就会更加森严,你再来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不如我帮你一把。”慕长离拉着萧云州往前走,走到一处偏院儿,站在了一口水井旁。 水井边上放着个桶,桶里有点水。 她将手往水里蘸了蘸,然后涂上萧云州的眼睛。 很快,萧云州就看到在水井的另一边正站着一只水鬼。 为什么说是水鬼呢! 因为状态太显而易见了。 那是名女子,一身白衣,头发披散着,脸部浮肿,几乎很难辨认五官。 身上全是水,淌了一地。 女子还在发抖,早春的夜晚是很冷的,她一边抖一边哭,十分可怜。 这些,之前他是看不到的。 “你过来。”慕长离冲着那水鬼招了招手,见水鬼走向她,便又道,“你是怎么死的?死了多久了?你是贺家的什么人?” 水鬼很听话,问什么答什么,她哭着说:“我是被扔到井里淹死的,死了三年了。 我本是贺家买来的丫鬟,因为样貌生得不错,一次贺大将军回京,相中了我,收我入房。 我本不愿,跪着求老夫人和大夫人不要把我送进大将军的房里。 但是她们说,能被大将军相中是我的福气,大将军在外打仗十分辛苦,回京之后自然是要好好犒劳他一番,这等小事怎么可以驳他的心意。 她们让我好好侍候大将军,只要把大将军侍候好了,我就是有功之人。 贺家也会承认我妾室的身份,以后就再也不用干粗活儿了。 如果有幸能怀上大将军的孩子,那我就是这府里的姨娘,会有专门的院子住,会有下人侍候,我的孩子也会是这府里尊贵的主子。 我是不愿意的,但是我不愿意也没用,谁都帮不了我。 她们把我送入大将军的房里,我陪了大将军整整十五日。 后来大将军回东关了,他前脚刚走,后脚大夫人就用垫子把我捂死,扔到了这口井里。 我好冷啊!你们能不能帮帮我?我不想死了之后还留在贺家,这里好可怕。” 慕长离自掌心托起一道白光,朝着那女子递了过去,她说:“暂时让你取个暖,但你要帮我做件事,事成之后我送你入地府,进轮回,再不受这囚禁之苦。” 白光凑近女鬼,女鬼接触到的那一刻,湿漉漉的一身瞬间干爽起来,人也不再感到冷了。 她赶紧跪下给慕长离磕头,问慕长离需要她做什么。 慕长离说:“需要你去找一样东西,是先帝爷在世时赐给贺家的一面护心镜。 那东西一定被贺家好好收着,要么供奉,要么放入密室。 我们两个大活人找起来不太容易,就由你去办吧! 你放心,我知贺府太大,自会再为你寻找帮手,你只管往你能想到的地方找。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再来。” 女鬼应下话,高兴地去找东西了。 慕长离扯着萧云州拐了个弯,“前方二十步,还有个鬼。” 那是个吊死鬼,就吊在贺家的一棵歪脖树上。 萧云州看到那个鬼时,那鬼正吊在绳子上,也在看着他们。 那是个男鬼,二十出头模样,人很瘦,长得其实挺好看的,就因为是吊死的,舌头伸得有点长,看起来有点吓人。 但感官刺激这种事情对于萧云州来说没有意义,西关战场上更恐怖的死法都有,早就见惯了。 只是他有点不明白,一个男子为何会吊死在这里? 慕长离一道法诀打了过去,将男鬼从上吊绳上解救下来。 他落地之后捂着自己的脖子难受了一会儿,这才到慕长离面前跪下。 “多谢姑娘救我下来,我已在这里吊了近十年,实在太难受了。” 慕长离还是那句话:“说说看你是怎么死的?你又是贺家的什么人?” ------------ 第467章 琼华—带你去看戏 男鬼抬起头,努力回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是陷害。”他说,“是贺大夫人陷害于我。 就因为我没有答应她的无理要求,她怕我把事情说出去,就故意陷害我与府中的一名小妾,说我与她有私情。根本不听我分辩,直接将我处死。 其实我不是上吊死的,我是被她毒死的。但是她在我将死还未死之际,把我吊在了这棵歪脖树上,让我以上吊的方式送了性命。 如此一来,我就成了奸情被撞破,畏罪自杀,且死无对证。” 男鬼说完这些,摸摸自己的脖子,“这些年,那根绳子一直勒着我,无论我做多少尝试,都没办法脱离开那根绳子。 从前活着的时候,听说人死之后会有勾魂使把我们勾走,然后去地府,进行下一次轮回。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座府里死去的人,都没办法去转世投胎,要一直维持死时的样子,一直受着世间之苦。 今日遇到姑娘终得解脱,感谢姑娘大恩,不知姑娘有何所求?” 慕长离将自己所求之事又对这男鬼说了一遍,同样的期限,三天,三天之后她会再来。 男鬼去做事了,慕长离拉着萧云州继续在贺府里走,一边走一边吐槽:“之前听说贺府守备森严,还以为有多严,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萧云州点点头,“确实,这种程度的守备,在王妃跟前根本不够看的。” 慕长离白了他一眼,“不用这样巴结我,他们不是也没拦得住你么! 西关的大将军,在京城属实没有多少用武之地,以至于我一直也没见识着你的真正水平。 今晚倒是见着了,确实不赖哈。” “王妃过奖了。”萧云州把她的手又握了握,“在京城,王妃是我师父。” “你知道就好。” 贺府有冤鬼一百零三个,慕长离与他们约定好三日后在贺府后院儿见面。 二人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了,无声无息的,没有在贺府留下一点痕迹。 就好像今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贺家依然安静,一夜好眠。 次日,慕长离带着琼华出门了。 琼华不明白慕长离为何有此举,她也不知道慕长离要把她带到哪去。 临走时她跟苍鹰说:“如果我没回来,你就赶紧飞回西关,只有在西关才能活着。” 苍鹰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就呆呆地目送她离开,有点舍不得。 慕长离已经等在宫车上了,琼华到时,看到宫车里放了些点心,都是用油纸包好,用麻绳扎好的,看样子是要当成礼品送给什么人。 琼华不解,堂堂王府,送人就送这个? 又或者慕长离另外备下了别的贵重礼物,这些就是提在手上好看的? 她觉得是这样,于是坐到了慕长离对面,问她:“你这是要去见什么人?为什么带上我?” 慕长离道:“咱们去贺家。” “贺家?”琼华一愣,“你说的是镇东将军在京城的府邸?” “对呀!”慕长离点头道,“就是那个贺家。” “去贺家干什么?”琼华听得直皱眉,满脸都写着拒绝,“我不想去,你让我下车吧!” 芙蓉说:“下不去了,宫车已经启动了。” 琼华站起身要跳车,芙蓉拉了她一把,“为什么宁愿跳车也不肯去贺家?” 琼华回头看慕长离,“我不信你不知道那姓贺的是个什么东西!这些年他虽守着东关,但仗着家族在京城势力大,没少给我们西关使绊子,说句东关西关水火不容也不过分。 所以我为什么要去贺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云州的王妃,那你为什么要去贺家?” 她指了指搁在地上的点心,“还带礼物,我疯了我去给贺家送礼?” 慕长离觉得她有点儿过于激动了,“我知道你是武将,平时能动手尽量就不吵吵。 但咱们凡事还是得动动脑子,想清楚了再下结论。” 琼华不解,“我想清楚什么?你不是说了么!我们要去贺家。” 芙蓉也替她着急——“琼华大将军,你只看到我们带了礼,怎么不想想这礼是什么东西? 几包点心而已,真有心给贺家送给礼,能送这玩意?这不明摆着是去打贺家脸的吗?” “谁知道她身上有没有揣着更贵重的。” “那肯定没揣。”芙蓉说,“贵重东西凭什么给贺家? 另外你再看看这些点心,它们就随意搁在地上,连上桌都不配。 这是一个重视贺家的人该做的吗?” 琼华怔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臊得慌。 武将不动脑子,慕长离这话说的还是有点儿含蓄了,应该直接说她莽撞,没脑子。 “所以你们是什么意思?”琼华不再闹腾,坐了下来,“为什么突然要去贺家?还是说你们经常去贺家?刚刚是我太激动了,我才从西关过来,还没适应京城这边的规矩。 以前就听说京城这边更注重人情往来,毕竟同朝为官,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一个不小心就被人参一本。所以大家都戴上了面具,好也不说好,坏也不说坏,面上都过得去。 所以你们要去贺家,也就是象征性的走走人情吧? 那你自己去走就是了,为什么要带上我?” 慕长离翘着二郎腿靠在车厢上,她跟琼华说:“因为不拉上你,我没有去贺家的理由啊! 毕竟平时我也不去。 再者,你来京城了,你父亲从前跟贺家也是熟悉的,不去一趟不好。” 琼华还是不乐意,芙蓉就劝她:“去吧!就当串门子,反正在王府里闲着也是闲着,怪没意思的。去贺府坐坐,没准儿还能坑贺家点东西呢! 你放心,有我们王妃在,不会让你在贺家受气的。” 琼华不明白这主仆二人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但知道自己肯定是走不了了。 便只好无奈地答应下来,跟着慕长离一起去了贺家。 宫车在贺府门口停了下来,贺家的门房一眼认出那是西疆王府的宫车,当时就懵了。 毕竟谁也没想到西疆王府的人还会主动到贺家来,这又是起的什么幺蛾子? 芙蓉先从车厢里走了出去,然后跟门房说:“快去通传,就说西疆王妃来看贺老夫人了。” 门房懵里个懵,但还是进去通传了。 过了一会儿,就有贺府的管家迎出来,身后还跟着贺家大夫人周氏。 慕长离起身,扯了琼华一把,小声说:“跟在我身后,我带你看场戏。” 说完,一低头,出了车厢。 琼华在后面跟着,就见慕长离一出车厢,贺家迎出来的人立即就堆了满脸的笑。 那个管家模样的人上前行礼,身后跟着的那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则是伸出手,亲自扶着慕长离下了车,然后说:“王妃今日怎么有空到贺府来做客?您可是请都请不来的。” 芙蓉小声跟琼华说:“这位就是贺大将军的正妻,你别听她嘴上说得热情,仔细看,她正死咬着后槽牙呢!她都恨死我家王妃了。” 琼华不解,“为何?” “为何?呵,因为在我家王妃手底下吃过太多亏了呗!” 贺大夫人假笑,慕长离也假笑,不但假笑,她还专往人家痛处上戳:“大夫人气色不错,可见不管大将军在不在家,对于大夫人来说都是无所谓的,您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琼华当时就懵了! 所以今天真的不是来送礼的? ------------ 第468章 琼华—你在怕什么 慕长离一句话,贺大夫人的后槽牙差点儿没咬碎了。 但她又没办法跟慕长离发火,毕竟她在慕长离手底下吃过太多亏了。 事实证明,每次交锋,没好果子吃的都是自己这一方,慕长离不但能够全身而退,还能反咬她一口,弄得她这边十分难堪。 一来二去的,她也学聪明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慕长离今日来贺府是为了什么,总归在府门口还是得笑脸相迎,以免让旁人看去,再另做文章。 再者,真要在府门口就闹起来,贺家也不好看。 于是贺大夫人忍着一肚子火,亲亲热热地把慕长离迎进了门,还往她身后看了好几眼。 芙蓉那丫鬟她自然是认得的,但另外一位又是谁呢?看起来十分脸生,从未见过。 慕长离也不给她介绍,只笑着跟她进了贺府的门,然后就示意芙蓉把那几包点心递上前。 “原本没想来的,毕竟咱们两家也没什么交情,我懒得应酬贺家,贺家肯定也不想见我。 所以没什么准备,又不想花银子去街上现买,正好家里昨天吃剩些点心,我就让下人包起来带上了,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大夫人一定不会嫌弃这是我们吃剩的吧? 肯定不会的!大夫人又不是那种只看重物质的人,毕竟贺家家大业大,不在乎我这点礼。 而且大夫人要脸面,就算心里不待见,面子上也会办得很漂亮。 要不怎么贺大将军就娶了您做正妻,还放心把偌大的贺家交给您呢? 这都是有原因的!” 贺大夫人恨不能打死她! 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这慕长离就属于上赶着来给贺家添堵,完了还不让贺家反抗。 这事儿办的也太恶心了。 可是再恶心她也得往肚子里咽,就像慕长离说的,她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翻脸,那就显得她太没有肚量,也太不顾大局了。 贺大夫人深吸一口气,面上依然保持着笑意,回了慕长离的话说:“自然是不会嫌弃的。 人人都知道西疆王府的点心好吃,听说面点师父都是九殿下从西关带回来的,我们能尝尝倒也是三生有幸。 就是不知道军营里的面点师父带回京城来,那军营又该如何? 九殿下总不能是那种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就委屈前线将士的人吧?” 这话一出,琼华就有些忍不住了,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芙蓉用力一扯,然后冲着她轻轻摇头,“你急什么?这种你来我往打嘴皮子官司的事,我家王妃还没输过。” 果然,很快就听到慕长离说:“一个面点师父而已,西关将士还不至于因为几口面食就跟自家将军过不去。就像东关的贺大将军,大把大把的银票偷偷往京城贺府送,那东关的将士不也没挑他用军饷去填贺府的库房么! 我们家只是带回来几个厨子,跟贺大将军的手笔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你……”贺大夫人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没背过去。 慕长离笑着道:“这是怎么了?我开个玩笑而已,大夫人不会当真了吧? 不至于!再说,不是大夫人先跟我开玩笑的么! 就像我们家那些来自西关的厨子,那都是银沙城里花钱雇来的,可没动营里的人。 贺大将军自然也不会偷营里的军饷,来让自己家人过好日子。” 贺大夫人缓了好半天才把这个劲儿缓过来。 琼华也缓了好半天才把这个劲儿给缓过来。 两人都不明白,这慕长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贺大夫人生气她找上门来给自家添堵。 琼华震惊慕长离居然敢这样子挑衅贺家的威风。 就只有芙蓉气定神闲,知道这只是她家二小姐的常规操作,没什么好惊讶的。 一行人进了贺府的前厅,贺大夫人觉得慕长离来者不善,但估计也没什么大事,十有八九就是吃饱了撑的,到贺家来消化食来了。 虽然这种事以前从未遇着过,整个京城就没有人敢跟贺家叫板,皇上都不敢。 但自从有了慕长离这个人,那就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她决定不让老夫人出来添堵了,毕竟岁数大了,再给气出个好歹来。 于是在慕长离问起贺老夫人时,贺大夫人说:“老夫人近日身子不大好,看了大夫吃了药,一直躺着,已经好些日子没出屋了。” 她觉得这话一出,是个人都能明白这是老夫人不见客的意思。 但是慕长离不明白! 她还跟贺大夫人说:“好些日子没出屋啊?这可不行!生病的人最忌讳一直躺着,人会躺废了的。正好今儿天气也好,叫老夫人出来坐坐吧!我陪老夫人说说话,给老夫人解闷。” 琼华过了之前那个震惊的劲儿,这会儿真正开始看戏了。 才开始看就觉得这出戏实在有意思,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贺大夫人气得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然后又跟慕长离说:“实在抱歉,老夫人不见客。” 话已经明着说了,贺大夫人觉得慕长离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坚持要见老夫人了。 慕长离也确实顺了她的心,没再坚持见老夫人。 她只是说:“那太遗憾了,今日特地带了位故人来,原本想给老夫人看看的。” 说完,朝着琼华指了指,“大夫人知道她是谁吗?” 贺大夫人仔细瞅了瞅,摇头,“恕我眼拙,还真没看出来这位姑娘是谁。王妃说是故人,是您的好友吗?” 慕长离摇摇手指头,“不不不,我所谓的故人,不是我的故人,而是贺老夫人的故人。” 贺大夫人惊讶了,“是我母亲的故人?”这怎么可能!这小姑娘才十几岁,故什么故? 慕长离说:“准确来讲,应该是故人的孩子。大夫人,她是从西关来的,是前任镇西将军的女儿,姓虞,名叫琼华。不知道大夫人有没有听说过她?” “你说什么?”贺大夫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琼华道,“你说她是谁?” 这反应把琼华吓了一跳,当时就皱了眉头。 至于吗?她的身份至于让贺家大夫人震惊成这个样子吗? 慕长离也说:“大夫人怎的如此震惊?她是虞琼华啊!虞老将军您该不会没听说过吧? 虽然老将军已经不在了,但也就是走了十几年。对于贺家来说,十几年前的故人还不至于忘得一干二净,您说是不是?” 慕长离说话时,勾着一边的唇角,眼睛微眯着,整个人都带着一种邪乎乎的劲儿。 贺大夫人感觉自己的头发丝儿都要立起来了! 一股子凉意从头到脚,没放过身上任何一寸地方。 她将目光投向琼华,琼华也看向她。 很快琼华就在贺大夫人的目光中看到一个令她不解的情绪——恐惧! 没错,就是恐惧。 好像她是个很吓人的存在,以至于这位将军夫人看到她都害怕了。 可是琼华不知道自己哪里吓人,面对贺大夫人这种目光,她在诧异的同时又觉得被冒犯。 于是开口问了句:“贺大夫人,你在怕什么?” ------------ 第469章 琼华—人不狠站不稳 贺大夫人在这一问下回过神来,匆匆调整自己的目光,将眼里的震惊与恐惧掩去。 她觉得这是慕长离在故弄玄虚,是慕长离摆的一个局。 琼华怎么可能会到京城来,琼华分明已经死了! 可事情蹊跷,确实应该请老夫人出来坐坐。 于是她跟慕长离说:“既然是西关故人之女到了,那我去问问老夫人,看她起不起得来。 王妃稍坐,我去去就回。” 贺大夫人走了,琼华这才开口问慕长离:“她刚刚是不是看着我有点害怕?为什么?” 慕长离笑笑,“心虚呗!可能是觉得贺家暗中对西关打压过甚,所以以为你找上门来是跟她们翻脸算账的。” 琼华不信,“以贺家在京城之势,就算我是来算账的,她们也绝对不会怕我。” “嗯。”慕长离点点头,“是不怕你,但问题她们怕我呀!你是我带来的,天知道我要借着你跟贺家做什么文章。 贺家这几个月在我手底下吃过太多亏,不得不小心。” “所以你跟贺家是什么关系?”琼华不明白,“你为何敢对贺家如此态度?你不怕贺家吗?我在西关都听说贺家在京城说一不二,就连皇上在他们家面前都得矮三分。 你如此跟贺大夫人说话,就不怕贺家报复?” 芙蓉都听笑了,“报复什么?她们还少报复了?问题是哪次报明白了? 最后还不是苦果自己咽,错误自己担。但凡有点儿脸的,都不敢跟我家王妃硬碰硬。” 琼华还是不懂,“就算你是长宁侯府的嫡小姐,可侯府当真能跟贺家对抗吗?” 慕长离往前探了探身子,“谁跟你说我靠的是侯府了? 琼华,你记着,无论到任何时候,女人能依靠的和应该依靠的,都只有自己。 至于你的家族和你嫁的男人,他们应该成为的角色只有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 女人只有靠自己,才能真正的站稳脚跟,才能真正让人信服和尊敬。 底气是自己给自己的,不是男人给我们的。” 琼华倒是很赞同她这个话:“确实,我在西关的时候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我小的时候云州也这样同我说过。 所以这些年我努力练武,努力读兵书兵法,为的就是让自己强大起来,不给大军拖后腿。 可是京城跟西关不一样,西关那种地方很简单,只要打仗打得好,就会被人尊敬。 京城这种地方拼的可不是打仗。” “怎么不是呢!”慕长离笑了笑,“只不过打仗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像贺家这种存在,你给她们脸,她们是不会高看你一眼的。 你只有把她们打服了,她们在你面前才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芙蓉也跟着道:“没错,人不狠站不稳。” 琼华还是不太能理解。 贺府后宅,老夫人屋里。 周氏站在老夫人身边,说话时声音都有些打颤:“那琼华不是已经死了吗?烈风来信说虞老将军的女儿琼华已经死在战场上,人都下葬了,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京城? 母亲,您说究竟是烈风那边的线报有误,还是今日来的这个琼华是假的?” 贺老夫人微蹙着眉,也在仔细想这件事情。 半晌,她起身拿了一幅画像出来给周氏看,然后问她:“这是去年烈风拿回来的琼华的画像,你觉得今日来的人,跟画像上的,像吗?” “像。”周氏只看一眼就肯定地说,“实在太像了,像到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是一个人。 可是这样一来,儿媳又有些拿不准了。琼华不是死了吗?” “那十有八九就是线报有误了。”老夫人说,“自从九殿下接手西关之后,头几年线人还是能安插进去的。但是后来他长大了,烈风说过,自他满十二岁起,就很难再在西关安插进去人手。就算勉强安插进去了,不出月余就被揪出来。 再后来,连月余都熬不过去,几日工夫就会被发现。 所以来自西关的消息,多半都是凌江国那边传回来的。 可是凌江国的人斩钉截铁地说琼华已经死了,甚至敌军有很多人看到了琼华战死。 包括西关为琼华治丧,丧鼓敲了三天三夜,这怎么可能会有误?” 贺老夫人也有些拿不准是怎么回事,“西关在那一战之后,曾数次往京城传信,都被烈风的人截获。但是烈风说也不能一直截,差不多出了正月就不会再截了,该让九皇子知道西关那边的消息。如果能趁机引他离开,倒也能缓解一下京城这边的压力。 我们最初让他回京,是觉得把人看在眼皮子底下更好控制。 再加上他一旦人不在西关,那边就有机会安插进线人,或是分崩他跟西关的关系。 但目前看来,时机还不成熟。 非但西关那边没能顺利分崩,反倒是京城被他搅得一团乱。 所以烈风的意思是再让他回去。” “可是现在似乎他们主动出手了。”贺大夫人说,“那慕长离找上门来,还带着琼华,母亲觉得她这是什么意思呢?是来跟我们摊牌翻脸的吗?” 贺老夫人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是翻脸,倒像是来吓唬贺家,同时也是知会我们一声,告诉我们,贺家联手凌江国对西关军进行打压,这件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 贺大夫人心里更没底了,“那怎么办呢?他们既然知道了,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吧?” “是啊!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贺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但那也得看他们有多少本事。 西关军虽然赢了那一战,但亦损失惨重,没有小半年,是不可能恢复元气的。 这种时候与贺家硬碰,也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贺老夫人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只是那慕长离确实是个变数,不得不防。” 她说到这里起了身,“走吧!我随你去看看。 那琼华是真是假总得辨辨。 是假的也就罢了,万一是真的,那么很有可能烈风也被凌江国给骗了。 那凌江国能骗一件事,就能骗千千万万件事。 所以很有可能烈风以及我们这边收到的一切关于西关的消息,都是假的。” 贺老夫人去见慕长离和琼华了,她到时,琼华正学着慕长离的样子,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 她是武将,平日里行为举止虽不像京城的大家闺秀那样规矩,但也不至于像慕长离这样不规矩。 她第一次见到慕长离这种坐姿的时候,也是不太能接受的。 但就在刚刚,她觉得慕长离对贺家的这种态度,让她觉得意外的过瘾。 便也想学学慕长离这种坐姿。 别说,坐姿也过瘾。 以至于在贺老夫人进来时,她都没有注意,还在那儿学慕长离呢! 直到贺家的下人咳了一声,琼华才反应过来有人来了。 偏头一看,就看到贺大夫人搀扶着一个老太太走了进来。 紧接着就听慕长离道:“听闻老夫人病了,那就不必向我行礼了,老夫人坐吧!” 琼华原本还在犹豫对方毕竟是长辈,自己要不要站起来行个礼什么的。 但慕长离的话彻底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双方都这么不客气了,还行个屁的礼,安心坐着吧! 贺老夫人也习惯了慕长离这性子,笑着说:“那就谢过王妃了。”然后坐下,目光直冲着琼华就投了过来…… ------------ 第470章 琼华—叙旧 贺老夫人是见过琼华的,但那是在琼华很小的时候了。 那时候虞老将军还没死,那时候琼华还不到两岁。 皇上命虞老将军回京述职,特地提了想看看他刚出生的小女儿。 虞老将军原本也没想把琼华留在西关,毕竟当时的西关战乱不断,他怎么敢把孩子留下。 于是带着琼华一起回京,见了皇上,自然也见着了贺家人。 一岁多的琼华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 贺老夫人记得自己还抱过这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并且送了一只金锁给她。 当然,那都是人情往来,场面上的事了。 不过当时她也确实喜欢琼华,甚至动了两家联姻的念头。 但那是不可能的,一来贺家没有适龄的孩子,二来一旦东关与西关联手,那就相当于有了跟朝廷叫板的实力。朝廷上下必起风波,皇族也会奋起反抗,对贺家没有半点好处。 那次琼华走后,她失落了很久,以至于前段日子接到线报,说琼华战死在西关,她还又把当初那个软糯的小娃娃给想起来,还伤心了一阵子。 眼下看着琼华,当年的情景又开始在眼前重现。 贺老夫人想,到底还是老了,开始回想从前了。 也是她这一生更偏爱女儿,对幼儿时期长得漂亮的小女孩总是没有太多的抵抗力。 见老夫人失神,贺大夫人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小声叫道:“母亲。” 贺老夫人一怔,这才回过神来,再看向琼华的目光中就带了几分诧异。 “你是从西关来的?”她问琼华,“一个人来的京城?” 琼华点点头,“对,一个人来的。” “你为何要来京城?” “我……来找我们将军。” “找你们将军何事?” “叙旧。” 贺老夫人的眉心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叙旧?” “不然呢?”琼华一脸警惕,“老夫人希望我来京城是为了什么事?” 贺老夫人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可希望的,我只是觉得你身为西关的将军,就为了叙旧来一趟京城,似乎过于随意了些。” “随意吗?”琼华不明白,“来叙个旧就是随意了? 老夫人既知我是西关的将军,看来对西关之事也是经常关注,并非常了解的。 既如此,那就更不应该认为我来一趟京城就是多大的事情。 身为将军,我总不能连这点自由都没有。” 贺老夫人听着她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问琼华:“既为将军,那必然是时刻守在军营,以防敌军突袭。 擅离职守是军中大忌,身为武将的贺家,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琼华却觉得她说的不对,“如果边关战事吃紧,我自是不会离开西关的。 但西关风调雨顺安宁太平,敌军早已经不敢大肆进攻,多半都是我们主动攻打对方。 而且这种攻打重在练兵,凌江国对上我们西关军,早就没有了还手之力。 这种情况下,我们西关的将军都可以轮换着回乡探亲,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扣不上擅离职守这样的罪名。 所以我不明白老夫人为何把我来京城这件事情说得如此严重。” 贺老夫人明白不对劲在何处了,怕别是让自己给猜着了,贺家当真是让凌江国给骗了。 可是不对啊!贺家在西关虽然布不下眼线,但在凌江国是成功布下了的。 为何眼线传回来的消息也是琼华已经战死,西关军损失惨重? 贺大夫人这时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西关非常太平,所以你们轮换着离开西关?” “是啊!这有什么可怀疑的吗?”琼华完全不明白贺家人的反应,她觉得贺家人太能装了!“咱们都是明人,就别说暗话了好吧!你们贺家这些年,几乎没有一刻放弃过对西关的打探,西关是太平还是战乱,你们跟我们一样清楚。所以真没必要故意做出这模样来给我看,没意义,反而显得你们很愚蠢。” 她也学会了慕长离的调调,怼起贺家人来丝毫不留情面。 贺大夫人与贺老夫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透露出来的讯息:被骗了。 被凌江国给骗了! 包括东关贺大将军那边,统统都被凌江国给骗了。 凌江国给了东关假情报,仗肯定是打了的,但是他们并没有举全国兵力去攻打西关。 大概只是出动了一小部分兵力做做样子,被西关军打败之后就往东边传了情报,说凌江国尽力了,但依然没能拿下银沙城。不过他们也不是一点收获没有,他们让西关损失惨重,而且还让西关损失了琼华这员大将。 凌江国,多么的狡猾啊! 贺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赶紧把这俩人给送走,然后好立即往东关传信。 这件事情必须得尽快让烈风知道,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问题慕长离来了,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走的。 就在贺老夫人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送客时,慕长离开口说话了。 她跟贺老夫人说:“琼华远道而来,哪家都没走动呢就先来贺府了,可见对贺府的重视。 听说贺老夫人跟虞老将军是旧识,这故人之女登门了,老夫人心中一定十分欢喜。 我能体会老夫人的这种欢喜,刚刚听大夫人说您病了,可这会儿瞧您气色不错,说话也中气十足,可见这是一见着故人之女,高兴得病都好了。 那什么,晌午我们就留在这儿吃饭了,正好让老夫人跟琼华叙叙旧。 西关的女将军,跟贺老夫人一起用午膳,这传出去也是一段美谈。” 贺大夫人都听愣了! 还要在这儿吃饭? 谁说留你们吃饭了?怎么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呢? 但慕长离就是想留下吃这顿饭,她甚至还跟琼华说:“这也就是借你的光,要不然我都没有这个机会到贺府来吃饭。毕竟贺家的饭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吃得上的,她们一向觉得我的身份不够高,不配吃贺家的饭。 但你不一样,你是武将,贺家也是武将,所谓惺惺相惜,所以你是配的。” 贺大夫人赶紧解释:“王妃这说的是什么话?贺家从来没认为王妃不配吃贺家的饭。” “是吗?那我为什么从来没在贺家吃过饭?” “你也没来过啊!” “你们也没请我啊!” “你不会自己来吗?” “不请自来多没品!” “……”你现在不就是不请自来吗? 贺大夫人简直要气死了! 她向老夫人看去,意思是问问要不要留她们吃饭。 老夫人想了想,点点头,“叫大厨房备宴吧!” 慕长离带着琼华开开心心地在贺府用了顿午膳,她们还点了几个菜,吃饱之后带着贺家人的回礼,离开了贺府。 琼华直到坐在宫车上,还在怀疑这一系列事情的真实性。 她问慕长离:“你平时也是这样跟贺家打交道的吗?” 慕长离挑眉,“平时?切!平时我哪有这么好的脾气。平时我都把贺家往死里整。” 芙蓉挑着几个经典事例给她讲了讲,琼华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慕长离这个人了。 三日后,慕长离萧云州夫妇再探贺府,取走了被一众鬼魂找出来的护心镜。 慕长离特别损,镜子取走还不算,她拉着萧云州在贺府挨个房间折腾了一圈。 把每个房间都翻得一团乱,一看就是被人打劫过的样子。 ------------ 第471章 琼华—幽兰曲现世了 起初萧云州还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很快他就懂了。 有人来过,得让贺家人知道。 有人能在贺家如此森严的戒备之下,还能把贺家给“抄”了,也得让贺家人知道。 只有看到了这一切,对贺家才有足够的震慑,否则贺家容易认不清现实,不清楚自己的斤两。 果然,次日的贺府,人人都陷入到恐惧当中。 尤其是那些守卫贺府的护院和暗卫,所有人都跪到了贺老夫人面前,等死。 贺老夫人已经顾不上跟这些人发脾气了,她现在整个人都在哆嗦,控制不住地哆嗦。 这场面太可怕了,这就相当于刀架在了脖子上,只要对方动动念头她们就能死。 人家把家都翻成这样了,贺府却无一人听到一点动静。 这说明什么? 说明对方轻而易举就能取走她们的性命。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护心镜丢了。 那枚来自先帝爷御赐的保命之物,居然被人偷走了! 贺老夫人的冷汗都下来了,大夫人一直在边上劝她说:“母亲别着急,既然是贼,就一定能查到蛛丝马迹。” 贺老夫人却反问她:“这种把贺府翻了个底朝天,咱们都没有一丁点察觉的贼,你确定能查到他的踪迹?就算查到了,你又确定我们的人能把东西从他手里夺回来?” 她说完,看向跪了一地的护院和暗卫,大声质问:“你们确定能夺回来吗?” 众人不敢说不确定,因为想活着。 便只能道:“属下一定尽力!” 可话是这样说,关于那个偷东西的贼,他们是一丁点线索都没有。 当天夜里,贺家所有主子集体生病,包括贺府那些护院和暗卫,也全都病了。 这病来得蹊跷,没有任何征兆,人就是突然感觉到不舒服,不到半个时辰就烧了起来。 管家请了四位太医上门,太医看过之后齐齐皱眉,商量了一番之后就问了贺府管家一个问题:“府上可有什么不详之物?病人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冲撞到了。” 这已经不是平常大夫能医治的范围了,即使是太医也没有办法。 只能按高烧开方子,把退热的药给病人喂下去,可惜不见丁点好转。 次日,这件事情就在太医院传了开。 因为太医们为了医好贺家人,回到太医院疯狂查典籍,事情自然就瞒不住了。 姚太医在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跟去过贺家的同僚问了问症状,当时就觉得这似乎跟当初慕元青生病时一个样。 所以,贺家当真是被不干净的东西冲撞着了? 当天晌午,慕元青没在大理寺吃饭,回家吃的。 他给慕长离带回来一个消息——“听说了吗?不但贺家人全病了,就连宫里的贺嫔娘娘也病了。还有二殿下,病症也跟贺家人一模一样。 有人猜测是不是贺家人坏事做得太多,遭报应了。 可是你说,贺家遭报应也就算了,这事儿还能报到二殿下头上? 外孙也算一份儿吗?” 慕长离勾勾唇角,“算不算的,反正那么多人都病了,也不差他一个,一起病着呗! 怎么着,你还替贺家担心起来了?” “我倒不是为贺家担心,他们病不病的跟我没关系,都死了才好。 但我怕贺家去大理寺报案啊! 都说他们家是被脏东西冲着了,这万一他们来大理寺报案,你说我接是不接?” 不等慕长离说话,芙蓉先给出答案了:“当然不接!凭什么接?他们说闹鬼就闹鬼啊?他们说冲着了就是冲着了啊?那我还说是太医院医术不精呢! 别一有点儿治不了的病就往鬼身上赖,鬼可不背这个锅。” 慕元青想了想,觉得芙蓉说得对,“也行,那回头我就这么说,除非把鬼带我眼前来,要不然我就不信,我就不给贺家定这个性! 不过你们说,他们会不会全死了?” 他看向慕长离,“姐,他们会死吗?” 慕长离从饭碗里抬起头来,“你怕他们死?” “那倒是不怕,可问题那到底是贺府,真死了……不好吧?” 慕长离不明白,“哪不好?对你不好还是对我不好?” “……你要这么说,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慕元青吃完了,“行,我心里有数了。贺家跟诡案没关系,只要牢记这点,这件事情就落不到大理寺头上。至于旁的,我可管不了,谁爱管谁管。” 也就是慕元青回家吃饭的这会儿工夫,萧云州往东关送了一封信。 信是苍鹰去送的,只写了四个字:血债血偿。 慕长离怕东关一激动再把苍鹰给杀了,特地给苍鹰身上画了道符。 符是她闭着眼睛画的,画完之后立即逃离现场,一刻都不敢停留。 北陆觉得王妃真有意思,“天不怕地不怕,居然怕带翅膀的。” 贺家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宫里也是议论纷纷。 贺嫔人在病中,烧得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的。 但她还没忘让下人打听二皇子府的消息。 只是她担心的不是二皇子病得如何,而是慕倾云怎么样了。 敬嬷嬷派了一拨又一拨的人出去,来来回回地往返于皇宫和二皇子府之间,但带回来的消息都是:二殿下烧得厉害,但是倾云小姐没事。 贺嫔听说慕倾云没事,就放了心。 但放心之余又有些别扭,总觉得慕倾云如果一点事情都没有,似乎也不太对。 再两日,萧云州的腿治好了。 鬼医在拔下最后一根针后,走到院子里跟慕长离说—— “灵主,幽兰曲现世了!” …… 西关。 银沙城外。 墨尘又一次来到琼华坟前,带了一束西关刚刚长出来的小野花。 从前琼华最喜欢这种花,她说这种花跟她很像,没爹没娘,野蛮生长。 花是野花,她是野孩子。 所以她喜欢这种花,所以如果哪一天她战死了,就把这种花放在她的坟前,最好。 墨尘的手上有很长一道口子,新划的。 西关这时候还很冷,野花都没开。昨天他偶然在山坡上看到这么一小束,就想摘下来。 口子就是摘这束花时划伤的,但是没关系,他并不介意。 只要能把花送到琼华坟前,手上多一道口子又有何妨呢? 伤口没几天就会好起来,但是琼华却再也回不来了。 有西关的将士也来祭拜琼华,是琼华麾下的兵。 他们看到墨尘时有些意外,但再想想,就又觉得也不算太意外了。 “墨大人还是放不下我家将军吗?”一名老将问他,“将军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墨大人常来。很多前来祭拜的将士都说看到过墨大人,还说将军坟前总会有墨大人留下的东西。” 墨尘点点头,“是啊!怕她孤单,就常来陪陪她。 她生前最怕孤单了,为此还不愿意待在将军府,因为将军府过于冷清,没人陪她说话。 她常在大营,营里人多,总能有人陪她练枪。 所以我很少见到她,只能巴望着她几时回城,便去跟她说说话。” 那将士听得直叹气,“墨大人喜欢我家将军吧?虽然您从来没说,但我们都看得出来。 可是大人,您喜欢她,为什么不在她活着的时候告诉她呢? 兴许那个时候您能告诉她,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墨尘的手原本在琼华的墓碑上摸索着,听到这话动作顿住,半晌才问:“会不一样吗?” ------------ 第472章 琼华—残卷 “会的吧!”那将士说,“我一直觉得将军在世的时候之所以一直缠着九殿下,就是因为她实在太孤单了。军营里都是男人,她一个小姑娘,就算再熟悉军营,肯定也是渴望有自己的小生活。 她从小被九殿下带大,她视九殿下为全部,所以就一直觉得九殿下就是她的小生活。 但其实我们都知道九殿下不是的,九殿下对她只有兄妹之情,其它的根本没有。 可是如果没有九殿下,这个空白又有谁来填补呢? 从来没有任何人向她发出过这方面的邀请,她也不知道除了九殿下,还有谁能选择。 墨大人,如果您早一点把自己的心意告诉给琼华将军,她会不会就可以有另外的选择了?她会不会因为您的这份喜欢,放弃九殿下,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墨尘被这种假设说得疯狂心动,他抓着琼华的墓碑一遍又一遍地问:“会吗?琼华?会有这样的可能吗?你会怪我没有早一点告诉你吗? 可是琼华,我不敢啊!我只是银沙城衙门一位从七品的主簿,我哪敢跟你说喜欢。 何况我们根本就不熟,只因为你认识阿音,所以我才有机会见着你的面。 这样的我,哪里敢对你说喜欢。” 那将士听了也连连叹气,不知道该怎么劝,只是很为琼华伤心,也很为墨尘伤心。 “将军如果知道世间还有一名男子真心喜欢她,连她死了都还放不下她,她一定会开心的。”他告诉墨尘,“我不是安慰墨大人,她是真的会开心的。 将军曾经说过,人人都夸她巾帼不让须眉,人人都说虞老将军虎父无犬子。 人人都说她漂亮,人人都说她性格好,为人和善。 可是就是没有人说喜欢她,说愿意娶她,愿意一生一世跟她在一起。 当时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觉得她在说笑话,因为我们都知道她喜欢的是九殿下。 但是现在想想,可能也不是笑话。 她只是没有选择了,才一直抓着九殿下不放。 如果有个人能说喜欢她,她很可能立即就对那个人点头了。 什么从七品从八品的,您是银沙城的主簿,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身份贵重着呢! 而对于咱们这些兵来说,只要她能过得好,不管她最终选择的是谁,咱们都会真心替她高兴。 墨大人,真的是太遗憾了。” 将士说完,不再理会墨尘,给琼华鞠了三个躬之后,就又去旁边的坟头去烧纸。 那是虞老将军的坟,挨着琼华不远,父女俩也算这样在一起了。 墨尘往虞老将军那边看了一会儿,起身默默离开了。 几名将士一直目送他走远,纷纷叹气。 “其实墨大人长得很好,如果当初他能告诉将军,咱们将军也不至于心灰意冷冲上战场。 或许她就不会死。” “说那些有什么用呢!终究是错过了。” …… 墨尘走在银沙城里,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着那将士的话。 他开始后悔,开始怨自己懦弱。 可是如果重来一次,他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勇气把心里的喜欢对琼华说出来。 琼华是那么的耀眼,就像银沙城里唯一的一抹色彩。 有了她,整个银沙城都鲜活了起来。 可他呢? 他只不过是区区从七品主簿,不入流的小官,如何配得上前任镇西将军的女儿? 他回到家中,又开始抚琴。 傍晚时分,阿音回来了。 一推门就听见琴声,然后赶紧跑进屋来见她哥哥。 “别弹了。”她将墨尘的手从琴弦上拉开,“你看看你的手指,再这样弹下去你的手指就要烂了。 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人也没了,你总不能一直活在悲痛里。 再说,琼华都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个人在替她悲痛,你值得吗?” 墨尘抬头看着阿音,反问:“不值得吗?她那样好的一名女子,我多思念她些时日,不值得吗?” “不是这样算的。”阿音说,“我们都知道琼华是非常好的姑娘,我跟她又是挚交,我心里的难过并不比你少。 可是故人已逝,活着的人总还要继续活下去。 如果我们一直沉浸在悲痛当中,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那如果她并没有在九泉之下呢?”墨尘突然有此一问,“如果她并没有在九泉之下呢?那就不用瞑目了。她过她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我悲伤我的,她开心她的。” 阿音觉得她哥哥可能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不在九泉之下还能在什么地方?总不能到京城去跟九殿下过日子去了吧?” “就是去京城跟九殿下过日子了。”墨尘有些激动,他紧紧抓着阿音的手,一遍一遍地说,“她去了京城,去见九殿下。我相信虽然在西关九殿下不喜欢她,但是到了京城,九殿下就一定会顾念在西关这么多年的情分,会接受她的。” 阿音好生无奈,“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墨尘说,“我就是在想,如果琼华去了京城,九殿下是会让她做正妃还是侧妃?她那样好的姑娘,那么骄傲的姑娘,如果做了侧妃,一定会很不痛快的吧? 也不知道京城那位王妃是什么人物,好不好相处,会不会为难琼华。 只听说是侯府的嫡小姐,但好像并不受宠,你说,如果是一位不受宠的侯府小姐,那琼华去了之后,九殿下能不能让她做正妃? 可惜,皇上赐婚,不能休妻,琼华只能与人共侍一夫。 想想就叫人难过,她怎么可能那样委屈呢?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九殿下,怎么会转身就娶了别人?那琼华这些年的坚持又算什么?” 阿音有些生气了,“哥,你怎么还不明白,就算九殿下没有离开西关,没有娶正妃,他也永远都不会跟琼华在一起。 整个银沙城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怎么就你不明白? 从前琼华都求到怡妃娘娘跟前,跪着求怡妃娘娘接纳她,为此还搬出了虞老将军对他们母子的大恩。 怡妃娘娘被逼无奈,跟九殿下提了这桩婚事。 可即使那样,九殿下都没点头。 可见九殿下根本就不喜欢她,所以就算琼华没死,就算她去了京城,她也得不到九殿下的爱!” 墨尘的手松开,碰到琴弦上,琴弦传来“嗡”地一声,断了一根。 他看着断掉的琴弦,愣了好一会儿。 随即自言自语:“就算去了也不行吗?哪怕只是骗骗她呢! 只要骗骗她,让她相信了,她就可以永远活在幽兰曲中,快快乐乐的。 九殿下连骗都不肯骗骗她吗?” “你在说什么?”阿音听不懂,“哥,要不要我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墨尘摆摆手,“不用,我没病,我只是很难过,也很自责。你去做饭吧!我饿了。” 阿音去做饭了,墨尘将头抵在琴弦上,无声地哭泣。 幽兰古曲,引魂入梦,织梦造影,终得圆满。 但这个圆满不是真正的圆满,它是在幽兰曲中的圆满。 引魂魄入幽兰曲,需要在人死后抢在勾魂使到来之前,在鬼魂面前弹奏幽兰曲,就可以将新死的鬼魂引入进去,让那个人的魂魄一直活在编织好的幽兰梦境里。 对于那个人来说,梦境是真实存在的,他是活着的,里面的一切都是实实在在拥有的。 幽兰曲就是有这个能力,能在魂魄入梦的那一刻,读取人记忆中最期待的那些事情。 圆满人的心愿,成全人的遗憾。 只要死人的魂魄是心甘情愿的,他就可以一直活在曲中,忘掉生前的不开心,从此以后皆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 在属于他的幽兰曲中,他就是唯一的主角,所有的一切都如他所愿。 那场战役之后,墨尘第一时间找到了琼华的尸体,对着她的魂魄弹奏幽兰古曲。 琼华同意入曲。 可惜,墨尘所会的幽兰曲,只是一部残卷…… ------------ 第473章 琼华—要不要帮她 “终究还是差了一步。”墨尘颤着声念叨,“终究还是差了一步啊! 琼华,我无法成全你幽兰一梦,只能用最后的手段送你的魂魄去京城,让你看他一眼。 你不知道,幽兰曲还有一妙处,就是即使遇到残卷,即使入曲之人不能永远留在曲中。 但只要在她短暂回到现实的时日里,能够遇到曲中之人,能够在现实中成全曲中之事。 便可以无视残卷,再次入曲,得到最终的圆满。 我想着,或许九殿下能顾念一起长大的情分,能顾念虞老将军的情分。 只要他愿意认你,答应娶你,将你心里的念想给续好,咱们的曲就能成了。 不知道你成功了没有。 琼华,你一定要成功,因为一旦你不成功,十五日后就会魂飞魄散,再没轮回的可能。 琼华,我的本意是成全你,却不知道最终会不会害了你。 琼华,无论如何,愿你见到他之后,能开心,快乐。” …… 京城,西疆王府。 慕长离终于想起来为何之前看到琼华时,总觉得她的状态有点熟悉。 的确是熟悉啊! 这不就是入过幽兰曲的状态吗? 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她将幽兰曲一事说给萧云州听,萧云州听过之后紧紧皱眉,“世间竟还有这种东西?” 慕长离点头道:“确实是有的,只是已经有很多很多年都没有现世过了。 传说中的幽兰曲来自上古时期的一位琴师,是他自创的曲子,属于幻术中的一种。 但说是幻术,却也不尽然。 因为幻术完完全全是假的,但幽兰曲却有一半是真的。 为何说只有一半是真的呢? 因为它是真假掺半,魂是真的,里面的一切都是假的。 说白了,这种曲子就是在人死之后,对死去之人的魂魄进行催眠。 在催眠的过程中探得她的记忆和毕生最大的心愿,然后再利用曲调把这些记忆编织成一个幻境,引魂魄进入这个幻境当中,幽兰曲就成了。 进入幽兰曲之人,会留一魄在外面,跟着勾魂使入地府。 这一魄既是为了迷惑勾魂使,也是为了将她活着的时候真实的记忆抽离。 这样她就忘记了生前的那些事,完完全全把幽兰曲中的梦境当成是真实的。 从此安心在里面生活,直到过完一生,这一曲方算终了。” 萧云州明白了,“怪不得琼华说起与我成婚之事,有板有眼。 原来那是幽兰曲中的幻境,且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绝对真实的。 可是她既入了曲,又为何出现在现实当中? 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慕长离摇摇头,“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但我可以做一番猜测。” “你说。” “我猜,为她弹奏幽兰曲的琴师应该不太靠谱。 不是说人不靠谱,应该是手艺不靠谱。 当然,这也有幽兰曲本身的原因。毕竟上古名曲,传到今天已经很难再见到整谱了。 我猜测对方所学应该只是个残卷,他应该明知道是个残卷,但又不忍琼华带着遗憾死去。 所以在征得琼华同意的情况下,为她弹奏了那份残卷。 没错,引魂入幽兰曲,一定要入曲之人真心同意才行。 否则琴师会遭到反噬,轻则受伤,重则丧命。 当初琼华同意入曲,所以在她的脑子里存在着的,全部都是曲中幻境的记忆。 也所以她说起自己与你的经历来,一点都不像是编的,那些事对她来说就是真的。 这不是臆想,不是做梦,对她来说就是真实存在的生活。 可惜,残卷有尽头,尽头一到,她不得不从曲中出来,不得不面对现实。 且出曲之魂只有十五天阳寿,十五天后她将魂飞魄散,再不能入轮回。” 慕长离看向萧云州,想了一会儿,又与他说了一件事—— “其实你可以帮琼华一把。”她说,“只要你在这十五日期间,配合琼华的记忆,与她做曲中之事,继续曲中生活,就有机会把她重新送入幽兰曲。 魂魄二次入曲,那即便是残卷,入曲之人也会得到善终。 我想,这应该也是那位琴师送琼华到京城的目的。 琼华不是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的京城吗? 她确实不是骑马来的,也不是坐马车来的,她是被那琴师以古曲送魂至京城的。 相当于在幽兰曲残卷快要终了时,琴师在外对曲中进行干扰,在曲中确定了京城的位置,然后在那个位置处开了一个口子。 琼华被迫出曲时,就是从那个口子出来,直接出现在了京城之外。 你考虑一下吧!要不要帮助琼华重新入曲。如果确定要帮她,我可以配合你做一出戏。” 萧云州听得直皱眉,“你陪我做戏?如何做?假意与我和离?再眼睁睁地看着我迎娶琼华?然后按照幽兰曲中的梦境,我得与琼华像真正的夫妻一样过日子,同吃同住,对她说着甜言蜜语?直到她的十五日终止,再结束这出闹剧?” 萧云州站起身来,用力挥了挥手,“简直荒唐!” 慕长离说:“也不算荒唐,这件事情完全可以控制在西疆王府之内,不让外人知道。 至于咱们和离,倒也不用真的和离,只是告诉琼华我们和离了就行。 迎娶也不必,毕竟在她的曲中,你们已经完婚了。 只需要与她像夫妻一样的对话,再生活几天即可。” 萧云州突然转过身,双臂按在床榻上,将慕长离环在身前,目光不善。 “你就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男人与另外的女人假扮夫妻? 愿意看着我整日与她手挽着手走在王府里? 愿意看着我跟她在一张桌上吃饭,在一张榻上睡觉? 慕长离,我与你都没有睡在一张榻上,你就让我同她睡? 你看着这些,当真不闹心吗?” 慕长离往后挪了挪,没挪动。 “问题是我看不见!既然假和离了,那我肯定得躲得远远的,我还得让她看到我收拾行李带着丫鬟跑路。所以你们无论干什么,我都看不到。” “那你不会想吗?”他问她,“你想想我刚刚说的那些,不闹心吗?” “假的嘛!”慕长离劝他,“既然是假的,是演戏,那我也不至于闹心。” 他直起身,深吸了一口气。 “你倒是大方。但是很可惜,本王做不到那样大方。 慕长离,我既娶了你,那不管遇到什么事,也不管是为了什么,我都不能有负于你。 琼华固然可怜,但可怜我也只是可怜她因为西关情报被出卖,从而战死沙场。 却从未可怜她因为得不到我,而愿入幽兰古曲。 虞老将军虽对我有恩,但我也不欠他什么。 当初他战死沙场,西关面临战败。 是年仅八岁的我力挽狂澜,不但抢回了他的尸体,还退了敌军,保住了银沙城。 若没有我,他就是一个战败并丢了一座城池的将军。 别说修坟立碑,就是当时年幼的琼华也活不下来。 后来我带大琼华,授她武艺,教她兵法。 老将军当年对我的恩情,我早就报完了。 所以如今的我,不至于因为一份已经报完的恩,去委屈我的妻子。 抱歉,阿离,送琼华重新入曲之事,我无能为力。 待十五日之期一到,我会亲自送她最后一程,算是全了这一世同入沙场的情义。 其它的,再不会有什么了。” 他又看了慕长离一眼,无奈叹气,“睡吧!别想太多了。” ------------ 第474章 琼华—借谱 可是慕长离睡不了,她得去趟地府。 鬼医最后一次来给萧云州治腿时,告诉她琼华那一魄已经找到了,就关押在一处地牢里。 琼华到底是因为西关情报被出卖而战死的,这件事情里面有一个因果关系。 她不能让这场因果没有个善终。 她取了纸钱,开路引之前跟萧云州说:“我还有个法子。 幽兰曲全卷如今就在地府,我去将全卷取回,同时找到琼华被勾魂使带走的那一魄。 魂魄合一之后,问问琼华是想正常入轮回,还是想继续到幽兰曲中去过日子。 她若想入轮回,我会给她指一个好前程。 她若想入幽兰曲,我亦可以成全她。” 她不等萧云州回答,烧了黄纸,开了路引,消失不见了。 要想找到琼华那一魄并不难,有范无赦带着勾魂使去寻找,很快就能将其找到,然后送到一个专门关押无魂之魄的地方。 地府对这种无魂之魄是有一个专门的地方进行收留的。 一般来说会留上几年,几年之后若找不到失去的那部分魂魄,那么这一魄也将被打散。 慕长离到时,当值的阴差正在喝酒。 这边的阴差确实清闲一些,因为失魂的鬼来到这里,基本就是个不说话也不走动的傻子。 他们就安安静静地待在牢里,不会给阴差带来任何麻烦。 但是这两个阴差在看到慕长离时还是吓了一跳,赶紧把酒坛子藏了起来,笑得十分尴尬。 慕长离也没说什么,她虽是灵主,但也不是什么事都一定要管。 像这种小事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就算了。 两名阴差知道灵主这是放了他们一马,很高兴地围前围后问慕长离来此有什么事。 慕长离指了指前方地牢说:“我来找人,你们将地锁打开,我进去看看。” 阴差点点头,立即上前打开地锁,“灵主请进。” 慕长离走了进去,地牢阴冷阴冷的,很符合地府的气质。 这里面的失魂之魄很多,造成这种情况的因素也很多。 有的是死去之人天生失魂,有的是后天因为某种刺激造成了失魂,且失去的魂已经散去,等到人真正死亡之时,勾魂使勾走的就只有魄。 还有的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在死亡之时一部分魂魄被禁锢住了。 幽兰曲是一种,但幽兰曲已经数万年没有在阳世出现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其它的禁锢之法,有催眠,有巫术,有道法等等。 慕长离能看出来这地牢里的人都是因为什么失了一部分魂魄,但这些不是她该管的事。 她只想在里面找到琼华。 好在人并不难找,在第三间地牢里就看到了一个目光呆滞的琼华。 她指了指牢里,跟阴差说:“那就是我要找的人,把她带出来吧!” 阴差二话不说立即去提人,很快就把琼华带到了慕长离面前。 这一魄是没有神智的,她站在慕长离身边,任由慕长离拉着从地牢走出,没有任何反应。 慕长离在阴差这里做了登记,记录下是她从这里带走琼华之魄。 阴差笑着说:“其实登不登记也没什么用,这边的失魂之魄是不会有人管的,也根本找不回他们失去的魂。每隔几个月就会有大人们来处理掉一批,多一个少一个,从来没人在意。” 慕长离说:“该在意的还是得在意,说不定什么时候我还会再来提人。 到时候是打散了还是丢失了,我问你们,你们总要能说得清楚。” 阴差连连点头,“是是,那我们今后一定重视起来。” 慕长离带着琼华走了,但没有直接回王府,而是去见了一个人。 楚江王在看到慕长离的那一刻,有点惊讶,又十分羞愧。 他以为慕长离是来问他那个黑雾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的,心里正盘算着该如何回答。 然后就听慕长离跟看守的人说:“也不知道给楚江王送点酒菜,就这样把人关着,那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看守的阴差心想,这不就是坐牢么! 虽说是个单间儿,但也是牢啊! 楚江王因为上次的事情,先是被关押,后来又放出来一阵子。 但放出来没多少日子,在许多阴差的强烈抗议下,又被送回牢里了。 当然,这“许多阴差”,多半跟谢必安关系处得都非常好。 如今的楚江王虽然还没定罪,但每隔几日都需要提审。 二殿那边暂时由他的手下接管,帝君放了话,楚江王一日不说出那黑雾人的来头,一日都不可回二殿。 倘若超过三年不说,那他就永远都回不去二殿,也永远都做不成楚江王了。 可这楚江王也是绝了,任凭地府如何审问,就是咬死了不说,一个字都不说。 以至于局面就僵在了这里,弄得看押他的阴差也挺生气的。 毕竟这以前是个大官,他们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对待他,每天见面都挺尴尬。 今晚慕长离来了,还让送酒菜。 看押的阴差就想,这该不会就是散魂酒吧? 喝了这碗酒,楚江王就永远也没有明天了。 他们有点儿高兴,心说赶紧散了吧!一个背叛地府之人还留着干什么? 散了大家都清静,他们也不用每天面对楚江王那么尴尬了。 可惜慕长离不是来送楚江王上路的,她是来求楚江王办事的。 琼华被她留在了牢房外面,慕长离一个人进来,亲自给楚江王倒了酒。 楚江王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无奈地道:“灵主,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那个人的来头我真的不能说,说了对地府没有好处。 灵主您就别为难我了,是死是活我都认了,那件事情……就那么算了吧!” “我不是来找你说那件事的。”慕长离拍拍楚江王的肩膀,“你别紧张,我要真想跟你算那笔账,你不说我也有的是办法逼着你说。 但就像你说的,知道了那人的来头,对地府没有好处。 我也不傻,我知道有些事情还不到揭开的时候。 就像煮饭一样,掀盖太早,饭就夹生了。 地府这事儿也得等一等,等到时机成熟,不用我们查,对方也会露出马脚。” 楚江王不解,“不是来说这件事的?那灵主找我是……” “收点利息。”慕长离说,“你害我在二殿重伤,这件事情既然不能给我一个满意又合理的解释,那我总得收点利息吧!要不然我多赔。你说是不是?” 楚江王点头,“是,是该收。灵主说吧!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借我一样东西。”慕长离冲着楚江王笑笑,“据我所知,幽兰曲的曲谱是在你手里吧? 借我一用,几日内便可归还,可好?” “嗯?”楚江王一愣,“幽兰曲谱?你要它作甚?” “自然是有用处才来问你借的,你只说借不借吧!” “我……”楚江王一脸为难,“灵主知道,那幽兰曲谱非同等闲,一旦在阳世间流传开,那可就全乱了。到时候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入曲圆满一生,地府收入的无魂之魄也会越来越多,那可就……” “我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慕长离不高兴了,“我只是问你借东西,又不是要将幽兰曲广为流传,你怎么净担心那些没用的事呢? 楚江王,你欠我的,我没逼着你还。现在借个东西都不行了? 那玩意在你手里握了几万年,都快握烂了,借我一下怎么了? 你信不信你要是不给我就硬抢? 这里可不是二殿,我能打得过你!” 楚江王好生无奈,“在不在二殿,你要真打你也能打得过我。 罢了,我借你就是。” …… ------------ 第475章 琼华—去求求王妃吧! 次日清晨,慕长离叫了琼华一起来渡灵轩用早膳。 萧云州也在。 琼华觉得这场面有点尴尬,特别像正妻带着小妾一起陪男人吃饭。 但谁是正妻谁是小妾呢? 明显她是打不过慕长离的。 所以这饭她不太想吃。 慕长离也不强求,她甚至还跟琼华说:“其实你吃不吃饭都行,就算一直不吃也饿不死。” 琼华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看向萧云州,想听萧云州说点什么。 可惜萧云州什么都不说,只是把一张肉饼分成两半,一半放自己碗里,一半给了慕长离。 琼华心里非常难受,这时芙蓉也给她夹了半张肉饼,跟她说:“尝尝,这是我烙的。” 琼华有点不理解,为什么丫鬟也能跟主子一个桌上吃饭,而且还是有男主子在的时候。 这丫鬟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但无论是萧云州还是慕长离,对此都没有什么意见,而且吃到一半的时候,北陆也来了。 进来之后坐下就吃,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她想起在西关大营的时候,萧云州从来不在这种事情上立规矩,他的帅帐里经常有将士留下来一起吃饭,她也一起吃过,大家都不觉得如何。 便想着萧云州应该是把西关那边的习惯带到了京城,心里便好受了些。 她吃了芙蓉夹的肉饼,嘴里没有什么味道。 直到早饭吃完,芸香和小果子进来把碗筷撤去,慕长离这才问她:“怎么样,这些日子在京城住的还习惯吗?西疆王府的饭菜好吃吗?” 琼华实话实说:“不习惯,饭菜也不好吃,都没什么味儿。” “嗯。”慕长离点头,“那西关的饭菜呢?是什么味道的?” “西关?”琼华努力回想,竟发现自己居然想不起来西关的饭菜是什么味道。 她好像有很久没有尝过西关饭菜的味道了。 或者说,在她的记忆里,其实西关的饭菜跟京城的饭菜一样,都没有什么味儿。 吃也行,不吃也行。 她不会感觉到饱,也不会觉得饿。 很多时候,吃饭是因为别人都吃,所以她也跟着吃。 琼华对此十分诧异,她将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然后问慕长离:“这是怎么回事?” 慕长离叹气,到底是对这个小姑娘有点心疼了。 “琼华,真的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吗? 你若真的想,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但你若不想也没关系,毕竟知道之后……现实挺残酷的。” “我想知道!”琼华说得十分痛快,“我是一定要知道真相的,你告诉我吧!” “好。”慕长离点点头,冲着芙蓉示意了一下。 芙蓉走到里间,很快就拉出一个人来。 琼华“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愣愣地看着被芙蓉带出来的那个人,彻底懵了。 “为什么还有一个我?这是什么人?你们从哪里找到的?她为什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她是谁?她……” 话没说完,只见那个跟她一模一样的人突然化作一缕轻烟,一下子就钻入她的体内。 琼华瞬间瞪大了眼睛,但是下一刻又把眼睛闭上。 痛苦的感觉来袭,好像两个世界在做斗争一般。 过了小半炷香的时间这种斗争才结束,再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记忆完全恢复了。 她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她只是看着萧云州,看着慕长离,默默地流眼泪。 北陆叹气,开口说:“琼华,你都想起来了吧?” 琼华点头,“都想起来了。原来我已经死了,我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 原来我从来都没有跟九殿下成过亲,原来那所有的一切,都是墨尘为我编织的一个梦。” “墨尘?”北陆恍然,“原来是他。” “是啊!就是他。”琼华说,“我死的时候是在战场上,死了之后我很迷茫,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死了。还很不甘心,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 我也担心西关,怕敌军破城而入,毁了九殿下这么多年奠定下来的基业。 好在西关军还是善战,即使凌江国集结了那么多兵力,依然被打退回去。 但是我们也损失了不少兵力,死的人多,伤的人更多。 我想回去看看,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死了之后我就没办法离开那片战场。 我只能在原地来回打转,最多只能走出三五步,再远就走不动了。 后来我看到了墨尘,他带着一把琴找到了我的尸体,抱着我的尸体哭了一会儿,就给我的尸体盖上了一件白斗篷。 然后他开始弹琴,弹着弹着我就听到他给我讲一个叫幽兰曲的故事。 他问我愿不愿意入曲圆梦。 我当时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他能听到我的声音,但是他跟我说,他会弹的幽兰曲只是几页残卷,我入曲之后没办法长久地留在那里,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送出来。 送出来之后的结局就是魂飞魄散,再不能入轮回。 他问我这样还愿意吗? 我当时想的是,只要能跟云州在一起,就算只有短短数日,我也认了。 于是我听曲入梦,之后就有了我之前所说的那些事情。” 她看向萧云州,一脸苦笑,“我还以为我真的嫁给你了,原来竟是我心中所想构架出了一个幻境。 可惜我终究不能长长久久地留在那个幻境里,要是能一直在幻境中生活,该有多好。 现实对我来说,太残忍了。” 她说完这些,低下了头,很快又抬了起来——“西关出事你知道了吗?”她问萧云州,“那边的消息有没有传到京城来? 我总觉得这一仗不对劲! 凌江国莫名其妙集结了大量兵力,又精准地破了我们数个大阵,还找到了粮仓所在。 这一切都说明了一个问题:有人泄密。 我不确定这个人是不是在西关,所以你得查,不能让我们的将士白死。 还有布防,也得重新更换,阵法也得调整。 太多的事情要做了,你能不能回西关啊?” 萧云州摇头,“暂时还回不去,但你说的这些我已经有了应对。 你放心,新的布防已经传去西关,再过几日那边就能收到。 至于细作,基本也已经查清楚了。 这件事情即使我不在西关也能办好,我会确保凌江国不会再主动进攻,也会立即往西关那边送伤药。 琼华,多谢你把这些情报告诉我。 我……很抱歉,没有保护好你们。 我有愧于你,有愧于西关。” 琼华立即摇头,“你不要这样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们任何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圣命难违,皇上让你回京,你不得不回。 否则就会有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搅得西关也不得安宁。 至于我,是我自己学艺不精,死在战场上是我的宿命。 为国捐躯,为守西关送命,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我只是……我只是遗憾,如果能继续活在幽兰曲里,该有多好。” 她哭了起来,一下一下地抹着眼泪,终于哭得北陆鼻子也发酸了。 到底是并肩作战的兄弟,他可以说琼华不懂事,可以说琼华讨厌。 可是当琼华死在战场上的消息传回来时,他能想到的,就只剩下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以及战场拼杀时的点点滴滴。 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琼华的肩膀,对她说:“你去求求王妃吧!或许她能成全你。” ------------ 第476章 琼华—千金不换 琼华不明白王妃能成全她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王妃也会幽兰曲? 她不信。 “墨尘说过,幽兰曲乃上古名曲,如今早已失传。 世间除他有一残卷之外,再无人能奏。 而要成全我,除非再送我入曲,否则都不算成全。” 她看向慕长离,目光中尽是绝望,“你不可能会幽兰曲,所以就不可能成全我。” 慕长离摸摸鼻子,“我确实不会,现学都不行,因为我对琴技一窍不通。 幽兰曲来自上古,墨尘说得没错,这世间也确实再没人会。 可是现把那墨尘从西关调回来也得些日子,来不及的,你的大限马上就到了。 不过我学不会,不代表别人也学不会。 只要有曲谱,找个人来弹还是能做到的。” 琼华觉得她在开玩笑,“曲谱?若世间真的还有幽兰曲谱,那这东西早就广为流传,不是什么稀罕物了。可是我以前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墨尘也将它视若珍宝,一生只弹过这一次。你是如何能说出这番话来的?当真无知吗?” 北陆提醒琼华:“怎么跟王妃说话呢?在这世上你可以说任何人无知,就是不能说王妃无知。她要是再无知,那这世间可真就没有明白人了。” 慕长离摆摆手,“无碍,不知者无罪。”说完又问琼华,“我只问你,是愿意过几日魂飞魄散从此消亡于世间,还是想要再次入曲,成全一世美梦?” 琼华想都没想,立即就道:“当然是想再次入曲。我愿意永远活在幽兰曲中,直至过完我这一生。可如果你说的幽兰曲也只是几页残卷的话,那就不用了。 我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再来一次这样尴尬又令人难过的事情。 假的永远真不了,除非我一直在曲中不出来,否则……还不如死了。” “那就这么定了!”慕长离拍了板,“这两日我安排好奏曲之人,定赶在你十五日大限之前将你重新送入曲中。 至于入曲之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正好还有点时间,你可以好好想想。 现在想得多好,将来在曲中的生活就有多好。 去吧!” 琼华将信将疑,但还是听话回到了自己的客院儿。 她走之后北陆就问慕长离:“何人能奏此曲?这么重要的曲谱,一旦被人学了去,世间会乱套吧?” 慕长离叹气,“何止是世间乱套,就连地府也会跟着乱套。 所以这个奏谱之人,得好好选选。” 她看向萧云州,“不但人品得靠谱,琴艺还得好。否则光看谱学不会,或者需要许多天才能学会,那琼华可等不起。 再者,光学会还不行,还得弹得好。要不然很难送琼华入曲,也很难为琼华谱出幻境。” 萧云州琢磨了一会儿,倒还真琢磨出一个人选来——“老七!” 慕长离想想,点了点头,“那就试试吧!如果不行,我就抽走他对幽兰曲的记忆,然后到地府去寻一位琴师来。” …… 当天下午,萧云州夫妇拜访卿王府。 这一幕被许多人看到,人们对此十分不解,并且生出诸多猜测。 毕竟萧云州夫妇自从回京并成亲以来,很少夫妻合体去拜访什么人。 除了去慕家。 何况是在京的几位皇子,萧云州更是跟他们处得像陌生人一样,除非有案子,否则完全不带理会的。 但今日夫妻二人一起去了卿王府,这就有点门道了。 有人猜想,会不会九皇子跟七皇子联手了? 可是也有人问:“他们两个联手干什么呢?要说九皇子有什么心思不意外,毕竟是手握兵权的人。可七皇子能干什么?弹琴吗?还是说颜值也能决定胜利?” 不管人们怎么猜,总之,萧云州带着慕长离在卿王府足足待了两个半时辰。 离开时,七皇子竟跟着一起出门,上了西疆王府的马车。 有人看到七皇子出来时,跟在身后的随从手里抱着把琴。 于是恍然:“原来这二位是来听琴的!可能听得不过瘾,又把人请到自家府上去弹了。” 可问题是,七皇子这么清闲吗?居然还能主动给人弹琴。 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随和了? 当晚,琼华在渡灵轩见了七皇子。 七皇子面前放着一把琴,他手指轻轻在上面拨动,一串曲调弹出,竟是幽兰曲的开头。 琼华一愣,随即眼中露出惊喜。 可她还是谨慎,她问七皇子:“阁下会的是全曲还是残卷?” 七皇子看了慕长离一眼,说:“全曲。” 琼华有点不信,“能知道阁下是从何处得来的全曲吗?” 七皇子指指慕长离,“从她那里。” 琼华皱眉看向慕长离,“你当真有这东西?” 慕长离没答,倒是芙蓉说了话:“庆幸吧!你能遇着我们家王妃。 这怕是那墨尘送你来京城最大的收获了。 至于真假,这个你不必怀疑,我家王妃从来不打诳语,也从不做没有意义之事。” 琼华不信芙蓉,也不信慕长离。 但是她信萧云州。 她看向萧云州,对他说:“你给我个话吧!你若说我能信她,那我就信她。 如果连你也骗了我,那就是我活该,我认了。” 萧云州有些无奈,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于是他对着琼华点了点头,说:“可信。” 琼华放心了。 “那开始吧!我都准备好了。”她站到七皇子面前,冲着七皇子施了一礼,再转了身,冲着慕长离也施了一礼。然后说,“二位大恩,我已经没有机会能报答了。墨尘与我说过,入幽兰曲之人,可以在曲中过完一世,但却没有轮回。 也就是说,我在曲中的一生,就是最后一生。 待我在曲中死了,迎接我的就还是魂飞魄散。 没关系,我愿意的。 反正下辈子我也不会再记得上辈子的事,那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就依然只有这一生一世。 所以只要这一生一世能过得好,我不求别的了。” 萧云州皱了皱眉,终于还是开口道:“琼华,多谢你为西关付出的一切。 你放心,西关的仇我一定会报,我也一定会记得你。” 琼华笑笑,“好!你能替我们报仇就好。至于记不记得我,不重要了。 反正我在曲中也是与你一生一世相守相依,至于现实里的事情,都与我无关。 我有我的世界,跟你们的不同,但对于我来说,也是真实的。” …… 幽兰曲,久失传, 琴师奏,魂梦牵。 音绕梁,人入眠, 梦长留,醒难还。 幽兰一曲魂散去,唯余长恨在人间。 千金不换,千金不换…… …… 当天夜里,慕长离将曲谱还给了楚江王。 楚江王问她:“可有抽离奏曲之人这部分记忆?” 慕长离点点头,“你放心,抽得干干净净的,一点都没剩。” 楚江王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灵主,不是我小气,实在是这东西非同小可。 当年幽兰曲初现世时,就曾引发阳世大乱,所有人都想得到这件宝贝。 他们甚至不惜为此大打出手,直至引发多国混战。 灵主一定要明白,这东西是绝对不能流传在世间的,它就是个祸害。” 慕长离笑笑,“既知它是个祸害,为何不把它毁掉?” 楚江王张了张嘴,没答上来。 为何不毁掉? 舍不得呗! 毕竟是件宝贝! ------------ 第477章 治不好的病 琼华入曲了,在七皇子将幽兰曲弹完最后一音时,她整个人化为一缕轻烟,消失不见。 当时北陆觉得惊奇,还到琼华站过的地方去查看了一会儿。 七皇子则是看向慕长离,眼中尽是探究。 直到临走,他忽然问了慕长离一句话:“弟妹去过卿王府吧?” 慕长离答的是:“自然是去过的,下晌那会儿不是刚去过么!七哥跟我们一起回来的。” 七皇子摇了摇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今天这次。罢了,你不愿说,我也不多问。 只是先前说好的交易,不知还作不作数?” 慕长离点点头,“自然是作数的。答应七哥把这曲子给你,便是给你了。” 这是慕长离跟七皇子的交易,是将人请出卿王府时就说好的。 虽说之前也与楚江王说好了,要在用完幽兰曲之后,直接抽走弹琴人的这段记忆。 但问题人家七皇子提出的条件就是:想让我为你们弹琴,你就得把曲子彻底给我。 就好像他知道慕长离留着什么后手一样,直接切断了这种可能。 萧云州的意思是,七皇子可信。就算他学会了幽兰曲,他也不会随便乱用的。 再者,别说凤歌城了,在他的认知中,就算这整片大陆,都不会有人在琴艺上比七皇子更好。 对此慕长离是相信的,因为七皇子能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将难度极别达到顶端的幽兰曲练会,就冲着这一点,她就服了。 至于幽兰曲会不会祸乱世间,这点她倒是不太担心。 毕竟她还活在这里呢! 有她看着,乱也乱不到哪去。 琼华入曲之后,北陆的情绪消沉了几天。 毕竟是战友,就这么没了,他心里总归是有些不太好受。 但这种消沉也很快就恢复过来,毕竟芙蓉跟他说,人家琼华是去幽兰曲中过好日子去了。 你应该为她高兴才是,而不是像死了人一样这么难过。 北陆想想也是,便也释怀了。 这几日,贺家人一直病着,且有越病越重的迹象。 但病再重也不至于死,只是高烧,昏迷,偶尔清醒也非常难受,又是头疼又是恶心的。 折腾不了多久就会再次陷入昏迷当中。 管家都忙懵了,每天都脚不沾地,夜里也不敢多睡,生怕主子们有个什么意外。 贺府的守卫也全部陷入瘫痪中,几乎就是没有任何守卫了。 只靠平常家丁夜里巡视,可是这种巡视有什么用呢? 他们又不会武功,进来个人根本防都防不住。 半个京城的大夫都被请到了贺府,又治主子又治那些护院和暗卫。 可惜,折腾了好几天,一个都没治好。 太医院的人也天天来,就连姚太医都跟着来过。 但是面对贺家人的病,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贺管家上吊的心都有,他跪在姚太医面前,苦苦哀求:“人人皆知姚太医的医术在太医院首屈一指,听说下一任太医院院首非您莫属。 求您给主子们治治吧!老太太这几日明显瘦了,她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再这样烧下去不是个事儿啊! 这万一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这可怎么跟大将军交待啊! 姚太医,您就帮帮忙,老奴给您磕头了! 您放心,只要主子们好起来,绝对少不了您的好处。 老奴给您磕头了。” 说完话,这管家当真就冲着姚太医磕起头来。 姚太医好生无奈,一边用力往起拽人一边跟这管家说:“我既来了,自然是想要把病人的病治好。可你们家里所有人的病症几乎都一样,我们太医院所有太医会诊过,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可惜一点用都没有。 所有退热的药都用过,但用在他们身上全部失效。 贺管家,你若听我一句劝,就从别的方面想想办法,光靠大夫怕是不成的。” 管家不明白,“姚太医说的别的方面,是指哪方面?” 姚太医想了想,说:“怕不是家里有什么东西作祟? 当然我只是这么一说,就是个猜测,当不得真。咱们该治还是得治,我们还会再次会诊,明天再换一种方子试试。” 几位太医走了,贺府的管家琢磨着姚太医的话,越琢磨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贺府是什么地方啊!武将的府邸,家里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一个个都不是善茬儿。 他是府里的管家,这府里死过多少人他可太清楚了。 可以说整个凤歌城死人最多、阴气最重的地方,除了菜市口就是贺府。 所以姚太医说的是对的,极有可能家里是沾了什么脏东西。 可这样的话,要如何处理呢?去清心观请道长来开坛作法行吗? 皇宫,清明殿。 老皇帝象征性地过问贺家之事,太医院的人在殿上跪了一地,一个个皆摇头。 老皇帝也懵了,“摇头是什么意思?总不能你们所有人会诊之后还治不好吧?” 姚太医答:“回皇上的话,确实治不好。” “一个人都治不好吗?” “一个人都治不好。” 老皇帝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因为什么?贺家人突然一下子全病了,这事就十分蹊跷。 你们又说一个都治不好,那这就更蹊跷了。” 他想了一会儿,问:“会不会是中毒?贺家集体被人下毒,没有解药就医不好?” 姚太医摇头,“没有中毒的迹象,就是高烧。” 身后还有一位太医说:“看起来倒像是中邪了。” 老皇帝皱皱眉,心说要真是中邪了也好,那样就可以交给大理寺去办。 贺家人落到老九手里那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不死也得扒层皮。 这皮就算老九不扒,老九的媳妇儿也得去扒。 这时,殿下有小太监进来通传,说来了许多大臣,都是为了贺家的事来的。 老皇帝让太医院的人都站起来,站到一边,然后宣了那些大臣进殿。 殿外呼呼啦啦地进来八九个人,进来就往地上一跪,齐声高呼:“求皇上救救贺家吧!” 老皇帝烦透了这帮人,这些都是贺家的党羽,当面叫他皇上,背后称他为“贺家的傀儡”。 每次朝堂上有关于贺家的事情,他们都会冲在最前面,替贺家遮风挡雨,扫平一切障碍。 但凡有人说贺家不好,他们都会立即与那人为敌,拼命的打压。 老皇帝有时候做梦梦到他们,都有把他们统统掐死的冲动。 不过今儿还是有点爽的,贺家居然也来求着他救命了,这可是几十年来头一回。 老皇帝一脸忧心与焦虑,急切地问他们:“怎么救啊?你们说说怎么救,朕一定配合! 贺家是南盛的功臣,朕不能没有贺家的帮助,所以你们说,朕该怎么救贺家?” 群臣看了眼边上站着的太医院众人,然后有一人说:“看样子太医院是没有什么办法了。 皇上,既然太医院都没有办法,那就说明贺家之事可能不是大夫能解决得了的。 京城诡案多发,但好在自从九殿下回京之后,就算还有诡案,也都能被控制住。 大理寺接的每一桩案子都成功侦破,那不如把贺家的事也交给大理寺来做?” “是啊皇上!有可能贺家是被什么东西给冲到了,不如就办给大理寺来办吧! 另外还有二殿下那边,也得让大理寺去看看。 皇上,二殿下就算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了,可他到底是您的儿子,您可得顾着他啊!” ------------ 第478章 大理寺接案 老皇帝心里“呵呵”了好几遍,然后问他们:“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贺家的事要按诡案处理?上报大理寺?” 群臣说:“正是此意。” 老皇帝觉得可行,甚至正中下怀。 到时候就让老九带人光明正大地进入贺府,二话不说先搜查一番,也挺好。 于是他点点头,“既如此,那就让贺家派人去报大理寺吧! 另外朕也想着,这件事情要不要告知贺大将军? 朕的意思是得让贺大将军回京,贺家之事闹得这么大,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出个意外。 太医院医不好,大理寺断案也不是一天两天,贺家人病得又那么重,这期间万一有个好歹,贺家总得有人主持大局啊!” 群臣愣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有人道:“可是贺大将军就算回来,也不是短短数日就能到京的。东关距离京城实在太远了,送信还得有些日子呢! 再说,万一贺大将军回来之后也病了呢? 皇上,贺大将军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东关如果没有他,那……那南盛岌岌可危啊!” 老皇帝心说我可去你爹的吧! 岌岌可危个屁! 东关早就没事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那贺烈风为了握住手里的兵权,为了从东关捞油水。 回回都是报忧不报喜,把东关说得摇摇欲坠的。 实际上东关好着呢! 过年都没回来。 不过他生气归生气,表面上还是点了头,放弃了往东关送信的想法。 他知道,他这个信送不送的没有意义,因为老九那边已经送了。 老九送信比他送好使。 贺烈风不怕他这个皇帝,但却很是防着西关军。 至于贺家的事,那可真是活该! 这就是来自老九的报复,你们且受着吧! 一群人呼呼啦啦地来,又呼呼啦啦地走了,连太医院的人也都走了。 苏九把那些人送出大殿之后,就叫人关了殿门,然后回来问老皇帝:“九殿下不会是想把贺家人都给弄死吧?如果贺家人都死在京里,那贺大将军可能就得反。 皇上,他现在就反,咱们这边做好准备了吗? 那可是八十万大军啊!这还不算上贺家这些年囤积的私兵。 算上那些私兵,怕是得有个一百二三十万。 咱们能顶得住吗?” 老皇帝看了他一眼,问他:“你觉得老九是那种鲁莽之人吗? 他就算因为西关的事再恨贺家,也不至于在完全没有把握的时候做这种事。” “但是他做了啊!”苏九说,“问题他已经做了啊!” “你有证据证明是他做的?” “证据是没有,但这玩意,除了九殿下,奴才想不出第二个有这本事的人啊! 哦不对,还有第二个人,九殿下的王妃。 那不还是他们两口子的事儿么!” 老皇帝点点头,“朕也觉得这件事是云州和阿离做的。 但朕还是那句话,老九跟阿离都不是鲁莽之人,他们不会做没有把握之事。 所以既然做了,那就说明他们有把握。 苏九啊!你明白‘有把握’这三个字的意义吗?” 苏九明白,可是……“西关刚刚经历了那样惨烈的一场战役,能打得过吗?” “也不见得非得是打仗。”老皇帝琢磨着道,“老九应该有自己的法子。 贺家如今这样,不就是他的法子么!” …… 贺家之事果然找上了大理寺,是贺管家去报的案。 慕元青烦死了,怕什么来什么。 他真不想接这案子,让贺家人都病死算了! 死了多好,死了一了百了,可别留着祸害人。 他可一点儿都不想给贺家抓鬼,他恨不能往贺家多放几只鬼。 但人家找上门了,又说皇上已经点了头,那这案子大理寺不接也得接。 张易劝他:“想开点,其实接了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 至少咱们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贺府,近距离观察贺家人的病症。 说句直白的,真有一天贺家人都死了,那咱们也能亲眼看着他们咽气,多过瘾。” 慕元青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乐呵呵地把案子给接了。 当天晚上回家吃饭时,他跟慕长离说:“一会儿我就要带人去贺府,今晚可能要留在那边了,你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 慕长离摇头,“没有什么要嘱咐你的。” “真的没有?”慕元青好生失望,“姐,我这可是去贺府,那贺府是什么地方啊!你就不怕我有个什么危险?不怕我被人给害了?” 慕长离觉得这弟弟是个傻子——“贺家但凡腿脚利索点的、身上有把子力气的,都倒下了。你再带一队官差,再带上你的年妙,你姐夫又给了你两个暗卫。 你觉得这种阵容之下,谁能害得了你?” 慕元青“嘿嘿”一笑,“也是,我把这茬儿给忘了,贺家的高手都倒下了。 那行,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 今晚你们就瞧好吧!我不把贺家给翻个底朝天,我就不姓慕。” “那你就别姓慕了。”慕长离翻了个白眼,“谁让你去贺家翻东西了?那地方里里外外我跟你姐夫都翻了个遍,该拿走的也拿走了,你再翻还有什么意义? 再说,让你去贺府,也不是为了让你翻东西去的,你还有正经的任务!” …… 当天晚上,慕元青和张易带了大理寺的一队官差,去了贺府。 对于他们的到来,贺管家那是非常的欢迎。 要说以前他肯定是不欢迎的,但现在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只有大理寺来了他的心才有底。 慕元青被恭恭敬敬地请进贺府,贺管家还问他:“三少爷用晚膳了吗?小的已经叫人备下了,您几位先吃点儿?” 慕元青皱着眉看向这管家,“说什么呢?我们是来办案的,又不是来吃饭的,谁差你一口饭怎么着? 再有,别叫我三少爷! 我既是代表大理寺来的,就请你叫我慕大人。 严肃些,咱们可是来救你们家主子的命。 你要是跟我扯些没用的把正事儿给耽误了,看看贺大将军会不会要了你的命!” 管家吓得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叫了声“慕大人”,然后就把人往里面请。 慕元青走了几步就跟他说:“先带我去见见病人吧!就从老夫人开始看起。 我要一个一个的看过去,才能确定他们到底是真的生病了,还是被什么东西冲着了。” 管家觉得这确实是正规的办案流程,于是领着慕元青往后宅走。 慕元青命官差等在前院儿,自己则带着张易去了后宅。 张易对于自己明明是上级,却只能给慕元青打下手这件事看得很开。 像慕元青这种身份的,就别分什么上级下级了,人家绝对不可能永远在下级的。 只不过熬资历罢了。 他乐呵呵地跟着慕元青办事,二人一路去了贺老夫人的院子。 下人们还在院子里忙碌,见到管家来了,就有丫鬟上前来说:“老夫人刚刚清醒了一会儿,吐了一回,这会儿又昏迷了。”说完又看了慕元青一眼,“这是谁?” 管家摆摆手,“你别管。这是大理寺的大人,来看看老夫人的病。 现在太医院已经没办法了,只能请大理寺来断断。” 丫鬟点点头,“早就该请,早点查明白,也省得老夫人遭这么大罪。 大人们,快里面请吧!” 慕元青和张易进了屋,一进去就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 丫鬟赶紧说:“刚刚吐过,还没开窗通风呢!大人别介意。” 慕元青没说什么,人往前走了去,一直走到贺老夫人榻边。 然后盯盯地看了贺老夫人一会儿,就呢喃道:“不对劲啊!老夫人这个病,不对劲啊!” ------------ 第479章 敲诈 贺府管家吓坏了,“怎么了慕大人?哪里不对劲?” 慕元青皱着眉往后退了两步,一脸警惕地从怀中取出一道符来,然后跟贺管家说:“让下人都退出去,快!” 贺管家不明所以,但看慕元青手里拿着符咒,这种东西他以前在清心观看过,知道是干什么的。便也跟着警惕起来,赶紧吩咐屋里的丫鬟:“出去!都出去!” 丫鬟们知道大理寺登门意味着什么,跟诡案扯上关系的事,就没有人不怕的。 一听说让出去,个个都不带犹豫的,拔腿就跑。 管家也想跑,但还是理智占了上风,留下了。 他问慕元青:“大人,是查出什么问题了吗?” 慕元青点点头,“先前听太医院的太医们说,贺家可能是被什么东西给冲撞到了,我还不信。因为觉得贺府是将军府邸,九殿下也是将军,他既然能镇压妖邪,那贺将军应该也能。 可是你看——”他指了指贺老夫人,“老夫人脸色发青,印堂泛黑,即使昏迷着也不太安稳,时不时的就会打个激灵。 这分明就是被魇住的表现。 看来太医院说得对,老夫人的确是被什么东西冲撞到了。 至于将军府为什么能被冲撞到,原因在于贺大将军虽为将军,但却并不在京里。 这就跟从前九殿下远在西关,庇佑不到京城是一个意思。”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符咒贴到了老夫人的床榻边上,贺管家问:“贴上就没事了吗?” 慕元青挑眉,“你想什么美事呢?这符咒贴上,也就是能管几个时辰太平而已。 大理寺是查案的衙门,又不是画符的道观。 何况这种符咒,就算是道观的道长也画不来,因为他们身上没有大理寺的煞气。” 管家连连点头,“懂,我们懂。大理寺有九殿下坐镇,煞气天成,画的符自然是最好的。” 他有心想问问这符是什么人画的,但又觉得慕元青不能说,便也没问。 但老夫人这里不能没人侍候,只好跟慕元青商量:“还是得放进来两个丫鬟侍候着,总不能让老夫人自己在屋里躺着呀!” 慕元青就告诉他:“我之所以让下人们都出去,是因为这屋里鬼气已经很重了,怕下人也沾染上。到时候你们贺府被冲撞着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府邸都会变得没有一点活人气。 但你要说怕老夫人没人照顾,那就叫进来一个两个的吧!记住,得是胆子大的,否则万一这几日再出点什么事,容易把人吓死。” 贺管家脸色都变了,“会闹得那么凶吗?” 慕元青不解,“现在府里病倒一片,还不算凶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会闹到直接被惊吓到的地步吗?” 慕元青摇头,“不知道,以防万一呗!现在按照你们的说法,府里的主子,还有护院和暗卫们都病倒了。这就说明那些脏东西摆明了是冲着贺家来的,它要报复贺家。 所以接下来可能要有进一步的行动,具体是什么,那我就不好说了。 总之,能多防范就多防范一些。 贺大将军不在京中,贺府要是让脏东西给祸害没了,你说会是什么后果? 且不说别的,就是你们这些下人,就算侥幸在这场诡案当中活了下来,贺大将军会饶了你们吗?” 管家打了个哆嗦,他知道慕元青说的是对的。 于是连连点头,“多谢大人指点,那我就安排一个丫鬟进来,其余的都别靠近老夫人。” “嗯,先这样吧!其实进不进屋的也都挺危险的,这整座贺府都不太平。 我适才一进府门就感觉到这府里阴冷阴冷的,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 他不说还好点,一说贺管家就感觉到了。 “是冷,所以咱们府里有鬼?”贺管家打起了哆嗦,看得张易一声冷哼。 “行了,别哆嗦了。看过了老夫人,我们再去看看别的病人。”张易又指了指那道符咒,“记住了,这玩意只能保老夫人在几个时辰内不再被脏东西侵扰,但是保护不了别人,更保护不了整个贺府。你们还是要有所准备。” 贺管家一边应着,一边带上他二人又往大夫人的院子走。 路上他就问:“那符咒确切的讲,能管几个时辰呢?” 慕元青说:“六个时辰。” “那六个时辰之后怎么办?还能再贴一张新的吗?” “能啊!”慕元青看了他一眼,“但是贺家得出银子。 画符之人是跟着九殿下从西关回来的,但人家不是军中的人,只是西关的一位高人。 九殿下听闻要回京办诡案,花了重金将人请到凤歌城。 但是高人说了,办案可以,每桩案子如果有能用到他的地方,他都得收钱。 画符就是要钱,你们贺家要是能出得起银子,我就让他再画新的。 要是出不起,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当然,我们一直会积极办案,如果贺家人能挺到案子破了,就也不用花钱买符了。” 贺管家听得连连点头,“请人办事,出银子是应该的。就是不知道这符多少银子一道? 还有,大理寺办案的话,得多久能办完?” 慕元青重重地叹气,“哪桩案子也不好说多久能办完,都得看诡案闹到什么程度,还得看闹腾的东西有多凶。 有可能几日就破案,有可能连破数月,这都是说不准的。 但我们一定尽快办,毕竟就算有符咒压着,那些脏东西不能再侵扰贺家人。 可该病的现在也都病了,大夫又治不好,所以就算人家不再继续侵扰,这病根儿也已经坐下了,不快点破案,怕是……罢了,不说这个。你刚刚问符咒多少钱一道,这个怎么说呢!挺贵,一道符咒对方开价一千两白银。” “这么贵?”贺管家吓了一跳,“一千两一道?一道只能管一个人?” 这不是敲诈么? 大理寺是不是在公报私仇? 他把怀疑的目光投向慕元青,然后就听慕元青说:“对,只能管一个人。哪怕你把所有人都搬到一间屋子里去,也只能管一个人。 你不用怀疑大理寺是不是在跟贺家敲竹杠,如果不信任我们,贺家完全可以撤案。 只要你们撤了案,这事儿就跟大理寺没关系了。 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撤案之后,就等于放弃了贺家主子们的性命,你可得三思啊!” 他说完,拍拍贺管家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想开些,花的又不是你的钱,你也是为了救主子们的命。对于主子们来说,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可就全都没了。 你只是个管家,你的责任是保住主子们的命,这样大将军将来还会有赏。 至于花了多少银子,管家啊!贺家的事都闹得这么大了,你难不成还想一文钱不掏就把事儿给办了?那怎么可能! 见着鬼还得烧点纸呢!有钱才能使鬼推磨,办诡案哪有不花钱的。 再者,也不是不能省点儿。 你要是想省点儿,就得有取舍。 比如什么人必须用,什么人用不用都行。 像老夫人、大夫人、还有嫡出的大小姐,这是必须用的。 至于其他人,你就自己斟酌吧!就看他们值不值这些银子。 但是我提醒你,一定得好好斟酌,以免主子们病好了之后怪罪你。” ------------ 第480章 算不算分赃 贺管家觉得慕元青说得有道理,但是他还想再争取一下。 他问慕元青:“如果一次性买很多的话,能不能便宜点?” 慕元青摇头,“可千万别动这样的念头。那位西关来的高人脾气很怪,平日里不愿见人不说,他的话还都是说一不二,连九殿下的面子都不给。 你要是动了要跟他讲价的念头,那很有可能他一张都不给贺家画了。到时候……” “我懂,我懂,不讲价了,不讲价了。”贺管家赶紧道,“回头我算算需要多少张,然后再告诉大人。大人,前面就是大夫人的院子了。” 此时天早已全黑,贺家的下人提着灯给他们领路。 慕元青进了大夫人的院子之后,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他跟贺管家说:“你们贺府究竟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这院子里阴气如此之重? 这里死过多少人啊?” 贺管家又一哆嗦,“大,大人说哪儿的话,这里怎么可能死过人呢!” 慕元青“呵呵”一笑,“不说也无所谓,反正今晚我就是过来看看,了解一下贺府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日九殿下还会亲自来,来看看白天的贺府是不是依然阴气很重。 到时候再有什么要问的就是九殿下问你们,而且还是到大理寺公堂上去问。” 他说完,大步往里走。 在看到贺大夫人的情况之后,给出了跟老夫人一样的说法:“确实是被脏东西冲着了,而且还不是一个脏东西,贺府有很多脏东西。 这几个月我跟着九殿下一起办案,在诡案方面多少也算是半个内行。 管家想不想听听我的见解?” 贺管家赶紧躬身:“愿闻其详。” “好,那我就说说。”慕元青也不客气,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开始跟贺管家掰扯,“你们贺府阴气之所以重,就是因为死人太多。 你也不用急着否认,现在我对贺家来说就是个大夫,做为病人和病人家属,你们大可不必讳疾忌医,因为除了会耽误病情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我说着,你听着,至于对不对,过后自己琢磨吧! 咱们接着说这个死人的事。 死人太多,而且还都是冤死的,冤魂不散,积累到一定程度,就迎来了这次爆发。 死人有死人的规矩,也有自己对生前之事的报复手段。 而且死人多半都非常爱钻牛角尖,不管生前是多和善多明事理的人,一旦死了,他都容易走极端,容易变成一个爱钻牛角尖的人。 而且往往他们决定要做一件事情之后,就会一条道走到黑,不把事情办成决不回头。” 贺管家听得阵阵心惊,可他还有疑问:“那为何以前没有这种事情?退一万步讲,就算贺府有冤魂,那些冤魂也不可能是同一天死的。那么他们自然就也不会像大人您刚刚说的,在同一天积累到了足以爆发的程度。 所以为什么现在主子们集体病倒?” “因为以前京城没闹诡案啊!”慕元青说,“京城诡案也就是这一年左右的事情,之前没闹诡案,家家户户都没事。 现如今京城开始闹诡案了,那这些事情就开始一件接一件地发生。 可能这些日子正好轮到贺家了吧!就像过年那会儿轮到二殿下一个道理。 不然你说为什么那些狐妖早不闹晚不闹,偏偏今年闹? 它们又不是第一天跟二殿下结仇,那仇也很多年了呢! 就是赶上了呗!” 贺管家再次觉得慕元青说的有道理。 这时候,贺大夫人又开始闹腾上了。 有丫鬟过来说:“大夫人每隔一会儿就要闹腾一次,迷迷糊糊地就说太难受了,让她死了吧!咱们也不知道究竟哪里难受,大夫也查不明白,实在是太痛苦了。” 贺管家赶紧求慕元青:“大人也给大夫人这边贴道符吧!” 慕元青立即取了一张符出来,但没有去贴,而是跟管家说:“一千两,先把银子付一下。” 贺管家赶紧叫人去账房取银票。 慕元青也不着急,就等着银票到了手,才把那符贴在大夫人床榻边上。 也是怪了,符刚一贴好,大夫人就不闹腾了,又睡了过去。 丫鬟们松了口气,直夸这符是真管用。 贺管家心想,符是管用,价钱也高啊!果然一分价钱一分货,这效果,立竿见影的。 随后,慕元青又走了几处地方,给贺大小姐的床榻边也贴了符。 至于贺府其他人,贺管家说他得想一想,如果只是遭点罪不至于死掉,那其他人就可以忍一忍,别浪费银子了。 慕元青点点头,“都听你的。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大将军的那些妾,还有庶子庶女们,你也得斟酌。这里头万一有大将军非常疼爱的呢?对不对?” 贺管家真的开始斟酌了,斟酌之后就又从慕元青手里多买了五张符。 慕元青走时,贺管家一直送到了门口,追着问:“明日九殿下几时能来?我们需要准备些什么吗?另外,能不能请九殿下来得尽量早些?我怕六个时辰一过,那符就失效了。” 慕元青说:“那我回去跟九殿下说一声,让他尽量来得早些,再给你多带点符咒过来。 我今日带得少,也是实在没想到你们贺府的情况已经坏到这种程度了。 明天九殿下会多带一些过来,你一次性买多点,这样就不用我们来回送了。 至于准备,倒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就是你闲着的时候可以想一想,比如想想府上那些冤魂都是什么来头,这府上到底死过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 一般来说鬼魂闹事,都是因为死得不甘心。 要么是生前有遗憾,要么是死得冤枉。 人家想为自己报仇,想为自己了却心愿,所以这事儿要想根除,就得从根儿上治。 回去想吧!想明白了就在府里说,想不明白就到大理寺公堂上去说。 行了,我们走了。” 慕元青和张易带着一众官差回去了,路上,慕元青随手给了张易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他跟张易说:“虽然这把赚了不少,但毕竟符是我姐画的,这些钱回去我得交给她。 今后再卖符,再赚的钱也得给她。 这一千两算是见者有份,你拿着,我姐和我都不是吝啬的人。” 张易都懵了。 一千两对他来说有点儿太多了,他什么都没做,就跟着走了一趟,就赚了一千两? 无功不受禄啊! 再说,这算不算分赃? 他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慕元青“啧啧”两声:“这跟分赃有什么关系? 这银子本来也不是衙门赚的,是我姐自己赚的,你拿的是我姐的银子,跟公家没关系。” “那我更不敢拿了。”张易直接把银票推了回去,“我可不敢拿王妃的银子。” “我姐又不吃人,有什么不敢的?”他把银票塞进了张易怀里,“放心收着,这一把我们能从贺家捞不少呢!我总不能差了你的油水。 张大人,你官比我大,还能给我打下手,我心里是非常感激你的。 这点就当小弟我孝敬你了,咱们以后好好配合办案,比啥都强。” 张易终于把银子收了,回到衙门之后,又见慕元青乐呵呵地给一起办案的官差都发了几十两银票,说大家辛苦了,让大家回到家里吃顿好的。 张易当时就想,有钱真好,有钱才可以笼络人心。 他虽然也不穷,但还没豪到慕元青这个地步。 还得是世家大族啊!像他这种寒门出身一步一步熬上来的,跟世袭的侯爵府真没法比。 当晚,慕元青把剩下的银子都给了慕长离,然后问道:“姐,我这一趟办得还不错吧?” ------------ 第481章 我想跟你谈感情 去贺家这么办事,是慕长离给出的主意。 意在夸大贺家闹诡案之事,同时再狠敲贺家一笔。 她都想好了,这个符,不卖上十天半个月都不能停。 而且除了卖符,她还得再想点儿别的招,从贺家捞更多的银子出来。 当然,这都属于开胃菜,他们真正的目的可不是贺家的钱,而是贺家的权。 萧云州问慕长离:“如此铺垫,大约需要多少日子可以有进一步动作?” 慕长离答:“半个月之后吧!等我赚够了的,你再去要贺家的兵权。” 萧云州点点头,“那在此之前是不是还得给贺家加几道菜?” 慕长离勾唇一笑,“那何止是给贺家加菜,得是给整个凤歌城加菜。 要不然贺家哪里会有压力? 要不然那些贺家的舔狗怎么会害怕? 要不然贺大将军怎么会重视? 你可是要从他手里拿走三十万兵权,不下点猛料,人家能给么!” 萧云州站起身,冲着慕长离揖手,深鞠一躬,“多谢王妃。” 慕元青吵着“真受不了你俩这么肉麻”,起身要走。 慕长离叫了他一声:“回来。”然后甩了一张银票过去,“给你的分成,拿去花吧!” 慕元青可高兴坏了:“总算是有零花钱了!明儿我得带着年妙去吃顿好的。” 他走后,芙蓉收拾了桌子,把门关好,屋里就只剩下夫妻二人。 萧云州熟练地去给慕长离铺床,铺好之后就跟慕长离商量:“有没有什么法子去西关看看?我很惦记那边的情况。琼华都战死了,其他将士指不定伤成什么样呢! 信上说一共损失了两万将士,阿离,你知道两万人是什么概念吗? 这是西关近十二年来最大的一次损失。” 慕长离心里也不好受,两万条性命,确实有点太多了。 贺家这一次触及了萧云州的底线,她知道,有朝一日,萧云州是一定会给西关那些将士报仇的。 就是不知道这个仇该怎么个报法,他能把这个仇报到什么地步。 “我去看看吧!”她跟萧云州说,“太远了,你去不了,只能我去。 你给我样东西,我做为信物带在身上,务必让西关的将士相信我的身份。 另外,我会带鬼医过去,重伤的人你放心就是。 至于已经死了的将士们,我会跟地府问问,看还能找到多少。 这个消息我们知道的有点晚了,魂魄应该已经全部走完了流程,我不见得能帮得上忙。 但我会尽力。” 萧云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慕长离对他的帮忙已经不是用言语表达感谢就能表达完的了。 他只能又冲着慕长离鞠了一躬,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得出来。 慕长离摆摆手,托了一下他的胳膊,“咱们之间,真不必整得这样客气。 今日我帮了你,他日自然也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你来我往就是这么回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何况,这不就是你当初娶我,所图之事么! 行了,想想能给我什么信物吧!” 萧云州苦笑了一下,无奈地说:“你就抓住我当初为了娶你说的那番话不放。 其实我们相处这么久了,你心里应该非常清楚。 我那哪是为了跟你合作,我分明是为了怕你不答应嫁给我而找的借口。 现在我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你动不动就跟我谈合作,殊不知我如今最不想跟你谈的就是合作。 阿离,咱们什么时候能谈谈感情呢?” 慕长离翻了个白眼,“等着吧!等我心情好了再说。” 萧云州点点头,“行,那我就等着。”说完,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搁到她手上。 慕长离一看吓了一跳,“你的虎符?这……是不是有点儿草率了? 虎符是多重要的东西我懂,这玩意能调动西关所有兵马,见符如见主帅本人。 你就这样把虎符给了我,不怕我把你的人都抢走吗?” “有什么可怕的。”萧云州往她头上揉了一把,“凭你的本事,若真动了那几十万大军的心思,那就算没有虎符你也能做到。 你说要一件能让他们相信的东西,我觉得除了虎符别的都不行。 阿离,你是我的妻子,咱们之间就不要再谈信不信任的问题了。 我若是连你都不能信任,那这世间究竟还有什么是值得信的?” 慕长离掂了掂手中虎符,很有分量。 “行,既然你这样信任我,那这趟差我一定好好办。 你放心,我也是一个有家国情怀之人。 我也希望我生活的国家能够太平安稳,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等我消息吧!最快一天,最晚三天,我一定回来。 抽屉里有我画好的符,明儿拿到贺家去卖,千万别给我卖便宜了。” 她说完,取了纸钱开了路引,直入地府。 今日没闲工夫去与熟人叙旧了,慕长离到了地府之后直奔勾魂殿。 进去时因为跑得太快,还撞着了人。 抬头一看,范无赦。 她赶紧问道:“谢必安呢?在不在殿里?” 范无赦点头,“这会儿还在,灵主要是再晚一点来,他就要出去办差了。” “你去!你替他去办差,我这边有点事,他得归我几天。” 范无赦不放心,“什么事?需不需要我……” “不需要。”慕长离直接往里走,看都不再看他,“你把勾魂殿管好,把谢必安的差办好就行,这事儿我带谢必安去办。对了,派人去给我叫一趟鬼医,让他到这边来见我。” 范无赦无奈,感觉灵主换了个身体之后,似乎比以前更忙了。 他亲自去请了鬼医,回来之后就看到谢必安紧紧跟在慕长离身后,见鬼医来了,带了人就走。 …… 整整五天,慕长离带着谢必安和鬼医,在西关待了整整五天。 西关大营那边,对于这位手持虎符自称是九殿下的王妃,是京城慕家二小姐的姑娘,没有半点怀疑。 毕竟能得虎符者,就算抢来的,他们也得听命行事。 何况谁能从萧云州手中抢走虎符呢? 那是绝对不可能之事。 除非萧云州主动给。 再说,这小姑娘又不是来调兵的,她是来查看西关军伤情,还带了大夫给将士们治病的。 将士们没有理由拒绝,恭恭敬敬地把慕长离三人请进了军营。 鬼医进营之后二话不说,直奔着重伤员而去。 他也不需要什么人领着,哪里有重伤员,他全部能够精准地找到。 这边暂代萧云州统领全军的副将齐安对此十分纳闷,他问慕长离:“那位先生是如何找到重伤员的?” 慕长离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告诉他:“闻的。老大夫了,都有自己看家的本事。 你们不用管他,他会把重伤员都治好。 哪怕将死,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都能活下来。” 齐安很高兴,“多谢王妃,王妃来的真是太及时了。 虽然战役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但还是有一些伤员一直都没能好起来。 我们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但是西关这边条件有限,实在无能为力。 都是过命的兄弟,战场上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痛苦,痛苦数月之后就面临死亡,咱们所有人心里都不好受。 只是王妃,营里现有重伤员近百名,您只带来一位大夫,治得过来吗?” ------------ 第482章 干一行爱一行 对于齐安的问话,是谢必安回答的。 他说:“一个一个治,总能治得完的。我们的大夫治病很快,治疗手法也与寻常医者不太一样。王妃既说他能把重伤员全都治好,就一定能全都治好。” 齐安连连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质疑老大夫的医术。 我只是想说,因为伤员太多,这一个多月来,每天都有人因重伤不治而死去。 一个一个治的话,先得到治疗的能保住命,可是后面的呢? 说不定没等到老大夫去看他,他就已经咽气了。” 谢必安摆摆手,“放心,我来了,这大营里就不会再有人死。” 齐安不明白他为何这样笃定,军中死不死人跟你来不来有什么关系呢? 总不成你往这里一站,勾魂使都不敢来勾魂吧! 但他没好意思说,因为再说下去就不礼貌了。 而且慕长离这里也开了口,跟他道:“找个帐子,我有些事情要问一问你。” …… 次日清晨,慕长离带着谢必安离开了西关大营,往凌江国的方向去了。 两人也没骑马,也没坐马车,就徒步出了营地,往外城门那边走了去。 银沙城分为内外两城,内城是百姓住的,外城全部都是驻军。 内城有独立的城门,对于百姓来说,出了内城的城门,就不属于银沙城了,就相对危险。 但是对于驻军来讲,出了外城门才是真正出了银沙城,他们要守的,也是外城这道关卡。 一旦让敌军冲入外城,那距离内城就更近了,是主帅萧云州绝对不能容忍之事。 齐安目送着慕长离二人离开,眉心紧紧拧到了一块儿。 这一刻,他心里有千言万语,有一万个问号,但却一句都问不出了。 慕长离问了他一夜的话,全部都是关于凌江国的。 仅限于靠近西关的三座城池,问那三座城的情况,包括但不限于有多少人口,城池面积有多大,驻军情况,以及西关这边是否知晓他们的粮仓在哪。 齐安知道一些,但并不多,对于前面几个问题都有明确的回答,但说到驻军时,他告诉慕长离:“以前驻军情况很明确,但经过这场战役之后,驻军应该减少了,而且伤员应该比西关还要更多。至于粮仓,我给王妃画个图吧!” 他大致画了个地图,但也告诉慕长离,这些是年前的情报,年后是否有变动,不得而知。 慕长离就带着这些情报离开了西关,什么话都没留,只说让他们不要跟那位大夫客气,有伤有病的都去治一治。包括那种陈年旧症,能治的都去治。 另外,不要怀疑大夫的行医手段,他要什么你们就准备什么,全听他的话。 齐安一遍一遍想着这些事,直到前方慕长离跟谢必安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听到身边的将士说:“齐副帅,她真的是九殿下在京城娶的王妃吗?” 齐安看了他一眼,“你怀疑她的身份?” 那将士点了点头,“是有点儿怀疑。主要是咱们这线报送出去也没多久,她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正常来讲,就算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换马不歇人,也不至于快到这种程度。 她还带着大夫来的,分明是有所准备。 所以这人您确定她是从京城过来的吗?” 齐安摇头,“不确定。但是她手中拿着虎符,那虎符是真的。 见虎符如见主帅,这一点我们无需怀疑。 至于她的来处,有可能她并不在京城,是从半路接到消息过来的也说不准。 反正这些事情她不说,我们也不必问。 她带了大夫过来是给将士们治病的,是在帮助我们。 她跟我问的所有事,都是关于凌江国的,丝毫没有涉及到半点西关军的军情。 所以我思来想去,她对我们都是有益无害。” 那将士“嗯”了一声,“反正副帅您心中有数就行,我也不是怀疑那位王妃,实在是这件事情怎么想都不太合理。 不过经过这一夜的治疗,凡是被医治过的重伤的兄弟都有了明显的好转,这是事实。 那位大夫真的很厉害,但也很神秘。咱们所有的军医都说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医治手法,但人家就是能手到病除,您说怪不怪?” 齐安摆摆手,“怪不怪的,那不是我们该讨论的事情。 凤歌城那边诡案闹得凶,九殿下肯定是腾不出空来回西关。 而且他回了京城之后可没有在西关这边自由,怕是想离开也不是容易之事。 如今王妃来帮咱们了,咱们得了好处就不要去怀疑人家,那样是不道德的。” 将士点点头,“属下明白,属下没有说王妃不好,反而有点担心她。 也不知道跟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谁,王妃是不是也没跟您介绍? 就他们二人去了凌江国,会不会有危险啊?” …… 西关军这边的担心,慕长离全然不知。 她也根本不去想这些问题,因为她不认为自己会遭遇到任何危险。 别说身边还有一个谢必安,就算没有谢必安,凡人想要伤到她,那几乎也是个神话传说。 她要真伤在凡人手里,那这事儿怕是要成为一个笑话,在地府让人笑几百年吧? 离开西关军的视线范围,谢必安握上了她的手腕,轻声说了一句:“走了。” 二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人已经站在了飞鸢城的城门口。 飞鸢城是凌江国紧挨着银沙城的第一座城,是凌江国东部边境第一座城池。 昨夜齐安告诉她,凌江国并不是从银沙城开始一直往西去的。 他们的国土分布是从银沙城开始,往西垂直有三座城。之后便向南边拐,整个国家是在南盛的西南方向,且越往南边的城池气候越好。 国都紫霄城是整个凌江国地理位置最好的一座城池,气候也相当宜人。 但国都太远了,且参与驻军的边境城池也只有西边三座。 慕长离并不想在西关这边待太长时间,毕竟京里那边还有贺家的事。 这边得速战速决,在鬼医治好所有伤员之前,她跟谢必安也得赶回去。 “就从这里开始吧!”她拿出齐安画的地图跟谢必安说,“先按照这上面所画的位置去找粮仓,如果找不到,那就想想别的办法。 找到粮仓之后咱们不能学凌江国这群傻子直接放火烧,毕竟那可都是粮食,烧了可惜。 咱们把那些粮食都带着,如果存粮不多,那就算正好补上西关那一战的缺失。 如果存粮很多,那就算我们给西关军收上来的利息。” 谢必安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你还真是越来越有王妃的觉悟了。” 慕长离点点头,“干一行爱一行嘛!行了,走吧!” 二人进城,如入无人之境。 清晨的飞鸢城非常安静,边境城池,又是常年打败仗的城池,人们早已经养成了习惯,不在这个时间出来走动。 齐安说过,这边的人们多半都是等到太阳升高之后才会出门,因为他们认为那个时辰更加安全一些。飞鸢城整个城池也不如银沙城那样热闹,人口也仅是银沙城的一半。 街上商贩很少,多半是百姓自发地卖点自家的东西,或是以物换物。 有点钱的商人都离开了边境,去更安全的地方生活。 飞鸢城跟银沙城一样,也分内外两城。 内城住百姓,外城是驻军。 一般来说,驻军很少进内城,百姓基本也不去外城。 但是如今的飞鸢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 第483章 前世总想灭了某个小岛 因为腊月里那场仗凌江国集结了大量的兵力。 那些兵只在外城待着是待不下的,所以内城就也有驻扎。 后来虽然都冲出去攻打银沙城了,但是最后兵败,又都退了回来。 出去近一百七十万大军,回来仅剩不到八十万。 且这八十万人里多半也都是伤兵。 这些伤兵回来之后就不满足于只待在外城的营地里,很多人被抬到内城来医治,内城的医馆都住满了人,两个多月了情况都没见好转。 有一些家中有门路的、伤又没有太重的将士,已经被人接回老家医治。 剩下更多的是家中没本事也没钱,甚至都没有确切的消息自家人是不是还活着。 所以他们就留了下来,都在飞鸢城这边,说白了就是等死。 飞鸢城的医馆条件并不是很好,虽然因为是边境城池,经常打仗,所有医馆和药材铺的药品储备量是挺多的。但再多也架不住这么个用法! 三个月不到,飞鸢城的药品就见了底,但是伤员还有十几万。 因为治疗和用药不及时,很多轻伤员熬成了重伤员,重伤员熬没了命。 飞鸢城数次向朝廷求救,但收效甚微,朝廷根本就不想管。 这些情况都是齐安说的,当慕长离真正看到飞鸢城的情况时,就跟谢必安说:“凌江国的朝廷也是会算账啊!这些兵伤得这样重,医治他们的花费,还不如用来直接征兵。 所以这些人基本上就算是被朝廷放弃了,现如今只是早死晚死的问题。” 谢必安看了她一眼,问道:“心软了吗?” “啊?”慕长离都听懵了,“你说啥?” “我问你有没有心软?看到这么多伤兵,会不会心软?” “开什么玩笑。”她指指在街上搭帐子的那些伤员,“这些人,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握着西关军的人命,就算没有人命的,他们的刀枪也都沾过西关军的血。 我疯了我还对他们心软? 谢必安你是假的吧?你有毛病吗问我这个问题?” 谢必安没毛病,他跟慕长离说:“我就是确定一下。如果你没心软,那等咱们收完三座城池的粮仓之后,再回来时就放把火把他们都给烧了。” “我同意!”慕长离举手,“你这个提议甚好!而且咱们得用地火去烧,那样才能确保一个都跑不了,还能烧他们一个魂飞魄散。” 谢必安笑笑,“好,都听你的。” 慕长离乐呵呵地按地图去找粮仓了。 事实证明,这粮仓还真就在地图所指的地方,没换位置。 慕长离说:“应该是他们在打仗之前以为自己一定能赢,所以大意了。 而吃了败仗之后又腾不出人手来,也是笃定西关军没力气追击至飞鸢城。 所以粮食就还在原处放着,只是里面的存粮应该也没多少了,毕竟那么些人呢!” “不见得。”谢必安说,“飞鸢城的粮食储备,不见得能向那些伤兵开放。 伤兵吃的用的八成是去抢了百姓,这应该也是他们搬进内城来的原因。” “那就更该杀了!”慕长离握了握拳,“前世我每看完一部战争片,就会有冲动杀向某个小岛,把那岛上所有人的魂都勾走。 无奈那时候的社会文明已经发展到了一定程度,每个国家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容易影响世界格局,不是凭我心意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现在应该行了吧?”她问谢必安,“现在是不是不用考虑世界大局了?” 谢必安失笑,“现在哪来的大局。” “现在真好!”慕长离发自内心的感叹,“现在我说了算了!” 二人冲进粮仓,谢必安挥挥手,目及之处,所有粮食一扫而空,全部落入他的墟鼎里。 飞鸢城的储备粮还是挺多的,两人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把所有的粮食都收完。 这一切发生得无声无息,仓外的官差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直到粮食全被搬空,他们也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变化。 为了避免有遗漏,谢必安还叫出了当地土地,询问这飞鸢城里是否还有存粮的地方。 土地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大规模的没有了,但衙门里应该还有少量的。” 二人二话不说,直奔衙门。 衙门里果然还有不少粮食可以搬走,慕长离可高兴了。 搬空了飞鸢城,二人立即赶往下一座城,青石城。 青石城就不分内城外城了,就一道城墙,进去之后便是城池。 这边没有驻军,百姓生活相比飞鸢城来说,还是安逸了许多。 但再安逸也比不得南盛的城池,甚至连如今的银沙城都比不了。 这个时辰,人们早已经出来走动了,今日阳光很好,不少商贩都把摊子支在外面。 慕长离听到许多人都在议论那场大仗,孰是孰非,每个人心中的评判都不太一样。 有人说:“一百七十万大军,打不过那边八十万人,就这还好意思主动宣战?” 有人说:“对面哪里八十万人啊!没听说那九殿下走的时候带了几万精兵么!现在应该还剩下七十多万人了。” “那不是更没脸么?” “也不能全怪咱们吧?那南盛占据着这片大陆最好的一块地方,谁不眼红? 朝廷出兵也是为了咱们百姓能过上好日子,兵败也不是朝廷愿意败的,只能说西关军阴损,以七十多万人胜一百七十万大军,指不定用的是什么阴招儿呢!” 慕长离想把这人的舌头给拔了! 但谢必安觉得没有必要:“一个国家,最多的就是百姓,嘴是堵不完的。 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反正吃亏的是他们,遭罪的也是他们。 走吧!”他扯了慕长离一把,“往那个方向,地图指向是那边。” 慕长离跟着谢必安,再次精准地找到了粮仓。 她有些感慨,“其实线报这个事儿,各国都在做。西关的情报虽说之前没有漏过,但谁能保证一直不漏?只不过把情报漏出去的人是自己人,这就有点儿让人接受不了。 如果是凌江国这边凭自己本事拿到的,那咱们无话可说,只能检讨自身不足。” 谢必安也叹了气道:“是啊!敌军努力了那么多年,都没能得到西关大营一丁点消息。 最后被自己人出卖,确实很难评说。” “难评就不评,报仇就完了。” 谢必安问她:“怎么报?自己人跟自己人打一架?” 慕长离摇摇头,“九殿下说了,自己人不能跟自己人打,那不成了起内讧么! 但如果两边不再是自己人,那打起来就名正言顺了。” 谢必安挑眉:“你们那位九皇子,有自己的想法?” “不知道。”慕长离摇头,“看皇帝呗!皇帝如果屁股不坐歪,那这件事还有得商量。 皇帝的屁股要是歪的,或者说他一丁点儿主见都没有,一丁点对抗贺家的能力都没有。 那我觉得是不是也没必要替一个废物守江山?”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这青石城,“其实凌江国也不错,除了挨着西关这三座城差了点,听说其它城池都是非常富庶的。 到时候南盛要是不留爷,那就把这凌江国据为己有。 两国在这片大陆上分庭抗礼,再动起手来就没必要留面子了。 反正我是这么想的,至于九皇子怎么想,我没问过。” 说话间,二人已经进了粮仓内部。 谢必安挥挥手,将青石城的储备粮全部收入囊中,然后又往官府衙门去了…… ------------ 第484章 祖宗哎 凌江国第三座城:明月城。 一样的流程,一样的套餐,给明月城也来了一遍。 三座城的粮食都收完之后,二人回到飞鸢城。 飞鸢城已经比早上热闹了许多。 但慕长离无心这种热闹,她就一心杀人放火。 谢必安对慕长离,属于是那种慕长离杀人他递刀,慕长离放火他浇油的。 慕长离说要用地火烧死这城内所有敌军,他二话不说闷头就开干。 不但干,还干得非常利落。 他用术法控制了火势走向,让火只烧营帐,不烧百姓房屋。 毕竟刚刚慕长离说她有想把凌江国占为己有的想法,那他就不能给慕长离留一个破破烂烂的凌江国。 至于那些因为起火而四处乱跑的将士,他二人看得也很准,见着一个给一小地火,见着一群就给一大地火。主打的就是一个都不放过。 如此,一直从下晌忙活到半夜,才总算把飞鸢城里的敌军都烧了个干净。 这可真的是烧了个一干二净了,他们都听到飞鸢城府尹在街上哀嚎了,说全都死了,他没法向朝廷交待啊! 但百姓挺高兴的,特别是那些医馆的东家,一个个乐得嘴都合不拢。 毕竟这些将士吃他们的住他们的,不给钱还装大爷。 明明自己都要死的人了,还不老实,还对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动手动脚的。 死了真好,死了就消停了,也不知道是怎么起的火,要是人放的,那人可真是个大恩人。 府尹也是绝,哀嚎不过做做样子,嚎了几声就不嚎了。 然后开始让人收拾街道,把烧死的人都拉到城外去埋了,再把街道上烧出来的灰都清扫干净。 至于这些人是怎么死的,这场火是怎么起的,那跟飞鸢城可没关系。 这件事情很快就被定性为西关军偷袭,朝廷要想报仇就找西关军去再打一架。 要觉得自己打不过,那就憋着,憋死拉倒。 这府尹完全摆烂,根本也不在意这些将士的死活。 甚至慕长离还在街上听到有人说:“府尹大人巴不得西关军真的攻城,到时候他直接举白旗投降,让西关军把咱们给收了。” “其实收了也挺好,我听说银沙城治理的可好了,百姓都很富足,不愁吃不愁穿的。 哪像咱们,连出家门都要挑时辰,夜里还要担心打起仗来。” 但是这府尹还没摆多久,就有人来报,说是粮仓空了。 他起初没听明白,粮仓怎么可能会空呢!你要说让人烧了他信,但空了是什么意思? 来报的官差说:“就是外面看什么事都没有,但是里面却一粒米都没有了。” 府尹急了,“是所有粮仓都这样吗?” “对!所有粮仓都这样。而且不只粮仓是这种情况,咱们衙门里的粮食也都不见了。 大人,您说这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闹鬼了吧?” 府尹哪知道是不是闹鬼,他现在就在想,这件事情如果如实上报,那就是他失职。 但如果跟着将士被烧死这件事情一起报,那就是战争层面的事了。 于是他当机立断,告诉官差:“去!给我放火,把所有粮仓都给我点了。 事后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跟着这边的火一起烧起来的。” 慕长离看到这里,觉得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 她拉着谢必安出了飞鸢城,谢必安施了术法,带着慕长离瞬移至银沙城外。 这会儿还是夜里,但城墙上已经站了很多人。 毕竟飞鸢城的火烧得有点大,浓烟滚滚,这边看得清清楚楚。 齐安带着一众将士远远眺望,心里琢磨着,这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的壮举,这一下不得把整个飞鸢城都给烧没了啊! 慕长离二人站在城墙底下,见一时半会儿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于是就跟谢必安说:“把收上来的粮食都取出来吧,就堆在城外,完了我叫他们出来收。” 谢必安:“你确定?” “嗯?确定啊!” “好!” 谢必安一挥手,城外出现两座小山。 慕长离:“……” 大意了。 城墙上的人们终于看到下方的情况了,毕竟动静闹的太大了,想不注意也难。 两座山峰同时出现,几乎都快跟他们平视了,再高点儿都能把他们的视线给挡住。 齐安差点儿没疯了! 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平地起高楼? 将士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盛况。 但有人眼尖,很快就看出门道来:“副帅,你看这两座山,好像不是土的,是用什么东西堆起来的。好像是麻袋,就是不知道麻袋里头装的是什么。” 这时,人们就听到城下有声音在往上喊:“喂!齐安!齐安在吗?赶紧把城门打开,我把飞鸢、青石还有明月三座城的粮食都给你们搬回来了。” 齐安吓了一跳,往下一瞅,好家伙,是他们王妃! 也有将士把她认了出来,当时就大喊:“是王妃吗?你是我们王妃吗?” 下面传来回应:“对!我是你们王妃,赶紧的,开城门!” 众人也顾不上看热闹了,纷纷跑下城墙。 城门打开之后,那两座山的视觉冲击力就更直观了。 这得是多少粮食才能堆出这种奇景啊? 三座城的储备粮,他们到底是怎么弄回来的? 齐安震惊得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他把这个问题问给慕长离,慕长离就说:“你管我是怎么弄回来的?我的办法要是都说给你听,那还能显得我比你们厉害吗? 赶紧的,王妃我自有我的妙计,你赶紧叫人把这些东西往里搬。 对了,为了以防万一,为了怕你们不信我,你叫几个人,随机抽几袋出来查验下,看有没有问题,看是不是粮食。 再叫个军医过来,验验有没有毒。 确保没有问题之后再往营里运。” 齐安立即按她所说进行抽查,很快就确认了这些粮食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但他还是震惊,这也太吓人了。 王妃身边就带了一个人,早上出去的,半夜就带回来两座山? 变戏法也没听说有这么邪乎的。 但震惊归震惊,搬粮食却一刻未停。 营里所有没有伤的将士都出来搬粮食了。 好在人多,几十万人呢!两座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移走。 齐安又想起飞鸢城的那场大火,于是问慕长离:“王妃出去这一趟,没遇着什么危险吧? 下晌那会儿,我们发现飞鸢城在起火,您有没有伤着?” 慕长离看了他一眼,“我伤什么?那火就是我放的。” “嗯?”齐安又震惊了,“你放的?” “对呀!我看飞鸢城里有很多敌军,有受伤的,有没受伤的,有轻伤的,也有重伤的。 我看着他们觉得有点儿闹眼睛,于是就放了把火,把内城外城所有的敌军都给烧死了。” 齐安这回真真是惊掉了下巴,直接脱臼了。 好在有军医在场,赶紧给他又托了回去。 他差点儿没给慕长离跪了! “祖宗哎!您到底是哪路神仙?突然冒出来出现在西关,然后出去一趟给我们带回来这么多粮食。关键您还把我们恨之入骨的敌军都给烧死了! 祖宗,您确定是都烧死了吗? 据我们估计,飞鸢城现有敌军应该不少于二十万,全烧死了?” “剩也剩不了几个吧?”慕长离说,“反正我能烧的都烧了,死的是挺多的。 当然,我也不是那等凶残之人,我主要是觉得他们手里都沾了咱们西关军的血。 报仇嘛!敌人嘛!对不对?” ------------ 第485章 山人自有妙计 “对对对。”齐安连连点头,“都是敌人,您烧死他们完全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慕长离高兴了,“那就好,我还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齐安赶紧把人往里面请,“王妃饿了吧?咱们先回大营吃点东西吧!” 慕长离是有点饿了,她说:“我在青石城的时候吃了碗面,在明月城的时候吃了半只烤鸡,这一天就没再吃别的。现在不光饿,我还有点儿渴,赶紧回大营,给我整口水喝。” 齐安心说您可真是位祖宗,两国打仗呢!您跑人家城里又是面条又是烤鸡的,像话吗? 将士们簇拥着慕长离和谢必安回了大营,很快就有人端了饭菜过来。 菜都是现炒的,还挺香。 西关这边的牛羊肉很多,今晚做了小炒羊肉,还有半扇烤羊排。 又炒了两个青菜,再加一个汤。 端上来也挺丰盛。 齐安说:“不知道王妃啥时候回来,但您临走之前说不会太久,今晚或是明早肯定回来。 所以末将就叫人把这些东西提前备了下来。 羊排是晚上烤的,烤了半熟,刚刚又烤了一会儿,正好能吃。 王妃尝尝这边的羊肉,比京城好吃。” 慕长离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也没什么形象,更无所谓边上都有谁在。 齐安对此非常欣赏! 他还真怕这王妃滞滞扭扭的,有京城那些大家闺秀的规矩。 比如说吃饭不能让人瞧见,更不能被外男看见什么的。 倒不是说有规矩不好,主要这里是大营,如果那么矫情,大家都难受。 这会儿他看慕长离吃得香,心情就也跟着好起来。 慕长离这人还愿意一边吃饭一边唠嗑,这主要来源于上一世留下来的习惯。 酒桌文化嘛!一边吃饭一边谈事情,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对她来说没用。 于是她一边吃一边问齐安:“飞鸢城着火,你们这边都看见了吧?” 齐安点头,“看见了。起初有将士瞭望的时候发现了滚滚浓烟,再后来就有火烧了起来。 银沙城的城墙修得非常高,我们站在上面虽然不至于清楚地看到飞鸢城的情况,但那边要是起火了,这头肯定是能瞧清楚的。 只是没想到这火是王妃放的,王妃真是……太勇猛了。” 慕长离干笑两声,“主要是我身边这位谢兄弟比较勇猛,我不过是跟着打个配合。” 齐安赶紧冲着谢必安施礼,“多谢这位兄弟,您此举可算是给西关将士报了大仇了。” 谢必安摆摆手,“我不过听命行事,你们家王妃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至于报仇,也是因为王妃想为死去的将士们报仇。 京城那边接到信报,说凌江国敌军掌握了这边的布防,烧了西关的粮仓,还烧死了很多拼死抵抗的将士。 王妃到了飞鸢城、看到留在那边的驻军之后,就觉得得报复得有样学样。 所以就命我放了把火,把他们都给烧死了。 当然,也有一些漏网之鱼,从火海里逃了出来。 不过你放心,我跟王妃堵住了所有出路,跑出来一个宰杀一个。 现如今那飞鸢城内剩下的能喘气的驻军,应该不足千人。” 慕长离提醒齐安:“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趁他病,要他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现在带人出去,轻而易举就能把飞鸢城拿下。” 齐安疯狂心动!! “王妃先吃着!末将出去部署一番,今晚我们连夜攻打飞鸢城。” 齐安出去了,帐子里另外几名将士也跟着出去了,只剩下一位侍候在这边的老妇人。 慕长离就问那老妇人:“您吃过了吗?我这羊排也吃不完,过来跟我一起吃吧!” 老妇人连连摇手,“不了不了,哪有做帮佣的跟主子一起吃饭的道理。” “婆婆是帮佣?不是军营里的人?” 老妇人笑笑,“我是住在内城的,这不是王妃您来了么!军营这边就到银沙城去请了帮佣,说是过来照顾王妃几天,怕您一个人在这边不方便。 也确实是不方便啊!我瞧您也没带个丫鬟过来,这军营里都是汉子,您吃住什么的,他们哪操得了这么细的心。” 慕长离懂了,合着这是给她请了个使唤婆子,怕她生活上不方便。 但其实她并没有想这么多,也没有觉得哪里不方便的。 真需要人手的话,她随便就能从地府调一个上来。 当然,这份心意她还是领的。 于是跟那老妇人说:“那这几日就辛苦您了,过来同我一起吃吧!我在京城的时候也是这个规矩,我的丫鬟都跟着我和九殿下同桌吃饭,九殿下的随从也跟我们一起吃。 我没那些金贵的毛病,我觉得人多一起吃饭比较热闹。” 老妇人见她说的不像假话,于是也乐乐呵呵地坐了过来,接过了慕长离给的羊排,一边啃一边跟慕长离说:“刚才听说王妃给西关军报了仇,可真是大快人心。 外头那些粮食也是王妃带回来的吧? 听说王妃抢了凌江国三座城池的粮食,王妃您也太厉害了! 您是变戏法的吗?那么多粮食是怎么运回来的?” 慕长离笑笑,“山人自有妙计!” 一桌子饭菜,最后都让慕长离和老妇人给吃完了,谢必安一口没动。 老妇人对此很是奇怪,她问谢必安:“你不饿吗?” 谢必安随口应付道:“我在飞鸢城的时候吃了很多,饱着呢!” 老妇人再次感叹:“要不怎么说你们是京城里来的大人物呢!连打仗都打得与众不同。 头回听说潜入敌国城池,还能悠闲到去品尝当地美食的。” 老妇人说了一会儿,就开始收拾桌子。 营里的人已经少了一多半,都被齐安叫去攻打飞鸢城了。 剩下的将士要么是负责搬运粮食的,要么就是受了伤等着医治的。 慕长离知道,这么多年萧云州都没动过攻打飞鸢城的念头。 主要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身为一个被弃养的皇子,能为南盛守着西关就不错了。 他并不认为自己还有义务为南盛开疆拓土。 所以其实飞鸢城想打,早就能打,只是萧云州不愿意而已。 但今晚有点不一样,她擅作主张让齐安去攻打飞鸢城,是因为她突然兴起了一个想法。 西关是南盛的,但飞鸢城可不是。 有没有一种可能,飞鸢城打下来之后,就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 不需要大量西关的驻军来守,不给南盛留下话柄。 只要让萧云州指派一人来这边接管衙门,剩下的,她可以从地府调阴兵,把个飞鸢城给守得死死的。 这是慕长离的一个小心思,她觉得这也是为她跟萧云州今后生活留下的一个后手。 南盛朝廷太不靠谱了,老皇帝没主见又没胆识,想从贺家翻身,居然想完全依靠萧云州。 凭什么? 她出了帐子,带着谢必安走在营地里。 鬼医还在医治伤兵,有人劝他休息一下,说他自从来了就一直都在给人治伤,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更是没合过眼。 这样下去人是受不住的,别伤兵治好了,他再病倒了。 但鬼医只是摆摆手,说:“我不困,也不累,你们不用管我。” 军营里的军医一个个都跟在鬼医身后,给他打下手,看着他怎么给人治伤。 所有人眼里都是崇拜的目光。 因为鬼医的行医手法,跟他们是完全不同的! ------------ 第486章 攻打飞鸢城 有将士看到慕长离过来了,赶紧上前来跟她说话,目光中带着无限崇拜。 那将士年龄还很小,慕长离问他多大了,他说:“今年刚满十四。” 慕长离感叹这实在是太小了,十四岁还在长身体呢! 不过也有老将士跟她说:“王妃放心,像他们这种小娃娃,打仗都轮不着他们的。 就是平日在营里跟我们一起练兵,强健体魄。 其实如果没有年前凌江国那一轮突袭,咱们西关的情况是非常稳定的。 可惜了,稳定久了突然就出了这么一个乱子。” 鬼医这时也听到慕长离说话,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说:“放心,都能治好。” 慕长离点点头,“辛苦姜叔了。” 鬼医笑笑,“这都是小事,谈不上辛苦。” 通过慕长离跟鬼医的对话,人们也知道这位老大夫是姓姜了。 一时间“姜叔”“姜大哥”“姜爷爷”的,叫声一片。 慕长离又往前走去,去看那些粮食的存放。 那个小将士一直跟着她,见她关心那些粮食,就跟她说:“王妃您放心,这边的布防都换过了。而且副帅说了,这些粮食有一半要运送到内城去,另外一半就存在营里,万无一失。 多谢王妃帮我们抢回来这么多粮食,要不然我们可要饿肚子了。” 小将士其实很想问问慕长离,这些粮食到底是怎么运回来的。 但几次话到嘴边都没问出口,毕竟这王妃看起来不太好惹的样子。 万一哪句没问好再给问急眼了,可就不好办了! …… 这一夜,齐安带着西关军攻打了飞鸢城。 飞鸢城属于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刚被火烧完,火还没扑灭呢,敌军又来了。 如今城里已经没有驻军可以抵抗了,剩下的那几百人根本就派不上用场,因为全是伤的。 死只是早晚的问题,这不就这一小会儿,就又死了几十个了。 也不知道是谁放的火,他们更想不明白放的是什么火。 只觉得这种火跟平常的火不太一样,平常的火水一浇就灭了,就算添了油,也能扑灭。 但这种火似乎是怎么都扑不灭的,他们试过各种方法,现在已经绝望了,只能等着火自己烧完。 可是啥时候能烧完呢? 这火就跟长了眼睛一样,追着那些将士跑。 不管将士躲到哪里,都能被火苗精准烧到,然后烧伤,再很快烧死。 府尹坐在飞鸢城最宽的一条街道上,就坐在地上,看着两边的火不停地烧,看着身上带火的将士拼命跑,拼命在地上打滚。 身边官差急着道:“大人,您别愣在这里啊!南盛的大军都打到城门口了,眼瞅着外城就要破了!您倒是给拿个主意啊!” 府尹回过神来,气得直磨牙——“让我拿主意?我能拿什么主意? 我是坐公堂的文官,我不是带兵打仗的武将! 你想要主意,去问大将军啊!不是有驻守的大将军么!你去问他啊!” 那官差苦着脸说:“大将军都被烧死了,问谁去啊! 大人,外城的城门就要被撞烂了,内城城门更是禁不住几下。 西关军出动了得有十万人,这城咱们怕是守不住了!” 府尹冷哼一声,道:“守不住就不守!是他们驻军丢了城池,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那咱们怎么办啊?”官差问道,“不管是谁丢了城,那些西关军一旦攻进来,咱们不都得遭罪么?大人,要不咱们投降吧!从了西关军,以后就做个平常百姓。” 府尹看了他一眼,“你想的美!没听说过败城的府尹和官差还能好好做个百姓的。 南盛人也不是傻子,人家能不防着咱们?” “那怎么办?” “跑啊!”府尹从地上爬起来,“赶紧跑,跑的越远越好!” “跑?”那官差反应过来了,“对,是得跑,那我这就回去叫上家人,大人咱们一起跑!” 府尹点了点头,“行,那我们在西城门集合。” 官差回家了,府尹在他跑了之后,立即朝着南边跑了去。 找家人? 开什么玩笑。 这种时候多在城里留一刻都有性命危险。 什么家不家人的,自己活着才最重要,其他人全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反正他身上带着银子呢!只要有钱花,到哪不是舒舒服服的。 至于这城里百姓,他相信西关军不会屠杀百姓的。 杀将士跟杀百姓是两回事,只要百姓听话,不一味的抵抗,应该都能好好活下去。 包括他的家里人,他的妻妾子女,只要不抵抗,都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至于他,这辈子注定就漂泊在外了,这辈子就…… 府尹的脚步停了下来,因为前方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说不好那是个什么人,只能说是个老头儿,个子很矮,手里拿着个拐杖。 老头儿胡子很长,都快拖到胸口了。 怎么看都不太像飞鸢城里的百姓。 也不怎么着,当他看着这个老头儿的时候,竟一下子就想到了话本子里的土地公。 府尹十分警惕,后退了半步问道:“你是何人?” 那老头儿说:“你别管我是何人,你记住你自己是何人就行。 身为飞鸢城府尹,就算你没有领兵防守的能力,也应该一直跟你的百姓站在一起。 你是他们的父母官,你都逃了,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府尹急得直跺脚,“西关军不会为难百姓的,可是他们会为难我!” “他们为什么要为难你?” “因为我是府尹啊!你听说过哪一方敌军攻城之后还能让府尹活着的? 我的命也是命,我想活着也没有错啊! 是,我是他们的父母官。可这些年我自认也对得起我的子民,我也为他们做了不少事。 最后关头,在我确保他们能好好活着的前提下,我为自己争取一个逃命的机会怎么了? 我有什么错?” 那老头摇摇头说:“你错就错在动了逃跑的念头,也错在低估了西关军的肚量。 反正今日你落到我的手里,想逃出去是不可能了。 留下来吧!听凭西关军发落!” 这时,远处传来“砰”地一声。 然后是无数百姓的叫喊——“城破了!内城破了!” 府尹吓了一跳,“内城破了?这么快?” 的确就是这么快,就这还是齐安有意放水,放缓了攻城速度。 因为城里的火还没灭,城墙上方时不时就有被火烧着的将士掉下来。 他可不想带兵冲进去的时候,被一群火娃飞扑。 所以缓了一会儿,等到城墙上的火娃没几个了,再架了云梯让将士爬上去往城里看。 确定没什么危险了,这才最后一用力,撞破了城门冲进城来。 飞鸢城的火的确已经灭了,只剩下滚滚浓烟。 西关的将士本以为进城之后看到的会是满地尸体,却没想到看见的竟是满地骨灰。 ------------ 第487章 凌江军的暴行 齐安冷汗都冒出来了! 这火烧得也太邪乎了,居然能直接把人烧成灰,这岂不是连火化这步都省了? 大军踏着这一地尸体进了飞鸢城,从外城到内城,地上全都是骨灰。 城里非常安静,该死的都死了,剩下的就是百姓。 而百姓这种时候多半都回到了自己家里,紧闭门窗,一声都不敢出。 尸体烧完之后,烟也渐渐散了,人们终于能看清楚飞鸢城的样子。 这城跟银沙城其实都差不多,只是显得更萧条一些。 街边多数的铺子都贴了封条,要么就是上了锁,主人家早就搬离了这里。 所有大点的铺面几乎都没在营业的,小店面即使还在营业,这时候也是门窗紧闭。 有将士问齐安:“副帅,接下来怎么做?咱们要不要一鼓作气,把青石城也打下来?” 齐安摇头,“不行,王妃没让我们攻打青石城,我们不能自作主张。 何况就算攻打这飞鸢城,九殿下也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呢! 这事儿是咱们跟王妃头脑一热决定的,你们记住,日后九殿下要是问起,你们就说是我决意攻打飞鸢城,跟王妃没有关系,知道吗?” 身边将士点点头,“明白!放心吧副帅!咱们是男人,什么事都不可能让王妃背锅的! 以后九殿下要是问起来,就是咱们被仇恨冲昏了头,一起来攻打飞鸢城了。 九殿下要是罚咱们,咱们就一起受着。 不过也不见得就会受罚,我感觉咱们王妃挺霸气的,看她那个样子,不像能听九殿下话的。也不知道在京城王府,他俩谁说的更算一些。” 后面有人凑上前来,“应该还是殿下说得算吧!咱们殿下多威武霸气啊!” “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王妃更威武霸气一些?” “也是,王妃确实厉害。也难怪这么些年九殿下一直看不上琼华,以前我觉得琼华将军也挺不错了,但如今跟王妃比起来,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原来九殿下真正能看上的,得是王妃这样的姑娘,这可真是世间难寻了。” “就是不知道王妃身边那男的是谁,长得有点帅啊!” “是啊!本来就帅,还穿一身白。” “要想俏一身孝么!这都是有数的。” “殿下能让王妃跟这么好看的一个男的一起来,心有点儿大啊!” 将士们议论间,齐安看到队伍前方不远处站了一个孩子。 他立即举起手示意大军停下,然后翻身下马,走到了那孩子近前。 小孩不大,五六岁模样,是个女娃。 也不知道家里人去哪了,就留她一个人在街上,手里还抱着个破破烂烂的布娃娃。 小孩儿明显是被吓着了,一双大眼睛愣愣地看着齐安,也不说话,也不哭,甚至都不知道害怕,躲都不躲。 齐安看得直皱眉,“你是谁家的孩子?你们家大人呢?” 小女孩把怀里的破布娃娃搂紧了些,奶声奶气地答:“他们都死了。” 齐安眉皱得更紧了,“怎么死的?是被烧死的吗?” 女孩想了想,摇头,“不是,他们是在起火之前就死了。” “嗯?你们家里有几口人?” “三口。我,娘亲,还有姐姐。” “你爹爹呢?” “爹爹不要我们了,他说这里不好,跑了。” “那你娘亲和姐姐是怎么死的?” 小女孩听到这里,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然后指着齐安说:“坏人!你们都是坏人!穿着这种衣裳的都是坏人! 你们害死了娘亲和姐姐,你们都是坏人!” 齐安赶紧解释:“不会的,不是我们害死了你的家人。我们是今天刚刚进城来的,你之前看到的穿着这种铠甲的应该是你们凌江国的将士。 他们怎么你的家人了?他们杀了你的娘亲和姐姐吗?” 小女孩哪能听明白这么多话,再加上哭得凶,根本也没听清楚。 但是小孩子的情绪一上来,那也是控制不住的。 她冲上来,对着齐安又打又踢。 虽然小孩子的踢打并不疼,但场面还是比较尴尬的。 齐安想把小孩控制住,可是看到小孩身上有不少伤口,一时间又没办法下手。 无奈之下只能步步后退,同时不停地劝道:“你冷静一点,冷静下来听我说。” 可是小孩儿不听,还在哭闹。 这时,又有一人跑上前。 是位中年妇人,身形微胖,根本不敢抬头看齐安。 她只是将那小女孩抱住,一遍一遍对她说:“别闹了,想活命就不要再闹了。 你的娘亲和姐姐不是被他们害死的,是被凌江国的驻军给害死的。 不过那些坏蛋已经被大火给烧死了,你娘亲和姐姐的仇就也算报了。 听婶子的话,不要再闹了,他们……他们是南盛的兵啊!他们会杀了你的!” 小孩儿果然不再闹了,只是那双大眼睛还是死死盯着齐安。 过了一会儿忽然问了一句:“城里的火是你们放的吗?就是烧死了那些将士的火,是你们放的吗?” 齐安想了想,点头,“对,是我们放的。” 这就算认了。 小女孩儿听了之后忽然挣脱拉着自己的中年妇人,又往前跑了过来。 齐安以为小孩儿还要踢他,却不想,这小孩儿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哇”地一声就哭了。 齐安有点儿懵,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好在边上那妇人作了解释:“她这是把你当成给她娘亲和姐姐报仇的恩人了。” 齐安问道:“她家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妇人叹气,“作孽啊!那些败军冲入内城,见着好的房子就抢,见着吃的也抢。 飞鸢城里有很多空房子,但他们不稀罕,他们就愿意抢有人住着的。 因为有人气儿,还有吃的,咱们这些老百姓还能侍候他们。 端水烧饭我们也认了,可他们太祸害人了! 城里但凡有几分姿色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被他们给祸害了。 这孩子的娘亲和姐姐就死在他们的欺辱之下,要不是这孩子跑得快,估计也逃不掉。” 齐安一脸震惊,“她也逃不掉?她才多大啊!那些人竟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确实是不放过。城里死去的孩子太多了,每天都有孩子被抬到城外掩埋。 那些兵根本不拿我们当人,在他们眼里,我们就该为他们奉献,我们活着就是为了他们痛快,让他们舒服。 说出来不怕将军笑话,就我这个年纪,我这种平平样貌,依然没逃得过他们的毒手。” 妇人说到这里,终于敢抬头看齐安了,“所以我们都特别感谢那场大火,我们也特别希望你们能早日破城。哪怕你们是进来屠城的,只要能把那些兵一起给屠了,我们全死了也值!” 妇人说话声音很大,咬牙切齿,声嘶力竭。 飞鸢城的百姓似乎受到了她的感染,许多人都走到街上来了。 人们一句句控诉凌江军的暴行,一条条数着他们的罪过,到最后,所有人都泣不成声。 有人用力往地上踩,一脚一脚踩着的都是那些凌江军的骨灰。 他们诅咒着这些死去的人,咒他们下油锅,咒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后来骂累了,人们就跪下来,对着齐安苦苦哀求:“如果将军不想留活口,那就给我们一个痛快的。我们不怕被一刀砍掉脑袋,我们就怕没有尊严地活下去。 求将军给我们一个痛快吧!” ------------ 第488章 慕长离的想法 齐安是万万没想到,那些凌江国的将士居然如此对待自己国家的子民。 同时他也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凌江国的军队会是这样的。 这跟西关军相差太多了! 西关军军令严明,别说欺负百姓抢百姓吃食了,他们甚至经常把自己的军粮送给城里吃不上饭的穷苦人。 九殿下刚刚接管西关军时,发现银沙城里有很多妇孺生活得都很辛苦。 她们的男人很多都是当兵的,都在之前的战争中战死了。 剩下孤儿寡母的,生活非常艰难。 他为了帮助这些人,让她们能有自力更生养家糊口的能力,就亲自去联系城里的商铺、店家。说服那些东家和掌柜,用人不要一味的只挑男人,女人也是可以出来做事的。 所以如今的银沙城,男女平等,许多女人都会出来做事。 没有任何人会歧视她们,更没有人会欺负她们。 百姓跟西关军的关系都处得很好,每次西关军打了胜仗,百姓都会自发地为他们庆祝。 齐安想,他们可能真的是被九殿下保护得太好了,没见到世间残忍,没见到人世悲欢。 以至于一下子就让飞鸢城这种事给弄得全军震惊。 是的,是全军震惊。 他都能听到身后将士们一个传一个,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全军。 议论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有人大声道:“凌江国的兵是不是有毛病?他们怎么连自己人都祸害呢?还有你们这些百姓,你们就由着他们祸害,不知道反抗吗?” 也有人说:“可能是反抗也没用,百姓手无寸铁,也没有力气。那些兵就算是伤兵,也不是平民百姓可以对抗得了的。” “真是听着都气人,这种畜生死不足惜!” “一会儿把骨灰都给他们扬了,这种人也不配有下辈子了!” 齐安长叹了一声,弯腰把那小女孩儿给抱了起来。 他问这小孩儿:“你觉得我会屠了飞鸢城吗?” 小孩儿听不懂,“什么叫屠?” 齐安解释:“就是杀了这城里所有人的意思。” 小孩儿想了想,摇头,“不会的。要是真想屠城,刚才我踢你的时候你就会直接杀了我。” 齐安觉得这小孩儿的逻辑没问题,于是揉了揉她的头,声音放得轻轻柔柔地说:“好了,不怕了。那些恶人都死了,今后没人敢再欺负你们。” 西关军入飞鸢城,没动百姓一下,甚至还帮着百姓把被大火烧坏的房屋重新修整。 许多人家都被凌江军抢了粮食,他们就把自己的军粮分给飞鸢城的百姓。 逃跑的府尹被抓回来了,齐安什么都没说,只让他带着官差整顿飞鸢城秩序,并且告诉百姓们:“从前怎么生活,今后还怎么生活。这飞鸢城只是换了主人,并不是失去城池。 你们还是飞鸢城的百姓,且今后不必再提心吊胆,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做生意。 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就大胆的向官府提,官府会报给西关军,能解决的一定替百姓解决。” 因为凌江军霸凌的原因,城里许多百姓都受伤了,再加上医馆被伤兵强占,城里药品短缺。齐安只能从银沙城那边调集药品和大夫过来,尽可能的保证飞鸢城这边的安稳。 好在飞鸢城的百姓对西关军的接受度是挺高的,毕竟凌江军不做人,他们早就受够了。 再者,两边打了一百多年的仗,多多少少都打出了点感情。 大部分百姓都觉得其实他们是凌江国人还是南盛国人,都没有什么区别。 少部分百姓则是觉得谁能让我的日子过得好我就拥护谁。 府尹带着人忙活了两天,见西关军这头也没有要杀他的意思,甚至都没有把他从府尹位置上给撸下来的意思,渐渐地就放了心。 至于齐安这头,其实他对于飞鸢城的治理并没有太好的想法,他是武将,领兵打仗他行,治理一座城池不是他的强项。所以只能让原有的府尹先干着。 两天过去,飞鸢城这边一切正常顺利,城内没有闹事的,城外也没有敌军。 齐安留下大部分兵马驻守,自己带着一小部分人回了西关大营。 他找到慕长离,把飞鸢城的情况跟慕长离说了一下,然后问道:“王妃,接下来怎么办? 咱们是不是得考虑把驻军往西移,驻扎到飞鸢最西边的外城去? 飞鸢城打下之后,相当于南盛的边境线又多了一城,继续驻扎在银沙城就不合适了。 还有衙门,那边现在还是由之前的府尹代管着,要不要让银沙城的府尹过去接管些日子?然后等一切安顿下来,再请朝廷往这边派人,把衙门正式接管?” 慕长离却跟他想的不一样——“飞鸢城是我先掏空的,你们不过是带兵过去撞破个城门而已,怎么就成南盛的兵打下来了的? 要不是我先把里面都掏空,你们能如此不损耗一兵一卒就拿下敌国一座城池?” 齐安都听懵了,“王,王妃,啥,啥意思?” “就明面的意思啊!我就问你,我如果不把城里掏空,你们能这么快解决战斗吗?” “那肯定不能。非但不能,甚至都不会动念头去拿下飞鸢城。” “所以啊!你们不过是捡了个便宜,怎么就成南盛的飞鸢城了? 那城要算也得算在我和九殿下的头上,跟你们这些南盛的兵有什么关系?” 齐安皱皱眉,“我们是九殿下的兵。” “我明白。”慕长离说,“我知道在大部分西关军的心里,你们都是九殿下的兵,只有九殿下能够统领你们,你们也只听九殿下的话。 但毕竟食朝廷俸禄,吃朝廷粮草。 苍蝇腿再小也是肉,吃人家一天,就得念人家一天。 所以不管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从军籍上来说,你们都是南盛的兵,不认也不行。” 齐安有点儿明白了,“所以王妃的意思是……” “你个人,我是说你一个人,或者可以带两位随行的将士,但一定要非常忠心且亲近的那种。你们几个脱了铠甲,以私人的名义每日往飞鸢城往返一次。 目的不是去做什么,而是在那府尹还有百姓跟前露个面儿。 让他们知道,飞鸢城已经不是凌江国的地盘了,这里有了新的主人。 每天在那边转一两个时辰就行,别的什么都不用管,更不需要驻军。” 齐安有点儿不放心,“那能行吗?凌江国很快就会知道飞鸢城这边的事情,肯定要派兵夺城。如果没有军队驻守,那飞鸢城岂不是白拿下了?” “不会白拿的。”慕长离说,“只管按我说的去做,其它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你放心,没有人能从我手里夺走什么东西,除非我自愿给。” 齐安对此持怀疑态度,但慕长离的话他该听还是听的。 毕竟这位王妃目前他看不透,再想想那两座粮食山,他突然就有点儿信了慕长离的鬼话。 或许只要这位王妃出手,就算无军驻守,凌江国也不可能再把飞鸢城给夺回去? 或许这位王妃她真有自己特殊的手段,能让飞鸢城在两国之间成为一种特殊的存在,既不屑于凌江国,也不属于南盛国? 这事儿怎么越想越美好呢! 如果能在南盛与凌江之间开辟出另一块地方,这块地方又完全属于他们西关这些人。 那是不是说,他们就可以摆脱南盛自立门户了? 齐安越想越激动! 那样的话,最好是把飞鸢青石还有明月三城都给打下来,那可太爽了! ------------ 第489章 反正我就是烦他 晌午,营里又安排午膳了。 还是那位老妇人在慕长离帐子里侍候。 有将士进来跟慕长离说:“王妃,要不您劝劝姜叔吧!他一直不肯吃饭,这都好几天了,不得饿出毛病来啊!” 慕长离却摆摆手说:“他不吃就是不饿,你看他的状态像是会饿出毛病来的吗?” 将士想了想,说:“那倒是不像,可就怕万一……” “没有万一,抓紧一切时间治好重伤员才是正经事。 姜叔的事情你们不用管,只要全力配合他,给他打打下手就行。” 将士无奈,只能出去继续帮忙。 慕长离看了谢必安一眼,然后跟老妇人说:“婆婆先不必在帐里侍候,我们有些事情要商量,您到隔壁帐子去用饭吧!” 老妇人很明白事,立即就出去了。临走时还说:“那我告诉外面的守卫,让他们先不要放人进来打扰王妃,您二位好好商量事情。” 她出去之后,慕长离扯起谢必安的袖子,好言好语地同他商量:“借我点阴兵呗!” 谢必安拿眼睛斜她,“方才说了那么多大话,还以为你当真有法子,合着是打起了阴兵的主意。” “我是有法子啊!可我的法子那就是地府啊!”慕长离说得理所当然,“我是灵主,身为灵主,我要是事事依靠阳世,那岂不是太丢地府的脸了!你说是不是?” 谢必安一向拿她没有办法,“是,你说是就是。” “那你借不借?” 谢必安十分无奈,“你都说了你是灵主,灵主开口,那怎么能算借。 只能算是正常调遣,毕竟整个地府都是你的。” “不不不!”慕长离不认,“我没那么大本事,叫我一声灵主也是地府给我面子,我不能得寸进尺。”她一边说一边笑,“但跟你倒是可以进尺一些,毕竟咱们交情深嘛!” 她冲着谢必安揖手,“多谢七爷借我阴兵,那飞鸢城的事就交给七爷啦!” 谢必安点点头,“放心就是,你想要的,我一定替你守好。 毕竟还得报你那地参之恩。 托你的福,我渡给你的那些灵力不但全补了回来,还多了三倍。” 慕长离可开心了,“我就知道那地参一定有用!要不然帝君老头儿也不至于当个宝贝似的捂了万年,还整了只蛤蟆在那儿守着。 不过他没有为难蛤蟆吧?” 谢必安摇头,“没有,毕竟他自己也喝了半碗,哪有脸为难别人。” “那我就放心了。说起来小蛤蟆也是我的好朋友,帝君要真敢把它怎么着,我一定打上他的大殿,把他的胡子全给烧了!” 谢必安失笑,“放火有瘾是不你?” “放火来的快啊!效果好。”慕长离乐呵呵地吃饭,然后跟谢必安说,“姜叔那边应该也快完事了,一会儿我去营里转转,再了解一下这边的情况。 毕竟都是萧云州的兵,我多少也得上点儿心。 这些兵目前看起来对他还是挺忠心的,就是不知道这种忠心是出于他本人,还是出于他是南盛国的皇子、南盛国的将军。” 谢必安皱皱眉,问她:“有心想反了南盛?” 慕长离摇头,“那倒也不是,只是凡事都要做两手准备。 如果南盛国老皇帝不作妖,不太懦弱,不把什么事情都甩给萧云州,自己只坐享其成。 那替他攻打几座城池也不是难事。 可如果他自己不努力,只想等着吃现成的,那我们凭什么喂他这口饭吃? 又不该他不欠他的,甚至算起来跟他还是有仇的。 总不能一味的让他占便宜,那也太亏了。 这西关要是没有萧云州,早在十几年前就被凌江国给打没了。 这些年贺家又一直在暗中扣着西关的粮草和军饷,敢说老皇帝不知道? 他心知肚明,但是他没管。” 谢必安想了想,说:“可能也是管不了。不是说南盛这位国君,当初就是靠着贺家坐上的皇位么!” “所以他就打算一辈子听贺家的了?”慕长离冷笑一声,“他可真能拿江山开玩笑。 是,现在打算摆脱贺家了。 但有一说一,当初你承了人家的情,就得做好当人家傀儡的心理准备。 中途翻脸跑路可不是什么美好品德。 由此可见,这老皇帝不是一个有契约精神的人,人品不太行。 再者,你想翻脸,你得自己有本事翻脸。 这么些年了,自己什么能耐没有,连点子亲兵都不养,全指望着远在西关的九儿子。 可这九儿子是跟他关系很好的儿子吗? 是承过他的养育之恩,必须得报答他的儿子吗? 不是哦! 九儿子是他的弃子,是四岁不到就被他从京城赶出来,扔到西关自生自灭的弃子。 要不是这个儿子自己争气,早就死在西关了。 所以你说,这样一个儿子,凭什么在自己强大之后,非得去管那个蠢爹?” 慕长离说起老皇帝,简直一肚子火。 “我跟你说过腊月里西关那场大仗吧?就是琼华战死的那场大仗。” 谢必安点点头,“说过。” “那你一定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场大仗。”慕长离叹气,“原本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萧云州这十几年把西关治理得非常好,西关全是精兵强将,个个都是经历过生死、手底下有真本事、且能以一敌十的。 凌江国跟他打了十几年,从来没在他手底下讨到过任何好处。 甚至打到后来,西关对凌江国完全是单方面的虐杀,凌江国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这样的西关军,即使萧云州不在这边,凌江国也绝对没有可乘之机。 但是一切都毁在了老皇帝手里!谢必安你知道吗?西关损兵折将,一切起因都是在凤歌城里安逸得每天都在打瞌睡的老皇帝手里!” 慕长离越说越恨,“他妈的,他吃饱了撑的派麒麟卫到西关来暗访。 访就访吧!萧云州也没拦着。 但是他们脑残到在皇宫里画出了西关的布防图! 老皇帝就跟个神经病一样,把这一切当成个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那麒麟卫也跟个傻叉似的,越说越来劲儿,说到最后干脆动手开始画。 画的那叫一个仔细啊!把西关的布防细节都给画出来了。 嗯,不只布防,兵阵也给画了一遍。 知道他本意是跟老皇帝炫耀一下萧云州有多厉害。 老皇帝的本意也是愿意听自己儿子有多厉害。 可是没想到绘制出来的布防和兵阵图,被有心之人看到了。 嗯,又或者是说的时候就被人听到了,反正西关布防泄漏,给了有心之人可乘之机。 西关的布防和布阵,传到了远在东关的贺大将军那里。 说起来,这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那贺大将军用这一年的时间,伙同凌江国摆了西关一道。 趁着萧云州不在西关,凌江国直接集结了全国的兵力攻打西关。 最后就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你说,这种皇帝是不是挺恶心人的? 还有,你觉得他当真是为了自己那野蛮生长自学成才的儿子而骄傲吗? 屁! 他就是觉得他这个儿子牛逼了,他可以借着这个儿子的力跟贺家对抗了。 他哪里是爱儿子,他就是拿这个儿子当自己翻身的工具。 他心里从来都只有他自己,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死活!” 慕长离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反正我就是烦他!” ------------ 第490章 也曾是我们的人间 谢必安也觉得这南盛皇帝确实有点儿不好评说。 这不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么! 对贺家是卸磨要杀驴,对萧云州就纯纯是利用。 为了一己私利,可以放弃尊严讨好这个弃子。 可以想象,当初他可能就是这么讨好贺家的。 历史在重演,好在现在被利用的人足够清醒。 当然,对于他来说,老皇帝是好人是坏人都无所谓。 他只看慕长离一个人。 慕长离想要做什么,他就帮着慕长离去做什么。 无论对错,也无论难度。 哪怕慕长离说她现在要打上天界,他都可以不问缘由,义无反顾地跟她走。 午膳用完,慕长离去巡视大营了。 她与齐安的约定要从明日开始,谢必安今晚回地府去调阴兵,立即接管飞鸢城。 有阴兵驻守,那是任何人想进攻飞鸢城都不可能的。 阴兵会在飞鸢城外界开启一圈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任何想来犯之人都过不了那屏障。 硬闯者,将被屏障吸收,直接吸入地府。 勾魂殿也会有所准备,随时准备接收那些硬闯进来的魂魄。 当然,这些事情西关军全然不知。 但好在他们懂得坚决服从,这一点真是难能可贵。 大营里已经在练兵了,慕长离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兵练得真是不错。 萧云州带出来的兵无可挑剔,只是她有点跃跃欲试,想试试西关这边的阵法。 她将自己的想法跟齐安表达了一番,齐安觉得这王妃也太虎了,真是啥事儿都敢干啊! 但他还是答应了慕长离的要求,只是跟将士们说了一下,让他们别动真格的,可别把王妃给伤着。 将士们明白,就是陪王妃玩玩儿,王妃性格外向,闲不住。 于是两伙人,一伙西关军,一伙慕长离跟谢必安,玩儿起来了。 西关军这边用的阵法多数是萧云州自创的,还有一些早年留下来的经过他改良过的。 慕长离的说法是一个一个来,把这边的阵法都摆一下,她想过过招儿。 但将士们想的是:一个一个来还不得累死你! 最多三个阵,我们还得放水,要不然你俩就得交待在这儿。 但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事情似乎跟他们想的不太一样了。 首先,慕长离跟谢必安二人的进场速度就快到让他们根本就看不清楚。 这俩人就跟瞬移似的,忽然就从原地消失,又忽然在阵中间出来。 这一下就把将士们给吓了一跳。 原本打算放水的,这下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待。 特别是慕长离还说:“九殿下给我布置了任务,让我检查下你们这几个月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所以都把真本事拿出来吧!要不然我回去告状,可有你们苦果子吃。” 齐安心说你可真是不嫌事儿大,这万一要是把你伤着,别说苦果子,我们可能得挨板子。 但事实证明,板子肯定是挨不着,果子肯定是能吃着的。 慕长离跟谢必安二人穿梭在阵法当中,任凭将士们如何变幻阵法,也伤不到他们分毫。 反倒是阵法变动的速度被他二人带动得越来越快,直到最后眼花缭乱,将士们应接不暇。 慕长离对此有些不满:“反应不够快略显蠢笨。你们不要觉得这种阵法对上的是敌人上万大军,不需要追求太快的速度和太复杂的应变。 万一对方军中有隐藏的高手呢?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啊兄弟们! 你们得把速度和反应都提升上来,才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这里不行,这里有漏洞!那个高个儿的兄弟,你总往外挑枪干什么?你要上天啊? 把枪尖往下压!对,压到最底下。 那位胖兄弟,你不要一意的往前冲,配合你左手边的兄弟转出一道弧线来。 这里,这里有一个缺口,虽然无伤大雅,但还是那句话,万一对方有高手,这一点小缺口就能要了你们的性命。 对,就按我说的,将范围缩小半步,这样很好。 又换新阵法了?嗯,这个阵法不错,比刚那个高明许多。 只是对阵眼的保护不够,容易崩塌。 所有人向右边靠拢,对,枪尖向右,保护阵眼。” 慕长离就这样,一个阵一个阵挑毛病。谢必安配合着她对大阵进行攻击,充分让将士们意识到什么叫“万一对方军中有高手”。 谢必安就是这个高手,几轮下来,将士们满头大汗。 不是累的,是吓的。 因为他们意识到,这种“高手”是真实存在的,一旦遇上,很难活命。 毕竟谢必安是假打,可上了战场就是真打了。 将士们从最开始的漫不经心变成了现在的虚心学习。 如此一连将近两个时辰,慕长离终于满意地停了下来。 她跟谢必安退出大阵,面不改色气不喘,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经历过一样。 可是西关军累懵了,所有人都扔了兵器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慕长离看得直乐,“累了吧?也不知道是谁最开始还想放我的水。 我这也就是对上你们,但凡是凌江国的兵,早把他们都捏死了。” 齐安也跟着坐到地上了,怎么说呢!腿有点软。 他仰着头,一脸崇拜地看向慕长离,比从前看萧云州还要崇拜。 “王妃,末将现在有点明白,您为什么能无声无息弄走三座城池的粮食了。 您是真有本事啊! 末将多嘴问一句,您当初跟九殿下成亲,他真的是自愿的吗? 会不会是您把他给打服了,逼着他成的亲?” 这位王妃强的就如同一位悍匪啊! 九殿下该不会是被逼的吧? 慕长离“切”了一声,“我可没打过他,反倒是他,死皮赖脸求着我嫁给他。” 齐安:“真的?”有点儿不信呢?九殿下也不是那个性格啊! 慕长离撇撇嘴,“唉!西关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谁也想不到他还有那样一面吧? 但我可没有说谎哦,不信以后你们见到他可以问问,是不是他死求着我嫁给他的。” 慕长离走了,说去看看姜叔,如果都治完了就赶紧收拾行李走人,京城还一堆事儿呢! 齐安苦苦哀求她多留些日子,但是慕长离不放心京城。 “你们家九殿下正在谋划贺家,一来是为了给你们报仇,二来是为了瓦解贺家政权。 这件事情非常关键,我必须得回去盯着,嗯,算是助他一臂之力吧! 不过你们放心,早晚我跟九殿下都是要一起回来的。 毕竟还有座飞鸢城呢!那可是我的地盘。” 对于慕长离把飞鸢城归为她的地盘这件事,齐安以及一众将士们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毕竟他们确实什么都没干,之所以能这么轻易的拿下飞鸢城,主要是因为慕长离提前放了一把火,烧死了里面所有的将士。 所以在他们心里,飞鸢城确实是属于慕长离的,没有争议。 慕长离去看鬼医了,伤兵的治疗一切顺利,还有十几个人就能全部治好。 其它轻伤者他也给留了伤药,甚至还教给大营里的军医几个方子,让他们可以有效应对今后的突发状况。 军医们已经改口跟鬼医叫起师父,慕长离瞅着鬼医表面上抗拒,但实际上却受用得很。 治伤的时候嘴角都是往上翘着的。 她跟谢必安说:“姜叔似乎很享受人间烟火。” 谢必安笑笑,“怎能不享受呢!毕竟这人间,曾经也是我们的人间。” 当天晚上,慕长离见了墨尘…… ------------ 第491章 回京 对于慕长离要见墨尘这件事情,齐安是完全想不通的。 毕竟在他看来,慕长离跟银沙城衙门的主簿八竿子打不着。 但慕长离精准地提起墨尘这个人,还说出了他的职位,齐安就觉得有可能是九殿下有什么话要带给墨尘。 可是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跟府尹说呢? 找一个主簿干什么? 墨尘到时,慕长离退了帐内所有将士,包括齐安。 只留了谢必安一人在身边。 墨尘对于京里的人找上自己,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但他没想到慕长离能来得这么快。 慕长离也不和他兜圈子,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们见到琼华了。” 墨尘看向她的目光中生出几许期待,可是很快这种期待就褪了下去。 他说:“您是九殿下的王妃,如今能找上我,可见琼华并没有成功。 她现在应该是……灰飞烟灭了吧?” 慕长离却摇了头,“并没有。” “那是九殿下配合她完成了幽兰曲?” “也没有。” “那……” “是我们用幽兰曲全卷,将她重新送入了曲中。当然,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墨尘大惊,“你们有幽兰曲全卷?怎么可能。幽兰曲的全卷早就失传了。” 慕长离摇摇头,“你不知道的事情,不代表别人也不知道。 你没有的东西,不代表别人也没有。 墨尘,我今日不是来与你说这些事情的,而是要取走你脑中关于幽兰曲的记忆。 上古之曲,有勾魂摄魄之力,再继续流传于世间,不妥。” 墨尘点点头,“我明白。所以这么些年我从来也没有动用过幽兰曲,仅此一次。 可是……”他一脸茫然,“你们要如何取走我脑中关于幽兰曲的记忆呢?” 慕长离笑笑,“那就是我的事了,你无需多问。 墨尘,闭上眼睛吧!我保证不伤及你其它记忆,包括琼华这个人的记忆也会为你保留。 但你今后只会记得她是死在西关的战场上,再无其它。 闭上眼睛,别害怕,不疼。” 墨尘听了她的话,闭上了眼睛。 慕长离亲自出手,一道白光打入墨尘眉心,转了几圈,从里面勾出一缕轻烟来。 谢必安挥了挥手,将那缕轻烟挥散。 墨尘再睁开眼时,眼中便已是一片茫然。 “我这是在哪里?你们又是谁?”他想了一会儿,恍然,“哦,对了,你是西疆王妃,叫我过来是问我关于府衙那边的情况。那我这就与你说说……” 次日,慕长离带着鬼医离开西关大营,离开银沙城。 直到三人走出西关军的视线范围,谢必安才开了路引,直通黄泉。 再入地府,慕长离主动提及姜家的事。 她跟鬼医说:“我已经让大理寺去查姜家,但因为姜叔你过世距今已有两千多年,所以要查你的家族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查着的。” 鬼医摆了摆手,“我知道,也都明白。 其实灵主不用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我也就是一个念想,找不找得到都无所谓。 过去两千年了,就算找到了,他们跟我也没有多少关系。 那点血脉早就不知道在第几代的时候断掉了,现在的姜家跟我少时候的姜家,根本就是两回事。 所以找得到就找,找不到就不用费那个事。 此番能跟着灵主到阳世间做事,接触了许多阳世间的人,我已知足,多谢灵主成全。” 谢必安送慕长离回了西疆王府,凤歌城与西关隔着千里万里,但对于地府来说,却没有丝毫距离感。 慕长离将地府做为一个媒介来回穿行,十分方便。 但是很可惜,这种事情带不了任何活人,只有她自己能做。 再回西疆王府时,正赶上晌午。 萧云州去了衙门,芙蓉在小厨房做饭。 慕长离出现在屋里时,屋里没人。 她推门出去,顺着饭菜味儿找到了小厨房。 芙蓉见了她一愣,然后就道:“九殿下可真神了,今早他走时说让咱们备着点午膳,说他感觉二小姐您今天会回来,没想到还真回来了!” 慕长离挑眉,“那他感觉的还挺准。” “可不是么!实在太准了。不过小姐,您这是去哪儿了?” 慕长离想了想,说:“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芙蓉:“……”这话说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吗? 但她懂事地没有再问,只跟慕长离道:“那我让芸香先给小姐备水沐浴,小姐再换身衣裳。这边饭菜也快好了,正好吃饭。” 慕长离回屋沐浴去了。 芸香跟小果子很开心她能回来,俩人坐在屏风外面一直在跟慕长离说话。 直到慕长离洗完,穿好了干净衣裳,芸香这才又说:“二小姐天天在家咱们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这冷不丁好几日不在,总觉得府里冷冷清清没了生气。 就连三少爷都说府里没意思了。” 午膳用完,慕长离补了一觉。 这一觉睡下,一会儿梦着西关军打仗,一会儿又梦着琼华在幽兰曲里的幸福生活。 但最多的还是梦着西关大营里的烤羊排,那边的羊肉确实比京城的好吃啊! 再醒来,是因为感觉有人在捏自己的鼻子。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就看到萧云州坐在榻边,正带着笑意看着她。 她一下就想到在西关说是萧云州苦苦哀求她嫁给他时,齐安那个难以置信的眼神。 她一下就坐起来了,一脸好奇地问萧云州:“你在西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云州没明白,“怎么说?” “就是问你在西关的时候,是严肃多一些,还是能跟将士说说笑笑在一起的那种将军?” 萧云州想都没想就答:“自然是严肃多一些的。” “为什么?”她问,“是你生来不爱笑,还是说故意装得严肃,为了震慑三军?” “都有。”他说,“两种原因都有。再者,我确实不是那种喜欢与人说笑成一片的性格,要不是为了带兵,其实我更愿意自己一个人待着。” 他努力回想过去那十几年在西关的生活,然后告诉慕长离:“要不是回京之后遇着了你,我甚至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迎娶一位妻子。 我曾一度认为那样的事情与我是不挨边的。” 慕长离觉得特别有意思,“你知道吗?齐安问我是不是我把你打服了,你才娶的我。” 他挑眉,“你怎么说?” “我说,是你死皮赖脸求着我嫁给你的,我勉为其难同意了。” 他失笑,“齐安不会信的。” “确实不信!甚至觉得我是个骗子。但是萧云州,你说当初是不是你死皮赖脸求我的?” 萧云州仔细回想,然后点了点头,“嗯,确实是。” “你能承认就好,真怕你为了面子不肯承认事实。” “怎么会。”萧云州揉了揉她的头,“我永远都记得是在我苦苦哀求,又设计哄骗之下,最厉害的慕家二小姐才答应嫁给我的。我很感激当初的自己能想出那样的计策,也很感激慕家二小姐没有拆穿我的计策,愿意嫁过来。” 慕长离嘿嘿地笑,笑得一脸奸诈,“所以咱们应该属于是合作很愉快的那种伙伴吧? 所以我在西关无论做了什么,你都不会跟我生气对吧?” 萧云州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 第492章 三十万兵权 慕长离在屋里点了炭火,炭火上放了个网子,然后把窗户打开,开始围炉煮茶。 一边煮一边给萧云州讲她在西关的事迹。 萧云州听得一愣一愣的。 也终于明白那种不好的预感来自何处了—— “你把飞鸢城给收了?” “嗯。但是你别急,我知道你当初一直没打飞鸢城是因为什么,所以我做了另一番安排。” 她又把自己对飞鸢的部署也说了一番,说完萧云州就放心了。 “要是这样,我觉得青石城跟明月城也应该安排一下。” “慢慢来嘛!收得多了容易被南盛发现。 咱们得一点一点的,像耗子搬家一样,一点点的扩大地盘。 反正我是不想把那三座城归到南盛名下,我也不想未来你去做南盛的皇帝。 你要是执意站在南盛这边,那未来那三座城就是我的私人财产。 你做你的南盛皇帝,我去做我的飞鸢女王。 嗯,我觉得飞鸢城的名字取得还是不错的,很好听,将来当国名也不错。 你觉得呢?” 萧云州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不错,那咱们就把飞鸢二字定为未来的国名吧! 至于你说的什么南盛国君,我也不稀罕。 我从未想过接手南盛,之所以肯回来,也是为了当年黎家的案子。 现在还有你们慕家跟荣家的事,等这些全都查完,咱们就回西关去。” 慕长离很高兴,“对,回西关!毕竟我爱吃西关的羊肉!这破京城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吃晚膳的时候,慕元青也回来了。 他今日回得晚了些,因为又去了贺府一趟。 萧云州说:“他现在是贺府常客,几乎每日都去。打着查案的名头,把贺府从里到外都逛了一遍。已经缠着我讲了好几天的贺府布局,实在闹得慌。” 慕元青不干了,“姐夫怎么能觉得我闹得慌呢?难道你不想知道贺府的情况吗? 现在有这样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我多去看几次,回来说给你听,咱们有备无患啊!” “哪来的患?”慕长离也不明白,“何况那贺府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九殿下都烂熟于心了。你还能给他什么新鲜的情报? 对了,贺府我也烂熟于心,要不你跟我说说,我听听看有没有新鲜玩意。” 慕元青一副捉到奸的表情——“我懂了!你俩背着我逛园子去了!” 慕长离真受不了他这个样儿,“你别把逛园子说得像是逛窑子行吗?你那是什么表情啊?你最近是不是又喝花酒了?我可告诉你慕元青,你要是再给我去喝花酒,我就把你退货回长宁侯府,让你那个爹弄死你!” 慕元青举手发誓,“我绝对没去喝花酒!我跟以前喝花酒的那些人都断交了。 可是刚刚我真的看到你俩身上闪烁着奸情的光!” 萧云州轻咳两声,“说什么呢?我跟你姐是合法夫妻,无论我们一起做什么,都算不上奸情二字。” 慕长离:“……” 你不如不加这一句。 慕元青十分挫败,“还以为我天天去贺府能给你们些帮助,可惜是多此一举了。 这真不是我不上进,我其实挺上进的,奈何你俩太强了,强到我怎么上进都不够看。 人生啊!真是悲哀。” 芙蓉赶紧鼓励他:“三少爷不要这么想,奴婢觉得您只要持续的上进,总会有收获的。” 慕元青把一个盒子给慕长离推了过去,“上进的事,以后再说吧!这是这些日子从贺家赚来的银子,他们那管家一口气买了半个月的符,除了老夫人大夫人和大小姐之外,还给所有的庶子庶女以及几个得宠的小妾也买了符。 还有二皇子那边,也给买了很多符。 包括贺府那些护院和暗卫,可能觉得培养他们也花了不少银子,死了可惜。 便也买了一些。 这笔收入真是相当可观啊!贺家还是有钱。” 慕长离对此很满意,她把盒子抱到自己身边,跟萧云州说:“这个不能算大理寺的。” 萧云州点头,“那是自然,这些都是你的。”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大理寺是朝廷的大理寺,我们没有义务替大理寺赚银子。”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慕长离十分欣慰,“主子的钱都赚完了,那么接下来我想赚点下人的钱。贺府还有那么多下人呢!是不是不赚白不赚?” 慕元青赶紧道:“那你可真是想多了!那贺管家可抠门儿了,这些银子都是我连蒙带唬才说服他买下的,你还指望他给下人们买? 他会觉得有给下人买符花的银子,不如直接换一批下人。 就咱们开的这个价,都够他们换几十批下人了。” “卖给下人的就不能这么贵了啊!而且也不能是符,得是药。” “药?你还会配药?”慕元青再次感叹,“你就是个假的!我们慕家没你这么多才多艺的人,我爹生不出来你这么优秀的种。” “我可能是随我娘了。” “那慕倾云怎么没随呢?” “她随爹了。” “……有道理!” 慕长离继续:“明天你再去一趟贺府,你会发现有下人也中招了。然后你就跟贺府的管家说,如果下人不防备着些,接二连三的都会中招,包括他。 到时候可就真没人管贺家了。 我给你一副方子,你临走之前到医馆去抓几副药。 把这几副药灌给贺府的下人,那些下人就会有好转。 管家要是问为什么下人吃药好使,你就说那脏东西是冲着主子去的,下人就是捎带脚受了牵连,所以用药管用。 如此,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药卖给他。 他再抠门,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命也给搭里去。 而且你跟他说,一旦贺府所有人都倒下,那这座府邸就相当于彻底完蛋了。 到时候什么人都可以随便出入贺府,因为没人拦着啊! 朝廷是不可能派官差守着贺府的,毕竟贺家人也不能愿意让朝廷的人随意出入。 你这么一说,那管家就懂了,肯定能买你的药。” 慕元青冲着她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在骗钱这方面,你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所以咱们现阶段就还是以骗钱为主呗? 啥时候进入下一个阶段? 下一个阶段你们想怎么干,能不能稍微给我透露一下?” 慕长离看了眼萧云州,“你说说吧!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萧云州想了想,道:“下一步的打算是直接说出我的最终目的!但肯定不是我说了就能成。所以在我说了之后,还需要有几个阶段,希望王妃能帮忙。” “说说看。” 萧云州道:“我打算要走东关三十万兵马! 但这件事不是我提出的,而是那些在贺府闹事的鬼魂提出来的。 我会在朝堂上说,那些鬼魂生前之所以受到贺家的迫害,皆是因为贺家有权有势。 在手握八十万大军的情况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为所欲为,根本不管百姓死活。 所以鬼魂们提出条件,想要他们放过贺家人,远在东关的贺大将军就必须交出部分兵权,方能解那些鬼魂心头之恨。” “嘶!”慕元青倒吸一口冷气,“姐夫,你这个胃口是不是大了些?” ------------ 第493章 我站诡案这边 萧云州觉得不大。 “想要瓦解贺家手中的权力,最重要的就是卸掉贺烈风手里的兵权。 虽然这件事情不一定能成,但总要试上一试。” 慕长离却不认同他的说法:“怎么就不一定能成呢?这事情既然做了,就必须得成。 谁谋不成这个事谁就是孙子!” 芙蓉有点儿害怕,“这么快就跟贺家直接对上了吗?殿下,二小姐,你们真的准备好了吗?要不要再仔细想想?再好好谋划谋划?” 慕长离“咦”了一声,“这不是谋划的挺仔细了么!想的也挺仔细的啊! 环环相扣,一点儿缝都没给那贺烈风留。 除非他根本不在意自己家人的性命,否则他没有不交军权的理由。 当然,那种为了权势、为了让自己在南盛国一家独大,都能通敌迫害自家的畜生,他真有可能不在意自己家人的死活。” “那怎么办?”慕元青开始发愁了,“那咱们岂不是白折腾了?” “怎么可能白折腾。”慕长离拍拍桌上的盒子,“这不是有这么多银子么!” “这点银子对于贺家来说九牛一毛!”慕元青提醒她,“那可是贺家,他们家的钱怕是比皇宫里的国库还要多。” “我知道啊!”慕长离点点头,“贺府那个地下库房我都看到了,的确很多钱。 但现在还不是动那些银子的时候。” 慕元青来劲儿了,“所以你真的打过那些银子的主意?” 慕长离实话实说:“打过。而且已经想好了,就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前,把那些银子一次性都弄走。到时候也赖到诡案上,让贺家吃个哑巴亏。 不过话又说回来,刚刚的问题是如果贺大将军不想要家人的命了,那怎么办! 也好办!他都不想要了,那我们为什么还要? 直接病死就算完了,反正贺家人人手握十数条人命,连他们家那位年仅十三岁的庶子手里都不干净,咱们还有什么可客气的。” 慕元青懂了,“他给兵权,贺家人就能继续活着。 他不给兵权,贺家人就全死。” 慕长离提醒他:“不只贺府里的贺家人,还有二皇子呢! 我觉得那贺大将军可以不在意任何人,都不会不在意二皇子。” 慕元青眯了眯眼,这几日他姐夫给他讲了一些事情,那些事情在他脑子里无限扩张,已经能扩张成一出大戏了。 “就这么办吧!”他拍拍桌子,“要么贺家人死!要么贺大将军交出三十万兵权。 反正这件事情必须得有个结果。” 芙蓉想了想,问道:“那为什么不干脆多要点?五十万?或者全部兵权?” 慕长离翻了个白眼,“三十万能要到手就不错了,还五十万,还全部。 如果真那么容易,贺家也不至于成为老皇帝的心头大患。” 她说完,又看向萧云州,“后续需要我如何帮你?” 萧云州说出自己的打算:“这件事情之所以能成,皆是因为有诡案参与其中。 那么后续的一切事情就都要往诡案上扯。 只有用诡案来震慑,才能让人心生敬畏,同时也产生畏惧。 京中有不少贺家的党羽,只要我提出三十万兵权的事,他们势必要在朝中闹翻天。 这种时候,就需要诡案再给些震慑。” 慕长离懂了,“放心,这个兵权如果不交,不但贺家要死绝,就连整个凤歌城都要跟着完蛋。 特别是那些帮着贺家说话的人,最先完蛋的就是他们家。 诡案嘛!谁能控制得住呢! 大理寺已经审得很明白了,也替鬼魂们提出了诉求。 是你们自己不答应,贺大将军也不答应。 所以鬼魂的愤怒就要由大家一起来承受。 受得住就受着,受不住就去死,没人心疼他们。” …… 次日,萧云州跟慕元青兵分两路。 他上朝了,慕元青起大早就去贺府了。 萧云州在朝堂上提出要贺烈风手里的三十万兵权。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连老皇帝都震惊了。 他小声问苏九:“朕没听错吧?老九说要卸掉贺烈风手中三十万兵权?” 苏九点点头,“是这么个话。但不是九殿下说的,他只是传达。 真正说这件事的,是在贺府闹腾着的那些个鬼魂。 人家生前被贺家人欺负,最后死掉,现在就是要疯狂报复,哪痛戳哪。 贺家不是在意兵权么!那鬼魂就要他们的兵权。 鬼这个东西,谁能管得了呢!不给就闹,一闹就把贺家人全都给闹倒了。” 老皇帝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些鬼魂的胃口也是有点大。 但是他心里痛快啊! 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这样痛快过! 但是朝中近一半的大臣不痛快了,这里边儿就包括慕江眠。 他皱着眉问萧云州:“当真是那些脏东西说的?” 萧云州回头看他:“要不然呢?长宁侯是不是以为想要那三十万兵权的人是本王? 你要这样想,本王也无所谓。反正现如今病得要死的是贺家人,你也知道本王跟贺家的关系,本王是不会在意贺家人的死活的。” 有人提出抗议:“九殿下为何不在乎?你可是大理寺卿,贺家的案子你既然接手了,就有义务查清此案保住贺家老小的性命!” 萧云州点点头,“对啊!本王就是本着这样的原则去查的,刚刚本王说的,就是查案查出来的结果。” 那人被堵得哑口无言。 这还怎么说? 人家查了,查的结果也说了,可是……可是他们接受不了啊! 有人觉得萧云州这是在危言耸听,根本没有什么诡案,就是他想要贺家的兵权。 于是把这话说了出来,还大声道:“臣就不信贺家真的遭遇了诡案! 只是家里人病了而已,有可能是时疫,时疫也会让一家子人全生病的!” 这话一出,凤歌府尹高鸣首先有了反应——“哎呀!要当真是时疫的话,那得赶紧把贺家人都运出城去,千万不能让他们再在城里住着了。要不然整个凤歌城都得完蛋!” 礼部尚书叶北玉也开了口,说道:“史书上有记载南盛经历过的几次时疫,每次都十分惨烈。我记得有一次也是发生在京城,那一回半个京城的人都死没了,连宫里都死了很多人。 有一次上朝的时候,有位大臣染了时疫却不自知,带病上朝,结果半个朝堂都被他传染。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千万要谨慎对待啊!”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皇上,“皇上,时疫万万轻视不得,我们得记住历史的教训!” 萧云州眯了眯眼,也点头道:“本王这几日都去过贺府,听说朝中有几位大人也去过贺府探望。这……唉,如今大家都在朝堂上,怕是……” “别说了!不会是时疫的!”立即有人替先前那人改了口,“绝对不会是时疫,毕竟贺家的很多下人都没事。这件事情应该还是与诡案有关,我站诡案!” 这一带动,所有人都觉得比起时疫,现在还是站诡案比较好一些。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站诡案,就不得不正视那三十万兵权之事。 有人念叨出声:“那些鬼魂的胃口也太大了,这件事情当真不能再商量商量吗?” 立即有人附和:“对对,九殿下能不能再跟他们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少要点儿?” ------------ 第494章 自求多福吧 对于这个提议,萧云州答应了。 这是人们始料未及的。 但总归还是松了口气。 能同意去商量商量就行,这玩意就跟买东西似的,总不能一口价要出来,连个讲价的空间都没有,那是不对劲的。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他们也得商量一下,贺家现如今面临这样的事情,那远在东关的贺大将军可还不知道呢!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得告知贺大将军一声,让他提前有个准备。 有巴结心过重的人、以及跟贺家捆绑过深的人,散了朝之后都开始做准备了。 比如说慕江眠,回去之后立即就往东关飞鸽传书,将京中之事说给贺大将军听。 他并不认为贺府是在闹诡案,反而更倾向于是被人下毒。 至于为何太医院的太医和外面请来的大夫都诊不出下毒,只能有两种可能。 一是用的毒十分高明,超出了这些太医和大夫们的认知。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所有医者都被收买了! 他将这种分析也说给了贺大将军,其中还特别强调了二皇子的事。 他其实并不担心贺大将军会放弃贺府,但是他担心贺大将军会放弃二皇子。 贺府那些人没什么用,但二皇子对他来说就太有用了。 推二皇子上位,是一种名正言顺的做法,甚至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不改朝换代。 可一旦二皇子这条路走不通,慕江眠相信,以贺大将军的性子,以及这么些年的准备,他完全不在意谋反逼宫,跟皇族开战。 等到那时候,上位的就绝不可能是二皇子了。 首先贺烈风就会自己登基,过上些年月再将皇位传给他的儿子。 他可不是只有二皇子一个儿子,他的庶子多了去了。 京城有,东关也有。 这是慕江眠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因为一旦发生这种事情,慕倾云这步棋就彻底废了。 当然,除了慕江眠,还有很多人也往东关送了信。 一时间,凤歌城上方的信鸽都快跟地上的行人一样多了。 慕长离坐在渡灵轩的屋顶上抬头往天上看,时不时就问芙蓉一句:“会不会堵鸽子啊?” 芙蓉则道:“堵才好呢!最好挤下来几只,咱们也看看他们写的到底是什么内容。” 慕长离笑笑,“管他什么内容呢!对咱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眼下无外乎就是两种情况,一种是贺大将军六亲不认,不要贺家人,也不要二皇子,就要自己的兵权。那这事儿最终就会以贺家和二皇子全部丧命来结束。 一种是贺大将军舍不得自己的亲人,放出三十万兵权,那咱们就把兵权收了,把人救活。” 芙蓉问她:“小姐希望是哪种结果?” 慕长离说:“我自然希望是第二种。 因为如果他选择第二种,就说明京城的亲人是他的软肋。 或者说,京城的贺府里,还有他在乎的东西,不愿意被别人占去。 可如果他选了第一种,连自己的亲娘亲媳妇儿和亲生儿女都不要了,那只能说明这个人狠到了极点,京城已经没有什么人或事是他在意的了。 这样的人,不太好对付。” 芙蓉双手抱在一处,做祈祷状,“老天保佑,给那贺大将军留一点儿良知吧!” 慕长离笑笑,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 慕元青在贺府也有所收获,经过他夸张的渲染,果然成功地让贺管家害怕了。 巴巴地拿出银子跟他定了不少药材。 慕元青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一定少接触外人,那些上门来探望的,就别让进了。 贺府如今一个暗卫和护院都没有,万一进来个有心之人,你们防都防不住。 别指望大理寺保护贺府,一来大理寺也没多少人手,二来你们也不可能放心大理寺。 贺管家心说你说的对,确实不放心你们。就这几日你来来回回的在府里转悠,我都觉得你不怀好意没安好心。 可是慕元青的话还是给他提了醒。 确实,这些日子上门的人非常多,毕竟这是贺府,家里人病了,那些人就算走个过场也得来探望一下。 万一以后贺家人病好了,随口问起来都有谁来看过我们呀! 那没去过的岂不是要惹贺家人不高兴。 所以人来人往,确实又多又杂。 慕元青见他上了心,便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确实是为了你们贺家好。 这种时候最容易被有心之人钻空子,这个空子的钻法有可能你们都想不到。 比如说诡案这种事,万一有想要贺家命的人趁机再给加一把柴呢? 府里现有的脏东西都够你们一呛了,再送点儿外来的,那还活不活了? 所以,守好府门,无关人士不要让他们进来。” 贺管家彻底往心里去了,他觉得慕元青说得太有道理了。 他是贺府的管家,他可太知道这京城里有多少人恨贺家入骨。 别人不说,就说皇上,他就巴不得贺家人赶紧死。 所以说不定会有人趁机杀人灭口啊! 贺管家连连给慕元青作揖,感谢慕元青的提醒,并且问慕元青:“您做暗卫的买卖吗?” 慕元青一愣,“啥意思?” “意思就是我想出银子买一批暗卫临时看家护院。” 慕元青连连摆手,“不做不做。我又不是做生意的,我这都是破案的重要环节。 再说,我的暗卫你能放心用吗? 听我一句劝,这种时候别再往家里招人了,你能保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的暗卫,他没安着别的心思?” 两日后,萧云州又上朝了。 所有人都很紧张,都想听听萧云州跟鬼魂讲价的结果。 连老皇帝都紧张了,死抠着苏九的手背,都快把苏九的手背给抠出血来了。 他倒不怕这事儿谈不成,他主要是怕这事儿真给谈成了。 到时候三十万兵权变成十万,那对贺烈风来说不痛不痒的,岂不是白折腾了? 苏九知他心意,小声劝道:“放心,九殿下不会做赔本买卖的。您别抠我手了,再抠就出血了,该让别人看出来了。” 老皇帝这才松了手,然后忍不住开口问了句:“老九,你说说,贺府里的东西什么态度?” 萧云州看了他一眼,冷哼道:“算是被你们这些人给坑惨了!” 人们一听这话就愣了,“什么意思?什么叫被我们坑惨了?” 萧云州带着怒火道:“那些脏东西们生气了,说生前死后,都没听说过活人还能跟鬼讲价的。他们觉得咱们不够重视这件事情,也没有真正把他们的冤屈放在心上。 他们还说,生前被贺家人迫害,如果死后还不能替自己报仇,那岂不是白死了? 于是他们放话,即日起要为祸京城,让我们做好准备迎接他们的怒火!” 他说完,回头看了一眼这些朝臣,脸阴沉沉的。 “替贺家说话的、跟贺家一个鼻孔出气的,别怪本王没提醒你们,不行就离开京城避避,继续留在京城,之后的日子会变得十分艰难。 本王也没办法控制鬼魂要做什么,虽说本王身带煞气能镇一镇这京城太平。 但架不住有人找死,把那些好不容易被本王镇住的东西又给招惹出来。 要东关三十万兵权的事,就是那些脏东西惧怕本王身上的煞气开出的条件。 但是你们不同意,所以人家肯定玩儿命了! 很抱歉,脏东西一玩儿命,本王也没那个本事镇得住。 何况本王自认为也没有义务豁出去自己的性命替你们挡灾,毕竟无论是你们,还是坐在上首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跟本王都没有半分交情。 能替你们破几个诡案,本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再想多要,就是蹬鼻子上脸,没人愿意侍候。 本王言尽于此,后续的日子,诸位,自求多福吧!” ------------ 第495章 打击范围扩大 自这日起,京城果真变得更加不太平起来。 之前除了狐妖一案殃及全城之外,其余都是小范围的案子。 那些没有沾着诡案的人家,根本不知道所谓的诡案究竟代表着什么。 不知道,就不存在敬畏。 于是当天晚上,地府就给那些心中没有敬畏之人上了一课! …… 当夜,整个凤歌城都能听到鬼哭的声音。 凤歌城的大街上邪风四起,吹得家家户户的窗户纸都沙沙作响。 邪风伴着鬼哭,没逃过任何一个人的耳朵。 不管人们藏得多好,哪怕是把头蒙在了被子里,声音都能钻入他的耳朵。 不少官邸里的下人都说见着了鬼,吓得哇哇大叫。 还有许多官邸中发生了一些匪夷所思之事。 比如说有一位六品官员家中的小妾突然疯了,不顾外头的邪风和鬼哭,突然从房里跑了出来,站在院子里大声地喊:“七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害死的!是六姨娘给我的药!” 还有一位三品大官家中嫡子突然口吐白沫,然后就像鬼上身了一般唱起曲儿来,还做女子唱曲时的动作。最后看着家里人说:“若郎,这就是你的家人吗?你说你的家人不愿意接纳我,又说你不忍心与我分离,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彻底放下我。 你捂死了我,转头就娶了别的女子。 我就想来看看,究竟是你的家人容不下我,还是你本就想我死掉。” 他尖着嗓子说话,一边说一边往前走,走向他的爹娘,“是你们不接纳我吗? 如果是,你们就点点头,不要怕,我只是要你们的命而已,就像你们的儿子当初捂死我那般。 虽然难受,但是很快就死了,死了就不难受了。 如果不是,你们就摇摇头,我就只杀了你们的儿子,让他到下面去陪我。 若郎,你看我对你多好,死了都不忘记你。 咱们生生世世在一起,好不好?” 这嫡子的爹娘都快吓疯了,三品大人疯狂喊下人,但是下人来了能有什么用呢? 女鬼铁了心要他们的儿子偿命,要不然就让这两口子赔命。 能怎么办呢? 三品大人和夫人到底还是没能豁出去自己的性命救儿子,眼睁睁看着儿子倒在地上,然后一只厚垫子不知道怎么就自己飘了过来,死死捂到了儿子脸上。 下人壮着胆子去救,却被推出去老远,摔在地上起不来了。 终于,那嫡子死了,跟唱曲儿女子的死法一模一样。 夫人还没来得及哭呢!就听到屋子里忽然响起一个好听的女子的声音,对他们说:“子不教,父之过,所以,只死了他一个是不够的。 但是我会给你们机会,三日之内为我烧掉足够多的纸钱,让我在地府能过得安生,我就放过你们。 另外,我的祭日是腊月初七,记得每年的清明还有我的祭日当天,都要给我烧纸钱。 年年岁岁的烧,一次都不能落下。 否则我就要了你们全家的命! 至于你们死去的儿子,放心,到了地府我会找到他,他罪孽深重,自有审判。 知道他到地府之后过得一定不会好,我也就放心了。” 话音落,女子又唱起曲来。 从始至终没见到人,但声音是在场的人全都听见了的。 直到曲声越来越远,最后听不见了,夫人才颤着声说:“她已经走了吧?” 三品大人点点头,“听起来是已经走了。” 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扑到儿子尸体上放声痛哭,一边哭一边说娘亲一定会替你报仇。 她家男人比她冷静一些,听了这话立即就道:“住口!你说这样的话是想害死全家吗? 这种小畜生他死有余辜,赶紧找张席子卷一卷扔到外面去。 明日备棺抬出城外下葬,别放在家里再招那些脏东西进来。” 夫人不干,大声质问:“他可是你的儿子,你当真就一点都不心疼他吗?” 大人一个巴掌甩了过去:“他哪是我的儿子,他就是个讨债的鬼!刚才全家都差点被他给害死了! 你也别过后跟我来劲儿,真心疼你儿子,为何刚刚不替他去死?” 一句话,问得夫人哑口无言。 身边婆子上前劝她:“夫人,眼下最重要的是平息那女子的怨气。大少爷没了,但是您膝下还有二少爷,可不能再断了二少爷的前程啊!” 另一个丫鬟也上前来道:“那女子说要给她连烧三天的纸,明日一早奴婢就叫人出去买,咱们就在院子里烧,烧上三天三夜,求她放过咱们。” 夫人没有办法,只好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一眼儿子的尸体,竟也有些怨儿子惹出这等祸事来。 不但差点儿要了全家的命,今后还要年年给人烧纸,真是想想就晦气。 “就按老爷说的办吧!”她留下话,坐到里间,不再吱声了。 类似的事情,在很多官邸发生。 许多人家的小孩子一哭就是一整夜,还有大一点的孩子说看到了有人在面前走来走去。 京城人心惶惶,终于熬到天亮。 那些鬼哭的声音终于消停了。 所有人长出了一口气,这一夜折腾得他们身心疲惫,想睡一觉,又特别想找人说说昨天夜里的经历。 死了人的人家则是没了这个心情,纷纷派出下人到死人街去定棺木买纸钱。 没死人的人家早早开了府门,女人们互相之间走动起来,交流着昨夜的事情,也打听起京城其它门户都经历了些什么。 男人们要去上朝,这次早朝上得十分迫切,因为所有人都想知道昨夜那样的事情会持续多久,也所有人都想问问萧云州,是不是只有贺家交出兵权,事情就会平息。 但是很可惜,今儿萧云州没来上朝。 他原本就不爱上早朝,没事的时候根本不露面,谁都拿他没办法。 但今日不一样,有朝臣跪在朝堂上,苦苦哀求老皇帝宣九皇子上朝。 还有人请老皇帝让九皇子救救他们,因为再这样下去,京城可能就没有活人了。 老皇帝也听说昨夜的事了,因为宫里也在闹腾。 这个闹腾主要集中在福欢宫,贺嫔本来就病着,被这么一折腾,差点儿没了命。 直到现在太医院的太医还都在福欢宫守着呢!就怕她有个什么意外。 眼下看到这些朝臣一个个哭得也没个形象,他觉得纯是活该。 “听闻许多爱卿家里都死了人,死的不是媳妇就是儿女,而且死亡原因被鬼魂说得清楚明白。 朕倒是想问问你们,人家鬼魂说得有错吗?” 朝臣们一愣,有人下意识地就否认:“有错!我们家孩子从来没做过那样的事情! 他是枉死的,求皇上替他做主!” 一个人起了头,立即就有人跟着说类似的话,听得老皇帝阵阵冷笑。 苏九也听不下去了,开口道:“都这个节骨眼儿上了,诸位大人,还撒这个谎有意义吗? 皇上没心情追究你们家儿女做了什么,反正人都死了,不管做过什么也算是偿了命了。 但你们要是一再的搁朝堂上矢口否认,可得千万小心鬼魂生气,晚上再找你们出气去!” 苏九的话,成功地让下方朝臣闭上了嘴巴,再也不敢喊冤了…… ------------ 第496章 秦庄仪的手也不干净 老皇帝冷眼看着下方众人,觉得特别过瘾,但同时也觉得特别悲哀。 这就是他的臣子,一多半都站在贺家那一边,剩下的一小部分里,还有一些人是中立的。 真正可以视为心腹的,没几个人。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到了这个时候依然没能成功地培养出自己的人来,是他的失败。 他知道,有些事也不能怪贺家太强势,只能说是他自己太弱势。 人一旦弱,下场就是任人欺凌。 但凡他有他九儿子这样的底气,那下方所有人都将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惜,他不行。 但他气人行啊! 老皇帝忽然笑了起来,对着下方众臣说:“都起来吧!没事儿别搁地上跪着,怪凉的。 至于你们的家人有罪没罪,朕可管不着。你们要觉得没罪,你们要觉得冤枉,那今天晚上再有鬼魂登门闹腾,你们就跟鬼魂干一架。 说到底这个罪是鬼魂给你们定的,跟朕没关系,朕管不着,凤歌府也管不着。 至于前面说的让九皇子救你们,呵,朕就想问问,凭什么啊? 你们自己招灾惹祸,凭什么让朕的九儿子去救? 你们平时都没把朕放在眼里,你们眼里心里就只有你们的贺大将军,现在哪来的脸求朕的儿子救你们的命?你们跟人家有交情吗? 别觉得他顶个大理寺卿的职位,就理所应当管着你们。 朕就这么跟你们说,那大理寺卿他说卸任就卸任,都不带半点犹豫的。 人家根本不稀罕,甚至连京城都不稀罕,你们求人家什么呢? 其实要说身上带煞适合镇压妖邪,朕倒觉得贺大将军也可以。 不如请贺大将军回京,替你们镇一镇。 就是现在往东关送信让他回来,等他到了京城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这几个月就辛苦诸位忍一忍。 能忍过去,那贺大将军就帮得了你们。 忍不过去,那只能说你们命不好。呵,死了活该!” 老皇帝已经把话说得又直接又难听了,就差当众指着鼻子骂他们。 这些朝臣心里也明白,老皇帝一直对他们站在贺大将军这一边耿耿于怀。 所以现在这个事非常的尴尬,老皇帝不愿意管,九皇子也早就说了不会管。 难不成就由着鬼魂闹下去? 苏九这时又开了口,提醒他们说:“其实能救京城的人真的是贺大将军。 毕竟这件事情是因贺家而起的。 诸位大人,你们该不会忘了事情的起因吧? 奴才这么说,其实害死你们家亲人的,是贺家人啊! 哦对,还有你们的不配合。 正是因为你们全心全意站在贺家那一边,死活不同意让贺大将军交出三十万兵权。 这才惹怒了那些鬼魂,给你们来了个大范围的打击。 听奴才一句劝,治病得去根儿,这事儿必须得从根儿解决,京城才能安生。” 老皇帝觉得该说的都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朝也该散了。 于是摆摆手,说了散朝,然后起身拽着苏九就走。 但也没走远,二人站到一个大粗柱子后面探头往朝堂上看。 就见那些朝臣一个个都还没反应过来,还在原地愣着。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回过神了,说了句:“皇上都走了,咱们也走吧!” 有人重重地叹气,“真是不想回去,家里死了两个小妾,丧气得要命。 今晚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真是想想都叫人害怕。” “那能怎么办呢?就连贺府都被折腾成那样了,咱们哪里能躲得过去。” “这样看来,贺家人一个个病倒还真是有原因的,咱们都经历过昨晚的事,诸位,说实话,我觉得人家鬼魂也没有滥杀无辜。所以贺家人肯定也是遭了报应。” “九殿下不是说了么!贺家就是遭报应了。死在贺府里的人太多,冤魂不散,集体出来报仇了。不得不说,贺家到底是将军府,有点煞气在,多少能挡一挡。 所以贺家人只是病,不是死。 咱们就不行了,咱们没贺家的本事,脏东西沾着了就是一个死字,跑都跑不掉。” “那可怎么办?京中官邸,大门大户的,谁家还能没点子这种事情? 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所有人都死掉?” 这时,礼部尚书叶北玉探过头来,说了句:“我家就没有这种事情,昨夜我睡得也十分安生,什么鬼哭什么邪风的,都没感受到。” 有人看向叶北玉,恨得咬牙。 叶北玉则笑笑说:“别冲着本尚书做出这样的表情来,没有意义。 除非你能把我给杀了,要不然我就会一直存在,提醒着你跟我是不一样的。 但现在要杀人的话,你也得多想一层,毕竟有鬼魂报仇的事情在发生着呢! 要不想再给自己多添一劫,我劝你们还是以和为贵。” 叶北玉大笑着走了,凤歌府尹高鸣也笑了几声,跟着走了。 还有一些人也离开了朝堂,最后剩下十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知该如何是好。 京中对于昨夜之事的议论,很快就传到了西疆王府。 钟齐为此还特地派出去几个人,穿了平常衣裳出去打听消息。 回来就说给慕长离听,一边说一边乐。 但王府里也有人在担心,是从西关跟着萧云州一起回来的。 他们担心的是会不会也被鬼魂找上门,毕竟他们在西关上过战场,杀的敌人数都数不清。 要是那些人都来索命,岂不是都得遭报应? 对此,慕长离给出的回答是:“上阵杀敌,理所应当。 两国交战,斩杀敌方这是合情合理之事。你们又没杀无辜百姓,怕什么? 所以把心都放到肚子里,鬼魂只找恶人报仇,找不上你们这些保家卫国的英雄。” 英雄们放心了,开开心心地出门去听别人家的故事。 大理寺今日关门,因为去求助的人太多了,萧云州觉得烦得慌。 昨夜之事没有祸及平民百姓,只针对京城官邸进行了围剿。 所以到大理寺去求助的,也都是官邸之人。 他可懒得管这些。 毕竟鬼就是他媳妇放的,他怎么管? 再者,平息鬼魂怒气的法子他已经说了,现在就等东关贺烈风交出三十万兵权。 其余的,没他什么事。 慕长离在家里点了个锅子,带着大家涮羊肉。 慕元青说今日又给了贺府一些符咒,因为那贺管家被昨天夜里的事给吓怕了。 说贺府就跟个鬼窝一样,太可怕了。 所以宁愿多花银子,也得保自己平安。 芙蓉很高兴:“卖给他!贺家的钱不赚白不赚。” 慕元青用力点头,“对对,我准备明天就涨价呢!”说完看向他二姐姐,“今早上长宁侯府来人找我了。你猜是来干什么的?” 慕长离想都没想就说:“求帮忙的,因为慕家闹鬼了!” 慕元青两手一拍,“太对了!就是慕家闹鬼了。 我问闹的是什么鬼,来人说闹的是女鬼,还有婴儿鬼。 鬼婴主要负责哭,女鬼就负责闹。把整个长宁侯府闹的人仰马翻。” “老太太没事吧?”慕长离问,“没闹到那边去吧?” “没有。我特地问了,祖母那院子安生着呢!” “那就好。”慕长离点点头,看了慕元青一眼,“放心,祖母的院子安生,你母亲的院子就也会跟着安生。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你母亲的手也不干净,这一点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 第497章 霸凌 京城里开始有谣言了,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说当今圣上是一把过河拆桥的好手。 当初登基时要不是有贺家的帮助,这皇位怎么可能是他的。 可以说,没有贺家,就没有今天的皇上。 可惜啊!现在皇位坐稳了,生的儿子也有本事了,贺家对他来说,就成了一个污点了。 这人啊!都是此一时彼一时,是走一步看一步。 当初有多么依靠贺家,现在就有多么想摆脱贺家。 贺家成全了一位帝王,最后却要送了全家的性命,真是凄惨。 这话传到了老皇帝耳朵里,气得老皇帝晌午都没吃下去饭。 苏九劝他:“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再说,夜里保不齐还要闹鬼,更保不齐要闹到您跟前来,不吃饱该如何应对?” 皇帝气得连“呸”了三声,“朕是天子!那些东西怎么可能敢靠近朕。” “那可不一定。”苏九说,“毕竟这座皇宫是前朝留下来的,几百年了,冤魂太多了。” 老皇帝让他说得直瘆得慌,“行了行了,朕吃,朕吃就是了。 不过外头的传闻,赶紧叫人去堵上他们的嘴。 什么朕过河拆桥?贺家要是不得寸进尺,朕至于过河拆桥? 朕原本都打算过,只要贺静言生下儿子,就立为太子,将来把皇位传给他,也算朕报了贺家当时相助之恩。 但是一来她肚子不争气,二来她搞歪门邪道。 这些年朕替贺家养儿子,早就养得够够的了。 贺家的胃口实在太大了!他们想要的是贺家的血脉坐上皇位,想把我们萧家彻底挤出去。 那朕如何能忍? 但凡这事儿朕要是忍了,将来朕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祖宗?” 老皇帝一肚子火,“换孩子,囤积私兵,苛扣西关军粮军饷,现在居然还勾结凌江国攻打南盛! 他们贺家想干什么? 事情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干脆直接谋反算了! 真是活该贺家遭报应,看着吧!老九一定会报复他们的!会替朕出了这口恶气的!” 苏九泼他冷水:“就算九殿下要报复,应该也不是为了您。” “朕管他是为了谁!反正只要贺家倒霉了,朕就高兴!朕看着就过瘾!” 苏九点点头,“行,那就看吧!奴才也挺想看贺家最后能落得个什么结局的。” “是吧,你也想看吧?咱俩一起看,定会是一出好戏!” 当天晚上,贺家闹鬼闹得更凶了。 整个贺府鬼哭狼嚎的,那动静大的,整条巷子都能听到。 贺家的下人吓得都快哭了,贺管家缩在屋里,手里紧紧握着从慕元青那里买来的符,口中念念叨叨不知道说着什么。 他的屋子外头阴风四起,窗户已经被吹坏了,门也一下开一下关的来回折腾。 但好在屋子里没有事,他觉得应该是手里的符咒起了作用。 当时心里就想着明日得找慕元青再多买一些。 大理寺不愧是大理寺,高人还是有的。 整个贺府,每间屋子都在闹,人们几乎都能感受到有东西从自己身边经过。 阴嗖嗖的,透着一种能浸入到骨头里的凉意。 有胆小的丫鬟已经被吓哭了,胆大的心里就想着,这还不如像主子们一样病了呢! 至少病了就一直昏迷,根本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场面有多恐怖,那些曾经消失在贺府的一张张面容,迅速地在所有人的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笑着跟活着的人说:“我们回来了!” 贺府一个庶子的院子,是今晚闹得最凶的。 那庶子是贺大将军一名宠妾生的孩子,今年十三岁。 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同样都是庶出。 贺大将军一共有四个庶出的儿子,至于庶女,那就太多了。 但是妾室能活下来的却很少,不过区区四人而已。 这庶子的生母之所以能活着,是因为已经不能再生育,脸也被毁掉了。 曾经的宠妾,现在不过在府中苟活着,好在膝下有个儿子,贺老夫人还是很看重男孩的,所以也没有过于为难庶子的生母,至少能让她在府里吃饱穿暖,还有下人侍候。 这位宠妾深知自己的一切都得自于自己给贺家生了一个儿子,要是没有这个儿子,她对贺家来说就连一条狗都不如。 贺家有的是法子把她无声无息地弄死,然后抛尸荒野。 所以她对这个儿子十分的疼爱,也十分的重视。 送儿子去国子学读书,给儿子穿最昂贵的衣裳,平日里对儿子也是言听计从。 儿子就是她保命的根本,她早就把自己的命运跟儿子捆在了一起。 再者,她并不知道那二皇子究竟是个什么来头。所以对她来说,贺府没有嫡子。 那么既然都是庶子,就谈不上谁比谁高贵。 将来贺家的家业总是要有人继承的,只要她的儿子能争气一些,也不见得就争取不到这个继承权。 但是很可惜,她的儿子并不争气。 非但不争气,还是那种特别爱惹事闹事的性子。 这些年她不只一次替儿子平息事端,好在背靠着贺家这座大山,就算对方吃了亏也只能是吃个哑巴亏,没有人愿意跟贺家硬碰硬,也没有人愿意被贺家记恨上。 一年前,她又替儿子摆平了一件大事。 这真的是一件大事,她儿子杀人了! 杀的是国子学的同窗,一位四品官员家的嫡子。 出事前一个月,那四品官员才从外省调到京城任职。 为了当京官儿也是走了些门路,这门路还非常好用,不但真的把他调任到京,还把他们家的嫡子送进了国子学。 当时那四品官正是风光的时候,可惜却没拜贺家的山门。 他家的嫡子是个学问很不错的孩子,进了国子学后很是被先生看重,课堂上没少被表扬。 一来二去的,这个孩子就被人记恨上了。 记恨上他的几人当中,就有贺家的那位庶出的三少爷,以及与他同龄的两名同窗。 这三人平日里就玩得很好,两名同窗的家中都是与贺府走得近的。 偏偏那位新到京的四品官不是。 在又一次先生点名表扬那个成绩好的孩子之后,三人动了除掉他的念头。 这几人胆子非常大,更是仗着同伙有一位是贺家的少爷,所以做起事来肆无忌惮。 他们就在一个休沐日,在那个孩子回家的路上将人给绑了,然后用马车拉到京郊。 贺府的车夫替他们打掩护,他们对着那个孩子一顿拳打脚踢,直到把那个孩子踢至半死,又叫上车夫过来帮忙挖坑,然后将还喘着气的人扔到深坑里,填土掩埋。 那四品官因为儿子失踪一事报了官,凤歌府严查,不出几日就查到了那三人头上。 当时贺家的三少爷二话没说就承认了事情是自己做的,但是他问高鸣:“你又能拿我如何呢?明知道事情是我做的,你能杀得了我吗?” 事情果然如他所说,高鸣杀不了他,贺家很快就出面将人保走了。 高鸣为此,在清明殿跪了整整三个时辰。 可惜,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 他知道,事情的结局已经定了,皇上也不愿意跟贺家翻脸,所以,死去的人只能白死。 后来,那四品官疯了,他用一张张纸写下贺家三少爷的罪行,又写下对皇上包庇贺家的斥责,再把那些纸散了整个京城。13840248219 他遣散家中所有奴仆,只留自己跟夫人。 最后一把火点燃了府邸,跟夫人手拉着手葬身火海…… ------------ 第498章 我们一起去国子学吧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今晚,时候到了。 贺府庶子病了许多天,今晚突然就好了。 不但他好了,他的生母也好了。 下人们非常高兴,因为在他们看来,主子们的病好了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贺府的诡案就快要完结了。 虽然外头还有鬼哭声,但主子病好也是一件喜事。 小妾醒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关心自己的儿子怎么样了,不顾下人劝阻,执意出门去看。 当她看到儿子也没事了,非常高兴。 当她听说贺家其他人都还在病着,更高兴了。 她希望贺家人都死了,因为只有别人都死了,她跟她儿子才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这座府邸最后也会落到他们母子手中,甚至母凭子贵,她还有可能做将军的大夫人。 她激动地跟儿子说着这些想法,那三少爷也很高兴,当即摆起谱来,俨然已经掌控了贺府,已经是这座府邸的主人了。 下人也不敢说什么,一来他们是这对母子院儿里的奴才,这种事一旦说出去,主子完蛋,他们也得跟着完蛋。 二来他们也觉得,很有可能这姨娘说的是对的。 毕竟别的院子可没听说谁的病情有所好转。 一屋子人正高兴着呢!忽然外头又有动静传来,是敲门声。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有下人说:“可能是别的院子来报信儿的,这种时候肯定是要互相通传一声。” “也有可能是过来打探的!指不定又有哪位醒了,过来看看咱们这头有没有动静。 如果没动静,那八成就要抱着跟咱们一样的想法,觉得他们是贺家独一份儿。” “那就去看看吧!正好咱们也听听别的院儿是什么情况。” 有人过去开门了,这时,小妾身边的丫鬟皱着眉说了句:“不对啊!咱们府上规矩严明,平日里不管下人还是主子们,说话做事都非常谨慎。像这种敲门连敲四下的事,是绝对不允许在贺府发生的。所以……外头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屋里的人听到这话皆是一愣,随即一阵寒意袭了上来。 人敲三,鬼敲四,这是来自民间的说法。 相传人敲门一般都敲三下,但如果是鬼上门,则是会敲四声。 刚刚的敲门声,是四声! “别开!”小妾大声喊道,“别开门!” 可惜,晚了。 开门的人是三少爷身边的随从,小妾说话时,门已经打开了一道缝。 他听到小妾的喊声倒是停住了动作,没有再拉开。 可门到底是已经开了的。 他就感觉外头有一股大力猛地一下把门给推了开,他在这股大力的撞击下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没摔着。 一个人闯了进来,准确地说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人了。 因为这个人的身上有太多伤,人也站不直,身体是佝偻着的。 头塌下去了一块儿,明显是头骨碎了。 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两只眼珠子向外凸着,给人感觉马上就要掉出来。 屋里人吓得“嗷嗷”大叫,也不管是小厮还是丫鬟婆子了,能抱在一起的都紧紧抱在了一起。就连那小妾都缩到了她儿子怀里,不管不顾地怪叫着。 人们心里都明白,进来的这个东西绝对不可能是活人。 贺家的诡案并没有因为罗姨娘和三少爷病情的好转而消失,反倒是愈演愈烈,已经演到他们眼皮子底下了。 可是那个“人”并不自知,他好像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可怕,也不知道自己受了多重的伤。他还是像活人一样行走着,进了屋就奔着三少爷去了。 罗姨娘吓坏了,一看到这人是奔着自己儿子来的,赶紧就挡在儿子身前,大声质问:“你要干什么?你是什么鬼东西?你为什么要到我儿子的房里来?” 那个“人”停住脚步,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又看向三少爷,道:“知陈,你怎么回事?多大个人了还躲在你姨娘的身后?赶紧出来,还得去国子学呢!张同和文杰都在外头等你,你怎么磨磨蹭蹭的?” 贺家三少爷名叫贺知陈,此时人已经傻了。 他盯着眼前这“人”,不停地在打哆嗦。 罗姨娘正在问他:“这人是谁?你认识吗?他说什么张同和文杰,他是你的同窗吗?” 贺知陈没答,只是看着面前的“人”,颤着声说:“李天奇!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这话一出口,罗姨娘瞬间就明白这个“人”是谁了。 她更害怕了! “李天奇不是死了吗?不是都把他埋了吗?他怎么又出来了?”罗姨娘一脸惊恐地盯着李天奇,这才发现他的身上有很多泥土,就像在土里刚钻出来一样,还带着土腥味儿。 李天奇依然不自知,他皱着眉看罗姨娘,有些不高兴地道:“您这样说话就太不礼貌了。 我是知陈的同窗,我怎么就死了?”说完又看向贺知陈,“你还问我怎么活过来的,真是奇怪,我又没死,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话? 知陈,快别躲在你姨娘身后了,要来不及了,跟我走吧!” 贺知陈又往后退了两步,拼命摇头,“不!我不能跟你走,你快点离开我家,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堂堂将军府,岂容你这种东西放肆!” 李天奇不高兴了,“知陈,你为何这样说话?咱们不是同窗吗? 难道你不想跟我做同窗? 那可不行,我很喜欢你这位同窗,我是一定要带你一起走的。 贺知陈,过来吧!咱们一起去国子学。” 这话说完,他再也不顾罗姨娘的阻拦,直接走上前去拽贺知陈。 他的力气很大,虽然双手都在流血,骨头也是错位的状态,但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他推开罗姨娘,一把拉住贺知陈,直接就往屋外扯。 一边扯一边说:“张同和孙文杰都在外头等着呢!咱们四个一起去上学。 我把桌椅都给你们摆好了,放在很深的坑里,坑是我亲手挖的,就在你家院子里。 你跟我出去,我送你去上学。” 贺知陈感觉这不是要送他上学,是要送他上路。 他拼命挣扎,贺府的下人和罗姨娘全都扑上去救人。 可是谁都对付不了李天奇,他不但力气大,还有从门外吹进来的阴风相助。 那阴风一吹,直接就把贺府人都给吹倒了。 贺知陈被他拽到了院子里,这才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深坑。 挖出来的土还在边上堆着呢! 李天奇指着那深坑说:“快进去吧!这可是最好的地方,我特地给你挖得深了一点,这样你就爬不上来了。 哦对了,在进去之前,我还要把你的头骨敲碎,不然你会不开心的。 我记得你们敲碎我头骨的时候是笑着的,这说明这件事情让你们很高兴。 那我自然也得让你继续高兴。 来,过来,我这就敲碎你的头骨。” 李天奇说着话,一把将贺知陈拽到自己近前,然后挥起拳头,照着他的头就敲了上去! 伴随着屋里人的一声惊呼,贺知陈的头骨碎了。 但人还没死! 他瞪着一双大眼睛,感受着血从头顶流下来。 这一刻,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当初杀死李天奇时从未出现过的恐惧,在这一刻,终于出现了…… ------------ 第499章 好同窗要整整齐齐 “姨娘,我杀人了,杀了我的一位同窗。” “姨娘,他父亲是个四品官,具体什么官职我忘了,反正是才到京城没多久。” “我们三个人一起动的手,我敲碎了他的头骨,张同打断了他的手脚,孙文杰锤断了他的肋骨。” “我们把他埋到了城外,埋进去的时候他还是活着的。” …… “没事,你是贺家的三少爷,贺家就是你的靠山,不管你做了什么,都没人敢把你如何。” “区区四品官邸的嫡子而已,不算什么,死了就死了,只能怪他命不好。” “你放心,老夫人已经出面了,官府定不了你的罪,皇上也不会管的。” “儿子,告诉你个好消息,那四品官死了!全家都死了!一把火全烧完了!” …… 现在,轮到他了。 贺知陈被推进坑里时,人也是清醒的。 虽然头骨碎了,但他还没死,还有气,还有意识。 他能感觉到上面有人一下一下地把土盖到他的身上,从最开始只盖到脚面,到后来开始盖至膝盖。然后及腰,再然后就到脖子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双眼下意识地瞪大,又恐惧又不甘的情绪一瞬间全袭了上来。 他想喊救命,但是喊不出来,脖子处盖的土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紧实,死死箍住他的脖子,让他发不出来半点声音。 土继续砸下来,盖住了他的嘴巴,他完全不能呼吸了。 本能作祟,他用力张嘴想吸气。 土被吸进他的嘴里,呛进肺子里。 他知道自己完了,可是该死的,他为什么还不死掉? 他为什么一直意识清醒? 土已经没过头顶了,越来越沉,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再也看不到任何光亮。 他一动都动不了,只能安安静静的感受死亡。 这个过程在外人看来其实很快,但对于他来说,仿佛已经走过了一生。 院子里,坑填完了。 李天奇扔下手里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铁锹,又向屋里看了一眼,然后说:“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明日还得去叫张同和孙文杰去上课。 我们都是好同窗,好同窗就是生死都要在一起的。 好同窗要整整齐齐,一个都不能少!” 李天奇走了,走出了院子,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罗姨娘疯了一样冲出屋子,不顾外面的鬼哭和阴风,拼命的挖。 下人们没办法,也跟着一起挖。 人是挖出来了,但也死得透透的了。 罗姨娘看着儿子的模样,就感觉跟刚刚的李天奇怎么就那么像呢? 她呆呆地坐在地上,谁跟她说话她也不理会,就这么一直坐着,从天黑坐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管家来了。 有下人把昨夜发生的事情跟管家说了一遍,管家有什么办法? 眼下主子们都病着,这府里没个人做主,里里外外的事都要他来定夺。 他想问问罗姨娘三少爷的事怎么办,是摆灵堂还是直接装棺。 他还劝罗姨娘:“我建议不要摆灵堂,因为没有意义。 灵堂一摆,那就是日夜都得有人守着的,香也不能断,还要烧纸钱。 但这些日子夜里鬼魂闹得厉害,根本不可能有人守灵。 再说,就算守了,夜里阴风大,香也是点不着的。 京城这几天死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大都是官邸中人死去,家家都没摆灵堂。 所以我建议咱们也不要摆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罗姨娘突然看向他,恶狠狠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光彩的事?” 贺管家皱了皱眉,“什么意思罗姨娘自己心里没数么?非要我说得那么直白? 提醒姨娘一句,三少爷是贺府的少爷没错,但也只是庶子。 当初他给贺家惹下的那个麻烦,要不是老夫人出面,他早就给人偿命去了。 现在人家的冤魂来报仇,你们除了受着,什么法子都没有。 尸体我这就叫人搬出去,府上会出一副棺,将人抬到城外安葬。 回头等大将军回京,再问问看要不要挪到贺家祖坟去。 姨娘歇着吧!别给家里添乱!” 贺管家走了,下人把三少爷的尸体也给抬走了。 罗姨娘觉得自己又有点儿发烧,之前那种难受劲儿又上来了。 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再次陷入昏迷,这时丫鬟问了一句:“要不要把这件事情跟张府和孙府说一声?昨夜那个东西好像说还要去他们两家报仇。” 罗姨娘瞪了她一眼,开口警告:“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 凭什么要提醒他们? 那件事是他们三个一起做的,又不是只有我儿子一个凶手。 那李天奇要报仇就该公平些,一个都别放过。 他说得对,既然是好同窗,那就要整整齐齐,一个都不能少!” 罗姨娘又晕过去了,又开始高烧。 下人去找贺管家要符咒,但贺管家却说:“符咒原本也不多,而且很贵。 之前给罗姨娘用,是看在三少爷的面子上。 但如今三少爷已经没了,那符咒罗姨娘就也用不得了。” 来要符咒的丫鬟都快哭了,“那可怎么办啊!管家!没有符咒会死人的吧?” 贺管家听笑了,“那不是正好么!下去陪她的宝贝儿子。” 丫鬟不再说什么了,默默地走了回去。 她知道贺府最现实,那些没有子嗣傍身的妾室,一个个都没什么好下场。 有子嗣的呢!其实日子也没好到哪去。 大夫人要么毁了她们的脸,要么断了她们再生孩子的根儿。 反正妾室这种东西,在贺府是不值钱的,大将军也根本不稀罕。 真要稀罕的话,就不会把她们留在府里,而是带去东关了。 她已经预判了罗姨娘的下场,心里开始替自己担心起来。 罗姨娘死了,她们这些侍候在罗姨娘身边的下人该怎么办呢? 当天晚上,张同死了。 次日夜里,孙文杰死了。 转天,罗姨娘也咽了气。 贺管家叫人抬走罗姨娘时,再次感叹大理寺的符咒是真的管用。 罗姨娘这边不给符了,没两日就死了。 而有符的呢!虽然还在病着,但性命无忧。 他又开始琢磨着再多跟慕元青买一些,有备无患嘛! …… 这日上朝,老皇帝发现朝堂上的人已经少了一半。 问了才知,有的是病了,有的是家里有人死了。 反正就是来不了。 老皇帝也不着急,他就慢悠悠地跟剩下的人说:“你们猜,过些日子会不会没人了? 就朕坐在这里,下方空荡荡的,有没有这种可能?” 人们不敢吱声,因为他们觉得诡案暂时没找上自己家门,也不代表自己家就安全。 很有可能是没顾得过来,找上门只是早晚的事。 老皇帝见这些人都不吱声了,他冷笑了一会儿,再道:“最后提醒你们一次,关于贺家兵权之事,再不定下来,那可能家家都要办丧事了。 其实有时候朕也不太明白,你说你们护着贺家,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宁愿献上自家媳妇孩子还有老娘的命也要护着贺家,是能得着多大的好处呢? 真指望贺家有一天顶替了朕的位置,到时候给你们高官厚禄吗? 可是你们现在已经高官厚禄了不是吗? 贺家再给,又能给多少? 是能让你们从三品升至一品,还是能让你们从臣子成为皇亲国戚? 你们究竟在图什么呢?” ------------ 第500章 又支棱了 关于这件事情,老皇帝越说越上火。 但是他也知道,再跟这些人掰扯也是没用的。 他们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就认为贺家能给他们的更多,谁都改变不了。 他便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只挥挥手道:“都散了吧!人少,朕看着也没什么意思。 今日朕就会派人八百里加急往东关送去圣旨,责令贺烈风交出三十万兵权。 你们愿意闹腾,就继续闹吧! 愿意上折子就继续上吧! 反正诡案闹起来,死的是你们家人,又不是朕。 对了,朕再提醒你们一句,你们这些人里,有很多人的女儿还在后宫住着呢! 所以你们还是得想想,跟了贺烈风,到底比现在多了些什么?” 散朝之后,再没有人提及关于贺家兵权的事情。 所有人都精疲力竭,自家的事都一大堆没有处理,已经顾不上贺家了。 甚至多数人心里还在想,交就交吧!三十万兵权而已,贺家在外头还有私兵,应该不差这三十万吧? 总不能为了保贺家这三十万兵权,把他们所有人都搭进去。 那样贺家就算成功了,又有什么用呢? 有圣旨从宫里送了出去,同时,苏九出宫了,直奔西疆王府。 他到时,钟齐正在张罗着给王妃做点好吃的。 慕元青撺掇他再去买点羊肉,再吃一回锅子。 钟齐觉得行,毕竟那玩意实在好吃。 就在这时,苏九来了。 钟齐当时就皱了眉,“这是哪阵风把苏公公给吹来了?” 苏九赶紧道:“东风!好事的东风!齐公公,快去给通传一下吧!我得见见九殿下,东边儿兵权的事儿快要定下来了,得跟九殿下商量商量。” 钟齐知道这是正事,也不敢耽搁,赶紧进去通传。 很快苏九就被请到了前堂,慕元青也跟过去了。 前堂上首,萧云州和慕长离端端坐着,看着苏九进来,面无表情。 苏九上前行了大礼,然后跟萧云州说:“殿下,大喜啊!皇上已经八百里加急往东关送了圣旨,责令贺大将军交出军权了。 朝中那些一直替贺家说话的大臣也没敢再言语,这事儿算是畅通无阻了。” 萧云州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什么意思?你是说如果那些朝臣不同意,这道圣旨还真就能被拦下了?” “呃……”苏九一愣,再想想,“似乎他们同不同意,跟送不送圣旨也没多大关系。 可是……可是殿下,这几日这番折腾,难道不是在等他们点头同意吗?” “不是啊!”萧云州说,“本王从未把他们放在眼里过。” “那……那这些日子是为了啥?” “为了收拾他们。”萧云州说得理所当然,“有一些人间律法管不了的东西,就交给阴间律法去审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种事不用本王说,你们也都懂吧?” 苏九点点头,“都懂。所以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奴才跟皇上都觉得特别过瘾。 今日奴才过来是想问问九殿下,东关那三十万兵权卸下之后,需要立即把那三十万人从东关军中割裂出来,否则这道圣旨就没有任何意义。 且割裂的同时还要保证他不拿老弱病残糊弄人。 皇上的意思是,这件事情还得殿下您这边来办。 再者,圣旨下是下了,那位贺大将军能不能遵旨,还是说不准的。 皇上想问问殿下有何高见,如何才能迅速地把那三十万大军割裂,并且做好善后?” 萧云州想了想,说:“三十万大军从东关军中割裂出来之后,不能集结到一处,不能去西关,也不能回京城,更不能去掉他们的军籍,让他们变成一盘散沙。 我的意见是,要把人往南地和北地输送。 特别是北地,北边面朝混沌海,是这片大陆的边界点。任他们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嗯,就北地吧!让他们去驻守混沌海,是个很好的差事。 至于谁去办这件事情……”他看向慕长离,见慕长离点了点头,这才又对苏九说,“本王自会安排人去往东关,不会比你们的八百里加急慢。 至于贺烈风愿不愿意交出那三十万大军,本王不介意将京城之事在东关再上演一遍。” 苏九回宫了,回宫之后把在西疆王府跟萧云州说的每一句话都学给了老皇帝听。 然后补充道:“奴才怎么瞅怎么觉得这件事情王妃也有份儿。 特别是九殿下说到要安排人去东关之前,他是先看了王妃一眼的。 奴才看得真真儿的,王妃点了头,他才说会派人去东关。” 老皇帝琢磨了一会儿,道:“老九怕媳妇儿?” 苏九撇嘴,“不是这个意思吧?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情王妃有可能参与了进来,甚至很有可能在里面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九殿下应该不是怕媳妇儿,他保不齐是在倚仗王妃。” “倚仗什么呢?”老皇帝想了很长时间,“朕想不出那孩子究竟有何出奇的地方。 可你说的话朕又觉得有道理,毕竟这种事早先在他们进京的时候,朕就发现过苗头。 不过这又能怎样呢?对朕来说,是老九厉害,还是他媳妇厉害,又或是他俩都厉害,那是没什么两样的。 最好他俩都厉害,那朕对上贺家才不会输。 就像这次的事情,老九既然已经答应去管,那咱们就不用再操心了。 管他是亲自管,还是让他媳妇去管,反正管了就行,朕不求别的。 至于那三十万大军,到时候他爱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都安排到北地去守混沌海,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都面朝大海了,看那些人还能折腾出个什么花来。” 老皇帝对这个安排满意极了,觉得自己又可以躺平了。 轻轻松松没费一兵一卒就收了贺烈风三十万大军,他觉得自己可支棱了。 但苏九却泼他冷水:“不要太没有自知之明,九殿下现在可不是在帮您,他只是在替西关的将士们报仇。 另外,您自己也得努努力,做点儿什么,不能整天就在皇宫里坐享其成。 昨儿皇后娘娘就说您了,说您这样的爹,难怪儿子不愿意认。 奴才也觉得您有点儿过了,再这样下去,九殿下念不着您一点儿好。” 老皇帝深吸一口气,“朕这样不是给了他最大的权力和自由吗? 朕一直觉得,不干涉他、不束缚他,就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将来朕再把这个皇位传给他,那他现在做的事就不是在替朕做,而是在替他自己做。 皇位都给他了,他为什么还不念朕的好?” “问题谁稀罕你这个破皇位啊!”苏九都快气死了,“无论是九殿下还是他的王妃,那俩人哪里有想要皇位的样子?他俩分明就当京城是走个过场,指不定心里谋划着早点回西关去呢!要不然以他们的本事,这凤歌城里还容得下贺家?贺家早没了!” “那怎么办?”老皇帝急了,“他们不要皇位,那这皇位传给谁?” “我怎么知道。”苏九十分无力,“总不能除了九殿下,其他殿下您一个都没有看上的。 皇上啊!听奴才一句话吧!将来这皇位不管传给谁,九殿下都是得罪不起的一个人。 您现在要做的,是巴结他,围拢好他。您得知道他想要什么,得知道他回京是为了什么。 当年黎家的案子,您这边也得行动起来。 还有荣夫人,王妃那头可也惦记着荣夫人呢! 这两口子惦记的事儿,劝您能帮忙全力去查,至少能卖他们个好。 奴才言尽于此,您自个儿琢磨吧!” ------------ 第501章 七天之后动身 苏九走后,慕长离开始谋划东关的事情了。 她跟萧云州说:“圣旨送去归送去,但那贺大将军肯定不可能老老实实遵旨的。 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到时候他拿这个当借口,那东关山高皇帝远的,谁又能拿他如何? 一来二去的,这件事情就成了扯皮官司,三年五载也解决不完。 皇上那头就别指望了,他能往东关送去一道圣旨已经不错,胆子最大也就到这儿了。 所以真正想把那三十万军权给抠出来,还是咱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慕元青听了这话有点发愁,“咱们怎么抠?上东关去?可到了东关就是贺大将军的地盘,咱们去也是吃亏啊!话说回来,他如果真抗旨不遵的话,那是不是证明他心中没有皇权?他是不是要反了?” 萧云州看向慕长离,“你怎么说?” 慕长离勾勾唇角,“反不反的,早晚的事。不过我其实倒是希望他抗旨,毕竟太痛快的遵守了,咱们也没有发挥的余地。” 慕元青一脸好奇,“你想怎么个发挥法?” 慕长离不说,只道:“天机不可泄漏。” 直到慕元青骂骂咧咧地走了,她才又扯着萧云州的袖子补了一句:“先在他的东关闹上一闹,闹不死他算我输!” 萧云州觉得这姑娘咬牙切齿算计人的小模样特别有意思,但他还是提醒道:“东关不比西关。你去一趟西关我放心,因为我了解西关是什么情况。 可是东关不同。 贺烈风的地盘,是什么样子都有可能。 人性在那种地方是禁不住考验的,如果可能,我想陪着你一起去。” 慕长离摇了摇头,“你去不了。我没办法带着你从京城无声无息地去往东关,有许多事情,我做得,你却是做不得的。 更何况京城这边也不太平,我们要是都不在,必然会出乱子。 你要是不放心,就多嘱咐嘱咐我,多给我一些东关的情报,到时候我见机行事。 至于安全方面你大可放心,我不会与他们正面起冲突,就算东关一片战火,也绝对烧不到我身上。 就是送那三十万将士去北地之事,还是得在明面上有一个人领兵。 我可以请帮手在暗中随行,但明面上领兵的这个人,得足以震慑住那三十万大军,以免在半路上生出事端来。你看要不要现在就安排一下?可以比圣旨晚些日子到。” 萧云州想了想,说:“让北陆去吧!五天后出发,正好能比圣旨晚到几日。” 慕长离点点头,“好,北陆很合适。到时候我会给他一些见魂烛,一旦遇到他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通过见魂烛向我安排随行的人寻求帮助。 对了,八百里加急去往东关,大概需要多少天?” 萧云州答:“七天。” “好,那七天之后我动身。” …… 今天,慕倾云回长宁侯府了。 曾经的慕家大小姐、京城第一美人,如今憔悴不堪,进门都要用面纱遮着面。 珠兰和红棉陪着她一起回来,进府的时候看到了管家慕顺,珠兰还问了句:“慕管家回来了?平县的事情办得可顺利?” 慕顺赔了个笑脸道:“是啊!前几日就回来了。一切顺利。” 珠兰没再说什么,跟着慕倾云一路往惜录轩走。 慕顺却瞅着这两个丫鬟,总觉得哪里跟以前不太一样。 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哦!原来已是妇人模样,不再是从前的姑娘装扮了。 慕江眠这会儿正坐在书房里发呆,这几日的事情闹得他心里直慌,总有不太好的感觉。 他往东关送的信这会儿还没到呢!但皇上的八百里加急却已经出发了。 虽然他清楚贺大将军肯定不会甘心交出三十万兵权,这事儿还有得扯皮。 可那只是他认为的,事实上许多事情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 自从九皇子回京,许多事情都没有按照常理去发展。 以至于他现在都开始担心贺家最终会不会输。 这可是以前从来都没想过的问题。 文四在外面敲了门,说:“侯爷,大小姐来了。” 慕江眠一愣,随即开口:“让她进来。” 慕倾云推门进来,两个丫鬟留在了门外。 遮面的面纱进屋就摘了下来,慕江眠当时就皱了眉:“怎的成了这般模样?” 其实也没有成哪般模样,就是人过于憔悴,几日之内忽然消瘦,脸颊两侧就凹陷进去,眼睛也变得比之前大了几圈儿,看起来有点吓人。 她的脸色还很苍白,几乎完全没有血色,这也就是白天看着,要是晚上见着还以为是鬼。 慕江眠有些吃惊,“二皇子府把你怎么着了吗?” 慕倾云摇摇头,“没把我怎么着,就是这些日子他一直病着,府里一到晚上又闹鬼,我心里害怕,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难受得要命。” 慕江眠无奈,“不管府里闹什么,你也不能祸害自己。瞧瞧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父亲!”慕倾云的眼睛一下就涌出来了,“父亲,如今女儿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二殿下就快要死了,求父亲救救他吧!” 她跪到慕江眠面前,泣不成声。 慕江眠也闹心,贺府他去过,贺府人是个什么样子他心里有数。 听说二皇子跟贺家人一个样,那不就是快要死了么! 但他觉得一切还有希望,“皇上已经八百里加急往东关送圣旨了,只要贺大将军能够放弃三十万兵权,他们就会好起来。” “那如果贺大将军不放弃呢?” “不会的。”慕江眠也不知道是在给慕倾云吃定心丸,还是在给自己吃定心丸,“他不会连全家人的性命都不顾的,毕竟贺府还有他的母亲。 他想要成大事,声誉很重要,他一定也明白这个道理。” 慕倾云松了口气,“父亲这样说,那女儿就放心了。 这些日子实在是过于难熬,特别是夜里,女儿都快要挺不住了。” 慕江眠赶紧安慰她:“放心,一切都会过去的,也都会好起来的。 夜里你身边多留些人,万事多加小心。 另外为父也想过,如果你能装病最好,毕竟二殿下病着,贺家人病着,就连宫里的贺嫔娘娘也病着。如果单留一个你什么事都没有,怕他醒了之后会多想。” 慕倾云恍然,“父亲说得对,二殿下是一个敏感又多疑之人,一旦让他对什么人起了疑心,那这个疑心就是一辈子都去不掉的。 女儿明白了,今晚女儿就会称病,多谢父亲指点。” 慕江眠留慕倾云吃了饭,然后亲自把人送到府门口,还嘱咐她:“提醒你身边的下人,你这边一病,次日立即往福欢宫送信去。一定要让那边知道你也病了。” 慕倾云点头,把这些话记在了心里。 …… 京里官邸集体闹诡案,这件事情虽然暂时还没闹到百姓头上,但依然有许多百姓已经听说了这件事情,私下里议论纷纷。 更有人开始猜测如果贺大将军不放弃那三十万兵权,鬼魂会不会为祸整个京城。 有人说起大理寺,说九殿下这也镇不住啊! 但立即就遭到了人们的反驳:“怎么就镇不住了?这桩案子人家大理寺早就破了,九殿下都说了,只要贺大将军愿意放弃兵权,就可以平息鬼魂的怨气。” “是啊!事情的关键还是在贺大将军,毕竟这些冤魂也是来自贺府的。” “你们说那贺府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听说有数百只鬼同时折腾,也就是说他们府里死过几百个人?杀了这么多人,他们是不是疯了?” ------------ 第502章 失踪的儿子 沙场征战血染衣,生死未卜归无期。 军中记录无此名,人海茫茫家难依。 老母夜夜寻儿影,泪眼婆娑唤子啼。 不知吾儿生与死,何处是归魂所依。 不如不去,不如不去…… …… 今夜,子时。 凤歌城北的一条街道上,有一位老妇人不顾京中宵禁,提着灯笼在街上行走。 手里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但里面的蜡烛却没有灭,顽强地燃烧着。 老妇人弯腰驼背,腿脚不太利索,一步一颠的。 但她还是尽可能让自己声音洪亮地喊着:“我儿回家!我儿回家! 我儿为何还不回家? 娘等了你十三载,你再不回来,娘就要死了。 你再不回来,娘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有官差巡夜至此,远远看到她就长叹了一声,然后快步上前,不忍责备,只是耐心地劝说:“大娘,夜深了,最近京城愈发的不太平,您还是回家去吧!” 老妇人停下来,举起手里的灯笼冲着这官差照了照,半晌,道:“你不是我儿子。” 说完,又冲着他身后的一队官差挨个照了照,愈发的失望,“你们都不是我儿子。 我儿子去哪了呢?他明明说最多五年就会回来,可是这都十三年过去了,还不回来。” 官差也叹气,“回家去吧!我们替您找好不好? 不是我吓唬您老,而是最近京里真的不太平。您可别再出什么事儿,那您儿子就算回来,也见不着您啊!” 老妇人想了想,还是摇头,“以前你们就这样劝过我,我听话了。 可是你们说帮我找儿子,却一次都没找回来。 这次我不信你们的话了,我得自己找。 我知道京中又在闹诡案了,正好,我出来转转,要是能碰到那些鬼魂,正好跟他们问问有没有见着过我的儿子。 十三年了,活着的人找不到他,那就问问死了的人。 我不怕他死,他是军人,打从送他上战场的那一天起,我就做好了他战死的准备。 可是朝廷总得给我个话! 这人是死是活,都该给我个活!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二十多年,杳无音讯!” 她说完,往边上挪了一步,继续向前走。 一队官差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能默默地看着她走远。 有人问为首那人:“头儿,要不要在后头跟着啊?可别真碰上什么。” 官差摇头,“不必跟了,或许她的目的就是能碰上什么呢? 其实我也想知道她的儿子到底去哪了,但其实我们都明白,多半应该是死在了战场上。” “那也应该有阵亡书送至京城,就算是死在战场上连尸体都找不到的,三年之内算失踪,三年之后也全部都算阵亡。她儿子的情况……有点特殊。” 为首那人摆摆手,“特不特殊的,咱们也只能表示同情,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她儿子去的是东关战场,那边的事,谁敢多问呢?” 官差们叹着气又继续巡夜。 今晚,慕长离与萧云州二人也在街上转悠。 慕长离晚膳的时候不怎么饿,没吃什么。可是到了夜里饿劲儿上来了,芙蓉又做了面。 结果这一下就吃多了,睡不着,只能拉着萧云州出来瞎转悠。 萧云州其实挺愿意跟她出来转悠的,因为走在街上时,两个人离得很近,小姑娘的手习惯性地挽在他的胳膊上,让他觉得十分受用。 他二人也没提灯笼,城西鬼魂四处可见,慕长离几乎是走几步就能见着一个。 鬼魂们受她之命进行这长达数日的诡案活动,对慕长离自然是非常熟悉的。 见着了就点点头,问一声“灵主好”,然后匆匆离开,又去办自己该办的事情。 慕长离时不时地跟他们点头示意一下,弄得萧云州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就应该燃一只见魂烛在灯笼里,这样你能看到的我就也能看到。” 慕长离却说:“有什么可看的,看多了对你的身心健康不好。” 他不懂,“为何不好?” 她想了想,又改了口:“或许我这样说也不对,可能对你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毕竟那些死亡的惨状你在战场上见得太多了,不至于被他们吓到。” 说着话,街上路过一队官差,是大理寺的官差。 官邸大部分集中在城西,所以这边的巡夜任务就被大理寺包揽了下来。 慕长离给巡夜的官差都备好了符咒,那些鬼魂见到她画的符咒,便不会为难他们。 慕长离将这队官差拦住,要了他们手里的一只灯笼,解释说:“我跟九殿下出来转转,忘了提灯,一会儿你们经过大理寺时再去取一盏吧!” 官差乐呵呵地将灯笼交给她,又走远了。 慕长离将手指往烛芯上拨了一下,再将灯笼递到萧云州手里,然后指着前方说:“这回都能看到了吧?” 萧云州点点头,“都看到了。”但却眉心微蹙,朝着一个方向一看再看。 慕长离也顺目望去,就见前方十步左右有个很小的孩子,大概五岁左右,一直在街上转来转去,像是找不到方向了。 那孩子的情况不太好,一只眼睛瞎掉了,脑袋塌了一大块。 脸色乌青,眼睛向外凸出着。 典型的鬼婴模样。 萧云州却并不觉得恐怖,反而加快了脚步走到那孩子跟前,蹲下来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一直在这里转圈?” 那小孩见到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但很快看到慕长离,就不害怕了。 慕长离把孩子抱了起来,然后跟萧云州说:“你身上的煞气,对鬼魂来说十分恐怖。 好在你手里提着见魂烛,烛火能化去一部分煞气,不至于让鬼魂见着就跑。” 说完,伸手轻捏了下孩子的小脸蛋,“你这小丫头,在外走动的时候还露出这副模样。 女孩子出门在外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知道吗?” 小女孩拧了拧手指,说:“可是我变不回去,我只要一想到娘亲我就害怕,就怎么都变不回去了。 姐姐让我去找她报仇,可是我找不到我的家在哪里。 明明就在这附近的,怎么就没了呢?” 慕长离往边上看看,再问她:“这几户人家都进去看过了吗?” 女孩点头,“都进去看过了,哪户也不是我们家。 我还听到他们说话,说是新搬来的,没想到才在京城住了不到一年就出这种事。” 她懂了,“那应该是你的家人都搬走了。没事,咱们还有机会,你想报仇的话,等过些日子我腾出手的,给你查查他们新搬的地方,好不好?” 女孩想了想,说:“不了吧?我不想报仇了。娘亲也命苦,我能理解她。 我只是好疼,就算死了也总觉得眼睛疼,脑袋疼。 姐姐能不能帮帮我,不让我再疼了?” 慕长离长叹一声,抬起一只手捂住小女孩的眼睛,一道白光泛起,很快那只瞎掉的眼睛就恢复如初,跟另外一只一样皎洁明亮。 “头上的伤回到地府之后去找鬼医,让他给你治治,咱们以后就不疼了。” 她将孩子放到地上,“去玩吧!” 小女孩开心地跑开,慕长离看了一会儿,然后跟萧云州说:“你能信吗?这世上除了有不靠谱的爹,同样也有不靠谱的娘……” ------------ 第503章 失踪的儿子—其实不老 小女孩是被自己的母亲虐待而死的。 慕长离告诉萧云州:“她的母亲给人做妾,一心想生个儿子好在府中立足。 可惜唯一的一胎还是个女儿。 男人从此不再进她的房,她觉得生活没了指望,就开始把这一切都怪在女儿身上。 她整日殴打这个孩子,抠瞎了她的一只眼睛,还用石头去砸她的头。 最后捂住了孩子的口鼻,活生生把孩子给捂死了。 这孩子临到死都不怨自己的娘,只说是自己不够好,如果自己再优秀一点,或者是个男孩子,娘亲就会喜欢她。 你看,就算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也会有人狠心虐待,这就是人类,可悲又残忍。” 萧云州往她头上揉了揉,轻声细语地说:“不要难过。人各有命,你从前说过,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要走向死亡。且一个人的阳寿有多少年、多少月、多少日,都是固定的。 那孩子只有短短几年寿命,谁都改变不了。 至于活着的时候所遭的劫难,兴许在下一世就会得到补偿。” 慕长离点点头,“你说得没错,下一世一定会得到补偿的。 那孩子的阴寿还有十年,只要她在幽冥界住满十年,就会投一门好胎,想想也是好事。” 二人继续往前走,又走了半个多时辰,也与那位老妇人相遇了。 慕长离远远看着那老妇人,轻轻“咦”了一声。 萧云州这时也发现了她,一时间竟不好分辨是人是鬼。 慕长离指了指灯笼里的见魂烛,跟他说:“遇着鬼魂时,见魂烛的烛芯会泛绿光。” 萧云州低头一看,没有,那对面走过来的妇人应该就是活的。 只是这场面有些诡异,她口中念念叨叨喊着的话,在深夜里有了回响,也挺瘆得慌。 慕长离拉着他站下来,听了一会儿,很快就听明白她在喊什么。 “她的儿子不见了,她从耐心等待到开始寻找,整整十三年,儿子都没有出现过。” 慕长离一边说一边摇头,“这老妇人头顶那把火已经灭了,阳寿不长了。 另外她的魂魄也不太稳定,精神状态也就是勉强维持着,让她不至于彻底疯掉。 也不难理解,儿子失踪十三年,当娘的精神压力过大是肯定的。” 萧云州又想到了刚刚那个孩子:“这世间之事当真不好评说,有苦寻儿子十三载的母亲,也有因怒残害女儿的母亲。是否在分配投胎这件事情上就已经不公了呢?” “或许是吧!”慕长离说,“人死之后都会历经审判,罪孽深重之人,自有十八层地狱等着他们。 酷刑包括但不限于拔舌、剪断十指、蒸笼蒸熟、下油锅等等。 总之那些罪大恶极之人,死后也别想舒舒服服的。 且在下一次投胎的时候,也会依照上一世所作所为来分配。 有的魂进入人间道,有的魂进入畜生道。 刚刚那小女孩,其实也不用太往心里去。 世间之事皆有因果,或许她这一世的凄惨,正是对上一世的映照。 这辈子苦遭完了,下辈子就能再投个好胎。 地府很公平,不会对不起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蛋。” 老妇人与他二人擦肩而过时,看了他们一眼,想说点什么,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就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喊着那些话,惹得路上鬼魂都要多看她几眼。 “其实她岁数不大。”慕长离说,“看起来像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可实际上也就四十五六岁吧!” 萧云州问她:“如何看出来的?” 她摇摇头说:“不是看出来的,是感受到的。她一走一过,我感受到了。 可惜了,四十五六岁的妇人,明明还有大把的时光,却要落得个孤独到死的下场。” 正说着,有一队官差又往这边走来,正是之前在城北巡夜的那队。 他们看到萧云州和慕长离,赶紧上来行礼。 萧云州就问:“你们是凤歌府的官差?怎么样,百姓睡得可还安生?” 为首那人答:“我们一路巡视过来,一切都好,请九殿下放心。”说完,往那老妇人走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然后跟身后的同伴说,“你们继续,我跟九殿下说几句话。” 那队人继续往前走了,但走得不快,一直跟老妇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慕长离看出些门道来,问道:“你们是在跟着那个人?” 官差点点头,“是。本来不想管了的,但实在又怕她一个人遇着危险,不放心,便一直跟着。好在也是要巡视这一片,跟着也无碍。” 说完又补充道:“虽然京中一直有宵禁,但一个神智都不太清楚了的妇人,殿下您别太跟她计较。” 萧云州摆摆手,“无碍。”然后问那官差,“你要与本王说何事?” 官差赶紧冲着他又揖了一礼,道:“就是关于刚刚那位妇人的事。 想跟九殿下问问,如果一名将士跟着将军去了边境打仗,一连走了十三年,期间杳无音讯,但家里又没有收到阵亡书。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会是什么结果呢? 您也是将军,想必对这方面的事情更了解一些。” 萧云州很认真地听了他的问题,然后又很认真地想了想,说:“两国交战,在一场战役结束之后,各方都会派人去收尸体,但绝对不可能把所有尸体都收回来。 比如说死在敌方阵营那边的尸体就收不回来,再比如说己方战败,被敌人入袭,那就是一具尸体都没有可能收得回来。 我们会在战役结束之后对着名册清点人员,跟收回来的尸体能对得上的,记阵亡。 对不上的就等三年,再记阵亡。 如果尸体没收回来,但是有三人以上亲眼看到他死了,也是立即记阵亡。 记过阵亡的名字会着人送回京城,由朝廷张榜,向家属送阵亡书,再发抚恤金。 像你刚刚说的那种情况,本王的西关从未发生过。 本王接手西关十几年,每一个人在本王这里都有名有姓,绝无可能发生那样的事情。 但你刚刚问本王一般来说会是什么结果,本王觉得也有几种可能可以参考一下。 其一,他已经阵亡,但是他所在的队伍军纪不够严明,负责统计名册的人有所纰漏,把他给漏掉了。这就导致他人没回来,阵亡书也没回来; 其二,他还活着,但是因为一些原因不愿意跟家里联系,这才导致家中一直没有消息; 其三,还是假设他还活着,但是他并没有在军营里,而是在离开家之后,也通过一些手段或者一些原因离开了军营,远走高飞,去过另外的生活。” 官差恍然,“原来是这样。果然,殿下一分析,这件事情瞬间就明朗了。” 慕长离却琢磨着道:“还有一种原因,就是他的阵亡被故意瞒了下来,就是不往京里报。” 官差深吸了一口气,“那这里头可能就有事儿了。” “你说的这个人,就是刚刚那位妇人的儿子吗?他在什么地方从军?” 官差说:“正是她的儿子。十三年前贺大将军在凤歌城进行过一次征兵,他就是那一次被选上的,之后就跟着贺大将军的队伍去了东关。 走的那年他十七岁,说好了最多五年一定回来。 可惜,他娘等了他十三年,却始终未见他回家……” ------------ 第504章 失踪的儿子—陶家 萧云州与慕长离对视了一眼,皆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跟着贺大将军走的,那这里面可能就要有故事了。 慕长离问那官差:“你跟那位妇人很熟吗?” 官差答:“算是熟吧!因为她总在街上找儿子,总能遇上。 这一连好多年了,遇着的次数多了,听说了她的事,我心里总觉得不太好受。 军人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军人的家属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想想就叫人悲伤。 我带她去过驿馆,去问那些往京城送战报的驿官。 我把她儿子的姓名、生辰都写了下来,请求驿官帮忙打听打听。 一来二去的,那些驿官都认识她了,可惜,却依然没有她儿子的消息。 驿官说,东关军中查无此人,但阵亡的名单里肯定也没有。 他们甚至还问过那妇人,是否确定她儿子真的跟着贺大将军去了东关,是否真从军了。 妇人那次很生气,发了一阵疯,然后落寞地回了家。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去驿馆了。 我知道她为何生气,因为儿子从军是光荣的事,但却被人质疑是不是真的从军。 她觉得这是对她和她儿子的侮辱。 但是能怨谁呢?驿官也是帮忙做番猜测,毕竟人是真的找不到了。 王妃,您刚刚也看到那妇人了,她弯腰驼背,皮肤泛黄,脸上的皱纹一道一道的,很深。 腿脚也不利索,走远了腿疼,走得再远些就全身都疼。 但其实她并不老,我在衙门查过她的户籍,她今年才四十五岁。 她儿子是十五岁那年从的军,到今年正好十三年。 四十五六岁的人就老成七八十岁的样子,可想而知这十三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因为她一直坚持找儿子,精神状态不怎么好,后来她的丈夫就带着小妾跑了。 好在房子留给了她,于是这些年她就一个人守着个小院子,怕儿子回来找不到家,一直没有搬走。 可是丈夫走时也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她日常维持生计也只能靠给人缝缝衣裳。” 官差说起那位妇人,总是会叹上几声。 最后又看向萧云州:“听说朝廷要卸掉贺大将军手中三十万兵权,这件事情交给了殿下来办。 能不能请殿下在办这件事情时,帮着打听打听那位将士?” 萧云州点了点头,“好,本王记下了。” 官差冲着他深施一礼,“多谢殿下。” 萧云州伸手去扶了一把,“不必谢本王,本王也是领兵的将军,本王明白军人家属的苦。” 慕长离想了想,跟官差问了那妇人的名字和她儿子的名字,又问了住址。 官差说:“那妇人我们都叫她陶婶,陶是她夫家的姓,她自己叫什么没人知道。 她的儿子名叫陶思宇,听说还参加过童生试,虽然第一次失利了,但是先生很看好他,说再考一定能中。可惜,家里不给他读书,他无奈之下投笔从戎。 陶家就住在城北月牙巷,是个两进的院子,在那一带算是条件好的。 可惜现在也破败了,陶婶没钱修宅子。” 官差走后,慕长离二人继续往前走。 陶家的事让气氛变得有些沉重,萧云州都没心情通过见魂烛去看街上的鬼魂了。 他将灯笼灭了,烛芯掐断,随手搁到一边。 慕长离能理解他的感受,每一个有良心的将军,都会无比珍视自己麾下的兵。 就像琼华的死也让萧云州非常难过,就是这个原因。 虽然那陶思宇去的是东关,但这种事情,谁听了心里都不会好受的。 慕长离也有几分感慨,于是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不会也一直寻找我?” 萧云州看了她一眼,扯下她拽在他袖子上的小爪子,直接握到手里。 然后点点头说:“会的,天上地下和人间,都会一直寻找。” 慕长离听笑了,“你是大将军,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你身上的气场与凡人不太一样,或许死后可以位列仙班。” 他挑眉,“那岂不是能一直跟你在一起了?” “想的美。”她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仙,我只是人,我是会死的。 而且我死后要去的地方跟你也不一样。 你上天,我下地,就像东关和西关,守着两个地方。” “那我就不上天了,我下去陪你。”他说得非常认真,“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那可不是你自己能做得了主的。”慕长离摇摇头,跟他稍微科普,“人死后是魂归地府还是位列仙班,要看机缘,要看生前和累世的造化。 位列仙班不是易事,你若能得此机缘,必是几世累积下来的结果。 当珍惜。” …… 也是这一晚,长宁侯府闹鬼。 秦庄仪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根本睡不着。 但好在屋子里没事,因为慕元青自掏腰包给她买了张符,这会儿就贴在床榻边上。 但秦庄仪的心理上还是接受不了,外头鬼哭声一起,她就把过去那些年自己做过的事从头到尾都想了一遍。 虽说大部分事情都是慕倾云借她的手去做的,可是说起来要不是她全心巴结着慕倾云,又怎么会替她做那些事。 另外,还有一些跟慕倾云无关,是她自己做下的。 这些事如今都被她想了起来,甚至那几个直接或间接死在她手里的人,她也记起了样子。 还有小妾肚子里没生下来的孩子,哭声她都听见了。 秦庄仪觉得她可能是疯了,没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哭声呢? 她问李妈妈:“你说,现在院子里是不是有很多鬼?那些鬼是不是都想要我的命?” 李妈妈也害怕,但还是劝她说:“夫人别多想,越想越害怕,不去想反倒是不怕了。” “可我控制不住!”她跟李妈妈说,“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外头动静闹得那么大,我就感觉每一声鬼叫我都能对得上号,都知道活着的时候是哪个人! 我觉得我是逃不过这场报应了,元青给的符只能管一晚上,一千两银子一张的符,咱们能用得起几张呢?终究是逃不过的。善恶到头终有报,谁都逃不过的!” 李妈妈很担心秦庄仪,她怕秦庄仪疯了。 于是她壮着胆子站到门口,冲着外头大声喊道:“你们要闹也得找对了人! 我们家大夫人也不过是为了在这府里生存。 那些事情都是大小姐让她做的,她也是没有办法! 大夫人是三少爷的亲娘,三少爷如今跟着九殿下和二小姐做事,大夫人也帮着二小姐做事呢!我们跟九殿下和二小姐是一伙的,你们看在九殿下和二小姐的份儿上,放过夫人吧! 要闹就去找大小姐闹,或者去找侯爷闹! 放过我家夫人吧!” 过了一会儿,外头的动静果然小了。 只剩下一些婴儿的啼哭声,其它的鬼魂似乎都走了。 秦庄仪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问李妈妈:“你说,他们是去找慕倾云了,还是去找侯爷了?” 李妈妈想了想,说:“老奴觉得应该是去找侯爷了,毕竟侯爷离得近。 另外,大夫人,老奴想了个法子。 不如明天咱们搬到老夫人那边去住吧!住厢房,或者您干脆辛苦些,亲自替老夫人守夜。 反正那边下人也多,您就做做样子,目的是跟老夫人睡在一个屋里。 不会真的让您打地铺守夜的。 二小姐最惦记老夫人,她一定会把老夫人给安排好。 指不定老夫人手里握着很多张符咒,能一直贴到院子外头。 咱们跟老夫人在一起,一定是最安全的。” ------------ 第505章 失踪的儿子—闹事者 秦庄仪茅塞顿开! 当即决定明日一早就去见老夫人,老夫人要是不同意她就在兰花院儿跪着! 她宁愿跪在兰花院的院子里,也绝不想再在念卿院住一宿。 次日,送早膳的下人带来一个消息,说侯爷一大早就在发火,在惜录轩砸了很多东西,还吩咐管家及门房,以后坚决禁止大小姐再回侯府。 说大小姐就算来了也只能站在门外,绝对不能让她再踏进侯府一步。 秦庄仪分析:“这是被鬼吓着了,以为是慕倾云回娘家给带回来的。 毕竟慕倾云没回来那一趟,侯府就算也闹腾,但还不至于闹腾到这种程度。 偏偏她来过之后,当天晚上就闹了起来。 侯爷胆小,不害怕才怪。” 李妈妈道:“听说二殿下跟贺家人一样,也病得厉害。大小姐住在二皇子府,八成也带了几分霉运。侯爷往这上面去想,似乎也没有什么错。” 秦庄仪点点头,说:“既然他已经主动把原因找到了慕倾云头上,那我们正好顺水推舟,就顺着他的话来,把府中所有鬼魂都扣到慕倾云头上。” 李妈妈说:“夫人能这样想就对了,只要能怪到别人头上,就千万别安在自己身上。” …… 慕长离吃过早饭后,带着芙蓉出门了。 这些日子由于城西一直在闹腾,几乎家家户户夜里都睡不好觉。 所以白天街上人也很少,大部分人都在家中补眠。 今日出门坐的是马车,芙蓉上了车才问:“小姐咱们为啥去城北?那边有好吃的?” 慕长离翻了她一眼,“除了吃,你能不能再想点儿别的?” 芙蓉想了想,又重问:“小姐咱们为啥去城北?那边有案子吗?” 慕长离点了点头,“有。” “真,真有啊?诡案?” “不确定是不是诡案,得再查查。” 她将昨夜遇到那妇人的事情跟芙蓉说了一遍,芙蓉听得直皱眉,“按说人是从军去上战场的,所以就算是因为别的原因死掉了,贺大将军也完全可以把他写进阵亡的名单,给家里一个交待,也省得这边总有人惦记。 边关的战场,那可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一切罪孽都可以被一场战役而掩埋。 所以为什么连阵亡书都没有呢?” 芙蓉不理解,“会不会是原本有的,但在半路被驿官给弄丢了?” “你是不是没见过阵亡书?”慕长离说,“写着单独人名,每家都能送去一份的那种,是回京之后由朝廷着人写的,根本不存在被驿官弄丢。 驿官带回来的那种,是写上成百上千甚至上万或几万人的大名册,就没听说丢过。” “那就没有道理啊!”芙蓉怎么都想不通,“要这么说的话,那陶家儿子就不可能是现在这个结果。是生是死都应该有个说法的。” “所以我们去看看。”慕长离闭上眼睛,还是有点困,昨晚在外面逛太久了。 芙蓉给她盖了个小毯子,然后安安静静坐到边上。 到了城北范围,车夫将车在距离月牙巷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然后回过身冲着车厢里说:“王妃不想太惹人眼,那咱们就停在这里吧!再往前走一会儿就到月牙巷了。小的就在这边等着,王妃办完事情出来就能看见。” 芙蓉拉着慕长离下了马车,今日二人穿得都很平常,但主要也是颜色平常,不鲜艳,不显眼。至于料子,倒是想平常也平常不起来。 毕竟王府里没有平常布料。 主仆二人往前走了一段,果然看到一条小巷子。 城北这边的路都相对窄,或者说也不是路窄,而是房屋盖得多,挤在了一处,就显得窄。 芙蓉说:“住在城北的倒也不完全都是贫民,只能说多数都是穷苦百姓。 相对富足一些的人家也有,但也只能说是针对城北多数百姓来讲是富足一些,跟城东城西甚至是城南的大户人家都没法比。” 一边说着,二人拐进了月牙巷。 路都是土路,有的人家往外面泼水,水泼到地上就成了一滩泥。 芙蓉一边提醒着慕长离要小心看路,一边盯着前方一个地方看了一会儿,然后道:“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围了那么多人呢?” 话音刚落,道边儿有个婶子听见了,随口就应道:“陶家,好像有什么人在闹呢! 唉,这些人,专挑老实人欺负,作孽呀!” 芙蓉跟慕长离对视了一眼,然后芙蓉就开口跟那人搭话:“婶子,你说的陶家是丢了儿子的那个陶家吗?那些人为什么去陶家闹?” 那婶子抖了抖手里刚挑好的菜说:“好像是那陶氏缝坏了他们的衣裳,可衣裳缝坏了就改呗!瞎闹腾什么。人人都知道陶家丢了儿子,如今就剩下个半疯半傻的女人,他们也要上赶着去为难,我看就是故意的,想占陶家的宅子!” “占陶家宅子?”芙蓉不解,“他们是陶家的亲戚吗?是想把陶氏赶走自己住进去?” “呸!亲戚个屁!他们就是想占便宜,想用一件被缝坏的衣裳,让陶氏把宅子赔给他们!” 这婶子一边说一边打量慕长离和芙蓉,然后带着几分警惕地问道:“你们不是月牙巷的吧?来这里干什么?” 芙蓉赶紧答:“确实不是月牙巷的。我们家跟凤歌府衙门的官差认识,夫人听说了陶家的事,就想过来看看。唉,主要也是心疼陶家婶子,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点什么。” 这婶子连连点头,“能来看看的都是好人,军人的家属是不应该被遗忘的。” 她说到这里抹了把眼泪,“我儿子也是军人,打了六年的仗,死在战场上了。 可好歹我们知道儿子是死了,有阵亡书送到家。 那陶家的儿子却一点音讯都没有,也难怪他娘疯疯傻傻了这么多年。” 芙蓉冲着这婶子颔首,婶子知道她这是跟自己行礼呢,是冲着自己儿子行的,于是赶紧也回了一个。然后再道:“你们快去吧!那些人不知道在闹腾什么,你们要是认识官府的人,最好能吓唬吓唬他们,别让他们欺负人。咱们也都是普通百姓,有些事情想管也无能为力。” 芙蓉应了声“好”,跟着慕长离往前走了去。 陶家门外站了好多看热闹的人,都在指指点点,说来闹事的那几位简直是不做人,不给人留活路。 但也就是站在门外指点,让他们迈进门槛去帮忙,却又是谁都不肯的。 芙蓉跟慕长离站在人群后面听了一会儿,大概也听明白里面那些人是什么意思了。 陶氏以给人缝补衣裳为生,但这些年因为总哭,眼睛愈发的不好。 活做得慢,有时候还会出错。 但是她要的价钱低,再加上许多人知道她是什么情况,多多少少出于想帮帮她的心思,所以城北这边还是有人愿意送衣裳上门的。 陶氏虽然有时候人疯疯傻傻,但通常只要不是在她出门找儿子的时候遇上,人都还算正常。能正常的做活,也能正常的与人沟通说话。 现在找上门的这几位,就是前些日子来找陶氏做衣裳的。 今天约好了来取,结果就发现陶氏有一个地方缝错了线…… ------------ 第506章 失踪的儿子—讹诈 陶氏表示可以改,而且费不了多少时辰,请他们晚些时候再来,就可以改好了。 但是这些人不依不饶,非得说自己的衣裳料子很好很贵,缝错了再拆,料子上就会留下针眼,变得非常难看。 他们不接受改,坚持让陶氏赔钱。 陶氏也答应了,毕竟是自己缝错了,她愿意担责。 但是对方开出的价太离谱了—— “缝错一件衣裳,要陶婶子赔一百两,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 “真的有衣裳能值一百两吗?一百两都够活几辈子了。” “富人家的衣裳应该是很值钱的吧?我听说城东那边的有钱人,那衣裳能值千两。” “你都说了那是城东,城东的人会来城北找陶婶缝衣裳吗?” “依我看他们也不是想要一百两,就是想要陶婶的宅子。” “陶婶的小宅子挺好的,两进的小院儿,在咱们月牙巷算是最好的一家。” “那能有什么用呢?陶婶养不起这宅子,家里年久失修,屋里屋外都挺旧了。” “所以被人惦记上了,没听刚刚那人说么!说这宅子还不值一百两呢!让她赔宅子算是便宜了她,要是不给这宅子,今天就必须拿出一百两银子来。” “简直不做人!连军人的家属都来欺负,就不怕遭报应么!” 这人一激动,说话声稍微大了些,被里面的人听见了。 只见一个丫鬟模样的人转过身来,冲着这人的方向道:“什么军人家属?她们家的军人在哪儿呢?说了二十多年儿子去当兵,可是她儿子在哪当兵呢? 军中名册上有她儿子的名字吗? 还是她手里有阵亡书? 什么都没有,瞎扯什么军人家属? 指不定她儿子就是当了逃兵,半路跑了,不要她这个娘了! 只有逃兵是不记名册的,她生了个当逃兵的儿子,还有什么脸整日以军人家属自居?” 这话说完,院子里站着的陶氏一下子就激动起来。 她冲着那个丫鬟大声地喊——“我儿子不是逃兵!我儿子不会不要我这个娘! 你要这宅子我给你就是,但你不能污蔑我的儿子! 他是保家卫国的战士!他不是逃兵!不是逃兵!” 丫鬟勾起唇角,笑了。 陶氏答应给这宅子,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于是转过身看向陶氏:“那就在这张文书上按个手印,我们自会拿到衙门去过户。 从此以后这宅子就跟你再也没有关系了。 给你一个时辰去收拾东西,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就要清人。” “等一下!”人群后面,芙蓉的声音扬了起来,慕长离轻轻推了她一把,她就势挤进人群,进了陶家院子。“青天白日的就抢人宅子,你们是哪家的?” 芙蓉到底是侯府培养出来的丫鬟,即使着装素净,那气质和气势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她走进来往这些人面前一站,立即就显得刚刚说话那个丫鬟像个土包子一样。 芙蓉又瞅了瞅她手里拿着的衣裳,当时就不屑地“哼”了一声,“就这破玩意,总共十五两都不到的料子,还敢张口就要一百两?你们是没见过钱,还是没见过好料子?” 她往前走了两步,一把将那衣裳扯了过来。等拿到手里才发现——“好么!十五两都说多了,这一身,十两不到。 什么破玩意,我现在身上穿的这身,都够买你这十件。” 对面的丫鬟气得一跺脚,“你是哪来的?我们与陶老妇说话,关你什么事?” 芙蓉瞥了她一眼,又看向她身后那几位壮汉,“哟,还带着帮手来的。怎么着,是打算杀人越货吗? 这里可是京城,你们目中还有没有王法?” 芙蓉又往前走了几步,逼得那丫鬟下意识地后退,“用一件破衣裳,来讹一百两银子,还想要人家这宅子。你们怎么不上天呢?是天上也待不下你们吗? 能到城北来找人缝衣裳,可见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富贵人家。 能为了一个城北的小宅子干出这种事,可见你们家主子这一套干的是挺熟练的。 不如请官府来断一断吧! 你们告陶婶子缝坏了衣裳,我们告你们讹诈。如何?” “你是什么人?”那丫鬟急了,“我们在做什么关你什么事?是她自己愿意赔宅子的。” “闭嘴吧!”芙蓉说,“趁着我还没有很生气,赶紧拿着你们的破衣裳滚蛋,否则一个一个都把你们抓进大牢里去! 欺负到军人家属头上,你们的胆子可真不小。 明日我就会派人去查你们的主家是谁,凤歌府衙门会与他好好说道说道。 至于你们几个,是现在滚蛋,还是我立即报官?” 丫鬟被她吓唬住了,看了那陶氏一眼,咬咬牙,叫上几个壮汉快步走了。 芙蓉把那件破衣裳扔了出去,“带走,别搁这儿恶心人。” 外头有人鼓掌,夸芙蓉霸气。 芙蓉笑笑,让大家都散了,说她陪陶婶说说话。 人们终于散了,慕长离走了进去,到那陶氏跟前问道:“婶子,还认得我吗?” 陶氏揉了揉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再努力回想,终于想了起来——“昨夜,你和一个男人一起走在街上。” 慕长离点点头,“那是我丈夫。” 芙蓉插了一句:“婶子,我们到屋里坐吧!我家夫人听说了您儿子的事,想来同你问问。” 陶氏将信将疑,但还是把她们请进了屋里。 只是屋中昏暗,还有些乱。 她解释说:“窗纸许多年没有换过了,早就不再透光。我腿脚不好,收拾不动这屋子。 反正就我一个人,能住就行,今日让你们见笑了。” 慕长离摇头,“不至于见笑,挺好的。”说完又跟芙蓉道,“你帮着陶婶简单收拾一下。” 陶氏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怎么敢劳烦姑娘做这种粗活。” 芙蓉笑道:“我本来就是做粗活的呀!我是给我家夫人当丫鬟的,这些活早就干惯了,婶子千万不要和我客气。” 陶氏见拦也拦不住,便不再拦了。 只请慕长离坐下,然后问她:“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你想问什么事呢?” 慕长离没有直接说想问什么事,只是告诉陶氏:“昨夜你见过的我的丈夫,他也是军人。” 陶氏“呀”了一声,脸上多了些期待,“他也是军人?在哪从军?可是在东关?” 慕长离摇了摇头,“不是,是在西关。” “西关啊!”期待又转为失望,随后重重地叹气,“如果我儿子去的也是西关就好了。 我听说西关在九殿下的统领下,打了一场又一场胜仗。 西关所有的将士九殿下都记得他们的名字,每年都会给他们家里送东西。 咱们月牙巷就有一户人家,儿子也在西关打仗,虽然也打了很多年,一直都没退伍,但是每年都能回家一趟。 他说西关那边战局稳定,没有大仗,九殿下就让将士们轮换着回家探亲。 所有的将士都能保证一年回家一次,还能带不少银子回来。 我时常想,如果我儿子也在西关当兵该多好。 那样哪怕他一直不退伍,我也是乐意的。 可惜啊!他去的是东关,是那个最没有人性的东关!” ------------ 第507章 失踪的儿子—可能是最坏的结果 陶氏一边说,一边又随手拿起了一件衣裳缝了起来。 那是一件粗麻布衣,衣裳本身就不值几个钱,上面破了个洞,陶氏拿出另外一块粗麻布,照着那个洞的大小剪下来一块儿,从里面按住,打起补丁来。 她眼睛不好,屋子里窗纸早就发黑发黄,透不进来多少阳光。 她又舍不得点灯,只能把眼睛凑得很近去看,都快要贴在衣服上了。 芙蓉瞧见了就问:“这种衣裳还有补的价值吗?” 陶氏说:“城北的人本就穷,所以即使是粗麻布衣,也绝不可能坏了一点就扔了不要。 都穷得穿这种衣裳了,谁还在意多几个补丁呢?” “那婶子补这一件能挣几个钱?” “三件两个铜板。” “嗯?”芙蓉一愣,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多少?” 陶氏指了指衣裳,“像这样,一件衣裳上面破上三五个洞的,补三件,收两个铜板。” “这……”芙蓉都听懵了,“十五个补丁,只收两个铜板?” 陶氏笑笑,“一看你们就不是城北的人,平时也不常到城北这边来。 在我们城北啊!能花两个铜板找人补衣裳的,那也算条件不错的了。 而且还得是家里没有媳妇的男人。 但凡家中有个女人,这种活也不可能花铜板找外人补。 城北物价也低,两个铜板够我吃一天饱饭。” 芙蓉还是不太能理解,“可是三件衣裳,十五个补丁,一天打不完吧?”再瞅瞅陶氏的眼睛,“肯定是补不完的,最少也得两天。但只能吃一天饱饭啊!” “那就只吃个半饱,这样两天就都有饭吃。”陶氏告诉芙蓉,“这算好的,有的时候一连几天都没有活干。毕竟城北的人都不舍得花钱缝衣裳。” “那怎么办呢?”芙蓉问,“碰上几天都没有活干的时候,婶子吃什么?” “平时省下来的。”陶氏说,“我习惯了每天只吃一顿,还不吃饱,这样就可以省些钱,在没有活干的时候不至于把自己饿死。 其实死不死的,我自己并不在意。只是我还没找到我儿子,我要是死了,这宅子肯定要被人占了去,到时候等他回来就没有家了。” 芙蓉心里很难受,默默地站到慕长离身后,不再说话了。 陶氏默默地缝着衣裳,她们不说话,她就也不说话,仿佛屋子里没有人一般。 慕长离坐了一会儿,看了看这屋子里的摆设。 东西都是陈旧的,看上去用了许多年。 但没有灰尘,说明主人家经常擦拭。 被褥也是旧的,上面打了许多补丁,浆洗得很干净。 棉花在里面打了结,有的地方鼓起来,有的地方是空心的。 应该是用得年头多了,棉花已经敲不散了。 这样的被褥夏日里用着还行,其它季节就要遭罪些。 她终于开口跟陶氏说话,问道:“关于您儿子的事,可有报过官?” 陶氏缝衣裳的动作顿了顿,继而又继续缝起来,“报过,官府也查不到。 军人入了军籍,名册就只记在军中了。 凤歌府见我可怜,帮我跟东关打听过,但却没有什么结果。 我理解官府,远水解不了近渴,毕竟东关是贺大将军的地盘,他们肯帮我打听打听已经很不容易了,肯定是不能要求官府一定给我打听出来一个结果的。” “那贺大将军回京的时候呢?有没有再去问过?” 陶氏叹了一声,“我拦过他的马,早年他每次回京我都去拦他的马。 起初还只是将我驱赶开,后来就动了鞭子。我这条腿就是被他们打坏的。 从那以后我就再不敢拦了,我怕被他们打死,没命等我家儿子回来。” 她说到这里,抬头看向慕长离,“我听说贺家的人突然就病了,说是家中闹了诡案?” “嗯。”慕长离点头,“确实是病了,家里所有人都病倒了,高烧不退,原因不明。” “报应。”陶婶大声说,“这就是报应!报应不爽!报应不爽啊!” 她喊了好一阵,就在芙蓉觉得她又开始犯疯病,想要想办法制止时,叫喊声就停了。 陶氏深吸了几口气,缓了一会儿,这才道:“若有一天我等不到我儿子的下落就死了,那我就算化成鬼魂也要去东关。 生前去不了的地方,我试试死后能不能去。 不管他是生是死,我总得有他的消息,不能人就这样不清不楚地失踪了,你说对不对?” 慕长离点点头,“对,是得弄清楚。” 陶氏揉了揉眼睛,把手里的活放下,“最近眼睛疼得厉害,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以前能连着缝一个时辰,打从过完年到现在,缝一会儿就得歇歇了。” 芙蓉说:“不如点蜡烛吧!这屋里太黑了。” 陶氏摇头,“点不起,手工费还没有蜡烛值钱,哪里用得起啊! 没事,我习惯了。最近活不多,我缝完这件就能拿到两个铜板。 家里还攒了十几个铜板,够我生活一阵子。 我估摸着我这个身子骨,等花完那十几个铜板也就差不多该死了。 这样一想,再接活也就没有意义,等死就行。” 芙蓉让她说得心里非常难受,“死什么啊!还得等儿子的消息呢!也别想着死后能不能去东关,那死了之后的事谁能知道? 还有这宅子,在城北算是好的了,陶婶要是死了,指不定被什么人强占去。” 陶婶瞅瞅这屋子,叹着气说:“我男人带着小妾跑了,他们是迫不得已才跑的。 但凡我一个不留神被他占了这宅子,那被赶出家门的就是我。 这宅子根本就不是他家的东西,是我娘家祖父留给我的。 他当初只背了个包袱当了我家的上门女婿,起初几年还不错,可是后来随着我祖父和我爹娘的死,他就开始变了。 许是家中再无人约束得了他,再加上儿子也不在身边,他就越来越不像话。 先是在外头赌钱,后来又纳了一房小妾。 小妾给他生了儿子,又给他出主意让他占了这宅子把我休掉。 可是我不依,跟他闹,又去报官要求和离。 最后他没办法,只能带着小妾和庶子走掉。 我就一直守在这里,我得给我儿子看家,想着不管什么时候他回来,敲门都会有人应。 可是现在,我有点儿护不住这宅子了。 城北的宅子,虽然破旧了,但是在许多人眼里它还是值钱的。 刚刚你们看到的那一出已经不是头一回,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回。 好在我就快要死了,等到我两眼一闭,爱谁抢谁抢吧!与我无关了。 就是可惜了,不能把它再留给我的儿子。” 芙蓉已经开始抹眼泪了,她觉得陶氏太可怜了。 特别是一想到陶氏其实才四十岁,就觉得更可怜。 她看向慕长离,心里想着小姐既然来了,就应该是打算帮帮陶氏的。 这时,就听慕长离又道:“我说句实话,陶婶别难过。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很有可能等到了结果也是最坏的结果了。” ------------ 第508章 失踪的儿子—琉璃城 陶氏点点头,“我知道。其实我能接受最坏的结果! 所有的结果,好的、坏的,我都已经想过很多次了。 到了这种时候,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接受。 哪怕他的尸体在战场上被踏成了泥,我也能接受。 但我就是接受不了一个大活人不明不白的就没了。 有人说他可能是当了逃兵,所以军中名册上才没有他的名字,后续也没有阵亡书。 我也想过这种可能,但是我养大的儿子我最清楚,他是个爱国的孩子,他有战死沙场的勇气和决心,谁能逃他都不可能逃。” 陶氏又开始缝衣裳了,动作比之前更慢了些,眼睛凑得更近。 “你们是对我家的事情好奇吗?”她一边缝一边问慕长离,“肯定是好奇吧?” 慕长离想了想,没答,但却跟陶氏说:“你能把你儿子的生辰八字告诉我吗? 我认识一位高人,或许可以卜算卜算。 但高人不在京中,正好过几日我要往那边去一趟,顺带着帮你问问。” 陶氏很高兴,“当真可以卜算卜算?” 慕长离点头,“可以的。成不成不敢说,但试一试肯定是可以的。” 陶氏立即说出陶思宇的生辰八字,芙蓉认真记了下来。 慕长离不再多留,站起身再跟陶氏说:“稍后我会派人给你这边送些蜡烛和吃的,不是施舍,是希望你在我回来之前能好好活下去,毕竟我不想白让人卜算一场。 另外,我也会派人守着这宅子,不会再有人上门来胡闹。 陶婶安心住着,保重好身体。” 陶氏没有拒绝,她知道如果没有慕长离的帮助,自己很难再活多久。 但因为慕长离要替她去卜算,所以她必须得活下去。 她道了谢,又在慕长离二人走了之后,冲着她们的背影鞠了一躬,又目送了好久。 当天下晌,有人往这边送了许多吃的,慕长离直接把芸香派了过来。 同行的还有一位西疆王府的暗卫,陶氏有些局促,芸香就过去拉了她的手说:“我家王妃让我过来照顾婶子一段日子,婶子不用跟我客气,我家王妃说了,一切都是为了能让婶子平平安安等到她带着消息回来。” 陶氏听懵了,“王妃?哪个王妃?” 芸香笑笑,“就是今日带着个丫鬟跟你见过面的那位夫人呀!那是西疆王妃。” …… 西疆王府。 晚膳的时候,芙蓉问慕长离:“小姐当真知道哪里有会卜算的高人吗?” 慕长离想说不知道,但到底还是犹豫了一下,开口说:“知道。” “还真有啊!还以为小姐说的就是您自己。” 慕长离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调皮的女子模样,那女子笑着跟她说:“阿离,我感觉你最近似乎红鸾星动,要不要我替你算一卦,看看具体卦向?” 每每这时,慕长离都会踹她一脚,笑骂道:“你才红鸾星动,你全家都红鸾星动。” 可惜那些日子已经离她很远,再也回不去了。 “小姐。”芙蓉唤了她一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慕长离这才又道:“知道是知道,但我已经寻不到她了。 跟陶氏说卜算,不过是随口一个说辞。至于她儿子的事,我得亲自往东关走一趟。” 芙蓉立即举手:“我陪小姐一起去!” 同桌吃饭的慕元青也举手:“我也跟二姐姐一起去。” 慕长离瞅了他俩一眼,“可惜,我没那个本事拖家带口。连九殿下都不能同行,你俩就更得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她说完,看了慕元青一眼,“我走之后,你多回侯府看看。主要是祖母那边,多看着点儿。至于你那个娘,我不想多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慕元青也无奈,“有数,能不能过得了这一关,就看她的造化了。不过我刚听说她死皮赖脸搬到祖母院儿里去住了,想必是为了得到祖母的庇佑。 姐,我知道她以前干了不少不是人的事,我也不求谁能帮她或是原谅她,我就想问问,那些被她害过的人,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替她做些补偿? 人变成鬼之后,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多烧纸钱行不行?” 慕长离用筷子敲了敲碗沿,“我把你弄死,再给你烧纸,你乐意不?” 慕元青摇头,“肯定是不乐意的,所以还有没有别的法子能做些补偿?” “那你就去侯府问问看吧!”慕长离给他出了个主意,“我给你几支见魂烛,你带着去念卿院儿问问那些鬼魂,有没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或者阳世间有没有什么挂念。 有些鬼魂因为心中有所念,死后也不得安生。若能化去这个念,对他们来说也算超度。” 慕元青懂了,赶紧起身冲他二姐姐深施一礼,“多谢姐姐提点。” 话题又绕回她去东关的事,芙蓉问:“小姐这次要去多久?” 慕长离想了想,说:“短则几日,多则半月或一个月吧!去一趟,总得多了解一下东关的情况。那边肯定比西关要复杂些,所以不见得能很快回来。” 她说完,看了看一直没有说话的萧云州,想了想道:“不必担心,我不会有危险的。” …… 七日后,慕长离去了地府。 谢必安已经在鬼门关前等着她了。 她一现身,就听到谢必安说:“怎么这辈子比上辈子活得还要忙碌? 才从西关回来没多少日子,这又要去东关,你是欠他们萧家的吗?” 慕长离笑笑,扯过谢必安的袖子讨好地说:“谁让我借尸还魂在慕家二小姐身上。 你知道的,我占了人家的身体,就得承人家的因果。 何况我这一世来得蹊跷,若混吃等死平平淡淡过完一生,怕也不是天道想要的结果。” 谢必安无奈,“说不过你,但好在能保你平安。走吧!还是我来随你走这一趟。” 慕长离疯狂点头,“就知道七爷最向着我。不过你总跟我走,勾魂殿那边会不会有意见? 你知道我说的是范无赦,他那个情商……啧啧!怕是你出门前他也没少念叨。” 谢必安失笑,“知道他是那样的性子,以后你就少折腾。 他是没少念叨,不过也都是为了你好。 你知道的,无论发生什么事,咱们总是会以你为重。 不管范无赦嘴上怎么说,但我若不陪你一起去,他肯定也是不放心。 最近地府倒是没什么大事,楚江王有把牢底坐穿的决心,如何拷问也问不出话来。 便晾他一阵子吧!兴许过些时日就想通了。 好了灵主,我们走吧!”他说完,握住了慕长离的手,声音轻轻柔柔地说,“闭上眼睛。” 慕长离依言把眼睛闭上,大约五秒之后,又听到谢必安的声音说:“睁开吧!” 她睁开眼,人已离开地府,站到了一座城池下方。 谢必安的隐身决开着,没人能看得见他们。 此时天还没亮,但天上月明,慕长离抬头,清楚地看到城墙正上方书写着三个大字—— 琉璃城。 她说:“名字取得还挺好听,就是天气有些热,体感上比凤歌城得热上近二十度。” 谢必安为她科普:“西关处于整个南盛国的西北地带,对比凤歌城要更冷一些。 东关则处在整个南盛国的东南地带,所以非常暖和。” 慕长离懂了:“贺家还挺会挑地方。不过这琉璃城……阴气挺重啊!” ------------ 第509章 失踪的儿子—阴兵的气息 琉璃城的阴气的确很重,因为这里原本不是南盛东关的最后一道城池,而是无双国西关的第一道城池。 六年前,贺大将军突然向琉璃城发起猛攻,一鼓作气将琉璃城拿下,并屠城。 按说屠城之日,琉璃城下了浓雾。 后来随着大军屠城,灰白色的浓雾变成了血雾,连天空都下起了血雨。 有人说那根本就不是雨,而是琉璃城百姓的血从天上滴落下来。 也有人说那确实不是雨,而是老天爷看不下去,掉下来的眼泪。 那一日,琉璃城十二万人口,被贺家军屠了个干干净净,连襁褓中的婴孩都没放过。 那一日,是贺家军的欢庆。 那一日,是琉璃城的覆灭。 贺烈风带着手下大军入驻琉璃城,将这里并入南盛国土,将南盛边关几座城池的百姓迁了一大半到琉璃城来居住。 之后,他开始将自己这一“壮举”上报朝廷,同时也着人写成事迹,向全国宣扬。 这件事情在南盛轰动一时,有人觉得他屠城之举过于残忍,但也有更多的人觉得贺大将军威武!琉璃城被屠城实属活该。 毕竟以前无双国也没少祸害南盛百姓,甚至数年前南盛的边城也差一点被抢去,那一次无双国也杀了近半城的百姓。 所以他们认为贺大将军这是在报仇,没什么错可言。 特别是对于那些有亲人死在东关战场上的人家、或是有亲戚朋友住在东关的百姓来说,贺大将军此举无疑是在替他们报仇,他们自然是乐意听到这样的消息的。 别说只是屠一城,对于他们来说,把无双国整个国家的人都屠杀干净,他们才高兴。 确实,无双国先屠半城这件事情,是两国之间的一根刺。 连老皇帝都知道自己那半城百姓死得冤枉,所以对于贺大将军报复性地屠城一事,他也没什么可说的,甚至还嘉奖了贺大将军,并且让他代管琉璃城,就连那边的府衙都是贺大将军自己指派的人,朝廷走个流程给了任命。 从此以后,琉璃城就成了南盛东关的边城,无双国几次想夺回去都没有成功,就放弃了。 只是被强迁到琉璃城的百姓们不太高兴 背井离乡,虽然也没走太远,可是原本在自己的地方生活得好好的,突然一道军令下来,让他们搬他们就得搬,还是搬到一个刚被屠光了整城百姓的地方。 安不安全且不说,只要一想到这座城里每一个角落都死过人,他们就觉得瘆得慌。 但是再瘆得慌也不敢说,因为在东关,骂皇帝没人管,甚至还有人凑热闹跟你一起骂。 但谁敢骂贺大将军一句,全家的命都别想要了。 只是再不说,事实摆在那里,一连三年,琉璃城都没见过太阳,整日阴天,下的雨全是发红的,就像屠城那日的血,人们甚至能闻到血腥味儿。 直到三年过后,琉璃城才算是一点一点恢复如常,人们一直悬着的心也才算放了下来。 只是依然没有人敢在清晨和夜里出门,偶尔也会有童言无忌的小孩子说在城里的某个角落,看到了什么什么东西。 这些事情临来之前萧云州跟慕长离说起过,慕长离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只是两世人生,她也头一次亲眼看到被屠过一遍的城池。 这种怨气的积累,是她没有经历过的。 她将她所知的有关于琉璃城的事情,跟谢必安讲了一遍,然后又道:“事情发生在两国交战期间,又是无双国先屠了南盛半城。 所以那贺大将军有样学样去报仇泄愤,也不好评说对与不对。 对于我们来讲,屠杀百姓肯定是错的。但是对于曾经死在无双国屠城之下的冤魂来说,肯定有一部分人、甚至绝大多数人都愿意有一个人用同样的手段去为他们报仇。 冤魂很少有能讲清楚道理的,他们往往会铭记自己临死前的那一刻,并在脑中不断循环。 然后就钻了牛角尖,非要把这个仇报回来不可,不然死不瞑目。” 谢必安点了点头,“灵主说得没错,大部分进入地府的冤死之魂都对自己的死很难释怀。 有不甘心的,有愤恨的,有闹着要还阳去报仇的,还有死活不肯投胎,主动请求增加阴寿,就为了在幽冥界熬到凶手下来的那一天,再反击回去。 可惜,生死簿上,人的阳寿有定数,阴寿亦有定数。岂能容着他们胡来?” “是啊!”慕长离也感慨,“所以多数时候,他们是带着遗憾去投胎转世或是留在幽冥司继续过阴寿的。有时候我也觉得不公平,就应该有仇报仇才够痛快,凭什么就得忍着呢? 可是话又说回来,就像你刚刚说的,阳寿阴寿自有定数。阳寿到了,不是这样死就是那样死,不在这里死就在那里死,怎么都是个死。 且前世债今生还,前世恩,今生报。 这辈子怎么个死法,或许就是上辈子欠了人家的。 天道命数,自有其说。 古往今来,战争都是最残酷的。在战争中最无辜的、受伤害最大的都是百姓。 人类终其一生,几世几代都在追求和平。 可惜,我见过时代的发展科技的进步,却从来没看到过真正的和平。 哪怕一天都没有。 这就是人类的悲哀。” 她说到这里,又抬头去看“琉璃城”三个大字,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又皱皱眉对谢必安说:“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这琉璃城不太对劲呢?你感觉到没有?” 谢必安点点头,“有阴兵的气息。” “你们派过阴兵到这边吗?” “没有。”谢必安说,“非但没有派过阴兵,刚刚听灵主说起琉璃城的事情时,我还仔细想了一下那几年地府关于接收被屠城的魂魄的事,却发现并没有关于这件事情的记录。” 慕长离一愣,“没有?怎么可能!那样大规模的屠杀事件,就算只是半城,地府也绝对不会没有印象。毕竟百姓冤死会带着极大的怨气,那种怨气跟将士战死沙场是不一样的。”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座城十几万人,半城也有几万人。 同一个地区,短时间内突然暴增数万甚至十数万的鬼魂,勾魂殿是不可能没有印象的。” 谢必安也说:“是啊!在南盛的前朝就遇到过这种事情,我记得当时事情还没有发生时,崔钰就来找过我,提醒那一带会有大量冤魂同时聚集,让勾魂殿提前做好准备。 但是灵主刚刚说的那几年,确实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慕长离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了! 就像刚刚一样,这座琉璃城给她的感觉十分不妙。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回过身去往后看。 那是琉璃城的西边,也就是在贺大将军打下琉璃城之前,南盛东关真正的边境之城—— 白马城! “当初先被屠的是白马城,虽然只是半城,但因为有许多人的至亲都死在那一场大屠杀之中,所以在事情发生过一段时间之后,开始有人自残、自杀。 原因是承受不了亲人离世的痛苦。 所以白马城的百姓实际上是死了一半还多的,整座城池也一连数年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她拉了谢必安一把,“我们往白马城的方向走一走,先去那边看看。 我总觉得这件事情另有隐情,东关的事绝不简单!” ------------ 第510章 失踪的儿子—奇怪的白马城 二人一路往反方向走,没有利用瞬移,就像平常人一样慢慢走着。 甚至隐身的法诀都没开,因为路上根本没人。 慕长离总能感觉到这个地方有阴兵的存在,可是阴兵这种东西来自于地府,如今她跟谢必安二人行走在这里,且在没有收敛气息的情况下,阴兵是很容易发现他们的。 阴兵是地府的兵,发现他二人的气息定会过来说话。 可是现在没有阴兵过来跟他们说话,他二人的存在对这一方阴兵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这就很不对劲! 慕长离问谢必安:“有没有可能是你官不够大,阴兵不想理你?” 谢必安无奈,“绝对没有这个可能!毕竟灵主您还在这儿呢!他们就算看不上我,也绝不可能看不上你。” “说的也是。”慕长离勾勾唇角,“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哪种?” “可能他们并不是来自地府的阴兵!” 谢必安听得直皱眉,“若非来自地府,那就不叫阴兵。”说完又问道,“去白马城做甚?” 慕长离说:“想去看看官府有没有留下被屠掉的那些人的名册。 白马城是南盛的城池,再加上死去的人很多都还有亲人在世,我觉得官府极有可能会统计出一份名册来。 但这份名册朝廷那边是没有的! 九殿下同我说过,当年贺大将军给的理由是死的人太多,不好统计。 可我们都认为这只是他的说辞,毕竟那么大的事,岂能是一句人太多不好统计就不统计了?那活着的人怎么办?那些尸体又怎么办? 我们去看看,就算官府没有名册,我们也可以在城里转转,看看有没有人在家里设灵位。 也不求把几万人的名字都找出来,只要找出几十个就够用。” 谢必安明白她的意思了,“找到之后就拿着这份名册回地府去查,就能查出这些人究竟有没有来过地府,如今魂魄是在幽冥界还是已经转世投胎了。” “嗯。”慕长离说,“琉璃城不好查,因为是敌方战败之城,没人会给那边统计名册的。 所以就得从白马城想办法,一定要弄到一些人的名字,最好还有生辰八字。 我总有一种预感,如果白马城那几万鬼魂没有入地府,那么琉璃城死掉的十几万人应该也没有走这个流程。 另外我之所以想拿着他们的名册去地府查,一方面是查这些鬼魂有没有到过地府。 另一方面,我也想对照生死簿,看看这些人的阳寿究竟有没有到头。” 二人一路再无话,脚步未停,在眼瞅着快到晌午的时候,慕长离跟谢必安说:“不走了,瞬移吧!直接进入城里,开隐身诀。” 谢必安点头,先掐了隐身诀,然后拉起慕长离的手,一个瞬移,二人转眼就进了白马城。 谢必安入城之后直接又掐了个法诀,试图唤出当地土地。 可惜,这法诀掐了一次又一次,土地公都没有出现。 他心下愈发不安,“适才我们从琉璃城往这边走时,我就试图唤过土地,可惜没成。 我当时想着,有可能是因为之前那块地方是两国交战的战场,土地不愿意待。 便想着到城里再试试,谁知道还是这样。” “东关这一趟是真没白来啊!”慕长离感叹,“才刚到就遇着这么多幺蛾子。 走吧!去官府,不磨叽,直接翻。” 二人一路找到白马城府衙,当真不客气,直接进去开始翻找名册,连隐身诀都没开。 因为这地方根本就没人! 也不是说完全没人,官差还是有几个的,但一个个没精打采,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发呆。 府尹大人也见着了,此时此刻就在他们翻找名册的这间屋子里睡觉。 睡的特别死,呼噜声特别大。 慕长离能闻着浓浓的酒味儿,看样子是醉过去了。 她不理解,青天白日的,工作时间睡觉? 但似乎也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毕竟整个府衙的调子主打的就是一个慵懒。 包括这整座白马城,刚刚他们行走时看到的一些百姓,一个个也是没精打采,完全没有个笑模样。说是行尸走肉倒也不至于,只是普遍情绪低落,且很少有人互相说话,就连街上摆摊的小贩都不吆喝。有人来买就默默的收钱给东西,没有人来买就在那里站着。 今日阴天,衬得整座白马城就跟死城差不了多少。 可惜,衙门里没有找到那份名册。 不但没有名册,就连关于那场战役的文字资料都没有一点。 谢必安拉了慕长离一下,冲着她摇了摇头,“别找了,去百姓家里看看。” 慕长离“嗯”了一声,跟着他走出了屋子。 走了一会儿,有官差看到了他二人,可也只是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慕长离觉得奇怪,她走到那官差面前,问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何人?” 官差愣了一会儿,然后怔怔地问:“你是何人?” 慕长离说:“外面的人,不是衙门里的,我是私闯进来的。” “哦。”官差点点头,“行,那我问完了。” 慕长离皱眉,“我说我是私闯进来的,你为何不叫人抓我?” 官差摇摇头,“没有人抓你,这地方本就谁都能来,无所谓私闯不私闯。” “谁都能来是什么意思?” “就是谁都能来的意思。”官差说不明白,“反正就是谁来都行。” “那你们不升堂审案吗?百姓不来衙门告状吗?” “不来吧?”官差有些迷茫,“以前来,后面就不来了。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了,我有点困了,想睡一觉。”说完,坐到地上就闭了眼睛,很快呼吸均匀,睡着了。 慕长离蹲下来,观察了那官差一会儿,惊讶地道:“还真是睡着了。竟有人能睡得这样快吗?几乎没有过程的。” 谢必安说:“有问题。先莫要理会这些,我们去百姓家里找灵位,搜集姓名。” 二人快速离开府衙,也无所谓隐不隐身了,因为他们发现,就算在这白马城里随意进入某一户人家,都不会遇到阻拦。 人们对于自己家里突然进来两个陌生人,完全没有多余的反应,最多看一眼,然后就开始各忙各的,就好像他们本就应该出现在这里一样。 慕长离和谢必安二人利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倒是找到了许多供奉了灵位的人家。 许多灵位背面都写了死者逝世年月,还有生辰。 他们挑着时间吻合的记了下来,然后在傍晚时分回了地府,直接去找崔钰。 不出意外,所有名字所记录的人,都阳寿未尽。至少在被屠了半城那日,阳寿肯定有的。 崔钰不明白他们查这些活人干什么,多嘴问了一句,慕长离却告诉他:“不是活人,这些都是死人。我们是在阳世看到了他们的灵位,才回来找你查生死簿的。” 崔钰当时就是一惊:“什么?死了?不可能!” ------------ 第511章 失踪的儿子—白马城夜里闹鬼 “生死簿上阳寿没到,人怎么可能死了。”崔钰绝对不相信自己的生死簿会有错,他甚至问谢必安,“是不是勾魂使勾错了人?我跟你说,你们勾魂殿可不能乱来,阳寿没到的人勾到地府,那可是要触犯天条的!到时候地府都保不了你们!” 谢必安很无奈,“勾魂殿何时做过那样的事!再说,勾魂使勾的是已死之人,人若没死,就算我们去了也勾不出来。但凡能被勾魂使勾走的,绝对不可能是活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人的魂魄已经被勾走了?” “那倒没有。”谢必安说,“勾魂殿没有勾过这些魂魄,也就是说,他们没来过地府。” “那就是没死。”崔钰道,“阳寿未尽之人可以重伤,可以一直昏迷。但只要还喘着气,那就不算死。这事儿可挑不出生死簿的毛病啊!” 慕长离翻了个白眼,“没说挑你生死簿的毛病,只是这些人在阳世的亲人都给他们立了牌位,我们虽没见到过他们的尸体,但通过立牌位这件事,以及一些历史遗留下来的记载,可以确定他们是已经死去的人。” “不对,那肯定不对。”崔钰接受不了这个说法,“不可能死,生死簿上的名字还是亮着的,他们不可能死。灵主您知道的,一旦人死了,生死簿上他的名字就会黯淡下去。 可是你看,现在都是亮着的,阳寿未尽啊!” 慕长离点点头,“嗯,我知道这件事情就行,你不必声张,我要在上面再查一查。 你放心,此事与你无关,与生死簿亦无关,应该是阳世出了什么问题。” 崔钰想了想,道:“为以防万一,灵主不如再去查查入地府的鬼魂名册,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些名字。如果那份名册上面并没有记载,那就说明这些人还活着。 或者说,就算是死了,他们的鬼魂也没有来到地府。” “嗯。”慕长离拉了谢必安一把,“走吧!回白马城。” 二人再次回到白马城时,已是傍晚了。 白马城这边比京城天黑得稍晚些,但这个时辰街上的人也逐渐稀少。 慕长离在街上走了一会儿,看到一个卖点心的小铺子。 她拉着谢必安走了进去,开口问里面一个小伙计:“还有余下的糕点吗?我想买一些。” 小伙计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听她这样问,就指了指眼前的几样,说:“就剩下这些了,你要的话算便宜点,给二十个铜板都拿走。” 慕长离觉得这小伙计精神状态还算正常,便多问了句:“这些糕点可不少,只卖二十个铜板你们肯定亏了。我瞧着都很新鲜,应该是下晌出锅的,为什么不多卖一会儿呢? 天还亮着,多卖一会儿不是能多赚些银子吗?” 小伙计看了她一眼,随即脸上现出警惕的神色,再说话时声音也压低了许多。 他问慕长离:“你们是从外乡来的?” 慕长离点头,“对,是从北边过来的。” 小伙计不解,“从北边到白马城来干什么?” “来找亲戚。”慕长离说,“我有一位姨母,是我母亲的亲姐姐,二十年前嫁到白马城来,起初几年还有消息,后来渐渐的就失联了。 这几年我母亲身体不太好,很想念姨母,就让我们兄妹过来找一找。” 小伙计听得直皱眉,“别找了,快回去吧!北边太平,没事儿别往东边儿来。 至于你那姨母……我说句不好听的,这里可是边境,边境的人谁能保证一直活着呢? 你们就当她已经死了,回去让夫人断了念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慕长离跟谢必安二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就听谢必安道:“听说多年以前,无双国屠杀了半座白马城的百姓。这件事情在全国都传开了,我们的母亲很担心亲人死在那场祸事中。 我们此番过来也是想问问,那场屠城之后,尸体是怎么处理的?我们还能找到亲人的坟墓吗?又或是有没有在哪家寺院立过灵牌什么的?” 慕长离也跟着道:“我听说西关那边打仗,死了百姓或将士如果没有亲人的话,就会由附近的寺院给立上一个小牌位,供在寺院里。不知道东关这边有没有这样的寺院? 我们想去祭拜一下,也算是确认姨母的下落,这样也好回去跟母亲说。” 小伙计往门外看了一眼,声音又压得更低了些,跟他们道:“没有寺院给死人立灵位,这种事情在东关想都别想。 至于当初那些尸体,我那时候还小,也不清楚。后来长大一些就听人说好像是由军队拉到城外去统一焚烧了。 因为那时候是夏天,不烧掉会生疫病。 埋的话,人太多了,挖坑都没有烂得快。 总之你们不要抱什么幻想了,快快回家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非要在城里再找找,那也记得一定要白天出门,傍晚过后就不要再出去。” “为什么?”慕长离不解,“为什么傍晚过后就不可以出去?” “因为闹鬼啊!”小伙计说,“你们不知道白马城闹鬼的事吗?昨晚没听到动静吗?” “我们是今日晌午才到的。”谢必安解释说,“正准备一会儿出去找家客栈住下。” “那你们快去吧!再晚的话客栈的门都敲不开。” “白马城真闹鬼吗?”慕长离脸上带着好奇,还有几分恐惧的样子,她问小伙计,“怎么个闹鬼法?你再给我说说,我好有个准备。” 小伙计说:“回头你们跟客栈的人问吧!我这里也要关门了。” “你跟我说说呗!”慕长离随手递过几小把碎银子,“这些点心我们都要了,银子是送给你的,你给我多讲讲,我胆子小,得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再者,问客栈的人他们也不一定能告诉我,今儿下晌我跟哥哥在街上转了一大圈儿,发现这白马城里的很多人都不怎么爱说话,就连官府门口的官差都是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们到底怎么了?这白马城怎么看起来没有什么生气呢?” 小伙计看了看她递过来的碎银子,咬咬牙,接了过来。 “罢了,谁让我缺钱。有了这些银子,过几日我就可以带着我姐姐离开白马城了。” “你们要走?” “嗯,得走,不走的话早晚都得死在这里。”小伙计接了银子之后,就没那么着急赶他们走了。反倒是去关了门,然后在屋里点了蜡烛。 慕长离这才发现,这屋里略显昏暗的原因,竟是因为没有窗户。 之前门开着,借着门外的光亮,屋里还能看得清楚。 眼下门关了,屋里就是一片黑暗。 “白马城多数的房子都不安窗户。”小伙计主动解释,“因为天黑之后会闹鬼,安了窗户就会觉得很不安全,会感觉那些东西总想撞破窗子冲进来一样。” 他点完了蜡烛,又搬了两个桌子把门给挡上,这才放心些。 “你们没找客栈,又给了我这么多银子,那今晚就在这儿凑合一宿吧!我这里还有间能住人的屋子,但那是以前掌柜的住过的,他已经死了,你们要是不嫌晦气就住着。 不过其实人都到了白马城了,晦不晦气这种事真没必要想太多。 毕竟这城里多数地方都死过人,就算你们去住客栈,去住上房,那也是死人住过的地方。 因为当年那场屠杀波及的范围太广了。” ------------ 第512章 失踪的儿子—傀儡 慕长离点点头,“行,我们就在这儿住下了,你放心,明日一早我们还会再给房钱的。” 谢必安多问了一句:“你是这里的伙计还是东家?私自留人不会被东家骂吧?” 小伙计摆摆手,“原本是伙计的,但两年前东家病死了,就把这铺子给了我。 毕竟他也没什么亲人,所有的亲人都在那场大屠杀中死掉了。 他自那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常年吃药,到底还是没熬过去。 你们之前问闹鬼的事,我跟你们说,这白马城的大街上啊!白天走的是活人,晚上走的就是死人。那些死人成群结队的在外面走,有时候还会敲敲街边铺子的门。 起初有人不懂,还给开门了。 结果开了门之后就被那些鬼给收编了去,再没回来。” “鬼还会收编活人?怎么个收编法?”慕长离不懂,“是吓死了的意思吗?” “不是。”小伙计说,“不是吓死了,但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懂。只是听人说,但凡晚上给鬼开过门的,或是应过声的,次日都失踪了。 还有人说那些人过几天之后就也会在鬼魂中出现,夜里跟着鬼一起在街上走。” “还有这样离谱之事?”慕长离听得一愣一愣的,“那这还真是收编哈!” “你别不当回事,我说的都是真的!”小伙计有点生气,“虽然听起来是匪夷所思了些,但这些年白马城一直都是这样的,千真万确!” 谢必安点点头,安慰他说:“我们没有不信,只是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事情,一时间有些惊讶。方才你说那些鬼夜里会走动,还会收编人,那可知那些鬼是哪来的?” “就是城里的啊!就是城里死掉的那些人。”小伙计告诉他,“就是被无双国屠杀的那半城的人,一到夜里就会回来转悠。 有人报过官,但是官府能管活人的事,却管不了死人的事。 后来又有人提议上报贺大将军,可是贺大将军说了,那些鬼魂曾经也是白马城的百姓,他们只是想念故土,这才在夜里回来看看。 而且只要我们活着的人不招惹他们,把夜晚的时间都留给他们,他们就不会伤人,反而还会保护白马城的平安。 确实,自那以后,无双国就再也没攻进过白马城,反而还让贺大将军把琉璃城给拿下来。 这些年边境东移,白马城倒还算是安稳。” “那你为何说住在这里早晚得死?”慕长离对这句话印象很深,“你想逃离白马城?” “嗯。”小伙计说,“我害怕。一个天天夜里闹鬼的城池,谁愿意住呢? 就算知道那些都是以前住在这里的百姓,可还是觉得害怕。 你们刚刚也说了,白马城的人都不爱说话,连官府的人都是没精打采的样子。 不觉得奇怪吗? 反正我觉得不正常。 我不想住在这里了,我感觉夜里那些鬼一直在吸活人的阳气,再住下去早晚得死。” 慕长离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这白马城的人确实是一副被吸了阳气的样子。 会是夜里那些鬼魂吸的吗? 她跟谢必安在这小铺子里住了下来,小伙计把他们带到掌柜住过的房间,又拿了被子。 这屋里两张小榻,正好睡两个人。 他说:“以前铺子里有三个伙计,再加上掌柜,一共四个人。 我们两个人住一间房,所以每间房里都有两张榻。 后来他们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个,我就把我屋里那张榻给劈了当柴烧,这屋的倒是留着。 你俩正好一人一张榻,亲兄妹,在这种地方就别避讳了。 不过这里没什么吃的,我晚上就吃白天卖剩的点心。” 慕长离点点头,“那我们也吃点心。” 小伙计把点心给他们分了分,自己留了很少一份,之后就出了屋子。 谢必安走过去关门,又点了蜡烛,这才对慕长离说:“天黑之后出去转转。” 慕长离点头,但又补了一句:“如果真是白马城从前的百姓,那你猜他们为什么一直在街上游荡,而不是地府呢?他们究竟死还是没死?” “按理说应该是没死。”谢必安道,“因为阳寿未尽,根本不可能死。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有人用了一些手段,避过了地府那边,并且将魂魄留在了阳世。” 慕长离想了想,道:“有可能。毕竟死后没入地府的鬼魂也不少,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过这种大规模的避开,古往今来还是头一遭。 能实现这种手段的人,想必也不是个好对付的。” “一会儿去看看吧!是不是鬼魂,你我二人一看便知。” 小铺子里十分安静,因为门紧闭着,不知道外头天到底什么时候黑。 所以干脆从进了屋关了门起那小伙计就不再说话,以免被外头的东西盯上。 慕长离跟谢必安二人也多等了一会儿,直到确定天已经黑了,小伙计肯定不会再起来,这才瞬移出去,站到了铺子门外,白马城的街道上。 谢必安开了隐身诀,然后指了一个方向,示意慕长离往那边走。 慕长离明白,因为那边阴气更重。 她走了一会儿就分析说:“前方之所以阴气重,很有可能是那些所谓的鬼魂就在那个地方集结。那里是白马城的北城门,北边一般来说更适合阴物生存。” 谢必安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那些东西已经在朝这边逼近了。” 话说完,慕长离的视线范围内已经有东西走了过来。 那是人,很多人,布满了整条街道。 队伍也很长,络绎不绝,看不到尽头。 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穿着很平常的衣裳,就像城中百姓一般。 他们在路上走着,精神不错,跟白天看到的白马城的百姓比起来,仿佛这些才是活人。 人群经过慕长离跟谢必安时,仿佛走过无人之境,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 慕长离仔细盯着这些“人”的眼睛,很快就发现那些看似有神的眼睛里,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神采。那种“有神”就好像是被某种东西控制着,让他们表现出目光有神的样子。 但实际上,目光是空洞的,人也是没有意识的。 这些人经过时,慕长离又感受到了阴兵的气息。 谢必安也感受到了,他说:“绝对不是活人,但肯定也不是鬼魂。这些究竟是什么?” 慕长离忽然想到了一个词:“傀儡!他们是傀儡!” 事情仿佛瞬间明朗了! “有人将他们炼成了傀儡,打散了他们一部分魂魄,又禁锢了一部分魂魄。 这样他们就成了半死又不死的人,介于活人和死人之间。 既用‘死亡’逃过了阳世的律法,又用‘没死彻底’逃过了地府的规则。 可是……”慕长离说到这里,眉心又拧至了一处,“可是他们到底是不是被屠掉的那半城的百姓?如果是的话,当初不是被敌军屠杀了吗?那就是死了呀! 如果不是……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些人?” ------------ 第513章 失踪的儿子—着火了 傀儡队伍浩浩荡荡从慕长离和谢必安身边经过,走了一夜都没走完。 谢必安说:“人数超过了十万,已经不完全是当初白马城死去的那些百姓了。” 慕长离想到陶氏那个失踪了的儿子,会不会也在这傀儡大军里呢? 终于,天际泛白,这一夜过去了。 傀儡大军像是有所感应一般,纷纷停了下来,朝着发亮的天边看了一眼,然后忽然一下子在城中消失不见。 慕长离亲眼目睹这一切,万般震惊。 傀儡术能到这种程度吗? 忽然出现,又凭空消失,这真的是傀儡术吗? 这分明是阴兵的手段! 她看向谢必安,眼中震惊毫不掩饰。 谢必安也惊了一下,但很快就想通了其中道理:“对方所使用的手段中,有地府的影子。” “地府有人参与进来了?” “也不见得是直接参与,或许是间接的。 回吧!天亮了。” 他二人又回到了点心铺的房间里,慕长离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小伙计说要带着他的姐姐离开白马城,可是他的姐姐呢? 看起来他是一直住在这铺子里的,但这铺子里并没住着他的姐姐。” “一会儿问问。”谢必安很直接,“猜不到的事情就不要总是一直猜,直接问。” 说完,又指了指床榻,“你睡一会儿,我守着你。” 慕长离点点头,倒在榻上浅眠。 她想的是浅眠,眯一会儿就起来,可是没想到这一睡直接就睡了三个时辰。 再醒来时,谢必安就坐在她榻边,手里捧着个本子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坐起来问:“看什么呢?” 谢必安说:“这屋里找到的一个小册子,杂书,打发时辰罢了。”说完将书放下,问慕长离,“睡得好吗?” 慕长离点了点头,“我怎么睡了这么久?那小伙计没来吗?” “刚来过。”谢必安说,“他起的也晚,他说白马城的百姓起得都晚。 想来是夜里提心吊胆外头的东西,害怕睡不着,所以早上就起不来。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节奏,并不觉得如何。 那小伙计在做点心了,你是继续吃点心,还是我带你到外面找点别的吃的?” 慕长离想了想,说:“去外面转转吧!不能可着一个人问,总得多听听别人怎么说。” 谢必安去给她打水洗漱,然后又去给了小伙计一些银子。 小伙计说什么也不肯要,说昨天已经给的够多了,他还准备过些日子就离开白马城呢! 谢必安借机问道:“昨天你说要带着姐姐一起走,那你姐姐呢?没跟你住在一起吗?” “没有。”小伙计摇头,“她是府尹大人的第六房小妾,住在白马城衙门的后宅。” “哦?”谢必安一愣,“既是已成婚之人,你又如何能把她给带走?” “她男人现在都半死不活的了,连白马城都管不了,还管她?”小伙计提起这个就生气,“当初强抢了我姐入府,结果不出半年他就整日恍惚,除了喝酒和睡觉也不知道干别的。 这都是报应!绝对是报应! 我时常在想,如果真是因为城里闹鬼把他闹成了那样,那我倒是会感激那些鬼。 不然我姐在他府上还指不定遭多少罪呢! 要不是我穷,我早就带我姐走了,还用等到今日? 不过托你们的福,我这几日准备准备,三日后就带我姐离开。 我们走得远远的,找个偏僻的村子去生活,再也不会有人找到我们了。” 小伙计说到这里抹了一把眼泪,可见他对姐姐的感情极深。 谢必安没有再说什么,执意留下那些银子,只说是送给他们的盘缠,带着慕长离走了。 小伙计冲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鞠了个躬,然后回来把银子收好,继续做点心。 要走也得走得悄无声息,绝对不能大张旗鼓。 否则就走不掉了。 多少年了,能从白马城离开的人少之又少。 因为大部分人都被夜里的鬼魂吸得没了多少阳气,人都不太清醒。 所剩不多的清醒之人现如今也都在装傻,因为一旦被发现自己还清醒着,那他离不清醒的日子就不远了。 逃跑得悄无声息地进行,小伙计决定下晌带着新做好的点心去趟衙门。 因为他姐姐在衙门里,所以他经常送点心过去,这倒不算是惹人注意的事情。 等到了衙门,他就要把自己的计划说给姐姐听。 至于能不能跑得掉,就看命了。 小伙计深吸了一口气,鼻子酸酸的,心里很难受。 上次去看姐姐时,他发现姐姐已经不太有精神。 就跟那些人被吸过阳气之后的样子一样。 起初只是不太有精神,慢慢地就会越来越严重。 这可不是好兆头! 一旦姐姐陷入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想要跑出白马城就更难了。 可是他不能不要姐姐自己跑,他从小跟着姐姐相依为命一起长大,姐姐既是姐姐也是娘亲。要走就带着姐姐一起走,如果姐姐走不了,那他也不走了。 慕长离跟着谢必安走到了一家酒楼门口,有个伙计在那里招呼客人,见着他俩就傻笑:“嘿嘿,二位,嘿嘿。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嘿嘿。” 慕长离说:“要一间客房,再给我们备几道饭菜。” “好的,里面请,嘿嘿。” 这伙计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太正常,但是在白马城却没有人笑话他,甚至也没有人觉得哪里不对劲。 酒楼一层有几桌客人在用饭,见他二人进来还看了一眼,然后有人也像伙计一样傻笑着说:“嘿嘿,有人来住店了,嘿嘿,居然还有人到白马城来住。” 慕长离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 神智已经开始不清楚的人,没必要跟他们多说话。 伙计带着他们去了客房,然后去准备酒菜了。 客房还算干净,看起来每天都有人打扫。 但应该很久没有人住过了,因为刚刚楼下那人说居然还有人到白马城来住。 可见这些年白马城来的外乡人也很少。 谢必安说:“或许来住店并不是明智的选择,因为这样容易暴露我们是外来者的身份。” 慕长离却不以为意,“为何不能是引蛇出洞呢?我倒是很想看看,当白马城出现了外来者后,会有什么人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比起我们毫无头绪地调查,莫不如深入虎穴,去亲眼看看。” 她说完,看了谢必安一眼,“但是咱们得换换容貌,以免被人给认出来。 毕竟我们猜测对方有可能与地府有关,那咱俩就有点儿过于显眼了。” 谢必安点点头,问她:“你想换成什么样子?” “我?”慕长离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道,“年龄就还是这样差不多,容貌变得普通一些,装束也要变,说辞就还是来寻找姨母的兄妹。 至于是从哪里来……就说是从随州府欢阳县来。” 伙计进来送菜了,还是刚刚那个傻乎乎的。 菜都摆到桌上之后,他冲着慕长离伸手:“嘿嘿,先给银子。” 慕长离给了他一些银子,说:“我们不确定哪天走,这些先放在这里,多退少补。” 伙计嘿嘿笑了一声,揣好,正准备走,这时,就听楼下突然有人大喊起来—— “着火啦!官府衙门着火啦!” ------------ 第514章 失踪的儿子—我着了他们的道儿 就在慕长离和谢必安离开那点心小铺不久,小伙计的姐姐来了,还拿了一个大包袱。 小伙计很开心,赶紧拉着姐姐进屋,又把店门重新关了起来。 他以为姐姐是跑出来要跟他一起走的,结果姐姐却只把包袱往他怀里一塞。 他感觉到那包袱里不是衣裳,而是硬邦邦的东西,还有响声。 他想点烛火打开看看,却被姐姐拦住了。 姐姐说:“不用看了,都是我拿出来的首饰和银子,你带上这些东西赶紧离开白马城。” 小伙计懵了,问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让我走?要走也得是我们一起走啊! 姐姐却含着眼泪摇着头说:“我走不了了,最近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应该是着了那些东西的道了。我的丫鬟说你前几天去看过我一次,但是我完全没有印象。 当时应该就是糊涂着,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今日我比较清醒,就想着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再耽搁了,否则咱们姐弟俩都得完蛋。 你听姐姐的话,拿上这些东西赶紧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千万不要再回来。 记得不要往京城的方向跑,就凭那贺大将军的野心,早晚有一天他一定会去攻打京城的。 到时候你离京城太近,日子还是过不太平。 你往西边跑,但不能跑到边境,最好就停在跟银沙城隔两座城的地方。 找个小县,好好生活,这些东西足够你和你的后代平平安安活着了。” 小伙计拼命摇头,“我绝对不能自己走,要走也是我们姐弟两个一起走。 姐,咱们之前说好了的,这辈子得一直在一起。 你在哪我就在哪,我绝对不会扔下你自己走的。” 姐姐往他头上揉了揉,一脸的不舍,“傻孩子,人生终是有离别的。咱们姐弟一场,能相伴半生已经很好了,姐姐知足了。以后的日子你自己好好过,找个好姑娘,会疼人的,知冷知热的。别太看重长得好不好,会过日子才是正经事。知道吗? 快走吧!趁着是白天,能走多远走多远,好歹天黑之前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我不走!”小伙计说,“姐,你不走我就不走,我死也要跟你在一起。” “说什么傻话!你才多大!”姐姐叹气,“我不是不想走,我是走不了。 我已经着了那些东西的道,是医不好的。就算现在跟你走了,也很快就会出问题。 到时候你带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姐姐,很难赶路。 而且我不知道我的结局是什么,有可能是傻掉,有可能是死掉,也有可能是疯掉。 我走不了了,我这一天下来都是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醒的,到时候咱们谁都跑不掉。” 她一把抱住自己的弟弟,泪流满面。 “你三岁那年咱们死了爹娘,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多希望咱们姐弟能一直一直在一起。 可惜,事与愿违啊!我千防万防,还是着了道。 趁着你还是好的,赶紧跑吧!听话,白马城不能再待了。 这整座城池都是给那些东西准备的粮仓,所有活着的人都是粮食。 他们吃完了我们的肉还要用我们的骨,把我们也变成那种东西。 跑吧!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她拉着弟弟到门口,将包袱给他背在身上,“现在就走,否则我就不认你这个弟弟!” 小伙计没办法,只能含泪出门,一步步往西城门走去。 他姐姐站在门口冲他摆手,眼里含泪,面上带笑。 直到小伙计走得很远,已经看不见了,她把笑容收起,眼泪擦干。 然后快步回了府衙,在后宅点了一把火。 大火烧起来时,她想都没想就跳进火海里去。 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命运! 只有把自己烧成灰烬,才不会变成那种行尸走肉。 她不愿意变成夜晚在街上行走的那种东西,也不愿意自己像个傻子似的浑浑噩噩过一生。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死去,最好连骨灰都不要留下。 死得彻彻底底,才不会被人拿去乱用。 只是她很想念弟弟,很放心不下。 如果有下辈子,她还想跟那个孩子做姐弟,好好照顾他,看着他成婚生子,给他带孩子。 这场大火从后宅烧到前院儿,连衙门大堂都给烧了。 白马府尹在醉生梦死间被烧成了灰,那个强抢了她入府做小妾的人,终于被她给烧死了。 …… 慕长离和谢必安到时,大火还在烧,根本就没有人救火。 倒是有许多人围观,但一个个目光呆滞,只知道看热闹,却不知道做点什么。 倒是有几个目光清澈的,可是他们也不动,就学着那些呆滞人的模样在原地站着。 慕长离知道,他们不是不想救火,是不敢救。 因为一旦去救火,就会暴露他们还清醒着的事实。 在这座城池里,清醒的代价太大了! 有些没被烧到的官差从里面跑了出来,又哭又笑的,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 明显也不是正常人了。 府衙的大门很快就被烧毁,火势小了一些,看起来快要灭了。 慕长离想起来小伙计的姐姐,就小声跟谢必安道:“咱们进去看看吧!好歹相识一场,不管那人是死是活,咱们看一眼,日后好对小伙计有个交待。” 谢必安点头,刚想掐隐身决,却听慕长离突然大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救火呀!着这么大的火怎么不去救火呢?里头万一还有人可怎么办? 哎呀你们这些人,是冷血还是吓傻了? 就在这儿站着,一个个傻乎乎的,真是气死我了。 起开!都起开!你们不救我去救!” 谢必安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有人怕祸端上身,慕长离却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引祸上身。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处在暗中的人给引出来。 人们眼瞅着他二人冲进了大门,有些意识清醒的人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傻子”。 在这种时候表现出来自己是神智清醒的,那不是找死么! 有些人不忍再看下去,默默地走了。 见有人走,那些“傻人”就也跟着走。 很快,那些来看热闹的人就都走了个空,府衙门口就剩下那几个跑出来的傻官差。 慕长离跟谢必安二人冲进后宅,看到几个痴傻的女人在院子里没着火的地方跑来跑去。 慕长离挨个去问她们是几姨娘,倒是有还能说出些话来的。 可惜这些人都不是小伙计的姐姐。 直到他们来到烧得最严重的一间屋子时,谢必安皱了皱眉,然后冲着那屋子指了一下。 慕长离就看到有一个鬼魂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可惜,魂魄不完整,少了一魂两魄。 人是死了,但那一魂两魄却留在了阳世。 不过慕长离还是松了口气,说:“好在不是像琼华当初那样,被送入地府的只有一魄。 大罗神仙都替她补不回来。 现在只是少了一魂两魄,人又已经是鬼魂状态,咱们还是能替她找补一下。” 她说完,抬手打了个法诀过去,直接将一道白光打入女子的眉心。 不多时,就见那女子的目光逐渐清明起来,然后看向慕长离和谢必安,似乎明白了什么…… ------------ 第515章 失踪的儿子—可能逃不出去 “我已经死了是吗?”她不确定,又回头去看了看,甚至还返回屋里看了看。 再出来时,明显的松了口气,“尸体已经彻底烧毁,这我就放心了。 也不枉费我想出这个办法来,更不枉费我遭了这么大的罪。” 她一边说一边扯了一下衣领,下意识地开始发抖,“被活生生烧死真的是太难受了。” 慕长离问她:“你是自杀的?为何要自杀?又为何要选择这样的死法?” 女子看了她一会儿,说:“不这样不行,只有这样才能在生前就毁掉我的身体。 我不能把身体留下,否则就会被人控制,我就不再是我了。 你们看到过白马城夜晚出现的那些东西吗?我不想成为他们那样的行尸走肉。 我宁愿灰飞烟灭再也没有下辈子,我也不愿意在死后也被人控制着肉体。”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或许被控制的不只是肉体,还有灵魂。” 慕长离再问:“为何这样说?” 那女子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道:“因为白马府尹有一次喝多了酒,曾说过一句话。 他说,白马城的人早晚都要落入贺大将军手中。从肉身到灵魂,一个都跑不出去。 不要以为死了就能解脱了,只要灵魂还在白马城,就会一直被困在这里。 休想入轮回,休想投胎转世。” 她说到这里,又看了看慕长离,然后再看向谢必安。 “你们是何人?为何我死了之后能与你们对话? 我总感觉你们身上有与我现在一样的气息,你们也是死人吗?” 慕长离耸耸肩,“你这个说法……也不完全对。”说完,指指谢必安,“见过七爷吧!” 话说完,谢必安的样貌忽然发生变化—— 一身平常装束消失不见,转而换作一身白衣,头戴白帽。 白帽上书四个大字:一见生财。 女子盯着他那条吐出来的红红的长舌头,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但随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赶紧道:“请问,可是无常大人?” 谢必安点点头,手臂一拂,装束又换了回来。 女子彻底放心了。 “既然无常大人来了,那看来我是可以离开这白马城,魂入地府了。” 谢必安点点头,“你阳寿已尽,属正常死亡,可入地府。 至于失的那一魂两魄,我观你阴寿不短,可于幽冥界慢慢补养回来。” 说话间,有勾魂使出现,手里拖着一条长长的铁链,看到女子之后,直接将她扣了起来。 扣完之后就冲着谢必安和慕长离行礼:“不知七爷和灵主在这儿,小的是不是多余了?” 谢必安摆摆手,“并不多余,今日我不是来羁魂的。” 勾魂使松了口气,“那小的就把人带走了。” “等会儿。”慕长离说,“我再问她几句话。”她看向那女子,问道,“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在城里一个点心铺子做事?” 女子一愣,随即点头,“你认识星星?” “他叫星星?”慕长离并不知道这个名字,“我只知道他是一家点心铺的小伙计,十三四岁模样。他说点心铺的东家死了,把铺子给了他,他每天就住在铺子里。” 女子点头,“对,就是我弟弟,叫星星。” “那就对了。”慕长离说,“也没有别的事。昨晚我跟七爷在点心铺借宿了一夜,与那小伙计多少算是有些交情。他跟我们提起过有一个姐姐在府尹大人身边做小妾,我想着相识一场,这边失火,我总得来确认一下。倘若再见到那小伙计,也能给他一个说法。” 女子怔了一会儿,忽然笑笑说:“多谢这位姑娘,不过你们应该是见不到他了。 或者说,我希望你们永远都见不到他。” 慕长离:“啥意思?” 女子说:“我在放火之前去见过他,给了他许多珠宝和银两,让他逃走了。 我希望他能逃离白马城,往西边跑,在靠近西关的地方停下来,找个小县城平安过一生。 西边是西疆王的地盘,我们在东关住了多年,我深知放眼整个南盛,贺大将军唯一不敢涉足之地就是西关。 只有在那里,星星才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慕长离懂了,“小伙计已经跑了。也好,他要是有本事能跑到西关,到时候兴许我可以帮他一把。你希望他在西边平平安安活着,我必能保他在西边平平安安活着。” 女子似乎想多问几句,但是慕长离明显不想多说了,只挥了挥手让勾魂使将人带走。 府里的火烧得差不多了,该烧的都烧尽了,不该烧的也没被波及到。 谢必安问慕长离:“接下来什么打算?” 慕长离笑笑,“接下来就等着鬼敲门呗!不出意外的话,那家酒楼我们是住不了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当二人再回去酒楼时,就见伙计把他们一拦,目光呆滞但言语坚定:“不欢迎你们,离开吧!”说完,还把他们付过的银子扔了出来。 慕长离把银子捡起,扯了谢必安一把,“走吧!我们去住点心铺。” 说完又叹气道:“我总觉得那小伙计跑不出白马城。但愿我的感觉是错误的。” 谢必安拍拍她的肩,“放心,今日临分开前,我在他后心处打了一道守魂符。 就算碰到了什么东西,只要法力在我之下,就能保他平安。 我观他阳寿还有很长,也没有大凶之相,所以只要避免魂魄上的伤害,不会出大事。” 慕长离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七爷还会做这等好事了?阳世的事你不是一向不主动去管么?” 谢必安十分无奈,“我都被你从地府带出来办差了,还谈什么管与不管的。 再说,这件事情终究是与地府有了牵连,我管的既是阳世,亦是为了地府。 只求那贺大将军身边的高人,法力在我之下吧!” 慕长离觉得这是一个十分沉重的话题,“如今你吃过地参,放眼整个地府,十殿阎王也就是堪堪与你持平。或许在他们各自的阎王殿里能打个平手,在殿外的话,保不齐不如你。 真要说还有在你之上的人,那……”她不愿往深里去想了,“但愿不是那样吧! 谢必安,打从我借尸还魂来到了这南盛朝,就总觉得不安。 这种不安肯定是来自地府的,但我却不知道究竟在不安什么。 但愿一切不要往最坏的方向去发展,否则无论你我,都不会安生。” 点心铺子里,小伙计已经不在了。 但有早上新做的点心还摆在柜面上,散发着香味儿。 慕长离随手捏了一块儿,还给谢必安递了一块儿。 谢必安失笑,“阳世间的东西,我吃不吃都没什么意义,我又不饿。” 慕长离说:“就吃着玩呗!” 谢必安无奈,接过来真往嘴里送。 怎么说呢!没滋没味的,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回去喝地府的酒。 当然,地府的酒他也不怎么喝,倒是范无赦更喜欢喝一些。 “晚上应该会有人来勾我们的魂。”慕长离坐下来,一边吃点心一边说,“是不是挺有意思的?堂堂勾魂使,居然有人要勾你的魂,也算是一种特殊体验。” 谢必安摇摇头,“灵主是不是忘了,当初我死的时候,也是被勾魂使勾去地府的。” ------------ 第516章 失踪的儿子—见到北陆 今夜,点心铺的门是虚掩着的。 慕长离跟谢必安二人收敛了身上所有灵力的气息,就坐在前堂等着被人来勾。 其实说是勾也不太准确,应该说是“拍”。 当那些人走到铺子外面时,很快就推开了点心铺的门。 然后两个目光无神的壮汉就走到了他二人面前,一人往他们的头上拍了一下。 倒是不重,可是慕长离明显能感觉到这一拍之下,有一道法诀打了进来。 是散魂的法诀! 她在对方伸出手掌时就看了一眼,发现那法诀是印在那些人的掌心上的。 只要将掌心拍到活人身上,活人就会被抽离掉部分魂魄。 至于抽走多少,大概率还是凭运气,以及对方掌心那符咒的功效。 她猜想,有些符咒应该是新画的,功效就强一些。 被拍之人应该当即就能被勾到队伍里,成为跟他们一样的行尸走肉。 如果符咒画得久了,已经褪色了,应该就没有那么好的功效,就只能把人拍掉个一魂一魄什么的,没办法直接勾到队伍里去。 白马城那些目光呆滞的百姓,大部分应该是这种情况。 可惜,散魂决对他二人无用。 不过还是要表现出一副有用的样子来。 毕竟她的目的不是见到这些人,而是要去他们的老巢,见到幕后的主谋。 二人学着这些人的样子,也现出一阵迷茫呆滞。 然后站了起来,四肢僵硬地往外走。 两名壮汉没什么反应,见他们往外走了,便也跟着往外走。 二人跟在队伍里在街上走着,又看到几次“拍魂”,但是没成功。 直到天快亮,也只拍走了他们两个人。 谢必安小心地下了个隔音罩,然后跟慕长离说:“天亮的时候他们会消失,我下了追踪的法诀,到时候跟着一起走,能确保万无一失。” 话说完,天际已经发亮了。 那些人再次朝着有光亮的地方看去,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开始消失。 慕长离冲着他点了点头,跟着追踪诀也消失在原地。 追踪诀很快就失去了效力,结束了。 慕长离知道,这是到了地方。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城北。 她四下张望,发现这是一处山谷,里面有很多很多的人。 多数人都呆呆地在地上坐着,少部分人来来回回地行走,但也就是在山谷中转圈。 这些人全部都处于失魂丢魄的状态,浑浑噩噩,不清不楚,也不与人交流。 包括拍他们过来的那两名壮汉,回来之后也就是在山谷里来回走动,时不时嘿嘿笑两声,痴痴傻傻,一看就不是正常人。 慕长离和谢必安也开始走动,但他们是有目的的,他们要看看在这片山谷里还有没有清醒的人,或是有没有首领之类的人。 得有近十万人集中在这片山谷里,总不可能没有人把守吧? 还有,这些人需要吃饭吗? 理论上来说,这些并不算真正的死人,维持他们行动力的依然是阳气。 所以应该是吃饭的。 但这山谷里又没有做饭的迹象。 这样看来,这些人应该不吃饭。 那就不是按照活人的方法去养着,而是纯粹的豢养傀儡。 慕长离并不知道豢养傀儡都有些什么手段,但她却知道,一旦用上这种手段,那么这些人就算找回丢失的魂魄,也不可能再变回活人了。 这条山谷很长,面积非常大。 大概走到三分之一时,慕长离的脚步一下子停住,眼睛看着一处地方微微发愣。 谢必安往那个方向看去,很快就意识到那地方正坐着个熟人。 “他叫什么来着?” “北陆。”慕长离答,“他叫北陆,是萧云州派过来协助朝廷驿官来收那三十万大军的。” 她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你得帮我!北陆不能出事。 他是萧云州的随从,不管东关还是京城,都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呢!”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北陆面前。 对于他二人清醒的行为,这片山谷中的人并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似乎无论他们是清醒还是不清醒,那些人根本也看不出来。 他们只管把人“拍”到这个地方来,至于其它的,那就不是他们该管的事了。 慕长离蹲到北陆面前,仔细观察北陆,很快就发现他的魂魄并没有丢,但却被人用术法禁锢住了。 这跟其他人倒是不同,也不知道为何对他用的是这种办法。 谢必安伸出手,分别在北陆的头顶和两肩拍了拍。 很快就看到北陆渐渐清醒过来,然后盯着慕长离看了一会儿,问了句:“你是谁?” 慕长离扬了扬手,“再问一遍信不信我扇你?” 北陆信了! “你要这么说,那我确定你是王妃了。”然后他又瞅瞅谢必安,“王妃从哪认识了一个白脸?” 谢必安:“……” 信不信我再把你重新禁锢一遍? 好在北陆没有再作死,他只是拉了慕长离一把,然后冲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慕长离却说:“我们观察过了,这里可以说话,那些人听不见的。 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要在这里下个隔音罩。” 她随手一画,一道白光泛起,很快与空气融为一体。 “术法在这个地方不能一直使用,很容易被人察觉。所以咱们长话短说。 北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北陆立即道:“我到了东关之后,并没有见到贺大将军。 这边的副将接待了我,带我吃了一顿饭,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再清醒之后,就发现人在这里,身边都是一群浑浑噩噩的人。 我想离开,却发现怎么都走不出去。 这地方就像鬼打墙一样,不管怎么走,最后都会回到起点。 后来我就开始一阵糊涂一阵清醒,再后来就是此时此刻了。 王妃,我在这里待了多久,你知道吗?” 慕长离算算日子,说:“也没几天,毕竟我是掐算着你到了东关之后,我才动身。 所以你被送进这山谷,应该也就只有两日。” “只有两日?”北陆摇了摇头,“我怎么感觉都快有两个月了呢?” “脑子糊涂了,什么都感觉稀里糊涂的。”慕长离给他总结,“就跟做梦似的。” “为什么会这样?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慕长离为他科普:“禁锢了你的魂魄,把你的魂魄全部禁锢在了体内的一处地方。 虽然还在你的身体里,但因为没有各归各位,所以造就了你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 “就跟他们一样吗?”北陆指了指身边这些人,“他们也是被禁锢住了魂魄?” “不是。”慕长离摇头,“他们是活死人,他们的大部分魂魄已经不在身体里了。 且这种情况不可逆,不管找不找得回来,他们都不可能再活下去。 这种情况应该是被人做成了傀儡,幕后有高人在操纵着。 至于这个高人是谁,目前的一切都还在猜测,得见到那贺大将军之后才能知晓。” 北陆想不明白,“那我为什么跟他们不一样呢?” 慕长离想了想,说:“很有可能你是一个筹码,他们需要用你来跟萧云州谈条件。 但把筹码扔进这个山谷,又有点儿掉筹码的价……” ------------ 第517章 失踪的儿子—进入琉璃城 谢必安这时插了一句:“不是筹码,而是他的三魂七魄与旁人较为不同。 对方的手段还没高明到能无限压制的程度,所以抽取不走,只能禁锢。” 北陆想问究竟有何不同,谢必安却不愿再深说了,只含糊地道:“或许是常年在战场上历练的原因,也或许是与你们那位九殿下走得太近。他身上煞气重,影响了你。” 北陆没再问这件事情了,转而问慕长离:“王妃,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慕长离想了想,说:“我还要在这山谷里走走,证实一件我猜测的事情。 你就跟着我吧!总不能把你一个人扔下。” 三人一起在山谷中行走起来,大概走了一个多时辰,北陆发现这已经走出了自己之前走过的范围,但是却并没有出现鬼打墙的情况。 他很诧异,“王妃镇住了这个地方?那鬼打墙在王妃面前不管用?” 慕长离摇头,“也不能这么说,而是我看透了那鬼打墙的阵法,避开罢了。” 北陆恍然,“原来是阵法。我就明白了! 阵法这种东西在边境并不少见,我们西关作战时也会使用一些阵法。 包括护城,也布了石阵。 只是如此诡异的阵法目前还无人能布得出来,看来东关还是有高人。” 慕长离不再行走了,证实了阵法的存在之后,她对这片山谷也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这里应该是个营地,并无人把守。 但因为存在着鬼打墙的阵法,所以这些人一个都跑不出去。 这里充斥着阴兵的气息,她再一次确定那所谓的幕后高人制作这些傀儡,使用的就是地府练阴兵的手段,有地府术法存在的痕迹。 但阴兵本就是魂,所以练兵只是锻炼和培训。 这些却是活生生的人,炼傀儡就不是训练,而是炼制了。 那个高人究竟跟地府有什么关系呢? 这些人被困在这营地里,又是为了什么? 当初白马城遭遇的屠城,当真是无双国做的吗? 种种疑问在慕长离脑中冒了出来,她觉得现如今根本不算是深入虎穴,甚至连虎穴的边儿都没摸着。 想要真正深入虎穴,只能去往琉璃城,去见贺大将军。 她看了北陆一眼,在琢磨该如何安置他,可惜想来想去都没有更好的法子。 于是叹气道:“跟着我们吧!咱们一起往琉璃城去一趟。” 北陆一愣,“王妃能从这山谷出去?” 慕长离点头,“能!但是因为带上了你,所以只能用走的,无法更轻松一些。” 北陆从她的语气里感觉自己就是个累赘…… 三人一路走出山谷,没遇到任何阻拦。 那些行尸走肉就跟没看到一样。 山谷中的阵法轻松被破解,但三人出去之后,谢必安又把破掉的地方重新给补起来了。 “这些东西不应该留存于世间,更不应该让他们再肆无忌惮地去白马城里吸活人阳气。 我倒是可以将他们送入地府,但眼下若这样做,势必会引起幕后之人的警惕。 所以还得再等等。” 慕长离点头,“那就再等等吧!只是记得去掉我们来过的气息,别让人察觉出来。” 她走在前面,分辨片刻之后就朝着琉璃城的方向走了去。 谢必安随手掐了个易容的法诀,原本说好的兄妹二人变成了兄妹三人。 谢必安提醒北陆:“说话时不要露出西关那边的口音,以免被人发觉。” 北陆点点头,“放心吧!我各地方的话都会说,说东关话也没问题。” 慕长离再问:“你之前进过琉璃城,那与我们说说那边的情况吧? 琉璃城也像白马城这样吗? 我们到时,能感受到琉璃城的阴气很重,应该是与那场大屠杀有关。 就是不知道城里的人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 北陆摇着头道:“我没进过白马城,来的时候是绕路的,不知道白马城是什么情况。 但要说琉璃城,我倒是没感觉与别的城池有什么不同。 我在街中走过,见百姓生活也一切如常,我也感受不到阴气不阴气的。 听说琉璃城早些年一直阴天,不见太阳,还能闻到血腥味儿。 但是战后三年已经好了许多,如今也有阳光了,血腥味儿更是闻不到。” “哦。”慕长离点了点头,倒也松了口气,“还好,他们没把琉璃城的人也当做养分去吸取,这也给我们日后善后减轻了不少难度。” 谢必安也说:“是啊!要不然就是补那些魂魄,都够忙活一阵子的。” 北陆听不太懂他俩在说啥,但自从慕长离在狐妖一案中当着他们的面露了一手后,他就对这位王妃佩服得五体投地,并坚信慕长离就是仙女下凡。 仙女说什么都是要听的,不管听不听得懂。 但眼下这走着去琉璃城,确实有些耽误时间。 于是他问谢必安:“大哥,会武功吗?” 谢必安对这个称呼好生不习惯,但也不能改变,只好摇摇头,“不会。” 北陆很遗憾,“我倒是也可以带你们两个人,但那样就太慢了,消耗也大。” 谢必安不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也会武功,又碰巧轻功很好,那可以我来背着王妃施展轻功,你在后面跟上,这样我们就可以快点到琉璃城。 不然就这么一路走下去,怕是天黑也到不了。 这里原本是两国边境,所以白马城跟琉璃城之间离得非常远,走着去太难了。” 谢必安看了他一眼,然后自顾地走到慕长离身前,蹲了下来,“不必你背,我背着就行。 你施展轻功在后头跟上,不管看不看得见我们,只管朝着琉璃城的方向去就行。” 慕长离“呵呵”一笑,“背个人还争上了。这是什么好事儿吗?” 不过还是乖乖地趴到谢必安背上,然后提醒北陆:“速度快一些,天黑之前我得在琉璃城外面看到你。” 话刚说完,两个人直接在北陆面前消失,影子都见不着了。 北陆:“……” 让你展示,没让你过分展示。 两个时辰后,三人在琉璃城外三里汇合。 北陆都冒汗了,但慕长离却盘腿坐在地上,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睡着了。 他也不知道慕长离等了他多久,没好意思问。 人到齐之后,没有再耽搁,三人趁着城门关闭之前,终于进了琉璃城。 …… 琉璃城果真如北陆所说,跟正常的城池没有什么两样。 傍晚的时候街上依然十分热闹,依然有小孩子在街上玩耍,也有小贩的叫卖时不时扬起。 但是他们也听到有人对自家孩子说:“最后再玩儿一会儿啊!再晚了就得回家了,要不然夜里被鬼吓。” 小孩子们早就习惯了夜晚不出门,听了大人的话就笑着点头,然后继续跑着玩儿。 三人找了家酒楼,要了两间客房,又要了一桌酒菜。 酒菜是在一楼摆的,并没有叫到房间里。 琉璃城百姓生活如常,他们也换了容貌,没必要刻意隐藏自己。 酒楼一向是听事情最好的地方,果然刚一坐下就听到隔壁桌有人说:“今日有朝廷的八百里加急送到东关,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慕长离与北陆对视了一眼,抽了抽嘴角。 好家伙,八百里加急才到! ------------ 第518章 失踪的儿子—又一位贺家大小姐 “朝廷好像许多年都没有往东关送过加急的文书了,更何况八百里加急。” “该不会是有什么事要向东关求助吧?皇上又遇着危险了?” 此言一出,引起一片哄笑声。 “老皇帝就跟那没断奶的孩子似的,遇着点儿什么事儿就找贺大将军。” “不然怎么办?除了贺大将军,谁还能保得了他的国家?要是没有贺大将军,他早就让人从皇位上给踹下来了!” “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要是没有贺老将军跟贺大将军,当初他就坐不上那个皇位。” “说的太对了!所以这八百里加急,肯定是来求助的。也不知道京城出了什么事。” “要我说,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应该管他。得让朝廷知道知道咱们贺大将军的分量。”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不是来求助的?该不会是想下达什么命令吧?” “不可能!朝廷可做不了咱们东关的主,贺大将军才是这里的王。” “就是,给东关下命令,他不是自取其咎么!” 听着这一句句的话,北陆觉得挺有意思。 他小声跟慕长离说:“其实朝廷不但做不了东关的主,也做不了西关的主。 在西关,百姓虽然不至于像这样当街议论,但要问他们听皇上的还是听九殿下的,他们肯定是听九殿下的。 朝廷在他们眼里连个屁都算不上。” 慕长离点点头,她懂。 这时,门外进来几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个小姑娘,十三四岁的样子,后面跟着两个丫鬟和两个小厮。 那小姑娘编着长发,一身红衣,手里还拎着根软鞭,看起来英气十足。 有人把小姑娘认了出来,开口叫了声:“大小姐!是贺大小姐!” 那小姑娘顺着声音看了那人一眼,笑了下,对这个称呼十分受用。 身后丫鬟往前走了两步,冲着迎上来的掌柜的问:“楼上还有雅间儿吗?” 掌柜的满脸堆着笑说:“有!贺大小姐常坐的雅间儿一直都留着呢!就想着万一哪天大小姐想吃咱们这儿的菜了,来了就能有座。”说着就要把一行人往楼上请。 这时,就见那红衣小姑娘目光在一层扫了一圈,然后精准无误地盯到慕长离那一桌。 “你们几个,眼生得很,外来的?” 慕长离心说你眼神儿还挺好使,就是不知道这偌大琉璃城,十几万人居住,你咋看出来我是外来的?是不是诈我呢?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道:“也不算外来的,当初迁往琉璃城的时候,我来过。 我姨母一家被迁了过来,我和爹娘就跟着过来住过一段时间。 后来我们回去了,姨母一家留了下来。 我们家每年都会来琉璃城看望姨母的,可是去年姨母病了。 本来说好了要一起过年,但姨母怕过了病气给我们,就没让我们来。 前段日子母亲不放心,便打发我们兄妹三人过来看看。我们今儿刚到,想着先在街上吃点东西,吃饱了再去。姨母家里日子过得不太好,她又病着,怕是没人给我们做饭吃。” 说完,又偏头看了看那所谓的贺大小姐,然后“由衷”地感叹:“原来姑娘就是传闻中的贺家大小姐,真是好看呀!我还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姑娘。这身红色真的很衬你,本来就长得好看,一穿上红色更加耀眼了。你们说是不是?” 她这么一问,酒楼里的人哪能不附和,于是纷纷点头:“是啊是啊!贺大小姐跟红色真配,贺大小姐是我们琉璃城里最好看的姑娘,就连京城的公主都不敢和我们贺大小姐比。” “贺大小姐不就是公主吗?”慕长离说,“她就是我们琉璃城的公主呀!” 小姑娘不禁夸,原本还想多问几句,但慕长离这一顿夸把她给夸飘了。 当即不好意思地笑笑,扬了扬下巴,美滋滋地上楼了。 人都已经上去有一会儿了,下面的赞扬声还没停。 人们纷纷表示:“贺大小姐确实就是我们琉璃城的公主,而且是唯一的公主。” 慕长离觉得刚刚的一番说辞不太能站得住脚。 就冲那红衣姑娘一眼就认出他们是生人,就说明贺家是十分警惕的。 他们对琉璃城的把控比她预想的还要严,稍有不慎就会露出马脚。 她压低了声音提醒谢必安:“咱们得把这个身份坐实,别等那小姑娘反应过来再找我们的麻烦。一会儿查查这城里有没有新死的人,符合我们那所谓的姨母的身份的,咱们去一趟。” 这件事情对于谢必安来说不难,三人吃过了饭出门,拐到一条无人的巷子里,谢必安跟他们说:“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然后消失不见。 北陆有心想问问谢必安怎么做到的凭空不见,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王妃都会法术,王妃身边的人也会法术这是很正常之事。 二人就在巷子里等,大概半炷香的时辰,谢必安回来了。 “跟我来。”他领着二人走出巷子,一路朝东,隔了两条街,又拐进了一条巷子。 这条巷子走到头,有三四户人家,但每户离得都很远,互相之间没什么往来。 谢必安指了指最里面的一个小院子,跟他二人说:“我去查过了,那户人家姓付,女人姓吴,之前一直病重,男人上个月带着别的女人跑了。 他还有个儿子,是个混混,整天回来管母亲要钱,母亲不给他就又打又闹。 后来男人跑了之后,儿子出去喝酒,回来的路上摔死了。 病重的女人一个人在家,病情一天比一天重,今天早上刚咽气。 我们现在赶过去正好给她收尸,就以她是咱们姨母的名义,把丧事操办了。 这关系只要一坐实,就不会再被人怀疑。” 慕长离觉得此计甚好,但还是有点担心:“琉璃城会不会像白马城一样?贺家会不会控制尸体?” “不会。”谢必安说,“贺家控制的从来都不是尸体,而是活死人。 那位姓吴的姨母人已经死了,对贺家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三人一边说一边往前走,终于站到了小院儿门前。 这时,就听北陆压低了声音,说了句:“有人跟着我们!刚进巷子。” 慕长离“嗯”了一声,“不出意外应该是那位贺家大小姐的人。”说完,抬手往小院儿的木门上拍了几下,大声喊道——“姨母!姨父!你们在家吗?快开门呀!我们来看姨母了!” 可惜,不管怎么拍,里面都没有动静。 慕长离不解,回头看谢必安:“大哥,姨母家里没人吗?不是说姨母病了吗?会去哪?” 谢必安想了想:“会不会去医馆了?” 北陆说道:“姨父一向不爱管姨母,可不见得愿意花银子带姨母去医馆。 不行我们把门撞开吧!可别再出什么事。” 慕长离也点点头道:“那就把门撞开吧!我也担心姨母出事。” 北陆和谢必安上前撞门,装模作样地撞了好多下,总算把门给撞开了。 三人吵吵嚷嚷地进了小院子,很快就又传来哭声。 北陆跟慕长离说:“你哭得再惨一点,跟着的人已经进院儿了,你是女孩子,哭得惨一些才更真实。” 慕长离听他的话,果然哭得更惨了。 又过了一会儿,北陆松了口气,“行了,人已经走了。” ------------ 第519章 失踪的儿子—王妃 慕长离的哭声还没停,但也放低下来。 来监视的人是走了,但门外却有不少百姓围了过来。 有个大婶走进来看了一会儿,叹气道:“都是命啊!跟了那样一个男人,又生了那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最后死在家里都没有亲人在身边,这也不知道上辈子作了什么孽。 你们是付家的亲戚吗?我听你们管这妹子叫姨母,那肯定就是亲戚了。 正好,替她收个尸吧!除了你们,她也没别的人可以指望了。” 慕长离转头问道:“我姨父呢?我表哥呢?” 她这是明知故问,但不问不行,作戏要做全套。 那大婶就把谢必安之前的说辞又说了一遍,慕长离和北陆二人又开始骂那两个男人。 骂完就开始替吴氏收尸。 有人帮忙去买了棺,也买了寿衣,还有一些冥纸钱。 三人合力将吴氏装棺,北陆跪在地上烧了些纸钱,然后慕长离就问邻居:“城外可以葬人吗?我们是外乡来的,本是来探望姨母的病,可是没想到竟遇上这种事。 这人也不知道应该葬在哪,您给指个路吧!” 邻居想了想,说:“你们从南城门出去,那边有一片山地,许多没有祖坟的人家死了人就都埋在那边。你们也把她埋过去吧!” 三人雇了车,运着吴氏的棺木走出了巷子。 邻居有两家热心肠的,女人就叫自家男人跟着走一趟,给他们指指路。 说好歹邻居一场,以前吴氏还帮他们带过孩子,现在人没了,就当送一程吧! 一行人走出去两条街,又看着了那红衣女子。 她正在街边买点心,丫鬟正跟做点心的师傅说:“三日后我们家大小姐过生辰,你到王府去做点心吧!我家小姐就喜欢吃你这儿的点心。” 那人很高兴,连连点头道:“姑娘放心,到时候我一早就过去,绝对不会耽误事儿的。” 慕长离等人运棺经过,那红衣姑娘看了他们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慕长离懵了一下,在又走出去一段路之后,就问随行的两位邻居:“刚刚她们说王府,是什么意思?这琉璃城还有王府吗?没听说这边有什么王爷啊?” 二人一听这话就笑了,“一听你们就是从外乡来的,对这边的事都不知道。 咱们这边的王爷不就是贺大将军么!那是我们的镇东王。 当然,这个王是自封的,并不是朝廷给封的。 不过据说朝廷虽然没承认,但也没否认,反正这么些年贺大将军在东关都以镇东王自居。 搬到琉璃城之后还建了王府,据说十分奢华,堪比皇宫。 当然,皇不皇宫的,咱也没去过,只是有时候离老远瞅一眼,是挺气派的。” 慕长离听得一愣一愣的,只道这贺烈风怕不是疯了,居然自己给自己封王。 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野心啊! 朝廷也是绝,这种事都不管,老皇帝到底是怕他还是单纯的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一行人出城葬了吴氏,这桩亲戚就算认下了,他们在琉璃城也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但北陆提议:“还是去住客栈吧!毕竟这院子刚死过人,住着不吉利。” 这话他主要是冲着慕长离说的。 在北陆看来,这是他家王妃,是个女子,住在刚死过人的地方确实不好。 但他却不知慕长离最不怕的就是死人。 谢必安对此也不以为意,甚至还跟北陆说:“死个人而已,有什么可不吉利的?” 慕长离也是这个意思,“死人确实没有什么不吉利的。” 北陆:“……”行吧! 三人在这院子里住了下来。 第一夜并没有任何行动。 次日清早,琉璃城的人不习惯早起,这让慕长离想出去用早饭的心思也只能放下。 好不容易挨到巳时,三人才再度出门,在琉璃城一条相对热闹些的街道找了个馄饨摊。 馄饨摊生意还不错,卖馄饨的是一对中年夫妻,一边热情地招呼着客人,一边时不时跟客人们唠上两句。 慕长离听到他们说:“后日就是贺大小姐的生辰了,但据说今年不大操办,就王府里摆上几桌,热闹热闹就算了。” “为何只摆几桌?去年大小姐生辰,那可是在琉璃城开足了三天流水席啊!” “不对啊!昨儿我还听说也要摆流水席呢!怎的今儿就改了?” “没听说么!朝廷昨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是一道圣旨,说是要拿走东关三十万兵权!” “什么?还有这等事?朝廷为什么要拿走三十万兵权?这是在跟贺大将军作对吗?” “有点儿那个意思。我听说西关的九殿下回京了,皇上可能觉得有了倚仗吧!” “那不是忘恩负义么!他忘了是谁送他上的皇位了?” “这事儿咱们老百姓可管不了,且看大将军如何应对吧!对了,听说京城贺家人都病了。” “我也听说了,好像连宫里的贺嫔娘娘都病了。” “哎呀!病就病吧!说句不好听的,除了一个老夫人,其他人是病还是什么,大将军都不会太在意。男人志在四方,谁还能总想着家中老婆孩子? 再说,老婆孩子在东关又是没有。” 慕长离小声问北陆:“东关的人对贺大将军都这般推崇吗?” 北陆摇摇头,“并非如此。能这样说话的人,多半都是想卖贺大将军一个好。 这样的话传进贺家人耳朵里,总归是好听的。 他们在东关谋生活,自有一套求生的手段,这也是其中之一。 但据我所知,大部分百姓都是很惧怕他的,并不愿意与贺家有任何往来。 而且搬迁到琉璃城一事,百姓中也多有怨言,只是不敢说罢了。” 馄饨吃到一半,街上热闹起来。 原来是有一辆很大很豪华的宫车经过,人们远远望去,立即就把那宫车给认了出来—— “呀!是王妃!那是王妃的宫车!” 说完,坐着的人立即起身,呼呼啦啦跪到了街边。 就连馄饨摊的摊主夫妻也跪了下来。 谢必安扯了他二人一把,这种时候不能过于显眼,所有人都跪了,他们也得跪。 那是一辆很气派的宫车,比京城真正王府使用的宫车要奢华很多。 车厢上镶嵌着各式各样的宝石,就连拉车的三匹马都能看出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宝马。 有人低声说:“如果能看一眼王妃就好了,听闻王妃是这世间最漂亮的女子,只有最漂亮的女子才配得上我们英勇无敌的贺大将军啊!” 人们以额点地,一声声叫着王妃。 慕长离听懂了,这所谓的王妃就是贺大将军在东关的女人。 那昨天遇着的红衣姑娘,会是这位王妃生的女儿吗? 她觉得京城的贺家,贺大将军十有八九是不会理会,毕竟东关都公然叫起了王妃,那京城的贺大夫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还有贺南烟,京中贺家的大小姐,何等尊贵的身份。 就连从前的慕倾云见了她,都要赔上三分笑脸。 可再想想东关这头,居然还有一位贺家大小姐,不知道贺南烟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北陆也看出门道来了:“如此看来,京城贺家以及二皇子,都危险啊! 一旦贺大将军不理会京城贺家的事,那三十万大军肯定也不会交出来了。” ------------ 第520章 失踪的儿子—新的身份 宫车从他们面前经过,行得很慢,就好像故意要展示给街上的人看一般。 谢必安在宫车经过时,忽然皱了一下眉。 慕长离也皱了一下眉。 二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许震惊。 谢必安小声说:“我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慕长离:“是地府的味道。” 二人眯起眼看向那辆宫车,宫车缓缓而过,渐渐消失于众人的视线。 人们起身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馄饨已经没兴趣再吃了,慕长离想去王府看看。 但是谢必安说:“用不了术法,对方很有可能会发现我们的气息。 咱们得遵凡人的法子进去。” 北陆说:“夜探,我可以。” 慕长离挑眉,“说的跟我不可以似的。” 北陆刚想说术法你行,但轻功你可不见得能行,要不然从山谷离开时也不至于让人背。 不过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当初回京第一次见着慕长离,这女的是不是翻墙来着? 那可不像是不会轻功的样子。 他扶额,还是小看了他家王妃。 “你拿个主意。”谢必安说,“找个什么理由光明正大进王府?最好还能见到那位王妃。” 慕长离想了一会儿,起身去付钱,然后拉着两人往回走。 北陆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么主意,直到回了付家的小院儿,进了屋,关了门,才听慕长离跟他说:“你先在家里待着,我跟大哥回京城一趟。很快,半个时辰都不用就能回来。” 北陆:“……” 不是,你在说什么鬼话? 但谢必安跟慕长离都很认真,认真地谋划要去京城贺府一趟,再认真地从他面前消失。 北陆觉得这日子是没法过了,他不想在东关了,他想他家主子了。 生活啊! 不带这么吓人的! 谢必安带着慕长离回了地府,去了凤歌城贺府。 贺家人还病着呢!整个贺府特别萧条,连下人都很少在府里走动,地都没人扫了。 但该活着的也都还活着,二人到时开着隐身诀,看到慕元青也在,正跟贺管家说话。 那贺管家问慕元青:“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慕元青夸张地叹气,“那就得看贺大将军什么时候把兵权交出来了。 算算日子,圣旨确定送到了,但是贺大将军遵不遵守可就不一定了。” “那要是不遵守,最坏的结果会如何?全京城的人都得死吗?” “那倒不至于!”慕元青摆摆手,“事实上这几日,外面就已经不怎么闹腾了。 但贺府跟二皇子府还有福欢宫,却一点儿没见消停。 你要问我最坏的结果,那我想,最坏的结果就是这三处地方全军覆灭吧!” “啥?”贺管家脸都白了,“什么叫全军覆灭?” “就是所有人都得死的意思!”慕元青拍拍贺管家,“行了,我先走了。这地方阴森森的,待着就叫人不舒服。你有这工夫不如多念叨念叨,让贺大将军赶紧交出兵权。 人好惹,鬼可不是好惹的,多念叨念叨吧!” 慕长离笑了一会儿,带着谢必安去了后宅,到了贺大夫人周氏的院子。 二人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慕长离指着一个丫鬟说:“她,刚刚听到她叫杏儿,是贺大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回头你将我变作她的模样,我就是杏儿。 至于你……咱们再到前院儿看看。” …… 半个时辰后,琉璃城。 慕长离二人回来,当着北陆的面儿,一个变成了贺府的丫鬟杏儿,一个变作了贺府的一名小厮,叫多福的。 慕长离指指北陆:“把他变成花安。” 谢必安一道法诀打过去,北陆的样貌又起了变化。 北陆又懵了,“这是干什么?” 慕长离开始给他讲一个新的故事—— “我现在是京城贺府贺大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我叫杏儿。 正月十五之后,贺大夫人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说知道贺大将军在琉璃城另娶了妻子,还被尊为王妃,十分生气。 于是就派我过来质问,并且把那位王妃给赶走。 你二人都是贺府的小厮,一个叫多福,一个叫花安。 多福是老夫人培养的,花安则是几年前贺大夫人从周家带回来的。 我们三人两个代表贺大夫人,一个代表老夫人,都是来声讨那位王妃的。 咱们就光明正大进王府,与那位王妃正面冲突。 一来探探她的底细,二来也探探贺大将军的底细。 至于那三十万兵权之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贺大将军一部分的底气来自于那位王妃。 如果除掉了王妃,再想要他的兵权就会容易许多。 至少他不会在刚刚失去了一大助力的同时,再去对抗朝廷。” 北陆觉得这样做有些冒险,但又觉得就算冒险,慕长离也没有会受伤的可能。 反正王妃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吧! 他现在也是摆烂了。 三人约定好晌午的时候去王府,用慕长离的话说:“正好在王府吃顿好的。” 北陆觉得他家王妃的心可真大。 但换句话说,这可能就是艺高人胆大吧! 三人从后门出了院子,在街上雇了辆马车,往镇东王府而去。 车夫还挺爱唠嗑,一路上问了好几次他们为什么要去王府,还说如果只是平民百姓,最好不要去王府,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地方。 慕长离轻轻拍拍手里的包袱,那是从贺府拿出来的,里头放了几件杏儿的衣裳,还有贺家下人的腰牌。 听到车夫这样说,她就冷哼一声道:“别人去不得,我们可是非常能去得的! 我们是从京城来的,是京城贺府的人!是大夫人派我们过来见大将军的。” 车夫一听是京城贺家人,再不敢说刚刚那番话了。 不过到底还是没忍住,说了句:“京城贺府的人其实也不应该来东关。唉!” 叹气之后就没再说什么了。 慕长离却问了句:“听说这琉璃城的王府里,有一位王妃?你知道她是什么来头吗?” 车夫吓了一跳,“哟!这可不好说!咱们就是普通百姓,岂敢妄议王妃?” “她算什么王妃?”慕长离声音提高了些,“不过是个妾罢了,居然还敢称自己是王妃? 大将军的正妻在京里呢!她算个什么东西?” 车夫特别后悔接了这个活儿,他苦苦哀求:“祖宗,您可小声点吧!不管您站哪头,都跟我没关系。一会儿我把您送到了,您就赶紧下车,我也不要钱了,您别把我扯上就行。” 慕长离冷哼一声,倒也没有再说话了。 终于到了王府门前,三人下车,车夫果然没提钱的事,赶着车就跑了。 三人冲着王府走去,一直走到有侍卫拦人,并大声质问:“你们是什么人?” 慕长离把手中腰牌一亮——“我们是京城贺府的人,求见大将军。劳烦通报一下吧!大将军认识我们几个,见了面就知道是谁了。” 侍卫一愣,再仔细瞅瞅她手里拿的东西,确实是贺府的腰牌,赶紧就把人往府里请。 管家迎了出来,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情绪,看着是笑,但是笑容里带着警惕。 开口就问:“不知来的是贺府何人?到东关来可有什么事啊?” ------------ 第521章 失踪的儿子—王府的嚣张 管家的问话让慕长离非常生气,她板着脸瞪向那管家,大声道:“你问我们是何人? 你问我们到东关来有什么事? 简直荒谬! 去问大将军吧!问大将军我们是何人!再问大将军,看他知不知道我们来东关所为何事! 京城有贺府,东关也有贺府,可以!但你身为东关贺府的管家,竟对京城贺府的情况一无所知!看到我们还要问我们是谁!你说说你这管家当的,合不合格?” 身后,北陆也冷哼了一声,“别是把东关当做正统,想骑到京城贺府头上耀武扬威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盯着那管家看了一会儿,然后再道:“你说,如果有一天你到了京城,站到京城贺府管家的面前,还敢这样嚣张吗?” 管家冷汗都下来了,这三位明显是来找茬儿的,这要是换了旁人敢上王府找茬,那就不是大棒子赶出去的事,而是直接打死。 但这三人拿着京城贺府的腰牌,如此有底气,还叫嚣着叫大将军出来辨认。 可见不是撒谎,当真是京城来人了。 于是赶紧点头哈腰地道:“几位教训得是,都是我说话不周,是我见识浅,没去过京城。 您几位远道而来,肯定是要见王爷的,我这就叫人去通传。 只是确实得先请几位报上名号,要不然王爷跟前咱们没法说。 小的也是做奴才的,几位别为难小的了。” 谢必安这时开口,同他说:“你就跟大将军这样报,说大夫人和老夫人派了身边得力的人到东关来,有重要的事情跟大将军说。 大将军要问我等姓名,你就说,一位是大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名叫杏儿。 一位是老夫人栽培的小厮,名叫多福。 还有一位是多年前从周家跟过来的小厮,名叫花安。 大将军对我们几人十分熟悉,你这样说,他立即就会知道我们是谁。” 管家听到这里“咦”了一声,然后说了句:“不是说老夫人和大夫人都病得厉害么?” “你在说什么鬼话?”慕长离大声道,“谁说老夫人和大夫人都病了?你是在诅咒吗?” 管家一拍额头,“哎呀!瞧我这脑子。你们从京城赶到东关也得些时日呢!估计是出发之前没赶上。算起来,京城贺府出事也就十几天前的事情,那你们肯定是不知道了。” 慕长离不解,“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老夫人跟大夫人怎么可能会生病?” 管家说:“昨儿刚到的八百里加急,说的正是这个事儿。一会儿见了大将军你们可以再问问,听说病得还挺重的,连带府里许多下人都病了。 也得亏你们出来得早,要不然啊……罢了,不提这个,我这就叫人去通传给大将军……” 正说着,有名女子往这边走了过来。 慕长离顺目看过去,发现还是位熟人。 这不是那日在酒楼遇着的东关贺家大小姐么! 这位大小姐可能是偏爱红色,今儿又穿了一身红,手里还是握着那条软鞭。 她一边走一边扬声道:“闹腾什么呢?吵吵嚷嚷的!”说话间走到近前,隔着三步远看向慕长离几人,然后扬着下巴皱着眉头问,“这是哪里来的土包子?管家!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府里放?这里可是镇东王府,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吗?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管家赶紧解释:“大小姐,这几位是京城贺府那边过来的,是老夫人和大夫人身边的人。” “大小姐?”不等对方做出反应,慕长离扮的杏儿最先不干了,“她算哪门子大小姐? 真正的大小姐在京城里呢!她若也是大将军的孩子,那最多只能算个庶出,且还不是最大的,最多被叫一声庶小姐。 而且东关在外,那她就是外室生养出来的上不得台面儿的东西! 也敢被称作大小姐,当真是脸都不要了!” “放肆!”红衣姑娘厉声大喝,同时吩咐身后跟出来的丫鬟,“给我掌嘴!给我打烂她的嘴!” 那丫鬟立即上前,抬手就要往慕长离脸上招呼。 慕长离却忽然也抬起手来,将手中一片玉佩横在那丫鬟眼前,“当家主母的信物在此,见此玉佩如见主母本人。我看谁敢动我一下!” 那丫鬟被她唬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她身后的红衣姑娘却笑了,“当家主母?我呸个当家主母! 一个京城里住着的半老徐娘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个多么重要的人物了? 爹爹出来打仗都不肯把她带在身边,她是不是以为爹爹是不忍心让她出来受苦,特地把她留在京里享福的? 她是不是还因此觉得自己在爹爹心中分量很重,心里觉得挺美呢! 哈!简直是笑话!这些年她一共见着过爹爹几次,心里没数么? 还好意思以当家主母自居,她算哪门子的当家主母? 爹爹这几十年一直都在东关,我们的家也在东关。东关的王府比京城的贺府不知道要大多少倍,这才是爹爹的家。 她人都不在爹爹的家里,她给谁当家呢?她又是谁的主母呢? 我母妃是正儿八经的王妃,我母妃才是爹爹的正室。京城那些人,在我们心里什么都不是!” 她越说越来劲儿,还往前走了两步,在慕长离三人面前走来走去。 “一个丫鬟,两名小厮,手里拿了样信物,居然就敢跑到东关来撒野。 哼!也不打听打听东关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边境,是打仗的地方,以为是你们京城呢? 京城那些人,享受着荣华富贵,整日不是喝茶就是赏花,没事儿再举办这个宴那个宴的。 银子如流水一样的花出去,再把各家的礼也如流水一样收进来。 你们的生活甜得就像在蜜罐儿里泡着的一样。 但是我们却每天都要防备着被外敌攻入进来。 京城的人不知感恩,见着东关王府的人不知道做小伏低,居然还来耀武扬威,甚至想反咬一口贬低于我,当真觉得东关好欺负是吗? 哪来那么大的脸?啊?我问你们,哪来那么大的脸? 大夫人!狗屁的大夫人!谁再敢跟我提一句大夫人,看我不把她的嘴打烂!” 慕长离也气笑了,“哟,一个小小外室之女,还挺蛮横。 倒是有点京中贵女的风范,但是很可惜,脾气是够了,教养却差了许多。 果真是蛮荒之地养出来的东西,不知天高地厚,不懂礼数教养,还不分长幼尊卑。 京城大夫人那是朝廷赐封的诰命,你可知你刚刚那一番话,足够杀头的了?” 谢必安跟着她的话道:“临出门时老夫人有话,这边的妾室与庶出,贺家可以认,也可以不认。这话是老夫人亲口说的,就算是当着贺大将军的面,老夫人还是这个话! 另外,就算是认,庶出也好,外室生养的也罢,都要记在大夫人名下。 贺家有且只有一位大夫人,那就是住在京城贺府的当家主母,周氏。 谁若对此有疑议,那便是没将她老人家放在眼里,是死罪!” “死罪?”红衣姑娘乐了,“老夫人?我呸!什么老夫人?哪来的老夫人? 老夫人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住口!”突然一声厉喝传来,无论是这红衣姑娘还是王府管家,都吓了一跳。 管家迎上前叩拜:“奴才见过王妃!” ------------ 第522章 失踪的儿子—贺大将军是个恋爱脑 目标现身了! 慕长离与谢必安对视了一眼,然后就见那红衣姑娘也跑了过去,亲亲热热地挽住那位王妃的胳膊,甜甜地叫了声:“母妃。”然后又摇了两下,“母妃怎么到前院儿来啦?” “怎么,前院儿我不能来?” “不是这个意思,是今日来了闲杂人等,女儿不忍心母妃面对这些糟粕。” 王妃看了她一眼,面带不快,“越来越不懂事了,京城的老夫人也是你能非议的? 那是你的亲祖母!是你爹爹的母亲! 你爹爹见了生母尚且要跪,你竟敢说出那样的话?还不快道歉!” “我不!”红衣姑娘不愿意,“我才不要道歉,我就是看不上京城的人!我才不管什么大夫人老夫人的,在我心里,贺家就只有东关的王府,没有京城贺府!” 啪! 这王妃一个耳光甩了过去,“放肆!” “母妃我……” “道歉!” 红衣姑娘委屈得直掉眼泪,但是她明显不敢忤逆这位王妃,只好恶狠狠地看向慕长离三人,然后不甘不愿地说了句:“抱歉。” 慕长离没有再理会她,只将目光朝着那位王妃投了去。 这才是他们今日入府的首要目标,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地进入王府,为的就是跟这位王妃产生正面冲突。她得了解这位王妃的品性,以及正面审视和观察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 谢必安也向这人看了过去,从对方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地府的味道依然很浓烈。 只是这种味道旁人闻不出来,只有他跟慕长离两人敏感罢了。 之前这位王妃在宫车上,他们隔着宫车就做过许多猜测。他甚至一度怀疑会不会是地府的什么人私自来到阳世作乱,又或是地府有什么人指派了对方,并教给对方一些手段。 但眼下正面相对,却依然瞧不出这是个什么来头。 “你就是那个王妃?”慕长离开口了,一脸的不屑,“还真是敢叫。” 那王妃笑笑,说:“都是旁人抬举,这样叫着罢了。 他们愿意叫,将军愿意听,我就只能跟着配合一下。 何况不管被叫做什么,都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就连王爷这个称呼都没有在朝廷那边挂上名号,我这王妃又算得了什么呢? 逗一趣儿罢了。 几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先请去前堂吧!总不能一直站在这儿说话。” 说完,又瞪了那红衣姑娘一眼,“你别跟着。” 红衣姑娘不太高兴,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恭恭敬敬地说了声:“是,母妃。” 然后又瞪向慕长离。 慕长离依然不愿意再搭理她,就跟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一样,只冲着王妃点点头,跟着她一路往前堂的方向走。 那王妃一边走一边道:“听说京里出了事,你们知道么?” 慕长离问:“是说大年期间闹狐妖的事吗?知道。” 王妃摇头,“不是大年期间,是最近。” 慕长离不高兴了,“你也要说老夫人和大夫人都病了?” 王妃还是摇头,“不止老夫人和大夫人,而是京城贺家的所有人,包括一部分下人。 据说是诡案,消息已经八百里加急传到了东关,朝廷请我们大将军拿个主意。” 慕长离表示听不懂,“什么意思?拿什么主意?有病治病,京里那么多太医又不是摆设。 至于诡案,有诡案上报大理寺啊!需要大将军这大老远的拿什么主意?” 王妃摇摇头,“不是你们想得那样简单。” 慕长离表示很不高兴,“你是故意这样说的吧?故弄玄虚! 我们离京的时候可都好好的,怎么一到了东关,你们就说京城出这事出那事的?”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前堂到了。 这个过程中,慕长离虽然一直在跟王妃说话,但她还是很认真地记了路线。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当她进入前堂之后,竟对从前院儿到前堂的这个过程,记忆模糊。 专门记下的路线,此时此刻在她脑子里开始退化,很快就退了个一干二净。 北陆也微微蹙眉,显然也有所察觉。 但慕长离也没有过于意外,贺大将军的地盘,总不可能一点手段都不用。 很可能那段路上被人布了阵法,他们看起来走的是那条路,但实际上却并不是那条路。 所以对于路线的记忆会变得十分模糊,甚至消失。 到了前堂之后,王妃请他们坐下,并让下人上了茶点。 那王妃落座之后最先开口,说:“我没必要拿这件事情来骗你们。京城的八百里加急已经送到,你们可以向大将军证实。当然,更多的细节我就不清楚了。” 说完,又对下人吩咐道:“去请大将军吧!” 下人快步离去,王妃的声音又扬了起来:“据说京城那边的事情很严重,不但贺府的人病了,就连二殿下跟贺嫔娘娘也都病了。而且太医院治不好,大理寺直到现在也没能破案。 我说句不好听的,这件事情你们几个要有心理准备。 你们既能代表老夫人和大夫人到东关来,那肯定是近侍了。 相信主仆感情一定很深。 所以我说,你们得做个心理准备,就算你们现在立即返回去,都有可能见不到最后一面。” 慕长离更生气了:“少拿这种话吓唬人,我们是不会信的。 我们此番来东关,是因为京城听说了这边的事情,所以老夫人和大夫人才派我们过来。 你不要跟我们扯些有的没的,更别以为说了这些,我们就会无心整顿内宅。 我问你,刚刚那个红衣女子,她是何人? 别看你打了她一巴掌,但是没用。她辱骂老夫人和大夫人,这件事情是死罪!” 王妃叹气,“她是大将军一名妾室生的孩子,那妾室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大将军把她记在了我的名下,她叫我一声母妃。 她是大将军在东关最大的一个女儿,名叫贺南雨,脾气是不好了些,你们多担待。” “没什么可担待的。”慕长离板着脸道,“等一会儿大将军到了,我们就当面问问大将军,府上出了这样的事,他该如何处置?总不能白骂了老夫人和大夫人一回。” 话声刚落,就听到门外传来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声音:“想要我处置何事?” 慕长离三人转头看去,就见一人正朝这边走过来。 此人身高八尺,体格魁梧,身着轻甲,脚步铿锵有力。 看起来并不年轻,年近五十,皮肤微黑,左脸有道一寸多长的疤痕,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可一世的霸气。 他进来之后,先是环视屋内一周,目光在慕长离三人身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脱下半皮半铁的手套,露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掌。 慕长离是见过贺大将军画像的,一眼就把人给认了出来。 她率先起身,紧接着谢必安和北陆也站了起来。 三人齐齐向贺大将军行礼,同时说道:“奴婢(奴才)杏儿,多福,花安,见过大将军。” 贺大将军“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径直走到那王妃身边,拉了王妃的手,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才冲着他们三人道:“说吧!想要我处置何事?” 慕长离盯着二人牵在一起的手,脑子里的第一想法居然是:“贺大将军是个恋爱脑?” ------------ 第523章 失踪的儿子—大小姐不敢 实在是牵在一起的那两只手,太腻歪了。 一只手粗糙又厚实,一只手细腻又柔软。 偏偏那只粗糙厚实的手,还在细腻柔软的手背上摩擦了两下。 然后细腻柔软的手的主人面上露出一阵娇羞,红了脸颊。 粗糙厚实的手的主人就哈哈大笑,又用另外一只手也握了上去。 这王妃三十左右岁,正是女人最有风韵的年华。 美人配英雄,若不知二人身份,此情此景倒真是能叫人生出几分羡慕和向往。 慕长离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于是面带不快地道:“知道大将军在东关的生活也需要人照顾,所以无论是老夫人还是大夫人,都理解您在这边建府纳妾,包括生子生女。 大夫人甚至愿意把东关的孩子接到京城去,好好的养在自己身边。 这些年,府里庶出的少爷小姐们,都被大夫人照顾得很好。 反过来,他们也对大夫人和老夫人非常的尊敬。 可是刚刚我们见到了这边的一位庶小姐,却发现她的礼数似乎很有问题。 不但辱骂大夫人,竟也不把老夫人放在眼里。这是不是过了?” 贺大将军没有马上说什么,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道:“杏儿。” 慕长离点头,“多谢大将军还记得奴婢,奴婢正是大夫人身边的杏儿。” “你们是何时从京城出来的?” “正月十六的早上。” “正月十六,那就是还不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 慕长离皱眉,“将军,京城真的出事了?” 贺大将军点头,“说是所有人都病了,且跟诡案有关。 太医院医不好,外头的大夫也医不好。 大理寺查过之后,说是京城贺府杀戮过重,冤魂不散。需要本将军卸掉三十万兵权,方能平息冤魂之怒,方能解救京中所有亲人。 你们说,本将军应该卸下这三十万兵权吗?” 三人齐齐愣住,一脸的难以置信。 “居然还有这种事情?可是我们出来之前府里还好好的,怎么会出这种事呢?” 慕长离看向贺大将军,反问道:“大将军相信这种事情吗?” 贺大将军忽然大笑,笑完扔出两个字来:“不信!” 北陆这时插了一句:“那家里怎么办?” 谢必安说:“大将军给想个办法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家里出事!” 贺大将军还是盯着他们几个,还是同样的问题:“你们说,本将军应该卸下这三十万兵权吗?” 几人都不吱声了。 贺大将军冷笑,“想要本将军三十万兵权,他们做梦!” “可是大将军不要老夫人和大夫人了吗?”慕长离又说话了,声音却很小,并做出胆怯模样,“还有大小姐,将军您很喜欢大小姐的,您不想救她们吗?” 贺大将军又把王妃的手握紧了些,然后看着王妃,像是回答慕长离的问话,又像是在对王妃表白。他说——“女人,和女儿,本将军在东关也有。” “那老夫人呢?她可是您的亲生母亲。” “正因为她是本将军的亲生母亲,所以本将军知道,当这种事情发生的时候,她一定会多为本将军考虑,也会多为整个贺氏一族考虑。 兵权,是贺家赖以生存之道。 有兵权,她们就算死了,也是贺府尊贵的老夫人、大夫人,还有大小姐。 没有兵权,她们什么都不是,贺家也什么都不是。” 慕长离明白了,“所以,大将军是不会交出兵权,也不会管京城贺家的死活的。” 贺大将军没有再跟他们说话了,转而又看向王妃,声音放得十分轻柔地道:“刚刚有没有吓到你?我听说你到时,他们正在跟南雨吵架,没有吓到你吧?” 王妃笑笑,摇头说:“没有。你别怪他们三个,他们也是奉命而来,没有什么错。 再者,南雨确实不够懂事,对老夫人出言不逊。 我一时气不过,还打了她一巴掌。” “你打得对。”贺大将军说,“她如今记在你的名下,就是你的孩子,你教训自己的孩子没有错。何况你是我的王妃,是我在东关这边认定的正妻,没有人敢轻视你。” 王妃赶紧道:“大将军快别这样说,我刚刚就跟他们解释过,这一声王妃,只不过是人们逗一趣儿罢了。我当不得大将军正妻的身份,不管您怎么想,也不管别人如何捧,在这件事情上我始终是心虚的。我无意争一个正妻之位,咱们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只要将军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大将军,就够了。” 她越是这样说,贺大将军就越是觉得亏欠她。所以京城出的这个事儿对他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妻儿老小都没了固然可惜,但他可惜的也只是这些年贺家在京城的经营。 甚至还可惜贺府那座宅子,以及宅子里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值钱物件儿。 不过这些跟他能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抬为正妻比起来,又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终于又看向慕长离三人,脸又阴沉了下来——“本将军的态度够明确吗?” 慕长离点点头,见好就收,“明确了。 临来之前老夫人就说过,我们三人来东关,可以硬气地来,该问的也可以硬气地问。 但如果大将军不愿意、不接受,那就一切都要以大将军的意思为主,千万不要因为京里的事而忤逆大将军。 这边的事,大将军认,那京城也认。 大将军不认,那京城就要出手,帮着大将军把这边整顿肃清。 至于大夫人,老夫人也说了,说不必理会她,她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京城贺府需要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有她的存在,家里要做什么事都会方便许多。 但其实真正需要的,不过是当家主母这个位置,而并不是特定的某一个人。 眼下大将军的意思奴婢已经明白了,那咱们就照老夫人说的办。 还是那句话,这边的人和事,大将军认,那京城也认。 奴婢待会儿会去向南雨小姐道歉,今日也多谢王妃替咱们打了圆场。” 她说着,冲着王妃福了福身,“多谢王妃今日替我们解围,要是没有王妃,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 那王妃笑笑,“没事,都是我应该做的。” 贺大将军终于点了点头,对他们三人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些,又觉得这杏儿很识大体—— “既如此,今日留一天,明日便回京去吧! 临走之前再来见本将军一面,本将军有些事情要交待给你们。” 三人退下了,管家在外头等着,说带他们去客院儿休息。 慕长离边走边主动说:“我去给南雨小姐道个歉吧!” 管家摆摆手,“别去找那个麻烦了,大小姐正在气头上,你们没好果子吃。 咱们王妃是位仁慈的主子,有她护着,大小姐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何况明日你们就回了,以后大概一辈子也见不着,道歉什么的就算了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慕长离挑眉:“这话怎么说?我若不去道歉,那位大小姐岂不是会一直别扭着? 就算找不到我们的麻烦,可是王妃替我们说了话,我怕她们之间会产生嫌隙。 王妃是个好人,我们不能给她添麻烦。” 管家听到这话一下就笑了,“姑娘,想太多了。 跟王妃生出嫌隙? 大小姐怎么敢……” ------------ 第524章 失踪的儿子—王妃不争宠 慕长离唠家常一样地跟管家说话:“怎么?大小姐很怕王妃吗? 我看王妃打大小姐那一巴掌时,确实是很严厉的。 但是后来有过接触又多说了几句话后,又觉得她是一位很通情达理之人。 她方才也跟大将军解释了,之所以打大小姐那一巴掌,都是因为大小姐对老夫人不敬。 这说明王妃很明事理,也识大体。 这样的王妃,大小姐为何要怕她?” 管家笑笑,“姑娘看到的只是片面的,这人严不严厉,跟识不识大体,和明不明事理没多大关系。” 管家话说到这儿,就没有再往下说了。只是笑笑,告诉慕长离:“这边请,转过这个弯儿,你们就得分两处地方。姑娘住内院儿,两位小哥住外院儿。 至于这边大小姐和王妃的事,您一听一过就算了,别出去说。” 慕长离点点头,“我明白管家的意思,您放心,我们做下人的嘴都严,不会什么都说的。” 说着话,她从袖袋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来,塞到管家手里。“来时着急赶路,也没法带多少东西,本该给您带点儿京城特产的,奈何路途遥远带不过来。 这点银子不成敬意,管家收着。” “哟!这怎么使得,无功不受禄啊!” “您刚刚那番话,就已经是功了。”慕长离说,“何况您是王府里的管家,以后府里的事都需要您来操心,大将军也需要您来照顾呢! 老夫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边的王府,平日里总念叨,说不知道这边的人手得不得力,能不能替大将军把偌大的王府打理好。 毕竟这王府不是皇上赐的,虽然东关山高皇帝远,可老夫人还是不放心。 今日见到管家,觉得您处事周全,人也清明,我们就放心了。” 管家笑了,把银票收了起来,然后道:“请老夫人放心吧!这边一切都安好。 虽然隔三差五还是要打仗,但大将军一般都不会亲征,下面的人去打就行了。 再说回这府里,要说府里的事确实是该由我来操心,但照顾大将军可就轮不到我了。 打从这位王妃入府,大将军的一切事务就都由她在打理,咱们帮不上忙。” “王妃这样能干吗?”慕长离感叹,“真是位厉害的女人。不过京城的大夫人也很能干,这些年京城贺府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大夫人在操劳着,包括照顾老夫人,都是无微不至。” “那跟王妃肯定也没法比。”管家说,“我说句话姑娘可能不爱听,京里的大夫人再操劳,那也只是操劳府里的事情。说白了,都是女人孩子的事,要打理也是打理内宅。 但咱们这位王妃可不一样,她不但能打理内宅,她还能陪着大将军去营里。 帮着大将军排兵布阵,给大将军出谋划策。 姑娘您说,这样的贤内助,谁不愿意要啊! 有这样的人在身边,又有哪个男人再愿意回头去找那种只会内院儿争宠的女人?” “王妃不争宠?” “从来不争。”管家说,“但她就算不争,大将军对她也是独宠。 因为她太好了,为人和善不说,还非常明事理。 就像刚刚的事,大小姐对老夫人不敬肯定是不对的,王妃没有袒护她,还打了她。 这就是王妃对老夫人表现出来的尊重。 反正自从有了这位王妃之后,王府里就再也没有过新的妾室。 只是有一点可惜了。”管家叹气,“这么多年过去,王妃都没能怀上自己的孩子。” “王妃没孩子呀?”慕长离八卦的心一下就提上来了,“方才我是听大将军说,大小姐是记在她名下的。可是她如此受宠,怎么会没孩子呢?那咱们京里那些妾室,有的才跟了大将军没几日的,那都怀上了。王妃怎么会没有?” “这可能就是命吧!”管家叹气道,“方才说起大小姐和王妃的关系,话都说到这儿了,我就多说两句。 这大小姐啊,的确不是王妃亲生的孩子,她是五岁的时候被记在王妃名下的。 她的生母只是大将军身边的一名妾室,生下大小姐之后也得宠过几年。 但是后来她病了,没挺过去。 王妃是在大小姐生母过世两年后才入府的,将军很喜欢她,把大小姐记到了她的名下。 大小姐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直对王妃当亲生母亲一样看待。 特别是王妃越来越受宠爱,直到后来大将军身边再没有任何女人,她就对王妃更亲了。” 慕长离仿佛听到了慕倾云的故事,她甚至可以代替管家往后说:“女孩子家将来的出路都在当家主母手里握着,特别是庶出的孩子,想要挣个好前途就更难了。 大小姐被记到王妃名下,虽说也不算嫡女,但总归是身份要比从前更尊贵。 她也是明白这点,所以极尽所能亲近王妃,指望将来王妃能给她寻条好出路。 所以之前在前院儿王妃就算当众打了她一巴掌,她也不敢说个不字。” 管家连连点头,“果然还得是京城的人,一点就透。” 慕长离笑笑,“这种事在京城不稀奇,几乎家家都有。京城贺府里那些庶出的小姐们,一个个也都巴结着咱们家大夫人。 所以您刚刚一说,我立即就明白了。” “姑娘明白就好,这样也就不用再担心大小姐跟王妃之间会生出嫌隙了。 大小姐真的不敢的。” 管家将他三人分别送到各自的客房,慕长离住在内院儿,有个小丫鬟在院儿里侍候。 小丫鬟还挺爱说话,跟她说自己叫小娟,平时就是负责在客院儿这边照顾客人。 但是王府很少有客人留宿,所以她的差事算是挺轻松的。 还跟慕长离说:“姑娘不要跟我客气,您是京城来的,又是一等丫鬟,身份比我高。” 慕长离很高兴身边能有一个爱说话的丫鬟,于是热络地拉过她的手,把自己从贺府大夫人屋里顺来的一对耳坠子塞到了那丫鬟手里。 “这是在京城的时候大夫人赏的,送给你。” 小丫鬟吓坏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要,姐姐快收回去吧!” “别跟我客气。”慕长离说,“我们在京城的主子身边侍候,又是一等丫鬟,经常能得着赏。今儿咱们碰上了,我虽只住一晚,但也要你多费心照顾着,送你个礼物不算什么的。” 小丫鬟听她这样说,很高兴,“那我就不跟姑娘客气了,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一定把姑娘给照顾好了。对了,姑娘饿了吧!我这就去大厨房看看,叫他们准备点肉菜。” 慕长离点点头,“我正想尝尝东关这边的菜呢!不过你叫大厨房多准备些,就说我胃口好,比较能吃,饭也要两碗。端回来之后咱俩一起吃,给你也改善改善。 我瞧你面色不太好,是不是在这边没什么油水?” 小丫鬟都快感动哭了,连连点头,“姐姐说得太对了,我们在客院儿侍候的下人,平时根本没人会理会,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主子几面。更别提吃好穿好了,能吃饱就不错了。 也得亏府里下人的衣裳都是统一发放的,要不然连衣装都不太能得体。 吃饭就更别提了,好的都得让主子身边的人先挑,剩给我们的都是些菜梆子,连点荤腥都瞧不见。我在这王府里待了三年,瘦了一大圈儿。 今儿托姐姐的福,总算能吃顿好的了。姐姐等着,我这就上大厨房去。” ------------ 第525章 失踪的儿子—狗叫 饭桌文化慕长离一向运用得很好,主要是她比较习惯有人陪着一起吃饭,顺便还能说说话,会让吃饭这件事显得没有那么无聊。 她本身不是一个很喜欢吃饭的人,甚至吃饭这种事一度让她觉得十分累赘。 不吃会饿,吃吧,还耽误时间。 后来也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法子,就是得有人陪着吃,最好吃的时候还能有些话题。 这样就能把一件无趣的事变得有趣起来。 所以在西疆王府,她让芙蓉和北陆都上桌,从不分奴才和主子。 现在也一样。 东关王府的丫鬟,虽然只是在客院儿侍候的,但依然能够为她提供有用的信息。 大厨房那边很快就送了饭菜来,送饭的下人说了:“王妃有吩咐,说姑娘和另外两个小哥都是从京城贺府来的,身份尊贵着呢!让咱们好生侍候着。 姑娘您看这些饭菜还满意吗?还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再叫人去做。” 慕长离瞅瞅,六菜一汤,其中四个是肉菜,量也挺大的。 她觉得很满意。 大厨房的下人走后,慕长离招呼小娟一起坐下来,还主动把一碗饭摆到她面前。 “来,咱们一起吃。都是侍候主子的下人,没有谁比谁高贵的。 你其实也就是命不好,没有分到主子跟前去,要不然也能过得不错。 刚刚大厨房说,王妃还特地打了招呼让好好招待我们,可见这王府里的主子是挺善解人意的。要不然明儿我走之前再给你留点东西,回头你送给管家,让他给你换到主子院儿里去。” 小娟听了这话赶紧摇头,“不不不,真不用,我在客院儿待着也挺好。 虽然没什么油水,也吃不着好的。但好歹饿不着,饭量还是能管够的。 到主子身边就不一样了,虽然能捞到好处,但是也得看主子脸色,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会掉脑袋。就算不掉脑袋,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活,我也过不下去。” “不会吧?”慕长离继续套话,“我看王妃性格挺好的,但是大小姐不太行。” 小娟摇摇头,“姐姐有所不知,有的时候啊,越是看起来不好相处的人,偏偏好相处。 但越是看起来性格很好的人,偏偏就不怎么好。” “这样呀?所以你的意思是,王妃其实不好相处?” 小娟摆手,“姐姐小声点,这话也就咱们关起门来说说,而且你是京城来的,明日就走,我才敢多说几句。要不然啊,这种话是打死我我也不敢说的。” “你放心,出了这个门,我什么都没听过。” “嗯。”小娟点点头,“其实也没什么,王妃这个人呢!你在府里问十个人,得有九个人会说她好。事实上她也确实是好,对府里下人都挺和善的,我还见过王妃几次,虽然我只是个客院儿的丫鬟,王妃还是冲着我笑了笑。 我也说不好是个什么感觉,按说我对王妃印象应该不错,可是有一回……”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起身走到门口,把门拉开看了看。 确认院子里再没别的人,这才又把门关好,还从里面给插上了。 这才又回到桌前坐下,然后压低了声音跟慕长离说:“有一次我出府买东西,我在街上看到王妃了。王妃经常出门,有时候去大营,有时候就在街上转转。 那天我的荷包被偷了,我追着小贼进了一条巷子,结果小贼跑得快我没追上,却在巷子口看到了王妃的宫车。 当时宫车就停在那里没有动,有丫鬟下车好像是去买东西。 我听到巷子里有许多人家养的狗在拼命的叫唤,就好像看到了可怕的东西,叫声凄厉。 我起初还以为是那个小贼翻进了谁家,引起了狗叫。 但后来又觉得不对劲,因为小贼最多只进一家,怎么可能整条巷子的狗都开始叫呢? 我没敢靠近宫车,在边上躲着,我听到车夫念叨了句,说什么这些狗叫得真烦。 然后宫车里王妃又说了些话,车夫就赶着宫车走了,没有继续停留。 当时我就想,可能是王妃也嫌狗叫得烦,不愿意停在这儿了。 但奇怪的是,王妃的宫车刚走,那些狗叫声忽然就停了。 你说怪不怪?” 慕长离心说一点都不怪,你们那王妃阴嗖嗖的不像个正经活人,狗不叫就怪了。 但这话不能跟小娟说,只能一脸天真地问:“这是什么原因?” 小娟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这件事情一直在我心里搁着,时不时的就能想起来。 我不敢跟任何人说,憋得特别难受。今儿有机会遇着姐姐,说了出来,好受多了。” 慕长离微微蹙眉,“真是奇怪了,按理说狗最通人性,平白无故的不会突然叫起来,更不会在王妃的宫车走了之后,又突然不叫了。” 小娟说:“反正打从那之后,我就总觉得王妃有点儿吓人,我不敢见她。” 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忽然有声音传来,十分耳熟——“京城来的人是住这儿了吗?” 小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快速地说了句:“是大小姐。”然后赶紧去开门。 门一开,那位贺大小姐贺南雨抬步就走了进来,边走还边说:“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啊?怎么的,在屋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吗?” 小娟反应也是快,赶紧说:“没有没有,就是这位姑娘说让奴婢陪着她一起用午膳,奴婢怕让人瞧见不好,就把门给关起来了。都是奴婢贪嘴,请大小姐责罚。” 贺南雨摆了摆手,“我当什么大事呢!行了,吃完没有,吃完了到院儿里待着去,我跟京城来的人说几句话!” 小娟其实没吃完,刚才光顾着说话了,根本也没吃几口。 但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点头出了屋,然后又把房门给关了起来。 慕长离站起身,冲着贺南雨福了福,说道:“之前就想去给大小姐道歉的,但又怕大小姐觉得烦,就没敢去。正好大小姐来了,奴婢给大小姐道个歉,之前是奴婢说话不中听,大小姐别往心里去,都是奴婢的错,还让大小姐挨了巴掌,都是奴婢的错。” 贺南雨坐到刚才小娟的位置,瞅瞅桌上饭菜,再瞅瞅小娟一动没动的那碗饭,“啧啧”了两声,“这也没吃啊!不过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好吃的,王府厨子的手艺也就那样,你要是想吃好的,我可以请你到外面酒楼里去吃,好厨子都在外头呢!” 慕长离觉得这位大小姐此番到这儿来不是来找茬儿的,且似乎还在向她示好。 于是她也不再提之前的事,只顺着她的话笑着道:“奴婢就是个下人,哪里当得起让大小姐带我出去吃饭。东关的饭菜跟京城口味不同,大厨房送来的这些,奴婢已经觉得挺好了。” “不好。”贺南雨摇头,“我说不好就是不好。但你不愿意跟我出去吃,我也能理解。 毕竟咱们刚打过一架,你应该也怕我是要把你拐出去杀了。” 她拍拍桌子,“坐吧!我不是来找你报仇的,就是想说说话,再跟你问点事情……” ------------ 第526章 失踪的儿子—东关最大的秘密 慕长离很意外这位大小姐要跟她说话,但她还是坐了下来,然后笑着道:“不知道大小姐想问奴婢什么呢?奴婢是京城过来的,如果大小姐想知道京城的事,奴婢倒是可以说上一说。但要是问其它的,奴婢可能也不太知道。” “就问京城。”贺南雨一条腿盘在椅子上,侧过身来问她,“你给我说说京城贺府。 我听说府上所有人都病了,这件事情你知道多少?” 慕长离摇摇头,“一点都不知道。我们是正月十六离开的京城,出来之前家里好好的,谁也没生病。说实话,直到现在奴婢也不知道所谓的贺府人都病了,是真是假。” “应该是真的。”贺南雨说,“除了那份八百里加急的圣旨之外,这些日子我父亲还收到了许多京城来的飞鸽传书,说的都是贺家的事。 听说是被诡案闹的,说京城贺府闹鬼。真的假的?京城真有诡案吗?” 这个问题慕长离倒是点了头,她告诉贺南雨:“真有诡案,大年期间还闹腾来着。” “居然真有这种事情?”贺南雨的眉紧紧皱到了一起,“那你跟我说说,京城的诡案都是什么样的,是直接闹鬼吗?给我讲几桩诡案呗!”说完就开始把自己头上手上的东西往下摘,“给你,这些都给你。这镯子这发簪都是很贵重的东西,我不要了,都给你了,你给我讲讲京城的事,我想听。” 慕长离没接,只问了句:“大小姐为什么想听?” “好奇!好奇不行吗?”贺南雨说,“我从来没去过京城,再加上我这个特殊的身份,我自然对京城是有着强烈的好奇的。 再者,那可是闹诡案啊!怕归怕,但谁能说不好奇诡案? 所以我让你给我说说,奇怪吗?” 慕长离想了想,摇头,“不奇怪。那奴婢就与大小姐说说吧!” 慕长离挑着一些案子给贺南雨讲了起来,从骨灰画讲到鬼新娘,又从鬼新娘讲到闹狐妖。 贺南雨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你的意思是,所谓诡案,不只是闹鬼,还闹妖怪?” “嗯。”慕长离点头,“每一桩诡案侦破,大理寺都会把案情对外公布,京中所有百姓全都可以清楚地了解案情。 所以目前看来的确是像大小姐说的那样,有闹鬼的,还有闹妖怪的。” 贺南雨自顾地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再问:“那你说,是鬼厉害还是妖怪厉害?” 慕长离笑笑,“那奴婢可就不知道了。不过从大年期间狐妖闹出来的动静看,似乎还是妖怪闹得更凶一些。鬼魂的报复比较有针对性,但妖怪会大范围攻击。”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诡异的事情发生吗?”贺南雨没听够,“你再多说点。” 慕长离想了一会儿,琢磨着道:“倒是还有个事,在我们离开京城的时候还闹腾了一阵。 说起来,这件事情跟东关有点关系,奴婢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跟东关有关系?”贺南雨更来劲儿了,“说说看。” 慕长离讲起陶氏的事情,只不过稍微做了改编:“我们出城门时看到一位妇人,看起来年纪很大,但实际上也就四十多岁。之所以苍老,是因为常年寻找儿子,生生愁白了头发。” “那跟东关有什么关系?” “她儿子十三年前从军到东关了。” 贺南雨愣了一下,但还是觉得没什么稀奇的,“来东关从军的人多了,这算什么事?” 慕长离说:“她的儿子失踪了。自从十三年前儿子从军离京,就再也没有过任何消息。 她不知道儿子是生是死,报过官,拦过咱们家大将军的马,可是都问不出儿子的下落来。 说起来,拦马这件事情奴婢也有印象,好像就是前些年的事。 大将军回京,队伍已经进了京城,就有个妇人当街冲了出去,拦在马前。 这事儿京中议论了好久,说那老妇人的儿子既没有生的消息,也没有死的消息。 朝廷没下阵亡书给他家,那妇人无数次往东关送信,也从来没得到过回应。 人就这么生生的失踪了十三年,以至于那妇人发了疯,整日在街上找儿子。 我们出城那天她就是堵在城门口,见着个年龄相仿的就说是她儿子,看上去十分可怜。” 贺南雨还在琢磨,她问慕长离:“你知道她那个儿子叫什么名字吗?” 慕长离点点头,“知道啊!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叫陶思宇,那妇人整天在街上喊思宇思宇的,听久了也就记住了。” 这话一出,贺南雨突然就愣了一下,随即问道:“叫什么?你再说一遍!” “叫陶思宇!”慕长离死盯着面前这位红衣姑娘,“大小姐知道这个人?” 贺南雨的脸色变了变,没承认也没否认。她只是忽然眯起了眼睛,身子再往前探了探,然后认真地问慕长离:“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慕长离一愣,“大小姐为何有此一问?我们是京城贺府的人啊!奴婢是大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名叫杏儿。大将军也是认识奴婢的。” 贺南雨说:“你敢让我摸摸你的脸吗?别是戴了什么人皮面具。” “摸吧!”慕长离也往前凑去,“奴婢没有易容,就是杏儿。” 贺南雨当真在她脸上又摸又掐了好几下,最后放弃,认了她是货真价实的杏儿。 “可是怎么会那么巧呢?说着说着就说到那陶思宇了。” “是大小姐先问的呀!”慕长离一脸无辜,“大小姐突然到这里来,奴婢也不知道大小姐会问什么,这不就话赶话说到这儿了! 怎么了大小姐?是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大小姐是不是知道这个人的下落?” “知道。”贺南雨说得十分干脆,“但也不是人人都知道。他的事情在东关属于一个秘密,我也是偶然得知的。所以你刚刚提起这个名字,我觉得这件事情过于巧合了。 但你说得也没错,今日是我自己要来的,来之前没有打过招呼,你也不知道我要问什么。 所以你提起这个人,应该不是别有用心。” 慕长离好生委屈,“奴婢实在不明白这个人在东关有什么事,但这个名字在京城真的不陌生。大小姐以后要是有机会去京城了,可以自己打听打听,不说全京城吧!至少半个京城的人都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的。 因为那妇人疯了,天天在街上喊这个名字,喊的年头多了,大家就都知道了。” 贺南雨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也是,没有生的消息,也没有死的消息,这对一位母亲来说,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事情。” “大小姐。”慕长离压低了声音问道,“那陶思宇究竟出了什么事?他还活着吗?” 贺南雨仔细想了这个问题,“活着吗?”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算不算活着。 如果你所说的陶思宇,是我知道的那个陶思宇,那我应该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他是东关的鬼帅。 是我父亲在东关最大的秘密!” ------------ 第527章 失踪的儿子—知道你们是假冒的 “鬼帅”这个词,让慕长离陷入了一阵沉默。 她对这个词并不陌生,因为地府也有。 阴兵统帅,也有人管他们叫鬼帅。 但地府的鬼帅是真正的鬼帅,从统帅到将士都是鬼魂。 可阳世间的鬼帅又是个什么东西呢? 她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大小姐,什么叫鬼帅?” 贺南雨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这个名字是谁给定的呢?” “是王妃。”贺南雨说,“是我偷听到的。且我相信时至今日,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依然很少,甚至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所以我才说,这是我父亲在东关最大的秘密。” 没用慕长离问,贺南雨自顾地就往下说。 她今日似乎特别有倾诉的欲望,她告诉慕长离:“我小的时候,王妃入府不到半年。 有一次我听说父亲和王妃要从大营回来了,我便避开王府的侍卫,偷偷藏进父亲的书房。 我的本意是想等父亲回来吓他一吓,毕竟以前我们也是这样玩的。 可是那次,父亲带着王妃一起进了书房,他们两个看起来都很高兴,特别是父亲。 我已经很久没看到过他那样高兴了,他紧紧握着王妃的手,说王妃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 一定是老天怜悯,才将王妃送到他身边,还为他带来那样庞大的一支队伍。 他说,有了那支队伍,他就能成大业,就能让贺家从臣子变成君王。 他说这天下姓萧姓了那么多年,也该改改了。 他还跟王妃说,等到了那一天,王妃就是他的皇后,是这世上最最尊贵的女人。” 慕长离点点头,表示并不意外。这件事情对于贺家人来说都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对于朝中重臣来说也不是什么秘密。 贺家的野心都写在脸上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可是贺南雨说:“事情并不是像你们所想的那样简单。 我父亲口中王妃带来的那支庞大的队伍,似乎不是活人的队伍。 他们管那支队伍叫鬼军,管那支队伍的统帅叫鬼帅。 当时我听到这件事情时,鬼帅的人选并没有最终敲定,但是他们提到了陶思宇这个名字。 是王妃说的,她说看了一圈,只有那个名叫陶思宇的将士最适合做鬼帅。 说什么他的生辰八字最相符,且他绝对忠心,而且英勇善战。 我当时小,听不太明白,总之就是这个人被王妃选中了去做鬼帅,去统领那支鬼军。 我很害怕,没敢出来见父亲,直到他们离开我才悄悄溜走。 事情过去很多年了,我也记了很多年,直到后来王府搬到琉璃城,直到白马城那边一天比一天奇怪,我似乎有点明白他们当初在做什么。” 她看向慕长离,一字一句地道:“他们在培养鬼军,那是一支由鬼组成的队伍,整支队伍里没有一个活人。 那是王妃的手笔! 之所以我父亲这样看重她,就是因为她有这种特殊的本事,可以利用死人来帮父亲打仗。 陶思宇被他们选为鬼帅,一直统领着那支鬼军。” 慕长离微微蹙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何不给陶思宇报个阵亡? 边境战场上阵亡是很正常的事,只要阵亡报回去,他的家属就不会再找了呀!” 贺南雨摇头,“不能报阵亡,因为王妃说过,一旦报了阵亡,家属就会开始操办丧事。 那样会吸引地府的注意,就会有勾魂使上来把陶思宇给勾走。” 慕长离眨眨眼,心中忽然明了,原来是为了这个。 若不出意料,陶思宇的阳寿应该是尽了的,就在当初他们选定陶思宇做鬼帅的时候,陶思宇的阳寿其实已经尽了。 但因为种种原因,他被选中了做鬼帅,所以在他死后,那位王妃用了一些手段,瞒过了勾魂使,把他的魂魄都留在了阳世。 为了不打草惊蛇,没有向家属报阵亡,怕的是家属大肆办丧惊动地府。 看来那位王妃对地府实在过于了解了。 “那鬼军中的其他人呢?那样庞大的一支队伍,都没有报阵亡吗?” “当然没有。”贺南雨说,“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南盛的将士,而且他们的家人也都死绝了。就算还有亲戚在世,多半也都是远房亲戚,最多思念烧点纸,不会给大肆操办丧事。” 慕长离懂了,“鬼军中的人,是白马城和琉璃城的百姓。 琉璃城是全城被屠,所以那些人没有亲戚在世,全都死了。 白马城就算还剩下半城,可是那里阳气日渐衰竭,自顾不暇,没有精力去办丧。” “嗯。”贺南雨点点头,“所以我们说的陶思宇应该就是那个人。” 她说到这里,又带着探究地问慕长离:“我再问一次,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慕长离一愣,“大小姐怎么还问这个?不是说了么,我们是京城贺府的。” “绝对不是。”贺南雨说得十分肯定,“就算长得一模一样,脸上也没贴人皮面具,可你们也绝对不是京城贺府的人。” “大小姐为何这样肯定?” 贺南雨笑了,“何止我肯定,我父亲和王妃也同样肯定啊! 在见到你们的第一眼,他们就已经知道你们是假冒的了。” “为何?” “为何?我这么和你说吧!京城贺府,别说是三个大活人离京来了东关。 就算是三只苍蝇从凤歌城里飞了出来,我父亲都一清二楚。 半座贺府都是我父亲的眼线,怎么可能你们人都到东关了,他还一无所知。 京城根本没人来东关,而且京城的大夫人和老夫人,也更不可能派人来管这边的事情。 东关和京城两不管,这是贺家一直以来的生存之道。 特别是老夫人,谁做儿媳妇对她来说都一样。 所以你们昨天一来就用错了法子,直接把自己给暴露了。” 慕长离叹气,“所以大小姐来找我说这些,是有何用意呢?” “没什么用意。”贺南雨说,“你们是什么人对我来说无所谓,是不是贺家人都不重要。 只要你们是从京城来的就行。” “大小姐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跟你问问大理寺的事。”贺南雨挪了挪椅子,离慕长离更近了些,“听说从西关回京的那位九殿下能镇妖邪,真的假的?” 慕长离想了想,道:“真的吧!听说是因为他在西关打仗打得多了,身上有煞气,妖邪害怕他身上的那种煞气。其实这种煞气贺大将军身上也有,按理说他也能镇。” “他不行。”贺南雨摆摆手,“他镇不了,他自己就是妖邪,怎么镇?” “他是妖邪?” “也不能这么说,他自己肯定不是,但保不齐身边有人是。”贺南雨问慕长离,“你就跟我说九殿下能镇妖邪这个事靠不靠谱吧!” 慕长离含糊地道:“反正他回来之后,京中发生的诡案肯定是都破了的。” “他只破京城的案子吗?” “目前只听说京城有诡案。” “如果东关也有呢?” ------------ 第528章 失踪的儿子—王妃到了 慕长离笑笑,“别闹了大小姐,东关就算是有,大理寺也根本插不上手。 贺大将军怎么可能让西关的大将军到这里来破案呢!” “也是。”贺南雨叹气,“没人敢来管东关的事,所以这里不管发生什么,都只有我父亲一个人说了算。不管死了多少人,也都只有我父亲知道他们为什么死。 所以,京城八百里加急送来圣旨,想要走我父亲手中的三十万兵权,那不是笑话么! 明知道要不走的,还要自取其咎,那老皇帝还真是可怜。” 她又看向慕长离,“我不知你们是何人,但能用这种法子闹进王府,肯定不是自己人。 你们是皇上的人?或者是九殿下的人? 都有可能。 现在事情多半已经败露了,我父亲和王妃知道你们的身份有假,你们走不掉的。 但是如果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有法子帮你们离开这里,并送你们出城。 出城之后你们立即回京,一刻都不要耽搁,还是有希望能活下来的。” 慕长离不解,“你的意思是,大将军和王妃会对我们下手?” “废话!总不能放你们活着回京。还没有外人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何况,如今活人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他们要的是死人。 所有死去之人都能成为他们鬼军中的一员,我也不知道那位王妃究竟从哪学来的这种手段,这简直过于逆天,我总有冲动把它上报大理寺,当做诡案给办了。” “为什么?”慕长离问她,“你是大将军的女儿,你不是应该盼着大将军好吗?” “我为什么要盼着他好?”贺南雨的眼睛一下子瞪了起来,“他好与不好跟我有关系吗? 他有那么多儿女,有那么多女人,我算什么? 你之前也说过,我不过是个外室养出来的,不过能在东关逞逞威风。 在京城那位真正的贺家大小姐面前,我什么都不是。 所以我为什么要盼着他好? 他就算当了皇帝,我这种女儿也不过是他用来巩固地位的棋子罢了。 到时候不是送给哪个朝臣为了拉拢,就是送给哪个小国去和亲,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再说,他杀死了我的生母,我亲眼看见的!我恨不得他死!我怎么可能盼着他好!” 贺南雨一双眼睛通红,整个人都爆发出一种极度的仇恨来。 她对慕长离说:“我看到我的母亲了!在许多年前,我看到她了。 可她那时明明已经死了,却又出现在那支鬼军当中。 我记得母亲的样子,虽然那年我还小,可我记得她长什么样。 那个人就是我的母亲,可是她不会说话,她目光呆滞,她像是一个没了魂的躯壳。 我很害怕,父亲已经被那位王妃给迷住了,王妃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说不定哪一天王妃说要把我送入鬼军,那我就也活不成了。 所以我不管你们是谁,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只要你们答应我,能把这边的事情带回京城,上报大理寺,我就可以送你们离开。 怎么样,你愿意帮我一回吗?我……” “奴婢叩见王妃!”外面忽然传来小娟的声音。 贺南雨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整个人都慌乱起来。 她看着慕长离,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慕长离比她反应快,当时就起身跪地,面带惧色地道:“大小姐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都是奴婢的错,大小姐别打奴婢了,奴婢知错了。” 贺南雨瞬间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当即也演了起来:“现在知道错了?指着本小姐的鼻子骂我是个外室养出来的东西时,你怎么不想想你是不是错了? 哼!知道京城贺府的主子都病了,都活不长了,自己没有靠山了。才想起跟本小姐求饶。 我呸!你想得美!今儿本小姐不把你抽得满地找牙,我就不姓贺!” 说完,直接扬起手中鞭子,照着慕长离就要抽。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那位王妃带着两名侍女走了进来,同时大声道:“住手!” 贺南雨及时收手,然后一脸委屈地回头去看王妃,“母妃,您为何总是帮她?” 王妃很生气,“南雨,我同你说过了,她是京城贺府来的,是大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就算尊卑有别,你看在大夫人的颜面上,也不该对她动粗。” “可是我都没见过那位大夫人,我为什么要看大夫人的颜面? 母妃,我就是气不过!我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气,我在自己房里越想越生气,这才过来想抽她一顿出出气的。母妃就疼疼我,别管了这事儿了行不行?” 王妃叹气摇头,“不行。我说过,京城贺府的人不能动,你要听话。” “母妃……” “回去。”王妃板起脸来,“听话。” 贺南雨瞪了慕长离一眼,放狠话道:“你给我等着!”转身走了。 慕长离松了口气,“多谢王妃。要不是王妃及时赶到,奴婢这顿打怕是逃不过了。” 王妃将她扶起来,苦笑道:“南雨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你别放心里去。 我也是听人说南雨往这边来了,怕她找你出气,这才赶过来看看。” 说话间,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都凉了吧!看样子也没吃几口,叫下人送回去热热吧!” 慕长离赶紧摇头,“不用了,奴婢吃凉的也行。大厨房那边说王妃特地交待过要给我们吃些好的,送了好多饭菜过来,奴婢心里很感激。” 王妃又笑笑,“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都是东关这边的饭菜,你吃了试试。要是不合口味就跟大厨房说,那边也有会做京城饭菜的厨子,大将军爱吃,让他们给你做。” 慕长离与这王妃寒暄着,但是她发现,这王妃一边拉着她亲亲热热地说话,一边暗地里在她手心上画符。 画符的动作轻柔,也不着痕迹,很难被人发现。 但因为她对于符咒过于熟悉,又时刻带着警惕,故而对方一有动作她就发觉了。 但是慕长离没吱声,那是一道抽魂离魄的符咒。不会马上就起效,而是在十二个时辰后会让人陷入昏迷。之后再醒来,就会处于一种呆傻的状态,跟白马城的人差不多。 白马城夜里出现的那些东西,掌心里画着的符就是这种符。 如今看来,应该是这位王妃给画上去的。 王妃拉着慕长离说了好一会儿话,符咒一共画了三遍,画到最后慕长离差点儿没气笑了。 这是对自己多没自信,居然要画三遍。 终于三遍画完,王妃走了。 随后有下人进来把桌上的菜端走,又热了一遍再端回来。 慕长离这才把小娟叫进来,两人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 小娟吃得很满足,她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今天真是太值了。 彼时,贺大将军的书房里,王妃正对慕长离三人做着最终的安排。 她跟贺大将军说:“不管他们是何人,来到了咱们的王府,就没道理让他们平平安安的回去。之前那九殿下身边的随从都送进了白马城的养料营里,还差他们三个?” ------------ 第529章 失踪的儿子—都生病了 贺大将军对自己这位王妃有一种盲目的崇拜,甚至在他看向王妃时,都能产生出一种初恋般的感觉来。 在他看来,王妃就是人又美,又爱他,还能帮助他成大事之人。 这样的人是老天爷选来送到他身边的,是天选之人。 他相信只要有王妃在,他必能成大业! 他对着王妃点了点头,“都听你的,你怎么安排都可以,我没有任何意见。” 王妃冲着他笑笑,伸手理了理他的衣领子,“将军能如此信我,我非常高兴。 但是妾身还是想多问一句,京城那边的事,您真的不管了吗? 别人不说,可到底老夫人也病着。如果连老夫人都不管,会不会有人说大将军冷血?” “说了又如何?”贺大将军完全不在意,“成大事者,哪一个不是冷血无情?哪一个不是踏着亲人的血肉爬上最高位的? 若被这种事情所束缚,那就什么都干不成。” 王妃点点头,“将军说得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如今我们有鬼军相助,比之前王爷囤积的私军要好用许多。 且在东关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死人和失踪的人。 只要我们鬼军的数量足够,将来拿下无双国,甚至拿下南盛,都不是难事。” 贺大将军哈哈大笑,他就愿意听这样的话。 不但要无双国,还要南盛国,这才是他所谓的大业。 只要有鬼军相助,终有一天这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 次日,慕长离病了。 谢必安和北陆也病了。 谢必安与北陆住在一个院子里,一人住厢房,一人住正房。 发病时,两人都在正房用早膳。 用着用着,谢必安就说自己感觉到很不舒服,头疼,好像还忘记了一些事情。 北陆见状也做出同样的反应,甚至还看着谢必安问了句:“你是谁?”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看着,放下手中碗筷,开始傻笑。 笑着笑着,就目光呆滞,然后谁都不说话了。 有个在屋里侍候的丫鬟,一看他们这样子赶紧就往外跑。 直到人跑得都没影了,北陆这才压低了声音问谢必安:“她是去找那位王妃了吗?” 谢必安点点头,“不出意外应该是。毕竟昨天给我们画符的人就是那位王妃。” “然后呢?会把我们送到哪?可别是送到白马城北的那片山谷,那咱们不是白折腾了。” “不会的。”谢必安道,“那片山谷里的傀儡是失败品,不能做为阴兵。 他们应该是阴兵的养料,通过不断的吸食白马城活人的阳气来供养自己,养到一定程度了就带到这边来供真正的阴兵去吞噬,从而增强阴兵的实力。 之所以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应该是最开始的阴兵培养失败了,所以那些人才被放弃。 但如今琉璃城这边的阴兵培养明显是很成功的,所以我们再被做成傀儡阴兵,就不会再被送到白马城,而是送往琉璃城这边的阴兵大本营。 也就是我们最终想要去的地方。” 北陆松了口气,“那就好,好歹给换个地方,别再给送回去了。 不过咱们会有危险吗?” 谢必安摇头,“不会。” “这样肯定?” 谢必安失笑,“那位王妃在我跟灵主面前,什么都不是。” “到底啥是灵主?” “少问。”谢必安不愿意多说这个事情,他只是提醒北陆,“一会儿我会给你打入一道符咒,让你的状态看起来跟那些阴兵更接近,以免被那王妃瞧出端倪。 你不用害怕,等到了地方符咒我就会替你解开,这期间我会一直保护你,不会让你发生危险。且即便我们分开了,我也有办法保证你的安全,这一点你放心就是。” 正说着话,外头有脚步声传了来,应该是那位王妃到了。 北陆急着又问了一句:“我们家王妃呢?没事吧?” 谢必安告诉他:“她自己能保护自己,还能顺带保护咱们,你就不要操心她了。” 说完,一道符咒点入北陆眉心,北陆的精神状态立即就萎靡了下去。 谢必安也让自己陷入到那种状态当中,等王妃进屋时看到的就是二人相对无言的这一幕。 她对这一幕非常满意,亲自上前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吩咐下人:“将他二人放到担架上,盖上白布,抬到侧门外的马车里。 若有人问起就说他们已经死了。” 丫鬟点点头,出去叫人来抬了。 王妃没有多留,转身就往外走。 慕长离这边也发生了这样的情况,小娟已经吓傻了,呆呆地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贺南雨匆匆赶来,一把将小娟扯了起来,跟她说:“到门外面守着,我母妃要是来了你就像昨天一样大声请安,快去!” 小娟被推出门了,贺南雨把房门关好,然后跑到慕长离床榻边,用力摇她:“醒醒!你别给我装,我知道你是不会轻易就中招的。 喂!你快起来,你别吓我!你要是这么蠢的人,那我昨天岂不是白跟你说那么多话了? 我好不容易有了希望,你可不能让我立即就失望。 东关已经很多年没有京城的人过来了,或者就算有人过来我也见不到。 你们是我唯一的希望,我还指望你们把这边的消息带到大理寺呢!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不对!你这也不是死,你是要被他们做成鬼军啊! 你听到没有!再不醒来,你就要被他们做成鬼军了。那比死了还受罪啊!” 她拼命摇着慕长离,差点儿没把慕长离给摇吐了。 实在无奈,只能睁开眼苦苦哀求:“祖宗,你可别摇了,可别我没让王妃给害死,再让你给摇死了。” 贺南雨高兴了,“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中招的。你是装的对不对? 可是你为什么装病呢?你装病他们就要把你给送到鬼军营了啊! 我不是让你去鬼军营,我是让你们离开琉璃城回到京城去。 你们得去大理寺报案,现如今只有那位九殿下才能破了东关的局。 你能明白我说的话吗?” “明白。”慕长离说,“但是我不打算听你的。” “为,为什么?” “因为我有更好的计划。”她告诉贺南雨,“不出意外的话,你的母妃马上就要来了,你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不合适的。 但昨天你过来能被发觉,就说明你身边有她的眼线,你现在过来她已经知道了。 还是好好想想对策吧!别把自己也给陷进去。 至于我的做法,你不用知道原因,总之我会按照我的法子去探一探那鬼军营。 那些鬼军到底是个什么路数,一探便知。 你放心,我有保命的法子,死不了。 我也一定会回到京城,把这边的消息带到大理寺。 你现在只要老老实实过自己的日子,别露出破绽来,就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到底你是贺大将军的亲生女儿,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会对骨肉下手的。 但一直生活在这里也不是个法子,就怕总有一天出个什么意外。 所以等我的事情办完之后,我会想办法把你也送回京城。 至于现在,你什么都别管,我是为了你好!” ------------ 第530章 失踪的儿子—送出王府 贺南雨不甘心,“我也不见得一点忙帮不上,我总得做点什么。” 慕长离还是摇头,“什么都不做,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 好好在王府里待着,事成之后你如果想离开这里,我会安排人带你回京城。” 贺南雨心动了,“那你一定帮我确认一下我母亲的事情。拜托了。” 慕长离点头。 这时,门外传来小娟的声音,是王妃到了。 贺南雨赶紧把脸板起来,盯着慕长离道:“真是活该啊!我不收你老天爷也要收了你。 你就是嘴贱遭报应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目中无人!” 王妃走上前,看了贺南雨一会儿,沉着脸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贺南雨挽上她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说:“我听下人说她病了,我心里高兴,就过来看看。 母妃怎么也来了?一个奴才而已,她不配让母妃亲自来探望。 母妃,您说她是不是活该?这绝对就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收了她!” 王妃无奈地摇摇头,“总想让你懂事些,你却总是这么不懂事。 我说过多少次了,她是京城贺府的人,不管怎么说,咱们是外室,京城那边才是正儿八经的贺家。虽然平日里两边互不相见,可一旦京城那边来人,咱们还是要低一低头的。” “那也不至于向一个丫鬟低头!”贺南雨扯着王妃的胳膊要往外走,“母妃别看她了,一个奴才不配让母妃过来探望。她病了就病了,反正京城那边的人也都病了。 最好一起病死,那我才高兴呢! 母妃离她远一些,小心过了病气。” 王妃又看了慕长离一眼,点了点头,跟着贺南雨一起离开了。 只是在转身的时候冲着自己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走得慢了一些,在慕长离身边多留了一会儿,还扒开慕长离的眼皮看了看。 然后出门告诉小娟:“去找下人把她抬出去,走侧门,那边有马车在等着。” 小娟多问了句:“不请大夫来医治吗?” 那丫鬟瞪了她一眼,斥道:“多嘴!”小娟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丫鬟走后,很快就有小厮到了客院儿,也不用小娟去叫,直接就动手把慕长离抬到了担架上,还盖起了白布,就跟慕长离已经是死人一样。 小娟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是没敢,只是心里替慕长离遗憾,觉得挺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被当做死人处置掉了,实在是叫人唏嘘。 明明昨天她们还在一起吃饭,那是她这几年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了,可是现在…… 罢了,在这座王府里,自己顾自己吧! 王府侧门停着一辆大马车,慕长离被抬进车厢时,谢必安和北陆已经在了。 车厢里没人看着,下人们将帘子放下来,吩咐了车夫几句就离开了。 马车缓缓启动,不知道要去何处。 车厢里,谁都没有说话。 慕长离知道谢必安定然清醒着,但是她也没有要说点什么的意思。 她心里一直在想一个细节,就是刚刚那位王妃过来看她时,她虽然没睁眼,但她闻到了王妃身上有一股味道,非常熟悉的味道。 那味道昨天她就闻到了,就是昨天那位王妃过来拉着她悄悄画符咒的时候。 很熟悉,但又有些久远,以至于她一时间没想起来那股味道来自何处。 但是现在,她似乎想起来了……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停了下来。 期间路过了城门,她听到车夫跟守城兵说过话。 这会儿停下来,外面又有人说话,是个男人在问:“王府那边送来的人吗?” 车夫就道:“对,王妃亲自吩咐的让把人送到这边来。” 然后就有人将车帘子掀开,抬起他们的担架开始走动。 走了很长时间,期间抬担架的人换过两拨,几经辗转,最后才到了地方。 他们被从担架上抬下来了,随意往地上一搁,但动作是轻轻的,生怕摔坏了他们。 然后脚步声越来越远,明显是抬担架的人走了。 只是最后一拨接手抬担架的人,走路过程中步伐稍显凌乱,不太稳,虽然方向是很明确的,但就是让人感觉他们是在盲走。 慕长离猜测应该是被蒙住了眼睛,说明他们被送到的这个地方是不可以被人看见的。 又过了一会儿,四周没什么动静了,她才扯下盖在身上的白布,从地上坐了起来。 与此同时,谢必安也起来了。 二人容貌在这一刻已经恢复如初,包括还没醒来的北陆,也变成了本来的样子。 谢必安扯开北陆身上的白布,一道法诀打了过去。 半盏茶的工夫,北陆清醒了,然后看看四周,皱起了眉头,“我们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 贺南雨悄悄出府了,跟着运送慕长离三人的马车,一路跟到了城外。 这条路她不是第一次走,自从小时候一次偶然,在这个地方看到了她去世多年的生母之后,她便经常会来这个地方。 但是很可惜,之后再来,就什么收获都没有。 这个地方的守卫一天比一天森严,直到现在,除了主动送人进去,那几乎是连只苍蝇也很难飞进去了。 她不敢走近,因为守卫太多了,只能远远看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回城。 今天是她的生辰,她本不该在这样的日子出门的。 但慕长离三人的事让她太好奇了,她不知道那三个是什么人,但却生出了无限期待。 特别是慕长离说会安排人送她去京城,这句话对她的诱惑太大了。 她不想继续留在东关了,因为她知道父亲已经失去了理智,已经完全听信王妃的话。 王妃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他的眼里只有王妃,根本没有他们这些儿女。 再继续留在东关早晚得死,且死后还是被充入鬼军营里,与那些行尸走肉为伍。 她不想变成那个样子,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离开东关。 可是靠她自己,根本是走不掉的。 贺家的势力太大了,没有人保她,她根本走不了。 贺南雨回府,路上还买了许多东西,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 进了府门的那一刻,她将情绪调整好,又变成了平日里那副模样,蹦蹦跳跳地进了府。 管家见了就笑着问她:“大小姐这大清早的跑到哪去了?让老奴好一顿找呢!” 贺南雨挑眉,“你找我干什么?” 管家说:“今日是大小姐生辰,府里都备下了宴席,还请了点心师傅上门,第一锅点心已经出了炉,就等着大小姐尝尝呢!” 贺南雨扬扬手里的东西,“把这些也给我装盘,这是我起早出去买来的,都是好吃的。 对了,我父王和母妃呢?他们在哪?” 管家说:“去军营了。” “去军营?”贺南雨一脸不乐意,“我过生辰,他们居然去军营了?” 管家赶紧道:“说是晌午之前一定回来,要跟大小姐一起用午膳呢!” 贺南雨还是不高兴,“说好了今日都不出门,陪着我好好过个生辰的。我不管,我得去找他们!今日我生辰,我最大,他们不能在这一天不陪着我!” 贺南雨说完,提着手里的东西转身就跑…… ------------ 第531章 失踪的儿子—南盛天下将岌岌可危 管家在后头追也没追上,只能跺脚让人赶紧跟上,别让大小姐去营里闯祸。 贺南雨不常去营里,因为贺大将军不喜欢王府的人去军营。 但因为大小姐受宠,偶尔去几次贺大将军也不以为意。 今日她又去了,还是哭着去的,营里的将士没办法,只好带着她去见将军和王妃。 贺南雨一进了帅账就往前扑,扑到贺大将军怀里说:“今日是我的生辰,父王和母妃都不在家里,那我也不要待在家里了。我刚刚去街上买了吃的,本想回来跟父王母妃一起尝尝的,管家说你们来了军营,那咱们就在军营里尝。 父王您不要因为我私自来军营就生我的气,今日我生辰,您就是要打我也等明天再打。” 贺大将军有些生气,正要呵斥几句,王妃就将她护住了,说:“罢了,来都来了,就让她跟着吧!这孩子这两日也是在京城丫鬟那里受了委屈,心里不痛快。” 贺大将军说:“可是我们马上要去巡营。” “那就带着南雨一起去,把她留在外面就行了。”说完,又嘱咐贺南雨,“一会儿我跟你父亲去练兵,你在外头等着,不可以惹事,知道吗?” 贺南雨用力点头,“我都听母妃的,还是母妃对我好。” 贺大将军冷哼一声,率先出了帐子。 贺南雨一路走在他二人身后,仔细观察着这片军营。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总感觉父亲的军营里阴森森的,总也见不着太阳。 明明今日是有太阳的,在城里还是艳阳天,这会儿却阴了起来。 将士们来来回回地走动,一个个都板着脸,不见个笑模样。 有些将士明明跟她很熟悉,前些年见了面还会热络地打招呼,叫她大小姐。 但是今天却都跟不认识她似的,哪怕擦肩而过,也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并不觉得意外,甚至已经习惯了这种气氛。 打从父亲身边多了这位王妃,许多事情就都开始诡异起来。 且阴森的不只军营,还有王府。 她总感觉有王妃出现的地方都发冷,即使是夏日里,王妃的房间都是非常凉快的。 练兵的场地她进不去,就站在外面等。 王妃临走前又嘱咐了她几句,让她不要乱跑,就在原地等着,也不要随便跟将士搭话,他们都在值守,有纪律的。 可是贺南雨就是想跟将士们说话! 在贺大将军和王妃进去有一会儿时辰之后,她走到值守的一名将士身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他唠起家常:“今日你值守啊?” 那将士看了她一眼,没吱声。 贺南雨又说:“没事,我父亲和母妃又看不见,你就陪我说说话呗!今日我生辰,你应该陪我说话的。” 那将士摇了摇头,礼貌地道:“对不起大小姐,这是我们的纪律。” 贺南雨不高兴了,“纪律什么纪律啊!你还知道我是大小姐啊!我让你陪我说话你就得听我的!要不然回头我就跟父亲告状,说你玩忽职守,让父亲把你给……” 话刚说到这儿,那将士的脸色一下就变了,都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赶紧道:“属下知道错了,大小姐想说什么?属下陪着大小姐就是。” 贺南雨眯起眼睛,“你在害怕?怕什么?怕我跟父亲告状?还是怕父亲把你给怎么样? 你说,父亲能把你如何?” “不,不知道。” “你知道的。”贺南雨说,“你一定知道的。是不是怕父亲把你送去一个地方? 你知道那个地方是干什么的吗?” 那将士汗如雨下,压低了声音苦苦哀求:“大小姐别问了,求求大小姐,给属下一条活路吧!属下不想死,属下再有三年就可以解甲归田,求求大小姐留属下一条命。” 贺南雨却说:“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你就告诉我,那个地方是干什么的?” 将士被她逼得没办法,只好小声道:“听说被送去那个地方的人半死不活,如同傀儡。 从此以后只能生生世世被人操控,再也没有自己的记忆,脑中也没有任何意识,就跟行尸走肉一般。 他们说那是鬼军,还有人说,早晚有一天,贺大将军会把东关所有的将士都变成鬼军。 因为鬼军不用吃粮草,也不会背叛,好管理,打仗更勇猛。 大小姐,我就知道这么多了,您别再问了,求您了。” 贺南雨不再问了,找了块儿大石头坐了下来。 刚刚那将士的话证实了她的一个猜测,她早就觉得父亲有意把东关所有的将士都变成鬼军。因为她听王妃说过,鬼军不怕疼,且死不了。一支鬼军能抵十倍活人军队,还不用吃粮。 父亲在外囤积了几十万私兵,好像已经有计划往东关召集,将那些人全部都变成鬼军了。 她很害怕这种事情发生,她怕终有一天,王妃会把他们所有人都变成鬼。 包括她,和父亲。 到那时,这天下就不是萧家的天下,也不会是贺家的天下,而是那位王妃的天下了。 …… 北陆醒来时,一度以为他们又回到了白马城北边那个山谷。 因为这里的布局和环境,还有身边人的状态都跟那片山谷很像。 可是很快他也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这里的人跟之前那片山谷里的人不一样。 虽然他们也目光呆滞,但是他们明显更有纪律。 他们穿着一样的轻甲,身上都配着兵器。 他们虽然都在地上坐着,但是他们却坐成了一排排,是个整齐的队列。 他们表情坚毅,就好像每个人都有着同样的目标和信仰。 那是军人的气质,北陆一眼就能认得出来,这些人,全部都有着军人的气质。 但是他们又绝对不是军人! 或者说,他们在来到这里之前,绝对不是军人。 因为男女老少都有,上至七八十岁的老人,下至四五岁的娃娃,全部都在队伍里。 军队是不可能有这种配置的! 慕长离和谢必安已经在这片营地开始走动了,北陆跟了上去,小声问道:“王妃,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这些人看起来像是军人,可是为何军人当中会有老人和孩子?” 慕长离说:“因为他们活着的时候并不是军人,是死了之后被训练成军人的。” “死了之后真的可以再为人所用?”北陆觉得这种情况太可怕了,且越想越可怕,“若真有人可以使用这样的手段的话,那岂不是全天下的死人都可以被他练成军队了? 将来这些死人出去替他打仗,这天下还有活人什么事?” 谢必安补充,“死人打仗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死人已死,这些身体不过是没有意识的尸体罢了。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疼。只要骨骼不被完全破坏,他们就可以一直冲锋陷阵。” 北陆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贺大将军这些年一直在培养这些东西,也所以这样的军队跟男女老少没有任何关系,只要是能站立走路的就行了。”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这种事情如果不控制住的话,南盛天下将岌岌可危!” ------------ 第532章 失踪的儿子—知道王妃是谁了 慕长离其实不太认同北陆的话,她说:“南盛可不可危,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京里的老皇帝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北陆张了张嘴,过一会儿才说出一句:“可如果让贺大将军成了事,天下可就不姓萧了。” “姓不姓萧,跟我更没有关系了。”慕长离对此是真的完全不在意,“老皇帝自己的江山自己都不着急,咱们跟着急什么呢?归根到底我姓慕他姓萧,萧家的事,我跟着操什么心。” “可是王妃,您现在是萧家的媳妇。” “我也可以不是萧家的媳妇。”慕长离翻了个白眼,“我嫁的是萧云州,又不是萧氏王朝。你们主仆二人不是说不在意那个皇位么?不是说没把京城那些姓萧的当亲戚么!怎么这时候又跟我论起我是谁家的媳妇了?当初你们要是这个态度,我肯定是不嫁你主子的。” 北陆赶紧解释:“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如果南盛到了贺家手里,怕是咱们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到哪去。” “南盛在萧家手里的时候,你们的日子好过了吗?”她问北陆,“忘了你们在西关遭的那些罪了?也就是你们现在自己闯出来了,觉得日子过得好了。那要是没闯出来呢?” 北陆实话实说:“没闯出来就死了。” “那不就得了。”慕长离双手负于身后,继续往前走,“这件事情我之所以要管,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忠于萧氏王朝。 固然我有忠君爱国之心,但那个君他也得有让我忠的价值。 我管这件事,是因为贺烈风和那位王妃所用的手段,触及到了我的管辖范围。 他们拿我当傻子,以为东关山高皇帝远,搞这些事情可以瞒天过海。 却不知,一举一动最终还是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她说到这里,脚步停住,朝着一个方向看了一会儿,然后问谢必安:“感觉到了吗?那个地方,应该是有法宝在镇着。我若没料错,那是地府的法宝。” 谢必安点点头,“确实有地府的气息。” “这些阴兵之所以能练成,应该就是有那样法宝加持。 但白马城那边肯定是练失败了,有可能是最开始在阳世使用这种手段,技术还不成熟。 后来轮到琉璃城时,技术已经成熟了,所以这些阴兵就练成了。 当然,所谓的技术成熟了,一来是知道使用法宝了。二来,也是白马城那些人给她练了手。一回生二回熟,最终练成了这些阴兵。” “所以,白马城山谷里的那些失败品,最终会成为这些人的养分。 只是那位王妃觉得养分还不够肥,就将白马城剩下的人全部献祭。 等到所有人的阳气都被吸干净,那些人就会被送到这边来,供这些阴兵吞噬。 届时,这些阴兵的力量会更加强大,愈发的难对付。” 北陆的脑子都要烧了,完全听不懂。 但他知道这一定是一件非常重要且恐怖的事情。 贺大将军以死人练兵,将来用死人再去攻打活人,天下还能有好吗? 他跟慕长离说:“不管南盛的皇帝是谁,也不能让这些鬼东西统治天下啊! 不然,将来会有更多的活人变成鬼军,那岂不是乱套了?” 慕长离“嗯”了一声,“确实会乱套的。因为统治者会尝到甜头,觉得阴兵比活人好管理,还不用吃饭,打架还更勇猛。傻子都会知道在活人和阴兵之间应该选什么。” “那怎么办?”北陆问道,“咱们能做点儿什么吗?不能眼瞅着这件事情往最坏的程度发展啊!到时候咱们也得跟着遭殃啊!那贺大将军一旦统治了南盛,一定会对西关下手的。” 慕长离觉得他说得有理,“那就不能让他统治南盛啊! 朝廷不是有圣旨么!你就是京城派来接管那三十万大军的将领,所以你现在就回去,找到贺大将军,让他把三十万军权交出来。” 北陆觉得他们家王妃的脑子转的太快,他有点儿跟不上。 “我是被他们扔出来的,再回去,那不得再被扔一次啊? 再说,我去要他就能给吗?上次我也去要了,人家就没给。” 慕长离不以为意,“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 上次你没有准备,我也没到,失败不奇怪。 但这次不一样了,这次你就跟他说,他都有这些鬼军了,还要那三十万活人有什么用呢? 总不能把三十万活人都杀了充入鬼军,那动静闹得可就太大了,人家三十万活人的家属也不能轻易放过这件事情。 就算是全部都报阵亡,家属肯定也要操办丧事。 到时候闹起来,万一引起地府的注意,怕是他这整支鬼军都保不住。” 北陆还是不信,“这样说就行?” “行的。圣旨都下了,他得遵旨啊!” 北陆壮着胆子问了句:“王妃你是不是疯了?” “嗯?我没疯啊!你只管去,相信我!” 北陆咬咬牙,“罢了,命都是你们两口子的,去就去!” “等一下。”慕长离转身面向北陆,忽然在自己指尖咬了一下。 指尖立即出血,疼得她直咧嘴。 她并没有用水将这些血稀释,而是直接点向了北陆的眉心。 血一接触到眉心,立即钻入进去。 北陆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然后眼睛就有些反应。 冰冰凉凉的,十分通透。 这一通透,他就发现身边多出一个人来。 那人一身黑衣,与慕长离身边那位谢兄弟差不多高,脸色发白,不太好看。 他吓了一跳,想问这人是谁,什么时候过来的。 却听慕长离跟他说:“去吧!有他在身边,无人能伤得了你。 只是你进了贺府之后不需要理会他,因为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看见他的真身。” 北陆走了,范无赦冲着慕长离揖了揖手,也跟着一起走了。 待二人走远,谢必安就说:“你总说范无赦情商低,说话不中听。 但是我也说过,在保护你照顾你这件事情上,他亦是真心的。” 慕长离点点头,“知道他是真心,说他情商低也是为了他好。 事做了,好听的话却不说,吃亏啊!” 谢必安笑笑,“确实吃亏。罢了,他就是这个性子,千百年了,改也改不掉。 灵主可想明白那王妃是何人了?” “嗯。”慕长离说,“十有八九。” 说完,忽然就笑了,“我也是万万没想到,现如今,什么东西都有了自己的想法,想要跳出原本的舒适圈,到阳世来追求点刺激了。 这事儿啊!我得找北阴帝君好好说道说道!” …… 北陆回王府,没有任何阻碍。 以他的轻功,再加上范无赦的协助,离开这个地方轻而易举。 所有围困的阵法在范无赦面前都形同无物,这让北陆去要兵权的信心又增加了许多。 再次回到贺府,已经是当日下晌了。 贺大将军带着王妃跟贺南雨从军营回来,管家慌里慌张进去通传,说九殿下身边那个叫北陆的随从,又来了。 贺大将军一愣,当时就看向王妃。 王妃也愣住了,诧异地道:“不可能啊!他怎么可能又来了?” 贺大将军皱着眉吩咐:“传他进来!” 管家转身跑了。 王妃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 第533章 失踪的儿子—我家王妃最厉害了 北陆来到了王府前堂,见到了才回来不久的贺大将军与王妃。 双方见面的这个场面怎么说呢!是有几分搞笑的。 北陆去而复返,还是被扔到白马城外山谷之后又返回来的,这对于贺大将军和王妃来说,是前所未有之事。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想过,被扔到那个地方的人还能清醒着出来。 但是眼下北陆就站在他们面前,又由不得不信。 对于北陆来说呢!自己被害过一回,要不是有慕长离搭救,指不定现在已经成为了傀儡之一,且再无回头之日。 眼下见着了仇人,他恨不能把仇人给剁了。 可惜,这里是东关,不是西关。在贺大将军的地盘他剁不了贺大将军。 不过他今日是来要兵权的,虽然不知道慕长离用了什么法子能让他一切顺利进行。 但就冲着身边这个姓范的男人当真没被别人看到,他就觉得他家王妃靠谱。 于是他冲着贺大将军揖了揖手,非常不客气地道:“大将军,又见面了!” 说这话时,唇角还勾了起来,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上次来到琉璃城还是在几日之前,本以为大将军您是一方将领,不会对我这等小人物尽地主之谊。 意思就是我以为贺大将军不会为我大费周章的安排接待,就随便把我打发走就完了。 没想到贺大将军礼数周全,居然让我去那样重要又隐秘的地方去参观了一番。 大将军也太客气了,那种事一看就是您的大秘密,怎么能让我去参观呢? 你是真不怕我回去说给我们家九殿下听啊!” 贺大将军眯起眼看他,没有愤怒,全是探究。 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又转看王妃,眼中的意思很明显了,他在问:为何北陆能从那片山谷里出来?又为何出来之后神智这般清楚? 王妃也是一头雾水,但之前那种不好的预感此刻更甚了。 甚至她还在这间屋子里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贺大将军扶了她一下,她这才回过神来,然后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说:“我不知道。不可能出现这种事情,这其中一定出了纰漏。” 贺大将军很心疼王妃,立即就道:“我没有怪你,只是有些担心。” “没事。”王妃反过来安慰他,“没事,一定不会有事的。” 说完,她向北陆看去,仔细观察北陆的眼睛,很快就发现这人完全是清醒的。 她想不通,且不甘心,竟当场冲到北陆面前,伸出手,冲着北陆的心口开始画符。 北陆皱眉,想躲,却听到范无赦说了句:“不用动,她伤不着你。” 北陆放心了,就站在那里看着王妃在他心口一顿比划。 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王妃的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十分惊讶,同时带着恐惧。 给北陆都看笑了,“这又是什么待客之道呢?贺大将军,您不跟我说什么,却让您的女人在我跟前冲着我的心口比划,这……不太妥吧?” 北陆笑得一脸邪性,“明人不说暗话,咱们也不兜圈子了。 贺大将军,朝廷的圣旨早几天前就送到了东关,我现在也不问别的,就问您遵不遵旨。 贺大将军想好了再回答我,因为遵不遵旨的这件事情,不但关系着您如今还受不受朝廷管制,还关系着您之前让我参观的那个地方……哦对,还有今早上又去参观的新地方,关系着这两个地方还能不能完好地保存下来。 贺大将军,您耗费多年的心血,都押在那两处地方吧? 您说,是三十万活着的兵权重要,还是那两处地方重要?” 贺大将军紧紧皱眉,没有说话。 这件事情他心中固然有一百种想法,也有一百种手段对付北陆,但还是要听王妃的决定。 城外那两处地方,他没有发言权。 能不能保得住,得王妃点头或摇头,他心中完全没有章程。 只是……“你说今天早上?”贺大将军明白了,“原来那三个人,是你们易容的。” “哎,不然进不了您这将军府,也见不着您身边这位有本事的王妃啊!”北陆笑得一脸灿烂,“原本我们以为真正厉害的是贺大将军,没想到来东关一趟才发现,大将军您就是个纸老虎,东关真正做得了主的,是您的王妃呀!” 北陆可过着瘾了,慕长离的快乐他感受到了! 以前看慕长离怼人,他总觉得不过瘾,不如直接动手来得痛快。 可直到此时此刻他敞开了损贺大将军,他才知道这种感觉有多么的爽! 怪不得王妃爱怼人,怼人有时候真比杀人痛快。 因为什么呢? 因为杀人吧!杀完就结束了。 怼人呢!你就可以尽情的欣赏他的精彩表情。 就比如现在,贺大将军那张脸简直太精彩了! 他以前完全想不到贺大将军也会有这种时刻,就像他在回京之前也完全想不到他家主子会被慕长离给轻松拿捏。 北陆觉得这件事情真有意思,如果不是着急想带走那三十万大军,他可以借此机会站在这里损贺大将军三天三夜。 但是不能再损了,得知道适可而止,也得记着孰轻孰重。 他还有正事要办,而且他也怕把贺大将军给损急眼了,万一王妃保不住他怎么办? 北陆见好就收,直接冲着贺大将军伸了手:“三十万兵权,给是不给?” 贺大将军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没说话。 仿佛北陆对他的那些不敬之言他都没听到一般,他只问王妃:“你怎么说?” 王妃咬了咬牙,看着北陆道——“不给!” 北陆把手收了回来,这是在他意料之内的答案。 只是他在想,王妃那边会该如何应对? 那种应对又该如何让这边知道? 王妃的话让贺大将军哈哈大笑,“好!不给!你说不给,咱们就不给!” 话音刚落,管家匆匆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将士。 贺大将军和王妃的脸一下就变了! 那将士实在过于匆忙,进来也顾不上行礼,还差点儿滑倒了。 北陆心里有数了,抢着说了句:“慌里慌张成何体统?” 那将士看了北陆一眼,也不知道他是谁,但北陆站在这里,能说这样的话,就让他感觉应该是大将军的人。 于是回了句:“不能不慌啊!城北出事了!”说完看向贺大将军,“将军,城北出事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片忽然阴云笼罩,暗得如同黑夜一般! 但是其它地方却是亮的,只有那片山谷里的天黑了。 属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感觉肯定是出了大事,急忙回来禀报。 将军,您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贺大将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王妃快他一步,直接跑出了前堂。 贺大将军跟了过去,北陆也回头去看。 就见那王妃手臂抬起,双手在身前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这时,站在他身边的范无赦说:“是在掐法诀,那位王妃会些术法。” 北陆想起来了,“就跟我家王妃掐的法诀一样!我看过我家王妃掐法诀,可厉害了。” 范无赦“哼”了一声,“当然厉害,没有比她更厉害的了。” 北陆十分骄傲,“那是!我家王妃最厉害了。” 范无赦往外指了指,“别跟我说话了,往外看,那位王妃正回头看你呢!” ------------ 第534章 失踪的儿子—屠半城的消息是假的 北陆又向外看去,就见那位王妃回过头来,正死死地盯着他,眼睛通红。 “你在跟谁说话?”王妃一声厉喝,“刚刚,你在跟谁说话?” 北陆摊手,“自言自语啊!你们家连自言自语都不让了? 我看王妃脸色不对,怎么,出事了?” 王妃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能把心底的情绪给压下去。 北陆的问题贺大将军也在问,问的是:“出了什么事?” 她没办法回答,因为她此时此刻内心非常的恐惧。 她已经感应到了阴兵营那边的气息,她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阴兵,忽然少了一万! 是整整一万啊!忽然一下子就凭空消失。 这太可怕了! 这简直太可怕了! 但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她知道这种消失是如何造成的。 活人没有办法让阴兵消失,活人甚至没有任何手段来对付那些阴兵。 哪怕是最厉害的道士、捉妖天师,面对她培养出来的阴兵也毫无办法。 唯一能够解决阴兵的,只有地府的人,且得是地府的大人物。 一下子少了一万,就只有一种可能——勾魂殿! 王妃的脸都白了,这些年她千防万防,想尽各种办法,就是为了避开勾魂殿的纠缠。 可惜,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何这九皇子身边的北陆,竟跟勾魂殿配合起来了? 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北陆为什么能从白马城北的山谷里出来、北陆为什么能恢复神智、北陆又为何敢回到王府伸手就要兵权。 如果背后有勾魂殿撑腰,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北陆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总感觉被一种特别邪性的东西盯住了,让他非常难受。 他侧了侧身子,又道:“王妃给个话吧!三十万兵权交是不交? 若决定遵圣旨交出兵权,就将兵符给我,我亲自去营里点兵。 放心,一个不多一个不少,点足三十万我就走,绝对不占你们一丁点儿便宜。 若是不遵圣旨……” 范无赦在边上教他说话:“告诉她,如果不遵圣旨,那就用阴兵交换。” 北陆勾起唇角,接着说:“若是不遵圣旨,那就用你们的阴兵来换。” 王妃下意识地说了句:“你如何知道阴兵二字?” 她连在贺大将军面前都没提过“阴兵”这个词,一直用的都是鬼军。 可是眼下北陆直接把“阴兵”二字给说了出来,这让她生出万般警惕。 “你究竟是何人?如何知道阴兵二字?” 北陆不答,只问:“遵不遵圣旨?” 那王妃牙关紧咬,也是豁出去了——“不遵!我倒要看看,区区凡人,能奈我何!” 话音刚落,忽然之间心口一阵吃痛,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抽离了一般。 王妃猛地打了个晃,贺大将军立即上前扶住她,低声问:“怎么了?” 王妃没说话,但面上的慌张掩都掩不住。 她瞪着眼睛看向北陆,又回过头去看向阴兵营的方向。 范无赦再跟北陆说:“又一万阴兵,没了。” 北陆笑笑,有样学样:“王妃,又有一万阴兵没了。” “什么?”这话出自贺大将军之口,因为上一次没了一万阴兵,王妃没说。 所以此刻他听到北陆的话,异常震惊。 王妃也惊了,她没想到对方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弄走了两万阴兵。 这种手段她太熟悉了,只有勾魂殿!天上地下人间,只有勾魂殿才能做得出来。 她死盯着北陆,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北陆耸耸肩,“我是九殿下的随从,名叫北陆。” “你跟勾魂殿是什么关系?” “嗯?”北陆一愣,“什么玩意?什么殿?” “别跟我装傻!我问你,你跟勾魂殿是什么关系? 没有人能取走我的阴兵,除了勾魂殿!可是他们为什么帮你?” 北陆琢磨了一会儿,心里多少有数了,“可能我人缘好呗!他们就愿意帮我。 咱们别废话了行不?三十万兵权到底给是不给?” “给!给!”王妃声音凄厉,几乎是在嘶吼,“给你三十万兵权,让他们停手!” “好!”北陆说,“兵符交出来,在我带走三十万大军,离开东关范围之后,自然就会收手。你们要是着急,就配合我,赶紧把这件事情做完。你们要是不着急,那我也不着急。” 说话间,阴兵又没了一万。 王妃几乎要疯了! 但贺大将军却不愿把兵权交出来。 因为就算有阴兵在,他的兵权也关系着他的颜面。 这三十万兵权交了出来,他将来如何在南盛立足? 但是王妃跟他说:“颜面没了还可以往回找,阴兵没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培养这些阴兵不容易,不能都折在里面。 何况交出兵权,也算是救了京城贺府。 将军别忘了,病的人还有二殿下呢!不丢人。” …… 城外阴兵营。 慕长离与谢必安二人已经站到了那位鬼帅面前。 阴兵营被勾魂殿控制着,整个这一片区域天已经全黑了。 阴兵太多,那种感觉就如同身处地府,就连被叫上来的勾魂使都说:“这里真有一股地府才有的味道,要不是七爷跟灵主说这里是阳世,我们怎么也想不到阳世也会有这种地方。” 慕长离盯着那陶思宇,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这曾经是一名十分英勇的将士,要不是因为他的英勇,他也不会落进贺大将军和王妃的眼中,也不会被报了生辰八字选为鬼帅。 没有这一切,他的母亲也不会苦苦寻他十三载,寻白了头发,寻花了眼睛。 或是陶思宇的阳寿早就尽了,慕长离开口说:“这人的阳寿在十年前就已经尽了。 他应该是死后被选为鬼帅,一直在这一方带领并镇压着下面这些阴兵。” 勾魂使听后点了点头,“能感觉出他阳寿没了,可这究竟是什么手段,能让这么一大批人都避过咱们勾魂殿,以阴兵的形式留在阳世间? 这些人……”勾魂使琢磨了一会儿,说,“这些人其实都已经死了,没有活着的。 但之前灵主说,还有阳寿未尽的,又是怎么回事?” 慕长离告诉他:“阳寿未尽的那群人,是在白马城那边,在城北的一片山谷里。 我们去探过,也带着一些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去地府查过,确定是阳寿未尽之人。” 勾魂使不懂,“可是阳寿未尽之人,如何能被做成阴兵?” “所以他们不是阴兵,是失败品。”慕长离说出自己的分析和总结——“我猜测,当年东关回报京城,说无双国敌袭,白马城被屠了半城。 这个消息不出意外应该是假的! 那是贺大将军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 ------------ 第535章 失踪的儿子—不记得了 白马城从来都没有被无双国入侵过。 更别提屠城了。 一切都是贺大将军的阴谋! “王妃的出现,为他提供了阴兵的思路。 但他们需要人。 起初他们想要活人,因为那位王妃知道,一旦利用死人训练阴兵,很容易被地府发现。 阴兵想要在阳世间存活,需要留住至少一魂一魄。 大量应用死人,她逃不过地府的眼睛。 特别是死者家属办丧,冥纸一烧,在地府那头就算报了到了。 所以他们想要那种阳寿未尽的活人,于是上演了一出被屠半城的惨剧。 冲进城来的根本就不是无双国的士兵,而是贺大将军的亲兵。 所谓的屠杀也并没有下死手,只是将那半城的人打到昏迷。 然后将昏迷的人集中到一起,由王妃出手,抽走他们的魂魄,只留一魂一魄在体内。 可惜,这个计划失败了。 那些人充其量只能算做傀儡,跟阴兵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他们也没有放弃这些人,而是要利用这些人吸收白马城剩余那半城人的阳气。 然后把这些傀儡喂给这边真正的阴兵营,让阴兵更加强大。” 勾魂使还是不懂:“那这边这些真正的阴兵,她强行留在阳世,就不怕被地府发现吗?” “不怕。”慕长离指了指前方,“就在那位鬼帅的脚下,有一个十分强大的阵法。 有那阵法在,地府就感受不到这片区域的存在。 何况这些人是真正被屠城而死的,他们几乎已经没有至亲了。 所以没有人给他们办丧事,这就最大限度地避过了地府的察觉。” 谢必安点点头,“真相应该就是这样。 你之前说那位鬼帅的母亲找了他十三载,没有活着的消息,也没有阵亡的消息。 其中原因就是不想报阵亡,怕阳世的至亲操办。” 勾魂使吓着了,“如此规模的阴兵留在阳世,那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她到底啥来路,怎么可能会操控阴兵的手段?那不是咱们地府才会的吗?” 慕长离轻哼了一声,“就是地府的人呗!多简单点儿事。” 说完,抬步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跟谢必安说:“跟范无赦保持联系,让他一直跟着北陆,护送他平安离开东关地带。如遇阻挠,这边的阴兵就全部勾走,一个不剩。” 谢必安说:“一直联系着呢!目前一切顺利。” 勾魂使又问了句:“那如果一切顺利,这些阴兵就不勾了?给他们留着?” “美的他!”慕长离翻了个白眼,“北陆离开之后,就是咱们收网之时。 所有阴兵、包括白马城外那些人,全部勾回地府,一个不留。 至于白马城里那些已经丢失魂魄之人,地府在勾走城外山谷里的傀儡之后,应该会在他们身上找到那些魂魄。记得归还,让城里那些人醒过来。” 说话间,人已经走到陶思宇面前。 此时的陶思宇就站在这片大阵的阵眼上,阵法通过他的身体,源源不断地在区域内传递着指令。 那些阴兵在这种指令下保持着阴兵该有的纪律,也随时随地等待着大阵传递出冲锋陷阵的指令。 慕长离看着陶思宇这张脸,从中能看出几分那陶婶的样子来。 他们母子长得是很像的,可惜,活着的时候,却再也见不到了。 她伸出手,将一道法诀打入陶思宇的眉心。 谢必安远远看见了,念叨了一句:“是收魂诀。” 勾魂使一愣,“收魂决?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的魂还能收回去么?” 说话间,慕长离的收魂诀又掐了一遍。 这遍跟刚才不同,这遍她咬破了指尖,法诀打出来时带着她的指尖血。 白光变为红光,冲入陶思宇眉心。 谢必安眼睛一下睁大了! 过了半晌,方才道:“能收回来的。” 果然,陶思宇醒了。 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里,随着两道法诀的进入,终于灌入了神采。 他看向慕长离,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说话,问道:“你是何人?” 慕长离伸手入袖袋,掏出了一样东西来。 那是一把梳子,她从陶家带出来的。 陶氏说,这把梳子是她出嫁的时候从娘家带出来的。 这些年她一直用着,给思宇梳头发,从小梳到大。 慕长离将这把梳子举到陶思宇面前,问他:“你还记得这个东西吗?” 陶思宇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捂住心口,面上的表情非常难过。 可是他对慕长离说:“我不记得,我对这件东西没有任何印象。 可是当我看到它时,又觉得它十分熟悉,熟悉到我想流眼泪。” 慕长离叹气,“到底还是差那么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点,你就全都能想起来了。 不过没关系,很快就要结束了,到时候送你去地府,入了鬼门关,那些前尘旧事就都会自动归位。该记得的事情,该记得的人,都能记起来了。 陶思宇,有人在家里等你,但是也等不了几日了。 她的阳寿也快尽了,我曾答应她让你们再见一面,如今看来,这个面得到地府去见。 不过没关系,在哪见不是见呢?到地府去见面更好,比在阳世好。” …… 两天后,北陆带着大军离开琉璃城。 一路往北,去往北关。 琉璃城外的鬼军营,依然黑着天。 有百姓远远瞧见了,都说那个地方在闹鬼。 因为这些日子,他们总能听到鬼哭的声音。 贺大将军病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高烧不退,所有大夫都围在他的榻前。 王妃已经无心顾及大将军的病情,她现在一门心思想跑。 三十万大军给了出去,可是对方一点放手的迹象都没有,她感觉中计了。 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打算放过她,是她想得太天真,以为将那三十万兵权交出去,就能换来对方对那些阴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阴兵一天天在减少,有时候是一万,有时候是两万。 倒也不是不能一下子全部勾走,她觉得对方就是存心想把她折腾死。 就这么一点点的吊着,让她的心理一点点的崩塌。 大将军的病的确是阴邪之气入体,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其实当初她来到这里时,已经给大将军下了护体的符咒。 一般的阴邪之气都冲不到贺大将军,毕竟他自身也有煞气护着。 想要把贺大将军冲到,那除非是地府的大人物到了。 会是谁呢? 勾魂殿的七爷或八爷吗? 又或者是十殿阎王其中之一? 她想不通啊! 那样的大人物,哪有心思亲自来管阳世间的事情? 有丫鬟进来问她:“王妃要去看看大将军吗?好多大夫都来了,可是看不好。” 王妃摆摆手,阵阵烦躁,“看不好就不要看了,反正也不会死的。” “不会死吗?王妃能确定吗?” “当然能确定!”王妃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了许多,“他阳寿未尽!如何能死? 去告诉那些大夫,守着就行,不需要用药,再熬上十天八天的大将军就没事了。” 丫鬟有点儿不信,“王妃,大将军是东关的命脉,没有大将军,东关可就完了。” “闭嘴!”她狠狠看向那丫鬟,“滚出去!” 丫鬟见王妃发了狠,再也不敢在这屋里待着。 毕竟连大将军在王妃面前都会惧上三分,她虽然从来没见王妃生过这么大的气,但此时此刻的王妃让她感到害怕,她觉得再不走王妃就要杀人了。 可是这个丫鬟走了,立即又有一个丫鬟跑了进来。 神色匆匆。 “王妃,大小姐不见了!” ------------ 第536章 失踪的儿子—杀上帝君大殿 贺南雨失踪了! 就在北陆带走那三十万大军的同时,贺南雨就再也没在王府出现过。 但因为贺大将军病了,王妃又忽然变得脾气暴躁,所以人们一时间也没顾得上贺南雨。 直到这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大小姐好几天都没看见人影了。 但是王妃已经没心思管贺南雨了,那个孩子的死活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她现在甚至连贺大将军的死活都不想管。 她就想逃跑。 想逃到一个地府人追踪不到的地方去。 可是哪里能是安全的呢? 哪里能避开地府的追踪呢? 似乎哪里都不能。 她心灰意冷,感觉自己已经彻底完蛋了。 进来禀报的丫鬟见王妃不说话,壮着胆子又说了一遍:“王妃,大小姐不见了。” 王妃深吸了一口气,道:“不见就不见,指不定到哪里去野了,不用管她。” 丫鬟很意外王妃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总感觉王妃忽然就变了,但变在哪里又说不清楚。 王府里的气氛很奇怪,大将军重病,但又不敢对外宣扬。 王妃奇奇怪怪,但下人们私下里又不敢议论。 听说城外有一片地方一直是黑天,不管白天黑夜,那里的天都是黑的。 琉璃城的夜晚十分诡异,总能听到鬼哭声,吓得人们一宿一宿都睡不着。 王府里没有人能做主,管家也不好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一时间,人心惶惶。 …… 慕长离跟谢必安二人还在阴兵营里待着,时不时地让勾魂使勾走一批阴兵。 主打一个吓唬那位王妃。 有勾魂使看不下去了,跟她商量:“要不然一口气都勾走吧!这也太折磨人了。 不知道那位是个什么来路,但就这么整,吓也吓死了。 灵主不想留个活口吗?” 慕长离看了勾魂使一眼,“留什么活口?她本身也不是个人类,留什么活口?” “灵主知道她是谁?” “多少能猜到些。” “是谁呀?” “……我不告诉你。” 勾魂使:“……” 慕长离起了身,取出一张随身带着的纸钱。 “我去趟地府,回来之后咱们就可以收网了。” 纸钱燃烧,黄泉路开。 慕长离一步踏了进去,谢必安没有跟着。 地府还是万千年如一日,她到时,看到很多被勾进来的阴兵也刚到。 可惜,没有她的追魂诀,这些阴兵即使入了地府,也是浑浑噩噩,想不起来生前的事情。 奈何桥边,发汤的孟婆见了她就说:“可惜这些人了,怕是下辈子甚至下下辈子都做不得人。可能得轮回个三世五世的,才能把魂魄补全。” 慕长离点点头,“时也命也,因果自会圆其说,这也是他们命中注定的劫。” 孟婆也点点头,“灵主说得对,这一切都是有因果在里面的。 灵主这是要去哪?” 慕长离说:“我到帝君的大殿去一趟。” 北阴帝君的大殿地势很高,台阶也很长。 她小时候特别不愿意爬这个台阶,总感觉怎么爬都爬不完,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所以她来的时候,通常都会随机抓一个阴差,让他们背自己上去。 但现在她已经长大了,总不好再找人背,只能认命地一步一步往上走。 阳世的轻功什么的,在这大殿使不得,帝君老儿布了阵,没法用。 慕长离一边走一边跟站在两侧的阴差们聊天:“当差呢?还记得我吗?好久不见了各位!都吃饭了吗?阴差该吃也得吃的,不然生活了无生趣。帝君呢?在不在家?别跟我说他不在,今儿他要是不在,我就把他这帝君大殿给砸个稀巴烂!” 她就这么一路说着,直到走完长长的几百级台阶,终于站到了大殿门口。 掌事的阴使见有人来了,赶紧小跑上前,一看是慕长离,当时就吓了一跳。 慕长离先发制人,眯着眼睛问他:“见着我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人,你为什么哆嗦了?” 那阴使赶紧打哈哈:“没有没有,没哆嗦,就是好久没见灵主了,冷不丁见着有点不敢相信是您大驾光临。” 慕长离摇摇手指头,“我其实经常来地府的,只是你们这边儿的人都不愿意见我,所以就见不着我。但凡有心的,早就主动去跟我叙旧了。 你们啊!枉费我小时候那么惦记帝君大殿,经常带好吃的来看你们。 结果一个比一个没良心,没一个真正惦记我的。” 那阴使汗都冒出来了,他哪里是不惦记灵主,他是不敢惦记灵主。 就说灵主小时候,是常来,可是哪次不是来避难的! 她倒是避难成功了,帝君死命护着,但是她爷爷回回都得把大殿闹个底朝天,斗不过帝君就拿他们出气,说他们玩忽职守,说他们不应该把灵主给放进来。 问题是不放进来能行么!别说他们根本拦不住灵主,就算能拦住,也不敢拦啊! 帝君拿灵主当个宝贝似的,谁敢动灵主一个手指头,他就能把谁扔进油锅地狱里。 就连灵主的亲爷爷在帝君手底下都没落过好,没有一次斗得过帝君的。 不过最近帝君有点儿不太对劲了,灵主都来地府那么多趟了,听说还出了点事。 帝君却不闻不问,避而不见。 这实在让他费解。 “心虚了?不说话了?”慕长离凑到他跟前,“是不是琢磨着怎么跟我编呢?” 阴使吓一跳,“编?编什么?” “编你们家帝君老儿去哪里了!”她一边说一边往大殿里面走,同时扬声道,“怎么样?编好了吗?帝君老儿上哪去了?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阴使抹了把汗,心说罢了,该来的总会来的。 “灵主,帝君今儿真没在,他去天界了,昨天就去了。” “呵!”慕长离都听笑了,“去天界?天界有什么事需要他亲自去的? 怎么着,给天君老儿祝寿去了?天君老儿的寿辰还没到吧?” “不是祝寿,具体去做什么小的也不知道,真不知道。” “鬼信你是真的。”慕长离一点儿都没客气,一直往前走,一直走上了帝君的宝椅。 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拍着面前那张玄石打造而成的桌子,大声道:“方才我已经说了,今儿他要是不出来见我,我就把这大殿给他砸了!” 阴使“扑通”一下就给她跪了,“灵主!帝君真不在啊!您就是把这大殿砸了,他老人家也是不在啊!要不您去天界寻寻?真的,您去天界寻寻吧!” “我寻个屁!”慕长离才不去天界,当那是什么好地方呢?“我就砸这大殿,我把他老巢给端了,我看他出不出来见我!” 说干就干! 慕长离法诀一掐,瞬间变出来一把白光聚成的大锤子,二话不说就朝着面前这张桌子砸了下去! 只听“砰”地一声,桌子碎了! 阴使捂住眼睛,完全不敢看,更不敢拦。 只在心里默默祈祷:帝君您可快回来吧!您自己惯出来的祖宗自己回来摆平。 我可管不了! 一点儿都管不了! ------------ 第537章 失踪的儿子—原来是你这孽畜 然而帝君没回来。 慕长离都把这大殿给砸个稀巴烂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慕长离累了,直接坐到了地上,双目无神地看着那阴使:“你家帝君真不在地府?” 阴使欲哭无泪,“真不在。” “就算我把这大殿全拆了!就算我把这大殿整个儿都给轰了!他也不在?” “你就算把我轰了他也是不在啊!” 慕长离咬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 “北阴老头儿! 你不敢见我是吧! 你怂了是吧! 我来南盛这么久了,地府的人该见的都见了,怎么就你不敢出来见我呢? 你是不是心虚? 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北阴老头儿! 你别让我知道是你在背后搞鬼! 要不然我绝对不会顾念多年情分,我死也要把你一起拖下水的! 不见我!哼!有本事你永远都别见我!看咱们谁能耗得过谁!” 骂累了,她不想再骂了,又坐回到宝座上。 然后盯着那个阴使问:“怎么就你一个人?这大殿上其他的阴使呢?” 阴使苦着脸道:“都在外头跪着呢!吓着了!说怕灵主一个不高兴,把他们全都给打死。” 慕长离听得皱眉,“我在你们眼里就那样残暴?” “没有,没有。” “那他们为什么不进来?” “灵,灵主要见他们吗?” “嗯,见见。” “那小的这就把他们都叫进来。” 过了一会儿,呼呼啦啦一群阴使都进来了。 帝君大殿这边的阴使算是品阶比较高的,都有一定的法力,比地府其它地方的阴使都要厉害一些。 像勾魂殿啊,还有十殿阎王那边的阴使,跟帝君大殿的都没法比。 但纵是这样,这些阴使还是怕她。 慕长离看着大殿下方乌泱泱站着的一群人,她从宝座上走了下来,走到这些人的面前,从头到尾,一个一个的审视了一遍,然后笑了一声,道:“少了一个。” 为首那人一愣,“少了一个?没有啊!今日当值的都在这儿啊! 灵主您是想把没当值的也见一见?小的这就给您叫去。” 他说去就去,很快就把大殿这边全部阴使都给叫来了。 “灵主,所有人都在这儿了,您是不是有事儿啊?您是在找什么人吗?” 慕长离点点头,“对,是在找人。那个人也是你们帝君大殿上的,但现在她不在。” “不可能啊!”阴使面面相觑,“都在啊!不缺人啊!” “缺。”慕长离板起脸来,“我问你们,帝君身边那只兔子呢?” “兔……兔子?”为首的阴使一愣,随即想起来了,“灵主说的是不是您小时候从凡间抱来的那只小白兔?慕爷爷不让您养,您就把它给抱到地府来,放到咱们大殿上养。 是那只吗?” 慕长离点点头,“对,就是那只。 北阴老头儿这大殿灵气浓郁,养了这么些年,怕是得成精了吧?” 阴使点点头,“确实成精了,都能化成人身了,还是个挺好看的姑娘。 不过灵主,那兔子她不正经,她一天到晚总勾搭人。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她居然连帝君都勾搭! 您说帝君都多大岁数了,她是不是有点儿太饥不择食了?” 慕长离的八卦心一下就上来了,“怎么着,帝君从了没有?” “没。”阴使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从,还把她给关起来饿了三天。 帝君说了,她是灵主您送来的宠物,您没发话之前他不能处置,就关一关吧! 兴许是小兽初变成人身,一时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做人,回头请个先生教教就好了。 三天之后我们把她放了出来,真的给她找了个师父。 结果她把师父给勾搭了……那回是真勾搭上了。 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她跟那师父都睡在一起了。 灵主,小的好奇问问,您当初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那么一只兔子啊? 这品性真的不端啊!” 慕长离也想不起来是从哪儿弄来的了,好像是捡的,反正不是买的。 “那后来呢?”她问阴使,“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帝君又把她给关起来了,这话说起来也得有好几年了,可惜让她给跑了。” “跑了?还跑了好几年了?”慕长离差点儿没气笑了,“你们就由着她跑?不去找?” “找过,没找到。帝君说指不定死哪儿去了,兔子本来就不好活,就她那点儿道行,不在帝君大殿老实待着,一旦出去了都容易让人给踩死。” 慕长离气得直翻白眼。 “你们是真行啊!真行!” 阴使听出她话里不太对劲,颤着声儿问:“灵主,是不是有那兔子的下落了? 她是不是惹事了?” 慕长离深吸一口气,指了指他,“你,替我去办一件事吧! 去查阴兵营,查那边在数年之前,都有谁跟那兔子好过。 查到之后一个一个都给我抓起来,押回帝君大殿!” 阴使点点头,然后多问了一句:“灵主要亲自审吗?” “我审个屁!我一天到晚那么多事儿,我哪有闲工夫审他们? 都抓到这儿来,让北阴老头儿给我审! 连只兔子都看不住,他自己惹出来的祸自己担着! 一只阳世间的兔子,养在你们这儿居然给养成了那种性格,我都怀疑你们这大殿是不是风水有问题。北阴老头儿他一天到晚都干些什么啊?他还有没有个正经事做啊? 出了事还不跟我说,一个两个的都不当回事,都瞒着我。 现在好了,捅出篓子了,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阴使的脸色瞬间变了,“灵主,出事了?” “是啊!出事了!那兔子八成是勾搭上了阴兵营的人,学会了练阴兵的手段。 现在正在阳世为虎作伥,用活人做阴兵! 十数万阳寿未到者被她剔除了魂魄,用练阴兵的手段做成了行尸走肉般的傀儡。 还有十多万阳寿已尽的鬼魂,被她用阵法压制,躲过了勾魂殿的勾魂使,将那些人永远留在阳世,变成了阴兵。 她妄图祸害更多的人,练出更多的阴兵来。 再用这些阴兵去攻打阳世的国家,然后自己坐上高位,享受阳世帝王般的生活。” 阴使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完了,事儿大了。 “灵主!”他紧紧抱住慕长离的大腿,“灵主息怒啊!求灵主一定帮帮咱们啊!” 慕长离把他给扒拉开,气得磨牙,“帮你们?我帮我自己吧! 我送来的兔子,这事儿就算闹上天界去,罪魁祸首也是我! 你们这帮人,真是气死我了! 行了,赶紧去阴兵营。问出来之后,就把那些透露阴兵训练术法的人给我扔到阎王殿去。 至于那兔子,妈的,姑奶奶亲自去抓!” …… 当天夜里,东关王府。 慕长离现身的那一刻,一道法诀直接打在了王妃的院子里。 所有下人陷入沉睡,同时也给这院子下了老大一个隔音罩。 屋里的王妃有所感应,快步跑了出来。 当她看到慕长离站在面前时,所有的侥幸都宣告失败。 人直接跪到了慕长离面前,泣不成声。 慕长离咬咬牙,指了指她,“行,真行!当初我怎么捡了你这么个孽畜! 居然还为了你跟我爷爷吵了一架,然后再将你送到帝君大殿养着。 若早知你是这么个东西,当年我就该把你砍了做道菜!” 此时的王妃哪还有王妃的样子,在慕长离面前,她吓得已经没了魂,甚至连基本的人身都维持不住,直接就现出原形来。 慕长离冲着它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两只耳朵。 黄泉路引开,一人一兔回了地府…… ------------ 第538章 失踪的儿子—阿离,我想你了 这兔子她已经不想再送到帝君大殿去了,那大殿的人没一个靠谱的,她信不过。 慕长离拎着兔子耳朵一路走到第四阎王殿门口。 “血池地狱适合你啊!”慕长离甩了甩手里的兔子,“去血池地狱待着吧!待上几百年。 几百年后做一道麻辣兔肉,还是可以吃一吃的。 你也别怪我心狠,你是我捡回来的小兽,我将你送到帝君大殿去养着,实际上是给了你一个极大的造化。你只要好好把握,将来必定会有一个非常好的前程。 单看你短短十数载就修成了人身,便知那地方的灵气有多浓郁。 可惜,你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不但害了你自己,还害了许多人。 白马城的人,琉璃城的人,包括我,都被你给害了。 这件事情就算将你抽筋剥皮,也难消我心头之恨,更救不回那些阳寿未尽就死去之人。 拜你所赐,我怕是要付出些代价,才能抵偿这笔血债了。” …… 王妃失踪,大小姐失踪,大将军病重。 这一系列事件让东关瞬间陷入到一种近乎绝望的境地。 特别是阴兵营那边的天一直阴着,也让人们生出许多猜想。 一时间,琉璃城内流言四起。 有人说是多年前那场屠城引起的诡异事件要发生了; 有人说是那些死去的人在向贺大将军报仇了; 有人说老天爷要灭了东关; 也有人说贺家完了,东关要变天了。 又过了两天,阴兵营那边的天开始放晴。 包括白马城北那片山谷,也开始放晴。 直到完全变为晴天之后,贺大将军的病也有了好转。 只听说贺大将军病好了之后怒砸半座王府。 再后来,关于这段日子的事情,就那么平静的过去了。 再没有人提及这些事情,包括那位王妃,也成了王府和军营的禁忌。 只是偶尔有人会问起大小姐的下落,但是没人知道大小姐去了哪里。 或者说,就算有人曾经看见,如今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 地府。 东关那边的鬼魂都被勾了回来,包括白马城和琉璃城的。 所有鬼魂都被引渡到了幽冥司。 幽冥司的最西边有一棵树,树干粗壮到十个人都抱不完整。 但那树在幽冥司生长近万年了,却从不开花结果。 地府的老人曾说过,眼看着它从一棵小树苗长到现在比天还高,从来没看到过它有想要开花结果的意思。 但它也不死,就这么一直生长着。 没有人知道这棵树叫什么树,谁也不知道它的品种,更不晓得它存在的意义。 可是又所有人都知道,这棵树不能砍,它既然长到这里了,就有它长在这里的原因。 至于原因是什么,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此时此刻,慕长离就站在这棵大树下。 她三岁的时候爷爷带她来过这里,当时这棵树还没有这么高,也没有这么粗壮。 爷爷就指着这棵树跟她说:“这棵树如果一直长一直长,总有一天会直通天界。 就像登葆山的天梯一样,架起一座从地府通往上界的桥梁。” 她当时不是很明白,直到过了很多年依然不是很明白。 长大之后她还问过爷爷,地府的人去天界,怎么可能是通过一棵树爬上去的。 北阴帝君每次去天界,不都是腾云么! 爷爷听了就笑,说这只是一种比喻,并不是说要通过一棵树爬上天界。 只是说这棵树长在这里,就是地府的根,只要它能顺利生长,哪怕有一天天界关闭,别人要地府有它,都可以与天界进行沟通。 后来再长大一些,爷爷不在了,慕长离很是认真地研究过这棵树。 渐渐地发现,这棵树跟她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就好像这树是属于她身体的一部分。 慕长离将手放在树干上,转回头看向那些鬼魂。 谢必安说:“近二十万鬼魂,你这样做太冒险了。纵是有我在这里,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护得了你周全。” 慕长离却十分坚持,她说:“这是我前世一个念头酿出的恶果,这笔债我早晚得还的。 不在这里还,就要在那里还。 与其将来去碰一个未知的还债方式,那还不如我主动一些,用我已知的方式先还了。 否则将来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样的事。 因果这种事,你知道的,越拖,就越容易出大问题。” 谢必安没再劝了,他知道慕长离说的是对的。 归根到底这件事情的起因是前世的慕长离捡了一只兔子。 他现在就有把那只兔子从血池地狱里捞出来,剁成一万块的想法。 可就算剁成了一万块也于事无补,真正能补了这件事的,还得是慕长离本身。 慕长离这边已经有动作了,只见她以法诀化出一道利刃来,将树干割开一道口子。 再于自己掌心也割开一道口子。 掌心贴向树干的那一刻,血液开始通过伤口向树干里面渗入。 万年不见开花的无名树,在这一刻鲜活了起来。 整个树仿佛被注入了无限生机,开始生叶,开始结出花苞。 终于,在半个时辰过去之后,第一朵花开放了! 地府中人已经全部聚集到这个地方,仿佛听到了某种召唤,让他们来到这里。 万年不见的盛况在这一刻发生,人们眼看着无名树开花还不算,竟还眼看着这些花凝结出了无数颗果实。 果实很小,不过指甲盖大,深红色的,像血。 但很多,密密麻麻,得有几十万颗。 慕长离脸色愈发的苍白,在果实全部结出之后,她甚至已经无法站立了。 谢必安扶着她,压低了声音道:“足够了,停下吧!” 她这才松了手,眼睛缓缓闭上,精疲力竭。 人们听到灵主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将果实分给这些人,补全他们残缺的魂魄,下一个轮回,我保他们一世安宁。” …… 慕长离在地府睡了两日,终于醒过来时,谢必安跟她说:“那些吃了无名果补全了魂魄的人,这两日都来拜过你。说谢谢你帮了他们,他们永远不会忘记灵主的大恩。 那只兔子在血池地狱受刑,被仵官王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仵官王抽走了它所有的灵识,就算天王老子帮它,它也再没有修炼的可能了。 范无赦亲自护送北陆和那三十万大军前往北地,目前来看一切顺利。 贺家那位小姐也跟着一路同行。 等他们到北地之后,我会派一支阴兵去镇守个一年半载,直到那边一切平稳再撤回来。 长离,该回凤歌了,你再不回去,你那位九殿下就要发疯了。” 慕长离在这天夜里回到了西疆王府,人在卧房现身的那一刻,一个温热的怀抱从身后拥了过来,直接将她拥在怀里。 一个熟悉、又许久未曾听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听到萧云州说:“阿离,我想你了。” 慕长离愣住,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就在萧云州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时,却听到她轻轻开口,说道:“我似乎,也有些想你。” 萧云州笑了,数日以来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你知道想我就好,知道想我就好……” ------------ 第539章 失踪的儿子—不如不去 次日,贺家人的烧全退了。 二皇子跟贺嫔的烧也全都退了。 久病的人忽然好起来,一时间还不太能适应,就连之前发生过什么,都要下人帮着回忆。 贺管家安排人给各自的主子细细地讲,特别是老夫人和大夫人那边,更是把府里的所有事情都讲了一遍。 包括病了的人和死了的人,包括府里花了多少银子,这些银子都做何用了。 但这些事无论是老夫人还是大夫人都并不在意,她们在意的只是贺大将军那三十万兵权。 当听说她们之所以能醒过来,是因为贺大将军把那三十万兵权给交出去了,老夫人当时就说了句:“糊涂啊!” 贺大夫人松了口气,然后跟老夫人说:“是烈风顾念亲情,心里想着咱们。 当然,主要也是想着母亲,毕竟您是他的生母,他怎么可能连您的命都不顾。 我知道母亲可惜那三十万兵权,但是我相信烈风,他既然能把兵权给出去,就一定也有法子再给要回来。烈风不会吃亏的,咱们得相信他。 何况母亲,您真的希望他变成六亲不认的样子吗?” 老夫人深吸了口气,她知道周氏说的是对的。她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一点亲情都不顾,甚至连自己的生母都不顾。 那样的人跟畜生有什么两样? 那样的人就算得到了皇位,真的能把皇位坐得稳吗?真的有人敢辅佐他吗? 于是老夫人点了点头,对周氏说:“今日休息一天,明日你去看看二殿下。 多带些补品过去,给他跟倾云都好好补补。 这些日子二殿下一直病着,倾云怕是也熬得够呛。 他们两个绝不能倒下,那是我们贺家的希望。” 贺大夫人立即点头,“母亲放心,明日一早我就去。另外我也得进宫去看看静言,补品也给静言准备一份。母亲就别亲自去了,您病刚好,多歇些日子。” …… 往北地去的路上,有范无赦的亲自护送,大军一路行进算是十分顺利的。 被北陆点出来的那三十万大军非常听话,不但不闹腾,北陆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北陆对此倒是有些意外,但是贺南雨却一点都不意外。 她跟北陆说:“我听说西关那边,将士和将军都是一条心的。 将军会替将士们着想,会隔三差五就给将士们改善伙食。 哪怕军粮不够,将军也会想尽各种办法去充盈军库。 在战场上,九殿下甚至可以亲自去救将士们的命。 所以西关的将士都愿意跟着九殿下。 但是东关不一样! 东关军饷充足,粮草更充足,但我父亲从来不把所有军饷都发下去。 粮食倒是管饱,但你要说吃得多好,那肯定是没有多好。 打仗时,我父亲永远都站在最后面,被所有将士保护着。 你指望他去救将士们的命,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东关的将士对我父亲没有多少好印象,之所以他们在东关依然听命于我父亲,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忠心,而是因为我父亲足够狠,他们不敢忤逆我父亲。” 北陆懂了,“所以我把他们三十万人点出来,对他们来说倒是件好事。” “嗯。”贺南雨点点头,“虽然他们肯定也不确定完全就是好事,但总坏不过留在东关。 这些年东关发生的那些事情,你要说真能瞒天过海瞒过所有人的眼睛,那是不可能的。 总有那么一些人非常聪明,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也有那么些人善于猜测和分析,又或者是生性敏感。 总之,那么多鬼军就在琉璃城外待着,他们怎么可能一点都感受不到。 何况还有一座白马城呢! 那白马城都成什么样子了,那边的事早就在东关传开,只不过人们都不敢明目张胆地议论罢了。 我是他的亲生女儿,我尚且怕到能跟你跑了,何况这些跟贺家无亲无故的将士们。 所以你算是救了他们的命,他们会老老实实跟着你去北地的。 纵是北地那边会比东关苦,但从军之人哪有怕苦的。 吃苦总比终日提心吊胆强。” 贺南雨此时是骑着马的,跟北陆并肩行在最前面。 她指指身后那三十万大军,跟北陆说:“出了琉璃城后我就跟他们说过,我是跑出来的,我不是跟着队伍为了监视他们的。我就实话实说我也害怕,我也想活命。 我跟他们有同样的想法,所以咱们现在的立场一致。 他们见我这位大小姐都跑了,心里就更有底了,更觉得跟着你出来是一条活路了。” 她再指指身后跟着的一辆马车,“那车厢里有很多好东西,是我临出门前从王府里顺的。 除了我自己屋里的金银首饰外,我还拿了库房里很多东西。 我跑出来的那天,我父亲病了,说是高烧,所有人都去了他屋里,没人管我。 我趁机把库房里值钱的东西拿了不少出来,北陆,等到了北关,那些东西分你一半。” 北陆面对这笔不义之财还有点儿意外,“为什么要给我一半?救你出来的人又不是我。” “但送我去北关的人是你呀!我想过了,到了北关之后我就不走了,我不回京城。” “你不回京城?”北陆有点儿意外她的脑回路,“你为何不回京城?” “京城对我来说不安全。”贺南雨说,“我不能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京城依然是贺家的地盘,虽然你们拿走了这三十万兵权,但据我所知,我父亲养在外头的私兵也有好几十万。 他其实并不太重视东关那八十万大军,因为那些人对他并不算忠心。 那是朝廷的兵,一旦用不好容易被反噬。 他的最终目的是把那些兵全都做成鬼军,外面那些私兵才是他的心腹。 这些年他克扣下来的军饷,也是用来养那些私兵了。 所以你们就算拿走这些人,对他来说影响也不算大,贺家依然势大,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回京城太危险了,一旦被贺家人盯上,那我就是死路一条。 比起回京城,留在北关是最好的选择。 那里又冷又远,而且守着混沌海,边境没有敌人,百姓日子过得十分安稳。 我就留在那里好好生活,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行。 那些财宝分你一半,剩下的足够我这一辈子混吃等死了。 但愿贺家一辈子都不要找到我,这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 …… 京城。 随着慕长离回来,次日,芸香也回了西疆王府。 她给慕长离带回来一个消息:“陶婶死了。” 慕长离对于这个消息并不觉得意外,但她还是问了芸香:“临死前她有没有说过什么?” 芸香点点头,“奴婢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前两日开始,陶婶就一直在昏迷。 我们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她已经油尽灯枯,就是在熬着最后一口气罢了。 让我们不用再费银子医治,没有意义。 我记得小姐临走之前说过,陶婶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便没再去请大夫。 可是昨天晚上她醒过来了,还很有精神,亲自下厨给我做了碗面。 我们一起用的晚饭,吃饭的时候她就说,她去过地府了,看到她儿子了,也知道她儿子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之前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执着地找了那么些年。 现在知道了,虽然为儿子的遭遇感到难过,但是心里的一块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 有了着落就好,有了着落她就放心了。 只是想想当初,想想儿子离京时对军营的向往与期待,对保家卫国的信心与决心。 她就觉得一切都是一场笑话。 若早知现在,当初不如不去……” ------------ 第540章 低调 芸香说:“陶婶应该是昨天夜里走的,我今早醒来再去看她,她就已经没有气息了。 小姐要去看看吗?” 慕长离摇了摇头,“不去了,现在去看没有任何意义,你带些银子过去帮忙操办后事。 另外记得多给她和她儿子烧些纸钱。” 芸香一愣,“她儿子……死了?” 慕长离点点头,“死了。他的名字和生辰你知道吧?都写好,纸钱要多烧。” “好。”芸香应了话,“那奴婢这就去买纸钱。” “从王府叫几个人过去帮忙,凡事不用你亲自去跑。” 芸香想了想,说:“那奴婢就再带两个人过去吧!凤歌府衙门那边有位官差也去帮忙了,他说跟陶婶认识了许多年,陶婶走了,他去送送。” 慕长离想起那天晚上在街上遇着的那个官差,还同他说了许多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他。 芸香走了,小果子也想跟着去帮忙,但芙蓉没让她去。 她说:“你还是小孩子呢!死人发丧这种事别跟着掺和。” 小果子很听话,不让去就不去,又跟着先生上课去了。 慕长离给她请了先生,每天都要上三个时辰的课。 实际上小果子并没有多少时间干活,先生上完了课她还要做先生布置下来的作业。 做完了差不多天也要黑了,芸香和芙蓉就又催着她早点睡觉。 王府里并没有下人挑她的理,大家跟慕长离相处久了也都了解她的脾气。 这位王妃虽说派头也挺足的,但她并没有过于在意身份地位这种东西。 王府里的下人只要一心为王府好、为她跟九殿下好,她就并不会将这些下人当做奴才。 只是所有人都想不明白,王妃为何忽然失踪了许多天,又忽然回来了。 王妃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于这个问题,钟齐几次想问,但也几次都没问出来。 他觉得自己不能事儿多,殿下既然没有特别交待,那就说明这件事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主子低调,做下人的自然也要跟着低调。 所以关于这件事情,钟齐提醒王府所有人:不要议论,不要放在心上。全当没有发生。 包括东关失去的三十万兵马,不管外面的人如何议论,不管是不是全天下都知道是九殿下派人过去接手,并送至北关的。 这件事情西疆王府的人对外绝口不提,将低调进行到底。 如果实在憋不住,就关起门来在府里议论议论吧! 对外低调就行。 关于低调这个事,贺家也在贯彻落实。 他们在病好了之后并没有大宴宾客,对于那些来看过他们和没来看过他们的人,都没有任何说法。 甚至对于听说他们病好的消息之后,想要登门恭喜的人,也都是闭门不见。 贺管家吩咐门房,这几日就算是皇上来了,也坚决不见。 对外说法是贺家人大病初愈需要休息,故而闭门谢客。 但是人们知道,什么需要休息啊!他们只是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忽然全家病了,忽然全家好了,忽然三十万兵权没了,也忽然发现,皇上面对贺家,似乎已经没有那么听话了。 这件事情让他们非常担心,贺老夫人甚至亲自给贺大将军写了信,着人立即送往东关。 对,是让人去送的,不是飞鹰传书。 她需要一个人快去快回,不但送信,还要看看东关那边的情况,看看贺大将军在失去那三十万兵权之后,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其次再问问究竟有何打算。 但是这些,外面的人都不知道。 朝中所有人都在猜测贺家接下来该有何动作,就连女眷们凑在一起说话,说的也多半都跟贺家有关。 人人都知道贺家是不会这样算了的,这笔账一定会找机会再讨回来。 只是眼下这种情况,贺家想找的机会怕是不太好找。 现在的京城跟以前的京城不一样了,现在的朝堂跟以前的朝堂也不一样了。 以前的京城没有九皇子,虽然九皇子几乎不上朝,但朝中却一直都没少了他的传说。 特别是在诡案频频发生的这种时候,九皇子对于凤歌城来说,似乎比贺家更重要一些。 何况人家手里握着八十万大军,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九皇子都隐隐压着贺家一头。 有人说:“是九殿下的人去了东关,带走了那三十万大军。这梁子是真结下了。” 也有人说:“有没有这件事情,他们的梁子也一直都存在,现在不过是进一步加深而已。” “是啊!注定是死敌,加不加深意义不大。” “所以这一回合,还是九殿下赢了?” “应该是吧!毕竟从兵权上来看,贺大将军已经不如九殿下手里的兵多了。” “那是明面上的,谁能保证贺大将军没有私兵。” “你这话说的,那谁又能保证九殿下没有私兵呢?” 彼时,慕长离跟萧云州正在街上散步。 说这些话的人,似乎没想到议论中的主人公正与他们擦肩而过。 有人在走过一段路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微微蹙眉,然后压低了声音说:“我怎么感觉刚才看到九殿下了呢?身边那位好像是他的王妃,慕家那个弃女。” 同行的人也回头看了一眼,却没看清楚什么,于是回过头说:“不可能!九殿下跟王妃哪有那么闲,还会来街上逛。” “而且就算遇见了也没什么,咱们也没说九殿下的坏话,九殿下也认不出来咱们。” “就是!咱们不过是上朝时站在末几排的小人物,九殿下哪里对得上号。” “与其担心会不会遇到九殿下,不如担心会不会遇着贺家人,那才是会报复的。” “所以咱们还是别说了,哪个都惹不起。” 议论的人闭了嘴,但是该听到的话,慕长离与萧云州二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慕长离问他:“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跟那位贺大将军正面对上?” 萧云州点点头,“想过很多次。 但其实最开始有这种概念的并不是我,而是西关的老将军。 他在世时就跟我说过,说东关那位早有不臣之心,推贺贵妃生的皇子上位只是贺家最末位的选择,而最首位的选择,则是推翻萧氏王朝,自己坐上皇位。” “那你怎么想?” “我?”萧云州笑笑,“我没什么想法。是贺氏王朝还是萧氏王朝,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没有任何不同。甚至我还会想,不知道换作贺氏王朝之后,我的处境会不会好一些。” 慕长离想想当时的萧云州,倒也能理解他的这种想法,只是后来明显不一样了。 “那是从何时开始,你又有了想法呢?” 萧云州仔细想想,无奈地道:“其实一直以来在这件事情上,我都没有什么想法。 直到现在,我都无所谓这南盛天下究竟姓什么。 只是贺家不行!” ------------ 第541章 真正想过的日子 萧云州说,“贺家对权力的渴望近乎到了疯狂的地步,这些年他们开始不择手段地追求自己的目标。 同时也开始给自己树立假想敌,然后开始有针对性地对假想敌进行破坏和攻击。 比如说西关,就是他们的假想敌之一。 他们会利用自己的手段向西关施压,包括但不限于克扣军粮军饷、安插细作、窃取情报。 除此之外,他们还会以残忍的手段,去对待那些反对他们、包括那些仅仅没有与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人。 从始至终,贺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更多的权力和更高的地位。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为此真正付出过什么,从来没有面向百姓层面表现过任何友好。 我们所能看到的,全部都是贺家对于威胁到他们权力之人如何毫不留情地铲除。 而从来没看到他们对百姓的关怀,以及对朝纲的规划。 他们为此不惜让西关损兵折将,不惜为祸整个白马城。 这样的一个家族,如何能放心将偌大一个国家交给他们? 这样的一个家族,谁能相信他们得到皇位之后,会以带领国家走向繁荣稳定为目标?” 萧云州一边说一边摇头,“只关注如何巩固自己的权力地位,这样的家族来掌管一个国家,那这个国家必将日渐衰败,民不聊生。” 慕长离听着他的话,终于明白自己跟萧云州之间的差距在哪儿。 “以前总觉得我不是个目光短浅之人,我做事情也会纵观全局,会从很多方面去考虑。 但今日听你一席话,我觉得在国家层面,你看得还是比我更全面。” 萧云州揉了揉她的头,“小姑娘,做到你这样子已经是我从未见过的高度了。” “莫要恭维我,会骄傲。”她笑笑,实话实说,“我想的是王权富贵,你想的是家国天下。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只是,萧云州,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跟贺大将军对上,你有信心赢过他吗? 这一趟我去东关看到了很多,但其实真要说看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那位贺大将军这次表现出来的,全部都是对那位王妃的迷恋。 当然,我知道这里面有那兔子精施了术法的因素在。 但也不排除那贺大将军在借由此来隐藏自己。 贺南雨曾说过,在我们三人刚一露面,贺大将军就已经知道我们不是京城贺家的人了。 但是他并没有揭穿,而是一直保持着迷恋王妃的那种状态。 这里面我觉得有故意而为之的成分在,或许就是因为他不确定我们究竟是何人,所以在故意隐藏自己的状态。 包括后面北陆去要兵权,身份暴露,他虽震怒,但还是没有表现得过于强烈。 如果不是那兔子精以术法将他控制得太狠,那就是他根本不想在任何外人面前展露自己。 这就说明阴兵并不是他最后的底牌,他的城府是用来掩饰真正的底牌的。 但是我并不知道他真正的底牌是什么。” 萧云州“嗯”了一声,说:“我也不知道。私兵肯定是有,但不足以如此用心隐藏。 毕竟那种东西虽大逆不道,但也不是什么意外,京中多数人心里都有数。 但我倒也不至于因为一个未知的底牌,就失去与之对抗的信心和决心。 当然,如果那个底牌还是跟阴兵这类的事情有关,倒确实是我能力范围之外的事了。 不过阿离,这不是有你么! 用活人对付死人,我从前定然没有信心。 但是托你的福,现在有了。” 慕长离失笑,“也不是托我的福,阴兵一事是我作下的孽……罢了,兵来将挡。 总之就像你说的,真到了那个时候,活人你上,死人我来。 总归不会让这南盛天下真被贺家人强占了去。 不管你在不在意萧家,总归还是要在意面子的。 何况目前从我们的处境来看,一旦天下被贺家夺了去,咱们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 我这个人其实惰性很强,能不努力我就不太想努力。 我也想天天要么在屋里躺着,在院子里晒太阳。 谁要是天天跟我找麻烦,那我肯定烦死他,想灭了他。” 萧云州听得直笑,“放心,总有一天能让你过上躺平的日子。我多努努力。” 街边有一家铺子在卖枣子糕,刚好有一锅新出炉。 萧云州扯了慕长离一把,过去买了几块。 “给你吃。”他将手里的点心塞到慕长离手上,“你回来时我就总感觉你脸色不太好看,感觉好像出了些事情。但是你不说,我也不好问。 枣子补血,直接吃枣子你又不愿意吃,就多吃些这枣子做成的点心吧!” 慕长离想到了红枣补血,便猜出萧云州的用意。 她叹了一声,实话实说:“是出了些事情,主要还是那兔子精引起的。 东关那么多阳寿未尽的冤魂,我若放任不管,那他们都将成为我的业障,生生世世难以消除。 所以该还的我得还,该补的我也得补。 你放心,事情都已经解决了,虽然费了些周章,但好在最后结局是完美的。” 萧云州松了口气,“完美就好。” 说完,低头看看吃点心的小姑娘,看到她嘴角沾了一块儿点心渣子。 他抬手往她的唇角抿了一下,抿掉了。 慕长离却抬头看他,“怎么了?” “没事。”他摇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那天你说想我。 阿离,我很高兴。 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这种高兴,但我很想告诉你,我就是高兴。 你之前总是不愿意接我的话,其实你心里清楚我对你好,也清楚我算计你嫁给我,并不完全是为了想你帮我破案。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有些事情你心知肚明,但你就是不愿意承认。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会有那么点抗拒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生变化,我想可能是因为你年纪还小,所以我不着急,我可以等。 只要你一直是我的妻子,我就觉得很好。” 他把慕长离垂下来的一只手拉住,话语里面带了些感慨,“阿离,真的很好。 有的时候夜里醒来,听见你的呼吸,就会觉得很踏实。 这种踏实,是我从来不曾有过的。 阿离,你不懂。” 慕长离又咬了一口枣子糕,然后抬头看他,看了一会儿才道:“也不是完全不懂。 毕竟你所谓的踏实与不踏实,我也能够感同身受。 只是过去许多事情我不愿意回想,也不愿意把从前的情绪带到现在来。 倒不是从前有多么不堪,不值得回忆,而是现在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忙都忙不过来,谁还顾得上过去那些呢? 但是你说得对,只要我们还是夫妻,还在一起,日子就会有奔头。 我也想过多年以后可以有更舒心的生活,可以平息京中诡案,可以不再遭遇这些事情。 我也想前尘往事尽数弄个清楚明白,无论是你的还是我的,都捋清了,查明了。 让我胳膊上的伤彻底好起来,让黎家之事不再是你的心魔和执念。 让怡妃娘娘的骨灰坛子盖得严,魂能安。 让这世间害过我们、伤过我们的人,都遭到应有的报应。 等到所有这一切全部解决,萧云州,或许那才是我们生活的真正开始。 或许到那时,你才是萧云州,我也才是慕长离。 现在不行,现在都不是。 现在的你是南盛九皇子,我是慕家二小姐。 等到我们真正能够摆脱这样的身份,才是我真正想过的日子。” ------------ 第542章 留有遗愿 街上有熟人经过,是那位曾经遇到过、并与他们说起陶氏的官差。 此时他手里抱了一摞子纸钱,正匆匆朝城北的方向走去。 慕长离这才发现,她跟萧云州漫无目的地这么走着,竟不知不觉走到了死人街附近。 官差看到他二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停下来行礼。 因为怀里抱着的纸钱太多,这个礼行得算不上那么正规。 他想把纸钱搁到地上好好行礼,被萧云州给拦了。 慕长离趁机问道:“你是去月牙巷吗?我听我的侍女说,这几日你都在那边帮忙。 怎么,陶氏还没有落葬?” 官差点了点头,“明天,明天就可以送出城外去落葬了。 原本想着三天落葬的,也就是昨天。 但芸香姑娘查了黄历,昨天日子不行,不适合落葬,便改到了五日,也就是明天。” 慕长离点了点头,“五日也行。葬地选了吗?” “选了。”官差说,“就在城北的一处小山坡上,城北有很多人都会选在那边埋。 我本来想说要不要选一块更好些的墓地,但是芸香姑娘说,一切顺其自然,没必要特地去选更好的。而且陶婶生前就曾跟芸香念叨过,说城北埋着许多她的故人,都是月牙巷的。 她也希望自己死后被埋在那里,这样的话到了下面也不孤单。” 慕长离再点头,“这样也好,既然有遗愿,遵从遗愿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你为什么想要帮陶氏选一块更好的地方?” 官差叹了一声,说:“因为陶婶把她们家那处宅子给我了。” “嗯?”慕长离没听芸香说起过这个细节,不由得愣了一下。 官差又道:“是芸香姑娘发现了陶婶留下来的遗书,那上面写着说谢谢我多年来的照顾,说过去那些年要不是有我这位官差照料着,她可能早就被人当成疯子抓起来了。或者早就被人强占了宅子,赶到街上去当要饭花子。 她还说谢谢我隔三差五给她送点菜,以及并没有因为她坏了宵禁的规矩就把她抓进大牢,反而还多次送她回家,让她不至于整夜在外头发疯。” 他说到这里,挠了挠头,再道:“其实这些事情我做了就做了,并没想到她居然记得。 这些年她一直半疯半傻的,我以为很多事情她其实并没有印象的,没想到她都记得。 她说把宅子留给我,而且专门写了自愿赠予的文书,还按了手印。 殿下,王妃,正好遇着你们了,这事儿想请二位帮我拿个主意。 我不知道该不该要,心里一直苦恼。 之前说想选块更好的墓地,也是想着把那宅子给卖了,就用这个钱给她修墓地。 但是陶婶既然有遗愿要葬在哪,就不太好改。 所以这宅子怎么办呢?我感觉受之有愧,毕竟衙门里还有其他兄弟也帮过她的忙的。” 慕长离看得出他是当真为难,不是假装的。 说这些话时,他面上一片愁容,好像这个白来的宅子并没有给他带来愉快,反而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慕长离就问他:“你所说的衙门里其他兄弟也帮过忙,是他们主动去帮忙的,还是在你的请求下去帮忙的?我的意思是,他们的主观性是去帮陶氏,还是去帮你?” 那官差愣了一会儿,然后说:“王妃要这样问的话,那他们是去帮我。因为是我拜托他们帮忙的,毕竟他们跟陶婶都不熟,我若不提,他们也想不到陶婶。” “那就是你个人的因果了。”慕长离说,“官差兄弟们承你的情,你可以请大家去吃饭,把这个人情给还了。 宅子是陶氏送给你的,那便是陶氏承你的情,想要在死后把你的人情给还了。 这是你与陶氏的因果。 宅子她给了你,你就收着,否则她在下面也不会安心。 你记得每年清明和祭日去她的坟头烧些纸,也不用多,连续三年就好。 她在世间已经没有亲人了,你把这个事情担下来,总不会有错。” 官差立即点头,“那是一定的,我一定会去给陶婶烧纸的。 而且明日下葬,也定好了我去抬棺。” 慕长离“嗯”了一声,赞道:“你是好样的,好人有好报,这些事情都会记在功德录上,算做你的福报。” 官差很高兴,先前一直纠结的事情豁然开朗,那种感觉仿佛拨云见月,心境都不一样了。 他认认真真地给慕长离和萧云州行了礼,然后抱着纸钱大步离去。 萧云州在他走远之后叹了一声,然后问慕长离:“那陶氏跟她的儿子,在下面能见到吗?” 慕长离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已经见到了。 我查过他二人的阴寿,都还剩下四年多。 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共同在幽冥界生活将近五年的时间,算是对阳世的一个弥补。” “那就好。”萧云州松了口气,“带兵打仗的将军,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事情。” “我明白。”慕长离说,“为君者,爱民如子。为将帅者,亦要爱护自己手下的士兵。 否则终有一日会遭遇反噬,就像那三十万将士跟随北陆去往北地,北陆去点兵时,竟没有遇到丝毫阻拦,这一路上也没出任何差错。 比起在东关提心吊胆,人们似乎更愿意给自己寻找另外一条出路。 包括那东关的贺大小姐,贺大将军的亲生女儿,尚且不愿意待在父亲身边,甚至不愿意回到京城面对她自己的亲人,宁愿跟随北陆去北地那种冰寒之地受苦。 可见那贺大将军失民心失到了何种程度。 当然,或许他并不在意,只是我想象不到这样的人拥有江山,他的江山会是什么模样。” 两人就这么一路说着话在凤歌城里走着,偶尔被人认出,但见二人并不愿与旁人搭话,便只停下来点点头,然后快步离去了。 直到二人走上金麟大街,慕长离手里的枣子糕吃完了,萧云州拿出随身的帕子,一下一下给她擦手。 有辆马车从身边经过,风吹起车窗,她看到了坐在马车里的慕倾云。 慕倾云也看见了她,目光递过来,里面是藏不住的怨毒。 萧云州只顾低头跟她手指头上沾着的一块枣子皮较劲,没注意那辆马车。 待他再抬头时,就见慕长离的目光送着那马车走了很长一段路,这才问道:“认识?” 慕长离点点头,“嗯,里面坐的人是慕倾云。看来皇上是铁了心想要摆脱贺家,那二皇子没了太子之位后,府上连驾宫车都没有了。 我见慕倾云面容憔悴,眼底带着浓浓的黑眼圈儿,可见也是一连多日没睡好觉。” 萧云州挑挑眉,没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长离主动为其解惑:“我就是想说,我们家那位大姐姐,从来都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 从前她利用慕家大夫人想要巴结她的心思,撺掇大夫人做了许多事情。 如今嫁去了二皇子府,撺掇大夫人是不可能了,怕是有些事情想做,就得自己上。 瞧着吧!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她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萧云州失笑,“怕吗?” 慕长离都听懵了,“怕什么?你在说什么鬼话?收拾慕家人我一向在行,岂会怕她?” 再往前走一段路,又到了织梦堂。 今日的织梦堂里也有一位女顾客,正在看成衣。 背影看起来跟琼华有几分相像,慕长离一时间竟还有些恍惚。 但那女子不是来买料子的,她想要一件成衣—— “明日有媒人登门,爹娘给了些银子,让我来买身得体的衣裳。 都说织梦堂是京中最好的布庄,也卖成衣,我就来看看。 可是你这里的衣裳也太贵了……” ------------ 第543章 戏魂 红装如玉,青衫若仙, 名角双璧,事难如愿。 月下阴魂泣血泪, 风中残影诉悲言。 死亦难眠,死亦难眠…… …… 城南,流水巷。 巷子东头第四家,纪家。 今日纪家有媒人登门,纪家夫妇连同他们的女儿纪小蝶都很高兴。 纪家算是个中等门户,有着一个二进还带两个偏院儿的宅子。 这跟城东城西的人家自然是比不了,距离城南那些有钱的人家也有一定的差距。 但是怎么说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至少比城北的任何人家都强,在城南也不算贫困。 纪氏夫妇做胭脂水粉的买卖,家里开着一间门面不算太大的小铺子,名叫“出云坊”。 铺子里倒还真有一些别处难寻的好胭脂,那是纪夫人亲手做的。 靠着纪夫人这门手艺,纪家的生意就算比不上金麒大街那些大门面的胭脂坊,但总归在城南一带算是小有名气。 城南花楼乐坊最多,纪家的东西很对那些姑娘的胃口,许多乐坊里的姑娘们都只用出云坊的胭脂,出手也还算大方,纪家几乎就是靠这些姑娘们在养着。 对于许多人来说,纪氏夫妇的日子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在人们看来,纪家应该不会有什么烦恼了。毕竟小富即安,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可求的。 但纪氏夫妇却并不满足现状,他们总觉得自家的生活可以过得更好。 最起码他们的女儿纪小蝶应该过得更好。 他们一直希望纪小蝶能够嫁到城东甚至是城西去,只要嫁到这两处地方,未来才算真正的翻身,将来生的孩子也算是生来高贵,不用再像他们一样做小本买卖养家糊口。 纪小蝶今年已经十七了,就因为父母存在这样的心思,所以一直都没有嫁出去。 父母倒是不着急,可是她自己有些着急了。 但是着急也没办法,那城东和城西的人,岂是说认识就能认识得上的? 城东都是富户,那都是做大买卖的人家。 城西则是官邸跟贵族,更是她这种人家够都够不着的存在。 她原本想着不行就劝说父母放弃这个念头,找个城南的人家嫁了算了。 她长得很不错的,在城南也能嫁得很好。 再加上娘家日子也不错,出嫁时能带走很大一笔嫁妆,后半辈子的生活是可以预见的好。 可就在她想说还没说的这段日子,好消息倒是来了。 有媒婆登门,说有城东的富户正在给自家独子选媳妇。 不求门当户对,只求姑娘人品好,人孝顺,长相中上等就可以。 媒婆常到出云坊买胭脂,跟纪家算是相熟,也知道纪家的心思。 一听说这个事儿就赶紧到出云坊去跟纪氏夫妇打了招呼,还说纪家要是有这个心思,她就再去给详细问问,回头再去纪府好好给他们讲讲。 纪氏夫妻非常高兴,连带着纪小蝶也很高兴。 城东虽不比城西,但官邸又岂是普通百姓人家能嫁得进去的。 纪小蝶总不能嫁去城西的官邸里当妾吧! 还是城东好,城东富,有钱,媒婆还说那人是独子,二十刚出头,跟纪小蝶年纪也般配。 最重要的是,那人未娶妻没纳妾,而且人家也并没有纳妾的打算,这就让纪家非常心动。 纪小蝶特地到织梦堂去买了件衣裳回来,虽说贵了点儿,花得她非常心疼。 但看着那衣料,再瞅瞅穿上身的效果,就觉得这银子真没白花。 怪不得织梦堂名气大,人家是真有好东西。 纪夫人也觉得这件衣裳漂亮,她很满意纪小蝶的这个决定:“知道打扮就对了。虽说明日见的只是那位媒人,但是女孩子议亲,首先就是要给媒人留下好印象。 你在媒人眼里有五分好,她到男方家里就能吹到八分。 你要是能做到八分好,那她就能给你吹到满。 咱们能遇上城东富户找人说亲可不容易,能不能成,就靠媒人一张嘴了。 这次机会一定要把握住,只要你嫁到了城东,你就会有跟我们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纪老爷也是这么想的,他告诉纪小蝶:“城南贱籍多,咱们家的胭脂铺子也是靠那些贱籍女子养活着。银子是赚到了一些,但终归是上不去台面儿。 今日还遇着个逛街逛到此处的小姐,身边带着丫鬟,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 原来相中了铺子里许多胭脂,想都买回去,甚至还打算跟你娘亲再多订一些,用来分给她的小姐妹们。 结果正遇着乐坊采买的人也来买货。 那位小姐一听是乐坊里的姑娘要用这些胭脂,当时就冷了脸,说了声荒唐,转身走了。 我们失了生意事小,但让人瞧不起这件事,我跟你娘亲心里挺不痛快的。 我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希望你能活得跟我们不一样。” 纪小蝶被爹娘说的愈发心动,心里想着明日媒人登门一定好好表现,听说城东那家不但是富户,还是独子,家里的生意遍布半个南盛。 只要她能嫁进去,未来的生活一定会非常称心如意,跟现如今的生活完全不一样。 这一夜纪小蝶美美地睡了个觉,次日早早就起来准备。 她叫丫鬟给自己画了个漂亮的妆面,是那种看起来淡淡的感觉,看起来与世不争的样子。 她觉得媒人应该会喜欢这种感觉,回头跟城东那家说起来,也会赞扬她几句清丽淡雅,不是那种浓妆艳抹的城南姑娘。 新衣裳也穿起来了,是一身天青色的裙装,很衬她今日妆容。 纪夫人对女儿的打扮很满意,纪老爷特地着人去买了上好的茶叶,泡好了等着媒人登门。 大约巳时过半,媒人终于来了,一边走一边笑着说:“真是好福气!昨儿我去打听,你们猜怎么着?人家说那位少爷曾在出云坊见到过小蝶姑娘,印象非常不错呢!” 纪家人眼一亮,纪夫人一边把人请进前堂坐下,亲自递了茶,然后才赶紧问:“他是何时见过小蝶的?另外,他到出云坊来做什么? 老姐姐,虽说我们家不在意姑爷在遇着咱家姑娘之前都有些什么过往,但可千万别是终日留恋花街柳巷之人。毕竟这城南花楼乐坊什么的太多,我们家那出云坊里里外外来采买的,多半也都是那边的人。 我是真担心姑爷有这个爱好,那今后的日子可就……” 媒人一听她这话就笑着说:“想多了。那次只是恰逢家中母亲快到生辰了,又因为家里太富裕,那些金银玉器宝石古董什么的早就不新鲜了。 于是就想到城南这边买点新鲜玩意逗夫人一乐。 正好路过了出云坊,就进来看看。 那天可能小蝶也在吧!总之他是瞧见了,也从你们的言谈中听出小蝶是你们的女儿。 听说过后还惦记了好些天,只是那位公子性子腼腆,没好意思跟家里说。 这次是家里主动要给他说亲,说起来也是有意思,他或许就是中意小蝶,所以跟家中提出不在城东城西找,就要到城南寻一位普通人家的女儿。 那家老爷和夫人也是听儿子的话,只要儿子高兴,只要相中的姑娘是正经人家出身,他们就都会接纳。 所以你们瞧,这不就正好对上了么!” 纪氏夫妇非常高兴,但是对于那位公子来过出云坊的事,他们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 第544章 戏魂—定亲 纪夫人拧着眉想了老半天,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媒人就说:“想这些干什么呢?出云坊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你们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总之这是一段缘分,咱们有心栽花,对方也有意促成花开,何乐而不为呢?” 纪夫人点点头,“确实是这么个理,所以老姐姐,您的意思是这桩婚事就能定了?” “倒也不用这样着急。”媒人说,“这儿女终身大事可马虎不得,我今儿临来之前还到顾府去了一趟,哦对,那户人家姓顾,就住在城东的梧桐巷。老大一处宅子,据说是三进,外加数不清的偏院儿。而且家中人口简单,除了顾公子和他的爹娘外,就只有一位祖母。 但下人可不少,里里外外得有百十号人,将来小蝶嫁过去可享福了。 那么些下人侍候着,自个儿可是啥都不用干。” 纪夫人笑着道:“再不用干,也得尽心侍候公婆的。 我们家小蝶孝顺,断不会因为家中下人多,就疏忽了自己的礼数。” 媒人连连点头,“我是知道小蝶的,知书达理,是个好姑娘。 所以今早上我也跟顾家说了,要想娶我们小蝶,可不能糊里糊涂地娶了,双方家人得提前见上一面,就算不能做到知根知底,但至少也要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我说人家纪家也是把姑娘当宝贝一样养着的,之所以留到十七岁还没议亲,就是不想让姑娘将就,想寻户好人家,能善待孩子的。 结果顾家当时就表态,说想邀请你们到府上一叙。 一来是双方见个面,说说话。 二来也是想请二位看看顾府,看看满不满意,这样才好放心把女儿嫁过去。 另外顾家还说了,只要纪家这边点了头,除了三书六礼之外,他们还愿以万两白银为聘。” 纪氏夫妇倒吸了一口冷气。 万两白银啊! 果真是城东的富户,好大的手笔。 纪家人疯狂心动,又听说可以到顾府去看看,更高兴了。 纪夫人说:“顾家能这样做,说明对我们小蝶足够重视。 聘礼不聘礼的,我们不是很在意,但对我们家姑娘足够重视,这是我们最想要的。 既然对方邀请,那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儿就去坐坐?” 媒人摆摆手,“快到晌午了,哪有晌午头赶着饭口去串门的? 下晌也不行,下晌也不是串门的好时候。 不如就明日,明日一早我来府上,咱们一起去。” 媒人走后,纪家一家三口都很激动。 纪小蝶脸颊红扑扑的,心里想着那顾家公子竟是见过自己的,且还对自己一见钟情。 这让她的心“砰砰砰”的一直跳,越想越开心,甚至已经开始想象美好的未来。 但纪夫人也给她泼了盆冷水,说:“别高兴得太早,那顾家公子长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呢! 我今日见那媒人一直不提男方的长相,心里就想着,可别是样貌丑陋,城东的姑娘都不愿意嫁他,他才动了到城南来找媳妇的念头。” 纪夫人越说越觉得有这种可能,“这件事情咱们也得有所保留,不能过早做决定。” 纪老爷却跟她想法不同,他说:“这两口子过日子,一向讲究的是郎才女貌。 长得好不好看这种事,多数是形容女子。 那男人长得好不好有什么关系?丑陋一些又何妨? 你又不指望他的长相过日子,不得看他的家底和他的本事么! 要想找好看的,城南好看的男子倒是多,能嫁吗?” 纪夫人点点头,“倒是这个理儿,可也不能太丑啊!” “不会太丑的。”纪老爷说,“那顾家人既然主动邀请咱们登门,就说明无论是他们的家宅还是他们的儿子,都不怕咱们看。 如果像你说的他非常丑陋,那顾家完全可以让小两口洞房花烛夜再见面的。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纪夫人放心了,“你说得对!既然邀请咱们登门,那肯定就能见着顾少爷。 想来是真不怕看的,这样是最好了。” 纪小蝶的心也放下了,她也不想嫁个样貌丑陋的男人。 那样哪怕家里再富有,她也觉得对不起自己这一辈子。 好在明日就能相见了,她心里想着,上次那位顾公子见着她,她是穿的什么衣裳来着? 可惜完全想不起来,要不然她还想穿那套衣裳,想让顾公子再想想那次相见。 次日媒人来了,但却不让她跟着。 说这种事情姑娘家跟了去就显得不矜持,会让人笑话的。 纪氏夫妇也觉得有道理,纪夫人就劝小蝶:“你就留在家里,我跟你爹爹走一趟。 等我们回来之后一定把顾家的事情如数跟你讲一遍,你千万不要着急。” 纪小蝶没办法,只好点点头,答应了。 纪氏夫妇这一去就去了一半天,直到晌午才回来。 纪小蝶从家门口一直把人接到前堂,然后问:“怎么样?顾家是什么情况?” 纪氏夫妇脸上一直挂着笑,笑得都不用猜,就知道非常满意。 纪老爷最先说话了,他告诉小蝶:“那顾府是真大!我们没去过城西的官邸,不知道官邸是什么样的,但顾府得有五个我们家这么大!” 纪夫人却摇头,“五个不止,我看得有十个。毕竟还有许多地方是我们没有逛到的。 第一次去人家家里坐客,不可能所有地方都让我们逛的。” “你说得没错,总之顾府就是很大,很气派,里面的修葺也非常的雅致。 完全不像做生意的门户,倒像是书香门第一般。” “那顾公子呢?” “顾公子一表人才!”纪夫人笑得跟朵花儿一样,“之前是我想多了,还以为顾公子样貌丑陋。没想到那顾公子竟是人中龙凤,不但样貌万里挑一,言谈举止也儒雅不凡。 我跟你爹真是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女婿,当场就替你们拍了板儿。” 纪小蝶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女儿家初次面对这种事情,她觉得十分害羞。 特别是一想到那位顾公子一表人才,这样的人竟是自己未来的丈夫,她就更害羞。 这一害羞就想跑,结果被纪夫人一把给拉了回来。 “小蝶,有件事还得和你说一下。”纪夫人告诉她,“今日去顾府前,我跟你父亲带了你的庚帖。想着如果顾家一切都好,就将庚帖给换了。 事情也正如我们所想,顾家一切都挑不出毛病来。 于是我跟你爹一激动,当场就把你跟顾公子的庚帖做了交换。 顾家为表诚意,当场拿出万两银票给我们带了回来。” 她一边说一边从袖袋里将银票取出,“整整万两,是我们家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的。 当然我也不是冲着这些银子,主要还是觉得那顾公子实在没得挑。 而且他当着我们的面表了态,与你成婚之后,绝不纳妾。 这也让我们很满意。 但就是有一点,顾家希望你们尽快成婚。 能多快就多快。 因为顾公子的祖母病了,快不行了。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在自己闭眼之前,看到唯一的孙子把孙媳妇娶进家门。 对此,我跟你爹表示理解。 因为老太太的情况我们也看见了,确实不太好。 如果你们不尽快成亲,到时候顾家大丧,这婚事怕是要再拖个三年。 三年太长了,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 第545章 戏魂—大雨 纪小蝶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个要求也不过分。 想必顾家之所以着急给独子选媳妇,多半也是因为家中老人病重的原因。 纪老爷也是这样说的:“一来是为了冲喜,二来也是想圆了老人一个心愿。 这事儿说实在的,要不是因为顾家老夫人病重,怕是也轮不到咱们家捡这个便宜。 人家就算要找媳妇,肯定也是挑挑拣拣,哪能说成就成的。” 纪小蝶点了点头,“女儿都听爹爹和娘亲的。” 纪老爷笑了,“好闺女,放心就是,爹爹和娘亲不会害你。 至于这庚帖,我看搁不搁到灶上也没什么意义了,反正顾家明天就要往咱们府上送聘礼,咱们家也得抓紧准备着。你们三日后就完婚,不要再拖了。” 婚期确实太急了,但好在纪小蝶早几年就开始给自己绣嫁衣,如今也算是现成的。 纪夫人忙忙碌碌地给她准备嫁妆,列了挺长一串单子,但实际上那些东西也就看着多,并不算太值钱,跟真正的富贵人家更是没法比。 但是纪小蝶明白,爹娘已经是尽最大能力在给自己准备了,纪家不能跟顾家比。 次日,顾家的聘礼如流水一样抬了进来。 流水巷的街坊个个都出来看热闹,连连感叹纪家的女儿总算是嫁到城东的富贵人家了,也不枉费等了这么些年,也算是苦尽甘来。 纪小蝶确实算苦尽甘来,毕竟她已经十七岁了,这个年纪就算不成婚,多半人家也都把亲事订了下来,就等着择一吉日办婚典。 但纪小蝶却是连订都没订,纪家更放话非城东和城西不嫁。 这让城南那些相中了纪小蝶的男子十分窝火,背地里骂纪氏夫妇贪慕虚荣骂了许多年。 没办法,纪小蝶长得好看,纪家的小生意又做得不错,所以相中她的男子太多了。 要不是纪家放话不嫁城南,怕是他们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 顾家的聘礼从早上抬到晌午,终于抬完了。 媒人也跟着一起过来,一直站在纪府门前,大声地跟纪夫人说着话,脸上尽是笑。 这算是大喜的事,她身为媒人能促成这一桩婚事,也是她职业生涯中的高光时刻。 这不,一上午的时间,已经有许多人上前来与她说话,直接点名请她为自家女儿说媒。 媒人哈哈大笑着把事情都应了下来,甚至当场收了几份银子。 再次日,纪家开始送嫁妆。 这嫁妆虽说比不上顾家的大聘,但也抬了不少箱子出去,叫城南许多人家羡慕不已。 有的人家背地里还连连叹气,说如果纪小蝶这样的姑娘能嫁到他们家就好了。 就冲着这些嫁妆,婆家这辈子也能吃饱喝足。 纪小蝶美滋滋地等着这场大婚,可是等来的却是大婚当日下起暴雨。 雨从天还没亮就开始下,越下越大,天上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大雨倾泻如注。 雷声轰鸣,闪电也开始狰狞起来。 纪夫人纪老爷顶着雨跑到了纪小蝶屋里,无奈地跟她说:“约定好的喜婆现在还没到,肯定是被雨隔住了。你别着急,咱们自己先收拾着,妆面化好,雨下得越大持续的时辰就越短,一会儿就能停了,啥都不耽误。” 纪小蝶点点头,让丫鬟赶紧为自己上妆,还跟纪夫人说:“喜婆来不来都一样,她要是来不了我就自己上喜轿,有丫鬟跟着就行了,娘亲不必担心。” 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她心里总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这场婚事订得太突然了,顺利得总让人感觉不太真实。 虽然爹娘去过顾府,可那种不真实的感觉依然萦绕在她心头,让她不太踏实。 今早这场大雨让她的心更慌了,以至于丫鬟给她上妆时都要小声提醒她不要发抖。 纪夫人有些担忧:“小蝶你是冷吗?” 纪小蝶点点头,“是有点冷,可能是下雨下的,屋子里发阴。” 纪夫人叫人烧了个手炉塞给她,纪小蝶把手炉抱在怀里,发抖却还是止不住。 好不容易化完了妆,头发也盘好了,嫁衣都穿在身上了,外面的雨却越下越大。 丫鬟担忧地站在窗边一直看,过了一会儿就皱着眉说:“奴婢撑个伞出去看看吧!接亲的时辰马上要到了,奴婢去看看喜轿来没来。” 纪小蝶提醒她:“撑伞不管用,得穿蓑衣。” 可是屋子里哪来的蓑衣,丫鬟也顾不上那么多,撑了把伞就往雨里冲。 结果还没等走出院子呢,就被一阵风给吹倒了。 纪老爷亲自出去救人,把丫鬟又给拖了回来,丫鬟哭着说:“小姐,雨太大了,风也大,走路都难,怕是喜轿根本也出不来啊!” 纪老爷咬咬牙,“我亲自去看!” 到底是男人,冲进雨里比丫鬟稳当了不少,不一会儿工夫就跑出纪小蝶的院子。 纪夫人急得够呛,一个劲儿地念叨:“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纪老爷去了很长时间,再回来时倒还真的带了消息来—— “喜轿没来,但是顾府派了个小厮顶雨到了。说外面雨实在太大,喜轿的顶都漏了,根本出不了府门。他说让咱们别着急,安心在家里等着,等雨停了顾家立马换新轿子,今日无论如何也会把小蝶给接走。” 纪夫人松了口气,“那就好,顾家有个话就好,要不然可真是要急死个人了。” 说完,她又去安慰纪小蝶:“没关系,虽然天公不作美,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咱们就安心在家里等,等到雨停了,喜轿自然就来了。” 结果这一等,就从早上等到晚上。 终于,天黑了,外面的雨也停了。 纪家人却傻了眼! 纪老爷叹着气说:“今日怕是不成了,天黑了,京城宵禁,谁也出不了门。 等明日吧!也不差这一天。谁成想能下雨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纪小蝶听话地点了点头,“爹爹说得对,不差这一天。今天下了一天的雨,明儿一定是个放晴的好天气。咱们就多等一天,明日一早顾家的喜轿一定能来。” 纪老爷连连称赞:“我们小蝶就是贴心又懂事,也不枉费我跟你娘栽培你一场。” 纪夫人张罗着下人赶紧去备饭,这一整天所有人都没吃东西,因为雨大得让他们根本就出不了这间屋子。这会儿都快饿得两眼冒金星了! 可丫鬟刚出门,就看到有小厮跑了进来,大声喊道:“喜轿来了!顾府的喜轿来了!” 纪小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喜轿来了?喜轿怎么这个时辰来了?京城不是宵禁吗?” 那小厮被叫进了屋,进来就道:“是真的来了,还来了一支喜队,吹着喇叭到了府门口。 我问过了,是顾家来接亲的,但姑爷没来,说是外头有积水,怕姑爷湿了喜袍。 宵禁的事倒是没提,可能是顾家使了银子吧!总之并没有官差来拦着。” 纪老爷跟纪夫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纪夫人转过身来跟纪小蝶说:“既然喜轿已经来了,那就收拾收拾出门吧!本来就说好了雨一停就来接人的,顾家也算是说话算话。” 纪小蝶有些犹豫:“娘,不如再多等一夜?这大晚上的出嫁算什么呢?” “晚上怕什么?”纪老爷道,“都知道咱们是正经嫁姑娘,也都知道白天下了一天的大雨。所以你这个时候上喜轿,街坊邻居也都能理解,不会有人说闲话的。” 纪夫人也说:“今儿是个好日子,京里定好今日成亲的肯定不只咱们一家。 怕是都让大雨给耽搁了,指不定有多少新娘子趁夜上喜轿呢! 小蝶,听话,上了喜轿,进了顾家的门,这桩婚就算成了!” ------------ 第546章 戏魂—奇怪的顾府 纪小蝶出门了。 嫁衣整理好,盖头盖上,在家人的陪伴下出了纪府的大门,上了顾家的喜轿。 原本准备好的一些礼仪,这会儿也都没用上,纪小蝶甚至没来得及给爹娘敬盏茶。 纪夫人抹了一会儿眼泪,被纪老爷劝说着回去了。 顾府的喜队就这样抬着喜轿离开了流水巷。 依然有很多街坊出门来看,但也都只探出个头,没有完全站到外面。 喜轿一走一过,纪小蝶听到有人议论:“还得是大户人家,连宵禁都不管,想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时候出门。就是不知道这婚事究竟是不是场良缘,老天爷都下雨拦着,纪家还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嫁。要换了我,说什么也不敢嫁了。” 纪小蝶的心又提了起来,甚至不由自主地顺着街坊的话开始往下想。 是啊!老天爷都下雨拦着,她怎么还敢嫁呢? 纪小蝶越想心越慌,特别是想到自己的贴身丫鬟并没有跟着来,心就更慌了。 因为早上丫鬟在院子里摔了一跤,整个脚都肿起来了,根本不能走路。 纪家不是大门大户,家中下人满打满算才四个。 除了那个丫鬟,还有两名小厮和一个侍候母亲的婆子。 她根本没有选择,丫鬟不能来,就只能自己来。 喜轿一颠一颠的往前走,喇叭声已经停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好像出了流水巷就没有再吹过。 天黑之后的凤歌城非常安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纪小蝶忽然觉得这种“一点动静都没有”也挺可怕的,因为街上无人,安静,所以她所在的这支抬喜轿的队伍不是更应该动静明显一点吗? 可是为什么她连抬轿人的脚步声都听不到? 四周安安静静的,好像除了她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 这顶喜轿好像是自己飘着往前走,根本没有人抬。 她越想越害怕,壮着胆子将盖头掀开,再悄悄把轿帘掀开一条缝。 是有轿夫的! 纪小蝶松了口气,她看到前面抬轿的轿夫了。 之所以安静,应该是轿夫穿的鞋子是软底的,所以走路才没有声音。 她将轿帘放下来,盖头也放下,极力劝说自己要冷静,不要瞎想。 今儿是她的好日子,那顾府爹娘亲自去看过,一切都好,没有任何问题。 总不能因为一场雨,她就胡乱想些有的没的,那对顾公子是不公平的。 顾清池,纪小蝶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渐渐地,唇角上扬,心中的不安总算褪了去。 终于,顾府到了。 纪小蝶明显地感觉到轿子停了下来,又被轻轻地放到地上。 外头还是没有一丁点动静。 她昨日还跟喜婆确定过,当喜轿落地之后,新郎就会亲自将轿帘掀开,叫一声“娘子”。 然后将她接出喜轿,拉着她的手一起走进顾府。 可是她等啊等,都没有人掀轿帘,甚至都没有人喊她一声。 四周寂静,无声无息,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 纪小蝶能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砰”地跳,那个声音震耳欲聋,以至于她要用手用力按住心口,感觉不这样的话,心就会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她试着问了一声:“外面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她。 她又把声音提高了些:“到顾府了吗?” 还是没有人回应她。 纪小蝶坐不住了,干脆扯了盖头从喜轿里走出来。 此刻外面天已经全黑,大雨虽然停了,但天上云层依然很厚。 厚重的云层挡住了星月,挡住了人间夜晚所有的光。 纪小蝶从喜轿里走出来的那一刻,呼吸都停住了。 因为她发现外面真的没人! 轿夫早就不知去向,连那些吹喇叭的人也都不见了。 整条巷子里就只有她自己,和身后的一顶喜轿。 她打了个激灵,隐隐觉得这事似乎不大对劲。 可偏头看看身边的这座府邸,匾额上书“顾府”,是没有错的。 只是一点喜气都没有,好像今日家里根本没办喜事一样,门口连盏红灯笼都不见。 纪小蝶一遍又一遍地确认上方匾额写的确实是“顾府”二字,再加上喜轿被停在了这里,那就说明这户人家正是自己要嫁进来的顾家。 可是顾家为什么是这样的呢? 门口怎么连个门房小厮都没有? 她听说大户人家都很讲究的,会有专门的门房,那天爹娘回来也说了,顾府下人很多。 可是现在她却一个人都没看见! 但府门是虚掩着的! 纪小蝶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站到门口顺着那道门缝喊了一声:“有人吗?” 依然没有人回应。 她想回家了! 但又一想,来都来了,如果就这样回去似乎有些丢人。 回头街坊问起来,她没法说啊! 再者,现在天已经很晚了,外头一点光亮都没有。 她能到这里是被轿夫抬着来的,可是要回去却要走路回去。 别说她没来过这边根本不认识路,就算认识,她也不敢在这个时辰自己走回去。 何况京里还在宵禁呢! 纪小蝶万般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推开了顾府的大门。 心里想着,门口没挂红灯笼,可能是下雨给浇坏了。 没有下人应该是都在府里忙活着。 至于那些不见了的轿夫跟喜队……她想不出原因来,便只当是那些人自己跑了。 可是顾府里面也太安静了! 除了安静,她还闻到了腐朽的味道。 就好像这并不是一座天天住人的宅子,而是荒废了许多年月的地方。 身后府门“砰”地一下关了起来,正好来了一阵风,纪小蝶虽吓了一跳,但心想着一定是风吹的,并没有往旁处想。 她抬步往府里走,试图在这座顾府里找到人。 可惜,这府里根本没人。 不但没人,这顾府似乎还有些破败。 天黑看不清楚四周情况,但她隐约闻到了烧糊的味道。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就好像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火,不但有烧糊的味道,她甚至还能感觉到阵阵灼热。 纪小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明明刚下过雨的夜晚很冷,她甚至都要抱着胳膊在府里行走。但脸上的灼热又似乎是真实的。 这座顾府真的很奇怪,就好像她的这场婚事,直到现在她都觉得像是一场梦。 稀里糊涂地就有人来说媒,稀里糊涂地就定好了三天后出嫁。 她都没来得及好好思量到底该不该嫁,就已经坐上了顾家的喜轿。 现在想想,好像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像是被安排好的。 包括爹娘来看过的顾家,真的是这个顾家吗? 还是说,短短三日,顾府出现了变动? 她想起顾家那位重病的老夫人,会不会是老夫人过世了? 所以顾家才是这副丧气的样子? 可是再怎么丧气,也不至于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啊! 这哪里是活人住的地方,简直就像坟墓! 这个念头一起,纪小蝶猛地打了个哆嗦,一身鸡皮疙瘩立即泛了起来。 她再也不敢往里面走了,她觉得顾家不对劲,这整件事情都不对劲。 太荒唐了! 太令人恐惧了。 她现在就连低头看自己穿的这身大红喜袍,都觉得瘆得慌。 纪小蝶转身就跑,要往府门的方向跑。 也不管天黑不黑,更不管京城宵不宵禁。 甚至她觉得如果能遇着官差更好,那样她就不害怕了。 可惜,终究是没能跑出这座奇怪的顾府。 就在她转身跑动的那一刻,忽然有一阵唱戏的声音从顾府深处传了过来…… ------------ 第547章 戏魂—你们不知道顾家的事? 纪小蝶出嫁第三天,纪家备好了一桌宴席,就等着女儿带着姑爷归宁。 这桌宴席是特地请了厨子来做的,为的就是想给顾家少爷留个好印象。 毕竟姑爷头一次登门,顾家那样的人家,家里都是有厨子的。 但纪家没有。 所以为了显得不那样寒酸,纪老爷特地请了厨子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足有二十道。 他还特地去买了酒,也不知道姑爷喝不喝酒,总之都备下,显得他们待客有道。 纪夫人换上了新衣裳,早早的就在门口等候。 可是一直从早上等到晌午,都没见纪小蝶携夫回门。 纪夫人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连街坊都说:“姑娘回门是不可能拖到晌午的,可别是出了什么岔子。不行你们到顾府去看看吧!姑娘嫁到那样的大户人家,是福是祸还真不好说。” 纪夫人不爱听这样的话,随口怼了几句,说那人就是妒忌小蝶嫁得好。 但一转身也还是去找纪老爷说要去一趟顾府的话。 纪老爷起初是有些犹豫的,他觉得姑娘嫁出去了,娘家人要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尽量少登门,那样会给姑娘惹麻烦。 可纪夫人也说了:“三天回门都不来,可见那顾府也没把咱们小蝶放在心上。 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我主要是担心别是顾家出了什么事。 你忘了那重病的老夫人了? 我想着,十有八九是老夫人不行了,眼下可能全家人都在忙活丧事,就没顾得上回门。” 纪老爷一拍大腿,“对呀!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那要是这么说,他们没回来倒也可以理解。 咱们去一趟吧!都是亲戚,如果真是老夫人没了,咱们也得过去吊唁。 你赶紧去换套衣裳,穿得素净一些,别整红的绿的。” 纪夫人回去换衣裳了,不多时,夫妻俩带着个婆子,由小厮赶车,急匆匆地出了门。 他们是认得顾府的,马车一路行到顾府门口,才停下,还不等主人家下车,就听到赶车的小厮“咦”了一声,随即道:“这里怎么跟前几日来时不太一样了!” 上次纪老爷跟纪夫人来顾府,也是这小厮赶的车。 回去之后还跟一起做事的人讲了顾家很多好话,比如说府邸很气派啊!下人很热情啊! 但今天怎么感觉顾府不是那个顾府了呢? 他四下瞅了瞅,以为自己走错了路。 但是也没错啊!就是这条巷子,他记得清清楚楚的,怎么会错呢? 纪老爷也拉着夫人从车厢里走了出来,婆子先下了车,伸手去扶夫人。 纪夫人下车时紧紧皱着眉,她也觉得这顾府跟前几日来时有点不一样。 “这府门都破旧了,上面的漆都掉没了。 还有上面的匾额,一层的灰,得有些年月没擦了吧?” 纪夫人指着门口立着的石狮子说:“你看,这两只狮子也坏掉了,残缺不全的。 可是上次我们来时并不是这样的,一切都是很好很新的。 这才几日,怎么感觉顾府至少得有几十年没住过人了呢?” 纪老爷皱眉看着眼前这一切,心头大骇。 但不管如何疑惑和震惊,都得先进去方能下定论。 于是他扯了一把纪夫人,说:“进去看看吧!无论如何都得见着顾家的人再说。 另外咱们也得做个心理准备,这场婚事过于仓促,我们虽来过顾府,但对这顾家依然是一知半解的。所以咱们得准备着,一旦顾家不对劲,那今日说什么也得把女儿给带走。” 纪夫人点点头,“我明白!小蝶是咱们的心头肉,咱们绝对不能抛下她不管。” 跟来的婆子走在前面,上了台阶,正准备抬手叩门。 却发现顾府大门上贴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有点不全,像是积年累月风吹日晒的,给弄掉了。 她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赫然发现那竟是两道封条! 婆子回过头跟纪夫人说:“这顾家曾经被查封过吗?为何门上会有贴过封条的痕迹?” 纪夫人一愣,“封条?不可能!那日我们来时并没有看到封条。” 婆子侧了侧身,“夫人您看,这是不是两道交叉贴上去的封条? 只是看起来有些年月了,上面的字迹都看不太清楚了,也或许是老奴看错了。” 纪夫人快步上前,仔细去看。 还真是封条! 她一脸惊恐地看向纪老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大门跟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啊! 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赶车的小厮听了这话赶紧道:“没有错,这就是顾家所在的那条巷子,我可以肯定这里就是前几日咱们来过的顾府。” 正说着,有人经过了,是个二十出头的妇人,和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妇人挎着个篮子刚从外面回来,篮子里装了不少东西,隐有肉香。 孩子一边走一边跟那妇人说:“还是外面卖的卤肉更香,比咱家厨子做的好吃。” 妇人伸手点了点她的头说:“就你嘴馋,偏爱吃外头卖的。回去可得偷偷吃,否则被你那些弟弟妹妹看到,都给你抢光,一块儿都剩不下。” 婆子见有人来,赶紧下了台阶上前询问。 可还不等开口,那妇人已经看到他们几个了,当时就吓了一跳——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站在这里?” 婆子赶紧说:“我们是顾府的亲戚,是来串门的。可是家里似乎没人,就想跟您问问,这顾府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门上有贴着封条的痕迹?” 那妇人听得直皱眉,“顾家的亲戚?顾家居然还有亲戚? 你们是外乡来的吧?多少年没联系过了?不知道顾家的事?” 纪家人听得云里雾里,纪夫人皱着眉道:“我们不是外乡来的,我们就是京城人士。 而且也不是许多年没有联系,就在六天以前我们还来过这里,而且进了顾府,跟顾家人说了几个时辰的话。不知道您所说的顾家的事,是指什么事?” 那妇人看傻子一样看向纪夫人,连她牵着的那个小孩子都大声地说:“你撒谎!先生说过,撒谎是不对的!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撒谎呢?我都不撒谎!” 纪夫人不懂,“我没有撒谎啊!我说的都是实话。” 身边婆子也跟着道:“确实是实话啊!我们前些日子确实来过。” “那不可能!”妇人摇了摇头,“顾府几十年前就已经没人住过了,听说早些年官府确实来查封过,但是后来年月久了,封条掉了,也没有再来贴新的。 你们说几天前来过,那不是胡说吗?这顾家几十年如一日的荒着,你要说老鼠进去过我信,但要说活人进去,我是肯定不信的。 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顾家不吉,我们从这里经过都嫌晦气,你们还进去?还跟顾家人说了几个时辰的话?真是见鬼了!顾家都几十年没住过人了,你们看看这府门都破旧成什么样了,哪有正常住人的人家会让府门破成这样的? 这分明就是年久失修的宅子。” 纪夫人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身子都跟着晃了一下。 “你说顾家几十年没住过人了?怎么可能,我女儿三天前才嫁到这里来,就是下大雨那天。怎么可能几十年没住过人呢?我分明看到顾家的老爷和夫人,还有那位少爷了啊? 你一定是骗我的!顾家不可能没人!我现在就进去看看!” ------------ 第548章 戏魂—这里不是六天前的顾府 纪夫人转身去推顾府的门,但那门关得严实,推了几次都没推开。 纪老爷见状也过去帮忙,再加上婆子和小厮,四个人一齐上手,门还是不开。 那妇人牵着孩子匆匆走了,一边走一边念叨:“真是疯子,一家人都是疯子!” 那小孩回头看了好几次,然后问妇人:“娘亲,他们会不会被官府抓起来?” 妇人说:“不知道。抓起来最好,像这种疯子再多来几个,梧桐巷永无宁日。就应该把他们都抓起来,没事儿闲的到这边来发疯。那顾府是什么好地方么?当真晦气。” 纪家人不放弃,在四人合力撞了几十下之后,终于把顾府的门给撞开了。 门开的那一刻,一股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一刻纪夫人竟又想起了刚刚那妇人说的话,“顾府几十年前就已经没人住过了”! 竟真的是这种感觉! 几十年都没有住过人的感觉! 一直住人的宅子不会是这样的,不会有这种味道,不会如此破旧,也不会一个人都没有。 纪家人走在这座宅子里,地上尽是泥。 婆子低头看了一会儿,说:“看起来像是一直没有人打扫,尘土积得多,再遇上前天那场大雨,就和了泥。可是怎么会没人打扫呢?明明六天前我们过来时,地面还很干净啊!” “别说六天前了。”纪老爷挥了挥手,紧紧皱着眉头,“这明显不是六天前的顾府。” “什么意思?”纪夫人看向他,“什么叫不是六天前的顾府?” 纪老爷指了指左前方一棵枣树,“前些天来顾府时,这棵树还没有这样大。 我没有认错,就是同样的地方栽着同一棵树,我认得出来。 因为我在经过这棵树时绊了一下,当时就觉得身上掉了东西,但是没好意思停下来找。” 他一边说一边走上前,站在那棵树下低头看了一会儿,“我就知道,它还在这里。” 纪夫人赶紧上前去看,只见那棵树底下落着一颗盘扣,正是纪老爷一件衣服上的。 那件衣裳是她亲手做的,上面的每一颗扣子都是她亲手缝上去的,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这掉落在泥土里的盘扣已经很旧了,颜色都褪掉了,看起来就像在外面风吹日晒经过了许多许多年。 纪夫人感觉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我们六天前才来过。 还有,这扣子掉在这里,有可能几十年都没有被人发现?也没有被风吹走?” 身边的小厮说了句:“这地方有点窝风,扣子如果被泥土压住,是有可能一直在原地的。” 纪夫人还是不解:“大年期间那场大风雪,也没让它挪动地方?” 小厮想了想,再道:“如果是下雪的时候就把它盖在雪地里了呢?冻上了,就也吹不走。” 纪夫人愈发的迷茫了,她问纪老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这扣子在这里存在了许多年,那我们六天前又做了什么?你的扣子不是六天前掉落在这里的吗?可是为何它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只经过了六天的样子?说是经过了六十年,我也是信的。” “是啊!肯定不是六天。”纪老爷抬手去摸面前这棵树,“六天前它还是棵小树,如今已经长得这样粗壮了,这非得是经过了几十年才能长成的模样。 所以我说,这里根本不是六天前的顾府。” 小厮都快哭了,“老爷不要吓我们,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啊?这里如果不是六天前的顾府,又会是什么时候的顾府呢? 不对啊!顾府就是顾府,还分什么时候吗?” “进去看看吧!”纪老爷扯了纪夫人一把,“进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到其它的线索。” 纪夫人念叨着:“我不想找什么线索,我就想找我的女儿。” “那就找找咱们女儿的线索。”纪老爷压住心中的不安,紧紧握着夫人的手开始在这座府邸里寻找起来。 整座顾府都是荒废的状态,杂草丛生,疯长的植物缠住了许多建筑,也几乎盖住了原本的青砖路面。以至于他们走路的时候需要很小心,才能不被杂草绊住。 那些六天前看到的、精致的亭台楼阁,眼下已是破败不堪,许多房屋都因为年久失修而坍塌,只能通过一些细节强行分辨出六日前看到的样子。 昔日繁华的顾府,如今不复存在,纪家人就感觉每往前走一步,都是在通往地狱。 但是又不能不往里走,因为他们的女儿嫁到了这里,他们得把女儿给找回来。 可是女儿究竟在哪呢? 这座顾府就好像是一幅尘封多年的旧画,褪尽了色彩。 曾经这里有多辉煌,如今这里就有多荒凉。 跟来的小厮越走越害怕了,他跟纪老爷和纪夫人商量:“要不咱们报官吧!别再往里走了,万一都出事了,这件事情可就真的成了悬案了。” 纪老爷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停了下来,跟夫人说:“咱们回去找那个媒人问问,她对顾府应该比我们了解的更多一些。至少得问问她是从何处听说顾府,又是怎么听说顾府要为少爷招亲的。这桩婚事我们确实答应得太快了,说起来,是我们对不起小蝶。” 纪夫人抹起眼泪,呜呜地哭,一边哭一边埋怨纪老爷,说他见钱眼开,一定是相中了顾家那一万两银票,又相中了顾家家大业大。 女儿的婚姻大事,他们都没好好打听打听,至少应该跟邻里问问啊! 纪老爷百口莫辩,“当初又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你不是也点头了么! 再说,就算没有多打听,可是眼见为实,咱们都亲自到顾家来看了,还能有什么差错? 谁成想会出这种事?这事我怎么想都诡异得很,怕是得报大理寺。” 纪夫人狠狠地打了个激灵! 报大理寺,那意思就是诡案了。一旦涉及诡案,她的女儿还能找回来么? “我不回去!”纪夫人说,“这次走了,下次再来指不定顾府又变成了什么样。” 她扯了身边的婆子一把,“你去!你去把那个媒人叫到这里来,别说顾家出事了,以免她害怕不敢来。你就说顾家有门亲戚,也想找她给说亲。” 婆子点点头,“行,那我这就去。” 小厮赶紧道:“我送她吧!” 纪夫人瞪了小厮一眼,她知道小厮并不是真想去送婆子,他只是害怕,想离开这里。 但婆子坐马车,一来一回确实更快。 于是点了头,“去吧!” 婆子带着小厮快步走了,就剩下纪老爷跟纪夫人还在顾府。 纪老爷怕她害怕,就说:“我们到前院儿去吧!那边宽敞,别往后宅走了。” 纪夫人却摇了摇头,说:“不用到前院儿,咱们再往里走一走。我记得那天顾家人带我们在府里转了很大一圈,有些路我还记得,我想再重走一遍。 明明六天前才来过的地方,怎么六天之后就衰败至此呢? 这六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的小蝶究竟在哪里?” 纪夫人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然后跟纪老爷说:“我好像闻到小蝶身上的香味了!那是我自己制的香,小蝶从小就用着,我不会闻错的! 就在前面,你跟我来……” ------------ 第549章 戏魂—居然有一口棺材 纪夫人脚步加快,一路小跑。 纪老爷在后面紧紧跟着。 两人跑出去很远,还拐了两个弯,纪夫人终于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了下来。 “味道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很浓郁,但我又觉得不应该这么浓郁。”纪夫人说,“我那香料虽说也调得很香,但给小蝶用的时候我都会做些改动,不会太浓。 可是今儿这香味儿怎么这么浓呢?” 纪老爷却直摇头,说:“你是不是闻错了?我并没有闻到香味啊?倒是有一股臭味儿。” 他拼命地想这种臭味儿究竟是个什么味儿,想来想去,最后说:“像是腐烂的味道。” 纪夫人已经朝院子走去,她坚持说自己闻到了香味儿,就是自己亲手调的那种香。 “小蝶要么现在就在这间屋子里,要么就是来过这间屋子。总得进去看看。” 纪夫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主屋门口。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搁到门上,用力一推。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纪老爷闻到的那股臭味儿更浓了。 他以手掩住鼻子,嘟囔了声:“真恶心。”然后仔细观察这间屋子。 依然是间荒废已久的屋子,里面的家具摆设只剩下了残破的框架,墙上的挂画也蒙了厚厚的灰尘。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人惊讶的,是屋子的正中间居然摆着一口棺材! 那棺材不是什么名贵的木料,是普通人家也用得起的东西。 但这是一间卧寝肯定没错,因为有床榻。 一口棺材居然摆在卧寝里,这是为什么? 这又是什么人的棺材? 纪夫人已经扑到了棺材前,试着推了几下棺材盖子,发现打不开,就招呼纪老爷:“快过来,咱们把棺材打开,我得看看里面躺着的是什么人。” 纪老爷有些犹豫,“不好吧?哪有随便开人家棺材的?这算什么事儿啊?” 纪夫人急了:“你还考虑这算什么事儿?咱们女儿嫁到顾家来,现在顾家出了这样的变化,你说说这又叫什么事?这桩婚事已经里里外外都不正常了,你还瞎顾虑什么? 现在别说开个棺,就是把顾府掘地三尺,我也是干得出来的!” 纪老爷一想,觉得夫人说得也对,于是立即上前,也用力去推棺材盖子。 终于,盖子被推开了,“砰”地一声落到地上。 二人探头往棺材里看,里面的尸体早已经腐烂,只剩下一副白骨。 但尸体是穿着衣裳的,且很明显的能辨认出那是一套嫁衣。 死者是名女子,且是穿着嫁衣的女子。 这让纪老爷跟纪夫人心里同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纪夫人也顾不得忌讳,直接伸手去掀嫁衣的袖子。 白骨的腕处戴着一只玉镯,成色一般,但纪夫人却一眼就把那镯子给认了出来。 那是纪小蝶出嫁之前,她亲手给戴上的。 镯子不是什么好玉料,但却是她出嫁时,娘亲送给她的。 她又送给了自己的女儿,只当是个传承。 可是现在却戴在这具白骨的腕上,这是不是就说明,这具白骨就是纪小蝶? 纪夫人站不稳,“扑通”一下坐到了地上。 纪老爷也冒汗了,他顾不得夫人,双手还扒在棺材沿上,仔仔细细分辨里面的白骨。 “小蝶出嫁不过三日,第一日还是晚上才过来的,就算当晚就死,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变成一具白骨。”纪老爷说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夫人。 但是他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人怎么会在三天不到的时间,就变成森森白骨呢?” 纪夫人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是啊!三天还不到,怎么可能就化为白骨。 所以里面的人一定不是小蝶,定是有人故意把小蝶的镯子戴上去的,就为了……就为了……”为了什么呢?她想不出来。 纪老爷也想不出来。 说为了害纪家? 可纪家有什么值得人家去害的?纪家跟顾家比,什么都不是啊! 但若不是为了害纪家,又为何偏偏就选中了纪家?就选中了小蝶? 还有,这棺材里的白骨,真的不是小蝶吗? 虽说时间对不上,但这座顾府的样子,也跟六天前不一样啊! “走,去前院儿。”纪老爷拉了纪夫人一把,“媒人一会儿就到了,无论如何咱们都得先问问她。等问完了媒人我们就去报官,这件事情一定得查个水落石出!” 纪夫人想把镯子取走,但纪老爷没让,“要报官的话,这顾府的一切就都得保持原样。 咱们先去跟媒人汇合,回头报官的话把她也带着,谁也不能跑了!” 纪夫人最后看了一眼棺材,跟着纪老爷走了。 棺材里那身嫁衣她也是认得的,正是小蝶自己亲手绣的那件。 那嫁衣绣了快三年,中间她还帮着改了几次,不会认错。 所以,棺材里的白骨真的不是小蝶吗? 如果不是又会是谁? 她的小蝶又去了哪里? 终于,媒人到了! 一进院儿就听到她的高呼——“怎么成了这样?哎哟!这是怎么回事啊?这还是顾府吗?顾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变样了?” 纪夫人走上前,大声道:“别嚷了!我问你,顾家要给儿子说亲的事,你是从哪听来的?” 媒人一愣,随即道:“就是在街上听说的啊!一走一过就听人说起这个事,我就登了顾家的门。但当时没能进去,只在门口跟他们家的下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我觉得你们家小蝶合适,就去跟你们说了。这有什么问题吗?媒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纪夫人回身指了指这顾府,“你说有什么问题?你看看这顾府,你觉得它有什么问题?” 媒人也被问住了,顾府的问题显而易见,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 这让她十分疑惑,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且……“那天你们也来过了呀!顾府是什么样可不是我说的,是你们亲眼所见啊!” 媒人一边说一边在前院儿转悠,转了一会儿忽然就开始翻自己的袖子。 “顾家赏了我一块儿银子,我怕我家那个浑小子偷去赌,就一直带在身上,可宝贝着呢!” 说着话,银子也从袖袋里掏了出来。 可是哪里有银子,那分明是一块儿石头! 媒人愣住了,纪家人也愣住了。 小厮问了句:“是不是被你家儿子偷梁换柱了?” “不可能!”媒人说,“我根本没敢告诉他有这块银子,他不知道的东西怎么偷?” “那为啥你手里是块儿石头?”小厮实在不解,“总不能当时顾家给的就是石头吧?” “那肯定不是。”媒人很确定地说,“是银子,我看得清清楚楚,这几日回家还总偷偷拿出来看呢!是银子没错,我绝不会看错的。” “那就怪了。”小厮皱着眉想不出答案,只觉得这府里阴嗖嗖的。 纪老爷把他们来到这里之后的事,都跟媒人讲了一遍,讲得媒人毛骨悚然。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不合常理啊!” 纪家的婆子这时却忽然说了一句:“咱们不如回家看看,家里还有顾府抬来的聘礼呢!” 媒人立即附和——“对!回纪府看看!可别是那些聘礼也变成了石头! 那咱们可就都让顾家给骗了呀!” ------------ 第550章 戏魂—报官吧 骗不骗钱的,纪氏夫妇已经不在意了。 他们在意的是纪小蝶! 只要纪小蝶能找回来,那些钱财不要也罢。 包括那些嫁妆,也是不要也罢。 纪夫人想到这,忽然“呀”了一声,然后转身就往回跑。 人们一见夫人往里面跑了,便只能在后面跟着。 这一跟就又跟到了那间放着棺材的屋子,然后就看到纪夫人开始在屋里找。 但屋里并没有找到什么。 纪夫人不甘心,又去推厢房的门。 厢房这边却是有收获了——只见订了亲之后从纪府抬出去的那些嫁妆箱子,一个一个全都摆在这间厢房里,有些盖子还是打开的。 婆子一眼就认出那是纪府的箱子,还有里面的东西,那可都是她帮着一起装进去的。 “这不是咱家送到顾府的嫁妆么!”婆子跑上前,一个一个箱子都给打了开,“全是小姐的嫁妆,我认得,这些全部都是。” 纪夫人用手抵着心口,身子晃了又晃。 婆子回过身扶着她,不停地安慰:“夫人先别多想,这件事情有蹊跷,咱们得报官。” “先回家看看。”纪老爷道,“回家看看那些聘礼,还有那张万两的银票。” 一行人匆匆离开顾府,临走时还把门给小心关好。 小厮将马车赶得飞快,回到流水巷时,也顾不上跟街坊说话,直接停到了自家门口。 纪老爷率先冲下马车,直奔府里库房。 纪夫人一行紧随其后,连那媒人也跟了回来。 纪府不大,库房很快就到了。 纪夫人开始发抖,一个劲儿地问婆子:“如果那些聘礼也发生了变化,我们该怎么办?” 婆子没等答呢,就听纪老爷说:“还能怎么办?自然是立即上报大理寺!” 说着话,库房门已经打开了。媒人和小厮先冲了进去,一个一个把聘礼箱子打开。 哪里有什么聘礼,箱子里原本有的那些金银珠宝古董字画,全都变成了石头。 跟媒人手里的那块石头一样,冷冰冰,一文不值。 媒人脸都吓白了,“怎么会这样?这不是大白天见鬼了吗?” 小厮也说了句:“那天小姐出嫁下了一天的雨,我就听到有街坊说这婚不吉利,连老天爷都在拦着小姐出嫁,可是小姐偏偏在晚上的时候顶着宵禁上了喜轿。不吉利啊!” “银票呢?”纪老爷问纪夫人,“把银票拿出来看看。” 纪夫人立即回自己房间去找,等再回来时脸色又白了几分——“没有银票,只有一张纸。” 她将手里拿着的那张纸递给纪老爷,“银票变成了一张纸。” “确定没有记错地方?” “绝对没有!这可是万两的银票,怎么可能记错地方。是我亲自放的,谁都不知道。” “报官吧!”纪老爷发话了,“现在就去!大家都去!” 人们没有迟疑,包括那媒人,她也觉得这件事情过于蹊跷。 要是不把事情给弄明白,她以后怕是都会有心理阴影。 何况自己还损失了一大块银子呢!那可是足足二十两! 一行人立即去了大理寺,将事情发生的前前后后都跟大理寺说了一遍。 当时慕元青也在,直接就将案子定为诡案。 纪家人的诉求是找回女儿,至于顾家的事他们不想管,只想找回女儿。 慕元青这时却问了句:“你们的女儿与那位顾公子成婚,可有到官府去备案婚书?” 纪老爷点头,“备过了,聘礼到的第二天就去备案了婚书。” 慕元青叫上了张易,“咱们到凤歌府衙门去看看吧!”说完,又对纪家人道,“你们可以回家去等着了,这案子大理寺已经立案,即刻起就会展开调查。 这些日子你们若是再有什么线索,也要第一时间上报大理寺。 另外,你们家那些聘礼箱子,还有那张银票,包括媒人手里的石头,都要交到大理寺。” 纪老爷点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媒人也没有意见,只是问了句:“案子查清之后,我的银子还能要回来吗?” 慕元青指了指她刚搁到桌上的石头,“你如果想要这块石头,到时候我们会还给你。” “我不要石头!”媒人说,“我想要我的银子。” “那就找顾府要去!”慕元青提醒那媒人,“这桩案子归为诡案,什么是诡案知道吗? 我说白了,听你们所述,那顾家一家子是人是鬼目前都不好说,你确定还要那些银子?” 媒人吓得立即摇头,“不要了不要了,打死我也不要了!” 慕元青“哼”了一声,“回去吧!我会叫人把你们送回纪府,然后再把那些聘礼箱子抬回来。至于案子什么时候能破,这个不好说。诡案不同于别的案子,每一桩都不一样,侦破手段也不相同,所以没办法给你们一个确切的时间。 但因为这里头有一个失踪的人,所以我们会把破案时间尽可能缩短。 你们要是不放心,或是在家里待不住,就每天都到大理寺来问问情况。 我们大理寺办案是很替百姓考虑的,知道你们着急,所以只要你们来,就会有人给你们讲一讲案情进展。 至于那座顾府,你们不要再私自去。如有需要,我会叫人去接你们一同前往。” 纪家人送走了,大理寺的官差带着几辆马车跟着一起去的,用来拉那些聘礼箱子。 人都走了之后张易问慕元青:“你觉得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几日前还好好的宅子,几日后再去就像空了几十年一样,全部衰败了?” 慕元青说:“以前是不信的,但现在我觉得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往往越是不可能之事,就越是容易发生。 要不怎么叫诡案呢! 张哥,咱们肯定得去一趟顾府了,但在去顾府之前,我想先到凤歌府走一趟。” 张易点点头,“你的办案思路是对的,去凤歌府,一来是查那纪小蝶跟顾清池的婚书。 二来也是查查那顾府,看看究竟是什么来头。” 二人没带别的官差,只跟寺里打了招呼,便动身前往凤歌府去见高鸣。 路上张易试着问道:“这事儿要不要跟你姐姐说一声?请王妃帮帮忙?” 慕元青摇头,“咱们不能什么事儿都指望我二姐姐,该自己努力还得自己努力。 这是我姐夫说的! 我姐夫尚且想自己努力,咱们就更没有理由什么事儿都等吃现成的。 何况你不想挑战一下侦破诡案吗? 那座顾府我很是有几分兴趣,总觉得这个案子跟以往遇着的都不一样。” 张易听他这么说,便也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是我想浅了。那咱们就自己查,我给你充当下手。” 慕元青勾住他的脖子,“张哥你是我老大,要充当下手也是我给你当下手。” 大理寺的马车停到了凤歌府门口,二人下车之后与官差说明来意,很快就见到了高鸣。 慕元青将事情跟高鸣大概说了一遍,还不等他再细说,就见高鸣愣了一下,然后问道:“顾家?你说是城东梧桐巷的顾家? 怎么可能!那梧桐巷里哪还有顾家,只剩一座空宅子了啊!” 慕元青眼睛一亮——“你知道顾家?” “当然知道!”高鸣说,“那座空宅子已经充了公,房契还在凤歌府衙门里放着。 这些年我总想把它给卖出去,结果折腾了几次,最后都被退了回来。 根本卖不掉啊!人家说那宅子里闹鬼!” ------------ 第551章 戏魂—五十年前的案子 慕元青没想到高鸣竟对顾家有所知,他很高兴,“高叔,你跟我细说说那顾家。百姓把案子报到了大理寺,怎么听都跟诡案有关。可现在我们还没什么头绪,高叔给我讲讲吧!” 高鸣一跺脚,“我倒是想给你细讲,可问题我知道的也不多。 那顾家出事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了,我当凤歌府尹才多少年,五十年前还没我呢!” “五十年前?这么久了?”慕元青念叨了句,“所以那宅子空了五十年了?” “没错,确实空了五十年了,这个我知道。”高鸣叫官差上了茶点,示意慕元青和张易一边吃一边听他说。“五十年前顾家发生的事我是没经历过,但我接手凤歌府尹时,正值那顾家大宅无人认领,荒废在那满三十年,就在我手里充了公。所以我对那宅子印象深了些。” 京城有规定,凡无人继承、无人认领的房产,包括土地,存在满三十年,便直接充公。 由官府接管之后,是出售还是自行开发,都是官府的事。 当然,这个无人继承的条件卡得特别死。 首先要原房主过世,且身后无子无女,包括没有任何直系亲属。 同时房主也没有立遗嘱,没有交待房子归谁。 只有这种情况才会被视为无人继承。 但凡有房主指定的继承人,或者房主有亲戚在世,哪怕是远房亲戚呢! 官府都会主动进行联系,通知其过来处理房产田地。 来不了的,也可以指定牙行进行处理,官府是不会插手的。 但顾家什么都没有! 高鸣告诉慕元青:“衙门里有资料记载了顾府的情况,顾府房契上的名字是顾清池,倒是与你们刚刚所说的、娶了纪小蝶的那个人同名。 但那顾清池是天璟三年生人,也就是先帝爷登基第三年生的。距今已有七十七年了。” 慕元青皱着眉问:“可有记载那顾清池是哪年死的?” 高鸣示意身边的府丞去把跟顾宅有关的文书都拿过来,然后再跟慕元青说:“一会儿看看文书就知道了。这种无人继承的宅子,文书上会详细记载原主人的生辰以及死亡日期。 我记不太清楚了,只依稀有些印象,好像那顾清池是二十多岁时死的,当时顾府着了一场大火,下人一个没烧着,却把他跟他的夫人给烧死了。 他没有孩子,所以那座府邸后来就充了公。 我去过那宅子,真是可惜了,挺好的一块地方,府邸又大,可见那顾清池生前挺有钱。 可惜没有后人,否则守着那么大个宅子,后人也能过得很好。” 说话间,府丞拿着文书到了。 高鸣翻了一会儿,就递给了慕元青,“顾清池死的时候是二十七岁,也就是天璟三十年。” 慕元青掰手指头开始算:“天璟三年生人,二十七岁死亡,正值天璟三十年。 自此,顾府成了无人继承的空宅。 空了三十年后,也就是天启二年的事,高叔您上任凤歌府尹,那宅子就到了官府手里。” 慕元青说到这儿看了高鸣一眼,“高叔您怎么当了二十年的官,还是个府尹呢?” 高鸣一愣,“要不然我应该是什么?” “没想再往上走走?” 高鸣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儿跑偏,“说案子呢!你扯我干什么?” 慕元青有点儿不好意思,“跑题了,都怪我,不应该提高叔的痛处。 说回来说回来!所以顾清池的死,到现在已经有整整五十年了。 也所以,城东梧桐巷那座宅子,确确实实是一座空宅,纪家的姑娘不可能嫁到那里!” 高鸣白了他一眼,心说什么叫痛处?我就愿意当府尹,我不想升官儿不行吗? 慕元青扯了扯高鸣的袖子,“高叔你看你,怎么还翻瞪我呢?我就是跟您开个玩笑。 这案子整的我有点儿瘆得慌,不开几句玩笑感觉都要查不下去了。” 高鸣听他这么一说,就也觉得有点儿瘆得慌。 死了五十年的人了,突然冒出来娶了个姑娘,还娶进了那座空宅,这是什么情况啊? “高叔先前说,那宅子卖了几次都没卖出去,是因为闹鬼?” “嗯。”高鸣点点头,“卖了几次被退货几次。都说那宅子有问题,夜里能听见哭声。 我当时还问他们,宅子都没修葺,你们大半夜干什么去? 人家说就是过去看看,买那么大的宅子,不得请个先生白天晚上都好好给看看吗?万一风水不好,或是有脏东西什么的。 结果就叫人给看出来了。 说是夜里唱戏的声音特别清楚,虽然听不明白唱的是什么,但肯定是唱戏没跑了。 为此我还特地问了梧桐巷的百姓,但他们说并没有听到夜里有唱戏的声音。 只是在经过顾府时,总感觉阴森森的,有点儿吓人。 哦对!”高鸣又想起来一件事,“还有一次,是外省新搬到京城来的一家人,来京城这边做生意的,他们也相中了顾府,跟衙门约了去看宅子。 那天正好无事,我也跟着去了。 那户人家抱了个小孩,刚一岁出头,还不会走路,长得非常可爱。 到了顾府门前大家下马车后,我还逗了那孩子一会儿。 谁成想才一进那宅子,原本被我逗得乐呵呵的小孩儿忽然就大哭起来。 孩子的娘哄了老半天都哄不好,为了不打扰大家看宅子,她就抱着孩子先出府了。 结果才一迈出顾府的门槛,孩子马上就停止了啼哭,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孩子的娘见孩子不哭了,便又抱着孩子回到府里。 可是刚一进顾府,孩子又开始哭。 如此来来回回数次,那户人家变了脸色,当时就跟我们说宅子是有问题的,还质问我们官府为什么把有问题的宅子对外出售,是不是想害他们的命。 本来挺好一件事,最后不欢而散。” “那你们就没有研究研究那宅子?那么多人都说闹鬼,就没查查?” 高鸣说:“查肯定是没查,那年月也没听说有诡案。这种怪力乱神之说,咱们是不信的。 但官府还是请了人去顾府做了一次净宅,可是后续再也没有人来买过了,可能都听说了顾家不太平,不愿意再买那宅子吧!所以就一直空到了现在。 这么多年过去,我都快把那地方给忘了,要不是你们提起,怕是十年八年也想不起来。” 慕元青点点头,“确实,京中闹诡案也就是近一年的事,之前谁能想到这些事呢? 不过我还是想查查关于顾家的卷宗。当年既然是起火,还烧死了两个人,官府应该会有卷宗留下吧?但那也是先帝爷在世时的事情了,怕是不好找,得麻烦高叔了。” 高鸣摆摆手,“这算什么麻烦!官府查案翻找卷宗,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别说是五十年前的案子,就是百年前的,该找也得找。” 他转头对府丞说:“去翻一翻案卷,把所有跟顾家有关的都找出来。包括那些跟顾家沾亲带故的,反正只要沾得上边儿的,都找一找。” 府丞点点头,但也有些为难,“可能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完的,五十年前的东西,过去太久了,得麻烦慕大人和张大人多等一等。” ------------ 第552章 戏魂—顾清池和柳云梦 其实慕元青的官职很低,跟凤歌府的府丞没法比。但这府丞在慕元青面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不但客客气气地叫慕大人,还跟慕元青赔着笑脸。 没办法,人家爹牛逼,家里有爵位。 人家姐更牛逼,是王妃。 所谓水涨船高,现如今慕元青出门,脸面上多多少少是比以前强了不少。 慕元青也不端着,人家客客气气地叫慕大人,他就站起来回个礼,说句:“麻烦您了。” 双方都高兴。 府丞去翻卷宗了,张易跟高鸣说:“还有样东西也得劳烦大人给看一下,就是前几日那纪小蝶跟顾清池提交的婚书。 我们问过纪家人,纪家人说双方是到衙门来提交过婚书的,已经备了案了。” 高鸣立即叫人去拿婚书来,不一会儿工夫,户籍官就带着婚书过来了。 可是一进后堂就一脸为难,看着高鸣道:“大人,不知为何,明明好好的婚书,眼下却一纸空空,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高鸣一愣,随即把那婚书接了过来,一看,果然没字。 “那日确定是写了字的,当时的情景我还都记得。 来备案婚书时,男方家来的是一位管家,女方家来的是一对夫妇,说是女方的爹娘。 当时那女方的爹娘还跟那管家说,他们家女儿能从城南嫁到城东,算是高嫁,以后还请管家多多照拂。说完还给了管家一个小钱袋子。 我当时就想,城南嫁到城东,确实算是高嫁了,这姑娘也是个有福气的。 只是顾清池这个名字总觉得有点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到底熟悉在哪。” 高鸣问他:“备案之时可有翻过户籍?” “翻过啊!当时来看没什么问题。可是刚刚说让找婚书,我找到了之后发现婚书成了一张空白的纸,就觉得奇怪,于是再去翻找户籍,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叫顾清池的人了。” 高鸣有点儿冒汗了,他看向慕元青,眼睛里明显带了些恐惧。 慕元青往他胳膊上拍了拍,示意他不要害怕,然后问那户籍官:“大人,大概五十多年前,嗯,也有可能是六十多年前的婚书,不知道衙门里还有没有备案?” 户籍官想了想,说:“应该有,但不确定。一旦有的人家老人双双过世后,子女就会到衙门里将备案的那份婚书取回,然后随着故去的人一并下葬。 但五六十年,嗯,兴许人还活着,那备案的婚书就还在。” 慕元青看向高鸣,道:“高叔方才说五十年前顾家的那场大火,烧死的是顾清池和他的夫人,那就是说顾清池死前是成了婚的。 所以我想请户籍官找找当年的婚书,看看顾清池是哪年成的婚,娶的又是哪家的姑娘。” 高鸣点点头,将手里的地契文书给户籍官看了一眼,说:“照着这上面所示的人,去找婚书,务必找到!”说完又对慕元青道,“应该还在衙门里,因为顾府是无继承人的,也就是说即便他们夫妻都死了,应该也不会有人将婚书取回。” “府中下人会来取吗?” “不会,因为来了也不会给。取走备案的婚书,非得是亲眷才行。” 户籍官也去找了,慕元青跟张易就坐着等,期间经过了晌午,高鸣还管了他俩一顿饭。 只是这饭吃得都不香,虽说凤歌府伙食还不错,但因为心里想着这桩案子,且越想越有点儿瘆人,再好吃的东西放到嘴里也觉得不香了。 晌午过后,户籍官那头先把婚书给找着了。 婚书上显示,那顾清池是天璟二十五年成的婚,成婚的时候二十二岁。 婚书上登记的新娘名叫柳云梦,比顾清池小三岁。 这个岁数在当年算是晚婚了。 慕元青看着婚书,盯了一会儿那新娘的名字,然后跟高鸣问:“按说就算身后无子女,宅子也不至于无人继承啊!顾家没人了,可柳家总还有人吧?出了这种事,柳家人继承房产也是理所当然的,断不会让那么大一个宅子白白充了公。” 高鸣点点头,“你说得对,确实是这个理。可既然宅子最后落到了官府手里,就说明当初柳家也是没有人出面继承的。至于什么原因,那就不知道了。” “还有顾清池的父母呢?他二十二岁成婚,父母应该还健在吧?” “这些就得等翻到当年的卷宗才能得知了。” 下晌申时,府丞将所有关于顾家的卷宗都翻了出来。 慕元青跟张易还有高鸣三人一齐翻看,总算是知道了一些关于顾家的事情。 原来那顾清池并没有父母,他一直是一个人住在顾府,顾家的家财全是他赚来的。 顾清池是个戏子,当年红极一时,据说还进过皇宫唱戏。 先帝爷在世时,每逢大小宫宴都会请他去唱上一出。 许是正因如此,才让他挣下了这万贯家财。 后来他与柳家小姐成婚,过了几年日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府里着了火,将他跟柳小姐全烧死在屋内。 这件事情当年凤歌府也查过,因为别的地方没起火,只有顾清池和柳小姐住的屋子着了。 官府怀疑是有人谋杀,但查来查去也没查明白是何人谋杀。 府中下人审了个遍,人人都没有作案动机。 那柳小姐家人口也是简单,除了出嫁的柳小姐外,娘家就只有她的爹娘。 可惜柳小姐死后,柳氏夫妇因为伤心过度,不出三日就双双咽了气。 高鸣看到这里就说:“顾宅无人继承的原因找到了,竟是柳家也没人了。” 慕元青看得直皱眉,“怎么就这样凑巧呢?所有人都死了。当真是意外吗?” 高鸣叹气,“那谁知道呢!五十年前的事了,现在想查也挺难。” 张易这时说了句:“会不会正是因为当年没有仔细查过,留了冤情,所以才出了如今这档子事?” 高鸣说:“你的意思是,这桩诡案,是有人故意引我们去查?” 张易道:“我也只是这么一猜,但我觉得有这种可能。” “那就查吧!”慕元青说,“卷宗留下的线索实在太少了,包括那顾清池的事,说得也不详细。这案子想要查,我认为应该先从顾清池入手,咱们得想办法知道关于顾清池更多的信息。包括那位柳小姐,都得知道更多的事。” 说完又问高鸣:“柳家的宅子呢?柳家人都死了,他们住的宅子呢?” 高鸣想了想,说:“倒是又想起些事情来!柳家的宅子当初也是跟顾家的宅子一起充的公,一起在我上任的时候到了我手上。只是柳家的宅子很快就卖掉了,中间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所以我的印象就没有那么深。 反倒是顾府,因为总被人说闹鬼,一直卖不出去,你一说我才立即就想了起来。” “卖掉了啊!”慕元青点点头,“卖掉了就没什么可查的了,但宅子不查,当年的事一定要查。我总感觉顾清池跟那位柳小姐之间应该是有什么事,那场大火应该不只是意外那样简单。包括纪小蝶,为什么这事儿把纪小蝶给牵扯进去了呢?为什么就不是别人呢?” ------------ 第553章 戏魂—有人听到顾家娶媳妇 慕元青带着一连串的问号离开了凤歌府衙门,说是去梧桐巷转转。 高鸣有心跟着一起去,但一想到这是桩诡案,心里就有些打怵。 到底还是怂,没去。 慕元青跟张易一起去了梧桐巷,年妙主动赶车,让原先赶车的官差先回去了。 慕元青在车里跟张易说:“我们此去梧桐巷可能要耽搁一阵子,搞不好要到天黑,你怕不怕?要是怕的话可以不去,我和年妙两个人就行。” 张易往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下,“你这小子是不是找打了?我是大理寺的寺丞,我干的就是这个活儿,我怕什么?” 慕元青“嘿嘿”一笑,“就是问问嘛!毕竟是办诡案,到了晚上总归会有点儿瘆人的。 不过我们尽量快,能快点结束就不用大晚上还在那边逗留了。” 张易点点头,“不怕归不怕,但诡案这种事谁都说不好会遇着什么,总归是要谨慎些。 此行去梧桐巷,我知道你要干什么。 想打听一件五十年前的事情,非得去找那些老人才能打听得出来。 只是就算找到老人,人家也不见得就愿意跟我们说。” “那就许点好处呢?” “住在城东梧桐巷的,哪家能缺钱?” “那就画大饼!”慕元青早有主意,“割出去我这张脸,还有我爹的脸,以及我姐和我姐夫的脸,去给他们画大饼。 城东的人是有钱,有钱人最怕的是什么?是有势! 他有钱我不稀罕,但我有势他可能就非常稀罕。 我倒不至于给他什么许诺,但至少认识我这位侯府嫡出的三少爷,对他们总没有坏处!” 张易觉得他说的有理,“何止是侯府嫡出的三少爷,你还是九皇子的小舅子。” 年妙将马车赶进了梧桐巷,这个时辰还有许多人在外头走动。 但多半都是出门采买的下人。 慕元青也无所谓走动的都是什么人,下了马车,见着个人直接就问:“你们家里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吗?不管是下人还是主子,只要是五十岁往上,且这几十年一直都住在梧桐巷的,就都算。有的话告诉我,我去拜访一下,有些事情想询问询问。” 他每问一个人都会递上一块儿两三两的碎银子。 大部分人摇摇头,没接,说家里没有那么大岁数的人,帮不上他的忙。 但也有人站了下来,打量了慕元青一会儿,反问道:“如何证明你们不是坏人?” 慕元青笑笑,亮出大理寺的腰牌,“官府的,总不可能是坏人,对吧?” 那人点点头,但一听说是大理寺,转身就走了。 张易说:“如今大理寺就代表着诡案,你打着大理寺的旗号,那不是明摆着在查诡案么! 这年头,谁愿意跟诡案沾边儿啊!” 正说着,边上走过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个子不高,但衣着很好。 只是这种好也是有限度的好,不像主人家,倒像是哪个府邸里管事的。 他站到慕元青三人面前,问道:“你们是不是要查顾家的事?” 慕元青反问:“你怎么知道?” “那就是了。”男人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你们若真是大理寺的人,这事儿跟你们说说也未尝不可。只是你们要见岁数大的人,我不能保证我们家那位愿意见你们。” 慕元青一听这话觉得有戏,赶紧道:“您先说说你知道的事儿。至于老人愿不愿意见我们,到时候劳烦给通传一声,愿不愿意再说。” 男人点了点头,带着三人往街边上走了走,快到墙根儿了才站下,然后道:“几日前的那场大雨你们还记得吧?忽然就下起来了,下了整整一天,直到天黑才停。 原本这也没什么,虽说这个季节下这么大的雨属实不常见,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们本来都没往心里去的,下雨嘛!而且下一天就停了,不至于闹成天灾。 可是那天夜里……嗯,也不算太夜里,亥时还没到,只是天黑了。 我家老爷子也不怎么的,睡不着觉,一个人到前院儿转悠。 我是府上的管家,他在前院儿转悠,我就得陪着。 就见我家老太爷一直望着一个方向……”他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来,“就这个方向,一直在那望,一边望还一边说什么‘不应该啊!怎么会有这种事呢’这样的话。 我当时不明白,还以为老爷子睡糊涂了。 老爷子今年快八十了,身子骨虽说还不错,但毕竟岁数大了,有时候容易犯糊涂。 我就问老爷子您在看什么?结果你们猜老爷子怎么说? 他说他听到顾府的声音了,说顾府很热闹,有鼓乐声,好像是在娶媳妇儿。” 慕元青眨眨眼,“你们家老爷子听到顾府娶媳妇儿了?” “听到了。”男人说,“但是我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当时我就说了,我说那不可能,顾府都荒废几十年了,早就没人住了,也没人敢买那宅子,怎么可能还娶媳妇。 再说,谁家娶媳妇儿大晚上的娶啊?要娶也是明儿一早。 但老爷子一口咬定说就是办喜事的声音,就是从顾府传来的动静,说他还听到顾清池说话了。说什么进了顾家的门,就是顾家的人,生生世世都要留在这里。 我当时就觉得瘆得慌,我说老爷子您可别说了,那顾清池都死了多少年了,就算还活着也跟您岁数差不多,还娶什么媳妇啊! 老爷子就闹着说要出去看看,说他几十年没见着顾清池了,现在顾清池回来了,他得去看看。要不然显得他把人家给忘了,不好,会让人挑理的。 我哪敢让他出去,只能拿外头宵禁的话来吓唬他。 后来大老爷跟大夫人也到前院儿来了,好说歹说才把老爷子给劝了回去。 原本这事儿就算完了,我只当老爷子是犯了糊涂病,压根儿也没往心里去。 可是今儿头午,却听到有人说顾府来人了,说什么他们家的女儿在下大雨那天嫁到了顾家来,今日正是回门之日,但是女儿女婿没有回门,他们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说这话的是咱们一个街坊,她只当是个乐子说给人听,听的人也当是个乐子一听一过。 可是我放心里去了! 因为那天晚上我家老爷子也说顾府在娶媳妇,您说这是不是巧了? 这不就全对上了吗?” 男人说到这里还打了个激灵,他感觉这事儿越说越吓人了。 “三位,你们既然是大理寺的,那就劳烦给分析分析这个事儿,顾府是不是闹鬼? 我可听说了,这几十年顾府之所以没卖出去,就是因为有人总能听到里头有动静,说是唱戏的动静,一到晚上就唱戏。 我知道那顾家的老爷顾清池就是个唱戏的,但那些来看宅子的应该不知道吧? 所以他们说听到了有唱戏的动静,有没有可能就是鬼在唱戏?” 慕元青拧着眉毛,没答他这个话,只问他:“能不能让我们见见你家老爷子?” 男人有些犹豫,“不知道老爷子会不会见你们,而且还得跟大老爷打声招呼。 不过既然你们是大理寺的人,倒是可以直接打着办案的旗号登门。 那谁敢拦着啊!” 慕元青却觉得这样不妥,“太官方了,怕是会吓着老爷子,该不肯跟我们说太多了。 我有个主意,你试试。 你可以这样跟你家老爷子说,你就说有三个人,知道一些顾府最近的事情,跟那夜顾家娶媳妇有关……” ------------ 第554章 戏魂—顾清池跟南星河 梧桐巷,田府。 田家老爷子到底还是见了慕元青三人。 就因为管家给带的那一句话。 但田家大老爷不太乐意,他盯着进府来的三人,不满地道:“我家父亲年近八十了,这个岁数的人可禁不起聊天,更禁不起叙旧。 平日里我们家人都不愿意跟他多提以前的事,就怕他想起些什么再添烦上火。 你们倒好,上赶着来给老爷子添堵,真是不嫌事儿大。 要不是老爷子一定要见,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们进门。” 慕元青笑着给他揖了揖手,只说了句:“多谢理解。” 然后就在管家的带领下去见了老爷子。 田大老爷叹了一声,想跟过去,但夫人却拉了他一把,冲着他摇了摇头。 他不放心:“来路不明的三个人,搬出了顾家的事来见老爷子,我实在不放心。” 大夫人却说:“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见那三人衣着都不错,气质也非同一般,想来不是平常人。咱们也不是多富贵的人家,总不至于三人是来图财害命的。 再者,我倒觉得跟老爷子聊聊顾家的事也挺好,省得老爷子一天到晚总是念叨。 特别是大雨那天之后,这两日他就一直站在门口往顾府的方向瞅。 我总担心再这样下去老爷子心事郁结,再出点儿什么毛病。 老爷,说句不好听的,老爷子这么大岁数了,身子一天比一天不好,咱们心里也有准备。 左右都是一样的结局,那为何不在他百年之前,将他的心事了一了呢? 老爷子与那顾家是旧识,顾家出事之后他念叨了几十年,也是时候该有个结论了。” 慕元青在后宅见了田老爷子,二进院子里有一间堂屋,田老爷子叫下人看了茶,请慕元青三人坐下,开口就道:“你们也知道下大雨那天晚上,顾家娶媳妇了?” 慕元青点头,“确实娶了,据说是顾清池娶了城南的一位姑娘。原定好当天起早就去接亲的,但因为大雨,给耽搁了。姑娘只好等雨停了再进门,那会儿就已经是晚上了。” 田老爷子用力点头,“对对,就是晚上,雨停了之后,顾家的方向传来喜乐的声音。 我听得真真儿的,但是别人都说听不到。 我们家的下人,我儿子和儿媳都说听不到。 可是他们怎么会听不到呢?那么大的动静,有人吹喇叭唢呐,有人敲锣,有人说着恭喜恭喜,还有人吵着闹着要新娘子掀开盖头给他们看看。 我听到顾清池说话了,他说你们不要闹,哪有在家门口就掀新娘子盖头的。 顾家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他们家冷清了几十年,几十年啊!” 慕元青眉心微微蹙着,他感觉这田老爷子的精神状态不是很正常。 但听他的话,似乎又对顾家十分的熟悉。 特别是那位顾清池,他应该是很熟悉的。 慕元青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您跟顾清池很熟吗?” 田老爷子眼一瞪,“当然熟!打从他来了京城我就去听他的戏,每回都给他打赏。 后来他要到梧桐巷买宅子,那还是我帮他找的牙行,也是我陪着他一起去看的宅子。” 田老爷子说起从前的事,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他来京城那年,才十几岁啊!十二还是十三来着,记不清了。我比他还小一岁。 那时他跟着他们班主到了京城,租了城南的一个大院儿,好像说原本就打算在京城停留两三个月的。结果没想到京城人有钱,也更喜欢听戏,再加上官邸多,请他们去唱堂会的人家,从这一年一直排到了下一年。 甚至连皇宫里都请他们去唱戏! 老班主哪里能舍得这日进斗金的地方,干脆就不走了,把那个大院儿买了下来。 我们家也请他们戏班子来唱一次堂会,我记得他们叫清音班,来的时候顾清池也一起来了。我本以为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只是戏班里打杂的。没想到他竟是个角儿。 顾清池跟南星河的戏,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的戏,我从他们十三岁,一直听到二十二三岁。直到顾清池成了婚,他就再也没唱过了。” 慕元青“咦”了一声:“南星河是谁?” “是他的师弟。”田老爷子说,“是跟顾清池搭档唱戏的师弟。 他二人一个唱小生,一个唱花旦,没人能想象得到一个戏班子里两个名角儿竟都是少年。 或许也就是这个才吸引了京中那些喜欢听戏的人吧!包括皇宫里,一连请他们许多年。 清音班唱堂会的价钱一路水涨船高,涨到最后我们这种人家已经请不起了。 但顾清池总会带着南星河偷偷到我家来,给我们唱两出。” 田老爷说到这里,面上止不住的笑,就好像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每回唱完,咱们就坐在一起喝酒。他二人分文不取,我就只管好酒好菜。 那两个可真是妙人,我们一起喝酒,谈天说地,顾清池说想在京里买个宅子的话,也是在一次喝酒时说起的。 当时我就跟他说,你买到梧桐巷来吧!咱们离得近些,你不忙的时候咱们还能喝两盅。 就这么的,他买了宅子,搬到了梧桐巷,我们果真常喝两盅,南星河也总会来。 顾清池是很有钱的,别看他只是个唱戏的,但是他八岁登台,十岁成名,来到京城时,在外省已是名气很大的角儿了。 但外面到底没有京城赚钱多,城东城西的人,有钱的有钱,有势的有势。 顾清池跟南星河模样长得好,白白净净的,又年轻,很是讨人喜欢。 那些人啊,疯狂的打赏,金锭子一袋一袋的往台上扔。 他们几乎没有歇着的时候,天天都在唱戏。 特别是到皇宫里去唱戏,有时候唱一次得的赏,都够买一座宅子了。 那个年月,真是潇洒恣意啊!” 慕元青有些不忍打扰田老爷子了,哪怕心里有许多疑问,也不忍打扰对方的回忆。 他看着田老爷子脸上的笑,竟不知不觉的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就想起,其实自己也不大,今年刚十五,应该正是顾清池巅峰时期的年纪。 但是田老爷子已经很老了,老到这种程度,似乎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 可是过去那些年月,是他真实经历过的。 他也曾年轻过,也曾与三两好友举杯共饮,也曾对这一生有过无边期许。 时光这种东西,人在年轻的时候总不懂得珍惜。 等到年迈时才知道回过头去看曾经过往,又生出无限感慨。 田老爷子如此,他们这些年轻人也是一样。 “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多好。”田老爷子重重地叹了一声,喝了口茶。然后瞅了瞅茶盏,无奈地道,“是茶,怎么非得是茶呢?我不喜欢喝茶,我喜欢喝酒。 可惜他们不让我喝酒,说我老了,喝酒容易伤身体。 却不知就算不喝酒,我还能活几日? 人到了这个岁数,总归是要咽气儿的。 咽了也好,咽了我就能去见清池和星河,到时候我们在下面还要一起喝酒。 我还能听到他们唱戏! 我有太多年没听到过他们唱戏了,几十年了,天知道我有多想再听听他们的戏。” 慕元青心里叹了一声,有些感伤。但还是开口问道:“老爷子,您方才说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该多好,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当年有什么变数?” 田老爷子点点头,“是啊!是有变数。顾清池成婚了!” 慕元青不解,“成婚算什么变数呢?成婚不是好事吗?” “好事?”田老爷子摇头,“那可不是什么好事,顾清池不愿意娶那柳小姐的。” ------------ 第555章 戏魂—柳小姐逼婚 “柳小姐?是顾清池的妻子吗?” “嗯。”田老爷子说到这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但她是逼婚的!顾清池根本不愿意娶她。或者说,顾清池谁都不想娶,他就想跟南星河唱一辈子戏! 他是个戏痴,除了戏,他这辈子不想做别的。 可是那柳小姐看上了顾清池,为了吸引顾清池的注意,她天天往清音班跑。 清音班每天下晌都会唱两场,有时候顾清池在,有时候顾清池去唱堂会了,就不在。 在的时候她就买头排的座,真金白银的打赏。 不在的时候她就打听顾清池去了谁家,然后就想方设法也到对方家里去听。” 张易插了句:“谁家她都能进得去?” “那倒也不是。”田老爷子说,“有的人家她认识,能进去。有的人家不认识,就进不去。但多数都是能进去的,毕竟到了后期,也就是顾清池十七岁以后,能请得起他唱堂会的,基本都是城西的官邸了。 因为那时候的顾清池名气太大,价钱也太高,城东有钱人是多,但也不敢跟城西争,毕竟一天就那么些时辰,人家接了城西的活儿,就接不了城东的。 那柳家也住在城西,柳小姐的父亲好像是个什么官儿,官品不大,只有六品。 但柳小姐的母亲却是伯爵府出身,在京中官邸中很是吃得开。 听说在皇后娘娘跟前也是有几分脸面的,连带着那柳小姐也很受皇后娘娘的喜欢。” 田老爷子说到这里还找补了一下:“我说的皇后,是从前那位皇后,先帝的皇后。” 张易点点头,表示明白。 田老爷子就继续道:“那柳小姐仗着家中之势,对顾清池穷追猛打。 如此数年,花出去的银子如流水一般。 顾清池起初不知她心意竟如此坚决,还以为她就跟京中其他的夫人小姐一样,就是图一乐,拿他当个乐子,打赏也是为了让自己高兴,或是与旁人做一番攀比。 但后来一年两年过去,他渐渐发现那柳小姐似乎不是图一乐,而是真的对他有想法。 自那时起,他就不再收柳小姐的打赏了。不管柳小姐往台上扔什么,全都如数奉还。 柳小姐不高兴,开始利用家中之势向清音班施压。 清音班被折腾了几次之后,无奈向柳家低了头,由班主出面,让顾清池接受那些东西。 他们班主那个时候已经病重了,在做完这件事之后就咽了气。 临死前将清音班给了顾清池,从此以后顾清池就成为了班主。 成为班主,就要养活手底下的人。 那些人大部分都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还有看着他长大的叔伯。 他为了那些人着想,也得好好经营着清音班,让清音班在京城存活下去,赚更多的钱。 说起来,其实柳家是看不上顾清池的。 戏子,上不得台面儿,如何能与官邸小姐走到一起。 但那柳小姐是家中独女,从小备受宠爱。她跟家里说这辈子非顾清池不嫁,如果爹娘不同意,她就吊死在家里。反正她这辈子除了顾清池,谁也不会嫁的。 柳家没办法,只好接受了这件事,开始跟顾清池议亲。” 田老爷子说到这里,忍不住咒骂了那柳小姐几次。 说到激动时还站了起来,反反复复地骂柳家不是个东西,骂柳小姐不知廉耻。 “人家男人根本就不喜欢她,她却死缠烂打地往上贴,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仗着家中有钱有势,就欺负一个在京城没有根基的人,竟还扬言如果顾清池不娶她,她就让清音班在京中混不下去!” 慕元青听得也是一肚子气,他问田老爷子:“按说当年顾清池在京中也算是有名号的人,他的戏迷应该很多,其中不乏有许多官邸小姐。难不成就都眼睁睁看着柳小姐折腾?没有一人站出来替顾清池挡一挡?那些女子不吃醋的吗?” “吃啊!”田老爷子说,“你们是没见到,顾清池长得特别好,当年曾被誉为京中第一美男子,爱慕他的人太多了,自然有吃醋的。 但是吃不吃醋的,有什么用呢?谁敢像柳小姐那样,大张旗鼓地表明自己爱慕顾清池,一定要嫁给顾清池? 她们只敢在心里吃醋,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 因为顾清池的身份太低微了,是戏子,戏子可是连商户都不如的下九流。 那些姑娘们就算是喜欢他,也只能是默默的喜欢,她们知道,家里是不会同意的。 而且城西官邸中的小姐啊!心思太多了。别说家里不同意,就算是她们自己,也绝对不会真的想要嫁给顾清池。 好看的人,看一看就得了。她们有钱,想看了就把顾清池请到家里唱几出戏。 真说要嫁人,那还得是嫁得门当户对,那样她们的一生才有意思。 哪个女子不想高嫁呢?不会有人真正甘心嫁一位戏子的。 除了柳小姐。 顾清池被柳小姐纠缠多年,终于是挺不下去了。 在柳家的施压下,清音班在京城待不下去了,没有人再敢请他们唱堂会了。 就连清音班自己办的戏,也不敢再有人登门。 戏班里那么多人要吃饭,顾清池跟南星河用自己的银子贴补,可一月两月行,日久天长谁都补贴不起。 后来南星河就提出离开京城,大不了还像以前一样,只在外省唱一唱。一个地方待两三个月,唱得差不多了就走,再也别像在京城这般,打算一直住着。 顾清池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做了这个决定之后就来同我说这件事,他请我帮他卖宅子。 我觉得可惜,那好好的宅子,这些年连年修葺,里面的小景都修得很漂亮。 就这样卖了多可惜? 再说,我也舍不得顾清池跟南星河两个人。 但是没办法,柳家逼得太紧了,再不走,清音班除了就地解散,没有别的活路。 顾清池不能解散清音班,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家,是老班主经营了一辈子的产业。 于是我张罗着帮他卖房,他张罗着下一步该去哪里。 结果房还没卖掉呢!柳家就又动手了。 据说是杀人,每隔三天杀一个清音班的人,但却找不出证据证明就是柳家动的手。 那些人全部死于暗杀,就是夜里有刺客进来,直接抹脖子的那种。 而且刺客放话,如果清音班离开京城,那就一个都不留,全部灭口。 清音班去告官,官府一拖再拖,就是破不了案。 顾清池眼瞅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终于向柳家低了头。 他娶了柳家小姐,做了柳家的上门女婿。” 田老爷子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有些累,停下来倒了好半天的气。 慕元青过去给他顺背,“老爷子您说慢点,不着急,咱们有的是时辰。” 张易往外瞅了瞅,其实已经不早了,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过了申时,这会儿接近酉时了。 但田老爷子的话匣子一打开,也是收不住的。好不容易有人能跟他说说从前的事,还能仔细用心地听他讲这些往事,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能放他们走。 于是田老爷子叫下人备晚膳,还要备酒菜,说一定要喝两口。 田家大老爷劝不住,只得依了老爷子。 好在年妙找到他,与他说了慕元青跟张易的真实身份,并承诺回头请太医来给田老爷子看看身子,开几副好药,药材钱他们出了。 田大老爷这才放心让慕元青三人留下吃饭,还特地多备了许多好菜来招待。 田老爷子再接着说,说的就是顾清池成婚以后的事了…… ------------ 第556章 戏魂—都死了 “那柳小姐最终如了愿,还让顾清池做了上门女婿,她高兴得很。 大婚当日,光是流水席就摆了三天,很是热闹。 我也去赴宴了,但南星河没去,清音班的所有人都没去。 他们知道顾清池是被逼的,是为了保护他们不被人刺杀,才娶了柳家小姐。 我们所有人都恨柳家,但我就是想去看看那柳家究竟是个什么人家,所以我去了。 那场婚宴,怎么说呢!顾清池非常的憋屈。 柳家高高在上,规矩一箩筐,长辈们都瞧不上他。 就连那些与宴的宾客也都瞧不上他,席间就开始议论,说他是个戏子,是个小白脸。 柳大人让顾清池挨桌敬酒,有些人使坏,故意灌他。 饶是顾清池有些酒量,那天也被灌得烂醉如泥。 我有心想帮帮他,可是柳家那种地方岂能容我上前,到底我还是没帮上他的忙。 后来我们就很少能见到顾清池了,听说柳小姐把他关在家里,整日与她为伴,根本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一步。 柳小姐还经常带他参加各种宴会,逢人就显摆自己嫁给了京城第一美男子。 整整两年,我们都不知道顾清池过的是什么日子,就连南星河都见不着顾清池。 顾清池不再唱戏了,清音班就只能靠南星河养活着。 可是与南星河搭戏的小生换了一个又一个,戏迷都不满意。 最后,清音班到底还是散了。 南星河散了清音班的那天,我也过去帮忙。 我亲眼看到他把手里所有的银子都给班里的人分了下去。 人们拿了银子哭作一团,许多人都问南星河去哪里。 但是南星河什么话都没说,只让他们远离京城,找个小镇子好好生活。 这些年清音班靠着他跟顾清池,着实赚了不少钱。银子发下去后,每个人都能在小镇上买个小院子,只要不贪图富贵,后半生的温饱是没有问题的。 清音班一直住着的那个院子,原先老班主在的时候买了下来,南星河也给卖了。 银子也一并分了下去。 所以人们走了之后,这里他也不能留,也得走。 好在他在京中也有处小宅,没有顾府那么大,但也在城东,离梧桐巷不远。 我送了南星河一段路,见他买了酒,知他心里不痛快,就问他要不要陪他喝点。 但是南星河拒绝了,说我也是在新婚中,他不能耽误我陪伴夫人。 他说他没事,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说实话,我不放心,因为南星河这个人不像顾清池。 顾清池他有主见,也能撑得起场面。不管面对什么事,他都扛得住。 但南星河不一样,他性子温和,甚至有些弱。 平时不是很爱说话,在面对很多事情时,都是顾清池挡在他面前帮他去处理。 一来二去的,他就养成了依赖顾清池的习惯。 所以我其实不怎么担心顾清池在柳家过不过得下去,反倒是有点担心没了清音班之后,南星河过不过得下去。 但是南星河执意不让我跟着,我也只能回了自己家。” 田老爷说到这里,突然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往自己嘴里灌酒。 吓得慕元青赶紧把酒碗抢了下来,不停地劝道:“少喝点少喝点,喝醉了可就没法继续往下聊了。咱们有缘,好不容易能一起聊聊以前的事,老爷子可别喝多了。” 如此劝着,田老爷子这才放弃再给自己灌酒,但哭还是哭了一阵子的。 终于哭得差不多了,他这才说:“谁成想,那天晚上南星河的家里失了火,他被烧死了!” “什么?”慕元青下意识地惊呼出声,“他也是被火烧死的?” 田老爷似乎明白他们想说什么,点了点头,“是啊!南星河也是被火烧死的,且也是在自己家里。跟顾清池一样,都是一样的结局。” “南星河的死,官府是怎么定的?” “意外。”田老爷子说,“官府查过了,说是南星河在家里喝酒,喝多了,碰倒了烛台。 他那个人性格内敛,在家里时不愿意跟很多人相处,所以府里连个下人都没有。 只有两个打扫的婆子,每隔三天来一次。 所以那天晚上,他家里是没有人的。” 田老爷子又流眼泪了,“那么好看的一个人,就活活被烧死了,我现在想想都心疼。 你们不知道,南星河很好看,他比顾清池还好看。 那是我这一生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再没有人比他更好看了。 只是他不愿意出头,平日里多半都是花旦打扮,所以甚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你们只要见过南星河,就会理解我这种感受,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心疼。 那样的一个人被活活烧死,他得多疼啊!” 田老爷子抢过酒碗,又灌了一口,然后再叹气,“都心疼,顾清池也心疼。 南星河出事第二天,顾清池就来了。 那是我自他成亲之后,第一次见到他。 两年多了,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几乎认不出他。 他瘦得厉害,脸颊都是凹陷下去的。衣裳宽大,更显得人像根竹竿。 他踉踉跄跄地去了南星河的院子,还不等说什么,人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我把他带回了顾府,照料了几日,他终于醒来。 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星河呢? 我说星河已经不在了,又与他说了星河解散清音班的事,说了星河晚上买了酒,还不让我跟着一起去喝。我很自责,我说如果我再执着一点,一定要留下,南星河就不会出事。 顾清池没说什么,他就在榻上坐着,三天三夜没吃没睡。 到了第四天,他跟我说,是星河自己想不开,是星河自己不想活了。 说完之后,又病倒了,这一病又是好几日。 后来人好不容易抢救回来了,他也执意不再回柳家。 后来,那柳小姐就搬到了顾府,在顾府跟他一起生活。 柳小姐来了之后,我就再没登过顾府的门了。 不是我不想去,是柳小姐带来的下人掌管了整个顾府,门房也是她的人。 所以我进不去,他们不让外界任何人跟顾清池接触。 再后来,又过了几年,有一天晚上我家夫人突然把我摇醒,问我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我醒来就觉得不对劲,这时外面就有下人喊,走水了,是顾府的方向,顾家着火了!” 再后面的事,慕元青就知道了。 顾家失火,哪里都没烧,就把顾清池和柳小姐的卧房给烧了。 夫妻二人双双被烧死在火海里,就跟当年的南星河一样。 官府又来了,查来查去只说是意外。 柳家因为只有这一个女儿,夫妻二人悲痛欲绝,一股火没过去,也跟着咽了气。 田老爷说:“也是从那件事起,让我看清城西那些官邸之间的关系。 别看柳家人都在的时候风风光光,可人一不在,据说葬礼都没多少人来。 来的人也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来走个过场。 风光一时的柳家,很快就在京中消失。 起初人们还会议论议论为爱疯魔身嫁戏子的柳小姐。 再过了一年多,就连这件事都再没有人提起过了……” ------------ 第557章 戏魂—父亲可能没看透 田老爷子说了好多从前的事,直到说完柳家人的下场,他才想起来慕元青三人来这里时,说的那件事情—— “你们说,那天晚上顾府娶媳妇的事,是确有其事,还是我听错了?” 慕元青的思绪也随之拉了回来,他思索半晌,道:“应该不是听错了,顾府那天晚上确实有些动静。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娶媳妇,因为我也不在现场。 但确实有城南一户人家往官府报案,说是自家女儿经人说媒,嫁到了城东梧桐巷的顾家。 而且他们说得很清楚,跟女儿成亲的那个人,就叫做顾清池!” 田老爷子将酒碗放下,许久都没有说话。 慕元青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不吱声,便主动问道:“据您所知,那顾清池除了柳小姐之外,还有没有过别的女人?府里可纳了妾室?” 田老爷子摇摇头,“绝无这种可能。他是柳家的上门女婿,这种身份是不可能纳妾的。 再者,就冲柳小姐那个脾气,也绝无可能容得下妾室这种存在。 何况顾清池也不是那种贪恋女色之人。 在柳小姐出现之前,他身边从来没有过女子。” “那他跟柳小姐成婚数年,一直没有孩子?” “没听说有。” 慕元青拧着眉心,“这样的话,那天晚上的娶亲,就没有道理了啊!” 田老爷子也分析起来,半晌,认同了慕元青的话:“是啊!确实没有道理。 我只听见声音,却没亲眼看到什么,所以不知道顾清池那晚娶的是什么人。” 年妙实在忍不住了,开口说了句:“老爷子,顾清池已经死了几十年了,那顾府也荒废几十年了。他怎么可能突然又回来娶亲? 再者,就算他还活着,也是您现在的年纪了,还有娶亲的本事吗?” 田老爷子陷入了一阵迷茫之中,他也想不通了。 他看着慕元青,不解地道:“可如果那些都是我的臆想,你们所说的纪家小姐又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也说有城南的一位姑娘,在那天晚上嫁了过来吗?” “嗯。”慕元青叹气,“嫁过来,然后就失踪了。这里头肯定有事儿,我们还得仔细查。” 他举起酒碗,敬田老爷子:“多谢您跟我们说了这么多,又盛情款待,元青十分感激。 关于顾家的事,肯定不会只来叨扰您一回。但今日确实有些晚了,我们不方便多留。 改日,我们再有什么想知道的,一定会再来找您。 您如果又想到了过去的一些事情,无论是关于顾清池的、南星河的,还是关于清音班的,又或是关于那位柳小姐的,还请您都记下来,然后告诉我们。 我是大理寺的慕元青,您随时都可以派人到大理寺去找我。我会跟那边交待下去,如果有田家的人来,务必好好对待。” 他将碗中酒一饮而尽,然后起身,冲着田老爷子揖了一礼,带着张易和年妙走了。 田老爷子一个人在酒桌前坐了很久,直到他儿子进来收了桌上的酒坛子,他这才回过神。 “能不能再给我留一碗?一碗就行,我想喝。” 田大老爷无奈地道:“爹,您岁数大了,喝酒伤身。” “正因为我岁数大了才要喝!我还能喝几天?我这把老骨头活到现在,我还能活多久? 别指望我长命百岁,那不是福气,那就是给子孙后代添麻烦。 我不想活那么久,我就想在活着的时候,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 今日说起了许多从前的事,我心里想念我那两位兄弟,他们要是还活着,咱们仨就还能坐在一桌上饮酒说话,他们两个说不定还能给我唱上一段儿呢!” 田大老爷其实岁数也不小了,都快六十了。 好在身子骨硬朗,人看起来也显年轻。 田家五世同堂,是个很幸福的大家族。 只可惜老夫人走得早,要是也能活到现在,家里就更圆满了。 他将酒坛子又放了回来,还给老爷子倒了一碗。 倒完之后想了想,给自己也倒了一碗。 “父亲实在想喝,那我陪您喝。”他举起酒碗冲着老爷子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老爷子很高兴,乐呵呵地喝了一小口,“我不贪多,贪多就醉了,醉了就想不起故人了。” 田大老爷点点头,“我知道父亲说的故人是谁,那位伯伯我是记得的。 我小的时候他总会来家里,每一次来都给我带外面的好吃的。 我很喜欢他到家里来,还有那位南叔叔,小时候我觉得那就是世上最温柔的人。 我还听过他们唱戏,你们喝得尽兴了,他二人就会唱上一段儿。 我那时候年纪小,分不清楚南叔叔是男是女。特别是他唱戏的时候,那神态,那腔调,跟女子一模一样。不!是比女子还要媚上几分。” 田老爷子很高兴,“你居然还记得?这么些年也没见你提过,我以为你都忘了。” “没忘。”田大老爷叹气,“怎么会忘呢?这几十年,生意场上来来往往很多人,可是再没有人能给我留下过那样深的印象。 无论是顾伯伯还是南叔叔,五十年过去了,我至今都还记得他们的样子。 只是我想象不出他们如果活到现在,变老了会是什么样。 有时候我就想,可能一切就停留在那个时候,是最好的。 我永远记得的都是他们最好看的样子,每每回想起来,都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情。 可是我也明白,那对他们也是很残忍的。 他们的死,爹爹无法释怀,我其实也总觉得里面还有些别的事情。 南叔叔是个很仔细的人,他心思很细腻,考虑事情也非常周全。 你们三人就算一起喝酒,那次也都是您跟顾伯伯喝得多些,南叔叔并没有喝几口。 所以我一直都不信他是喝多了酒,不小心把自己给烧死了。” 田老爷子看了他一眼,说:“他是自己想死的。顾清池说,是南星河自己不想活了。 我后来回想那件事情,我觉得顾清池说得也对。 南星河那样的人,心思重,思虑多。他曾说过清音班就是他的家,他一个孤儿,从小被老班主捡回去养着,在清音班长大,对清音班的感情是非常深的。 那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家人,他曾说过自己会照顾清音班里的人一辈子,给所有的老人养老送终,把自己所有的钱都花在清音班上。 所以他拼命地学戏,跟顾清池二人拼命地唱。 唱成角儿,唱出名,赚很多很多银子,全都补贴给了清音班。 可就是被他视为家的清音班,被他亲手解散了。 我想,他是实在没办法释怀,所以才不想活了吧! 顾清池应该也是想清楚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说那样的话。” “是吗?”田大老爷盯着老爷子看了一会儿,终究是没说什么。 这顿酒,父子二人喝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把老爷子给喝睡着了。 田大老爷也没少喝,但不至于到醉的程度。 老爷子睡了之后,他一个人拎着酒坛子坐到院子里,仰头望月,又一口一口往嘴里倒。 夫人来劝他,让他别喝了,早点睡吧! 但是田大老爷睡不着。 他跟夫人说:“有些事情,父亲可能没看透,但是我清楚地记得,很小的时候,我看到顾伯伯拉了南叔叔的手……” ------------ 第558章 戏魂—仵作验尸 当天晚上,慕元青没有去顾府,也没有回西疆王府。 只让年妙回家去跟慕长离说了一声,然后一头扎进了凤歌府衙门。 高鸣非常配合慕元青的工作,慕元青要什么他给什么,并且将府丞留在了衙门里,一直跟着慕元青翻看卷宗,继续查找更多跟顾清池有关的事情。 这一次的查找范围扩大了不少,因为慕元青在田老爷子那里听到了更多事情。 包括清音班、南星河,以及柳家。 这样一来,查案的范围就扩大了。 凤歌府关于顾清池的卷宗不多,关于清音班的卷宗也不多,但关于柳家就多了些。 毕竟曾是官邸,官邸在衙门都是有备案记录的。 府丞最先找到关于柳家的卷宗,翻了几下就递给了慕元青,“卷宗上记载,那位柳大人当年是工部主事,正六品官员。 官职不大,但他的夫人是伯爵府的嫡女,嫁到他们家之后,他家就跟着水涨船高了。 他们家记录在案的只有一个女儿,名叫柳云梦,就是后来嫁给顾清池的那位。 这一段也有记载,因为他们成婚之后,并不是柳云梦的户籍迁到顾宅那边,而是顾清池的户籍迁到了柳家。这种情况应该是做了上门女婿。” 慕元青一边看一边点头,这跟田老爷子说的倒是符合。 他原是想通过官府再查到柳家一些亲眷,从而打听到当年更多的事情。 但这柳家也是绝,他们居然真的没有亲眷。 柳大人是寒苦出身,他的爹娘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乘船出了事,双双溺水而亡。 他没有兄弟姐妹,父母过世之后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后来他迎娶柳大夫人,结果那柳大夫人竟也是伯爵府独女,且在她出嫁十年之后,老伯爵和伯爵夫人就过世了。 老伯爵也是一代单传,因而就导致老伯爵过世之后,爵位根本没人承袭,算是到了头了。 慕元青都惊着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让这些一代单传的人聚到了一起? 包括那顾清池,也没有记载他有爹娘,只说跟着老班主长大,那应该是孤儿。” 他说到这里,又想起纪家到大理寺报案时讲的经过。 纪氏夫妇去顾府时,曾看到顾清池的爹娘,包括顾府那一派繁荣景象,是他们亲眼所见。 所以,纪氏夫妇看到的那所谓爹娘,八成是假的。 慕元青问府丞:“您说,那柳大人有没有再纳几房妾室?他就甘心一辈子只有一个孩子?” 府丞摇了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妾室比下人还不如,是上不了族谱,也不配到官府来备案的。所以柳家有没有妾我们不知道,不过肯定是没有柳云梦以外的孩子就是了。 除非……除非那柳大人连孩子的户籍也不报。” “也有可能是外室养的。”慕元青说起另外一种可能,“如果是外室生的孩子,很多人都会选择不报在男人家名下。不过这些也就是我随口一问,与我们这个案子关系不大。” 府丞点点头,“其实我觉得,也不见得就一定有妾室或外室。 那柳大人出身寒门,却娶了伯爵府的贵女,属于高娶了,他应该不敢纳妾。” 慕元青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将柳家的卷宗放了下来,又拿起清音班的。 “这上面有清音班初来京城的一些记录,包括他们租了哪里的房子,还有唱了多少堂会。 但也就是最初的,后面就没有记录了。 倒是顾清池和南星河这两个人,因为在京中买了宅子,户籍就迁了过来。 顾清池成婚,进了柳家。南星河一直未娶,最后死在自己的院子里。 这两桩案子都是失火案,总觉得其中应该有着某些联系。” 府丞说:“听起来确实应该有些联系,可毕竟是五十年前的事了,谁又能说得清究竟有没有联系呢?当时的官府给出的结论都是意外,但如今既然有诡案发生,你说会不会……” 慕元青明白他的意思,自从他参与诡案的侦破,经手的案子多了,便也有经验总结出来。 一般来说诡案都不会平白无故地发生,但凡发生,那其中必然是有什么冤情,又或是有案件当事人放不下的事。 所以他有理由怀疑,顾府闹的这一出,十有八九是跟当年顾清池的死亡有关。 次日清早,慕元青和张易年妙离开凤歌府衙门,回了趟大理寺。 叫上了大理寺的仵作,又带了两名官差,一行人又去了顾府。 因为摊上了案子,顾府门口已经有官差在把守了。 他们到时,纪家夫妇也在,正在跟官差说话。 纪老爷说:“我们在家里实在待不住,小蝶一天找不到,我们就一天不安生。 我们是不会认那里面的尸体就是我们家小蝶的,因为那根本不合常理。 当然,我们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知道衙门办案不会这么快,但那位慕大人也说了,我们可以随时来询问进度。所以几位官爷,不要赶我们,我们不捣乱,就在这看看。” 守门的官差说:“也没赶你们啊!只是跟你们说办案的大人还没到,府里没人。 为了保护现场,顾府现在是不允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出的。 你们可以在外面等,等……哎!慕大人来了!” 慕元青一到,纪家的人立即围了上来。 慕元青理解他们的心情,便对他们说:“跟着一起进来吧!但咱们事先说好,一不要哭闹,二不要动顾府里的任何东西。 这桩案子确认为诡案,所以你们的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谨慎,这是给你们的忠告。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也希望你们能想一想,就是为何这桩诡案会找上了纪家? 这不是受害人有罪论,我只是想知道,京城这么多女子顾府不找,为何偏偏是纪小蝶? 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牵扯? 如果你们想到这方面的线索,一定告诉我。咱们只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能尽快破案。” 纪氏夫妇连连点头,纪夫人说:“我们昨天回去之后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我总觉得不应该只是因为我们倒霉才摊上了。 虽然还有个媒人在中间,但你说这亲事说给谁不好,为何偏偏是小蝶呢? 只是到现在也没想出个头绪来。” 一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了顾府,慕元青主动对纪家人说:“今日我带了仵作来,目的就是验尸。” 纪老爷立即道:“验过之后是不是就可以确认那是不是小蝶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慕元青说,“但事情一旦涉及到诡案,很多理论就都不成立了。 所以你们也得有个心理准备,诡案当中,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纪老爷不说话了,纪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念念叨叨地说:“人死之后,总不可能三天不到就化为白骨的。除非像话本子里说的,有人用了什么毒药。” 纪老爷跟慕元青说:“因为那屋子里有小蝶惯用的香料味道,还有尸体腕上的镯子,也是小蝶的。所以我夫人总觉得那就是小蝶的尸体,昨晚哭了一夜了。 可是那尸体根本不像新死的,说她死了几十年我都信,怎么可能是小蝶。” 慕元青点点头,“等验过再说。纪老爷在前面带路吧!顾府我没来过,你带我们过去。” ------------ 第559章 戏魂—纪家没必要撒谎 纪老爷在前头带路,时不时提醒大家小心一些,因为地上到处都是杂物。 这顾府昨天来的时候他感觉阴气森森的,但今日人多,倒也没那么吓人了。 只是那种萧条又腐朽的味道还在,总让他不由自主地跟那次来见顾家人时进行对比。 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明明来看过的地方,为何在几日之内就衰败至此了呢? 诡案,当真如此诡异吗? 那间小院儿到了,慕元青让官差守在外面,自己带人进了屋里。 屋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还是跟那天一模一样。 慕元青站到棺材边上去瞅里面的尸体,即使他并不懂验尸,也一眼就能看出这绝对不是刚死几天的人。 包括这具棺木,都已经盖满灰尘。 仵作走上前,跟大家说:“诸位,退后吧!” 慕元青点点头,拉着众人往后退去,把空间留给仵作。 尸体其实并没有什么好验的,因为准确来说并没有尸体,有的只是一具白骨。 所以验尸难度不大,大概两炷香的时辰,仵作就宣告验尸结束。 他转过身告诉慕元青:“死者十六到十八岁之间,女性。 死亡时间大概在五十年以前,死亡原因偏向于猝死。” 纪夫人身子晃了一下,喃喃地道:“五十年以前就死了?那就不是小蝶。” 她抬起头看向纪老爷,“所以,我们的小蝶还活着。” 纪老爷拧着眉,附和着夫人说了声:“对,小蝶一定还活着。”可是转过头就问那仵作,“可否能看出腕上那只镯子,是化为白骨之后被人后套上去的,还是一直都在?” 仵作点点头,“可以确定,是一直都在,绝无可能是死后被套上去的。” 纪夫人又崩溃了,“不可能!那是我的镯子,小蝶出嫁前我刚刚才给的她。” 仵作看了纪夫人一眼,道:“我只说事实,事实就是,那具白骨并没有被人移动过的痕迹。包括手部,也没有移动和抬起的痕迹。这一点很容易验明,希望夫人能明白。” 纪夫人明白,但是她不理解。 “我的镯子,怎么会出现在五十年前死去的人腕上?” 仵作没有再说什么,他只管验尸,其它的事情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张易提议:“去厢房看看,那边不是有纪家抬过来的嫁妆么!” 一行人去了厢房,纪老爷跟纪夫人指着那些嫁妆箱子说:“这就是从我们纪家抬出来的,每一口箱子上都有标记,箱盖上都写着一个纪字。” 他们一边说一边指着那些箱子让慕元青等人看,可是指着指着,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了。 因为那些纪字已经有了磨损,连同这些箱子一样,明显都有了岁月的痕迹。 其实这些情况,昨天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只是心里不愿意承认,甚至回去之后还自己说服自己,说是眼花,看错了。 可是眼下这么多人都在场,不能所有人都眼花。 张易和年妙把箱子逐一打开,里面的东西纪氏夫妇也一一辨认过,就是他们给纪小蝶带过来的没错。 只是所有东西也同样带着明显的岁月痕迹,绝不可能是新的。 纪夫人被婆子搀扶着,都快站不住了。 她想哭,但又觉得不能在这种时候哭。 大理寺在尽心办案,她不能给人家添乱。于是强忍着,忍得眼睛通红。 纪老爷告诉慕元青:“昨日我们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这些事情了。只是我们并不确定这些东西旧成这样,是需要经过多少年。 方才那位仵作大人说,尸体是五十多年前的,那想必这些东西也得有五十年了。 大人,您说,得是在什么情况下,我们几天前送来的物件儿,就变成了五十年的老东西?” 慕元青看了他一会儿,实话实说:“在发生诡案的情况下呗!纪老爷,我方才就同你们说过了,一旦案子被归为诡案,那么所有的事情就都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断。 今日我带仵作过来,也是想最后确认一下那具尸体的死亡时间,至于其它的,纪老爷,回去等消息吧!后面的办案过程,已经是不太方便你们参与的了。” 纪老爷明白这个道理,一个劲儿地给慕元青道谢,然后带着夫人走了。 纪家人走了之后,慕元青让仵作也先回去,然后带着张易和年妙开始逛这座顾府。 特别是那间当年被烧毁的屋子,他们在那院儿里站了很久,却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年妙问慕元青:“有没有可能纪家人在撒谎?” 不等慕元青说话,张易先摇了头,“大理寺已经去城南流水巷调查过,那巷子里的街坊都知道纪小蝶嫁到了顾家。即使他们不知道顾家在哪,但纪小蝶那天晚上坐着喜轿离开纪府,是许多人都看到的。包括纪家之前收聘礼,送嫁妆,也是许多人亲眼看到的。 再者,纪家没有必要撒谎。” “那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就是纪小蝶确实是嫁过来了。但是她嫁到了五十多年前的顾府,而不是现在的顾府!” 这句话有点难懂,但慕元青却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五十年前的顾府,跟五十年后的纪家产生了交集。人人都以为纪小蝶是一次正常的出嫁,殊不知与她谈婚论嫁的是五十多年前的人。包括纪氏夫妇来过的顾家,也是五十多年前的顾家。” 张易觉得这事儿越想越瘆得慌,“也就是说,五十多年前的顾家向纪家敞开了门,但却对其他人关上了门。只有纪家人去过五十多年前的顾府?” “还有那位媒人。”慕元青说,“媒人也是顾家引纪小蝶入局的一环。” “可是,五十多年前的顾府,为什么会在五十多年后还存在?”年妙想不明白,“人怎么可能回到过去?又怎么可能会死在过去?” 这问题无解,但是慕元青还是那句话:“事情一旦被定性为诡案,那么就完全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断了。就比如说我们现在站在这座荒废的顾府中,很有可能忽然之间时空流转,这顾府就变得鲜活起来。那么很有可能,我们也回去了!” 可惜,眼前的顾府没有任何变化,他们还是站在一片废墟里,面对这桩案子,焦头烂额。 但是慕元青依然有信心破案,他跟张易说:“今天我要留下来。” 张易不解,“你疯了?这种地方白天来就算了,晚上你还要留下?” “必须得留下。”慕元青说,“有许多人说这顾府夜里会有唱戏的声音传出,我就想留下来听听,看到底有没有人在府里唱戏。”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一个方向走,“刚刚是不是看到过一处戏台?宅子的主人顾清池是唱戏的,他在家里搭个戏台再正常不过了。如果夜里有人在府里唱戏,我觉得多半也会在戏台上唱。至于是谁在唱,那无外乎就是顾清池本人。嗯,也有可能南星河也与他一起唱。” “真的确定留下吗?”张易跟他说,“实在不行我留下,你回去。元青,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二姐姐非把我皮扒了不可。你的母亲也得天天到大理寺来哭。” 慕元青摆摆手,“不会的,我二姐姐和我母亲都是识大体之人。我是为了办案,就算真出事那也是光荣的出事,她们不会扒你的皮,也不会来闹的。 而且我觉得我也不见得就会出事,不过就是留下来听个戏,有什么事好出? 或者这顾府把我也弄回到五十多年前去? 那我求之不得!正好看看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的。” ------------ 第560章 戏魂—他要翻案 张易拗不过他,只好道:“那我跟你一并留下,再多带些官差来。 但现在咱们必须回去休息,昨天就一夜没睡,再不休息晚上扛不住。” 慕元青听了劝,回大理寺去休息了。 他都没敢回西疆王府,这桩案子他打算自己办,至少在没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想事事都麻烦他二姐姐,那样一来显得他很无用,二来朝廷又不给他二姐姐开俸禄,凭什么二姐姐要替朝廷做事? 别人家的王妃都在府里享福,就他二姐姐一天到晚的操劳。 朝廷给钱了吗? 慕元青打定了主意要单挑一票大的,这事儿慕长离其实已经知道了,是萧云州告诉她的。 她倒是也没打算立即就管,只是在芙蓉再与她说起这件事情时,她随手写了个方子让芙蓉安排下人出去抓药。药材抓回来之后,就指挥芙蓉缝了几只荷包。 芙蓉跟芸香联手,缝的还是挺快的,赶在申时之前缝出来十几个。 慕长离叫人赶紧把这些东西送到大理寺,提醒慕元青给今晚去顾府的人一人发一个。 芙蓉不懂这东西的用处,但想来应该是避邪的。 但她实在不懂纪家这桩案子,“真的会有五十多年前的人,来娶五十多年后的人吗? 这诡案奴婢是越来越弄不明白了。 怎么可能五十年前跟五十年后还有交集? 那纪家人还说去过顾府,见过顾家的活人,这怎么可能? 还有,不是说顾清池没爹没娘是个孤儿吗?那纪家看到的他的爹娘又是怎么回事?” 慕长离倒是比较平静,她正在翻一本杂书,上面写的是凤歌城近三十年的奇案。 但多半都是瞎扯,没什么可参考性。除了能体现出作者的奇思妙想之外,别的别指望。 她将书放下,看了芙蓉一会儿,说:“其实你说的这种交集,也不是没有可能。” 芙蓉吓了一跳,“小姐这话怎么说?” 慕长离给她讲:“比如你从外面进来,推开进屋的这扇门。你本以为进来之后看到的就是我,但却发现进来之后屋里没有我,且屋里的摆设也跟你熟悉的完全不同。 你看到了陌生环境和陌生的人,你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你。 你退出去,外面一切如常,还是你熟悉的西疆王府。 等你再次推门进来,就又变成眼下这番场景,又看到我这个人了。” 芙蓉被她说的毛骨悚然,“怎么会有如此怪异之事?这算什么事啊?难不成我们还有回到过去的机会?还能看到过去的人?那有没有可能看到过去的我们自己?” “有可能。”慕长离说,“但是机会不多,正常来说,人这一辈子都是不可能遇到的。 否则这种时空错乱之事经常发生,那人间岂不是要乱套了。” 芙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仔细想想,很快就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方才小姐举的例子,是我偶然间闯入了过去。我不认识过去的人,过去的人也不认识我。 可九殿下昨晚提起的案子,却好像过去的人在主动接触现在的人。 这又是怎么回事?顾家为什么要招惹纪家?还有那纪小姐,她究竟去了哪里?” 慕长离偏了偏头,“不是说顾府里面有一口棺材吗?棺材里面还有一具白骨。” 芙蓉点点头,“据说那白骨上戴着一只镯子,是纪夫人在纪小姐出嫁前给她的,传家宝。” “那就是纪小姐的白骨。”慕长离一语道破案件最终结果,“纪小姐已经死了。” “死了?”芙蓉感觉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可就算死了,怎么会化为白骨啊?她不是才嫁入顾府没几天吗?” “是没几天,但只是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没几天。 实际上真正的纪小姐应该是回到了五十多年前的顾府。 她死在了当时的顾府,包括纪家送去的嫁妆,也留在了当时的顾府。 所以一切看起来,都有了岁月的痕迹。 一切看起来,都年代久远。” 慕长离叹气,“我能猜到结局,却猜不出过程。 而这结局却是无法对纪家人言说的,说了他们也不会信。 原告不信,这案子就不算结。 所以真正想侦破这桩诡案,非得找出那顾清池利用时空漏洞迎娶纪小蝶的真正原因。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之所以折腾这一出,目的应该是为了引起后世人的注意。” 芙蓉不解,“他为何要引起后世人的注意。” 慕长离盯向她,缓缓地说出四个字来——“他要翻案!” …… 傍晚,顾府。 赶在天黑之前,姚轩到了。 一见到慕元青他就去掐慕元青脖子。 慕元青好不容易挣脱开,大骂:“你有病吧!” 姚轩气得想抽他,“你才有病!慕元青你脑子没进水吧?你破诡案,叫我来干什么?” 慕元青“嘿嘿”一顿笑,“我这不是打算在顾府待一宿么!但又有点儿害怕,就合计找你来替我壮壮胆儿。” 姚轩:“我谢谢你!” “不谢不谢。”慕元青伸手勾住了姚轩的脖子,“咱们哥俩都好久没在一起聚聚了。 我跟聚欢楼要了酒菜,已经送来了,咱俩喝点儿,一边喝一边听戏。” 姚轩气得咬牙,“慕元青你好事儿怎么不想着我?这种大半夜听鬼唱戏的事你叫我干什么?我想喝酒在家跟我爹喝好不好?再说,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碰过酒了。” “巧了么!我也是。”慕元青还是那副嘿嘿笑的样子,“我是这么想的,你之前有过入画的经历,我感觉你身上可能是气场弱,要不就是八字沾点儿什么东西。 要不然那种事怎么我遇不上,偏偏让你遇上了呢? 所以我把你叫来,就是想借借你这个气场,想办法让顾清池把今晚的戏给我唱了。 我们这些人都是大理寺的,又经常跟我姐夫接触,身上多少沾了些煞气。 我真怕今晚白等啊!” 姚轩握了握拳,“慕元青这也就是你,咱俩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不忍心不帮你这个忙。 但凡换个人,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慕元青知道他这是同意了,赶紧又把人搂紧了些,“就知道你跟我最好,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是谁都比不过的。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全,我二姐姐给我们送避邪保平安的香囊了,来,你也戴上一个。你喜欢什么颜色?绿的行吗?算了,绿的不吉利,给你一个红的吧!虽然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我二姐姐给的,肯定是好东西。” 姚轩开始替慕元青着想了:“会不会避得太过,人家不出来了? 要不别戴了吧!万一被这香囊把鬼给挡了回去,这一宿岂不是白熬了?” “不能。”慕元青说,“相信我二姐姐吧!她是不会失手的。” 姚轩想了想,选择相信慕长离。 慕元青、姚轩、张易、年妙,以及大理寺跟来的四名官差,围着一张桌坐下了。 桌子就摆在顾府那个旧戏台的下面,好酒好菜都在,慕元青挨个给在座的人倒了酒。 那些官差不好意思让他倒酒,但慕元青说:“别在意这个,咱们都是兄弟,一起出来干活儿的,不分地位高低。何况我就是个从九品,最不入流的官阶了,没比你们高哪去。 今日几位哥哥不怕危险跟着我来到顾府,我慕元青记下这份情了。 多的我也不说,今后哥哥们有事求着元青的,元青定义不容辞。” 这顿饭从傍晚吃到子时,虽然有酒,但谁都没敢多喝。 子时刚过,就听到有咿咿呀呀的声音不知从何处扬了起来…… ------------ 第561章 戏魂—他现在就是南星河 桌上人都愣住了,一时间谁也不敢动,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所有人都在仔细听着那突然传来的戏声,起初不知从何处传来,渐渐地,声音终于汇聚到戏台上,唱腔也更加清晰了。 慕元青跟姚轩对视了一眼,皆向戏台上看了去。 可是戏台上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只有夜风吹着散落在戏台上的枯叶。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配合这种诡案的氛围,今晚阴天,虽然没有下雨,但是天上连一颗星星都见不着,月亮也掩进了厚厚的云层里。 如浓墨般的夜色笼罩着废弃的戏台,斑驳的木质表面显得十分苍老,枯叶在夜风的吹动下,发出沙沙的响声。伴随着婉转的戏腔,带着浓浓的诡异。 所有人都一脸惊愕地看向空无一人的戏台,戏声清晰且悲切,好像在诉说一段悲欢离合的故事。 可惜,只听得清曲调,唱词却非常模糊,不管人们如何努力,都听不清楚。 官差们互相交换着惊恐的眼神,所有人心中都泛起无数猜想。 到这里来是他们的职责,他们也愿意跟着慕元青一起破案。 但愿意来,并不代表他们不害怕。 谁能不怕诡案呢?特别是经历了大年期间那次狐妖的事情之后,人们知道,诡案里面的东西,不管是鬼还是妖,都不可能是寻常人类能对付得了的。 就像贺家,还有二皇子,不也在贺府那场诡案中病得一塌糊涂么! 戏声持续了很长时间,就在慕以为这场戏会一直继续下去,直到天亮时—— 桌上烛火被夜风吹了几下,摇曳猛烈,戏声也在这个时候突然变得尖锐起来,从两个人的声音化为许多人的声音,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台上尖叫。 烛火灭了,顾府瞬间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台上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官差们松了口气,连张易都抬起袖子往额头上擦了一把。 刚刚发生的一切,显然把他们都吓着了,但人们并没有选择逃离,而是继续在原位坐着。 仿佛在期待着戏声继续。 可惜,戏声没有再继续。 有位官差首先打破了沉默,他问慕元青:“大人,这一夜算是唱完了吗?” 慕元青皱着眉想了会儿,摇了摇头说:“不像是唱完,倒像是戛然而止,忽然就不唱了。” “为何会忽然不唱了?”官差不解,“咱们也没出动静啊!没有惊扰到他们啊!” 官差用的是“他们”,所有人都听得出唱戏的声音是两个人的。 一男,一女。 张易说:“不出意外,唱戏之人应该就是顾清池跟南星河了。 那女声是南星河的花旦,实在是绝。” 有官差忍不住接了一句:“小生也绝,虽然听不清楚唱词,但腔调真的绝了。” “是啊!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戏,虽然刚刚感觉很恐惧,但又有点舍不得停下来。” “谁懂那种感觉啊!既害怕,又希望那戏声永远都不要停,想要一直听下去。” 年妙及时泼他们冷水:“或许这种想要一直听下去的情绪,是受唱戏者引导而产生的。 他们就是想让你们沉迷于戏声当中,然后逐渐沦陷,成为他们的俘虏。” 官差们打了个哆嗦,随即又问:“可是俘虏了我们有什么用呢?” 年妙摇头,“不知道。就像他们弄走了纪小蝶,我们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官差们再不敢说那戏唱得好了,因为唱得好很有可能是为了要他们的命。 到时候他们就会像纪小蝶一样,稀里糊涂地消失于这世间,成为一桩诡案。 年妙看向慕元青,小声问:“少爷有何看法?” 慕元青此时正把玩着他二姐姐给的香囊,自香囊里传出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味道。 是药味儿,但又不完全是药味儿。就连姚轩都说:“这种配方以前从未使用过,我们家药材太多了,打从我出生就整天闻着我爹配的各种方子。可是我从来没闻到过这种味道。” 慕元青说:“送东西来的小厮传了我二姐姐的话,说这东西戴在身上可以保我们平安。” 姚轩琢磨了一会儿,说道:“你说方才戏声戛然而止,有没有可能跟这香囊有关系? 是不是因为我们戴着这香囊,所以戏声唱一会儿就停了? 方才戏声唱到后面,我听到很多人在惊叫,好像出了什么事情。 正想仔细听听是什么事,戏声就没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挂在腰间的香囊给拽了下来,“我试试不戴这东西能不能继续听到戏声。 但元青你不要摘下来,咱们有一个人试就行了,没必要把所有人都搭里。” 慕元青气得想揍他,“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要试也是我试!我是大理寺的人,我办案我涉险,天经地义。你去试算什么?你赶紧把香囊戴起来,不戴我跟你翻脸啊!” 话正说着,就见姚轩忽然一摆手,止住了慕元青想要给他重新戴上香囊的动作,然后说:“别闹,别说话!我好像又听到唱戏的声音了!” 慕元青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作势就要把自己腰间的香囊也给拽下来。 却被张易拦住了。 张易冲着他摇了摇头,然后压低声音说:“有一个人涉险就够了,你再涉险,一旦出事,我们就多了一个人需要营救。没有那么多人手,也没有人摸得清楚头绪。” 慕元青知他说的对,于是只好按捺住冲动,没有去摘自己身上的香囊,转而死死盯住姚轩,甚至手也一直抓着姚轩的胳膊,生怕姚轩再有个什么意外。 但是姚轩没有意外,他只是站了起来,侧耳往戏台上听。 他说又听到戏声了,但是其他人并没有听到。 四周对其他人来说,依然是一片寂静,只有姚轩,渐渐地随着那戏声,自己也哼了起来。 姚轩的声音起初有些颤抖,但很快就变得流畅又自然。 那戏腔从他口中发出来,竟像是他已经唱了许多年的戏,信手拈来。 官差们觉得头皮都发麻,这种感觉比之前亲耳听到戏声还要恐怖。 因为姚轩不仅学着那腔调在哼唱,甚至手上也有了动作,就好像他是唱戏的人,时而甩袖,时而捏起兰花指,时而又原地转上一圈。 如此闹腾了一会儿,姚轩觉得这块地方已经施展不开了。 他推开慕元青,向着戏台走去,手脚并用爬上戏台后,彻底有了施展的平台。 慕元青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好好的姚轩,这会儿开始在戏台上来来回回地走动。 但也不是没有目的地走动,他的走动伴着戏腔,是那种唱戏人走的步子。 可是姚轩哪会唱戏,他只知道听戏,从来没唱过戏,他甚至连一小段完整的戏都唱不全。 更别说甩袖这种动作,眼下竟做得十分标准。 年妙小声道:“我怎么感觉姚公子像是加入了刚刚听到的那出戏里呢? 他这样子像是跟顾清池和南星河一起唱戏一样。 又或者……又或者他现在就是南星河?” ------------ 第562章 戏魂—当场掀桌 年妙说他就是南星河,却没说他就是顾清池。 因为姚轩的动作很明显模仿的是花旦,就连声音都是捏着嗓子发出来的。 那是花旦的唱腔,十有八九就是南星河了。 但是唱词是什么,依然听不出来。 只是咿咿呀呀地唱着,唱了很长时间,一直都没有停下来。 慕元青看着看着就有些不放心了,他问张易:“是不是得把他劝停?总不能一直唱吧?” 张易想了一会儿,说:“我建议不要打扰他。就像梦游之人,在梦游症发作之时被突然唤醒,很有可能人彻底就疯了。 我说不清楚姚公子现在算什么,但总归跟梦游症是有些像的。 他只是在台上唱戏,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危险,咱们再等一等,再观察一下。” 人们安安静静地观察,姚轩还在台上唱着。 其实最开始自己开始跟着戏声哼起来的时候,姚轩是有意识的。 但他没有多想,他只觉得自己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哼,是因为那戏唱得太好听了。 就像他平日里去听戏,听到起劲的时候,也会跟着哼哼。 但是后来,他的意识就有些模糊了,唱得也更加投入了。 那原本并不熟悉的戏调子,渐渐地也开始熟悉起来。 都不用听着别人的戏声去学,自己就可以顺着一直往下唱。 唱着唱着还想动一动,地方小,他就想站到戏台上。 直到人站到戏台上那一刻,姚轩意识到周遭发生了变化。 他看台下的慕元青等人开始模糊了,好像一切都跟之前不一样了。 慕元青不见了,身边的张易年妙还有官差们也都不见了。 但酒席还在,只是从一桌变成了很多桌。然后那些桌前又坐了许多人,他都不认识。 人们推杯换盏,时不时地冲着台上叫一声“好”! 他被人拉了一下,这才发现竟不知从何时起,这戏台子不再是之前破旧的模样。 它很新,就像刚搭建出来的一样。木头上的漆都是新刷的,那些挂起来的红布也都干干净净。有人在弹奏,有人在敲锣,那个拉他的人是个小生打扮,不知道在唱什么戏,但那人的扮相是个年轻人,十分好看。 可能那人本身也好看吧!以至于他多看了那人几眼,然后就听到那人说:“星河,不要走神,我知你心里不高兴,但这出戏咱们还是得唱下去。下面那么多人看着呢!打起精神来,别丢了清音班的脸!” 姚轩脑子“嗡”了一下,似乎摸到了一些脉络。 但是现实容不得他去思考,那小生拉了他的手,对着他开始唱戏词了。 他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竟穿着戏服,粉红色的,花旦扮相。 随着那小生的戏词,他下意识地跟着往下对,一开口,自己不熟悉的戏词竟脱口而出。 姚轩惊出一身冷汗,好像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了。 他就住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里,那身体走,他就也跟着走。那身体停,他就也跟着停。 嘴巴唱戏,他也跟着唱戏。眼睛看向那小生,他就也看向那小生。 小生传递过来的是绵绵的情意,他明白了,这唱的是一出爱情戏。 台下很热闹,只要台上的两个人手拉在一起,就会有人起哄,还会有人往台上扔东西。 姚轩用余光看了一眼,发现都是些金银和首饰。 这一套他懂,他以前去听戏也往台上扔过,都是用来打赏戏子的。 扔东西的人不差钱,就是图一乐呵。但也有人不乐呵! 姚轩注意到下面有位年轻的妇人,坐在第一排的桌前,她身边还有一对中年夫妇,看起来应该是她的爹娘。 其他人起哄越欢,她的脸色就愈发的难看。但她的爹娘却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态,反而跟着其他人一起高兴地听戏,时不时也叫一声“好”! 姚轩这身体做了个转身的动作,背对着观众。 那小生也有同样的动作,还用一只手揽着他的肩。 他听到小生低声道:“只管唱戏,别想其它的。下面来的都是官眷,一个都招惹不得。 我知你心里难受,但为了清音班,咱们都得忍忍。 星河,是我对不住你,你要怪,就怪我一个人。” 戏继续,始终都是那小生趁人不注意跟花旦说话,花旦却从来没回一句。 他们这小动作并没有被所有人发现,人们还以为这是戏里的设计。 但唯独那年轻妇人,眼神愈发的毒辣,一双手都紧握成拳。 她甚至跟身边的父母吵了起来,越吵声音越大,终于起身,掀了桌子! 现场安静下来,台上的戏也不唱了。 姚轩这个身体被那小生护在身后,这动作又被年轻妇人看在眼里,只见她恶狠狠地瞪着那小生,然后大声道:“别唱了!以后再也不许唱戏!在家里也不许唱! 你进了我柳家的门,我供得起你吃喝,用不着你再抛头露面。 明日就叫人把这戏台给拆了!我看谁还敢说要听你顾清池的戏!” 说完,又指向站在顾清池身后的姚轩这身体,“还有你!南星河!从今往后,再也不许进我柳家的大门!也不许进这顾府的大门!我念你们师兄弟一场,不愿意与你过多计较。 但也希望你能给自己留些脸面,别做那些不知廉耻叫人恶心的事情! 行了,今日都散了,这宴会到这里就结束了! 另外,管好你们的嘴,出了这个门不要乱说话!否则别怪我柳云梦翻脸无情!”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姚轩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这具身体在轻轻颤抖。 身前的小生回过头来跟他说:“你不要害怕,她就是这个样子,说发疯就发疯。” 宾客已经在退场了,个个走的都不太满意,甚至有人大声说:“是你请我们来听戏的,又不是我自己要来。你自己忍不住想炫耀自家男人,怎么着,我们多看几眼,你又不乐意了?” “人家顾清池在清音班的时候,给咱们唱戏唱得好好的。大家闲时听戏,开心打赏,本来一切都好,偏你柳云梦起幺蛾子,居然要嫁给他!” “没听说官邸女子嫁戏子的,简直是笑话!嫁了还不好好过日子,还隔三差五的要炫耀一番。咱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炫耀的,是炫耀你家男人长得帅,还是炫耀你家男人会唱戏?” “笑死!这两样能当饭吃是怎么着?我们也是贱皮子,想着一年多没看到顾清池跟南星河同台了,一激动就给了很多打赏,结果一出戏都没听完就被赶走了。柳云梦你要是玩儿不起你就别玩儿,真当自己是公主郡主这样的身份了?实际上你爹的位分还没我爹高呢!” 那年轻妇人气得大声道:“还给你们!都还给你们!我柳家不差你们这点儿东西!” 有下人在她的吩咐下,把台上那些金银珠宝都捡了起来,然后让宾客上前辨认。 有的宾客把东西取回去了,但有的宾客表示自己不能拿,还明确地说:“我的东西就是打赏给顾清池跟南星河的,不是冲着她柳云梦。” “对,我的也是。你记得把这簪子拿给南星河,只给南星河一人,知道吗? 顾清池已经娶了柳云梦了,人柳家不稀罕我们这些东西,所以我的只给南星河。” ------------ 第563章 戏魂—又何必非来招惹我 等宾客都走了之后,下人把剩下的东西捧回了柳云梦面前。 柳云梦气得把那些东西抢过来,直接摔到地上,还用脚踩了许多下。 金银倒没什么,但那些首饰却被她踩了个稀巴烂。 柳大人看不下去了,大声斥道:“简直胡闹!给我停下来!还嫌不够丢人的吗? 当初我不让你嫁戏子,你非要嫁戏子。 嫁也就罢了,你不想让他再唱戏,就别张罗这种事情。 你当京中那些人是冲着你的面子来的? 你当那些夫人小姐还有在朝官员们当真看得上咱们柳家? 他们看中的不过是你母亲的娘家,是你在皇后娘娘跟前的脸面。 你把人叫来了,那就大大方方的让人家好好听戏。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些花花肠子,自以为嫁了京中最俊的男子,自以为所有人都羡慕你,能看到你跟他在一起,那些姑娘们还会嫉妒。 所以你就想时不时地拿出来显摆显摆,想看到她们心难受的样子。 想让她们羡慕你,更想让她们觉得不如你。 那你倒是把戏给做足啊!为何做到一半撒了泼?” 柳夫人在边上紧着劝自家男人,一个劲儿地说:“云梦不是有意的,她就是脾气不好。” “脾气不好也是你惯的!”柳大人跟夫人也发了火,“当初我不同意她嫁个戏子,最后是你说的情让她嫁了。还说什么让那戏子当上门女婿,将来我们老了也有依靠。 我要什么依靠?我没他们我也能给自己养老送终! 唯一的女儿嫁了个戏子,你们知不知道朝堂上有多少人在笑话我? 我强忍着这些人的笑话,想着只要你们娘俩高兴就行了,我没关系。 可是你看看她,你看看她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在这样的场合直接掀桌,还骂了那些宾客,你们可曾想过,经此一事之后,整个京城都要指着我们柳家来骂!这回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柳夫人也觉得丢人,但她还是想护着自己的女儿。 她没有跟柳大人争论,只是扭头去看台上的顾清池跟南星河。 姚轩感觉那柳夫人的目光刁钻地盯到自己身上,那眼神儿里是带着刀子的,恨不能把他一刀一刀给凌迟掉。 小生又往他身前挡了挡,这让柳夫人更生气了——“你挡什么?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顾清池,你已经跟我的女儿成了婚,你是有家有室的男人,你得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你得知道你的一举一动会看在多少人眼里,会给我们柳家带来什么闲话!” 柳夫人很生气,她往前走了几步,狠狠地指了指顾清池,以及他身后的人,“你们两个,别以为我没听到外面那些疯言疯语。原本我也不愿让一个戏子进门,但是没办法,云梦喜欢,我们家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 我想着你顾清池从小无父无母,跟着下九流的戏班子到处讨生活,应该是过够了苦日子。 但凡你是个聪明人,都会好好抓住这个让自己翻身的机会,跟云梦好好过日子。 今日云梦邀请宾客到你这顾府来,原也是因为你这府里搭建了戏台。 你只要好好表现,不但能赚到许多钱财,还能在京中官邸再搏一搏名号。 可是你们倒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就窃窃私语,丝毫没将这样的场合放在心上,更没将云梦放在心上。 也别怪云梦发火,这样的事情换了谁都会发火。 顾清池我问你,方才在台上你一次又一次同你身后那人说话,都说什么呢?” 顾清池轻轻蹙眉,听着柳夫人的问话,什么都没说。 柳大人见他不说话,又是一声冷哼。 他仰头看着顾清池跟南星河,眼中满是不屑与轻蔑。 “还能说什么,不过就是戏班子里的那些龌龊事。 我早就说过,下九流的东西,干的也都是下九流之事,登不了大雅之堂。 不过是供人消遣取乐的玩意罢了,只有咱们家的傻姑娘将他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 姚轩看着下方的柳家夫妇,能看得出来他们压根儿是一点儿都看不起顾清池的。 之所以同意顾清池与柳云梦的婚事,也是因为柳云梦的坚持。 估计这种坚持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柳家夫妇拿她没办法了,才点的头。 他现在在这个名叫南星河的人的身体里,他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南星河的悲伤。 虽然没有掉眼泪,但越是这种不哭不闹的悲伤,越让人觉得难受。 顾清池似乎能感受到南星河的这种难受,他将一只手背了过来,在南星河的手上用力捏了一下。 南星河倒没怎么样,姚轩却感觉快要受不了了。 他现在在南星河的身体里,他对南星河遭遇到的一切已经不能用感同身受来形容了。 他实实在在就是身受! 顾清池捏南星河的手,就跟捏他的手一模一样。 一个男人,带着这样的情绪来捏他的手,姚轩觉得自己有些接受不了。 但他又能感受到南星河是可以接受的。 两个戏子,一个唱花旦,一个唱小生,长时间在戏台上唱着你情我爱,悲欢离合的戏码。 难免日久生情。 他想,他已经明白顾清池跟南星河之间的关系了。 很明显,柳家人也明白了。 他听到顾清池说:“柳大人跟柳夫人既然如此看不上在下,那在下请求与柳小姐和离。 或者是柳家来休掉我。 我是上门女婿,女方应该是可以主动将我休掉的。 这样对柳小姐的名声也会好一些。 我与柳小姐成婚快两年,只有夫妻之名,并未有夫妻之实。 这一点柳小姐大可以对外去说,只管将责任推到我身上就好。 我愿承担所有骂名,只望柳小姐日后能够真正觅得良缘,找一位门当户对的夫君。 我与柳小姐,实在是不适合的。” “你住口!”柳云梦突然大声喝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们在大婚当日就已经圆房,你只是喝多了酒忘记了而已。 不要再说这样的胡话,我是绝对不会与你和离的,更不会休了你。 顾清池,这辈子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我不管你心里有没有我,只要我心里有你就够了。 咱们是在官府备过婚书的夫妻,是一家人,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我不管别人看不看得上你,只要我看得上你就够了。” 柳云梦说到这里,又朝着南星河看了过来,“至于你,你若想顾清池过得好、若想你们清音班能在京城继续待下去。就管好你自己,不要再让我瞧见。” 南星河心里有气,往前走了一步,开口道:“打从师兄与柳小姐成婚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今日之所以有这么一出戏,也是因为柳小姐执意要办宴,要我师兄登台。 我与师兄这一出戏,是宾客点的,是你们柳家派人到清音班去请我们过来的。 柳小姐,若你不想再看到我,下次就不要到清音班去请人。 清音班无意与你们见面,你也莫将这些罪名都扣到我师兄头上。 当初你执意嫁他,为达成目的那样祸害清音班。 让我们这些在京城无根无势之人,想留不能,想走也不能。 师兄为了让大家都活着,才点头迎娶你。 之后的日子,你们关起门来好好过就是了,又何必……非来招惹我……” ------------ 第564章 戏魂—天亮了 东方发白。 天亮了。 姚轩猛然惊醒,随即发现四周又变了样子。 他已经离开南星河的身体,台下也再没有柳家三口,身边更没有顾清池。 就连这戏台,也从崭新繁华,又变回破旧衰败。 他有些回不过神来,愣愣地看着慕元青,很快就发现慕元青也愣愣地看着他。 过了好半天,姚轩才觉得自己的舌头好使了,能说出属于自己的话了。 他冲着慕元青摆了摆手,“元青。” 慕元青往后退了一步,一脸警惕地看向他,半晌才问:“你是谁?” 姚轩抬起手用力往脸上抹了一把,再看看自己这身衣裳,然后说:“我是姚轩。” 慕元青明显松了口气,“是姚轩就好。奶奶的,我以为是南星河回来了,真是活见鬼了。” “为何这样说?”姚轩一边说一边看看已经亮起来的天,“这一夜你们都经历了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慕元青爬上戏台,用力怼了他一把,“你这一夜都经历了什么?你知道你在戏台上唱了一宿的戏吗?还夹着嗓子唱,你真以为你是南星河啊!你知道南星河是谁吗?我没给你讲过吧?你这一宿到底在学谁?” 姚轩这才知道,原来在慕元青等人看来,自己是在戏台上唱了一宿的戏。 似乎也确实是这样的,因为他附在那花旦的身上,就是一直在唱戏,唱了很长时间,后来那柳小姐才发了飙,开始吵架的。 至于南星河……“我可能知道南星河是谁了,我还看到顾清池了。还有柳家小姐,以及柳家夫妇。”姚轩跟慕元青说,“昨晚你给我讲的不多,但大概也说了一下这些人之间的关系,所以我多少还是明白些的。但是有些事你说得不对。” 慕元青一愣,“哪些事?你又怎么知道我说得不对的?” 姚轩拉着他下了戏台,回到座位上。 桌上的酒菜还在,但已经凉透了。 姚轩却顾不得凉不凉,他折腾了一夜,都快饿死了,且是又冷又饿。 再加上这一夜的事情简直匪夷所思,信息量让他觉得比当初进入画里还要大。 他抓起酒坛给自己灌了半坛子酒,又开始吃菜。 慕元青也不催他,因为姚轩看起来实在很饿,而且他也饿,张易等人同样饿。 于是大家干脆都坐下来,菜凉了就凉着吃,能填饱肚子就行。 如此,吃了小半个时辰,姚轩终于停了下来,然后跟慕元青说:“昨天夜里,我好像上了南星河的身,跟顾清池一起唱戏了。但听戏的不是你们,戏台四周的环境也不像如今这般萧条。我还看到了柳小姐和她的爹娘,还有许多京中贵户。” 姚轩将昨夜的经历全都讲了出来,仔仔细细,每一个细节都没有落下。 他甚至连那柳小姐长成什么样都描述了。 可惜,顾清池和南星河长什么样他实在讲不出来。 “顾清池已经扮上了,脸上都是油彩,根本看不出模样。我只记得他的声音很好听,眼睛也特别亮,个子还很高。不过人却十分消瘦,戏袍穿在他身上有些晃悠,都看不出腰身了。 至于南星河,因为我就在南星河身上,所以是看不到自己的。 只知道他比顾清池矮上差不多半个头吧!也很瘦,胳膊细,手指也细。 南星河的声音更好听,但不似男子那般粗犷,反而像姑娘一样细腻。 单凭那声音,就能想象到那应该是一个很好看的人,要不然也不能唱花旦不是。” 有官差搭了话:“对对,一般能唱花旦的,长得都好看。” 慕元青把姚轩说的事反复琢磨了几遍,最后终于有了结论:“所以你之前说我有的事情说的不对,是指顾清池跟南星河之间的关系?” “嗯。”姚轩说,“我身临其境,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他们两个绝对不只是单纯的师兄弟,他们两个之间有那种情意。你懂的,就是那种。” 慕元青点点头,他是懂,但之前他也确实没想过顾清池跟南星河是这种关系。 不过现在想想,似乎也合情合理。 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又一起唱戏,一个唱花旦,一个唱小生,唱的都是缠缠绵绵的爱情故事。日久天长,两人之间确实容易产生点什么。 所以那小姐才生气,也所以……“我知道了!”他突然明了,“田老爷子曾说过,南星河死后,顾清池不吃不睡几天几夜,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南星河自己不想活了。 田老爷子分析的是,南星河之所以不想活,是因为他亲手解散了清音班,自此没有了精神支撑,又觉得对不起老班主和顾清池,所以才不想活了。 但是现在看来,他不想活了的原因,应该跟顾清池有关。 且顾清池说的那番话,意思应该也是暗指自己。 因为他跟柳小姐的事,让南星河十分痛苦,再加上清音班的事又推了他一把,所以南星河才不想活了。” 张易点了点头,“这样一说,事情就明朗了许多。甚至就连顾清池的死,也有一个可以猜测的指向了。” “你的意思是,南星河的死是因为顾清池,所以顾清池的死也有可能是因为南星河吗?” “不能说确定,但应该是有这方面的联系。” “可顾清池是在南星河死了几年之后,才死的。” “但是他们死亡的方式是一样的。”张易提醒他,“之前我们只是猜想两者之间可能会有某种关联,毕竟顾清池跟南星河是有交集的。所以这种情况下,同样的死法就会让我们猜测这两次死亡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只是那时候我们的猜测抓不到头绪,仅仅只是猜测而已。 但是现在,虽然也没有证实两者之间一定有关联,但至少猜测更进了一步。” 姚轩举手:“我能感受到南星河心里很难受,很憋屈。 柳小姐看他的眼神跟大夫人看妾室似的,不对,应该说跟看外室似的。 那个拈酸吃醋的劲儿就别提了,都快能闻着味儿了。” 慕元青想了一会儿,说:“眼下看来,案子算是有了新的进展。只是我们仍然不知道顾清池为何在五十多年后找上了纪小蝶,也不知道纪小蝶因何事而死亡。” 他看向姚轩,感叹:“天亮的还是早了,你要是能再多待一会儿,说不定会看到更多事。” 姚轩不解,“你说我为什么能上南星河的身?上别人身这种事我不是不能理解,但我不能理解的是,我不是单纯的上了一个人的身,而是我上了一个死人的身。 而且我经历的一切,也不是现在的事情,是五十多年前的事。 那个时候戏台还很新,顾府也没有衰败,人很多,很热闹。 元青,你说这叫什么?是什么契机让我能回到五十多年前的? 咱们要是想知道更多的事,是不是得一次次回去?” ------------ 第565章 戏魂—你还能不能有点儿文化了 慕元青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他站了起来,跟在场众人说:“这一夜辛苦大家了,白天都回去睡觉,今晚咱们还来。” 他拉着姚轩率先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今夜再来的时候,我跟你一起把那香囊摘了。 反正也没有什么危险,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新的收获。” 姚轩想了想,也觉得谈不上危险,于是点点头道:“行,咱们一起去看看。但愿这次能看到新的事件,最好能看到纪小蝶。” 一行人出了顾府,官差锁好了门,跟慕元青道别之后先走了。 张易说他要回衙门一趟,把昨夜的事写个卷宗,以后查找也方便。 年妙赶着马车先送张易回了大理寺,然后才往西疆王府去。 期间路过姚府,但没入,甚至停都没停。 姚轩不明白,“你又要拐我上哪儿?这怎么路过家门还不让我下车呢?” 慕元青拍拍他的肩膀,“别急着回家,你得先跟我回王府去见我二姐姐。 这一夜折腾的,虽然你没感觉自己有什么毛病,但咱们做事得有万全的把握。 毕竟你的遭遇是与鬼通,所以谨慎起见,还是让我二姐姐给你瞧瞧,可别沾上了什么。” “不能吧?”姚轩有点儿害怕,“我感觉挺好的呀!除了有点儿困之外,一切正常。” “你感觉正常,不代表你真的正常。有些隐疾是你现在感受不到的,可是等到真感受到的时候,那就晚了。”慕元青吓唬他,“比如说几天之后你就发现自己印堂发黑,眼圈儿也发黑,然后就莫名其妙地生病,你爹又治不好……”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我跟你去就是。”姚轩让他说的有点儿不自信了,再想想上次的经历,他也觉得还是让慕长离给看看为好。 终于回了西疆王府,钟齐拉着慕元青说:“元青少爷一会儿见着王妃可得好好说,该怂就怂,该跪就跪,千万别惹王妃生气,要不然她该打你了。” 慕元青不明白,“我姐为何要打我?” “夜不归宿不该打吗?”说完,还看了姚轩一眼,“就这配置,不用猜也知道是去喝花酒了吧?元青少爷,不是老奴多嘴,您说您都去大理寺做事了,学好也学了几个月了,这怎么又回去了?喝花酒可不是什么好事啊!您三思啊!” 慕元青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 再瞅瞅姚轩,就知道症结所在——“咱俩这个组合确实有点容易引人遐想。” 姚轩此时此刻,脑子里一直想着顾清池跟南星河的事。 冷不丁听慕元青整出这么一句,差点儿没把他吓死。 “你瞎说什么玩意呢?什么引人遐想?你还能不能有点儿文化了? 我跟你有什么可遐想的?我不要遐想!你只要别瞎想就行!” 慕元青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你。”说完,大步往后宅走去。 慕长离今日亲自教小果子读书,读的是一本街上买来的故事书。 小果子如今已经识得很多字了,她指着书上写的话问慕长离:“他们说的黑白无常,真的长得这般吓人吗?那岂不是人刚死,又要被他们吓的再死一回?” 慕长离想了想,说:“如果胆子特别小的,是有可能被吓到的。毕竟黑白无常出去勾魂的时候都没个好模样。但话又说回来,已经死了的人想再死一回,也没有那么容易。 那不叫死,叫魂飞魄散。 能让鬼魂魂飞魄散,非得是遇着了大事才行。单纯的吓一吓,不至于的。 何况活着的时候谁没看过几本杂书啊!听故事也能听到些关于无常鬼的事。 所以基本来说都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不至于被吓到。 反倒是一看到他们,就会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无常使者已经来勾自己的魂了。 当然,两位无常使者在地府还是有一定的地位的,他们掌管着勾魂殿,是个官儿。 所以也不是什么人死了都有资格被两位无常使者亲自去勾。” 小果子点点头,表示懂了,“普通百姓是见不着无常使者的。” “嗯。但是也有许多勾魂使,只要人一死,就会有勾魂使出现,将他带走。” “那有没有意外?”小果子说,“世上每天要死很多人,勾魂使也会很忙吧?” “是很忙,所以也有出错的时候。这就导致了偶尔会有诡案发生,大理寺就得侦破。” 慕长离将手里的书合上,“今天就看到这里吧!这书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自己看。” “为什么?王妃是担心我看了会害怕吗?还是担心我不识字?我已经识得很多字了。” “都不是。”慕长离往那书上拍了拍,“虽然这已经是看过的许多本书里,最靠谱的一本了。但是它依然属于胡编乱造的范畴,写的十个知识点里得有七个是错的。” 小果子惊讶,“那其它的书岂不是全错?” “是的,全错。所以你不要自己瞎看,省得先入为主,接收到错误的知识。” 她站起身,往小果子头上揉了揉,“一会儿先生就来了,好好上课吧!” 她离开厢房,站到院子里。 今日阳光很好,晒起来暖洋洋的。 凤歌城的春天风不是很大,阳光晒得人很舒服,舒服到慕长离不想进屋。 这个季节屋里要比外面冷,所以多数时候她都愿意待在院子里。 芙蓉在小桌上摆了许多吃的,有府里做的点心,还有外面买回来的小食。 慕长离挺喜欢吃一种芝麻糖,不是很甜,芝麻很多,吃起来脆脆的,不粘牙。 芙蓉也坐在边上陪着她一起吃,这种陪主子享乐的生活她已经过习惯了,偶尔就会感慨:“若是现在再让奴婢回去侍候大小姐,怕是不出两天就得被大小姐给打死。 人啊,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啊!” 慕长离点点头,“确实,你现在不适合回到长宁侯府那种环境去生存。” 芙蓉半转了身看向她,“说起来,最近侯府似乎很消停。” “消停吗?或许是吧!”慕长离不觉得意外,“前阵子整个城西都在闹鬼,想必慕江眠也被折腾得够呛。不得消停一阵子恢复恢复元气么!” 芙蓉叹气,“那大小姐可能也是在恢复元气。其实咱们在西疆王府的日子真的过得挺好的,虽然总有诡案,小姐也总得跟着破诡案。但至少关起门来,自家日子没毛病。 就是一想到长宁侯府那些事,就觉得糟心。” “别糟心。”慕长离劝她,“该发生的事许多年前就已经发生了,你再糟心它也是发生过,改变不了的。 所以与其自己糟心,还不如把心态放平,总有一天会把那些事情解决掉的。” “小姐不着急吗?”芙蓉问道,“荣夫人的事,小姐真的不着急吗?” “急啊!”慕长离说,“只是急也没用。有些事情它不是你着急就能解决掉的,因为许多契机还没有出现,盲目去查,只能打草惊蛇。 就像纪家和顾家这个案子,顾府的人已经过世五十年了,或许他在等的也是一个契机。 我也在等,等契机到,等时机成熟,不只我母亲的事要翻一翻,整个长宁侯府都得翻一翻。包括怡妃娘娘的事,黎家当年的案子,总会有一个契机,让真相的一角露出水面。” “那契机得何时才能到呢?” “今年之内吧!”慕长离动了动手指头,“慕江眠的阳寿不多了,我琢磨着,能导致他阳寿到尽头的事,一定是一桩大事。” ------------ 第566章 戏魂—这是我的宿命 “姐!”慕元青的声音从外头传了来,随即是姚轩也跟着叫了声——“姐!” 然后就听慕元青骂人:“你怎么叫得那么亲切呢?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比我二姐姐大,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姐姐就是个尊称!我乐意叫。”姚轩说着话还往前跑了两步,笑嘻嘻地站到慕长离跟前,揖手施礼,“二姐姐。” 慕长离点点头,然后吸了吸鼻子,随口道:“你昨夜见鬼了?” 姚轩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神了!真是神了!二姐姐你怕不是真的仙女下凡吧!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慕元青扯了他一把,“别油嘴滑舌的,说正事。”他在芙蓉的位置坐了下来,芙蓉赶紧去给姚轩搬椅子,再给二人上茶。最后也给自己搬了把椅子,坐慕长离边儿上了。 慕元青将昨夜的事情讲了一遍,语速很快,但讲得算是详细。 姚轩在边上时不时地找补一句,两人配合着,说得芙蓉一脸惊讶。 “所以轩少爷昨天夜里回到了五十多年前?是这个意思吧?” 姚轩点点头,“对,就是回到了五十多年前,还上了南星河的身。 那种感觉太奇怪了,真的,就好像我住进了南星河的身体里,但是那身体并不归我掌控,还是南星河自己的。而且南星河也不知道我的存在,他就正常的唱戏,正常的说话,可是对我来说,那戏就好像是我唱的,话也好像是我说的。他张嘴我就张嘴,特别真实。” 他看向慕长离,一脸诚恳地问道:“二姐姐,你说,人真的可能回到过去吗?” 慕长离轻轻地“嗯”了一声,“理论上来说,是有可能的。但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说白了,就是需要很多条件都对得上,才有可能回到过去。 这桩案子我听九殿下也说过,再加上你们今日所述,我分析应该是那顾府处在一个时空结点上。顾府里面存在时空波动,容易造成这种让人回到过去或是去到未来的结果。” “这么神?”姚轩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倒是慕元青把话接了过来:“是因为顾府所在之地比较特殊吗?” “应该是。”慕长离道,“这世上确实有一些地方存在着时空波动,这种波动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而且也不是一直存在。有时候越是想利用这种波动达成什么目的,越是达不到。 但很有可能在一个不经意间,忽然就成了。” 姚轩一愣,“那要这么说的话,我们打算今晚再试试,看能不能回到过去看到更多场景,这事儿不一定能成吗?” 慕长离蹙眉,“还回去?”她不得不提醒姚轩,“你所经历的事情对你并非没有影响,否则我不会一见到你就知道你昨晚见鬼了。 再经历一次或是多次,别怪我没提醒你,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不那样做,以前的事情很难全部知晓啊!” “对啊!”慕元青说,“我们还没找到纪小蝶呢!” “那就把香囊戴好!”慕长离提醒他们,“姚轩所经历的事情,跟他摘下香囊根本没有关系。他只是凑巧经历了那件事情,而别人没有经历,只是不凑巧罢了。 把香囊戴好,下一次不管谁再有这样的经历,将会以旁观者的身份出现在五十多年前,而不再是附在某个人的身上了。” 她说完,冲着姚轩招了招手,“你凑过来,离我近一些。” 姚轩不解,但还是听她的话往前凑了去,一直凑到慕长离伸手就能够到他。 慕长离把手抬起来,往他眉心上轻轻点了一下。 芙蓉看后一惊,“轩少爷的眉心怎么突然出现一个黑点儿?” “不碍,一个多时辰之后自动就会散了。”慕长离提醒姚轩,“戴好香囊,否则这黑气再次侵体,你又会病得躺在家里起不来。到时候你爹再来请我看病,我就得收诊金了。” 姚轩阵阵后怕,“好险好险,还好有二姐姐救命。” 慕元青踢了他一脚,“你得谢谢我,要不是我硬拉着你回来,你这会儿应该在家里躺着,准备生病了。” 姚轩也不含糊,站起来就给慕元青施了一礼,“多谢元青救命之恩。” 这一出整的慕元青好生别扭,“不知道你一天天抽的是什么风,真受不了这个!” 姚轩走了,慕元青回自己屋睡觉去了。 芙蓉想着刚刚听到的事,问慕长离:“如果真能回到过去,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想办法回去?就回到荣夫人怀孕的时候,这样就可以知道荣夫人到底是不是难产而死,也可以知道当年从荣家抬来的那些嫁妆箱子究竟是不是空的。” 慕长离失笑,“要真有那么容易,这事儿早在我回京的第一天就要办了。 事实上时空波动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 但如果有人找准了这个漏洞,将它利用起来,确实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比如说那顾清池,十有八九就是盯准了顾府的时空波动,在五十多年之后,寻来了。” “那顾府的时空波动可以被我们利用吗?” “不行。”慕长离摇摇头,也十分遗憾,“我说过,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都得占。” “何谓天时地利人和?” 慕长离想了想,说:“京中近一年来诡案多发,此为天时。 顾府出现了时空波动,此为地利。 至于人和,那便是能利用到此时空波动的,须得是与顾府相关的人。 我们跟顾府没关系,所以没办法效仿。” 芙蓉听懂了,“顾家的地方只提供给顾家人用,我们用不得。那可太遗憾了,我还以为咱们也可以回到过去,那样的话,很多事情的真相就都可以看到了。” 慕长离叹气,“是啊!若是能回到过去,很多事情的真相就都可以看到了。 可惜,咱们没那个缘分,也没那个造化。” “那顾家这桩诡案,小姐要帮帮三少爷吗?” “他不用我帮。”慕长离说,“总该给他机会让他独立行走。” “那三少爷会有危险吗?” “不知道啊!”慕长离实话实说,“诡案当中,步步都是险,就看他怎么规避。 他既进了大理寺,总有一天要学着自己去破案的,咱们应该支持他。” 芙蓉点点头,“嗯,我也支持三少爷自己破案,甚至我还支持九殿下自己破案。 不能什么事都依赖二小姐,那样的话,大理寺卿的位置不如换小姐来做。” 慕长离失笑,“我可没那个闲心搞个官当,至于帮忙破案,倒也没什么。 一来这本就是我跟九殿下说好的,他为我提供优渥的生存环境,做为回报,我帮助他侦破诡案。 二来,侦破诡案本身就是我的职责所在,跟朝廷无关。 也就是说,不管我跟九殿下有没有夫妻这层关系,哪怕我只是一介平民,当阳世间出现这样的事情时,我依然要义无反顾地投入进去。 我没有别的选择。 这是我的宿命!” ------------ 第567章 戏魂—性价比不高 慕元青这一觉睡到天黑才起来,姚轩跟张易已经在西疆王府门口等他了。 钟齐一个劲儿地跟姚轩说:“您跟咱家青少爷可都学着点儿好吧!老大不小的了,总出去喝花酒也不是个事儿。咱家青少爷原本已经不怎么喝了,您可别勾搭他。” 姚轩心说我勾搭他啥了?还有,这两天一听说“勾搭”这个词,他怎么这么别扭呢? 好在有张易出面解释:“我们是去办案,不是去喝花酒。公公您看,咱们身后跟着官差呢!是大理寺夜办诡案,姚家公子是我们请来协助办案的。” 钟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去办案,是老奴想多了,对不住啊轩少爷。” 说话的工夫,慕元青也出来了,一边走一边打哈欠。 走到姚轩跟前,胳膊往他脖子上一勾,习惯又自然。 姚轩想给他扒拉下去,试了几回没成功,也就由着他了。 慕元青提醒众人:“把香囊都戴好,今天晚上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将香囊摘下。 否则有个什么好歹,可别怪我见死不救。” 人们连连点头,都说一定戴好,这可是保命的东西。 大理寺出了两辆马车,众人要上马车时,萧云州回府了。 他看了慕元青一眼,问道:“需要本王与你同去吗?” 慕元青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姐夫你可千万别去,就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吧! 何况你身上煞气太重了,我怕你去了我们一无所获。” 萧云州也知道是这个理,便没有再说什么,只嘱咐了句“凡事小心”,然后进了王府。 慕长离屋里,晚膳已经摆好了。 今晚上吃鱼,也不知道府里从哪弄来这么多鱼,各种各样的鱼,做了八道菜。 大厨房把这些菜都端上桌时,芙蓉都看迷糊了,等萧云州回来她就感叹:“可惜北陆不在家,这菜也太多了。” 萧云州看了一眼,然后吩咐芙蓉:“找几个空盘子,给芸香和小果子分一些过去。” “哎!”芙蓉立即去找盘子拨菜,还不忘给钟齐也拨出来一份儿。 可即便是这样,剩下的依然很多。 慕长离没让她再往外拨,只说:“坐下吃吧!这鱼我看着都没什么刺,应该好吃。” 确实好吃,八道菜,外加一个汤。每道菜都有自己的口味,每夹一口都充满期待。 连慕长离都感叹:“家底厚就是好,自己说了算更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今儿下午我就随口说了句我想吃鱼,没想到他们弄来这么多不同的鱼。” 萧云州看到她夹了一筷子鱼到碗里,鱼上有根刺,她没注意。 他伸出手,把那刺给拔下来了。 慕长离瞅了一眼,没说什么,把那块鱼肉吃进了嘴里。 “今儿下晌,二皇子进宫了。”萧云州打开了一个话题,“要见老头子,但老头子不见他,他便在清明殿外面跪着。一直跪到申时,老头子还是不见。” “二皇子去跪了?那贺嫔去了吗?” “去了。也跟着一起跪来着,但也没什么用,老头子铁了心不想见他们。” “皇上真是出息了。” “是啊!这么多年了,可算硬气一回。”他看了慕长离一眼,“你猜,他这底气是从哪来的?” “从你这儿。” 萧云州失笑,“依我说,是从他的臆想里。”一边说一边给她盛了碗鱼汤,“这汤味道不错,里面应该是加了当季野菜,除了鲜味之外,还有一股子清香。” 慕长离接过来,捧着碗喝了几口,点点头,“确实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他把汤碗拿过来,又给她盛满,“趁着咱们还在京城,你就好吃好喝的养好身体,把前面十几年的亏损给补回来。养身体这件事情千万不能大意,特别是年纪小时亏了身子,越往后你就会越觉得吃力。能吃就多吃,总不会有错。” “那你呢?”慕长离问,“你小时候岂不是比我亏损得更厉害? 我不过就是挨饿,或是吃糠,你却是从小就上战场,不出意外身上全是伤。” 她说完,愣了一下,随即敲敲自己这头,“瞧我这记性,不是都给你治好了么!” “为什么不给你自己也治治?”他问,“让那位神医开副方子,给你补补。” “我没病啊!”慕长离说,“我挺好的啊!你不要一看到我瘦就觉得我亏身子什么的,实际上我瘦单纯是因为我这个体质怎么吃都不太能胖得起来。最大程度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想要再胖确实有点儿难的。但瘦不代表身体不好,我现在一个人能打死清明殿上所有麒麟卫,你信不信?” 萧云州被她这个比喻给逗笑了,“信,我们家阿离无所不能。” “我真能!”她认真地说,“别看那些麒麟卫武功高强,但我跟他们打又不完全靠武功。 你知道的,我整些歪门邪道是很有一套的,他们打不过我。” 萧云州笑得弯了眼睛,又开始给她夹菜,“就当不负这一桌好菜,多吃些。” “以后我们要离开京城吗?”她忽然问了这么一句,“你刚才说趁着我们还在京城,所以,以后我们肯定是要离开京城的,对吧?” 萧云州的筷子顿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继续刚刚的话说:“趁着还在京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等到将来不在京城了,想再吃好吃的可能就得靠自己。” 她笑笑,“其实现在靠的也是自己。你若镇不住这西疆王府,我若对付不了不间断发生的诡案,我们的日子不会有这样好过。虽然现在也有很多阻碍,但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至于以后……你想好了,当真要离开?” “没想好。”他实话实说,“离不离开的,主要看你。你愿意离开,我们就离开。你不愿意,那我们就一直在京城生活下去。 只是老头子总有让位的一天,到时候不知是谁继承大统,我们的日子不知道好不好过。” “那咱们就离开京城,到西关去。”慕长离很看得开,“我肯定是没有那个精力再去对付一位新的皇帝。他是个好相与的还行,可万一要是二皇子那种东西登基,我的后半生想要过得舒服一些,可能就得不断的跟他那一派的人进行斗争。 有那个工夫我感觉咱们都能灭一个小国了,吃饱了撑的跟他扯。” 萧云州点点头,“就是这个理。不是斗不过,只是衡量之下,意义不大。” 芙蓉这阵子从慕长离这里学了一个新词——“性价比不高。” 萧云州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倒是把这个词给琢磨明白了,“确实是性价比不高。” 桌上三人笑了起来,慕长离跟芙蓉说:“到时候你们要是愿意跟我们走,咱们就一起去西关生活。不愿意跟我们走也没关系,给你们足够的银子,你们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芙蓉连连摆手,“可没有第二个选项,一定得跟着小姐和殿下走的。 毕竟奴婢这半年多过的日子、招惹的人,没了您二位的庇佑,留在京城都活不过两日。 我还是跟着你们到西关去继续嚣张吧!我又不傻。 不过这话说起来也不是眼巴前儿的事,怎么也得个几年甚至十几年吧! 毕竟皇上看起来体格还行,不至于很快就那什么。小姐能看出来皇上还有多少阳寿吗?” …… ------------ 第568章 戏魂—柳小姐登门 今晚的顾府一点动静都没有,子时已经过了,戏声并没有像昨夜那样如约而来。 姚轩甚至主动站到了戏台上,走了几步,甚至唱了几声,都没有招出什么来。 他皱着眉问慕元青:“是不是顾清池今儿休息?要不然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 这子时都过了,他也不敬业啊!” 慕元青劝他:“下来吧!别搁那上面待着,怪瘆人的。至于顾清池敬不敬业这件事,其实他也不见得就是不敬业,毕竟梧桐巷的人也说过,不是每天晚上都有唱戏声,就是偶尔。 要真是天天晚上都有唱戏的动静,街坊邻居还不得吓死了,谁还敢在这儿住。” 姚轩有些遗憾,“那咱们今晚可就白搭了。” “反正白天睡过了,晚上也不困。白搭倒也不至于,不是还有酒菜么!”慕元青指指面前这一桌席面儿,“这可是我个人出银子置下的席面,赶紧过来吃。” 今日不怕菜凉了,因为那几位官差非常有想法,他们捡了很多大石头,在戏台前面垒出来一个临时的灶台。底下烧了火,上头放了一块铁板,哪道菜凉了就放在上面热一下。 姚轩下来跟慕元青喝酒,一边喝一边说:“不能多喝,时刻警醒着,万一有动静呢! 再者,我好不容易把酒给戒了,可别破个案子又把酒瘾勾回来,那我爹非打死我不可。” 话是这么说,真喝起来他还是没管住嘴,跟那几个官差一会儿一碰碗,很快就把一坛子酒给喝光了。 在他们吵吵着要开第二坛时,慕元青站了起来,跟张易说:“我去趟茅厕。” 张易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不用。”慕元青连连摆手,“总共就喝了不到一碗酒,不至于上个茅厕还要人陪。” 他起身往西边儿走,茅厕离这边不算太远,走了没多一会儿就到了。 只是拒绝了张易之后,慕元青还是有些后悔的。 毕竟这顾府不是寻常地方,大半夜自己去茅厕,想想就害怕。 但大话已经说出去,总不好再更改。 好在年妙根本问都不问,主动自觉地跟了过来。 同行两个人,倒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一次放水,慕元青心里想着不能再喝酒了,再喝还得来。 再回到戏台这边,远远就看到姚轩跟一名官差勾肩搭背地论起兄弟了。 他摇摇头,心说姚轩戒酒的话多半是扯蛋的,这哪像已经戒酒了的样子。 他快走了几步,想着回到席间劝姚轩别喝了。 结果脚步刚一加快,也不怎么着就绊着了地上的什么东西,绊得他一个踉跄。 就是这么一下,身子一晃,一低头一抬头间,眼前景象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跟他之前见到过的截然不同。 张易姚轩等人已经不见了,那张桌子也不见了。 破旧的戏台倒是成了之前姚轩描述过的那般,是崭新的,就连台上的大红绸子也是新的。 他看到有两名小厮在戏台上打扫着,下方也有几名下人在来来回回地行走。 地上没有杂物,十分干净,左手边的房屋也不是之前见到的破败不堪,而是完好无损。 而且此时此刻不是夜晚,而是白天。 看太阳的位置,应该是刚过晌午。 他听到有两名小厮在说话,其中一人说:“公子回来了,说是今儿没有堂会,让备午膳。” 另一名小厮就道:“这个时辰备午膳,公子晚膳肯定又不打算吃了。” “正常。公子习惯了一天吃两餐,我觉得一天两餐也挺好,三餐是有些频繁了。” “那南公子会过来吗?每回没有堂会,南公子都会过来跟咱们公子一同用膳。” “应该会来吧!我刚从前院儿回来,听到管家说还是备两人的份儿,那不就是给南公子备的么!毕竟除了南公子,咱家公子很少在府中待客。” 慕元青心头一喜,心知自己这是遇着跟姚轩昨晚一样的事了。 但不同的是,他应该是没上什么人的身,这身体还是自己的,衣着也一样。 只是这些顾府的下人好像看不到他,有人与他擦肩而过,都没往他这看一眼。 他四下张望,想看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年妙有没有一起过来。 可惜年妙不在,四周都是顾府的景象和顾府的下人,根本没有年妙的影子。 他猜想可能就只有自己有这个机缘,于是不再犹豫,赶紧抬步往前院儿方向走去。 姚轩的经验告诉他,回来的时辰是有限的。 鸡一叫,天一亮,他就又回到五十年后的顾府了。 慕元青加快脚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往前院儿去。 反正没有人能看得到他,他几乎可以在这府里为所欲为。 前院儿这会儿有点儿吵,好像是有访客,但是很明显,顾府的管家并不想让访客进来。 那管家五十来岁的样子,是个小老头,这会儿就站在府门口,冲着来人说:“公子不见客就是不见客,你们怎么听不明白话呢?再者,这是男宅,二位不觉得这样闹很不合适吗?” 慕元青好奇,直接走到了管家身边,这才看到府门外站着的是两名女子。 站在前面的应该是个丫鬟,这会儿正掐着腰一脸不悦地瞪向顾府管家,“知道这是男宅,但不管男宅还是女宅,我家小姐要见顾公子,就一定得见到。 你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人吗?知道我们柳家是什么身份吗? 区区戏子之居,竟也敢将我家小姐拒之门外,信不信把你们都抓起来打一顿?” 顾府的管家也挺有刚,完全不惧那丫鬟的话,他说:“你就算把我们都杀了,该说的话我也得说。什么叫你家小姐要见就一定得见到?这凤歌城难道还没有天理王法了? 我活到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见着你们这样的。 一个大姑娘,不懂得矜持,非要闯男人的府邸,这传出去像什么? 既然你说你们柳家在京城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那就更应该恪守本分。 拒你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隔三差五就上门来闹,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着你们了呢! 求求了姑奶奶,别再来了,就像你们说的,这不过就是个戏子之居。咱们家公子就是个唱戏的,你们想见他,只管等清音班开戏就行了。或是出银子将人请到府上去唱堂会。 见公子的方式有很多,何必非得选亲自登门这一招儿? 我也是为柳小姐好,这种事儿传出去,丢的是柳家的颜面。” “哪那么多废话!”丫鬟身后的人开口了。 慕元青看过去,就见那位柳小姐十六七岁模样,瓜子脸,下巴很尖,人也有些瘦,面相看起来不是很好,带着几分刻薄。 她的人也的确刻薄,这会儿正冲着管家说:“你也知道拒了我多次,所以今日我是带着我柳家的护院来的。 他们个个带着功夫,你若再不让我进这个门,我就叫他们直接往里冲。 到时候伤着谁可就怨不得我,是你们自找的。” 管家一脸为难,“柳小姐,何必呢?公子就是个唱戏的,您是京中官邸的大小姐,身份贵重,何必非得跟咱家公子这样的人纠缠?柳小姐,不值当啊!” “闭嘴!”柳小姐非常生气,“值不值当轮不到你来说,我认为值,就是值。 我最后问你一句,让不让我进?” 她这话说完,身后五六个护院已经上了前来,架式都拉开了。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进入了梧桐巷,很快就停到了顾府门前…… ------------ 第569章 戏魂—想要南星河平安吗 柳家人听到动静,纷纷回头。 柳小姐也回了头。 当她看到那辆马车时,瞬间就皱了眉。 慕元青也朝那马车看过去,只见马车上走下来一个人。 一身青色长袍,面容清秀,皮肤白皙,微微上扬的唇角挂着一丝温柔的笑意。 从马车上下来时,步伐轻盈优雅,往前走的那几步,好似每一步都踩在云端上。 他身上带有一种独特的韵味与气质,这种气质吸引了很多人,无论男女,都愿意在看到他之后,想尽办法再多看几眼。 就连柳小姐那个跋扈的丫鬟都在看到这人时惊呼一声:“呀!是星河公子。” 这声“星河公子”一出,慕元青瞬间就明白了,来人正是南星河。 只是柳小姐并不喜南星河,在她的丫鬟夹着嗓子叫出这一声后,她狠狠地瞪了丫鬟一眼。 丫鬟也知自己错了,赶紧掩住口,但目光却无法从南星河脸上移开。 慕元青也不得不承认,这南星河长得实在好看。好看到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出疼惜的情绪,甚至会有冲动去将他眉心带着的淡淡的愁绪给抚平。 这种情绪一上来,他立即甩了甩头,直接将这种想法给甩了开。 心道好险好险。 此时南星河已经走上前来,也上了顾府门前的石阶,然后看了一眼柳小姐,没说什么。 管家正要把人往府里请,却被柳小姐拦住,只听她不快地道:“为何他可以进去?” 管家有些不耐烦,“星河公子是我家公子的师弟,本就常来,柳小姐又不是不认得。” 柳小姐冷哼一声,“我自然是认得的。但你摸摸良心说,他真的只是你家公子的师弟吗? 你们顾府若真是在意名声,就不应该只拦我,有本事你把他也拦下,别让他进。” 管家也是跟这柳小姐杠上了——“什么名声不名声,从来也没说在乎的是顾府的名声,只说在乎的是柳小姐您的名声。” “我的名声我自己都不在意,你有何可在意的?今天我话就搁在这儿,他南星河能进,我柳云梦就也能进。你若不让我进,那南星河也别进去了!” 柳家的护院直接把南星河围住,一个个眼睛里放着光,看起来还有点兴奋。 南星河紧紧蹙眉,没搭理这些心怀不轨的护院,只是看向那柳小姐道:“何必呢?姑娘原先只是到清音班去闹,现在都闹到我师兄家里了吗? 你这样闹,究竟想要闹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来呢? 总不能是想把我师兄关在你家里,只给你自己唱一辈子戏吧?” 柳云梦听笑了,“唱戏?我若只想听戏,大可以到清音班去听。 今日我就把话撂在这儿,顾清池我是嫁定了,谁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南星河的脸色变了变,终究是没说什么。 柳云梦趁这工夫直接推开管家进了顾府的大门。 慕元青眼瞅着她与自己穿身而过,那种感觉实在诡异。 但他没工夫在这儿回想那种诡异,赶紧也转了身跟着柳云梦就要往里走。 这时,就听身后那南星河的声音又传了来,是跟管家说:“既如此,那我回去了。” 管家叫了他一声:“星河公子。”然后道,“您走什么?该走的是她柳小姐! 这顾府从来都是向您敞开大门的,您是这儿的半个主子,您走什么呀?” 南星河说:“没事,我回清音班去看看。这种事,我就不跟着掺和了。” 柳云梦已经走得远了,慕元青紧紧跟着她,一直跟到了后宅。 顾清池正在洗头发,就在院子里。 弯着腰,长发有一半浸在水里,听到脚步声随口就说了句:“星河你来了。快过来帮忙。” 柳云梦没说话,只大步走上前,拿了布巾裹住他的头发。 动作有些生疏,也不够轻柔,顾清池立即就感觉到不对了。 “怎么是你?”他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挣开柳云梦按着布巾的手,一脸警惕。 柳云梦在见到顾清池之后,一改之前对着管家时的态度,面带笑意,脸颊泛红,含着娇羞,连声音都变得温柔起来。 她跟顾清池说:“我心里念着你,就过来看看你。没想到你正在……” 她的目光往顾清池的领口递去,因为刚洗过头发,领口沾了水,湿了一片。 顾清池注意到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然后不快地道:“柳小姐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我当然知道!这里是你的私宅。” “既然知道这是我的私宅,那你又为何要来?你可知今日你来此一趟,被人瞧见,明日京中会有什么样的流言蜚语?” “知道啊!”柳云梦丝毫不放在心上,“无外乎就是说我私会戏子。 说呗!我巴不得他们把我私会你这件事情说得整个京城都知道。 那样的话,咱俩的关系就坐实了!没人拆得散。” 顾清池都惊呆了,“柳小姐慎言!你我二人有何关系?” “相好的关系呗!”柳云梦往前走了一步,“顾清池,你别跟我说你不知晓我的心意。 我对你的心思如今所有京中官邸里的夫人小姐都知道了,你还跟我装傻? 哦对,你也不是装傻,你心里也有数。所以你叫人把我给你的打赏全都送了回来。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东西送回来,我也还是给你留着。 等到咱们成婚之后,我的东西就都是你的,我的人也是你的。” “简直胡闹!”顾清池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女子,这简直厚颜无耻! “柳小姐喜欢听我的戏,我很感激。但也请柳小姐能明白,你我二人身份地位悬殊,你心中所想之事,这辈子是绝对没有可能的!”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躲着我吗?”柳云梦激动了,“清池你不必在意的,你也千万不要看低了自己。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你是我看中之人,我就是要嫁给你。” “可是我不想娶你!”顾清池把话说得明明白白,“请柳小姐自重!我对你没有一丝一毫情爱之意,现在没有,将来也绝对不会有。请你死了这条心,也不要再来打扰我。 这无关身份地位,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不会娶你,你能听明白我说的话吗?” “我不明白!”柳云梦冲着他大喊,“你凭什么不喜欢我?是我长得不好,还是我家世不好?是我不够温柔还是我不会唱戏? 你要是想要个可以陪你唱戏的妻子,那我可以学,只要你说,我都愿意去学! 你不是希望清音班能一直在京城立足吗? 你不是希望清音班的人能够过上好日子吗? 只要你娶了我,这些我都可以帮你实现。我甚至可以做得比你想的更好。 清池,你能听明白我说的话吗? 我可以满足你一切要求,只要你提,我都可以满足。” 顾清池一点儿希望都不给柳云梦留,直接就说:“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离我远一点!” 柳云梦咬咬牙,“那不可能!我说了我一定要嫁给你,这辈子我非你不嫁,你是无论如何都甩不掉我的。 顾清池,你这顾府今日我能来,明日后日我就都能来。 你就算不回来,我也总能找得到你。 我就要缠着你,一直缠到你肯点头为止。 我倒要看看,是你坚持得住,还是我坚持得住。” 她说完这话,又往前走了两步,死盯着顾清池看了半晌,最后撂下一句——“你要想南星河平平安安,最好就从了我。否则可别怪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 第570章 戏魂—你逃不掉的 慕元青烦死这柳云梦了,他实在想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 这也太不要脸了。 人家都明确的说过不喜欢她,怎么着都不会娶她,她居然拿南星河威胁上了。 这不是逼婚么! 还是以非法手段来逼婚。 他气得一下就代入了,甚至冲着顾清池大声道:“别搭理她!单凭她这句话你就可以去报官!你报凤歌府,或者报大理寺都行! 报到凤歌府,我就去找高叔,我帮你跟他打招呼。 或者你直接报大理寺,我亲自出面替你做主。 我就不信了,居然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她家不过就是个六品官,她哪来的底气?” 可惜,他怎么喊,顾清池都是听不见的。 而且对于柳云梦说出来的威胁,顾清池非常在意。 他的态度软了下来,语带哀求:“柳小姐,您千金贵体,何必与我们这等人物为难? 我们不过是行走江湖杂耍卖艺,像我这样的人多到不可胜数,兴许明日换个戏班去柳府唱堂会,您就又会觉得那戏班里的小生也唱得不错。 何必执着于我呢? 我与星河自幼一起长大,都是被老班主收养的孤儿。 老班主对我们有恩,我们对戏班就也有责任。 我二人早就发过誓言,一辈子都不娶亲生子,将这一生都奉献给清音班。 只为了清音班的老老少少能活下去,只为了那些跟我们一样的孤儿能到老都有口饭吃。 我这样的人,不值得柳小姐如此钟情,您一直这样下去还会遭人嘲笑,何必呢?” “我不在乎。”柳云梦还是那句话,“我也不是来求你的,更不是来征求你意见的。 我只是来告诉你,这辈子我非你不嫁,无论使出什么法子,我都会让你心甘情愿娶我。 顾清池,咱们这一生是注定要一直纠缠下去的,你逃不掉,我也逃不掉。 有些缘分不管是正缘还是孽缘,总归是我们的命,你抗拒也没有用。 我知你与南星河交情不浅,从前的事我也不想追究,我亦不愿意把事情做绝。 我是真心实意想要跟你过日子的,不会让你心里太难受。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动清音班,更不会动南星河的。 我甚至可以答应你,只要你与我成婚,今后我还是会让你跟南星河一起唱戏,也会让你二人见面。包括清音班,你想继续帮扶,我也会支持你。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大的让步,你应该明白,单冲着我能让你跟南星河见面,这就足够表示我的诚意。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一片真心,不要再这样辜负我了。” 她看向顾清池,眼里涌了泪水出来,“你应该明白,我一个女子,为了心爱的人做到这个份儿上得需要多大的勇气。你要是再不同我心往一处使,我真的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顾清池气得直咬牙,慕元青感觉他此时此刻真的很想说“没意义你就去死吧”。 但顾清池明显比柳云梦更有素质,那样的话到底是没说出来。 最后只说了一句:“我是不会娶你的,我心里没你,更娶不起你。” 柳云梦咬咬牙,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扔下一句话:“早晚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人终于走了,先前跟过来的管家见她走了,赶紧嘱咐身边小厮跟着,定要确保她离开了。 然后还要记得紧闭府门,除了星河公子以外,再不见任何客人。 嘱咐完这些,管家走上前,递给顾清池一条干布巾,然后道:“公子,刚刚星河公子也来了,跟柳小姐在府门口碰了面。” 顾清池一愣,“星河来了?他人呢?” “走了。”管家说,“那柳小姐当众说一定要嫁给您,星河公子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顾清池加快了擦头发的动作,管家似乎明白他这是要去找南星河,就劝了句:“这会儿就别去了,那柳小姐如此闹腾,指不定留了人在暗处盯着咱们府。公子要是这个时候去见星河公子,怕是会激怒柳小姐,到时候再做出点什么事来就不好了。” 顾清池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但还是吩咐管家:“派个小厮去跟星河说一声,就说我明日一早到清音班再去见他。” 管家立即道:“公子放心,我会安排下去的。只是那柳小姐一直这样闹也不是个事儿,今日能主动闹上门来,明日不知道又是怎么个折腾法。公子要不要想想对策?” 顾清池很闹心,“能有什么对策呢?我从未听说过居然有京中贵女非要嫁戏子的。 就连戏班里的人都觉得这件事情过于荒唐,偏偏就让我给摊上了。 起初她到清音班去闹,我只当她是一时头昏脑热,毕竟这样的事情以前也遇着过,但那些人过了没几日就冷静下来。 如今就只盼着她也能冷静冷静,或是她的家里人能规劝一下吧! 但愿她别对清音班或是对星河做出什么,否则这京城,怕是真的待不下去了。” 顾清池说完这些话,回到了屋里,慕元青也跟了进去。 这院子慕元青来的时候就看出来了,正是当年顾府出事时烧毁的那院子。 现在顾清池进的这间屋子,也是烧毁的那间屋子。 也就是说,这间屋子是未来顾清池跟柳云梦的卧寝。 他跟着顾清池进来,看到顾清池站到桌案旁,正在看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戏装图,图上是全妆的花旦扮相,很容易就看出是南星河的样子。 顾清池就一直站在原地看着这幅画,慕元青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多半是跟柳云梦和南星河有关。 这顾清池应该是在担心柳云梦会做出极端的事情来。 只是他没有办法阻止,戏子在这个时代,地位实在是太低了。 他除了任人磋磨,别无它法。 慕元青也跟着叹气,再想想刚刚自己情急之下说出来的那番话,也是哭笑不得。 这是五十多年前,还没有他,也没有高鸣,没有他姐夫。 所以即使顾清池去告官,案子最后结果也不会倾向于他的。 那柳家虽只是六品官,但因柳云梦的外祖家势大,所以才让她如此有底气。 事情的结局他已经知道了,顾清池当真娶了柳云梦。 甚至从田老爷子那里他还知道了顾清池为什么娶了柳云梦。 但其中过程,慕元青还是想亲眼看一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顾清池既然能利用顾府的时空漏洞,在五十年后掀起一桩诡案。 那就说明这其中肯定还有许多他们不知道的事。 顾清池不甘,所以才闹出那些事端来。 还有纪小蝶,如果纪小蝶被顾清池带回了五十多年前,那么纪小蝶又在哪呢? 她会回到五十多年前的哪个节点呢? 顾清池一直在原地站着,再也没有动过。慕元青觉得他可能是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了,便想着先在这顾府转一圈,看看别处能不能找到相关线索。 可是这时,忽然耳边传来一声鸡叫! 眼前景象一转,人瞬间就回到了五十多年后的顾府…… ------------ 第571章 戏魂—我们身后没人 “少爷,醒了吗?”是年妙的声音。 慕元青扭了扭头,很快就看到年妙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他已经不在原地站着了,而是坐到了戏台下面的座位上。 所有人都看向他,姚轩的一张大脸都快贴到他脸上了。 他一把将姚轩推开,“你离我远点儿!” 姚轩乐了,“行了,这是醒了。放心,二姐姐说过,只要我们随身带着香囊就不会出事。” 说完,低头去看慕元青腰间。 那只香囊好好地戴在那里,这让人们又跟着松了口气。 可年妙还是不放心,他跟慕元青说:“少爷站起来活动活动,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慕元青依言站起身来,腰有点儿酸,应该是坐久了,动几下就缓过乏来。 身上倒是没什么不适,只是五十多年前的顾府让他放不下,总想着能再回去。 姚轩似看出他的心思,就劝他说:“别想了,大白天的总不可能见鬼,怎么也得晚上。 你现在就回家去睡一觉,晚上咱们再来。 我也舍命陪君子,晚上继续跟着过来。 你放心,我爹知道我是出来陪你来办案,很支持我。” 慕元青点点头,“我先把昨晚看到的事说一下,张哥还是回大理寺去记录卷宗。 另外,今晚张哥就别跟着来了,大家都在这儿没什么意义。 官差也只来两位就好,剩下的两位每天跟他们换一次班。 顾家这案子如果要这么破的话,怕是得几日工夫,这是个持久战,咱们不能都在这耗着。” 张易觉得他说的有理,但还是有点不放心,“还是四位官差都来吧!这顾府阴气森森的,多两个人也好给你们壮壮胆。就你们几个我还真不放心,回头殿下问起来,我也不好交待。 我晚上就不过来了,但会起早过来听消息,然后回大理寺去记录卷宗。” 慕元青开始讲昨天夜里看到的事情了,在讲到南星河时,他重点描述了南星河的样子。 包括南星河身上的那种气质,以及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怜爱的心情。 姚轩不停地点头,“我就猜他一定长得很好看,前晚上我虽没看到他的样貌,但只凭那声音我就知道那绝对是个美人。” 慕元青也跟着点头,“虽然用美人来形容一名男子,实在不太恰当。 但南星河确实当得起一句美人,他实在是太美了。” 几位官差已经开始想象南星河的样貌,但很快又在慕元青说起柳小姐的咄咄相逼之后,又将情绪集中到柳小姐身上。 确实,谁都想不明白世间为何会有这样的女子,京中贵女嫁戏子,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张易感叹:“早听说先帝爷登基的早期和中期,朝政大权都握在太后跟皇后手里。 如今看来确是如此,要不然单凭六品的柳家,就算柳夫人是伯爵府独女,也不至于让他们柳家在京城那样呼风唤雨横行霸道。” 姚轩连连点头,“是啊!伯爵而已,元青家还是侯爵呢!都没他们活得那样嚣张。” 慕元青要讲的都讲完了,最后就落在顾清池盯着看墙上的画。 “可惜那间屋子之前我们也去看过,都烧成灰了,什么都没剩下。 要是南星河的画像还能留下就好了。” 人们离开顾府,张易回了大理寺,其他人各回各家。 慕元青这一觉又从早睡到晚,天黑之后,再次进了顾府的门。 有了昨天晚上的经验,这次他就不再执着于坐在戏台下面了。 他将所有人手分成两组,他跟年妙还有姚轩一组,四位官差一组。 “所有人都不要干坐着,要在府里走动。这府里的时空漏洞不知道会出现在哪里,坐在戏台下面无异于守株待兔,机率太低了。 但你们要记住,一旦有一个人出现异常,其他人就不要再走动了。 原地看护好那个异常的人,就像昨晚看护我一样。扶他坐下,原地生火,别受冻。” 人们点点头,几位官差表示都记得了。 慕元青不放心,再次提醒:“把香囊都检查好,只要香囊戴在身上,就绝对不会遇到危险,这一点完全可以放心。大家不要害怕,提好手里的灯笼,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一定要大声呼救。夜里安静,顾府也不是很大,我们总能听见的。” 两组人分成两边,开始在顾府没有什么目的地走动起来。 年妙提着灯笼走在前头,但是姚轩说:“你最好在我们后面走,灯笼可以我来提。 毕竟身后没有人总感觉瘆得慌,还是得有你这样的高手替我们压一压。” 年妙看了慕元青一眼,见慕元青点了头,便将手里的灯笼交给姚轩,自己闪身到他二人身后去了。 慕元青笑话姚轩:“这么小的胆子,居然还天天跟着我们一起来。我以为你经历了那一次之后就不敢再来了,没想到越战越勇。” “好兄弟得讲义气,正因为我知道很危险很诡异,才不放心你,才想跟过来。 毕竟你当初也是救过我性命的,我不能在这种时候扔下你不管。” 慕元青也不怎么的,忽然就说了一句:“是啊!顾清池也不会扔下南星河不管的。” “你把嘴给我闭上!”姚轩吓疯了,“提什么不好非得提他俩!咱俩跟他俩能一样么!”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姚轩手里的灯笼提在边上,为的是照顾一下后面的年妙。 可是等他们走过一段路之后,姚轩忽然停了下来,他问慕元青:“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慕元青一愣,“没有啊!哪不对劲了?” “咱们身后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啊?我有点儿害怕我不敢回头看。元青你回头看看,看年妙还在不在。我怎么连他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了呢?” 慕元青失笑,“年妙是我的暗卫,他本来走路就没声儿,平时我也听不到他动静啊!” 一边说一边回过头去,可这一回头就惊了——年妙居然真的不在! “是不是!是不是不在!”姚轩急了,“我说什么来着,咱们身后根本没人。” 慕元青转身就往回走,姚轩立即跟上,边走还边说:“年妙该不会被抓到五十年前了吧?” “那人也应该是在的。回到五十年前的不是我们本身,应该是我们的魂魄。” 两人往回走了一段,很快就看到年妙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来时路上。 四周并没有什么异常,但年妙就像失魂了一样,傻傻的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 姚轩走上前,伸手在年妙眼前晃了晃,年妙依然没有反应,眼珠也没有跟着他的手转动。 姚轩当时就说:“跟你昨晚一样!元青,他现在这样子跟你昨天晚上一模一样。 你昨晚也跟个傻子似的发愣,问你什么都不说,摇你也不醒。 那种感觉就好像在睁着眼睛睡觉一般。 昨晚是年妙把你扛回桌前的,那咱们现在怎么整?也把他扛回去? 但今晚没摆桌啊!” “不用扛回去。”慕元青说,“原地等着。这府里能当柴火用的东西不少,你在边上捡点儿,咱们生个火堆守着年妙。 我估计也不会同一时间有多个人都撞上这种事了,所以一会儿你把其他人也叫回来吧!” …… 五十年前。 田府—— ------------ 第572章 戏魂—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年妙站在一个地方,他觉得这里很熟悉,但这绝对不是顾家。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就挪了位置,这是一次完全没有征兆的经历。 就是走着走着,突然间四周景象一变,他就再看不到他家主子了。 起初他有些慌,因为慕元青不能离开他的视线,他必须得时刻保持跟慕元青在一起。 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这不是他主动离开慕元青的,事实上他的身体应该还在慕元青身边,只是魂魄离体,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他四下看看,很快就明白过来那股熟悉劲儿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梧桐巷,就是顾府所在的那条巷子。 但是眼下他并不在顾府门前,而是在田府门前。 只是现在的田府跟他前几日去过的田府又不太相同,匾额不一样,门上的漆面也更光滑一些。门口的台阶是新铺的,他看得出来。就连门上的扣环都更新一点。 这是五十多年前的田府,年妙很快就确定了这件事情。 毕竟有姚轩跟慕元青的经历,他此刻还算能保持镇定。 看天色现在应该是傍晚的样子,梧桐巷子里来来往往人流不错。 这个时候京城还没有诡案,没有宵禁,人们不会在傍晚时分就着急回家。 他甚至看到有几个小孩子在巷子里跑来跑去,手里都拿着糖果,面上都带着笑。 但他们家里的大人很快就出来喊了,让他们回去吃饭。 饭点儿一到,巷子里的行人就少了许多。 年妙看田府的大门开了,有两个人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 那男子有些熟悉,仔细辨认一番,很快就认出那是年轻时的田老爷子。 此时田老爷子正跟被送出来的两个人说话:“清池,星河,都说了今晚就在我这儿吃饭,你俩这时候走,我那一桌酒菜岂不是白白准备了?” 年妙一喜,心道真好,遇着案子的正主了。 再看那顾清池和南星河,慕元青对他二人的描述全都一一对上了号。 让他不由得感慨,顾清池长得确实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那南星河就更绝了,清丽柔美,楚楚动人。 他想起慕元青的一句话:南星河这个人,只看一眼,便会由心底升出一种怜爱情绪来。 年妙对此深以为然。 这时,顾清池跟田老爷子说话了,他说:“不叨扰你了,我二人约好了去我府上排演一出新戏,明日还有堂会要唱,今晚实在不便饮酒。” 南星河也说:“酒菜你跟嫂嫂饮用更好,你二人也该有个孩子了。” 田老爷子皱皱眉,“你俩这是损我成婚多年没孩子呢?” “不敢不敢。”南星河赶紧赔笑,“随口一说罢了。不过确实希望你们能有个孩子,到时候我跟清池一定更常来,会给小侄子备下礼的。” 田老爷子听了就笑,“不指望你们的厚礼,但要说到时候一定常来,那我可就上心了。 唉,真希望你们常来,我同你二人十分对脾气,愿意与你们举杯对饮,谈天说地。 行了,既然有新戏要排演,那我也不强留你们。只是你二人最近出来进去的一定得多留意,我们家小厮说,总能看到顾府门前有外人走来走去的,看起来贼眉鼠眼不像好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清池你得罪了什么人,还是说,是那柳家小姐派来的?” 顾清池听了这话就叹气,“应该是柳家小姐派来的,我府上管家赶了多次都没用。 明的赶走了人家还有暗的,胳膊总是拧不过大腿的。”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田老爷子都跟着闹心了,“那柳小姐是没完了怎么着?铁了心要嫁你?可她是官邸的小姐,他们家人就由着她这么闹?” 顾清池摇摇头,“不知,我们也无处打听。但我想她的家人应该不会跟着她一起胡闹,这件事情总有一天是要解决的,我们等等便是。” 田老爷子点点头,“行,那你们多加小心吧!” 顾清池和南星河走了,走了没多远就到了顾府。 二人上了台阶叩门,门房很快就把门打开,放二人进去之后又立即关上。 年妙发现外面果然有人盯着,但也只是盯着,并没有做出别的举动。 他也跟了进去,试试穿门而过,成功了。 这种体验很特别,但他没心思仔细回味,只顾着跟上前面二人的脚步。 这一跟就跟到了顾府的花厅,下人已经将晚膳摆下了。 南星河落座,十分自然,看得出他对这里很熟悉。 顾清池给他盛了饭,然后挥挥手退了花厅里侍候的下人。 南星河吃饭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眉心微蹙,明显是有心事。 顾清池吃了几口就扭头看他,半晌,轻轻叹了一声,“星河。” “嗯。”南星河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顾清池放下了筷子,半转了身看他,“星河,我们离开京城吧!” “离开?”南星河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可是我们接下了很多堂会,排到了一个月后。” “那不打紧,该唱的继续唱,唱的同时就做着离开京城的准备。后面的就都不接了。 清音班在京城多年,说走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走得掉的,正好有这一个月的时间,足够。” 南星河也将筷子放下,双手垂到身前,头微低着,像是在思索。 半晌才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当真摆脱不掉那柳小姐了吗? 刚刚你不是还在跟田大哥说,柳家的人不会放任她一直这样胡闹下去的?” “那只是猜测,可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万一柳家人跟她一样疯呢? 星河,我是不可能娶她的。” “我知道。”南星河的声音小了些,愁绪依然在。“只是我心里总觉得不安。 师兄,咱们走得掉吗?那柳家势大,一旦我们不接后面的堂会,柳小姐很快就会知道。 到时候她就会明白我们在做离开的打算,她能让我们顺利离开吗?” “不知道。”顾清池实话实说,“那个疯子,谁知道她会做什么。 但我们总不能任由她摆布,一点都不为自己争取。” 他说着话,看向南星河,半晌,抬手在他头上抚了下。 “委屈你了。” 南星河笑了下,摇头,“没事,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我有心理准备。” 二人吃完饭了,下人进来收拾,年妙跟着他们出了门,走的是戏台的方向。 崭新的戏台,一看就是新搭的。 买这顾府时肯定是没有这东西的,是顾清池住了进来,才叫人新搭了一个。 南星河站在戏台下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顾清池叫了他一声他也没应。 年妙凑到近前仔细观察这南星河,总觉得这人的眼睛里带着点绝望的情绪。 也不知道他在绝望什么,按说现在柳云梦还没有下狠手,应该不至于绝望才对。 年妙想了一会儿,他觉得南星河或许是生来悲观,也或许是因为本身心思细腻,所以更容易往最坏的情况去想。 所以他对这件事情一直持着绝望的态度,甚至对于顾清池提出的要离开京城,都不看好。 顾清池已经走上戏台,回过身看向南星河,“上来吧!排演了。” 南星河又愣了半晌,方才点了点头,“好。” ------------ 第573章 戏魂—挨打 年妙看了一出完整的戏,说是排演,但其实两人对戏文已经很熟。 只是走戏的过程中,南星河始终不见笑模样,渐渐地,顾清池便也笑不出来了。 年妙感觉这戏唱得特别憋屈,连他都跟着憋屈。 明明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唱戏,明明一切都安生。 偏偏那柳小姐横插一杠,非要来搅散这一对搭档,那柳小姐是有病吧! 年妙的脾气也上来了,就恨自己只是魂魄回来,要不然直接冲到柳府杀人算了。 这也太闹心了。 顾府有小厮过来,打断了台上二人,那小厮说:“公子,怎么办,柳家又来人了。” 顾清池强压怒火问道:“来的是何人?” 小厮答:“是柳府的一名小厮。” 顾清池哼了一声,“不见。” 小厮却说:“公子,人可能不太好打发。来人说了,柳大人请公子过府一趟。 他特地强调是柳大人请公子过去,而不是柳小姐。” 顾清池一愣,“柳大人?” 小厮点点头,“是这么说的,且来人还带了柳大人的名帖。” 说着话,将手中帖子递上前。 南星河往前走了几步,弯腰将帖子接过,然后递给顾清池。 顾清池当着他的面将名帖打开,上面果然写着柳大人的名字。 他不解其意,南星河却说:“或许是知道了柳小姐的言行,柳家想赶我们离京?” 顾清池道:“那是最好。由柳家出面赶我们离京,就省去了我们很多麻烦。 另外那柳小姐也不敢再动什么手脚,京中贵女肯定是要以家族为重的。” 南星河的脸色总算好看起来,“那你去一趟吧!我就在家中等你。” 顾清池点点头,对小厮说:“你去跟柳家人说一声,我换了衣裳就来。” 顾清池走了,年妙又看了南星河一会儿,还是决定跟着顾清池一起到柳家看看。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他俩想的那样简单,就算柳大人想赶他们走,柳小姐也一定会反抗。 毕竟这件事情的结局他是知道的,顾清池真的娶了柳云梦啊! 临走时,年妙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南星河。 这个人怎么形容呢! 他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愁绪,会让人对他放心不下。 特别是一想到南星河的结局,年妙就会生出无限唏嘘。 顾清池走得很快,他加紧脚步跟上,看到顾清池上了马车,他便也跟着上了马车。 顾清池看不到他,只能看到对面而坐的柳府的小厮。 那小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果然小白脸没安好心眼。我家小姐好心好意给你捧场,看你的戏,还给你许多打赏。你竟然不知感恩,反而还想更进一步。 你当真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吗? 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配得上我家小姐? 也太异想天开!” 顾清池听不懂他的话,“你说我想更进一步?进哪步?” “自然是勾引我家小姐,想要做柳家的乘龙快婿!”小厮冷哼一声,“收到那么多打赏还不满足,你的胃口也太大了,看上的居然是整个柳家。 想必你也知道我家小姐是柳府独女吧!娶了独女,那么将来柳家的家业就都是你们的。 你定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才勾引我家小姐,让她对你死心塌地,连身份地位都不顾了。” 顾清池当场就听笑了,连年妙都笑了。 柳家人可真行,歪曲事实是一把好手。 既然小厮能这样说,那十有八九柳大人和柳夫人也是这样想的了。 年妙觉得这个逻辑也对,柳家夫妇肯定也不能理解为何自家女儿钟情于一个戏子。 所以只当是戏子勾引自家女儿,此番叫顾清池过去,怕是为了出气的。 顾清池肯定也想到此点了,但他并没有说话,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坐着马车到了柳府。 下车时,小厮踩了顾清池一下,被顾清池给躲了。 直到进府的那一刻,顾清池才当着柳府一众下人的面,大声对那小厮说了句:“我从未对你家小姐有过任何表示,我甚至对她避之不及。 你们若真觉得这一切实在荒唐,就应该想尽一切办法停止这场荒唐。 若真能让这荒唐停止下来,我愿将全部身家奉上,以谢救命之恩!” 说完,大步走进柳府,在柳府管家的带领下去往前堂见柳大人了。 年妙看着那小厮愣在原地,一脸懵地问身边人:“他什么意思?他这意思是没看上咱家小姐?他凭什么看不上咱家小姐?他以为他是谁啊?” 年妙觉得柳家全体都有病! 刚才还骂人家痴心妄想,眼下得知人家根本没看上柳小姐,又不乐意了。 这不就是又当什么又立什么嘛! 真招人烦啊!柳家人真招人烦啊! 更招人烦的还在后头。 顾清池一进到柳府前堂就被人打了。 不知道从何处挥来的一根大棒子,狠狠地敲在他的腿上。 他冷不丁被这么一敲,一下没站稳,人直接跪了下来。 那大棒子再次挥来,又敲上他的背。 年妙想去拦,但他的手穿过那棒子,什么都触碰不到。 顾清池就在他眼前挨了顿打,最后一棒子挥下去时,血都吐出来了。 好在柳大人叫了停,并没有真的要了他的命。 顾清池也是条汉子,打成这样还没彻底趴下,依然硬撑着抬头看向柳大人。 半晌,问了一句:“打了这一顿,能放我们离开京城了吗?” 柳大人冷哼,“离开京城?你当真舍得离开京城?” 顾清池实话实说:“舍不得。清音班在京城打拼多年,好不容易站住了脚,我也在京城买了宅子。本想着在这里好好生活,一世安稳,但是没想到,有人不打算让我安稳。” 柳大人都听笑了,“你的意思是说,小女让你不得安稳了?” “正是。”顾清池说话一点都不含糊,他也不想跟柳大人周旋,直接就道,“柳小姐百般纠缠,甚至闯入我的私宅,搅得我不得安生。迫于无奈,我生出离开京城的想法。 本以为柳大人叫我过来也是为了赶我出京城的,却没想到一进门就挨了这顿打。 但是没关系,只要柳大人肯放我们走,或者柳家能断了柳小姐的念头,这打就没白挨。” 柳大人看着顾清池,看了许久,终于还是叹了气,“你当真对小女无意?” “当真无意。” “也当真不贪我柳家的富贵荣华?” “当真不念。” “罢了,那便走吧!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 顾清池眼睛一亮,“大人真的愿意放我们走?” 柳大人又哼了一声,“本官从不打诳语。” 顾清池立即点头,“多谢柳大人,明日我就着手退掉已经接下的所有堂会。所有赔偿我一力承担,五日……不,三日。三日之内我必离开京城,只要柳大人这些日子能拦住柳小姐,不让她出府,我们就可以顺利离开,并且不让她知道行程。” 柳大人跟顾清池达成了共识,顾清池被柳家的下人抬了出去,送上马车。 年妙一直跟着他回到顾府,他看到南星河哭着扑过来。 然后天亮鸡啼,景物变换,他又回到了慕元青跟姚轩身边…… ------------ 第574章 戏魂—官府没法管 张易也在这个时候到了顾府。 年妙将自己这一夜的经历讲了出来,听得张易啧啧称奇。 年妙还没从五十年前的情景中彻底抽离出来,时不时就会走神,会忍不住去想顾清池那一身的伤,还有南星河哭起来的那个模样。 他跟慕元青说:“我总觉得当年的京城,看上南星河的人应该比看上顾清池的人更多。 那南星河当真是叫人看过一眼之后就还想再看第二眼,总会忍不住心疼他。 这样的人没有在京城引起什么风浪,反倒是顾清池那边闹了起来,当真令人费解。” 张易听了这话就道:“其实也没什么费解不费解的。那顾清池跟南星河二人当年在京城也算是声名远扬,想必知道他二人关系的人并不少。 一旦知道了这层关系,有一部分人就已经被劝退了。 再者,不是人人都如那柳云梦一般不管不顾的。 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人能做出柳云梦那种事来。 所以南星河没有这样的遭遇很正常。 只能说顾清池倒霉,就碰上个柳云梦,终究成为了他的噩梦。” 慕元青听了就叹气,“还挨了顿打,那柳家真是……”他看向张易,“当年的皇后势力如此之大吗?那柳大人怎么还是个六品官儿?没给他往上升升?” 张易摇头,“其中缘由不得而知,但皇后毕竟管的是后宫,京中女眷的事她能插手一二,朝中之事她总不可能只手遮天。 再者,那柳夫人同皇后的关系,想必也没好到能为柳大人谋高升的地步。” 慕元青气得直磨牙,“区区一个柳家,现在讲起来都是个笑话。 六品官而已,就仗着夫人跟皇后交好,便能闹出这种事端来。 五十多年前的南盛是不是过于离谱了?” “离谱吗?”张易不这样认为,他说,“其实不只五十年前,就是现在,在九殿下回京之前,南盛同样离谱。 贺家势大,只手遮天,别说官员和百姓,就算是皇上,都很难在贺家人面前讨到好处。 贺家人几乎是步步压着皇上一头,南盛与其说是萧家的天下,不如说是贺家的天下。” 他看向慕元青,“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慕元青紧拧着眉,许多不太好的往事都涌上心来。 姚轩也一样,一下子就想到了从前跟慕元青一起喝花酒的时候,在贺家庶子面前都要礼让三分,甚至还被贺家的一位庶子灌过酒,回去吐了一宿。 他们都很憋屈,但又无可奈何。 事实上,在京中这些纨绔当中,任何人都拿贺家人没有办法。 哪怕区区一个庶子,哪怕慕元青这样的身份,依然要被贺家人打压着。 总之,有贺家人在的场合,他们谁都翻不了身。 张易看他二人神色,就知道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他没有多问,只说:“无论在任何时代,都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即便是现在九殿下回京了,这样的事依然层出不穷。 只是我们接触不到,我们根本无从得知在京城的哪一个角落,是不是正在发生类似当初柳小姐跟顾清池这样的事情。也无从得知是不是有人欺压着另外的人,而另外的人投告无门。 或者也不能说是投告无门吧!只能说被欺压者并不想或是并不敢报官。 他们也要活着,这种事情就算报了官,官府又能把对方怎么样呢? 就比如当初的顾清池,他就算报了官,官府能把柳家如何? 在柳大人打了顾清池之前,柳家除了柳小姐闹腾之外,也没人把顾清池怎么着。 而柳小姐的闹腾,也不过是女儿家看上一个男儿郎。 这种事情官府怎么管?没有律法约束啊! 她不过就是对喜欢一个人的表达强烈了些,却并没有触犯南盛律法。 至于她说的那些狠话,元青啊!她说说而已,官府怎么可能凭一个小姑娘放几句狠话,就真把人抓起来。 这种案子就算报官了,官府都不可能会立案的。 反之,一旦让柳小姐知道顾清池报了案,反而会闹得更凶。 她有一百种不触犯律法的方式,让清音班在京城混不下去,甚至还有可能惹上官司。” 慕元青明白了,“你说得对。比如说那柳小姐跟京中官邸说好,让他们都不再请清音班去唱堂会。那清音班就会损失一大笔进账,同时这个唱堂会的生意还会被别的同行抢走。 一旦这个口子开了,清音班的生意就会被逐步吞噬,再想抢回来可就难了。 你说得对,无论在五十年前还是五十年后,这样的事情都存在,并不离谱。” 慕元青有些沮丧,因为他想起自己还对着顾清池喊过,让顾清池去报官。 不过他也没有喊错,他是曾经被贺家的庶子打压过,但是那又怎样? 风水轮流转,现在九殿下回京了,成了他的二姐夫,这凤歌城里他慕元青想替什么人做个主,自问还是能做到的。 “回家睡觉,今晚继续!”他率先起身,“五十年前没办明白的案子,如今落到我手上,也是缘分。小爷我倒要看看,在这件事情里,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隐情。” …… 当晚,一行人再次来到顾府。 还是跟前一晚那样分成两组,这次得到此机缘的人,又是慕元青。 慕元青是在一处水井边上一下子回到了过去的。 今晚月正明,快到十五了,月即将成为满月。 他们在顾府四处走着,走到一处水井边上,姚轩说这井里还有水呢!五十年了也没干。 他就上前去看,一低头的工夫,人忽然晕了下。 再回过神时,黑夜变成白天,四周环境也大变样,明显不是在顾府了。 但此时的他面前也有一口水井,井边与他并排站着一人,就像他刚刚的样子,身子前探,低头看向水面。 慕元青下意识地就在想,自己刚刚感觉到晕了一下,身子还晃了,但愿不要掉到井水里。 万一掉下去,虽说有年妙在,一定能把他给打捞上来。 但他如今魂魄离体,身体不受控制,捞上来之后可千万别冻坏了。 他案子还没办完呢,可不想生病。 身边站着的人是南星河,慕元青甩了甩头,不愿再去想自己那些事,而是盯起南星河来。 他不知道眼下是个什么时间点,甚至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南星河穿着戏装,但没上油彩,脸上还是淡淡的。 这次看到南星河,感觉跟上次又不一样。 兴许是他穿了戏装的缘故,让整个人看起来更娇艳了几分。 慕元青也不得不再次感叹,老天爷是真不公平,居然将这样的长相给了一名男子。 这让那些姑娘们情何以堪啊!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南星河不为所动,还是盯着水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元青回过头去,就见顾清池匆匆朝这边走了过来,一把将南星河从井边拉了开…… ------------ 第575章 戏魂—以后没机会了 “你干什么?”顾清池说这话时明显有些慌,甚至拽着南星河又离那井边远了几步。 南星河微微愣了下,然后失笑道:“你别紧张,我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借着井水照一照。” “那就回屋照铜镜去。”顾清池说,“别在井边站着。” 他拉着他要走,南星河却将手往回收了收,“我不想回屋里,就在这儿待会儿吧!” 今日阳光不错,南星河面上带着笑模样,他跟顾清池说:“大家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我让他们动作快些,最好今天晚上就能收拾完。 先前接下来的堂会已经陆续在退了,大部分退得都很顺利,听说还有的人家替我们惋惜,说知道我们的难处,摊上这种事也是没有办法,希望我们在外乡能过得顺利一些。 还有些不太顺利的,在我们表示可以赔偿一部分银子之后,也都没再为难我们。” 他一边说一边往顾清池的背上按了按,“还疼吗?” 顾清池摇头,“好多了。柳大人也并没有真想把我打死,板子打在身上是留了余地的。 他的目的应该还是赶我们走,若真把我打成重伤,怕是走又走不成了。 所以那顿打也只是声势上吓人,上了药歇过一天,已经好多了。” 慕元青听明白了,这应该是接上昨晚年妙看到的事情了。 眼下是顾清池在柳府挨打的第二天,或者是第三天。 这个地方十有八九是清音班,人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京城。 顾清池听了南星河的话就问他:“银子够用吗?不够我那里还有。” 南星河说:“够用,我这里也还有,总能撑到我们在下一个落脚处安顿好的。” 有个小孩子跑了过来,六七岁模样,不高。 他扯着南星河说:“星河哥哥,你去把这件戏袍换下来吧!我们要封箱了。” 南星河笑笑,“好,你等等我。” 他进屋去换衣裳,那小孩子跟顾清池就在院子里等着。 小孩子仰头看了顾清池一会儿,然后开口问他:“你猜今日星河哥哥为何要穿戏装? 今日又不唱戏,他穿戏装干什么?” 顾清池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你知道吗?你要是知道的话就告诉我。” 小孩儿用力跺了一下脚,“你们是搭档,你应该是最了解星河哥哥的人,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当你把‘不知道’这三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心里不会觉得痛吗?” 慕元青觉得这小孩儿太有意思了,他看向顾清池,就见顾清池脸上一副无奈。 但是却很配合这小孩,立即捂住心口,“很痛啊!” 小孩儿轻哼了一声,然后跟顾清池说:“星河哥哥是舍不得那身戏装! 今早他跟我说,可能过了这两天,戏装就再也穿不上了。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可能清池哥哥你走不掉。 我就说,清池哥哥走不掉,跟星河哥哥你穿不穿戏装有什么关系? 他就说,如果清池哥哥走不掉,今后他们可能就没有再能同台的机会。 而他又不想跟别人同台,所以戏装以后可能就不穿了。” 顾清池站在原地愣住了,半晌,回过头去看身后的屋子。 慕元青绕过去看他的表情,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焦躁和担忧。 小孩儿的声音又扬了起来:“清池哥哥,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是因为那个柳小姐吗? 她为什么总到我们这里来找你?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前几日她来,我听到她说你们以后是要成亲的,要永远生活在一起。 我觉得那样不好,你不应该是跟她生活在一起的。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跟你永远生活在一起,我觉得只能是星河哥哥。” 门开了,南星河换好了便装,将叠好的戏装捧了出来,交给那小孩儿。 小孩儿接过戏装,跟南星河说:“星河哥哥放心吧!我会好好帮你装起来的。箱子也会封得严严实实,绝对不会伤到这件衣裳。”说完,跑开了。 顾清池看向南星河,忽然说了句:“等咱们找到了新的落脚点,我再给你做套新衣裳吧!” 南星河笑笑,“好。正好排演了新戏,换套新装也不错。” 顾清池没有提刚刚那小孩的话,什么都没问,只是带着南星河在戏班里走动,查看大家收拾的如何。 清音班的人都很团结,对于突然要离开京城的事,没有人多问,也没有人在意。 对于他们来说,走南闯北已经成为一种习惯,留不留在京城也没什么的。 何况清音班都靠顾清池跟南星河来养活,自然是他二人如何决定,他们就如何跟着做。 只是这院子一时半会儿还卖不掉,南星河说:“拜托田大哥帮忙卖吧!在京城,我们能信得过的人也就只有他一个。” 顾清池点点头,“好。晚点回梧桐巷,我去跟他说。离开京城的事也告知他一声。” 人们的动作很快,几十口箱子已经收拾了出来,都堆在院子里。 管事的上前说:“订了一批马车,明日一早就能过来。到时候把所有箱子都装车,咱们就能离开京城了。这几日天气都不错,看起来没雨,咱们趁着天气好就往远走一走。 二位公子,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离得京城越远越好,咱们安安稳稳过日子去。” 南星河微垂头,没说什么。 顾清池想说两句,这时就听身后有个声音传了来——“想走,怕也是没那么容易。” 这声音一起,慕元青就看到南星河闭了闭眼,叹了一声。 然后远离顾清池,迅速走到一边去帮着别人收拾东西。 柳云梦又来了,慕元青知道结局,所以他并不意外柳家根本没有关住柳云梦。 只是这女人实在叫人讨厌,以至于刚刚那声音一起,他都跟着皱紧了眉头。 想打人啊! 有人上前去拦,跟柳云梦说:“这里是清音班,都是男人,小姐到这里来不合适。” 柳云梦一把将人推开,“合不合适的,我也不是头一回来了。”说罢,大步走上前,盯了顾清池一会儿,道,“我说过,咱们两个是有缘分的。但这缘分八成是场孽缘。 但是我不在乎,我希望你也不要在乎。 我对我父亲打了你的事跟你道歉,但是想离开京城,门儿都没有。 顾清池,不信你就试试,试试你们走不走得了。 我丑话说在前面,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好言相劝你不干,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顾清池,三天,就三天,三天后我要你到柳府向我提亲。 我等着你!” 柳云梦走了,慕元青想了想,转身跟了出去。 一路跟着柳云梦回到柳府,看到的是柳云梦挨了柳大人好一顿打。 连一向心疼她的柳夫人也没拦着,就含着眼泪站在边上看。 直到柳大人打不动了,柳夫人才上前去劝她,“你就听你爹的话吧!别再干傻事了。 那顾清池是什么人啊!他一个戏子,怎么配娶到咱们柳家的女儿? 你堂堂柳家独女,要是嫁了个戏子,那从今往后我们柳家岂不是要成为京城的笑话?” 柳云梦屁股疼得厉害,但还是咬着牙大声道:“你们只担心自己成为笑话,却从不肯为我着想。口口声声说爱我,说最疼我,说什么要求都能满足我。 可是当我真正有要求的时候,你们又不愿意同意了。 这就是你们说的爱和满足吗? 如果你们的爱只是这样的话,我宁愿不要!” ------------ 第576章 戏魂—可惜了 柳云梦发了狠,当场就要一头撞死在柳大人和柳夫人面前。 柳夫人一个没拉住,她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直接撞到了前堂的门柱上。 柳大人情急之下拉了一把,这才不至于让她真的撞死。 但没撞死,也撞伤了。额头撞出了血,不一会儿工夫就流了满脸。 柳夫人吓得大呼:“快请大夫!快去请大夫来!” 大夫来了,给柳云梦包扎,但是告诉柳夫人:“小姐额头上怕是会留疤。” 柳云梦却说:“留就留,我不在意。反正也不是只死一次! 有本事你们就一直盯着我,但凡有一点疏忽,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死给你们看。” 柳大人跟柳夫人没了办法,最后终于答应了这场婚事。 只是柳大人说:“那顾清池并不愿意娶你,我们答应也是没用的。” 柳云梦却说:“只要你们点头就行,至于他愿不愿意,那不重要。我一定会让他娶我的。” 柳夫人哭着说:“你这是何苦呢?嫁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你图什么啊? 他顾清池那样低微的身份,就是到我们家当小厮我们都不愿意要,如何能甘心他做我们的女婿?又如何能甘心将来把这偌大家业都送给他?” 柳云梦说:“你们要是舍不得家业,那我可以跟柳家断绝关系。你们再家大业大,我也不要。我只要顾清池一个人就够了,我跟他到顾府去生活。” 柳大人立即道:“绝无可能!你彻底死了这条心!你二人成婚之后也是住到我们府上,他想娶你,必须做我柳家的上门女婿,将来你们的孩子也得姓柳。” “成交!”柳云梦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慕元青却重重地叹了一声。 虽然早已经知道结局,但亲眼所见这个过程,还是叫人心里难受。 清音班到底是没走成,白费了那么多力气收拾,大家应该很失望吧? 他又想起那个小孩子,那么大的孩子,他在清音班里看到好几个。 当初顾清池跟南星河就是老班主收养的,想来那几个孩子也是后来顾清池他们收养的吧! 戏班里的人是很好的,互相帮扶,谁也不埋怨谁,关系也融洽。 如果他们能顺利离开京城,未来也会过得很好。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柳云梦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屋里,刚才那顿打并没有对她造成多大影响。 柳家夫妇很疼她,柳大人就是打她也舍不得下狠手。 待女儿走了之后,夫妻二人坐在前堂抹了好一阵子眼泪。 最后柳大人说:“罢了,丢人就丢人,谁叫梦梦喜欢呢!她开心就好。 咱们活一辈子图什么?不就是图孩子开心么! 但愿那顾清池不要负了梦梦,能开开心心陪着她生活到老就好。” 慕元青听到这里,就跟着柳云梦走了。 这场面他有点看不下去,因为总会想到自己那个爹。 柳家再不好,柳大人和柳夫人对这个女儿却是真心实意的。 不像他那个爹,长了一百八十个心眼儿,却没一个心眼儿是对孩子好的。 当然,慕倾云是个例外。 此时的柳云梦可没空关心爹娘,她正在想办法让顾清池从了她。 她身边是有暗卫的,一共两人,此刻全都站到了她的身边。 慕元青听到柳云梦跟暗卫吩咐:“一天杀一个人,除了顾清池跟南星河不能动之外,其余人你们随意。 就这么给我杀,一直杀到顾清池点头为止。” 鸡叫,天亮了。 慕元青的魂魄被拉了回来,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此时他早已经不在井边,而是在顾府一间屋子里坐着。 屋里都是灰,但椅子是擦干净的,姚轩年妙还有四位官差都在他身边,就连张易都来了。 见他清醒,年妙松了口气,忙问道:“少爷,没事吧?” 慕元青摆摆手,“没事。”这一套已是轻车熟路了。 姚轩却说:“你可吓死人了,站在井边往井里瞅,瞅着瞅着身子就往下扎。 要不是年妙眼疾手快抓了你一把,咱们就得跳井捞你了。” 慕元青也是阵阵后怕,感激地看了年妙一眼,看得年妙好一阵激灵。 姚轩拍拍他的肩,“你可别瞎瞅了,就你现在这个眼神儿,瞅谁谁不发毛啊!” 慕元青想说我什么眼神儿了? 但很快就想到姚轩那天早上刚清醒的时候,眼神儿也挺吓人,就没问了。 张易坐了下来,看着慕元青道:“说吧!昨晚发生了什么?” 慕元青把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一直说到柳小姐让暗卫去杀人。 姚轩说:“这段儿田老爷子也讲过,说那阵子清音班一天死一个人,顾清池就崩溃了。” “那这案件似乎也快到头儿了。”一名官差说,“后面就是顾清池跟柳小姐成婚。 至于南星河的死……他们两个既然是这种关系,那南星河应该就是自杀的没错吧? 顾清池不是也说过,他是自己不想活了么! 属下大胆猜测,顾府那场大火极有可能是顾清池自己点的。 他也不想活了,于是就拉着柳小姐一起死。 因为柳小姐是造成南星河死亡的罪魁祸首,她还杀了那么多清音班的人。 顾清池应该是在给死去的人报仇。” 另一位官差道:“可如果这样算的话,那顾清池的仇应该已经报完了呀! 柳小姐死了,柳大人跟柳夫人也死了,该死的都死了,他还闹腾什么? 还有,那纪家的女儿又犯了什么错? 五十年后的人,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啊!” 先前说话的官差皱眉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要这么说,的确是有些蹊跷。” 张易看向慕元青,“你认为呢?” 慕元青说:“事情绝对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 而且我有一种预感,有些田老爷子不知道的事,应该就发生在柳小姐派凶杀人之后。 也就是从顾清池跟柳小姐成婚之日起,后面的事情才是关键了。” 年妙跟了句:“因为他们成婚之后,田老爷子直到南星河死了才又见到顾清池。 也就是说,田老爷子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信息是断了线了。 这桩案子所有的蹊跷应该就是发生在这段时间。” 慕元青点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南星河的死应该另有隐情。 包括顾清池跟柳云梦的死,应该也不只是顾清池的报复那样简单。 至于那纪小蝶……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 而且我们这几次回去,谁也没有看到过纪小蝶。 按说这府里既然有纪小蝶的尸体,那我们就应该在五十多年前见到纪小蝶。 现在没有看到的话,那她应该就是出现在顾清池跟柳小姐成婚之后了。 只是,她会以什么身份出现在那里呢?” 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但是大家都非常期待这个答案。 四位官差甚至遗憾自己没有回去的机会。 慕元青无意久留,张易把所有事情都记住之后,一行人就离开了顾府。 此时天已经大亮,府门一开,意外地看到纪家夫妇在外头站着。 才几日不见,纪夫人看起来就老了许多,都冒出白头发了。 纪老爷也没好到哪去,眼睑下垂,黑眼圈很重,明显是没睡好觉。 一见慕元青等人出来,纪老爷赶紧上前一步,揖手施礼:“诸位大人,叨扰了。 听说诸位为了这桩案子,连续几天都是彻夜待在顾府,我夫妇二人心中感激。 按说不该来打扰大人们破案的,但家中唯一的女儿出了事,我们实在是待不住了。 就想跟大人们问问,案子可有何进展啊?” ------------ 第577章 戏魂—又吃一顿 慕元青想说确实有进展,这些天他们知道了好多五十年前的事。 而且是亲眼所见,不是道听途说,消息来源真实且可靠。 但问题是这些进展跟纪家都没有任何关系啊! 纪小蝶的踪迹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查出来,五十多年前的顾府并没有出现纪小蝶的身影。 这要怎么跟纪家交代呢? 张易这时站上前来,对纪家夫妇说:“有些进展,但不是很顺利,办诡案没有那么快。 但目前可以肯定的是,你们的女儿确实是进入到了五十多年前的顾府。 连同你们抬到顾府的嫁妆,也留在了五十多年前。 所以现在看起来才那么陈旧。 也就是说,府里那口棺材中的白骨,确实是纪小蝶的。” 纪夫人听到这里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纪老爷跟身边的婆子一起扶住了她,那婆子念念叨叨地不愿相信:“怎么可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活人怎么可能回到过去,又死着回来?” 纪夫人却没有说这样的话,她只是掩面哭泣,声音不大,却能让人感受到她十分憋屈。 纪老爷重重地叹了声,跟张易说:“这几日我们也有诸多猜测,最坏的结果已经想到了。 只是心中还有希望,想着大理寺能给出不一样的答案。 但是这话从你们口中说出来了,就相当于让我们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小蝶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本来生她就晚,现在我们这个岁数,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可怜我夫妇操劳半生,没做过什么坏事,凭良心生活,最后却落得孤独终老的结果。 现在我们只求大理寺能够查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我们总得知道这样的事情为什么偏偏找上我们小蝶。女儿死了,活着的人总得得到一个交代。” 他说完,后退了两步,冲着张易等人深施一礼:“麻烦诸位大人了。” 纪家人走了,慕元青看着纪老爷跟纪夫人互相搀扶着,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姚轩拍拍他的肩,“别看了,回去吧!睡一觉天就黑了,天黑之后没准儿就能在五十多年前看到纪小蝶了。只要看到她,事情真相就会浮出水面,大理寺也好给纪家人一个交待。 就是可惜,大理寺如今也只能给纪家这种交待了。毕竟人已经死了,总不可能再救回来。” 这话说完,他有点儿不太确定,琢磨了一会儿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把纪小蝶再给带回来?她原本就不是五十年前的人,既然现在的人可以回到五十年前,没道理五十年前的人不能来到现在。所以我说的这种可能,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吧?” 慕元青感觉他在说顺口溜,但还是听懂了。 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只是觉得纪小蝶的白骨都已经在这儿了,人还怎么回来? 何况他们是回到五十年前去看那些事情了,但也只是看,完全无法参与进去。 也就是说,他们可以看到整个过程,却无力改变结果。 除非…… 慕元青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道:“我回去问问我二姐姐吧!听听看她怎么说。” 回到西疆王府后,慕元青没有急着睡觉,还让钟齐把自己的早膳端到渡灵轩去。 钟齐说:“太早了,王妃还没起呢!青少爷自个儿先吃吧!等你吃完了王妃也起了。” 慕元青抓抓头发,对于他二姐姐睡懒觉这个事他一直挺无解的。 总觉得在扶山村吃了十几年苦的人,不应该养成睡懒觉这个习惯啊! 所以这毛病要么是回来之后的报复性手段,要么就是让他姐夫给惯的。 “把饭摆到她院儿里,我坐院儿里吃。” 钟齐听了他的话,让下人把早膳端到渡灵轩院子里了。 慕元青吃到一半的时候芙蓉起了,他简直无语:“你们这里主子睡懒觉,丫鬟也不早起。” 芙蓉不解,“起晚了吗?没有啊!这才卯时刚过啊!三少爷是刚回来吗?有没有可能是您太早了,而不是我们太晚了?” “卯时刚过吗?”慕元青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可能是我有点儿早了。 没事,你忙你的,我就在这儿等我姐。” 慕长离是辰时醒的,慕元青已经在院儿里眯一觉了。 芙蓉说:“劝三少爷到厢房去睡,他不干,说进了屋容易睡得太实。 可他在院子里睡得也不浅,连九殿下走了他都不知道。” 院里桌上的碗碟已经撤走了,下人又端了早膳过来,慕长离指指慕元青面前的桌子,“就搁这儿吧!我们也在院儿里吃。” 今日天气暖和,没什么风。芙蓉觉得在院子里用早膳也挺好,换个地方换种心情嘛! 早膳用到一半时,慕元青醒了,迷迷糊糊地看到桌上有饭菜,就问芙蓉:“我的碗呢?” 芙蓉想说本来也没你碗啊!你不是吃过了吗? 但看慕长离给她使眼色,便赶紧起身又去拿了一副碗筷来,还给慕元青盛了粥。 慕元青半睁着眼把粥往嘴里送,又拿起个包子咬了一口。 嗯,挺好,肉馅儿的。 小菜里也有肉,是鸡肉撕成了细丝,加了点葱叶拌的。 他吃了一口,连连点头,“好吃,就是这个味儿。就是怎么感觉这套东西吃过呢?” 直到早膳用完,下人过来撤碗碟,他方才想起来:“不对呀!我刚回来的时候不是吃完饭了吗?这怎么又吃一顿?” 芙蓉听了就笑,“三少爷睡糊涂了,九殿下走时在你身边站了半天,还跟我们说了话,你都没醒。刚刚小姐要用早膳了,你迷迷糊糊醒来,看到桌上有饭就要吃。” “那你咋不拦着我点儿?” “小姐不让啊!就让我给你拿碗筷。” 慕元青看向慕长离,“姐——” “感觉撑吗?” “嗯?”他愣了下,然后站起来扭动扭动,摇头,“不撑,刚刚好。” “那就是之前没吃饱,所以再吃一遍没什么问题。” 慕元青点点头,“你说得对。” 他坐下来,一脸谄媚地看向慕长离,一顿笑,笑得慕长离直发毛。 “有什么事你就说,别跟我整这套,这容易让我觉得是秦庄仪死了你来求我给她招魂。” 慕元青愣了愣,半晌“呀”了一声。 慕长离不解,“怎么了?真死了?” “不是。”慕元青苦着脸摇摇头,“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已经有很久没去看过我母亲了。 完了,我这个不孝子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他很沮丧,“我是不是真有点儿不孝?小小年纪要是背上个不孝的名声,可不太好啊!” 慕长离想了想,问:“那你也挺久没回去看亲爹了,会不会有同样的内疚?” “绝对不会!”慕元青分得非常清楚,“爹是爹,娘是娘。娘真心对我好,爹真心算计我。我以前不觉得如何,甚至还因为爹从来不管我而高兴。现在想想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他哪里是疼我才惯着我,他那分明是放任和放纵。 他眼里心里根本就没我这个儿子。” 芙蓉连连点头,“除了大小姐,侯爷确实没把别人放在心上。 三少爷要是想念大夫人,那就抽空回去看看吧! 前阵子贺家闹诡案时,听说她搬到老夫人院儿里住着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搬回来没有。” 慕元青点点头,“等顾府的诡案办完吧!办完了我回去看看。” 说完,看了慕长离一眼,“姐,今儿过来是想跟你问件事。” ------------ 第578章 戏魂—有人作局 他将纪小蝶的事情说了一下,又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然后问慕长离:“有可能把纪小蝶给弄回来吗?这事儿说起来,跟纪小蝶没什么关系吧?她就是个跟着吃瓜烙的。” 慕长离却不这样认为:“怎么不是别人去吃瓜烙,偏生是她呢?” 慕元青一愣,“啥,啥意思?你的意思是说,这里头真有纪小蝶的事儿?” “兴许是吧!”慕长离站了起来,在院子里抻抻胳膊,“世间之事皆有因果,哪怕大街上与你擦肩而过的人,都有条因果线在牵着。不然怎么不是别人与你擦肩而过,偏是他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纪小蝶嫁入顾府,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有因果的蓄谋? 纪小蝶是坏人吗?还是说纪家人干过什么坏事?” 芙蓉听到这里插了一句:“我觉得小姐的意思应该也不是说纪家人干了什么坏事。 而是说纪小蝶之所以回到了五十年前,并且死在了那个年月,应该是跟顾家这桩诡案有着某些关联。这个关联可能不见得就是她做过什么,有可能是其它方面的关联。” “其它方面还有哪些关联?”慕元青不解,“她跟顾清池差着好几十年呢!能关联什么?” 慕长离看向他,半晌才道:“前世今生,皆为因果。又或者是某种事物,让两者之间产生了联系。另外我得提醒你,虽然纪小蝶是顾府娶进门的,但娶她这件事也不一定说顾府就是主谋。毕竟你说过纪家人去顾府时,看到了顾清池的父母。但实际上顾清池是没有父母的。 那么纪家人看到的人又是谁呢?这里面会不会还有别的事情? 这是一个案中案,我先前推测顾清池应该是想借此吸引后世的注意,从而翻案。 如今我仍保留这个猜测。 只是他的案子跟纪小蝶的案子应该是两桩,你们再查的时候一定要留意。” 慕元青用力点头,“我都记下来了,多谢姐姐指教。所以,姐,纪小蝶能活回来吗?” 慕长离摇了摇头,“不能了。” “为何?” “阳寿到了。”慕长离说,“因纪家报案,大理寺已经留下了关于纪小蝶的信息。 我让九殿下带回了纪小蝶的生辰八字,去查过,她的阳寿已经到头了。” 慕元青很想多问一句你是怎么查的,在哪查的,但他忍住了。 只是有些遗憾,“可惜了。年纪轻轻一个姑娘,就算阳寿到头也该有个正常死法。 没想到却卷入到诡案当中,让家人连收尸都只能收走一具白骨。” 慕元青念念叨叨地走了,芙蓉问慕长离:“真的是纪小蝶跟顾家有什么牵扯吗? 相隔这么多年月的两方,能有什么牵扯?” 慕长离摇摇头,“不知,且看他们查下去吧!你记得每天早上盯着点元青,他回府了就让钟齐往这边报一下,走了之后也报一下。” 芙蓉不解,“小姐是担心三少爷吗?会有什么危险吗?” 慕长离没说话。 有没有危险不确定,但她总觉得纪小蝶这件事,怕是五十多年前有人从中作梗。 一切都像是设好的一个局,不知道是等着纪小蝶入局,还是等着如今的大理寺入局。 又或者,这个局是做给五十多年前的某些人的? …… 当晚,慕元青等人又去了顾府。 这次没让那四名官差跟着了,毕竟一连来了数日,已经有经验了,没必要折腾太多人。 他跟姚轩还有年妙在府里转悠,一边转悠姚轩还一边说:“这次应该轮到我了吧?” 慕元青斜了他一眼,“这玩意还带轮流坐庄的?” “要不然呢?”姚轩说,“这不一直都是在轮流坐庄吗?我第一,你第二,年妙第三。” “可是我还有第四啊!”慕元青说,“昨晚上也是我啊!” 姚轩有点儿不高兴了,“合着把我轮空了是吧?” 年妙劝他:“多让我家少爷回去是对的,于案子来说是好事。 毕竟在大理寺当差的是他,只有他亲自回去了,对案子的了解才能更直接。” 姚轩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就是好奇心重,“好歹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很想回去看看。” 年妙下了一剂猛药——“轩公子该不会是想回去看南星河吧?” 姚轩立即就闭嘴了! 随着他的闭嘴,顾府忽然传出一声猫叫。 年妙看到一只黑猫的影子闪过,正想说哪来的野猫,四周的景象就开始发生变化了。 此时此刻年妙的想法是:还真是把轩公子给轮空了啊! 然后一扭头,就看到姚轩和慕元青整整齐齐地站在自己左手边。 他二人也朝着年妙看了过来,半晌,姚轩说了句:“这次是集体的?” 年妙点点头,“看来是的。” 慕元青已经开始往前走了,“既然集体来了,那正好,一起看看今晚会发生什么事吧! 如果还是有那种需要分成两边的任务,正好咱仨都分一分。” 姚轩追了他两步,问道:“你说我们仨都回到五十多年前了,那我们的身体怎么办? 五十年后的顾府那边岂不是没人看着我们了? 我们不会被猫吃了吧?我刚才可看到黑猫了。” 慕元青剜了他一眼,“那是黑猫,不是黑熊。看到三个大活人它吓都吓死了,还吃你? 你啥时候听说过猫吃人的?……咦?这里是清音班。” 慕元青把这地方认出来了,“昨晚我刚回来的时候,就是在清音班。当时戏班里的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京城,可是现在……”他四下瞅瞅,发现那些收拾出来的箱子已经看不见了,不知道是换了地方堆放还是又重新拆了箱。 姚轩和年妙对这里新奇得很,四处走动在看。 慕元青也往人多的地方走了去,那是清音班的后院儿,人们各自在忙碌着,有晒衣裳的,有吊嗓子的,有压腿的,还有人在修理戏装上的那些配饰。 他又看到昨晚看到的那个孩子,这会儿小孩儿就坐在修配饰的老手艺人身边,地上摆着一堆黄纸钱,他正在用那些黄纸钱叠元宝。 一边叠一边念念叨叨地说:“希望我叠的这些东西,能让你们在下面过得好些。 这件事情咱们都知道是谁做的,但却没有证据,也抓不到凶手。 星河哥哥说,在京城这种地方,不是什么事儿都能说得清楚道理的。 清音班无根无势,又干的是下九流的营生,就算那些达官显贵再喜欢我们,再愿意听我们的戏,也不会轻易为我们出头。 我们对他们来说不过就是些取乐的玩意儿,我们不重要,柳家才重要。 所以哥哥们,下次你们投胎,可一定要投个好人家。哪怕只是平民百姓,也比我们这样的身份好得多。 投生一户平民,守着宅和地,安安稳稳过一生,多好。我们是不指望了。” 老手艺人看了他一眼,叹气道:“小小年纪不知道上进,净说些丧气话。” 小孩儿偏头看他:“要不然还能说什么呢?我说我们清音班会有大好未来,你信吗? 就算真有,那也是用清池哥哥的后半辈子换来的,我过着也不踏实。” ------------ 第579章 戏魂—离别的戏码 老手艺人苦笑了下,“你这孩子,心思倒是重。”然后就继续干活,再没说什么。 慕元青见年妙和姚轩也回到了自己身边,便跟他二人说:“现在的时间应该是柳小姐杀了几个清音班的人之后,距离我昨晚回来,又过了两三天了。 顾清池已经确定不走了,而且应该也确定了要迎娶柳小姐……哦不对,是做柳家的上门女婿。昨晚我听柳大人说了,不让柳小姐外嫁,要让顾清池上门。” 年妙往一个方向指了指,“少爷,我们看到顾清池跟南星河了,正在后面上妆。 看样子他二人好像要唱戏。” 慕元青抬步就往那个方向走,“去看看。” 清音班后台,南星河正对镜画油彩。 顾清池坐在他边上,将笔接了过来,“我给你画吧!”说完停顿半晌,又补了句,“最后一次。” 南星河愣了一会儿,没说什么,只松了手,由着他将蘸了油彩的笔接了过去。 顾清池给南星河上妆,十分熟练,一看就是平时没少干这个活儿。 只是这一次,二人全程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南星河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由着顾清池给他上妆。 顾清池就一笔一笔,仔仔细细地给他画上油彩。 那个细致劲儿,就好像在画一件珍宝,每下一笔都要端详许久。 慕元青三人也难得有耐心,真就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顾清池用很漫长的时间,把南星河的妆面给画完了。 上完了妆的南星河站起身,淡淡地说了句:“走吧!上场。” 这是二人最后一次同台,清音班已经将这个消息放出去了,吸引了很多看客。 慕元青几人跟到前面去,听到来看戏的人在低声讨论着—— “听说了吗?顾老板要跟柳家的小姐成婚了。听说成婚后就不再唱戏,这是最后一场。” “那柳云梦简直有毛病,你说清音班这戏唱得好好的,她不作这一出,顾老板跟南老板就能一直唱下去,咱们也能一直听下去。不好吗?她非得把人据为己有干什么?” “正常人谁能干出来这种事儿?足可见那柳小姐的脑子多半真有病。她爹娘也有病,这种事居然还能答应,也不知道犯的是什么傻。” “柳家人傻不傻死不死我都管不着,我就遗憾以后看不到他二人同台了。 依我说,南星河比顾清池长得好。想要占为己有也应该占南星河才对,我就喜欢南星河这种。或者实在不行跟柳云梦商量商量,让她把俩人都收了吧!以后咱们想再听戏就到柳府去听,大家出点儿钱,给柳府搭个戏台子。他们不是喜欢戏子么!让他们喜欢个够!” 人们听了这话哄笑起来,再说起柳云梦的话就更加放肆,没一句好听的。 姚轩“啧啧”了两声,“看来柳家人在京城名望也不怎么样,这些人都能在这种场合公然议论柳家,还说得这样难听,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把柳家放在眼里。” 慕元青提起柳家也生气,冷哼了一声道:“区区六品官,仗着外戚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就以为自己在京城是个人物了,可以呼风唤雨了。还把个独女惯成那个样子,简直是个笑话。 怕是京里的人也把他们看成个笑话,平日里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吹一吹捧一捧,实际上没一个真正能看得上他们的。毕竟无论到了什么年月,官品才是摆在第一位的。 那柳夫人的娘家再如何,也不过是伯爵位,不算什么。” 锣声响了,戏就要开场。 姚轩念念叨叨地说魂魄过来也不能坐一坐,站着听戏算什么呀?顾清池跟南星河最后一次同台了,他真想好好看看这二人的戏。 慕元青提醒他:“你第一次回来的时候,何止是看到,不是都亲身感受到了么! 不如你谈谈跟顾清池一起唱戏的感想?” 姚轩还真的仔细回想了,半晌摇摇头道:“不好言说,不好言说。” 戏开唱了,唱的是一出离别的戏码。 从南星河的出场开始,下面就有眼窝子浅的人开始抹眼泪。 但是没人笑话她们,因为就算那些没抹眼泪的人,也觉得今日的戏码过于悲伤了。 那种悲伤的情绪笼罩了整个戏园子,就连慕元青三人都被带入进去,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种明明相爱,却不得不分开的难过。 有人看到一半的时候忍不住了,大喊一声:“顾老板能不能不娶柳云梦?她到底哪里好?值得你放弃唱戏也要娶她?” 有人起了个头,就有更多的人发出同样的声音。 一时间,戏园子里全是质问顾清池为何要娶柳云梦的。 可是顾清池能怎么答呢?他总不能说是柳云梦一天杀一个清音班的人,活生生逼得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他更不能违心地说是因为他跟柳云梦两心相悦,所以才要成婚。 两相为难,只能站在戏台上什么都说不出来。 戏停了,鼓锣声却没停。 清音班的人都知道他的为难,便卖力地敲奏,想以此替顾清池解围。 渐渐地,台下的人也猜到些事情的原委了,甚至有人说了句:“听说清音班一连办了几天丧事,最近几日每天都有人死。” “是啊!今早我还看到清音班的人抬着一具棺木出了城。” “是柳云梦逼你的吗?顾清池,你说话。” “对!你告诉我们,是不是柳云梦逼你的?” 顾清池没答,倒是南星河问了句:“说了能如何?在场诸位,谁能替我们做主?” 这话一出,下面的人就谁都不吱声了。 谁能替他们做主呢? 谁都不能。 他们只不过在这戏园子里逞一时口舌之快,或许他们对上柳家时,也能保持现在这种不待见,也能跟柳家呛白几句。 但要说真正替一个戏子出头,替一个戏班子出头,谁都不愿意。 再看不上柳家,那也是六品官邸。 再喜欢顾清池跟南星河,那也只是两个戏子罢了。 谁会为戏子出头啊! 那不是傻子么! 南星河看着这些闭了嘴的人,面上泛起一丝冷笑。 但是无所谓,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答案。 他知道,顾清池也知道。 所以他们谁都没打算去求人,所有事只由他二人一并扛了,是福是祸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戏又继续唱了起来,下面叹气声连连,但也没有人再提柳家,更没人再提什么以后就看不到顾老板跟南老板的戏了这样的话。 既不能替人家出头,再说那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终于,戏唱完了。 所有人都默默地往戏台上放了一些东西。 有戏班的人小声说:“这一场比平时收到的打赏要多好几倍。” 慕元青明白人们的心思,既然以后听不到了,那这就是最后一次。 算是跟台上二人道个别,也算是为自己不能站出来替他们做主的懦弱出点血。 二人在京城唱了许多年,从少年唱到成年,许多夫人们都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很多小姐们都是跟着二人一起长大的。 不能替他们做主,总也有一份情意在。 顾清池跟南星河默默地揖礼,向众人表示感谢,终于送走了所有人。 戏园子安静下来,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 第580章 戏魂—大婚 最后还是南星河开了口,跟伙计说:“把东西都收到后面去吧!”说完,又看向顾清池,“师兄早点回去,明日还要早起办婚典呢! 我们这些人身份低微,去不起柳府,便在这里跟师兄道句祝福。 祝师兄跟柳小姐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他说完,冲着顾清池、用台上花旦的礼福了福身,转身走了。 顾清池下意识地想要抓他一下,却只碰到了一片衣角。 南星河走得坚决,没有一丝犹豫,甚至头都没回。 慕元青看着这一幕,也不怎么的,脑中立即又联想到南星河一直以来那种绝望神情。 这一刻,绝望似乎具象化了。 就连姚轩都感叹:“太闹心了!这戏码看着太让人闹心了。柳云梦怎么那么招人烦呢? 要是没有她,人家俩人过得多好!还能给大家唱戏,说不定五十年后还能听到他们的戏。 现在完了,什么都完了。” 有戏班的人过来跟顾清池说话了,是个小伙计,他跟顾清池说:“公子放心,您离开之后,我们会打理好清音班,好好经营,不会让清音班落寞的。 星河公子说过,您不在清音班,他也没什么心思唱戏了。 他会把更多的心思用来带小徒,会把自己的一身本事尽数传授下去。所以您不必担心清音班后继无人,不必担心我们吃不饱穿不暖。 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背地里也骂过那柳小姐好几回。 但是大家也都明白,骂是没有用的,咱们这样的人,在京中的达官显贵眼里,什么都不是。没人会把我们当回事,也没人会真正替我们考虑。 公子此番答应这桩婚事,也是为了救清音班,为了让我们这些人能够活下去。 咱们念着公子的大恩,也祝愿公子今后能过得好。” 他说完,朝着顾清池行了个礼,退下去了。 顾清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就开始唱起戏来。 就他一个人,不停地唱,不停地唱。 唱着唱着,慕元青三人就觉得眼前景象一转,再回过神时,三人已经不在清音班了。 这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突然被转场的情况,三人起初吓了一跳,但也很快冷静下来。 不算离奇,魂魄回到五十多年前已经够离奇了,被转个场算什么呢? 耳边有鼓乐声传来,奏的是喜乐,还有人笑着大声说恭喜恭喜。 眼前是一座府邸,大门口挂着红绸,迎客的下人都穿着红衣裳,明显是在办喜事。 年妙往府门上指了指:“是柳府。看来眼下是顾清池跟柳云梦成亲那天。” 正说着,就见府门口的人们都朝一个方向看了去。 然后有人说:“快看!新郎官儿来了!” 三人也跟着扭头去看,只见来的是顶喜轿,抬轿人前后各四个。 有人笑了一声说:“哟,还是八抬大轿!柳小姐这是以最高规格迎娶顾清池了。” 边上立即有人跟着道:“男娶女不足为奇,这女娶男还真是头一回见。 柳家真行啊!真让咱们开眼。” “可不。你说招上门女婿就招上门女婿呗!整这一出是恶心谁呢? 那清池公子好歹也是位名角儿,就这么让他们柳家作贱?真是叫人不忍心看这一幕。” “呵!戏子而已,对于柳家来说,戏子不过一玩物,作不作贱的全凭他们喜欢。 只要能逗他们一乐,看着吧!以后指不定还要作贱多少次呢!” “合着柳小姐要死要活的嫁给顾清池,就是为了这个?” 人们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但今日他们都是来观礼的,再难听的话就也不好说了。 终于,喜轿停到了柳府门口。有唱礼人扬声道:“新郎下轿!” 只见轿帘一掀,顾清池一身红装从里面走了下来。 有人庆幸地道:“还好,没让他盖着盖头,要不然这脸算是丢尽了。” “行啊!不盖盖头咱们也饱饱眼福,清池公子不着戏装着红装的样子,难得一见。” 宾客们都把注意力集中到顾清池那张脸上去了。 这张把柳云梦迷得神魂颠倒的脸,对于其他女宾来说,也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特别是眼下顾清池板着一张脸,没有个笑模样,甚至还带着点愤怒与不甘。 这样的表情就更是让那些犯花痴的姑娘们动容。 可惜,也仅仅是动容而已。 她们只是看,却什么都没说。 对于顾清池被迫跟柳云梦成亲一事,所有人都不高兴,但也所有人都不愿意掺和。 慕元青三人随着宾客一起往府门里走,三拜在柳府前堂完成。 柳云梦盖着盖头,跟顾清池一边一个扯着一条系着大花的红绸子。 顾清池全程没见笑脸,柳大人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就只有柳夫人努力维持着柳家的体面,说了几句吉利话。 然后就有礼官高喊送入洞房了。 宾客们被安排去吃席,慕元青三人跟到了洞房,看到顾清池在喜婆的引导下,掀了柳云梦的盖头,跟她喝了合卺酒。 喜婆跟丫鬟说了一堆吉祥话,然后喜婆对顾清池说:“大人和夫人吩咐了,姑爷抽空去前面敬一碗酒,之后就可以回到这边来。 姑爷只管陪着姑娘就好,前院儿那些人姑爷也招待不起,省得失了礼数。 大人还说,姑爷进了柳家的门,从今往后就是柳家的人了。 希望姑爷能与小姐夫妻和睦,能知道疼人,也得懂得感恩。 您这样的人,如今能嫁入柳府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就是你那早逝的爹娘泉下有知,也定会为你高兴,更会因此感到荣光的。 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想通过成婚来完成一辈子的翻身,不只女子求高嫁,男子同样也想高娶。因为娶到高门贵女,就意味着几辈子都不需要再多努力。 姑爷是戏子,您以后的任务就是陪着小姐,小姐想听戏了您就给她唱戏,小姐想散步了您就陪她散步。不用你苦读诗书去科考,将来你们的孩子也不用你赚钱去养。 一切开支都有柳家来出,您只管把小姐照顾好就行了。 当然,未来你们的孩子必须得姓柳,不能姓顾。 不过柳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家,如果你们膝下子女多,倒是可以分出个女儿姓顾的。 我这样说,姑爷能明白吗?” 顾清池站在原地,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喜婆说完话,他就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喜婆对他的态度不是很满意,这时,就听柳云梦说了句:“行了,下去吧!他都知道了。” 下人们下去了,柳云梦伸手去拉顾清池。 顾清池躲了一下,立即惹得柳云梦不快。 “你这是干什么?咱们已经是夫妻了,三拜拜过,婚书也备案在官府,怎的还躲我? 你是在生那喜婆的气吗?别跟她置气,她不过就是个下人,她说的话你不爱听就不听。 往后是咱们俩过日子,一切都由咱们俩说得算。 孩子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不是小气的人,会分出一个儿子去姓顾的。 再说,不管姓什么那都是咱们的孩子,咱们都会一样疼他们。你说是吧?” ------------ 第581章 戏魂—红烛有毒 顾清池还是不说话,他甚至看都不看柳小姐一眼。 姚轩“啧”了一声,叹道:“以后这顾清池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啊! 柳家用一顶喜轿去顾府把他接到柳府,整的跟娶新娘子似的,怕是如今半个京城都在传他的笑话。这让他以后在人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年妙跟了句:“可能也用不着人前,不是说后来他就很少离开柳府了么!都不见人了。” “作孽!真是作孽啊!” 作孽的事还在后面呢! 柳云梦自顾地跟顾清池说着话,说的都是些她如何爱慕顾清池什么的。 这一说就说到了天黑。 慕元青琢磨了一会儿,道:“应该不是正常的天黑,时辰被加快了,就跟刚刚的转场一样。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回来的时辰有限,还能多看一会儿。”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不宜观看的了。 在柳小姐起身点燃了红烛之后,顾清池不知为何,忽然就开始动情。 他看向柳小姐的眼神逐渐迷离,且很快地,这种迷离就付诸于行动。 眼瞅着两人滚上了床榻,年妙把慕元青的眼睛一捂,“咱们出去。” 三人离开了喜房,但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喜房里的动静。 却不是那种他们猜想的动静,而是许多东西掉落到地上,然后顾清池骂了一句:“柳云梦,你卑鄙!” 院子里站着三个丫鬟一个婆子,都在门口竖着耳朵偷听。 没听到那声骂,只听到了顾清池的挣扎。 听了一会儿婆子就招呼她们站远一些,不要打扰到小姐和姑爷。 其中一个丫鬟道:“没想到那顾公子平日里看着正儿八经的,还说不喜欢我家姑娘。 结果呢!入了洞房还不是一样。” 婆子瞪了她一眼,但也没说什么,只告诉她们:“在门外好好守着,以后在姑娘身边侍候也要多留心。那顾公子但凡有对姑娘不好的地方,就要多提点他。 另外老爷说了,外面不管什么人来见姑爷,一概是不让见的,懂吗?” 几个丫鬟点头,表示明白了。 慕元青又往喜房里看了一眼,然后叹气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可能也快要回去了。 刚刚那柳小姐起身去燃红烛时,我就发现不太对劲。 顾清池是在她燃起红烛之后才开始动情的,我们虽然闻不到味道,但我想,问题应该就是出在那两支红烛上。” 姚轩也道:“没错,肯定是下了药了。顾清池怎么可能对她动情,怕是杀了她的心都有。 不过顾清池的定力是真强,被下药了居然还能反抗。 柳家丫鬟说得不对,顾清池根本没跟柳云梦行夫妻之事,他一直在自虐,试图解除药性。”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三人很快又被拉回五十年后。 他们在顾府里坐了一会儿,等到张易来了,便将这一夜看到的说给张易听。 之后慕元青说:“下次再回去,肯定就是他们成婚之后的事情。我们离真相已经很接近了,我估计再有个两次,嗯,最多三次,就能看到事情的全貌。 可是……”他皱了皱眉,看向张易问道,“可是就算我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又能如何呢?案子已经过去了五十年,早已经过了追溯期,而且当年涉及到的人,该死的都已经死了。 我们知道了真相,也谈不上替他报仇了呀?” 张易想了想,道:“或许他也不是想要谁替他报仇,他只是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又或许连大白于天下都谈不上,他只是单纯的想让后世的人知道这件事情而已。 哪怕只是多一个人知道,对他来说也是痛快。” 慕元青往府门外走,“回去睡觉吧!今晚继续!” …… 当天晚上,依然是三人一起被送回五十多年前。 这一次是被送到了大街上。 慕元青认出这是金麟大街,但五十多年前的金麟大街跟他所熟悉的又不太一样。 有些老铺子还在,也有一些他没见过的铺子,想来后面就关掉了,没再继续经营。 姚轩对这一切感觉很新鲜,颇为遗憾地道:“这要是身体也过来就好了,我能在这街上从头吃到尾。可惜了,现在只能过过眼瘾,连味道都闻不出来。” 正说着,慕元青扯了他一把,指着一个方向道:“你看,熟人来了。” 三人往那边看去,只见柳云梦正挽着顾清池的手朝这边走过来。 顾清池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柳云梦却时不时地跟相熟的人打招呼,一边打招呼还一边说:“这是我相公,顾清池顾公子!对对,就是从前清音班的那位顾公子。是啊!我们成婚已经快一年了。当然得有孩子,清池长得这样好看,我们的孩子也一定会很漂亮。借您吉言,我们一定会很快就有孩子的。” 能看出来,柳云梦对顾清池是很满意的。不但自己满意,她还得对外炫耀,让别人也觉得这是一段良缘。而且最好还要羡慕她,京城名角最终落到她手里,她得使劲儿显摆。 姚轩最看不习惯这一出,骂骂咧咧一直没断过,就连年妙都跟着骂了几句。 正骂着,柳云梦那头不说话了。原本还在拼命炫耀自家相公的人,这会儿突然收了声。 然后目光朝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慕元青三人也看了过去,就见柳云梦盯着的方向是一家布庄,名为织梦堂。 姚轩乐了,“这时候的织梦堂刚开了没几年吧?我记得织梦堂的掌柜说过,他们家开了有六十多年,这样算起来现在最多也就十年。没想到还能看到这时候的织梦堂,有点意思。” 慕元青朝着织梦堂里呶了呶下巴,“更有意思的在里头呢!你看走出来的是谁。” 三人一瞅,好么!冤家路窄,走出来的人正是南星河,身边还跟了个清音班的伙计。 柳云梦一眼就看到南星河了,顾清池也看到了。 他下意识地挪动脚步,想往南星河那边走,却被柳云梦一把给拉了回来。 “知道你想见他,但你要见他也得带着我一起去见,一个人上前算怎么回事啊? 咱们夫妻一体,这种事自然是要同往的。” 说完,拉着顾清池的手奔着南星河就去了。 南星河看到他二人过来时,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走,可惜没走成,被柳云梦给叫住了。 “星河公子怎的见着熟人不过来打声招呼,竟转身要走呢? 知道的是你没看见咱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怕见到我们。 至于为什么怕……”她把顾清池挽得更紧了些,“不会是怕见到我们夫妻亲密,叫你心里难受吧? 星河公子,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清池已同我成婚快一年了,你该放下的也得放下了。” “闭嘴。”顾清池冷声开口,用力甩开柳云梦挽着自己的手,然后警告道,“柳云梦,你若再出言不逊,咱们这出戏也就不必再演下去了。” 柳云梦也急了,“你敢这样与我说话?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你忘了要保护谁了? 我说他几句你就不乐意,他是你什么人啊竟比我还重要? 你敢当着街上人的面说他是你什么人吗? 可没人愿意听什么师兄师弟的鬼话! 顾清池,有本事你说出来,我敬你是条汉子。 你若没本事说,那就别拦着我,嘴长在我身上,我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 ------------ 第582章 戏魂—真相之一 柳云梦这张嘴的确不是个有把门的,她损起南星河来,那是一点都不留情面。 什么难听说什么,什么能戳痛南星河的心窝子,她就说什么。 南星河也是绝,也不走,也不怒,就站在那里听着她说些个脏话。 从头到尾神态没有一丝变化,甚至还拦了一下身边听不下去想要争辩几句的小伙计。 直到柳云梦骂累了,不愿意再骂了,南星河看了顾清池一眼,然后冲着面前二人揖了一礼,转过身,一步一步走了。 从见面,到离开,他没有说过一句话。 可越是这样,越让顾清池心里难过。 柳小姐还没完没了,竟叫嚣着要把南星河给拦下,说她还没骂够呢! 顾清池抬手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直接把个柳云梦给打得差点摔倒在地。 柳云梦急了,“你竟敢打我?” 她身边的丫鬟也站上前,大声道:“你居然敢打小姐!你是不是疯了? 顾清池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你真当自己是个大老爷呢? 你只是柳家的上门女婿而已,你得为你这一巴掌付出代价!” 柳云梦没有吱声,她只是捂着脸看着顾清池,看了很长时间,然后才跟丫鬟说:“回家!” 她们走了,没有人叫顾清池,直接就把他扔到了大街上。 待她走远,街上就有人议论,说:“柳家那位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一个高门贵女,嫁了个戏子还觉得是什么美事呢?居然跑到金麟大街上来炫耀。简直是个笑话!” “听到她刚才骂的那些话了吧?简直比市井泼妇与人对骂时说出来的话还要脏。 真不明白城西官邸是怎么教育女儿的,居然教出这么个东西来。” “刚刚尝了我一个果子,尝完了不买,真气死我了。” “呜呜,我最生气的是她居然骂的是星河公子。可怜我星河公子那样我见犹怜的一个人,竟要承受她那些污言秽语,我听着都替星河公子难过。” 还有人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去跟顾清池说话:“公子,你要是在柳家实在委屈,就跟那柳小姐和离了吧!你说你图什么呀?那柳家就算再家大业大,可你没了自由,也没了尊严,你生活在人家屋檐下,心里真的好受吗?这样的日子过起来有什么意思?” “是啊是啊!自从你跟柳小姐成婚之后,都不回清音班唱戏了。我们去了几次清音班都没看到你,也没看到星河公子,现在的清音班真没意思,都不想再去了。” 人们你一句我一句,顾清池就站在人群中,一双手紧握成拳,最终却还是追着柳云梦的方向快步走了去。 慕元青说:“他别无选择,柳云梦能把他扔在大街上,就说明她的耐心已经到极限了。 我们虽然没看到他们这一年来的生活,但就冲着顾清池直到现在还黑着脸,冲着柳云梦到现在还在刻意地跟人显摆和强调顾清池是她夫婿。 就说明两人的关系并没有任何缓解。 同床异梦,应该是他二人夫妻关系的真实写照。 所以顾清池得去追柳云梦,得回到柳家去,否则柳云梦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放弃了自己的一生,换来清音班的人好好活着,换着南星河好好活着。 要是半途而废,那前面所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 跟去看看吧!” 三人抬步跟着顾清池走了,却没想到忽然之间景象又换,直接被转场了! 他们并没有看到顾清池是如何解决那些危机的,而是直接看到了一片火海! 当那片火海出现的时候,年妙下意识地护在了慕元青身前。 大火扑面而来的那一刻,年妙几乎就想带着慕元青运轻功飞走了。 他也真的做出这样的动作了,但很快就发现其实不用跑,因为大火根本烧不到他们,甚至连热度都感受不到,只是看起来有点吓人罢了。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们三个是不存在的,只能安安静静当个旁观者。 但姚轩还是瞪了年妙一眼,说:“你可真是元青一个人的暗卫啊!刚才那一下居然也只护他一个人,我的死活你是一点儿都不管啊!” 年妙想说我本来就是三少爷一个人的暗卫啊!你的死活本来就不归我管。 但话没说出来,因为慕元青已经往前冲了一步,然后急着说了句:“你们快看!” 三人冲过火海,进了一间屋子。 一进去就看到南星河站在屋里,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大火。 他已经用打湿的布巾掩住了口鼻,然后冲到还没有被烧到的门前,用力拽门。 可惜,门竟被人从外面锁住,根本就拽不开。 他改去推窗子,窗子却跟门一样,被人从外面封得死死的。 南星河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匆忙在屋里寻找一切可以逃生之路。 可惜,所有生路都被堵死了,前窗后窗都被堵死了,根本不给他留任何活路。 年妙看懵了,他想起当初在田府时田老爷子说的话。 他说南星河是醉酒之后自己把自己给烧死的。 就连顾清池在他死后都说,是南星河自己不想活了。 可是眼下的情况不对劲啊! 这南星河哪里是不想活,他分明是很想活。 他一直在找活下去的方法,可惜却没有方法。 慕元青冲到桌前去看那坛子酒,然后大惊:“坛子里的酒是满的!南星河还没开始喝!” 所以这不是南星河自杀,而是一场他杀! 姚轩气得大骂:“一定是柳云梦那个贱人!一定是她下的手!” 年妙更郁闷:“可惜没有人认为这是一起谋杀,官府也断言是自杀,就连顾清池都以为南星河是自己不想活了。这应该是在轩少爷第一次回到五十年前,看到的那场堂会之后不久的事。就是那次,让顾清池觉得南星河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所以才不想活了。” “可他明明就很想活啊!”姚轩看着南星河,看着他一点点被大火吞噬,他几次扑上去想要救人,却无济于事。 姚轩气得破口大骂,扬言要杀了柳云梦。 南星河就在他骂人的工夫,彻底淹没在火海当中,再没了动静。 姚轩都气哭了,慕元青也紧紧闭上了眼睛,再不忍心去看眼前这一幕。 年妙这时说了一句:“如果这次大火不是意外,那有没有可能顾清池死时的那场大火,也不是意外? 但那柳云梦也死了,所以我怀疑那场火极有可能是顾清池放的。 他应该是在几年之后知道了南星河死亡的真相,所以向柳云梦展开了报复。” 场景又换了,就在姚轩的悲伤劲儿还没有过去的时候,三人又被换了地方。 这次是顾府,顾清池跟柳云梦都在。 他们好像搬回顾府来住了,丫鬟婆子都在忙碌着,把东西一样一样往屋里搬。 柳云梦带着讨好的语气在跟顾清池说话:“人死不能复生,你想开些。 我已经着人买了最好的棺木,还在城外选了处依山傍水的地方将他安葬。 甚至还请了高僧替他超度,希望他来世能托生个好人家。 清池,你说你不愿意住在柳府,我就随你搬回了顾府。 我知道以前我脾气不好,咄咄逼人,总让你难堪。 我还任性,总仗着娘家势力压着你一头。 包括我身边的下人,她们对你也多有得罪。 这些都是我的错,我已经意识到错误了,我都改。 如今星河公子已经不在了,你要是实在想念他,咱们就在府里修个小祠堂,摆上他的灵位。你有事没事就去那边给他上个香什么的,我保证我不会吃醋。 清池,我只求你能跟我踏踏实实过日子,别的什么也不求了。 你振作起来好不好?咱们好好过日子,再生个孩子,我会去烧香拜佛,求星河来世托生在我的肚子里,咱们好好养他,给他一个好生活。” 顾清池在听她说这样的话时,眉心动了动。 慕元青当时就说了句:“完了,这是当真了。” ------------ 第583章 戏魂—有没有可能把人弄回来 柳云梦的话说动了顾清池,南星河来世托生的梦在他心里种下了种子,扎了根。 姚轩看得直叹气,“这种话都能信,顾清池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慕元青却觉得这是支撑顾清池活下去的最后一棵稻草,“他其实早就不想活了,你们看他那张脸上,一直都没有生气。 或许在南星河死讯传来的那天他就想跟着一起去,之所以没死,我觉得他可能是想留下来,帮着南星河办完丧事。 另外南星河临死前解散了清音班,眼下没过多少日子,他应该是怕自己太快就随南星河而去,柳云梦发疯,再去跟清音班的人寻仇。 毕竟许多人可能还没走远呢!只要柳家有心去找,还是能找得到的。 他得给清音班的人留出足够的时间,让他们走得远远的,彻底走出柳家的势力范围。 如此,才不算辜负了老班主把他养大的情分。 所以他必须得给自己找一个支撑点来活着,柳云梦的这个话,正好就是他的支撑点。” 见顾清池神色有所松动,柳云梦也松了口气,挪到顾清池身后,两手放到他的肩上,一下一下捏着。 顾清池想躲,柳云梦就说:“不要躲,咱们是夫妻,且已经圆过房了,不要把日子过得太生分,那样不好。你同我好好过,我便也同你好好过。人生就那么长,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况你要是想迎接南星河的来世,咱们还得努力呢!” 说完,停下捏肩的动作,拉着顾清池就往床榻边上走。 年妙又要去捂慕元青的眼睛,还拉着姚轩往外走。 但就在这时,他们三人又被转场了! 眼前一黑一亮的,再回过神时,竟是出现在柳大人和柳夫人的房间。 姚轩不满地嘟囔了句:“关键情节真是一眼都不让看啊!” 柳夫人正在侍候柳大人更衣,柳大人随口问了句:“听说你给梦梦请了大夫?怎么了?梦梦病了吗?” 柳夫人叹气道:“确实是给梦梦请了大夫,但不是她病了,是请大夫来给她看看,为什么成婚两年多,却还是怀不上。” 柳大人听得皱眉,“怀不上就怀不上,怀个戏子的孩子有什么好?我总想着再过些年,等梦梦的新鲜劲儿过了,咱们就着手给他们办和离。” 柳夫人不同意,“新鲜劲儿到现在也没过,再拖上两三年,梦梦年龄大了,就算和离又能有什么好出路?谁愿意娶一个和离过的女子啊?再说,万一这个新鲜劲儿一直不过呢?” 柳大人气得直哼哼,“不知道梦梦看上他什么了!除了有副好皮囊,那顾清池还有什么? 去年顾府的那场堂会还不够丢人吗?这两年我上朝都被人取笑,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寿宴你也不是没看到,宾客们在宫里听戏,多少人在那小声念叨咱们家的事? 真是这辈子都没丢过这样的脸,梦梦真是太不懂事了!” 柳夫人也无奈,“那能怎么办呢?她是咱们的女儿,她不懂事咱们也有责任。 我现在倒是觉得,自家的日子自家过,只要那顾清池能一直哄着梦梦开心,我就知足。 只是梦梦这个身体也不知道怎么了,今日大夫说她很难怀上孩子,就算调理了,能怀上的机会也非常的小,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柳夫人一边说一边紧皱着眉,“老爷,你说这事儿是不是随根儿啊!咱们两家都是单传,这就说明上几辈都不是很容易生下孩子。所以梦梦这八成是随了家族了,保不齐到了她这一辈,就一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才不同意你说的和离之事。 何况就算没有这么个事,京中人人都知道我们两家几代都是单传,谁愿意娶一个和离过,又很有可能一辈子只生一个孩子的女人呢? 这样说起来,梦梦还是被咱们给连累了。” 柳夫人一提起这个,柳大人就也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女儿,连连叹气。 “再请大夫去治,多请一些,尽量想想办法。要真是生不了,那也是她的命。” 姚轩听到这里说了句:“柳云梦生不了孩子,那南星河托生一事就没可能了啊! 没有了这个支撑,那两口子的日子还能过好么?” 像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话,他疑问一出,三人又被送回到了顾府。 这一次是白天,柳云梦莫名其妙地请了好多道士来家中起坛做法。 姚轩“咦”了一声,“这是大夫治不好她的不孕症,开始请道士了吗?” 慕元青看了一会儿却说:“似乎不是为了求子。 若真是为了求子,不至于请人到家中起坛,她应该到城外清心观去拜神。 而且这道坛起在了戏台子上,怎么看也不像是柳云梦为自己起的。” 三人站在原地耐心观看,这道场进行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之久。 期间柳云梦一直跪着,口中念念叨叨地不知道在念着什么。 就在快要结束的时候,顾清池过来了。 他紧皱着眉,对柳云梦折腾的这一出非常不满。 几次想叫她停下来,但都被下人给劝说住了。 直到道场终于结束,柳云梦站了起来,问那道士:“可查到了?” 道士点了点头,“查到了。” “在哪?”柳云梦很高兴,“算算年头,现在他应该还是个小孩子。是托生在了富贵人家还是贫苦人家?求道长一定为我指明个方向,我是一定要找到那个孩子的。” 顾清池听得云里雾里。 他问拦住他的那个婆子:“你家小姐要找什么孩子?” 婆子说:“是要找星河公子转世的孩子。 这一年多小姐一直没能怀上,她感觉到很愧疚,怕给你们顾家断了后。 所以就在想,能不能把星河公子转世的孩子找到,然后抱过来抚养。” 顾清池大声斥道:“简直是荒唐!”然后冷哼了一声,再道,“我顾家不需要有后,何况孩子生下来随的也是柳姓,跟顾家没有半点关系。让她不要白费心思了。 至于什么转世不转世,世上哪有那么玄乎的事情,我反正是不信的。” 但是柳云梦信,她一直在问那道士如何能把人找到。 但那道士却告诉她:“并不是孩子,你也找不到他。他阴寿很长,几十年都没有转世投胎,一直都生活在地府的幽冥司。后来倒是转世了,投生为一个女儿身,但那也是数十年之后的事情了。也就是说,在这个年月,你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见到那个人的。” 柳云梦急了,“他为什么要在地府生活那么久?人死后不是很快就会转世吗?” 道士听得直皱眉,“谁跟你说人死后很快就会转世的?人都是有阳寿和阴寿的,他的阴寿长,自然要在地府生活很多年。” 柳云梦不甘心,“那有没有可能,把几十年后的人弄回来?” ------------ 第584章 戏魂—信则有,不信则无 道士摇头,“那绝对没有可能!” 柳云梦没再说什么了,给了银子,打发道士离开。 顾清池没有跟她说话,她自己在屋里坐了一会儿,然后吩咐丫鬟去找一个人。 慕元青听到要找的那个人也是个什么道长,就知道柳云梦一定是对刚刚的事还没放弃。 年妙这时说:“会不会那道长所说的人,就是纪小蝶?” 姚轩拍拍脑门,“有可能啊!几十年后的纪小蝶就是南星河的转世,柳小姐现在要找的那个人,应该是有几分道行的,在他的帮助下把纪小蝶给弄了回来。” “那纪家人看到的顾清池的父母又是谁呢?”慕元青说完这句,忽然之间眼前又一黑。 他还以为又被转了场,但再看清楚眼前景象时才发现,竟是这一夜已经结束,他们被送回来了。 张易已经到了,就在他们三人身边守着。 见三人醒来张易就说:“还是太冒险了。你们三人同时回去,身边没有个人看护着你们的身体,万一有个意外,连保护的人都没有。 今晚上如果再来,要么带官差,要么我跟着过来。” 慕元青点点头,“带官差吧!张哥别跟着熬夜。”说完,把昨晚看到的事快速跟张易讲了一遍,讲完就说,“今天有件事得麻烦张哥去做,一会儿张哥回大理寺后,见一下纪家夫妇,让他们描述曾经看到过的顾清池父母的样子,让咱们的画师画下来。 对,还有那位病重的老夫人,纪家夫妇不是说也见过么!一并画下来。 今日天黑之前一定成像,然后着人送到西疆王府,我在去顾府之前得看到。” 张易点点头,也没问原因,只说回去就办。 回家的路上,姚轩问慕元青:“是想在五十年前找找看,有没有那对夫妇吗?” 慕元青说:“如果我料得不错,那对夫妇应该是柳大人和柳夫人。 那二人看起来有原则,特别是柳大人,看起来十分不喜顾清池。 但他们却有一个通病,就是在面对柳云梦的闹腾时,没有一点招架之力。 柳家几乎是柳云梦说什么是什么,让她爹娘怎么干她爹娘就怎么干。 所以我有理由怀疑,是柳大人和柳夫人为了配合柳云梦招回五十年后的纪小蝶,扮演了顾清池的父母,顺利与纪家夫妇对话,促成了这桩婚事。” “那顾清池呢?”姚轩不解,“顾清池就默许这件事情的发生?” 慕元青想了想,道:“三点原因。 一是顾清池根本阻止不了柳家人要做什么,除了眼睁睁看着,他什么都做不了; 二是顾清池本身也对这件事情有所期待,毕竟那可是南星河的转世; 三是顾清池被人威胁了,柳家又用了一些手段去威胁和控制他,让他完成这件事情。 至于是什么手段,哼,想也知道,无外乎就是清音班。 在那个世上,除了清音班,顾清池什么都不在乎。” 这天傍晚,赶在慕元青离府之前,大理寺的画像送到了。 来送画像的官差说:“可算是赶上了,还怕慕大人已经出门了呢! 那纪家夫妇对顾家二老还有老夫人的模样记得不是很清楚,期间来来回回改了数次。 这是最后的定稿,慕大人看看吧!” 慕元青把画像接过来,打开一看! 好么!这不就是柳大人和柳夫人么! 还有那老太太他也认得,是柳府一个很得力的婆子,有时候跟在柳夫人身边,有时候跟在柳云梦身边。 合着他之前猜的全中! …… 这天晚上三人再被拉回到五十年前时,正赶上柳夫人在喝斥顾清池。 她问顾清池:“你到底懂不懂事?你以为我们愿意做这样的事吗?还不是因为你对那南星河念念不忘,以至于始终不能踏踏实实地与我们梦梦过日子。 此番梦梦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下了老大的决心,还忍了许多委屈。 我跟她父亲多年夫妻,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她父亲都没有纳妾。 现在梦梦却宁愿下嫁,也要为你纳一房妾室,你竟还不知足。 而且梦梦也说了,对方生下来的孩子会随你们顾姓,第二个孩子才随我们柳姓。 这也算是对你尊严的一种成全,你不要不识好歹。 再者,我们找人算过很多次了,已经可以确定那就是南星河的转世。 难道你不希望见到这样一个人吗?你不愿意南星河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吗? 而且还变成了女子,会成为你的妾室,你真的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吗?” 顾清池果断摇头,“我不想!无论她是谁,她都应该好好的活在属于她的时代,而不是被你们利用歪门邪道弄到这个地方来。 她在五十年后也有爹娘,你们就这样把人弄回五十年前,那她的爹娘该怎么办? 你们只知道自己心疼女儿,却不想想别人的爹娘也是爹娘,人家也心疼女儿? 再者,我根本不信什么转世一说,更不信可以把五十年后的人带回到现在来。 希望母亲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简直过于荒谬。” 柳夫人很生气,“你既还叫我一声母亲,那我就得尽到母亲的责任。 我的女儿生不出孩子是我们没理,所以我认可你纳妾。 至于转世一说是真是假,哼,这种事情,信就是真,不信就是假。 你若愿意信,今后的日子就可以过得很好。 至于五十年后的人能不能来到咱们这个时候,清池啊!母亲还是那句话—— 你信,她就是五十年后的人。你不信,那就只当咱们被那些道士给骗了,那姑娘可能就是现在这个时候的人。道士为骗钱,姑娘家里也为了聘礼,所以编造出了这么个谎言来,这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说到底,之所以会有这件事情,无外乎就是希望府里能有人开枝散叶。 不管是为了你们顾家还是为了咱们柳家,都还是有个孩子的好。 明日那纪家人就要上门了,你听话,配合我们把这出戏做下去。 我们是以正妻的名义迎纪家姑娘进门,至于进门之后的事,那可就由不得纪家了。 你不需要做什么,到时候只需要露个面就行。” 顾清池都听笑了,“怕是我一露面,事情就会穿帮吧?满京城,不知我顾清池样貌的人并不多,除非是外乡来的人。但你们要说那家人住在城南,怕是一眼就能将我认出。” “道长说不会认出来的,所以咱们不做这个打算。 当然,如果真的认出来了,那就说明道长是骗人的,我们也好再做打算。” 顾清池有所松动,他问柳夫人:“母亲说的再做打算是什么意思?” 柳夫人道:“再做打算就是这样的事只能作罢。毕竟你都让人认出来了,说明纪家姑娘不可能是南星河的转世,我们属于上当受骗,自然要找那道长说道说道。 纪家说只做正妻,自然也没有嫁进来的可能,这件事情就要放一放,以后再重新谋划。” 顾清池松了口气,“好,那明日我出来见客。” 年妙懂了,“顾清池根本不信那些五十年前五十年后的话,他就觉得柳家是被骗了。 也认为如果是城南的姑娘,认出他的机率很大,所以他到时候只要站出来,这件事情就不攻自破,他就不用纳妾了。” 慕元青点点头,看到顾清池离开了柳夫人的屋子,赶紧跟了上去…… ------------ 第585章 戏魂—到底是在哪天 出门才发现这里是顾府,柳夫人和柳大人已经搬到顾府来住了,想来是为了应对明日见纪家夫妇,特地搬到这边来做局。 顾清池一直紧拧着眉,走出去之后就来到了戏台前,站在下面一直往上看。 姚轩问慕元青:“这戏台上啥都没有,他看什么呢?” 慕元青说:“看曾经的自己呗!当初买下顾府时,他从来没想到居然有被逼迎娶柳小姐的一天。或者说也不叫迎娶,而是男人反嫁。 搭这戏台时,他也以为这戏台以后就是他跟南星河闲来无事唱一段的地方。 搭的时候一定想得很美好,这戏台上也确实有过美好的回忆。 可惜现在都没了,就连南星河这个人也没了。 顾清池一定很难过,而且我猜想,其实他心里也很想知道,那纪小蝶到底是不是南星河的转世。他也想看看,南星河的下一世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年妙感叹:“人就是很矛盾,既想五十年后的人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被拉进局来。 又想知道那个所谓的转世一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问慕元青:“少爷,您说会是真的吗?纪小蝶真的是南星河的转世?” 慕元青摇头表示不知,但纪小蝶嫁到五十年前的事情,很快就要揭晓了。 眼前场景一转,次日到了。 这是一个早上,顾府来了一位道长。 在道长的要求下,有几道符被贴到了顾府门口隐蔽处。 还有一道符甚至被贴到了匾额的背面。 顾府前堂也贴了符,但因为贴得太隐蔽了,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顾清池换上了新衣裳坐在前堂,柳家人在忙活,什么都不用他管。 柳云梦在边上陪着他,念念叨叨地一直在说:“这是我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不管是为你纳妾,还是招南星河的转世回来,我都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的。 我爹都没纳妾,我却给你纳妾,这件事情传出去丢人的是我。 所以你可千万不能辜负我,今后一定得好好待我,我真的是为了你什么脸面都不要了。” 顾清池看了她一眼,皱眉道:“所以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委屈呢?你若想要孩子,大可以去领养一个,没必要非得张罗为我纳妾。你知道,我对这种事情没有半点兴致。” “怎么会没有呢?”柳云梦红了脸,微垂了头,“每次你与我……你都是挺棒的。” 顾清池紧紧握拳,咬着牙道:“柳云梦,你莫要用此事羞辱于我,也莫要以为我是个傻子,事到如今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打从我们成婚那日,你就在给我下药。 那屋子里燃了暖情的蜡烛,任什么人进去都是一样的效果。” 柳云梦替自己争辩:“那不也是为了我们两个好!你敢说你自己不痛快? 行了顾清池,我低声下气做小伏低的,图的是什么呀?不就是图能跟你好好过日子吗? 你说领养一个孩子,那领养的跟自己生的能是一回事? 领养来的始终是外人,他身上没流着你的血脉,到什么时候他也不会真拿你当爹! 我是希望你能有自己的孩子,虽然我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但只要你有,我就高兴。 何况,你真的不希望那纪小蝶就是南星河吗?你真的对此不抱一丁点希望吗? 清池,别骗自己了,你昨天一夜没睡,心里肯定是在想着这件事情。 自从南星河死后,你整个人的魂都没了,就像跟他一起死了似的。 你怎么可能不期待那个女子就是南星河,你应该比我还期待才对。 清池,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找到南星河的转世,为的就是让你开心。 我都愿意成全你们一生一世了,你就不能给我个好脸色?” 顾清池没说话,姚轩倒是说了一句:“他被柳云梦给说中了,他就是期待那个女子。 不管是不是南星河的转世,他都想看一看。 其实也可以理解,别说他,我现在都有点期待,我也想知道纪小蝶是不是转世的南星河。” 有下人进来报,说纪家夫妇到了。 二人齐齐起身,正要往外走,边上一个婆子赶紧把柳云梦给拉住,“小姐可不能去,小姐今日得藏起来,千万不能让纪家人瞧出端倪。” 柳云梦点了点头,握了一下顾清池的手,跟着婆子去后堂了。 柳大人和柳夫人也到了前堂来,一家人刚坐好,纪家夫妇就到了。 慕元青三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在这种场合下见到纪家夫妇,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虽然对纪小蝶的案子已经有了猜测,可当他们亲眼看到五十年后的人跟五十年前的人有了交集,还能坐下来说话,还能吃这里的茶点,他们还是震惊的。 姚轩甚至说:“这感觉比我上次入画的时候还要玄乎。 我一度以为我那次的经历已经无敌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超越了。” 慕元青无心跟他瞎扯,他一直在盯着顾清池。 他想看看顾清池见到纪家夫妇的反应。 但眼下顾清池还没有什么反应,他倒是盯着纪家夫妇看了很久,然而眼里尽是失望。 毕竟纪小蝶没来,看不看纪家夫妇的,没什么意义。 可是顾清池很快还是轻轻蹙了眉,他甚至主动跟纪家夫妇说了话。 纪家夫妇只顾着夸他一表人才,却没有多余的反应。 慕元青说:“顾清池在试探,看纪家夫妇能不能认出自己。 京城第一名角,要说城北的人认不出来有可能,城南的人、特别纪家这样有点小钱的人如果也认不出来,那这件事情就有问题了。 顾清池应该已经开始怀疑,纪家可能真的是来自五十年以后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顾清池突然跟纪家夫妇问了个问题:“今年是哪一年?” 这问题一出,柳夫人立即狠狠剜了他一眼。 纪家夫妇也明显一愣。 但纪夫人也马上应了话,说:“今年是天启二十二年呀!公子怎么问这个。” 顾清池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甚至身子还晃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没什么,随口一问罢了。”然后就默默地念叨了几句——“天启二十二年?天启二十二年?” 柳夫人赶紧往回找补:“可能是想算算年份,图个吉利。” 纪家夫妇笑了,说公子真是细心,还说今年是个好年头,适合成婚。 那媒人也在,时不时地见缝插针两头夸,把个顾清池跟纪小蝶都给夸出了花儿来。 最后,柳夫人给了纪家夫妇一万两银票,柳夫人编了个理由,说家中老夫人身体不好,希望他们能在三日之内完婚。 纪家夫妇答应了。 场景再转,来到了纪小蝶嫁入顾府的这天晚上。 他们站在顾府门前,天已经黑了。 年妙说:“五十年后纪小蝶出嫁那天,是下雨的。眼下地面也湿,应该是也刚下过雨。 就是不知道这是不是纪小蝶出嫁那天,顾府怎么一点儿喜庆劲儿都没有呢?” 慕元青想了想,说:“可能是顾府连装都不愿意装了。 如果我料得没错,纪小蝶应该是在进入梧桐巷的那一刻,就已经进入了五十年前的时空。 她再也回不去了,所以顾家喜庆与否,都无所谓。 反正也不是娶正妻,他们才不愿意让人知道有其他的女子进了顾府的门。 这个时辰刚刚好,又下过雨,没有人出来。 纪小蝶可以安安静静地入府,不被任何人发现。 不过……”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有漏洞,“不过田老爷子说,他听到顾府娶媳妇的声音了,那是不是说,顾府其实办了喜事?所以我们现在并不是在纪小蝶出嫁那天?” ------------ 第586章 戏魂—纪小蝶进门 这就是纪小蝶出嫁那天! 因为顾府门前很快就传来了喜乐声,刚刚还没出现的红灯笼这会儿也出现了,甚至有许多下人围在门前,热热闹闹地说着话。 姚轩有点儿懵,他问慕元青:“这是怎么回事?我刚才是眼花了吗?” 慕元青摇摇头,“不是眼花,而是时空出现了错乱。 刚刚我们看到的可能是五十年后的顾府,现在的才是五十年前的。” 五十年前的顾府,这一晚很热闹,不但下人们在门口迎客,就连顾清池也出来了。 但其实并没有宾客上门,因为柳家不可能将这种事情大肆宣扬,更不可能让京中官邸的人来参加婚宴,他们也嫌丢人。 所以热闹只是顾府自己热闹,做做样子给新娘子看罢了。 但一个宾客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到底还是请了几个相熟的人来观礼。 顾清池被柳家人逼着站在了府门口,慕元青看到下人推了他一把,他赶紧对着那少得可怜的几位来观礼的宾客说:“欢迎到访,里面请。” 下人还不乐意,“你说大声点,蚊子一样的动静谁能听得清楚?” 他不得不提高了声音,又说了一遍。 年妙叹气,“这可能就是田老爷子听到的动静吧!” 那些宾客笑着看了他一眼,嘴上说:“没想到上门女婿还能纳妾,柳家是真大方。” “柳云梦平日看着就是个爱拈酸吃醋的样,这小妾纳进门,指不定被她如何折腾呢!” “可不!给顾清池纳妾,对那个妾来说可不是个好事。哎,你们知道那妾是哪来的吗?” “听说是城南的。哎呀谁知道哪来的,反正不是什么尊贵身份,跟咱们没法比。” 宾客们都进去了,下人点了数,见跟帖子对上了,知道没人了,便也不在门口继续等候。 但顾清池还得在门口站着,他得等喜轿。 年妙看到顾清池的手一会儿张开一会握紧,便道:“他在紧张,他现在很紧张。” 慕元青点点头,“是应该紧张,毕竟是头一回见到纪小蝶。他一直都想验证纪小蝶到底是不是南星河的转世,婚前见不到面,验证不了,就只能婚后来验证了。” “你们看!喜轿来了!”姚轩突然指着巷子口的方向道,“那是不是纪小蝶的喜轿?” 巷子口的确有一顶喜轿往这边抬了过来,八人抬的,轿子很大,很是气派。 慕元青感叹:“怕也是因为这样气派的喜轿停到了纪府门口,才让纪家打消了所有疑虑,开开心心把女儿送进了顾家的门。可惜了……” 喜轿在府门口停了下来,那些抬轿的轿夫转身就进了顾府。 年妙说:“他们应该是柳家安排的家丁,并不是专门的轿夫。” 轿夫走了,喜轿就停在府门前,老半天都没有动静。 姚轩不解:“这是在干什么?按说这种时候应该是顾清池上前掀开轿帘,把新娘子给请出来吧?”说完看向顾清池,半晌摇头,“他是不可能去干这种事的,他又不情愿。” 过了一会儿,轿子里面有动静传来,是个女子的声音在问:“外面有人吗?” 顾清池没有回答。 原本热闹的顾府门口,眼下就只有顾清池一人。 就连整条梧桐巷都只有顾清池一人站在外面。 四周一片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穆的安宁。 但这种安宁却叫人心慌。 轿子里的声音又传了来,这次问的是:“到顾府了吗?” 姚轩下意识地说了句:“不太对劲啊!” 慕元青跟年妙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年妙走上前,穿过轿帘去看里面的纪小蝶,过了一会儿回过头来说:“她很害怕,正在发抖。” 说完,纪小蝶已经从喜轿里走出来了。 盖头是自己掀起来的,整个人的状态就像年妙说的那样,很害怕,在发抖。 她抬头去看顾府的匾额,面上尽是疑惑和不解。 姚轩也不解,“她这是什么表情?”一边说一边也抬头往上看,却没看出什么来。 慕元青也不明白纪小蝶这是个什么表情,但他却将目光投向了顾清池。 此时此刻的顾清池一眼不错地盯着纪小蝶,目光中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丝隐藏着的激动与欣喜。 慕元青心里“咯噔”一声,他知道,顾清池这是已经证实了纪小蝶的身份。 这人果真是南星河的转世。 可是顾清池是如何判断出来的呢? 他再仔细观察,发现顾清池的目光一直集中在一个地方。 他站到顾清池所在的位置,跟顾清池完全重叠在一处。 二人身高差不多,寻着同样的目光角度,慕元青很快就发现顾清池盯着的地方,是纪小蝶的眼睛。 可是眼睛……对了!是眼睛! 慕元青看到纪小蝶左眼下方有一颗泪痣。 那颗痣生得十分奇特,不是常见的圆形,而是五角,十分均匀的五角。 一模一样的痣,南星河也有一颗。 姚轩也发现问题所在了,当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居然真有转世这种事情!这纪小蝶当真是南星河的转世啊!合着那柳云梦找到的道士当真是位高人,起个坛就给算出来了。” 慕元青离开顾清池站着的地方,叹着气道:“所以纪小蝶之所以没离开,应该也是顾清池不愿意让她离开了吧?南星河的转世,又是一名女子,又成了他的妾。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放纪小蝶离开的。” 三人再看纪小蝶,发现纪小蝶完全没看见顾清池一样,与顾清池擦肩而过。 到了府门口之后,身子往前探了探,又问了句:“有人吗?” 过了一会儿,像是没听到回答。 纪小蝶往后退了一步,看起来有些退缩。但是很快又像下定了决心一样,伸手做了个推门的动作,然后迈过顾府的门槛,走了进去。 年妙念叨了句:“真奇怪,顾府的门本来就是开着的,她为何还要推门?” 姚轩说:“何止推门奇怪,她看不到顾清池不也很奇怪吗? 而且你们看,顾府的下人虽然没有出府迎接,但他们还是守在前院儿的。 也就是说,眼下顾府前院儿有很多人,可那纪小蝶却像是看不见。” 慕元青已经大步跟了上去,还绕到了纪小蝶的前头。 他一直盯着纪小蝶,看到纪小蝶一脸恐惧的模样,看到纪小蝶在前院儿转了一会儿之后,忽然之间转身就往外跑! 可是才跑几步就停了下来,与此同时,顾清池的戏声传了来…… ------------ 第587章 戏魂—我觉得你很熟悉 是顾清池在唱,唱的是当初他跟南星河经常唱的那一出戏。 纪小蝶听到这阵戏声之后,再也没想跑了。她就站在原地,脸上的恐惧之色渐渐褪去,转而变成微微蹙眉,像是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很快,她似乎能够看到眼前事物了,她开始打量这座顾府,面上现出无限惊讶。 最后,目光终于落到顾清池那里。 那一刻,二人的眼神交汇至一处,仿佛穿过了千年万年,破去了时空的阻碍。 纪小蝶眼底剩下的点点恐惧,全部换成了难以置信。 她听着顾清池的戏声,渐渐地竟也跟着唱了起来。 一曲终了,顾清池往前走了几步,叫了声:“星河。” 纪小蝶却一脸茫然,问道:“你叫我什么?星河是谁?”她越说越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为什么我觉得你很熟悉?为什么刚刚听你唱戏,我竟也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我明明不会唱戏的呀?我连看戏都少,怎么可能会唱戏。 你是什么人?是那位顾公子吗?我是嫁给了你吗?” 这时身边有下人说了句:“也不能说是嫁,因为只有正妻才能算是嫁。 你只是我家姑爷纳的妾,妾室是不能用‘嫁’这个字的,只能用‘纳’。” 纪小蝶紧紧皱眉,当时就瞪向那下人,“你说什么?我是妾?我怎么可能是妾?我明明与他走了婚书,过了聘礼,我的嫁妆也抬进了顾府。说好了是正妻,怎么会是妾?” 那下人嗤笑了一声,说:“不过是骗你进门的手段罢了,不然你怎么肯到顾府来。 行了,来都来了,认命吧!反正你也是回不去的。今晚上好好歇着,明日一早还要给主母奉茶,再到老夫人跟前去侍候。这里的规矩多,你且得学一阵子呢!” 有个婆子走上前,板着脸跟顾清池道:“姑爷,带着姨娘去洞房吧!希望姑爷跟姨娘都争气点,早些为柳家开枝散叶,生下一子。” 纪小蝶彻底听糊涂了,她问那婆子:“柳家是什么?我嫁的是顾家,为什么要替柳家开枝散叶?”说完又看向顾清池,“你到底是谁?你姓顾还是姓柳?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婆子冷哼一声,“你没来错地方!这里是顾府没错,但顾府也得听柳府的话。 你眼前这个人本来就是柳家的上门女婿,之所以纳你进门,是因为我家小姐身子不好,怀不上孩子,所以才委屈着自己替姑爷纳妾。 现如今你已经进门了,就给我老老实实的,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多的别想。 另外,也别动狐媚子的心思去勾引姑爷,姑爷最终还是要跟小姐生活在一起的。 你做好妾室的本分,柳家不会亏待你,如若不然……” “刘妈妈。”顾清池开口说话了,“这些事情我会与她细说,你莫要把她吓到了。 行了,天色不早,刘妈妈回去侍候柳小姐吧!我带她去星园。” 说完,拉着纪小蝶的手就走,一边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别怕,一会儿我讲给你听。” 纪小蝶被他拽得一踉跄,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跟着他走了。 慕元青三人赶紧跟上去,远远还听到身后那刘妈妈的骂声,说他们都不是好东西之类的。 二人很快就到了星园,月洞门上挂着“星园”的匾额,但这块匾额慕元青在现实中搜遍了顾府,都没有看到过。 不过这个小偏院儿是在的,想必是后来有人把匾额给摘了下去。 三人跟着顾清池和纪小蝶进屋,顾清池关了门,还站在门前听了一会儿,直到确认外头没人,这才回过身来问纪小蝶:“你刚下轿时,看到的不是现在的顾府,对吧?你也没看到一直站在府门口的我,走进府门之后也没看到那些下人,是不是?” 纪小蝶点点头,回想起刚下轿的情景……一座衰败的府邸,大门上的漆都快掉光了,府里积水满地,荒草丛生…… 她将那些事情跟顾清池说了一遍,说得很仔细。 年妙观察入微,听完纪小蝶说话,他就跟慕元青说:“这纪小蝶看起来很信任顾清池。” 慕元青“嗯”了一声,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听纪小蝶说完那些事之后问道:“刚刚在前院儿他们说我不是你的妻子,只是你纳的妾,还说你是柳家的上门女婿,这是怎么回事? 柳家是什么人家?还有刚刚我为什么看到的景象和现在不一样?” 顾清池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又落在纪小蝶眼底的那颗痣上。 纪小蝶催促道:“你说话呀!” 顾清池这才回过神来,又看了纪小蝶一会儿,然后缓缓道:“我把事情的全部都告诉你,但是这些真相对你来说或许不是很好接受。 我只管说,信不信由你。” 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了纪小蝶听,包括他跟南星河的过往。 这故事一讲就讲了两个时辰,慕元青三人听得入迷,因为有很多事情是他们也不知道的。 纪小蝶在故事讲到一半的时候就入了神,时不时轻抚一下自己眼底的泪痣,然后在顾清池终于停下来时,开口道:“所以你认为,我真的是南星河的转世?就凭这一颗痣?” 顾清池没点头也没摇头,他只是告诉纪小蝶:“不管你是不是星河的转世,我也绝不能将你留在这个地方。你得回到你生活的年月,去跟你的父母过你自己的生活。 我很高兴能够见到你,但是我不能留下你。你不是星河,你回去吧! 柳家人在这府里贴了很多符咒,我怀疑就是那些符咒让你陷入到了这个年月来。 我会想办法将符咒撕掉,不出意外的话,到时候你出了府门,门外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为什么不能留下我?”纪小蝶忽然问了这么一句,她说,“又为什么说我不是南星河? 顾清池,其实你心里明白,我就是南星河的转世,对吧? 不只我眼底这颗与众不同的痣,更重要的是入府之后我能与你对戏。 在我自己完全没听过这出戏的情况下,我能不由自主地唱起来。 所以其实你我都明白,我就是南星河的转世,对吗?” “纪姑娘……” “我不会走的。”纪小蝶站了起来,在这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回过身面向顾清池,“而且我也走不掉。你都知道撕那些符咒,柳家人难道就不会做万全的准备吗? 当你生出想要送我离开的念头时,柳家早就打下一万个把我留下来的主意。 其实我对你说的这些事并不是很相信,但这场婚事诡异之处太多,又让我不得不相信。 如果可以,明天我想回城南看看。我去找找我的家还在不在。 我们家是我父亲小时候搬到京城的,如果现在真的是五十多年前,那城南应该没有我的家人。我只要去看看,就知道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至于今后的日子……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那柳小姐应该不会很快就要我的命。” 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顾清池面前,仔仔细细地观察顾清池。 过了很久才又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从第一眼看到你起,就觉得你很熟悉。 但我又能肯定我以前从未见过你。 一个没见过面的人,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呢?” ------------ 第588章 戏魂—气死柳云梦 纪小蝶说完这话,伸出了手,用手指在顾清池的脸上一下一下地触摸着。 顾清池一动不动,就由着她,唇角微微上扬,脸上尽是宠溺。 姚轩叹气,别过了头,“不忍心看了。顾清池已经确定她就是南星河的转世,所以眼下对于顾清池来说得有多心酸又多心疼呢? 南星河好不容易转世投胎,却又被扯进五十年前的往事当中,真是想想就叫人绝望。” 年妙也道:“是啊!南星河死前就一直都是那种绝望的样子,打从柳云梦不依不饶开始纠缠之日起,他的表情就没有好看过。 好不容易超脱了,现在又来这一出,那柳云梦怎么不去死啊!” “就快了。”慕元青说,“柳云梦也快死了。 但是在柳云梦死前,是纪小蝶先死的。” 他说到这里也叹了一声,“纪小蝶是个聪明的姑娘,她能平静地接受这件荒诞又离奇的事情,也能分析出柳家不会让她轻易离开,她还能想到明日要去城南看看自己的家。 包括现在,她感觉到自己对顾清池莫名的熟悉感,怕是已经代入到南星河的角色中了。 我认为……纪小蝶自己也是不想离开的。” 果然,这话音刚落,纪小蝶的话就又传了来。 她对顾清池说:“我不走了。这或许就是我的命,躲是躲不掉的。 不管我是不是南星河的转世,我跟你之间都有着扯不断的缘分。 这种缘分很可怕,即使我们之间隔着五十多年,却依然能够将我送到你的身边。 顾清池,不管他们怎么说,是妻也好,是妾也罢,我不在意。 你我在我们那个年月,婚书已下,庚帖已换,大聘过完。我就是你的妻子了,他们认不认没关系,只要你认我认就行。 我是认的,但是现在还得问问你,你认吗?” 顾清池半天都没有说话,纪小蝶有点不高兴了,“我一个姑娘家都先说出这些话来,这已经用上我全部的勇气了。你若再说不认,那我可就太憋屈。” 她拉了顾清池的手,“咱们好好过日子,气死柳云梦。” 眼前画面开始模糊,这一幕很快就过去了。 待画面再次清晰起来时,慕元青三人看到的是纪小蝶跪在柳云梦面前。 柳云梦不知因为何事,摔了一只茶盏过去。 纪小蝶躲了一下,没让那只茶盏砸在自己身上。 她抬头质问柳云梦:“柳小姐为何打我?我没犯什么错,平日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府里的任何人,我都谦和礼让,从不惹是生非。我甚至很少离开自己的院子,就是为了不打扰你。 如果这样柳小姐还是不满意,那柳小姐不如放我离开?” 柳云梦气得直磨牙,她身边的刘妈妈说话了—— “小贱蹄子,当初我说什么来着?让你收了那身狐媚劲儿,别去勾搭姑爷。 你倒好,整日缠着姑爷,让姑爷整整一个月都留宿在你房里。 一个妾室如此争宠,怕不是疯了吧?” 纪小蝶一点儿都不让着刘妈妈,当场就反驳:“明明是你们让我替柳家开枝散叶的,那开枝散叶是啥意思?总不能是让我在府里种树吧? 既然不是种树,那就是生孩子的意思。 生孩子不留男人怎么生?我自己坐榻上就能怀上吗? 刘妈妈你也是这个岁数的人了,不会连这种事情都不懂吧? 哦,忘了,听说您一辈子没成婚,那可能真是不懂。” 刘妈妈气得冲上来就要扇她,纪小蝶又道:“你打!把我打坏了我可就不能给柳家生孩子了!或者你干脆把我打死,我正好试试能不能回到我本来应该在的地方。 你们用这种手段把我弄到这种地方来,我正愁回不去呢!正好死了试试,没准儿行!” 她一说这话刘妈妈就怂了,扬起来的手不得不放下,咬咬牙,又回到了柳云梦身边。 姚轩听到这里不由得竖起大拇指:“绝了!这纪小蝶的性子是真不错。过瘾啊!” 年妙也觉得过瘾,只是还是叹了气,“可惜最终还是没拧过柳云梦。” 这时,柳云梦说话了,她问纪小蝶:“为何一个月了,还是没怀上?” “我怎么知道?”纪小蝶说着话站了起来,还按了按膝盖。 刘妈妈想让她再跪回去,她直接就道:“大夫说了,我得养身子,不能劳累,不能生气。 所以跪着这种事我肯定是不行了,地上凉,怕凉气沾了身,还得吃药。” 她说完,直接到边上的椅子坐下,一边揉着腿一边说:“柳小姐,我也纳闷,我身子原本挺好的,再加上相公日夜操劳,怎么就怀不上呢?是不是你们这里风水不好?” 一句“日夜操劳”,差点儿没把柳云梦给气死。 就连慕元青都感叹:“这纪小蝶是懂得怎么气人的。” 年妙分析:“毕竟是在城南生活的人。那纪家常年做着花楼姑娘的生意,卖的那些胭脂水粉都是给那些红姑娘用的。纪小蝶自幼接触到的就是那些人,嘴皮子早就练出来了。 生意人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再加上城南那种地方,这柳云梦要想打嘴皮子官司,怕还真的打不过纪小蝶。” 柳云梦的确说不过纪小蝶,纪小蝶话还特别密,不等她这边生完气,那头又说起来了——“这一个月来是不是快被我跟相公气死了? 那怎么办呢?柳小姐,主意是你想出来的,所以你就算生气也得咬牙忍着。 我知道你心里想着,只要我成功怀上孩子,就万事大吉,你就可以把我跟相公分开了。 却没想到过去一个多月了,我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唉,大夫说了,我体寒,需要多养养。 柳小姐知道我为什么体寒吗? 刚刚我说过,我身体原本挺好的,肯定不可能体寒。 但现在就是有这个寒症了,我觉得应该是跟我来到这里有关。 你们用了邪门歪道把我弄到这里来,就要做好我身上沾寒气的心理准备。 这又不怪我,罪魁祸首都在你自己。 所以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你就把我养着呗!好好给我补身体,那些平日里只有你才吃得上的燕窝啥的,都端到我屋里去。把我给补好了,我才能给你们柳家怀孩子。 哦对了,别忘了给相公补补,他也挺累的。” 柳云梦身子动了动,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刘妈妈吓得“哇哇”大叫,扯着嗓子喊让请大夫。 下人们一路小跑去请大夫了,纪小蝶却起身往远站了站,“可别溅我一身血。 你这地方不吉利,对我养身体没有好处,我还是离你远一点的好。再见!” 纪小蝶走了,带着府里分给她的贴身丫鬟,快速溜之大吉。 就剩下刘妈妈扶着柳云梦坐下,带着哭腔安慰着快要昏迷的柳云梦,说小姐千万别动气,别伤了自己的身体。那纪小蝶就是枚棋子,不管她现在如何嚣张,只要她怀上孩子再生下孩子,那人就没用了,到时候小姐想怎么处置她就怎么处置她。 柳云梦咬着牙挤出声音来——“千刀万剐!我要将她千刀万剐!” ------------ 第589章 戏魂—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慕元青三人快步追上纪小蝶,姚轩一边走一边说:“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虽然纪小蝶不算什么恶人,但她能磨得柳云梦吐血,她就是最棒的。” 年妙却说:“柳云梦吐血,八成不是什么好病。 谁年纪轻轻的吐血啊!身体要是没病,再怎么受气也不可能吐血的。” 慕元青对此表示赞同:“吐血要真那么容易的话,我们长宁侯府那些女人早吐血身亡了。 只是之前没听说柳云梦生病,这个病也不知道是什么病,跟案子有没有关系。” 纪小蝶回到了自己屋里,跟着她的那个丫鬟提醒她:“你总这样气小姐是不对的,非但自己捞不到好处,还容易把自己给作死。别看这里是顾府,但我们小姐才是这里的天,姑爷说得不算的。你别以为你缠住了姑爷就能过好日子,事实上姑爷自身难保,他根本保不住你。” 纪小蝶瞥了她一眼,“你瞎了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求相公保护了?这一个多月以来都是我在保护他好吧!我能自力更生,我为什么要靠男人?” 丫鬟冷哼一声,“再提醒你一句,别一口一个相公相公的叫,他不是你相公。 你只是我们小姐替姑爷纳进来的一个妾,相公你是不配叫的。” “那叫什么?”纪小蝶问她,“叫男人?叫老爷?还是跟你们一样叫姑爷? 我说你们家柳小姐是不是脑子有病?口口声声说爱顾清池,却又总要压着人家一头。 哪个男人是心甘情愿被人压着一头的? 何况本身就是她剃头挑子一头热,又不是顾清池愿意娶她的,她一个强买强卖的婚姻,还不学着温柔体贴,她一天到晚甩脸子给谁看呢? 还有你们,张口闭口姑爷姑爷的叫。这里可是顾府,不是你们柳家。姑爷姑爷的,叫给谁听呢?我反正是不爱听,你们猜顾清池爱不爱听?” 丫鬟随口说了句:“管他爱不爱听。” 纪小蝶都听笑了,“对对,就是这个态度,你们最好都给我保持住。 有你们这些玩意,你们家柳小姐一辈子都得不到丈夫的疼爱。” 丫鬟实在来气,又说不过纪小蝶,只好咬咬牙道:“就算你叫了,他也不是你的相公。” “我管他是不是!”纪小蝶也摊牌了,“反正我就叫,你能把我怎么着? 有本事你把我舌头剪了,反正只要我能发出声音,我就跟他叫相公! 相公相公相公!气死你!气死柳云梦!” 姚轩笑得肚子都疼了,“这纪小蝶太有意思了,我是真没想到她居然是这种性格的。 不过年妙说得对,能在城南那种地方把小生意做得不错的,没点嘴皮子上的工夫是不行。 元青你记不记得咱俩以前总去喝花酒时遇着的那些人不?哪个不是巧言令色。 想哄你就能把你哄得北都找不着,想损你也能把你损的娘都不认识。 那些姑娘要是想骗你,那你就是加上万千小心,也保不齐要上当。” 慕元青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所以纪小蝶是这个性格的,也不意外。 只是柳家的人实在是太意外了,他们一直觉得把纪小蝶骗进顾府来,是能随意拿捏的。 在柳云梦面前,纪小蝶什么都不是,根本没有还手的实力。 但是眼下看来,柳家人还是大意了。 丫鬟气得转身走了,临走时告诉纪小蝶,今儿晌午你没饭吃。 纪小蝶根本不带怕的,在屋里待了一会儿就出门了,一开门遇着了顾清池。 顾清池随口问了句:“你去哪?” 纪小蝶说:“去吃饭。” 顾清池不解:“去哪里吃饭?” 纪小蝶没答,而是反问道:“你去哪了?” 顾清池说:“在戏台那边站了一会儿,后来柳夫人来了,叫我过去说话。” 纪小蝶轻哼了一声,“柳家人一个个的都有毛病。丈母娘没事儿就找女婿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也看上你了呢!还有那当正妻的,有事儿没事儿就找我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看上我了呢!要不咱俩分开过得了,你跟柳夫人过,我跟柳云梦过,你看我能不能把她过死。” 顾清池失笑,抬手往她头上抚了抚,“胡说八道。” 纪小蝶烦躁地抓抓头发,“他们姓柳的都有病!刚才那丫鬟说晌午不给我饭吃。 她奶奶的,敢不给我饭吃!信不信我把柳云梦给炖了? 清池你别管我,你先自己找点事情做,今儿晌午这顿饭我打算自力更生。” 顾清池一愣,“你要自己做饭?” “嗯?不啊!我自己做什么饭?再说我也不会做饭啊!”纪小蝶愤愤地往前走,“我上柳云梦那儿蹭饭去,这饭可不是她们说给我吃就给我吃,说不给我吃就不给我吃的。 我今儿一定得让柳云梦看看,在这个家里到底是谁说了算。” 顾清池吓得赶紧拽了她一把,“别冲动,我们院子里有灶间,我可以做给你吃。” “你别太懦弱!”纪小蝶半转身看着顾清池,看了一会儿才道,“其实我有仔细想过你们之间的事情,我觉得当初如果你能再勇敢一点,事情也不至于是这样的结局。 说什么官官相护,说什么柳家势大。其实就是你们没用对办法。 柳云梦逼迫你的时候,你就应该把这个消息给散布出去。 什么花街柳巷,什么酒楼茶馆,能散布的地方都去散布。 你又不是没银子,这种事有钱就能办到。 别管什么七七八八的,先下手为强,让柳家臭大街才是正经事。 至于柳家迫害清音班的人,你们也得在他们开始迫害之前,把这个消息也放出去。 就说清音班跟柳家有了这种事,柳家肯定会报复你们。 所以今后一旦你们清音班出了什么事,比如死了人什么的,那柳家绝对脱不了干系。 你信不信,只要这种话在京城散布得够广,那柳家别说不敢杀你们的人,他们还得比谁都在意你们的性命,甚至还会派人保护你们,生怕你们有个闪失,他们跟着受牵连。 世上没有那么些官官相护,那柳家也不是什么真正的高门贵户,区区六品官员,柳夫人的娘家也不过是伯爵府,他们装什么装啊? 我跟你说,以前我连侯爵府的人都见过,那才叫真正的京中贵族呢! 但人家可没像柳家一样,人家侯爵府的公子谦和着呢!人好说话,性格也好。 我有一次去给闻歌坊的月蝶姑娘送胭脂,就看到了那位慕公子,那才叫真正的贵族。” 慕元青:“……”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姚轩快要笑疯了,指着慕元青抱着肚子乐。 年妙也没想到在五十年前还能听到他家主子的消息,一时间也是无限感叹。 慕元青十分无奈,但又不得不承认:“她家做那个生意,的确有可能见过我。 毕竟我从前出入闻歌坊过于频繁了。” 话刚说完,就听纪小蝶那边又道:“还有太医家的儿子,还有将军家的儿子,我都见过。 哪个也没像柳家一样无法无天。” 姚轩:“……” 这回扯平了。 ------------ 第590章 戏魂—请不到太医 纪小蝶说起这些事儿,是又无奈又生气,“与其落得现在这般下场,当初你为何不勇敢一些呢?你就跟柳家对着干,就算死了也是一条好汉。 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怕冒险,因为你选择退让,只会让对方一次又一次的得寸进尺。 他们就是吃定了你维护清音班,吃定了你懦弱胆小,所以才敢如此猖獗。” 顾清池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慕元青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他道:“顾清池应该是想说他并不懦弱,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纪小蝶说的也不无道理。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真正为自己和南星河争取过,从头到尾他都是一直被柳云梦拿捏。 他把柳家想得过于强大,也把自己想得过于卑微了。” 纪小蝶甩开了他的手,扔下一句:“如今我被困在这里,再见不到我的爹娘,再回不到我生活的年月。顾清池,你也是罪魁祸首之一。我不会原谅你们的!” 说完,转身就走。 顾清池没有去追,但慕元青几人追了上去。 只见纪小蝶一路小跑到了柳云梦的房间,“砰”地一声推开门,就看到柳云梦躺在榻上,柳夫人正坐在榻边唉声叹气,时不时地还抹下眼泪。 她突然闯进来把人们都吓了一跳,柳夫人一看是她当时就急了,“你来干什么?” 刘妈妈也质问道:“谁让你硬闯进来的?为何没人通传?” 守门的丫鬟进来就跪下了,急着说:“夫人,不是奴婢不通传,是纪姨娘根本也没给奴婢通传的机会。她跑得太快了,奴婢话都没说完她就已经进屋了。” 柳夫人只觉得头疼,榻上躺着的纪小蝶更是气得又吐了半口血。 柳夫人吓得赶紧劝她不要动怒,然后转过头来问纪小蝶:“你到底要干什么?” 纪小蝶看了一眼空空的桌子,不满地道:“怎么,下人也不给你们饭吃?这府里的下人是不是疯了?他们想干什么?想把主子都饿死吗?” 柳夫人听明白了,“下人不给你饭?” “对啊!”纪小蝶说,“柳小姐这边说让我吃好喝好补补身体,但下人那边却说让我饿着不给我饭吃。所以这府里到底是柳小姐说得算还是下人说得算? 要是下人说得算,那我以后给他们磕头请安去,柳小姐我可不侍候了,毕竟侍候她没用。” 说完,又往柳云梦那看了一眼。 丫鬟刚把她吐的血擦掉,这会儿柳云梦正躺在榻上倒气儿呢! 纪小蝶恍然,“怪不得下人们要造反,原来是柳小姐不行了。这帮下人真势利眼,看主子不行了就开始不听话,这要是主子死了,他们还不得合起伙来把这个家给霸占了啊!” 柳云梦已经气得快不行了,柳夫人也知道不能再让纪小蝶继续说下去。 眼下不是跟纪小蝶发火的时候,她得保住她女儿的命。 于是挥挥手,跟刘妈妈说:“送她回去,让大厨房按她的喜好做饭菜,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说完,狠狠地瞪了纪小蝶一眼,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纪小蝶满意了,乐呵呵地离开,然后在快走到门口时跟刘妈妈说:“今儿晌午我想吃八个菜,至少得有六个肉菜,另外两个可以是青菜。再来个汤,得是浓汤,好喝的。” 柳夫人也气得不行,扭身对柳云梦说:“我终于明白你为何会被气成这样了。 女儿,实在不行咱们就把她弄死,府里死个妾而已,没人会在意的。” 柳云梦却摇头,“不行,她若死了,清池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我。 当初之所以想这个法子,除了我怀不上孩子外,其实也是清池对南星河的死有了怀疑。 我没办法,只好出此下策,想借此分散他的精力,别再去想那件事情。” 柳夫人追悔莫及,“早知道现在这样,当初就让那南星河活着多好。 他们两个左右是不成的,平日里见面也不多,你忍忍又如何?总比府里有一个把你气得要死要活的小妾好。做什么非得要南星河的命?” “娘的,还真是她!”姚轩直接骂娘了。 柳夫人亲口说出来的话,证实了南星河的死是柳云梦动的手,这让姚轩非常生气。 但慕元青劝他:“别太动怒,就算我们知道是柳云梦动的手,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何况柳云梦已死,还能把她怎么样呢?” 姚轩说:“我要是现在能碰着她,我现在就把她掐死。” 柳云梦正好也说了这句话,她说:“我就是恨南星河,我做梦都想把他掐死! 就因为有南星河在,清池的心从来没有放在我身上过。 我宁愿现在府里有个纪小蝶,我也不后悔弄死南星河。” “你这是何苦呢?”柳夫人叹气,“不过既然这是你的决定,那你就打起精神来,不要把自己弄得病病歪歪的。我跟你父亲就你这一个宝贝女儿,你要是死了,我们也不活了。” 柳云梦这边睡过去了,柳夫人离开屋子,走到院儿里跟回来的刘妈妈说:“那个纪小蝶,还是得想办法除掉。但这事不能让梦梦知道是我的意思,最好让纪小蝶看起来是意外死亡。” 刘妈妈想了想,点头,“老奴明白夫人的意思了,夫人容老奴几天时间,老奴仔细想想。 那纪小蝶平日不常离开自己的院子,这事儿最好得让她院儿里人去做。” 柳夫人“嗯”了一声,“总之你们去办吧!越快越好!另外梦梦这个病也得盯着些。” 刘妈妈苦着脸说:“夫人,不行就请太医吧!小姐这总吐血也不是个事儿啊! 请来的大夫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老奴看着实在是着急。” 柳夫人叹气,“要是能请到太医我早就请了。” “请不到?为何请不到?” 柳夫人皱皱眉,没有说什么,只让刘妈妈记得她刚刚的吩咐。 柳夫人走了,慕元青说:“请不到太医,说明柳家不行了。柳家为什么不行了呢?这里面一定有事儿。” 姚轩也觉得这里有事儿,他猜测:“会不会因为柳云梦跟顾清池的事闹得太难看,以至于柳家的人缘变得不好起来,太医也不愿意与他们家来往了?” 慕元青觉得这不是关键。 “柳家之所以猖狂,其实并不是靠着柳夫人的出身。 伯爵而已,她没这么大的面子。 我觉得她跟皇后娘娘的关系是个关键,京中人愿意给柳家脸,看的应该是皇后那边。” “那皇后是不给力了?”姚轩想了一会儿,忽然道,“元青,你记不记得这个年月的事情?看过史书吧?或者听谁讲过没有?” 慕元青仔细回想,倒还真让他想起一件事来…… ------------ 第591章 戏魂—先帝废后 这一次时空旅行结束了! 三人被拉回五十年后的顾府。 还是早来的张易守在他们身边,慕元青却没有第一时间给张易讲故事,而是拉着张易问:“先帝爷是不是有两位皇后?是不是有这么个事儿?” 张易一愣,“你怎么问这个?” “你就说是不是?我怎么记得说先帝爷早年废掉了一位皇后呢?” 张易点点头,“确实曾有过一次废后的经历,据史料记载,是在天璟三十年废的。 之后又过了五年,在天璟三十五年的时候,才又立了新后。 先帝爷六岁登基,第一次废后的时候也才三十六岁。 只是史料对那次废后的原因写得并不是很清楚,只说皇后被打入了冷宫,后来不出两年,也死了。” 慕元青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总感觉当年先帝废后,也跟顾清池的案子有关系呢?” 张易听愣了,“这都能扯上?” 慕元青把这一夜看到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落在柳家已经请不到太医这件事上。 他分析说:“柳家之所以请不到太医,我猜可能是他们跟皇后娘娘的关系闹崩了。 当然,官邸跟皇后的关系闹崩可以有很多原因,其中最不靠谱的可能就是扯上顾清池这件事。或许是我过于倾向这个案子了,我总感觉两者之间肯定有什么关系。 且看看今天晚上吧!许多事情也到了该揭晓的时候了!” …… 当晚再回去时,正赶上纪小蝶落水。 不是自己不小心,是被人推下去的。 慕元青一睁眼就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地就想冲过去救人。 结果到了湖边才想起来,自己救不了纪小蝶。 他愣在原地,看看年妙又看看姚轩,“人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姚轩安慰他:“不能不能!你看水里,这姑娘会游水。” 纪小蝶确实会游水,而且水性还挺好。 落水时虽然吓了一跳,还猝不及防呛了几口,但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展开自救。 没一会儿工夫就重新游回岸上,然后趴在岸边大口大口喘气。 推人的就是她身边的丫鬟,这会儿已经跑远了。 姚轩说:“那丫鬟也是个傻子,害完人你好歹确认一下害没害成啊!这整的多尴尬。 就纪小蝶这脾气,让她活过来她不得闹个人仰马翻!” 纪小蝶果然不负他所望,稍微缓过来一些之后就开骂了—— “好不容易柳云梦病了,我想着出来转转吧!在那小院儿里都快憋疯了。 结果可倒好,合着你们就等着我出院子呢是吧? 还跟我说这边风景好,这边有人工湖。 确实是有湖,但不是人工湖,是我的丧命湖。 奶奶的,想杀我!费尽心机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来,现在又后悔了想杀我。 以为姑奶奶是由着你们拿捏的软柿子吗? 以为姑奶奶是顾清池跟南星河那两个怂货吗? 我呸! 姑奶奶精神着呢! 姑奶奶就算死也得咬着你们家主子一起死! 不让我好过,那咱们就谁都别好过。 我一个城南商女我怕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就是个柳家么,你们就是个屁! 哼!玩儿我?指不定谁玩儿谁呢!” 纪小蝶爬了起来,找了一会儿,发现周围不见那个丫鬟,又骂了几声,然后匆匆往回走。 慕元青三人跟着,一路跟到了她自己的小院儿。 那丫鬟没回来,姚轩猜测是去跟刘妈妈汇报情况去了。 纪小蝶回来时顾清池正在屋里,见她回来就问了句:“逛得如何?” 纪小蝶气呼呼地说:“你是不是瞎?没看到我这一身水吗?没看到我一个人回来的吗? 逛逛逛,逛什么逛!柳家那些畜生想要害死我,我被人推到湖里去了。” 顾清池吓坏了,赶紧给她找衣裳,又想去打热水。 纪小蝶拦了他一把,“不着急,我没那么娇气。你先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顾清池依言坐下来,纪小蝶坐到了他的对面,盯着他的眼睛问:“你跟我说以前清音班很出名,特别是你跟南星河的戏,就连宫里的皇后娘娘都赞不绝口。是真的吗?” 顾清池点点头,“自然是真的。这种事情做不得假,毕竟出去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 纪小蝶高兴了,“很好,要的就是这个肯定的答案。 那我再问你,如果说你跟南星河对外宣布再唱一次,皇后娘娘会请你们进宫去唱吗?” 顾清池一愣,随即神色黯淡下来,“没有这种如果,星河已经不在了。” “怎么就不在了呢?你把我放在何处?你们的那些戏,只要你随便起个头,我就能跟着唱出来。我甚至连你们在戏台上的走位都清清楚楚! 所以南星河怎么就不在了呢?他不在了那我是谁啊? 我就问你,如果你俩再唱一次,皇后娘娘会请你们进宫吗?” 顾清池想了想,点头,“应该会的。” “那就太好了!”纪小蝶说,“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明日你出府,想办法散布出去一个消息。 就说你要跟南星河重新合体,再唱一次堂会。但只有一次机会,你们只唱一次。 我实话跟你说,这么做就是为了钓皇后,我想见皇后。” 顾清池听懵了,“你要见皇后?” 纪小蝶点头,“对!我就是要见皇后。我得给自己找个靠山,我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柳云梦害了。万一哪天一个不留神真死了,那我得多憋屈。” 顾清池不解,“可是你要见皇后干什么呢?你可知那皇后就是柳家的靠山?” “知道啊!你跟我说过。但我是这么想的!皇后能做柳家的靠山,她就也能做我的靠山。 我把柳家的靠山给撬过来,变成我自己的,这样更容易气死柳云梦。 我这么跟你说吧!在这个年月我的任务就是气死柳云梦,不把她弄死我是不会甘心的。” 顾清池还是觉得不对劲,“戏子的身份十分低微,你就算见到了皇后,也只是能为她唱一出戏而已。总不可能一出戏就让她变成你的靠山。若真那样容易,我们早就不怕柳家了。” “我跟你们不一样。”纪小蝶摆摆手说,“你们是你们,我是我。 别用你们那个笨脑子来衡量我的脑子,我比你们聪明多了! 嗯,虽然在嫁给你这件事情上不够聪明,但人总有失手的时候嘛! 但是在找皇后做靠山这件事情上,我有七成以上的把握。” 顾清池皱眉,还是摇头,“虽不知你因何而有七成把握,但即便是有,七成也太低了。 小蝶,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风险。 你想弄死柳云梦我不管,大不了我帮着你跟她拼命。 你都不怕死,我怕什么。 但是见皇后,太冒险了。” “是冒险,但是富贵险中求。”纪小蝶在这件事情上十分坚决,“我要想给自己报仇,皇后是我唯一能走得通的一条路。 除此之外,那就只剩下买凶杀人了。 但我们买凶肯定是买不来好的,到时候容易被柳家反杀。 所以我必须得见皇后,你相信我,只要我见到皇后,就一定有办法说服她做我的靠山。” “你如何说服?”顾清池道,“你总得说出个理由来,我觉得行,这事儿咱们再商量。” 纪小蝶勾唇一笑,盯着顾清池,压低了声音道:“你忘了我是从什么年月来的了吗? 我所在的年月比你们晚了五十多年。 我知道五十年后谁做皇帝,我还知道当今这位皇后,很快就要被废掉了!” ------------ 第592章 戏魂—皇后 就连慕元青都不得不感叹,这纪小蝶实在是太聪明了! 才来一个多月,不但把柳云梦给气了个半死,还精准地利用自身优势,找到了翻身之途。 虽然听起来很冒险,但实际上风险并不大。 她讲出来的两件事,正是皇后最在意的两件事。 五十年后谁做皇帝,皇后当然想知道以后的皇位是不是传给了自己的儿子。 还有皇后快要被废了,这是她更加关心的事情了。 一旦她知道自己快要被废,她首先要做的自然是避免这件事情的发生。 那么谁能帮她完成这件事呢? 除了纪小蝶,没有别人。 因为纪小蝶来自后世,只有后世之人才知道前世之事。 想要规避这件事情,她必须得听纪小蝶的。 所以纪小蝶做这件事情非但没有风险,还有近九成以上的把握,能够得到皇后做靠山。 姚轩也感慨:“这纪小蝶知道的是真多啊!先帝爷废后这件事,要不是上次你提,我也没想起来。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谁会刻意去记这种事呢!跟咱们又没关系。” 慕元青点点头,“纪小蝶肯定也不是刻意去记的,只是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拼命给自己找退路,就把这事儿给想起来了。 毕竟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坊间偶有传闻。她又生活在城南,听到的消息就更多了。” 年妙道:“许多话本子里也写过,而且还杜撰了一些情节在里面,版本多达数十个。 这也就是我朝在这方面管得不严,给了他们发挥的空间。 不知道纪小蝶听说的是哪个版本,打算怎么跟皇后说这件事情。” 场景又转了,直接将三人送到了皇宫里。 此时三人正站在一处宫院门口,匾额上书:长信宫。 慕元青说:“这是皇后住的地方,我在书上看到过。” 说完,一偏头,就看到正站在长信宫门口的柳夫人。 姚轩皱眉,“怎么走到哪儿都能遇着这女的,真是烦死了。” 慕元青却并不意外,“柳夫人的靠山就是皇后,所以她来见皇后没什么意外。” 但今天就出了点意外,因为长信宫的宫女不让她进去。 柳夫人正在极力替自己争取:“我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再说我们家女婿进宫来给皇后娘娘唱戏了,我跟着一起过来,自然是要拜见皇后娘娘。” 站在她面前的大宫女却摇了摇头道:“皇后娘娘今天不想见夫人,夫人请回吧!” 柳夫人不甘心,“您再给通传一声,皇后娘娘不会不想见我的。”伸手给宫女塞了银子。 宫女却把她的银子推了回来,板着脸说:“先前已经通传过了,娘娘今日只想好好听戏,无意见客。柳夫人若再胡搅蛮缠,就不合适了。 今日您原本就不该进宫,因为没有娘娘的传召。 但您借口送顾公子与纪姑娘进宫,还是一路跟到了这里,娘娘很生气。 现在只望您速速离开,不要再让我多费唇舌。 否则这件事情真要追究起来,柳夫人面上也不好看。” 柳夫人咬了咬牙,无奈地走了。 年妙说:“看来,皇后是真的不待见柳夫人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慕元青已经随着那大宫女快步进了长信宫,才一进去就听到了唱戏的声音。 三人顺着声音寻到西偏院儿,那边有个小园子,园子里搭了个戏台。 皇后端坐在下方,戏台之上,顾清池跟纪小蝶二人上了全妆,唱的正是当年顾清池跟南星河最常唱的那一出戏码。 姚轩都惊呆了,听了一会儿连连感叹——“世间当真有如此奇离之事!这纪小蝶唱的跟南星河一模一样啊!唱腔一样,嗓音也一样,再加上化了油彩,要不是她在身量上比南星河矮了许多,任谁都会以为是南星河又回来了。这也太像了!” 确实是太像了,慕元青也呆愣了一会儿。 纪小蝶对这出戏的熟悉,一看就是与生俱来的。包括在戏台上的走动、与顾清池的一来一回,还有眼神的传递,每一下都跟从前的南星河如出一辙。 他甚至看到了顾清池眼中的惊讶,以及……以及皇后眼底隐含着的眼泪。 慕元青觉得有点儿意思。 他站到皇后身前,弯下腰,仔仔细细观察皇后的表情。 很快就确定皇后是在强忍着泪水还有心底的悲恸。 她的目光全部都在纪小蝶一个人身上,丝毫没有分给顾清池半分。 慕元青感觉这皇后能让他二人进宫唱戏,为的其实不是顾清池,而是纪小蝶。 又或者说,她为的,是南星河。 刚刚在门外拦下柳夫人的大宫女也到了这边,附在皇后耳边小声说:“柳夫人已经走了,看起来非常不甘,但她也是不敢在皇宫里闹腾的。 说起来她这人也是难缠,娘娘这几年已经明显不愿意搭理她了,她却还没完没了的想要求见,当真看不出娘娘的心思吗?” 皇后目光不移,只轻哼了一声跟大宫女说:“怎么可能看不出,就是不甘心罢了。 她的男人区区六品,单凭这个她们柳家是很难在京中立足的。 本宫与她娘家世安伯爵府有几分交情,早些年便与她往来多了一些。 这才支撑着他们柳家能够在京中有一席之地,也让她能在京中妇人中抬得起头来。 原本她可以利用与本宫的那点子交情好好过日子,本宫也乐意成全她那点小虚荣。 但是很可惜,她生了个不识好歹的女儿。” 大宫女叹了一声,“是啊!要不是柳小姐执意要嫁顾清池,南公子也不会……” “住口!”皇后厉声斥道,“再胡说八道,本宫割了你的舌头!” 大宫女赶紧跪下来,“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皇后不耐地挥挥手,“退下,别扰了本宫听戏。” 大宫女走了,皇后的注意力又集中到戏台上,很快就沉迷进去。 慕元青琢磨着刚刚二人的对话,再看着眼下皇后紧紧盯着纪小蝶的那个眼神,很快就想清楚了柳夫人在皇后跟前失宠的原因。 “原来她喜欢南星河。” “你说什么?”姚轩没听清楚,“你刚刚说什么?” 慕元青重复了一遍:“我说,原来皇后娘娘喜欢南星河。” 姚轩愣了一下,随即恍然:“怪不得刚才那宫女说,皇后这几年就不爱搭理柳夫人了。是因为柳云梦逼顾清池娶她,之后又不让顾清池跟南星河一起唱戏,皇后生气了吧?” 慕元青点点头,“应该就是这么个意思。 顾清池不再跟南星河一起唱戏,南星河后来就算又找了搭档,也是不再接堂会了。 而且那些搭档哪一个也没唱长远,南星河都觉得他们不行,后来自己也干脆不怎么唱了。 她身为皇后,自那以后就没有道理再单独召南星河进宫。 南星河不进宫,她就见不到那个人,心中想念,无处诉说,就把火气撒到了柳家头上。” ------------ 第593章 戏魂—本宫一定会替你报仇 “嗯。”姚轩也明白了其中道理,“而且她喜欢南星河的这个事儿,肯定也是个秘密。 刚刚那大宫女只是提一句皇后就动了怒,可见这件事情皇后是不敢让人知道的。 想想也是,堂堂皇后,喜欢一名戏子,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怕是皇上早早就要废后了。毕竟自己媳妇心里有别的男人,谁都丢不起这个人。” “柳夫人肯定也不知道。”慕元青说,“所以她才一次又一次求见皇后,但始终没能从根儿上找到原因。” 他继续盯着皇后,直到台上的戏唱完了,皇后才长出了一口气。 然后笑着让下人打赏,再笑着跟纪小蝶招手,“你过来。” 纪小蝶走下戏台,到了皇后跟前跪下行礼。皇后扶了她一把,没让她真的跪下。 慕元青感觉到皇后此刻是很开心的,刚刚那一出戏,几乎已经可以让她确定这纪小蝶的确就是南星河的转世了。 毕竟她心里有南星河,对南星河的了解肯定会更多一些。 今天纪小蝶在上妆的时候,把眼底那颗痣凸显了出来,皇后这会儿离得近些仔细看,看着看着就忍不住问道:“你这痣生得倒是别致。” 眼前的纪小蝶是名女子,皇后没有了顾忌,哪怕是亲密一些,也不怕谁说出什么来。 纪小蝶听她问这话就道:“天生的,生下来就有。小时候总被人嘲笑,我还一度怪这痣长得不是地方。结果长大之后又觉得这痣很好看,我很喜欢。 皇后娘娘也喜欢我这颗痣吗?” 皇后点了点头,“很喜欢,你是个好看的姑娘,戏唱得也好,可愿在本宫身边留几天,多为本宫唱几出戏?” 纪小蝶回头看了一眼顾清池,然后道:“只我一个人唱吗?” 皇后点头,“留他不方便。你一个人能唱吗?” “能的。”纪小蝶说,“顾公子给我唱过几出星河公子单人的戏码,很奇怪,虽然我以前从来没听过,但我听他唱过一次之后,我就全都学会了。 只一次就学会了,很奇怪,就像上辈子就会似的。” 皇后对她这个话很满意,立即就跟顾清池说:“本宫留她在宫里住上几日,你就先回吧!” 宫人送顾清池离开,顾清池不放心纪小蝶,回头看了好几眼。 皇后更满意了。 顾清池走后,皇后命人带纪小蝶下去换衣裳,再把脸上的油彩洗掉。 纪小蝶跟着宫女到后殿去,皇后也离开了戏台这边。 慕元青等人跟着皇后走,等到纪小蝶再见到皇后时,就见皇后盯着她眼底的痣又开始看。 慕元青看着纪小蝶的神态,看了一会儿就说:“纪小蝶太聪明了,她已经瞧出不对劲,而且也明白,就算不提自己是来自五十年后的人,不提皇后过几年就要被废,这个皇后应该也能成为她的靠山。只要她扮演好南星河转世这个角色,皇后的天秤就会偏向她这边。” 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办法,在看透这一切后,纪小蝶就开始向南星河靠拢。 不但又给皇后唱了一段南星河单独的戏,还说起从前的一件事情来。 她说:“第一次进宫,师兄说给皇后娘娘唱戏,不比在外头唱堂会。让我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唱戏的时候也不可以往下面看。我们的眼睛,是不配去看贵人们的。 所以那次我目不斜视,一眼都不敢往下瞅。 要不是皇后娘娘后来赏了一枚珠花,我甚至都没有机会知道娘娘长什么样子。” 皇后的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她赶紧退了所有宫女,然后拉着纪小蝶的手问她:“你都记得?还记得本宫赏的那枚珠花?” 纪小蝶点头,“上面有珍珠和宝石,最中间是一颗特别大的珍珠,很好看,也很珍贵。 被柳家逼得无路可走那段日子,我几次想把那东西卖掉,用来补贴清音班。 可惜终究是没舍得。” “为何没舍得?” “因为珍贵,想给自己留个念想。”纪小蝶看着皇后,做出了认真思考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又道,“许多事情记不清楚了,我的记忆是很模糊的,他们说我是星河公子的转世,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到底是或不是。直到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才确认了自己的确是他的转世。” 皇后主动提起她回来的年月,“听说,你是来自五十年之后的?” 纪小蝶点点头,“对,就是五十年之后。柳家用了一种特殊的手段,让我与父母分离,嫁进了顾府。到了这里才知道,自己是掉进了一个陷阱里。” “为何说是陷阱?”皇后问她,“你如今能想起星河的事情,也跟顾清池叫师兄。 你不应该很愿意留在他身边吗?” 纪小蝶道:“可我不愿意生活在全是柳家人的顾府里。” 她的模样十分倔强,提起这件事情心中忿忿——“何况他们现在后悔了,想杀了我。” 皇后听得皱眉,“为何想杀了你?” 纪小蝶说:“因为柳云梦妒忌。从前她就是因为妒忌,害死了南星河。 现在她又因为妒忌,想要害死我。” 皇后“腾”地一下站起来了。 “你说什么?她害死南星河?” 纪小蝶点头,“对,她叫人钉死了南星河的门窗,然后倒油引火,将南星河活活烧死了!” 这话一出,别说皇后懵了,连姚轩都懵了。 “她是怎么知道的?”姚轩愣愣地看着慕元青,“这说的跟我们看到的一样,可问题当时并没有人看到啊!听柳夫人的意思,这件事情也是一直瞒着顾清池的,就算顾清池有怀疑,他也不可能知道得这样清楚。纪小蝶是怎么知道的?” 同样的问题也出自皇后口中,她问纪小蝶:“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纪小蝶答得理所当然:“因为我总做一个梦,梦里柳云梦跟她的暗卫谋划害我。 然后我就看到有人在我回家之前钉死了我屋里所有的窗子。 又在我进了房间之后钉死了我的房门。 我的房间起火,我想逃跑,生路却都被堵死。 我就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起火,烧得我全身都疼。” 纪小蝶说着这些事,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最后干脆坐到地上,双手抱膝,十分恐惧。 “那梦太真实了,那种身体烧焦的疼痛感,在我醒来之后依然存在。 我只要一回想,就觉得特别特别疼。” 慕元青看向姚轩:“听到了吗?这就是答案,纪小蝶没有说谎。” 姚轩也明白了,“对呀!她当真是南星河的转世。她都能记得那些戏文,怎么可能不记得自己临死前的惨状。 只是这种记忆对她来说太残忍了吧! 这不就相当于反反复复去世吗?” 这话也从纪小蝶的口中说了出来:“这是凌迟的死法!我每隔几日就会做一次这样的梦。 反反复复重温上一世的死亡,实在是太痛苦了。” 皇后哪受得了这个,当时就抱着纪小蝶哭了起来。 纪小蝶立即也将皇后抱住,同时开口求助:“皇后娘娘能不能帮帮我?我不想再一次死在柳家人手里。我既已经回来了,就不能白白重活一次,我得珍惜这条命。 哪怕这条命以后就用来给娘娘唱戏,那也比让柳家人再害死一次强。 娘娘帮帮我吧!求求娘娘了。”说完,松开皇后的怀抱,“砰砰”就开始磕头。 皇后心疼坏了,急忙把人拉住,同时告诉纪小蝶:“你放心,本宫一定会保护好你,绝对不会让你再遭柳家人的毒手。 而且本宫还会替你报仇! 你放心,本宫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 第594章 戏魂—纪小蝶不行了 纪小蝶哭了一场,又陪着皇后说了会儿话,说的多半都是从前南星河的事。 然后皇后让宫女送她去休息了。 待纪小蝶走了之后,皇后叫出暗卫,沉下脸问道:“当初不是说南星河确认自杀吗?” 暗卫点点头,“官府给出的答案是这样的,具体的因为房屋已经彻底烧毁,没办法查。” 皇后扫了一桌子东西到地上,骂那暗卫:“废物!再去查!本宫定要知道事情真相!” 场景又换了,这次又到了长信宫的戏台那里。 纪小蝶在台上唱戏。 姚轩嘟囔着:“不知道这又是几天以后了。” 慕元青觉得应该也没几天,毕竟纪小蝶还在宫里住着。 再是女子,皇后也不可能留她太久,三天五天的最多了。 皇后坐在下面听戏,有暗卫来报。 慕元青凑上去听,听到那暗卫说:“属下在柳家蹲了三天,听到柳夫人跟柳云梦议起当初星河公子的事,确认是柳云梦派人下的手。 具体操作跟那日纪姑娘说的一样,就是钉死了门窗放了火,将星河公子活活烧死在里面。 另外,那柳夫人如今还在谋划杀死纪姑娘的事,且已经实施了一回,但没成功。” 皇后咬了咬牙,只说了一句:“本宫知道了。” 场景又换了,这次回到了柳府。 柳大人正在跟柳夫人发脾气,问柳夫人是不是得罪了皇后。 柳夫人不承认,极力辩解,但是柳大人说:“如今我在朝堂之上寸步难行,那些皇后一派的人将我盯得死死的,一句话都不让我说。你还敢说你没有得罪皇后?” 柳夫人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皇后了,她把皇后已经很久都不肯见她的事跟柳大人说了。柳大人听后大惊,直问她这是从什么时候起发生的事?为何他不知道? 柳夫人就说:“怕你知道了上火,我就没告诉你。 实际上打从梦梦跟清池成婚之后,我再见皇后就很困难了。 只有跟着其他人一起进宫时,才能看到皇后娘娘一眼。 但过后要想留下单独给娘娘问安,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娘娘对我的态度急转直下,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柳大人坐下来,仔细思考这件事情,很快就抓住了关键——“你是说,自从梦梦跟顾清池成婚之后,皇后就不愿见你了?” “嗯。”柳夫人回忆着说,“那段日子就是我随着其他人一起进宫,还能见到皇后。 再后来……大概是那南星河死了之后吧!那之后,就算随着其他人一起进宫,只要人堆儿里有我,皇后娘娘干脆连所有人都不见。” 柳大人明白了,“这事儿怕是跟顾清池和南星河有关。”他看向自家夫人,无奈地道,“我们的女儿闯下大祸了!当年她执意嫁给顾清池,算是给我们家种下祸根儿了。 原本这件事情是可以挽回的,只要她跟顾清池和离,让顾清池跟南星河恢复唱戏,皇后娘娘就会把这件事情忘记,不会再同我们家计较。 可偏偏南星河死了,这就把我们家推向了深渊。” 柳夫人吓坏了,“这样严重?可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你还不明白吗?皇后想听戏!你想想看,以前皇后召他们进宫唱过几次堂会?是不是很多次?我都听说了皇后娘娘爱听清音班的戏,那一定是有很多次了。” 柳夫人点头,“确实有很多次,我都跟着一起听过。” “所以坏事就坏在这里!”柳大人皱着眉道,“皇后爱听他们的戏,梦梦却不再让他们一起唱戏,后来更是弄死了南星河。皇后娘娘就记恨上了! 你也不要急着反驳我,单看皇后将纪小蝶留在宫中就该明白其中原因。 比起顾清池,皇后娘娘多半是更看好南星河的。 这也就是为何南星河没死前,你跟着其他人一起进宫,皇后还不至于太驳你的面子。 可南星河一死,皇后就彻底不愿意见你了。” 柳夫人急了,“那怎么办?事情已经出了,想补救也来不及了啊!” 柳大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说:“我想一想,容我想一想。” 顾府。 纪小蝶回来了。 慕元青等人被送到这个场景时,纪小蝶刚下了宫车。 宫车是皇后娘娘派来送她的,不但带了许多礼物,贴身的大宫女也跟回来了。 那大宫女率先下车,然后亲自搀扶纪小蝶,再看向门口站着的那些柳家的下人,然后问了句:“有顾府的下人吗?” 人们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管家试探着说了句:“咱们都是府上的下人。” 大宫女看了他一眼,摇头,“我不是问柳家的下人,我是问顾家的下人。 这里是顾府,不可能顾府原本一个下人都没有吧?” 人们不吱声了,不知道这话该怎么答。 纪小蝶叹了一声道:“顾府的下人都被他们赶走了。 现在府里全都是柳家派来的人,这些人只认柳家人是主子,我跟清池什么都不是。” 管家急了,“你怎么说话呢?” 大宫女二话不说,上去就甩了两个巴掌。 管家被打懵了,想问你为何打我,可这是宫里出来的人,他不敢。 大宫女冷哼道:“下人敢跟主子顶嘴,柳家还真是没规矩。 怪不得纪夫人在府里处处受气,有你们这样的下人在,她怎么能不受气?” 说完,回过身又去搀扶纪小蝶,“走,我随你一起进去,咱们就去看看柳家那位小姐到底是怎么欺负你的。别怕,今儿我来就是替你做主的。有我在,谁都不敢动你一个手指头。” 纪小蝶带着大宫女到了柳云梦屋里,柳夫人也在。 这大宫女柳夫人是认得的,而且很熟悉。 从前她跟皇后走得近,这大宫女对她态度也是非常温和,她也没少给对方打赏。 可是没想到,转眼间这大宫女就站到了纪小蝶身边,且来势汹汹,一看就没好事。 柳夫人站了起来,主动上前说话。可还不等她开口,那大宫女就先发制人,看着柳夫人就道:“丈母娘有事没事总往女婿家跑什么?没听说谁家女儿成婚了,做母亲的总登门的。” 柳夫人的话一下就被堵了回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宫女已经走到了柳云梦的榻前,看着靠坐在榻上生病的柳云梦,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直接就问:“听说你们以正妻之礼将纪姑娘娶进门,然后又让她给顾清池做妾? 所以这是骗婚吧? 柳云梦,谁给你们柳家的胆子让你们如此肆意妄为? 你们柳家将南盛律法置于何处?” 慕元青三人又被转场了。 就在他们觉得这场面实在过瘾,想多看一会儿的时候,突然就被送走了。 姚轩嘟嘟囔囔地骂了几句,然后等到眼前景象再次凝实的时候,突然就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纪小蝶怎么不行了?” ------------ 第595章 戏魂—柳夫人作怪 纪小蝶的确不行了,此刻她躺在榻上,面无血色,嘴唇青白。 这样子看起来比之前看到的柳云梦还要凄惨几分。 慕元青三人都想不明白,纪小蝶得到了皇后的庇佑,按说日子应该过得风生水起才是,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呢? 有个陌生的丫鬟坐在她榻边,看着她抹眼泪。 还有个大夫模样的人在边上站着,也跟着叹气。 纪小蝶有气无力地说:“哭什么?整的跟我马上就要死了似的。 放心,我还能再熬些日子,五天之内是不会死的。” 那丫鬟就说:“可是五天跟十天又有什么区别呢?夫人到底还是熬不过去。”说完又看向那大夫,“张太医,您再给看看吧!我家夫人之前明明好好的,身体也一直都不错,这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这种突然之间没有征兆的病,到底是怎么得的?人总不可能无缘无故生病,您说,会不会有人要害我家夫人?” 张太医摇摇头,“仔细瞧过了,并没有被下毒的痕迹。 至于为何突然生病……夫人,我说句不该说的,这病来得邪性,怕是医不好。” 丫鬟还想说几句,纪小蝶却摆了摆手,跟张太医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我这病把脉把不出来,但病症却在身上,您没办法,我要想康复,得想点别的法子。” 张太医点头,“夫人是个明白人,我一说您就懂。” 纪小蝶跟丫鬟说:“送送张太医吧!这病我心里有数。” 丫鬟送张太医走了,过了一会儿顾清池进来,匆匆到了纪小蝶跟前,压低了声音说:“今日柳夫人出门上香,你让我跟着她,我跟了一路,看到她去了清心观后山。 她在那边见了一位道长,说了会儿话,又烧了些东西。 很奇怪,她烧的好像都是你的东西,是你们家送过来的嫁妆。 对了,还有一张纸。纸上写了字,但是我看不清楚。 我是骑马回来的,她这会儿也在路上了,很快就能回府。 你是怎么打算的?” 纪小蝶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没什么打算,什么打算都没有意义了。” 她这话说得有气无力,整个人十分虚弱。 “是柳家人从五十年后把我弄到这里来的,为她们谋划这件事的人一定是位高人。 那柳夫人应该是又去找那位高人了,想要把我再送回去,或者是把我给弄死。 看现在的样子,八成是想把我弄死。这样她的女儿就再没有后顾之忧,没人气柳云梦,也没人缠着柳云梦的男人,更没人在皇后跟前跟柳家争宠。 那位高人有本事,让我无端生病,而且我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最多五天八天的,我可能就要死了。 她们烧的那张纸,如果我没猜错,那上面写的应该是我的生辰八字之类的。” 顾清池着急了,“有办法补救吗?或者我们也去求那位高人?” 纪小蝶摇头,“太晚了。同样的事情柳夫人应该不只做过一次了,现在再去找求助之法已经太晚了。我感觉大限将至,快要坚持不住了。 真是可惜,在我死前没能把柳云梦给气死,这是我最遗憾的。 也怪我,只顾着柳云梦,却忘了还有个柳夫人常常作怪。 她不住在顾府,我不是经常见到她,以至于把她给忽略了。 怪我,到底还是心机不够经验不足,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将她们母女一网打尽。” 纪小蝶越说越生气,“可惜了,这个愿望只能下辈子再完成了。也不知道下辈子还能不能记得这辈子的事,如果记得,那我一定得把没报的仇都报一报。” 她自顾地说着话,也不再去看顾清池,口中无意识地念叨着从前的事情。说着她的爹娘,说着她娘会制香,也说那些花楼艺馆的姐姐们对她都很好。 她说她很想念从前的生活,还说门当户对是对女子的一种保护,如果她们家不一门心思想着把她嫁到城东或城西,她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 就嫁个城南哪怕是城北的百姓多好,儿女绕膝,平平淡淡过完一生,多好。 顾清池听不下去了,起身走出房间。 那个送太医的丫鬟回来了,抹着眼泪跟纪小蝶说:“夫人,奴婢得进宫一趟,把您这边的消息跟皇后娘娘说一声。 皇后娘娘让奴婢出宫,就是为了好好侍候夫人您的。 可惜奴婢没把夫人侍候好,让夫人生了病。 奴婢去跟娘娘说说,也请娘娘帮忙给想想法子。另外宫里有很多好药材,奴婢去跟娘娘要一些,说不定就能治夫人的病。 娘娘很疼夫人的,娘娘一定会救夫人。” 丫鬟说完要走,纪小蝶却叫了她一声,“等一下。” 丫鬟回身看她,“夫人有什么话要奴婢带给皇后娘娘吗?” 纪小蝶点头,又往门口看了看,见门窗都关着,这才让丫鬟凑近自己,压低了声音道:“你告诉娘娘,说再过几年会发生一件大事,皇上要废后。 具体是几年我记不太清楚了,三年两年,也可能是五年,反正就是几年后的事情。 因为什么废后我也不知道,毕竟后世关于这件事情,传说太多了,谁知道哪句是真的。 但这件事情肯定是真的,你一定得告诉皇后娘娘,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丫鬟愣住了,“夫人您在说什么啊?奴婢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最好,听不懂可以保命。你只要把我的原话带给皇后娘娘就行,也可以把你听不懂这件事情说给皇后娘娘听。 这段日子皇后娘娘待我极好,不但赏了我很多我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还把你送到我身边来照顾我,替我撑腰,让我不至于被柳家给吃了。 虽然最后还是逃不过这样的结局,但是我已经很满足了。 毕竟我也把柳云梦给气了个半死,我估摸着我死后,柳云梦那个身体最多也活不过两年。 够本儿了,知足了。 就是还没报答皇后娘娘,今后也没有机会再报答了。 你回去吧!照着我的原话说。皇后娘娘如果有什么话,你再给我带出来。 我最多还有五到十日的寿命,咱们利用这段日子,能做多少事就做多少事。” 丫鬟神色慌张,但还是快速离开,进宫去见皇后了。 慕元青站到纪小蝶榻边,看着纪小蝶一脸的遗憾,也跟着叹气。 姚轩有些着急,“就不能管管吗?咱们回去问问二姐姐,看能不能管管那柳夫人。 还有清心观后山的什么高人,是个妖道吧?怎么还能干这种害人之事? 元青,纪小蝶太可怜了,柳家人满手血腥,杀了一个又一个。 我们要是不想办法阻止,他们在这凤歌城里岂不是要无法无天了?” 慕元青却跟他说:“时间线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这是我姐亲口跟我说的。 如果我们强行去改变,那么就会引起后世的连锁反应。 指不定到时候你我可能都在这种连锁反应下,不会出生了。” 姚轩愣了愣,然后道:“那算了,还是不要管了。我得出生啊!你也得出生啊!” 纪小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顾清池进来守了她一会儿,就有丫鬟过来叫他,说柳云梦要见他。 顾清池去了,慕元青三人赶紧跟着…… ------------ 第596章 戏魂—结案 柳云梦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但比纪小蝶强点儿,勉强能在榻上靠坐着。 见顾清池来了,她关切地问:“小蝶怎么样?我听说她病了,有没有请大夫?” 顾清池盯着柳云梦,盯了很长时间,然后冷声反问:“你只是听说她病了吗?柳云梦,让她来的是你,让她死的也是你,你的心肠为何如此狠毒? 柳云梦,你们柳家当真就无法无天吗?你们柳家当真就不怕遭报应吗?” 柳云梦被他说懵了,“什么叫我让她死?我什么时候让她死了? 我最多就是后悔把她纳进门,可我从来没想过让她死啊! 清池,你知道我为了你是什么事都愿意做的,包括接受纪小蝶,我也愿意。 所以我没有道理让她死,我还指望她生个孩子呢!” 顾清池觉得跟柳云梦没什么好说的,他扔下一句:“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我一句都不信。”转身走了。 柳云梦在榻上坐着发愣,过了一会儿就吩咐丫鬟:“去请我母亲过来,快去请我母亲!” 场景又换了,这一次似乎过了许多年月。 三人来到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的摆设十分熟悉,特别是中间那口棺材,更熟悉了。 只是眼下这棺材很新,不是五十年后看到的样子。 顾清池站在棺材边上,一边抚摸着棺木一边说:“你不让我将你下葬,说你不是这个年月的人,不想在这个年月被埋进土里。我依了你,就是不知道这棺木能保存多久,将来这里会不会被什么人收了去。 我想过了,我得保护这座府邸,哪怕我死了,也绝不能让别人强占了它。 我会让你一直留在这儿,直到五十年后遇见你的爹娘。 如果他们还能认出你,就将你抬走安葬,也算全了你的心愿。 小蝶,对不起,但是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 不管是你,还是星河,你们是怎么死的,这件事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即使到那时,所谓的真相已经没有什么用了,我也得让世人知道,曾经有这么一段故事。 故事里的人曾经有过这么一段恩怨情仇,悲欢离合。 小蝶,三年了,柳云梦就快要不行了。 其实早在三年前你死去时我就可以替你报仇了,但是我不想让柳云梦那么痛快的死去。 她病痛缠身,应该遭一遭这世上的罪。 现在罪遭完了,我亲手送她下地狱。” 场景再转,又是大火扑面而来。 这回三人都有了经验,都没再惊慌躲避。 而且他们也能猜到,这是哪一次大火。 “顾清池在反击了。”慕元青说,“顾府的火是他自己放的,他要烧死柳云梦,也烧死他自己。 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鸡鸣天亮。 三人回到了五十年后的顾府。 这一次回来,三人都沉默了。 张易看着三人有了反应,却又不说话,他也不催,就坐在旁边等着。 直到过了很长时间,姚轩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了句:“柳家人是真该死啊!” 说完就向张易看过去,缓缓地道:“真相大白了!两场大火都不是意外,全部是人为。 第一场是柳云梦杀南星河,第二场是顾清池杀柳云梦,同时自杀。” 慕元青也回过神来,然后仔仔细细把事情讲了一遍。 “我们亲眼看到顾清池跟柳云梦烧死在火海里,临死之前顾清池跟柳云梦说:今生今世,生生世世,只要我还能见到你,我都会杀死你。柳云梦,我与你死也不休!” 姚轩用力点头,“对,就是这么说的!能感觉到他恨柳云梦已经恨到了极点。 我们也恨柳云梦,一切的悲剧都是由她开始的。 要是没有她任性妄为,所有人就都不会死。 人家两人好好的唱戏,日子过得多好,柳云梦非得插一脚。 最后好了,自己死了,爹娘也死了,她到底图什么?” 年妙说:“图的可能就是自己痛快。这种人说到底就是自私,在她心里只有自己,从来不肯替别人考虑。哪怕是她的父母,都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慕元青起身,跟姚轩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回去补觉吧!我得回趟大理寺。 至此,大理寺可以宣告结案了。 虽然还是有很多遗憾,比如说对纪家来说,实在遗憾。 但我们也没有办法让纪小蝶回来,只能让纪家人把棺木带走,好好安葬。 好在纪小蝶在五十多年前的遗愿已经完成,她最终还是可以被父母亲手安葬,葬在她该在的年月,而不是被遗失在岁月里,无人问津。” 慕元青看向姚轩,真诚地道谢:“要不是最开始你摘去香囊,第一个回到了五十多年前。 我们也想不到竟还有这样的途径可以知晓案情真相,兄弟,多谢你了。” 他说完就要冲着姚轩揖手,吓得姚轩赶紧把他给扶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你跟我整这一套是不是太见外了?行了元青,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老子心情也不好。 我回家睡觉去了,等到纪家给纪小蝶下葬那天,你要是得着了信儿就叫我一声。 咱们做事情有始有终,跟纪小蝶相识一场,我也想去送送她。” 慕元青点头,几人一起出了顾府。 …… 大理寺结案,纪家夫妇哭晕在公堂之上。 虽然很难接受这个真相,但他们相信大理寺不会骗人。 何况顾府那具棺木是做不了假的,那些纪家陪嫁的东西也做不了假的。 他们不愿接受也得接受,只是纪夫人哭了一场又一场,不停地念叨说早知如此,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孩子嫁到城东去。 慕元青去找了一趟高鸣,他的意思是:“以前顾府被官府接管,是因为实在后继无人了。 但眼下顾家却有了一门亲戚,就是纪家。 纪家这也算是飞来横祸,其实不管纪氏夫妇有没有心思把女儿高嫁,那纪小蝶是南星河转世一事也改变不了。她怎么着都会经此一难的。 所以我想,顾府是不是应该送给纪家?” 高鸣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事实上高鸣觉得慕元青说的什么话都有道理。 毕竟他是个明白人,他也知道自己在凤歌府尹这个位置上不上不下的是什么原因。 不就是没有靠山么。 何况九殿下跟王妃帮过他的忙,他不能忘恩负义。 于是大手一挥,顾府送给了纪家。 只是慕元青又提出,纪家没什么钱,给了女儿一笔嫁妆之后,家底都空了。 偏偏那些嫁妆成了五十多年前的东西,布料都毁了,字画也坏了,许多金银也被当年的人取走花用了。 所以那些东西就算还回来,也值不了几个钱。 想问问官府能不能帮忙收拾收拾那座顾府,好歹得能下得去脚啊! 高鸣拍拍胸脯说这件事情交给他,一定把顾府收拾立整交给纪家。 慕元青当即拿出两张银票,“不让高叔为难,这些银子当做开销,务必把顾府收拾得能住人了为止。剩下的就请兄弟们吃酒。” 高鸣想了想,将银票接过,然后说:“元青放心,这事儿高叔一定好好办。烧毁的房屋会翻盖,年久失修的房子也直接推倒了重盖。你这些银子足够把顾府修葺一新了。” ------------ 第597章 戏魂—姐替你高兴 从凤歌府出来,年妙问慕元青:“为何要把顾府收拾到能住人?难不成纪家会住进去?” “我觉得会的。”慕元青说,“生活在城东,是纪家人的心愿,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匆匆忙忙把唯一的女儿嫁进顾府。他们是怕错过这个翻身的机会。 现在我把顾府给他们,对他们来说这个身翻得就更加直接。 何况那毕竟是纪小蝶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对他们来说也是有着特殊意义的。 所以他们一定会去住的。 姚轩说得对,我们与纪小蝶相识一场,虽然她并没有看到我们,但对于我们来说,纪小蝶曾经是那件事情当中唯一的爽点。 要是没有她的出现,柳家人活得就太滋润了。 纪小蝶是个勇敢的姑娘,就冲她能够跟命运抗衡这一点,我敬佩她。 所以我也想为她做点什么。” 二人回了西疆王府,慕元青去找了慕长离,把整个案子的经过都跟慕长离说了一遍。 说完就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纪小蝶实在是太可怜了,要说顾清池跟南星河,他们好歹还是事件当中的人,命运如此,虽也唏嘘,却不至于让我心情这样不好。 但纪小蝶实在是冤,就算她是南星河的转世,可都已经转世了,那就是新的生活新的人生。凭什么柳家人要用那样的旁门左道再把她给拉回去? 姐,你说这种情况算不算是违背什么规则啊? 人真的可以被这样在时空之间拉扯吗? 那不是乱套了吗?” 慕长离点点头,“确实不应该。就像京中这一连串的诡案,实则都不应该。” “可是不应该的事,为什么还是发生了呢?” “这里头肯定是有事儿啊!”慕长离说,“只是现在我还没查明白事情出在哪。” 她拍拍慕元青,对于他这段日子的表现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你做得不错,第一次独立完成一桩案子,没用我跟九殿下帮忙,完成度如此之高,我是为你高兴的。 慕江眠养出来的孩子还能如此出息,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至于你心里的想法,我明白,无外乎就是想最后成全一下纪家人。 放心,我会设法让纪小蝶托个梦回去。 如果他们双方都愿意,我也会安排一场造化。” 次日,纪小蝶下葬,慕元青、姚轩还有年妙三人都去了。 纪家夫妇亲自带人将那具棺木从顾府抬了出来。 慕元青看到田老爷子就站在田府门口往这边看,他冲着田老爷子摆了摆手,田老爷子冲着他点了点头。 他也不知道田老爷子怎么想这件事情,但老爷子始终没有过来跟他们搭话,他们便也没有多做解释。 只是田大老爷上了前,问需不需要帮忙。 纪家人礼貌拒绝了,但也谢过了田大老爷的热心。 田大老爷问慕元青:“这顾府是要卖了吗?” 慕元青摇头,“也不算卖,只是找到了顾清池的远房亲戚,由他们来继承。” “就是他们?”田大老爷指了指纪家夫妇,“他们不是前些日子报案的吗?我们都听说了那个案子,说是他们的女儿嫁进了顾府,之后就失踪了。现在怎么成了远房亲戚?” 慕元青想了想,道:“这桩案子既然由大理寺接手,那就是一桩诡案。 诡案,哪有那么些道理可言? 这案子涉及五十年前的事,十分复杂,大理寺这几日还在整理卷宗,过几日会将案情告示给民众。你们要是感兴趣,到时候去贴告示的地方看看吧!” 田大老爷点点头,“那以后我们梧桐巷还会听到夜里的戏声吗?” “不会了。”慕元青说,“顾清池心愿已了,不会再唱夜戏。 关于这桩案子,如今已经彻底的了结了。” 纪家人抬棺出城,寻了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安葬了纪小蝶。 纪夫人哭得不愿意离开,纪老爷就劝她:“都是孩子的命,也是我们的命。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咱们就认命吧! 好在小蝶的案子真相大白,要不然怕是后半辈子咱们都睡不得一个安稳觉。 现在只愿小蝶下辈子能托生个好人家,别再受这样的罪,也别再受前世的牵连。 咱们多给孩子烧点纸钱,让孩子在地府那边打点打点,手头宽裕些。” 姚轩也去给纪小蝶上了香,然后回身给了纪老爷一小袋银子。 “这是我的奠仪,跟纪小蝶算是相识一场,她终于入土为安,我也送出我的一份心意。” 慕元青也送了一份奠仪过去,想了想,又帮年妙补上了一份。 纪氏夫妇不想收,但几人给的坚决,他们也不好拒绝。 于是只能跪下来给他们磕头。 慕元青上前搀扶时,小声对纪氏夫妇道:“近日,纪小蝶会给二位托梦,有什么话,你们在梦里对她说吧!” …… 当天夜里,慕长离去了地府,在幽冥界看到了纪小蝶。 纪小蝶阴寿挺长的,再加上性格好,在幽冥司竟还混得不错。 她到时,正看到纪小蝶跟阿红在谈论一件衣裳。 阿红说:“这衣裳真不错,一看就是新款式。虽然我不知道现在阳世间流行什么款式,但你这种我属实是以前没看到过的。谁给你烧的?这几十年过去了,除了头两三年以外,之后也没再见着有谁给你烧纸啊!这怎么突然接着这么多东西?” 慕长离顺着阿红的目光,往她们脚边看去。 果然,纪小蝶脚边摆着一堆东西。 除了衣裳,还有金银,还有银票,还有很多胭脂水粉。 纪小蝶拎着衣裳左看右看,觉得针脚有些熟悉。 再把那些胭脂拿起来闻一闻,一下就愣住了。 半晌才道:“是我娘烧给我的。” “你娘?”阿红吓了一跳,“就是你说的那个,五十年后的娘?对哦,算起来,这会儿就是你死了五十多年后了。所以实际上,你是从这个年月被拉回五十多年前的?” 纪小蝶点点头,“嗯。所以这些东西应该是我爹娘烧给我的。他们已经知道我的事情了。” 纪小蝶吸了吸鼻子,却没有眼泪。只是鼻子发酸,心里难受。 “我已经不太能想得起来我爹娘长什么样子了,五十多年了,时间也太久了。 但其实对于我爹娘来说,我出事可能还没几天。 我真是倒霉啊!碰上柳云梦那个王八蛋,还有她那个娘,没一个好东西啊! 要不然我好好的跟我爹娘过日子多好,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但也不穷,顿顿都能吃上肉。” 阿红劝她:“都过去了!如今你爹娘能给你烧东西,应该也是接受了你已经死去的现实。 对你来说,这件事情过去五十多年了,该哭的也哭过了,以后咱们就过好日子了。” 纪小蝶点点头,“今日有阴使来提醒我,我的阴寿只剩下两日了。两日后我就要转世投胎,阿红姐姐,我不能再在这里陪着你了。” 阿红也有点儿小遗憾,她说:“我挺舍不得你的,你这姑娘性格好,跟我对脾气,我私心里希望你的阴寿能再长一点,咱姐妹俩能再多相处些年月。 但能去投胎也是好事,你上辈子过得苦,下辈子一定会托生个好人家的。 到时候你就会把这些事情都忘了,开始你的新生活,姐替你高兴。” ------------ 第598章 戏魂—如你所愿 纪小蝶对于去不去投胎,并没有太多追求,她的想法一样,希望阴寿能长一些。 幽冥界这种地方,对她来说比阳世间好太多了。 毕竟阳世间并没有给她留下过太多美好的回忆,或许儿时的回忆是好的,但是年月过去太久,都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纪小蝶蹲下来,开始整理收到的那些东西。 里面有些东西看起来有点眼熟,她仔细想了一会儿,就仰起头跟阿红说:“这好像是我小时候玩的东西,我爹娘给我烧过来了。可惜我又要转世投胎,这些东西也用不上了。 不如都给你吧!你玩个新鲜,玩够了就扔掉。我……咦?你是谁?” 她看到阿红身边站着一个人,是名女子,总感觉气场跟她们不太一样。 阿红这会儿正挽着那名女子的胳膊,笑嘻嘻地问:“灵主怎么来了?是来找我的吗? 不对不对,好像是来找小蝶的,灵主为何来找小蝶?” 慕长离看了阿红一眼,然后指指地上那些东西,“你猜纪氏夫妇为何会给她烧东西?” 阿红恍然,“原来是灵主给破的案子,怪不得这么快。” 慕长离却摇了摇头,“不是我破的,是我在阳世间那个弟弟破的。”说着话,看向纪小蝶,“你出嫁之后,归宁那天纪家没等到你回来,他们不放心,就到顾府去看。 结果看到的是一个衰败已久的顾府,还有装着你白骨的棺木,以及陈年的嫁妆。 你母亲通过白骨上的手镯,怀疑那是你的白骨,于是他们报了案。” 她将事情经过简单跟纪小蝶讲述了一遍,包括慕元青等人回到过去看到的那一幕一幕。 听得纪小蝶好生惊讶。 她站起身来问慕长离:“当真有人回到过去,看到了我们的生活?” 慕长离点头,“当真。但是很遗憾,他们只能做为旁观者去了解事情真相,却帮不了你。 不过这桩案子到底还是破了,南星河的死、你的死,都看到了真相。 只是当初所有人都已经死去,所以案子就算破了,也没办法再去追究任何人。” 纪小蝶愣了一会儿,将事情消化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没关系,都过去了。各人有各人的命,这或许就是我的命,我认。 只是苦了我爹娘。 这些事情对于我来说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可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刚刚开始。 我命该如此,没什么可遗憾的。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爹娘。 他们把我养大不容易,我却没能在他们跟前尽孝。 我记得我娘身体不好,生了我之后大夫就说她以后不能再生育了。 所以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 如今我又出了这样的事,不知道我爹娘的后半辈子该怎么过。” 她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也没抹出眼泪来,失望地叹了口气。 阿红安慰了纪小蝶一会儿,然后贼兮兮地看向慕长离:“灵主,您都亲自过来了,那是不是说咱们小蝶会有番造化?” 慕长离对纪小蝶说:“我看过你的命簿,正常你应该投胎到一位江南富商家里。 下一世你的生活会非常富足且顺利。 但我现在可以多给你一个选择,你且听听看。 两日后,凤歌城南一处破庙里,一名女乞丐深夜产子,是个女婴。 但这女乞丐生下孩子之后就死了,孩子生下来无人照拂,没活过两日。 你若愿意,我可以安排你投胎到那个孩子身上,且在你投胎之前,安排你跟你爹娘在梦中相见。你可以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们,让他们及时去将那孩子抱回抚养。 如此,算是成全你们一家人一世的缘分。 做了这样的选择,你的一生依然会过得很好,只不过生活肯定没有托生在江南富户家那样富足。所以你要想好,毕竟下一世的你不会记得上一世的事,所以其实托不托生到纪家,对投胎之后你来说,意义都不大。只能说你父母受益更多。” “我选择女乞丐!”纪小蝶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一定要回到纪家去。 我记不记得他们没关系,反正对于我来说,谁把我养大谁就是我的爹娘。 但是对于我爹娘来说,他们知道那孩子是我的转世,就会扫去之前的阴霾,好好生活。” 慕长离点点头,“如你所愿。” …… 次日夜里,纪氏夫妇做了同一个梦。 梦里他们见到了纪小蝶。 纪小蝶将慕长离安排的事情告诉他们,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在明夜子时之前到达那个破庙,以免出了什么差错。 她还说,那女乞丐的阳寿到了,救是救不回来的,但是希望纪家夫妇能给她置办一口棺木,拉到城外好好安葬,也算她报答女乞丐带她来到阳世之恩。 纪家夫妇自然是全部应下。 这个梦很快就结束了,纪家夫妇同时醒来,看向对方,齐声道:“我梦见小蝶了。” 二人把梦中之事一对,竟发现两个人做的梦一模一样。 于是猜到梦里之事都是真的,是小蝶要回来与他们相见了。 夫妻二人高兴得再睡不着,开始准备迎接全新的纪小蝶。 纪夫人买了很多布料,准备做婴孩的衣裳。但纪老爷说现在做已经来不及了,今天晚上就要去接孩子,不如先买点现成的应应急。 纪夫人一想也是这么回事,于是赶紧又去买成衣。 赶巧认识的一户人家孩子刚满周岁,小时候穿用过的衣裳还都留着。 纪夫人跟那家的夫人关系不错,便讨了一些过来。 巷子里的街坊不明白他们这是要干什么,纪小蝶出事大家都知道,大理寺今早贴告示了。 人们对于纪小蝶遭遇的事情无限唏嘘,一直都在议论,听说那媒人因为有心理阴影,搬出了凤歌城,再也不想在这里生活了。 所有人都以为纪家从此会一蹶不振,可能生意也做不下去了时,却没想到纪氏夫妇突然又开始折腾,买了好多东西,甚至还请了一位奶娘回家备着。 这一切都像是迎接新生儿的样子,可是新生儿在哪里呢? 有人好信儿,拦住纪夫人问起了这事儿。 纪夫人将早就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是我的一位远房亲戚,家里遇到些事情,刚生下来的孩子实在没有能力抚养。又听说了我们家的事,就想着把孩子给我们送来,让我们两口子养着,全当打发日子。而且他们以后也要离开京城,去很远的地方生活了。那孩子以后就是我们的女儿,我们养她长大,她给我们养老送终。” ------------ 第599章 好像一切才刚刚开始 人们听了这话就觉得纪家夫妇很可怜,唯一的女儿死了,为了能够有个支撑点继续生活下去,他们选择去领养别人的孩子。 但好在是远房亲戚,多少有些血缘。这也的确是个精神寄托,希望他们能好好活着。 一天下来能准备的东西还是太少了,好在有些东西可以慢慢再置办。 而且顾府那边也在修葺了,过几个月他们就要搬到顾府去生活。 纪夫人原本不想搬到那边的,因为她觉得顾府不吉利。 而且女儿死在了那里,以至于她一进到顾府,就感觉那里是女儿的坟墓。 但是现在好了,女儿就要回来了。 过去的阴霾也一扫而空,她又可以把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婴儿,一点点养成大姑娘。 昨夜在梦里小蝶跟他们说过,她投胎转世,会一生顺遂,且父母的阳寿也很长。 纪夫人觉得这样真好,只要阳寿够长,她就可以跟女儿多相处许多年月。 将来还可以给女儿带孩子,甚至给女儿孩子的孩子带孩子。 这回她绝对不再让女儿高嫁了,就找个门当户对的成婚,最好两家能离得近些,这样她就可以经常看见自己的女儿。 当天夜里,慕长离带着慕元青、年妙还有姚轩,也去了那个破庙。 他们看到女乞丐在庙中难产,孩子生下之后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就咽了气。 纪家夫妇早就到了,纪夫人亲自替女乞丐接生,又在女乞丐死后用带来的湿布巾给女乞丐全身都擦拭干净,再给她换了套新衣裳,维护了女乞丐最后、也是这一生唯一一次体面。 然后夫妻二人一起给女乞丐磕了个头,这才合力将女乞丐装入提前带来的棺木当中。 姚轩看得直皱眉,“真的不抢救一下吗?早知道是这样,我应该让我爹来的。” 慕长离却说:“别说是你爹,就是大罗神仙到了也没有用。 那女乞丐阳寿已尽,这就是她的最终命运,救不回来的。” 纪家夫妇抱走了婴儿,也拉走了棺材,次日清早就带棺出城,找了个好地方安葬了。 流水巷纪家又有了一个新的生命,他们给新生儿取了个名字,叫纪小蝶。 好像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好像一切才刚刚开始。 …… 这日阳光明媚,正赶上慕元青的休沐日。 慕长离带着他回了趟长宁侯府,一个看娘,一个看望祖母。 慕江眠是在西疆王府的宫车到了侯府门口时听到的消息,当时想都没想,转身就离开了惜录轩,从侯府一个侧门跑了。 他不想见慕长离,他觉得每次见慕长离都没有什么好事儿。 慕长离回家那简直比鬼登门还要可怕,他根本无法预料今日又要闹出什么事端来。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么! 如果可以,有生之年他再也不想见到这个女儿。 可是怎么才能办到呢? 慕长离带着慕元青回府,最高兴的莫过于大夫人秦庄仪了。 她已经有段日子没有见到过慕元青了,整日担心慕元青有没有瘦了,有没有缺钱花。 直到见着慕元青的人,她才松了口气,感觉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 这小子非但没瘦,还胖了呢?脸蛋子都圆了。 秦庄仪瞅了一会儿就有些嫌弃,“胖得不太好看了,要不你再饿几顿吧!” 慕元青笑嘻嘻地上前去勾她的肩膀,“母亲是不是想我了?别嘴硬,想了就说想了,你要是说没想,我可就回去了。” 秦庄仪用力扯了他一把,实话实说:“确实想了,不会嘴硬的。” 慕元青笑得很开心,但瞅瞅四周这个环境,就有点儿不理解:“贺家的案子早就解决完了,母亲怎么还赖在祖母这里不走?你回你的念卿院儿住着多好啊!” 秦庄仪果断摇头,“院名就不吉利,我可不回去。”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可能有些歧义,于是赶紧跟慕长离说,“我没有嫌弃荣夫人的意思,我就觉得侯爷对荣夫人并没有那么深情,却硬要做出深情款款念念不忘的样子来,实在恶心。 要说以前我看到念卿院儿三个字时确实有点儿替自己不甘,但现在我只觉得过于讽刺。” 慕元青说:“那你没跟你家侯爷提提,把那匾额给换掉?改个名字不就完了吗?我二姐姐反正是不会介意的。是吧姐?” 慕长离扔下一句:“无所谓。”便跟着崔妈妈走进了屋,去看老夫人。 秦庄仪拧了慕元青一把,“换什么换?我可不想跟你那个爹再多说一句话。 他现在整日想着怎么把我给弄死,我是离他越远越好,他最好把我给忘了。” 慕元青听得直皱眉,“那你在府里还坚持得下去吗?可别着了他的道。” “所以我赖在你祖母这里不走啊!他总不敢来兰花院儿害人吧!” “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慕元青替她想办法,“实在不行就和离吧!” 秦庄仪眼睛一下就立了起来,“把你这种不争气的想法给我收回去! 我凭什么跟他和离? 我是他明媒正娶回来的,我还给他生了嫡子,且是他明面上唯一的儿子。 我凭什么跟他和离? 将来他这爵位是必须得传到你头上的!我要是连这个都争取不到,那岂不是白嫁一场?” 慕元青抓到了重点:“什么叫明面上唯一的儿子?不是明面上他还有别的儿子?” “那谁知道。”秦庄仪冷哼一声,“你那个爹,谁知道他在外面都有什么事。 但我不管他在外面怎么样,我只管在这座长宁侯府里。 这侯府必须是我儿子的,谁跟你抢我就跟谁拼命。” 她一边说话一边拉着慕元青就进了屋,老夫人正跟慕长离说话呢,就听到秦庄仪要拼命。 她无奈地问:“你又要跟谁拼命?” 秦庄仪直言:“跟侯爷!元青方才提议让我跟侯爷和离,母亲,您说我能干那傻事吗? 我都在侯府熬了这么多年,熬光了最好的年华,现在好不容易我儿子长大了,出息了,让我跟他和离?我美的他!但要说他能现在就传爵,现在就让我儿子做长宁侯,那和离也行。 总之,和不和离的我不在意,我就在意这爵位到谁手里。” 老夫人失笑,“你这个脾气,从前也不是这样的,谁成想打从元青去了大理寺,你的脾气也跟着见长。可是你儿子有了出息,给了你底气?” “自然是儿子出息我才更有底气的!但更多的也是认清了侯爷的为人。 我还是那句话,我就元青一个亲生儿子,我这辈子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他。 从前是,现在是,将来还是。 一切有损我儿子利益的,我都要抗争到底。 和离是不可能的,就是这爵位,将来也必须得传到元青头上。 否则我跟他不死不休!” ------------ 第600章 小少爷 慕长离今日留下来用午膳,她已经有段日子没回来陪老夫人一起吃饭了。 今日席面摆在了花厅,原本说想在兰花院儿摆的,但是秦庄仪说了:“老太太应该出门转转,别总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正好今儿侯爷不在家,咱们眼不见心不烦,到花厅去吃。” 慕元青随口问了句:“他怎么还没在家呢?是上朝还没回来吗?” 李妈妈答:“回来了。但听说二小姐回娘家,直接就从后门跑了。应该是不想见二小姐。” 慕元青冷哼了一声,“跑了也行,反正我们也不想看见他。” 慕长离斜了他一眼,提醒道:“只是你不想看见他,我其实是挺想的。他毕竟是我的父亲,身为女儿,我心里面是非常渴望得到父爱的。” 慕元青抽了抽嘴角,“大可不必这么演!听着都恶心。” 慕长离笑笑,没再跟他说什么,只是去挽老夫人的胳膊,说:“去花厅也好,现在天气好了,祖母是应该出来多走动走动。” 老夫人如今气色不错,崔妈妈说:“其实现在的日子过得比前些年要舒心很多。 早些年侯爷喜欢做做样子,每天都会到兰花院儿问个安什么的。 现在他是装也不装了,干脆不来,老夫人一个月能见着他一回都算多的。 老夫人说这样也好,咱们也省得陪着,更省得听他说那些违心的话。 自己过自己的日子,难得清静。 从前老夫人总担心二姑娘,怕二姑娘在王府过得不好,怕王府那边因为二姑娘在娘家不受重视,从而轻待了你。 不过现在已经不再担心了,知道二姑娘过得好,老夫人心里高兴。” 崔妈妈说到这里,看了秦庄仪一眼,又补充道:“三少爷跟在二姑娘身边,也一天比一天更有出息。听说最近还自己挑大梁,破了一起诡案。老夫人听说了这件事情,当晚就多吃了一碗饭,可是高兴坏了。” 这话听得秦庄仪心里那个舒坦,立即也过来挽住老夫人的胳膊,笑着说:“母亲疼元青,儿媳心里是明白的。在这个家也得亏还有母亲跟二姑娘疼着元青,要不然就冲他那个爹,这日子我们娘俩过得也是够糟心的了。” 大厨房那边听说慕长离回府,在饭菜上比往日都要上心了许多。 整整十六道菜摆上来时,大厨房管事特地过来给慕长离磕了头,说二姑娘有任何不满意的就提,咱们这边再重新做。二姑娘能回来吃饭,是大厨房的荣幸。 芙蓉站在边上听着这样的话,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仔细想想,好像二小姐火烧大厨房也没有太久的事情,不过半年多些,可怎么就感觉这日子已经过去许多年,包括在长宁侯府的生活,她有很多细节都不是很能记得起来了呢? 同样的感慨慕元青也有,他夹了一口菜尝了尝,说:“其实还是以前的味道,但就是感觉这个‘以前’啊,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久到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一样。” 秦庄仪就说:“短短数月而已,哪来的上辈子。” 慕元青点头,“是啊!短短数月而已,谁成想,这一切也才不过短短数月。” 慕长离默默吃菜,没怎么说话,只是时不时给老夫人夹一筷子。 老夫人上了年纪,东西吃得不多,但有慕长离在身边,她就愿意多吃一点。 慕长离以前总会劝老夫人离开侯府,但后来她也不怎么劝了。 人这一辈子都有自己的活法,留在侯府就是老夫人选择的活法,谁都改变不了。 她便想着,日后这爵位落到慕元青手里也好。 老夫人的阳寿很长,跟着慕元青过,也算得上是晚年幸福。 就是这府里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幸福的…… “哎?那不是元楚吗?”慕元青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放下筷子伸手一指,“那是不是元楚?他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身边下人呢?李妈妈快去把他带回来,别跑丢了。” 慕长离顺目看过去,只见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在花厅外面跑。 没有什么目的,也不知道要进哪间屋子,就是转来转去地跑。 那孩子她认得,之前见过几回,知道是三房的儿子,府上大排行最小的孩子,慕元楚。 但慕元楚平日里不怎么往前院儿来的,听说他几乎很少离开自己的院子,一直被三夫人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今儿也不知为何,竟一个人跑到了花厅这边来,身边不但没有三夫人,连下人都没有。 崔妈妈赶紧小跑到外面把慕元楚给拉了进来,一边走一边问:“小少爷怎么一个人啊?你娘亲呢?你身边的丫鬟婆子呢?小少爷用午膳没有?” 小少爷不回答,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饭桌。 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赶紧招呼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慕长离往边上挪了挪,在自己和老夫人中间给慕元楚腾出一个位置来。 秦庄仪还在说:“坐我这边吧!二姑娘还是挨着老夫人。” 慕长离摆摆手,“不必。”然后在慕元楚走近时,拉了他一把,“到这里坐。” 慕元楚看了她一会儿,眼中有迷茫,但也没有抗拒,就被她拉着坐了下来。 “饿。”他盯着桌上的饭菜开始流口水。 是真的流了口水,那场面如同不满周岁的婴儿,只知道对眼前事物做出最直观的反应。 崔妈妈赶紧抽出帕子给他擦口水,李妈妈也过来跟着忙活,口中还念叨着:“三夫人怎么把小少爷一个人放出来了呢?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啊!” 慕元青皱了皱眉,跟李妈妈说:“数年如一日照顾元楚这样的孩子,换了谁都会疲惫,也会有看不住的时候。好在这是跑到了花厅,要是跑到人工湖那边就不好了。 李妈妈,你到我三婶那院儿里去一趟,跟她们说一声,就说元楚留在花厅跟我们一起用饭了。等吃完了我们会送他回去,让三婶不要担心。” 李妈妈点点头,“成,老奴这就去。” 慕元楚已经开始吃饭了,崔妈妈给他夹了些菜到他的碗里,又给了他一个勺子。 慕元楚不会用筷子,只能用勺子,但也用得不太利索,弄得桌上和身上到处都是。 崔妈妈看着有些饭粒都沾到了慕长离身上,就跟她商量说:“要不二姑娘再挪个位置?” 慕长离还是摇头,“不碍事。”然后也拿了帕子去擦慕元楚沾上油的脸,同时小声跟他说,“你吃慢一些,没有人同你抢,咱们也不着急快快吃完,大家都陪着你。 小孩子吃饭要学会细嚼慢咽,这样才不会肚子疼。” 慕元楚似懂非懂,看了她一眼,但还是很快地把饭菜往自己嘴里塞。 ------------ 第601章 有人抽魂夺魄 慕元青叹气道:“他就是这样,你说话他是听不明白的。而且就算听明白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就算有人示范,他学也学不会。” 慕元青一边说一边盛了汤递过去,“给他喝点汤,别噎着。 这孩子怎么跟饿了好几天似的?” 打从慕元楚坐下来,老夫人的目光就一直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慕长离能看出老夫人眼中的慈爱和遗憾,慕家的孩子虽然跟她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她毕竟是老侯爷明媒正娶的妻子,在她心里,她对这个家是有责任的。 包括这小少爷慕元楚,老夫人也觉得自己是有责任的。 “我来吧!”慕长离接过崔妈妈端着的汤碗,亲自动手去喂慕元楚,一边喂一边跟老夫人说话,“这孩子是什么时候傻的?以前好像提起过,我记不太清楚了。” 老夫人叹了气说:“四岁那年,不小心落了水,捞上来之后烧了几天,病好之后就傻了。 他是你三叔的遗腹子,你三婶在遭遇了你三叔病故的打击之后,就指望这个儿子过活。 可没想到过了没几年,儿子也出了事,那场打击让你三婶差点坚持不住。 后来是下人一直在跟她说,如果你也走了,那小少爷就更没有人管了,她才勉强活过来。” 老夫人抹了下眼泪,继续道:“我们请了很多大夫,姚太医也一直在给他诊治,可是这病就是治不好。说是发烧烧坏了脑子,这辈子都没什么指望了。” 慕长离听着这话,突然就看了秦庄仪一眼,吓得秦庄仪一哆嗦,赶紧摆手说:“不是我不是我,我对天发誓这事儿绝对不是我做的。 我对老三家的还是不错的,从来没短过他们娘俩吃穿用度。 毕竟我只是跟侯爷的女人斗,我没必要跟妯娌斗。 何况还是个死了男人的妯娌,我跟她斗也没用啊!” 慕元青举手发言:“这个我知道,她确实犯不上跟妯娌斗。” 慕长离收回目光,又喂了慕元楚一口汤,然后慢声细语地跟他说:“元楚,我是你二姐姐,我身边坐着的是你三哥哥。你明白什么叫姐姐什么叫哥哥吗?” 慕元楚看了看她,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张了嘴,还要喝汤。 慕长离又喂了他一口,继续耐心地说:“哥哥姐姐的意思就是,我们是一家人,血脉相连,我们比你年长几岁,所以你要叫哥哥和姐姐。男孩子是哥哥,女孩子是姐姐。” 慕元楚突然指了一下秦庄仪,“姐姐。” 秦庄仪失笑,“这傻孩子,我是你大伯母!” 慕长离也说:“不是所有比你大的都要叫姐姐,这个得排辈分,但我现在与你讲辈分你又记不清楚,便只管让你记得这桌上的人就好。” 她一一指给慕元楚,“这位是祖母,你试着叫一声,祖母。” 慕元楚努力了很久,终于叫出了一声:“祖母!” 老夫人很高兴,连连说:“好,好。”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慕长离又继续指:“这位是大伯母,这是你三哥哥,我是你二姐姐。” 慕元楚就跟着她指的人,一个一个叫过去。 虽然费点劲,但还是叫明白了,而且口齿还算清晰,能叫人听得明白。 秦庄仪都惊呆了,“这孩子怎么到了二姑娘手里就这么听话?我都多少年没听到过他叫人了?上一次听他清清楚楚地叫我大伯母,还是他没出事之前。那时候他总往我屋里跑。” 慕元青对这事儿有印象,“可能是你屋里好东西多,看着富丽堂皇的,小孩子喜欢那些。 反观三婶那边,因为三叔的原因,屋里屋外都一片素气,就连她穿的衣裳也都是素色。 小孩子哪懂得那些原因,他只知道鲜艳的颜色好看,就愿意往念卿院儿跑。” 慕元青伸手去够慕元楚的头,小孩歪了一下,没让他碰。 慕元青也不生气,但是他想起了一个人:“倒是跟十殿下有些像。” 慕长离的动作顿了顿,半晌,忽然把手指按向慕元楚的额头。 但手指并没有停留太久,并没有被人起疑,人们只当她是喜欢小孩子才有这动作。 却不知慕长离这一探,竟探出慕元楚之所以呆傻,并不是因为当年高烧烧坏了脑子,而是因为缺失了一魂两魄。 这种缺失不是意外,倒像是被什么人生生抽离出去,把一个好好的孩子生生变成傻子。 她微微蹙眉,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 意外落水,和高烧烧坏脑子她都是可以理解的,这种事情无论在哪个时代都避免不了。 但生生抽走孩子的一魂两魄,这是为什么? 谁能干这样的事? 她承认侯府这种地方充满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几代传承下来,死的人比活的人都多。 但慕元楚是三房的孩子,三房不但没有爵位,而且三老爷还在孩子出生之前就病死了。 按说慕元楚这种存在,威胁不到任何人的地位和财富,府里最多就是给他们娘俩一口饭吃,再拨过去几个下人侍候,其它的什么都不用管。 就连秦庄仪都明白,跟妯娌斗没有用这个道理,那还有什么人会害慕元楚呢? 还是用这种偏门的手段,就连慕江眠都没有害这孩子的理由啊! 就算长宁侯府抠门到连饭都不想给他们母子吃,那也应该直接害死,而不是弄傻。 慕元青刚刚说想到了十皇子,但其实十皇子的痴傻是天生的。 且不说在娘胎里时有没有被加害过,但至少离开娘胎时脑子就已经不健全。 但慕元楚早期却是个健康的孩子。 或许落水也不是意外?毕竟走这种偏门也需要一个由头,落水后高烧就是由头。 那么问题就又绕回来了,是什么人抽走了他的一魂两魄呢? “姐。”慕元青见她愣神,轻轻扯了她一下,“想什么呢?” 慕长离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想什么,就是觉得这孩子可怜。” 秦庄仪赶紧道:“二姑娘放心,往后我会多照顾着三房那边的。”说完还叹了气,又补了句,“三房夫妻感情好,他们成婚多年,一直没着急要孩子。我起初还以为是惜画身子不好,还总劝她多调理。谁成想她说是因为夫妻感情太好,不想太早有个孩子来打搅他们。 后来终于是怀上了,你三叔却一病不起,都没看到孩子出生就咽了气。 可怜惜画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孩子又成了这样,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惜画是三夫人的名字,她姓宁,名叫宁惜画,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秦庄仪说:“当年我还感慨过,惜画惜画,一听就是叫人疼惜的小女子。 不像我,庄仪,一听就是操心的命。” 慕元楚吃饱了,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众人,眼神一片迷茫。 刚刚教给他的认人这会儿也忘了,就连看着慕长离都是迷茫,完全想不起来她是谁。 李妈妈这会儿也回来了,身后跟来了一个婆子。 那婆子到了老夫人跟前就跪下了,“老夫人恕罪,是我们没看顾好小少爷,让小少爷跑出来吵到主子们用膳了,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老夫人不爱听这话,她问那婆子:“什么叫吵到我们用膳?他是侯府的小少爷,是我的孙子,他到我跟前来一起吃顿饭,这算什么错?” 婆子赶紧又道:“是是,都是老奴说错话了,都是老奴的错。” 老夫人觉得这些下人有问题,便冲着崔妈妈使了个眼色…… ------------ 第602章 问二房的事 崔妈妈弯下腰握了慕元楚的手,“小少爷,老奴送您回去。” 慕元楚呆呆地站了起来,跟着往外走。 那个婆子赶紧起身,一边说着“不劳崔妈妈您特地跑一趟,我带小少爷回去就行了”,一边想把慕元楚的手从崔妈妈手里抢回来。 但崔妈妈没给,只说:“你们忆峰院儿看不住小少爷,这事可大可小。 跑到花厅倒没什么,可万一跑到湖边了呢? 几年前的事还没有教训吗? 这事儿我也得去跟三夫人说一声,还有你们院儿里的奴才,都需要敲打敲打。 小少爷是三夫人的命,你们看不好他,就相当于要了三夫人的命一样。” 那婆子没辙,只能在后面跟着。 直到走出去老远,才压低了声音跟崔妈妈讲:“三夫人不在家。” 崔妈妈一愣,“不在家?出门了?”这倒是新鲜事,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三夫人能出府去走走也挺好的,老夫人一直说她不能总把自己闷在院子里。” 婆子点点头,“是。就是小少爷闹着找娘亲,咱们实在没看住,就叫他跑了出来。” 崔妈妈“哼”了一声,“主子在,小少爷不跑。主子不在,小少爷就跑了。 合着你们忆峰院儿是由主子来看着小少爷的?主子不在了你们什么事都做不好?” 崔妈妈说完就有些犹豫了,看着手里的孩子,想了想,转身又往回走。 “既然三夫人不在,这孩子我先带着吧!我也是不放心把他再交到你们手里。 你且先回去,等三夫人回来了让她到兰花院儿去接。” 婆子没办法,眼瞅着崔妈妈把慕元楚又给领了回去,只好叹着气走了。 花厅这边,人们看到崔妈妈跟慕元楚去了又回,便知忆峰院儿八成是有什么事。 正好饭也吃完了,老夫人就张罗着要回兰花院儿。 人们站了起来,慕元青拉着慕元楚去陪老夫人,秦庄仪凑到慕长离身边,跟着慕长离慢悠悠地走。 “大夫人找我有事?”慕长离见她似有话说,便主动问了一句。 秦庄仪点点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如今不是搬到兰花院儿去,跟老太太一起住了嘛!我怕二姑娘不高兴,就想跟二姑娘说一声。 先前我确实是因为闹诡案的事情害怕,不得不搬过去。 可是后来贺家的诡案结束了,咱们府上也消停了,我想搬走时,崔妈妈又说不急,可以再住一段日子,就当陪陪老夫人。所以我就一直住着了。 我说的都是真话,崔妈妈的意思是,老夫人上了年纪,如果眼前转来转去总是她们几张老面孔,也会觉得闷得慌。 我住过来吧,院子里人就多了,我还能时常过去陪她说说话,给她捏捏腿,挺好的。 二姑娘,我其实也觉得老夫人挺孤单的。在这个家里她可以说是没有亲人,唯一养过的你还嫁人了,她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这人一上了年纪啊,就比以前爱热闹,也愿意听小辈们的事。 我在的时候总会跟她讲你和元青,她爱听。 有一次我问她要不要去西疆王府看看你,她却摇头,说咱们娘家人要有深沉,识好歹,不能过多去打搅你的生活。她还提点我,让我也不要总去,我便没敢去了。 其实我也挺想元青的,他不愿意回家,又不愿意让我去大理寺门口等他。 我见不着他,老夫人见不着你,我跟老夫人有的时候就对着叹气。 好在叹气也是两个人一起叹,比一个人叹要好些。 我说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一是希望二姑娘别让我搬走,二是希望二姑娘有空能多回来看看老太太,或是给老太太送点东西呢!让她有个盼望。” 慕长离听着秦庄仪的话,点了点头,“我记得了,会经常回来的。 这段日子多谢你,能替我陪着祖母,你做得很好。” 秦庄仪特别高兴,“二姑娘放心,我一定能把老太太侍候好。就冲二姑娘待元青这样好,我也会把老太太当我自己的亲娘一样侍候。” 慕长离没再接她这个话,只是脚步放慢,渐渐跟前面的人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秦庄仪见状也放慢了脚步,她知道,慕长离可能是要跟她说什么话。 但是没想到听到的竟是一个让她非常意外的问题:“我那位二叔,是个什么情况?” “嗯?”秦庄仪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她问的是府上的二老爷。 长宁侯府除了大老爷慕江眠,以及去世的三老爷慕江峰之外,还有一位二老爷,名叫慕江峰。但因为不跟侯府一起生活,平日里往来也不多,所以她一下才没反应过来。 听慕长离问了,秦庄仪还想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才道—— “因为老夫人膝下没孩子,所以府上三位老爷都是庶出。 二老爷的生母据说原本只是府上一个洗脚丫鬟,身份十分低微,只是因为老侯爷有一天喝醉了酒,稀里糊涂将那丫鬟收了房。而那丫鬟又在那一次之后有了孕,这才做了姨娘。 但老侯爷是非常不喜欢她的,因为那个丫鬟样貌丑陋,如果老侯爷是清醒的,根本不可能看得上她。 老侯爷觉得那丫鬟趁人之危算计了他,反正当年的事,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总之就是老侯爷不喜欢那个丫鬟,但那个丫鬟却给他生了一个孩子,就是如今的二老爷。 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长相完全就随了娘,一点儿慕家男人的英俊劲儿都没随着。 老侯爷十分不喜,就把那孩子过继给了族里的一位叔伯。 好像说满月之后就给抱走了,抱回平县那边去养着。 但那叔伯在孩子不到十岁时就去世了,就这样,那孩子最终还是回到了京城,认祖归宗。 我听说他之所以能够认祖归宗,也是老夫人给做的主,要不然他根本就回不来。 但就算认回来了,也因为从小没有在侯府生活过,所以显得跟这边的人格格不入不说,也不亲近,根本不把这边的人当亲人。 再加上他生母早就不在了,侯府他就更没有归属感。 后来成了亲之后直接就分家出去了。 他不爱读书,反倒是学了一身武艺,现在帮着妻子娘家打理镖局,日子过得也还行。 二姑娘为何突然问起他?” ------------ 第603章 荣家当年找过曹家 慕长离问起二房家的事情,秦庄仪是没有想到的。 她以为在这个当口,慕长离就算要问也应该是问三房。 毕竟慕长离看起来挺喜欢慕元楚那个孩子。 当时在饭桌上秦庄仪就想,别看这位二姑娘对侯爷跟对仇人似的,跟慕倾云也不对付。 但是她对下面懂事又听话还嘴甜的弟弟倒是挺好的,她儿子就是最受益的一个。 所以秦庄仪以为慕长离会问问关于三房的事,她都准备好怎么说了,没想到问了二房。 她对此十分不解。 慕长离倒也没瞒着,直接就说了原因:“我最近查到一些事情,当年荣家往京城送嫁妆,是雇了镖师押镖的。而接了这支镖的镖局,正是我那位二婶的娘家开的。” 秦庄仪一下就愣住了,连脚步都下意识地停住。 慕长离拉了她一把,“继续往前走,不要叫人起疑我们在说这些事情。” 秦庄仪赶紧跟着她继续走,一边走一边压低了声音问:“这样巧吗?居然是曹家?” 二房的娘家姓曹,开着一家镖局,经营了几十年,声誉一直不错。 秦庄仪知道这些事,但却不知道当年荣家往京城送嫁妆,居然是曹家接的镖。 这也太巧了! 她皱了眉,又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那曹家住在鲁州府,那地界处于京城跟江南中间。 一家子都是武夫,据说咱们家二老爷当初跟曹家女儿的婚事,也是因为曹家听说他在乡下的时候跟人练过,能比划两下子。 后来见着了他的人,觉得体格壮实,是个走镖的好材料。 再加上他虽然是侯府中人,但实际上跟侯府感情不深,将来也是分府另过。 曹家觉得这样很好,才同意把女儿嫁给他。 后来他也正如曹家所愿,加入了曹家走镖的行列,每两三个月就要走一趟镖。 但他们一直住在京城,没有去鲁州府,京城这边如果有人想要走镖,都会去联系二老爷。 他算是曹家在京城这边的一个掌事人。 江南那边也有掌事人,曹家的生意做得还是挺大的。 二姑娘方才说荣家当年雇了曹家,那应该就是跟那边的掌事人谈的。” 秦庄仪说到这里,想到了一些事情,“侯爷曾说过,荣家当年抬进来的那些嫁妆箱子是空的。我一度不信,但又觉得他说话时的神色不像是在说假话。 二姑娘现在问起这事儿,可是觉得那些空箱子跟曹家那趟镖有关?” 慕长离摇了摇头,“不确定。应该没有什么关系,毕竟曹慕两家后来结了亲,如果真是曹家动的手脚,我那个爹是不会放过曹家的。 我跟你提起这个事,也是想让你想办法给我打听打听当年曹家押镖的事。 或许从这件事中能对那批嫁妆知道得更多一些。” 秦庄仪想了一会儿,说:“关于这件事情我是真不知道,荣夫人送嫁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侯爷呢!但这事儿我倒真能去查一查,而且可以不从二房那边入手。” 秦庄仪说到这里,四下瞅瞅,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二房与我们往来不多,别说问事情了,就是冷不丁找上门都会让人觉得奇怪。 不过我们可以从三房那边入手,我听说你三婶娘家有个庶妹嫁到了曹家。 这些年我对老三家的不说有多好,但也绝对没有苛待过。我想着不如明儿我找她聊聊,看她能不能从她妹子那里打听些消息过来。 只是这事儿一来一回也得些日子,二姑娘别太着急。” 慕长离点点头,“都等这么多年了,不急于一时。你且打听着,有消息了就告诉我。” 秦庄仪连连点头,趁着这个话题也赶紧补了句:“元青那边,二姑娘你就多费心了。 你放心,将来元青继承了爵位,这家里不管什么东西都有二姑娘你一份。 包括咱们搜出来的那面墙,都分二姑娘一半。 元青是个好孩子,他一定会养姐姐的。” 慕长离失笑,“我用他养什么!至于这家里的东西,我还不至于跟元青分财产。 但这些财产最终能不能传到元青手里,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秦庄仪郑重地点点头,“不管爵位还是财产,都必须得是元青的!侯爷要是起别的幺蛾子,我就跟他拼命!” 慕长离在兰花院儿坐了一会儿,陪老夫人说了会儿话,见老夫人有点累,便不再多留,只说过阵子再回来,然后带着慕元青走了。 秦庄仪把他们送到府门口,又嘱咐了慕元青几句,还给了慕元青一些银票。 慕元青没要。 他现在已经不要家里的银子了,甚至在慕长离的洗脑下,觉得都这么大了,再要家里的银子会显得自己很没用。 大理寺的俸禄虽然不多,但问题他跟着他二姐姐混,总能得着些好处的。 他姐姐跟姐夫都不是抠门的人,他吃住也不花钱,穿衣用度钟齐也都给安排妥妥的。 用银子的地方确实不多。 秦庄仪见他不要银子了还有些不习惯,毕竟以前这就是个纨绔。 但又觉得儿子长大了真好,于是抹抹眼泪把银票收了回来,然后抽出一张给了芙蓉。 芙蓉一愣,“咋,还有我的事呢?” 秦庄仪点点头:“拿着,赏你的。你侍候二姑娘有功,该赏。毕竟二姑娘好三少爷就好,二姑娘日子过得舒心,三少爷的日子就过得顺遂。跟你多少都沾点儿关系的。” 慕元青说:“拿着吧拿着吧!这点儿银子不花出去她心里也不舒服。” 芙蓉想了想,心安理得地收了。 西疆王府的宫车走了,都拐出巷子看不见了,秦庄仪还站在那儿望呢! 管家慕顺劝她:“大夫人,回去吧!宫车都走远了。别担心三少爷,奴才瞧他现在精神头儿特别好,每次回来人都是神清气爽的,穿着也得体,跟从前完全两个样。 可见三少爷在西疆王府过得是挺好的,二小姐待他不错,您可以放心。” 秦庄仪点点头,“我当然放心,他住在西疆王府比住在长宁侯府可强多了。 只是再放心我也想他,毕竟我亲生的孩子就这一个。” 秦庄仪说完,转身回了府里。 李妈妈在身后跟着,边走边说:“夫人要是想少爷,不如咱们跟二小姐打个商量,每隔一段时日就去一趟西疆王府,去看看三少爷。也不空手去,多少带些东西,亲戚之间常走动,二姑娘会觉得咱们懂事,就算明面上不表示什么,但对三少爷也能更上心。 咱们三少爷能有如今这光景,多亏了二小姐帮忙,这门亲戚咱们得走好了。” 秦庄仪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只是担心去得多了会惹慕长离厌烦。 李妈妈说:“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直没敢提。 但是后来跟二小姐接触几回,又觉得二小姐其实也没有面上看起来那样冷漠。 就冲她对咱们三少爷的栽培,和今日对小少爷的耐心,她就不是个冷漠的人。 只是侯府欠她太多,侯爷又对她是那个态度,所以才冷了她的心,让她总是表现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以前夫人您总偏帮着大小姐,这才跟二小姐生分了。 如今有三少爷做桥梁,咱们跟大小姐那边也算是翻了脸,那二小姐就没道理不待见咱们。 所以夫人不如试试,多走动走动,二小姐要是不喜欢,咱们就少去。 她要是没有拒绝,咱们就多去。 而且只要夫人在侯府这边能把老夫人给照顾好了,二小姐就会领您的情的。” ------------ 第604章 有人给添妆 秦庄仪点点头,“你说得对。人家对元青好,我自然也得有所回报的。 她如今是王妃,什么都不短缺,唯独一个住在侯府的祖母最让她放心不下。 咱们只要把老夫人给照顾好,二姑娘一定会领情的。 何况我还能帮她办事呢!” 秦庄仪在心里打定主意,关于荣家的事,她一定得上心帮着慕长离查。 毕竟不管是荣婉的死,还是荣婉那些嫁妆的去处,她在这些事情上都没有沾染,都问心无愧。 荣婉当年嫁过来时,她跟慕江眠还不认识。 后来也就是她屋里摆放了些荣婉嫁妆里的东西,但一来那些都被慕长离给拿走了,二来都是些物件儿,也顶不了花用,她不过用来充充门面,从来也没倒买倒卖过。 可以说她其实并没有接触到太多荣婉的嫁妆,甚至大批量的嫁妆,她见都没见过。 这件事情不但慕长离要查,她本身也有心想查查的。 慕江眠曾说当年荣家抬进来的嫁妆箱子是空的,这件事情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到底是谁在作怪? 是慕家还是荣家? 主仆二人回了兰花院儿,慕元楚还在老夫人屋里坐着。 秦庄仪回去之后就问崔妈妈:“惜画还没回来?” 崔妈妈点点头:“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带着个贴身丫鬟,对忆峰院儿的下人都没交待。” 老夫人正在逗慕元楚玩儿,听到这话就抬起头说:“不碍,让她在外面转转吧!这些年她也没怎么出过府,冷不丁出去一次,多转转是正常的。” 秦庄仪就说:“老夫人每日下晌都要眯一觉,这孩子还是给我带吧!” 老夫人没同意,“没事,我带带他,累不到哪去。这孩子被惜画把得严,从来也没自己出来过,这还是头一次能跟我在一起好好地待这么久。 我总觉得打从长离跟他说了会儿话,教他认了人之后,他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不哭也不闹,我有时候跟他说话他还能看我的眼睛。” “是吗?”秦庄仪也过去看了一会儿,还伸手在慕元楚眼前晃了晃,手指一下被慕元楚给握住了。她吓了一跳,“真有反应了?” 老夫人点点头,跟崔妈妈说:“明日去姚府一趟,请姚太医得空的时候过来给元楚再看看。我总觉得这孩子应该能好,不至于发了一次烧就一直傻着。” 崔妈妈连连应是,然后拉了慕元楚一把,“老奴带小少爷到院子里玩儿吧!” 秦庄仪看了李妈妈一眼,李妈妈也跟着道:“对对,咱们到院子里玩儿,院子里阳光好,咱们晒晒太阳能长个子。” 慕元楚跟着她俩走了,老夫人看了眼秦庄仪,“说吧!有什么事?” 秦庄仪坐了下来,再瞅瞅屋里侍候着的两个丫鬟。 老夫人就说:“你们也下去,将门关好。” 丫鬟们出了屋,将门关了起来,秦庄仪这才道:“不是我的事,是二姑娘的事。” “长离的事?”老夫人重视起来,“怎么说?” 秦庄仪道:“刚刚二姑娘跟我提了一件事情,让我帮着打听。 这事儿跟二房有关。” 她把慕长离说的事跟老夫人说了一遍,然后道:“母亲记不记得当年荣家送嫁妆的事? 是曹家镖局押的那趟镖吗? 本来说想去跟惜画打听打听,可她还没回来,就想先跟母亲问问,看母亲知不知道。” 老夫人拧着眉想了一会儿,说:“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 对,是曹家给押的镖。 但那个时候老二还没跟曹氏议亲,所以谁也没太上心这件事情。 就算后来两家成了亲戚,也早就把曹家给荣家押过镖这件事给抛在了脑后。 毕竟这不是什么大事,曹家镖局生意做得好,京城很多人都跟他们有生意往来。 但长离现在要查这件事情,她可是觉得这里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秦庄仪摇摇头,“多了二姑娘也没说,就说让我帮着打听。 但是母亲记不记得我跟您提过,侯爷亲口跟我说的,说荣家当年抬进来的那些嫁妆箱子都是空的? 当然也不可能完全是空的,毕竟还有很多东西我们都看见过,以前我屋里也摆了不少,还给了大姑娘不少。这些都是实际上瞧见的。 只是当年荣家送嫁,是真正的十里红妆,这样说起来,我们看到的那点东西就太少了。 当然,我们有理由怀疑侯爷是扯谎的,他说荣家的嫁妆箱子是空的这件事只是为了骗我。 可我总觉得他说这话时不像是谎话。 现在二姑娘要查当年那支镖,会不会怀疑是曹家动了什么手脚?” 老夫人想了一会儿,摇头,“应该不是怀疑曹家,有可能就是想通过曹家打听关于那支镖的事情。如果说嫁妆箱子都是空的,那常年走镖的曹家镖师一定能感觉得到。” “母亲,您说侯爷为何当年不说这个事儿?”秦庄仪很不能理解,“女子嫁妆虽说都是归自己的,留着将来传给儿女。但入府的时候也都有彩礼单子,会有账房进行清点。 如果当年的嫁妆箱子真是空的,侯府除了侯爷之外,就没人发现吗? 母亲还能不能想起来当年的事?” 老夫人努力回想,“当年荣婉寄宿在京城亲戚家,她是在京城长大的。 但荣家的基业是在江南,荣婉成亲,嫁妆都是从江南运送过来的。” 老夫人想起一件事情,“其实在嫁妆进京之前,曾有人又添加进去一笔。 我的意思是说,在嫁妆进入凤歌城之前,有过一日的停留。 城里有人往城外又送了一批嫁妆,也装了箱,直接充入了荣家的嫁妆里面。” 秦庄仪听懂了,“是有人给荣夫人添妆,让嫁妆更多了。” “嗯。”老夫人点头,“而且添得很多,据说是荣家嫁妆的一半。 但到底多少我也没有看到,所有的话都是耳闻,是猜测。” “所以说,荣夫人的十里红妆,并不完全是荣家给的十里,这里头还有别人给的?” “嗯。”老夫人说,“而且箱子用的是一模一样的,目的就是跟荣家的嫁妆混在一起,不被人瞧出来。而且也正是因为这批嫁妆添入了进去,等荣家的嫁妆箱子抬进侯府时,侯府这边也只是过了礼单,并没有逐一打开验看。” 秦庄仪感觉脊背都发凉了! “是什么人给的添妆?” “皇上。”老夫人压低了声音说,“是皇上。所以侯府没敢验。” 秦庄仪倒吸了一口冷气! 刚才她就想到了,只有皇上给的东西,侯府才不敢看。 没想到还真是皇上。 “那这怎么查啊!”秦庄仪有些挫败,“我可没有本事查到皇帝头上去。 何况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事儿啊?皇上为什么要给荣夫人添妆? 皇上对荣夫人是不是……”她不敢往下说了,感觉自己又猜中了。 老夫人也没有否认,但她告诉秦庄仪:“荣婉从来没有过别的心思,是一心一意嫁过来过日子的。只是很可惜,天不遂人愿。 包括她的死,也一直是我的心头病。” “母亲对她的死有怀疑吗?”秦庄仪想了想说,“其实以前我是没有怀疑的,毕竟生孩子难产,这种事情很常见。 可打从我渐渐发现侯爷只是假装做出一副深情模样,实际上对荣夫人并没有真心时。 我就开始怀疑荣夫人当年的死,怕是另有蹊跷。” ------------ 第605章 情怨 生死两茫茫,冷月照空床。 忽闻他乡事,笑语绕梁堂。 原是新人笑,旧人枉断肠。 恨你欺我痴,恨我信你亡。 无法原谅,无法原谅…… …… 凤歌城西二十里,距离慕家庄园不远,有一处小院子。 小院子在一处小山坡上,修建得十分别致,山丘树木林立,将小院儿围了起来,不仔细寻找,根本无人发现这地方竟别有洞天。 今日晌午,一辆马车停在了山丘附近。 从马车里下来一位妇人,还有跟着她一起来的丫鬟。 二人下车后,车夫将马车靠了靠边,丫鬟搀扶着夫人,小声问:“一定要去吗? 其实这事儿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奴婢那日可能眼花,没看清楚。 毕竟三老爷过世这么多年了,奴婢也记不太清楚他的样子了,多半是看错了。 当年三老爷病故,是咱们亲手操办的丧事,奴婢也是眼瞅着三老爷装棺落葬,绝没有错。 连户籍都是大夫人亲自见了户籍官,给销了的。 都怪奴婢,没影子的事回去跟小姐瞎说,搅了小姐的心神。 这地方离侯府的庄子很近,三老爷就算还活着,也不可能选择在这种地方生活。” 宁惜画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对于丫鬟的话完全不听,只道:“是不是真的,看看就知道。” 丫鬟春桃无奈,只得跟着她慢慢走上那处小山坡。 说来也真是巧,前几日她到县里替小姐收租子。 小姐是侯府的三夫人,当年出嫁时,从娘家带来的嫁妆里,有一间铺子,就在附近县城里,每半年收一次租。 以往都是她替三夫人出来收租,从来都顺顺利利,当天去,当天回。 可就在前几日,她回城的路上看到了一个人。 远远瞧见的,十分眼熟。 春桃好信儿,让车夫把车赶近了些,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儿没把她吓死。 那人之所以眼熟,竟是因为跟已经死去八年的侯府三老爷生得一模一样! 丫鬟当时就懵了,既不敢让对方看到自己,又想再靠近些确认一下。 于是她让车夫把车停下,自己下了马车一路跟着,就跟到了这处小山坡。 当时已经离得很近了,这边没有人家,十分安静,她不好再往前跟。 但近距离地看,那人真的跟记忆里的三老爷生得一模一样。 春桃心中生疑,回府的路上一再的思考这件事情,却又觉得过于荒唐。 死了八年的人,她当年亲眼看到三老爷装了棺下了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又活过来了? 春桃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要么就是那个人真的跟三老爷长得很像。 这世上长得像又没有血亲关系的人有的是,不足为奇。 她觉得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以免扰了她家小姐的清静。 虽然这些年小姐是寂寞了些,但好在侯府并没有薄待她们,除了寂寞,其它一切都好。 她不希望这样平淡的日子被打破,所以这事儿在心里憋了许多天,一直没跟她家小姐说。 但人就是这样,有些事越是想忘记、越是劝说自己别去在意,就越是忘不了,越是记得。 春桃自己把自己也折磨够呛,今日一早到底还是没忍住,把这事儿跟宁惜画说了。 宁惜画听过之后立即决定出城一趟,不管丫鬟看没看清楚,她都要自己去看看。 此刻,主仆二人走在山路上,山坡不高,但这条路走起来却让人觉得十分漫长。 走至一半时宁惜画甚至停下来歇了歇脚。 春桃知道其实宁惜画也不见得就真是累,只是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山上住着的人。 如果不是那最好,最多就是道歉,说认错人了,然后还像从前一样继续生活。 可如果是呢? 这是最麻烦的事情。 如果是,按说应该高兴的,可这件事情细想想,高兴得起来吗? 她是跟着宁惜画陪嫁到侯府的丫鬟,她知道自家小姐跟三老爷之间的感情。 她从来也没想到夫妻恩爱,还能到那个地步。 甚至为了他们夫妻二人的生活不被打搅,成婚几年都没要孩子。 当年宁惜画出嫁,宁夫人特地找她谈过,直说了她不仅是陪嫁丫鬟,也是为侯府三老爷准备的妾。 宁夫人觉得就算是平常人家,男人想要三妻四妾都挡不住,更何况侯府那种地方。 虽说三老爷没袭爵位,但他也是老侯爷的儿子,身份摆在那了,身边的女人肯定会很多。 与其让别的女人争宠,在后宅给宁惜画添堵,不如自己送个丫鬟过去,这样至少一条心。 春桃早就做好了为自家小姐献身的准备,却没想到侯府的三老爷跟宁夫人想的不一样。 为此,宁夫人曾无数次感慨女儿真是嫁对了。侯府吃穿用度不缺,身份地位显赫,又摊上个痴情又专情的男人,宁惜画以后的日子定然会过得很好。 可是谁都没想到,宁惜画几年之后终于怀了孩子,却没等孩子生下来,三老爷就病故了。 春桃都不忍心去想当年的事,要不是她家小姐肚子里怀着孩子,只怕也得跟着三老爷走。 所以眼下发生的这件事情,她也不知道应该盼着那人是三老爷,还是应该盼着不是。 好像怎么都是不对的。 宁惜画又开始往前走了,终于上完了山坡,来到一块平坦地面,看到了一处精致院落。 春桃心里“咯噔”一声,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宁惜画这会儿已经挣脱开被她搀扶着的手,脚步加快,几步就走到了门前。 那道门是虚掩着的,许是这地方平时实在是没有人来,门关是不关没什么两样。 宁惜画没有敲门,只是把那扇门轻轻推开一点缝隙,人就站在外头,顺着缝隙往里头看。 春日里的花已经开得很好了,上山这一路遍地花,宁惜画却不曾多看一眼。 这会儿却觉得门里面几棵桃花开得正艳,艳得刺痛了她的眼。 她最是喜欢桃花,当年慕江峰知她喜欢桃花,特地在成婚之前往新房的院子里移栽了许多棵桃树。一到这个季节桃花就开了满院,开完之后就结小小的桃子。 不能吃,但非常好看,也非常有趣。 她说等将来有机会的,一定要在京郊物色一处庄子,不用太大,有良田几亩,能盖个安静别致的小院儿。闲时他们夫妻就过来住住,庄里的桃树一定要结出能吃的大桃子,她到时就把吃不完的桃子晒成干,那样就可以一直放到冬日里,泡水喝。 他们都说好了,慕江峰这辈子不科考,两人就守着手里这些产业好好过日子。 铺子收上来的银钱足够花用,就算没有侯府接济,他们也能过得很好。 而且他们也做好了离开侯府的准备,就等孩子生下来,就去找老夫人谈分家。 他们不要侯府的财产,人离开就好。 到时候一家三口,带着几个知根知底的仆人,守着小庄子过一辈子,多好。 宁惜画直到现在都记得慕江峰用力点头,说小富即安,是他一辈子的追求。 两人那样憧憬着理想的生活,可惜到最后,一切都成为了泡影。 宁惜画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穿过门里的桃花,再往前看去。 很快就看到院子中间正坐着两个人。 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还有个四五岁的小孩。 男子灰衫着衣,优雅深沉。 小孩脸庞圆润,天真可爱。 他手里举着一只纸鸢,正仰着头哀求面前男子:“爹爹,带我到后山放纸鸢好不好? 元楚好想放纸鸢,爹爹陪我嘛!” 宁惜画的心,瞬间沉了…… ------------ 第606章 情怨—桃花酿 丫鬟春桃一只手扶着宁惜画,一只手抓着门框。 当听到“元楚”二字时,抓着门框的那只手抠得死死的,将门框上的木漆都抠掉了。 宁惜画脸色煞白,身子晃了一下,春桃回过头来赶紧扶她,同时小声道:“小姐,咱们回去吧!不管他是谁,都跟咱们没关系。” 宁惜画却仿佛没听到一样,只盯盯地看着院子里那一幕,看着那小男孩儿将风筝高高举起,一脸期盼。 但那个男人却说:“昨日刚放过风筝,今日不能再放了。而且风筝线断了,有一只翅膀也折了。爹爹还没有修好,等明日修好了咱们再一起去放风筝,好不好?” 小男孩儿嘟着嘴巴,有些失望,但很快就笑了起来,奶声奶气地说:“好。” 男人随手折了桃树枝,上面带了一串的花。他将树枝递到孩子手里,跟他说:“我们一起来酿桃花酒好不好?这几日桃花开得艳,正是摘下来酿酒的好时候。 昨日泡了江米,爹爹教你如何酿酒,等你学会了就酿给你娘亲喝。” 小孩儿开心地拍手,“好呀好呀!元楚一定好好学,将来酿给娘亲喝。” 小孩儿围着男人转,宁惜画盯着男人转向她这边的脸,那么的熟悉。 这怎么可能认错人。 这分明就是慕家的三老爷,慕江峰。 是她那个死去近九年的丈夫。 是她儿子的爹爹。 可是现在还有另一个孩子跟他叫爹爹,那孩子也叫元楚,顶了她儿子的名字。 宁惜画有些恍惚,她仔细盯着那个小男孩儿,试图欺骗自己那个孩子就是她的元楚。 她只是忘记了一些事情,忘记了原本有的生活。 实际上她的男人没死,他们也如愿以偿地从侯府搬了出来,在一个僻静的地方,有一处清静又雅致的院落。 她的儿子很健康,不呆不傻,会叫爹爹娘亲,还会跟爹爹学酿酒。 可是人如何才能骗得过自己呢? 宁惜画已经很努力了,却依然没办法相信那些臆想出来的事情。 院儿里的男人已经回屋了,不一会儿搬了几个坛子出来,还有一只大盆,装满了江米。 小孩儿搬了两个板凳,他们一人一个坐下,男人给小孩儿讲着如何酿桃花酒,讲得很仔细,就连江米要提前泡多久,都细细说过。 宁惜画的思绪也随着男人的话被拉回到了许多年前。 那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他掀了她的盖头,喝了合卺酒,将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后。 就拉着她的手到了小灶间,将提前发酵的江米取了出来,还有提前摘好的桃花。 她很意外,他就说:“知道你喜欢喝桃花酿,这是我事先准备好的,就等着我们的新婚之夜一起将桃花放入进去,再埋到院子里那棵最粗壮的桃树下。 这是我们的定情酒,咱们约定好,埋它个三年五载的,再挑个好日子取出来。” 她很高兴,开开心心地跟着慕江峰一起将酒舀进坛子里,再将桃花瓣放入进去。 然后封坛,他握着她的手,她握着笔,一起写下日期,埋到了桃树下面。 她一直觉得新婚之夜一起埋下一坛桃花酿,是件特别美好的事情。 也一直以为等到能取出那坛桃花酿时,也一定是二人最最幸福的时候。 却没想到,几年之后,她怀了身孕,他却没能等到孩子出生,就一病不起,最终咽气。 后面这些年,老夫人找她说过话。 那可真是一个开明的老太太,她跟她说:“如果你觉得一个人的日子太苦,想改嫁,我是愿意成全你的。咱们都是女人,我明白年纪轻轻就守寡的苦。 你放心,只要我点了头,就没人敢说你一个不字。 只是你再找的男人,一定要人品端正,知道疼你,不能嫁过去受气,不能委屈了自己。 到时候,除了你当年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可以全部带走之外,我还会另外再给你准备一份。 算是咱们婆媳一场,我送你的礼物。 至于元楚,你若是舍不得,你新的夫家也不介意,那你就带走。 如果想彻彻底底开始新的生活,不跟过去有任何牵扯,那你就把元楚留下,我给你带。”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说:“我不改嫁,我也不会离开元楚。我这辈子已经嫁过人了,不会再嫁了。” 当年的事,历历在目。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慕江峰并没有死,只是出了远门,一定会回来的。 可眼下,当这个人真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时,她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了。 “小姐。”春桃快心疼死她家小姐了,这叫什么事儿啊?难道当初那场丧事是假的吗? 都已经装棺落葬了的人,还能再活过来吗? “小姐,咱们回吧!” 宁惜画往后退了两步,春桃还以为她听了劝,准备回去了。 谁知道宁惜画头一偏,猛地一口血吐了出来。 春桃大惊,宁惜画却死死抓住她的手,拼命摇头。 “不要大声说话,莫惊扰了院子里的人。”宁惜画声音颤抖,整个人都在春桃身上。 她一向自诩坚强,这么些年日子难熬,儿子又出了事,她都挺过来了。 她以为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打倒她,却没想到竟遇着了这一出。 “我们回去。”她扯了春桃一把,“我们回去。” 下山时,春桃要背她,宁惜画没让。 她说:“我还不至于脆弱到需要人背的份儿上,何况你一个丫头,比我还小几岁,你能有多大力气背起我呢?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咱们就当这下山的路也是生活的路,再难也得往前走,绝不能卡在半途不上不下的。” 春桃有心想劝几句,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从何劝起。 这事儿好像怎么说都不对劲,可如果不说点什么,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她还在努力思考自己要怎么起这个话头,结果就听到宁惜画先开了口,问了句:“你猜,这件事情侯府的人知不知道?是他们集体做的一个局,只瞒了我一个。还是说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是一个意外叫我们给瞧见了?” 春桃想了想,分析说:“奴婢感觉侯府的人应该是不知道的。 老夫人正直,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大夫人和侯爷似乎没有隐瞒这件事情的必要。” “那就是他一个人的计划了。”宁惜画已经恢复了思考能力,人也冷静了下来。 “我们成婚那晚,他为我做桃花酿。我私以为他是真的爱我,才如此在意我的喜好。 却不知,原来他在意的并不是我的喜好,而是另外一个人的。 就连我们那满院的桃树,他也并不是为我而种,是为了那孩子的娘。 只是他为什么要骗我呢?骗了我那么多年,连元楚这个名字都要夺了去,为什么呢? 如果当初他要纳妾,我是会同意的。毕竟我也从未想过,侯府的男人能一辈子就守着我一个女人过日子。 可是他偏偏给我编织了那么美好的一个梦,然后让我守着这个梦去过下半生。 何其残忍。” 宁惜画坚持着下了山,上了马车,然后在马车启动之后,以手掩面,无声哭泣。 春桃也在默默流泪,又心疼她家小姐,又气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如果她不说,她家小姐就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骗局。 就当三老爷死了,至少这辈子还能守着曾经的甜蜜过完下半辈子。 现在完了,什么都没了。 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 第607章 情怨—母亲还记得当年的事吗 宁惜画回府,眼睛还有些红,但人已经如往常模样。 慕顺见她回来,赶紧迎上前,问道:“三夫人怎么才回?天都快黑了。” 宁惜画看了他一眼,冷冰冰地甩出一句:“我几时走,几时回,还用你们管? 这座侯府总不能是囚禁着我,连门都不让我出吧?” 慕顺一愣,平日里一向温和待人的三夫人,突然这般态度,这是他没想到的。 但他还是道:“三夫人说哪里话,奴才就是随口一问。 夫人还没用晚膳吧?奴才这就让厨房给您端屋里去。” 宁惜画没说什么,快步回了忆峰院儿。 回去之后将门关起,然后告诉春桃:“我吃不下饭,一会儿大厨房那边的人来了,你就让他们摆在厢房,你带着元楚去吃吧!”说完就一愣,“不对,元楚呢?” 春桃也吓了一跳,赶紧开门去找。 结果就听到那个留守的婆子说:“今日三夫人不在家,小少爷焦躁不安的,一直吵着要找三夫人。咱们一个没留神让他跑了出去,正好跑到花厅那边,撞上了二小姐陪着老夫人用午膳。老奴一路寻到了花厅,想把小少爷带回来,可是崔妈妈非得亲自送,还要跟夫人说话。 老奴没办法,只好说了夫人不在府上。 崔妈妈一听说夫人不在家,就把小少爷又领回去了。 这会儿小少爷还在兰花院儿呢!老夫人有话,不让小少爷跟着咱们。” 春桃气得直骂:“你个老货!让你看个孩子都看不好!我们就一天不在家,你就把小少爷给弄丢了!你是干什么吃的?该不是我们前脚走,你后脚就回屋去睡觉了吧?” 那婆子赶紧辩解:“没有没有,真的只是一时疏忽。毕竟小少爷平时挺乖的,从来不往外跑,所以咱们也没成想他能出去。春桃姑娘别气了,先把小少爷接回来吧!” 春桃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跟宁惜画说:“奴婢去一趟吧!” 宁惜画摇了摇头,“我跟你一起去。” 兰花院儿今日晚膳多了些新菜品,是崔妈妈想出来哄着慕元楚开心的。 慕长离临走时留了几道菜式的做法,大厨房试着做了做,小孩子果然感兴趣。 老夫人也觉着新奇,“没想到鸡腿还能裹了面到油锅里炸着吃。” 崔妈妈就笑着问:“那要不,老夫人也尝尝?二小姐说这东西油腻,老夫人不宜吃太多,但吃上一块两块还是可以的。” 老太太摇摇头,“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咬不动。再说这孩子吃得香,我想着都给他留着,等他母亲来接他就给他带上。” 正说着话,宁惜画到了。 一进屋就给老夫人跪下,低着头说:“多谢母亲救了元楚,要不是母亲留他,他今日指不定要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真是想想都后怕。” 老夫人吓了一跳,赶紧让崔妈妈把人扶起来,然后说:“你这是做什么?都是一家人,你又没犯错,为何要跪? 我是元楚的祖母,这孩子不仅你有义务照顾他,我也有。 所以今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一家人,别弄得生分了。” 宁惜画点了点头,走到慕元楚身边坐下。慕元楚随手把自己啃了一半的炸鸡腿往她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含糊地说:“娘亲,吃,好吃。” 宁惜画张嘴咬了一口,然后抚抚他的头,“乖。” 崔妈妈就说:“小少爷晌午来的时候,正好二小姐和三少爷也在。晌午饭是二小姐照顾着小少爷吃的,小少爷很听话,二小姐很喜欢他,还教他认人,小少爷每个人都叫了一遍。” 宁惜画有些意外,“二小姐照顾了元楚?” 老夫人笑着点头,“是啊!到底是堂姐弟,很投缘。阿离一见着元楚就拉他到自己身边坐,亲自喂他吃饭,同他说话,给他介绍桌上的人。 说来也怪,元楚这孩子以前谁教他都不耐烦,唯独对着长离,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宁惜画也有些意外,但她如今哪还有心思想别的,便只道:“想来是缘分吧!真是多谢二姑娘了。可惜我没见着二姑娘,下次有机会一定当面谢谢她。” “她做姐姐的,应该的。”老夫人说,“就是这鸡腿,也是长离留下的做法,让大厨房那边做了给元楚吃。他很爱吃,一会儿你把剩下的都端回去。” 宁惜画点点头,拉了慕元楚一把,“咱们该回去了。” 慕元楚却有些不愿意走,还在抓着鸡腿吃。 春桃就劝:“小少爷,咱们把鸡腿拿回去吃好不好?天快黑了,老夫人该歇着了。” 慕元楚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却往老夫人身边靠了靠。 春桃无奈,宁惜画却说:“他不想走,那就再坐一会儿。”说完,看了老夫人一眼,“母亲不问问我今日去了哪里吗?” 老夫人摇头,“这种事情不必问。谁也没说每日必须待在府里,就算是我,也会有想出去转转的心思。家里的这些人,你大哥大嫂,你的那些侄子侄女,哪个不是随意出入。 咱们府上没那些规矩,你自不必日日拘着自己。 我倒是希望你多出去走动走动,访客会友,你得有自己的生活。 而不是整日就在一个小院子里打转,明明还很年轻,生生把自己闷得白头发都出来了。” 老夫人说到这里,抬手往她鬓上抚了一下,叹着气道:“你还不到三十,怎么的鬓角就生出白发了呢?” 宁惜画一愣,“有,有吗?” 春桃也好奇地看过来,她每天都给她家小姐梳头,没看到小姐有白发啊! 可是这么一瞅,把春桃也给吓了一跳。 因为鬓角那里当真生出一绺白发来,十分明显。 宁惜画看见春桃的反应,便知自己可能真的有了白发。虽说也想不明白这白发是何时生出来的,但有了就是有了,其实也没什么。 白发而已,又不要人命。 她不在意的样子,让老夫人看了愈发心酸。 但她又不好说什么,一个嫡婆母,都不是三老爷亲娘,跟这儿媳妇之间情分是不多的。 平日里宁惜画也很少往她这边来,仅有的走动也不过是例行请安,请了安就立即走。 今日宁惜画却也不急着走了,倒是坐在这里跟她说起话来。 “母亲还记得当初江峰生病时候的事吗?那时候我记得是姚太医来给看的。” 老夫人对她提起慕江峰并不意外,夫妻二人感情好,虽然老三去世这么多年了,但依然挂在宁惜画的嘴边上,时不时地就提起。 就连秦庄仪都说,不是很愿意跟老三家的聊天,因为聊不到五句她就要提起老三。 一个死了的人,总提干什么?晦气。 老夫人却不觉得晦气,只是很心疼宁惜画。 一个已经死去了八年的人,她还是念念不忘,这对宁惜画来说是什么样的煎熬啊! 老夫人叹了一声,然后说:“是姚太医来给看的。每次我都会过问老三的病情,可是姚太医也每次都摇头,说是过于凶险,很难保住命。” 宁惜画微微垂头,“是过于凶险了,才几日工夫人就不行了,也太快了些。 母亲,您说如果江峰还活着,如今我们的日子会是个什么光景?” 老夫人想了想,道:“你们夫妻二人感情深厚,如果老三还活着,那自然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但是惜画啊!不要再想了,他已经死了,是不可能活过来的……” ------------ 第608章 情怨—三夫人的质疑 宁惜画没有应老夫人这话,只是自顾地道:“其实就算他还活着,我们二人也未必就能像从前那般恩爱。 或者说,其实从前那般恩爱,也不见得一定就是真的。 人心难测,一见倾心这种事是万万靠不住的。 许多在别人看来十分专情的行为,也有可能都是骗局。 就像他酿的酒,他种的树,也不一定都是因为我很喜欢。 母亲,他在与我议亲之前,还与什么女子熟识过吗?” 老夫人一愣,不明白宁惜画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但她还是答道:“并没有听说他身边还有其他女子。 我们府上肯定是没有的,至于外面……你也知道,我不是他的生母,所以他的事情也不会件件都来与我说。 只是江峰为人正直,是他们三兄弟中最让人省心的一个。 所以我觉得他不会在外面有什么熟识的女子,因为一旦有,以他的脾气秉性,定会主动来找我,让我替他去求亲。” 宁惜画听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但是母亲也不见得真的就了解他吧! 有的人可能就是隐藏得深,谁也不知道他真正的心性是什么样的。 所以我就在想,其实当年很多事情,可能也不见得就如我想的那般好。 我只是过分美化我们之间的感情了,以至于很多事情都没往深里去想。 就比如说他那场病。 他是去了一趟平县,回来之后染了风寒。 但他为什么要去平县呢?” 老夫人愣了一下,她是万万没想到今日的宁惜画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至于当年老三为什么去平县……她记不清了。 于是看向崔妈妈:“你记得吗?老三当年为什么去平县?” 崔妈妈想了一会儿,摇头,“年头太多,不记得了。” 宁惜画就笑,“其实也不是不记得,而是他去平县根本就没有什么缘由。 我是记得的,他有一天就念叨着说想去一趟平县,而且说走就走,第二天就启程了。 我们那时成婚三年,因为感情好,我对他的事从来都不曾怀疑过。 平县是慕氏一族的老家,我就以为他想回老家看看,毕竟那边还有亲人。 于是替他打点行装,带好盘缠,送他出门。 结果回来的时候就染了风寒,回来之后几日就不治身亡。 母亲不觉得奇怪吗?好好的人不在家待着,上平县作甚? 又或者说,当时他去的地方,其实也不见得就是平县,只是那么一说罢了。” 老夫人答不上来,但她明白宁惜画的意思。 宁惜画是觉得那次老三出门,打着去平县的名义,实际上是去私会什么人了。 而且这个人应该是位姑娘。 她不知道时隔八年,宁惜画为什么突然怀疑起这个,她有点担心宁惜画的精神状态。 就连崔妈妈都说:“三夫人要是心绪不宁,不如让姚太医来给把把脉?” 宁惜画摇摇头,“我没病,我也没疯,更不是多年压抑成疾胡思乱想。 我只是……罢了,你们不懂。”她起身,拉了慕元楚一把,“走吧!我们回去。” 崔妈妈赶紧拿了食盒把剩下的鸡腿给她们包回去,春桃接过的时候好好感谢了崔妈妈。 老夫人看着三人走了,房门重新关了起来,就跟崔妈妈说:“去查查今日惜画去了哪里。” 崔妈妈问:“老夫人也觉得三夫人不大对劲?” 老夫人点了点头,“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她对江峰从来都是爱慕多于一切。 没道理突然出去一趟,回来就变了样子。 何况江峰死去那么多年了,所有的事都只能说是陈年旧事。 别是有什么人跟她提过什么。” “可就算提,三老爷真有什么事值得提吗?”崔妈妈不理解,“咱们对于三老爷虽然了解不多,但他的品性是非常好的,这一点十分确定。 如果真像三夫人说的那样,我觉得当年三老爷就不会心甘情愿娶三夫人进门。 他心里要是有别的女子,他是说什么也要把心爱的人娶进门的。 毕竟老侯爷临走前就说过,爵位只有一个,但三老爷不袭爵也有不袭爵的好处。 他没有负担,肩上没有过重的担子,将来在婚姻一事上也有更自由的选择。 所以三老爷若真有中意的女子,是不会委屈自己的。 就算相中的是公主郡主,凭侯府的家世,也不至于说娶不起。” 老夫人也觉得是这个理,所以她怀疑是有人跟宁惜画说了什么。 她告诉崔妈妈:“悄悄打听,别让惜画知道我们在查她的去处。 我其实不在意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她出去散散心,我是高兴的。 但回来之后说了这样一番话,我这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崔妈妈点点头,“老夫人放心,这事儿我亲自去办。” 当晚,秦庄仪去看了宁惜画。 几次都想开口提提慕长离交待给她的事,但宁惜画今日的状态很奇怪,总是心不在焉。 有时候她说了好几句话,宁惜画才回过神来,然后问她:“大嫂刚刚说什么?” 秦庄仪觉得她心里有事儿,于是关于曹家押镖的事就没有问出口。 但宁惜画却问了她一件事:“大嫂觉得大哥在外头有养外室吗?有外室生的孩子吗?” 秦庄仪一愣,“为何问这个?” “随便问问,大嫂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秦庄仪想了想,道:“没什么不想说的,当个趣事聊聊呗! 你要说我是不是确切知道他养外室,那我肯定是不知道。毕竟捉贼捉赃,捉奸捉双。 但你要问我他有没有,我觉得是有的。 不管是外室还是孩子,都是有的。” “大嫂为何这样肯定?” “为何?因为了解他,也了解男人。”秦庄仪轻笑了下,“男人么!差不多都一个德性。 特别是有权有势的男人,更没一个老实的。 所谓家花没有野花香,所以哪怕家中妾室再多,他们还是想在外头寻些刺激。 你就说咱家侯爷这人,以前总拿荣夫人说事,把自己说得深情一片的样子。 但实际上他真的爱荣夫人吗?那肯定是不爱的。 一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不爱荣夫人,那么府里这些长得像荣夫人的女人,他自然也不爱。 于是他就得在外面找,找一个真正爱的,养起来,就为了让自己舒心。” 宁惜画听着这个话,微微蹙了蹙眉,再问:“那大嫂寒心吗?” “以前寒,现在不寒了。”秦庄仪说,“寒心的日子早就过去了。 现在我也想开了,与其整日斗来斗去争来争去,不如自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我还有儿子呢!我一心一意替我儿子谋划前程多好,我管他干什么? 外头的终究是外头的,只要到时候我能把外头的拦在门外,这个爵位就传不出这个家门。 拦不住那我就认栽,只能怪我自己没本事,怪不着别人。 至于感情方面,呵!都这么大岁数了,谈什么感情。 谈感情不如谈前程,如果前程也谈不了,那就只谈钱。 反正我想得开,我如今的心思半点儿都没放在他身上,我就管我儿子。” 宁惜画觉得大嫂豁达,但是很可惜,她豁达不了…… ------------ 第609章 情怨—我姐夫是不是不行 宁惜画低着头,半天都没有再说话。 秦庄仪思量了半天,想问的话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她觉得宁惜画这个状态,自己问那件事不合适。 而且就算问了,可能也得不到满意的答复。 宁惜画给她的感觉很奇怪,就好像男人有了另外的女人,把她冷落了一样。 可问题她男人都死了八年了,这个时候谈这种事……有病吧? 秦庄仪离开了忆峰院儿,走出去之后回头往匾额上看了一眼。 这院名是后改的,忆峰,就是回忆慕江峰,跟她住的念卿院儿有一拼。 但一个看着就叫人心酸,一个看着就觉得讽刺。 今晚的西疆王府生了炭火,吃了烤肉。 慕元青因为纪小蝶那件案子办得漂亮,得到了皇上的嘉奖,还特地宣他进宫当面表扬。 不但给了许多赏赐,官品也升了一阶。 回府之后自己主动张罗要庆祝一下,慕长离想了想,就叫钟齐用黄泥抹了几个炭盆,又叫人拧了几个铁丝网,串了一堆羊肉串。 萧云州对这种吃法不算陌生,西关也经常烤羊,而且西关的羊肉比京城的好吃。 慕元青却觉得十分新奇,跟上次吃的锅子一样,是他很少见的吃法。 黄泥炭盆分了几个让钟齐拿到外院去,羊肉买得多,府里的下人都能跟着一起吃。 烤肉的味道在西疆王府弥散开,有那么一瞬间萧云州都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西关,刚打完一场胜仗,营里的人都在为这场胜仗庆祝。 慕元青没有这种感觉,他只觉得自己化身为一个江湖侠客,夜宿山间,猎了林里的小兽,生了火堆自己烤着吃。 萧云州给了他一把锋利的匕首,炭盆上架起一块羊排,烤熟一点他就割下来一点。 吃得津津有味。 芙蓉芸香还有小果子也吃得津津有味,只是吃的时候芙蓉时不时地瞄萧云州一眼,瞄得多了就被慕元青给看见了,他不解地问:“你总偷偷摸摸看我姐夫干什么?你可不能生歪心思啊!那种贴身丫鬟上位做妾的事,你想都不要想。” 芙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慕元青是啥意思,气得想宰了这位三少爷。 慕元青凑过去问她:“你到底想什么呢?你总瞅我姐夫干啥?” 芙蓉说:“你不觉得奇怪吗?” 慕元青不解,“奇怪什么?” “就是九殿下跟二小姐之间这种感觉很奇怪。”芙蓉拧着眉心,“怎么说呢!虽然九殿下一直在照顾二小姐,二小姐也接受得理所当然。偶尔也有些擦擦嘴角摸摸头发这类的亲密举动,但就是让人觉得他俩好像有点儿不太熟呢?” 她一边说一边把架着羊排的那只烤炉挪远了些,“三少爷往这边点,咱们这个烟大。” 慕元青知道这是芙蓉有话要说,又不想让旁人听见。 于是配合地挪了小凳子,还把后背冲着慕长离这头。 芙蓉见他坐了过来,就压低了声音道:“我总感觉他们不太像夫妻,倒是有点儿像饭搭子。我都观察很久了,就感觉除了一起吃饭,他俩很少凑在一块儿,更不见他们在一起腻歪。” 慕元青不理解,“腻歪也不能当着你的面儿吧?兴许你就是没见着呢? 再说,人俩天天在一块儿睡觉,那还不够腻歪吗?” 芙蓉摇头,“你怎么知道他俩在一块儿睡觉? 这事儿我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没好意思往外说。 三少爷我告诉你,九殿下跟二小姐其实不睡在一起。 每天晚上九殿下都抱着被子睡外间,第二天早上再把被子搬回去。” “嗯?”慕元青懵了,“两口子不睡一起?这是什么玩儿法?你确定是真的?” “确定。”芙蓉点点头,“我是近侍丫鬟,这种事情从种种迹象中都能看出来。 比如每天早上褥子都是一边凉一边热的,床榻也是一边整齐一边不整齐的。 那样子明显就是只有一个人睡,我绝对不会看错。 至于这是什么玩儿法……三少爷,你说,到底是九殿下不喜欢二小姐,还是二小姐不喜欢九殿下?或者是他俩互相都不喜欢,之所以成婚,可能是有另外的想法?” “那不可能!”慕元青摆摆手,“婚姻大事,岂能当做儿戏? 至于喜不喜欢,当初是皇上赐的婚,有可能他俩确实是没什么感情基础的。 但这都半年多了,俩人在一起过的也挺好的,我瞧着说话也能说到一起去,办案也能办到一起去。这不也算情投意合吗?还想怎么着?” “那既然情投意合,为什么不在一起睡觉呢?”芙蓉就是想不明白,“有没有可能九殿下在西关那边有女人?他娶二小姐不过就是不想抗旨?” “不会的。他不在意抗不抗旨,皇上又管不了他。” “那为什么不在一起睡觉呢?” 又是这个问题,慕元青是一问一个不吱声。 他哪知道为什么两口子不在一起睡觉?他娘倒是也经常独守空房,但那种时候多半他爹在妾室屋里,或是在书房歇下了。 西疆王府又没有妾,他姐夫也没听说睡过书房。 俩人就在一个屋里,还能控制住不睡一张榻? 他姐夫是不是不行?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猜对了。 西关战场,那可是什么样的事情都会发生的。 九皇子从小就上战场打仗,肯定是经常受伤,该不会伤着根脉了吧? 慕元青觉得自己猜对了。 他回过身去看萧云州,正赶上萧云州也往他这边看过来,吓得他一缩脖,又转回去了。 萧云州不解,跟慕长离说:“他什么毛病?” 慕长离摇头,“不知道。”说完,撸了一口羊肉,“真香。” 萧云州觉得这小姑娘怎么看怎么有意思,特别是撸羊肉那个劲儿,像个老虎一样。 这种温柔的眼神又被慕元青看到了,他跟芙蓉感叹道:“我觉得我姐夫还是很爱我姐的。 所以他俩之间感情肯定是没什么问题。 至于不在一起睡觉……那可能是有别的事。 咱们就别管了,他俩好就行,只要他俩好,这个家就不能散。” 芙蓉点点头,但还是不太高兴,“就是苦了二小姐,年纪轻轻就守寡。”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呢?” “要不然呢?怎么说?”芙蓉又看了萧云州一眼,脸上写满了嫌弃,“他就是不行!” 慕元青没有反驳,他也觉得他姐夫可能是不行。但这玩意,只要他姐乐意,也没什么。 男女之间那点子事他虽然没经历过,但想想也觉得没啥意思。 次日清早,宁惜画起了个大早,又出城了。 老夫人那边得着了消息,想派人跟着,派出去的人一会儿就回来了,说跟丢了。 崔妈妈也挺无奈:“只打听到三夫人昨日出了城,却不知道出城之后又去了哪里。” 老夫人叹气:“罢了,不查了,她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愿意见什么人就见什么人吧! 做婆婆的调查儿媳私下里去了什么地方,这样的事情我还是头一次做,总觉得不太好。 至于我们担心的会不会有人跟她说什么,昨晚我仔细想过,其实也没关系。 老三走了八年了,要真是因为外面的人说了什么,让她对那段感情有了怀疑,倒也好。 这样她就能放下,就能开始新的生活,我倒要感谢嚼舌根子的那些人,算是解救了她。” ------------ 第610章 情怨—去平县的原因 今日宁惜画换了马车。 自家的马车在还没出城的时候就被打发回去了。 她带着春桃转过了两条巷子,然后雇了一辆马车出城,又去了那处山脚下。 车夫瞧这地方人烟稀少的,就问春桃:“需要等你们吗?” 春桃看了看宁惜画,见宁惜画不吱声,就自作主张道:“你就在山脚下等我们吧!我们不确定多久能下来,但回去我们会付你双倍的银子。如果超过晌午了,就付三倍。” 车夫很高兴,忙说:“不急不急,你们办你们的事,我就在下面等。我车上带着干粮呢!多久都可以等的。” 宁惜画已经往山上走了,春桃赶紧在后头跟上,却见宁惜画并没上山,而是在往后山绕。 “小姐去哪?”春桃不解,“咱们今日不去那个小院子吗?” 宁惜画说:“昨日他答应那个孩子,说今天会陪他到后山去放纸鸢。” 春桃懂了,但还是劝了句:“小姐这是何苦呢?其实咱们可以当做无事发生的。” 宁惜画板起脸来,冷声道:“已经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当做没有发生? 我从来不做自欺欺人之事,也从来不愿意让别人骗我。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否则我就将你留在侯府,以后我一个人出来。” 春桃叹气,“小姐不高兴,那奴婢以后不说就是。只是小姐能不能跟奴婢说说,您是怎么打算的?您说以后还要出来,那这个以后要持续多久?总不能咱们日日来,年年来吧? 小姐,这事总归是要有个尽头的,小姐怎么想的,不妨跟奴婢说说。” 宁惜画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眼下还没有什么想法。这件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容我想几日,想清楚了再做定夺。” 春桃点点头,“奴婢只希望小姐这辈子能平平安安,别有太多烦心事。 咱们守着小少爷好好过日子,只要不参与大房的事情,侯府就不会亏待我们。 至于三老爷……”春桃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要是宁惜画,此时此刻杀人的心都有了,怎么可能心态平和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主仆二人都没再说话了,一路绕到后山,又往山坡上走了一段路,嗅着一路花香,果然看到正在放纸鸢的父子俩。 宁惜画停下来,站到一棵粗壮的大树后头。 有阵阵笑声自不远处传来,是那小男孩一声声在喊:“高一点,再高一点! 爹爹,再高一点嘛!元楚要让纸鸢飞得高高的,高到可以让娘亲看见。” 男人听了就笑,“你娘亲不喜欢放纸鸢,她嫌累。” “那元楚学会了,元楚放给娘亲看,娘亲只要坐在那里就好了。” “我们元楚真懂事。” 宁惜画从树干后面探出头时,正看到男人扯着纸鸢的线,看着那个小孩儿在笑。 小孩儿蹲在地上仰头看天上的纸鸢,看了一会儿又说:“也不要太高了,太高元楚就看不清楚了。还是得低一点,这样元楚能看清,娘亲也能看清。 爹爹,我好想娘亲呀!娘亲去外祖母家,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男人收了收线,跟他说:“快了吧!再过几日就能回。” “那爹爹想不想娘亲?” “想啊!爹爹也想。” “有多想呢?是像元楚一样,非常非常想吗?” “当然。”男人笑着看他,“爹爹当然想你娘亲,非常非常的想。” “为什么呀?”小孩儿不明白,“元楚想娘亲,是因为她是我的娘亲呀! 但是爹爹为何也想她呢?她又不是爹爹的娘亲。” 男人笑出了声,“她在成为你的娘亲之前,首先得成为我的妻子。 我们成了婚,才能有了你。 所以你说我为什么要想她? 因为她是我的妻子呀!是我明媒正娶,要用一辈子去呵护的女人。” 小孩儿似懂非懂,“那爹爹为什么要娶娘亲?” “因为喜欢。”男人很耐心地说,“打从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喜欢上了她。 从那以后,任何人在我眼中都失去了色彩,我只想着定要把她娶进门。” 小孩儿很高兴,“爹爹跟娘亲真好。” 春桃都想捂住她家小姐的耳朵了,却听宁惜画问了她一句:“你说,得是什么样的女子,才值得他那样喜欢?他所说的‘任何人在他眼中都失去了色彩’,指的就是我吧? 明媒正娶?妻子?真可笑。明明他明媒正娶的人是我,明明他的妻子也是我。 可他却称另外一个人为妻子,那我又算什么呢?” 宁惜画靠在树上,又开始想慕江峰去世前的那段日子。 她哭得眼睛都要瞎了,整日守在病榻边。 姚太医劝她不要这样守着,因为这个病有可能会过人,别一个没治好另一个再染上。 但是她怎么能舍得呢?那是她的丈夫,是她最爱最爱的人,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她怎么舍得离开他半步。 她甚至都在想,过了病气也好,这样一家人就可以整整齐齐死在一起了。 可是大夫人劝她,说万一江峰不行了,至少给他留个后,以后你的日子也有奔头。 她始终记得大夫人当初说的话,“生下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孩子,好好养大,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她就是听了这个话,才放弃了同生共死的念头,才好好的活了下来。 可是谁能想到,一切都只是个笑话,她彻头彻尾就是个笑话! “当初他说回平县,我觉得是骗我的。”宁惜画又开了口,跟春桃说,“我仔细想过,他那时候应该就是去看那名女子。因为他走得很着急,看起来是突然做的决定。 我当时以为是平县出了什么事,现在想想,就算平县出事,也轮不着他去管。 何况平县并没有出事,府上根本就没有提过平县的事情。 所以他应该是去找那个女人了,走得急,是因为心里惦记。突然做决定,是因为突然就发了疯一样的想念,想念到连一刻都等不得。 我那时候完全信任他,他说去哪里我就信他是去了哪里,根本没有怀疑过。 直到他回来,生了病……我一直以为是回来的路上染了风寒,再加上他手臂有伤,伤口感染了,这才让病情加重。就连姚太医都说那伤口很麻烦,治得太晚了。 却没想到那些都是幌子,他是想假死,想来个金蝉脱壳,去跟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去生活。 现在他如愿了,却留我一个人还待在侯府里。 你说,我算什么呢?我的元楚又算什么呢?他有他的孩子了,他给这个孩子也取名叫元楚,是想把我们完全取代掉吗? 他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晌午时,男人拉着孩子的手回去吃饭了。 宁惜画又跟了过去,隔着虚掩的门看他二人在院子里吃饭。 那小孩儿说喜欢坐在院子里吃饭,因为能闻到桃花香。 男人就说:“等你娘亲回来,我们的桃花酿就可以喝了,桃花的香气更浓。” 他一边说一边给孩子擦擦沾了油的唇角,然后再道:“你得好好地长大,健健康康的。 只要你健康,爹爹就高兴。 爹爹什么都不图,就图你是个健康的孩子,是个聪明的孩子。” ------------ 第611章 情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回城的路上,宁惜画问春桃:“你说他一再的强调,希望那孩子健康和聪明,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意有所指?他是不是知道我们元楚出了事?” 不等春桃答,她又自顾地道:“应该是的。算算那孩子的年纪,应该是在元楚出事之后出生的。所以他之所以生那个孩子,也是因为元楚已经没有希望了吧?” 宁惜画似乎想明白了这里面的逻辑,“从前他与我恩爱时,说不想要多一个人来打扰我们两个人的生活。生孩子的事情不急于一时,我们要多享受只有两个人的快乐时光。 所以他后来跟那个女人肯定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他们一连几年都没要孩子。 反正他已经有后了,他并不着急再多生一个。 直到元楚出了事,他应该是觉得这个孩子已经没有希望了,所以想再生一个来延续香火。 他应该是很讨厌变傻之后的元楚,甚至连这个名字都不愿意再给元楚用了。 元楚这名字是他临走之前取的,他一定很喜欢这个名字。 所以他给他的新孩子也取了同样的名字,完全把我们母子给取代了。” 三日后,秦庄仪又去找宁惜画了,可是宁惜画又不在。 院儿里的婆子说:“这几日三夫人天天带着春桃出门,回来之后心情就很不好,只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谁都不见,连小少爷也不见。 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三夫人不管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小少爷离开她的视线。” 秦庄仪再想多问,那婆子却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秦庄仪没有走,就坐在院子里等,一直等到晚膳时辰都过了,宁惜画才带着春桃回来。 “你这是怎么了?”宁惜画眼睛是肿的,一眼就被秦庄仪给瞧出来了。她走上前小声问,“是不是哭过?你去什么地方了?我等了你快两个时辰,怎么才回来?” 宁惜画进了屋,秦庄仪也跟了进去。下人进来问要不要摆晚膳,秦庄仪主动道:“摆!连我的一块儿摆,今儿晚膳我就在忆峰院儿用。” 下人看了眼宁惜画,有请示的意思。 宁惜画皱皱眉,问她:“大嫂是找我有什么事吗?我胃口不是很好,不想吃。” 秦庄仪说:“确实有点事,但眼下你心绪不宁,我的事便也不想说了。 至于晚膳,你不吃我还得吃呢!我就在这儿吃,陪你坐坐,你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说。 你别多想,我不是想打听什么,也没有人派我过来打听什么。 我确实是找你有事,所以才一再的往你这边来。 可你这个样子,我的事儿我也说不出口啊! 便想着总得把你给哄好了,哄好之后我再说我的事,两头都不耽误。” 宁惜画想了想,冲着下人点头,“那就摆膳吧!只摆大夫人的就好,我不饿。” 春桃上前劝道:“小姐多少吃一点吧!这几日您瘦得脸颊都凹下去了,再这样会生病的。” 宁惜画却还是摇头,“吃不下。只管给大夫人备吧!” 春桃劝说无果,只能让下人只端了秦庄仪一人的晚膳。 但一人的也不少,六菜一汤,四荤两素。 毕竟是侯府的大夫人,吃食上还是讲些排面的。 秦庄仪也不跟宁惜画客气,晚膳端上来了她就吃,然后还跟宁惜画说:“如果你闻着味儿觉着饿了,或者是馋了,就跟我一块儿吃。反正这些东西我也吃不完。 我记得二姑娘曾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说人啊,没有什么事情是想不开的。 如果真有,那就吃东西,吃一顿心情就会好很多。 实在不行就吃两顿,两顿吃完肯定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我觉得二姑娘说的是对的,所以你不如跟我一起吃点儿,再不行咱们喝点酒吧! 兴许喝了酒你就会有倾诉的欲望,烦心的事说出来,我就算不能替你解决,至少也能跟你一起念叨念叨,总比你一个人在心里憋着强。” 宁惜画看了她一眼,很是不解:“你跟二姑娘似乎关系不错?” 秦庄仪挺了挺腰板儿,很是骄傲地说:“确实不错。要不然二姑娘也不能栽培元青,我也不能搬到老夫人院子里去住。” 宁惜画想不明白,“说起来,二姑娘为何要栽培三少爷呢?我记得她刚回京那会儿,对大嫂一向是不手下留情的。那段日子总听说二姑娘把大嫂你怎么怎么了,似乎连人命都闹出来了。这怎么,才几个月光景,大嫂就跟二姑娘亲近起来?” 秦庄仪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二姑娘刚回来那会儿,我们之间确实是闹了些不愉快。 主要也怪我,有一次我趁她不在家,打了一个被她看中的丫鬟。 她回来之后十分生气,就跟我闹了开。 至于其它的事情,其实有很多事都是误会。二姑娘对我有误会,我对二姑娘也有误会。 当然,后来我这边的光景之所以能好起来,也是二姑娘不跟我计较,再加上元青那孩子懂事,讨他二姐姐喜欢,我这才在二姑娘跟前能得些脸面。” 她说到这里,又想到那日宁惜画问她的那些话,于是又道:“其实说起来,真正让二姑娘愿意对我不计前嫌,还是因为侯爷。 以前我一门心思都在侯爷身上,侯爷说什么我做什么,侯爷喜欢哪个孩子,我就也喜欢哪个孩子。同理,侯爷不喜欢哪个孩子,我就也不喜欢哪个孩子。 但是后来我不这样了,我觉得一个女人的一生不能完完全全就绑在男人身上。 毕竟那个男人他不只我一个女人,他的孩子也不只是我生的孩子。 真想后半辈子有保障,靠男人肯定是不行的,还是得靠孩子。 所以我就放弃了侯爷,转而一心为元青着想,这就对了二姑娘的脾气。 毕竟二姑娘也不喜欢侯爷,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我俩才亲近起来。” 她一边说一边留意宁惜画的反应,“其实你也一样,男人已经没了,要么你改嫁另谋他路,要么你就把心思都用在孩子身上,将来日子还得是你们娘俩过。 当然,元楚的情况有些特殊,但是没关系,儿子不行将来还可以靠孙子。 元楚他毕竟是侯府的小少爷,有侯府的靠山摆在这里,就算他是个傻子,也会有姑娘愿意嫁进来。 到时候给你生个孙子,你就专心养孙子。 好好养,养得白白胖胖,多好。日子还是有奔头的。 你放心,将来元青袭了爵位,是一定不会亏待元楚的。” 宁惜画看了秦庄仪一会儿,忽然问了句:“所以大嫂来找我,是为了给三少爷拉个帮手? 可我算什么帮手? 我娘家没什么地位,男人又没了,手里就一个傻儿子,我能帮他什么? 但你要说如果有人问我希望三少爷袭爵吗?我肯定是希望的。毕竟三少爷每回见着我,都恭恭敬敬地揖一揖手,叫一声三婶。 他也从来没有看轻过元楚,每隔段时日就会买些外面的新鲜玩意送给元楚。 所以到时候我是会站在你这边的,你不必特地与我来说。” 秦庄仪笑笑,“我不是为这个,我找你……是有另外一件事情。” ------------ 第612章 情怨—我要见二姑娘 秦庄仪提起当年曹家押了荣家那趟镖的事,但她没说这事儿是慕长离让她问的,只说她自己好奇当年荣夫人的嫁妆,想了解了解。 宁惜画没想到秦庄仪会问起这个事,毕竟过去了太多年,如果秦庄仪不提,她都忘了。 可就算提了,她也不太想得起来。 自己的日子过得已经够难,哪还有心思去想别人。 不过聪明如宁惜画,当秦庄仪把这件事情问出口时,她就觉得并没有表面上那样简单。 她问秦庄仪:“你为什么想要了解荣夫人的嫁妆?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秦庄仪说:“就是好奇。你上次跟我提起男人养外室的事情,我回去仔细琢磨了,我觉得侯爷在外头肯定是有人的。那么这个人他拿什么来养?外室不可能不图名也不图钱吧? 所谓名利双收,自是上佳之选。但当注定不可能双收时,肯定要图一样。 她都当外室了,自然是图不着名的,那就只能图个利了。 可侯府如今没有利,账面儿上空空的,每个月的开销都是勉强维持,有时候我还倒贴。 所以外室肯定是名和利都图不着的。 但都不图的话,她有病吧给人当外室? 所以我就想啊!侯爷肯定是给她好处了,比如说荣夫人当年抬进来的那些嫁妆。 虽然我没亲眼看到过那场盛嫁,但一来是听得多了,二来是看过嫁妆单子。” 秦庄仪说得一本正经,“后来我觉得府里日子不好过,曾跟侯爷提过把那些嫁妆拿出来用用。特别是大姑娘出嫁的时候,生母留下的嫁妆不就是给女儿的么! 可是侯爷却跟我说,府里根本没有那批嫁妆,让我不要想了。还说当年抬进门来的嫁妆箱子都是空的,所谓盛嫁,不过是一场骗局。 惜画啊!你信吗?这种鬼话你能信吗? 可不信也没法子,那些嫁妆就是找不到。所以我就想起当年曹家押镖的事,又想起你有位庶妹嫁到了曹家,便想托你打听打听。如果当年的嫁妆箱子是空的,曹家镖局能知道吧?” 宁惜画微微蹙眉,沉默了一会儿,就看向秦庄仪:“根本不是你好奇,而是二姑娘托你来问的对吧?在这世上,真正要查这件事的,除了二姑娘不会有旁人。 如今你跟二姑娘走得近,二姑娘要查这些事情,自然是用得着你的。” 秦庄仪有些尴尬,但既然被戳穿,她便也不再隐瞒,便将慕长离的话跟宁惜画说了一遍。 “二姑娘的意思是让我打听二房那边,但二房的情况你也知道,他们一向是不与侯府往来的。平时在街上遇着了都躲得远远的,一句话都不跟咱们说,我哪有机会去那边问。 我便想起你娘家的那个庶妹,不是嫁到曹家了么!看能不能想办法帮着打听打听。” 宁惜画也有些为难,“我与我那个庶妹,关系本也不亲近。 当初在娘家的时候,她的姨娘与我母亲斗得厉害,连带着她对我也从来没个好脸色。 后来我嫁进了侯府,她嫁到了曹家,她的姨娘这才反应过来,提醒她与我缓和关系。 再后来,她姨娘病死了,我母亲不计前嫌,好好操办了丧事,我也回去了一趟。 她觉得我们实在有情有义,自此才算与我亲近了些。 只是再亲近,到底也是一嫡一庶,我们的生母也斗了多年,很难真正交心。 再加上这些年我因为江峰的事提不起精神,再加上元楚这个情况,渐渐地也就少了往来。 眼下若冷不丁问起这件事情,怕引起怀疑,所以我想……”她说到这里,看向秦庄仪,“大嫂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我想见见二姑娘。” “嗯?”秦庄仪一愣,没想到话口突然转到这个上。只是她不理解,“你要见二姑娘就去见呗!这有什么可引荐的?又不是外人,你是她三婶啊!” 宁惜画却摇头,“不一样。我几乎从未与二姑娘有过接触,她从京城回来之后,我都没怎么跟她说过话。仅有的几次见面,也是所有人都必须到场的场合。 我这个三婶于她来说,可有可无,甚至在街上面对面,她都认不出我。 所以必须得大嫂引荐。” 秦庄仪想了想,觉得理解,但是她说:“关于曹家那支镖的事,你能不能帮得上忙,你得先告诉我,这样我才好去跟二姑娘说。你知道,我也就是个办事的,如今元青在九殿下手底下,我承着二姑娘的情,她交待的事情我得能办明白。” 宁惜画点点头,“我明白。大嫂只管跟二姑娘说,这件事情我记在心上,一定会想办法打听。另外,除了后续的打听,我其实知道一些关于当年的事,想当面跟二姑娘说说。” 秦庄仪一拍手,“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明日,明日你可别自己出门了,咱们一早就去西疆王府。我先去见二姑娘,跟她说这个事,她要是愿意见你,你再进去。” 二人说定,次日一早秦庄仪就来找宁惜画。 她实在是怕宁惜画跑了,因为她知道这阵子宁惜画天天出门,走的还特别早。 这万一睡一觉反悔了,不愿意管这件事,那她怎么跟慕长离交待啊! 好在宁惜画没反悔,早早收拾整齐在等着她。 二人出府上了马车,一路奔着西疆王府就去了。 她们来得实在早,刚到府门口,就看见九皇子跟慕元青二人正要出门。 慕元青眼瞅着慕家的马车停在了自己面前,一掀车厢帘子,他母亲那张脸就露了出来。 当时他就一愣,“母亲怎么来了?还来这么早,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他也不怎么的,突然就学起慕长离的调调:“是不是父亲死了?” 秦庄仪翻了个白眼,“我倒希望他死了!可惜他命长,还活得好好的。” 西疆王府的门房听得直笑,这长宁侯府的大夫人也是绝,一天到晚的盼着自己男人死。 秦庄仪这会儿已经下了马车,身后还跟着个宁惜画。 慕元青更懵了,“三婶怎么也来了?不是,你俩到底是干啥来?找我吗?” 秦庄仪一边摇头一边给萧云州行了礼,没搭理自己儿子,只是跟九殿下说:“我们是来见二姑娘的,是二姑娘交待的事,我们来回报一声。” 萧云州点点头,回身跟钟齐说:“请二位夫人进去坐,通传王妃。” 钟齐赶紧把人往里面请,慕元青一听说不是来找他的,便也不多留,打了招呼说自己要去上差,就跟着萧云州一起上了西疆王府的宫车。 宁惜画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慕元青踩着小凳子上宫车。 上去的时候没踩好,身子还歪了一下。 萧云州就扶了他一把,提醒道:“稳当些。” 宁惜画有些羡慕,想着如果她的元楚不生病,再过几年便也可以长得像慕元青这般出息。 不知道她的元楚如果是个健康的孩子,是愿意从文,还是愿意习武呢? 或者就像慕元青以前那样,就当个纨绔,其实也不错。 反正她的要求不高,只要孩子能健康长大就行。 可惜,偏偏就是这么简单的要求,却成了奢望。 ------------ 第613章 情怨—真的没去平县 钟齐带着二人往前走了一段,秦庄仪见这是去渡灵轩的路,便跟钟齐说:“这位是我们家三夫人,公公派个人带她到前堂等等吧!我先去跟二姑娘说一声。二姑娘如果愿意见她,再让下人把她带过去。” 钟齐点点头,随手拉了一个下人,送宁惜画去前堂了。 秦庄仪见到慕长离时,慕长离才起,芙蓉刚把早膳端上桌。 今儿天气好,早膳摆在了院子里,小灶间开了火,是芙蓉跟芸香一起做的饭。 见秦庄仪来了,芙蓉就说:“正好今儿做得多,大夫人一起吃点吧!” 秦庄仪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从家里来时吃过了,你只管侍候二姑娘。我不着急,我在边上等等,等二姑娘吃完了我再同她说话。” 芙蓉就笑,“没事,大夫人现在就可以同二小姐说话。我家二小姐喜欢一边用膳一边谈事情,这样她能吃得更香。” 秦庄仪觉得慕长离这个爱好也是挺特别的,她们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偏偏慕长离更愿意一边吃一边唠。 于是走上前,笑着跟慕长离说:“方才来时在门口瞧见九殿下跟元青了,还以为二姑娘也早就起了,没想到这才用早膳。” 慕长离翻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我起来晚了?我男人和弟弟都去上差了,我饭都没吃。” 秦庄仪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真没那个意思,我就是随口一说。二姑娘别多想。” 慕长离哪有工夫多想,伸手夹了包子,咬一口,嗯,酱肉馅儿的,馅儿很足,肥瘦两掺。 她觉得香,一连吃了两个,才开始喝粥。 秦庄仪咽了下口水。 那个包子,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慕长离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芙蓉笑着给秦庄仪拿了碗筷。 秦庄仪也不客气了,因为她根本就没吃饭,她怕宁惜画跑了,早早就去堵人了。 这会儿慕长离愿意让她也吃一口,她是很高兴的,毕竟那包子实在招人喜欢。 于是坐了下来,一口气连吃了三个。 慕长离感觉这侯府大夫人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如今侯府都不管你饭了吗?” 秦庄仪赶紧摇头,“不是,饭还是管的,就是今儿没来得及吃。” 她喝了口粥顺了顺,就把自己去见宁惜画的事跟慕长离说了,然后问慕长离:“二姑娘想见见她吗?这会儿就在王府的前堂等着呢!因为平日里你们没什么接触,她不敢贸然来见二姑娘,就让我代为引荐。我琢磨着她知道当年那支镖的事,就把人带来了。” 慕长离点点头,“带都带来了,就见见吧!”说完看了芙蓉一眼,芙蓉赶紧就去请人。 人是芙蓉亲自往渡灵轩带的,宁惜画看了芙蓉几次,心想着这位以前是大姑娘身边的丫鬟,没想到二姑娘用得还挺得力。 再想想慕元青是秦庄仪的人,二姑娘也用心栽培着。 便觉得这位二姑娘似乎也没有传说中那样不好接近。 可当她见着慕长离时,便又觉得刚刚自己还是想错了,慕长离还是不太好接近的。 毕竟冷脸,没个笑模样,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搁那吃。 但好在饭总有吃完的时候,最后半碗粥喝完,慕长离就抬头看她,唇角上扬,叫了声:“三婶!” 宁惜画愣了愣,也笑了,“二姑娘。” 芸香搬了椅子过来,“三夫人请坐。” 宁惜画看了眼秦庄仪,见她也坐着呢!还在吃着饭,便也坐了下来。 芙蓉问她:“三夫人用早膳了吗?没用的话奴婢再去给您添副碗筷。” 宁惜画却摇头,“没用过,但我不想吃,没什么胃口。” 小果子站在边上,听着这话就是一愣,“怎么会没胃口呢?我们包的酱肉包子特别好吃,那位夫人方才吃了九个。”她指着秦庄仪,指得秦庄仪一阵脸红。 九个吗?她吃了九个? 她什么时候能吃得下九个包子了? 但好像就是吃了九个,秦庄仪没敢吱声,感觉自己吃多了,怕叫人笑话。 但好在这里没有人笑话她,甚至小果子还说:“我也能吃五个呢!我们的包子最好吃!” 宁惜画却还是吃不下,她摇摇头,看着慕长离说:“我想跟二姑娘说点事情。” 慕长离点点头,示意芸香跟小果子去做事,但对剩下的芙蓉和秦庄仪,却没做表示。 宁惜画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再叫人回避的意思,便知道这是让她就这样说了。 她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倒是没提曹家那支镖的事情,而是先跟慕长离问了另外一件事——“二姑娘记得八年前的平县,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慕长离一愣,“嗯?” 秦庄仪也是一愣,随即道:“咱们不是说曹家的事吗?” 宁惜画说:“曹家的事自然是要说的,但我今日想来见二姑娘,私心里是想问问八年前的一些事情。”说完,她又向慕长离看去,“二姑娘在平县待了许多年,八年前应该也记事了。我知道这个问题问得突然,但还是请二姑娘回忆一下,看能不能记得些什么。” 秦庄仪怕慕长离生气,想说点什么,却被慕长离抬手打住。 然后她仔细回想原主记忆中关于八年前的一些事情。 八年前的平县……似乎没听说发生过什么大事。 那时原主已经被送去扶山村了,虽说不在平县老宅生活,但如果是那种让八年后的三夫人惦记的事情,应该不是小事,扶山村的人也应该有所耳闻。 可是原主记忆中,那个年月却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宁惜画观她神色,见她微微摇头,心下便是一沉。 但她不甘心,于是又问了句:“那二姑娘可听说八年前,你三叔去过平县吗?” 慕长离再仔细回想,却还是摇头。 她告诉宁惜画:“如果你问的是平县老宅那边,我其实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的。 因为我被送去了扶山村,在那个小村子里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能听说老宅的事很少。 至于三叔……你也知道我在家中的地位,京城去往平县的人,多半不会与我打交道。” 宁惜画微垂了头,声音中掩不住的失落:“那他就是没去了。如果真去了平县,即使你在扶山村应该也能听说。毕竟京城这边往平县去的时候不多,偶尔去一回,平县慕家一定会大肆宣扬,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以此来显示京城侯府对他们的重视。 你没听说,那就是你三叔根本没去过平县。” 秦庄仪想起来了:“你在查老三死前出的那趟远门?” 宁惜画轻轻地“嗯”了一声,“他当时说平县有事需要他去一趟,我没多想,也没怀疑。 等他回来我再想问平县的事情时,他已经生了很严重的伤寒,一病不起了。” 秦庄仪不懂,“这事儿有什么好查的?难不成他不是去平县,而是去了别的地方? 不对啊!八年前……八年前我怎么也不记得平县有什么事需要他去办呢? 我打从嫁进侯府就一直掌着家,按说平县有事需要侯府派人去办,我肯定能知道啊!” 她一边说一边向宁惜画看过去,“所以他真的没去平县?” ------------ 第614章 情怨—肖世子 “嗯。”宁惜画点了点头,“之前只是怀疑,抱着最后的希望想来问问二姑娘。 毕竟二姑娘那几年在那边生活,我想着如果他去了,二姑娘应该有印象。 可二姑娘既然一点印象都没有,那十有八九他就是没去。” “那他能去了哪?”秦庄仪不解,不过她又觉得老三不管是去了哪,现在再查,似乎也没有那个必要了。人都死了多少年了,查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 但宁惜画觉得有意义,她一定得知道慕江峰当年到底去没去平县。 如果去了,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没有骗她。 如果没去,那就是她猜对了,慕江峰当年出门,就是去见那名女子,然后也是在那段日子里与那女子一起谋划,最后下定决心回来假死,从而金蝉脱壳。 她的心沉到了谷底,那种难过的情绪迅速蔓延到脸上,连秦庄仪都看得出来。 “这是怎么了?”秦庄仪看着她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惜画,我说句不该说的,老三都死了八年了,你也该走出来了。 一直陷在里面,一直纠结以前的事,着实没有意义。 你才二十多岁,你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再说还有元楚呢!你总这样,元楚没人带啊!” 芙蓉也不明白为何三夫人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记得早些年,三老爷刚走那两年,三夫人是一直很低沉的,还总会提起三老爷,对于三老爷生前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都要翻来覆去地说。 好像这样一直说一直说,三老爷就还活着,至少在她心里是还活着的。 后来小少爷落水变傻,她就没心思哀思了,精力全部都投入到小少爷身上。 可是这数月未见,她怎么又活回去了? 慕长离盯着宁惜画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了句:“这段日子你有没有去过什么特殊的地方? 或是有没有见到过特殊的人?” 宁惜画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看向慕长离,但过了一会儿却说:“没有。” 慕长离就没有再继续问,因为她看得出宁惜画在撒谎。 既然撒谎,就是不想说这件事情,那她就没有必要再问。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但好在宁惜画很快就回过神来,开始说关于曹家的事情。 她告诉慕长离:“其实关于曹家当年押了荣府那趟镖的事,我多少听说过一些。 正是我那位庶妹主动向我提起的。 那时我嫁到侯府,我那庶妹愿意与我亲近,便常常写信,且每年都到京城来看我。 她说我们姐妹俩实在是有缘,在娘家是亲姐妹,出嫁之后夫家又是亲家。 曹家的女儿嫁给了侯府的二老爷,这在鲁州府也算是件大事。 就是那二老爷不思进取,不知道跟侯府这边搞好关系,反倒是像个上门女婿一样,跟着曹家走起镖来了,实在叫人生气。 我当时随口夸了曹家一句,具体说的什么如今已然忘了,但大概意思是就算做曹家的上门女婿也没什么丢人的,毕竟曹家的生意做得大,在南盛各地都是有名有号的存在。 就比如说江南那边,当初荣府往京城送嫁,雇的就是曹家的镖师。 我那庶妹一说起这个事儿,就连连点头,说确实是太巧了,谁也没想到两家还有这渊源。 但紧接着她就压低了声音跟我说,其实荣家那趟镖有点问题。 她嫁到曹家之后,偶然听人提起过这件事。说当年跟镖的一名镖师曾说过,那支镖的感觉不太对劲。前半程马走得很慢,因为箱子里的东西重,马拉着吃力。 但等到接近京城时,马的脚程忽然又快了起来,就连车轮子印都变浅了。 他当时就觉得奇怪,按说走镖到了后半程,特别是接近目的地时,马应该是最疲惫的。 为此,他们还在京城附近歇了两晚。 但走得越来越轻松的马,和变浅的车轮印子,总让他有一种箱子里的东西变轻了的错觉。 肯定是错觉,因为箱子都是用封条封着的,要到了京城侯府才能打开。 封条每日早晚都会有人检查,不会出错,所以里面的东西不可能变少。” 宁惜画说到这里,看向慕长离,“当年这事儿她就是随口一说,我们谁都没往心里去,我也没有多问,甚至过后就忘了。 昨日大嫂跟我说起荣家当年的那支镖,我一下就把这件事情给想了起来。 二姑娘琢磨琢磨,看看这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至于其它的事,我再想办法去替二姑娘打听。” 慕长离觉得收获匪浅,感激地冲着宁惜画点了点头,“多谢三婶。后面的事就有劳三婶费心了。关于我母亲当年的嫁妆,包括我母亲的离世,我是肯定要查个清楚的。” 宁惜画表示理解,并且说:“确实该查。这世上谁都不能稀里糊涂地死,谁也不能不明不白地活。那些我们在意的事,我们就是要仔细去查。哪怕查出的结果不尽如人意,至少自己也能活个透彻明白,不至于让人给骗了。” 她说完,站起身来,跟慕长离告辞。 说曹家的事再有了消息之后,会告诉大夫人,请大夫人转达。 她就不来打扰慕长离了。 慕长离点了点头,再想想,说:“那日我见着了元楚弟弟,他那个病我也仔细琢磨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康复的可能。三婶不必过于担心,这事我会放在心上。” 宁惜画眼睛一亮,有些激动,但还是克制着道:“多谢二姑娘。” 芙蓉送她们出去,秦庄仪让芙蓉给她打包几个包子,说拿回去给老夫人吃。 芙蓉连连说好,回去装了个大食盒给秦庄仪提着,说足够她们吃晌午饭的量。 这件事情给芙蓉提了醒,回来就跟慕长离说:“往后咱们院儿里做了好吃的,就给老夫人送一份。老夫人心里一定欢喜。” 慕长离觉得可行,这事儿就让芙蓉记下来。 秦庄仪跟宁惜画出府之后,两人没有一同回长宁侯府。 秦庄仪在半路下了车,说是要去秦小夫人的铺子里去看看。 宁惜画的马车继续往前,又行了一段路,就感觉后面有辆马车行得很快,像是追着她在走,很快就追得并了肩。 跟来的春桃觉得奇怪,掀了车窗帘子往外看,正看到那辆马车上也有人掀了帘子。 那是名小厮,一见着春桃就乐了:“春桃姑娘,还真的是你们!”说完,回过头跟车厢里的主子说,“真的是春桃姑娘跟三夫人,小的没看错。” 春桃一下就把帘子放了下来,然后皱着眉跟宁惜画说:“是盛安伯爵府的木生,车里坐着的一定是他们家那位肖世子了。真是晦气,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怎么遇着了他俩。 小姐咱们不理他,奴婢这就让车夫把车赶快一些。” 宁惜画却意外地拦了春桃一下,然后说:“告诉车夫在前面靠边停,我与肖世子有话说。” 春桃不解,“小姐跟他有啥话可说的?这些年咱们受他打扰还不够吗? 好不容易最近消停了,没想到今日又在街上遇着,真是阴魂不散。” 宁惜画却已经掀了车帘子,自己跟车夫道:“前面靠边停一下。” 车夫应了一声,找了一处宽敞的地方停了下来。 边上跟着的马车见她们停下,便也停住了。 宁惜画弯腰走出车厢,下车时,就看到那肖世子也下了车,正偏头往她这边看。 仆人木生用力冲她们挥手:“春桃!三夫人!” 肖世子抬腿就给了木生一脚:“混账东西!你叫谁呢?” ------------ 第615章 情怨—初见 木生被踹得直揉屁股,赶紧改口:“春桃!宁姑娘!” 春桃当时就气得跳脚:“死木生,你叫谁呢!” 木生:“啊!” 到底应该叫什么啊! 宁惜画看着这一幕,许多往事汹涌而起。 依稀记得是她第一次随母亲来京城那次,母亲的表姐,她该叫表姨母的那位夫人过生辰。 母亲说原本这种表亲的生辰,她们没必要特地赶到京城一次,托人送些寿礼就行了。 但又觉得她到了适嫁年龄,女子都讲究高嫁,宁家祖辈也在京城住过,到她父亲那代虽然已经搬离了,但总归是希望子女还能有机会回京。 哪怕是嫁回去呢! 所以母亲带着她来到了京城,参加了那次寿宴。 寿宴办得很热闹,表姨母在京城有些面子,夫家又跟盛安伯爵府沾点亲。 所以那次寿宴来的人很多,盛安伯爵夫人带着世子肖天岭也到了。 她就是在那次寿宴上认识肖天岭的,也是在那次寿宴上认识慕江峰的。 那年她刚满十六岁,肖天岭只是个十岁的小孩儿。 她随着母亲进了姨母家,因为是外来的,又是远亲,故而很难融入京中贵妇的圈子里。 母亲试了几回发现都不太行,人们起初都是笑脸相对的,但聊了几句就开始打听她。 听说她们是外省来的,家中又没有官职,很快就不愿意再同她们多说半句。 母亲无奈,只好带着她在园子里走动,以免站在那里显得尴尬。 那天有一群半大小子也在园子里跑着玩儿,大概五六个的样子,七八岁,十几岁的都有。 头天刚下过雨,园子里还有泥,没铺过青砖或石子的路面根本不能走人。 但半大的小子却专门要往不能走人的地方踩,还很用力的把泥巴踩起来,互相之间溅到身上,明明全身都脏兮兮的,但他们却觉得很有意思,并且乐此不疲。 她跟母亲走到这里时,就被那群孩子溅了一身的泥。 宁夫人很生气,但又不敢发作,因为这些孩子的家里皆是京中贵族,不敢得罪。 孩子们一看她们不吱声,踩泥巴踩得就更来劲儿了。 甚至有人专门到她们跟前来踩,就为了溅到她们身上。 跟着来的下人们也不阻拦,只笑着跟她们母女说:“劳烦二位一会儿去换身衣裳吧!少爷们玩儿得兴起,咱们想管也管不住。” 宁夫人能说什么?只好笑笑说没关系,都是孩子,小孩子调皮是天性。 但她却很生气,因为那些孩子分明就是故意的,而且他们也不小了,最大的十几岁,最小的也有七八岁模样。京中高门贵户家的教养就是这样吗? 她当时说了句什么,如今已经不记得了,大抵就是你们不要再故意闹,还要给她们道歉。 可是谁能听她的呢?她说完这句,那些人闹得更欢了。 母亲要拉着她走,她倔强的劲儿上来,说什么都不肯走,就要跟那些少年掰扯。 这时,肖天岭也走到了园子,看到这一幕就喝斥那些少年,让他们给她道歉。 或许肖天岭在那些少年中,地位是高的,他们都怕他。 他一说道歉,那些少年就乖乖地过来道歉,然后“呼啦”一下都跑了。 肖天岭就站到她面前,看着她一脸的惊讶,扯着身边跟着的小木生就说:“你快看,这个姐姐好漂亮,我从来没见到过这样好看的姑娘。” 木生那年也就六七岁吧!听肖天岭说好看,就也朝着她瞅了过来。 两人一个十岁,一个六岁,仰头看着十六岁的她,满脸都写着:她好漂亮。 那年春桃也在,当时的春桃也才十二岁,被她惯得也是没边。春桃觉得他们极不礼貌,于是叉着腰道:“你们干什么呢?哪有这样子看姑娘的?害不害臊?” 她却只觉得有趣,因为就是两个小孩儿嘛!她都十六了,能跟小孩儿计较? 于是劝了春桃别生气,再认认真真地跟肖天岭道谢,谢他刚刚替她解围。 结果肖天岭却问她:“姐姐,你有没有许人家?如果没许的话你看我怎么样? 我是盛安伯爵府的世子,我叫肖天岭。你要是觉得我还行,你就等我几年,等我长大我一定娶你。你放心,婚事可以先订下,我说会娶你,就一定会娶你的。” 她当时就笑了,连宁夫人都跟着一起笑了。 宁夫人看着肖天岭说:“小世子,你才多大啊!就会给自己说媳妇了?你知道我们惜画大你几岁吗?你都跟她叫姐姐了,姐姐怎么可能做媳妇。” 肖天岭却不以为然:“姐姐只是个尊称,又不是亲姐姐,怎么就不能做媳妇了? 我今年十岁了,姐姐多大?” 宁夫人说:“姐姐十六了。” “那也只差六岁,不算很多,我是可以接受的。就看姐姐愿不愿意等我。 男子年满十八方可成婚,姐姐如果愿意等我八年,到时候我一定会把姐姐娶进门。” 肖天岭说完就看向她,很认真地问:“你愿意等我八年吗?” 她当时觉得这孩子太有意思了,让她等八年?他可知道八年之后她多大了? 于是她摇了头,“我不愿意。” “你为何不愿意?”肖天岭还不干了,“你怎么能不愿意呢?我是伯爵府世子,我们家就我一个男孩子,将来爵位肯定是传到我头上的。你跟了我,以后就是伯爵夫人,多好啊!” 正说着的工夫,慕江峰来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慕江峰,可缘分这东西就是这样奇怪。 先有肖天岭见了她少年心动,紧接着就是慕江峰对她一见钟情。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那种能让人一眼惊艳的绝色美人,但那一次,命运就是那样眷顾她。让她跟慕江峰一下就看对了眼,三日后,慕江峰就托人找到表姨母头上,过问婚事了。 宁惜画深吸了一口气,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她今年二十八了,可是再想起这些事,依然觉得仿佛就在昨天,甚至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次在寿宴上,慕江峰解围,让她回到了前院儿,没再被肖天岭纠缠下去。 但她也没有多讨厌肖天岭,只觉得这少年有趣,小小年纪却是一副认真的模样。 也不知道这少年长大以后,会不会因为少年时期有过这一幕而觉得后悔,甚至是羞愧。 她走的时候还好心地跟肖天岭说:“快回去吧!这件事情我不会跟旁人提起的,我也很快就会忘记,你自不必放在心上。” 肖天岭却在她走了一段路后,在后面大声地喊:“你可千万不能忘了我,我也是一定要把你放在心上的!不管你等不等我,反正我肯定等你。” 她从来也没把肖天岭这话当真,因为几日之后,宁家就开始跟慕家议亲了。 慕江峰在寿宴当天就去跟家中老夫人说了这件事情,慕家是侯府,地位比伯爵府还高,虽然慕江峰没有承爵,但身为侯府的三老爷,他的婚事也是十分慎重的。 据说慕家用了三天时间打听宁家,打听过后觉得没什么问题,慕老夫人就点了头,让大夫人秦庄仪操办此事。 她记得母亲认真地同她谈过,问她愿不愿意嫁到慕家去。还说如果她不愿意,那么就是拼着得罪侯府,咱们也绝不同意这桩婚事。 反正宁家也不住在京城,大不了这门亲戚以后不走动了。 虽然娘亲希望你高嫁,但也没想到嫁得这么高,一下就嫁到侯府去了。 那慕江峰没袭爵,听说也不入仕途,这样的人以后怕是要靠着侯府供养。 以后你们的日子都得看大房脸色,说句寄人篱下也不为过。 所以你得想好,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她当时真的仔细想过,嫁给慕江峰的利弊,都衡量了。 可是衡量了又如何呢? 再多的衡量也抵不过一句:她心悦他。 ------------ 第616章 情怨—早晚都要嫁给我 她点了头,说愿意嫁,母亲就没有再说什么,这桩婚事就这样议了起来。 当年订了亲,次年五月,她就嫁到京城了。 大婚那日,拜高堂时肖天岭来闹腾,当众问她为何不能等等他,他很快就能长大的。 慕江峰都听笑了,按着肖天岭的脑袋说你这个小屁孩儿,你还来真的? 肖天岭就说我当然来真的,我一眼就相中的姐姐,为什么就让你给娶进门了? 慕江峰你懂不懂什么是先来后到啊?去年明明是我先来的,是我先跟姐姐说话的,也是我说我很喜欢她,一定会娶她的。你一个后来的人你怎么还居上了呢?你这叫抢亲! 慕江峰笑得肚子疼,在场的宾客也只觉得这事儿颇有意思,毕竟肖天岭实在年少,人们就只把这事儿当做一出闹剧,说一说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却不成想,从她十六岁见到肖天岭,到现在,十二年过去了,肖天岭居然一直在等她。 “想什么呢?”肖天岭见宁惜画愣神,伸手在她眼前晃晃,“好不容易今日不躲着我,愿意见我,但怎么人还傻了呢?”说完,皱着眉把宁惜画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当时就闹心了——“你怎么搞的?怎么这么瘦?你眼圈儿怎么是黑的呢?几天没睡觉了? 宁惜画,你遇着什么事了吗?为何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 木生也道:“是啊三夫人,您怎么这样憔悴?” “闭嘴!”肖天岭抬手往木生头上拍了一下,“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叫她三夫人!你是嫌你家世子我命太长是不是?成心气我!成心给我添堵!哪壶不开提哪壶!哪天我气死了你就高兴了是不是?三夫人三夫人,哪来的三夫人?你给我记好了,她叫宁惜画!” 木生心说我太难了,人家是侯府的三夫人,不叫三夫人那春桃就要吃人了。 他乖乖闭嘴,干脆什么都不叫了。 肖天岭还在琢磨宁惜画这个状态,“你在侯府是不是挨欺负了?我早跟你说让你离开侯府,你偏不干。那破地方有什么好待的?你婆婆也不是亲婆婆,男人也死了,爵位也不是你们这一支的,你跟那儿耗什么呢?搬出来住不好吗?就算你不愿意嫁给我,你也可以买个小院子自己过。是不是没银子?我有,我给你买。” 一边说一边就从兜里往外掏银票。 宁惜画翻了他一眼,觉得这肖天岭这些岁数真是白长了,这性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把他递过来的银票推了回去,然后说:“我饿了,找个地方你请我吃饭吧!” 肖天岭立即点头,“行行,我这就带你吃饭去。但这银票你还是拿着,身边多留点银子也有底气。我家里还有,回头我再叫人给你送。” 宁惜画没接,但却直接上了伯爵府的马车。 肖天岭一愣,随即大喜,赶紧吩咐木生赶车,去金麟大街最好吃的那家馆子。 春桃不明白她家小姐这是个什么操作,但事已至此,她只好跑到自家马车那里,跟车夫说让他先回去,还提醒街上的事不要跟府里人说。提醒完,给车夫塞了块儿碎银子。 慕家的车夫走了,春桃也爬上伯爵府的马车,猫着腰就要往车厢里进。 木生扯了她一把,“春桃,别进去了,咱俩就在外头吧!咱们坐在车夫边上,你坐左边我坐右边,让主子们单独好好说话。” 春桃狠狠瞪了他一眼,“找死吧你!你是想让街上人都看见我坐在盛安伯爵府的马车上吗?那岂不是摆明了告诉他们我家小姐在你家车厢里?” 说完,掀了帘子就进了车厢。 木生没进去,但他回身跟春桃说了句:“其实看见了也就看见了,能怎么样呢?你们家姑娘早晚是要嫁给我们家世子的。我把话就撂这儿,不信走着瞧。” 春桃气鼓鼓地瞪了肖天岭一眼,肖天岭不服:“你瞪我作甚?我觉得木生说得对,她早晚都是要嫁给我的。所以那些人瞧见就瞧见呗!怕什么?我家马车拉我家的媳妇,我都乐意,怎么着,他们不乐意?不乐意也得给我憋着,谁敢说句不好听的,我就把他舌头割下来!” 春桃不敢跟他争辩,但就是敢瞪他,一直瞪他。 好在肖天岭这人脸皮厚,他不怕瞪,而且越瞪越勇。 那些银票宁惜画不接,他没办法只好又收了回去。 车里有茶水,他给宁惜画倒上,宁惜画不喝,他又把点心盘子递给她。 宁惜画还是不接。 肖天岭贼无奈,“姐,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遇着什么事儿了? 你同我说说,有些事情你自己解决不了,但是我可以帮你解决。 或者就算我也解决不了,你说出来心里也能好受点儿。 你瞅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你连这身衣裳都撑不起来了。” 他是真心疼了,明明上个月见着宁惜画时,她还好好的,这怎么才一个多月不见,人就整个瘦了一圈儿?长宁侯府损不损啊?连寡妇都欺? “搬出来吧!”他再提这个话题,“我去给你买宅子,落在你名下。我给元楚请先生,你们娘俩就在自己的宅子里好好生活,别跟长宁侯府那些扯了。 那慕江眠我看着就烦,我爹在家一天能骂他八遍,你住在那儿干什么呢? 你们家老夫人是个开明的老太太,我觉得她不会难为你的,你说呢?” 宁惜画看了他一眼,实话实说:“侯府没人欺负我,也没有人苛待过我。 忆峰院儿的吃穿用度大嫂打理得很好,从来没少过我的花用。” “那你这是为何……” “不关你事。” “怎么又不关我事了呢?这都多少年了,你自己说说都多少年了。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件事你还有什么疑义吗?” 宁惜画听着这话,倒真是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没有什么疑义的。 十二年了,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从肖天岭还是个少年开始,他就一直以她为中心地活着。一直把她的事当成自己的事,认认真真去办。 包括宁家跟慕家议亲的那一年,他去过三次义州宁家,见她的父母,干脆直接地问他们能不能把婚事给退了。他说虽然伯爵不比侯爵府,但他是世子,慕江峰却不是。 也就是说,慕江峰未来的发展是不如他的。 他跟她的父母摆事实讲道理,说她如果跟了慕江峰,那未来就是一代不如一代。 想要在京城立住脚,除非自己努力。 但是他肖天岭不一样,他袭爵,将来他跟她的孩子也袭爵。 他们家的爵位能袭五代,到他这里才是第二代,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其实宁家不是没有被他说动过,只是奈何肖天岭的年龄实在太小了,谁能把一个少年的话当真啊!而且就算他乐意,他家里也不可能乐意的啊! 疯了吗?要娶一个大自己六岁的女人? 后来,她跟慕家的婚事议成了,肖天岭就不再往义州跑了。 但却在京城那边做了很多事,包括隔三差五地去一趟慕家,就为了看看慕家准备的聘礼。 ------------ 第617章 情怨—我从始至终就图一个你 他一直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的,就算再不甘心,就算在大婚当日还闹了一场,这些年他也一直都在默默地保护着她。哪怕她成了寡妇,他也到过侯府放狠话,不让侯府欺负她。 但其实侯府真没欺负过她,秦庄仪忙着跟妾室斗,人家又不傻,不斗自己男人的女人,去斗小叔子的女人? 所以其实她在侯府的日子过得是挺好的,除了元楚出事那段日子。 那可真是黑暗如地狱一般。 她几乎活不下去了。 肖天岭那段日子天天来,以至于秦庄仪怕闹出闲话,就去找老夫人问这事怎么办。 结果老夫人让秦庄仪不要管,说她现在是自由的,慕家绝不要求一个年轻女人替死去的人守寡,那样做不道德。所以如果肖天岭能打动她,这事儿老夫人乐意成全。 可惜她没被肖天岭打动,她甚至都没顾得上看肖天岭,所有心思都用在了元楚身上。 一连多年,眼里心里,就只有忆峰院儿那个小世界。 直到最近…… 宁惜画抬起头,仔细打量跟自己面对面坐着的这个人。 其实在她的记忆里,肖天岭一直都是当初那个少年模样。 她记得最深的,永远都是肖天岭喝斥那些孩子,让他们给她道歉的那一幕。 可是少年长大了,二十二岁了,皮肤白皙,身材修长,面容俊朗,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京城有很多关于肖世子的传闻,这人有一段时间似乎跟慕元青似的,是京城有名的纨绔。 但却从未听说他在纨绔的时期,有过什么风流韵事。 似乎只是喝喝酒听听曲,别的就没有了。 然后传得最多的,就是肖世子喜欢长宁侯府的三夫人,苦等十二年,未果。 她知道有很多人拿这件事情笑话肖天岭,但是肖天岭不在乎,甚至还会当面跟对方说,我就是喜欢宁惜画,你把舌头嚼烂了我也是喜欢宁惜画,没什么可遮掩的。 但我这人又不坏,她家男人活着的时候我从来不去捣乱,我也不见宁惜画。 后来她男人病死了,我才又开始见她的。 我喜欢得光明正大,问心无愧。 的确是问心无愧,宁惜画想想慕江峰在世的那几年,她似乎从未见过肖天岭。 从她大婚之日到慕江峰死前,她竟真的一次也没有见到过这个少年。 后来是慕江峰出事,慕府办丧的那天晚上他就跑来了,红着眼睛站到她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就是默默地帮她做事,生生在灵堂里守了两宿。 还有件事。 去年,伯爵夫人到长宁侯府来了。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就点名要见她。 见了之后就认真地问她,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们天岭,愿不愿意到伯爵府去生活。 伯爵夫人似乎拿自己这个独子实在没办法了,二十二岁了,就不成婚,也不相看。 天天往外放话,说他这辈子非宁惜画不娶,整的那些适龄的姑娘没一个敢跟他家议亲。 伯爵夫人只好亲自登门,想要促成这桩婚事。 先探了老夫人的口风,见老夫人愿意,便叫来她当面问。 可惜,她当时是不愿意的。 她根本走不出慕江峰去世的这个阴霾,她心里全部都是慕江峰,根本容不下也不想去容下别人。 伯爵夫人苦苦劝了她一个多时辰,最后劝累了,叹着气走了。 宁惜画想着这些往事,也不怎么的,就感觉这些年肖天岭为她做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被回想起来。包括一些她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听春桃说起过的。 前年,元楚病了。 正赶上府里人都去了清心观。 起早走的,说好要在清心观住一宿。 秦庄仪提前问过她要不要一起去,但是她不想去,她一去那种地方就更容易想慕江峰。 秦庄仪知道她这个毛病,便也没强求,只嘱咐她在家里好好的,有什么事就让下人去办,他们只一日就回。 她觉得一日而已,能有什么事? 结果当天夜里元楚发烧,烧得直翻白眼。 偏偏外面下了大雨,派出去请大夫的下人没请着大夫,浇了个透回来的。 她着急,干脆抱着元楚直接出门去找医馆。 结果一连找了几家,因为雨大,敲门人家都不给开。 后来都找到姚府了,可惜姚太医那晚当值,留在皇宫里呢! 宁惜画没了办法,又往远处寻。 马车不争气地坏了轮子,走不了了,她就把元楚背在背上,披着蓑衣顶雨跑。 大雨浇得她张不开嘴,脚步越来越沉,蓑衣积了水,也越来越沉。 她背不动就换春桃背,春桃摔了一跤,她就把自己的蓑衣脱下来减轻重量,再去背元楚。 城西的医馆一家都敲不开门,雨也不怎么的,像是跟她们作对一样,越下越大。 她开始后悔出来,因为慕元楚已经昏迷了。 瞅着她阵阵绝望,春桃不管不顾地跑去了盛安伯爵府求助。 终于,肖天岭来了,木生接过元楚送到马车里,肖天岭直接把坐在地上的她抱了起来。 伯爵府的马车很大,很暖和,肖天岭塞给她一只手炉,又把一件毛毯披到她身上。 马车行了一段路,停了下来,木生说看到医馆了。 春桃说那家医馆根本敲不开门,结果肖天岭下了马车,一脚就把门给踹开了。 元楚在天快亮的时候退了烧,人也醒了过来。 她却病倒了。 肖天岭没有把她送回侯府,就留在这家医馆里,给了很多银子,让医馆直接关门一日。 他亲自照顾她,无微不至,直到侯府的人回家,秦庄仪亲自找过来,将人接走。 这事儿到如今也有小两年了,很奇怪,这两年间她从来没回忆过这件事情。 就好像失忆了一样,对于肖天岭给她的帮助和照料,她都不怎么记得,也没放在心上。 但是她知道,那次如果没有肖天岭,她的元楚可能就活不成了。 “多谢你。”她看着肖天岭,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说得肖天岭一愣,“什么玩意就多谢我?你谢我什么?” 宁惜画说:“谢谢你两年前的那个雨夜,救了我的儿子。” 肖天岭愣了老半天,直到确认她是在为两年前的事情道谢,当场气笑。 “宁惜画你脑子没病吧?那事儿都过去快两年了,你现在跟我说谢谢?真有谢我的心思,当年你怎么不跟我说谢谢呢?”说到这里用力摆了摆手,“罢了,当年你不说谢谢,我也挺高兴来着。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用不着一个谢字,我照顾你帮助你都是应该的。我乐意!” 宁惜画摇了摇头,“但是你帮助元楚,不是应该的。” “怎么就不是呢?他是你的孩子,那我不得爱屋及乌吗?” 宁惜画被他逗笑了,爱屋及乌,是这么个及法吗? 她不是很理解肖天岭,便问道:“你说你这些年,图什么呢?” 肖天岭又懵了,“我图什么?是我做的还不够明显吗?我从始至终就图一个你啊! 这你都看不出来?” “我看得出来。”宁惜画无奈,“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图我。” “喜欢你呗!想娶你,想跟你过日子生孩子,就这么点儿事,有什么可不明白的。” “你为什么喜欢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肖天岭摆摆手,“你不要任何事情都求一个为什么,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就是没有为什么的。喜欢就是喜欢了,从第一眼见着就喜欢了。明明知道你比我大六岁,我还是喜欢了。我哪知道为什么,可能就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呗! 姐姐,其实日子过得简单一些,更美好。 其实什么事情不想太多,更轻松。 咱别管为什么,你只管知道这件事情我坚持了十二年,从少年到长成大人,我依然喜欢你。这就够了!” ------------ 第618章 情怨—姐姐,整整十二年了 类似的话,慕江峰也曾说过。 那年他们正在议亲,她回了义州,慕江峰去过义州几次。 都是忙里偷闲去的,就为了见见她。 但其实慕江峰没什么正事可忙,他身上没有官品,也没想过读书科考,侯府的事长宁侯把得严严实实,根本也不让别人插手。 所以通常他都是府里最清闲的一个,用他的话说,有时候闲的都要去兰花院儿陪老太太说话,要不然总感觉一天到晚无所事事,人都快待废了。 但两家议了亲,他就有事做了。 秦庄仪把他搬到了客院儿去住,他的院子要重新修葺,里里外外都要换新的。 慕江峰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决定自己做。 修起房子来事就多,他经常从早忙到晚,很多时候都是亲自到外面去选材料。 就是这样的日子里,他去了义州几趟,每次去都带着半车的礼物,很讨她家里人喜欢。 有一回她就问慕江峰,说你当初就见了我一回,怎么回去就要议亲了呢?你究竟看上我什么了?只是看中我的长相吗?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似乎也过不长久,因为女子容颜总有老去的一天,你也会有再看中别人长相的一天。到那时该怎么办? 慕江峰就说,长相只起到了第一眼吸引我的作用,想要娶你,是因为觉得有趣。 那天你跟伯爵府那位小世子说话,我觉得十分有趣。 回去之后连梦里都梦到那场面,第二天就去跟母亲说,想要娶你了。 但你要非得问个缘由,那我也是说不出什么缘由的。 可能就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呗! 你不要总想为什么,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求个为什么的。 天注定咱们有缘,那就是有缘,哪怕隔着十万八千里,咱们也能走到一起。 天要注定咱们无缘,那就是无缘,哪怕住成隔壁邻居日日相见,也做不成夫妻。 后来,她爹娘跟慕江峰聊过几次。慕江峰明确表态,说以后绝不纳妾。 还说以前老侯爷在世上,家里妾室多,总闹事。以至于嫡妻受到了很大的伤害,老夫人这一生都没能留下自己亲生的孩子。 就是现如今的侯府,大房那边也让他吸取了很多教训。 所以他是肯定不会纳妾的,他绝对不允许身边出现除了正妻之外的女人。 父亲母亲当时是高兴的,但是过后母亲又觉得男人都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实际上谁不愿意一妻多妾,多子多福。现在说得天花乱坠,过后就不是这样了。宁家不就是个例子么! 于是在她出嫁前,母亲安排了春桃随嫁,虽然春桃当时还小,但再有两年也及笄了。 她跟春桃都相当无奈,只能先把事情应下,等到了侯府看看再说。 好在慕江峰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她嫁过去之后,过着的当真是如他之前所描述的那样的生活,甚至比他描述的还要更好一些。 因为三房没袭爵,所以府里大小事务都轮不到三房来管,再加上慕江眠对侯府的把控欲极强,他根本也容不得别人来管。 但秦庄仪没有短缺过三房这边的吃穿用度,所以那几年,她跟慕江峰的日子过得很好。 宁惜画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日子能一直就那样过下去,该多好。 可惜…… “主子,到了!”车厢外,木生的声音传了来,马车也在这时靠边停下。 肖天岭站起来,拉了宁惜画一把,“走,咱吃饭去!” 春桃赶紧把肖天岭的手扒拉开,“我扶着我家小姐就行。” 肖天岭没生气,反倒是说了句:“你这丫鬟就比木生懂事,从来叫她都是叫小姐,而不是叫什么三夫人。我可真不爱听三夫人这三个字,三老爷都没了,还夫人什么夫人。” 春桃想驳几句,毕竟以前肖天岭也会说这样的话,那个时候她都会瞪圆了眼睛斥肖天岭,说你不许说我家三老爷,三老爷是个很好的人,他就算不在了,你对他也得尊敬。 那时候肖天岭都会说什么来着? 哦,他说,没有不尊敬,只是说点实情。让你们接受他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何况他若真心待你家小姐,那泉下有知的话,他也该希望你家小姐幸福,而不是为他守寡一辈子,一生孤独。 但今天,春桃没反驳肖天岭。 因为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反驳的话她已经说不出来了。 人生观都被颠覆了。 曾经那么相信的三老爷,曾经那么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如今发现一切都是假象。 还反驳?她都恨不能冲进城外那个小院儿去,把三老爷抽筋扒皮。 她也想看看那个孩子的母亲究竟长什么样,能比她家小姐还美? 见春桃没吱声,只是扶着宁惜画下了车,肖天岭觉得今天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这主仆二人都不对劲。 以往宁惜画是不会主动见他的,即使在街上遇着了对他也是避之不及。 但今天她不但见他了,还提出一起去吃饭。 宁惜画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 肖天岭在后面跟上,带着木生一起进了街边那家他常去的馆子。 掌柜的一见他来了,赶紧把人往楼上雅间儿请。 宁惜画半低着头上楼,肖天岭走在前头不放心,总想回身扶她一把。 但春桃不让。 终于二人落了座,春桃跟木生分站两边。 掌柜的亲自过来问他吃什么菜,他就问宁惜画:“姐姐想吃什么?” 宁惜画随口说:“都行。” 肖天岭也不再问,就跟掌柜的讲:“平时我常吃的菜,上一遍,再上几个清淡些的。” 掌柜的问:“要酒吗?” 他摇头,“不要。上茶吧!” 掌柜的去吩咐备菜,伙计很快就进来上茶。临走时把门关好,自己则站在外头站着。 肖天岭给宁惜画倒茶,倒完就问:“说说吧!你是不是遇着了什么事? 你放心,该问的我问,不该问的或是你不愿意说的,我也不强求。 只是你今天既然提出要与我一起吃饭,那想必是想对我说点什么。 你说吧!能帮的我一定帮你,不能帮的我就再想想别的办法,也是一定帮你。” 宁惜画喝了口茶,笑了下,“你对我倒是有求必应。” “你说的不是废话么!”肖天岭翻了翻眼睛,“十二年了,姐姐,整整十二年了。 这十二年来,我对你哪次不是有求必应了?” 宁惜画想想,还真是。 只是……“只是我对你,只当你是个弟弟。” 肖天岭给自己倒茶的手顿了顿,茶水洒了些出来,洒到他手指上,有点烫。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情绪,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小屁孩儿。 但小屁孩儿也有长大的一天,我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我有位跟我同龄的表哥,孩子都满地跑了。这岁数怎么着也不能是个小屁孩儿了吧? 你可以把我当弟弟,我不是也一直叫你姐姐? 这个跟咱俩谈别的,一点儿都不冲突。就算你嫁给我,你愿意把我当弟弟,也一样可以把我当弟弟。我白天叫你姐姐,晚上叫你媳妇儿,也是一样的。” ------------ 第619章 情怨—我愿意嫁给你 春桃听得皱眉,这肖世子就是太不含蓄了,这样的话以前三老爷可不好意思说出口。 但肖天岭就是这样的人,他什么话都能往外说,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害臊。 他可以尽情地表达自己对宁惜画的喜欢,就算有人笑话他,他也能一本正经地反驳回去。 春桃有时候就想,其实这样的性格也不是不好,至少被表白的那一方会觉得很心安。 有一个随时随地都愿意向自己表达爱意之人,真的会很心安。 可惜,她家小姐跟肖世子,是不可能的。 刚这样想完,紧接着就听到她家小姐说:“那如果你经过了十二年,从少年长成了大人,且在我已经嫁过人生过子后,依然很喜欢我,依然愿意娶我,那……我就嫁给你。” 春桃:??? 这么快就打脸了? 她开始担心,轻轻扯了宁惜画几下,小声说:“小姐,别冲动。” 她的确是怕她家小姐冲动,怕小姐是因为三老爷的事,心灰意冷,甚至是想要通过改嫁来报复三老爷。 但宁惜画半转了身,跟她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的确是因为那件事情,不愿意再待在侯府了。我觉得我过去十年活得就是一场笑话,笑话没戳穿时,我还能蒙在鼓里自己骗自己。如今这笑话被戳穿了,我对自己,是一天都骗不下去了。” 说完,又回过身看向肖天岭,“利用你,离开侯府,我不图正妻之位,做个妾就好。 今后你可以再娶,完全不必将我放在心上。” 肖天岭原本很高兴的表情一下子就僵在脸上,他不解:“为何?哪有女人还没进门就自己要做妾的?哪有女人张罗着让自己男人再另娶的?宁惜画你有病吧?你到底是看不起你自己,还是看不起我呢?我等了你十二年,从你未婚等到你已婚,从你已婚等到你丧偶。 我好不容易有点儿希望了,结果你说你只能给我做妾? 你是不是逗我玩儿呢? 我告诉你,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鬼才要跟你一起玩儿! 我是要正正经经跟你过日子的,将来你还要给我生孩子,我们孩子还要袭爵呢! 你当个妾作甚?再说,我为何要纳妾?我爹都没纳妾,我疯了我还纳妾?” 宁惜画跟他讲道理:“可我只当你是个弟弟,这对你不公平。” “我管你公不公平!”肖天岭气得直拍桌子,“不是你说不公平就是不公平,那得我说才作数!我说公平就是公平,不公平也是公平!你懂吗?你懂我的意思吗? 宁惜画!我开心死了!你说愿意改嫁,愿意嫁给我,我都开心死了! 我恨不能现在就去准备聘礼,把你风风光光的娶进伯爵府去! 至于你喜不喜欢我,我又不傻,我自己心里没数吗? 但凡你对我有一丁点心思,当年你都不会不等我,去嫁慕家的三老爷。 我知道,当年我年纪小,你没把我放在心上。 可是后面这些年,我就差跪到你跟前求你嫁给我了,你依然不搭理我。 所以我心里有数,我知道我在你心里一丁点分量都没有,但是我愿意! 千金难买我愿意! 你懂吗?” 宁惜画懂,但是有句话她还是得纠正一下:“其实也不是一丁点分量都没有的。” 肖天岭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其实你在我心里,也不是一丁点分量都没有。” 怎么可能会没有呢? 任她再是个冷血无情之人,在面对一个少年郎长达十二年的爱慕,都不会无动于衷。 何况,当初确实是肖天岭与她先遇到的。 菜上齐了,宁惜画拿起筷子,“吃饭吧!” 肖天岭还在那儿愣着呢! 宁惜画一句“你在我心里也不是一丁点分量都没有”,足够他高兴一整年。 春桃见她家小姐终于愿意吃饭了,便也顾不上刚刚听到了什么,赶紧帮她家小姐盛饭盛汤夹菜。 肖天岭反应过来之后,主动把这些话揽了下来。 宁惜画没说什么,他夹,她就吃,小半碗饭倒是很快就吃了下去。 春桃松了口气,感叹道:“好几天了,小姐终于吃顿正经的饭了。” 肖天岭觉得宁惜画一定是遇着了什么事,包括她突然愿意嫁给自己,也跟这件事有关。 但是他不想问了。 管她是因为什么事呢!反正最终捞着好处的是自己。 他这辈子不求别的,只求宁惜画能嫁给他。现在所求终于可以实现了,他才不管理由。 “喝点汤。”他将汤碗递到宁惜画跟前,“以后你爱吃什么你就跟我说,我让伯爵府的厨子天天练习做。你要说不好吃,我就再招新的厨子,招到合你胃口为止。” 宁惜画摇摇头,“我没有那么难侍候,我吃什么都可以。” “那不对!”肖天岭说,“十二年前你就跟慕江峰说过,你爱吃羊肉,爱吃南方的藕。 炒白菜要放醋,做鱼要放过油的葱。 你都能跟他说你爱吃什么,怎么到了我这儿就什么要求都不提呢?” 春桃惊讶:“十二年前小姐说的话,世子都还记得?”说完,又往桌上瞅了一眼,“点菜的时候世子说把您平时常点的菜上一遍,所以您平时常点的,就是我家小姐说过爱吃的?” “对啊!”肖天岭说,“我得适应她的口味,这样以后她吃起来开心,我吃起来也开心。 虽说一顿饭可以做很多菜,可以有我爱吃的,也可以有她爱吃的。 但如果做的菜都能是我俩一起爱吃的,那这顿饭吃起来才会更有乐趣。 我现在就已经很爱吃这些东西了,所以我觉得吃饭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宁惜画这才反应过来,为何说要吃饭,就直接吃了小半碗饭,还吃了很多菜。 刚刚肖天岭真的给她夹了很多菜,小碟子堆得满满的,现在全都吃完了。 原来是因为菜合胃口,都是她在娘家做姑娘时最爱吃的。 可是她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吃过这样可口的饭菜了。 自从慕江峰死了之后,她再也没有在这方面上心过。 大厨房送来什么她就吃什么,没有了慕江峰的嘱咐,大厨房哪里还会为三房特地做菜。 “多谢你。”她由衷地谢过肖天岭。 肖天岭却不高兴,“别总把谢挂在嘴边儿上,夫妻俩,总谢什么?” 她无奈,“我只是说愿意嫁,但咱们现在还不是夫妻。” “很快就会是了。”肖天岭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特别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实话实说,“为避免夜长梦多,一会儿回去我就跟家里把事情说了。明日就让我母亲到侯府去提亲。 这事儿你想怎么办?是大操大办,还是小操小办? 不办肯定是不行的,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三书六礼加大聘,这些都得过。 我得风风光光的把你接进门,让所有人都看得起你。 回去之后你准备一下庚帖,明日我母亲会带庚帖登门,到时候把你的庚帖换过来。 就是走个形式,灶上绝对不会有事的,等庚帖回来之后我就住在灶间了,我亲自看着。 我听母亲说过,你们家老夫人是挺开明的,应该不会阻拦。 至于那长宁侯,估计他也不会管你们三房的事。 你不住在侯府了,将来侯府也少了一份负担,对他来说是好事。 我们家你不用操心,我爹娘经过了这些年,早就接受了你早晚是他们儿媳妇的事实。 眼下怕是比我还着急让你赶紧进门,我俩成婚了,他们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当然,我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下的任务。 反正他们就是把我成婚当成一件任务。” ------------ 第620章 情怨—我就擅长等你 肖天岭又开始给宁惜画夹菜,“再多吃些,你最近瘦了许多,脸上都没肉了。 姐姐,我还是那句话,你喜不喜欢我不重要,只要你愿意嫁给我就行。 感情我们可以慢慢培养,十二年我都等了,我还怕再等下半辈子? 我长得又不差,我一直觉得我比慕江峰长得好看呢! 我家世虽然不如侯府,但我将来是要袭爵的,这样一来我就有优势了。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我一定会对你好,特别特别好那种。 我知道,慕江峰对你也好,也是特别特别好,但我还是比他有优势——我命长! 真的,我们家人命都长。 我爹娘身体健康,我祖父祖母、外祖父和外祖母,全都健在。 我们整个家族都是长命百岁的家族,我是不会中途短命,扔下你做寡妇的。 你就当我是个伴儿,咱们在一起生活,每天有人陪你说说话,不也挺好吗? 我爹说过,不管他活到多大,只要我成婚了,生了儿子了,他就会把爵位传给我。 我娘也说想过几天清闲日子,还说到时候带着我祖父祖母回娘家那边转转。 反正意思就是伯爵府以后咱们俩说得算,他们是不会参与我们的生活的,咱俩自由。” 肖天岭认认真真地跟宁惜画说着话,“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养得很好的,还有你儿子,我也会把他养得很好的。 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喜欢上我,但如果真的没有那么一天……嗯,也没有关系。 反正你也不想嫁给别人,我也不想去娶别人,咱们只要能待在一起,我就愿意替你遮风挡雨,愿意宠着你一辈子。” 宁惜画是真的被他说动了。 慕江峰当初也没有说过这样好听的话。 她很想把这些话当成伯爵世子的油嘴滑舌,但对上肖天岭,她又觉得应该不是。 少年相遇,坚持十二年,连他父母都让步了。 这怎么可能是油嘴滑舌。 她点了点头,“好,你既然愿意,那就回去跟家里人说一下,我也要跟侯府说一声。 这件事情不急,除了侯府,我也得跟我娘家人说说。 我娘家不在京城,我往义州去信也需要时日,你且得等等我。” 肖天岭可高兴了,“我能等!我这人不擅长别的,就擅长等你。 反正只要你点了头,我这心就算放下一半了。 等哪天咱们成了婚,这心才算彻底放下。 只要你不反悔就行。” 这顿饭吃得非常不错,宁惜画把剩下的半碗饭都吃完了,肖天岭吃了四碗。 木生都怕他主子撑死。 走时,肖天岭送宁惜画回了侯府,下车时,正赶上秦庄仪也刚回来。 两边同时下车,然后都愣住了。 宁惜画没想到这么巧,秦庄仪没想到她是跟肖天岭一起回来的。 想说怎么会跟肖天岭一起回来呢?但是再想想,又觉得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认为宁惜画最后一定是跟肖天岭在一起的了。 虽然这件事情怎么听怎么不靠谱,两边的年龄差也有点大。 但谁让肖天岭过于执着,执着到连慕家的人都习惯了他的存在。 就连老夫人都在偷偷做着打算,说总会有那么一天,她得亲自替宁惜画操办嫁妆的。 但宁惜画一直都不松口,就好像一辈子都要赖在慕家似的,谁提跟谁急。 她有时候也有点儿替肖天岭不值。 长得那么英俊一小伙子,找个年轻漂亮门第相当的媳妇儿多好,怎么偏偏喜欢寡妇呢? 但又觉得可能宁惜画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寡妇,毕竟他是在宁惜画还没嫁人时就看上了的。 可惜,两人的缘分一直都没凑足,总是差着那么一截。 秦庄仪想着这些,目光朝着对面二人处看去,又觉得眼下看来,或许是缘分到了。 于是笑着主动打了招呼:“肖世子。” 肖天岭赶紧揖手:“大嫂。” 宁惜画好生无语,这口改的也忒快了。 秦庄仪却觉得这声大嫂叫得好,赶紧道:“你既然叫我大嫂,那等你二人成婚时,我一定得给惜画备份厚礼,风风光光的送她出门。” 宁惜画听得直皱眉,“大嫂怎么也跟他一样?” 秦庄仪笑笑,“我真是这么想的,老太太也是这么想的。有些事你看不明白,但其实我们早就看明白了。肖世子是个长情的人,你们要是能走到一起,我们都替你高兴。” 宁惜画摇了摇头,扯了春桃一把,回了府里。 肖天岭依依不舍的,喊着说:“明日或是后日我跟我母亲一起来,来见老夫人和你!” 宁惜画却道:“来也见不着我,白天我要出门。” 他还没来得及问她出门要去哪,要不要他陪着,秦庄仪却抢着道:“肖世子这是好事临近了?咱们家惜画终于松口了?” 肖天岭激动得直搓手,“嗯,终于松口了。大嫂,我可高兴了!但我得跟你问问,我要娶惜画,慕家这边有啥说法没有?我是想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把她娶进门的,您看到时候是到长宁侯府来接她,还是说先把她接到外宅去住着? 这事儿还得侯府拿个主意,我不能因为自己高兴就失了礼数。” 秦庄仪摆摆手,“没什么礼数不礼数的,我家老夫人早有过话,说如果有一天惜画要嫁人,那侯府就把她当女儿,风风光光送她出门。 到时候从侯府抬出去的,除了当年宁家抬进来的嫁妆之外,侯府也会另外再送一份。 比不得两位姑娘的多,但也绝对不会拿不出手。 你放心,这件事我亲自操办,再有老夫人在上面压着,侯爷不敢有任何意见。” 肖天岭很感动,揖着手冲着秦庄仪深施了一礼,“多谢大嫂了。天岭以后绝不会忘了大嫂和老夫人对惜画的好,就算她离开了慕家,我们也会敬着您二位的。” 肖天岭走了,秦庄仪乐呵呵地去找老夫人,把在府门口的事一说,老夫人也乐了。 “那肖世子终于得偿所愿了,也真是不容易。”老夫人感叹,“我活到这么大岁数,从来没见过哪个孩子能从十岁开始就一直在等一个人,等到二十二岁。 从少年到成年,他这颗真心也算是被岁月见证了。” 秦庄仪亦感叹:“是啊!谁摊上这么个痴心的能不心动呢? 惜画这辈子也不知道该说她好命还是歹命。 说她好命吧!她男人死得早,儿子又烧坏了脑子。 说她不好命吧!偏偏遇上的两个男人都对她痴心一片。 肖世子还比她小六岁,这……便宜占的也太大了,肖家真的能愿意吗?” 同样的话,在回伯爵府的路上,木生也在问:“世子,老爷夫人那边倒是好说,但老太爷跟老夫人那头,世子怎么去说啊?他们这些年都是不愿意的。” 肖天岭眼睛一瞪:“什么怎么说?就实话实说啊!他们要是不同意,那我就死给他们看。 我拿根绳子在他们屋里上吊,我倒要看看是我的命重要还是他们的意愿重要。 是我娶媳妇儿又不是他们娶媳妇儿,我自己都乐意,他们凭什么不乐意?” 木生说:“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女人才干的事,世子不嫌丢脸吗?” 世子不嫌——“如果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能把这件事办成,那我当女人也行。 反正只要能娶到她,脸这种东西,要不要也没什么用。” ------------ 第621章 情怨—救命之恩 木生感叹:“世子您是真专情。” 肖天岭摆摆手,“你不懂,这么多年了,我就只喜欢她一个。哪怕她嫁过人,生过孩子,我也只喜欢她一个。我就想跟她一起生活,就想跟她一起待一辈子。 爹娘都是开明的人,不会为难我的。 就是祖父祖母跟前要去跪一跪……哎呀这都不算事儿,他们疼我,不会叫我跪太久的。” 当晚,肖天岭跪了半宿,最后肖老太爷和老夫人心疼了,不舍得让他跪了。 老夫人握着他的手,说我不是看不上慕家那位三夫人,我只是觉得委屈了我孙子。 我孙子一表人才,将来还要袭爵位,满京城能挑出几个你这样的人物? 你想娶什么样的妻子不好,怎么非得是个大你六岁的寡妇呢? 祖母这话是不好听,可事实上她就是个寡妇,我替我孙子不值。 肖天岭就告诉老夫人:“没有什么不值的,我从十岁那年起就一直喜欢她,这些年再也没喜欢过别人,连做梦梦到的都只有她一个。 祖母您不明白我有多想娶她,这些年我想她想得心脏都疼。 祖母您就疼疼我,允了吧!她是个很好的人,她会对你们好的。” 肖老夫人叹气,“她对我们好不好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得对你好。 你等了她这些年她都没点头,可见她心里是有慕家那个男人的。 现在为什么突然就同意了,我觉得这里头八成是有事儿。 我将这话与你说了,你再好好斟酌斟酌。 不过你有句话说得对,我跟你祖父疼你,既然疼你,就不会让你为难的。 如果你真的决定要娶她,那就把婚事好好操办,让你母亲带着媒人和庚帖,登门求亲。 咱们不管她从前是什么身份,既然要做我肖家的媳妇儿,那咱们就当大姑娘把她娶回来。 该有的都要有,绝不能让人看低了她。 看低她就是看低你,就是看低我们盛安伯爵府,明白吗?” 肖天岭用力点头,“明白,祖母放心,一切都会正常操办,什么都不会少的。” 老夫人抹了把眼泪,也点了点头,“她是嫁过人的,但我孙子二十二了还没娶妻,咱们得好好办婚典,热热闹闹的。 我对她没有别的要求,就是她能给肖家生个孙子就行。 毕竟你是要袭爵的,你的儿子将来也是要袭你的爵的,所以你必须得有儿子。 我知道你的性子,跟你爹一样,认准了一个人就一辈子都不肯放手,也一辈子不肯再看旁人一眼。 所以你娶了她之后,是不会纳妾的。 那她就必须得给肖家生儿子,要不然这爵位可就要丢了。” 肖天岭赶紧说:“祖母放心,一定能生儿子的。” 老太爷这时说了句:“她那个儿子,打算怎么办?” 肖天岭一愣,“什么打算怎么办?自然是带过来,到我们肖家来生活啊!” 老太爷问他:“养别人的儿子,你愿意?” 肖天岭说:“养别人的儿子我肯定不愿意啊!但那是惜画姐的儿子,她不是别人。” “好!”肖老太爷大喝一声,“好!是我肖家儿郎!有担当!有胸襟! 这才是好样的! 我真怕你告诉我,让她把儿子留在慕家,或是过继给别人。 那样有损德行的事咱们不做! 既然你决定要娶她了,那就接受她的一切,别做那种让肖家抬不起头的事情!” 肖天岭亦大声道:“祖父放心!天岭绝不会做那种不仁不义之事!天岭会有担当的!” 次日晨起,宁惜画又出门了。 崔妈妈把这件事情跟老夫人说时,秦庄仪也在。 她起了个大早,陪老夫人一起用早膳。 老人觉少,老夫人的早膳是府里用得最早的。 为了不打扰大厨房的下人,她的早膳都是在兰花院儿的小灶间做。 秦庄仪很少起这么早,即使跟老夫人住在一个院子了,她一般情况下也起不来。 但今日起来了,因为心里装着宁惜画的事,想跟老夫人再商量商量。 她昨夜晚睡,将宁惜画早年带过来的嫁妆单子去库房对了一遍。 里面有些东西已经短缺了,问过春桃,是宁惜画自己用掉的。 大部分东西都是在的,宁惜画自己开销不大,用掉的那些,多半是给元楚买药了。 其实这些银子府里都会给,只是宁惜画很多时候都不好意思找她要。 她的事确实也是太多,根本顾不上三房。 她将所有嫁妆都清点完毕之后,直接命人封了那间库房,直到宁惜画出嫁才会打开。 然后又点了一下侯府大库房里的东西,挑挑拣拣的找了一些东西,凑了八大箱子。 多是珠宝首饰,古董花瓶,还有些盘盘碗碗的,都挺值钱的。 不能说跟慕长离和慕倾云的嫁妆比吧!但肯定不比当初宁家抬进来的寒酸。 这里怎么说也是侯爵府,家底还是有的。 点完这些,她又点了自己的东西。 有当初从秦家抬来的,有这些年自己积攒的。 这些东西在很多年前她是打算分出一部分给慕倾云的,毕竟那时候觉得慕倾云将来肯定前程似锦,她指望着慕倾云照顾慕元青。 但是后来慕长离回来了,一系列事情发生,她跟慕倾云之间的关系也不复从前。 慕倾云出嫁的时候,她硬是一个子儿都没往外掏,主打一个吝啬和抠门。 按说慕倾云都没给,这府里除了慕元青,也没谁能再让她掏嫁妆去补贴。 最多是那几个庶出的出嫁时,她象征性的给个镯子啥的当添妆。 那都是小物件儿,不算什么。 现在她却想分一些给宁惜画。 或者说,这个打算一直都搁在心里,东西也一直都在给宁惜画留着。 这里头有件事情,距今十年了。 那时老三还在,慕元青也还小。 有一天清早,很早,慕江眠刚去上朝,她就看到宁惜画牵着慕元青的手来了念卿院儿。 她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辰宁惜画会现出在她面前,还牵着慕元青。 慕元青不是应该跟着奶娘在自己院子里睡觉吗? 宁惜画将慕元青交到她手上,说自己今日起得早,无聊就在府里四处转转。 看到慕元青跟慕倾云手拉着手在园子里跑,跑着跑着就跑到大湖那边去了。 慕倾云指着湖面让慕元青上前去看,说水里有鱼。 慕元青就往前走了几步,慕倾云站在他身后,两个孩子推推搡搡的玩闹。 她见慕元青被撞了几下,鞋面都湿了,就喊了慕元青,让他回来。 说完,还指着慕元青湿了的鞋子,“大嫂给换换吧!现在天气还凉着呢!别冻着孩子。” 她当时的心都快跳出来了,那种后怕的感觉至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宁惜画话说得委婉,也不可能直接说什么。 但是她听得出来,她也太了解慕倾云了。 继室所生的儿子也是嫡出,家里有两个嫡出,她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那个孩子从很小的时候就有着极强的嫉妒心理,所以她跟慕元青到湖边,绝对不是偶然。 如果不是宁惜画及时赶到,并且管了“闲事”,只怕她就要失去自己的儿子了。 打那以后,她再也没敢让慕元青住过别的院子。都是跟着她住在念卿院儿的厢房,直到有了年妙,她才放心让慕元青回到飞羽院儿去住。 宁惜画是慕元青的救命恩人,这件事情她一直记在心上。 ------------ 第622章 情怨—还是得查 秦庄仪这辈子从头到尾就是为自己的儿子谋划,为自己的儿子而活。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子。 她生命的全部,也只有这个儿子。 所以谁对她儿子好,她就对谁好。 谁对她儿子有帮助,她就要对谁有帮助。 从前目光短浅,只认准了慕倾云,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谁都不能未卜先知,她根本无法预料到二姑娘慕长离回京之后,侯府的局面一下子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的目光能看到更远的地方了。 秦庄仪坐在老夫人身边,陪着老夫人用早膳,用完了之后就把自己带回来的一只小匣子推到老夫人面前,“这是我为惜画准备的嫁妆,母亲看看。” 老夫人没动手,只是问她:“你用的可是侯府公中的东西?” 秦庄仪摇头,“不是。公中出的算侯府给的,这是我自己给的,是我自己的东西。” 老夫人点点头,“那我就不看。你自己的东西,你愿意给谁就给谁,这是你的事。” 秦庄仪说:“我想让母亲看看。”说完,自顾地将盒子打开,里面是几张房契。 崔妈妈“嘶”了一声,“大夫人可真舍得。” 老夫人也没想到竟是这种东西,她还以为是首饰之类的。 要知道,只要是契,不管是房契还是地契,那都是非常值钱的,通常女子嫁妆里有这种东西在,那都能保女子一生衣食无忧。 因为银钱有花完的一天,房子庄子铺子这种东西,却是能再生出钱来的。 哪怕自己不会经营,把它们租赁出去也是很大一笔收入。 这是秦庄仪的本钱,但她现在却把本钱拿出来要给宁惜画添妆,老夫人有点不明白。 “你可想好了要给这些东西?秦家不是大富之家,当年能给你带出来的铺子庄子不多。 这些年你自己虽也有些经营,但也绝对没到可以随便送人的程度。 且我知道你一切都是在为元青打算,所有的东西将来都是要留给元青的。 怎么现在舍得拿出这些来给惜画?” 秦庄仪一点没犹豫,当时就把十年前的那件事情讲了出来。 然后跟老夫人说:“要是没有惜画,我说句不中听的,母亲,现在我怕是也跟您一样,在这个家里,一个属于自己的血脉都没有了。 我当一辈子侯爵夫人,到最后也只能憋憋屈屈地养着别人的孩子。 我没有母亲的心胸气度,让我养别人的孩子我能自己把自己给气死。 所以惜画救下的不只是元青的命,也还有我的命。 跟两条命比起来,这些东西不算什么。” 老夫人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她看向崔妈妈,崔妈妈摇了摇头,表示也不知。 但二人对慕倾云的脾气秉性是很了解的,而且秦庄仪这个时候说出来,再加上还有宁惜画参与到里面,事情就不可能有假。 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跟崔妈妈说:“去将我的匣子取出来。” 崔妈妈应了一声,转身去柜子里翻腾,不一会儿就取了个小匣子。 老夫人将匣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两张纸,她告诉秦庄仪:“这两样,一个是城外有着百亩良田的庄子,经营很好。一个是金麟大街的一个双层铺面,一直出租,收入可观。 也添给惜画,算是我谢她当年救了元青的命。” 秦庄仪一愣,把老夫人手里那两张纸接过来看了一会儿,然后摇头说:“母亲,我给的虽多,但这些加起来都及不上您这一张值钱。母亲怎么把这么好的两处地方给出去了?” 老夫人笑笑,拍了拍已经合起来的匣子,“这里头还有更多,都值钱。 我活到这个岁数,积蓄肯定是有的。 我当年从孔家带出来的嫁妆,给了长离一多半,但就剩下的,也比你的多数倍。 这些东西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将来多半都是要留给长离的。 这一点我不瞒你。 但还有一部分也要留给元青,实话跟你讲,之所以要给他那么多,是因为他如今算是长离亲手培养出来的孩子。将来他们姐弟是要互相帮扶着在这世上生活下去,所以我的心不偏不向,两个孩子谁都有。 至于府里庶出的几个,说实话,我同他们没有多少感情。 给是会给一些,但多半也就是意思一下,跟长离和元青的东西比起来,九牛一毛。 所以这两张给惜画,你不要觉得太过。 我也是那句话,跟元青的命比起来,这些什么都不是。” 秦庄仪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 这算是老太太头一次这样明确的说将来给元青什么。 她一直以为老太太那些嫁妆,将来都是给二姑娘的,元青什么都得不着。 可没想到老太太居然还想着给元青留一部分,那一部分的价值可太大了。 老夫人见她抹眼泪就笑,说:“你也不要哭,其实这些东西就算我不给元青,长离以后肯定也会分给元青一些的。她对元青一向都不吝啬,元青跟我说过,长离随手给他银子,都是千两万两的给。西疆王府的东西,也从来没有人避讳着元青,元青想用,随时可取。 他们姐弟关系处得好,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乐于成全便是最好的。 其余的咱们也管不了,小一辈的事就由着小一辈去做吧! 眼下咱们还谈惜画,方才你也听到了惜画又出门了。 这件事情我搁在心里总不踏实,特别是她前些日子提起老三,话语甚是奇怪。” 老夫人一说这个,秦庄仪也说了自己的感受:“确实奇怪,她也跟我说过奇怪的话。” 两边口供一对,越对越觉得宁惜画可能钻了牛角尖。 连崔妈妈都说:“该不会是思忧过度,生出了臆想,对当年的事有什么怀疑了吧? 可是三老爷那个人,他不可能做对不起三夫人的事啊!” 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但其中原因,又所有人都想不清楚。 后来老夫人拍了板,告诉秦庄仪:“你去找一趟元青,让他身边的年妙去办这件事。 之前我可以不理会惜画去了什么地方,但如今她要跟那肖世子谈婚论嫁了,那么这件事情就必须查清楚。 她如果是去私会肖世子,那咱们就当不知道,这事儿咱们也能放了心。 可如果她是去做别的,这件事情又跟她决定改嫁有关,那就必须得问个明白。” 秦庄仪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如果宁惜画是跟肖世子有情,那她们是乐意成全的。 可如果是见了什么人,听了什么嚼舌根子的话,从而对老三起了怀疑。然后一气之下决定要改嫁,那可就得好好劝劝。 毕竟这“一气之下”做出来的事,将来是有可能后悔的。 一旦后悔,那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还牵扯到人家肖世子呢! 于是她点点头,“母亲放心,我这就去西疆王府,正好能堵着元青去衙门。” 秦庄仪说走就走,带着李妈妈,匆匆出府上了马车。 李妈妈问过门房今日三夫人有没有出门,门房答的是:“天刚亮就走了。” 上了马车之后李妈妈就说:“不可能是去私会肖世子,因为走的实在是太早了,会肖世子用得着这样偷偷摸摸的吗?说句不好听的,她就是把肖世子请到府里来说话,也没有人会介意的。老奴的意思是说,他们两个见面,根本算不得私会,他们是自由的。” ------------ 第623章 情怨—我想娘亲了 秦庄仪也觉得宁惜画不像是出去见肖世子,因为肖世子昨天说了他今日会跟着伯爵夫人一起到侯府来。然后宁惜画就说她不在家,让他不要来了。 所以她肯定不是去见肖世子。 可如果不是见肖世子,又是去见谁呢? 老夫人让她找年妙,就说明这件事情普通人去做已经做不成了。 十有八九老夫人之前就调查过,但是没成功,所以这次要动用年妙。 这番行为举动让她们都觉得不太好,老夫人十分犹豫,但也十分坚定。 因为如果不查清楚,将来一旦闹出事端来,她们也不好跟伯爵府交待。 马车到了西疆王府门口,时辰尚早。 秦庄仪在外头等了一会儿,才看到门房打开了府门,萧云州跟慕元青从里头走了出来。 她赶紧下车给萧云州行礼,然后问慕元青:“年妙呢?” 慕元青都无语了,“这怎么又找上年妙了?你的用人范围挺广啊!” 秦庄仪也觉得有点儿广,但这事儿硬着头皮也得做。 于是跟慕元青说:“别耍嘴皮子,我有正事。是你祖母让我过来找年妙的。” 慕元青一愣,“啥意思?祖母找年妙干什么?侯府发生什么事了吗?”他一边说一边叹气,“我早就说得给祖母身边留个得力的人,祖母总是不同意,非说她都那么大岁数了,又不办什么大事,要得力的人干什么。结果怎么着,真到用的时候还得出来借吧!多麻烦。” 秦庄仪深有感触:“我身边也得弄两个暗卫。” “你以前不是有吗?” “被你父亲撤走了。” “……罢了。”慕元青回头喊了一声,“年妙!” 年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闪身出来,看了他一眼,又看看秦庄仪,“老夫人要办什么事?” 秦庄仪说:“你跟我上马车吧!这事儿不好在这里说,我得给你细讲讲。” 年妙不放心慕元青,但慕元青挺放心自己的,他指指已经上了宫车的萧云州,安慰年妙:“天大的事有我姐夫顶着,我整日跟在他身边,还能遇着什么危险不成? 再说,祖母找你办事,也不可能把你发配到很远的地方去。最多一天两天你就回来了。” 年妙点点头,跟着秦庄仪上了马车。 上车之后秦庄仪也不急着走,就让车在西疆王府门口停着,毕竟这里安静,没谁吃饱了撑的往这地方溜达。 她就坐在车里,把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跟年妙讲了一遍。 大概就是围绕宁惜画总出门、宁惜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宁惜画要改嫁这三件事。 最后点明了老夫人的要求:“你去跟三夫人几日,看看她出门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年妙点点头,“那从明日开始跟着,今儿人已经走了,我这也无处找去。” 这一日无话,次日清早,年妙蹲守在长宁侯府门口,跟上了宁惜画的马车。 马车还是在出城之前就换过了,宁惜画带着春桃坐上了街边雇佣的马车,一路出了城。 年妙跟着她们到了那处小山坡,看到二人上山,看到二人站在一处小院子门前。 今日院门是开着的,宁惜画轻轻靠在墙角往里面看。 里面是一个男人在教一个孩子读书,那孩子四五岁模样,白白胖胖的,读起书来摇头晃脑甚是可爱。 只是年妙觉得那个男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到底是在哪见过呢? 宁惜画今日有些累,靠了一会儿就滑坐下来。 春桃是有准备的,随身带了个小马扎,赶紧就放到地上让宁惜画坐着。 宁惜画面无表情地坐下,目光还是一直看向院子里面。 小孩子的读书声阵阵传来,伴着落了满院的桃花和吹起的微风,这本是一幕美好的画面。 可是宁惜画绝望的眼神,却让人感觉画面实在凄凉。 春桃也坐了下来,双手握拳,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要冲进去跟那俩人干仗一样。 院儿里的小孩儿读错了,自己拿起桌上的戒尺,在自己的掌心上打了一下,然后继续读。 再错,再打一下,再读。 十分自觉。 男人挺省心,每篇文章都是只起个头,小孩儿自己就可以顺着读下来。 宁惜画忽然开了口,声音很小地说:“那孩子真聪明,这么小就识得那么多字。” 春桃轻哼了一声道:“如果我们小少爷没生那场病的话,会比他还要聪明。” 宁惜画却摇摇头,“不会的,就算他没生病,也不会这样聪明的。” 春桃有些挫败,因为她觉得她家小姐说的是对的。 这小孩儿才四五岁,却能读那么多文章,平常四五岁的孩子真的很难达到这种程度。 但男人却并不满意,他跟那孩子说:“咱们还要再用功一点,最厉害的小孩将来才能高中状元,才能做娘亲的靠山,让娘亲过上好日子。” 小孩子认真地点头,“爹爹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读书的,我一定会高中状元的。” 春桃嘟囔道:“志气倒挺高,还高中状元,你爹当年都没这份儿心。现在倒有想法了。” 宁惜画就想,是啊!慕江峰从来都没有科考的心,也不愿从商,似乎就打算一辈子守着侯府,过自由自在的三老爷的日子。 她曾劝过慕江峰,或是学点什么,或是做点什么。 她手里有从娘家带来的铺子,或许他们可以试着自己经营,怎么也比收租赚得多。 但慕江峰不愿意,他说从商风险高,万一赔了,就把她的嫁妆给赔掉了。 她又劝他试试科考,不管考不考得上,就当给自己找个事做。 慕江峰也不愿意,他说家里都是侯府了,他学那个作甚? 当时她就想啊!这一代倒还好说,有侯府撑着,大房不会苛待三房。 可是到了下一代呢? 他们只是暂时没孩子,又不是一直都不会有孩子。 等到了孩子那一代,他们的孩子还能跟着侯府享福吗? 慕江峰后来答应了,说从平县回来就试试做生意,经营铺子。 她甚至把营生都想好了,就开绣坊。 她绣花的手艺很好,到时候招些绣娘她亲自教,生意一定能好做。 可惜,没能等到计划实施,慕江峰就死了。 她很少看到慕江峰读书,但是她知道,慕江峰只是不读,不是不能读。 老夫人都曾说过,慕江峰的学问其实很好,非常非常好。 如果去科考,不说能高中吧!至少过了会试拿个举人是没有问题的。 进不去一榜也能挂在二榜前头。 这还是在他不努力、不用功的情况下。 但凡用点功,三甲及第是稳稳的。 所以,当初没用的功,当初没读的书,现在都让他的另一个孩子读回来了。 当初说的不走仕途,现在却让他的另一个孩子去考状元。 他果然爱这个孩子,也果然爱这个孩子的母亲。 “爹爹,我饿了。”快晌午了,小孩儿放下书本,嘟着嘴巴喊饿。 慕江峰笑笑,也把手里的书本放下,然后走过去揉揉孩子的头,“饿了爹爹就去给你做饭,晌午你想吃些什么?昨日抓了只野兔,炒个兔子肉好不好?” 小孩拍着手大声道:“好!我喜欢吃炒兔子。” “再给你煮个丸子汤吧!猪肉也还有一块,剁碎了搓成肉丸。” 小孩开心地跳了起来,跳到慕江峰身上亲了他好几下,亲完又说:“爹爹,我想娘亲了。” ------------ 第624章 情怨—先胡说八道吧 “爹爹也想你娘亲了。”慕江峰搂着孩子,重重地叹了一声,“很快就能见到娘亲了,再等等,就快了。乖,把今日的作业写一写,爹爹给你做饭去。” 慕江峰去灶间了,春桃脸色更难看:“他居然还会做饭!他以前都不做!” 宁惜画摇摇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是我,现在是别人。”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男人?”春桃都想不明白了,“如果人人都如此,那岂不是太可怕了?人与人之间还有信任吗?夫妻之间还存在真情吗?这都不如侯爷跟大夫人。” 宁惜画笑笑,“是啊!都不如侯爷跟大夫人。但其实如果日子过成他们那样,我也不想要。倒不如就像现在,也好,我以为他死了,他以为我不知道。 他抛弃了我,我为他守了八年,算是对得起侯府了。 以后的日子我得为自己活一次。” “所以小姐答应了肖世子?”春桃想了想,说,“也好,是得为自己活了。 小姐可以替死人守寡,但不能给活人守寡。 只是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吗?小姐不打算揭穿他吗? 凭什么他可以自由自在地活着? 凭什么他可以随意支配别人珍贵的八年? 凭什么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管不顾? 又凭什么他把元楚这个名字给了别的孩子用? 小姐,咱们不能放过他!这种人他不配被放过!” 宁惜画却觉得那样做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恶人自有天收,且放他活完人世间这几十年,待到了阴曹地府,自有十八层地狱等待着他。 我已经耗费了八年时光,不想把以后的生活再同他搅和在一起。 这件事情揭发出来会引起无数麻烦,慕家不宁,肖家也不宁,图什么呢? 我不是输不起的人,赌输了还抱桌脚,那不是我的性子。 输了之后转身就走,才算洒脱。 他对不起我,我便也没必要再对得起他了。” 春桃点点头,“小姐说得对。他已经打搅了小姐的前半生,不能再让他搅了小姐的后半生了。咱们就当他已经死了,小姐开开心心改嫁,那肖世子是个好人,比三老爷靠谱。” 年妙的世界观都塌了! 三老爷? 怪不得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人眼熟,可不眼熟么! 那是慕家死了八年的三老爷啊! 可问题是已经死了八年的人,又活了是怎么回事?身边还带着个孩子,三夫人还偷偷的过来看,老夫人还让他来跟着三夫人……他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年妙心“砰砰”的,感觉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大事! 而且这件大事他差不多也捋明白了—— 三老爷居然没死! 三老爷居然跟别的女人生了孩子! 三夫人已经识破了! 所以三夫人要改嫁! 听起来逻辑都是对的。 你骗我,那我也不必再为你守寡。 可三老爷为什么要骗三夫人呢? 年妙的记忆里有很多关于三老爷的事,因为三老爷跟三夫人的感情好,大夫人很羡慕,来看慕元青时偶尔就会说起。还跟慕元青说见到三婶要嘴甜,要问好。 三老爷死时,三夫人悲痛欲绝,差点儿没跟着去了。 后来是顾念着肚子里的孩子,这才活了下来。 在他心里一直都有一个夫妻恩爱的典范,就是三老爷跟三夫人的样子。 无人可以替代,就连现在的九殿下跟二小姐都替代不了。 他想不明白,那样美好的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那样美好的一段感情,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年妙坐在树上,愣愣地看着地面上发生的这一切,陷入了沉思。 宁惜画也在沉思,她看着慕江峰把做好的菜端了上来,小孩立即就把书本都收好,放到了身后,然后跟着慕江峰一起摆碗筷,还给慕江峰盛了饭。 慕江峰跟他说了谢谢,他就说:“一家人不必客气,以后我也会给娘亲盛饭的。” 慕江峰就问他:“除了盛饭,还会给娘亲做什么呀?” 小孩大声说:“给娘亲做桃花酿!爹爹教的方法我学会了!等我见到娘亲,我就要给她做桃花酿。娘亲最喜欢桃花酿,她知道我会做,一定会很欢喜的!” 慕江峰很满意,“我们元楚真乖,能帮着娘亲做事,爹爹就放心了。” “可是元楚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娘亲啊!娘亲怎么还不回来?” “就快了。”慕江峰说,“就快了。” 年妙走了,他没去跟大夫人回报消息,而是先去见了慕元青。 他将慕元青拉到没人的地方,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慕元青满脸都写着不信。 但年妙说:“是真的,我亲眼所见。不但看到了三老爷跟那个孩子的生活,还看到了三夫人绝望地坐在门外,还有那个叫春桃的丫鬟咬牙切齿恨三老爷的样子。 大夫人今日跟我说了一些事情,大抵是三夫人近日很奇怪,她好像在查三老爷死前的事。 包括那次回平县,她都来问二小姐当年有没有在平县见过三老爷了。 但是二小姐说没有,而且也没听说三老爷去了平县。” “啥意思?”慕元青有点儿懵,“我怎么感觉我听不懂了呢?” 年妙懂,他给慕元青分析:“应该是三夫人先发现了三老爷还活着,不但活着,还跟别的女人有了别的孩子。她怀疑当年三老爷是假死,于是展开调查。 没想到这一查,还真是漏洞百出,就连当初去平县的那个事,都是假的。” 慕元青震了个大惊,“这世上当真有假死这种事?他当年不是都埋了吗?难不成还能给挖出来?” “怎么不能呢!”年妙说,“江湖上假死之事虽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过。 传闻有假死之药,服下去之后可以让人在一定时日内保持死亡状态。 但只要在限定时间内给假死之人服下解药,他便能够再活过来。 三少爷仔细想想,这类的杂书您以前不是没看过。” 慕元青想起来了,“确实是有。但我一直以为那都是瞎写的,没想到居然真的发生了,还是发生在我身边。你说我三叔到底哪来的胆子?他就不怕活不过来了?” 年妙摇头,“想不通,也许是外面那名女子他实在过于喜欢,所以愿意为其冒险吧!” “那也不对啊!真喜欢的话,他可以跟三婶商量,也可以跟祖母提,把人纳回来做妾。 怎么就非得抛下我三婶,抛下整个慕家,闹假死这么一出? 当年三婶还怀着元楚呢!他就不怕三婶伤心过度,孩子没了?” 年妙说:“他都要去跟别的女人生活了,他还能管三夫人和小少爷的死活?” 慕元青:“……你说的有道理。所以这件事……” 他想说这件事就这么回给祖母吧! 但又觉得还是哪里不太对劲。 于是跟年妙说:“先拖一拖,你告诉我母亲,就说三婶只是出城散心,漫无目的的转悠,并没有见任何人。或者你也可以说她去了三叔的墓,在那边哭了一场。 总之就是胡说八道吧!别提你看到我三叔和那个孩子的事。 这事儿得跟二姐姐说一声,我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 第625章 情怨—他还点上菜了 年妙去回复大夫人了,慕元青干脆提前回家,去见慕长离。 年妙说的事他快速的跟慕长离说了一遍,然后就见慕长离的鼻子吸啊吸的,他就不解,“你闻什么呢?怎么跟狗似的?” 慕长离翻了个白眼,然后说:“你身上,有淡淡的死人的味道。” 慕元青吓了一跳,“啥意思?我要死了吗?都有死人味儿了?” 慕长离摇头,“不是身体里发出来的,是沾上去的。而且不是直接接触了死人,应该是间接的。嗯,意思就是你见过什么人,那个人接触过死人,你沾到他身上的味道了。” 慕元青觉得瘆得慌,不过也没太在意,“大理寺那种地方,指不定哪个衙役去过死牢。 我可能就是这么沾上的吧! 哎呀别管这个了,咱们还说三叔这个事。三叔你还有印象吗?” 慕长离摇头,“没有。” “也是。你走的时候才三岁,不可能记得府里人都长什么样子。 等你再回来,三叔都死了多少年了,肯定不记得。 不过年妙记得。 他来我们府上时三叔还活着,他是见过许多次的。所以他不会看错。 何况外头还有三婶呢!还有三婶说的那些话,可见那小院儿里面的人就是三叔。 但你说,假死这种事,真的存在吗?” 慕长离想了想,点头,“是总能听说有假死药丸什么的,我虽没见过,但我也知道有些手段可以让人达到假死的目的。你想不想试试?我会一套针法,扎完就能让人跟死了一样,都凉了,心跳都没有了。但只要在一定的时辰内再扎另外一套针,就又能把人给救回来。” “真有这么神?” “嗯。” 慕元青信了,“那行吧!这样的话,就只能接受三叔是个混蛋渣男,伤害了三婶。 但三婶的意思是不想说出来,她要改嫁,以后不愿意再跟三叔有牵扯。 所以我没让年妙去说。 只是这事儿不是我母亲让问的,是祖母让问的。 所以说不说实话,姐,你给拿个主意吧!” 慕长离想了想,说:“你做得很对,就让年妙那样回复吧!对祖母也那样回复。 老人家年纪大了,别拿这种事去打扰她。 三叔又不是她的亲儿子,凭什么死了还给人添堵,对吧?” 慕元青点点头,“对!那我就让年妙以后都这么回。但是姐,三叔在我心中的形象已经彻底崩塌了,我以后不会再崇拜他了,他现在在我心里就是个王八蛋,我讨厌他。” 慕长离失笑,“你还崇拜过他呢?” “自然是崇拜过的!谁不羡慕他跟三婶的恩爱呢?连我母亲都羡慕得要死。 我曾一度以三叔为榜样,想着将来我要是也成了亲,我也那样对我的妻子。 但现在看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世上根本就没有那种人。” “那位肖世子呢?”慕长离说,“你方才说起三婶要嫁肖世子,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这属于一气之下改嫁,可别再把下半辈子给耽误了。” 慕元青愣了愣,突然道:“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要说这世上真有那种深情的人,可能肖世子还真是唯一的一个!” 深情的肖世子在慕府等宁惜画等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看到宁惜画回来。 伯爵夫人是晌午走的,让他一起走他不干,非得留下。 伯爵夫人丢不起这个人,自己先走了,肖世子就待在老夫人院儿里,干了一天活儿。 从来不沾重活儿的肖世子柴也劈了水也挑了,还帮崔妈妈摘了菜,陪老夫人用了午膳和晚膳。就在他正琢磨要不要想个法子留宿在府里时,终于有消息传来:“三夫人回府了。” 老夫人松了口气,只道这肖世子真是太忙叨人了,再不走她就受不了了。 于是赶紧把人赶到了忆峰院儿,让他折磨宁惜画去。 崔妈妈要送,他还说不用不用,我认识路,也不是头一回来了。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们可千万别跟我客气,那样我会不好意思的。 崔妈妈心说你自己去就好意思了? 不过这肖世子脸大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她也不愿意计较,由着他去了。 肖天岭可高兴了,带着木生乐呵呵地去了忆峰院儿。 路上见着慕家的下人,还主动打招呼,并附带上自我介绍:“我是盛安伯爵府的世子,我叫肖天岭。我跟惜画已经订亲了,过阵子就要大婚,往后就是一家人了哈!” 侯府下人一个个听得直懵,想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惜画就是三夫人。 一个个更懵了。 三夫人要改嫁了吗? 还嫁这么年轻一位世子。 三夫人到底啥命啊! 命也太好了吧! 肖天岭来到忆峰院儿,看着月洞门上那块匾额,心里不痛快。 “有没有可能把这地方改个名儿?” 木生就劝他:“慕家的事儿就别管了吧! 这里又不是宁家,您要说宁家有这么个院子,您想给改改还有道理,慕家真无所谓。 等宁姑娘嫁到肖家之后,这慕家跟她就再没有任何关系了,连她的户籍都要从慕家迁出来,将来入族谱也是入肖家的族谱。所以您就别跟这个较劲了。” 肖天岭觉得有道理,立即就不再跟这匾额较劲,乐呵呵地进了院儿,大声喊道:“姐姐!你终于回来啦!” 宁惜画坐在屋里听到这声喊,只觉得阵阵头疼。 但头疼之余又觉得他来了也好,毕竟跟肖天岭说话总是能叫人心情愉悦的。 春桃把人放了进来,态度已然好多了,不但给肖天岭倒了茶,还给木生也倒了一碗。 木生是头一回在春桃这里有这样的待遇,感动得差点儿没掉眼泪。 肖天岭坐下就开始诉苦:“姐姐,我等你一整天了,你去哪儿了呀?姐姐你吃饭了吗?要不我还带你出去吃吧!咱们还去那家馆子,我瞧着你也是爱吃的。” 春桃赶紧说:“可去不得!天快黑了,要宵禁了。 肖世子,您也得赶在宵禁之前回伯爵府去,要不然会有官差把你抓起来。” 肖天岭摆摆手,“拉倒吧!那宵禁禁的就是胆小怕事的,不信你去问问你们家三少爷,他怕没怕过宵禁?哪天宵禁禁着他了?” 春桃没话了。 确实,三少爷从来没把宵禁放在眼里过。 可是……“这大晚上的,您在这儿不合适啊!”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跟姐姐都在议亲了,今日都交换庚帖了,我们坐在一起说说话怎么了?早晚都是我媳妇儿,我就要跟我媳妇儿说话,谁都管不着。”说完,偏头冲着宁惜画笑,“姐姐,你要是不想出门,那咱们就在家吃。我想吃个糖醋鱼,你们家会做吗?” 春桃气得直翻白眼,他还点上菜了? “大厨房有什么就吃什么,没得挑。”春桃开门吩咐外面的丫鬟,“去大厨房端晚膳吧!多端一些,肖世子留下来一起用。” 肖天岭听了之后就跟宁惜画道:“姐姐放心,我那院子里有小灶间,你喜欢吃的菜都能做。以后你爱吃什么咱们都自己做,不用到大厨房去折腾。传来传去,等端上桌那菜都温了,不好吃。我姐姐得吃最好的,凉一点都不行。” ------------ 第626章 情怨—我也还是个孩子呢 宁惜画看了他一眼,实话实说:“我没有那么娇气。” 肖天岭觉得这不行:“你得娇气起来!我肖天岭的妻子就是得娇惯着。 你不娇气哪行!不娇气我惯起来没有成就感啊! 姐姐,你还没跟我说你白天去哪儿了呢!我等了你一天,好辛苦。” 宁惜画忽然体会到了一种哄孩子的感觉。 小六岁,是这样子的吗? 房门被人推开了,慕元楚跑了进来,嘴里含糊地叫着“娘亲娘亲”。 宁惜画把他搂过来,擦着他的小脸问:“元楚是不是想娘亲了?” 慕元楚点点头,随后一脸懵地看向肖世子,好像努力在想这人是谁。 宁惜画觉得他是想不起来的,毕竟慕家的人他都记不住,只记得她跟春桃。 会说的话也十分有限,只会叫娘亲,跟春桃也只会叫一个字:桃。 那天听说慕长离教他认人,他真的一个一个叫了过去,宁惜画还觉得是个奇迹。 但回来之后她试过很多次,慕元楚还是不怎么会叫。 她并不指望慕元楚能记起肖天岭来,虽然肖天岭救过他的命,还经常给他买东西。 可是慕元楚似乎很努力想要记起这个人,他一直看着肖天岭,直到把肖天岭看得都有些尴尬了,忽然就听到慕元楚说:“肖,肖。” 肖天岭一下愣住了,宁惜画一把将孩子揽进怀里,连连问:“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慕元楚就指着肖天岭,说:“肖,肖。” “你认得他?” 慕元楚点点头,“肖。” 春桃“呀”了一声,“小少爷不但认得,他似乎听明白小姐的话了。” 宁惜画有些激动,想再让慕元楚多说几句,可是慕元楚却不敢再说了。 宁惜画逼得紧,让他有些害怕,他就往肖天岭怀里躲。 肖天岭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但这些年因为惦记着宁惜画,总来看她,每次来看她都打着看慕元楚的旗号。故而在对待小孩子方面,也有了许多耐性。 他就势将孩子揽到自己身边,然后跟宁惜画说:“姐姐别着急,他能叫出我的姓氏来这就是个好现象。但这事儿急不得,你更不能把他给吓着了,免得以后有阴影更不愿意说。 等你们到了伯爵府,我给他请个有耐心的先生,兴许慢慢就能好起来。” 宁惜画以手掩面,无声地哭。 慕元楚见娘亲哭,赶紧就过去要跟娘亲抱抱。 他娘亲哭得就更凶了。 肖天岭以为她是激动的,劝了几句,之后就觉得这似乎不是激动的,怎么总感觉宁惜画心里憋着一股气呢? 很痛苦,又无处发泄的气。 他看向春桃,问道:“她到底怎么了?你们这段日子是不是遇着了什么事? 我虽然不介意她为什么突然松了口答应嫁给我,但如果有人给她气受,我还是想知道的。 我放在心尖尖上疼着的人,怎么还有人敢给她气受?你告诉我,我非找那人拼命不可。” 春桃却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人值得世子去找他拼命,我家小姐就是多年累积的情绪突然爆发了。没关系,哭一哭也好,现在哭,以后就不哭了。” 肖天岭用力点头,“对,那就现在哭吧!等嫁给我以后你放心,绝对不会让她再哭的。” 他伸手扯了一下宁惜画的袖子,原本是想拉拉她的手的,但他不敢,他怕宁惜画打他。 于是改为扯袖子,然后软声细语地跟宁惜画说:“姐姐,你把元楚放开吧!他都有点儿害怕了。你别抱着他哭,你抱着我哭呗!我也还小呢!也还是个孩子呢!” 宁惜画哭不下去了。 即使慕江峰和那个孩子以及那个小院子的情景依然在她脑子里转悠,她也哭不下去了。 无奈地放开慕元楚,让春桃带到厢房先去哄睡,然后才盯着肖天岭说:“或许嫁给你,还真是个挺好的选择。” 下人来摆晚膳,肖天岭心满意足地吃了个饱,然后带着木生走了。 临走还扯着宁惜画的袖子摇了一会儿,说你明天别出门了,我还想来找你。 你白天要是不出去,我们就可以说一整天的话。 我还可以带你去外面转转,就要成婚了,你的嫁衣准备了吗?现做也来不及了,我们去买现成的吧!买回来之后看看哪里需要改的就改改,再看看哪里需要装饰的,回头我给你送点宝石珍珠啥的,你往上面点缀点缀。 女孩子出嫁就是要漂漂亮亮的,你得把嫁衣改成你喜欢的样子。 宁惜画却劝他:“不要大操大办,一顶小轿把我抬到伯爵府就好。 我是嫁过一次人的,还带着个孩子,再操办一回就是惹人笑话。 我不想成为凤歌城的笑话,我也不能让你们肖家成为凤歌城的笑话。” 肖天岭不乐意了——“那可不行!连我祖父祖母都说,一定得把你风风光光的娶进门。 只要咱们自己不看轻自己,那就没人能看轻咱们。 再说,为何要在意别人?他们活他们的,我们活我们的。他们愿意笑就笑去呗,反正眼角出褶子是他们的事,跟我们无关。 只要咱俩把日子过好,你管别人说什么呢!别人很重要吗?他们死不死关我们何事啊! 姐姐你就听我的,别想那么多,你就当你是头一回嫁人,把心情调整好。 你看我长得这么好,我又这样听话,我还会哄人,你不开心吗? 我总归是有个能哄你乐呵的好处吧? 刚才你听完我说话都不哭了呢! 好了姐姐,打起精神来,等三日后庚帖问灶结束,咱们就往下继续走三书六礼。 今儿我们家都开始准备聘礼了,我母亲来问过侯府的老夫人,这个聘礼应该怎么下。 你们家老夫人说了,你是慕家的媳妇,你有自己的娘家,所以伯爵府如果一定要下聘礼,就下到宁家去。慕家不会占伯爵府的东西,到时候只摆一桌酒席就好,她要亲自带着府里的人去吃咱们的喜酒。 姐姐你看,老人家都这样开明,你还有啥想不开的呢? 人这一辈子就活个几十年,长命百岁那都是奢侈。 所以你想啊!短短几十年,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活,为什么要不开心? 我反正就图个开心,我希望以后你也能开心,咱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活着,气死那些嚼舌根子的,气死那些不希望咱们好的。” 宁惜画觉得肖天岭说得也对,人生短短几十年,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 她已经不开心了八年,如今这八年只当是喂了狗,从今往后才是正经日子,得好好过。 但是她明日还得出门! 她跟肖天岭说:“我再出去几趟,最多三五天,就不再往外跑了。 到时候留在家里专心备嫁,不给伯爵府丢脸。 这几日你别来找我,有些该了断的事,也是时候做个了断。 有些该清理的心境,也是时候做个清理了。” 肖天岭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但是他愿意给宁惜画自由。 于是就道:“行,那你自己做打算,我不干涉你。 只是你得注意安全,出门多带人,千万别出事就好。 元楚这边你放心,我还是每日都来,我得跟他培养感情,以后他还得管我叫爹爹呢!” ------------ 第627章 情怨—让三妹进京 便宜爹乐呵呵地走了,春桃哄睡了慕元楚,出来送他们到府门口。 回来就说:“其实奴婢从前也觉得小姐如果愿意嫁给肖世子,也挺好。 但那时候奴婢不敢说,因为小姐心里装着的都是三老爷。 现在好了,小姐别想三老爷了,咱们想想以后的新生活。 伯爵府的人看起来都不错,刚刚管家还跟我说,那位伯爵夫人很和善,跟老夫人说话的时候也是客客气气的。提到小姐您的时候,也一点都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只说以后小姐就是肖家的媳妇了,但跟慕家该走动还是要走动,老夫人这边也会孝敬着。 奴婢觉得伯爵府最起码态度上是很好的,小姐嫁过去应该不会受气的。 而且就肖世子那个脾气,伯爵府要是敢给小姐气受,他不得把伯爵府房盖儿都要掀了啊! 那就是个混世魔头啊! 所以小姐,城外那小院儿,咱们是不是别去了? 再去那里除了给自己添堵之外,没什么意义。” 宁惜画却摇摇头,“再去几日吧! 那毕竟是我日思夜想了八年的人,你要说让我一下就放下,我也是放不下的。 心里憋了很多话想要对他说,我曾无数次幻想他又活着站到我面前的场景。 但是没想到当真的有这么一天到来时,竟会是这个样子的。” “小姐天天去那里,图什么呢?”春桃还是不理解,“既然决定嫁给肖世子了,那三老爷跟咱们就没关系了。过些日子您的户籍会从慕家迁出,这座侯府,咱们就跟它永别吧!” 宁惜画笑笑,“不能永别。这里有不好的回忆,也有好的回忆。这里有不好的人,但也有好的人。咱们不能以偏概全,也不能忘恩负义。 至于我天天去那个小院儿图什么,其实什么都不图,就是想试试看能不能跟自己和解。 最近心境已经平和多了,再看到他跟那个孩子,已经没有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那么激动。 愤怒也少了,更多的是替自己不值,觉得过去那些年简直就是个笑话。 我坐在院子外面看着他们,想着他们这些年的生活,也想着我这些年的生活。 在觉得我是个傻子的同时,竟也觉得那个女人也挺傻的。 慕江峰这个人,直到现在我想起来,除了最后去平县那次,他都没有任何破绽。 我甚至回忆了我们之间相处的所有细节,包括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没有破绽。 那完完全全是爱我的样子。 可是在这样没有破绽的情况下,他还是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可见这个人有多能算计。 他算计我一次,就也有可能再算计那个女子一次。 当然,他也有可能真爱那个人,不算计那个人。 可若换作是我,一想到与我生活在一起的男人曾经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是会害怕的。 再给我几天时间吧!或许再有个三日五日的,我就看够了。 把这些年的思念都看回来,就够了,就可以忘记了。 我对得起他,对得起我自己,之后的人生就没有什么可遗憾。 至于他骗我一场的事情,我也不想去追究。 我决定放过我自己的同时,就也是放过了他。 夫妻一场,我只当这十二年是一场梦。” 宁惜画说完这些话,走到桌案边,执笔写了一封书信,然后交给春桃:“明日你着人送往鲁州府曹家,给我那三妹。” 春桃不解,“为何要给三小姐送信?小姐之前说要跟娘家吱会一声,那应该给义州宁家送信才对啊!这事儿不得跟老爷和夫人讲么?” 宁惜画说:“自然是要同他们讲的,但也只是讲一声,他们知道就行了。 又不是不认得肖天岭,也不是不知道肖天岭对我的心思。 这些年肖天岭可没少往义州跑,我娘都快成他干娘了,我爹也快成他干爹了。 他们要是知道我终于点了头,高兴都来不及。 之所以送信给我那三妹,是要请她到京城来一趟,我找她还有别的事。” 春桃没有再问了,只点点头说:“明日一早我就去找人送信。” 次日清早,春桃先把信给了一位当年从宁府跟过来的小厮,然后又陪着宁惜画出门了。 老夫人那边也得到了年妙的禀报,说宁惜画去了城外三老爷的墓。 老夫人听说她是去了那地方,便没有再让年妙查下去。 只是崔妈妈觉得年妙在说谎,便把这个怀疑跟老夫人提了。 老夫人则说:“我当然知道他在撒谎,只是不想戳穿罢了。” “为什么?”崔妈妈不解,“老夫人难道不想知道真相吗?” 老夫人摇头,“之前是想知道的,但现在不想了。 因为撒谎的是年妙,不是旁人。 年妙是元青的人,他是不可能主动撒这个谎的,一定是问过了元青。 而元青如今听长离的话,他想要对我撒谎,一定得问过长离。 所以这件事情论起来,是长离想要在我这里扯个谎。 当然,她扯这个谎也不是为了骗我,只是不想或是暂时不想让我再查下去。” 崔妈妈懂了,“还得是老夫人想得透,我就没想到这一层。” 老夫人失笑,“也是刚刚一下子想到的。 长离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她不想让我查自然有她的道理,我没必要拧着她来。 至于惜画跟肖世子的事,那肖家都没意见,我自然也是没有意见的。” “那宁家呢?”崔妈妈再道,“咱们是不是也得吱会一声?毕竟三夫人嫁到慕府来了,这突然改嫁,我们肯定是要跟宁家说的。” 老夫人点头,“一会儿我写一封信,你着人给宁府送去。 但也就是走个形式而已,同样的信惜画肯定也写了。 这些年宁家与慕家就很少往来,我倒是听说他们跟伯爵府每到年节都有走动。 不只那肖世子总往义州跑,就连宁家的人也去过伯爵府。 这桩婚事宁家肯定是同意的,毕竟谁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守寡一辈子,我能理解。 惜画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这些年慕家没有亏待她,她也没有对不住慕家。 守了八年,足够了,不必再守了。” 宁惜画又去那个小院子了,这回春桃也没有那么生气了,就跟宁惜画一人拿个小马扎坐在外头,安安静静地往里头看。 既是偷窥别人的生活,又像是在看一幅画。 春桃试着将心态放平和,学着宁惜画说的那样,从最初开始回想,想三老爷跟宁惜画的相遇,想两家议亲,想成婚之后的生活,也想这些年宁惜画独守空房。 果然是没有什么破绽的,怎么想三老爷都是很爱很爱宁惜画的样子。 她觉得其实这样也好,至少以后回想起来,从前的日子也是开开心心的。 虽然最后这一下太不开心了,但好在一个不开心换了一生自由,也算值了。 今日慕江峰又在跟那孩子在收集桃花,他们没有捡地上的,而是让孩子手里高高举起一只大箩筐,然后慕江峰用很长的竹竿去敲打树枝。 树上的花瓣掉落下来,一会儿就掉满了一箩筐。 一筐满了就倒进一只大缸里,然后继续举着,继续敲打树枝。 没多一会儿,那只大缸就也装满了。 ------------ 第628章 情怨—发现了什么 小孩儿问慕江峰:“爹爹,我们为什么收集这么多桃花?这也太多了吧?” 慕江峰说:“不多,还要再收集一些。像这样的大缸,最少还要装满四只。” “啊?那一共就是五缸桃花。天啊爹爹,咱们院子里的桃树不够呀!” “那就到后山去采。”慕江峰收集桃花的心十分坚决,“这几日就要采完哦!因为我们要做很多很多的桃花酿!而且一定要爹爹亲手做,你不可以帮忙哦! 今日采花瓣,明日我们去买酒坛,买好多好多酒坛回来,再买好多好多江米。” “哇!”小孩儿惊呆了,“爹爹为什么要做那么多桃花酿?是想把娘亲灌醉吗?” 慕江峰笑出声来,揉着小孩的脑袋说:“不是要把你娘亲灌醉,是想着做一次之后,以后就不用再做了。以后娘亲要是再想喝,就由你来做。爹爹做的这些呢就埋起来留着,你娘亲什么时候想喝陈年的,就过来挖一坛,这样很有意义,她也会一直记着爹爹。” 小孩儿“咯咯”地笑,“爹爹可真有趣,为了哄娘亲开心,什么事都会做。” 慕江峰点点头,“是呀!只要能哄你娘亲开心,让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我也愿意!”小孩儿开心地大声喊起来,“只要娘亲开心,元楚什么都愿意做!” 两人又笑了一会儿,又开始敲树枝。 院子里的桃花很快就剩下不多了,慕江峰就说去后山采。 他们往后院儿走,那边有个小门,宁惜画前些日子见到过。 见二人要走,她便也站了起来。 只是这一站,忽然她就愣了一下。 目光盯盯地看着院子里正在往前走的父子俩,眉心一下就蹙了起来。 许是她的表情有些过于明显了,春桃看出来了,赶忙问:“小姐怎么了?” 宁惜画还是盯着那两个人,直到他们绕过了屋子去了后院儿,她才挪动脚步,绕着小院儿的外墙快速地往后面跑。 春桃赶紧把两只马扎拿上,在后头紧紧跟着。 宁惜画跑得很快,那种感觉就好像不跑快点前面的人就会跟丢了一样。 春桃跟上之后就提醒她:“他们就在后山,走不远的,小姐不必着急。” 但宁惜画就是很急,这种急切的样子前几日从来都没有过。 这让春桃又想到了宁惜画第一次在这小院儿里看到慕江峰时的感觉。 怎么这种感觉又回来了呢? 不应该啊! 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多天,她家小姐已经可以很平静地面对这一切了,不可能情绪失控啊! 这究竟是怎么了? 二人一路跟到后山,宁惜画站了下来,扶着一棵大树喘着粗气。 但目光就一直盯着不远处的两个人,一会儿看慕江峰,一会儿看那个孩子。 春桃仔细观察她家小姐的目光,渐渐地就开始奇怪。 怎么感觉她家小姐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呢? 好像是要在那两个人身上发现什么似的。 可究竟想要发现什么?那两个人还有什么可值得发现的? 她小声问了句:“小姐,您在找什么吗?” 宁惜画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她从春桃手里把小马扎接了过来,靠着树坐下,又开始看那二人。 只是这一次看,情绪似乎起了变化。从之前的平静又变成了不太平静,甚至眼里含泪。 春桃就劝:“小姐,别哭,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是好的,奴婢现在就觉得肖世子比他好。 肖世子年纪还小呢!他真的可以陪着小姐一直到老。不比三老爷强多了! 这种男人不值得小姐为他哭,何况小姐这些年流的眼泪已经够多了,不要再流了。” 宁惜画忽然扭头,问了句:“你说,我现在反悔改嫁,还来得及吗?” 春桃吓了一跳,“小姐!为什么啊?您怎么突然又反悔了呢?是因为三老爷吗? 小姐,您别这样,奴婢想看到小姐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那肖世子他能让小姐开心,奴婢看得出来的。 三老爷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他不值得小姐的爱,他就是个混蛋啊! 小姐,您清醒一点,咱们还有很多好日子要过,为了他不值得的。” 宁惜画已然泪流满面,她也想控制,但是眼泪就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她也不再说话,就靠在树上一边流泪一边看前面那父子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风把眼泪吹干了,她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不再流了。 心也平静了,刚刚的冲动也平复了。 她看向春桃,半晌,说了句:“我逗你呢!改嫁的决定不会变。” 春桃松了口气,“小姐真是吓死人了,以后可千万别这样了。 这地方以后咱们也不来了好不好? 咱们就在家里安心备嫁,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小姐做呢!小少爷那边小姐也得跟他多聊聊,毕竟伯爵府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别到时候换了地方生活他再不习惯。 不过小少爷对肖世子是不排斥的,奴婢感觉他似乎很喜欢肖世子。 毕竟他是没见过亲爹的孩子,肖世子又一直对他很好,所以他很容易接受。 小姐别再想以前的事了,都忘了吧!咱们重新开始,就当以前没活过。” 宁惜画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那父子俩收集桃花,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春桃很担心,但好在宁惜画在傍晚之前站了起来,说:“我们回去吧!” 然后转身就往下山的方向走,再也没有回头。 她们往前走了一段路,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那孩子说:“爹爹准备这么多桃花,酿出来的酒都能够娘亲喝一辈子了。不对,是一辈子也喝不完!” 慕江峰就道:“一辈子喝不完就留着下辈子再喝。如果下辈子她还能记得我……” 宁惜画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往外流了,这种哭泣无声,却能哭到人心里去。 她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眼泪却越抹越多。 春桃吓坏了,“小姐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啊?” 宁惜画摇头:“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我就是想哭,哭一哭心里好受。 你放心,我不是因为他骗了我才哭,我就是单纯的想哭,什么原因都没有。” “那明日咱们还来吗?” “明日不来了,明日我们在街上转转。” 次日,宁惜画果然没有再出城。 她只是在城里转悠,带着春桃,还带着慕元楚。 春桃紧紧拉着慕元楚的手,不时地提醒:“小少爷千万不要乱跑,不要松开奴婢的手。 街上人多,小少爷要是跑丢了,以后就见不着娘亲了。” 慕元楚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但手是一直紧紧拉着春桃和宁惜画的。 春桃不知道宁惜画要去哪里,马车停到了金麟大街街口,但她们却并没有上金麟大街,而是转了道,过了几条巷子,到了一条平日很少来的街道上。 这街道两边的铺子都是卖酒坛子的,大大小小的酒坛子被店家摆出来,等着人来买。 春桃看见这些酒坛子的一瞬间就明白她家小姐今日为何不出城了! 合着不是不想去看慕江峰了,她是记得慕江峰说今日要来买酒坛子,所以换地方等人。 可是等就等,为何要带着小少爷出来啊! 春桃隐隐有些担心…… ------------ 第629章 情怨—小时候的样子 因为出来得早,街上还没有什么人,店家都在摆货,宁惜画估计着怎么也得接近晌午才会有客人。 但她就是想早点出来,家里已经待不住了,心里装着事儿,一刻都待不住。 她拉着慕元楚的手,找了街边的茶摊坐下来,要了两碗茶,还要了一盘点心。 慕元楚也想喝茶,她就让他喝一小口,然后说:“元楚不要喝多,一会儿娘亲带你见一个……嗯,或者是两个很重要的人,水喝多了你会想解手,到时候保不齐就错过了。” 春桃无奈,“小姐,您到底要干什么呀?是想让小少爷见他吗?为什么? 小姐,咱们不是说好了,那些事都过去了吗?您为什么还要……” “见一见吧!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宁惜画一边整理慕元楚的头发一边说,“他从来没见过儿子,但是我怀着元楚的时候他天天念叨,说孩子生下来他一定要第一个抱。还说生下来的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要长得像我,因为像我好看。 我就说,像你也好看,慕家人生得都好,没有一个拖后腿的。 他说也不太行,他和二哥的长相就没有大哥那样好,因为大哥的生母当初是宠妾,容貌娇媚,是侯府最好看的女人。 最好看的女人生出来的儿子自然也是好看的,不信你看大哥的孩子,一个个也都漂亮。 我比大哥差点儿,因为我的生母没有那么漂亮。不过没关系,你好看呀!所以咱们的孩子如果长得像你,就一定会非常漂亮的。 他说这些话,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还摸着肚子对元楚说,你不要听你爹爹的,你生下来要两个都像,那才是最完美的。 我们能在你的身上看到彼此的样子,那便是我们一家三口最幸福的生活。 江峰是很喜欢这个孩子的,可惜他没等到孩子的出生就……趁这个机会让他见见,装作偶遇的样子,这样将来也不遗憾了。” 春桃不解,“小姐不恨他了吗?” “恨啊!”宁惜画平静地说,“特别恨。恨他扔下我一个人,让我苦苦守了八年。 恨他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没能陪在我身边,让我一个人生孩子,一个人面对孩子生病出事。 但恨这种东西,时间久了就忘了,就像生孩子的痛,生完之后也忘了。 与其一生去恨他,不如试着原谅,毕竟也不是什么不可以原谅的事。” 慕元楚喝了一口茶之后就不喝了,乖乖地坐在她身边,也不吃点心。 春桃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总觉得她家小姐有些奇怪,这种奇怪就是从昨天开始的。 是突然开始的。 明明人都好好的,突然就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开始死死盯着慕江峰父子。 后来就变成了这样,怎么说呢!似乎把慕江峰设计的这个骗局给忘了,居然还想让慕江峰见孩子。可是慕江峰能愿意见孩子吗?人家明明都有自己的孩子了呀! “元楚。”宁惜画温温柔柔地跟慕元楚说话,“一会儿会有人来买酒坛子,是一位伯伯和一个弟弟。娘亲跟春桃要去附近买些东西,你放心,我们不走远,你先跟那伯伯和弟弟玩一会儿,等他们走了娘亲就回来了,好不好?” 慕元楚似懂非懂,只是看着宁惜画,没有什么反应。 春桃不放心,“小姐,能行吗?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他是不会伤害自己的亲生儿子的。一会儿咱们躲一躲,给他们父子一个见面的机会。见过了这次之后,我就不再出门了,这件事情就彻底结束了。” 春桃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好。 今日就是个了断,双方都没有了念想,以后就各过各的日子。 挺好的,她们也该为出嫁做准备了,毕竟是嫁到伯爵府去,不能太寒酸。 三人又坐了一会儿,终于,有马车往这条街上来了。 宁惜画往马车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起身叫上春桃:“我们到旁边巷子里去。”说完,把几个铜板搁到茶摊上,又拉了慕元楚一把。 几人往街上走了一段,在一家铺子门前,宁惜画松开了慕元楚的手。 她拉上春桃,脚步匆匆,很快就拐进了巷子,找个角落站了下来。 慕元楚有些害怕,不明白娘亲为何突然扔下自己。 但有辆马车已经到了自己身边,还停了下来。 马车里的人掀了车帘子走下来,一眼就看到了他,当时就是一愣。 慕元楚也是一愣,也不怎么的,当他看到这个人时,似乎有些情绪上的反应。 眼睛睁大了些,头歪了歪,眉心微微蹙起,还下意识地朝着那人走了两步。 那人站在原地,一脸惊讶,四处打量过后确认孩子身边并没有陪同的亲人,这才着急地问:“元楚,你娘亲呢?” 这一幕,被宁惜画和春桃看了个正着,但因为离得有些远了,她们听不清楚他说什么。 只看到慕江峰弯下腰来跟元楚说话,一边说话一边四处张望。 随后,车厢帘子又是一掀,那个慕江峰身边的小孩也从马车上爬了下来。 慕元楚又朝着那孩子看去,那孩子很奇怪,看了慕元楚一眼之后,立即就跑上前。 亲亲热热地拉起慕元楚的手,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慕元楚一脸懵,他完全不明白这个小孩为什么一上来就跟自己说话,而且看起来很熟络的样子。笑得那么灿烂,手也软软的,很好拉,让他一被拉住就不愿意再放开。 他也把那小孩的手反握住,那种柔软又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将他包围,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靠近那个小孩,甚至还用另外一只手去拥抱了那个小孩。 那一刻就好像是自己在握自己的手,也好像是自己抱住了自己。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贪恋,让慕元楚久久都不愿意跟那小孩分开。 春桃看得呆住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小少爷为什么看起来很喜欢那个小孩?那小孩似乎也很喜欢小少爷。他们应该从来都没见过才对,可是为什么却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小姐,他们是认出小少爷的身份了吗?怎么认出的?三老爷从来也没见过小少爷啊!” 宁惜画笑笑,“父子连心,就算他从来也没有见过儿子,也会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把他给认出来。毕竟元楚身上有着他的血脉,他们之间是会有感应的。” “那个小孩儿跟小少爷也会有感应吗?不是一个娘亲生的孩子,也能有感应?” “会有的。”宁惜画说这话时,用手抵着自己的心口,目光看着那个被慕元楚拥抱在怀里的小孩。唇角带笑,目光尽是欣慰和慈爱。“那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元楚小时候跟他长得很像。你看他的眼睛和嘴巴,分明就是元楚小时候的样子。 其实我早该发现这一点的,只是这段时日我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到了他爹爹身上,并没有特别的去注意他。是我的疏忽,我早该多看看他的。” 或许多看看,很多事情就都不一样了…… ------------ 第630章 情怨—相见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被抱住的小孩儿开口跟慕元楚说话,“娘亲呢?爹爹说你一直跟娘亲在一起的,时时刻刻都不会分开。我很羡慕你,但是你现在没跟娘亲在一起啊!” 慕江峰摸着那小孩的头,也问慕元楚:“娘亲去哪了知道吗?” 慕元楚一脸茫然,指指东边,又指指西边,四个方向都指了一遍,最后摇头。 慕江峰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他叹了一声,弯腰,两只手按到慕元楚的脸蛋上,笑了一下,“我们元楚真好看,长得果然很像你娘亲。当初爹爹就希望你生下来之后能像你娘亲多一些,现在如愿了。” 他将慕元楚揽到怀里,那小孩趁机也往他怀里钻。 三个人就抱在一起,看得赶车的车夫都愣住了。 好在也没有抱多久,慕江峰一边一个将两个孩子拉住,跟车夫说:“你把车靠边停下,然后帮我再去联系几辆板车。之前不是说我们要买很多酒坛子嘛!你帮我联系马车,再装车,到城外还得帮我搬到我住的院子。 那院子在一处小山坡上,搬着东西上山有些累,但我会给你加钱。” 车夫很愿意揽这个活儿,立即就道:“放心,都给您办妥,我这就去找板车。” 慕江峰就说:“也不急,我遇着了认识的孩子,一会儿我要带他去吃个饭。 你可以先把车找着,就在这里等我。我先付你些银子,这样你也不担心我跑了。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也会再多付些等待的钱的。” 说完,松开四岁小孩的手,摸出一块儿碎银子给了车夫。 车夫很高兴,连声说:“您忙您的,我先去找人,找到了就在这里等着您。不急,您想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回来,今儿一天就干您这一趟活儿。” 慕江峰点点头,重新将小孩的手拉起来,“咱们先把酒坛子挑了,挑好之后爹爹带你们去吃好吃的。凤歌城里好吃的东西可不少,爹爹以前总吃,但也有许多年都没有吃到了。” 小孩儿高兴极了,但他不要拉着慕江峰的手,他绕到另一边去拉慕元楚。 慕元楚很喜欢被他拉着,还笑着把胳膊摇了摇,那小孩儿就歪着头跟慕元楚说:“你果然不怎么说话,也不太聪明的样子。不过没关系,我聪明就好啦!我聪明就是你聪明! 我会学很多很多东西,到时候我把这些东西都教给你,这样你就也会啦! 前些日子我还跟爹爹学会了做桃花酿,爹爹说娘亲很喜欢桃花酿,以后我们就做桃花酿给娘亲喝。而且等我们再长大一些,还可以陪着娘亲一起喝,想想就好开心呢! 真羡慕你每天都能跟娘亲在一起,我现在还不行,我得再多学会些东西,才可以去见娘亲。我会努力的,我会让这一天早点到来的。到时候我们也可以天天在一起啦,你开心吗?” 慕元楚很开心,仿佛见到这个小孩子他就很开心。 他一直在笑着,跟着他们父子往街外走,一边走一边笑,三人拉在一起的手摇啊摇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这一幕被宁惜画记了很多很多年。 春桃有些担心了,“他们不会把小少爷给拐跑吧?他们是不是知道小少爷的身份了? 小姐,咱们去把小少爷给追回来吧!奴婢实在不放心。” 宁惜画没有追,但她选择悄悄在后面跟着。 也不离得太近,只保持在视线能看到他们就可以。 至于他们说什么,她并不感兴趣,她只是想看着那三个人,一边看一边笑,就像在看着稀世珍宝。 慕江峰带着两个孩子,先找了家铺子买了酒坛,跟掌柜的说好把酒坛子摆到外面,一会儿车夫带着板车回来,就一起往车上装。 他付了银子,就带着两个小孩去吃饭。 他们并没有去大馆子,只是找了街边小摊,小摊卖包子,肉汤,还有一些蒸出来的菜品。 各种各样的菜慕江峰叫了一桌子,还给两个孩子都叫了不同馅的包子。 小儿子给慕元楚夹了一只包子,自己也夹了一只,然后咬了一口,烫嘴。 慕元楚学着他的样子也咬了一口,也烫嘴了。 但是两个孩子笑得特别开心,越笑声音越大,惹得包包子的老板娘也觉得他们可爱,特地多送了一样菜品给他们。 小孩儿冲着老板娘奶声奶气地说谢谢,然后扯了一把慕元楚,“你也说谢谢。” 慕元楚就学着他的样子,努力发音:“谢,谢。” 慕江峰将慕元楚揽了揽,手指在他脸上摩挲着。 慕元楚非但没有抗拒,还把脑袋扎到慕江峰的怀里。 小孩儿就跟他说:“这个是爹爹,你不认得爹爹吧?没关系,现在就认得了。 这样一想好公平呀!我不认得娘亲,你不认得爹爹,哈哈,我们公平啦!” 宁惜画远远看着那三个人,跟春桃说:“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件事情,该多好。 当年他不生病,该多好。” 春桃提醒她:“当年三老爷本来也没生病,那些都是他布的局。” 宁惜画没有反驳她,依然面上带笑看着那三人。 慕江峰在喂大儿子,小儿子在边上笑眯眯地看着,时不时地扯扯慕元楚的手。 慕元楚一被扯住手就跟小孩儿玩闹到一起去,慕江峰也不着急,由着他们打闹。 许是外面的饭菜好吃,慕元楚吃了很多东西,那小孩儿也挺能吃,一碗肉汤都喝光了。 慕江峰最后结了账,拉着两个孩子继续往前走。 这条街道上有很多小商贩,卖的玩意都挺新鲜。 慕江峰买了几只竹编的蝴蝶给他们,还买了许多糖果和糕点。 慕元楚走不动了,慕江峰把他抱在怀里。 八岁的男孩已经长得很大了,但慕江峰身量也高,人也壮实,抱起他来倒是不费力气。 他低头跟小儿子说:“抱了哥哥就不能抱你了,你乖乖的自己走。” 那小孩儿就点点头,“爹爹抱哥哥就好,我可以自己走的,我还不累。” 慕元楚不一会儿就趴在慕江峰肩上睡着了,慕江峰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口中呢喃:“元楚,我的元楚。爹爹终于可以抱着你了,爹爹想了你很多很多年,终于可以抱着你了。”面上带笑,一脸的满足。 终于又走回到卖酒坛子那条街,回到了他们相遇的那个地方。 车夫已经把酒坛子都装到板车上了,见他们回来还说:“您回来得还挺快!” 慕江峰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把抱着的慕元楚放了下来。 慕元楚已经醒了,揉着眼睛抬头看慕江峰,似乎明白即将发生什么,他一把抱住慕江峰的腰,胳膊用力收紧,说什么也不愿意放开。 慕江峰的眼圈儿都红了,他揉着慕元楚的头,轻声细语地跟他说:“爹爹没有办法陪在你身边,是爹爹此生最大的遗憾。但是爹爹知道我们元楚是最棒的孩子,爹爹不在的时候,你会保护娘亲,会陪伴娘亲,会跟娘亲好好的生活下去。 元楚你要记得,娘亲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真的是九死一生,非常非常的辛苦。 所以元楚长大了一定要孝顺娘亲,一定要非常温柔的对待娘亲,知道吗? 娘亲也是别人的宝贝女儿,如果不是为了跟爹爹在一起,不是为了生下我们元楚,她也会在自己家里被宠爱着过完一生。 但是为了我们,她选择了更辛苦的一种生活,娘亲真的很厉害!” ------------ 第631章 情怨—开开心心过完一生吧 慕元楚好像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口中不停地说着:“娘亲,爹爹,不走,一起。” 慕江峰吸了吸鼻子,“爹爹知道元楚想说什么,你想说爹爹不要走,要跟娘亲和元楚一 起。我们一家人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 可是怎么办呢?爹爹实在是没有办法跟你们在一起了。 即使爹爹很爱很爱娘亲,很爱很爱我们元楚,也没有办法跟你们在一起了。 爹爹也很难过,但如果一切重来,再让爹爹选择一次,爹爹还是会走那一趟平县的。 对不起啊元楚,是爹爹不好,让我们元楚一生下来就没有爹爹的陪伴。 爹爹答应你,下辈子,下辈子咱们还做父子,到时候爹爹一定好好陪着我们元楚,哪儿 都不去了,好不好? 元楚乖,元楚不哭,你哭得爹爹的心都乱了。 其实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好人的,除了爹爹,也会有人陪着元楚和娘亲。 爹爹知道,他也是个很好的人,也很喜欢娘亲,很喜欢我们元楚。 爹爹觉得他可以代替爹爹,陪伴着你们一起生活下去。 元楚啊!你要劝劝娘亲,把爹爹忘了,不要一直活在回忆里。 回忆有很多都是痛苦的,爹爹不喜欢娘亲痛苦。 那位肖世子爹爹认得,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娘亲了,一直到现在心意也没变。 爹爹觉得,把娘亲交给他,我们都能放心。 元楚喜欢肖世子吗?” 慕元楚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这话他听懂了,肖世子这个名字,他有印象。 身边那小孩儿也笑了起来,“我知道那位肖世子,爹爹说过,若论先来后到,他才是先来的。可惜当年他年纪还小,娘亲就没相中他。 不过现在他长大了,他可以很好的照顾娘亲了。 我们的娘亲那样好,值得被更好的人去保护,所以我们都要尊重娘亲的选择,也要努力去爱娘亲爱的人。以后我们会有新的家,我们要在新的家里好好生活。 不过我们也不要忘记爹爹,爹爹永远都活在我们心里。 爹爹并没有不要我们,娘亲也并没有背叛爹爹,今后只是多了一个人来爱我们。 哥哥你开心吗?我很开心,只要娘亲高兴,只要娘亲的后半生能过得好,我会接受那位世子的。哥哥也接受他好吗?只要他爱咱们的娘亲,咱们也去努力爱他。” 慕江峰把慕元楚拉开,轻轻推了一下,让他站得远了些。 然后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过会儿笑笑,“真是个好看的小孩。 爹爹会让你好起来的,再等几天,很快你就会好起来了。 到时候我们元楚就跟正常的小孩子一样,可以读书,可以科考。 但是你记得,人生不是只有科考一条路。 你如果喜欢读书,你就去读。你如果不喜欢读书,你就去做你喜欢的事。 爹爹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你要做一个好人。 但是元楚,你得学会把爹爹忘了,去接受你的新爹爹。 他才是要陪你一生,也要照顾你一生的人。 你记住,生恩没有养恩大,将来你得孝顺娘亲和新爹,要感恩接受你的那户人家。 他们善良,我们也得善良。 知恩图报,是世间优秀的品德。 好孩子,开开心心的过完一生吧!如果有缘,我们总有再见面的一天。 如果无缘,那或许今生今世,这就是我们父子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转回身,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然后抱起身边的小儿子,大步朝着马车走去。 慕元楚想去追他,但脚步挪了一下,又停住了。 那小孩儿在冲着他挥手,他便也冲着那小孩挥手。 他们都上了马车,小孩儿又把车窗帘子掀开,冲着他大声地喊:“别着急,很快我们就会在一起了!你等我啊!别忘了我啊!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马车走了,后面的板车也跟着走了,很快就拐出了这条街。 宁惜画快步走了出来,拉住慕元楚的手。 慕元楚一下就扑到她的怀里,口中不停地叫着:“爹爹,爹爹。” 宁惜画泪流满面,春桃却在琢磨着那小孩最后的话。 因为是喊出来的,她听见了,只是不明白“我们很快就会见面”是什么意思。 他还要来见小少爷吗?他为什么要来?他来了三老爷是不是也会跟着一起来? 她将疑问问出,宁惜画却摇了摇头,“不会来了,是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了。 他们父子之间的缘分到此为止,就只有这些,再多要也不会有了。 走吧!我们回家。” 次日,春桃起得很早,但是宁惜画并没有出门。 她只是列了个单子,上面写了要采买的东西,然后让春桃交给下人出去采办。 春桃看了看,发现上面尽是些出嫁要准备的。包括嫁衣,有一些首饰。 春桃很高兴,“小姐愿意忘记过去,重新投入新生活,这就是最好的。 从今往后咱们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不想以前那些事儿了。 这单子奴婢这就交待下去,至于嫁衣,奴婢亲自去买。 就算是成衣咱们也得买最好的,回来之后再做些改动,保证改得叫人看不出是成衣。” 宁惜画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她对于办婚事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她跟春桃说:“要依着我的想法,一顶小轿抬进门,就可以了。毕竟我是嫁过一次的人,再让我穿一次嫁衣上一次喜轿,我自己都会觉得有些荒唐。” 门外有秦庄仪的声音传了来,语带不满:“怎么就荒唐了?南盛律法都没说不让女子改嫁,怎么到你这儿就成荒唐了?宁惜画你能不能打起精神来?这些年我也没少你吃穿用度啊!你怎么把自己养的没精打采的呢?” 秦庄仪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堆东西,“嫁衣备好了,我去挑的样子,我觉得行。 这里有张单子,是我整理出来的你当年抬进来的嫁妆,你看看有没有短缺什么。 原本前两日就想给你看的,但你整天早出晚归的,状态也不太好,我就没过来。 今日听说你没出门,我赶紧过来把这事儿给办了。 还有这个单子,也是我整理出来的,是慕家给你的陪嫁,你也一起瞅瞅。 另外还有这个——”她将一只匣子搁到桌上,然后打开,先拿起最上面两张纸,“这两张,是老太太给你的。下面这些,是我给你的。你别看我给你的显着多,但实话实说,秦家不能跟孔家比,所以我手里的东西肯定也没法跟老太太的比。 就这两张其中的一张,便能抵过我拿出来的这些。 你不要嫌弃,毕竟我还有个儿子,更好的我得给我儿子留着,不能都给了你。 但你也不能不要,这是我的一份心,谢谢你多年之前救了元青一命。 虽然有些事当年你没说,但我太了解大姑娘了,我明白是怎么回事。 所以这些东西你安心拿着,这都是你应得的。 肖家虽好,但女子出嫁,没有点东西傍身肯定是不行的。 何况以后你还要生儿育女,你总得给你的儿女多留些。 现在咱们给你什么你就拿什么,别见外,都做了十多年一家人了,今后就算不住在一起,肯定也是少不了往来的。 另外你放心,元楚是元青的堂弟,将来元青一定会照顾弟弟,不会让他吃亏。 你就安安心心备嫁,什么都别想,往后都是光明大道!” ------------ 第632章 情怨—宁惜容 宁惜画备嫁第七天,鲁州府来人了。 是她娘家的那位庶妹、如今曹家的四夫人,宁惜容。 那位四夫人今年二十五,能看得出长得很漂亮,但却没有宁惜画保养得好。 仔细瞅能瞅见眼角的细纹,就连皮肤也没有宁惜画那样细腻白皙。 这样一来就显老,跟宁惜画站在一起,如果不是特地说明,几乎所有人都会以为四夫人才是姐姐,宁惜画是她的妹妹。 但实际上宁惜画这些年也憔悴了许多,慕江峰过世的打击,还有慕元楚生病的打击,对她来说都是致命的。几次在死亡边缘徘徊,最后都是因为一点信念撑着活了下来。 只是她这人可能天生就不显老,这样折腾,也只是感觉上憔悴一些。 从样貌和皮肤状态来看,依然是年轻的。 曹家的四夫人一下马车就看到宁惜画,当时就感慨:“长姐真是十几年如一日,数年未见,竟感觉上次见面还是在昨天。你依然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不像我,都老了。” 宁惜画笑笑,上前扶了她一把,“胡说,我看你一点都没老,还是以前的样子。 自己来的吗?没把孩子带上?” “孩子放在家里了,我琢磨着你这个事儿可能着急,我脚程就赶得快一些,带着他不方便。而且他现在跟着他三叔学打算盘,正学得起劲儿的时候,我就不带他出来折腾了。” 二人进了侯府,慕顺很热情,说备下了席面,问是摆在忆峰院儿还是摆在花厅。 宁惜画说:“摆到忆峰院儿吧!我们说说话也方便。” 宁惜容回头指挥着随身丫鬟跟车夫,把车里带的东西都搬下来。 同行的是两辆马车,一辆她跟丫鬟坐着,车上放的都是随身的东西。 后面一辆只有赶车的车夫,车厢里放着的都是带过来的礼物。 宁惜容是很看重宁惜画这位长姐的,不仅因为她嫁到侯府,能让她在婆家也跟着有面子。 也因为当初她姨娘过世时,宁家的大夫人、也就是宁惜画的娘,不计前嫌进行厚葬,连已经出嫁的宁惜画都回去奔丧,给足了她姨娘死后的体面,也给足了她的颜面。 宁惜容到现在都很感谢她们母女。 除此之外,她确实也十分佩服这位长姐。 侯府的三老爷死了八年了,居然还能带着孩子改嫁到伯爵府! 虽然伯爵府比侯府差一截儿,但那位可是世子,将来是要袭爵的! 她长姐可真厉害,这经历听得她都感觉跟做梦似的。 所以她这次来,带了很多东西,有给长姐的,也有走人情给侯府老夫人的。 慕顺看着东西一样一样往下搬,还有宁惜容时不时提醒他们:“小心一些,特别是那盆兰花,那可是很名贵的品种,是我要送给慕老夫人的。花比人娇贵,可千万别给我碰坏了!” 他不停点头,觉得这位夫人很懂事,也很会给三夫人长脸。 毕竟是三夫人的娘家妹妹,如果空手来,一点表示都没有,那面上无光的肯定是三夫人。 慕顺想,到底是嫁到曹家去的,做生意的人家在这方面是很讲究。 东西都搬了下来,慕顺笑着上前问要不要帮忙。 宁惜容就指着两个箱子说:“麻烦管家帮我把这两只箱子抬到忆峰院儿去,这是我给我长姐的添妆。还有这几样,这是送给大夫人的,谢谢她这么多年对我长姐的照顾。 还有这些,送给家里的孩子们,嗯,也先搬到忆峰院儿吧!回头让长姐给孩子们分分。 剩下的所有,现在就搬到老夫人院儿里吧!我得先去给老夫人请个安,好多年没见了。” 慕顺一一应下,赶紧吩咐下人们开始忙活。 宁惜容挽着宁惜画的胳膊说:“长姐,咱们先去见老夫人,回头再细聊。” 二人去了兰花院儿,老夫人和秦庄仪都在。 秦庄仪在院子口迎了一会儿,见了宁惜容就说:“惜画盼了好多天,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这种大事自然是得有娘家人在场的,这些年她总念叨你这个妹妹,说很想你。”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跟宁惜容握到了一起,给足了宁惜容颜面。 宁惜容也很高兴,这可是京城侯府的大夫人,关系要是能处好,那以后就算长姐离开了侯府,她跟这边也算是沾着点关系的。 不说用不用得着吧!单单是偶尔提起,在鲁州那种地方也是一件很提气的事。 虽然曹家还有一位侯府的二老爷做女婿,但那二老爷是怎么回事曹家人都清楚。 说好听了是二老爷,说不好听的就是侯府当年的弃子,连住都不住在侯府。 但是她不一样了,她要是跟大夫人搞好关系,以后常来常往,那可是实打实的人脉。 宁惜容嘴甜,好听的话不间断地往外说,说得秦庄仪笑开了花。 其实两人各怀心事,都有自己的算计。 宁惜容算计的是秦庄仪的身份可以成为自己的人脉,秦庄仪想的是这人得照顾好了,因为宁惜画叫她来可不是为了自己要改嫁的事,而是为了给慕长离打听事情。 可以说让宁惜容来这一趟,这是她跟宁惜画一起做的一个局,她在局里是半个庄主。 三人热络地聊了一会儿,秦庄仪就把人往屋里让。 宁惜容见了慕老夫人,笑呵呵地行礼,然后叫人把带来的礼物都搬了进来。 老夫人笑着说:“你也太客气了,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还带这么多东西。” 宁惜容就说:“这不是客气,是应该的。一来您是长辈,我这当晚辈的能来拜见您,自然是不好空手的。二来这么多年您对我家长姐一直非常照顾,长姐每次来信都会说起您的好,我们心里都记着呢!宁家的父亲母亲也都记着呢!这些东西是我们的一片心意,您千万收着。” 老夫人笑着点头,叫崔妈妈把礼物收下,又起身去看了那盆兰花,很高兴的说了很久。 宁惜容知道,这礼是送到老夫人心里了,也很满意。 坐下之后先谈正事,她主动说起宁惜画改嫁一事,说义州的父母也得到了消息,给她去了信,让她来一趟。一来转达家里的意思,二来也是给侯府这边说声抱歉。 “母亲说,丈夫去世,女子按说应该守着这个家,直到终老的。 我们宁家的女儿选择改嫁,我虽然不阻拦,但也觉得对不住侯府。 原本想亲自上京向老夫人您赔罪,可是一来实在是没脸,二来上个月摔了腿,还没养好。” 宁惜画一愣,“母亲摔了腿?” 宁惜容点点头,“下马车的时候踩空了,伤着了骨头,起初一个月动都不能动。 但是现在已经可以动了,只是经不起长途跋涉。” 说完,见宁惜画担心,又赶紧补充道:“外伤,不碍事,长姐不必担心。过几日我走时就先不回鲁州,直接去义州,回家看看,到时候再给长姐送信来。放心吧!真没事的。” ------------ 第633章 情怨—男人死了,吃穿不愁 老夫人跟崔妈妈说:“回头你去一趟姚府,跟姚太医要些伤筋动骨的药。”说完又对宁惜容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可马虎不得。姚太医的医术十分精湛,他配的药见效很快。回头你带去义州,跟亲家和亲家母说,这边的事不用他们操心,惜画虽是侯府的儿媳,但这些年我一直拿她当女儿对待。我会把她当做慕家的女儿,让她从侯府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至于什么对不对得住的话,自不必说。 在我这里,从来不会要求女子必须要为男人守寡。 年纪轻轻的就要一个人生活一辈子,那是不对的。 我赞同她改嫁,也满意她选择的人。你回去跟你父亲母亲说,侯府永远都是惜画的后盾。 就算她离开了这里,这里也会永远向她敞开大门的。” 宁惜容赶紧起身谢过,老夫人的话说得她眼圈儿都红了。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任谁的家里有这么一位明事理的婆婆,日子都会过得很好。 可惜,她长姐嫁的男人短命,实在是太可惜了。 二人在兰花院儿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秦庄仪又送了一段路,跟宁惜容约定好明日晌午她在念卿院儿摆宴,给她接风。 宁惜容受宠若惊,待秦庄仪走后就小声问她长姐:“你们家这位大夫人怎的如此热情? 以前我也来过,也见过她,可她从来对我都没有这么热情过。” 宁惜画说:“许是因为我就要改嫁了吧!她心中也生出几分感慨来。” 宁惜容觉得有道理,叹气道:“人啊,就是这样。在一起的时候吧,觉得反正天天见面,也不怎么珍惜。可真到了要分开,或许以后很难再见着面了,就会想起从前很多好。 虽然你还是嫁到京城,虽然老夫人说慕家永远都是你的后盾,但是咱们心里都有数,改嫁了的儿媳妇,怎么好跟前夫家再走动的?新夫家也不能乐意啊! 就算是在别的场合见着了,那也是尽可能的避嫌的。” 忆峰院儿这边已经摆上席面了,宁惜容也是饿了,“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呢!这会儿晌午都过了,早就饿得不行。长姐我不客气了,我先吃饱了再说。” 宁惜画笑笑,也不着急,慢悠悠地给她夹菜,给她盛汤,也不用下人侍候,姐妹二人就坐在桌前一起吃饭,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宁惜容吃到半饱时就感叹说:“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其实我们关系并不好,但也经常在一起吃饭。 因为二哥过世之后,家里就剩下我们两个孩子,再怎么打架,也总想着找对方一起玩。 我记得有一次我嫉妒你有一条新裙子,就故意把墨汁甩到你的裙子上。 你气得直哭,我见你哭,就觉得自己这事儿干得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以为破坏了你的裙子我也会很痛快,但其实并不会痛快,因为你没了裙子,我也得不到那裙子。最后就是你也没有我也没有,倒不如让你先有,你穿够了再给我,我还能捡着穿穿。 那时候我姨娘虽然受宠,但受宠是一回事,能不能得着好东西就又是另一回事。 爹爹忙,不可能总操心后院儿的事。女孩子要想穿用得好,非得是生母自己有钱。 我姨娘到底只是个姨娘,小钱能拿得出,大钱别指望她。更别提那些名贵的衣料,那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 所以我后来就想,我不能去破坏你的东西,我得想着怎么在你用够了之后,让你把它送给我。这样我就也有了,虽然是你用过的,但是我不嫌弃。” 宁惜画听得直笑,“小小年纪,就有那些心思?” “不然怎么办?”宁惜容说,“庶出的孩子,不这样又能怎么办呢?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都过去了。好在当初大夫人开明,又有远见,没把我送去高门贵户中做妾,而是把我嫁到了曹家做正妻。 就冲这一点,我永远感激她。 正妻跟妾是不一样的,哪怕现在我们家也有很多妾,但她们永远撼动不了我的地位。” 曹家四房有很多妾,宁惜画记得怎么得有七八个吧!比侯府都夸张。 因为四房是曹家老太爷和老夫人最小的一个儿子,生得晚,属于是老来子,宠得很。 所以那四老爷从小就任性,想要什么就得有什么,而且手里银钱也宽裕,女人自然多。 但好在他虽然花心,却也懂规矩,宁惜容说:“妾室再怎么闹,他都从来没做过宠妾灭妻之事,甚至动都没动过这样的念头。但凡有妾室产生这样的想法,那下场都是被赶走。 他曾亲口对我说,或许给不了我太多宠爱,但保我一世尊容和富贵,他是能做到的。 我当时就想,这样就知足了,还图什么呢!你又要地位,又要钱,还要宠爱,那不是做梦么!样样都让你占了,你是仙女吗? 可话虽这样说,心里还是难受,有时候还想闹一闹,闹得久了,他对我就也厌了。” 宁惜容放下筷子,手抚到小肚子上,“半年前我小产了一次,没办法,家里小妾太多,斗都斗不过来,一不留神就会遭人算计。但好在那害我小产的小妾也被他赶出了家门,算是给我出了口气。只是光出气有什么用,伤的是我自己的身子。大夫说我以后都不能再怀孕了。” 宁惜画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当时便道:“怎么没来信跟我说一声?” 宁惜容笑着摇头,“说了能有什么用?难不成让你替我出头,跟曹家掰扯吗? 他已经把那小妾赶走了,还能怎么着? 这种事,大门户里家家都有,真闹大了才是叫人笑话。” 宁惜画便跟春桃说:“去把我屋里的燕窝炖了,这几日每天都要炖,给三小姐补身子。” 宁惜容没拒绝,只笑着说:“还是长姐对我好,每次我来,你都把好东西拿出来给我。 燕窝这种东西曹府也有,但有小妾跟着争,分到我房里的就很少了。 有时候我还得做做样子给老夫人送去一些,自己实在是舍不得吃。 曹家是走镖的,算是生意场上的人。但家中大头都是大房二房还有三房在把持着,我们四房占的份额很少。 当然,这也怨不了别人,谁让我那男人他自己不争气,好吃懒做,总指望吃老本儿。 以前老太爷和老夫人掌家,还能对四爷多照顾些,毕竟是小儿子,心头宝。 但现在他们不掌家了,大老爷和大夫人说了算,人家怎么肯让四房白拿。 唉!”她叹了一声,“这日子过的啊!说实话也是够够的。 有时候我就想,其实还是长姐你的日子好。 男人死了,就自己带着个孩子,安安静静的,吃穿不愁,多好。” 宁惜画顺着她的话道:“其实好也只是眼前的好,到了元楚这一代,就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了。何况现在之所以过得自在,是因为很多时候我花用的都是自己的,并不是侯府的。” “嗯?”宁惜容不解,“侯府在银钱上短缺你的?” ------------ 第634章 情怨—那些嫁妆根本就不存在 “那倒没有。”宁惜画说,“只是有的时候想多用一些,肯定是不好意思开口要。 你也知道元楚这个病,我总得想法子给他治,有的时候寻着了偏方,或者遇着了觉得好的大夫,就得给他试试。这些银钱就得我自己出。 侯府是大房的侯府,总不能指望大房来治我的儿子。” 宁惜容点点头,“那倒也是。好在你的嫁妆充足,足够支撑这些花用。 不像我,当初娘家虽然也没有短缺我,但庶女到底是比不了嫡女,公中出的嫁妆能有多少呢?咱们心里都明白,大头儿其实都是自己生母给的东西。 那是她们嫁人时从娘家带过来的,然后传给后代。 我生母是妾,怎么比得了主母的底蕴,所以我的嫁妆其实没多少,撑不起我的自尊。” 宁惜画很满意话题成功地唠到了嫁妆上面,她继续延伸:“你说得都对,但其实我们这些嫁妆,也就是咱们之间比起来,能比出个多少。跟真正的旺族比,我们这哪叫嫁妆,连人家平时的零用都抵不过。 这些年我见得太多了,就说我们侯府吧!老夫人是孔家独女,你可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据说她当年嫁到侯府时,可是把大半个孔家都搬了进来。 还有当年的荣夫人,听闻也是十里红妆,那嫁妆箱子多到数都数不过来。” 宁惜容听到这就连连摆手,“不不不,这个你有所不知,你们侯府那位荣夫人的嫁妆,丰厚是真丰厚,但实际上是有问题的。” 宁惜画不解,“嫁妆能有什么问题?” 宁惜容往门口瞅了一眼,春桃走的时候门留了道缝,她就跟自己的丫鬟说:“你去外面把门关起来,春桃回来也别让进,你俩就在门外站着。要是有什么人来,就通传一声。” 丫鬟点点头,出去了。 房门被紧紧关上,宁惜容这才压低了声音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同你提起过,说荣夫人的嫁妆抬出荣府时,保险起见,荣家雇了曹家的镖队押送。 还说在这支镖快到京城时,有镖队的人发现马的状态和车轮子的痕迹都不太对劲。 嗯,大概意思就是马匹走到那个时候,应该很疲惫了,但那些马却在接近京城时明显的越走越轻松。 车轮子印也不对劲,在一次休息之后,次日再上路,路面上压出来的印子明显变浅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车上拉的东西变轻了一样。 这话是许多年前一位镖师偶然说起的,那次他喝了酒,跟人吹牛,说押送过荣家的嫁妆,说荣家是真有钱什么的。碰巧被我听见了。” 宁惜画点点头,“我记得,但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因为你说那人也说过,那些嫁妆箱子都是贴着封条的,他仔细查验过,并没有被动过的迹象。” 宁惜容“嗯”了一声,“当时是这样说的。他把这件事当故事讲给旁人听,我觉得有趣,便也跟着一起听。 说起来,当时荣夫人都已经不在了,距离押送那趟镖,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但我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他应该也是第一次提起。 想来他也明白江湖规矩,走镖不谈镖,一趟镖结束,从今往后闭口不提。 何况是送到京城侯府的镖,那更是不敢说了。 但这事情极有可能成为他的一块心病,因为只有他发现了这个细节。 我听到一起喝酒的人里也有人问他,为什么当时不说出来。 他说他不敢,因为封条没有动过,怕被人说大惊小怪。 事后镖已经顺利完成,无论侯府还是荣家,都没有提出疑议,他就一直觉得肯定是自己多心了,那支镖是没有问题的。 但这件事情就是在他心中存在了很多年,以至于在那次酒后,就给说了出来。” 宁惜容说到这里,问了宁惜画一句:“长姐,这些年你有听说过荣夫人嫁妆的事吗?” 宁惜画想了想,道:“听说倒是没听说,不过去年二姑娘回来了,倒是因为嫁妆的事情闹过。后来是怎么解决的我不清楚,只听说二姑娘并没有找到荣夫人当年的嫁妆,她可能是怀疑嫁妆被侯府给挥霍掉了。” “并没有。”宁惜容说,“我觉得并没有被侯府挥霍掉,而是那些嫁妆根本就不存在。 或者说就算存在,也仅仅是一小部分,并不是当年的全部。” “你信那个人的话?”宁惜画说,“他极有可能只是酒后自己编了个故事。” “不是。”宁惜容摇摇头,“不是编故事,是真的。” “为何说是真的?” “因为当年押过那支镖的人,这些年已经陆陆续续全部离开曹家了。” “嗯?”宁惜画一愣,“全部离开了?被曹家清走的?” “不是清走的,或者说,有些是清走的,有些是自己走的,还有些是死了。 反正这样那样的原因都有吧!总之就是那些人现在都已经不在曹家了。除了那个喝醉酒讲故事的人之外,其他的一个都不剩! 而且我还听说了一件事……” 宁惜容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长姐,你相信走镖走到一半,整支镖队都被换掉的这种事吗?是不是听起来特别悬乎?但实际上它真的就发生了!而且就发生在当年押送荣夫人的嫁妆到侯府来的这一路上。” 宁惜容说起这件事时,手不停地往手臂上搓,能看出她有些紧张,还有点害怕。 “我都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你说这件事,这事儿我是过年的时候知道的,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来找你,跟你说说。但又觉得这些事情知道得多了也不好,没准儿会带来麻烦。 再加上荣夫人毕竟已经过世许多年了,期间也没人再提起那些嫁妆,这事儿已经结束了。 但今日咱们姐妹俩说话,说到了这个,我就有点儿忍不住,想和你说说。” 宁惜画自然是要引导她把话说出来的,毕竟叫她到京城来的最终目的就是这个。 于是她道:“说说吧!这里也没有别人,咱们姐俩之间说说,等出了这个门,我就当没听过这件事。我就要离开侯府了,侯府的所有事对于我来说都是过眼烟云,我不会再提。” 宁惜容点点头,“行,那我给你细说说。 过年的时候,我们家那位不知道跑到哪个小妾房里去了。 我一个人闲着无聊,心情也不好,就在府里瞎转悠。 也不怎么着,转着转着就转到了大房那边。 我在一间屋子外头,听到大老爷跟二老爷在说话,他们好像在查一件事情。 我仔细听了一会儿,才发现他们说的事居然跟当年荣府的那支镖有关。 大老爷怀疑那支镖有问题,因为他偶然间发现,当年押过那些镖的人,在这些年间陆陆续续的都离开了曹家,就只剩下一个人。 而他们之所以注意这件事情,是因为年前慕家的二老爷携妻子回鲁州曹府去过年。 吃饭的时候说起侯府的一些事情,说起二姑娘回京,开始闹当年荣夫人的嫁妆。 他当时是当笑话讲的,因为那位二老爷一直看不上侯府,总把侯府的事当笑话。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老爷也不怎么的,就突然想起来当年那支镖的事情。 他觉得荣府送出去那么多嫁妆,侯府得怎么挥霍才能挥霍一空啊? 以至于二姑娘回来之后一点都找不到了,这不太可能啊! 于是他又是回忆又是查的,再加上快过年了,曹府也要给镖师们发赏钱。 就这么的,一算人头,才发现当年那些人居然只剩下一个了!” ------------ 第635章 情怨—嫁妆里有一样东西 “镖师是很少会主动离开镖局的。”宁惜容说,“因为任何一个镖局雇佣镖师,都不会一上来就让他们押送很重要的镖,毕竟也得担心监守自盗。 能走重镖的人,都是得到镖局信任,且已经做了很多年的。 所以镖师们不愿意换地方,换了一个地方就要重新开始,不划算。 当年能押荣府那支镖的人,不说都是曹家镖局的心腹,但也差不多了。 毕竟无论当年做为扬州首富的荣家,还是京城的侯爵府,对于曹家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大人物。一旦这支镖出了差错,任何一方都不会轻饶了他们。 弄不好苦苦经营近二十年的曹家镖局,就得全赔进去。 当然,有失就有得,这支镖如果走成了,曹家镖局也立即就会名声大振,再上一个台阶。 所以曹家很重视那支镖。 我说这些的意思是想让你明白,正常来讲,押过那支镖的镖师,是不会离开曹家的。 但因为曹家的生意大,镖师也多,那些人如果不是一起走,是不会被特别注意到的。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等到曹家发现他们已经都离开时,一切都晚了。 距离最后一个人走,也已经过去两年多了。 所有人的离开都有正当的理由,没有一个人是稀里糊涂走的。 曹家大老爷的意思是,这些人之所以做得如此严谨,就是为了不让曹家察觉出来。 至少不要在他们还没有走掉之前察觉出来,或者不要在短短数年内察觉出来。 等到事情过得年月久了,那么就算曹家有所察觉,也不会再当回事。” 宁惜容说到这里就摇了头,“可惜曹家很当回事,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们还是想查这件事情。因为还有一个人没走,就是我之前说的,喝多了给人讲故事的那位。 他们找过那个人,详细问了押那支镖的情况。那人应该是把事情都说了一遍,反正我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大老爷跟二老爷做了一番猜测,他的意思是,镖局里的镖师他都熟悉,特别是那一批人,大部分都是他创办镖局的时候就跟着他的。 他们相处得如兄弟一般,曹家重要的镖都要靠他们来押。 后来镖局越做越大,这些人就开始带徒弟,也开始去往各地,替曹家的分舵撑场子。 所以当曹大老爷意识到这些人都不在了时,他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他做了一番猜测,他觉得以那些镖师的本事,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发现那支镖出了问题。 像马不再疲惫,车轮子印变浅这种事,几乎每位经验丰富的镖师都可以发现。 那么当年为什么就只有一个人发现了呢? 他怀疑其他人不是没有发现,他们只是不说。 为什么不说? 因为那些人根本不是曹家原本的那队镖师!” 宁惜画听着这些话,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再联想之前宁惜容说的话,她似乎也明白了其中关键——“所以你前面说,整支镖队都被换过了?” “对!”宁惜容道,“这是曹家两位老爷商量出来的一种可能。 他们觉得这是一次有预谋的事件,有人想劫镖,但又想劫得无声无息,不让任何人知道。 甚至他们还不想被侯府知道。 所以就用了江湖中常用的一个法子:易容! 有一伙人,易容成那支镖队的样子,偷偷的将原有的人给替换了。 但或许信息有误,或许出了什么差错,总之那场替换,少替了一个人。” “就是喝酒讲故事的那个人。” “对,就是他。这也就导致当那些人都走了之后,这个人还留在曹家镖局。 他的行为就很符合镖师的习惯,他在曹家做久了,是不会离开再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的。 但那些人不一样,那些人本来就是假冒的,他们隐藏身份待在曹家镖局,肯定不能长长久久地待下去,他们得想办法悄无声息地离开。 于是这些年他们死的死病的病,还有人借口回老家成亲,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他们做得不着痕迹,每个人的离开都有理有据,不引人注意。 以至于这些年过去,所有人都走完了,曹家都没有发现端倪。 直到今年过年的时候,事情终于瞒不住了。” 宁惜画听着这些话,陷入了沉思。过了好半天才说:“是什么人替换了镖队?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是为了钱财,那为何不直接劫镖?要说怕侯府和荣家联手查,那这样子替换一批人,再把东西换走,侯府就不查了吗?” 她说完这话,就见宁惜容盯着她,问了句:“侯府查了吗?” “……”宁惜画愣住了! 是啊!侯府没查,关于荣夫人嫁妆的事,要不是二姑娘回京提起来,这些年都没有人说过半个字。就好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就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抬进了侯府,并没有丢。 所以当年的东西真的丢了吗? 应该是真的丢了,要不然二姑娘也不会打听到她头上。 宁惜容又说:“我不知道侯府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揭穿这件事,甚至我一度怀疑,当年劫镖的人,会不会就是你们家那位长宁侯指派的。因为他想吞了荣家的嫁妆,不想让那些嫁妆成为荣夫人的私产。 可是再想想又觉得没有道理,就算是荣夫人的私产,将来也是留给孩子们。 那孩子不也是慕家的孩子么!说到底,女子的嫁妆抬进门,那就是要跟夫家荣辱与共了。 所以侯府没必要这么干。 侯府没做,就是有另外的人做,这个人是谁,其实我再说一件事,长姐或许也能猜到些。” “什么事?” “是一个传说。”宁惜容说,“曹家二老爷打听到的一个传说。 这事儿跟刚刚那些事情我不是同一天听说的,第一次听他们说话,只提到查当年那支镖,也听他们说起问过那个讲故事的人,听对方讲了当年的所有事情。 后来就是二人的一番猜测,包括替换了镖师这些事,都是他们分析出来的结果。 这事儿属于说者有心,听者也有心了。 回去之后我一连几天都没睡好觉,睁眼闭眼脑子里就都是这件事情。 说实话,长姐,我也想找个机会来京城一趟,跟你念叨念叨。 但传闻京城诡案多发,家里又不让我出门。再加上我确实也犹豫,怕这些事跟你说了,会引你忧思,再不小心被侯府的人知道,就不好了。 后来我就在家里留心这件事情,有意无意就往大老爷书房那边走。 也就是那次听到他们谈话的一个月后吧!还真让我又听着一回。 长姐,我前面说的二老爷打听到的一个传说,一个月后那次听说的。 传说是关于荣家的! 相传荣家有一位老祖宗,是前朝的妃子,而且还是宠妃。 是前朝,不是本朝,所以这样推的话,那位老祖宗距今得有数百年了。 这事儿是二老爷打听出来的,他的意思是,前朝临亡时,最后一任皇帝在最后一刻,将大量的财宝都给了那位妃子。让她带出皇宫,隐姓埋名好好生活。 那些财宝数额庞大,庞大到即使过了数百年,依然能够支撑着荣家成为江南的首富。 但这都是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在那些财宝中藏有一样东西,是本朝一直都没有得到过的那枚传国玉玺……” ------------ 第636章 情怨—三日之后你来见我 宁惜容说起这件事时,心都是慌的,她告诉宁惜画:“我当时差点儿没吓死! 就想着这么重要的东西、这么重要的事,居然把曹家和侯府都牵扯了进去。 这万一要是被朝廷知道,我们还活不活啊!” 宁惜画也吓了一跳,她是万万没想到时隔多年,慕长离追查荣夫人的嫁妆,居然查出这么事档子辛秘之事来! 宁惜容的担忧没错,这件事一旦被朝廷知道,无论是侯府还是曹家,都脱不了干系。 因为那东西当年到底有没有随着嫁妆抬进侯府来,谁都不知道。 就算那些嫁妆已经换过了,但侯府没吱声,那就是默认了嫁妆是正确的。 这样的话,侯府就会被扣上私藏传国玉玺的罪名。 而曹家,便有私通荣家,运送玉玺进京之罪。 慕、曹、荣,三家,谁都逃不掉。 可镖队是谁换的呢?宁惜容之前说,只要把这事儿说出来,她就能猜到是谁换的。 所以……“是贺家!”宁惜画把这个答案说了出来,“当年是贺家换了那支镖。” 宁惜容点点头,“我们家那两位老爷也是这样说的。但这事儿我不懂,你们京城的那些世家贵族,我是不了解的。不过既然你们都猜是贺家,那可能就是吧! 这事儿说起来真是悬乎,你说几百年前的一位老祖宗,她得带多少东西出来,才能在几百年后依然让荣家家大业大?那些东西当年是怎么运送出来的? 还有那枚传国玉玺,世上当真会有这种东西吗? 真有的话,当今朝廷能放任它流落在外数百年?” 宁惜画也觉得传国玉玺这种东西,传说大于真相。 她是听说过这种东西,但都是在话本子上听说过,实际上现实中并没有人谈论起。 所以是不是真的有,这事儿是存疑的。 而且还有一个疑点:“荣家辛辛苦苦隐藏了数百年老祖宗的身份,还有带出来那些财宝的事情,怎么就到荣婉这里给走露了风声呢?” 宁惜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包括曹家二老爷从何处查到的这件事情,她也不知道。 但是她分析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或许就是一个偶然,被外人得知了。 贺家势大,南盛上上下下几乎没有没听说过贺家的。连我们这种身在鲁州不走仕途的人家,提起贺家来都能说上几句。包括贺家的野心,那也是公开的秘密。 如果那东西真是被贺家给弄走了,怕是早晚会用那东西大做文章。” 宁惜画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宁惜容说的那样简单,这里头八成还有别的事。 但宁惜容能提供的信息也就是这么多,再多的也说不出来什么,说多了也都是猜测。 她不再往这上面引话题,只提醒宁惜容:“这件事情你回去之后也不要再总想着去偷听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如果有可能,其实我希望曹家也不要再追查,不管当年那支镖队是什么人换的,一旦让他们知晓曹家在查这件事,怕是整个曹家都要不得安宁了。” 宁惜容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她觉得长姐说得有道理。 “那我回去之后就跟家里说,让他们千万不要再查下去了。” “嗯。”宁惜画点点头,然后安慰道,“不过也不要过于紧张,毕竟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些人也只是悄悄地从曹家镖局退出来,并没有对曹家做过什么。 可见他们没有动曹家的意思,想必他们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一切都在悄悄地进行着。 只是那个喝多了讲故事的人,一定看好,不要让他再出去乱说。 否则不但曹家跟着受牵连,如果让对方知道当年居然少换了一个人,怕是他性命难保。” 宁惜容点点头,“我都记下了。长姐,要不怎么说还得是嫁到京城、嫁到高门贵户中的人有见识呢!这些事我都没有往深里想,我就是觉得这事儿神神秘秘的,有点儿吓人。 我是真没想到你说的这些。 我的见识到底是不如你,想的也没有你深远,往后长姐还是得多提携我,我真的,有机会就得来京城见见你,否则只待在鲁州坐井观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拉了宁惜画的手,说:“长姐,你这次从侯府改嫁到伯爵府,家里那边你放心,父亲母亲都没有意见,他们对肖世子都很满意。 就是那肖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如肖世子说的那样真诚,能接受你。 总之你嫁过去之后一切都要多加小心,要在肖家站稳脚跟,保证自己后半生能过得好。” 宁惜容在侯府住了三天,三天之后启程回了义州娘家。 老夫人送了很多回礼给她,有带给宁家的,也有带到曹家的。 肖世子也特地来见了小姨子,带来了肖家的礼物,也是宁家跟曹家都有份儿。 因为礼物过多,慕家增派了一辆马车送她,宁惜容觉得十分有面子。 她走之后,宁惜画去找了秦庄仪,一天都没多等,直接就去了西疆王府。 宁惜容带来的消息,宁惜画一字不落地说给了慕长离听,然后告诉慕长离:“这几日我仔细想过,其实那所谓的传国玉玺也不一定就真的有。 要不然荣家这件事情也不可能真就瞒过了几百年。 包括那位前朝的妃子,其实也不见得就是真的。” 秦庄仪听了这话,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编造了这么一个故事出来? 可是……为什么呢?” 宁惜画看向慕长离,“二姑娘一定知道是为什么。当然,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她站起身,“该说的我都说了,曹家那边再有什么消息传来,我也会及时来给二姑娘讲。 最近事情多,我就不多留了。二姑娘跟大夫人说话吧,我先走了。” 见她要走,慕长离点点头,说道:“听说你跟肖世子的婚事谈成了,恭喜。” 宁惜画笑笑,“多谢二姑娘。” 话说到这里,秦庄仪想着,慕长离托宁惜画办了这么件大事,肯定得给添妆吧! 但慕长离没给! 她只是对宁惜画说:“多谢你替我打听这些事情,三天之后你带着元楚来见我,我送你一个礼物。” 宁惜画不知道慕长离要送她什么礼物,但总感觉慕长离特地提到让她带着元楚过来,很有可能这个礼物跟慕元楚有关。 今日慕元青也在家,说这些事的时候他就在边上听着,这会儿见宁惜画愣住,他就赶紧道:“三婶,快谢谢我二姐姐,元楚的病八成是有得治了!” 宁惜画一愣,随即看向慕长离。只见慕长离冲着她笑笑,说:“只管带着孩子过来吧!” 宁惜画走了,慕元青凑过来问道:“姐,你能治好元楚吗?” 慕长离说:“谈不上治,因为那本也不是什么病。” “不是病?”秦庄仪也愣了,“不是病怎么还傻了呢?他那年落水之后高烧了好几日,我是知道的,烧退了人就傻了,难道不是烧坏了脑子吗?” 慕长离摇摇头,“落水之后高烧,这是病。但烧退了病也就好了,跟他傻不傻没关系。 他之所以变傻,是因为有人通过特殊的手段取走了他的部分魂魄。 人缺失了这部分魂魄,就会变成痴呆,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傻子。” 秦庄仪惊呆了,“怎么会这样?是谁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又为何要害元楚啊?” ------------ 第637章 情怨—爹的破绽太多了 慕元青也不理解,“元楚那时候也不出家门啊!天天就在府里玩,总不能是府里人害的? 可就像我娘刚说的,为何要害元楚啊?他一个三房的孩子,我三叔都死了,他的存在不过是侯府多添一双筷子的事,总不至于因为这个要他的命吧? 真有人要害侯府的孩子,那也应该是害我啊!” 秦庄仪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都变了。 慕元青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秦庄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地说:“你怎么知道没有人害过你? 你三婶改嫁,我送出去一个庄子三间铺子,还有两个宅子。 知道我为什么送了这么多吗?就是因为她救过你的命!” 秦庄仪当着他们的面儿,把当年那件事情讲了出来,然后又说:“如果府里真有人对元楚下手,那我首先怀疑的就是大姑娘。毕竟除了她,真就没别人有理由做这件事了。 我是肯定不会做的,我一直对三房很好,从来没短过那边的用度,时不时还有补贴。 侯爷也不会干这个事,因为三房与他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但大姑娘这个人……怎么说呢!就算三房跟她也没有什么冲突,但是她就有一种很奇怪的心理,她想成为这个家唯一的孩子。因为这样,家里的焦点就都会集中到她身上,家里所有的好东西也都会送到她房里。哪怕元楚是三房的孩子,她也不希望元楚在府里碍她的眼。” “她有病吧!”慕元青实在是很生气,“以前我只觉得她假,只觉得她很能装,但我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坏!不对,这不是坏,这根本就是歹毒!她凭什么啊?” 秦庄仪冷哼一声,“鬼知道她凭什么。有时候我就想,她的生母已经不在了,她要是把你给弄死,这侯府的爵位以后谁来继承?就算她爹再生男孩,同样也不是她的亲弟弟啊! 但她可能不这么想,她就是想什么事情都占独一份儿。” “所以元楚的魂魄,是被她取走的?”慕元青还是有点儿不敢相信,“可是那时候她也没多大,也还是个孩子呢!小孩子能做那样的事吗?” “孩子?”秦庄仪听笑了,“她推你的时候才是个孩子,但元楚出事那年,她都已经十四了!” 慕元青一愣,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对啊!她比元楚大了整整十岁。 元楚四岁多不到五岁的时候出的事,那时候她可不是都快及笄了么!” 他看向慕长离,“姐,这事儿你怎么看?你觉得是大姐姐干的吗?” 慕长离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她干的,但元楚确实被人拿走了魂魄,这点可以肯定。” “所以你跟三婶说三天后让她带着元楚来,是想替元楚找回魂魄?” 慕长离还是摇头,“找回魂魄没错,但却不是我替他找回来的。 我只是受人之托,帮助魂魄归位,让元楚变成一个健康的孩子。” 秦庄仪还想多问几句,但见慕长离不是很想说的样子,便忍住了没问。 她其实有些好奇的,大理寺办诡案她知道,可总觉得眼前这二姑娘也神叨叨的。 好像自从二姑娘回京之后就一直神叨叨的,总让她有一种二姑娘是个神婆的错觉。 但现在她没工夫想这些,她还有事得跟慕长离说。 这事儿是老太太前阵子跟她讲的,关于有人给荣婉添妆的事。 她把事情从头到尾跟慕长离说了一遍,然后道:“老太太说的时候我就很惊讶,因为我从来没听说过皇上给荣婉添过妆,我也没想到皇上会干出这种事来。 后来我回去分析,倒是让我分析出一些门道。 荣婉虽是江南生人,但却从小在京中长大。 那时候皇上还是皇子,极有可能有两人小时候就认识,并且皇上可能对荣婉有好感。 我听老太太话里话外也有这个意思。 但当年荣婉看上了慕江眠,没跟皇上,皇上对此十分遗憾,但心中还是保留着对荣婉的爱慕。所以在荣家往侯府送嫁妆的时候,就偷偷的往里添了很大一笔,希望荣婉能过得更好。 纸里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情被慕江眠知道了,所以当荣家的嫁妆抬进来时,他才没有仔细验看。毕竟皇上不想让人知道,他就也得替皇上遮掩。 这也是为何后面荣婉死了那么多年,慕江眠依然做出一副深情样子的原因。 他是做给皇上看的,让皇上知道他深情,也让皇上知道荣婉并没有嫁错人。 这样皇上就不会把荣婉的死归罪于他。 毕竟是给他生孩子死的,万一皇上有点想不开,天天给他穿小鞋,他也受不了。 另外……”秦庄仪顿了顿,再道,“另外,我也是猜测,我猜测极有可能荣婉的死并非完全因为难产。或者说,她的难产也是由什么外因导致的。 慕江眠怕皇上查,所以一直在装深情,让皇上觉得在这种深情之下,荣婉的死不可能有别的原因。” 秦庄仪说到这里又赶紧替自己解释:“跟我肯定没关系啊!那时候我不认识慕江眠,我也没见过荣婉。是后来才有的我,所以不管荣婉是什么原因去世的,都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慕元青翻了个白眼,“你不用总解释这个,咱们又不是傻子,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们不知道吗?不过你说荣夫人的死有蹊跷,这点我倒也觉得肯定是有几分蹊跷的。 毕竟我那个爹破绽太多了。 装出一副深情模样,但实际上根本他也不干深情的事儿啊! 不过皇上喜欢荣夫人,这可是件大事,这事儿咱不能出去乱说吧?” 秦庄仪狠狠拧了他一把,“你要是敢出去乱说,你离死期就也不远了。” 慕元青一边揉着胳膊一边问慕长离:“姐,你有什么想法吗?不管是荣夫人的嫁妆,还是荣夫人的死,总得查下去吧?接下来怎么查,你给我划条道儿,我帮你。” 秦庄仪也说:“算我一个。反正已经查到这个份儿上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我也不介意再深入了解一些。二姑娘不方便在侯府办事,那边的事就交给我。 元青说得对,你划出个道来吧!你怎么划我们怎么走。” 慕长离没说话,但脑子里却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捋了一遍。 宁惜画来的时候说过,曹家镖师发现嫁妆箱子变轻了,是在皇上给了添妆之后的事情。 还说那位镖师记得那批添妆送来的时候,打的是京中亲戚的名号。 他当时没有在意,只想着富贵人家是真富贵,都有这么多嫁妆了,还给添。 这些东西再添进来,怕是几辈子都花不完。 之后再往京城方向走,就是他后来发现的事情:一部分马车变得轻了,车轮子印都浅了。 但是那些驮着后送来添妆的马车,却没有变轻。车轮印还是很重,马也走得不轻松。 慕长离知道,那是因为荣家的东西被换走了,但皇上的添妆并没有被换掉。 两件事应该是在同一夜完成的,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宁惜画怀疑是贺家,那么有没有可能并不是贺家,而是皇上? 而皇上之所以给荣婉添妆,为的也不是让荣婉嫁到侯府之后能更有底气,而是因为他想要换东西,所以制造了一场乱局? 她甚至开始怀疑,那队镖师究竟是被贺家换掉的,还是被皇上换掉的? ------------ 第638章 情怨—贺家的局 当天晚膳,她跟萧云州说:“明日我想进宫。” 萧云州点点头,“好,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你都不问问我进宫干什么?” 他摇头,“不必问,你要进宫自然有你的理由,我陪着你就是。除非你需要我配合你做些什么,这样的话你可以提前和我说,我心里有个数。 要是不需要我配合,我便只陪着你就好。” 慕长离“嗯”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黎家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萧云州说:“一直在查,几乎从头查到了尾,却依然没有查到破绽。 我甚至连当初那封被定为叛国的信件笔迹都比对过了,确定是黎家人的笔迹。 而且这种确定是排除了模仿的可能,那信就是黎家人写的。” 一起用晚膳的慕元青也跟着道:“确实,我也参与了调查,目前来看当年那桩案子审得没有一点毛病,黎家就是叛国了。黎家的那位大老爷里通外敌,将南盛边境的布防泄漏了出去,从而导致边境失了一城,且至今都没能拿回来。” 萧云州点了点头,“很奇怪,无论怎么查,那桩案子都没有任何疑点。 以至于我现在都在怀疑是不是我错了,是不是黎家当真叛了国。” 他皱紧了眉,“但是不应该啊!黎家没有叛国的动机啊!” 慕元青也觉得奇怪:“当年的黎家虽说没有贺家那样的权势,但怡妃娘娘是宠妃,膝下又生有皇子,他们只要安安稳稳的生活,财富和地位自然而然就会找上门来。 叛国的话,能得到什么呢?可能还不如在南盛混得好。 不,可以确定的是,一定不如在南盛混得好。 毕竟傻子都清楚,没有哪个皇帝真的会重用一个曾经叛国之人。 相反的,他们在南盛已经有了一定的地位,甚至还有一位皇子握在手里。 黎家要是真有野心的话,那么与其叛国,不如替自家皇子谋划。 一旦自家皇子登上了皇位,他们不也跟着一步登天吗? 费那个劲去里通外敌呢!最后还把全家都搭里了,图啥?” 边上坐着的芙蓉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所以当年黎家的案子肯定还是有蹊跷的,只不过暂时没有查出来而已。或者是有人逼迫黎大老爷做那件事的?再或者是黎家有什么把柄在什么人手中,让他不得不那么做?又或者……”芙蓉看了慕长离一眼,“又或者跟诡案有关?” 说完又摇摇头,“不对啊!当年的京城可没听说有诡案。” 慕元青不认同她这个看法,“没听说不代表没发生,那纪小蝶的事就是个例子。 五十年前就发生过后世之人回到前面的年月去,只是没有人把那件事当做诡案来定性。 所以黎家的案子也不排除诡案的可能。” 萧云州跟慕长离说:“黎家出事那年,我四岁。我记事早,三岁时的事情就都记得,所以对黎家人基本都是有印象的。 特别是我那位大舅舅,他很喜欢我,经常进宫去看我。 我启蒙早,三岁就去了国子学,他还经常在国子学外面等着我散课,抱着我去黎府吃饭。 我儿时对黎家的记忆有很多,黎家的每一个人我对他们都有印象。 虽然儿时的判断不见得准确,但现在回想起来,我依然觉得黎家没有叛国的迹象。 而且就像元青说的,他们没有叛国的动机。 对方能给黎家的好处,他们在南盛已经得到的。 所以这个案子的调查到这里就进入了一个瓶颈,没有了突破口,很难再继续下去。” 说完,他问慕长离:“你那边呢?荣家的事查得怎么样?” 慕长离说:“也在查,眼下倒是有些头绪了。” 她将宁惜画那边打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又提起皇上给荣婉添妆一事。 “其实第一次见到皇上,当他说起我长得很像我的母亲时,我就有感觉他或许对我母亲有些情意。但又不是很确定。 你知道的,我在这方面总是会迟一步。 但现在祖母说起皇上偷偷送了一批添妆过去,我就觉得这个情意肯定是有的。 只是……”她顿了顿,再道,“只是这里头有没有掺杂进去别的东西,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荣家如果真有那么大的来头,那值得怀疑的事情就会有很多。” 萧云州仔细想了一会儿这件事情,然后说出了一种可能:“荣家的老祖宗里有一位前朝的妃子,这件事情应该是真的,因为我在西关时也听说过。 而且这个事似乎不是什么秘密,虽然没有广泛的传开,但是至少皇上和皇后都知道。 我之前一直没跟你提,倒不是故意隐瞒,只是觉得这跟你要查之事应该没什么关系。 毕竟都过去几百年了,几百年前荣家一个嫁进来的媳妇是什么来头,跟现在的事挨不上。 但今日你说起传国玉玺,我想,前朝妃子的事是真,但这个传国玉玺,很有可能就是编造出来的一个故事。 而编造这个故事的人,利用的就是荣家这位老祖宗,因为这样就很容易让人相信传国玉玺确有其事,而非一个被编造出来的故事。 这个故事应该被编造了很多年,但并没有流传出去。 我猜测是劫镖的人在等时机,当年时机不成熟,所以他们只做了劫镖之事,并没有让这个玉玺的故事被更多人知道。 如今怕是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所以有意将这个故事给泄露出来。 这也就是为何鲁州曹家想查就能查得出的原因。” 芙蓉懂了——“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将消息放出来,单凭鲁州曹家这种家族,是不可能查到如此辛秘之事的!我就说白天三夫人讲这些事情的时候哪里有些奇怪,就是在这里了。 当时我就觉得这件事情知道得有些过于顺利了,怎么曹家二老爷说打听就打听着了呢? 明明这么些年都没有听到过任何风声的事情,不出一个月就被他打听到了,这不相当于想吃饭的时候就有人把饭喂到他嘴边了吗? 现在想想,九殿下说得对,不是曹家有本事能查到,而是有人想让他们查到。” 萧云州点了点头,“等着看吧!随着曹家知道了这件事情,陆陆续续会有更多的人知道。 很快这件事情就会彻底被摆上台面,让更多的人知道,被更多的人议论。 从官邸中开始流传,进一步再散布到百姓中。 最后,南盛所有人都知道,传国玉玺不在萧家手里,而是在贺家手里。 不管这玉玺是贺家怎么得了的,总归萧家自建都以来数百年了都没得到,但现在却被贺家得到了。这种时候再有人在百姓中煽动一下,带动一下言论走向,很容易就会出现贺家才是真龙天子这种说法。毕竟这种事在历史的长河中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慕元青感叹:“合着这是贺家做下的一个局。” “那这个局做的用时也太久了。”芙蓉感叹,“二十年啊!接近二十年!太久了。” “这种事,无所谓早晚。”萧云州说,“甚至都要做好永远都用不上的打算。 事情先做下,后面如何发展,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我们假设那支镖队是被贺家人换掉的,那当年换这支镖队时,他们应该也是刚刚得知荣家那位老祖宗的事。没有多想,直接就做了。 但做完之后就发现时机不够成熟,还没到把这件事公之于众的时候。 于是就一直搁浅,一直搁浅到现在。” ------------ 第639章 情怨—姐夫你看她 “所以现在是时机到了?”慕元青不理解,“他们哪来的自信?前阵子我姐不是去东关了吗?那贺大将军还少了三十万兵权,他哪来的自信和勇气觉得时机成熟了?” 慕长离觉得这个弟弟是个傻子,“明明说的是过完年一个月左右,曹家二老爷打听到的这件事情。那个时候他还没丢三十万兵权呢!也没损失那么多阴兵呢!” 慕元青一拍桌子,“好家伙,所以这是玩儿脱了?” 慕长离笑笑,“谁知道呢!但这件事情能够浮出水面,我是高兴的。 只要有切入点能查下去,总有一天能把事情查个一清二楚。 就是现在嫁妆的事可能赖不到慕江眠头上,这让人有些恼火。” 话说完,又觉得不够严谨,“皇上那笔添妆应该赖到他头上,这些东西有空得找一找。” 慕元青举手,“明儿我就去跟我母亲说,让她在府里找。” 慕长离又想起那面全是金银的墙,她觉得或许是找到了,于是告诉慕元青,“让你母亲先查着,跟她说,如果别的地方都没有,很有可能就是我们发现过的那个地方。” 慕元青不解,“你们发现哪了?” 慕长离简单说了一下,慕元青立即觉得有这种可能:“封在墙里,如果皇上一直没提,这些东西就会成为他的私人财产。如果皇上提了,他也可以说是为了保护这些东西,怕被人发现,所以换了更加隐秘的地方放着。 当然,我觉得大概率皇上是不会提的,但凡他要提,当年就不会做得悄无声息。 他应该也是有点儿心虚和不好意思吧! 毕竟臣子娶妻,他不给臣子赏,却给人家妻子添妆,好说不好听啊!” 慕长离不愿意扯这些,她只是问萧云州:“所以你也觉得镖队大概率是被贺家换掉的?” 萧云州点点头,“不出意外应该是了。毕竟这种事除了贺家,也没有人会去做。 其它家族撑不起来这么大一个局,也没有胆量劫走荣家的镖。 毕竟那样做有可能同时惹上荣家跟慕家,荣家虽在扬州,却也不是吃素的。” 慕元青点头,“确实不是吃素的,自家坐镇扬州,是扬州首富。把嫡女送到京城来养着,不但最后嫁入侯府,甚至连皇上都为之倾心。 要说这荣家是个软柿子,我肯定是不信的。” 慕长离也不信,但这不是最要紧的事,眼下最要紧的是她想问问萧云州的意见:“你觉得皇上当年有没有参与进来?或者说,那支镖队有没有可能是被皇上换掉的?” 萧云州摇摇头,“可能性不大,因为当年他就是个傀儡皇帝,就连那些麒麟卫都还没有培养起来,他哪来的本事干这么一票买卖。 当年他要是能干下这么大一件事,那也不需要等到二十年后再放出风声了。 怕是这种风声在二十年前就会被放出来,而且还是很大张旗鼓的放出来。 退一步讲,如果他真有这种打算,那他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他只需要娶到荣夫人就可以了。 他是皇帝,他想要娶一个女人,太容易了。 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情跟他关系不大,甚至他应该都不知道有这种事情发生。 至于到底有没有参与过,明日不是进宫么,你可以侧面问问。” 慕长离低头吃饭,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慕元青看出门道来,就问道:“姐,你是不是有点不放心荣家? 我没有说荣家不好的意思,只是这荣家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没有接触过。 他们一直都活在别人的讲述里,包括大姐姐,她对荣家也没有任何印象。 好像打从荣夫人死了之后,荣家就从侯府面前消失了。 可又不是真正的消失,因为他们在扬州还是过得风生水起。 他们只是不跟慕家接触,也不来看你和大姐姐,这不奇怪吗?” 慕长离没接他的话,倒是转头跟萧云州说:“之前你说查到荣家的人几年前去过贺府,我现在不知道荣家的立场是什么,心里总是犯合计。 元青说得对,荣家人这些年既没去平县看过我,也没来京城看过慕倾云,这不太正常。 他们似乎把我们都给忘了,但真正的外祖家,会把外孙女忘了吗? 我觉得是不会的,除非关系特别不好,直接断了往来。 说到这儿,就又要说回我母亲。 确实,他们或许也没有多在意我的母亲,否则不会把她从小就放在京城亲戚家养大。 至于我母亲出嫁时那些丰厚的嫁妆……如今说起来,那些东西到底是真的想要送给我母亲,还是说只是借着这个机会运出扬州,还不一定呢! 当然,也不能就这样判断荣家有问题,一切在见到荣家人之前,都不好说。” 萧云州提议:“去一趟扬州吧!去荣家看看。真正想了解一个家族,非得深入其中方可。 只见一个或是两个人,没有用的。” 慕长离点点头,“确实有这个打算,但京中诡案的事也还得做些安排。 正好明日进宫,我见见云初,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她曾将萧云初拜托给崔钰,让崔钰收其为徒,教他本事,以便日后襄助大理寺。 当初做这个打算时,慕长离只是考虑到萧云初身份特殊。 一个以灵体存在,又对人世间十分眷恋的少年,如果没有点傍身的本身,早晚出事。 所以她安排了崔钰当师父,反正崔钰欠着她人情。 但在这件事情上,萧云州更是有私心的。且他的私心比慕长离还进一步! 他想的不只是萧云初能襄助大理寺,而是将来有一天萧云初能接手大理寺。 他从最开始就没打算在京城常住,除非慕长离愿意住。 但是很明显,慕长离也不愿意。 所以大理寺这差事早晚都得兑出去,兑给萧云初正好。 慕长离知道他这个打算,便也跟崔钰提过,让他再多上点儿心。 如今半年多过去了,应该小有成效。 “你去扬州,把元青带着吧!”萧云州说,“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或者干脆我陪你。” “你走不了。”慕长离摇摇头,“这种时候你要是走了,京城就乱了。 当然,我倒是不在意京城乱不乱,我只是对诡案的起源放心不下。 所以你必须得在京城坐镇,再有云初从旁相助,我走的也能放心些。 至于元青……” “带上我吧!”慕元青挪到她旁边,扯着她的袖子苦苦哀求,“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 那荣家虽然是你的亲外祖家,但这个外祖家你从小就没接触过,鬼知道他们是不是真拿你当外孙女。万一他们跟贺家是一伙的,那你这一趟岂不是自投罗网?” 慕长离不明白,“咋的,我是自投罗网,带上你就不是了? 我自己去,投进去一个人。我带上你,投进去两个人。哪多哪少?” “那可不一定!”慕元青说,“我脑子灵活,你带上我,我能替你出出主意,可能咱俩就都投不进去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笨?” “我没那么说。” “不带!” “带吧!” “不带!” “姐夫你看她!” ------------ 第640章 情怨—近亲成婚 萧云州也劝,“带上吧!好歹路上有个人能陪你说话。” 芙蓉举手,“那我也能。我不但能陪说话,我还能照顾我家小姐,日夜照顾。” 慕元青踢了芙蓉一脚,“别跟着掺和,咱俩都去不好吗?非得分出个你我?” 但慕长离却说:“芙蓉也不去,我自己去。” 芙蓉懵了,“小姐又不带我!上次你去东关就没带我。” “嗯。”她点点头,“因为不带你们,我来去自如,能快去快回。 但是带上你们,那就得陆路水路正常走,来去就得两三个月。 我还是喜欢眨眼就到的那种,所以谁都不带。” 萧云州依然不放心,“眨眼是能到,可是到了之后呢? 阿离,要紧的不是一去一回,而是到了之后如何深入荣府。 你打算暗探吗?倒也不是不行,但却不见得能探到你想知道的事情。 比如说荣家对你的态度,以及荣家见到你时的反应。 把他们带上,元青身边还有个年妙,你们互相都能有个照应。 有些事情摆到明面上来,更容易看出里头的弯弯绕绕。” 慕长离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终于妥协,“行,那就一起去吧! 只是我走了之后,慕家那头可能也会有动作,毕竟我那个爹是不会放过我离开京城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的。暂时我还猜不到他会做什么,但终究是不可能消停。” 萧云州让她放心,“我替你盯着。” 慕长离点点头,“行,你派人白天盯着,我也安排了人夜里盯着。 主要还是我祖母……”说到这,她看了慕元青一眼,然后又补了句,“还有大夫人那头。” 慕元青“嘿嘿”地笑,“谢谢二姐姐。” 慕长离没搭理他,只继续说:“保证她们安全的同时,最好能盯一盯慕江眠的动向。 这几个月我派人盯过,但他好像并没有太多的交际,最多就是去贺府。” 慕元青不明白,“姐,你的意思是他还有可能去别的地方?你这想法跟我母亲差不多呢?她总怀疑父亲养外室,也总悄悄派人盯着父亲平时都去哪里。” “那她有所发现吗?” “没有。”慕元青摇头,“我感觉没这个可能吧?为什么要养外室?他喜欢哪个女人可以纳回来当妾啊!又没人拦着他纳妾,养外室何苦呢?” 慕长离扯扯唇角,“呵呵。没听过那句话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外室就属于偷,他可能觉得有意思。” “那皇上对荣夫人是不是就属于偷不着?”慕元青直接引申,“偷不着的最难忘吧?” 慕长离想了想,点头,“确实如此。” 萧云州放下碗筷,“计划什么时候走?” 慕长离想了想,说:“明天先进宫看看,再做安排吧!另外手头还有点事,得处理之后再走。”她说完,想了想,再道,“京中诡安多发,你留下来也要千万小心。就算有云初在身边你也不能大意,如果遇到实在对付不了的案子,就让云初想办法联系我。” 萧云州看向她,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总感觉他的王妃同他之间,夫妻情谊是愈发的少了,两人相处的倒像是同僚。 偏偏这种同僚的感觉似乎让慕长离能过得更舒服,他便又不忍心去破坏她这种舒服。 以至于他有时就会忍不住去想,他们之间的未来,到底会是什么模样呢? 当所有事情都查清楚、当京中诡案全部解决,他们之间又会以怎样的方式继续相处? 他有点想不出来,越是想不出来就越是觉得有些难过。 因为他会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两人根本就没有未来,所以连想象的空间都被禁锢了? 每每有这种念头出现,都会被他强行压制下去。 但越是压制,这种念头冒出来的次数就越多。 他感觉有些无力,不知道该怎么赶走这些念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将若即若离的慕长离再拉得离自己近一些。他不知道该如何确定,这个小姑娘真的能够一直跟自己待在一起。 次日清早,二人进宫。 东华门禁军说,这个时辰皇上还没有散朝。 慕长离觉得正好,可以先去看看皇后。 却不想在往华清宫走的路上,见着了早一步进宫来的慕倾云。 慕倾云坐在一顶小撵上,由四名大力宫人抬着,下方跟着珠兰和红棉。 小撵行得很慢,因为珠兰说:“我家二皇子妃怕晃,一晃头就晕,所以你们要小心。” 慕倾云衣着华丽,是那种在阳光下能晃出金丝来的料子。 慕长离说不上来那是个什么衣料,但确实好看。再加上有宝石和珍珠点缀,连她都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萧云州很少看到她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模样,便同她说:“那是西域的一种贡料,咱们府上库房里有的是,都是我从西关带回来的。你要是喜欢,回头着人做成衣裳。” 慕长离却摇摇头说:“看别人穿得好看,但穿到自己身上可能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再说,我也不喜欢过于华丽的装饰,衣裳对于我来说,合身舒适就好。料子太名贵,我还容易有束缚感,坐着也不舒服,站起来走路还坠得慌。不喜欢。” 慕倾云听到动静,回头,正好对上慕长离的眼睛。 她把眼睛眯了一下,主动喊了声:“二妹妹。” 小撵停了下来,慕长离往前走了几步,站到慕倾云边上,仰头看她。 慕倾云似乎很喜欢被人仰视的感觉,她就那么高高在上的坐着,向下俯视着慕长离。 唇角含笑,半晌才说了句:“二妹妹知道吗?太子就要复立了。” 慕长离眨了眨眼,显然没想到太子要复立。 但还是对着慕倾云说了句:“恭喜。” 慕倾云笑了,前段日子的憔悴如今已经一扫而空,连消瘦到塌陷的脸颊都重新充盈起来,整个人仿佛焕发着无尽的光彩。 特别是衣服上的宝石,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更把她衬托得光芒万丈。 慕长离不得不承认,慕倾云长得实在是很好看,但也实在是跟她一点儿都不像。 是像慕江眠,但也不完全是像慕江眠。 所以,她的生母究竟是谁呢?是什么样的女子能生出如此美丽的女儿? 那个女子现在又在哪里? 是已经死去,还是依然活着? 当年贺嫔生下的那个孩子,如今又在什么地方养着呢? 她脑子里有一连串的问题,但这些慕倾云都不知道。 在她看来,慕长离就是看着她的时候愣住了,有点儿发懵。 也不知道是被她的美貌吸引,还是因她刚刚说的太子要复立而惊讶。 但总之,慕长离的这个反应让她很满意。 她又笑了起来,冲着慕长离说:“二妹妹是该恭喜我,只是没想到吧!当初你们那样努力将二皇子从储位上拉了下来,没想到短短数月,太子之位依然是他的。 如今你们落得一场空,姐姐实在是不忍心看你的笑话。” 慕长离觉得她可能遇着了一个傻子,“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让你觉得储位是个好东西呢? 又是哪来的自信,认为现在是储君,将来就一定是国君? 或者说,你是哪来的自信,认为你的男人成为了皇帝,你就一定能做皇后呢? 大姐姐,近亲成婚,容易不孕、小产,且后代子嗣遗传病概率,为非近亲结婚后代的一百五十倍。” ------------ 第641章 情怨—我也嫁给我九哥 慕倾云一下愣住了。 她听不明白慕长离在说什么。 慕长离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懂,但这些字连在一起她就又不懂了。 什么叫近亲成婚? 什么叫遗传病?什么叫概率?一百五十倍又是什么东西? 她一脸迷茫,却见慕长离已经从她身边走过。 她看到九皇子牵起慕长离的手,两人的手臂微微摇晃着,连影子都那么惹眼。 慕倾云微微闭了下眼,不太想看这画面,又觉得这画面实在美好,如果当初不是慕长离回来,这桩婚事应该是自己的才对。 九皇子跟二皇子相比,傻子也会选九皇子吧? 天知道她整日对着二皇子那张丑脸,恶心得都快要吐了。 可惜,原本属于她的东西,被慕长离给抢走了。 原本应该被九皇子捧在手心里的位置,已经被慕长离给抢走了。 她辛苦谋算,最后的命运还是嫁给二皇子,真是想想就叫人生气! “二妹妹!”她忽然冲着前方喊了一声,“我们许久未见,如今宵禁已经解除,今晚姐姐在明月湖的二层舟上设宴,与妹妹小聚,二妹妹可否赏脸?” 慕长离回过头来,冲着她展了个笑,“好呀!” 慕倾云也笑了起来,“好,那我就恭候二妹妹了。” 小撵又动了起来,是去福欢宫的方向。 慕长离问萧云州:“宵禁解除了?” 萧云州点点头,“嗯,今晚正式解除。诡案闹了一年多,如今已经没有去年那样凶险。 百姓也得恢复正常的生活,朝廷琢磨着就把宵禁给解了。” 慕长离点点头,没说什么,但萧云州却道:“你那位大姐姐今晚约你去明月湖泛舟吃饭,怕是不怀好意。我派几名暗卫跟着,你自己也得多加小心。” “嗯。”她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慕倾云怀不怀好意的,对她来说也造不成多大的伤害。 只是太子复立这件事情……“你听说太子要复立吗?” “没有。”萧云州实话实说,“但我听说东关那边又起了乱子。若真有复立一事,怕是与这场乱子多少有点关系。 贺家很会拿捏朝廷的命脉,没了三十万大军,没了太子之位,边境再生乱,他们就有败北的理由。三十万军权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掰扯明白的,那就从太子之位下手。 两头总得得一头。” 说话间,华清宫到了。 早有消息传来说九殿下跟王妃进宫了,宫女千青就等在华清宫门口,远远见着他们来了,赶紧就迎了上去,一边请安一边说:“娘娘得知殿下跟王妃到了,可高兴坏了,御膳房那边已经交待下去,备了你们爱吃的菜,奴婢……” “九嫂!”清脆的声音传了来,萧可仙一阵风似的爬到了慕长离身上。 萧云州赶紧扶了一把,生怕这孩子把慕长离给扑摔了。 萧可仙跟疯了似的死死抱住慕长离,然后开始了长篇大论的控诉,大概意思就是你们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进宫,不来看我,也不给我送好玩的东西,还不准我去西疆王府。我每天待在宫里都快闷死了,十一哥也不跟我玩,总说要学本事学本事,我也不知道他学来的到底是什么本事。十哥更无趣,玩不了一会儿就困了累了要不就是饿了,他可真能吃。九嫂我不管,你今天必须把我带出宫,这个破皇宫我是一天都住不下去了!九嫂你说我怎么还不长大,我长大了嫁人了是不是就可以出宫了?是不是就能够自由了?呜呜好想快点长大啊! 慕长离听得直懵,“谁跟你说嫁人了就自由了的?” “没人跟我说,但我看你挺自由的啊!” “……那可能是因为我嫁的人是你九哥。” “那要不我也嫁给我九哥。” 她九哥:??? “你要实在没事做,就去国子学读书吧!”他认真了,跟千青说,“明日就替她安排。这么大了,是该读书了。那国子学也不能教的都是男孩子,女孩子也有读书的权力。” 千青一愣,“殿下当真的?” “自然是当真的,我这也是为了她好。” 千青点点头,然后跟萧可仙说:“公主听到了吧?九殿下也说你该去读书了。 前阵子皇后娘娘提起,你还不乐意,现在九殿下发了话,看你听不听。” 萧可仙很不高兴,“你为什么要让我读书?” 萧云州告诉她:“你九嫂之所以可以自由,不是因为她嫁给我,而是因为她有本事。 你想要自由,就去给我好好读书。虽说读书不是唯一出路,但你整日在宫里疯跑瞎胡闹,那肯定是没有出路的。听话,好好读书,见识更广,将来才可以为自己做打算。 皇宫保不了你一辈子,未来的日子还得你自己谋划,等你再长大一些就明白了。” 萧可仙从慕长离身上滑下来,一边嘟囔着“九哥九嫂都不爱我了”,一边走回华清宫。 萧云初迎面走来,问她这是怎么了?她就耷拉着脑袋说自己失宠了。 萧云初十分无奈,过来给萧云州跟慕长离行礼,然后说:“今日原本是要出城去练习近日所学,但听说九哥九嫂要来,我便偷懒一回。 九嫂,有时间你随我一起出城吧!师父说我学得如何总得有个评判,我想请九嫂来评。” 慕长离笑笑,“那感情好,正好我也许久没活动活动筋骨了,改天咱们出城去练练。” 她扯了萧云初一把,两人走在前面,她压低了声音说:“过些日子我可能要出趟远门,去赶扬州,会把元青一并带走。大理寺这边需要你顶上,关注京城的诡案。” 萧云初立即点头,“九嫂放心,我会全力协助九哥办案,也会看护好京城和王府的。 只是九嫂要去哪里?此去有危险吗?” 慕长离摇了摇头,“没什么危险,我只是带着元青去我外祖家探亲。” 萧云初松了口气,“那就好。” 一行人进了正殿,皇后正陪着萧云欢编竹子。 边上放着几只编好的竹蝴蝶,萧云欢很喜欢,一个劲儿地跟他们显摆:“你们快看,这些都是我编的,我可厉害了。” 慕长离看着这位十皇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还是笑着夸奖他:“十殿下真棒,这种竹蝴蝶我都不会编,不如你教教我?” 萧云欢很高兴地拉着她坐到了皇后边上,然后递给她几根竹条,认真地给她讲起编这个东西的技法。说得有条有理,十分仔细。 皇后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便去跟萧云州说话,不等萧云州问,她便主动说起太子的事——“贺大将军接连三封信送回来,明说了,太子若不复立,他在东关就一日不能心安。 无双国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连连向东关发起进攻。我听皇上那个意思,就说如果不复立太子,贺大将军这仗肯定要输。 不是朝廷输不起,只是皇上觉得不能因为跟贺家赌这一口气,就赌上东关将士的人命。 那贺大将军的为人你也知道,他发起狠来,是不会在意麾下将士性命的。 但是他不在意,皇上不能不在意。真要因为这事儿东关报回来数万甚至过十万的损伤,那就得不偿失了。 左右就是一个太子之位,复不复立的,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 第642章 情怨—无限循环 萧云州明白皇后的意思。 太子之位是不是二皇子的,贺家也都是那副样子,该有的有,该进行的也还在进行。 立了,不过是更名正言顺一些。 可你要说不立,就能阻止贺家做什么吗? 那肯定是不能的。 所以与其让贺大将军闹腾,再搭进去边关将士的人命,那不如就遂了他的心意。 萧云州也不在意,他跟皇后说:“谁是南盛太子,与我都没有任何关系。 当初他失了太子之位,也是因为狐妖一案,而并非我想将他拉下来。 如今皇上决定复立,那也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母后无需与我解释过多。” 皇后叹气,“本宫确实不想管,所以这些话也就是替皇上转达一下。 当然,本宫是连转达都懒得转达的,但又觉得应该劝劝你,毕竟这皇位……” “母后。”萧云州打断了她的话,“我无心皇位,母后不必再劝了。” 皇后顿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也罢,你既没有这个心思,我也不往深里劝你。 我膝下没有孩子,养在身边的两个也不可能继承皇位。 私心里还是想着能有一位亲近我中宫的皇子做未来的保障,毕竟不管是我还是云初和云欢,以后都得在这座皇宫里继续活下去。 若是让贺家把控了天下,只怕我们这些人,谁都不会得到善终。” 皇后说完这些,没等萧云州再说话,便转身走向慕长离那边,笑呵呵地一起去编竹子了。 宫女千青看了一会儿,轻轻叹气,然后跟萧云州说:“殿下,娘娘其实是不甘心。 在娘娘心里,殿下您是最好的皇位继承人选,除了您,皇位给谁她都觉得不合适。 可娘娘偏偏又是最疼您的,她觉得不能强迫您去做您不喜欢的事。 所以即便心里再希望您能做太子,这话也绝不会在您面前提起。 奴婢今日是多嘴,殿下一听一过就行,不必放在心上。 其实人都有自私的心理,但娘娘的自私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养在华清宫的这些孩子。 包括四公主。 如果朝局一直被贺家把控着,将来四公主的婚嫁,怕是也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萧云州明白千青的意思,公主和亲,千古以来的规矩。 但如果他做皇帝,或是做储君。在贺家说不上话的情况下,他完全可以将公主嫁在凤歌城内,免了她远去和亲之苦。 但如果将来朝局依然握在贺家手里,只怕萧可仙极有可能要被送去无双国。 只是……他看向千青,“姑姑和母后都得明白一个道理,现如今,南盛是有皇帝的! 很多事情不一定非得放到未来去解决,而是应该在当下就去解决。 母后与其想退路,不如打算一下眼前。 大家都是一条命,怎么我可以做到的,皇上做不到? 反过来说,皇上做不到的,我又凭什么能做到呢? 朝廷之于我,无养育之恩,无栽培之功。 我今日所得,皆是我用命换来的。 我有什么理由替朝廷出力?我又有什么理由替皇上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做打算? 本王虽不是祸及无辜之人,但也绝对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 希望皇上、母后,还有朝廷,都能明白这个道理。” 他说完,不再理会千青,也走过去一起编竹子。 但他没有跟萧云欢学编蝴蝶,而是随手编了一个小猫头,递给了慕长离。 慕长离接过来,觉得可爱又有趣,便冲着他笑笑。 那笑容迎着殿外照进来的一束光,照得她睫毛弯弯眼睛明亮,让萧云州觉得无限美好。 散朝之后,皇上来了。 他大步朝殿内走,一边走一边说:“老九你真是好久没有带阿离进宫了!” 苏九劝他:“别说的这么近乎,显的像九殿下总来似的。事实上人家原本也不怎么来。” 老皇帝深吸一口气,“朕知道!朕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热情。” 苏九提醒:“正常表达就行,不要过于谄媚,九殿下和王妃不喜欢这种。” 老皇帝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刚刚谄媚了吗?好像是有点儿。 但是不谄媚又是什么样的呢? 他心虚啊! 毕竟明日打算复立太子,这事儿刚刚在朝堂上已经定下来了。 他都看到了贺家党羽脸上掩不住的笑,也看到了慕江眠勾着唇角那个阴险的模样。 真是恨!恨死了! 但他不能拿东关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去赌,贺烈风赌得起,他可赌不起。 所以复立太子这个事,他妥协了,还让皇后找机会跟老九说说。 没想到老九今日进了宫,那事情应该已经说过了吧? 老皇帝胆战心惊地进了屋,有点儿不好意思看萧云州。 萧云州也没看他,只是跟千青说:“把窗子打开吧!屋里人多,热。” 千青赶紧去将前后的窗子都推开了,过堂风一吹,是凉快了起来。 老皇帝尴尬上前,主动说话:“云州,阿离,你们来了啊!” 慕长离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嗯。” 老皇帝:“……”这个“嗯”是什么意思呢?现在这两口子是连装都不装了是吧? 他好歹还是皇帝呢!这是不是太没有长幼尊卑了?太不拿他当回事了。 但是他不敢表现出来,因为一旦给这两口子惹生气了,人俩甩袖子回西关,扔下京城这个烂摊子给他,他更玩儿不转了。 老皇帝现在就盼着贺家最好能再闹一起诡案,或者最好一直陷在诡案当中,让他们没工夫干别的。都在榻上躺着养病最好,一直养到病死更好。 老皇帝咬了咬牙,在心里诅咒了贺家一番,然后又笑着跟慕长离说:“许久都没进宫了,你们母后天天念叨,仙儿也天天念叨。” 萧可仙觉得父皇在利用她,但她没有戳穿,毕竟她确实希望慕长离经常进宫。 慕长离没搭茬儿,只顾着跟萧云欢说话。 老皇帝尴尬极了,自顾地坐到皇后身边。 可惜,皇后也不愿意搭理他。 总算是熬到了晌午,御膳房那边备午膳了。 席面还是摆在华清宫,老皇帝松了口气,想着吃饭也好,至少有个事干,不至于干坐着。 但慕长离一坐到饭桌上就说:“我少吃点儿,晚上太子妃请我吃饭,可能是为了庆祝太子复立。晌午要是吃多了,我怕晚上吃不下去。” 皇上更尴尬了,太子复立一事就这么被慕长离轻飘飘地说了出来,他接还是不接呢? 苏九在旁边小声提醒:“顺着往下唠吧!这事儿早晚得摆到台面儿上来说。” 老皇帝点点头,然后叹气道:“阿离,云州,朕知道你们对这件事情肯定心有不满。 说实话,朕也不满。 那贺烈风八百里加急往京城送了好几封信,信中句句是威胁,说如果不复立太子,那仗他肯定打不了。到时候边关损兵折将,责任可不只在他一人。 朕实在没有办法,总不能因为一个储位,搭进去不知道多少将士的性命。 朕这样做也是为了稳住贺大将军,至于以后,以后这件事情肯定会有另外的说法。” 慕长离听笑了,“皇上的意思是,以后还要再废太子?可是以后又该找什么样的理由呢? 再者,二废太子之后,皇上不怕贺大将军再故技重施吗? 只要他守着边关,这样的事情就可以无限循环。 到时候皇上该怎么办?” ------------ 第643章 情怨—京城又不是我的京城 老皇帝张了张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被贺家奴役太久,已经快没有自己的主意了。 他看向萧云州,指望萧云州能给他一个台阶下。 但是怎么可能,萧云州看都不看他,完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时候,萧云初说话了,他对老皇帝说:“贺家之事,出在父皇这一代,所以父皇为何不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个麻烦呢?就算解决不了,至少也该有个想要解决的态度,而不是完全受制于人,只指望着九哥来解救您。 儿子说句不中听的话,如果九哥很在意这个皇位,那他一定会帮您的。 可问题是九哥根本不在意皇位,跟您之间又谈不上什么父子情分,所以他没义务帮您。” 老皇帝很生气,“怎么就没有义务呢?身为萧氏子孙,守护萧氏王朝是他应尽的义务!” 萧云州看了老皇帝一眼,冷冷地道:“我记得当初被送离京城时,皇上说过,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九皇子,只是一介布衣。就连我的名字都要从族谱上剔除,我母妃亦不再是皇家妇。” “朕……朕那是一时糊涂,再加上也是被黎家给气的。 你得知道,当初要不是朕顾念着父子情分,顾念着你母妃跟了朕多年,朕根本不可能留着你们的性命! 黎家犯的是叛国大罪,你回京这么久了,肯定也查了,你如今能为黎家翻案吗?” 萧云州不接他这个话,只说:“既然是叛国大罪,那皇上为何现在又认我这个儿子了? 就因为京中发生了诡案,需要我回来镇压吗?” “朕……” “还是想想,将来是不是甘心将皇位传给太子吧! 如果这件事情解决不了,那往后就别再提萧家天下,因为天下很快就不是萧家的了。” 一句话,成功地堵住了老皇帝的嘴。 天下很快就不是萧家的了! 是啊! 如果太子一事不解决,最后进入一个死循环,皇位名正言顺落到老二手里。 那天下可就真的不是萧家的了。 就算还是冠以萧姓,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慕长离把话接了过来,她说:“不管谁是太子,跟我都没多大关系。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皇上想把皇位给谁就给谁,这种事情皇上不必特地与我们来说的。” 皇后听笑了,瞪了皇上一眼,“你那破皇位没人稀罕。” 老皇帝都快求着萧云州了,“你能不能稀罕稀罕?皇位在朕的心里,那就是给你留着的。” 萧云州轻哼了一声,“那是在你心里,不是在我心里。 虽然我不是很稀罕你那个皇位,但还是要提醒一句,为了东关,你要复立太子。 那要不要回过头来想想西关? 我觉得西关的形势也不算太好,过阵子我就打算回去了。” 老皇帝吓了一跳,“你可不能跟贺家人学啊!何况你回去了,京城的诡案怎么办?” “京城又不是我的京城,我管它怎么办!” 萧云州挥挥胳膊,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他越是不在意,老皇帝心里就越是不踏实。 甚至他还在想刚刚老九的话是什么意思呢?什么叫让他也想想西关? 但如果老九真像贺家那样对他,他还是挺高兴的。 因为那样的话他就可以顺水推舟把皇位给老九了,这才是自己的真儿子,他愿意。 可惜,他觉得老九不是那个意思。 他总感觉抓不住这个儿子,哪怕他坐得离自己再近,他也抓不住他。 慕长离已经跟皇后说起话来了,“方才见到我家那位大姐姐,看样子应该是去见贺嫔的。 一身盛装,很是气派。” 皇后冷哼,“太子要复立了,她自然高兴。” “是啊!”我也高兴。慕长离说,“太子复立,我大姐姐就能过上好日子了,我也是高兴的,而且我更替贺嫔高兴。我还想着一会儿用完了午膳要去一趟福欢宫,我去恭喜恭喜贺嫔。就是很可惜没有准备,没带礼物,就只能送上我真挚的祝福了。” 皇后眨了眨眼,“你要去看贺嫔?那本宫陪你一起去吧!” 慕长离点点头,“好啊!” 老皇帝也想去,但没有提带他,他也没好意思自己说。 毕竟他儿子没说去,他总不能主动说要跟儿媳妇一起去。 他只是恨贺家,连带着把贺嫔也一起恨上了。 而且他觉得他有理由恨贺嫔,而且是恨死的那种。 因为贺嫔这些年不但害了他很多孩子,还换走了他两个孩子! 那两个孩子一个死了,一个不知去向。 偏那贺嫔还傻乎乎的以为慕倾云就是当年那个被送走的女婴。 老皇帝想着这些事情,拳头不知不觉握了起来。 慕长离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过些日子我打算去一趟扬州,到荣家看看。” 老皇帝一愣,思维生生被拽了回来。 “你要去荣家?为何突然想去荣家了?”老皇帝有些不放心,因为他想到麒麟卫曾跟他说过,京中诡案之所以每一桩都能顺利侦破,除了大理寺的努力之外,最重要的是九殿下身边那位王妃。那王妃许是有点特殊的本事,目前这些诡案里,每一桩在侦破时都有她的影子。 所以老皇帝对慕长离十分看重,也所以一听她要离京,他下意识地就有点担心。 只是慕长离心意已决,她告诉皇上:“没有为何,就是想亲人了,想回去看看。 皇上也知道,我跟慕家是不亲的,所以我想,跟慕家不亲,跟荣家总得亲近亲近吧! 要不然我无依无靠的,想想都觉得自己很可怜。 虽然我从小没见过荣家人,但我觉得他们应该是爱我的。 因为当年我母亲出嫁时,荣府出了百抬嫁妆,可见他们有多么爱我的母亲。 爱屋及乌,荣家对我应该也不错。 我回去找找亲情,说不定这门亲就此还能捡回来。” 老皇帝想了想,点头道:“确实,荣婉当年十里红妆,头一抬嫁妆进了侯府的门,最后一抬嫁妆还在城外呢!可见那该多么的丰厚。 只是这些年他们与侯府没什么往来,你能去看看也不错。” “皇上也知道当年十里红妆,是一场豪嫁吗?”慕长离偏头看他,“那皇上是不是也听说了我一直在追查那笔嫁妆? 那么多嫁妆,最后一样也没落到我手里。 别人的女儿出嫁都带着生母的嫁妆,我却一点都没有,我不甘心。” 老皇帝皱了皱眉,“朕倒是也听说了这件事情,说是荣婉当年的嫁妆大部分都没了。 朕起初以为是被慕家给挥霍了,但又觉得那么大一笔嫁妆,就算要挥霍也该能听见个响,不至于一声不响的就没有了。 除非是被人偷偷运走,如果是这样,你就得回侯府去查。” “查过。”慕长离说,“也不能说全部都不在了吧!还有一部分是在的。 但是那部分却不是从荣府抬出来的。” 她看着老皇帝,面上带笑,“皇上知道那些不是从荣府抬出来的嫁妆,是来自何人吗?” ------------ 第644章 情怨—荣家的秘密 老皇帝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皇后却带着一抹讥讽的笑看向他,言语更加讥讽:“怎么可能忘了呢!那些东西可不就是咱们皇上送的嘛!当年巴巴的抬过去,怕人知道,还大半夜的送,跟做贼一样。心虚!” 老皇帝气得直拍桌子,“朕有什么可心虚的?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谁还没年轻过? 再说,我就是送点儿东西,好歹年少时相识一场,你不也送了么!” “本宫是送了,但是没你送的多。而且我不像你,偷偷摸摸的送。 本宫送的光明正大,本宫……不对啊长离,你说嫁妆都没了,那本宫那些呢?” 慕长离想了想,说:“母后送的那些应该还在,不过我也不确定。”说完,又看向老皇帝,“皇上偷偷摸摸送添妆,还是千古以来头一份儿。可惜我母亲走得早,没享受着那些好玩意,却便宜了长宁侯府。” 她将碗筷搁下,面上的笑意收了几分,“我这人一向不喜欢绕着圈子说话,皇上可以说我大不敬,也可以说我目无尊长。但有些话在心里,该说总还是要说的。 皇上,其实当年荣家那批嫁妆有没有抬进长宁侯府,您心里有数吧? 您送那批添妆,真的只是为了全年轻时的情谊吗?” 皇后的筷子也顿了顿,想夹菜的动作停住了,犹豫片刻,将筷子也搁了下来。 她冷眼看向老皇帝,看到老皇帝额角渗下来的一滴汗。 皇后忽然就明白,这里头可能还有别的事。 今日萧云州跟慕长离进宫,应该也不是为了太子复立一事,更不可能是为了来看他们。 这俩孩子是来找老皇帝算账的,而且这个账跟当年荣婉嫁入侯府有关。 皇后冲着千青使了个眼色,千青赶紧上前,拉了萧可仙跟萧云欢的手说:“四公主,十殿下,吃饱了吧?奴婢带你们去玩吧!” 萧可仙聪明,瞧着席上气氛不对,就知道大人们一定是有事商量。 于是点点头,还帮着一起劝明显没吃饱的萧云欢:“十哥哥,我带你去吃更好吃的东西。” 萧云欢这才跟着走了。 萧云初也想走,却被萧云州给按了下来,“留下吧!听一听。” 萧云初点点头,坐下来没再吱声。 老皇帝的汗细细密密地渗了出来,他不敢看慕长离,但慕长离却一直在盯着他。 终于,慕长离又开口说话了:“其实说是情谊,肯定也是有情谊的。因为如果皇上不送那批嫁妆过去,荣府的嫁妆抬到侯府之后,肯定是要对着单子仔细验看的。 那样的话,有些事情就要被揭穿,没办法一直掩饰下去了。 但是皇上偷偷摸摸送了添妆,又让侯府知道了您偷偷摸摸送了添妆。 这就导致侯府不敢对着单子逐一查验,因为肯定对不上的。 到时候闹大了,把您牵扯进来,好说不好听。 侯府顾念着皇上的颜面,没查嫁妆,这就导致事情过了很多年,长宁侯才发现荣家当年送来的那些嫁妆箱子,居然都是空的。 当然也不是全空,还是给留了几箱的。 但那几箱跟原本的百抬,差的可就太多了。 所以皇上,您当年是在替谁做遮掩呢?” 慕长离直接将话扔了出来,老皇帝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看向慕长离微微蹙眉,目光中也带着探究。 慕长离就迎着他的目光,丝毫没有退缩。 且她明确地告诉老皇帝:“当年的事,我是一定要查的。不接受任何妥协! 今日我明明白白告诉各位,我这人,无惧皇权。 皇权敬我一尺,我敬皇权一丈。 但皇权若欺我一尺,那我的还击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不信咱们就试试。” 老皇帝深吸一口气,也不怎么的,忽然间就在心里把慕长离跟贺烈风做了比较。 很奇怪的比较,一个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一个是京中侯府的小女子。 这两者怎么会被拿来比较呢? 可是老皇帝就是想比较,而且比来比去,竟觉得慕长离比贺烈风还要恐怖。 他被贺家胁迫多年,都从未对贺家生出这样的恐惧感来。 但是面对慕长离,他感觉到了一股来自她周身的邪气。 老皇帝说实话了:“荣府的嫁妆被人换过了,朕是事到临头才知道贺家要做这件事的。 当时朕觉得贺家是为了荣府的财富,因为贺家要养私兵,贺家要谋权势,贺家要用钱的地方很多。所以他们盯上了扬州首富荣家的嫁妆,并洗劫一空。 朕无法阻止,贺家不会听我的话。而且朕也不敢阻止,我怕让贺家知道我知道了这件事。 因为那样他们就会发现我在偷偷培养麒麟卫,会发现我也有我的私心。 于是我只能打着喜欢荣婉的旗号,偷偷送了一批添妆进去。 并且让贺府和慕府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我的偷偷摸摸在他们两家看来,是我对荣婉难以忘情,但实际上,我确实也是担心荣婉没有了那笔嫁妆,嫁到侯府会吃亏,日子会不好过。 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时隔二十年,那批嫁妆里居然传出了传国玉玺那种东西。” 慕长离看着老皇帝,又问了句:“所以荣家究竟是什么来头,这些年皇上也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吧?” 老皇帝点头,“前朝皇族后代!整个荣家,活到今天的,全部都是前朝皇帝的后代。 包括荣婉,也包括你。” 皇后震惊,萧云初震惊,但慕长离跟萧云州却是平平静静的。 老皇帝继续说出他这些年的调查:“数百年前,前朝灭亡,有一位妃子逃了出来。 逃出时带着丰厚的财富,以自己的母姓创立了荣府,并生下了一个男婴。 后来这男婴为荣家开枝散叶,家族逐渐庞大,又借着那笔财富成为了江南一带的首富。 那位妃子并没有把身世告知于他,一家人隐姓埋名在江南一带生活着。 直到太妃临死前,才将真相告诉给自己的儿孙。 自此,一代传一代,每一任荣家的家主都知道自家身世。 但南盛国力强盛,他们空有复国之心,却无复国之力。 只是虽无力复国,却一代一代都在为复国做着准备。 世世代代累积了大量的财宝,就等着有朝一日能有人助他们复国成功。 送荣婉进京,让荣婉在京城长大,其实是他们复国计划之一。 他们那时候许是放弃了直接复国的打算,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就是想让荣婉成为皇妃。 这样荣婉的孩子将来就有可能继承皇位。 一个有着前朝血脉的孩子成为了南盛皇上,这让荣家人从心理上比较好接受。 但是很可惜,荣婉没有成功。 或者说,荣婉应该是知道了荣家的计划,所以主动放弃了。 因为那个时候我是不知道荣家这些事情的,而我又的确钟情于荣婉。 所以当时只要荣婉点头,她是可以嫁给我,可以为我生下皇子的。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荣婉是不是知道了荣家的计划,已经无从得知了。” 他说到这里,看了皇后一眼,“你与荣婉相熟,你觉得呢?” 皇后愣了一会儿,实话实说:“我从未想过竟会有这样的事情,所以当年……当年的很多事,如今回想起来,似乎都有另外一面了……” ------------ 第645章 情怨—捋顺了 皇后所说的另外一面,是她对当年一些事情的感受。 比如荣婉对皇帝的感情。 “以前我总觉得荣婉是任性的,那种任性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比如她突然喜欢上慕江眠,那就是彻彻底底的喜欢上了,一点都不留余地。 我那时候还不理解她为什么突然就喜欢慕江眠了,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她跟你……”皇后看向老皇帝,“她跟你走得更近一些。我甚至还跟她开玩笑,说虽然也很介意自己的男人有别的女人,但如果那个女人是你,我倒是可以接受。 当时荣婉没说拒绝的话,只是笑眯眯地取笑我。 所以我一直以为她是喜欢你的。 可是后来,她说她喜欢慕江眠,因为慕江眠长得好看,她一眼就相中了。”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那或许荣婉也没有那么喜欢慕江眠,她只是知道了荣家的计划,所以不愿意嫁给你了。 如此说来,慕江眠他还挺委屈? 不对!”皇后摇摇头,“他可一点儿都不委屈,因为我曾亲耳听到慕江眠说,只要能娶了荣婉,长宁侯府将迎来巨额的财富。他有了那笔财富,就可以做很多事情。 他是冲着荣婉的钱。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一点都不委屈。” 老皇帝重重叹气,“合着当年那件事情,最受伤的是朕对吧?” “你有什么可受伤的。”皇后讥讽他,“见一个爱一个,你哪天闲着了? 但我确实也没想到,你为了能让荣婉不在侯府受气,连夜送了那么多嫁妆出宫。 不但给了荣婉在侯府生存的底气,也给慕江眠提了个醒。 这倒是让我高看你一眼。 可惜……”皇后摇摇头,“可惜,荣婉到底是没那个命,生个孩子就……” 话说到这里,当年的事情基本已经明朗了。 关于传国玉玺,当年是没有这件事的。 慕长离想,或许贺家劫那支镖的时候,就是单纯的图财。 老皇帝送出那些嫁妆,虽说添妆不是初衷,但希望荣婉不要被侯府为难倒是真的。 荣婉极有可能不是因为爱情嫁给慕江眠,慕江眠也确实不是因为爱情而娶荣婉。 在这件事情上两人倒算是扯平。 只是后来,荣婉踏踏实实跟慕江眠过日子是真,最后不明不白死在侯府也是真。 为什么说是不明不白呢! 因为第一次生产,慕江眠换走了她的孩子。 而且那孩子在娘胎里就出了问题,至今不知为何。 她查过荣婉的第二次生产,那时候府里没有小妾,她是后宅唯一的女人。 所以她在第二次生产的时候,并没有被人下药的经历,也没有跟人怄气被人针对的经历。 就算跟慕江眠感情一般,但当时慕江眠碍着皇上还在盯着,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何况还有老夫人呢! 老夫人在家中坐镇,明事理重感情,可以说荣婉在侯府的那几年,日子过的是非常顺的。 再加上她听老夫人说过,荣婉十月怀胎,每隔十日她都会亲自请大夫来诊平安脉。 人都是叫到兰花院儿,当着老夫人的面诊脉的。 关于胎象,关于饮食,老夫人都会一一过问。 所以荣婉的那次难产,老夫人到现在都觉得蹊跷。 慕长离怀疑,荣婉之所以难产,极有可能是慕江眠在她二次生产的时候,把第一个孩子被换掉的事情告诉给了她,让她在精神上受到了刺激,这才导致的难产。 而慕江眠之所以这样做,很有可能就是想让荣婉死。 荣婉跟皇上的事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本来图的就是荣婉的嫁妆,只要荣婉死了,嫁妆就都是慕家的。 而在生孩子的时候死,这种事本身就有很大的机率,皇上是怪不到他头上的。 慕长离深吸一口气,看了萧云州一眼。 萧云州似知道她在想什么,默默地点了点头。 老皇帝这时又说:“关于荣家的事,其实数百年来一直隐藏的很好。 甚至当年朕都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过。 但是不知为何,最近竟有流言传出。 朕顺藤摸瓜去查,竟真的查到荣家祖上的起源。 这件事情确定是真,但那传说中的传国玉玺,朕却并不觉得是真的。” 老皇帝也听说传国玉玺的事了,“贺家劫走那批嫁妆二十年了,这二十年中,他们有很多次机会起兵造反。如果他们手里真有那个东西,造反一说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但是贺家没有,他们一直在辅佐太子,试图这个法子达成一个贺氏王朝。 如今传国玉玺的事情传了出来,朕觉得……似乎太子已经不是贺家的首选了。” 皇后明白了,“贺烈风这是想自己上。也是,他那个儿子怎么看都不是个当皇帝的料,哪怕你当亲生儿子培养了他那么多年,依然没能捏出个形来。” 老皇帝跟萧云州说:“我做了这么多年傀儡皇帝,指望我守住江山,那是不可能的。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当年我不做这个傀儡,可能天下早就不姓萧了。 这已经是当年权衡利弊之后最好的选择,我很痛苦,但又没有办法。” 萧云州不愿意听他这个话,现在指望他来守住萧氏王朝?那如果当年他死在西关了呢? 没有前任镇西大将军,他早就死了,哪来的现在? 现在他有本事了,他说指望他,那他如果没本事,这萧氏王朝又该指望谁? 见萧云州不搭他的话,老皇帝心里实在不好受。 他叹了口气,把饭碗端了起来,开始闷头吃剩下的半碗饭。 慕长离也拿起筷子又吃了起来。 皇后一看这是开始吃下半场了,便也跟着吃。 直到真正吃完,老皇帝站起身,也没跟谁打招呼,带着苏九走了。 慕长离跟皇后说:“咱们去看看贺嫔吧!” 萧云州没跟着,拉了萧云初说话。慕长离要去扬州了,京城的诡案还得指望萧云初。 福欢宫今日也留了慕倾云用午膳,实际上慕倾云每次来,贺嫔都会留她用午膳。 慕倾云总觉得贺嫔对她不是一般的好,这种好完全超出了儿媳妇的范围,倒像是对女儿。 她也不怎么的,就又想起慕长离说的那些什么近亲成婚的话,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贺嫔看出她神色不太对劲,便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好孩子,不管有什么事,你都跟母妃说,母妃一定替你做主。 如果二殿下待你不好,你也一定要告诉母妃,母妃会教训他。 我们倾云嫁过去是为了享福的,可不是为了找气受的。” 贺嫔跟她说话时,声音温和,轻轻柔柔的,慕倾云很喜欢听。 但贺嫔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不对劲。 总想往深里问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慕长离的话就像咒语一样在她脑子里盘旋,越来越深刻,越来越让她烦乱。 慕倾云酝酿了好久,就打算屏退下人开口相问了,这时,却见有宫女跑了进来,急匆匆地说:“娘娘,不好了!奴婢方才看到西疆王妃和皇后娘娘正往这边来,好像是要到咱们福欢宫的!” ------------ 第646章 情怨—亲上加亲 贺嫔的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 她不愿意见慕长离,因为恩怨太多。 特别是萧云欢那件事,她总有感觉慕长离好像是知道些什么。 所以有意无意地在替萧云欢报仇。 她在慕长离手里吃过太多的亏,这个人能不见就不见才是最好的。 最好生不见面,死不说话那种。 于是她看向那宫女,快速道:“就说本宫身体不适,今日不见客!” 但不等那宫女去拦人,就听慕倾云忽然道:“等等!”然后看向贺嫔,“母妃,我想见她,让她进来吧!” 贺嫔不解,“你见她作甚?那西疆王妃伶牙俐齿,她光是说话都能把人给气死。 倾云,你是美玉,咱们不跟瓦片硬碰,不值得。” 慕倾云却摇摇头,“得见一见,我想见一见。” 贺嫔不忍驳她心意,于是点了点头,示意宫女不用去拦了。 慕长离跟皇后顺利被放了进来,慕倾云起身给皇后行礼,皇后看了她一眼,说了句:“很快就是太子妃了。” 慕倾云笑笑,“多谢皇后娘娘抬爱。” 皇后勾了勾唇角坐了下来,不愿意再说话。 她今日跟过来看热闹的,说白了就是吃的有点儿多,出来消化消化。 她哪有心思搭理慕倾云,她就是想看看慕长离今儿用什么法子收拾这俩人。 见皇后坐了,慕长离也坐了。 没有人给她拿椅子,她是自己把椅子拽过来的。 慕倾云皱了皱眉,提醒一句:“二妹妹,皇宫不比王府,你得知礼数。 按礼,你要向贺嫔娘娘行跪礼的。” 慕长离挑挑眉,笑了,“我都能烧了她的福欢宫,你觉得她还能差我一个行礼?” 贺嫔皱着眉说了句:“行了,别逞嘴皮子功夫。西疆王妃今日到本宫这里来,为了什么?” “就是闲逛。”慕长离说,“知道我大姐姐来了,我便也想过来凑个热闹。 毕竟咱们几个聚在一起的时候少,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怎能错过?” 贺嫔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慕倾云却热络起来,笑着跟慕长离说:“二妹妹说得对,我们姐妹也好久没聚了。今日能在宫里遇见,实在是让人高兴。” 慕长离点点头,“是啊!太让人高兴了。我没有打扰你们母女说话吧?要是打扰到了那可真是太失礼了。不过我也不会走的,只能表示一下抱歉。” 贺嫔心里一紧,赶紧道:“没规没矩的,什么母女?应该说是婆媳。” “婆媳吗?”慕长离勾勾唇角,“也行,你想怎么说都行,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吧!” 慕倾云特别想顺着这个话仔细问问,她先前突然扯出一句近亲成婚是什么意思。 但眼下皇后还在呢!很多话说起来就不太方便了。 只是她觉得不方便,慕长离却不这样想,甚至也不绕弯子了,竟上来就对慕倾云说:“我先前在华清宫用膳,心里总想着之前跟大姐姐碰面时,我提起来的话。 我觉得大姐姐一定也是上了心的,八成还一直琢磨着。 我怕你思虑过深再憋出点儿毛病来,想来想去还是往福欢宫走一趟。 你要是没出宫呢!我就跟你和贺嫔一起说说。 你要是已经出宫了呢!我就跟贺嫔娘娘单独说说。 正巧母后也说一起来,那就咱们四个都说说。” 她偏头看向皇后,“母后听说过没有,近亲成婚的两个人,生出来的后代是会有问题的。” 皇后一愣,没想到为什么慕长离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答,但还是顺着说了句:“没,没听说过。” 慕长离摇摇头,“母后仔细想想,据我所知,无论是官邸还是民间,表哥表妹成婚的,有很多。还有姑舅亲成婚的,也不少。 这种通常都被定义为亲上加亲,是被不少人家追捧的。 母后想想,有没有认识的亲上加亲过的人家?想想他们的孩子!” 皇后想起来了! 要说亲上加亲那可太多了,她随便一想就能想到七八个。 至于孩子……“听说过没孩子的,听说过孩子生下来活不到两岁的,还听说过孩子痴傻。 嗯,健康的也有,那是很早年了,还真有个健康的孩子,但是等那孩子再生孩子的时候,却只有一只胳膊,所以……”皇后倒吸了一口冷气,“所以表亲是不能成婚的?” 慕长离点点头,“是啊!血缘关系太近的两个人成婚,要么不孕,要么生下来的孩子有问题,要么就是孩子的孩子有问题。总之这个毛病一定会在后代身上找补回来的,一个都逃不掉。现在看到没事的,不一定是真的没事,兴许再下一代,再下下一代,总会有事的。” 皇后懂了,但她觉得慕长离说的也太直接了,这是连装都不装了? 不过说起来,慕倾云不是贺嫔的女儿啊! 当年的事到了慕江眠那里,不是又转了一手么! 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但是她知道,因为老皇帝是个大嘴巴,有事儿他在心里憋不住。 再者,她这个皇后也不是白当的。她可以什么都不说,但她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特别是当萧云欢养在华清宫之后,她结合慕长离的反应,再琢磨着贺嫔这些年对这个所谓的亲生儿子的态度,她就觉得这里头有问题。 于是就调查了一番。 没想到还真让她查出些门道来。 再加上老皇帝直接跟她说了,她当时就想,贺家胆子是大,但慕江眠的胆子可能更大。 二十年前就敢做这么一票买卖,他是真不怕死。 自此,她对萧云欢就更上心了些,因为那是荣婉的孩子。 今日慕长离当着贺嫔和慕倾云的面儿提起近亲成婚,皇后有些紧张。 这是要摊牌吗? 贺嫔的脸色也变了,她死死盯着慕长离,想喝斥,想问她到底在说什么。 但是她又有点儿不敢惹怒慕长离,怕慕长离一生气再说出点什么来。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皇后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坐在那里,唇角的笑都快掩不住了。 贺嫔恨的咬牙切齿,恨不能把这两个人当场撕碎。 可偏偏慕倾云对这件事情感兴趣,她追着问慕长离:“那姑舅亲呢?会不会更严重?” 慕长离点点头,“是啊!更严重,那简直没救了,根本没有未来,对一家人都是折磨。” 慕倾云身子晃了晃,不甘心,“你这种说法可有根据?该不是胡说的吧?” “怎么可能。”慕长离很认真地道,“我通医术,在乡下是认认真真拜过师学医的。 而且刚刚母后也举了些例子,大姐姐如果不信的话,出去打听打听就行了。 京中官邸,亲上加亲的可太多了,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不过……”她笑得可开心了,“不过大姐姐为何要关心这个事呢?你打听这个作甚?” 慕倾云脸色很难看,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但还是咬着牙道:“我只是随便问问,好奇而已。倒是二妹妹,为何突然到福欢宫来说这些事?” “哦,我也只是随便说说,觉得有趣而已。突然想到一件趣事,就想过来与你们一同分享,可见我心里还是很惦记大姐姐跟贺嫔娘娘的。” 她一边说话一边看向慕倾云,又看看贺嫔,像是在两者之间做比较。 比了一会儿就说:“说起来,大姐姐跟贺嫔娘娘长得……” ------------ 第647章 情怨—求皇上不要复立太子 贺嫔一下就慌了,连带着慕倾云也慌了。 两人正想说点什么把这话给顶过去,就听慕长离后半句扔了出来:“长得还真是一点都不像呢!大姐姐跟我长得也不像,但是很像我父亲。嗯,像到七分吧!就是不知道另外三分像了谁。按说另外三分该像生母,但大姐姐跟我是同母所生,人人都说我长得像母亲,你却跟我一点儿都不像呢!你到底像谁呢?” 慕长离一脸迷茫,她甚至还问贺嫔:“娘娘感觉她像谁?” 贺嫔也不怎么的,被慕长离这个话引导的,就也去观察慕倾云。 越观察越觉得慕倾云确实不像她,一点都不像。 而且慕倾云太像慕江眠了,这让她觉得很奇怪。 这是她跟皇上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像慕江眠。 但是慕江眠说,因为从小就养在他身边,所以长得像是肯定的。 不信你看看那些成婚多年的夫妻,是不是都有些夫妻相? 这件事情她还侧面问过太医,太医也说长期生活在一起的人,是可能越来越像。 她便放下心来,觉得慕江眠说的是对的。 再者,毕竟慕倾云长的并不像荣婉,一点儿都不像,所以她就放了心。 可现在慕长离的话又把她的疑心病给勾了起来。 她仔细端详慕倾云,就觉得这个孩子长得跟慕江眠实在是太像了,越来越像。 这真的是因为长期生活在一起吗? 这分明就是一对父女啊! 贺嫔感觉自己被骗了,再看向慕倾云的目光就起了明显的变化。 慕倾云心里一惊,想说点什么,又碍于皇后跟慕长离在,不敢说出口。 好在慕长离也不多待,说完这番话后就起了身,表示自己不便多留,这就要出宫了。 贺嫔点点头,跟宫女说:“替本宫送送皇后跟王妃。” 宫女送着二人出去,临出门时慕长离欠欠儿的又说了句:“大姐姐千万不要担心,亲上加亲这种事跟你是没有一点关系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慕倾云的脸色也变了,直到慕长离彻底走出福欢宫,这才试着叫了贺嫔一声:“母妃。” 贺嫔却说:“回去吧!本宫乏了。” 慕倾云慌了,“母妃,我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能不能告诉我? 母妃,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想要问您,您……” “别问了。”贺嫔打断了她的话,“去叫你父亲进宫,就说本宫有事要问他。” 说完,冲着宫女身边的敬嬷嬷使了个眼色。 敬嬷嬷赶紧上前对慕倾云说:“娘娘乏了,您先回吧!”说完,拉着慕倾云就往外走。 慕倾云几乎是被敬嬷嬷给拽出的福欢宫,敬嬷嬷手劲儿很大,对她也没了以往的疼惜。 就感觉似乎一下子自己就失去了所有宠爱。 宫里不留她,她只能回去。 珠兰跟红棉一直等在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慕倾云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皆生出了担忧。 待人走远,敬嬷嬷退了殿内所有的下人,然后将门关紧,这才回来跟贺嫔说:“娘娘是在怀疑这个孩子吗?” 贺嫔看向她,眼睛瞪得老大,“你说呢?她长得跟慕江眠像到了极点,那怎么可能只是因为长期在一起生活吗?那分明是父女的像!除了父女和兄妹,不可能像到那种程度。” 敬嬷嬷也皱起了眉,“其实这件事情娘娘以前也怀疑过,咱们还分析过。 老奴还是那句话,娘娘,那长宁侯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欺骗娘娘?” “他有什么不敢的!当初他能答应本宫换孩子,他的胆子就已经很大了。 换一次跟换两次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可是如果慕家大小姐就是长宁侯的亲生女儿,那娘娘的孩子去哪了?还有,那十皇子又是谁?当年荣夫人生下的可是个男婴啊!难不成荣夫人生下来的是慕大小姐,而十皇子才是长宁侯从外面抱回来的?” 贺嫔仔细想这个问题,她觉得不对! “萧云欢跟荣婉很像,跟那慕长离也很像。是一眼就能看出像的程度。 所以他应该是荣婉生下的那个男婴没错。 只是那慕倾云……怕别是慕江眠把外室的孩子抱回了府,又把本宫的孩子……” 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敬嬷嬷!去查!立即就给本宫去查!本宫一定要知道我的孩子到底去了哪里! 当年我生下两个女儿,总不能到头来一个都没给我剩下! 快去给我查啊!” 敬嬷嬷赶紧劝她:“娘娘小声些,这件事情肯定要查,但咱们也得想想该怎么去查。 事情过去太多年了,已经不是很快就能查清楚的了。 再者,那西疆王妃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摆明了就是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皇后也知道,所以娘娘想啊,她们想要干什么? 这是可以轻易被说出来的事吗? 太子就要复立了,她们挑在这种时候来说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老奴以为,那西疆王妃是在威胁娘娘,也是在威胁贺家。 她想要阻止太子复立!” 贺嫔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上了眼睛。 阻止太子复立,是应该阻止的,毕竟当初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把太子拉下来。 如今没过去多久太子就要复立了,让那睚眦必报的慕长离如何甘心。 其实对于太子复立这件事,她之所以热衷,并不是因为自己能捞到多少好处。 而是因为慕倾云是她的孩子。 这些年无论是后宫还是贺家,给予她的精神折磨实在太大了。 她早已经没了当初想要在后宫只手遮天的野心,想要的,不过就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将来能过得好一些,不要步自己的后尘。 她得让慕倾云做皇后,因为皇后是正妻。 妃嫔再受宠也是妾,唯有正妻不可撼动,唯有正妻方可母仪天下。 可是现在她怀疑慕倾云不是她的孩子! 那太子复不复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贺嫔咬了咬牙,跟敬嬷嬷说:“替本宫更衣,本宫要去见皇上。” 清明殿前,贺嫔跪在门口,苏九说皇上不想见她,但她不走,她就在这儿跪着。 已经跪了快一个时辰了。 苏九问皇上:“怎么办呢?不能让她老在这儿跪着啊!要不见见吧!听听她想说什么。” 老皇帝很烦躁,“见什么见?朕不想见!她能说什么?太子都要复立了,朕都遂了他们贺家的心思了,她还想干什么?” 苏九说:“其实奴才觉得可以见见,毕竟西疆王妃跟皇后娘娘去见过贺嫔了。 算算时辰,应该是她俩刚走,贺嫔就到了清明殿下。 所以,万一她要说的事跟西疆王妃有关呢?” 老皇帝眨眨眼,“你要这么说,那让她进来吧!” 贺嫔被放了进来,进来之后往地上一跪,第一句话就是:“请皇上收回成命!不要复立太子!” “嗯?”老皇帝一愣,“你说什么?不要复立太子?” “对!不要复立太子。臣妾想过,太子复立乃是大事,万万不可儿戏。 之前废太子,是因为太子失德在先,此事天下皆知。 如果现在不明不白地又复立,那皇上如何向天下人解释? 天下人会说皇上受贺家胁迫,不得不复立太子。 会说贺大将军功高盖主,皇上不得不听贺家的话。 这样的话一旦传出去,就相当于把贺家架在火架子上烤。 臣妾不想贺家落到如此地步,所以请皇上收回成命,不要复立太子了。” ------------ 第648章 情怨—赴约 贺嫔此举很快就传出了皇宫,传到了贺府。 贺大夫人周氏简直要气疯了! “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周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几次都想去找老夫人说道说道,但也几次都被丫鬟劝住。 丫鬟的意思是:“宫里那位到底是老夫人的亲生女儿,大夫人您这样找过去,老夫人不见得高兴。太子复立固然重要,但贺嫔娘娘的脸面,老夫人也不能全然不顾。” 周氏气得摔了一只花瓶,“难不成这事儿就这样作罢?” “肯定不会的,大将军那边也会有个说法。夫人快快往东关去信,把这件事情跟大将军细说,请大将军拿个主意。” 周氏深吸一口气,蹙起眉来。 跟大将军说?她现在根本掌握不住东关的大将军。 就是太子复立这件事,都是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她不争取,大将军根本也不提。 她知道大将军的心思,如今太子复不复立,对大将军来说已经没什么所谓了。 贺烈风心里其实最想的,是直接反了萧氏王朝,自己当皇帝。 按说她是正妻,就算贺烈风自己当了皇帝,她也是皇后,不亏。 但只做皇后有什么用? 她膝下除了二皇子,就只有一个女儿贺南烟。 女儿是继承不了家业的,二皇子的身份尴尬,贺烈风一旦坐上了皇位,不可能再将二皇子的身份公之于众。 所以他会另外再选继承人。 贺烈风可不缺儿子,而且还能再生,想要多少生多少。 但是她不行啊!她这个岁数,已经很难再生育了。 所以她并不希望贺烈风自己称帝,她想让当今圣上复立太子。 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她得为她的儿子好好打算。 丫鬟见她不吱声,便也不催。 大夫人的处境她明白,所以眼下能做的,或许可以进宫跟贺嫔谈谈。 丫鬟将这个想法跟周氏说了,周氏想了想,点点头道:“明日随我进宫,去见见她。” 当天晚上,慕长离赴慕倾云之约。 晚上的慕倾云已经没了白天那盛气凌人之势,她的态度软了下来,亲亲热热地将慕长离请到船上,让船家上菜,再让船工划入湖面。 夜里的明月湖很漂亮,四周尽是各色灯笼。 京城没有了宵禁之后,人们仿佛忘记了还有诡案一事,都在天黑之后出来游玩。 明月湖这边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就连船工都说:“如果再宵禁下去,明月湖就要封湖了。好在现在宵禁解除了,咱们这些人又有了工钱可赚。这一切都多亏了九殿下啊!” 慕倾云对慕长离笑笑,主动给慕长离倒了茶,“如今九殿下在京城越来越得人心了。 相反的,太子倒是被越来越多的人诟病,就连朝堂上支持他的人也少了许多。” 慕长离没喝茶,她只是看着慕倾云,心里想的也是跟贺嫔一样的问题:像谁呢? 慕倾云到底像谁呢? 她的生母到底是谁呢? 慕江眠当年一定是养了一个外室,只是这个外室什么来头、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但就冲着慕江眠对慕倾云的疼爱,他一定是非常非常喜欢那个外室的。 所以很有可能那个外室还活着,也很有可能那个外室又生了别的孩子。 这里面肯定还有儿子,要不然慕江眠不能对慕元青是那个态度。 想想也是,在长宁侯府,他为了立人设,娶进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像荣婉。 他既然不喜欢荣婉,那自然也是不喜欢府里那些女人的。 连带着也不会喜欢那些女人为他生的孩子。 慕家这份家业,将来还是要留给那个外室的子女。 慕长离对那个外室好奇起来。 “二妹妹为何不说话?”慕倾云又开口了,“其实我知道二妹妹心里在想什么,我也知道贺嫔娘娘今日去阻止太子复立了。 实不相瞒,原本今晚这一宴,不是什么好宴。 我确实动了些心思,在船上也做了手脚。 不过二妹妹不用担心,现在咱们坐的已经不是那条船了。 因为我改主意了。”她端起茶盏送到嘴边,喝了一口,“放心喝吧二妹妹,这茶没有毒。 今日这桌饭菜都没有毒。” 慕长离笑笑,“其实有没有毒的,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你就是把这世间最毒之物放到菜肴里,我照样吃。” 慕倾云低了低头,“怎么会呢!你是我妹妹,这世上就只有咱们两个是最亲的,我盼着你好都来不及,怎么会害你。” “大姐姐别开玩笑了。这世上最希望我死的人就是你,多少年前就这样,现在怎么还变了呢?你这么善变可不行,毕竟我跟母亲都不是善变之人,你说你随谁?” “我……”慕倾云压低了声音,身子往前凑去,小声问慕长离,“二妹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能不能跟我说说? 其实打从我嫁到二皇子府之后,有些事情我多多少少也看出来一些。 比如贺家对二皇子的好,比如贺嫔娘娘对我的好。 但今日在宫里,二妹妹的一番话,似乎把这个局面给打破了。 过后我回了一趟慕府,跟父亲说起这件事情,父亲只说我想多了,都是没有的事。 可我觉得这里面就是有事,你能不能跟我说说?” 慕长离也往前探了探,“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呢?大姐姐,你是个聪明人,想从我这里套话,不付出点代价,你觉得套得出来么?” 慕倾云点点头,“我明白,我自然不会让二妹妹白说。二妹妹想知道什么也可以问我,我要是不知道的,回去之后也可以帮二妹妹打听。” 慕长离想了想,却还是觉得不行,“我并没有什么想从你这里知道的。” “二妹妹不想知道贺家的事吗?” “不想。”慕长离摇摇头,“我对贺家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只要知道贺家的结果是什么就够了,至于现在贺家是个什么情况,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贺家的结果?你说结果是什么?” “是失败。”慕长离实话实说,“贺家最终结果肯定是失败,这一点毋庸置疑。” “你就这么肯定?” “是啊!就这么肯定。” 慕倾云一下被她堵得没了话说,慕长离却已经拿起筷子开始夹菜吃。 慕倾云在对面坐着,觉得这个二妹妹实在是心很大。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吃得进去,她当真不怕菜里有毒吗? “我就想知道我的生母究竟是谁。”慕倾云说,“我肯定不是荣夫人的孩子,如今看来也不是贺嫔的孩子,那我的生母究竟是谁呢?还有,如果我不是贺嫔的孩子,那我在二皇子府还能待得下去吗?今日贺嫔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她对我起了疑,还阻止了太子复立。 今后二皇子府的生活会愈发的难过。 二妹妹,你就不能帮帮我?” 慕长离眯了眯眼睛,“帮你,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想钓鱼,你能不能做我的鱼饵?” ------------ 第649章 情怨—最后还是你跑到了终点 这顿饭吃到最后,慕长离完好无损地走了。 红棉陪着慕倾云站在岸边,看着慕长离大摇大摆地离开,有点遗憾:“小姐准备的人手,都白费了。就这么让二小姐走了,以后想再约她出来可就难了。” 慕倾云却摇了摇头,“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不想让她死,我得让她活着。 只有她能帮我查到我想知道的事情。” “那件事情那么重要吗?”红棉不解,“奴婢说句不该说的,其实大小姐的生母究竟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贺嫔娘娘怎么想的。 您只要跟侯爷咬死了您就是贺嫔娘娘的女儿,那将来的后位肯定就是您的。 只要太子继位,您做了中宫,再生下嫡子。今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慕倾云还是摇头,“你不懂。贺嫔不会相信的,这颗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即便我真是她的女儿,她也不会再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我。” “可是小姐查出生母是谁又有什么意义?”红棉还是不懂,“知道了生母是谁,对大小姐有什么帮助呢?甚至还有可能给大小姐添麻烦。不如不查,反正过去了那么多年,就算贺嫔娘娘怀疑,也根本没有对证。” “有意义的。”慕倾云说,“如果我料得没错,如果慕长离也没有骗我,那么当年能让我父亲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换我进入侯府,我那位生母要么十分得宠,要么身份不凡。 我了解父亲,他绝不会因为宠爱哪个女人,就敢做这样的事情。 他既然做了,就一定是有目的的,也是对他有着巨大利益的。 而且这个利益远比贺家许给他的要多很多。” 慕倾云深吸了一口气,恨得咬牙。 如果没有当初这些破事儿,她的人生绝对不会陷入到如此境地。 嫁给二皇子那个废物不说,那二皇子居然还不是皇上的亲生儿子。 这种事一旦被揭穿,是要灭九族的大罪,她也跑不了! 贺家能一直镇住朝局吗? 皇帝已经老了,一旦他驾崩,下一任皇帝继位,如果不是二皇子,很有可能就是九皇子。 九皇子能惯着贺家作威作福吗? 这些事情慕长离都知道,到时候二皇子及贺家都是死路一条。 贺大将军根本对抗不了九皇子,否则也不能拱手让出三十万兵权。 贺家如今有要造反的打算,她心知肚明。 这个造反根本就不是为了推二皇子上位,而是贺大将军想自己做皇帝。 不管成功与否,这件事情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好处。 不成功,灭族,二皇子肯定跟着完蛋。 成功了,皇帝是贺大将军,跟二皇子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而二皇子又因为身份尴尬,贺氏王朝不可能将当年这段往事公之于众。 所以最后必沦为弃子。 二皇子都是弃子了,她就是个弃妇。 她怎么甘心沦落到那样的下场。 慕倾云在心中不停盘算,怎么盘算都觉得慕长离的决定是对的。 不能坐以待毙,或许找到她的生母还能有一条生路。 慕长离要用她钓出她的生母,这个鱼饵,她做定了! …… 次日清早,肖天岭去找宁惜画,带着肖家列出来的聘礼单子。 他乐呵呵地跟宁惜画说:“姐姐你看看,这些东西满不满意。 一部分是家里列出来的,后来我看过之后又添添改改了一番,最后定下来这些东西。 你瞅瞅够不够,不够我回去再张罗。 宁家说不收聘礼,但伯爵府得正常出,并把这些聘礼全部充入你的嫁妆,先转送到慕家,再从慕家抬出去,进入伯爵府。 我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你的嫁妆充盈,你自己心里也更有底气。 不过你放心,你未来的生活肯定是用不着这些嫁妆的。 我肖天岭要是连自己的女人都养不起,还要让女人靠嫁妆过日子,那我成什么了? 我也太没出息了! 嫁妆就留着以后给咱们的女儿用,让咱们的女儿也能富富裕裕的嫁给心爱的男人。” 他说得美滋滋的,丝毫不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是宁惜画心爱的男人。 肖天岭这人就主打一个特别会自我安慰,也特别会跟自己和解。 而且情绪稳定,不开心了还能自己把自己给哄好。 他跟宁惜画说这些事情,就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哪怕这聘礼单子宁惜画不满意,他也一点儿都不会觉得不开心,反而还会觉得宁惜画是个有主意的女人,能跟他提条件了,更高兴! 所以他拼命说服宁惜画:“你提提意见,你看看还差啥,我再去添。 我可能想得不周全,这方面还得是女人心细。你需要什么你自己心里也有数。 你看看这里,这里是一些田庄铺面什么的,有我们家公中的,还有我母亲给的,还有我祖母给的。另外还有一些是我自己这些年置办的,我都给你写进来了。 女子的嫁妆一定要丰厚,这是你的底气,我得给足了你底气。” 长长的单子,折了快二十折,很厚。 宁惜画逐一看过去,发现上面详细到连夜壶和棺材都有了。 更别提金银珠宝,古董字画,还有家具什么的。 光是房屋地契这些东西,就有五十多张。 她感觉肖天岭这不是娶媳妇儿,是把自己的家底儿都掏了出来。 她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太冲动了,于是劝道:“你不必给我这么多,走个形式就可以。 反正这些东西我还是要带回肖家的,来回这么折腾你不嫌累吗?” 肖天岭摇头,“不嫌累啊!给姐姐做事哪里会累。 而且这不是走形式啊!是真正给你的东西,是要正式从伯爵府出库,再从你这边入库的。 你带进来的,以后就是你的东西,跟伯爵府没有任何关系。 以后你自己随意支配,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所以这个形式必须要走!” 宁惜画摇摇头,“其实我不是很在意这些,我也没有多少要用钱的地方。 你给的太多了,我一个二嫁的女子,不配要这么多聘礼。” “姐,清醒点!”肖天岭摇了摇她的肩膀,“你二嫁不二嫁,那得是我在不在意。 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我觉得你配,你就是配。我愿意给,你拿着就是。 姐姐,你别总把二嫁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咱们得往前看。 你看看我,我长得不好看吗?我不够听话吗? 以后你多看看我,多看看我就会觉得日子很好过的。 咱们还有几十年的未来,你前面那段生活才几年啊!对吧? 你不能为了那几年,就放弃以后的几十年。 姐姐,我知道你心里忘不掉他,那就不要忘。 他也是个好人,你就把他放在心底,想他的时候就翻出来想一想。 没事你不用考虑我,我虽然会吃醋,但我不会生气的。 姐姐是有情有义的人,我喜欢这样的人。” 宁惜画果真如他所说,看向他。 看着看着就笑了。 她想起肖天岭年少时,有一次跟慕江峰赌气,说谁先跑到终点谁才能娶她。 慕江峰觉得这小孩儿真有意思,就跟他跑了一回。 结果可想而知,慕江峰毕竟个高腿长,十岁的肖天岭怎么可能跑得过他。 那次肖天岭很委屈,当场就哭了。 可是没想到,许多年过去……“最后还是你跑到了终点。” ------------ 第650章 情怨—你怎么不记得我了 肖天岭一愣,“嗯?你说什么?” 她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说的是对的。 我跟慕江峰相识十二年,成婚十一年,他离世八年。 我没必要因为这短短年月,放弃我的一生。” 肖天岭却说:“我知道你刚才那句最后还是你跑到了终点,是什么意思。 是在说我跟慕家三哥跑步的事吧? 我记得,姐姐,有关于你的事情,我全都记得的。” 肖天岭走时,宁惜画主动送他到了府门口,肖天岭很高兴。 他们的婚期订在了十五日之后,有点赶,但没办法,肖天岭着急。 他恨不得今天就把宁惜画给带回家去。 聘礼约定好三日后送到慕府,慕顺提前得到了秦庄仪的吩咐,这会儿正在跟肖天岭说:“世子放心,大夫人说了,聘礼抬进来之后,慕府会照单点数,然后再把单子重新抄一份,抄进嫁妆单子里。到时候会请未来的伯爵夫人过目,一样都不会差的。” 肖天岭很高兴,不是因为聘礼安排得清楚而高兴,是因为慕顺那句“未来的伯爵夫人”。 他觉得慕家这管家实在是太上道儿了,嘴太甜了。 一高兴就给了赏。 慕顺乐得嘴都咧到耳根子了,因为肖天岭出手阔绰,一下就赏出他好几个月的工钱。 宁惜画嘱咐了肖天岭几句,大概意思就是我能理解你很高兴,但不要过于表现出来。 她不喜欢把事情做得太高调,虽然肖家不在意,但是短时间内她也需要打理情绪。 另外肖家的长辈那头,虽然都同意了,但可能只是因为心疼他,并不是真的喜欢她这个二嫁的妇人。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太嘚瑟都不好。 肖天岭嘴上答应着,但该嘚瑟还是嘚瑟。 毕竟他高兴,而且他知道宁惜画想的有点儿太多了,他家里人答应这桩婚事是有心疼他的因素在里面。但肖家的人他了解,不管起初是因为什么,一旦答应了,那就会真心实意地把宁惜画当成自家女儿一样看待,绝对不会因为她嫁过人而看轻了她。 就连木生都说:“宁姑娘确实想多了,等她嫁过来就知道伯爵府有多好了。” 到了跟慕长离约定好的那一天,宁惜画早早就带着慕元楚和春桃出门了。 自从上次见过了慕江峰,这几日慕元楚总是有意无意地发出“爹爹”的声音。 这会儿在马车里也一直在“爹爹爹爹”地叫着,偶尔还来一句“弟弟”。 春桃心里不痛快,“才见一次面而已,都把弟弟记住了。那叫什么弟弟啊?不是一个娘生的,根本不亲。小少爷快别叫了,把他们都忘了吧!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慕元楚就抬手打她,还露出很凶的表情。 春桃无奈,“奴婢也是为了小少爷好,小少爷以后就明白了。” 三人到时,芙蓉正等在王府门口,见了宁惜画就说:“算计着三夫人会早到,奴婢就提前过来等着。”说完又低头看看慕元楚,然后从手里变出一颗糖,“小少爷吃糖。” 慕元楚开开心心地接了,觉得这个姐姐笑眯眯的样子很好看。 芙蓉一路拉着慕元楚的手,带着宁惜画跟春桃往内院儿走。 一路上遇着不少人,都主动跟芙蓉打招呼,芙蓉也笑嘻嘻地回应,有时还能开几句玩笑。 春桃很羡慕芙蓉的生活状态,因为这种状态在长宁侯府是从来没有过的。 侯府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就算热情地和你打招呼,你也绝对想不到他究竟是真热情还是装热情,也不知道一转身他会说你些什么。 在侯府,人人都在算计,人人都在踩着同伴拼命的往上爬。 真诚和信任是不存在的,阿谀奉承和勾心斗角却做得一个比一个好。 但是在西疆王府不一样,虽然只是一走一过,但她还是能感受到人们的松弛和真诚。 能感受到话就是可以随便说出口,想说什么说什么,没有人会计较,也没有人会反复地思考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说话的人是不是别有用心。 她能感受到这里的生活是多么的惬意和轻松,她很向往。 但这种向往如今也有了盼头,因为她跟她家小姐很快就要离开长宁侯府了。 伯爵府虽然没去过,但毕竟跟肖世子认识这么多年了,她跟木生也很熟,所以伯爵府的整体状态她其实心里有数的。 那真是一个令人更加向往的地方,只要一想到以后可以生活在伯爵府里,她觉得后半辈子的人生都照进光亮了。 要不怎么说还得是遇着对的人呢! 遇着对的人,人生都会焕发光彩。 渡灵轩这会儿很热闹,小果子正在跟个小孩打闹,那小孩儿被小果子追的都上树了。 芸香吓得就在下面喊:“小公子快下来啊!树上危险,可千万别摔了。” 那小孩儿就说:“不能摔,我经常爬树的。小果子要摘上面的小桃,我给她摘几个。” 芸香就说:“那桃子都是青桃,看着好看,根本不能吃,别摘了快下来吧!” 慕长离坐在边上的椅子里,仰头看着,“你就让他摘呗!那树又不太高,掉下来也摔不坏。再说我看他爬的挺稳的,没事儿。男孩子就是要皮实点儿,你这也不让他干那也不让玩,那他干什么?他这么大的孩子不淘气,那不是有毛病么!” 正说着,树上的小孩子突然一声大喊:“娘亲来啦!哥哥也来啦!!” 喊完,迅速从树上滑了下来,撒腿就往前跑。 众人顺目看去,就看到那小孩往前一扑,一把抱住宁惜画的大腿,力气大得宁惜画还往后退了几步。 同行的慕元楚也非常高兴,上前将小孩抱住,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弟弟弟弟。” 那小孩儿抱住宁惜画就哭了起来,呜呜的,哭得那叫一个可怜。 一边哭还一边大声道:“娘亲,我好想娘亲啊!娘亲怎么才来看我呀!呜!爹爹总骗人,一会儿说娘亲去了外祖母家,一会儿又说娘亲在京城带哥哥。他还说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娘亲,可是昨天晚上我就想起来了,我怎么没见过娘亲呢?我明明以前一直跟娘亲生活在一起的呀!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离开娘亲了,就去跟爹爹在一起了。 娘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为什么离开娘亲呀!” 春桃傻眼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小孩为什么跟她家小姐叫娘亲? 他没有自己的娘亲吗? 她将这话问了出来,还试图把那小孩给拉开,结果就听那小孩说:“这就是我自己的娘亲呀!我跟哥哥都是娘亲的孩子呀!春桃你干什么呀?你不认识我了吗?你仔细看看,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小时候是你总抱着我玩,是你每天晚上临睡前都给我讲故事的呀! 春桃,我都记得你,你怎么把我忘了呢?” ------------ 第651章 情怨—合二为一 春桃脑子“嗡”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 再仔细打量这个小孩,渐渐地,久远的记忆开始在脑中清晰起来。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把很多事情都忘了。 比如说小时候的慕元楚。 小时候的慕元楚是很可爱的,人很活泼,嘴也甜,经常春桃春桃的叫她,奶呼呼地要找她抱抱。晚上还要缠着她讲故事,睡醒了也要问春桃昨晚睡得好不好。 她有多喜欢那时候的慕元楚,就有多懊恼慕元楚那次落水自己没有看好他。 所以后来她对慕元楚几乎寸步不离,除了最近要陪宁惜画去城外,其余时间她几乎是走到哪里都把慕元楚牵着,再也不放心把慕元楚交给其他的下人。 可是后面几年的日子过得太煎熬了,慕元楚经常生病,宁惜画也经常生病。 有时候他们两个病好了,她又累病了。 就算大家都没病的时候,宁惜画终日都是悲伤的模样,慕元楚可以一整天都不发出一点声音,那样的日子也让人越过越绝望。 起初她还总回忆从前,靠着从前的回忆熬岁月。 后来也回忆不动了,甚至在想到从前时会刻意排斥。 因为她意识到越去想从前的好,越是觉得现在的日子太难熬。 故意不去想,渐渐就忘记了很多事情,忘了小时候的慕元楚长什么样子。 现在这些回忆都回来了,春桃这才发现,原来这小孩长得跟小时候的慕元楚一模一样。 这不就是曾经被自己天天抱在怀里的小孩儿吗? 这不就是被她疼到骨子里的小可爱吗?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她看向宁惜画,声音颤抖:“小姐,为什么会这样?” 宁惜画不说,她只是看向慕长离。 双眼含泪,视线模糊。 慕长离好像在冲着她笑,但是她看不清楚。 她揉了揉眼,擦干了眼泪,这才看到慕长离不但在笑,还在冲着她招手。 她赶紧拉着两个孩子走过去,匆匆问道:“二姑娘,这孩子怎么在你这里?” 芙蓉扶了宁惜画一把,“三夫人先坐。小少爷昨天晚上就接过来了,是奴婢亲自去接的。 三夫人放心,放心不下您的人,如今也能放心得下了。 他让奴婢转告三夫人,希望三夫人好好生活,把过去的事情都忘了。 这一世是他命短,没有福气陪三夫人过完一生。 如果有来世,他一定努力活到长命百岁。到时候还要娶您为妻,跟您再续前缘。” 芙蓉抬手揉揉那小孩的头,“大约一年多以前,三老爷找到了小少爷丢失的魂魄。 他就把这魂魄一直带在身边,从虚体养到了实体,从地府带到了人间。 因为是不完全的魂魄,他能记住的东西不多,起初连娘亲的样子都记不起来。 后来三老爷一点点给他补全回忆,又教他识字,带他读书,还教他酿酒。 三夫人,其实有些事情您都看到了,奴婢就不多说了。 总之现在小少爷的魂魄已经养得很好,可以融合了。 融合之后他们就会合二为一,变成一个聪明的孩子。 他会永远陪着三夫人,是您跟三老爷一辈子的美好回忆。” 芙蓉的这些话,宁惜画其实多少有些准备。 不然她上次也不会把慕元楚带到那条街去见慕江峰。 但是春桃不明白,芙蓉已经把她给说懵了。 好在她也是个聪明的丫鬟,人虽然懵,但懵了一会儿之后还是琢磨明白了这件事情。 “我一直以为这两个孩子长得像,是因为他们都是三老爷的孩子。 孩子随了爹,自然是会像的,没想到……” “没想到他就是我的元楚。”宁惜画把话接了过来,他双手捧着那个孩子的脸,又哭又笑的,“娘亲一开始竟也没有把你认出来,真是对不起。” 那小孩儿仰着头笑,“没关系娘亲,我一开始也有很多事情记不得啊!但是现在我都记得了。不但记得娘亲,还记得家里的每一个人。 娘亲,祖母还好吗?崔妈妈还好吗? 还有大伯母,她以前总偷偷的给我拿好吃的,我还记得她屋里桂花糖的味道。 三哥哥呢?爹爹说三哥哥现在特别厉害,已经在大理寺当差破案了。 元楚以后也要像三哥哥一样厉害! 还有几位姐姐……”他说到这里,皱了皱眉,然后说了句,“我就是不记得二姐姐。 因为我小的时候没见过二姐姐。 不过现在记得了,昨天晚上二姐姐一直陪我玩,姐夫也陪我玩了。 姐夫还教我功夫,我现在学会了站桩,我很厉害的!” 小孩拉着宁惜画,又拉了边上的慕元楚一把,三人一起到了慕长离身边。 “二姐姐说,我和哥哥可以合到一起了,这样我们就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娘亲不要担心,是我合到哥哥的身体里,不会让哥哥不见的。 至于我,我这个身体其实也不是真正的身体啦!我只是哥哥身上分离出来的一部分魂魄,我回到哥哥的身体里,就相当于魂魄归位,我会觉得很舒服。 娘亲不必为我担心,以后咱们就可以好好的生活在一起了。” 说完,他松开宁惜画的手,扑到慕长离身上,“二姐姐,开始吧!我都迫不及待了呢!” 慕长离觉得这小孩被慕江峰教的实在很好,都会用成语了。 于是点了点头,冲着慕元楚招手,“元楚,过来。” 慕元楚听话地走了过去,慕长离把小孩的手塞到慕元楚手里。 与此同时,一个法诀在指尖掐起,随着一道白光泛出,小孩儿的身体渐渐化为虚影,很快就成为一缕轻烟,转了几个圈儿,钻入了慕元楚的眉心。 这一幕,对于渡灵轩的人来说,没什么意外的。 就算芸香跟小果子几乎不跟着慕长离出去,但她们对慕长离的一些本事也心里有数。 但是对于宁惜画和春桃来说,那震撼可就太大了。 就跟见了鬼一样! 春桃甚至一下就捂住了嘴,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出来,脸都吓白了。 宁惜画打了个激灵,一脸震惊地看向慕长离,说不出的惊讶。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又被慕元楚给吸引了去。 原本呆傻的慕元楚一下子就跟之前的感觉不一样了。 眼睛明亮了,人有情绪了,会主动看人,看的时候明显都带着探究。 过了一会儿就听他说:“原来这些年,娘亲的日子过得这么苦。 原来我一直在娘亲身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他转过身面向宁惜画,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恭喜娘亲,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宁惜画一愣,一下没明白这孩子是什么意思。 然后就听慕元楚道:“爹爹说,如果娘亲一直陷在过去的回忆中走不出来,那么他就是做鬼都不能安心,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所以当他知道娘亲终于打算开始新的生活,终于愿意跟肖世子在一起时,他是很高兴的。 我也很高兴。” 慕元楚握住宁惜画的手,“娘亲,肖世子是个很好的人,我记得他救我们于大雨中的样子。记得他抱着我踹开了医馆的门,也记得他守在榻边照顾了我一夜。 娘亲,那是一个很好的人,连爹爹都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愿意跟着娘亲一起去伯爵府,愿意跟他生活在一起。 我以后会好好读书,会孝顺娘亲,也会孝顺肖世子。 我还会照顾家里的长辈,我会听话,会乖乖的。 每年我都给娘亲酿桃花酒,会回慕家看望祖母。 元楚会做一个好孩子,会替爹爹把娘亲这些年的遗憾都补回来。 对了娘亲,爹爹酿了好多桃花酒,昨晚芙蓉姐姐去接我的时候,已经把它们都拉了回来。 酒已经送去伯爵府了,以后娘亲想喝,随时都可以喝。 娘亲,我回来了,你开心吗?” ------------ 第652章 五世情缘 京郊,半山小院儿。 慕长离慕江峰对坐下棋。 棋局很乱,慕江峰很无奈,“侄女,不会下咱们就不要硬下,你这棋…… 你下的到底是什么棋?” 慕长离实话实说:“五子棋。” “什么叫五子棋?” “就是五个同样颜色的棋子连成一条线就算赢。” 慕江峰:“……” “别下了。”他推开棋子,笑着看向慕长离,“我认输还不行么!” “认输就得把你的桃花酿分我两坛。” “那是给你三婶的。” “你做了那么多,分我两坛怎么了?” “小孩子不能喝酒。” “我都多大了!” “那也是小孩子。”慕江峰在这件事情上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你要想喝,回去让你们家九殿下给你酿。他要是不会,可以向元楚请教,元楚会。” 慕长离也挺无语的,“你说你这一世怎么就短命呢?” 慕江峰一点儿都不让着她,“你不也短命么!咱俩还互相嫌弃个什么劲儿。 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你不是我那二侄女。 二侄女当初下地府的时候我都见着了,可惜她不认得我,我介绍了好久她才说,哦,好像京城是有一位三叔,可惜我从小就没见过,不认识。 其实她小时候见过我,她在侯府长到三岁,我还抱过她呢!” 慕长离笑笑,“三岁之前记忆模糊这很正常,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有三岁之前的记忆的。 就算有,也是零星片段,连不成线。 何况平县日子太苦,她忙着生存,忙着长大,哪来那么些心思记住京城的人。 别说是你,就连把她养到三岁的老夫人,她应该都没有太多印象。” “是啊!”慕江峰感叹,“三岁,实在是太小了。她那个父亲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狠心,非要把孩子送走。本来老夫人养得好好的……对了,听说是秦庄仪给吹的枕边风。” “不完全是,但肯定也有这方面的因素。”慕长离对这些事情心知肚明,“当初的秦庄仪在侯府还没有站稳脚跟,何况府中嫡女除了我,还有一个慕倾云。 她倒不至于赶走小的留下大的。 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慕江眠自己的决定,毕竟他并不喜欢秦庄仪,不会听秦庄仪的话。” “他也不喜欢荣婉。”慕江峰说,“所以荣婉的孩子对他来说没有那么重要。 送走了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都过去了,好在你给她指了路,投了好胎,我这个做三叔的也安了心。 至于你,你是老天爷送给慕家的礼物,只是这个礼物我那位大哥不会欢喜。 你是有大本事的人,我很高兴能以这样的方式遇见你,看到你。 更高兴能听你叫我一声三叔。 此番你三婶还有元楚的事,多谢你了。要是没有你帮忙,这些事我也做不成。 我只知替元楚养魂,却不知该如何让他们合二为一,多亏了你。” “一家人,不必这样客气。”慕长离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然后道,“你的阴寿所剩无几,想要在地府等着三婶是不可能了。 且我看过命簿,你二人三生无缘。” 慕江峰点点头,并没有过于失望,只是说:“猜到了。 其实我并非是惜画的正缘,她遇到我不过是今生漫长生命中的一段小波折。 肖天岭才是她的正缘,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他二人的缘分应该不只一世。” “五世。”慕长离说,“长达五世。眼下是第二世,后面还有三辈子可过。” 慕江峰一脸羡慕,“之前觉得是那小孩儿终于得偿所愿,现在才知道,原来人家的缘分已经是第二世,是我横插一脚,坏了好事。” “倒也不必这么想。”慕长离说,“他二人在这一世确实是要有些波折的,而且上一世同样波折。等到了下一世就好了。后面三世便是一帆风顺水到渠成。 三叔后面的运势也不错,下一世值得期待一下。” 慕江峰笑笑,“其实下一世过得怎么样,跟这一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就算是投胎,可没有了前世的记忆,那就是一个全新的人,不再是慕家的三老爷了。 所以说人啊!其实如何定义是不是自己,靠的就是记忆。 有记忆,哪怕换了身体那也是自己。比如说你。 没有记忆,哪怕是自己的身体,那也不是原来的自己,比如说元楚。 所以我才替他养魂,我不能让他迷失了自己。” “三叔通透。”慕长离起身,身后,黄泉路开,谢必安从地府走了出来。 “我该回去了。”慕长离说,“你跟着七爷回地府,他会送你去投胎转世。 临行前有件事问问三叔。”她盯着慕江峰,问道,“三叔临死前去了一趟平县? 能告诉我去平县做什么了吗?” 慕江峰苦笑,“我以为你不会问最。但其实现在问不问的,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毕竟你不是她。 我去平县是为了救人,我偷听到慕倾云跟人说话,要对我那二侄女不利。 我没办法在京里戳穿慕倾云,因为没有人会信,有可能还会被她反咬一口。 就只能匆匆赶往平县,希望能在那边把人给救下来。 你应该没有什么印象了,因为对方是夜里动的手。 人人都说我不能文也不擅武,但其实我是会几下功夫的,只是不精。 但对方见到长离身边有人保护,便知道这事儿败露了,没有再继续行动。 我保下了长离,又守了几天才回京城。 回来的时候为了赶快一些,抄了小路,经过一处疫村。 千小心万小心还是染了病。 当时我也不知是那疫村的问题,直到死后回想,才想起那村子病的病死的死。 由此推断应该是那村子的问题,不由得阵阵后怕。 这万一我的病气过给了家里人,特别是近身照顾我的你三婶,那岂不是要一尸两命。” 慕长离懂了,没想到宁惜画在意的他去平县的原因,竟是为了救原主。 这事儿当年慕江峰没办法说,所以隐瞒了下来,也所以引起了许多年以后宁惜画的怀疑。 不过现在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了,都过去了。 “三叔,今生无缘,但愿咱们来世还有能见面的机会。 你放心,三婶跟元楚我会照看。那伯爵府也是个好相与的人家,他们在那不会受气。” 慕江峰揖了手,冲着她深施一礼,跟着谢必安走了。 黄泉路临合上之前,谢必安回头看了她一眼。 慕长离感觉谢必安似乎想要跟她说点什么,但没来得及说。 起风了,吹落了小院儿桃树上最后一些桃花。 很快整个院落就都消失不见,连她面前的棋盘也都不见了。 只剩慕长离一人站在这半山上,一切仿佛都没有存在过。 芙蓉从山下走过来,微有些喘,“小姐,回去吧!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 慕长离点头,慢悠悠地往山下走。 芙蓉再问:“三老爷可有说说当年的事?” 慕长离再点头,“说了一些,只是三叔说起的这些,和我前面所查到的,又有点不一样。” 芙蓉“啊”了一声,“又有什么变化了吗?当年的事情怎的如此复杂?” “倒也不算是复杂吧!只是过去了些年月,再加上很多当事人都不说实话,所以才让它变得有些棘手。事实上如果大家都能把实话说出来,真相可能立即就能揭晓。” ------------ 第653章 爱妻阿蓝 她想着慕江峰跟她说过的事,是关于上一辈年轻时候的。 他说那时候的慕江眠并没有喜欢荣婉的迹象,甚至在很多年月里,他们两个几乎是不认识,且没有任何交集的。 而且当时慕江眠应该是有喜欢的姑娘,因为他总往外跑。 有一次回府时二人在门口遇上,慕江峰闻到慕江眠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脂粉味儿。 那种味道十分淡雅,闻起来就知是十分名贵的香料,所以断不可能是去了花楼。 他还随口问了句大哥去哪了? 结果慕江眠斥他多管闲事。 后来他就再也不问了。 直到忽然传出慕江眠要娶荣婉的消息,慕江峰以为他大哥这几年私会着的女子就是荣婉。 可当荣婉进门之后,他又觉得很可能不是。因为他大哥对荣婉并没有表现得多么喜欢。 而且慕江眠依然常出门,有一回还被他远远瞧见,就在城东偏南方向的一条小巷子里。 慕江峰说,他也只是远远地瞧见慕江眠出现在那巷子里,然后进了一座宅子。 他并没有走上前去细看,毕竟他不是很愿意理会大房的事。 但那巷子和那宅子却是能记得的,他将地址说给了慕长离听。 慕长离下山之后便让车夫把车往那地方赶。 芙蓉听她说起这件事情,琢磨了一会儿问道:“侯爷是去私会女人吗?会不会是大小姐的生母呢?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似乎并没有再跟那女子联系过。因为大夫人在这方面十分敏感,侯爷如果真有外室的话,不可能逃过她的眼睛。” 慕长离懂了,“所以说,在秦庄仪进门之后,慕江眠就不去那里了。 或者说,是从我母亲过世之后,他就不再去了。” 马车进城,去了那条巷子。 那巷子也没个名,冷冷清清,门户不多。 仅有的几户也不像是还在住人的样子。 马车在一座宅子门前停下,慕长离跟芙蓉下了马车,对着那宅子瞅了一会儿。 大门上面没有匾额,门环锈迹斑斑,明显很多年没有人住过了。 但也不至于衰败到之前看顾府那样。 顾府五十年,这宅子二十年。 到底是有着三十年的差距,慕长离觉得里面兴许还能看出些门道。 于是让车夫靠边等着,她带着芙蓉上了台阶,用力推了推门。 没推开。 好像从里面栓住了,还栓得挺死。 车夫是西疆王府的,跟着萧云州从西关回来的车夫,身手不错。 见慕长离没推开门,便自告奋勇地走上前,“我来!” 话刚说完,就看到慕长离把腿抬起来了。 照着那府门就踹了上去! 砰! 门开了。 里面的插栓“咣啷”落地,比胳膊还粗。 车夫咧了咧嘴,冲着慕长离竖起了大拇指,“王妃厉害!” 芙蓉笑嘻嘻地说:“我家二小姐最厉害了!” 车夫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这座宅子并不大,面积仅有顾府的一半。 二十年过去,里面并不见顾府那样萧条,但依然遍布落叶枯枝,杂草丛生。 就是房屋情况好一些,每间屋子都能正常推门进去,里面的摆设也很像样。 嗯,不但像样,有些东西还很名贵,至少芙蓉是这样认为的。 慕长离看不太出来什么东西贵不贵,只觉得这里比较干净,应该有人定期打扫。 虽然打扫得不是很频繁,以至于桌面上用手一扫,还是会有灰尘。 但这也绝对不是积年的老灰,最多半个月而已。 她跟芙蓉说:“秦庄仪的盯梢还是不到位,这么多年都没找着这地方。” 芙蓉也觉得大夫人挺失败的,“怎么就没找到这宅子呢?按说不应该啊!” 慕长离分析:“有可能慕江眠自己不来,但安排了别人来。”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又绕到了后宅。 后宅有个主院儿,房屋修得很不错,院子打理得也精致。 而且这院中没有杂草,甚至一个小水塘里还放着鱼。 鱼儿好好地游着,成群结队,明显有人定期来喂。 芙蓉提出个疑问:“如果有人定期过来,那大门为何是从里面栓住的? 那来打扫的人怎么进来呢?” 慕长离瞥了她一眼,“你们家宅子就一个门?为掩人耳目,那人自然不是从正门进的。” 芙蓉恍然,“是哦,肯定不是走的正门。那咱们一会儿找找后门,看能不能发现线索。” 二人进了主院儿的正房,一推门就闻到花香。 果然桌上的瓶子里插着花,水也是清的,看起来换水不到一日。 梳妆台上摆着首饰,还放着胭脂。 只是明显没什么人用了,因为虽然收拾得干净,可是这些东西都有了岁月的痕迹。 胭脂已经褪色,明显是年月放得久了,不能再用。 那些金银也都有了很严重的氧化,玉器也没了光泽。 芙蓉说:“既然都有人来打扫,为什么不把这些首饰一并擦拭呢? 或者收起来,总能保存好的。” 慕长离觉得可能是故意不动的,“擦拭过就没有原主人的使用痕迹了,应该是有人很珍惜原主人用过的一切物件儿,尽可能地保持原样,不让人轻易触碰。” 她又走到床榻边,床上两只枕头,一床大被子,明显是两个人睡的。 衣柜里的衣裳也分别有男装和女装。 慕长离拿起一件男装,抖开之后问芙蓉:“是慕江眠的身量吗?” 芙蓉看了一会儿,点头,“有点像。但现在的侯爷应该没有二十年前挺拔,所以也说不太准。”她一边说一边又拿起一件女装看了看,“看样子个子不算太高,很瘦。这些衣裙颜色都偏素气,不怎么鲜艳,可见这名女子应该是清清淡淡的感觉。 侯爷喜欢那种感觉的吗?”芙蓉皱眉想了一会儿,摇头,“还真说不好。 这些年几乎没有人知道侯爷真正的喜好,毕竟一直以来他都说他只喜欢荣夫人。 可是荣夫人什么样奴婢也不清楚,奴婢没见过荣夫人。” 这明显是一间男女共居的屋子,屋里还摆着红烛,说是新婚吧,除了红烛之外又没有别的喜气模样。 整间屋子的气氛都是以素雅为主,就连墙上挂着的画都是清淡的花草。 屋里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一张纸都没有,没留下任何文字线索。 芙蓉提议:“不如让三少爷过来看看?毕竟他有探荒宅的经验。” 慕长离却觉得这并不算是荒宅,因为这宅子明显还有人来收拾。 前院儿的衰败景象应该是故意而为之的,后宅这边明显就整洁许多。 她跟芙蓉说:“再找找,看有没有祠堂之类的地方。” 二人又绕去偏院儿,倒还真找到一间祠堂一样的屋子。 但桌案上只摆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爱妻阿蓝之牌位。 角落里还刻着小小一个字:眠。 芙蓉惊了:“这就是侯爷吧!这就是他的名字啊!可是爱妻又是几个意思?阿蓝是谁?” 慕长离也不知道阿蓝是谁,但这个阿蓝是这宅子的女主人应该没错。 她跟慕江眠之间有过一段感情应该也没错。 要说是夫妻那肯定不是,毕竟慕江眠除了荣婉和秦庄仪,并没有备案过别的婚书。 可他们却以夫妻相称,想必感情应该不错。 只是这阿蓝已经死了吗? ------------ 第654章 谈条件 她把这个疑问念叨出来,芙蓉就说:“牌位都立了,那可能是死了吧? 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如果没死,侯爷不可能不来。 人死了都一直留着这宅子,还安排人打扫,可见侯爷是十分喜欢这个阿蓝的。” 慕长离却总觉得这阿蓝没死,“因为这宅子里二十年内没有死过人的味道。” 或者换句话说,这宅子里二十年内,没有阴差来过的味道。 但如果没死,又为什么要立这样一个牌位呢? 如果没死,阿蓝现在又在哪? 她想用慕倾云做鱼饵钓出她的生母来,阿蓝会是她的生母吗? “走吧!”她扯了芙蓉一把,“到前院儿把门栓修好,把大门恢复原样。 别让人看到这地方被我们来过。” 芙蓉去前院儿叫车夫修门了,慕长离还慢悠悠地在宅子里转着。 这宅子总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到底是哪里奇怪呢? 车夫已经把门栓修好,芙蓉从里面插了起来,然后找到慕长离说:“小姐,咱们找找后门吧!前边门栓上了,咱们出不去。” 慕长离却不想再往后院儿绕了,于是拎着芙蓉的衣领子,一个腾身跃出了院墙。 正好落在车夫旁边。 芙蓉差点儿没被她给勒死,但车夫却觉得他家王妃真是厉害,还夸了半天。 回去的路上,慕长离琢磨了一件事情,她跟芙蓉说:“明日你去打听打听那条巷子里的空宅,看看隔壁卖不卖,或是卖或是租都可以。” 芙蓉点点头,“那奴婢这就去吧!前面正好有间牙行,奴婢就在那下车。 正好离衙门也不远了,如果牙行打听不出来,奴婢就去衙门问问。” 她下了车,慕长离回王府。 钟齐拿了帖子给她,说是伯爵府送来的。 肖世子跟宁惜画的婚期定在半月之后,伯爵府请九殿下跟王妃过去饮宴。 慕长离接过请帖,表示自己会去。 钟齐说:“那回头老奴给王妃备好礼,毕竟是王妃的三婶,咱们不能空手。” 慕长离一直在想那宅子的事,只含糊地应了句,就回了渡灵轩。 今日萧云州跟慕元青回来得也早,她将今日去处跟二人说了一下。 慕元青就想到了顾府那一出,“会不会还是类似的事情?” 慕长离却觉得不会,“那宅子里没有时空漏洞,我都看过了。” 萧云州则提出:“你说那宅子二十年内没有死过人的气息,那有没有可能人是死在外面了?并不是死在宅子里的,所以宅子里没有死人气息?” “有可能。”慕长离说,“但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说实话,那宅子里除了没有死人的味道,连活人的味道也没有。 嗯,我这样说可能不太准确,活人的味道肯定是有的,毕竟还有定期来打扫的人。 包括慕江眠,里面也有他的气息,我感觉得出来。 这就很容易分辨,因为来打扫的人,气息是新鲜的,而且是老年的。 慕江眠的气息是男人的。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的气息了。” 慕元青都听懵了,“那就是说,他其实并没有跟那个叫阿蓝的女人在那宅子里生活过? 可是你们不是都看到首饰和胭脂了吗?还有衣裳。那些都说明阿蓝住过那里啊!” “所以就很奇怪。”慕长离靠在椅背上,微微闭目,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当年慕江眠养的那个外室,牵扯的就是一桩诡案?” 屋子里安静下来,慕元青甚至觉得有点儿冷。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你的意思是,那外室其实是个鬼? 可如果是鬼的话,你不是更应该能感觉到气息吗? 你感觉到那宅子里有鬼的气息了吗?” 慕长离摇头,“并没有。没有鬼的气息,也没有精怪的气息,更没有活人的气息。” “那她能是个什么玩意?”慕元青站起身,来回的踱步,“总不能是个神仙吧?” 慕长离觉得也不可能是个神仙,神仙不至于眼瞎到下凡来找慕江眠这种玩意。 “查查看吧!”她说,“去扬州的行程往后推些日子,先把这件事情查清楚了。 关于我母亲的案子,已经一点点浮出水面了。 我总感觉在这桩案子结束之后,黎家的案子也该有些眉目了。 事情就是这样,要么不开始,要么一窝蜂的全都开始。 也好,早点查清楚,我也少遭点罪。”她将袖子挽起来,上面的伤口虽然已经不碍事,基本已经完全愈合了,平日里她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身上有伤。 但问题是不好看,谁愿意胳膊上有这玩意。 慕元青凑过来瞅了瞅,觉得奇怪,“你说这伤得等荣夫人的事查清楚才能好,咋这么神奇呢?谁给定的这规矩?” “你姐。”慕长离说,“你二姐姐啊!怕我不给她报仇,怕我不给她查,非得折腾我。” 慕元青皱眉,拍了她一下,“说什么鬼话呢?你不就是我二姐姐吗?” 慕长离没理他,只是看着萧云州问道:“贺家如果起兵造反,你有什么打算?” 萧云州沉默良久,以至于慕元青以为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了。 但还是听到他说:“谈条件!” 慕元青一愣,“跟谁谈?贺家吗?不至于吧?姐夫你打不过他吗?还要跟他谈条件?” 萧云州看了他一眼,说:“跟皇上谈条件。” 慕长离感兴趣了,身子往前探,眯起眼睛问他:“你打算让皇上付出点儿什么代价?” 慕元青也懂了,“对啊!替他守江山,那不能白守的。” 可是这样一来,就说明他姐夫对皇位这件事情,确实是没什么想法了。 要不然守江山就不是替皇帝守,而是替他自己守。 对江山没想法的人,将来肯定也不会留在京城。 毕竟不管下一任皇帝是谁,他姐夫这个身份都挺尴尬。 毕竟手里还握着重兵呢!他还是正经的皇族。谁都怕他造反。 慕元青心情不太好,他姐夫要是不留在京城,他二姐姐就也不能留在京城。 那他怎么办? 萧云州没回答慕长离的话,他只是觉得慕长离毛茸茸的小脑袋凑过来非常好玩。 大手往她头上揉了去,几下就揉散了她的发。 但慕长离没有生气,只是催促道:“说说你的打算,跟皇上要点儿什么?” 他却反问:“你说呢?你想要点儿什么?” 慕长离还真的仔细想了,不但自己想,甚至让慕元青跟着一起想。 可是两人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慕长离心里多少是有数的,只怕萧云州说的这个谈条件,谈的不是物质上的条件。 他在西关待久了,并不是很习惯京城的生活。 现在是管着大理寺没办法,但如果有机会,他应该还是想回西关的。 可西关依然是南盛的西关,他就算镇守边关一直不回京,将来也还是会被新君忌惮。 所以……“你想要凌江国?”她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然后发现萧云州的眼睛亮了一下。 慕长离知道自己猜对了。 ------------ 第655章 你容我想想 凌江国这些年其实已经被萧云州给打服了,萧云州甚至拿凌江国当个仓库,有事没事就去那边取用一些必需品。 虽然大年的时候又经历了一场大仗,还搭进去了琼华。 但那不过是凌江国的垂死挣扎罢了。 举全国兵力的一战,以失败告终,凌江国最后的结局她也不是不知道。 飞鸢城还是她先给掏空了,然后才拿下来的呢! 那座城直到现在都还算在她头上,并没有记录在南盛国土。 所以其实她早就是一城之主,只不过她不自知,不去管。 如果萧云州将凌江国彻底攻占,那便能够摆脱南盛,自立为王。 以南盛现在的情况,是没有人敢跟他叫板的。 而他只要后面不攻打南盛,南盛也会乐于跟他和平相处。 如此一来,至少百年之内的和平是能维持住的。 慕长离很开心,“以前你就透露过这个心思,我觉得这样很好。 我也不喜欢待在这里,我也想活得更自由一些。 拿下凌江国之后你会变得更忙,一国之君,建都之初,很多事情需要你亲自处理。 所以咱们打个商量,到时候你能不能放我一个自由? 我保证在离开京城之前把诡案的事情都处理完,凌江国那边不会有诡案的,我也能保证。 所以我到时候就不用帮你破案了,咱们是不是……” 某人的眼神开始变得危险起来。 慕元青感觉到这屋里气氛一下就变了。 他姐怎么还怂了呢? 这要逃跑的架式是几个意思? 还有,他俩在说什么? 为什么他听着哪里不太对劲? 上次芙蓉跟他说的话又开始在他脑子里转悠了! 他觉得这件事情有必要问明白—— “说说吧!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元青的脸沉了下来。“默契有余,但亲密不足。不像夫妻,倒像是同僚。这西疆王府也没有个过日子的样,一天到晚整的比大理寺还大理寺。这事儿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偏偏芙蓉还发现你们夜里根本不睡一起。 说吧!你俩到底什么关系?不说实话我就告诉祖母去!” 说话时,芙蓉正好回来,一听这话赶紧把门死死关上。 然后跑过来拉慕元青,“三少爷你是不是喝多了?你搁这儿说什么胡话呢? 奴婢啥时候说过他俩晚上不在一起睡了? 赶紧走吧!别添乱了,你可让我多活些日子吧!” 慕元青不走,今儿就跟他俩杠上了,“不把这事儿说明白,我是不会走的。” 他这脾气是冲着九皇子去的,“我姐嫁给你到底是享福来的还是办案来的? 要是享福来的,那她就得有个享福的样子,你也得有个体贴的样子。 要是办案来的,那朝廷得给俸禄啊!谁也不能给你们家白干啊!” 芙蓉见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拦肯定是拦不住了,干脆也撒了手。 “奴婢也觉得我家小姐委屈。”她也来劲儿了,“早就发现你们晚上不睡在一起了,一直没好意思说。有时候觉得小姐过得也还行,但细想想,所谓的还行,其实就是我家小姐不挑。她也没有太强的物质欲,所以才说还行。 九殿下信不信,这要换了京中高门贵户任何一位姑娘,都不可能让你过上消停日子的。” “说的没错!”慕元青拍拍桌子,“你到底拿我姐当什么?你当初去侯府求娶我姐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我可还记着呢!你是当着我祖母的面儿做的保证,你要是做不到那些保证,我可是要回去请祖母来替我姐做主的!” 芙蓉:“成亲半年多了,我家小姐的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上次大夫人来时还偷偷问过,我都不知道怎么答。你们都不睡在一起,肚子上哪有动静去?” 慕长离抚额,这都什么跟什么? 秦庄仪有毛病吧! 萧云州也挺崩溃,他感觉自己有口难辩。 天知道他晚上有多想回里间儿睡去,可问题媳妇儿不让啊! 他拿她当媳妇儿,她非得拿他当同僚,怎么说都不听啊! 慕元青十分不理解,“姐夫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怕不是真有什么隐疾吧?” “要不请姚太医来看看吧!”芙蓉提议,同时也做了保证,“殿下放心,姚太医的嘴是非常严的,我们也绝对不会出去乱说的。出了这间屋子,一个字儿都不会透露。” “对对!我们不会说的。你有病就治病,千万别拖着。 我姐大好年华,可不能让你给耽误了!” 萧云州杀人的心都有了! 头一回觉得这俩人这么招人烦! 他看向慕长离,咬牙切齿,“解释!” 慕长离:“解释什么?人家说的没错啊!” “真有病?”慕元青一下就炸了,“那他这属于骗婚啊!成婚之前他也没说他有病啊! 我就知道!常年在战场上的人,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伤。 虽说这也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留下的伤,是光荣的伤。 可这种事怎么着也得在成婚前说明白啊! 你不能让我姐跟着你守活寡啊!” 慕长离从来没有这么无语过! 她真想把慕元青的嘴缝上! 萧云州已经凑到她身边了,贴着她的耳朵问:“这就是你说的‘没错’?” 慕长离赶紧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他说我们两个像同僚,这个没错。” 说完又看向慕元青,“过自己的日子不行吗?你总管我干什么?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是不是可以议亲了? 先把亲事议着,到二十岁了就可以考虑考虑把姑娘娶进门。 要是议得晚了,到时候好姑娘都被人订走了。 这事儿明儿我就跟你母亲提提,让她开始张罗。” “你别跟我扯那些。”慕元青一眼看穿她的目的,“现在不是扯我的时候。 我要议亲我随时可以议,但你们这个事是不能再耽误一点儿的。” 芙蓉也跟着疯狂点头。 慕长离气得咬牙,“再点头就把你送回长宁侯府去!” 结果芙蓉说:“送回去我也不怕了,反正大夫人现在又不杀人。” 慕长离感觉这俩人跟滚刀肉似的,忒烦人了。 萧云州也烦人,一直在问她:“怎么办?本王是不可能承认不行的。 如果爱妃实在担心本王不行,咱们可以试试。” 慕长离气疯了,“试什么试!就实话告诉他们,我们本来就是合作关系,谈不上夫妻!” 一句话,屋里安静了。 慕元青:“合作关系?” 芙蓉:“谈不上夫妻?” 萧云州捏了捏额角,“慕长离你再给我说一遍?” “再说十遍也是合作关系啊!萧云州你不能不认,咱俩那时候说好的,我帮你破案,你带我离开长宁侯府过消停日子。这是咱们当时谈的条件,你得说话算话!” 萧云州咬牙,“我反悔了。我早就说过我反悔了!” “你单方面反悔没用啊!我没反啊!我可不想去凌江国当皇后,不想整天待在皇宫里。 你要是这么坑我的话,我现在就跑。” 她说跑就跑,甚至已经从袖袋里摸出一张烧纸来,还凑近了烛火。 萧云州是真怕了她! 跑到哪他都能把她给找回来,唯独烧了纸跑,那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无奈只能妥协,“你把那纸放下,合作的事,咱们再商量商量。” “那你先说,还有没有更好的选择。” “有,肯定有,你容我想想。” “现在就想。” 萧云州苦逼的现在就想。 ------------ 第656章 不一样的国家 慕元青凑过来,小声说:“姐夫,你是真不太行啊!我感觉我姐不怎么喜欢你。” 就连芙蓉都说:“二小姐看着九殿下的样子,确实不像有爱意。奴婢感觉你们两个可能就是在一起待的时间久了,互相之间有点依赖。 但要说指望靠着这点依赖过一生,那是不太可能的。” 慕元青:“我姐爱自由,胜过爱你。” 芙蓉:“可能就是因为不够爱,所以才选择自由。” 萧云州一个头两个大。 单一个慕长离就够他一呛了,这还有俩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他能不知道慕长离对他爱意不多吗? 用得着你俩提醒? “出去!”他挥挥手,“本王要跟王妃单独说话。” 慕元青不愿意走,但芙蓉拉了他一把,小声说:“让他们谈谈吧!咱们又不是真的想把这桩婚给搅散,还是希望他俩能好好过日子的。” 慕元青一想也对,于是叹着气点了点头,又跟慕长离嘱咐:“你上点儿心,脾气别太倔。 这事儿虽然不怪你,但有的时候你也确实过于硬气了,不够温柔。” 说完又去嘱咐萧云州:“她年纪还小呢!你得有个大人的样子,别把她给吓着。 不管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总之以后还得好好过日子,我不想看到你们和离。 行了,好好谈谈吧!要是谈不好,我肯定得回去请祖母做主。 毕竟当初你在祖母面前把自己吹的有点儿过于好了。” 慕元青不情不愿地跟着芙蓉出去了。 看着房门关好,萧云州这才转回头跟慕长离商量:“你把那黄纸放下好不好? 咱们有话好好说,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慕长离一脸警惕地暂时把手放了下来,重新坐回椅子上,死死盯着萧云州。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但凡往前走一步,她立即就烧了黄纸开溜。 萧云州好生无奈。 “咱们在一起这么久,我何时逼迫过你? 就算之前我说过我反悔了,不是也没把你怎么着么! 你用不着对我如此防备。” 慕长离叹气,“倒也不是防备,实在是刚才那个局面,有点不想面对了。” “不想面对就要逃跑?阿离,你可没有这么怂。”他走上前,两只手臂打开,按在她坐着的椅子把手上。就好像把她给环住了似的,慕长离不得不靠到椅背上去。 萧云州也叹气,“我一直不是很愿意承认现实,但有的时候却又不得不承认,你确实不是很喜欢我。或者说,你确实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一个人。 上次你去东关,回来时说你也想我了,我很高兴。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再过些年,就可以有实质性的进展。 但今日你说你不想被束缚,不想去凌江国做皇后。 那这件事情我就要好好考虑一下。” 慕长离问他:“考虑哪件事情?我们的关系?你是想说和离吗?” 他无奈,“我说的事情,是凌江国的事情。 慕长离,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有一天要和离。 这个念头从未动过!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绝对不会有! 你说你不想要凌江国,不想被束缚,那我们就想个两全的法子,总会有两全的法子的。” 慕长离皱皱眉,“会有吗?皇上一门心思想把皇位传给你,你如果不要这个皇位,那新君势必要忌惮你手中的兵权。 但是你能甘心交出兵权吗? 那肯定是不能的。 就是你想交,我都得劝着你不要交,因为那是你的保命符。 兵权在手,你就是权力地位不可撼动的西疆王。 没有兵权在手,你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就算你离开京城退守西疆,你依然是新君心里的一根刺。 所以其实除了凌江国,你没有更好的退路。 这已经是你能为自己做的最好的打算了,还能有什么两全的法子?” 她盯着萧云州看,实话实说:“但是我真的没有做皇后的打算,我干不了那个活儿。 虽然我这人也挺懒的,待在西疆王府这半年多我也不怎么出去。 但我不可能让自己一辈子住在皇宫里,更不可能面对朝事。 而且说实话,如果去凌江国,那跟接手南盛有什么区别?” “还是有区别的。”萧云州说,“凌江国跟南盛不一样。” “哪不一样?” 他坐下来,细细与她说起凌江国的事情。 “那是一个很随性的国家,甚至有些散漫。除了皇族稍微有点野心之外,百姓的心思全都用在了吃饱穿暖,还有享受生活上。 他们可以为了想吃一条鱼,坐在河边守上两天两夜。 也可以为了吃上银沙城的羊肉,想尽一切办法混入进来,吃够了再回去。 就算是皇族有野心,可是西关打了几十年的仗,差不多也把那点野心给打散了。 再加上大年的时候,他们受人鼓动,举全国兵力进攻西关。 被反攻之后,如今的凌江国,皇族王权岌岌可危。 这种情况如果放在南盛,那别说贺家这种存在,怕是民间组织也会立即起义造反。 但是在凌江国没有,甚至凌江国百姓还觉得皇族被打到没脾气也没本事了,这样挺好。 谁让他们吃饱了撑的去进攻南盛的,还连累了那么多百姓,这种皇族他们最好半死不活的存在着就行了,让凌江国名义上有个皇帝就可以了。 在凌江国,没有百姓愿意打仗,没有谁真正想要开疆拓土。 他们觉得凌江国的地方够大了,足够百姓好好生活。 与其让亲人们去参军打仗,不如让亲人们去出海打渔,那样更有意思一些。 正好那次举全国兵力的大战,把国内的好战分子几乎都消灭掉了,所有人都觉得很高兴。 所以这么多年西关动乱,完全是凌江皇族在瞎折腾。 特别是上一任皇帝在世时,所有人都不喜欢打仗,只有他喜欢打。 最后打到老将军战死,被誉为凌江国最最辉煌的战绩。 就在今日,大营那边还接到了凌江国送来的求和信。 信没有送到朝廷,而是送到了西关。 并且信使一再嘱咐,一定要让西关派人送到京城,亲自交到我的手里。” 他说着话起了身,去桌上将回来时带的那封信取了来。 “本想吃完了饭给你看的,不成想吃着吃着闹了这么一出。” 他将信递给慕长离,“看看吧!” 慕长离接过信,带着好奇看了一会儿……更好奇了。 “凌江国这个新皇帝,他脑子没问题吧?” 信里居然求着萧云州把凌江国给收了,理由居然是他根本不会做皇帝。 但是他没办法不做,因为先帝就他这么一个儿子,而且这一代也不怎么的,男丁少的可怜,就连子侄中都没有男丁可以过继的。 皇位他如果不要,那皇族就只能原地解散了。 他是没办法才接的皇位,但是干了几个月之后发现自己根本干不好,他甚至连朝臣们在说什么都听不明白。 毕竟做皇子的那些年没怎么好好学习,光斗蛐蛐了。 再加上先帝有权势的瘾,到死都把持着朝政不放。 还爱打仗,打得还挺好,至少在过去那些年里,给南盛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但是给凌江国也造成困扰了,因为那仗打得满朝文武都烦透了,甚至想着为什么没有人能推翻他,真想换个新君。 但凌江人就是懒到了这种程度,连换新君都没有人愿意挑这个头。 他们觉得推翻一个王朝太麻烦了,还不如等这个皇帝老死之后,让他这个废物儿子上位。 反正看样子也差不多快活到头儿了,他这个儿子啥也不会,更不好战。 这完全就符合了朝臣及百姓心里的最高期待! ------------ 第657章 还是有漏洞 到时候就跟南盛求个和,大家安安稳稳过日子呗! 结果他这废物儿子一登基,他们就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是让你躺平,但你躺的也太平了,你连折子都不批,朝堂上一提什么土地税一提什么新科考题,你啥啥都不懂,这怎么整? 当皇帝可以慵懒,但不能胡闹啊! 于是就有朝臣给他提意见,让他好好的,别把国家当儿戏。 他就跟朝臣说我从来也没有当过儿戏,我挺认真的,但我认真起来也就这样了。 要不这么的吧!你们推举个皇帝,我无条件让位。 朝臣吓疯了,还带这样的? 可是不这样,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于是在凌江国内部,离了个大谱的进行了一次皇帝选举。 百姓都可以参选,只要你能说出个治国的一二三四五来。 结果并没有人愿意参选,从朝臣到百姓,所有人都认为当皇帝不是个好活儿。 有那个工夫不如上山挖野菜,不如坐河边钓鱼,不如摘槐花做点心,更不如偷摸去银沙城吃羊肉。 比起快乐生活,当皇帝什么都不是! 他阵阵绝望,感觉自己要跟这皇位捆死一生了。 那一刻,上吊的心都有。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给他出了个主意,说如果凌江国没有人愿意当这个皇帝,那不如就让西关那位九皇子来当吧! 反正这些年他也没少往凌江国来,我们都知道他一缺银子了就上凌江国自取。 那与其让他像个贼似的没事儿就来偷,倒不如直接把凌江国给他算了。 他手里还有兵,能保护咱们凌江国,省得再像过年那会儿一样,先帝脑子一热,就举全国兵力去攻打人家。结果被人打的北都找不着,损失了那么多兵马,全国都在办丧事。 何苦呢? 就合二为一不好吗? 再说,飞鸢城都已经是人家的囊中之物了,另外两座城也让人家给洗劫一空了。 听说都没费兵力,可见凌江国真的跟人家不是一个档次的。 别挣扎了,给百姓一条活路吧! 新君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而且那九皇子还年轻,子嗣什么的不成问题。 不像他,因为先帝活的太久,以至于轮到他登基都快五十了。 至今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 所以就算让他当皇帝,等到他百年之后,这个皇位依然是没有着落。 这件事情被当成凌江国头等大事,在朝堂上议了整整半个时辰之久! 最后全体朝臣一致同意,让他给萧云州写信,求他把凌江国给收了。 这信现在就在慕长离手里握着,跟看童话故事似的。 从头到尾看了三遍,她还是没明白凌江国人为什么从上到下都是这种性格的。 她甚至觉得那个死了的皇帝,对于凌江国来说也算是难能可贵。 见过离谱的,没见过这么离谱的。 萧云州见她看完了,就跟她说:“从来也没想过让你过南盛皇族那种日子。 但凡那凌江国是南盛这般,我都不会涉足半步。 之所以有先前说的那种想法,是觉得凌江国实在是块很难得的宝地,或许在那边生活,能过出跟南盛不一样的日子来。 即便我们是帝后,那应该也是比较自在的帝后。 长离,我很了解那个国家,毕竟就像信上说的,我经常会到凌江国去取些钱财。 但你说他们真的不知道我去吗? 真的不知道我动了他们的银子? 其实是知道的,毕竟他们只是懒,不是傻。 可他们就是不愿意管,哪怕我公开身份走在大街上,只要不被士兵看到,就没人管我。 真的是这样,哪怕是遇着官差、遇着官员,他们也绝对不会理会我的。 只要我不滥杀无辜,我出入凌江国就如同出入无人之境。 我这样说的意思是,我对凌江国很了解,甚至比对南盛的了解还要更多一些。 毕竟我在西关生活了太多年,大部分日子都是在跟那边打交道。 我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所以你考虑下,如果是这样的凌江国,你愿不愿意去。 你若愿意,咱们现在就可以回信给他们。 你若不愿意,那也回个信,就说咱们不稀罕那个国家。 你若只喜欢自由自在山明水秀,那咱们可以放了军权游山玩水去。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南盛跟凌江两个地方,世间无限大,何处不能是家?” 慕长离被他说动了! “你愿意放弃权势地位,甚至放弃军权,与我山高水远去?” “有何不可?”萧云州耸耸肩,“我本就一无所有,当年离京不过是一辆马车。 权势这种东西,都是为了能够活下去,不得已而为之的。 那如果我们将来不需要为生存发愁,可以活下去,且还能活得自在快活。 权势要不要,又有何妨?” 慕长离觉得他说的是真诚的,因为她看了他的眼睛,看穿了他的心。 那既然是真诚的……“我们就去凌江吧!”她说,“很好奇那是怎样一个国家。 也有点向往。 如果真如你所说,倒是不介意在那边生活。 就是这边的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理出个头绪来。 另外你西关那些兵马,能带到凌江去吗?那可是南盛的兵。” 萧云州笑了,“这便是条件! 想要我保住南盛国萧氏王朝,这就是我开出的条件。 皇上同意,这凤歌城我保了。 皇上若不同意,那便让贺家取而代之。 那样的话,西关的兵我更可以没有顾及地带走。 毕竟那些都是我的人。” 慕长离笑了,“皇上会同意的,但是你得给他找好下家。 你不要这皇位,总得有个人要,不能像凌江国那样。” “会有人接手的。”萧云州说,“京中皇子,哪个都是不省油的灯。 如今只是有贺家骑在头上,谁也不愿意跟贺家正面冲突。 可一旦贺家被解决掉,你且看着吧!盯着皇位的大有人在。 只是那些都跟咱们没关系了,毕竟看老头子的身子骨,起码还能活二十年。” 慕长离打了个响指,“你蒙对了!皇上确实还有二十年的阳寿!” 萧云州笑了起来,“所以有些担心是没有必要的。” 二人谈妥,开开心心地重新吃饭。 等到芙蓉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其乐融融合家欢的场景。 她小声问慕长离:“谈明白了?” 慕长离点头,“谈明白了。我决定以后跟他去凌江国。” 芙蓉一跺脚,“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是小姐跟九殿下之间的关系啊!还有,你俩啥时候要孩子啊!” 慕长离:“……” 能不能不提这个事儿? 她以隐私为由,把芙蓉的嘴给堵上了。 萧云州却慢悠悠地说:“一切等到了凌江国安顿好了再说。” 说完又补了句,“本王没病!” 芙蓉放弃这个话题了,说回那个奇怪的宅子。 “奴婢打听过了,边上的几座府邸都是有主的,虽然不住,但也没说租也没说卖。 所以就算是官府也不能随意处置。 但是咱们去过的那个宅子,小姐,那宅子居然记在了侯爷名下! 那是侯爷的宅子!” 慕元青端着点心走了进来,他刚才没吃饱。 听到芙蓉的话之后就开始埋怨秦庄仪,“这怎么我爹在外头有私宅她都查不出来呢? 这当家主母让她给当的,家也没看住啊! 以前觉得她挺行的,现在一看,真是啥啥都不行。” 芙蓉说:“少爷倒也不必埋怨大夫人,因为那宅子入手时,侯爷还不认识大夫人呢! 那是在娶荣夫人之前就入手了的宅子。” “所以他真的在那宅子里养外室了?” ------------ 第658章 念卿念的到底是谁 慕长离想了想,说:“外室肯定是有,毕竟还有个慕倾云呢!如果没有外室,慕倾云是哪来的? 再者,牌位上的那个阿蓝也能说明一定的问题。 他以爱妻相称,可见有多爱那名女子。 再加上这些年他对慕倾云的好,应该也因为那女子,爱屋及乌了。” 慕长离一边说一边琢磨一件事,半晌才道:“人人皆知,长宁侯爱惨了荣夫人。 以至于荣夫人难产而亡时,他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到了刚出生的婴孩身上。 再后来,他续弦、纳妾,全部都照着荣夫人的样貌来。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其实不是照着荣夫人的样貌来,而是照着阿蓝的样貌来的呢? 包括我母亲荣夫人,慕江眠突然对她产生了兴趣,有没有可能,其实是因为她长得像阿蓝? 毕竟他有这种按长相怀念人的爱好。” 慕元青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但芙蓉却摇了头,“不对啊!荣夫人进门的时候,阿蓝还没死呢! 如果我们假设大小姐是阿蓝的女儿,那就是说,至少在大小姐出生的时候,阿蓝还活着。 阿蓝既然还活着,侯爷为什么要娶荣夫人? 他怎么不干脆把阿蓝娶进门? 为啥还要找替代品啊?” 慕元青分析:“有没有可能阿蓝出身不好?他娶不了?” “那也可以纳妾啊!” “有可能就是想等荣夫人进了门,就纳阿蓝为妾,但是没想到阿蓝不愿意做妾。” 慕元青的分析让大家觉得也有一定的道理,甚至芙蓉还延伸了下:“荣夫人跟阿蓝肯定是像的,侯爷在这方面可能有点儿要求,一定要找跟阿蓝像的。 但阿蓝可能在生大小姐的时候出了事,正好这时候又有贺嫔要换孩子,侯爷就趁机把阿蓝生的孩子给抱到了侯府。 之后因为阿蓝死了,所以后面侯府打着怀念荣夫人的旗号,娶了大夫人,又纳了很多妾。” 慕长离听到这里就摇了头,“不对,还是有漏洞! 如果是因为像阿蓝才娶的后来这些女人,那他应该很喜欢这些女人才对。 可是除了早期的林姨娘得到了表面上的宠爱之外,其余人,似乎并没见有多得宠。 即使都给他生了孩子,可不管是女人还是孩子,他的感觉都一般般。 哪怕侯府给了大夫人做主,可实际上对元青也是不管不顾。 整个家里,他只在意慕倾云,别人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慕长离的话又让众人陷入了沉思。 其实在慕长离回京之前,人们对长宁侯思念亡妻这件事情是没有什么疑议的。 可是后来渐渐发现就不是那么回事。 这事儿不能细想,一细想全都是漏洞。 包括大夫人住着的那个“念卿院”,念的那个“卿”,真的是荣婉吗? “会不会这些女人进了门之后,侯爷就觉得长得像没什么意思,到底还不是阿蓝?”芙蓉提出这种可能,“然后越想越绝望,到最后对这些女人和孩子也没了兴趣多管。” 慕长离觉得有这种可能。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阿蓝,还是要查一查。 她总觉得这里头不只是一个外室那么简单。 她告诉芙蓉:“明日一早你去找一趟慕倾云,把那院子的事情和她说一下,让她想办法去那边住几晚。但这件事情不能引起二皇子的怀疑,在事情没有头绪之前,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在查阿蓝。所以她的行动得千万小心,不能露出马脚来。” 芙蓉点点头,“那奴婢明早就去。就是不知道大小姐敢不敢去住,那院子看着可挺阴森。 特别是二小姐您讲完什么没有死人也没有活人的话,奴婢觉得更阴森了。” “你别跟慕倾云说我们的分析啊!你只说找到了疑似她母亲当年住的院子,让她去那边生活几日,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而且你告诉她,我们怀疑阿蓝没死,让她过去住,目的是把人给钓出来。” 说完,又想了想,补充道:“你跟慕倾云说,尽快去住,免得夜长梦多。 另外决定哪天过去,你亲自带她去,走小门。 元青也跟着。 但元青你不是跟着进去,你是隐藏在小门附近,天天去等着。 看到有来打扫的下人要进去就拦下来,就说我们已经换人打扫了。 另外,给重金,一是堵那人的嘴,二是撬开那人的嘴。 明白吗?” 慕元青点点头,“明白,用钱套话,这事儿我行。我带年妙一起过去,万无一失。”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次日芙蓉出门,临走前把小院儿的地址给了慕元青,慕元青带着年妙去蹲守,以防止今日就有人过去打扫。 芙蓉在一个多时辰之后回来,回报慕长离说:“大小姐答应了,奴婢并没有过多的说服,她答应得挺痛快的。并且说不管那小院儿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哪怕涉及诡案她也不怕。 只要能查到她生母的下落,她愿意做任何事情。 但她同时也叮嘱奴婢,并让奴婢带话给二小姐。 这件事情请咱们千万保密,她不想节外生枝,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她不是荣夫人的女儿。” 慕长离点点头,“自然是要保密的,至少在查清楚事情之前,肯定得保密。” 芙蓉不懂,“小姐,大小姐那边是不是有点过于配合了?奴婢总觉得不安。 她这么着急查出自己的生母,是想干什么呢?” 慕长离笑笑,“找靠山呗!眼瞅着贺嫔那边的靠山要倒了,连太子复立都被阻了,她不得再给自己寻一个靠山么!” 关于慕倾云身世的事情,芙蓉早已经知晓,并且也做了分析。 但是她觉得:“我要是大小姐,我就咬死了自己就是荣夫人的女儿,跟别人都没有关系。 想要靠山,长宁侯府就是我的靠山。 即便我想知道自己生母是谁,我也只会自己悄悄的查,不会跟我的仇人联手。 所以大小姐把事情做到这一步,应该是有更多的想法吧! 她指望她的生母能比长宁侯府还靠得住?” 慕长离“嗯”了一声,“是啊!万一比长宁侯府还靠得住呢! 否则慕江眠当年也不至于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保她。 毕竟慕江眠可不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 查查看吧!那个阿蓝究竟是谁,眼下还真是一丁点眉目都没有。” 当晚,慕元青回来了。 小院儿那边没什么动静,打扫的人今日并没有出现。 但他在府门口看到红棉了,红棉让他给带个话,说大小姐明日头午就离开二皇子府。 先往咱们这边来,走个过场,再从西疆王府侧门去往那个小院儿。 跟二皇子那边说的就是到咱们这儿来住几天,为的是帮着贺嫔娘娘缓和跟这边的关系。 芙蓉问:“红棉都到门口了,为什么不自己进来跟二小姐说?” 慕元青耸耸肩,“不敢呗!她说她害怕见二姐姐。” 芙蓉冷笑,“是应该害怕,毕竟当初遭的罪可不小。二小姐,咱们让她走这个过场吗?” 慕长离点点头,“让吧!毕竟是为了同一件事。”说完又看了萧云州一眼,“借个暗卫,去那边日夜盯着。” 萧云州点头,“明日送两个人过来,要做什么你直接吩咐。 早说给你人手,你自己不要。” 慕长离说:“我平日里确实用不着人手,但有些事情得活人来做,死人不方便。” ------------ 第659章 吾妻阿蓝 奇梦结良缘, 真妻貌宛然。 君心分两路, 一爱一憎间。 爱恨难全,爱恨难全…… …… 慕倾云住进那个小院儿了。 慕元青在她住进去的当天就堵到了来打扫的一个婆子。 那婆子五十多岁,头发白了一半,来的时候手里挎着个篮子,里面装着干粮。 慕元青见她在门口摸索了一会儿,拿出钥匙,便上前将人拦住。 这小院儿的后门是上着锁的,慕倾云到的时候,是年妙用轻功把她跟红棉珠兰送入进去。 芙蓉也进去了,安顿好慕倾云之后再由年妙给送出来。 后门的锁并没有遭到破坏,所以那婆子来的时候并没有起疑。 可是慕元青出来了,婆子当时就吓了一跳,脸色都变了。 慕元青不理解,“你怕什么?” 那婆子缓了一会儿,说:“没想到身边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吓了一跳。 公子在这里做什么?是要找我打听路吗?” 慕元青摇摇头,跟婆子说:“你是来打扫这院子的吧?我是房主派来的,他让我跟你说这地方以后不用你来打扫了,我们会另外再派人来打扫。” 那婆子一愣,“房主派来的?”说完就摇头,“不可能。这宅子除了我,没有人能打扫。” 慕元青随手递了张银票过去。 婆子接过来一看,一百两。 她把银票又给塞回去了,“我不要银子,我打扫这院子已经有人付过钱了。” 慕元青又加了一张,这次是五百两,加上原本那张,一共六百两。 “知道他已经付过钱了,但现在换人了,这个是给你养老的钱。” 婆子有些心动。 六百两,别说她养老,她全家再过一辈子都够了。 可是……“房子怎么会换人打扫呢?你是房主的什么人?” “亲戚。”慕元青说,“是跟着他一起做事的远房亲戚。 本来房主要自己跟你说的,但是临出门前又反悔了。 他说他不想到这地方来,伤心。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伤心,反正看起来是挺难过的。 这些银子是他给的,你拿着吧!以后就不要来了。 另外,大娘如果能跟我多聊一会儿,我个人倒是可以再另外多付一笔银子给你。” 说完,又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掏了出来。 “一共一千一百两。大娘跟我说几句,然后就可以拿着这些银子去过好日子了。” 婆子更加心动了,但她还是有些犹豫,“我答应过那人,对这院子的事只字不提。” “那是因为他是你的雇主,但现在他不是了,你们之间的雇佣关系已经解除了。 而且你跟我说,我又不会到外面去乱嚷嚷,他怎么知道你对别人说起过呢?” 婆子想想也是,于是点了点头,又往四周看看,然后说:“在这里说话不方便,不如我们进去吧!宅子也不小,随便找个地方,你问什么我说什么。但银票你得先给我,怕你反悔。” 慕元青连连点头,把手里的银票都给了婆子,“那你开门吧!” 婆子没开门,转身就跑。 慕元青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时,婆子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他“嘿”了一声,“腿脚还挺利索!年妙!给我抓回来!” 年妙一个闪身窜了出去,眨眼工夫就把那婆子给拎了回来,重重地扔到慕元青面前。 婆子摔得不轻,“哎哟哎哟”一直喊疼。 慕元青蹲下来跟她说:“你最好叫得再大声一点,让更多人听到。 我反正是不怕这事儿被传出去的,包括这宅子的主人,就算他知道了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因为我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就我这么一个儿子。 但你可就不一样了。 你说你什么都没跟我讲,但是你人就在我面前,身上揣着我给的银子,你说你守口如瓶,他会信吗?不信的话,你猜他会把你怎么样呢?” 婆子终于知道害怕了,她抬头看慕元青,“你是他的儿子?” 慕元青点头,“不像吗?” “像,很像。”可是婆子皱了皱眉,又问了句,“你是他们哪个的儿子?” “嗯?”慕元青没听明白,“你问我是他哪个儿子?他还有几个儿子?” 婆子也没听明白,“我哪知道他有几个儿子?我问的是你是他们哪个的儿子!” 年妙扯了慕元青一下,提醒道:“先进去吧!进去再说!” 慕元青点头,也不用这婆子开门了,直接上手摸钥匙。 他将门打开,年妙拎着人就走了进去。 小门再关好,从里面栓上了。 他们也没有往宅子里面走,小门附近就有处园子,园子里有个小亭。 年妙将人扔到亭子里,慕元青坐在长椅上,皱着眉问她:“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婆子翻个身坐到地上了,知道自己肯定跑不了,干脆放弃逃跑的想法。 只问道:“如果你问什么我答什么,这些银票还能不能给我?” “当然能。”慕元青说,“只要你知无不言,且说的是实话,银票就都是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靠辨呗!”慕元青说,“我是在衙门当差的,当事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你别试图骗我,那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婆子点点头,“不会骗你的,毕竟我也没什么本事,不会现编一套瞎话。 比如你刚刚问的,其实我的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你不是说你是房主的儿子吗?那你是他们哪个的儿子?” 慕元青还是不懂,但年妙懂了,“你的意思是,房主有两个人? 可据我们所知,房契上的名字只有一个。” “房契上有几个名字我可不知道,我又没看过房契。”婆子说,“但雇我干活的人是两个,兄弟俩,长得非常像,几乎一模一样。” “嗯?”慕元青更懵了,他怀疑自己跟婆子说的不是一个人。“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婆子说,“但我知道哥哥是长宁侯,弟弟就是他的同胞弟弟。” 慕元青一双眉紧紧拧着,他看向年妙,眼里全是震惊。 年妙也震惊,因为长宁侯有弟弟这事儿谁都知道,二老爷,还有死去的三老爷都是弟弟。 可问题那俩人跟他不是同母所出,长的是一点都不像啊! 而且就算是同母所出之人,也不可能像到一模一样的程度。 这婆子是不是过于夸张了? 年妙想到这,就问了句:“怎么个一模一样法?很像也不至于一模一样。” “就是一模一样。”那婆子肯定地说,“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就是一模一样,连说话声音都一样。但神态不同,神态完全不同,穿衣打扮也不同。 我就是通过这些来分辨他们谁是谁的。” 慕元青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那是一幅画像,请大理寺的画师给画的。 是慕江眠的样子。 他把画像打开给那婆子看,“是这个人吗?” 婆子看了一会儿,点头,“对,就是他。但这个是哥哥。” 慕元青一个头两个大。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爹是哥哥,那弟弟是谁? 不可能是他二叔啊!他二叔跟他爹长得可一点儿都不像。 而且二叔这些年多半都在鲁州生活,很少回京城。 还一模一样,怎么可能做到一模一样,除非是……双胞胎? ------------ 第660章 吾妻阿蓝—你二叔 他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替他们做事的?”慕元青继续问这婆子,同时也回答了一个问题,“我是哥哥的儿子,哥哥就是长宁侯。” 婆子点头,“我知道哥哥是长宁侯,弟弟却是个不学无术的。这些年一直都是哥哥在白养着弟弟。不过侯府这种地方,咱们老百姓沾不上,我也只是自己瞧出来些门道。 能当长宁侯的弟弟可真好,什么都不用做,哥哥还能帮着他养女人。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替他们做事的……嗯,很多年了,得有二十年了吧! 那时候我才三十出头,年轻着呢!” 婆子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有几分感慨,“那时候我家孩子刚满十岁,孩子爹病了,吃药得花很多钱。我没办法,只能让十岁的孩子跟我一起给人干活赚钱,甚至还动过把她给卖到富贵人家做丫鬟的念头。 后来就遇着了长宁侯,长宁侯说让我帮他照顾一座宅子,每月来打扫三次就行。 只管打扫,不能动屋里的东西,而且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不能到处去说。 他说这是他弟弟养的一个外室住的地方,外室病死了,弟弟精神有点不太好,接受不了外室病死了这个事实,还当外室一直在宅子里住着。 让我不要害怕,他会给我很多钱。 他的确给了很多钱,一个月给的钱比我一辈子能赚到的都多。 我当时乐坏了,心想保密这件事没什么难度,高门贵户的,养个外室不想让人知道,这很正常。我是个嘴很严的人,我真的这二十年从来没对人说过。 谁成想今日遇着了你们。” 慕元青不想跟她扯这个嘴严不严的事情,他就问这婆子:“你说的那个弟弟,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同他接触的多吗?” 婆子点头,“挺多的。特别是早些年,刚接这个活的时候,除了第一次是哥哥找到了我,后面多数都是在跟弟弟打交道。 一开始说是一个月来三次就行,但实际上前几年我几乎天天都来。 因为弟弟说三次不够,家里没人打扫会乱的,说他的妻子不喜欢乱糟糟的家。 还说他会给我加钱,翻三倍。 我一听有那么多钱拿,就很高兴,于是天天来。 早上来,晚上走,拿到的银子给我男人看病买药,还能给女儿添新衣裳和首饰。 后来女儿也是靠着这些银子嫁到了好人家,如今日子过得很不错。” “说那个弟弟。”慕元青皱眉,“别扯你们家。” 婆子连连点头,“对,说弟弟,其实就是你二叔嘛! 你那二叔为人比你父亲温柔,也更好说话一些。从不板着脸,见面总是带着三分笑。 有时候我不小心打碎了东西,他说得最多的也是碎碎平安,从来没责备过我,更没有扣过我的工钱。 他没什么架子,人真的很好,但就是精神不正常,整天守着个空屋子,自己念念叨叨的。 我倒是不害怕,但是有点儿心疼他。 好好的一个人,长得好,家世好,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儿呢? 蓝夫人还只是个外室,因为一个外室把自己给整的不正常了,不值啊!” 慕元青心都乱了,听的是越来越糊涂了,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再怎么问下去。 好在那婆子也不用他问,她自己就有倾诉的欲望,自顾地就往下说—— “他也不是天天来,毕竟是外室,不能太光明正大的。 隔三差五来一次,在屋里就跟空气说话。 就好像空气里有个人一样,细声细语的,阿蓝阿蓝的叫着。 还亲自给阿蓝做饭吃,给阿蓝买首饰,给阿蓝买新衣裳。 有时候他坐在屋里说话,一说就能说一下午。 有一次还跟我说,说阿蓝最近瘦了,可能是天气热胃口不好,又或者是不是有身孕了? 说想找大夫来给阿蓝看看。 我一听这哪行啊!大夫来不得吓死啊! 于是就跟他说不是有身孕,就是天热,明日我做些清爽的菜她就有胃口了。 就这么的过了大概有两三年吧! 他哥哥,哦,就是你父亲,你父亲找到我,说让我不要来得太勤快了,还是一个月来三次。工钱不会减少,依然按照现在的数目给。 说你二叔最近也不会常过来,因为侯府要办喜事,家里有很多事情忙,顾不上这头了。 后来我才知道,是你父亲要娶妻了,娶的就是你母亲吧!” 慕元青点点头,没有纠正和反驳。 侯府的事没必要跟个婆子解释,他想听的是婆子的话。 “长宁侯娶了大夫人,你二叔果然也不常来这宅子了。 我后面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都没怎么见着他。 后来再见着他时,他表现得很失落,坐在屋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 后来倒是说话了,说想跟阿蓝要个孩子。 再后来,有很长一段日子吧!侯爷没让我到这院子里来。 也得有一年,他没让我来,但工钱还是照给的。 不但不让我来,甚至连钥匙都收走了。 一年以后找到我,让我继续过来打扫,还是一个月三次。 但是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你二叔。” 婆子说到这里就叹气,“我问你父亲,说二老爷怎么许久都没来了呢? 你父亲就说他身体不太好,说他过于思念蓝夫人,把自己整的快要不行了。 唉,你说多好个人啊!说不行就不行了。 真是可惜了,我还怪心疼他的。 对了,听说他也娶妻了。”婆子又想起来个事,“你父亲说,他娶了一个跟蓝夫人长得很像的女子,还纳了几房跟蓝夫人很像的妾室。 但因为最终发现她们都取代不了蓝夫人,就郁郁寡欢,最后病死了。” 婆子说到这里,问慕元青,“你不知道你二叔的事吗?”说完又“哦”了一声,“应该是不知道的,你还小啊!你二叔没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你呢!” 慕元青听的云里雾里的,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就是这婆子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蓝夫人。 按她的说法,是她来做事的时候蓝夫人就已经死了。 然后那个所谓的他的二叔,精神不正常,一直在跟一个不存在的人说话。 这件事情太诡异了,慕元青完全接受不了。 婆子该说的也都说完了,再没有什么能提供给他的了。 慕元青放了她离开,那些银票都给了她,并且好心提醒:“最好离开京城一段时日。” 婆子不明所以,点了点头,拎着篮子走了。 慕元青也走了,临走时把小门关好,还嘱咐年妙回头买把样式差不多的锁换上。 年妙问他是不是要回王府把事情跟二小姐说一下,慕元青却说:“不回王府,咱们回一趟长宁侯府,我得去见见祖母。” ------------ 第661章 吾妻阿蓝—狗东西 长宁侯府今日气氛不太对,管家慕顺说:“三少爷回来得正是时候,但凡早回来一刻,就要赶上侯爷骂人了。侯爷今日真是发了好大的脾气,除了老夫人,其他人都被骂了,就连崔妈妈都被斥了好几句。更别提大夫人,以及两位姨娘。 六小姐都被骂哭了,他居然说六小姐一天到晚就知道哭。” 慕元青听得皱眉,“他为什么骂人?府里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都没有啊!”慕顺说,“就是无缘无故的发火,下朝回来就发了火。” “现在他人呢?” “出去了,不知道去哪,反正刚走没多一会儿。” 慕元青松了口气,“好险,幸好没让我赶上。” 慕顺点点头,“是啊,谁赶上谁挨骂,三少爷何苦遭那个罪。” 慕元青“哎”了一声,“倒不是我遭罪,主要是他遭罪。要是让我二姐姐知道他骂我,那他可得遭老罪了。” 慕顺一愣,随即大笑,“确实确实,二小姐对三少爷好,咱们是都知道的。 三少爷今日是回来看大夫人的吗?” 慕元青点了点头,“我母亲还跟祖母住在一处吗?” “还住在一处呢!”慕顺说,“老夫人也习惯了有人陪着,一直没提让大夫人搬回去,大夫人索性就不搬了。如今念卿院儿那边是空着的,老爷今日还因为这个事儿发了火。说大夫人有自己的院子不住,非得去跟老夫人挤,还说大夫人不尽做夫人的义务。” 慕元青听得直笑,“还义务,他也好意思说。” 他带着年妙往兰花院儿走,慕顺跟着送了一段就离开了。 年妙手里拎着些街上买来的点心,是慕元青说想给老夫人尝点儿新鲜玩意。 这几样都是慕长离平时爱吃的,想来老夫人应该也能爱吃。 主要就是空手回来不太好意思,多少拿点儿。 他到时,秦庄仪正站在院子里骂人,骂慕江眠。 说慕江眠是没出息男人的典范—— “但凡他有点儿出息,他都不带回家来拿我们撒气的! 他有本事怎么不上二皇子府闹去? 他有本事怎么不上贺家闹去? 大姑娘去跟二姑娘求和,他急个什么劲儿? 难不成他就希望两个女儿斗个你死我活? 有他这么当爹的吗? 他有病吧! 我看他也不是真心对大姑娘好啊! 要不然怎么可能明知道大姑娘斗不过二姑娘,还使劲儿撺掇不让俩人和好呢? 他是不是想看着大姑娘被二姑娘给整死? 他要是这个想法的话,那我成全他!反正大姑娘也不是我生的,她死不死我才不管! 明儿我就上西疆王府去,我直接把大姑娘给骂跑,我还把她早些年干的那些事都给捅出来!二姑娘要不整死她,我的秦字就倒着写! 当初我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他这种狗东西?我这双眼珠子也不用要了,抠下来喂狗算了!” 李妈妈提醒她:“夫人,小声点儿骂吧!老夫人还在屋里呢!这一口一个狗东西,不好。” 秦庄仪却不这样认为,“有什么不好的?他又不是老夫人生的,狗不狗的跟老夫人有什么关系?二姑娘说了,像这种天生的坏种,他品行有问题除了后天养成的以外,跟天生的什么遗传基因也有关系。可见他那个生母就不是什么好玩意,才能生出他这种王八蛋!” 李妈妈对此倒是赞同的,“是听说那位姨奶奶不是个省油的灯,当年在世时可没少挤兑老夫人。这也就是老夫人宽厚,不跟她计较,才把侯爷记到自己名下养着。 要不然这爵位还能轮到他?” 秦庄仪冷哼一声,“王八蛋!狗东西!他怎么还不死?赶紧死了给我儿子腾地方,到时候咱们就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也受不了他这么个折腾法,赶紧死了得了。” 年妙听得一脑袋冷汗,小声跟慕元青说:“大夫人现在跟侯爷搞对立都这么直接了吗?” 慕元青耸耸肩,“也不算直接,她就是在这院子里骂,出了这个院子也不敢的。 不过不给我那个爹好脸色是真的,盼着他早死也是真的。 就是这个爵位啊,说实话我也不太稀罕,累啊!” 两人走进院子,秦庄仪见他来了,骂声也停了,赶紧走上前问:“你怎么回来了?该不会是你爹差人把你叫回来,还准备再把你骂一顿吧?” 慕元青摇头,“真不是,是我自己回来的,我替我二姐姐办事,有些事情想问问祖母。 母亲也一起来吧!这事儿早晚得让你知道,二姐姐办这个事,应该也需要你帮忙。” 秦庄仪一听说有正事,赶紧点了头,拉着慕元青往老夫人屋里走。 一进屋就听到崔妈妈正跟老夫人说:“一直骂也会累的,大夫人估计就是歇一会儿,歇够了还得继续骂。您也是,居然爱听起这个,以前您可不愿意听。” 老夫人就说:“以前是以前。我以前谨言慎行,为了这个家兢兢业业一辈子,最后得着了什么?那个孩子我养他一场,最后他如何对我? 我看秦庄仪骂得对,他就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 老夫人很少说这么重的话,连秦庄仪也惊了下,随即就跟慕元青说:“这回知道你那个死爹有多不是人了吧?但凡他有一点儿挽救的可能,你祖母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崔妈妈一见他们进屋就乐了,“三少爷来得也巧,正好赶上这么个事儿。” 慕元青赶紧道:“不巧,我这属于来晚了。我要是早来一会儿,可能他那顿脾气也发不出来。毕竟我是不会眼瞅着他无缘无故骂人不管的,也毕竟他现在不怎么敢骂我。” 崔妈妈就笑,“那当然,谁让咱们三少爷有靠山呢!” 秦庄仪可高兴了:“我现在最放心的就是元青,他在二姑娘身边,我做梦都笑醒。 有这么厉害个姐姐护着,是元青的福分,也是我的福分。 刚才在前堂挨骂时我就在想,还好元青跟着二姑娘出去住了,要不然这一遭也逃不过。 真是想想就憋气,世上怎么会有他这种人,他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让人给打死的?” 秦庄仪现在骂起慕江眠那也是一套一套的,慕元青一边把带来的点心给老夫人摆出来,一边合计:改天真得找个机会让他母亲过过当面骂的瘾,这背后骂总觉得差点儿啥。 点心都摆好,崔妈妈给他们拿了椅子,然后退了屋里的下人,将房门关好。 这才道:“三少爷今日过来,怕是有事要说吧?听闻大姑娘搬到西疆王府去小住了,二皇子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想要努力跟二姑娘修复关系。 怎么样,王府那边还好吗?二姑娘怎么说?” 慕元青摆摆手,“不是那么回事。 到西疆王府去住,只不过是个对外的说辞罢了。 实际上大姐姐只是到王府走个过场,连口茶都没喝就从后门又离开了。” 他将这些日子的事情讲了一遍,仔仔细细的讲,讲完还问年妙自己有没有遗漏什么。 年妙摇头说没有,慕元青这才看向老夫人,一脸疑惑地问:“当年那位姨奶奶生我父亲的时候,祖母您在场吗?您知道她生下的是几个孩子吗? 按那个婆子的说法,我怎么感觉当年生下来的应该是对双生子呢?” ------------ 第662章 吾妻阿蓝—慕家没有这个人 这个问题听得老夫人一愣一愣的。 “双生子?”她仔细回想当年的事情,想了很久才说,“不是双生子,哪里会有双生子啊!当年虽然我不在产房里面,但也是在外厅守着的。 生下来的就是一个男孩,我十分确定。 而且也绝对不会存在有人偷偷抱走一个孩子的可能。 毕竟你也说了,按那婆子的描述,两兄弟应该是一直都生活在一起的。 可是我们府里除了你父亲和你三叔之外,再也没有养在家的男丁。 就连你二叔都是一直养在外头的,所以那个婆子所说的弟弟,并没有这个人啊!” 慕元青也觉得应该是没有这个人的,来找老夫人问,就是为了求证一下。 可他还是想不明白,“那个婆子没有撒谎,我在大理寺学过如何辨别人有没有说谎。 她说话的时候我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她从来没有闪躲过,一切都很自如。 我可以确定她说的都是真的,而且她也可以确定,就是有两个人,一个哥哥一个弟弟。 虽然长得很像很像,像到几乎一模一样。 但她还是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因为两人的处事风格完全不同。 而且她还说了,近十几年跟她接触的,全是那个哥哥。弟弟只在她的记忆中存在了短短几年的时间,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据哥哥所说是因为思念蓝夫人,死了,但也说在死之前娶了正妻,还纳了妾。” “不可能啊!”崔妈妈接了话,“府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从头到尾就只有你父亲和你三叔。可是你父亲跟你三叔长得完全不像,你父亲像老侯爷,你三叔则像他的生母。 而且你父亲高你三叔半个头,属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像的。” 秦庄仪也听得一头雾水,“所以二姑娘让大姑娘去住那个院子,是想把那个蓝夫人给钓出来?可是宅子里都立了牌位,那不就说明人已经死了吗?” 说完,她踹了慕元青一脚,“还说我没用,管不住男人养外室。 可明明这外室不是你爹养的,是他帮着别人隐瞒。所以他根本不常去,我上哪知道去。 不过那个跟你爹一模一样的人也是奇了怪了,他是哪来的呢?” 年妙这时提出了一种可能:“江湖中有易容术,有专门的门派会做易容的面具,就能做得跟指定的人一模一样,足可以假乱真。 所以,有没有这种可能? 毕竟那婆子就是个普通百姓,她也只是去做下人的,不可能仔细盯着主人家看。 更不可能往易容术这种事情上去想。” 秦庄仪觉得有道理,可也马上提出疑问:“为什么有人要易容成侯爷的样子? 侯爷又为何跟他以兄弟相称? 还一直替他留着那宅子直到现在? 要说那人已经死了,阿蓝也死了,那宅子处理掉就好了。 或者租或者卖,再或者就空着。 也不至于还雇人一直打扫十几年,还供着那阿蓝的牌位。 他对自己亲生的孩子都没这样用心过,还能对一个外人如此用心? 这里头怕不是有什么猫腻吧?” 老夫人觉得秦庄仪分析得有道理,慕江眠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想让他有所付出,那必须得先让他看到回报才行。他属于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那种人,是不会轻易帮助谁的。 至于那位蓝夫人……“阿离让倾云去住,自然有她的道理。元青也说了,阿离怀疑那蓝夫人并没有死。至于她为什么这样怀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怀疑了,那就说明那位蓝夫人的死是有问题的。所以倾云去住一住也未尝不可。 只是如果倾云去住了,也钓不出那阿蓝的下落来,可能就得找侯爷问问。” 慕元青摇头,“二姐姐说了,暂时不要惊动父亲。至少在大姐姐那边有结果之前,都不能让父亲知道这件事情。 我今日回来就是想跟祖母求证下双生子的事,既然祖母说没有双生子,那这件事我就得再回去跟二姐姐商量商量,看看她怎么说。 这边请祖母跟母亲还有两位妈妈千万保密,千万不能表现出来你们知道这件事情。 至于父亲在府里发飙,就让他发去好了,反正他也不能拿你们怎么样。 还有,祖母,二姐姐说了,让您千万别理会侯府的事。 不管侯府发生什么,哪怕天塌了,您也不要理会。 您这一辈子为侯府奉献的已经够多的了,就算您现在做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将来也足以昂首挺胸地去面对慕家的列祖列宗。 何况二姐姐还说了,哪来的什么列祖列宗,都过去多少年了,早投胎转世去了。 将来祖母谁都不用面对,所以现在祖母也不必委屈了自己。 总之就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就算侯府的天塌了,也有二姐姐和我替祖母顶着呢!” 老夫人很高兴,连连说好,说元青真是长大了,往后还真的得指望元青了。 就连崔妈妈都说:“大夫人常挂在嘴边上的话,就是说等将来三少爷袭了爵,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就再也不用受那些个气了。 老夫人跟我都觉得这话是对的,毕竟三少爷是个好孩子。” 慕元青听了就叹气,“真不喜欢这个爵位,但要只有我袭了爵,大家才能过上好日子,那我就又觉得袭个爵也是值得的。反正到时候再说吧!你们照顾好自己就行。” 慕元青离开长宁侯府,回去把今天所有发生的事情都给慕长离讲了一遍。 讲完就问慕长离:“你说咱们那个所谓的二叔,到底是哪来的?会是易容术吗?” 慕长离轻蹙着眉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感觉不像是易容术,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易容术这种可能。 只是对方有什么必要易容成慕江眠的样子,就为了一个女人?” 她觉得没有这种可能,而且慕江眠也没有道理这么配合那个人做事。 “等等慕倾云那边的消息吧!”她靠在椅背上,在想着什么事情,“总感觉慕倾云会失败,那个阿蓝可能钓不出来了。” 慕元青不明白这个“钓不出来”是什么意思,他理解的可能是阿蓝真的死了。 但芙蓉不这么想,因为她见过鬼,跟鬼打过交道,所以她觉得就算是阿蓝真的死了,也不至于慕倾云就钓不出来。 反而更容易钓出来呢? 慕倾云在小院儿里住下了,就住在主院儿的主屋里。 也就是当年那个弟弟跟阿蓝生活过的屋子。 当晚,红棉和珠兰都在榻边守夜。 但慕倾云还是睡不着,她还是有点儿害怕,总觉得这屋里瘆得慌。 烛火没熄,红棉的意思是,总得让人知道这屋里住着人。 如果把烛给熄了,那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能钓着谁? 慕倾云对此是赞成的,毕竟有些光亮还能少一分恐惧。 她在心里不停地劝说自己,一定要挺住,只要熬过了这一夜的恐惧,兴许就能见着自己的生母。 她甚至已经开始幻想生母的身份,各种大人物都想了一遍,甚至都想到皇后头上去了。 但是红棉提醒她:“小姐千万不要盼望自己跟后宫的娘娘扯上关系,因为那就说明侯爷给皇上戴了绿帽子。到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咱们了。” 慕倾云打了个激灵,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可是那还能幻想什么呢? 似乎不管她怎么幻想,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这让她有些懊恼,开始在心里咒骂,可一时间又不知道应该骂谁…… ------------ 第663章 吾妻阿蓝—不是侯爷的笔迹 接近子时,慕倾云已经有点儿困了。 但还是努力睁大眼睛在等着什么。 珠兰提醒她:“小姐,应该不是诡案,别往诡案上想,那样的话不管您的生母是谁,都没有什么用了。咱们得想活人的法子,活人是不会挑在深夜子时出现的。 所以小姐睡吧,我跟红棉守着,一有动静就叫醒小姐,好吗?” 慕倾云想想也是,于是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被子是她带来的,从西疆王府借的。毕竟不敢从二皇子府往外带这种东西,会引人怀疑。 这被子上说不出是个什么味道,但就是让她觉得很安心。 她心想着这是九皇子府的东西,如果当初不是慕长离突然从平县跑回来,现在安安心心在九皇子府享福的人应该是她。 以前她还犹豫过,觉得九皇子跟二皇子比起来,可能还是差了一些。 毕竟只有兵权没有用,九皇子没有贺家的根基,也没有贺家的谋算。 可是后来一件件事都在提醒她,跟九皇子比起来,贺家什么都不是。 连太子都能被九皇子给拉下马,连贺大将军都不得不交出三十万兵权。 京中诡案全都得指望着九皇子,这样的人,简直完美得无懈可击。 特别是那张脸,二皇子的丑陋已经让她隐隐作呕,九皇子的美貌就更加让她垂涎欲滴。 她妒忌死慕长离了,做梦都想跟慕长离互换一下,做梦都在遗憾当初为什么没有杀死慕长离。 两次,她派人去过平县两次,都没能把她杀死。 这个慕长离的命怎么那么大? 她这会儿已经很困了,快要睡着了,脑子里的事儿一件一件地想着,十分跳跃。 贺嫔也被她想了起来,心中暗骂贺家的人真是疯了,连换孩子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但如果她不是贺嫔的孩子,那贺嫔的亲生女儿又到哪里去了呢? 二皇子是贺大将军的孩子,这事儿她已经可以确定了。 以前就觉得二皇子不像皇上,像贺大将军。 宫里给出的说法是外甥像舅舅也正常。 但现在看来,那哪里是跟舅舅的像,分明就是跟父亲的像。 贺家人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她有点害怕。 她是想当皇后,但是她还不想死。 慕倾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一睡就睡到天亮。 再睁眼时,就见珠兰和红棉一边一个坐在地上,但是把她守得很好。 可是也证明这一夜什么都没发生,也什么人都没来过。 她有些遗憾,叫两个丫鬟起来,收拾收拾给她洗漱。 珠兰劝她:“大小姐别泄气,咱们才来一天,碰上的机率太小了,怎么也得多住些日子才能有收获。” 红棉也说:“不如今晚奴婢在外头弄点动静出来?” 慕倾云想了想,点点头,“也好。” 珠兰又说:“白天咱们在府里走动走动,四处看看。另外,也不见得人就是夜里来,昨天奴婢就说了,咱们别往诡案上想,只把那位蓝夫人想成活人。 既然是活人,那么白天也是会来的。” 慕倾云来了兴致,决定好好查查这座宅子。 早膳是红棉出去买回来的,这府里灶间已经不能用了,柴火也没有,她们更没准备食材,做饭是不可能的。 但也不能一日三顿都出去买,那也太惹人耳目了。 珠兰就说:“不行就把灶间收拾一下,出去买柴火,买锅买碗。 咱们在这边起火烧饭,兴许也能把人引出来呢!” 说干就干,红棉立即出去采买东西。 慕倾云对付吃了一口买回来的馄饨,然后就开始逛这座宅子。 宅子不大,全逛完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 最后她停在那个小祠堂里,盯着阿蓝的牌位看了很长时间,然后跟珠兰说:“你说,这牌位能是什么人给蓝夫人立的呢?” 珠兰指着角落里那个小字说:“看样子应该是侯爷。” 慕倾云却摇摇头,“可这个字,不像是父亲的笔迹,但也不像是那种打制牌位的地方通用的笔迹。倒像是什么人亲笔书写的,而且这个人应该是跟阿蓝十分亲近之人。 一个外室,亲近之人除了自己的男人还能有谁呢? 所以理论上来讲,应该就是那个自称为‘眠’的男人。 可如果是这个‘眠’亲笔写的,我又可以确定他绝对不是我的父亲。” 珠兰提出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是侯爷为了不被人看出来,故意换了笔迹?” “可如果怕被人看出来,他就不应该把这个‘眠’字写上。这不是此地无银么!” 桌案上有香,慕倾云取了三根,珠兰拿出随身带的火什子,把香点上了。 慕倾云摇了几下,摇熄了明火,然后冲着阿蓝的牌位拜了三拜。 “不知道夫人是不是我的生母,但不管是不是,我都希望您能继续活着。 因为只有您活着,我的身世之谜方能够解开。 或者如果您已经不在了,那么您能不能托个梦为我解惑? 如今京中诡案多发,让我知道了这世上是真的还有另一个世界。 人活着和死了,都会住在不同的地方。 那么您如果已经死了,就在另外的地方给我些提示吧! 多谢夫人了。” 她说完,又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到牌位前面的香炉里。 退回来之后,想了想,又在蒲团上跪下来,对着牌位磕了三个头。 起来之后珠兰赶紧弯身给她拍掉裙子上沾的灰,一向最爱干净的慕倾云却全然不在意,只说:“以后我们每天都来拜一次,我相信心诚则灵,她一定会出来见我的。” 可惜,一连五日,慕倾云都没有等到阿蓝。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住下去了,她如今毕竟是二皇子妃,府里二皇子的人也会盯着她,不可能放任她在外头住太久。 她这也就是打着去西疆王府的旗号,二皇子身边的人不敢贸然跟到西疆王府去。 否则早就该被戳穿谎言了。 她虽不甘心,却也是没有办法,到了不得不放弃的时候。 慕倾云跟红棉说:“你去见一下慕长离,把这边的情况跟她说一声,然后让她派辆马车来接我,千万不要被人发现。这地方再住下去没有意义了,我去西疆王府,跟她商量商量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把那阿蓝给钓出来。” 红棉去见了慕长离,大概一个时辰后,西疆王府的人到了后门,将慕倾云给接走了。 慕倾云去西疆王府见了慕长离,直接就问:“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我不能再在外面待下去了,二皇子会起疑的。 二皇子那个人疑心病非常重,一旦他起了疑,后面的事都不好办了。 所以一会儿我回去,你还得找个人送一送我。 那个人得一看就是西疆王府这头的。 另外,最近希望你能配合我一下,至少得让二皇子知道我们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 倒是可以不要缓和得太好,这样就可以进一步再做些什么。” 慕长离点点头,跟芙蓉说:“一会儿你去送。”说完,又看向慕倾云,琢磨了一会儿,说,“回去等我消息吧!我想想,还有什么法子能让这件事和阿蓝这个人进一步浮出水面。” ------------ 第664章 吾妻阿蓝—这里面还有一桩案子 芙蓉去送慕倾云了,坐的是西疆王府的宫车。 她跟慕倾云面对面坐着,珠兰跟红棉坐得更靠边了些,车厢内的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毕竟芙蓉以前是侍候慕倾云的,珠兰跟红棉都曾经是她最亲密的伙伴。 但是如今却分道扬镳,道不同不相为谋。 芙蓉微垂着眼,不去看慕倾云,想着赶紧到二皇子府,办完了差事赶紧就回家。 但慕倾云却有心跟她唠几句,甚至还想打打感情牌。 她跟芙蓉说:“当初母亲让你留在二妹妹身边,意在监视她。 对此,我是不乐意的。 你是我身边的一等丫鬟,我房里的事里里外外都要你操心,你不在,我着实不太习惯。 再者,二妹妹那个人,脾气琢磨不透,你是因为监视的目的留在她身边的,我实在担心你的安危。私下里跟母亲商量了很多次,想让她把你送回来,但是母亲都没同意。 你一定会怪我吧?怪我这个主子没本事,连身边的丫鬟都保不住。 但是没办法,大夫人不是我的亲娘,她表面上再怎么疼我,实际上却也不是那么回事。 所以在你这件事情上,我也只能是努力争取,她实在不干,我也没有办法。 芙蓉,你别怪我。” 芙蓉听得直想骂娘,心说我得亏是离开你身边了,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现在八成都已经在地府了。 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样说。 于是笑笑,道:“奴婢没有怪过大小姐。奴婢就是侍候人的,主子让我侍候谁,我就侍候谁。从前身契在长宁侯府,那自然是得听大夫人的。 如今身契在西疆王府,那自然就是听二小姐的。” “她有没有对你不好?”慕倾云看向芙蓉,一脸的关切,“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芙蓉摇头,“并没有,大小姐想多了。奴婢跟着二小姐生活得很好,甚至一天三顿都是跟着二小姐同桌用膳。就算九殿下跟三少爷在家,咱们也是凑在一起吃。二小姐说这样热闹。 多谢大小姐还惦记奴婢,现在知道奴婢过得好,大小姐也可以放心了。” 慕倾云握了握拳,提醒道:“也不可过于放肆,主仆是有别的,她那个人情绪不稳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找你的后账。总之你在她身边千万小心,以后万一遇着了难处,随时到二皇子府来找我。咱们主仆一场,我始终顾念着情分,是一定会帮着你的。” 芙蓉笑笑,“大小姐多考虑了,奴婢有难处也是找二小姐,怎么可能来找您。” 慕倾云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忍住让红棉灭口的冲动。 但心里依然琢磨着待有机会,一定要将这芙蓉除掉。 这个丫鬟为了在慕长离身边站住脚跟,一定没少干出卖她的事情。 包括上次珠兰跟红棉,也遭了她的毒手。 留这么个人在世上,她睡觉都不安心。 二皇子府到了,慕倾云下车,芙蓉也跟了下去。 然后当着管事太监的面跟慕倾云说:“大小姐跟我家王妃是亲姐妹,没有解不开的结。 但毕竟从小到大没有在一起生活过,再加上有些事情积怨已久,所以我家王妃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做到完全跟大小姐和解,也是正常的。 不过此番大小姐的诚意我家王妃已经收到了,今后若能和平相处,想必日久天长的,关系自然也能够和解。” 她的这番话,二皇子府的人都听在耳朵里。 这说明慕倾云此次去西疆王府求和是有用的,虽说还没有彻底和,但至少西疆王府有了这个话,就说明这事没有白做,以后还是有希望更进一步发展。 管事太监松了口气,连带着慕倾云也松了口气。 只要府里不怀疑她就好。 至于和解什么的,她根本就不指望。 芙蓉回去之后,把这一路的事跟慕长离说了一遍,然后闷闷地道:“奴婢又不是傻子,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还看不出来吗?谁对我好谁对我坏,我心里能没数吗? 大小姐总是自视清高自作聪明,以为全天下人都应该围着她转。 她这种自信什么时候能改改? 这到底随谁了?是不是那位蓝夫人也自信?” 提到蓝夫人,芙蓉还是有点不甘心,于是提议:“不如奴婢跟着三少爷去那宅子待几天呢?上回三少爷夜探顾府都探出门道来了,指不定这次也行。” 慕长离想了想,说:“你们要是有这个兴致,去玩几天也可以。 但是不要对找到蓝夫人抱有太大的希望。” “小姐认为那宅子里等不到蓝夫人?” 慕长离点点头,“八成是等不到的。” “她真的死了吗?” “没死。” “那她是……” “暂时还都只是猜测,想要得知真相,需得进一步再试探。 而且这里面有一桩案子!”她用手指敲敲桌,跟芙蓉说,“案子应该与诡案无关,到时候可以请凤歌府衙门协助下。” 芙蓉点点头,虽然不明白她家小姐究竟有何打算,但小姐怎么说她怎么做,这是肯定的。 至于去那宅子住的事,她也不想去了。 等不到蓝夫人,还去了作甚? 慕长离又有任务交待下来,让她派人去叫秦庄仪。 芙蓉把这差事交给王府的下人,让下人直接带了马车去接。 也就小半个时辰,秦庄仪就到了。 上次慕元青回来说的事情,这几日一直都在秦庄仪脑子里转悠,转得她夜里都睡不着。 此番总算慕长离主动叫她了,她很高兴,乐呵呵地进了王府,见到慕长离就说:“我跟老夫人琢磨了许多天,可惜都没有什么头绪。 或者二姑娘还能再进一步提供些线索?我们回去再想想。” 慕长离却没有什么线索跟她提供,不过倒是请秦庄仪坐下,还摆了午膳一起吃,然后一边吃一边问:“大夫人仔细回想一下,自你入府之后,长宁侯有没有对你真心实意地好过? 我说的这种好可能只维持了几日,或是间歇性的,今天好明天不好的那种。 也有可能这种好只是一个瞬间,粗心一点的人兴许就错过去了。 你仔细想想,有没有这种时候?” ------------ 第665章 吾妻阿蓝—你去找件衣裳 秦庄仪不明白她这样问是什么意思,但慕长离让她想就努力想。 想了一会儿就说:“其实也是有的。比如我刚嫁过来的那段日子,他确实对我很好。 而且我说句二姑娘可能不爱听的话,他那个时候应该是真心思念荣夫人的,我能感受到。 他看我的时候那种眼神,我能明显地感受到他是在透过我去看另一个人。 为此我还妒忌过,因为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娶我进门的。 直到我明白了‘念卿’院儿的来意,才明白自己原来是已经过世的荣夫人的替身。 再加上他对大姑娘很好,所以我差不多有小半年的时间吧!一直都觉得他对荣夫人就是情深意重,甚至不能接受荣夫人离世的事实。 可是这种感觉也就小半年,后来他就变了,变得很少到我房里来。 起初我还以为是时日久了他腻了,李妈妈还劝我说,夫妻之间都是这样的,哪能一辈子都像新婚时那样。夫妻过到最后就是都过成亲人,让我不要想太多。 于是我放下心不再多想,转而去照顾大姑娘。 那时候二姑娘你也还小,在老太太那边养着。 我起初是想连你也一起照顾的,但是老太太不肯撒手,说我养不住你。 我就把精力都投入到大姑娘那边了。 后来也奇怪,侯爷对我冷淡了些日子……嗯,差不多一两个月吧!记不太清楚了。 反正就是冷淡了些日子后,就又热情起来。 我就感觉他对荣夫人的那种怀念又涌上来了,看我的时候又是那个眼神了。 我的日子又好过了一段,就是那段日子,我怀上了元青。 再后来他开始纳妾,一个两个三个的纳进来,每一个都长得差不多。 包括我,我们四个女人,就跟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似的。 也难为他,不知道怎么找的,能找到这么多长得相像的人。 他又开始宠她们,特别是林姨娘,得到了最多的宠爱。 府里的孩子陆续多了起来,侯爷忘不了原配妻子的事情,渐渐在京城传了开。 可是我们却总觉得随着这件事情传得越来越广,直到全京城都知道。 他反而对我们并不好了。 这些年的日子,怎么说呢!其实就是维持。 我以前觉得可能是上了年纪,没有年轻时候好看了,所以夫妻感情也淡了。 再加上府里有小妾,他的精力更多是用在小妾身上,我就没完没了地跟小妾斗。 现在想想,其实也不尽然,他对那几房妾室,也没见得有多好过。 特别是府里这些孩子,除了大姑娘之外,其余的孩子他根本就不上心。 就好比说元青,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还是嫡子,连老夫人都疼元青,他怎么可能不疼? 可他就是不疼,还放任元青去做一个京城有名的纨绔。 所以我就觉得他可能并不喜欢荣夫人,这事儿二姑娘回来之后也证实了。” 慕长离听着她的话,默默地开始推算时间。 时间倒是对得上的。 按那个打扫的婆子所说,蓝夫人其实早就死了,至少她从来没有见过蓝夫人。 但是“弟弟”不相信蓝夫人死了,精神不太正常,整日对着空屋子说话。 所以在“弟弟”眼里,那个时候的蓝夫人应该还没有死。 那么就要有一个假设,“弟弟”什么时候开始接受蓝夫人已经死了的事实呢? 很有可能就是慕江眠看中荣婉的时候。 其实很有可能看中荣婉的人并不是慕江眠,而是那个“弟弟”。 还是假设荣婉跟蓝夫人长得很像,特别像,那么当那个弟弟看到荣婉的时候,就有可能逐渐接受了蓝夫人已经死去的事实,从而开始追求荣婉。 所以,荣婉其实也不是担心荣家的事,不敢嫁皇上。 而是她真的不怎么喜欢皇上,而是喜欢那个“弟弟”。 只是除了慕江眠,没有人知道那个“弟弟”的存在,荣婉一直以为自己嫁的就是长宁侯。 成婚之后的生活,应该也是有过甜蜜的,但仅限于她跟“弟弟”过日子的时候。 荣婉第一次生产,孩子被换,动手的肯定是慕江眠,而不是那个“弟弟”。 弟弟是爱荣婉的,但慕江眠不爱,所以他可不心疼荣婉生下来的孩子,因为那根本也不是他的亲生骨肉。 包括第二次生下她,慕江眠当场就要把她给摔死,应该也不是因为恨荣婉因她而难产。 而是单纯地就不喜欢她,就是想摔死她。 这样一想,事情似乎就通顺了。 后来娶秦庄仪、纳妾,看似照着荣婉的样子来,实则是照着蓝夫人的样子娶。 只不过谁都不知道罢了。 对秦庄仪好的时候是真的,透过秦庄仪去看另外一个人,也是真的。 那个时候的男人,是那个“弟弟”。 冷漠的时候,应该就是慕江眠了。 慕长离对这件事情有了一个大概的分析,心里基本已经猜到是什么情况了。 只是依然有事情解释不清楚。 比如说:慕倾云是哪来的? “二姑娘。”见她沉默不说话,秦庄仪试着叫了一声,问道,“二姑娘在想什么?” 慕长离这才回过神来,没答这个话,但却跟秦庄仪说:“你去你妹妹的铺子里,让她给你做一件蓝色的衣裳。要很明显的那种蓝色,不要天蓝,不要水蓝,要深一些的,最好是宝蓝,鲜艳又明亮。 跟她说快点做,也别太求什么样式,普通一些就可以。” 秦庄仪一愣,随即想到那位蓝夫人,于是恍然,“二姑娘的意思是,想探探侯爷的反应?” 慕长离点点头,“让秦小夫人快点做,钱记在西疆王府账上。做好之后你就穿上它,有事没事就去慕江眠跟前转悠,然后把他的反应记下来,回头说给我听。 你切记,哪怕他又重新对你有了好感,甚至生出无限爱意来。 你也要记得你曾经经历的,要记得那不是长情的男人,他是会变的。 所以你不要对他真正动情,但也不能让他看出来你不动情。 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这个尺度能拿捏好吗?” 秦庄仪点点头,“能明白!但又不太明白……二姑娘是觉得只要我一穿上蓝色,他就会想起蓝夫人来?一想起蓝夫人,就会对我好? 可蓝夫人不是那个所谓的‘弟弟’的妻子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慕长离摆摆手,“你别管,只管去试探就行了。或许这事一次两次不行,那就三次五次。 秦小夫人那边的蓝色衣裳可以多给你做几套备着,没事儿就穿一穿。 另外,你知道慕倾云的身量吧?让秦小夫人给慕倾云也做。” 秦庄仪点头应下,“好,那我这就去。二姑娘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慕长离想了想,说:“没什么了。就是再嘱咐你一下,这件事情不要宣扬出去,管好你身边的下人,出了这个门,一个字都不能说。包括对你的妹妹,也不能说做蓝衣裳是为了什么。只管说你自己突然喜欢这个颜色就行了。” 秦庄仪连忙应是,李妈妈也跟着道:“二小姐放心,老奴嘴是严的,什么都不说。” 慕长离再对秦庄仪道:“只管放手去做,侯府不会有人真正能伤害到你。我的人一直在那边保护着你和祖母,一旦你们有性命之忧,他会立即出手。” 秦庄仪松了口气,“二姑娘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要不然这心还真是一直悬着。 毕竟侯爷那个人喜怒无常,我整天都怕他突然把我给杀掉。” ------------ 第666章 吾妻阿蓝—心惊和恐惧 秦庄仪走了,临走时芙蓉又给打包了些点心,让她拿回去给老夫人。 秦庄仪就想起宁惜画再过些日子就要出嫁的事情,紧着问了句:“二姑娘会去伯爵府参加喜宴吗?” 慕长离点了点头,“伯爵府的帖子送我这边来了,不出意外应该是去的。” 秦庄仪说了声好,“二姑娘能去,老夫人那边也能放心了。 伯爵府那边是想让咱们都去的,帖子也送到侯府了。 可是我跟老夫人商量了下,我们的意思都是不想去了。 毕竟这个关系有些尴尬,就算伯爵府不在意,但那些与宴的宾客是一定会讲究的。 大喜的日子,让人讲究这种事到底是不好听,所以我们就不去了。 二姑娘去倒是没什么,你是代表西疆王府的,跟咱们不一样。” 芙蓉送秦庄仪到了门口,再回来时就问慕长离:“小姐为什么让大夫人穿蓝衣裳去试探侯爷呢?是想提醒侯爷想起来这件事吗? 这样倒也是个法子,让侯爷想起来当年的事,想起来蓝夫人,那么没准儿侯爷就会做点什么,比如说到那宅子去给蓝夫人上个香啥的。 当然,如果小姐怀疑的没错,蓝夫人没死。那么侯爷很有可能会跟蓝夫人见面。 但这件事情也挺冒险的,万一侯爷警觉,联想到我们知道了这件事呢?” 慕长离说:“联想到就联想到,那样的话咱们就进一步刺激刺激他,想办法把那个‘弟弟’给刺激出来。 至于蓝夫人,其实从头到尾不过一个工具人罢了,她不重要。” 芙蓉有点儿懵。 蓝夫人不重要? 那么谁才重要呢? 在这件事情里,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蓝夫人吗? 秦庄仪的衣裳很快就穿上了,因为碰巧秦小夫人自己刚做了一件宝蓝色的裙子。 还没等上身呢,秦庄仪就到了,把这事儿一说,秦小夫人就说那把我这件稍微改改,你先穿吧!反正你也不图什么样式和名贵料子。 两人身量差不太多,秦小夫人稍微丰腴一点,秦庄仪略瘦。 她将衣裳的腰身收了收,改了几针,很快就合了秦庄仪的身。 秦庄仪很高兴,没想到事情办得如此痛快,当场就让秦小夫人把她原本的衣裳包起来。 她就打算穿这身蓝裙子走了,今天就要试试看慕江眠的反应。 慕倾云的尺寸也留给了秦小夫人,并让秦小夫人再给自己多做两套,留着她换着穿。 秦小夫人不明白为啥侯府的人都穿蓝色,她姐姐穿,还要给已经出嫁的大姑娘穿。 这到底是要干啥? 可是秦庄仪不说,她也不好问。 侯府中事,少打听为妙,这些年她深知这个道理。 秦庄仪走时给秦小夫人留了一笔银子,是做衣裳的钱还有布料钱。 秦小夫人想说你们又不要求好料子,只图快,对样式也没有任何要求,这也太简单了,一天就能做一件,我还收银子干什么? 但秦庄仪执意要给,她知道这也是秦庄仪为了接济她,便领了情,收下了。 回去的马车里,李妈妈问她:“二小姐不是说记在王府账上么?夫人为何还自己给钱?” 秦庄仪说:“我跟大姑娘做衣裳,记西疆王府的账,那不是此地无银么! 摆明了是我们在替二姑娘做事。 虽是我自己的亲妹子,但有些事该注意也是得注意些的。 何况几件衣裳而已,又花不了几个钱,我为何整得那样小气,还记西疆王府的账?” 李妈妈点点头,“夫人如今做事也称得上一句滴水不漏了。” 秦庄仪很受用。 她觉得替慕长离做事,就是得做到一个滴水不漏,这样才能显得她专业又有用。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慕长离不抛弃她。 她得给她儿子争脸啊! 秦庄仪回府时,已过了下晌申时。 送她的马车还是西疆王府的,她没让马车行到府门口,在还没拐进巷子时就下了车。 给了车夫赏,道了谢,然后带着李妈妈走了回去。 进府时,慕顺说:“老爷刚回来。”然后提醒秦庄仪,“大夫人走小路回兰花院儿吧!侯爷是不敢到兰花院儿去闹的。” 秦庄仪不解,“他今日还想闹?” “那倒不是。”慕顺说,“他闹不闹的,谁能知道呢!反正我瞧着侯爷脸色不太好看。 车夫说是从宫里回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在皇上跟前受了气。” 秦庄仪觉得应该不是在皇上跟前受了气,而是在贺嫔跟前受了气。 她听慕长离说过宫里发生的事,贺嫔已经开始怀疑慕倾云的身世了,但还没有真凭实据。 所以她只能把慕江眠叫过去问话。 可是慕江眠能跟她说实话吗? 肯定是不能的! 他又不傻。 秦庄仪没有去兰花院儿,而是主动去见慕江眠了。 慕顺觉得大夫人可能是有点儿什么被虐的倾向,这怎么主动上赶着找骂呢? 还有,大夫人怎么出去的时候跟回来的时候穿的不是同一套衣裳? 这蓝色……也太蓝了。 秦庄仪去了惜录轩,到时,慕江眠正在屋里摔本子。 文四试图拦她,但慕江眠却在里面喊了一嗓子:“让她进来!” 她推门进去,才迈一步,本子就照着她脑门砸了过来。 秦庄仪躲了。 没砸着。 慕江眠又生气又觉得没面子,但当他看到秦庄仪这一身蓝时,一下就愣住了。 印象中秦庄仪从来没穿过这个颜色的衣裳,今天为何…… 他甩甩头,努力让自己不往那个不太好的方向去想。 只是一件衣裳而已,这种颜色虽然没穿过,但也不是多稀奇,街上有的是人穿。 他努力将心态放平,然后跟秦庄仪说:“找我何事?” 秦庄仪往前走了两步,笑着说:“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听慕顺说侯爷脸色不太好,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就过来看看。侯爷去哪儿了?是遇着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吗? 最近你的心情总是不太好,这样很伤身体的,妾身得劝劝侯爷,为了身体着想,许多事情尽量别太往心里去。 侯爷看我这身衣裳好看吗?这是我新做的衣裳。 哎呀,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想穿蓝色。 侯爷觉得蓝色好看吗?我以前很少穿蓝色,这冷不丁一穿还挺新鲜。 以后我决定多穿蓝色,越看越喜欢蓝色。 今日李妈妈说,我小的时候喜欢红色的衣裳,还让人叫我阿红。 那我现在喜欢蓝色的衣裳,是不是就应该叫阿蓝了? 想想还真是有趣。 侯爷叫我阿蓝试试?叫一声试试嘛!阿蓝,这个名字多新鲜,多好听。” 她反复地念叨“阿蓝”这两个字,念叨的时候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慕江眠。 将慕江眠的每一个反应都收尽了眼底。 越收越心惊,越收越恐惧。 收到最后,她竟开始渐渐后退,再也不敢提“阿蓝”二字,夺门而出。 秦庄仪一路跑回了兰花院儿,李妈妈在后头跟着,累得气喘吁吁。 到了兰花院儿时,老夫人正在院子里摆弄花草,见她慌里慌张地回来,还说了句:“怎么了这是?出了什么事?”然后又瞅瞅她一身衣裳,给了句评价,“这不像你的衣裳啊!” 秦庄仪喘了几口粗气,回头往后瞅了瞅,见没有人跟来,这才道:“确实不是我的衣裳,我跟人借的。是二姑娘让我穿这个颜色,目的是试探侯爷。 母亲,我还得出门,我得再去见见二姑娘,我现在就去!” ------------ 第667章 吾妻阿蓝—奇怪的慕江眠 秦庄仪说走就走,一刻都没多留。 崔妈妈说:“这大夫人风风火火的,脚都不沾地啊! 看来替二姑娘办事她也是上了心的。” 老夫人点点头,“能不上心么!自己的儿子在阿离手里握着,她最是希望元青好的一个人,阿离照顾元青,她自然会真心实意替阿离做事。 何况她从前做过什么她心里清楚,要想不太快遭到报应,她就得把阿离围拢好。” 崔妈妈点点头,“老夫人说得是,大夫人是个聪明的人,她知道想要得到爵位,光靠她是不够的。必须得借助外力!而二姑娘就是最好的外力。 不过她这身蓝衣裳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说二姑娘让她穿蓝色?” 老夫人想了一会儿,说:“怕是跟那位蓝夫人有关。” …… 秦庄仪匆匆出府,又往西疆王府去了。 到时,钟齐吓了一跳,“哟,慕大夫人!怎么着这是?午膳吃完,现在又回来吃晚膳了?” 李妈妈赶紧赔笑,“公公说笑了,哪能总想王府的饭呢!大夫人是有急事要见二小姐,您给通传一声吧!这也是二小姐说的,让大夫人随时来找她。” 钟齐点点头,“王妃早有交待,说要是慕家的大夫人来了,不必通传,直接往里带。 走吧!我这就带你们进去。不管是不是冲着晚膳来的,这也快到时辰了,大厨房都在备菜了,晚上就搁这儿吃吧!也不差两双筷子。” 秦庄仪果然是在慕长离这里用的晚膳,桌上还坐着后回来的萧云州跟慕元青,以及芙蓉。 李妈妈由芸香和小果子带着去吃饭了,秦庄仪先喝了碗汤压了压惊,然后才跟慕长离说:“他就好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看着我的时候那个眼神瞬间就起了变化。 我也说不好是什么变化,就感觉一下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但也不是彻底的变成另外一个人,而是在挣扎,在变与不变之间来回挣扎。 就好比他原本是站在屋里的,外头有人拉他,他被拉出了屋子。 但是他又想回来,于是就往回跑,又跑回来了。 外头的人再拉,他又出去了。 他往回跑,又跑回来了。 就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特别吓人。 我听到他念念叨叨地说什么,阿蓝,阿蓝。而且说阿蓝的时候,眼神迷离,人还往前走。 我吓坏了,开始后退,他就又甩头,像是拼命地想要把什么东西给甩出去。 甩了几下之后,就又恢复到熟悉的样子,狠狠盯着我,像要杀人。 我就赶紧跑,跑回了兰花院儿。但又觉得这件事情重要,于是又匆匆往这边来了。 二姑娘,你说这会不会是一桩诡案啊? 侯爷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被鬼上身了。” 慕元青也觉得这个分析有道理,“鬼控制了他,兴许不是现在控制的,而是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控制了。 他跟我爹争夺同一个身体,被他控制的时候,他就说自己是长宁侯的弟弟。 被我爹控制的时候,就是我爹自己。 包括那个阿蓝,肯定不是我爹的外室,而是那个鬼的媳妇。 之所以来打扫的婆子不见阿蓝,却能看到那个所谓的弟弟在念念叨叨跟人说话,而且非常真实,就好像真有一个人在跟他共同生活一样。 那是因为对于那个鬼来说,是实实在在有一个阿蓝在的。 他是鬼,阿蓝也是鬼,所以婆子看不见阿蓝,只能看见占据了我爹身体的他。 这也就是为什么婆子说他俩长得一模一样的原因,因为原本就是一个人。” 芙蓉把话接了过来,“对,是同一个人,但因为灵魂不同,所以表现在婆子眼里的性子就也不同。婆子因此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们的身份,就觉得应该是双生兄弟。” 慕长离听着两人的分析,然后看了萧云州一眼,“你怎么看?” 萧云州想了想,说:“问题出在慕倾云身上。如果阿蓝是鬼,那慕倾云是怎么来的? 而且先前你说过,那府里没有鬼魂的味道,至少二十几年内没有死过人。 我们已知他们在二十多年前就在那边生活了,因为那个时候长宁侯跟荣夫人还没有成婚。 算算年岁,这个时间的跨度应该是在二十到三十年之间。 这二十多年里,因为那宅子的人口简单,就连侍候的下人也只有那个至今还活着的婆子。 所以你说二十多年内没有鬼魂的味道,应该是准确的。 我们又已知你在诡案方面,嗅觉十分敏感,所以你的话应该是没有错。 那么阿蓝是鬼的假设就不能成立了。 包括长宁侯被鬼魂控制的假设,也不能成立了。” 慕元青有些丧气,“不是鬼,也不是活人,那能是什么呢?” 他想了一会儿,做了个决定,“不管怎么样,明日我带云初去一趟,让他给我瞧瞧。” 慕长离点头,“可以。现如今他已经到大理寺帮忙,你们不管去哪都多带带他。 往后在诡案的侦破上还要依赖于他。” 秦庄仪提醒慕元青:“要叫十一皇子,不可以直呼皇子名讳。” 慕元青摆摆手,“大家都那么熟了,叫名字显得更亲切。 再说,云初自己也让我叫他的名字,他说他喜欢自己的名字。” 秦庄仪也没再劝,毕竟她觉得自己儿子混得这么好,有点儿骄傲。 鬼魂的假设被推翻,桌上的人都显得有些沮丧。 秦庄仪问慕长离:“今晚我回去,不会被灭口吧? 说实话,侯爷变了感觉的时候,我不怎么害怕。 因为我没有在那种感觉下感受到杀意。 但是当他变回长宁侯之后,我就感觉到了浓浓的杀意。 我能明确地知道他肯定是要杀我。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极大的秘密被我发现了似的,他想要杀人灭口。 后来我之所以能跑出来,是因为他还在跟那个……暂时称为人吧! 是因为他还在跟那个人做斗争,顾不上我。 但等我一会儿再回去,他可能就顾得上了。 二姑娘,我怎么办啊!” 慕元青听得直皱眉,“杀正妻,他是疯了不成?” 秦庄仪冷哼,“他早就疯了。而且杀正妻这件事也不是第一次做。” 众人“嘶”了一声,都知道她说的另一位是谁。 但实际上荣婉是怎么死的,这件事情到现在依然没有个头绪。 只是从心理上觉得不可能真的是难产。 秦庄仪心很慌,“二姑娘之前说派了人暗中保护我跟老夫人,是真的吗?” 慕长离点头,“是真的。安心回去,他动不了你。” 慕元青也说:“我二姐姐都说让你安心,你只管安心就好了。 要实在不行,那我回去住几天吧!我亲自保护你们。” “你给我老实在这儿待着!哪都不许去!”秦庄仪突然提高音量大声喝斥,“除了去上差,其余时辰你不许离开西疆王府半步! 还回去保护我们,你自己都需要人保护你,你能保护谁? 最近不许回侯府,听到没有?敢回去我就叫人拿大棒子把你打出去!” 芙蓉听了就笑,“三少爷就老老实实在王府待着吧!那边的事真的不用操心。” 说完,又对秦庄仪道:“大夫人,我家小姐派去保护你们的人,是天底下最得力之人。 那是比世间顶流暗卫都厉害的存在。 大夫人放心就是,不会有事的。” ------------ 第668章 吾妻阿蓝—变成找父亲了 秦庄仪放心地回了长宁侯府。 她一直提心吊胆,担心慕江眠派人来找她,又担心慕江眠不来找她。 最后担心担心着,睡着了。 慕江眠并没有找她,次日照例去上朝,回来之后也没有见什么人,在惜录轩待了一会儿,又匆匆离开侯府,直到很晚才回来。 秦庄仪觉得慕江眠在躲着她。 她觉得慕江眠有点儿怕她。 这种感觉让秦庄仪觉得很有意思,也很新鲜。 堂堂长宁侯,在这座侯府里一向是说一不二,他怕过谁? 他连老夫人都没正经怕过,如今竟开始怕她了,真是太有意思了! 虽说萧云州举了例子,证明并没有另外的灵魂控制慕江眠。 但人就是这样,一旦接受了某种设定,就很难改变。 何况她怎么想昨天的事,怎么觉得慕江眠的身体里就是有两个灵魂。 京中诡案闹了一年多了,她对这种事情多多少少也能接受了。 她甚至已经开始想,如果爱阿蓝的那位是另外的灵魂,那么娶她们这些女人进门,是不是也是那位的意思?所以她到底是长宁侯的大夫人,还是那个未知灵魂的大夫人? 这么一想,就感觉自己这地位也有点儿名不正言不顺的。 如果以后那个灵魂彻底的失败了,慕江眠拿回了自己身体的绝对控制权,会不会休了她?会不会把慕元青也从慕家除名? 秦庄仪开始后怕,甚至开始思考怎么才能让那个灵魂彻底成功。 最好把慕江眠从身体里赶跑,这样她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毕竟最开始的时候,她跟“慕江眠”的关系是非常不错的。 虽然“慕江眠”总透过她的眼睛去看另外的人,但如今她都有孩子了,她还会在意那个? 只要面上过得去,一家人看起来其乐融融,她不在意做别人的替身。 人啊,就是这样。 年轻的时候争这个争那个。 等到上了岁数,想开了,就什么都不争了。 只要自己的利益能够得到保障,其它都属于身外之物。 又过了两日,秦小夫人那边派人又送了几套蓝衣裳过来。 有她的,也有给慕倾云的。 秦庄仪想了想,让李妈妈把慕倾云的衣裳拿去西疆王府,交给芙蓉。 这衣裳要送也是芙蓉去送,再把慕长离交待的事情跟慕倾云说说。 这两天慕倾云应该就能穿着蓝衣裳回娘家了。 她这头也有事要忙,宁惜画要出嫁了,府里上上下下都得张罗起来。 伯爵府那边铁了心要大办,帖子下了半个京城,侯府这头自然也不能太寒酸。 慕江眠前几日还因为这个事情发过火,骂她们的时候还说这么大的事不跟他商量。 侯府的三夫人改嫁,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她们悄悄就给办了,分明就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当时她就回怼,说这事儿是老夫人点了头的,让他有什么不满找老夫人说去。 慕江眠当时还暴怒,说别以为他不敢去找老夫人说! 只要他还是一家之主,哪怕是老夫人也要听他三分! 可是他到底还是没去找老夫人,想来也是担心到老夫人那里讨个没脸,更不好下台。 如今有了她穿蓝衣裳这么一闹,怕是慕江眠更没心思管别的。 宁惜画的婚事会办得很顺利的。 新做的衣裳送到二皇子府了,芙蓉把这边的打算跟慕倾云说了一遍。 慕倾云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下了这件事,并说这就着人回侯府打听慕江眠哪天在家。 这事儿打听到慕顺头上,慕顺想了想,跟去打听的珠兰说:“要想确保能见着侯爷,那最好是堵在他散朝的路上。毕竟我现在也不好说侯爷会不会回府。” 珠兰回去之后把这个事儿跟慕倾云说了,慕倾云当即决定就按慕顺所说,去堵人。 次日早上,二皇子府的马车带着慕倾云往皇宫那边去了。 早早去的,等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才看到朝臣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来。 慕江眠走在靠后的位置,眉心紧锁,仿佛有心事。 边上有人跟他说了句什么,他仿佛没听见,还是闷着往前走。 等到了自家马车边上,还不等上车,车夫就跟他说:“侯爷,大小姐等您多时了。” 慕江眠疑惑:“大小姐?”然后一偏头,正好看到了一身蓝裙的慕倾云。 慕倾云按着芙蓉所说,紧紧盯着慕江眠,仔细观察他在这一刻的反应。 结果越盯越心惊,越盯越觉得有一种熟悉的、久违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她没像秦庄仪一样吓跑,反而往前走了两步。 有些激动,声音都打了颤——“父亲!您是我父亲吗?” 说话间,整个人都扑上前去,伸手去抓慕江眠的袖子。 可是刚刚那种熟悉又久违的感觉很快就褪了去,换上的,又是慕江眠一贯的冷漠面孔。 “皇宫门口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他一把将被慕倾云抓住的袖子甩了开,然后皱眉看向慕倾云,“有什么话不能回家去说,要找到这里来?” 说完,又仔细打量她这一身蓝裙子,面上更是不快,“穿的像个什么样子!” 慕倾云愣了一下,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觉。 很奇怪,还有些失落。 但她没忘今日自己来的目的,于是顺着慕江眠的话说:“父亲觉得这件裙子好不好看? 女儿最近喜欢这个颜色,新做了好几件。 今日倒也没什么事,本来想进宫给贺嫔娘娘请安的,正好赶上散朝,就过来看看父亲。 父亲有没有想女儿? 今日穿了这件衣裳,府里有人跟我叫阿蓝,我觉得甚是好听。 父亲觉得呢?不如父亲也叫一声阿蓝?” 慕江眠在她一句一句的“阿蓝”中,又开始恍惚。 他拼命地想把自己的目光从慕倾云身上移开,但却几次努力都以失败告终。 慕倾云眼瞅着他的眼神又起了变化,于是又用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跟他说:“父亲还记不记得女儿小的时候,也有一条蓝色的裙子。 女儿那时候不喜欢蓝色,但是父亲喜欢,总想让我穿。 我有时候跟父亲赌气,故意不穿,父亲就给我买街上的新鲜玩意,买了我就穿。 父亲还记得女儿小时候的事吗? 那时候父亲很喜欢女儿,也很喜欢我的母亲。 父亲常常跟女儿说,我的母亲是世上最最美好的女子。 她就像蓝蓝的天,宁静,优雅。 您说女儿长得很像她,您看着女儿就像看到了她一样。 从那个时候女儿就知道,父亲很爱我的母亲,所以您看到女儿穿着蓝色衣裳,再抬头看看蓝蓝的天空,您会不会想到我的母亲呢? 父亲,您现在还想念我的母亲吗?” 慕江眠流泪了,虽然只有一滴,但还是被慕倾云瞧见。 这种感觉很奇怪,慕倾云觉得,就好像有一个深埋在地底的人,突然被她给挖出来一样。 多年未见,久别重逢,有喜悦,也有悲伤。 她听到慕江眠喃喃地说:“都长这么大了。” 慕倾云的眼睛明显明亮了起来,还泛着泪光。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意识到这才是她记忆当中的父亲。 那个冷漠严肃的长宁侯,跟小时候的父亲完全是两回事。 可是……她原本不是为了找母亲的吗? 怎么变成找父亲了? “我们倾云都长这么大了,这么漂亮,真好。” ------------ 第669章 吾妻阿蓝—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慕倾云感觉这件事情愈发的奇怪了。 她想再仔细问问,想拉着慕江眠上马车细说。 可是慕江眠的状态已经起了变化。 刚刚那种温和消失,换上的又是一副凌厉之色。 “胡闹!”他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咬牙切齿地,一脸的愤怒。“简直是胡闹!” 他用力挥了一下手,使劲闭眼,甚至还闷哼了一声。 然后有句话从牙齿缝里蹦了出来——“不要试图得逞!你已经回不来了!永远都回不来了!那些事情已经过去,没有任何人能让你回来,你死了这条心吧!” 慕倾云不解,“父亲是在跟谁说话?‘你’又是谁?谁要回来?” “闭嘴!”慕江眠突然一声厉喝,然后狠狠瞪向慕倾云,“回你的二皇子府去!不要再穿着这身衣裳在本侯面前晃!滚!” 说完这话,人一转身,直接上了马车。 慕府的车夫看了慕倾云一眼,觉得大小姐有点儿可怜。 侯爷怎么舍得对大小姐说这么重的话呢? 但是他也没敢多说什么,扬鞭打马,驾着车走了。 慕倾云愣在原地,许久都没有任何反应。 珠兰跟红棉一左一右在她身边站着,慕倾云有的惊讶她们全都有,慕倾云有的经历她们也全都有。 慕倾云疑惑,她二人也疑惑,甚至感觉到了隐隐的不安。 “大小姐,咱们要去西疆王府吗?这事儿里里外外都透着诡异,而且也是二小姐让穿蓝色衣裳的。所以咱们是不是去跟二小姐说说,请她给拿个主意?” “不去!”慕倾云果断拒绝,并且警告珠兰跟红棉,“这件事情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回到二皇子府之后也不许透露半个字,听到没有?” 二人互看了一眼,齐齐点头,“奴婢遵命。” 慕倾云走了,宫门口有禁军看到这一幕,微微蹙了眉。 总觉得长宁侯府似乎有什么事儿,但又听不清楚是什么事。 这件事情很快就在官邸中传了开,很多朝臣都看到慕倾云去等慕江眠了。 但是他们觉得慕倾云是为了太子复立的事情去的,应该是为了求慕江眠帮她想办法。 许多人对这件事情嗤之以鼻,认为贺家早已不复往日辉煌,那贺大将军在九皇子的打压下,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 九皇子都能生生从他手中抠出三十万兵权来,可见贺大将军是斗不过九皇子的。 但也有人看好贺家,认为贺家根深蒂固,不是九皇子凭一己之力就能连根拔除的。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一个说到点子上。 谁都想不到慕倾云去堵慕江眠究竟是为了什么,也谁都想不到,就是这一次对话,让慕倾云的整个人生都颠覆了。 原本是找娘,现在变成了找爹。 慕倾云想不明白,珠兰和红棉两个丫鬟也想不明白。 今晚二皇子宿在小妾房里了,当初为了娶到慕倾云,再加上狐妖闹事,二皇子府的小妾在贺嫔的强烈要求下,全部遣散。 但如今事情过去久了,慕倾云也不再是他吃不着的葡萄了,日子过得也就那么回事。 府里的小妾就日渐又多了起来。 慕倾云闹了几次,后来也不愿再闹了。 但她只是不再跟二皇子闹,却不代表她不再跟那些小妾们闹。 所有二皇子府的小妾都没少得了慕倾云的敲打,没有人敢反抗,毕竟人人皆知无论是贺嫔还是贺家,对慕倾云都非常的认可,也非常的维护。 何况二皇子再纳妾,他心里最喜欢的依然是慕倾云。 所以在面对慕倾云的打压,小妾们除了苦不堪言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就在昨日,慕倾云还叫人勒掉了一个小妾肚子里的孩子。 那小妾闹到二皇子跟前,二皇子反倒把小妾给训斥了一顿。 今晚,二皇子又去了一位小妾房里,以往这种时候,珠兰都会往小妾房里送避子汤。 有的小妾听话,喝了。 有的小妾不听话,怀了。 怀了的下场就是被勒掉,在这件事情上慕倾云从来都没有犹豫过。 可是今晚她却没有这个心思了,连珠兰跟红棉也没有提小妾的事。 大不了过后勒掉就是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三人要一起商量商量。 慕倾云问她二人:“你们记得小时候的事吗?我的小时候,你们比我大几岁,记事了。” 珠兰点头,“很多事情奴婢都还记得,小姐想问哪一桩?” “问我父亲。”慕倾云说,“在我小时候,我父亲对我是什么样的?” 珠兰想了想,道:“大小姐小的时候,侯爷是十分疼爱大小姐的。每天除了上朝跟处理政务,做的最多的事就是陪伴大小姐。 侯爷亲自为大小姐启蒙,教大小姐读书识字,连老夫人都说,就算是个男孩子,无外乎也就是这样培养吧! 侯爷还经常给大小姐做新衣裳,只要家里有好料子,就都会送到大小姐这边来。 府里人人皆知侯爷疼爱大小姐。” 慕倾云想问的却不是这个,“你再想想细节。我父亲那时候与我相处时,细节是什么样的?比如说他的眼神,比如说他跟我说话的语气,都是什么样的?” 红棉想了一会儿,道:“是很温柔的,一眼就能看出是真的宠溺。 大小姐有一次跑摔了,腿磕出了血,侯爷一边看着大夫给大小姐上药一边抹眼泪。” 珠兰也想起件事来——“还有一次大小姐说想摘树上的果子,侯爷就自己爬到树上去摘。 结果一脚踩空摔了下来,崴了脚。 他怕老夫人知道之后会埋怨大小姐不懂事,直接就扯了谎,说是他自己想摘树上的果子,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所以,老夫人没有责备大小姐,只是请了大夫好好给侯爷看诊。” 珠兰说到这里,轻轻“咦”了一声,然后道:“其实说起来,那些年老夫人跟侯爷的关系也是十分融洽,且母慈子孝的。 侯爷每天上朝回来,都会到老夫人屋里去请个安,陪老夫人坐一会儿,然后再去忙别的。 隔三差五还会陪老夫人用膳,而且也经常给老夫人买东西。 老夫人那时候对老爷也很好,但是……”珠兰又犹豫了,“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一直都那样融洽,还有一些时候,侯爷是不太一样的。” 珠兰说不好那种感觉,“侯爷不太一样的时候,就很少来见大小姐。即使大小姐去找他,他要么借口说在忙,不见,要么见了也是敷衍。 虽然对大小姐一直表现得很好,但是也能明显地感觉到有些时候侯爷不是真心待您。” 红棉点点头,“是有这种感觉。侯爷忽冷忽热的,有时候好有时候坏。 奴婢曾听到过崔妈妈跟老夫人说的话,崔妈妈说侯爷没有小时候懂事了,跟老夫人也没有小时候那么亲近了。有的时候还非常冷漠,跟小时候像完全变了个人。 当时奴婢年纪也小,并没有往深里想,只觉得侯爷每天上朝,可能在朝堂上跟人动了气,或是在外面遇着了不开心的事。那么大的人了,总不能像小孩子一样天天开心。 但现在想想,崔妈妈说的似乎不是那个意思。 好像侯爷就是善变的,有时候好,有时候坏,只是小姐小的时候,侯爷在变坏的日子里很少来看您,所以您对这一段的记忆没有那么深。” ------------ 第670章 吾妻阿蓝—先查另一个案子 慕倾云努力回想自己小的时候,两个丫鬟说的这些,她基本都能对上。 而且她现在可以确定,小时候对自己好的那个父亲,在她五岁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这让她非常的伤心和沮丧,因为她想到了自己眼下的处境。 想到了还在侯府的时候,父亲即使依然对她好,经常安慰她,但那种好跟小时候的那位父亲,也是有区别的。 小时候的父亲,是真心的疼她,没有任何目的,也没有任何假装的疼她。 但是后来的父亲,即使对她好,即使什么都偏向着她,即使他让整个长宁侯府的人都知道大小姐是这个家里最受宠的孩子。 可是那种好,如今想想,都不是真诚的。 是掺杂着利用的,是有目的的,是为了把她留在身边待价而沽,让她为侯府、为他长宁侯去创造更高的价值。 也所以她最后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还在二皇子最落魄的时候嫁了过去。 如果是小时候那位父亲,就算拼尽全力,也不会把她送到二皇子府去吧? 毕竟他为了给她一个高贵的身份,都可以欺骗贺嫔,把她抱到长宁侯府。 “这件事情保密,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出去。”慕倾云再次提醒两个丫鬟,但同时也道,“明日我们回侯府,我必须得在侯府见到父亲,外面说话太不方便了。” 她起身,去翻看昨日送来的裙子。 算上她身上这件,一共三件,全是宝蓝色的。 这种颜色能勾起慕江眠的情绪,她决定明日还穿。 今日,慕元青带着萧云初去那座宅子了。 没有开小门的锁,年妙带着他翻了墙,萧云初自己穿了墙。 慕元青很羡慕他这种本事,但萧云初也很羡慕慕元青是个真正的人。 三人在宅子里转了一大圈,慕元青一再提醒萧云初要仔细感受,每个角落每样东西都不能放过。很有可能身边某个石头就是成了精的,都得留意。 但是萧云初却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只要一进入到这座宅子,就可以感应到这方圆几里有没有精怪的存在。” 慕元青赶紧问:“那你感觉到了吗?” 萧云初摇头,“并没有。这座宅子里并没有精怪的气息,一切都是正常的。” 慕元青十分沮丧,“你说没有精怪,我姐说没有鬼。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云初想了想,提醒慕元青说:“你在大理寺,破诡案破习惯了,遇着什么事首先想的就是有没有跟诡案有关。特别是像这种稍微有那么点儿跟诡案沾边儿的案子,你就更觉得它一定是诡案,下意识地就把它归结到诡案里头。 但实际上,有些事情看似诡案,最后却发现跟诡案关系并不大。 所以你不如按照常规办案思路去想这件事情。 而且也没有必要把全部精力都放在那位蓝夫人身上。 这案子里面还有事情没弄清楚呢! 比如说,如果慕倾云不是贺嫔的孩子,那么贺嫔真正的孩子去了哪里? 长宁侯是把那个孩子偷偷养了起来,还是当年就弄死了? 这就是常规的案子,你可以琢磨琢磨。 兴许就在调查这个案子的时候,你真正想查的案子就也有了眉目。” 慕元青愣了一会儿,然后冲着萧云初揖了手,深施一礼。 “听君一席话,受益匪浅。多谢十一殿下!” 萧云初笑了起来,伸手在他肩头打了一拳。 “扯什么十一殿下不十一殿下的,咱们是兄弟,兄弟之间不谈这个。 九嫂让我全力配合大理案破案,也让我跟你们多学习,你要是这样谢我,那我还要谢谢你带我出来破案。” 慕元青也笑了,“对,咱们之间不说这个。走吧!既然这里没有什么可看的,咱们就回大理寺,一起商量一下关于当年那个失踪的孩子的事。” 慕倾云那边的消息,在当天头午就传回了西疆王府。 虽然慕倾云不说,但她在宫门口的表现,被慕长离派去的暗卫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回来之后就把事情都跟慕长离说了,包括慕倾云让两个丫鬟不要外传的话。 还有慕江眠的反应,以及他二人的一番对话,都给慕长离讲了一遍。 暗卫退下去之后,芙蓉就气呼呼地道:“大小姐还是不可靠,一点诚信都没有。” 慕长离却说:“不意外。她原本就是有利可图,且我们并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只不过半路搭上一位船客。船客随时都有可能下船,划船的事,指望不上她。 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她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特别是今日宫门口这一遭,我想知道的,她都已经替我打听出来了。 接下来调查,她已经不再重要,可有可无了。” 芙蓉点点头,“似乎是这样的,后面的事情基本没有大小姐什么事了。 但也只是对我们来说没她什么事了,却不是对她。 她自己应该还是要调查吧?这生母还没查明白呢!亲爹又出了问题。 奴婢现在都想不明白了,她到底是哪来的?” 慕长离笑笑,“首先,肯定是人生的!活人生的! 其次,慕江眠是她的生父没错,毕竟长相在那摆着呢! 第三……她的生母,有可能并不是那位蓝夫人。” “啊?”芙蓉愣住了,“不是蓝夫人?那还能是谁?难不成还有别的外室?” “没有。”慕长离说,“慕江眠没有外室,他这些年应该并不是很热衷于在女人堆儿里打转。对于小妾、外室这种事情,他是没有多少精力的。 至于蓝夫人……我还是那句话,在那座宅子里,我感受不到活人的气息,也感受不到死人的气息。而且按那个婆子所说,其实蓝夫人一直都没在那宅子里待过,都是那位‘二叔’在对着空气说话。他给出的解释是蓝夫人已经死了,‘二叔’接受不了,神经出了问题。 那个时候慕江眠还没有娶妻,也就是说,在慕倾云出生之前,蓝夫人就已经没有在跟‘二叔’在一起生活。所以慕倾云不可能是蓝夫人生的。” “这简直毫无头绪!”芙蓉头都要大了,“实在不行咱们搬回侯府住几日吧!奴婢也天天穿蓝衣裳在他跟前晃,看看他到底是什么反应。或者咱们把他绑了,然后所有人都穿蓝衣裳,都谈论蓝夫人,给他来个情景再现,近距离观察他的变化。” 芙蓉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小姐,考虑考虑吧!奴婢觉得可以这么干。” 慕长离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但绑人肯定是不行,绑人容易把事情做大,她现在还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所以慕江眠还得保持正常的生活。 至于搬回侯府,似乎意义不大。因为她可以回去,慕江眠也可以离开。 人家不回家,你能有什么办法? 但是情景再现这件事情,是可以做到的。 她想出了一个主意来…… ------------ 第671章 吾妻阿蓝—情景再现 距离宁惜画大婚还有两天。 这日,慕元青去了宫门口,堵着慕江眠下朝。 许多朝臣看到这一幕都暗地里笑话慕江眠,觉得这长宁侯府是真有意思,孩子们有话不知道回家说,一个个的都到皇宫门口堵着爹。 慕江眠很生气,想喝斥慕元青,但却被慕元青先发制人,抓着他就说:“父亲快跟我回家,有急事!晚了就来不及了!” 慕江眠一愣,被这种紧迫感整的有点儿懵。 当时也不怎么的,脑子里第一想法竟是:会不会是老太太要不行了? 这念头一起,他赶紧跟着慕元青上了马车,甚至都没注意上的是慕元青的车还是他的车。 侯府的车夫一脸懵地看着这一幕,然后就见赶车的年妙冲着他摆了摆手,马车扬长而去。 慕江眠上了车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地上了慕元青的马车? 他皱着眉问慕元青:“究竟出了什么事?还有,你怎么知道家里出事了?” 慕元青说:“自然是有人来告诉我的。至于出了什么事,父亲先别问了,回去就知道。” 慕江眠心里有些烦躁,慕元青这个儿子让他十分不喜,特别是去了大理寺之后,他甚至开始后悔让这个儿子平安长大。 如果这个儿子没有出生该多好。 如果这个儿子没有长大该多好。 那么现在就少了一个人跟他作对,也少了一个人帮着慕长离跟九皇子。 慕元青给慕江眠倒了茶水,说父亲请喝茶。 慕江眠喝了。 喝完之后口更渴,又喝了一盏。 马车一直在前行,拐了几次弯,他感觉已经超出了平日回府的路程,但是马车却还没停。 慕江眠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皱着眉再问:“这是去哪?是回家的路吗?” 一边说一边抬手去掀车窗帘子。结果发现这马车的车窗帘子全都钉死在了窗框上。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想起身去掀车厢前面的帘子,可是才一动弹就感觉心慌,身体没有力气,还有点头晕。 人又坐了回来,喘了一会儿才缓过劲儿,再抬手往额头上一抹,却发现已经渗出一层汗。 慕江眠意识到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目光很快就落在自己喝过的那盏茶上。 然后就听慕元青说:“父亲别害怕,不是毒药,就是让您暂时卸了力。 药效过两个时辰自动就会解除,不会留下后遗症的。 儿子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毕竟父亲这么大个人了,也不好骗了。 不下点儿药,怎么带您到我想带您去的地方。” 慕江眠气得想把那茶盏摔到慕元青头上,可惜,他连拿起茶盏的力气都没有。 一动就一头的汗,气都喘不均匀。 他不敢再动了,干脆懒洋洋地靠在车厢上,然后问慕元青:“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到了就知道。”慕元青不想跟他多说。但是有些事情他憋在心里也很难受,这样的机会又很难得,于是就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父亲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有具体的原因吗?” 慕江眠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这种时候他受制于人,深知不能惹怒慕元青,免得自己遭罪。 于是道:“我没有不喜欢你。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你要说最近数月我对你的态度,那都是因为你去了大理寺,还搬到了西疆王府去住。 说到底,我不是冲着你,而是冲着慕长离。” “不是。”慕元青摇摇头,“不是这样的。我所说的不喜欢,也不仅仅是这几个月的事情。我是觉得从小到大,父亲都不是很喜欢我。这种不喜欢或许不是放在明面上的,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且很多事情不能去细想,一想都是眼泪。” 慕江眠烦躁得要命,“你到底想说什么?你都长这么大了,侯府短你吃了还是短你穿了? 你不学无术那些年,开销如流水,侯府可有委屈过你? 家里这些孩子中,除了你大姐姐,就数你得到的最多,你竟还不知足?” “可那些都是我母亲给我的!”慕元青实话实说,“以前我不懂,以为自己花的是侯府的银子。后来长大一些才知道,我的花用,除了公中每月给的例银之外,竟全都是我母亲的钱。是我母亲用自己的嫁妆银子在补贴我,给了我体面又富足的生活。 我要是指望侯府,我不饿死也得被外头的人笑话死。 我还有钱喝花酒?我连听个戏的银子都不够。 父亲从来都不管教我,小时候给我请的启蒙师父是外面随便找的,母亲为此还跟父亲吵了一架。后来是祖母看不下去了,动用了孔家的关系,才给我送了一位好的启蒙师父来。 再后来我长大了,交了一些爱吃酒的朋友,经常听他们讲起自己家里的事情。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意识到我家里对我的态度,似乎跟别人家不太一样。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一样的,但是那种不一样,只有我自己才能体会得到。 父亲,你说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生下我呢? 你不喜欢我的母亲,为什么还要娶她进门呢? 家里那些姨娘,你把她们娶回来干什么呢? 做男人得负责任,娶了人家就得照顾人家,就得对人家好。 何况人家给你生儿育女,那些孩子身上都流着你的血,你对所有人都不管不顾,你心里不痛吗?你活成这样你不觉得不对劲吗?就算是大姐姐,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对她好过吗? 长宁侯,真正对大姐姐好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啊?” 慕江眠闭上眼睛,不愿意再看慕元青,更不想听慕元青说话。 他甚至不愿意去深想这件事情。 慕元青也无所谓他回不回答,有些事情问出来了,他心里就好受了。 至于回不回答,其实没什么意义。 毕竟答案都已经在心中了,做都做了,说不说又有什么用。 “父亲休息一下吧!很快就到地方了。” 马车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就在慕江眠的忍耐快要到极点时,终于停了下来。 年妙回身将车帘子掀开,跟慕元青说:“少爷,到了。” 慕元青点点头,起身去扶慕江眠,“走吧父亲,咱们到了。” 慕江眠不明所以,跟着下车,这才发现他竟被慕元青带到了放着阿蓝牌位的那处宅子…… ------------ 第672章 吾妻阿蓝—你是谁 慕江眠不想进去,拼命的反抗。 奈何慕元青给他下了药,任凭他再怎么折腾,实际能做出来的动作都很小。 慕元青根本不在意,拉着他就往宅子里走。 慕江眠眼瞅着年妙拿钥匙把小门的锁打了开,心都凉了。 他一脸惊恐的表情看向慕元青,想问慕元青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还不等问呢,就听慕元青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地方啊!是三叔告诉我二姐姐的。 我三叔你还记得吧?说起来,三婶要改嫁,也是三叔一手促成的。 他希望三婶过得幸福,希望有个人能像他一样,真心对三婶好,疼她爱她照顾她。 所以他即使做了鬼,也要帮着三婶开始新的生活。 你看,这才叫夫妻恩爱,这才是个真正的男人。 你呢? 呵! 啥也不是!” 慕江眠被拉进了宅子,年妙回手把小门从里面栓上。 宅子里静悄悄的,一如当年那样安静。 慕江眠感觉这里这么多年了,几乎都没有变过。 只是树高了,草长了,亭子的油漆有些斑驳,池子里也长苔藓了。 他有许多年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了,他一度认为自己已经成功了,以后再也没有来到这里的必要了,甚至还想过着人把这宅子给卖掉。 可是没想到,今日却被慕元青像押犯人一样押到了这里。 三人往一个方向走着,慕江眠知道那个方向,那是主院儿,是当初唯一住人的地方。 其实以前这院子是有名字的,叫做蓝园。 匾额就挂在月洞门上,只是后来被他给摘掉了。 原来这院子里也摆了好多盆栽的兰花,只是后来也被他给扔了。 现在再回到这院子,就感觉有些空荡,还有些萧条。 立整是立整的,毕竟每月都有人来收拾。 只是这种立整也是相对的,跟常年有人生活的地方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同。 年妙走到房门前,轻咳了一声,然后抬手敲门。 慕江眠看得直皱眉,想说你是不是有毛病?这地方哪有人住,你敲给谁听呢? 谁知这时候,就听到屋里有个熟悉的声音应道:“来了。” 慕江眠心一惊! 那是打扫的婆子的声音,他能听得出来。 那婆子把门打开,看了年妙一眼,然后说:“年小哥来啦!”说完又看向慕元青,“三少爷也来了!快进屋吧!蓝夫人刚刚还念叨呢!说算算时辰你们也该回来了。就是可惜二爷还没回来,但应该也快了,晌午前一定会赶回来用午膳的。” 慕元青扯了慕江眠一把,三人一齐往屋里走,那婆子笑着道:“侯爷这是刚下朝吗?朝服还没脱呢!昨晚二爷说最近朝堂上的事不太安生,您没少跟着操心,都累瘦了。 这一看是瘦了,脸上都没肉了。 侯爷可有些日子没来了,今儿别着急走,晌午留下来用午膳吧! 蓝夫人说晌午包饺子,二爷爱吃,侯爷也喜欢。” 慕江眠确实喜欢饺子,这事儿慕元青都不知道,但这婆子知道。 毕竟认识快二十年了,她做下人的,对于主子的口味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不但了解口味,她甚至还知道慕江眠来了之后喜欢坐在哪里。 搬了以前他常坐的椅子,放到了桌案前,“侯爷快过来坐吧!”然后又倒了茶。 慕江眠喝了一口,是熟悉的味道。 他的精神有些恍惚,这一幕,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二十多年前经常会有这样一幕,他来到这里,跟这个婆子说话。 只是婆子当年还不是婆子,只是个中年妇人。 屋里也没有慕元青跟年妙,甚至连那个所谓的“二爷”都没有。 “侯爷上次说的事情,二爷后来说他仔细考虑过了。”婆子站到边上,跟慕江眠说,“二爷的意思是,蓝夫人虽然不生活在侯府里,但他这辈子就只想娶这么一个妻子。 所以蓝夫人不算外室,他也不会再娶。 蓝夫人就是他的正妻,他会把蓝夫人的名字写进慕家的族谱里,也会去官府领婚书。 二爷说,请侯爷不要再操心他的事情,侯爷只要管好自己就够了。 他跟蓝夫人就在这边生活,以后也不回侯府了。 就偶尔回去看看老夫人,其余时候还是以这边生活为主。 至于这座宅子,也不用叫慕府,就叫蓝府吧!他不想给侯府惹麻烦。” 慕江眠再次恍惚,同样的话他似乎听过,也是这婆子跟他说的。 是在什么时候说的呢? 嗯,好像是在二十多年前,在他跟荣婉还没有成婚的时候。 甚至都还没谈婚论嫁,就只是认识。 他当时是怎么答的来着…… 哦对,当时是说——“胡闹!怎么可以一直住在这里?他一直住在这里,我怎么办?” 然后婆子答:“侯爷过侯爷的日子,二爷过二爷的日子,这个不冲突呀! 何况蓝夫人也不愿意入侯府,她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她只想守着自己心爱的人,过简简单单的生活,不愿意跟侯府那边打交道。” 慕江眠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地,就感觉自己有些眩晕。 好像有两个灵魂在脑中挣扎一样,互相斗着,互相想要压制着对方。 婆子看他这样子不太对劲,就问了句:“侯爷,怎么了?” 慕江眠没说话,用手抵着额头,胳膊肘拄在桌子上,十分难受。 慕元青冲着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立即又道:“夫人,您快过来看看,侯爷这是怎么了?” 慕江眠一听这话,脑子“轰”地一下子炸了。 他冲着婆子大喊——“哪来的夫人?没有夫人!从来都没有什么蓝夫人!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屋子里哪有夫人!” 婆子一脸诧异地盯了他一会儿,然后回身一指:“那不就是蓝夫人吗?她一直就在屋里啊!侯爷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说这屋里没有夫人?那她是谁啊?” 慕元青也跟着道:“是啊!蓝夫人不就在那里么!父亲看不到她吗?父亲是不是眼睛出了问题?我们都能看见蓝夫人啊!” 说完,又冲着婆子指的那个方向道:“让婶婶见笑了,我父亲最近可能是太累了,精神有些恍惚。过些日子就好,婶婶别害怕……婶婶说什么?请大夫?也好,那我这就请大夫去!” “别去!”慕江眠一把抓住慕元青,“别去,我没事。” 说完,他也朝着那个方向看了去,慕元青见状就说:“你看吧!是不是能看到蓝夫人? 她今日穿了一身蓝,腰间还坠了一块儿白玉,是二叔送给她的。 那块儿白玉她很喜欢,整日挂在身上,特别好看。” 慕江眠也不怎么的,竟开始顺着慕元青的话,不受控制地疯狂给自己心理暗示。 暗示那个地方就是站着一个人,一个蓝裙女子,腰间坠着一块儿白玉。 渐渐地,慕江眠的眼神变了,就好像变了一个人,突然冲着那个地方笑了一下。 然后说:“阿蓝,你在家啊!我还以为你没在家呢!我好像睡了一觉,这一觉睡得可真是长啊!长到像是过完了半辈子,长到我感觉已经有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你了。” 他起身,想往前走,但因为药性原因,身子晃了晃,站得不太稳。 慕元青赶紧扶了他一把,跟他说:“父亲慢点,您睡得太久了,冷不丁醒来,还不太适应。慢慢走,反正蓝姨就在那里,她又不会跑。” 慕江眠扭头看向慕元青,目光中透着点疑惑。 半晌问道:“你是谁?” ------------ 第673章 吾妻阿蓝—我们都是长宁侯 慕元青笑着说:“我是你的儿子呀!是你娶的第二位夫人秦氏所生。 父亲不记得我了吗? 也是,我那时还小呢!父亲在家的时候也只是带着大姐姐玩,很少来看我。” “大姐姐?你是说,倾云?”说完,又朝着那个“阿蓝”所在的方向看去,半晌道,“我想起来了,原来我不是睡着了,梦里的一切都是我经历过的。 可是我怎么会娶妻呢?”他一边说一边摇头,“让我想想……对了,是他说的,他说阿蓝已经死了,让我认清现实,不要再自己欺骗自己。 他还说,京城里遇见了一位姑娘,长得跟阿蓝特别像……” 他说到这里,突然指向桌案后面的墙壁,然后跟婆子说:“你去把我给阿蓝画的画取来。” 婆子点点头,走到墙壁前,将墙上挂着的兰花图掀起来。 慕元青这才发现,就在那兰花图后面,竟挖了一个很深的洞。 洞里放着一幅画,婆子将画取出,展开,赫然是一幅美人图。 图上美人穿着宝蓝色的衣裳,腰间挂着白玉坠子,面容姣美,带着淡淡的笑。 婆子说:“这就是二爷给蓝夫人画的像,简直跟蓝夫人一模一样。” 慕元青都惊呆了:“这不是我母亲么!” 就连年妙也说:“这跟年轻时候的大夫人实在是像,像到了八成。” 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怕是跟荣夫人更像。” “慕江眠”听到这里就点了点头,“对,跟荣婉更像。当初大哥说他遇着了一名叫做荣婉的女子,跟阿蓝的这幅画像长得一模一样。他跟我说,如果我实在忘不了阿蓝,实在是没有阿蓝活不下去,那可以考虑考虑娶了荣婉。 只是以后就要回到侯府去生活,不能再在这宅子里了。 我当时难过到了极点,我接受不了阿蓝已经死去的事实。 但大哥说的没错,阿蓝确实已经不在了,我再接受不了,她也是不在了。 于是我妥协了,我给阿蓝写了牌位,又在这边住了几天,就回到了侯府。 母亲听说我想要娶荣婉,很高兴。她说荣婉是个很好的姑娘,她也很喜欢。 如果我相中了荣婉,那她就亲自去说亲,一定促成这门婚事。 就这么的,我跟荣婉成亲了。 她跟阿蓝长得实在是像,像到有的时候我也分不清楚她到底是荣婉还是阿蓝。 我不想骗人,我把实话都告诉了荣婉,我跟她说了我娶她是因为忘不了阿蓝。 但是我也说了,我既然娶了她,就会跟她好好过日子,不管有没有阿蓝,她都是我唯一的妻子。 后来我们有了孩子,就是你的大姐姐,慕倾云。 我很爱我们的孩子,我把她想象成是我跟阿蓝所生,想象成她是阿蓝的女儿。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倾云长的不像荣婉,而是很像我。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它影响不了我对倾云的爱。 我以为我能跟荣婉白头偕老的,可是没想到,荣婉在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 我当时感觉天都塌了,我无助地坐在产房里,任凭所有人都说男人不能进产房,不吉利,可我还是舍不得离开荣婉,我还是想在榻边守着她。 后来,大哥来了,他不顾我的劝阻,当场就要把那个孩子给摔死。 我拼命地拦着他,可是怎么都拦不住。 他那个时候信念好强,我能感受到他的心思,他认为这个孩子是他的耻辱。 包括倾云,都是他的耻辱,因为名义上是长宁侯娶了荣婉,但实际上,荣婉生的却是我的孩子。真正的长宁侯,碰都没碰过荣婉一下。 所以他想把孩子摔死,既是泄愤,也是想要清理门户。 由于他的信念感太强,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身体完全被他主导了。 我没有办法阻止他,好在老夫人来了,强行把孩子给抢了下来。 再后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办法从他那里拿回身体的控制权,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按着自己的意愿行事,眼睁睁地看着他几次三番想要到老夫人那里把那个孩子给掐死。 再后来,没过几个月,他突然跟我说,愿意为我续弦,除了娶妻,还要纳妾。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且我明确地告诉他,我不想再娶妻了,更别提纳妾。 我对不起荣婉,是我没用,是我保护不了她。 我不能再去害另外的人了,我不能做一个害人精。 母亲从小就教我如何做人,如何做一个好人。 这些所为,绝对不是一个好人应该做的。 所以我不答应他提出的想法,但是他根本不听我的。 于是,他娶了秦庄仪,也就是你的母亲。 后来又纳了几房妾室。 打着思念荣婉的旗号,让长宁侯府里的女人多了起来。 女人多,孩子就多,有时候我住在府里,面对那些女人,我是很难过,也是很不自在的。 也许是我的情绪影响到了大哥,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对续弦的大夫人是有几分真心的。 可是那真心也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就冷却了下去。 他的情绪不太稳定,有时候冷却,有时候又勾起些回忆,就又好起来。 他是很厌恶被我的情绪主导的,所以每当他有情绪起伏的时候,他都会努力去压制。 压了大概一年多吧!他就再也不会被我的情绪所影响了。 我到后期就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的意识似乎正在一点点的削减,一点点的变弱。再这样下去我会彻底被他压住,再也不能出来了。 我试过反抗,可惜,没能成功。 后来我就放弃了,我利用有限的生命,好好的陪伴倾云。 可以说倾云的童年,一直都是我在陪着的。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我终于再也出不来,就连与他意识共存,也很难做到了。 我当时觉得我应该是死了,没想到竟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他说到这里,不解地看向慕元青,问道:“你们是怎么想到用这种法子唤醒我的? 你们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存在的? 这么多年过去,侯府难道就没有人发现后来的慕江眠,已经不是原本的慕江眠了吗?” 慕元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在这位二爷的话中,抓住了一个关键。 这个关键让他感到恐惧,他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你说,不是原本的慕江眠?所以你才是原本的那个吗? 后来的人不是你,而是他?” 二爷想了想,摇头,“倒也不能这样说,这样说不准确。 我跟他之间,没有什么先来后到。 我们是一起出生,一起长大的。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我们就知道身体里有对方的存在。 只不过别人不知道,包括父亲和姨娘。 我们把这件事情当做一个小秘密,小心翼翼地守护了很多年。 我们的童年,是在彼此的陪伴下长大的,虽然在外人看起来有点孤单,但对于我们来说是很快乐的。 只是这种快乐没人能懂,我们越长大越是不敢把这个秘密给说出来。 我一直以为这种快乐会一直继续下去,直到我们长大成人。 可是后来姨娘死了,她的死刺激了大哥,从那以后,大哥的性情就有了明显的转变。 我能够明确地感觉到他厌恶我的存在,甚至我还知道他偷偷看一些奇怪的书,拼命地想找到把我从身体里清除出去的办法。 我知道如果自己被清除,那可能就是死了。 我不想死,于是我产生了十分强烈的求生欲望。 这种欲望最终导致我竟将他完全压制,以至于过后的许多年里,他再也没有出来过……” ------------ 第674章 吾妻阿蓝—都是我 二爷告诉慕元青,“我不是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是我大哥。 这件事情说起来很复杂,但我确实没有与你母亲在一起过。 那个时候身体是由他在主导着的,我完全没有参与。” 他看向慕元青,叹着气说:“虽然我也想好好活着,好好过日子,想儿女双全。 可惜,这些事情终究是与我无缘。 我这一生唯一剩下的,就是倾云,还有那个被送到平县的孩子。 可是我不知道那个孩子在哪里,更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 咱们继续说小时候的事。 姨娘死后哥哥受了刺激,特别是当府里决定将他记在大夫人名下,由老夫人抚养他长大之后,他就觉得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侮辱,也是一种施舍。 从今往后他将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没有尊严,也没有自由。 但其实我并不是这样认为的,甚至我觉得能到嫡母身边去,是一种福分。 说实话,我们的生母并不好,妾室出身,惯会的就是拈酸吃醋。 她对我们并没有太多的照顾,她所有的时候几乎都用来跟府里的女人争宠。 按说大夫人不应该管咱们的,但她是个善良的人,虽然我们的生母在世时曾给她造成了很多困扰,但她依然不计前嫌,好好的教导我们长大成人。 可惜,大哥不高兴。 但好在后面很多年,他都没有再出来过。 我在母亲身边长大,读书识字,学做人的道理。 她将我送去孔家书院读书,跟我说虽然家中有爵位,但这爵位只能替我求个荫封。 我若想真正上朝为官,真正为国分忧,就还得参加科考。 只有堂堂正正的考取功名,我将来才能在朝堂上立足,才不会被人看不起。 我相信母亲的话,母亲说的总是对的。 于是我努力读书,我去科考。 虽未中三甲,但也是一榜第十四名。 母亲很高兴,放榜那天府里还特地摆了宴席,庆祝我高中。 那些年是真的很开心。 可是后来,父亲不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府中发生大变故的原因,大哥又出来了。 他开始与我争夺这具身体。 我们斗得你死我活,最后商定,每人一个月,共享这具身体。 就是在那几年,我遇到了阿蓝。 我很喜欢她,在我眼里心里,她就是这世上最最完美的女子。 我跟阿蓝成了亲,但是阿蓝不喜欢侯府,她不愿意嫁入高门。 于是我就在外面买了这个宅子,跟阿蓝共同生活在一起。 每当轮到大哥主导这具身体时,我就说我回侯府了。毕竟那边还有母亲,还有家人。 阿蓝理解我,从来不埋怨,就在家里等着我回来。 后来有一天,大哥突然跟我说,其实阿蓝已经死了,早就死了。 只是我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所以产生了幻觉,认为自己还跟阿蓝生活在一起。 他告诉我这宅子里根本就没有阿蓝,阿蓝死了,埋了。 让我认清现实,不要再继续这样的生活。 再后来,就是他提荣婉的事,我已经给你讲过了。” 二爷看向慕元青,“我不知道我这样讲,你能不能明白。 总之,我跟你父亲,我们实际上是共用一个身体。 我们是兄弟,从生下来就两个人同时存在的。 另外,考取功名的人是我,最早开始上朝堂的人是我,父亲袭爵位时,受爵的人也是我。 也就是说,其实真正的长宁侯是我,而不是你的父亲。” 慕元青觉得今日接收到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这让他一时间有些消化不了。 脑瓜子“嗡嗡”的,好像有声音一直在耳边盘旋,反反复复地问:“我是谁?我在哪?” 其实如果说一个人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其中一个是外来的,是鬼,他是能接受的。 毕竟办了那么多诡案,什么事没见过。 可问题这人说他不是外来的,他是一直都在的。 而且严格算起来,如今长宁侯府的根基,其实是他给打下的。 也就是说,他才是真正的长宁侯,他那个爹啥也不是。 慕元青都快抑郁了,合着查了半天,他爹才是那个赝品。 既然这样的话,那他算什么呢? 还有,两个人从出生就同时存在,这是什么意思? 合着投胎的时候没整好,把俩人给投一块儿去了? 那这样说来,其实谁是谁的孩子,谁娶了媳妇儿,所谓的区别不过是意识上的。 对于身体来说,他们共用一个身体,并不分你我。 慕元青感觉有些烧脑,他想让这个人见见他二姐姐。 于是跟二爷说:“您能不能跟我去一个地方?荣夫人第二次生的那个孩子,就是被送到平县去的那个,她还活着。如今嫁给了当今圣上的九皇子,就住在西疆王府里。 您跟我去见见她吧!她是您的女儿,您一定很想念她。” 二爷听了这话非常震惊! “她还活着?她真的还活着?还嫁给了皇子……那皇子待她好不好? 皇族水深,也不知道那九皇子脾气秉性如何,他……哎,不对呀! 我若没记错,那九皇子不是被送到西关去了吗? 当年黎家出事,连累到了宫里的怡妃娘娘。 后来皇上盛怒,将怡妃娘娘跟九殿下全都送出了皇宫,送到西关去自生自灭了。 现在那九皇子回来了? 那怡妃娘娘呢?她回来了吗?” 慕元青没回答他,只是继续自己刚才的问题:“你愿意见我二姐姐吗?” 二爷立即道:“自然是愿意的!她是我的女儿,她在我心里跟倾云是一样的分量。 不,应该比倾云还要重一些。 因为我对她有亏欠,是我没有保护好她,也没有保护好她的母亲。 她生下来就没了娘,将将三岁就被送走,这孩子的命实在是太苦了。 我得当面跟她说对不起,求她原谅。但是……”他看向慕元青,无奈地道,“我不能离开这里,因为只有这里才有我跟阿蓝全部的回忆。我也是到了这个地方,意识才能恢复的。 我怕我一旦离开,你的父亲就又会醒过来,把这身体抢走。” 慕元青懂得,“得在特定的环境下才能保持你的清醒是吧? 没关系!你不去,我可以让她来。” 他对年妙说:“你走一趟,把我二姐姐给接来。路上把这边的事大致跟她讲一下,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年妙点点头,但还有点儿不太放心,“少爷一个人在这能行么?” 这时,久未说话的婆子插了句:“还有我呢!我也是个人。” 慕元青摆摆手,“放心吧!这几个人对我没威胁。你快去快回。” 年妙走了,婆子也想走,但慕元青没让。 只说:“稍后还有事情需要你的帮忙,我二叔这边也需要你来帮忙维持一下他的状态,毕竟你也算是一位故人。你不要害怕,我同你说过,我如今在大理寺,专门负责侦破诡案。 有我在,再玄乎的事情,也没必要怕的。” 婆子心说我不是怕诡案,我甚至希望这是诡案。 你直接跟我说这宅子闹鬼,我倒是不怕了。 但你说你整出一堆侯府的辛秘来,我还都听了去。 这万一事情办完了侯府要把我灭口呢? 我图啥啊? 来时你只说给我很多银子,让我帮你演一场戏。 谁成想这里边儿这么多事儿。 真是悔不当初! ------------ 第675章 吾妻阿蓝—父亲,好久不见 一个多时辰之后,年妙把慕长离带来了。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芙蓉。 一行人还是从小门入府,芙蓉一边走一边说:“有没有可能是从小就有另外一个灵魂入侵了侯爷的身体?所以看起来像是两个人一起长大一样? 正常来说,一个身体里是不会有两个人同时存在的,除非在什么歪门邪道的作用下。 我怀疑侯爷就是遇着了歪门邪道,而且那个一直以来被我们所熟悉的长宁侯,才是那个所谓的歪门邪道。” 她说到这里,轻哼了一声,“反正目前听起来,还是那个与阿蓝真心相爱的侯爷比较靠谱。所以,如果他当真靠谱的话,那倒也不必追究谁是真的谁是假的,直接把那个不讨人喜欢的扔出去算了!毕竟当初他可是要把二小姐给摔死的,最烦的就是他。” 慕长离却不这样认为,她说:“也不一定就是邪门歪道,至少在我跟慕江眠打交道的过程中,我并没有发现这种迹象的存在。 也就是说,那两个灵魂住在他的身体里,并没有后天被人为干预的可能。 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那会不会是在娘胎里就被人动了手脚?” “不是。”慕长离说,“如果是在娘胎里,我依然可以感受得到。 毕竟一个灵魂之所以可以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里,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他原本的身体已经死了,他成了鬼。 成了鬼的人,是逃不过我的眼睛的。” 芙蓉不懂了,“难不成还真有这种离谱的事存在?就是投胎的时候投进来两个灵魂?” 她以为自己只是随便一说,却没想到慕长离居然点了点头,说她说对了! “就是投胎的时候投进来了两个灵魂,但是我怀疑并不是只有一个身体。” “啊?”这下别说芙蓉懵了,就连年妙也懵了。 并不是只有一个身体? 那就是说还有一个? 可是另一个在哪里呀? 现在分明就是一个身体里同时住着两个人呀! 三人走到了主院儿,门虚掩着,能听到里头慕元青正在说话。 他说:“一会儿见了我二姐姐,你也别太激动。她从小就被送走了,你没怎么照顾过她,感情自然是不如跟慕倾云的。这我都能理解。所以你见了她,尽可能平静一些,咱们把该办的事办了,把这些事好好说明白。你相信我,这世上没有我二姐姐办不成的事,她特别厉害!” 然后是那位“二爷”的声音,他跟慕元青说:“我确实心中有愧,因为当初她在侯府的那三年,我也是没怎么去看过她的。 并不是我不愿意去,而是大哥对她那个态度,母亲怕了,不愿意让他们父女相见。 我跟大哥用着一个身体,母亲怎么可能知道我们谁是谁。 所以,便是连我也很少见到那个孩子。 再者,我也是刻意的躲了。因为我怕一看到那个孩子,大哥就会醒过来,对那孩子不利。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三年后他果然再不能忍受那孩子还在府里生活,将人给送走了。” 二爷一边说一边叹气,叹着叹着,回头望了一眼,正好看到慕长离已经打开房门站在那里。阳光洒在她的背后,整个人看起来暖洋洋又金光闪闪的。 他一下就看愣了! 慕元青赶紧提醒他:“那就是我二姐姐!是你的第二个孩子!” 二爷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目光依然停留在慕长离身上,整个人仿佛都陷入进去。 但这种陷入却不是为了慕长离,而是为了另外的人。 慕元青能明显地从他眼中看出一种探究,一种回忆,还有一种欣喜。 他想起来了! 对啊!慕倾云长得像爹,二姐姐却长得像娘! 所以这位二爷在看到慕长离的时候,实际上是在慕长离的身上看到了阿蓝的影子。 过了一会儿,这二爷终于又有了反应。 他转回身,看向身后的一个位置。 那位置先前他们做情景再现的时候,说阿蓝就站在那里。 实际上那地方哪里有什么阿蓝,都是胡扯的。但是当时他信了,就像二十多年前一样,他一直坚信这间屋子里有阿蓝,从来没有怀疑过阿蓝这个人的真实性。 但是现在,他看着那个地方,似乎清醒了许多。 他张了张嘴,喃喃地道:“原来当真是我过于执迷,阿蓝当真是已经不在了。 当年大哥让我清醒一些,跟我说阿蓝早已经死了时,就是这样的。 我一直能看到阿蓝在屋子里,我还能跟阿蓝说话,还能跟阿蓝一起吃饭睡觉。 那是我最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可当有一天大哥铁了心想要打破我这份快乐,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阿蓝。 现在也没有见到了,不过我却看到了阿蓝的女儿。” 他又转回身去看慕长离,“你是长离吗?这名字我跟母亲提过,意思是从此以后,我跟阿蓝就要长长久久的分离。本以为母亲不愿意让你叫这个名字,没想到还是叫了。 当然,那也不是阿蓝,是荣婉,是你的母亲。 我舍不得她,就给你取了这个名字。 说起来也是我自私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你长得可真像你的母亲,不像倾云。 倾云长得像我,那样貌跟我像足了七成,却是一丁点儿荣婉的模样都没传承到。 为此我也难过了很久。 没想到你像她,你现在站在这里,活脱脱就是一个在世的荣婉。 实在是太像了,我冷不丁看到你,还以为荣婉又回来了。 长离,过来让爹爹看看,爹爹太想你了!” 他冲着慕长离伸出了手,慕长离倒也真的走向了他,但却没有依他所想给他一个拥抱。 二爷有些尴尬,也有些遗憾,慕元青赶紧打圆场:“你不能太着急了,你得理解我二姐姐。这些年你那位大哥对她是什么样子你也应该知道,就算她后来回京,你那大哥也一日都没有断过想要把她弄死的念头。 他俩早就结为生死仇人了。 你如今顶着跟你大哥一样的身体和脸,你叫她怎么跟你亲近? 再说,从小就分开的两个人,你指望突然一下子就能产生亲情,那是不可能的。 这事儿得慢慢来,你别着急,你得用实际行动和感情去感化她。” 二爷点点头,“是,是,是我操之过急了。 那什么……长离,你坐,你快坐。” 慕长离坐了下来,虽然并没有给这位二爷一个拥抱,但还是肯给他笑脸的。 她看着二爷说:“父亲,好久不见啊!” ------------ 第676章 吾妻阿蓝—身体不一样的地方 二爷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虽然以前慕倾云也叫过他父亲,可慕长离这声父亲,却让他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他总觉得这声父亲才是真正捅了他心窝子,以至于他这眼泪都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慕元青赶紧劝:“可别整这出,咱们好好的,把正事儿先办了。”说完又问慕长离,“姐,年妙都跟你说了吧?你听明白了没有?” 慕长离点点头,“听明白了。” “真明白了?” “嗯,真明白了。” “那你再给我讲讲吧!”慕元青实话实说,“我是一点儿都没明白。 明明就是一个人,为什么他们会认为自己是两个人?说实话我直到现在都觉得他在撒谎。但如果是撒谎的话,那他这个谎撒的也太像了。 可如果不是撒谎,我又实在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二姐姐,你给分析分析吧!” 慕长离其实已经有过分析了,一个身体里存在两个灵魂,又没有经过后天的干预,那必然是先天带来的。 可是地府投胎的时候,是不可能把两个灵魂投进一个身体里的。 所以其实他们是两个身体! 在母体中就是两个身体,也就是所谓的双胞胎。 可是为什么生出来之后,双胎就变成了一胎? 用后世科学的说法来解释,其实很简单,是其中一个胚胎在母体内发育不好,被另外一个胚胎给吸收了。 但吸收又没吸收完全,另外一个孩子并没有完全被吸收干净,而是还保留着一部分。 这一部分她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变成了某种形态,“寄居”在了生长好的那个胚胎上。 所以其实那个被吸收掉的胚胎还是活的,只是身体形态不一样了,他还是有意识的,而且意识生长得十分健全,还会像正常人一样逐年成长。 如此,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一个身体,两个灵魂。 慕长离有些好奇另外一个胚胎长在哪了,她问面前这位二爷:“你身上可有跟别人不太一样的地方?比如说身体某个部位,有没有多出来什么?” 二爷一愣,随即道:“你怎么知道我左脚有六根脚趾?” 慕长离笑了,原来是这样。 她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并且告诉所有人:“另外一个被吸收过、但又没有完全吸收完的胚胎,就变成了他的第六根脚趾。也就是说,所谓的第二个灵魂,是寄居在那里的。” 慕元青张了张嘴,“啊?” 二爷也愣住了,“竟是这样吗?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我还以为我就是天生多长了一根脚趾,甚至为此还自卑过,没想到那竟是……竟是我的真身吗?我居然只是一根脚指头,我……” “不是你。”慕长离说,“那脚指头里面住着的是你的那位哥哥。 他才是在母体中就被吸收掉的那部分。” “何以见得?”二爷不懂,“他是哥哥,不应该他才是最先形成的吗?” 慕长离摇头,“这跟谁是最先形成的没有关系,我只能说你们两个胚胎在母体中竞争养分的时候,他并没有争过你。你是胜利的一方,他失败了。 不信你可以回忆一下,当你们出生之后,最开始有了自主意识的,是谁?” “是我!”二爷想都没想就开了口,“大概两岁多点我就记事了,就有了自主意识。 大哥是在差不多四岁的时候才苏醒的。 我一直记着他苏醒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我不知道为什么身体里突然有别人在说话。 但也只是最初吓了一跳,很快就接受了他的存在。 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是第一次听到那个声音,但一下子就接受了。 好像我原本就知道他是存在的一样,没有意外,也没有排斥。 但是他好像有点排斥我,他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我做什么事他都看不顺眼。 包括我跟嫡母亲近,他也说我谄媚,说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说明明我们有亲娘,却要去巴结嫡母,说我不要脸,说我对嫡母的好一点都不值钱。 可我不是这样认为的。 生母跟嫡母比起来,我当然知道生母更应该被亲近。 可问题是生母很少管我,平时都是把我扔给奶娘和丫鬟婆子们。 反倒是嫡母,经常会送些东西过来,经常关心我。 我那时候还小,不到四岁,我能懂什么呢? 我只知道谁对我好,谁看起来面善慈祥,我就愿意跟谁在一起。 所以我就总是偷跑到嫡母院子里,还总在那边吃饭。 大哥苏醒了之后,就跟我说那样做是不对的。 我赌气,不想理他,他就跟我说,他是哥哥,让我听他的。 我就问他为什么他是哥哥,他就说没有原因,是他先来到姨娘肚子里的,我是后来的,所以他是哥哥,我是弟弟。 我嘴笨,说不过他,又觉得哥哥弟弟的,其实都无所谓。 于是从那以后,我就一直跟他叫哥哥了。” 他说完,看向慕长离,“如果按你所说,我才是这身体的主导,那为什么我会被他压制这么多年?我已经有十几年都没有苏醒过了,我几乎以为我已经死掉了。 他才一个脚指头那么大,他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慕长离说:“这跟他有多大没什么关系,主要是他的精神意愿比你强烈。 他的野心比你大,他要做的事情比你多。 他比你贪恋这红尘,比你想要活着的意愿更加强烈。 所以在这场角逐中,他是胜利者。 当然,他也只是一时的胜利者,并不是一世的。 比如说现在,你就又醒过来了,他呢?回到了他的脚指头里。” 二爷想了一会儿,动了动自己的脚,许久没有说话。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却问慕长离和慕元青:“你们能给我讲讲,这些年侯府都发生了什么事吗?长离,你是怎么回来的?又是怎么嫁给九殿下的?” 边上那婆子听了这话,更不自在了。 她实在不想听这些事,越听越觉得自己可能活不长远。 ------------ 第677章 吾妻阿蓝—不记得相遇 于是跟慕元青商量:“少爷,晌午都过了,你们肯定饿了吧?要不我去买点菜,给你们做饭吧!要说话也不能饿着说,这院儿里有灶间,我收拾收拾,再弄点柴火,简简单单做点吃的,大家垫垫肚子。” 慕元青点了点头,跟年妙说:“你跟她一起去。多买些菜,再拿两坛酒。” 年妙带着婆子走了。 芙蓉搬了椅子坐到了慕长离边上,跟着慕长离和慕元青一起,给这位二爷讲侯府的故事。 除了侯府,也讲了京城里的事情。包括贺家,也包括这些年来重要的家族变迁。 二爷听得入了神,有些事情他有印象,因为发生的时候他还在。 但有些事情他完全不知道,那是发生在他沉睡的那些年。 信息量太大,一下子让他消化不了。 他久久没有说话,直到年妙带着婆子和食材还有新买的碗碟盘子回来,二爷还是呆呆地坐在椅子里,什么都没说。 慕长离也不急,让芙蓉去烧了水泡了茶,然后去帮着婆子做饭。 慕元青跟着年妙一起去砍宅子里已经枯死的树,用来当柴火。 直到饭菜做好,摆上了桌,二爷这才小声问慕长离:“你说,如果把我那根多出来的脚指头给切下去,是不是就能把他给切掉了?” 说完,自顾地摆了摆手,“其实这样的念头我以前也动过很多次,但我不知道脚指头跟他有关,我只是不只一次地希望这具身体里面只有我一个人。 不是我不能与他共处,只是他这个人太难相处了,他想的事情和做的事情我也接受不了。 我觉得他是一个坏人,虽然我知道这样想很不好,但他确实就是一个坏人。” 二爷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拧着自己的手指。 “我总觉得阿蓝是被他杀死的,但是我没有证据。 可是你说,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就死了呢? 她是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我对这件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阿蓝是我的妻子,怎么可能自己的妻子死了都不知道?” 慕元青问:“阿蓝身体怎么样?会不会是病死了?又正好在你沉睡的时候?” “不会的。”二爷摇头,“阿蓝的身体很好,从来没有生过病,也没有受过伤。 所以我想不通,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慕元青也想不通,但慕长离却问道:“你记不记得你跟阿蓝是怎么相遇的?” “相遇?”二爷皱着眉仔细回想,过了老半天,却摇了摇头,“我怎么想不起来我跟阿蓝是如何相遇的了呢?不对呀!按说我应该记得很清楚才是。 她是我的妻子,是我的挚爱,我怎么可能连怎么相遇的都不记得? 不对,你们让我好好想想,我一定能想起来的。” 慕长离没理他,招呼慕元青跟芙蓉吃饭。 婆子被送到厢房去了,年妙端了菜到那边跟她一起吃,主要也是看着她。 二爷没动筷子,就一直在那闷头思考,思考他跟阿蓝的相遇。 直到芙蓉都吃饱了,他还是没想起来。 芙蓉就试探着问他:“如果想不起来怎么相遇的,那能想起来是在你多大的时候跟她相遇的吗?” 二爷点点头,“那是能记得的,应该是在十五岁。因为我跟阿蓝认识没多久,我就过十五岁生辰了。阿蓝还编了一个小花篮给我,我很喜欢,收了很多年。 可惜后来被大哥给拿走扔了,他说阿蓝是来路不明的女子。 怎么会来路不明呢?她明明就是……就是……”他又开始迷茫。 就是什么呢? 现在想想,他甚至想不起来阿蓝究竟是什么来路。 是京城的姑娘吗? 好像不是的。 因为阿蓝从来没有回过娘家。 不对! 何止是没有回过娘家,阿蓝甚至从来都没有提过娘家。 就好像她根本没有娘家一样,就一个人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他甚至不知道阿蓝的父母在哪里,也不知道阿蓝有没有兄弟姐妹。 阿蓝好像也没有什么朋友,他没有阿蓝跟别人接触的记忆,印象中的阿蓝就一直是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 他想不起来自己跟阿蓝的相遇,甚至想不起来他们是怎么就到了一块儿的。 阿蓝是个温婉的姑娘,是个很正派的姑娘,清清白白的大姑娘,是绝对不可能稀里糊涂地就跟了他的,非得明媒正娶才行。 他也不可能做出那样偷养外室的事情。 他虽然记得阿蓝自己说过,不愿意到侯府生活。 可是在哪里生活是一回事,怎么开始的这段生活,就又是另外一回事。 芙蓉正好也问了这个问题:“你们是什么时候成的婚?婚宴是在这宅子办的吗?” 二爷脑子“嗡嗡”作响。 他想不起来有婚宴这个环节了! 好像他跟阿蓝并没有办过婚宴,没有请过任何人,甚至他都没有二人成婚的记忆。 就是稀里糊涂地、自然而然地,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他有些迷茫,看看慕长离,再看看芙蓉,又看看慕元青,然后摇头,很是无奈地说:“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明明那些事情我不应该忘记的,我跟阿蓝在一起时的一点一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偏偏就忘了最重要的环节? 我们是怎么相遇的?我们什么时候成的婚?我全都想不起来了。” “那可能就没成婚。”慕长离说,“因为你跟你的哥哥共用一个身体,所以你们对外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长宁侯慕江眠。 你没有自己的名字,他也没有自己的名字,慕江眠这个名字是你们共同的。 我们已知慕江眠在娶荣婉之前,是没有跟任何人在官府备案过婚书的,所以就可以确认,你跟阿蓝肯定是没有真正成婚过,只是单纯的生活在了一起。” “是这样的吗?”二爷很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我居然如此委屈阿蓝! 我还是不是个人? 我居然让她成了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 我的阿蓝怎么可以受这样的委屈?” ------------ 第678章 吾妻阿蓝—哪来的阿蓝 二爷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又不得不接受。 因为慕长离说的是对的。 他用的是慕江眠这个名字,用的是长宁侯这个身份,可这身份不是他自己的,所以他说了不算。他没办法去跟阿蓝备案婚书,因为一代侯爵成婚,这可是件大事。 所以,阿蓝终究还是做了他的外室,也所以,阿蓝才从来不提自己的娘家吧? 她一定是觉得丢脸,觉得没脸面对娘家人。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他的无能造成的。 他为何要陷入到这种局面中? 二爷不甘心,“如果当初我能再勇敢一些,把阿蓝的事跟母亲说了,我应该就可以跟阿蓝完婚了。只是那样,阿蓝就得到长宁侯府去生活,她不愿意到侯府去的。 她也不想见到大哥,她跟我说过,说我大哥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她不想见他。” 芙蓉摇头,“二爷还是没有说出是怎么跟阿蓝相遇的。您再想想吧!” 二爷想不起来,“可能是我沉睡太久了,所以有些事情已经忘记了。” 慕长离觉得不对,“其实跟睡多久并没有关系,因为你记得跟阿蓝在一起的其它的事情。 却唯独不记得阿蓝的来历,不记得阿蓝与你的相遇。 那么你说,有没有可能其实你们两个根本就没有那个所谓的‘最初的相遇’?” 二爷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为什么没有最初的相遇? 两个人如果不相遇,又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在一起的? 这不符合逻辑啊!” 慕长离笑笑,“其实这件事情,原本就是没有什么逻辑的。 不信你仔细想想,阿蓝这个人,她真有逻辑可言?” “她……”二爷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起来。 慕长离的话引导着他去思考另外一个方向的事情了,他开始仔细回忆关于阿蓝这个人。 那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女子,不但漂亮,而且温婉贤淑,总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 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吵过架,没有拌过嘴。 阿蓝总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总是可以迎合他所有的喜好去做事,去生活。 这本身就是一件不符合逻辑的事情,因为没有人可以完全的迎合另外一个人。 那种迎合往往是他心里想什么,阿蓝就会做什么。 阿蓝的一举一动,都能跟他心里想的一模一样。 这真的合理吗? 怎么可能他想什么阿蓝就会做什么? 总得说出来,阿蓝才知道他在想什么呀! 他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惊恐,他又想起那年做过一个梦。 梦里阿蓝不见了,他一觉醒来发现阿蓝并不在身边,他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阿蓝。 他开始害怕,他甚至冲出宅子跑到巷子里,见人就问你们有没有见过我的妻子。 结果街坊怎么说? 人家说:你哪里来的妻子?你不是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这边生活吗? 你们家只有个仆人,再没有其他人了。 那个梦特别真实,直到他被吓醒,还能想起梦里的一切。 再一偏头,还好,阿蓝就在身边,且已经坐了起来。 阿蓝将他抱住,柔声细语地安慰他,说你不要害怕,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 所以你不要总做那样的噩梦,那样的梦没有意义。 他当时就想问阿蓝,你怎么知道我做了什么样的梦? 可是话还没等问呢!就听到阿蓝主动说:“我们心意相通,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你想要我做什么、希望我是什么样子,只管按照你理想中的样子去想象。只要你想,我就会变成你希望的样子。” 他当时没有多想,只以为阿蓝是在安慰他。 可是现在想想,阿蓝的话却让他觉得有些恐惧。 什么叫只要他想,阿蓝就会变成他希望的样子? 一个真实的人,怎么可能随着对方的心意产生变化? 而且就算迎合对方的喜好,对方也得说出来吧? 靠想是为什么? 二爷不寒而栗,感觉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看向慕长离,问道:“你能不能再给我些提示?我现在脑子有点乱,我没有方向了。” 慕长离倒是不负他所望,主动给他指路:“你可以想想,最开始有阿蓝这个人的时候,你的哥哥是怎么评价阿蓝的?他是怎么跟你说这个人的?” “大哥?”二爷皱着眉,说,“他一向不喜欢阿蓝,从他嘴里能说出阿蓝什么好话来?” “回忆一下,不管是好话还是不好的话,都回忆一下,兴许就能回忆出线索来。” 见慕长离说得坚定,二爷也不忍心驳她的面子,于是仔细去想最开始有阿蓝这个人时,大哥跟他说了什么。 结果这么一想,再次让他不寒而栗。 因为他想起大哥第一次说起阿蓝,竟是满满的质疑。 当时大哥说的是:“什么阿蓝?哪来的阿蓝?你是不是有毛病?阿蓝在哪儿呢?” 那次是他私自做主,买下了这个宅子,然后带着大哥一起来到这里。 来之前说是他喜欢一个姑娘,想跟那姑娘一起生活,以后不想再回侯府了。 当时大哥是有点高兴的,他能感觉得到。 因为他这样说这样做,无疑就是把长宁侯这个爵位的控制权给了他大哥,对方自然高兴。 当时他们说好,大哥到了宅子之后不要出来,只做个看客就行。 他只是想把自己有了心上人的喜悦跟大哥分享一下。 大哥答应了他。 可是等到了这个宅子,他进屋跟阿蓝说了几句话后,在脑子里跟大哥对话时,大哥却是疑惑又惊恐,说他有毛病,说这屋里除了他们之外,根本就没有人。 “哪来的阿蓝?你刚刚在干什么?你为什么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自己在说话?” 这是大哥的反应。 当时他很生气,他觉得大哥是故意的。 他为此还跟大哥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但是大哥依然坚持自己的说法,说这间屋子里根本没有别人。 他不信,指着一个地方说阿蓝就在那里站着。 这话他是冲口而出的,他大哥当时就说,你现在这样说话,阿蓝有什么反应? 她没有觉得你很奇怪吗? ------------ 第679章 吾妻阿蓝—想法不一样了 二爷整个人都陷入到了一种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有很多事情如今再去回想,竟跟当年不太一样了。 越来越多的事情被他想了起来,包括后来大哥的妥协。 那时大哥说,既然你认定了这个姑娘,那我也不反对,但你们不能回到侯府去生活。 你想要她,就必须得放弃侯府的一切。 你之前所争取到的功名利禄,全部都是我的。 他同意了。 因为跟阿蓝比起来,他觉得那些都不算什么。 何况他跟大哥本来就是一个人,同一个身体,所以侯府的一切是他的还是大哥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同意之后,大哥果然没有再说没有阿蓝这个人什么的。 所以那时候他固执地认为,大哥先前之所以那样说,其实就是为了逼他放弃侯府的一切。 因为大哥有野心,却偏偏那些东西都是他争取来的。 如果他想要独占那些东西的欲望更强烈的话,那么在享受那些权力地位的时候,他就可以强行将大哥的意识给压下去。 在那种情况下,大哥是反抗不了的。 所以大哥必须得想个办法,让他自愿放弃,主动让位。 阿蓝就是大哥想出来的办法,而这个办法也成功了。 这是他当年的想法。 可是现在他却不这样想了。 他跟慕长离说:“很奇怪,当我回想过去的事情时,我发现阿蓝的存在似乎有点问题。 我不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相遇的,甚至是怎么发展到买个宅子住到一起,我都想不起来。 我想到了很多大哥当年的话,他一直跟我说阿蓝其实并不存在,他从来没有见到过阿蓝。 我当时以为大哥八成是疯了,但是现在想想,你说……有没有可能,疯的是我?” 这话让慕元青跟芙蓉都皱了眉。 慕元青甚至问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大哥说阿蓝不存在?这又是什么意思?” 芙蓉也说:“怎么可能不存在呢?她是你的妻子呀!你不就是因为她的死亡,才患上了臆想症,整日对着空气说话,你……” 芙蓉一下站了起来! 由于过于惊讶,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所以你的意思是,阿蓝原本就是不存在的?” 慕元青也说:“那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阿蓝这个人?还有这个名字,又是从何而来?” “名字?”二爷怔了怔,“名字……名字似乎是我给她取的。因为她喜欢穿蓝色,而且她穿蓝色也非常好看,所以我就说,不如你就叫阿蓝吧! 就这么的,从那以后我就一直跟她叫阿蓝。” “那她原本叫什么名字?” “原本?……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原本叫什么名字!” 慕长离笑了,“所以你看,这一切合理吗?你都跟人家生活在一起了,居然不知道她原本的名字。她是你的妻子,又不是你的丫鬟,总不能是你随便给起了个名,以后她就叫这个名了吧?就算你们夫妻之间愿意这样叫,可是也没有道理连人家本名都不晓得。” 她说完,又强调了一下:“我说的不是晓得,不是不记得。 不记得的意思是你原本知道,但是后来忘了。 不晓得的意思是,你原本就不知道。 我说得对吧? 你是原本就不知道她本名叫什么吗?” 二爷沉默了一会儿,不甘心地点了点头,“是,我原本就不知道她本名叫什么。 可是长离,有没有可能我就是忘了呢?我忘了原本知不知道?” “没有可能。”慕长离干脆地道,“因为关于阿蓝的事情,你记得都很清楚。 没道理一遇上与逻辑有关的细节你就忘了。 不信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别的事情记忆都很清晰,可一遇上关键问题就不知道了?” 二爷再次沉默,半晌又再次点头,“你说得没错,确实是这样的。” “所以现在这是什么意思?”慕元青也看向慕长离,“你想说明什么?” 芙蓉懂了——“二小姐的意思是,阿蓝原本就是不存在的。 世上从来就没有过这个人。” “怎么会这样?”慕元青有点儿接受不了,“那我们这么些天是在查什么呢?在查一个原本就不存在的人?她怎么可能不存在?” “就是不存在。”芙蓉说,“除了这位二爷,再没有任何人见过阿蓝。 可就算是这位二爷,他关于阿蓝的描述,也是有漏洞的。” “那阿蓝是怎么来的?”慕元青一脸疑惑,“无中生友?” “是臆想。”慕长离说,“阿蓝这个人,是他幻想出来的。 所以阿蓝才会一切都顺他的心意,所以阿蓝如此完美,没有半点可以挑剔之处。 因为他根本不去想阿蓝的不好,想的都是阿蓝如何如何好。 至于为什么会有如此真实的臆想,只能说他与他那位大哥双意识并存,在漫长的岁月中,哪一个意识生长得都不怎么好,都有缺陷。 他的缺陷造成了精神方面的问题,导致他幻想出了一个完全不存在的女人。 他大哥的缺陷体现在性格上,残忍,狠毒,偏激,六亲不认。” 慕元青点了点头,“对对,他确实六亲不认。” 想了想,道:“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六亲不认,毕竟对于他来说,其实府里这些人,没几个是他的‘亲’。 只是还有一点我不明白,荣夫人死后,现在的侯爷为什么又要娶大夫人和那几位姨娘? 二爷您不是不愿意吗?他为什么还要把那些女人娶进来?” 二爷摇头,“不知道。当年他说是为了让我不再伤心,我想,可能也有点这个原因吧! 毕竟我们共用一个身体,如果我太伤心,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我的情绪可以影响到他,他可能是为了绝这个后患。 不过我从来没有接触过那些女人,每当他见那些女人时,我都主动进入沉睡。 所以后面的那些孩子,都不是我的。” 慕元青气得咬牙,“打着别人的旗号把人娶进门,然后自己给睡了?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他有病吧?依我看,精神不好的那个人是他才对!” ------------ 第680章 吾妻阿蓝—有女人给他生了孩子 二爷看向慕元青,有些纳闷,“你对你的父亲,为何是这样的态度?”问完,又“哦”了一声,“也是,他这些年对你也不好。想来是因为你的母亲非他所中意之人,所以他对你也不怎么放在心上。真是可怜了你,也可怜了你那几个庶妹。 说起来,这件事情也怪我。” 慕元青气呼呼地说:“确实怪你!要不是你臆想出那么一个人来,也不会有后续的这些事情发生。荣夫人不会稀里糊涂嫁到侯府,我母亲也不会稀里糊涂就跟了他。 还有那几位姨娘,哪位都是这件事情中的受害者。 而你,就是这件事情的源头!” 二爷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阿蓝真的是我的幻想吗?可是我那么真实的跟她一起生活过,我从来都没怀疑过她的存在,她怎么可能是幻想呢?” “一般精神不好的人都这么说。”慕元青对他不太客气了,毕竟这事儿越想越生气。 他起身,对慕长离道:“姐,我们回去吧!这件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我不想再面对他了。 我现在宁愿面对我那个没有人性的爹,也不想面对他这个神经病。 所以咱们最好想办法让他们换回来,再把他给弄迷糊,让我爹回来吧!” 慕长离却说:“暂时还不能这样做,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他。” “还有什么事?”慕元青苦苦哀求,“姐,我不想查了。” “再忍忍。”她拍拍走到自己身边的慕元青,“确实还有一些事情没办完。 比如说,我们还没有告诉他,其实慕倾云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你说什么?”二爷人都傻了,“你再说一遍!谁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慕倾云!”这话是慕元青答的,没什么好脾气地道,“连你自己都说,慕倾云长得不像荣夫人,倒是跟你很像。但我二姐姐却长得非常像荣夫人,依稀也能辨出几分你的样貌。 这样才是正常的啊!既像爹,又像娘。其中一个可以少像一点,但绝对不可能完全不像。 可慕倾云就完全都不像荣夫人,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吗?” “我……”二爷摇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啊!她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女儿?” “确实不是。”慕元青说,“因为当年荣夫人生下来的,根本就不是女儿,而是儿子。 只可惜,孩子被人换了。” “被谁?” “贺家的那位妃子。如今是贺嫔。”慕元青一边说一边叹气,“她生了个女儿,但她为了保自己的地位,就把孩子给换了。 正巧那天,荣夫人也生孩子,生下来的还是个男孩儿。 贺嫔就找到我父亲,与他合谋,把自己的女儿换到慕家,把慕家的儿子抱到她身边。 她给出的条件是,将来等慕倾云长大,就让她嫁给贺嫔的大儿子,也就是太子。 这样,慕江眠就成了国丈,贺家也会全力扶持慕倾云,毕竟那是贺家血脉。 两家都能得着好处,谁都不吃亏。 我那个爹想一想,就同意了。 不过你也不要以为慕倾云就是贺嫔的女儿,她其实不是。 因为我那个混账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把人家的女儿给送走了,反而把自己跟外室生的女儿抱了回来。 这么多年来,贺嫔一直以为慕倾云是她的女儿。 直到最近,也是越琢磨越觉得慕倾云的长相不对劲,这才有了怀疑。” 慕元青一口气把事情都说了出来,二爷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慕长离没有继续待了,她让年妙和那个婆子留下。 婆子照顾这位二爷的起居,同时也是为了防止那位“大哥”突然再冒出来。 需要熟悉的人来一直维持现在这种状态。 回去的路上,慕元青一直很生气,他始终认为是那个二爷造成了后续的一切。 如果没有那位二爷,就不会有长宁侯府的那些女人,他就也不用面对如今这种局面。 芙蓉劝他:“凡事往好了去想,且不说那些女人是不是也乐意嫁进长宁侯府,单说现在这个局面,三少爷,你怎么就不愿意面对呢? 现在的局面对你来说不好吗? 你是吃不饱了还是穿不暖了又或是走出去没有面子了? 你从一个京城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了慕大人。 你问问从前那些跟你一样当纨绔的公子哥儿们,谁不羡慕你? 当然,你要是替大夫人感到悲哀,那倒也确实是挺悲哀的。 在侯府过了大半辈子,一直以为自己是荣夫人的替代品,却没想到她其实连个替代品都算不上。她,那些姨娘,包括已经过世的荣夫人,其实都是一个子虚乌有之人的替代品。 想想都挺悲哀的。 但奴婢还是那句话,凡事换个角度思考,兴许就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比如大夫人现在的想法,她就是希望将来三少爷你能袭爵。 这样她就成了侯爷的生母,那就再没有人能够撼动她的地位了。 所以其实大夫人也不见得就觉得自己悲哀,毕竟不嫁进侯府,她可能也嫁不进多高的门户。毕竟秦家无官无品的,比不上京城官邸。” 慕元青被芙蓉劝的,心里多少好受了些,但还是觉得那位二爷是个祸害。 “干点儿什么不好,非得幻想出一个人来。 他得病到什么程度,才能跟一个幻想中的人生活那么多年呢? 也太诡异了,想想都觉得瘆得慌。” “没什么诡异的。”慕长离说,“这不是诡案,只是个医学特例而已。 但这件事情里面还牵扯着一个案子,就是贺嫔当年生下来的那个孩子,究竟去哪了。 另外,慕倾云的生母到底是谁,这件事情还是要查。 我个人怀疑,贺嫔当年的那个孩子应该还活着。 慕江眠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会直接将路堵死的。 那样一旦事情穿帮,他将是死路一条。 只要那孩子活着,他就可以跟贺嫔谈条件。 这是他的筹码,所以我们得想办法找到那个孩子。 另外,慕倾云的生母,这个人就算不是慕江眠当年偷养的外室,肯定也是他的某个女人。 因为慕倾云跟他长得很像,是他亲生的无疑。 一定是有一个女人给他生了孩子的,就是不知道这个女人还在不在京城,在不在人世。” ------------ 第681章 各论各的 三人回府,萧云州已经回来了。 慕长离觉得那位二爷其实很有用,因为他存在的年代,跟许多事情的发生都重合。 比如说黎家的事。 二爷曾亲口提过黎家,他对那件事情肯定是知道的。 想想也对,他当年科考高中,又袭了爵,天天上朝,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知。 所以,是不是可以找机会跟他详细问问? 她把这个打算跟萧云州说了一下,萧云州觉得可行,但他的意思是:“我亲自去见见他。” 慕长离点头,“也好。你知道要问什么,亲自去问能更直接。 但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或许你不抱太多希望,反而能得到一份惊喜。 他那个人,虽然在阿蓝这件事上脑子不是很清楚,但说起别的事还是有条有理的。” 慕元青这时插了一句:“姐,你说他会不会自己把脚趾切了? 他之前问是不是切掉那根多出来的脚趾,就能让他大哥消失。 我现在有点担心他这么干了。 不过姐你要是也希望他最后能一个人留下,那我就也不反对。 毕竟他才是你亲爹,他留下之后一定会对你好的,也会对祖母好的。 侯府的日子换成由他来主导,会好过很多。 只是得想办法治好他的臆想症,我就怕他哪天又发作一下,再整出个阿红阿绿来。” 芙蓉也道:“确实这个人比现在的侯爷好一些,毕竟他不是那种凶残的性子。” 慕长离却不这样认为,“一个人被压制久了,原本的性子已经发生改变了。 你们怎么知道他重新拿回身体之后,会不会产生一些别的情绪? 毕竟他心中那场关于阿蓝的梦,已经被我们给打破了,我尚且不能保证他的心理状态会不会发生转变,你们怎么就能笃定他就比现在的长宁侯好?” 慕元青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告诉他阿蓝的事了,也不告诉他慕倾云的事了。 这整的,不成了双重打击吗?” “慕倾云倒不至于。十皇子不是一直在吗?他不过是女儿变儿子,虽然情感上一时无法接受,但日久天长还是可以调整好的。”慕长离有另外的担心,“我怀疑他会对他的大哥进行打击报复。因为慕倾云的事,也因为当年他大哥利用阿蓝,拿走了他在侯府的一切。” 她说到这里就叹了一声,“其实后面那些女人,包括你娘亲,之所以让她们进门,跟二爷应该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个时候的大哥,应该已经打算想把自己这个弟弟彻底封印在身体里了。 所以他不会为了让弟弟高兴,才娶了那么多像荣婉的女人回来。 之所以有后来的人来到长宁侯府,是因为大哥自己想要打造一个爱妻人设。 而这个人设,是做给皇上看的。” 事情又绕了回来。 荣婉死了,肯定不完全是因为难产死亡。 慕江眠怕皇上追究,怕皇上一查到底查出侯府的事情,所以他就立了个爱妻人设,让皇上知道他也很难过,他是真的爱荣婉。 正因为这种爱,所以他不会害荣婉的,荣婉就是难产的。 如此,皇上真就相信了荣婉难产这件事,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怀疑过。 慕江眠顺利过了这一关,那些女人就养在了府里。 但是因为不爱,所以他对谁都是淡淡的。 慕长离自顾地琢磨了一会儿,然后跟慕元青说:“明日回一趟侯府吧!你爹这几日应该都不会回府,我们回去一趟,打着探病的旗号去,这样也好给他在朝堂上请个假。 另外,这事儿也得跟祖母和你母亲说一声。 双生子,共用一个身体,未来肯定是不能让他们再这样继续下去的。 这件事情早晚得做个了断。 事关全家,需要问问祖母的意见。” 次日,慕长离带着慕元青和芙蓉回了长宁侯府。 昨晚长宁侯一夜未归,侯府的人都有些着急。 慕顺去跟秦庄仪问了几次,起初秦庄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慕元青想起来这事儿,派人往侯府送了信,说是慕江眠被他们给弄走了,秦庄仪这才放了心。 但放心归放心,好奇还是非常好奇的。 好在今早他们回来了,要不然她都打算到西疆王府去一趟。 慕长离回府,老夫人依然很高兴,又开始让崔妈妈张罗午膳,要多做好吃的。 还特别嘱咐就摆在兰花院儿,千万不要去花厅闹腾。 慕长离到时,宁惜画也在。 明日就是她跟肖世子的婚期了,她过来跟老夫人说说话,说得眼泪汪汪的。 就连慕元楚都眼泪汪汪的,一直抱着老夫人不撒手,说不管去了哪里,老夫人永远都是他的祖母,他长大以后一定会孝敬老夫人的。 但老夫人却说:“将来你最应该孝敬的是肖家的人。毕竟未来更长远的一生,你都是要在肖家生活的。其实你不必过于记挂侯府这边,你的父亲已经不在了,我呢!我其实并不是你的亲祖母,我只是你的嫡祖母。说起来,我跟你半点血亲关系都没有。 所以你不必太将我放在心上,一心一意去过肖家的日子,要知恩图报,要孝敬你娘亲。” 慕元楚就说:“不管是亲祖母还是嫡祖母,我知道祖母对我好,这就够了。 肖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家,连肖叔叔都说将来我们可以继续跟慕家来往,这是自由的。 我不会忘了祖母,这并不耽误我感恩肖家的长辈。 祖母您放心,元楚现在是聪明的小孩了,元楚明白如何平衡两边的关系。” 老夫人很高兴,拉着慕元楚对慕长离说:“这孩子,赶在这个时候好了起来,想来也是老天爷给的造化。 如此可见这桩亲事连老天爷都是愿意的,那我就更放心了。 明日就是婚期,我们不方便到伯爵府去,你若是去了,替我跟伯爵府的老太太道个谢。 说起来,我同肖家老太太也是旧识。 年轻的时候她娘家有个兄弟,在我们孔家书院读书。 我父亲说他底子很好,又用功,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为此,还着重培养了他,算是入室弟子。 可惜,他命不长,在一次回京的路上,连人带马翻到了山崖下面,摔死了。 他们家办丧的时候,我们都去了。看到他爹娘哭得肝肠寸断,那一刻觉得十分无助。 就能想到如果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一定也会是这般场景。 同时也遗憾那个死去的人,如果没有这一场意外,未来必然会有个好前程。” 老夫人说起往事,连连叹气,“总之,替我去打个招呼吧!等这场婚事办完了,我自会寻个合适的时机,登门拜访。” 慕长离点点头,“祖母放心,这些事情我来办。” 说完,又看向宁惜画,“以后就不叫你三婶了,只叫你婶婶。那肖世子没比我大几岁,说起来还让他占了便宜。没事,各论各的。我见着他叫声大哥,见着你叫声婶婶。 如此,也完全不耽误元楚跟我叫姐。 明日九殿下也会到伯爵府去,西疆王府为你们备了贺礼,是冲着你送的。 咱们做了这么些年一家人,总得给你长长脸。” ------------ 第682章 死过一次了 宁惜画走时,依依不舍地看了众人很长时间。 慕长离看到她眼眶湿润,也看到老夫人的笑容里带着些许苦涩。 慕元青问老夫人:“是不是不舍得三婶?还是祖母觉得在您手里送走一位慕家的媳妇,您又觉得对不起慕家的列祖列宗了?” 老夫人苦笑,“没什么对不起他们的。对慕家,我仁至义尽,更问心无愧。 我只是有些感慨,当年的我没有这样的勇气,也没有遇着那么一个像肖世子一样的人。 嗯,或许也有那么一个人,只是我观念陈旧,固步自封,不愿意迈出这一步。 再者,也因为我是主母,家里还有孩子要照顾,我总不能舍了他们自己去享福。 虽然那几个孩子没有一个是我生的,可嫡母就是嫡母,我对他们是有责任的。 我就这样在这座长宁侯府里蹉跎了一生,所以刚刚看到你三婶走出去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当年我也有这样的勇气,是不是我的人生就也会不一样了?” 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摇头,“不会不一样的,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就算让我重来一次,我依然会选择留下。” 慕元青凑上前,搂住老夫人的肩,“祖母最疼我们,祖母就是为了我们才留下的。” 秦庄仪拧了他一把,“就你嘴跟抹了蜜似的,你祖母决定留下的时候,还没你呢!” “我不管,有没有我,祖母也是心疼我。” 老夫人心情不错,有个孙子在身边撒娇,虽然不是亲孙子,但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她觉得很欣慰。 这府里的孩子并没有全都像慕江眠一样的性格,还是有孩子被教养出了美好的品质。 她觉得十分欣慰,连带着看秦庄仪也顺眼了些。 慕长离坐下来,看着慕元青跟老夫人说说笑笑,她倒也不急提慕江眠的事情。 只是叫了秦庄仪过来,跟她说:“蓝衣服暂时不需要穿了,没有必要了。” 秦庄仪问她:“二姑娘要查的事是已经查明白了吗? 昨晚侯爷没回来,元青派人来说,你们把侯爷给带走了。 带哪儿去了?该不会是把他给宰了吧?” 慕长离皱皱眉,“你还有点兴奋是怎么回事?” “啊?有吗?”秦庄仪捏了捏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吗?那我控制一下。” 慕长离很无奈,“可惜,没宰了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从他那里寻找答案,他还不能死。” “那等事情的答案都找到了,他是不是就不用活着了?”秦庄仪有点儿着急,“夜长梦多啊!趁着现在明面儿上的爵位继承人就只有元青一个,得赶紧把爵位拿到手。 晚了可能就来不及了。 二姑娘,不瞒你说,我总感觉侯爷跟贺家的那些事儿,有可能会连累整个侯府。 我真怕到时候慕家跟着贺家一起玩儿完! 所以我现在很矛盾,我是既希望他把爵位传给元青,又担心元青受他牵连。 别到时候福没享着,命还搭里了。 二姑娘,你说有没有这种危险?” 慕长离想了想,点头,“有。” “那不要爵位了!”秦庄仪态度十分干脆,“不要了!解除父子关系吧! 需要怎么做才能让元青不受这个牵连? 我说当年我给他戴了绿帽子,行得通吗? 没事我不怕丢人,只要我儿子能好好活着,我怎么样都行。 大不了我就不要这张脸了,我就一口咬定元青不是他儿子,而且当年跟我偷情的人早就病死了。到时候死无对证,诛九族也诛不到元青头上。” 慕长离给她点了个赞。 能豁出去脸不要,这娘当的确实可以。 不过事情倒也不至于坏到那种地步。 “慕江眠的阳寿不多了。”她跟秦庄仪说,“今年年底之前,他必死无疑。” “啊?”秦庄仪吓傻了,“这么快就要死了?我虽然天天念叨他赶紧死吧!但我也没想到居然真念叨成了。二姑娘,你怎么知道他阳寿到了呢?” 慕长离皱眉,“不该打听的少打听!你只要记着我说的话,然后利用这半年的时间,把该办的事办了,我也就能帮你到这里了。 至于你担心的事情,只要换孩子的事情不闹得太大,不至于让皇上下不来台,也不至于让贺嫔急眼,慕家还是能躲过这一难的。 但是万一事情闹大,皇家无法收场,贺家也无法收场,那就必须得有一个牺牲品。 这个牺牲品只能是慕家。” 秦庄仪都变了脸色,“所以这件事情最好的解决办法,其实是他死掉对吧? 死无对证,到时候不管贺家怎么说,我们咬死不认就行了。 除非大姑娘那边反水。 但我想她也不傻,应该不至于把自己往死路上送。” 慕长离赶紧跟秦庄仪说:“她是不傻,但也有可能不够冷静。 所以你也别把她想的太稳妥,因为一旦她的路被全部堵死,一旦她觉得自己这一生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那么她很有可能要拉上垫背的! 到时候慕家就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是不会放过这个家里任何一个人的!” 秦庄仪更急了,“那怎么办?这件事情岂不是无解?大姑娘的阳寿还有多少啊?” 慕长离笑了,“倒是也不太多,比慕江眠多点,也没多到哪去,两个人前后脚的事。” 秦庄仪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们只要挺过这半年,就万事大吉了。” 她开心起来,“二姑娘真是一来就能带来好消息,听着真叫人心情舒畅。 你们先坐,我去大厨房看看,今儿晌午多做点好吃的,咱们喝点儿。” 慕元青觉得他娘有病! 大晌午的,要喝点儿? 还有没有个当家主母的样了? 但崔妈妈却笑着说:“无碍,反正侯爷不在家,这里又是兰花院儿,没人上这边来找麻烦。大夫人想喝点就喝点吧!她也是高兴! 这段日子有大夫人在兰花院儿住,连老夫人都说这院子里热闹了许多。 人老了,就喜欢热闹,大夫人如今很会讨老夫人欢心,几乎每顿饭都过来跟老夫人一起用。老夫人前儿还说,没想到老了老了,居然得着儿媳妇的济了。” 慕元青挺高兴的。 他母亲能有今日的改变,是他乐意见到的。 只是他也记得他二姐姐说过,秦庄仪自有她应得的报应。 就是不知道这个报应会报应在何处,这让他的心总是悬着。 但其实秦庄仪已经想开了,自己早年间的确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那些事情已成事实,是没有办法更改的。 她听慕长离说过,这世上啊,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她现在可能就处于时候未到的阶段,等时候到了,自然报应就来了。 所以她现在也是抓紧一切时间,帮着慕元青把这个爵位给弄到手。 先别管她自己以后能不能好好活着,至少她儿子必须得好。 她嫁侯爵,再辛辛苦苦把儿子带到这个世上,不是为了让儿子吃苦的,是为了让儿子享福的。 如果这个福没享到,那就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合格。 她不能当一个不合格的母亲,她必须得为儿子把路铺好。 秦庄仪看向慕长离,情绪有那么一点点焦躁。 试探着问了句:“二姑娘,你能看出我的阳寿还剩下多少吗? 我也得提前做个准备。 倒不是怕死,就是怕人死了,事情还没办完。” 慕长离微微蹙眉,念叨了句:“你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么……” ------------ 第683章 我闺女心里没你 今日,萧云州去见那位二爷了。 到时,二爷正在院子里拔草。 虽然有婆子每半月都来打扫一次,但那种打扫多半在屋子里,院子虽也有做清扫整理,可年月太多,她就一个人,怎么也做不完那么些事。 主院儿杂草不多,但也都长得很高,长久未经修剪,显得十分凌乱。 二爷一边拔草一边跟那婆子道:“等把这些杂草都拔光了,就去买点花籽撒在土里。 这院子里总得有花才有生机,不能杂草一片,看着就叫人难过。 还要买些兰花,我喜欢兰花,阿蓝她也……她也喜欢兰花。” 那婆子就点头,“二爷以前就在这院子里摆过兰花,可是那东西太娇贵了,入冬之后就算拿到屋子里养着,也不容易活。 但二爷要是喜欢,咱们就还是买一些回来摆摆,反正您有的是银子,也不差这点儿。” 荒草拔完,二爷又开始劈柴。 昨天年妙跟婆子出去采买的时候,带了一些柴火回来,但是不多。 今日他起了个大早,在宅子里捡了许多枯枝回来。 年妙早上也又出去了一趟,带了新的柴火。 他将柴火劈成最容易烧的大小,然后跟婆子道:“这阵子还得辛苦你,我想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身边肯定需要人照顾。你就留下吧!家里那边我会让人回去替你安排一下。 你放心,银钱肯定是给足的,你家里如果有需要照顾的,也尽管开口,不要跟我客气。” 那婆子点点头道:“元青少爷已经派人去过我家里了,也给了银子。 你放心,你就是不让我留下,我也一定会留下的。 毕竟我知道了你们这么多秘密,你让我走了我反倒不踏实,总感觉自己要被灭口。 住在这里踏实,反正这地方对我来说也算是故地,二十多年了,熟的不能再熟了。 就是你们下次再说那些辛秘之事的时候,能不能背着点儿我? 要不以后我可怎么办啊?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我还不想死啊!” 二爷就笑,“不至于。我又不是我大哥,没那么残暴的性子看谁不顺眼就让谁消失。 你照顾我这么多年,当初我跟阿蓝……你都没有害怕,没有嫌弃我是个病人,我心里感激。所以你就放心在这边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二人正说着话,萧云州已经走进了院里。 年妙立即迎上前,叫了声:“九殿下!” 婆子当时就是一激灵! 九殿下? 她已经不敢抬头了,直接就跪了下来。 那位二爷也停下手中劈柴的动作,就那么偏头看向萧云州,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就是长离的夫婿?我的女婿?九殿下……当年跟着怡妃离开京城去往西关的孩子,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他生出几分感慨来,“当年你们走时,我还十分遗憾。心想着这么一走,不知道什么年月才能再回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回来。 西关那种地方,天气冷的时候特别冷,热的时候又特别热。 凌江国那个皇帝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爱打仗,没完没了的想要进攻南盛。 可是打又打不过,就是让自家将士送命,也不知道他图的是啥。 不过也不是完全打不过,西关那位将军身体也不太行了。 他在战场上受过重伤,曾一度回京休养,养了三年多才又回去。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守得住西关。 对了!他后来守住了吗?西关现在的情况如何?” 年妙想提醒这位二爷,跟九殿下说话注意点儿,别没大没小的。 你虽说是个爹,但你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爹。你跟你那个大哥的事都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呢! 但萧云州摆了摆手,意示年妙不用理会,然后自顾地搬了个小凳子,就坐到了二爷身边。 地上还有一把斧子,他拿了起来,十分自然地就跟着这位二爷一起劈柴。 二爷看他劈得有模有样,似乎比他劈得还要好,不由得感叹:“还得是年轻人啊!有力气,做得了贵胄,也干得了劈柴这种粗活儿。可见在西关也没少吃苦,毕竟这种活儿,京里那些皇子们是不会做的。” 萧云州点点头,“我四岁到西关,替人喂马,给人当马凳,劈柴这种属于是好活儿了。” 他说话时,双手动作也没停,两人就像在唠家常,一边唠一边干活。 那婆子也是个人才,见萧云州劈柴劈得比二爷好,赶紧又抱了几捆木桩子过来。 二爷说要在这边住上一阵子,也不知道要住多久。 一天吃三顿,柴火可得用不少。 二人见她又抱了柴来,也没说什么,十分自然地把木桩子拿过来,摆正,一斧子劈下去。 “我能想象你在西关一定吃了不少苦,但没想到还要给人当马凳。 那些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再不济你也是个皇子,身上流着皇族的血脉。 就算在当时看来是个弃子,可是谁又能保证皇上会不会突然想起这个儿子来。 总之,这样的人,没远见,没出息。 后来呢?后来你在西关怎么样了?能活下来也不容易,经历了很多事情吧?” “没人跟你讲我在西关的事?” “没有啊!”二爷摇头,“他们只顾着问我以前的事,哪有工夫给我灌输信息。 哦,倒是也灌输了些,都是关于长宁侯府和京城的一些事,却没提起你。” 萧云州有些不太高兴,“阿离也没提起过我?” “完全没有!”二爷翻了个白眼,“一句都没提!我闺女心里没你!” 萧云州冷哼一声,有些赌气:“她心里也没你!” “不可能!你怎么知道她心里没我?昨儿她一进来就叫我父亲了!” “那就是跟你客气客气,说不定叫的是你那位大哥。” “不对,就是叫我的!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清楚,她就是叫我的。” “可是昨晚回到王府之后,她也一句都没提你。”这句话怎么来的就被萧云州怎么还了回去,“我媳妇儿心里没你。” “你……”二爷气坏了,“你还有没有个女婿样了?不知道尊老吗?” “那你还有没有个臣子样了?不知道尊卑吗?” “我……你……”二爷简直无语,“亏我刚才还心疼你来着,心疼你小小年纪就到西关去受苦。没想到你这纯属是活该啊!你怎么没死在西关呢?” “那你怎么没死在二十年前呢?” 两人谁也不让份儿,快打起来了。 年妙赶紧上前来打圆场:“二位,晌午想吃点儿什么?” “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二爷扔了手里的斧头,“柴我也不劈了,爱谁劈谁劈。” 萧云州也扔了斧头,“行呗!反正这地方又不是本王住。” “你……” “二爷!”年妙板起脸跟他说,“跟九殿下吵架,对您有什么好处吗?好不容易回来,跟亲生女儿才见过一面,第二天就把人家的夫婿给得罪了。 且不说您女儿会不会生你的气,咱就说这个事儿,您是真不怕九殿下回府之后给二小姐小鞋穿吗?你知道老丈人骂了女婿之后,回头遭罪的只能是自己的女儿吗? 你到底想不想你的二女儿好了?还是说在你心里就只有你的大女儿,从来没把我们二小姐当成亲生女儿过?” ------------ 第684章 谁好人换别人的孩子 年妙说着说着自己就信了,“也对,您以前只陪着大小姐,哪怕二小姐在府里养了三年,您也甚少去看她。只一心一意疼爱大女儿,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小女儿。 所以现在回来了,心里也根本没有咱们二小姐。 那您还在这地方怀什么旧呢?去二皇子府住着就得了呗!找大女儿给您养老去!” 二爷被年妙说得没了话,自我反省了一番,觉得年妙说得也对。 于是站起身,冲着萧云州揖了一礼,“殿下,对不住,刚刚是我错了。” 他道歉倒是诚恳,萧云州也不是计较之人,摆摆手,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然后两个人坐下来继续劈柴。 年妙松了口气,退到了一边。 说实话,他还是不太喜欢这位二爷,毕竟是慕江眠的身体,本能上就让人喜欢不起来。 何况慕元青说得对,正是因为这个人当年的一个幻想,才引发出后续的一系列事情。 还有那些可怜的人,都是被他的幻想一步步拉进了这个局中。 现在他倒是跟没事人一样,还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服了。 萧云州劈柴很认真,不一会儿就劈完了一大堆。 婆子跟年妙把劈好的柴火抱走,又换了新的一批。 二爷看出来了,“合着你俩搁这儿捡现成的劳动力呢?” 年妙尴尬地笑笑,没说什么。 那婆子却说了句:“要不然你们这样坐着不是也尴尬吗?手上有点事做,就显得没那么尴尬了。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你怎么还不领情呢?” 二爷被怼得没话说。 萧云州微偏了偏头,打量着这个熟悉的面孔。 明明就是慕江眠,换了不一样的里子,这让他多多少少有些不太适应。 一个你原本很熟悉的人,正在用着非常陌生的感觉在和你说话,实在有些诡异。 但诡异的事经历多了,便也很快就能接受。 何况今日过来还是带着任务的。 婆子给他们泡了茶,还端了点心,萧云州喝了一口,问这二爷:“你说当年你看到我跟母妃离开京城,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吗?给我讲讲吧!” 二爷叹气,“我就知道你到这儿来肯定是有目的的,不可能是单纯的为了来看我。 也是,我是个不负责任的爹,我亏欠长离的,没资格十几年后还要求她对我好。 九殿下就更没有义务对我好了,我哪里算是岳父,我简直是个累赘。” 年妙心说你哪是累赘,你还是没认清自己,你就是罪魁祸首。 但这话他憋回去了,因为二爷已经在回答萧云州的问话。 他说:“当年黎家出事,从最开始有这个苗头,到最后盖棺定论,过程实在太快。 以至于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呢!皇上居然把怡妃娘娘和你都给送走了。” 他说到这里看向萧云州,“其实我认识怡妃,小时候就认识。 因为都是京中官邸里的孩子,我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 她是个很温婉,也很有主见的女孩子,我母亲还说过将来谁娶了她,日子一定会过得很舒心。 可是没想到最后跟了皇上,母亲就说白瞎了一个好姑娘,要嫁进皇族去受那个罪。 我那时候不太明白,怎么嫁进皇族就是受罪了呢? 直到后来黎家出事我才明白,原来出嫁的女儿居然也会被娘家连累。 果然嫁进皇族挺受罪的,给皇上生了儿子,最后连自己带儿子都被赶出去了。 什么玩意儿啊!你那个爹,可真不是个东西。” 二爷忍不住骂了老皇帝一句,然后偷偷看萧云州的反应。 见萧云州没什么反应,这才放了心,但还是往回找补道:“其实也不能全怪他,说实话,现在怎么样我不知道了,但当年的皇上就是贺家的一个傀儡。 他其实做不了什么主,大事都得贺家说了算。 在黎家这件事情上,贺家也一直都在插手。” “黎家真的有问题吗?”萧云州问了这么一句,“你认识我母妃,那你认不认识黎家人?” “认识啊!”二爷说,“你大舅舅,二舅舅,三舅舅,我全认识,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 在我十六岁以前,这身体大部分时间都是由我来主导的,大哥能主导的时候很少。 那时候我跟你几位舅舅关系还不错,包括你外祖父,逢年过节我也会去看看他。” “那你觉得黎家人怎么样?黎家人对南盛的忠诚度又如何呢?” “没什么问题啊!”二爷想都没想就说道,“黎家人完全没有问题,至少我从小到大接触到的,都是很正派的南盛人。对南盛的忠诚度这件事其实毋庸置疑的,他们把女儿都嫁给南盛皇族了,还想怎么忠诚? 所以后来黎家出事,我就觉得奇怪,甚至怀疑过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圈套,别是什么人给黎家栽赃陷害了。 但是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皇上……哦,或者说贺家,他们刀砍的太快了,在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黎家就已经没了。 曾经那么鼎盛的一个黎家,说没就没了,也是叫人唏嘘。” 二爷重重叹气,“其实你母妃是宠妃来着,皇上当初对她是很好的,对你也很好。 人人都知道皇上疼爱九皇子,宠爱怡妃娘娘,甚至怡妃的宠一度压过了贺贵妃。 所以其实也有可能是贺贵妃为了争宠。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贺家的手也太黑了! 黎家那可是几十口人命,就这么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对了,你后来有没有找找那些流放的黎家人?他们还在不在?” 萧云州摇头,“都不在了。更多的人死在去流放的路上,还有一部分人到了流放之地之后遭遇凌虐,没挣扎多少日子就死了。” “真是作孽啊!”二爷气得直拍大腿,“这里头要说没有人为,我肯定是不信的。 那么多女人和孩子去流放,怎么可能一个都没活下来?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有人就想让黎家人死。”说完,他看了眼年妙,“你说,会是贺家吗?” 年妙摇头,“不知道。但贺家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谁好人换别人的孩子?” 他想起这事儿就来气,“我昨晚上一夜没睡,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当年那么疼爱的女儿,居然不是我的孩子。这不是拿我当傻子吗? 当然,说到底这件事是我那个大哥的锅。 是他隐瞒了我。 所以我真的很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他就是不出来!这种时候他倒是装起傻来了!” 说完,他带着些警惕地看向九皇子,“事关你们皇家颜面,你不会把这事儿捅到皇上跟前去吧?那慕家可就也得跟着玩儿完了!下场不会比当年的黎家更好。” 萧云州瞥了他一眼,“皇上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那他不急眼?这种事他也能忍? 他可真是个高人啊!一个男人能忍到这种程度,我是佩服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事儿到最后总得有个解决的法子吧? 总不能真的把皇位传给二皇子。 那萧家的天下不就相当于没了?” ------------ 第685章 红眼睛 萧云州不想跟他讨论这个事情,只一门心思问黎家:“你再想想,当年的黎家有没有让你觉得古怪之处?任何古怪都算,哪怕只是一个瞬间的感觉,都可以回想一下。” “古怪之处?”二爷皱着眉道,“黎家能有什么古怪之处?黎家……哎?”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然后道:“你别说,我还真想起来一件事情。 但这真的是很小一件事,可能连黎家人都没有发觉。” 二爷又仔细回想了一番,然后跟萧云州说:“那时,已经接近黎家出事的日子了。 但是在此之前,黎家没有任何叛国的迹象表现出来。 所以当黎家的事一爆发,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难以置信。 咱们再说回前头,正因为他们没有迹象表露出来,所以我跟你几位舅舅的往来是没有受过什么影响的。我们还是该在一起吃饭就在一起吃饭,该在一起喝酒就在一起喝酒。 隔三差五就要聚一下,有时在外面酒楼,有时也被邀请去黎家。 为什么去黎家,而不是来长宁侯府呢! 因为毕竟黎家那边是你三个舅舅,这就相当于三个主人邀请我一位客人。 但要是到侯府,就是一个主人邀请三个客人。 而且虽然母亲一直对我很好,但我这个人总是怕麻烦别人,心里也会想着母亲不是我的生母,她又要照顾我,又要照顾三弟,已经很难了,我不能给家里惹麻烦。 再者,有时候在家里待的时间久了,我大哥就会突然醒过来。 我很害怕这个秘密被人知道,所以我不敢把人往侯府领。 咱们再说黎家。 那次又是我被邀请去黎家,原因是你大舅舅新得了一幅画,据说是幅古画,已经有七八百年之久了。 他很喜欢收集古物,黎家有一个院子,专门放置他收集到的那些东西。 但是他不怎么跟人显摆,就是喜欢就买回来,然后放在屋里自己欣赏。 欣赏够了就收回库房,过些年可能不怎么喜欢了,还会拿出去卖掉。 这都是你另外两个舅舅给我说的,因为有一次你大舅舅卖掉一样东西之后,过了两年又花高价把它买了回来。家里人都笑话他,但这也就说明他这个人是比较随性的。 那次那幅画,也是几年前曾被他卖掉过,然后他偶尔又看到了,突然觉得再次喜欢,便重新买了回来。 你两个舅舅说让我去看看,能让他们大哥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那幅画到底哪好。 其实说起来,这也就是个借口,是我们凑到一起喝酒的借口。 但反正去都去了,就当个乐子看一眼呗! 我跟着你两个舅舅去了放画的屋子,你大舅舅刚好也在。 见我来了还冲我招手,跟我说,快来看看我的画,这画当年我都不怎么喜欢了,给卖掉了。可是没想到最近偶然间看到,竟又重新喜欢起来。 这次买的价格比上次高了一倍,真是心疼死我了。 我走上前去看,那是一幅战争图。 图上有一位将军骑马冲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的是无数将士。 整幅图画得特别逼真,那种战争的场面让人一眼看去就仿佛身临其境一样。 我甚至都能闻到来自战场上的那种血腥的味道。 你大舅舅也说,就是这种能让人一下子就代入进去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 哪怕拼着高一倍的价钱,也要把那幅画重新买回来。 但实际上,这种感觉在他上一次买回这幅画时并没有出现过。 他当时只觉得这是一幅古画,就想收集一下。 后来放家里一年多,觉得没什么意思,又转手卖了。 我听着他说的这些,倒也没觉得怎样,你那两个舅舅还在笑,说大哥就是想为自己花大价钱买画找个理由。你放心,我们是不会告诉父亲母亲,也不会告诉嫂嫂的。 你大舅舅气得当时就骂他们两个,又抬手要打人。 你两个舅舅笑着跑出去了,留我一个人在房里,还有些尴尬。 我想说那我也出去吧! 可还没等说呢!突然一抬头,发现你大舅舅的眼睛是血红血红的。 就像兔子……不,比兔子的眼睛还红。 就像冒着红光,也像里面全是浓浓的血。 我当时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花了,就用力去揉眼睛。 揉完之后再看你大舅舅,就发现他的眼睛又不红了。 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一点红过的迹象,甚至他还在问我,说江眠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是长花了还是怎么了?然后他还用手搓了搓脸。 我当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觉得一定是我眼花了。 人的眼睛怎么可能会红成那样呢!那不成妖怪了么! 其实这些年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情,因为我不是有这个比较分裂的毛病么! 我就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我都不敢跟人说。 但刚刚你非得让我想黎家有没有什么古怪之处,我想来想去,就那一次称得上古怪。” 他放下手中的斧子,身子往萧云州的方向转了去,二人变成了面对面。 “你说,那真的是我的错觉吗? 真的是我精神恍惚才把他的眼睛看成了红色的吗? 倒是一瞬之后就恢复正常了,所以直到现在我也说不准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婿,你分析分析。” 萧云州的眉心紧紧皱着,他很感激这位二爷,因为黎家的事他查了太久,直到今日,终于有了突破口! 这让他显得有些激动,他问二爷:“您再想想,除了红眼睛,还有没有遇到过别的事? 仔细想,不着急。” 二爷郁闷了,“太久了,怎么想啊?黎家的事情跟我又没有关系,我不会特地去记的。” “你要是好好想,我就帮你劝劝长离,让她认你这个爹。” “真的?” “真的。长离与我感情很好,她听我的话的。” “那我好好想!” 二爷真的又认真想了起来,想着想着,还真就又想到一件事情—— “黎家当年被定的是叛国大罪,你大舅舅的手书被人发现了。 那东西我也看过,实不相瞒,确实是你大舅舅的笔迹。 我跟他太熟了,我不可能看错的。 而且我的学问也不错,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是有人仿写还是他自己写的。 所以我能断定那信就是他自己写的。 但是你要说我信不信他叛国,信不信他给敌国写信泄漏南盛的情报,那我肯定是不信的。 我甚至还在纳闷,你大舅舅是怎么知道的那些情报? 他一个文臣,却知道边关的布防,这不奇怪吗? 但是当时贺家的意思是,贺老将军把布防图送回京里过,想要呈给皇上。 他们怀疑你大舅舅是在京里看见的。 当然,到底是怎么看见的,这件事情已经无法查证了。 贺家一口咬死了就是黎家偷看到了布防图,然后出卖了南盛。 至于因为什么,已经没有人追究了,毕竟信是真的。 黎家人迅速被拉去下了大狱,京中官邸的人虽然诧异居然这么快,但是大家心里也都明白。贺家铁了心想要黎家死,黎家就不得不死。 何况证据确凿。 但我从始至终觉得最奇怪的,是你大舅舅的态度。 我去牢里看过他,我说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他居然没有喊冤,而是直接就承认了自己叛国。 他还跟我说,江眠,你没想到吧!我从来都不喜欢南盛,我做梦都想踏平这片土地。 那一刻,我总感觉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 第686章 画不见了 二爷的回忆到这里,像是陷入了一个困局。 他将自己给困住了。 他开始问萧云州:“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南盛呢?黎家人一直很正派,甚至你二舅舅三舅舅都在习武,说将来有机会一定要从军,要报效国家。 他们说最心爱的妹妹嫁入了皇族,他们就得保护好南盛皇族,这样妹妹的生活才能安稳。 你三舅舅还说,正因为家里没有从军的人,没有人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所以妹妹在后宫才一直被贺贵妃打压。他们得打破这个局面,得让妹妹过得更好,让妹妹有所依仗。 你大舅舅从前也说过,他说南盛占有着这片大陆最大的一片国土,也占着最好的位置。 这是老天爷给南盛子民的恩赐,他们要懂得感恩。 黎家一直都很好,而且据我所知,他们跟敌国压根儿就没有过往来。 你大舅舅是文臣,而且性子相对古板,他平时连京城都少出。 他哪来的叛国心思?” 二爷一边说一边摇头,“我到现在也想不通,但我刚刚说的那个细节,你考虑一下。 就是我说他在牢里的时候,好像是变了一个人。 为什么这样说呢? 因为我又看到过一次他的眼睛变红。 也就是一瞬间,等我再想仔细看看时,就恢复如初了。 还有一件事……”他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道,“那次,我真是花了大价钱才买通狱卒,能去看看黎家的人。 我在看过你大舅舅之后,又去看了你二舅舅跟三舅舅。 他们是分开关押的,因为主犯是你大舅舅,所以他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里,跟黎家的人全部都隔开,不让他们彼此间通气。 你另外两个舅舅关在一起,我去看他们时,你三舅舅还在那抹眼泪,说他不相信大哥能做出那样的事,说他大哥根本就不认识敌国的人。 你二舅舅沉默着,看到我之后有点犹犹豫豫的意思。 我就问他你是不是有话想说,他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告诉我,说黎家抄家时,他们都被押在前院儿观看。他看到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从各屋各院儿抄了出来,包括他大哥收集的那些古董和古画。但是唯独没有见到上次请我去看的那幅,曾经被卖掉,后来又高价回收的画。 他说之所以这样肯定,一是因为那幅画尺寸与别的画不同,就算卷成卷也很容易辨认。 再一个就是那幅画背面有瑕疵,他大哥为了掩盖瑕疵,在背面又重新裱了一层。 所以那幅画跟别的不一样,只要被拿出来,他一眼就能认出。 还有,当时抄家的那些官差是刑部的人,十分贪婪,早听说黎家大老爷喜欢收集古董字画。 所以十分重视从黎家抄出来的那些字画之类的东西。 几乎每幅画被拿到前院儿的时候,都有为首的人打开验看一下。 你二舅舅一直盯着,倒也没什么目的,就是想再看看家里的物件儿。 可是事后回想起来,却发现那幅画一直他也没有见到过。 似乎那些官差并没有把那幅画从黎家抄,但这是为什么呢? 你二舅舅的意思是,画一直就在家里,不可能所有东西都抄出来了,唯独把它落下。 所以他让我试试看,能不能想办法去一趟黎府,找找看那幅画去了哪里,是不是被他大哥给藏起来了。又或是黎府也没有,那很有可能就是被人取走了。 可是,画会被谁给取走呢?” 二爷再问萧云州,“你觉得这件事情跟黎家叛国一事有牵连吗?”问完又自顾地道,“其实当年我是没觉得有什么牵连的,这根本就是两件事。 不管那幅画还在不在黎府,都跟黎家叛国不挨着。 可能就是没抄着,要不然就是抄着了但没拿到明面上来。 你知道的,中饱私囊的大有人在,谁知道被谁偷偷藏了起来,毕竟那玩意值钱。 当年我也没有机会进入黎府,那里里外外都是贺家的人,还有皇宫的禁军,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进得去。 这事儿过去十多年了,如今你再让我去回想,我就把这些都想了起来。 你别说,突然把这些事情放到了一起,反而觉得怪怪的。 说不准真有什么联系呢?反正我就知道这么多,你自己好好想想。” 二爷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再回忆的了,他继续劈柴。 萧云州也继续劈柴,但脑子却开始疯狂转动,他觉得这两件事,一定是有必然的联系。 还有二爷说的那句话,说他在牢里看到黎家大老爷,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 或许这就是黎家叛国的关键,或许两次眼睛变红,就是这件事情最关键的线索。 他站起身,冲着二爷揖了一礼,“多谢你帮我回忆这些。我知道过去的事情对于你来说,每次回忆都十分痛苦。我能理解你的这种心情,因为我也不愿意过多地回忆过去。 今日你所说之事,对本王来讲至关重要。 黎家之事我查了多年,一直没有任何线索,本来都要放弃了,却没想到今日在您这里有了突破和进展。您帮了我的大忙,感激不尽!” 二爷摆摆手,“别说这些假大空话,我也不用你在长离面前替我说好话,让她接受我什么的。这些都不重要!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得对长离好。 那孩子吃了不少苦,皆是因我而起。 我对不起她的母亲,也对不起她。 这个债我是没办法还了,你就替我多照顾一下她吧! 我知道要说苦,你更苦,但你是男人,她是你的妻子,你别跟自己的妻子比这个。 只管对她好就是了。 只要你对她好,只要她日子过得舒心,就算你感谢过我了。 另外,以后你们要是常在京城,也多去侯府照顾一下老太太。 我如今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不知道该不该把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我也不知道我哪一天会不会又被大哥给压入沉睡。 所以指望我是什么都指望不上的,只能指望你们这些孩子。 回去吧!我在这边住些日子,关于以前的事情,我还会继续回想。如果想到了更有价值的线索,我会叫年妙小哥去告诉你的。” 萧云州点了点头,“你放心,阿离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爱她胜过爱我自己。 不用谁说,我都会好好照顾她一辈子。 至于黎家的事,辛苦您了。” 长宁侯府。 兰花院儿摆了午膳,菜肴丰盛,秦庄仪果然开了酒,没人陪她喝,她就跟崔妈妈喝。 慕元青主打一个哄老太太开心,把老太太哄得一直在笑。 慕长离则是时不时地讲一些西疆王府的趣事,讲她在西疆王府的生活。 直到这一宴快要结束,老夫人都开始感慨不知道下一次跟他们一起用膳是什么时候时,慕长离琢磨着问了一句:“祖母还记不记得当年慕江眠的生母怀他的时候,是哪里的大夫一直跟着检查的?府里的客卿大夫吗?” 老夫人想了想,点头,“对,当年府里有一位女医,是她负责的。” ------------ 第687章 前尘过往,都不重要了 “那位女医后来离开侯府了吗?” “离开了,江眠出生没多久,大概也就两三个月的样子吧,她就离开了。”老夫人不解,“怎么了?是那位女医有什么问题?” “没有。”慕长离摇头,“女医没有问题,我就是想问问当年那个妾室怀孕时的胎象。 祖母可有过问过吗?女医有没有提起过关于她那一胎?” 老夫人愣了愣,有点儿没明白这个话,“你是指哪方面的呢?提起过什么?” “就是比如说,她怀的是单胎是双胎?” 老夫人一愣,崔妈妈也是一愣,然后就听崔妈妈说:“二姑娘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秦庄仪跟慕元青同时看向崔妈妈,慕元青问:“哪个?我姐知道哪个?” 崔妈妈说:“当年那位妾室怀孕,大概两个多月时,女医来跟老夫人回禀,说她怀的是双胎,且两个都是男胎。目前看起来胎象很稳,不出意外这双胎能坐得住。 当时咱们还说,也不知道她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居然有这么好的命,一口气生两个儿子。 那妾室知道了消息之后也很高兴,为此还特地跑到老夫人跟前显摆了好一阵子。 整日挺着自己那根本没鼓起来的肚子儿子儿子的叫,实在叫人厌烦。 可偏偏她就是高兴,侯爷也高兴,府里的好东西尽数流入到她院子当中,她甚至还跟侯爷闹腾,想要老夫人嫁妆里的一间铺面。 侯爷也是绝,居然真的来找咱们要,说那妾室给慕家怀了双生子,不容易,身为当家主母的理应给些赏赐。现在最主要的就是买那妾室一个舒心,让她好好的把两个儿子都生下来才是正经事,其它的都不重要。侯爷说,要识大体顾大局,别总计较一己私利。 我们觉得这事儿十分可笑,咬死了不给。 侯爷也没有办法,只能去哄她。 后来闹腾了两三个月,有一天那女医又来到老夫人跟前,说那妾室的胎似乎有点问题。 说明明之前看的还是双生子,可是最近其中一个的胎象越来越弱,眼瞅着就要没了。 但那妾室并没有感觉到哪里不适,更没有小产的迹象。 她能吃能睡的,身体非常好,不可能坐不住胎。 而且明明是双胎,却没了一个,还剩下一个,这真是奇怪。” 崔妈妈说完就看向慕长离,“二小姐听说过这样的事吗?” 慕长离点点头,“听说过,不奇怪。双生胎,有可能一个生长得好,一个生长得不好。 随着月份增大,不好的那个就被淘汰掉了,只剩下一个生长得好的。 那女医应该是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所以才觉得奇怪。” 崔妈妈点点头,“也是,后来老夫人跟姚家打听过这件事,姚家也是这么说的。 那女医到底是年轻,经验不足,请她做客卿大夫也是为了府中女眷请脉方便。 刚刚二小姐问当年的胎象,想问的就是这件事吧?” 慕长离点点头,“确实是想问这个,但这其中事情有些复杂,我这边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等到都查清楚了,自然会向祖母禀明的。” 老夫人笑笑,“你们办事,倒也不必一定来跟我说。孩子们都长大了,成婚的成婚,当差的当差,我们这些老的,最重要的是得学会放权。 不能家里什么事都要管着,得给小辈们一些历练。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就和我说说。若不需要帮忙,就尽管放心大胆地去做就行。” 慕长离回府时,宁惜画得到消息,出来送了她一段。 慕长离见她似乎有话要说,便退了府门口的门房还有慕顺,这才对宁惜画道:“婶婶有话就问吧!我大概也能猜到婶婶想问什么。” 宁惜画苦笑,“什么都瞒不过你。就是想找你问问你三叔,他……后来好吗?” 慕长离点头,“好,已经转世投胎去了。我过问过他的下一世,虽不是侯府这种权势滔天的京中官邸,却也是中原富户家的孩子。 且下一世他的阳寿很长,也能遇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正缘之人。” 宁惜画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不然我这心里总是放不下。总想着我半途改嫁,虽是他在暗中撮合,却还是对不起他。如今你说他已经投胎转世,且下世安稳,我就安心了。” “三婶。”慕长离笑了笑说,“其实在他去转世之前我去城外那小院儿见过他,也与他聊起了你们之间的事情。 他问起你与肖世子能否白头到老,今日我便将这件事情再与你说一下。 其实你大可不必太将你与三叔那短短几年的夫妻经历放在心上,因为三叔不是你的正缘,他只是你这一世情感经历中的一个插曲。 但你肯定是要嫁给他的,因为在你们的上一世,他于你有过救命之恩。 具体我不详述,总之他是救了你一命,但真正让你活下去的,是上一世的肖世子。 今生你嫁给三叔几年,是还他上一世的救命之恩。 但那恩情不足以你为他守一辈子,你终究还是要跟你的正缘之人在一起的。 上一世让你活下去的那个人,才是你真正要报恩之人。 所以,两段情缘,构成了你的这一生,缺一不可。 如今一段情缘已经结束,三婶,你可以不去忘记,但也要知道,后面的,才是你这一世真正要面对的人生。 前尘过往,都已经不重要了。 你与肖世子五世正缘,如今是第二世。 接下来还有三辈子要过,够你们腻歪的。 同样的话,我跟三叔也说过,他已然释怀,希望三婶也能释怀。” 慕长离上了宫车,芙蓉掀着车窗帘子往外看,直到宫车已经拐出问月巷,芙蓉才把帘子放下,然后说:“三夫人一直在门口站着,想来是在消化小姐刚刚说的那些事。 小姐,您说她会相信吗?” 慕长离摇头,“不知道。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毕竟不管几世情缘,等到了下一世,她都不会再记得这一世的所有经历。 所以对于这一世的她来说,当下就是全部,往前说和往后说,都是没有用的。 不过肖世子那人性格不错,跟他在一起应该很快就能展开新的生活。 宁惜画是幸运的。” 他们回府时,萧云州也已经回来了。 他将从二爷那里得到的消息说给慕长离听,然后问慕长离:“扬州那边打算何时动身?” 慕长离想了想,说:“就这几日吧!明日去伯爵府参加婚典,后天争取就动身。” 慕元青赶紧道:“那阿蓝宅子那边,姐夫你记得找暗卫盯一下,年妙我得带走。” 萧云州点点头,同时提醒他:“路上照顾好你姐,有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 慕元青笑得十分无奈,“谁照顾谁啊?我姐还能有闪失?” 这话虽然是对的,但萧云州依然不太放心。 只是最近也不怎么着,荣家的事黎家的事全都赶到了一起。 随着一个真正的长宁侯的出现,这些事情竟全部都浮出水面了。 他提醒慕长离:“明日你还是要去见见他,当年荣夫人与他才是真正的夫妻,或许关于荣家的事,他也能知道一些。” ------------ 第688章 今日大婚 慕长离感觉他知道的可能不多,如果真知道什么,上次就应该说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一时间没想起来,谈谈是对的,就是不能抱太大希望。 “当年他只把荣夫人当成阿蓝的替身看待,他连阿蓝的娘家都从来没有过问过,哪还能有心思过问荣家。明日下午我过去看看他,我要出远门,也得跟他说一声。” 钟齐过来了,拿了一张礼单,说是给明日准备的。 芙蓉接过来大致看了一下,然后递给慕长离,“奴婢看没什么问题,这些东西既能给三夫人涨脸,也能给九殿下跟二小姐涨脸。就是会不会太多了?” 说完又看向钟齐,“可别把咱们王府给送穷了。” 钟齐愣了下,然后摇头,“那不能,西疆王府是不可能穷的。 再说,王府里这点儿东西算什么啊!九殿下真正的身家不是在银沙城的将军府里吗? 咱们这不过就是些皮毛而已。” 芙蓉抽了抽嘴角,皮毛,光是皮毛都很吓人了好吧! 她从前也是长宁侯府的一等丫鬟,可从来没见过府中库房有这种阵仗。 不过既然不能把王府送穷,她就也不在意给多给少的事情了。 慕长离更不在意,只跟芙蓉说替她准备一件颜色鲜艳点儿的衣裳。 毕竟是参加婚典的,不能穿得过于素气。 这天夜里,慕长离睡不着,萧云州也睡不着。 两人一个在里间翻来翻去,一个在外间翻来翻去,后来干脆就都起来,去演武场了。 这地方慕长离很少来,上次还是跟着琼华一起来的。 她是会武功,但是懒得用武功。 她不是那种很勤奋的人,骨子里甚至有些懒惰。 惰性使然,导致她最愿意做的事就是在西疆王府里窝着,连门都懒得出。 萧云州有的时候就想说,让她多出去走动走动,结交些朋友。 但又一想,京城这地方,似乎也没有几个值得结交的。 何况他们早晚是要离开京城的,到时候又要面对离别,怪难受的。 于是这话就没怎么说过,干脆由着慕长离的性子,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这倒是顺了慕长离的心,没人管的日子确实舒适,以至于她有时候就想,如果能永远这样舒适下去,倒也不必远走他乡。 可惜,京城是不会由着她一直舒适的。 “练一练?”萧云州走到兵器架前,向她发出邀请,“喜欢哪样?或者说,你会哪样?” 慕长离想了想,说:“其实哪样都会点儿,但也哪样都不精。你知道的,我也懒,我学这些东西的时候也没怎么太上心过。但可能就是有天赋吧!即使不怎么上心,当初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把琼华给打趴下。你说我厉不厉害!” 萧云州失笑,“我们家阿离最厉害了!那厉害的慕长离,能否选样兵器,赐教一二?” “行呀!”慕长离笑呵呵地走上前,看了一会儿,指着一柄长剑说,“就它吧!使起来好看。只是我不太会你们那些花里胡哨的耍法,可能用起来也不会太好看。” “我也不会。”萧云州也拿了一柄长剑,“从小到大,老将军教给我的本事,要么是为了杀人,要么是为了保命。他说为了好看去习武,那都是花把式,没用。 招招致命在战场上才能有更大的生存可能。 但咱们两个练练可不至于打到那种程度,就活动活动筋骨,点到为止。” 慕长离点头,“那你可让着我点儿啊!” 话是这么说,可真正动起手来,萧云州才发现,慕长离所谓的懒惰,所谓的哪样都不精,怕是跟他理解的不太一样。 今晚这小姑娘穿了一身红纱裙,在这演武场上挪来挪去的,就好像一朵盛开的火莲。 笑意盈盈的模样,透着一股子不容侵犯的英气。 长剑握在她手中,一招一式使出来,利落又优雅。 与他的长剑碰到一起时,那声音清脆悦耳,她还说了句:“真好听。” 萧云州看着长剑交织,有时竟忘了还要使出下一式,就被小姑娘用剑身在肩膀上轻拍了下,提醒他:“要专心哦!在战场上你要是这样走神,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看剑!” 剑影又动了起来,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闪身,反手一剑挑了过去,将她那一式轻松化解开来。 慕长离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说:“还是你厉害,刚刚那一式你教教我,我学会了下次就能赢你。但我之前使的一招我看你也不会,我也教你,这样咱俩就扯平了。” 他无奈,往后退了一步,苦笑道:“阿离,你为何总想着要跟我扯平? 咱们是夫妻,非得扯平吗?” “自然是要扯平的,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我是别人吗?” “是啊!除我自己以外,这世间皆为外人!” 次日,肖天岭宁惜画大婚。 肖家从天还没亮就开始折腾,府门早早就打了开,大概十几个丫鬟站到前院儿,个个挎着竹篮子,篮子里装着的都是准备撒给路过行人还有那些来讨喜的孩子们。 管家挨个检查她们篮子里的东西,口中念念叨叨地说:“糖的种类要多,用料要好,可不能拿街上随便买的那些玩意去糊弄,一定要咱们府里自己做的,这样方显诚意。 虽然接这些喜礼的人都是平民百姓,甚至还有小叫花子。 但咱们不看人家身份,只要说一句恭喜,咱们就承人家的情。 铜钱装得够不够?不行,你这个篮子里铜板太少了,快快,再去装一些。 点心就不要扔了,感觉不好,像在打发要饭的一样。 点心一会儿在巷子里摆些长桌,从咱们府门口一直摆到巷子口,道两边都摆,点心有多少端多少,全都上桌。谁想吃就自己去拿,咱们不往地上扔,不好看。 再装点别的吧,光是糖和铜板,太简单了。你们快想想,还能装点什么?” 有个丫鬟举手:“我觉得可以装些帕子,府里有我们平日练绣活时绣好的帕子,挺多的。 我昨日上街采买,还看到街边有要饭的女娃,那小脸儿黑的,用衣裳擦越擦越黑。 咱们可以把帕子送给那些孩子们,不管男娃女娃都送,算是伯爵府的心意。” 管家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好,立即吩咐那个丫鬟:“你立即就去把帕子取来,越多越好。 另外别人还有没有想法?三样不行,是单儿,咱们好歹凑个双。” 又有人说:“不是还有挺多干果么!不如拿油纸包起来,一份一份的,也不往地上扔,就见着那些小乞丐就给一份,只给孩子。 干果只要不受潮,就可以存放很长时间,可以让那些孩子维持一阵子。 咱们也算借着世子跟夫人大婚,做一桩善事,这也是给世子和夫人积福报。” 管家觉得甚好,立即着人去办。 伯爵府今日上上下下都起得很早,就连伯爵和伯爵夫人都起得很早。 伯爵有些紧张,儿子今儿娶媳妇,他盼了这么多年,儿子可终于娶媳妇了,他见了新媳妇要怎么对待呢? 用什么表情? 是应该笑,还是要严肃? “应该是严肃的吧?毕竟是做公爹的,得严肃一些,显得有威严。” 伯爵夫人觉得他有病! “你想要威严,到朝堂上威严去,在自己家里跟自己的儿媳逞什么威严? 是我爹跟你威严过,还是你爹跟你威严过? 要不要现在去老太爷屋里去瞧瞧,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 ------------ 第689章 听训 伯爵大清早就被骂一顿,但他并没有生气,觉得媳妇骂得对。 “你不说我还没反应过来,是啊,跟自己儿媳妇逞什么威严,我得和善,我得做个慈祥的公爹,不能让儿媳妇一进门就觉得这个家里气氛不好。 她要是觉得这个家气氛不好,到时候该不好好跟天岭过日子了,那可不行。 咱们一切以天岭为主,只要天岭能好,我的脸面不算什么。” 伯爵夫人觉得他还是有病! “什么叫气氛不好人家就不好好过日子了?那宁惜画咱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打从她没跟慕家老三成亲时,咱们就知道这号人。 这么些年过去,你可曾听说过她一句不是?外人说过?还是侯府的人说过? 都没有! 慕家老三不在了,可人家还是好好的守着本分自己带着孩子过日子,把慕家老夫人也照顾得很好。就长宁侯府那种破地方她都能忍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跟天岭好好过日子。 何况我看她对天岭其实也挺好的,毕竟相识十多年了,有情分在。” 伯爵点点头,“反正不管她以前怎么样吧!嫁到咱们家就是咱们家的儿媳妇,好好待人家就是了,总不能让人家感到委屈。 哎你那见面礼备好了吗?” “备好了。”伯爵夫人拿了个小匣子出来,里面是一整套水晶头面。“这东西虽不及玉石值钱,但却是当年我出嫁时母亲给的。我早有过话,要送给未来儿媳,现在终于能送出去了。惜画年轻漂亮,戴着它一定很好看。” “你可不能强迫人家戴,你这玩意虽然是好东西,可毕竟年头多了,样式也老了,人家不见得就愿意戴。到时候你别提这种要求,只送过去,说明东西来源就行了。” 伯爵夫人点点头,“放心吧!不会的,我不是那种事儿多的婆婆。” 二人正说着,有丫鬟进来道:“老爷,夫人,老太太那边请您二位过去呢!” “哟!老太太也起这么早?”伯爵夫人赶紧拉着自家男人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肯定也是因为天岭的大婚,睡不着了,咱们赶紧过去看看。” 二人到时,老夫人跟老太爷连早膳都用过了,看到他们就问:“吃过饭了吗?” 伯爵夫人摇头,“刚起,还没来得及用呢!” 老夫人就不太高兴,“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怎么刚起?我跟你父亲早就用过早膳了。” 伯爵夫人听得直咧嘴,“那起的也太早了,天这不是刚亮?” “天还没亮我们就睡不着了!今日是天岭跟惜画的好日子,也是咱们家二十多年来唯一的一件大事,你们都得给我上点儿心。 有些事我还是要嘱咐你们几句,惜画嫁过来之后,你们不要吃饱了撑的给她立那些没用的规矩。包括什么时辰起,什么时辰去你屋里听训,这些统统都给我免了。 年轻人,愿意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又不用她干活儿,起那么早作甚? 还有听训立规矩这个事,更不能有! 当年你进门的时候我没给你立过规矩,现在你儿媳妇要进门了,你也不能给她立规矩! 这是我这些年对你唯一的要求! 咱们都是女人,都是嫁作人妇的,有些事情他们男人不理解,但女人都明白。 一个女人,从一个全是亲人的地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没有一个亲人的地方,她得有多难!如果婆家人全都拿她当外人,让她的日子过得如履薄冰,她得受多少委屈。 我到现在还记得小的时候我母亲抱着我哭,说家里人都欺负她,说我祖母让她站规矩,站得她腿都哆嗦了。还有一次让她跪着,膝盖都跪肿了,直接落下了病根儿。 我当时就决定,这样的日子以后我绝对不能过。 如果我嫁的人家也这样对我,我就是死了也不能凑合一生。 还好,肖家是好样的,我的婆婆从来没有为难过我,把我当亲闺女看待。 所以你嫁进来之后,我也没有为难过你,也把你当亲闺女。 咱们这个传统须得一辈一辈传下去,这是咱们肖家的家风,也是咱们身为女人的风骨。 惜画的情况跟一般女子不一样,她嫁过人。 所以这桩婚事起初我们是不同意的。 但我还是那句话,不同意的时候,是真心的。 可一旦我们点了头,那把她当成一家人,就也是真心的。 所以今后谁也不许拿她嫁过人的事情说事! 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可以把这件事情摆出来。 既然我们接受了,那就是全心全意接受了,不存在找后账一说,这点你们要切记。 另外,她还会带过来一个孩子,我想过了,到时候征求一下惜画和那孩子的意见,如果愿意改作肖姓,咱们就合力配合给改过来。 因为这样对那孩子将来也有好处,不至于让他被人说三道四的欺负了去。 但如果他们不愿意,我们也不强求,因为我知道惜画跟慕家那老三感情是很好的。 她愿意给老三留个念想,这也说明她是个念旧的人,也是个长情的人。 总之这件事,决定权在惜画那里。 但不管这个孩子姓什么,他既然来到了我们家生活,那就是我们肖家的孩子。 将来天岭跟惜画再生了孩子,也绝对不可以区别对待,不可以冷落了元楚。 我跟你们父亲商量过了,回头问问那孩子是愿意习文还是愿意习武。 要是愿意习文,我就亲自去一趟长宁侯府,跟慕老夫人打声招呼,送到孔家书院去。 我还是那句话,他以后就是我们肖家的孩子,他的前程肖家负责。 咱们一定得让那孩子尽快的认可这个家,融入进来,跟我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以上,我说的这些,你俩听明白了吗?” 儿子儿媳二人齐齐点头,“听明白了,请母亲放心,这些我们都想过,都跟母亲的意见一样。我们绝对不会做那种刁难人的公婆的,会让惜画在肖家感受到自由的。” 老夫人点点头,“你们能这样表态我就放心了。去吧!好好准备准备,等宾客上门了可有你们忙的。记着,大大方方的,不要小气。外头那些百姓如果有来道贺的,都要给谢礼。 而且你们要说,这是世子跟世子夫人给的,知道吗? 咱们上岁数了,不图这点儿名声,把好名声都给孩子们承去。 将来伯爵府也得靠他们呢!” 伯爵两口子从老夫人那边出来,伯爵抹了一把汗,说:“母亲是真不放心我俩啊!这些话她来来回回都嘱咐好多遍了,我都快能背下来了。没想到大婚当天又来一遍,她可真行。” 伯爵夫人就说:“人上了年纪之后是这样的,等我以后老了我也这样。” 伯爵把夫人肩膀一揽,“没事儿,你唠叨我也不烦你,你说几遍我就听几遍!” ------------ 第690章 出门 辰时末,喜轿登门。 肖天岭亲自来接新娘子了。 那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连慕顺都说:“离着老远就能感受到伯爵世子的热情了。” 宁惜画的嫁衣已经绣好,上面镶嵌了好多肖天岭送来的宝石。 嫁妆是提前送到了伯爵府的,今日出门,只管人去就行。 肖世子已经到了忆峰院儿,春桃扶着盖好盖头的宁惜画出门,瞧见肖天岭笑的那个没出息的样子,就小声跟宁惜画说:“奴婢感觉肖世子的嘴已经快咧到耳根子了,从来没见他高兴成这样,比前阵子小姐答应他要嫁给他时还要高兴。” 慕元楚也跟在身边,这会儿正冲着肖天岭不停地挥手。 肖天岭很高兴,快步走上前,一边拉起宁惜画的手一边跟慕元楚说:“你穿这身衣裳真不错,男子汉就是要穿得有朝气些,听我的,以后都穿这种明亮的颜色,咱们不整那些灰扑扑的。”说完,又对宁惜画道,“我几乎一夜没睡,一想到今日就可以把你娶回家我就高兴。 这会儿有黑眼圈儿了,你别嫌弃我。 走吧!咱们先去给老夫人磕头。你放心,我领着你,不会让你摔了的。” 说完,又看了一眼忆峰院儿里站着的几个丫鬟,丫鬟们个个穿着粉色,个个带着笑脸。 他小声问春桃:“这些是跟着咱们走的吗?” 春桃摇头,“小姐的陪嫁丫鬟只有我一个,再就是带着小少爷了。 院子里的这些丫鬟都留在慕家,大夫人会重新分派她们新的活计。 今日大家穿着喜庆,就是为了送三夫人出门。 十多年了,都有感情,其实没人愿意分开。 但是我家小姐说了,慕府的下人不带到肖府去。 我们给大家留了不少银子,回头她们如果想继续留在侯府做事,自会有大夫人照拂着。 如果不想留在侯府了,我们也跟大夫人打过招呼,大夫人答应会把身契还回去,撤了她们的奴籍,她们拿着小姐给的银子,也能过个平凡日子。” 春桃说完,身后那些丫鬟齐齐跪了下来,冲着宁惜画磕了三个头,然后同声道:“恭喜世子,恭喜世子夫人!祝世子跟世子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肖天岭很高兴,立即着人打赏。 伯爵府的赏一给下去,春桃就笑着说:“握着这么一笔银子,谁还愿意给人当奴才啊!” 说完,回头对那些丫鬟道:“我随着小姐一起进门,咱们在一处共事也有十年之久。 我自不会害你们。 所以你们若是愿意听我的话,就拿着这笔银子去找大夫人,请求离开侯府。 在外头就算只做平头百姓,或是到县上镇上去生活,也比在京里入奴籍好得多。 这些银子别说养你们自己,就是养全家都够了。 大家相识一场,今日在此别过,希望你们都能过上好的生活。” 有人哭了起来,但不敢太大声,怕破坏了这好气氛。 肖天领顶替了春桃的位置,领着宁惜画告别众人,告别忆峰院儿,开始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堂方向走。 一起跟来接亲的小厮一路上不停地跟慕家下人说话,笑呵呵地把准备好的小礼物发下去。 慕家的下人也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还能收着东西,打开一看,里头不但有喜糖,居然还包了十几颗银瓜子。 肖家的小厮说:“这都是世子和世子夫人给大家准备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感谢大家这么多年对世子夫人的照顾,正是因为有了大家的照顾,世子夫人才能过得顺心如意,真是谢谢大家了。” 人们一听这话都有些心虚,毕竟他们并没有照顾到宁惜画。 三夫人平日里几乎不怎么离开忆峰院儿,她是府里事儿最少的主子,能自己做的事情全都自己做了,根本不麻烦别人。 所以这些红包他们受之有愧。 但谁不喜欢钱呢!那些银瓜子都抵得上他们三个月的工钱了。 再说,肖家下人说的话是真招人爱听啊!给东西还说漂亮话,真是听着就叫人舒坦。 于是人们把红包收了,一路跟着往前堂去,不停地说着道喜的话,说得肖天岭眉开眼笑的,不停地表示自己爱听,表示大婚这一天就应该热热闹闹的,就应该所有人都高兴。 队伍越来越长,跟来的人越来越多。 前堂这头,管家慕顺一早就在门口等着。 跟着一起等的还有老夫人身边的崔妈妈,以及大夫人身边的李妈妈。 三人也是穿着红衣,一见新人到了,离着老远就开始说“恭喜恭喜”。 肖家的下人知道这是慕家地位最高的几个下人了,于是他们给出的红包分量也不一样。 三人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赶紧把人往屋里请。 老夫人一身耦合色的衣裳,端坐上首,身边坐着的是大夫人秦庄仪。 秦庄仪今日打扮得也十分正式,还戴上了一套多年不戴的珍贵头面。 肖天岭拉着宁惜画,给老夫人跪下,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然后起身,冲着大夫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三次躬。 秦庄仪鼻子发酸,赶紧抬手挡了挡眼睛,然后冲着春桃招手。 春桃走上前,秦庄仪将一只镯子递了过去。 “今日惜画出门,从今往后咱们就不再是一家人了。 但是在我心里,你就算不是我的弟妹,也永远都是我的妹子。 肖世子,望你不要辜负了她,你们肖家也万万不可欺负了她。 要是让我知道惜画在肖家受了委屈,我定找你们肖家要个说法。” 肖天岭赶紧道:“大嫂放心,我定好好待惜画,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秦庄仪点了点头,“如此,我就放心了。” 老夫人这时也开了口,跟肖天岭说:“惜画虽然出了慕家的门,但我亦是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对待。今后得空就常回来看看,也替我跟你祖母说,今后咱们常来常往,多走动。” 肖天岭立即道:“祖母也有同样的话让我带给您,说年轻的时候你们也算是手帕交,只是后来成婚之后各自都管着一大家子,慢慢的往来就少了。祖母说她还留着出嫁时您送给她的一幅绣屏,对她来说十分宝贵。希望您能常出门走动,不要把自己关在侯府里。” 他说到这儿,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道:“这个辈分,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排了。 惜画跟您叫母亲,可您跟我祖母却是一辈儿的,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论。 总之意思就是两家也算是现在成了亲戚了,您今后多去伯爵府坐坐呗! 我们伯爵府的菜可好吃了。” 老夫人原本心里挺难过的,肖天岭几句话就把她给逗笑了,连连点头:“过些日子我就去,亲自拜访你祖母。至于跟我叫什么,你就也叫我祖母吧!包括惜画,自不必再叫我母亲。 我本也不是江峰的生母,所以咱们不必拘着这个辈分礼数。 你如今嫁到肖家,自然是要随着肖家来论。 你叫我一声祖母,今日就算改了口了。” 宁惜画早已经泣不成声,再次跪下来,磕着头叫道:“祖母!我会常回来看您的。” 世子携世子夫人出门了。 老夫人没送,秦庄仪一直送到门外。 她见宁惜画一直在哭,就小声安慰道:“不过是出了这个门进了那个门,两家离得并不远,你想我们了就派人送个信儿,我自会去看你。 二姑娘跟九殿下今日会到伯爵府去吃酒,一会儿你也能见着她的。” ------------ 第691章 这是什么辈分 宁惜画上了喜轿,往伯爵府去了。 一路上,肖家的下人就跟散财童子似的,那铜钱跟喜糖是走一路撒一路。 肖天岭昂首挺胸地骑在马上,走到哪都主动跟人说:“今天本世子大婚,说句好听的,本世子有赏!” 于是人们那些吉祥话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肖家下人就开开心心地给赏。 大家都高兴。 伯爵府今日可太热闹了,伯爵跟伯爵夫人打从肖天岭出了门就在府门口站着。 管家劝他们到喜堂,他们也不去,说什么都要亲自迎接新娘子。 后来是老夫人派人来叫了,说你们得有点儿深沉,哪有公公婆婆站在府门口接新娘子的。 这俩人才回前堂,但依然坐不住,在前堂门口站着。 老太爷就劝老夫人:“由着他们吧!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反正到时候招人笑话也是笑话他俩,不会笑话咱俩的。” 老夫人想想也是,“那就在门口迎着吧!还显得咱们热情。” 正说着,管家进来了,行了礼说:“宾客们都到的差不多了,有下人回报,说世子跟夫人的喜队也走了一半,很快就能到伯爵府。 另外,九殿下携王妃来了,老太爷,老夫人,要不要迎迎?” “哟!那可得迎!”老夫人率先站了起来。 她年纪跟慕老夫人差不多,但人比慕老夫人精神,身子骨也更好些。 许是因为肖家的日子过得舒心,儿女也养得好,这几十年几乎就没吃过苦。 所以人看起来比慕老夫人年轻得至少十岁。 肖老太爷也中气十足,红光满面的。 一听说九殿下和王妃到了,老两口一前一后地快步往外走,管家都得小跑着撵。 伯爵跟伯爵夫人一看这架式,赶紧也跟了上去,很快就看到了带着重礼入府的萧云州跟慕长离。 有下人捧着礼单到了伯爵夫人跟前,小声说:“夫人,这是西疆王府的礼单,东西还在府门口堆着呢!拉了四辆马车,可多了。” 伯爵夫人看了一会儿那长长的一串单子,咧了咧嘴,“这也太多了。” 身边她男人说:“惜画到底是她三婶,我听天岭说西疆王妃跟惜画的关系是不错的。 所以不管给多少礼,人家冲着的是惜画,咱们只管把东西都充入惜画的嫁妆里就行。” 伯爵夫人点点头,“对,都给惜画!她手头宽裕了,以后过日子也硬气。” 肖老太爷已经在跟萧云州说话了,一边说一边把人往前堂让。 肖老夫人则是握了慕长离的手,笑得嘴都合不拢,“瞧瞧这姑娘,多标致! 当年你养在你祖母身边时,我见着过一回。当时就觉得是个漂亮的姑娘,可也没想到能这么漂亮。你跟你母亲长得可真像,荣婉我也算是看着长大的,你跟她像到了七成……不,八成。真是一打眼就能看出是荣婉的女儿。” 慕长离面上带笑,也哄着肖老夫人说:“老夫人才漂亮,虽然上了年纪,但看一个人美不美看的是骨相,而不是皮相。老夫人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 肖老夫人可爱听这话了,“你说得没错!当年是有很多人说我是京中第一美女,他们还说,我这样貌,就算是进宫做娘娘,那也一定能成为宠妃。” 说到这儿,还悄悄看了肖老爷子一眼,见他跟萧云州已经走远了,这才又道:“可不能让我家老头子听见,他该吃醋了。不过我也不乐意进宫,谁愿意侍候有那么多女人的男人啊!” 慕长离觉得这位肖老夫人很有意思,她笑笑说:“宫中岁月蹉跎,可没有在宫外自由肆意。老夫人保养得这么好,可见在伯爵府是享福的。” “那确实享福,从上到下都没得说,就连我那已经过世的公婆,都是世间难寻的好人。 说到底,还是他们肖家的教养好,从根儿上就打下了好的基础,女人嫁进来才不会受气。 所以长离你放心,惜画嫁过来是没人会欺负她的。 她要是想管家,她婆婆明儿就会把掌家的权交到她手上。 她要是嫌烦不愿意管,那就只管跟天岭夫妻恩爱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就行。 咱们家没那些个说道。” 慕长离着实羡慕,“昨日我回了趟侯府,祖母特地跟我说,让我见到肖老夫人一定替她带个话。她说伯爵府的帖子是下到了慕家的,而且送帖子的人也言明,说伯爵府不在意这个事,不会觉得不好和尴尬,请慕家的人放心过来。 但我祖母觉得,这大喜的日子,还是不要给人讲闲话的机会。 所以她们就不来了。 贺礼稍后会有管家亲自送上门,祖母说她始终记得跟老夫人您的情谊,她说年少时的伙伴最是珍贵,所以等婚事办完之后,她会找机会来拜访您,与您叙叙旧。” 肖老夫人可高兴坏了,“那可太好了!这些年我派人去请了她多次,可她总有这样那样的借口,就是不肯出来。你说要我去侯府吧!说实在的,那地方我是真不爱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别说进侯府,就是靠近侯府我都会觉得不自在。 而且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慕家实际上没有一个是你祖母的亲人,她自己都是个外人,我去干什么?你那个爹从来都没有过好脸色,去了也是生气。 我脾气不好,我怕当场跟他骂起来,看他不顺眼我就想骂他。” 慕长离觉得肖老夫人说得对,“我也总想骂他。” 两人乐呵呵地走回了前堂。 肖老爷子那头跟萧云州都吹上了,说他年轻的时候也能上战场,他也是会武的。 但无奈放不下妻儿老小,生生断送了他报效国家的远大理想。 肖老夫人说你怎么没呢就多了?你那两下子连我都打不过你还要上战场? 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肖老爷子摆摆手,压低了声音跟萧云州说:“不是打不过她,是不舍得打她。 哪有男人打女人的! 别说她还是我媳妇,就算不是,男人也不兴打女人啊!你说是吧! 但我也不遗憾,毕竟战场上的事也轮不着我们操心,自有人操心着呢! 咱们上赶着往前凑合,人家也不能待见,何必讨那个没趣。 再说,老婆子说得没错,那种地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可不能死,我家里这些人我一个都放不下,我可得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萧云州觉得这肖老爷子是个话痨,他不是很喜欢跟人说话之人,场面上的话也就是应付几句了事。一般人见他不爱吱声,说几句也就不说了。 但肖家人不一样,他们特别爱说,肖老爷子爱说,肖伯爵也爱说。 俩人一左一右挨着他坐,嘴巴就没停过。 他实在纳闷,也不是很熟,今日来这里道贺冲着的也是新娘,肖家人为何如此热情? 但肖家人就是热情,他们的热情都快溢出来了,还天生的自来熟。 明明以前跟萧云州没什么交集,而且人家还是皇子,但这会儿伯爵已经跟他叫起侄孙女婿了。 萧云州实在没算明白这个辈分,还是慕长离给他算的:“我是三婶的侄女,说起来就也是肖世子的侄女,论辈就是肖伯爵的孙女辈,所以你是侄孙女婿也没错。” ------------ 第692章 再遇沈玫 萧云州觉得肖伯爵这个辈分有点儿太大了,能不能从肖天岭这边论? 他可比肖天岭还小一岁呢! 但肖伯爵不干,说辈分不能乱。 整的萧云州十分无语。 好在喜队很快就到了,他赶紧起身与慕长离坐到了一处,把主位给肖家人让了出来。 然后就看到伯爵跟伯爵夫人一顿整理衣裳,肖老夫人也在问肖老太爷她今日的胭脂涂得够不够细腻,不会抢了新娘子的风头吧! 他捏了捏额角,觉得这肖家一个个的都是人才。 肖天岭牵着宁惜画进了喜堂,司仪开始走流程。 全程下来,新娘子反正是盖着盖头的,看不见表情,但新郎官儿的表情就太精彩了。 慕长离小声跟萧云州说:“那伯爵世子的嘴都咧到耳根子了,他怎么那么高兴?” 萧云州就道:“娶你的时候,我也高兴。” “你的嘴也咧到耳根子了?” “我倒是没有他那么外向。” “那你还是没有他高兴!肖世子是真高兴,真高兴是忍不住的。 你还能忍住,就说明你不是真高兴。” 萧云州气得肝儿疼。 谁能跟肖天岭那个傻子一个德性? 喜堂里热热闹闹的,司仪已经说“送入洞房”了。 有人就起哄,说把盖头先掀了,要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子。 肖天岭立即就道:“我媳妇儿自然得我先看,你们跟着起什么哄? 去去,赶紧吃酒去!” 新人往后宅去了,慕长离跟萧云州也要暂时分开,男女宾是分席而坐的。 好在慕长离见着了熟人,奔着孟婉如就走了。 萧云州觉得她走得一点儿都没有犹豫,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慕长离挺高兴的,因为她根本没往别的方面想,就觉得伯爵府这喜宴摆的是真气派。 不但场面大,来的人多,关键是菜肴真好。 这席面儿一看就花了很多钱,肖家是真舍得啊。 今日也来了几位王妃,比如说康王妃、安王府的侧妃,以及慕倾云。 孟婉如有些遗憾,“我不能跟你坐一桌了,我如今跟皇家再没什么关系,坐那桌不合适。” 慕长离也不愿意跟那几位坐一起,就缠着孟婉如说:“那我跟你坐!你们家那桌应该也不差我一个。” 孟婉如很高兴,但又怕这样不好,“会不会被人讲究?” 慕长离挑眉,“有病吧?谁敢讲究我呀!” 孟婉如觉得也是,于是开开心心地拉着她去孟家那桌坐着了。 孟夫人看到慕长离也很高兴,紧着招呼她快坐,还跟她说像这种喜宴,是没有那么些讲究的。不是说非得谁跟谁坐一桌。特别是肖家这种门户,没那些规矩,所以你随便坐。 慕长离点点头,谢过了孟夫人,同时也道:“我也愿意跟婉如一起坐。” 孟婉如很高兴,挽着慕长离坐到了孟夫人身边,然后瞥了一眼王妃们那桌,小声说:“你们家那位大小姐,还有模有样的呢!我方才瞧见她穿的那身衣裳了,是三年前的一种贡料。 据说就贡那么一次,因为再也织不出那种纱了。 以前的太子府当宝贝一样收着,看都没让我看几眼,生怕我觊觎。 现在好了,给慕倾云穿上了,二皇子是真喜欢她。” 慕长离点点头,“可能是真喜欢吧!毕竟慕倾云长的是挺漂亮的。” 孟婉如说:“我就喜欢你这个性格,实事求是,能客观地承认别人的好。 不过漂亮归漂亮,我怎么总感觉她成婚之后面相都有点儿变了呢? 说不好,也不是面相变了,就是憔悴了许多。 想来二皇子府的日子可能是不太好过,二皇子那个人阴阳怪气的情绪不稳定,今儿对你好,明儿就能对你不好。在外面跟别人生了气,回家也能拿自己的家人发泄。 我笃定他不管有多么喜欢慕倾云,都改不了这个毛病。” 慕长离也觉得二皇子那人不行,“可能基因上就有问题。” “什么叫基因?” “就是说根儿上,可能根儿上就有问题,性格就有缺陷。” “你的意思是,皇家的性格有缺陷?” “有可能是贺家有缺陷呢?” 孟婉如想了想,点头,“也对,孩子有随爹的有随娘的,二皇子明显是随娘那边的多。 或者说也不是随娘,是随舅舅。 像足了贺家人啊!” 正说着话,席间又有人到了。 是沈玫,以及沈玫的婆婆,谢夫人。 孟夫人起身相迎,笑着跟谢夫人说:“你也来啦!快过来坐。” 谢夫人笑着跟孟夫人打招呼,“帖子下到谢府,那是一定要来的。 伯爵府子嗣单薄,这些年也没办什么喜事,就这一回,可不是得来道贺么!” 她紧挨着孟夫人坐下,亲亲热热地跟孟夫人说话:“我是真没想到,肖家娶了个二嫁的媳妇,居然还能如此大操大办。当真不怕人笑话么? 我听说那新娘子比肖世子大好几岁呢!赶上老牛吃嫩草了,新娘子可真是占尽了便宜。” 孟夫人有些尴尬,赶紧跟谢夫人道:“西疆王妃在这儿呢!你见见吧!” 谢夫人一愣,这才发现慕长离坐到了这桌上,一时间有些紧张。 但还是站了起来,跟慕长离说:“王妃,对不住,我不是真心说嘴的。” 慕长离笑笑,“没事,坐吧!客观存在的事实,不能堵了所有人的嘴不让人说。 但这毕竟是伯爵府娶媳妇,日子也是伯爵府来过。 没吃别家的粮,没喝别家的水,所以旁人大可不必操心谁占了谁的便宜。 你说是吧!谢夫人?” 谢夫人连连点头,“是我错了,请王妃原谅则个。” “坐吧!”慕长离不怎么待见她,“这一桌子好酒菜,还是能把嘴给堵上的。” 谢夫人脸有点儿没地方放,似乎不甘心想说点什么,却被沈玫偷偷扯了一把。 这是一个小细节,因为沈玫的手是放在桌子下面扯的,有红布挡着,也就是慕长离眼尖,看见了。 而且她在扯谢夫人的时候,微微蹙眉,似乎对谢夫人的表现很不满意。 谢夫人被她这么一扯,态度立即就好了起来,又连连道谢,然后坐下。 慕长离觉得不太对劲…… ------------ 第693章 谄媚又听话 谢夫人是婆婆,沈玫是媳妇,哪有媳妇这个态度对婆婆的? 这种时候正常的表现,不是媳妇替婆婆一起道歉,替婆婆分担一部分罪责吗? 可是沈玫扯谢夫人的那一下,还有给谢夫人的那一个眼神,就跟训三孙子似的。 这正常吗? 肯定是不正常的。 而且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初这门婚事,谢大人跟谢夫人是不同意的。 他们一直不喜欢沈家,而且也不认为沈家那样的爹娘能养出什么好孩子来。 哪怕沈玫对外风评一直不错,谢家依然不肯松这个口。 后来是因为出了沈瑜的事,再加上谢文远坚持,谢家夫妇没了办法,才点了头。 所以,就算后来婆媳关系处得好,也绝不至于好到这种颠覆的程度。 她小声问孟婉如:“沈玫如今在谢家过得好吗?她跟你们孟家还有往来没?” 孟婉如说:“有往来,毕竟两家是亲戚,如今沈家就剩下她一个了,我母亲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不跟她走动。何况她一直都是挺主动的,隔上十天半个月就会来看看我母亲。” “那谢夫人呢?我记得她跟孟夫人的关系也不错,也常来走动吗?” “嗯,也常来。有时候是跟着沈玫一起来,有时候是自己来,有时候还邀请我母亲到谢府去做客。因为两家原本就关系不错,所以我母亲也从来没有拒绝过。” “有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吗?”慕长离直接问道,“谢夫人和沈玫,你母亲有没有看出不太对劲的地方?跟没跟你说起过?” 孟婉如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真是神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慕长离心说这跟神不神没什么关系,跟瞎不瞎才有关系。 她不瞎,所以刚才沈玫的小动作她看见了。 “你就说有没有吧!” “有啊!”孟婉如挪了挪椅子,离孟夫人远了些,离慕长离近了些。然后压低了声音道,“起初一切都是正常的。但正常的时候,其实谢夫人是不怎么来我们家了的。 自从有了沈玫这个事,谢夫人对我母亲多多少少就有那么点儿意见。 因为她实在不喜欢沈玫,哪怕当初那件事情沈玫是个受害者,她也还是不喜欢沈玫。 所以那段日子她不怎么来我家了,为此,我母亲还经常念叨,说多年的姐妹,走到这一步实在叫人心里难过。都怪沈家,都是沈家给闹的。 但是后来……嗯,大概也就是一个多月以前吧!谢夫人突然带着沈玫登门了。 沈玫是总来的,但带着谢夫人一起来还是头一次。 我母亲很高兴,留她们在家里吃饭。 席间两个人闲话家常,说起了很多从前的事,都十分感慨。 谢夫人说沈玫自从嫁过去之后,与谢文远夫妻和睦,对公婆也非常孝顺,这让她很高兴。 以前对沈家有些偏见,觉得那样的夫妇养不出好孩子来,但后来就觉得沈玫很好,并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婆媳之间偏见消除,日子就也过得越来越顺。” 慕长离点点头,“那不是也挺好的么!孟夫人应该觉得很欣慰吧!” “欣慰什么呀!我娘说谢夫人好像不像谢夫人了。 无论是她说话的语气还是神态,都跟她熟悉的谢夫人不太一样。 而且她还发现了一个细节,就是谢夫人到了我们孟府之后,怎么说呢!就好像到了一个十分稀奇的地方。不只我母亲觉得她奇怪,就连我都感觉她像是从来没来过孟家一样。 谢家与孟家比,到底还是差上一个档次。 无论是官邸大小还是修葺程度,都差了那么一点儿。 但谢家不是那种没眼界的人,自不会对孟府感觉到稀奇与羡慕的。 何况谢夫人以前总来,孟家有几个院子有几间屋子她都知道,有什么可稀奇的。 但是那次她就很稀奇,总是不由自主地就四处张望,有时候还趁我们不注意,伸手去摸我家里的摆件儿。 沈玫看到她这些举动之后,悄悄提醒了几次,她改了些,但也没全改。 那次她走了之后,我母亲就说起了这件事情,还说起之前沈家发生的那件事情。 她怀疑谢夫人会不会也遭遇了沈家的镜中妖,因为她跟当初沈瑜的状态实在太像了。 可是我们后来分析过,当初沈家的案子是大理寺办的,镜子也是当场砸碎的,怎么可能再重演一遍。 所以我们觉得可能是想多了,便没有再去琢磨。 可是后来,谢夫人总来,有时候沈玫不来,她就自己来。 当然,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以前她也来。 但就是状态跟以前不一样,言行举止都不一样。 还有,她很怕沈玫,在她跟沈玫一起来时,我注意过她们两个人的交流。 沈玫有时就会装作不经意地瞪谢夫人一眼,那谢夫人立刻就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一样,乖乖听沈玫的话,还对沈玫有些谄媚的讨好。 说实在的,这件事情我一直都想找机会跟你说,但也一直没找到这个机会。 一来我想再观察观察,二来我去西疆王府总感觉不太好,毕竟以前我是太子府的。 正好今日咱们遇上了,你还主动问了起来,我就把这些事和你说说。 阿离,你分析分析,这里头是不是有事儿?” “肯定有事儿。”慕长离想都没想就下了定论,而且她提醒孟婉如,“记不记得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我说我总觉得沈家的事情还没完。” 孟婉如点点头,“记得。而且你这个话我回去之后琢磨了好多天,可惜琢磨不出头绪。” 慕长离笑笑,“我暂时也没有个头绪,但谢家出事了,这是肯定的。 我明日要出趟远门,会把我弟弟也带走,所以谢家的事我可能顾不上。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大理寺那边有九殿下在,回头我将事情和他说一下,你那边一旦再有什么不对劲,立即就去找他,千万不能耽搁,懂吗?” 孟婉如有点担心,“你说会有什么事呢?还会出人命吗?可别再像当初沈家那样,一家子就只剩下一个人了。说起来,当初我就觉得只剩下一个沈玫,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 如今看谢夫人对着沈玫那个谄媚又听话的劲儿,那种怪怪的感觉就又有了。 阿离,你说沈玫这个人会不会有问题?” 慕长离笑笑,“当然有!一家子全都死了,就剩下她一个,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 而且所有人都认为她没有过错,还是个受害者,这也是一件反常之事。 注意点吧!跟孟夫人说,最近少跟谢家人来往,也少让沈玫到孟府去。 回头我叫人给你们送道符咒,回头贴到府门上,记着,冲里面贴,让符咒对准前院儿。” 孟婉如更担心了,“还有这种仪式?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家有可能也要经历一场诡案?” ------------ 第694章 吵架 经不经历诡案慕长离不知道,但沈玫这个人,当初她就觉得不太正常。 孟婉如的眉心拧了起来,慕长离却提醒她:“不要做得那么明显,更不要看她。 不能让她起疑,那样的话她们就会小心谨慎,会藏得更深。 这件事情想要去根儿,就得让她们主动露出破绽来。 所以你尽可能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包括孟夫人,也要与她打好招呼,不要好奇。 一切都装作跟平常一样,大理寺那边我替你安排。” 今日喜宴办得热热闹闹,虽然宾客们还是避免不了要议论宁惜画二嫁之事。 但伯爵府如此盛情款待,还给每一位到访的六岁以下的孩子都发了红包。 那些爱讲闲话之人的嘴就也被堵上了,毕竟拿人家的手短。 喜宴散时,肖天岭还没喝多,亲自送客,伯爵跟伯爵夫人也亲自送客。 就连老太爷跟老夫人也出来送各自的相熟的好友,一直送到府门口。 人们不禁感叹,说肖家人的精神头儿是真足,这都快申时了,他们累了一天,居然还能跟没事儿人似的,身体太好了。 更多女眷都在感叹,大家一致认为肖家人的身体好精神棒,是因为府里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从老一辈开始就一夫一妻无妾,男人不累,女人不斗,多好。 人人都羡慕肖家,但也人人都成不了肖家。 慕长离回府时,萧云初正好来了。 他是听说慕长离明日就要动身去扬州,于是便从宫里搬到了西疆王府来住。 慕元青正在跟萧云初讲最近的案子,阿蓝的事他已经知道了,眼下正在讲的就是慕江眠其实是双生子,其中一个寄生在了多出来的一个脚指头上。 说完还感慨道:“很不幸,我就是那个脚指头生出来的儿子。 没想到吧!我这么聪明又玉树临风,我居然是一个脚指头生出来的。简直是个笑话!” 慕元青一边自嘲,一边又把他那个爹从头到脚都给吐槽了一遍。 然后就见萧云初挠了挠头,跟他说:“如果你说的是双生子,但其中一个在娘胎里没有长好,变成了另外一个的附属,但是他还有意识的话。那我觉得,我可能也是。”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左肩头,“以前,在这个地方,还有一颗头颅。 在我很小的时候,刚有意识的时候,我能感觉到那颗头颅里是有生命的。 虽然我从来没有跟那个生命说过话,但我就是能感觉到有气息在那颗头颅里流动。 起初我是控制不住那颗头颅自己冒出来的,所以你还记不记得,十哥曾经说自己看到过一个长了两颗头的怪物,那就是我本来的样子。 但是现在我已经可以控制不让它出来了,而且它正在逐渐萎缩,现在已经缩到还没有一只拳头大。而且那颗头颅里面的气息也渐渐微弱,用人类的话说,就是命不久矣。 所以我能理解你说的,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他们双生子都能生长出健全的神智。” 慕元青摇摇头,看向刚回来的慕长离,问道:“三婶那边的婚典办得怎么样?你们回来得可够晚的,这是吃了多少饭啊!” 芙蓉就说:“确实吃得挺多的,伯爵府的宴席排场太大了,不但菜多,味道也好,还时不时地加新菜。往往一桌人刚准备站起来要走,那边就有人来添新菜了。 人们一看新菜很好看又很好吃的样子,便又重新坐回来继续吃。 就这么的,一直吃到了申时。”芙蓉一边说一边摸肚子,“二小姐一会儿给我一口,一会儿给我一口,站着吃我都撑了。” 慕元青指了指芙蓉,“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过肖家还行吧?我三婶到那边不会挨欺负吧?哎算了算了,我真多余,她连慕家都待得下去,那肖家跟慕家比简直小菜一碟。” 芙蓉点点头,“是啊!侯府都能熬过来,肖家真不算什么。 何况人家肖家挺好的。” 慕长离坐了下来,不理会慕元青,只招了招手叫来萧云初,将在伯爵府看到沈玫跟谢夫人的事,还有孟婉如说的事,都跟萧云初讲了一下。 萧云初也是听得一脸惊奇,“当初那面镜子确定砸碎了呀!碎片都碾成了渣渣了,而且用九嫂给的符咒进行了镇压,已经确定不可能再用了。” 慕长离点点头,“但凡事总有个万一。或者说,这次也不一定就跟当初的沈家一样,是一面镜子引起的祸事。具体什么原因我还不清楚,可能也没有时间查了。 我跟元青打算明日起程去扬州,这边的事就由你跟你九哥去盯着了。 谢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大理寺得主动去查,不能等事情闹大了再去接手。 毕竟这件事情极有可能是上次镜中妖一案的延伸,或者说是遗漏,大理寺有义务善后。” 萧云初重视起来,“九嫂放心,我今晚就往谢家走一趟,去看看谢家到底怎么回事。” 这话被慕元青听见了,就说:“要不带个暗卫去吧!保护你。” 萧云初皱眉,“谁保护谁?” 慕元青:“……算了,当我没说。” 当晚,萧云初夜探谢府。 他是灵体,隐身这种事是他身为灵体的本能。 谢府在他眼里一如无人之境般,出入自由。 只是他也是加着小心的,毕竟这座府邸有可能跟诡案有关,那么就说不定会有跟他一样的存在出现,他的行踪就容易暴露。 萧云初没来过谢府,这是头一回。 冷不丁的还有点迷路。 但好在他鼻子很灵,能分辨出是年轻人的味道还是上了年纪人的味道。 顺着这个味道,很快就找到了谢夫人的院子。 才一进院儿就听到有争吵声传了来,是谢夫人跟谢大人在吵架。 谢大人努力压制着不让自己太大声,但话音还是逃不过萧云初的听觉。 他听到谢大人说:“满桌子人都不说一个不字,就显着你了?不说那些话你能死是怎的? 还当着西疆王妃的面说那些话,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是西疆王妃好惹,还是长宁侯府好惹?又或是盛安伯爵府好惹? 我只是个礼部主事,压在我上头的人密密麻麻,我在外面每一天都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谁,就会被人穿小鞋。 你倒是好,当着西疆王妃的面儿讲究人家三婶,你是在打西疆王妃的脸还是肖家的脸? 还被人家西疆王妃听见了,还让人家当面下了脸面,你是真给我争气!” 然后是谢夫人的声音,十分委屈:“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当时真没看见西疆王妃在那桌上。明明那些王妃都在另外的一张桌,离我们远着呢!可她偏偏跟着孟婉如那个小贱人一起坐到了我们桌上,我真是倒霉透了!” 谢大人的声音中夹着惊恐:“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了什么话?你叫婉如什么? 你还是我的夫人吗?你可是高门出身,大家闺秀,这些年你一向是温和知礼的性子,就算对沈家万千不满意,可是提起孟家还是赞不绝口的。 且你与孟夫人是挚交,婉如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 第695章 夜深了 谢夫人当时就顶了回去:“我说什么话了?我说的不对吗?她就是个小贱人! 要不是她把那西疆王妃领到我们桌上,我至于一坐下就被骂了一顿?” “你还有个长辈的样子吗?”谢大人气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反倒是谢夫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长辈应该什么样?我现在这样子不像个长辈吗? 小辈可以算计长辈,长辈说她几句就不行了? 再说,那是孟家的女儿,又不是你的女儿,你跟着诈唬什么?你跳脚干什么?关你什么事啊!你有替孟家女儿说话的份儿,你多关心关心咱们自己家人。 今日要是没有小玫,指不定那西疆王妃要把我怎么样呢! 还是我们小玫最乖巧懂事,当初就应该早早把她娶进门,都怪你,非说沈家的女儿不行。” 萧云初往前走了去,穿过门直接站到屋里,就看到谢大人指着谢夫人,一脸的惊恐:“你到底中了什么邪?为什么你现在跟以前完全判若两人? 沈家的姑娘是好是坏,从前不也是你说的吗?只有你跟孟沈两家熟悉,我根本不熟啊!” “我没说!”谢夫人矢口否认,“我以前从来没说过小玫不好,是你觉得沈家夫妇不正派,说他们养出来的女儿也不见得好到哪去,所以一直不同意小玫进门。 不但耽误了孩子们那么多年,还害得小玫差点丢了性命。 你记着,从今往后咱们都得对小玫好,否则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谢夫人说到这里,态度忽然一转,脸上的表情也由威胁警告转为暧昧的笑容。 她走上前,伸手去解谢大人衣领的扣子,“好了夫君,夜深了,该歇息了。” 谢大人猛地打了个激灵,一把推开谢夫人,步步后退。 “你在干什么?”谢大人声音都变了,明显是惊吓过度。 谢夫人却不明白,面上尽是无辜,“自然是睡觉啊!我们是夫妻,不应该一起睡吗?” 谢大人咬了咬牙说:“今夜我睡书房,有公务要办。” “公务明天再办,夜深了,夫妻两个就是要一起睡的。”谢夫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干脆用手勾住谢大人的脖子,“昨天你就跑了,前天你也跑了,你已经一连跑了五天了。 今晚你要是想睡书房也可以,我跟你一起去睡。” 谢大人额上冒汗,“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觉得我们两个刚刚起了那样一番争执,还能在一张榻上睡觉吗?何况你只是想睡觉吗?你心里清楚你想干什么!” “就算我想干点儿什么怎么了?”谢夫人冷哼道,“我们是夫妻,夫妻不做夫妻之事,你想做什么?你一个男人不行丈夫的义务,你又想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就想你离我远一点!我们各自冷静冷静。 至于夫妻之事,你我都这个年纪了,儿子都成婚了,整日想着这些,你不害臊吗?” “有什么可害臊的?”谢夫人不依不饶,“如果你说你这个岁数不行了,那我才要害臊。 还是说你心里有了别的女人,不待见我了?” “那是两回事!”谢大人再次将她推开,“我觉得你不是我的夫人,我的夫人不是你这个样子的。虽然你们长着同样的脸,可是我清楚,你绝对不是我的夫人。 我不能与你行夫妻之事,那是罪过,我去书房,你不要跟来。” “你又不是没行过!装什么圣人!”谢夫人急眼了,声音提高了许多,“上个月也不知道是谁整夜缠着我,连白天都不肯放过。说我比从前娇媚了,说我比从前主动了,还说我会新花样,说我会……” “别说了!”谢大人几乎崩溃,“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包括现在,我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且那个时候我没有警觉,我以为你只是突然开了窍,我以为你就是我的夫人。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十分确定你不是我的夫人,所以我绝对不会再碰你一下!” 谢大人转身就要出门,临走前还说了句:“别跟来!你要是再这般纠缠,明日我就去上报大理寺!让九殿下好好审审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谢大人摔门而去,谢夫人果然没有继续纠缠。 萧云初没有追过去,他只是盯着谢夫人在看。 此时的谢夫人显得有些慌,连丫鬟进来了都没注意,就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 直到丫鬟叫了她一声,她这才惊了一下,然后问:“老爷走了?” 丫鬟点头,“走了,走的时候很生气。夫人,您怎么又跟老爷吵架了呢?” 谢夫人皱了皱眉,斥那丫鬟:“少管闲事。”然后匆匆往外走。 丫鬟可能以为她要去追谢大人,就赶紧道:“夫人别去了,让大人冷静冷静吧! 近日你们总吵架,再这样下去会伤害夫妻感情的。” “谁说我要去找他!”谢夫人轻哼了一声,然后站住脚,“你去,去把少夫人叫来。” “少夫人?”丫鬟不解,“都这个时辰了,少夫人跟少爷早就歇了,怕是不好吧?” “你先去看看。如果他们已经歇了就不用叫,如果还没歇,就让少夫人来一趟。” 丫鬟被打发走了,过了一会儿回来说:“已经歇了,奴婢不好打扰。” 谢夫人点点头,也不恼,只说:“行了你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丫鬟走后,谢夫人躺到了榻上,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萧云初觉得她一定是在想事情,而且这件事情跟谢大人说要上报大理寺有关。 这谢夫人在害怕,她很害怕被报到大理寺去。 也就是说,谢大人的感觉是对的,她应该不是原本的谢夫人。 可如果他不是原本的谢夫人,又会是谁呢?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仔细去看那谢夫人。 在这谢夫人身上,没有精怪的气息,也没有死人的味道。 但这并不代表就不是当初沈瑜那种情况。 镜子里走出来的投影,也不是精怪的一种,也是闻不出味道来的。 所以这谢夫人的身份还不能确定,更不好说真正的谢夫人被弄到了哪里。 他离开了谢夫人的屋子,又去找谢大人了。 谢大人一怒之下离开这边,去了书房,倒是好找。 只是进去之后却发现书房里并非只有一人,而是还有个二十左右岁的大丫鬟。 谢大人坐在桌案前,手里拿了本书,想看,但又看不进去。 心中阵阵烦躁,最后干脆把书摔到桌案上。 结果没摔好,书被扔地上了。 那丫鬟就去捡,然后递回谢大人身边,温温柔柔地说:“大人不要生气了,当心身子。 至于夫人的事,大人也不要想太多,许是这段日子夫人心情不好,所以脾气才怪了点。” 谢大人就说:“她哪里是怪了点,她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她甚至连这个家里有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有一次居然还对着我的一幅古画发呆。 真不明白那有什么好发呆的,都在家中多少年了,她又不是没见过。” ------------ 第696章 红颜知己 丫鬟就道:“那可能就是夫人病了,忘记了一些事情。之前夫人不是发过一次高烧么!那次之后似乎就不太一样了。奴婢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可能是那次出了问题。” “你是说她烧坏了脑子?” “有可能吧!总之大人一定要对夫人耐心一些,别真的放弃夫人。 您跟夫人过了大半辈子,是彼此最信任也是最亲的人,夫人病了已经很可怜了,如果大人在这种时候放弃她,那夫人以后该怎么办呢? 大人要是觉得心烦,我给大人捏捏头,大人舒服舒服就好了。” 说完,自顾地绕到谢大人身后,双手往谢大人额角一抵,轻轻地揉按起来。 谢大人十分受用,人往椅背上一靠,双眼闭了起来。 可这椅背有点矮,以至于他的整个脑袋都是在靠背上面悬空的。 那丫鬟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人往前靠了靠,将谢大人的头靠在自己胸前。 二十左右的丫鬟,身材很好,谢大人一靠上去就感觉到了。 他有些尴尬,想往前挪挪,但又有点舍不得挪。 这丫鬟善解人意,跟最近的谢夫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每次他跟谢夫人吵架回到书房来,都是这个丫鬟在安慰他。 他一时感慨,就问道:“你到我们府上,多少年了?” “九年。”丫鬟说,“奴婢今年二十二,是十三岁那年到的谢府。” “九年了啊!真快。”谢大人说,“你也不小了,怎么以前没跟夫人提提,让她给你寻个好人,嫁了呢?以前咱们府上夫人一向操持得很好,有丫鬟和小厮看对了眼的,她都会帮着撮合。如果成了,还会送一份厚礼。 有在老家订了亲的,也会把身契归还,也会送一份厚礼。 人人皆知谢家的夫人贤惠,持家有道,你怎么没替自己打算打算?” 丫鬟笑笑,摇了摇头说:“不想嫁人,就想留在府里侍候老爷和夫人。 奴婢也没看上什么人过,任何人跟老爷您比起来,都逊色太多了。 奴婢就想,如果能侍候老爷夫人一辈子,那可比成婚嫁人好多了。 谁不愿同优秀的人在一起呢? 哪怕只是做一个奴才,我也想做老爷的奴才。” 谢大人的心也不怎么的,突然就被抓了一下。 萧云初不想再看下去了,下面的剧情他已经能猜到了。 只能说造化弄人,原本好好的一对夫妇,如今摊上这样的事情,竟让一个丫鬟钻了空子。 可是这事儿能怨谁呢? 怨谢大人没有自制力吗? 似乎也怨不得。 毕竟收个丫鬟也不是什么大事,高门贵户的,一妻多妾很平常。 怪谢夫人吗? 自然也是怪不到真正的谢夫人头上,因为那也是一位受害者。 只能说现在这位谢夫人太招人烦了,以至于谢大人连见都不愿意见她。 其实如果这位谢夫人能装得再像些,这辈子就能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可惜,她的破绽太多了。 萧云州又去找了谢文远和沈玫,可惜,那屋里根本进不了。 新婚夫妇,夜晚激烈,连守在门外的丫鬟都脸红,他就不去凑热闹了。 次日清晨,慕元青和年妙早早醒来收拾东西。 慕元青主打一个多带,穷家富路。 但年妙却主打一个从简,说多带点银票比啥都强。 芙蓉这边也在收拾东西,萧云州给慕长离准备了不少换洗的衣裳和鞋袜,不停地嘱咐芙蓉每到一处大城镇,就要先采买,把车里的东西补充起来。 特别是吃的东西,不只是干粮,还要多买些零嘴。 “你家二小姐平时坐宫车的时候也喜欢吃点东西,我总觉得她似乎是有些晕车。 所以你记得买些清凉的东西备着,冰块要及时补充,水果放在冰块上镇着,凉着吃。 越往扬州走越热,入口的东西一定要注意,有一点放坏的迹象就要赶紧扔掉,千万不能再吃。否则吃坏了有你们受的。” 慕长离还在榻上赖着不起来呢!听到萧云州的话就觉得他实在是太啰嗦了。 她爬起来,掀了帐帘说:“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我这屋里没放老妈子,就是怕她们太啰嗦,你可倒好,把老妈子的活儿都给顶替了。” 萧云州很无奈,“不是我啰嗦,实在是你出这么远的门,我放心不下。” “所以我说谁也不带,我自己去啊!我自己去的话,说话的工夫就已经到了,何苦还带这些东西?”慕长离还是不放弃这件事,“能不能让我自己去?” 萧云州摇头,“不能。若只是去悄悄打探情况,你自己去可以。 但你是要去了解荣家,去接触荣家的人,去熟悉荣家的环境。 从而再调查荣家跟现在的贺家是否还在密谋着什么,以及那枚传国玉玺的真假。 这就不是你一个人能完成的事情。” “你觉得,荣家跟贺家一直都在密谋?”她来了精神,起身穿衣,一边穿一边问,“是密谋造反吗?荣家想在这其中捞些好处? 可她们拿什么跟贺家密谋?传国玉玺?” “用财富。”萧云州说,“贺家需要钱,而且是大量的钱。要不然当年他们也不会劫了荣夫人的嫁妆。 传国玉玺或许是假,但那些嫁妆可是货真价实的。极有可能当年那些嫁妆就是荣家故意送到贺家手里的,毕竟我猜测,当年荣婉嫁到长宁侯府,就说明荣家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慕长离懂了,“荣家其实一直都是有目的的,他们的目的是想让荣婉嫁给皇上,然后生下儿子,到时候再辅佐这个儿子继承皇位。 这样就算皇位不是荣家的,至少皇族也流着荣家一半的血脉。 如此,对荣家的老祖宗来说,已经是十分欣慰之事了。 但是没想到荣婉识破了这一切,没有嫁给皇上,转而嫁进了长宁侯府。 所以那些一早准备出来的嫁妆,荣家就不打算再给荣婉,而是悄悄跟贺家谈了合作。 荣家给贺家钱,将来贺家推翻萧氏王朝,再转而给他们一定的好处。” 她觉得这分析应该是没错的,“这个好处其实不难猜,有可能是在边关划地,也有可能是让荣家的孩子进宫,这都是荣家最能接受的直接好处。 罢了,就正常坐马车走吧!我也想好好看看荣家到底是一家子什么鬼。 从前朝至今四百多年了,他们怎么还没死心?不累吗?” 走之前,秦庄仪到了,是慕元青起早派年妙回去说了一声,秦庄仪一听这个事儿,赶紧就过来一趟,给慕长离带了银票。 慕长离都不理解,“你觉得我缺银子吗?” 秦庄仪说:“那缺不缺的,不是也没人嫌弃银子多吗?不然那不是缺心眼儿吗?” 慕长离:“……” 行吧!为了不缺心眼儿,她就拿着,反正不要白不要。 秦庄仪很高兴,“你放心,这不是我自己的私房银子,是我从侯爷书房里偷来的。 他书房里藏了钱,有现银还有银票,被我给发现了。” “然后你就去偷了?还偷成功了?” ------------ 第697章 离京 “也不算是偷,我是光明正大进去拿的。反正侯爷也不在家,文四问我进去干什么,我说我进我男人的书房,你管我进去干什么?我脱了衣裳进去等着他睡觉不行吗?” 慕长离觉得秦庄仪是真牛逼。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真的从慕江眠的书房里偷了银子出来,那这个银子她拿着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了。 秦庄仪给慕元青也偷了一张,慕元青很高兴,他给秦庄仪出主意:“一会儿我派人去办点事,你且在家里等着,很快你男人就会回府,到时候你俩一起进去偷,保证不会有人拦。” 秦庄仪不懂,“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跟他一起进去偷?那还叫偷吗?那不就成抢了吗?” 说完摇摇头,“抢不行,我抢不过他,他是会动手打人的。” “不能!”慕元青摆摆手说,“你放心,他都听你的。” 秦庄仪走后,年妙立即去了一趟阿蓝那个宅子,把这事儿跟二爷说了一遍。 二爷都惊呆了,“让我回自己家偷东西?不是,你们有病吧?” “你就说去不去吧?反正这事儿是二小姐点的头,你要是不去,我这就回去跟她说一下。 另外,二小姐这就要动身去扬州了,你可能有很长一段日子要见不到她。 临走之前没办好人家交待的事,怕是以后九殿下也帮不了你。 当爹的,怎么一点儿不知道替自己女儿着想呢?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有何用。” 二爷被说的没脾气了,“行,我去,我去还不成么!我这就回去。 大夫人是吧!我对她还有些印象。但是咱们可得说好,我只管偷东西,我可不偷人。 干完一票我就走,天黑之前我必须得回到这里,我不能跟她睡觉。” 年妙气得咬牙,“你想太多了。大夫人现在恨不能把你给阉了,你还想睡人家?” 二爷在年妙的监督下回侯府了,等年妙追上慕长离时,西疆王府的马车已经出了城门。 萧云州一直送一直送,赶不走。 慕长离很是无奈,趴在车窗边上跟骑着马的萧云州说:“回去吧!大理寺还有事等着你办呢!别忘了我提到的谢家一事,一定留意,免得那沈玫再害人。 如今的谢夫人是个什么路数我不知道,但沈玫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 还有我那位父亲,也得你多费心,在从他那里套黎家话的同时,你也要留意元青他爹有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一旦有,得再想办法压制,最好多压上一段时日,等我回来再说。 还有贺嫔当年的那个孩子,得查。 慕倾云真正的生母,也得查。 总之,京城有好多事做,你不能再送我了。” 萧云州停了下来,马车也停了。 他看着她,看了好半天,才叹着气道:“早上嫌我啰嗦,实际上你比我还啰嗦。 你要是真不放心就别去了,荣家的事,不查也罢。 左右真相已经大白,我们知道荣家什么来路,多注意就行,没必要非得去一趟。” 慕长离摇头,将自己左臂往前伸伸,撸起袖子。 那上面有道疤,虽然印子已经很浅了,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不去一趟荣家,我这伤口就永远不会完全消失。 有些事情光是猜测,那不算完全弄清楚。非得亲眼所见,哪怕所见跟所猜是一样的结果,对于这件事情来说也是一个完整的交待。 想要这伤彻底好,我就得把这些事情都做完。 这是我答应人家的,我必须得去做。” 萧云州也不问,只点了点头,说:“好。那路上小心,一路平安,我在京城等你。” 终于,九皇子回府,慕长离感觉解放了。 年妙回来之后也进了车厢,此番跟出来的还有一名暗卫,名叫天枢。 与年妙说好两人换着赶车,每人两个时辰。 年妙将手里的一个油纸包搁到桌上,“送完二爷回侯府,路上买的。就是问月巷不远的那家香酥鸭,刚出锅的闻着挺香,就顺手买了一只。 九殿下说二小姐喜欢吃点零嘴,就吃这个吧!” 慕长离点点头,“嘴里是总想吃点东西,不然这马车总觉得颠得慌。” 慕元青却说:“我怎么感觉姐夫不像你男人,倒像你爹呢? 也不知道你俩到底谁不行,这日子过的,真是一点儿激情都没有。” 慕长离不高兴了,“咋的,你想要激情了?要不要我在扬州给你找个媳妇儿? 也老大不小的了,是得在这件事情上努努力。” “我说你呢你总扯我干什么?” “你说呗!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咱俩谁都不耽误。”慕长离开始吃鸭子了,一边吃一边点评——“年妙都比你可爱。” 慕元青要气死了! 今日萧云初算是正式在大理寺挂职,慕元青临走之前,已经从从九品司务,提升为了正七品评事。 如今司务一职就挂在萧云初头上。 大理寺的人觉得自家这衙门真是越来越高大上了,皇子、干皇子、未来长宁侯,全是大人物。再加上一个会破诡案的王妃,哪个衙门还能出其左右? 萧云初把昨天夜探谢府的事情,跟萧云州讲了一遍,然后说:“谢夫人有问题是肯定的了,但绝对不是精怪。目前不排除跟沈家一案有关,但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还得再查。 另外,今早上九哥去送九嫂的时候,我听说了一件事。 说是南方水患,朝廷派人往钱塘一带主持大局,派去的人正是礼部主事谢大人。” 萧云州皱眉,“主持水患,还轮不到礼部主事去做。看来是那位谢主事自己要去的。” 萧云初点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而且他如此主动,应该也是想躲开谢夫人。 按说他发现谢夫人不对劲,应该立即向大理寺报案才对,可是他为什么宁愿自己躲出去,也不肯报案呢?九哥,我想不通。人类的想法实在复杂,我不懂。” 萧云州懂:“两个原因。 一个是他对谢夫人肯定还是有感情的,毕竟夫妻多年,突然出了这样的事,他最希望的肯定不是谢夫人死,而是希望其能恢复正常。 但他不确定谢夫人是什么原因变成了现在这样,如果上报大理寺,万一与诡案有关,极有可能谢夫人就活不下去了。 所以他不愿意上报,只一心想躲开,做个逃兵或者说是缩头乌龟。 以期待自己回来之后,谢夫人能够恢复如初。 第二个原因,是正相反的一种人性。 按你所说,他现在又有了一个称心如意的丫鬟,那么他很有可能想要放弃谢夫人。 借此机会离开京城,十有八九那个丫鬟也跟着去了。 两人在外头待上一阵子,一来一回最少也得几个月吧! 既满足一己私欲,又能暂时摆脱谢夫人,何乐而不为? 至于回来之后是什么样,那是回来之后再考虑的事情。 也许等到了那个时候,他对谢夫人早已经没有了感情,到那时,他就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上报大理寺,要求追查谢夫人和沈玫。” ------------ 第698章 太入戏了 萧云初觉得他九哥真厉害,这种事情都能分析明白。 他感叹:“这可能就是我与人类的不同之处吧?这些事我是根本绕不清楚的。” 萧云州摇摇头,“跟是人类还是精怪没有一点关系,你之所以不懂,一是因为你还小,二是因为你始终没有在世俗里面生活。” 萧云初似懂非懂,但是他说:“以后我也想在外面有个宅子,出来生活,我觉得住在皇宫里还是不太方便。这事儿我跟母后提过,母后答应了,但她说就是有点儿舍不得我。” “那就多回去看看。”萧云州支持他搬出来住,“住在京里不比外省,在京里你天天想进宫都行,没必要非得留在母后身边。男子汉大丈夫,总是要自立门户的。” 萧云初用力点头,“我听九哥的。就是到时候可能得跟九哥借银子,这京城里的宅子可不便宜,我手里一点银子都没有。” “会给你分个府邸的。”萧云州说,“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皇上要是连个宅子都不分给你,那你就不要再跟他叫父皇了。” 谢家的案子无人报案,但大理寺依然悄悄地忙碌了起来。 张易做了记录,但是大家说好这件事情不要声张,主要是不能打草惊蛇。 一般来说,诡案的动机方直觉会相对敏感,一个不小心就会逃跑。 这桩案子有原始案件的遗留,本身就相对复杂,那沈玫经历了一次诡案,若再让她逃脱,怕是下一次会更难。 张易说:“我们不能一直偷偷地查,毕竟无论是沈玫还是谢夫人,都是女眷,跟咱们很少有接触。没有接触怎么查案呢?除非等案发,可案发就会有损失甚至是伤亡,那样的话,咱们这么早去怀疑就没有意义了。” 萧云州想了一会儿,叫了大理寺一名官差,跟他说让他去一趟西疆王府,找府里的芸香。 再让芸香去一趟长宁侯府,把大夫人秦庄仪给请到王府去。 官差走后,他又道:“请慕家大夫人想办法办一场宴会,邀请谢夫人跟沈玫。 如此,我们都到侯府去,接触不就有了么! 至于男宾女眷的问题,倒是可以不用男女分席,而且也可以请慕大夫人协助我们。” 这件事情说办就办,芸香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去请大夫人,但既然是九殿下的吩咐,她就也不用管为什么,执行就是了。 彼时,秦庄仪正在惜录轩的书房里,“慕江眠”也在。 秦庄仪是不知道慕江眠是怎么回事,二爷也应了年妙的嘱咐,没有对秦庄仪说破。 但当他第一眼看到秦庄仪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然后脱口而出:“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秦庄仪当时两眼一黑,差点儿没气死。 就是到现在她也没缓过来,不明白慕江眠为何突然冒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这是嫌她老了吗?那你纳妾去啊!也没人拦着你纳妾啊! 纳几个年轻的进来不就完了,至于拿这种话给她添堵? 今日有了慕江眠跟着一起来,惜录轩畅通无阻。 文四还亲自给开的门,边开门边说:“昨儿大夫人也来了,在里面待了挺长时间,好像还翻东西来着。奴才拦了,没拦住。” 秦庄仪气得肝儿疼,当面告状可还行? 但是她也没说什么,因为她总感觉慕江眠不太对劲,当时心里的想法是,这怕不是慕元青弄了那种江湖上的易容术啥的,做了个赝品回来? 所以尽可能的让他少说话,少跟家里人接触,以免露出马脚。 可偏偏文四话多,问慕江眠:“侯爷这几日去哪了?怎么都没回府呢?” 慕江眠想说话,秦庄仪赶紧把话抢了过来,喝斥文四:“怎么就你话多呢?侯爷自然有侯爷的事要做,难不成做什么还要跟你汇报?” 文四赶紧道:“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听说侯爷那天是被三少爷接走的,不知道……” “三少爷还能害侯爷不成?他是侯爷的亲儿子,他们是父子,你还不让他们见面了? 文四,你如今是半点都不将我这个大夫人放在眼里了。 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也不将老夫人放在眼里。” 文四赶紧低头,“大夫人言重了,奴才不敢。”然后就再也不说话了。 “慕江眠”这时说了句:“本侯在外有事要做,你莫要多问。”然后扯了秦庄仪一把,再回身关门,同时吩咐文四,“看好了,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门终于关上时,秦庄仪松了口气,然后往里走了几步,离门口远了,这才冲着慕江眠招手:“你过来。” 二爷看了她一眼,又瞅了瞅她站的那个地方。 嗯,是里间儿,再走几步就是床榻了。 他有点儿不想过去。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进去……不方便。” 秦庄仪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之后,倒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要不然我还纳闷,为何侯爷感觉不像侯爷了。 但你可得小心些,惜录轩的下人都十分警觉,但凡让他们意识到你有一丁点不对劲的地方,他们都不会轻易放过你。” 二爷摆了摆手,“那不能,我原本就是长宁侯,谈何像与不像?要说不像,你家那位男人才叫不像!算了算了,不说这些。元青让我回来配合你在这里翻东西,你翻吧!我就在这儿坐着,你翻完了告诉我一声。” 他说坐就真的坐下来了,随手拿了本书在那翻看,瞅都不瞅秦庄仪。 秦庄仪皱眉看他,总感觉他话里有话,而且已经说出来的话也存在着很大的信息量。 什么叫“你家那位男人”? 她家哪位男人? 她的男人不就是慕江眠吗? 为什么这个人说他原本就是长宁侯? 无数个问号在她脑子里画了出来,但眼下她也没工夫多琢磨这件事情,找钱才是要紧事。 只是秦庄仪也有些犹豫,她把银票都给翻出来了,等真正的侯爷回来,能不能整死她? 她一边翻找一边念叨这个事情,念叨得二爷有点儿心烦,就放下书来跟她说:“你就放心吧!这地方是我带你来的,少了东西也是我拿的。我都说了,我就是长宁侯,你还有什么可怕的?我拿了自己的银子,谁又能说出什么来? 我就算把这个家都给败了,谁又敢说什么?” 秦庄仪想掐死他,“差不多得了,你还想把自己演成真的?那也太入戏了! 真不知道元青从哪找来的你,你可千万别露馅,我不想被你害死!” 二爷“嘿”了一声,想争辩,但又想起年妙临走前的警告,于是改了口说:“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过过嘴瘾,你别听不就完了。至于会不会被发现拿了人家的银票,你不是他的大夫人么!那他的钱就也是你的钱,你拿自己的银子,一点毛病都没有。” ------------ 第699章 你得办宴 秦庄仪被他说服了,再没什么心理压力。 这一次,从惜灵轩搜出银票三万两。 秦庄仪就纳了闷了,“他哪来这么多钱?侯府公中账面儿上都没有这么多钱。” “侯府这么穷?”二爷有点不能理解,“三万两银票,也不是很多的样子,公中都没有? 那这么些年你是怎么管的家?你不是大夫人吗?当家主母,你怎么可以让家里这么穷? 以前侯府可是很有钱的,不说别的,光是荣婉抬进来的那些嫁妆,都不是个小数目。 据我所知,荣婉死后荣家并没有来要走那批嫁妆,所以东西应该还在府里。” 秦庄仪脑瓜子“嗡嗡”的,这怎么连荣婉的嫁妆都知道? 可问题是能别提荣婉那批嫁妆了吗?一提头更疼。 “你什么都不懂,别问了。”她不想再跟这人说话,总感觉这个人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过她又想起府里发现的那面“金墙”,于是开始怀疑慕江眠是不是偷偷用那里面的钱了。 这让秦庄仪有点儿着急,那墙里的东西之所以她没动,二姑娘也没动,都是因为她们想留着给慕元青。 如果都让慕江眠给花了,那怕是这侯府可就真的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秦庄仪待不住了,把银票往袖袋里一塞,叫了二爷就走。 两人离开惜录轩,文四就跟院儿里的暗卫说:“今日侯爷居然没有跟大夫人生气,两人看起来还挺和睦,真是奇了怪了。” 暗卫也说:“他们两个已经许久没有这种状态了,看来侯爷八成是有求于人。” “求大夫人吗?侯爷能求大夫人什么呢?除非是用银子。” “那可能就是用银子。”暗卫说,“最近侯爷可能是在做什么大事,也不怎么回府,想来是要用大量的银子,所以来找大夫人想办法的。有求于人,自然态度得好些。” 两人齐齐点头,都觉得分析得有道理。 秦庄仪这会儿准备送二爷离开,一边走一边跟他说:“你不要笑,不要看我,只管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你是侯爷,这府里的下人平日你是看都不多看一眼的。 出了门你就上马车走人,以后有事我会想办法再找你。” 二爷说:“你能想什么办法找我?你儿子又不在京里,你知道上哪儿找我去吗?” 秦庄仪道:“元青是不在京里,那不是还有九殿下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我想找,总能把你找到的。行了,快走吧!” 就是把人送到府门口时,芸香到了。 才一掀马车帘子,就看到“慕江眠”跟秦庄仪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她愣了一下,然后叫了声:“侯爷。”叫完赶紧下车行礼。 二爷看了她一眼,没吱声,自顾地上了来时坐的马车,谁也没搭理,扬长而去。 见他走了,芸香跟秦庄仪齐齐松了口气,然后秦庄仪就问:“你怎么来了?” 芸香说:“殿下让奴婢来找大夫人,请大夫人立即到西疆王府去一趟。”说完,又瞅了一眼边上站着的慕顺,想了想,补充道,“三少爷今日陪着二小姐出门了,临走时留下些东西,说是给大夫人的。殿下让奴婢来叫你过去拿。” 秦庄仪多聪明,一眼就看出芸香后一句是瞎编的。 但她也知道,能让芸香编这个瞎话,那说明九殿下找她怕是有要紧事,还不想让人知道。 于是点点头,“那我这就随你去吧!我坐你的马车,回头再让车夫送我一趟。” 芸香赶紧给她掀帘子,“那大夫人快上来吧!” 秦庄仪上了车,连李妈妈都没带。 直到马车拐出了问月巷,她才不解地问芸香:“九殿下找我到底什么事?” 芸香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是大理寺的官差来王府送的话,说是让奴婢赶紧过来找大夫人,让大夫人到王府去。还说九殿下稍后也往回赶,有事要跟大夫人说。” 秦庄仪琢磨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元青跟二姑娘去扬州了,有可能跟这事儿有关。” 芸香没吱声,她是真不知道,而且她有些怕秦庄仪,打从进了车厢跟秦庄仪对面坐着,她就有点拘束。 秦庄仪也看出来了,心下叹气,只道自己从前真是脑子进了水,竟差点儿把芸香给打死。 秦庄仪深吸了一口气,从手腕上撸下来一只镯子,往芸香手里塞。 芸香吓了一跳,“大夫人这是作甚?为何突然给奴婢东西?” 秦庄仪摆摆手,“不作甚,给你你就拿着,这镯子值点钱,是好东西。” 芸香不敢要,但秦庄仪非得给,“全当给你赔罪了,以前是我对不住你。” 芸香更害怕了,“大夫人这是要干什么呀?您之前也给过奴婢东西了,三少爷还替您给奴婢赔过罪,您真的不必再这样了呀!如今您跟二小姐关系很不错,二小姐都原谅您了,奴婢更不会再计较从前的事。大夫人快收回去吧!真的不用这样。” 秦庄仪摇头,“不是一回事。拿着吧!我又不缺这个,这玩意有的是。 你只当我是为了让你好好照顾二姑娘,也照顾照顾我们元青就是了。 好了,别跟我撕巴,我见不得这样,闹得慌。” 见她板起脸,芸香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把镯子戴在手腕上。 别说,还挺好看。 大夫人别的且不说,审美还是可以的。 待二人回到西疆王府,萧云州和萧云初已经等在渡灵轩了。 秦庄仪一见萧云初也在,还有些紧张,但她欠欠儿的又多问了句:“十一殿下都出宫了,那十殿下呢?有没有跟着一起出来?”说完,又看向萧云州道,“若日后有机会,能不能带十殿下也出来走动走动?” 萧云州点点头,不愿意与她讨论这个,只问道:“有没有法子在侯府办一场宴会? 要最近就办,且要遍请京中各官邸,包括王府。” “嗯?”秦庄仪一愣,完全没想到萧云州给她整了这么一个活儿。“办宴?” 她努力去想长宁侯府最近有没有什么事可以办一下的,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 后来实在没办法,就给萧云州出主意:“要不然把侯爷给杀了呢?这样就可以直接办丧了。管它白宴红宴的,是个宴就行吧?” 萧云州十分头疼,“用不杀人的法子。” “那没有!”秦庄仪也十分头疼,“不能无缘无故办个宴会啊!总得有个由头。” “你自己想。”萧云州说,“京中有桩诡案,极有可能是之前一桩案子的遗留。 案子跟沈家与谢家有关,且之前慕元青都有参与。 如果这桩案子闹大了,就说明前面的案子是失败的。 本王倒是无所谓,关键是元青……” 秦庄仪懂了! 慕元青办案没利索,让诡东西卷土重来了! 沈家的事她是记得的,慕元青还跟她讲过,如今又涉及沈家……“九殿下的意思,办这个宴还得请到谢家和那位嫁进谢府的沈家女儿?” 萧云州点了点头,“而且办宴当天男女最好不要分席,这样方便我们观察。” 秦庄仪倒是想出一个由头来…… ------------ 第700章 锁被换了 “给锦歌办生辰宴?” 长宁侯府中,老夫人听了秦庄仪的话,微微蹙了眉。 “你怎么想起给锦歌办生辰宴了?她今年十四,不是及笄,也不是整岁生辰,且之前从来都没办过,突然办个生辰宴,这件事情我听起来都有些奇怪。 你还说要大办,还要遍请京中贵胄,谁能特地来给一位庶出的姑娘过生辰?” 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摇头,“不是我不向着锦歌,要想办,咱们关起门来自家办。 都是慕家的孩子,我自是不会厚此薄彼。 只是要大办的话,这件事情你且得好好考虑考虑,别让人家挑出错来。 另外锦歌那边你也得去问问,她跟珂氏母女平日里都是不爱说话,也不喜热闹的。 突然要办这么大的宴,她们愿不愿意还是两说,不能都可着你一人的心意来。” 秦庄仪听了就叹气,“这事儿要是我能说得算,那就好了,用不着费这个劲了。” 她将今日去了西疆王府的事情跟老夫人说了一遍,老夫人听了之后也惊讶,“竟是为了帮大理寺办案?” 秦庄仪点点头,“除了六姑娘十四岁的生辰,我实在是想不起来咱们府上还能以什么名义办宴了。可就像母亲说的,就算是六姑娘生辰,可她毕竟是庶女,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甚少与京中人交往。甚至有许多人家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家还有位六姑娘。 这宴可怎么办呢?我得想个什么法子,才能把京中官邸的人都请过来? 或者其实也不是非得都请过来,请到谢夫人跟沈玫就行了。” “不行。”老夫人摇了头,“只请她们,或者你请的人少,里面却有她们,都会让人起疑。因为咱们跟谢家人几乎没有任何往来,你小范围的办宴却请了她们,她们又不是傻子,如何能不多想? 所以这件事情要做就得往大了做,就得京中官邸中人全都到,才显得不那么突兀。” 秦庄仪犯了愁,“怎么才能全都到呢?六姑娘的影响力也不够啊! 这要是给大姑娘或者二姑娘办生辰宴,那肯定没问题。可六姑娘她……” “就说是相亲宴!”老夫人给她出了主意,“不是给锦歌相亲,是让京中所有人借此机会相看。而且这样一来,正好男女不分席就也有了理由。” 一语惊醒秦庄仪,“要不怎么说姜还得是老的辣呢!这样的好主意我就没想出来,还得是母亲。京中官邸适龄的孩子可不少,平日里就愁没有这样的机会大范围相看呢!我要是放出风去,说办生辰宴是一方面,重要的是六姑娘再有一年就及笄了,慕家也想早做准备。 于是借此机会办这么一场宴会,大家就一起相看相看,给所有人都提供方便。 如此一来,大家自然愿意过来,也不会去在意六姑娘是嫡女还是庶女的事了。 就是这谢家,他们家就一个儿子,也已经成了婚,似乎没有来的理由。” 老夫人说:“谢夫人的娘家有两个侄子,年龄跟元青差不多。 另外,你去见一见孟婉如,她跟阿离关系不错,不知道阿离临走之前跟她有没有过交待。 你去探探她的口风,如果有的话,就让她出面去请。毕竟两家是亲戚。” 秦庄仪点点头,愈发觉得还得是老夫人想事情想得全面。 慕家要办宴的事,次日上午就在京中各官邸传开了。 因为这个宴办得有点急,慕锦歌的生辰就在后天,算起来,只有两日时间准备。 许多夫人接到这个帖子时,都觉得长宁侯府实在是莫名其妙,甚至有人还说怕不是侯府实在缺银子了,所以给庶女办生辰宴,图的是咱们的贺礼? 可当看到帖子内容,以及随帖子送来的一封简单的手书时,算是明白了侯府的用意。 于是大家都笑了,也都觉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宴会倒还有点意思。 反正也不是真的为了去给一个庶女过生辰,主要是为了替自家孩子相亲。 秦庄仪起了大早去了趟孟府,理由是慕长离临走时留了点东西给孟婉如,让她给送一趟。 孟婉如多聪明,送东西有的是丫鬟,而且要送也是西疆王府的人来送,哪里还用侯府大夫人亲自来一趟。 于是她在自己屋里见了秦庄仪,开门见山地问:“大夫人来这趟,是为了生辰宴的事吧?” 秦庄仪点了点头,“确实,有点事想求你帮个忙。” 孟婉如听了就笑,“让我去请谢夫人跟沈玫?”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大夫人放心,这件事我一定替你办好,毕竟这桩案子我跟阿离也商量过,而且我们跟谢家是亲戚,在这件事情上我责无旁贷。” 秦庄仪松了口气,“孟姑娘愿意帮忙就好,你能帮忙我就放心了,不然我还真怕她们不来。她们要是不来,这场宴可就白办了。” 侯府的帖子也送到了二皇子府上,慕倾云看完之后把帖子撕了个粉碎。 她如今早已经脱掉了那层温婉端庄的皮,特别是在珠兰跟红棉跟前,本性尽显。 “竟然要给慕锦歌办生辰宴,秦庄仪是不是疯了? 区区庶女,竟值得侯府把帖子送遍全京城?她当那慕锦歌是什么? 她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哪个正经人家愿意巴巴的去给庶女过生辰?那不是自降身价么! 到时候来了一堆妾室跟庶出,我看他们侯府的脸面往哪儿放!” 珠兰赶紧劝:“给六小姐办宴就是个幌子,实际上是为了让大家去相看。 小姐别生这个气了,大夫人兴许是为了给三少爷挑媳妇。” 红棉也点了头道:“三少爷确实到年纪了。” “那也不能打着给庶女办生辰宴的名号!”慕倾云还是不高兴,“区区庶女,凭什么让她有这种脸面?从前我在侯府的时候,庶出可从来没有这样的排场。” 珠兰赶紧哄她:“大小姐在的时候,哪里轮得着庶女出风头。 现在大小姐不在侯府了,矬子里面拔大个,就显着六小姐了呗! 大小姐别生气,如今咱们有自己的事要做,侯府要怎么折腾,跟咱们关系都不大。 只要侯爷是向着咱们的就行了,至于大夫人跟老夫人,她们都不重要。” 慕倾云咬了咬牙,她当然知道不重要,但她就是生气。 如今侯府一个庶女都有这样的排场,长宁侯府真是要完蛋了! “小姐。”红棉开了口,皱着眉说了句,“奴婢刚刚去了一趟咱们住过的那个小宅子。 原本是想进去再看看的,之前小姐也吩咐过,我们虽然不住在那里了,但要奴婢时不时过去看看。可是奴婢今日去时,发现后面那个小门居然换了锁!” “嗯?”慕倾云一愣,“换锁了?为什么换锁?他们不是怕被我父亲发现么!怎么会换锁?那岂不是此地无银?” 红棉摇摇头,“奴婢也想不明白,本想进去看看,但又想回来先跟大小姐问问,看看您的意思,再决定要不要进去。谁成想回来就遇上了这帖子。” 慕倾云紧紧皱眉,过了一会儿才说:“晚点再去探,这大白天的,太惹人耳目了。 你夜里再去,务必把那小宅里里外外都看一遍。” 红棉点点头,“那今夜奴婢就去。”说完,又看了一眼被撕碎的帖子,“大小姐回去吗?” ------------ 第701章 你也得去扬州 “回!为什么不回!”慕倾云阴沉着脸说,“我要是不回去,岂不是要被人忘了谁才是长宁侯府的大小姐? 嫡出与庶出,永远都是不一样的!” 慕倾云握了握拳,心情十分复杂。 她回侯府,既是为了跟慕锦歌争一口气,让所有人都看看谁才是慕家的金枝玉叶。 同时也是想再见一见慕江眠,想再试试看那次在皇宫门口发生的变化,会不会再次出来。 她跟珠兰说:“生辰宴当天,我还穿蓝,把衣裳给我薰好备着。” 珠兰有些犹豫,“小姐,那天人多,万一侯爷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着?” 红棉也劝她:“别在那天了吧!侯爷这件事情着实有点奇怪,可千万别整出什么事来。” 慕倾云深吸了一口气,“不在那天,可是又能在哪天呢?父亲现在不肯见我,昨日我们去侯府,他们还说父亲不在家。可是父亲不在家又能去哪儿呢?” 慕倾云想不明白。 那天慕江眠在皇宫门口的变化,让她越想越觉得恐惧。 甚至一度不敢再去查这件事情,生怕再查出什么大事来。 可越是不敢去查的,越是让人反反复复地惦记。 她已经一连几夜都没有睡好了,一闭上眼睛就是慕江眠起了变化的样子。 还有小时候的往事,一幕幕都涌上心来,让她反反复复地把过去重温了一遍。 越重温就越觉得自己的父亲有问题,越有问题她就越想把这个问题给弄明白。 慕倾云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当天晚上,二皇子晚回。 她吃不下饭,直到很晚了才肯让珠兰去端点粥和小菜来吃。 还没吃几口呢,二皇子来了。 慕倾云放下碗筷起身相迎,二皇子拉了她一把,跟珠兰说:“给我也添副碗筷,我陪倾云一起吃点儿。” 珠兰赶紧去了。 二皇子坐下来,看了慕倾云一会儿,说道:“前些日子你去西疆王府小住,回来之后说得也含糊不清,我也不知道你与你那二妹妹关系修复得到底如何了。 倾云,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非常尴尬。 原本说好的要复立我,可临到最后关头,却被母妃给拦住了。 我对此真是万分不解,因为母妃一向是最疼我的。 十弟是个傻子,她膝下相当于就只有我一个得力的儿子,她不帮着我帮谁呢? 所以拦着不让父皇复立我这件事,肯定不是母妃原本的心意。 你也说了,那日你在宫里看到了慕长离,她也去福欢宫了,还与母妃起了争执。 所以我一直怀疑定是那慕长离在威胁我母妃,让我母妃不得不做出让步。 我去问过母妃这件事,可是母妃不说,也不承认。 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道理,她没有理由拦着自己的儿子不让当太子。 你说对吧? 所以我的意思是你还是得跟你那二妹妹把关系处理好,这样才能让她收手,不再搞事情。 可是现在她去扬州了,鞭长莫及,咱们却不能一直这样等下去,毕竟夜长梦多。” 慕倾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二皇子就说:“她去扬州是为了去荣家探亲,你也是荣夫人的女儿,你应该跟她一起去。” “嗯?”她更不明白了,“我为什么要跟着她一起去?” 二皇子皱了皱眉,对慕倾云这个态度不太满意,“我方才已经说了,母妃那边八成是慕长离在作祟,指不定威胁了我母妃什么。所以想要让我的太子之位能够成功复立,你必须得跟慕长离彻底和好才行。现在慕长离不在京里,此去扬州一来一回,再加上在荣家住些日子,没有几个月是回不来的。我可等不到她那么久,所以最好的法子是你追上去。” 慕倾云皱了眉,“我不去。”她说,“我们跟荣家十几年都没有往来了,人家认不认我这个外孙女都不一定,我为什么要巴巴的去扬州?” “为了我的复立!”二皇子强忍着怒火将其中利害又跟她说了一遍,然后道,“你一定要明白,你是我的正妃,我只要能够复立,你就从皇子妃变成了太子妃。 将来你就是南盛的皇后! 所以这不只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自己!” 慕倾云快要气死了,她怎么可能跟慕长离一起去扬州,她疯了不成? “母妃阻拦你的复立,跟慕长离没有关系,殿下您想多了。” “没有关系?”二皇子摇了摇头,“那你且与我说说,为何那天慕长离去过福欢宫之后,母妃就跪到清明殿前,阻止父皇的决定?你与我说说,慕长离那天到底跟我母妃说了什么?” 慕倾云有点慌了! 那天的事不能说! 如果让太子知道这件事情,那么许多一连串的事情就也都瞒不住了。 比如说贺嫔之前一直以为她是她的亲生女儿,那么为什么又让亲生女儿嫁给亲生儿子? 贺嫔不会那么癫的! 之所以会这样做,那只能说明这个二皇子,他根本不是贺嫔所生! 二皇子是贺家的孩子! 是贺大将军跟贺大夫人的孩子! 只是这件事情不能让二皇子知道,这种事绝对不能让二皇子知道知道! 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见慕倾云不说话,二皇子突然就发了怒,猛地掀了面前的桌子,一只手伸过来,死死掐住慕倾云的脖子——“为什么不说话了?啊?说话呀!那天在福欢宫,你那个妹妹到底跟我母妃说了些什么?慕倾云,你可别给老子整什么猫腻,老子能娶了你,就也能废了你。 就算你们长宁侯府与贺府关系匪浅,但你若‘不小心’死在府里,你觉得慕家会为了你,来跟我做对吗?还是你觉得一向待你不错的贺家还有我母妃,会因为你而为难我? 慕倾云,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你做慕家大小姐的时候,我敬着你,宠着你。 你嫁到我这王府里来,我亦护着你,爱着你。 但你如果一点回报都给不了我,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他将手松了开,慕倾云被他松手时狠狠一推,摔倒在地,拼命地咳。 刚进来的珠兰立即过来扶她,二皇子指着慕倾云道:“明日你给我进宫去,去问问我母妃到底为什么阻拦父皇复立太子。 母妃一向喜欢你,只要你想帮我,这个话就一定能套得出来。 你若套不出话,那你明日就不要再回来了。 我只给你半日时间,晌午之前你必须出宫,然后立即收拾包袱滚出京城,去给我追慕长离!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要把慕长离给我稳住,给我哄好了!” 说完,他往前走了几步。 慕倾云吓坏了,以为他还要动手,立即后退。 但二皇子的态度却软了下来。 他抓了慕倾云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地往她脖子上被掐过的地方触去。 “疼不疼?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急了。 倾云,我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你是京里最好看的姑娘,是长宁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 曾经名动京城,美貌连宫中娘娘都自愧不如的慕家大小姐嫁给了我,我怎么能让你这明珠蒙尘呢! 我必须得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给你! 我必须得让你做这天下的皇后! 如此方对得起你对我的一片真心。 倾云,我求你,帮我一次吧! 只要我太子之位复立了,以后这天下就是咱们的了! 你先跟慕长离低头,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只要她放弃与我对立,咱们就能成功。 等有朝一日我登上皇位,封你为皇后,到时候你想怎么处置她就怎么处置她。 好不好,倾云?” ------------ 第702章 动你身边的人 慕倾云如今对二皇子是又怕又恨又离不开,只能抱着唯一的希望,想着只要将来有一天能登后位,那么前面的这些罪就都遭得值得。 她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一条道跑到黑。 只是这条道上如果没有慕长离该多好。 慕长离是真该死啊! 就连去一趟扬州,都能害她在二皇子府里挨一顿打。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慕长离的出现? 慕长离为什么不死在扶山村里? 恨意汹涌,几乎快要控制不住。 可是她杀不死慕长离,当年在扶山村都没能杀死,如今就更不可能了。 她不甘心啊! 慕长离将她的人生彻底的扰乱了,她怎么可能放慕长离好好活着。 就算杀不死慕长离,也要让慕长离尝尝心痛的滋味。 就算杀不死慕长离,她还杀不死慕长离在意的人吗? 慕倾云看向二皇子,“不是我不帮你,我是实在没有办法。 我在西疆王府住了几日,其实与慕长离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 但是不知为何,祖母那边总是拿狐妖一事说话,说殿下德不配位,如果让这样的人做太子,再让这样的人登上皇位,那岂不是天下大乱吗? 她总这样说,慕长离就听她的。 你知道的,慕长离小时候在祖母身边养了三年,她跟祖母的感情特别好。 所以祖母说什么她都听,祖母说殿下德不配位,她就想尽一切办法阻拦复立太子一事。 那天在福欢宫,其实我也不知道她究竟跟母妃说了什么。 因为她让我出去了,不让我在屋里。 但是殿下说得对,如果不是她从中作祟,母妃怎么可能阻拦复立太子。 母妃是殿下的生母,殿下做了皇帝,她就是太后。万万人之上,连皇上见了都要请跪安。 母妃怎么可能不希望殿下成为太子。” 慕倾云挤出几滴眼泪来,“可惜我不是在祖母跟前长大的,小时候父亲疼我,亲自教导我,又早早的就给我请了启蒙先生。在祖母抚养长离的那些年里,我已经开始学东西了。 所以我在祖母跟前说不上话,祖母也不会听我的,反而还会觉得我多嘴。 殿下,我实在帮不了你,但你说明日让我进宫去看母妃,我一定会去的。 只是那扬州……” “扬州也得去!”二皇子十分坚决,“你得看看慕长离去荣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何况倾云,你不想要荣家的财富吗? 荣家可是扬州城的首富,甚至整个江南一带都无人能出其左右。 你就没怀疑过慕长离此去的目的? 你就不怕她一个人把好处全占了? 她是荣家的外孙女,你也是荣家的外孙女,荣家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倾云,我知道你不屑于这些事情,我也知道我不该用这些事情去玷污你。 但咱们现在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全当为了我,去一趟吧! 至于你说的慕老夫人……这件事情无需你再操心,交给我来做。 我会让该闭嘴的人闭嘴的!” 二皇子走了,临走时把慕倾云扶了起来,扶到了榻边,温温柔柔地说:“你先歇着,明日一早就进宫。我会在府里替你把出门的马车备好,回来之后直接就出发吧!” 珠兰去送二皇子,回来之后说:“又去元柔那个小贱人屋里了。 小姐,咱们真要去扬州吗?扬州那么远,没有小半年都回不来吧?” 慕倾云点点头,“是啊!没有小半年都回不来。 你说,等我回来之后,这凤歌城里还能有我的位置吗? 还会有人记得我吗? 可是荣家也很重要!”慕倾云咬了咬牙,“二皇子说得对,荣家财富滔天,慕长离此去说不定就是冲着那些财富去的。 九皇子手握重兵,如果再让他们拥有了荣家的支持,贺家就完了。 我不能让贺家完,如今我们是栓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贺家完了,我就也完了。 所以我得去!便宜不能让慕长离一个人占。 那个荣家,如果不能为我所用,那他们不存在也罢!” 珠兰点点头,“小姐要是这样分析的话,那奴婢也觉得应该去一趟。 只是家里这头咱们也得做些安排,这一去小半年,甚至有可能更长时间。 小姐跟二殿下成婚这么久了,肚子一直没动静,府里的小妾却是月月都有人怀上。 虽然怀上的都被咱们处理掉了,可是咱们走了之后呢? 一旦咱们在扬州城耽搁久了,说不定等咱们回来的时候,孩子都生下来了。 小姐不在府里,那些小妾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慕倾云紧紧拧着眉,她知道珠兰说的是对的。 这二皇子府里的女人越来越多,那些女人从最开始的小心翼翼,变成了现在的肆无忌惮,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一旦她离开二皇子府,孩子就会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拦都拦不住。 所以她必须得想个办法! “小姐得在这二皇子府里买通一些下人。”珠兰提醒道,“不能是咱们从侯府带出来的人,得是原本就在二皇子府里侍候的那些老人。 只有他们才有震慑,也只有他们才管得住这件事情。 除此之外,小姐还是得靠着贺嫔娘娘,只有贺嫔娘娘开口,才管得住二殿下,也才能震慑得住这府里的那些侧妃跟小妾。 小姐明日去宫里,一定得跟贺嫔娘娘好好说,一定要把关系缓和了。 贺嫔娘娘必须得站在您这边,咱们今后才能有活路。 如果娘娘不站在小姐这边,就算小姐日后做了皇后,日子依然过得不会安生的。” 慕倾云咬了咬牙,“知道了,明日一早随我进宫吧!” 今夜红棉去了阿蓝小院儿,翻墙进去的。 人是进去了,但很快就被暗卫发现,并扔了出来。 这一下可把红棉摔得够呛,趴在地上很长时间都没起得来。 那暗卫就站在边上,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冰冰地说了句:“慕倾云身边的。” 红棉心一哆嗦,想说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但这话到底是没说出来,只抬头看看他,没吱声。 那人就又道:“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这地方该她来的时候,自会有人请她来。 不该她来的时候,她也不要妄想踏入半步。 今夜只是给你一个教训,再有下次,休怪我手下无情。” 暗卫回去了,红棉又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才勉强撑着站了起来。 只是走回去的路就十分辛苦,轻功肯定是用不上了,且得歇一阵子才能恢复过来。 胳膊腿哪哪都疼,她真怕被那人给摔出内伤来。 等回了二皇子府时,慕倾云已经睡下了。 珠兰在院子里等她,见她带着伤回来吓了一跳,赶紧问出了什么事。 红棉摇摇头,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然后道:“那宅里十有八九是有什么秘密,要不然也不能是九殿下那边的暗卫在看着。只是以我的能力,根本不可能进得去宅子了。 小姐要是想知道宅子里的秘密,怕是得再想办法。” 珠兰也犯了难,“还能想什么办法呢?如今我们身边实在是没什么人手,二皇子府的人又不能用。罢了,回头再说吧!明日咱们还得动身去扬州,你这伤能行吗?” 红棉也叹气,“行不行不也得去么!总不能你们出门了,我在府里养伤。 再说这府里也容不下我,大小姐不在,二皇子看我们哪哪都不会顺眼的。” 珠兰点点头说:“那就一起去吧!到时候你就在马车里歇着,侍候小姐的事我来。 你得赶紧把伤养好了,这一路指不定遇着什么事儿,没有你可不行。 另外咱们还得去追二小姐,真是想想就发愁。” ------------ 第703章 进宫 次日,慕倾云起得很早。 珠兰也早早就去了昨夜侍寝的小妾屋里,将一碗避子汤端了过去。 去时,二皇子还在呢! 那小妾不愿意喝,扯着二皇子的袖子苦苦哀求:“殿下膝下子嗣单薄,前太子妃和离,把小皇孙给抱走了,大年那会儿还没了一个。妾身想想就觉得殿下可怜,您身边总不能一直没有孩子,这府里没有个孩子热闹热闹,也实在有点过于冷清。 殿下,咱们就留个孩子吧!那慕家的大小姐自己生不了,难道还不让别人生吗?她安的是什么心啊!这不是存心想让殿下绝后么!” “住口!”珠兰生气了,冷着脸斥那小妾,“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编排皇子正妃?” 说完又看向二殿下,“贺嫔娘娘曾说过,在正妃没生下嫡子之前,是不可以有庶子出生的。殿下,并不是王妃自己生不出孩子,实在是殿下太少去王妃屋里了。” 她瞪了一眼那个小妾,“这样低微的出身,就算生了孩子,也是没有用处的。” 小妾气坏了,想还嘴,却被二皇子扯了一把。 “她说得对,在嫡子出生之前,府里不能有庶子。”说完起身,边往外走边说话,“你家王妃准备什么时辰进宫?记得带些礼物。” 珠兰点点头,“用过早膳就去了,殿下放心吧!”说完,转回身看向那小妾,“赶紧喝了,我还要陪王妃进宫,没工夫跟你在这耗。” 那小妾不情不愿地把避子汤给喝了,当着珠兰的面儿她还是不敢造次。 可是等珠兰走后,她却将那汤药碗狠狠摔到地上。 屋里下人跪了一地,她气得大骂:“光跪着有什么用?你们要是真为我好,就替我想想怎么才能怀上孩子!这种天天被人喂药的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为首一个大丫鬟小声说:“姨娘别着急,奴婢听说殿下让王妃回扬州探亲,今日就走。” “真的?”小妾眼睛都亮了,“你听谁说的?” “听前院儿的人,他们已经在备马车了。挑的都是好马,车厢也布置得舒适,一看就是要跑长途。从京城到扬州,一来一回就得三四个月,再加上还要在扬州那边住上一段时日,没个半年她们是回不来的。 半年啊姨娘!有这半年,什么都够了。 就算她回来,您的肚子也挺起老大,她还能把您肚子给勒了不成? 到时候殿下也不能同意啊!” 这小妾很高兴,觉得自己翻身的机会来了。 慕倾云这边用过了早膳就准备进宫,从府里挑了些礼物带着,一路上不停地盘算见到贺嫔之后应该如何应对,如何才能消除贺嫔对她的疑虑。 可是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情漏洞太大,以至于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如何说服贺嫔? 珠兰这时却问了她另外一件事:“小姐昨天跟二殿下说的,关于老夫人的事,是真的吗? 当真是老夫人觉得二殿下德不配位?所以二小姐阻止太子复立,也是有这个原因?” 慕倾云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老夫人?怎么可能!老夫人什么都没说过。” “那小姐为何……” “就是想出一口恶气!我斗不过那慕长离,我还弄不死个老太太了? 我就是想等她回来一看,最亲近的人已经死了,让她后悔都来不及! 她施于我多少,我就要还回去多少! 这是她欠我的。” 珠兰有些犹豫,“如果以后二小姐知道是您动的手,那会不会……” “知道也晚了!”慕倾云说,“有本事她就来杀死我!只要杀不死,我就要让她在意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先是老太太,再是慕元青,还有秦庄仪。再之后就是侯府里那些姨娘和孩子。 那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所有欺负我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福欢宫最近几天一直都是死气沉沉,宫人们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太大声响,生怕扰了主子。 贺嫔亲自去阻止太子复立,这让福欢宫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人们绞尽脑汁去想,也想不出贺嫔为何会有此举,甚至有人觉得贺嫔一定是疯了。 贺嫔已经一连多日没有说过一句话了,就连敬嬷嬷跟她说话她也不理。 经常就是一个人坐在那里想事情,一想就是一整天。 倒也吃饭,可就是单纯的填肚子,敬嬷嬷要是不给她把菜夹到碗里,她就能一直吃白饭。 敬嬷嬷觉得这样不行,正琢磨着得请个太医来看看,娘娘可千万别把自己憋出病来。 本打算今日就请太医的,却有宫女来报,说慕倾云来了。 敬嬷嬷微微蹙眉,点了点头,让宫女下去,然后将房门关起来,再小声问贺嫔:“娘娘,见吗?”见贺嫔还是不说话,敬嬷嬷就又道,“老奴的意思是,见见。 其实关于这件事情,我们一直都没有真凭实据。 那日叫了长宁侯进宫,娘娘那样逼问,他不也是一脸懵地表示倾云小姐就是当年娘娘生下的那个孩子吗?他从来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动过手脚,也不敢动手脚。 老奴仔细回想了多次当时长宁侯的反应,觉得不像是撒谎的。 而且这么大的事,他当初得有多大的胆子才敢欺上瞒下的做呀? 娘娘,咱们可不能跟着那慕长离的思路走,她是什么人娘娘心里应该有数,十殿下的事就是她最先看穿的。 她走的每一步都是在替她母亲报仇,娘娘在她手底下吃的亏还少么! 她是咱们的敌人,也是仇人,她做梦都想整死咱们。 咱们可不能因为这种人的一句话,就自乱了阵脚,那样的话岂不是被她牵着鼻子走吗? 另外也不能光凭长相就断定一些事情,那常年生活在一起的人,确实会长得很像。 要不怎么都说夫妻相夫妻相的,这都是有根据的。 娘娘疼了倾云小姐多年,可不能因为慕长离挑拨离间的几句话,就白瞎了这么些年的母子情分。那倾云小姐得多可怜,多伤心啊!” 贺嫔终于有了反应,敬嬷嬷松了口气,继续劝道:“倾云小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方才关门的时候我看了一眼,眼泪汪汪的,眼圈儿红红的,人都瘦了。 可见这些日子过得也是不好。 老奴听说那二皇子府上妾室云集,日子又跟从前一样了。 这也实在是难为倾云小姐,怎么才能熬得住呢? 那样貌美如花的一个人,委屈巴巴地给了二殿下,老奴想想都心疼。 娘娘,千万别被慕长离给挑拨成功了,她最愿意看到的可就是眼下这个样子了。 咱们不能遂了仇人的心意啊!” 贺嫔深吸了一口气,“你说得对,我们确实是中计了!” 几日不开口,再加上思虑过重,还上火。这一开口,嗓子都哑了。 “让她进来吧!”贺嫔叹气,说了实话,“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在想她。 我实在想不明白疼爱了这么些年的孩子,怎么就不是我亲生的了? 现在我明白,原来一切都是慕长离的挑拨离间,本宫竟中了她的计!” 敬嬷嬷赶紧点头,“娘娘能想通就好,日后要再有怀疑,咱们可以偷偷的查,但是倾云小姐这边可千万别一棒子打死。 还有二殿下那头。 娘娘上次太冲动了,如果您不去拦,如今太子已经复立了。 二殿下复立太子,那将来继位就是名正言顺。 咱们省事,贺家也不会闹腾。 可如果不是二殿下做太子,娘娘一定想想后果,想想贺家会做什么。 一旦事情发展到那个程度,吃亏的只能是咱们。” ------------ 第704章 神仙眷侣 敬嬷嬷去开门了,门一开,立即堆起一副笑脸。 她迎出门去,到了近前给慕倾云行礼,叫的是:“倾云姑娘。” 慕倾云没想到敬嬷嬷态度大变样,她做了很多准备来说服贺嫔,可是眼下敬嬷嬷的态度却说明了一切。 那些准备应该是用不上了。 她的眼圈儿一下就红了,一方面是演戏,一方面是真委屈。 这些日子以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这一放心,委屈就拼命地往上涌。 她就站在原地哭,哭得敬嬷嬷心里也难受,赶紧把人往屋里请,同时吩咐宫人们上茶。 慕倾云进了屋,直接就跪到了贺嫔身前,哭着叫了声:“母妃。” 贺嫔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她将慕倾云搂在怀里,不停地说:“好孩子,委屈你了。” 慕倾云拼命摇头,“不委屈,只要母妃别不要我,我就不委屈。” 贺嫔心里难受极了,“母妃怎么会不要你呢?你在母妃心里永远是最好的孩子,是母妃最疼的孩子。” 宫人进来上茶,觉得这一幕有些奇怪。 但想想慕倾云是二皇子妃,确实也算是贺嫔的孩子,便没多想,默默退出去了。 敬嬷嬷把门关了起来,跟外头的人说没有召唤谁都不要进来。 另外若是有人来了,一定要大声禀报。 一切安排好,再回来时,慕倾云已经在声泪俱下地讲着自己的心路历程。 说她那天回去之后想了很久,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情很不对劲。 怎么慕长离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呢? 慕长离什么时候说过她们的好话呀! 这些话跟敬嬷嬷之前说的差不多,贺嫔也自我反省过了。眼下听慕倾云诉苦,心里更加难过。贺嫔原本就已经动摇了,慕倾云这一哭,她彻底就把之前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 特别是慕倾云还说:“其实我早就有感觉,我可能不是荣婉的女儿。 因为慕家的人都不怎么喜欢我,特别是老夫人,看我就跟看个怪物一样。 可相反的,她对慕长离却非常好。 我知道老夫人当年很喜欢荣婉这个儿媳,所以如果我跟慕长离是同母所出,她就没有道理对我是这个态度。 我也不记得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见着母妃就觉得十分亲切。 但就是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意识,就知道贺娘娘对我好,比家里任何人对我都好。 我五岁生辰那年,您送给我一只白玉雕制成的小兔子,我喜欢得不得了,一直当成宝贝收着。 可惜,后来被家里的庶妹给摔坏了。 我当时大哭不止,一定要讨个说法。 可是祖母说,都是姐妹,摔坏个东西多大点事,闹什么闹。 我讨不着这个公道,就只能一个人抱着碎片哭。 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打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在潜意识里就已经把娘娘您当成我的母亲。 这件事情搁在我心里很多年了,我一直都想问您真相到底是什么,可是我不敢问。 其实那天过来,是下定决心想问个真相的,可是没想到慕长离来了。 母亲,她怎么那么坏啊?她为了跟我争一个后位,简直不择手段!” 贺嫔又明白了。 是啊!慕长离也是要争后位的。 所以她才不择一切手段去打击二皇子,打击她,打击慕倾云。 她们要真是信了慕长离的鬼话,那才是傻子! 母女二人紧紧抱在一起,连敬嬷嬷都跟着抹眼泪。 珠兰在心里狠狠地松了口气,连日来的担忧总算是解决了。 只要贺嫔能站在慕倾云这边,她们在二皇子府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珠兰决定给慕倾云助一把力! 她走上前劝慕倾云:“王妃别哭了,一会儿咱们还得启程去扬州呢!眼睛哭肿了这一路可不好受。” 贺嫔一愣,“去扬州?去扬州做什么?” 珠兰就说:“西疆王妃去扬州了,说是去荣家探亲。二殿下就让我们王妃也去,说是荣家的财富不能全都落到西疆王妃一个人手里。 为了逼王妃同意走这一趟,二殿下还掐了王妃,王妃的脖子都被掐红了。” 贺嫔这才发现,这么热的天儿,慕倾云居然穿了件高领的衣裳。 她皱眉问道:“他掐你了?给本宫看看。” 说完就伸手要去扯慕倾云的衣领子。 慕倾云赶紧往后躲了一下,委屈巴巴地摇头说:“没事的,已经不疼了,母妃不要担心。 二殿下也是怕我不愿意去,一时着急才动了手。 但实际上我是愿意去的,因为我深知其中厉害,我也愿意帮助二殿下完成此事。 二殿下就是脾气太急了,没关系,我没怪他。” 慕倾云一边说一边掉眼泪,那个招人心疼的样就别提了,贺嫔的心都要碎了。 她气得直拍桌子,跟敬嬷嬷说:“你去把他给我叫进宫来,本宫倒是要问问他是如何下得去手的!这样的正妻难道他还不满意吗?他到底是要闹哪样?” “娘娘,不要啊!”珠兰又说话了,“千万不要。娘娘可以说二殿下一次,但是不能一直看着二殿下。这回说了,他在娘娘跟前答应得千好万好,回府之后还是要拿我家王妃出气。 再加上府里那些侧妃和小妾,没有一人说我家王妃的好话,天天就在跟二殿下吹枕边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将我家王妃取而代之。 所以这件事情娘娘就当不知道吧!千万不要训斥二殿下。” 珠兰现在也是懂了,慕倾云要是贺嫔的孩子,那二皇子肯定就不是贺嫔的孩子。 贺嫔其实是不疼爱二皇子的,所以无所谓她怎么说二皇子的坏话。 但有一件事倒是可以让贺嫔给看着点儿—— “娘娘,奴婢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敬嬷嬷叹气道:“说吧!没什么不当讲的。” 珠兰就说:“我们晌午就要离京了,此去扬州,最少也得小半年。 娘娘,奴婢实在放心不下二皇子府。 娘娘您说,会不会等我们回来之后,府里的小妾都快生了? 可我家王妃才是正妻啊!” 贺嫔明白她的意思,沉着脸道:“放心,你们走后,二皇子府的事情本宫自会盯着。 本宫还是那句话,在嫡子出生之前,任何妾室都不得生下孩子。” 说完,又拉住慕倾云的手,“府里那些女人,你不必理会。 此去扬州你也不要太累,路上不要太赶,该休息就休息。 把身体调理好,回来之后也得考虑一下备孕之事了。 放心,只要你生下嫡子,就更不会有人能撼动得了你的地位。 将来不管有多少女人入宫,你永远都是中宫皇后。 且有本宫在你身边帮衬,没有人敢欺负你。” 慕倾云出宫时,敬嬷嬷跟着一起出来了,带着贺嫔为慕倾云准备的许多东西。 都是路上用的,还有不少银票,也是路上花的。 二皇子眼瞅着敬嬷嬷对慕倾云亲亲热热又尊重有加的样子,就知道他母妃还是很喜欢慕倾云。于是便也压下不快,走上前来跟敬嬷嬷说话。 敬嬷嬷此番出宫就是为了来敲打二皇子,但是她没提昨天晚上慕倾云被掐一事,只是跟二皇子说:“娘娘听说王妃要去扬州,实在担心,原本都想让老奴跟着一起去了。 但宫里那边也缺人手,老奴实在走不开。 便只能给王妃多带些东西,免得王妃路上受苦。 二殿下也真是舍得,那么远的地方让王妃辛苦跑一趟。 不过王妃说了,这一趟是她自己要去的,不是二殿下逼她的。 她想为二殿下做点什么,她想尽好一名妻子的本分。 老奴听了真是羡慕,你二人真是神仙眷侣,互相心疼着。” ------------ 第705章 丫鬟有问题 二皇子有点不好意思,又听说慕倾云跟贺嫔说是她自己要去的,心下又有些感动。 于是去握了慕倾云的手,跟敬嬷嬷说:“我的妻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妻子,这一点打从我认识她的那天起,就已经是认定了的。 嬷嬷放心,也请转告母妃放心,这一路的穿用我都备下了,绝对不会让倾云受委屈。” 敬嬷嬷点点头,没走,只对二皇子道:“让老奴见见府里的那些妾室吧! 王妃要出远门,娘娘不放心,让老奴过来敲打敲打。” 慕倾云赶紧拦,一边拦一边摇头,“不不,嬷嬷,千万不要,我,我没关系的。” 敬嬷嬷说:“这不是王妃有没有关系的事,而是皇室血脉容不得胡来。 哪有嫡子没出生,妾室就生孩子的,传出去叫人笑话。” 说完又看向二皇子,“娘娘的意思是,殿下一旦被复立太子,那就会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到时候无数双眼睛盯着太子府,哪怕有一点错都会被无限放大。 从前贺家一家独大,殿下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可如今九皇子回来了,前阵子还从贺大将军手中弄走了三十万兵权。 这一下就形成了两边对立的形势。 所以殿下,您可千万不能什么事都只顺着自己的心意来,您得顾全大局。 无论是娘娘还是贺家,都把宝押在您一个人的身上,如果在这种小事上被人拿住把柄,那就太不值得了。” 二皇子一下就想起了昨天晚上慕倾云说的,说慕家老夫人认为他德不配位。 眼下敬嬷嬷的话算是给他提了个醒,确实是得小心一些,千万不能落人口舌。 于是他点了点头,“嬷嬷说得是,也得亏嬷嬷到了,快请进吧!” 敬嬷嬷跟着他走了进去,慕倾云松了口气,跟珠兰对视了一眼,也进去了。 敬嬷嬷到底是宫里的人,有震慑力。 那些侧妃跟妾室或许不够尊重慕倾云,但却是非常害怕敬嬷嬷的。 敬嬷嬷训话,一个个老老实实地听着,最后还一顿保证,绝不坏了规矩。 只有今早作妖的那位,在心里把敬嬷嬷给骂了一万遍。 她原本打算得好好的,这下又得重新打算了。 慕倾云用过了午膳出发的,原本二皇子没打算让她走这么晚,想着她出宫之后立即就走。 但因为贺嫔对慕倾云的态度,让他不得不再次对慕倾云好了起来。 不但亲自陪着慕倾云用了午膳,之后还亲自送慕倾云出城,还拉着慕倾云的手一顿嘱咐。 终于马车启程了,在行了一段路之后慕倾云长出了一口气,抓起帕子用力擦自己的手。 珠兰知道她是因为恶心被二皇子抓了手,但她还是提醒慕倾云:“小姐得学会忍耐,奴婢听人说,如果过于嫌弃自己的夫君,这种嫌弃的情绪在心里头扎了根,是很难怀上孩子的。 咱们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生个孩子,那岂不是前面的努力都白费了?” 红棉也说:“只生一个不行,要生就多生,多子才多福。 咱们大小姐的孩子以后也得是太子呢!” 说完,又盯着慕倾云,认认真真地道:“南方气候好,小姐正好借此机会调理调理身子。 另外咱们也多打听打听能生儿子的偏方。 贺嫔娘娘的老路,咱们可不能再走了。” 慕倾云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两个丫鬟说的都是对的,可孩子的事,是说怀就能怀上的吗?她又不是没有努力过,偏偏就是怀不上。 所以她才生气,府里那些小妾,一个两个的动不动就怀孕。 她光是处理那些才在肚子里坐下胎的孩子,都费了很多力气。 怎么人家怀孩子那么容易,她就这么难呢? 从京城出发的第三日,慕长离跟谢大人谢方章遇上了。 是在一个镇子上的客栈,谢方章带着那个丫鬟只开一间房,芙蓉欠欠儿地问了句:“谢大人纳妾了吗?不是说谢家一脉单传,而且不纳妾这事儿也单传吗?” 谢大人当时就吓了一跳,一脸惊恐地回头看芙蓉,然后就看到了站在芙蓉身后的慕元青跟慕长离。 慕元青吊儿郎当的模样,凑上前,胳膊搭在芙蓉肩膀上,笑嘻嘻地跟谢方章说:“谢大人,艳福不浅呀!您都多大岁数了,这叫老什么吃什么来着?” 芙蓉:“老牛吃嫩草。” 那丫鬟脸红了又红,躲到了谢方章身后。 谢方章也有些生气,认为慕元青出言不逊,但他又不敢跟慕元青对着干,因为慕长离还在后头站着呢! 且慕长离这会儿也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甚至还歪了歪头,去仔细瞧那丫鬟。 谢方章着实无语,心里合计着这慕家的孩子怎么都是这个性格的?这种事情有必要当面说吗?就算谢家以前不纳妾,但他纳妾也不犯法,何况这也不是妾,还没正式收房呢! 他冲着慕长离揖了揖手,“离京那日就听闻王妃也往江南方向去,还想着路上能不能遇见,没想到还真遇上了。”说完,大大方方地把那丫鬟拉了出来,“这是府上的使唤丫头,确实照顾微臣十分周到。故而微臣此番往钱塘去就把她也带了出来,让王妃见笑了。” 他这么大大方方一说,慕元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道:“一句玩笑话罢了,谢大人不必放在心上。这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何况好不好也都是谢府家事。” 谢方章又在心里骂了开,你知道是谢府家事还嘴欠?还有那个丫鬟,你有个丫鬟样吗? 慕长离却在他介绍完丫鬟之后点了点头说道:“确实,谢夫人到底上了些年纪,舟车劳顿的,不方便。” 谢方章顺着她的话说:“王妃说得是。夫人近日确实身体不大好,受不住舟车劳顿。” “是吗?谢夫人病了呀?”慕长离一愣,“伯爵世子大婚那天我还看到谢夫人了,不像病的样子。这可真是病说来就来,又这么不赶巧,碰上了谢大人外出办差。” 谢方章觉得慕家的人损起人来真是一个胜过一个,但好在慕长离也没跟他说几句,伙计已经领着他们上楼了。 谢方章松了口气,带着那丫鬟也上了楼。 两间房间虽然都在二层,但隔着一楼的大堂,面对面,离得挺远。 谢方章觉得这样挺好,最好少碰见慕长离,他也不怎么的,见着这位西疆王妃就心慌。 可明明他真的没有做错事,带个丫鬟出门这不算错事啊! 慕长离这边进了房间,慕元青的房间在隔壁,但他还不困,不愿意早睡,就过来聊天。 聊谢大人,问慕长离:“他是不是跟谢夫人关系不好了?会不会是因为感觉到谢夫人跟从前不一样,所以两人的感情也变了? 你说是他主动远离的,还是谢夫人主动远离的? 说来也是巧了,本来京里这桩案子就有点儿放心不下,没想到半路遇上谢大人。 这不是瞌睡来了就送枕头么! 姐,咱们查查?” 是得查查! 慕长离觉得那个丫鬟有点问题。 ------------ 第706章 反世界—谢方章的梦 左手挥毫书史卷, 右掌轻抚玉玲珑。 心跳声在右胸响, 思绪飘向左心空。 镜中人事皆相反, 真假难辨梦相同。 功败垂成,功败垂成…… …… 当天夜里,谢方章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他的夫人。 那是许多许多年前的事了,他跟夫人经媒人说和,长辈应允,决定成亲。 成亲之前二人见了一面,他对谢夫人一见钟情,并许诺成婚之后绝不纳妾。 他也真的做到了! 夫妻二人琴瑟和鸣,育有一子,日子简单又快乐。 这个梦就好像一本回忆录,将过去他跟谢夫人之间的点点滴滴都重复了一遍。 有些甚至他都已经忘记的事情,也在梦里进行了重温。 那些被遗忘的过往,重温之后,竟比之前多出了几分感慨来。 比如说年轻时的谢夫人真的很漂亮,后来成婚之后,又要操持家里,又要为他的仕途打算,还得照顾孩子。 没几年时间,人就已经憔悴了不少。 那些成婚之前鲜艳颜色的衣裳,她再也没穿过。那些成婚之前的手帕交,除了孟夫人,她再也没联系过。 她就一心一意扑在家里,教导儿子,操持家事,把他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舒心顺心的过下去,没想到,儿子成婚之后没多久,谢夫人变了。 那真是一段可怕的日子,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觉得自己的妻子恐怖。 但是那一天,他真的感觉到恐怖了。 起初是不自知,只觉得妻子似乎变得更加开朗,平日里喜欢多出去走动,愿意多说话,还经常会从外面买些新鲜玩意回来,最重要的是,在夫妻情事上显得更加主动了。 这一度让他觉得非常开心,整个人如同枯木逢春般,竟又有了新婚的感觉。 可惜好景不长,短短几日他就觉得不太对劲。 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太好了,整天觉得乏力,做什么都没精神,时常犯困。 最可怕的是这种感觉在梦里也有,而且他还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做梦。 这就太可怕了,明知道是梦,还要把那些经历再来一遍。 虽然前半段是好的,好到他流连忘返,甚至都希望能永远停留在梦里。 可等到了后半段,他就拼命地想要醒来,那种感觉是一刻都不愿意回忆。 可惜就是醒不来,这个梦,偏偏就要他把前前后后的事都重新经历一次。 包括那天他在朝堂上晕倒,也重演了一遍。 就是从那次起,他再也不敢接近自己的夫人了,因为太医说,他是纵欲过度,而且还有点被吸干了阳气的感觉。 他害怕了,仔细回想夫人最近的种种表现,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梦里的他也觉得不对劲。 沈家的事又被他想了起来,他怀疑自家也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想上报大理寺。 梦里的他来到了大理寺门口,就站在那里向大理寺看着,十分犹豫。 他想进去,他知道只要进去了,夫人的事大理寺就会调查。 可如果这个调查让他就此失去夫人了呢? 谢大人惊出一身冷汗,瞬间醒了过来。 他坐在榻上喘着粗气,喘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从躺着变成了坐着。 身边的丫鬟也坐起来了,声音轻柔地问:“老爷,怎么了?” 谢方章看了一眼这丫鬟,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丫鬟为什么跟自己同睡在一张榻上。 甚至因为没想起来,还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可是很快他就想起来了,这是在谢府侍候了多年的丫鬟了,起初是在夫人院子里做事,后来因为做事细心,人也本分,夫人就把她派到书房这边。 大概有三年多了吧!她在书房做事同样细心又本分,与自己一向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可是自从夫人有了变化之后,这个丫鬟也跟着有了变化。 那种礼貌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后近到每天都要为他按头,按肩,还要每天替他整理衣裳。 他起初觉得这样不妥,躲过,但丫鬟说这是她的分内之事,别人家丫鬟也是这样做的。 他也不知为何,就信了这个话。 后来,侍候侍候着,就侍候到了榻上。 谢方章十分烦躁,觉得心里有愧,对不住自己的夫人。 夫人再怎么样也没有在这方面背叛过自己,他怎么能这样呢? 谢方章起身下地,丫鬟也跟着起来了,但却在他要站起身时扯了他一把,委屈巴巴地喊了声:“老爷。” 谢方章回头看她,只一眼,心中刚刚泛起的愧疚立即烟消云散,转而心疼起这丫鬟来。 他赶紧坐了回来,握住丫鬟的手问她:“怎么了?” 丫鬟直接扑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说:“老爷,奴婢害怕,怕老爷不要奴婢了。” 谢方章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地说:“怎么会呢!你这样好,又善解人意,还在我身边侍候了那么多年,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你看,我外出公干都带着你,没有你真的不行。” 丫鬟点点头,“知道老爷疼我,可我就是很害怕。老爷,千万不要离开奴婢,奴婢什么都没有,就只有老爷一个。老爷,您还想要一个孩子吗?奴婢知道老爷一直很喜欢香香软软的小女儿,奴婢想给老爷生个女儿。老爷放心,奴婢什么都不要,不要任何名分,就让我在老爷身边做个使唤丫头就行。只要老爷将来能善待我们的女儿,奴婢就知足了。” 谢方章稀里糊涂地就跟这丫鬟上榻生女儿去了,一折腾就到天亮。 天亮之后,谢方章神清气爽,这种感觉同之前和谢夫人在一起时是不一样的。 再加上昨晚的梦,他又想到太医说他像是有点被吸干了阳气的话。 心中料定在夫人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现在的夫人或许根本就不是他的夫人,应该是个妖物。 只有妖物才会吸人阳气,正常人类、比如说这个丫鬟,就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谢方章对谢夫人的保护开始动摇了,特别是在早上去一楼大堂用早膳的时候,他看了慕元青好几眼。 慕元青注意到他的目光,小声跟慕长离说:“他是不是看上我了?” ------------ 第707章 反世界—我是鬼王 慕长离觉得这个弟弟脑子多少是有点儿毛病,但是谢方章的这种目光她并不意外。 “不是看上你了,是想跟你聊聊天。” “聊天?聊什么?” “聊谢夫人。” “他为什么要跟我聊谢夫人?我跟他关系有那么好吗?谢夫人的事不是他们家的辛秘吗?他怎么愿意跟我聊?”慕元青还是有理智的,“但凡他有这个心,在京城的时候他就应该上报大理寺了。再者,但凡他有这个心,这趟到钱塘的活儿,都不应该是他来接。” “那是以前,现在他反悔了。”慕长离说,“经过了这一夜,他有点儿动摇了。” “为什么动摇?你是怎么知道的?就凭他一直偷看我?” “不是。”慕长离实话实说,“因为昨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谢夫人。 梦里有好的也有坏的,好的部分弱化了,但坏的部分突出了。 这让他确定了谢夫人很可能已经被妖魔化,再加上他身边有了一个很努力的丫鬟,还要要给他生孩子,他就愈发的想要尽快摆脱家里那个妖魔。” 慕元青一脸惊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别告诉我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去听房了。” 慕长离翻了个白眼,“他那个岁数,我有什么可听的?我要听也是去听肖世子的房!” “你有病吧!”慕元青受不了了,“三婶的房你都听,你是不是个女的啊?” 芙蓉给慕元青夹菜,“三少爷,吃饭吧!”赶紧把嘴闭上。 但慕元青闭不上,他就是想知道慕长离昨晚干了什么。 慕长离就告诉他:“就是让他做梦了,没干别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做那种又清晰、又真实且还有明确指向性的梦的。 一旦有这种梦出现,多半是预示着点什么,又或是有外在的干预,才会让他做这种梦。 我就是他的那个外在干预,但可能干预一次还不够,还得再干预第二次甚至第三次。” 慕元青再次发出灵魂一问:“你到底是个什么鬼?” 慕长离琢磨了一会儿,认真地答道:“我是鬼王。” “切!” 慕元青挥了挥手,不想理她,闷头吃饭。 谢方章的确如慕长离所说,干预还不够,只是时不时地看慕元青,但就是不直接过来。 芙蓉也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小声说道:“我怎么感觉他身边那个丫鬟媚里媚气的? 不太对啊!那个丫鬟我以前见过。 是在一次百花宴上,谢夫人到场了,身边跟着的就是那个丫鬟。 嗯,应该是她吧?我记不太清楚了,就觉得眼熟。好像是那次百花宴见到过的。 因为谢夫人其实很少参加这种宴会,因为谢家官品不高,他们两口子膝下又没有女儿,所以一般年轻人愿意出席的宴会,都见不到谢家人。 但那次的百花宴不一样,那次是为了相亲。 大小姐也去了,因为二殿下去了。 谢夫人是为了给谢家的少爷相看,那时候谢文远跟沈玫已经有感情了,但谢夫人不同意,席间还有人在议论这件事情,说谢夫人就算相看了,也没有人会愿意把姑娘嫁过去。 毕竟谢家官职不高,而且少爷心里还有别人,谁能愿意啊! 那个丫鬟一直老老实实站在谢夫人身后,是真的很老实,模样看起来就是老实的样子。 所以昨天我一下子没认出来,只觉得眼熟,夜里睡不着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可能是她。 当年那样老实的面相,怎么这会儿就变了呢? 而且谢家人以前名声挺好的,不管是谢大人还是谢夫人,名声都很好。 人人皆知谢家人不纳妾,谢大人一生只爱谢夫人一个,谢家的日子过得非常舒适。 所以我一直觉得,在这样的人家做事,下人应该也随了主子。 至于这种媚态尽显的丫鬟,是不会被留用的。 所以她为什么出现在谢大人身边?是谢大人不纳妾的名声是假的?还是另外原因?” 芙蓉提出质疑时,谢大人那边已经用完了早膳。 隔着几张桌冲着这边揖了揖手,带着丫鬟上楼收拾行李,准备继续走了。 慕长离也用完了早膳,拍了拍慕元青:“咱们也走。正好顺路,搭个伴也热闹。” …… 今日,长宁侯府办宴。 以慕锦歌十四岁生辰的名义,大开府门,连老夫人都出面了。 慕家的帖子遍撒京城,贺府都没放过,也送去了一张。 这事儿秦庄仪是请示过老夫人的,老夫人还是那句话:能送的全送,就为了掩人耳目。 但贺家没来人,只派人送了礼,主打一个面子上过得去。 其他人倒是能来的全都来了,当然也没有谁是真心来给慕锦歌过生辰的,都是来相看的。 秦庄仪起了个大早,先带着一大堆东西去看慕锦歌了。 别人是因为什么来的她不管,但她既然以给慕锦歌过生辰的名义办了这场宴,那她就得让慕锦歌面子上过得去。 她给慕锦歌准备了很多东西,这些东西是慕锦歌过去十四年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的。 以至于这些东西摆到她面前时,不管是她还是珂姨娘,都有些惊讶。 珂姨娘甚至一脸警惕地看向秦庄仪,怀疑和猜忌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了。 慕锦歌也往后退了两步,紧锁眉心,琢磨着秦庄仪送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听说今日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让各家互相相看,该不会是想把她给嫁出去吧? 可大夫人看中的是哪户人家呢? 慕锦歌心里已经有数了,而且她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也无法抗拒。 不管庶出还是嫡出,子女婚配都是由主母做主的。主母要是心善,能给她指一户好人家,她后半辈子就能过个好日子。 主母要是心黑,就让她去给嫡出的铺路,她这辈子就是给人做小的命。 但是她能改变什么呢?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庶出的孩子在嫡母面前是说不上话的,包括她的姨娘,也说不上话。 所以今日这一遭,她肯定是躲不过去了。 慕锦歌叹了一声,冲着秦庄仪福了福身,“多谢母亲。” 秦庄仪一愣,“你看都没看就谢我啊?也没有表现出欢喜,是不喜欢吗? 你才十四,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如果连这些东西都不喜欢,那你下半辈子岂不是会过得很无趣?六姑娘,你不能这个岁数就活得跟四五十岁的人一样,你得有朝气啊!” 慕锦歌心说我还能有什么朝气,你就直说要把我送到哪家去做妾吧! 但这话她只敢想不想说,倒是珂姨娘壮着胆子问了句:“大夫人是有人选了吗?能不能告诉我们是哪一家?我们也好有个准备。六姑娘还小,还有一年才及笄,这件事情其实也没有那么急的。” 秦庄仪一愣,李妈妈却听明白了,赶紧开口说:“珂姨娘这是想哪儿去了?我家夫人没有给六姑娘挑夫婿。” 秦庄仪这才反应过来,“你们以为我要把六姑娘给定出去?”她一边说一边摆手,“没有的事!她才十四,着什么急?二姑娘说过,女孩子不到十八岁不要成婚,她当初是没有办法,实在不想在侯府待着了,才愿意早早出嫁。 六姑娘你整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家里也没什么人欺负你,你着什么急? 听话,咱们十七岁议亲,十八岁嫁人,到时候母亲给你选户好人家,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要是十七岁的时候找不到好人家,就十八岁再说。十八岁找不到就十九岁。 我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你一辈子找不着,你三哥哥也不是养不起你。 当然,这事儿你自己也得上点儿心,不能光指望我,毕竟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 第708章 反世界—也不算自来熟 慕锦歌跟珂姨娘都有点儿听糊涂了,但秦庄仪也不再给她们问话的机会,主动把带来的东西摆出来,然后指着几件衣裳说:“以前家里好的料子都可着大姑娘了,现在她总算是嫁出去了,用不着家里的东西了。二姑娘也不在家,也不用让。所以这些东西就都给你。 回头我叫人来给你量体,都做成衣裳,你换着穿,千万别舍不得。 这家里如今就只剩下你一个孩子住着了,想想也有些凄凉。 不过没关系,家里孩子少,正好我精力也能腾得出来,只管操心你一个就行。 回头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只管来找我,别一天到晚总待在这院子里,也不怕闷出毛病来。” 秦庄仪说完,往前走了两步,面上带着抱歉地道:“对不住啊!今日这场生辰宴吧!确实有些利用你了。但是我也没办法,这个宴是一定要办的,其中有些目的,我不方便与你明说。你只要记住这件事情与你无关就行,别担心。 要不是因为有事,确实不会给你张罗这么大的生辰宴。 你别挑我的理,实在是就算张罗了,也不会有人来。 京中官邸中人最是势利眼,他们是不会来给一个庶女庆生的。 不过没关系,你都这么大了,这点事我相信你都能理解。 咱们再熬几年,到时候母亲帮你选户好人家,咱们不做妾不做小,堂堂正正当大夫人去。 将来你的孩子就是嫡出,你遭过的罪就不会让你的孩子再遭一遍。 行了,今日就先委屈你,等回头宴会办完,我再给你找点好东西补偿补偿你。 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真的是受人之托,非得办个宴不可。 这事儿你如果想知道,回头你等你二姐姐回来你就去问她,多的我就不说了,外头还有事要忙,我先走了。这些东西你收好,用起来,千万别不舍得,更不用紧紧巴巴地留着给自己添嫁妆。 你的嫁妆我心里有数,都会给你准备的,一样也少不了你。放心吧!” 秦庄仪走后,慕锦歌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但珂姨娘却明白了:“大夫人是在替二姑娘办事。她刚刚说你如果实在好奇,就等二姑娘回来问问,可见这场宴八成是二姑娘那边的安排。 你别多想,她要是在替二姑娘办事,那送这些东西和说的那些话,应该就是真心实意的。 毕竟二姑娘眼里揉不得沙子,她不敢在二姑娘面前搞小动作。” 慕锦歌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姨娘说得对,既然是在帮二姐姐做事,那我帮个忙也没什么。就是这些东西……” “给了就拿着,咱们也别不识好歹。” 今日侯府来了很多人,秦庄仪一直忙一直忙,忙的脚打后脑勺。 一会儿跟这个说话,一会儿又夸那个两句,就算有崔妈妈帮忙,她依然十分忙碌。 好在后来宁惜画跟肖世子来了,宁惜画一见这场面,赶紧帮着秦庄仪一起待客。 秦庄仪起初还不让,怕叫人说闲话,又会提起宁惜画曾是侯府三夫人的事。 但是宁惜画说了,那些原本就是存在的事实,这些事她就算不做,那些人也不会不说。 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做了,别整的自己跟个客人似的。 “你看肖天岭,他都去男宾那边待客去了,一点儿都没拿自己当外人。” 秦庄仪一回头,可不么!肖世子正在那给人介绍呢——“今日不分席!年轻人你们一会儿都往前坐,得能让对面的夫人小姐们看得清楚!相看相看么,那看不见怎么相呢?对吧! 来来元楚,你领着这几位哥哥先进去,叫下人上茶啊!别怠慢了客人。 哎!李家哥哥,你怎么也来了?你去年不都成婚了么?哦,陪家里弟弟来的!对,你家弟弟十九了,是该相看相看。你问我为什么来?我跟你怎么一样!我也是半个侯府人啊!亲戚,我不得过来给捧个场面么!再说,你们可别忘了,今日是我们家六姑娘的生辰,你们可别是空手来的吧?哦不是空手,那行,不是空手就好。姑娘家家的过生辰,好歹带点玩意哄人家一乐呵嘛!里面请吧!一会儿我过去陪你喝几杯!” 秦庄仪扶额,“你们家这位,确实是自来熟哈!” 春桃在边上搭了话:“其实也不是自来熟,他是原本就挺熟的。大夫人仔细想想,这十来年他可没少往侯府跑,每次来还都带东西。” 秦庄仪想了想,点点头,“那确实不能算自来熟,是本来就熟。 行了,有他帮着张罗我也省心多了,这家里没个男人是不行,侯爷也不知道死哪去了。” 说完,又回头瞅了一眼,正看到慕元楚在跟几个边边儿大的孩子说话。 不由得感叹:“元楚这孩子病好了可真算是去了咱们的一块心病,我瞅着他现在这样活泼,同肖世子也相处和睦,就知道肖家没有为难你们。” 宁惜画已经开始招待来客了,春桃就跟秦庄仪说:“伯爵府不但没有为难我们,而且还待我们特别好。他们问了元楚少爷要不要改姓,在得知元楚少爷不想改之后,就选择尊重他。 然后还打算把他送到孔家书院去读书,费用什么的全部都由肖家出。 另外,大婚次日去给公婆敬茶的时候,公婆非但没有为难,还给了不少好东西。 伯爵夫人把掌家钥匙要给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没要,说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还得跟伯爵夫人多学学。伯爵夫人很高兴,跟她说不必天天拘在家里,让她出来多走动,跟世子多出去转转。 反正奴婢觉得伯爵府挺好的。 说句不好听的,大夫人,伯爵府比侯府好太多了。” 秦庄仪后来的转变,让春桃对她的态度也有了不少变化。 曾经惧怕的大夫人,如今竟也能亲亲热热地说上几句贴心的话了。 秦庄仪十分认同她的说法,“侯府这破地方,要不是为了元青将来的爵位,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没办法,谁让当初也是我自己选的呢!自己眼瞎,哪怪得了别人。” 谢夫人携沈玫到时,已经快接近晌午了。 秦庄仪一直都在留意这两个人,见他们终于来了,赶紧就迎上前。 但没有先跟谢夫人说话,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先冲着孟夫人跟孟婉如开了口:“你们怎么才来?我还打算着人去迎一迎呢!我家二姑娘总提起,说在京里没有几个朋友,婉如绝对能算得上一个。我便想着,今日这热闹,是说什么也要请到婉如的!” ------------ 第709章 反世界—露出马脚 孟夫人一边跟秦庄仪寒暄,一边感叹:“西疆王妃真是个好姑娘,当初要是没有她帮忙,我们婉如也不可能从太子府那种地方全身而退。孟家更不可能还平平安安待在京城里。” 秦庄仪赶紧说:“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了不提了,以后就什么都好了。” 说完,看向谢夫人跟沈玫,笑着道:“谢夫人,好久不见。这位就是文远的媳妇吧?” 谢夫人赶紧堆了笑说:“慕大夫人是真漂亮啊!要不是这身妇人打扮,还以为是侯府的哪位小姐呢!”谢夫人一边说一边掩嘴笑了下,那样子,风尘极了。 身边的沈玫用袖子挡着,狠狠拧了她一把。她一下吃痛,还“哎呀”叫了一声。 孟夫人紧皱着眉,拉着孟婉如往边上站了站,极不情愿跟谢家两位挨在一起。 孟婉如却明白今日这场宴究竟是什么目的,她看了母亲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又看向谢夫人,笑着问道:“您娘家的侄儿们到了吗?到了的话我们也过去打个招呼。” 谢夫人犹豫着说:“应该到了。”说完目光就往人堆儿里扫。 秦庄仪见状也跟着往人群里看去,谢夫人本姓关,关家在京城虽算不上多大的门户,但也是生活在城西的人家。关老爷子在世时是翰林院的侍读,从五品官职。 京中官邸有个大事小情的,还是能看见关家人的。 如今关老爷子虽然不在了,但大儿子也进了翰林院,也就是谢夫人的哥哥。 任正六品侍讲,品阶倒是跟谢大人一般无二。 关家还有两个小辈,都是十六七岁年纪,学问也很不错,秦庄仪听说他们都已经过了乡试,要准备下一届的会试了。 那两个小辈她是见过的,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印象肯定是有。 眼下目光扫过去,没多一会儿工夫,就在人群里把那二人给瞧见了。 那两个人正在跟旁人说话,一个热情洋溢,一个彬彬有礼。 性格不同的两兄弟,但一看就是教养好的,每一举一动都与对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说实话,秦庄仪很喜欢那两兄弟,以前甚至还跟慕元青提过,让他多看看人家关家的孩子,人家怎么就不去喝花酒,人家怎么就不去听小曲呢? 但慕元青不听,那时候的慕元青就跟个无头苍蝇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应该走哪条路,未来是什么样的。再加上慕江眠不管他,放任他去吃喝玩乐,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有几个能不被外面的花花世界吸引的。一来二去的,就成了京中有名的纨绔。 后来多亏了慕长离回京,总算是把这孩子领上了正途。 秦庄仪一时间颇多感慨,再回过神来去看谢夫人时,却发现谢夫人的目光从那两兄弟身上一扫而过,根本没做任何停留,直接就扫了过去,然后再去看其他人。 那种感觉就好像她根本不认识那两兄弟一样,还在人群中继续寻找。 秦庄仪觉得奇怪,但她没吱声,还在观察谢夫人,同时也观察沈玫。 沈玫其实也不认识那两兄弟,大婚的时候他们虽然来吃喜宴了,但问题三拜之后新娘是直接被送入喜房的,她根本没见着人。 所以她也认不出那两兄弟长什么样子。 谢夫人寻找的时间有些长了,沈玫就说:“许是还没到,母亲别着急,一会儿就来了。” 谢夫人点点头,“嗯,那我们再等一会儿吧!”说完,一脸抱歉地对秦庄仪说,“两个小辈来得晚了,大夫人别见怪。” 秦庄仪摇头,“没事,左右也还没开席,几位快快里面请。” 谢夫人跟沈玫谢过了她,往里面走了去。 孟夫人却在小声问孟婉如:“明明那二人就在前面站着,你为何不让我提醒谢夫人?” 孟婉如说:“母亲也看到了,他二人就在前面站着,谢夫人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好几次,可是都没能把人给认出来。咱们为什么要提醒?” 孟夫人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不提醒?” “因为没有必要。”孟婉如说,“怎么可能有人连自己的亲侄子都不认识,除非她就不是那个姑姑。母亲别多想,也千万别表现出好奇,咱们只看着就好。” 孟夫人心里开始没底了,“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谢家出那种事了?” “可能吧!”孟婉如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现在还不确定,再等等看。” 秦庄仪又去招呼别人了,观察谢夫人和沈玫的事她一直在上心,甚至还把这件事情交待给了宁惜画,让宁惜画跟着她一起观察。 而且这时候萧云州带着萧云初也到了,许多人都朝着他二人围了去,虽然萧云州对谁都是淡淡的,但这种淡并没有影响人们的热情。 毕竟能见到九殿下也不容易,上朝都不去的硬茬儿,在这儿遇上了,谁都想跟他说几句。 萧云州倒也不是很排斥,虽然神色淡淡的,但谁同他说话他都会有回应。 这让很多以为九殿下是那种极不好接近的人,都觉得其实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离谱。 就是这人身上的煞气的确是重,重到让人一靠近就好像能闻到血腥味儿似的。 这点其实跟贺大将军就有些像了,以前贺大将军回京的时候,也能闻到血腥气。 这可能就是常年在战场上打仗的将军,都有的辨识度吧! 叫人肃然起敬。 萧云初就没有太多人跟他说话了,毕竟他只是皇上的干儿子,不是亲儿子。 人们对他没有对真正皇子的那种敬畏与讨好,多半就是礼貌地点点头完事。 萧云初也无所谓,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他九哥身边,神识放了出去,很快就锁定了谢夫人跟沈玫。远远就能听到沈玫跟谢夫人说:“你当真没有看到关家的两个侄子?” 谢夫人就答:“真没看到,他们还没来呢!” 沈玫再问:“是没看到,还是没认出来?” 谢夫人就有些犹豫:“应该是没看到吧?我是他们的姑姑,他们多多少少跟我也应该有点像的,我觉得如果他们来了,我一眼应该就能认得出来。” “叫你提前去一趟关家你非不去,再不听我的,我以后就不管你了。” “你别生气,我也不是不想去,主要是怕尴尬。而且也得防个万一,毕竟关家那边都是我的娘家人,很容易露出马脚。” 两个人走远了些,萧云初的神识放不出那么远,后面就没再听到。 但是他觉得刚刚谢夫人的最后一句话,信息量是很大的。 什么叫“应该”?还要靠跟自己长得像来辨认。 她难道从来都没见过自己的侄子吗? 还有,“露出马脚”是几个意思? 她有什么马脚? ------------ 第710章 反世界—关家少爷 今日侯府的宴席开得很大,好在季节好,天气好,宴就都摆到了园子里。 男女不分席,虽然也没有同桌而坐,但是都在一处,互相之间能看得很清楚。 这会儿席还没开,但人们也都逛到了这边,三五成群地围着说话。 侯府上了很多茶点,还有瓜子果子之类的,人们随意抓着吃,一边吃一边聊天。 有人说起今日那位名义上的主角,还互相问起都送了什么生辰礼。 这话问到谢夫人那里,谢夫人就掩口一笑,然后说:“一个庶女,能来给她过生辰就不错了,还指望要什么重礼?我们谢家送了一对镯子,不过不是什么好材料的,不值钱。” 沈玫又拧了她一把,然后开口道:“母亲说笑了,那对镯子其实是很珍贵的,母亲都没舍得送给我,今天却带来送给慕家的妹妹。” 其他人听沈玫这样说,也纷纷表示自己送的礼也是挺好的。虽是庶女过生辰,但毕竟这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是给大家提供一个相看的机会。如此说来也算是利用了那个小庶女,所以送点东西是值得的。 谢夫人有些尴尬,感觉自己格局可能是没打开,于是也赶紧往回圆:“对对,我是说笑的。再怎么说这也是侯府,上有侯爵大人在那压着呢!怎么着也得给些颜面。” 人们看了谢夫人好几眼,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谢夫人的语气神态,怎么跟从前都判若两人呢?就这样的话,以前的谢夫人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但这事儿人们也没心思多想,谁不会变啊!再说,没准儿谢家跟慕家之间有过节,再不就是跟那个庶女有过节,所以谢夫人才会这样说话。 总之这不是什么大事,谢夫人更不是主角,人们一听一过也就算了。 特别是还有人提了句长宁侯,说怎么没见长宁侯呢? 就有人说:“长宁侯这几日都没有上朝,说是病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府里养病。按说如果府里有病人,是不应该办这种大宴席的,毕竟谁都不愿意过了病气。” 说这话时,秦庄仪正好听见了,赶紧过来说:“没在家里养,送到别院里养着去了。而且也不是那种过人的病,他就是不小心摔断了腿。” 人们一听这话松了口气,摔断了腿没事,不过人。 就是长宁侯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还能把腿摔断呢! 秦庄仪哪有空解释这个,只随口说了句“寸劲儿”,就糊弄过去了。 沈玫拉着谢夫人往边上走了走,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停下来,瞪着谢夫人说:“不会说话你就少说话!原本今天就不想带你出来,偏偏关家找上门,非要来。” “我也不想来,但人多看看热闹也挺好。刚才我吃了块儿点心,真是不错,比谢府的点心强多了。果然侯爵府就是不一样,气派,我要是能生活在侯爵府就好了。” “做梦吧你!”沈玫冷冰冰的声音甩了过去,“记住我的话,少说少错,多说多错。” 谢夫人点点头,“知道了。” 正说着,忽然听到有个少年的声音扬了起来:“关家哥哥,你们也来啦!快快里面请!” 谢夫人跟沈玫齐齐看过去,果然看到两位公子正往这边走来。 一个十七八,一个十五六,年岁跟关家两位侄子相仿,眉眼似乎也跟她有些像。 沈玫小声问:“是他们两个吗?” 谢夫人说:“肯定是!京城官邸有几个姓关的呀?再说,你看我们长得多像。 我得赶紧上前去打招呼,太被动就不好了。” 沈玫不太放心,总感觉也没有她说的那么像,就想说再等等看,稳妥一些,或是等对方主动来打招呼,反正姑姑才是长辈。 再说,实在不行她还可以先去说话呢!她没见过关家人是正常的。 可惜,谢夫人走得快,她拉都没拉住。 离着老远就听到谢夫人扬了声音说:“你们两个怎么才来?不是说好了早早就过来的吗?这么些人都到了,你们两个还真是不长心。” 她觉得自己是姑姑,说侄子几句是应该的。 再说,也确实来的有些晚了,是你们要相看,我都来了你们不来? 还要我亲自上前打招呼,真是不讨人喜欢。 那二人被她说的直懵,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 周围也有人朝这边看过来,谢夫人说话声音挺大,不少人都听见了。 慕元楚也看向她,宁惜画还特地往这边走了过来。 沈玫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心说不好,赶紧就要朝着谢夫人走去。 这时,身后却有人拉了她一把。 她回身一看,是孟婉如。 “我的裙角湿了,我想去换身衣裳,小玫你陪陪我吧!” 沈玫不想去,“让姨母陪表姐吧!我得过去陪着我婆婆。” “不用。”孟婉如笑着说,“你真不用对你婆婆寸步不离的。咱们是嫁过去做儿媳,可不是嫁过去做丫鬟。你看其他跟着婆母一起来的女客,不都是到了之后各自去找相熟的人说话吗?没有谁非得一直陪在婆母身边的。 再说,谢夫人是官妇,在京中这么多年,参加过的大小宴席多了去了。 反倒是你,没怎么出席过这样的场合,我应该多照顾你才是。 走吧!陪我去一趟,一会儿我再给你介绍几位朋友。” 孟婉如硬生生把沈玫给拉走了,沈玫回头看了谢夫人好几次,直到再看不见了才死心。 谢夫人这头着实尴尬,自己话都说了出去,但对面站着的那两个人非但没主动跟她问候,还一脸诧异地一直盯着她看。 她被看得不自在,又补了几句:“看什么看?说你们几句还不乐意了?你们是小辈,我这做姑姑的说话你们得听。再说,我说的也是好话,是在教你们到访的礼仪。你们得上心,不可以不当回事,免得被人笑话,知道吗?” 那二人觉得这位夫人可能多少是有点儿什么毛病,不想搭理她,只冲着她礼貌地笑笑,然后问慕元楚:“六妹妹在哪呢?今日是她生辰,我们去看看她,对她说声生辰快乐。” “是呀!家里备了礼,已经在府门口登记好并交给管家了。我们还另外备了些小礼,是专门送给六妹妹的。元楚你带我们去见见你六姐,我们头一次来,不好自己去见。” 慕元楚很高兴,“多谢两位哥哥,那我这就带你们去。我六姐姐这会儿可能还在屋里呢!她性子有些腼腆,你们千万别挑她。” “干什么去?”谢夫人又开了口,皱着眉,一脸的不快。“我还在这儿呢!你们竟对我视而不见?好歹你们叫我声姑姑,小时候我都是抱过你们的,现在对我居然这般态度。 看我回去不告诉你们的爹娘,让他们好好管教你们! 再有,去送什么礼?那一口一个六妹妹的,是叫谁呢?谁准许你们这样叫的? 区区庶女,就算是侯爵府的庶女,那也是庶女,配不上你们叫一声妹妹!” “这位夫人!”那两位听不下去了,纷纷板起脸来,厉声问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 第711章 反世界—认错人了 “如果您是在教我们到访的礼仪,那我们感谢夫人。 但您若是拿六妹妹是个庶女来说事,那就别怪我们说话难听。 你也是京中官眷,这种话您就算心里这样想,也不该在这样的场合下公开说出来。 六妹妹再是庶女,那也是侯爵府的庶女。 今日是侯爵府主宴,您来参加别人的宴会,张口闭口瞧不起主人家的女儿,这是什么有礼数的行为吗?您是当真没有礼貌教养,还是压根儿就没把侯爵府放在眼里?” “再者,我们怎么称呼是我们的事,我们送不送礼也是我们的事。 我们又没花夫人您的银子,您为何突然冒出来管教我们? 我们的行为自有我们的家人管教,说句不好听的,还真轮不到夫人您。 另外,不知您是哪家的夫人?不妨报上名来,我们也算认识一下。” 谢夫人一愣,“你们叫我什么?” 其中一位公子答:“叫夫人啊!不然还能叫什么?” “刚刚她说什么姑姑,那意思她好像是我们的姑姑?” “怎么可能!我们的姑姑是伯爵府的大夫人,至于她,我从来没见过她啊!” “我也没见过!” 谢夫人脑子“嗡”了一声,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认错人了。 这时,慕元楚在边上问了句:“谢夫人,您刚刚说什么?说你是他们的姑姑?不对啊!两位表哥,你们家跟谢夫人家是亲戚吗?你们怎么会管她叫姑姑的?” 边上又有人说:“谢夫人倒是也姓关,可是关家那两位少爷不是在那边呢么!她怎么又来认这两位关家少爷?此关家可非彼关家,这是伯爵府亲眷,跟谢家边儿都挨不着。” “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别闹了,哪有姑姑不认识自己亲侄子的。” “可她刚刚就是在用姑姑的语气在说话啊!她都说了‘我这做姑姑的’,这不就是认错吗?真是奇怪,谢夫人居然不认得关家的两位公子,这说出去谁信?” 慕元楚一脸好奇地朝着谢夫人走近了几步,“夫人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眼神不太好?他们是我家亲戚,虽然也姓关,但是跟那个关家可不是一家。” 那两位公子也笑笑,说:“原来是认错了,那没关系,下次夫人把自己侄子长什么样子记住就行了。但还是得提醒夫人,这里是长宁侯府,希望夫人下次讲究侯府六姑娘的时候,能背着点人,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心里话说出来,这样不太好。” 说完,二人齐齐冲着谢夫人揖了一礼,跟慕元楚离开了。 谢夫人站在原地,身边不时有人冲着她指指点点,笑话她被两个小辈教训,还说她不认得自己的侄儿,又说她居然敢在侯府说侯府的小姐不好。虽然是庶出,但这话也不能说出来啊!好歹得给主人家留点面子吧!你这么整,当真不怕被慕家穿小鞋吗?这可是侯府啊! 谢夫人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她想挽回,又不知道应该如何挽回。 她回过头去找沈玫,偏偏沈玫不知道去哪了,就连孟夫人跟孟婉如也不知道去哪了。 一时间孤立无援,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后来,终于有人过来跟她说话,是从前关系比较要好的一位夫人。 她走上来跟谢夫人说:“你最近是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的脾气秉性都变了呢?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而且你以前最知礼,从来不会多说话,也从来不会不分场合乱说话。像刚刚那样的话,我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瞎了,才能看到那些话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的。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变成这样啊?是不是日子过得不顺心? 不应该啊!你儿子前几个月刚娶了媳妇,你们家里又没有那些给人添堵的小妾。 按说你的日子应该过得最舒服才对。 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谢夫人不知道该如何应这个话,为难间,又有人过来问她:“你是不是病了?不然不会连关家的两个侄子都不认得。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回去吧!今日人多,多说多错。” 刚刚说话的夫人也点头道:“是啊!回去吧!好好歇歇,养好身体再来侯府赔个罪。 我看到慕家大夫人一直在往这边看,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人家可都听见了。 你们家谢大人只是个六品官,跟侯府比不了。再说,慕家两位嫡出的姑娘,一个嫁了二皇子,一个嫁了九皇子,哪个都不是好惹的。 今儿这事儿你要是不能给慕家一个交代,他们是不会放过谢家的。” 谢夫人想走,可是沈玫不在,她又不能一个人走。 这时,真正的侄子走过来了,一边一个围着她问:“姑姑,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刚刚您怎么能那样说话呢?这是在公然给谢家树敌啊!” 谢夫人脑瓜子“嗡嗡”的,她甚至不知道这两个是真是假。 虽然主动叫她姑姑,但万一是来逗她的呢?万一也是假的呢? 她已经认错一次了,如果再错一次,那就太说不过去。 好在她也够聪明,台阶都放在这儿了,不下就不好了。 于是一捂额头,“是有些不太舒服,眼睛很花,迷迷糊糊的,竟连人都看不清楚了。” 两个侄子赶紧扶住她,然后说:“那我们送姑姑先回去吧!” 这时,宁惜画走了过来,挤走了其中一个侄子,亲自扶住了谢夫人。 “没关系,我扶你到后面休息一下。今日有专门准备出来的客房,就是为了给大家提供休息便利的。来都来了,怎么能没吃席就走呢!刚刚听说夫人还送了对十分珍贵的镯子,这要是没吃席就走,那镯子岂不是白送了? 没事,今日刚好姚太医也到了。慕家跟姚家有些交情,我去跟大夫人说,让她请姚太医来给夫人看看。走吧!我扶您到客房去休息。” 说完,冲着春桃使了个眼色,春桃立即走上前,把另外一个侄子也挤走了。 “两位公子不必跟过去了,后宅都是女眷,不方便。” 宁惜画跟春桃一边一个,把谢夫人给架走了。 剩下两位关家的公子留在原地,亦是十分尴尬。 见身边还有不少人悄悄言语,说着谢夫人的不是,他二人赶紧冲着众人揖手施礼,不停地解释说,姑母平日里不是这样的,姑母为人一向很好,大家与姑母认识这么多年也都了解。 她只是病了,人一生病就说胡话,请大家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回头我们定会带着姑母一起登门给侯府赔罪。 ------------ 第712章 反世界—再搞事情我宰了你 有人好信儿,就多问了一嘴:“你们姑母生的是什么病啊?过人吗?” 关家公子立即道:“不过人的,就是最近休息不好,过些日子就能好起来了。” 人们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地散开了,不再关注这边。 萧云州与萧云初的目光也从这头收了回去,二人对视了一眼,萧云初就说:“谢夫人已经不是谢夫人了,但目前还瞧不出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不是精怪是肯定的了,九嫂说也不是鬼魂,那么很有可能就跟之前沈家那面镜子有关,咱们可以从那里着手。” 萧云州点点头,小声提醒:“除了谢夫人,还有一个沈玫呢!” 沈玫这会儿还跟孟婉如在一起,孟婉如换了套衣裳,二人结伴往回走。 沈玫有些着急,孟婉如却走得不紧不慢,一边走还一边说:“真是造化弄人,我有时候就在想,如果小瑜还在,今天她也应该来的。要是能相中一位夫婿,以后好好的生活,该有多好。可惜,再也看不到小瑜了。” 沈玫也跟着叹气,“也可怜,再也见不到父亲和母亲了。我以前从来都没想过我会在这个年纪就失去父母,所以我有的时候想起这件事情,总有些怨恨小瑜。 但她到底是我的妹妹,再埋怨她,心里也还是想着她。 可惜,也就只能是想想,别无它法。” “你在谢家生活得还好吗?”孟婉如问,“你跟文远的婚事拖了这么些年,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是谢大人跟谢夫人不同意。那么现在呢?他们对你的印象有没有改观?你在谢家的日子过得还行吗?谢文远待你好不好?” 沈玫笑笑说:“表姐放心,我在谢家过得很好。公婆很好,文远对我也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知道你过得好,你爹娘泉下有知也能放心了。” 两人回到摆宴的园子里,沈玫开始寻找谢夫人,找了半天没找到。 倒是关家的两位公子找了过来,但他们不认得沈玫,只认识孟婉如,于是上前跟孟婉如说话,又把谢夫人的事情说了一下。 孟婉如“呀”了一声,“怎么会这样?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呀?” 孟夫人这会儿也走了过来,一边叹气一边说:“她算是把长宁侯府给得罪透了。 人家伯爵府的亲戚给慕家六姑娘送礼,她欠欠儿的说凭什么给庶女送礼之类的话,简直莫名其妙。” 孟婉如一愣,“她竟说出了这样的话?”说完看向关家的两位公子,“真这样说的?” 那两位公子纷纷叹气,“真是这样说的,我们也不知道姑母为何会变成这样,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人。而且她还把人给认错了,竟把伯爵夫人的侄子当成了我们两个。” 沈玫急了,“那母亲现在在何处?” 关家公子说:“被带到客房去休息了,我们是外男,不好随意进内院儿。嫂嫂快去看看吧!姑母这会儿身边一定需要人照顾。她也没带个丫鬟来,唉。” 沈玫转身就走,抓了个慕府的下人就问客房在哪。 秦庄仪冲着慕家下人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小跑上去为沈玫带路。 然后秦庄仪也跟着去了,在经过孟夫人身边时还说道:“别担心,我也过去看看,要是真有什么事,正好姚太医在,让他给看看。” 孟夫人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说完推了孟婉如一把,“你也去看看吧!” 孟婉如跟着秦庄仪一起去了,路上小声问秦庄仪:“大夫人看到刚刚那一幕了吗?” 秦庄仪点点头,“看到了,谢家那位肯定是有问题,现在就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孟婉如拧着眉道:“其实现在的谢夫人,跟当初的沈瑜很像。 我不知道大夫人您了不了解沈家当初的案子,元青跟你讲了吗?” “讲了。”秦庄仪说,“我当故事听的。说实话,那样的事情对我来说十分离奇,我直到现在都不太敢想象镜子里居然还能走出一个真人来。 但我知道那是真的。” “确实是真的。”孟婉如说,“当初的沈瑜也是忽然之间性情大变。 但她是往好了变,谢夫人这个,却像是往坏了变。 从前的谢夫人可不是这样子的。” “是啊!”秦庄仪感叹,“我跟谢家没什么往来,但偶尔也能听说他们家的一些事情,也是经常羡慕那些没有小妾的人家。但你说谢夫人跟沈瑜很像,可是当初那镜子不是已经砸碎了吗?这世上还会有另外一面能走出活人的镜子吗?” “不知道。”孟婉如摇头,“当初那面镜子还是我送给沈玫的生辰礼物,所以这件事情我一直心怀愧疚。至于还有没有另外一面,我是真的不知道了,我只是觉得,无独有偶,能有其一,就谁都说不准会不会还有其二。” “那如果真有其二,谢夫人被镜中人替换的事就跑不掉了。”秦庄仪说,“所以我们要做的,不仅是要揭穿这谢夫人的身份,还要拯救真正的谢夫人。” 孟婉如点点头,“有劳大夫人了,这件事情真的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没事。”秦庄仪摆摆手,“我主要也是为了我儿子,要不然我没那么高尚。” 孟婉如表示明白,“元青弟弟争气,在大理寺越做越好,听说还升了品阶。 上次我跟阿离见面还提起了这个事,阿离说元青弟弟生长在侯府这种环境下,心性还没有被教导歪了,可见大夫人您是下了功夫的。 所以不管是为了谁,大夫人能帮这个忙,我都感激不尽。” 秦庄仪被夸,心情很好。 客房这边,谢夫人已经在躺着了。 秦庄仪派人去请了姚太医,沈玫正坐在榻边,一脸紧张地盯着谢夫人。 两人好像在说着什么,等秦庄仪她们进了屋就不说了。 没过多久,姚太医到了,仔细给谢夫人诊脉,然后说:“夫人挺好的,没什么病。” 秦庄仪一脸不懂,“没什么病的话,她为什么会糊涂到连自己的两个侄儿都会认错?” 姚太医摇头,“那就得问夫人自己了。” 秦庄仪看向谢夫人,想问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罢了,可能就是那一瞬间有点糊涂,过后就好了。也没什么,我有的时候也糊涂。”说完,上前去安慰谢夫人,“你别放在心上,谁都有个头疼脑热的,没事的。先安心休息,等一会儿开席了我叫人来喊你。” 秦庄仪不便多留,怕引起怀疑,带着人走了。 孟婉如倒是想留一会儿,但沈玫让她回去陪着孟夫人,说这里有她照顾。 孟婉如只得离开客房,快步去追秦庄仪。 直到屋里没人,谢夫人这才从榻上坐起来,苦苦哀求沈玫:“你别生气,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也没想到还有另外一家人也姓关,来的也是两位公子。我就瞅着跟我长得像,我以为是亲戚,谁成想人家是伯爵府的亲戚。” 沈玫气得都说不出话,但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她警告谢夫人,“你要是再给我搞事情,我就宰了你。” 谢夫人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保证一定不会再冲动了。” 沈玫的手在袖子里紧紧握拳,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将想杀人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原本只是想让自己在谢府的日子过得好一点,没想到竟惹来这么多麻烦。 再这样下去的话,怕是要出大事了…… ------------ 第713章 反世界—借口 跟谢文远成亲之后,沈玫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谢家夫妇虽然接受了这个儿媳,但心里依然是不舒服的。 特别是一想到沈家出的那档子事,虽然当初看起来与沈玫无关,且沈玫还是受害者。 可他们就是每每想到那件事情,都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特别是想到整个沈家居然只剩下沈玫一个人时,就更觉得事情哪里不太对劲。 为了儿子,他们努力维持着家里表面上的和睦与平静,而沈玫,为了能够在谢家好好的生活,也努力去融入谢家,孝顺公婆,好好对待谢文远。 起初日子还行,谢文远终于娶到了喜欢多年的姑娘,对她几乎是千依百顺的。 可是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谢文远总是有意无意地疏远她,很少同她一起用膳,很少同她说出话,甚至一连一个月都不碰她一下。 沈玫觉得奇怪,就开始留意谢文远平日里都做了什么,都见了谁。 后来才发现,原来是谢夫人,不知道坐下了什么心病,总跟谢文远念叨沈家就剩下沈玫一个了,这件事情怎么想怎么瘆得慌。沈家的案子总感觉不太舒服,不知道哪里还有疑点,你跟沈玫一起生活一定要多注意些,千万别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从那以后,谢文远与沈玫之前就有了疏离,关系没有那么亲近了。 沈玫看着眼前的谢夫人,重重地叹气,“我也是为了自己能过得好一点,才出此下策。 你想要享受生活我理解,谢家虽然官职不高,但家底也不薄,完全能够满足你所需。 现在唯一欠缺的,就是你的眼界见识,还有你这个脾气。 你能不能收收你这个脾气?凡事多动动脑子!京中官邸里的夫人哪有你这样的? 你也多想想你这个原身,原本的谢夫人是什么样你不是不知道,学还学不会吗?” 谢夫人十分挫败,“我已经很努力去学了,可我就是学不会她那个作派。你说人活成她那个样子还有什么意思?一点脾气都没有,一点喜好都没有,就知道在家相夫教子,说话也是滴水不漏的。我就感觉那几乎是个假人,太无趣了!” “京中的夫人都是那样。”沈玫告诉她,“想要在这个地方生活,就得学会那样,否则你出门一趟,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今日这一出,我都不敢想象你得罪了多少人。 谢家只是六品官邸,你得罪的可没一个是好惹的。 等着谢大人回来收拾你吧!这次我是真的帮不了你了。” 谢夫人急了,“你可不能不管我啊!你不管我我什么都不懂。还有,你说的收拾我是什么意思?他还能把我休了吗?休妻可是大事,他不会轻易就休妻的吧? 何况还有文远呢!文远是我儿子,我有儿子傍身,他不敢休我!” “就算不休,也有很多收拾你的法子!”沈玫冷哼一声,“你该不会不知道他是带着那个丫鬟走的吧?人家有了新欢,哪还顾得上你这个旧爱。 到时候都不用休,只把你冷落在一边,人家再找个年轻漂亮的,再继续生孩子。 你能把他怎样?是纳妾犯法还是生孩子犯法? 哪个都不犯法,都是他的自由! 但是你,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失了宠的大夫人,而且很快掌家的权力就会到那个丫鬟手里。到那时你还想要享受?哼!什么都没了。” 谢夫人慌了,“那怎么办?小玫,你给我出出主意,我不能被冷落啊!我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日子,我不能再回去了。你教教我吧!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我一定用心学。 关家那边我也会常去,回去我就说我病了,有很多事情和人都不记得了。那样他们就不会怀疑,然后我用心把他们记住就行了。 至于侯府这边,回头我们带上礼物来道歉,那个庶女我也去给她道歉,好不好?” 沈玫叹气,“就按你说的办吧!我们就说你前些日子撞到了头,没什么大碍,就是有时候会忘记一些事情,从而导致性情有些变化。 但也不能一直是这样,因为你一直这样的话,就很难融入到凤歌城的官邸中来,很难真正的做谢家的大夫人。你好不容易到这边来生活的,总不会想再回去吧?” “绝对不想!”谢夫人说,“你放心,我会做好的。” 侯府开宴了。 谢夫人跟着沈玫回到了席间,坐到了孟夫人身边。 孟夫人问她:“好点没有?我听说姚太医看过了,没什么事,但你怎么会……” “我前段日子撞着了头。”谢夫人把这个理由扔了出来,“当时没感觉怎么样,甚至这件事情我都忘记了。可是就是有的时候会忘记一些事情,也会忘记一些人。 不是经常忘,就是偶尔,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个毛病就要犯一下。 每次犯病的时候,性情也会有些变化,就感觉……感觉我都不像我自己了。” 她一边说一边叹气,“我以为这就是小毛病,养一阵子就好了。可是今日竟闹出这样的笑话来,我实在是……实在是没脸面对大家。” 孟夫人一脸关切,“撞到头了?怎么这样不小心?当时有找大夫看过吗? 撞到头可是大事,指不定这个毛病什么时候就要找上门。 不如我跟慕大夫人说一下,请姚太医再给你好好查查吧?” 谢夫人连忙摇头,“不麻烦了,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回头我还得去给那位六姑娘道个歉,我之前说了那样的话,实在是羞愧得很。 你知道的,我不是那样刻薄的人,我从来不会因为嫡庶之分就对一个孩子说这样的话。 我当时真的是犯了病,简直胡言乱语。” 沈玫在边上抹起眼泪来,“母亲撞到头的时候,还昏迷了一阵子。我们家也请大夫了,可是等大夫来的时候母亲就已经醒过来了。大夫查看之后说头上撞到的地方有点肿,开了些药,说休息几日就没事了。 我们都以为没什么大事,谁成想竟会这样。 一会儿我跟母亲一起去看看六小姐,还有关家那两位公子,也得当面给他们道个歉。” 沈玫说到这里,还站了起来,冲着在座的人鞠了个躬,“今天实在是给大家添麻烦了,我替我母亲给大家道歉,请大家一定不要放心里去,对不住了。” ------------ 第714章 反世界—到底是谁疯了 谢夫人跟沈玫这一通操作,弄得其他人还有些不好意思了。 孟夫人赶紧打圆场道:“没关系,回头把你撞了头这件事情一说,就没有人责备你了。 就是回去之后一定再找个好大夫看一看,好好养养。” 这件事情算是揭过去了,一传十传百的,很快大家就都知道谢夫人是因为之前撞了头,所以记忆混乱,才有了先前那一幕。 不少人都感叹谢夫人真是可惜了,从前那么好的一个人,结果摊上这么个事儿。 也有人说多养上一些时日就会好的,“我家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有一次也是撞了头,也是一连两三个月都不认识我们。非得跟他女儿叫二姐,弄得一家人哭笑不得。 还以为没救了,结果几个月后人家自己好了,头上撞出来的包也消了。” “要这样的话那还好,但愿谢夫人能尽快好起来吧!从前多好的一个人啊!” 今日慕锦歌收到了很多礼物,家里人都送了,秦庄仪,老夫人,还有林姨娘,都送了。 除此之外,还意外地收到了萧云州跟萧云初的礼。 西疆王出手阔绰,直接抬来一只小箱子,里头不但有女孩子喜欢的首饰,还有宫中才见得着的珍贵衣料,以及萧云州以慕长离的名义给准备的一个京郊的庄子和一个京里的铺面。 除此之外,他还替慕元青也送了礼,比较直接,给了一万两银票。 慕锦歌觉得这是慕元青的性子能干得出来的事儿,但一万两也太多了。 特别是那个庄子和铺面,她何德何能收这样重的礼? 就是她的父亲也从来没有给过她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姨娘更是给不起。 秦庄仪也没说出手这么大方,老夫人也只是给了首饰和银子。 慕锦歌不敢要,说什么都让萧云州把庄子跟铺子收回去。 但是萧云州说:“此番大理寺办案,多亏了六姑娘帮忙,但同时也让六姑娘担了不少骂声。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做出些补偿。何况你是阿离的妹妹,她眼下不在京城,若是在的话,一定也会回来为你贺生辰,送的礼物怕是比这些还要多。 至于铺子和庄子,你不要有任何心理压力。这两样东西是你协助大理寺办案应得的,东西也是大理寺跟凤歌府联手出手。都属于登记在官府名下、几十年无人认领或是曾被罚抄抵债的资产,我上报朝廷申请出来给你做为奖赏,它们是你应得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慕锦歌知道,自己再不要就有点儿不识好歹了。 于是把东西收下,认认真真地谢过九殿下还有十一殿下。 萧云初被她谢得还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劲儿地说不用谢不用谢,我送的东西不贵重。 说不贵重,但对于慕锦歌来说,也是在侯府根本得不到的好玩意。 光是那颗拳头大的南珠,就是她只在慕倾云那里看过的东西。 像她这样的庶女,根本不可能去肖想的。 秦庄仪派人来叫她去参加宴席,慕锦歌有点不想去,来人就说:“六小姐,去吧!今日来的人可多了,万一真有能看上的呢?去凑个热闹也好。” 慕锦歌就想,也是,做戏做全套,她收了这么多东西,不得帮着人家把事情办圆满了嘛! 于是点点头,跟着去了。 珂姨娘也去了,母女二人跟秦庄仪坐在一桌,就默默地坐着,除了秦庄仪,很少有人搭理她俩。 但好在她们母女也挺享受这种冷落的,毕竟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与其还要跟人寒暄应酬,不如就坐在这里默默地吃东西。等宴席散了,就可以回自己屋里了。 秦庄仪却看不惯她俩这副摆烂的样子,特别是珂氏那个事不关己的模样,她真是看着就生气。 于是在桌子底下踢了珂氏一脚,然后小声提醒:“别光知道吃,你得用眼睛看啊! 你们家锦歌明年就及笄了,虽然不着急这两年就嫁,但你是不是也得给你女儿瞅着点儿,万一有好男人,咱们也好多了解一些。不管什么时候嫁人,至少得有个目标吧! 何况目标都不一定能成,还得不停地换下一个再下一个。 你多看,相中了谁告诉我,我叫人去给你打听。 一个不行,你得多看几个,回头一起打听,然后挑一个最好的再重点打听。 当然,这种事就算你一次性挑好几个,再重点打听一两个,也不见得成。 所以你看到这些夫人小姐没有,但凡京中有这种便于相看的宴会,她们都会积极地参加。 这是一个细致活儿,急不得,好在六姑娘还小,你们还有时间。 但我还是那句话,上点儿心,就算有时间,也得趁早做准备。 要不然好的都被别人挑走了。 咱们先挑着,挑出来把亲事订下,过些年再嫁就完事了。” 珂姨娘有些紧张,“我,我不会看。” “这有什么不会看的?先用眼睛看,至少得挑个样貌周全的,而且千万别挑纨绔。 那种纨绔心思太花,到时候整一堆小妾回去,六姑娘得被她们欺负死。” 珂姨娘更紧张了,她哪里会看哪个是纨绔哪个不是纨绔? 但要说看样貌周全,那她还是会的。 于是看了一会儿就扯了扯秦庄仪的袖子,小声说:“大夫人您看,那边穿银衫的公子行吗?我瞧着他长相不错,个头看起来也还行,而且样貌看起来跟侯爷还有几分神似。” 秦庄仪狠狠打了个哆嗦,“所以你评价一个男人行不行,是以侯爷为参考的? 你疯了吗? 侯爷是什么好东西吗你拿他做参考? 怎么着,合着侯里这些女人里面,你还是真心喜欢他的那一个? 脑子没病吧?” 珂姨娘紧张死了! 大夫人带头公然骂侯爷,这到底是谁疯了? 她一时不知道这个话该怎么接,半天终于说出来一句:“我就是看长相,侯爷长的还行。” “长的也不行!”秦庄仪想都没想就否定了珂姨娘,“长的也不行,越看越难看。 不信你看大姑娘,大姑娘长得像侯爷,就没有那么好看。 但二姑娘长得像荣夫人,就非常好看。 同样是一个爹生的,大姑娘的长相照二姑娘差远了。” 珂姨娘人都傻了。 差远了? 大姑娘没有二姑娘长得好看? 到底是谁疯了? ------------ 第715章 反世界—毁灭吧 珂姨娘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了,她总感觉秦庄仪这一句一句的,说的都是要命的话。 于是又开始指人,“那个呢?灰衫的公子,看起来挺老实,长得也一点都不像侯爷。” “那个也不行,有点儿过于丑了,六姑娘跟他白瞎了。 还是得找长得好的,这样将来生出来的孩子也好看。” “那个呢?紫衫的。” “不行,那紫衫的眼眶发青人也发虚,你看他拿筷子的手都抖,一看就是被女人掏空了。” 珂姨娘抹了把汗,“青衫的那个呢?” “也不行,一脸尖酸刻薄相。” 珂姨娘败了,“我实在挑不出了,感觉哪个都不太行。” “怎么可能!这么多人,上百号适龄男子,你跟我说你挑不出? 你什么眼光啊?你能不能上心一些?” 秦庄仪对珂姨娘简直无语,她不想跟珂姨娘说话了,转而对慕锦歌道:“你自己看。” 慕锦歌实话实说:“我也不会看。” 秦庄仪简直无语。 “说你俩什么好!” 慕锦歌比珂姨娘上心一些,她跟秦庄仪说:“母亲给指点一下吧!” 秦庄仪叹气,“你要是真听我的,那我就给你说说。 首先,不要选嫡子。我没有瞧不起你是庶出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在凤歌城这种地方,不管在任何一户官邸,权力地位家族利益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至于什么感情啊亲情啊什么的,在权力地位和家族利益面前,什么都不是。 你是庶女,这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了,就算你现在记在我的名下,但也是姨娘肚子里生出来的,我们不说,外面的人也会说。 所以这个嫡庶不是说我们在不在意,而是别人在不在意。 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慕锦歌点点头,“我明白。” “明白就好,明白我就继续往下说。 我们这样的人家,是不可能让家中女儿嫁给普通门户的,结亲的必然得是官邸。 而且就算是我们愿意下嫁普通门户,那人家敢不敢娶也是两说。 敢娶的,你还要看他是冲着的是你,还是为了够得上侯府。 所以你的选择,其实只在城西的官邸范围。 话再说回嫡庶之事,我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 庶女的路其实很有限,要么去给嫡子做妾,要么去给庶子做正妻,要么就是给家里的嫡出子女铺路,让你跟谁你就得跟谁。 我们家呢!虽然大姑娘已经嫁出去了,但是我必须得提醒你,别以为她嫁出去了就没你什么事了。 正相反!正因为她嫁出去了,你才要随时提防她会不会为了固宠,把你献给二皇子。 比如说将来她怀了身孕,不能侍候二皇子了。 为了不让其他的小妾借机上位,她就需要一个所谓的自己人。 那么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我说,不要等,有好男人先定下来,千万别给她留后路。 当然,你二姐姐那边完全不用担心。 她不需要固宠,她们家需要固宠的人是九殿下。 我看那九殿下恨不能把心都掏给她,但是她一天到晚还是爱搭不理的样子。 难懂。 又扯远了,还是说庶女选夫婿这件事。 我之所以让你选庶子,一来是因为你嫁给庶子,可以做正妻。 这正妻跟小妾完全是两回事,你看看你姨娘的日子就知道了。 但凡能做正妻的,谁愿意去给人做妾呢? 妾这种身份,连府里的丫鬟都不如,主母一个不高兴,说发卖就给发卖了。” 说到这儿,她看了珂姨娘一眼,“感激我吧!这些年我再怎么样,也没把你们给卖了。” 珂姨娘抹了把汗,真的感谢了她好几句。 秦庄仪摆摆手,“不图你个谢,就图你们长点心眼,别让人给骗了。” 说完,又拍拍慕锦歌说:“找个老实可靠的庶子,到时候府里的事不争不抢,都让给嫡子。然后尽快找个机会提出分家,从府里搬出来另过。 只要你愿意吃点亏,少要些家产,都能成功的。 相信我,没有哪个嫡子和大夫人愿意家里多个小叔子和弟媳。 谁都愿意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养着一大家子可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 所以到时候你就有很大的机会能争取到单独开府,你们搬出来,独门独户,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门一关,你就是你们家的大夫人,你男人就是大老爷,家里你最大。 虽然可能沾不着主宅的光了,但那光沾不沾的有什么意义吗? 你二叔三叔,沾着慕家的光了吗? 自己男人争气,自己孩子争气,那才是你的最终目标。 你是侯府的女儿,我这人虽然以前有不少毛病,但也不是特别的苛待庶女。 不信你仔细回想回想,我以前就算没有多么和蔼可亲,但也不至于说让你们的日子过得太差。你跟你姨娘整天不吱声,也不给我添堵,我对你们几乎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再说,如今还有你二姐姐护着,到时候你开府另过,日子一定能过得很好的。 再不济不是还有你三哥哥吗? 等将来你爹死了,你三哥哥继承了爵位,那你沾不着婆家的光,还沾不着娘家的光吗? 你三哥哥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就护着你们几个妹妹,从来不欺负人。 所以你仔细想想,只要能按着我说的,一步一步从婆家搬出来,你未来的日子就能过得很好。你就是正儿八经的大夫人!” 慕锦歌被她说动了,“那三哥哥什么时候能继承爵位呢?”三哥哥可比父亲靠谱多了。” 秦庄仪叹气,“那我哪儿知道,总得你父亲先死吧!咱们这种侯爵府,都是死一个老的才能袭一个小的。所以你要是想早点沾你三哥哥的光,就带着你的亲娘,跟着我这个嫡母一起多念叨念叨,最好让你爹明天就死。” 珂姨娘听得都冒汗了,这大夫人怕不是真疯了,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秦庄仪看出她心思,冷哼一声道:“你怕不是真的喜欢他?傻不傻?这种事情,谁动心谁就输了!何况你就是个妾,你真心喜欢他有什么用?他能给你什么? 这么多年了,还没认识他那个人吗?他是长心了的人吗? 你就看看他对这些子女,他有个当爹的样子吗?这个家要是没有老夫人,早散了。 醒醒吧!别做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靠男人是没用的,特别是那种男人,更没用。 与其盼着他给你点好处,不如自己努力去争取点好处。 只有自己争来的才是最有用的。” 珂姨娘还是不敢听秦庄仪这些话,吓人。 但是慕锦歌却当了真,当下就念叨起来:“那就希望父亲赶紧死了吧!” 珂姨娘:“……” 毁灭吧! ------------ 第716章 反世界—左撇子 秦庄仪讲的这些事,慕锦歌都记下了。 也明白了秦庄仪的良苦用心。 确实,正妻跟妾本质上就是不一样的。 能做正妻,哪怕是庶子的正妻,也不要去给人做妾。 如果到时候能分府另过那就太好了,那就完完全全是自己的日子,她就能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慕锦歌这边有了动力,真的在认认真真看那些年轻公子了。 倒是也有年轻公子往她这边看过来,只是大部分人都不会去考虑一个庶女。 除了那种贪图美貌,肖想带回去做妾的。 萧云州跟萧云初二人挨着坐,同桌的还有高鸣叶北玉姚太医姚轩,以及肖世子和被谢夫人认错的那两位关家的公子。 这个人员配置,导致这一桌的气氛还是不错的。 特别是有肖世子在,那气氛想不好都不行。 没多一会儿工夫就跟姚轩喝成兄弟了。 萧云州却在小声问萧云初:“看出那谢夫人哪里不对劲了吗?” 萧云初摇头,“九哥指哪方面?” “你注意看她吃饭的动作,有没有觉得很生硬?” 经这一提醒,萧云初这才仔细观察谢夫人吃饭,观察了一会儿就看出门道来—— “她好像不怎么会用筷子。动作很生硬,有时候夹菜要夹好几回。 身边的年轻女子,也就是沈玫,很照顾她。她夹了两次没夹起来的菜,沈玫都会主动替她夹起来。” “再仔细看,还有细节。”萧云州提醒,“注意看她下意识的动作。” 萧云初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突然“哦”了一声,“她不是不会用筷子,她应该是不习惯用右手拿筷子!有好几次她夹的菜不稳,掉下来了,她都下意识地用左手去接,还有一次她悄悄把筷子塞到了左手里,迅速地夹了一块儿肉,夹得又稳又准。” 萧云州点点头,“没错,她实际上是个左撇子。” “可是以前的谢夫人是左撇子吗?” “不知道。”萧云州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回头让慕家大夫人去打听下。” 这顿宴一直用到接近傍晚的时候,人们才依依不舍地散了。 总的来说,这宴会办得很成功,许多人都有了相中的目标,甚至还有两家现场就攀谈起来。听说都有决定回去之后就订亲的了,为此还特地去感谢了秦庄仪。 秦庄仪把人都送走后,见到了萧云州跟萧云初。 她告诉二人:“谢夫人以前并不是左撇子,我问过了孟婉如,她说谢夫人一直都是拿右手吃饭的。她说这个细节她也早就注意到了,甚至之前就问过。 谢夫人的解释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手腕疼,一直在用外敷的药,也没怎么见好。 所以拿筷子就会不太稳当。 孟婉如说她并没有往心里去,但我刚刚特地去问她,她就觉得这可能也是个线索。” 秦庄仪说完就问他二人:“真的是个线索吗?谢家到底经历了什么?” 萧云州告诉她:“目前已知这个谢夫人并不是真正的谢夫人。或者说,她并不是从前那位谢夫人。 但我们还不知道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猜测可能跟之前沈家的那个案子有关。 今日多谢大夫人帮忙,替我跟老夫人说一声,给她老人家添麻烦了。 等这桩案子办妥之后,我必会特地登门感谢。” 秦庄仪赶紧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帮忙是应该的。之后要是还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只管派人来叫我。老夫人那边我也会把话带到的,殿下放心吧!” 萧云州走了,秦庄仪去见了老夫人,把今日的事都说了一遍。 老夫人点点头,连夸她做得不错,说她越来越有大夫人的样子了。 特别是在给锦歌送生辰礼,还有替锦歌操心婚事这件事上,是主母的风范。 秦庄仪很高兴,“我就是跟六姑娘说说心里话。再者我也有私心,她嫁得好,将来我们元青也多了一个能走动的亲戚。等到时候六姑娘出嫁,我这边不会少了她的嫁妆。 只是嫁妆也不能给的太多,给多了容易到时候拿不出来。 指不定婆家见她要分家,又眼红她的嫁妆,就拿这事儿卡着她。 我想过了,到时候就跟六姑娘提前说好,让她先受点委屈,庶女就有个庶女的样子,别让婆家觉得咱们过于重视她。 这样她在婆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想分府另过就容易多了,甚至有可能嫡出的还巴不得她走,她不想走都要赶她走。 到时候只要她顺利分了府,该给的嫁妆我全都给她抬到府里去。 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那就是有多少钱都是自己花,咱们也能放心给了。” 老夫人觉得她想得很周全,“只是这件事情一定跟锦歌说好,别让她多想。” “不会的,六姑娘是个聪明孩子,她也能明白我是为她好。 再说,就算她不信我,到时候不是还有二姑娘呢么!她总不能不信她二姐姐。 就是珂氏那个脑子,还是得好好规劝规劝。 今日让她挑女婿,她居然照着侯爷的样子挑,怕不是疯了!” 秦庄仪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份礼单,“这是今日府里收上来的生辰礼,还没有充入公中,我的意思是跟母亲商量商量,毕竟是打着给六姑娘办生辰宴的名义,所以这礼很多都是冲着六姑娘送的。说实在的,并不够贵,至少跟以前大姑娘办生辰宴时收到的东西比不了。 但如果不跟大姑娘比的话,这些东西就也还行。 毕竟有侯府在这儿镇着,人们也不能太不给侯府面子。 母亲您看,这些东西是充入公中,还是给六姑娘呢?” 老夫人没发表意见,只是反问秦庄仪:“你的意思呢?” 秦庄仪实话实说:“侯府公中账面儿上没有多少银子,侯爷的俸禄不往公中交,我们靠的是在外经营的铺子和庄子赚的钱来生活。但说实话,那些是不够的,每个月我都会用自己的银子往里添。 不过这次办宴没用我的钱,用的是我从侯爷书房里偷出来的银票。 嗯,对,我去他书房翻东西了,翻出来不少钱,正好用来办宴。 可是侯府的生活还得继续,也不能月月都我来添,我心里也不平衡。 当然,如果没有侯爷住着,也没有妾室,就我带着母亲,再加上六姑娘,那我是愿意养大家的。 可是现在不行,我不愿意。 所以我想,今日收到的这些东西,一半给六姑娘,一半充入公中,母亲觉得可行吗? 其实就这一半也不算少了,对于六姑娘来说,她这十几年也没见着过这么多好东西。 何况今日她其实已经收了不少,西疆王府跟伯爵府的礼都是直接送到她手上的。 尤其是西疆王府,又给首饰又给料子又给银子,还给了庄子和铺子。 那些东西可比一个庶女的全部嫁妆都值钱。 所以六姑娘不亏。” ------------ 第717章 反世界—经历过才知道 老夫人觉得秦庄仪的安排很好,她如今已经越来越有个主母的样子了。 果然,这女人心里只要不惦记男人,事业上就可以搞起来。 要不然堂堂当家主母,终日陷在跟小妾内斗的漩涡里,跌份儿不说,让人看着也是一场笑话。 当然,能够有现在这样的局面,一是她放弃侯爷了,二也是因为少了那个夏氏。 从前有夏氏在的日子,府里真是没有一日安宁。 老夫人想着想着就叹气,叹得秦庄仪心里没底,“母亲是觉得不妥吗?那要不……都给六姑娘?” 老夫人连连摆手,“并非因为这个叹气,只是想到了一些从前的事情,感慨一番。 你安排得很好,公中不能一直让你贴补,就是你过去贴进去的那些,日后也得想办法补回来。女子的嫁妆是给自己花用的,是给自己生的孩子花用的,不是用来贴补婆家的。 你自己心里要有一笔账,咱们总有跟侯府算账的时候。 今日这些东西,就照着你的安排去做,六姑娘那头不会有意见。 你如今能够为家中庶女打算到这个程度,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了,我替你高兴。 将来元青娶了媳妇,你也要给媳妇做个榜样,千万不能让媳妇学了那些内宅争斗之事。” 秦庄仪用力点头,“母亲放心,不会的。元青跟他爹不一样。 这种事,只要男人做得好,女人就不会吵。 何况元青现在整日被他二姐姐熏陶着,再加上侯爷的反面案例,他是不会纳妾的。” 贺礼的一半送到了锦华院儿六姑娘面前,秦庄仪亲自去送的。 去时珂姨娘也在,看着陆陆续续抬进来的东西不一会儿就塞满了半个房间,珂姨娘嘴巴张得老大,心情久久都没能平复下来。 慕锦歌也是懵的,她问秦庄仪:“母亲为何搬这么多东西到我这里?是公中库房放不下了吗?” 秦庄仪翻了个白眼,“快收起你这种心思!什么公中库房放不下了?公中库房都是空的,有多少东西都放得下!这些是给你的,都是今日收到的贺礼。本就是以给你过生辰为名办的这场宴席,收到的礼自然得分你一半。嗯对,你没听错,就是分你一半,并没有都给你。因为公中太穷了,你爹太能花了,把家里的钱都花完了。所以这几个月的开销还有今日办的这场大宴,花的都是我自己的银子,所以我得把这部分补回来。你能明白吗?” 慕锦歌点点头,“明白。但其实这些都可以给母亲的,我今日已经收了很多贺礼,不需要这些了。而且这些东西也太多了,我不敢拿。” “有什么不敢拿的。”秦庄仪伸手用力点了点慕锦歌的头,“你就是从小被你姨娘教坏了,什么都跟她学,一天到晚不吱声,跟隐了形一样,导致府里啥好处都想不起来你。 现在家里孩子少了,能想起来你了,就该你要。 何况本来就是给你的贺礼,你不要谁要?我还能差这点儿东西?你可别寒碜我了。 行了行了,好好收着,这将来可都是你的嫁妆。” 说到嫁妆,她又想起来跟老夫人提过的那个安排,就拉着慕锦歌的手到旁边坐下,然后把这个打算跟慕锦歌讲了。 “我提前和你说这件事情,也是怕到时候你多想,影响出嫁的心情。 东西肯定是不会少你的,甚至嫁妆单子我都可以提前拟好,放到老夫人那里。 但以我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嫁妆带多了去婆家,那就是个祸害。 荣夫人就是个例子。 所以到时候我们先装穷,反正你是庶出,婆家心里也有数。 见你这里没什么油水可捞,慢慢的他们就放弃了。 我算计着,应该不出一年,你就能顺利的从婆家搬出来,开宅另过。 听母亲的话,到时候婆家给多少银子拿多少银子,别计较。只要放你们走,赶紧就走。 给的银子少呢,就买个小宅,但不用去住,侯府给你们另外准备住处。 如果给的多,那更好了,直接买个像样的宅子过日子去。 但多半是不会给多的,嫡子怎么可能给庶子太多东西。 没事,你就听我的,宅子到时候我们会给你准备好,记在你自己名下,跟婆家没关系。 婆家要是问,你就说是跟侯府借的,他们也说不出什么。 真敢再去折腾,那上头还有你三哥哥和二姐姐压着呢!谁敢? 开府另过的日子那可太爽了,没有长辈要侍候,你想睡到啥时候就睡到啥时候。 人口少规矩就少,你里里外外都省心,多好。” 慕锦歌琢磨了一会儿,说:“母亲,我怎么感觉我明日就要出嫁了呢?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我才十四啊!您不是说得十八岁才能嫁人吗?还有四年呢!” “四年很快就过去了。”秦庄仪道,“那也就是眨眼的工夫,所以许多事情得早做打算。 今日这些贺礼,我送过来的都有单子,回头你们娘俩辛苦些,再对一遍。 然后把布料这类的都挑出来,拿去做衣裳,现在就穿。 首饰什么的也挑一些,平时就戴。 你现在这个年纪最是要好好打扮,平时多出去转转,这样才能吸引目光。 可千万不能再在家里闷着了,对你没好处。 行了,我走了,你自己好好琢磨一下我说的话,我都是为了你好,你祖母也是同意了的。” 慕锦歌去送秦庄仪,一直送出了月洞门。 秦庄仪见她似有话要说,就主动道:“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呢!” 慕锦歌笑笑,“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话,就是想说,母亲跟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的母亲是不会管庶出女儿死活的,虽然也没有苛待我们,但也从来没为我们着想过。 可如今,母亲时时处处都在替我着想,我心里实在感激。” 秦庄仪挥了挥手,“以前的事,还提了做什么。人总是要成长的,你们要长大,我自然也不能一直停留在原地。何况我……罢了,有些事情啊!总得经历了一回才知道改。 回去吧!那么些东西,对单子你们也得对到半夜。 明日晚些起,睡好了觉才能漂漂亮亮的。 对了,六姑娘,生辰快乐。” ------------ 第718章 反世界—抗不住了 这天晚上,谢大人又做梦了。 梦里丫鬟给他生了个女儿,长得非常漂亮,他喜欢得不得了。 反观大夫人,整日就知道吃吃吃,把自己吃成了一个大胖子。 那个样子怎么说呢!真就是猪站起来什么样她就什么样。 偏偏都那样了,还整日都要缠着他,要跟丫鬟闹,甚至还要摔死刚出生的孩子。 谢方章在梦里就把大夫人嫌弃得不行,醒了之后就做了一个决定:见慕元青! 对,他要见的是慕元青,因为他并不知道在京城那一系列诡案当中,慕长离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只知道慕元青是大理寺的人,且还是九皇子的小舅子。 而且沈家的镜中妖一案,明面上也是慕元青主导的,慕长离隐在幕后,没人知道。 所以等到天一亮,谢方章就去敲了慕元青的门。 但慕元青没在屋,倒是隔壁慕长离屋里,芙蓉把门打开了。 “谢大人找我家三少爷吗?到这边来吧!三少爷正在陪二小姐用早膳。谢大人吃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谢方章赶紧摇头,“我不用,我不饿。” 芙蓉示意他进来,然后关上门,又坐回桌上吃了起来。 谢方章觉得芙蓉一个丫鬟,再加上年妙也是一个下人,跟着两位主子同桌用膳,还吃得特别自然,一点都没有拘束感,挺神奇的。 但是他没有那么自来熟,特别是有慕长离在,他连坐下都不太敢,就在一边站着。 慕元青笑嘻嘻地问:“谢大人今天一个人来啊?” 谢方章有些无语,这死小孩子怎么就逮着他带个丫鬟的事没完没了? 他爹没纳过妾吗? 慕长离也瞪了慕元青一眼,“好好吃你的饭,别人家的事少管。” 谢方章一听这话又有点着急,不能少管啊!他来就是为了说家事的啊! 于是无奈地说:“慕大人还是管管吧!今日我来找你,就是想说说我们家里的事的。” 慕元青佯装不解,“你们家里的事?谢大人,我跟谢家不熟,几乎就没有任何往来,你的家事为何要来找我说?总不能因为我揶揄你几句,你就要找我麻烦吧? 哎呀我就那么一说,你纳妾又不犯法,不用特地来跟我解释的。” 谢方章心说谁要跟你解释我纳妾的事,我纳妾本来就跟你不挨着。是你一天到晚总挂在嘴边上,整的我有时候都恍惚,以为自己犯法了。 他压着自己内心的吐槽,开口跟慕元青说:“不是纳妾的事,是家中另外有事,我怀疑跟诡案有关。慕大人在大理寺当差,所以我想把这事儿跟慕大人说说,请慕大人帮忙分析分析是不是诡案。如果是的话,我这就算报案了,希望慕大人能帮忙。” 慕元青看了慕长离一眼,然后正色道:“说说吧!只要是诡案,大理寺责无旁贷。” 芙蓉起身,给谢方章搬了把椅子,又给他泡了茶,这才道:“谢大人放心说就是。我们这些人都不是外人,都曾经协助大理寺办过案子,您不必避讳,我们也绝对不会把与案子有关的事,说给无关的人听。” 谢方章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说起家中的事情来。 芙蓉有准备,早备好了笔墨,把该记的都记了下来。 谢方章一边看着芙蓉快速记录,一边在心里琢磨着慕长离身边的丫鬟怎么这么能干? 居然还能帮着记录案件! 还有什么是这伙人不会的吗? 谢家的事讲了很长时间,事无巨细,从早膳一直说到午膳。 当谢方章看到年妙招呼伙计上午膳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实在是太多了,把他自己都给说饿了。 但没人邀请他同桌吃饭,芙蓉只是把他的饭菜端到了边上的小桌上,示意他也吃点儿。 期间,那个丫鬟来找过一次,谢方章说有公事,让丫鬟在屋里等着自己。 因为饿,他也没客气,端起碗开始吃,一边吃一边还是在说关于谢夫人的事情。 其中说到一个细节,是慕长离几人不知道的:“有了变化之后,她其实更习惯用左手。 或者说,除了用左手之外,很多习惯都是跟正常人相反的。 比如说以前她喜欢左侧身睡觉,后来变成了喜欢右侧身。 以前她吃饭习惯用右手,后来我就感觉她用筷子越来越不顺,反倒是有好几次下意识地用左手去夹菜。 有一次她说心口疼,可捂着的也是偏右边的方向。 还有一次,我偷看到她写字,使的也是左手。 所以我敢断定,家里那位,绝对不是我真正的夫人。” 慕元青看了慕长离一眼,无声地开口,说了三个字:镜中妖。 慕长离却觉得这次跟上次其实不太一样。 因为上次的沈瑜并没有这些相反的行为,她的一切行为都是跟真正的沈瑜一样的。 谢夫人这事儿,整不好又是一个新的方向。 “这些事情已经发生快两个月了,为何不一早就上报大理寺呢?”慕长离问,“是不想报,还是不敢报?” 谢方章说:“是不敢。我与我夫人是十分相爱的,这么些年一直都是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我们的感情非常好。所以当我发现她不对劲时,我想的是一旦我上报了大理寺,我会不会就此失去了我的夫人? 所以我一直在想办法自己弄清楚这件事情,可惜我努力了很久都弄不清楚。 这些日子一直做奇怪的梦,从前的事现在的事一直在梦里出现,我实在有些受不住了,便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希望大理寺能够帮帮忙,能在不伤害我夫人的同时,赶走现在这个怪物吧!她不知是何方妖物,竟还能吸人阳气,太可怕了。 哦对了,她后来跟家里儿媳妇关系变得很好,但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谢大人又说起沈玫,“我们一直不是很喜欢沈家的女儿,虽然她嫁进了我们家,但大家也就是面子上过得去,维持一下表面的平和,不让儿子为难罢了。 我们平时是很少见沈玫的,我忙朝事很少顾得上家里,夫人也没那些规矩非得让儿媳妇侍候。所以我们更多时候都是自己过自己的。 我跟夫人过自己的日子,儿子跟儿媳妇过自己的日子。 只是夫人偶尔会跟儿子念叨上那么一两句,说自己不是很喜欢儿媳。 我劝过,我说人都进门了,就别说这些了。但夫人总说一看到沈玫心里就不舒服,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那沈玫不像好人。明明当初沈玫是受害者,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她跟沈家的案子也脱不了干系呢? 但是后来,就是在我发现夫人有了变化之后,她跟儿媳妇的关系就变得非常好了。” ------------ 第719章 反世界—小姑娘还小呢 今天还是继续赶路,谢方章的马车一直在后面跟着。 芙蓉掀了车窗帘子往后看,看了一会儿就回过头来说:“这是铁了心要跟咱们一路,能送咱们进扬州城呢!也好,就当多个护卫。” 慕元青听得直笑,“多个护卫?真遇着事儿指不定谁保护谁呢!一个文官,你还指望他? 不过,姐,你说谢家这事跟镜中妖到底有没有关系? 我听他那个意思,说谢夫人如今有很多习惯都是反的,吃饭下意识用左手,写字用左手,睡觉也换了习惯的侧方向,心口疼会捂右边。 这是不是跟咱们照镜子是一个道理?我们照镜子的时候,可不就是一切都是反着来的吗?所以那谢夫人实际上也是镜子里走出来的吧?” 芙蓉随手就拿了马车里放着的一面铜镜照起来,然后点点头说:“有道理。可当初沈瑜的案子,大理寺有关于这方面的记录吗?” 慕元青摇头,“没有。当初并没有人发现这样的细节。可没发现并不代表没有,因为她其它方面暴露得过多的,破案没用得上这左右习惯的事情吧!所以没有被关注过。” 慕长离却道:“不是没有关注,而是压根沈瑜就没有这样相反的习惯,我观察过。” “你观察过?”慕元青不理解,“她为什么没有?谢夫人又为什么有呢? 当初沈瑜不是确实是从镜子里走出来的妖物吗?连云初都说在她身上能感受到精怪之气。”他说到这里愣了一下,然后“呀”了一声,“确实不对劲。这次云初并没有从谢夫人身上感受到精怪的气息!他跟我说过,谢夫人就跟平常的人一模一样。 所以说,谢夫人不是镜中妖? 那她到底是什么玩意?” 慕元青都有点儿抑郁了,“出门了还不让人消停,这诡案怎么感觉追着我们走呢? 走哪儿都有诡案,京城的事情还能一路跟着往南走,真是要命啊!” 芙蓉也觉得挺要命的,“最近真是压了好多案子在身上,京里那位二爷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九殿下跟十一殿下应该也在接触谢家那边,不知道他们查出什么来没有。 我们知道的这些事,要不要想办法传回京城?” 慕长离叹气,“传什么传啊,晚上我回去一趟吧!” 当天夜里,慕长离借用地府为中转,回到了西疆王府。 人是夜里到的,才一出现就“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偏偏水里还有人,当时就条件反射一般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差点儿没把她给掐死。 好在水里的人很快就反应过来是慕长离,赶紧把手松开,然后轻轻将人托住,再伸手往她脖子上揉了揉,焦急地问:“没事吧?没伤到你吧?阿离,你怎么突然出现了?” 慕长离十分懊恼,妈的真是愈发的不靠谱了。 拿地府当个中转,没用谢必安帮忙,她就这么不行事儿吗? 居然直接掉进了萧云州的洗澡桶里,这叫什么事儿? 她想起身,奈何浴桶里地方有点小,这个起身不太顺利,刚起一半又坐回去了。 萧云州发出一声闷哼,眉头微蹙,无奈地与她商量:“你先别动,试着转过身去,我先起来。” “为什么是你先起来?”慕长离不干,“我先,我保证再试一次我就能出去了。” 萧云州叹气,“行吧!那你……注意点儿。” 慕长离也没太明白他说的注意点儿是让她注意什么。 她反正就又踩又按又压又拧的,终于把自己从浴桶里解脱出来了,然后就冲回里间儿开始换衣裳。 等她都换好衣裳了,连头发都擦干了,却发现萧云州还在浴桶里泡着。 她就不明白了,“你是没洗完吗?怎么还不出来?刚刚我进去的时候就感觉水温不是很高,应该洗得差不多了吧?这会儿水都凉了,你赶紧起来!” 萧云州不起来,他说:“凉点好,我今天就想洗个冷水澡。” 慕长离眯着眼睛看他,半晌多少有些明白了,然后就一脸贼兮兮地笑,干脆趴在了他浴桶边上,“你要是不愿意出来,那就在桶里泡着吧!我这样与你说话也是可以的。” 萧云州觉得这死丫头可能是在玩火。 他很想做点什么,但又不忍心。 小姑娘还小呢!得再养养啊! 他无奈叹气,“全天下就你最皮,也就只有你,敢戏弄本王。” 慕长离笑得一脸猥琐,脖子跃跃欲试地往前探,被萧云州按住脑门又给推回去了。 “怎么舍得回来的?回来看我?”他必须得跟她聊正事了,“正好我有事同你说。” “嗯,你说吧!我听着呢!你先把手放下来。” 他放手,然后将慕家生辰宴上发生的事快速说了一遍。 慕长离感叹:“你是真行啊!这招儿都能想得出来。” 萧云州也没办法,“跟谢家没有往来,出事的又是谢家的夫人,不找这么个场合,实在没有理由见到谢夫人。好在慕家大夫人配合,你那六妹妹也懂事。” 慕长离点点头,“慕家的六姑娘是挺懂事的,就是人有些闷,平时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一家人都在的时候,她跟她姨娘也总是坐在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 在侯府,无论是姨娘还是孩子,都让慕江眠给坑了。” “我送了些东西过去,算是生辰礼,也算是感谢她愿意协助我们办这一场宴。”萧云州将自己准备的东西大致跟慕长离说了一下,“铺子和庄子是凤歌府出的,不是咱家的东西。” 慕长离觉得他做得很好,“替朝廷办事,就得由朝廷出资,不能什么都我们自己花。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还是得这么办。 其实我这次回来吧!也不是为了看你,而是也有些消息想要与你互通一下。” 她将遇见谢方章、并从谢方章那里听说的事情也讲给萧云州听。 其中有信息重合之处,比如说谢夫人关于左右习惯的问题。 萧云州与慕元青的分析是差不多的,“人在照镜子的时候,得到的物相都是相反的。谢夫人的状态符合这个规律,所以我首先判断应该是跟之前沈家的那个案子有关。 但还有一个疑惑点,就是云初并没有在现在的谢夫人身上感受到精怪的气息。 可是当初他指认过沈瑜。 所以我现在并不确定在谢夫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慕长离想了一会儿,问了萧云州一个问题:“你相信这世上还有另外的世界吗?” ------------ 第720章 反世界—失踪的谢夫人 这个问题让萧云州思考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应该是有的,比如你说的地府。” “倒不是地府,而是另外一个跟阳世很像的世界。”慕长离说:“比如说平行世界,镜中世界,画中世界,梦中世界。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也有人正像我们一样生活着,也有人在做着跟我们差不多的事。 甚至也有人在想,这世上还有另外的世界吗?” 萧云州并不是很明白她的话,但这话却让他想到了前阵子顾清池那个案子。 对于顾清池来说,在五十多年前的世界中,他还是活着的。 那么五十多年前的世界,真的已经完全过去了吗? 那为什么慕元青几人又能通过时空漏洞回到过去? 那么有没有可能,那其实就也是所谓的大千世界中的一环? 如果这样理解的话,慕长离的话多少就能想明白一些了。 “谢夫人的确跟之前沈家的案子有关。”慕长离说,“但又不完全一样。” 她终于离开浴桶边沿,转身回到屋里。 萧云州松了口气,立即起身穿好衣裳,再绕出屏风时,小姑娘已经坐在桌前喝茶了。 “饿吗?”他问慕长离,“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她摇头,“不饿,晚膳吃过了。其实最开始我也没想明白谢夫人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身上既没有死气,也没有妖气,更没有精怪之气,那她到底是什么呢? 后来我们遇上谢方章,听谢方章讲了一些谢夫人的事,我突然就有些明悟。 不是上面那些存在,那可能就是人了。但又不是我们生活中的人,因为她的一切习惯都与我们相反。特别是谢方章说她心口疼时会下意识地捂向右边,那就说明极有可能她的心脏是长在右边的。 可人类的心脏偏左,虽然也有特殊案例,会有人的心脏长在右边。 但谢夫人明显不是那个特殊案例,因为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么我们把这件事情换一个角度去思考,如果有一个相对空间,里面的一切都与我们相同,但却又一切都与我们相反,那这个所谓的相对空间,应该是什么空间呢?” 萧云州明白了,“镜子。” “对!就是镜子! 只有镜子才能反馈出这个世界的一模一样,也只有镜子,才与这个世界有相反的效果。 如果说之前沈家遭遇的镜中妖一案,只是镜中世界的初级表现。 那么眼下谢夫人的案子,就有可能是进一步的表现方式。 至于这个镜中世界是怎么与现实世界发生的关联,我想,极有可能是打破那面镜子的时候,将那个世界与现实世界的通道给打开了。” 她告诉萧云州,“如果我没猜错,突破口应该在沈玫那里。 重点留意沈玫,她应该知道如何跟那镜中世界进行沟通。 或者再大胆一些,她很有可能知道如何进入镜中世界,并且还知道如何把镜中世界的人带到现实世界中来。 现在的谢夫人就是镜中世界的人,而真正的谢夫人,应该已经被她送入到镜中去了!” …… 依然是谢夫人感觉一切都很奇怪的一天。 今日谢大人上朝回来得晚,府里人去宫门口打听过了,说是还没散朝呢!所有大人都没出来。 谢夫人松了口气,都没出来那就不是一个人的事,那她就放心了。 下人已经布了早膳,她吃的时候身边的丫鬟就劝道:“夫人还是试试用左手吧!这几日大人总说夫人很奇怪,平时都是用左手吃饭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个多月就一直在用右手了。夫人不觉得很难受吗?用右手能夹得上来菜吗?” 同样的话,这丫鬟已经说过不下一次了。 谢夫人起初还会争辩两句,也会心生好奇仔细去问。 可是不管怎么问,这丫鬟就笃定所有人都是用左手吃饭的,除非是右撇子。 但夫人不是右撇子,她侍候夫人十几年,从来没见夫人用右手吃过饭。 这种奇怪已经持续了快两个月了,谢夫人也从一开始的奇怪变成了现在的淡定。 因为她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不只是左右手的问题,而是周遭所有的一切都不同。 事情发生在一个多月前。 …… 有一天她夜里醒来,天刚蒙蒙亮!谢大人也到起来上朝的时辰。 能听到轻微的鼾声,说明睡得很熟。 这明明是她十分熟悉的场景,是她的床榻,是她的被褥,身边睡着的也是她的男人。 可是那种怪异的感觉却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让她几乎在一瞬间就意识到不正常。 首先是自己睡着的位置! 她一向是睡在榻里面的,谢大人睡在外面。 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也是她睡觉时的安全感。 可是现在她却睡在了外面,谢大人睡在里面。 她仔细回想昨天夜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因为有时候她与谢大人夫妻情深,一番欢爱过后,也确实有她翻到外面的时候。 可眼下她衣裳穿得好好的,床榻也算整齐,并没有欢爱过的迹象。 所以上述可能并不成立。 但她却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因为什么睡在外面了。 不仅如此,她发现被子的花色不对劲。 所有的花样都是相反的,左边的花开到了右边,右边的刺绣转到了左边。 可被子并没有盖反,反了也看不到花样。 这就是很正常的盖被子,也是她平日里常盖的那一床,怎么可能花样就错了? 她起身下榻,一掀帐帘就吓了一跳。 因为屋子里所有的摆设都是反的。 桌子从左边换到了右边,多宝阁从右边换到了左边。 就好像有人专门把屋里所有的东西都从左往右调换了一个方向。 可是她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叫下人这样做过。 但如果不是她叫下人做的,下人怎么可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作来? 而且,何时挪的这些东西呢?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么大的工程,她应该知道的吧? 谢大人起身了,问她怎么起来这么早。 她想把自己的发现跟谢大人说一声,却猛然发现谢大人竟也跟从前有了不同。 谢大人右边的内眼角处有一颗小痣,她十分熟悉。 可是现在那颗小痣却长到了左边眼角! 谢夫人当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还是在左边眼角。 想说的话就咽了回去,没有说出来…… ------------ 第721章 反世界—相反的世界 谢大人去上朝了,丫鬟进来劝她再多睡一会儿,谢夫人却睡不着。 因为她发现不仅谢大人身上起了变化,就连这个侍候了自己十几年的丫鬟,也跟平时不太一样。 这丫鬟只有一边的耳朵打了耳洞,原本是两边都有的,可是后来右边的发炎了,怎么都治不好,就只能让耳洞长死,从此只带左边的耳坠子。 但是现在耳坠子的方向变了,左边的耳坠子戴到右边去了。原本右边因为发炎留下的疤痕,也长到了左边耳垂上。 谢夫人当时心里慌极了,她感觉自己遭遇到了很可怕的事情。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反过来了。 可是无论是谢大人还是这个丫鬟,对她的态度还都一如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让她在恐惧的同时又有些安心。 那日早膳,丫鬟站在边上一直盯着她,仿佛在看什么怪物。 她就问丫鬟为什么看自己,丫鬟答:“夫人是在练习右手的灵活性吗?为什么用右手吃饭?还吃得挺稳的,奴婢觉得新奇,所以就多看了几眼。” 谢夫人下意识地说:“不然呢?难不成还要用左手吃饭吗?左手怎么吃饭?” 这话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可能错了,因为当所有的事物都反过来了之后,极有可能人的习惯也应该是反的。 就比如说吃饭这件事情,习惯的右手,很有可能就变成了左手。 所以她现在用右手吃饭,在丫鬟眼里就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谢夫人实在忍不住了,就多问了几句:“你们平时都是用左手吃饭的吗?一直用左手?我说的一直,是从小到大的意思。从小到大你们的习惯都是用左手?” “对呀!”丫鬟有点儿懵,“不然呢?不是所有人都用左手吗?夫人也是用左手的呀! 只是今天不太一样,今天您用右手了。” 谢夫人再问,“那这屋里的摆设,你们也从来没有挪动过吗?有没有可能这些东西都放反了?以前这桌子是在右边的,以前那个柜子是在左边的?” “没可能。”丫鬟当时就摇了头,“这屋里从来没有变动过布局,因为夫人您喜欢这样摆放,而且您也不愿意折腾,所以屋里一直以来都这样。 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谢夫人摇摇头,“没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 早膳用完,她开始在这府里转悠。 地方是熟悉的,可是里面的一切配方都是陌生的。 所有的景物都是反着来的,就连匾额都是颠倒的。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有很多东西都跟正常的不太一样。 比如说她有一块玉佩,是她从娘家带出来的好物。上好的玉料,价值连城。 可如今那块玉却看起来雾蒙蒙的,一点都不通透,材质只能分辨出个大概,连她平日见过的最差的玉料都比不上。 她对着玉佩端详了半天,丫鬟见她一直看,还十分感慨地说:“夫人这块玉是真好,连老爷都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玉料。可惜就是太小了,如果再大一点,能打磨成一尊摆件,那就是连皇宫里的翡翠佛都比不上呢!” 谢夫人当时惊讶极了。 这叫好料? 这在她眼里就是一块废料啊! 她几乎怀疑东西被人调换过了。 可是并没有人调换她的玉,因为不只她的玉跟从前不一样了,这府里所有的摆设、古玩字画,还有她的头面首饰,都跟以前不同了。 所有东西都变得很差劲,那种感觉就像照猫画虎,最终画出来一个四不像。 可是生活在这里的人却并不觉得那些东西不好,反而还觉得非常的好。 就连她的儿媳沈玫都说,谢府里的东西,比从前她们沈家简直好上太多了。 沈玫也跟以前不同了,她吃饭也是用左手的,写字也用左手。 府里的一切发生了变化,或者应该说,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后来几天,她天天出门,去观察这个世界。 “相反的世界”这件事情在她心里坐了实,她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她觉得并不是这个世界发生了变化,在这个“相反的世界”里,可能唯一不对劲的人应该是她自己。 是她误入了这个地方,打破了这个地方原本的平静。 这个地方的所有配置,包括人,都是对照着现实世界来的。 现实世界里有的一切,这里全部都有,而且目前看来,至少谢府里的人物之间的关系也一模一样。 所以只要她稍微注意一些,就可以在这里生活下去,日子也可以跟现实中没有区别。 除非她特别在意那些首饰还有衣料的好坏。 但也有稍微的不同,比如说谢大人的性格。 现实世界里的谢大人是一个很内敛,甚至有些死板的人。 他从来不会对她过分热情,特别是在夫妻之事上,随着年龄大了,这种事越来越少。 但这个世界里的谢大人就不一样,几乎隔天就要索取,而且索取起来也异常的热情。 这一度让谢夫人有些不适应,可是过了些日子之后又尝到了甜头,开始期盼。 这样的期盼让她渐渐忘记了对这个“反世界”的调查和琢磨,开始沉浸式享受起来。 一个多月过去,眼瞅着来到这里快两个月了,她的心却越来越不平静,越来越想知道现实世界里究竟在发生着什么事。 因为“反世界”发生变化了。 谢大人将一个丫鬟收房,要纳为妾。 这让她有点接受不了,她甚至追问过为什么要纳妾。 谢大人给出的解释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之间对那个丫鬟产生了兴趣。 而且谢大人也说了,这种感觉很奇怪,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纳妾,就是一心一意想跟夫人好好过日子的。而且他打心里认为纳妾是一个很不好的行为,既对不起夫人,也是对妾室的不尊重。 他一直认为娶了一个女子就要真心真意对她,给她爱和名分。 但妾室这种存在,说是有名分了,但实际上没有婚书也没有身契,就算有一天死了,也可以死得悄无声息,没有人知道。连府里丫鬟都不如。 以他的性格,他这辈子是不会纳妾的。 可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他在书房里坐着,忽然就对眼前的丫鬟产生了很浓烈的感情,想要让这个丫鬟侍候自己,想要让这个丫鬟做自己的女人。 他是这座府邸的老爷,这种事情丫鬟是抗拒不了的。 但那丫鬟过去几日了,一直在哭,谢大人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把这件事情告诉谢夫人。 而且他跟谢夫人说:“明日我就要出门了。钱塘水患,早朝的时候皇上说起这件事情,我也不怎么的竟主动请缨要去钱塘。 皇上已经应允,所以我今日就得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就启程。 另外,你帮我去跟寻梅说,明日我要带着她一起走。” ------------ 第722章 反世界—寻梅也来了 谢夫人很生气,即使她明知道现在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可是她却是真实的跟眼前这位谢大人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在她眼里,这就是自己的夫君没错。 可现在夫君跟自己说这样的事情,这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平静。 她甚至有些生寻梅的气,“她本是在我身边侍候的丫鬟,我是见她老实本分,做事又细心,才让她去书房那边照顾你。可我说的照顾却不是这种照顾,如今你们……你竟还说要带她去钱塘,还让我去哄,你当我是什么?” 谢夫人开始抹眼泪了,“你说你不会纳妾的,我跟儿子一直以你为骄傲。京中官邸所有女眷都羡慕我的生活。结果现在你又和我说这样的事,你让我的脸面往哪放?你让我的日子如何还能过得下去?你都没有考虑过我吗?你在让我哄寻梅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我吗?” 谢夫人十分委屈,哭得厉害。 谢大人心里也焦躁,他一个劲儿地跟谢夫人解释:“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你。可是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对那丫鬟有了感情。 包括现在,我就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带她一起去钱塘,想要她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 我觉得这一路上如果没有她,我就活不下去。 你相信我,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你解释,我甚至觉得我可能中邪了。 但是夫人,你永远都是我的夫人,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我只想让她做个妾,她绝对不会影响到夫人你的地位,你就答应了吧!求求你了。” 谢夫人气得不行,但同时又觉得这件事情十分奇怪。 这不是谢大人的性格,而且谢大人说是突然之间产生的情绪。 人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产生这样的情绪呢? 一见钟情吗?那也得第一次见的时候就钟情。 那丫鬟在府里都十几年了,还哪来的钟情啊? 她决定去见见那个丫鬟。 谢夫人到时,寻梅还在哭。 谢老爷给她安排了一个小院子,就像妾室一样将她养了起来。 而且这几日谢老爷都来她这里,却不敢在晚上,因为晚上要陪夫人。 于是就白天偷偷的来。 寻梅又害怕又感到屈辱,几次想寻死,谢老爷又哭又求的,把她给劝住了。 可是清白没了,又觉得自己对不起夫人,没脸见夫人。 谢夫人看了寻梅一会儿,开口问她:“你还记得我让你到老爷身边侍候时,是怎么和你说的吗?” 寻梅点点头,“记得。夫人说我老实,细心,就算放到大人身边也是让人很放心的。 奴婢当时也跟夫人保证,一定不会做出格的事。 可是奴婢……夫人!”寻梅抬头看她,“奴婢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啊!老爷突然就说头疼,让奴婢给他按按头。奴婢也没多想,真以为他是头疼呢!可是按着按着他就……夫人,奴婢对不起夫人,求夫人赐死奴婢吧!奴婢也不想活了!” 谢夫人原本是很生气的,来时都想好了,要狠狠训斥这寻梅一顿。 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把寻梅怎么样。 那种害死小妾或是发卖小妾的事情,善良如她,是做不出来的。 可是此时此刻,寻梅跪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时,却让谢夫人突然一愣。 “你是……寻梅?”这样的问话从谢夫人口中说出,说得寻梅一愣。 “夫人怎么了?不认识奴婢了吗?” 谢夫人赶紧摇头,“不是我不认得你,我的意思是……你是真正的寻梅?” 这个发现让谢夫人惊讶不已,因为寻梅居然没有被这个世界给反过来。 寻梅的眼睛,有一只是单眼皮,一只是双眼皮。 单的是左边,双的是右边。 这一个多月来,谢夫人已经习惯了这个相反的世界,看到一切也都不再感到奇怪。 但是今晚的寻梅让她觉得奇怪了。 因为寻梅没有反。 还是左眼单眼皮,右眼双眼皮。 这还是这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发现居然还没有反过来的! 寻梅也是一愣,随着这句“你是真正的寻梅”问出口,她亦反应过来了! “夫人!您也是真正的夫人?” 此言一出,两人算是真正相认。 寻梅从地上爬起来,抓着谢夫人的手说:“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多月了,我每天都在害怕,可是我又不敢说。夫人,这个世界为什么突然变成反的了?这还是我们生活的那个地方吗?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反过来了呀!” 谢夫人对寻梅的火气也消了,能找到现实世界中的人,对她来说更重要一些。 于是她把自己的经历跟寻梅讲了一遍,然后说出自己的猜测:“这绝对不是我们生活的世界,我们是被送到了一个‘反世界’中来。 这个反世界跟真实世界的一切都是一样的,无论人或事,都是一样的。 真实世界里有什么,这里就有什么。 真实世界里发生过什么,这里就也发生过什么。 而且我没料错的话,在这里原本也有一个我和你,但是现在被我们替换了,所以原本的她们,应该去了我们曾经生活过的那个真实的世界中。” 她说到这里,突然对自己说的这些话产生了怀疑,她问寻梅:“你说,有没有可能这里才是真实的世界?而我们曾经生活的那个地方才是假的?” 寻梅被她问懵了,“夫人,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害怕,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夫人,我觉得这里肯定是不对劲,在现实中,老爷是不可能对奴婢做出这样的事的。 这个老爷肯定不是真正的老爷,他……他毁了我!” 寻梅又哭了起来,但是谢夫人却突然又意识到一件事情—— 如果说这里的一切都是比对着现实世界来的,那么谢大人突然之间对寻梅产生了感情,是不是因为在现实的那个世界里的谢大人,就跟寻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呢? 现实世界中的事情,映射到了这里,所以这里的谢大人才会对寻梅没有任何征兆地产生感情? 谢夫人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了。 心也渐渐地凉了…… ------------ 第723章 反世界—我们得回去 比起这里的谢大人,现实世界中的谢大人才是谢夫人真正在意的。 即使她稀里糊涂地跟这里的谢大人生活在了一起,帐榻缠绵,甚至也曾产生过就这样一直留在这里生活的念头。 但寻梅的出现却让她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万全之法。 再想想这反世界中的一切,金子不像金子,翡翠不像翡翠,东西不好吃,就连衣料都跟现实世界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个地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并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不真实就有可能随时覆灭,生活在这里的人在覆灭之时极有可能全部随着世界一起覆灭了。那么到时候她怎么办?她能跟着这个反世界一起死吗? 肯定是不甘心的。 她在现实世界还有儿子,还有家庭,她得跟她的家人在一起,她不能跟这些假人在一起。 谢夫人否定了先前的想法,事情没有可能是颠倒的,这里没有可能是真的那一个。 她跟寻梅两个人一定是通过了某种契机,意外地来到了这里。 这里的一切都是现实世界的参照,所以在她们来到这里之前,这里也有一个谢夫人和一个寻梅。 她们现在顶了这两个位置,那么原本的那两个人,就有可能也顶替了她们的位置。 谢夫人有点想明白了,她跟寻梅说:“应该是这里的谢夫人到了现实世界中,但不知道为何,跟老爷相处肯定是不够愉快,甚至是很不愉快。 同样的,这个世界的寻梅也到了现实世界,她就利用老爷跟那个假的谢夫人不愉快的机会,成功上位。 正因为现实里有了这一幕,所以我们这个反世界中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寻梅听得稀里糊涂,但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多少还是明白了。 假的寻梅勾引了真的谢大人,假的谢大人因为相反的作用,就也强占了她。 所以这件事情到底谁对谁错? 强占了她的谢大人有错吗? 肯定是没有的。 因为他几乎没有自主的控制能力。 按照夫人所说,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世界的投影,那也就是真实世界里的人在做什么,这里的人就也要跟着做什么。 纵是他有自主意识,但这个自主意识也相对薄弱,根本无法跟现实世界去反抗。 所以这个假的谢大人一直在跟她说对不起,说自己不知道为何突然之间就非她不可。 这种感觉突然间就来了,让他完全没有防备,而且根本抗拒不了,就好像自己被别人控制了一样,不得不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 寻梅起初觉得这是男人为自己找的借口,甚至为此大骂谢大人是个伪君子,说他对不起夫人,也对不起这么多年所有人对他的信任。 可是现在寻梅知道了,强占了她的这个谢大人,说的都是真的。 所以,真正伪君子的,应该是现实世界里的那位真的谢大人。 可是真的谢大人身边又多了一个假的寻梅。 假的寻梅……“夫人。”她还是不太懂,“如果这里的一切都是现实世界的投影,那也就是说,这里的人,应该跟现实世界里的人性子喜好都一样。 我来到这里一个多月了,仔细观察过,这里的人性子的确是跟我熟悉的那些人很像的。 除了能看出是相反的以外,其余没有一丁点不同。 所以这里的寻梅应该跟我也是一样的,既然一样,她又怎么可能会勾引谢大人? 还有那个假的谢夫人,她又怎么可能跟老爷闹得不愉快? 夫人跟大人过了半辈子,你们几乎都没红过脸。按说她过去之后,大人应该看不出她跟夫人您的区别,她的一切都跟您一模一样,他们是怎么不愉快的?” 谢夫人也不知道,但是她觉得,只要是假的,人肯定就能感觉得到的。 “或许就是因为老爷发现了不同,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不愉快。 也或许……”她大胆猜测,“是这里的谢夫人到了现实世界之后,在性格上发生了变化。 而我之所以没有变化,是因为我本就是现实世界中的人,我有自主的意识,我可以控制自己。所以我不会再被去到现实世界的那位假的所影响。” 她说到这里,指了指桌上摆着的一只花瓶,“你看这东西,打眼一看就是一只正常的花瓶。可是你要仔细去瞅,瓶身上就全都是漏洞。 胚子烧得不好,釉彩上得也不够精细,颜色没有调匀,甚至瓶口处还有个豁口。 这要是在我们现实世界,这种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摆不进官邸的。 就算是府里的下人都不愿意用这样的残次品。 但是在这里,它却被当成好东西,送到了正受老爷宠爱的你这里。” 谢夫人又走到桌边,亲手给寻梅倒了盏茶,递过去,“喝一口尝尝。” 寻梅接过来,却没喝,只说:“不用尝了,这茶难喝得很,还不如喝白水。 以前在现实世界中,我们做下人的喝的茶都比这个强百倍。” 寻梅一边说一边叹气,“不只是茶不好喝,点心也不好吃,饭菜更不好吃。 首饰不能细看,细看全是残缺。所有的东西,材质都跟现实世界没法比。 今日是见着夫人了,要是见不着夫人,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一下子周围就变成了这样。” 谢夫人也叹气,“映射出来的东西,肯定没有那么多细节。映出来的就是大概的样子,哪里会有材质之分。还有吃食的色香味,那就更是映不出来了。 所以这里的东西吃起来索然无味,但这里的人却并不觉得如何难吃。 他们就是正常的吃饭,正常的喝茶,也正常的喜欢那些在我们看来是残次品的首饰。 这一切都源于他们没有见过更好的。 在眼界达不到的情况下,现有的一切就可以让他们得到满足。 那么等到他们见到了更好的东西,知道了在另外一个跟这里看起来一样的世界里,这些东西都有了更具体的表现,都有了色香味,都有了光泽,都有了质感。 你说,他们的心性会不会发生改变?” 寻梅愣住了,反复思考谢夫人的话,很快就明白了谢夫人的意思。 在没有遇到更好的之前,这些人一切如常。 当遇到了更好的,他们的认知就被颠覆了。 “所以假的我们不想再回来了,她们想在现实世界里继续生活下去!” 寻梅害怕了,“那怎么办?她们不愿意回来,岂不是说我们就要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夫人,您想一直待在这里吗?” 谢夫人摇头,“不想。我必须得回去,那里才是我的家。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是曾经与我生活在一起的人,我不能被他们绊住,我得回到我的世界中去。” “奴婢也是。”寻梅抓着谢夫人的胳膊,“夫人想想办法吧!奴婢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那个假的谢老爷每天都来,他还说明日要带我去钱塘。 夫人,我不能走,我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也不知道在外面还会发生什么。 想想都可怕。 夫人救救奴婢,奴婢想回去!” ------------ 第724章 反世界—你没有怀疑过自己吗 谢夫人也想回去,可是该怎么回去呢? 她连自己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如何去思考怎么回去? 还有,回去之后该如何面对谢方章呢? 谢方章在现实世界里收了寻梅,而她在这个反世界中又与这里的谢大人过起了日子。 每一晚的缠绵还都历历在目,这让她心里特别难受。 她感觉一切全乱套了,这到底算什么呢?是她不忠贞还是谢大人不忠贞? 好像谁都不干净,又好像谁都有理由。 可她们明明都不是那样的人,为什么要在两个世界中遭遇这样的事情? “我们得一起想办法。”谢夫人跟寻梅说,“靠别人不如靠自己,这件事情必须得我们自己努力。 你所遭遇的这些,不怪你,也怪不得反世界的这位谢大人。 所以我们回去之后,我会替你跟现实中的老爷讨个说法。 你是府里的老人了,我也不是那种苛待下人的主子。 既是他犯的错,我自会要求他给你一个名分。” 寻梅拼命摇头,“我不要名分,如果我们能回去,求夫人千万不要再让奴婢跟老爷有任何瓜葛。 我不想做小妾,我也不想侍候老爷,我只想好好做个丫鬟。 或者求夫人开恩,给我换个地方做事,我不想在书房侍候了。” 谢夫人实在心疼寻梅,“你放心,总会有好法子的,不会让你受委屈。 只是现在咱们得先把这些事情放到一边,好好想想我们是怎么来的。 只有想到是怎么来的,才有机会找到回去的法子。 明日你就要去钱塘了,这件事情谁都拦不住,因为是现实中的老爷带着那个假寻梅去了钱塘,这边的他就必须得带着你去钱塘。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这一晚上你就得想,仔细想,想想在来到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见过什么人,有没有觉得奇怪的地方。 我也跟你一起想,我们两个明天清晨碰个面,赶在你去钱塘之前。 如果还没想出,就在路上继续想。 然后遇到驿馆就寄信回来,我们得保持联络。” 寻梅点点头,她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下去,再拖下去的话,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当天晚上,寻梅一夜没睡,一直在仔细思考自己在发现来到一个不对劲的世界之前,还发生过什么事。 谢夫人也在想,但是她没办法安静的想,因为谢大人坐在榻上一直在念叨。 他跟谢夫人说:“我们自成婚以来,一直生活得十分和睦。 儿子聪慧又孝顺,我们夫妻感情也非常好。 我可以发誓,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过一刻动过纳妾的念头。 别说府里的丫鬟,就算是外面的女人,我也从来没有多看过一眼。 所以我觉得近日这突然涌出来的情绪很奇怪,好像不是我本身应该有的情绪,就像被什么人控制了一样。这种情绪产生的完全没有道理,特别突然,突然到几乎就是在一念之间。 可是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呢?我不能理解。 我这样说,不只是因为寻梅的事,还有去钱塘的事。 我为什么要去钱塘? 水患轮不到我去主持大局啊! 我为什么那么坚定的跟皇上请求去钱塘? 皇上答应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似乎不像是我能做出来的事情。 我甚至在后悔。 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说都说了,皇上都点头了,还能改变不成? 还有去钱塘要带着寻梅的事,我依然想不通。 我是去公干,我带她干什么? 夫人,有句话我说了你别生气。 我不知道为何,在潜意识里竟觉得我带寻梅离开京城,是为了躲着夫人你。 可是我为什么要躲着你?我们明明这样好,我每天都与你睡在一处,我们没有发生过争执,我为什么要躲着你呢?明明我心里就是非常非常爱你,可就是会有一个声音跟我说,我不爱你,我爱的是寻梅,我要跟寻梅在一起,寻梅比你善解人意。” 谢大人越说越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实在不行,明日临走之前我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怕别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我实在是担心极了。” 谢夫人也坐了起来,拿了垫子靠在身后,听着谢大人说这些事情。 过了一会儿就问道:“平时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比如说生活中遇着的事物,你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吗?”她一边说一边扯起身上盖着的被子,“你看看这缎子面儿,看起来光滑,实际上就只是普通的棉布。你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普通的棉布却能让表面看起来有光滑的感觉吗?你们就管这样的东西叫缎子吗?” 她又指指上面的花,“这种做工,根本不是刺绣,不知道是怎么印到上面去的。 每一个花朵都残缺不全,你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堂堂官邸老爷跟大夫人盖的被子,会是这种残次品? 还有你喝的茶,你真的觉得那东西好喝吗?那跟泡树叶子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喝白水。 还有你吃的菜,有味道吗?连咸淡都没有,如何下饭?” 谢夫人一连串的问话,直接把谢大人给问懵了。 这些问题他从来都没有思考过,就算现在谢夫人问了,他也是不解地反问一句:“不就应该是这样的吗?难道还能有别的样子? 至于为何棉布做出缎子一样的光泽,还有花朵为什么是残缺的,那可能就是一种技法吧!我不是做这东西的,我怎么知道? 至于你说茶不好喝,饭菜不好吃……夫人,咱们一直以来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为何你从前没有提过?” 谢大人对自己的夫人也有疑惑,“其实我觉得夫人你跟从前也有点不太一样了。 夫人自己没有发现吗? 最近夫人总是心事重重,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就感觉你有心事。 还有我们每晚在一起时,我总感觉……你像是换了一个人。 今日你又与我说起这些……罢了,可能是我多心了,你就是我的夫人,怎么可能会换一个呢?这世上哪里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睡吧!明日我还要去钱塘呢!” 谢夫人被他拥着睡了,只是躺下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在来到这里之前,见过一次沈玫,还发生过不愉快。 那天沈玫来见她,很是严肃地与她谈话,请她不要破坏她跟谢文远的夫妻感情,不要总是跟谢文远说她的坏话。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她再这样挑拨,对谁都没有好处。 谢夫人其实明白这个道理,她也不是有意破坏,她只是一想起沈家当初那个案子,就觉得那案子还是有疑点。也觉得最后沈家就剩下沈玫一个人,沈玫还顺利嫁到了谢家,这一切都有点过于巧合了。 而且当初那面镜子可是沈玫送给沈瑜的,这里面真的没有沈玫的事吗? 沈玫真的从头到尾只是一个受伤者吗? 她不放心,所以才提醒谢文远小心沈玫。 可是没想到沈玫警觉,竟被她知道了自己的这番提醒。 所以找上门来,十分不客气地请她停止这种行为。 为此还说了一句……好像是说,如果日子再这样下去,她就不得不做出反击了。 别以为她是个孤女,没有娘家撑腰就好欺负。 她是不会甘心一辈子被婆母挑拨,跟夫君过着离心的日子的。 ------------ 第725章 反世界—镜中世界 次日天刚亮,谢夫人就起身了。 谢大人说不用起这么早,他用过早膳再走也不迟。 今日不用去上朝,可以多睡一会儿的。 谢夫人却说要先起来替他收拾收拾行李,再去嘱咐寻梅几句,叫寻梅路上好好照顾他。 谢大人感叹还得是夫人,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全心全意替他着想。 谢夫人却想着要赶紧见到寻梅,把自己昨天晚上想到沈玫的事跟寻梅通个气。 她到了寻梅屋里,寻梅也起了,正在收拾东西。 有个丫鬟在屋里侍候,对寻梅没有什么好脸色,一边帮她收拾东西一边说:“我是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想当年你还是夫人领进府的,要是没有夫人,你现在指不定在哪个穷地方遭罪呢!夫人对你有知遇之恩,你却恩将仇报去勾引老爷,你对得起夫人吗?” 那丫鬟越说越生气,最后干脆把刚收拾好的包袱扔到地上,“我为什么要来侍候你啊!我为什么要给你收拾包袱啊!你也是丫鬟我也是丫鬟,我凭什么听你使唤? 老爷跟夫人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府里从来没有妾室姨娘这种东西。 偏偏就多了一个你!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老爷大你那么多,都能当你爹了,你居然…… 我不管你了,你自己收拾吧!” 丫鬟气呼呼地转身就走,结果就撞上了刚进来的谢夫人。 一看到谢夫人,丫鬟更委屈了,眼圈儿一红就跟谢夫人说:“夫人,这样的人咱们别留在府里了,发卖掉吧!简直看着就给人添堵。但是可能还要等一阵子,现在老爷正宠着她,您要是这个时候把她给发卖了,那老爷肯定要找您麻烦的。 咱们就忍一忍,等时日久一些,老爷的新鲜劲儿过去了,就赶紧让她消失!” 谢夫人苦笑,“知道了,先出去吧!我有话跟寻梅说。” 那丫鬟一跺脚,“夫人就是太善良了,她都把事情做到了这个份儿上,夫人对她还是和颜悦色的,这样会让她觉得您更好欺负的。” 丫鬟一边说一边叹气,最后还是出了屋。 只是临走前没忘了狠狠剜寻梅一眼。 谢夫人把房门关好,快步走到寻梅身边,问道:“有没有想起什么?” 寻梅犹豫着说:“我意识不对的劲的那天,是一个早上。我刚睡醒,就发现屋子里的摆设全部都换了方向。 在那之前……嗯,我好像见过少夫人。” “沈玫?”谢夫人感觉自己的猜测可能是对的,“你说说,你见沈玫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或者是她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寻梅想了想,道:“少夫人去见了老爷,当时我正在老爷的书房里整理书籍。 少夫人来时她想让我出去,老爷可能觉得他单独见少夫人也不太好,就让我留下,并且把书房的门也开着。 我听到少夫人跟老爷告状,说夫人您说她的坏话,让少爷跟她产生了嫌隙。 老爷劝了她几句,说这件事情会跟夫人您说的,让她不要多想,说夫人没有说她坏话的意思。还说让她跟少爷好好过日子,不要再想从前的事。 但少夫人似乎不满意老爷的答复,还哭了,说她沈家没有人了,她就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说她跟少爷相识多年,互相之间早有好感。可是谢家始终不肯让她进门。 现在好不容易他们完婚了,可她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夫人就多次在背后跟少爷说她的坏话。现在弄得少爷几乎每晚都睡书房,也不与她一起用膳。 她觉得很委屈,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就因为夫人疑神疑鬼,就闹得他们夫妻不睦。 老爷当时也很无奈,哄了少夫人一阵子,一再的保证这件事情自己一定会过问的。 少夫人后来走了,老爷很不高兴,在书房里叹了一阵子气。 我就记得这些,但这些似乎也算不上奇怪。 那阵子少夫人跟少爷确实过得不好,奴婢也看到少爷搬到书房去睡了。 而且少爷白天借口忙事情,经常一整天都不在家。 少夫人没了娘家人,没有安全感是肯定的,她来找老爷诉苦,可能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吧!” 谢夫人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里觉得这件事情十有八九跟沈玫有关。 她嘱咐寻梅:“这一路上你是少不了要侍候他的,除了忍忍也没有别的办法。 这件事情要是发生在现实世界还好,你实在不愿意在他身边,我可以把身契还给你,再给你一笔银子远走高飞。 但现在是在反世界里,你要是走了,可能就要永远的迷失在这个世界当中了。 我不确定永远留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事,但我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实。 所以我不敢把你留下,就只能让你忍忍。” 寻梅点点头,“我明白,我可以忍。只是委屈了夫人,夫人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谢夫人摇摇头,“现在这个人,没什么值得我难受的。” “那现实世界里的谢大人呢?”寻梅问她,“夫人当真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吗?” 谢夫人叹气,“难过又能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想想如何解决,光难过是没有用的。”她告诉寻梅,“一路上小心,不要与谢大人过多的谈话,以免让他看出破绽。 我昨晚试探过了,他现在对这个世界还没有任何怀疑,但对于他自己却是有些疑惑的。 我不知道这种疑惑一旦达到了顶点会怎么样,总之出门在外,你一定不要刺激他。” 早膳的时候,府里请了大夫来给谢大人看病。 大夫看完之后就说谢大人什么病没有,身体好着呢!让谢大人跟谢夫人放心。 谢大人是放了心,带着寻梅走了。 谢夫人却在他们走了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屏退了下人,然后取出了一面铜镜。 她记得沈家的案子,大理寺公布了整个案子的细节。 因为事关谢府,所以她看得十分仔细。 也正因为看得十分仔细,所以才对案子里的一些细节存疑。 比如说,那镜子是沈玫送给沈瑜的,这一点就让她非常的不舒服。 当然,镜子最开始是孟婉如做为生辰礼物,送给了沈玫。 然后沈玫才送给的沈瑜。 虽然那面镜子最后已经被砸碎了,但谢夫人就是总会想到那件事情,也总会觉得沈玫整个人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一切都是由一面镜子惹出来的祸,谢夫人看着眼前这面镜子,心里在不停地思考“镜子”跟自己现如今的遭遇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结果越想越觉得联系过多。 比如说,镜子里照出来的事物就都是反的。 比如说,镜子里照出来的事物,就都是模糊的。 比如说,镜子只能照出事物的样子,却照不出味道。 比如说,镜子里照出来的事物,如果不去看现实,它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镜中世界! ------------ 第726章 反世界—见沈玫 谢夫人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寻找到这个反世界的真相了。 这里很有可能是镜中世界! 以前的沈瑜从镜子里照出了另一个自己,现在的她和寻梅,则是从外界进入到了镜子里来。 这里的一切奇怪现象,只要用镜中世界来解释,就全部都说得通了。 何况她们家里本来就有一个人,很会利用镜子。 那个人就是沈玫。 谢夫人确定沈家的案子当初并没有查明真凶,或者说并没有真正的完结。 看似已经破案,实际上却还有遗留。 沈玫当初掩饰得太好,以至于骗过了大理寺,骗过了沈家、孟家,还有谢家的所有人。 特别是她那个傻儿子,一心一意就觉得沈玫最好,因为一个沈玫,生生耽误了自己那么多年。沈家出事时竟还不顾一切把沈玫接到家里,以至于过后不娶都不行。 谢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对沈玫厌恶到了极点,甚至觉得娶沈玫真不如娶沈瑜。 且沈瑜当初被逼到那个份儿上,也是因为沈家把所有的关注都给了沈玫。 但要说全怪父母吗?可能也不是的,她绝对不相信沈玫在这里面一点手脚都没动挝。 至于自己为何被困到镜中世界,她觉得是因为自己对沈玫的怀疑,让沈玫有危机感了。 沈玫怕曾经做的那些事情败露,也怕她这个做婆婆的从中作梗,让谢文远与她疏远。 于是下了死手,将她送入这镜中世界里来。 那么寻梅呢?寻梅又是为什么被送到这里? 沈玫跟寻梅应该没有什么交集啊?寻梅又招惹不到沈玫的头上,她为什么也来了? 谢夫人百思不得其解,就像怎么离开镜中世界一样,也是完全没有头绪。 她看着面前的铜镜,心里想着自己是从镜子外面来的,那如果反过来,再进入到镜子里,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这个世界跟现实世界应该是互为投影的关系,可问题就是她应该怎么进入到镜子里去? 这个问题困扰了谢夫人几日,她找遍了府里所有的镜子,每个镜子都亲自试过。 可镜子就是普通的镜子,不能让她进入,她也没办法从镜中世界窥探端倪。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过到她渐渐绝望,甚至已经开始为永远都出不去做准备。 如果永远都离不开这里了,那么她该如何生活下去呢? 如何面对谢大人跟寻梅? 要默许男人纳妾,然后两人共侍一夫吗? 她知道这是官邸女子都逃不过的命运,男人纳妾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心里就是不太舒服。 而且,寻梅何其无辜啊?寻梅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一切? 现实世界到底是给了那两个人多大的诱惑,以至于让她们在那边做出这样的事来? 谢大人走后的第四天,谢夫人找到了镜中世界的沈玫。 在这里,沈玫依然是她儿媳妇的身份。 婆媳二人关系虽算不上多好,但也不至于有现实世界时那样差。 沈玫见到她还很客气尊敬,温温柔柔地行礼叫母亲。 谢夫人知道这个沈玫不是现实世界的沈玫,但看到这张熟悉的脸,还是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对这个儿媳妇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而且她并不确定在这个镜中世界,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跟现实世界一样。 比如说沈家那个案子,镜中世界也会经历沈家的案子吗? 还有京城诡案,镜中世界也会有诡案发生吗? 镜中世界也有大理寺,也有九殿下吗? 一时间,谢夫人想到了很多,同时也发现自己对这个镜中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 或许她不应该这么着急见沈玫,应该多打听打听谢府以外的情况。 见谢夫人不说话,沈玫不解地问了句:“母亲这是怎么了?叫儿媳来是有什么事吗?” 谢夫人回过神,指了指边上的椅子跟沈玫说:“坐吧!”然后就叹气道,“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生出几番感慨来。 沈玫啊!我若没记错,好像你母亲的冥寿快到了吧? 沈家出事的时候我听孟夫人提过一嘴,具体是哪天我也记不太清楚了,但应该是最近。” 沈玫听到这话就红了眼圈,点点头说:“谢谢母亲还记得,再有五日就到了。” “那你可得记着给你母亲多烧些纸钱,冥寿也是寿,做女儿的得尽一分孝心。 另外烧纸的时候记得给你父亲和妹妹也带上一份,他们泉下有知,也会记着你的好。” 沈玫再点头,“我会的。” 谢夫人再叹气道:“想起这个事我心里就难受,你说好好的一户人家,偏生就摊上那么个事情。沈瑜这个孩子啊!真是太让人操心了。” 话说到这里,沈玫明显愣了一下,像是没听懂谢夫人在说什么。 谢夫人看她表情也觉得奇怪,难道在镜中世界,沈家发生的事跟现实世界是不一样的? “你别记恨大理寺。”谢夫人再次试探,“九殿下回京就是为了镇压诡案,大理寺如今只办这些案子,沈家摊上了也是没办法。要不是大理寺破案快,怕是你的命也得搭里。” 沈玫这回是彻底不明白了,“母亲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诡案?什么大理寺?沈家出事跟大理寺有什么关系?他们是回京的时候翻了马车啊!” 谢夫人心中一惊,隐隐觉得事情可能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了。 镜中世界只有谢府完全比对现实世界,谢府之外,一切跟现实世界都是不一样的。 所以这个世界到底是真实的吗? 这个世界里的人,也是真实的吗? 沈玫觉得今日的谢夫人很奇怪,这种奇怪又让她想到了一个多月前的一件事情。 她犹犹豫豫,想说,又有点不敢说,怕自己多心,也怕谢夫人觉得她不正常。 本来就感觉谢夫人不是很喜欢她,可是她又不明白谢夫人为什么不喜欢她。 明明她跟谢文远感情很好,而且她也很孝顺公婆,府里的事让她做的她都能做好,不让她做的她从来不插手也不多打听。她努力地做好儿媳妇该做的一切,可是谢夫人就是对她淡淡的,有时候还会跟谢文远说她几句不好的话。 她心里气不过,跟谢文远闹了几回,终究是没敢闹到谢夫人跟前。 今日谢夫人又对她说这些,她觉得心里很委屈。 沈家出事都是意外,对她来说打击特别大。 这位婆母非但不安慰,今日居然还把沈家的事扯成什么诡案,说什么沈家摊上了。 沈家到底摊上什么了? 这个婆母今天怎么这样奇怪? 沈玫看向谢夫人,目光中带着探究。 她发现谢夫人也在看着她,还冲她招了招手。 她微微蹙眉,起身走了过去。 谢夫人一把将她的手抓住,然后捧到眼前,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 第727章 反世界—我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我 沈玫都有点害怕谢夫人这个状态,她感觉谢夫人像个疯子。 但这是她的婆婆,她又不能躲开,只能由着谢夫人抓着她的手又摸又掐的。 后来是她觉得疼,往后缩了一下,谢夫人才松手。 但紧跟着就问了她一句:“你感觉到疼了?” 沈玫都想骂人了,但还是强忍着气说道:“母亲下手那样重,肯定是疼的。” 谢夫人点点头,“疼,疼就说明是真人,不是假的。” “母亲在说什么?”沈玫心里“咯噔”一下,“什么真的假的?母亲怀疑我是假的?” “没有,我随口一说罢了。”谢夫人不想打草惊蛇,这件事情她还得再调查,谢府以外的世界还得再去看看,或者去接触一下谢府以外的人。不能凡事都以谢府为基本,走出去,才能有更多的可以回去的机会。 她不打算多说,但是沈玫心里的话却有点藏不住了。 一个多月之前发生的事一直困扰着她,今日谢夫人的话又让她想到了那件事情。 真是不说不快了。 “母亲,你相信这世上其实有两个我吗?” “嗯?”谢夫人不解,“为何这样说?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两个你?” “那母亲刚刚说的真的假的是什么意思?如果没有两个我,真假一说从何而来? 母亲一定知道什么对吧?您也在调查一个多月前出现的那个人?” “哪个人?”谢夫人死死盯着她,“沈玫,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沈玫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在一个多月以前,我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我。” 她拧着眉心,仔细回想那一天经历的事。 “那天晚上,文远跟同僚吃酒,回来得晚了。 我见他醉得厉害,就去大厨房想给他煮醒酒汤。 我的丫鬟没有跟着我,因为文远喝多了在闹腾,就让丫鬟留在院子里照顾他。 我一个人走在府里,手里也没提灯笼,那晚月色朦胧,不亮,路上很黑,我有些害怕。 正思量着要不要回去拿个灯笼再出来,这时,就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有人在走动。” 沈玫走到边上坐了下来,继续道:“不是冲着我这个方向来的,而是往母亲院落的方向。 走路的是一个人,脚步匆匆,很急,但走了一会儿却停了下来。 我有些好奇,跟了一段,发现她停下来之后,很快就有个丫鬟在她不远的地方经过。 她似乎是在躲那个丫鬟,因为我看到她藏到了路边一块假山石的后面。 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藏呢?能在府里走动的,自然都是谢家的人。要么是主子,要么是下人,互相之间遇上不是很正常吗?就比如说我,虽然跟了她一段,但也是因为她走得急,还是往母亲这边的方向,我担心是母亲有什么事才跟着的。而且我也正准备开口叫她,仔细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她这样着急。 可是她这一躲,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等到那个经过的丫鬟走远了之后,她从假山石后面又转了出来。 正好月光从阴云中也出来了,我看清楚了她的脸……” 沈玫说到这里,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抬头看向谢夫人,“母亲,我看清楚了她的脸。 她居然长着一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 不对,不只是脸,她从头到脚都跟我一模一样。包括身上的衣服,脚下的鞋子,全都是一模一样的。我们的身量也相同,所有的地方都相同。 我甚至在看清楚她样貌的那一瞬间就立即觉得,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跟她原本就是一体的。我们是同一个人,有着同样的样貌,同样的灵魂。 可是母亲,这世上真的有这种事情吗?真的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吗?” 沈玫一脸疑惑地问向谢夫人,她看到的是谢夫人震惊的脸。 “母亲一定知道什么对不对?这件事情在我脑中困扰一个多月了,我是一定要弄清楚真相的。可惜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个人。 我甚至每天晚上都去那条小路上等她,却再也没有见过她。” “后来呢?”谢夫人开了口,问道,“你第一次见到她,后来呢?你继续跟了吗?” 沈玫摇头,“没有。我当时太震惊了,就停住了。等我回过神时,已经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可那个方向是母亲院子的方向,母亲见过她吗?” 谢夫人也摇头,“并没有。或者说,如果真同你说的一样,你们所有地方都一模一样,那我就算见过也没有意义,因为我分辨不出来哪个是她哪个是你。” 谢夫人觉得事情已经有些明朗化了。 现在的沈玫看到的那天晚上的沈玫,应该就是现实世界中那个真实的沈玫。 她既然能来到这里,就说明已经掌握了从现实世界到镜中世界的方法。 或者说得再大胆一些,沈玫很有可能不只是掌握了方法,而是掌控着方法。 如果现实世界通往镜中世界有一扇门的话,只有沈玫有那扇门的钥匙,只有沈玫可以推开那扇门,并且通过那扇门在两个世界之间来去自如。 她不想知道沈玫是如何拥有的这般机缘,只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回去。 这时,面前的沈玫又说话了:“其实要说一模一样,倒也不是完全一样。 她穿的衣裳比我的料子好,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好。 哪怕是晚上,哪怕天很黑,我也依然能看得出她那衣料用的纱很轻透,是那种朦朦胧胧的柔纱,既凉快,又不会露肉。 我从来没见过那样好的衣料,别说沈家和谢家了,哪怕是从前孟家我那个做太子妃的表姐,我也从来没见她穿过那样好的衣裳。 而且在我的认知里,那种柔纱是根本不存在的,世间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好物?” 沈玫一边说一边摇头,认知范围外的东西,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谢夫人却很明白,不但明白,甚至都能想象到沈玫穿的是哪件衣裳。 那料子应该是成婚的时候,孟家送的。确实是贡料,所以外面很难见。 但很难见并不是完全看不见,至少在一些宴席上还是会有人穿的。 比如那些王妃,比如贺家人,再比如以前长宁侯府那位大小姐。 这些人穿的,可是要比沈玫身上那件还要好上很多。 她有这样的认知,镜中世界的人没有,所以她也没必要跟眼前这个沈玫说太多。 今日得到的消息已经够了,她对沈玫道:“如果再见到那个人,一定要来告诉我。 我相信这世上有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也一直在找她。 所以你下次再看到一定得告诉我,我们一起把她抓住,问问她究竟要干什么。” 沈玫皱了眉,“母亲的意思是,她会对我们不利吗?”说完想了想,再道,“好像是会对我们不利的。因为我好像能感受到她的一些情绪,她好像要在这府里做些什么,但我又不知道她具体要做什么。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吧?好事的话也不至于大晚上偷偷摸摸的。 儿媳知道了,下次再见到,一定第一时间告知母亲。母亲要是没有别的事,儿媳就先回了。”沈玫起身,冲着谢夫人行了礼转身走了。 谢夫人能感受到这个沈玫跟她这个婆婆也不是很亲近,她能理解,毕竟这里跟现实几乎是一样的。在现实里婆媳关系不好,在这里就也不可能好到哪去。 只是她要怎么才能见到现实世界中的沈玫呢? ------------ 第728章 反世界—见王妃 镜中世界,谢大人带着寻梅去往钱塘。 马车一路往南,行了几日就遇着了熟人。 是西疆王妃,跟长宁侯府的三少爷。 据说这一行人是要去扬州探亲,谢大人跟他们说了些话,结果遭到了对方的揶揄。 谢大人不太高兴,回到自己的马车里就叹气,说什么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虽然那慕家三少爷就是个纨绔,但问题人家父亲是侯爵,不低头肯定是不行。 寻梅琢磨着说了句:“听说那位慕家三少爷破案很厉害,京中诡案很多都是他参与侦破的。想来有这个本事,再有九殿下的扶持,将来前程定然是不可限量的。” 谢大人一愣,“什么诡案?慕家三少爷还会破案?他不就是个纨绔么?” 寻梅也是一愣,“他怎么会是个纨绔呢?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慕家三少爷不是去了大理寺做事吗?跟着九殿下一起查办京中诡案。老爷您……不知道京中诡案?” 谢大人一脸懵地摇了摇头,“京中何时有诡案了?我怎么没听说?那慕家的三少爷不是一直出去喝花酒么?他什么时候去大理寺做事了?” 谢大人盯着寻梅,万分不解,“这些事你都是听谁说的?还有九殿下,他什么时候回的京?他又为什么扶持慕家三少爷?九殿下跟长宁侯府……似乎没什么关系啊!” 寻梅彻底懵了,“怎么会没关系呢?九殿下娶了长宁侯府的二小姐啊!就是刚刚大人见过的那位二小姐,她是西疆王妃啊!大人过去同他们说话,难道不是因为西疆王妃吗?” “并不是。”谢大人说,“我只是认识那慕元青,想着遇上了就过去说几句话。至于慕家的二小姐,我只知道她去年回的京城,平日里也很少听到她的消息。她什么时候成了西疆王妃了?西疆王不就是九殿下吗?九殿下还在西关打仗啊!” 谢大人抬手去摸寻梅的头,“你是不是生病了,在胡言乱语?为什么你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懂?你这些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寻梅心说你说的我也听不懂,但这话被咽了回去,因为想到了临行前谢夫人的嘱咐。 于是她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是我糊涂了。这些日子脑子有些不清楚,昨天夜里做了个梦,梦到京中发生诡案,朝廷让九殿下回京镇压妖邪,任大理寺卿。九殿下回京之后娶了慕家的二小姐,那慕家三少爷又跟二小姐走得近,所以就跟着到大理寺去做事了。 刚刚正好见到他们,一时间没回过神,想的都是梦里的事。 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只是一场梦。” 寻梅往后靠了靠,离谢大人远了些。 如果她经历的这些也只是一场梦,该多好啊! 谢大人听着她这个梦,也觉得有趣,但还是不太合理,“就算九殿下要跟慕家结亲,那也是娶慕家的大小姐。怎么可能是二小姐呢?那二小姐自小就被送到了乡下,是长宁侯最不喜欢的一个孩子。如今九殿下手握重兵,兵权可抗衡贺家,慕家怎么可能把二小姐嫁过去。 反倒是那位大小姐,从小被长宁侯捧在手心里长大,是最看重的一个孩子。 就算要嫁,也是她嫁。 不过这也就是你梦里一说,实际上那慕家大小姐嫁的是太子,人家要做皇后的。” 寻梅心里又画了个问号。 太子?太子不是已经废黜了吗?为何谢大人还以太子相称? 但是她也不想问了,因为这个世界跟现实世界并不一样,所以发生的一些事情有偏差,只要想通了,就也好理解。 见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谢大人心里有些不太好受。 他想去拉寻梅的手,却被寻梅躲了一下。 谢大人就叹气,“你别怪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情。 你在府上做事已经十几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应该清楚。 或许我说的话你理解不了,但我最近确实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突然产生的情绪。 就是觉得你好,比夫人还好,所以想和你在一起,每时每刻都想。 可是以前我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想法,我对你一直是清清白白的。我甚至从来没有正眼打量过你,因为我觉得那是不礼貌的。 寻梅,我为我的行为给你造成的伤害向你说声抱歉,你放心,这件事情我既做了,就一定会对你负责任。我已经跟夫人说过了,我要纳你为妾,今后你就在府里好好生活,我会对你好的,夫人也不会苛待你。” 他又去拉寻梅的手,寻梅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就由着他了。 谢大人在她手上摩挲了几下,又道:“等回头给你多做几件衣裳,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了。” 寻梅皱了皱眉,她对这里的衣裳一点都不感兴趣。 最好的衣裳也没有从前在现实世界穿的丫鬟服好,有什么可期待的。 但谢大人不这么想,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这说那,说未来的规划,说好好对她。 寻梅一句也听不进去,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马车停在一家客栈门口,又看到了慕长离几人。 谢大人照例上前去说了几句话,寻梅拿着自己的包袱跟着谢大人往客栈里面走。 在经过他们身边时,下意识地往慕长离头上看了一眼。 结果这就是这一眼,她的心差点儿没跳出来! 她看到了慕长离头上的一枚金簪,金子成色极好,黄灿灿的,上头还镶嵌着一颗珍珠。 金簪工艺繁复,珍珠光泽极佳,一看就是名贵的东西。 可这个镜中世界没有名贵东西,所有的金子都是发乌的,乌突突的。 寻梅的心“砰砰砰”跳个不停,她知道,慕长离不是这个镜中世界的人,她跟她一样,也是从现实世界来的。 要不要相认呢? 寻梅十分纠结。 她只是个丫鬟,身份低微。 就算现在谢大人说她是妾室,可是一个六品官的妾室,跟西疆王妃根本说不上话啊! 六品官自己在西疆王妃面前都没什么脸面,何况她只是个妾。 可是如果不说,她可能就要错过这个机会了。 “寻梅,走了。”谢大人在喊她。 寻梅打了个激灵,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今晚他们都住在同一家客栈,想要说话的机会还是有的,不急于在这一时。 正好她也能好好想想,如果要说话,应该说什么话,是要把这些事情和盘托出吗? 西疆王妃来到这里是因为什么?她有回去的法子吗? 寻梅一边走一边想事情,经过门槛时就绊了一下。 慕元青正好也站在那里,随手一扶,然后冲着寻梅笑笑,“要小心啊!摔伤了谢大人该心疼了。”说完,放开寻梅的胳膊,随手往自己腰间拍了两下。 就是很随意的两下,但寻梅下意识地就顺着他的动作往他腰间去看。 然后就看到了他腰间的一枚玉佩! 玉质细腻,质地温润,雕工精细。 是这个镜中世界根本就不可能出现的宝玉! ------------ 第729章 反世界—他们来了 慕长离的金发簪,慕元青的玉佩。 除此之外,还有慕长离身边那个丫鬟,手里捏了块帕子,帕子上刺绣的小花竟还是双面绣。那可是这个镜中世界没有的东西。 还有慕元青身边那个随从,腰间挂着一把剑,剑柄上有一颗宝石,亮得耀眼。 包括他们坐着的这辆马车,仔细瞧的话,木料也是名贵的木料,黄花梨车厢根本不是这个反世界能出现的东西。 好在这种东西谢大人不认得,是在他认知之外的木料。所以如此明晃晃的一辆大马车停过来,他也只是瞅了一眼,就以为侯府中人坐的马车比自己的好,别的也没有多想。 他们四人没有过于张扬,只是每人用一处细节,体现出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寻梅心里紧张得要命,她几乎可以确定慕长离是在向她传递信息。 可是她又想不明白,慕长离几人是如何精准地找到她的? 不只是找到她在哪里,还知道她是现实世界过来的人。 难不成现实世界里那个假的寻梅已经穿帮了? 寻梅回过头,看了慕长离一眼,看到慕长离正冲着她笑,笑得寻梅的心都漏了半拍。 也不怎么的,这一刻她脑子里想的竟是:为什么这些年都说慕家的大小姐名动京城,是凤歌城排名第一的美人?明明慕家二小姐才更好看呀! 谢大人又在叫她了,她立即回过神,匆匆跟了过去。 只是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一定要找个机会见见慕长离,她得问问慕长离是怎么来到的这个反世界。是跟她一样稀里糊涂来的,还是寻了什么途径故意来的。 如果是寻了某种途径,那她是不是也可以通过这个途径回去? 寻梅心里乱极了,一想到回去,自然是无比激动的。 做梦都想回到现实世界中去,可是又一想到自己跟反世界的谢大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又觉得就算回去了,再侍候在谢府也会非常的尴尬。 怕是自己回去的那一天,也是离开谢府的那一天。 她心里怨恨起这个反世界,不但让她失去了女子最宝贵的东西,还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谢府。让她一下子从谢府的一等大丫鬟,沦落为居无定所前程堪忧的人。 谢大人只订了一间上房,他们出来几日,一直都是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如同夫妻一样。 寻梅觉得这实在是过于讽刺了,夫人还在府里等着呢!她就跟老爷堂而皇之地如夫妻一般相处,夫人会做何感想?哪怕明知道这不是现实世界的谢老爷,可他既然是现实世界的映射,那就也算是真正的谢老爷的一部分吧? 至少能算是个影子。 何况夫人说过,这里的谢老爷之所以会对她忽然产生感情,应该是现实中的谢老爷跟那个假寻梅扯到了一处。 真是该死啊! 寻梅跟着谢大人进了屋,放下手中包袱,看了看床榻,心中更加憋闷。 谢大人却问她:“是不是又在想你那个梦了?我见你看到了慕家二小姐跟三少爷,愣了好一会儿。寻梅,梦就是梦,你不能把它当成是真的。我们跟慕家不熟,你愣在那里看人家,已经很不礼貌了。下次不要看了,出门在外,别给自己惹麻烦。” 寻梅想了想,说:“其实我跟慕家二小姐是认识的。有一次我随夫人一起去参加宴席,见着慕家二小姐了,打过照面,还说过话。” 她随口这么一说,想着的是谢夫人参加过不少宴席,她在现实世界也确实跟着夫人一起出席过。遇见过慕长离这种事,只要谢大人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应该是不会穿帮的。 可偏偏这位谢大人多疑,当时就问:“哪次?你说有一次,是哪次?” 寻梅一愣,没想到他居然真的问。 不但问,谢大人还往前走了几步,盯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问。 她有些慌,但还是很快镇定下来,说道:“就是小皇孙生辰那次,在孟府办宴,我随夫人一起去了,慕家二小姐也去了。慕家二小姐好像是跟婉如小姐相熟,我看到她们一直坐在一起说话,慕家二小姐还给小皇孙带了很多生辰礼物。” 这件事情在反世界是存在的,谢大人听了之后点点头,说了句:“原来是那次。”然后就没有再继续追问,应该是不怀疑了。 寻梅松了口气,只觉得反世界跟现实世界还是不太一样的。 现实世界里的谢大人哪有这样多疑,对于这种事他问都不会问。 “他们去扬州,这一路怕是甩不掉了。”谢大人说,“跟不熟的人同路实在是有些尴尬,不行我们就在此处多休息两日,让他们先走。他们要是问起来,我就说身体不太舒服。” 寻梅赶紧摇头,“不用吧!我们一起走互相之间还能有个照应,此去路远,再行半月山路就要多起来了,就我们一行,我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谢大人想了想,点点头道:“也有道理。行吧,那就一起走吧!你跟那慕家二小姐既然见过,那也少了几分尴尬,挺好。” 他一边说一边把包袱打开,将里面的衣裳拿了出来就要换上。 寻梅下意识地扭了身,不想看他换衣裳。 谢大人却说:“你已被我收了房,就是我的人了,我换个衣裳你躲什么?过来替我更衣。” 寻梅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给谢大人更衣。 谢大人还在感叹:“其实夫人年轻的时候也会替我更衣,可惜后来年头多了,这种事就都是我自己动手,没再让她做过。我总想着夫人身世可怜,家中只有一位老母亲,关家虽也是大家族,但在她十岁那年父亲过世之后就败落了,她在娘家也没享着什么福。 所以嫁给我之后啊!我就想着让她多享享福。” 本来是很家常的话,就是谢大人一时感慨的碎碎念,可是寻梅却听得阵阵心惊。 夫人娘家只有一位老母亲? 怎么可能! 关家老太爷和老夫人都在啊!而且还有大老爷跟大夫人。 大老爷膝下有两个非常优秀的儿子,是夫人最得意的侄儿。 明明是很热闹的一家,怎么到了这谢大人口中,就成了孤儿寡母? 寻梅心里画着问号,但是她没敢问。 又想了一会儿,便觉得似乎不是很难想通。 这里毕竟是反世界,虽说谢府的一切跟现实世界没有什么两样,可是偌大京城,怎么可能完全一模一样。一些不太重要的地方,总会跟现实有些出入的。 关家就是这个“出入”之一。 就是不知道那个假的谢夫人去了现实世界之后,又该如何面对关家那些人。 如果她根本就不认识关家那些人,这件事情会不会露馅? 会不会引起怀疑? 慕长离慕元青的到来,会不会就是因为谢夫人跟那个假寻梅露出了马脚? ------------ 第730章 反世界—你是西疆王妃吗 “老爷。”寻梅替谢大人更完了衣,说,“一会儿奴婢想去看看慕家二小姐。” 谢大人不解,“你去看她干什么?你们只是在孟府的宴席上见过一面,又不是很熟。 再说,人家是侯府的嫡小姐,你去见她,说得上话吗?” “说得上的。”寻梅说,“慕家二小姐性格很好,没什么架子,很愿意跟我们说话。” 谢大人想了想,道:“听说她从小就被送到乡下去养着,直到去年才回京,所以可能跟京里那些夫人小姐们不太一样。你想去就去吧!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心里不痛快,也知道全都是因为我。在家里我让夫人去劝过你,但你跟夫人的关系如今看来有些尴尬,她劝你怕是也于事无补。倒不如让你去同别人说说话,就当是散心。只是你也得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毕竟我们谢家跟长宁侯府还是有差距的。” 寻梅点点头,“奴婢明白,奴婢什么都不说,就是随便聊聊,全当散心,多谢老爷理解。” 谢大人“嗯”了一声,“先用晚膳吧!用过晚膳你再过去。” 店小二很快就端了晚膳来,简简单单两荤两素,谢大人吃了两碗饭,寻梅却只能吃半碗。 谢大人看着她这个饭量就觉得心里有些难过,“因为我们的事,你吃不下饭,觉也睡得不好,这总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虽然你现在没有像在府里的时候整日哭泣,见到我就害怕。可我们之间还是有隔阂的,我明白。 其实我也尽力在控制自己晚上不要碰你,但就是控制不住。 寻梅,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你是知道的,如今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像是中邪了一样。 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这件事情你是受害者,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补偿你。 总之今后你不管同我提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可能去满足你,我也会对你好的。” 寻梅没说话,把碗筷搁下,就默默地坐着等着谢大人喝完最后半碗汤。 等到他喝完了,她就起身去叫店小二来收碗筷。 然后就对谢大人说:“我去慕二小姐屋里坐坐,老爷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谢大人叹气,“我等着你,你知道的,你不回来,我是不可能睡得下的。” 寻梅微微蹙眉,没说什么,只福了福身,然后离开了这间屋子。 房门关上之后,寻梅的神色立即变了。 她快速转身朝着慕长离住的方向走了去。 她知道慕长离住在哪间屋子,刚到客栈的时候就听到了。 这会儿芙蓉正在房门外站着,看到她往这边走,就冲她招了招手。 寻梅快步上前,冲着芙蓉点了点头,然后推门进了慕长离的屋子。 芙蓉也跟进去了,进去之前往谢大人那边瞅了一眼,然后将房门关紧。 屋里有年妙在,就不怕有人悄悄过来偷听。毕竟只要接近这里,年妙就能听到脚步声。 寻梅见到慕长离时是非常激动的,她直接跪了下来,急声道:“王妃!您是西疆王妃吧?我这样叫您王妃,您一定听得懂,对吧?” 慕长离笑笑,示意芙蓉把人扶起来,然后抬手按按头上的金簪,“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寻梅当时就长出一口气,“听得懂就好,我真怕自己搞错了,怕王妃不认这个身份。那就说明您是这反世界中的人,并不是现实里的。因为在这个反世界中,九殿下根本没有回京,京中也根本没有诡案,您如今还是长宁侯府待嫁的嫡小姐,跟西疆王妃没有关系。” 慕长离点头道:“是啊!这里的一切跟外界看似相同,但又有很多不同。所有的一切都经不起推敲,一件事情只要连续追问,不出三个问题就能被问出纰漏来。 可惜,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纰漏,甚至他们完全不觉得这是纰漏。” 慕元青也在边上坐着呢!一边听他二姐姐说话一边扯自己的衣裳,“这也不知道是什么布料,没比纸强多少,你看,我用力去扯就能把它给扯坏。这可是徒手扯,可正常来说,布庄的布料在扯的时候都要先用剪子剪个豁口才行。 不只是布料不行,这吃食更差,这顿晚膳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饭菜了。 他们做菜居然连盐都不放啊!没有盐的菜,还有必要配一碗米饭吗? 搞不懂,他们真的不觉得难吃吗?” 芙蓉说:“可能就是不觉得难吃呗!毕竟也没有吃过更好的东西。三少爷忍忍,等回去再吃顿好的补回来。我也受不了这玩意了,我想吃肉饼,放很多很多肉的那种,回去咱们买。” 慕元青还在争取:“要么早点回去,要么下次再来的时候带点吃的过来。总这么整我该瘦了,我还小,还在长身体呢!吃的跟不上怎么行!” 慕长离翻了他一眼,“十岁就出去喝花酒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自己还在长身体? 小小年纪吃喝玩乐,不耽误长个儿吗?” 慕元青觉得好像也没怎么耽误,他不矮的。但是他不敢忤逆他姐,所以他姐训话他不敢顶嘴,只能老老实实坐在那里挨训。 好在芙蓉替他解围,率先开始跟寻梅说话了:“寻梅姑娘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很难吧? 我们见谢大人只订了一间上房,还带着你一起住,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你觉得奇怪吗?对于谢大人将你收房一事,你怎么想?” 寻梅很感激芙蓉先挑起了话头,要不然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这件事。 于是顺着芙蓉的问话说:“不只我觉得奇怪,谢大人自己也觉得奇怪。 他不只一次地跟我说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是突然之间对我产生收房的想法的。 他还说他知道这样不好,可就是情不自禁,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其实他每天都在自责,但这种自责跟他的行为又很矛盾。 自责归自责,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寻梅看向慕长离,又看了看慕元青,“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刚刚听你们说话,似乎是有意而为之。这个反世界还可以来去自如吗?那为什么我跟谢夫人都被困在了这个地方? 对了,还有谢夫人,她如今还在京里呢!她也是从现实世界来到这边的。 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去。 王妃,如果您有能回去的法子,能不能帮帮我们?我们在这里真的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寻梅说到这里哭了起来,十分委屈。 “我在谢府做事十多年了,是老爷和夫人最信任的丫鬟。 当年我跪在街头卖身葬父,我都想过了,只要有人肯出银子帮我把父亲葬了,就是让我去花楼妓馆我都是愿意的。 幸运的是,夫人经过那里看到了我,又买下了我,不但给我父亲好好安葬,还把我带回谢府留在身边做个体面的大丫鬟。 要不是有夫人,我现在还指不定在什么地方呢! 夫人对我有大恩,所以我一心只想回报夫人,从来没有动过歪心思。 可如今事情变成这样,我没脸面对夫人,每天都不知该如何自处。 好好的日子怎么突然一下就乱了套呢? 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是因为京中诡案吗?这也是诡案中的一环吗? 可是我何其无辜,诡案为什么要找上我?” ------------ 第731章 反世界—她必须受到惩罚 其实慕长离也不知道诡案为什么要找上她。 在这件事情里,寻梅是很无辜的一环。 原本沈玫冲着的只是谢夫人,而且沈玫跟寻梅之间并没有过太多的交集。 沈玫做这种事,带上谁也不可能带上寻梅。 这件事情她分析过,她觉得,可能是镜中世界的寻梅,自己主动过去的。 或许是因为好奇,当然也有可能是一次意外。 她不小心跌入到现实世界,想回回不来,又被现实世界的种种所迷惑,不愿意回来。 她想给自己找一个能永远在那里生活下去的身份,于是盯上了谢大人。 镜中世界里,会有一些人天生自带迷惑人心的能力。 这是镜中世界的奇妙之处。 那寻梅应该就是利用这一点迷惑了现实中的谢大人,让谢大人对她难以自控。 从而影响到了这里,让这里的谢大人也跟着起了同样的反应。 如此说来,这寻梅实在是太冤了。 慕长离将这些事情跟寻梅说了一遍,又怕寻梅不懂,说完之后就将一面铜镜摆到寻梅面前,让她对着镜子照。 寻梅照了一会儿就说:“我总感觉这面镜子里照出来的我,有点好看。 也不知道是烛火朦胧的原因还是什么,就是感觉比照平常镜子要更好看那么一点点。” 她问慕长离,“王妃,是这面镜子有什么蹊跷吗?” 慕长离摇头,“镜子其实并没有什么蹊跷之处,它就是普通的铜镜。只是有的制作铜镜的工匠手艺好,镜面打磨得平整光滑,在亮度的处理上也十分考究,所以这样的镜子照起人来就会很漂亮。而这个所谓的漂亮,表现在镜中世界里对应的照镜子的那个人,就会让那个人带着些天生的魅态。这种魅态在镜中世界一点点豢养成长,就成为了一种魅惑人心的能力。 所以我分析,你在现实世界中,身边应该有一枚很好的镜子。” 寻梅一下就懂了——“确实有一枚很好的镜子,很小,只有巴掌大,是我几年前在街上遇见,随手买的。我还记得买那镜子的时候,它就比别的镜子贵,足足要了我二两银子。 那货郎说,这镜子是用大人物家里做镜子剩下的边角料做成的。 跟着大人物的镜面一起打磨抛光过,所以品相好,照人也更清晰更好看。 我照了一下,也觉得好看,就咬咬牙买下了。” 慕长离点点头,“应该就是那面镜子,让这镜中世界的另一个你有了魅惑的能力。 所以她机缘巧合下去到了现实世界,很快就被那个世界所迷惑,想要自己留下,取代你。 于是,她用自己知道的法子,把你送了回来,自己顶了你的位置。 再利用自己的魅惑之术,成为了谢大人的小妾。 至于对不对得起谢夫人这种事,她其实没有你那么在意。 因为她知道,现实世界的谢夫人也并不是真正的谢夫人。 何况那位谢夫人也在现实世界真切的感观刺激下,迷失了本性,早就不是谢夫人本来的性子了。” 寻梅不是很能想像到,谢夫人不是本来的性子,会变成什么样。 芙蓉就给她讲了谢夫人的一些事情,听得寻梅目瞪口呆。 “怎么会这样?”她理解不了,“就算是镜中的夫人,性子不也应该跟现实里的没有太大差距吗?怎么会差别如此之大?” 芙蓉说:“怎么可能没有太大差距。你所以为的没有太大差距,只是看起来没有太大差距而已。只是表面没有差距而已。 事实上,镜子只能照出一个人的样子,却照不出一个人的内心。 所以,其实这镜中世界的人,他们的内心是自由生长的。 有的人跟现实中的一样,有的人跟现实中的就不太一样。 比如说那个假寻梅,她能到现实世界里去勾引谢大人,你能说跟你一样吗? 当然,这种不一样,也因为现实世界与这里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你也看到了这里的东西,吃食索然无味,所有物品都谈不上任何质感。 所以当这里的人看到了现实世界的样子,你能保证他们都禁得起诱惑? 那位假的谢夫人,如今在现实世界见到什么都想往嘴里塞,就跟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 那假的寻梅也在去钱塘的路上跟我们遇上了,可不像你,对谢大人有着明显的抗拒。 她没有抗拒,反而十分亲密。两人像夫妻一般同出同入,恩爱得叫不知情的人十分羡慕。” 寻梅紧紧皱眉,“有法子把我们再换回来吗?我们应该怎么离开这里?我们又是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她问芙蓉,“是有人在操控这一切吗?会是谁?是不是我们家少夫人?” 芙蓉转头看了一眼慕长离,又看了看慕元青,然后就听慕元青开口问道:“你为何会问是不是你家少夫人?你知道些什么事吗?我们此番过来,也是想跟你打听打听你的经历。 问完了你,我们还要去京城见见谢夫人,也见见这里的沈玫。 既然是先遇着了你,就你先说吧!说说你这段日子的经历。” 寻梅把自己来到这里的经历又讲了一遍,比跟上次讲给谢夫人还要细致。 因为她知道慕元青代表着大理寺,大理寺专查诡案,所以慕元青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桩案子。她也只有全力配合,才能从这个困境中走出去。 寻梅讲得仔细,时间用得就也久。 期间谢大人来过一次,慕元青去见的,就说寻梅跟他二姐姐相谈甚欢,今晚可能要聊得晚一些。 谢大人也没有怀疑,毕竟他看见了寻梅就坐在慕长离对面,两人正说着话呢! 他被慕元青打发走了,只是临走前也看了一眼慕元青腰间的玉佩,然后赞道:“这块玉的质地可真好,只一眼就能瞧出不是平常之物。” 慕元青笑笑,“我父亲给的。”算是把人给打发了。 寻梅把自己这一个多月的经历都讲给慕长离听,也把谢夫人说的讲了一些。 至于为什么问是不是少夫人,她的解释说:“因为我之前并不知道镜子的事。但是现在一提到镜子,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沈家那桩案子。 如今沈家人都不在了,就只剩下少夫人,所以我才问是不是跟她有关。” 慕元青把话接了过来:“目前还不确定是不是跟她有关,但这种可能性已经很高了。 且这桩案子算是沈家那桩案子的后续,如果我们这次没有料错,等这桩案子办完,沈家的案子也可以翻案了。 背后真正的黑手其实并不是沈瑜,而是沈玫。” 慕元青说到这里,又觉得十分抱歉,“说起来,这件事情大理寺有责任。你的遭遇也是大理寺的一个连带责任。我们很遗憾这一切已经没有机会挽回了,只能对你做出相应的补偿。 回头你可以想想向大理寺要求点什么,我们会尽力去满足你的要求。 但同时你也得明白,大理寺只能说有点责任,却不是有全部的责任。 这是诡案,不是正常的案件,所以一切都不能以常理去推断。 而且事情由沈玫而起,沈玫因谢文远而进入谢家,这一切都是连带关系。 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寻梅点头,“我都明白。这种事情谁都怨不得,要真是怨,可能还得怨我当初花二两银子买下了那面镜子。 这些我都懂,所以我不会做任何追究,毕竟这种事我也实在是不想让人知道。 我只希望一切能恢复正常,几位能帮着我跟夫人离开这个鬼地方。 另外,对于操纵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希望你们不要放过她! 她必须受到惩罚!” ------------ 第732章 反世界—不是绝对而是相对 寻梅回去了,芙蓉送了一段,特地当着谢大人的面跟寻梅说:“你们一路上要注意安全,到了钱塘之后更要注意。听说那边大水冲毁了堤坝,行走十分艰难,要多保重。 明日我们就要返程了,就此别过。” 谢方章一愣,“你们要返程?不是说要去扬州吗?” 芙蓉笑笑,“京里来信,说老夫人身体不太舒服,我家二小姐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去看看。” “老夫人病了?”谢方章愣了一下,关切地问,“怎么样,严重吗?” 芙蓉摇摇头说:“具体情况还不太知道,我们得回去看看。明日一早就要返京,过来跟谢大人道个别,你们一路保重。” 芙蓉走后,谢方章念念叨叨地说:“慕家老夫人是个很好的人,整个长宁侯府全靠那位老夫人撑着。要是没有那位老夫人,怕是长宁侯府都撑不到今日。但愿没有什么事吧!” 说完,又看了看寻梅,道:“我见你与那慕家二小姐聊得不错,等我们回京之后,你记得去长宁侯府拜访一下,毕竟老夫人的事情我们听说了,带些礼过去,走动走动。 你如今是我的妾,也是谢府半个主子,应该多出去走动一下的。” 寻梅心里烦躁,随口应道:“等回去再说吧!妾室也没什么可走动的,没人看得起妾室。” “你不要妄自菲薄。”谢大人说,“不是没人看得起妾室,是没人看得起那种整日只知道拈酸吃醋和争宠的妾室。若妾室也能如正室夫人一样温婉大气,贤淑懂事,那便也能为自己争得一份体面。说到底,有没有脸面都是自己能说了算的。” 寻梅气得不行,心说妾室要是有那个本事,也不至于只做个妾室。 何况她本来做个一等丫鬟就挺体面的,是你非得把我变成一个妾。 可惜这些事情多说无益,她也知道如今这个局面其实也怨不得眼前这位谢大人。 他是受了现实世界的影响,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至于现实世界那位,则是被假的寻梅给迷惑了。 真是作孽。 寻梅走后,慕元青说起明日去凤歌城一事,他有些担心:“你们说,我们此去京城,会不会遇上镜中世界的我们?如果遇上了该怎么办?那种感觉会不会很奇怪,我们自己,遇上了另一个自己?还有,我们的出现会给这个镜中世界的我们造成恐慌吗?如果让他们知道在另一个世界还有另一个自己,他们以后该怎么在这里生活下去呢?” 慕元青的问题很多,他甚至在想:“这个世界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实的?这个世界里的人是如何生老病死的呢?这所谓的镜中世界,是一直存在,还是有一个什么契机促成了这个世界?这里总不能跟我们现实世界一样,是开天辟地就有的吧?” 慕元青越说越觉得疑点过多,“首先得有镜子,所以才能有镜中世界。所以这个世界的存在,应该是在镜子被创造出来之后,对吧?” 芙蓉跟年妙都觉得他分析的有道理,但是慕长离却提醒他:“准确来说,这里并不是镜子创造出来的世界,而是一个因投影而产生的世界。能投影的可不只是镜子,还有水面。 也就是说,当天地间产生了水,就同时产生了投影。 投影世界在那一刻,其实就已经存在了。” 一番话,说得众人目瞪口呆。 慕元青缓了很久才说了句:“合着这里还真是开天辟地就有的?” “或许是吧!”慕长离道,“在这世上,有太多我们认知范围之外的事物存在。 我们说这里是假的,可是对于一直以来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这里就是真的。 你觉得这里的东西不好吃,可是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东西好不好吃他们并不在意,因为他们也没吃过别的。食物回归了本质,作用就是用来填饱肚子,让人能够活下去。 而不是像我们那个世界一样,还有满足口欲的作用。 所以,一个世界是否真实,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 对我们来说这里并不真实,但是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它就是绝对的真实。 同理,我们所生活的那个世界,我们叫它现实世界,可是你又怎么能肯定,它不会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投影呢?你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那个世界的馈赠,你认为是好吃的食物,也许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猪都不爱吃。你认为最好最名贵的衣料,也许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只配当抹布。还有那些奇珍异宝,或许就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石头,一文不值。” 慕长离的话让几人陷入了沉思,沉到最后慕元青都怀疑人生了,“所以,其实我们那所谓的现实世界,也有可能是假的?那在我们之上,又是什么存在呢?我们又是以什么样的形式,被投影出来的呢?这世上到底有多少个我?” 这个问题慕长离也没有办法回答,但是她可以明确地告诉他们:“至少眼前这个镜中世界,对于我们来说是下行世界。也就是说,它是我们那个现实世界的附属品,所以我们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属于站在上层角度向下观看的。 至于在我们之上的世界如何看待我们,眼下不是我们要思考的问题。 或许有一天我们也要面对这样的事,但肯定不是现在。” 她说到这里,敲了敲桌子,“其实对于有信仰的人来说,这种事情很好理解。 佛讲西方极乐世界,僧人圆寂之后可达。 那是他们所追求的极乐。 道讲得道升天,功德圆满,飞升至仙界。 其实对于这镜中世界来说,我们那个现实世界,也就相当于他们仙界了。 至于你先前说的,会不会遇上这个世界的我们,嗯,是极有可能会遇上的。就算遇不上,肯定也会遇到相熟的人,会被人认错,会被当成是这个世界的我们。 所以大家还是要打起精神来,想想一旦遇着熟人了该如何应对。 已知这个世界的很多事情跟现实世界并不相同,所以我们在与对方交谈的时候,也要注意,不要透露过多的信息,以免被人瞧出端倪来。 当然,也不要过于遮遮掩掩,那样更显得我们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 至于我们身上那些标志性的东西,先拿掉吧!到京城就用不上了。” 次日,寻梅跟着谢方章继续往南走,慕长离一行去了凤歌城。 两伙人启程时在客栈外面还遇见了,寻梅对慕长离几人依依不舍,她很担心自己这一去钱塘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怕在这期间有了能回去的方法,她又给错过了。 芙蓉就悄悄同她说:“你放心,无论你在哪里,我们都可以很快的找到你,并且与你见面,不会耽误送你回去的。” 寻梅有点不理解,“你们在京城,我在钱塘,你们也可以很快的找到我吗?怎么找?” 芙蓉说:“你忘了?这里只是镜中世界。我们既然能够在两边的世界来去自如,那自然也有一些手段,可以选择自己到这里时,落脚的是什么地方。 当然,其中细节我不方便与你细说,你只要知道这是大理寺办案的一种手段就行。 总之你安心就是,我们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 第733章 反世界—通道 寻梅点了点头,跟着谢方章走了。 只是她还是有些惦记,在车厢里一直掀着车窗帘子往后看,直到再看不见那些人,这才带着几分失落地放下帘子,默默坐正了身子。 谢方章看她这样子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他跟寻梅实话实说:“我知道你不愿意离开京城,也不愿意同我在一起。我刚刚见你跟慕家那个丫鬟说话,我就在想,要不要放你跟他们一起回去。或许那样你才会开心起来,而我去钱塘公干,也能更专心,不会分神。 有几次我这话都到嘴边了,却还是没说出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放不下你。寻梅,希望你能理解,我到了这个岁数,忽然又产生了这样的想法,着实不容易。你如果能够原谅我,能跟我好好过日子,我还是那句话,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一定会好好对你一辈子。” 寻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你不辜负我,那想辜负谁?夫人吗?” 谢大人摇头,“她永远是谢府的大夫人,我亦不会辜负她。” 寻梅觉得这种事情跟男人是没有办法沟通的,因为在男人的世界里,一妻多妾合理合法,大户人家都是这样的,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顶多就是先前对大夫人的许诺,可能中年之后做不到了。 但许诺这种事,谁能保证一定就会遵守一辈子呢! 寻梅不再说话了,谢大人也不再说话了,两人就默默地在马车里坐着,各自想着心事。 慕长离这边也在往京城赶,其实并非像芙蓉跟寻梅说的那样,在这镜中世界他们想上哪就上哪。 他们是没有这个本事的,有这种本事的只有慕长离一人。 但也不是通过镜中世界的通道,而是通过地府的手段。 慕长离可以自己走,但带上这么多人就不方便了,所以当芙蓉跟她说起寻梅的担忧时,慕长离的意思也是:“到时候我自会去接她,她倒真不必担心这个。” 芙蓉点头,“咱们都明白,但寻梅不懂。我就编了个瞎话,她应该是信了。 小姐,咱们到京城之后直接就去谢府吗?” 慕元青也道:“你把打算跟我们说说,到谢府之后做什么?找沈玫吗? 可这个世界里的沈玫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还是说咱们就是为了找谢夫人? 可其实找到谢夫人也没什么用,她跟寻梅一样,等着咱们搭救呢,帮不上咱们的忙。” 慕长离下意识地想拿桌上的点心吃,但拿到手里才想起来这玩意不香也不甜的,啥味儿没有,就又放下了。 慕元青就笑,“说让你带点吃的过来,你偏不。现在好了,苦的是自己。” 慕长离摇头,“我们带来的任何吃食,在这个世界上都会产生特别的味道。 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情给自己招惹麻烦,所以就忍一忍,想吃咱们回去吃。 至于你们问到了谢府之后做什么,其实并不是去见谢夫人,也不是去见这个世界的沈玫。 我只是想在谢府找一处地方,或者说,找一面镜子。” 慕元青好奇,“什么意思?” 芙蓉大胆猜测:“会不会是现实世界的沈玫来到这个地方的通道?那通道有可能是一处地方,也有可能是一面镜子。总之一定会有一个通道的,要不然沈玫是怎么来的?她又是怎么把两个谢夫人进行调换的?还有那个寻梅,是怎么去到现实世界,又是怎么把现实世界的寻梅给弄过来的,肯定得有一个通道吧?” “那我们是怎么来的?”慕元青说,“我们也有通道吗?可我没有这个印象。 我就记得我们坐在马车里,我姐拿了一堆粗布衣裳让我们套上。又说一人身上留一样东西,然后就说欢迎来到镜中世界。 一下车,就看到谢方章跟寻梅了。” 他看向慕长离:“你给解释解释呗!你是怎么把我们弄过来的?你要是有这个本事,那我们直接把谢夫人跟寻梅给弄回去不就完了,为什么还要去谢府找通道?” 慕长离感觉自己仿佛养了个傻弟弟! “你是为了查案还是为了救人?你现在救得了两个人,你以后能一直走在救人的路上吗?你不干别的了吗?再说,是我救人又不是你救人,我一天到晚啥都不干我就从这镜中世界往回捞人?我咋那么闲得慌呢? 查案,是为了杜绝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你不从根儿上解释问题,我捞回来再多的人有什么用?而且这个问题也不是解决了沈玫就算彻底解决的,因为没有沈玫,还有张玫李玫,只要通道一直存在,总会有人有机缘在两地之间来回行走。 这个通道跟当初顾家的还不一样,顾家那次是鬼魂有心愿未了,谢家这次,是空间直接破壁,且被人类所掌握了。” 这件事情她前前后后都想过,“应该就是当初砸碎那面镜子的时候,镜中世界跟沈玫之间产生了某种联系。 沈玫随之嫁入谢府,并在谢府生活,渐渐地,那个通道就在谢府扎了根。 我们得找到那个通道,并且关闭那个通道,绝了后患。” 慕元青点点头,“那我就明白了,确实得永绝后患。要不然两边的人大量往来,岂不是要出事了?不只现实里出事,这个镜中世界也会出事。按照你之前的说法,其实这镜中世界里的人也是真实存在的人,他们也有生老病死,也有悲欢离合。 我们要维持的不仅仅是现实世界的秩序,还有这里的秩序。” 芙蓉听了这话也跟着点头,“他们既然存在了,就有他们存在的道理。 而且我总在想,如果像之前二小姐分析的,如果我们那个世界也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投影,那我们今日所做之事,算不算是给我们自己积德? 但愿有一天我们也会被善待,也会被人顾及死活。 而不是只把我们当做他们的附属,随意索取,随手弃之。” 年妙赶车极快,两天之后到达凤歌城。 今日的凤歌城下了雨,小雨,下湿了地面。 人们行走匆匆,要么撑伞,要么戴着斗笠披着蓑衣。 城门守卫还算尽职尽责,仔细盯着每一个出城入城的人,时不时还要拦下来检查一番。 慕长离的马车进城时,慕元青探了个脑袋出去,立即被守卫认了出来:“哟!这不是慕三少爷么!慕三少爷这是去哪儿了?哎不对啊!慕三少爷,您前些日子不是出城了,说是要去扬州,这怎么又回来了?” 慕元青赶紧道:“临时有点事要回来办一下,扬州过些日子再去也不迟!” 那守卫点点头,“二小姐也一并回来了吧?今儿下雨,路上水多,赶车慢点啊!” 马车顺利进城,慕元青放下车窗帘子,回过身来说:“差点儿忘了,这个世界的我们也去了扬州,这会儿应该在路上,所以我们回京是遇不上我们自己的。 这就好,只要不遇上自己,事情就不会变得更加复杂。 至于那些相熟的人,就像我刚刚那样打发,谁也不会多问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回来。 不过我们住哪儿呢?回侯府吗?总感觉怪怪的。 还是说直接去谢府?人家也不能让我们进啊!” “为何不能?”慕长离说,“不是有谢夫人在么!” ------------ 第734章 反世界—都是其中一环 慕元青一拍大腿,“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那妥了,咱们直接就奔着谢府去。 正好谢方章不在家,谢夫人又跟咱们是一伙的,我们就可以在谢府好好的找一找那通道究竟在哪里。不过姐,找到了之后呢?你有手段把通道封住对吧?我总有些担心,你说那沈玫她是不是这辈子就跟镜子有缘?她怎么那么招镜子喜欢呢?以前那破镜子都砸碎了,她居然还能更进一步跟镜子沟通,还自由行走在镜中世界。她上辈子是镜子变的吧?” 慕长离摇头,“跟什么东西变的没有关系,是个人磁场的问题。 她就是天生跟这种事情有缘,命中注定的,躲也躲不掉。 可是有些人会利用这样的缘分做好事,有些人却利用这样的缘分做坏事。 那个沈玫,你们仔细想想,她做过的最罪大恶极之事是什么?” 慕元青说:“是给沈瑜那面镜子! 这几天我仔细思考过,其实当沈玫把那面镜子给了沈瑜的时候,她应该就已经发现了镜子似乎有某种能力。当然,那个时候应该还没有让她接触到镜中世界,但她绝对知道那个镜子里可以照出另一个自己。 我猜不到她的初衷是什么,是最开始就想害沈瑜吗? 应该也不是。 最开始她应该也不确定镜子里照出来的那个人,会对现实中的人有什么影响。 所以她很有可能只是想让沈瑜替她去尝试,看看镜中照出来的那个人究竟会做什么。 嗯,那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的沈玫,应该就已经在镜子里照出了另一个自己。 她应该很害怕吧!没有再继续下去,转而把镜子给了自己的妹妹。 我觉得应该就是这样的,后面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沈瑜最终被镜中妖所害。” 芙蓉提出了一个问题:“所谓的镜中妖,究竟是什么?会是这个镜中世界对应的那个人吗?如果是的话,那如今在谢府生活着的少夫人沈玫,应该是见过现实世界那个沈玫的,对吧?而且是在镜子里见过。” 慕元青不确定,“我觉得应该就是这里的人,但到底是不是,怕是只能等见到这里的沈玫,问一问才能知道。 至于那个沈瑜,那天晚上寻梅说了,这里的沈家人已经死了。但不是死于诡案,而是死于一场意外。这个世界跟现实世界的偏差还是存在的,但似乎谢府的偏差并不多。” 他看向慕长离,“姐,你说为什么谢府的偏差不多?但其它地方的偏差就有点大呢?就因为谢府有沈玫吗?可实际上沈玫嫁进谢府也才半年不到,那半年以前呢?” 慕长离想了一会儿,说:“可能那个通道就是跟着沈玫走的,沈玫的磁场影响着那个通道。所以她到了谢府之后,那个通道不出意外应该也跟着到了谢府。 但你要说谢府跟外界没有偏差,也不见得。毕竟目前接触到的也没有太往前的事,兴许往前推个一年两年的,就也会发现一些事情存在偏差。 比如说谢夫人的娘家,那不就是个偏差么! 跟谢府有关的事,也会跟外界不同。 这就说明这个世界其实是有着自己运转的规律和空间的,并不是完全比对我们在的那个世界。只能说很像,不能说完全一样。 当然,我依然保留它最初肯定是我们那个世界的投影这个说法。 但是在漫长的岁月变迁中,世界产生了自主意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产生了自主意识。 他们不再受制于现实世界,开始与现实世界生出偏差。 或许最开始只是一个小小的偏差,比如这里的某个人比现实世界里的人少吃了一顿饭。 但只要有了一个开头,后续就引起一串连锁反应,从而导致有越来越多的不一样存在于这里,这也导致假的谢夫人到了现实世界之后,会有些人她根本就不认得。 我无法确定这个世界的最终走向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我觉得,其实这里也算是我们生活的那个世界的雏形。 再过上百年千年,或许这里的一切就都会起了变化。 食物会变得有味道,衣料也会变得更有质感。 首饰有光泽,人的模样也会更加精致。 世界总是要进步的嘛!甚至有可能总有一天它会摆脱我们那个世界,不再做为我们那个世界的投影,而是开始独立存在。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它是其中一环,我们也是其中一环。 但愿我们也已经摆脱了上层投影的控制,已经走在有自我意识的路上。” 年妙一路将马车赶至谢府,然后跟谢府的门房说:“去通传一声,长宁侯府的二小姐要见谢夫人。”说完,将一张名帖递了过去。 那门房一听说是长宁侯府的人,也没敢多问,转身就往府里跑。 过了没多久,谢夫人竟亲自出来迎接了。 慕长离从马车里走下来,冲着谢夫人笑笑,说了句:“挨着孟府不远的梨花斋,出了新样式的点心,我带了一些来给谢夫人尝尝。” 这个世界的凤歌城里,孟府附近并没有梨花斋,那是现实世界才有的点心铺子。 她故意这样说,就是在告诉谢夫人,她们不是这里的人,是现实世界的。 谢夫人自然听明白了她的话,当时眼睛就是一亮,赶紧把人往府里请。 马车已经换过了,先前那辆马车被送回了现实世界,现在这辆车是在京郊的一个镇子上现买的。至于买马车的银子,是年妙从一个富户家里偷的。 没办法,没有镜中世界那种提纯度很差的银子,偷马车目标又实在太大了。 年妙将马车交给门房,跟着慕元青一起往府里走时,就听到谢府的下人嘟囔了句:“没听说夫人跟侯府的二小姐有交情啊!梨花斋又是什么地方?没听说孟府附近有点心铺子啊!” 他停下来,看了那门房一眼,面色严肃地说:“主子之间说话,有些话做下人的不必听懂。或许那就是她们之间的一句密语,你们琢磨这些细节是为了什么呢?至于有没有交情,那就更不是咱们做下人的要考虑的事情了。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年妙这人长得挺好的,但毕竟是做暗卫的,严肃起来身上就带着一股子杀气。 谢府门房一看他就吓了一跳,赶紧把嘴闭上了。 一行人跟着谢夫人往府里走,谢夫人的心思已经要憋不住了,一边走一边跟慕长离说:“那边总算是来人了,再不来人我感觉我就要疯了。你们不明白,这种如同被困在笼子里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人窒息了。我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我最近几日甚至每天都在想如何了结自己。被困在此地,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 说完,又回头看了看慕元青,又道:“三少爷也来了,那这件事情是不是大理寺已经接手了?我们那边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啊?那个假的我有没有惹出祸事来? 还有那个假的寻梅,她……她跟我家老爷……” 谢夫人有点说不下去了,“罢了,不提这些,只要能回去,这些都不算什么。 我知道都是镜子里的人在作祟,所以我不会怪他。何况我也……” ------------ 第735章 反世界—不能放弃这里 谢夫人一边说一边叹气,有些话不好意思当着慕长离的面说,只能又咽了回去。 慕长离能理解谢夫人的心情,她拍拍谢夫人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背,压着声音道:“诡案的事按诡案来办,只要你们自己能调整好心绪,其实经历的这一切,早晚都会成为过眼云烟。但如果你们自此一直陷在这个事情当中走不出去,那现实中的生活怕是也……” “我明白。”谢夫人点点头,“我会尽可能去调整心绪的,也希望我家老爷他不要嫌弃我。毕竟有些事情虽然我猜到不对劲,我也不可能立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对我来说还是我的丈夫,我没有理由拒绝他。” 一行人被谢夫人带到了自己的院子,进屋之后让下人上了茶,然后就将下人屏退,关了门,还嘱咐年妙一定要留意外头的动静。 “这茶就当白水喝吧!什么味道都没有。”谢夫人很无奈地给慕长离介绍这里的情况,“我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瘦了一大圈,衣裳改了又改,还是肥。 没办法,这里的饭实在是太难吃了。” 她坐到慕长离的身边,急着问:“王妃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你们是有意来的,还是无意中来的?如果也是像我一样,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来了这里,那可能咱们都没盼头了。” 慕元青道:“如果是无意来的,怎么可能精准地找到谢府。我们就是奔着夫人您来的!” 谢夫人很高兴,“那就是有意来的,那就说明你们至少知道如何来到这个镜中世界。 这里是镜中世界对吧?我猜的应该没错,因为这里的一切都跟镜子里照出来的一模一样。 而且我还可以肯定,这件事情一定跟沈玫有关。我问过眼下谢府里住着的那个沈玫,她跟我说,她曾经在一个多月以前,在这府里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我觉得那应该就是现实世界中的沈玫,她能够自由行走在这镜中世界。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有这样的本事,我很担心,因为我儿子还在她手里。 你们说,她会不会对文远不利啊?会不会把文远也弄到这个地方来啊?” 谢夫人很着急,一连串说了很多个担心。芙蓉就劝她:“案子得一点点办,如果一下子就能办明白,那也就不是诡案了。我们也是因为有了发现,所以才来到这里。 而且我们来找谢夫人,也是有些事情需要夫人协助。 咱们得一起努力,才能把这桩案子给办好。 至于现实世界的谢文远,目前不好说。 我们分析沈玫之所以把您跟镜中世界的谢夫人给调换了,就是因为您不相信她,您对她存疑,甚至还跟您儿子提起过自己的疑虑。 这就让沈玫觉得自己的生活受到了威胁。 她不想有这种威胁,她想在谢府好好过日子。所以她换了一个听话的谢夫人过去,取代了您,这样她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待在谢府了。 至于谢文远,这个还真不好说。如果案子迟迟不破,很有可能将来有一天她把谢文远也给调换了。 虽然不确定这个世界的谢文远会不会听她的话,但从镜中谢夫人的表现来看,镜中谢文远多半也是会听她的话的。 因为她掌握着这些人在现实世界的去留,一旦不听话,她就会把人再给送回来。 而夫人您应该也明白,那些人一旦到了现实世界,是绝对不可能再想回来的。 现实世界的一切对这里的人来说,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绝对不会有人在感受过那样的世界之后,再想回来过这种清汤寡水的日子的。” 谢夫人愈发的不安,虽说如果一家人都过来,那生活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但这里的日子怎么过啊?这里的饭菜怎么吃啊! “绝对不能让她得逞!绝对不能让她再打文远的主意!” “那夫人就得好好协助我们办案。”芙蓉跟她说,“首先,夫人得安排我们在谢府住下。 我们不能回长宁侯府,最好也不要让外界的人接触到我们。 但是我们需要在这座谢府里面随意走动,而且我们还要见沈玫。 谢大人虽然不在家,但谢文远还在,还有谢府的下人,夫人您得替我们想个留下来的理由,不能让人到外面去说。” 谢夫人有点不理解,“你们会不会想太多了?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所以就算你们在这里闹出什么风浪来,等到我们回去了,就也无需理会了。” 芙蓉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她冲着谢夫人摇了摇头,说:“就算我们回去了,但这里的人还是要继续他们的生活。我们办案归办案,不能打扰别人的人生。” “他们……人生?”谢夫人紧皱着眉,“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其实也是真实的?就算我们回去,这些人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这个镜中世界并不会随着诡案的侦破而被毁掉?可是这样的话……其实谢府已经乱了啊!我们回去了,这里还能够回归宁静吗?” “肯定不能。”芙蓉说,“谢府肯定会经历一场大风波,这是避免不了的。 所以我们得尽可能的把这场风波控制在谢府之内,不能再让风波扩散。 得保证我们走了之后,这里的人还可以继续生活。 毁掉这里并不是我们的目的,何况这个世界跟现实世界一样庞大,我们是毁不掉的。” 谢夫人懂了,“那我安排一下,就说你们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任何人不得对外说起这件事情,互相之间也不可以谈论。谢府的下人我了解,只要主子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他们是不会忤逆的,最多就是等谢老爷回来之后跟谢老爷说。可到了那时,这桩案子早就已经结束了,谢老爷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下人说不说的,也没什么所谓。 至于你们在府里活动,这个你们随意,得了我的允许,不会有人拦着你们。 文远跟沈玫我也会嘱咐他们不要多管闲事,我的儿子我了解。” 她说到这里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个文远算不算是我的儿子。” 慕长离一行在这里住了下来,当天晚上慕长离就见了沈玫。 沈玫不理解为何慕家的二小姐突然住到谢府来了,直到慕长离问了她一句话:“你是不是在镜子里照出来过另外一个自己?” 沈玫的心忽悠一下打了个颤,她一脸惊恐地看向慕长离,下意识地问了句:“你怎么知道?”问完之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又往回圆,“没有,从来没有过。” 慕长离笑了下,答案已经有了。 “说说吧!那次是怎么个情况?你不是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自己吗?只要你跟我说实话,我就会给你解答。” 沈玫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半晌问了句:“为什么我感觉你说话好奇怪?你真的是长宁侯府的二小姐吗?为什么我感觉你不太像她?” 慕长离挑眉,“真的是,如假包换。” “可是我见过慕二小姐。”沈玫说,“就在小皇孙的生辰宴上,我见过慕二小姐。 她跟婉如表姐在一起,说话的语气、神态,还有整个人的状态,跟你是完全不一样的。” ------------ 第736章 反世界—当年镜中人 这话说的慕长离就有些好奇了,“你见过的慕家二小姐,是什么样的?” 沈玫皱着眉仔细看她,看了一会儿就说:“她没有你这样自信,也没有你这样的神采。 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是小心翼翼的。 虽然是侯府嫡出的二小姐,可是她并没有活出侯府嫡女的样子来,她总是低着头,说话声音也很小,不会主动与人打招呼,除了跟婉如表姐能说上几句之外,跟其他人都很少搭话。 我娘家人那时都还在,宴席过后我母亲还说起过你,说可惜了,挺好看一个姑娘,本来可以活得跟慕家大小姐一样风光。结果从小被送到乡下去,现在虽然回京,也很难融入京城的生活。她还说你看起来没有侯府嫡女的派头,甚至都没有我们家女儿活得光鲜。” 沈玫一边说一边叹气,“我母亲没有恶意,她只是觉得好好一位高门贵女,可惜了。” 慕长离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慕长离虽然也从平县回到了京里,但却并没有经历一次借尸还魂,甚至她应该不是自己跑回来的,所以没有经历被刺杀身亡这个过程。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里的慕长离,应该是原主。 “所以,这个世界其实真的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对吗?”变成了沈玫问慕长离,“我看到另外一个我,而慕家的二小姐,也是有两个。 你们既是同一个人,又不是同一个人。我说得对吗?” 慕长离想了想,点点头,“也对,也不对。对的是我们确实是既相同又不同,不对的是,并不是一个世界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而是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但却又不同的世界。” 沈玫被她说糊涂了,“两个世界?什么叫两个世界?” “就是你存在的世界,和她存在的世界,就叫两个世界。”慕长离一边说一边摇头,“这件事情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此番住到谢府,是为了查案的。 我也的确不是那个去往扬州的慕家二小姐,但你要说我的身份,我又的确跟她是同样的身份。这件事情日后有机会我自然会跟你讲明白,现在我只想听你说一说,你在镜子里照出来的那个人,以及前前后后的经过。” 她将声音放柔缓,像是在安慰沈玫,又像是在催眠沈玫。 她说:“你放心,我没有恶意,我也是为了帮助你,帮助谢家。 你应该也能感觉得到,最近谢家出了点事情。 除此之外,你与谢夫人之间的关系,也影响到了你跟谢文远。 我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些事情。 等到事情解决完毕,你就可以跟谢文远过上安稳的生活,谢夫人对你也会和颜悦色。” 沈玫有点不信,“真的吗?”说完就摇头,“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婆婆为什么会不喜欢我。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我也孝顺公婆,在我看来她没有道理不喜欢我。 所有人都说谢夫人脾气好,为人和善,可她就是对我不行。” “都是有原因的。”慕长离说,“这个原因日后也会让你知道,并且会帮你解决问题。 其实你跟我说说不亏,因为就算你不跟我说,这件事情你早晚也是要寻找一个发泄口的。 因为总憋在心里你也会犯合计,日久天长怕是要累积出心病来。 但说给别人听,又过于骇人了。 不如就说给我听吧!我给你分析分析。” 沈玫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终于把那件事情给说了出来。 她说:“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娘家人还在,我在家里也是受宠的孩子,屋里用的都是最好的。再加上表姐是太子妃,很多东西都是宫里赏出来给太子府,表姐又转送给我的。那面镜子就是在我生辰时,表姐送给我的礼物。 那是一面很大的镜子,能从头照到脚。而且打磨得十分光滑平整,照人会比一般的镜子更清楚一些,我很喜欢。 那时候我每天都会照镜子,照很多次。 原本一切如常,可是大概照了半年多吧!有一天我在照镜子时,忽然发现镜子里的那个我,似乎跟我有了不一样的动作。” 她拧着眉,一脸的疑惑,“你说,镜子里的我,怎么可能跟现实中的我有不一样的动作呢?镜子里照出来的,不就是现实中的我吗?不是应该我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吗? 可是那次没有! 我往左转,她站着不动。我往右转,她又摇了摇头,还往后退了半步。 我当时吓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镜子里的人。 镜子里的那个人也看着我,过了很久,是我先开的口,我问她是谁。 她没有回答只是匆匆忙忙用一块黑布把镜子给蒙上了。 那一刻,我眼前也是一黑,但好在很快视线就恢复。再去看镜子里,一切又如常了。 直到现在我都说不清楚那一次是真的发生了奇怪的事,还是说只是我眼花。 镜子里的那个人明明就是我,她穿着和我一样的衣裳,梳着和我一样的头发。 长相跟我一样,身量跟我一样,哪哪跟我都一样。 那明明就是我啊! 可我就是知道,她不是我,她只是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罢了。 这件事情在我心中藏了很多年,我曾几次想把它说出来,但又不知道能说给谁听。 也是我不敢说,我怕被人说我是在扯谎,是在制造恐慌。 后来年头多了,我渐渐地就不再去想这件事了。 毕竟那面镜子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那种情况。 我就觉得可能是我眼花吧!一来二去的就接受了眼花这种可能。 直到一个多月前,我真真切切地在谢府里看到了那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件事情婆母也问过我,我跟她说了看到的人,但我没提过当年那面镜子的事。 我也没说,在我看到那个人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镜子里的她,来了!” 沈玫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两只手还往手臂上来来回回地抚了几下。 明显是有些害怕。 她问慕长离:“你说,我是不是遇见鬼了?这世上真的有鬼吗?鬼为什么会长得跟我一样?还是说,谁遇到的鬼就会跟谁长得一样?” 慕长离听着她的话,想了一会儿,说:“不是鬼,只是另一个世界的你而已。 沈玫,那面镜子后来你怎么处理了?你有没有送人?比如说送给沈瑜?” “没有啊!”沈玫听愣了,“那么怪异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送给小瑜。我只是又用了一阵子,确定它没有再作怪之后,就把它收进了库房里。丫鬟问我为什么收起来,我还编了个瞎话,说那镜子太贵重,我不舍得再用。收起来将来也算是个值钱又体面的物件,出嫁时也能当个嫁妆。毕竟是太子妃给的东西,拿得出手。” 她说到这里又苦笑了下,“可是谁又能成想,婉如表姐跟太子还会和离呢?” ------------ 第737章 反世界—找到了 慕长离没有追问孟婉如的事,这个世界的孟婉如为何会跟太子和离,又是通过什么手段在和离之后能抱走小皇孙,还能好好生活在京城的,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与案子无关的事,就是这个世界本身发生的事,她是不会过问的。 她只问那面镜子的下落:“东西可随着你的嫁妆一起带到谢府了?” “嗯。”沈玫点了点头,“带过来了。只是带来之后一直也没拿出来用,还在公中库房里放着,嫁妆单子上写了它的。” “找出来,给我看看吧!”慕长离跟沈玫说,“不急,明日再找,免得让谢家的下人生疑。 但如果明日去找的时候,发现那面镜子不见了,你也不要过于着急。 镜子虽然不在库房,但还是在谢府之中,只需好好找找便是。 还有,今晚我与你的对话,暂时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包括谢文远。” 沈玫点点头,“你多虑了,我跟文远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他白天基本不回来,晚上回家也不与我一起用晚膳,更多时候都是睡在书房。” 她一边说一边叹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成婚之前我们爱慕彼此多年,终于能在一起了应该高兴才是,可是没想到婚后竟是这样的结果。 若早知今日,当初我不会选择嫁给他。” 当天晚上,慕长离在谢府走动,尽可能去感受这府里的空间波动。 可惜,这里跟顾府不一样。 顾府的空间波动是自然存在的,但是这座谢府却是需要通过某种媒介,才能达成目标。 且这里是镜中世界,跟外界还是有所不同,她查无所获。 次日,沈玫去找那面镜子,果然已经不见了。 她将这件事情告诉慕长离,慕长离便让她在府里继续找,找一切可能放着镜子的地方。 而且还得是好好地放置,且有一个相对宽敞的地方。 而不是一个角落藏起来,再用什么东西盖住之类的,不是那样的,一定得是好好摆放,就像有人正常在使用那面镜子一样。得找一个那样的地方。 沈玫顺着她这个思路去想,倒还真的让她想出一个地方来。 她说:“北边有个小院子,几乎没有人去。我嫁进来之后听说那里曾经吊死过一个丫鬟,是因为对文远爱而不得,没脸面活在世上,就寻了最北边的一个院子吊死了。 从那以后,总有人说那院子里能听到丫鬟的哭声,渐渐就没有人再去。 如果说那镜子是被人搬到了什么地方去使用,那我想,也只有那里是没人会去查看的。” 慕长离点点头,让芙蓉跟着沈玫走一趟。 沈玫还有些犹豫,提议不如把年妙给带上,壮壮胆。 芙蓉就说:“没事,这大白天的怕什么?日头当空,照尽天下不平事。” 沈玫想想也是,便带着芙蓉去了北边那个小院儿。 小院儿不大,里面只有一间房。 芙蓉进来时,倒是没感觉到死过人的阴森,可却总觉得这里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问沈玫:“你有闻到香味吗?” 沈玫吸了吸鼻子,然后一脸迷茫地问:“什么叫香味?我确实是闻到有不同的气味,可这气味是什么?叫香味吗?这里为什么会有这种气味?我从来没有闻到过不同的气味。” 镜中世界的味道都是一样的,就是任何东西都没有味道。 炒菜的盐是无味的,做点心的糖也是无味的。 这里的人们不知道什么叫酸甜苦辣,也理解不了所谓的“香”是什么。 所以眼下对这种淡淡的香味,沈玫在茫然的同时还有些害怕。 她犹豫着不敢再往前走,芙蓉却拉了她一把说:“咱们进屋里,屋里的味道会更浓一些,你闻闻,可好闻了。别害怕,这种味道不伤人,还会为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果然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 虽然香味淡淡的,但对于这个世界的沈玫来说,却是第一次。 第一次闻到味道,还是来自现实世界一种高级香薰的味道,这让沈玫觉得从前的日子都是枉过,这才是真实的人间生活。 可是这里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有不一样的味道弥散? 这种不一样的味道是从何而来? 还有,那面镜子居然真的立在这间屋子里! 是什么人把镜子搬到了这处? 那人究竟想干什么? 她将一连串的问题问出,芙蓉看着眼前的镜子,看了一会儿就答道:“你闻到的味道,是从镜子里面走出来的人身上带着的。在她们那个世界,有千千万万种味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味道的。她们身上带了香味,一走一过间,就把香味留了下来。 其实你说你见过另外一个沈玫,当时你应该离她很远,所以你没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要是离得近你就会发现,她身上也是香的。” 沈玫吓坏了,“镜子里能走出人?你在说笑话吗?” “你都能在镜子里照出另外一个自己,那镜子里能走出人有什么可奇怪的?”芙蓉问她,“你不是也怀疑一个多月前看到的那个人,就是镜子里的你自己吗?” 沈玫被堵得哑口无言,既觉得芙蓉说的有道理,又觉得整件事情十分荒谬。 可芙蓉已经不理会她了,而是专心地研究这面镜子。 她在镜子前照来照去,想要照出些端倪来。 可惜,镜子就是普通的镜子,镜子里的人也是随着她动而动,没有自主意识。 芙蓉觉得这东西也是需要机缘的,可能沈玫就有这个机缘。 二小姐不是说了么,跟什么磁场有关。 她是不懂什么叫磁场,就凭感觉认为磁场就是机缘的意思。 何况她就是现实世界过来的人,她人都在这里了,再怎么照也照不出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我们回去吧!这镜子放在这里不会跑,我们回去跟二小姐说一声。” 两人回了慕长离的房间,将发现跟慕长离说了一下。 然后芙蓉问:“镜子既然已经找到了,那我们可以通过那个镜子,实现两个世界的来去自如吗?”一边说一边摇头,“可那就是一面镜子,奴婢摸过了,穿不过去。” 沈玫听得云里雾里,但她什么都没问,就站在一边默默地听着这主仆二人说话。 同时也在回忆刚刚闻到的那种香味。 她不知道两个世界中的另一个世界到底是指什么,但如果另一个世界有不同的味道,那似乎生活就会因为那些味道而精彩许多。 她竟然有些向往。 “两个世界的通道,应该就是那面镜子了。”慕长离说,“原本现实世界的镜子已经砸碎了,但镜子是铜镜,再怎么砸碎,也不可能碎到琉璃那种程度。 我怀疑沈玫极有可能是保留了铜镜的一处边角,并且这处边角在整体破碎之后,能量产生了转移和集中,都集中到了那一小块边料上。 从而打开了两个世界的通道,跟这边的镜子彻底的联通了起来。 沈玫掌握了打开通道的规律,并且借助这种规律来到了这个镜中世界,再悄悄将镜子从库房里搬出来,放到了那个不引人注意的小院儿里。” ------------ 第738章 反世界—沈玫必须伏法 为了证实这种猜想,慕长离让沈玫去问库房那边的下人,一两个月以前,是不是有一个“她”去了库房,将那面镜子取了出来。 沈玫将信将疑,但还是去了。 结果就听在库房那边做事的下人说:“对呀!少夫人您当初亲自过来,说是要在嫁妆箱子里找些东西。这库房里放着的都是您的嫁妆,您取用是自由的。” 沈玫听到这样的话十分诧异,因为她自从嫁进了谢家,从来没动过自己的嫁妆。 所有东西都在库房里放着,她甚至连箱子都没有打开过。 但下人肯定地说,那天她看过之后,从里面搬走了一面铜镜。还解释说镜子是以前生辰时表姐送的,她很喜欢,所以要搬到房间里去用。 这边的下人都是小厮,几乎不进内院。所以那镜子搬走之后是不是放到了沈玫的房间,那下人根本不知道。他们也更不会跟主子多嘴,说少夫人来取了东西。 毕竟这实在是一件小事,谁会因为一面镜子去告少夫人的状呢? 所以不管来取镜子的人怎么说,这件事情都是不会穿帮的。 沈玫离开库房,回去的这一路一直都在思索。 那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原来不只来过一次,而是来过好几次,至少也是两次。 甚至还跟这里的人发生了交集。 而这里的人只把那个人当成是她,根本没有怀疑过。 所以气味也是做过掩盖的吧? 她回到慕长离屋里,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下,“连放着镜子那间小屋都有不一样的味道,为何那个人跟下人面对面说话,下人却没有发现出端倪呢?她掩盖过吗?” 芙蓉也觉得奇怪,“沈玫常年生活在现实世界,她身上不可能一点味道都没有的。” “怎么不可能?”慕长离说,“连谢夫人跟寻梅都没有被这个世界的人发觉出不同,沈玫怎么就不行了?还有,那小屋里的气味,你们又如何肯定就是沈玫留下的?” 芙蓉有点想明白了,“这些规则是沈玫所掌握的,那么沈玫应该对这镜中世界的一切都很熟悉,所以她知道去规避掉一些东西。比如身上的味道,比如现实世界过于显眼的衣裳。” 她说到这里,还问了身边的沈玫一句:“你是不是丢过衣裳?应该不多,一件两件的。” 沈玫点点头,“确实丢过,就在一个多月以前,丢了一件。 我一直怀疑是谢府的丫鬟偷去了,但我没好意思查。想着一件衣裳而已,不管查出还是查不出,都会显得很尴尬,也会让我在婆家不好立足,所以我就把事情压下去了。” 芙蓉道:“肯定不是谢府丫鬟偷的,应该就是另一个你偷的。 她为了方便在这个世界行走,也为了方便在谢府假扮成你,所以拿走了你的一件衣裳。 至于味道,她来到这里之前,肯定很用心地把自己身上的味道都去除掉了。” 沈玫不解,“所以那小院儿里的味道不是她的?” “应该不是。”芙蓉看向慕长离,“小姐,会是那位镜中谢夫人的吗?” “有可能。”慕长离说,“假设那位镜中谢夫人出于好奇,或是其它原因,在现实世界生活过一段时间之后,想回到这里看看。她跟着沈玫一起回来,在这间屋子里留下味道,后被沈玫发觉,又将她送了回去。 当然,其实比起是谢夫人留下了味道,我更偏向于另外一种可能。 那镜子放在那个小屋里,沈玫来来回回的,就算再仔细,也难免会在通道开启的时候透过一些现实世界的味道过来。 她应该也是知道的,但是她并没有在意,因为那个院子根本就没有人去。 所以就算有味道留下,她也没有刻意的去做开窗通风这样的事。 所以你们一进去就闻到淡淡的香味,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慕长离跟眼前这个沈玫说:“把镜子搬到我这屋里来吧!然后把谢夫人也叫来,我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给你们讲讲。” 镜子很快就搬来了,慕元青和年妙也来了。 芙蓉把镜子放到众人面前,然后让谢夫人跟沈玫都坐好。 慕长离便从两个世界的相互作用开始说起,甚至还给镜中世界的沈玫讲了现实世界沈家的事。包括现实世界中沈玫把镜子送给了沈瑜,后来又害得一家人惨死。 沈玫听着这些话,惊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过了好半天才看向谢夫人,怔怔地道:“怪不得婆母不喜欢我,原来在现实世界竟发生过那样的事!” 谢夫人叹气,“其实最开始不喜欢你的并不是我,而是这镜中世界的谢夫人。 她之所以会不喜欢你,应该是受了现实世界中我的情绪影响。 而现实世界中我不喜欢沈玫,是有原因的。 原因的经过你已经知道了,那么你来分析一下,我不喜欢她,真的是我这个做婆母的过于刻薄吗?” 沈玫摇摇头,“不是婆母过于刻薄,只是婆母过于敏锐。您从沈家的事情中觉察出端倪,对沈玫产生了怀疑,所以才有了您对她那样的态度。” 谢夫人点点头,“多谢你能理解我,其实我很憋屈,因为没有人理解我。而我又一直认为我的直觉不会错,沈玫就是跟沈家的事脱不了干系。 但是说到底我也就是个深宅妇人,我能怀疑,但却没有本事追查。 何况沈家人全都死了,我也查无可查。 到现在我也还是想说一句,一家人都死了,怎么就偏偏把沈玫剩下了呢? 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对的,沈玫就是有问题。” 慕长离继续讲两个世界的事,说现实世界,也说这里。 有些地方慕元青做了补充,有些地方谢夫人做了补充,还有些地方沈玫也做了补充。 几个人拼拼凑凑,算是把整件事情都给捋通顺了。 芙蓉依然在做记录,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工作。 等到事情说完,她的记录也记好了。 谢夫人看着芙蓉工整又详细的记录,不由得感叹:“怪不得九殿下一回京就选中了你,果然是不一样。长宁侯府培养大小姐那么些年,殊不知,真正的明珠却是在二小姐这里。” 慕长离笑笑,没愿意多做解释。 只问眼前二位:“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说完了,你们对这整件事情也都有了了解。 说说想法吧!你们觉得这件事情最好的处理办法是什么?” 谢夫人率先开口:“沈玫必须伏法!”说完看向慕元青,“她才是大理寺真正要抓的人。 而且我直到现在还保留自己的意见,就是沈玫绝对跟沈家的命案有关。 我希望大理寺能好好查查,杀人偿命,她必须得为她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 说完,又叹气道:“可怜了我那儿子,这么多年钟情的,竟是那样一个女子。” 坐在她身边的这个沈玫听得连连摇头,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家人?当年我发现镜子有问题之后,就立即将它封存了,再也没有让任何人接近过。 我就怕家人受到影响,生怕家人出事,可那个沈玫她怎么会把镜子送给小瑜啊! 小瑜何其无辜,为什么要遭遇这样的祸事?” ------------ 第739章 反世界—一直跑,别回头 慕元青气得直敲桌子,“真是哈!什么人都有。一个姑娘家能把全家都给害了,是我万万没想到的。这件事情说起来大理寺也有责任,回去之后定得好好查查。” 谢夫人说:“其实现实世界跟镜中世界也不太一样,至少在谢府之外就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比如沈家人的死,在这里就是一场单纯的意外,可是在现实世界却牵扯着一起诡案。 所以我觉得这个世界它其实也是半独立的,并不完全依托于现实世界而存在。 这里所有的人都有他们各自的人生,或许情绪上会受到现实世界的影响,但是很多细节走向,已经有了偏差。 他们终究会形成自己的世界,自己的人生。 所以我们在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就不能只想着现实世界如何如何,也要为这里做好善后的工作。要不然就相当于拆了东墙去补西墙,那不应该是我们的最终目的。” 慕元青几乎要为她鼓掌,“谢夫人跟我二姐姐的说法是一样的。我们不能只想着自己,也要想想这个世界里的人们。他们何其无辜,不能因为现实世界的事,影响或改变了他们的生活。那样对他们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所以这件事情,我们来想个折中的法子吧! 首先我表态,沈玫肯定是要让她伏法的。 这件事情大理寺会按诡案处理,同时也会重启调查沈家的案子。 一旦确定她是背后元凶,那么沈玫必然死路一条。” 谢夫人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我的说法,是王妃讲给我听的。我觉得王妃说得对。” 慕元青点点头,然后盯上那面镜子,问慕长离:“现实世界毁了一面镜子,但事情没有完结,是不是也得把这面镜子给毁掉?这次你来吧!我们毁得肯定是不彻底。” 慕长离点点头,“是要毁掉,但不是现在。现在我得利用这面镜子引沈玫出来,还要利用这面镜子,把谢夫人跟寻梅给送回去。”她说完,看向身边这个沈玫。 身边的沈玫欲言又止,几次想说点什么,又都咽了回去。 慕长离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她摇了摇头,“我不能把你带到现实世界去。 每个世界有每个世界的自然规律,现实世界的沈玫打破了这个规律,所以她要受到应有的惩罚。这个惩罚很可能是死罪,所以你该明白这其中厉害。 当然,我也明白你在知道了这些之后,很难再平平静静地在这里生活。 所以我会在这件事情完成之后,将你脑中关于这些事情的记忆全部清除。 你的生活还会跟从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谢府会有变化! 去到那个世界的谢夫人和寻梅,我们不会再放她们回来。 她们扰乱了两个世界的秩序,势必要为此付出代价。 所以到时候你们谢府可能会办一场丧事,从此以后你就是这里的当家主母,上头只有一个公公,没有婆婆要侍候了。 至于你的公公会不会另娶,那是他的事,与你跟谢文远无关。 少了现实世界的影响,你跟谢文远的感情也能很快就恢复到最初。” 沈玫沉默了一会儿,在想这件事情。 她倒也是个豁达的人,想了一会儿之后就觉得这样也不错,于是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慕长离在谢府守了两天两夜,可惜并没有守来沈玫。 她觉得沈玫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于是对慕元青说:“先送你跟谢夫人回去,回去之后你立即让九殿下办案,抓获沈玫跟那边的谢夫人。至于寻梅,我会叫人去路上拦截,所有人一并抓到大理寺,打入死牢。 这边的寻梅我去找,找到之后直接送回现实世界。”她说到这里看了谢夫人一眼,“你的家事你自己处理,这件事情严格说起来,谢大人跟寻梅都是无辜的,希望你能明白。” 谢夫人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不会为难寻梅。至于要不要继续留在谢府,我也会让她自己选择。当然,她极有可能选择不留了,那我会还她身契,再给她一笔银子,足够她过好下半辈子。” 谢夫人说完,冲着慕长离施了一礼,“多谢王妃救命之恩!要是没有王妃,怕是我要一辈子困在这个地方了。王妃放心,后续谢家的事谢家会好好解决,绝对不会给大理寺添麻烦。 至于文远,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只要案件真相大白,他纵然会有遗憾,也不会一直陷在遗憾里走不出来。我自己的儿子我知道,他都会明白的。” 慕长离点了点头,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术法打开了镜中通道。 人们惊奇地看到,就在镜子的另一头,出现了另外一个世界。 似乎还很熟悉! 谢夫人很快就认出来了:“也是最北边的那个院子,跟这里的一样。” 沈玫也认出来了,“原来你们说的那个现实世界,当真跟这边一模一样,连摆设都一样。 但是也不一样,因为所有摆设都是相反的方向。” “那院子确实死过一个丫鬟。”谢夫人想起这件事情,不由得长叹一声,“那是四年多以前的事了。府里一个丫鬟豁出去自身清白,把自己剥光了冲进文远的屋子。 文远一气之下将她扔了出来,她没脸见人,跑到北边屋子里上了吊。” 谢夫人摆摆手,“罢了,过去多年的事了,不提也罢。” 慕元青点头,“行了,那咱们就回吧!那边也有不少事呢!”说完又冲着慕长离道,“你也快点,我们还是得去扬州,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耽搁太久。” 慕元青扯了年妙一把,又带上谢夫人,三人冲进镜子,很快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镜子在他三人进去之后,术法关闭,重新变回一面铜镜。 慕长离看了沈玫一眼,冲着芙蓉使了个眼色。 芙蓉点点头,然后跟沈玫说:“我送少夫人回自己房里,少夫人累了一天,歇一歇吧!” 沈玫稀里糊涂地跟着芙蓉回了房间,又稀里糊涂地躺到榻上。 好像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芙蓉再回来时,就见慕长离已经把镜子收了起来。 这种收法十分巧妙,是手里泛起一道白光,然后镜子就在那道白光笼罩之下开始缩小。 一直缩到半个巴掌那样大,就被慕长离拿在手里,随手往袖袋一揣。 “在这里待着,我去去就回,最多半个时辰,你不要乱走。” 慕长离原地消失,再出现时,人已经在从京城到钱塘的路上。 又经过了几日,但寻梅跟谢大人并没有走太远。 因为下雨了,路难走,马车轮子坏了,他们修车就用了一整天。 慕长离到时,谢大人一行还是在一家客栈里。 外面下着大雨,伙计正在跟谢大人说话——“再往前山路就多了,这么大的雨,就算顶着雨出门,走不了多远还是要找客栈住下来。您要是听小的劝就别急着走,省得遭罪。” 寻梅站在客栈里面,看着谢大人跟小伙计说话,面无表情。 慕长离绕到寻梅身后,轻轻拍了她一下。 寻梅吓一跳,结果一回头就看见慕长离冲着她笑出一排小白牙。 她松了口气,面上露出欣喜。 然后就听慕长离说:“跑!往雨里跑。一直跑,不要回头。” 寻梅不解:“为什么?” 慕长离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总得有一个失踪的理由呀!我要带你回去,你总得有一个理由在这个谢大人的生活里消失。” ------------ 第740章 反世界—逃走 寻梅有点激动,但还是多问了句:“为什么我要消失?那个假的寻梅回来了,不就可以顶替了我吗?生活不就还会继续吗?” “可是她回不来了呀!”慕长离轻声说,“犯了那样的错,她必将接受惩罚,不会回来了。” 寻梅懂了。 大理寺要制裁,这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跑吧!”慕长离说,“不要怕,你就往雨里跑,一直跑,我会悄悄跟着你。 就算身后有人追你也不必理会,只管往前跑就行。 跑着跑着,我们就能回去了!” 寻梅觉得这件事情有些离谱,但她还是选择相信慕长离。 她觉得慕长离既然能从现实世界来到这里,就一定是有本事的。 这可是西疆王妃,西疆王妃怎么可能是平常人。 何况她也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她现在一看到谢大人就觉得恶心。 就算现在不往雨里跑,她也想过寻个机会逃离谢大人的。 如果不能回到现实世界,她就一定要离开谢府,她绝对不能让自己一直这样下去。 现在机会来了!寻梅看了慕长离一眼,用力点了点头,“好!” 一个“好”字说完,就见寻梅将手中包袱一扔,义无反顾冲进大雨里,拼命往前跑去。 谢大人一愣,下意识地喊了声:“寻梅!” 但是寻梅根本没理他,只顾着跑。 谢大人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太对,回头一看,寻梅的包袱都扔到地上了。 这是怕带着包袱影响跑路的速度? “快追!一定要把人给我追回来!”他大声吩咐跟来的随从和车夫,“快!” 说完,自己也冲进了雨里,奔着寻梅就追。 寻梅的逃跑让他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就是如果他不能很快的把寻梅给追上,那么他很有可能永远都看不到寻梅这个人了。 本来就是被他强迫的女子,这些日子他能明显地感受到寻梅在咬牙忍耐。 现在终于忍不下去了吗? 借着这场大雨,寻梅要逃跑了。 可是他不能让寻梅跑,他不能没有寻梅,他一定要跟寻梅在一起。 在这一刻他甚至在想,只要寻梅能回来,只要寻梅能答应好好跟他过日子。 他愿意跟大夫人商量,让大夫人下堂,扶寻梅上位。 总之,只要寻梅能够回来,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雨下的越来越大,谢大人拼命地跑,就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跑这么快过。 车夫跟随从也在跑,但却落到了谢大人的后头。 几人溅了一身一脸的泥,却感觉距离前面的寻梅越来越远。 随从都快跑崩溃了,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寻梅!站住!你给我回来!” 可惜寻梅怎么可能听他的,他这么一喊寻梅跑的更快了。 谢大人阵阵绝望,一个不小心摔进了泥里,脚崴了,没站起来。 随从跑到他身边扶他,却被他推了一把,“别管我,快去追人!” 车夫很听话,让他追人他就去追人了。 但随从没走,随从扶着谢大人,顶着一头一脸的雨大声道:“别追了!大人,她就是个丫鬟而已,她一心想跑,咱们就算追回来一次,她还会再跑第二次的。 大人,您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啊!为何非得是她啊!她不愿意跟着大人的!” 说完,又看向寻梅跑走的方向,无奈道:“已经追不上了,她跑的太快了。她就是铁了心想要逃跑,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都追不回来的。” 谢大人坐在雨里,放声大哭,从来都没有这样委屈过。 既是因为追不回寻梅,又是因为自己刚刚突然产生的想要宠妾灭妻的心思。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中邪了,不然怎么会产生这么可怕的想法来? 跑吧!跑了也好!兴许他见不到寻梅,以后就不会再有那样的念头出现了。 雨小了! 好像不是渐渐小的,是忽然就不下了。 寻梅停了下来,看向四周,一脸的惊讶。 “我这是在哪儿?”她看到身边的慕长离,不确定地问,“我不是在雨里跑吗?怎么……” “我说过,跑着跑着我们就能回来了呀!”慕长离抬手拍拍她的肩,正前方屋子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寻梅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慕元青。 慕元青这会儿正高兴呢!回身冲着屋里喊:“姐夫!我姐回来了!就是有些狼狈,她好像淋雨了。” 萧云州很快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干布巾,走到慕长离面前,二话不说就往她头上揉去。 她的头发很快就被揉得乱糟糟,但人却被揉得“咯咯”直笑。 “萧云州你够了,我的头发都散了!” “一会儿我给你重新梳。”他的声音里尽是温柔,手上的动作也缓下来不少,“好好的去淋什么雨呢?要知道你遭这个罪,不如想想别的法子。” “这是最快速有效的法子呀!”慕长离说,“我见到镜中世界在下雨,好高兴呀!这就相当于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我不需要再想别的办法了。 从此以后,镜中世界的寻梅就算彻底消失,再也不会出现。 而这个消失也不会被人怀疑,因为谢府根本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找,那谢大人还要脸呢!” 这种时代,想要消失一个人,太容易了。 萧云州看都没看寻梅一眼,给慕长离擦了会儿头发,就拉着她进了屋。然后将人推到里间,再把慕元青等人都赶到外面去。 直到慕长离换好了衣裳,人们才重新进来。 寻梅也被芙蓉带着去换衣裳了,这会儿也拿了布巾在擦头发。 西疆王府的渡灵轩一时间十分热闹,钟齐还拿了好多果子和点心,并且说再过一个时辰就开饭了,晌午都在家里吃,吃完了饭该干什么再干什么。 说完还冲着慕长离直笑,“王妃可真是来来去去的如神仙一般,不过这样挺好,省得您总不在府上,殿下都不给咱们一个好脸色。您这一回来,殿下脸上的笑都快藏不住了!” 萧云州踹了钟齐一脚,钟齐跑了。 但是慕长离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北陆,你回来啦!”她冲着北陆挥挥手,“瘦了。” 北陆伸伸胳膊,“有吗?那我这些日子多吃点儿。”说完正色道,“王妃,三十万大军顺利且平安送到了北地,并入镇北将军麾下。 无论是镇北将军还是那三十万将士,互相之间接受得都很快。 包括贺南雨,也很快就适应了北地的生活。 只是镇北将军担心贺大将军会因此对北地进行打击报复,他说一旦遭遇那样的事情,希望咱们这边能够施以援手。” 慕长离看向萧云州,“你怎么说?” 萧云州道:“若因此事连累北地被打击,援手肯定是要施的。但我以为,贺家眼下应该是没工夫理会北地,他们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如何逼宫篡位,如何起兵造反顺利建成贺氏王朝。 与北地固然是要清算的,但肯定是在贺家王朝建成之后。 如果建不成,那就更谈不上清算不清算了。 所以镇北将军的担心是没有必要的。” ------------ 第741章 反世界—破坏规则 慕长离点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总之,只要那三十万兵马不是贺家军的细作,不是等北陆走了之后就跟着贺南雨一起造北地的反,北地一时半会儿就乱不了。 何况北地冷,东关的人去了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很快就适应,没那么容易就造反。” 北陆点点头,“确实。在进入北地范围之后,不少人就生了病,大部分人都起了冻疮。 就连贺南雨都病了好几场,一路带着大夫一起走,才勉强撑到了镇北将军面前。 依属下观察,细作应该不至于,毕竟他们在东关待得也不怎么顺心。 那贺大将军阴晴不定的,再加上之前有一个一身邪气的王妃,他们可没少受罪,整日都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不少人都说终于摆脱了贺大将军,北地哪怕冷点,至少能活着。 再说……”他看了慕长离一眼,“再说,不是还有王妃安排的人在看着么! 哪儿乱,北地都不会乱。” 慕长离跟萧云州邀功:“我最厉害!” 萧云州一脸的宠溺,“对,我们长离最厉害!” 慕长离很高兴,一脸得意地跳到桌案上坐着。 寻梅看了一眼那桌案,明显是九皇子平日里看书写字用的。 这样的桌案一般都摆在书房,如果在卧寝也摆一张,就说明比起书房,九皇子更愿意在卧寝待着。应该是为了陪王妃吧!他们夫妻的感情可真好。 寻梅看着慕长离坐在桌案边上,两条腿晃悠着,萧云州给她端茶倒水,还递点心。 一时间竟看得有些恍惚。 人人都说西关回来的九皇子不近人情,六亲不认。甚至还有人说他娶了慕家二小姐,冲着的就是长宁侯背后的支持。 虽然也没有人明白长宁侯能够给予什么支持,但就冲着贺家这些年也一直没有冷落过长宁侯府,一直保持着密切的往来,侯府的大小姐还嫁给了二殿下。 人们就觉得长宁侯还是有点东西的。 这样的九殿下,就算已经成亲了,也没有人会觉得西疆王妃过得有多幸福。 可是百闻不如一见,当她真真切切看到九皇子跟王妃之间的互动,才明白那些说闲话的人有多荒唐。传闻竟与现实一点关系都不挨着,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屋里除了这些人,还有寻梅从来没见过的十一皇子。 慕元青给她做了介绍,她认认真真地行了大礼。 谢夫人也在,这会儿正在跟萧云初说话,说的基本就是她在镜中世界的一些事情。 寻梅的到来让谢夫人松了口气,总算放下心来。 她真怕寻梅出事,怕寻梅被困在那个镜中世界里出不来。 但眼瞅着寻梅比上一次见时更添了几分憔悴,她心里依然觉得愧疚。 毕竟事情是因沈玫而起,沈玫又是因为谢文远而来到谢家。 如果谢家不娶沈玫进门,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寻梅似乎明白谢夫人在想什么,她冲着谢夫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慕长离吃了点东西,头发也渐干了,这才冲着萧云初招手,跟他说:“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我带着元青还得去扬州。这一耽搁,前面的路就得重新走,实在令人头疼。” 萧云初提议:“不如我跟师父说,让他送你们一趟吧!” 慕长离摇摇头,“世间之事,每一来一回都有定数。说不定我们这一折腾,再次出发就会遇见不一样的风景。这些都是命中注定安排好的,没必要再走捷径。” 她取出一张提前画好的符咒,递到萧云初手里,“镜中世界的那面镜子已经被我取回,两个世界的通道正式闭合了,沈玫应该很快就能发现这件事。 不确定在她发现这件事情之后会做出什么反应,大概率会跑。 但要跑也不是一下子就跑得掉,她或许还会不甘心,也会思考为什么对面的通道走不通了,会不会是镜中世界的镜子被人动过什么的。 总之,你们还有时间去缉拿沈玫,包括那个镜中世界的谢夫人,也要一并缉拿。 这件事情可由大理寺去做。 至于已经往钱塘去的寻梅,就得由你亲自去追了。”慕长离安排萧云初,“去追寻梅,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没有难度吧?” 萧云初摇摇头,“没有难度,很快就可以确认她的位置,追上去也不过眨眼之间。 就是追回来之后如何处置呢?大理寺直接审吗?” “不用审!”慕长离说,“镜中世界的谢夫人跟寻梅两个,不需要审。 她二人违背空间规则,私自越境,呼吸了这个世界的空气,尝到了这个世界的甜头。 自以为可以长长久久地在这里生活下去,殊不知,大千世界,各自都有各自的规则。 破坏了规则,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她们的代价,不出意外的话,再一个月左右就会体现出来了。” 萧云初似乎有些明白了,“九嫂的意思是,她们在这边是活不长的?” “嗯。”慕长离点点头,“最多三个月,不能再多了。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了,所以应该再有一个月左右生命就会结束。你们将人抓起来,只管关在大理寺的死牢里,什么都不用做,她二人自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慕长离说完这些,又想了想,看向谢夫人,“缉拿沈玫的时候,夫人带着十一殿下先去一趟谢府最北边那间屋子,将铜镜碎片找到。”说完又对萧云初说,“找到之后以业火引燃焚烧,可将其彻底销毁。 沈玫一案,除了这一桩,还要往上一桩去查。” 她告知萧云州,“沈家夫妇的命案,极有可能有沈玫参与的成分。 一旦确认,沈玫死罪。” 萧云州点头,“放心,此案我亲自审。” 萧云初说:“那我们现在就去缉拿沈玫和镜中的谢夫人吧!先把她二人抓了,然后我再去抓寻梅。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去晚了怕她们跑了。” 他说完,回头看向谢夫人,“走吧!我们先去谢府。先找铜镜碎片,再拿人。 谢文远那边还需要夫人去解释一下,当然,大理寺开审时也会请他到场的。” 萧云初带着谢夫人走了,寻梅没走,她不愿意回到谢府去。 虽然这个谢府跟镜中世界的谢府不是同一个地方,但毕竟看起来是一样的。 谢府里有不好的回忆,再加上人人皆知她跟着谢大人一起去了钱塘,现在回去一来穿帮,二来她也不想遭人白眼,受人非议。 她宁愿待在外面,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 谢夫人知她心意,没有强求,只请慕长离暂时给她一个落脚之处。 但萧云州觉得寻梅不能住在西疆王府,想了想,便让北陆将人暂时带到阿蓝那个宅子去。 大理寺后续审案还需要传唤寻梅,暂时不能让她离开。 北陆带着寻梅走了,慕元青去找钟齐让他催催大厨房快点上菜,因为他们也得走了。 芙蓉感叹:“好不容易走出去那么远,这一下又得重来。可别再折腾什么案子了,要不然永远都到不了扬州。” 当天下晌,慕长离一行再次离京,重新走上去扬州的路。 ------------ 第742章 反世界—死罪 出城之后,守城官兵还纳闷地问:“我怎么记得数日前,西疆王妃离开过一次呢? 他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去扬州吗?” “可能是中途有事又返回来了吧?我也没看到啥时候回来的。 嗨!管他呢!大人物的事不是咱们该过问的。” “也是,咱们这种小喽啰,怎么还操上王妃的心了。” 次日,大理寺开堂,萧云州主审。 沈玫、镜中的谢夫人以及寻梅,全部被缉拿归案。 沈家的案子推翻重审,沈玫在种种证据面前已经无力再申辩,认罪伏法,主动交待了自己害死沈家一家的事情。 孟夫人听审,终于明白当初那一切竟都是沈玫从中作祟。 包括那面镜子,也是沈玫故意给了沈瑜的。 她悲痛欲绝,既心疼沈瑜,又心疼自己的妹妹。 没想到从小到大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儿,居然一心想让他们死。 孟夫人默默地抹起眼泪,孟婉如心里却犯了合计。 因为当初那面镜子是她送给沈玫的。 在送给沈玫之前,那东西她从未用过,是从太子府库房里翻出来的。 就是不知道再往前追溯,那东西在进入太子府之前,有没有被什么人发现过端倪。 但这就不能去想了,越想事儿越多,甚至还可能沦为阴谋论。 因为极有可能是被镜子最初的主人发现了端倪,然后送给了太子,试图用这种东西在太子府造成混乱。 可是没想到太子没有用,被太子妃拿去送人了,最后导致这样的结局。 若真是这样,孟婉如想,那个最初拥有过镜子的人,又会做何感想呢? 镜中的寻梅在堂审上承认,自己是无意间发现那面镜子的秘密,也无意间看到沈玫带着一个谢夫人来,又带着另一个谢夫人走。 她心生好奇,就悄悄跟着沈玫来到了现实世界。 当她发现现实世界与镜中世界的关系之后,就将现实世界的寻梅迷晕,送到了镜子里。 她以为这件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只要沈玫不发现她,就没有人会怀疑她。 而且沈玫只是针对谢夫人,她是在谢大人书房那边侍候的,沈玫轻易不会管这边的事。 但是人心就是这样的,当你得到了一样东西之后,你就还会想得到另外一样东西。 她开始不满足于只做一个丫鬟,于是将目光盯上了谢老爷。 利用自己的迷惑之术,成功让谢老爷中了招。 她打的主意是借机上位,至少也得做谢府的姨娘,而不只是一个侍候人的丫鬟。 可惜,事情终究还是败露了。 谢夫人气得大骂寻梅,说都是她坏了好事。要不是她偷偷跟来,要不是她勾引谢老爷。 谢府的事怎么可能闹得这么大?怎么可能会惊动大理寺? 在谢夫人看来,要是没有这个自作聪明的寻梅,她的事情就不会暴露,她就可以一世无忧地在这个世界生活。 这个世界太美好了,所有的一切都是镜中世界没法比的。 就连她的五官和身体,都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变得更加清晰和完美。 可惜,一切都被寻梅给毁了。 她想掐死寻梅,很快被官差拉住。 大理寺宣判,镜中的谢夫人与寻梅,以诡案当事人的身份,被大理寺羁押,直至死亡。 沈玫死罪,打入大牢,三日后问斩。 那二人哭闹得惊天动地,寻梅不停地求饶,说自己愿意回到镜中去,也会保证再也不出来了,绝对不会再扰乱现实世界了。 谢夫人也苦苦哀求,说自己错了,会回到镜中去反省,再也不会到现实世界中来。 但是萧云初告诉她们:“没有用了,来都已经把两个世界的规则与平衡被打破,你们自然会受到规则的惩罚。就算大理寺放过你们,但规则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打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天起,就只有三个月的寿命。老老实实在牢里待着,再过一个月左右,就解脱了。” 谢夫人从未听过这种说法,她问沈玫:“是不是真的?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为什么你没告诉过我这样的事情?你若说我来到这里只有三个月可活,我是绝对不会跟着你过来的! 沈玫,你害死我了!你害死我了知不知道? 就为了一己之私,就因为你的婆母不喜欢你,你就要把她替换掉,你就把我弄到了这个地方来!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只有三个月可活?你要是告诉我,我是不会跟你到这里来的!你害死我了沈玫!你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啊!” 谢夫人歇斯底里,谢文远在边上看着,就觉得这一切实在荒唐。 他身边还有一位谢夫人,是他真正的母亲,他分辨得出来。 虽然两个人看起来一模一样,但性情不同,看人的眼神也不同。 那个正在大闹公堂的“母亲”,打从一个多月前他第一次接触,就觉得十分奇怪。 只是那时谢府没有涉及诡案,他就算觉得不对劲,也不知到底不对劲在哪。 直到听说了父亲跟寻梅的事,直到听说母亲居然在慕家的生辰宴上认不出关家的弟弟们。 他开始意识到这个母亲可能不是他的母亲。 现在真相大白,他看着眼前撒泼的妇人,再看着那个被破口大骂却无动于衷的沈玫。 就觉得自己这些年对沈玫的痴迷简直是一场笑话。 一个连亲生父母和妹妹都忍心害死的女人,多可怕啊! 他怎么会把这样的女人娶进门? 谢夫人的骂声还在继续,官差只是拦着不让她冲上去厮打,但却并没有将她的嘴堵住不让她说话。因为所有人都想听听这位镜中的谢夫人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后来可能是被骂得太狠了,沈玫终于扭头看她,然后面无表情地道:“你仔细想想,是我求着你到这个地方来的吗?究竟是我想让你来,还是你自己想来? 明明当初是你求我,怎么就变成是我加害于你了。 何况,我又如何知晓你到这里来之后会只有三个月的寿命。 不过这样也好,三个月后你死了,我可以好好替你操办一场丧事。 然后我就再没有婆婆了,谢家的当家主母就只有我一个。 再没有人在文远跟前说三道四,再没有人整日看我都像在看一个贼。 死了才好!比起换一个婆母,死了才是一劳永逸!” 镜中的谢夫人听着她的话,也开始回想最先接触沈玫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是啊!沈玫根本没让她来,是她求着沈玫把自己带过来的。 “可是你用了那样的手段来诱惑我,我如何能忍得住! 你明明知道我们那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没有味道的,你却给我吃你们这边的食物,给我看你们这边的首饰,还给我讲你们这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你让我知道了这世间另有一片天地,一切都与我生活的地方相同,但又相反。 你的描述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仙境,谁不向往仙境呢? 所以我才求着你把我带到这里来。 所以我才不顾那边的一切,抛夫弃子,也要来到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对我们来说,诱惑太大了。 不管是我还是寻梅,对我们的诱惑都太大了。 我敢说镜中世界的所有人,在看到还有这样一个现实世界之后,都会选择留下。 毕竟这里也有跟那边一模一样的人,有我们的亲人,有我们的孩子。 只要我们一直告诉自己这里的一切就是那边的一切,我们就可以接受这里的人。” 她看向谢文远,“就像他,我就已经接受了他就是我的文远。 可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那种自我催眠已经不存在了。我就又开始思念我真正的儿子。 沈玫,你真的是害死我了! 如果没有你,我会在那个镜中世界本本分分过一辈子。 可是现在,全毁了。 沈玫,我诅咒你这辈子、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都得不到一个完整又幸福的人生! 我诅咒你三生三世不得好死! 沈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苍天不会放过你的!” ------------ 第743章 为什么下不去手 谢家的案子公之于众,在凤歌城里亦引起轩然大波。 人们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生活着的这个世间,竟会投影出另外一个世间。 一时间,京中卖镜子的成了香饽饽,人人都想寻一面宝镜去看看镜中世界。 但也人人都开始害怕自己家中的镜子,每每照镜子时,总要提心吊胆,担心镜子里照出来的那个人影会跟自己的动作不一致。 人人都想窥其秘密,也人人都对其避之不及。 人心,就是这么矛盾。 沈玫问斩前一日,谢文远去了。 带了几道平日沈玫最喜欢吃的菜,还有一壶酒。 但沈玫不喝酒,谢文远就把酒在边上放着,垂着目光同她说:“我已经打点了狱卒,明日带你去行刑前,准你多喝些酒。这坛酒精纯,人喝了容易醉。你只管把它都喝掉,这样行刑的时候就不疼了。我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你别怪我没本事。” 他一边说一边把饭菜都布到沈玫面前,“这些都是平日你爱吃的,这碗面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放久了面都坨了,你凑合吃一口,尝个味道吧!” 沈玫看了一眼那碗面,哑着声音开口:“你还会做饭呢?” “就会做这个。”谢文远说,“以前读书的时候,夜里饿了,不想惊动下人,就在院子里的小灶间自己煮点面。但我不会擀面,都是下人把面揉好了,擀成条,我自己往锅里下。再放个鸡蛋,放点菜叶和猪油,就很好吃。快吃吧!” 沈玫点点头,拿起筷子认真地吃起那碗面条来。 面条其实挺好吃的,任何东西放了猪油都会好吃。 谢文远又给她夹了菜,两个青菜两个肉菜,平时沈玫喜欢吃的东西,他观察的很仔细。 他自以为了解沈玫,后来才发现,其实对自己的妻子,他一无所知。 一碗面沈玫吃了大半碗,吃不下了,就搁到桌上。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看我。”沈玫主动开口,跟谢文远说,“你并不是想给我送点东西,你只是想来问问我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你只是不甘心,想替自己要个答案。” 谢文远匆匆摇头,“不是的,我是真心想来看看你。咱们夫妻一场,又互相羁绊那么多年,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个过不去的坎儿,比起答案,我更想好好看看你。” “那现在已经看到了,你就回吧!”沈玫淡淡地说,“回去吧!以后再续一房妻,好好过日子。这次记得把眼睛擦亮了,别再叫人给骗了。” 她微微垂头,吸了下鼻子。 “走吧!既不是来质问我的,那就回去吧!” 谢文远果然起身就走。 沈玫却把人叫住:“等等!” 谢文远回过头,“你不是让我走吗?还叫住我作甚?” 沈玫也不知道作甚! 如果谢文远一进来就问她很多问题,她一句都不想答。 可是现在这个人他当真什么都不问,起身就走,她倒是有点舍不得了。 “再陪我坐会儿吧!”沈玫说,“这辈子最后一次了。下辈子咱们还能不能遇得上都是另一说,所以这辈子,总有那么一瞬间是想要珍惜的。” 谢文远坐了回来,问她:“就只有一瞬间是想要珍惜的吗?其实我与你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我都想要珍惜。我甚至想过咱们多生几个孩子,将来儿女绕膝,日子会很有趣。 我把未来都打算好了,可是你……” “原本可以没有这些事的。”沈玫看着他,眼底腾起一股子恨意。 但是这恨意也很快就敛了去,然后淡淡地说:“罢了,都过去了。” 谢文远摇头,“过不去的!我知道你心里有道坎儿。你怨恨母亲,也怨恨我。 可是沈玫,我们心里也有道坎。沈家的事始终在我们心里头横着,就像道梁,怎么都拆不掉。我本来也有些埋怨母亲总想那些事情,可是当我自己也开始想的时候,我就知道,这种心思一旦形成了,就很难化解。除非案子真相大白。 可是,你会让案子真相大白吗? 小玫,害死自己的爹娘,你当真下得去手吗?” “为什么下不去?”沈玫冷眼看向谢文远,目光中带着隐隐的怨毒。“为什么下不去手呢?他们给予过我什么?仅仅是从小到大的那些培养吗? 可那些培养,带着极强的目的。 从我记事起我母亲就一直在说,让我好好学,将来嫁个好人家,让她跟父亲都过上好日子。她还说家里砸锅卖铁豁下脸面去跟孟府借钱,都是为了把我培养成一个优秀的女孩,都是为了让我能钓到一个金龟婿。她说家里的未来就靠我了,让我一定不要忘了他们,将来得到任何好处都得分他们一半。因为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的今天。 你听听,他们说的这些,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他们自己好? 他们根本不是希望我能有多好,只是希望踩着我上位,让自己拥有更好的生活。 你看小瑜就知道了,因为小瑜愚笨,入不了他们的眼。他们觉得在小瑜身上什么都得不到,于是对她连打带骂,态度极差。小瑜日常穿戴与我相比,就像一个小姐一个丫鬟。她吃的东西都跟我的不一样,就连年节的家宴,小瑜都不配上桌。 可是小瑜就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吗? 也是的。小瑜也是他们亲生的。 就因为他们觉得小瑜不能给他们带来实际的利益,所以他们就往死里作贱这个女儿。 就在去年,他们甚至想要把小瑜嫁给一个接近六十岁的老头子,去做那老头的第十一房小妾。要不是我拦着,他们就收下那五百两银子,把小瑜给送走了。” 沈玫深吸了一口气,盯住谢文远,“你与其来问我为什么能对亲生父母下得去狠手,不如去沈家夫妇坟前去问问他们为什么能对亲生女儿作贱至此!” 谢文远紧皱着眉,他知道沈玫说的都是真的。 这些年谢家之所以咬死了不让沈玫进门,就是因为沈家夫妇的作派让谢家不喜。 非但不喜,还避之不及。 “可是你把镜子给了沈瑜。”谢文远不明白,“你不是帮着沈瑜吗?又为何要害她?” 沈玫摇头,“我不是害她,我就是在帮她。我希望她能通过一场奇遇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希望她能从此在沈家抬得起头来,不再受父母的摆布。 当然,我也希望她能变好,将来我们姐妹同心,一起在京城闯出一片天地。 可是我没想到,镜中的那个沈瑜,居然想要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 她非但不与我交好,还虚情假意挑拨离间,居然还把手伸向了你。 谢文远,你敢说当初你没有动摇过? 你敢说沈瑜挑拨我们关系的时候,你没有信了她的鬼话? 别把自己说得那样高尚,你并不是一直相信我,你也曾经对我产生过质疑。 甚至你还对沈瑜产生过好感。 谢文远,我一直以为无论谢家如何,无论沈家如何,我们之间的关系是纯粹的。 我甚至从来没有因为谢家不喜欢我,而对你产生任何不好的情绪。 我也因为你,拒绝过不知道多少次说亲。 我知道你也一直在等着我,在默默地与家里抗衡。 可是沈瑜那一次,真是伤了我的心了。” ------------ 第744章 步步错,永远错 那是沈玫至今都无法释怀的一件事。 “我以为镜中的沈瑜会帮着现实中的沈瑜变得好起来。 我以为我们姐妹会是一条心的。 可是我没想到,她与我根本不是一条心,她一心只想顶替我在家里的位置。 她想独占家中的一切,她不想与我分享。 所以她用尽一切手段去害我,很快地就得到了父母的疼爱,让母亲偷偷地给她送衣料,让父亲偷偷地给她塞银子。 这些从前都是我所拥有的,可是自从有了镜中的沈瑜,我就再也没能享受过。 当然,我是不在意家里人对我的态度的,甚至我还有些庆幸。 因为如果家里不再一心指望我,而是去指望小瑜,那我的压力就小了很多。 将来替他们卖命,用夫家养着娘家的也是小瑜,我倒是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可是她动了你,我就不能不在意了。 文远,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的指望。我想逃离开那个家庭,除了你,没有别的出路。 可是我跟你,不但有沈瑜在搅和,还有我爹娘给谢家留下的不好的印象。 我知道,只要有我爹娘在,谢家是不会让我进门的。 我想要逃离开那一切,想要过自己的生活,只能让他们去死。 于是我给他们下药,我放任镜子里的沈瑜去控制现实中的沈瑜,又让这件事被大理寺注意,形成一件诡案。 我自己吃药假死,赌你会救我,你果然救了。 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我在那桩案子里成了唯一的受害者和幸存者。 谢家也果然因为我爹娘都不在了,沈家没了,而答应让我进门。 我以为从此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但是万万没想到,你的母亲竟会那样警觉。” 沈玫的话不再说了,她就默默地坐在那里,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却面无表情。 谢文远抬起手,往她脸上擦了一把,想将人拥进怀里,最终却还是后退了一步。 “都过去了。小玫,都过去了。我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只是觉得很难过。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能把你娶进门,我偷偷高兴了很久。 你假死的时候,我以为是真的,甚至想过你要是醒不过来,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可是后来,沈家的事总在我脑子里转悠,母亲每每提起,我都会添分怀疑。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注定了是这样的结局,怎么逃都逃不掉。 这是你的劫,是你们沈家的劫。也是我的劫,和我们谢家的劫。 我不怪你,但是经此一事,我感觉我父母的关系应该也很难再恢复到从前了。 这就是我们的命,上天安排好的,谁都没法改变。 小玫,如果我们有缘,但愿来世还能再做夫妻。 如果我们无缘,那我希望你来世托生到一户平常人家,莫要攀附权贵,只安安稳稳太太平平过完一生。 小玫,明日记得多喝酒,行刑的时候才不会疼。 我走了。 再见。” 谢文远走了,再也没回头。 沈玫看了一会儿,直到人彻底离开她的视线,她才回过头又去看那坛酒。 看了一会儿,她把酒坛举了起来,扔到地上。 坛子碎了,里面的酒全都没了。 有狱卒看到这一幕,觉得沈玫实在不识好歹,“人家好心给你送了酒,你还不领情,到时候遭罪的不还是你自己。知道砍头有多疼吗?吓都能把你吓尿裤子。” 沈玫却是无所谓疼还是吓的,她只是觉得应该记住这种疼痛,最好记到下辈子。 但就像谢文远说的,如果真有下辈子,她希望自己再也不要出生在沈家这样的人家。 最好都不要出生在京城。 就在一个小镇子上最好,家中不需要富有,能管温饱就行。 嫁个平凡的人,过完平凡的一生。 可惜,她满手都是亲人的血,下辈子能不能再托生为人都是不一定的事了。 次日,沈玫行刑。 谢文远在家里给她摆了香案,放了灵位。 不管怎么说,沈玫都是他的妻。 生前他没有休妻,也没有办过和离,所以沈玫死后是要入谢家祖坟的。 对此,谢夫人没有说什么,就默默地看着谢文远做。 只是就像谢文远说的,她的家庭,也再回不到当初的样子了。 就在沈玫行刑的当天,寻梅离开了凤歌城。 由大理寺出面送给她一辆马车,又派了个可靠的车夫,送她去想去的地方。 谢夫人在城外见了寻梅,给了寻梅一大笔银子,还有些衣裳首饰,以及她的身契。 另外还给了她一份房契,是在距离凤歌城五百里路的一个镇子上的二进宅院。 寻梅本不想要,但是谢夫人说:“我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些。这件事情是由沈玫引起的,所以不管镜中世界的那个寻梅是不是自愿出来的,沈玫都是个引子。 沈玫是谢家的儿媳妇,所以说到底还是我们谢家害了你。 我知你不愿再面对老爷,我也不愿你日后一直尴尬着生活,所以把这些东西给你。 你愿意住就去住,不愿意住就把院子卖掉换钱。 总之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希望你能理解。” 寻梅想了想,将东西都收下了,然后握着谢夫人的手说:“奴婢永远都记得当初是夫人替我葬父,这些年也是夫人一直照顾着我。 奴婢本是下了决心一辈子不嫁人,就在府里侍候老爷和夫人的。 可是没想到造化弄人,竟出了这样的事。 好在现在罪魁祸首受到了惩罚,夫人也别再往心里去了。” 谢夫人点点头,提醒寻梅:“不要再自称奴婢,我已将身契归还于你,也到衙门更改了你的奴籍。如今你是南盛的平民,没有人能再使唤你。 走吧!到外面去好好生活。带着这些东西,足够你好好的过一辈子了。 忘记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只当是一场梦。咱们若有缘,将来还会再见。” 寻梅走了,谢夫人回到谢府,默默地坐在前堂,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分不清楚这里到底是现实世界还是镜中世界。 谢大人还在去钱塘的路上,没有个半年怕是回不来。 她倒是可以借助这半年好好调整自己的心绪,可是有些事情经历了就是经历了,真的能调整好吗?再次面对自己的丈夫,她真的能忘记镜中世界的那些事吗? 怕是谢大人也忘不了吧! 镜中的谢夫人说过,她刚来的那段日子,跟谢大人之间是很和睦,也很甜蜜的。 但因为她初来乍到看什么都新鲜,又觉得这个世界的谢大人比镜中世界的谢大人要真实。 一时没控制住,过于贪欢,从而导致谢大人有一段时间身体不适,在朝中晕倒。 当时谢夫人听着这些话,无异于被人剜心。 可她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斥责什么,因为那镜中的谢夫人反问她,说你当真没有在镜中世界跟我的夫君有过什么吗?你当真不觉得换了一个人有点新鲜感吗? 她被问得哑口无言,落荒而逃。 从今往后谢府的日子应该怎么过,怕无论是她还是谢大人,都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了。 还有文远。 沈玫出了这样的事,将来还会有姑娘愿意嫁进谢家吗? 当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步步错,永远错! ------------ 第745章 村里借宿 萧云州又去见慕二爷了。 阿蓝的小院儿里,慕二爷画了一幅画。 画中女子跟荣婉有些像,但又不完全像。 慕二爷说,这就是阿蓝。 当然,萧云州也是没见过荣婉的,只是看过荣婉的画像,也熟悉慕长离。 人人都说慕长离像极了荣婉,所以眼前这幅画像对他来说,很是有几分慕长离的样子。 慕二爷就取笑他,说你是真没出息,媳妇儿才走了几天,你就魂不守舍的。知道的是你想媳妇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没有了你媳妇儿,你连大理寺卿的位置都坐不下去了呢! 谁成想萧云州一点儿都没犹豫,直接就点了头说:“确实是没有她,我这大理寺卿的位置就坐不下去。毕竟大理寺能有今天,靠的不是我,全是她。” 慕二爷动了动嘴,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萧云初坐在二人身边劈柴,见慕二爷一直在画画,就问他:“你画那么多画是为了什么呢?画再多,阿蓝也是活不过来的。嗯,也不对,不能说活不过来,而是不会存在。 你该不会到现在都没有接受,阿蓝根本就没有存在过的事实吧? 那是你脑子里臆想出来的人,实际上根本就没有。” 慕二爷倒也豁达,只见他挥挥手说:“我知道啊!我知道阿蓝是我臆想出来的,可是这并不影响我喜欢她啊!我画画完全是为了回忆,而且你们知道吗?只有当一个人只存在于脑海里时,我们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将她不断美化,一直美化到我们最满意的样子。 阿蓝之所以好,就是因为她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想象出来的,所以她才那样完美,那样无可挑剔。 但是后来的荣婉就不同,荣婉有自己的脾气,有自己的性子。 她不会按我的想法去说话做事,所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很清楚的知道她不是阿蓝。 哪怕她们长得真的很像,我也知道她并不是阿蓝。” “那是阿蓝好还是荣婉好?”萧云初问他,“你现在觉得,是阿蓝好还是荣婉好呢?” 慕二爷想了想,“还是荣婉好吧!有血有肉,是个真正的活人。 不像阿蓝,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 看不见,摸不着,我自己欺骗自己欺骗了半辈子,到头来还要别人像查案一样查出这件事情的真相,我想想都觉得自己那些年可能是有什么大病。 不过我本身就是个有大病的人,我跟我大哥共用一个身体,这可能就导致我的脑子不清不楚的。不过当年我也能高中,我还能袭爵,所以我觉得我还是很厉害的。 所以……女婿啊!我问你,我这天天不去上朝,真的能行吗?朝廷那边你们是怎么解释的?皇上不会问起我来吗?那些同僚不会觉得我不去上朝很奇怪吗? 要不我还是去上个朝吧!可能最开始会不适应,但是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找回上朝的感觉的。毕竟以前也是我去上朝的,我大哥他就是棒槌,他学问照我可差远了。” 萧云州翻了他一眼,“想上朝还是想公开活动,彻底顶替你大哥活着?” 慕二爷想了想,很理直气壮地说:“想顶替他活着啊!谁不想活着呢? 不过其实也不算我顶替他,因为原本就是他在顶替我啊! 我才是最初的那个慕江眠,我才是第一个形成自主意识的。 大哥才是后来的,只不过他在某些方面心思过重,比我有心眼,他利用阿蓝和荣婉相似之处把我算计得再也没能出来,所以你们才觉得他才是真的。 现在我只是想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我有什么错吗?”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我是没错的,但是我也明白你们的顾虑和担心。 因为我跟我大哥的性子一点都不一样,我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门,很容易被人瞧出端倪和破绽,从而在凤歌城内引起轩然大波。 而且我也不是很敢离开这里,上次回长宁侯府帮着秦庄仪偷东西,我就很担心我大哥借此机会又重出江湖把我给取代了。 唉,人啊!就是这样。我要是永远都不出来,也就那么地了。 可这突然出来了,又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又认识了你们这些人,就觉得还得是活着好。 好死不如赖活着嘛!所以我就想,还得是活着。” 萧云初看了他九哥一眼,见他九哥没说什么,他便也不再问了。 慕二爷又起了一幅,画了一会儿觉得画得不好,团成一团,扔了。 “黎家的事你开始查了吗?”他搬了个小凳子坐到萧云州对面,跟着一起劈柴。“我上次提醒给你的信息有没有用?你查了没有?” 萧云州摇头,“很难查,因为事情过去太久,人证物证都已经没了。” “那我岂不是白回忆了?”慕二爷还有些遗憾,“后来我又回忆了一下,越想越觉得那两次红眼睛是真实存在的。我就是看到红眼睛了,真的,你查查。” “会查。”萧云州说,“一定会查的。只是查起来没有那样容易。” “还有那幅画。”慕二爷提醒他,“去找找那幅画,看看当年那幅画最后落到了什么人的手里。我总觉得那幅画也不太对劲。” 京城往南三百里,慕倾云一行遇雨,耽搁在了一处村落。 车轮子压着了大石头,有点瓢了,车夫说最好在村子里借宿一日,等雨停了之后他去镇上找人修车,修好之后再继续上路。 慕倾云对这种村子是很嫌弃的,因为村里没有客栈,想要借宿就只能到农户家里。 农户家里能有什么好条件,怕是被褥都没有干净的。 她不愿意,跟车夫商量能不能凑合着到镇子上找个客栈。 车夫很直接地告诉她:“除非王妃能承担车毁人亡的风险。现在别说还在下着雨,就算不下雨,车轮子都已经这样了,前面还有一段山路,咱们想平安到镇子里都不太可能。 当然,如果王妃执意要上路,那也不是不行,就大家一起冒风险呗! 王妃考虑一下。” 红棉下车去查看了一下车轮,又看看雨,无奈地劝慕倾云:“留一晚吧!情况确实不乐观。而且天上云层很厚,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还有可能越下越大。 眼下路面已经有很多积水了,听闻江南水患,怕是后面都是连雨天。 马车必须得修好,要不然咱们到不了扬州。” 珠兰也劝:“大小姐忍忍,就一宿,明日车修好了咱们就走。” 慕倾云无奈,只得点头同意。 只是她还在纳闷:“为何还没碰上慕长离呢?咱们这一路一直在往前赶,每日休息的时候很少,就是为了尽早追上她。可她似乎没走这条路,怎么都追不上。” 珠兰也纳闷,“按说就这一条官道,不走这条还能走哪条呢?她总不至于自虐,一直在走小路吧?大小姐别多想,早晚都能遇见的。在这里遇不上,到了扬州也能遇上。” 马车赶进了村子里,珠兰撑着伞在下面走,一路上敲了好几户人家的门。 要么是没人给开,要么是被人婉拒。 红棉提醒她:“多给些银子。” 可这村子里的人根本不稀罕,给再多银子人家不让借宿还是不让借宿。 甚至有户人家一瞧她们这大马车就说:“富贵人家,咱们侍候不起,你们找别的地方吧!” 一行人从村头走到村尾,终于在最后一户人家那里撞着了大运…… ------------ 第746章 恶心的人 那是个三口之家,围了个篱笆小院儿。 篱笆墙很矮,门也很矮,珠云站在墙边上,直接就能看到坐在院子雨棚下面的一家三口。 五十多岁的、精瘦佝偻的老男人,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还有个……瞎眼瘸腿的女人。 女人看不出多大年纪,但肯定比男人小很多。 眼睛之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是瞎的,是因为那不是自然的瞎,而像是被人生生抠走了眼珠子,在眼上留下了两个血肉模糊的洞。 当然,现在已经没有血了,就是肉变成了一团,中间的洞还空着,看起来十分吓人。 好在家里人已经习惯了,不觉得怎么样,就是男人还有几分嫌弃,一个劲儿地说:“你坐远一些,身上那股子味儿都招苍蝇。” 女人想挪远点,但因为少了一条腿,行动不便,挪了几次都没成功。 那少年就走过去帮忙,好不容易将女人的椅子挪得远了点,可是又挪出了雨棚之外,女人淋到雨了。 少年就要再往回挪,男人不乐意了:“你要是不累,就把后院儿的柴火劈了。挪来挪去的,就显你有力气?你把她挪回来,苍蝇不又飞过来了吗?” 少年有些气不过,大声地道:“可是我娘会淋雨,淋雨就会生病!” “病死了才好!老子才不管她生不生病。就让她在外头浇着,正好浇一浇她身上那股味道。”男人一脸嫌弃,“恶心得要死,一身烂肉都臭了,怎么还不死?” 少年气得直握拳头,“她是你的妻子,你明知道她腿脚不好眼睛也看不见,你非但不照顾她,还不让她洗澡,不让她换衣裳,她能不臭吗?好,我知道你嫌弃,那你不管我总能管吧?可是你为什么还不让我管?前几日我好不容易给我娘换了干净的衣裳,转身就被你给扯了下来。那是我给我娘买的衣裳,你凭什么拿去送给别的女人?” 老男人气得一把将手里正削着的一只土豆往少年头上砸去,“老子要干什么还用得着你来管?你哪来的钱去买衣裳?还不是老子挣来的!老子就是不想侍候这个女人,老子就是想让她烂死!她死了咱们就能多口吃的,你不想吃饱饭吗?” 少年把土豆直接扔了回去,“我当然想吃饱,但我也不能用我娘的命去换我的吃食! 我宁愿饿死,我也得让我娘活下去! 爹!你总说我娘是你捡回来的,你对我娘有恩。可是这些年过去,她给你生了孩子,陪你过日子,该还的也都还上了吧?要是没有我娘,谁会嫁给你一个老光榻?谁会跟着你过这样的苦日子?你为什么还不知足?为什么不能好好待我娘?” 老男人气坏了,想要打这少年,一边骂着吃里扒外的东西,一边站起身来。 这时,珠云在外头喊了一声:“请问,这里可以借宿吗?” 老男人打人的动作停了下来,扭头一看珠云,只一眼就两眼放光。 这目光让珠云觉得恶心极了,她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恶心的眼神。 真想调头就走,可这是这个村子里最后一户人家了。 如果走,就只能离开这个村子另外再找住处。 但雨越下越大,这地方除了这个村子,根本没有别的落脚之处。 于是珠云只能硬着头皮,尽可能不去接触男人的目光,转而去看那少年:“这里可以让我们借宿一晚吗?我们是路过的,马车轮子坏了,又下了大雨,实在无处落脚。 你们放心,我们会给银子的。” 少年有些犹豫,他知道自己家是个什么情况,也知道自己爹是个什么德行。 外面站着的那位姑娘一看就不是平常门户的,她身后那辆马车也很大,用料考究。 车厢里似乎还有人,所以眼前这位姑娘很可能就是个丫鬟。 连丫鬟都穿得这样好,那主子得是什么人物啊? 那样的人物能住到自己家来吗? 他想拒绝,可是他爹却在听说会给银子时直接笑得弯了眼。 当即也不顾大雨,直接冲出雨棚把门打了开,伸手就要去拉珠云。 珠云吓得连连后退,好在自家车夫走上前,站到了珠云跟那个老男人中间,沉着脸色道:“如果可以借宿,就收拾两间干净的房间出来。我们会多给银子,你只管买菜做饭。 其余的不要多想,更不要与我们有过多往来。” 他说完,直接往老男人手里塞了一个五两的银元宝。 老男人不爱听这车夫说话,可是五两银子实在太多了,他为了这些银子什么都能忍。 车夫又跟他说:“这个是给你买菜的钱,住宿钱等我们离开的时候会另外再给。 你拿这些钱去村子里买东西,我们来时看到有人家养鸡鸭的,去买两只回来。 另外猪肉也要买,青菜也得有。 晚膳最少六菜一汤,米要白米,分量要足。听到了吗?” 老男人一愣,“吃这么好?还六菜一汤?我们家一个菜能吃一天三顿!” “那是你们家,不是我们!”车夫强调,这五两银子只是这一顿的饭钱,明日上膳我会再给你银子。赶紧去准备,只要按我说的准备好饭菜,如果有剩余,就归你自己。 “一顿的?”老男人觉得自己又行了。 就算又是鸡又是鸭还要猪肉的,六菜一汤,一顿饭也要不了五两。 村子里鸡鸭都是自己养的,猪肉也不贵,菜都是菜地里现拔的,根本不花钱。 别说五两银子,这一顿饭一两银子就足够了。 他乐呵呵地收了银子,把人往里面请。 珠云没搭理他,回身去马车边上叫慕倾云。 慕倾云顺着窗户缝看到了下面的情况,眉毛拧得紧紧的,实在不想下车。 红棉只好说:“小姐放心,咱们马车里有被褥,一会儿奴婢把咱们的东西都搬下去,夜里是铺是盖都用自己的东西。反正明日也要到镇子里去修马车,到时候这些在他们家用过的就全不要了,咱们到镇子上再买新的。小姐就忍忍,一宿而已。” 慕倾云无奈地下了马车,珠云把伞撑到她头顶,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淋雨了。 老男人往这边看过来,在看到慕倾云的那一瞬间,彻底的愣住了! 世界上竟然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 这是仙女下凡吗? 即使下着这么大的雨,即使下车的裙摆沾了泥,有些狼狈,可这并不影响她的好看。 这也太好看了,好看的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儿似的。 老男人不知不觉间,口水都流了下来。 慕倾云一抬头正好看到这一幕,恶心得她转身就要回到马车里。 红棉拉了她一把,冲着她轻轻摇头,“小姐,忍忍,我们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住了。小姐放心,我们会拦着,他近不了小姐的身。” 慕倾云快要气死了!狠狠地剜了一眼车夫,暗恨车夫不快点赶车,居然耽搁在这种地方。 一行人进了院子,老男人想往慕倾云身边凑合,被红棉拎着衣领子扔到了一边。 他没站稳,脚底下打了个滑,差点摔了。 正想开口骂人,结果就发现扔自己的那个丫鬟长得也好漂亮。 这一行人长得都好漂亮,漂亮到他都不忍心骂啊! 车夫冷哼一声,提醒道:“赶紧去买东西!耽误了我家夫人晚膳,要你好看!” ------------ 第747章 有些蹊跷 听说是夫人,老男人眼睛一亮,兴致更高了些。 夫人好,夫人更有韵味,夫人什么都懂,夫人也更能理解他。 这样的小娘子,就算不能尝个新鲜,多看两眼也是好的。 等小娘子走后,他就搬到小娘子睡过的地方去睡,那里一定香香的。 那是小娘子的体香,他只要想想都觉得心旷神怡。 慕倾云一行人站到了雨棚底下,车夫问那个少年:“哪两间屋子能给我们住?” 说完,又四下打量了这小院儿,发现可能一共就两间房。 少年把自己的母亲挡在身后,无奈地叹气:“你们去别人家借宿不好吗?为何非得来我们家?我们家又小又破,我娘还病着,实在招待不了贵客。你们就算出再多的银子,家里面条件也就是这样,你们不会住得习惯的。” 车夫说:“一宿而已,不需要习惯。我们自己带了被褥,只要两间屋子挡雨就行。 或者一间屋子也够,我睡柴房。” 珠兰道:“实不相瞒,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才到这村子里来借宿。 马车坏了,又下了大雨,这一路过来村民要么不给我们开门,要么不同意借宿。 最后才到你家,你们要是再不收留,我们可能就得停在雨里,生死由命了。” 少年看了慕倾云一眼,到底是于心不忍,于是跟她说:“家里就两间睡人的屋子,平时我爹娘睡一间,我睡一间。你们要是来住,我把我的屋子让给这位姐姐吧!我去跟我爹娘住。 屋子我每天都打扫,也开窗通风,干净一些。你们……别去住我爹娘那屋。” 慕倾云松了口气,她是真怕这小孩儿说他们家只有一间房,因为那样的话她就不得不睡那个老男人睡过的床榻。那个人她想想都恶心,就算铺上了自己的被褥,她也会觉得那屋子里的空气都是恶心的。 何况还有一个病女人。 那男人说得也没错,这女人太臭了,是那种腐烂的臭,她一眼都不愿看。 于是匆匆点头,“好,我睡你的房间,我的两个丫鬟与我同住。”说完又看了眼车夫。 车夫果断地说:“我睡柴房。” 少年回屋收拾东西去了,很快就把自己的被褥都搬到了父亲那屋,然后又开始扫地。 珠兰进去帮忙,一边擦灰一边跟少年说话:“你父亲母亲的关系不好吗?他好像很凶。” 少年点点头,“不是凶,是坏。你们夜里睡觉记得锁门,如果那位车夫大哥能替你们守夜就更好了。我再说一次,是你们非要住在我家的,可不是我们强迫你们住进来。 所以无论出了什么事,都得你们自己负责。” 珠兰明白他的意思,“多谢你的好意,放心吧!我家另外一个丫鬟是会武功的。” 少年松了口气,“那就好,会武功我就放心了。我爹他虽然胆子大,但本事小。” “你娘是怎么成这样的?”珠兰再问,“没请大夫给治治吗?” “没有,没钱请大夫,就算有钱,我爹也不会给她请的。”少年说,“她是怎么伤成这样的我也不知道,因为打从我记事起她就已经是这样了。听说我爹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扔了出来,就在路边躺着。我爹把她捡了回来,做了媳妇,生了我。” 少年说到这里就有些赌气,用力甩了几下扫把,“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出生过,也不想我娘受这样的气,遭这样的罪。比起这些年遭的罪,我觉得她不如当初就死了。早死早超生,兴许下辈子会比这辈子好。” “你这样恨你爹?” “他不是好人!”少年很委屈,到底是年纪小,说几句眼里就含了泪。“他从来都没把我娘当过人看,我娘都不如养着的鸡鸭猪狗。因为他说猪狗养大了还能杀掉吃肉,鸡鸭养大了还能下蛋给他吃。但我娘已经下过一个蛋了,他也只能养得起我这一个蛋,下再多也没用。 所以他就不管我娘,让我娘自生自灭。给一口吃的都十分勉强,通常都要我把我的那份分给我娘一半,才能保证我娘不被饿死。 但往往这种时候就会招来我爹一顿骂,说我浪费粮食,说我要是不吃就给他。 他还抢过我们的饭,后来是我说你如果再这样我就一头撞死。 他怕我真的死了,这才默许了我把饭分给我娘。 这样的人算什么爹?我不想要这样的爹。” 少年越说越委屈,用力抹了一把眼泪,然后跟珠兰说:“不要给他太多银了,给了他也是买酒喝,喝完了就打我娘。有好几次他都差点把我娘给打死,我恨透了他。” 珠兰听着也叹气,但这不是她该管的。她跟少年说话,只是想对这个家多了解一些。 毕竟他们要在这里住一晚,多了解一些,也好在面对一些突发情况的时候有所应对。 门外,慕倾云还在雨棚下站着。 车夫倒是搬了凳子,但是她嫌脏,不愿意坐。 车夫就自己坐下,看了眼地上扔着的柴火,顺手劈了起来。 他们是要在这吃晚饭的,没有柴火,这柴火劈了也是他们用。 那个坐在椅子里的女人没有眼睛,就呆呆地坐在那里,也不说话。 慕倾云觉得无趣,便往前走了两步,凑近那女人看了一会儿。 她始终用手帕掩住口鼻,因为女人身上的味道实在太大了,哪怕在外面都能闻到。 还有女人跟男人睡的那间屋子,这会儿半开着门,阵阵恶臭从屋子里传出来,慕倾云几次都干呕,弄得车夫没办法,只好去把门给关上。 红棉拉着慕倾云走远了些,但也走不了太远,毕竟雨棚就这么大。 那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点反应,只见她身子往前凑了凑,用力吸鼻子,好像在闻什么味道。 闻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激动,不停地冲着慕倾云的方向挥手,“哇哇”地叫。 人们这才发现,这女人好像不会说话。 车夫好奇,走上前去查看,一捏女人的下巴才发现,女人居然没有舌头。 只剩下一点舌头根儿在口腔最里面,看断处,应该是被人剪的。 他“嘶”了一声,“也不知道什么人这样狠,居然剪了她的舌头!” 再看那两只眼睛,仔细分辨就不难看出,那是被人生生剜了去的。 他觉得这件事情似乎有些蹊跷。 如果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户妇人,怎么可能遭遇这种非人的迫害? 她得是经历了什么,才能落得如今这种地步呢? ------------ 第748章 发霉的米 少年听到女人的动静,立即从屋里跑了出来。 见女人一直冲着慕倾云的方向挥手,还往前够着,都快从椅子里栽下去了。 他赶紧将人扶住,耐心地跟女人说:“娘亲别怕,他们是来借宿的,住一晚就走。” 那女人的确是有点害怕,她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少年扶住她后她就紧紧抱住少年。 但她还是往慕倾云那边指,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少年看了慕倾云一眼,就跟女人说:“站在那边的是一位姐姐,很漂亮。娘亲你不要怕,那位姐姐人很好的。他们给了爹爹银子,爹爹去买吃的了。晚上有鸡,我们……” 他说到这里,看了慕倾云一眼,“姐姐,晚上可以给我娘亲喝一碗汤吗?我们不吃肉,就给我娘亲喝一碗鸡汤就好。” 慕倾云对这少年印象还是不错的,毕竟这少年干干净净,长得也很好。 而且跟那男人一点都不像,应该是像他娘亲。 只是很可惜,他娘亲如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东西都会分给你们一份的,你娘亲有,你也有。” “谢谢姐姐。”少年很高兴,立即跟女人说,“娘亲你听到了吗?姐姐说会分给我们一份,我们今天有肉吃啦!我已经快半年没有吃到肉了,娘亲也馋肉了吧!” 女人根本不在意吃不吃肉,她只是看起来很在意慕倾云。 她不停地跟少年比划,一会儿指指慕倾云,一会儿指指自己的鼻子,一会儿又扯扯衣裳。 少年跟她相处久了,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于是笑道:“娘亲是说这位姐姐身上的味道好闻是吧?我也闻到了,香香的,是从来都没有闻过的香味,特别好闻。 姐姐是大户人家的夫人,穿的用的自然是最好的。娘亲要是喜欢,正好姐姐在这里站着,你就多闻闻。”说完,又转头去看慕倾云,面上带着抱歉的笑。 慕倾云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她不会跟一个残疾女人和一个孩子计较。 比起那个老男人来,这对母子至少不会让人觉得恶心。 女人终于平静下来,呆呆地在椅子里坐着。 少年就在边上跟她说话,问她晚上想不想洗个澡,还说自己又偷偷存了些铜板,过些日子就可以拿去给她买身衣裳。 女人一听这话就摇头,少年赶紧道:“娘亲放心,这次绝对不会再让父亲把新衣裳拿走给别人了。这次我说什么也要把衣裳保下来,他如果还那样闹,我就继续以死相逼。” 话音刚落,老男人回来了。 手里提着一只鸡和两条肉,再加上一篮子青菜,人被雨浇了个透,进来就骂:“小兔崽子,背后算计老子是吧?看老子不打死你!” 车夫皱眉,“你想打死谁?赶紧做饭去!有打人的工夫赶紧把饭做完,我们都饿了。” 老男人不爱听车夫说话,可是车夫下一句就是:“还想不想要银子了?” 他爱银子,所以他闭了嘴,到灶间去杀鸡做菜。 慕倾云往灶台瞅了一眼,皱眉,然后跟红棉耳语了几句。 红棉就过来问那少年:“村子里平时买米都是到哪里买?” 少年说:“村里人很少买米,米都是自己家收的粮存下来的。偶尔有不够吃的,就用东西跟别人家换。要真想买米,就得等天气好时到镇子上去买。” 说完,又补充道:“你们放心,我家米是有的,这几天够吃。” 红棉摇了摇头,“你们家的米都发霉了,不能吃了。” “发,发霉了?”少年不信,跑到灶间去看,果然看到米粒上都长了黑点子。再仔细看,就发现米里还有白色的、跟米粒差不多样子的肉虫子。 他忍着恶心问老男人:“爹,我们家的米怎么会发霉呢?明明前些日子还好好的。 这些粮虽是去年旧粮,但我一直存放得很好,没有让它们受过潮,怎么会变成这样?” 老男人哼着声说:“发霉怕什么?又吃不死人!好米我给你张婶子了,这是换来的她们家的米。咱们吃点差的没关系,你张婶子细皮嫩肉的,可吃不了这玩意。” 少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有外人在,许多话他不好意思说,觉得会叫人看笑话。 可不说心里又憋屈,又觉得命运对他实在是太不公。 到底还是小孩儿,一憋屈就掉眼泪,他哭着问老男人:“在你眼里,我跟我娘都不如别人的媳妇吗?那张婶子是有男人的,她男人只是在镇上做事,每个月都会回来。 人家有自己的日子过,再苦也轮不到你去帮。 再说,她男人是在镇上做账房的,一个月能赚三两银子,他们家怎么可能会吃发霉的米? 你当真不知道张婶子就是在利用你吗?她就是在骗你,故意弄些发霉的米来,换走我们家的好米。你怎么这么好骗啊?你当真不为我和娘亲想想吗?” “想什么?我为你们想什么?”老男人大吼,“你们一个两个吃我的用我的,我说过什么?就兴你们吃,不兴别人吃?你们是我祖宗吗我还得供着你们?” “我们是你的亲人!”少年大吼,“我是你的儿子,她是你的媳妇,你不惦记我们,却惦记别人的媳妇,你有没有心啊?你要是这样的话,干脆去找张婶子过日子算了!我自己也能养活娘亲!”他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再也顾不上有外人在说这些事很丢脸。 老男人也急眼了,“好啊!老子挣完这笔银子就走,你们两个爱死不死,老子不管了! 还媳妇?她就是个下完蛋的鸡,没用了!你要真有心,就把她给我领走,你俩爱上哪就上哪儿去,别死我家里头。死了我还得管埋,老子嫌累,不乐意挖坑。 倒是你,你是老子的种,你要好好的,老子乐意养你。 但你要是跟那只老母鸡一个鼻孔出气,就别怪老子连你也不要了! 老子还能生,老子想要儿子可以再生,谁稀罕她生的! 一个破烂货,捡到的时候都被人玩儿烂了,还想上老子这儿来过好日子,美的她! 米就是这些米,爱吃不吃,不吃滚蛋!” 少年还想说几句,那车夫从凳子上站起来,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然后瞪着那男人道:“你要把发霉的米给我们吃?信不信爷宰了你?山野村夫,见我们有钱,就想用发霉的米害人,这属于谋财害命,爷就算宰了你也是自卫,更是为民除害,没人敢抓我。 怎么样,是要米还是要命,你给个痛快话!” 车夫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在老男人面前晃了晃。 那匕首十分锋利,轻轻松松就削掉了老男人几绺头发。 吓得老男人腿肚子都在抽筋,赶紧道:“要命!要命!我这就去买新米,这就去!” 说完,扔下切菜的刀,转身就又冲进了雨里。 少年委屈,哭得厉害,珠兰哄了一会儿总算给哄好了,然后拉着慕倾云进了刚打扫的屋子。 只是没想到,在经过那个女人时,慕倾云的袖子突然被女人一把拽住…… ------------ 第749章 熟悉的味道 慕倾云吓坏了,一声大叫,拼命地拽自己的袖子。 那少年也上前试图把女人的手跟慕倾云的袖子分开。 可是怎么都分不开,女人下了大力气,不但拽住了袖子,还把那袖子凑到自己鼻子下面,用力地闻。 少年苦苦哀求:“娘亲快放手,你吓到这位姐姐了。姐姐是客人,咱们跟人家不熟的。” 红棉也厉声喝道:“放手!再不放手休怪我不客气!” 少年又去求红棉,“我会让她放手的,姐姐别生气,我会让她放手的。” 正说话间,女人把手放开了,慕倾云终于扯回了自己的袖子,可是袖子上也沾了女人的味道,十分难闻。 她恶心得不行,想把袖子扯掉,又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 好在红棉反应够快,抽出随身的佩剑,一下就把被女人抓过的地方给砍了下来。 慕倾云赶紧跑进屋,惊魂未定。 少年看着地上掉落的衣料,心里十分难受。 既心疼娘亲这样子被人嫌弃,又知道是娘亲不好,抓了人家的袖子。 这衣料一看就十分名贵,不知道要不要他们赔。 如果要赔的话,怕是把这院子都赔进去,也不值人家一件衣裳钱。 “娘亲,你这是怎么了?”少年哭着问,“你为什么要抓人家啊!等爹爹回来知道了这个事,又要生气了。娘亲,咱们不惹祸了好不好?等贵客离开了,我就带娘亲走。我长大了,我可以赚钱养活娘亲,咱们不在爹爹这里受气了。” 女人像是没听到少年的话,就坐在椅子里发呆。 她的眉心紧紧皱着,像是在思索什么事情。 少年问她话她也不答,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又偏过头,像是要往屋里看。 可是她没有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少年觉得娘亲不太对劲,这么多年了,从来也没见过娘亲有这么强烈的情绪反应。 他怎么有一种感觉,好像娘亲跟那位漂亮姐姐认识似的? 但那怎么可能。 一个村妇,怎么可能认识那样的贵人。 他摇摇头,跟车夫说了句抱歉,然后到灶间去烧水。 水烧好了之后,老男人又回来了。 拎着一袋子米,怕米被淋湿,又在麻袋外头盖了一层蓑衣。 车夫看了他一眼,说:“晚上的饭,女人跟孩子的我们出,你自己的我们不管。如果有剩,就赏你一口。如果没有,你饿不饿死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 老男人连连点头,“是,是。”说完,又狠狠瞪了少年一眼。 少年不想理他,用烧开的水去冲洗一只大铁盆。 里里外外都烫了一遍,然后又倒了新水,端到了慕倾云那屋。 “姐姐,这盆平日是我用的,我爹娘不会用我的盆。我把里里外外都用开水烫过了,干净的。这水还有点烫,晾一会儿你再洗洗。姐姐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叫小安。” 慕倾云脸色还是不太好看,刚刚那个女人有点把她吓着了。 这会儿见着这少年,心里也不太痛快。 珠兰于是代替她点了点头,“谢谢小安,你先出去吧!” 少年“嗯”了一声,退出门外,还将门关了起来。 珠兰劝慕倾云:“小姐别害怕,那女人应该是精神有问题,就是个疯子。她的那些行为都是没有意识的,也不是故意要伤到小姐。反正咱们只是借宿,明日要是能把马车修好,咱们明日就走。就算还得再耽搁一天,那也不过就是两宿。 好在那个小安还是个懂事的,这屋子也算干净。奴婢方才跟着小安一起打扫过了,那孩子平时应该也是个爱干净的,屋里没什么灰,挺好的。 虽然另外一个房间恶心了点,但咱们把门关起来,这屋还能凑合。” 慕倾云一直皱着眉,过了一会儿就跟红棉说:“你去跟车夫说说话,我见他查看过那个女人,你去问问他看出什么来了。咱们不管在这里住几日,都得对这一家人多几分了解。” 红棉点头,出去了。 珠兰用带来的布巾去蘸盆里的水,布巾打湿之后就递给慕倾云:“小姐,擦擦手吧!一会儿吃过饭后早点睡,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红棉大概一柱香的工夫就回了来,然后跟慕倾云说:“车夫怀疑那个女人有些来头,他说那舌头齐根断的,是被人割的,那对眼珠子也是被人生生抠出去的。腿虽然挡着看不见,但十有八九也是人为弄断。这人要么是受了迫害之后被扔了出来,要么就是自己逃命出来。 应该是碰巧被那个老男人给救了,之后就生活在了这个村子里。” 珠兰听得皱眉,既因为这个女人的遭遇,又因为这个女人的来头。 她问红棉:“这得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被这样虐待?而且她都这样了,还能跑得出来吗?可见当初虐待她的那个人,对她的监管应该也不是很森严。 试想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二皇子府里,那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有跑出来的可能的。” 红棉点点头,“应该不是在高门大户里,很有可能是私人恩怨,在一个监管不是特别森严的地方。至于原因,那应该不太可能知道了。女人没有舌头,说不了话,而且就算能说,其实咱们也没有必要多问。事情过去十多年了,她儿子都这么大了,那么久之前的事,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咱们就是路过而已,等咱们走了,几天工夫就把她给忘了。” 珠兰也是这个想法,“没必要为一个村妇操心,各人有各人的命。” 但慕倾云却怎么都忘不了那女人抓着她袖子使劲儿闻的样子。 还有一开始她站得离女人远些,女人冲着她挥手,还往前凑着想要闻什么味道。 应该是在闻她身上的味道,那女人似乎对她身上这种味道很敏感。 慕倾云抬起胳膊自己也闻了闻,有香料味儿,是她从小用到大的香料,她已经习惯了,所以并不觉得味道有什么出奇。 但仔细想想,这种香料好像也确实不是很常见的。 “我平时用的熏香,是什么来头来着?”她问珠兰,“是不是跟我父亲用的是一样的?” 珠兰点点头,“是侯爷自己调配的香,说是年轻的时候跟人学的,还是个独家秘方。 他觉得好闻,就给了一笔银子将秘方买了下来,还学会了自己调制。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听大夫人说起的,毕竟侯爷年轻的时候咱们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大夫人说侯爷很喜欢这种香味,所以您和大夫人也一直都在用。 以前夏姨娘还吵着要过,包括七小姐,都想用。 但大夫人说了,香料用料名贵,造价极高,不是什么人都配用的。 她们只是妾室和庶女,没有资格跟主母与嫡女用一样的香薰。 小姐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是觉得香料有什么问题吗?” ------------ 第750章 别人家的事少操心 慕倾云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这件事情在她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觉得那个女人是闻到了自己身上香料的味道,才有了那样情绪激烈的反应。 可是再好闻的香料,也不至于让人反应那么强烈。 除非那女人认识这种香料! 可是一个乡村妇人,怎么可能认识长宁侯亲手调配的香料。 这两个人无论如何也挨不到一起去啊! “之前那少年说,女人是被老男人捡回来的?”她又问珠兰,“说了在何处捡的吗?” 珠兰摇头,“没说在何处捡的,但应该就在附近吧!毕竟那男人的家就在这里。” 慕倾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了。 晚上吃饭,她们用的是自己马车上取出来的碗筷。 但马车不可能连盘子都带着,下雨又没办法去镇子上买新的,就只能用这户人家的。 少年知道他们嫌脏,就主动过来跟慕倾云说:“所有盘子在装菜之前,我都仔细用开水烫过了,烫了好几遍,保证干净。姐姐放心吃就是。菜是我做的,也是我盛的,我爹就烧了火杀了鸡鸭,没让他碰过熟了之后的饭菜。” 慕倾云点了点头,随口说了句:“小小年纪,你还会做菜呢?” “会。”少年笑笑,“从六岁起,家里就一直都是我在做饭了。” 车夫起身去灶间看了看,发现所有的菜都给他们盛来了。 便在灶台上拿了两只碗,也用开水烫过,然后盛了两碗饭,又回到桌上往两只碗里添了满满的肉菜,再端给少年。 “这是你和你娘吃的,别给你爹,知道吗?” 少年点点头,“我知道的,谢谢大叔。我这就给我娘送去。至于我这碗……我真的不用的,灶间还有昨天剩的饼子,我就点热水就能吃。这碗……” 他想说这碗就留给你们吃吧!但看看这几人用的都是自己带来的碗,便觉得人家肯定是不想拿他们家的碗吃饭,后面的话就咽了回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车夫摆摆手,“盛都盛了,让你吃你就吃。放心,你爹要是抢你的,我打死他。” 少年叹气,“大叔能管得了一天,能管得了永远吗?今日我不把吃的留给他,回头你们走了,他还是要把这一报给还回来。我是躲不过的。 与其后面遭更大的罪,倒不如把这些让给他吃。在吃饼子和挨打之间,我选择吃饼子。” 车夫看了他一眼,“真不吃?” 少年点头,“真不吃。” 车夫起身就把其中一只碗拿了起来,然后走到门外去。 雨已经下得小了,门口有两只大黄狗转来转去的。 他将饭碗往门口一放,两只大黄狗立即就过来抢着吃。 少年“呀”了一声,有点可惜那碗饭菜,但又不敢说什么。 本来就是人家出银子买的吃食,给人吃还是给狗吃,都是人家说得算。 但他知道,自己这顿打还是免不了的。 爹爹会因为那碗饭就算喂了狗也不给他吃,而把火气都撒到他身上。 他默默地走开,端着另一碗饭,去给娘亲吃,自己又回到灶间去热饼子。 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那老男人的骂声,还有打人的声音。 车夫皱眉,想去管,却被珠兰按住了。 “那孩子说得对,你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反倒会因为你一时的相护,让那男人记恨上他。他到底还是个孩子,还要在家里生活的,你这样会让他今后的日子很艰难。” 车夫想了想,又坐了回来,无奈地说:“我就是觉得那男的太恶心人了。那小孩白白净净的很招人喜欢,生活在这样的家里还能把自己收拾得干净立整,可见是个勤快的小孩子。 可惜了,遇着这样的爹娘,将来谁都指望不上。” “村里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何况人也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爹娘。 或许他就是上辈子欠了人家,这辈子是来还债的呢! 咱们还是少管,明日如果不下雨了就去镇上修车,修完赶紧走,这里少待一天是一天。” 车夫点点头,但也提前给她们打了招呼:“有可能明日还得住一宿。修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完,那车轮子眼看就不行了,拉不了你们一起去镇上,很危险。 总之不管修到多晚,明天我都会回来。” 说完又看看红棉,“你警醒着些,护好夫人。那少年也就罢了,主要是那老男人,别让他靠近王妃。还有那个疯女人,也拦着点儿,别让她再发疯。” 灶间时不时传来一阵骂声,少年一会儿工夫就挨了好几下打。 过了一会儿,动静又传到隔壁屋里,有饭碗落地的声音,应该是男人打掉了女人那只碗。 红棉说:“其实要想帮那个少年,也不是没有办法。咱们可以走之前把那男人给宰了。” 车夫觉得行。 但珠兰说:“你们两个哪来的善心?平时怎么不见这么能打抱不平呢?那是人家的日子,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没道理因为咱们来了就一定要有所改变。 再说,一个病女人,一个十岁的孩子,没了那个男人,你让他们怎么生活? 我说句不中听的,没了那个男人,肯定还会有别的男人盯上那病女人。 当初这老男人怎么让病女人给他生的孩子,将来就还会有别的男人也这么干。 你们能都给宰了吗? 听我一句劝,好好吃饭,别人家的事情少操心。” 这顿饭草草吃完,慕倾云没吃几口。一来这个环境让她实在吃不下饭,二来心里有事,也导致她根本没什么胃口。 饭菜还剩很多,珠兰想了想,起身去叫那少年,故意很大声地说:“你过来,明日我们可能还要再住一天,关于饭菜的事,有话要嘱咐你一下。” 说话时,那老男人也在,当时就点头哈腰地问:“是不是不合胃口?” 珠兰冷着脸说:“所以要叫他过去嘱咐一番。” “那我也去吧!他小孩子,什么不懂。” 珠兰恶心死他了,“我家夫人只想跟小孩子说话,不想看见你,滚远些!” 老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珠兰冲着少年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去了慕倾云住的那屋。 一进了屋,珠兰立刻把门关得严严实实,还悄悄从里面插上了栓。 然后拉了一把少年,将他按到桌前坐下。 用一只空盘子给他盛了饭,再指指桌上的菜,小声道:“快吃吧!我们都吃完了,这些是剩下的。你随便吃,爱吃什么就吃什么,这些都是你的。” 少年不明白,“剩下了可以留着明天热热再吃,我吃了就浪费了。” “我们不吃剩菜。”珠兰实话实说,“这些饭菜你不吃,也是端出去喂狗。你刚才也看到了,我们就算喂狗也不会给你爹吃的。所以你趁热吃个饱,门已经关严实了,你爹看不见。” 少年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那我就吃了。我已经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一天就一顿,一顿还只能吃半个饼子。饿了就喝水,我爹连那些发霉的米都不舍得让我们煮粥吃。” 他越说越委屈,干脆不说了,埋头开始吃饭。 慕倾云看着他吃饭这样,就想起慕元青小时候。 慕元青有一阵子特别不爱吃饭,长得也不高,家里很着急,还让姚太医给配了药。 后来姚太医说,有可能是家里吃得太好了,把他给吃顶着了,所以见什么都不香。 秦庄仪因为这句话,让慕元青吃了半个月的清粥小菜,连点油水都沾不着。 打那以后,慕元青吃什么都香。 ------------ 第751章 很美的女人 这少年也是,平日里吃不着什么,冷不丁见着这些荤腥,恨不能全都给吃进肚子里去。 好在车夫有经验,提醒他:“不要过于贪嘴,你常年不吃油,突然吃这么多荤菜是容易生病的。吃饱就行,千万不要吃撑,明白吗?” 少年抬头看他,点了点头,然后又吃了两口,就把筷子放下了。 “我好像从记事起一直到现在,就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红棉没忍住,实话实说:“其实你做的一点都不好吃,除了盐,别的什么味道都没有。” “啊?”少年不明白,“不好吃吗?可是我吃着好香。另外,除了盐,还应该有什么味道呀?做菜不就是放盐就行吗?” 红棉也不懂做菜都要放什么,但她觉得肯定是不能只放盐的。 珠兰懂得多一些,就跟少年讲:“还可以放些糖、醋、酱、梅子,等等,很多东西都可以放进去一起烧菜,味道很不错。” 少年低下头,搓搓手指,“可是我家连盐都用得紧紧巴巴,爹爹不让我放,说很贵。” 珠兰叹气,“没事,就是那么一说。等你长大了会吃到好吃的东西的。” 少年点点头,站起来,冲着他们行礼,“多谢你们请我吃东西,我不知道怎么报答,就给你们磕几个头吧!” 他说磕就磕,跪下来“砰砰砰”就磕了三个头。 珠兰赶紧把人扶起来,然后说:“擦擦嘴上的油,去洗碗吧!” 少年用手背往嘴上抹了一把,开始收拾碗筷。 慕倾云冲着珠兰示意,让她跟着少年一块儿去。 珠兰点点头,开始帮着少年收拾桌子,再到灶间一块儿去洗碗。 老男人原本也是要赖在灶间的,不管是慕倾云还是珠兰,对他来说都比这村里的妇人好太多了。那细皮嫩肉的,一看就叫人眼馋。 可是车夫把他给赶出去了,还勒令他不准靠近灶间,否则就给他一刀。 老男人不敢了,闷闷地回到自己屋里,不知道跟女人说了什么,换来女人一顿怪叫。 少年听到动静想去看看,珠兰说:“放心吧!他要是再敢动手,那位大叔不会放过他的。” 少年听了就叹气,“你们不过是路过这里借宿两天,都能待我们这样好,我想不明白我爹为何这样对我们母子。明明我们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却还觉得我们都是累赘。 你说如果我们是累赘,他当初为何把我娘捡回来呢?又为何要生了我呢?” 珠兰也叹气,“可能就是想有个女人吧!对了,你没有别的亲人了吗?你爹这边也没人了?没有爷奶吗?或是叔伯什么的?” 少年摇头,“没有。从我记事起就知道我爹是这村里有名的光棍,他们都这样叫他。 后来有了我娘,又生了我,才渐渐没有人再这样说了。 所以我一度认为,他让我娘生下我,就是为了摆脱这个称呼。 听说我爷奶在我爹小的时候就死了,我爹也没有兄弟姐妹,就自己一个人过。 其实他也很可怜,从小没爹没娘,能平安长大,一定也吃了不少苦。” “那也不是他苛待你们的理由。”珠兰说,“你得懂得反抗,虽然你人小,打不过他。但是也已经十岁了,很快就会长大,等你再长大一点,比他高比他壮,就能打得过他了。 到时候你就可以保护自己,保护你娘。 人都是畏强的,等到他打不过你的时候,他就会认怂,从此以后你说什么他听什么。” 少年苦笑,“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我娘就会死了。我娘要是死了,我是一天也不会在这个家里待下去的。我有手有脚,还会做事,我到哪里都能有口饭吃。哪怕在酒馆里给人洗碗,那日子过得肯定也比在家里强。我现在不走就是为了我娘,我得给我娘送终。我娘应该也没多少日子了,她身上都烂了,很疼,但她从来都不喊疼。” “你小时候她身体就不好吗?”珠兰再问,“身上什么时候开始烂的?” 少年答:“小半年以前开始烂的吧!我小的时候她还没有这样。我记得那时候她撑着拐杖,还是可以走路的。身上也没有现在这样脏,她经常洗澡,很爱干净。 可是后来爹爹嫌用水多,不想去打水。也嫌烧水用的柴火太多,不想砍那么多柴。 那时我太小了,还不能干活,家里的一切都需要爹爹操持,他就很不高兴。 终日对娘亲非打即骂,终于,娘亲不怎么洗澡了,再后来,也很少用拐杖走路了。 有一次爹爹不愿意去捡柴火,把娘亲的拐杖扔到灶坑里烧了,从那以后,娘亲就一直坐在椅子里,再也没有起来过。” 少年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半年前,爹爹调戏村里的张婶子,被张婶子的男人撞见。他男人冲进我们家里又打又砸,本来家里就没什么东西,被他打砸一通,连仅有的几只碗也碎了。那男人走后,我爹就把气撒到我娘身上,把我和我娘都暴打了一顿。 我还好,年轻,恢复得快。但我娘身上伤太多了,也重,一直都没能好起来。 现在天气热了,伤口恶化,整日流脓。不但味道不好,人也遭罪。 我看过我娘疼得嘴唇发白,但她从来都不叫。 我知道我娘自己也不想活了,这样的日子活不活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要是她,我也不想活了。 但其实我娘年轻的时候,是个很美丽的女人。 虽然眼瞎了,但皮肤白皙,鼻子嘴巴都很好看。 我能想象到我娘如果眼没瞎,会是个特别漂亮的女子,也一定会过得很好的生活。 可惜老天爷不开眼,让这么美的人,变成了这副样子。” 碗洗完了,珠兰回到屋里,把跟少年的对话跟慕倾云说了。 慕倾云觉得那少年最后说的挺对,那女人如果没有受伤,应该是很美丽的。 看人从来都是看骨相,而不是皮相。那女人骨相很美,就算放在京城,也定是能数得上号的美人。 美人为何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呢?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夜里,她睡不着,披了衣裳到院子里坐着。 红棉隐在暗处默默盯着,过了一会儿,就见那叫小安的少年也走出了房间。 慕倾云冲他招手,他愣了一下,然后走了过去,小声道:“姐姐怎么也在这里?你不睡觉吗?是不是屋里睡得不舒服?对不起,我们实在没有柔软的床榻。” 慕倾云摇摇头,“没事,跟床榻没关系,我就是想出来坐坐。你呢?你怎么也出来了?” 少年不好意思地挠头,“那屋里味道不好,我睡不着。” “那就一起坐坐吧!”慕倾云指指对面的小板凳,少年坐了过去。 “姐姐是从京城来的吗?”他好奇地问慕倾云,“京城是什么样子的?” 慕倾云却反问他:“你是如何猜到我们是从京城来的?” 少年摇摇头,“没有猜到啊!就是觉得你们长得好看,穿得也好。我就觉得你们可能是京城来的,我听说只有京城里的人才有这样的气派。” 慕倾云失笑,“跟京不京城没关系,只要有一定的财富积累,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生活得很好。不过我们确实是从京城来的,要去南方探亲。 至于你说京城是什么样子的,京城嘛!很大,比所有州府都大。京城里面有皇宫,十分气派。京城也有许多大官,他们住的宅子大到就像一座园林。京城的商铺也都是两层三层的,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京城东西还很贵,一条帕子动不动都要好几两银子。” ------------ 第752章 鹤纹玉佩 少年听得乍舌,“两三层的铺子啊!我都没有见过三层的楼。镇子上只有一家酒楼是两层的。还是生活在京城好,见世面,能吃到好吃的。” 他还在回味晚饭,但因为善良,又提醒慕倾云:“明日你们少给我爹些银子吧!你们吃得少,根本用不了那么多菜,浪费。” 慕倾云说:“吃不了你吃。” “我吃了也浪费,我不用吃那么好的东西。” “可是我习惯了。”她实话实说,“一顿饭最少六菜一汤,少一个,吃不下。” 少年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有这样的习惯,那每天得浪费多少粮食啊! 他不敢想,也不敢问,就老老实实在凳子上坐着。 慕倾云就问他:“你说屋里味道不好闻,是你娘亲身上的味道吗?” 少年点点头,但又立即摇摇头,“不是,我爹身上的味道一样不好闻,他也不爱洗澡。 我不嫌弃我娘亲,我只是嫌弃我自己。我没本事,不能带我娘离开这里。” “你没有读书吗?” “没有。家里哪来的银子给我读书啊!但我是认字的,我小时候经常到村学去偷听先生讲课。但听了一阵子后就被发现了,他们打了我一顿,把我赶跑了。 好在那些日子我认了不少字,我数过,大概有两百多个字呢!” 少年说起这个很骄傲,但很快又低下头,觉得在慕倾云面前炫耀这个,实在有点不明智。 “姐姐一定也读过书,我听说京城的大户人家,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会送去读书的。 更有钱的人家还会把先生请到家里来教。 姐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学问肯定好。” 慕倾云笑笑,“学问好不好,跟命好不好也没什么关系。对于女子来说,学问只能决定你在娘家生活得怎么样,却决定不了在婆家生活得怎么样。大户人家的姑娘就更没得选了。” 少年也笑笑,身子往前凑了凑,忽然说了句:“姐姐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而且让我觉得很熟悉,好像我小时候在我娘身上也闻到过。但是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了,太小了,记不清了。只记得娘亲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可是等到我长大一些,那种味道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慕倾云神色微动,主动将手臂往前伸去,“你再闻闻,仔细想想你娘亲身上的味道,跟我身上的味道是不是一样的?” 少年真的凑上前仔细闻了,闻了一会儿之后,皱眉说:“很像,但我真的记不清楚了,那时候我太小了。大概四五岁的时候吧,娘亲身上那种味道就再没出现过。” 慕倾云觉得味道就是一样的,不管这少年记不记得清楚,一定是一样的。 可是为什么会一样呢? 这个女人接触过慕江眠吗? 她的心思十分复杂,有一个预感,她不愿意顺着那预感去想,但又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想。 “其实我娘是会写字的。”少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小时候我看过她用树枝在地上写自己的名字。但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写的很难看。不过我还是能分辨出那字迹。 可惜我那时还不认识太多字,只知道她写的肯定是字,是两个字,应该是名字,但又认不出。 她听到我爹回来,就立即就把那些字迹抹掉,然后再用树枝乱划。 我爹看到她乱划,就骂她是个傻子。 我猜想她应该是不想让我爹知道她会写字的事情,所以我也从来都没有提起过。” “你知道你娘是从哪里来的吗?”慕倾云问他,“在你爹捡到你娘之前,你娘是哪里人? 你仔细想想,如果想到了,我可以帮助你们离开,去找你外祖家的人。 你放心,我可以出银子替你娘治病,我认识医术高明的大夫,一定会把她给治好的。” 少年生出一丝警惕,“姐姐为何问这个?” 慕倾云愣了愣,道:“没有什么原因,可能就是觉得你太可怜了吧!而且今日你把你的房间让给了我,吃饭的时候又仔细烫过盘子,我心里感激,所以想帮帮你。 当然,我也觉得与你十分投缘,刚一见面就仿佛认识了很久似的,觉得你很亲切。” 少年一听这话就笑了,“我也有这样的感觉。甚至在叫你姐姐的时候,还会幻想你要是我的亲姐姐该多好。我很喜欢姐姐,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欢。” 慕倾云也笑了,“那你就跟我说说,我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救你们出去。 你娘也是别人家的女儿,她身受重伤流落街头,这么多年被藏在这个小村子里。 如果她的爹娘知道了,该有多心疼啊! 她兴许还有兄弟姐妹,兴许这些年他们也一直都在找她。 你们不应该如此苟活于世,在这个村子外面有更广阔的天地。 而且她的伤真的要赶紧治了,再不治怕是活不了多久。 虽说死亡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可是如果能逃离这个村子,逃离你的爹爹,那你们就能好好地活着。能好好活着的人,为什么要去死呢?” 少年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他犹豫了半天,将一件事情告诉了慕倾云—— “我知道我娘有一样东西,她一直藏着,谁也没有告诉谁。 我也是无意间看到她在藏的,但她没有看见我,所以她不知道我知道这个秘密。” 少年站起身,冲着慕倾云招手。 慕倾云跟着他绕到后院,红棉悄悄在后头跟着,少年丝毫没有察觉。 后院儿有一棵大树,少年站在树下面,指着一个地方说:“我娘在这里埋过一样东西,是一枚玉佩。她埋的时候我爹进山砍柴了,并没有看见。 我不知道我娘还有没有亲人,我也不知道我娘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但是姐姐你见多识广,我把玉佩挖出来给你看看,兴许你能发现些线索。” 少年说干就干,蹲下来就刨土。 又怕动静惊醒屋里睡觉的人,一个劲儿地往窗户那里瞅。 慕倾云就说:“你放心,我的人会去盯着,不会让他们醒过来的。” 他们的确不会醒,因为在少年出来之后,红棉见慕倾云在跟少年说话,便在那屋里点了迷香。 现在男人跟女人睡得死死的,天不亮他们是醒不了的。 少年听了这话也放下心来,开始认真地挖。 挖了很深一个坑,终于挖到了一只小盒子。 他将盒子取出,拍了拍下面的土,递给慕倾云。 “姐姐你看,这盒子是不是也挺好看的?我就感觉这盒子都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 有时候我就会猜,我娘可能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呢?后来落难到了这里。 姐姐你说得对,我得去找我娘的亲人。她出了这样的事,她的亲人指不定多着急,多难过呢!我一定得帮我娘逃离这里,回到她的亲人身边去。” 慕倾云把盒子接过来,也没顾得上拿个帕子隔一下,就这么带着土的拿在手里。 盒子是木的,还是檀香木,十分名贵。 上头雕花繁复,小门户是用不起这种盒子来装东西的。 她将盒子打开,映入眼的果然是枚玉佩。 圆形的,上头雕刻的是鹤纹。 这东西让慕倾云觉得好生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再仔细回想,很快就想起来,好像就在父亲身上看到过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 过年那会儿父亲还戴过呢…… ------------ 第753章 反常 慕倾云跌坐在地上,如一盆冷水浇下,整个人都失了精气神。 少年吓坏了,想去扶她,又怕自己的手脏了慕倾云的衣裳。 只能焦急地问:“姐姐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别吓我啊!” 红棉闪身而出,蹲到慕倾云身边,小声问:“小姐,出了什么事?” 说完,又看了看盒子里那枚玉佩,随即眼睛一眯,下意识道:“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听出端倪,赶紧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位姐姐见过这枚玉佩吗?它不在这里又会在哪里?你是不是知道这玉佩的来历?” 他越说越急,都要给红棉跪下了,“求求这位姐姐,您要是知道这玉佩的来历,能不能告诉我?这东西可能关系着我母亲的身世,我母亲可能还有亲人在这世上,如果你知道,请一定告诉我。我会带着母亲去找亲人,救她于水火。” 他迫切地看着红棉,可是红棉很快就摇了摇头,“没见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将慕倾云扶起,“小姐,回去睡吧!” 慕倾云又往盒子里看了一会儿,将那玉佩看得仔仔细细。甚至还伸手去触摸,确认了那的确是一块上等的好玉,也确认了的确是父亲的同款。 而且玉料的颜色和纹路也是很像的,应该是同一块玉料,分别做成了两枚玉佩。 一枚在她父亲手里,一枚在这女人手里。 这说明什么?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失魂落魄地被红棉扶进屋里。 珠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红棉对视了一眼,可是红棉什么都不说。 慕倾云睁着眼睛在炕上躺了一夜,期间珠兰跟她说了几次话,见她都不回答,便也不再问了。 直到天快亮,慕倾云浅浅地睡了一会儿,在外头有动静之后就坐了起来。 珠兰劝她:“小姐再多睡一会儿吧!左右也没什么事。外头雨虽然小了些,但天还是阴的,车夫说怕是会有更大的雨,咱们还得在这里多耽搁一天。” 慕倾云没有了昨日的排斥,听到要多耽搁一天就点了头,“不急。反正也追不到慕长离,没必要冒着风险往前赶。就在这处住上几日吧!” 珠兰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只说一会儿车夫要把车厢卸掉,骑马去镇子里看看,买些东西回来。马车赶走费劲,骑马就容易多了,看看能不能把修车的人请回来。 她以为慕倾云会多嘱咐几句,比如要买些什么东西之类的。 可惜慕倾云什么都没说,只是快速地下了炕洗漱,然后换好衣裳,推门就出去了。 珠兰小声问红棉:“大小姐到底是怎么了?从昨天夜里就不太对劲。我知道她起身,但看到她在院子里跟小安说话,你又在边上守着,便没有跟出去。是昨夜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怎么感觉大小姐回来之后就有了心事呢?”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看,正看到小安在劈柴,慕倾云走了过去,蹲下来,帮他把柴火拢到一堆儿。又提醒小安:“当心些,那斧头怕是比你都重,别使劲儿抡。” 珠兰十分惊讶,“大小姐何时做过这样的事,柴火这种东西别说碰,就是连看她都不会多看一眼的。这是怎么了?她好像对那小安很好的样子。” 红棉拧着眉想了一会儿,总感觉自己好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但又不敢往深里想。 毕竟如果真相真的是她想的那个样子,那大小姐也…… “主子的事,我们少打听吧!”她劝珠兰,“大小姐不管做什么,我们看着就是了。别多打听,对咱们可没什么好处。”说完,她也往外头看了一眼,正看到慕倾云用一种和善又温柔的目光在看着小安,是她从来都没有在慕倾云眼中看到过的目光。 红棉的心里又紧了一下,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珠兰去看着那男人做饭了,红棉就站在灶房门口,怀里抱着剑,冷眼盯着。 那男人想抱怨几句,但一看到红棉那剑,到嘴边儿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珠兰提醒他:“菜洗干净些!还有,别拿昨天晚上剩的菜来糊弄我们,现在可是夏日里,乡下地方菜有的是,我们一定要吃地里现摘的。 另外,虽然是早膳,但依然要有荤菜。” 男人好生无奈,“大早上的,上哪整荤菜去?想吃荤菜时辰就要长,等饭做完就得晌午了。那你们晌午还吃不吃?谁家大早上就吃荤啊?还不吃剩菜,说道也太多了。” 珠兰冷哼一声,“知道时辰晚了还不早早起来!给你那么多银子,你在屋里赖床,脸也太大了!这顿没有荤可以,但银子就要扣除一多半,你自己看着办。”说完,转身走了。 男人骂骂咧咧地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睡了那么久,就感觉眼皮子沉,怎么都睁不开眼睛,说那感觉就跟让谁下了药似的,怎么都醒不了。 珠兰听了这话,就看了红棉一眼。见红棉点头,便知是自己误会那男人了。 再想,这个时辰做荤菜,确实来不及,于是便改了口:“那就把素菜多炒几样。” 男人又开始念叨,说大清早的还炒菜?谁家大早上吃炒的啊!加点盐巴拌一拌得了。 珠兰懒得理他,只说六个菜,四炒两拌,少一个就砍他脑袋。 有红棉抱着剑在边上震慑,那男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心疼地去挖猪油。 珠兰却回过头又跟他确认:“猪油是新鲜的吧?” 男人赶紧说:“昨天晚上熬的,才放一宿,新鲜的。” 珠兰便不再说什么了。 慕倾云自己拿了个小凳子在小安身边坐着,时不时地帮小安把乱了的柴火归拢到一起。 小安很高兴,他似乎很喜欢慕倾云,只要慕倾云愿意看着他,他就一直笑。 慕倾云就问他:“你笑什么?” 小安就说:“我也不知道我在笑什么,就是觉得姐姐坐在这里,我很安心。 姐姐你身体好点没有?昨天晚上你真是吓死我了,我一直担心你生病。 今早看到你没事才放心。” 慕倾云笑笑,说:“我没事,可能昨晚有点困了,吓着你了吧?” “嗯。”小安点头,“是害怕了。” “别怕,姐姐身体好得很。”她冲小安招招手,“过来。” 小安不明所以,扔了斧头往前走了两步。 慕倾云让他弯腰,他就弯腰,将头凑到了慕倾云跟前。 然后就见慕倾云抽出了帕子,认认真真地给他擦额上的汗。 小安吓坏了,想要躲开,却被慕倾云一把抓住,“别动,你劈柴这么久,出了很多汗。” “姐姐,这样会脏了你的帕子。”小安怕极了,慕倾云的帕子一看就是好料,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样好的东西,怎么可以用来给他擦汗呢?那也太暴殄天物了。 慕倾云却说:“没什么,东西本来就是拿来用的,我觉得它可以给你擦汗,那就是它的荣幸。你也莫要妄自菲薄,在我眼里,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少年。” 小安被夸得有些害羞,直起身来垂着头,用手扯扯衣裳,“姐姐过奖了,我跟优秀这两个字不沾边。我也不配姐姐这样夸我,我……我……” ------------ 第754章 姐姐愿意给你花钱 “你挺好的。”慕倾云说,“如果我有你这样一个弟弟,我会很高兴。 但其实我也有弟弟,只是那弟弟跟我不是一个娘生的。 同父异母,小时候还行,长大之后就愈发的生疏了。 我一直很希望自己能够有一位真正的亲弟弟,可惜生母很早就离开了我。” 少年觉得她很可怜,“那姐姐是在后娘跟前长大的吗?我听说后娘都很坏,会偷偷打骂非亲生的子女。姐姐小时候也挨过打吗?” 慕倾云想了想,摇头,“那倒没有,后娘对我也是挺好的。京城里高门大户规矩多,她要是虐待府里的孩子,会遭人斥责的,也会坏了她的名声。” “那还好。”小安松了口气。 慕倾云却说:“但我也过得不快乐,因为别的孩子都有自己的生母,就我没有。 府里那么多弟弟妹妹,却没有一个是跟我同母所出,我觉得很孤独。 刚刚我就在想,如果你是我的弟弟该多好,我会把我所有的一切全都给你,会看着你长大,会给你请先生,还会给你请武术师父。我的弟弟必须文武双全,做最最厉害的人。 将来你娶媳妇,我也会帮你准备丰厚的聘礼,会让你娶到自己最喜欢的姑娘。 总之,我会尽我全力,把我最好的都给你。” 小安眼圈儿都红了,他觉得很可惜,也有几分失落。 姐姐这样好,却不是他的姐姐。注定只是他们家的一个过客,等天气好起来,他们就再也见不着了。 “别哭,至少这几日,你叫我一声姐姐,你就是我的弟弟。”慕倾云伸手去拉小安的手,小安下意识躲了一下,没躲开,被慕倾云紧紧握住。“你再叫我一声姐姐,我喜欢听。” 珠兰都看傻了,她觉得慕倾云不对劲。 她几乎是跟慕倾云一起长大的,从小到大,慕倾云从来没有对谁这样好过。 哪怕是小时候对慕元青,哪怕是当着外人的面故意表现出自己爱护弟妹,也没有这样过。 她能看出慕倾云对这小安是真心实意地好,甚至都不在意小安那脏兮兮的手,就直接握了上去,紧紧地跟自己的手握在一起。 小安一声一声叫姐姐,叫得很开心,慕倾云也很开心。 她还转过头跟珠兰说:“一会儿小安跟我们一起吃饭,多添副碗筷。” 珠兰回过神来,赶紧点头说好,内心却惊讶不已。 大小姐居然愿意跟这个少年同桌吃饭,这还是她家大小姐吗? 什么时候如此平易近人了? 车夫早起去的镇子上,这会儿已经回来了。 他买了新的被褥,买了新的盘子和碗筷,包括脸盆脸巾之类的,全都买了新的。 还从镇上买了不少吃的,包括卤好的肉,和一些芝麻糖。 慕倾云走上前,把芝麻糖拿了过来,亲手拿给小安,“给你吃,看看喜不喜欢?喜欢的话下晌我让车夫再去多买。” 车夫看了她一眼,也觉得惊讶。 他们王妃虽然表面看起来和善,但实际上府里人人皆知她并不好相处。 慕倾云所有的和善都是伪装出来的,一旦有什么事情没顺她的心,她绝不手软。 像现在这样对小安说话,车夫觉得仿佛见了鬼。 但他也说了下镇子上的情况:“镇子很小,连个修马车的地方都没有。我打听过了,再往前走不远还有个县城,一会儿如果不下雨,我再到县城去看看。”说完,看了一眼小安,补了句,“到时候有什么零嘴,也会给你买回来一些。” 小安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我吃一块芝麻糖就好,谢谢大叔了。” 车夫摆摆手,没说什么。 一个少年,又待他们友善,他还不至于吝啬这点银子。毕竟买点零嘴也花用不了多少,银子也是出门带的盘缠,不掏他自己的兜。看样子王妃也喜欢这个少年,所以他多买些,也算卖王妃个好。这一路上还要互相照应,他不想跟王妃结仇。 慕倾云已经开始跟小安说话了,她告诉小安:“你不要总觉得自己不好,你明明是个很好的孩子,我们给你东西,就说明你值得这些东西。你也不要怕我们花钱,那点零嘴花不了几个钱,姐姐有钱,姐姐愿意给你花。” 这话被灶间的男人听见了,当时就急得跳脚,冲出来大声道:“人家给你买你就收着,你不吃还可以给我们吃,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小安看了他一眼,然后坚决地对慕倾云说:“多谢姐姐的好意,可是我真的只吃一片芝麻糖就可以了,我什么都不要,姐姐的银子留着,千万不要花在我身上。” 慕倾云回头看了那男人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拉着小安的手又去掰那块卤肉。 她亲自掰下来一大块,用自己的帕子垫着交到小安手上,“你先吃,就这样咬着吃,很香的。”说完又对车夫道,“一会儿去县城,你带着小安一起去,看看小安喜欢点什么,都给他买回来。衣裳也得买,最好是成衣,多买几套。还有鞋子,多买几双。” 说完冲着珠兰示意,珠兰立即给了车夫一张银票。 车夫看了一眼,点点头,“夫人难得跟这孩子有缘,那吃完了饭我就带他去县上转转。” 小安很高兴,第一次没有拒绝。 买东西倒是次要的,他主要是想到县城里去看看。 长这么大他还只到过镇子上,没有去过县城。 听说县城很大,房子都修得很好,卖什么的都有,镇子跟县城没法比。 他想到繁华的县城去看看,同时也策划一下逃跑路线。 将来有一天,他肯定是要带着娘亲离开这里的,他必须把路线熟悉起来。 他还得在县城里找活干,只有干了活赚了钱,才能养活娘亲,才能给娘亲看病。 他想到这里,往屋里瞅了一眼,见娘亲一直在炕上坐着,便跟慕倾云商量:“一会儿我的饭菜能不能分给娘亲一半?爹爹肯定不会给她饱饭吃的,但我人小,吃得不多,所以我分一半给娘亲,姐姐,行吗?” 慕倾云往他头上揉了一把,“你娘亲也有份,你端给她就是,不需要从自己的饭菜里扣。” 小安很高兴,一个劲儿地给慕倾云鞠躬,“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早饭六个青菜,再加上卤肉,也算有荤有素了。 小安吃得很饱,也省了一份给母亲。 当男人也伸手跟他要时,他摇了摇头,跑回到慕倾云身边。 男人习惯性地操起棒子要打人,一看见他躲到慕倾云那里了,不得不把棒子放下。 但狠狠地瞪了小安一眼,说:“你给我等着!等他们走了的,看我不打死你!” 车夫想说点什么,慕倾云却摇了摇头,说:“赶紧吃,吃完了带小安去县城。家里的事不用你管。” 车夫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了,于是点头道:“行,我们这就走,夫人小心些。”说完又嘱咐红棉,“手脚利索点,别被人看见。” 小安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见车夫要走了,便赶紧走了过去。 车夫把他抱到马上,让他坐在自己身前。 两人一马,很快就离开了人们的视线。 ------------ 第755章 无所谓的 慕倾云这才看向那个男人,沉着脸问他:“既然捡到了媳妇,为何不好好珍惜?她好歹也是给你生了儿子的人,你如此虐待他们母子,就不怕小安长大了会找你报仇吗? 或者就算不报仇,人家到时候远走高飞再也不管你,那你生养个儿子又是图什么?” 男人见慕倾云跟自己说话,也不管她说的是什么,看着慕倾云就开始流口水。 慕倾云恶心极了,但还是忍着恶心追问那男人:“到底是为什么呢?回答我的问题!” 男人“嘿嘿”一笑,“不为什么,男子不高兴养着他们了,这能有啥为什么? 她是给我生了儿子,可我也给她饭吃了,没让她饿死在街头,我就是她的救命恩人。 老子养大的儿子,要是敢跑了不养活我,我就打死他。 至于这女人,哼,现在她已经生不了孩子了,她这个烂样,老子碰都不愿意碰她。 她都不能陪老子睡觉,老子为什么还要养着她? 但老子也不能干那种杀人的事,所以我就让她自己烂着,什么时候烂死了,那就是她的命。反正我就这样,我也没钱给她请大夫,谁让她自己不争气的。 老子养她这么多年,已经够够的了。她一个被人玩残了的娘们儿,还能有机会生个儿子出来,她不还得感谢老子。” 男人一边说一边冲着屋里吐口水,对那女人十分嫌弃。 女人也没有说什么,就安安静静坐在炕上,好像比男人还要期待自己的死亡。 慕倾云明白这种感受,有时候死了比活着更好。 死了一了百了,活着的话,你只要活一天,就要有一天的事要做。 且不可能事事顺心,所有人都顶着一脑门子官司在生活,实在是累。 男人骂骂咧咧,一直在说女人和小安的不好,说自己这些年有多辛苦。 说早知道就不捡这女人回来了,白白浪费粮食。 但他也说老子就小安一个儿子,以后小安肯定是要给我养老的。 慕倾云就问他:“指望人家给你养老,你还不对他好?” “我对不对他好他也得给我养老,谁让我是他爹呢!” 男人说完,往前走了两步,冲着慕倾云深深吸了口气。 “你身上真香。你出门你男人怎么没跟着呢?他是不是对你不好?妹子,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别跟他了。哥对你好,你跟哥,哥把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你。” 这话说完,还没等慕倾云有什么反应呢,就听到屋里“砰”地一声。 珠兰一看,说:“那女人从炕上摔下来了。” 有女人的叫声从屋里传来,谁也不知道她在叫什么,但叫声很大,带着愤怒。 男人到底是跟她一起生活久了,多少明白一些,当时就转头冲着屋里骂:“叫唤什么?你不中用,还不让老子再找女人了?老子也不是和尚!把嘴给我闭上,再叫唤老子宰了你!” 女人的叫声还是很大,人还在往外爬,不一会儿就爬了出来。 她抓住男人的裤子,抱住男人的腿,然后冲着慕倾云的方向又开始大叫。 慕倾云分辨了一会儿,辨出那女人叫的似乎是:“快跑。” 男人已经开始殴打她了,一开始用手打,过了一会儿又用棒子打。 女人被他打得叫声更大,引来了看热闹的邻居。 但也就是过来看看热闹,说了句:“一天到晚就是打,你们两口子啊!早晚有一个得被另一个打死!”说完就走了,显然这种事他们已经司空见惯,根本不放在心上。 女人的声音弱了下去,男人刚才一棒子打到她的头上,她一下就卸了力气,叫不出来了。 但手还没撒开,还在抱着男人的腿。 男人气急了,拖着女人到灶间,随手操起菜刀,照着女人的脑袋就要砍下去。 慕倾云及时唤了一声:“红棉!” 红棉明白她的意思,立即抽出佩剑,用力一甩。 长剑照着男人就冲了过去,直接扎入他的眉心。 男人手里的菜刀掉了,动作也停止了。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女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边的人好像倒下了,“扑通”一声。 但是没有别的动静,没听到男人喊疼,也没听到男人骂人。 这跟平时就不太一样,平时男人要是不小心磕了或是摔了,那肯定要把全家都骂一顿。 有时候还要打人,打她,也打小安。 所以刚刚她意识到男人可能是摔倒了时,下意识地想到男人可能打她打的会更狠。 但是没想到男人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好像……死了似的。 她打了个激灵,被男人打得晕沉沉的脑子清醒起来,往前爬了几步,伸手去摸。 很快就摸到了插在男人眉心正中的那把剑。 因为眼睛看不到,摸到剑身时,手指被划了一下,立即就出了血。 红棉赶紧上前,对女人说:“不要乱摸,剑很锋利,再乱摸你的手就得没了。” 女人不敢动了,可是咿咿呀呀不停地想说话。 红棉听不懂她咿呀什么,就自顾地道:“他已经死了,我杀的。我也不是故意要出手杀人,刚刚也是为了救你。不过你不需要感激我,更不要因为这个男人死了就害怕,我们会处理好他的尸体,没有人会找你麻烦。另外,你也不用担心男人死了之后你没办法生活,实际上他就算活着,你在他手底下也活不了几日。他刚刚就已经想把你杀死了,他还不给你治伤,你这样子没几日活头。” 珠兰也上前说话:“刚才你是想救我家夫人吧?没事,夫人身边有会武功的丫鬟,那男人就是逞个嘴皮子工夫,伤不到我家夫人分毫。刚刚我就在想,他如果再说些恶心的话,我们就拿针线,把他的嘴给缝上。现在好了,不用缝了,他死了,活该。” 女人没有再叫唤了,她坐了起来,就坐在地上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倾云吩咐红棉:“处理尸体,小安一会儿就回来了,别把他吓着。” 红棉点点头,然后说:“我把尸体拖到后山去吧!可以喂狼,别浪费了。” 珠兰却说:“不行,你不能走。你走了我跟夫人没有安全保障。” 红棉想想也是,就说:“那就先拖到屋后去,浅埋一下以作遮掩,等车夫回来我再上山。” 珠兰点点头,觉得此计可行。 于是跟红棉二人合力,将人拖到屋后去了。 只是红棉拔剑的时候有血喷了出来,二人又收拾了一会儿。 没有了男人,晌午饭就得珠兰来做。 好在她会做饭,就是家中缺少食材。 于是带了银子去村里买,倒是买了不少东西。 “这村里卖东西都很便宜,所以昨晚我们给那男人的银子确实是给多了,那些银子都够在这村里大吃大喝至少十天了。我们却只用做一顿,也不知道他把剩下的银子放到了哪。” 红棉说:“一会儿我去屋里翻翻,看看他还有什么存货,回头翻出来的都给小安。” 说完,又问慕倾云:“小姐,一会儿小安回来要是问起那个男人,咱们怎么说?” 慕倾云想了想,道:“就说男人跑了,打了女人一顿,还偷了我们一笔银子,直接跑了。” “小安会信吗?” “无所谓信不信。”慕倾云说,“无所谓的,随便说吧!” ------------ 第756章 清洗 车夫跟小安晌午没赶回来,县城比镇子远,红棉算计着脚程,说最快也得傍晚才能到家。 珠兰给女人盛了饭,慕倾云默默地往那碗饭里加了个鸡腿。 珠兰不解,好像到了这个小院儿之后,大小姐变得仁慈了许多。 就连指使红棉杀死那个男人,也是为了救这个女人。 这可有点不像大小姐了。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大小姐有了这种变化呢? 她想不明白,但也不愿多想,反正这小院儿只住几天就走,今后跟这一家人就再没有交集了。 只是现在男人死了,不知道要不要帮忙安置女人和小安。 女人身上的伤可不轻,能治好是能治好,但得花不少银子。 小安明显没有银子,这个破家也值不了几个钱,甚至卖都不一定卖得出去。 而且没有了男人在,村子里其他人会不会欺负他们母子俩还不一定。 看男人平日里的作派和村里人的冷漠程度,他们母子单独生活,平平安安的可能性很小。 珠兰把这些担心说了出来,然后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带走,送到县城或是再远一点的地方,让他们独立生活。我们出一笔银子,让小安去给女人治伤。至于之后的生活,就得靠他自己了。或者小姐如果心疼那个孩子,也可以多帮衬一把。” 红棉说:“死了的男人呢?如果有人问起,怎么说?” “好办。”珠兰完全没把男人的死当回事,“就说他跑了,或者进山了没回来,谁会管他的死活。烂人一个,不必在意。何况我们都已经走了,小安和女人又不在,谁又会去追究呢?” 红棉想想也是,“反正就算查到我们头上也没关系,山野村夫而已,能把我们如何。” 说完,二人看向慕倾云。 见慕倾云就只是夹菜吃饭,完全没有参与这个话题的意思。 珠兰有点不明白她的心思,明明看起来很关心小安,对女人也好,给女人加了鸡腿。 可为什么不为他们的今后做打算呢? 她们既然杀死了男人,就理应替小安想想以后。 珠兰追问:“大小姐是怎么想的?” 慕倾云过了一会儿才说:“不必理会,什么都不必理会。” 珠兰更不明白了,“就扔小安跟女人还在这里生活吗?村里的人会找他们麻烦的。” “不会的。”慕倾云说完这句就不再说话了,直到午饭吃完也没有再出声。 珠兰也不敢多问了,带着红棉捡碗洗碗。 家里没有了那个男人,清静了许多,恶心的气氛也削减了。 就是屋里的女人时不时还要发出些动静,珠兰去看过一次,没看明白女人想干什么。 直到碗都洗完了,才听慕倾云说:“那女人可能是想出来,你们把她放到椅子上,抬出来吧!” 珠兰有些犹豫,“小姐,她身上的肉都烂了,味道很难闻,不如就让她在屋里待着,把门关起来,咱们也好受些。” 慕倾云却说:“你们去烧些开水,再找个大盆,把她抬出来好好清洗一下。红棉那里有药吧!洗好了之后给她上药。咱们带来的药比镇上县上的都好,先用着,多少能缓解一下。” 珠兰觉得大小姐还是心软的,虽然吃饭的时候一直不发表意见,但现在就已经开始替他们做打算了。想来吃饭那会儿应该也是在思考这事儿该怎么管吧! 虽然她有些嫌弃女人又脏又臭,但小安那个少年确实招人喜欢。 一想到小安,她的心也软了。 于是赶紧去烧水,然后招呼红棉过去抬人。 慕倾云到底还是嫌臭,女人出来之后她就回了小安屋里,将房门关紧。 女人一直冲着她的方向回头,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可是就是一直瞅。 珠兰感觉女人好像是哭了,可惜眼睛是两个洞,根本流不出眼泪。 热水烧好了,红棉把水倒进一只大木盆里,又兑了凉水,然后三两下就将女人给剥光了,直接扔到木盆里。 女人因为伤口浸水,疼得一直怪叫。红棉就跟她说:“我们也是为了救你,把你洗干净了才能上药,要不然你这一身脏成这样,就算上了药也好不了。” 说完,再看木盆里的水,女人才进来,那水就浑得不能看了。 珠兰无奈,只能不停地烧水,一遍一遍地让女人又泡又冲。 终于在折腾到第十二次时,水见了清亮。 红棉去马车里取了酒,是车夫偷偷带的,早就被她发现了。 她用酒去冲女人的伤口,疼痛比沾着水时强烈多了。 但是女人已经明白她们的用意,也闻到了酒的味道,再加上红棉讲了原因,她便不再大叫,老老实实地配合。 珠兰知道她很想要好起来,也有很强烈的求生欲望。 这种求生欲望在男人活着的时候是没有的,男人一死,仿佛她的人生就已经改变了。 但其实珠兰并不太愿意给女人治伤,比起治伤,她更希望女人死掉。 因为女人的伤是治不好的,就算化脓的外伤治好,身体的残缺也是不可逆的。 女人不死,小安就得照顾她一辈子。这对一个十岁的少年来说,负担实在是太重了。 女人又瞎又哑的,是小安一辈子的拖累。将来小安长大了要娶媳妇了,谁家的姑娘愿意嫁到这样的人家,侍候这样的婆母呢? 可是大小姐让救,她就也不能说什么,只能跟红棉一起尽量把女人给收拾好。 酒冲洗伤处,算是消毒,再把匕首也过了烈酒,将女人身上几处烂肉剜了下去。 全程没用麻沸散,她只是告诉女人:“你必须得挺着,我受伤的时候也是这样硬挺的。 你要是挺不住就多想想你的儿子,也想想我们为了救你们做出的努力。 你男人已经死了,只要把你身上的这些脓疮治好,你就能活下去。 到时候你带着小安离开这里,找个小镇子好好生活,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的。” 女人听了她的话,果然,咬牙挺着。再疼也没有叫出来,更没有抗拒。 剜完了腐肉,红棉就取出随身带的金疮药,仔仔细细地涂抹在女人的伤口上,又用马车里的白棉布给女人做了包扎。 这个过程中,珠兰已经在收拾女人住过的屋子了。 她把里面所有的被褥都搬了出来,全部扔到后院儿,再用开水将屋里的东西都烫了一遍。 扫了地擦了灰,再开窗通风,甚至还点了她们从京城带来的熏香。 那屋子终于不再恶心了。 女人这边收拾好后,也扔了以前的衣裳。 珠兰找了自己的衣裳送给女人,换上之后显得有些大。 因为女人瘦得皮包骨,完全撑不起衣裳来。 红棉把洗过女人的那只大木盆也给扔了,然后跟珠兰说:“咱们新买的被褥正好有多,分两床过去给他们,凑合两宿。我看小姐的意思是要帮他们母子的,说不定等再走的时候就要把人给带上。所以这小院儿也不用仔细收拾,很快就不需要它了。” 珠兰觉得有点可惜,“到底算是小安的老家,还是应该留好,将来等小安长大,这地方是卖掉还是怎么处理,也是他说了算。等咱们走时把大门锁好,再找到村长去说一声。 亮明身份,村长会听话的。” 红棉点点头,又往慕倾云屋里看一眼,隐隐觉得事情怕是没有她们想得这样简单…… ------------ 第757章 爹爹呢 傍晚的时候,车夫带着小安回来了。 买了很多东西,除了吃的还有用的,光是小安的新衣裳就有五六套。 小安有点不好意思,一下了马车就冲着车夫不停地鞠躬道谢,然后还跑到慕倾云面前,十分愧疚地跟她说:“对不起姐姐,今天花了很多钱。车夫大叔给我买了很多东西,我很过意不去。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偿还这笔银子,今日看到县城有人卖身为奴,我就想问问姐姐,你要奴才吗?我也可以卖身,你买了我,我以后做姐姐的奴才。” 慕倾云听得直皱眉,“我拿你当弟弟,你却说要卖身为奴,这是瞧不起我这个姐姐呢!” “不是不是。”小安急得连连摆手,“我不是瞧不起姐姐,我只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车夫这时抱着东西走了过来,说:“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去帮忙抬东西。天气不好,我们在这里可能要耽搁两到三天,所以才多买了些。至于给你买的,一是因为我家夫人喜欢你,二是因为我也觉得你这孩子懂事,自愿给你买的,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去搬东西吧!” 小安赶紧去马车里搬东西了。 珠兰这才反应过来,“你们又买了马车啊?” 车夫“嗯”了一声,“买的东西多,又带了个孩子,骑马不方便拿。 另外,我们的马车也得修,与其赶到县城去修,不如直接换上这辆车的轮子。 其它地方能拆卸的,到时候也拆下来带着,以防万一。” 珠兰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也跑过去帮忙拿东西。 小安来来回回跑了几趟,直到马车里的东西搬空,他才站到院子里,看看坐在一边的娘亲,再看看慕倾云等人,很快眼圈儿就红了。 车夫不解,“你哭什么?”然后再吸吸鼻子,“这院子里怎么有酒味儿?你们哪来的酒?” 说完就跑回大马车上一顿找,最后一声怪叫:“我的酒呢?” 红棉主动认罪,又拿了一大块银子递过去,“明天你去县城再买一坛吧!那坛酒我用了。” 车夫气得骂人,说要买也是明天了,那今天晚上他喝什么? 说是这么说,银子还是接了,骂骂咧咧了一会儿,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小安跪到了慕倾云面前,一直哭,想说点什么,但哭得太凶,说不出来。 慕倾云拉着他的手说:“我都明白,但你不需要跟我说感谢的话。我只是心疼你,想替你做点什么,让你在心理上能轻松一些。你放心,我用的是京城里最好的金疮药,你娘身上的伤有个十天半月就会康复。只是她原本就残疾,那是治不好的。” 小安伏到慕倾云的腿上,嚎啕大哭。 珠兰怕慕倾云不适应,想把小安给拉开,却见慕倾云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头,面上带着微笑,目光温柔。 她从来没在慕倾云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一时间怔住了。 小安却不懂这些,只觉得这个姐姐实在是太好了,是天底下最最好的好人。 晚饭很丰盛,除了珠兰烧的菜,还有车夫从县城里买回来的熟食。 女人因为已经洗干净了,所以慕倾云特地叫她一起上桌。 小安激动得不行,特别是看着娘亲身上穿的干净又漂亮的衣裳,就觉得眼前这一切有点不太真实。自己为何这样好命,能遇见这么多好人呢? 可是……有件事情他一直都没问。 爹爹呢? 红棉看出他心中所想,主动说道:“你那个爹他跑了。偷了我们的银子,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我本来想去追的,但又不放心我家夫人留在院儿里,想想那点银子对我们来说也不算多,便没有去追。我想着他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至少在我们走之前是不会回来的。 至于我们走之后……小安,你也得想想今后的生活。” 小安很是生气,“他居然抢你们的钱?他怎么能这样?”少年说着说着眼圈儿都红了。 姐姐这一行人这样帮他们家,他已经无以为报了,没想到爹爹还抢了人家的银子,还跑了!这让他如何还有脸面对姐姐?他现在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红棉看了他一眼,说:“这是他做的事,与你无关。虽然他是你爹,但他这些年也没尽到做爹的责任。他没好好照顾你,你自然也不必替他背锅。 而且我说过,那些银子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或许他觉得很多,但是在京城,连家里一天的花销都不够。 他跑了就跑了,没人再欺负你们打骂你们,对你们来说也是好事。” “那他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红棉摇摇头,随后又补了句,“应该不会回来了,毕竟他知道我们是有些来头的人,说不定在镇上县上都已经报了案。但凡他还敢回来,就得被官差抓走。” 小安松了口气,“不回来了就好,这样以后我跟我娘就可以过上消停的日子。就算家里再穷,只要没有他,我们都可以慢慢地好过起来。” 他说完,又看向慕倾云,“只是姐姐,被他偷走的银子我是一定要还的。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努力赚银子。” 慕倾云点点头,“好。” 小安这才松了口气,重新高兴起来,还抓着女人的手说:“娘亲,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女人也点了点头,但又下意识地把头朝屋后的方向扭了一下。 红棉提醒她:“吃饭吧!” 当晚,红棉在小安和女人屋里点了安神的香,两人睡得很沉。 她则跟车夫合力,把屋后的尸体抬进了山里。 车夫一边搬尸体一边说:“王妃让我带小安去县城,我就想到了你们可能是要做点什么。 也好,把这男人宰了,一劳永逸。我早就看他不顺眼,实在是太恶心了。” 红棉点点头,“他对王妃不敬,还举菜刀想砍死自己的女人。我看不下去了才动的手。 王妃说,咱们路过这里就是缘分,能帮的就帮一把。何况小安那孩子实在懂事得叫人心疼,就算你们不帮,我也是想帮帮他的。 就是以后该怎么办,你们想过没有?留他们孤儿寡母的在村里,并不是个好办法。” 红棉说:“王妃还没说以后怎么办,但我觉得她是有打算的。人既然救了,事情既然管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车夫“嗯”了一声,“那就看王妃的意思吧!” 尸体扔到深山里,下山的时候就听到了狼叫。 车夫说:“山里的狼又能饱餐一顿,他也算物尽其用。” 次日,依旧是珠兰做早饭。 小安跟女人睡得沉,直到早饭都端上了桌他们才醒。 小安又开始愧疚,珠兰就安慰道:“许是因为你爹跑了,你们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所以才睡得沉一些。没关系的,这是好事。你这个年纪就应该多吃多睡。” 小安还是愧疚,忙前忙后帮着拿碗筷,帮着盛粥。 慕倾云就一直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很亲近很亲近的人,连眼睛都是笑的。 珠兰愈发觉得奇怪,红棉却已经开始在为小安做打算,她觉得大小姐最后一定是会带小安走的。 至于那个女人…… ------------ 第758章 阿香 红棉在想弄死那个女人的一百种办法。 但每一种办法似乎都有漏洞,主要是来自小安,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服小安。 女人不能留着,是个祸害,更是个负担。 一旦女人的来历被揭开,大小姐就完了。 大小姐完了,她们就也跟着完了。 她不知道关于这个女人,大小姐是怎么想的,但准备必须做好。 一旦大小姐动了想弄死女人的心思,她得立即就执行,永绝后患。 今天还是下雨,离谱的是这雨非但没小,还越下越大呢! 车夫说:“钱塘既发了水患,就说明雨水不小。咱们这一路是往南去的,越接近南边就越接近大雨,这都是有数的。” 珠兰有些着急,“总这样耽搁,得什么时候才能到扬州啊?” “那也不能冒雨赶路,除非不想活了。” 车夫依然稳健,多一点风险都不愿意冒。 红棉觉得这样也好,不能因为要去扬州就不顾性命。 何况她们原本就追不上二小姐,也不差这几日。 早饭过后,慕倾云去了女人的屋子。她让小安到隔壁去,说珠兰想考他认字。 如果有他不认识的,珠兰还会教他。 小安很高兴,开开心心地去了。 慕倾云将房门关了起来,坐到女人身边。 这屋里收拾过后已经没什么不好的味道了,女人身上也只剩下药味儿。 女人知道她在自己身边,很激动,想去摸她,但又不太敢。 慕倾云倒了茶递到她手上,跟她说:“这是我从京城带出来的茶,是我没出嫁时在娘家常喝的。我父亲也很喜欢这种茶,你试试看。” 女人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洒了些出来,她赶紧去擦。 慕倾云没在意,只说:“茶水有的是,慢一点。你尝尝味道,看好不好喝。我父亲是个很挑剔也很讲究的人,他吃的用的都是好的,就连这种茶也是贡茶的一种,每年清明前从江南采摘,送到京城,皇上再赏赐一部分给大臣。 我父亲每年都会得赏,我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得到了这种茶就会分一些给我。 哪怕是我已经成婚嫁人,这个规矩也没变。” 女人听得出神,直到慕倾云不说话了,她才想起来把手里的茶送到嘴边去尝。 一口下肚,人仿佛被定住了一样,许久都再没有任何反应。 慕倾云也不着急,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直到女人开始呜呜地发出哭声,她才喃喃地说:“是因为从来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所以才哭的吗?没事,我泡了很多,再给你倒。” 她又给女人倒了一碗,女人想了想,又喝下去了。 慕倾云就不再倒了,将她手里的碗接过,搁到了一边。 桌上有她带来的纸笔,她问女人:“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对吗?我听小安说过,你是会写字的,他还看到过你写自己的名字。但是很不巧,你男人回来了,你就把地上的字划掉了。” 她将纸搁到炕上,把笔塞到女人手里,“再写一次给我看看好不好?告诉我你的名字。” 女人很听慕倾云的话,摸索着纸张,颤颤巍巍地写。 但是没有写自己的名字,而是写下了另外一个人名——慕江眠! 慕倾云的心又狠狠地拧了一下,有些事情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是当事实如此直观地摆在自己面前,就又是另一种心情。 慕江眠那三个字出自这个女人笔下,答案已经清晰明了了。 一个山村妇人,怎么可能知道京中侯爵的名字。 除非她原本就是住在京城的,而且还跟那位侯爵有着很近的关系。 女人又在写字了,在慕江眠三个字之后,又写下了一句:他想让我死。 慕倾云压低了声音追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女人继续写:阿香。 “阿香?”慕倾云脑子一团乱,阿香这个名字她好像听说过,可是是在哪里听说过的呢? 她极力回想,倒是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是在侯府听说过的,是在她还很小的时候,无意间听侯府里的丫鬟提过。 说还是当年那个阿香的命好,居然有侯爷亲自做主,被放出府去嫁人。 但就是那阿香也太无情了,她们一起在府里做事多年,走的时候竟连说都不跟她们说一声,一句话都没留人就不见了。亏她们还给她准备了添妆,真是白费心思。 有人就劝那个丫鬟,说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别再提了。 之前说话的丫鬟就叹气,说是啊,过去多少年了,现在阿香可能都不记得她们了。 那时她多大呢?好像是五岁,也好像是六岁。 记不太清楚了,太久远了。 但她还记得一件事情,就是那些丫鬟无意间说起,说阿香长得还跟荣夫人有几分像。 事情似乎可以连起来,连成一条严密的线索了。 只是这个线索最终的指向让慕倾云无法接受。 她明确地意识到这个女人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母亲,但是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关于母亲的身份她曾做过无数猜测,其中最好的猜测就是贺嫔。 甚至她曾为自己能是贺嫔的女儿而感到高兴。 因为如果她是贺嫔当年送走的那个孩子,就说明她其实是皇家公主,是皇帝的女儿。 将来不管发生什么,这个身份都是她的一条退路。 贺家好,她是贺家人。 贺家衰,她是皇家人。 无论如何她都可以踩慕长离一脚,再不济也能在贺萧两家的斗争中保下自己一条性命。 可事实上她不可能是贺嫔的孩子,虽然她一直在用这个事儿糊弄贺嫔,但她心里已经知道那都是假的了。 她一直在寻找生母,悄悄地找,不被任何人知道。 如今生母就在眼前,她却发现这个生母还不如不找。 阿香见她久久不说话,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她一下,正好碰到她的手。 阿香没控制住自己,紧紧将她的手握住,像宝贝一样握在手心里,额头也贴了上去,一直在哭,只是没有眼泪。 慕倾云没躲,就坐在那里任由女人握着。直到女人哭累了,她才轻轻开口说:“想听听这些年侯府发生的事吗?我大概四岁出头开始记事,我可以给你讲一讲。” 女人抬起头,拉着她的手不放,但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想听。 慕倾云就给她讲侯府,从慕长离出生,讲到荣婉去世,从秦庄仪进门,到那些妾室和庶女一个一个让侯府越来越热闹。 后来说到慕长离回来了,说到她嫁给了二殿下,说到慕长离处处与她做对,也说到贺嫔怀疑她不是她当年生下来的那个孩子。 这些事情说了一个下午,期间小安来过一次,见慕倾云跟女人还在说话,便没有打扰。 就是觉得这个姐姐实在是好,不但对他好,还不嫌弃他的母亲,愿意陪着聊天。 关于侯府的事,女人听得很认真,情绪起伏也并不大。 似乎很多事情她心里有数,并没有多少意外。 只是在说到慕倾云嫁给了其貌不扬的二皇子时,她非常激动,又抓着慕倾云开始哭。 ------------ 第759章 造化弄人 慕倾云倒是已经麻木了,她告诉女人:“起初我也是不甘心的,但是甘不甘心的,又改变不了什么,就也接受了。 你想问二皇子对我好不好吗?呵呵,不好,怎么可能好。 他那个人,不过就是一时新鲜。得不到我时,觉得我哪里都好,愿意追求,愿意把好东西都送给我,愿意散尽钱财只为博我一笑。 可是当他真正拥有了我,新鲜感很快就过去了。我不再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对我也不再有婚前的那些耐心,更不会言听计从。 府里的小妾一个接一个地纳进来,侧妃一个接一个地封。 好在他还在意我娘家,不敢对我太过分,总是打一个巴掌再给个甜枣。 我有时候就会想,这种日子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我真的能够像我父亲想的那样,有朝一日坐到那个天下女子最高的位置上吗? 我觉得希望是很渺茫的,但是已经走到了这个份儿上,再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我就得为自己争取一下。我得让所有人都看着我慕倾云一步一步走向成功,我得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全部都付出代价! 这世上没有谁伤害了谁还配好好活着的,他们都该死!” 慕倾云整个人气场的转变,让阿香感到很害怕。 她明显地打了个哆嗦,但很快又觉得慕倾云实在可怜。 她能为慕倾云做什么呢? 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甚至连自己走路都不能,说话也不能,眼睛都没有了,她还能干什么? 她有多想看看慕倾云的样子啊! 这得是多么漂亮的一个孩子,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 她又哭了起来,慕倾云一脸嫌弃。 “哭有什么用呢?我还没哭,你哭什么? 我知道你也是受害者,当年我父亲想有自己的孩子,你又长得像荣婉,所以他就盯上了你。你就是因为这个在府里失踪的,对吧? 人人都以为你是被放回乡去嫁人了,还因此而羡慕你。 殊不知你是被我父亲囚禁起来,替他生孩子。 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初你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 你还留着一枚跟我父亲同样的玉佩,是不是对他还有思念? 如果思念,那就应该不是被迫的吧?” 女人不说话,好像也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摸索着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字:愿意。 慕倾云笑了,“所以,并不是我父亲强迫了你,而是你自己也愿意了的。 那你当初是怎么想的呢?是不是觉得只要跟了他,就算身份低微不配做侯府的姨娘,至少也能成为一名外室,一辈子锦衣玉食? 这念头实在是太傻了,我父亲那种人,他怎么可能让你好好活着,怎么可能留一个活的把柄等着将来有一天被别人握在手上? 不过你也是厉害,居然还能从他手底下跑出来。都被折腾成这样了,居然还能跑。 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听父亲提起过你,也从来没见父亲寻找过你。 应该是他也觉得你就算跑了也是活不长的。 而且你被折磨成这般,也不会再有人能辨认出你的模样,所以他不必去找。 这世间之事啊!可能来来回回的就是一个圈。不管这个圈有多大,到最后两端都会相遇。 就像我和你,居然如此偶然的就遇上了,你说奇妙不奇妙?” 女人用力点头,很认同慕倾云的话。 可是慕倾云又说:“奇妙又有什么用呢?如果让别人知道我的生母是你这样的人,那我这辈子就完了。不说别的,贺嫔跟贺家就会想方设法弄死我。 就算他们不动手,京里的唾沫星子淹也会把我给淹死。 我曾以为我是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公主,虽然流落民间,但却是为了将来一飞冲天,爬到更高的位置上去。 却没想到我连个落毛的凤凰都不是,只是个乡村草鸡,连府里那些庶出的都不如。” 女人很心疼她,一个劲儿地摩挲她的手。 慕倾云又问:“你知道当年被换出来的那个孩子吗?贺嫔生的那个。你知道被弄到哪里去了吗?” 女人摇头,表示不知道。 慕倾云叹气,“如果你知道,我手里就又多了一张底牌。这种底牌将来是可以保命的,所以如果你知道,可一定要告诉我。” 女人开始在纸上写字,许是怕纸上写不下,也许是怕被别人看见,她将字写得很小。 “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一定会帮你。你是我的女儿,我希望你过得好。” 慕倾云悬着的心彻底死了,她苦笑了一下,“我是你的女儿。你可知道,我所经历的所有的灾难,都因为我是你的女儿? 我想好好活着,我也想嫁一位年轻有为的夫婿,好好过一生。 可是你看看,我如今成了什么样子?我的人生似乎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京中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我每天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活。 如果我的母亲不是你,而是贺嫔,该有多好。” 女人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的身份会让这个孩子受这么多的苦。 也是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对于这个孩子来说,就是奇耻大辱。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事情已经发生了,她没有办法让一切再倒退回去。 她只能不停地在纸上写:对不起,对不起。 慕倾云看得发笑。 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事情已经发生了,其实罪魁祸首是慕江眠,她们知道的。 不管阿香当年是不是自愿的,都跟这件事情没有直接的关系。 因为即使阿香不愿意,慕江眠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愿意。 或者还会有阿红阿绿。 总之能做这件事情的人有很多,不是非得阿香不可。 当初那个时候还没有贺嫔要换孩子的事,慕江眠或许是一时兴起,占有了阿香。 事后还想把阿香的孩子抱回侯府去养。 又因为阿香跟荣婉长得像,所以孩子就算被换,也不会有人瞧出端倪。 包括荣婉,都不会瞧出端倪。 她不知道父亲跟荣婉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父亲并不喜欢荣婉,她是能感受到的。 所以对于父亲找到阿香偷偷生下她,她可以理解为父亲是想在荣婉之外再找一份慰藉。 只是谁也没想到后来发生了贺嫔要换孩子的事。 一切就是这样,阴差阳错,就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造化弄人。 慕倾云想,自己这一生,就是这四个字:造化弄人。 女人又拉了她的手,往自己脸上去贴。 她看着这个女人,想着这个女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如果她只出生在普通人家,只是个平民百姓,有自己的母亲守在身边,该多好。 可惜,她没有那个福分,这个女人也没有那个福分。 慕倾云将手从女人手中抽了回来,起身走到桌前,又给女人倒了一碗茶。 茶水已经温了,拿碗的时候不小心沾了自己的手指。 慕倾云将手指从水里拿出来,没在意,直接端给了女人。 “再喝一碗茶吧!你那么喜欢他,他爱喝的茶,你肯定也爱喝。 这真的是宫里出来的好茶,你多尝尝。” 女人点点头,接过茶碗,一饮而尽。 ------------ 第760章 阿香死了 吃晚饭时,女人没出来。 小安进去给女人送饭,出来时说:“娘亲睡着了,睡得还挺香。以前她很少在这个时辰睡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 珠兰就问:“有没有摸摸她额头,发热吗?” 小安摇头,“不热,看起来倒也不像生病,就是睡着了。” 红棉道:“以前之所以不睡,是因为有你那个爹在,对你们非打即骂,弄得人精神紧张,想睡也不敢睡。 现在爹不在了,精神放松下来,自然就会犯困。 很正常,一般人都会午睡的。虽然现在不是晌午,但晌午她不是没睡么!” 小安觉得她分析得有道理,便也跟着感慨起来:“以前爹爹在时,看我和我娘哪哪都不顺眼,任何事情都可以是他打骂我们的理由。 我记得有一次他去找张婶子,可能是在张婶子那里吃了闭门羹,回来就拿我娘撒气。把我娘按在地上打,从头打到脚,还用缝衣针往我娘身上扎。我娘疼得哇哇叫,我拼命地拦,可是他就是不撒手,还扎了我好几下。后来是邻居说再打就出人命了,他才罢休。 所以我们根本不敢白天睡觉,就连歇着都不敢,我手里必须得有点活在做的,要不然他就说我们吃他的喝他的还什么活都不干,会打我们打得更凶。” 车夫听了这话就皱眉,“他打媳妇儿我能理解,打亲生儿子算几个意思?”说完,仔细打量小安,“你真是他亲生的儿子吗?瞅着不像呢?他长成那个德行,你倒是还行。” 小安何止还行,实际上小安非常漂亮,是那种能叫人眼前一亮的漂亮。 他的长相确实没有遗传到那个恶心的男人,所以车夫才会有此一问。 但是慕倾云知道,小安遗传到的是他的母亲,也就是屋里躺着的那个阿香。 阿香长得像荣婉,荣婉是很好看的女子,这一点从慕长离的长相上就可以得知。 所以阿香肯定也不差。 这一点车夫也意识到了,不由得遗憾道:“可惜了你娘,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变故,弄成如今这副模样。她要是还好好的,一定是个美人。不过那样的话,她就落不到你爹手里,也就不会有你了。” “不必有我。”小安说,“只要我娘能好好的,这世上倒也不必有我。” 气氛有些沉闷,慕倾云给他夹了肉,让他多吃些,小安就开始闷头吃饭。 这一顿饭吃了很长时间,因为男人不在,小安不必着急快点吃完。 也因为女人在屋里好好地睡觉,小安也不必时不时地照顾。 慕倾云总是给他夹菜,让他多吃些,说好好吃饭才能长高个子。这让小安觉得非常亲切,就好像身边坐着的真的是自己的姐姐,他也是有姐姐照顾的人了。 饭吃完,雨停了。 车夫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天气,说:“西照日头探了头,明日应该是个晴天。我们的马车修好了,如果明日是晴天的话,就可以继续赶路。” 珠兰跟红棉都很高兴,她们愿意继续赶路,不想留在这个村子里。 总感觉这个村子里的气氛非常压抑,叫人浑身都不舒服。 就是有点舍不得小安,不知道慕倾云会如何安置那个孩子。 她跑去问慕倾云:“咱们要把小安给带走吗?不带走的话,他在这村子里没办法生活的。 还有他那个娘实在是个拖累,我们虽然给她用了药,但管得了一时却管不了一世。她身上旧伤也太多,想要好好活着,就得常年累月的吃药。就靠小安一个人,想维持她的生命太难了。小姐如果真喜欢小安那孩子,咱们就把他带走,路上给小姐做个伴也好。 至于那个女人……”珠兰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压低了声音说,“不行就处理掉,一了百了。小姐如果同意,今晚就让红棉去做,我们……” 话刚说到这儿,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大喊:“娘亲!” 珠兰吓了一跳,赶紧跑去看。 很快又再跑回来,一脸惊讶地跟慕倾云说:“小姐,那个女人她……死了。” 慕倾云面上没有任何变化,没有惊讶,也没有疑惑,甚至连慌乱都没有。 她只是站起身走出门去,然后走到了小安身边,看着小安抱住炕上的女人放声大哭。 阿香走得很安详,唇角甚至还带着微笑的弧度。 她不知道阿香为什么会微笑,但那种药的死亡过程没有痛苦倒是真的。 她很想知道阿香临死前想了些什么,阿香知道是最后那碗茶水有问题吗? 是喝的时候就知道了,还是死亡逼近的时候才知道的呢? 阿香有没有怪她?有没有恨她?有没有在心里骂过她? 慕倾云心里很矛盾,她做了一件大事,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生母。她以为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女人,一个只在这几天有过几面之缘的女人,在死的时候她不会有任何感触。 可是当她抬手往脸上擦擦,却发现不知不觉间,竟掉了眼泪。 她觉得很可笑,有什么好哭的?她应该高兴才对。 父亲当年没有把这个女人杀死,现在她杀了,只能说这女人是死得其所。 她原本就不应该活着,一个早十几年就应该死去的人,已经多活了这么多年,还生了孩子,算是上天对她的恩赐了。 她庆幸二皇子硬逼着她离开了京城前往扬州,要不是走了这一趟,她永远不会知道,原来自己的母亲竟是一个身份如此低微之人。 她是堂堂慕家大小姐,她是嫡女,她怎么能允许自己的生母只是侯府的一个丫鬟? 一旦这样的事情在京城传开,她该如何在京城立足? 脸面一扫而空,贺家不会放过她,连二皇子也会看低了她。 丫鬟生的孩子,是不配做二皇子正妃的。将来就算贺家将二皇子扶上了位,人家也会另立皇后,中宫,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将这女人杀死,这个秘密除了慕江眠,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无论她是荣婉的孩子还是贺嫔的孩子,都好。 只要不是阿香的孩子,就好。 “姐姐。”小安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看向慕倾云,问道,“我娘亲为什么会死?她不是在屋里好好的睡觉吗?她怎么会死呢?姐姐,我好害怕,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跟娘亲分开。爹爹跑了,娘亲死了,那以后我该怎么办呢?姐姐,我该怎么办?” 慕倾云走上前,牵起小安的手,“不怕,姐姐会照顾你的。姐姐会好好安顿你,不让你受苦,也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珠兰也跟小安说:“其实这样也好,对你娘亲来说也是种解脱。她伤成那样,就算我们不说,你心里也该明白她活不了太久。与其受罪地活着,倒不如早早托生。但愿来世她能投个好胎,能过平平安安的日子。” 小安又看了阿香一会儿,觉得珠兰说得也有道理。只是他很难过,他照顾了那么多年的娘亲,就这样忽然走了,还是在爹爹跑了之后就走了,一下子他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 他抬头看慕倾云,“姐姐,你会离开我吗?” 慕倾云摇头,“不会的,姐姐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小安用力点头,“那我也永远都不要离开姐姐。” ------------ 第761章 办丧 几人连夜为阿香安排后事,慕倾云做主,在这小院再多留三天,让阿香在家里停灵三日。 天亮之后,车夫去镇上采买办丧用的东西,再回来时,这院儿里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村民们看到车夫搬了很多纸钱跟白幡进去,纷纷跑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小安就哭着说,娘亲死了,好在没有痛苦,是睡着睡着就死去的。 村民们就感叹,说死了也好,死了也是种解脱。 有位大娘擦了把眼泪,说:“这些年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你爹根本也不把她当人看,她过的那日子简直猪狗都不如。小安,你也别怪咱们心狠,不肯多管你们家的事。实在是你那个爹太混账,谁多说一句都要被骂,甚至还要被打。 当初还没有你的时候,你娘挺着个大肚子被他打,我们说了几句,他居然跑到我们家把家里东西全都给砸了。我们后来要报官,他就说如果敢报官,就杀了我们全家。 你说这样的人,以后谁还敢管你们家的事。” “其实在有你之前,你娘怀过三回呢!都被你爹给打掉了。村里的大夫劝过他,可是他不听,砸破了那大夫的头。好在第四次怀了你,总算是平安生了下来。” “平安什么呀!生小安那晚,小安娘大出血,要不是正好有位路过的大夫救了命,怕是母子都得死在那个晚上。可是小安爹非但不知道感激,居然还骂人家大夫多管闲事。” “他就是觉得小安娘多吃了他的饭,又觉得小安娘是个残废,不能干活儿,样貌丑陋。 可是你们看小安长得多好,可见他娘原本也是个大美人。只是遭遇变故才弄得一身是伤,小安爹真是不知足,有这么好的一个儿子,还不好好过日子。 哎,小安,你爹呢?” “跑了。”小安指了指慕倾云几人,说,“偷了人家的银子,跑了。” “他怎么能这样!”那位大娘气得直跺脚,“这几位来借宿可是没少给银子,这事儿我们都知道。他拿了人家那么多饭钱,居然还要再偷?他不怕被人家抓了去报官吗?” 小安低头,“事实上就是没抓住,而且我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不会再回来了。”村民说,“除非有一天他的钱花完了,无处可去,露宿街头。” “也不一定,兴许躲在什么地方,等这些人走了就会再回来的。” “说起来,这几位真是好人。不但没有报官,还帮你娘操办丧事。我刚刚看见那男人还买了口棺材回来,那可是上好的木料啊!我家老爷子过世时我跟男人一起去镇上棺材铺看过,那种是镇上最贵的棺木,要几十两银子一口。” 小安惊着了,“那么贵?婶子不会看错吧?” “不会的,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那种最贵的木料。当时掌柜的还说,这种木料就算是京城里的人,也不是家家都用得起的,毕竟京城里也有穷人。” 小安赶紧跑回去跟车夫求证这件事情,一直扯着车夫的袖子说:“大叔能替我娘去买棺木,我已经很感激了,当牛做马都无以为报。可如果棺木要几十两银子,那请大叔把它还回去吧!我们真的用不起那么贵的东西。我只求一口薄棺就行,没有任何奢求。” 车夫却反问:“三十多两一口,贵吗?我是因为镇上实在没有更好的棺木了,才不得不把它给买回来。还想着会不会太寒酸了些,你怎么还嫌贵的?” 小安一愣,“三,三十多两,不,不贵吗?” “不贵啊!”车夫说,“京城官邸办丧,棺木都是上万两的。” 小安脸色都变了,他意识到自己对银两的认知,跟这位大叔可能是不一样的。 万两?买棺木?是疯了吗? 车夫往他头上揉了一把,“别想太多,这点银子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 小安愣愣地看着他们把棺木搬进去,再把他娘亲装到棺木里。 灵堂已经搭起来了,就在雨棚下面。 大叔从镇上买的东西很齐全,连牌位都做好了。 只是牌位上没有名字,只称女人为“小安娘”。 因为小安也不知道女人的名字,这一刻小安特别替她觉得不值。 不值来这世上一遭,或许就像珠兰姐姐说的,解脱了也好。 他已经不怎么悲伤了,就觉得娘亲是解脱了,是获得了新生,这是一件好事。 于是往火盆里扔纸钱的动作也轻快了许多,甚至还问珠兰:“你说我娘亲下一世会托生到什么人家?我希望是个平常人家,无论贫富,只要家人和睦善良就好。希望下一世她可以平平安安活到老,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傍晚的时候,张婶子来了,抱着一袋大米。 她跟小安说:“不是我贪图你们家的米,是你爹非得给我送去,我如果不要他说他就杀了我。我没有办法,只能昧着良心把米留下,再把生了虫的陈米换给他。现在我把这些好米给你拿回来了,只多不少,希望你不要怨恨我。另外,如果以后你爹再回来,你也别告诉他我把米还给你了,我怕他再去找我麻烦。我也难,我男人多数时候都在外头做工,家里就我带着孩子,你爹三五不时地就过去纠缠,我为了他不伤害我们,不伤害孩子,只能与他周旋。 现在好了,他跑了,我希望他永远都不回来,最好死在外面。 他死了,咱们就都轻松了。” 张婶子给小安娘上了香,又念叨了几句,走了。 陆续有村民进来上香,几乎每个人都说小安娘走了好,走了下辈子就能享福了。 慕倾云跟着小安一起在边上烧纸,村民们看在眼里,直夸她是个活菩萨,也说小安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以后跟着这位姐姐,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夜里,小安守夜,慕倾云跟他一起守。 小安舍不得,就跟她说:“姐姐去睡吧!这里有我就行。还有那位车夫大叔也在呢!不用姐姐跟着一起熬夜。” 慕倾云却摇了摇头,说:“反正也睡不着,不如陪你坐会儿。” 车夫看了她一眼,回屋去了。 女人死了,他就搬到了小安那屋去住。搬行李时小安还问他害不害怕,毕竟这屋里刚死过人。他说没什么好怕的,死个人而已,早就见惯了。 车夫一走,就剩下慕倾云跟小安两个。 慕倾云就问小安:“你想没想过以后的生活?是想留在这个村子里,还是愿意跟我一起走?” 小安说:“我想跟姐姐一起走,但是我又不知道以什么身份跟姐姐一起走。 我已经十岁了,准确的说也不是个小孩子,而是个少年。听说京城规矩大,姐姐带着我这么个半大小子一起,怕是不方便。所以我就想,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我卖身为奴,我给姐姐当奴才,主子带着奴才在外行走,天经地义,这样就不会有人说什么了。所以姐姐,你就让我给你当奴才吧!我入奴籍,我一辈子照顾姐姐。” ------------ 第762章 同母异父 慕倾云却摇了头,“人一入奴籍,就是一辈子的事。家中有人入奴籍,子孙三代都不得科考。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怎么能让你遭这个罪。再说,我也不缺奴才。” “那我就不知道以什么身份跟着姐姐一起走了。”小安低下头,“要不然姐姐把我带到县城里吧!我可以在县城里找活干。我能吃苦,我也心细,什么活我都可以干的。我做工能养活自己,姐姐就也不必再替我操心了。等天气好起来你们就继续赶路,去做你原本要做的事。” 慕倾云听着这话有点走神。 原本要做的事,是去扬州,去荣家,去阻止慕长离把荣家的东西都拿走。 荣家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富户,甚至是扬州首富,荣家的家产数都数不清,甚至有传闻荣家的库房里,比皇宫国库里的财宝都多。 当然,这些只是传说,并没有谁真正见过荣家的家底。 只是既然能被贺家惦记上,荣家底子肯定是厚的。 这就难怪二皇子想要荣家的东西,也难怪他们害怕慕长离把荣家给搬空。 慕长离是九皇子的正妃,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要为九皇子着想的。 一旦九皇子得到了荣家的财富支持,贺大将军再想跟他对抗,就太难了。 所以她此行必须得成功,一旦失败,她的前程也堪忧。 “姐姐在想什么?”小安问她,“是在想我的事吗?姐姐真的不必替我操心,你们只要带我一程,把我送到县里就行了。那天跟大叔去县里买东西,我看到有酒楼在招工,我觉得我可以去做。洗碗洗盘子这种事,我三岁就会做了,没问题的。” 慕倾云心里不好受,她搂了小安一把,将少年搂到自己怀里。 小安有些不好意思。 他十岁了,这样跟姐姐亲近,不太好。 但慕倾云却一点都不觉得不好,只将小安紧紧搂住,念念叨叨地说:“姐姐不会送你去酒楼洗碗的,姐姐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会让你再也不会为今后烦恼。 只是小安啊!你也不要怪姐姐,姐姐都是为了你好。” 小安听不明白她这话,“我为什么要怪姐姐呢?” 慕倾云摇头,没再说什么。 三天之后,阿香下葬,就葬在了后山。 小安在坟前给阿香磕了三个头,然后跟着慕倾云走了。 临走之前他想收拾包袱的,慕倾云就说:“用不着收拾,用不上的。” 车夫听了就笑,“确实用不上,这家里的东西没一样上得了我们的马车。不要了,到县城给你买新的。” 小安不干,“至少前些日子大叔给我买的几套新衣裳得带着。” 车夫点头,“那就只带那几件衣裳吧!” 小安又舍不得家里新添的碗盘。 人是被车夫拖上车的,说你再这样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咱们总也走不了。我们还有事要办呢,不能一直在这村子里耽搁。 小安这才放弃了那些东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家,离开了这个山村。 珠兰问他:“为什么你爹对你那样不好,你还舍不得这个家呢?你就不怕他再回来吗?” 小安说:“我倒是希望他回来,这样我就可以把被他偷走的银子要回来了。” 珠兰摇头,“不要总想那些银子,真的不算什么。你该想想你以后的生活。” 说完,又问慕倾云,“小姐,我们是把小安送到县城还是带到扬州?或者到县里雇佣辆马车,先送回京城呢?可以送到侯府去,让大夫人照看一眼,等我们回来再去找他。” 慕倾云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冲口道:“不能送去京城!不能送去侯府!” 珠兰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慕倾云狠狠瞪了她一眼,“闭嘴!” 珠兰知道自己多话了,赶紧把嘴闭上。 小安也没再说话了,他意识到慕倾云在生气,但又不知道慕倾云因为什么生气。 今天天气很好,马车行得很稳,很快就到了县城。 小安开始担心自己的去留,他不愿意离开慕倾云,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跟慕倾云在一起。在他心里,慕倾云就是一个美丽善良的姐姐,他想把慕倾云当做自己的亲姐姐。 一行人在县城吃饭,慕倾云又带着小安去买衣裳了。 小安说还有两套没上身呢,不用买。 但慕倾云不干,说什么都要买。除了衣裳还有鞋袜,从里到外都买了几身。 小安似乎明白了,他问慕倾云:“姐姐是想把我留在县城吧?所以一口气给我买了很多东西,让我留着慢慢穿。其实不用的,我可以自己做工养活自己,姐姐不必替我的未来打算。 你们帮我安葬好了娘亲,对我来说已经有大恩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慕倾云不说话,拉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车夫说:“前面有客栈,咱们今晚在县里歇了吧!” 慕倾云摇头,“不歇,继续走。” “可再往前走就是山路,进了山今晚上就出不去了。” “出不去就住在山里,出门在外,没有那么些讲究。我们在村子里耽搁太久了,再不抓紧赶路,怕是等我们到扬州时,我那个二妹妹都已经回京了。” 车夫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于是不再说什么,赶着车继续往前走。 终于,天黑了,马车也进了山,一直在山谷底穿行。 小安掀了车窗帘子往外看,看了一会儿就问红棉:“夜里会有野兽吗?” 红棉点头,“会的。” “那我们岂不是很不安全?” “你怕吗?”红棉问他,“如果野兽来了,你怕不怕?” 小安摇头,“不怕,只是担心伤了姐姐。不过我会保护姐姐的。” 马车在接近子时停了下来,停在一处山洞边上。 车夫跟慕倾云说:“就在车厢里凑合一夜吧!尽量别出去,我跟红棉守夜。” 慕倾云点点头,但还是拉着小安下了马车,说活动活动筋骨。 车夫没理会,想着可能是要方便,自己问多了也不好。 于是跟红棉打了招呼,说去拾点干柴,点个火堆防狼。 车夫走后,慕倾云拉了小安的手,说:“你陪我到前面走走,我在车里坐乏了,腿酸。” 小安没多想,只点了头就要跟她走。 珠兰跟红棉不放心,想跟着,慕倾云却瞪了二人一眼。 二人见状便不敢再跟了,只能在原地等着。 慕倾云拉着小安走到林子里,今晚月光很亮,从天上照下来,正好照到他们身上。 小安觉得姐姐漂亮极了,一直看着她。 慕倾云也看着他,只是面上情绪复杂,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思。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抬手抚上小安的脸,小安吓了一跳,急忙问:“姐姐,怎么了?” 慕倾云说:“没怎么,就是想摸摸你的脸,想记住你的样子。将来再回忆时,我会记得有一个很漂亮的少年,是我的弟弟,我同母异父的亲弟弟。” ------------ 第763章 都杀了 “姐姐,你在说什么?”小安吓坏了。 他觉得今晚的慕倾云有点不对劲,神态不对劲,行为举止也不对劲。 现在又说什么同母异父的亲弟弟,姐姐到底在说什么啊? 小安都快哭了,“姐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慕倾云摇头,“没发生什么事,就是想告诉你,其实你是我的亲弟弟,你的母亲也是我的生母。那天晚上你给我看的玉佩,我父亲有一枚一模一样的。你母亲之所以经过我身边会有那么大的反应,是闻到了我身上独特的味道。你闻闻,就是这种味道,是我父亲调制的香料,天下独一无二,所以被她认了出来。 那天我们说话,说了很久。她告诉我她叫阿香,你记住这个名字,将来到了地府,可能还得凭这个名字去寻找她。 阿香,是长宁侯府二十年前的一个丫鬟,后来突然就失踪了,所有人都以为她被放出府去回乡成婚,却不知道她只是被我父亲藏了起来,替他生了一个孩子。 我就是那个孩子。 我出生之后,父亲把我抱回侯府。可是阿香就没有那样幸运了。 你所看到的关于你母亲身上的伤,应该都出自我父亲的手笔。 京城侯府,真的是一个水很深的地方,你不能理解。 但我必须得告诉你,这样的事情在京中层出不穷,并不新鲜。 阿香跑了,被你爹遇见,捡回村里,生下了你。 许多年后,我无意间经过这里,住到你们家里,遇见了这一切。 你说,这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 我们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大圈子,最后还是聚到了一起。你说,是不是缘分?” 小安都懵了,但是他能听懂慕倾云的话,而且很快就明白了整个经过。 他有几分愤怒,是对慕江眠的,也有几分欣喜,是因为自己竟是慕倾云的亲弟弟。 他扑到慕倾云的怀里,将她紧紧抱住,哭着叫姐姐。 慕倾云也抱紧了他,有泪从她的眼角流下来,情绪上却没有丝毫起伏变化。 “我其实很愿意能有一个同母所出的兄弟姐妹,我觉得只有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才是最亲的。哪怕同母异父呢!也没关系。 所以当我遇到你,我感觉很亲切,很熟悉,觉得你有几分像我,又觉得你与我有很深的缘分。 我们是真有缘分,这样都能找到彼此,可见老天待我不薄。 可是小安啊!姐姐不能留你,因为姐姐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是我的弟弟,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阿香就是我的生母。 那样会让我身败名裂,会让我在京城再无立足之地。 会让我失去所拥有的一切,甚至会让我死。 我不能冒这么大的风险,我冒不起这么大的风险。 小安,你不明白京城的生活有多么残酷。我今日种种得来不易,我不能轻易放手。 所以小安,对不起,姐姐只能牺牲你们,来成全我自己。 如果还有下辈子,如果你还能做我的弟弟,我一定会尽全力补偿你。 小安,对不起!” 小安忽然感觉到一阵疼痛传来,就在自己的后脑,好像有一样很锋利的东西插进了自己的脑袋。 那种疼痛让他的视线都开始模糊了,他能感受到姐姐放开了他,可是他看不清楚姐姐的脸,只能听到姐姐在哭,在一遍一遍地跟他说对不起。 他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跟他说对不起,他想让姐姐救救他,他好疼,他快要坚持不住了。 可惜,姐姐没有救他,只是不停地跟他说下辈子,下辈子。 他终于明白,是姐姐杀了他,是姐姐不想要他,是姐姐要让他去死。 他突然想起,娘亲死去的那天,是姐姐跟娘亲说了一下午的话。 爹爹不见了的那天,也是姐姐留在院子里。 所以这一切,都是姐姐做的吗? 可是,为什么啊? 他死死抓住慕倾云的手,能感受到慕倾云也在紧紧地反握着他,在摸着他的脸,在跟他说话。说小安不要怕,很快就不疼了,我们小安是最乖的孩子,小安不怕。 小安死了,直到死的那一刻,他都不明白姐姐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个在他心里温柔善良的姐姐,怎么突然就成了杀人的恶魔。 他死不瞑目,慕倾云用手帮他闭了几次眼睛都闭不上。 她也有点害怕了,回去喊了红棉,让红棉处理尸体。 红棉没想到慕倾云会杀死小安,挖玉佩的那天夜里,她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再加上这些日子慕倾云对小安的好,让她更加笃定那个女人就是慕倾云的生母,小安是慕倾云的亲弟弟。 所以那女人死了她一点都不意外,因为如果换作是她,她也会亲手了结了那个女人,以免除后患。 可是小安的死属实是她没有想到的。 她以为慕倾云会带走小安呢! 以为这个孩子会激发慕倾云心底最柔软的一处。 以为就算慕倾云不把这个孩子带到扬州或是带回京城,至少也会找个地方好好安置,今后再做打算。 可是没想到,慕倾云竟能狠心到把这个孩子也给杀了。 红棉心惊的同时也替小安感到遗憾,好不容易找到亲人,没想到最终却落得这个下场。 一个爹爹,一个姐姐,最亲近的两个人,却是伤他最深的两个人。 这孩子到底是什么命呢? 她们家大小姐的心肠,已经硬到这种地步了吗? “愣着干什么?快点动手。”慕倾云开始催促了,“找个地方埋了,别让车夫发现。这件事情不许说出去,如果那车夫起疑,就找个机会把他也给做掉。这件事情必须烂在你我的肚子里,连珠兰都不能说,知道吗?” 红棉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头,“小姐放心,奴婢心里有数,明白该怎么做。” 她上前将小安背走,渐渐走入深山。 慕倾云没动,还在原地坐着。 地上掉了半截玉簪,是她拔了头上的发簪插入小安后脑,后来小安倒下,玉簪磕到石头,断了一截儿。 地上还有血,是小安留下的。 小孩子,脑袋还不太硬,她稍微用力,那玉簪就扎进去了。 她当时手是抖的,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杀人,可手还是抖的。 因为被杀的人是她的亲弟弟,她还非常非常喜欢这个孩子。 小安比慕元青懂事多了,慕元青从小就跟她不亲近,长大了更不亲近。 但小安一直很喜欢她,也乖乖的,很听她的话。 她不是没想过留下小安,不是没想过把小安安置在一个地方,给他很多很多银子,让他好好生活。 可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不能冒任何风险,她也冒不起任何风险。 这件事情一旦让别人知道,一切就都完了。 慕倾云就坐在地上,看着没干的血迹,想着这些天跟小安的相处。 终于,红棉回来了,但是她小声跟慕倾云说:“车夫在下面一直在往这边看,小安不在了,一会儿我们回去也没办法跟他解释。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也解决了吧!” ------------ 第764章 到扬州 慕倾云点点头,“去办吧!要干净利索。另外那车夫身上也是带功夫的,你要小心。” “小姐放心,他那点功夫,在我看来不算什么。” 车夫的功夫在红棉看来,的确不算什么。红棉将他引进山里,说帮王妃做点事。 车夫也没怀疑,跟着红棉就上了山,然后再也没能回去。 红棉当着慕倾云的面儿把车夫给埋了,再回去时,就看到珠兰一个人正在烤野兔。 野兔是车夫打来的,一共两只,他还没来得及吃就死了。 珠兰见只有她二人回来,有心想问问小安跟车夫去哪了,但是常年跟在慕倾云身边,让她对一些事情有了习惯性的敏感,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 有些事问多了,命就没了。想保命,就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三人在山里过了一夜,次日,红棉赶车,继续前往扬州。 慕长离的再次出发,也是一路疾行,终于再次追上了谢大人。 谢大人病了,在一家客栈耽搁了数日。 慕长离到时,他的病刚有好转,正在跟车夫询问明日能不能起早走。 车夫劝他:“老爷再歇两天吧!您现在脸色实在难看,苍白得都没有血色了。知道老爷着急办差,可再急也不能不顾身体。这万一再病了,不是更耽误事吗?” 谢大人摆摆手,“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已经养得差不多了,不用再等。咱们明日起早走,趁着这几天不下雨,能走多远是多远。 等到到了江南,雨水会越来越大,路就更难行了。” 车夫没办法,只好同意。 谢大人坐到客栈一楼大堂,跟小二要了碗面,还要了两个拌菜,正准备吃呢,就看到慕长离一行也走了进来。 他愣了下,随即起身迎上前,恭敬地冲着慕长离行礼。 慕长离摆摆手,看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道:“出门在外,不拘这些礼节,我也不愿意让所有人都看着我。谢大人坐吧!不介意我们跟您拼个桌吧?” 都不等谢大人说话,慕元青就已经招呼小二把拿手的菜都摆上来。然后瞅瞅谢大人面前那碗面,就说:“给我们也一人来一碗,要放肉,多放肉。” 等到菜都端上来,面也端上来,谢大人见慕长离动筷了,这才敢也拿起筷子夹面条吃。 慕元青跟他说:“你不要如此拘束,咱们又不是妖魔鬼怪,你怕什么?” 谢大人心说你们可比妖魔鬼怪吓人多了。 但他还是想跟慕元青说说话的,他想问问沈玫那桩案子最后是个什么结果。 也想知道寻梅最后是个什么结果。 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好在慕元青“善解人意”,不等他问,主动就说了。 将那桩案子在京里的审判结果全都说了出来,包括寻梅最后的结局。 谢大人连连叹气,说作孽,说自己对不起夫人。 说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何突然就对寻梅生出感情来,还是那种自己控制不了的感情。 慕元青就说:“其实也不能怨你,因为那个镜中的寻梅会迷惑之术。她对你施术,你自然是抗拒不了的。只是真正的寻梅就成了受害者,在镜中世界遭了很大的罪。” 谢大人觉得自己对不起真正的寻梅,可是也知道,如今远离,再也不见,才是对寻梅最好的保护。 便也只能默默祝愿,希望寻梅今后能好好生活。 除此之外,他还觉得自己对不起夫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真正的夫人。 他跟慕长离说:“等钱塘水患一事结束,我想自请离京,调任到外省。但就不带夫人跟文远一起了,就让他们留在京中。夫人永远是我唯一的夫人,谢家的家业也全部都留给夫人和文远。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彼此都能释怀,那么就还是会到一起生活。如果一直也不能过去心里这道坎,那么这辈子就这样吧!再也别见了。 我知道这对他们来说很不公平,可是我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摊上这样的事情也实在是无奈,要怪就只能怪当初我们让那沈玫进门。 如果没有沈玫,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慕长离没说什么,但其实她知道谢家终有一劫,这一劫就算不发生在沈玫这里,也会借由别的事情让谢家人去应劫。 如今这个情况,已经是最好的应劫之法了。 至少对未来还有个盼头,总比全家都死了要温和得多。 后面一路,两家算是一起走的,到了扬州之后就只剩下谢大人继续赶往钱塘了。 这一路都在下雨,今日细雨,算是最好走的。 谢大人换过一次马车,因为之前的马车坏了。慕元青在分开时给了他一笔银子,算做他捐献的,用来赈灾放粮。 细雨的扬州城很漂亮,江南城池跟北边不一样,建筑风格完全不同。 慕元青没来过江南,这一下就看傻了眼,直呼凤歌城那是什么破地方,还京城呢!跟扬州一比,那简直没眼看。 芙蓉也觉得没眼看,就连凤歌城的人都长得没有扬州城的好看。 她以前觉得自己长相还行,至少在丫鬟堆儿里是出挑的。 可等到了扬州,看着街上行走的美娇娘,立即就觉得自己实在是过于粗犷了。 跟扬州城里娇滴滴的小姑娘比起来,她简直就是个汉子。 再瞅瞅自家二小姐,却发现二小姐不像汉子,二小姐的长相即使拿到扬州城来,那也是数一数二的美貌。 可是再想想大小姐,就觉得大小姐不太行。 大小姐的长相放到这里,一下就被人比了下去,再也拔不得头筹了。 “还是咱们二小姐好看。”她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然后还问慕元青跟年妙,“你们两个说呢?是不是二小姐最好看。” 二人连连点头,对此没有任何疑议,因为慕长离确实好看。 慕元青凑上前去,挽了他二姐姐的胳膊,“姐,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是不是因为随了荣夫人呀?可惜我没见过荣夫人,那肯定是个大美人,才能生出你这么漂亮的女儿。 以前人人都说大姐姐是京中第一美人,可是你一回来,她那个第一的位置就有点儿要保不住了。所以她处处与你不对付,应该也是有点这方面的因素。 姐,你说荣家人长得会不会也都很好?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应该也很好看吧?他们还在不在?这些年也没怎么听说过。我记得我小时候问过我娘荣家还有些什么人,我娘也说得不太清楚。不过我有那么点印象,好像说荣家的老夫人是还在的。” 芙蓉把话接了过来:“荣家老夫人的确还在,至少这些年从来没听说过老夫人已经离世的消息。所以我们这趟到荣家,不出意外是能见到老夫人的。除此之外荣家还有三位老爷,也就是二小姐的三位舅舅。他们都是荣夫人的哥哥,都是经商的。 不过三位老爷膝下子女数量就不得而知了,夫人以及妾室方面的事情就更不知道了。 荣家这些年都没跟京城联系过,说句不好听的,如果这些年荣老夫人过世了,或是荣家遭遇过其它的什么变故,那也不意外。” ------------ 第765章 没人了 年妙提了一句:“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荣家不认二小姐?”他觉得有这个可能,“这么多年不来往,以前也没到平县去看过二小姐,就说明他们很有可能是不在意这个外孙女的。 包括大小姐,在我们不知道大小姐身世之前,她也是荣家的外孙女,荣家也没有待见过她。可见荣氏这户人家,对于荣夫人的孩子,并不是很上心。 或者换句话说,他们可能是对荣夫人就不是很上心。” “目的没达到,当然不高兴。”慕长离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荣家当初把荣婉送到京城,其目的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本意是想让荣婉进宫,成为宠妃,再生下皇子,继承皇位。这样的话,南盛皇族就有了荣氏一族的血脉,他们复国的计划就算完成了一半。 可是没想到荣婉嫁进了长宁侯府,这绝对不是荣家最想看到的结果。 于是那时候的荣家就开始利用荣婉出嫁一事,利用运送嫁妆一事,将大量的财富进行转移,送到了贺家人的手里。 他们跟贺家一起做了一场戏,换走了镖队的所有人,让这件事情尽可能的滴水不漏。 这样就没有人知道荣家跟贺家暗中勾结,也没有人知道荣家退而求其次,跟贺家联手。” 这件事情几人都是知道的,慕元青心里隐隐不安,“所以我们这趟来荣家,其实是很冒险的。荣家有不臣之心,极有可能对我们不利。 姐,你的身份对于荣家来说其实也没有多么特殊,甚至他们还有可能会因此除掉你。 你是西疆王的妻子,他们跟贺家是一伙的,所以你就是他们的敌人。” 慕长离笑笑,“对啊,我是他们的敌人,所以咱们得更加小心才是。特别是你跟芙蓉,我们这一行,就只有你们两个是最弱的。” 慕元青不自知:“我也很厉害的好不好?我也学了些拳脚功夫,一般人撂不倒我。” 芙蓉却很有自知之明:“我绝不离开二小姐或者年妙半步。” 慕元青说她怂,她却说:“只有保证了我们自己的安全,才能更好的做事。” 年妙也跟慕元青说:“从现在起,你吃住都要同我在一起,人绝对不可以离开我的视线。” 慕元青一个头两个大,“那晚上能不能出门?” “不能!”年妙果断拒绝。 慕元青不干了,“扬州的女儿红很好喝!” “那等办完了事情,我们多装些回京城。” 慕元青败给他了,“年妙你现在可没有以前那么可爱了,以前你总替我背锅,我干什么你都让我去。” 年妙叹气,“所以以前我总被大夫人打,挨打总得长记性吧!何况我们还要办正事。” 芙蓉也说:“确实,正事要紧。三少爷要是喝得大醉,一旦荣府发生了什么事,你难道让二小姐一个人冒险吗?” 慕元青知道自己错了,又去讨好他二姐姐,“我一定保护好你。要不然回去姐夫该扒我皮了。姐,咱们现在就往荣府去吗?你知道荣府在哪吗?” 慕长离点点头,“知道。” 慕元青没有多想,以为是她出门之前打听过了,便乐呵呵地跟着一起走。 一行人穿过半个扬州城,终于在一个幽静的小巷子口停了下来。 慕元青也不怎么的,突然就觉得有点冷。 他抱了抱胳膊,打了个激灵,“是因为下雨吗?怎么感觉风这么凉呢?” 芙蓉说:“不应该啊!这个季节的江南,就算下雨,那也跟下热水没什么区别,不可能让人感觉到冷。可是我现在也觉得有点冷,好像就是这条巷子发冷。” 年妙也道:“这一路走过来都是细雨蒙蒙的,但街上不冷,是我们站到巷子口之后就感觉到冷了。”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了两步,“越往里走越冷。”说完又问慕长离,“荣府是第几家?” 慕长离说:“这条巷子原本有六户,左右两边各三户,都是大宅,全是富户。 荣府在左边,但他们把左边另外两座宅子也买下来了,然后打通,变成了一体的。 所以现在在我们左手边这一排,全部都算是荣府。” 年妙听得咋舌,“荣家可真有钱。” “这地方跟京城的地价比,如何?” 慕长离想了想,“跟城西价差不多。” “那确实是很有钱了。” 一行人往里走,终于在走了一段路之后,看到了荣府的大门。 年妙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皱眉道:“更冷了,比在巷子口时还要冷。” 芙蓉看着荣府大门,心里升起一种不太妙的感觉——“这怎么好像已经没有人住了呢?匾额都旧了,大门也掉漆了。虽然还是能看出昔日气派,但真正的富户哪有说自己家大门都破旧成这个样子了还不翻修的?我们会不会来晚了?荣家已经搬走了?” 这时,不远处有动静传来,是右边的一户人家开了门。 有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走了出来,看了他们一会儿,觉得奇怪,又往近前走了几步。 “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慕元青上前说:“老伯,我们是荣家的亲戚,过来探亲的。” “荣家的亲戚?”老头好生疑惑,“荣家现在还有亲戚来探亲?” “怎么不能有呢?”慕元青也不明白,“谁家没有个亲戚呀!” 老头却道:“可是荣家早就不住在这儿了。早在七八年前就没再见到过荣家人了。” “嗯?”慕元青愣住了,“这话是什么意思?荣家搬走了?” 老头摇头,“不知道。也不好说是不是搬走了,反正就是再没见到过荣家人了。” “老伯,能不能给细说说?”慕元青上前套近乎,“我们是荣家的远亲,确实好些年没有走动过了。这不,家里老太太岁数大了,念着这门亲戚,说什么也让我们过来一趟,我们这才来了。您说再也没见到过是什么意思?跟搬家还不是一回事吗?” “当然不是!”老头道,“搬家是一个过程。特别是像荣府这种规模的宅子,他们要是想搬家的话,那没有几个月是搬不完的。就算再简单收拾,你总也能看到家里人背着包袱离开荣府吧?但是没有人看到过这一幕,荣府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是渐渐的我们就发现再也没有人从荣府里面出来过,府里也再也没有传出过任何声音。 原本一片繁荣盛景的荣府,就这么渐渐死沉了下来,谁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就是忽然没有人出来了?”慕元青好像懂了,“那有没有可能是家中横遭变故,被仇人灭了门?那样的话就符合您说的再也没有人走出来的情况了。” 老头还是摇头,“并没有被灭门,我们报过官,官差也进去过荣府。出来之后就斥责我们多管闲事,说荣家什么事都没有,让我们别没事儿疑神疑鬼的。 那次是一队官差进去查案,他们既然说没事,那就肯定是没事,至少不是你们说的那种灭门惨案。 可是你们看,荣府明显的衰败了,连大门都掉漆了。这如果里面还有人住,那不得好好修葺啊!所以说,荣家真的没有人了。后来我们也分析过,毕竟荣家曾经是扬州首富,生意做得特别大。可能是做生意过程中惹上了什么仇家吧!怕被仇家追杀,所以悄悄的走掉了。” ------------ 第766章 荣家 古宅隐扬州,风来魂悠悠。 荣家今何在,空巷照悲愁。 往事悠悠,往事悠悠…… …… 老头很会分析,他说:“之所以我们没看见荣府的人离开,有可能人家是从侧门走的,小门走的,或是暗门走的。一般像荣府这种地方,都不可能只有一个大门的。 如果人家是有意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离开,那我们就肯定是不知道的了,对吧? 我觉得我们猜测的是对的,所以你们这次来就扑了空,赶紧回去吧!” 年妙多问了句:“老伯,有没有感觉到这巷子里很冷?风很凉?” “是啊!很冷。” “因为下雨才冷吗?” “平时也很冷。” “你们没有感觉到奇怪吗?这巷子里除了荣家,还有另外三家住着呢!大家都没有感觉到这种冷很奇怪吗?明明别的地方不冷,就只有这个巷子里冷。” “哪里还有三家,实际上一家都没有了。”老头叹气,“我是留下来给主家看房子的,要不是主家给的钱多,我才不愿意待在这鬼地方。你们看看,其他两户人家都搬走了,这条巷子已经空了。回去吧!别探什么亲了,荣家遭遇大祸,全家都去避祸了,你们是远亲,不关你们什么事,赶紧走吧!”老头说完,转身走回自己家里。 年妙在后面叫了两声,老头都没再理。 他想要追上去时,被慕长离拦了一下,“不用问了,他什么也不知道。” “那我们怎么办?”年妙看了荣府一眼,“我翻进去看看吧!总能瞧出些端倪。” 慕长离还是摇头,“不必,我们就在这里等,过一会儿就有人开门,让我们进去了。” “嗯。”年妙一愣,“二小姐,您说什么?” 慕元青也懵了,“姐,你说谁会开门?让我们进哪去?” 芙蓉琢磨着问:“二小姐说的是荣家的人?” “荣家还有人?”慕元青不懂,“不是说荣家已经没人了吗?那老头儿说官差都来过,七八年前就已经没人了。咱们还能等到谁?” “也不是没人。”慕长离往前走了几步,在荣府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来,“等荣家的人,会有人来给我们开门的。” 慕元青跟年妙面面相觑,芙蓉却挨着慕长离也坐了下来,“小姐,饿不饿?我们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再回来等?听说扬州城有很多好吃的,我们先去吃点吧!” 慕元青却道:“不行啊!我们不是要等着荣家人来开门,请我们进去吗?那万一我们去吃东西的时候他们开门了怎么办?” 慕长离看了他一眼,不满地道:“你是大理寺的人,为何说话之前从来不动脑子?” “我……”慕元青想说我怎么就没动脑子了?我脑子一直在转啊!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忽然发现自己的确是没动脑子。 因为如果荣家有人,他们根本不需要坐在这里干等。 与其被动地等着荣家人来开门,不如主动敲门啊! 如果府里有人,他们只要敲门,对方就会来开。 他想到这儿,赶紧起身跑到府门前,抬手就往门上拍去。 砰砰砰,拍了好半天,里头都没有半点动静。 斜对面那家的看门老头儿又探出头来了,“不是让你们走了吗?你们有毛病吧还在这儿敲?有什么好敲的?那府门一看就是年久失修,再给敲零碎了!别闹了,快走吧!” 慕长离起身,“走,去吃东西。听说扬州城的盐水鹅很好吃,我们去尝尝。” 一行人走远,那老头又骂了一会儿,将门关了起来。 四人找了一家酒楼,距离荣家所在的那条巷子不远。 芙蓉从巷子里一出来就说:“天气又热了起来,其实刚刚那巷子的清凉也挺好的,很舒服。现在热得身上粘糊糊,感觉衣裳都是湿的。” 慕元青就道:“书上说了,江南这边气候湿润,特别是夏日里,确实总会让人觉得身上返潮,就连家里铺盖的被褥都会觉得潮。衣裳洗过之后如果不晒太阳,几日都不干。 不过对你们女孩子很友好,会让你们觉得皮肤又润又透,不像凤歌城那样干燥。” 芙蓉有点不适应,“可能是在凤歌城生活习惯了,即使那里干燥,也还是觉得凤歌城更好些。人啊,就是念旧,长久在哪里生活,就会适应哪里的环境和气候。 要是让我搬到扬州来,我肯定是不乐意的。” 伙计上了菜,除了烧鹅之外,还有好几道大厨拿手的炒菜。 慕元青尝了一口,说:“甜了。但烧鹅不错,我可以只吃烧鹅。” 年妙也尝了一口,然后默默地也去吃烧鹅了。 芙蓉问慕长离:“二小姐吃得惯吗?如果吃不惯,那我就去问问后厨能不能借用下灶台,我给小姐做点吃的。” 慕长离就说:“那倒不必,我吃得惯。” 慕元青不干了,“你怎么不问问我?我也是你家三少爷,你给我做点吃的行吗?” 芙蓉摇头,“年妙是管你的,我只管二小姐。” 慕元青觉得这个分工有点儿过于明确了,“我再付你一份工钱,你连我也一起管管吧!我真的有点儿吃不下这个菜,太甜了,你去给我做点咸口的。” 芙蓉被他磨的没办法,只能去借厨房,给了银子,做了凤歌城那边的口味给他吃。 慕长离看着这个矫情的弟弟,就问他:“等到了荣府你可怎么办呢?咱们要在扬州住些日子呢!你总不能顿顿让芙蓉给你做。” 慕元青想想,觉得也是,便叹气道:“那我就试着接受呗!还能怎么办。” 这顿饭吃完,接近傍晚了。 四人走在扬州城的街道上,雨已经不怎么下了,不少小孩子跑出来玩。 扬州城的水很多,随处能看见小桥流水,是京城难见的景色。 慕元青很快就觉得扬州也挺好,就算菜甜口了些,但胜在景色美。 他说:“走在这里的街道上,会让人觉得心很静。不像在京城,总感觉一堆事儿在等着我,不管做什么都静不下心来。就是这里实在太潮了,也太热了,我现在衣裳都贴在身上不能动了。要不咱们回荣府门口坐着去吧!那边凉快。”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于是一行人又往荣府那边走。 走的时候慕元青又提出了之前那个问题:“敲门里头都没动静,姐你为什么说会有人给我们开门?难道晚点荣家人就会从后门偷偷回家吗?” 慕长离想了想,点头,“你要是这么理解,也行。” “那就说明我理解的是错的。”他有些沮丧,“所以正确的应该怎么理解?” 芙蓉问他:“三少爷,知道先前我为何提议先出来吃点东西吗?因为时辰尚早,刚刚下晌,我们要是一直坐在门口等,那且得等好几个时辰,太久了。不如出来找点吃的,一是填饱肚子,二也是为了打发时辰。” “怎么的?荣家人回来还有点儿的?你们知道他们什么时辰回来?刚刚不是说我理解的不对吗?他们不是晚上从后门回家,那到底是什么?” 芙蓉往天上指了指,“是在等天黑。荣家人得天黑才会出现,荣府也是天黑才会热闹起来。只要天一黑,我们再敲门,就会有人给我们开门了。” 慕元青一愣,似乎有些懂了。 可是…… “可是不是说诡案只发生在京城吗?扬州也有?” ------------ 第767章 荣家—荣筝 芙蓉摇头,表示不知道,不明白。 慕元青再看年妙,年妙也不明白。 他就只能问慕长离:“合着诡案是跟着我们走的?我们到哪诡案就在哪? 而且你的意思是说,荣家的人已经都变成了鬼,只有夜里才会出现? 为什么?如果荣家人都死了的话,这事儿是怎么一直瞒到现在的? 不应该啊!荣家可是扬州首富,这么些年就没有人质疑过这件事? 就没有人好奇来探探这座宅子?整个扬州城,就没人发现这里不对劲吗? 还有京里,也没听说一点消息?” 慕元青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情难以置信,他让年妙翻墙进去探探,年妙见慕长离没有阻拦,于是点点头,翻身进了荣府。 过了没多久就出来了,冲着慕元青摇头,“里面是空的,一个人都没有。而且里面比外面还冷,阴森森的,感觉瘆得慌。” 慕元青听着都有点儿瘆得慌了,他给慕长离出主意:“要不咱们一起进去,找找荣家的宝藏?不是说荣家很有钱吗?府里肯定会有些值钱的东西吧?咱们把东西都拿走。” 年妙却说:“所有的东西都还在。包括桌上的茶盏里面还有茶,这些年了也没干。” 说完,又琢磨了一会儿,道:“也不能说这些年了也没干,应该说像是不久之前新倒的。 而且整座荣府,怎么说呢,说它是荒废的似乎还不太准确,因为荣府很干净,不但地面干净,桌椅上也没有灰,像是每天都有人在打扫。 包括茶盏里的茶水,一看就是新沏的。花瓶里的花,一看就是新折的。 我还去了灶上,灶坑是温的,十二个时辰内使用过。 可如果单凭这个就判断这府里有人住,又不太对劲。因为所有的东西,包括被褥、摆设,都十分陈旧,看起来至少得有十年没有更换过了。” 慕元青觉得不合理,“荣家这种门户,不可能东西用了十年都不换,他们又不缺钱。” 芙蓉也说:“以前在侯府的时候,大小姐的被褥每隔三月就要换一次新的。就算有再喜欢的不舍得换,那也坚持不到一年。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大小姐那样讲究,一般来说,被褥怎么也能铺盖三年吧!” “十年,三年……”慕元青好像抓到些关键了,“那个老头儿说荣家不见人,得有七八年了。现在年妙又说那些东西像十年没换过,那这样一算似乎就合理了。 十年前陆续在换新,然后用个两三年,还没等再换下一轮新时,荣家就出事了。 嗯,也不能说是出事,按那老头儿的意思,是荣家集体跑路了。 既然东西还在,那是不是说明荣家的财富也还在?”慕元青大胆猜测,“荣家肯定有库房吧?甚至会挖地窖和暗道,不如我们进去找一找。当然,找东西是一方面,重点还是查案。 我是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我以为到荣家来需要面对的是活人,却没想到有可能面对的是一群死人。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有人鸠占鹊巢?一到晚上就去荣府里享受生活?” 芙蓉觉得有这个可能,“我早年间还听人说起过,说有个富户,在老家修了很气派的坟墓。墓里什么都有,人活着的时候使用的东西,死后全都给搬到墓室里去了。 盗墓贼原本是想去盗取金银珠宝的,但一看墓室那样奢华,干脆就把墓室当成了家。 白天花着倒卖陪葬品换来的银子吃吃喝喝,晚上就到坟墓里去睡觉,去使用那些好东西。 等到终于被人发现时,他已然分不清楚墓里和现实,就认为坟墓是他的家,还问对方为什么闯进他的家里,还要报官。 所以我觉得三少爷的猜测也有道理,荣府很有可能被人鸠占鹊巢,但对方又不敢白天来,就只能夜里进来享受,天一亮就离开。 当然,这只是猜测,而且我们仍然不知道荣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偌大一座荣府,下人主子加起来,得有数百口人吧?怎么可能忽然之间就不见了。 如果是死了,那么尸体呢?尸体又去了哪里?” 人们看向慕长离,但慕长离还是那句话:“等天黑。”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要说黑却还没全黑,而且慕长离说过,要等到子时。 慕元青觉得自己实在有远见,从酒楼出来时,打包了一只烧鹅。 这会儿他就把油纸包打开,把鹅撕碎,招呼大家一边等一边吃。 慕长离也跟着吃了几块儿,但是凉的太快了,有点发腥,就没再吃了。 慕元青不管那个,他吃不出来腥不腥,只觉得很好吃,就不停的吃。 这一吃就吃到了子时接近,油纸包里就只剩下骨头了。 他拉着年妙去放水,再回来时,就不停地往巷子口张望,然后问慕长离:“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慕长离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慕元青以为她没听见,又去问芙蓉和年妙:“你们听见了没有?好像敲锣打鼓的声音,像是在办喜事。不是成婚那种喜,反正就是挺高兴的,我还能听到吹喇叭。” 正说着,忽然就看到巷子口的方向有人影晃动。 从最开始的一个两个,很快就形成了一个队伍。 芙蓉也终于听见声音了——“是他们吹的!这是在干什么?娶媳妇吗?” 也不怪芙蓉说是娶媳妇,因为来的那一队人抬着个轿子,轿子虽没有装饰大红,但也是胭红色。轿子前面还雇了人吹喇叭,敲锣,看上去跟娶媳妇儿的规模差不多。 但这应该不是娶媳妇,因为轿夫身上没带红,吹的曲子也不是成婚那种。 晚上雨停了,起了雾,朦朦胧胧的看不太清楚。 只感觉到那支队伍正在往他们所在的方向来,可是走了很长时间都没走到。 芙蓉感觉瘆得慌,虽然在京中经历过无数次诡案了,可大半夜的碰到这种事,说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 就连慕元青都把年妙的胳膊给抓住了。 年妙护着慕元青退到慕长离身边,正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就见那支队伍似乎走出大雾,看得越来越清晰了,走得也更快了。 没几步路就到了他们近前。 轿夫将轿子放下,有丫鬟掀了帘子,跟里头坐着的人说:“家里好像来了客人,就等在府门口呢!”说着话,轿子里面走出一名妇人。四十左右岁,微胖,但皮肤白皙面容姣好,人看着也十分和善。 她走下轿子,顺着丫鬟手指的方向看过来,目光直落到慕长离身上。 慕长离从台阶起身,拍了拍衣裳,也看向她。 过了一会儿,就听那妇人问:“姑娘是何人?从哪里来的?为何在荣府门前坐着?” 说完,眉心微皱,又往前走了几步,“我看你好生眼熟,似乎跟我有几分相像之处。你是荣家的孩子吗?” 俩人的确像,虽然这妇人中年发福,但眉眼五官依然能看出年轻时候貌美如花。 特别是鼻子,慕长离的鼻子跟她如出一辙。 “我是从京城过来探亲的,我叫慕长离,我的母亲是荣家的人,名叫荣婉。 您……我若没猜错的话,您应该是我的小姨母,荣……荣筝!” ------------ 第768章 荣家—进入荣府 慕长离的一番话,让面前这妇人一下子就掉了眼泪。 “你是阿离?你竟是阿离?怪不得看着与我长得像,怎么可能不像呢!你跟你母亲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她热情地拉住慕长离的手,慕长离感觉到一片冰凉覆盖上来,那根本不是活人的温度。 但对方却完全不自知,只顾着高兴,拉着她的手不说,还要把她拥在怀里,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说:“本以为很难再见着你了,没想到你竟寻到了扬州城来!怎么不进去呢?是不是在等我?你也听说我今晚会回来探亲吧? 真是好孩子,原本我下晌就该到家的,可是钱塘那边水大,路上耽搁了,等很久了吧!” 说完,又看向慕元青几人,“他们是跟你一起来的?” 慕长离点点头,“一个丫鬟,一个随从,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荣筝看向慕元青,“同父异母的弟弟,那就是你了。瞧你穿得不错,长得也跟你父亲很像。不过你为什么跟着阿离一起来?你又不是荣家的孩子,你到荣家来干什么?” 慕元青尴尬地笑笑,“我虽不是荣家的孩子,但她是我姐,她出这么远的门我得跟着保护她啊!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出来。” 荣筝听得连连点头,“好,有这份心就是好孩子。”说完又去拉慕元青的手。 慕元青被她拉住时,明显怔了一下。 荣筝却没察觉,只顾着夸慕元青是个好孩子,知道照顾姐姐,还夸慕元青长得好,问他今年多大了,有没有说媳妇儿。 慕元青支支吾吾地说这事儿不着急,荣筝却说:“怎么不急呢?你虽然才十五,但说媳妇儿也不是今儿说了明儿就要成婚。从说媒到最后下大聘,没个两年都完事不了。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娶个荣家的姑娘?我们荣家的姑娘温柔漂亮,嫁妆也丰厚,你不亏。 不过可能荣家的姑娘也不愿意嫁给你,毕竟你是慕家的人,慕家在我们荣家名声可不太好。没关系,如果你有看上了的就告诉姨母,姨母替你做主。” 这位姨母很是热心,拉着他们就到了府门口。 丫鬟上前去敲门,很快府门就被打开了。 慕元青几人阵阵惊奇,明明之前这府里是没人的,可是这会儿怎么有门房来开门了呢? 还不止一个门房,得有五六个,非常热闹。 一看荣筝回来,“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全都乐呵呵地叫着“姑奶奶”,还说姑奶奶怎么才回来,等了您一天呢! 慕长离也被拉了进来,一位管家模样的人看了她一会儿,就问荣筝:“这位是……” 荣筝把她推到前面给管家看,“真的认不出吗?看她长得像不像我们荣家人?” 管家立即点头,“像,真是像,特别是像……” “像我姐姐。”荣筝说,“像我姐姐荣婉!她是我姐姐的孩子。” 管家一下就掉眼泪了,“是倾云小姐吗?” 荣筝当时就垮了脸,“倾什么云,是长离!长离才是我们荣家的孩子!” 管家一愣,“竟是长离小姐?可是长离小姐不是在平县吗?” “已经回京了。”慕长离说,“没想到荣家的人还知道我去了平县。” 荣筝立即道:“知道啊!怎么不知道呢!你刚被送去平县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还派人去找过你,可是没找着,平县慕家的人不让荣家的人见你。” 管家也立即道:“是是,我们真的去找过,是老夫人让我们去的。可是平县那边说如果我们再去打扰,就把长离小姐送到山里去。后来荣家就不敢再派人过去了。” 慕长离觉得荣家的人有问题。 原主的记忆中,从来都没有荣家人来找她这一段。 当然,也有可能是原主那时太小,记不清楚,又或者是老宅那边的人没有跟她说。 可是荣家人的话也有漏洞。 既然都去找了,还能被慕家的人给吓住?老宅的人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把荣家人给打发回来了? 她不信。 但也不愿意跟荣家人辩驳,只笑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回京了,一切都好。” 荣筝立即点头,“都好就行,快随我进去吧!你外祖母早就想你了。” 她拉着慕长离往府里走,一路上遇着的下人都笑着行礼,打招呼。 年妙感到非常惊奇,因为他不久之前才进来过一趟,府里一个人都没有,一盏灯都没亮。 这怎么突然之间就冒出来这么多人?还灯火通明的,热闹得很。 芙蓉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有一点她是十分确定的,就是这荣府里面,除了他们几个之外,没有一个是活人。 因为荣家人都没有影子。 从下人到主子,全都没有影子。 明明灯笼就在他们手里提着,可是地上却照不出半片身影。 而且慕元青还正在跟她说:“那位姨母的手是死人的手,特凉,还硬。刚刚她抓我的时候我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感觉特别可怕。” 芙蓉听得也有点儿瘆得慌,小声问道:“这跟上次顾清池的案子,有没有相通之处?你们上次也看到了活着时候的顾清池,跟现在还是不太一样吧?” “完全不一样。”慕元青说,“上次是我们利用时空漏洞回到了过去,虽然那些人已经死了,但是在那个时空他们却都是实实在在的活人。我们看到的是活着的顾清池。 再说,我们只是做为旁观者,只能看,不能接触。 可是现在你看,我们哪里还是什么旁观者,我们就是参与者。 我们也没有回到过去,我们就实实在在还是在今天,在当下。 这些人已经死了,但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又出现在了荣府里,还能跟我们交流,甚至还能跟我们身体进行接触,真是越想越奇怪,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一行人还在继续往前走,荣府特别大,三座大宅子打通的规模可不是吹出来的。 单是从府门走到前堂都走了好久。 慕元青估算着,这比长宁侯府可大多了,单单是这段路就是长宁侯府的两倍不止。 等终于到了前堂,才发现这里更热闹,下人得有几十号,个个衣着鲜艳面上带笑。 见了荣筝都围上来行礼,问荣筝累不累?钱塘的水有多大?姑奶奶这一路实在辛苦了。 荣筝笑着让丫鬟给赏,下人们很高兴,把他们往里面请。 荣老夫人在前堂坐着呢!人老,精瘦,但精神头十足。见了荣筝就抹眼泪,说:“你怎么才回来!从晌午头儿就开始等你,席面儿都备下了,却不见你人影。你哥哥出去找了你几回,说还没进扬州城。又不敢往远了迎,因为不知道你走哪条路。钱塘水大,连带着扬州城也一直下雨,城外官道被冲了,往来的人都走小路,就怕迎岔了,再跟你错开。 傍晚那会儿他们还说,你怕是今儿不会回来了,都这个时辰了,肯定是找地方住下,明日再进城。可我就是觉得你一定会回来,不管多晚,都会回家的。这不,真让我说着了,竟是子时到家,你这时辰赶得也是真好。” ------------ 第769章 荣家—荣家人知道阿香 慕元青又小声跟芙蓉念叨:“还大哥出去找,这不扯呢么!哪来的大哥出去找?我们怎么没遇上大哥呢?子时之前,这座荣府就是个空宅子,这帮人真是睁眼说瞎话。” 芙蓉提醒他:“姑奶奶的大哥,三少爷您应该叫大舅舅。再者,也不是睁眼说瞎话,应该说,是睁眼说鬼话。” 两人小声蛐蛐,被老夫人看见了。 老夫人就皱着眉问:“那是谁?筝儿,是你带回来的孩子吗?谁家的孩子?” 荣筝就拉着慕长离站到了自己身边,“母亲您看,这是姐姐的孩子呀!她是长离呀!” 荣老夫人一愣,“谁?她是谁?” 荣筝又重复了一遍:“是长离,是我姐姐跟长宁侯的孩子。” 老夫人激动了,“是长离啊!是那个被送到平县去的孩子?是你姐姐拼了性命生下来的孩子?”她一边说一边冲慕长离招手,“快过来,给外祖母看看!哎哟我的孙儿,这些年可受了苦了!你瞧瞧你瘦的,那慕家的人可真不是人,他们竟舍得把你送到平县去。” 老夫人一边说一边哭,抱着慕长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慕长离被她抱在怀里,因为老夫人很瘦,她也很瘦,两个人就感觉骨头碰骨头,很不舒服。 特别是老夫人身上还很凉,是那种死人一样的凉,能入侵活人身体里的凉气。 如果被抱住的是个活人,怕是受不住这种凉,第二天准会生病。 但好在被抱住的是慕长离,她别的不熟,就是跟死人熟。 这种凉气对她来说非但没有不舒服,反而十分适应,就好像她原本就应该生活在这样的气氛下,哪哪都特别对劲,一点都没有觉得奇怪。 荣老夫人抱着她哭了一阵,终于在人们的劝说下把她给放开了。 荣府人很多,很热闹,老夫人就拉着她的手,亲自给她介绍:“这个是你的姨母,你已经见过了。我膝下五个孩子,你娘跟你姨母是亲姐妹。 这个是你大舅舅,这是大舅母,这是大表姐,是你大舅舅跟大舅母的女儿。 这个是二舅舅,这是二舅母,这是二表哥和三表姐。 这是三舅舅和三舅母,还有你的四表妹跟五表弟。 长离啊!你都没到外祖母家里来过,家里的亲人还是第一次见呢!真是想想就叫人心疼。 你们是怎么来的啊?路上好走吗?京城那边没有水患吧? 既然来了,就别着急回去,多住一段日子,外祖母好好与你亲近亲近。” 说着话,老夫人问大夫人:“宴席都备下了吗?虽是夜里,但是可不能耽误咱们摆宴。” 大夫人就是大舅母,听了这话就笑着说:“早就备下了!正好今日长离也回来了,咱们家算是双喜临门,大家好好聚一聚。” 荣府的家宴摆得十分气派,宴厅也大得很。 一张大桌子在所有人坐下之后,依然很宽敞。 丫鬟都站在主子边上,替主子夹菜,那几个小的也没那些规矩,想吃哪个菜就自己站起来夹。偶尔会有几位舅母说他们没个规矩,但大家也只是笑一笑,没人真正斥责。 慕元青感叹:“其实这样的氛围还是挺好的,比长宁侯府那种死气沉沉的好多了。 虽然长宁侯府都是活人,荣家都是死人,但这会儿我就感觉死人比活人热闹。 就是这些东西有些不好下口,你说这玩意能吃吗?这是正经活人吃的东西吗?” 芙蓉仔细瞅了瞅盘子里的菜,没瞧出不对劲的地方,于是上前一步,给慕元青夹了一筷子肉,“三少爷尝尝,尝尝就知道能不能吃了。” 慕元青说:“你这不是害我呢嘛!都不确定能不能吃就让我尝。丫鬟做到你这个份儿上也是绝了,人家都是当下人的先试毒,你让我先来?” 芙蓉也很无奈:“我总不能当着荣家人的面试毒吧?万一把他们给试翻脸了怎么整?再说,二小姐都一直在吃呢!我感觉没事儿啊!” “谁能跟她比啊!她跟咱们能一样吗?”他往边上靠了靠,凑近了慕长离,“姐,你跟我说句实话,这菜真能吃吗?我这个活人能吃吗?” 慕长离斜了他一眼,“啥意思?我不是活的?” “你当然是活的,但问题你的活法跟我们可能有点儿不太一样。所以你得说说我能不能吃,而不是通过你能不能吃来让我自己判断。” 慕长离想了想,“那你就别吃了,反正吃过烧鹅,你可能也不饿。” “啊?真有问题啊?” “没问题啊!” “没问题你为什么不让我吃?” “因为菜有点甜。”她实话实说,“可能不合你的胃口。但你要说这饭菜有什么问题,那肯定是没问题的,就是正常的饭菜。” 慕元青放心了,把芙蓉给他夹的肉放到了嘴里。 是有点甜,但总的来说味道还不错。 荣老夫人这时往他这边看了过来,一边看一边点头,“嗯,是跟长离亲近,看来你们姐弟关系不错。可既然你们姐弟都能相处得这样好,你的母亲为什么没有早点把长离从平县接回京城?她在平县受的那些个罪,想想我都觉得心里难受,你母亲就不能帮她一把吗?” 慕元青放下筷子,有点儿心虚,“侯府的情况比较复杂,很多事情也不是我母亲能做得了主的。因为荣夫人的离世,我父亲一直比较在意,所以当初谁敢提让二姐姐回京的事,谁就属于是跟他做对,所以我母亲也不敢。” 荣老夫人听得特别生气,“当初我就不同意婉儿跟你父亲的婚事,京城那么多高门,凭我荣家在扬州城的势力,她想嫁给谁不行?为何非得嫁给长宁侯? 可惜谁都劝不了,她认准了侯府,就非要嫁进侯府,我们也实在没有办法。 最后只能陪送一笔嫁妆,让她风风光光的嫁了。 没想到嫁过去之后才是灾难!” 荣老夫人说到这里,看向慕长离,“你回京之后见过你那位大姐姐了吧?可别以为她是你的亲姐姐,事实上她只是顶了我们婉儿的名头,却根本不是婉儿亲生的。 婉儿当年生下的是个儿子,却被慕江眠给换成了女儿,真是想想就叫人生气!” 慕长离有点意外,刚刚荣筝跟管家话里话外说到慕倾云时,她就有一种感觉,荣家好像知道慕倾云不是荣婉的孩子。 可荣家又是如何知道的这件事情呢? “外祖母知道那个儿子、也就是我的亲哥哥,他被换去哪里了吗?”她开口相问,算是向荣家扔出了第一个问题。 荣老夫人却摇了摇头,“不知道,只知道你母亲生下来的确实是个儿子,还是半夜生的。但是到了第二天早上,你父亲就说生下来的是个女儿,榻边的孩子也成了一个女孩,就是后来的慕倾云。长离,你不用奇怪,我们荣家把女儿嫁到侯府去,也不可能让她孤孤单单一个人的。我们也在侯府安插了眼线,就为了照顾你母亲,防着侯府的人算计她。 这个消息就是眼线传回来的,可这也是我们的眼线传回来的最后一个消息。 从那之后,眼线就凭空消失,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了。 我们知道,他一定是被侯府发现,解决掉了。 后来我们又想再继续送眼线过去,可是送一次失败一次,再后来就放弃了。” ------------ 第770章 荣家—年龄不对 慕长离又问第二个问题:“在关于那个孩子的消息传回来之前,眼线还有别的消息往这边传吗?” 荣老夫人点头,“有,多数说的都是你母亲跟你父亲感情很好,夫妻和睦之类的。 但后来有一次,传回来的消息却说,你父亲也不知道为什么,时好时坏。有的时候是个很好的人,对你母亲也和善温柔,对家中老夫人也十分孝敬。可有的时候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对谁都没有耐心,看着你母亲的时候,眼神里甚至丝毫不加掩饰的流露出厌恶之色。 我觉得奇怪,想再追问,可紧接着就发生了慕倾云的事情,再之后,眼线就不见了。” 大老爷把话接了过来:“那时候我们其实可以去京城的,我都准备去看你母亲了。可是家里生意出了差子,没顾得上。等到再准备去的时候,京中就传来了噩耗,说你母亲在生你的时候大出血,没了。”他说到这里抹了把眼泪,“妹妹的死讯让老太太病了一场,差点也跟着走了。就连我们都一连数月提不起精神,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你母亲,真真是打击太大了。” 大老爷起了个头,其他人就也跟着表达起对荣婉的思念。 就连那几个表姐表弟的都说很想姑姑,想见到姑姑,希望姑姑能活过来。 但慕长离却觉得他们好像集体在演戏,演一出很思念荣婉的大戏。 实际上,这些人的眼中看不出一丝真情,甚至她还看到老夫人在抹眼泪的时候,偷偷的在观察她。 她也在抹眼泪,说想念母亲,也想念荣家的亲人。 两边都在演,看得慕元青三人一愣一愣的。 终于这一轮演完了,荣老夫人问慕长离:“你今年几岁了?得快十岁了吧?” 慕元青一愣,小声跟芙蓉说:“这老太太是不是瞎?快十岁是什么意思?我们人就在这坐着,怎么看也不像是才十岁的模样啊!” 芙蓉隐隐约约觉出点什么,但慕元青也很快就反应过来:“我知道了,他们很多年前就死了,所以他们的认知就停留在那个年月。所以对于他们来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后面岁月的。那我们应该多大?我姐应该是……” “刚好十岁。”慕长离开了口,“我今年刚好十岁。” “对,我算计着应该是差不多这个岁数。唉,真快啊!这一晃都十年了,荣婉也走了十年了。我总觉得她还在呢!却没想到已经过去十年了。你父亲又纳了不少妾吧?听说了,照着荣婉的样子找的。可是有什么用呢?他要真的爱荣婉,就该活着的时候好好待她,就该让她的孩子留在她身边,也该好好抚养你,因为你是荣婉拼了性命生下来的孩子。 其实你父亲根本不爱荣婉,他都是装的。至于为什么装,我们反正是猜不出。” 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了慕长离腕上,那里有一只镯子,是荣婉留下的。 后经由慕倾云的手转送给她。 慕长离见状,把镯子露了露,将当时慕倾云转赠的事情说了出来。 荣老夫人就说:“算她有良心,知道把东西还给你。不过她可能也不知道自己竟不是荣婉的孩子,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荣筝这时也开了口,道:“我们一直在查慕倾云的身世,想知道她的生母究竟是谁。” “那你们查到了吗?”慕长离追问道,“荣家后来也有去京城吗?” 荣筝说:“当然去了,毕竟也算是有亲,怎么可能不去。而且就算是为了查慕倾云的身世,我们也得去。毕竟顺着她的身世,很有可能查到姐姐生的那个男孩是什么下落。” 慕长离眼睛迅速眯了一下。 荣家人又在撒谎! 他们只去过一次京城,是大舅舅去的,去了贺府。 至于跟侯府,那是一点交集都没有。 但很快,荣筝就说出了一个关键——“关于慕倾云的身世,其实我们也查到了一些。她的生母好像是你们侯府里的一个丫鬟,叫阿香。”说完,她看向慕元青,“你听说过这个叫阿香的丫鬟吗?以前是在你父亲身边侍候的。哦不对,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应该是没听过。” 慕元青却顺着这两个字想到了一件事情。 那是他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在府里跟下人躲猫猫,躲到了母亲的衣柜里。 后来母亲回来了,跟李嬷嬷说话,说起昨天夜里父亲的梦话,提到了一个叫阿香的名字。 那时候他母亲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家宅内斗上,像这种明显是女人的名字出现在父亲的梦里,她是最敏感的。于是就让李嬷嬷去查,说一定有一个名叫阿香的女人跟他父亲有关系。 李嬷嬷当时就说,她听说过这个阿香,是听府里下人说的,说从前就在老爷书房那边侍候。后来老爷开恩,还了她身契,让她回乡嫁人去了。 母亲为此还特地叫了府里的一个老人来问,那个老人说了好多关于阿香的事,说阿香很漂亮,都说她长得有点像荣夫人。想来老爷也是因为这一点,才动了恻隐之心,还了她的身契,为她解除了奴籍,放她回乡嫁人了。 当时母亲觉得既然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好查的了,就算梦里叫了名字,那可能是以前有点儿什么。不过现在已经走了,以前的事就不必在意。 所以阿香,说的就是那个阿香吗? 如果是那个阿香的话,那有没有可能当时那个阿香并没有走,而是被父亲悄悄藏了起来,还生下了慕倾云,再抱回府里? 毕竟能出现在梦里的女子,应该是有点感情的吧! “我没听说过阿香。”慕长离实话实说,“慕倾云的身世对于我们来说,一直是一个谜。” 荣筝点头,“再往深的,我们就也查不到了。只查到阿香这条线索,但却找不到阿香这个人。你以后如果想查,可以再继续查,兴许阿香是你父亲养的外室,如果还活着,可能就在京城附近。” 荣老夫人不愿意再说这个事,摆摆手道:“都过去了,不提了。长离都这么大了,没必要让她再陷入到上一辈的事情里去。就希望你们这些小辈能好好的,将来嫁个好夫婿,平平安安一辈子就够了。长离你放心,等到你出嫁时,荣家一定会给你一笔丰厚的嫁妆,不会让你输给京中任何一个姑娘。” 说完,目光又朝着慕元青递了过来,“你这孩子,既然能送长离到扬州,我见长离与你也亲近,想来你们姐弟关系是不错的。适才听筝儿说你还没有说亲,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在荣家的姑娘里挑一个? 你看看我们家四姑娘怎么样?年岁与你相仿,议亲议个几年,就可以成婚了。” 慕元青一愣。 “嗯?” 什么意思? 他姐刚十岁,所以他现在应该多少岁? 又想起来在府门口的时候说了自己十五,那这会儿岂不是已经穿帮了? 为何荣家的人一点也没意识到不对劲呢? ------------ 第771章 荣家—又在撒谎 荣老夫人的话把慕元青给问得毛骨悚然。 许多事情其实都在穿帮的边缘徘徊,或者说其实已经穿帮了。 但是荣家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好像就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那位荣家的四小姐,才五六岁吧?还是个小孩子,就来跟他议亲了? 荣家人是死了,但同时他们也瞎了吗? 真就看不出来他们的年龄都有问题吗? 好像真的看不出来! 荣家人一点都不觉得年龄有什么问题,也一点都不觉得给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议亲有问题。他们只是在思考慕家这户人家,觉得有点不妥帖。 “算了。”荣老夫人摆摆手,“虽然老身是挺喜欢你这孩子的,但老身也实在不喜欢你的父亲。老身已经在长宁侯府搭进去一个女儿了,不能再把孙辈搭进去。 算了算了,你要是喜欢扬州,今后就常来,至于别的事,不提了。” 老夫人不再理会慕元青,又去跟慕长离说话:“此番怎么想起来扬州了呢?是你父亲让你来的吗?还是你自己有什么事情?” 慕长离说:“不是父亲让我来的,是祖母说让我不要忘了外祖母,说您年纪大了,上了年纪的人最是惦记小辈,让我过来看看您。” 荣老夫人好生感动,“要说你们慕家,如果真有一个好人的话,那也就只是你那位祖母了。到底是孔家出来的大家闺秀,从头到尾让人挑不出错来。 我纵是对你父亲有万千埋怨,也怨不到她这个嫡母头上。 好孩子,以后你也得好好孝敬你的祖母,我们老姊妹多年不见,今后我要是有空,也得去看看她。真的是很想念她。” 她一边说一边叹气,“上一次见面,还是荣婉跟你父亲议亲的时候。我最是在意膝下的两个女儿,总觉得女儿更娇贵一些,得好好待她们。 而且女儿将来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要侍候公婆,总归是比男人辛苦一点。 所以我对你母亲的婚事十分看重,跟着你的外祖父亲自去了京城。 就是因为见着了你祖母,才觉得长宁侯府是个不错的地方。想着有这样的嫡母坐镇,荣婉嫁过去应该不会受委屈。 再者,我们荣家还有那么多嫁妆呢!女子带着丰厚的嫁妆上门,在婆家是不会受欺负的。 谁成想……唉,说远了,咱们还是说你祖母,那可真是一个好人。” 慕长离又听出荣老夫人在撒谎了。 因为她跟慕老夫人根本就没见过。 荣婉是从小就被送到京中亲戚家养着的,荣家老夫人跟老太爷一直都没有进京城。 就是跟长宁侯府议亲的时候,也是大舅舅和大舅母过来见的慕家人。 她记得崔妈妈说过,为此,老夫人还有些犹豫了,因为觉得荣家对这桩婚不够重视。 但荣家大舅舅说,因为路太远了,老太爷身体不好,老夫人又晕马车,所以实在没办法过来。怕过来了也是给这边添麻烦。 老夫人就又接受了这个理由。 而且崔妈妈还说,说老夫人分析,荣婉从小就被送到京里养着,那对于荣老夫人来说,可能这个女儿也没有那么重要。就算刚生下来时千好万好,但过去这么些年,一直也没有养在自己身边,再好的感情也都淡了。所以此番打发大儿子过来,也就是走个礼数流程。 那次大舅舅过来,带了很多东西。崔妈妈说,那些东西让侯府都有些汗颜。 因为觉得不好意思,因为娶媳妇的是侯府,但荣家带来的东西,价值却比侯府要给出的聘礼都高。 所以后来那些东西老夫人做主,大部分都没要,只留了几样有意义的物件。 大舅舅一再强调,说这些都是家中母亲一定让给的,可惜慕老夫人还是没收。 现在荣老夫人却说,当年议亲,是她亲自去了京城,这明显不对。 慕长离相信崔妈妈不会说谎,祖母也不会说谎,所以说谎的人一定是荣老夫人。 但她没有说破,只是附和着道:“祖母也总说起外祖母,说与您一见如故,很是投缘。还说您什么时候有空,一定得去一趟京城,她想在京城再次好好招待您。” 她重点强调了“再次”,荣老夫人笑笑,似乎有些尴尬,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荣筝这时候说了话,她问慕长离:“慕家有没有给你说亲呢?” 慕长离摇摇头,“没有。” “那慕倾云呢?有没有给她说亲?” 大舅舅把话接了过来,“不是说那慕倾云是要嫁给太子的么!怎么可能再说别的亲事。” “也对。”荣筝点点头,“慕家对慕倾云一直都有明明白白的安排,给她的都是最好的。就指望着慕倾云将来当上皇后,慕家跟着飞黄腾达。 你那个爹啊!真是,本来都已经是侯爵了,还是世袭的侯爵,他怎么就不知道知足呢? 那皇亲国戚那样好当的吗?真不知道他到底图什么。” 慕元青有点儿认同荣筝的话,因为同样的道理他也想过,他也不知道他爹图什么。 可能这世上有一种人,就是毕生都追求那种争权夺势的快感吧! 他爹可能就是。 为了这种快感,可以不顾一切,身边所有人都可以用来牺牲。 其实他一直觉得他爹在必要的时候,也是可以牺牲慕倾云的。别看他对慕倾云千好万好,但是比起他想要得到的权势,慕倾云就太不值一提了。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吃完时,荣老夫人也不困,拉着大家又去逛园子。 还跟他们说:“好不容易来扬州城一趟,一定要好好逛逛扬州美景。荣府的园子是城里最好的,比你们京城漂亮多了。走,我带你们去看看。” 她一手拉着荣筝,一手拉着慕长离走在前头。 其他人就呼呼啦啦在后面跟着。 谁也不嫌烦,谁也不说累,仿佛现在不是夜里,而是白天,仿佛他们就应该在这个时间热热闹闹地吃饭,开开心心地逛园子。 那几个小孩还围到慕元青他们几个身边,最小的五少爷还问年妙:“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你看起来好冷酷,但是你长得好好看,我很看好你。” 年妙觉得这小少爷简直神经,不想跟他说话。 但那小孩儿就缠上了他,张开手让他抱。 三舅舅就说,“你抱抱他嘛!小孩子也没有多重,他就是喜欢你这个哥哥,想跟你亲近。” 年妙抽了抽嘴角,将小孩抱了起来。 小孩冷冰冰的,身体发硬,关节都不是很灵活。 可其实他自己在地上活动的时候,是挺自如的,只是他抱起来之后就感觉这孩子不像个活人。 把个死孩子抱在怀里,纵是年妙也会觉得心里不舒服。特别是慕元青往边上躲了几步,离他远了,他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 第772章 荣家—你考虑一下我 小孩子就是这样,一个要抱,其它的就也要抱。 慕元青没办法,抱了个四小姐,就是之前被提出要跟她议亲的那个。 他觉得更别扭了。 可是那位四小姐明显话多,被他抱起来之后就小声问他:“刚刚祖母说给我们议亲,后来又不议了,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再跟祖母争取一下呢?其实只要你跟祖母争取一下,说点好话,做出些好的保证来,祖母是会同意我们的婚事的。 元青哥哥,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人,至少长得好看,比我之前见过的男子长得都好看。 而且我也想去京城,听说京城比扬州繁华,也没有扬州这样潮湿。而且京城有皇宫,能见到皇帝,我很想见见皇帝,我还没有见过皇帝呢! 你说,如果我出很多很多钱,皇帝能不能见我一面?多少钱才能让他见我一面?” 慕元青觉得这小孩儿脑子八成是有点病,“有钱不是万能的。” “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呀!” “皇帝不差你那点钱。” “可是谁会嫌钱多呢?” 慕元青无言以对。 四小姐又把话题绕了回来,“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议亲嘛!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我到底哪里不好?我是长得不好还是我不够有钱? 你要说我太小了看不出长相,那你可以看看我们家的大人呀!你看看我小姑姑,再看看我姐姐,她们都很漂亮呀!再不济,你看看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姐姐,她是大姑姑的孩子,爹爹说她跟大姑姑长得一模一样,她也是好看的呀! 所以我长大之后是不会长残的,你放心就是。” 慕元青震了个大惊,“你才几岁,你为什么会懂这些?” “我六岁了,不小了,早就懂了。”小孩说得一本正经,“母亲说过,女孩子家就要早议亲,这样还可以多观察对方几年,如果觉得不行就立即换掉。所以我们家的孩子都是五六岁就开始议亲的。我三姐姐就是五岁那年订了婚,不过现在已经退婚了,因为那户人家不知道去哪了,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 慕元青紧紧皱眉,“你知道议亲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啊!就是找个男人和我成亲,以后我要嫁到那个男人家里,跟他一起生活。” “你知道这个一起生活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啊!就是有人跟我一起吃饭,有人陪我一起睡觉,有人陪我一起玩耍。” 慕元青很生气,他觉得荣家人简直有病。 这么小的孩子,给她灌输的到底是个什么思想? 她们只拿成亲当过家家,荣家却实实在在是在给她们选男人。 虽然不是早早就嫁,可这么小就议亲,真的好吗? “别听你们家人胡扯,姑娘家过了十五岁再议亲就行,不用这么早。”他没忍住,小声劝说起来,一时间竟忘了这孩子不是个活人。“下次再有人要给你议亲,你就说你不要早早议亲,就说你还没长大,你还要陪家人,还要学本事,不要这么早就把光阴浪费在议亲这种事情上。知道吗?记住了,十五岁之后再想议亲的事,现在别想。” 四小姐不懂,“十五岁不是都可以出嫁了吗?那时候再议可就晚了。” “晚什么!你们家又不是没钱,为什么早早把你嫁出去?十五岁议亲,十八岁嫁人,我觉得刚好。” “所以元青哥哥,你刚刚拒绝了我,是因为我太小了吗?那你可以等我长大呀!等我长到十五岁我就嫁给你好不好?还是你说的十八岁才能嫁?我都行的。” 说完,一把搂住慕元青的脖子,“我很喜欢元青哥哥,元青哥哥我以后一定要嫁给你。” 慕元青终于想起来这不是个活人了,当时就吓得毛骨悚然,挣扎着把四小姐给放到了地上,落荒而逃。 但他也逃不到哪去,因为四周都是荣家的人。 三舅母看到四小姐被放了下来,赶紧过去拉那孩子的手,小声说:“不要跟他多来往,他是京城慕家的人,那不是户好人家,咱们不嫁慕家人。” 可小孩儿不懂,“为什么不嫁慕家人呢?姑姑不就是嫁到慕家了吗?哦对了,姑姑已经死了。那我不要嫁了,嫁过去会死的。”说完,冲着慕元青做了个鬼脸,不再理他。 慕元青松了口气,心想着总算把这小鬼给摆脱了。 谁成想边上又走过来了那位三小姐。 三小姐年岁大一些,看起来得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她半低着头蹭到慕元青身边,跟他说:“如果你不考虑四妹妹,那不妨考虑考虑我吧!我不是很在意慕家的事,而且我觉得姑母出事跟慕家也没有什么关系,和你父亲更没关系。 姑母是难产死的,女人生孩子本就是闯一回鬼门关。有人闯过去了,活下来。有人没闯过去,就死了。姑母就是命不好,没闯过去,跟你父亲没有关系。 而且我听说你父亲是个很长情之人,后面再娶的夫人和纳的妾室,都跟姑母很像。 至于他们说的什么慕倾云表姐是丫鬟生的孩子,这个我是不信的。 因为姑父没有那么傻,放着荣家这样的人家不要,非得去跟丫鬟生个孩子。 元青,我虽比你大三岁,但是不要紧,我们江南姑娘显小,皮肤也好,我们走在一起,只要我不说,没人能看出我比你大。 而且有句话不是说嘛,女大三抱金砖。你娶个大你三岁的媳妇对你是有好处的。 怎么样,元青,你考虑一下。如果你觉得可以,祖母那边我去说。 你放心,祖母很疼我的,她一定会同意我们的婚事的。” 三小姐说到这里,含情脉脉地看了慕元青一眼,看得慕元青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他下意识地想往年妙身边躲,却想起年妙怀里还抱着一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芙蓉过来解围,亲亲热热地挽上他的胳膊,跟三小姐说:“实在对不住,我家三少爷与我早有情意,我们已经说好,这趟从扬州回去就去找大夫人说,求大夫人成全我们。” 慕元青反应过来,赶紧把芙蓉搂到自己怀里,“对对,这才是我喜欢的姑娘,我是要跟她成亲的,我们回去之后就要禀报母亲了。” 三小姐不能理解,“她不是丫鬟吗?你怎么能跟丫鬟成亲?还是说你只是想把她收房? 那没关系的,我不会拦着你收通房丫鬟,你想让她做妾也行,我只求正妻之位。” 慕元青不干了,“怎么说话呢?什么收房纳妾的?这就是我的正妻!我是要娶她为正妻的!她虽然是丫鬟,但她也不是普通的丫鬟,她是我二姐姐身边的一等丫鬟,身份贵重着呢! 在我心里人没有贵贱之分,不管她是高门贵户的大小姐,还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又或是侍候人的丫鬟,这些我通通都不理会。 只要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那么我就是要娶她为正妻,从此一心一意对她,绝无二心。 你说的什么纳妾又通房的,我是不会有这些事情的,我这辈子都不纳妾也不收通房,我就要跟我的夫人一生一世,一心一意。” ------------ 第773章 荣家—一起睡 他说得认真,声音也大了些,被荣老夫人和荣筝听见了。 荣筝当时就笑,“哟,这孩子,还是个痴情种。”说完又瞅瞅芙蓉,“嗯,倒也是个水灵的丫鬟。不过确实身份太低了,我可不信侯府那位大夫人会同意你们的婚事。 没关系,你们回去问问看,行了我们祝福,不行就只能说句可惜了。” 慕元青坚定地道:“我母亲一定会同意的!” 心里倒也是这样想的,毕竟现在的形势他早就看明白了,现在他母亲完全听他二姐姐的。 凡事只要他二姐姐点头,他母亲绝对没有二话。 别说娶芙蓉了,他就是说要娶年妙,他母亲都只会先问他二姐姐怎么想。 荣家三小姐很是失落,不甘心地问慕元青:“在你眼里,我就连个丫鬟都不如吗?” 慕元青点头,“对,就是连个丫鬟都不如。” 三小姐都掉眼泪了。 芙蓉看不下去,开口安慰道:“其实我们就是认识日子久了,日久生情你懂吗?如果我们都是第一次见,那我肯定比不过三小姐,三少爷也一定会选三小姐的。但是我们认识早了,他心里已经有了我,就装不下别人了,所以三小姐千万别不开心,你值得更好的。” 三小姐依然哀怨,“更好的也不是没找过,但是多数都是冲着荣家的钱财来的,没有一个真心实意。就算有那么几个真心实意的,在看到荣家的家业之后,真心也没有几分了。 所以我想着,元青才是最好,因为两家本来就是亲戚,荣家什么来头他知道,慕家什么样子我也知道。慕家是侯府,有权有势,不会像别人那样看中荣家的钱财,所以我觉得我跟元青是最适合不过的。 这位姑娘,如果你能把元青让给我,你要多少银子我都可以给你。你不妨考虑看看。” 芙蓉摇头,“感情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三小姐不必再说这样的话了。” 慕元青也把芙蓉揽得更近了,只觉得跟这一堆鬼比起来,芙蓉就是天上仙女。 还得是热乎的软乎的香啊! 芙蓉有点不自在,但看那三小姐还是总往这边看,就只能把戏做到底。 不过慕元青搂的有点儿太紧了,她只能小声劝道:“戏别演的太过了,差不多就行。” 慕元青“哦”了一声,正想放开她,却见那个三小姐又有点儿想过来说话的意思,赶紧搂得更紧了。 荣老夫人在给慕长离介绍荣府。 要说这荣府也实在是漂亮,水系园林修得十分精致,完全是他们想象中的江南景观。 这种景致如果是白天来观赏,绝对是让人拍案叫绝的美景。 可这会儿是夜里,夜里在园林中穿行,多少就显得有那么点诡异。 再加上他明知道这群人都不是活人,那气氛就更加诡异了。 这园子又逛了接近一个时辰,其实也没有完全逛完,因为荣府实在太大了。 一堆人又呼呼啦啦地去了老夫人屋里,大家围在一起说话,那几位舅母都围着慕长离,问东问西,问这些年她在平县都经历了什么,问京城那边对她好不好,还会不会再把她送回去。 再后来,五少爷睡着了,四妹妹睡着了。 三舅舅就让三舅母把他们抱回房里去,然后二舅母就说该休息了,让人准备客房,把他们都送到客房去。 但老夫人却拉着慕长离不让走,说什么也让慕长离今晚上跟她一起住。 慕元青觉得应该解救他姐一下,但他姐却冲着他眨了眨眼,开开心心地跟着荣老夫人走了。 芙蓉想要跟着,却被荣筝拉了一把,“他们祖孙说说话,你就不要去了,跟着你家三少爷吧!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是想跟着你家三少爷的。” 芙蓉心说你知道个屁啊!我一点也不想跟着三少爷,我就想跟着二小姐。 可是二小姐已经被荣老夫人拉着走远,荣家人又多,芙蓉想挤都挤不过去。 慕元青冲着她摇头,“没事,我姐行的。” 他们三人被安排在客院儿,一正房一厢房,荣家的丫鬟一脸暧昧地说:“想睡哪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们反正是不管的。” 芙蓉一脸无语,慕元青却拉了她一把,小声说:“走走,都到正房,一起睡。” 芙蓉狠狠踩了他一脚,“你是不是有病?” “你才有病呢!”慕元青抱着脚跳,疼得直冒冷汗,“越来越不像个丫鬟了,居然敢跟主子动手了,这要是搁以前,我母亲能把你皮扒下来。” 芙蓉眼睛一立,“现在你再让她扒一个试试!” “现在是不敢了,但你也不能打我!再说,我让你去正房又没有别的心思,难不成你还真敢在这府里睡觉啊!还是说你真敢一个人去睡厢房?又或者让年妙去陪你?” 慕元青提出一堆选择,芙蓉想来想去,一个都没法选。 好像是这样的,不能真的在这里睡觉,也不能一个人在单独的房间,也不能让年妙陪她,因为那样慕元青就剩下一个人了,也不安全。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三个人凑在一起,还能说说话,说说荣府的事。 于是芙蓉跟着他们去了正房,年妙将门关上,然后甩了甩胳膊说:“抱那个五少爷,越抱越沉,也不知道一个小孩子为什么会那么沉。” 慕元青说:“因为他是死人,死人骨头沉。不是有句话说么,死沉死沉的,就是这个意思。” “那四小姐沉吗?”芙蓉问他,“四小姐抱起来沉不沉?” “沉。不但沉,还膈得慌,身上全都是骨头。”慕元青说着感受,“肉也很硬,还凉,很明显能感觉到那不是个活人,抱着她就像在抱着一具尸体。偏偏这具尸体还在说话,还要嫁给我,你们说吓不吓人。”他一边说一边打激灵,“真受不了了,我现在想洗个澡,去去晦气。” 芙蓉摇头,“这个晦气怕是去不成了,整个荣府都没有活人,空气都是晦气的。” 年妙不明白,“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而且你们发现没有,他们对世间的认知停留在七八年前。包括荣家那几个孩子,我记得以前听说过他们的年龄,绝对不是这么小,这是七八年以前的样子。” 芙蓉问:“我们会不会是回到了七八年前的荣家?就像顾家一样?” “不会。”慕元青说,“跟上次完全不同!我们有上一次的经历,所以能明显地感觉到绝对不是一回事。现在还是现在,没有回到以前的时间线上。是这些人不知道从哪个坟头里冒出来,在夜里唱大戏。” 芙蓉还是想不明白,“如果荣家人都死了,那他们葬在哪了呢?总得有人埋吧! 是所有人都死了吗?主子,和下人,几百号人都死了? 还有,那荣老夫人带走了二小姐,你们说,她要干什么?真的只是叙旧吗? 她会不会对二小姐不利?我有点不放心。” 芙蓉站了起来,“要不我们在府里转转吧!反正也睡不着,转转看这府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 第774章 荣家—大阵 荣老夫人把慕长离带到了自己的房里,退了下人,亲亲热热地拉着慕长离坐到椅子上。 “孩子,你困吗?”她问慕长离,“要是不困啊,咱们就再坐会儿。” 慕长离笑着说,“我不困,就是怕外祖母累着。毕竟已经一整夜了,外祖母上了年纪,怕受不住。” “我没事的,我看到你们就高兴,一点都不困。长离啊!你快跟我说说,你到扬州来是为什么呀?” 慕长离说:“吃饭的时候已经说过了呀!就是来看看外祖母。” “没说实话。”老夫人摇头,“你可不是专程来看我的,你到这里来一定还有别的事。” “别的事啊?”慕长离想了想,“嗯,还真有别的事。”她看着荣老夫人,笑眯眯地说,“外祖母,我是来向您求助的。我在京城的日子过得很不好,我娘当初的嫁妆不知道哪里去了,我爹说我娘抬进来的嫁妆箱子都是空的,所以没有钱给我花。 外祖母,您说,我娘的嫁妆箱子怎么会是空的呢?荣家这么有钱,不可能给我娘一堆空箱子吧?” 荣老夫人先是一愣,然后皱了皱眉,“你父亲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是不是他把那些嫁妆都独吞了,不想给你?还是说他想把嫁妆都留给慕倾云,故意跟你说你娘没有嫁妆的? 什么空箱子,荣家怎么可能给她空箱子,那可是实打实的价值连城的宝物。” “是吗?”慕长离摇摇头,“都是上一辈的事,我也不懂,反正我现在的日子就是非常难过,我想跟外祖母求助,跟外祖母要点银子,我想在京城生活得好一些。” “这好办!”荣老夫人很痛快地道:“荣家要别的没有,要银子那可是要多少有多少。明日我就让你大舅舅去准备,给你把银子备足足的。” “可是我还想要点珠宝首饰。”慕长离开始撒娇,“外祖母能不能带我到荣家库房看看,让我自己挑点好东西呀?外祖母放心,太值钱的我不拿。” “傻孩子,多值钱的也都是给你们这些小辈的,怎么能不拿呢!明日就去,明日就去。” “现在就去吧!” 她一副财迷的小模样,“现在就去吧!我好想看荣家的库房啊!” “现在太晚了,天黑,看不清楚。” 荣老夫人果断拒绝,“明天再看,明天一定让你看个够。 对了,你刚才说,你母亲的嫁妆箱子都是空的,这事儿是你父亲告诉你的?除了你,你父亲还跟谁说过这件事情?” “还跟……哦,现在的大夫人也知道。”慕长离一脸担忧,“外祖母,这件事情是不是很隐秘?不应该让很多人知道啊?那外祖母能不能单独给我说说?外祖母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这个秘密我会烂在肚子里,永远都不会说出去。” 荣老夫人一愣,随即道:“这孩子,说什么呢?哪有什么秘密,也没说那些箱子是空的啊!你别听你父亲胡说,他那个人,惯会胡说八道。而且他根本不喜欢你的母亲,要不然也不能跟个丫鬟生了孩子,换走了你母亲生的儿子。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那个孩子,到现在都没找到,实在遗憾。”荣老夫人叹气,还抹了下眼睛。可惜,根本就没有眼泪。 慕长离没听她这些鬼话,自顾地道:“确实是空的,并不是我父亲瞎说。而且这件事情侯府也调查过,在我出门之前,还真就查出些眉目来。外祖母想听听吗?” “能有什么眉目?根本就是没有的事。”荣老夫人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但她还是想听慕长离往下说,于是道,“你且说来听听,我看看你父亲又在玩什么花样。” 于是慕长离道:“那我就给外祖母说说。 这事儿要从当年送嫁说起,当年送嫁荣府找了曹家押镖,但是在接近京城时,有一天晚上,突然来了一伙人,易了容,易成跟曹家那支镖队一模一样的容貌。 他们杀了那支镖队的所有人,然后自己装扮成那支镖队,取走了大部分嫁妆箱子里的东西,只留了几箱不太值钱的。所以到了京城时,那些嫁妆箱子就是空的了。” “不可能!”荣老夫人摇头,“你在说谎!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而且就算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父亲也一定在当年就发作了,不可能隐瞒到现在。 那些空箱子抬进了侯府,他当时就该质问荣家。” “当时没有,因为侯府没敢查我母亲的嫁妆。” “为何?” “因为里面有皇上送的东西呀!”慕长离往前凑了凑,忽然皱了眉。 她偏头往窗户那里看,只见窗户透白,夜没有刚刚那样深了。 她意识到这是天快亮了,有些着急,语速加快道:“最开始看上我母亲的人是皇上,你们把她送到京城,原本就是想要把她嫁给皇上的,对吧!因为荣家有钱,你们知道,但凡想得皇位的皇子,就一定会注意到荣婉。当年的皇上也不例外。你们想借此将荣婉送进宫里,让她给皇上生儿子,然后再想办法让她的儿子当太子,做下一任国君。 这样荣家就可以变相复国了! 外祖母,荣家其实不姓荣,对不对? 外祖母,你能不能告诉我,天启十五年,荣府发生了什么?” 荣老夫人的神色全变了,从一点点慌张到强烈的震惊,从一点点疑惑到开始恐惧。 她看着慕长离,忽然就问了句:“你是谁?你不是长离,你骗不了我,你绝对不是长离。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你是怎么知道荣家的事的? 你又是怎么知道当年之事的? 是慕江眠查的吗? 不可能! 他那么蠢,怎么可能查到这些。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你刚刚跟我要银子,要财宝,是骗人的吧? 你就是想去荣府的库房,就是想知道荣府的库房里都有些什么。 你贪图荣府的财富,你想把那些财富据为己有。 可惜,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荣家库房里的好东西是多,但那对于整个荣家来说,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荣家真正的财富在哪,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天际愈发的白了,慕长离皱眉,最后问了句:“那天启十五年的荣府发生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天启十五年?”荣老夫人一愣,“今年不就是天启十五年么!今年……今年……” 慕长离叹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天亮了,不知道哪来的鸡开始叫了。 她没有时间了。 眼前的荣老夫人随着这声鸡叫,瞬间化为沙粒消失在她眼前。 热闹的荣府又安静下来,只剩白烛还在燃着。 “谁家活人燃白烛呢!”慕长离又叹了声,起身,将房门打开。 早起的空气还是很清新的,东方发白,太阳很快就冒了头。 但荣府还是很冷,是那种鬼气森森的冷。 不过她很适应这种寒冷,越是鬼气森森的地方,对她来说就越是像回了家一样。 她走到院子里,尝试叫了一下这里的土地公,却没叫出来。 她并不意外。 这里似乎有一个大阵,将整个荣府都镇压了起来,让这里没有一点生气。 生气被堵住,死气就开始蔓延,蔓延至整个府邸,形成了一个漩涡。 荣家的人就在这个漩涡里打转,逃不出去,也没办法好好活着。 就只能周而复始,不断地重复着某一天。 ------------ 第775章 荣家—同一天打转 慕元青几人寻到了这边,一进院儿就看到慕长离在那念念叨叨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芙蓉赶紧跑上前问道:“小姐,昨晚有没有出什么事?那荣老夫人没把你怎么样吧?” 慕长离摊手,“我这不是好好的。” “那你有什么收获吗?”慕元青问,“荣老夫人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慕长离很遗憾,“正逼问呢!天亮了!” 慕元青叹气,“天一亮,荣府就不是荣府了,所有人都不见了。” 芙蓉也说:“真是奇怪,明明夜里还热热闹闹的荣府,鸡一叫,瞬间安静了下来。 虽然我们都在屋子里,鸡叫的时候并没有跟别人在一处。而且院子里原本也很安静,没有下人在打扰。可就是觉得鸡叫之后更加安静了,是那种死一般的静,好像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没有生命一样,整座荣府都死了。” 年妙却道:“那感觉也比看到一堆死人强。”昨晚经历的一切,对年妙来说,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上次虽然经历过顾清池的案子,可那时候我们回去的是五十年以前,五十年前的那些人是活着的。但昨天夜里那些人却是已经死了的,死人还能跟我们一起吃饭,还能被我们抱,那感觉太诡异了。” “更诡异的是,死人还要和我议亲。”慕元青永远忘不了昨天晚上那两位荣家的小姐,“我感觉荣家人脑子可能多少都有点儿病。真的,如果我家里姑姑经历过荣夫人的事情,那我是绝对不可能再嫁到那户人家中去的。毕竟有心理阴影。 但荣家人却很奇怪,她们非但不知道躲着慕家人,还主动往上扑。 三小姐,四小姐,个个都说想要嫁给我。你说她们到底怎么想的?” 慕长离笑笑,“怎么想的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就是不甘心呗!不甘心一直待在扬州,要想尽一切办法回到京城去。但荣家的根基在扬州,再加上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心虚,再加上京城会让他们行动受限,所以根本不敢举家迁至京城。 那么怎么办呢?就只能用子女的婚事,把儿子或女儿送到京城去。 这样他们就有了京城的亲戚,可以常来常往,以便掩人耳目。 慕家虽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却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怎么个唯一法?他们为什么不选择别的人家?” “因为荣家人已经死了啊!”慕长离说,“所以他们不可能再遇到其他的京城人了。” “那死之前呢?没努力过?” “肯定也努力过,但是没成功。至于努力的是谁,我们也不得而知。” 慕长离开始往外走,其他人在后面跟着,芙蓉问她去哪,她无奈道:“去吃早饭啊!你们不饿吗?要是不饿,那就继续在这里歇着,反正我肯定是不饿的,我昨天夜里已经吃饱了。” 芙蓉第一个举手:“我饿!我快要饿死了!荣家规矩大,丫鬟不让上桌,过后也没人提再给我们拿点儿吃的,我跟年妙一直饿着呢!” 慕元青说:“我也饿着呢!虽然我可以上桌,但问题是我不敢吃啊!哪怕东西是熟的,是活人能吃的,我吃到嘴里也觉得不舒服。所以我现在也饿得前胸贴后背,快不行了。” 说完,一脸崇拜地看向慕长离,“姐,有时候我是真羡慕你,啥都吃得下去,一点都不带委屈自己的。你吃的时候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去想,那些吃食都是一群死人给你做的吗?” “想啊!”慕长离耸耸肩,“我只是不在意。死人而已,没什么可怕的。等将来你们死了,我也一定吃你们给我做的东西。” 慕元青直咧嘴,“你就不能盼着我们点儿好。” 倒是芙蓉没那些个忌讳,她说:“如果我死了之后还能继续侍候二小姐,那我就算做鬼也愿意给二小姐做饭。而且我也觉得死了之后没什么可怕的,我也有鬼朋友,我觉得他们都挺好的。就是如果死后还要去投胎,就有点儿难过。因为投胎之后就会忘了前世的事,忘了前世认识的人。我不想忘记二小姐,也不想……不想忘记你们……” 一行人出了荣府,鬼鬼祟祟的,生怕被人瞧见。 扬州城的人起得也都很早,街上有不少小摊都支了起来。 慕元青说:“南方的馄饨跟北方的不一样,听说这里的馄饨主要吃的是皮,喝的是汤。 不像凤歌城,馅儿小了肉少了都要挨骂。” 芙蓉说:“那我不想吃馄饨了,我想吃点儿肉。” “大早上你上哪吃肉去?听话,随便对付一口,晌午再带你吃好的。” 芙蓉没反对,跟着去吃馄饨了。 年妙看了慕元青一眼,看着慕元青把第一碗馄饨给了芙蓉,皱了皱眉,把自己的那碗给了慕长离。 慕长离吃了两口,评价:“就,还行吧!” “吃不惯是不是?”慕元青说,“要不然一会儿咱们买点菜,回荣府自己去做吧!” “死人用的东西,你愿意用?”慕长离问他,“用死人用过的碗筷,你可以?” 慕元青立即摇头,“不可以!” “那就老老实实在外面吃,我们白天不回荣府,晚上再回去。” “晚上他们还会出来吗?” “每天晚上都会出来。” “那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慕元青非常好奇,“死人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他们消失的这个白天对于他们来说相当于什么?睡着了?等再到晚上的时候,就是一觉醒来吗?” 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不对,有漏洞。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说明他们的时间是向前推进的。可如果是推进的话,他们对年龄的认知就不会那样奇怪。可如果不推进的话,那他们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总不能……一直就在同一天打转吧? 如果真的一直在同一天打转,那岂不是说荣家人在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天? 那我们今晚再遇着荣家人,遇到的也是同样的事?说的也是同样的话? 嗯,倒是也行。有了昨晚的经验,今晚我们就知道应该问点什么了。不会像昨晚那样没有准备,最后想问的时候天就亮了。” 他看向慕长离,“姐,你怎么说。” 慕长离摇摇头,只道:“真相今天晚上自会揭晓,不必费脑子去想。只是今晚你们得配合我做一出戏,我怎么说,你们就怎么说,顺着我的话说就行。” 当晚天黑,几人又回到了荣府门前,像前一天晚上一样坐在台阶上。 慕元青今天没买烧鹅,但买了肉包子。 他发现了一家肉包子很好吃,不甜,皮里面还裹着汤汁,馅儿也大。 于是买了十个,用油纸包好,带到了荣府门前。 邻居老头儿又开门了,看了他们一眼,无奈地道:“你们是真行啊!天天晚上过来坐着,可是能坐出什么结果来呢?难不成还指望荣府有人开门请你们进去?” ------------ 第776章 荣家—我叫慕倾云 慕元青就道:“什么也不指望,就是闲着没事儿过来坐坐。老伯,昨晚上你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昨晚上?没听到!我每天晚上都睡得很早,也睡得很沉,天不亮是不会醒的。” 慕元青点点头,“那老伯您睡眠真好。快休息吧!我们再坐一会儿也就走了。” 老头儿却没关门,而是站在门口问慕元青:“你手里的包子能不能给我一个?今天晚上我没有吃饭,因为我懒得动弹,没出门。” 慕元青点点头,走过去给老头送包子。 老头在接过包子的时候,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压低了声音说:“你们快走吧!再不走可能就永远都走不出去了。那荣府其实不是举家搬迁,那里就是闹鬼。荣家一家子人全都死了,死的那天晚上我都听到动静了。老人、孩子,一个都没放过,全都给杀了。” 慕元青一愣,“你听到动静了?你是怎么听到的?” 老头摇摇头,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反正我不会害你,你们赶紧走,千万不要多逗留。万一那些杀手又回来,你们也跟着遭殃。” “不能吧?”慕元青道,“都多少年了,杀手还能再回来?” “那可说不定哦!万一人家也是守株待兔想要斩草除根呢!总之快走吧!” 他说完,松开慕元青,转身回府关门,再没有动静。 慕元青回来之后就把老头的话跟几人说了一遍,然后分析:“他说睡得沉,又睡得早,会不会是荣府人做的手脚?为了不让他听到什么动静,故意让他睡得很沉。 至于他说听到荣家被杀的动静了,那有可能就是在他家里听到的吧!毕竟离得近。” 慕长离“嗯”了一声,“其实他睡得沉不沉,跟荣府里的人没什么关系,倒是跟这条巷子有关。这巷子阴气太重了,活人长期住在这里,总会有点这样那样的毛病。回头记得提醒那老头,白天多走出这条巷子,去晒晒外面的太阳,晒上几个月,就能把这些年亏损的给晒回来。 至于荣府……以后总也要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年妙问了句:“他们如果都死了,那尸体去哪儿了呢?” 慕长离指指脚下,“哪儿都没去,就还在荣府里面。有人将荣家人就地掩埋,并且利用他们的尸体做了一个阵法,将他们的魂魄生生世世困在这处,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嗯?”三人一愣,“是何人做了如此歹毒的阵法?又是何人非得置荣家人于死地?” 慕元青大胆猜测:“会不会是皇上?” 没有人回答他,这是一个谜。 但是慕长离觉得,其实荣家人应该知道是被何人所杀的。 这么惨的灭门大案,不可能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 荣家一个个都是人精,他们也不可能一点都觉察不出来。 至于慕元青的猜测,她觉得与其怀疑是皇上,不如怀疑一下贺家,或是慕江眠。 荣家这种存在,他们若是低调一下,只做生意,只隐于市井,其实是能过上好日子的。 可惜荣家有野心,他们想要复国,为此不停地努力,而且还投靠了贺家。 所以他们注定不能独善其身,注定没办法安享富贵。 也所以,荣家人的死并不让她觉得意外,反而觉得是必然的结果。 就是不知道死了之后,荣家的巨额财富有没有被人找到。 她觉得应该是没有被找到的,因为一旦找到了那笔财富,荣家人的魂魄就也没必要再继续被这样困着了。 之所以困着,就是有事情还没弄清楚。 事情一旦弄清楚了,荣家人就彻底沦为弃子,对方只需要一场大火,就可以把这里全部烧光。 所以她还得再努力下,查明荣家人死因真相,查明幕后黑手,还得把荣家的财富带走,以免落入到有心之人手里。 她不断盘算着今晚要做之事,慕元青已经开始分包子了。 你一个我一个的,最后给芙蓉挑了个最大的。 芙蓉觉得他八成是有点什么毛病,往慕长离身边挪了挪,说:“三少爷你离我远一点。” 慕元青不解,“还不够远吗?咱们几个啥时候这么见外了?那来的这一路还都在一个车厢里吃啊睡啊的,也没见你这么躲我。再说,你是丫鬟,我是少爷,这要是搁从前,我让你侍候我更衣你都得干,现在怎么还矫情上了?” 芙蓉也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就矫情上了,可能二小姐把她养得太好了,好到她有时候都忘了自己是个奴才。 芙蓉陷入了沉思,但也默默地把包子吃完了。 接近子时,慕元青站了起来,开始往巷子口的方向瞅。 “昨天那位姨母半夜回娘家,不知道今晚她还会不会回来。如果还遇到她回娘家,那就说明荣家人其实一直在重复那一晚上的事情,周而复始数年如一日。” 他说到这里就叹气,“想想也挺惨,一直在过重复的日子,却不自知。所有人还都沉浸在荣府的繁荣景象当中,完全没有意识到其实自己已经死了。 灭门的人手也是真黑,那么多人,说杀就全都杀了。 这是大案,最后肯定要移交大理寺的,这事儿咱们得上点儿心。” 他回头嘱咐芙蓉:“明早上咱们别着急出去吃东西,先在荣府找纸笔,把这边的事情记录下来,以便日后带回大理寺登记入卷宗。” 芙蓉“嗯”了一声,“放心,昨晚发生的事我都记着呢!我们住的那间客房就有笔墨,晚上就可以写。还有今晚即将发生的事……该不会跟昨天晚上一模一样吧?” 正说着,荣筝的轿子又来了。 还是像昨天晚上那样,有奏乐的,跟迎亲似的热热闹闹。 慕元青听得头皮发麻,“她就不能低调点儿,这动静我都怕传到这巷子以外去。 再把官差给招来,那荣家的事岂不是要穿帮了。” “应该是传不出去的。”年妙说,“二小姐不是说这里有阵法么!那这条巷子发生的一切,应该就传不到外界去。否则早就被发现了,毕竟那荣筝天天夜里回娘家,很有可能已经折腾了整整七年。” 队伍在荣府门口停了下来,慕长离起身,面带微笑地看着荣筝走出轿子。 慕元青又小声嘀咕道:“要把发生过的事情再来一遍,就跟戏班每天都唱同样的戏似的,真的很无趣。今天晚上我不想抱四小姐了,芙蓉你还得帮我。” 正说着,就听荣筝的丫鬟开始念昨天夜里的台词了:“家里好像来了客人,就等在府门口呢!” 然后是荣筝下轿,跟昨天的造型一模一样。 她看向慕长离,端详了一会儿就问道:“姑娘是何人?从哪里来的?为何在荣府门前坐着?”然后往前走,说看慕长离眼熟,跟她有几分相似之处,再问慕长离是不是荣家的孩子。 他们正等着慕长离也把跟昨晚一样的话说出来呢! 结果就见慕长离笑着对荣筝说:“我是从京城过来探亲的,我的母亲是荣家的人,名叫荣婉。” “你是我姐姐的女儿?你叫……” “我叫——慕、倾、云!” ??? 三人全都傻了。 这是什么路子? 她说她叫慕倾云? 所以今天晚上是玩扮演慕倾云的游戏吗? ------------ 第777章 荣家— 一群疯子 可问题是荣家人知道慕倾云的底细,而且比他们知道的还多,荣家人都烦死了慕倾云,装慕倾云能行吗?不得当场就让荣筝给打死啊! “你是倾云啊!哎哟我的好外甥女,我是你小姨母啊!快让小姨母看看!哎哟,长得可真好看,跟你娘亲一模一样,真是想死小姨母了。” 荣筝已经抱着慕长离又哭又笑的了。 慕长离也非常配合地掉了几滴眼泪,说终于见到荣家的人了,不枉她在这等了几个时辰。 荣筝就不明白:“你等了几个时辰?为什么不敲门进去呢?我今日也是晚到的,咱们是偶然碰上,这万一要是碰不上,你岂不是要在外头等一夜?” 说完,又看向慕元青几个,“他们是……” “是我的三弟弟,还有丫鬟和随从。”慕长离说,“三弟弟怕我一个人出门不安全,一定要跟着来。姨母,我敲门了,可是从晌午敲到夜里,都没有人给我开。” “没人给你开?”荣筝愣了一下,“我试试。” 她上前敲门,府门很快就开了。 荣筝就问门房,“下晌听到过有人敲门吗?为什么不给开?” 门房摇头,“并没有听到有人敲门。” 慕长离不高兴,“胡说!明明我就敲了,可是府里冷冷清清,就跟没人似的。”说完,还抓住荣筝的手,“姨母,我有点害怕。” 荣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敲了敲自己的额角,然后跟慕长离说:“不怕不怕,姨母带你进去。” 接下来就又是昨天的场面,荣家所有人都出来迎接了。 在得知荣筝拉着的人是慕倾云时,荣家所有人也像昨夜一样,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慕元青看得发懵,“他们不是不喜欢慕倾云吗?昨天那荣筝直接就跟门房甩了脸子,怎么今日又欢迎了起来?荣家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芙蓉说:“有可能是装的,昨天我就看出来了,荣家人很会演戏,他们说的话真假掺半,或者说,假话比真话还要多一点。虽然我不明白荣家人为什么要说假话,但多少应该跟京城侯府有关。他们应该只是不想在京城侯府的人面前说真话,不管是对二小姐还是对大小姐,都存在着一定的谎言成分。只是不知道今天夜里的谎言会翻出什么花样来。” 一行人已经进了前堂,说的还是昨夜那些话,只是当话题转到慕长离那里时就变了样。 荣老夫人问她:“你那个二妹妹,这些年有没有动静?你父亲有没有动过要把她接回来的念头?” 慕长离摇头,“没有,父亲一直怨恨二妹妹,说是因为她的出生克死了母亲,一直不肯原谅她。倒是祖母提过几次,每到逢年过节大家凑到一起,祖母都要提。可是父亲没有一次应允的,还因为这个事儿跟祖母吵过架。虽说最后都是他去道的歉,但祖母的意愿也没有达成,二妹妹就一直被留在平县。” “你父亲做得对!”荣老夫人说,“那慕长离就是害死你母亲的罪魁祸首!要是没有她,你现在怎么会成为没娘的孩子!怎么会天天巴结着大夫人,就指望将来能给你指一门好婚事,能在慕家过上好日子。没有了亲娘的孩子,爹爹再怎么疼爱,那也得看继母的脸色。 这件事情真是想想就生气,那个慕长离生来不吉,要我说就应该当场摔死! 偏偏你那个祖母要救,真是个拎不清的老东西! 那种祸害还救了干什么?她刚出生就害死生母,后面指不定还要害死多少人。 有她在慕家早晚全都死在她手里。” 荣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可惜我婉儿,年纪轻轻就丧了命,也可怜了你这孩子,从小就没了生母。那继母再好,她也不如生母贴心啊!” 说到这里,目光又投向慕元青。 慕元青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我就是那位继母生的儿子。” 荣老夫人的眼泪也不抹了,面上立即换了笑容,“好孩子,我无心说你,也不是背后讲究你母亲,我只是说这个事儿,只是怨恨你那位二姐姐。 孩子啊,你可得记住,在慕家,只有你大姐姐才是你的姐姐,可千万不要惦记乡下那个二姐姐啊!我们都不认她,慕家不认,荣家也不认。她最好死在平县,永远都不要回京。” 慕元青听得头皮发麻,荣老夫人在说这些话时,配上了咬牙切齿的表情。 本来就是一副鬼样子,这种表情一配上,就更像鬼了。 他心里不好受,想着你凭什么这样说我二姐姐?昨天当着我二姐姐的面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还说慕倾云不是个好东西,说她是丫鬟生的野种呢! 这怎么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吗? 荣家究竟是一群什么东西啊? “可是也有传闻说我大姐姐不是荣夫人生的。”慕元青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然后就死死盯着荣老夫人的反应,“老夫人,您听说过这件事吗?有人说大姐姐并不是荣夫人生的孩子,她是一个名叫阿香的丫鬟所生。而荣夫人当初生下来的是个男婴,被父亲给换走了。 这件事情你们听说过吗?” 荣老夫人眯了眯眼睛,很细微的一个动作,却落进了芙蓉的眼里。 她知道,荣老夫人又要开始编瞎话了。 果然——“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你在跟老身开玩笑吗?”荣老夫人板起脸,“老身只不过说了你母亲几句,你竟随口就扯出这样的谎言来,你这个孩子怎么会这样?报复心竟如此之重,果然是续弦养出来的,上不得台面儿!” 说完,又拉着慕长离的手说:“你不要听他瞎扯,他就是妒忌你是发妻生的孩子,是府中嫡女。又因为我刚刚说了他母亲不好的话,所以他就信口胡诌,你别信他的。” 慕长离看了慕元青一眼,然后问荣老夫人:“真的是胡说的吗?可是这些年我也听到些不太好的传闻。都说我跟母亲长得不像,只像父亲。还有人说母亲当年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其实是个儿子,好多人都看见了。却不知为何,第二天早上就变成了一个女儿。 至于那个阿香……听说以前府里有一个丫鬟叫阿香,后来被放出府去嫁人了。 外祖母,你说我到底是不是母亲生的孩子?” “当然是!”荣老夫人说得斩钉截铁,“我们荣家都认你,你还怕什么!好孩子,吃饭,你一定饿了。人一饿啊就喜欢胡思乱想,净想些没边儿的事。来,吃饭。” 荣老夫人开始给慕长离夹菜,荣筝也在边上笑着说:“到底还是小孩子,人家说什么都信。你可是堂堂慕家大小姐,咱们耳根子要硬一些,别什么都听。” 说完,狠狠地剜了慕元青一下,然后又跟慕长离说:“你得长个心眼,留意些千万别让慕长离从平县回来。咱们要做善良的人没错,但这个善良也不能太过了。对于那些有可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和事,得知道主动出击。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就是平县的那个孩子,实在不行就想办法把她做掉,别等她哪天回了京城,再威胁到你的地位。” 慕元青觉得荣家人从上到下都有病! 这就是一群疯子! ------------ 第778章 荣家—下毒 饭吃完,又开始逛园子。 五少爷又去找年妙抱,年妙做了很多准备,想过很多拒绝的话术,可惜临到要用的时候,却一句也没好使。 那五少爷直接就往他身上爬,一边爬还一边说:“你就是一个奴才,我是主子,我让你抱一下你应该高兴才对。如果你不抱我,那你就是有不奴之心。” 年妙觉得这小孩儿实在没什么学问,“什么叫不奴之心?” 就是这么一句问,一分神,小孩儿成功爬到了他身上。 年妙只能认命地把他抱着,触感还是跟昨天一样,冰冷冷,硬邦邦,根本就不是活人。 离谱的是凑近了一瞅,小孩儿脸上还有尸斑呢! 更加诡异了。 “你连不奴之心都不知道?”小孩儿一脸嫌弃,“那你听说过不臣之心吧?不奴之心就是从不臣之心演变而来的。” 年妙“哼”了一声,不愿意理他。 但五少爷明显不愿意放过年妙,他问年妙:“慕家还有适龄的女孩子吗?我也想娶个慕家的媳妇儿。凭什么都是我们家的女孩嫁给慕家,慕家应该也有女孩子嫁到这边才对。 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娶一个,如果她不合我心意,那我就也让她死在生产那天。 反正我娘说了,这个理由一用,任谁都挑不出错处来。” 年妙一愣,“小小年纪,是谁教你这些话的?” “这还用谁教吗?大人们天天都在说。说姑母是被姑父给害死的,说姑母的难产一定有原因,绝对不是简单的难产。但是用了这个理由之后,姑母就死得合情合理了。” “所以,你们家里人是很心疼你姑母的对吗?” “对啊!”五少爷点点头,答得一点都没有犹豫,“当然心疼,那可是我祖母的亲女儿。 不过要说心疼,祖母还是心疼小姑母更多一些。因为小姑母从小在祖母身边长大,情分不一样。唉,可惜了姑母,听说她长得很漂亮,比小姑母漂亮多了,可惜我从来都没见过。” 他说到这里,悄悄回头去看慕长离,“听说慕家的大小姐长得一点都不像我姑母,却像足了姑父。可是我怎么瞧着她跟姨母也有点像呢?可能因为身上流着一半荣家的血吧!所以多少还是有些像的。你见过另外一个姐姐吗?慕家的二小姐,我的二姐姐,你见过她吗?” 年妙想了想,摇头,“近些年没见过了。二小姐三岁以前我见过,但后来被送到平县之后,就再也没回过京城。你问她干什么?是不是也想骂她害死你姑母?” “不会的,我才不会骂二姐姐。”五少爷说,“我娘说了,姑母难产一定有别的原因,跟肚子里那个孩子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就算是单纯的因为生孩子而难产,那也怪不到二姐姐身上。真要是因为这件事情去怪一个刚出世的孩子,那个人就是王八蛋。” 年妙听得十分惊奇,“你的意思是,你们荣家的人都是王八蛋?” 小孩挠头,“倒也不是,其实平时他们是不会这样说话的。祖母也从来没有埋怨过二姐姐,而且其实他们是不喜欢大姐姐的,平日里说起大姐姐的坏话会更多一些。” 他说到这里,凑近了年妙,两只小手捧住年妙的脸,“你这个哥哥长得很好看,除了那边那个哥哥以外,你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哥哥,所以我愿意和你说这些事。” 年妙有些尴尬地看了慕元青一眼,慕元青却非常得意,可能是因为小孩儿说他长得比年妙好看。还特地摆出个更有点好看的造型,惹得小孩儿“咯咯”直笑。 “其实我们家里人都知道,慕家的大小姐不是我姑母生的。”小孩儿趴在年妙耳边,压低了声音跟他说话,“他们说慕倾云是慕家的一个丫鬟跟姑父生的孩子,跟我们荣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姑父非常喜欢这个孩子,还把姑母的儿子给调换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还是小孩呢,我听不明白。 哥哥你能听明白吗?” 年妙想了想,摇头,“我也不明白。” “哈哈,那你也是小孩呢!” 慕元青那头已经又被四小姐给缠上了,几次向年妙求助,想让年妙把四小姐从他身上扒拉下去,年妙都没管他。 慕元青觉得这个暗卫已经不能要了,想着回头把年妙给卖了,卖给个屠夫,让他天天跟着屠夫去杀猪卖肉。 慕长离一直跟荣老夫人走在一起,荣家的人都围着她。 二夫人还将手里的一块芝麻糖递了过去,跟她说:“你吃呀!这个糖是自己家里做的,跟街上买到的都不一样,特别好吃。倾云你快尝尝,要是喜欢,回头我让人多做些,给你带回去。京城里虽然也有这玩意,但是跟江南这边的不是一个口味。” 芙蓉眼尖,看到二夫人在递那块糖之前,用手在上面抹了几下。 天黑看不清楚她抹了什么,但就是感觉那糖上面挂了一层薄薄的粉。 直觉告诉她那糖有问题,于是赶紧上前去拦:“我家小姐不喜欢吃甜的,夫人您自己吃吧!” 二夫人不高兴了,“怎么就不喜欢吃甜的呢?刚刚在饭桌上有几道甜品,她都很喜欢吃。” 芙蓉苦着一张脸,真想让慕长离把刚才吃的都吐出来。 二夫人不理会她,执意把糖往慕长离手里塞。 慕长离笑呵呵地接了,然后跟芙蓉说:“没事的,我可以吃,我也很想吃。” 说完,一点都没犹豫的就把芝麻糖塞嘴里了。 芙蓉心说完了,这肯定是被人下毒了,她开始想解毒方法,也开始想这扬州城里有没有高明的大夫。 可是再观察她家二小姐,却发现二小姐什么事都没有。 眼花了吗?她有点不相信自己刚刚看到的了。 还是说多心了?那薄薄一层粉有可能只是糖霜。 但荣家二夫人的脸色却变了又变,盯着慕长离看了又看,明显的不自然了。 慕长离还笑嘻嘻地问她:“二舅母为何这样看我?我脸上长花了吗?” 二夫人摇摇头,“没,没长花,就是觉得你好看。” “他们都说我是京中第一美人。”慕长离一点都不谦虚,“也是,我父亲长得就好,母亲长得也好,我没有道理不好看呀!二舅母,刚刚那个糖还有吗?我还想再吃一块儿。” 二夫人咬咬牙,又拿了一块儿,还在手里摸了一把,然后递给她。 慕长离又吃了。 二夫人绷不住了,“你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慕长离摇头,“没有啊!我感觉一切都好。这个糖的确如二舅母所说,跟外面卖的不一样呢!没有外面卖的那样甜,用料也更扎实,满满的都是芝麻,很香。” “好吃你就多吃点。”二夫人随口这么一句,然后就借口去跟别人说话,离她远远的了。 芙蓉赶紧上前,压低了声音道:“小姐,那糖有问题,我看到二夫人往上面抹东西了,八成是毒。” 慕长离点点头,“对啊!是毒。” “那小姐还吃?” “吃呗!反正又毒不死我,而且确实挺好吃的。” “毒,毒不死吗?那毒伤了也不太好吧?” “伤也伤不着,不过是稍微影响了一些食物的口感罢了,无伤大雅。” ------------ 第779章 荣家—梦 芙蓉松了口气,“小姐要是这么说,那我就明白了。没事,吃吧!吃完了再跟她要。 就是小姐说口感这个事儿,死人做的东西您还能尝出口感来,奴婢是相当佩服的。” 荣老夫人在跟荣筝说话,蛐蛐蛐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慕长离觉得无趣,去找大夫人聊天。 大夫人对她多少有些闪躲,但慕长离铁了心要跟荣家人套话,大夫人躲也躲不过,就只能被她挽着手臂,不尴不尬地往前走着。 慕长离的脚步有些慢,大夫人也只能跟着她一起慢下来。 慢着慢着,前面的人就已经走远了,就连慕元青和年妙都跟着一起走远了,只留下芙蓉还陪在慕长离身边。 荣家大夫人皱了皱眉,有点不高兴,催促着道:“倾云,你走快些吧!这也太慢了。” 慕长离却说:“慢点好,慢点才能更方便跟大舅母说说话。” 大夫人不解,“你要跟我说什么?” 慕长离道:“说说大舅母脸上的斑啊!大舅母没发现自己脸上长了好多斑吗?多丑啊!不怪大舅舅都不喜欢你,只喜欢那个小妾了。” 她伸手一指,正好指在前方荣大老爷身边那个女子处。 大夫人咬了咬牙,心中暗恨,回了慕长离一句:“我有什么办法,这斑说长就长,我也控制不了。但不光是我自己长,别人也长,就连几个小的都长了,那小妾也长了。” “那不一样。”慕长离说,“每个人长的位置不同,人家长在胳膊上,腿上,你却长在脸上,那能一样么!你看那小妾,人家就会长,长在手上,脸上一点儿都没有。” 大夫人也有些羡慕,但同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都会长斑?这斑到底是怎么来的?” “你们没有查过吗?”慕长离问,“从来没想过这斑是哪来的?” 大夫人摇头,“今天才发现大家都长了斑的,想查也没来得及啊!” “那可能是一种病吧!”慕长离说,“可能是集体生了什么病,又或者是什么东西使用不当造成的。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试试帮着大舅母去除脸上的斑,但是大舅母,你得告诉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大夫人不解,“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次日凌晨,荣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夫人愣住了,“次日凌晨?什么意思?次日还没到,我怎么可能知道次日凌晨发生了什么?你是在说什么胡话?这孩子,你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我没生病,倒是大舅母可能是生了些病。比如说恍恍惚惚总觉得今夜发生的事情似曾相识,对吗?” 大夫人一怔,“你,你怎么知道?” 慕长离笑笑,“因为刚刚吃饭的时候,大舅母愣了好几次,你还看过我好几次,似乎在琢磨着什么。我还听到你问身边的大姐姐,问她觉不觉得这顿饭吃得很熟悉,还问她有没有见过我。 但是大姐姐说不熟悉,也没有见过我,您就又皱了眉,开始自己琢磨这件事情。 大舅母,与其自己琢磨,不如我们两个人一起琢磨?” 大夫人一脸警惕,“我跟你怎么一起琢磨?慕倾云,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如果我不是慕倾云呢?”慕长离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没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如果我说,我不是慕倾云,而是慕长离呢?大舅母是不是觉得更加熟悉了?” 大夫人彻底懵了,“你说什么?你不是慕倾云?你是慕长离?” “嗯。这是不是就跟昨晚的事情一模一样了?” 大夫人冷汗都下来了,不停地念叨,“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是在做梦吗? 对,我一定是在做梦,只有梦里才会出现这么离奇的事。” 她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发现竟真的不疼。 于是松了口气,“不疼,那就真的是在做梦了。没想到梦境居然可以这样逼真。 也是,只有做梦才能梦到京城那边的人,要不然京中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到扬州城来。这些年她也没来过啊!她根本就没把自己当过荣家的人。” 说完,又看了慕长离一眼,“你是谁无所谓,反正是在梦里,你爱是谁是谁。 不过你要说什么次日凌晨,那我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吗?”慕长离颇为遗憾,还以为这位大夫人能想起些什么,她也好借此机会问问关于荣家的那场大屠杀。 是什么人竟如此大的手笔,杀了荣家几百号人?这偌大的荣府,人都死了,血腥气都能传出去好几十里。 要不是府外那座大阵,怕是官府早就找上门了。 “那就说说你的梦吧!”慕长离决定引导。 这两天她就在观察荣家人,她的到来相当于把大阵撕开了一个口子,让事情有了进展的苗头。所以对于荣家人来说,虽然还是会像从前一样,每天夜里重复同样的一天。但在重复的同时,一些敏感的人兴许会被唤醒记忆。 现在荣家人被困于阳世,没有去地府,所以她只能在阳世间解决这件事。 这也是为何她在地府一个荣家人都没有见到过的原因。 “梦里发生了什么呢?”她问大夫人,“也像今晚一样吗?” “不一样。”大夫人立即摇头,“梦里你说你是慕长离,我们都很高兴,因为我们思念长离多年,终于把她给盼回来了。 当然,现在也是一个梦,一个昨夜的梦,一个今夜的梦,都是梦而已。” “昨夜,和今夜。”慕长离追问,“大舅母似乎忘了一个白天,你的白天呢?” “我的白天?”大夫人打了个激灵,是啊!她的白天呢? 她好像没有白天。 直接从那个梦,就到现在这个梦了。 她想了一会儿,倒是有点想通,“可能还没经历白天,我这也不是昨夜和今夜的梦,而是都在今夜发生。我先做了那个梦,再做了这个梦。”说完,又掐了自己一把,“你看,我掐自己都不疼,所以这一定不是现实。” 慕长离心说你都死了,可不是不疼么! “那大舅母,你希望我是谁?”她又问,“在你们心里,我是慕倾云好,还是慕长离好?” “当然是慕长离好!”大夫人立即道,“长离才是荣家的孩子,那慕倾云是个什么东西?她就是个丫鬟生的野种,要不是因为她,荣婉能死么!” 大夫人越说越气,“这也就是知道了现在是梦,才敢和你说的。但凡不是梦,你说你是慕倾云,这样的话打死我也不会说出来。 哼,一个丫鬟生的野种,被抱回了长宁侯府,换走了荣婉生的儿子。 慕江眠可真行!真不知道他喜欢那个丫鬟什么,居然用女娃换走男娃,八成是疯了。 其实荣家人一直都知道荣婉是怎么死的,虽然是猜测,但是我们觉得那猜测八九不离十。 就是因为慕江眠换孩子的事,这事儿最开始她八成是不知道的,因为女子生产之后非常虚弱,很多人都直接晕了过去,哪还有心情看孩子是男是女。 再加上如果有人刻意隐瞒,那就更不会知道了。 直到她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慕江眠赶在生产最关键的时刻,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她。 她急火攻心,这才难产而死。” ------------ 第780章 荣家—灭门的人到底是谁 慕长离几乎要为荣家人竖大拇指了,这猜的,真准。 当然,她也是猜测。 但两边都能猜到同一个指向,那就说明这个指向十有八九是对的。 可是……“刚刚我说我是慕倾云,为什么荣家人对我是那样的反应?他们似乎对我很好,又似乎对慕长离很不好。还说慕长离是害死荣婉的罪魁祸首,还让我想办法把慕长离给做掉,这又是为什么?” “都是装的。”大夫人说,“你说你是慕倾云,那你来到荣家代表的就不可能是你自己,而是长宁侯府。荣家是商户,无力与京中官邸抗争,否则在荣婉死讯传来的第一时间,我们就要打上侯府去了。 你父亲手段狠辣,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牌到底是什么,更不知道他的野心究竟在哪里。 所以荣家人不敢戳破你的身份,甚至不敢表达出对你的不喜欢,反之还要顺着慕家的意,一起骂长离,一起对你好。 怕的就是跟你一起来的人里面,有慕江眠的探子。 如果荣家对侯府有微词的事情传出去,很有可能遭遇灭顶之灾。” “有那么严重?” “不管严不严重,都要小心谨慎。”大夫人说,“小心谨慎是荣家的家训。 任何事情,只要有风险,我们都不会去做的。 老夫人说了,保住自身才是最重要的,荣家最重要的事是活着,而不是怎么活着。” “那你们为何还要把荣婉嫁到京城去?既然不敢碰触京中权势,为什么还要让荣婉去京城?” 大夫人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都是上一辈决定的事,荣婉去京城的时候我还没嫁过来呢!哪能知道这么多。就是感觉荣家似乎一边躲着京城,一边又对京城有些向往。 总之非常矛盾。” “那荣家在京城,除了慕家,还跟谁家有过来往?比如说……贺家?” “你怎么会知道?”大夫人十分震惊,“这件事情我们是对慕府严防死守的,你怎么可能知道?” 慕长离安慰她,“梦里嘛!梦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没听说么,你越是担心什么事,什么事就越是会出现在你的梦里。所以梦里这件事情被慕家的人知道,也不奇怪。” 大夫人点点头,“你说得对,梦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那我就跟你说说吧! 其实荣家跟贺家有往来,起初我也是不知道的。但后来因为是我家男人去的京城,这事儿自然就也瞒不住我了。” “他去贺家干什么?” “好像是送银子。”大夫人说,“这些年,荣家给了贺家很多银子。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给贺家银子,问过你大舅舅,他的意思是荣家只有依靠贺家,未来才会有更好的发展。 我实在是不明白他说的发展是什么,因为在我看来,荣家已经很好了。 不仅是扬州首富,甚至是江南首富,富可敌国。 都这样了,还想要什么发展?难不成想做皇商吗? 可是荣家一直不怎么愿意跟皇宫有关联的。 这事儿我问过很多次,可是你大舅舅不肯说,只让我别总打听,说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 但荣家确实往贺家送了很多银子的,不是那种实际意义上的送,不是你大舅舅带着银票去京城那种。 他去,只是告诉贺家人一个地方,然后贺家人自己去取东西。 这个地方每次都不一样,但都是荣家藏宝之地。 荣家有很多藏宝之地,荣家的财富远比世人知道的多。 我也不明白荣家为什么这样有钱,更不知道荣家到底有多少钱。 但总归是我们想象不到的庞大财富吧!要不然也不能入了京城贺家的眼。” “所以这些年,大舅舅去京城不只一次?” “那倒不是,他就去过一回京城,之后就是去别的地方了。 贺家总会给他换地方联络的,他们之间的联系十分小心,每次地方都不一样,生怕被人知道。 有时候我就想啊!那些财富给了贺家,能换来什么呢?如果是想换京中权势,那不如直接给皇上啊!可能是荣家联系不上皇上吧!” 慕长离心里多少有了些数了。 荣家在跟贺家做一笔交易。 荣家出钱,贺家出力。 荣家用自己的钱财,供养着贺大将军蓄积势力,囤积私兵,反了萧家王朝。 然后等贺大将军登上了皇位,荣家就可以从贺家手里换回自己所需。 比如几座城池,一些土地。 然后荣家人就可以在那片土地上重新建都,恢复他们的身份,建立一个新的王朝。 她轻笑了下,感觉荣家人的脑子实在是不怎么够用。 萧家王朝容不下他们,难不成贺家王朝就能容得下了? 做什么美梦。 贺家更容不下他们。 而且贺家还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是靠着荣家的财富崛起的。 荣家对于贺家来说,从始至终都是个弃子。 所以,灭了荣家满门的人,会是贺大将军吗? 她总觉得可能不是,因为七年以前,贺家在荣家拿到的,不过是荣家的九牛一毛。 荣家真正的财富肯定不只于那些,他们不可能在那个时候灭了荣家。 那不等于断了自己的财路吗? 所以,灭门荣家的另有人在。 会是谁呢? 终于又到了各回各屋休息的环节。 慕长离拉着大夫人快走了几步,追上了人群。 奇怪的是,今晚荣老夫人没有拉着慕长离去她那边说话。 慕长离不甘心:“我还想多陪陪外祖母,我到您房里去坐坐吧!” 荣老夫人摇头,我乏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说完,她不着痕迹地冲着荣筝使了个眼色。 可惜被慕长离给看到了。 荣府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去睡了。 慕长离摸到荣老夫人屋里,藏在角落,听着荣老夫人跟荣筝说话。 第一句话就是:“你二嫂刚刚太冒险了!她怎么那样沉不住气?我们现在还不确定慕倾云身边有没有跟着高手,有没有藏匿在荣府的某个地方。一旦她出了事,那侯府岂不是很快就会知道了? 我们固然想给荣婉和长离报仇,也不能选择这样冒险的方式。得记住,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何况她要保全的还不只是她自己,还有整个荣家。 我宁愿不报荣婉的仇,我也不能把荣家都搭进去。” 荣筝点点头,“母亲别气,我明白母亲的意思,明日我就去跟二嫂说,让她别总那么没脑子。” “你说得对,她就是没脑子。家里最没脑子的人就是她,可偏偏没脑子的人就更冲动。 唉,真是叫人心烦,那慕倾云怎么突然来了呢? 这些年荣家跟慕家也没有什么往来,她跑来扬州干什么?” “可能也是为了荣家的钱吧!”荣筝分析,“贺家都眼红我们的财富,何况慕家呢! 母亲,我们该如何处置那慕倾云?要不要……” 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面若寒冰。 荣老夫人闭了闭眼,半晌,摇头,“不行,多留几日,再同她周旋周旋,看看她来这一趟,究竟所为何事。” ------------ 第781章 荣家—送食材的 今夜因为慕长离没有被荣老夫人叫去,所以跟着慕元青等人到了一个院子。 这院子里下人不多,送他们过来的丫鬟说了几句之后就走了,原本在这边侍候的下人也都回去睡了。 几人凑到一个屋里,芙蓉掌了灯,搁到案头,开始仔仔细细地记录这两夜发生的事情。 记的时候慕元青偶尔提醒几句,又纠正几处她记错的地方。 芙蓉就感叹:“真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明明觉得昨夜的事记得很清楚,但这会儿确实有些细节发生了偏差,还有的地方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慕元青说:“能想起来才怪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多久没有睡觉了。” 芙蓉一愣,“是啊!昨晚是一夜没睡,白天也没睡,现在又快一夜了。”说到这里就打了个哈欠,人一下子就感觉非常疲惫,笔都有点儿握不住了。 慕元青看不过去,把她手里的笔接了过来,“去睡吧!我来写。” 芙蓉觉得自己真不行了,也顾不上跟他抢活儿干,笔一扔,歪头就倒在了桌子上。 慕元青还吓一跳,“这么快吗?这是睡着了还是中毒了?怎么跟要死了似的?” 年妙上前探了探芙蓉的鼻息,“没事,是睡着了。”然后伸手就要去抱芙蓉。 慕元青问了句:“你干什么?” 年妙不解,“抱去榻上啊!总不能让她在案头上睡。” “我来吧!”他走上前,一下挤走了年妙,“我抱她。” 年妙皱了皱眉,“你抱,还是我抱,有什么区别吗?” 慕元青想了想,发现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但说都说了,抱也抱了,总不能再还回去。 于是抱着芙蓉去了榻边,轻轻放到榻上,还给盖了被子。 “脱鞋。”年妙提醒他,“还得把鞋给她脱了,不然睡不踏实。” 慕元青不干了,“怎么这么多事儿呢?就这么睡呗!我以前喝多了回来,也没见府里的丫鬟这么细心的侍候我。” 年妙说了句实话:“之所以没有丫鬟侍候你,是因为你一直都是我侍候的。这些事情我都做了,丫鬟就不需要再做什么了。另外还有大夫人的严防死守,生怕那些丫鬟乘虚而入爬了你的床,所以其实你院子里的丫鬟都不太能近得了你的身的。” 慕元青摸摸鼻子,又想起了慕倾云送到他院儿里的那个丫鬟,叫什么来着……忘了。 但那件事情他可没忘。 “我母亲做得对!”他充分肯定了秦庄仪的做法,然后瞅了瞅芙蓉,“要都是这样的,我母亲应该也能放心了。” 年妙:“呵呵。” 天很快就亮了,鸡叫一起的时候,整座荣府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慕元青问他二姐姐:“你说这鸡是哪来的?昨天夜里我仔细看过了,荣府没有养鸡。” 慕长离也困了,她把芙蓉往里挤了挤,自己也躺了上去,“是那个老头养的鸡,叫声是从他家那边传过来的。行了,别说话了,太困了。” 迷迷糊糊地,慕长离睡着了。 慕元青把芙蓉没写完的又完善了一遍,想去厢房睡,但又有点儿不放心慕长离跟芙蓉。 年妙就说:“你去厢房睡吧!这里我看着。” 慕元青就摇头,“不行,你也两天没睡了,我们是人,你也是人,不能因为你是暗卫我们就一味的欺负你压榨你。外间儿也有榻,咱俩凑合凑合,睡了吧!” 他一边说一边扯年妙,一路扯到外间榻上,他睡里,年妙睡外,没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这一觉睡得就有点香了,再醒来时,天都微微泛黑。 慕元青吓了一跳,“我们该不会起晚了吧?会不会荣家人已经活了?” 年妙摇头,“不会,天刚开始黑而已,荣家人活过来得是子时。不过也得起了,起来吃点东西,要不然半夜饿,就不得不吃那些死人做出来的饭菜。” 慕元青觉得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不想吃死人做的东西。 于是起了身去叫慕长离,却发现慕长离跟芙蓉都不在屋里。 他问年妙:“人呢?” 年妙说:“二小姐跟芙蓉起得早些,说去府里转转。三少爷要是也睡醒了,咱们就去找她们。”他说到这里,又指了指边上的脸盆,“洗漱的水已经打好了,是芙蓉打的。她说院子里有井,二小姐看过了,井水是干净的,可以用。” 慕元青点点头,去洗脸。洗完就说:“会不会这脸盆也是死人用过的东西?” 年妙分析:“这里是客院儿,一般来说荣家的人不会住在这里。就算在这院儿里侍候的,也不可能来用正房里的东西。所以三少爷请放心,这屋里的东西荣家的死人肯定没用过,最多就是曾经到这里来坐客的人用过。但死在荣家的人里,并没有客人。” 慕元青放心了,“那这院儿还行,以后我们就住这院儿了。走吧!去寻寻她俩。” 人是在大厨房寻到的,到时,正听芙蓉说:“所以,大半夜的,还是有人来给荣府送食材的?不是荣家人出去买,而是有人专门往这里送,而且这七年间送的吃食都是一样的?” 慕长离道:“倒也不是都一样的,反正荣家人又不记得昨天吃过什么,所以送来的东西肯定不一样。就比如说昨晚,你们有没有留意过饭菜,有几道就跟前晚上不同。”她说完,回头看向慕元青,“你吃的那盘子肉,昨天是鸡肉,前天是猪肉。” 慕元青一阵恶心,“那是我愿意吃的吗?是他们非得让我吃,还问我什么都不吃是不是看不起荣家。我被逼无奈才吃的,给我恶心够呛。不过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有人给荣府送食材?你们是怎么发现的?看到那个人了吗?” 芙蓉看傻子一样看他,“三少爷,你都进了大理寺了,眼下咱们的处境明显是在一起案子里,而且还是诡案。所以你的思维能不能从诡案的角度出发?时刻提醒一下自己的身份?” 慕元青觉得芙蓉说的有道理,“我这几天确实没怎么代入到办案的情景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这里是荣府的原因,满脑子想的都是二姐姐跟荣府的关系,以及长宁侯府跟荣府的关系。全是些家长里短的事,充其量就是荣家还有个身世的大秘密。 倒还真的没怎么想案子。 不过你现在这么一说,我倒是也有觉得奇怪的地方。 如果荣家一直都在重复荣筝半夜回家的这一个晚上,那就是每天都要摆宴。 那么一大桌子菜,那么多人一起吃,对饭菜的需求量可是很大的。 他们做的又都是真正的食材,是可以让活人入口的。 所以这些食材是从哪来的呢? 七年前的东西,早就吃完了吧!” ------------ 第782章 荣家—有一个活人 芙蓉点点头,“这就是我跟二小姐分析的,肯定是有人来给荣家人送食材。” “不能是荣家人出去买吗?” “不能。”芙蓉说,“荣家人子时才会出现,那个时辰不管去哪都不可能买到食材了。 再者,二小姐说了,荣家被一个大阵套住,他们生不了,死不了,也走不了。 也就是说,荣家人是不可能离开荣府的。或者说,不可能离开这条巷子。 最多就是像荣筝他们,从巷子口出现,走到荣府门前。” “所以那个给荣府送食材的人是个关键,顺着他兴许能查出荣府灭门的幕后真凶。” 慕元青立即吩咐年妙:“今天夜里你不要跟我们一起进荣府了,你去找那个送食材的人。” 年妙点点头,“应该不会是在正门,要么侧门,要么角门。” 慕长离说:“发现之后,不要打草惊蛇,听听他们说什么。然后跟着那个送食材的人,看他去了什么地方,明天一早我们再去那个地方调查。” 她一边说一边翻了翻大厨房这边剩下的菜,都还算新鲜,“看样子应该就是昨天夜里送来的,毕竟荣府只有夜里才会有人接收这些东西。剩的不多,几乎没有肉类,说明当夜送来的食材当夜都会用完。今晚一定会有人再来送新的。” 慕元青感叹:“那送食材的人也真是能坚持,七年了啊!他就天天大半夜的不睡觉,过来给荣家送食材,风雨无阻啊!要说他不知道点什么我是不信的,毕竟如果是个平常百姓天天这么干,早就起疑心了。哪有人家天天半夜需要送食材的。” 芙蓉提议:“今天就别出去了,天色晚了,一来一回的耽误时辰。这里反正还有些菜,我看了,府里有米有面,我做点面条,咱们对付一口。” 慕元青有点不愿意,“这厨房可都是死人用过的。” “去客院儿,那里有个灶间,我看过,是新的,几乎就没有用过。但食材和佐料,就要从这边拿过去。三少爷如果不能摒弃死人动过这个想法,那可能就要饿肚子了。” 慕元青摆摆手,“倒不至于矫情到那个份儿上,你们都能吃,我怎么就不能吃了。何况东西是你做的,又不是那些死人做的,没事,我可以。” 于是几人从大厨房抱了食材回到客院儿,客院儿果然有个灶间,是全新的,从来没被使用过。 芙蓉说:“因为是客院儿,都是给客人准备的。可是又有多少客人到别人家去了,还要使用客院儿的小灶间呢!多数都是大厨房送什么他们就吃什么,所以这灶间是新的。” 她手脚麻利,点了从大厨房抱来的柴火,一边烧水一边开始和面。 年妙在边上协助,慕元青就蹭到了慕长离身边,问她:“你猜,送食材的会是什么人?是布下大阵的人吗?应该是吧!他们布下了大阵,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荣府的情况。不想让人知道荣家的人都死绝了。因为那样的话,荣家的财富很有可能就成为天下人待寻的宝藏,不利于他们自己寻找。所以他们安排了一个人天天夜里来送食材,让荣家人以为自己还活着。 而且我还想到了一件事情,之前我们就分析过,之所以布这个大阵,是因为对方还没有拿到荣家的财富,或者说还没有拿完全。荣家富可敌国,他们的财富藏到了很多地方。 所以对方布下了这个大阵,就是为了从荣家人口中套话。 那你说,套话的人会是谁呢?会是送食材的人吗?” 芙蓉把话接了过来:“不可能!送食材的人接触到的只是下人,下人怎么会知道荣家的藏宝之地。这种事儿非得是主子才能知道,而且还得是那种核心的主子,三位夫人可能都不知道,得问三位老爷,或是老夫人。” 慕元青紧紧拧着眉,似乎想到了些关键的事情。 慕长离一直盯着他,半晌才问:“还没想明白吗?” 他抬眼,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好像想到了!姐,我们是不是已经被盯上了?” 芙蓉切菜的动作停了一下,“被盯上了?被谁盯上了?三少爷你可别吓唬我,我怎么感觉后背冷嗖嗖的呢?” 慕元青看了她一眼,再看看年妙——“让你扇火,你扇芙蓉干什么?你在后头一个劲儿的扇她,她能不冷嗖嗖么!” “所以我们到底是被谁盯上了?盯上我们的人在荣府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慕长离想了想,说:“今晚看看吧!第一次进入荣府的时候,我就感觉这里除了浓重的死气之外,还有活人的气息。但因为我们几个进来了,我就以为那种活人的气息是来自于我们几个。可现在反过头去想想,似乎又与我们无关。应该是除了我们之外的,第五个活人。” “第五个活人?”慕元青深吸了一口气,“原来荣府之中还是有活人的。那会是谁呢? 还有,那个活人在看到我们几个之后,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天亮之后他又去了哪里? 他会把我们来了的事情传递出去吗?” 直到芙蓉的面做好,这个问题也没有想出结果来。 但几人今晚也都有了明显的任务,年妙去找那个送食材的人,而他们几个就是要在荣家所有死人堆儿里,扒拉出一个或是几个活人来。 终于,又到子时了。 慕长离几人还是坐在荣府门口等着荣筝。 这一次没有再装成什么人,还是以慕长离的身份进了荣府,荣筝拉着她的手,十分热络。 慕元青和芙蓉两人走在一起,眼睛一刻都没闲着,不停地打量荣府中人。 慕元青还小声说:“那个活人很有可能也是跟着荣筝一起进入荣府的,所以咱们多留意荣筝带来的人。毕竟突然出现在荣府有点不合理,只有跟着荣筝一起来,才对劲。” 芙蓉的目光一直盯着荣筝身边的一个丫鬟身上,看了一会儿就说:“我觉得那个丫鬟有问题。” “何以见得?” “她好像有痛觉。”芙蓉说,“刚刚经过门槛时,她扶了一下门。正好有个门房的人动了一下门,就夹了她的手一下。她感觉到疼,还甩了甩手。” 慕元青眼一亮,“那肯定就是她了,因为荣家人是感觉不到疼的。我昨天晚上为了证实这件事,我还使劲儿掐了那小少爷一把,他完全没有察觉,这就说明他根本没有痛觉。 死人怎么可能会有痛觉呢!所以有痛觉的一定就是活人。” “盯着她吧!”芙蓉说,“一会儿我过去套套话,三少爷配合我一下。” “怎么配合?” 刚问完,芙蓉已经朝那丫鬟走过去了。 慕元青觉得她有些冒险,但没别的办法,只能也跟过去。 芙蓉走到那丫鬟身边,也不说话,只冲着那丫鬟笑笑,然后并排一起走。 那丫鬟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什么都没说。 一行人就这么走着,过了一会儿芙蓉找机会退了回来,又到了慕长离这头,然后压低了声音跟慕元青说:“我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跟荣家人身上的味道不一样。” ------------ 第783章 荣家—爬床丫鬟 “荣家人身上都有一股泥土的味道,那丫鬟身上没有。而且那丫鬟脸上也没有尸斑。” “活人怎么会有尸斑。刚刚你让我配合你什么?” “一会儿的,一会儿就知道了。” 所有人又去了前堂,芙蓉还是没有站到慕长离身边,而是一直拉着慕元青,离那个丫鬟比较近。 她假意跟慕元青说悄悄话,果然说了一会儿就见那丫鬟一直往她这边看。 慕元青说:“她在看咱们。” 芙蓉就道:“不只现在在看咱们,昨晚上我就留意到她总看咱们了。但那时候没想到府里还有活人的事,便也没去多想。不过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她看咱们的原因,应该就是对咱们之间的关系比较好奇。她可能是觉得慕家三少爷不可能看上一个丫鬟,您对我应该就是一时兴起,或是将来要纳我做个小妾,绝不可能为正妻。但不管是妾还是正妻,这种少爷跟丫鬟的事一定是勾起了她的兴趣。我大胆地猜测,极有可能类似的经历她也有。” 正说着,这时,就听到慕长离挽着荣筝的胳膊,忽然看着那个丫鬟开了口:“那是姨母的丫鬟吗?长得可真好看。我就喜欢这种长得好看的丫鬟,跟在身边赏心悦目。” 荣筝看了那丫鬟一眼,笑着说:“是啊!是我的陪嫁丫鬟,跟了我许多年了。最近正想着给她张罗个婆家,毕竟年纪也不小了,得把她嫁出去。” “姨母真是心好,还会管这种事。”说完又问那丫鬟,“你有心上人吗?有的话就说出来,姨母这样心善,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那丫鬟脸色变了变,说:“没有。” “没有呀!那真可惜,要是有心上人,姨母替你做主,自然也会给你一笔丰厚的嫁妆。”慕长离摇头,“没有心上人的话,那应该嫁给谁呢?”说完,目光就投向芙蓉,“我身边也有个丫鬟,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但是我比姨母省心些,不用替她找夫婿,她自己给自己找好了。” “哦?”荣筝起了兴致,“可是相中了侯府中的小厮?” 荣老夫人把话接了过来,“也不错。丫鬟配个小厮,成了婚以后还在府里侍候,挺好的。” 但慕长离却摇了摇头,“我的丫鬟心气儿高,相中的可不是府里的小厮,而是我这个弟弟。”说着,指了指慕元青,“看吧!现在两个人还腻歪在一起呢!” 荣筝皱眉了,“看上的是主子?怎么可以这样?你们侯府连这种事都不管吗?现如今那位大夫人竟能让丫鬟爬了她儿子的床?她是怎么看管的?这种事情无论是在我们荣家还是在我婆家,都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都说京中规矩大,怎么还能发生这种事呢?” 说完,又去看芙蓉,看到她的手正被慕元青握着,荣筝就更生气了——“成何体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拉拉扯扯,你们不要脸面,我们长离还要脸面呢!赶紧把手给我撒开。” 芙蓉赶紧就把手撒开了,但慕元青不乐意,又去握。芙蓉往边上躲了躲,正好躲到那个丫鬟近处。 那丫鬟叹气,拉了她一把,然后瞪向慕元青。 慕元青想说点什么,却看芙蓉冲着他轻轻摇头。 他就知道芙蓉可能是有什么打算,于是没再说话了。 见他不说话,那个丫鬟瞪得更狠了,还回过头来狠狠地对芙蓉说了句:“活该!” 荣筝也道:“确实活该。自己什么身份不清楚么?居然敢爬少爷的床,侯府的丫鬟胆子实在是太大了。长离,这样心术不正的丫鬟留在你身边,不妥。听姨母的话,回去之后就将她发卖掉,千万别再留着,以免给你惹出大祸来。” 慕长离不懂,“能惹出什么大祸呢?我是想着,她跟了我弟弟也挺好,以后在府里我们也能有个伴。姨母知道的,我在侯府没什么人愿意同我往来的,除了老夫人,其他人都躲着我,生怕跟我往来多了,父亲会不高兴。” “那也不能纵着一个丫鬟。长离,你是不知道,丫鬟爬床这种事如果不制止,将来你侯府的规矩可就要乱了。所有下人都有样学样,都想当主子,那还得了!” “姨母是经历过这样的事吗?荣家也有爬床的丫鬟?” 荣筝冷哼,说起一桩往事——“我从荣家带过去的陪嫁丫鬟原本有两个,为什么只剩下一个了?因为另一个已经被我给打死了! 那就是一个爬床的丫鬟,爬了家里一位小少爷的床。那小少爷是我男人的侄子,从小被家里宠着长大的,任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能是看她长得有几分姿色,再加上她本身也愿意,几句话就哄进了自己屋里。过后许她做妾,她就以为自己飞黄腾达真的能做主子了。 可她不知,家中那位小少爷啊!任性归任性,胆子却是很小的。 被他母亲斥责了一顿,回头就不敢再跟那丫鬟往来了。 那个丫鬟找上门去又跪又哭的,求他不要抛弃自己。可是人家说了,是你自己勾引我爬上了我的床,我也是受害人,你哪来的脸面求我不要抛弃你?你就是个丫鬟,我只是玩玩,我一个府中少爷,睡你怎么了?你还想做妾?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丫鬟的身份是连做妾我都会嫌弃的。 就这么的,那丫鬟成了没人要的破败之身。我也因为这个事受到了牵连,因为她是我带来的丫鬟。 虽然有荣家的家业在那摆着,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但我脸上也无光。 于是我就想把她发卖掉,眼不见心不烦,也算是给婆家一个交代。 谁成想她非但不知道悔改,她居然……她居然又换了目标,又爬上了我男人的床。 长离,你不知道当时我是什么心情,我想不明白跟了我那么多年的丫鬟,为什么是这种货色。她还哭着求我原谅,我如何能原谅? 我问我男人,是他主动的,还是那个丫鬟主动的。 我男人说,是丫鬟勾引了他。 我觉得也是。因为那个丫鬟才爬了小少爷的床,她要是个正经人,怎么可能干得出这种事?现在看小少爷那边无路可走了,又不想被发卖掉,于是改了目标,想在我男人这里谋个出路。指望我男人纳她为妾,让她留在府里。 我打死了她,三十五板子打死的。我要让全府的人都知道,爬床的丫鬟是个什么下场。” 芙蓉听着这话没什么感觉,但她明显地发现自己身边站着的那个丫鬟身体抖了一下。 一双手紧紧握成拳,被袖子挡着,却还是被芙蓉给看见了。 荣筝还在说那个爬床的丫鬟,说得荣家几位夫人也起了共鸣,跟着一起骂。 渐渐地,那个丫鬟眼中蓄了眼泪,芙蓉将手递了过去,轻轻覆到了她的手上,无声地开口,说了句:“别怕。” ------------ 第784章 荣家—大小姐 那丫鬟死盯着芙蓉,咬了咬牙说:“我不是怕,我是恨!” 芙蓉不解,“你在恨什么?” 丫鬟看了看芙蓉,压低了声音道:“恨你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恨你心比天高,恨你走别人的老路,还不知那条路看似光明,实际上却是死路一条。” 主子们的话题已经换了,慕长离表示这事儿自己一定会好好考虑。 荣筝便也没有再细说,毕竟那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一个丫鬟,不但爬了府上小少爷的床,还爬了她男人的床,说出去丢人的也是她。 于是转了别的话题,说起大舅舅的女儿,荣府的大小姐。 这是一位比较低调的大小姐,至少前两次来,慕长离等人并没有跟这位大小姐产生交集。 直到今晚荣筝提起大小姐的婚事,她才知道,原来这大小姐刚刚退了婚。 她不明白:“怎么还退婚了呢?是对男方家里不满意吗?” 大小姐低头叹气,还抹了下眼泪。但却什么也没说,看起来是个内向又不爱说话的姑娘。 大舅母把话接了过来:“其实也不是退婚,而是那个孩子死了。” “死了?”慕长离一愣,“订婚的那个男子,死了?” “嗯。”大舅母点点头,“说起来,这事儿也怪黎儿。那天是她生辰,她无意间说起喜欢山里的一种野花。那孩子也是个痴情的,竟亲自跑去摘,想在黎儿生辰那日送给她。 谁成想去的时候好好的,花采到一半就下了雨。他又是一路都在爬山,等到想要下山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了。他就是在下山的时候摔了下来,虽然带着小厮,但小厮也来不及救他,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事后人家爹娘找上门来,指着黎儿大骂,说她是个祸害,让我们荣家把儿子还给他。 我们如何还呢?只能把聘礼退回,不断地赔礼道歉,再搭上一笔重金,这件事情才算完。 可是……” 大夫人说到这里,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脸色沉了下来。 “今日也没有外人,长离也是荣家的外孙,元青既然能护着她到扬州,就也是个好孩子。 所以有些事情也不必瞒着,你也别觉得没脸。当初既然能做下的事,过后就也不必藏着掖着。” 大小姐的头又低了低,整个人都快要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但是她的母亲丝毫不给她留脸面,冷哼着道:“我们做了赔偿之后,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过了。荣家虽然赔了些钱,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咱们摊上了,就得认命。 却没想到,几个月后,黎儿的肚子竟大了起来。 问过才知,是她跟那个孩子婚前有染,两人早就有了鱼水之欢。 如果那孩子没死,他们会在生辰之后很快就要完婚的,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坏就坏在那个孩子死了,黎儿的肚子就瞒不住了。 当时我和她父亲大怒,真想将她打死算了。 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总归是舍不得走到那一步。 于是我们想办法想将孩子拿掉,但是月份太大了,很容易一尸两命。 后来就想要将她送到乡下去,生完再回来。至于那孩子,肯定是生下来就溺死的。 但是黎儿舍不得,她想给那男人留个后。于是偷偷派人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男方家里。 男方在他们家是独子,还是父母上了些年纪之后才有的他,宝贝得很。 听说儿子有后,立即就来荣家要人,宁愿把当初得到的赔偿全都还回来,也要黎儿生下孩子。 我们肯定是不愿意的,但架不住黎儿愿意。 最后没有办法,只能让她跟着男方家人走,去那边住了几个月,把孩子生了下来。” 慕长离没想到这位表姐还有这番遭遇,心里倒是生出几分同情来。 她是后世过来的人,许多观念与这个时代并不相通。 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不被荣家人所接受她能理解,但同时她也感叹这场爱情,最终没能有个更好的结果。 “那后来呢?”她问大夫人,“表姐没有一直在男方家里生活吗?孩子谁在管?” 其实这件事情发生在七年以前了,大舅舅家的表姐大她整整十岁,可看起来却像是三十多岁的人,憔悴且苍老。 大舅母说:“孩子满月之后,人家就将她送了回来。说她是不吉之人,不能住到他们家。 而且她跟他们的儿子也没有成婚,没过婚书,不算他们家的媳妇。 当时说得好好的,回到荣家住,想孩子了就随时回去看看。 可是谁成想,黎儿回来五天不到,那户人家就举家搬迁,谁也不知道搬到了哪里。” “有没有去查?”慕长离问,“凭荣家之势,不可能查不到。” 大舅母点点头,“正在查,还没查到呢!” “查了多久了?” “刚刚五日。” 慕长离懂了,对于荣家人来说,这件事情其实是刚刚才发生的。 距离大表姐的孩子满月才不过十天。 如果大表姐一直生活在婆家,这场祸可能就躲过去了。 可惜了。 “总会查到的。”她跟大表姐说,“你别担心,一定会查到的,回头我跟元青也帮你。” 慕元青赶紧道:“对,我一定会帮你的。把人查到,把孩子抱回来,自己的孩子定要养在自己身边才行。要不然岂不是白白十月怀胎,白白在鬼门关走一遭了。” 大舅母却不是很乐意,“找到了孩子也不能抱回来,晦气。大姑娘生孩子,还抱回娘家来养,荣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那孩子抱回来也是溺死,绝不能留。” 说完又叹气,“你也别怪我,我是你的母亲,我自然是心疼你,自然是想对你好的。 可是你是家中长女,你也得为你的弟弟妹妹们考虑一下。 闹出这种风波,整个扬州城的人都知道我们荣家教养出一个未婚先孕的姑娘来,荣家的脸面丢尽了不说,将来你弟弟妹妹们的婚事也要跟着犯难。 谁家愿意娶这种人家的姑娘呢? 又有谁家愿意把自家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嫁到我们家? 你二叔三叔家现在没说什么,那也是瞧着你可怜,不愿意把你往死路上逼。 但是你自己心里不能没数,不能过得这么理所当然。 荣家再有钱,我们也希望孩子们能找到与自己真正情投意合的另一半。 而不是找那种一心只盯着荣家钱财的人。 你真是把家中小辈们都给害苦了!” 大表姐被她说得掩面痛哭,大舅舅听不下去了,拍了拍桌子,“行了,有完没完!今日荣筝回来,长离也来了,说点什么不好,非得说这个事。你自己的女儿行为不检,做出这种事情来,你光想着处死一个刚满月的孩子有什么用?有那个工夫你好好教养教养自己的女儿,一切祸事都是她惹出来的,荣家的脸面也是被她给丢尽了的!” 大舅舅这话一出,坐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妾立即就道:“夫君,别这样说,夫人和大小姐心里也是很难过的。出了这样的事谁都没想到,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咱们不想面对也得面对。其实那户人家走了也好,他们离开扬州城,这件事情才会慢慢的被人淡忘。就是苦了大小姐,以后看不着孩子,心里一定很难受。” 大小姐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大夫人一边生气这个女儿不争气,一边又不满那小妾。 “你刚刚在说什么?什么夫君?你哪来的夫君?你给我记住,你只是一个妾,妾是没有夫君的!你可以叫他老爷,但是绝对不能叫夫君!” ------------ 第785章 荣家—想起来了 那小妾立即红了眼圈儿,荣大老爷也不太高兴,“她虽是妾室,却比你明事理。” 说完,又看向大小姐,“你也别哭了,事情是自己做出来的,哭有什么用。你姨娘说得对,他们家走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我看咱们也用不着再去找了,就当从来没有过那个孩子,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大小姐哭得更凶了,荣筝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提了不该提的事情。我只是心疼黎儿,怕她以后一个人过日子太辛苦,也怕她永远过不了这个坎,总想着那个孩子,这辈子就毁了。所以我就想啊!要不然给黎儿招个上门女婿呢?反正咱们荣家又不差钱,招个老实的,知道疼人的。黎儿以后再有了别的孩子,就不会总想着那个了。” 荣大老爷冷哼一声,“还要养个上门女婿?丢人!” “那就嫁到京城去!”荣筝道,“嫁远一点,多给些嫁妆,你们两口子也省心了。省得天天在家骂黎儿,你们是非得把黎儿逼死才算完吗?大哥大嫂,黎儿也是你们亲生的,你们就一点儿都不心疼她吗?你们就为了自己的脸面,连女儿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今天我这个当姑姑的就做一回主,黎儿的事我管定了!” 说完,竟看向慕长离,“你们回去的时候,把黎儿带走吧!她是你的表姐,你也听说了她的事情。姨母相信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表姐受委屈的,对不对?” 慕长离想了想,点点头,“那姨母想让表姐嫁一户什么人家?是做正妻吗?” “最好是做正妻,荣家可以送他们很多很多钱财。但如果做不了正妻,那就做贵妾,荣家同样会陪送很多钱财的。”说到这里,她又看了她大哥一眼,“你不用瞪我,这笔银子你不出我出!就当是我给侄女的嫁妆。 不过如果要让黎儿去做妾,我们希望能嫁个高些的门第,最好是能嫁给皇子。 京中的皇子也是很缺钱的,而荣家最不缺的就是钱,长离,你得帮帮你表姐。” 荣大老爷没有再说话,荣大夫人也没有再说话。 慕长离觉得这事儿应该不是荣筝突发奇想,应该是他们早就有这样的打算。 只不过今天晚上看到了她,正好就把这个事儿提了起来。 其实荣家对京城是一直都没有放弃过的,荣婉失败了,他们就想让大小姐再继续这条路。 即使这个时候荣家跟贺家已经勾搭上了,但荣家却并没有把所有希望都寄托于贺家。 他们还在找下家,还在找备胎。 荣婉当初没有完成的事情,他们其实还是想继续完成的。 “好,我会把这件事情记在心上。”慕长离笑笑道,“等回京时就让表姐和我们一起走吧!” 荣家人很高兴,又开始各自谈论起这个事情来。 慕长离右手边是挨着大夫人的,她往大夫人身边挪了挪,小声念叨了句:“真奇怪,怎么今天的梦跟昨天的梦不太一样呢?” 大夫人一怔,“你说什么?什么梦?” 慕长离就说:“大舅母,我感觉我现在正在做梦,因为同样的事情我好像之前经历过。 昨天我也梦到我来到了荣府,在荣府门前看到了姨母,然后进来跟大家一起吃饭。 但昨天的梦里没有提到表姐的事情,姨母也没有让我带表姐一起回京。” 大夫人手都哆嗦了,慕长离抓了她一下,“大舅母这是怎么了?” 大夫人摇头,“没,没怎么。长离,你说你昨天也做了同样的梦?那前天呢?前天有没有做梦?” “前天也做梦了,也是差不多的。这三天都差不多,但在一些细微之处还是略有不同。” 她说完,又盯住大夫人,“舅母,您也做梦了吗?也梦到过同样的场景?” 大夫人立即点头,“对对,我也做梦了,跟你一样,也梦到了一样的场景。 长离,我跟你说,我们现在就正在梦里。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其实都是一场梦。所以刚刚我才把黎儿的事情说出来,因为是在梦里嘛!说说也没事。 如果不是在梦里,这样的话我是不会说的,说了也丢人。 说起来,昨天我还梦到了你,在梦里我也与你说了很多话。没想到今日你也做梦了,真是稀奇,两个人还能同时做进一个梦,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 “我也头一次听说,而且这样说的话,我们前面两次应该也是遇到一起了吧?我记得上次在梦里跟大舅母说话。没想到又做梦了。可是大舅母,您有没有觉得很奇怪,就是我们只记得梦里的事,却似乎不记得梦醒之后的事。 按说我们做了三次梦,那应该过去了三天才对。你记得这三个白天发生的事情吗?” 大夫人懵了,“白天发生的事情?白天……不对啊!我怎么不记得有白天?” 饭已经吃完了,人们又开始逛园子。 大夫人一直拉着慕长离,一直在问她为什么自己想不起来白天做了什么。 慕长离就说:“我也想不起来,但我总觉得家里似乎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是梦里的感觉还是现实中的感觉。大舅母不妨也想一想,梦醒之后,也就是这个晚上过完之后,荣家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大夫人许久都没有再说话,她在很仔细地想这件事情。 她把这场梦的每一个细节都想了一遍,想着想着就感觉这好像又不是一场梦,好像就是现实中真正发生的事情。 而在这之后…… “荣家出事了!”大夫人的话让慕长离眼睛一亮。 她这两晚拼命地暗示有了一定感应的大夫人,为的就是这一刻。 “荣家出了什么事?” 大夫人说:“来了一伙人,说是京城的。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是老爷在招待。” “后来呢?” “后来……后来那伙人……”大夫人说到这里,眼睛突然睁大,“后来他们杀了我们!” 由于过于震惊,这句话声音大了些,引了不少人都回头看。 二夫人甚至问了一句:“大嫂在说什么?什么杀啊杀的?谁杀了谁?” 慕长离赶紧道:“没事没事,我们是又说起表姐的事,舅母太激动了。” 等到人们都不再注意这边时,慕长离才又说:“舅母想起来了?关于那场大屠杀,舅母都想起来了吗?” 大夫人害怕极了,“长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那场大屠杀?我们不是在做梦吗?那件事情虽然发生在白天,可是也是梦里的事啊!可能我们在梦里就梦到了白天。梦里的事是当不得真的,怎么可能有人一口气杀光荣府所有人呢!荣府可是扬州城最有名的门户,如果我们都死了,官府一定会发现的。到时候那些人还跑得了吗?” “舅母真的想不起来那些人是什么人?想一些细节呢?比如说他们穿的衣裳。” “是黑衣服,带着金线。”大夫人说得很肯定,“那种金线是很名贵的,虽说跟皇家用的金线不一样,但也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 “金线。”慕长离的眼睛眯了起来,她似乎想到了一个组织。 ------------ 第786章 荣家—说漏嘴了 “除了金线呢?还有什么?” 大夫人摇头,“别的也没什么特殊的了。哦对,为首那人除了黑袍金线刺绣,身上还挂了条红绳。很细,就系在腰间,看起来又像装饰又不像装饰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怪好看的。嗯,人长得也怪好看的。” “一共来了多少人?” “十七八个。” “杀了荣府全部?” “嗯。”大夫人说起这件事,是有点害怕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梦里梦到的事,可是为什么一想起来还是很害怕呢?太真实了,长离,那个场面太真实了,我甚至能回想到自己是怎么死的。 对,就是那个腰间系了红绳的男人,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只有他腰间系了红绳,而且长得还很好看。就是他杀的我,他的长剑抹上了我的脖子,我当时就感觉到天旋地转,眼前世界都颠倒了。再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在你之前呢?你是先被杀的还是后被杀的?” “后被杀的,我跑了很久。”大夫人说,“从那帮人开始发难,最先死的应该是你大舅舅。 我听到动静之后就开始跑,但是府门跑不出去,不知道怎么的,门根本就打不开。 我看到有人搭了梯子想往外跑,但是也没能成功。 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围住了荣府,谁都出不去。 你说这不是梦还能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撞上无形之物被弹回来,可我看到有几个要翻墙出去的小厮就是这样被弹回来的。 我看到黎儿被杀了,你二舅舅三舅舅也被杀了。 你三舅母试图勾引一个黑衣人,想保住一命。但是衣裳还没等脱呢就被人抹了脖子。 你五弟弟哇哇哭,被人一剑抽进了喉咙,剑尖儿从后脑出来的。 我死的时候,还有人在逃窜,但我觉得是没有用的,因为根本不可能逃出去,连天都在拦着荣家人,怎么可能逃得出去呢! 所有人都死了,这个梦做的太真实了,它不会变成现实吧?那也太可怕了。 荣家到底惹上了什么人?等一会儿醒来我先跑来不来得及?能不能跑出去?” 慕长离摇摇头,“不知道,试试吧!但总要能醒得过来啊!” 芙蓉那边也被那个丫鬟拉住了,她提醒芙蓉:“离你们家那位三少爷远一些,我见他生着一对桃花眼,一看就不是一心一意的那种人。 像他这种京中大少爷,侯府嫡子,将来可是要继承爵位的。 他的母亲怎么可能允许一个丫鬟爬了他的床? 你跟他睡过没有?如果没有,赶紧远离,如果已经睡过了,那也要尽快抽身。就当被狗咬了,自认倒霉,千万不要因为这个就对他有什么奢求。 你相信我,别说正妻,就是个妾室你都得不到,通房丫鬟都不行。” 芙蓉不解:“为什么呢?就因为那个被打死的丫鬟吗?可是并不是人人都像她那么蠢。” “杏雨才不蠢!”丫鬟说,“她从来没有奢求过什么,她是真的爱那位小少爷。他们一见钟情,那小少爷说在见到她第一面起,就爱上了她。他们说好要排除万难,一定要在一起的。 那小少爷说过的,一定会娶她。 可是真到了跟家里人抗衡的时候,他又不敢了,又退缩了。 面对大夫人的逼问,他说他从来没对一个丫鬟动过心思,都是杏雨心思太多,偷偷爬了他的床。是杏雨不要脸,是杏雨该死。他还说他才不会娶一个丫鬟,说一个丫鬟而已,连给他做妾都不配,他是不会跟一个身份卑贱的丫鬟在一起的。 说这话时,那一脸的不屑,看着都叫人恶心。 我从来没见过翻脸那样快的人,那小少爷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也让我明白了,男人要想作戏,想想哄偏女人,那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违心的话也说得出来的。 就这样,杏雨被认为是下贱的人,被府里毒打,送回到筝夫人身边。 她那时候差点死了,趴在榻上半个月都起不来。 起初筝夫人是心疼她的,毕竟是自己的赔嫁丫鬟,被人这样害了一场,她也气那小少爷。 于是请了大夫好好给杏雨调养,药也用的都是好药,杏雨在第二十天头上就可以下地了。 筝夫人那时候苦口婆心地劝过杏雨,杏雨也对小少爷死了心,发誓再也不会去想男人,只一心一意侍候夫人。 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筝夫人又发现杏雨又勾引了她的男人。 但其实不是的,是她男人强迫了杏雨。 那日筝夫人去寺里上香,带了我,留了杏雨管院子里的事。 老爷就趁着这个机会强行将杏雨扔到了床榻上,说杏雨能陪小少爷睡,就也能赔他睡。 丫鬟力气小,根本逃不掉。可是事后老爷却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杏雨。 那说辞,跟当初小少爷与杏雨撇清关系时一模一样。 一个姑娘家,一身污名,最后被夫人打死,真是荒唐!” 芙蓉听得皱眉,“怎么会这样?这跟筝夫人讲的完全不一样。” “肯定是不一样的,他们怎么会知道所有的事情。他们怎么会知道那小少爷当初说得多么天花乱坠。可怜杏雨从未听过那样好听的话,从未听过男人的甜言蜜语。 多么天真啊!就这么上当受骗,最后弄得一身污名,惨死在重刑之下。 所以你千万不要走上这条路,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话被慕元青听见了,他挤过来,往芙蓉肩上一揽,“瞎说什么呢?我怎么能跟那位懦弱的小少爷一样,我在我们家里可是能说得算的。而且她是我二姐姐的丫鬟,身份贵重着,跟别的丫鬟可不同。” “有什么不同?”那个丫鬟冷哼一声,“再不同也是下人而已,是入了奴籍的。而且你所谓的二姐姐,也不过是长宁侯府一个后接回来的弃女。她自己在长宁侯府站没站稳脚跟都不好说,你还指望她的丫鬟能有什么出息?” 慕元青跟芙蓉对视了一眼,芙蓉问她:“你没有听说过关于我家二小姐别的事情?” “什么事?”那丫鬟皱了皱眉,“她能有什么事?在平县待了十几年,及笄礼都过去了才回到京城,她能有什么事,我……” “你说什么?”芙蓉抓住她的手腕,“你说我家小姐在平县待了多少年?及笄礼都过了? 那你告诉我,我家二小姐今年多少岁?” 丫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后面的话就再也不肯说。 芙蓉勾了勾唇角,确定了这个丫鬟活人的身份之后,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而且她似乎猜到了这个丫鬟的身份,荣筝之前说过,自己陪嫁的有两个丫鬟,打死一个杏雨,还剩一个。 所以剩下的这个,要么跟另外一个关系很好,要么就是另外一个的至亲之人。 很有可能是姐妹,所以才会对另外一个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这样气愤。 慕元青故意气人,当着那丫鬟的面儿跟芙蓉说:“你放心,我绝对不是那种人,一会儿我就去跟二姐姐说,让她成全咱们。回京之后我也立即去跟母亲说,母亲一定会同意的。” 说完,还拉了芙蓉的手,气得芙蓉狠狠踩了他一脚。 那丫鬟看着他们两个这样,恨得要命。 一是恨芙蓉是个傻子,二是恨慕元青居然如此不要脸地刻意勾引。 她对芙蓉说:“早晚有你后悔的一天,你就等着看吧!” 终于又到了可以休息的时候,慕长离将目光锁定了那个拉着芙蓉说话的丫鬟。 与此同时,年妙也在暗处悄悄现身了…… ------------ 第787章 荣家—送菜的人 今晚,荣老夫人又想拉慕长离去她屋里,说她跟慕长离第一次见,实在是很想这个外孙。 但慕长离推说自己舟车劳顿,不太舒服,想早点休息。 老夫人便觉得自己也是有点儿过分了,拉着人家又吃又逛的大半宿,外孙女可是大老远从京城来的,得多累啊!于是赶紧吩咐下人好好侍候着,带他们去客院儿休息。 等到了客院儿之后,年妙现身,说起那个送菜的人:“荣府的后门,子时刚过的时候就有人敲门。那边有守门的小厮,很熟练地把门打开,让送菜的人推着板车进了后院儿。” 芙蓉说:“那看来这件事情对于荣府的小厮来说也是熟门熟路,可能在七年前已经提前很久就开始这样做了。” 慕元青说:“无利不起早,小厮要是没有油水可捞,肯定是不会配合着这样做的。” 年妙点点头,“确实有油水。送菜的人拉了一板车菜肉,鸡鸭鱼猪什么荤腥都有。菜也是时下最新鲜的,有些还是已经摘好的。 我听到那个小厮很高兴,说今天的菜真不错,说正好家里姑奶奶回来省亲,能用的食材都用光了,你补充来的这些非常及时。 然后就着人清点,再然后就给那个送菜的人结银子。 结算完银子之后他亲自把送菜的人送到门外,然后送菜的人把刚刚收到的银子分了一块给他。他掂了掂,说今儿好像还多了。那送菜的就说咱们之间谁跟谁呀,多点是我的心意。 那小厮很高兴地揣了银子,回府之后把后门关紧,然后又拿了些铜钱,分给那些过来帮忙搬菜的人。 搬菜的人也很高兴,那几个铜钱虽然不多,但如果是每天夜里都会有这么一笔固定收入,那还是相当可观的。毕竟做这种杂活儿的下人,工钱应该也没有多少。” 芙蓉听完就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每个大宅院里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从前的侯府也有,只不过侯府没有荣府生活奢侈,分到的银子也没有那么多罢了。” 慕元青问年妙:“后来呢?后来那个送菜的人去了哪里?” “离荣府不远。”年妙说,“我跟着他走了,就在不远处的另一条巷子,住着一个小宅子,虽然小点,但很雅致。 而且有趣的是,他虽然就是个给荣府送菜的,看起来穿的也不是很好。可是一回了自己的府里之后,脱了那身衣裳,摇身一变就成为了一个翩翩公子。无论从宅院景致还是家里的使唤下人数量,以及他的生活器具,包括穿的衣裳来看,都不是个寻常人家。” 慕元青觉得有意思,“合着做事的时候装成个穷苦人,实际上却是个富贵出身?” 芙蓉说:“出身不见得是富贵的,因为富贵可能是后来才有的。有没有可能,正是因为他每天夜里给荣府送菜,才有了他的富贵生活?” “就凭荣府给的那点银子?他还分了小厮一半,自己也剩不下多少吧?还要进那些菜和肉什么的,应该不足以支撑他过上那样富足的生活。” “雇他做事的人,不会给他银子吗?”芙蓉翻了个白眼,“这种事情,七年如一日的做,还要守口如瓶,对方肯定下了大本钱。甚至有可能他住的地方、他用的那些下人,全部都是对方安排的。一是用富足的生活把他的嘴给堵上,二也是监视他,别让他生出旁的心思。” 慕元青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所以从那个人口中,应该能套出雇佣他的人是谁。但也不见得套出来的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这种事指不定都转了几手了,真正的大东家,是不会在这种人物面前露面的。但我们可以追着线索一直查,总能查出端倪来。” 他一边说一边感慨,“幕后的黑后为了荣家的钱财,也实在是费了好多心思。不但着高人布下了这个大阵,还安排了活人这些年一直都围着荣家打转。 比如送菜那人,我倒是有些佩服他的胆量了。 他应该知道荣家跟他对接的小厮也不是活人了吧?知道了还能一直把这个事儿做下去,胆子实在够大。 还有他府里的那些下人,难道就没有怀疑过自家老爷是做什么生意的吗?” 年妙说:“兴许就是不知道呢!扬州城这边做生意的人很多,主子不愿意说,做下人的自然也不会过多的打听。只要主子按月给钱就行了,他们并不是很在乎主子都做了些什么。 就从前在侯府,侯爷私底下在做什么,谁知道?” 慕元青觉得也是,“我那个爹干的事,怕是比送菜那人夜夜见鬼还要可怕。” 芙蓉凑到了慕长离身边,“小姐今夜跟荣大夫人又聊了许多,可有新的线索?” 慕长离愣了一会儿,然后看向慕元青,“我问你个事。” “嗯,你说。” “皇上身边的麒麟卫,是不是喜欢穿那种有金线刺绣花纹的黑衣?不是皇家用的金线,是官邸可用的那种仿金线。我记得好像听北陆说起过那支麒麟卫的穿着,还说是皇上定的。” 慕元青想了一会儿,道:“是的,我也听北陆说起过。就是这身穿着。怎么了?这事儿难不成跟麒麟卫有关?”他表示震惊,“难道说荣家的事,是皇上做的?不能吧?” “为什么不能?”芙蓉问他,“在真凶没有浮出水面之前,任何人都是有嫌疑的。” “我就是觉得皇上没有这样凶残。”他摇摇头,“当然,感觉也不是那么准的,毕竟他是皇上。自古能坐上皇位的人,有几个是能被人看穿的呢?就像咱们皇上,你说他被贺家一直控制,可他真的被贺家控制了吗?我看倒不见得。至少他现在是明确地想要反抗的。” “可这依然是条线索。”芙蓉说,“白天去那个送菜的人家里查查吧!” “年妙去跟。”慕长离做了决定,“你辛苦一下,今天别睡,去那人家中蹲守,看看他这一天都在干什么。不出意外应该会再做采买,那么他采买的菜农肉商,就也要记清楚。包括他跟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能听的还是要听的。” 年妙点点头,“我就是回来说一下,本也打算说完之后立即就回去的。他这会儿应该还在睡觉,我会一直蹲守,他去哪里我去哪里。另外他府上也会查,看看还有没有可疑的人。” 慕长离点头,“嗯,去吧!” 年妙走了。 慕元青就问:“那我们呢?我们要做点什么?睡觉?” 慕长离说:“我们有我们的事。比如说现在,已经有人要来见我们了。” “嗯?谁?谁会这时候来见我们?”他走到门口将门推开,瞅了瞅天,“东方快要发白了,天快亮了,就算有人来也说不了多一会儿话。” “还能说不到半个时辰。”慕长离说,“你再看看院门口,人应该已经到了。” ------------ 第788章 荣家—你帮帮我 慕元青依言往月洞门那边看去,果然看到有一个人正往这边来。 脚步匆匆,还时不时的往后看,好像在看有没有被人跟着。 他认出这人是荣家的大小姐,不由得纳闷地道:“她怎么来了?” 说话间,荣大小姐已经进院儿,看到慕元青正开着门看她,也是一愣,“元青弟弟还没有睡吗?” 慕元青反问:“大姐姐不是也没睡?而且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荣大小姐走到近前,冲着他福了福身,“我来见二妹妹,她睡了吗?如果没睡,能不能让我跟她说几句话?” 慕元青回头看了看慕长离,见慕长离点头,这才侧身让出道来,“进吧!她还没睡。” 荣大小姐进了屋,快步走到慕长离跟前,自己拉了椅子坐下,直接就道:“阿离,你帮我个忙,只要你愿意帮我这个忙,我可以告诉你一处荣家的藏宝之地。 荣家有很多个藏宝之地,每处都藏着价值连城的宝贝。只要你帮了我这个忙,我就把我知道的一处告诉你。你找到这笔宝藏之后,我敢保证全京城的人谁也没有你的身家丰厚!” 大小姐说得非常急,还喘了几次气,明显是紧张。 慕长离却一点儿都不着急,她慢悠悠地问:“大姐姐为何要找我帮忙?你信得过我吗?” “我没有选择。”荣大小姐说,“不管我信不信得过你,现在除了你,没有人能够帮我。” “那你说说,让我帮你什么?” “帮我离开扬州城。”荣大小姐又喘了一下,再道,“刚刚用膳的时候家里人就说了,想让你带我去京城,给我找个好人家。 但我不想去京城,我也不想嫁给京城的好人家,我只想跟我的孩子生活在一起。 我知道婆家人带着孩子去了哪,他们并不是偷偷走的,他们告诉了我落脚之地,只是让我自己摆脱荣家,出去寻他们。因为他们不想跟荣家再有任何瓜葛,他们说荣家虽然财大气粗,但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容易招惹祸事。还说子玉出事之后他们请了高人测算,说子玉是被荣家给方死的。说荣家不吉,早晚会有大灾祸。为了避祸,他们不得不离开扬州城。如果我实在放不下孩子,就出去找他们,但是今后要改头换面改名换姓,再也不能跟荣家有半点关系。如果我要是能放下孩子,那是最好的,那今后我们就老死不相往来。 我放不下孩子,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贝,为了生他我差点死掉,我肯定舍不得的。 所以我得离开扬州城,我愿意放弃荣家的一切,只想跟我的孩子在一起。 但是我自己不行,我走不了,家里人盯我盯得特别紧,我白天出门都有人跟着的,就连我身边用了多年的丫鬟都是我母亲的眼线。 我想要离开荣府,就只能靠你了。 二妹妹,求你帮帮我,只要能带我平安离开扬州城,再多往京城的方向走一段路,就走一半,一半距离就好。我到时候就把荣家那个藏宝之地告诉你,从此以后你就是京城最有钱的人了。有了这笔财富,长宁侯府无论对你好不好,你都可以变得非常有底气。 二妹妹,我求求你了。” 她说到这里,直接就滑到了地上,给慕长离跪了下来。 慕长离听得皱眉,“荣家的藏宝之地,你怎么会知道?按我所知,那种地方除了老夫人,就只有几位舅舅知道,连舅母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两岁的时候偷听到的!”荣家大小姐说,“没有人知道我两岁就记了事,没有人知道我刚刚两岁就听得懂人言,而且能一直把那时候听到的话记到现在。 所以那时候他们说事情没有背着我,我是在祖母怀里听到的那个地方。 而且我可以确定那地方不会发生变化,因为祖母说过,那地方已经存在了三百多年了。 二妹妹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说谎,我真的知道一个藏宝之地。” 慕长离是相信的,因为她细看了荣大小姐的眼睛,并没有说谎的痕迹。 看样子这荣家大小姐是真的想要离开荣家,而且极有可能她已经察觉出了什么,这才想要远离的。 于是她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荣大小姐很高兴,“谢谢二妹妹,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二妹妹的大恩大德。” 慕长离却道:“但是大姐姐需要提前把那处地方告诉我,最好现在就说。” “现在就说?”荣大小姐面上生出警惕之色,“阿离,你还没有带我离开,现在就说的话,一旦你反悔,我岂不是什么都剩不下了?” “如果我反悔,我离不开荣家。”她告诉荣大小姐,“如果我反悔,你只要把事情揭穿,我就不可能走得出荣府的大门。所以我必须要带着你一起走,你真的不必有这方面的担心。” “可是……”荣大小姐还是不放心,“可是你为什么要我现在告诉你呢?既然你不打算反悔,现在告诉你,跟过后告诉你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太大了。”慕长离说,“过后告诉我,过后万一你不说,我又能把你如何?到时候都走回去一半了,我总不能再将你送回来,对吧!所以这件事情我也是有风险的。” “如果我不说,你就把我带去京城啊!”荣大小姐说,“我不说,你就带我去京城,不要放我走。” “那不行。”慕长离摇头,“我带你去京城,没地方安置你,还要养着你,太麻烦了。我都是从乡下才回来的,我哪有心思管你啊!慕家对荣府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你是知道的。” “可我就算现在告诉了你,你也不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我万一骗你呢?” “你半路告诉我,依然可以骗我,到时候我就更无法查证了。 反倒是现在,你说了,我可以立即让我弟弟离开荣府,去查那个藏宝之地。 当然,你也会担心他查到之后先将宝藏移走。但这种事情,本身就是有风险的嘛!” 意外地,荣大小姐却摇了摇头,“想在短期内移走是不可能的。宝藏巨大,你随用随取最好,要想一次性搬走,怕是要搬上数月,太显眼了。所以我并没有这方面的担心,我只是……”她说到这里,微微蹙眉,很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下定决心般,“好,我告诉你。 阿离,咱们之间君子协议,我算过路程,一来一回再加上进入藏宝之地,半月足够。 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也得在荣府住上半月的,我们就做个约定。我现在将地方告诉你,半个月之后你必须带我离开,如何?” 慕长离立即点头,“好。” 荣大小姐倒也是个干脆的人,立即说了一个地址出来。 慕长离冲着芙蓉使了个眼色,芙蓉把地址写了下来,给荣大小姐又看了一遍。 荣大小姐点点头,“记得没错。” “那就好。”慕长离靠回椅背上,“行了大姐姐,再见吧!” 荣大小姐以为是让她走的意思,谁知这时忽然听到一阵鸡鸣。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整个人化为颗粒,消失在众人眼前。 ------------ 第789章 荣家—什么关系 天亮了。 荣大小姐消失了。 慕元青往她消失的地方抓了一把,什么都没有抓住。 “真是诡异,消失了之后她去哪里了呢?一具尸体,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消失?” 慕长离摇头,“布阵之人有他自己的法子,咱们肯定是说不清楚。不过你说她是尸体倒也不准确,准确来说,她应该是尸体的一种具象化的投影。看起来像真的,摸起来也像真的,但却又根本不是真的。” 慕元青觉得他二姐姐说的话更难懂了,“罢了,爱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也不想懂了。 现在荣大小姐不见了,荣府又空了,我们接下来什么打算?睡觉吗?” 慕长离摇头,“还是睡不了,一会儿还会有人来找我们的。” “还有人?这府里不是都……啊!是那个丫鬟!”他终于想起来了,“差点忘了府里还有一个活人。所以那个丫鬟一定是知道荣府的秘密,对吧!她一定也会看到荣家人在鸡叫之后就会消失。所以她一定是那个神秘组织派来的人,她的存在应该就是打探荣家的藏宝之地。” 慕元青说到这里连连感叹:“荣家到底是有多少财富啊!值得人这样惦记。” 慕长离说:“富可敌国。” “真的吗?”再想想,点了点头,“可能是真的,因为荣家本来就是皇族,数百年前皇宫里的财富被他们带出来,藏到了各地,可不就是富可敌国么。” 芙蓉补充:“除了数百年前皇宫里的东西之外,还有这几百年间做生意积累下来的。别忘了,荣家的生意做的是风生水起,不只是这一辈做的好,而是祖祖辈辈都做得好。所以这几百年间积累下来的财富也相当可观。 他们的财富应该都留着呢!世世代代都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复国。” “真是疯了!”慕元青总结,“就这么一群人,我要是皇帝,我知道了荣家的事我也得杀他们。这不是残忍不残忍的事,这根本就是必须要做的事。要不然国家就不会安稳安定,百姓也不会安居乐业。有这么个隐患在,早晚是要出事的。就冲着他们时不时的给贺家提供点金钱,我就觉得荣家该诛!” 说完还看了他二姐姐一眼,“姐你别生气,我是就事论事,不是冲着你。” 慕长离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而且她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她是后来的灵魂,并不是真正的荣家人。而且就冲着荣家算计荣婉,就冲着荣家这么多年也没惦记过她,她跟荣家之间也谈不上任何情分。 所以慕元青说的对,她如果是皇帝,她也会诛了荣家。 所以,那群黑衣人真的是皇上身边的麒麟卫吗? 几人又等了一会儿,那个丫鬟并没有来。 慕元青分析:“她会不会不来了?会不会也像前几天一样,天亮了就悄悄离开,到了夜里再跟着筝夫人一起出现?你们说,她是在什么地方等着筝夫人的?筝夫人就没有察觉到自己身边突然多了个人吗?真是奇怪,是不是七年前筝夫人真的大半夜回来省过亲? 谁家省亲会是在半夜里?她这个行为就怪异。” 芙蓉说:“行为怪不怪异的不好说,毕竟谁也没规定半夜就不能省亲。 我主要是在想那个丫鬟这些日子是如何看我们的。她是每天都会跟她的主子见面吗?我们来到荣府的事,是不是早几天之前就被她上报给她的主子了? 所以她这几日其实也一直都在观察我们,我们会不会被她观察出什么来? 又或者她也不是天天能见着她的主子,那么我们的到来就还是一个秘密。 我希望我们能还是一个秘密,总觉得太早暴露身份不好,荣家应该还有很多话可以套。” “做点吃的吧!”慕长离忽然开口,跟芙蓉说,“昨天夜里不是送来新鲜的食材了吗?取回来做点。” 慕元青自告奋勇跟着一起去,芙蓉其实也想有个人跟她一起去,毕竟这府里一下子没有活人了,有些吓人。但是又觉得留慕长离一个人在屋里不放心。便跟慕元青说:“三少爷留下来陪着小姐,我一个人就行。” 说完,快步离开,慕元青想追,到底也没舍得他二姐姐。 于是坐下来,给自己跟慕长离都倒了茶水,然后说:“荣大小姐说的那个藏宝之地,回去的路上我们去看看。如果是真的,那咱们可就发了。当然,如果能从其他人口中套出更多藏宝之地,那就更发了。” 慕长离却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没那么容易就套得出来,要不然幕后的黑手也不会努力了七年依然在继续努力。指望这几天就能得到更多宝藏,怎么可能。” “那咱们也多努力些日子呗!”说完也摇了摇头,“唉,恐怕不行。京城那边诡案多发,我们走得时日太久了,我也怕姐夫和云初撑不住。还是得二姐姐你坐镇京城才行。” “宝藏不是目的。”慕长离说,“我们的最终目的还是查出杀害荣家人的真凶。倒不是我非得替荣家人报仇,是觉得就算这个仇不报,我们也必须得知道动手的人是谁。 否则有这么一个组织躲在暗处,睡觉都不踏实。” 慕长离喝了口茶水,“到底是我的外祖家,若是让人知道我就这么算了,我面上也无光。” 慕元青站了起来,打开门开始往外瞅。 “芙蓉一个人去会不会有危险?这府里埋的都是死人,天亮了该不会再诈尸了吧?姐,要不咱俩一起去找找她吧!她一个人拿那么多食材,也拿不过来啊!” 慕长离瞅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入戏了?怎么的,真看上芙蓉了?” “嗯?没啊!”慕元青一脸懵,“我看上芙蓉干什么?她跟咱们不是兄弟么!” “既然没看上,等回京之后我就要张罗着给芙蓉找婆家了。她也老大不小的了,早点把亲事订下来,再过两年就可以成婚。” “这么急?”慕元青关门走回来,“你多留她几年不行吗?当丫鬟的不到二十五岁是不会成亲的,她才多大啊!” “先订着呗!什么时候岁数到了什么时候再成亲。” “先订下来也太早了点,谁能保证这中间会出什么事。就像荣家大小姐那样,不就是订早了吗?不急,二十五岁成婚,等到她二十四岁再订也赶趟。” 慕长离“嗯”了一声,“是不急,她比你大三岁呢!她二十四的时候你二十一,正好。” “什么正好?你在说什么?我都说了我是拿她当兄弟的。” “当兄弟你还管我什么时候给她介绍婚事?你有病吧连兄弟的这种事都管?” “我……反正太早了,不能给她订。” “就订。” “你还是不是我姐?仇家吧?” “那你说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主仆关系呗!”慕元青十分挫败,“我倒是想换换关系,问题你的丫鬟,心里一心一意只有你,我暗挫挫地试探了无数次,她搭都不搭理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行了姐,别说这个了,咱们到底要不要去找芙蓉?” “不要。”慕长离摇了摇头,“我们要是去找她,另外一个人就不会再去找她了……” ------------ 第790章 荣家—你就是我的姐姐 慕元青意识到他姐说的“另外一个人”就是荣筝身边那个丫鬟,但他又问:“你之前不是说那个丫鬟应该会主动来找我们吗?为何又把芙蓉当引子给派了出去?” 慕长离道:“最开始是以为她会来找我们的,毕竟昨夜芙蓉点过她,她应该不会再继续装傻。但直到现在都没来,我就觉得她很有可能并不是很想面对我们,但是她有可能会想见见芙蓉,毕竟她也是个热心肠的人,她应该会想劝劝芙蓉,让芙蓉离开你。” 说完,冲着慕元青一顿笑,笑得慕元青心里发毛。 “你可盼着我点儿好吧!”慕元青叹着气坐到一边,“她可别害了芙蓉。” …… 荣府大厨房,那个丫鬟果然找上门了。 来的时候悄摸摸的,还把芙蓉给吓了一跳。 “姐姐走路能不能有点声音?这样很容易吓死人的?”芙蓉抚了抚心口,准备去搬大厨房剩下的那一小袋面。 丫鬟看了一会儿就说:“还挺聪明的,知道上大厨房来找吃的。” 芙蓉不解,“姐姐在说什么呀?大厨房不就是放吃食的地方吗?” 丫鬟冷笑,“你们是客,就算要吃东西,也该是让荣家的下人来,轮不到你们自己。” “下人昨夜睡得晚,这会儿还都没起呢!” “别装傻了。”那丫鬟冷哼一声,“如果第一天你们就来找吃食,我倒还不会发现端倪。可是现在已经第三天了,说不过去。芙蓉是吧?经历了荣府三天三夜,还敢一个人在府里乱逛,胆子倒是挺大的。” 芙蓉确实也是装不下去了,于是笑笑说:“姐姐是明眼人,什么都瞒不过姐姐。其实我也害怕,但是做下人的,害怕也得挺着,总不能让少爷和小姐出来干活,姐姐说是吧?” “哼。你说你怕,那你说说你在怕什么?是怕鬼,还是怕我宰了你?” “姐姐为何要杀我?”芙蓉放下手里的东西,歪着头问那丫鬟。 对方却说:“明知故问。” 芙蓉摇头,“就是因为不知道,才问姐姐的呀!我好好的来荣府做客,姐姐为何要杀我?” “坐客?”那丫鬟差点儿没听笑了,“坐几天客了?每天夜里都是一样的戏码,你们家那位小姐,一会儿是大小姐一会儿是二小姐,你们管这叫坐客?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芙蓉笑嘻嘻地往前挪了半步,“其实她还可以是四小姐五小姐,可这不是才第三天么,姐姐不妨再往后看看,后面的戏码更精彩呢!” 她胆子大了许多,主动上前挽上了那丫鬟的胳膊,“姐姐,你就别吓唬我了,我知道你是好人,你过来也绝对不是为了杀我。姐姐疼我还来不及,怎么会杀我呢?” 这一声一声的姐姐,把那个丫鬟都给叫迷糊了。她说:“你别叫我姐姐,我的名字叫紫英,你叫我名字就行,姐姐这两个字,我听不惯。” 芙蓉勾了勾唇角,心说还真让自己给猜着了。 眼前这个紫英,十有八九就是那杏雨的亲姐。 于是她说:“我还是觉得叫姐姐好,叫姐姐亲切。而且我总感觉跟姐姐特别投缘,就好像你真的是我姐姐一样,让我觉得非常亲切。就让我叫你姐姐吧!” 紫英沉默了一会儿,没再说不让,只是顺着之前的话题说:“你说我过来不是为了杀你,那我是为什么来呢?” “姐姐是因为心疼我。”芙蓉十分确定,“姐姐觉得我可怜,所以才冒险过来与我说话的。” “冒险?”紫英皱眉,“我为何要冒险?” “好好好,姐姐不冒险,姐姐最厉害了!” “我……厉害吗?”紫英摇摇头,“一点都不厉害。我要是真厉害,当初杏雨也不会死。” “杏雨……她跟姐姐……” “她是我的妹妹。”紫英说,“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小我四岁。”说完就看向芙蓉,“你叫我一声姐姐,又与我妹妹有几分神似,经历也相似,这可能就是天意。 我本不想管你的,但这件事情又一直都在我脑子里盘旋着。到底是忍不住,过来了。” 她将芙蓉的手拉了起来,那一刻,仿佛透过芙蓉看到了自己死去的亲妹妹。 “你明不明白我的心意?”紫英说,“明不明白当我得知你与那慕家三少爷的事情时有多着急?有些事情你没经历过,但我却是亲眼看到过结局的。” “我明白。”芙蓉说,“但我跟杏雨姐姐不一样。” 紫英叹气,“还是不明白。 所有人在最开始的时候都说自己是不同的,殊不知道一切都是假象,都是男人为了得到你们,精心编造出来的谎言。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们要是真相信他们说的话,就太傻了。 他们喜欢你时,可以把话说得天花乱坠,甚至连正妻这种诺言都敢许,多么可笑。 可是等到你真的说想嫁给他时,真的逼他兑现诺言娶你时,你就会发现他又可以找出无数个理由去搪塞你,去推诿,去无限的拖延。 总之他是不会娶你的。 想要你的理由只有一个,他说是爱。 但不想要你的理由却可以有很多,张口就来。 等到那个时候你才明白,曾经你以为的海誓山盟,其实不过是男人随口说说罢了。 他们一天要说很多话的,甚至很有可能他们要对很多女人说不同的话。 根本就不会记得和你说过什么。 你现在觉得他千好万好,等到他翻脸不认人的那一天,他就是你的噩梦。” “不会的。”芙蓉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我们家三少爷是不会这样的。” “怎么不会?杏雨就是个例子!当初家里的小少爷可比你们家三少爷看起来靠谱多了。 你们家那位三少爷唇红齿白的,那长相我看就算在京城也是能排得上号的吧? 慕家孩子长得都好,无论是你们家大小姐还是二小姐,都特别好看。 所以三少爷好看,也是随了根儿。 这种长相的人,你觉得他能看得上你?那京城那么多好看的高门贵女他不找,他偏找你?” 芙蓉抽了抽嘴角,下意识地往自己脸上摸了一下,心里头一次因为这个事儿不太舒服了。 怎么还有点酸溜溜的感觉呢? 紫英见状,觉得自己的劝说有点用了,于是又加了把力:“大户人家选媳妇儿,除了看 出身,也得看长相。母亲长得好看,生出来的孩子才能也好看。 你这个样貌,入不了慕家的眼,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怎么就入不了他们的眼了?”芙蓉真生气了,“从前大夫人就说过我长得好看,还因此提醒过大小姐,说让她以后出嫁的时候一定把我带上,等到她有身孕之后,我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代替人选。为此我还哭过一场,不想去。怎么到姐姐嘴里我就不好看了?” 紫英也听得稀里糊涂,“所以现在来的这位,到底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你这怎么又扯上大小姐了?那位姑娘真的是慕倾云?” ------------ 第791章 荣家—你想套话 “不是。”芙蓉实话实说,“来的是二小姐。我之所以提到大小姐,是因为我以前是在大小姐身边儿侍候的,是大小姐的一等丫鬟。” “那现在怎么又到慕长离身边了?” “就……阴差阳错嘛!” 紫英听得直摇头,“侯府的规矩居然如此不严明,真是搞不懂。但不管你是谁的丫鬟,也不管你长得是不是好看,门第都是不行的。那慕家三少爷以后要袭爵,没听说哪个侯府的当家主母是个丫鬟出身,说出去都叫人笑话。所以这事儿你想都别想。” “你就让我想想呗!”芙蓉跟她撒娇,“三少爷真的很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分不同。” “一个少爷一个丫鬟,那算什么情分?”紫英无情地打击着芙蓉,但还是说了句公道的,“不过我看你们家二小姐对你倒是挺不错的,如果她能替你说说话,或许还真能有不一样的结果。但再怎么说最多也只能是妾了,或者只是个通房丫鬟。别的你不要想,不可能的。” 说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你如今不是已经不在长宁侯府了么!我听说慕家的二小姐嫁给了西关回京的九皇子,你应该也随着她一起去了九皇子府里吧?” “嗯。”芙蓉点点头,“是去了九皇子府。” “那说不定还真的会同意让你做个妾,毕竟侯府应该会想留一个眼线在九皇子府的。” “不是妾。”芙蓉肯定地说,“他说他会娶我为正妻的。” “你要信了就是个傻子。”紫英累了,“罢了,就是个傻子。 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也知道了杏雨的下场,如果还执意如此,那我也救不了你了。” 芙蓉忽然抱住她,“姐姐,你真好。我没有姐姐,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贴心的话。以后你就做我的姐姐吧,好不好?我会听姐姐的话的,这件事情我会好好考虑,也会好好处理,不会让杏雨姐姐的悲剧再发生在我的身上。” 紫英愣了一会儿,显然没想到芙蓉竟会说出这么感性的话,又做出这样温暖的举动。 自从杏雨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抱过她了。 她下意识地反抱了芙蓉,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其实杏雨死了也好。”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早死了,就不用受这个罪了。” 芙蓉正想问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杏雨不用受的是什么罪。 就见紫英推开她,认真地道:“你们赶紧走吧!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多的也帮不上什么,我自己也得保命,希望你能理解。” 芙蓉一愣,“为什么要走?” “这还用问?”紫英恨她是个傻子,“今日就走,离开扬州城,再也不要回来。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你们来了,再不走怕是消息就要瞒不下去,到时候你们想走都走不了。” 芙蓉抓了她的手,“姐姐跟我们一起走吧!这荣府诡异,多吓人啊,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紫英却摇摇头说:“我已经走不了了,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走不了了。” “怎么会走不了呢?”芙蓉不明白,“只要你想走,随时随地可以走啊!你是不是怕一个人走不掉?那我们可以帮你,你跟我们一起走,跟我们回京城。到了京城你就安全了。” 紫英还是摇头,“我真的走不了。” “为什么?姐姐还有家人在吗?” “没有。” “没有家人了你还犹豫什么?姐姐,我不想你死,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你把一切都告诉我们,我们一定能保住你的命的,我们……啊!” 猛地一下,芙蓉的脖子一把就被紫英给掐住了。 人都被提到了半空。 芙蓉拼命挣扎,换来的却是紫英的手劲儿越来越大。 “你在套我的话!”紫英狠狠咬着牙,“原来你故意接近我,就是为了套我的话。你想让我把一切都告诉你,然后你再告诉你的二小姐,对吗?” 芙蓉一边拍打她的手,一边费力地说:“没有套话,也没有接近你,明明是你先接近我的,是你先跟我说话的。” “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什么也不想知道!你放开我!”芙蓉气得都想骂人了,“你非得要管我的事,还让我们走。我好心好意要救你,你却想杀我,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啊!快放开我!再不放开真要被你掐死了!” 紫英恍了一下神,突然就把手松开了。 芙蓉摔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紫英有些慌,看样子是想跟她道歉,可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只能不停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你快起来,你们快走吧!” 人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不一会儿就退到门口,然后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芙蓉没去追,她感觉紫英的情绪不是很稳定,怕再激怒她,真把自己给掐死就太倒霉了 于是带上能用的东西,赶紧往客院儿那边跑。 慕元青站在门口,远远听到脚步声,赶紧就迎了过去。 正想问她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慌里慌张的,却见芙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理都没理他,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就与他撞肩而过了。 他不明白这是几个意思,只好快步跟着回了屋。 一进屋就听到芙蓉正在问慕长离:“二小姐,我长得很丑吗?就算不是很好看,但也不至于归到不好看那一堆儿吧?” 慕长离看了看她,“那个丫鬟说你长得不好看?” “嗯。她说我长成这样,根本不配给侯府当儿媳妇,因为母亲长得不好看,生出来的孩子就不好看。可我怎么就不好看了?以前大夫人还说过我好看来着!” 慕元青一听是因为这个,赶紧上来安慰:“你别听那个女的瞎说,她懂什么!你长得还不好看,那得什么样的才叫好看?非得人人都长成大姐姐和二姐姐这样,才叫好看吗?那岂不是要吓死人了!” 芙蓉还是瞪他:“不用你来说!我没有问你!你别说话!” 慕元青好生无辜,“这不是在说你配不配给侯府当儿媳的话题么,怎么就不用我说了。” “那只是打个比方,跟你有什么关系吗?”芙蓉觉得真是见了鬼了,“别以为谁愿意当侯府的儿媳,侯府那种地方,我好不容易从那里出来的,疯了吗还要再回去? 还有,我这辈子是不会嫁人的,我就要在二小姐身边侍候一辈子,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嫁!三少爷请自重,那些没边没沿儿的话,千万不要再说了,让奴婢多活几年吧!” 慕元青贼闹心,“那个死丫鬟她到底是干什么?能不能让她死?她怎么这么耽误事儿呢?她的同伙让人给打死了,她就想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跟那家的小少爷能是一回事么? 再说,我也不住在侯府啊!你怎么就成又回侯府去了?” 慕长离觉得很有趣,自己给自己倒了茶水准备看戏。 芙蓉急得抱着她的胳膊求救:“二小姐快给三少爷整点解药吧!他可能是中了什么邪,要不怎么能说出这种鬼话来?这也太吓人了!一个从小喝花酒,眼里心里只有花魁娘子的纨绔,他居然跑来跟我说这些话,二小姐您说他是不是跟我有仇?他是不是想让我死?” ------------ 第792章 荣家—今晚想个法子 有没有仇慕长离不知道,但如果慕元青真看上了芙蓉,她倒也没觉得是个多不好的事情。 毕竟在她心里没什么阶级地位之分,所以什么少爷和丫鬟的戏码,她从来也没当回事过。 如果两人真有情意,这事儿她倒也乐意促成。 至于秦庄仪那头,她相信只要她点头,秦庄仪不会说一个不字。 而且无论是慕元青还是芙蓉,在人品上她都是认可的。 但现在芙蓉明显不乐意,她就觉得这个事儿很有意思。 “我比你大三岁呢三少爷,您行行好,找个年轻的吧!” “女大三抱金砖,小爷乐意。” “那你就等着,等你二十岁了你再来找我说。”芙蓉终于想起来这个法子,“反正二小姐说了,男子不满二十不谈婚论嫁,你就等着吧!” “等就等!说的跟小爷我等不起似的!多大个事儿。” 吵累了,芙蓉喝了口水,把刚刚在大厨房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就留姐弟二人在屋里讨论,她去灶间做饭去了。 为了省事,就还是面条,吃的时候慕元青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走肯定是不能走的,我还想在这里多留些日子,看看能不能多套出几个荣家的藏宝之地。” “但我听紫英那个意思,这件事情很快就要瞒不下去了。”芙蓉分析说,“应该是她的主子会每隔一段时日跟她问一下荣府的情况。这几日碰巧不是问话的时间,但是很快就要问了。 她很怕她的主子,应该不会撒谎,所以咱们也瞒不住几日了。” “能不能把她主子给端了?”慕元青说,“一层一层往上抓,顺着藤,总能摸着瓜的。” “可以试试。”慕长离说,“等年妙回来再问问,很有可能两边对接的是同一个人。” 吃完了面,三人准备睡了。 慕元青睡外间,芙蓉跟慕长离睡里间。 一夜没睡,让他们的困意来得很快。 这一觉又睡到了傍晚,是被年妙给叫醒的。 慕元青迷迷糊糊地问年妙:“你是什么时辰回来的?现在又是什么时辰?” 说完就推窗去看,然后就发现窗纸上怎么有个洞呢? “有人在监视我们!”慕元青打了个激灵,“年妙,你说会是什么人?是那个丫鬟吗?” 年妙冷着脸看他,“那不叫监视,那叫下毒。” 话刚说完,就听到里间传来芙蓉的声音:“为什么我的头这么痛?二小姐,你有没有感觉到头疼?” 慕长离说:“不疼。” 然后又听芙蓉问年妙:“你刚刚说什么?下毒?是有人给我们下毒吗?我头疼一定是因为这个。” 年妙看了她一眼,“多亏我回来得及时,要不然你们几个就全完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慕元青问他,“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有人要杀你们!就是那个丫鬟。我到时,她正在往房间里吹毒,我出现之后她跑了。本想去追,又担心你们几个,这才进来看看。” 他说完,赶紧把窗子和门都打了开,后窗也打开了,让屋里保持通风。 “这毒是一种迷药,能让人进入深度昏睡。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到了这个时辰才想起来给你们下毒,但好在被我遇上了。这屋里还有残留的迷药,所以你们感觉到头晕也正常。” 芙蓉摇摇晃晃起来,喝了点水之后感觉好多了,回头问慕长离:“二小姐头怎么不疼呢?” 慕长离看了她一眼,“你不如先问问你们家三少爷,看他头疼不疼。” 芙蓉一跺脚,“三少爷就三少爷,二小姐快把前面那三个字收回去,他可不是我家的。”说完才去问慕元青,“你头疼吗?” 慕元青说:“不疼。” “那为什么我疼?” “因为你睡觉姿势不对,你要不是一直抱着我,还总想往我怀里钻,你就不会头疼。”慕长离一点儿都不客气,“下次如果睡姿再这么差,你就去跟慕元青睡,我不跟你睡了。” 芙蓉咬牙,“那我自己去睡厢房,我不害怕。” 慕元青也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去睡厢房吧!让芙蓉睡外间。不过我真的不头疼,所以真的有迷药吗?” 年妙点头,“真的有。” “那为什么我没啥反应?” 年妙看了慕长离一眼,“可能二小姐替你们把迷药给解了。所以其实就算我不回来,你们也不会出事的,是吧二小姐?” “嗯。”慕长离点了点头,“不过你回来得也挺及时的,因为我饿了。” 年妙认命地跟芙蓉去做饭,慕元青就问她:“那个丫鬟为什么要给我们下迷药?她是不是想把我们全杀了?” “不是。”慕长离说,“她想杀的应该只是你。” “我?”慕元青气得都跳了起来,“她是不是有毛病?她杀我干什么?” “因为你勾引芙蓉。” 慕元青挫败,“那她要是因为这个,我也说不出什么。不过要说勾引,姐,你说句公道话,我什么时候勾引过芙蓉?我们那叫日久生情。” 慕长离都不爱听了,“你歇歇吧!才十五岁,你谈什么爱情。没什么大病就给我消停点儿!芙蓉是我的丫鬟,我还想多留她几年。你要是敢给我起幺蛾子,我就把你送回长宁侯府去,让你娘赶紧给你安排相亲!” 慕元青跪了,“行了行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别总拿相亲吓唬我。咱们还说那个下毒的丫鬟,姐,这个人怎么处理?今天晚上可又要见面了。” 慕长离想了想,说:“今晚就将人控制住,该审的审,该问的问,幕后之人也快要浮出水面了。只是就像你说的,可惜了,还没有再多套出几个荣家的藏宝之地。” 她说到这里,忽然觉得也不是不能再套出那么一个两个的。 至少荣老夫人和荣大老爷那里,肯定是掌握着大量的信息。 只不过这两个人应该是最难对付,要不然幕后黑手也不至于七年还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今晚得想个法子,让荣老夫人说出点什么来!” ------------ 第793章 荣家—借尸还魂 天蒙蒙黑时,几人又吃了一顿。 这顿没有吃面,芙蓉炒了几个菜,年妙给她打了下手。 吃饭的时候,年妙说起自己去盯着的那个送菜人。 “他的生活挺简单的,白天就在自己府里待着,府上厨子很会做吃的,他也很享受吃东西的过程。吃的时候还要点评一下哪个菜最好,还要说一下晚膳的时候想吃什么。 他有几房小妾,十分美艳,全都在身边陪着他。小妾之间似乎很和谐,没见吵架,互相之间关系都还不错。他送给小妾们很多新的珠宝,小妾特别开心。 下晌他出去了一趟,去采买,买的东西应该就是夜里要往荣府送的。 有一个卖肉的问他怎么每天都来买,家里吃得完么!他随口说家中人口多,喜欢吃。 但等买完之后就自顾地念叨,说明日又要换一家来买了,这家已经起疑了。 所有采买的东西,都是留了地址让送到他府上。府上管家替他收那些东西,收完之后又统一放到他推到荣府去的那辆板车上。 管家衣着不错,料子可不便宜,看来这些年帮着那人做事,也得到了不少好处。” 芙蓉说:“一般像这种下人,能帮着主子瞒住秘密的,都额外有赏。但他们家的人就从来没好奇过,主子的钱财是从哪里来的吗?就算夜夜要送菜,也不至于赚下那么大一笔家业。 好几房美艳小妾,吃食隆重精细,还给小妾珠宝,哪一样单拎出来,都不是普通人家能做得到的。扬州城是做生意的居多,可他平时真有生意可做吗?” 年妙说:“看样子是没有的。他那个人有些懒,我感觉就是靠夜里给荣府送菜这件事情来维持生活。但明显雇他做事的人出手大方,给了他很多钱,可以让他维持奢侈的生活。 至于府里的人有没有怀疑,目前看不出来。 但也有一种可能,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是什么性子,他找来做事的人就也是什么性子。大家只顾着开开心心轻轻松松赚工钱,才不担心主子是干什么的。 只要工钱能够保证,主子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慕元青点点头,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做下人的,知道得太多了反而不好,他们可能都知道明哲保身这个道理,所以不该问的从来不问,反而更快活。” 芙蓉皱眉,“你这是点我呢?我怎么感觉听你说完,我都有被二小姐灭口的风险了?我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 慕长离看了她一眼,摇头,“不,有些不该知道的事,你是死都不会知道的。” 慕元青的好奇心一下就上来了,“姐,你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说出来听听呗!是不是关于你其实并不是慕家二小姐慕长离的事?如果是这件事的话,那没事,我有心理准备,我早就猜到了,你但说无妨。” 慕长离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猜到的?” 慕元青指指自己的脑子,“我聪明,我早就猜到你肯定不是当初送回平县的那个孩子了。 虽然你被送走的时候我还小,但这些年也没少听府里人提起过你。 祖母总提,崔妈妈总提,提到你的时候都是担心你在平县过得不好,说你从小性子就软,胆子就小,怕你到那边挨欺负。后来听说你又被送到了扶山村,祖母哭了几天,就偷偷派人去看你。结果去看你的人回来就说你在那边过得如何如何不好,说村子里的小孩都欺负你,说你是没人要的野孩子。还有你睡柴房的事,其实我们都知道。 祖母几次跟父亲提,让他接你回来,父亲都不同意。 总之就是,直到你回来之前,我们这边得到的关于你的消息,都是你在那边过得如何不好,都是你性子软,由着人欺负,打不敢还手,骂不敢还口。你都十几岁了,还能被四五岁的孩子给欺负到,简直活的连府里的下人都不如。 你说那时候的你,跟回京之后的你,有半点关系吗? 就你现在这性子,还有人敢欺负你?怕是刚刚有那么一点苗头,人头都要没了。 实不相瞒,我曾经想过,是不是你顶替了真正的慕长离,回到侯府想要做些什么。 可又想想你回来之后做的这些事,似乎又不是为了你自己,因为你从长宁侯府什么都没得到,你也从来没有主动向长宁侯府谋取过什么。 你的一切所为,都指向一个目的,就是给真正的慕长离报仇。 所以我大胆猜测,我那个真正的二姐姐,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了。 你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但肯定是跟她认识,知道她的遭遇。既然顶替了她的身份,就答应了替她报仇,替她查清楚生母以及荣家的事情。 你后面做的事情、包括此时此刻正在做的事情,其实件件都与她有关。 你在完成对她的承诺,对吗?” 他说完,伸手去撸慕长离的袖子。 慕长离没躲。 在她的左臂上有三道疤痕,现在已经愈合了,但疤痕依然清晰可见。 “我知道你手臂上有伤,是回来的时候就有的。姐夫不是还派军医来给你治么。 后来又有一次,你抬袖子的时候疤痕被我看见了。当时伤还很重,皮肉都往外翻着。 我那时就在想,你怎么那么能忍,伤成这样得多疼啊! 再后来,你这伤就渐渐好了起来。我仔细想过,就是随着侯府的事情一点点被揭开,你的伤口就好得差不多了。 想来是你跟我真正二姐姐做的交换吧!她对你也不放心,所以给你这三道伤口。” 他说完,看看年妙跟芙蓉,“你们也不用觉得我说的玄乎,京中诡案多发,那些事比我说的可玄乎多了,我这才哪到哪。 至于她为什么不是真正的慕家二小姐,还人人都说她跟荣夫人长得像。 那是因为她虽然不是慕家二小姐,但是她所使用的这具身体却实实在在是慕家二小姐的。 很不好理解吗?不,其实很好理解的。 从头到尾就四个字:借尸还魂。 咱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诡案,借尸还魂的意思,就不需要我解释了吧! 有了这四个字做基础,在她身上的很多事情就变得合理多了。 比如说她为什么是现在这样的性格,比如说她为什么会武功,比如说她为什么能破诡案。 说什么在扶山村遇到过高人,接受过高人的教导,那些都是扯蛋的。 事实的真相是她这些都是天生自带的,是她原本就会的。 她用了慕长离的身体之后,原本就存在于脑子里的知识,自然可以继续使用。” 年妙看看慕元青,又看看慕长离,心里为慕元青捏了把汗,感觉他主子可能是个傻子。 这种事心里知道就行了,为什么非要说出来? 二小姐万一不愿意承认呢? 就这么给说出来了,不怕让人家灭口吗? 他是暗卫没错,他武功很好也没错,但他打不过慕长离更没错。 真到了拼命的时候,他护不住慕元青啊! 这个三少爷,能不能不要再惹事了! 年妙看向芙蓉,指望芙蓉能聪明一些,想办法把这个话题给圆一下。 至少不要让二小姐生气,也不要因为这件事情影响到他们姐弟之间的感情。 不管是不是真正的二小姐,人家对你那么好,就该知足啊! 做什么总刨根问底的? ------------ 第794章 荣家—真相 可惜芙蓉也让他失望了。 芙蓉比慕元青想的更深远。 芙蓉说:“我也早就感觉到二小姐可能不是以前那位二小姐了。因为大小姐派人去杀过她,那个婆子回来之后详细讲了二小姐在扶山村的现状,她说的那些话现在我都还记得。 当时我就想过,真是可怜,堂堂侯府嫡小姐,居然落得被狗欺的境地。 反正这些年大小姐没少提过关于二小姐的事情,包括大夫人,也没少讲。 可是没有一句提过二小姐多厉害什么的,说的都是二小姐多没用。 回京之后的二小姐跟她们说的完全不一样,我那时候被迫留在二小姐身边,我比谁都能清楚地意识到,这位极有可能不是扶山村里待了多年的那位。 但神使鬼差的,不管是不是,我也一路跟着她走到了如今。 所以如今对于我来说,她是不是扶山村那位二小姐,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我跟的是她,并不是慕家二小姐。 不过……”她看了看慕长离,“如果你不是慕家二小姐,那又是谁呢?借尸还魂的意思是你也死了,慕家二小姐也死了,这样才能一个成为魂,一个成为尸。对吧? 你这么厉害是怎么死的?慕家二小姐又是什么时候死的?” 年妙见期盼无果,干脆破罐子破摔,也跟着看了过来,想听听答案。 好奇心这种东西,谁没有呢! 慕长离还在一口一口地吃饭,听着他们的话,思维被拉回到一年多以前。 那场车祸的记忆并不是很深刻,她甚至都没有感觉到如何的疼痛,人就已经死过去了。 倒是借尸还魂之后,慕家二小姐身上的疼痛让她切实感受了一把。 那是真疼,摔的疼,伤口也疼。 她费力爬上来之后,浑身上下跟散了架似的,肉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 她拖着一身的伤回到京城,满脑子想的都是慕家二小姐这十几年的遭遇。 回慕家之后替原主报仇,除了为了治好自己手臂上的伤,倒也真是想给真正的慕二小姐出一口气。 就是到现在再想起那些,她也觉得慕江眠就是个王八蛋。 只是在得知慕江眠居然是两个人格共用同一个身体之后,这件事情就变得有些复杂。 “真正的慕二小姐,是被慕江眠派去的杀手杀死的。”她把当初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出来,只是略过了自己是后世之人这一段,只说自己前世是修习术法的弟子。自己所在的世界也跟这里完全不一样,朝代不同,整片大陆的布局也不同。 “我的前世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系,多说无益。只说你们猜到的我与慕二小姐之间的事情,我说的就是全部真相。 所以我这趟到荣家来,也是为了替慕二小姐揭开最后一个谜。 因为她一直很在意,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慕家不要她,荣家也不要她。 荣家是她的外祖家,而且在江南有势,如果荣家心里有她,是完全可以把她接到扬州去生活的。她不是在意荣家的富贵,她只是在扶山村吃了太多苦,活得太憋屈了。” 芙蓉听哭了,说有些事情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当真相就这样被说出来时,还是很难过。 慕元青也难过,“明明是我嫡亲的姐姐,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局。 我比二姐姐小一岁,她被送走的时候,我其实没有什么记忆。 但印象里就是有那么一小段,好像是小时候我被奶娘抱去祖母那里玩,二姐姐捏了捏我的脸,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时隔多年,我两岁时的记忆依然只有那么一小段,但却记得特别清楚。 我现在挺难过的。”他也往脸上抹了一把,“原本我想不明白当父亲的为什么有勇气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再因为荣夫人的事憎恨那个女儿,也不至于恨下杀手。 但其实这件事情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倒是可以想通了。” 年妙点点头,“是啊!能想通了。因为对于长宁侯来说,二小姐并不是他的女儿,而是那位二爷的女儿。所以他杀起二小姐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二小姐是他的耻辱,是他的身体被另外一个人占用之后生下来的孩子。对他来说,他没有参与那个过程,所以二小姐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包括荣夫人,也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几人都沉默了,倒是慕长离问了句:“现如今真相摆在眼前,所以你们对我的态度是……” “嗯?”慕元青一愣,“什么对你的态度?” “就是我现在已经明确的告诉你了,我并不是你的二姐姐,我只是借用了这个身体的另外一个灵魂。所以你对我的态度是……” “你还是我姐啊!”慕元青扯了扯她的袖子,“你不会是不想要我了吧?姐,你可千万别整这一出。我为了跟你在一起,都跟长宁侯府翻脸了,我没有退路了。 我娘天天算计着怎么把我爹给弄死,好让我承袭爵位。 你说这个家我还怎么回去。 你要是再不要我,那我就真跟多年前那位真正的慕家二小姐一样,成了没人要的野孩子。 姐,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成为野孩子的,对吧?” 他把椅子往慕长离身边挪了挪,两只手一揽,抱住了慕长离的脖子。 “姐,咱们这一年多,共过患难,经历过生死,不管你是谁,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的亲姐姐了。” 慕长离笑笑,抬手在他脑后拍了两下,“多大个人了,还来这一套。” “那你要不要我?” “要。” “那我就放心了。”慕元青笑嘻嘻地把人放开,“只要你还要我,我就高兴。” 芙蓉也道:“刚刚我就说过,我肯定是要跟二小姐在一起的。不管你究竟是谁,都是当初那个留我一条性命,又把我带出长宁侯府的恩人。我这辈子是做好了打算不嫁人的,就一辈子跟二小姐在一起,侍候二小姐到老。” 慕元青的脸又垮了,“其实你就算嫁人了,你也可以侍候她到老。” “那不一样。”芙蓉说得认真,“嫁了人就要相夫教子,还哪来的工夫去侍候主子。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我也没有很聪明。我是个笨人,就适合用笨方法。我就想一心一意侍候主子,至于别的事,完全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慕元青贼闹心,年妙却觉得这样很好,“三少爷也应该多把心思放在案子上,才十五岁,哪来那么多心思去想那些情啊爱啊的?现在连姚轩少爷都不愿意想这些事了,三少爷也应该早点悟悟正道了,不能再像以前似的,整天风花雪月。” 慕元青替自己辩驳:“以前我也没有风花雪月,我虽然喝花酒,但我只是喝酒,我不干别的。我真的没干过别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不管相不相信,芙蓉始终认为这就是一出闹剧。 所谓日久生情,可能就是大家在一起待的时间久了,所以才有了些不一样的情感。 但这绝对不是爱情,如果她真把这种情感当做是一生的依靠,那她就是个傻子。 “还是想想今晚如何套话吧!”她提醒慕元青,“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一旦让布阵的人知道我们来到了荣府,很有可能事情就要起变化,我们也要面临危机。 而且在这场危机中,三少爷,咱俩都是拖油瓶。” ------------ 第795章 荣家—慕倾云来了 来扬州时,想过很多关于荣家的事情。 包括荣家对京城侯府的态度,以及对慕长离的态度。 但是谁都没想到,来了之后看到的竟是这样的荣家。 慕长离也没想到。 她之前从未在地府看到过荣家的人,她一直以为荣家的人都还活着。 却没想到竟是活活被困在阵里,不得超生。 最初的计划就得变一变了。 有些人活着的时候比较重要的事,在人死了之后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比如说荣家的由来。 是扬州富户,还是前朝余孽,都变得不再重要。 因为就算是余孽,也早就没有了“余”这个字,因为人已经全都死了。 包括她想知道的荣家对侯府的态度,荣家与贺家勾结之事,还有荣家给荣婉的那批嫁妆,真相都变得不再重要。 因为荣家已经不存在了。 所以她现在就只有两个目的,一是尽可能在荣家人口中再套出一个藏宝之地来,二就是查到杀死荣家人的真凶。 但这两件都不是容易的事,毕竟对方困住荣家七年,至今还在困着,就说明他们也没得到什么,或者说,得到的不够,还想再继续多得。 “目前已知荣大小姐的那处藏宝之地,我觉得很有可能还没被对方发现。我们是唯一知道的人。但是其他人所掌握的藏宝之地,我们无法确定是不是已经被对方发掘。 这样来看,其实套不套话,意义都不大。 能被套出来的话,很有可能对方也已经套出来了。” “所以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是……” “引蛇出洞。”慕长离说,“把布阵的组织引出来,就算见不到大头目,至少也得知道一个方向,知道对方是谁。否则这一趟可就白来了。” “那荣府呢?”慕元青问,“这个阵能不能破?” “能!”慕长离说,“在幕后组织有头绪之后,我会亲手毁掉荣家的大阵,放他们魂归地府。至于到了地府之后,或许想套出藏宝之地,就更容易一些。” 年妙问出了一句关键:“藏宝之地套出来之后,是上交朝廷吗?” 慕长离眼睛一立,“是你疯了还是你觉得我疯了?居然能问出这种问题。” 年妙放心了,“我就是怕二小姐一时糊涂。” 芙蓉也说:“凭什么上交给朝廷?那藏宝之地是我们凭本事得到的,跟朝廷有什么关系?再说,荣家是二小姐的外祖家,她拿的是自己家的东西,又跟朝廷有什么关系? 反之,如果朝廷眼红荣家的财富,他们完全可以凭本事到荣家来取,而不是从二小姐这里索取。那跟明抢没有区别,朝廷如果那样干,他们就是强盗。” 慕元青也说:“这件事情我们都要把嘴闭严了,不能跟任何人说。当然,我姐夫除外。 但就算告诉我姐夫,也得明确地告诉他,这宝藏是荣家的,可不是他们萧家的。东西是我二姐姐的,不是他萧云州的。不管从宝藏里找到什么东西,都是我二姐姐的私产。” 几人意见达成一致,天也彻底黑了下来。 “出去吧!”慕元青起身,“咱们该到府门口去等筝夫人了。” 芙蓉跟年妙也随之站了起来,但慕长离却没动。 慕元青不解,“嗯?几个意思?今晚有新花样?” 慕长离却皱了皱眉,说:“我感觉大阵有异动,似乎又有什么人想要闯入进来。” 年妙立即警惕,可她没有慕长离那样的感应,他什么都察觉不到。 慕长离起来,“我们到前院儿看看,不出意外,应该是外面来人了,正在敲门。” 几人匆匆赶往前院儿,到时,就见荣筝身边那个丫鬟紫英也在。 慕元青下意识地拦到芙蓉身前,他记着紫英掐芙蓉脖子,说要把芙蓉掐死的事。 也记得芙蓉说起过,说紫英情绪不太稳定。 但这会儿对方却挺稳定的,只是瞪了他一眼,并没有向他们发难。 倒是瞪完他之后就看向慕长离,开口说了声:“京城又来人了。” 慕长离一愣,“又来人了?”再仔细去听,就听到府门外的确有人在说话,动静还有几分熟悉——“怎么会没有人呢?这个时辰门房不可能睡着了啊!” “别说这个时辰,就算是三更半夜,门房不可能睡着。他们干的就是守门守夜的活,要真睡着了,荣家就该把他们都打死!” 芙蓉最先听出来了:“是珠兰和红棉!她们怎么来了?” 慕元青反应过来:“是大姐姐来了!我记得咱们中途回京的时候,我好像听云初提了一嘴,说二皇子妃出城了,不知道去了哪里。难不成她也奔着扬州来了?” 芙蓉不解,“她来干什么?” 年妙说:“自然是探亲。” “她探的是什么亲?她又不是荣家的外孙女。” “但那只是个秘密,并不是公开的。”年妙提醒她,“除了我们这几个知道真相的人以外,所有人都认为大小姐是荣夫人的孩子,所以她来扬州理所当然,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门外说话声还在继续,是珠兰的声音:“我怎么瞧着荣府这大门有些破败呢?不是说荣家很有钱吗?有钱人连门户的脸面都不好好修?荣家人怎么活得这么糙?” 红棉说:“我怎么感觉荣府不太对劲呢?这也太安静了,整条巷子都安静,好像没有人住似的。以前的侯府可不是这样的,就算三更半夜,也能听到有人值更的声音,官差也会走来走去的巡视。但是你们发现没有,外面的官差没有一个往这条巷子里走的。而且自从进了这巷子之后就好冷!这里可是江南,江南的梅雨季节怎么可能会冷?” 正说着,又有另外的声音传来,是个老头的声音:“你们又是什么人?大晚上的在那干什么呢?又敲门又说话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真是烦死了!” 慕元青笑了下,“是那个老头儿。” 老头一说话,外头就传来两声惊叫。 一个是珠兰叫的,一个是慕倾云叫的。 显然是老头儿突然发出声音,把她俩给吓着了。 红棉到底是会武的,胆子更大一些,随口就问:“你是谁?你为什么在那里?” 就听老头又说:“有毛病吧?什么叫我为什么在这里?这是我家,我不在这儿我能在哪儿?倒是你们,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站在荣府门口?跟有病似的,还问我是谁,我怎么那么不爱听你说话呢?哎!你还冲我瞪眼睛,你眼珠子要是没地方放就抠下来,瞪我,疯了吧?也不知道哪来的野丫头,一点礼数都没有,一看就是没有教养的人家养出来的,到哪儿都招人烦。你这种招人烦的不要跟我说话,我不想搭理你。赶紧滚蛋,别在那砰砰砰敲个没完,烦死了!” 慕元青笑得肚子疼,芙蓉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红棉一向冷脸,对谁都没有个好态度。那邻居老头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 外头有脚步声,离荣府远了些,看样子是往老头那边去了。 慕长离往前走了走,站到墙根儿底下,听得更清楚了些。 其他人也跟着往前走,年妙小声提醒慕元青跟芙蓉:“脚步放轻,不要让外面的红棉听到。她会武,耳朵敏感。” 谁知道那紫英说了句:“放心吧!这府里不管发出任何动静,外面都是听不到的。” ------------ 第796章 荣家—不是亲生的 紫英的话让慕元青一愣,随即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每天晚上他们跟着荣筝入府,事实上那时候已经到了子时,荣府里的人已经活过来了。 但是他在外面却完全听不到府里面的声音,一点都没有。 包括他们入府之后,荣府张灯结彩,大家有说有笑,在前院儿说了很长时间的话。 如果荣府天天晚上这样热闹,就算对面住的老头睡得死,那七年间也不可能巷子外的人没有任何发现。 所以这里应该是形成了一个类似于结界的地方,那个大阵,把整个荣府跟外界都隔离开了。让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外界都无从得知。 想通这一点他倒是放心了,开口跟芙蓉说话:“你猜慕倾云来是为了什么?” 芙蓉说:“为了钱。” “她其实知道自己不是荣夫人的孩子,还能为了钱来到这里,脸也是够大的。”说完,又耸耸肩道,“当然,可能来与不来也不是她能说了算的。那位二皇子的野心可不小,荣家的野心更大。她现在就像是一个工具,任人摆布,哪里还摆得出侯府大小姐的款儿。 我看打从她出嫁之后,父亲也不怎么管她了,虽然还不到放弃的程度,但也绝对没有以前那样重视。连她在二皇子府受了气,回府求助,父亲都只是言语上安慰,没什么行动。” 芙蓉叹气,“曾经名动京城的慕家大小姐,如今沦落到这般地步,不也是她自己作的么!但凡她能善良一些,但凡她能真像她在人前表现出来的那般,老天爷都会多少眷顾她一点。” “那是不可能的!”慕元青道,“从小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偏偏很多人都信了她的邪,把她说得千好万好。可能都是看脸的吧!毕竟她的脸确实挺好看的。” 外面又有动静传过来了,是慕倾云的声音。 稍微有点远,但因为巷子里过于安静,所以还是能听得清楚的。 只听她跟那老头说:“老伯,打扰了,刚才是我的丫鬟态度不好,我替她给老伯道歉。” 那老头就说:“你这姑娘看起来态度还不错,不过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来这里?” 慕倾云说:“我们是荣家的亲戚,从京城来探亲的,可是荣府似乎没有人,大门看起来也破败不堪,不知道是不是搬走了。老伯,您是住在这里的吗?您知道荣家人去了哪里吗?” “不知道!没人知道荣家人去了哪里,都七八年了,再也没看到过荣家的人。 你刚刚说你是荣家的亲戚?是从京城来的?奇怪,怎么荣家这阵子来了这么多亲戚?” “在我之前还有人来吗?” “有啊!两男两女,也是过来敲门。但不像你们是晚上敲,他们是白天敲的。也说是荣家的亲戚,也说是从京城来的。一连敲了两天呢!后来就没再看见过了,可能是走了。 早年是听说荣家有个女儿嫁到了京城,你们是不是那个女儿的后代啊?先前来的那个姑娘看起来就比你小,也比你更好看些,你俩什么关系?是姐妹吗?” 慕元青差点儿没笑死,“老头儿眼神是好哈!能看出二姐姐比大姐姐长得好看,眼光真不错。不过慕倾云怕是要气死了吧?她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容貌,她能在京中纵横这么多年,靠的也是她那张脸。没想到如今连脸都靠不住了,你说她憋不憋屈。” 芙蓉也笑,“大小姐确实没有二小姐长得好看。她属于是那种第一眼美人,冷不丁一瞅,挺好看,但看时间长了就会腻歪。二小姐属于那种特别耐看的类型,冷不丁一瞅,可能没有大小姐那样打眼。但越是细看越好看,看得时间越久越好看。” 年妙跟着点头,“确实。以前都说二小姐更像荣夫人,那时候没见过荣家人,心里没概念。现在见到荣家人了,就感觉是真像,特别是像荣老夫人。嗯,跟三位老爷也像。 但其实并不像筝夫人呢?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第一次见到筝夫人的时候,筝夫人就说二小姐像她,但我却感觉一点都不像。” 慕元青说:“我也感觉不像。而且筝夫人跟荣老夫人也不像,跟三位老爷更不像。 底下那几位小姐,按说侄女跟姑姑会有几分相像的,但是她们也没有相像的地方。 从头到尾就只有筝夫人自己说二姐姐跟她像。” 慕元青问慕长离:“你说会不会她像的是荣老太爷?孩子有像娘的有像爹的,这也正常。 可惜荣老太爷走得早,咱们没有机会见了。” 慕长离回头看他,道:“她应该也不像荣老太爷。” “嗯?不像爹也不像娘,那她像谁?” “像她自己的亲爹亲娘啊!” “啊?”所有人都是一愣,连紫英都愣了,“你说什么?她的亲爹亲娘?” “嗯。荣筝并不是荣家的亲生女儿,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是小时候被抱到荣府来的。” 慕元青感觉吃到了大瓜,“还有这种事呢?你是听谁说的?” “查的。”慕长离道,“我跟萧云州一直在查关于荣家还有黎家的事情,顺藤摸瓜,就摸到荣府在许多年以前,抱养了一个女儿,应该就是荣筝。” “为什么要抱养一个孩子?”慕元青不解,“荣老夫人孩子不少啊!为什么还要抱养?” “因为要弥补荣婉被送入京城之后,荣老夫人心里的空缺。”慕长离道,“我猜的。那个孩子抱到荣府的时候,正是荣婉被送到京城没有多久。荣老夫人只有荣婉一个女儿,应该是对这个女儿十分不舍,或是伤心,或是闹病,总之应该不会很消停。 所以荣家人为了堵上她心里的空缺,就抱了一个孩子回来,算是给荣老夫人的一个心理寄托。从此以后让荣老夫人把对荣婉的心思放在荣筝身上,病就会好很多。” 慕元青懂了,“那还真是……自欺欺人啊!” 芙蓉提出疑问:“那筝夫人自己知道其实她不是荣家的亲生女儿吗?” 身边紫英开了口,说:“以前我不理解,但现在听你们这样一说,我感觉筝夫人应该是知道自己身世的!正因为知道,所以她才总说自己跟荣家人长得像什么的,为的就是自己给自己洗脑,也给别人洗脑,让所有人都把她是被抱养来的这件事情给忘掉。她觉得这样的话,她就真的可以变成荣家的亲生女儿。” 芙蓉叹气,“大家都是可怜人。” 门外,慕倾云已经没有再跟老头说话了。应该是老头说她长得不好看,把她给伤着了。 过了一会儿,珠兰的声音又传了来,“老伯,你说荣家已经没人了是什么意思?他们是搬家了吗?你知道他们搬到哪去了吗?” 老头却没有再跟他们多说,只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困了,我要回去睡了。你们愿意敲就继续敲,懒得管你们。” 老头家的大门发出“砰”地一声,再也没听到老头的声音了。 ------------ 第797章 荣家—子时 珠兰走回来,跟慕倾云说:“看样子荣家是真的搬走了,这地方不像有人住的样子。这条巷子有些过于安静了,而且荣府这府门,一看也是很长时间没有修葺过,漆都掉了。” 红棉点点头,“堂堂荣家,怎么可能使用如此破败的大门,一定是早就搬走了。不过我还是得进去看看,来都来了,看一眼才放心。” 珠兰说:“好,你进去吧!我在这里陪着小姐。” 一听说红棉要进来,慕长离赶紧拉了芙蓉一把,年妙也拉住慕元青。 紫英更是早有准备,立即闪身到一个角落。 几人躲了起来,避过了翻墙而入的红棉。 红棉在前院儿转了一圈,很快就往后宅走去,慕元青直到看不见红棉的影子了,这才小声说:“为什么声音能隔住,但是人却隔不住?之前年妙也翻墙进来过,这么看来那阵法也不太行啊!真正好的阵法是连人也能隔得住的。” 紫英冲着他翻了个白眼,“如果连人也拦住,那荣家的秘密岂不是要瞒不下去了!只有这府里能进来人,又看不到荣家的人,所有人才能以为是荣家人搬走了。” 再说红棉那头。 红棉在府里转了一圈,越转越觉得荣家很奇怪。 这里的确没有什么人住了,很多地方都能看出破败,就跟府门一样,许多房子也都掉了漆,明显是许多年没有进行维护过。 但荣府却很干净,无论是院子里还是屋子里,都明显有人在打扫,屋里的桌椅都没有灰尘,地面也是干干净净的。有很多房间的茶盏里甚至还有茶水,还能闻到茶香。 除此之外还有床榻也奇怪,她走了好几个主院儿,看到的都是不久前才有人睡过的床榻。 红棉陷入了沉思,站在床榻边上仔细思考,却怎么都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天色越来越晚了,荣府很大,她速度再快也走不完,只好先离开。 出去之后将府里的情况跟慕倾云和珠兰说了一遍,两人听了之后都觉得很难理解。 荣府里,紫英要走。芙蓉拉了她一把,问道:“姐姐去哪?” 紫英说:“子时要到了,我得去等筝夫人。” 芙蓉说:“姐姐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情?究竟是谁让你做的这件事呢?如果你不做又能怎样?是会有惩罚吗?那你跟我们在一起,惩罚就到不了你的头上。” 紫英笑得有些凄惨,“你不懂,谁都救不了我。我不管在哪里,惩罚都会落到我头上的。” 她将芙蓉甩开,好心提醒:“你们如果要一直逗留在府里,就要小心些,得让荣家人接受你们的到来,不能让他们起疑。荣家人都是生意精,他们是很多疑的,而且他们一旦起疑,就一句实话都没有。这一点你们来的第二天应该已经感受到了,他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们跟他们接触的时间短还看不透,但我可太知道他们了,真的没一句实话,所以你们当心。” 芙蓉想再多问几句,比如目前为止,当慕长离以慕家二小姐的身份出现时,荣家人说的是实话还是假话。但是紫英已经走了,走到很往前的一个地方,纵身一跃,翻出院墙。 年妙盯着她翻墙的地方,紧紧拧着眉。 慕元青看出不对劲,就问他:“你发现了什么吗?” 年妙说:“是有点奇怪。那紫英的轻功不像是自己练成的,倒像是被强行灌输进去的。她的动作十分生硬,而且还不熟练,但身体里有内力,所以她只要学会提起内力,就能轻松翻过院墙。这种情况江湖中也有,就是把一个人的内力强行输给另外一个人,让一个完全没有武功的人有了内力,之后再教些基础的招式。” “所以你怀疑紫英的轻功就是这么来的?” “嗯。”年妙说,“她原本就是荣筝身边的丫鬟,跟死去的杏雨是姐妹。深宅妇人的丫鬟,按理来说,她应该是不会武功的。再看她刚刚动作生硬,明显是没打好基础。” “是什么人让她有了武功?培养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慕元青皱起眉,“荣家人都死了,连荣筝都死了,这个丫鬟却留了下来。她为什么能被留下来?为什么偏偏是她被留了下来?她跟别人比,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而且也没有时间思考了。 因为子时到了,荣府已经起了变化。 刚刚还漆黑一片的地方,忽然之间亮起红灯。 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前院儿,忽然之间凭空出现了许多人影。 那些人影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从虚到实,很快就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那些人起初还是懵懵的,互相看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活”了过来,开始说话,开始干活。就好像他们一直就在这里干活似的,完全没人意识到他们是刚刚才出现的“东西”。 有个丫鬟从内院儿快步走出来,到了府门口,跟门房说:“打起精神来,筝夫人有可能半夜到,千万不能怠慢了。”说完,头一偏,就看到慕长离几人,当时就愣了,“你们是谁?你们为什么在荣府?”然后问门房,“怎么看的门?有生人进来了没看见吗?” 门房一脸懵,“没看见啊!你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为什么到荣府来?” 说话间,从暗处还窜出来好几道身影,看起来是荣家的护院,一下就把慕长离四人给围住了。所有人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仿佛他们这四个闯入者能给荣家带来大祸。 慕元青小声说:“完蛋了,荣家人果然疑心重。” 但慕长离却并不觉得有什么所谓,她跟荣家的门房说:“你怎么忘了,是你给我开的门啊!我是慕长离啊!是荣家的外孙女,我是从京城过来探亲的。”她又指了指管家,“管家伯伯刚刚还说我长得跟我母亲一模一样,怎么这一会儿工夫你们就把我给忘了?” 管家一愣,门房也一愣,“我们放你进来的?” “你是大小姐的女儿?我说过你跟大小姐长得像?”管家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仔细打量慕长离,打量了一会儿就“咦”了一声,“是像!可真像啊!这简直就跟大小姐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所以你真的是长离小姐?是京城侯府的二小姐?” “是啊!”慕长离说,“我刚到,敲了门进来的,怎么这会儿就不认了呢?还把护院都叫出来了,是要绑了我吗?吓死人了!” 管家赶紧冲着护院摆手,“都回去吧!是自家人。”然后又跟那个丫鬟说,“你快带长离小姐到老夫人跟前去,让老夫人看看。”说完又问慕长离,“你有什么信物吗?” “有。”慕长离抬起手腕,“这是母亲留给我的镯子。哦还有这个,这是长宁侯府的腰牌。” 她又拉了慕元青一把,“他是我的三弟弟,是我父亲跟现在的大夫人生的儿子。” 慕元青也把自己的腰牌拿了出来,“我叫慕元青,确实是长宁侯府的三少爷。” 丫鬟带着他们去见老夫人了,才走没多一会儿,门外的慕倾云三人就看到了荣筝的队伍…… ------------ 第798章 荣家—入府 午夜时分,来了一支队伍,这件事情对于慕倾云来说过于骇人,她都开始发抖了。 珠兰也没比她好到哪去,两人依偎在一块儿,抖成个筛子。 一时间,京城发生的那些诡案全部开始在慕倾云脑子里重演,特别是李武迎娶鬼新娘那个案子,她就觉得眼前看到的这支队伍,就跟鬼新娘的喜轿是一样的。 红棉拦到她二人身前,尽可能将她们的视线隔绝,以免再吓出个好歹来。 可人就是这样,越不让我看,我越是想看。 慕倾云往边上扒拉了红棉一下,探出头,死盯着那顶轿子。 轿子已经停下来了,紫英上前掀帘子,荣筝从里面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慕倾云。 “你们是谁?在这里干什么?”荣筝问道,“是来荣家有事吗?” 慕倾云小声跟红棉说:“回答。” 红棉立即道:“我们是从京城来的,在我身后的是长宁侯府大小姐,我们是来探亲的。” “长宁侯府大小姐?倾云吗?”荣筝眼一亮,面上露出高兴的神色,“你是慕倾云吗?” 慕倾云的胆子已经大了起来,因为荣筝一说话,那种诡异的气氛就破了。 于是她站上前,冲着荣筝福了福身,“正是,不知您是……” “我是你的小姨母啊!”荣筝高兴地说,“你没有听说过我吗?我是小姨母啊!” 慕倾云想起来了,荣婉是有个妹妹的,好像叫荣筝。 于是也开心起来:“是小姨母吗?我当然听说过!他们叫您筝夫人,是您吗?” “是我是我!”荣筝笑着走过来,绕过红棉,来拉慕倾云的手。“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是头一回。人人都说慕家的大小姐长得极美,是京中第一美人。这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要不怎么说我们荣家出美人呢!荣家的孩子个个都是好看的。 倾云啊!你怎么到扬州来了?是来探亲的吗?”说完,瞅瞅红棉,再瞅瞅珠兰,还往她们身后又瞅了瞅,再问,“这是你带来的人?” 慕倾云点点头,“是我的下人。” 荣筝懂了,“行,那赶紧进来吧!你怎么在外面等着?敲门进府啊!这大半夜的等在外面多不好。娇滴滴的小姑娘,可不能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逗留啊!” 慕倾云跟红棉对视了一眼,一脸懵。 红棉看出她眼中疑惑,冲着她轻轻摇头,表示府里没人,自己没有撒谎。 就连珠兰都小声说:“咱们敲了那么久的门都没敲开,这会儿看看她能不能敲开。” 正说着,荣筝身边的丫鬟已经过去敲门了。 才敲了两下,荣府的门就被打开。 里面传来了热情的欢呼,大家都在喊:“筝夫人回来了!筝夫人终于到家了!” 红棉都冒冷汗了,她感觉这个事情有点太诡异了。 明明她才从荣府出来,府里一个人都没有,怎么一瞬间就冒出来这么多人? 还张灯结彩的,开什么玩笑,刚才府里什么都没有,非常萧条。 她回过头来看慕倾云,眼中带着明显的恐惧。 慕倾云也在恐惧,但是她恐惧的不是府里有没有人的事。 府里有没有人,这件事情眼下在她这里已经排不上头号恐怖了。 因为更恐怖的事情正在发生——荣筝的手,荣筝的手冷冰冰的,硬邦邦的,那种感觉一点都不像活人的手,倒像是……死人的。 荣筝整个人都很白,是那种惨白的白。 脸上涂了胭脂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手却能看出,白得吓人。 她被这样的手拉着,就感觉被一只铁钳给钳住了一样,想挣脱都挣脱不掉。 几人就这样跟着荣筝进了荣府,荣府里非常热闹,下人们纷纷围过来给荣筝行礼,然后听说京城的大小姐来了之后就也向慕倾云行礼,还问慕倾云路上辛苦不辛苦,怎么这个时辰才到啊! 但也没有人真的指望她回答什么,紧着就把人往前堂领。 慕倾云稀里糊涂地跟着人群往前堂走,红棉仔细观察着这座府邸,发现府邸本身跟自己进来的时候,其实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只是多了很多人。 人一多起来,就显得热闹,那些原本萧条的景象就全都不见了。 特别是府里还点了很多红灯笼,看起来就更热闹了许多。 可是也不怎么的,她就总感觉荣府有点冷,比巷子里还要冷。 而且这些人看起来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明明都是活人,可为什么总感觉有一股子死气笼罩在他们身上呢?特别是很多人的脸上或多或少地都有一些斑点,她总感觉那不是寻常的斑点,看起来倒像是尸斑。 可是活人怎么可能长尸斑? 到了前堂才发现,慕长离也在。 也不怎么的,在发现慕长离也在时,无论是红棉还是慕倾云或是珠兰,竟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就好像在一群死人堆儿里终于扒拉出来几个活人一样,一下就有伴了。 慕长离也笑着和她说话:“哟,大姐姐来了啊!你怎么上扬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呢?咱俩脚前脚后,早知道你也来,我们一起走多好,也省得这一路上没个伴,怪无趣的。” 荣老夫人盯着慕倾云看了一会儿,不是很高兴。 这次跟上次慕长离装成慕倾云不一样,荣老夫人没有演,直接就对慕倾云表现出了不太欢迎的样子。连慕倾云跟她请安,她都是板着个脸不高兴地说:“行了,我当不起侯府大小姐的问安。既然来了,就坐吧!” 慕倾云自然能听出荣老夫人态度上的不满,但她也不知道荣老夫人为什么对她不满。 她觉得自己的身世对于荣家来说,应该是个秘密,荣家是不可能知道的。 但荣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又让她觉得荣家似乎知道点什么。 她坐了下来,荣老夫人的目光却往她身后看去,看的时候还皱着眉。 慕倾云回头看了一下,然后说:“外祖母,她们是我带来的两个丫鬟,从小跟着我的。” 荣老夫人皱了皱眉,“你就带来了两个丫鬟?” “是,是啊!” “哼!”荣老夫人冷哼一声,不想再跟她说话了,转回身看向慕长离,“长离,你可得好好的,学点好的,那些撒谎的事千万不要学。” 慕长离点头,“外祖母放心吧!我是实在人,我不会睁眼说瞎话的。” 荣老夫人很高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孩子,而且你跟婉儿长得实在很像,我一见到你啊!就能想起婉儿年轻时候的样子。” 说完又看了一眼慕倾云,又“哼”了一声,然后说:“但是你这位大姐姐,却是让我一丝一毫都看不出与你母亲有半点相像。” 慕长离笑着说:“京中人都说大姐姐长得像父亲。” “管她像谁呢!也指不定像谁呢!长离,咱们只说你,这一路上累了吧?你说你这孩子,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儿,外祖母好派人去迎迎你啊!何苦呢这大半夜的才赶到,真是想想就叫人心疼。” 说完,又往慕倾云身后看了去,然后回过头来问慕长离:“你猜那两个人是谁?是丫鬟和小厮吗?她这排面摆的还不小,出门带的倒是全。可是刚刚她为什么又说只带了两个丫鬟来?那两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吗?真是奇怪。” ------------ 第799章 荣家—借过一下 慕长离也往慕倾云身后看去,她身后站着珠兰跟红棉,可是在那二人后面还站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男的十来岁,是位少年。 女的三十多,不到四十的样子,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妇人。 少年挽着妇人的胳膊,二人样貌有几分神似,应该是母子。 这两个人就在后面安安静静地站着,也不说话,目光一直落在慕倾云身上。 妇人面带微笑,少年却眼里含泪,一副委屈模样。 “还是个大丫鬟。”荣老夫人分析说,“妇人扮相,看上去得有三十五六,难不成是慕倾云的奶娘?有可能。京中官邸都找奶娘,那些官夫人不愿意自己奶孩子,怕身材走样,所以家家户户都是备着奶娘的。只是这奶娘长得有几分姿色,别说,跟慕倾云眉眼还有几分像。 她边上那个少年又是什么人呢?慕倾云出远门不可能带这么小一个小厮,我猜想啊!八成是奶娘的儿子,趁这机会带出来玩的。” 荣老夫人觉得自己猜得挺准,“只是慕倾云就让他们跟在后面,也不介绍,甚至都不愿意承认他们的存在,这就有点意思了。” 慕长离的眼睛眯了眯,又朝着那女人和少年看过去。 眼中有白光微微闪了一下,女人的样貌立即发生了变化。 不再眉目清秀,不再身体健全,而是双目塌陷,没有眼珠,只剩两团死肉。 还少了半条腿,需要靠少年扶着才能勉强站立。 那少年也没好到哪去,脸色发青,从后脑一直在流血,流了一地。 身上全是泥巴,她甚至能闻到泥土的味道。 女人的伤是旧伤,少年的伤是新伤。 她不愿再多看这场面,将眼中法诀收去,那二人就又变回正常模样。 已经有人在跟慕倾云说话了,是二老爷家的三姑娘。 她坐到慕倾云身边,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慕倾云,半晌问她:“你为什么长得跟我们家人一点都不像?你如果真的是慕家大小姐的话,那你应该跟那位二小姐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才对。同父同母啊!怎么说也得有几分像吧!可是你们二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她这样说着,手指向慕长离,“你看看她,她比你好看多了。她就像我们荣家人,我们荣家人都好看。当然,也没有说慕家人就不好看的意思,你们家那位三少爷就很好看。 可三少爷是三少爷,你是你。三少爷是别人的孩子,跟荣家没关系。 可你是我姑姑的孩子,如果你长的一点都不像荣家人,你就有问题。” 慕倾云被她说的十分紧张,脸色都变了变,但也很快就镇定下来,笑着回道:“我长得和我父亲很像,子女无论是像父亲还是像母亲,都是很正常的。 你们现在说我长得一点都不像荣家人,事实上在京城的时候,也有人说过二妹妹长得一点都不像慕家人。那怎么说?慕家总不能不承认这个女儿吧?对不对?” 三小姐扯扯嘴角,觉得辩不过慕倾云,就不再说话了。 二夫人过来解围,说她们家孩子还小,让慕倾云不要介意。说慕倾云是大姐姐了,不要跟个九岁的孩子一般见识。你比她大两岁呢!你跟她计较,那不是跌了你自己的身份么! 慕倾云一愣,看了看二夫人,觉得这二夫人怕不是个智障吧? 她比这三小姐大两岁?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今年十八了,她看起来明明比这三小姐得大上十岁,可是为什么说才大两岁? “二舅母说话还是严谨一些。”她提醒道,又想说我可不小了,不是仅仅大两岁。 但随即反应过来,她大得越多,就越不应该跟三小姐计较,会显得她更没有胸襟。 于是闭了嘴,后面的话就没有说出来。 二夫人也有点懵,“什么严谨不严谨的,我哪句话说得不严谨了?你可真是奇怪,奇奇怪怪的来,又奇奇怪怪的说话,真是不招人喜欢。” 三舅母也在边上帮腔,“就是。慕家说把你派来就把你派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实在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哈!还是京城侯府呢!一点礼数都不懂,慕家的家教就是这样子吗?” 大舅母说:“你要说他没把荣家当外人吧!这些年从来也没跟咱们联系过。可你要说他当外人了吧!这把女儿派过来探亲又是几个意思?他认咱是亲吗就来探?有什么好探的?” 几位舅母不客气的话,让慕倾云脸上非常难堪。她数次想直接翻脸,最后想想又都忍了下来。想着自己来荣府的目的,想着还是得把这一府的人给哄好。 她得让荣家人站在自己这一边,帮着她支持二皇子,供给二皇子府大量的钱财。 至于眼前这个局面,她觉得一切原因都在慕长离。 她比慕长离晚到了一步,一定是慕长离跟荣家人说了她的坏话,所以荣家人才不喜欢她。 一定是这样的。 慕倾云怨毒的目光朝着慕长离投了过去,就发现慕长离一直在往她这边看。 起初还以为是在看她,但是这会儿却发现并不是在看她,而是一直在看她身后。 她回过头去看了看珠兰和红棉,两个丫鬟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并没有什么异样。 除了红棉脸色不太好以外,并没有什么值得看的。 所以慕长离到底在看什么? 她厌烦极了慕长离这种样子,神叨叨玄乎乎的,总让她心里觉得瘆得慌。 再加上这荣府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凉,浑身上下都冷嗖嗖的,让人极不舒服。 珠兰见慕倾云回了几次头,就弯下腰来小声问:“怎么了大小姐,您是在看我们吗?” 慕倾云摇了摇头,“没什么。” 这时,却见红棉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眉心拧了起来,有些话欲言又止。 珠兰不解,“你又是在看什么?后面有什么啊?” 红棉说:“我也不知道后面有什么,目前看起来是什么都没有的,只是我总觉得二小姐一直在往这边看。起初以为是在看大小姐,后来又感觉是在看我们两个,可是现在我又觉得她并不是在看咱们,而是在看咱们身后。 你们再仔细观察,其实不只二小姐在往咱们身后看,荣老夫人也偶尔会往咱们身后看。还有荣家的其他人,我都有留意,他们都发生过往咱们身后看的举动。 你们说这是为什么?咱们身后到底有什么?” 慕倾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本来就冷,本来就感觉到些许恐惧。 这一下恐惧更甚,竟让她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来。 偏偏这时候,荣家那个小少爷还在地上跑着玩儿,从她们身后经过,竟对着空气说了句:“借过一下。” 慕倾云当时脸就变了颜色,想问他你在跟谁说话,可是那小孩儿跑的也快,这会儿已经跑到慕元青身边,去跟慕元青闹着玩。 慕倾云看到那小孩儿往慕元青身上爬,慕元青起初有些抗拒,但最后还是由着那孩子爬上了他的膝盖,他环了手臂,把孩子抱在自己身上。 ------------ 第800章 荣家—送礼 她能看出慕元青对此是有些抗拒的,虽然那荣家的小少爷长得很好看,虎头虎脑,胖嘟嘟的,方才她都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但慕元青就是明显的不太喜欢他,还正在跟他商量:“自己去玩好不好?我不喜欢抱着孩子。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再抱着个孩子很奇怪。” 慕倾云就想说你都十五了,你说你还是个孩子? 可是就是这个念头一起,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了! 她扯了珠兰一把,压低了声音问:“你记不记得荣家人的年龄?特别是那几个小辈。 刚刚二夫人说我比三小姐大两岁,我还觉得奇怪。因为三小姐还是个小孩子,我看起来得比她大十岁左右。可是为什么她说我比三小姐才大两岁? 起初我以为是她说错了,可是这会儿我却想起来,荣家的三小姐确实只比我小两岁的。 这事儿祖母提过,侯府上应该都知道。” 珠兰一愣,仔细想想,就发现慕倾云说得对。 “是啊!荣家三小姐是比大小姐您小两岁。奴婢记得您行及笄礼的时候大夫人还提过,想问问要不要给荣家这边送个信。当时就说起荣家有位三小姐,比您小两岁。这次我们送了信,等三小姐及笄的时候,就也会给侯府送信,两家的往来这不就恢复了么! 可惜侯爷没同意,说不想跟荣府有往来。 小姐您今年十八,所以荣家三小姐今年应该十六岁。 可是她看起来还不到十岁,是个孩子。 还有荣大小姐,大小姐好像比您大很多,具体几岁奴婢倒是记不清楚了。大概得有二十五六,或者二十六七了吧!”她一边说一边朝着荣大小姐看过去,荣大小姐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但依然能看出那不过就是十九二十的模样,完全不可能是二十六七岁。 “太奇怪了。”珠兰一边说一边摇头,“二少爷的年龄也不对,四小姐的年龄也不对,那小少爷就更不对劲了。他怎么这么小?” 珠兰越说声音越打颤,最后就变成了念念叨叨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奇怪了,太可怕了,荣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真的是荣府吗?” 慕倾云脸色煞白,又想起在府门外时经历的事情,想起看到荣筝时、特别是被荣筝拉起手时的那种恐惧。 这种恐惧让她一下子站了起来! 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朝着她看了过来。 大老爷不满地道:“倾云,你在干什么?长辈都在这里,你还有没有点礼数了?坐下!” 慕倾云深吸了一口气,看了大老爷一眼。 就感觉大老爷脸色是青白的,上面还有斑点。 荣家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有的是青白,有的是惨白,有的脸上有斑,有的手上有斑。 她不愿细想这件事情,恐惧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就很难拔除了。 现在唯一能让她坚持一下不因恐惧而昏厥的因素,就是这屋里还坐着慕长离慕元青,还有后面站着的芙蓉跟年妙。 这几人看起来是正常的,这才让她的心稍微安了些。 她想立即离席,但荣家人这样盯着她,明显不能轻易走掉。 于是就扯了个谎,说:“刚想起来有从京城给诸位带的礼物,忘在了马车里,我出去取一下,很快就回来。”说完,转身就要走。 这时就听荣筝说:“让你的下人去取就行了,做什么你还要亲自走一趟?带这么多下人来,还用得着大小姐你亲自干活吗?你是带了多少东西啊?再说,不是还有荣府的下人么!” 慕倾云感觉荣筝的话似乎不太对劲。 什么叫她带了那么多下人? 她不就带了珠兰和红棉两个吗? 两个下人就称得上“那么多”? 也不怎么想的,她竟也下意识地往自己身后瞅了一眼。 可惜,除了珠兰跟红棉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这时,荣大老爷已经在发话了,跟站在门外的管家说:“你去,带着这几个下人去慕家的马车里拿东西。这也不知道带了多少东西,还如此兴师动众。” 荣筝的笑声就传了来:“想也没带多少东西,我来时看到就一辆马车,能装多少啊! 也是,京城侯府一向抠门,哪有咱们荣家大方。” 珠兰跟红棉不得不跟着管家出去了,临走时珠兰还跟慕倾云确定了一下:“拿那几只匣子??” 慕倾云点头,“对,就拿那几只匣子!” 那是她从二皇子府带出来的,一共三只匣子,里面装着的都是些首饰。 要说精挑细选也算不上,但确实是京里的工匠打造出来的,是京中贵妇圈儿流行的首饰,跟江南一带的风格很不一样。 她带这些东西来,也是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不管想从哪里捞到好处,总得先投入一部分。 空手套白狼的话,难度太大了。 那些东西本来就是给荣家人带的,也确实是她忘了从马车里拿出来。 因为在荣府门前经历的事情过于诡异了,以至于她完全没把这事儿想起。 这会儿珠兰跟红棉走了,她无奈留下,心更慌了。 好歹刚才还有两个丫鬟陪着,红棉还是会武的,可以保护她。 但是现在就剩下她一个人,万一遇着点什么事,可怎么办呢? 慕倾云有点想去慕长离那边了,可惜那边没有座位,都是满的。 慕元青跟慕长离紧紧挨在一起,荣老夫人爱屋及乌,对慕元青态度也很好。 她无奈坐了回来,然后就听荣筝跟荣大老爷说:“大哥看到了吧!我就说她没带多少东西吧!下人都没有全派出去,还留了两个在这儿陪着,可见她对咱们呀,也就是面上功夫。真是的,我现在是连面上功夫都不怎么愿意做下去了呢!” 慕倾云心头那种恐惧感再次升级,她感觉自己快要坐不住了。 她很想问问荣筝,除了珠兰跟红棉,她哪里还带别的下人了。 但是她不敢问,她怕真问出什么来,更吓人。 于是就只能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两手交握在身前,身体微微发抖,尽可能不去看荣家的人,实在非得抬头了,就多看看慕元青那边,多少还能缓解一下。 芙蓉觉得这场面实在有趣,就小声问慕元青:“她是不是瞧出端倪了,所以害怕?毕竟荣家人一个个顶着张大白脸,筝夫人还牵过她的手,傻子也能察觉出不对劲吧!” 慕元青却说:“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我刚才见她总往身后瞅,二姐姐也往她身后瞅。但好像不是看珠兰红棉二人,像是在看别的东西。 如果我没料错的话,在大姐姐身后应该还有别的什么人,可惜我们看不见,但荣家人能看见,二姐姐也能看见。” “那就是死人呗!”芙蓉现在已经麻了,死人什么的,对她来说平平常,一点都不可怕。 慕元青点头,“对,因为荣家人也是死人,所以他们互相之间能看到。二姐姐她又有特殊的本事,所以她也能看到。就可怜了我们几个活的,啥也看不着。看热闹都看不完整。” 他不甘心,扯了扯慕长离:“能不能让我们也看看?现在整的我们跟瞎子似的,没意思啊!我记得你有个什么见魂蜡烛,点上呗,我也想看。” ------------ 第801章 荣家—你是不是杀过人 慕长离不同意,“举个蜡烛到处走,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再说,见魂烛一点,那可就不只你能看见,慕倾云也能看见了。目前不确定那两个人的身份,不想让慕倾云看到。” “好家伙,还是两个?”慕元青咧了咧嘴,“她咋招上的两个鬼?那两个鬼要干什么?” “不知道。”慕长离摇头,“目前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在她身后站着,一直在看着她。但不确定能一直没有恶意,还需要观察。” 又过了一会儿,珠兰她们回来了。 带着给荣家人的礼物,挨个给分了下去。 荣筝看着分到手里的一支珠花就笑,“我当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金器,真没意思。金子这种东西家里多的是,还用大老远的从京城带吗?” 荣大夫人也一脸嫌弃地看着一支玉钗,“京城人就用这种玉料吗?这也太差了吧!家里丫鬟用的都比这个好,该不是不舍得把好东西给我们,就随便拿了些边角料糊弄?” 所有人都在对礼物表示不满,珠兰气够呛,大声地解释:“这都是京城工匠打造出来的款式,是江南一带没有的!跟你们这边的不一样!” 结果荣家人说:“再不一样,质地也在这摆着呢!手艺再好也是手艺,真正值钱的还得看质地。这质地差到这种程度,还不让人说了?” 珠兰想争辩,却在看了一眼大夫人头上手上戴的东西之后闭了嘴。 确实,质地跟荣家人用的东西差太多了。 她默默地站回到慕倾云身后,见慕倾云完全无所谓这些嫌弃,自己便也不再多想。 这时,有荣府的下人来报,说是宴席已经开在花厅,请大家移步。 荣老夫人就拉着慕长离的手起了身,其他人也跟着起了身。 一屋子人走去花厅,桌上几十道菜摆在那里,让慕倾云有些恍惚。 因为看着这些食物,又觉得似乎一切也挺正常的。 可是这时,忽然听到身后有小孩子说话的声音,好像在问:“哥哥你今年几岁了?” 她不解,回头看,就见荣家小少爷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正仰着头,冲着空气说话。 “你长得真好看呀!我很喜欢哥哥,哥哥可不可以抱抱我?” 空气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就见那小少爷不太高兴的样子,“不抱就不抱,你不抱我,我就不喜欢你了!”然后就跑开了。 慕倾云毛骨悚然,珠兰吓得都快要哭了。 红棉提醒她们:“咱们得想办法离开,这荣府不对劲。” 可是怎么才能离开呢? 人都已经入席了,有丫鬟过来跟珠兰说:“一会儿你们给你家主子布菜,她想吃什么你们给夹就好。荣府人多,桌子大,菜也多,有些够不着很正常。够不着的不吃就行了,眼前的菜也够吃饱,别把胳膊伸得太远,会显得没有教养。” 珠兰本想说这点规矩我们还是懂的,可是那丫鬟已经走了。 慕倾云什么都不想吃,虽然菜很香,但她看慕元青也不怎么吃,就觉得自己也不应该吃。 倒是慕长离吃得香,不但吃自己面前的,她还吃远地方的。 荣家人也惯着她,大夫人还让自己的丫鬟去给她夹菜,完全没有人把她当外人。 相比慕长离,她就像跟荣家完全没有关系的一个人一样。 慕倾云想走了,她在想能够离开这里的办法,可是荣家的三小姐又挪到了她身边来跟她说话。问她京城那边怎么样,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还说自己一直很想去京城,但是家里人不带她去,说京城没有扬州好玩,京城的人也没有扬州城的人善良。所以她没去过京城。 慕倾云实在没忍住,小声问这三小姐:“你今年多大呀?” 三小姐说:“我今年九岁了。” 慕倾云脑子嗡嗡的。 九岁! 她怎么可能才九岁呢? 她今年应该十六岁才对。 可这三小姐又的确是九岁的模样,就像那小少爷,也只是个孩童。 荣家的孩子这些年都没有长大吗? 她到底来了一个什么地方?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到荣府敲门,一直到现在,慕倾云把这一个过程又仔细回想了一遍。 所有的事情都不对劲,她感觉自己就好像走进了一座坟墓。 这里根本不是荣府,她看到的也根本不是荣家的人。 她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要离席。 那三小姐却拉了她一把,“姐姐,你要去哪里?” 慕倾云感觉到荣三小姐的手一片冰凉,还硬,就跟石头似的。 这种感觉跟荣筝握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想挣脱,对方力气很大,挣不掉。 慕倾云没办法,只好说:“我想坐到我弟弟身边去,我有话跟他说。” 荣三小姐看了慕元青一眼,这才把手松开。 慕倾云逃似的离开了这里,顶着众人的目光,到了慕元青身边。 “我们可以换一下位置吗?”她跟坐在慕元青身边的荣四小姐说话,“我有话想跟我弟弟说,我们换个位置好不好?” 慕倾云很少这样求人,以往如果有类似的事情发生,都是拿钱将人打发走。 可钱能使鬼推磨,却不能让荣家人让座,她只好低声下气地求。 可是荣四小姐不高兴,她说:“我也想跟元青哥哥挨着坐,你凭什么要换走我的位置呀?我又凭什么成全你?” 慕倾云耐着性子说:“四妹妹是主人家,今日就让让我这个客人,好不好?回头四妹妹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尽全力满足你。” 荣四小姐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真的给她让了。只是临走时说:“可别忘了你说的话。” 慕倾云点头,“不会忘的,谢谢你。” 座位成功地换到,慕倾云听到有人在问那荣四小姐为什么这样好说话。 然后就见荣四小姐往珠兰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脸红红的,说:“我想跟她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将那位小哥留下。我瞧着他长得好看,心中甚是欢喜。” 慕倾云的汗毛又竖起来了! 什么叫那位小哥?哪来的小哥? 她坐下来,问慕元青:“你不觉得荣家人有问题吗?” 慕元青摇头,“不觉得啊!有什么问题?没有问题啊!” 慕倾云说:“没有问题你为什么不吃她们准备的东西?我都观察你很久了,你除了勉强喝了口茶水,其余的可是一口都没动。” 慕元青撇嘴,“你管我吃不吃,我不饿不行吗?谁大半夜的吃这玩意?我们晚膳的时候都吃得饱饱的。” “饱吗?”她又指指慕长离,“那为什么她还吃得那么香?” 慕元青翻了个白眼,“谁能跟她比呀!她饿得快呗!大姐姐,你换到我身边来是有什么事吗?该不会就是要跟我说这些吧!这有什么好说的?大姐姐何时开始关心起我吃饭了?” 慕倾云忍住不快,跟慕元青说:“你别跟我耍嘴皮子,我就是问你,真的不觉得荣家人有问题吗?荣家这几个小辈的年龄,你也不觉得有问题吗?在侯府的时候你不会没听说过荣家的事吧?也不会不知道荣家的人口吧?这些事情祖母有的时候都会念叨,你当真一点都不清楚?还是说你知道什么事,但是你不想跟我说?” 慕元青看了她一眼,“大姐姐,不是我不想跟你说,而是你也没有跟我说实话。” “嗯?”慕倾云不解,“我怎么没跟你说实话了?” “哼。”他一声轻笑,“那大姐姐就告诉我,从京城到扬州的这一路上,你是不是杀过人?” ------------ 第802章 荣家—白换了 慕倾云的脸色变了。 看向慕元青的眼神也跟着变了。 警惕之余又泛起一丝凶残,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将慕元青给撕成碎片。 慕元青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下,然后皱着眉跟慕倾云说:“你可别当众暴露本性,这里是荣府,没人惯着你,也没人替你遮掩。你要是敢在这里行凶,随便一个人都能要你的命!” 慕倾云深吸一口气,努力劝自己平复心情,也努力将小安的身影从脑子里赶出去。 可是很难。 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可小安却好像一直都没有离开,时不时的就闯入她的视线。 可那都是幻觉,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小安就又不见了。 但每晚梦里都是会见到的。 梦里的小安抓着她的手,问她为什么要杀死他,说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她不说,他根本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会跟她有这样大的牵连。明明可以各自安好,为什么一定要他死? 他还说,如果一定有人要死,那么只死他一个还不够吗?为什么娘亲也死了? 娘亲已经变成了那副样子,就算有人找到她,也绝对是认不出来的,为什么还要杀人? 小安哭着问她,说姐姐你当真就没有心吗?亲情于你来说真的就可有可无吗? 姐姐我那样喜欢你,就算现在死了,我都没有办法去恨你,我都在自责,怪我自己没有能力,不能保护你。如果我很厉害,如果我可以不给你找麻烦,你就不会走上这条路。 他说,姐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了你。 他说,姐姐你以后要好好生活,我和娘亲都不怪你,我们都希望你好。 慕倾云快被折磨崩溃了,每天白天都是强撑着精神,总想着白天不睡,到夜里应该能睡个好觉。可惜不管她怎么折腾,她都能在夜里梦见小安。 那个孩子根本不肯放过她,他就在用这种方式折磨她,想把她给折磨死。 现在慕元青又提起来了,她感觉慕元青似乎知道点什么,但又觉得他没有道理知道。 她不想承认,就说:“你不要胡言乱语,这样的话怎么能随便说?我怎么可能杀人。” 慕元青听得发笑,“你怎么不可能杀人呢?杀人这种事,全家谁也没有你做得利索。从小到大你就是菩萨脸蛇蝎心,偏偏府里都拿你当好人,觉得你是天底下最最善良的大小姐。 呵,大姐姐,你自己真的不觉得可笑吗?你演了这么多年,有意思吗? 最后你能得到什么呢?母仪天下?你觉得可能吗?” 慕元青一边说一边摇头,“这世间之事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在京中也经历过诡案,就没明白其中道理吗?” 慕倾云摇头,“不明白,我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杀过人,你不用套我的话。” 慕元青冷笑,“罢了,你承不承认跟我都没有多大关系。我只是提醒你,如果杀过人,就得好好想想怎么补偿人家,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安生。当然,那可是两条人命,怎么补偿都很难补偿回来的。所以我真是多此一举,你好自为之吧!” 慕倾云的心慌了,她想问慕元青你怎么知道是两条人命,又怕这话一说出来,就坐实了自己杀人的事。 何况现在的重点是她杀过人吗?现在的重点是荣家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 可是慕元青说了,她不说实话,他也不告诉她荣家的事。 所以她这个座位是白换了,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得到。 慕倾云十分挫败,一脸不快地坐在那里,还重重地摔了一下茶盏。 这动作落到了荣老夫人眼里,荣老夫人当时就问:“这是干什么?你在摔谁?” 荣大夫人也跟着说:“还以为京城官邸的家教会很好,今日可真是长了见识。这叫什么家教?你到底有家教吗?你们家从小都没有培养过你礼仪吗?这桌上一半都是你的长辈,你甩脸子给谁看呢?我们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当众翻脸,你以为这是你们慕家呢?哼!看不起荣家就别来,谁也没求着你来。自己巴巴的来了,还整这套,招人烦!” 荣二夫人把话接了过来:“大嫂说得没错,明明是自己找上门的,却从头到尾都没有个好脸色。我瞧着刚进来时就不是很高兴的样子,给我们的礼物也十分敷衍。可见在慕大小姐眼中,我们这些人根本就入不了你的眼,跟京城中人比起来,我们怕是都让你十分嫌弃吧? 可你既然嫌弃我们,你又为什么非得来呢?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么!” 荣三夫人冷哼一声:“不是一个锅里蒸出来的馒头就是不一样。你看人家长离,跟母亲亲亲热热的,一口一个外祖母,哄得母亲多高兴。人家吃得也开心,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再瞅瞅这位慕家大小姐,呵呵,我若没看错,打从坐到这桌上,你一口菜都没吃吧? 怎么着,是荣家的饭菜入不了你的口吗?是扬州的饭菜不配你京城的胃吗?” 慕倾云被说得紧紧皱眉,几次都想发火,可是一看到荣家人那一张张大白脸,就怕了。 她坐在那里,低着头,不停地想着自己该怎么办。是认错,还是什么都不说。 如果把荣家人给惹急了,会不会对她动手?怎么动手呢?赶走她,还是……杀了她? 慕倾云坐立难安,好在荣家人说了一会儿之后就不再提这茬,又转而去问慕长离:“长离此番到扬州,是专程来看外祖母的吗?” 慕长离点点头,“对,是专程来的。但除了看望外祖母,我也是不愿意在京城待着了。 我刚回京不久,家里对我不好,父亲整天拿我当个仇人。 祖母想帮我,但父亲不听她的话。 大夫人倒是还好,可是大夫人也得听我父亲的。 于是我就带着三弟弟到扬州来了,想来这边住一阵子,躲躲我父亲。” ------------ 第803章 荣家—你在跟谁说话 荣老夫人高兴极了,“太好了,我早就说阿离应该到荣府来生活。听话,以后就待在扬州了,不回京城了。那个破京城也没什么意思,你父亲心里只有大女儿,根本也没有你,还把你当仇人,那咱们就不理他。你安心在荣府住下,以后就是荣府的表小姐。” 慕长离很高兴,但是看了看慕倾云,她又不高兴了。 “可是我来了,大姐姐就也跟着来了。外祖母,我觉得这是父亲在防着我呢! 他怕我到了荣家,荣家给我太多钱财,怕这好处都让我一个人捞了去,就把大姐姐也给派来,让她跟我平分吧!毕竟父亲还是很惦记荣家的家产的,我都听他说过。” “什么?他竟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荣家人再次集体看向慕倾云,“原来你到荣府来是为了这个目的。你跟你爹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要脸啊!” 慕倾云实在待不下去了,她觉得荣家人一个一个都是疯子。 还好意思说她没教养,他们这一群人像是有教养的样子吗? 真正有教养的长辈,哪有这样子跟小辈说话的? 还是从来没见过面的小辈,他们怎么对她一丁点的感情都没有? 这么一想,慕倾云还挤了几滴眼泪,眼泪一掉,越来越委屈。 “我从来没想过要荣家的钱财,我父亲也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凡我们有这种心思,他早就让我到扬州来了,还用得着等到今天?我就是想念外祖母,想念扬州城的亲人,所以才来到这里,想看看你们。我根本没有你们说得那样不堪,你们太欺负人了!” 她哭了起来,声音还挺大。 但荣家人完全不为所动。 荣大夫人说:“你父亲以前不让你来,那是因为以前长离也没来,他没有危机感。现在长离来了,他觉得再不让你来就会吃亏,所以就让你来了。就是这么个道理。” 慕倾云摇头,“都是你们瞎想的,不是这样的。” 慕长离这时又开口了,不解地问:“大姐姐,其实你明知自己与我并不是同母所出,你为何还要到荣家来认亲?你不觉得很尴尬吗?事实上你跟荣家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慕倾云一眼朝着慕长离瞪过去,她怎么也没想到慕长离居然当着荣家人的面把这样的话说出来。 可是再想想,又觉得慕长离这样做才是最合理的。 她们从来都是生死对头,生死对头之间,是不需要讲任何情面的。 但奇怪的是,荣家人居然并没有惊讶的反应,就好像这件事情他们早就知道一样。 慕倾云万分不解,这时就听荣大老爷说:“我也不明白,一个丫鬟生的孩子,凭什么到我们家来攀亲?你一个庶出,还好意思被称为慕家嫡女。长宁侯府当真没规矩到这种程度? 说完,又瞪向慕倾云身后,大声道:“你看我作甚?收起你那副鬼样子,我实话实说而已,你有什么可不满的?她本来就是个丫鬟生的野种,根本就不是荣婉的女儿,现在却招摇撞骗跑到荣府来认亲,我们认什么?她是个什么东西让我们认亲?” 慕倾云一下就站了起来,回身往后头看,然后问珠兰:“是你瞪他了吗?” 珠兰摇头,“没有!我哪敢!” “那你呢?”她又问红棉。 红棉也摇头,“奴婢也不敢。” 慕倾云再问荣大老爷:“那你是在跟谁说话?谁瞪你了?” 荣大老爷一脸诧异,“你是有什么毛病吗?我就在跟你身后那位妇人说话,是她一直在瞪我,还露出一副吓人的鬼样子来,以为我怕她吗?” “可我身后哪有妇人?”慕倾云几乎要疯了,“你是什么毛病?我身后哪有妇人啊!” 荣大老爷一愣,随即看向身边众人,“她怎么了?她是瞎了吗?她身后除了那两个丫鬟以外,明明还带着一个妇人和一个少年,她都看不见吗?”说完又问慕倾云,“那你能看见那个少年吗?你身后的少年,跟那妇人站在一起的。” 慕倾云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但念头一起,她感觉自己好像要崩溃了。 她在荣家再也待不下去了,她感觉四面八方似乎没有活人。 她要跑,她得逃离这里。 可是荣家的人不让她跑,不管她往哪里跑都有人拦着,连红棉都没有办法。 荣家的护院很多,个个会武功,红棉以一对多根本就打不过。 最后三人都被抓住,荣大老爷拍着桌子大声道:“我想起来了!她是阿香!我见过她!就在当年给荣婉议亲的时候,我在长宁侯府见过她! 阿香她居然还活着!慕江眠居然还把她给留下了。 好啊!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太不拿我们荣府当回事了! 慕倾云,你竟敢带着你的生母到我荣家来挑衅,今日我非打死你们不可!” 他气得大叫:“上家法!上家法!” 慕倾云吓得“嗷嗷”怪叫,不停地大声说“我没有!我没有带她来!” 可是谁信呢? 荣家都是死人,他们能看见跟在慕倾云身后的阿香和小安。 所以慕倾云的话没有人听。 反倒是小安冲上前来与荣大老爷理论,被荣大老爷一巴掌扇到了一边去。 慕长离看不下去了,起身说:“大舅舅别生气,再大的气也不至于撒到一个孩子身上。今日阿香既然来了,那也好,正好我有很多事情不清楚,就借此机会同她聊聊吧!” 她拉了荣老夫人的手:“跟外祖母借个客院儿,我带她过去说说话。至于慕倾云这边,随外祖母如何处置,我是不会管的。” 荣老夫人有点不放心,“我看她们一会儿人模人样,一会儿又是鬼模鬼样的,阿离,你确定要跟她说话吗?她不会对你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吧?” “不会的。”慕长离摇摇头,“我可以保护自己,何况还有我弟弟在,外祖母放心就是。” 荣老夫人点了点头,“那你将人带走吧!我叫人送你们到客院儿去。” ------------ 第804章 荣家—见魂 阿香和小安不愿意走,他们想留下来保护慕倾云,可是他们又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是看到慕长离之后,就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慕长离说的每一句话他们都想听,是心甘情愿的听那种。 这就很奇怪。 慕长离冲着他们笑笑,还招了招手,“过来。” 二人听话地往前走了几步,站得离慕长离近了许多。 然后听到慕长离说:“不要害怕,我带你们去安静的地方,与你们说说话。你们只管将自己的遭遇告诉我,后面的事情自有我来安排。至于慕倾云,你们也可以放心。她固然会死,但绝对不会死在荣府。” 二人点点头,一点没有抗拒地跟着慕长离走了。 慕元青拉了芙蓉和年妙一把,也跟着走了。 芙蓉临走时还看了眼紫英,紫英却瞪了她一眼,无声地说了句:“没出息。” 芙蓉叹气,哀怨地看向慕元青:“三少爷,你可害死我了。” 慕元青完全不当回事,“害什么害,你如果在意的是名声,那我告诉你,就算要等到我二十岁,我也是不会改变心意的。” 芙蓉觉得他有病,还提醒年妙:“不行就换个主子,这个主子看样子是没救了。” 年妙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考虑。 慕元青说他们都反了!全反了! 又回到那个客院儿,领路的丫鬟走了之后,慕元青就问:“花厅那边怎么办?荣家人不会把慕倾云给杀了吧?” “不会。”慕长离说,“就算想杀,也不会马上动手。不出意外应该是关起来,然后商议着想对策。慕倾云是侯府的人,如果死在荣家,他们跟侯府没办法交待。 一旦侯府报了案,荣家就完了。 所以最多也只是关一关,或者骂一顿什么的,无伤大雅。 何况就算关起来,等到天亮之后荣家人就又不在了,慕倾云身边有红棉,自然会得救。 只是年妙还是得去一趟。”她对年妙说,“你去盯着那个紫英,看看她对慕倾云的态度。 贺家是我们的重点怀疑对象,如果那个紫英背后是贺家,她应该就不会让慕倾云出事,应该会全力搭救。 但为了让这场戏做得更足,还得让荣家人配合我们一下。所以你悄悄去给荣大夫人带个话,就说我说的,让她对慕倾云赶尽杀绝。她要问为什么,你就说现实里不敢做的事,梦里自然可以肆无忌惮,反正又不是真的。” 年妙点点头,快步离去。 阿香和小安却因为她要对慕倾云赶尽杀绝的话心中不安,阿香一个劲儿的问:“你真的想要杀死倾云吗?求求你不要杀她好不好?她与你虽不是同母所出,但好歹也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你能不能看在一脉相承的份儿上,留她一命?” 慕长离没说话,只是盯着阿香,盯了一会儿,目光又转悠到小安身上。 半晌道:“你们两个是被慕倾云杀死的,对不对?” 阿香叹气,点了点头,“是。”说完又立即补充,“不过我不怪她。一来是因为我知道她的处境十分为难,如果我还活着,对她来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二来其实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死了反而比活着更好。死亡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活着就太难了。不但自己难,还拖累小安。而且我能死在自己女儿手里,我觉得也是一件好事。” 慕长离点点头,“你认为是好事,那就是好事。我也不太想知道你们跟慕倾云之间的事情,毕竟我了解慕倾云,所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猜也能猜得到。 我就是想跟你问问大概二十年前的事。 你是怎么成为了慕倾云的生母,你又是如何从慕江眠手底下逃出来的?” 她一边说话,一边走到烛火旁边,用手指在烛芯上拨动了一下。 眨眼工夫,慕元青跟芙蓉就看到阿香和小安出现在眼前。 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知道慕长离这是点了见魂烛了。 阿香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但也只是痛苦了一会儿,就又恢复了正常。 她叹着气说:“有些事情我以为过去多年,这辈子再不会有机会被提起来。 我最后会死在那个小院子里,不管是病死还是被打死,都不意外。 可是没想到我还能遇见倾云,还能被问起当年。 姑娘,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能看出你跟荣家人不一样,你是活人。 但是很奇怪,你虽然是活人,我却还是能感觉到你身上有死人的气息。 可能就是这种气息能让你见到我们吧! 如此说来也算有缘,你又是慕家的二小姐,是荣夫人的亲生女儿。 所以你跟我问起从前,我倒是愿意和你说说了。” 阿香坐到椅子上,小安也跟着过去,还是拉着她的手坐站在她身边。 然后就听阿香说:“那年我才十七岁,是慕家的丫鬟。 因为做事稳妥,人又不太爱说话,被管家认为是老实的,便送到惜录轩去侍候。 平日里老爷的书房都是我打扫的,老爷对我也非常放心,书房都不怎么让外人进,只有我可以。 我在惜录轩做事整整两年,那两年真的过得很好。老爷有时候还会给些赏,有时候还会把吃不完的点心给我。甚至有的时候他在书房用膳,因为孤独,还会让我陪他一起吃。 我那时候太年轻了,有人对我好一点,我就恨不能把心掏出去。 老爷跟荣夫人成了亲,两人多数时候都很亲密,府上人说,照这样下去,荣夫人很快就会有身孕的,府上有了小孩子就会热闹很多。 我听了这话,多少有些伤神。因为老爷跟荣夫人成亲之后,就很少到书房来了,更没有让我陪他一起用过膳。 当然,我知道自己只是个丫鬟,有些事情我不该去想。 所以我极力劝着自己,让自己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不切实际的事情。 老爷对我好,我就也得对老爷和夫人好,这才是一个好奴婢。 于是我缝了许多小衣裳,想着以后荣夫人有了孩子,就送给孩子穿。 可是有一天老爷喝多了,他到书房来,抱着我对我说,他不喜欢荣夫人,他也不想跟荣夫人有孩子。他跟荣夫人在一起是被迫的,他真正喜欢的人是我……” ------------ 第805章 荣家—虐杀 阿香说到这里自己都笑了。 “我当时多傻啊!居然就信了这样的鬼话。而且还很感动,觉得他就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甚至都有些埋怨荣夫人,觉得荣夫人嫁过来是因为荣家之势。 我心疼侯爷,觉得他身为堂堂侯爵,却不能娶自己心爱的女子为妻,非得娶一个自己不爱的,那登上这么高的爵位又有何用?这一生又该怎么熬啊! 所以,当他说他喜欢的人是我,当他说想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想让我给他生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时,我竟一点都没有犹豫就点了头。 现在想想,是我太傻也太糊涂了,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对一个丫鬟动情。 我们在一起之后,着实甜蜜了一段日子。 我每天就在书房等他,他舍不得我再做事,就安排了另外的仆人进来打扫。 我只要在那些仆人跟前做做样子,别让人瞧出来就好,不累。 他忙完公务回来,就到书房与我团聚,我们一起用晚膳,一起在院子里散步。 他写字我就替他研墨,他读书我就坐在边上静静陪着。 那段日子,岁月静好,好到我都一度怀疑是我在做梦。 后来,荣夫人有孕了,侯爷让我不要生气,他也没有办法,他必须得让荣婉怀孕,他得给荣家一个交代,也得给外界一个交待。 其实我哪里敢生气呢!他们才是夫妻,我只是个通房丫鬟,连妾都不是。 可是侯爷一直在劝我,我感觉他是真的怕我不开心,是真的想跟我解释荣夫人那个孩子不是他心甘情愿想要有的。他甚至为此还哭过,一遍一遍地跟我说他不愿意。 我心疼极了,我从来没见过哪个男人能这样委屈。 那可是长宁侯啊! 后来我也有孕了,他高兴得抱着我在院子里转圈。我却开始担心肚子大起来之后,没办法跟府里交待,怕消息传出去会闹出事端来。 于是就跟侯爷商量,能不能把我送出侯府,我想安心养胎,我不希望我们的孩子有事。 侯爷考虑了两天,替我做了安排。就说放我回老家去成亲,但实际上是将我送到了京郊的一个小宅子里。 我至今都还记得那个小宅子,两进的院子,没有偏院儿,很精致。 我在那住了九个月,他不说天天都去陪我,至少隔上两三天我也能见到他。 为此我还担心他来得过于频繁,会被荣夫人发现端倪。 可是他跟我说他不在乎,他心里根本没有荣夫人,能给荣夫人一个孩子已经是仁至义尽,想让他天天在府里陪着一个自己不爱的人,那是不可能的。 他就一直这么陪着我,直到我生下孩子。 我其实比荣夫人早生了两天,那两天侯爷都没有去上朝,一直在陪着我跟孩子。 可是有人来叫他,说荣夫人要生了,老夫人让他立即回去。 他不想走,是我催了他让他走。 可是等他再回来时,却对我说,要把我的孩子抱回侯府去养,要让她做侯府嫡出的大小姐。要让她记在荣夫人的名下,从此以后他会为我们的孩子谋一个最好的出路。 我不干,我舍不得女儿,我紧紧抱着女儿。 可是他跟我说,女儿跟着我没有任何出路,外室生的孩子,就算长大了也无法认祖归宗,而且还会被世人唾骂,被人排挤。他说这孩子是他的挚爱,他必须得给这孩子一个光明的前程,而且他也得为我的以后铺路,他得接我回府,让我做府中的姨娘。 他还跟我说,一切都只是暂时的,等过两年我回了府,成为了府中姨娘,等孩子再长大些,他就把真相告诉孩子。到时候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自然会与我亲近的。 我虽不愿,但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孩子抱走。 那天夜里下了大雨,我坐在榻上哭,外面还打着雷。 我有一种预感,我可能这辈子也见不到我的孩子了。 果然,那一夜之后,他就很少到我这里来了。 偶尔来几次,心情也不是很好,而且我发现他总看着我出神,有时候一盯就是很长时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敢问,他想盯我就让他盯。 再后来,他突然跟我说,如果让人知道倾云是一个丫鬟生的,倾云这辈子就完了。 我问他不是说让我去做姨娘吗?他说很难,老夫人不会同意的。而且他也不想让倾云知道自己的生母是个丫鬟,这样会让倾云很为难。他说倾云是慕家高贵的嫡小姐,他希望她将来平步青云,坐到天下女子最高的那个位置上去。 所以倾云不能有任何污点,所以他不能把我接回侯府,甚至最好是我死了,这一切就都能被掩盖了。 我当时害怕极了,我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杀气。我知道他要杀我,可是我完全无法想象他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他可以一辈子把我留在那个小院儿,或者把我送得远远的,让我一辈子不能接近京城。 他为什么要杀我呢? 他曾经那样爱我,对我那样好,为什么翻脸无情呢? 我直到现在都没有办法理解这件事情,可是事情就是那样发生了。 他不但要杀我,还是虐杀。他剜了我的双眼,让我不能视物。 他锯断了我的半条腿,让我不能走路。 他剪断了我的舌头让我不能说话。 他给我灌汤药,让我体内巨痛,比外伤还痛。 他还用刀一刀一刀划我的肉,用鞭子一下一下抽我的身。 后来我逃了出去,但其实逃到一半我就后悔了。因为我根本跑不动,我只有一条腿,除了蹦就是爬。而且我伤成那样,我能逃到哪去呢?我为什么要逃呢?我就死在那里多好。 可我终究还是逃了,逃得很远,后来昏迷在路上,被人捡了回去,后来就有了小安。” 阿香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只剩下叹气。 小安抱着阿香一直哭,他也是头一次听到娘亲说起这些,吓得他全身都发抖。 阿香却已经没有眼泪了,她说:“眼泪在当年都已经流干了,没有什么事再值得我流泪。 直到我见到倾云。 可惜那时候我没有眼睛,眼泪想流也流不出来。 倒是死了之后果然比活着的时候痛快,能说话了,也能走路了。 所以我得感谢倾云,我这辈子能死在自己的女儿手里,也值了。” ------------ 第806章 荣家—扭曲的心态 她说完,看向慕长离,感叹道:“你跟荣夫人长得可真像。从前在侯府的时候,他们都说我长得像荣夫人。可是我知道,我只有眼睛有那么一点点像而已。但二小姐您是真像,就好像当年的荣夫人又坐在我面前似的,一模一样。” 她起身,冲着慕长离跪了下来,给慕长离磕了三个头。 “这三个头原本应该磕给荣夫人的,可惜我已经见不到荣夫人了,那就磕给二小姐吧! 我对不起荣夫人,当年她嫁到侯府之后,对府里下人都很好。可是我却背着她做出那样的事,这些年我每天都在忏悔,都在觉得对不起她。 可是我也好想告诉她真相,告诉她大小姐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听说她生下的是一个儿子,不知道那个儿子后来是养在侯府,还是被抱到了别的地方。 长宁侯他就是个疯子,是个很可怕的疯子,我真怕荣夫人跟着他过日子也会遭遇我这样的事情。 刚刚在花厅,他们说荣夫人已经不在了,是难产死的,我反倒是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像我一样被虐杀就好,因为那实在是……太疼了。” 阿香说不下去了,她搂住小安,轻声安慰:“不怕不怕,都过去了。都是娘亲不好,是娘亲做了错事,这些罪都是娘亲应该受的。我们小安是好孩子,小安不怕。” 慕元青都听傻了,他实在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慕江眠这样的人,偏偏这样的人又是他爹。这件事情也太恐怖了!他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能理解他爹不爱荣婉,也能理解他爹宠一个丫鬟。 甚至跟丫鬟生孩子,带到外面抚养,这些他都可以理解。 但是他理解不了他爹在丫鬟生完孩子之后把孩子抱走,然后再把丫鬟给虐杀。 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人的心究竟得扭曲到什么程度,才能干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种扭曲的心态不会遗传吧? 他开始害怕了,他问慕长离:“会遗传吗?我以后不会也跟他一样吧? 不要啊!我不想成为他那样的变态,我还想好好过我的人生呢!他这也太……吓人了。” 慕长离没吱声,倒是芙蓉说了句:“不会的。三少爷天性善良,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可能会像侯爷一样视人命如草芥。” 慕元青抽了抽嘴角,“大可不必!蚂蚁我还是舍得踩死的。” 芙蓉不放弃:“反正三少爷肯定是不会变成侯爷那样的,放心就是。” 慕元青觉得这丫头有病,抽风似的夸他。 但这一点他其实比较赞同,他说:“我可能多少也能随一点儿我母亲吧!我母亲从前虽然也不怎么样,但是后来确实比以前好多了。虽然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好,但她就是好了。可能是被二姐姐给吓的吧!” 慕元青觉得他母亲变好,多少也跟他被慕长离握在手里当人质有一些关系。 他很担心,他爹太可怕了,这简直就是他听到过的最可怕的事情。 比太子活剥狐狸皮还可怕。 阿香的事情揭开了慕江眠当年换孩子的全部真相,慕长离将事情往一起串了串,当年的事差不多就串齐了。 但是阿香不明白,她直到现在都不明白慕江眠为什么是那样的人。 只是这个事无解,有的人他就是天生残忍。 特别是像慕江眠这种双重人格的,通常这种双重人格中,都会有明显的两极分化。 分裂出来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格。 体现在慕江眠这里,就是一个温柔又善良,一个残忍又变态。 其实荣婉遇上的是温柔善良的那个,可惜,阿香遇上的是那个残忍的变态。 “死了为什么不去地府呢?没有看到勾魂使吗?”她开口,问阿香和小安,“你们为何一直徘徊在阳世?” 阿香有点不懂,“什么叫勾魂者?人死了真的会入地府吗?可是我们并没有遇见勾魂者,我死之后就一直都在倾云身边。就好像做梦一样,一觉醒来,我发现我可以很利落地从炕上起身了,还可以在地上走动。我少了的半条腿长了出来,我的五官重新恢复,甚至我还能开口说话了,我可以清清楚楚地叫倾云的名字。 可惜她听不见,不管我喊得多大声,她都听不见。 然后我就看到了从前的那个我,残缺不堪的我躺在炕上,小安在哭,他们都围在我身边,说我死了。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完好无损的是我的魂魄,已经死了的那个是我的肉身。 我想起最后是倾云端了茶让我喝,我想起喝了那茶之后我就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然后再醒来,人就已经死了,灵魂就已经离体了。 其实死亡的过程是没有任何痛苦的,就是睡了一觉。 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如果侯爷当年也是用这种方法让我死去,我真的会很感激他,我也不会恨他。 可他偏偏选择了最残忍的法子,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种痛苦,到死都忘不了。 所以还得是亲生的女儿啊!她知道如何能让我解脱,也知道如何能让我没有痛苦。 我的女儿不是杀我,她是在救我。我非但不恨她,我还非常感激她。 她用最温柔的方式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让我不再被痛苦折磨,她真是个好心人。 于是我就一直跟着她,我想她,我想多看看她,我也想尽我所能去保护她。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说话她听不见,我摸不到她,她也摸不到我。 她甚至根本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更不知道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把小安也杀了。” 芙蓉听着就生气,“她杀小安干什么?这孩子才多大,她为什么要杀个小孩?” 阿香说:“起初我也不明白,我也生气,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又想起了当年侯爷虐杀我的情景。 但是倾云跟他是不一样的,她没有虐杀小安,她让小安很痛快地死去了。 我看到她抱着小安哭,一遍一遍地跟小安说对不起,跟小安解释她不得不这么做。 当时就感觉这个孩子实在是太苦了,她这些年在京城侯府,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 第807章 荣家—不恨 芙蓉觉得这阿香还是太单纯了,慕倾云在京城还能经历什么,她顺风顺水的长大,可她就是不愿意当个好人。她在侯府当大小姐,一点儿都没有遇到挫折的时候,她也不是好人。 这么一想倒是有些明白了,“原来侯爷那种变态和残忍,遗传给大小姐了。” 慕元青立即点头,“对对,一定是遗传给她了!从小我就觉得她不对劲,她还把我推到水里过。她从小就敢杀人,我也是她亲弟弟啊!所以她后来杀小安,是不会手软的。” 阿香听得糊涂,“你说她以前也想杀你?” “对啊!”慕元青说,“我小时候她就把我推到水里过,她那时候就想杀我了。虽然我知道跟你说这些显得有些残忍,但事实就是你的女儿慕倾云真的不怎么好。哪怕她从小到大得到了侯府最多的宠爱,可她还是觉得不够,她还是想把所有人的宠爱全都抢走,让所有宠爱都集中到她一个人的身上。就是到了现在她也没改啊!她那个性格跟我父亲简直一模一样。” 阿香不信,拼命摇头,“不会的,倾云不会是那样的。她对小安很好,她一点也不嫌弃小安。她拉着小安的手陪小安说话,让小安跟她叫姐姐,她很温柔的。” 慕元青着急,“你别只看过程啊!你也得看看结果啊!结果是她把小安给杀了啊!这就是她的可怕之处。她总是会摆出一副全天下她最好的样子,然后转头就去做全天下她最坏的事情。你对她还是不够了解啊!可是我跟她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我可太了解她了。” 阿香不信,“倾云杀小安是有苦衷的,她是没有办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只要我跟小安还活着,今日能被她撞见,明日就有可能被别人撞见。 一旦我们的身份被戳穿,倾云的名声就毁了。 荣夫人的孩子,跟丫鬟的孩子,差距太大了。 她会一下子从天上掉到地上,她会沦为京城的笑柄。 她为了保全自己,除了杀掉我们,没有别的路可走。” 慕元青觉得这阿香已经疯了,儿子都让人杀死了,还在为杀人凶手找理由。 他不想搭理阿香,转而跟小安说话:“你呢?你怎么说?你恨慕倾云吗?” 小安想了想,摇头,“不恨。” “你也觉得她杀你是对的?” “不。”小安说,“她杀人肯定是不对的。不管杀的是谁,都是不对的。 我说不恨她,不是因为她做的对不对,而是因为她在我家借宿的那几日,让我感受到了从来没有感觉过的温暖和亲情。 我只要一想到她拉着我的手,说她很想有个像我一样的亲弟弟,她说她愿意听我叫她姐姐,我就觉得哪怕她是装的,那几日她装得也很像,也让我感受到了幸福。 所以我不恨她。” 慕元青更生气了,“合着我不是她弟弟呗!她对你就能拉着手好好说话,对我就能直接往河里推想把我给淹死。我是真服了,你们一家子的脑袋都有点儿问题,慕江眠不正常,阿香你可能也不太正常。你俩就是两个不正常的人遇到一起去了,所以生出来的孩子也有病。” 慕元青骂得一点都不客气,阿香也不敢反驳。 因为有慕长离在这儿坐着,无论是她还是小安,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他们时不时的就去看慕长离,总想知道这个小姑娘究竟是什么人,除了慕家二小姐的身份之外,她还有别的身份吗?为何让他们有这样的感觉。 可惜慕长离不说,他们也无法知晓。 阿香只是念念叨叨地一直在说:“荣家可千万不能害了倾云啊!” 倒是小安比较清醒一点,他问慕长离:“这位姐姐,荣家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不都是一群死人吗?为何你们还能跟一群死人坐在一桌吃饭?为何倾云姐姐还能看见他们? 那有办法能让倾云姐姐看到我们吗?我也好想跟她说说话。我得告诉她我不怪她,让她不要总在心里想着这个事。她每天夜里都睡不好,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住的。” 慕元青:“呵呵。”还真会替人着想。 替杀自己的凶手着想,这还是他遇见的头一遭。 “可能这世间就是有些乱套吧!”慕长离叹了一声,“荣家是因为有一个大阵在,所以七年前死去的荣家人被禁锢在了这里,不能入地府,也不能转世投胎。 至于你们,应该是地府哪个环节出现了纰漏,把你们给漏掉了。 不过既然我来了,这件事情便也可以由我亲自做。我现在就可以渡你们去城隍庙销户,然后再为你们开黄泉路,送你们入鬼门关。” 小安连连摆手,“不要,我不要去地府,我就想天天跟姐姐在一起。她看不看到我都没关系,我能看见她就行。我想留在姐姐身边,看着她好好生活,陪着她一起生活。” 慕元青觉得他有病。 芙蓉却叹气说:“到底就是个小孩子,可能死亡的时候也没有过于痛苦,再加上大小姐应该在杀他的时候,对他的引导还不错,所以他没有太深的怨念。” 说完看了慕元青一眼,实话实说:“但如果有一天大小姐要杀三少爷您,可能就不会有那么周全的引导了。如今您跟在二小姐身边,专门与她作对,她心里想着的一定是把您给碎尸万段。所以您可千万不要落到她的手里。” 慕元青就说:“如果我死在她手里,那我做鬼都不会放过她。” 慕长离也对小安说:“一直留在阳世肯定是不行的,至于你是不是怨恨慕倾云,那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引魂入地府,这是我该做的。只是你们如果对荣家之事好奇,那多等几天倒也没什么。行了,去看慕倾云吧!找找她被绑在了哪间屋子里,最后再陪她几天。 五天之后,我送你们去地府。” ------------ 第808章 荣家—转移财产 阿香带着小安走了,他们要在荣府转转,一是找找慕倾云,二来也是想看看这座荣府。 小安对荣府是没有什么概念的,因为他生在小山村长在小山村,对外界的认知并不多。 但阿香却是见过世面的,她在侯府待过,她见过荣婉,她知道荣家多富有。 扬州荣府,对于她来说是一个传说中的存在,是人都会有好奇心,阿香也一样。 慕长离没去管他们母子,年妙这时候也回来了。 他告诉慕长离:“荣家的大夫人果然是梦中报仇没有心理压力,拼命地仇恨加码,气得荣家人想把慕倾云给剁了包饺子。后来那个紫英出现了,但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阻止荣家人,因为荣家人都是死人,她不能再把死人杀一次。何况就算能杀她也不敢杀,因为那些可都是她家主子养着的宝贝,都是钱。所以她就一直在说服荣筝,说慕倾云一旦在扬州出事,京城侯府是不会放过荣家的,到时候荣家有钱没命花,图什么。 后来荣家人觉得她说得对,就没有再对慕倾云动手,只是荣老夫人身边的婆子过去,抽了她几个嘴巴,说是替荣婉出口气,然后就一直将人绑在柴房。 我看过这段之后就没有再理会了,绑着去吧!反正等到天亮就没事了。” 慕元青听了之后就问他:“那慕倾云呢?她有没有戳破荣家人?有没有说不该说的?” 年妙摇头,“没说,但是她很害怕,脸都是白的。包括她带来的那两个丫鬟也很害怕。 我觉得天亮之后她们应该会离开荣府,或是直接回京城,或是想办法联系咱们。 但也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们会在发现荣府没人了之后,直接开始在这府里搜刮钱财。” 慕元青抽了抽嘴角,“真穷到那个份儿上了么?” 年妙说:“倒也不是真穷,主要是,谁跟荣家比能不穷呢!刚刚我跟着荣大老爷一起离开柴房,看到荣大老爷去了一个地方。”他说到这儿,看向慕长离,“二小姐,咱们得先下手为强了。那是荣家的一个秘密库房,而且我分析,很有可能这些年都没有被紫英发现过。 因为库房很隐蔽,里面的东西也还是满满当当的。但是落了很厚的灰尘,应该是几年都没有进去过了。” 芙蓉分析:“可能是因为今天晚上慕倾云来了,提到了她想要荣家财产的事情,荣大老爷才到那个库房去看的吧!” 年妙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要不是慕倾云来了,怕是荣家人都忘了那个地方。这座荣府一定还有很多类似的存放财宝的地方,有些可能在这七年间被紫英发现,让她的主子取走了。还有一些可能就还在,咱们可以想办法找一找。” 慕元青动心了,“找找吧!如果荣家人都还活着,这些东西我是想都不会想的。 可如今荣家人已经不在了,背后却有一伙不明的势力在虎视眈眈,那咱们就不能让那些东西落入对方之手。杀了荣家这么多人的势力,能是什么好东西吗?如果让他们得到更多的钱财,恐怕会发展得更庞大,以后就更为所欲为。” 慕长离想了想,点点头,“那就找吧!但不能咱们找,太明显了。而且咱们就算找到了也没办法动手搬出去,太显眼。” 年妙说:“对,东西太多了,荣大老爷是从一处密道一路向下走的,走下去有近两百步。 密室挖得很深,也很大,里面的东西多到让人眼花缭乱。 我总感觉那极有可能是荣家的地下宝藏,或许荣家有一部分财富是埋在自家府邸深处的。而且我还看到那密室还有一个地方有向下的阶梯,所以弄不好再往下还有。” 芙蓉听得乍舌,“真是疯了!荣家也太有钱了。荣府这么大,如果整座荣府下面都是空的,那得存多少财宝?还有二层,那就又加倍。” 慕元青提醒:“可怕的是他们家的钱财还不只是藏在自己家府邸下面,外面还有。而且我觉得能藏在府邸下面的,应该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财富肯定是在外面的,这也是为什么那个背后的势力能疯狂到把荣家人全都杀了,还将魂魄困在荣府的原因。 宝藏会让人疯狂,荣家已经让他们疯狂了。” 芙蓉问慕长离:“二小姐,我们应该怎么把那些东西取走呢?这些年,难道那个势力当真就没有想过荣府地下还有东西存在的可能吗?他们就没挖过吗?” 慕长离笑笑,“其实也不见得他们就真的不知道,就算那间密室许多年没有人进去过,但这也不代表对方就不知。之所以知而不取,有两方面原因。一是他们觉得荣府已经尽在掌握,所以荣府地下的财宝早晚都是他们的,不急于一时。二是他们极有可能是下不到那间密室去,因为这府里的大阵限制了挖掘,甚至从入口进去,也有可能触及阵眼,从而使大阵发生异动。一旦大阵出了问题,那这些年他们的努力可就白废了。 由此可见,布下这大阵之人,跟杀人的那一伙应该不在一起。 当年或是请高人来布的阵,或是对方布过阵之后死在了这七年之间。 所以他们才无法对大阵进行其它操作,只能维持现状。” “那荣大老爷进入密室,不会触发大阵异动吗?”慕元青不懂,“如果有异动的话,对方是不是现在已经知道那个入口了?” “并没有异动。”慕长离说,“大阵很稳固,任何异动都没有。” “为何?” “因为荣大老爷不是活人。”慕长离一语道出关键,“大阵限制的是死人魂魄离开这里,却并不限制死人在这府里随意走动。相反的,大阵允许活人在这里来去自如,但如果活人想要在这府里做些什么土木工程肯定是不行。” “那怎么办?岂不是我们也没办法把东西取走?”慕元青挠挠头,“还是那个问题,就算我们能进入密室,那么多东西,怎么搬啊?光明正大搬都不好搬,还想偷偷摸摸,不可能。” ------------ 第809章 荣家—放到我的地盘 芙蓉却心思一动,想到了什么,“或许,咱们也可以让死人来做这件事!” 慕长离笑笑,“是啊!有些事咱们做不得,但死人做得。” 慕元青也明白,“对哦,忘了你那一身玄乎乎的本事,和你那些不存在的朋友了。不过姐,还有件事你也得想好。就是那些东西运走之后放到哪?京城肯定不行,京城没有安全的地方,也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可以存放。西疆王府下面可不是空心儿的,是实心儿的,没地方给你放那么多财宝。我知道你们手里都有一些空宅子,但放到空宅子里,真的安全吗? 还有,姐,在没确定杀人的那些黑衣金线的人是什么人之前,你真的信得过京城吗?” 慕长离摇头,“就算确定了那些人是什么人,我依然信不过京城。所以那些东西我根本没想运送到京城去,我甚至根本也没打算把它们运到阳世的任何地方。” “那放在哪?” “放在地府啊!”慕长离笑笑,“我的东西当然得放在我的地盘才能放心。不过我还是会分一部分给你的。”她拍拍慕元青的肩膀,“不会让你白忙活。还有你们俩——”她指指年妙和芙蓉,“将来娶媳妇儿和嫁人的钱,都会给你们留出来,大家见者有份。” 芙蓉跟年妙异口同声: “我不嫁人!” “我不娶媳妇儿!” 慕元青气得咬牙,“要不你俩过得了。” 二人对视一眼,皆往边上站了站,离对方远了些。 慕长离去地府了。 慕元青眼瞅着她烧了张纸钱,然后屋里发冷,又突然出现一条很可怕的路。 慕长离走上了那条路,眨眼就消失不见。 屋里又恢复正常,阴冷的感觉轻了许多。 他直呼见鬼,芙蓉却说:“都知道二小姐是借尸还魂来的,这种事就也接受吧! 当初闹狐妖的时候,二小姐跟那千年的狐狸对决,咱们不也在边上看着呢么! 这种事,见多了也就习惯了,我反正是挺习惯的,我还想等有机会能跟二小姐一起去地府看看呢!我在那边有朋友。” 地府依然是老样子,每天新到的人络绎不绝,每天去投胎的人也是热热闹闹。 她到时,正看到一名年轻女子坐在鬼门关前不停哭闹,因为接受不了自己死亡的事实,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让勾魂使送她回去。 那勾魂使看样子也是个新上任的,心肠还没有那么硬,见不得新死之人整这一出。 正在那苦口婆心地劝:“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谁都是会死的,不过是早死晚死的事。” 那姑娘就说:“那我凭什么是早死的那个啊!我就不能晚死吗?” 勾魂使劝:“虽然你死的早,但你投胎也早啊!你比别人早投胎,不好吗?” 边上有路过的新死之人听了这话就跟那勾魂使说:“这劝了还不如不劝呢!哪个活人吃饱了撑的愿意早投胎?好死还不如赖活着,能活当然比死了强。” 那勾魂使就反驳,说:“我觉得死了比活着好。可能你们活得都不错,但我这个赖活着就有点儿太赖了,赖到我天天盼着自己赶紧死。现在终于死了,你看,我摇身一变成了勾魂使,多好!所以说咱们也得想开点儿,死了不一定就是不好的事,活着也不一定都是好事。 反正现在死也死了,就坦然接受呗!兴许转世之后下一家会更好呢!是不是? 好了别哭了,赶紧过去排队,喝一碗孟婆汤,然后就上奈何桥。 等到了阎王殿就能把你们生前的所有事都过一遍,到时候是去是留还是下地狱,就看你们的造化了。姑娘,起来吧,别哭了,奈何水都没有你的眼泪多。来,起来,我拉你一把。” 勾魂使伸手拉她,姑娘扭扭捏捏地把手给递过去,然后抬眼细看那勾魂使,发现长得还不错,一下子脸就红了,但手却没撒开,反而握得更紧了。 勾魂使没反应过来,一个劲儿地往回拽自己的手,姑娘不依,就说:“我孤苦伶仃一个人来到这里,我害怕,你能不能陪陪我?” 勾魂使心软,“行吧!那我就陪你走一段路。但你能不能把我手撒开?” 边上就有人笑,说勾魂使不解风情,说这姑娘明显是看上你了。 吓得勾魂者撒丫子就跑,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那姑娘气够呛,怪说话那人多嘴,那人也好生无奈,说没想到勾魂使脸皮那么薄。 慕长离看得也是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地府的勾魂者在鬼门关这种地方有个艳遇。 这可真是地府之大无奇不有。 她随着人流往里走,有许多人往她这边看过来,个个都挺疑惑,但也个个对她保持敬畏。 刚刚那个跑掉的勾魂使又转了回来,毕竟他还有任务没完成,他勾回来的这批人,他得负责引着他们过了鬼门关,看着他们都喝完孟婆汤上了奈何桥,这差事才能算完。 这会儿折返回来就看到了慕长离,赶紧停下来行礼,并且问慕长离:“灵主是来找七爷的吗?七爷这会儿好像去了帝君那里,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慕长离点点头,“谢谢你,我去帝君大殿找他。” 那勾魂使还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慕长离则拍了拍他的手臂,看了那姑娘一眼,说:“姑娘人不错。” 勾魂使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那姑娘却开心地跳了起来。 明明脸上眼泪还没干呢,就已经跑到勾魂者跟前跟他说:“你看你看,她都说我人不错了,遇到我是你的好运气啦!虽然我不知道那位姐姐是谁,但是我能感觉到她一定是地府的大人物。所以你得听大人物的话呀!你看我这么好看,你遇见我实在是捡到了大便宜呢!” 边上有人笑,问她你现在气不气自己死得早了? 她就说:“不气了不气了,也得亏我死得早,要是再晚一些我就有点老了,老了之后就不好看了,配不上他。” 她说这话时,一直拉着勾魂使的手,那勾魂使也年轻,不过二十出头,哪受得了这个。 三两句就被那姑娘给拿下了。 被握着手变成了他主动握着姑娘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开。 ------------ 第810章 荣家—怎么就嫁人了呢 慕长离没有再理会,只觉得地府多一份温情也挺好。 那姑娘她看过,没什么毛病,就是一个被家里娇生惯养的孩子。 虽然娇养着,但也没有那些大小姐的臭毛病,而且心地善良。 早死是因为救一个落水的孩子,结果孩子被救了上来,她却淹死了。 姑娘性子活泼,如果能留在地府也能添几分热闹,挺好的。 她过了奈何桥,直奔帝君的大殿。 有段日子没到地府来了,地府表面看起来一切如初,但她还是能感觉到有些异样。 黑雾人还没查到是什么来头,二殿楚江王还在牢里关着。 凤歌城的诡案一直没停,刚刚这一路上还听到有人议论,说阳世间又闹了一起诡案,好在大理寺侦破得快,让他把上面的游魂给抓下来了。 所以,地府的异样,跟凤歌城的诡案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帝君大殿里依然不见帝君,慕长离问守卫:“他是不是有意躲我?我听说七爷到这边来了,七爷都能见他,我怎么就见不着?” 守卫好生无奈,“真不是有意躲着灵主,实在是帝君他老人家正在闭关。七爷是来了,但他也没见着啊!您瞧,七爷就在大殿里坐着呢!” 守卫抬手一指,她果然看到谢必安就坐在大殿下,身前摆了个小桌子,正在那一口一口地喝茶。 守卫说:“七爷跟灵主是一套话,都说不相信帝君在闭关,说要在这里等。那咱们也不能让他干等,只能给摆了桌椅,上了茶,请七爷在里头喝够了再回去。” 慕长离琢磨着说:“那就再上点酒菜吧!我陪七爷喝点儿。” 守卫简直无语,“灵主,你俩回勾魂殿喝呗!再不济去您的灵主大殿喝,在哪喝不比在这儿喝强啊!这空旷的地方,啥也没有,看着都瘆人,在这喝酒能有什么气氛。” 慕长离不干,“我觉得这种气氛最适合喝酒,主要是省事。” “省什么事?” “就是等我喝多了,撒酒疯的时候,我可以直接就砸,不用担心摔坏了我自己的东西。” 守卫更不敢给她酒了。 慕长离就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帝君在搞什么猫腻,我现在就是没工夫搭理他。等我腾出空来的,我就算把这帝君大殿给掘地三尺,也能把他给挖出来。到时候我是不介意给地府再换一任帝君的,就看他敢不敢受受我的审判。” 说完,冲着大殿里面大声喊:“北阴老头儿!你给我听着!今日不见我!以后你就再也别见我!你死了我也不会给你烧纸的!” 谢必安从里头走出来,握了她的手腕,拽着人就往北阴山下走。 她说:“你拽我干什么?我还没骂够呢!北阴老头儿一天到晚躲着不见我,说他没有猫腻鬼都不信。小时候我上北阴山,我才到山脚下他就屁颠屁颠跑来了,还跟我爷爷争着抢着要抱我,不让抱都不干。我有时候时间长不来,他还给我托梦,让我没事儿多往地府走,多来看看他,说他挺孤独的,让我照顾一个孤独的老人。 可是你看看现在,我有多久没见着过他了?” 谢必安说:“不只你见不到,我们也见不到。帝君说是在北阴山闭关,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在闭关。我们最多在大殿里等着,又不能真的把帝君大殿给拆了。” 慕长离点头,“确实,毕竟就算拆了地君大殿也是没有用的。但如果把北阴山给挖了可能就有用了。”她停下来,扯了谢必安一把,“变两个铁锹出来,咱俩把北阴山挖了吧!” 谢必安失笑,“灵主啊!别闹。” “我没闹,我说真的!我在阳世就总想把荣府给挖了,但我知道不能挖,会坏了荣家那座大阵,到时候我们就暴露了。但这股子劲儿没地儿使,也挺难受的。所以我说不如咱俩把北阴山给挖了,我就不信我挖穿地心北阴老头儿还能不出来。” 谢必安一向惯着她,见她跃跃欲试,扯着他的胳膊摇啊摇的,就把他给摇的没有原则了。 于是真的用术法变出来两把铁锹,他们一人一把,原地开挖。 大殿门前的守卫见到这一幕,就觉得这人啊!只要死的时间长,真的是什么都能见到。 做梦都想不到白衣不染的谢七爷,居然有一天也会干出来拿铁锹挖北阴山这种事。 那可是谢七爷,面如美玉,气质清贵,谪仙一般。 就说挖北阴山这件事,帝君能干出来七爷都干不出来。 可惜啊!可惜! 七爷偏偏宠着灵主惯着灵主,灵主说什么是什么,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跟灵主混还能混出个人样来吗? 灵主一天到晚上房揭瓦什么事儿她不干啊! 七爷啊七爷!你说你跟着谁不好,偏偏落到灵主手里。 守卫们一个劲儿地叹气,一边叹气一边担心:“七爷不会是喜欢灵主吧?” 边上他的同伴就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向他,“地府所有鬼都知道的事,你不知道?” 那人一愣,“不,不知道啊?七爷亲口承认过吗?” “还用亲口承认吗?他看灵主的眼神儿都要拉丝儿了!” “是,是吗?” “你是瞎吗你看不出来?” 那人一脸懵,“七爷哪都好,就是眼神儿不太好啊!” “眼神儿怎么就不好了?你的意思是灵主配不上七爷?你疯了吧!那可是灵主!帝君都得让她三分,你竟敢说她配不上七爷?你信不信这话要是让她听见,她立即把你脑袋拧下来?” “我不是说身份地位配不配,我说的是性子啊!是性子啊!咱七爷飘飘若仙的,虽然是个鬼仙,但也不比天上的神仙差啊!地府里哪个女鬼不暗恋七爷啊! 可是灵主呢?她,她,她……” 这守卫她了半天,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慕长离。 最后憋出来一句:“她嫁人了。” 另外一个瞬间没了脾气,重重地叹了一声,“是啊!她嫁人了。你说她怎么就嫁人了呢?” ------------ 第811章 荣家—不死不灭 谢必安有的时候也会想,慕长离怎么就嫁人了呢? 借尸还魂一回,还长出息了,会跟人成亲了。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挥动的铁锹更大力了些,看得上面的守卫直咧嘴。 “这北阴山是招他惹他了,看七爷这个架势,是不把北阴山给挖穿誓不罢休啊!” “感觉七爷心里憋着口气,没地方撒,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出出气。” “七爷也会生闷气?”这人摇了摇头,“七爷啊!总感觉七爷平平和和的,不像八爷,八爷是真会生气。但七爷就好像天界下来的,待在地府实在是委屈他了。” “人各有命吧!当初他就被分到了地府,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话又说回来,地府也不比仙界差好吧!神界往下,天界跟地府是并行的,谁也没比谁高贵。” “那倒是。就是世人皆拜天界神明,很少有人拜地府神明的。当然,七爷也不在乎这个,我感觉他除了灵主,什么他都不在乎。就连地府之事他也不是很在意。” “可问题是在乎灵主又有什么用呢?三生石上没有他俩的名字,他俩注定是没有那种缘分的。能处成现在这样我感觉就不错了,七爷可能也知足吧!” “不见得。人啊!没有知足的。能像现在这么好,就肯定会期待再进一步的那。灵主可可爱爱漂漂亮亮的,多招人喜欢啊!七爷只要跟灵主在一起,那眼里都容不下别人。我倒真希望他们能成,那咱们地府也算是添了一段佳话。可惜……就是不知道等灵主真正死了之后,姻缘能不能有点进展,兴许到时候三生石就又变了呢!” “可是灵主会死吗?我怎么感觉她不会死呢?她都死一回了,结果又借尸还魂了,直接从地府这一步跳了过去。灵主不愧是灵主啊!总是不走寻常路。” 不走寻常路的灵主这会儿有点儿挖累了,干脆席地而坐,腿一盘,开始跟谢必安念叨:“你说北阴老头儿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他到底想干什么?这人我跟你说,就怕憋着,他不吱声不吱气,肯定就没有好事儿。指不定啥时候给咱们憋把大的,到时候累死我。” 谢必安变了个茶桌出来,上头还有茶水和点心。 慕长离也不客气,抓起来就吃。 “慢点儿。”他说,“又没人跟你抢。我知你最近一直在扬州,在查荣家的事情。 那地方我去看过,有大阵镇着,荣家的魂魄入不了地府。 其实破阵不难,我走一趟就可以。只是想着你肯定是想在那处打听消息,所以才一直没有动。你到了扬州几日,可有收获?查到荣家人是被何人所害吗?” 慕长离摇头,“并没有。只是有了一些线索,但线索的指向性明显是被人做了错误的引导。比如说荣大夫人回忆,她梦到荣家人被杀,是黑衣金线图案的杀手干的。 我知道穿那种衣裳的是皇帝身边的麒麟卫,而且想想看,皇帝也确实有杀了荣家人的动机。可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是皇帝干的,应该是有人冒了他的名做下这件事情。 最大的嫌疑还是贺家,但也不排除还有第三方。目前还在继续调查,我们行踪暴露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对方就会找上我们。我临来之前调了两个勾魂使到荣府,和你说一声。主要我不太放心我带来的人,虽然有高手在,但万一对方来的人多,他们肯定会有折损。 是我把他们带出京城的,我总得再把他们平平安安带回去。” 谢必安摆摆手,“你是灵主,地府的人你随便调,并不需要和我说。” “还是要说的。虽说名义上我随便调,但实际上我若真的干出随便调动鬼差之事,怕是整个地府都会怀疑我的动机。我这个灵主,不过是说着好听,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而且我到现在也不明白灵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更不懂我是个多大的官儿。反正你们尊我一声灵主,我听听就算了,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 谢必安将手里的铁锹放到一边,坐到了茶桌对面。 “你因地府而生,你的命系着地府的命,你与地府是一体的。灵主是天地孕育而来,仙灵所化,非寻常世人。所以你不死不灭,就算遭遇意外,也会像这次一样,借尸还魂。” 慕长离不干了,“那我岂不是会活得很累?人家阳寿到了,死了就完了。我是这段阳寿到了,就再去接下一段阳寿。没完没了,周而复始。关键我还要承别人的因果,干别人该干的事,认别人的亲戚做亲戚,我这也太难了。总这么整,我以后会不会精分啊?你知道精分是什么意思吗?就是精神分裂的意思。我不想精神分裂啊!我想做个正常的人!” 她往前探了探脑袋,“谢必安,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已经疯了?” 谢必安失笑,伸手往她头上揉了几下,又把被他揉乱的头发顺立整。 “没疯,你很好,以后也不会疯的。你是灵主,不管陷入到哪一段人生当中,都可以活得非常精彩。放心吧!” “那我的姻缘呢?”她抓住谢必安的袖子,“你给我说说,我的姻缘是怎么回事? 你说我不死不灭,那岂不是我这一生要经历许多姻缘? 就像我这次,莫名其妙来一段。那下次呢?又会有新的?”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谢必安,我其实挺没心思想这些事情的,姻不姻缘的对我来说没什么所谓,我也并不需要非得跟什么人一起生活。就像小时候,爸妈都不要我了,后来爷爷也死了,那我不也是一个人活下来了吗?一个人活着并没有那么难,所以你说,人为什么一定要找另一半?” 说到这里,又想到萧云州当初去侯府提亲,然后自己也有所悟:“是了,是因为特定的环境特定的原因。当初发生了一些事情,我需要有个人帮我离开慕家。 南盛国不是我以前生活的那个时代,我以前的时代是不需要通过这一步来达成离开家这种目的的。我想要离开,随时可以离开。但是南盛这个时代不行,这个时代对女子几乎是禁锢。所以我得借助外力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当然,除此之外我也还想查案。他掌着大理寺,光明正大调查诡案。 阳世间诡案频出,这跟地府关联太大了。” ------------ 第812章 荣府—黑珠子 她说完这些,看向谢必安,发现谢必安没有搭话,只是一直在看着她。 她不解,“你总看着我干什么?我问你的话你得回答啊!” 谢必安摇摇头,“你自己都回答完了,我还答什么呢?你为自己在阳世的姻缘找了很多种借口,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借口,你之所以嫁给他,原因只有一个。” “嗯?”她不解,“什么原因?” “你喜欢他。” “……不可能!”慕长离觉得这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我承认在一起生活久了会有那么一点点好感,也会有那么一点点依赖。但我不认为这是喜欢,更不可能是情爱。因为我还没到那种非他不可的地步,也没有说离开他就会很思念的感觉。我离开凤歌城这么久,我甚至都很少去想他。有的时候听我那三弟弟提起他姐夫,我甚至还要反应一下才意识到,那所谓的姐夫,其实是我的丈夫。 谢必安,你觉得这是喜欢吗?如果喜欢一个人就是这种感觉的话,那我可太花心了,我喜欢很多很多人。” 谢必安端起茶盏,不再说话了。 慕长离还扯着他一只袖子呢,他也不往回收,就由着她这样拉扯。 慕长离也不怎么想的,扯着扯着就觉得他这袖子有趣,因为袖子上缝了几颗黑珠子。 她就扒拉那几颗黑珠子玩,玩了几个回合……把珠子给玩掉了。 她心虚,“我给你缝上吧!我不是故意的,我可能就是手劲儿大了。不过你这几颗珠子真好看,这是啥材质的?看起来也不是很名贵的感觉,倒好像我前世网上卖的那种装饰品。除了好看,没别的作用,也不贵。就是个美丽的小废物。” 谢必安抽了抽嘴角,“有没有可能,它们就是你说的那种美丽的小废物?” “嗯?是吗?你袖子上缝这种玩意干什么?还缝得这么不结实,我才扒拉几下就掉了。” 谢必安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想打人的冲动,再问:“有没有可能,是你送我的?又有没有可能,是你给我缝的?” 记忆好像被扯回很多很多年前了,那时候她还在上小学。 几年级来着? 忘了。 总之就是看了一个神话故事,那上面写到了白无常谢必安的生平,写到了他的生辰,还有他活着时候的一些事情。 她当了真,大半夜的跑到地府,说什么也要给谢必安过生日。 嗯,还带了个生日蛋糕,是用自己偷偷攒的零花钱买的。 除了蛋糕,就是这几颗珠子,还有一堆针线。 她说这是送给谢必安的生辰礼物,是她最最喜欢的珠子了。 现在想想,那个年纪的小女孩似乎都喜欢那种珠珠钻钻的,她也不例外。 明明不值钱的玩意,被她当做宝贝到处炫耀,说什么也要缝在谢必安的袖子上。 当时范无赦是怎么说来着? 哦对,范无赦说七爷是白无常,你缝几颗黑珠子干什么?要缝也是缝白色的。 可她没有白色的珠子,她的零花钱都用来买蛋糕了,也没有多余的再去买白珠子了。 便问谢必安,你介不介意我给你缝黑珠子? 当时谢必安是摇了头的,说不介意,说不管她送给他什么,他都喜欢。 于是她就乐呵呵地把这几颗珠子缝到了谢必安的袖子上,针脚别扭,手艺也不太行,松松垮垮的还改了好几次,最后终于勉强缝上了。 范无赦当场就对此表示了嫌弃,但是谢必安不嫌,牵着她的手在地府里走了一大圈儿,到处炫耀,说这是灵主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地府人都说,从来没见七爷这样高兴过,也从来没听七爷说这么多话。 那天谢必安是真的高兴,可是过了几个月之后慕长离才知道,其实那天根本就不是谢必安的生辰,故事书上是瞎写的。 她为此还伤心了一阵子,但是之后每年的那一天,谢必安都会过生辰,又让她觉得很迷。 现在她依然觉得迷,“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穿着?” 谢必安把袖子抽了回来,把那颗掉了的珠子握在手里,“衣裳又穿不破,为什么不穿?” “我是说这珠子!我小时候胡闹,都过去许多年了,你不必再戴着它了。” 谢必安摇头,“习惯了。” 她想了想,伸手要针线,“变针线出来,我给你重新缝一下。我现在的手艺还行了。” 谢必安挑眉:“确定?” “嗯,确定。” 他点点头,“那缝吧!” 慕长离笑嘻嘻地挤到他身边去坐,拿了针线,抓了他的袖子,认认真真地缝起来。 另外几颗没掉的珠子也被她给拽了下来,仔仔细细重新缝过。 别说,确实有进步,但不大。 谢必安看得想笑,又觉得这样也好。等下次再掉了,他就找她重新缝。 这一幕又落进山顶那两名守卫眼里,二人好生感叹:“三生石是不是坏了?这怎么可能没有缘分,这俩人看起来也太配了。这也太养眼了,这俩人原本就应该在一起的吧!” “确实般配,可惜三生石也是不会坏的,没缘就是没缘。” 半山腰的两个人缝补完珠子,又开始挖北阴山了。 守卫都麻了,“这怎么还没完没了呢?他俩是不是用灵力了?我怎么感觉这山都在颤?” “确实用灵力了,这是动真格的了。咱们想办法跟帝君说一声吧!再这么下去山没挖穿,大殿要挺不住了啊!这跟地震似的,谁受得了。” “还用咱们去说吗?帝君能不知道有人在挖山?可他就是不出来,咱们有什么办法。受着吧!大殿真要塌了咱俩就跑,别挨砸就行。” 慕长离并不可能真的把大殿给震塌,也不可能真的把北阴山给挖穿。 她就是发泄一下不满,也借此告诉一下北阴帝君,别以为一直躲着就没事了。 地府的账她还是要跟他算的,那个黑雾人什么来头,身上为什么会带着那样强大的法器,他必须得给她一个交代。 她扔了铁锹,站起来冲着大殿方向喊:“北阴老头儿!这次就放过你!等我下回再来就不是挖山这么简单了,下次你要是再不见我,再不给我个交待,我就把楚江王给宰了!” ------------ 第813章 荣府—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慕长离走了,去了勾魂殿。 一路上都听到阴差们在议论北阴山那边的异动。 经过五殿的时候,还往里头看了一眼阎罗王。 阎罗王吓得直缩脖,根本不敢跟她对视。 慕长离冷哼:“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气呼呼地抓谢必安的胳膊,“下次,下次我就把楚江王给宰了,我看北阴老头儿出不出来。反正楚江王也不冤,谁让他不说实话的。那黑雾人伤过我,还害你差点儿没了灵力,我绝对不能放过他。就算他是天界的,那我也要闹上去看看,我就问问天君,为什么允许天界的人到地府来闹腾。天君必须得给我一个说法。 但是在办这件事情之前,你先帮我办另外的事吧!谢必安,我找到了一处宝藏,就在荣府的地底下,好多好多,而且不只一层。你帮我去把那些东西运回来呗!放到你这里。” 她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得到那个宝藏,谢必安觉得小姑娘这个样子十分有趣。 只是再有趣,她也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荣府天亮,一切归于平静。慕元青迷迷糊糊地醒来,一眼就看到里间儿睡着的没什么形象的慕长离。 “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芙蓉也跟着醒了,瞅瞅边上的二小姐,也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倒是年妙说了句:“一个多时辰以前回来的。所以你们最好先别说话,让二小姐再睡一会儿。” 芙蓉听完这话,立即就倒回去了。她也困,她也是没睡醒的。 但慕元青睡不着了,他着急荣家那些宝藏。 “晚一天取走就多一分风险,万一被紫英发现,那东西可就落不到咱们手里了。姐你能不能别睡了,咱们先想想办法把钱拿到手。不管那钱是你的还是我的,终究不能成为别人的。” 慕长离被他吵得烦,伸手推了他一把,“别吵,让我再睡一会儿。荣府地下的东西已经都取走了,现在地下是空的。” “嗯?取走了?什么时候取走的?谁取的?” 年妙拉了他一把,“别问了,有些事情你问了二小姐也不会说的。” 慕元青郁闷了,“那么多财宝,她跟我说取走了,是不是离谱?你信吗?” “我信啊!”年妙说,“二小姐做的事情哪一件不离谱,你怎么还没习惯?” 慕元青放弃了,年妙说得对,有些事情他得习惯。 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他问年妙:“你是才起吗?” 年妙摇头,“已经出去转一圈了。紫英在天亮之后带着慕倾云离开,并且明显告知慕倾云荣府闹鬼,让她不要再来。我见她们三人也是吓得不轻,走了之后应该不会再过来了。” “那我们呢?我们难道还要再跟荣家继续玩天天重新相认的游戏?” 年妙摇头,“不知道,等二小姐醒来再说吧!我总觉得这个游戏就算是我们想玩,可能也玩不下去了。因为我们的行踪暴露了,对方应该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你的意思是,紫英会告密?” “会吧!”年妙说,“就算她不告密,荣府进了生人,对方也不可能完全不知道。 他们有本事在这里布下一个大阵,就也有本事操控着荣府的一切。 或许从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了,这几日要么是在商量对策,要么是在等我们套出藏宝之地。” “等我们套出……他们想捡现成的?”慕元青气够呛,“美的他们!我又陪死人吃饭,又抱死人聊天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捡现成的?他们怎么那么会想呢?” “所以可能就是第一种,是在商量对策,商量怎么让我们死在这里的对策。” 慕元青懂了,“所以当年荣家被灭口的场面还会再上演一回,只不过这次要杀的人是我们几个。”他一边说一边笑,“那他们也太有自信了,有我二姐姐在,他们能杀得了谁? 我倒是希望他们快点找过来,我实在不想再面对一群死人了,心理压力太大了。 而且荣家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太久的缘故,总感觉他们一个个都不太正常。从大人到孩子,都不太正常。” 他叹着气又趴回去睡觉了。 年妙想了想,也在他边上躺了下来。 睡吧!三少爷说得对,有二小姐在什么都不用怕。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晌午。 芙蓉先醒的,然后叫了年妙一起去大厨房搬东西。 饭做好了屋里的姐弟俩也醒了,四人凑到一起吃饭时,慕长离对他们说:“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夜里荣家的人就不会出现了。” 慕元青一愣,“什么意思?为什么不会出现了?” “因为我感觉到荣府的大阵动了。”她说,“大阵起了变化,有镇压之意。但镇的肯定不是活人,而是死人。所以如果我没猜错,今天夜里应该是对方的清缴计划。” “清缴谁?我们吗?” “嗯。”慕长离点头,“所以都精神些,晚上可能要耗费一些体力。” “费,费什么体力?”慕元青都哆嗦了,“你不是想让我们去打架吧?不行啊姐!我们不会武啊!那些人个个都是高手,能把荣家几百口人都给灭了口,还是在有护院的情况下,那捏死我这种,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不行啊姐!别指望我们,我跟芙蓉不想死。” “当然知道你们不想死。”慕长离说,“但总得做做样子。你们不做出战斗的样子,怎么套话?” 慕元青想了想,说:“你会不会那种法术,就是能让人口吐真言的法术。会的话施一个,我们是不是就不用演了?” “不会。”她摇头,“没有那种法术。而且那些杀手训练有素,就算用了法术也是套不出话来的。之所以让你们演,也不是真想套点什么出来。我只是想看看他们的战斗力,还有,再判断一下他们究竟是不是皇上身边的麒麟卫。 至于幕后的主子,他们不会说的,只能靠我们猜。” “那猜到之后呢?”慕元青问,“猜到之后怎么办?” 慕长离笑笑,“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荣家什么样,就还他一个什么样!” …… ------------ 第814章 荣家—最后一次 当天夜里,荣筝果然没有再出现。 就连紫英那个丫鬟也不见了。 慕元青有些不安,但他不承认自己是有点害怕,他只强调自己是过于兴奋。 “我们跟荣家人周旋了这么多天,知道了荣家的一些秘密,也追踪到紫英这个丫鬟还有那个天天半夜来送菜的人。甚至知道了杀死荣家人的那些杀手黑袍上绣着金纹。 感觉我们正一步一步地接近荣家人真正的秘密,所以当今天晚上跟前几日不一样时,我真的有点兴奋。感觉这个案子就快要摸到头了,我们找出幕后真凶,再处理好荣家的事,就可以回京城了。你们难道不兴奋吗?”说完还扯扯芙蓉,“笑一个。” 芙蓉都快哭了,“兴什么奋啊!若按照荣大夫人的描述,那一会儿冲进来的可能是大量的杀手。咱们只有四个人,还有两个不会武功的你和我,你觉得情况乐观吗?真的能笑得出来吗?真的会感到兴奋吗?没听说谁要死了还会兴奋的。” 慕元青叹气,“往好了想呗!要不然咋整?你说咱俩找个地方躲起来能行吗?就两个人,那些杀手应该不会精准地找到我们的藏身之处吧?” 芙蓉摇头,表示不知道,然后问慕长离:“二小姐,那些杀手今晚一定会来吗?来的话,应该会在什么时辰?现在已经子时了,他们为什么还不来?” 慕长离想了想,说:“可能丑时过半会来吧!” “为何是丑时过半?” “因为那个时辰人最乏累,最困,警惕性最低。所以他们那个时辰来,最容易得手。” 芙蓉懂了,“也是,这些日子我们天天子时一到就跟着荣家人,都练出来了,子时根本不困。所以这是在熬我们呢!把我们熬困了,他们再进来收割。” 慕元青说:“距离丑时还有一个时辰,我们就坐在前院儿干等着?” 慕长离摇头,“也不能干等着。对于荣家的那些财富我还是有些不甘心,所以有件事情我想再尝试着办一办。” “什么事?”慕元青问她,“你要在荣府寻宝吗?其实倒也不用刻意去寻什么,就屋里那些摆设就挺值钱。还有这一宅子家具,都是最名贵的木料打制而成。 杀人的为了每晚都给荣家人营造出他们还活着的氛围,什么东西都没有动,所有荣家人平常用的物件儿全在。包括她们身上头上戴的东西,睡觉之前肯定要摘吧?所以咱们现在去荣家搜刮一圈,也能搜刮出不少好东西。” 他说得跃跃欲试,“现在就这么干吧!” 慕长离白了他一眼,“现在干了,然后等杀手过来,就可以直接捡现成的了呗!你这个劳动力怎么这么不值钱?” 她转身往后宅走,几人立即跟上,芙蓉问:“小姐是怎么想的?” 年妙接了句:“二小姐想要的应该是荣家在外面的藏宝之地。” 慕长离赞许地点头,“是啊!还是想要藏宝之地。哪怕再多要一个出来呢!都够本。” “那咱们现在是去干什么?荣家人不是不出来了吗?” 慕长离说:“他们不出来,是因为大阵发生了变化,镇压了他们。但我可以强行将人唤出,反正对方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了,我们就算弄出点什么动静来,也无所谓。” 芙蓉琢磨着问:“其实如果不在他们活着的时候问,等他们死了之后再问呢?二小姐从地府那边,问得应该更清楚一些吧?” 慕长离摇摇头,“不行啊!荣家的人恐怕是入不了地府了。” “嗯?为何?是因为这座大阵吗?大阵撤不去?” “不是。”她叹气,“大阵是随时可以撤去的,想要撤掉大阵,我现在就可以做到。 但荣家人在这里被关的太久了,这些日子通过与他们接触,你们应该也能感觉到他们的精神不是很正常。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不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 没有哪个正常人能精分到那种程度,由此可见他们在这七年被困中,魂魄是受损的。 就算不受损,这大阵最初设立之时也启动了一个术法,就是荣家的人一旦脱离开大阵的控制,立即就会魂飞魄散。就算地府的勾魂使来了,也没有用。 所以我没有办法在他们入了地府之后再去询问,只能趁现在努努力。 一会儿你们配合一下,我怎么说,你们怎么捧,咱们得把这出戏再演一演。” 慕长离去的是荣老夫人的院子,她认得这里,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被荣老夫人拉着聊天聊了很久。 荣家是大阵套小阵,阵中还有阵,每一位主人的院子里、屋里,都有不同的阵法。 这些阵法跟府中最大的阵法相融,互相作用,密不可分。 但有小阵也有好处,就是慕长离可以将这个小阵稍微做一下改动,在不影响大阵和其他院子阵法的情况下,将荣老夫人给唤出来。 慕元青正在研究荣老夫人桌上放着的饰品,一回头,就看到慕长离手中白光泛起,手指动了几下,像是在掐术法。再过一会儿,就见一道白光打到榻上,榻上很快就出现了荣老夫人的身影。从躺着到坐起来,然后一脸诧异地看向他们几人。 看过来时,慕长离手中术法已经收了。 一见荣老夫人醒来,她立即扑了上去,开口叫着:“外祖母!外祖母您没事吧?” 荣老夫人愣了一会儿,随即反应过来:“长离?你不睡觉,怎么跑到我屋子里来了?”说完又看看四周,“下人呢?为何府里这样安静?” 慕长离说:“没有下人了,所有人都被人抓走了。我们好不容易护住了这里,就等外祖母醒来。可是外祖母被下了迷药,怎么叫都不醒。如今已经过去一天一夜,外祖母一直昏睡,直到现在才醒来,现在已经又是子时了。” 荣老夫人听得糊涂,“又是子时?你是说,第二天的子时?我怎么会睡这么久?你刚刚说所有人都被抓走了是什么意思?谁抓的?他们哪来的本事?” ------------ 第815章 荣家—我全知道 慕长离吸了吸鼻子,生生逼出来几滴眼泪,“是京城,是京城人干的。外祖母还记得昨天夜里慕倾云也来了吧!荣家将她关了起来,可是她的人杀了大舅舅。后来她逃脱了,再后来就有杀手冲进荣府,杀了一些人,又带走了一些人。 我之前把外祖母藏在了柜子里,我们也找了地方藏起来,才逃过一劫。 等到天亮人都走了,才又把外祖母给搬出来的。” 慕元青立即跟着附和:“是啊!都是京城那边的人干的,但慕倾云也有份参与,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荣老夫人不信,“你大舅舅死了?其他人也死了很多?所有人都被抓走了?”她一边说一边摇头,“我不信,我得去看看。” 慕长离当然知道只凭一张嘴是说服不了荣老夫人的。 于是扶着荣老夫人起身,穿鞋,然后开始在荣府里走动起来。 府里一片寂静,静得吓人。 用芙蓉的话说,这种感觉就好像走在坟地里一样。 这话被荣老夫人听见了,斥她不要乱说话。 可是慕长离却说:“也没什么不同了。死了那么多人,三个舅舅都死了,这里可不就是坟地么!外祖母,咱们也走了这么久了,您谈谈感想。” 荣老夫人站了下来,看看慕长离,再看看其他人,又看看这空荡荡的府邸。 她觉得荣家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慕长离的话可能是真的。 “外祖母不相信我吗?”慕长离扶着老太太走进一间屋子,这好像是哪位小姐的院子,屋里摆设都是年轻姑娘的玩意。她又吸了吸鼻子,“可惜了我那几个姐妹,年纪还那样小。” 荣老夫人气得大声道:“京城到底想干什么?我们荣家如此低调,还不够吗?” 慕长离就劝她:“小声点儿,这府里空荡荡的,随便有点什么声音就能传出去老远。我也不确定杀手走没走,有可能还在附近,咱们可不能被发现了。” 荣老夫人好生紧张,紧紧抓着慕长离的手问她:“怎么办啊?长离,你说我该怎么办啊?这家里现如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吗?你说你三个舅舅都死了,他们怎么能都死了呢?他们都死了我怎么办?被抓走的又有谁?你快给我讲讲,都有谁死了,谁被抓了啊!” 慕元青觉得荣老夫人的精神确实是有问题的,正常人遇着这种情况,早就崩溃了。 一夜之间所有亲人都死了,不疯都是轻的。 可是荣老夫人却一滴眼泪都没掉,只顾着害怕,甚至还能清醒地问都有谁死了,谁被抓走了这样的话。这老太太也太理智了。 慕长离却很喜欢这种理智。 她跟荣老夫人说:“三个舅舅死了,三个舅母被抓走了。二哥哥三姐姐四妹妹五弟弟死了,大姐姐被抓走了。还有姨母,她也被抓走了。” 荣老夫人闻听此言倒是松了口气,然后骂道:“一群蠢货!留人都不知道留下有用的。 杀了我的儿子,却抓走我的儿媳。抓儿媳有什么用呢?儿媳又能知道什么呢? 黎儿也什么都不知道,荣筝更不知道了。因为她根本就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是他们为了怕我失去荣婉过于伤心,抱回来给我养的。 抓走的一个有用的都没有,呵呵,一个有用的都没有啊!” 慕长离赶紧道:“外祖母,其实此番我来扬州,就是为了给荣家报信的。 我听说京城就要向荣家下手了,我担心你们,所以赶回来报信。 但慕倾云不是,她是回来要钱的。 她也听说了京城要对荣家动手的事,怕一动手之后荣家的钱财就会被搜刮走,所以她提前来了,想先弄走一些。可是没想到荣家知道她的底细,她没成功。” “那你呢?”荣老夫人盯着慕长离,“你是怎么想的?你也是为了钱吗?” “我当然不是!”慕长离立即道,“我跟荣家是血亲,我是您的亲外孙女,我如果缺钱了只管开口,外祖母难道还会不给我吗?” 荣老夫人点点头,“你说得对,只要你开口了,荣家自然会给,所以你不需要图谋。 那你说你是来报信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长离叹气:“外祖母,我都知道了,其实荣家的事我什么都知道。 当年我母亲死前,将荣家的一些事情告诉给了我的奶娘,奶娘在我长大之后就把事情又说给我听。所以我知道荣家人真实的身份,知道荣家是前朝皇族。而且荣家的祖宗其实根本不是那位姓荣的先祖,而是前朝最后一位皇帝。 当年娘娘从宫里出来,是怀着身孕的,她嫁给先祖不久就生了儿子,那儿子是前朝皇帝的孩子,是一位尊贵的皇子。 这么些年,荣家人世世代代守着这个秘密,就想着有一天能够复国。 可惜,这条路太难走了,直到今天也没有个盼头。” 荣老夫人惊呆了,“你竟然知道这些?” “嗯。”慕长离说,“我全都知道,奶娘全都跟我说了。她还说我本应该是高贵的公主,再不济也是位郡主。可如今却只能做侯府的女儿,还是个弃女。她替我不值,替我委屈,她告诫我一定要记住自己尊贵的身份,等到将来有一天时机成熟了,让我跟着荣家人一起,找回我们失去的一切,收复我们失去的国土。我们要将狗皇帝赶出南盛国土,我们要恢复曾经的辉煌。 外祖母,这些话我一直都记着呢!在扶山村那么多难熬的日子,我都是靠着这些话才挺了过来。要不然我早就死在扶山村了!外祖母,荣家人好苦啊!我也好苦啊!” 她趴在荣老夫人肩上哭了起来,慕元青都看呆了。 这也太能演了,整的跟真事儿似的。 可实际上她真的想让荣家复国吗? 扯蛋么不是! 荣家人一代接一代地做着复国梦,可是为什么一直没成功?因为一直也没怎么努力啊! 就知道经商赚钱,那复国是靠钱就能复得了的吗? 终于到了近两代,开始联系贺家了,开始找人联手了—— ------------ 第816章 荣家—别出圈儿 可惜,财富暴露得过快,贺家又太聪明。 跟一群傻子合作,还能拿到大量的钱财,贺家这些年都开心死了。 至于帮一群傻子复国,贺家是不会干那种傻事的。 他们到时候要做的只是卸磨杀驴,荣家在贺家人眼里什么都不是。 当然,真正杀驴之前,贺家一定会把荣家给掏空,不会留着一堆不知道的藏宝之地。 “长离。”荣老夫人又扯了扯她,“你说京城对荣家动手,京城的什么人在对荣家动手?” “朝廷。”慕长离说,“荣家的秘密瞒不下去了,据说是从贺家那边走漏了风声。 朝廷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迅速做出反应,决定对荣家进行清剿。 我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立即往扬州赶,就是想提前告诉荣家一定要做准备。 可是没想到昨天晚上慕倾云也来了,被她一折腾,我想说的话就没来得及说。 我也没想到那些杀手会来得这么快,本来想白天说的,可是他们后半夜就动了手。 外祖母,他们太凶残了,这样的朝廷不值得我们拥护。 我是荣家的外孙女,我身上流着荣家的血,所以我认为荣家是对的,我站在荣家这边。 何况侯府对不起我,南盛也对不起我,我恨死他们了,我是不会跟他们一条心的!” 荣老夫人觉得这个外孙女可真是个正义的孩子! 她抓着慕长离的手,激动地说:“你能这样想就对了,南盛确实不值得被拥护,南盛朝廷早晚得亡。我们荣家是一定会复国成功的!虽然荣家人都死了,不过没关系,你不是还在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两处藏宝之地,你拿到这两笔财富之后,一定要记得韬光养晦,要好好利用这两笔财富,要让这两笔财富成为你白手起家的资本。 阿离,荣家的希望就都在你身上了!” 荣老夫人压低了声音,快速地说了两个地址。 慕长离认真记下,然后问:“就这两处吗?” 荣老夫人点头,“我知道的就这两处,你三个舅舅每人也知道两处,可惜他们已经不在了,你问不到了。不过你放心,我掌握的这两处是荣家最大的藏宝之地,任何一处都富可敌国。你一定要把它们紧紧握在自己手里,千万不要落入贼人之手,千万……” 荣老夫人说到这里,后面的话就听不清楚了。 因为她开始消散了,很快的消散,眨眼工夫整个人就消失在眼前。 慕元青还伸手去抓了一下,什么都没抓到。 慕长离站了起来,“走吧!外面已经有人来了。” 的确有人进入了荣府,就在荣老夫人消散的那一刻。 几人来到前院儿时,看到的是黑衣金纹的杀手,人很多,得有近三十。 慕元青挡在芙蓉身前,没有说话,但能感觉到芙蓉下意识地抓了他的袖子。 慕长离冲着那些人笑笑,然后转过身,在慕元青跟芙蓉站着的地方划了一个圈儿。 “就站在这个圈儿里,不要出来。站在里面我保你们平安,谁敢出来,掉了脑袋我可就顾不上了!” 话音刚落,黑衣人一拥而上,刀剑齐出。 慕长离与年妙对视一眼,迎着那群黑衣人就冲了过去。 慕元青看着着急,慕长离给他们画的这个圈还挺大,让他来来回回地转着圈儿走上几步。 他就在圈里绕啊绕的,把芙蓉给绕闹心了,“三少爷能不能消停点儿?” 慕元青叹气,“我也想消停,但我消停不下来,我有点儿紧张。你说二姐姐就给咱俩画了一个圈儿,这圈儿真能护得住咱们吗?” 芙蓉非常确定:“能啊!当然能。” “就没有个万一?” “没有的。”芙蓉指了指那些黑衣人,“你看,他们来了那么多人,可是除了跟二小姐和年妙对打,有人往咱们这边看一眼了么?有人理会咱俩了么?” 慕元青觉得这个分析不对劲,“可能是他们觉得咱俩根本就不需要被理会,等解决完两个棘手的,随便一巴掌就能把咱俩给糊死了。” “三少爷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可是长宁侯府嫡出的孩子,你怎么可能不被理会。” “那你说他们为啥连看都不看咱们?” 芙蓉探了探头,“你猜,有没有可能他们根本就看不见咱们?” “嗯?”慕元青被她说得有点儿懵,“什么意思?什么叫看不见咱们?咱们两个大活人在这儿站着,他们看不见?他们都是瞎的吗?” 芙蓉指指地上的圈儿,“可能跟二小姐画的这个圈有关,这个圈把他们的视线给隔绝住了。”说完,冲着空空如也的右手边问了句,“阿红姐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慕元青更迷糊了,“你在跟谁说话?阿红是谁?我记得你只认识一个叫阿红的人,是地府的一个鬼,所以现在是……” “现在阿红姐姐就在我身边啊!”芙蓉笑嘻嘻地又往右边凑了凑,“今天真好,没点见魂烛我也能看见阿红姐姐。姐姐,能不能让三少爷也看见你?我跟他说过我认识你的事,他一直觉得很神奇,还有点儿不信。咱们给他长长见识。” 话说完,慕元青就感觉自己眼前朦朦胧胧雾气一闪,然后他就看见了挨在芙蓉身边的一名红衣女……鬼。 女鬼还有点儿吓人,脸色铁青,眼睛滴着血,舌头伸得老长,正冲着他做鬼脸。 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眼瞅着就要退出圈儿了。 女鬼立即恢复了正常样貌,然后伸手扯了他一把,“注意点儿,一旦出了这个圈儿,你小命可就要不保了。而且有人出了这个圈,就相当于破了隐身阵,你会连累芙蓉也被看到的。” 慕元青阵阵后怕,“你刚才也太吓人了,你是故意吓我的对吧?实际上你不长那样。” 阿红说:“我当然不长那样!谁好人能长成那个死样子。我实际上是长我现在这样,但你刚刚看到的那也是我。只不过那是我死的时候的样子。怎么样,还是挺吓人的吧!” ------------ 第817章 荣家—姐夫的危机 慕元青老老实实地点头,“是挺吓人的。”然后就想说其实你现在也挺吓人,虽然样子不吓人,但我一想到你是鬼魂我就觉得吓人。 不过再看芙蓉跟她亲亲热热的,就又觉得似乎也没什么。 于是笑着打招呼:“阿红姐姐你好呀!” 阿红很高兴,“你们家这位三少爷嘴巴还挺甜的。” 芙蓉点点头,“三少爷虽然不着调了点,但人是很好的,对我们都很照顾,也从来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少爷款。” 慕元青被她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阿红却说:“那就对了!人啊!不要太在意自己的身份地位什么的,因为等到你死了就会发现,那不过短短一世而已。几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之后你会经历漫长岁月,或者经历无数次投胎,投着投着你就麻木了。你就会觉得其实阳世间的事没什么意思,就算你是皇帝也没什么意思。因为一辈子实在是太短了,还没怎么过呢,就结束了。” 慕元青听着她的话也颇多感慨,但还是有点担心他二姐姐,一直回头看。 阿红就跟他说:“不用看,长离没事的。阳世这些所谓的高手,跟她不是一个层次的。别看她现在打得欢,实际上就是逗那些人玩儿。她要想解决掉那些人,那就是挥挥手的事情。” 连芙蓉也赞同:“我也觉得二小姐解决他们不需要费多少力气,毕竟千年狐妖那次的事,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二小姐连千年的狐狸都能解决,区区凡人算什么。” 阿红笑,“何况她身边还有人护着呢!” “嗯?有人护着?”慕元青跟芙蓉又看过去,仔细一瞅,好家伙,可不是么!就在慕长离的身边,好像有一个白影子,是个人形,一直跟着慕长离打来打去。 “那是谁啊?”慕元青问,“看起来长得还挺帅,跟我姐夫不相上下。不会是我姐夫的情敌吧?我姐夫居然有情敌了?” 阿红笑得更开心了,“对呀对呀!就是情敌。但不是有情敌了,而是一直都有情敌。 或者换句话说,其实你姐夫才是那个人的情敌,因为长离是跟那个先认识的。” 慕元青感觉自己吃到了瓜,拉着阿红跟芙蓉席地而坐,“讲讲。” 阿红摆摆手,“其实也没什么可讲的,而且里面有一些事情,也没办法跟你们阳世的人说。包括那白衣人的身份,我也是不能告诉你们的。 我只能说,有些人啊,有缘无分。他二人相识多年,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那白衣人对谁都是淡淡的,公事公办。唯有对长离,那真是,长离说什么是什么,哪怕他明明知道长离是错的,也是惯着长离,陪着她去把事情给办了。事后挨罚他就顶着,把长离好好地护在身后。 之前长离遇到了危险,被坏人打伤,是他及时赶到解了围。过后为了帮长离疗伤,生生渡走了自己一半的灵力。 他为了长离什么都可以做,哪怕你说要他魂飞魄散,他也是不会犹豫的。” 阿红说到这里,问慕元青:“你说的那个姐夫,他可以为了你二姐姐去死吗?他会无条件的站在你二姐姐这一边,哪怕明知道你二姐姐是错的吗?他会不会因为你二姐姐的事,可以让自己完全没有原则?你二姐姐是不是他唯一的原则?” 慕元青愣住了,顺着阿红的话仔细去想,就发现哪个问题可能都是否定的。 他姐夫不会。 可是……“他是皇子,他手上还有数十万兵马。他不可能为了一个人就弃其它事情于不顾,他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人就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南盛需要他,国家和百姓都需要他。” 阿红失笑,“谁又不是有很重要的身份呢?那白衣人,我也可以说地府需要他,千千万万生灵和游魂都需要他。可是他就是能够为了长离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 她拍拍慕元青的肩,“话说多了就都是理由和借口,说到底还是没爱到那种程度。 我们地府的人都很可惜长离跟那白衣人,虽然长离一直也没有表现过什么,但你如果问她在地府最信任的人是谁,她说的肯定是那个白衣人。” 慕元青不懂,“既然像你说的这么好,他们两个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因为三生石上没有他们的名字。”阿红遗憾地说,“上天不让他们在一起。” 说完,又想了想,改口道:“其实也不是没有他们在一起的名字,而是就是没有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名字没有出现在三生石上,谁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好像这两个人不属于这天地之间一般,没人知道他们真正的生平过往,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将来会走向何处。” 几人都沉默了,慕元青觉得他有点儿不怎么想站他姐夫了。 芙蓉又想到她家二小姐跟九殿下其实并没有圆房一事,越想越觉得他俩之间似乎淡淡的。 感情肯定是有,但没到那个非谁不可没谁不行的程度。 所以他们的未来是什么样的,目前还是未知。 慕长离跟年妙还是周旋在那些黑衣人中间,年妙稍微有些吃力,慕长离却跟玩似的。 她在观察和分析这些黑衣人,想琢磨琢磨这些人的来头。 从衣裳细节到武功招式,她都在仔细分辨。 渐渐就感觉这些人不像是皇上身边的麒麟卫,因为武功路数不太对。 这些人的武功路数有些偏门儿,甚至不太像是中原的武功。 而且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上水平应该就在年妙之上一点点,并没有强太多。 如果年妙一对一的话,会费点力气,但不会输,能打平手。 现在之所以年妙会感觉吃力,是因为人多。对方在人数上占了绝对优势,所以年妙打起来很吃力,时不时需要她帮个忙,几次都是她出了手方才化险为夷。 可是她记得萧云州跟她说过,麒麟卫的武功很高,那是皇上从做皇子时候起就在培养的一个组织,一个传一个,传到现在已经是第二代麒麟卫了。 ------------ 第818章 荣家—给你选个坟头 麒麟卫的武功极高,为首一人甚至能跟萧云州打个平手。 当时她还在笑萧云州,说他这是在变相的夸自己。 但萧云州说不是,因为他的武功是跟西关的师父学的,不只是老将军在教他,还有其他的师父也在教。 他那时候心里都是仇恨,所以学功夫也发狠。 人只要有一股子狠劲儿,学什么都快。 所以他的武功高是客观事实,所以才拿来跟麒麟卫对比一下。 萧云州还说,就算不是为首那人,其他的麒麟卫,如果是二十人以上一起冲锋,他也是很难抵挡的。 所以眼前这些人就不对劲了,她刚数了下,这些人一共三十五人。 而且她能看得出来对方是下了死手的,一点余地都没留地想要杀死她跟年妙。 这么多人一起上前,就算是有一个她替年妙分担,可年妙的武功照萧云州可差出去一大截呢!怎么也不可能是打到现在这样的程度。 如果是麒麟卫的话,年妙早就完了。 所以这些人不是麒麟卫。 可不是麒麟卫又会是谁呢? 她一边琢磨一边打架,看得年妙心都抽抽。 二小姐明显是没用全力,不但没用全力,这打着打着怎么还走神呢? 对方人数这么多,武功这么高,打了老半天都没放倒一个,她不着急吗? 她怎么还能走神呢?这也太吓人了! 而且年妙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慕长离好像不是一个人在打架,她身边似乎还有人。 因为有好几次他看到慕长离已经离开了原本站着的地方,但敌人还是从原来的方向受击,往后退去。就好像那个地方还跟着一个人,替她出了手。 这种感觉特别强烈,他感觉二小姐作弊。 但同时也松了口气,能作弊就好,至少二小姐不会受伤。 “你专心点儿!”二小姐说话了,“想什么呢?强敌当前,你不看敌人,总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花。” 年妙好生无语,心说你要是像个正常人似的,我至于总看你么! 但也庆幸二小姐不是个正常人,要不然今晚他们谁都没办法活着离开荣府。 “哎!”慕长离又说话了,这回是冲着那些杀手说的,她问对方,“你们是什么人?告诉我,咱们好好聊聊。” 那些黑衣人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还是跟她打。 慕长离再道:“光这么打也没意思,你们也看出来了,你们根本杀不死我。所以咱们不如谈谈,毕竟人都是惜命的,你们也不想死,对吧!我现在根本也没用全力,我甚至都没有反击,一直在防守。所以你们想想,一会儿万一我开始还手了,你们还有逃命的可能吗?所以不如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说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杀我们,怎么样?” 对方终于有了反应,却是道:“没得谈!我们就算是死了,也不可能和你谈的。” 话说完,下手明显更狠了。 年妙招架不住,步步后退。 慕长离没办法,只能飞身过去挡在他身前,然后跟年妙说:“回京之后让九殿下给你集训一阵子,你的武功也该有点长进了。” 年妙好生惭愧,低下头说:“是。” “这些人是不会说什么的,跟他们谈没有意义。”谢必安说话了。 打从慕长离唤了阿红过来,谢必安就跟着一起到了荣府。 一直跟在慕长离身边,贴身保护。 慕长离觉得他说得是对的,于是再不多想,手中法诀掐动,一道白光挥出去,眼前三十五人在这道白光的攻击下齐齐倒地。 那真是眨眼之间,甚至眼都还没眨完呢,人就躺下了,气儿都没了。 谢必安眼瞅着三十五个游魂从黑衣人的身体里飘出,随手一招,那些游魂便都到了他身边来。一个个面带惊慌,却又很快就恍然大悟。 “哼。”谢必安一声冷哼,随手一招,一个勾魂使从地府被招了过来。他吩咐,“带走吧!” 勾魂者笑笑,跟那些游魂说:“走吧!能让七爷亲自勾你们一回,今生也算圆满。” 三十五个魂魄被勾入地府,谢必安指了指荣府的一个角落,告诉慕长离:“真正能问出些消息的人在那里,去问问吧!万事小心,有什么事再去叫我。” 慕长离点了点头,“多谢七爷帮忙。” 他无奈,“有什么可谢的,照顾好自己。”转身,走入黄泉。 慕元青跟芙蓉也知道解禁了,于是乐呵呵地从圈儿里跑出来。 芙蓉去扶体力不支的年妙,“怎么样,没事吧?” 年妙摆摆手,“没事。”然后看向慕长离,“多谢二小姐,要是没有二小姐,我可能就交待在这儿了。待回去之后我一定跪求九殿下教我功夫,以后才能更好的保护主子。” 慕元青赶紧说:“你求上进是好事,但如果太累就不用费那个劲。我觉得你现在的功夫也挺好的,我能遇着这样的危机时候也不多,咱们足够用了。” 年妙摇头,“不够。少爷在大理寺做事,以后遇上的事只会更危险。” 他缓了一会儿,跟芙蓉说:“没事了,我自己能行。” 芙蓉这才松开他,然后看了看已经走到角落里的慕长离,快步跟了过去。 慕元青跟着年妙也走了过去,就见慕长离双臂抱胸站在那里,对面站着一个拿着罗盘的五十来岁的矮个儿男人。 “说说吧!什么来头?还拿个罗盘,怎么着,你是来荣府看风水的?不知道荣府的风水适不适合埋你,要不你把你的生辰八字给我说一下,我也会看风水,我给你看看,选个好位置呢?”慕长离笑嘻嘻的,“说说呗!我看得比你好,对荣府也更熟,一定给你选个好坟头。” 那男人“扑通”一下就给她跪了,“女神仙饶命!饶命啊!不是我干的,我也是被逼的,我也是没办法不得不从啊!女神仙一定要明察,可不能把我跟那些人混为一谈啊!” 说完,还把自己手里的罗盘给慕长离递了去,“给你,都给你,这是我吃饭的家伙,我不要了。只求女神仙饶我一命,千万别把我也给杀了,我还想多活些年头呢!” ------------ 第819章 荣家—控阵之人 慕长离接过那罗盘,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东西还不错,最起码材质不错。 只是年头有些多,看样子像是家传的。 “你家祖上就是干这个的?” 男人点头,“对,从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辈起,就是给人选坟看风水的。据说看得很不错,还留下了记录。我们后辈一代一代跟着学,到了我这辈就也还靠着这个混口饭吃。 我本以为我这辈子就是这个村走到那个村,最多到镇上,到县里给人看看风水。 说实话收入还行,在小地方能活,每天都能吃上肉,我都挺知足的。 我甚至没想过到城里去,我不想接触那些达官贵人。 可是谁成想偏偏有人找上了我,非得让我替他们做事。 我也是被逼的,当时是被绑着去的,不加入不行,不加入就要被砍头。” 慕长离“嗯”了一声,“那说明你的手艺是真不错,虽然人不往远走,名声却扬了出去。” “不知道谁给扬的啊!”男人贼无奈,“我都不知道我原来那么有名,能让外面的人精准找上门。为此我很懊恼,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离开村子了。” “他们让你做什么?”慕长离问,“把你的经历说说,说得好了有赏,说得不好就地埋了。放心,我会记得把坑挖深一点,保证你爬不出来。” 男人苦着脸说:“女神仙,饶了我吧!我实在是太冤枉了。我是几个月前在家睡觉,睡着睡着就被人给抬走了。等到了地方我一看,四周黑乎乎的,比现在都黑,啥都看不见。 这会儿好歹有点朦胧月光呢!可我去的那个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我在黑暗里坐了好长时间才能看清楚自己的手指头,也才能看清楚四周是墙壁,前头好像有人影。 我就往前走,问那些人影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些人影就跟我说这里是个密道,被人下了阴阳阵,只能凭本事走出去。否则就要被困死在里面。 我又问怎么个困死法,他们就反问我有没有闻到不好的味道。 我说闻到了啊!死人味儿。干我们这行的,对死人味儿很熟悉,因为总替人挪坟,有的坟一挖出来棺材都烂了,就会有这种味道传出来。 再加上当时那里很黑,又弯弯绕绕的,四周还是石壁,我习惯性地就猜想那地方很有可能是墓道。一想到墓道,我就没有那么害怕了,毕竟是干这行的,对墓道什么的,很了解。 但是那些人告诉我,说这里不是墓道,就是一处密道。我闻到的的确是死人味儿,但却不是棺材里的那种死人,而是因为走不出去,饿死在这里的活人。 我当时都吓傻了,这才明白他们说的凭本事走出去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走出去就是走出去了,走不出去就只能饿死渴死在这里。 那些人还告诉我,只要有一个人能走出去,他们就都会得救,但是很可惜,已经半年多了,根本没有人走出去过。 我问他们怎么知道的是半年多,他们进来多久了。 有一个声音最虚弱的人说,这是他到这里的第五天。尿都喝过了,但感觉极限也就到这儿了,再多了他肯定是坚持不住了。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往前走,就准备在这里等死。 他说他希望我们能够走出去,如果走不出去,就要把这里的情况一字不落地转告给后面进来的人,让后面的人能有个逃生的机会。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里的事情就是这样一个传一个,传到我这里的。 我当时害怕极了,我想活着,我不能死在那里啊! 我就拿出随身的罗盘,开始想办法破阵。” 慕元青打断了他:“你说你是半夜睡觉被抬走的,怎么睡觉还带着罗盘?” “当然带!”那男人说,“我从小到大的习惯!睡觉都会把罗盘揣在身上。这是我吃饭的家伙,绝对是不管干什么都不离手的。 所以我到了那个地方之后,我就有一只罗盘可以用。 那些人看我拿出了罗盘,倒也没有多惊讶,而且他们说,就算我没带罗盘也没关系,因为密道里有的是罗盘。那些前面死去的人,很多都带着罗盘。人一死了,罗盘就没有用了。 那里有的罗盘都传过几十个人了,大家都是一个传一个。 我当时很恐惧,我怕我也步了那些人的后尘,怕我也走不出去。 于是我努力去研究那个阵,很快我就发现那个阵我学过,我知道怎么破,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笔记里有写到过。 于是我带着那些人仅用了一天时间就破阵出来。 大家都很高兴,大家都在欢呼。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突然来了一伙人,把除了我之外的人全都给杀了。” 男人说起这件事,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他们让我替他们做事,说让我操控一个大阵。他们会告诉我怎么做,只要我操控就行。 我哪敢说不,就只能替他们做事。” “你说的他们是指谁?”慕元青问,“那伙人又是什么人?他们的首领是谁?” “不知道啊!”男人说,“我倒是见过一次看着像首领的人,但是那个人隔着个帘子跟我说话,只能看见影子,什么都看不清楚。但肯定是个男人就对了。 不过我不是在扬州看见的,是在京城。 他们把我带到京城去了,也不算京城,是京郊,我没进京城。我在京郊见到了那个人。那个人问了我荣家大阵的情况,我就跟他说了一下。” “京城?”慕元青与慕长离对视了一眼,这件事情查到这里似乎有了明确的指向。 “你是怎么说的?”慕长离问他,“荣家大阵,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那人道:“我就告诉他们,荣家的大阵最多还能坚持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了。如果再不想办法加固,荣府就再也镇压不住。 那个人就问我如何加固,我说我也不会啊!我可以简单的操控,但要加固这种难度的活,我一个风水先生,我做不了啊! 后来他就没再问了,挥挥手让我走。那些人就又把我从京城带回了扬州。” ------------ 第820章 荣家—鞭痕 “那这次让你到荣府来是干什么?”慕长离问,“你刚刚拿罗盘做什么了?” “我压着那些鬼魂,不让他们出来。”男人苦着脸道,“荣家的阵这几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像遭到了破坏,明明还可以再坚持大半年的,可是这两日感觉就有些岌岌可危了。 他们又要冲进来杀人,我感觉大阵要撑不住,所以就跟着一起来了。 他们一边打,我一边控着大阵,尽可能不要在这种时候崩溃吧!” 慕元青觉得这风水先生的胆子是真大,“明知道这荣府里困着数百冤魂,居然还敢接这样的活儿,你是真不怕死啊!” 那人都快哭了,“我不都说了么!不是我想接,实在是不接不行啊!不接我就没命了。 再者,冤不冤魂的,其实对于干我们这一行的人来说,也没有多么可怕。真要是怕这玩意,也干不了风水先生。您说是吧!” “你干这个活儿,他们给你钱吗?”慕长离问他,“除了以性命要挟,应该会有报酬的吧?给的是银票还是现银?” “是现银。”男人呵呵一笑,有点儿不好意思,“说实话,给的还挺多。” “身上可有带着他们给的现银?” 男人摇头,“那还真没有。这大半夜的,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个时辰叫我出来做事,我都睡觉了,又是被从睡梦中拎出来的。” “那就回去取。家住在扬州吧?回去取一些现银过来,放心,我不要你的银子,我只是看看出自他们手的银子是什么样的。” 男人想了想,说:“为了保命,我可以配合你们。但是女神仙,你也得给我交个底。我配合完了你们之后,我能活命吗?你们杀了这些人,唯独留下我,那我怎么办?” 慕长离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那要不,我把你也给杀了?” “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女神仙能不能护我个周全?能不能想办法让我不被那些人找到?别看今日死了这么多人在这儿,可实际上他们人手很多,可不只这三十个。 回头再把我抓去问话,我性命难保啊!” 慕长离觉得他顾虑得对,于是问他:“那,换个地方住?” “换个地方他们也能找到。” 慕元青生气了,“那你想怎样?总不能赖上我们吧?” “不能吗?”男人说,“我这半年来脑袋一直是别在裤腰带上的,天天都担心自己会被杀死。所以我也算是能豁得出去,只要你们敢带我走,我敢跟他们翻脸。毕竟这位女神仙的本事刚才我也看到了,所以我觉得我要是想活着,非得是依靠女神仙不可。” 慕元青还想说点什么,被慕长离拦住了,然后她对那男人道:“先去取银子,关于如何安排你的事情,我要仔细想想。” 男人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决定的,于是点点头,“那我这就回去取。” 慕长离看了年妙一眼,“你跟着他走一趟。” 说话间,一道法诀打入年妙眉心正中。年妙只觉得脑中一片清明,随即就看到芙蓉和慕元青中间,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红衣女子。 他一愣,想问这人是谁,就听慕长离对阿红说:“你也跟着,护一护他。” 年妙知道这个“他”说的可能是自己,赶紧道:“二小姐,不用吧?” 慕长离却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虽说我不在意你死不死,毕竟就算死了,我依然能天天看着你,甚至还能给你安排个好差事,让你死后比活着时更风光。但万一死不了,重伤了怎么办?自己活受罪不说,对我们来说也是累赘。那些黑衣人武功不弱,在你之上,让阿红跟着,对你们来说是个保障。去吧!早去早回。” 年妙点点头,带着男人要走,那男人倒也是尽责,临走前还嘱咐慕长离:“这地方的大阵很快就会崩塌,大概就是天亮之前的事了。如果天亮之前我们还没回来,你们千万小心。最好远离此地,只要逃到荣府外面就没事了。” 年妙带人离开,慕长离开始研究地上那些黑衣人。 芙蓉捡了木棍点了火把,慕长离蹲开来翻那些人的衣裳。 从外翻到里,整个儿都给扒了。 慕元青看不下去了,“行了行了,你上一边儿去,这种事情你就别动手了,我来。”说完还对芙蓉道,“你也把头转过去,别看。大姑娘家家的,看这玩意多闹眼睛。” 芙蓉“切”了一声,“你小时候我也没少看,还帮你换过衣裳呢!” 慕元青气得咬牙,“你快闭嘴吧!” 三十名黑衣人,很快就被扒了个精光。 慕元青这才明白慕长离为什么执着地要扒人衣裳。 因为这衣裳一扒之后,倒还真有些发现。 所有人身上都有鞭痕,不是一条两条,而是满背都有,许多人前胸也有。 大腿上还有被烙铁烙过的痕迹,甚至还有人缺了脚趾。 他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了,赶紧叫她们转身,然后指着这些黑衣人说:“这伤可不像打斗留下来的,要是打架能伤成这样,他们应该没办法活着退出战局。所以这伤是平时受过的,虽然都是旧伤,可当时一定伤得特别重,否则疤痕也不至于留了这么多年。” 他再指指那几个断了脚趾的人,“年头太多,豁口都长死了,看不出来当时是用什么利器伤的。但总归不像是意外,倒像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他看向慕长离,“姐,你有没有觉得这幅景象有些熟悉?” 芙蓉闻听此言“啊”了一声,“是熟悉,这似乎……跟阿香的遭遇如出一辙。” 他们是见过阿香受伤之后的样子的,阿香虽多数以正常样貌同他们说话,但在最开始的时候,慕长离还是让他们看到了一副惨状。 阿香的样子和遭遇让他们记忆犹新,所以此刻看到这些黑衣人,就不由自主地往那上面联想。 因为除了被主子故意虐待,似乎没有什么理由能让这群高手受伤至此。 ------------ 第821章 荣家—追本溯源 芙蓉问道:“二小姐,能不能从地府那边打听一下他们的主子是谁?” 慕长离十分无奈,“魂是当着我的面勾走的,但凡能审出点什么,自会有人来同我说。但我觉得应该是审不出来的,那位所谓的主子应该十分神秘,别说那风水先生没见到过,怕是这些为他卖命的黑衣人也没见到过对方的真容。 但打听还是要打听的,待处理完荣府的事,我会走一趟地府,问问清楚。” “阿香呢?”慕元青突然问了句,“为何再没见到她跟她那个儿子?” 芙蓉撇嘴,“跑了呗!慕倾云都走了,他们自然是跟着一起走。 那两个人明明是被慕倾云杀死的,可是心中对慕倾云却一丁点恨意都没有。不但不恨她的,反而还为她找了一大堆理由。认为慕倾云不容易,慕倾云是没有办法才杀了他们,慕倾云也很可怜。我真是头一次见到受害者替杀人者找理由的,真是开了眼。” 芙蓉叹气,“阿香不恨慕倾云我能理解,毕竟看了她的样子和听了她的遭遇之后,我也觉得死亡对于她来说不见得就不是一种解脱。就是可惜了那个少年,那明明是个很好看也很懂事的孩子,却早早死去。但愿下辈子他能投个好胎,不要再生在这样的人家。” “姐。”慕元青问,“就这么让阿香他们跟着慕倾云走了?魂魄在阳世,不会出事吧?” 慕长离的目光还在那些黑衣人的鞭痕上,听到他问,随口便答:“自有勾魂使去将他二人勾回地府,跟也跟不出去多远的,不必理会。”至于这些鞭痕……“等年妙回来,我看看那些银子。” 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年妙和阿红带着那个男人回来了。 三人一人背了一只大包袱,里面全都是银子。 男人累得气喘吁吁,将自己身后的包袱扔到地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都在这里了,我全部的家当。本来比这还多,谁让这半年我突然暴富,挥霍了一笔。 早知道要跑路,我就不挥霍了,我还以为我最终会死呢!所以有钱尽早花,早花早享受,别到最后人死了钱没花完,那就太赔本儿了。女神仙,你看看吧!看看这银子能不能瞧出什么端倪来。说实话,我也挺想知道那个幕后的王八蛋究竟是什么人,要不是因为他,我现在还好好的当我的风水先生,小富即安呢!托他的福,日子全完了。” 慕长离听着他的唠叨,将那包袱打开,拿起了里面的银子。 银子都是大块的,单从表面看不出什么。 但她将银子握在手里,一道追踪的法诀掐动起来,很快就随着这道法诀对这银子的来源进行了追本溯源。 她看到这块银子在到这男人手里之前,经过了无数道手续,过了许多人的手。 有黑衣人,有小厮,有车夫,有丫鬟,有男人女人老头,居然还有荣家人。 她看到了荣大老爷,将一箱又一箱的银子从荣府抬出去,抬到一辆辆马车上,那些马车一路北上,去了京城,最后送到了京郊的一处庄子里。 庄园里有人接收,进了门,拐了几个弯,从一处地窖进入,然后一路向下,放到一间密室里。 这结构倒是跟荣家的密室有点像,都是在地底下。只不过荣家的密室是在自己的府邸,这处密室却是在京郊的一处庄园。 她觉得庄园所在的地理位置有些熟悉,再仔细想想,似乎就在三叔当初化出来的那个小院儿附近。 那不是慕家的庄子么! 法诀收回,慕长离将眼睛睁开。 慕元青赶紧问:“怎么样?” 她点点头,“差不多有数了。”后面的话没有多说,只告诉他们,“我们猜的八九不离十。” 慕元青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按住想骂人的冲动。 他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种造孽的爹,这种爹是有什么大病吗?他干这些事的时候,真的一点都不替自己的子女想一想吗?还是他觉得一定会成功,子女可以跟着他享福? 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摊上这种爹? 慕长离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握着那块儿银子,琢磨着这件事情实在很有意思。 如果这一切都是慕江眠所为,那慕江眠的这盘棋下得实在有点大了。 瞒天过海,瞒过了贺家,瞒过了慕家,也瞒过了荣家的大部分人。 荣家看起来是在跟贺家合作,但实际上却是在跟慕江眠合作。 荣大老爷一边跟贺大将军周旋,一边又在跟慕江眠周旋。 那么这么些年过去,荣家出了这样的事情,贺家知道吗? 应该是知道的吧! 七年啊!什么事情能瞒过七年? 但也有可能不知道,因为中间还有一个慕江眠在。 他只要源源不断地给贺家送银子,这件事情就可以一直隐瞒下来。 贺家要的银子固然很多,但是跟荣家的藏宝之地比起来,还是太少了。 所以慕江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是造反吗?还是他单纯的只是想要荣家的钱财? 荣家开始晃动了,就在她思考这些事的时候,晃动突然就开始了。 那风水先生不停地转动罗盘,寻找方位,再摆阵压制,可惜都无济于事。 慕长离对他说:“没用的,这大阵已经没办法再压制了,甚至连修补都没有必要。 它的寿命已到,眼下就是崩塌的时候。” 男人有些可惜,“这么厉害的阵法,当年一定是高人所布。可惜我没能见到那位高人,否则一定好好向他请教,是怎么布出这样一座阴阳阵的。” 芙蓉冷哼了一声,“你学这玩意干什么?难不成也想去害人?” 男人摇头,“不害人,甚至学了也不可能使用。但就是想学,可能这就是干我们这行的通病吧!看到这种手艺,就会产生想学的冲动。至于用不用,那都是次要的。 不过眼下咱们还是别研究这些了,跑吧!这大阵只对荣府这一方天地起作用,只要我们离开荣府就没事了。” ------------ 第822章 荣家—你杀了他吧 他说完,还去拉扯慕元青。 慕元青都快站不住了,也觉得男人说得对,于是大声喊道:“走吧!咱们退到外面去!” 可是慕长离却没动,不但没动,还回过头纳闷地看向他们几个:“为什么要退到外面去?大阵晃它的,我们待我们的,它只是晃,它又不会对我们怎么样。晃能把人晃死吗?” 慕元青一愣,“不能把人晃死吗?可是再这么晃下去,一会儿房屋和树木是不是就会倒塌啊?会把我们压死的吧?” “不会倒塌。”慕长离说,“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包括这场晃动,皆为假象。 其目的只是借着晃动翻出埋在地下的尸骨。 最多一炷香的时辰,晃动就会结束,我们就能看到当年死在这里的荣家人了。 只可惜,经过大阵压制,在这场晃动之后,荣家人将全部魂飞魄散,纵是我也救不回来。” 几人听了她的话,心里多少有了底,也不张罗着走了,各自找了扶好站稳的地方。 芙蓉一直站在慕长离身边,紧紧抱着慕长离的胳膊,眼睛盯着地面,很快就看到地面似乎已经开始翻动。底下就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土而出一样,看起来有些吓人。 特别是想到下面埋着的都是死人,眼下再看这番景象,倒是有点儿像僵尸要出来。 她颤着声儿问慕长离:“真的不会有事吧?出来的只是尸骨吗?” 慕长离没答,只是说:“出来的到底是什么,看看就知道。” 那风水先生倒是看得开,大声跟芙蓉说:“小丫头,不用担心,你守着个女神仙呢还怕什么!不过出来的是人是鬼,是尸骨还是僵尸,只要有女神仙在,咱们都会平平安安的。”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了,荣府地面终于再撑不住,砖土都开始向上翻起。就连他们几个站着的地方也开始往上翻,翻着翻着就翻出无数白骨。 原本站在地上的几个人,就变成了都站在白骨上。 芙蓉吓得哇哇叫,恨不能长出翅膀飞到天上去。 可惜,翅膀是没有,但好在年妙帮了她一把,拉着她运起轻功,把人送上了一棵稍微矮些的树上去了。 芙蓉死死抱着树,努力让自己稳住不要掉下来。 想睁眼看看,可是眼一睁开马上又闭上,下方景象实在是没法看了。 尸骨太多了,密密麻麻的,连一处落脚之地都没有。 地上的四个人全都站在白骨上,也分不清楚是什么人的尸骨,稍微挪动一下,还会把发脆的尸骨踩碎。 她问慕元青:“三少爷你不害怕吗?要不要也到树上来?” 慕元青摆摆手,“我不能怕,我必须得克服这种事情,否则以后没办法跟着姐夫做事。” 芙蓉想问问年妙,但又觉得年妙是习武之人,对这种东西应该也不会怕。 她家二小姐就更别提了,怕是对死人比对活人都熟悉,怎么可能怕这玩意。 那就剩下个风水先生了,想问问风水先生怕不怕,却见风水先生已经蹲了下来,正掐着一个人的大腿骨在那研究。研究了一会儿就说:“布大阵的那位高人不但给荣府布了阵,还在每一个死去的人身上都留了阵眼。这种阵眼是用来让阵气钻入死者体内的。这样就可以让他们虽然死了,却可以在特定的时辰内以活人的姿态再现于荣府之中。 这个人的阵眼就留在了大腿上。”他又指向旁边一人,“这个人的阵眼留在脑门正中。 每个人都是不固定的地方,他应该是统一打的阵眼,谁摊上哪里算哪里。 这可真是位高手,我干这行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听说过世间竟有这样的高手。 女神仙,我瞧你精通术法,对这大阵也有几分了解,你听说过世间有这样的高人吗?” 慕长离摇头,“并没有。” “那就怪了,他们到底是从哪找来的那位高人呢?高人还不管售后,布完阵就走了。算起来应该是七年多以前的事了,现在怕是不好找。真是遗憾,真想见见高人真容。” 男人念念叨叨的工夫,慕长离已经开始在尸骨中行走。 尸骨上是穿着衣裳的,但有些衣裳已经烂掉了,有些衣裳还能看清楚纹路。 一些熟悉的人被辨认了出来,比如说荣老夫人,荣大夫人,还有几个小辈。 之前每晚接触这些人,虽说知道都是死人,却还是存在着一种热热闹闹的假象。 在心理上会没有那么大的起伏。 可是到了眼下这番场面,慕长离就感觉心里多少有点儿堵得慌。 这些虽然不是她的亲人,却还是原主的亲人。 纵是荣家人一心复国,纵是荣老夫人和她那几个儿子该死,可荣家的几位夫人和孩子也是无辜的。 何况还有五少爷那么小的孩子。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是慕江眠做的,那慕江眠此人她必亲自将其带入地府,十八层地狱都让他走一遍,所有酷刑都要受一遍,然后留住他的记忆,打入畜生道,生生世世带着记忆在畜生道轮回。 折磨他,有一万种方法,但都难消她心头之恨。 慕元青追了过来,展臂将她的肩揽住,“姐,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心里也一样不好受。特别是一想到这件事情有可能是那个人做的,我就感觉我自己都不配在这世上继续活下去。 其实你还好点,严格来说你不是那个人的女儿,而且你换过里子了,你并不是真正的慕长离。无论是对荣家的亲情,还是对那个人的骨肉之情,你都淡很多。 我不一样,我现在浑身难受,我感觉自己是一个恶魔的儿子,我甚至控制不住地开始怀疑,我会不会也遗传到这种恶魔的心性。 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了这样,姐,你就杀了我。 我宁愿死在你手里,我也不想自己变成这样的人。 满手血腥,他夜里如何能睡得着的? 姐,现在还能把他从那具二人共用的身体里弄出来吗? 你杀了他吧!带他下地狱。 我不想再见到他,我觉得恶心!” ------------ 第823章 荣家—关系啊,就靠处 慕长离开始处理荣家人的尸骨了。 到底是原主的亲戚,且多数人是无辜的,总不能让他们的尸骨就这么暴露在外。 这梅雨季节在外晾晒,不出三日就会把官府引来,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她暂时还不想把荣家的事公之于众,甚至很有可能今后也不会。 所以这些尸骨得有一个妥善的安置。 她又掐起法诀,风水先生看了一会儿惊叹道:“居然是与之前那崩溃时的大阵相反的法诀,她要把这些尸骨重新埋入地下!” 慕长离的确是在做这件事情,把尸骨重新埋入地下,还荣府一个平平静静。 这件事情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难,甚至刚刚那座大阵她若想要阻止其崩塌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是没有必要了。 荣家的事情到这里,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荣家人在长达七年的灵魂禁锢下,神智已经不太清楚了,通过这几日的周旋她已经看得很清楚,荣家的每一个人都不太正常。这种神智状态下,她没办法再通过跟荣家人接触而获得更多且更有用的信息。所以不如趁早送他们一个解脱。 埋了这些亲人骨,从此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荣家,她也再也没有这门亲戚了。 荣府地面再次震动起来,仿佛时光倒流,这些尸骨怎么翻上来的,现在又怎么翻了回去。 直到震动结束,就连玉砖都合到了一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如初。 风水先生看得惊奇,冲着慕长离直竖大拇指,说女神仙不愧是女神仙,此等手段怕是那布阵的高人看了,也得赞一声绝。 就是不知道女神仙如果遇到那位布阵的高人,二人较量之下会是谁输谁赢。 慕元青觉得这风水先生实在是有点儿分不清楚大小王了,“布阵的是个什么鬼东西我不知道,但我二姐姐你说她是女神仙,我一点都不反驳。她就是女神仙,谁都赢不了她。 所以你放心,跟着我们,一定能保你平安。 只是你这个人,我目前还不能确定你是不是个好人,有没有更高的觉悟。如果你一心求财,或者是为了保命可以没有底线,那对我们来说是一点儿用都没有的。 但如果你的觉悟能再提高一些,知道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也能比现在更有原则一些,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而且还能保证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能不背叛我们,那我倒是觉得带着你也是可以的,以后能够为我们所用,你也能有份正经差事。 当然,你如果一心想回乡下继续做风水先生,我们也会放你回去。” 男人摇头,“回不去了。你们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只有跟着你们才能保住性命。回去就是死路一条,那些人上天入地都会找到我,我是逃不掉的。 至于小哥你说的什么原则不原则的,其实人这个东西,保住自己性命肯定是放在第一位的。我就是给你说破天,说出龙叫唤来,你真的相信我能为了别的什么事,而不顾自己的性命吗?除非我有儿有女,我可能会为了自己的儿女或是父母豁出去性命。可问题我没有啊! 父母早年就死了,我这辈子没成婚,膝下也没有孩子。 所以其实真的没什么事情是真能比我自己的性命还重要的。 不过人也有一个共性,就是讲义气。有的时候义气到位了,就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总的来说,这关系啊!就靠处。” 慕元青不愿意听他这些大道理,他只是想着这风水先生也是有几分本事的,如今京城诡案多发,什么都指望他二姐姐,那二姐姐也太累了。 如果能有一位风水先生这样的能人,大理寺办起案来也方便许多。 慕长离听着他们的话,自然明白慕元青是什么意思。 只是对于风水先生这个人,目前还是存疑的。 不能轻信任何人,这是她的出发点,特别是从对方阵营中策反过来的人,谁又能保证他是真心被策反的呢?谁又能保证他说出来的话都是真的呢? 她纵然可以观人心意,判断真假,但若对方有对抗的法门,那这种观测就会不准确。 所以说到底,倒是真应了风水先生最后的话,这关系啊,就靠处。 那就处处看吧!多一个帮手也不是坏事。 “二小姐,接下来我们做点什么?现在就启程回京吗?”年妙走上前,低声询问。 慕长离摇摇头,“就这么走了,你们甘心?” 慕元青立即举手:“不甘心!荣府里这些东西总不能白白扔下。” “那就取走荣府所有的家当吧!”慕长离笑笑,“各自去挑自己喜欢的东西,能拿多少拿多少。可以想尽你们一切的办法拿,但最好不要试图往身上穿戴什么的,毕竟都是死人用过的。当然,如果你们没有这个忌讳,那当我没说。” 芙蓉有这个忌讳,而且忌讳得还挺深。 她被年妙从树上放下来之后,就往慕长离身边一靠,“我不去,我没什么喜欢的。衣裳首饰什么的,平时喜欢什么二小姐都会给我,家里有点什么好东西二小姐都会分我一份儿,银子也给了我不少,我啥也不缺,我可不去捡死人的东西。” 慕元青也不想去,“确实有点儿膈应了,我只要一想到那些东西昨天晚上还出现在荣家人的身上,我就一下都不想碰。再说,我这身份,从小到大我也没缺过什么啊!我要那玩意干啥。”他说到这里看看年妙,“要不你去吧!看啥值钱拿点儿啥。” 年妙摇头,“我也不去,我也什么都不缺。” “你不缺吗?”慕元青说,“长宁侯府可没有我二姐姐那么大方,我也没有她那么豪气。这些年我给你的我心里有数,肯定没有我二姐姐给芙蓉的多。我二姐姐拿芙蓉当亲妹子养,我可没把你当亲弟弟。” 年妙嘴角直抽抽,想说那你拿我当什么? 想想看这种问题真没意义,当暗卫呗!还能当什么。 最多还当个背锅的,替喝花酒的少爷挨打的,还能当什么? ------------ 第824章 第824章 荣家—了断因果 见几人都不去,慕长离就说:“既然没什么想要的,那我就安排人清货了。” 这时,那风水先生默默地举起了手,“那什么,我能不能去拿点儿好东西?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儿不要脸了,但这可是荣家啊!随便一样东西就价值连城,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是不是也得拿点儿什么?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也想开开眼。” 慕元青说:“美的你!帮着那些王八蛋杀我们,我们没把你给宰了就算不错了,你还想捞好处?是不是疯了?就你这些银子,我们没给你没收都算发善心,你还想要别的?还贼不走空,你是贼吗?你不是贼你讲究什么走不走空,你是……” 话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大惊——“好家伙!你还真是个贼?” 芙蓉听愣住了,“他是贼?他不是个风水先生吗?” “他是盗墓贼!”慕元青一把抓住那男人的衣领子,“满口谎言!骗我们说是风水先生,实际上他就是个盗墓贼!之前他在说起被带到的那个密道像墓道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了! 什么在乡下给人看风水,都是谎话!实际上他就是那种专门往山里钻的盗墓贼,到处行走是为了找到古墓,然后到墓里取出值钱的东西来。” 芙蓉恍然,“竟是这样!所以咱们都被他给骗了!” 慕元青气得不行,“这种人的话一句都不能听!咱们就得把他给宰了!” 年妙的剑已经抵上男人的脖子了,吓得男人脸色发白,一动都不敢动。 但他也在极力为自己辩解:“我没骗你们,我真的是风水先生。虽然也干过盗墓的活儿,但那都不是我主动去干的,是被动的,真的是被动的。 我行走在乡下真的只是为了给人看风水,选坟地,之所以盗了几回墓,实在是在看风水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几处古墓。 你们也知道的,风水好的地方,它不只是我们认为风水好,以前的人他们也认为那里风水好。所以选着选着就很容易选到一起去。 我起初是能克制住的,但后来真的是没把持住自己,也实在是好奇想下去看看。 毕竟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笔记中提到过很多大墓底下的事情,我想亲眼看看那些传说中的地方,所以就下去了一回。 这玩意,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下去一次就想下去第二次。 大墓里面的陪葬品都很多,我就是个小人物,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贪欲,就拿了那么几样。 我发誓我只拿过几样而已,因为我们这行有规矩,可以拿,但不能多拿。 拿上几样,证明自己没白来就行了。如果太贪心都给拿走,或是把人家重要的东西给拿走,那很有可能就出不来了。 地底下的事,谁能说得准呢!我惜命,我不敢坏了规矩。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相信我。” 慕元青冲着年妙示意,年妙将剑放了下来,男人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一言不合就动刀子,你们也太吓人了。这荣府里的东西不让我拿我就不拿呗!不至于打打杀杀的。不过荣府这么大,你们要想把这里都搬空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容易不容易那用不着你管,我二姐姐想拿,就全都能拿走。” 他走到慕长离身边,“姐,你拿吧!咱们都不要。” 慕长离却觉得打一巴掌也得给人个甜枣,于是跟慕元青说:“你带着他,随便走几间屋子,让他拿几样。” “为何?” “稳定他的情绪,不能让他觉得我们太抠门了,容易跟他以前的主子形成对比。” 慕元青懂了,对待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方法,有些人就是需要用金钱去拉拢的。 于是他瞪了那男人一眼,“走吧!盗墓贼,我带你去盗墓!” 说荣府是墓倒也没错,毕竟这里埋了太多死人。 芙蓉在思量这宅子,“以后这宅子如何处理呢?总不可能再卖吧?下面埋着那么多尸骨,这地方还能住人吗?不得天天晚上闹鬼? 可如果不卖的话,这么大一座宅子,就一直空在这里?这可是荣府,肯定会有人惦记的。” 慕长离感叹,“是啊!不但会有人惦记,也会有人怀疑。我仔细想过,荣家的事情想瞒住的可能性不大,早晚是要公之于众的,等到了那时,官府会安排人过来挖掘,将荣家所有人的尸骨取出,再往城外掩埋。 这件事情等我们回京之后,让大理寺做好记录,今后也得由大理寺派人督导扬州官府来做。总之事情一定要掌握在大理寺的可控范围之内。 至于这座宅子,不出意外,房契最后会送到我的手里。 只是就像你说的,没办法卖,没人敢买。 而我眼下也没想好这宅子还能做什么用,且暂时先空着吧!” 过了一会儿,慕元青带着那风水先生回来了。 慕长离看了一眼对方取回来的东西,有两只镯子,几枚发簪,还有三块玉佩。 她微微有些诧异:“就拿这么点儿?” 男人点点头,“意思意思就行,我也是为了给我这半年来遭遇的事情留个纪念。我也算是出生入死围着荣府一直在忙活,命都差点儿没搭里。虽然雇我的人也给了我银子,但我觉得荣家多少也得付出点儿。 这世间所有事情都讲究一个因果的,荣家是江南首富,我不信他们是无缘无故遭遇这一场祸事的。我也绝对不信那个神秘组织只是因为贪图荣家的钱财,才干了这么大一票买卖。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我不知道,但你要说荣家完完全全是受害一方,是清清白白的,那我绝对不信。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谁找上谁,谁杀了谁,都是有因果的。 我不知道荣家种了什么因才得来了这样的果,但是我知道我完完全全是一个无辜的人,要说受害者,我是绝对的受害者,还有那些死在密道里的我的同行们,也是受害者。 荣家跟那个神秘组织之间的因果把我们这些无辜的人扯了进来,那我现在收点利息,拿他们点东西,我觉得也没毛病。 这些东西就算这一段因果的了断吧! 我拿了,荣家就再也不欠我什么了!” ------------ 第825章 第825章 荣家—我回来了 慕元青直到这时方才觉得这风水先生其实很通透,许多事情比他看得明白。 慕长离已经开始调动地府那边的关系,上来帮她搬东西了。 队伍是阿红带上来的,一群鬼差乐呵呵地把荣府给搜刮了个干干净净,连床榻都抬走了。 前院儿的人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慕长离站在前头,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在说着话。就好像她面前有人似的,说得认认真真,时不时还会笑一下。 风水先生再次感叹:“女神仙就是女神仙,她可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等到这些事情都做完,慕长离回过身来告诉几人:“我们可以回京了。” 那风水先生有些担心,“你们是京城来的?听口音像。之前我就有这方面的担心,一直没敢问。但现在却不得不问了。 你们是京城的,我怀疑害荣府的那个神秘组织的头领也是京城的。 我就这么跟着你们回京城,会不会被他发现?他会不会杀我灭口啊?” 慕长离笑笑,说:“我巴不得他发现你,我倒要看看他发现你之后会做何反应。 不过杀你灭口这件事情你倒是不必担心,因为我们心里大概有数那个人是谁。如果我们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对于我们来说,应该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风水先生松了口气,“女神仙要是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就是这一路上路途遥远,咱们也得多加些小心,那些人真的很可怕。” 慕元青想说再可怕三十个人也都让我姐给杀了,结果就听到他姐说:“用不着走那么遥远的路,咱们很快就可以到京城了。” 几个人的眼睛全被蒙上了,蒙眼睛的东西是一种不知名的黑布。 说是布又不像布,说是纱也不是纱。 看起来薄薄的,还透亮,可是一覆盖到眼睛上,人立即就陷入到一种全黑的状态,什么都看不见。 而且那种东西想用手去拽也拽不下来,就像长死在了自己眼睛上一样。 风水先生吓得“哇哇”叫,说自己可能是瞎了,问其他人怎么样。 慕元青说:“你可别吵吵了,要瞎大家一起瞎,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瞎。我们也什么都看不见呢!怕什么,有我二姐姐在,这些事情你都不必担心。她怎么说你怎么做就完了。” 风水先生不再叫唤了,听了慕元青的话,怎么说,他怎么做。 但实际上也没有人说什么,就感觉好像有人递过来一根绳子,他就扯住那根绳子,然后跟着人们一起往前走。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就感觉有些冷,比荣府还要冷。 好像有人在跟女神仙说话,嗯,是很多人在跟她说话。 说的是什么听不太清楚,就感觉女神仙在这里还挺受欢迎的,那些人对她也十分恭敬。 这段时间是很快的,也就是一小会儿。然后阴冷的感觉消失了,四周的环境也不像在荣府时那样了,甚至都没有江南那种潮湿了。 有太阳照下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他听到慕元青的声音说:“是不是到京城了?我们回来了吧?” 紧接着,眼睛上的东西被取了下来。也不知道是谁取的,也没看到女神仙手里拿着。 就是眼睛上的东西突然一下就不见了。 他又能视物,只是看到的事物跟之前完全不同。 这里绝对不是荣府,他敢保证。 因为整体建筑风格都不一样。 他甚至能感觉到这里都不是江南,因为气候不对劲。 可是这才多一会儿工夫?一盏茶? 可能一盏茶的工夫都不到,他们就已经离开江南了。 想跟慕元青问点儿什么,却见慕元青已经跑了开,正拉着一位少年的手又蹦又跳的,说着什么初我都想你了,这些日子你在京城好不好呀!大理寺有没有接到新案子?京中诡案如何了?你们有没有想我啊!大理寺的人有没有想我啊! 他当时就懵了。 “小哥。”他扯了年妙一把,“所以这里真的是京城?我们就这么‘嗖’的一下就来到京城了?小哥你可别骗我,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啊!这也太可怕了,腾云驾雾也不带这么快的。” 年妙当然也知道不带这么快的,这经历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 但他跟慕长离接触久了,知道慕长离自有自己的法门,所以有些看似离谱的事情,只要出自慕长离的手笔,就让他觉得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京中诡案多发,他们经历过太多诡案了,对这类事情的接受程度高得很。 于是他跟风水先生说:“这里就是京城,不但是京城,还是西疆王府。你知道西疆王吗?” 风水先生愣了老半天才终于又有了反应,他怔怔地点了点头,干巴巴的开口:“知,知道。听说西疆王就是当今圣上的九皇子,从小在西关长大,本来是弃子,却凭借一身本事为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不但成功地在西关站住了脚,还成为了西关的大将军,手握八十万大军,是西疆唯一的王。” 年妙点点头,“知道得还挺全面。这里就是西疆王在京城的府邸,先前一直被你叫做女神仙的那位,就是西疆王的妻子,是这府邸唯一的女主人。那位——”他向慕元青指去,“那是王妃的弟弟,长宁侯府嫡出的三少爷。站在他边上的那位,是皇上义子,京中都称他为十一皇子。这一年多京中诡案多发,九殿下回京镇压妖邪,掌管大理寺,我们三少爷也在大理寺任职,与九殿下一起专办诡案。 所以先前你一直问我们能不能保你性命,现在我问你,你觉得我们能保吗?” “能!太能了!”风水先生一点儿都不带犹豫地点了头,“先前我以为只是那位女神仙本事大,才有了你们几个人这支队伍。纵是你们有些来头,也没想到来头居然这么大。 现在我懂了,凭你们的身份,别说保我一个人的命,想保谁保不了啊!这可是西疆王府啊!”说完又叹气,“可惜了荣家,当年没有人能保住他们。” 芙蓉去找钟齐说话了,他们突然回来,钟齐还不知道呢! 渡灵轩热闹,前院儿也得吱会一声,毕竟大家都饿了。 慕长离这会儿却已经进了屋,萧云州今日走得晚,人还在屋里。 冷不丁听到院子里的热闹,当时心就是一动。 紧接着就看到他们家小姑娘推门进来,笑着同他说:“我回来了!” ------------ 第826章 我们不要放开手 没有冲动的拥抱,没有太多久别重逢的喜悦。 就好像她只是出去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早上出门,晚上回来。 她跟他说,我回来了。 他就回她一句:“回来啦!”然后走上前,拉着她的手走到桌案边,跟她说,“大理寺最近的案宗,我都整理了出来。算计着你也该回了,也不怎么的就算得那样准,今儿真就回了。” 她翻起桌上的案宗,看了一会儿就道:“京中还是不太平,我走这两个多月,竟有六起诡案。但好在看起来都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云初都可以应付。” 萧云州点了点头,“是,但如果你在家里,就会更好。” 她低了低头,看向那只一直被他握着,不肯放开的手。 忽然笑了下。 明明笑得很好看,萧云州却从她的笑容里看出一丝苦涩来。 心里隐隐有不太好的预感升腾,被他强压了下去。然后晃了晃牵在一起的手,跟她说:“别怕,我不会松开的。” 她倒是一愣,“我在怕什么?为什么要说别怕?” 他摇头,“不知道,但总感觉你在害怕。其实我也怕。阿离,如果你害怕的事恰好跟我害怕的是同一件事,那么就不要害怕,只要我们牵在一起的手不松开,就不会走到那一步。” 慕长离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这个话。 只要手不松开,就不会走到那一步吗? 可是萧云州知道是哪一步吗? 她没有那样乐观,她感觉非常遗憾。 阳世终究不是她最终的归宿,她终究只能陪着他走完一小段路而已。 无论愿不愿意承认,她与他之间的缘分,总是好像差着一点什么。 就像做饭欠了火候,夹生。 但其实有萧云州在身边,踏实肯定是踏实的。 只是这种踏实仅仅限于她安安稳稳的做他的西疆王妃,不要想别的,不要顾别的。 可是她能吗? 地府那么多事等着她去做,除了凤歌城的诡案,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地府究竟遭遇了什么样的危机,究竟是有一只什么样的黑手伸入了地府,搅乱了一滩清水。 她总有一种预感,预感凤歌城的诡案结束之后,她可能就要离开阳世,去做她该做的事情了。 之所以有这么一段借尸还魂的奇妙缘分,说不定就是为了让她来到凤歌城,参与凤歌城的诡案调查,从而发现地府的问题。 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这才是她身为灵主该做之事。 而不是在阳世间寻一个人,找一个家,平平静静地过完这一生。 给她的一生,不会是这样过的。 她是灵主,她肩上有责任,逃不开,避不过。 “我给你讲讲荣家的事情吧!”她转了话题,没有顺着他的话做任何回应,甚至还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萧云州往前接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能再次握住。 他脸色变了变,终还是叹了一声,“好,你说。” 故事说到一半时,慕元青几人进了屋,包括那个风水先生,都坐到了屋里。 荣家的事情经过所有人的补充,更加丰富精彩,几乎没有落下任何一个细节。 甚至慕元青还拍着胸口发誓说:“我一点都没有说谎,我真的直到现在都能闻着那股子死人味儿。我从来没有那么直观的感受到死人味儿到底是什么味道,可是在荣家,到处都是那种味道,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有。” 风水先生就跟他说:“你所谓的死人味儿,其实是尸气。荣府死人太多,又被大阵聚在一起,尸气是为了保证他们夜里复活的,所以常年不散。 冷不丁的有活人进去,你应该庆幸你身边带着个女神仙,要不然就冲着那股子尸气,也够你受的。” 慕元青好奇,“够我受什么?怎么个受法?” 风水先生说:“轻则生小病,重则生大病呗!活人被尸气浸染,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慕元青听得皱眉,“我大姐姐也去过,不知道她们会怎么样。” 风水先生摇头,“我也不知道到底会怎么样,这东西还得看个人的气场还有体质。有的人本身就是阴年阴月阴时生的,所以即使是到了那种环境,他也不会感到不适。 还有的人虽然没生在那个时候,但他本身的气场就跟那种东西互相匹配,可以说是天生就适应那个地方,所以就算进去了也没什么。 我不知道你说的大姐姐是什么情况,但我说的这几种都属于少数,且极少数。 大部分活人去过那种地方,都会被冲着的。” 芙蓉想了想,就道:“荣筝身边有个丫鬟,是活人,每个晚上陪着荣筝回荣府,她怎么没事呢?她去那府里都七年了,怎么会没事?还有个送菜的,他也没事。” 风水先生说:“那其实就是我说的第一种情况啊!能替神秘组织办事,且一办就是七年的人,那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你说的那两位,如果我没料错的话,应该都是阴年阴月阴时生人。气场跟荣家那座大阵相符,所以他们才被选中进入荣府办事。” 芙蓉恍然,怪不得整个荣家都被屠杀了,就只留下紫英一个。 原来是因为她的生辰八字符合那座大阵,所以她才被留下来替那个组织办事。 可惜,后来紫英失踪了,再也没有出现过,她这才没能把紫英从扬州带出来。 现在不知道紫英是什么情况,是生是死皆不知,她有些担心。 “小姐。”芙蓉问慕长离,“那个神秘组织会杀了紫英吗?我曾问过她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并且说如果她愿意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给我们,那我们就可以把她救出来。 可惜当时她没有答应,说什么已经太晚了之类的话,我听不太懂。 后来荣家的人不再出现了,黑衣人又来了,紫英就也跟着失踪了。 我有点担心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二小姐,您知道紫英现在的情况吗?或者猜呢?猜猜看她去了哪里?” ------------ 第827章 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慕长离看了芙蓉一眼,“确定想知道紫英的情况?” 芙蓉点头,“嗯。无论生死,至少相识一场。而且她那个人心不坏,要不然也不能因为三少爷编了个瞎话,就不惜自爆身份也要来和我说那些道理。 我总感觉她应该是被那个组织给控制了,要不然也不至于在举目无亲的情况下,帮着他们做事这么多年。当然,也有可能只是自己不想死。 但总之我想知道个结局,二小姐要是知道的话,告诉我吧!” 芙蓉叹着气,感慨颇多,“自从京中发生诡案,生活就奇奇怪怪的走到今天。很多人活着,很多人死了,很多人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但总归都是各自的宿命,老天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安排好了的。这是二小姐告诉给我的道理,我一直记着。” “所以如果我告诉你紫英已经死了,你会难过吗?”慕长离问她。 芙蓉怔了一会儿,然后摇头,“算不上难过,就是知道一下,晚上给她烧点纸。” 慕长离“嗯”了一声,“要烧纸的话,需得知道对方生辰八字。回头我给你打听一下,你想烧就在府里找个角落烧吧!反正咱们府上没有这种忌讳。 其实那紫英我早知她会死,之所以没有出手相救,是因为看出她阳寿已尽,救不救没有任何意义。阳寿一尽,无论如何都是要死的,大罗神仙都拉不回来。 她是阴年阴月阴时生人,能为那些人所用,但同时也损了她的阳寿。 人各有命,这就是她的命,看开些。” …… 福欢宫。 二皇子坐在贺嫔寝殿中,阴沉着脸,看向贺嫔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不满。 贺嫔也不满,她瞪向二皇子,冷哼一声道:“你所说的事,本宫心里自然明白。可我不过一后宫妃嫔,并没有帮衬你的能力。 本宫与贺家一体,荣辱与共,贺家好,本宫就好,贺家衰,本宫也衰。 你说本宫不替你想办法,不替你盘算,却不知本宫面对当下局势,亦是有心无力。 从妃位摔至嫔位,福欢宫都被人烧了一半,可你看本宫替自己讨到公道了吗?你看本宫努力了这么久,重新回到妃位了吗?本宫连自己都帮不了,如何能帮你? 云修,你也不要想太多。虽然你如今不再是太子,可太子之位也没有另外的人坐上去。这就说明一切都还有缓和的余地,你还有机会。 但这个机会如何去把握,本宫一介妇人,给不了你什么帮助。你若是着急,就该去贺家,问问你的外祖母,问问你的大舅母,让她们替你想办法,替你向远在东关的大舅舅施压。 这就是本宫给你指的路,别的,本宫帮不了你什么。天色晚了,宫门要下钥了,回吧!” 二皇子探究的目光朝着贺嫔投了过来,也没走,只是认真琢磨。 琢磨了一会儿就问贺嫔:“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为什么我总感觉你对我十分疏离?从小到大我在你这里是既没有感受到生母的疼爱,也没有感受过生母的耐心。 每次我与你说话,先赶我走的那个人总是你。 你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打发我,明明我还有很多心里话想要和你说,可是你一赶人,那些话我就都说不出口了。 对我如此,对老十也是一样。你从来没有真正的疼爱过自己的孩子,你甚至连带我们长大的嬷嬷们都不如。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你对我,甚至不如对慕倾云耐心温和。 我们究竟让你多不满意?既然你都不满意,那为什么还要生下我们?” 二皇子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今日我来找你,求你替我谋划谋划,替我出出主意。我不想再这样窝窝囊囊的活着,我不想成为京中人的笑柄。 我想要回到太子之位上去,我想要得到大舅舅足够的重视。 可是打从我来了,我说的话你是一句都听不进去,却一直在追问我倾云何时才能回来。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京城到扬州路远,她又是去探亲的,总还得在荣家住上些日子。 你就责怪我,说我不该让倾云去那么远,还说就算要去,也应该由我陪着她去。 母亲,山高路远,一去数月,就如今这样的局势,我若离京数月,再回来之后,这京城可还能有我的立足之地?怕是到那时,太子之位早就有主,我一辈子就只能是个王爷了。 这些母亲全都不考虑,只考虑倾云的安危,只考虑倾云的辛苦。 到底她是你的孩子还是我是你的孩子? 为何你处处向着她?为何她从小到大你都投入了十分的关怀? 为何她年年生辰都有重礼,而我的生辰还得靠宫人提醒你才会记得? 母亲,这对我来说公平吗?”他盯着贺嫔,“回答我,公平吗?” 贺嫔也看向他,对于这个儿子投递过来的怒意,她完全不在意。 只是淡淡地道:“不公平吗?本宫那样喜欢倾云,最后不还是把她嫁给了你。 本宫若心里没你这个儿子,又怎么会把从小就疼爱着的姑娘嫁到你府上? 可笑我自以为给倾云找了一个好归宿,却没想到你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 大年那会儿狐妖的事闹到那种地步,你居然还敢在府里养侧妃养小妾。 倾云年纪轻轻,样貌倾城,嫁给你已然很委屈。你却不知道珍惜,不给她尊荣和脸面。 本宫倒是要问问你,就你这样的性子,谁会甘心将你捧上高位? 谁会不担心你翻脸无情? 谁会相信你的保证? 谁又会全心全意辅佐你坐稳皇位? 贺家也不是傻子,他们要的是未来能把持朝局,能让被他们捧上高位的皇帝听话。 而不是单纯的论亲情,去捧一个情绪不稳定的外甥。 所以是成是败都是你一个人造成的,有在这里质问本宫的工夫不如好好想一想,如何才能让贺家对你重拾信心,如何才能恢复太子之位。 行了,回吧!本宫乏了。” ------------ 第828章 劝您别做 二皇子走了,敬嬷嬷送了一段,见二皇子脸一直阴沉着,跟要下雨似的。 忍不住劝了几句:“殿下也别怪娘娘,贺家那边这几个月以来态度一直都反反复复出尔反尔。娘娘也请贺大夫人到宫里来过,该说的都说了,该问的都问了。那贺大夫人纵然也是很想替殿下您打算,奈何大将军远在东关,她们在京城也是鞭长莫及。 娘娘因为这个事跟贺大夫人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二皇子斜眼看向敬嬷嬷,“你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殿下出去打听一下就知道,大概十日前,贺大夫人进宫过。” 二皇子点了点头,半晌才道:“方才是我对母亲态度不好,嬷嬷回头替我跟她赔个不是。我也是着急了,现在这不上不下的日子实在难熬。 其实母亲说的话我都懂,这件事情归根到底是大舅舅那边的原因。 只是我不明白大舅舅为何突然之间就对我没有那么在意了。 他从前是很在乎我的,每年我生辰,或逢年节,他都会差人特地从东关给我送礼物。 但近两年就很少了,近一年更是一次都没有过。 我自是不知何处得罪了大舅舅,至于我府里的事,从前我也是这样,这算什么? 总之嬷嬷替我劝劝母妃,还是需要她替我再想想办法,大舅舅那边行不通,就去走父皇那条路。只要我能复立太子,只要我能坐上皇位,最后受益的也不只是我一个,她不也成为高高在上的太后了么!难道她不想做太后吗?她想一直被皇后压着一头?” 敬嬷嬷点点头,“老奴会劝娘娘的。” 再回福欢宫时,贺嫔砸了一只花瓶,一地的碎片。 宫女收拾时划伤了手,见了血,贺嫔更气了。 敬嬷嬷进了屋,让那几个宫女赶紧收拾赶紧出去,终于人都走了,这才开口劝贺嫔:“娘娘千万别动太大的气,气大伤身不说,万一气急的时候哪句话说的不对,还容易落人话柄。 福欢宫已经不是从前的福欢宫了,四处漏风,跟筛子眼似的。 今晚二殿下来此的事情,怕是很快就会传出去。” “传就传!”贺嫔气得直哆嗦,“本宫说的也都是实话,本来在这件事情上我就无能为力。他再逼迫本宫也没有用,没人会听本宫的话。” “不如见见老夫人呢?”敬嬷嬷给她出主意,“娘娘,咱们出宫省亲吧!” 贺嫔安静下来,仔细思考敬嬷嬷的话。 出宫省亲,自然是为了见母亲。 虽然也可以请母亲进宫来说话,但一来就像敬嬷嬷刚说过的,如今的福欢宫四处漏风,跟筛子眼似的,说点什么都会被传出去,实在不方便。 二来她是有求于人,又是做女儿的,如果端着架子宣母亲进宫,这个姿态就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去。 想求人,就得低声下气,得论亲情,得提从前的情分。 她跟母亲的情分都是在贺府里的,她只有回去自己出生的地方,才能重新把这情分给捡起来,才能让母亲怜惜她,从而多替她和她的倾云去打算。 所以贺府此行,是一定要去的。 “就明日吧!明日出宫省亲,我见见母亲。” …… 对于贺嫔出宫一事,老皇帝是没什么意见的。 她要出宫,他便让她出宫。 只是在人走之后,立即唤出麒麟卫,命其明日跟着贺嫔一起回贺府。 贺嫔来求这件事时,韩皇后也在。 她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从来也没见贺静言这样落魄过。本宫用落魄这个词来形容她,不算过分吧?皇上听了心里会不会不好受?呵呵,不好受也得受着,兴许受着受着就能接受了,反正本宫是肯定不会改的。” 老皇帝十分无奈,“朕没说过不好受,你形容的一点都没错,她现在就是落魄。 但以后能不能继续落魄下去,还得看她跟贺家谈的怎么样。 兴许贺家又回心转意了呢?这都是说不准的事。 那贺烈风喜怒无常的,谁知道他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那你希望她继续落魄,还是又重新回春?”韩皇后抿了口茶,看向老皇帝的眼神像是在看个仇人,“其实心里是希望她重新回春的吧?毕竟那么多年的情分,她放不下,你也放不下。所以不管她曾经做过什么,在你心里,总会想着当初那个贺静言,会选择性地原谅一些事情,遗忘一些事情。且你从始至终都认为一切责任在贺家,跟贺静言是没有关系的。” 老皇帝的反驳有些无力,“朕不是那个意思,她有错就是有错,没办法选择性原谅。” “是吗?呵!”韩皇后都听笑了,她站起身,一刻都不愿意在这里多待。“是不是那个意思你自己心里有数,从始至终你对贺静言都是宽容的,真正记得那些仇恨的人,就只有本宫自己。但是这样的话以后本宫也不会说了,因为说多了矫情,会让人觉得本宫心胸狭隘。 对于很多人来说,过去的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值得用一辈子去记。 可是本宫忘不了,对于本宫来说,她施于我的,是血海深仇,是杀子之痛。 本宫永远都不会原谅她,也不会放弃向她讨债。 现在只不过是在尽皇后的义务,替你维持着朝局,维持着后宫表面上的平静。 但是你记着,等真到了那一天,不管贺家是输还是赢,本宫都会要了贺静言的命。 谁拦着,本宫就杀了谁!” 韩皇后拂袖而去,那气势说不出的飒爽。 老皇帝看了老半天,直到苏九进来才回过神,然后问苏九:“所以她的意思是,如果朕挡着,她也会把朕杀了,对吗?” 苏九反问:“那您会挡着吗?如果皇上不挡,那皇后娘娘那句话就没有意思,您一听一过一乐呵就算了。 如果皇上铁了心要挡,那您别怪奴才的话难听。到那时,就算皇后娘娘不动手,九殿下跟王妃也不会轻易就算了的。 一口气得罪那么多人的事,奴才劝您别做。” ------------ 第829章 省亲 这天夜里,老皇帝做了一个梦。 梦到贺静言刚嫁到潜邸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花盆,里面只有土,没有花。 他就问为什么捧着这个。 贺静言说,临出门之前在土里埋下了一颗种子,希望能把这颗种子在王府里养出花来。 算是他们爱情的见证。 当时他觉得很可笑,什么叫爱情的见证?他跟贺静言哪来的爱情? 他娶贺静言,不过是冲着贺家,是贺家要结这门亲,结了,便扶他上位。 那个年月,皇子夺嫡,谁都想脱颖而出。 他也不例外。 贺静言于他而言,是稳贺家心的一枚棋子,他怎么可能对一枚棋子产生感情。 三个月后,他带着韩雁声跟贺静言一起去狩猎。 他当时年轻,心气儿高,也爱冒险,觉得内场没有意思,总想去外围看看能不能猎到大点的兽类。 侍卫不让,他便一个人偷偷地甩掉侍卫,骑着马跑了。 结果跑着跑着就发现身后有人追,开始还以为是侍卫,还将马催得更快了许多。 然后就听到身后追来的人大声喊:“王爷慢些,妾身追不上了。” 他一愣,这才发现追来的人竟是贺静言。 回头看时,就见贺静言一身红装随风翻飞,在山林里划出一道耀眼的红光。 他一下就被那道红光吸引,愣了一会儿,贺静言的马就到他近前了。 谁知却因为跑得太急,她骑术又一般,一下子没收住势,拉缰绳力道也不够。 那马竟没能停下来,带着她直冲了出去。 贺静言吓得大叫,随口一句:“夫君救我!” 他便下意识地扑到她的马背上,将人往身后一搂,直接从马上翻了下来。 落地后翻滚了几圈,他将人紧紧护在自己怀里,本意是不让她受伤。 她却担心翻滚的过程中会让他受伤,就用自己的手挡住他的后脑。 直到翻滚停住,他什么事都没有,贺静言的手背却被石头划伤,流了很多血。 他当时很着急,要扯了自己的衣裳替她包扎,她却甩了甩,笑着跟他说没事,不要太在意。那衣裳是新做的,很好看,不要破坏了。 他当时就觉得这姑娘有点儿傻,女儿家的手多金贵,这万一落下点毛病可怎么办? 就算不落下毛病,肯定也得留疤吧? 但贺静言却完全不在意,只是很开心地跟他说:“王爷,我种的种子开花啦!是一些很好看的红色小花,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可是它们真的很好看。” 他一愣,问她:“你就是为了这个追到外面来?这里很危险,没有网拦着,容易遇见猛兽,你不该来。至于种子开花的事,这种事完全可以回府再说,或者刚刚在内场狩猎时你也有机会说,为什么一定要追出来?” 贺静言就道:“在府里王爷不怎么到我屋里来,那花是三天前才开的,这三天我还没有机会见到王爷。至于刚刚,雁声姐姐在呢!我怕说了这件事她会不开心,所以才没提。 刚刚见王爷一个人跑出来了,就想着正好是个机会,便跟过来看看。” 贺静言说这话时是很开心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哪怕手背还流着血,也没挡住她的笑。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对贺静言稍微有了些不一样的。 这个梦,睡睡醒醒,竟折腾了一夜。 直到苏九叫他起来上朝,他还没回过神来,竟看着自己榻的另一边,问了句:“静言呢?” 苏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问的是贺嫔娘娘。 可皇上为何突然要问起贺嫔娘娘? 他一脸诧异地答:“娘娘自然是在福欢宫。” 老皇帝恍然,“是啊!现在她住在福欢宫,可不是当初整天腻歪在朕身边,见着府里有新人进来时,会拈酸吃醋的时候了。朕怎么忘了,已经有快一年没有召她侍寝了。” 苏九觉得皇上状态不对劲,便问他:“是不是做梦了?梦着以前的事了?” 老皇帝点点头,“是梦着了以前的事,都是在潜邸的时候。朕是真老了,老到要开始不停的回忆从前了,也不知道回忆这些事有什么用。” 苏九没搭这个话,因为他觉得确实没什么用。 贺嫔纵是最初有几分真情在,可是自从她换了孩子的那一刻起,这几分真情就已经消耗一空了。 真情在权势面前,什么都不是。 人家都不在意真情的消耗,你说你当皇帝的,过去这么些年,还追忆个什么劲儿呢? 弄得自己也不高兴,皇后娘娘也不高兴,等九殿下知道了这个事儿,肯定也会不高兴。 到时候傻眼的是谁?还不是皇上你自己。 不长心的皇帝,真是要命。 今日贺嫔回娘家省亲,提前有宫人到贺府去说了这件事情。 贺嫔到时,贺大夫人带着府中众人出门迎接。 贺嫔一下宫车就冲着贺大夫人示好地笑,主动拉着她的手叫大嫂,连贺大夫人想要行礼都给免了,只说:“今日我回家,咱们只论亲情,不论尊卑。” 贺大夫人也笑了,跟贺嫔手挽着手进入贺府。 贺老夫人等在前堂,见她来了,便也做了起身的动作。 贺嫔赶紧扑上前去,赶在贺老夫人起身之前直接跪了下来,“母亲!” 一句母亲,眼泪噼里啪啦就掉了下来。 她哭,贺老夫人也哭,贺嫔就像小时候一样伏在老夫人膝头,哭得泣不成声。 贺大夫人也跟着抹起了眼泪,她知道贺嫔在哭什么,她又何尝不想因为这件事大哭一场。 可她跟谁哭去? 贺嫔是女儿,她只是个儿媳。 说句不好听的,老夫人想要儿媳,可以有很多选择,不是非得她一个。 同理,想要孙子,也可以有别的孙子,不只二皇子一个。 贺家不是非得执着于那一个人,只能说那个人是不用改朝换代的最方便的选择。 仅此而已。 所以她没处哭,只能小心翼翼地探着老夫人的心思,再把探子一个接一个地放出去,去打听东关的消息,去看看贺烈风到底在干什么。 可惜,派出去的探子一个都没能回来。 老夫人的态度也是一天比一天冷淡,她倒是希望贺嫔回来一趟,一家人坐在一起,把该说的都说了。 她甚至想过,如果贺家真的另有打算,那她也不是非要她的儿子坐上那个皇位不可。 她想问问贺嫔,能不能把儿子还给她? ------------ 第830章 一条道走到黑 最终是敬嬷嬷扶起了贺嫔,贺家的下人安慰了贺老夫人。 两人终于不哭了,却手拉着手,谁也不愿意先松开。 贺老夫人一直看着贺嫔,明明已人过中年,在她眼里却还是幼时模样。 她想起当初生这个女儿时很艰难,肚子疼了三天三夜,接生婆让家里做好一尸两命的准备,就连请来的太医都说情况不是很好。 她一直很感激自己的丈夫、当时正在京中的贺老将军。 因为老将军跟大夫说,无论如何要保住大人。 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大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她就因为这一句话拼了命,终于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了下来。 最初那几年,这个孩子体弱,一年到头总是病怏怏的。 她小心翼翼地养着,终于养过了五岁,大夫说没事啊,已经好起来了。 果然从那以后,女儿就很少生病。 后来女儿大了,琴棋书画习得都好,模样也出落得水灵,说媒的人踏破了贺府的门槛。 她其实是不愿意把女儿嫁给皇子的,因为那样就意味着女儿将来要介入到皇权的纷争中,要加入到皇位的争夺中。 九死一生之事,成了,自此宫墙相隔,母女再难相见。 不成,那下场更无法深想。 这可是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她就希望这孩子能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嫁一户门第不太高的人家,那样贺家就可以把对方压得死死的,女儿绝对不会受气。 可惜啊,她是贺家的人,女儿也是贺家的女儿。 贺家怎么可能允许女儿嫁到普通人家去。 那时候老将军已经不在了,贺家的大业握在大儿子手里,大儿子跟她明说,妹妹必须嫁给一位皇子。且嫁给哪位皇子,贺家就扶持哪位皇子。直到把那位皇子扶上皇位,妹妹就是后宫最尊贵的女人。只要妹妹能给皇家生下儿子,将来那个儿子必然会是未来的皇帝。 老夫人为此跟大儿子赌气,大儿子却半步都不肯相让。 最后没有办法,她还是看着女儿出嫁了,嫁到了王府做侧妃。 那天她哭了很久,因为女儿嫁的人她不满意,也因为女儿只能委委屈屈的做个妾。 什么侧妃,说的好听,还不是个妾。 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怎么能去给人做妾呢? 可是贺家没有人在意这个,大儿子跟大儿媳都在劝她顾全大局,要多想想贺家的将来。 她那时候就想问问,她想贺家的将来了,可是她女儿的将来怎么办? 但是她没有说出口,因为事情已成定局,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倒不如卖大儿子一个好,指望他将来能多帮帮妹妹,让妹妹的日子过得舒服些。 于是她收起对女儿的怜惜,收起对大儿子的不满,开始在这个家里做起老好人。 大儿子是言出必行的,女儿嫁的那位皇子果然成为了皇帝。 但是很可惜,她的女儿却不是皇后,只是贵妃。 大儿子当时说的是,现在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生下皇子之后,皇子是什么。 她当时就想,贵妃的儿子还能是什么?除非皇后无子,否则立庶不立嫡,言官是要闹的。 大儿子却说,贺家根本不怕言官闹,兵权在手,谁敢说什么? 可惜,女儿没能生下儿子,第一胎就是个女孩。 这个消息传到贺府的时候,正赶上大儿媳也在生产,生下的是个儿子。 大儿子当机立断要换孩子,她当时差点吓死!她觉得大儿子已经疯了,这种事情居然也敢干! 不管那皇帝是不是贺家扶上位的,人家已经是皇帝了,皇族血脉不容掺假,贺家一旦搅和到这样的事情中去,那就是覆水难收,必须得一条道走到黑了。 她不同意,跟大儿子吵了起来。 可是怎么可能吵得过,就在吵着的过程中,暗卫已经把孩子抱走了。 刚生产完的大儿媳也哭得够呛,毕竟那是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哪个做母亲的能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抱走? 可是大儿媳就跟她一样,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在这个家里,说得算的只有贺烈风一个。 儿子抱走了,女儿换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当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女婴被抱回来时,她突然就没有那么生气了。 因为那小女婴跟幼时的静言长得一模一样,她看着那孩子,好像又看到了小时候的女儿。 她就想,这样也好,她好好养这个孩子,就相当于又养了女儿一次,也算是老天爷给她的补偿。将来一定给这孩子选户好人家,也算全了今生遗憾。 可惜,那个孩子没活太久,夭折了。 后来,孩子又换了第二次。 她已经麻木了,只听说换的是长宁侯府的嫡子,便想着也好,她在京里多照顾着,那孩子养在侯府也不会受苦。 公主的命运通常不好,多半都是和亲的工具。 孩子能换出来养,也免去了走到这一步。 贺家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她的心也是一点点从热变冷,性子也是从软到硬。 反正已经回不了头了,那不如就一条道走到黑。 最后是生是死,都是命。 “瘦了。”老夫人收回思维,捏了捏贺嫔的手,“都没肉了,全是骨头。” 贺嫔鼻子发酸,却还是笑着对老夫人说:“苦夏,天气热人就容易瘦。等天气凉爽一些就会胖起来,母亲不必替我担心。倒是母亲瘦了好多,是最近身体不好吗?” “我很好。”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我一切都好。静言,你随我到我屋里去坐。这前堂啊!我总觉得是见外客的地方。可你不是客,你是我的女儿,是贺家的大小姐,你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谁也不能把你当外人看。” 贺嫔跟着老夫人往内院儿走了,贺大夫人也一直伴在旁边,没怎么说话,目光一直往地面垂着,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老夫人屋里跟从前没有太多变化,贺嫔已经很久没有回过贺府了。关于娘家的记忆在这些年的宫廷生活中,已经逐渐淡去,从前堂到内宅的这条路,她觉得比小时候记忆中的窄了许多,有几处岔路口如果没有人带着,也忘了该往哪处去拐。 但关于老夫人屋里的记忆却是依然深刻的,因为这里装着她的全部童年,那是她这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 第831章 手也脏了,心也硬了 贺静言最近经常在想,如果她的父亲不是将军,她的哥哥也不是将军,她的人生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她会不会只嫁京中官邸,平时想娘家了就回来看看,带上礼物,陪母亲吃个饭,陪嫂嫂说说话。一家人其乐融融,没有任何不开心的事。 她会在侄子娶媳妇时送来很多好东西,娘家也会在她的女儿出嫁时送来很多添妆。 她觉得那样才是生活,可惜她永远都过不上那样的生活。 “母亲。”她吸了吸鼻子,抱住老夫人的胳膊,撒着娇说,“我想吃芝麻糖了,里面带红枣的那种,母亲还记得那种糖吗?” 老夫人说:“当然记得。小时候大夫说你气血不足,让多补补。让多吃红枣,可你不爱吃红枣,连枣子熬成的水都不爱喝。我跟你说,如果不多吃红枣,那就得喝汤药了。你却宁愿喝汤药也不肯吃红枣。我被你磨得没了办法,只好让府中下人想法子。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做芝麻糖,少放糖,少放芝麻,多放红枣。但要把红枣捣碎,让你看不出是什么。 没想到这个法子真行,你特别爱吃,一吃就是许多年。” 贺静言苦笑,“是啊!小时候不知道那是红枣,就是觉得好吃。后来长大一些了,知道是红枣,却也已经接受了那个味道,不再排斥了。” “进宫之后你吃过吗?”老夫人问她,“宫里有没有人给你做?”说完,看向敬嬷嬷,“进宫之后给静言做过吗?” 敬嬷嬷重重地叹了一声,“老夫人恕罪,做是做过,但是娘娘说都没有家里的那个味道,就不肯再吃了。好在补气血的东西也多,血燕一直没断过,红枣吃不吃的就也没什么。” 老夫人也跟着叹气,“小时候是因为你年纪小,吃不得燕窝这种大补的东西,只能吃点枣子。可后来虽说那些名贵之物能吃了,又开始想念你小时候嚼芝麻糖的模样。” 已经有下人去大厨房那边吩咐去做了,老夫人一直握着贺嫔的手,芝麻糖的事又提了起来:“你在王府的时候,家里送点东西还是很方便的。那时候给你做过挺多,你都说爱吃。 可是进宫之后就不方便再送了,渐渐的,这件事情就搁了下去。 所有人都忘了,可是我知道你没忘,我也没忘。” 老夫人起身,去拿了个小箱子,打开之后里面都是一些小玩意,是小孩子玩的东西。 贺静言的眼泪绷不住,疯了似的往外涌。 老夫人就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遍一遍地说:“不哭啊!我的静言不哭。都是大孩子了,总哭鼻子会被笑话的。这些东西都是我收着的宝贝,时不时地拿出来看看,就能想到小时候你在我身边时的日子。你一直在我屋里住到了八岁,小时候连奶娘都不跟,就要睡在我榻上。 我心里欢喜啊!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女儿跟我亲,我怎么能不欢喜呢? 我就搂着小小的你,从那么小小一只,搂到了八岁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九岁时,你自己有了院子,搬过去住了。我一连半年多都睡不好觉。 夜里醒来总习惯性地去给你盖被子,总习惯性地想要把你搂在怀里。 每每扑了个空,才想起来你已经不是睡在我身边的小婴儿了,是可以拥有独立院子的贺家大小姐了! 我应该为你的长大而高兴的,可是就是心酸,就是想着如果可能,我希望你永远都是那个睡在我身边的婴孩,永远都不要长大。 女子十五就及笄,及笄之后就开始议亲,太早了,真的太早了。 我还没有跟我的女儿过够呢!你就要嫁到别人家去,跟别人叫爹娘,去侍候你的公婆。 这种事根本就不能想,一想我心里就难受。 女子一生多难啊!在娘家的日子那样短,一生中一大半的年华都是在别人家度过的。 就连最后死了都要入别人家的祖坟,那你说你来这世上一回,我生你养你一回,究竟是为了什么?”老夫人泣不成声,贺静言跪到老夫人面前,伏在老夫人的膝盖上,这些年的酸楚一幕幕在脑子里翻滚而过,忽然就觉得人这一生可真的没有意思。 贺家这样折腾,到头来真的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吗? 就算那一切都得到了,又真的有意义吗? 她们每个人都为了这一切付出那么多,她被抱走了两个孩子,大嫂也只能听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跟自己叫舅母。 真的值得吗? 等到了事成的那一天,她们真的会觉得快乐吗? 大哥想要的权力与地位,真的也是她们想要的吗? 其实不是的,她从来都没想过一定要做太后,她甚至从来都没想过真的去害宫里的孩子。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她不想做,就不会有人要求她去做。 她从头到尾都是大哥的一枚棋子,她无忧无虑的好时光,就只有十岁之前的那几年。 就只有在母亲屋里养着的那几年而已。 等到她稍微长大了一点,大哥就反反复复地给她讲,让她记住,自己是贺家的女儿,可不是平常官邸的那些大小姐。她的一生都是要为贺家付出的,她要跟贺家荣辱与共,要时时刻刻把贺家放在第一位。只有贺家好了,她的将来才会有指望。 她听大哥的话,大哥让她嫁谁她就嫁谁,大哥让她杀谁她就杀谁。 几十年过去,手也脏了,心也硬了,人命在她眼里愈发的不值钱,甚至亲情在她眼里,都只是成大事的工具,是她做太后的垫脚石。 她变得和大哥一样,渐渐忘了自己的初心,忘了自己也是爱过那个男人的,也曾因为出嫁时带过去的种子开出了美丽的花而高兴,也曾因为府里又进了新人而难过。 她也曾跟王妃关系很好过,在王妃还不是皇后的时候,她也日日去请安,也曾在王妃榻边侍过疾,真心替王妃担心过。 可是进宫之后,一切全变了。 ------------ 第832章 恨意 贺静言按了按额角,有些事情不能多想,一想就头疼,这是这些年落下的毛病。 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小姑娘了,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她走到今天的每一步,都踩着别人的尸骨。 她早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只能听着大哥的吩咐,做着大哥让她做的事。然后等着大哥有一天成功,把她名义上的儿子扶上皇位,成为下一任皇帝。 然后再看着这位皇帝继续被贺家控制着,一代一代将这些事情重演。 这样的事情,想想就叫人绝望。 不管大哥成不成功,她其实都已经没有太多期待了,甚至她今日回贺府,也不是为了让老夫人劝大哥继续帮着二皇子。 不管贺家帮不帮二皇子,她都没所谓的。反正那也不是她的孩子,大哥连自己的孩子都想放弃,想做什么已经不用去猜了,答案都已经摆在眼前了。 她今日回来,其实就只是想看看自己的母亲,看看自己出生的地方。 有人在扶她,是敬嬷嬷跟大嫂,还有母亲身边的王妈妈。 王妈妈说:“大姑娘快起来,老太太近日身子骨不太好,您再哭下去她就更难过了。” 贺静言这才反应过来,今日母亲的确是有些不太精神。这些年母女二人也是见过面的,老太太每年都会进宫几次看她。每次都是精精神神,派头十足,且从来不提以前的事。 但今日不同,母亲明显感觉衰老了许多,也开始回忆从前了。 她心里担忧,又不好当着母亲的面多问,只好站起身,坐到老夫人身边,一遍一遍地跟老夫人说:“以后我会常出宫看母亲,皇上是不会拦着我出宫省亲的。母亲千万不要太想我,顾好自己的身子要紧。” 说完,又拿起箱子里的一只拨浪鼓,转动几下,那“咚咚咚”的声音,又让她想起儿时的一段记忆,想起这只拨浪鼓的由来。 这好像是父亲送给她的,上面的图案是东关那边画匠画上去的,是一个小姑娘在扑蝴蝶。 父亲说,是因为母亲往东关去信时提到过,说她喜欢在院子里扑蝴蝶,当时那个小模样特别可爱。他就记了下来,让画匠把这一幕画到了拨浪鼓上,等到年底回京述职的时候,当做礼物带回来,送给了她。 她当时特别高兴,拿着拨浪鼓四处炫耀,说这是爹爹送她的,说她是爹爹最喜欢的宝贝。 当时大哥已经跟着爹爹在边关打仗了,跟着爹爹一起回来,却什么都没给她带。 听到她炫耀自己是爹爹最喜欢的宝贝时,还十分不屑地笑了一下。 她当时就问大哥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不同意她说的话。 大哥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说的是光宝贝有什么用,光耀贺家,靠的是男孩子上阵杀敌,可不是女孩子在京里穿红戴绿的扑蝴蝶。 她为此哭了一场,爹爹哄了半天,最后把大哥狠狠斥责一顿才算完。 她记得那时大哥看她的眼神,跟看仇人一样。 可惜当时年幼,根本不懂那眼神意味着什么。 长大了才知,她跟大哥之间开始生疏,开始变得没有那么亲近,就是从那件事开始的。 “这么多年了,母亲还留着。”她轻轻叹气,又把拨浪鼓转动了几下。 许是因为放得久了,声音已经没有当年那样好听,闷闷的,不怎么响。 老夫人把拨浪鼓接了过来,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然后跟她说:“你爹爹送你的东西,我总是想都留下来的。但是很可惜,从这只拨浪鼓之后,他就再没给你带回来过任何礼物。 我曾问过他为什么不给孩子带礼物了,他就说太忙,忘记了。 但其实我知道,是因为他对你太好,你哥哥不高兴,所以他不敢再给你带东西。 再后来,你父亲就死了……” 老夫人说到这里,整个人就都陷入到了一种难言的悲痛之中。 明明是已经过去几十年的事情,至今回想起来,却还是能把人再次拉回到当初的情景当中。还是能让人想起老将军阵亡的消息传回京时,老夫人是多么的悲痛欲绝。 贺静言也悲痛,但没有太悲痛,因为她的童年能见到父亲的时候太少了。 一年最多两次,有时候一连两年都见不着一回。 她为此还问过母亲,问母亲想不想父亲。 母亲说想,怎么可能不想。可是父亲在为南盛驻守边关,有父亲在,敌国的那些坏人就冲不进南盛的防线,我们才能在京里安安稳稳的生活。 母亲说父亲是位大英雄,是整个南盛百姓都十分敬重的人。 在她心里,父亲的形象是高大的,也是遥远的。 遥远到那似乎不是自己的父亲,只是故事里的大英雄。 所以当故事里的大英雄死了,她是难过,但也没难过到母亲那样,没觉得天都塌了。 可是母亲是真难过,直到今天依然难过。她告诉贺静言:“我与你父亲年少相识,青梅竹马。我从十岁那年起就认定了你父亲,非他不嫁。 我们之间共同经历了许多事情,我们之间有很多很多美好的回忆,我们曾说过要陪着对方一辈子。哪怕我守着京城,他守着边关,我们也要一直活着,看着孩子们长大,看着孙辈们出生,也看着南盛一天比一天强大。 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着呢!可是他却先走了!那么早就走了! 我当时就想,我还年轻,还有那么多年啊!往后的日子我可怎么熬啊! 我想跟着他一起走,甚至都想了很多种死法,可是看看拉在手里的你,就又死不成了。 人这一辈子,总逃不过造化二字。 如果你父亲还活着,或许你就不用嫁给现在这位,或许就可以嫁在京里,咱们可以想见就见,这个家就可以想回就回。 如果你父亲还活着,就不会有人敢抱走你的孩子,不会有人逼迫你做那些你不愿做的事。 可惜,说那些如果都是没用的。你父亲到底是死了,长兄他到底是不如父啊!” 老夫人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大了许多,对大儿子的恨意汹涌而来,再也藏不住! ------------ 第833章 我们死路一条 贺静言有些害怕了,心虚地看了一眼嫂子,然后压低了声音劝老夫人:“母亲别这样,都过去了,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再多说也没有意义。” 贺老夫人也看了大夫人一眼,然后冷哼道:“没什么不能说的,贺家经历的事情也不少了。上次差点全家人都丧了命,好在你哥哥交出了三十万兵权,算是助咱们渡过了难关。 可那是第一次,如果再来一次呢?他还愿意用兵权换我们的命吗?” 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摇头,“我自己的儿子我了解,同样的事情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他肯定是不会愿意的。就连上一次他为什么愿意,我都没想明白。 成功获救对我来说算是意外,事后我仔细分析,总觉得这件事情里面或许还有别的因素在。他应该不是为了救我们才交出那三十万兵权,很有可能是不得不交。” 贺大夫人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了,皱着眉道:“母亲别把烈风想得那样无情,咱们都是他的至亲之人,他就算成了大业,失去了我们又有什么意义呢?您可是他的亲娘。” 老太太冷笑起来,“亲娘?亲娘又如何?从小到大,他何曾把我这个亲娘放在眼里过。 女人对于他来说就是依附男人生活的附属品,哪怕我这个女人是他的亲娘,他也依然不觉得我有多伟大,不感激我把他带到这个世上来。他只是觉得我是他的累赘,如果他不孝顺我,就会遭到世人的指责和唾骂。所以其实在他心里,我活着还不如死了。 你们也一样。什么妹妹,什么妻子,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在意过。 他要是真的在意亲情,他就不会把他的妹妹嫁到王府,不会让他的妹妹进宫,更不会抱走他妹妹的孩子。说什么都是为了静言好,说什么静言的男人做了皇帝,以后静言就是高高在上的主子。他真的是为了静言吗?真的是为了贺家吗?说到底,他为的就是他自己。” 老太太看向贺大夫人,“你是他的妻子,给他生儿育女。可是你的儿子呢?你的儿子哪去了?你现在还能听到你的儿子叫你一声母亲吗?你难道不想你的儿子叫你一声母亲吗? 还有静言的第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真的是病死的吗?这些年我就想问问你们,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孩子,说病就病了,说死就死了?” 贺老夫人掐死大夫人的心都有,“昧良心的事你们到底干了多少,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顾念着母子情分,给你们留着脸面,有些事情就不爱戳穿。 可是到头来我是得到了什么,还是享受到了什么呢? 你们又得到了什么还是享受到了什么? 我们守着这座府邸,他却在东关妻妾成群。他有儿有女,他根本就不在意京城这一切。” 老夫人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静言你此番出宫是为了什么,我心里明白。你想让我再帮二殿下一把,想让我跟你哥哥再争取一下,继续走我们设定好的那条路。 可是我说话没用啊! 设定好的路原本走得好好的,可是他说改就给改了。虽然这话还没有明说,可是你们也都看得出来,这一年多,他明显对京城贺府没有那么上心了。就连二殿下被废黜太子之位,他也没有过多的表态,更别提向皇上施压。 静言,你,我,还有你嫂嫂,其实我们心里都是明镜一样的。你哥哥不想再走那条路了。也不想捧一个名义上的皇子上位,自己去做背后指点江山的那个人。 因为他怕那样不可控,怕二皇子上位之后翻脸不认人,他怕二皇子像他一样,是个六亲不认冷血心肠的人。所以他觉得,与其捧一个不确定的二皇子上位,倒不如自己反了萧家的江山,自己去做皇帝。但是这件事情他不能明说,跟任何人都不能明说,包括我们。 于是他只是用态度来提醒京城贺府,他已经不在意我们了,这边的一切,他已经决定抛弃了。将来就算他成功了,陪着他坐稳江山的也不会是我们。 说白了,我们这些人啊!已经被他给弃了。我们是多余的,是他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好的结局,是让我们富贵一生活到老死。 坏的结局,就是当他兵临城下之时,先送我们上西天。 我们可以被他杀死,但是绝不能落到别人的手里。你们明白吗?” 贺静言沉默了,她知道老夫人说的都是对的。长久以来她都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可是再不承认有什么用呢?事实就是如此,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以前的大哥是什么样的,以前的大哥对二皇子有多上心,她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现在呢?呵,现在大哥已经完全忘了还有这个儿子,二皇子已经彻底沦为了一枚弃子。 她不心疼二皇子,她亦无所谓二皇子是不是弃子的,她只是心疼她的第一个女儿。 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现在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孩,她早就做外祖母了。 那可是她的第一个孩子,生产时的疼到现在都还刻在骨子里,可惜孩子的模样却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依稀记得一张小脸,胖嘟嘟的,见着她会奶声奶气地叫姑母,会趴到她怀里说姑母你身上好香香,我好喜欢姑母呀! 她那时候哭得不行,最后是大嫂强行把孩子跟她分开的。 后来,大嫂就不怎么带那个孩子进宫了,她几次叫人送口信回贺府,让大嫂带孩子进宫来玩。可是大嫂总说常进宫不好,万一被瞧出端倪就麻烦了。 这样搪塞的话说多了,她也明白大嫂的意思了。于是她开始报复,她也不让大嫂见儿子。 后来大嫂哭着跟她说,不是她不愿意带孩子进宫,我也想我的儿子,我也希望天天进宫,你能见着你女儿,我能见着我儿子。 实在是你哥哥不让,你哥哥怕出事。 再后来,那个孩子死了,病死的。 消息传到福欢宫时,她砸了一屋子的东西,几乎疯了。 她要掐死二皇子,她说贺家养不活她的女儿,她就也养不活贺家的儿子。 这个孩子必须得去给她的女儿陪葬。 是敬嬷嬷劝住了她,可是从那以后,那个女儿就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 第834章 孩子是被害死的 “所以我们最终的结局,就只能是死路一条吗?”贺静言问老夫人,“母亲有没有想过别的可能?比如说他不成功呢?” “不成功更是死路一条了。”老太太苦笑,“萧家不会放过我们的。” 她摸着女儿的脸,把儿媳的手也拉了过来,“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反正在我和你们父亲这里,贺家从来都不想造反,因为造反是不会成功的。 烈风手里有私兵,难道别人就没有了吗?皇家的兵马就只是眼看着的那些?那九殿下他自己就没有安排? 我不知道烈风在东关究竟做了些什么,但是我一直心慌,直觉告诉我,他的计划是不会成功的。哪怕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是不会成功的。 这几日我总梦见你们父亲,他跟我说啊!儿孙自有儿孙福,让我别管了。都这把老骨头了,管能管几天?生死都有命数,这些年所有人的手底下都不干净,不管我们最初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活到今日,都快没办法去怨怪别人了。 所以啊!认命吧!真到了那一天,别害怕,无论是什么结局,都是我们的命。 我可能也快到时候了,你们父亲要来接我了。他说他在下面等着我们,等着我过去跟他团聚。我今日能看着静言,知足了。” 老太太迷迷糊糊地不怎么说话了,像是要睡觉。王妈妈赶紧过来扶,同时跟贺静言她们说:“老夫人困了,大夫人陪娘娘说说话吧!让老夫人歇一会儿。” 贺静言有点着急老夫人这个状态,想跟王妈妈问几句,却见贺大夫人拉了她一把,冲着她轻轻摇头。她便没再多问,看着老夫人睡下之后,跟贺大夫人一起走了出来。 “母亲这是怎么了?”贺静言出门就问,“是不是病了?” 贺大夫人听了就叹气,“其实也不是病了,就是老了。再加上家里这些事情,她闹心,总合计,就算我们不问,她自己心里也犯合计。总这么合计着,就心情郁结,渐渐地就添了心病。心病一起,人就一日比一日没有精神。 这段日子她总说梦见老太爷了,好像天天晚上都能梦见老太爷。 说老太爷要带她走,她得赶紧跟老太爷走,再也不想看见我们这些儿女了,烦得慌。 静言,如今家里已经在做打算了,寿材也早早的备下了。昨日大夫来看过,说最多十日。 我一开始不相信,因为老太太除了每日嗜睡之外,其实精神头还算好,还能吃饭说话。 可是这个嗜睡的劲儿是一天比一天足,睡的也一天比一天多。 刚刚你也看见了,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我也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贺静言鼻子发酸,二人走到亭子里坐了下来,屏退了下人。 贺大夫人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其实也没比你好到哪去。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娘,但也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婆媳感情还是有的。而且贺家如今看似坚若磐石,但实际上风雨飘摇。只有我们自己能感受到大厦将倾的危机,也只有我们自己在着急以后的生死走向。 但就像老夫人说的,其实是生是死早都已经注定了,从我们做下第一件事开始,就已经是注定了的。再也没办法回头了,从换孩子开始,件件都是死罪, 静言,你那个孩子,不是病死的,是你哥哥。这件事情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说,不是有意瞒着你,实在是怕说出来之后你情绪激动,再跟你哥哥闹起来。 你知道的,我们周家没什么背景,甚至这些年都是在靠我撑着。贺家是我全部的依靠,你哥哥就是我的天。我不能忤逆我的天,所以我也没办法把那个孩子给救下来。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就养着呗!长大一些就找个好人家嫁了,能碍什么事?又不像是儿子,还要分个家产什么的。姑娘最多多给些嫁妆,贺家还差那点钱了?况且就算我们不给你也会给。可是你哥哥不这样想,他觉得那个孩子活着就是个把柄,将来一旦被人知道了这件事,就会用那个孩子大做文章。只有死人才是最可靠的,所以那孩子必须死。我没办法把孩子保下来,只能对不起你了。” 贺静言的一双手紧紧握成拳,失去孩子的痛苦在三十年后再次包裹了她。 贺大夫人握住了她的手,跟她说:“别哭,都是过去的事了,千万不要哭,事情到了现在,咱们得时刻保持冷静。其实我也没有比你好到哪去,我的儿子虽然还活着,可是他不知道我才是他的母亲。且就算有一天他知道了,他也不会接受我这个母亲的,甚至还会觉得我是他的污点,甚至我都想过,他一定希望我死。 二殿下的性格跟你哥哥太像了,他们是真正的父子,你哥哥应该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最后关头改变了主意。 其实这些年东关的事情,我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知道他在那边生了孩子,有儿子也有女儿。还有一位他很信任的夫人,以及众多妾室。 东关的贺府,修得比京城的贺府还要气派。 真的就像老夫人说的那样,我们这些人对于他来说,已经可有可无了。 所以咱们得做好打算,是要陪着他一起死,还是会有别的出路。 我肯定是不想死的,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活下来。静言,你有主意吗?” 贺静言的脑子一团乱,哥哥如果要送二皇子上皇位,她没什么意见。毕竟那个孩子名义上是萧家的孩子,萧家王朝名义上还在。而且一切也都会循规蹈矩地进行,老皇帝退位做太上皇,她做太后,大家都能正常活着。 可如果大哥要直接谋反,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她舍不得自己死,也舍不得老皇帝死。那些曾经新婚燕尔的日子,时不时地就会被想起来,每每想起都会觉得那是非常快乐的时光。 所以她真的得好好想想,这件事情到底还有没有退路。 ------------ 第835章 就当她是 贺静言要回宫了,没有在贺府吃饭,她吃不下去。 贺大夫人送她到府门口,压低了声音跟她说:“最近几日我打算把周家送离京城,不管这样做有没有用,至少我得试试。他们是我的亲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亲人受我牵连,全都丧命。这件事情你知道就行,不要跟任何人说,连二殿下都不要告诉,知道吗? 前些日子在宫里是我过于激动了,给你赔不是,你别同我计较。咱们是一家人,荣辱与共,到了这种时候还得一家人抱团在一起,共同想办法。” 贺静言觉得大嫂真的是太天真了,说把周家送走就能送走的吗? 周家那么多人,家大业大的,一下子就能走得掉? 可是她没有把这些话跟贺大夫人说,因为就像对方说的,不管能不能走得掉,总得试试。 于是她点了头,“有需要我帮忙的,大嫂尽管说话。” 贺大夫人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又补了句:“其实你从前跟皇上的感情是很好的,我不知道皇上是不是个念旧的人,但如今也没有别的退路,死马当活马医,你也得每条路都试试。回去见见皇上,好好说话,把体面放下,多讲讲从前的情义。万一皇上念着过去的情分能给贺家指条明路呢?就算管不了贺家,至少也能管你一人。 咱们这些人,能跑出去一个是一个。” “大嫂不想跑吗?”贺静言问,“大嫂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贺大夫人苦笑,摇摇头,“我没有退路的,除非跟你大哥和离。可是你觉得我能和离掉吗?他会放了我吗?不会的,他那个人我太了解了,他心里只有他自己,他连老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何况这个名义上的妻子。我现在也想开了,就无所谓吧!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反正这些年也没少作孽,死了活该。” 她笑着推了贺静言一把,“走吧!听我的话,回宫去好好跟皇上说说话,就说以前的事,谈以前的情分,知道吗?走吧!” 宫车走了,大夫人在府门口站了很长时间,直到宫车都拐了弯看不见影子,她也没有动。 管家出来劝她:“大夫人,回吧!娘娘已经走远了。” 她这才回过神,可人还是站在门口,看着贺府门里,目光中透出明显的抗拒。 这个家门,打从几十年前嫁进来的那天起,就再也出不去了。 她的生死跟贺家紧紧地捆在了一起,贺家兴她就兴,贺家亡她就亡。 她曾经以为贺家是不会有走向灭亡的那一天的,毕竟贺家在推一个皇子上位这件事情上是有成功案例的。当今圣上就是贺家推上位的皇子,贺家也在这位皇帝的政权下嚣张了几十年。所以她一直以为贺家是会成功的,等到了成功那一天,就万事大吉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贺烈风改主意了。 她现在很后悔,如果早知道有今天,她一定早早就为自己做打算,一定早早就离开贺家。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她已经走不掉了。 “给我备车。”她吩咐管家,“我要出去一趟。” 管家也没问她出去干什么,只叫人备好马车过来。 等到大夫人离开之后,有门房小厮过来问了一句:“我怎么感觉今日大夫人跟娘娘的神色都不太对劲呢?” 管家叹气,“何止是今日,自从上次出事之后,不一直就是这样么!” “那老夫人呢?真的要不行了吗?我方才听说老夫人又昏睡了,好像一日比一日睡得久。上次那个大夫不是说,如果一直这样昏睡下去,再有个三五日就会彻底醒不过来,到时候可怎么办啊!老夫人真的会死吗?” 管家摇摇头,“不知道,但府里该备的也都已经备下了。老夫人年纪大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现。这几日都警醒着些,夜里也别睡得太死,咱们都得防备着随时可能要有事。” 贺静言回宫这一路,宫车也不怎么的,走错了一条道,拐到了另外一条路上。 这条路经过长宁侯府所在的那条巷子。 她在巷子口让宫车停了一会儿,自己就坐在车厢里一直也不说话。 敬嬷嬷知道她的心思,就劝着说:“倾云姑娘如今已经不住在长宁侯府了,娘娘不必再对这个地方有什么执念。老奴算计着日子,姑娘要回来也得再有两个来月。如果走水路的话,就是一个月出头。娘娘再熬熬,很快就能看见倾云姑娘了。” 贺静言还是没什么反应,眉心一直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敬嬷嬷想了想,又道:“如果娘娘有顾虑,不行咱们也提前给倾云姑娘安排条退路吧!让她跟二殿下和离怎么样?只要她离开二皇子府,她就还是长宁侯府的大小姐。跟二殿下没有关系,跟您和贺府都没有关系。将来就算东窗事发,也牵连不到她。除非……除非慕家被牵扯进来。”敬嬷嬷说到这里,也拿不定主意了,“那位长宁侯,老奴总觉得他也不简单。” 贺静言抬了抬眼皮,看了敬嬷嬷一眼,“你说,她真的是当年那个孩子吗?” “娘娘还在怀疑那件事?” “本宫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慕江眠了,听说他也没在侯府,你说,他会在什么地方?” 敬嬷嬷也把眉心拧了起来,半晌,摇头,“老奴也没有长宁侯的消息,所以老奴刚刚才说,长宁侯这个人不简单,不知道倾云姑娘回了侯府之后,会不会依然能受到牵连。 但娘娘说的这件事,老奴觉得,不管她是不是当年那个孩子,娘娘都不要去细想了。 不管她是不是,您就当她是。这样对于娘娘来说也算是个心理寄托。 反正这么些年咱们一直都当她是那个孩子来对待的,那以后就继续这样对待。 娘娘如今已经没剩下什么了,二殿下跟娘娘明显不是一条心的,十殿下也去了皇后那边。所以倾云姑娘不管到底是谁的女儿,老奴觉得娘娘都不要再去猜测。 只要咱们不想,她就是当年那个孩子。” ------------ 第836章 想办法二嫁 贺静言听得皱眉,“你的意思是,自欺欺人?我的后半生就要靠欺骗自己来活着?”说完自己也笑了,“什么后半生,哪里还有后半生。最近这些日子我一直心慌,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而且还不是好事。你说,我哥哥的大军会不会已经在路上,就快要到京城了? 母亲说我们对于哥哥来说是累赘,他在东关另有亲人,他跟我们不亲。 相反的,非但不亲,还因为我们知道他太多事情,他觉得我们不应该再继续活着。 所以我可能真的不用想太多,反正也没有多少可活的日子了。” 敬嬷嬷赶紧劝:“娘娘别总往坏处想,其实刚刚大夫人说的没错,娘娘可以试着跟皇上缓和一下关系。您跟皇上从前是很好的,皇上喜欢您疼惜您,您也喜欢皇上,也一心一意替他着想。甚至您刚嫁到王府的时候,跟皇后娘娘的关系也不错。 后来发生的这些事情其实并非您本意,都是被大将军给逼的。贺大将军他连朝局都能掌控,早些年连皇上都得听他的话,您说您一个女子,您有反抗的能力吗? 老奴觉得,您应该把这些话都去跟皇上说明白,兴许皇上怜惜,在处理贺家的时候就能放过咱们。只要能在未来的那场风波中活下来,以后就有翻身的机会。 就算一直不翻身,那咱们也可以守着个小宫院平平静静地活着。 活着总比死了强,您说是吧? 至于倾云姑娘,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证据证明她不是您的孩子。 既然证明不了不是,那就当她是,全当是个心理寄托就行了。” 贺静言深吸一口气,觉得敬嬷嬷说得对。 “证明不了她不是,那她一定就是。所以我得把她从这个漩涡里救出来。 可是有什么法子救得了她呢?就算和离,那也是回到长宁侯府。就等于刚出龙潭又入虎穴,没什么区别。想要救她,就得让她彻底脱离开这些事情,有什么办法呢?” “嫁人。”敬嬷嬷给她出主意,“先让大小姐跟二殿下和离,然后立即给大小姐寻一户人家嫁过去。女子出嫁就是夫家的人,不管娘家出了什么事,砍头都砍不到她头上。 但这次的人家一定要找好,必须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绝对不能跟贺家和慕家的事情扯到一起去。就是这样的人家也不好找,京城那些真正干净的官邸,怕是也不愿意娶这样的姑娘。” “不愿意娶就逼着他们娶。”贺静言沉下脸,目光中透着果断,“不娶,就杀。” “不行。”敬嬷嬷着急了,“咱们是想让大小姐保命,可不是让她去送命。如果婆家是被逼的,那等到贺家东窗事发,他们有的是法子对付大小姐。到时候娘娘您自身难保,是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对方的。而且还容易被对方反咬一口,说当初娘娘如何逼迫他们娶倾云小姐。 到时候皇上就会起疑,会质问娘娘为何这样替倾云小姐打算,这件事情就不好办了。 何况就算事情不闹到这个份儿上,只要贺家一出事,对方必然休妻。 到时候倾云小姐可就又回到慕家去了。” “那你说怎么办?”贺静言也烦躁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还能怎么办?” 敬嬷嬷想了想,说:“不行就嫁到外省去,不嫁官邸,只嫁商户。如此才能真正放心。 至于以后,等到这阵风过去了,大小姐自然可以回京省亲,可以进宫来看您。” 贺静言不甘心,但她也知道敬嬷嬷的主意是最好的法子。 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想要保住慕倾云的命,就只能让她再嫁。 可是和离这件事,二皇子能同意么? “先不回宫,我们去二皇子府。”贺静言做了决定,她现在就得探探口风。 敬嬷嬷觉得也行,有些话在宫里不方便说,到外面却是方便了许多。 于是吩咐车夫转道去了二皇子府,就说娘娘想去看看儿子。 二皇子今日一直在府中,早朝都没去。 几位侧妃和妾室围在他身边,不停地向他敬美酒,喝得二皇子两眼通红,连贺嫔进来了都没瞧清楚,还以为是自己的哪个小妾。 他冲着贺嫔招手,笑着说:“过来,让本王捏捏你的小脸儿!本王怎么忘记了你叫什么名字呢?” 贺嫔气得不行,敬嬷嬷赶紧上前说话:“二殿下!是娘娘到了!” 二皇子猛然醒酒,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贺嫔么! 他吓得赶紧起身,跌跌撞撞地奔着贺嫔冲了过来,口中喊着:“母妃!母妃!” 人整个就扑进贺嫔的怀里。 贺嫔下意识地想把他给撞开,却见敬嬷嬷在冲着她使眼色。 于是想推开他的动作就变成了抱住他,还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感叹着说:“几十年,转瞬即逝,一晃你就已经长这么大了,再也不是能被我抱在怀里的小娃娃了。” 这话一出,二皇子许也是因为喝多了酒,心中也颇为伤感,也开始回忆从前。 就想到自己小时候养在皇宫里,每天都能在母妃身边,听母妃讲故事,看母妃把一样又一样好东西端到自己面前,还能跟大舅母带来的妹妹一起玩。 他小时候其实挺喜欢那个妹妹的,觉得妹妹长得好看,而且妹妹很听他的话。 可是后来那个妹妹不见了,母妃为此哭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才重新振作起来。 再后来他开始上学堂,一天天长大,开宅立府,就很少能见着母妃了。 每每见了,也觉得母妃很严厉,不怎么关怀他,不怎么跟他说话。有的时候他在福欢宫待得久了,母妃会主动赶人,让他早点回府去。 他那时候就感觉母妃不是很喜欢自己,但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这件事情搁在他心里几十年,今日借着酒劲儿,借着母妃又肯抱抱他,又肯轻轻拍他的背,他终于把话问了出来。 他问贺嫔:“为什么后来母妃就不喜欢我了呢?母妃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不喜欢我的呢?是我做了错事吗?母妃你告诉我,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对我可以改,我哪里惹母妃不高兴了,我可以给母妃磕头认错。母妃你不要不理我,不要不喜欢我,我那么喜欢母妃,我不能做没有娘亲疼爱的孩子。父皇有很多的孩子,他已经顾不上我了。如果母妃再不要我,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 第837章 瞎话 二皇子哭得厉害,就像小时候那样,一点形象都没有地哭着。 敬嬷嬷见状赶紧命屋里的那些女人都退下去,然后关紧了房门,又站回了贺嫔身边。 二皇子今日说什么也要替自己讨个说法,他拉着贺嫔的手,跪到贺嫔面前,一遍一遍地问:“母妃,儿子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改,您说什么我都改。我给母妃磕头赔罪,都是儿子的错,都是儿子的错。” 他开始磕头,一下一下的,磕得特别狠。 贺嫔一开始就由着他磕,一点都不带心疼的。 后来还是敬嬷嬷冲着她一直摇头,她才强忍着厌烦的情绪把人给拉了起来,然后才道:“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是我的问题。我在宫里跟皇后斗得烦了,跟那些妃嫔斗得更烦了。 再加上贺家不停地要求我做这做那,我被压得透不过气来,整日心绪不宁,所以对身边人都没有个好脸色。并不是只针对你,我也没想到这些年你一直在意这件事情。 我以为我们是母子,不管我怎么样,你都是我儿子,咱们之间的情分是不会变的。” 二皇子一听她这样说,立即高兴起来,“对对,不会变的,不管母妃怎样对我,我都会一直向着母妃,一直站在母妃这一边。不管怎么样,我是一定要跟母妃荣辱与共的。 只要母妃不是不喜欢我就好,不是我做错了事我就放心了。 我知道母妃在担心什么,母妃是不是怕我将来继承了皇位会对您不孝顺? 不会的母妃,您是我的亲娘,我就算做了天王老子,我也不可能对不起自己亲娘。 我就算做了皇帝,我也是要日日到母妃跟前,给您磕头请安。 母妃还得给我做衣裳呢!我小时常穿母妃给我做的衣裳,我可喜欢了。” 贺嫔怔了一会儿,方才想起的确是有一段时间自己是会做衣裳的。 那是二皇子三四岁的时候吧! 没想到这孩子记事早,三四岁时候的事情到现在还有印象。 只是有印象应该也是只对做衣裳这件事情有印象,可是她做的到底是什么衣裳,二皇子怕是早就忘了。 她从来都没做过男装,那几年她跟贺大夫人说好了,两人换着做。 贺大夫人做二皇子的衣裳,她做她女儿的衣裳。 贺大夫人那时候经常抱孩子到宫里来玩,一是为了看二皇子,二也是为了给她看看女儿。 来的时候就会把没做完的活带着,孩子们在屋里玩,她二人就坐在一起缝衣裳。 缝完了就交换,这样每个孩子就都能穿上自己亲娘缝的衣裳。 其实贺嫔有时候就会想,日子如果可以一直那样继续下去,也是挺好的。 虽然不能听到自己的女儿叫自己母亲,但好在大家都是亲戚,女儿可以随时进宫来玩,等到二皇子开宅立府了,也可以经常跟贺家走动。 她跟贺大夫人都能心满意足,这样就很好。 可惜好日子不长,她的女儿突然就死了。 她开始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又开始跟二皇子周旋起来:“你小时候啊!我很愿意自己给你做小衣裳。宫人做的那些我都看不上,不是觉得针脚粗了,就是觉得料子上太多零碎的装饰会扎到你的皮肤,怕你穿着不舒服。所以你的东西多半都是我亲自经手。” 敬嬷嬷在边上帮腔:“是啊!那时候殿下还小,有些事也不记得,咱们娘娘养殿下真是养得细心,以至于皇上后来每每见着娘娘都会提醒她,说男孩子不要养得过于精细。 其实娘娘也明白这个道理,男孩子嘛!培养的是阳刚之气,就是要放出去磕磕碰碰的。 可是娘娘舍不得,殿下是她十月怀胎拼着命生下来的宝贝,她疼您疼得不得了,那真是一刻都舍不得放手。从出生到殿下两岁,一直都是娘娘亲自带您,每天夜里都是娘娘陪着您睡觉,连奶娘都信不着。 可是宫里规矩大,到了您三岁头上,皇上那边就派人传话,要让您准备启蒙,并且明确告诉娘娘不可以再搂着殿下一起睡。 娘娘为此哭了几个月,哭得每天眼睛都是肿的。” 二皇子不记得两岁时候的事,但他是知道宫里规矩多的,所以敬嬷嬷的话没有什么漏洞。 他开始心疼贺嫔:“没想到母妃也那么难,我一直以为有贺家的帮衬,母妃在后宫生活得能很好呢!” 贺嫔一直在哭,敬嬷嬷就替她说话:“好什么呀!女人这一生啊!就是成也娘家败也娘家。贺家势大,皇上对贺家是又爱又怕又恨,试问哪一个皇帝愿意一直被一个大权在握的臣子操控着?说句不好听的,皇上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翻身,所以对娘娘,那也是忽冷忽热的。娘娘为了不让殿下受气,只能咬牙忍着,努力在后宫周旋。 好在终于给殿下您争取到了太子之位,也算没白折腾这些年。 但是殿下啊!您也太不争气了,怎么会惹出狐妖那件事呢?唉!” 二皇子也闹心,“谁能想到事情在多年以后还有后续,我也是一时糊涂,而且我也是为了斩妖除魔啊!它们可都是妖怪!”他说到这里,又问贺嫔,“母妃能不能告诉我,那次您为什么阻拦父皇复立我为太子吗?倾云说是慕老夫人不愿意,说慕长离是进宫来给慕老夫人出气的,真的是这样吗?” 贺嫔知道这一出,慕倾云临走之前和她说过,目的就是万一二殿下来问,她们的口供得是一样的。 于是她点点头,流着眼泪道:“你也不是不知道那慕长离什么性子,仗着九殿下之势,她到我的福欢宫杀人放火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凡我真的能斗得过她,福欢宫也不至于被烧得只剩下半边宫院。那次她进宫,说复立太子的事让她祖母生气了,她祖母觉得你德不配位,便让慕长离进宫来阻止这件事情。她用你的性命来威胁我,我不得不听她的话,跪到皇上面前拦住了复立太子一事。” 二皇子不懂,“怎么个以性命威胁?难不成她还敢杀了我?” 贺嫔摇头,“不是直接杀,而是以诡案要挟。大理寺专办诡案,我也不知道他们手里都握了些什么东西,反正那慕长离就说,如果复立太子一事正常进行,那么大理寺就会让狐妖之事再重演一回。到时候二殿下能不能承受得住,就看你的造化了。” ------------ 第838章 最终目的 “我什么事都能担得起,唯独诡案这种事,是万万担不起的。 狐妖一案闹成那样,无数人丧命,连你的孩子都死得那样惨。我怎么敢再让它们来闹一次。 于是不得不听了她的话。 却没想到你因为那件事情就恨到了我的头上,我……实在是委屈。” “母妃。”二皇子又跪下了,“都是儿臣不好,是儿臣该死。儿臣没想到母妃竟遇着了这样的事,没想到那慕长离竟用狐妖一事来威胁您。她可真是该死啊!” 他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其实倾云跟我说了这件事情之后,我对那慕老夫人也是有记恨的,甚至派过人去刺杀她。 明着杀的法子试过了,暗里下手的法子也试过了。可是很奇怪,那慕老夫人身边就像有一双无影无形的眼睛似的,不管我这边做什么,那双眼睛都能看得见,且看得一清二楚。 慕老夫人所有的危机都被那双眼睛给化解了,以至于我屡试屡败,到最后完全不敢试了。 因为我感觉太诡异了,诡异得我几乎怀疑她身边有一个真鬼。” 二皇子越说越害怕,“母妃,你说怎么会有这种事呢?那慕老夫人身边真的有鬼吗?” 贺嫔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你去杀过慕家老夫人?” “嗯。”二皇子实话实说,“第一次是派了暗卫夜里去刺杀。暗卫杀人的刀都举到慕老夫人的头顶了,结果胳膊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拦住,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来。 他当时给我的形容是,就像有一双手抓住了他。他可以后退,可以收势,就是不能杀人。 第二次,是下毒。 毒气吹进慕老夫人屋子里,那是剧毒,吸入立即毙命。 可是第二天,慕老夫人却好好的,仿佛昨天夜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还有第三次,第三次是我们的轻功高手趁老夫人在慕府的湖边散步时,想将人推到湖里。 可是慕老夫人四周仿佛都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高手根本近不了她的身,会被那道屏障直接弹回来。为此还险些暴露,幸亏跑得快。 母妃,您说这是不是太奇了,那老太太到底是有什么东西在给她护身?真就杀不死吗?” 贺嫔听得也是后背阵阵发凉,且她很快就想到了关键:“怕别是真的有鬼!京中诡案一桩接着一桩出现,我总感觉如今的凤歌城到处都是鬼。 所以你不要再对慕老夫人出手了,如今这种时候,保命才是最要紧的。 皇权杀不了你,但是那些妖魔鬼怪杀起人来,可是一点都不会在意你是什么身份。” 二皇子用力点头,“我明白,失败了三次之后我就没有再试了,就是怕这个事儿。 可是母妃,您说为什么会有鬼在保护慕家老太太?是慕家养的鬼吗?” 贺嫔哪知道什么!她只摇了摇头,“鬼怪不可说,也猜不透。总之你不要再去招惹,别把那东西惹到自己身上就好。咱们远离那些东西,想要皇位再想别的法子。” “儿臣都听母妃的。”二皇子也坐了下来,一直握着贺嫔的手,“听说母妃今日去贺家了?外祖母身子还好吗?舅母还好吗?我也有些日子没往那边去了。” 贺嫔听了之后就叹气,“不好。你外祖母身体不太行了,整日清醒的时候少,说不了几句话就又要睡觉。我听你大舅母说请了不少大夫,都说老太太怕是时日不多,让家里早早备下。我去这一趟原本是想请你外祖母往边关去信,仔细问问你舅舅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可是你外祖母这个样子,那些要求我也就不好再提了。” “怎么会这样?”二皇子也是一愣,“外祖母平日身子骨很硬朗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他们请的大夫靠不靠谱?要不要请太医来给看看?” “请过了。”贺嫔说,“多好的大夫都请过了,都是一样的说法。 你外祖母年纪大了,这也算是油尽灯枯,没办法。” 二皇子有些心慌了,“那可怎么办?外祖母一没,贺府可就没有个撑事儿的人了!难道要大舅母掌家吗?可是大舅舅听她的吗?” 贺嫔摇头,“自然是不听的。你大舅舅在东关有妻有妾,有儿有女,怎么可能还在意京城这边的人和事。你外祖母的这个情况家里也往东关送信了,只怕他连回京奔丧都做不到。” “那,那我怎么办?”二皇子彻底慌了神,主心骨一下就没了,“母妃可一定要帮我。” 贺嫔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是我的儿子,我是一定会帮着你的。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替你谋划,替你运作,我一定要把你扶到最高位上去。 咱们母子还得长长久久地活着,我还等着做后宫最尊贵的太后呢! 你总怪我不替你想,其实早三个月我就给你大舅舅去过信了,只是他一直都没回。 最近倒是回了,但却提出了一个荒谬的要求。 我思量了数日没敢跟你提,但今日去过贺府之后,看到你外祖母的情况也看到你大舅母的态度,我就觉得有些事情不说肯定是不行了。” 二皇子着急地问:“什么荒谬的要求?大舅舅提出什么荒谬的要求了?” “他要你休妻另娶!”贺嫔把今日到此来的最终目的说了出来,“他要你休了倾云,娶一个他在东关生的女儿。这样他才肯扶你上位,因为他说,扶一个外甥,他心里没底。但如果将来的皇后是他的亲生女儿,那这笔买卖对他来说就不亏。 可是我知道你心里头只喜欢倾云,虽然家里侧妃妾室成群,但真正能走进你心里的女人,从头到尾就只有倾云一个。 而且你知道的,我也很喜欢倾云,我一直觉得跟那个孩子很有缘分,而且再加上长宁侯的关系,倾云最终能嫁进二皇子府,这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 可是现在你大舅舅觉得长宁侯没有什么用了,他觉得他在东关的势力,足够撑着他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把你推上皇位了。 所以他不在意长宁侯了,也不再在意倾云了。 当然这都不是关键,我觉得真正关键的,就是他想让自己的女儿做皇后。 如此一来才能让他实现利益最大化。 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 第839章 杀了慕倾云 二皇子当然明白。 他不是贺家的儿子,他只是贺家的外甥。 贺家把外甥推上皇位,实际上对贺家一点好处也没有。 外甥听话还行,一旦不听话,贺家就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 到那个时候,贺家要么把他拉下来,再扶一个人,要么就还是造反这一条路可走。 再扶一个人,那个人跟贺家还是没有关系。 造反的话,那与其过后造反,为什么不现在就反了? 他皱着眉想着这些事情,还是有想不通的地方,于是问贺嫔:“母妃说的我都懂,可是贺家既然想让我娶一个他们家的女儿,以此来保障自己的利益,那么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安排我娶贺南烟?那可是大舅舅的嫡长女,我娶了她,不就两边都满意了吗?” 贺嫔叹气,理由早就想好:“两个原因,一是刚刚我说过的,当初的贺家还没有把握凭一己之力把你推上皇位。毕竟西关还有个九殿下,他手里的兵权跟你大舅舅持平,二人属于分庭抗礼。所以贺家需要找一个助力,这个助力就是长宁侯。 或许你不是很了解长宁侯这个人,我可以告诉你,长宁侯此人,绝非你所看到的那样简单。他的野心,也绝不是把女儿嫁给你,换取一个国丈之位那样简单。 你大舅舅是最聪明的人,连他都认可长宁侯的势力,可见此人在背地里隐藏着的实力,是让你大舅舅这样的存在都垂涎的。 所以从当初的局势来看,你必须得娶慕倾云。 你总说贺家喜欢倾云,总说我喜欢倾云。但是云修啊!你可曾想过,我们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你可曾想过,我之所以喜欢慕倾云,都是在为了给你铺路啊!” 二皇子听得一脸懵,原来有很多事情他都想错了吗? 原来是他想得太浅显了吗? 贺嫔还在继续给他洗脑:“想从长宁侯手里带走他最心爱的长女,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为什么你们的婚事拖了这么多年,期间甚至还传出皇上下旨,要把倾云嫁给九殿下的事? 就是因为长宁侯他一直都在衡量利弊,他不确定贺家是不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 所以我和贺家就必须在这件事情上推波助澜,我们对慕倾云好,想尽一切办法打动慕倾云,就是为了能在她这边开一个口子,让她从心里接受我们,从而一起说动长宁侯。 事实证明,这样做是有用的,你跟倾云最终还是走到一起了,还是在你已经被废的情况下,长宁侯依然把心爱的长女嫁给了你。 那时候我们都松了口气,这件事情办成了,也是去了我们一块心病。 当然,我们过后依然对倾云好,也是为了笼络她的心,都是做给长宁侯看的。 云修,你在府里的所为,是一定会传到长宁侯府去的。我们一直担心长宁侯知道之后对你会有不满,从而向贺家施压。所以我们只能默默地替你找补,想着让倾云和慕家就算不看你的情分,也能看看我们做出的努力。 这是第一个原因,之所以没让你直接娶了南烟,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你必须得娶慕倾云。 至于第二个原因,呵,那就更可笑了。 第二个原因是,你大舅舅根本不想让你娶贺南烟。” 二皇子一愣,“为什么?” 敬嬷嬷笑了下,“我的殿下啊!这还不明白吗?他不喜欢这个长女啊!或者老奴换句话说,他是不喜欢贺大夫人啊! 方才娘娘不是说了嘛!贺大将军在东关有妻有妾,儿女成群,人家在那边早就过了很多年的好日子了,京城的一切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所以如果将来一定要送一个贺家的女儿到皇后位上,那肯定得送他喜欢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啊!怎么可能送人老珠黄还多年不怎么见面的贺大夫人生的。” 二皇子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道理竟然这样简单!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如此一来他就彻底明白了,之所以兜了个圈子,一个是因为当初的贺大将军受老九的制衡,无法做到凭一己之力把他推上皇位,所以只能找长宁侯这个助力。 第二个原因竟是如此荒谬,竟是因为他有私心,他想选择他最心爱的女人生的女儿。 “可是我现在已经娶了倾云了啊!”二皇子有些为难,“我能理解大舅舅的想法。他现在应该已经羽翼丰满,不再需要长宁侯的助力了,所以倾云对他来说就可有可无。 甚至当初的助力,现在成了绊脚石,我得想办法把倾云给解决掉。” 他眼中瞬间浮上一抹狠厉,吓得贺嫔心狠狠打了个哆嗦,立即道——“你要干什么?” 二皇子冷哼一声,说:“想要把人处理掉很容易,趁着倾云现在还没回京,我们可以在半路下手。这样一来还能撇清我们的干系,就当她是半路坠崖或者落水好了。反正我总有办法把这件事情做得干净利索,一定给大舅舅一个满意的交待。 到时候大舅舅把表妹送回京城,我一定给表妹办一场盛大的婚典,绝对不会让表妹吃亏。 而且这一次我定会处理好后宅的事,所有女人一次性遣散,且再也不会纳入府里。 母妃放心,只要大舅舅提出要求,我都会努力做到的。 我也可以跟大舅舅保证,坐到皇位上之后,我一切都听大舅舅的,绝对不会忤逆他。” 贺嫔都要吓死了,“谁让你杀掉倾云了?你是不是疯了?” “不,不杀吗?可是舅舅让我娶他的女儿啊!慕倾云不死,我怎么娶?” “和离!和离你不会吗?”贺嫔情绪激动,甚至用手揪住了二皇子的衣领,吓得敬嬷嬷赶紧伸手给扒拉开,然后劝道,“娘娘别激动,您得跟二殿下好好说。” 说完又对二皇子道:“倾云姑娘不能杀。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长宁侯当初能被大将军相中,拉为合作伙伴,可见他的实力有多雄厚。 贺家可以不跟他合作,但如果还杀了他的女儿,那你让他的颜面往哪放? 他气也得气疯了! 到时候疯狂的报复贺家,报复您跟娘娘,再报复贺大将军,咱们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 第840章 自保要紧 敬嬷嬷的话让二皇子狠狠地打了个激灵,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想法有多么可怕。 敬嬷嬷还在继续:“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咱们只能求稳,千万不能出错。一步错,步步错,到时候满盘皆输。那长宁侯不是好惹的主,殿下就算做得再隐晦,等到你娶新妇的时候,那长宁侯就什么都明白了。到时候闹起来,全是麻烦啊!” 二皇子慌了,“我知道错了,是我想得简单了。倾云不能杀,只能和离。母妃我错了,你别害怕,我不会杀她的,我还会派人好好的保护她,将她完好无损的接回京城。 只是母妃,她能同意和离吗?慕家能同意和离吗?” “给补偿。”敬嬷嬷说,“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所有身外之物就都是能豁得出去的。 二殿下清点府中财产,能给的都给,一定要表现出诚意来。 钱财贺家不缺,国库也不缺,你手里那些其实无论是慕家还是贺家,都看不上。 之所以让二殿下都拿出来,就是做个姿态,表示你是真心的觉得抱歉。 到时候娘娘会亲自去跟长宁侯谈,咱们也不兜圈子,不找理由,就实话实说。 长宁侯是个明白人,他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毕竟对上贺大将军,他也讨不到好处。 所以只要咱们这边把脸面做足了,他是会同意的。” 二皇子松了口气,“他会同意就行,能给的我都给,金子银子,宅子铺子庄子,我都有。” “那就都拿出来。”贺嫔沉声开口,“倾你所有,结束这段婚姻。” 说完,她站起身,“时辰不早,本宫该回去了。”她看向二皇子,最后警告一次,“千万不能动慕倾云,你能不能平平稳稳坐上皇位,现在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不要节外生枝。” 二皇子用力点头,“母妃放心,这里头的事情如今我都知道了,我就也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母妃放心回宫,我会经常去看母妃的。” 贺嫔点点头,实在也是有点儿装不下去了,转身就往外走。 敬嬷嬷不放心,提醒了二皇子一句:“这段日子不管殿下要做什么,都进宫跟娘娘商量一下,这个节骨眼儿上千万不能走错路。另外贺老夫人那边不太好,这几日殿下抽空去看看,别让大将军寒了心。那毕竟是你的外祖母,得做出个样子来。” 二皇子连连点头,“嬷嬷放心,我这就去,我就留在那边陪着外祖母。” 贺嫔走了,宫车帘子放下的那一刻,她长出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母慈子孝的戏码,演起来是真累。天知道我对着他那张脸觉得有多恶心。根本也不是本宫亲生的儿子,本宫对他哪来的耐心。要不是为了倾云,本宫才不来这一趟。” 敬嬷嬷知道她这是想到刚见到二皇子时,二皇子喝多了扑过来的场面,也是十分无奈。 “他就是这个性子,感觉就是随了爹了。娘娘别多想,反正就是做戏,他信了就行。” “现在是信了,但咱们也得留个心眼,别让他过后再给我哥哥去信,去问这件事情的真假。或者就算不直接问这件事情,他也有可能会问问他舅舅会将哪个女儿嫁给他。 根本没有东关的女儿要嫁给他,这件事不过是本宫随口一说,你也是随口配合。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把倾云给解救出来的,所以千万得防备着他往东关送信。” 敬嬷嬷点头,“老奴明白,老奴回去就安排人,一定盯死了二皇子府。任何往东关的信件都截获,一个字都不让他往东关送。” 贺嫔“嗯”了一声,然后眉心又紧紧地拧了起来,“除了看着他不让他传信,倾云那边也得派人去接。本宫还是不放心云修,他那个性子阴晴不定,指不定睡一宿觉就又改变了主意。必须得有咱们的人在暗中看着,一旦发现他派去的人有别的心思,杀!” 敬嬷嬷一一记下,然后问贺嫔:“娘娘今晚见一见皇上吗?老奴觉得今晚是个好时机,因为贺老夫人的事,娘娘可以在皇上跟前讨个怜悯。借着这件事情,您先跟皇上把关系缓和缓和。事到如今,也别去想大将军的事了,连老夫人和大夫人都说他成不了事,他还有什么机会呢? 就算现在兵临城下,那九殿下驻扎在城外的那些精兵能是吃素的吗? 何况咱们哪知道九殿下带回京的人手是不是只有那些人,万一人家也留了一手呢?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咱家大将军是什么心思,说不定早就准备好应战了。 除此之外,其实老奴最担心的还是京中这些个诡案。 大理寺破诡案似乎破出了门道来,而且这些个诡案似乎一点都不向着咱们,但凡跟贺家沾边儿的,都是向贺家讨债的。 这个债也不知道讨没讨完,如果没讨完,会不会等贺大将军回来,再继续向他讨? 反正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大将军一样都不占,如何能成事? 娘娘别再顾着那边了,这种时候,自保要紧。 只要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任何事情都是可以豁得出去的。 就是二殿下的事,一定要晚点说,等倾云小姐回来再说。” 贺嫔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了。 她开始在心里酝酿情绪,想着一会儿见着皇上要说些什么,开场白又是什么。 想着想着就想到了敬嬷嬷刚刚说的切入点,就想到了贺府里已经备下丧事的贺老夫人。 这一想,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下来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母女一场,没想到今生的缘分走到这里,就快要到尽头了。 小时候的那些事一桩一桩涌上心头,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根本也不需要酝酿了。 就这么的回了宫,直奔清明殿。 到了之后却被告知皇上去了皇后的华清宫。 贺嫔二话不说直接就奔着华清宫去了。 到时,什么也不说,就在华清宫外头跪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以额点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 第841章 要在东关登基 老皇帝坐在桌案前,案上一摞子折子,一多半都跟贺烈风有关,他一道也看不进去。 苏九无奈地在边上劝:“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贺家之事肯定是得解决的。皇上之前一直都指望着把这个烂摊子推给九殿下,可眼下看来这条道肯定是行不通。 您要是还想要这份父子亲情,那就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把一切都收拾利索,再去跟九殿下谈继位的事情。否则您连谈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这些折子您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 老皇帝非常想不通,“朕要给他的可是皇位啊!你可知道,历朝历代为了这个皇位,多少人打得头破血流?多少父子兄弟反目成仇?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又有多少人为了坐上这个位置,不惜一辈子成为别人的傀儡?” 苏九听不下去了,“皇上,别说了。”他心里也不好受,跟了皇上这么多年,皇上心里真正苦的事,他还能不知道吗? 人人都说皇上当初是为了夺嫡,是为了得到这个皇位,不得不把自己卖给贺家。 与其说他是皇上,不如说他只是一个傀儡。贺烈风才是这个天下真正的掌舵人,他坐在皇位上就像一个戏子,贺家让他演什么他就演什么。 可这真的是他愿意的吗?真的是他为了做皇帝,跟贺家做的条件交换吗? 其实不是的。 即使他苏九年龄小,没有经历过当年的事情,可是这么些年跟在皇上身边,今天听一句,明天听一句的,串一串也能串出来一个完整的故事。 这个皇位,老皇帝当年是不怎么想要的,他甚至明确地拒绝过贺家,让贺家不要找上他。 可是贺家当年兵权在握,势力太大了,朝中根本无人能与他抗衡。 南盛七成以上的兵权都在贺家人手里,如果他不从了贺家,那贺家就要造反。 到时候推翻了萧氏王朝,直接改朝换代,天下就开始姓贺了。 先帝子嗣不多,儿子只有四位,其中一位早年受过伤,伤及根本,不能再有子嗣,所以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另外一位英年早逝,想也不用想。 另一位体弱,根本成不了大事。 所以贺家其实也没有选择,扒拉来扒拉去,就只剩下一个。 于是他们强行把贺家的女儿嫁到了王府,然后大张旗鼓地开始自己的计划。 在萧氏王朝彻底被推翻,和先做傀儡皇帝等待有朝一日再翻身两者之间,老皇帝别无选择,任何人也都不会有其它的选择。 可惜,这个身翻起来太难了,贺家之大,是咬也咬不动,推也推不倒。 老皇帝苦苦熬了几十年,终于在九殿下回京的这一年,稍微支棱了一些。 其实现在只要九殿下肯配合,推翻贺家不是没有可能,甚至老皇帝都推演过,他们至少能有七成胜算。 这已经算是胜率很大了,因为这么多年下来,多次推演,胜算从来没有超过四成。 现如今有七成以上胜算,老皇帝觉得可以赌一把。 再加上京中诡案之事,这一年下来他也看明白了,诡案的走向如今完全可以掌控在大理寺手里。特别是老九那个媳妇儿,很是有点东西。 只要他们夫妻能够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一边,或者说,能够坚定不移地站在皇位这一边,七成胜算甚至能提高到九成。 九成啊!老皇帝因为这个事儿已经激动过好多次了,连他都跟着一起激动。 因为九成胜算太高了,几乎就是十拿九稳之事。 贺家这个庞然大物眼瞅着就要有被推倒的可能。 可惜,九殿下根本不站在老皇帝这一边,甚至人家对皇位不皇位的,根本就不稀罕。 包括九殿下那个媳妇儿,更不思进取。 苏九想想这个就觉得这两口子真是绝了,折腾一圈儿,不要皇位,那他俩这是在折腾啥呢?就为了留在京城想办法替黎家翻案? 其实想要替黎家翻案也容易啊!你把皇位接了,只要你九皇子做了皇上,你爱给谁翻案就给谁翻案,怎么这点事都想不明白吗? 苏九十分郁闷,“所以他俩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不行皇上找时间跟王妃聊聊吧!九殿下聊不动,咱们就想办法从王妃这里打开一个缺口。 当然,奴才直到现在也还是觉得您应该在传位之前,把贺家的事情先解决掉。 毕竟当朝事当朝了,贺家是前朝遗留下来的老臣了,您其实就属于从先帝爷手里接了一个烂摊子。这些年您受的苦您自己心里有数,您不该再让九殿下受一样的苦。 但是目前看来,只靠您自己怕是不太行。 既然不行的话,咱们也别逞强了,老老实实求助,跟九殿下和王妃实话实说。 都是南盛人,就算不为了您这个爹,也不为了这个皇位,他们总该怜惜一下南盛百姓吧? 那贺大将军跟个疯子一样,他要是攻打京城,怎么可能做到寸土不伤滴血不流。 到时候遭罪的还是百姓。 不行就跟他们谈谈吧!打打亲情牌,走可怜路线,奴才觉得九殿下应该还是能说得通的。” 外头的哭声更大了些,有太监总想往里头通传,苏九一会儿瞪他们一眼,一会儿又瞪他们一眼,他们就谁也不敢往里报了。 老皇帝看了看案上的折子,又叹气,但还是拿起一道仔细看了起来。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工夫,他扬扬刚看过的奏折跟苏九说:“这是参贺烈风在东关自立称王的,还说他在东关的女人都被叫做王妃,连儿女都被称为殿下和郡主。 这算什么?他这不就是明明白白的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么! 其实这事儿已经有好多年了,大概五六年前朕就听到了风声。 虽然朕在东关的探子被贺烈风一个接一个的揪出来,但到底还是有能留下的,所以东关的事情朕多多少少知道一点。 可是朕能有什么办法呢?下旨斥责?他能听吗? 倒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道。 可是现在似乎已经装不下去了,因为这道折子最后说,贺烈风已经不再满足于称王,他想在东关登基了!” ------------ 第842章 就问问他还记不记得 苏九也觉得有点害怕了,他怕即将面对的会是一场大仗。 “皇上,见见九殿下和王妃吧!眼下也就只有九殿下能解决京中危机。至于条件,您不妨听听九殿下提什么,大不了他提什么您答应什么就是。他是您儿子,且这天下您原本也是要给他的,所以您不管答应他什么都不吃亏。” 说到这里,苏九又有些犹豫,“就是……就是不知道九殿下愿不愿意见您。” “皇上——”外头,贺嫔的声音一阵一阵传来,老皇帝烦得摔了茶盏。“你去告诉她,让她走,朕是不会见她的,根本没那个心思见。她哥哥都要在东关称帝了,她还好意思来见朕?她来见朕干什么?劝朕放弃皇位,把她哥哥迎进京城来?她有毛病!” 苏九觉得似乎不是这个事儿,刚刚好像听到贺嫔说后悔什么的。 于是就道:“奴才出去看看,皇上先别生气,继续看折子。咱们现在就抱着一个什么心态呢!就是看这些折子不是为了解决什么,而是为了了解什么。您要跟九殿下谈,总得多了解一些东关的事情吧!也得看看朝臣们都怎么说,对吧?反正您尽可能多看,这样跟九殿下说话的时候也能更有底气,至少人家问什么您能答上来什么。奴才这就出去看看贺嫔。” 苏九出去了,老皇帝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默默地又拿起一道折子,抱着多了解的心态,果然看起来就轻松多了。 殿下,贺嫔一直跪在那里,人可能有点虚,跪不太稳,需要敬嬷嬷搀扶。 见苏九出来了,敬嬷嬷赶紧道:“苏公公,劳烦苏公公给通传一声吧!让娘娘见见皇上。” 苏九往前走了几步,向贺嫔行了礼,然后问:“不知娘娘要见皇上是有什么事?皇上正在看折子,朝臣们递上来的折子有这么高——”他比划了一个到自己腰部的高度,“几乎全都是参贺大将军的。哦不对,也有的不是参,而是在替贺大将军说话。 皇上正在一道一道地看,实在没工夫见娘娘。但皇上让奴才出来问问您,您此番又是为了什么事?您是想劝皇上劝到哪一步?或者说,您是想替贺大将军做到哪一步?”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实话跟您说,已经有人在参贺大将军,说他在东关就要称帝了。” 贺嫔再跪不住,一下就坐到了地上。 “称帝?”她的心都凉了。 哥哥怎么会想要称帝呢?他是疯了吗? 在东关称王也就罢了,这些年朝廷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默许。 反正九殿下在西关也捞了个西疆王,他在东关称个王,皇上不吱声,称也就称了。 可是称帝是要干什么?这不就是挑明了要反了南盛吗? 一旦称帝,那随着的就是建国立都设立国号,从此以后那块地方就跟南盛再没有半点关系。他贺烈风也不再是南盛的臣子,他一下子从臣子摇身一变,成为了跟南盛皇帝平起平坐的存在。这样一来,京城贺家可怎么办啊?这不是把贺家往火坑里推吗? 他这样做,摆明了就是要弃贺家于不顾啊! 苏九见贺嫔愣住,就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贺嫔的表情变化,很快就发现,这件事情贺嫔并不知道。甚至有可能贺家也是不知道的,因为贺嫔今日刚从贺家回来。 所以贺烈风是几个意思?这玩儿的是什么?抛妻弃子吗? 他觉得这贺大将军真有意思,同时也感叹,真的是人不狠站不稳啊! 他得狠到这个份儿上,才能有称帝登基的本事。 不过在东关称帝之后,是要跟南盛平起平坐,还是要攻打南盛,抢夺南盛江山呢? 苏九一边想一边摇头,再看向贺嫔时就叹了气,“娘娘回吧!出了这样的事,皇上怎么可能有心情见您。奴才说句不好听的,没处置了您就已经是宽宏大量了。回吧!” 贺嫔摇头,“我不回!我不要什么宽宏大量,我就想问问皇上,还记不记得我们当初的情分,还记不记得我初入王府时带进去的那盆种子。还记不记得我们京郊狩猎,跌倒在外场。 我不信皇上全都不记得了,你去替我问问,我不信他不记得了。” 苏九觉得厌烦,“记不记得又能怎么样呢?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娘娘这些年都做了什么,您自己心里没数吗?非要奴才一桩桩一件件都给你掰开了往细说? 娘娘,有些话说得太多就不好了,给自己留些脸面吧!” 他说完话转身就要走,却被贺嫔扯住了衣裳,“你别走,我不是来替贺家人说话的,我只是想求皇上放过我的家人。我哥哥要做什么事我们都不知道,京城贺家他根本就不在意,他从来都不管贺家的死活,他只在意他自己在东关的日子过得好不好。 苏九你帮我求求皇上,就说我知道错了,贺家也知道错了,求皇上放过我们好不好? 我母亲快要不行了,大夫说就是这几日的事,家里已经在备丧。 求皇上看在我即将丧母的份儿上,给贺府留条活路吧! 苏九,苏公公,我求你。我知道你说的话皇上会听,你帮帮我,我求求你。” 说完竟开始给苏九磕头。 苏九吓得赶紧闪到了一边,然后头也没回地进了清明殿,还把门给关上了。 随后就听到他隔着门在那喊:“把娘娘送回福欢宫去!赶紧的!” 外头的太监们得到吩咐,立即就执行。 几个大力太监上前,二话不说,架起贺嫔的胳膊就把人给拽走了。 任贺嫔如何挣扎都没有用,那些太监力气太大了,很快就把她拖出了清明殿范围。 四周终于安静了,苏九这才松了口气,回到殿内跟老皇帝说:“贺老夫人快不行了。贺嫔娘娘如此激动,估计也跟这件事情有关。 另外我瞧着贺嫔娘娘的神色,好像贺大将军要称帝的事情她也是不知情的。 所以折子上说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也还得再查查。” ------------ 第843章 不要再跟着我了 老皇帝都听笑了,“是真是假有什么区别吗?难道他不称帝,南盛的皇位他就不想要了? 结局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过程不同,并没有任何区别。” 苏九点点头,“您说得对,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所以贺嫔娘娘这边,皇上您可千万不要心软。奴才见您前几天好像有点心软的意思了,连皇后娘娘都看出来了,跟您闹了好几天脾气。这可不行啊皇上,九殿下跟皇后娘娘关系很好的,您要是在这件事情上立场不对劲,那就更别想跟九殿下谈了。 我知道您跟贺嫔娘娘早年间的确是有真感情的,可是皇上,再好的感情也抵不过她这些年做的事情。一条条人命在她手里握着,您但凡想要心软的时候,就想想那些失去性命的人。 那里头可还有您的骨肉呢!贺家人手里头可有您亲生孩子的命啊!” 老皇帝闭了闭眼睛,又想到了贺嫔生的那两个孩子。 一个死在了贺家,一个至今下落不明。 所以贺静言值得原谅吗? 肯定是不值得的。 “明天让老九进宫吧!”老皇帝叹气,“今晚朕得好好想想如何跟他谈谈。朕知道他想要什么,他想为黎家翻案,所以当年的事朕也得好好想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从扬州回京城的路上,慕倾云走得小心翼翼。 不敢夜行,也不敢出门太早。甚至有的时候只敢选择一天当中阳气最旺的时辰赶路,一旦过了这个时辰,就立即找客栈落脚。 没办法,她实在是太害怕了。 荣家人可怕,那两个一直跟着自己的鬼魂更加可怕。 她只要一想起阿香跟小安,就头皮发麻。 珠兰跟红棉觉得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便在今日到了客栈之后跟慕倾云提议:“咱们去县上买些纸钱吧!多买一些,烧给那个女人和小安。小姐亲自烧,烧的时候念叨念叨,兴许他们得着了钱就不会再跟着咱们了。” 红棉也说:“听说人变成了鬼之后,最在意的就是那些纸钱。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多多的烧,总能让他们心满意足安心离开的。” 慕倾云将信将疑,“真的会让他们满意吗?他们冲着的真的是钱吗?” 红棉就道:“不管是不是冲着钱,至少也能借着烧纸钱的时候说说话,兴许哪一句说到他们心坎儿上,他们就高兴了呢!” 慕倾云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好,那珠兰去买烧纸,红棉留在客栈陪着我。等天黑的时候你们随我一起出去,跟我一起烧。” 珠兰赶紧就去办,跟客栈小二打听了县上卖纸钱的地方,到了地方之后甩出大笔银子,直接包了那家店铺里面所有的纸钱。 卖纸钱的人都看傻眼了,不明白她为什么买这么多,珠兰就解释道:“家中夫人过世了,今日是头七。我家小姐拼命赶回京城,还是没有赶到。心里实在伤心,悲痛欲绝,所以我就想多买些烧纸,多烧点,小姐也能心安些。” 那伙计听了之后也是一阵叹气,“这种事儿确实也是没办法,那你们烧的时候可得注意点儿啊!别让风把烧纸刮跑了,再把别人家房子给点了。这也有点儿太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放火呢!一定找个宽敞的地方烧,知道吗?” 珠兰谢过对方提醒,带着马车回去了。 当天夜里,慕倾云带着两个丫鬟开始烧纸,很快就把夜巡的官差给吸引来了。 珠兰为了不惹麻烦,直接亮出身份,打了长宁侯府的旗号,就说有亲戚过世,赶不回京城,只能在半路给烧些纸钱。 小地方的官差也不明白什么是长宁侯府,就把这事儿报给了上头。 县令是听说过长宁侯府的,甚至多少还知道长宁侯府大概有哪些人口。 他听着官差的描述,想想那么多纸钱,便分析这怕不是长宁侯府的老夫人没了吧? 当时就告诉官差:“别管,就让她烧,反正就是烧点纸,没什么大事,千万别打扰。” 官差于是就再也不管了。 慕倾云跪在地上,烧得倒是痛快,一边烧还一边念叨,用极小极小的声音跟阿香叫了声:“母亲。”然后再道:“母亲您千万不要怪我,我实在也是没有办法。我如果不那样做,我在京城就活不下去,一旦我生母的身份被戳穿,那就是连父亲也保不住我的。 何况当时我见母亲实在也是太遭罪了,您身上的伤太重了,我这个做女儿的一见到母亲那样痛苦,心里就难受得紧。 我是在京城长大的,许多事我都见过,我知道那样重的伤是没有治好的可能的。 就算勉强还能撑着再活几年,那几年的日子也会非常难熬,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于是我就想,或许死亡对母亲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或许死在亲生女儿的手里,母亲多少也会欣慰一些吧! 这个恶人我来做,只要让母亲能够不那么难受,我就算做了恶人又如何呢? 母亲,您别怪我,求求您,不要再怪我了。 我知道我杀了小安不对,我后悔了,我真的好后悔啊! 小安那么漂亮那么懂事,他一声一声叫我姐姐,我好开心有一个亲弟弟啊! 可是母亲,我太害怕了,你不知道我在京城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们把我嫁给二皇子,那个人情绪多变,对我动不动就又打又骂的。 如果我背后没有长宁侯府撑着,如果我名义上的生母不是荣婉,我早就死在他手里了。 母亲,我只是太害怕,我不敢让人知道我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所以一时钻了牛角尖,杀了小安。可是杀完之后我就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母亲,小安,你们能原谅我吗?求求你们原谅我吧!好好的去投胎转世,下辈子托生个好人家,再也不要像这辈子这样辛苦了。 我多给你们烧些纸钱,上面都写了你们的名字,你们拿了这些钱在下面好好生活,等到能投胎转世的时候,就把上辈子的事全都忘了,把我也忘了,好不好? 母亲,小安,我给你们磕头,你们走吧!不要再跟着我了!求求你们了!” ------------ 第844章 永远不会忘的 她说磕就真的磕了起来,磕的时候离火堆近了,火苗烧到她的头发,一下子就燃了起来。 红棉跟珠兰吓坏了,赶紧上前去扑火。 可还不等她们动手,刚燃起来的火忽然就灭了。 虽然也烧没了一片头发,但好在没有伤到头皮,人还是好的。 慕倾云抱着头一阵怪叫,口中拼命地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别杀我!你们别杀我!” 珠兰赶紧安慰她:“小姐,没事没事,只是烧掉了些头发,没有伤到皮肤。” 慕倾云还是很怕,纸也烧不下去了,扯着珠兰就要回去。 但剩下那么多纸钱也不能就这样扔在大街上,于是就跟慕倾云商量:“让红棉陪着小姐在街边等一会儿,奴婢来烧,咱们把纸都烧完了,这件事情就算彻底了结了,不然纸烧不完,以后怕还再会再有麻烦。” 慕倾云终于听劝,跟着红棉退到后面,哆哆嗦嗦地看着珠兰烧,时不时地催促:“快点。” 珠兰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烧纸这种事再快也快不到哪去。她又不敢一下子把所有纸都扔进去,那样火就太大了,万一压不住就太危险。 要说害怕,谁不害怕呢?一想到那个女人跟小安的鬼魂一直跟着她们,珠兰的头皮也发麻。但麻也没办法,这件事情想要解决就必须得把姿态放低,小姐不做的事,她必须得替做。 珠兰一边烧纸一边小声念叨:“你们拿了钱就赶紧走吧!我们是要回京城,京城那边有大理寺镇着,鬼魂一旦接近京城是没有活路的。我这也是为你们好,大家相识一场,杀掉你们是没有办法,可死后总是希望你们能投个好胎的。千万不要落到大理寺手里,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鬼魂的,到时候你们讨不到好处,还容易魂飞魄散。” 火堆不远处,小安被阿香拉着手,正看着那燃烧的火堆。 小安问阿香:“娘,这些纸钱我们能收到吗?” 阿香摇摇头,“收不到。她们只写了我们的名字,却没有写下我们的生辰八字,所以我们肯定是收不到的,烧了也白烧。” “那这些纸钱会到哪里去?” 阿香还是摇头,“我也不知道。上次那位勾魂使大人说我们最终是要去地府,那阳世间的人烧的纸钱,最后肯定也是到了地府吧!像这种无主的,应该就由地府一起收着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地府?”小安说,“那位勾魂使大人好像说只给我们十天时间,现在……哦,现在还有几天,我们可以再跟着姐姐几日。只是姐姐似乎不愿意我们跟着。” 阿香“嗯”了一声,“她是不愿意,活人都怕鬼,何况我们是她亲手杀死的,她总觉得我们一路跟着她是想要害她,是想要替自己报仇。” 小安皱眉,“怎么会呢!我们跟着她只是怕她路上有危险,想要保护她一段。我从来也没想过替自己报仇,我死后能见到娘亲,我觉得很开心。我又可以跟娘亲在一起了。 而且我上次听那位勾魂使大哥说,并不是所有人死后都会转世投胎,还有一部分人是不转世的,他们就留在地府做事,成为了阴差。另外还有一些人阴寿比较长,死后会留在地府生活很多很多年,有的甚至长达一两百年。 那如果我们的阴寿也很长,那我就又可以跟娘亲在一起生活很多年了,这样想想,死了倒也是件好事呢!在地府生活跟在阳世间生活,我感觉也没有什么不同,但也不是没有担心。我怕在地府遇着父亲。活着的时候姐姐说父亲跑了,死了之后我又听她们说,父亲其实是死了,也是被她们杀死的。不过我一点儿都不怪她们,因为我知道她们是为了保护娘亲。” 阿香用力点头,“我们不怪你姐姐,你姐姐杀他,真的是为了保护我们。你那个父亲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年我们娘俩在他手底下受的苦,又岂是他死一次就能还得回来的。 我们小安是个好孩子,咱们不要心怀怨恨,这就是我们的命。我们的阳寿就只有这么多,就算不遇到你姐姐,我们也会因为别的原因死去。” 小安点点头,“我明白,勾魂使哥哥说过,阳寿短的人,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死去。娘亲,我仔细想过,如果没遇到姐姐,我们唯一的死法只能是被父亲打死。 那与其死在父亲手里,我倒宁愿死在姐姐手里。比起那样死去,我还是愿意遇到姐姐,知道娘亲的身世,至少死了也不做个糊涂鬼。 娘亲,我们不要太悲观,兴许我们可以在地府过得很好呢!我也想去做个阴差,有份差事做,我们就可以在地府领到一个落脚的地方。比起阳世间,我宁愿在地府活着。” 阿香笑了起来,“只要我们小安高兴就好,小安在哪,娘亲就在哪,娘亲永远都陪着小安。我们小安是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如果可以做地府的阴差,那小安也算是因祸得福。” 珠兰那边还在烧呢!小安看了一会儿说:“娘亲,我们不要再跟着姐姐了。我们没办法跟她说话,不能与她沟通,所以她就不知道我们跟着她是为了什么。既然姐姐害怕,那我们就走吧!刚刚火烧了姐姐的头发,是我干的,她现在少了一片头发,虽然还能长出来,可是也要丑上一段时日,这对她来说就算是个小小的惩罚吧!也算是我替我跟娘亲报了仇。 从此以后,我们跟姐姐就两不相欠了。” 阿香点点头,“好,那我们就走吧!”她说完,又看向慕倾云,眼中尽是不舍。 小安拉着阿香的手往前走了几步,“知道娘亲舍不得姐姐,我也舍不得。姐姐很温柔,冲着我笑的时候美得跟仙女一样。我从来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好的一位姐姐,可惜就是今生无缘吧!姐弟之间的情分太短了,只有几日光景。但是那几日是我最开心的几日,再也没有任何时候比那几天更开心了。我会永远记得跟姐姐在一起的日子,永远都不会忘的。” ------------ 第845章 我不投胎 阿香欣慰地笑了,“你心中没有仇恨,真好。不是我自私,不是我不让你去恨她。只是因为恨也没有意义,反而会在你心中留下心魔。我们这一生过得都太苦了,死亡未必不是我们的解脱。何况阳寿就在那,没有她杀,也有别人来杀。 小安,跟姐姐说再见吧!我们这就走了。你看,勾魂使已经来了。”阿香回头一指,小安果然看到身后黄泉路开,那个熟悉的勾魂使又走了上来。 他赶紧跑过去跟勾魂使说:“很快了,再给我一点点时间,我们跟姐姐好好道个别。” 勾魂使点点头,“行,道别吧!我也是感应到你们有想去地府的意思,就上来看看。” 小安很高兴,又转回身跑到慕倾云身边,也不管慕倾云能不能听到,就自顾地在那念叨:“姐姐,我跟娘亲这就要走了,我们去地府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姐姐不要再害怕,我们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不知道京城那边还会有什么危机,但娘亲的遭遇让我有些担心你那位父亲。他那个人似乎阴晴不定,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千万别让他把你给害了。 姐姐,我跟娘亲会在地府好好生活的,你不用总惦记我们。如果我们有缘分,等将来你的阳寿尽了,来到地府,我们还是会再见面。 如果我们没有缘分,在你来之前我们就投胎转世,那咱们这一别就是永别了。 姐姐,我永远都会记得你笑起来的样子。所以你不要哭,你要多笑笑,你笑得很好看。 姐姐,再见了,小安会想你的,会很想很想你的。” 小安哭了起来,拉着阿香的手一遍一遍地说自己舍不得。 阿香也舍不得,她想去摸摸慕倾云的脸,可是根本摸不到。 她们就像两个世界的人,看得见,摸不着。 阿香一咬牙,拉着小安就走。 小安一边走一边哭,但脚步也没有停,跟着那勾魂使就踏上了黄泉路。 黄泉一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路引关上了,视线再恢复清明,看到的就是鬼门关三个大字。 新的环境让小安顾不上哭了,他仰头看着巨大的门楼上写着的鬼门关三字,惊得张大了嘴巴! “原来这就是鬼门关,以前只在故事里听说过。原来地府这么大,这一眼都望不到头啊!” 那勾魂使就跟他说:“当然大,地府跟阳世是并行的存在,阳世有多大,地府就有多大。你们到了地府,进了鬼门关,这一世就算彻底结束了。走吧!我带你们去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然后去十殿阎王那里接受审判。如果上辈子是个好人,那应该没有什么刑罚,很快就可以投胎转世,没准儿还能投个好胎。但如果上辈子作恶多端,那肯定是要下地狱的,什么时候能从地狱里出来,就得看阎王大人们判你们多少年了。” 小安赶紧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们能知道自己的阴寿有多少年吗?我不想转世投胎,我就想一直在地府生活。” “不想转世投胎?”那勾魂使听得直皱眉,“为什么不想?一般人可都想投个好胎,下辈子享享清福。生活在地府很无趣的,这里常年都是黑乎乎的,见不着阳光,很多人在地府待久了都受不了,甚至还有人主动要求魂飞魄散,说受不了这种暗无天日的折磨了。” “那你呢?”小安问他,“你是勾魂使,岂不是也要长长久久留在地府?你觉得这样是折磨吗?你会不想活了吗?” “我?”勾魂使摇头,“我不会,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有份差事做,可以积功德,功德积得多了,还可以去梦官那里换个托梦。可惜我做阴差年月太久了,阳世的亲友都快死光了,早没了可以托梦之人。但还能换酒喝啊!有些大人们酿的酒很不错,功德可以换的。” 小安对喝酒不感兴趣,但他觉得托梦很好,“那我也想做阴差,有了功德之后我就可以给姐姐托梦了。到时候我就告诉姐姐,说我不怪她,让她不要再有心理负担,好好的生活。” 勾魂者抽了抽嘴角,想说你那个姐姐可不是个好东西,而且她的阳寿也不多了,好不好好生活都没什么意义。但终究是没说出口,毕竟小安只是个孩子,他多少得给孩子留个念想。 “去问问十殿阎王吧!如果他们觉得你一身正气,配得上做个阴差,到时候你向他们提出请求,他们是会考虑的。不过你也不要觉得做了阴差就可以一直生活在地府,我们其实也是有阴寿的,只不过相对长很多。就算本身阴寿不长,做了阴差之后也会逐渐的加长。但再长的阴寿也有到头的时候,到那时就会根据我们积累下来的功德,决定我们转世投胎后托生的人家。只要你阴德积的多,投到大富之家是没有问题的。我们早些年还有阴差投胎成皇子王爷的呢!毕竟功德太多了。” “我不投胎,我就一直做阴差就好。”他不愿想那么多,“我就想跟我娘亲一起在地府好好生活。毕竟们母子一场,活着的时候都没能好好生活过,现在死了,我想补偿自己,也想补偿娘亲。” 两人高高兴兴地跟着勾魂使去喝孟婆汤了,阳世这头,珠兰也终于烧完了最后一张纸。 慕倾云似乎有了些感应,就感觉刚刚一瞬间,似乎有人在自己面前站着,还在不停地跟自己说话。可是她看不到是什么人,只是直觉告诉她那好像是小安。 她听不见小安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小安没有恶意,甚至都没有恨意。 反而还像活着的时候那样,很喜欢她,很依赖她,总是很开心地叫她姐姐。 后来小安就走了,走的时候似乎在哭,依依不舍。 很快地,那种总是凉嗖嗖的感觉消失了,她当时就知道,小安跟阿香这是彻底的离开了她,以后再也不会悄悄跟着她了。 明明应该是高兴的事,可也不知怎么的,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的都是在那个山村里的事情,都是与小安和阿香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她开始觉得难过,开始觉得不舍,开始有些后悔把小安和阿香给赶走了…… ------------ 第846章 为了百姓 “或许他们不是为了害我的。”慕倾云看着已经烧完的火堆,念念叨叨地说,“或许是我理解错了,他们不是为了害我,而是想要保护我,所以才一直跟着我。” 珠兰走到她身边,不确定地说:“不管是保护还是想要加害,他们到底还是鬼魂,总跟着生人肯定是不好的。奴婢以前就听说过,说活人跟鬼魂接触久了,身上的阳气就会减弱,身体会一天比一天差。所以他们还是走了的好,这样小姐的身体会好很多。” 慕倾云点点头,也觉得珠兰说的有道理。只是心中感慨,对于小安跟阿香,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可她还是坚持自己做得没错,如果所有事情重来一次,她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走吧!我们回去,他们应该已经不再跟着我们了。” 珠兰跟红棉对视一眼,谁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小姐怎么知道他们已经不再跟着了呢?但不管怎样,大小姐不再害怕了,这还是挺好的。 回到客栈,店小二还上前来安慰她们,说人啊,生老病死都是命数,谁也逃不过。看开些,别太难过,纸也烧了,还烧了那么多,逝去的人会感觉到欣慰的。 慕倾云这天晚上睡得一点都不踏实,来来回回的做梦。一会儿梦到在山村跟小安和阿香相处的那几日,一会儿又梦到阿香在京城被慕江眠迫害的事情。 那些事情她明明没有亲眼见到过,可是在梦里却是那么的清晰。清晰到连慕江眠当时的神态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还有慕江眠虐打阿香时的过程,仿佛身临其境。 慕倾云被吓醒了,醒来之后就在榻上坐着,也没有惊动守夜的珠兰,就坐在那里仔仔细细地回想梦里的那位父亲,也回想这些年长宁侯府里的那位父亲。 越想越感觉这么多年侯府的生活好像是个骗局,长大之后的父亲,根本就不是小时候的那位父亲了。而上次在皇宫门口,她穿蓝衣唤醒的那位,才是小时候真正的父亲。 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父亲的身体被另外的灵魂占据了吗? 她如今已经可以从诡案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了,就像久病成医,有些事情经历得多了,也会有些经验。 她开始怀疑,小时候的父亲被一个外来的灵魂占据了身体,那个外来的灵魂把她真正父亲的灵魂死死压制住,从此开始主导那具身体。 但这件事情谁都不知道,再加上她当年还小,虽然现在回想起来那段年月父亲的情绪和态度变化是挺大的,可对于当时那个年纪的她来说,也没有太大的感受。 这件事情慕长离应该也是发现了的,所以让她穿蓝衣,让她想办法去把真正的父亲的灵魂给唤出来。她依言去做,而且还做成功了。 所以现如今京城的那位父亲,应该就是她真正的父亲了。而当年虐打阿香的那个是假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长宁侯,所以做的事情也格外离谱。 慕倾云有些着急了,她想回京城去看看父亲,想知道京城的情况怎么样了。 可她也有点犹豫,如果是从前的父亲,那个人还会有那么大的野心吗?还会支持二皇子上位吗? 事情好像一下子就变得很乱,她愈发的担心了。 …… 次日早朝之后,老皇帝让苏九去找了萧云州,提出想见见他跟慕长离。 但是萧云州没同意,说近日城北似乎有诡案发生,大理寺已经接到报案,还要去查案,没有工夫见老皇帝。而且他也没有见老皇帝的理由,不管有什么事,都请老皇帝自己处理。 苏九对此有心理准备,听了这话之后立即就跟萧云州说:“如果殿下没工夫,那不如请王妃进宫来坐坐吧!皇上也挺想儿媳妇的,这眼瞅着也要入秋了,正好多拿些贡料回去给王妃做衣裳。另外,慕家老夫人的寿辰快到了,皇上有赏。” 萧云州听得皱眉,“他想赏,只管赏去长宁侯府,叫阿离进宫作甚?谁稀罕他那些贡料。” “殿下。”苏九都快给他跪下了,“就让王妃进宫一趟吧!皇上也不容易,他心里有苦想找人诉诉,最近贺家的事也想找人说说。殿下就算不待见皇位,那您总得待见凤歌城的百姓吧?万一贺家造反,那遭罪的可全是百姓啊!” 萧云州冷哼,“他还知道遭罪的是百姓?那为什么要让贺家造反?在位几十年,到最后还能让几十年前就功高盖主的人造反,他这个皇帝就没有好好反省过吗?” “反省了,最近天天都在反省,就是因为反省过了,所以才想见见你们,跟你们认个错。” “跟我们认什么错!他应该跟天下人认错!”萧云州抬步就走。 苏九一急,也不管有没有人看着了,直接小跑两步跪到了萧云州跟前,“求求殿下了,或是您,或是王妃,或是你们俩一起,见见皇上吧!就当是为了南盛,为了百姓。” 萧云州深吸一口气,看了苏九一会儿,到底还是点了头。 “回吧!本王有空会进宫的。” 虽然没有明确的说是什么时候进宫,但苏九知道,只要他答应了下来,事情就算成了。 于是开开心心地跑回去跟老皇帝说这个好消息。 彼时,老皇帝正在皇后宫中。 他是一下了朝直奔华清宫去的,到了就给皇后倒茶,陪皇后吃点心,跟皇后说话。 皇后不怎么待见他,他说十句她答一句,还是那种嗯嗯啊啊的应付的答。 但老皇帝不气馁,自顾地说着自己的打算,说自己绝对不会心软,绝对不会对贺嫔回心转意的。请皇后放心,他的立场十分坚定。 皇后忽然说起昨天听说的事情,便问:“贺家老夫人当真要不行了?” 老皇帝点头,“让麒麟卫去看过了,去过贺府的大夫也问了话,确实不太好,可能也就十天八天的光景了吧!兴许还更短,保不齐就是这两日。” 韩皇后重重地叹了一声,“没想到贺府有朝一日,竟也能到这般光景。” ------------ 第847章 倒反天罡 老皇帝以为皇后就是感慨一下,没想到韩皇后话说完,突然朝着老皇帝瞪了过去。 然后冷哼一声问他:“你的心上人都已经这样惨了,你不说去安慰安慰,怎么还在我这儿坐着呢?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老皇帝也看了她一眼,“那要不……我去看看?” “去吧!”韩皇后跟苏九说,“快带着你家皇帝走,走得越远越好。本宫这辈子不烦别人,就烦这位皇帝,你告诉他,以后千万不要让本宫再看见他,否则本宫就跟他和离。” 苏九都冒汗了,这怎么和离都整出来了,谁听说皇上跟皇后和离的。 苏九不敢劝韩皇后,只能去劝老皇帝:“贺家不管遭遇到什么事,都是他们罪有应得。贺老夫人不能长命百岁,也是因为作孽太多。您但凡有一点儿心疼贺家的反应出来,奴才劝您就想想那些死在贺家手里的人,还有这些年您自己受过的苦。想想这些,如果您还是心疼贺家人,那奴才就可以劝您跟皇后娘娘和离,放娘娘一条生路了。” 老皇帝眼睛一瞪,“你到底是哪伙的?” 苏九说:“奴才始终是站在正义这一边的。皇上您要是也站在正义这一边,奴才就跟您是一伙的。您要是不站在正义这一边,那咱俩肯定就属于背道而驰,分道扬镳吧!” 老皇帝觉得身边这帮人有点儿倒反天罡了。 到底谁是皇帝? 到底谁是主子? 苏九跟韩皇后到底能不能分得清? 他很郁闷,但又不敢大声嚷嚷,甚至连跟苏九发脾气都不太敢。 因为他觉得自己理亏,虽然他一点儿都不心疼贺家,但是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有点儿心疼贺嫔的。 也不怎么的,当初贺嫔嫁进王府时的模样,来来回回地就在脑子里转啊! 他拼命地想把那个模样给甩出去,就是不太成功。 贺静言嫁进王府时,韩雁声已经是他的正妻了。 他是皇子,且先帝子嗣不多,有病的有死的,所以他就显得格外珍贵。 这也就意味着所有人对他的期望都很大,不只是贺家。 他有替南盛萧氏王朝开枝散叶的责任和义务,所以从韩雁声嫁过来的那天起,他就明确的告知韩雁声要做好家中会有很多侧妃和妾室的准备。 韩雁声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好像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还冲他翻了个白眼,说知道,临出嫁之前娘家人都跟她说过了,她有心理准备。只是他们得说好,女人可以有很多,但是谁都不能威胁到她正妻的地位。 别看她韩家没有多大的势力,但谁要是敢打她正妻地位的主意,她就跟谁拼命。 他当时觉得韩雁声这人挺有意思的,特别是放狠话时的那个小模样,真招人喜欢。 男人就是这样,有那么一瞬间的喜欢,就会认为是很喜欢。 所以那段日子,他跟韩雁声的感情很好,走到哪里都是夫妻一体,形影不离。 夫妻感情就是在那段日子培养起来的,哪怕府里进了新人,他依然钟情于韩雁声,觉得没有任何人能比韩雁声好,没有任何人有韩雁声身上那股子劲儿。 什么劲儿呢?就是偶尔对他爱搭不理的劲儿。 这股子劲儿让他有了征服的欲望,让他觉得自己还不够努力,还没有彻底得到妻子的心。 他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继续下去的,直到贺静言进门,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即使贺家对他提出了要求,他依然不觉得贺静言可以威胁到他跟韩雁声的感情。 特别是贺家也没有提出一定要自家女儿做正妻,只是说在正妻之下第一人,且将来如果生了儿子,要做太子。 他当时也是心大,对未来根本没有太多考虑。 就觉得那都是很久之后的事了,毕竟父皇还不是很老,皇位保不齐还能坐个十几二十年。 他替未来的事着什么急? 所以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贺家。 后来就发生了京郊围猎的事情,再后来,父皇突然驾崩,皇位落到了他的头上。 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了,无论是皇位还是感情,都来得太突然了。 以至于他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已经成为了皇帝。 韩雁声也没怎么反应过来,就成为了皇后。 他跟贺静言的感情在那段日子突飞猛进,他发现了贺静言的好,发现了贺静言的千依百顺,发现了贺静言可以为他受伤,也发现贺静言还可以为了他跟她哥哥吵架。 他觉得贺静言是个女中豪杰,是有真本事的。不像韩雁声,就会使小性子发小脾气。 男人么,是有征服欲,但如果一直征服不下来,他也闹心,他就不想再去征服了。 所以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跟贺静言的关系比跟韩雁声还要好很多。 以至于朝中都有言官提醒他,请他多将精力放在皇后娘娘身上,不要只顾着贵妃。 当然,在言官们看来,他宠爱贺静言是因为贺静言是贺家人,他能坐上皇位也是因为贺家的努力。所以他宠贺静言的目的并不单纯,所以言官们不乐意。 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之所以宠贺静言,是因为他真的喜欢贺静言。 这种喜欢一直持续了很多年,直到贺静言开始不走正道,开始换孩子,开始杀别人的孩子,手上沾的血越来越多,又越来越不像从前一样处处替他说话。 再多的喜欢也开始冷却了,终于又意识到皇后才是冷静又有大智慧的那一个,也才是真正可怜的那一个。 他冷落皇后这么久,可是皇后依然默默地做着中宫该做的事,稳着后宫,稳着前朝。 哪怕被贺静言欺负,也从来没有找他诉过苦。 他好像很对不起皇后,想跟皇后缓和关系,想跟皇后道歉,又拉不下那个脸。 就这么的,两个人又僵持了多年,这些年中发生了很多事情。 怡妃和老九受黎家牵连,被送走了。 自那以后,韩雁声跟他的关系更加疏远了。 ------------ 第848章 值得心疼吗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老皇帝觉得最近不太对劲。 怎么越来越容易回忆过去,越来越喜欢多愁善感呢? 他回忆这些事情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呢?是因为他有点心疼贺静言了吗? 好像是的,毕竟是自己喜欢过的女人,家里出事了,母亲就要死了,无助地求到自己跟前,想让自己帮帮她。或者也不用帮,只是想要一个拥抱,他却做不到了。 也不是自己做不到,就是有很多东西束缚着,不让他去这么做。 比如说韩雁声还在这儿坐着呢!他要是现在去看贺静言,韩雁声能把后宫都给拆了。 上了些年纪的韩雁声天不怕地不怕,脾气愈发的不好了。 再比如说除了韩雁声之外,还有老九那边,更是他得多考虑的。 要是让老九跟慕长离那丫头知道他又对贺静言心软,那二人必将对他展开疯狂的报复。 反正原本关系就不好,人家才不在意他被报复之后会如何,那俩人是只求自己过瘾的主。 再加上他还得求人办事呢!他不能一边求着人家,一边又忤逆着人家。 装孙子这件事他做了这么多年,早应该习惯了才对。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自己这一关。 他也反反复复地问过自己,贺静言值得心疼吗? 显然是不值得的。 贺静言早该当死罪,他为什么要去心疼一个杀人如麻的魔鬼? 老皇帝叹了一声,跟苏九说:“你到朕身边来站着吧!朕是不会动摇的。 朕不只是她们的男人,更是南盛的皇帝,朕得从大局着想。 在这种时候,朕还指望着老九能够救救南盛,朕不能逆着他的心思做事。 何况贺嫔那边……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过去再美好,也终究是过去。” 说完,他看向韩皇后,叫了声:“雁声。” 没人答。 老皇帝苦笑,“我知道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我,我也不求你原谅,反正都到这个岁数了,原不原谅的,也就是那么回事吧!雁声,这辈子委屈你了。或许嫁给我是你一生中走过的最后悔的一条路,但是朕得谢谢你。要是没有你这些年委屈自己稳着前朝和后宫,只靠朕自己的话,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呢!雁声啊!谢谢你了。” 韩皇后没说话,只是有眼泪从眼里掉落出来。 她也不擦,就由着眼泪流,直到泪流满面。 …… 老皇帝想见他们的消息传回了西疆王府,彼时慕长离正在院子里砸核桃。 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一块儿大石头,一拍一个准。 她负责砸,芙蓉负责捡,慕元青就在那儿一会儿吃一块儿一会儿再吃一块儿的。 芙蓉不满地道:“三少爷能不能少吃点儿?二小姐还没吃呢!一会儿都让你吃完了。” “还剩这么多!”慕元青指指放在罐子里的那些,“我吃的都是碎的,整的都放到罐子里给我姐留着呢!你放心,我怎么可能跟我姐抢吃的。在咱们家,我姐永远都是第一位,就连我姐夫都不敢跟她抢,我哪来的胆子。” 芙蓉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是,于是又把手里那一小把有点碎的也给他了。 慕元青往她边上蹭了蹭,“芙蓉,明天如果没事的话,随我回趟侯府呗!” 芙蓉不解,“三少爷回去是有什么事吗?还是要收拾什么东西让我过去帮忙?” “都不是。”慕元青说,“我带你去见见我母亲。” 芙蓉更不明白了,“见大夫人干什么?再说,我要想见大夫人我就自己去见啊!为什么要三少爷带着我去见?我又不是不认识大夫人。” “哎呀那不一样!”慕元青冲她直挤眼睛,“是那个意思,带你去见见我母亲,跟她提一提我们的事,看她是什么态度。她要是欣然接受,那万事大吉。她要是不接受,我就得想个办法让她接受。她要是实在不接受,那我就让二姐姐出面,这样她就不得不接受了。” 慕长离一抬头,“让我干什么?” 芙蓉气得往慕长离身边挪了过去,“小姐别听他的,嘴里一句正经的都没有。谁要跟你回去见大夫人啊!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就自作主张?还有啊!我烦大夫人你心里没数吗?大夫人以前怎么威胁我的你不知道吗?你让我因为这种事去见她,我疯了还是你疯了又或是你觉得大夫人疯了?咱们能像现在这样相安无事就不错了,别扯别的。” “为什么不扯?”慕元青急了,“芙蓉你自己都说过我母亲跟以前不一样了,所以你不要用以前的事情去定义现在的母亲。有时候我都觉得她跟二姐姐一样,是被人换过魂的。 你姑且就把她当做换过魂的吧!以前对你不好的那个不是现在这个了。” “那也不行!”芙蓉断然拒绝他要带她回家的提议,“没听说哪家官邸的嫡出少爷娶一个丫鬟的,我一个奴籍女子,我跟你扯什么啊?你要娇妻美妾,只要上外头喊一嗓子,有的是人嫁给你,你能不能不要总跟我提这个事?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 “不,你喜欢我。”慕元青对此十分自信,“咱俩就算不属于一见钟情至少也是日久生情,我真的很确定这一点。芙蓉你再好好想想,或者你问问我二姐姐。” 说完,他自己替芙蓉问了:“姐,如果我跟芙蓉的事儿成了,我母亲那头也同意了,那你会不会把芙蓉的身契还给她,让她从奴籍变为平民?” 说完,怕慕长离舍不得一个好丫鬟,便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们就算成亲了,她也是可以来照顾你的。到时候她就是你弟妹,是自己人,照顾起来更贴心。反正我也是天天跟你在一起,咱们仨就一直在一起,跟现在不会有任何变化。” 慕长离看了他一眼,提醒道:“男子二十岁之前不得成婚,这规矩我准备找个机会落实一下。至少我身边能听我话的人,都得给我照办。你能熬得住吗?” ------------ 第849章 平等可能会愿意 “没问题的,我可以等!”慕元青对此非常有信心,“在扬州的时候就说过这个事儿,我可以等的。只要芙蓉点个头,让我心里有底了,多少年我都可以等。” 芙蓉气得直翻白眼,“我等不了,我比你大,我不等你。” “女大三抱金砖,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慕元青不接受任何反驳,“反正这事儿必须定。” 芙蓉生气,“二小姐,你看他!” 本以为慕长离会替她说话,本以为慕长离也会不太赞成这桩婚事。 少爷和丫鬟,这样的组合怎么听怎么不靠谱,就不是正经人家过日子的。 但没想到,慕长离这次跟她想的不一样,她居然转过头来问她:“芙蓉你跟我说实话,你不愿意这件事情,是因为真的不喜欢元青,还是因为你觉得你们之间身份差异过大?” “我……”芙蓉一下就被问懵住了,“二,二小姐,你什,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跟我说实话,看着我的眼睛,不能撒谎。你撒谎我能看出来。” 芙蓉有点儿心虚了,不敢看慕长离的眼睛。 慕长离心里有数了,“所以还是喜欢,不同意只是觉得身份太低,配不上元青。也怕秦庄仪看不上你,更怕将来撑不起一座侯府。 那如果身份提上来了呢?”她问芙蓉,“如果你们是平等的身份,你愿不愿意?” “我……”芙蓉低了头,过了一会儿终于说了实话,“如果身份是平等的,我可能……会愿意吧!”毕竟慕元青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虽然以前爱喝花酒,但他也只是喝花酒,从不做花事。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干干净净,跟张白纸似的。 而且慕元青心地善良,虽然是侯府的嫡少爷,却没有一点世家贵族的坏毛病。 为人随和,没什么架子,从来不苛待下人,也从来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不管是跟她还是跟别的下人,都是嘻嘻哈哈客客气气的,没责打过谁,也没欺负过谁。 虽然慕元青不爱读书,但人家命好,家里有爵位,还有一个好姐姐。 再加上慕元青只是不爱读科考的那些书,但他读跟破案有关的书却是挺用功的。 现在也知道上进了,跟着九殿下在大理寺办差,越办越好,官职都提升了。 说心里话,如果能嫁这么个人,除非她脑子坏掉了才会不乐意。 再者,最重要的一点是,日久生情啊! 两人在一起办案,共同的经历多了,感情自然跟以前的丫鬟和少爷不同。 二小姐一直都在有意的培养她,从最开始就让她跟着案子做记录,她在案件中有发言权,可以说自己的想法,没有人把她当丫鬟,都当做一起合作的伙伴。 一来二去的,她也爱上了这份工作,破起案子来十分用心。 并且整个人的警惕性也提高了,比如说当初李武那桩案子,就是她在医馆撞见了李武,才撞开了一个口子。 她喜欢这样的生活,愿意跟这些人永远在一起。 特别是慕元青,她有意无意的总想多看他几眼,总想多照顾照顾他。 三少爷比她小三岁,她有时候觉得他像弟弟,有时候却被他照顾着,又觉得他有担当。 总之喜欢慕元青这件事,她可以确定,是喜欢的。 所以慕长离现在问了,还说能看出她是不是撒谎,她就不敢说话了。 慕元青跟个人精似的,一看芙蓉这样心里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当时就高兴的跳了起来。 这一跳就看见回来的萧云州,于是跑过去扯着萧云州的胳膊说:“姐夫,芙蓉终于承认了,她承认她喜欢我了。姐夫你看我们多好,所有事情内部解决,将来咱们两口子还能继续跟着你一起做事一起破案,芙蓉也还能陪在我二姐姐身边。咱们一家人就永远都在一起,不分开!”说完又跑回到芙蓉身边去,“明儿跟我回趟长宁侯府吧!去见见我母亲,我正好也去探望下祖母。你放心,我母亲一定会同意的。” 芙蓉有点儿犹豫,这不是大夫人同不同意的事,是忽然之间的身份转变,让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一个丫鬟,被少爷看上了,慕家的人会怎么想她?或许面上不会说什么,可是心里一定会想啊!到时候指不定多难听的话都在心里想出来了。 她不太想去,又往慕长离身后躲。 慕长离却说:“没什么,不要怕。人活一辈子,不过几十年。短短几十年阳寿如果还不能按着自己心意去活,那岂不是白来世间一趟了?明日我陪着你一起回去,我也去看看祖母。顺便也得跟大夫人琢磨下侯府的未来,以及问她愿不愿意换个男人。” 芙蓉眼睛都瞪圆了,“二小姐要干啥?”给大夫人换个男人?这是能随便换的吗? 慕元青却心里有数,提醒芙蓉:“是二爷。” “哦!”芙蓉懂了。“那要是这样的话,就得想办法让侯爷的灵魂永远被压制住。只有他不出来,这个男人才算是真正的换成了。要不然总归是个隐患。 不过二爷不喜欢大夫人啊!这事儿可能不光要问大夫人愿不愿意,还得问二爷愿不愿意。 而且我总感觉二爷可能会不太愿意,他心里应该只有荣夫人和那个想象出来的阿蓝。” “愿不愿意的,就是做个样子而已。”慕长离不再砸核桃了,起来坐到了院中的藤椅上。 萧云州也坐了过去,随手给她拿了个果子。 慕长离就一边咬着果子一边说着自己的打算:“如果秦庄仪愿意,那她跟二爷以后就是做做样子,明面上的夫妻罢了。实际上现在的秦庄仪应该也不太爱侍候男人,到时候二爷自己过自己的,秦庄仪也自己过自己的。 长宁侯传了爵位,想去哪去哪,没人拦着。秦庄仪守着府邸,守着自己的儿子儿媳过日子,也能挺享受。这样就挺好的。 只是……”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再开口时就重重地叹了一声,“只是这个想象中的日子你们能不能过得上还是两说,一切都得看后续贺家要造反时,会不会把慕家牵扯进来。 再者,当年换孩子的事,慕家也需要给皇上一个交待……” ------------ 第850章 上门女婿 慕长离的话让慕元青等人都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都在思考慕家最后的结局,越思考越悲观。 “父亲是死罪吧?”慕元青说,“且不论荣家的事幕后黑手是不是他,也不论他跟贺大将军要造反一事有没有关系。单冲他跟贺嫔合谋换了孩子,这就是死罪啊! 而且……姐,那个孩子哪去了?如果慕倾云是阿香的女儿,那么贺嫔当年生下来的那位公主哪去了?总不能是……死了吧?”他越想越有这种可能,“完了,养死了公主,罪加一等。不但死罪,而且还是灭门的死罪。他做下了这些事情,就意味着把慕家所有人都推进了火坑。我们最终都是没有活路的,所以……”他看向芙蓉,“所以咱们的事,还是不要议了。” 他说得有理有据,“如今你的身契已经不在慕家了,而是在西疆王府,在我二姐姐手里。 所以慕家哪怕是触犯了天条也跟你没关系,你可以完美地避开慕家的一切,独自美丽。 只要我二姐姐活着,你就能活着,所以你不要跟我掺和了。” 他一边说一边叹气,“我喝了好多年花酒,本来以为这辈子不可能爱上哪个姑娘,也不可能有哪个姑娘愿意跟我在一起的。好不容易动了心,最后却还是这样的结局,我觉得心里挺难受的。”他蹭到慕长离身边,抱着慕长离的胳膊在那儿抽抽哒哒,“姐,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上辈子到底是作了什么孽,这辈子让我摊上这样的爹? 姐,你有没有办法救救我啊?我从来没做过坏事,我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啊!让我跟着那个破爹一起死,我死不瞑目啊!姐啊!到时候你能不能给我收尸啊?” 慕长离觉得他戏实在是太多了,这还没怎么着呢!都想到料理后事了? 她顺着他的话说:“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收尸的,我还会带着你心爱的姑娘一起给你收尸。到时候让她给你守三个月的孝吧!也算成全了你一场真心真意。” 说完看向芙蓉,“守三个月的孝行不?不对,怎么能叫守孝呢!他又不是你的长辈。那就叫守寡吧!守三个月的寡行不?” 芙蓉认真地点了点头,“二小姐放心吧!我一定会替三少爷守寡的。三个月太少,我至少也能守六个月。半年的寡守完,咱们就彻底了断了今生缘分了。” 慕元青觉得这两个女人实在无情,“咱们这样深的情分,最后就给我守半年?我是不是太不值钱了?” “那你想怎样?我又没嫁给你。”芙蓉翻了翻白眼,“三少爷别演了,与其在那哭哭唧唧,不如想想怎么才能从这场危机中脱身出来。死不是目的,目的是不死。活下来才算本事,死算怎么回事?你要是真的连脱局而出的本事都没有,那我也看不上你。” 慕元青来了精神,“脱局而出是吧?其实我早就想好法子了,而且还是个好法子。” 芙蓉眼一亮,“什么法子?” 慕元青指指慕长离,“走我二姐姐这条路!她不是嫁人了吗?嫁人了就不算是慕家人了,就算死了也是葬入夫家的祖坟,所以娘家就算诛九族也诛不到她的头上。 那既然女子可以通过这个法子逃避祸事,我为什么不行?我也可以去给人当上门女婿啊!到时候把户籍往女方家里一迁,姓都改成跟女方姓,等我死了我也埋进女方家的祖坟,那慕家抄家就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你们说这个法子好不好?” 芙蓉觉得这三少爷真是个活宝,这种法子居然也能想得出来。 不过如果真要较真儿的话,似乎这也是个办法。 这件事情将来一旦闹大,或许这是他脱身的唯一法子。 只是要去谁家上门呢? 她开始替慕元青选人家了:“一定要胆子大的那种人家,不然人家也不敢要你。另外家中还得有适龄女子,你俩还得做出真心相爱的样子,别让人家觉得你嫁得太刻意,仿佛就是为了逃避这场祸事。京中这样的人家其实不多,主要是胆子大敢要你的不多,这阵子我们也替你选选吧!早做打算。” 慕元青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你就这么急着把我给嫁出去?那既然这样的话,不能是你娶我吗?” “我娶你?”芙蓉差点儿没听笑了,“三少爷您是不是也太抬举我了?我拿什么娶你?你当我是那种富贵人家的大家闺秀啊!我就是个丫鬟,我还娶你,我可真是出息了我。” 慕元青听笑了,“你要真想娶也不是不行,让我姐给你买个宅子,脱了奴籍,再给你一大笔钱。不行这钱我给你也行,宅子也可以我给你买。你放心,虽然我没钱,但我娘有钱。只要跟她说是为了保我性命,别说买宅子了,她能直接把你捧成个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 到时候你就把我给娶了,我跟你姓,将来埋你家祖坟。” 芙蓉愣了下,半晌目光低垂,神色有些落寞。 慕元青看出她这种落寞,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 不就是开玩笑么!而且只要芙蓉点头,这事儿倒也不是多难办。 买房买地而已,有钱什么事办不到啊! 他问芙蓉:“你怎么了?我哪句话招你不爱听了?” 芙蓉摆摆手,“没有,是我自己想到了一些事情,心里难过罢了。三少爷说跟我姓,可是我根本也没有姓。我跟珠兰红棉还有山茶我们四个,就只有山茶是有家人的。 我是孤儿,从小爹娘就死了,没有姓,更不可能知道本家的祖坟在哪里。 所以三少爷你看,我们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慕长离觉得这俩人都有病,“让你们多想想美好生活,谁也想不明白。让你们想想怎么死、怎么让自己更惨、谁比谁惨,你们这想象力是一个比一个丰富啊!” 她一个姿势坐得累了,把脚抬起来缩到椅子上,萧云州就在边上帮她整理裙子。 她问萧云州:“你说呢?有没有法子把慕家人开脱出来?” ------------ 第851章 重生 萧云州想了想,问道:“以诡案为借口,不知可不可行。 而且倒也不算编的瞎话,因为发生在慕江眠身上的事,原本就不是可以用常理去看待的。 你与世人解释不清楚所谓的双生子共用一身,那么便说慕江眠曾经被人加害,真正的灵魂一直被压制在体内,没有办法苏醒。作恶的是个占据他身体的歹人,一切的罪孽都是他犯下的。如此一来,慕家人是不是可以借由诡案开脱出去?” 慕长离想了想,摇头,“还是有漏洞。因为时间不对。我们固然可以用这个说法,但这样的话摆脱出来的其实只有我跟慕倾云,还有我祖母。至于其他人,其实就是这个外来灵魂的女人和孩子,包括元青,也是外来灵魂的孩子。所以处置外来灵魂,自然也要处置他们。” “那就依元青刚刚的法子,把他通过上门女婿的名义给嫁出去。这样至少能让他活着。” “那其他人呢?”慕长离不甘心,“还有我祖母,还有秦庄仪,还有柯姨娘林姨娘,以及锦歌那个无辜的庶妹。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去死,多少还是要伸一下手的。 所以还是要想一个完美的法子,名正言顺地把所有无辜的人从这一场危机中解脱出来。 当然,最后我还要留下那位二爷,也留下长宁侯这个爵位。” 她看了慕元青一眼,叹气道:“我曾答应他母亲,无论如何,一定帮他把长宁侯这个爵位给争取到。我一不能食言,二确实也是不想白瞎了这个爵位。 我来到这个地方,亲人不少,但真正贴心的不多。祖母算一个,但终究是长辈,敬着爱着,却不可能时刻陪在我身边。庶妹锦歌人也不错,但性格所限,不肯多往前迈一步。 倒是元青这个弟弟,长宁侯府这一辈唯一的男孩,勇敢的站了出来,义无反顾地站到我的身边,陪我走南闯北,陪我谈天说地。 我虽平时从不说感谢的话,但其实我是很高兴有这么个弟弟一直陪着我的。” 她抬手去揉慕元青的头,“在长宁侯府那样的环境下,在从前的秦庄仪的教养下,这个孩子没有被养歪了,我很欣慰。所以无论如何我也得替他把后半生给安排好,不能让这孩子没有落脚的地方,不能让这孩子受苦。不能白瞎了长宁侯这个爵位,也不能让他身边没个伴儿。”她冲着慕元青一直笑,“不然我如何对得起他为了我跟生父翻脸,为了我连侯府的嫡少爷都不做。” 慕元青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而且不但不好意思,鼻子还有点发酸是怎么回事? 他去搂慕长离的脖子,“姐,你别这样说,我真的什么都不图。决定跟着你走的那一刻,我就什么都不图啊!你给我是我偏得的,你不给我那也是原本就不应该给的。我觉得跟着你和姐夫我很快乐,这就够了。所以你不用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也不用去给我争取那个爵位,我原本也没看上那个爵位,有没有都无所谓。 姐,我不愿意一个人住在长宁侯府,我就愿意跟你和我姐夫住。反正西疆王府这么大,你俩也不差个院子,就不能一直收留我吗?” 萧云州听着这个话,倒是意外地参与了进来,还点了点头,很认真地说:“我不介意在西疆王府分个院子给他。若是将来我们要到外面去生活,也可以把他带着。至于他跟芙蓉的婚事,如果两个人情投意合,就只差一个身份上的悬殊,那么本王可以认芙蓉为义妹,给她一个郡主的身份。” 芙蓉人都麻了,这两口子为了撮合他俩是真的拼尽全力了,她都能当郡主了。 不过如果慕元青不袭爵,那她当不当郡主也没啥意思。 倒是刚刚二小姐说的一句话,总让她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小姐。”她开口相问,“您什么时候跟大夫人这样要好了?” 这话一出,慕元青也安静下来,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姐,半晌问了句:“我母亲是不是也被换过魂?我总觉得她哪里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很奇怪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变成这样似乎……似乎就是在你出嫁之后?差不多就那个时候的事。” 他有点儿不确定,“可是要说她被换了魂吧!又感觉不太像。因为换了魂之后,从本质上来讲,她就不再是我的母亲了,她对我也不知道还有多深的感情。 可是她在这点上却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她还是处处为我着想,不管什么事都以我的利益为主,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说到这里又问芙蓉,“你有没有这种感觉?我母亲跟从前不一样了。” 芙蓉点头,“早就感觉到了,打从二小姐嫁离侯府,大夫人就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姐。”慕元青问她,“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现在这个母亲,还是我真正的母亲吗?” 慕长离看了他一眼,点头,“是啊!就是你真正的母亲。从头到尾她都是秦庄仪,从来没有被人换过魂。而且慕元青我跟你讲,借尸还魂这种事只是意外和偶然,绝对不是常态。这也就是你遇着了我,再加上京中连发诡案,所以你才会感觉这种事情有很多。 但实际上,如果不是京中有诡案发生,我保你一辈子也遇不着一个。” “那她是因为什么有了改变的?”慕元青一边说一边摇头,“绝对不可能是突然醒悟,这里头一定是有什么事。我是她儿子,我可太了解她了。” “真的了解吗?”慕长离笑笑,“或许是了解的吧!毕竟她是你的母亲。但是你却不知道,你的母亲其实已经死过一回了。现在重新活过来的,是死了之后又重生的秦庄仪。 而且她前世死亡的那个点,我若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很多很多年以后。 前世的秦庄仪并没有经历过我的到来,也没有经历过京城诡案。 她只是像从前一样在长宁侯府做着她的大夫人,围拢着慕倾云,指望慕倾云有朝一日登上后位,能够照顾你这个弟弟。 但是很有可能她是失败了的,心灰意冷地遗憾死去,重生在了今生这个节点上。” ------------ 第852章 一面之缘 慕长离的话为慕元青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人还能死后重生的?还能重生在许多年以前?重生之前她没有遇到你?京城也没有诡案?那她还是这个世界中我的母亲吗?为什么她的前世跟我们现在这个世界不一样?” 芙蓉对这件事情也十分感兴趣,而且她的心思比慕元青细腻一些。 听了二人的话她就接着问:“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二小姐的借尸还魂,才导致了现在这个世界跟大夫人前世经历的不一样呢?前世那位真正的二小姐应该是没有回京,或是回京之后也好好地活着。那么就没有现在的二小姐借尸还魂,所以也就没有了她跟九殿下成婚,没有了后续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京中诡案跟二小姐的借尸还魂有什么关联,但总感觉这些事情都是一环套着一环的。大夫人的前世其中一环有了偏差,就导致了后面的一切跟这一世都不一样。所以她前世所经历的,应该是一个比现在还要残酷的现实。 那个现实让她对侯府心灰意冷,特别是对侯爷还有大小姐,应该说是恨之入骨。 所以她重生之后就表现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不再依赖侯爷,也不再一门心思巴结大小姐。而是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越来越觉得只有替自己的亲生儿子打算,未来才能有出路。 而且这辈子她发现了二小姐的不同,兴许是自己经历了前世今生,所以在她眼里,二小姐指不定也是经历过一些事情,这就导致她愿意跟二小姐亲近,甚至愿意跟二小姐联手。也愿意把自己最在意的儿子送到二小姐身边,因为她知道,住在西疆王府比住在侯府安全。” 慕元青觉得芙蓉分析得对,只是他十分好奇,“我母亲的前世到底经历了什么?能让她对侯府失望成这个样子? 我瞧着现在的她,像是看透了人心,看透了世态炎凉,彻底知道了谁好谁坏。 上辈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事啊!侯府原本应该有的生活轨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慕长离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这种事情自己猜没有意义,与其自己猜,不如直接去问秦庄仪。反正也是要回侯府的,到时候我们跟她问问就知道了。对了,你们把那个风水先生给送到哪去了?” 慕元青说:“送大理寺去了,跟着云初呢!” 慕长离点点头,“倒是能发挥他的长处,给云初配个助手也是不错的。” 她看看时辰,午膳已经过了,怪不得这么饿。 芙蓉说:“刚才齐公公来过,但看咱们说得热闹,他就又走了。我这就去让大厨房备午膳,小姐跟殿下一定都饿了。” 慕长离却说:“别备了,做好的午膳分给府里人吃,咱们这就去长宁侯府。” 她说着话就要起身,结果腿麻了,一下又跌坐回去。 萧云州无奈地伸手去扶她,她抬头冲着他笑,却见他一直板着脸,不是很高兴的模样。 小姑娘皱眉想了一会儿,想到了些什么:“忘了,我是借尸还魂这件事情,只在扬州的时候给他们讲了,你还不知道呢!所以刚刚我们说的话你可能听不太懂,是吧? 别生气,一会儿在宫车里我好好跟你说说,一定能让你明白我是谁。 但是你得有个心理准备,我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慕家二小姐,所以如果你要是……” “我不管你是谁。”萧云州打断了她的话,“你愿意是谁就是谁,我只知道我娶回来的人是我的妻子,这就够了。”他将人扶着坐好,然后半蹲在她身边,一下一下地给她捏着盘麻了的腿。“我娶回来的妻子是哪一个,我心里分得清楚。你是不是慕家二小姐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可以接受你是任何身份,哪怕你说你是个鬼,我都无所谓。 只是阿离,你得答应我,不可以失踪,不可以忽然就不见了。 你若有要做的事,尽管去做,我自会等着你。 一年两年,十年八年,等多久都行。 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跟我说分开,不要与我谈和离,也不要跟我说再见这样的话。你是不知道,一句再见出口,很有可能就真的再也不能见到面了。 阿离,我不想跟你再也见不到面,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慕长离坐在椅子里,苦笑了一下看着萧云州,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化为一个字:“好。” 他便笑了起来,仿佛她这一个“好”字胜过千言万语,是这天底下最重的承诺。 她也不怎么的,看着他笑,自己便也跟着笑。 她一笑,慕元青跟芙蓉就也笑。 四个人就这么笑作一团,然后慕元青说了一句:“以后你们要是在京城,那我跟芙蓉就也在京城。你们要是去西关,那我跟芙蓉就也去西关。我们也一起等着我姐,地老天荒也等。” 芙蓉补了句:“还得带上年妙呢,还有北陆。” “对!都带上,咱们一定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走吧!我们回侯府听故事去! 我母亲要是真的变好了,那我就也想把她给带上,还有祖母……” 芙蓉小心翼翼地问:“要带的人是不是有点儿多?” “不多。”萧云州应了句,“带多少都不多。” 西疆王府的宫车又启动了,钟齐见他们不吃饭就走,赶紧把新做的点心都装了食盒给他们带上,说是拿去给慕老夫人尝尝,很好吃。 慕长离笑着谢过他,还嘱咐他把晌午没吃的饭菜留给府里的人改善伙食。 关于慕长离借尸还魂的故事,到底还是在宫车里又讲了一遍。 奇怪的是萧云州对此并没有过于惊讶,反而像是早就猜透一切,眼下只不过是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罢了。 慕元青就问他:“姐夫你早就知道?” 他点点头,向慕长离看过去,“是早就知道。就在你嫁过来之后不久,我差不多就猜到一些事情了。只是……阿离,我要娶的人是你,从来都不是慕家二小姐,这一点你无须怀疑。 但是对于慕家二小姐,其实多多少少也有些遗憾。 毕竟我与她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 第853章 蝴蝶效应 慕长离仔细回想原主短暂的一生,却怎么也没想到那一生里还曾有过萧云州的出现。 但却想到有一件事情是记忆模糊的,因为那时候原主生了病,发了高烧,只记得有人救了自己,还在照顾自己,却根本没力气睁眼,所以一直不知道那位恩人是谁。 “是在扶山村的山里?”她问萧云州,“那一次吗?慕倾云身边的一个婆子去了扶山村,打着来看我的旗号将我骗至山里丢弃。我当时年纪小,在山里根本找不到路,又发了高烧,几乎奄奄一息。后来有一个人救了我,我只知道是个男人,很年轻,比我应该大不了几岁。 他将我抱起来,带到一处山洞里,生了火,烤干了我的衣裳。 好像一直照顾了我两三日,还给我喂了药。 我一直迷迷糊糊的,脑子不太清楚,眼睛也睁不开,到最后也没看清楚救我的恩人是谁。 直到我退了烧,彻底清醒了,恩人也走了。” 她看向萧云州,“所以那次是你吗?是你救了我?” 他想了想,说:“或许严谨一点,我救的人应该是原本的慕家二小姐。” 慕长离点头,“对,你救的是慕家二小姐。但我占据了这个身体之后,自然而然地就有了慕家二小姐全部的记忆。而且这身体是她自愿给我用的,所以我与这身体之间没有任何排斥。不但承了她的记忆,也承了她在世间的一切因果。 对于我来说,我就是她,她就是我,并无需分得很清楚。” 她说到这,将自己左边袖子撸了起来,那上面有三道疤痕,痕迹很重,但好在原本的伤口已经愈合,皮肉也不再往外翻了。 “还记得最初认识的时候,我身上的这个伤吗?你一直不放心,派了军医到长宁侯府去给我治。但那军医却说这伤似乎不是利器所致,不太能医得好。不过也给我留了伤药,多少能缓解些疼痛。 后来你依然惦记,总想我能彻底好起来。但我却一直和你说这个伤我自己心里有数,根本不是药能治好的。我也知道怎么才能让它好,所以不需要你过多的操心。 那时候没有与你明说,现在怕是我不说,你多少也能猜到了。” 萧云州点头,“怕不是那真正的慕家二小姐留下的?是对你的一个约束,你要是能把她的仇给报了,能把她活着的时候没弄清楚的事都给弄明白了,这伤才会彻底好。” “嗯。”慕长离认了这个说法,“我如今替她报仇算是报了一多半,剩下的就是慕家最后的结局,还有荣家一事的真相大白。至于她最想知道的关于荣婉的事情,可以说已经弄清楚了。从荣婉的死,到荣婉被换了孩子,在我们弄清楚了这些事情的那一刻,我这几道伤口就有了明显的好转。原本皮肉分离的地方也迅速愈合。 现在剩下几道肉疤,虽然不太好看,但也不疼不痒,对生活没有任何影响了。 而且它们最终也是会消失的,等到慕家和荣家的事情解决完,这手臂就彻底好了。” 萧云州往她手臂上握了一下,“后面与你在一起久了,多少也猜到了一些,所以对于这几道伤口我也没有再多去过问。就是怕问多了你说不清楚,会显得我有些烦。” 慕元青觉得这件事情十分神奇,“我那位真正的二姐姐居然还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能在你的身上留下伤口?可是她如果这么厉害的话,她是怎么会死去的?” 芙蓉想了想,道:“大概是死了之后才拥有的这样的力量吧!活着的时候是不行的。” “是这样吗?”慕元青听得直叹气,“那她死的时候应该很绝望吧?” “还行吧!”慕长离说,“其实死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要不然以她的性子一旦回到了京城,那便是羊入虎口,未来一定会更加凄惨。” 她说到这里,看向慕元青,琢磨了一会儿道:“如果你想知道她如果不死,顺利的回到了京城之后是什么样的日子,倒是可以问问你母亲。如果我没料错的话,她的上一世应该是跟这一世有不同的拐点,生活应该是从某一个点开始,跟这一世有了不一样的发展。她顺着那个发展的方向去生活,那个生活里应该会有你那位真正的二姐姐。” 慕元青不明白,“如果是死后重生,那为什么她的上一世跟这一世会有这么大的不同? 难道重生的不是同样一个世界吗?不会啊!她明明就还是我的母亲啊!” 慕长离给他举了蝴蝶效应的例子,慕元青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过来:“一件事情的改变,会影响后续很多事情的走向。今生之所以不同,是因为今生在你这里出现了拐点!你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借尸还魂了,所以后续的一切就都开始不一样了。” 他越想越清明,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一件值得记入卷宗的事。 于是便对芙蓉道:“一会儿到了侯府,我们先跟母亲聊她重生的事情。她一边说你一边记,回头我们把这件事情整理出来,我要写进大理寺诡案录中,供后人参阅。” 芙蓉用力点头,“好,我都记下了,一会儿我会好好记录的。” 宫车终于停在了长宁侯府门口,门房小厮一看到慕长离可开心了,有人往府里去通传,剩下的人就围上来忙前忙后的,还十分热情地跟她和九殿下打招呼,还不忘对慕元青说:“三少爷好像长个子了,就是有点儿瘦了。晚膳在这边吃吧!奴才让大厨房那边备好吃的。” 慕元青当然知道自己瘦了,在荣家那些天吃不好睡不好的,不瘦才怪。 于是点了点头,“那就备晚膳吧!我们今儿是要多留一会儿。” 门房很高兴,芙蓉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高兴,就多问了一句。 然后就听到了答案:“因为侯爷一直都不在家啊!以前没觉得侯爷在不在家有什么不一样,但自打他不经常回来之后咱们才发现,侯爷不在家的日子是真好啊!整个长宁侯府的空气都清新多了,人好像也精神了,我们的神经也不会一直绷着,总之就是所有人都很开心。” ------------ 第854章 哭了 芙蓉懂了,主子不在家,下人最开心。 但不是还有大夫人么!“大夫人不管你们?” “管啊!”那门房说,“但大夫人的管跟侯爷在家时的那种压抑不一样。咱们该做的事都会好好做,所以大夫人就算是管,咱们也不怕,她又不会没事找事故意跟咱们找麻烦。但侯爷就不一样了,他在家的时候那可真是故意找麻烦啊!稍微有点事不顺心,所有人都跟着遭殃。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侯爷不在家,所有人都开心,连大夫人都开心。” 慕元青听了这话就笑,“就说他多招人烦吧!简直就是万人烦。你说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招人烦吗?一个人是怎么做到让所有人都讨厌他的?” 芙蓉想了想,说:“可能做下人的对他也不是烦,就是会觉得压抑,会有距离感。而且侯爷不是那种随和的性子,整天也不见个笑模样,下人自然会有点怕他。” 一行人直接往老夫人的兰花院儿去了,才走一半就遇着了迎面而来的秦庄仪。 慕元青离着老远就跟她打招呼,一边喊着:“母亲!”一边冲了出去,一把将秦庄仪抱住。 秦庄仪没反应过来,被他整一愣,实在是没想到儿子居然还有这么热情的时候。 好像打从五六岁起,这孩子就不会这样跟她拥抱了吧? 到了七岁头上都不往她怀里冲了,这怎么长大了长大了,性子还回去了呢? 她一脸纳闷地向慕长离看过来,但手臂却是紧紧环在慕元青身上的。 就像小时候一样,把自己的儿子紧紧抱在怀里。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会让她觉得特别的幸福。 秦庄仪不知道慕元青这是怎么回事,但慕长离却明白。 或许之前没有这样的表达,但在知道秦庄仪经历过一次死亡又重生之后,他对母亲的感情也跟从前不太一样了吧! 现在更多的可能是珍惜,毕竟母亲已经死过一次这件事情对慕元青的影响很大。 其实对任何人都一样,当你一直跟母亲生活在一起的时候,珍惜这种事几乎不会去想。 可当你知道其实你曾经失去过一次母亲,只不过老天爷眷顾,又让你失而复得之后。 这种珍惜就会突然之间从情感中爆发出来,让人无法自控。 慕元青现在就是这样,他正抱着秦庄仪哭呢!哭得秦庄仪心里乱七八糟的。 “这是怎么了?”秦庄仪一边轻拍着慕元青的背一边问,“你这是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吗?还是这一趟去扬州经历了什么事情?元青,你别让我担心,有什么事跟母亲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说着,又向年妙看去,“他不说,你说,他到底遇着什么事了?” 年妙想了想,摇头,“也没遇着什么值得三少爷哭的事。” 本来就是。 扬州荣家一家子全都死了,要哭也是二小姐哭,三少爷哭个什么劲儿? 还回来抱着大夫人哭,他……哦!年妙也反应过来了,这是失去母亲的后遗症。 虽然现在大夫人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可是对于三少爷来说,就是已经失去过一次了啊! 年妙心里也不太好受,因为他知道,虽然三少爷平日里看不出来有多孝顺,但实际上三少爷很在意亲情这种东西。不管是母亲还是父亲,他其实都想好好的跟他们相处。 要不然三少爷以前也不能有事没事就往姚家跑,就是因为姚太医跟姚夫人都是很和蔼的父母,与轩少爷的相处模式也是三少爷最向往的。 所以这会儿见着了大夫人,三少爷才情绪激动吧! 他轻叹了下,跟大夫人说:“真的没遇到什么事情,可能三少爷就是想您了,毕竟这么长时间都没见面了,他就是单纯的想您了。” 秦庄仪松了口气,然后笑着去搓慕元青的头:“你这孩子,吓死我了,还以为你遇着什么事了呢!行了,都是做官的大人了,怎么还哭呢?你要是真想我,平时就多回来看看我。如今这府里你父亲也不常回来,要不然一天到晚就我跟你祖母两个人大眼对小眼的,也是挺无聊。行了元青,别哭了,你姐跟九殿下还都在这儿等着呢!” 慕元青终于放开了秦庄仪,然后不好意思地一个劲儿地用袖子擦眼睛。 秦庄仪也跟着抹眼泪,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想哭。 慕长离也无所谓他们待不待客,反正她也不是客。 于是拉了萧云州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跟一起迎出来的崔妈妈说:“来的时候带了好些点心,都是府里做的。我每次来都不知道能给祖母带点什么,就是一份心意吧!” 崔妈妈听了就笑,“老夫人就愿意吃二小姐带回来的点心,二小姐每次回府都能给带一些,老夫人可高兴了。这趟扬州走得怎么样?荣家那边都见过了吗?说起来,老夫人一直在算计二小姐回来的日子,本以为还得两个月才能回,没想到这么快二小姐就回京了。是走水路回来的吗?这也太快了。” 慕长离知道自己回京的这个速度其实深究起来是个漏洞,便主动解释说:“不是水路,只是着急回来,所以骑了快马。一路上换马不歇人,把我们几个都累够呛。” 崔妈妈“呀”了一声,“一路快马,那也太辛苦了。”说完又看向芙蓉。 慕长离赶紧又解释:“芙蓉是被年妙驮着回来的,她的骑术虽然也在练,但还是不太行。” 崔妈妈听了就笑,“姑娘家,会骑马的还是少。这丫头跟着二小姐,该学的是都得学起来。”一边说一边又笑眯眯地往芙蓉那看过去,看得芙蓉心里直发毛,就想问崔妈妈你老看我干什么?然后就听崔妈妈道:“说起来,她跟年妙也都老大不小的了,这要是两个人互相之间有情谊,将来凑成一对儿倒也是段佳话。主要是他们要是能在一起,将来就还是可以陪在二小姐跟三少爷身边,什么都不耽误。” ------------ 第855章 我的感觉不会错 芙蓉脸都白了,年妙也不怎么乐意。 反应最大的还是在后头刚跟过来的慕元青,当时就跳了脚,大声道:“崔妈妈您可别瞎拉郎配!芙蓉跟年妙不合适!她是我的人!” 这句“她是我的人”崔妈妈没听明白,还以为他说的是年妙,当时就听笑了:“知道年妙是三少爷的人,也知道三少爷对年妙好,从小就知道维护着他。” 年妙就不爱听了,“他对我好吗?天天跑出去喝花酒,哪次不是我替他挨打。” 慕元青立即反驳:“那过后我不是也亲自给你上药了吗?我不是也给你赔礼道歉了吗?哎呀不说这个,反正这事儿不行,你不能娶芙蓉。” 崔妈妈笑眯眯地不再提这个事儿了,只念念叨叨地说:“三少爷也不小了,虽然不急着成婚,但也可以先把亲事议着。前几日老夫人还说起这件事情,说三少爷的媳妇一定得好好选,千万不能出半点差错,否则就是毁了少爷您的一生。 一会儿三少爷可以跟老夫人聊聊,您要是有心仪的姑娘也跟老夫人说说。老夫人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饭都多,会给你参谋参谋的。至于年妙,知道你舍不得,可是他也没说要离开你,你们以后还是会一直在一起的。” 慕元青感觉这个话题有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便只嘟囔了句:“我的婚事不必你们替我操心,我心中自有打算。” 这话说的声音小,崔妈妈没听见,却让秦庄仪给听了个正着。 她扯扯慕元青的胳膊问道:“有中意的姑娘了?说说看是哪家的姑娘?” 慕元青觉得眼下不是谈这个话题的好时机,便敷衍了一句:“哪家的也不是。” 秦庄仪却叹着气说:“其实原本你喜欢哪家的姑娘,我都是能接受的。我甚至想过,你将来到了议亲的年纪啊!只要不把外头闻歌坊那些莺莺燕燕娶进来给我添堵,我就阿弥陀佛了。所以你尽管大胆的去寻你喜欢的,只要作风正派,是个正经人家,母亲这里都可以。 至于你父亲,你不必管他,他如今连家都不回,人早就不知道死哪去了。 不过……”秦庄仪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叹了一声,“不过现在可能也不是什么人家的姑娘都会愿意嫁给你了。虽然明面上暂时还没有什么事情闹出来,但这几个月我总感觉哪哪都不太对劲。有时候还会做梦,梦到侯府出事了,全家人都被抓去砍头。 一到砍头的那一刻我就吓醒,然后就一宿一宿睡不着觉。 我曾跟你祖母说起过这件事情,我担心是你父亲在外面做了什么,连累到了家里。 你祖母的意思是,进了侯府的门,就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有些事情是我们无力改变的,就只能听天由命。 至于你父亲,她跟我说让我不要对他那个人抱太大的希望。 我也不知道这个不抱太大希望指的是什么希望,问你祖母她又说不明白。 但我其实原本就没对他抱什么希望的,该死的心早就死了,我甚至不只是心死,我还希望他死。我总感觉只有他死了,侯府才能真正的消停下来。只要他活着,我们就一天都活不安宁。他早晚会害死我们全家的,我的感觉不会有错。” 秦庄仪说到这里,半低了头,像是想到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还是叹气。 一直走到了兰花院儿,就要进老夫人的屋子时她才又小声补了一句:“慕家最终就是被他害死的,我知道的。” 这句“我知道的”如果放在以前,慕元青会觉得秦庄仪只是随口那么一感慨,瞎猜的。 但放在现在,他心里就“咯噔”一下。 他知道那不是瞎猜,那是秦庄仪真实经历过的事情。 所以秦庄仪的上一世就是这么死的吗? 上一世的慕家,是被他父亲给牵连死的吗? 他父亲到底做了什么? 荣家真的是被他害死的? 老夫人近日精神头很好,丫鬟折了很多花枝,弄了一个好看的大花瓶,正跟着老夫人练习插花。 见慕长离来了,几个丫鬟赶紧给他们一行人行礼,然后一个大丫鬟就笑着跟慕长离说:“老夫人最近喜欢插花,我们每天都会折好多花枝回来。二小姐快来看,看看好不好看?” 慕长离往前走了几步,到了老夫人跟前把老夫人的脖子一搂,脸贴过去说:“好看,祖母的眼光好,插出来的花自然是好的。” 老夫人就笑着推她:“你这个小猢狲,就会说些好话糊弄我。我一个老太太能有什么眼光?还不都是这些丫鬟哄着我开心,逗我一乐的。花好看,是因为花本身就好看,跟是不是我插的都没有关系。” 说完,又看向萧云州,“九殿下也来了。” 萧云州上前行礼,老夫人很高兴,“当初你向我来求娶长离的时候就说过,说你一定会把长离养得很好的,不会让她受委屈,会让她开开心心的。 你倒是没有食言,每次见着长离,我都能感觉到她很快乐。 不过元青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眼睛是红的?刚哭过?” 慕元青没出息的擦了把眼泪,也走上前,学着慕长离的样子搂上老夫人的脖子,“就是想母亲了,想祖母了,所以一见着你们就想哭。祖母可不许笑话我。” 老夫人被他逗得哈哈笑,直说:“这孩子,大了大了还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不过你既然说想我们,那就经常回来看看我们。不只看我和你母亲,也看看锦歌。 她是庶出没错,但庶出也是你的妹妹,你做兄长的得多去关怀。 我们这些老的不可能陪着你们一辈子,今后的日子还得你们小辈之间好好的过。” 慕元青用力点头,“都听祖母的话,等晚点我就去看六妹妹,正好从南边儿买了些首饰回来,回头都给六妹妹送去。” 老夫人乐呵呵地拉着他们坐下,盯着慕元青看了一眼,也跟门房小厮一样,说他瘦了。 慕元青这回说了些半真半假的话:“去南边儿吃不惯,他们那边的菜都偏甜,我实在不喜欢吃甜的,就感觉每顿都吃不饱,所以人就瘦了。” 说完,主动问老夫人:“祖母这些日子过得好吗?我太久没看到祖母了,实在想得慌。 最近家中也还好吗?侯府一切都太平吧?” ------------ 第856章 府里就多一个他 老夫人看着慕元青就高兴,脸上的笑就一直没断过。 本来她就挺喜欢慕元青的,因为慕元青性格好,人也嘴甜又乖巧,从小就会趴到她身上叫着祖母祖母元青最喜欢你了,然后从她这里骗吃骗喝。 而且这孩子特别有分寸,他就真的只是骗吃骗喝,多余的东西一样都不觊觎。 甚至有时候看到慕雪芙到她这里要这要那,他还会发出声讨和指责,说慕雪芙不懂事,祖母这么大年纪了,自然是要多留些东西傍身的,你是怎么好意思来要祖母的东西的。 慕雪芙那时候年纪也小,就跟他干架,说你不也天天到这里花言巧语招摇撞骗吗? 慕元青就会细数自己骗去的那些东西,无外乎就是几盘点心几颗果子什么的。然后问慕雪芙,你算算我这些值几个钱?慕雪芙就不敢吱声了。 毕竟是大夫人生的嫡子,她再怎么样也不敢真的跟慕元青叫板。 那是以前,在秦庄仪还不是跟她一条心的时候,老夫人就很喜欢这个小孙子。 如今的秦庄仪跟以前不一样了,越来越跟她一条心,她就更加喜欢慕元青。 这会儿听到慕元青问,老夫人就笑着道:“家中一切都好,就是你母亲前阵子病了一场,姚太医来给看过,开了方子,吃了六七日吧!总算有了好转。” 慕元青一愣,看向秦庄仪,“你病了?什么病?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呢?” 秦庄仪就说:“你那时候去扬州了,怎么可能知道京里的事。再说我也没什么大碍,就是淋了雨,有些凉着了,发了几天的热。辛苦姚太医过来给看了两天,吃吃药也就好了。” 慕元青听得直皱眉,“好好的你淋什么雨呢?在家里淋的还是在外头淋的?” 秦庄仪感觉这儿子今日有点儿唠叨,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还是回答了他的话:“在外头淋的。我出去买东西,没带伞,谁成想突然下了大雨。哎呀没事,现在都好利索了。” 慕长离注意到秦庄仪在说完这话时,下意识地看了萧云州一眼,然后又很快地将视线移了开,假装自己从来没往那个方向瞅,然后又跟慕元青说:“别惦记我,我如今过得挺好的。” 慕元青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看出来了,应该是过得挺好的,都胖了,脸都圆了。母亲,虽然人到中年是容易发福,但咱们多少也还是注意些,别整太胖了,免得到时候穿衣裳不好看,又闹着减肉。我可还记着早些年你干的那一出事儿呢!” 秦庄仪当时就想脱了鞋拿鞋底子抽死她儿子。 哪壶不开提哪壶。 慕元青见她生气了就笑,还蹭到老夫人身边问老夫人:“祖母还记得吗?她以前是怎么嫌弃自己的?我记着好像是跟林姨娘争风吃醋。” 老夫人听得都笑出了声儿,“怎么不记得呢!当初你父亲多疼林姨娘一些,她瞧着生气,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林姨娘瘦弱,那个弱不禁风的样子最是惹你父亲怜惜。 她就听了进去,开始觉得自己胖,开始给自己减重。 是怎么减来着?对,一连数日都不吃饭,还要在府里快步走。 如此折腾了十天,终于把自己折腾病了。 病了之后还觉得挺好,以为生一场病能更瘦。 结果姚太医给开的全是大补的方子,一场病之后不但一点没瘦,还胖了一圈儿。” 秦庄仪捂着脸觉得太丢人了,但捂了一会儿又放了下来,郑重其事地说:“当初是我脑子有病,一心一意觉得只有得到男人的疼爱才能在婆家站住脚。 怎么说呢!怪我当时太年轻吧!年轻的时候什么都不懂,闹出许多笑话来。 现在想想,男人是个屁!你看,你爹这两三个月都没怎么回府,我们所有人都觉得府里没有他的日子实在是太好过了。昨儿林姨娘还过来跟我下棋,珂姨娘也带着锦歌过来陪老夫人一起吃饭。有他的时候大家勾心斗角整日算计,这没有他吧!日子过得倒是越来越快活。 可见这府里就多了一个他!” 秦庄仪一边说一边又开始提醒慕元青:“爵位的事你还是要上些心,我都想过了,将来你做了长宁侯,就把我们几个老的都挪到西边的院子去,更好的院子都留给你,不管你做什么用,反正我们不在你跟前碍眼。我们几个就凑到一处,平时吃吃茶点说说闲话,弹弹琴下下棋,挺好。你也不用管我们,一日三膳按时送来就行,想我们了就过来看看,不想我们你就愿意忙啥便去忙啥,我们也懒得管你。 但是元青咱们得说好,这府里中馈我肯定是不能再管着了,所以你得娶个媳妇儿回来。 可是娶归娶,可不能娶多。媳妇儿一个就够了,什么妾啊奴婢啊的,别给我整那一套。 老一辈的生活你都看在眼里呢!如果还没能让你长个记性,那我们的罪也算是白遭了。 听母亲一句劝,妻妾成群不是什么好事,多子也不见得一定就多福。 儿子有一个,将来能袭爵就够了。至于软软糯糯的小女儿倒是可以多生几个,回头我们帮你带,我最喜欢带女孩子了,又好打扮又听话,可招人喜欢呢!” 慕元青觉得他母亲可能是有点儿什么大病,这话题是怎么绕到让他娶妻生子上的? 跟他问的话沾边儿吗? 他想反抗,但老夫人这时也顺着秦庄仪的话开了口,跟慕元青说:“你母亲说得对,我们都是摆在你眼前活生生的例子,你将来的日子要是不想过成我们这样,就趁早打消了娶妻之外还想纳妾的念头,我们不赞成,也不愿意见着你被身边的女人耗去太多心思。” 慕元青举手抗议:“我从来没想过纳妾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老夫人笑眯眯地握着他的手,“没想过就好,我们这不是未雨绸缪么!提前给你提个醒。” ------------ 第857章 直接点题 秦庄仪想得更多了些:“娶妻这件事也得好好斟酌,虽然我们是侯府,但我还是那句话,前车之鉴!前面的教训让我明白,门当户对也不见得一定就是好事,弄不好容易成祸事。 我也不指望你有多大出息,我觉得你跟在你姐夫身边,在大理寺谋个差事,再守着家里一个爵位就挺好的了。咱们不用太上进,太上进了容易被人盯上。你心思单纯,容易上当,所以那些权贵的圈子你最好不要接触。如此一来,你选媳妇儿最好也不要去选那些世家大族。 特别是家中位高权重的,更别选,容易被逼着跟风站队。” 慕元青对这个话题多少有点感兴趣了,“那母亲的意思是,我应该找个什么样的?” 秦庄仪说:“你就给我找一个老实本分的,不但那姑娘自己老实本分,她的娘家人也都得给我老实本分。一个个都安安分分的,别想那些没用的事,也别总撺掇你干这个干那个。 那个人最好就是能在家里陪陪我们说话,打理打理中馈,要是能顾顾家中的生意就更好了。有儿媳妇帮着打理铺子,我也能轻松不少。我手里那些庄子铺子什么的,我也是管得够够的了。等将来儿媳妇进门,就都交给儿媳妇,你们多少给我点抽成就行,我得有钱花。” 慕元青想了想,问:“那如果媳妇不能总在家陪着你们,她还要陪着别人呢?行不行?” 秦庄仪一愣,“陪谁?她都嫁人了,不陪着我们她想陪着谁?你是不是怕我们给你媳妇儿立规矩?放心吧不会的,说是陪,其实也就是陪吃陪喝陪说话,我们这些老的不也是在家闲得没事干么!多一个年轻人进门,就多一份活力,我们也能跟着开心开心。” 慕元青摇头,“不行,她不能总在家陪你们。偶尔陪陪还可以,多半时间她还得陪别人呢!而且不但要陪别人,她偶尔还得帮着我做事,我那些案子她也会一起参与进来。” 老夫人听出了门道:“所以我们元青这是已经有相中的姑娘了?而且还是跟你一起做事的?是大理寺的人吗?大理寺有女官?” 老夫人的话听得秦庄仪一愣,“真有人了?怎么这么快?什么时候的事?不过如果真的是大理寺的女官,倒是也行。大理寺是九殿下的地盘,大理寺里的人应该都是很不错的,人品我能放心。而且做女官的话,那她确实不能总陪着我们,毕竟破案要紧。 但是没关系,只要她是个正经人,又能天天跟你一起上差,那我们就更放心了。 没事,真要那样的话,家中事就还是我帮你们张罗,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就是不知道那女官家中是个什么情况,她愿不愿意嫁到侯府来呀? 什么时候你带回来给我们瞧瞧呗! 另外,那姑娘多大?元青你今年才十五,那姑娘是不是有点儿小了?大理寺有这么小的姑娘去做女官吗?”她一边说一边看向萧云州,但是萧云州没回答她。 慕元青就道:“不小,她比我大三岁。” “大三岁?”秦庄仪的声音提高了些,明显有些惊讶。但好在马上又降了回来,还说了句,“没事,女大三抱金砖,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慕元青想了想,又说:“她不是女官,她不在大理寺做事,但就是平时我们破案她偶尔会跟着,帮着做记录什么的。她另外还有自己的事情做,有自己要陪的人。” 秦庄仪糊涂了,“到底谁啊?我跟你说慕元青,你可不能把闻歌坊那些姑娘给我往家领,你要真敢把闻歌坊的人领回来,见一个我打出去一个!” 她还是不太放心儿子的眼光,“要依我说,你也别东挑西挑的了,我觉得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正好也比你大三岁。你不是喜欢大三岁的么!那与其找一个外头的,不如找咱们自己家里的。至少从小在眼前看着长大的,人品什么的我们心里也有数。” 说完,秦庄仪的目光投向了芙蓉,“怎么样,你喜欢我们元青吧?” 芙蓉都傻了! 不是,大夫人你的感觉如此精准到位吗? 直接点题啊! 芙蓉的脸都红了。 秦庄仪一看她红了脸这个小模样就笑,“脸红了就是喜欢,不用说我也能知道。都是过来人,我什么看不懂啊!不是我夸自家儿子,别看我总说他,但实际上他这孩子挺好的。喝花酒是因为以前年纪小,他爹不管他,这才造成他一天到晚总往外跑。 但其实我都派人盯着呢!他就只是喝花酒,他没干过别的,身子干干净净呢! 所以芙蓉你放心,你选了他,他将来绝对能跟你好好过日子。他但凡起一点坏心思你就告诉我,你看我不把他腿打折的。” 秦庄仪越说越觉得这事儿十分靠谱,“你看啊!你从小就在侯府长大,跟咱们都熟。我承认我以前对你们是差一点儿,但那不是以前么!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你应该能看得出来,我一定会做个好婆婆的。 何况上头还有老夫人,老夫人一定会向着你的。 咱们都是熟人,不需要再重新认识。包括这座侯府,你怕是对这里比我对这里都熟。 所以你这其实也不叫出嫁,你这相当于回家了。一切都不需要重新适应,你还是住在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在你身边的还是你小时候就认识的那些人,多好呀! 至于身不身份的,我相信二姑娘一定会把身契还给你的。 到时候奴籍变平民,你嫁过来就一点毛病也没有。 哎呀我可太喜欢你这种儿媳妇了,没有娘家,人还知根知底,从小就是婆家养大的,跟自己家人没什么区别。这多好啊!你也不用适应我们,我们也不用适应你,以前怎么生活,以后就还怎么生活。你要说白天还要去侍候二姑娘,那你就去呗!我们肯定不拦着。 至于府里中馈,你能管得过来你就管,你要是管不过来就我帮你管,一个月我给你报一次账,保证没有任何差错。” ------------ 第858章 慕家还能再挺一年吗 秦庄仪跟魔怔了似的,拼命说着自己的好,努力让芙蓉爱上她儿子。 她甚至还给慕长离洗脑,说你把她嫁过来,以后元青就会更听你的话了。 你一辈子把元青握在手里,就相当于一辈子把侯府握在手里。 我们永远都听你的话,你不但是西疆王妃,你还是实际意义上的长宁侯,你看多好。 慕长离觉得秦庄仪这人多少是有点儿什么毛病,哪有给自己找个垂帘听政的太后的。 但其实她也觉得这是一桩好姻缘,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俩人是互相喜欢嘛! 她不赞同包办婚姻,但如果被包办的双方男女本就两情相悦,那包也就包了。 于是开口问芙蓉:“你觉得呢?想嫁过来吗?” 芙蓉的头都要羞得抬不起来了,慕长离这么一问,她头低得更甚了。 慕元青就在那里“嘿嘿”地笑,然后趴在老夫人的耳边跟老夫人说:“祖母,其实我说的那个姑娘,本来就是芙蓉。我是怕你们会不同意我娶一个丫鬟,所以才没敢明说的。” 老夫人闻听此言哈哈大笑,揉着他的脑袋说:“你这小猢狲,还跟我们耍起心眼了?你以为你母亲真的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吗?你以为你母亲真的是突然兴起,才说起芙蓉吗? 元青啊!她是生你的人,她最了解你。她之所以这样说,是不想看着你小心翼翼地去说这件事情,不想看着你因为担心我们不会同意,而过于焦虑。 其实我们有什么可不同意的呢?就像你母亲说的,侯府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到了你这辈,我们最希望的不是你有多大出息,而是你能平平安安好好过日子。 我们也不指望你将来的媳妇儿有多大来头,而是像芙蓉这样的就好。” 秦庄仪的心思被戳破,也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叹着气说:“也是如今心境不同了,要是搁以前,我肯定是不会同意的。我巴不得你娶了公主,因为我觉得你配得上这凤歌城里最高贵的姑娘。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就希望你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待着,少跟那些权贵混在一起。 芙蓉是我们最好的选择,知根知底,老实本分,还没有娘家。 不是我觉得女子的娘家麻烦,我自己也是女子,我不会那样想。 我只是……”她说到这里,看了慕长离一眼,“二姑娘,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我只是被当年的荣家给吓怕了。 我总觉得一切悲剧都是从荣家开始的,甚至我觉得你们这一趟去扬州,一定也从荣家那边又知道了些什么事情。 这些事情牵扯了侯府二十多年,想想就叫人害怕。 所以我才说没有娘家最好,实在是我被荣家给吓怕了。 有些事情你们不知道,我……我就是想元青的日子能过得更简单一些。” 慕长离能明白秦庄仪的意思,秦庄仪的担忧主要是来自她的上一世,她的上一世应该是跟荣家发生过往来,荣家对京城侯府肯定是做过一些具有伤害性的事情。 所以到了这一世她才担心未来儿媳的娘家,会不会也有概率遇着荣家那样的事情。 这不是她做婆婆的自私,而是她有无法磨灭的心理阴影。 但其实……如今的长宁侯府,也不太好脱身啊! 如果不确定一定可以顺利脱身,她也不敢把芙蓉往火坑里推。 慕长离开了口,跟秦庄仪说:“男子满十八岁议亲,满二十岁成婚,这是我的规矩,也是为了他们的身体着想。所以现在谈这件事情还早,侯府也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 另外大夫人也别想得过于美好,元青这个爵位能不能顺利继承,还要看侯府能不能从一些事情中全身而退。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慕江眠此人十分危险。侯府在他的牵连下势必会陷入一个很难逃脱出来的死局之中。我肯定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全力施救,但最终能不能成功,还得看你们各自的造化。” 秦庄仪的脸都有点白了,这个话题一抛出来,气氛就有些沉重。 人们久久不言语,后来还是老夫人先开了口,说:“成不成看命,万一不成,能保住一个是一个。”说完又向芙蓉看去,“孩子,你跟元青的事我们都是乐意的,但现如今不能为你二人订亲。我们得保着你在侯府还没彻底平安下来之前,跟我们不发生任何关系。 好在如今你的身契跟着长离一起迁出了侯府,你就不是侯府的人了。侯府是生是死都跟你没有关系,你只管顾好自己,顾好你的二小姐。 至于元青……”老夫人看向慕长离,“长离,你跟我托个底,真要到了那一天,你能保下几个人?能否保住元青?” 慕长离琢磨了一会儿,点点头,“应该是能的。” “还有锦歌呢?”老夫人叹了气,“慕家很少提及这个孩子,从小到大她活得都像不存在一样,如果没有人叫她,我们甚至可以一整年都见不到她。 以前我也着急过,想让她多在人前露露面,改改她的性子,将来也能说门好婚事。 可是后来我就想啊!就这么不吱声不吱气的,也不见得就是坏事。万一侯府出了什么事,倒是可以悄悄的把这个孩子给送走,说不定不只是慕家的人经常忘了她,别人也有可能会忘了她。就算官府对名册,我们也可以说她病死了什么的。总之可以利用她的性子,把她救了。 但那都是我胡乱的想法,最终能不能成都还不一定,所以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法子救一救她。那孩子生在侯府一场,侯府什么都没给到她,最后却牵连她跟着侯府一起死,不公。” 对此,慕元青倒是有个主意:“嫁人呗!嫁出去了就不是慕家的人了。” “可是谁敢娶呢?”秦庄仪说,“京中那些人家又不傻,谁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娶慕家的姑娘?再说,锦歌今年才十四岁,距离及笄还有一年。 慕家,还能再挺一年吗?” ------------ 第859章 上辈子和这辈子 秦庄仪的话引发了所有人的深思。 是啊!慕家还能再挺一年吗? 慕长离朝着萧云州看过去,“你怎么说?贺家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萧云州“嗯”了一声,“挺不到一年,最多三个月。贺家的私兵已经在向京城方向集结了,三个月内就会兵临凤歌城下。届时,不管是贺家还是慕家,势必都会被牵扯进去。” 慕元青有些不太明白,“慕家到底是怎么被牵扯进去的?明面上的事不都是贺家做的吗?关慕家什么事?我们现在控制着我那个爹,只要他不露面,这件事情就扯不到慕家头上吧?”他紧皱着眉,思考着慕家从一场危机中脱身的可能性。 但是秦庄仪给了他答案:“能扯上的,你父亲跟贺家是一伙的,他一直在替贺大将军做事。贺大将军的那些私兵也是他在养着,而且那里头不只有贺家的私兵,还有慕家的私兵。 他黑吃黑,在替贺大将军养私兵的同时,自己也弄了一支私兵出来。 等的就是有那么一天贺大将军逼宫造反,他就趁两伙人打得两败俱伤之时,坐收渔利。” 慕元青脸都吓白了,“他疯了吗?他居然干了这么大一票买卖?不过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话说到这儿就反应过来了,秦庄仪是怎么知道的?上辈子知道的呗! 可是……“以前你怎么不说呢?为啥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你才说?你早说我们也可以早做准备啊!” 秦庄仪也挺无奈,“我这不是……刚想起来么!” 她按按额头,眉心紧蹙着。 有很多事情是最开始没想起来的。 重生这件事情是个大秘密,她谁也没敢跟谁说。 但是天知道这种事憋在心里有多难受,她有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快要憋不住了,想跟慕长离说实话了。但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到底还是没有彻底的放心说出自己的秘密。 主要也是在这个秘密中,她有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重生是重生了,但是对于一些重要的事情,她仿佛失忆了一样。 只记得上辈子是被慕家牵连,最后抄家砍头。 却忘了慕家到底是犯了什么事,竟能严重到诛九族的程度。 但是有一件事情她记得很清楚,就是有关于慕长离的。 上辈子的慕长离并没有自己从平县跑回来,她在平县住到十八岁,然后在十八岁生辰那年被慕家接回京城,跟着慕倾云一起出嫁,嫁给了二皇子。 慕倾云为正妃,她为侧妃。 说白了,就是去给慕倾云铺路的。 成婚那天慕长离不愿意,半夜跳了湖。二皇子因为这事儿大发脾气,连慕倾云也不愿意娶了。 她能记得的不多,差不多就是这些事。 慕长离跳湖之后就死了,一辈子也没能在长宁侯府翻出半点水花来。 而她自己,也是一辈子都维护着慕倾云,就指望将来慕倾云发达了,能照顾元青。 可惜慕倾云是个假菩萨,她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她根本不会照顾慕元青,她甚至还想用慕元青去给自己铺路,想让慕元青娶贺家的女儿,以此来巩固长宁侯府跟贺府的关系。 慕元青不干,她就给慕元青下药,然后拿鞭子抽慕元青泄愤。 抽得慕元青奄奄一息,最后还是娶了贺大将军在东关生的一个庶女。 秦庄仪只要一想到这些事情就特别闹心,所以重生之后她对慕倾云的态度彻底变了。 而且重生之后她发现慕长离跟以前也不一样了,京中还发生了诡案,远在西关一直没回过京城的九皇子居然回来了。 一切都跟上辈子不一样了,这让她很慌,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像自己重了个假生,因为这辈子跟上辈子完全不一样了,她所知道的那些事,这辈子要么没有发生,要么跟上辈子发生的过程不同,结果也不同。 秦庄仪也说不好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的变化,但她隐隐有一种感觉,这种变化之所以会发生,都是因为慕长离。 她很感激慕长离,因为慕长离的出现让她看到了希望。 她不管怎么重生,都只是侯府的大夫人,这个身份翻不了天。即使她知道很多事情,她也无力去改变。就算她跪到皇上面前去主动投案,皇上也是不会信她的鬼话的。 所以她一直很害怕,她感觉老天爷是在跟她开一个重生的玩笑,目的就是让她再死一次。 她起初认为这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后来才反应过来是老天爷对她的怜悯。 她这辈子只要努力抱住慕长离的大腿,那么到最后就算自己的命运没有改变,至少还可以改变元青的。只要元青一直跟慕长离在一起,最后兴许就不用死。 她向慕长离看过去,有很多话想说,因为她这两个多月又想起来了很多事情。 但眼下不是说的时候,她怕老夫人受不了这个刺激。 慕长离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主动冲着她笑了一下,是那种让人很安心的笑。 秦庄仪真的一下子就安心下来,然后还对慕元青说:“总之慕家肯定是要被牵扯进去的,我们得早做打算。” 慕老夫人一直都没说话,秦庄仪觉得老太太心里肯定也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一直也没有机会开口。于是她主动问道:“母亲,您说几句吧!替我们想想法子,看看在这件事情中我们有没有办法能够顺利脱身。先前说保住一个两个的,那真的不是最好的出路,我在想,有没有可能保住侯府?咱们得用一个什么样的办法,才能把长宁侯府给保住?” 老夫人看向她,看了一会儿就问:“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放不下这个爵位呢?还惦记着让元青袭爵?秦庄仪,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秦庄仪叹气,“我不是不要命了,我也是抱着一丝幻想,万一有法子呢?实在没有法子,那最后最坏的结局就是保住小一辈,豁出去我们这些老的。 我反正只要我儿子活着,我这辈子就是赚着了。但是母亲,如果真能都保下来,那不是更好吗?何况这侯府,这爵位,母亲就舍得? 我肯定是舍不得的,嫁过来一场,什么都没赚到,最后还搭上自己一条命,我就算是死了我也觉得憋屈,也觉得自己这辈子过于窝囊了。要是不从侯府捞着点儿什么,我死不瞑目。” ------------ 第860章 搬空了 老夫人就笑,“你说得对,不捞着点儿什么,死不瞑目。”她说完,向慕长离看去,想了一会儿才问:“长离,你和我说句实话,你父亲现如今是在何处?在你们手里吗? 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控不控得住这个局面。 他是一个很危险的人,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我把他养大,自认为用了心,也自认为足够了解他。可那些都是我自己认为的,实际上呢?实际上根本没有人了解他,我甚至一度怀疑后来的他根本不是原先的他。 所以我才担心你们,怕你们贸然的抓了他,又控制不住他。” 秦庄仪听着这话就又把眉头拧了起来,半晌,忽然问了一个问题:“这几次我见到的侯爷,是你们那边安排的吗?是戴了江湖上那种易容面具的人吗?” 慕长离摇摇头,“不是。” “不是?”秦庄仪懵了,“那不对啊!我跟那个人有过几次接触,他每隔五天八天的就会过来一次,配合着我在府里走走转转的,我说上哪他就陪着我上哪。 有他陪着,这座侯府就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包括侯爷的书房,我也在里头随便翻,根本没有人拦着,更不会有人怀疑。 我这阵子就跟寻宝一样逛遍了整个侯府,发现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那个人还怂恿我,让我把那些好东西该换地方的换地方,该调包的调包,否则等侯爷回来,这些东西我就只能过过眼瘾,想拿肯定是拿不走了。 所以我一直都坚信他是你们安排好的人,我也一直很信任他,我甚至还在他的帮助下从侯府运走了很多东西。嗯,大概得有几十个箱子那么多吧!” 秦庄仪说到这里就看向慕长离,“我总感觉那些东西应该就是当年荣夫人带进侯府的嫁妆,别看侯爷一直跟我说当年的嫁妆箱子是空的,他说的话谁能信啊!还得眼见为实。 那些箱子藏在侯府一个秘密的地窖里,那地方还是那个假侯爷带着我找到的。 我进去之后可真是大开眼界,从来没想到侯府居然那么有钱,那里面的东西比我们曾经发现的那堵墙还值钱。 我把那些箱子挨个打开看过了,全部都是金银财宝,还有古董之类的。我为什么怀疑那些东西就是当年荣夫人的嫁妆呢!是因为我在一些银子上发现了荣家的印记。 按说这种印记只有官银才会打,但荣家他们一直以为……” 秦庄仪的话说到这里顿住了,然后转了话题又道:“东西我都搬空了,但我没地方放,根本也不敢继续放在侯府里。老夫人说侯爷的鼻子很灵敏,将来一旦让他发现地窖被搬空之后,一定会先在府里大肆搜寻。 灯下黑这种事骗不过他,他会专门先从别人认为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开始找。 所以侯府不能放,得放在侯府之外的稳妥之处。 我想来想去,就觉得你们西疆王府是最稳妥的。” 慕长离都听愣了,“所以你把东西都运到西疆王府去了?” “对呀!”秦庄仪点头,“我先去找了九殿下,经了他同意,这才开始往外运。” 慕长离看向萧云州,“所以东西在咱们家呢?” 萧云州点头,“就在你自己的小库房里,忘了和你说了,晚点回去你自己看。” 慕元青都听乐了,“好家伙,这叫什么?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秦庄仪抬手就往他脑袋上招呼了一巴掌,“说什么呢?你才是家贼!我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们几个小的。那些钱到最后是给谁花呀?不也是给你们这几个小的花的!我可跟你说,你不能一个人花,那钱得给你和你二姐姐还有锦歌都分分。将来侯府真到了那一天,你们几个要是能活下来,靠着这笔钱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不过……” 她看了看慕长离,又苦笑道:“其实可能也不算是你们几个的,都得算是你二姐姐的。因为那些银子上都打着一个荣字,明显是荣家之物。” 慕元青也不是很在意,“给谁都一样,反正我这辈子肯定是跟我二姐姐过的,我要是过得穷困潦倒,我二姐姐也不能眼瞅着不管我。” 秦庄仪点点头,“你们小辈之间的情谊,我是能放心的,咱们就还说那个假的侯爷。你们说不是戴了易容面具,那他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她一边说一边又摇头,“不对,就算是有也不可能像到那种程度。我留意到他耳朵上有一颗小痣,跟你父亲耳朵上的小痣一模一样,一点差别都没有。 所以他到底是谁呢?” 慕长离没有回答,而是朝着慕老夫人看了过去。 慕老夫人迎着她的目光,渐渐地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就是江眠。”慕老夫人说,“他就是侯爷,不是别人假扮的。” “不可能啊!”秦庄仪完全不信,“他怎么可能是侯爷?侯爷怎么可能干得出自己偷自己家的事?而且他跟我逛侯府的时候也感觉到很好奇,很多地方他都十分陌生,他还对书房和那地窖也不熟悉。只是知道有那个藏宝之地,但不确定是不是还放着好东西。 这怎么可能是侯爷?除非……除非侯爷被鬼上身了。” 老夫人也觉得是鬼上身了,但她说不好到底谁才是那个鬼。 她有些激动,盯着慕长离问:“到底哪个是真的?他们到底是谁占了谁的身体?” 慕长离多少能明白老夫人的猜想,于是叹了一声,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 期间慕元青和芙蓉还有年妙偶尔做个补充,萧云州也会跟着说上几句。 几人配合下,倒是把去扬州之前,关于慕江眠这个双生子共用一体的事,说了个清楚明白。 只是说完之后,慕老夫人和秦庄仪都听傻了。 包括崔妈妈跟李妈妈,也都傻了。 慕长离知道这个信息量有些大,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想明白的。 她也不着急,只是让芙蓉去问问大厨房那边备好膳了没。 有点饿了。 ------------ 第861章 一个法子 这话一说起来时辰过得就快,这会儿都该用晚膳了,可是他们午膳都还没吃。 大厨房那边征求了芙蓉的意见,把晚膳直接摆到了老夫人屋里。 芙蓉说:“咱们肯定还要多说说话,花厅那头人多嘴杂的,让人听去了不好。就在这屋里吃吧!关起门来说话,大家也能放心。” 这顿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老夫人跟秦庄仪终于想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老夫人当时就道:“怪不得后来我就觉得江眠不太对劲,原来不是他不对劲,而是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人,是两个灵魂。” 崔妈妈也说:“所以老夫人,您从小教养长大的那个孩子他是好的,您的心思没有被辜负。他科举高中,他在朝为官,一直都是好的。坏的是没有被您教导过的那一个,那不是您的错,您的负担终于可以放下了。” 说完,抹了把眼泪,再对慕长离道:“其实老夫人这些年一直心怀愧疚,虽然侯爷不是她亲生的,但却是她带在身边亲手养大的。她总觉得她教养出来的孩子不好,她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就像当年侯爷执意送走了二小姐,老夫人也难过了很长时间,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给了他那样好的教导,侯爷的性子却还能歪成那个样子。 老夫人很自责,觉得是她的错,是她对不起侯府里的每一个人。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都在赎罪,特别是二小姐回来之后,老夫人就更是在赎罪。 现在好了,现在真相大白,老夫人的心里终于可以敞亮一些了。” 秦庄仪听了就叹气,实话实说:“我其实以前也想过这个问题,我甚至还跟元青念叨说,我说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老夫人那么好的一个人,那么正直的一个人,居然教导出了这样的长宁侯,这长宁侯到底是随了谁了? 那时候元青就说,可能是随亲爹亲娘了。 我一想,也对,虽然我没见过老侯爷,但关于老侯爷的事多少还是听过一些的。 现在的侯爷的确有很多地方跟老侯爷很像。 还有他那个亲娘,听说活着的时候没少惹事,明明是个妾,却总觊觎正妻之位,没少在老夫人跟前闹腾。所以侯爷性格这样,我觉得也是能理解的。 但现在答案又不同了,我就更能理解了。 合着老夫人真的教导出了一个非常好的孩子,但可惜那个孩子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 一个是菩萨,一个是魔鬼。” 慕老夫人一直在抹眼泪,久久没有言语。 秦庄仪忽然又反应过来:“所以最近偶尔过来露一面的,实际上是原本的那位侯爷?” 她高兴起来,“我瞧着那位侯爷性格不错的样子,从来没跟我生过气,我说什么他都依着。有的时候给我建议,也不是命令的语气,而是和我商量,问我同不同意他的想法。 我当时就想,这个人脾气还怪好的,如果真正的侯爷能是这样该多好。我就也不用一天到晚总盼着他赶紧死了赶紧把爵位传下来,我儿子也能轻轻松松的再多过几年好日子,不用过早的扛起侯府这个重担。可惜那时候觉得,到底是个假的,随便想想过过瘾就算了。 但现在行了,现在不是假的了,所以是不是……” 慕元青瞬间就明白他母亲心里在想什么了,当时就打断了她的思路——“别想了,没有这种可能。你嫁的是后来的侯爷,包括我,也是你跟后来那位侯爷生的孩子。 虽然人家共用一个身体,但当我父亲占据那个身体跟你生了我的时候,他是完完全全没有参与进去的,他的灵魂是被死死压制住的。所以你不是他媳妇儿,你是后来那个坏蛋的媳妇儿。我也不是他儿子,我是后来那个坏蛋的儿子。 也所以,你不要指望能给自己换个男人,就像我也不指望能给自己换个爹一样。 再者,那位二爷人家真正喜欢的人是荣夫人,不是你,你别跟着瞎起哄。” 秦庄仪觉得他说的不对,“就算他以前喜欢的是荣夫人,那也不代表以后不能跟我好好过日子啊!他只要还想要长宁侯这个身份,他就必须得认下我这个大夫人。 或许一开始他接受不了我,但是这玩意,日久见真情嘛!没准儿以后就能跟我过到一起去了呢!反正这几次接触下来,他对我也没有表现出排斥,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慕元青觉得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还有那个让你们日久生情的机会吗?”他摇头苦笑,“慕家能不能脱身还不一定呢!保不齐他就得替他那个哥哥去死。” “为什么?”秦庄仪觉得这件事情是有回转的余地的,“我们这边有九殿下在,我觉得大可以把这件事情实话实说啊!皇上就算不信慕家人,也会信九殿下吧?” 慕元青摇头,“道理是对的,皇上也会信九殿下,但是朝臣们呢?天下人呢? 两个灵魂这种事,即使是在京城有诡案的背景下,依然过于匪夷所思。 再加上侯府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提出这件事情,你觉得朝臣会信吗?天下人会信吗? 到时候他们会说,慕家是为了活命,所以才编造了这么一个故事。 而我们,要如何反驳呢?我们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的,这种事情也就只有自家人信,外面没人信。” 他看向慕长离,“姐,你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慕长离这会儿正在跟一条鱼做斗争,她很喜欢吃这个鱼,烧鱼的厨子放了醋,酸酸的,很开胃。 但是她不喜欢挑鱼刺,这个任务就落到了萧云州头上。 两个人一个认真地挑刺,一个认真地吃鱼,仿佛并没有把他们的议论放在心上。 但当慕元青问她时,慕长离却说出了一个自己想了几日的法子:“我想办法将二爷的灵魂引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体上,将慕元青、你爹的灵魂留在原本的侯爷身体里。 到时候他该死就死,谁也不管他就完了。 我观过他的寿元,没几个月了,年底之前必死无疑。” 慕元青愣了愣,倒是没在意他爹年底前死不死的事,而是问:“二爷能引到谁的身体里?有这样的身体吗?还有,就算我爹去死了,那侯府怎么办?不还是要受牵连吗?” ------------ 第862章 最后关头的锦歌 这就是慕长离一个更加大胆的打算了。 “想保下侯府,需要用一个功绩,去掩盖慕江眠闯下的大祸。 那功绩与祸事至少要对等,如此才能堵住悠悠众口,才能让朝臣和百姓心甘情愿同意慕家人活下来,甚至还能保住长宁侯这个爵位。” 她看向萧云州,“待贺大将军兵临城下的那一日,我与你一同出战。我代表慕家,护佑整座凤歌城。” “长离!”慕老夫人有些着急了,“上阵杀敌不是闹着玩的,我知你在平县学了些本事,可若要我相信你在战场上能平平安安毫发不伤,我也是不信的。所以这件事情你要再仔细斟酌,如果一定要以这种冒险的方式才能救慕家,那……不救也罢!” 老夫人也是下了决心,“我只是希望大家都能活着,但也没有觉得一定得活着。 你们父亲做出那样的事情,慕家跟着诛九族是天经地义之事。 别人家犯了错要罚,为什么慕家犯了错就不罚?没有这样的道理。 所以此事作罢,不要再议了。”老夫人搁下筷子,明显有些不高兴了。 慕长离又问秦庄仪,“你怎么说?” 秦庄仪在这件事情上跟老夫人难得地保持了一致意见,她告诉慕长离:“我也觉得如果要你冒生命危险才能平息事端,那这事儿倒不如不平了。 老太太说得对,凭什么咱们非得要寻一条生路?皇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慕家人凭什么一定要逃脱?我嫁进慕家,这就是我的命。老太太嫁进慕家,这也是她的命。咱们认命就是了,不过就是一死,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还是那个话,求你保下元青和锦歌。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他们两个保下来。” 秦庄仪说到这里,身体微微的有些颤抖,两只手也握成了拳,连碗筷都拿不住。 慕元青不解,“这是怎么了?”他把手递过去,紧紧覆在秦庄仪的手上。 就发现她不但在发抖,手也冰凉。 慕长离慢悠悠地说了句:“是因为他们的下场很惨是吧?” 秦庄仪狠狠打了个哆嗦,然后用力点头,“对,很惨。一个开膛破肚,一个……万人欺辱。”她说完,又向慕元青看过去,强忍着眼泪说,“锦歌是你的妹妹,可是你这个做哥哥的,却从来都没有关心过她,你甚至可以一整年都不去看她,也不跟她说一句话。 我知道其实我们很多时候都把那个孩子给忘了,但是她从来没有忘记我们是她的亲人,从来没有忘记你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她敬你爱你也护着你,宁愿自己被抓走,也要掩护你逃跑,让你得到一条生路。 元青,我们都对不起她,不管你最后逃没逃得掉,我们都对不起她。” 慕元青懂了,这是秦庄仪上辈子的记忆。 他不知道秦庄仪的上辈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眼下看来,上辈子慕家的结局应该是十分惨烈的。所以到了这辈子,她一门心思就只想让他从这个局中脱离出去,甚至天天盼着慕江眠死。在她看来,只有慕江眠死了这个局才能破。 可是真的能死了之后就一了百了吗?其实不能的。 很多事情做下了就是做下了,就算人死了,那些已经做过的事情也不会变。 慕家人依然要自行破局,想活下去,就一定得自己去寻找一个生门。 只是对于慕锦歌,他也没想到最后的慕锦歌竟还愿意来保护他。 慕元青吸了吸鼻子,莫名的难受。 老夫人有点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了,她其实可以问的,只要她问,秦庄仪就会说。 但是她不太想问了,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会去解决,她并没有很强烈的活下来的信念,是不是跟着慕家一起陪葬,她其实是无所谓的。 她只是跟秦庄仪有着一样的心思,想着尽可能的保下来这些小的,她也不算愧对慕家。 但这个话秦庄仪能说,她却不能说。 因为她知道,不管保谁,哪怕只有一个慕元青呢!那也得慕长离去想办法,也得慕长离去担风险,或是豁出去脸面。 慕家有什么资格要求慕长离去做这些事情? 一个弃女,慕家没养过她,没在她身上有过任何花销,到这种时候又有什么资格求人家救命? 她的阿离得好好活着,最好什么都不理会,自己一个人把日子过好就行了。 慕家于她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娘家,只是一个累赘。 “你们去庄仪屋里说话吧!我累了。”老夫人叹了一声,又对慕长离道:“不管你做什么,祖母都是支持你的。也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祖母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所以阿离,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你不亏欠任何人,你对任何人也都没有责任。你只管顾好你自己,别的,什么都不要管。去吧!我想歇一会儿了。” 秦庄仪瞧着老太太这个状态,总觉得不太好,一边跟崔妈妈一起扶着她到榻上躺着,一边吩咐下人把这桌席面搬到她屋里去。 出门时,她拉着慕长离,压低了声音说:“要不要请姚太医来给老太太看看?这个状态我心里总放不下。她似乎没有多少生的欲望,什么事情都喜欢往坏处想。这两个多月同我说话,也总是有那种交待后事的感觉,我听着都瘆得慌。可你要说她病了吧,她好像还没病。身子骨是挺硬朗的,饭吃得也不少,可就是没什么精气神。不过……”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再道:“也有可能是我多想了,老太太的寿命不应该只到这个时候,还长着呢!她能一直活到多年以后,慕家到最后关头的时候。 就是不知道事情会不会有变化,毕竟现在……跟当初都有点不一样了。” 秦庄仪看向慕长离,欲言又止。 慕长离却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给了她一个安心的表情。 慕元青从边上凑过来,大大方方地说:“这世间任何事情都逃不过我二姐姐的眼睛,你那点儿事啊!自己以为是多大的秘密,但实际上我们全都知道了。” ------------ 第863章 五年以后 说这话时,众人已经到了厢房。 秦庄仪一直住在兰花院儿没有搬回去,厢房虽然比从前念卿院儿的主屋小了许多,但她倒也没有追求多舒适,就觉得有个地方睡觉就行。 反正大晚上的,眼睛一闭一睁,天亮了。平时白天也不怎么在屋里待着,不是陪老夫人说话,就是在府里到处转悠,看看还有没有没被发现的宝藏。 这会儿一大堆人挤进来,就显得屋里有些拥挤,好在大家热热闹闹的,谁都不在意这种拥挤,反倒让人觉得这样更有氛围。 有些话,越是在这种拥挤的氛围下,越是容易说出来。 因为会觉得所有人都在自己身边,没有那么害怕,也没有那样孤独。 慕元青一直拉着秦庄仪的手,他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都没这样贴心过,就连秦庄仪都说:“两辈子,你从来没有像这样拉过我的手。我们之间的母子情分一直都不怎么深,你怪我巴结慕倾云,说我没骨气,说我谄媚,说我竟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你说慕倾云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那副菩萨样子都是装出来的,让我离她远点。 其实我何尝不知呢!但我总想着好歹也是我从小照顾大的孩子,没有生恩至少也有养恩吧?你父亲对她那样好,给她铺了那么光明的一条路,我只要把她给侍候好了,以后你的日子才能过得轻松一些。至少你除了是长宁侯之外,还会是当朝皇后的亲弟弟,没有人欺负你。 可是直到最后,我的这番打算也没有成功,我们谁都没有等到那一天……” 秦庄仪说到这里,看看慕长离和萧云州,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问出一句:“如果我说我以前活过一辈子,后来死了,但是再后来又重新活了,你们信吗?你们能明白吗?” 慕元青嘴快,先说了:“怎么就不信呢!当然能明白啊!大理寺办了那么多诡案,我们什么事儿没经历过啊!你这种重生的事,对我们来说太容易理解了。 原本我还纳闷,我就感觉自从我二姐姐出嫁以后,你似乎跟以前就不太一样了。 我明确地知道你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也能明显地感受到这种变化,但我就是不明白原因。 一个人总不能无缘无故就跟之前有那样大的反差吧! 但后来二姐姐跟我们说,你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是你活的第二世,你有过重生的经历。那我就全明白了!” 芙蓉也点了点头道:“是的,二小姐都跟我们说了。说大夫人重活过一次,所以对一些事情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和了解,所以行事做派就跟从前完全不同。 因为你知道后面的结局,知道每一个人真正的嘴脸。 而且上一世的大夫人应该是失败的,所以这一世您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去走。 为的就是谋一条生路,就算自己不能生,也得让三少爷生。” 秦庄仪松了口气,用力点头,“对,是死了,又活了。二姑娘去扬州之前,有一次就念叨了句,说我不是死过一次了么!那次之后我一连好几天都没睡着觉,总感觉二姑娘好像知道我的秘密,我是既兴奋又担心。兴奋是因为这件事情终于可以有人与我一起分担和分享了,担心的是我毕竟跟二姑娘的关系不是太好,我上辈子做过太多对不起二姑娘的事,我不知道二姑娘愿不愿意分享我这个秘密。 但今日把话说开了,就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就像元青说的,你们经历过那么多诡案,很多事情都已经见怪不怪了。那我重个生,可能也不算什么大事。 只是我的上辈子跟这辈子有些不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世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偏差,我仔细想过,觉得一切偏差都出现在二姑娘回京这件事上。 从二姑娘回京开始,后面的事才开始变得不一样的。 嗯,我也不是早就知道不一样,我重生之后脑子不是很清楚,有些事情记不太清楚了。 包括我先前说的锦歌那件事,也是上个月才想起来。 好像越是到最后关头,我能想起来的事情就越多。 时至今日,上辈子所有的事都已经想全了。” “真的?”慕元青有些兴奋了,“那你跟我说说,上辈子的慕家是什么时候出的事?慕家的结局到底是什么?这天下的结局又是什么?” 秦庄仪一点也不卖关子,她似乎也有些着急讲这些事情,她甚至告诉他们:“我总觉得这些话再憋在心里不说,就要没机会说了。每天睡觉我都担心京城突然动乱,贺家军突然冲进来。因为上辈子就是这样的,睡着睡着,外面就已经喊打喊杀了。” 芙蓉给她倒了茶,搁到她面前,饭菜还热着,慕元青说:“一边吃一边说话吧!芙蓉年妙,你们两个也坐下一起吃。刚才有祖母在,没让你们上桌,现在家里已经没外人了,坐下吧!”说完又看李妈妈,“李妈妈也坐下来吃。在我们西疆王府没有那些规矩,我们几个人每天都是在一张桌上吃饭的,即使是我姐夫在家,芙蓉跟年妙还有北陆哥也能一起吃饭。 二姐姐说过,这世上的人只不过是做的事情不同,没必要非得分出个主仆。 大家能走到一起就是缘分,我们都是一家人,要吃饭大家就坐在一起吃,她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身边还有人站着瞅。” 李妈妈有些犹豫,但芙蓉跟年妙却已经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 年妙给他俩都盛了饭,想了想,还给李妈妈也盛了一碗。 芙蓉端碗夹菜,也不是只夹自己面前的菜,而是整张桌上她喜欢吃哪个菜她就夹哪个菜,离得远的够不到的,就站起来夹。 慕元青随手拿起筷子,也给她夹了几口她平时喜欢吃的。 李妈妈被这种松弛感所吸引,也想学着芙蓉的样子一起吃饭。可她对面坐着的是萧云州,到底还是没敢。 秦庄仪却觉得这样很好,还连连感叹:“要是日子都能过出这种感觉来,那才是家的意义。而不是像现在,每个人都在端着,每个人都在表演。 二姑娘,我要说的慕家最后的结局,按说应该在五年以后……” ------------ 第864章 上一世的事 有些事情秦庄仪早就想说了,憋在心里一年,天知道这一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憋得住秘密,特别是当她拥有了这个秘密,却还是没有办法改变结局,她就会变得非常的着急。 秦庄仪就是那个非常着急的人。 “五年之后的一个秋天,正值月夕,我们都去参加月夕宫宴。 那时候大姑娘跟太子的婚约已经解除了,是太子那边主动解除的。 当时的二皇子没有被废,一直就是太子。 他那个人喜怒无常,我们谁都没想到他跟大姑娘最后竟会是那样的结局。 二姑娘你更惨,你跳湖,死了。之所以会跳湖,是因为慕家要把你跟大姑娘一起嫁到太子府,去给太子做侧妃。说白了就是给慕倾云铺路,当时还是我跟你谈的,我说一个家族的兴衰不能只靠一个人努力,你也是慕家的一份子,你也得为家族做出你的贡献。 我还说,太子相中了你,你跟着一起嫁过去,等到你大姐姐有了身孕,太子就由你来服侍,这样也省得叫别的女人钻了空子,抢了你大姐姐的恩宠。 现在想想,我可真是该死,我怎么会对你说出那样的话呢? 可惜上辈子也不怎么的就鬼迷了心窍,什么缺德的事都干了。 你在大婚头一晚上跳湖死了,太子很生气,一怒之下连婚也不结了,喜队根本就没到慕家来接大姑娘。侯爷为此亲自登门去跟太子理论,但太子那个混不吝的性子,哪是侯爷能理论过的。他怎么去的又怎么回来,这件事情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提过。 大姑娘被取消了婚事,成了全京城人的笑柄。她心情不好,在府里不是给我们脸色就是打骂奴才。芙蓉,你跟山茶就是在那个时候死在她手里的。” 芙蓉吓得一哆嗦,“原来如果没遇到二小姐,我再过几年就要被大小姐给害死了吗?” “嗯。”秦庄仪点点头,“就连珠兰都是一身的伤,唯有红棉,因为会武功,大姑娘需要她,所以没有动过她。但别人就没那个好命了,那段日子她院子里经常能抬出死人。 老夫人气得要把她送官,但侯爷拦着不让,说这种事情每个官邸里都有,不过是打死几个奴才,也不是什么大事。 侯爷不是老夫人亲生的,所以老夫人根本管不住他,气得老夫人只能把自己关在佛堂,没日没夜地为那些死去的人念经。 咱们再说回月夕,那年月夕,我们所有人都进宫参加宫宴了,就连六姑娘都去了。 元青还是跟他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到了宫宴就开始喝酒。 我跟侯爷说管管这孩子,侯爷却完全不当回事。 我那时候就发现他似乎有什么心事,因为他的心思完全不在侯府,完全不在我们身上,就连锦歌被一个喝醉了的公子纠缠,他都不予理会。 宫宴上倒是没发生什么大事,只是锦歌跟兵部尚书家的儿子议了亲。 虽然锦歌是庶出,但兵部尚书家的嫡子依然愿意娶她为正妻。 我当时觉得这门亲事很好,至少对于锦歌来说算是高嫁了。 虽然我们是侯府,但兵部尚书也官居正二品,不低了。何况庶女嫁嫡子为正妻,本就是难得之事,就连珂氏都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 兵部尚书家的那位公子长得也不错,不说比我们元青好看吧!至少也是京城这些适龄的公子中,中上等的样貌。他也很喜欢锦歌,一直在跟锦歌说话,还送了锦歌礼物。 但是锦歌不怎么开心,甚至还有些抗拒。那位公子跟她说话她就躲,人家送她礼物她也不收,只说在成婚之前都要遵礼数,不能坏了规矩。 按说这倒也没什么,可是我看到那位公子在听了这话之后,有那么一瞬间,面上露出了凶相来。锦歌似乎也察觉了,匆匆退了几步,躲到了珂氏身后去。 这件事情我本来是想多问几句的,可是就在我们离开皇宫后,当天夜里京城就乱了起来。 就是那种睡着睡着就乱了的,李妈妈推我起来,跟我说外面有动静,好像喊打喊杀的。 我迅速穿好衣裳跑出去看,府里其他人也都跟着起来了。 元青跑的快,先到了前院儿,年妙站到了墙头,看了一会儿就回来跟我们说,好像是贺家的兵冲进京城了,贺家造反,要逼宫。 我当时吓傻了,连忙叫人去找侯爷。可是下人们说侯爷根本不在家,宫宴回来之后,没待多一会儿就出门了。 我当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感觉贺家要造反这件事情跟侯爷脱不了干系。 于是我就悄悄跟元青说让他想办法跑,最好能离开京城,不管到什么地方去,保命要紧。 但是年妙说根本走不掉了,长宁侯府被围上了。 是贺家人围的侯府,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除了贺家要造反之外,侯爷也想造反。 他在外头囤积了不少私兵,趁着贺大将军攻城的时候偷偷捡漏,本以为可以坐收渔利,却没想到他手里的兵在贺大将军的精兵面前,毫无招架之力。据说是有二十万兵马吧!很快就被贺大将军的精兵给围剿了。 围剿了那些私兵之后,贺大将军的人就包围了长宁侯府。 我们成了笼中之鸟,根本逃不出人家的包围圈。 我想让元青跑,可是那些兵已经冲了进来。他们打砸抢烧,在侯府肆意施虐,人命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那些我熟悉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有人围住元青了,锦歌当时正跟元青在一起,那些人见锦歌长得漂亮,就说你如果陪我们玩玩,我们就放过你哥哥。 锦歌她傻呀!人家这样说,她就信了。她一把将元青推开,让元青快跑。我也帮着元青让他赶紧顺着一条小路跑到后院儿,想办法从狗洞钻出去。 元青不干,扯着嗓子喊六妹妹。 可是那时候锦歌已经被那伙人给拖远了。 我就跟他说你再不走锦歌的心意就白瞎了,你留条命,以后替我们报仇。 元青这才决定跑。 可是慕倾云那个王八蛋,她看到了元青要跑,居然大声喊别让他跑了!” ------------ 第865章 一切都不一样了 秦庄仪都要恨死慕倾云了,“她从小就没了娘,我对她千好万好,捧在手心里把她拉扯大,元青小时候我都没有那样上心过。我都不指望将来她能养我老,我就指望她对元青能好些,让元青以后能有个依靠。 谁成想竟养出一个白眼狼,非但没有善待元青,还堵死了元青的活路。” 秦庄仪一边说一边抹眼泪,“那活路可是锦歌用一身清白和性命换来的,她就那么轻易的给堵死了。我当时恨不能冲上去跟她拼命,可我还要拦着那些去抓元青的人。 可惜我能有多少力气,我一个女人,他们随便一推就能把我推出去几步远。 我看到元青被抓了回来,那些人冲着元青挥刀子,一刀比一刀狠,刀刀见血。 最后终于一刀捅进了元青的肚子……” 她说不下去了,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打着哆嗦,脸色发白,嘴唇都没了血色。 慕元青着急了,赶紧将人抱住,一遍一遍地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看,老天爷也知道我死得惨死得冤,所以又给了你一次机会,让你改变那一切。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你身边吗?我没有走从前的老路,所有的事情也没有按上辈子的原样去发展。你重来一次,很多事情就跟以前不一样了,相信我,结局会不一样的。” 秦庄仪哭了起来,但还是努力让自己能好好说话。 她说:“我知道重来一次就有机会改变一些事情,可是我的力量太小了,我没有能力去做太多事,再怎么重来,我也只是长宁侯府的大夫人,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救你,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救这个家。甚至这些事情是最近我才想起来的! 我当时快要吓死了,我总在想,如果我一直想不起来后面发生的事,那这辈子岂不是白活了?如果再让我看一次你的死亡,我不得疯了? 还有锦歌!你死之后,那些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迟迟不来杀我,就让我看着慕家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就让我眼睁睁看着锦歌被他们按到地上,一个一个地扑上去欺辱。 我大声喊着让他们放开锦歌,可是他们的人把我踩在地上,我站都站不起来。 一边是你的尸体,流了一地的血。一边是锦歌的哭喊,声音越来越来弱。 起初我还以为是锦歌死了,因为她不出声了。 后来才知道是绝望了,人傻了。 那些人都是畜生,不但辱了她,还杀了她。 后来,有人把老夫人的尸体从后宅拖了出来,还有崔妈妈,全都死了。 林氏,珂氏,夏氏,还有七姑娘,全死了。 大姑娘是最后死的,因为她求那些人把她带走,说只要她能活着她就愿意做任何事。 她还说她根本不是荣婉的女儿,而是贺贵妃的女儿。对了,上一世贺贵妃一直是贵妃,没有被降为嫔这回事。但我从来都不知道慕倾云居然是贺贵妃的女儿,她当时一说那个话,我都懵了。那些人也懵了。 我看到为首一人犹豫了一会儿,让人把慕倾云看好,自己出去询问。 我以为她会得救,可是等到那人再回来时,却是哈哈大笑,说她不过是个丫鬟生的东西,跟贵妃娘娘一点关系都没有。还说倾云根本不是侯府嫡女,连个庶女都算不上,因为那个丫鬟只是个外室,还是奴籍,倾云的身份最是卑贱了。 那些人原本也想占有她的,但是时间不够了,外面有人让他们快点,说将军已经逼宫了。 那些人就杀了慕倾云,然后杀了我。 再后来,我人清醒过来,发现一切又回到了许多年前。 我用了两日才明白过来我是死后重生,之后又用了两日来适应这个新的生活。 因为重生之后,一切都跟上一世不一样了。 我发现二姑娘回来了,而且还嫁给了九殿下。” 她说着话,朝着萧云州看过去,“上一世,九殿下一直都没有回京,我直到死都没有见到过九殿下。但九殿下是西疆王这件事是一样的,你在西关打仗很厉害,京中也有所耳闻。 但你手里的兵权跟这一世有所出入,嗯……”秦庄仪认真思考了一下,“上一世的差不多这个时候,就是慕家出事前五六年的时候,就听说九殿下麾下已经有百万大军,而且都是精兵。我还听说皇上对九殿下心怀愧疚,上了年纪之后总想再见九殿下一面,但是九殿下就是不愿意见他,甚至连京城都不回。 那时候有一部分朝臣经常上折子,参九殿下,原因就是说九殿下跟朝廷不是一条心的,让皇上收回他手里的兵权,以防止他哪一天突然造反。 但是皇上一直没有收回你手中的兵权,京中传闻就是用来制衡贺家的。 事实上贺家的确狼子野心,那贺大将军并没有推二皇子上位,而是自己要做皇帝。 他手底下的私兵很多,也很强壮勇猛,京郊大营的兵根本就拦不住他的攻势。 即使有慕江眠在等着坐收渔翁之利,贺大将军依然能在攻打凤歌城的同时,腾出手来把慕江眠的那些私兵都给收拾了。 所以我其实一直都没明白慕江眠是怎么想的,他都是世袭的侯爵了,他折腾什么? 人家贺家想要篡位,是因为贺家一直都是武将,三代人都手握重兵,为南盛守过江山也打过江山。说白了,贺家有那个造反的条件。 但是慕江眠没有啊!他一个文官,他身上那点子功夫,连侯府的护院都不如,他哪来的信心觉得自己可以在皇家和贺家之间捞一笔好处? 我想不明白他是哪根筋搭错了,上一世没想明白,这一世还是没想明白。 但他就是做了,最后害得慕家全家都跟着一起陪葬。 上一世我一直到死都没有再见到慕江眠,我并不知道他最后的结局。只是猜测他肯定是死了,要不然侯府也不至于这样惨。 对了,上一世还没经历过诡案。凤歌城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但是……” 秦庄仪说到这里顿了下来,眉心紧蹙,又想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 第866章 谁都没赢 “但是上一世我死之前,我好像看到天变黑了。” 秦庄仪这话说得有些犹豫,因为她也不确定是天变黑了还是她的意识消失了。 “我死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那些人冲进京城,打砸抢烧的折腾,再在侯府里杀人,这个过程说起来快,但实际上是挺漫长的。毕竟从城门冲进来也需要一个过程,再加上侯府最开始也有抵抗,我们又在府中四处跑,等到真正都被抓到前院儿展开杀戮时,都已经是早上了,太阳出来了,天亮了。 可是在他们杀了我之后,我在将死还没死的时候,突然发现天又黑了。 我说不上来那种感觉,要让我按着我的感受去形容,那就是明明还亮着的天,突然被黑暗笼罩。不是阴云压顶的那种感觉,阴云虽然也会让天变得很黑,但云就是云,再黑也不至于像黑夜那样黑。 可当时就是一下子又从白天到了黑夜,我看到四周那些杀人的兵也都是一脸惊讶,甚至忘了手中正在做的事情,纷纷抬头往天上看。 但是天实在是太黑了,没有月亮也没有星,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再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已经死透了。 重生之后我就对这件事情有过一番思量,你们说,会不会突然天黑就跟诡案有关? 我总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就得到重生的,重生之后京城也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就发生诡案的。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会不会是那场大屠杀或是那次造反,引发了诡案?” 秦庄仪一边说一边摇头,“不行,我想不出来,我只是说说我自己的想法,究竟为什么,还得你们去分析。我脑子里很乱,这些日子越来越多的事情被想起来,越想越生气,感觉上辈子的我就是个王八蛋。所以我这辈子拼命地赎罪,拼命地对老夫人好,我也不停地告诫元青一定要跟二姑娘在一起。 虽然上辈子二姑娘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可正是因为上辈子的二姑娘太不出奇了,所以这辈子的二姑娘才让人觉得奇怪。 我还是那句话,我感觉这一辈子之所以不一样,应该一切都是跟二姑娘有关。 但二姑娘的事我也不想仔细去打听,我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该让我知道的,我心里有数。” 她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重要的我已经都说了,二姑娘,其它的我一时也想不起来该从何说起,不如你们问吧!你们问什么我说什么。” 屋子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后来打破沉默的是李妈妈掉在地上的筷子。 老太太有点儿哆嗦,她听不明白秦庄仪在说什么话,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说的是正常人话吗?怕不是疯了吧? 她向秦庄仪看过去,忍不住开口去问:“夫人没事吧?您真的没疯吧?” 秦庄仪愣了一会儿……“完了,忘了让她出去待着了。” 慕长离起身,往李妈妈跟前走去。就在李妈妈愣神儿的时候,抬手按上李妈妈的眉心。 一道法诀打入进去,李妈妈的眼神愈发的迷茫了。 慕长离吩咐芙蓉:“带去外面吧!让崔妈妈给她找点事干。” 芙蓉立即起身,拉着李妈妈就往外走。 李妈妈清醒的倒也快,芙蓉一拉她她就站起来了,一边走一边说:“主子们说话,我到外头去帮崔妈妈做事。芙蓉你不用送我,我知道你一向都是跟主子们一起议事的,快回去吧!” 芙蓉坚持把人送到门口,这才又将门关好,重新走了回来。 慕长离没有再问秦庄仪关于侯府的事情,其实不管上一世的侯府经历了什么,对于这一世来说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秦庄仪所谓的那些秘密,对于这一世来说很多都已经提前揭晓,或是没有按照上一世的走向去发生。包括贺家和慕江眠最后动手,其实他们也是猜到了的。 至于最后谁输谁赢,秦庄仪也不知道,因为她那时候已经死了。 不过慕元青把这个问题抛了出来,让他们猜:“你们猜,最后是贺家赢了还是皇家赢了?上一世的皇家没有姐夫的帮助,京郊大营的兵马又不太行事儿,那会不会是贺家赢?” 说罢,看向萧云州,“姐夫怎么说?” 萧云州眨了眨眼,“谁都没赢。” “谁都没赢?什么意思?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总得有个结果吧?谁都没赢那又是个什么局面?”他想不到,一边想一边摇头。 萧云州提醒他:“想想最后的天黑!另外也想想之前我们破过的一个案子,想想那位前朝的将军,他为什么一直在城外重复着同样的一件事情?” 慕元青泛起一身鸡皮疙瘩,“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其实也在做同样的事情?或者说,我母亲,她就是像那位将军一样,一直在不断地重复着?” “类似。”萧云州说,“也是有不同的。比如说一直重复着的也不能说是我们,只能说是你母亲。但也不是一直重复,目前为止她只重复了这一次。 我不能确定这一次能不能把所有事情解决掉,但我想,如果这次依然解决不掉,依然要让京城陷入那样的结局,那可能下一次你母亲依然会重新来过。或者说,我们这些人,也要跟着她一起重新来过。” 对此,年妙也有了自己的分析:“似乎冥冥之中就注定了这一切需要被改变,凤歌城正在进入自动重启和循环。就像一个人濒危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想要自救一样,凤歌城也想要自救。刚刚九殿下举的那个例子,倒让我想到了荣府。或许凤歌城也有一座大阵,这座大阵存在的作用,就是想让这座城濒危自救的。” 他不知道自己分析的对不对,但既然提到了荣府,就不能让秦庄仪一直糊涂着。 于是几人又配合着,把扬州荣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芙蓉就问:“大夫人,上一世的荣家,您接触过吗?” ------------ 第867章 城外孤坟 秦庄仪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儿来。 自己的遭遇就够她琢磨的了,没想到荣家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信息量太大,让她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 可一旦接受了这件事情,那么前世的一些奇怪之处就也能解释得通了。 她一副明悟的表情,叹了一声,这才道:“怪不得前世一直到最后我也没见过荣家人,我还一直纳闷,就算两家关系再不好,可还有大姑娘在,荣家人怎么总也不来呢? 当然,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大姑娘不是荣夫人的女儿,我一直以为是的。 后来有一次,我去城外烧香,回来得晚了一些,又赶上下雨。 我的马车轮子坏了,车夫去找人修车,我跟李妈妈坐在车厢里等着。 雨下的也不算大,我就掀了车窗帘子往外看。 天是已经半黑的,勉强还能看清楚路。我就瞧着前头也有辆马车停着,有个人从马车里下来,走到了林子里。我越看那人越觉得像侯爷,我就跟李妈妈说让她在车里坐着不要动,等着车夫回来修车。李妈妈不放心,问我去哪,我没直说,就随口说下去走走。 我甩下李妈妈一个人走进林子,远远跟着那个人。对方脚步匆匆,身边也没有任何人跟着。雨这会儿就有点下大了,天也更黑了些。 我借着雨势跟黑蒙蒙的天,倒是一直没有被他发现。 可是我越跟越害怕,因为已经确定那个人就是侯爷了。 毕竟是夫妻,我对他的身形体貌还是很了解的,就算离得远,就算只是个背影,我也能确定那一定就是他。 之所以害怕,是因为我发现他最后停下来的地方是个坟头。那坟修得还挺高大,上头写的什么字我看不清楚。只看到坟边上有人在接应他,一见了他的面就叫主公。 这两个字一开始是听不清楚的,我是蹲在地上借着草丛的遮挡又往前挪了挪才听见。 而且我还听到那人提到了荣家,好像说什么……”秦庄仪仔细回想,很快就想了起来,“对,说荣家那边可能要修复一下,我们找到了一些人,但不确定他们谁的手艺好,得考考他们。就是这么个话,然后我就看到那个人不知道动了哪处机关,那个坟一下就打开了。是坟包打开了,侯爷弯腰钻了进去,那个人也跟着进去了。 我当时快要吓死了,虽然前头已经没人,但我也不敢往前去看,小心翼翼地回来,李妈妈说我的脸都白了。我只能扯谎说我去林子里方便了一下,遇见了蛇。 这件事情后来我没有提起,肯定不能提,我怕我提了之后侯爷会弄死我。 我一直知道他脾气不好,是那种突然一下就容易发火杀人的。 所以前世我一直都是尽可能顺着他的心意,从来不敢惹怒他。 这一世也就是因为有了二小姐,所以我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才敢跟侯爷对着干了。 这件事情后来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我想明白了,像他这种地位的男人,在外头有个什么秘密的地方再正常不过了。那地方虽然看起来是个坟头,但应该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做的一个假象,实际上里面应该是个密室,他谈事情用的。 这么一想倒是没有那么害怕了,这件事情也就没再怎么放在心上。 方才你们说起荣家我才又想起,而且那天晚上那个人说的什么要修复一下,可能说的就是修复那个大阵吧?”秦庄仪一边说一边摇头,“他怎么还能干这种事?太可怕了。所以前世他就已经杀了荣家全家,然后把他们困在一座大阵里吗? 那这跟诡案有什么区别?所以说诡案不是这一世才有,而是上一世也有?” 慕元青对此的分析是:“诡案应该一直都存在,要不然从古至今也不能留下那么多闹鬼的传言。之所以你没有遇到过,那可能就是因为你没有遇到过,毕竟也没有那么常见嘛!没遇到过,就没有认知,就会觉得恐惧。要是像这一世的凤歌城这样,隔三差五就来一桩,慢慢的也就习惯了。我现在就习惯了,甚至诡案不来几场,我还会觉得人生了无生趣。” 秦庄仪就叹气,“你们年轻人啊!就是胆子大!别人避之不及的事,你们倒是上赶着往上冲。不过也是好事,毕竟这种案子总得有人去办,如果所有人都不办,那凤歌城就完了。” 慕长离觉得秦庄仪这个信息还是有点用的,“那个城外的坟,还能找得到吗?”大概的位置,还能记得吗? 秦庄仪点点头,“大概能记得,但要说十分清楚,那我不确定,毕竟上一世我也只去过一次,而且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而且这一世跟上一世在这个上面有没有偏差,我也说不清楚。如果你们要去找,那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就是我们要小心些,千万不能被侯爷发现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不对,侯爷是肯定不会发现的,因为他现在……是不是可以说已经不存在了?” “存在啊!”慕元青说,“怎么可能不存在,他还在我那位二叔的脚趾里待着呢!只不过被二叔的灵魂压制着,暂时出不来。所以我们倒也不用担心会不会被他发现,只要担心一下会不会被他的那些手下发现就行。 姐,要不我就不去了,人多容易被发现,我还不会武,跟去了也是给你们添麻烦。 你跟姐夫……嗯,不行再把云初给带上,你们一起去。让我母亲跟着给你们指路,这样还能更稳妥些,我跟芙蓉还有年妙留下来看家。” 他有点儿担心侯府,“你们今晚就去吧!我们今晚留在侯府不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听了侯府最后的结局,我这会儿就总有点心慌,总感觉侯府要出什么事。一会儿我去趟大理寺,叫些人回来帮我一起守着,一旦有事,互相也有个照应。” ------------ 第868章 黎家人后来回京了 对于慕元青的想法,倒是没有人提什么意见,大家都觉得可以。 就是慕长离说了一句:“其实侯府并不需要保护,大夫人上一世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秦庄仪一愣,“你是说,贺家不会造反了?还是说侯爷不会造反了?” 慕长离摇摇头,“都不是。我说的是,这一世,没有人能屠了侯府了。” 秦庄仪沉默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所有的事情都还是会发生,只是没有人能杀得进侯府了,是吗?所以其实二姑娘不在京城的这两个月,侯府也是有人在默默保护着的,对吧?”她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两个月我总感觉院子里有人,但是我看不见又摸不着。那种感觉很玄妙,我曾问过李妈妈和崔妈妈,问她们有没有同样的感受,但是她们没有。后来我忍不住又去问老太太,老太太倒是跟我有一样的感觉。 而且她说,有一天夜里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睡不着,但是她没有起来,也没有睁开眼睛,就怕起来之后惊动了下人,弄得大家都睡不好觉。 特别是崔妈妈,年纪大了,老太太总怕她夜里睡不好,身体不好。 所以那天夜里她睡不着,但也一直在榻上躺着,闭着眼,装成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然后她就等来了半夜摸进房间的一个杀手。” “什么?”慕元青大惊,“有人要杀祖母?谁啊?这么大的事祖母为什么没说?” 秦庄仪笑笑,“因为那人没成功。老太太也是怕你们担心吧!反正人也没什么事,干脆就不要说了。她一向是这样的,总觉得对于家里这些后辈来说,自己是个外人,所以不管多大的事,她能办的自己都办了,生怕给别人找麻烦。 再说回那天夜里,老太太跟我讲,她听到有动静,虽然动静很轻,但她还是听见了。 那晚帐帘没放,因为老太太怕黑,也怕孤独。她觉得帐帘一放下之后,就把她和外界隔绝开了,她在那个狭小的床榻里,不管是在哭还是在笑,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所以她上了年纪之后,睡觉的时候帐帘很少再放下来。 正因为如此,她在听到动静之后就悄悄看了一眼,看到了一名黑衣人。 老太太跟我说这段的时候,她说她紧张极了,不知道自己应该大喊去求救,还是应该不说话以免连累更多的人。 她最终的决定是什么都不做,静静地躺在榻上等死。因为她知道杀手是冲着她来的,潜入侯府总不可能是为了杀丫鬟婆子,所以只要她不出声,顺利被杀死,那么兰花院儿的其他人就可以平平安安地活着。 所以老太太什么都没有做,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让杀手以为她睡着了。 她说她几乎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没想到,杀手到了榻边,武器都举了起来,她甚至都能感受到那把剑的锋利,但杀手的动作却停止了! 她当时把眼睛悄悄睁开一道缝,看到杀手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好像被什么人抓住了似的,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放不下来。她看到那个杀手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而且那时候老太太的眼睛完全都睁开了,一脸震惊地看着那一幕。可是那杀手由于过于惊讶,根本没发现她已经睁开眼睛了。 老太太肯定是没有被杀,反倒是那个杀手落荒而逃,吓得脸都白了。 所以这院子是不是你们做了安排?或者说对于整个长宁侯府都做了安排? 也所以,哪怕再次有人杀进凤歌城,长宁侯府都是安全的?” 所有人都向慕长离看去,因为秦庄仪说的这件事情,除了慕长离,别人谁都做不到。 慕长离倒也不隐瞒,只点了点头,实话实说:“是在兰花院儿做了安排。其实以前念卿院儿那边我也做了些安排,能保着你不再死一次。”她看向秦庄仪,“本来不想管你的,但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你重生的秘密,所以想要留你一留,再看看后续你对这一世的处理。 再者……”她看向慕元青,翻了个白眼,“这孩子不能没有母亲,虽然他嘴上跟你吵翻了天,但是他心里爱你。” 秦庄仪又开始抹眼泪,慕元青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许久没说话的萧云州这时忽然问了一句:“你的上一世……有没有听说过黎家的事?” 这话一出,屋子里立即安静下来。 慕元青扯了扯秦庄仪的手,“好好想,仔细想,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秦庄仪看向萧云州,微微蹙眉,过了一会儿才道:“有关于黎家的事,但是很奇怪。” 秦庄仪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关于黎家,似乎是一个很纠结的话题。 她干脆让萧云州提问,“你问我吧!你问什么我说什么。直到你没有什么可问的了,我再把没说出来的说给你听。要不然冷不丁这一下子,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起头。因为黎家的事情跨度太大了,将近三十年的跨度,有很多事情已经很模糊了。 我只能说黎家直到最后也没有翻案成功,因为那案子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贺家反了。” 萧云州眼睛一亮,“所以你的意思是,黎家的案子后来又审了?” “审了。”秦庄仪说,“就在最后那一年,嗯……按现在的时间来说,应该就是四年半以后。因为我死的时候距离现在是五年之后,黎家的案子是在贺家造反前半年开始重审的。 当初也是大理寺在审,但大理寺卿不是你,前面我说过,上一世你一直都没从西关回来,甚至重审黎家案子这件事情,我都怀疑你可能是不知道的。 当然,京里有没有人给你送信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那几年你没有出现过。 我为此还问过侯爷,就是不经意间问的,好像是吃饭的时候吧!我不记得了。 上一世因为跟九殿下没有任何交集,所以不管是对你还是对黎家,都没有怎么太上心。 之所以对黎家的案子有印象,也是因为那个案子太出名。不是后来出名,而是二十多年一直都有人提起,提起九殿下,提起怡妃娘娘,提起黎家。 九殿下,黎家人后来回京了……” ------------ 第869章 黎洛 关于黎家的消息,让萧云州的情绪有了明显的起伏。 慕长离发现他下意识地连坐姿都直了许多。 秦庄仪也发现了,于是她继续道:“我们知道的是黎家有一部分人被斩首,有一部分人是被流放的。回来的那个就是黎家被流放的一个女儿,我记得很清楚,是黎家大老爷的长女,当年京中赫赫有名的黎家大小姐,黎洛。” 慕元青算了算这个辈分,“是我姐夫的表姐?” 萧云州点了点头,“有印象,小的时候见过一次,比我大很多,大……差不多七八岁的样子。黎家女眷基本都是流放,我在西关站住脚后就一直都在打听和找人,但是很可惜,我能打听到的所有黎家的人,都已经死了。 有的死在了流放的路上,有的死在到了目的地之后的生活折磨中。 那个时候的黎家人人喊打,就算没有被抄斩,流放出去的人也得不到好脸色。 因为黎家定罪是叛国,所以人们都想要表现出自己对于叛国者的愤慨。 黎洛表姐我打听到的消息是也死了。” 秦庄仪却摇了头,“没死,她还活着,后来回到京城,进城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敲了凤歌府的状鼓。可是说来也奇怪,按说她敲的是凤歌府的状鼓,这个案子就应该落到凤歌府头上才是,怎么后来被转到大理寺去了呢?刑部好像也有插手,但到最后也退出了,就一直由大理寺在主审。 我曾问过侯爷,侯爷很不耐烦,说不让我打听那些事情。还骂我说一个妇道人家,管好内院儿的事就行了,外头的事少管。 可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他越是不让我打听我越是想去打听。 好在这件事情因为闹得大,京中很多人都得着了消息。我就借由平日里去跟夫人小姐们串门子的机会,大家聚在一起聊聊,听说了不少关于黎家的事。 据说黎洛回京告状也不容易,她当年到了流放之地后生了一场重病,那边的人以为她死了,就把她跟其他黎家人一起胡乱扔到了乱葬岗。 可是她并没有死,她在乱葬岗躺了两天之后又缓过来了。 缓过来之后就爬起来跑了出去,找了个地方隐姓埋名地生活,同时也想尽一切办法调查黎家当年的事情。后来为了生活下去,她还嫁了人,嫁的就是县城里一个平民。 那个平民并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只知道她一个女人自己生活不容易,有事没事就去帮着她做点杂事。两人一来二去的就有了感情,黎洛嫁给了他,也算是有了一个正经的身份。 我们所有人都觉得,其实她不回京,就一直那样生活下去才是最好的。 黎家的事闹得太大了,且当年证据确凿,是不可能翻案的。她既然侥幸活了下来,就应该珍惜这条命,何苦再回京城来折腾呢? 当时有了解得多一些的人说,也不是她想回来,她原本已经放弃了的,因为查了很多年都查不到什么。但是她丈夫死了,好像是生了场重病,病死了。 她悲痛欲绝,就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太孤单了,不找点事情做就活不下去。 正巧在那个时候,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线索的黎家的事情,她突然查到了一些线索。 于是就决定回京为黎家翻案。” 萧云州有些吃惊,“她查到了线索?可知是什么线索?” 秦庄仪摇头,“并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她进了大理寺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大理寺审案的结果虽然会对外公布,但能公布出来的也没有多少实际内容,只言片语罢了。 说到底就是一直在拖,说案子难审,说年月跨度大什么的。 总之几个月过去也没有个进展,只知道黎洛被大理寺保护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保护的,反正打从她进入到大理寺之后,京中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她。” 秦庄仪加入了自己的分析:“其实我一直觉得黎洛回京就是羊入虎口,特别是到了大理寺之后,就更是生死难测。上一世的凤歌府尹跟现在的一样,一直都是高鸣。 高鸣此人其实是正直的,至少上一世一直到最后,他都是坚定地站在皇上这一边。从来也没有听说高鸣站队贺家或是别人家,而且他跟长宁侯府也没有什么往来,跟侯爷的关系更差。我在宫宴上就看到过高鸣对侯爷表现出不屑,甚至当面挤兑侯爷。 黎洛当初敲的是凤歌府的状鼓,如果黎家的案子能由凤歌府主审,或许外界得到的消息能更多一些。毕竟凤歌府的案子都是开堂审理,结案之后也会张榜公告。” “所以你的意思是,问题出在大理寺?”萧云州听明白她的话了,“上一世大理寺卿是谁?” “郑大人。”秦庄仪说,“就是九殿下回京之前的那位。这一世因为发生了诡案,所以那位郑大人提前告老还乡了。可是上一世他并没有走,他一直在做大理寺卿,做到了最后。” 秦庄仪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件事来:“那位大人家里有个庶女,嫁给了贺家的一个庶子。我记不清楚是哪个庶女了,跟他们家一直都没有多少交集,宴会上见到也只是见到郑夫人,和嫡出的子女。但很少说话,那位郑夫人不是很好接近的样子,长得有些凶悍。 这件事情是我前阵子想起来的,想起来之后我就悄悄查过,然后发现这一世郑贺两家并没有结亲,所以这个线索就算是断了。 但就算这一世断了,也可以从上一世做出推断,以前的大理寺卿郑大人,跟贺家肯定是一伙的。所以黎洛进了大理寺,十有八九是送了命,要不就是被秘密关押起来,再也没有让她见到天日。直到京城动乱,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秦庄仪一边说一边又仔细回想,过了一会儿再道:“前世的高府尹后来辞过官,就是在黎洛进京两个多月以后。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辞官,就听说高大人觉得府尹实在是做不下去了,好像是因为什么事很生气。但皇上没同意,他便又留下了。” ------------ 第870章 黎洛也是红眼睛 秦庄仪说到这里,身子往萧云州的方向探了探。 “九殿下,还有一件事刚才我就想说。 你们记得在老夫人屋里时,老夫人提到我前阵子病了一场么! 那次是淋了雨,可是为什么淋雨,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慕长离把目光投了过去,她一直在等秦庄仪说这件事情。 因为刚刚在老夫人屋里说到这件事时,她注意到秦庄仪看了萧云州一眼。 “什么事?”慕元青着急了,“你快说。” 秦庄仪深吸一口气,“九殿下,我又看到黎洛了! 那天就是因为在京城看到了黎洛,我心里着急,也顾不上外头还下着雨,也顾不上我没带伞,直接就下了马车去追她。 我确定我没有看错,因为就在遇见她不久之前,我才把这些事情想起来。 就是后面的所有事,包括凤歌城被贺家人屠杀的事,都是那时候想起来的。 我一看到黎洛,就想起前世她进了大理寺之后再也没有出来,所以我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她,想要提醒她这辈子别去敲状鼓,更别去大理寺。 可是追着追着忽然又想起来,不对啊!这辈子跟以前不一样了,这辈子的大理寺卿是九殿下,所以我非但不能拦着黎洛,我还得引导她直接到大理寺去。 当然,去凤歌府也是可以的,因为我听元青说过,凤歌府尹高鸣受过二姑娘的恩,如今跟他们是站在一边的。 所以我又在想,就按着上一世那么走,也行。不管是凤歌府还是大理寺,都能把这桩案子好好地接下来,也能好好地保护黎洛。 我抱着这样的想法,一路跟着黎洛。想着不管她去哪,我跟她到目的地之后,我就直接去见九殿下,把这件事情告诉九殿下。 可是没想到黎洛的行走路线跟上一世不一样,她没去凤歌府,也没去大理寺。她在城里转来转去,最后就不见了。” 秦庄仪说到这里一脸的疑惑,“我把人给跟丢了,在一个拐弯的时候,人就再也找不到了。我当时很着急,又下着大雨,我全身都被浇透了。 当时我还在想,可千万别遇着熟人,这要是让熟人看到,明天我就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可是黎洛能去哪里呢?不过是拐了个弯的工夫,怎么就找不到了? 慕家的马车追了上来,李妈妈拉着我上了马车。我心里头想着这件事,越想越觉得实在太奇怪了。于是我就让车夫先去大理寺,要去见九殿下。 但是大理寺的人说九殿下不在衙门,可能在王府呢! 于是我又去了西疆王府,王府的人说殿下出城去练兵了。 我没了办法,出城可以,但去大营就不太好。便想着等九殿下回来吧!回来再说。 可是没等到九殿下回来,我自己回去就重病一场。 等到好起来时,就又对看到黎洛的事情有点不确定了。 不确定自己是真的看到了黎洛,还是说眼花了。 而且我对黎洛也没有太多的印象,最后一次见到她,还是上一世她被从凤歌府衙门转送去大理寺时,在街上看到了一眼。 我不确定该不该说,这事儿就一直压了下来,想着等二姑娘回来,先跟二姑娘说说。 但是我没有放弃寻找黎洛,这些日子我几乎天天都出门,就是想看看还能不能在街上再遇见黎洛。可惜就再也没有遇见过,我甚至怀疑她要么是走了,要么是那天我看错了。” 萧云州的眉心紧紧皱着,关于黎家的事,这算是继红色眼睛之后的又一个线索。 他没想到黎洛表姐还活着,也没想到黎洛要做的事情提前了四年半,现在已经到京城了。 他得把人找出来。 “今晚去城外孤坟,明日开始我想办法城里城外开始找人。”他把这件事交待给慕元青,“派大理寺的人手出去,另外我也会从京郊大营调兵,务必把黎洛给找出来。” 慕长离却拧着眉思量了一会儿,然后问秦庄仪:“你看到黎洛时,看清楚她的脸了吗?” 秦庄仪点头,“看到了,是正脸。当时我在马车里,李妈妈说怎么突然就下雨了,还下这么大。我就掀了车窗帘子往外头看,正好看到黎洛走在街上,手里撑了把伞。 她离我的马车不远,我看她时,她恰好也往我这边看了过来,但也只是随便那么一看,因为她也不认识我,而且街上人很多,就是目光扫到了,没有什么出奇的。 之后她就别过了头,继续往前走了。” “看过她的眼睛吗?”慕长离再问,“仔细想想,黎洛的眼睛是什么样的?” 秦庄仪没怎么仔细想,她记得:“眼睛发红,还有些肿,明显是哭过。” 慕长离跟萧云州对视了一眼,眼睛发红这个话让他们都想到了黎家大老爷那件事。 那是慕家二爷说起过的,是自萧云州回京之后,关于黎家的第一条有用的线索。 现在第二条出现了! 慕长离说:“明天开始找人吧!我也帮着一起找。今晚先去城外孤坟,但愿还能找得到那地方。”说完又看向秦庄仪,“如果画个地图,你能画明白吗?能的话最好画张地图给我,你就别跟出去了,不安全。真有个什么意外,我们可能顾不上你。” 秦庄仪想了想,起身走到桌案旁。 她是会写字的,平日里心烦了就会写字来让自己静心,所以笔墨一直都在屋里备着。 芙蓉见状赶紧跟着过去,帮着研墨。 秦庄仪仔细想了一会儿之后,开始下笔。 画了一张,不对劲,揉了重画。 再画一张,还不对劲,再揉了重画。 一直画到第十张时,她有点儿不好意思,问慕长离:“能看明白吗?” 慕长离头都大了,无奈地说:“算了,你跟着一起去吧!你这画的是个什么鬼。” 秦庄仪也是无奈了,她在画地图这件事情上实在是没有什么天赋。 越想画好越画不好,明明心里知道应该怎么走,就是画不明白。 慕元青安慰她:“没事,晚上我让年妙跟着你,他只负责你的安全,给你壮壮胆,同时也给我姐和我姐夫减轻点儿负担。”说完又对年妙道,“一旦找到了那个地方,后面的事就由我姐和我姐夫来做,你带着我母亲立即回京,记住了吗?” ------------ 第871章 细节之处的重合 年妙记住了,但是他有点儿不太放心慕元青留在侯府。 于是嘟囔了句:“我是你的暗卫。” 慕元青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你是我的人,所以你得听我的话。而且刚刚你也听见了,我姐在这府里做了部署,杀手都对着我祖母举刀了,刀子硬是挥不下去。所以你就放心吧!” 年妙想想也是,便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件事情。 直到晚上天黑,一行人出了门。 萧云州跟慕长离骑马,秦庄仪跟年妙坐马车。 秦庄仪也没有坐在车厢里,出了城之后就把帘子掀开,人也坐了出来。 “一直往东走,大概走不到十里吧!就能看到一片密林。”秦庄仪回忆着前世的那个地方,“那边有一座小庙,真的很小,仅有五六个僧人,但却总被人传说十分灵验。所以上一世我才会到那边去烧香,就是想求个平平安安,因为那会儿已经有些心神不宁了。” 她说到这里又拧起了眉,“可是这一世我却一直没有听说过那个小庙,当然,也是没有机会往那边找。不过那小庙在上一世名声很大的,这一世却从未听人提起过,我就想着是不是那小庙也不在了,这一世跟上一世到底是不一样了。” 年妙也从来没听说过这边有什么庙,而且这路他以前跟慕元青一起走过,从来没见到过什么小庙。于是说了句:“应该是从来没有出现过,我没听说这边有过小庙。” 慕长离对于这些事自然是不知道的,萧云州其实对京城也没那么熟,小庙这种地方,他根本不可能去理会。 人们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差不多十里的时候,果然看到两边的林子比之前茂密了许多。 今晚有月,大圆月亮照下来,将下方世界照得十分明亮。 慕长离抬头看看,说:“快到十五了。” 萧云州点点头,补了句:“到不到的,也没有什么不同。” “嗯。”她认同这个话,“我就是随口感慨下,想想确实也没有什么不同。时间过得快倒是真的,从我们回京到现在,一年多了。” 后面的话就没有再往下说。 其实她想说,也不知道我们携手并进的这一段旅程会有多少个一年,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年就已经到头了。 这样的话说起来太伤感,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她不能给萧云州增加太大的心理负担。 气氛多少有些尴尬,好在秦庄仪这时开了口,指着左边说:“我们从这里进入林子吧!大概就是这个地方,我说不太清楚,因为四周景象都差不多,我只能凭感觉。” 慕长离冲着她点点头,“能定到大概的位置已经很不错了,这地方没有什么特殊的参照物,想要把路完完整整记下来实在不容易。不过没事,我们还有时间。今天不行就明天,总能把那地方找到的。除非那地方这一世根本就不存在了。” 一行人进入林子,秦庄仪又坐出来一些,快跟年妙挨在一起了。 她一直在观察四周景象,有的时候还让年妙停车,仔细瞅瞅,然后摇摇头,失望地说继续往前走。 再走一段路,她又让年妙停下来。 这一次她下了马车,走到几棵大树边上仔细地看,像是要从树干上找到什么东西似的。 慕长离跟萧云州也下了马跟着一起找,很快就听萧云州说了句:“这里。” 几人赶紧围过去,就见萧云州指着树干上一处标记问秦庄仪:“是不是在找这个?” 秦庄仪往前凑了凑,待看清楚那个标记之后眼睛就是一亮,随即感叹:“居然真的在。” 她解释说:“上一世我在看到那处孤坟后,回来的路上就在一棵大树干上做了个标记,就是这个样子的,我刻得不像,实际上刻的是一只小兔子,因为元青是属兔的。 刚刚我就在想,既然黎洛回城的时间提前了,那有没有可能这一世的很多事情都在往前提?虽然这辈子我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也没有刻过树干,但刚才我就是突发奇想想要找一找,没想到还真找到了,这……这也太奇怪了吧?” 秦庄仪有点想不通了,“上一世做的事,怎么会带到这一世来?所以我到底是有没有重生过?我们此时此刻所处在的,是新的一世,还是依然是在上一世?” 这个标记让秦庄仪有些迷茫了,且不只她迷茫,萧云州跟年妙也同样迷茫。 人们都朝着慕长离看过去,慕长离盯着树干看了一会儿,就说:“时空出现了漏洞,造成了两世对比之下时间线上的紊乱。同时这种漏洞也会让一些细节上的东西发生重合,比如说这个标记。但这一世是新的一世肯定没错,这种偶尔细节上的重合,也无伤大雅。 当然,这种事情不能放任不管,也不能由着这些细节一直重合下去。 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回到正轨的,总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会被解决掉。” 她随意地摆了摆手,跟秦庄仪说:“找到了这个标记,就证明我们来的地方没有错吧?” 秦庄仪点了点头,“没有错。”然后抬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过去,“我们往那边走。当时我画这标记的时候是迎着那个坟包的方向画的,所以我们也冲着它正对的方向走就行了。” 人们一刻也不耽搁,立即往那个方向快速行走。 马车停到了原地,没有再往前行了,因为前面林子更密,马车根本就通过不了。 还是萧云州跟慕长离在前,年妙护着秦庄仪在后面,秦庄仪时不时地提醒一句不要走偏了,如此又往前走了一段,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孤坟找到了,的确是座孤坟,因为除了这座坟之外,四周全都是树,什么都没有。 孤零零地一座坟,上面写了一些字,也刻了人名。 慕长离走上前仔细去看,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叫张红。 她并不觉得这是坟墓主人真正的名字,毕竟这也不是一座真坟。 所以张红李红的,不过就是掩人耳目随便那么一写罢了。 现在他们找到了坟,接下来的事,就该由她跟萧云州去做了。 ------------ 第872章 有人 年妙送秦庄仪回来,秦庄仪有些不甘心,问能不能留下来看看。 这地方她纳闷了两辈子,不想不明不白的。 年妙就说:“回头九殿下跟二小姐会把里面的情况都跟我们说的,大理寺还要入卷宗,这些事情一定会说明白。现在没必要进去冒险,因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之前从扬州带回来的风水先生,就是在这个地方见到的那个所谓的主公。” 年妙说得一点都没错,这地方就是慕江眠的秘密据点。 慕长离萧云州二人找到了开坟的机关,进入到了坟墓里。 为了保险起见,进去之后又把门给合上了。 然后就觉得这里面的环境异常的熟悉,很快慕长离就确认,这地方就是风水先生曾经说过的那个阵法。只要精通此道的人,才能够从这个阵法中顺利走出去。 但他们现在不是想要走出去,他们不是来破阵,也不是来捉迷藏的,他们是想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那个所谓的主公,到底在这里做了些什么。 坟内空间很大,特别大,就好像是另成一处世界似的。 慕长离小声跟萧云州说:“京郊出现这样的地方,这些年怎么一直都没被人发现过呢?” 萧云州也不明白,但他有自己的一番推断:“或许是有人发现了,直接就占为己有呢?” 她明白萧云州的意思,是说这地方并不是被现在的主人挖出来的,而是原本就有的。现在的主人只不过鸠占鹊巢,把这里据为己有,做自己的事情。 “那么原本的主人是谁?总不能是那个张红吧?”她一边说一边摇头,“在地下弄出这么大的空间来,除非王侯将相,否则不太可能。当然,如果是前朝某一位大人物的坟,那我们现在的确无从去查究竟是何人。” 她一边说一边摸着两边的墙壁,很快就发现问题,“凿痕有新有旧,旧的部分年月很久,是真的很久,得有数百年的样子。新的地方却很新,不过十几二十年。但新的地方不多,应该不是在做拓展,而是在进行修复。可见这陵墓曾经年久失修过,后来有人占了之后就进行了修复,之后才可以将这里做为一个落脚点。”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极低,萧云州要很凑近她才能听得清楚。 这种近让慕长离多少有些不自在,想要躲开继续往前走,发现自己的手被萧云州握住了。 她瞪眼,“干什么?”这里可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还有正事呢! 谁知萧云州也没想跟她谈情说爱,只是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同时提醒她:“再小声些。” 慕长离没听清楚,“你说什么?”说着就把耳朵凑近了他的嘴边。 萧云州又说了一次:“再小声些。” 这次听清楚了,只是温热的气息也扑到了耳朵上,痒痒的。 她抓了抓耳朵,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了。 两人拉在一起往前走,密道正好够两个人并排前行,一路上也没有遇着什么人。 两人耳朵都属于特别好使的那种,仔细听了一会儿,就断定这里头要么没人,要么有人也是离他们很远。于是放心说话,再也不用把声音压得过低。 慕长离先道:“如果那位主公就是慕江眠,那这个地方如今应该是没有人管的。因为慕江眠在我们手里扣着呢!二爷的灵魂压制着他,他想翻身也翻不了。 不过这种地方,就算主公几个月不现身,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我刚刚观察过,我们现在走过的地方没有阵法的痕迹,但这密道里肯定有阵法,应该在核心的地带,我们还没有接触到。” 二人继续向前,走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终于看到前方有光亮。 萧云州把手往回收了一下,二人站住,都盯着那处光亮仔细去看。 看了一会儿就发现那地方是有人走动的,好像是在巡逻。 他想过去看看,但是慕长离却没有动。 “阵法。”她说,“前面是阵法。那个走来走去的人并不是真实的,阵法类似于障眼和幻境之类的,会让人对眼前事实失去正确的认知。倒是不难破,我可以试试。” 她跟萧云州说:“你站在这里不要去,我一个人过去。破了阵法之后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你跟着我一起目标太大了,很容易暴露。而且我有办法隐藏自己,你却没有。” 萧云州那种无力感再次涌了上来,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去反驳慕长离,毕竟人家说的都是对的,他的确是有点碍事了。 于是松开手,只说了句:“小心些。” 慕长离点点头,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他就站在原地看着,死死盯着小姑娘的身影,想着一旦小姑娘遇到危险,他得保证自己能及时冲过去施救。 但事实上,慕长离根本不可能遇到危险。 她在破阵的同时立即给自己施了一个隐身的法诀,所以当慕长离只身站在一处大殿里时,虽然殿内有很多人,但是没有人能看见她。 除了双眼已经被施过法诀的萧云州。 慕长离在大殿内站了一会儿,然后回过头来冲着萧云州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萧云州没办法走过去,因为大殿里人太多了,且没有任何可以藏住身形的地方。 纵是他功夫再好,轻功再绝,在这种条件下也完全没有办法施展。 就只能看着慕长离跟个没事人一样,在大殿里来来回回地溜达。 溜达了一会儿她还坐了下来,就坐到了一伙人的身边,听着那伙人在那说话。 大殿下有人一百七十位,慕长离数过了,但因为殿够大,所以也不显得拥挤。 人们服饰各不相同,有人穿黑衣,有人做书生打扮,有人像是市场上卖鱼的,还有的人穿着官服头戴官帽,好像是来上朝的。 慕长离仔细看了那些穿官服的人,不是当朝的官服,很奇怪的样式,她没有见到过。 有的人手中还拿着奏折,说等着一会儿要上报主公,让主公替他们做主。 这些人也没什么事,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话。 说的都是关于那位主公的—— ------------ 第873章 主公不老不死 “已经有快三个月没有见到过主公了,主公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你们有人出去看过没有?主公在外面做什么呢?为什么不回来上朝?” “我们怎么可能到外面去,你是不是睡糊涂了?至于主公,他很忙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可能只顾着我们这些人。” “那也不能三个月不上朝啊!” “这不是很正常吗?以前又不是没有过。反正主公肯定是会回来的,咱们安心等着就是。至于主公的安危,那就更不需要咱们操心了,主公那样厉害的大人物,谁能伤得了他?” “也是。”那人笑笑,“主公是这天底下最最厉害的人,世间没有人能伤得了他的。” 说话的是穿官服的人,其中一位把手里的折子展开,看了一会儿,然后说:“等主公回来,我一定要参崔松一本,太不像话了!居然给我们吃凉掉的饭菜,我们是什么人物?我们可是朝臣,他怎么能给我们吃凉掉的东西?他是不是不想活了?” 另一人说:“我要参王谨,昨晚他睡觉打呼噜,声音还特别大,吵得我整宿都睡不着!” 这个叫王谨的人就站在他不远处,也是穿官服的,闻听此言立即就过来理论:“你还好意思参我?还好意思嫌我打呼噜声音大?你知不知道你脚臭?不信你脱了鞋闻闻你自己的脚!你都熏的我们没办法睡觉了,你还要参我?我还参你呢!” 那人不信,“我怎么会脚臭?我天天都洗脚的。”说完,还真的脱了鞋去闻自己的脚。 慕长离立即又给自己掐了个法诀,隔绝了气味,然后就见那人脱了鞋之后,身边所有人都往后退了好几步,捂着鼻子求他赶紧把鞋给穿上。 那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脚臭,当时就低了头,把自己手里的折子给撕了。 “都是我不好,没有正视自己的问题,还在怪你,是我的错,这折子我不上了。” 慕长离觉得这几个人简直有病,这是在干什么?玩角色扮演? 他们该不会真以为自己是朝臣吧?真把这里当朝堂?等着那所谓的主公来上朝?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走到另外一边,去听那边的人说话。 “明早吃点什么啊?都这个时辰了,虽然还不困,但有点儿饿。” “饿也得挺着,我这里没有多余的吃的分给你。等明早上吧!明早上吃馒头,我一会儿就去蒸。再熬点粥,吃点咸菜,挺好。” “又是馒头啊?能不能做点带馅儿的?以前我们总吃肉包的。” “哪有肉包啊!主公两三个月都没来过了。主公不来,我们这里就没有新鲜的菜吃。能吃上馒头就不错了,如果主公十年八年不来,我们怕是连馒头都吃不上了。” “别这样说,主公怎么可能十年八年不来,主公只是太忙了,外头的事情多。” “对对,上次主公就说了,外面的事多,他可能会减少来这边的次数,让咱们不要担心。” “嗯,那就吃馒头吧!但愿主公的事情早点解决,咱们就又可以改善伙食。” 慕长离又走到一个角落,那个角落里有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身边坐着一个生闷气的男人。 两个孩子大一点的是个女孩子,六七岁模样。小一点的是男孩儿,不过两三岁。 男孩儿睡着了,女孩儿靠着女人坐着,明显有点累。 女人就跟男人说:“不行我带孩子们先回屋睡了,你留下来继续听消息。他们说今晚主公会回来,也不知道是真的是假的。总之咱们留一个人在这里听信儿,别主公回来了我们都不知道。上次主公临走时摸了小宝的头,夸小宝长得好,将来一定有出息。我就想着,主公这是记住我们了,说不定回来之后还要问的。” 男人阴沉着脸,冷哼一声,觉得女人有毛病。 “这里几百号人,怎么可能记得住我们?摸个头你就觉得自己在主公面前能得脸面了?少做梦了!主公转头就忘了我们是谁。 再说,就算记住了又能怎么样?你说的有出息是指什么出息?” “将来长大了做大臣呀!”女人说,“我们是平民,平民的孩子是没出息的,就算长大了也是给别人做工。但大臣可不一样,咱们见着了大臣是要行跪礼的。如果我们的孩子能做大臣,那将来咱们也能跟着过上好日子。怎么,你不希望我们小宝做大臣吗?” 身边没睡着的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娘亲,到底什么是大臣?大臣是干什么?就是每天拿着个本子骂这个骂那个吗?我也没看他们做什么事情,为什么他们要享受这里最好的食物?为什么我们见了他们要行跪礼?他们到底厉害在哪?” 女人一把捂住小女孩儿的嘴,“不许胡说!这样的话传出去是要掉脑袋的!” 她一边说一边四下观察,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头,这才松了口气。 “小孩子家家的什么都不懂,大臣就是大臣,是大人物,天生就是管着我们这些平民的。 我们都没有什么机会见着主公,一年到头能见那么一两次就不错了。 可是大臣们不一样,每次主公回来,他们都会见到主公,会跟主公一起上朝,会向主公行跪礼。他们的女儿甚至可以做妃子,做皇后。 听娘的话,咱们好好培养小宝,等将来小宝长大做了大臣,咱们的身份地位就也能跟着水涨船高了。到时候你也去做妃子,去侍候主公,给主公生孩子。” 女孩不乐意,“我不要!主公现在都好老了,比爹爹岁数还大,我才不要嫁给他。” “住口!不许乱说话!”女人气得在女孩儿头上拍了一巴掌,“你居然敢说主公老,不要命了?我告诉你,主公是不会老的,主公永远都年轻。主公不老不死,主公会一直庇佑我们这些子民。” 小女孩儿不说话了,可能觉得娘亲有点儿吓人,默默地挪到了爹爹身边。 男人看了女人一眼,冷哼道:“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居然这种鬼话也能说得出来。 还不老不死,你以为他是神仙吗?他这些年明显都见老了,还不老呢! 我们的女儿怎么可以嫁给他,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 第874章 第874章 守陵人 男人的话让女人听得直皱眉,她不明白男人到底想干什么,就连那个小女孩都一脸吃惊。 “爹爹,什么叫逃出去?我们为什么要逃出去?这里是哪?外面又是哪?”小女孩儿一脸懵,“总有人说外面,刚刚我听到那边的几位大人也在说外面,说主公会从外面回来给我们带吃的。外面到底是什么地方?外面长什么样?” 男人不说话,警惕地看看四周,见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对话,也没有人靠他们太近,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跟那小女孩说:“以后这样的问题不要再问,万一被别人听到了是要掉脑袋的。你有什么问题,等回到我们自己的屋子后,悄悄问爹爹,爹爹会告诉你。” 他说到这里还叹了一声,然后又感慨道:“也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更不知道有些事情说了之后对你来说是福是祸。可我总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肯定是祸。” “一直这样下去怎么就是祸了?”女人已经开始生气了,“你今日说话为何奇奇怪怪的?你要跟女儿说什么?说外面的事吗?外面能有什么事?” “就是因为不知道外面有什么事,所以才想知道。” “知道了又能怎样?”女人不明白他的想法,“我们就一直在这里生活不好吗?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谁都没想要有什么改变,你为什么一定要改变? 我们是守陵人,我们注定是要一直在这里生活的。” “怎么可能一直在这里生活!”男人很无奈,“这里暗无天日,每个人都晒不到太阳,你看我们的皮肤,白得像鬼,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好吗?孩子们还这样小,你难道想让他们像我们一样,一辈子被困在这坟墓里?什么守陵人,都过去几百年了,祖辈们都守了几百年了,墓主人的后代都找不到了,凭什么我们还要给他们守墓?” 他往前挪了挪,挨着女人近了些,“半年前,我看到主公从外面带了一批男子进来,与我们这边的年轻姑娘交合。一连半月,一日都不曾断过。 那些男子起初十分欢喜,以为占着了便宜,可是后来你猜怎么着? 当那些年轻姑娘怀了身孕之后,主公就把那些男人给杀了。 杀完之后烧尸,就跟烧我们的先人一样。” 女人对此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这样做不对吗?以前也是这样啊!要不然就指望我们这些人代代繁衍,那早就都成亲戚了。我们需要外面的人进来为我们繁衍生息,我的母亲就是外祖母跟外面的男人交合之后生下来的,你的祖父也是啊!你没听说过吗?” “听说过。”男人说,“我当然知道,只是以前那些被带进来的男人并不会死,他们会被喂下一种药丸,吃了之后就会忘记在这里的记忆。可是现在却直接给杀了,也太残忍了。” 女人摇摇头,“不要评价主公,主公做事都是有道理的,你这样说如果被外人听去,是要被杀头的。没有人可以忤逆主公,那些大臣们都不行。 我们就是小人物,是百姓,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反正这里有吃有喝,渴不死饿不着,出去了都不见得能有这样的好日子,你怎么不知足呢!” 男人觉得女人不懂他,“我不是不知足,我是越来越有危机感。总感觉我们这样的日子也快过到头了,等到主公再回来,怕是这里就要变一番天地。 你看着吧!我们这些人,早晚是会从这里走出去的,但走出去之后是生是死就不知道了。 我不在意生死,但我希望我们的孩子能活下来。他们还小,他们不应该跟我们一起死去。 至于我们那位主公,呵,没有人可以永生,所以现在的主公还是不是以前的主公,都不一定了。只是没有人敢怀疑,也没有人敢挑衅他的威严,但实际上,只要你用心去想,就会发现我们这里的事情其实漏洞百出。之所以还能维持着,全靠祖辈相传的信念。 可是我没有那么多信念,我现在脑子里充满了怀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就是觉得这里已经走到尽头了,我们的日子很快就要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很期待那一天,因为我已经过够了这样的生活,我想要离开这里。” 女人觉得男人有毛病,骂了几句之后就不再理会他,只顾着去哄被吵醒的儿子。 那个小女孩往边上坐了坐,正好坐到了慕长离身边。 慕长离仔细看她,果然很白,皮肤白得没有血色,是常年不见太阳光的样子。 她觉得那个男人懂得的知识是很多的,知道人不见太阳会变白。 而且他对外面有向往,这不像是一直生活在一个地方,没有见过天日的人该有的想法。 所以一定是有人向他传达过外面的事情,从而让他有了想要逃离这里的念头。 那个人会是谁呢? 还有那所谓的主公,会是慕江眠吗? 慕江眠又是怎么找到的这个地方? 她又在这里转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退回了萧云州身边。 隐身诀撤去,两道眉紧紧拧在了一起。 萧云州问她:“有什么发现?” 她拉着人往远走了些,然后将在大殿里看到的和听到的都说给萧云州听。 萧云州也听得十分惊讶,“能让这么多人世代守陵,这地方埋着的究竟是谁? 就算是皇族,也从来没听说让活人世代生活在墓地里守陵的事情啊? 何况这地方并没有皇陵的记载,距离凤歌城最近的皇陵也有五十里路。”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我无法想象这样的地方存在数百年,是如何做到不被人发现的。在我看来,这种可能几乎不存在。” 慕长离也觉得不存在,“听闻当初建都,也找了好多人看风水,最后测算出这片宝地。 我看过凤歌城的地势起伏,确实对萧氏一族有莫大的好处。 所以你说的是对的,这种有着大量守陵人的地下陵墓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或者说就算出现在这里,也早就被人发觉了。” ------------ 第875章 好像见过萧云州 “去问慕江眠吧!”慕长离做了决定,“但是由我们来问,他肯定不会说。我倒是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让他口吐真言,不过我知道有一种法诀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只是那个法诀我不会,我得想办法让会那个法诀的人帮我这个忙。” 她拉了萧云州一把,“走吧!我们先回去。这地方一直存在着,我们也不必守。” 萧云州点点头,跟着她一起往回走。走了一会儿就又问了个问题:“你觉得,那么大一座坟头立在林子里,真的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发现过吗?” 慕长离摇头,“肯定不会没人发现,可能有人发现了也没察觉出异样。”她说到这里,脚步突然顿了一下,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萧云州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就道:“想到了?” “嗯。”她点头,“那坟太新了,又很大,很豪华。看起来像是翻修过,才能这样新。” 她深吸了一口气,“坟也有问题,下面的人也有问题。特别是那些大臣,一个个感觉脑子都有病。我怀疑他们可能就是脑子有问题,在下面生活久了,又从小被洗脑,所以多少都不太正常。也只有不正常的人,才会对那样的生活深信不疑吧!但凡正常一点的,像那个男人似的,都会有另外的想法。只是那部分人空有想法,又没有能力去实施,没有能力逃离。” 慕长离觉得自己还是有没想到的地方,“一会儿回去之后我得去办点事情,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说服那个会术法的人帮我审审慕江眠。只要慕江眠能开口,一切就都有答案了!” 二人离开坟墓,出来之后又看了一会儿,慕长离打了个术法上去,然后就跟萧云州说:“不太对劲。”说完又打了道法诀,眉心皱得就更紧了。 萧云州不明所以,“出了什么事?” 慕长离一脸惊讶,“我的法诀打不上去!这座坟墓就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样!哪怕我们能看到它,还能从此处进去,但是我的术法却完全接触不到它。” 她觉得很奇怪,但是忽然之间又想到了顾清池那个案子,心中似有明悟。 是她想的那样吗?这地方是个时空的错层空间? 不对,不是那样的,她查看过,这地方跟错层空间不发生关系。 所以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她不急着回去了,只跟萧云州说:“我叫个土地出来,你不要惊讶。”说完也不等萧云州回答,立即就掐决唤人。 很快就从土里钻出一个老头儿,个子不高,见了慕长离就笑,“原来是灵主,灵主唤小神何事啊?”说完又看向萧云州,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慕长离瞧出他神色不对,似乎认识萧云州的样子。 但眼下没工夫问别的事,便只指着那坟墓问道:“你可知这是何人之墓?可知坟墓下面有活人一直在守陵?守了数百年之久?” 土地看了坟墓一眼,“咦”了一声,然后道:“小神当然知道这是何人之墓,只是这墓如今已经能被这世间之人看到了吗?灵主看见不稀奇,你身边这位阳世人,他也看得见?” 萧云州点点头,“自然是看得见的。且不但我能看得见,还有很多人也能看得见。” 慕长离补充,“不但看得见,还能走进去。” 土地一脸无奈,“那看来是当年的阵法已经失效了,所以这陵墓落进了世人眼中。 灵主啊!这究竟是谁的坟,小神也不敢多说。灵主如果一定想要知道,就请灵主去问问地府中人吧!只有从地府才能找到最终的答案。 至于那些守陵人,当初他们是自愿的,至于现在是不是自愿,已经没人知道了。” 土地说完,冲着慕长离行了个礼,又回到了土地里。 慕长离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回过神后便跟萧云州说:“我现在就去地府,你自己回去可以吗?” 萧云州想说我自己回去为什么不可以?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变成:“我能跟你一起去地府吗?” 她失笑,“当然不能,活人怎么可能去得了地府。当初我带元青他们回京,那也是借着鬼门关之外的一块地方,快进快出,没有停留。要不然地府的寒气会让他们生很重的病。” “那如果是魂体呢?我的灵魂可不可以去地府?” 她很认真地想了想,说:“可以。但这个地方我没办法存放你的身体,而我又等不及回去了。所以你先回,我去地府看看,等下次再去的时候,我想办法带上你。” 萧云州多问了句:“为何这次不能想办法带上我?” “嗯?”她不解,“什么意思?” 他摆摆手,没有再说什么。 慕长离也没有再多话,取了随身的纸钱出来烧掉,开了黄泉路,二话不说就踏了上去。 直到黄泉路合上,她人已经站在鬼门关前了,这才松了口气。 还真是怕萧云州追问啊!因为刚刚那土地的反应,让她此番来到地府还多了一个任务,就是查查萧云州此人。 那土地的反应明显是认识他,但她能断定土地认识的应该不是南盛的九皇子,指不定就是萧云州的某一世。 所以萧云州的某一世是什么人物呢?为何会让那土地认得? 今晚的地府跟从前没什么两样,往来的鬼魂依然很多。 她没有理会任何人,快速从他们身边走过,一直到了孟婆跟前才停下来,然后看着那锅绿汤思量了一会儿,问孟婆:“你知道如今南盛国的九皇子吗?有没有在地府见到过他?” 孟婆明白她的意思,就是想问那南盛的九皇子有没有经历过前几世,有没有喝过孟婆汤。 她真就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我知道那位九皇子,但不是因为我见到过,而是听阿红说起过。她说她上去替灵主办事的时候见到过那位九皇子,还仔仔细细形容过一番。 可灵主要问他以前有没有来过我这里喝碗孟婆汤,那肯定是没来过的。 又或者他前面几世过于普通,普通到我根本没有印象。 这地方每天来来往往无数人,除非王侯将相或是有特殊身份的,其余的人我真的不可能全都记住。但也不是不能查,灵主可以到忘川河里找一找,兴许能找到他曾来过的影子。” ------------ 第876章 异动 忘川河里有一大片河水,能照出所有走过奈何桥的鬼魂。 哪怕已经过去了千年万年,只要想查都能查着。 慕长离觉得孟婆说的有道理,于是匆匆走向忘川码头。 孟婆在后头喊了一声:“灵主当心啊!最近忘川河水不太稳当。” 慕长离不解,“什么意思?忘川河还能不稳当?” 孟婆说:“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前几天夜里忘川河突然异动,有大浪往岸上翻,卷走了码头的船,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好在大浪就那么几下,之后就又安静下来了。 大人们都过来查看了,十殿阎王都来过,可是大浪之后,忘川河就又归于平静,他们来了也是白来,什么都没查看到。” 慕长离心中翻腾起来,孟婆的这个消息让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 总感觉这件事情是冲着她来的,可又让她抓不到头绪,连正面迎敌都找不到敌人。 “我去看看。”她跟孟婆打了招呼,往码头那边走去。 忘川河是有一个码头的,说是码头,但其实就是处浅滩。 有船在码头停着,专门载那些想要到忘川河面上去看看的鬼魂或是阴使。 去河面上看看是为了什么呢?有些人是为了看看自己的生平,有些人是为了看地府胜景,也有些人单纯是为了看看这忘川河。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坐得了忘川码头的船的,要看有没有缘分。 没有缘分的人,就算上了船,那船也不会走,连灵光都不会发出来。 有缘的人呢!上了船后船会发出灵光,然后载着他缓缓行在河面上。 在忘川河上行走之人,能看到自己的生平过往,能总结自己的一生,甚至还能看到自己的前两世。 忘川三生,是真正的三生。 阴差们有的时候也会来坐船,有时为了查一些案子,有时就是为了检查地府有没有意外发生。 阴差坐船是不讲缘分的,会有专门的船给他们坐。 也有一部分阴差干的就是这个差事,天天就在河面上飘着。 偶尔能捞到一两个养好的胎魂,捞上来,带回去,投入轮回。 慕长离小时候在忘川河上飘过,跟着爷爷来过,后来爷爷不常来了,她就自己来。 多数时候谢必安都会来陪她,就怕她不老实再不小心掉到河里去。 但其实就算她掉下去了也没什么关系,忘川河对她造不成任何伤害。 只是她水性不好,小时候法诀学的也不怎么样,避水的法诀学了好多次都学不会。 所以一旦掉下去,呛水也够她一受的。 后来她长大了,法诀能掐得很不错了,人的胆子就也大起来。 没有谢必安陪着,自己也敢往忘川河上跑。谢必安知道了说了她几次,后来见她确实也没什么危险,便不再管她管得那么严。 这几日的忘川码头守备森严,大量的阴差都过来这边守着,就怕忘川河再有个什么异动。 慕长离到时,许多阴差都往她这边看过来。有相熟的跟她打招呼,还有不太熟的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为首的阴差上前来问:“灵主是来巡查忘川河异动的吗?没想到这件事情连灵主都惊动了。灵主,您说这忘川河突然异动,是有什么妖物作祟吗?该不会河里孕育出什么妖怪来了吧?说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这河里太多魂魄了,指不定哪一个生前大凶大恶之人,经了万千载忘川河水的浸泡就会生出异变。就是不知道这种异变对地府来说,算是小打小闹,还是说会造成一场劫难。” 慕长离看了这阴差一眼,这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也不知道前世因为什么死的,她能看到这小伙子实际上缺了一只眼睛,是人为弄瞎的。 不过死时样貌在死后不会再被平常人瞧出来,除非像她这样使用灵力才看得出。 这小伙子很愿意琢磨事情,忘川河的异动他很上心,不但有诸多猜测,还跟慕长离说:“我这几日一直在这边守着,可惜河面上再也没有过动静。” 慕长离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着河边走去。 站在河边看了一会儿,然后法诀一运,上了灵舟。 本来是要来找找有没有萧云州来过地府的记载,但忘川河的异动让她已经顾不上萧云州的事,只专注地盯着河面,一道道法诀打出去,一直从河面看到河底。 她也想找到那阴差所说,是不是有什么妖物藏在了下面,可惜,河底什么都没有。 当然,她也看不到全部的忘川河,这河太大了,没有人知道尽头在何处,便也没有人真正知道河底到底有什么。 甚至连河底有多深都不知道,她的法诀只是尽可能地往深里打,但到达自己的极限之后,再往下面也就什么都看不着了。 那种不安又在心底升腾起来,上次那个黑雾人又被她想起。 但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一个人,就是北阴帝君。 这些事情北阴帝君一定都知道,只是那老头儿在帝君大殿藏着,说什么也不肯出来见她。 不见就是有猫腻,慕长离打定了主意,一会儿再去一趟地君大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帝君老儿要是再不出现的话,那这地府她不管也罢。 这个灵主做不做的也没什么意思,他北阴帝君都不在意地府安危和生死,凭什么要她操这份儿心?谁规定的灵主就必须为地府而生为地府而死?谁让她当的这个灵主? 慕长离越想越生气,干脆不再找什么妖物,开始认认真真看起地府过往的画面。 看这个东西就跟前世查监控一个道理,想看过去的事,就得有耐心,一点一点的看。 看监控只是看几个小时或是一天两天,但看忘川河对地府的记载,却是要看几十年甚至数百年。 好在可以运用法诀,看起来也能快上许多。 慕长离用了五个时辰,看完了近五百年的记录,可惜,连萧云州的半片影子都没看到。 他们看人,是不看外貌的,看的不是肉胎,而是魂。 五百年内,并没有萧云州的魂魄出现在地府。 这是为什么呢? 他没经历过转世吗? 不应该啊! ------------ 第877章 三生石的颤抖 她不死心,又决定去看三生石。 上岸时,又是那位年轻的阴差迎上前,恭敬地问道:“灵主可有所获?” 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任何收获。 年轻阴差有些失望,“连灵主都没有收获,那忘川河的异动到底怎么回事呢?” 慕长离没有再理会他,独自一人往三生石那边走了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后跟了个人。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脚步,让她觉得心安。根本也不用回头去看,便知道跟着的人是谁。 三生石旁没什么人,那些新到的鬼魂都有阴差引领着直接去阎王殿了,很少有人会在这里停下来回顾自己的一生。 而且也没什么好回顾的,死都死了,再往前看那些已经经历过的事,多糟心啊! 但慕长离爱看,她从小就特别想在三生石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但三生石上偏偏一次也没有出现过她的名字。不管她的法诀如何打上去,哪怕她抱住三生石,那块儿石头依然感受不到她的气息,显现不出她的生平。 起初她是很在意的,觉得自己被三生石排斥了,觉得三生石不喜欢她,气得站在这里骂了三生石三天三夜,骂人的话都没带重样的。 但后来她就无所谓了,爱有没有,反正她也不想看。 只是到了这一世,以为自己换了个阳世间的身份,三生石对她能不太一样了吧! 没想到还是没有。 想来这三生石看的不是阳世的身份,而是在地府的灵魂。 今天她不看自己,她要看萧云州。 一道法诀打过去,带上了萧云州的生辰八字。然后就眼巴巴地盯着那块儿石头,就等着石头上给出萧云州的三世生平。 可惜,那石头就跟死了似的,啥也没有。 “靠!”慕长离气得骂出了口。这熟悉的感觉又来了!跟她问自己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回头,看向默默站在她身后的谢必安,“为啥?你说说这是为啥?这破石头照不出我来也就算了,你们说我是灵主,那它可能因为这个照不出来我。 但萧云州不是灵主啊!为什么照不出萧云州来? 她说完,还把慕元青的生辰也打了上去,石头上很快就显出了慕元青近三世的生平。 “你看看!它没坏!它还是好的。所以它诚心跟我做对是吧?跟我关系亲密的人就照不出来,对吧?这石头是不是跟我犯冲?跟我犯冲的东西为什么还留在地府?把它搬走行吗?或者干脆砸了算了,什么破玩意!” 三生石发出了灵魂的颤抖,明显是被她的话给吓着了。 慕长离气得狠狠踹了它一脚,“你还好意思哆嗦!一会儿我就把你给扔到忘川河里去。” 说完又看向谢必安,就感觉谢必安脸色不太好看,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以为谢必安是在跟她同仇敌忾,很满意地点点头,“好兄弟讲义气,咱们就应该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一会儿你帮我,咱们合力把它扔进忘川河。正好最近忘川河有异动,让它下去镇一镇,镇不明白就别上来,镇明白了更不用上来了。” 三生石颤抖得更凶了,那感觉看起来都快要哭了。 谢必安终是看不下去了,劝道:“别生气了,你就是把它扔进忘川河,它该照不出来你们还是照不出来你们。其实照不出来也没什么不好,三生三世,照出来了是那个样,没照出来还是那个样。又改变不了什么,照了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我想查查看萧云州有没有来过地府。”她扯扯谢必安的袖子,“你们勾魂殿也应该有迹可查吧?他只要死过,魂就会由勾魂使勾入地府。你带我去查查,我一定要查明白。” 谢必安却摇了头,“不必查了,他从来没有来过地府。” “那怎么可能!”慕长离彻底震惊了,“他怎么可能没来过地府,他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不是凭空生出来的新魂,他为什么没来过地府? 世间不是从五千年以前开始,就再没有新魂诞生了吗?所有阳世新生人之人全部都是地府魂魄投胎转世,所以萧云州不可能没死过啊!” 她说到这里顿住了,似乎有一个答案在脑子里呼之欲出。 她皱着眉问谢必安:“你以前见过他没有?有没有感觉到熟悉?”说完,又把今日见着那土地的事情说了一遍,“我的感觉不会错,那土地公就是见过萧云州,还不是在阳世见到过的那种。这件事情我必须得查,还有那座孤坟,也得查。” 她拉着谢必安在三生石边上坐了下来,把从扬州回来之后的事情都讲给他听。 提到那处孤坟,她就转述了土地的话:“说让我到地府来问问,所以我就来了。谢必安,你知道那些守陵人的事吗?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于京郊的?为什么南盛建都数百年了,从来没有人发现过?这很奇怪不是吗?” 谢必安听完她的话愣了一下,像是在琢磨那些守陵人。 过了一会儿就道:“我随你走一趟吧!去那陵墓里看看。 通过你的描述我倒是有了一些猜想,可是不知道猜的对是不对。 我随你一起去看看,才能给你一个答案。” 对此,慕长离是没什么说的,拉着谢必安就要走。 但走之前又往帝君大殿的方向看了看,然后跟谢必安说:“等阳间的事情处理完,地府的事也要处理一下了。 你们什么都不跟我说,那便由我自己去找答案。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搞鬼,也看看这场危机是不是专门冲着我来的。” 二人离开地府,又去了那座孤坟。 慕长离已经轻车熟路了,带着谢必安进入了墓道。 两人一路往前走,经过几个岔路口时慕长离就说:“另外几边我没有去过,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但听那些人说话的内容,分析应该是他们每一家的住处。就类似房子,一家一间房那样。当然,这里面所谓的房子,应该就是墓室。” 说完又觉得这话有很多漏洞,“人挺多的,就算一家一间墓室,那大大小小也得有一两百间。这座陵墓到底有多大啊!墓室都能修一两百间?那些墓室里有棺材吗?有的话,又是什么人的棺材?跟墓主人是什么关系?” ------------ 第878章 一家三口 这些问题目前是没有答案的。 谢必安也没办法给出答案,只是跟她说:“先去你说的大殿,看看那些人还在不在。 等看过了那些人,我再陪着你在这陵墓里走上一圈,把所有该看的地方都看一遍。” 慕长离点点头,“跟着你一起查看这地方就方便多了,不像带着萧云州,我总担心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再被人发现。” 谢必安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提醒她:“小心看路。” 二人一路走到那个大殿,隐身诀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启。 那些人还在大殿里待着呢!但实际上这会儿外界已经快亮天了,也就是说,这些人整宿都没睡,一直精精神神地在大殿里说话。 慕长离不禁感叹:“他们的精神头可真好,一宿不睡,还跟没事人一样。或许是因为这里一直都是黑暗的吧!所以也分不清楚白天黑夜,有可能他们已经睡颠倒了,昨夜对他们来说是白天。”说到这里又想了想,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对,上次来的时候我听到有人说早膳什么的,那就说明他们是清楚时辰的,知道那是夜里。可他们是如何知道时辰的呢?” 谢必安没有回答她,慕长离觉得这是因为谢必安也不知道。 这个问题一直纠结着她,直到她听见了打更的声音,还听到有人在报时辰。 谢必安这才说:“刚刚走过来时,我查探到有一个地方是能见着光的。应该有专门的人通过有光亮的地方辨别时辰,然后再报给里面那些一直生活在黑暗里的人。” “能见光的会是什么人呢?是这里的人?还是外面的人?” “应该是这里的人。”谢必安说,“应该不会有外面的人轻易涉足此地。” “那这里的人如果见光的话,会不会向往外面的生活?” “当然会。否则你之前也不会听到那对夫妻的对话了。”谢必安分析,“很有可能打更的人是被选中的,意志坚定,不会被外面的阳光所吸引。又或者那所谓的主公承诺他什么,比如说做多久之后就可以放他出去之类的。但究竟有没有被放出去,那就不一定了。” 慕长离懂了,“先用一阵子,好用就留着继续用,不好用就杀了。反正这些人也不是给他守陵的,他看这些人应该跟看工具没什么两样。只是我不太明白,那所谓的主公,不管是不是慕江眠吧!我都不明白他养着这些人的目的何在? 要说他是陵墓主人的后人,我可以理解。养着这些人是为了给自家守祖坟。 可如果不是陵墓主人的后人,他这个行为就不是很能让人理解。” 她说着话,目光朝着一个方向投了过去。 这里面不怎么亮,虽然点着烛灯,但太远的地方也看不太清楚。 慕长离拉着谢必安往那边走了几步,谢必安还在跟她说:“也不是不能理解,有些人就是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地面上当不了皇帝,就到地下来当皇帝。听着这么多人叫他主公,看到有人像上朝一样对他叩拜,还上折子,这会让他产生极度的成就感,仿佛自己真的就是皇帝一样。日久天长,这种身份就会让他陷入一种沉迷,无法自拔。于是宁愿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取这种心理上的享受。” 慕长离听懂了,“意思就是宁愿用现实中赚的钱养着这些人,也要保留这个地方,保留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她似乎想明白慕江眠控制荣家的动机了,“维持这地方需要大量的钱财,这些人得吃饭,这处陵墓得维护,但现实中他很难拥有这么多钱,所以打起了荣家的主意。”慕长离越想越觉得自己已经接近真相了,“荣家的那个阵法,应该是他想尽一切办法请到的精通鬼阵之人所布,日后维护那个大阵也需要大量的开销。荣家就这样成为了他的牺牲品,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当初他盯上荣婉,应该也是盯上了荣家的钱财。” 慕长离又想不通了,“所以这个地方是他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发现的吗?那样早吗?可为什么除了他之外,没有别的人发现这里?我们刚刚进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坟包修得可不小,这么大一个坟立着,怎么可能没被人发现过。” 谢必安说:“或许有人发现了,也没有人去研究坟里有没有机关。人们可能只当是哪一个富户的坟,并没有人往深里想。” 慕长离点点头,觉得他说的也对。这年头,林子里、山上山下、田间地头,到处都有坟。 这不是一个像后世一样有统一公墓的年代,所以林子里有一个坟,倒也不是很让人怀疑。 只是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一时间说不上来,便摇摇头不再多想,拉着谢必安又往刚刚盯住的那个方向走了几步。 脚步终于停下时,谢必安看到她一直在盯着角落里的几个人,便也朝着那几个人看过去。 那边一共坐了三个人,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一个二十多岁的美妇,外加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看上去是一家人,只是那男孩跟美妇叫姨娘,而不是母亲。 “是妾。”慕长离说,“那妇人不是男人的正妻,是妾,那孩子也是庶出。”她皱着眉头看向那三个人,喃喃开口,“我总觉得这三个人有点熟悉……嗯,妇人不熟悉,但是男人跟那个孩子,总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她越看越好奇,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种好奇心驱使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直接走到了男人面前,然后弯了腰,近距离地观察。 看了一会儿男人之后,又去看那个孩子。 那孩子正依偎在母亲身上,懒懒地说:“姨娘,我有些困了,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妇人就搂着他说:“乖,你要是困了就靠在我身上眯一会儿。他们说今日主公有可能回来,咱们再等等。你不想见主公吗?你想不想主公?主公对你很好的,上次临走前他还抱了你,说让你乖乖的在这里等他,等他回来就给你带好东西。主公还说将来会带你到外面去,我们一家三口都可以到外面去。” ------------ 第879章 梦里你死了 小男孩高兴起来:“是呀!主公是这样说的,我很期待呢!不过姨娘,什么叫外面呀?外面是哪里?外面跟这里不一样吗?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小男孩的问话让妇人现出一阵迷茫,她看向男人,“侯爷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慕长离一把抓住谢必安的手腕,整个人都在哆嗦。 谢必安似乎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赶紧反手把人握住,然后上前半步,轻轻揽上她的肩,压低了声音说:“不见得是坏事,事情总是需要发展,才会越来越接近真相。相信我,这件事情距离真相已经很近了,再过不久一切的事情就都会水落石出。” 慕长离点点头,“我知道,我只是有点意外。因为刚刚我就觉得这一家人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见过,这种熟悉,只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男人已经在回答小男孩的问话了,他说:“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我知道我是长宁侯,我是应该住在京城的。我也知道你是我的爱妾,这是我们的儿子。我还记得我家里有正妻,但正妻的孩子死了。如今我膝下就只有江眠这一个孩子,他是我们的宝贝。 至于这里和外面……外面,我们从来没去过外面。只听说外面的天是亮的,外面的人有很多,外面的世界很广阔。 可是外面到底是什么地方呢?我们真的能到外面去吗?” “能吧!”妇人说,“我相信主公,他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只要他说能带我们去外面,就一定能带我们出去的。” “可是主公已经很长时间都不来这里了。”男人有些担忧,“他不会从今往后一直都不来了吧?我今天听说粮食已经见底了,如果他不再来,那我们这些人怎么办?会不会饿死?” 小男孩儿这时又问了一句:“我们不能自己出去吗?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 男人愣了愣,说:“我们是在守陵呀!守陵人怎么可能离开陵墓。” “你不是长宁侯么?”妇人说,“你是长宁侯,我是你的妾,我们这样的身份,为什么会沦为替人守陵?得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值得我们替他守陵?我们世世代代都留在这里,那我们要长宁侯的身份又有何用?侯爷,想想办法吧!我想离开这里,我想带着江眠跟着侯爷到外面去生活。我脑子里总有一个印象,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我们不是生活在这里的。 虽然说起来很离谱,因为我们确实世世代代都在做守陵人,虽然不知道陵墓的主人到底是谁,可是祖祖辈辈传下来,就是替人守陵的。 但我也记得我们以前生活在一个大宅子里,人们管那里叫长宁侯府。 侯府里有很多人,侯爷是侯府的天,府里所有人都要听侯爷的。 我还记得大夫人,她是孔家嫡女,身份尊贵,连侯爷您见了她都不得不多让她三分。 但大夫人的性子其实是挺好的,从来也不苛待妾室,更没有争风吃醋那些事情。 她只是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管着府里中馈,在我们有需要的时候,她也会伸一把手。 可是她的孩子死了,从那以后她就不怎么管事,也不怎么愿意见我们了,甚至也不见侯爷了。 我心里总想着这个事儿,我觉得她既然这样,那正妻之位就应该让出来。 膝下无子,这样的人占着正妻之位,将来怎么办呢? 爵位是要代代相传的,她没有儿子,爵位就要传给庶子,那到时候她算什么?她自己不尴尬吗?” 男人一阵烦躁,“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倒是想赶她下堂,可是她并没有做错事。而且她背后站着孔家,那孔家是好招惹的么?这种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听着烦。” 妇人也烦,“可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我们江眠多吃亏啊!明明是侯爷的儿子,却是个庶出。我真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就是为了江眠,我不想我儿子受委屈。” 妇人说到这,突然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在干什么啊!那些事不过是我脑子里的幻想。实际上我们从来也没有生活在那个大宅子里过,我们一直在做守陵人,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大夫人,我甚至没见过其他的妾室。那些脑子里的事情和人,我一样都没有遇见过。 我怎么能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幻想,就跟侯爷说这样的话呢!” 男人也愣了,半晌才道:“是啊!都是幻想,没有那个人,没有那座侯府,也没有那些事。可是为什么那些人和事又都存在于我们的脑子里?别说你记得,我也记得,就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我甚至有好多次都在为侯府那边的事情生气,可是生了一会儿气之后又觉得自己可能是脑子出了问题。根本没有的事,我到底在气什么呢?” 小男孩听不懂他们说话,有些害怕,直往妇人怀里钻。 妇人就把孩子搂住,叹着气跟他说:“总觉得你是侯府的孩子,身份尊贵。可是又知道那其实只是我的胡思乱想。我可能是病了,常年生活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人总是会生病的吧?所以江眠啊!以后可能都得靠你自己了,你一定要争气,一定要从这里走出去。 不管你是不是侯府的孩子,你都不应该生活在这种地方。 等主公来了你就去找他吧!他很疼你的,你小时候他就经常来看你,每次都会抱你抱很久。他……他对我们也好,对你父亲很尊敬,对我也很尊敬。有时候我总感觉他也是我们家的人,很亲切,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很亲切。” 男人也叹气,“等主公回来,我去见见他,有些事情总是得说开了才行。 你方才说总感觉他是我们家的人,很亲切。我也是一样的感觉,我甚至总觉得他是我的儿子,就跟江眠一样。甚至有一次我做梦,梦里他还变成了江眠,继承了我的爵位。 但是……”他说到这里看了妇人一眼,“但是在那个梦里,你死了。” ------------ 第880章 漂亮的树 妇人感觉很恐惧,因为在她恍恍惚惚的记忆里,自己也死了。 “我死后,江眠被送到了大夫人身边,由大夫人抚养。他管大夫人叫母亲,接了你的爵位。”妇人念念叨叨地说话,面色渐渐狠厉起来,“我的儿子怎么可以叫别人母亲呢?他这辈子都没有叫过我母亲,明明一直以来都是我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他为什么从小就叫我姨娘?到底是谁让他叫我姨娘的?” 妇人不甘心,抓着小男孩道:“江眠,以后不要再叫我姨娘了,要叫母亲。我是你的母亲,我不是你的姨娘。” 小男孩却不明白,“什么是母亲?什么又是姨娘?母亲跟姨娘有什么区别?” 妇人说:“母亲才是你父亲的正室夫人,姨娘只是妾,是卑贱的妾室。” “可是姨娘你不就是妾室吗?”小男孩儿挠挠头,有点想不明白。 妇人就问他:“你听谁说的我是妾?如果我是妾,那正室夫人又在哪里?你从小到大看到过我们家里有第四个人出现吗?” 小男孩儿摇摇头,“没有。所以以后我可以叫你母亲了吗?”他很高兴,一下扑到妇人怀里,“母亲母亲!你是我的母亲!” 妇人看了男人一眼,见男人也没说什么,她高兴起来。 “侯爷,以后我就是大夫人了吧?那些不过是梦,咱们总不能按着梦里面的事情过活。 事实上您身边除了我,从来也没有别的女人,那我为什么不是大夫人呢?” 男人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行,往后你就是本侯的正室夫人,是我慕家的当家主母。至于那孔氏……你说的对,我们不能总按着臆想和梦境中的事去过活。” 妇人高兴坏了,“我终于做主母了,那我以后就是长宁侯的正室夫人,我的儿子就是侯府嫡子,是侯府中最最尊贵的身份。他再也不用管我叫姨娘,再也不是庶出的身份。 侯爷,我实在太高兴了,你说等主公回来我们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主公,他会不会高兴?” 男人点点头,面上也带着兴奋,“会的。主公一向厚待我们一家三口,甚至还会到我们家来一起用饭。他要是听说这件事情一定会很高兴的。等他回来我们就把事情告诉他,同时在家中摆宴,请他到家里来吃饭。” 说完,又伸手捏了捏小男孩儿的脸,“江眠乖,以后好好读书,就算家中有爵位继承,你也是要读书的。长大之后参加科考,考取功名,在朝堂中争得一席之地。” 一家人互相打气,把自己哄得非常开心。小男孩儿也不困了,干脆背起了书。 男人握着女人的手,一直在说这些年真的是委屈她了,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孔氏,让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妾。现在想想真是荒谬啊!怎么把梦境跟现实混为一谈了呢? 谢必安拉了慕长离一把,慕长离这才把情绪从这一家三口中抽离出来。 但是她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问谢必安:“是时空的问题吗?我们现在是回到了许多年前?回到了慕江眠小时候?” 谢必安摇摇头,“不是。这里没有时空扭曲之感,时间和空间都是正常的。” “那这是怎么回事?”她又看了那一家三口一眼,然后指着那男人说,“我虽然没见过老侯爷,但他毕竟是慕家的人,血缘在那儿,肯定是有所感应的。 再者,他跟慕江眠有至少六分相似,所以我一见到他就感觉似曾相识。 还有那个小孩,那就是慕江眠的缩小版,我其实第一眼就已经认出来了。 但是我不敢相信,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你现在说时间和空间都没有扭曲之感,那就说明我们还是在正常的时间轴上。 那既然一切都是正常的,这一家三口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百思不解,“这座陵墓,这些守陵人,全部都不知从何而来。 我绝不相信他们数百年都生活在这个地方,所以这地方……谢必安,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 谢必安微蹙着眉,在思考。 慕长离也不催,就站在原地等着。 直到谢必安又有了反应,她才问:“想到什么了?” 谢必安说:“是想到了一些事情,但不确定。可是不管确不确定,我们都得走一趟去看看。”他拉住慕长离的手,“随我去吧!到这片大陆的最北边,极寒之地。” 话说完,眼前时空扭转,视线再度清明时,二人已经站在一片冰原之上。 谢必安已经打了一个法诀,在二人四周开启了一个保护罩,能让保护罩内维持稳定的温度,不至于被外界冰天雪地给冻死。 慕长离看看四周,冰原辽阔,竟一眼望不到头。 连山都看不见,仿佛天地之间就只有这么一片冰原。 她没来过这个地方,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 前世倒是去过南极北极,但跟这里也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这是哪?”她问谢必安,“你说是这片大陆的最北边,那再往北又是什么?” 谢必安说:“是冰海。冰原的尽头是冰海,冰海的尽头就是另外一片大陆了。 这里不属于南盛国,且距离南盛国十分遥远,中间隔着许多个国家,有的国家甚至南盛国的人听都没有听说过。”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这里跟那个陵墓又有什么关系?” 谢必安往前指了指,“过去看看吧!我也是猜测,我们一起去证明一下。” 她稀里糊涂地跟着谢必安往前走,走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终于,她直视前方,发出“咦”的一声,然后问:“那是什么?” 她手往前指去,就在她的正前方好像出现了一棵树。不是平常所见的那种树,好像是一种冰做成的树,不高,像苹果树那么高,但生长得十分茂盛,也非常漂亮,上头还开着冰花,结着冰果子。 这棵树就这么奇奇怪怪地孤立在冰原之上,显得非常突兀。 但突兀的同时也非常的漂亮,漂亮到慕长离都移不开眼睛,连脚步都加快了。 ------------ 第881章 具象化 谢必安亦快步跟过去,直到慕长离在树前站住,这才听他道:“极北冰原神树,没有人知道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长的,也没有人知道它生长在这里究竟是因为什么。甚至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我亦是在十几年前偶然间发现的,当时只觉得这棵树好看,却不知它神奇之处。” “它还有神奇之处?” “嗯。”谢必安拉着她又往前走了几步,一直到树干跟前才停住,然后跟她说,“你把手放到树干上,心里默默地想一样东西。不要想什么人,要想物品。凭空想,什么都行。” 慕长离说:“凭空想?那我就想一个四不像,又像桌子又像椅子又像马车的东西。” “好。”谢必安说,“仔细想,多想几次,最好能想出那东西是什么样的。” 慕长离依言仔细去想,过了一会儿就听谢必安又说:“把眼睛睁开吧!” 慕长离睁眼,赫然发现身边真的出现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椅子,有轮子,上面还有一张桌子。 看起来有点像前世那种很小的小孩吃饭用的餐椅。 她当时就愣住了,看了看那东西,还伸手去推,推了一会儿就猛然回头,冲着谢必安道:“我知道了!这东西……居然可以将人的思绪具象化! 所以那个坟包、那地下陵墓、那些守陵人 那个活着的老侯爷、慕江眠的生母,还有小时候的慕江眠,其实都是被具象化出来的生命。他们不是人类孕育而生的,他们也不是祖祖辈辈生活在那里。 他们只是被人具象化出来,或许在具象化的同时那个人为他们赋予了记忆,所以在他们的脑子里,自己就是祖祖辈辈的守陵人,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陵墓,也没有人怀疑这件事。” 这个答案一出,事情瞬间明朗。 谢必安说:“我进入到那座陵墓之后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无论是外面的坟头还是里面的墓道,似乎都带着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种熟悉的气息并不是来自于人,也不是来自于墓道本身,而是来自于那片空间的初始。 我能明显地感觉到那地方并非人为而成,也就是说,那座陵墓并不是人造的。 而且我和你说过,现场并没有时间或空间的波动与扭曲,那么陵墓是从何而来的呢? 它总不可能是从天而降吧? 但当一切假设都被排除的情况下,最不可能的那个答案就成为了可能。” 慕长离点点头,“所以你就想到,它有可能真的是从天而降的。” “是啊!可是从天而降这种事,只是一个泛泛的说法。指的是凭空而来,突然出现。 那么,如何才能让一种不存在的事物突然出现呢?又如何能让这个不存在的事物在突然出现之后,变得合情合理,且有一定的逻辑性? 早在数百年前我就曾听天界上神说过,这世间有一种神奇的东西,可以将一切妄想变为现实。那是一种足以比天的力量,谁能得到那种东西,必将无敌于三界。 当时我只当那是个神话故事,毕竟上古流传下来的传说有很多,却没几个真的。 而且我也想象不出来什么叫将一切妄想变为现实。 那岂不是世人常说的,万事如意的本领? 可惜当时没有机会询问,这件事情便真的成为了一个传说,过上几年我就忘了。 直到十几年前我追踪一个妖魂到了这片冰原,看到了这棵神树。 当时我与那妖魂缠斗,最后虽收了它,但也损坏了一件重要的法器。 过后我是靠在树上歇着,心里想着如果我的法器没有坏掉就好了,如果能复原一个一模一样的全新的法器出来该多好。 我真的只是想想,但是没想到突然之间,面前就真的出现了一模一样的东西。 我当时心中非常震惊,又试着想了别的东西,全部都出现了。 我意识到这一切跟神树有关,于是我离开神树再去想象,却再也没有成功过。 我动过念头,如果是我在思念一个人,会不会出现那个人。 但我不知道出现的那个人就是原来那个,还是会多出来一个,所以这件事情我一直没敢去尝试。我怕……我怕多出来一个你。” 慕长离沉默了一下,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谢必安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多久,很快就把话题又绕了回去—— “如果说刚刚进入陵墓之后我只是有一点怀疑,但在看到长宁侯那一家三口之后,我便确定了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跟这棵神树有关。 长离,你要不要试试?” “我试试?”慕长离一脸茫然,“我刚才不是试过了吗?” “不是,你试试具象化一个人出来。你有没有特别想念的人?” “我……有。”她点点头,“我特别想念我爷爷。” 谢必安:“……” “换一个。” “为什么?”她不干,“我只想要一个爷爷。” “你爷爷可能……不太行。试试吧!”他有些无奈地说,“你试试。” 慕长离真的去试了,她整个人都抱住了神树,心里不停地想着自己的爷爷,不停地想着希望能具象化一个爷爷出来。 可是过去好半天,什么都没有出现。 “假的。”她说,“我们还是得重新查案子。” 谢必安却摇了摇头,“不是假的,只是你的爷爷不行。你换一个人,换个凡人。” “可是我不想变出任何一个凡人。”慕长离说,“阳世间,并没有值得我去具象化的人存在。我所在意的全部都在我身边,我不在意的,我也没有必要把他们具象化出来。 不过谢必安,我有一个问题。你说具象化出来的那些人,他们有灵魂吗? 我总感觉是有的,因为我能在他们身上感受到魂魄的存在。 可是魂魄为什么存在?没有道理啊! 他们不是由人类孕育而成,也没有投胎转世的过程,他们体内的魂魄是从哪来的?” “不是真魂。”谢必安说,“只是世间灵气所化,一旦那股子灵气被抽出去,所有人就是死亡的状态。” ------------ 第882章 九彩玲珑心 “所以还不算是真正的人类,对吗?”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秦庄仪死后重生,说起过她的前世,她提到慕江眠有很多私兵。 我其实一直不太理解,身为长宁侯,一介文官,他想要囤积那么多私兵是怎么做到没有被朝廷发现并围剿的?他并没有长时间离开京城的经历,所以他那些私兵都是从哪里征集到的?他并没有贺大将军的优势,贺大将军常年在边关,山高皇帝远,京城想管也是鞭长莫及。而且他本就是将军,想要走征兵的流程太容易了。 所以贺家人手里有私兵我不意外,但我就是想不明白慕江眠为何也有私兵。 但眼下这棵神树立在这里,这件事情就能想通了。 不过……他来过这里吗?什么时候来的?” 谢必安想了想,道:“有可能也不是来过这里,他应该只是在意外条件下得到过神树的枝丫,并且通过枝丫知道了妙用。 这种东西对于阳世之人来说无异于法宝了,如果我没有料错,东西应该就被他藏在陵墓里。毕竟对于他来说,只有那座陵墓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他为什么会具象化出来那座陵墓?”慕长离坐下来,也紧拧着眉。 事情有了进展,倒也不着急回去了。 谢必安也陪着她一起坐下,想了一会儿,然后跟她说:“那陵墓里有朝臣,说到会每天上朝。我刚刚留意到还有太监和宫女,这几乎就是在模仿皇宫了。 除此之外还有老侯爷那一家三口,这三个人的出现,说明的是他对自己出身的美化。 他应该很在意自己是庶出,很在意自己的生母是姨娘。 他在具象化那一家三口时,应该想的是让他的生母做正妻。 但可能心中侯府的现实记忆过于根深蒂固吧!所以他失败了。他的生母被具象化出来之后,依然是姨娘的身份。 不过这也没关系,具象化出来的人是有思维的,你看,今日这件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那女人得到了老侯爷的认可,成为了正妻,成为了当家主母,这对于慕江眠来说,已经相当于心愿达成了。 他应该抱着的也是这个想法,想要一切顺其自然,想让那个小时候的自己,真正的有爹有娘。而且他的生母还不会死,一直陪着他长大。 这是他心中的一种向往,他给具象化出来,就可以一直看着这个向往。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至于其他的,大臣,太监,宫女什么的,也是他的一种向往。 是他心中的皇帝梦,哪怕只是地下的皇帝,对他来说也是件很满足的事情。” “那他为什么不干脆给自己具象化出来一座皇宫?” “因为不合理。”谢必安说,“所有的东西具象化出来,都得是合理的。只有合理,才能够长期存在,才能够让他一直享受那些东西给他带来的一切。 所以他在具象化这些东西时,会想得非常有逻辑。而且我猜测这种逻辑应该不是一次达成的,我们看到那墓道的两边有改来改去的痕迹,应该就是他在不断的完善那一方空间。 他得让那个地方一直保存下去,也得一直藏于地下免得被人发现。 于是他就想象那是一处陵墓。 他想要人,于是出现在陵墓里最合理的人,就是守陵人。 他想让那些人好好生活在里面,于是又想象出很多墓室,用来当做那些人的房间。 他想做皇帝,于是里面出现了大臣。 他想像皇帝一样有太监和宫女侍候,于是又出现了太监和宫女。 至于你说的什么隔多少年送进来一批精壮男子,帮助他们繁衍生息这件事,如果我没猜错,那些男子应该也是具象化出来的。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让那些已经在陵墓里生活着、且接受了他最初给的设定的人们,对这件事情更加的信服。 他一点点完善那个地方,按照他自己的意愿。所有事情全部都是他凭空想象出来的,然后通过他手里握着的法宝,让这些想象变成现实。 至于那陵墓为什么一直没被人发现,应该是他又想象了不被人发现的什么门路。 比如一个无影无形的阵法之类的。 具体的我们猜不到,毕竟不能深窥人心,只是猜测应该是这个法子。 但是没想到这世间出现了你,又出现了秦庄仪这个重生人。 上一世秦庄仪之所以能看到那个地方,应该是他自己不想瞒着了。 他想起兵造反,想在贺家造反的同时捡个漏。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具象化出来的那些私兵,因为他本身不会武功,也不通兵法战术。 所以那些人实际上非常不中用。 在面对正规的贺家军时,几乎不堪一击,很快就溃散瓦解。 其实他如果一直生活在地下,一直以这种方式来让自己得到满足,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只要他足够聪明,那个陵墓就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 可惜,人啊,贪心不足,到最后一切都成了一场空。” 慕长离懂了,“所以他杀了荣家人,为的就是用荣家的钱去养着被他具象化出来的人。 那些人一旦被具象化出来,除了体内无真魂之外,其余跟常人没什么两样。 也是要吃饭的,也是要喝水的。 没有大量的钱财,根本养不活这些人。” 谢必安点点头,“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这样。” 他站起身,冲着慕长离伸出手,“走吧!我们回到那个陵墓里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件法器。” 慕长离把手给他,由着他把自己拉了起来。 然后扭头看了看那棵神树,紧紧拧着眉,犹豫不决。 谢必安知她心意,摇了摇头说:“毁不掉的。若是能毁,十几年前我就亲手毁了它了。 这种东西留在世间,必将成为一个祸害。 但你可以试试将它封印,我做不到,你是灵主,或许你可以。” “我?如何可以?”慕长离一边说一边摇头,“我是会封印的术法,可是我不认为那样普通的术法对这种东西是有用的。” “那就用法器。”谢必安说,“九彩玲珑心可以幻化成任何形态,你以舌尖血唤醒它,尝试对这神树进行封印。” ------------ 第883章 都消失了 九彩玲珑心。 那是慕长离的心。 从小爷爷就告诉她,保护好自己的心脏,因为那颗心脏跟别人的不一样。 那是一枚千世万载仅有一颗的九彩玲珑心,是做为灵主,随着她一起来到这个世间的。 慕长离其实一直都不太明白九彩玲珑心到底是什么东西,直到开始修习术法,发现九彩玲珑心可以配合术法加以运作,会有术法加成和意想不到的效果。 现在谢必安让她用九彩玲珑心,她觉得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如果只封印此树依然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跟谢必安道:“我现在将这棵树封印起来,回头还是得想办法毁掉。不管它是什么东西,也不管它有没有主。这种东西绝对不可以存在于世间,否则今后世间会有千千万万个慕江眠,三界要大乱了。” 言罢,法诀掐起,九彩玲珑心跟随运转。 强大的法力配合着封印的法诀照着那棵树打了过去。 那树在挣扎,仿佛有生命般,拼了命的想要挣脱这道术法。 但是没有用,这是灵主以九彩玲珑心打出来的术法,即便是天君在此,想要与之抗衡也需要费很大的力气。 这棵冰树显然没有那么高的法力,只挣扎片刻就败下阵来,安安静静地被封印于此。 树被封住之后,这片冰原明显的有了变化。 之前能感觉到这一带有浓郁的灵力往四处散着,但是现在那股灵力已经不见了。 慕长离甩甩手,“封印成功,我们走吧!” 二人回到京郊陵墓,开始在里面寻找起慕江眠的东西。 慕长离是一边找一边感叹:“慕江眠此人的脑洞实在够大,这陵墓被他想象的竟如此完善,每间房居然还是不一样的,还有厨房跟茅厕。他有这种想象力不去写点杂记实在是浪费了,做什么侯爷呢!” 半个多时辰后,东西找到了。 主公的住所是这里最大最豪华的一间房,慕江眠把很多贵重物品都搬到了这边来。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他从地面上搬来的,而是凭空想象出来的。 毕竟有那样的宝物在手,他没必要再去弄真的来。 慕长离看着这一屋子东西就问:“你说他为什么要荣家的钱财?他不能直接具象化一些食物出来吗?那样岂不是更方便?” 谢必安却说:“具象化不出食物的,也获取不了水源,我尝试过。所以他必须从外界获取食物来养活这些人。” 二人的目光投到找到的那个宝物上,宝物被装在一个盒子里,藏置于墙壁上的一处机关。 机关十分巧妙,正常来说除非把墙都给刨了,否则是很难发现的。 但慕江眠应该也是万万没想到,来找东西的居然是慕长离跟谢必安。 这二位根本也不是人类的找法啊! 两人眼中术法一聚,整个陵墓里所有的东西都一目了然。 要不是来这边的过程中又看了很多别的小墓室,这东西可能一下下就被找到了。 那是冰树的一截枝丫,之前他们的猜测没有错,慕江眠就是因为得到了这一截枝丫,才有了这一系列大动作。 慕长离看着这个东西,试着转动意念,很快就具象化出来一把扇子。 她拿起来扇了扇,还挺好用。 一截枝丫而已,不像一整棵树那样不好处理。 一截枝丫,慕长离随手一道法诀打过去,眨眼工夫枝丫就化成了粉末,继而消失不见。 谢必安看着她做这些,蹙了蹙眉道:“你说这东西一毁掉,有没有可能由这东西具象化出来的一切都会随之消失?” 慕长离一愣,“会吗?” 话音刚落,忽然之间天地变换,也就是一个瞬间,他二人竟从那地下陵墓里被移了出来,变成了站在那片林子里。 在他们面前也没有了那处坟包,就只剩下一个一脸错愕地看着他们的土地公。 “什么情况?”慕长离惊了,“该不会是被你说中了吧?东西一毁,一切都没了?” 谢必安点点头,“看来应该是这样的。那些人和陵墓都随着法宝而生,法宝一毁,他们自然也就随之消散,不复存在了。” 慕长离有些没缓过神来,她问谢必安:“那我这算什么?算不算杀了很多人?毕竟那些人都是有自主意识的,可以思考,甚至还在替自己的未来谋算。现在突然间消散了,那不就跟杀了他们没什么两样吗?” 谢必安觉得不算杀人,“他们那种也不能算是自主意识,因为就算你不让他们消散,那法宝原来的主人也可以随时随地凭自己的心意改变他们的人生。 他们其实就是慕江眠的无数个念想所化,念想是虚无的,他们就也是虚无的。 现在一切都不在了,倒也不是件坏事。而且不在的不只是一座陵墓和那些守陵人,不见的应该还有他囤积在外的私兵,以及藏匿那些私兵所用的地方。” 慕长离愣了一会儿,“所以我们相当于把慕江眠给连锅端了?” 谢必安点点头,“算是吧!” 慕长离一时半会儿有些缓不过来。 如果慕江眠被连锅端了,那么后续有很多事情就不需要发生了。 但慕家依然死罪,因为慕江眠跟贺嫔合谋,换了皇上的孩子。 那个孩子既然不是慕倾云,那么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她将此事说给谢必安听,“从地府那边查一下吧!看看是生是死。” 谢必安立即应下,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没有难度。 二人这时才齐齐看向那个愣住的土地公,慕长离问他:“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土地公说:“二十年前突然出现的陵墓,现在又突然消失了,我出来看看。” 慕长离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你说这陵墓很难被人看见?” 土地公点点头,“因为有障眼之法,但又不是正常的障眼之法,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不是我们都会的那种小术法。所以世人看不见这陵墓,但先前跟在灵主身边的那个人就看见了。对了,那个人呢?没跟灵主一起回来吗?”说完又冲着谢必安行礼,“小神见过七爷。” ------------ 第884章 给老夫人一个儿子 谢必安点点头,没说什么,慕长离却追问道:“你以前是不是见过那个人?你跟我说说你在哪里见过他。不要让我去地府查,我查不明白,你直接说了就是。” 土地公一脸无奈,“之所以让灵主去地府查,是因为小神也不肯定是不是看走了眼。 灵主既然让小神说,那小神就说上一说。 那个年轻人小神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就愣了一下,因为他跟天界的一位上神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小神在数百年前曾有幸去过一次天界,远远瞧见过那位上神。 但小神实在是身份低微,没机会上前去跟上神说话,就只能远远看着。 那上神气宇轩昂,样貌十分好。而且当时灵主也跟在他身边,灵主挽着他的手臂,看起来是一对仙侣。 所以小神方才在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下意识地就以为是灵主跟那位上神到凡界来了。 可是又发现那个人似乎并不是那位上神,因为我在他身上感受不到半点灵力。 他完完全全就是个普通凡人,这就让人疑惑了。 小神当时怀疑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灵主您分明就站在这里,虽然没挽着那人手臂,但跟数百年前那一幕也十分的像了。 所以小神才说让灵主回地府查一查。” 慕长离愣住了,“数百年前?我?在天界?不是,我一个地府灵主,我上天界干什么去?” “去参宴啊!”土地公说,“那次是天后养的一株神草修出了仙灵,数万年终于开了花,十分好看,且花香十里。所以天后特地办宴,邀请了三界神仙都去参宴。 连小神这样的身份都被邀请去了,灵主您自然是要去的。” 慕长离完全没有这一段记忆,但她却并不感到意外。 三生石只是照不出她的前世今生,但不代表她就没有前世今生。 她既被尊为灵主,自然是有她自己的一场造化的。 所以土地说的那一幕,是她在投生凡胎之前的事情吧? 她也没有再问,只点点头说谢谢那土地,然后扯了谢必安一把,“随我回京。” 二人回到西疆王府,到了渡灵轩的一瞬间,萧云州就察觉到了。 他起身披了衣裳开门出来,就看见了慕长离跟谢必安并肩站在一处。 他微蹙了下眉心,没说什么。只是走上前去拉慕长离的手,然后问她:“怎么样?”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慕元青带着芙蓉和年妙从侯府回来了,秦庄仪也跟着一起来的。 渡灵轩点了见魂香,所有人都能看到谢必安。 秦庄仪没敢吱声,她也不知道谢必安是谁,就看到九殿下时不时地拿眼睛剜他一眼,感觉可能是九殿下的情敌。 慕元青却觉得大家已经是熟人了,当初在荣府的时候就见过。 于是笑嘻嘻地去勾谢必安的脖子,叫他谢哥哥。 谢必安几辈子也没被人叫过谢哥哥,慕元青一开口,他浑身不自在。 慕长离将夜里处理过的事情跟所有人讲了一遍,人们在惊奇之余也松了口气。 慕江眠的麻烦已经解除了,那么接下来就可以全心应对贺家了。 至于阿蓝小院儿里的那位二爷,慕长离有了一个想法。 她问谢必安:“如果我在冰原神树那里具象化一个人出来,将那位二爷的魂魄移过去,那个人是不是就不会随着神树的毁灭而消失不见了?” 谢必安摇头,表示没有试过。但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因为有了魂那就是一个正常的人,要经生死,要入轮回的。不会再受神树控制,即使这个人的身体是被具象化出来的,也没关系,轮回看的从来都是灵魂,而不是身体。 慕长离决定就这样试试。 二人再次来到那处冰原,封印住的冰树被慕长离直接进入,它有点儿不乐意,慕长离觉得它可能是感觉封印罩有点儿挤。 于是安慰道:“没事,我用一下下就走,之后你就可以自己在这儿待着了。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知道你因何而生,又曾被什么人所用。我也不是非得与你为难,但实在是你的存在会是世间之祸,我绝对不能留你在这世上。” 神树抖得更厉害,慕长离能明显地感受到它的恐惧。 可是恐惧又能如何呢? 这种恶魔一样的东西,是必须毁掉的。 慕长离具象化了一个人出来,那个人没有慕江眠的样貌,但却跟慕老夫人神似。 她曾听崔妈妈讲过慕老夫人失去过的那个孩子,崔妈妈说,那孩子跟老夫人长得很像。 于是在她想象那个人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出现的是慕老夫人的模样,还有她想象出来的慕老夫人年轻时的模样。 她告诉神树她想具象化出来一个长得很像慕老夫人的中年男子,大概四十岁的样子。 她还跟神树说,请你一定要认真对待这一次请求,不要因为我总想灭了你就诚心不给我好好变。你要知道你的命运掌握在我手里,你现在唯一活命的机会就是讨好我,用心的讨好我,才有可能为自己博取一条出路来。 一会儿你变出来的人如果令我很满意,那我可以在毁掉你这件事情上做一个变通,会尽可能的给你想一个活命的法子。 所以你考虑好吧!考虑好了就把我想要的人给我变出来。 在她说完这番话之后,那个人出现了。就站在谢必安身边,虽是男子,但也一眼就能看出,跟慕家老夫人像足了六至七分。 是的,这个人只是像慕老夫人,一点都不像慕老侯爷,也不像慕江眠。 就如同慕倾云看起来只像慕江眠、她看起来只像荣婉一样。 慕长离回过头去看他,一眼就满意了。 她满意的点不仅仅在于这个人跟慕老夫人长得像,还因为这个人完全没有意识,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就像一个傻子。 这是慕长离给他的设定。 她要一个没有自主意识之人,她要的只是一具活的身体,而不是一个活着的人。 冰原神树做得很好,完全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 ------------ 第885章 有人让我变出一个灵主 于是她转过身来跟这棵冰原神树说:“你做得不错,我也不是不讲信用的人。但我对你还不够了解,我希望你能跟我说一说你的事情,如果没有撒谎,且又说得不错,我可以考虑帮你逃过一劫,并给你一场造化。” 神树又颤抖了一会儿,然后忽然用一个清脆的童声说起话来,它问慕长离:“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没有骗人吧?” 慕长离翻翻白眼,“应该问,你没有骗树吧?” 那童声“哼”了一下,有点像小孩子闹脾气。但也很快就道:“知道啦!你不会骗我的。毕竟像你这种大人物如果还说谎的话,那三界可就没有不会说谎的人了。” 慕长离觉得它捧的有点儿过了,她怎么就不会骗人呢?她最喜欢骗人了。 但她还真没骗过树。 之所以答应给神树一条活路,倒也并不全是为了刚刚那个具象化出来的人。 而是她在与神树做沟通的时候,突然发现这棵神树虽然存在了许多许多年,但实际上它却神智未开。说白了,还是个孩子。 她有点儿没办法对一个小孩子下手了,想着既然是小孩子,那应该就可以教化。 而且这种有通天本事的法宝,一旦被驯化,那便可以成为得力助手。 当然,这并不是说神树是小孩子变的,而是神树存在于这片冰原之上,吸天地之灵气,从而化出了树灵。 这小孩就是它的树灵。 慕长离走回到谢必安身边,跟谢必安一起席地而坐。 那个人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完全没有自主意识。 神树见他们坐好,便又开始奶声奶气地说话了。 它告诉慕长离:“这棵树存在于世间应该有数千年之久了,一开始它就是一棵普通的树,这地方本也不是一片冰原。 后来天地发生了变化,这地方从原本的山川河流变成了一片冰原,越来越冷,冷到所有的同类全都冻死了,就只剩下这棵树了。 可能是老天怜悯吧!让这棵树独立于天地之间,吸收日月精华,渐渐地修出了树灵。 没错,我就是那个树灵。但我还是个小孩子,我还没长大呢! 虽然我也存在了数百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长不大,永远都是个小孩子。 我也没办法离开神树,我跟神树是一体的,它在我在,它亡我也亡。 可是我不想亡,我也不想跟着神树被迫去做一些我不喜欢的事。 可是总有人向我提出要求,他们摸着我的枝丫一遍一遍地说着自己的请求。 我心里想着的是拒绝,但却没有办法真正地拒绝。到最后还是得应着他们的要求做出自己并不想做的事,给他们变出我并不想变出来的东西。 于是有的时候我就使坏,我就在变那些东西的时候,不完全按着他们的要求来。 但是我的修为不够,我只能做一丁点改变,且很多时候那种改变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唉,我真的是个没用的树灵,只能一辈子受人驱使,替人做事。 他们真的是太坏了,我讨厌他们。” 慕长离听出门道来,“他们?你的意思是,来找过你的有很多人?” “对呀!”树灵说,“坐在你身边的那个,他就来过。一会儿让我变这,一会儿让我变那,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所有来找过我的人里,就数他最怂,连个活人都没让我变过。 不过那个姓慕的,他胆子可真大,他先让我在某一处山里变出一座陵墓,然后再在那陵墓里变出十万大军。 哦天哪!为了给他变那支大军,我整棵树都不太好了,冰叶子都掉了许多。 对了,他不是到这个地方来跟我说话的,他只是拿着我的一段枝丫。 但枝丫的功效跟到这里是一样的,所以他要求什么,我就得给他变出来什么,我好累呀! 不过这也算好的了,还有比他更离谱的。 那个姓慕的再过分,也不过是让我给他变出人界的东西。 人界嘛!再麻烦对我来说也就是掉几片叶子而已,我并不是很在意。 但是有一个人!!!有一个人!!!他太过分了!他居然让我给他变出来一个灵主!!” 慕长离:“???”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她看了谢必安一眼,“你不是说你没变过我吗?” 谢必安一脸无辜,“不是我变的!它刚刚都说过了,我从来没变过人。” “可不是你的话还有谁会想变我?” 谢必安:“……” “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会想要变你。” “你……”慕长离语塞,总不能说我感觉你喜欢我吧?那也有点儿太自作多情了。 见她不说话,谢必安叹气,伸手往她头上揉了揉,叹道:“你呀!” 慕长离低下头不再说话,神树那小孩儿不乐意了:“你俩够了!真是看不下去了。 挺好的两个人,可惜注定了没有缘分。算了算了不说这个,还说那个让我变灵主的人。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灵主是谁啊!我说了我只是个孩子,我打从生出神智起就在这片冰原上,脑子里好像是自然而然就带了一些三界的事,但也没到那种谁都认识的程度。 我就不知道灵主是谁,那个人就给我描述,说你的样子,说你的生辰八字,还说你的脾气秉性。后来他给我拿了个叫照片的东西,说是以前你爷爷给你拍的,让我照着照片变。 我就给他变了一个出来,他觉得很满意,乐呵呵地领走了。” 慕长离好像知道是谁了…… “北阴帝君对吧?一个死老头。” 神树晃了晃,看起来像是点头的样子,“对对,就是北阴帝君。说起来奇怪,我虽然不认识什么人,但只要那个人来到我面前,我立即就会接收到关于他的身份信息,立即就会知道他是谁。他是北阴帝君没错,是掌管地府的神。” 慕长离气得直迷糊,“他具象化一个我干什么?他有病吧?” 神树就答:“他没病,他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帮你……” ------------ 第886章 顶天劫 神树的说法让慕长离十分不解,“为了帮我?我有什么事是需要他帮忙的?” 她问谢必安:“我曾经遭遇过什么危机吗?你知道我以前的事吗?” 谢必安摇头表示不知道,“我只是在你的上一世认得你,你很小的时候就被你爷爷抱着来到了地府。当时我就觉得你爷爷有些冒失,这么小的孩子抱来地府,受地府阴气侵袭,孩子能受得住么!许是有了这个念头,对你便多关心一些,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们才一点点熟络起来的。” 谢必安说起从前的事,唇角带笑,说:“你小的时候很喜欢让我抱,别人抱你都会哭,只有到了我手里才会安静下来。会静静地趴在我肩头,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北阴帝君说不如养起来将来给我当媳妇,可是你爷爷说我们两个注定是没有缘分的。 阿离,果真是没有缘分的。你的缘分由天定,最终能陪着你的那个人,不是我。” 慕长离不说话,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谢必安,一会儿是萧云州。 土地公的话一直在她脑子里转悠着,她总惦记着那个场面。 天后办宴,她跟一位上神走在一起。 那上神究竟是谁呢? 为什么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那到底是前几世的事情? “那次天界宴会,你要是也去了就好了,至少我能得到些线索。”她叹气,“可惜,这事儿八成得撞机缘,机缘到了我才能知晓一切。” 神树听不下去了,“你俩有完没完?现在不是听我说吗?怎么变成你俩说话了?” 慕长离拍拍额头,“忘了,你继续。” 小孩儿“哼”了一声,接着之前的话道:“他确实是为了帮你的,我记得他说过,你即将要迎来一场大劫。那场大劫会让你死去,而且是直接魂飞魄散的那种死法。 我也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活人死了不都是魂魄离体么,怎么就直接魂飞魄散了? 但是他一脸郑重,说只有这个法子可以帮你,必须要有个替身代替你去挡灾。 于是我变出了一个你来,他高高兴兴地把人领走了。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变出来的人我多少还能有些感应。 哦,也不是所有被变出来的人都有感应,之所以能感应到她,是因为那个老头儿往她的身体里注入了灵力。 我不知道那老头到底要干啥,反正那个人有了灵力之后,我就可以感应到她了。 我感应到她经历了一次巨大的撞击,但撞的不是身体,而是灵魂。 然后那个人就像死了一样,沉寂了一些日子。 不过后来渐渐好起来了,我能感应到好像是有人在替她养魂,而且养得不错。 应该是那个老头吧!毕竟养魂这种事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那个老头法力高强,在我见过的所有人中,他的法力是排第一的。嗯,比姐姐你的法力还要高一些呢! 所以应该是他在给那个人养魂。” 慕长离愣住了,神树的话让她又想起了前世最后时刻那个不好的回忆。 撞击的疼痛似乎还在呢! 所以北阴帝君所说的那场大劫,就是她前世出车祸身亡吗? 但是……“虽然死的那一瞬间感受确实不太好,但其实死亡这件事情对于我来说并没有那么可怕。”她跟谢必安说,“我从小几乎就是在地府长大的,地府对我来说就跟家没什么两样,甚至比起阳世间,我更愿意在地府待着。我知道人死了之后就是去地府,所以就算我在阳世间死了,我也觉得那就是我回家了。 我死或不死,也就是那一瞬间疼不疼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你说,北阴老头儿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谢必安觉得她说的也不无道理,但他始终记得神树说的那句“魂飞魄散”。 “或许你那次死亡,有点不太一样。”他替她分析,“帝君不会平白无故认为你死亡之后就魂飞魄散,他一定是有所感应,察觉到了危险,所以才会想这个法子来救你。 目前看来,应该是那个被具象化出来的人代替了你去被撞魂。 你活了,她重伤。 但其实你也不是真正活着,准确来说你也死了,但是没有魂飞魄散,而是借尸还魂。” 神树又动了起来:“他说的对他说的对!你那次是命里自带的一大劫,那个老头儿说过,你如果能渡过那个劫,今后就是上神了。但如果渡不过那个劫,就是真正的魂飞魄散,三界将再也没有你这个人,再也没有灵主。 所以他说他想尽一切办法都要让你活下来,他说他当你是亲孙女,他不能明知道那一劫万分凶险,还眼睁睁看着你死。所以他才来找我,才让我化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你出来。 哦对,他还带了你的血,他把你的血涂在我的树干了,我变出来的人身上就带了你的气息,就能够在天劫到来时蒙混过关。 嗯,前因后果就是这样,他真的是为你好的,你不要怪他,那是个挺好的老头儿。” 慕长离鼻子有点儿发酸了,她跟谢必安说:“怪不得我死后没有直接入地府,而是借尸还魂,原来那是我的一个天劫。虽然我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经历天劫,但我是灵主的这件事情我却是知道的。可能就是这个身份使然,让我跟别人总会有点不太一样吧! 所以说,地府的事……” 谢必安把话接了过来:“我们可能误会了楚江王。你记不记得那个黑雾人你说过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现在想想,其实之所以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是因为你根本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而是因为那个人的眼神十分像你。 他当时只露双眼,但我们已知他是个男人。不过是男是女这件事并不重要,因为术法可以化形,他如果为了掩藏身份,就可以随意化出男女的形态来。 但形态会变,眼神却不会变。他有着一双跟你一模一样的眼睛……” ------------ 第887章 换魂 “如果事情是这样的,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慕长离苦笑了一下,“原来我一直追查那个黑雾人到底是谁,甚至还把楚江王关着,对北阴老头儿也没有个好态度。但其实那个人就是我自己,是当初具象化出来的另外一个我。 可是她到底在干什么?她在地府折腾什么呢?” “我知道我知道!”神树又叫了起来,“我知道!那个老头儿来找过我,问我能不能把那个人给收回来。说那个丫头太闹腾了,当初他想着,毕竟是替你挡天劫,也算是大功劳一件,所以就没忍心让她死去,而是出手替她养魂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养好了魂之后,她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了,开始不满足于自己只是你的替身,她想要成为真正的你。于是就开始以灵主的身份自居,开始悄悄在地府行走。 那老头说他救你的这个计划是没有别人知道的,因为毕竟是灵主受天劫,他怕说出去之后对你名声不好。毕竟没听说过谁家天劫是被替身给顶了的,所以他谁都没告诉。 也所以,地府中没有人知道那个人不是你。 毕竟长的一模一样,而且当初变她时还用了你的血。 也就是说她跟你是血脉相连的,除非她自己说,要不然没人分辨出来真假。 老头儿来找我就说让我把她收回去,因为他管不了了,太闹腾了,总在地府惹祸。 当时我就问他啊!这种事为什么要来找我?你自己把她杀了不就好了。 反正也不是真正的人,直接弑魂就行了啊! 但是那老头儿说他舍不得,一来是自己培养出来的,二来她顶着你的脸,身体里还流着你的血,让他杀了那姑娘,就跟让他杀了你没什么区别,他哪里下得去手。 我当时就说,你下不去手你就让我干啊?我也不行啊!除非你把我整棵树都摧毁掉,那样被我变出来的人就会跟着消失了。 但是他也舍不得把我摧毁。 后来他就走了,这事儿就再也没了消息,直到你们来。 姐姐,那个你,还活着吗?” 慕长离叹气,“应该还活着吧!但是不知道人在哪。不过北阴老头儿说得没错,地府是被她闹腾够呛。”她看了谢必安一眼,“怕是楚江王每天都在骂我是个神经病吧!既要又要的,精神分裂啊!”她起身,“我得回去解释解释,我的一世英名啊!” 她起身,看了神树一眼,“以后跟着我怎么样?做一个小仙童。或许放弃这棵树会让你失去一部分能力,但这未尝不是一番造化。毕竟这棵树对三界的诱惑都太大了。” 神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我跟着你!我早就不愿意在这地方待了。都没有人跟我说话,憋都要憋死了。快带我走吧!我就当个小仙童,我给姐姐端茶倒水。” 慕长离一道法诀打了过去,很快就有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走了出来。 虎头虎脑的,挂着一身冰霜,十分好看。 但冰霜很快就化了,谢必安看不下去这啥也没穿的小孩儿,一挥手给了他一件衣裳。 小孩儿很高兴,仰头对他说:“谢谢舅舅。” 谢必安:“……” 倒也不必是这个辈分。 随着树灵的离开,那棵神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枯萎。 几人惊讶地看着那棵树,就在它眼瞅着彻底枯掉时,慕长离立即出手,把枯势稳了下来。 “我的事还没办完,刚具象化出来的人都没有入魂,它要是枯了,岂不是白费了。 走吧!先随我回京,办好该办的事,然后再去地府。” 三人回京,先到西疆王府,然后去了阿蓝小院儿。 慕长离把自己的打算讲给二爷听,然后问他:“你愿意这样做吗?换一个身体,从此以后这个身体只属于你自己,再也没有人跟你争抢,你也不会再被动地陷入沉睡。 但你以后就不能做长宁侯了,也不能再叫慕江眠这个名字了。 不过你还可以用另外的身份生活在侯府,可以陪伴老夫人,也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总之就是用身份换自由,看你愿不愿意。 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进行,很快就结束,没有痛苦。 不愿意的话……那你就得跟着你大哥一起死。” 二爷当时就表态:“我愿意!谁不愿意谁是傻子!” 慕长离点点头,“那你把眼睛闭上吧!” 二爷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但他总想偷看,时不时地小睁一下。 但是很快就睁不下去了,因为开始迷糊,就像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就看到自己还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藤椅一摇一摇的,就像小时候的摇篮。 慕长离他们在边上吃饭,但萧云州跟慕元青不在了。 他想起之前的事情,起身往屋里跑。 很快屋里就传出哈哈大笑声。 秦庄仪就问:“他该不是疯了吧?” 慕长离摇头,“八成是在照镜子,看到自己跟以前长得不一样了,高兴。” 说完,搁下碗筷,跟秦庄仪说:“你带他回侯府吧!祖母那边你去说。” 秦庄仪点点头,“侯爷被带去了大理寺关押,我总有点儿不放心,他不会跑了吧?” 慕长离失笑,“他往哪儿跑?大理寺的牢房要是还能跑出人来,那萧云州也不用干这个大理寺卿了。” …… 长宁侯被抓进大理寺的消息很快就被放了出去。 同时伴随着一并被揭露的,还有贺嫔两次换子之事。 一时间京中哗然,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不管官邸还是百姓,一连数日的谈资都离不开这件事。 还有人说怪不得二殿下长得跟谁都不像,合着他既不是贺嫔的孩子也不是皇上的孩子,他是贺大将军的孩子。这么一想就对了,他跟贺大将军长得可真像啊! 人们觉得这是一桩十分恶劣的事件,无论慕江眠还是贺嫔,都该杀。 包括二皇子,也不能留。 慕长离一直关注着舆论导向,每当发现有人起那种要诛慕家九族的话头儿,立即就安排人把话给压下去。 ------------ 第888章 大结局 好在人们也并没有把事情全都怪到慕江眠头上,甚至还有人说慕江眠其实也是受害者,毕竟大理寺那边说了,慕江眠当初是被贺家胁迫的。 京中人谁不怕贺家啊?慕江眠也是没有办法。 至于为什么选择他,那只能说是巧了,正好那天晚上荣婉也生孩子。 所以人们对慕家的声讨并没有很强烈,所有的情绪出口都集中在贺家那头。 贺家已经被大理寺控制起来了。 贺嫔的福欢宫也被禁军围住,就连二皇子府都严控起来。 大理寺这次讲的是一个速战速决,萧云州甚至都没有去问皇上和皇后的想法,自己就把这个案子给定了。 贺家诛九族是没跑的,毕竟他们打算的是换子做皇帝,想要摧毁的是萧氏王朝。 慕江眠砍头也是没跑的,毕竟他其实也想让自己的女儿做皇后。 二皇子其实比较无辜,被终身监禁。 贺嫔赐死。 这一系列的决定让京城人拍手叫好,人人都称萧云州为青天大老爷。 贺家抄斩的日子定下来了,就在三日之后。 这几日萧云州一直都没回王府,贺家所有人都被大理寺关押,他亲自监管,以确保不出任何差错。 慕元青萧云初等人也都留守大理寺,年妙也过去帮忙。 慕长离没什么事,干脆住回了长宁侯府。 如今的侯府气氛不太一样了,慕江眠被关押,定了死罪,皇上亲自作主,将长宁侯的爵位传给了慕元青。 所以现在的长宁侯府已经是慕元青的天下了,秦庄仪终于得偿所愿了。 她开开心心地当起了太夫人,一看到慕长离带着芙蓉过来,就笑着跟芙蓉说:“上次说的事儿,想好没有?现在我们家什么事都没有了,你可以放心地嫁了。哦不对,元青还小,那你能等他几年吗?你放心,这几年你愿意留在二姑娘身边,就留在二姑娘身边,愿意住回侯府就住回侯府。反正两边你都熟,都是自家人,咱们用不着整那么客气。 这侯府我是不想再管了,就问问看你能不能提前接手。 你要是能,咱们现在就把账目都对一遍。 你放心,侯府有钱,虽然都被我转移了,但也是转到九殿下手里,回头他会还回来的。 绝对不能让人管着一座空府,银子我肯定给你备得足足的。 而且这两个多月我也把慕家该平的账都平完了,账目上干干净净,没什么错处。 另外账房先生也换过了,是老夫人名下铺子里用的账房,人踏实可靠,算得一手好账。 回头这府里的下人,就得你自己品。你觉得谁好就留下谁,觉得谁不好就发卖了谁。 到时候哪处缺人再重新买回来就行。 至于元青他爹那边,我刚才还在跟他们说,让他们把惜录轩给拆了。那地方以后建个别的,他睡过的咱们都不留,晦气。 我连念卿院儿都给拆了,也晦气得很。 林姨娘跟珂姨娘见我拆了念卿院儿,倒是没想跟着拆自己的院子,但也提出了要换换屋里的家什。特别是床榻,她们是说什么也不肯再睡了。 我就做主都给换了新的,买的现成的。 反正这两天就是折腾这些东西花了不少银子,但没事,花得起。 怎么样芙蓉,你想清楚了没有?你现在接不接手侯府?” 芙蓉觉得大夫人这个逻辑似乎有点问题,“是不是应该先考虑要不要嫁给三少爷?毕竟这件事情我还没有想好呢!” 秦庄仪一愣,“啊?这事儿还没想好吗?我以为你早就想好了。 芙蓉啊!别矜持了,我都看出来你心里有元青了。” 芙蓉有点儿尴尬,“看,看出来了吗?”那么明显吗? 秦庄仪点点头,“是挺明显的。但其实你不用害羞,我们元青长得好看,我是知道的。 你从小就在侯府做事,你们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日久生情也够了。 喜欢我们元青不丢人,现在元青是长宁侯了,皇上恩赐,长宁侯的爵位还能再传三代。 你看,多好,这才叫儿孙自有儿孙福。 以后我跟老夫人还有两位姨娘在府里,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就是一个锦歌,她还没有出嫁,你们到时候得想着给她寻个好人家。 不管是嫡子还是庶子,一定得是正妻,她不能再走她姨娘的老路了。 另外在嫁妆上,也得备足了,风风光光的把她给嫁出去。 我始终忘不了前世锦歌挡在元青身前让他逃命那一幕,所以如今在我心里,锦歌就跟我亲生的没什么两样。所以我必须得跟你们说好,侯府绝对不能亏待她。” 秦庄仪一边说一边抹眼泪,把芙蓉整的也跟着抹眼泪。 慕长离是看不下去这俩人了,干脆把芙蓉往前一推,“去跟你未来的婆婆好好沟通沟通感情吧!我还有事要做,不用理会我。记得回兰花院儿沟通去,陪陪老夫人,也看看咱们家二爷跟老夫人的母子感情沟通的怎么样了。” 慕长离说完,带着那树灵小孩儿转身就走。 芙蓉想问问她这是去哪,但一想这里是侯府,本来就是她的家,她可能就是想在府里走走,也没什么。 秦庄仪也说:“二姑娘说有事应该就是真的有事,咱们别去打扰她。” 慕长离身边终于清静下来,她没让任何人跟着,就带着小树灵在侯府里走动。 走着走着,走到了没人的地方。纸钱取出,火折子打开,烧了路引,入了地府。 回到地府第一件事就是把楚江王给放了,楚江王见了她就苦笑,问她:“你都知道了?” 慕长离点头,但反问楚江王:“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楚江王说:“就是这两日才知道的。灵主有所不知,地府两日前发生了一件大事。 忘川河又有异动了,这次异动让我们所有人都感受到一场强大的灵力波动,波动过后灵力消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在灵力消失的那一瞬间,地府所有人心中都同时出现了一个念头,就是灵主死了。 当时我们大为震撼,所有人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好在帝君很快就出面解释,说死去的只是灵主的一个替身,真正的灵主还好好活着呢! 本来人们不怎么信,但好在谢必安回来了,由他亲口证实灵主还活着,这才将我们心中的恐惧压了下来。” …… 慕长离去看北阴帝君了。 老头儿躲了她那么久,这次终于肯见她。 她站在北阴帝君面前,瘪着嘴巴,眼里含泪,开口时,却依然是孩子气的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一直瞒着我?害得我总以为地府要出什么大事,心中一直不安。你这个老头儿实在是太坏了!” 北阴帝君心里也不好受啊! 他跟慕长离说:“我怕你怪我,也怕你一气之下把那个姑娘给毁了。 我老了,一个人住在这帝君大殿实在太孤独了。 我最快乐的日子其实就是你小时候被你爷爷抱来地府玩的那几年。 小小的你太可爱了,我恨不能把你捧在手心里疼啊! 你是慕老头儿的孙女,可是在我心里你又何尝不是我的孙女呢? 可是你总是要长大的,孩子一长大了就会离家中长辈越来越远。 你该有自己的生活,该有自己要做的事,不可能天天在家陪着我这个老头子。 我一开始其实只是想替你挡一挡天劫,因为我算到那场天劫你十有八九是过不去。 其实那次如果你只是死亡来到地府,我真的就懒得管了,毕竟巴不得你来地府。 可那是天劫啊!会让你魂飞魄散的。不能让我的孙女魂飞魄散啊! 所以我就想出了那么个主意,做了一个你的替身。 后来事情算是成功了,虽然还是有点偏差,但无所谓了,你在哪儿不是一样过日子。 可是那个姑娘我却舍不得毁掉,她嘴甜地叫我帝君爷爷,我听着开心,就像你小时候。 长离啊!现在事情都过去了,你别怪我。” 慕长离吸了吸鼻子,往前走了几步,直接搂了北阴帝君的脖子。 “帝君爷爷,对不起。 谢谢你。 不过你别怕孤独,我又给你带了个孙子回来……” 树灵被留在帝君大殿了,北阴帝君还是挺高兴的。 果然是人老了就喜欢热闹,慕长离算计着以后还是要常来,不然这老头容易搞歪门邪道。 然后她就趁着北阴帝君高兴,打听起关于黎家的事情。 “主要是这件事情间隔的年头太多了,实在很难查到线索。最近有了黎洛的消息,但也是赶巧了,手头事情实在太多,全都赶到了一起,所以没顾得上她。等到我们想要再去找黎洛时,就发现黎洛已经找不到了。 我试过各种法子,都查不到黎家事件的线索。 帝君爷爷帮帮我吧!只要把这件事情解决掉,我在阳世间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要不然总是差一件事,我日子过得也不消停。 帝君爷爷不会眼瞅着我不消停不管的对吧?” 北阴帝君觉得这丫头是吃死了他,但主要是他也吃慕长离这套。 多少回了,只要这丫头一撒娇,他是要什么给什么,求什么事办什么事。 但黎家的事……“我知道你在查,所以其实背地里也替你查了一下。 嗯,怎么说呢!那位九皇子记恨南盛皇帝那么多年,其实南盛皇帝也挺冤枉。 因为这件事情不能从我们这些人的角度去看,得从阳世凡人的角度去看。 那对于凡人来说,当初的黎家就是谋反了。 毕竟青天白日的,谁好好的能往诡案上面想,你说对吧?” 慕长离点点头,“所以黎家的案子还是跟诡案有关。” “肯定有关啊!凤歌城的护城大阵坏了,就是从二十多年前开始坏的。 一开始坏得轻微不易察觉,就算有什么东西钻进城里,也都是些尘埃小物,掀不起风浪。 可是后来渐渐就坏得有些明显了,有只大妖通过一幅古画钻进凤歌城,附在黎家人身上。 那只大妖不是南盛的妖,而是无双国的,好像是无双国某一任国君豢养的小兽成了精。 那小兽一心一意替主子报仇,憎恨南盛人,想要将南盛捣毁。 但其实黎家并不在大妖的计划之内,他只是赶巧了,得到了那幅古画。 大妖当时应该是遇着了一些麻烦,我怀疑麻烦来自于它对凤歌城护城大阵的错误估算。 它以为大阵已经损坏,阵的威力就也跟着衰减,但是没想到损坏归损坏,却还没损到要衰减威力的程度。这就导致了它在凤歌城内寸步难行。 最后实在没办法,遇上了黎家人,当时那个心情怎么说呢,就属于是来都来了。 所以这个事儿,黎家真的就是赶上了,命里该着的一大劫。 但这是过后我们调查出来的结果,你让阳世间的人去往这上面想,那他们是万万想不到的。毕竟他们连凤歌城有护城大阵都不知道。 讲道理,当时这个事一出,黎家就是全责,你让阳世凡人说破天去,黎家也是全责。 因为不管怎么查,黎家就是有罪,所有的事情都是黎家人做的。 没有人能想到黎家人的身体里潜藏着一只大妖,大妖又不会自投罗网。 所以南盛皇帝其实挺冤,当然,九皇子跟他那位母妃更冤。 只能说是造化弄人,或者退一万步来讲,黎家命里该着有一大劫,就算劫不在大妖身上,也会在别的地方。 我知你答应了那位娘娘要彻查此事,现在我将事情的原委与你讲了,你可以去告诉她了。”北阴帝君说到这里,把一枚画好的符咒递给了她。“拿去吧!是我亲自画的聚魂符,你用这道符可以聚全她的魂魄,将人送回地府。让谢必安随你走一趟,助你完成此事。 但你要说在阳世间能否功德圆满,阿离,还差一件事。 凤歌城的护城大阵,修复完毕你才算真正的圆满! 去吧孩子!爷爷就帮你到这了。” 再离开地府时,阳世已经是次日晌午。 她带着谢必安先回了西疆王府,聚齐怡妃的魂魄,讲完当年黎家遭遇,她觉得怡妃也释怀了。 她其实一直觉得皇帝负了她,但实际上就如北阴帝君所说,对于凡人来讲,黎家就是有罪。 皇帝当初那样做也是别无选择,因为那种事情一发生,怡妃就算不去西关,也是要被打入冷宫的。朝臣不会容忍一个娘家叛国的妃子好好活着,毕竟叛国是大罪,无论朝臣还是百姓,都不会放过怡妃。 现在知道真相,怡妃的心结解了,竟也没有要求再看萧云州一眼,就跟着谢必安去了地府。 慕长离觉得其实见与不见也没有实际的意义,因为在萧云州心里,怡妃已经死了。 只要黎家的案子有了结论,他就也能解开心结。 她回了长宁侯府,老夫人因为高兴,张罗了一桌子好菜,就等慕长离回来吃。 那位二爷也是绝了,把老夫人哄得一口一个好儿子的叫,听得秦庄仪一愣一愣的。 但这事儿对外怎么说呢? 慕长离提议不如就说是孔家那边的子侄,过继到老夫人这边,给老夫人晚年做个伴。 这个提议二爷觉得可行,只是他觉得自己住在侯府不太好,毕竟这里是元青的家。 而且家里还有秦庄仪呢! 他一个外男,住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芙蓉就说:“那你可以一直住在阿蓝小院儿,隔三差五的过来陪陪老夫人不就行了。” 这事儿算是这么定了。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用午膳,可惜这顿饭还没用完,天忽然黑了下来。 大晌午的黑天,而且是那种彻底的黑,就像黑夜来临一样,这不正常。 秦庄仪一下就想起前世最后那一刻的黑天,她紧抓着慕长离,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打哆嗦。 慕长离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不要怕,现在已经不是前世了。以前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我会护你们平平安安,也会护凤歌城平平安安。 贺家军冲不进来,妖魔鬼怪也休想毁了这座城。” …… 贺家攻城了,大军行得很快,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很多日子。 伴随着贺家攻城,城里城外的妖魔鬼怪也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因护京大阵的损坏而闹腾了一年多的诡案,终于在这一刻迎来了爆发。 但是很快那些作祟的东西就发现根本爆发不起来,因为护京大阵似乎正在快速地被修复。 那些残缺和损坏全部都在被人为地弥补,而且弥补的速度很快。 除此之外,竟还有人在对他们进行收割。 就好像镰刀割草一样,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随着护京大阵的修复完成,随着天渐渐亮了起来。 那些邪祟无一例外全部被收入锁魂袋中。 直到这一刻它们才意识到,自己竟落入了黑白无常的手中。 而修复护京大阵的人,就是被三界称为灵主的那个小姑娘。 只是小姑娘状态不太好,脸色惨白,修复这座大阵到底还是耗费了她太多灵力。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两位无常使者一左一右护着她,任谁都无法让她受到伤害。 贺家军攻城也没讨到好果子,萧云州早已经从西关悄悄调兵回京。 再加上京郊大营的兵马,总共五十万大军抗敌,杀了贺大将军一个片甲不留。 直到最后一名反军战死,贺家军都没能进入凤歌城一步。 这座城终是被萧云州跟慕长离联手给保了下来。 …… 贺家诛。 二皇子疯了,在二皇子府里到处跑,掉进湖里淹死。 慕江眠斩首。 自此,慕长离手臂上最后的疤痕彻底消失。 只是唯独少了一个还在半路没回到京城的慕倾云。 秦庄仪过后问起慕倾云的事,正在一起吃饭的萧云初答了句:“死了。” 秦庄仪不解,“死了?” “嗯。”萧云初点了点头,“不知道什么原因,马车翻了,一车的人都死了。” 秦庄仪愣了愣,有些感慨,只叹了句:“还真是报应。”之后就什么也没说了。 老夫人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饭只吃了半碗,然后就进了佛堂,一直念经到晚上才出来。 秦庄仪说:“到底是从小在家里养大的孩子,说不难过那是假的。 只盼着大姑娘来世投个好胎,别再陷入这些官邸之事中。 也盼着她的下一世能做个好人,别再像这一世这样心狠手辣。” 说完又叹气,“人啊!总得是死过一次才知道人生该怎么活。谁都一样,总得死一次。” …… 老皇帝总有心传位,自己想当太上皇。 但萧云州不干。 特别是当他听慕长离说老皇帝居然还有三十年阳寿时,更不干了。 于是在一个夜里,萧云州带着慕长离逃跑,跑出京城,一路向西。 临走之前把大理寺托付给慕元青,让他代任大理寺卿。 慕元青突然接了这么大个活儿,十分紧张,便让萧云初带着他去见皇上。 老皇帝听说之后气得没办法,只好派人去追,同时传话,说不传了,他再干几年。 但萧云州二人依然没回,只让送信之人带话回去,说他们回西关自在自在,过年的时候会回来的。 送信的人走后,慕长离问他:“过年真的回来吗?” 萧云州反问:“你不想回来?” 她想了想,笑笑,“其实还是想回来的。当京城没有那么些糟心的事情之后,就也想跟大家在一起热闹热闹。只是也惦记那凌江国,总感觉不拿到手里有点儿白瞎了。” 他失笑,“怎么就不能拿到手里呢?现在是夏日里,离过年还早着呢!你还怕我们年前收不到凌江国?” 慕长离觉得能! 于是开开心心跟着萧云州往西走,一边走一边畅想着未来的生活。 “在京城混吃等死也挺好的,每年还能出去游历两次。我想往北边走,我没怎么去过北边呢!回头我再找个机会带你去地府转转,我感觉你去地府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是上神转世,说不定就是下凡来历个人间劫。” 萧云州不信她这些话,但也没有反驳。 只是琢磨着她说不知道是几世之前,他二人应该是一对仙侣。 这个事他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踏实。 今后的日子,就这样自在逍遥,混吃等死。 挺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