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001章 爷爷,我想你了 炽热的夏日阳光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像无数颗金色的繁星在跳跃。 一艘老旧地像是上世纪产物的渡船缓缓破浪驶来,船身在湛蓝的海面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而柴油发动机轰隆隆的闷响和冒出的黑烟却无端破坏了这美好的氛围。 一个穿着宽松的白T恤的少年正在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内容,有些怔然出神。 “雄英,快到了!” 听到船夫的话,这个名叫朱雄英的少年连忙合上手机,似是不想让人发现什么秘密似的。 他抬起头,头发黑亮而蓬松,细碎的刘海下剑眉如墨,眼眸深邃而明亮。 “辛苦您了,这趟就拉我一个人。” 他从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兜里掏了掏,手心攥出了几张褶皱的纸币递给船夫。 少年的笑容灿烂而真诚,每次笑起来,仿佛阳光洒满了整个世界。 船夫看了看悬挂在栏杆上随风摇曳的二维码,又看了看少年手中那个老式诺基亚手机,再看了看少年的笑脸,想要拒绝却欲言又止,怕伤害了少年的自尊心。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就是这样每天一趟趟地把这些学生送到陆上的高中念书,晚上再接回来,而随着岛上读书的越来越少,出去务工的越来越多,这艘船上的乘客,也渐渐寥寥无几了......或许明年,就可以改成货轮了。 船夫大叔没读过什么书,心中千言万语只憋出了一句话:“上大学以后也常回来看看,想回家了就给叔打电话,多晚都去码头接你。” “成!” 渡船靠岸,朱雄英踏上了甲板,咸咸的海风夹杂着淡淡的藻腥味,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吹来,而随着船身靠岸时的轻轻晃动,礁石上被惊起的海鸥也在空中盘旋欢叫,仿佛都在欢迎着这位归来的游子。 眼见珞伽镇码头四下无人,朱雄英重新打开了手机,短信箱里有一条他已经刻进脑海里的信息,那是他的监护人爷爷临终前发给他的。 ——英儿,三年后的今天,来给爷爷扫墓,你问的那个问题会有答案。 朱雄英轻轻合上了已经用了很多年的手机,沿着熟悉的碎石路往家的方向走去,沿途的风景依旧是那么美丽,绿树掩映下的小屋、波光粼粼的海面、悠闲游荡的海鸟......一切都如画一般。 随着家门近在咫尺,朱雄英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奏,当他死死捏着钥匙的手触碰到那扇熟悉的门的瞬间,他的脑海里都已经想象出了一副场景。 房间里有爷爷,有摆好的拖鞋,有熟悉的饭菜香味。 然而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屋里空无一人,只有尘埃在光线照亮的空气中飘荡,脑海中想象出来的那副有些模糊的温馨画面,像是泡沫破碎一般散去。 朱雄英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却并不觉得太过失落,他已经习惯一个人的家了。 放下行李,朱雄英一屁股坐在熟悉的破烂沙发上,里面的劣质海绵发出了痛苦的“吱呀”受迫声。 朱雄英环顾四周,一切都没变,只是时间在流逝,自己从一个磕到地上都会哭带泡鼻涕的小男孩,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不过来不及感慨太多,朱雄英从背包里掏出自己用透明塑料文档袋装好的录取通知书,以及在登船之前备好的香烛、麻钱纸、五果、糕点,拎着两个袋子就出门了。 屋外小巷的出口,在满是青苔的石砖上,老人们摆了几张牌桌三三两两地坐着,她们张开豁牙的嘴慢吞吞地聊着天,打着牌,消磨着漫长的午间时光。 “考上大学啦?” 朱雄英笑着道:“嗯,运气好,刚好能上省城的一本。” 老人们纷纷发出赞叹声:“哎呀,真有出息啊,咱们这个小岛也能出大学生了!” “你这个袋子是?”有眼不花的老人看到朱雄英拎着的祭品,问道。 朱雄英轻声解释道:“我想跟爷爷说说话,告诉他我考上大学了。” 老人们心疼地看着这个懂事又坚韧的后生仔。 “快去吧,你爷爷一定也想你了。” 朱雄英顺着荒草丛生的小径来到了爷爷的坟前。 坟墓上的野草已经长得很高,但朱雄英并没有马上清理它们,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墓碑上的字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朱雄英有一个秘密。 在朱雄英的记忆里,他小时候是生活在古代世界的。 虽然很多记忆都不知为何变得异常模糊了,但朱雄英对此非常确信,这绝不是他的童年幻想或是青春期臆想症之类的东西。 他无从证明,但一直心存疑惑。 本来他将带着这个秘密过完普通人的一生,但抚养他长大的监护人爷爷,显然是知道这个秘密的答案的。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此时的时间是2014年6月15日11:40,这时的朱雄英有很多疑惑,但是看着荒芜的坟墓,朱雄英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放下手机和录取通知书,把祭品陈列在爷爷的坟前,随后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滴从他的脸颊上大滴大滴的落下,落在地上,在灼心的阳光中被蒸发成水汽。 “爷爷,我想你了。” 而此时,沉浸在悲伤中的朱雄英并没有发现,也不可能靠肉眼发现,他泪滴被蒸发的水汽分子,上升到了坟墓上方的某个位置时,忽然消失无踪。 一个不稳定的、扭曲的时空虫洞,已经悄然成型。 他的声音,即将抵达另一个时空。 —————— 大明洪武十五年六月,钟山孝陵。 此时刚刚辰时,清晨的阳光斜洒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反射出温暖的光泽,却无法驱散那笼罩在陵墓周围的悲伤。 这里,是大明皇嫡长孙的安息之地,也是洪武皇帝朱元璋内心深处永远的痛。 就在上个月,那个被寄予厚望的孩子永远地离开了他,对大孙的记忆如今都化作了心头的刀割,朱元璋宣布辍朝,下令将其葬于钟山,追封虞王,谥曰怀......这一切,都是他对大孙深深的怀念与不舍。 陵墓周围一百步之内,寂静无声,只有偶尔传来的风声,轻轻拂过青石围墙,发出低沉的呜咽。 坟前,四尊文武石像静静地守护着那个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人,而左右分侍的石虎、石羊、石马,则像是诉说着皇家的哀思。 此时,朱元璋独自一人靠在墓碑前,他的身影在明媚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独。 朱元璋强而有力的大手中握着一壶酒,他缓缓地抬起手,将酒洒在墓碑前,那酒水在青石上汇成一汪小小的水潭,映出朱元璋已经有些苍老的脸庞。 他是朱元璋,是大明的洪武大帝,是叱咤风云、威震四方的帝王。 但此刻,在孙子的陵墓前,他只是一个失去亲人的老人,他的眼眸中透露出的不再是往日的威严与霸气,而是不再掩饰的悲伤。 可是,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朱元璋悲伤了,大明帝国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这位日理万机的皇帝去处理。 就在朱元璋落寞地起身准备离开之际,忽然,他听到头上传来了一声音色不明,但能明显感受到悲伤情绪的低语。 “爷爷,我想你了。” ------------ 第002章 咱的大孙,还活着?! 朱元璋猛地一愣,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手第一时间几乎是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可如今已经不是元末乱世了,他也已经很久没有了佩刀的习惯。 而回过神来后,朱元璋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但周围依旧寂静无声,也没有声音再回答他,只有阳光洒在青石上,映出他此刻在无人处才表现出的些许惊愕。 咱的大孙,还活着?! 朱元璋身为大明帝国的开国皇帝,一生经历过无数风浪,但此刻,他却无法掩饰内心的惊异。 那句“爷爷,我想你了”是如此真实,如此清晰,仿佛就在他耳边轻轻诉说。 朱元璋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但那句话却如同魔咒般,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孙子的声音。 朱元璋不禁开始怀疑,莫非这世间真的有鬼神之说?莫非是他的大孙,那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孩子,真的从地府中传来了话语?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闪烁着,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朱元璋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不安的感觉了。 但朱元璋毕竟是朱元璋,这位洪武大帝在极短的时间内很快便镇定了下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平复了内心的波澜。 “或许是幻听了吧。”朱元璋心想道。 朱元璋很清楚,自己作为大明帝国的皇帝,不能轻易相信这些鬼神之说,而自己最近一段时间又确实过于思念大孙,所以因为过度思念导致的幻听,是对刚才情况的一个很好解释。 毕竟,谁没幻听过呢? 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无法完全抹去心中的那份思念,朱元璋再次看向了墓碑,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 朱元璋想了想,出声招来了守护在很远处的锦衣卫指挥使毛骧。 “去,给咱把丘玄清召来。” 如今卦能通神的青田先生刘伯温已逝,这种事情,朱元璋也只能垂询丘玄清了。 随着锦衣卫指挥使毛骧的传唤,一位身着道袍的中年人很快便匆匆赶来,他便是曾经武当山五龙宫的住持真人,张三丰张真人的弟子,如今的太常寺卿——丘玄清。 自从丘玄清入朝,朱元璋每当遇到祭拜天地等祭祀大事都会与他商讨,而晴雨之事丘玄清奏对亦有应验,乃是如北宋国师林灵素一般的人物,深受朱元璋信任,甚至允他不朝时依旧以道士衣冠礼节相处。 在陵墓远处。 丘玄清的步履沉稳,神态从容,拂尘一甩,仿佛将尘世的纷扰都抛在了身后。 见了朱元璋,他随后行礼道:“贫道丘玄清,叩见陛下。” 朱元璋微微颔首,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真人平身,咱今日召你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丘玄清站起身,他的目光平静地迎向朱元璋的注视。 “咱刚听到大孙的声音了,大孙说,很想咱。” 朱元璋的眼神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仿佛要洞穿丘玄清的心灵。 丘玄清微微一怔,随即恢复了平静。 他思忖刹那,才缓缓开口:“陛下切勿悲伤过度。” 朱元璋的眉头微微挑起,他对于丘玄清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换做谁来,恐怕都不可能相信这种事情,说实话,直到现在,朱元璋都觉得自己可能是大概率幻听了,但他心中始终存在一份侥幸。 “你不信咱说的话?”朱元璋眉宇一沉。 “陛下,阴阳有别,可虞王殿下在下面一定会很想您的。” 丘玄清不敢否定朱元璋,但他却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显然,丘玄清还是不相信这种事情,不过他却不能明面上挑破,只能安慰朱元璋。 朱元璋也明白了丘玄清的意思,心头的那一份侥幸,消散无踪。 ——是了,大孙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跟自己说话呢?不过是思念过度导致的幻听罢了。 “陛下,不如贫道给虞王殿下进行一次致祭,也算是替陛下告慰虞王。” 朱元璋听着丘玄清的话,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也好,让人现在就去准备吧,就按亲王致祭之礼准备,咱......就在远处看着。” 此刻,朱元璋的身份,只是一个失去了孙子的爷爷。 丘玄清默然一礼,随后开始唤人准备致祭。 大半个时辰后,身着素服、乌纱帽、黑角带的一众官员,就在丘玄清的主持下开始严格按照亲王礼仪标准进行致祭流程,先是献上羊、豕、笾豆,随后摆上装满了酒水的酒樽,最后奉上常馔鹅羹饭等祭品。 在场所有的官员,神情严肃而悲恸。 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丘玄清抑扬顿挫地念完祭文,随后将写着祭文的纸张,小心地送进眼前的火炉。 眼看着火焰快速地舔舐着祭纸,丘玄清始终微悬着的心,开始慢慢放了下来,整个致祭过程非常顺利。 丘玄清心头默念:“虞王殿下,您就安心的去吧......” 眼见着致祭仪式即将结束,一众官员也都不约而同地放松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 一个模糊且断续的极轻声音,忽然从丘玄清头顶传来。 “爷爷......打俺(答案)......” 丘玄清立在了原地,手中的祭纸燃烧到了尽头,火苗直接烫伤了他的手指,他却依旧无知无觉。 这一刻,整个致祭现场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只有丘玄清的心跳声在耳边不断回响。 但丘玄清毕竟是得道高人,此时他依旧保持了镇定,他甩了甩手指头,眯起被香火熏得有些睁不开的眼睛环顾四周,试图寻找那声音的来源,但周围依旧是一片肃穆。 丘玄清只看见祭坛上的香火袅袅和那已逝皇嫡长孙的灵位,以及祭纸燃烧后的灰烬在微风中轻轻飘舞,映衬出这寂寥的一幕。 “难道......难道真是虞王殿下的亡灵在作祟?!” 这个念头一升起,顿时让丘玄清感到一阵寒意。 陛下听到的,竟然不是假的! 丘玄清不动声色,主持着结束了致祭仪式,随后来到在百步之外旁观的朱元璋面前。 “你也听到了。” 此时,朱元璋的心头,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自己刚才并没有听岔,自己的猜测没错,大孙还活着,就是大孙在跟自己说话! 朱元璋的心里不禁升起了一丝期盼,他看着丘玄清,眉梢一挑,沉声问道:“这么说,咱的大孙真的还活着?!” “活着这个说法并不恰当。” 丘玄清深吸一口气,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超脱世俗的淡然:“陛下,天地之间,阴阳有别,有些事情是无法解释的,或许,那是皇嫡长孙的思念穿越了某些屏障,传达到了陛下的耳中......可人死,终究不能复生。” 朱元璋的眉头深深地蹙了进去,他何尝不知道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可他实在是太过思念大孙了,这一个月以来,不知道多少次午夜梦回,朱元璋的梦境里,都是孙子的身影。 朱元璋却并不惧怕,话语掷地有声恍若金石:“咱的大孙,就是死了,那也是咱的大孙!” 他可是洪武大帝朱元璋! 他可是写出来“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的主! 他从元末乱世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这辈子杀的人多了去了,若是害怕鬼魂,那才叫奇怪。 反正,朱元璋就是认死了这个道理。 ——甭管是大孙在他身边,还是在下面,都是他朱元璋的大孙! 至于所谓阴阳之说,朱元璋才不在乎! 朱元璋只想跟自己的大孙说说话,哪怕说一句,也好啊! 可是,大孙这次说的“打俺”是什么意思? 大孙在下面挨欺负了? 怀揣着疑惑,朱元璋跟丘玄清来到坟前,可很久都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朱元璋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刚才那句话,你是什么时候听到的?” 丘玄清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巳时整(9:00)。” 丘玄清选择巳时开始致祭仪式是有讲究的,因为这个时辰的寓意是“阴人宜远行,阳人宜守”。 朱元璋陷入了沉思,今天他很早的时候就来钟山了,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第一次听到大孙的声音,应该是在辰时! 朱元璋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辰时,距离巳时整整一个时辰,那么是否意味着,如果真的阴阳之隔被打破,下一次他能听到大孙的声音,是在午时呢? 这只是朱元璋的一种猜想,他也不敢确定,但哪怕只是一线希望,他也绝对不会放弃,毕竟,他实在是太过思念大孙了! 而丘玄清对朱元璋的这个猜测,也抱着支持的观点,因为在现在没有太多线索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最靠谱的解答了。 很快,朱元璋的猜想就被印证了。 在正午阳光垂落的时候,墓碑上方再次传来了断续且模糊的声音。 而这个声音,却是让朱元璋和丘玄清顿时惊异不已! “爷爷...我...黄袍加身了...这边...辛苦...每天...打仗......没钱。” ------------ 第003章 爷爷你穿越到大明了? 烈日炎炎,阳光无情地炙烤着大地。 朱雄英正蹲在爷爷的墓旁,细心地清理着周围的杂草,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怕惊扰到爷爷的长眠一样。 清理完杂草后,朱雄英又取来一把新土,小心翼翼地添在爷爷的坟墓两侧,老一辈有规矩,添土只能在两侧,不能在棺材头尾添土,否则就是大不敬。 在烈日的暴晒下,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滴在土地上,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做完这一切,朱雄英坐在地上,用手遮着自己在阳光下都看不清屏幕的诺基亚老手机,找到一个视频,点击播放,然后把手机掉转到墓碑的方向。 视频里是他考上大学后的这个暑假期间忙碌的身影:在餐馆打工、在街头派发传单、还穿着黄色的美团外卖服装,骑着电动车穿梭在城市的街头巷尾…… 视频播放完了,看了一眼时间,2014年6月15日12:00。 朱雄英的嘴角扯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他满是自豪地轻声说道:“爷爷,你看,我‘黄袍加身’了呢,在这边虽然辛苦,每天送外卖急的跟打仗似的,也没挣到什么钱,但我觉得自己成长了很多。” 朱雄英的声音在空旷的坟头回荡,仿佛爷爷真的能听到他的诉说,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实际上,他用上高中时候省吃俭用攒下来的贫困生补助,再加上自己这个暑假靠汗水赚的钱,给岛上学校的孩子们买了很多文具、书籍和吃食。 他想,如果爷爷在天有灵,一定会为他感到骄傲的。 毕竟爷爷作为岛上学校的校长,临终前最舍不得的就是学校里的孩子们。 “举头三尺有神明,说不定爷爷这时候正在头上看着我。” 朱雄英如是想道。 而就在这时,他的头上忽然传来一阵有些颤抖的苍老声音。 “——大孙?” “爷爷?” 朱雄英愣住了。 他手中已经有些发烫的诺基亚“啪嚓”一声掉在了地上。 朱雄英虽然心疼却根本没心思去捡,他摸了摸鼻子,只觉得整个鼻尖都凉了。 见鬼! 这什么情况? 去世多年的爷爷显灵了? 还有,难不成这就是爷爷在短信的含义? ——英儿,三年后的今天,来给爷爷扫墓,你问的那个问题会有答案。 可您老人家也没说自己亲自来告诉我答案啊! 这不是成了惊悚片? 您不会待会儿还要带我走吧? 乱七八糟的思绪一瞬间在朱雄英的脑海里乱窜了一遍,但他很快就定下了神,毕竟他一开始就有心理准备,而且抚养自己长大的爷爷,再怎么样也不会害他就是了,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朱雄英围着墓碑转了几圈,但一无所获。 他仔细端详着墓碑,仿佛在寻找着某种迹象,能够证明自己之前并非幻听。 然而,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海风吹过青草的细细声响。 ......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呢? 朱雄英敢确定,自己刚才肯定没有听错。 但这些一切,目前都无从证明,就像他证明不了自己那些小时候生活在古代的记忆不是童年臆想一样。 但是现在无论如何,朱雄英肯定是不能离开这里的,他必须解开爷爷留给他的短信这个秘密的谜底。 朱雄英弯下腰捡起手机和放在地上的录取通知书,后者是他努力多年的成果,也是他向爷爷证明自己的最好方式,所以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好。 然而,就在他刚刚站起身的那一刹那,他的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了一抹异样的光芒,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坟墓上方的一处光线似乎被某种力量扭曲了,形成了一个微妙而神秘的小小漩涡,那个漩涡是如此之细小,以至于看起来都没有他小拇指粗。 朱雄英的心中猛地一颤,他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声音,会不会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朱雄英对着那个神秘的漩涡大声说道:“爷爷,是你吗?” 过了几分钟,一个模糊的老人声音忽然从那个神秘的小小漩涡中传了出来。 那处光线扭曲的地方,似乎连接着另一个世界。 朱雄英猜测,这很可能是一种超自然的现象,而且爷爷恐怕生前就已经遇到了,所以才会把坟墓选择在这个偏僻的位置,而自己的疑惑,也可能与此有关。 “——大孙,你没死啊?” 朱雄英一脸懵,这什么情况?难不成爷爷觉得自己连这三年之期都活不到?不应该啊! 不过这时候朱雄英也来不及细想,他有很多问题想问爷爷。 但是,在这一刹那,感情压倒了理智,朱雄英并没有马上去追问那个秘密的答案,而是问道。 “爷爷......你在那边过的还好吗?” 又过了十分钟,12:30,新的声音传来。 “好!爷爷在这边过的很好!大孙你怎么样?刚才爷爷听你说缺钱?爷爷这有钱,爷爷给你!” 那个声音再次传来,虽然有些微弱,但朱雄英听得真切。 这一刻,他心中的震惊和激动无以复加,泪水不自觉地涌上了眼眶。 爷爷都到那头了,还惦记着自己钱够不够花。 但是......您那的钱我也不敢要啊! —————— 大明,钟山。 此时已经是酉时,太阳日渐西斜,而朱元璋就这么在陵墓前整整站了一天! 虽然需要每隔一个时辰才能跟大孙说上一句话,但朱元璋,甘之如饴! 不过,对于其他人,朱元璋的态度就没有这么“温柔”了。 “咱大孙都在下面开疆扩土整军备战了,没有军饷怎么成?快点让宝钞提举司的人把新印的这批宝钞送过来!” 李清照有诗云:“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因此,对于大孙在下面打仗这件事,朱元璋反而觉得这是一件非常非常理所应当的事情。 实际上,他有时候在睡不着的夜晚里,也会思考等自己百年以后“需要不要在地府重新打江山,如果需要,能不能打过李世民”的问题...... 所以当获知大孙在下面打仗的事情的时候,朱元璋的态度是:欣慰。 这就对了嘛,这才是我老朱家的种! 对于大孙开疆扩土的事业,朱元璋是一万个支持。 而至于为什么朱元璋有给大孙直接送军饷的念头,除了他听丘玄清说大孙没钱以外,就是因为一开始经过漫长时间的观察,他们也同样发现了那个细小的、能够吞噬光线的漩涡,才是发出声音的来源。 而当时丘玄清抚须凝视着这个细小漩涡,认真地对朱元璋解释道:“大道者,统生天、生地、生人、生物而名,含阴阳动静之机,具造化玄微之理......此‘阴阳炁海’贫道虽未见,但听家师张三丰张真人曾经提到过,乃是沟通阴阳两界的无上奥秘之所在,或许不仅能够传递声音,还能够传递物品。” 所以,朱元璋才有了这种尝试。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宝钞,就是基于传统烧黄纸习俗的考虑了。 反正对于这位富有四海的洪武大帝来说,宝钞跟纸,真就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现在的大明,宝钞确实贬值的跟纸差不多就是了...... 所以在朱元璋看来,给大孙烧纸,还不如烧宝钞来得快,毕竟宝钞提举司仓库里有的是宝钞,一声令下马上就能运过来,但是要找同样数量的黄纸,反而麻烦得很。 很快,一车又一车的宝钞就被锦衣卫运了过来。 孝陵有禁令,在下马坊以内,不允许任何人骑马或驾驭马车进入,王公侯伯亦是如此,违者一概论斩! 不过今天这个禁令,却被朱元璋亲口特批所打破了,足见朱元璋对此事的重视。 宝钞提举司的官员和锦衣卫们,自然不敢打听皇帝要做什么,只是忠实地执行了皇帝的命令。 随后,朱元璋亲自将宝钞点燃,对着那细小漩涡送了过去。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化为飞灰的宝钞刚刚进入时空虫洞内部,就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复原并开始自然老化,等来到时空虫洞的另一端时,已经变得泛黄了。 不过好在,大明宝钞是使用桑皮纸。 桑皮纸,最大特点是防虫、不褪色、易保存,古代地方官府的典籍图册,基本上都是以桑皮纸作为书页,常常可以完好地保存几百年甚至上千年,而且大明宝钞还用了特殊工艺制作,即便时间流转,只要保存得当也不会碎裂。 —————— 很快,朱雄英就发现,那个小小漩涡里“哗啦啦”地飞出了好些纸。 不,不是纸。 朱雄英捡起一张,这东西看起来像是某种古老的纸币,上面写着......大明通行宝钞?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户部奏准印造大明宝钞,与铜钱通行使用,伪造者斩,告捕者赏银贰佰伍拾两,仍给犯人财产。洪武十五年四月二十三日”。 大明宝钞?! 朱雄英的第一反应是误会爷爷了,原来爷爷没给他那种“不敢要也花不了”的钱。 第二反应就是,不对,自己的猜测肯定哪里有问题......原因显而易见,因为那头肯定没有大明宝钞这玩意的。 所以,结合已知线索排除了错误答案后,唯一的正确答案就是。 ——卧槽,爷爷你穿越到大明了?! ------------ 第004章 我原来是穿越者? “爷爷,你这是在大明?” 朱元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愣了一下,咱不在大明在哪? 朱元璋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丘玄清,毕竟,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既然丘玄清知道“阴阳炁海”这件事,那么或许能理解大孙的话语里,是不是有什么自己没有品出来的含义。 仙风道骨的丘玄清捻须细品,踱步再三,终于猛地一挥搭在臂弯上的拂尘。 “陛下,贫道觉得,虞王殿下是在问,这处阴阳炁海是在大明境内找到的,还是在大明境外的海上仙山之类的地方找到的。” 丘玄清的这个解释相当合理,毕竟,刚才丘玄清就已经告诉朱元璋,阴阳炁海这种现象,虽然他从师父张三丰张真人的口中听到过,但即便是张三丰这等人物,也仅仅是在已经佚失的道教古籍中看到过,并非亲眼所见,所以足见阴阳炁海这种现象的出现,究竟多么珍稀。 根据张三丰张真人所言的一鳞片爪,丘玄清只知道,数千年来,只有寥寥几位道家真人在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见过阴阳炁海的出现,也因此得到过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福缘,或是一些从未在世界上出现的奇怪物品,或是一些近乎于“泄露天机”的信息。 不过,这些也仅仅是传闻罢了,真实情况无从考证,现在也无人得知。 朱元璋本想问大孙在哪个位置,但想了想,通话间隔这么长,即便说了,恐怕自己也不知道,而阴阳炁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失,顺着这个方向说下去,实在是浪费时间。 所以还是赶紧问问,自己还能帮大孙做些什么比较好。 毕竟,刚才烧过去了不少宝钞,但是漩涡实在是太过细小,所以能通过的,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概率渺茫,所以朱元璋也不知道大孙究竟收到了多少。 因此,朱元璋答道:“不错,咱就在大明,刚烧过去的钱够花吗?不够接着给你烧!另外,大孙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 “刚捎过去的钱够花吗?” 面对这个问题,朱雄英陷入了沉思。 大明宝钞现在能当古董换多少钱,朱雄英也不太清楚,他一个高三刚毕业的学生,这种问题实在是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 而朱雄英的这个老手机不仅很卡,而且在岛上也根本没多少网络信号,坟头这里更是半点都无,所以他还得稍后到镇上的网吧用电脑去查一查......在朱雄英的记忆里,他高一也就是2012年那会儿,学校附近都是网吧,这两年才有装修和设备很高大上的“网咖”陆陆续续出现,只不过朱雄英去不起那种一个小时动辄八块钱、十块钱的地方就是了。 “但不管怎么说,宝钞好歹算是古董,又是这么些张,应该怎么都能卖个几千块钱的吧?”朱雄英谨慎而朴素地在心里估算着。 大一四人间的住宿费一年是八百块钱,省城大学的食堂价格他也打听过了,正常吃的话,早餐三五块钱,午餐和晚餐都是十块钱出头,汤是免费的,一天加起来不到三十块,一个月算上打球时候买运动饮料的钱应该也就一千块......所以爷爷这次捎过来的钱,足够他用一个学期了,这能让他更加专心于学习,不需要做太多的兼职。 至于贫困生补助这种东西,在与家一水之隔的高中上学的时候,老师们都清楚他的家庭情况,所以很好申请,而朱雄英听说在大学里这件事好像就有很多说法了,所以他没有把这个计算在内。 毕竟,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朱雄英这几年已经学会了,不对自己完全影响不了的事情抱有期望,这样最后就不会有太多的失落感。 总之,朱雄英觉得爷爷这次捎过来的这些钱已经足够了,自己不应该奢求更多。 一来爷爷就算魂穿大明了,想来古代也不是那么好混的,爷爷挣这些宝钞,估计也不容易。 二来自己已经成年了,算是长大成人,怎么都该独立自强一些,虽然身边的不少家境富裕的同龄人都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父母打钱”......可朱雄英总不能以后还指望着老爷子死了还在大明给他赚学费吧?这事说出去虽然没人信,但也挺丢脸的。 不过,既然爷爷已经承认了,那么朱雄英对“爷爷穿越到了大明”这件事,也有了一些猜测。 首先,爷爷肯定是埋在眼前的坟里了,所以那就只能是“魂穿”。 其次,自己既然有小时候生活在明朝的记忆,所以自己也是......“魂穿”? 朱雄英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我原来是穿越者?或许爷爷早就知道这个秘密的根源? 不过朱雄英也仅仅是猜测,没有什么证据,如果需要一些证据来佐证的话,他之前听邻居阿婆说过,自己小时候好像生过一场大病,倒是可以顺着这个线索,去调查一番。 而朱雄英上高中的时候,课余也看过不少书摊出租的那种刑侦小说,或许,自己也可以通过一些合法渠道,查一查自己的身世。 毕竟爷爷之前只告诉过自己,自己是被他收养的。 如果能查出来,想必也会有一些可以深究的信息。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眼下,爷爷穿越到了大明,还含辛茹苦地赚钱给他捎过来,自己可不能当啃老小子,总得为爷爷做点什么。 所以,朱雄英回答说:“捎过来的足够花了,我没什么心愿,就是想让爷爷过来陪我,自己一个人有点孤单,而且好些事情顾不过来。” —————— 日头已经西垂,哪怕夏天昼长夜短,也再长的时间,经不住说一句话就要一个时辰。 旁边的丘玄清听到音色模糊的“想让爷爷过来陪我”的时候,有些尴尬地侧过了身。 虞王殿下,这话可不兴说啊! 你爷爷要是去陪你,这大明江山可就乱了套了。 而且......你爷爷虽然疼爱你,可也没到需要下去陪你的份上啊。 不过考虑到虞王殿下还是个小孩子,只能当做童言无忌了。 大孙的“哄堂大孝”让朱元璋也有些许尴尬,不过朱元璋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大孙,在那边孤零零的一个人,还得招兵买马打仗,自己又没教他这些打天下的知识,好些事情顾不过来,所以渴望得到爷爷的帮助是正常的。 “大孙,爷爷现在过不去,毕竟这中间有界限呢......” 朱元璋有句话没说,大孙你要是有需要的话,咱倒是能送几个能打仗的将军下去...... “爷爷你那边需要我烧(捎)些什么东西过去吗?” 朱元璋眉头皱了皱,从来只听说过上边给下边烧东西的,没听说过下边给上边烧啊! 不过输送物品的方法是一样的,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是......大孙你烧的东西,爷爷也不敢用啊! 朱元璋刚想在不伤大孙的心的前提下婉拒,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随着太阳的落山和光线的消失,那个细小漩涡,也就是丘玄清口中的“阴阳炁海”,竟然开始慢慢缩小了! 眼见着马上就要消失无踪,朱元璋急了,这东西如果消失,下次他能跟大孙说说话,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而且最大的可能是,今生今世都再也没有机会了! 而细小漩涡的那一头,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一个焦急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打......俺......” “大孙,你说什么打俺?谁打你了?” ------------ 第005章 洪武宝钞的价值 朱雄英看着手机里的那个短信,陷入了呆滞。 什么答案,爷爷你说好要告诉我的答案啊! 莫非爷爷你魂穿到了大明,还丢失了一部分记忆不成? 但朱雄英已经来不及问了,因为他已经清楚地看到,那个细小的漩涡,彻底消失! “这个漩涡,究竟是什么东西?” 朱雄英的眉头微微蹙紧。 或许是超自然现象,又或许,这是科学可以解释的东西。 但这些,对于目前的朱雄英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爷爷还没告诉他答案啊! 朱雄英有些心事重重,他不可能一直待在这个偏僻的坟地里,所以他也没有办法观测这个细小的漩涡,到底还会不会出现......以及如果出现的话,出现的规律是什么,能持续多久,里面还有什么秘密。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神秘漩涡能够吞噬光线,那天天人工蹲守什么事都干不了也太蠢了,要知道,现在已经是2014年了,直接安装一个摄像头不好吗?毕竟神秘漩涡能吞噬光线,只要摄像头画面上出现了小黑点,就说明神秘漩涡出现了,自己骑自行车赶过去就来得及,两分钟的路程。 可无论是安装摄像头,还是摄像头远程连接手机,亦或者买个新的自行车,都需要钱。 还好,爷爷给了启动经费了,不然靠他兜里的几百块钱还真不够。 朱雄英认真地数了数手里跟录取通知书差不多大小的宝钞,完整的一共是二十四张,从漩涡里出来后损坏的则有五十多张,至于爷爷到底从那边算是一共捎过来多少,他不知道。 面值,都是一贯。 朱雄英只知道一贯钱,貌似应该就是一吊钱,但具体有多少购买力,并不太清楚,毕竟高中历史课本上没教,即便涉及到金钱,出现在历史课本上的也动辄是数百万两乃至上千万两白银,而白银和铜钱和宝钞之间如何换算,这实在是让人没概念。 但从最简单的成语推理来看,朱雄英觉得爷爷魂穿后应该混的可以。 “古人以‘家财万贯’形容人富有,这次光是弄过来的就有小一百贯,看来爷爷在大明过的应该是不错的。” 实际上,朱元璋让人一个时辰内开足火力连续不停地烧了几千贯了,只不过不稳定的时空虫洞不仅入口非常小,而且在传输过程中损耗很严重。 不过这波操作也是阴差阳错了,因为时空虫洞的入口实在是太过于细小,直接扔宝钞只会让宝钞边缘被虫洞泯灭,反而是烧成灰以后进入时空虫洞能够重组,并按照两个世界通过时空虫洞形成的时间规则,来流逝或回溯物品的时间。 因此,朱雄英得到的都是老化后的成品或破损宝钞。 朱雄英这边时间也只是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此时刚刚不到下午两点,朱雄英又等了半晌,见那神秘漩涡确实不会出现了,才离开回家。 到家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后,朱雄英背着一个挎包,里面装着用透明文件袋放着的宝钞,步行前往海岛小镇上的网吧。 推开半地下网吧脏了吧唧的黄褐色玻璃门,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气息扑面而来,烟味、汗味、脚臭味、还有机器长时间运转的焦热味,交织成一种独特的气息。 网吧内光线昏暗,仅有的几扇窗户都被厚厚的尘土和油渍遮蔽,透不进多少自然光,索性就都关了,而没有了自然风,也只能让两台老旧的立柜式空调在“吭哧吭哧”地散发着不那么冷的冷气。 一排排破旧的电脑前,坐着形形色色的人,他们的目光都紧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沉浸在“撸啊撸”的虚拟世界中。 朱雄英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递给了那个正趴在收银台上打瞌睡的网管。 网管是个黄头发小妹,穿着一个白色吊带,胳膊上不知是纹的还是贴的玫瑰纹身。 她抬起头,睡眼惺忪地打量了朱雄英一眼,懒洋洋地问:“要饮料吗?烟呢?” “不用了。”朱雄英递过身份证后简洁地回答,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查清楚手里的宝钞到底能换多少钱了。 “账号是身份证号码,密码是六个8,超过半个小时按一个小时的钱算。” 朱雄英拿回身份证,找到一个空位坐下,开机,等待机器缓慢地启动。 不过开机后朱雄英想了想,还是先打开了一个购物网站,开始查询带电池的无线摄像头和智能手机的价格,看着屏幕上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字,朱雄英感到一阵囊中羞涩...... 虽然朱雄英知道自己手里的那些张古董宝钞或许能换来一笔对他来说不菲的钱财,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担心这些钱是否足够他购买所需的东西后,还能剩下足够的生活费。 朱雄英没指望爷爷继续给他捎钱,毕竟,那个细小漩涡以后出不出现他都不知道,所以购买摄像头和连接摄像头的智能手机,他已经算到解密的必须成本里了。 查完无线摄像头和智能手机,朱雄英决定先查一下手里宝钞的价值。 他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宝钞”四个字,然后紧张地等待着搜索结果。 在古董交易网站上,宝钞的求购价格并不均匀,朱雄英先用“价格从高到低”和“价格从低到高”分别筛选了一下来了解行情。 其中最贵的,是中书省版大明宝钞,朱雄英看了一下,这种宝钞由于是明朝最早发行的且仅发行流通五年,时间足够久远也足够珍稀,如今存世的完整佳品,哪怕是八五成新到九成新,求购价都能高达上百万人民币,而这还是有价无市,根本没人卖。 切出古董交易网站,朱雄英又搜了搜“中书省版大明宝钞”,正好有个今年的新闻,上面说在中国嘉德2014年春拍的纸钞专场中,就拍了一枚大明通行宝钞中书省贰佰文,新闻说作为首次出现在拍卖会的中书省版大明通行宝钞,引起众多藏家关注,此枚品相突出,保存完好,字迹清晰,最终以2760000人民币成交。 朱雄英看了看上面的一串零,有点头晕。 不过朱雄英知道自己手里的宝钞,跟这个版本的好像不一样,所以又切了回去。 古董交易网站上,最便宜的是明朝中期发行的宝钞,由于做工要差很多,且印刷数量极多,年代还相对较近,所以根据不同的品相,只值几百块钱到一千多块钱。 在心脏的“咚咚咚”中,朱雄英找到了洪武宝钞的价格。 而屏幕上八五成到九成新的洪武宝钞价格,直接让苦日子过惯了的朱雄英忽然有种“奢侈一把开瓶可乐”的冲动! ------------ 第006章 朱雄英的猜想 一张品相完好的洪武宝钞竟然能卖到四万五千块钱! 这个价格远远超出了朱雄英的预期,让他感觉到了一种不真实感。 朱雄英缓过神来,找到了一个古董交易网站的客服电话,拿出自己的老式诺基亚,在仔细默念确认了好几遍后,手指按下了拨号键。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客服人员礼貌而专业的声音,朱雄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详细询问了关于洪武宝钞在古董交易网站上的挂售交易细节。 这是一家比较专业的古董交易网站,对方告诉他求购价格不一定会是最后的交易价格,他需要注册会员后拍照上传手中洪武宝钞的照片,以便网站的鉴定师初步确认品相和真伪,然后撮合求购交易,或者由他发布网站代售交易信息,由网站帮助他挂牌代售。 朱雄英登陆了扣扣,然后用手机的后置摄像头拍了几张清晰的照片后,先发到了扣扣的“我的电脑”,然后保存到电脑桌面上,最后上传到了网站里。 等待的过程仿佛格外漫长,他的心跳得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 过了十多分钟,客服再次给他打过来电话:“朱先生,经过我们鉴定师的确认,您的洪武宝钞品相完好,目前洪武宝钞的求购买家又比较多,确实可以卖到四万到五万块左右。” “你好,麻烦你再说一遍,值多少?” “您手里的洪武宝钞目前预估售价四万到五万块左右。” “好的,谢谢,我再想一下。” 朱雄英挂断了电话,咬了咬上唇,他的心思还是比较缜密的,因此并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而是又找了几家古董交易网站对比了一下,发现市价确实如此。 朱雄英随后在域名信息备案管理系统查询了一下,这几家网站也不是黑网站,他的心这才落了下来,但同时,也夹杂着些许不安和迷茫。 他没想到自己手中仅仅一张洪武宝钞就竟然如此值钱,而他可是有足足二十四张!如果都卖出去,足足一百万! 一百万对一个高三学生是什么概念?要知道,在不久前,朱雄英干兼职,一个月他只能赚一千多块钱,按这个速度算,不吃不喝得干到一百岁才能赚一百万! 这让朱雄英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的生活即将因为这张宝钞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他其实还没有准备好迎接这种变化。 但无论如何,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就只能勇往直前了。 “算了,先卖出去一张,然后拿换来的钱购置好物品再说以后的事情吧。” 朱雄英选择了比较省事的网站挂牌代售,设定了一个四万八千五百元的售价,这样价格虽然无法像是撮合交易那样通过与求购者的谈判达到一个出售最高价,但也不用花费太多的时间在上边......如果非要卖一个心理预期的最高价,那么一般卖个几个月甚至几年卖不出去都是有可能的。 这种俗称,“传家宝”。 朱雄英挂的价格不算捡漏价,但也不算非常贵,加上品相很不错,所以朱雄英只等了半个小时,就有买家痛快地付款到古董交易网站了,接下来就是按照收件地址进行邮寄,等买家签收确认无误以后,古董交易网站扣掉平台手续费后,放款到朱雄英的银行卡里。 买家是同省的,所以两天后,朱雄英就收到了四万七千零四十五元......十万块以内的交易,按3%平台手续费扣款。 而朱雄英网购的无线摄像头和智能手机也很快就送到了,无线摄像头自己带电池,内存卡循环录像三十天,还有日夜全彩的功能,不需要宽带,有点信号就能传输到手机上,很符合朱雄英的需求,毕竟对于诺基亚老手机来说那点信号约等于没有,但对于新款无线摄像头来说已经很够用了。 在无线摄像头没到货的这几天,朱雄英也是带着饭和水,持之以恒地蹲守在爷爷的坟前,期盼着神秘漩涡的再次出现。 然而,神秘漩涡却并没有出现,这也让朱雄英有了新的推测。 目前他掌握的,大概率是准确的信息或线索、猜想有: 一、爷爷肯定最少在三年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个位置会有神秘漩涡出现了,而且还能精确到具体的日子,说明爷爷对于神秘漩涡的来历和出现规律,应该是有所了解和掌握的,那么查找爷爷留下的一些东西,或许能够获得线索。 二、爷爷现在绝对是以“魂穿”的形式,穿越到了大明,而在大明,应该也有同样一个神秘漩涡,那么,在大明的神秘漩涡,是否跟这个漩涡是处于同一地理位置呢?如果是,那么他去查询一下小镇的资料,或许会有关于神秘漩涡成因和出现规律的线索。 三、虽然自己没有尝试通过这个神秘漩涡,把物品输送到爷爷所处的大明,但是既然爷爷能把东西送过来,那么自己应该也能把东西送过去,不过值得注意的是,爷爷送过来的宝钞,都已经老化了,而爷爷手里的宝钞,一定是新的,说明漩涡有改变物体身上时间的作用......那自己送过去的物品,比如新买的手机,是会变旧,还是变新?新手机如果变旧几年还能用,但要是变得“更新”,那就直接恢复成零件状态,或者干脆就化为未出现的状态,即不存在了。 四、既然爷爷能够“魂穿”到大明,那么自己小的时候,拥有古代世界的模糊记忆,是否意味着,自己是一个古代人,“魂穿”到了现代?不然的话,怎么解释自己的记忆和爷爷的“魂穿”?而灵魂穿越,按照小说上来看,一般都应该是原主人身体死亡才有的,所以,自己的身体,在小时候是否得过重病或者受过意外的伤害?这一点也需要去追查,才能获得更多的信息来佐证自己的猜测。 五、爷爷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是来自古代的“魂穿”穿越者?不然的话,爷爷怎么会给自己留下“英儿,三年后的今天,来给爷爷扫墓,你问的那个问题会有答案”的这个短信呢?这说不通......可眼下自己对神秘漩涡的成因、出现规律、运作原理等情况,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所以,自己也没办法问爷爷这个问题,而且爷爷上次也没回答,反而反问自己,这也是一个疑点,再结合自己对小时候的记忆非常模糊,那么能不能推测出——“灵魂穿越可能会导致部分记忆的丢失”这个结论呢? 怀揣着这些疑问,在布置好了摄像头并且连上了新买的智能机以后,朱雄英又买了一个新的自行车,开始按照这几条线索,开始挨个进行调查,来佐证自己的猜想。 而除此之外,朱雄英还拿着这笔“巨款”,准备去做一件他一直想做,之前却没有能力做的事情...... 与此同时,在大明世界,皇嫡长孙声音的出现,也同样引起了皇宫里的轩然大波。 ------------ 第007章 来自太子的质疑 夏日温煦的风,掠过了奉天殿重檐庑殿顶上的明黄色琉璃瓦,皇宫内的御猫却都悄悄地绕路而过,不敢惊扰这间大殿的主人。 奉天殿内,气氛庄重而肃穆。 洪武皇帝朱元璋,这位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大明开国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宛如一头沉睡的雄狮,虽然安静,却无人敢忽视他的存在。 此时,朱元璋正埋头于小山一般的奏折堆中,他批阅着奏折,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大殿内的宁静,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如幽灵般出现。 闻声,朱元璋抬起了头,他面容刚毅,眉眼间皱纹刻满了风霜与威严,眼神深邃如渊,仿佛能洞察一切阴谋。 当毛骧踏入这庄严的大殿,他感受到的不仅仅是一种煊赫的皇家气派,更多的是从朱元璋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无形的威压,那是经历过无数生死考验才铸就的帝王之气,足以让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感到自身的渺小。 毛骧跪拜在地,头也不敢抬, 他低头恭声道:“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参见陛下。” 朱元璋抬了抬手,示意毛骧起身。 “毛骧,咱交给你去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暂时还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毛骧的声音微微颤抖,既是因为害怕,也是因为那股来自龙椅上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仿佛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接受着天命的审判。 朱元璋听着毛骧的叙述,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丝毫的波澜,他的手指轻敲着龙椅的扶手,每一次敲击却都让毛骧的心头一紧。 这是这位洪武大帝的习惯,也是他掌控全局的方式,哪怕是在最危机的时刻,他也能保持绝对的控制力。 而在不久之前的胡惟庸案中,朱元璋也不过是敲了敲龙椅,下达了旨意,就以“枉法诬贤”、“蠹害庙堂”等罪名,轻而易举地铲除了胡惟庸及其羽翼,满朝文武因其而被牵连者不计其数......正因如此,奉命查办的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之名,如今才能止小儿夜啼。 “你说,到现在都没动静,是怎么回事?” 朱元璋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般敲击在毛骧的心头。 毛骧实在是怕皇帝下一句话就是“是不是派去的人不对,该换人了?”,毕竟,物理方式的“换人”谁遭得住? 所以毛骧连忙说道:“或许是虞王殿下忙于征战,暂时还没空?” “哼。” 朱元璋意味不明地发出了一声气音,放下毛笔说道:“咱瞧你挺机灵的,说不得大孙缺个侦查情报的好手呢,这样给大孙多分担分担,大孙就有空了。” 毛骧脸都快被吓白了,苦着脸连连叩首。 朱元璋找个事由顺便敲打一番毛骧,也就是吓唬吓唬他,倒是没真想把他送下去......之所以要敲打,只是因为毛骧办完胡惟庸的案子以后,有些过于飞扬跋扈罢了。 朱元璋的后背靠在龙椅上,双手拢在袖中:“孝陵中虞王的陵墓,是咱心中的重中之重,咱要你亲自带领锦衣卫,严格监视那座陵墓,有任何动静马上禀报予咱。” “还有,派人盯着丘玄清,若是他有半句胡言乱语......” 毛骧的神色一凛,郑重地点头道:“陛下放心,毛骧定不负皇命。” 朱元璋挥了挥手,示意毛骧退下:“去吧,咱等你的消息。” 毛骧躬身行礼,转身退出了奉天殿,他的身影在光尘中渐渐消失,只留下朱元璋独自坐在龙椅上继续批阅如山般的奏折......这就是工作狂朱元璋的日常。 但很快,朱元璋的工作又被打断了。 这次前来的,是他的好大儿,太子朱标。 大明太子朱标,头戴翼善冠,身着盘领窄袖赤袍,腰间系着玉带,袍上身前身后和两肩各有一条金织盘龙。 他步履沉稳地走进了奉天殿,面容中透露着决然,仿佛是为了某种重大的使命而来。 他来到朱元璋面前,深深一礼,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父皇,儿臣刚刚听闻有关英儿死而复生的传闻,但请父皇明察,此等事情虚无缥缈,不可信以为真。” 朱标当然伤心儿子的去世,但因为从小的教育环境和成长经历不同,朱标比父皇朱元璋更理智,情绪也更稳定,他的着眼处,从来都是大明的社稷。 再加上有乖巧懂事的朱允炆的存在,所以朱标并不缺乏情感寄托,他也能更冷静地看待事情。 对于朱标来说,他从历史书上早就看到过很多类似的事情,那就是一旦皇帝开始迷信鬼神之事,哪怕是汉武帝那样雄才大略的皇帝,都会失去理智,而皇帝迷信鬼神之事的最直接后果就是会造成各级官员上行下效,从而使得在全国范围内巫术盛行、方士云集,进而动摇社稷根基。 实际上,胡惟庸案以后,朱元璋对朝臣愈发猜忌,这时候敢直言劝谏朱元璋的人已经不多了,而皇帝如果没有人劝谏,那么就很难“知兴替、明得失”。 因此,刚刚听说了这件事情,朱标就急匆匆地赶过来劝谏朱元璋。 朱元璋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他的面容冷峻,瞥了一眼朱标,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不满:“标儿何出此言?咱亲耳所闻、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朱标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直视着朱元璋的双眼:“父皇,儿臣知道您思念成疾,但此事非同小可......死而复生,本是逆天而行,自古以来便未有确凿之证。儿臣担心,有人借此机会蛊惑人心,扰乱大明社稷。” 雕花的大殿木梁上,盘绕的龙形雕刻仿佛在默默注视着下方的父子争执。 朱元璋的脸色更加阴沉。 “放肆!” 朱标毫不退缩,他坚定地说:“父皇,非是儿臣不敬,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不能轻信道士的一面之词,儿臣恳请父皇明察秋毫,勿要被一时的幻象所蒙蔽。” 朱元璋见朱标态度坚决,心中也晓得他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恐怕也不会相信这等荒诞离奇之事,朱标的态度是非常正常的,而且身为太子,为大明社稷着想,也无可厚非,所以朱元璋的话语,稍微软了一些。 朱元璋苦口婆心地说道:“难道咱还会相信那些荒诞不经的鬼话吗?咱告诉你,所见所闻,绝非虚假!英儿的的确确跟咱说话了,咱还烧了宝钞过去!” 可面对朱元璋态度的改变,朱标什么都没说,只是轻声叹了口气。 而这个举动,却把朱元璋气着了。 朱元璋冷笑一声,他的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和愤怒:“好,咱的好太子!不信咱,觉得咱老糊涂了!” 朱标心中一紧,他知道自己已经触动了父皇的逆鳞,但他仍然毫不畏惧地抬起头,直视着朱元璋的眼睛:“父皇,儿臣并非质疑您的英明,只是担心大明江山社稷的安危。” 朱元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冷冷地盯着朱标看了许久,然后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咱会证明给你看。” 朱标看着父皇离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苦涩与无奈,他很清楚这一次的争执已经让父子之间的关系出现了一丝裂隙,但他也明白,自己作为太子不能放弃劝谏父皇的责任,毕竟除了他和母后,现在也没有几个人敢劝谏父皇了,而父皇性格偏执,一旦无人能劝谏,那就会让整个大明都步入失控的轨道。 奉天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朱标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但朱元璋一反常态的固执,也让朱标的心头不禁升起了一丝自我怀疑。 ——莫非自己真的错怪父皇了? 朱标旋即摇了摇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第008章 “打俺”的真正含义 与朱元璋的争吵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朱标怀揣着满心的无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东宫......他的步伐很没力气,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朱允炆早已在东宫门口等候,见父亲归来,忙迎上前去。 皇宫里没有什么秘密,最起码开着门的奉天殿,里面有什么动静,还是很快就能传到整个皇宫里的。 更何况,朱标前往奉天殿的原因,东宫里面他的这些亲信之人,也是清楚的。 朱允炆看着父亲紧锁的眉头和沉郁的面容,心中一阵酸楚,却仍轻声安慰道:“父亲大人,您不必过于忧虑,皇爷爷只是一时想不开,过些时日自会明白您的苦心。” 朱标看着儿子稚嫩的脸庞,心中的烦躁稍微平复了些,他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朱允炆的肩膀,叹了口气道:“你长大了,懂得为父亲分忧了。” 就在这时,太子妃吕氏也走了过来,她假意嗔怪朱允炆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皇爷爷那是太过思念你哥哥了,所以才会有些神志不清......那道士丘玄清也只会捡些好听的话来蛊惑你皇爷爷,哪里像你父亲这般忠言逆耳?” 朱允炆有些不高兴,却不敢跟母妃顶嘴,只好嘟起了嘴角。 朱标闻言,看着嘟嘟着嘴的朱允炆,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他当然知道吕氏这番话虽是假意责怪朱允炆,实则是在安慰自己。 不过,他也懒得去计较这些,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吕氏见朱标笑了,便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继续说道:“殿下,您也别太往心里去,陛下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想不开也是正常的,您只要尽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朱标的正妃,本是开平王常遇春之女常氏,早在洪武四年四月就册封为了皇太子妃,但常氏于洪武十一年十一月去世,所以侧妃吕氏才得以成为太子妃。 换句话说,朱允炆原本是庶子,是子凭母贵,如今才成了嫡子。 而吕氏的父亲乃是前太常寺卿吕本,地位与开平王常遇春远远不比了,而且吕本去年刚刚过世,所以吕氏本来娘家背景就不够硬,又是侧妃上位,母子二人这才对朱标处处存了恭敬之意,尽量顺着朱标的话说,哄他开心。 朱标未尝不知道吕氏刻意逢迎,但他很享受现在的家庭氛围......太子妃对他百般体贴,儿子也听话孝顺、勤勉好学,从无顽劣之举,这对于本身工作很繁忙,压力也很大的朱标来说,还要求什么更多的呢? 难不成,自己在外面受气,回家也要受气? 因此,对于吕氏所言有些不合规矩,但却让他听起来顺耳的话,朱标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他也不能多说些什么,毕竟朱标心中虽然对朱元璋的做法仍有不满,但也不好当着母子俩的面说出来,说出口那就是另一种性质了。 而朱标衣服还来得及换,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宦官进来低声禀报。 “殿下,皇后娘娘的病情忽然加重了。” 这个消息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朱标的心上,他顿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口绞痛。 马皇后作为朱标的生母,一直是他最敬爱的人之一,如今听到她病情加重的消息,朱标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 朱允炆和吕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看着朱标摇摇欲坠的身体,忙上前扶住他,关切地问道:“父亲(殿下),您没事吧?” 朱标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朱标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慌,于是强打起精神,对朱允炆和吕氏说道:“你们先在东宫等着,我去探望母后,如果需要你们来的时候,我会派人唤你们。” —————— 坤宁宫内,病榻上的马皇后显得格外脆弱,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昔日的风采已不复见。 然而,即便是在病中,她的眼神却并不暗淡,就这么温柔地看着朱元璋却并没有说话。 朱元璋坐在床边,紧握着马皇后的手,他的大手粗糙而有力,与马皇后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这对结发夫妻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仿佛有千言万语在无声中传递。 “妹子,你怎么样了?”朱元璋的声音略显颤抖,每个字都透露出深深的关切。 马皇后的目光在朱元璋脸上缓缓扫过,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印在心底,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那笑容虽然微弱,却如同初升的朝阳,给这压抑的气氛带来了一丝暖意。 “重八,我没事。” 马皇后的声音有些嘶哑,却透出让人心疼的大气:“你不必担心我,大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处理,你去忙吧。” 朱元璋的眼眶微微湿润,他强忍住泪水,声音哽咽:“妹子,咱就要你快点好起来。” 马皇后轻轻点头,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抚平朱元璋紧锁的眉头,但却没有挣出朱元璋的手心。 “英儿的事情,我听说了。” “重八,我相信你,无论别人怎么说,我都知道你不会做错事。” 朱元璋心中一暖,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马皇后是最懂他的人。 “妹子,你真信咱没老糊涂?” 马皇后微笑着轻轻颔首:“我永远相信你。” 朱元璋的心被深深触动,他低下头,用两只手摩挲马皇后冰凉的手。 这时,太医院使戴思恭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他恭敬地向朱元璋和马皇后行礼后,在朱元璋的示意下,将药碗递到朱元璋手中。 朱元璋小心翼翼地扶起马皇后,在她身后垫了个枕头,将药碗送到她嘴边。 马皇后微微皱眉,她似乎有些抗拒那过于苦涩的药味,然而当她看到朱元璋关切的目光时,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于是张开嘴,将药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 喝完药后,马皇后的脸色似乎好了些,她的呼吸变得平稳了许多,眉宇间的痛苦之色也减轻了不少,她再次向朱元璋投去一个安慰的笑容:“重八,放心吧,我会好起来的。” 看着坚强的妻子,朱元璋的心中五味杂陈,马皇后不仅仅是他的妻子,更是他的知己和盟友,他们共同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如今她依然是他最坚实的后盾,只有马皇后才会无条件地信任他,无论这件事看起来多么荒谬不可信。 所以,朱元璋扶着马皇后躺下以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妹子你说英儿说的‘打俺’是啥意思?咱始终没琢磨明白,咱大孙是不是在下面受什么委屈了?” 马皇后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猜想,‘打俺’应该是‘大案’的意思。重八,这些年来你为了大明江山的稳固,兴起大案杀了不少人,那些冤魂若是都聚集在地下,怕是给英儿带来了源源不断的敌人。” 实际上,胡惟庸被杀后,他的罪名反而在不断升级,开始只是说胡惟庸“擅权植党”,后来,又加上了“通倭”、“通虏”和“谋反”等罪名,并不断牵连、扩大化。该案的同谋犯越查越多,牵涉的面也越来越广,株连蔓引,持续了到了今年也未能了结。 朱元璋闻言心中一震,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杀戮会给大孙带来这样的影响,不过马皇后的推测,确实合情合理。 马皇后看着朱元璋沉默不语的样子,轻叹了口气道:“重八,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大明好,但杀戮太重总不是好事,那些冤魂怨气太重,迟早会反噬的......现在说不得就是英儿给你挡灾了。” 马皇后信佛,朱元璋更是当过和尚,知道这些事情,或许是有说法的。 【原来大孙替咱默默承受了这么多,怪不得大孙会说了好几次,是在提醒咱......】 朱元璋的心中,升起了对大孙的感激。 看着马皇后的病体,朱元璋的眼中闪过一丝悔意:“妹子你放心吧,我会尽快了结胡惟庸的案子,不再继续牵连下去了。” 马皇后看着朱元璋的眼神,也感到一丝欣慰。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一个有担当的人,他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朱元璋很快下达了停止继续对胡惟庸案进行牵连的圣旨,被吓得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朝臣松了口气,而朱元璋不再对此案进行扩大化的原因,也在朝野间不胫而走......是皇嫡长孙的英灵现世,劝阻皇帝杀戮不祥! 为此,幸免于难的朝臣们,甚至纷纷在自己家里,供奉起了虞王灵位,每日虔诚烧香祈祷,不为别的,就为了让皇嫡长孙能好好劝劝他爷爷,别没事就想让他们跟商鞅一样变成五等分了......大家相安无事不好吗? 朱元璋自然从锦衣卫的汇报中听说了这件事,不过却对此不置可否,并没有下令禁止。 不想要就是要,不禁止就是鼓励。 于是,朝臣们供奉的更欢了,反正这又不是生祠,没有什么忌讳。 但朝臣松了口气,朱元璋却没能松口气,因为很快,马皇后的病情就开始急速恶化了起来! ------------ 第009章 马皇后病危! 洪武十五年,七月。 此时,坤宁宫内的气氛凝重而肃穆,仿佛连空气都被悲伤冻结。 明明是上午,可幽深的殿廊中却到处都是遮风遮光的锦缎,摇曳的宫灯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无法驱散那笼罩在病榻前的阴霾。 朱元璋,这位让无数官员战栗着臣服在脚下的洪武大帝,此刻却只能无助地守在马皇后的病榻前。 太医院使戴思恭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声音低沉而颤抖地宣布了那个让朱元璋绝望的消息:“陛下,皇后娘娘的病势已入膏肓,微臣等人医术浅薄,实在是......药石无医了。” 闻言,朱元璋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重锤击中。 他的双眼在一瞬间瞪得极大,瞳孔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眼角甚至都要撑出血痕来,“目眦欲裂”这四个字,用来形容此刻的朱元璋再合适不过。 而在下一个瞬间,朱元璋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额头的青筋暴起。 朱元璋所有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似乎都在极力地否认着这个结果,他下意识地想要抗拒,自欺欺人地将问题归咎于御医的医术,好像只要换个御医,马皇后的病情就会好起来似的。 朱元璋猛地转过身来,目光如刀锋般射向戴思恭,那眼神中的寒意让戴思恭不禁打了个哆嗦,他低下头,不敢与朱元璋对视。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的宫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只能听到朱元璋愤怒的喘息声和病榻上马皇后微弱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曲调。 “重八......”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朱元璋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像是受伤的野兽在挣扎,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满是老茧的关节处泛出青白之色,显示着他此刻的愤怒与无力。 可这一切令人恐惧的威压,随着马皇后勉力抓住他的手,变得烟消云散了。 “妹子,咱在呢,咱在你身边呢。” 朱元璋忙不迭地说着,看着她那苍白而虚弱的脸庞,赶忙将另一只手覆在上面,用双手轻轻地握住马皇后的手,而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硬如铁石般的心忽地坠痛了一刹......朱元璋紧紧地攥着双手,似乎想传达出一些暖意给她,就像是当年她用身体捂着滚烫的大饼送给饥饿的他那样。 虚弱的马皇后在病榻上微微睁开眼,她的目光中带着一如既往地柔和,轻声道:“重八,不要怪罪太医们,他们尽力了,是我命数如此。” 朱元璋纹丝不动。 大妹子若是治不好了,包括戴思恭在内,这些御医统统都得陪葬! 马皇后太了解朱元璋的脾性了,她也太过温柔了,她怎么会看着这些御医被处死呢? “重八,要是我死了,以后就没人劝你了......再听我一次劝吧。” 朱元璋的身体微微一颤,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头看了一眼戴思恭,眼中的杀意渐渐退去。 “还有多久?” 太医院使戴思恭当然清楚朱元璋问的是什么,他低头颤声答道:“少则十天,多则半个月。” 这一天,朱元璋陪了马皇后很久很久,直到马皇后沉沉睡去,朱元璋才转身离开,他高大的背影在摇曳的宫灯下显得格外落寞。 听到动静,马皇后躺在病榻上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穿过纱帐,望着自己的丈夫,很多年前,她就是这样望着朱元璋一次次出征扫平元末群雄的,可惜,怕是没有以后了。 —————— 银河皎皎,月色如瀑。 钟山的夜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拂着朱元璋鬓角有些斑白的发丝,他孤独地站在虞王墓前。 在任何人面前,朱元璋作为帝王,都不能流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因为让人察觉到软弱,就会破坏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帝王权威,这是一个富有雄心的帝王所绝对不允许的。 可朱元璋,也是人,他也有烦恼、无助、焦虑、疲惫的时候。 只有在这里,在方圆百步目视过去空无一人的虞王陵墓前,朱元璋才可以放松下来,当一会儿作为一个“凡人”的朱元璋。 不是所有伤疤都能够被时间抚平,也不是所有记忆都会随时间淡忘的,有许许多多与马皇后一起相处的珍贵记忆,此时正深刻在朱元璋的心底,如同尖刀,时刻刺痛着他苍老的心。 朱元璋手中提着一壶酒,仰头灌下一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心头块垒,却实在是难以消解。 马皇后无法医治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将他最后的希望击得粉碎。 朱元璋想起两人在郭子兴帐下初见时她那温柔的眼神,想起打天下时她在自己身边默默支持的日子,以及大明开国后那些共同度过的幸福时光......那些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却马上就要随风而逝。 “老天!” 朱元璋仰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声音带着哽咽:“咱已经失去大孙了,不能再失去妹子了!如果是咱的错,惩罚咱就好了!为什么要惩罚咱的亲人!” 老天,没有任何回应。 闷头喝着酒,他的眼眶渐渐红了,泪水在眼角凝聚,却倔强地不肯滑落。 他是元末乱世叱诧风云的豪杰,他是立国大明的洪武大帝,但在此刻,他只是一个无助的老人,一个即将失去至亲的可怜人。 朱元璋的身体,重重地靠在虞王的墓碑前,伸手抹去了自己眼眶中的泪水。 月光洒在他第一次有些佝偻的背上,身影在夜色中显得那么孤独、那么凄凉。 朱元璋再次仰头灌酒,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但那深入骨髓的悲痛,又岂是一壶酒所能抚平的? 很快,酒壶就空了。 “酒呢?取酒来!”朱元璋蹙着眉,冲远处大吼。 但还没等极远处的侍卫说些什么,他的脑袋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还喝呢?爷爷你可长点心吧,上一世你就是喝酒脑梗猝死的!” ------------ 第010章 重新燃起希望的朱元璋 大明,钟山。 朱元璋愣住了,大孙的这句话信息量实在是不小。 【大孙怎么知道咱上一世怎么死的?莫非大孙都打到阎罗殿,翻看生死簿记录了?】 不对不对! 朱元璋把这个奇怪的想法甩出脑海,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阴阳炁海又出现了,所以咱才能听到大孙的声音。 那是不是意味着,咱的妹子有救了? 朱元璋清晰地记得,上回临近通话结束之前,大孙可是问了“爷爷你那边需要我烧(捎)些什么东西过去吗?” 当时自己作为富有四海的帝王,当然什么都不缺,可现在不一样啊,若是真有什么那边的灵丹妙药或者延寿之法,哪怕是犯忌讳的,此时朱元璋也会毫不犹豫地取来。 毕竟,对于现在的朱元璋来说,什么都没有马皇后的命重要。 他已经失去了大孙,不想再与马皇后也阴阳两隔了。 “大孙,咱求你一件事!你奶奶病了,你那有没有能救她的法子?!” 阴阳炁海另一头的大孙,此时几乎是朱元璋的全部希望了! 他屏气凝神,等待着大孙的回答。 —————— 闻言,朱雄英怔了怔。 爷爷这是在大明娶了个新奶奶,还是直接入赘少走二十年弯路了? 不过爷爷再婚这也正常,而且魂穿说不定穿到年轻人身体上了呢? 只是朱雄英听着爷爷的话语里,有些着急的意思,都用上“求”了。 ......但问题是您没告诉我啥病,我咋找药啊? 朱雄英满脑门子问号,不过这时候虽然他有许许多多的疑问,比如那个问题的答案,两边的时间流速比率等等,但这时候他也晓得爷爷现在正着急,人命关天重要,所以暂时压住了。 既然神秘漩涡不是出现一次就消失了,那么想来以后应该也是能沟通的,所以眼下还是先问清楚病情,然后找药吧。 “所以,到底是什么病啊?” 十分钟后,传来了症状描述,听得朱雄英也是直皱眉,真就听君一席话,满脑子问号。 不过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朱雄英也不是学医的,他只能先在手机上记录下来,然后按照症状去问问药店。 “行,爷爷你等着,我去找药。” 朱雄英撂下绿色的捷安特自行车,急匆匆地踏入小镇的药店,店内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一排排药架整齐地排列着,但药品却并没有塞满......而这已经是小镇最大的药店了。 他走到柜台前,药店里的售货员放下手机问道:“需要买什么药?” “麻烦帮我叫医生。”朱雄英喘了口气说道。 售货员见怪不怪,去帘子后面喊医生出来。 说实话,小镇的药店有时候效率比卫生所强太多了,当然,专业程度上肯定差点。 “医生,有老人身体不舒服,这是她的症状描述。” 朱雄英把递过手机,备忘录上面详细记录着症状。 “反复高热、剧烈咳嗽、呼吸困难、胸口针扎痛感......” 医生接过手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仔细阅读后,沉思片刻。 “这应该是肺部有炎症,情况挺严重啊,赶紧去卫生所输液把烧退了再消炎啊,实在不行去岸上大医院。” “还请您先开几盒药。” 医生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指不定这是家里老人死活不肯去医院呢,这种事他是见多了。 “有没有过敏史啊?血压血脂血糖都正常吗?” 朱雄英含混地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但这时候再返回去实在是来不及了,而且估计爷爷也说不清楚,明代又测不出来这些。 所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医生转身从药架上取下了几盒药品。 他将药品一一放在柜台上,指着它们解释道:“这是消炎药,用于缓解炎症;这是抗生素,用于对抗感染;这是退烧药,先让体温降下去,回去后,按照说明书上的剂量和时间给老人服用,注意观察反应,一旦有不对马上去医院知道吗?” 朱雄英点点头,迅速拿起药品查看,用手机拍了照确认无误后,将药品小心地放入背包中。 “好的,谢谢医生。”他简短地道谢后,转身离开了药店。 走出药店,朱雄英骑上自行车,飞也似的往坟头赶,他知道时间紧迫,必须尽快将药品送到爷爷手中。 —————— 钟山孝陵,此时已是深夜,万籁俱寂。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宁静,朱标急匆匆地赶来。 见朱元璋如传闻那般,果然站在英儿的坟墓前,朱标紧紧地蹙起了眉头。 “父皇,您怎么还在这里?” 朱标的声音中带着若有若无的责备:“母后病重,您应该回去陪在她身边。” 朱元璋转过身来,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但因为一直在焦急的等待,这时候朱元璋反而不想跟儿子发脾气。 朱元璋耐下性子看着眼前的儿子,沉声说道:“咱在想办法。” 现在的朱元璋,让朱标觉得,完全就是急病乱投医,不,根本就不是找医生,而是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鬼神之事,这哪是一个伟大的帝王所能做出来的? 不过朱标也知道父母之间深厚的感情,这时候走投无路,把主意打在鬼神之事上,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该说的话,朱标还是得说。 朱标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些:“父皇,生死有命的道理,您懂。咱们也都清楚,这些鬼神之说,都是无稽之谈......您是一国之君,应该以国家大事为重,以母后的身体为重。” “你闭嘴!” 朱元璋冷冷地说道:“咱做什么事情,还需要你来教吗?” 眼见朱元璋执迷不悟,朱标急得直跺脚:“父皇!英儿也是我的儿子!可他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这都是丘玄清哄骗你的幻术!陈胜吴广千年前就会篝火狐鸣曰‘大楚兴,陈胜王’,您怎么还能被这种把戏骗了呢?!” 朱元璋的脾气彻底被点着了,突然暴怒起来,他的声音如雷霆般在孝陵上空回荡:“你有办法救你母后吗?没有办法就回东宫去睡觉!别耽误咱找大孙求药。” 朱标被朱元璋的怒气吓了一跳,但他仍然坚持自己的立场:“父皇,我没办法,可太医一样也没办法,我只是觉得,您应该回去陪在母后身边,给她一些安慰......这些鬼神之事,真的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此时的朱标,像极了那苦口婆心劝说老父亲不要拿退休金买保健品的儿子...... “咱哪都不去,就在这等大孙的药!” 朱元璋倔脾气上来了。 朱标刚想说什么,然而就在这时,他的头顶忽然传来一句话。 “——爷爷,药来了。” 听到这句话,朱元璋蓦然抬首,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 第011章 李奶奶的过期药 朱标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顿时惊疑不定了起来。 这是有人躲在周围说话? 朱标举目环顾,却并未见到有什么人躲藏在周围。 作为亲王规格的坟茔,这里除了四座文武石人,以及左右对称的六座石虎、石羊、石马,加起来一共十座实心石像以外,方圆一百步可以说是一览无余,空荡荡的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而坟茔上面也没有树,不可能是有人躲在上面说话。 当朱标从墓碑那也绕了一圈后,他终于意识到,这似乎不是他之前认为的什么江湖人士的障眼法。 “难道真的是英儿?” 朱标瞪大了眼睛,极为不可置信。 他做梦也没想到,朱元璋之前所说的一切,他认为不可能的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不错,就是英儿。” 看着震惊中的朱标,朱元璋暂时懒得跟他计较之前不信自己的事情,只是示意他噤声,给他指了一处地方。 朱标顺着朱元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方才看到,在月光下,有一个吞噬了光线的洞口出现,看来声音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亲眼见证了这神异的一幕,朱标的世界观“砰”的一声碎了一地。 他从小接受的就是传统的儒学教育,所谓“子不语乱力乱神”,以往朱标是根本不会去想这些事情的。 而今夜所见之事,实在是让他震惊无比! 英儿,竟然真的能在那边与这边沟通! 当朱标亲眼见证了这一切,亲耳听到了声音后,他现在的情绪可以说复杂极了。 朱标既有之前错怪父皇的尴尬,又有面对这神异一幕本能的惊恐,而除了这些情绪以外,一想到病榻上的母后,朱标又升起了一丝期冀......如果是英儿显灵,那或许真的有办法救母后! 然而,话语过去了很久,却并没有药出现在他们面前。 朱元璋刚刚重新燃起的希望,渐渐熄灭了下去。 “咱什么都没收到,难道,那头不能往这头送东西?” 忽然这时候,又传来了声音。 “爷爷你等一下!” 听到这个声音,朱标也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英儿?” 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朱标有些怅然,莫不是英儿哪怕到了那边,也不肯原谅自己? 他心里很难受,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因为一直忙于政务,而忽略了儿子,以至于英儿生病的时候,他都以为是小病,最终酿成悲剧。 —————— 朱雄英纯粹是没听到而已。 这一次,神秘漩涡的大小,光是目视,就能看出来明显比第一次要扩大了一些,已经有半个拳头大小了。 朱雄英一开始就从兜里拿出一张纸巾,系在一根树枝上,然后递了过去,纸巾碰到神秘漩涡的尖角部分,一瞬间就消失无踪。 朱雄英得出结论,这东西目前肯定不能用肢体去触碰。 而他扔进去的几盒药,扔的时候肯定是在漩涡里面,没有被边缘剐蹭消失,可对面却没收到,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说明药品在传输的过程中给传输没了。 而药品传输没了,也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漩涡传输不稳定,可能扔进去十盒药品,只能有一盒通过;第二种是漩涡改变了药品的时间属性。 朱雄英觉得,第一种的可能性有,但实在不大,他都扔进去好几盒药了,得运气多背,才能一盒都收不到?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第二种情况,也就是药品的时间属性被改变了。 那么药品究竟是时间流逝老化了,还是时间回溯变新了? 参考爷爷通过漩涡给自己捎过来的宝钞,在爷爷手里肯定是新的,而到了自己这边,就已经自然老化了,卖出去的时候,鉴定师都觉得是从明朝传下来的东西。 而药品哪怕老化,有胶囊和塑料装药片这些东西在,应该是很难一点都留不下的。 因此,朱雄英推测,最大的可能,是自己这边往爷爷那边的大明时空送东西,会让物品的时间属性回溯! 所以药品一扔进去,直接被恢复成了还没有出现时候的状态,也就是一片虚无。 但这还有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如果假设成立,时间回溯要回溯到什么时候? 明朝1368年建立,1644年灭亡,所以爷爷那头距今长则六百多年,短则四百多年,虽然爷爷没说穿越到了具体哪朝,但是考虑到爷爷用的是洪武宝钞,所以大概率是在明初,洪武朝或者永乐朝。 问题就在于,宝钞可以经历几百年的老化,可朱雄英不可能找到几百年前的药品啊! 所以,如果是等比例时间回溯,那么他找到什么药都没用,送进去都是化为虚无。 可朱雄英也不能不找,毕竟爷爷穿越到了大明,还惦记自己钱够不够花,如果自己因为嫌麻烦就不给爷爷找药,让爷爷的新老伴病死了,那也太不孝顺了! 故此,朱雄英骑车一溜烟地去找过期药了,朱标那句话,他压根就没听见。 而由于双方的时间流速并不一致,对于大明来说,现在是晚上,而对于这头的朱雄英来说,却是早晨。 —————— 此时,在小镇的角落,隐藏着另一座被岁月侵蚀的老旧教职工宿舍楼,这栋楼见证了无数故事的流转,却依旧沉默地伫立在那里。 清晨的阳光透过楼前稀疏的树叶,斑驳地洒在朱雄英年轻而英俊的面庞上,他刚骑车冲刺了好几千米,额前还挂着细微的汗珠。 绿色捷安特自行车被他娴熟地停在楼下,踢车蹬上锁一气呵成,随即朱雄英迈着匆忙的步伐踏上楼梯。 二楼的楼道尽头,有一扇两侧贴着半掉下来春联的镂空门,门后的布帘子随风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朱雄英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谁呀?”门内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那是李奶奶。 “是我!雄英!”朱雄英大声地喊道。 “你吼的辣么大声干嘛吗?” “您耳背啊!” “哦哦,对,我耳背。” 朱雄英忽然想起来一个新闻,有个阿兹海默症患者忘记自己是盲人,所以视力恢复了一部分...... 门缓缓打开,李奶奶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迷茫,看着朱雄英的眼神却又带着无法言说的亲切。 “雄英啊,今年上小学了吗?”她乐呵呵地问道,她的记忆,仿佛还停留在多年前那个朱雄英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光。 朱雄英微微一愣,随即温和地纠正道:“李奶奶,我都上大学了。” “上的哪个小学啊?年纪不大长这么高了。”李奶奶似乎并没有听清他的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朱雄英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李奶奶患有阿兹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对于她来说,记忆早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他不再试图解释,而是直接问道:“李奶奶,我能进去借点药吗?” 朱雄英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急切。 李奶奶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努力思考着什么,然后她点了点头,让开了门。 “进来吧。” 朱雄英走进屋内,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些陈旧的家具,自从老伴没了,李奶奶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孤独地守护着这间充满回忆的房子。 李奶奶慢腾腾地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个用报纸包着的箱子,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盖着的报纸,露出里面一堆已经过期的药瓶。 “这些药我都不太吃得上,我身体还好,先借你用吧。”她指着地上的箱子,脸上的笑容很慈祥。 这些药,不是她吃不上,而是她糊涂了又舍不得吃,所以放着放着,就都过期了。 朱雄英蹲下身查看箱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李奶奶虽然糊涂了,但她的心地依旧善良,她能把这些舍不得吃的药借给自己,足以说明她对自己的信任。 朱雄英从里面找出了过期的抗生素、退烧药、消炎药以后,用报纸包好,装进背包里就飞奔下楼了。 李奶奶这时候却忽然从阳台探出头来,对他认真喊道。 “借可以,你可得还啊!我记着呢!” ------------ 第012章 大孙不会害你 今天马皇后的情况很不好,夜里高热始终不退,御医们反正是束手无策了,宫里的宦官也已经来了好几拨了,劝皇帝赶紧回宫。 但朱元璋依旧不为所动,就这么执拗地等在这里。 朱元璋的性格,是极为复杂的,用清代史学家赵翼的话就是“圣贤、豪杰、盗贼之性实兼而有之”。 此刻,朱元璋做出的选择和他的态度并不令人意外,毕竟只要是朱元璋认准的事情,那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咱大孙不会骗咱,大孙说有药让咱等一下,咱就在这里等,哪都不去!” 朱元璋的话语,掷地有声! “可是母后......” 朱标的话,没有说出口,意思却很明显,他怕马皇后撑不住了。 然而,朱元璋却丝毫不为所动。 这就如同他当年打陈友谅时的洪都保卫战一样,如果洪都城坚持不住,那他就被陈友谅和张士诚两面夹击,直接被消灭了。 现在马皇后,就是守洪都的朱文正,坚持住,药(援兵)就来了。 朱元璋之所以不走,就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只相信自己,才能跟大孙万无一失的沟通。 如果这时候自己走开了,中间出了半点差错,朱元璋都会后悔一辈子......后悔是不是那时候不走开,大妹子就有救了? 朱标同样懂这个道理,马皇后那边能坚持多久,不取决于他们现在回不回去,毕竟御医所有的手段都已经穷尽了,现在是真的没招了。 而救命的关键就在于能从英儿手里拿到药,而目前跟英儿沟通最多,也是最被英儿信任的,确实只有朱元璋本人。 而这唯一的一线生机,却随着时间的流逝,看起来似乎越来越渺茫...... 虽然直到现在,朱标对这件事都觉得极度不可思议,但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一个明摆着的事实就是——如果不相信英儿的药,还能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办法能够救马皇后的命呢?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夜风太沉,心绪太重! 朱元璋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了起来。 “是不是英儿遇到什么困难或者危险了?” “是不是获取这救命的灵丹妙药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两界的间隔,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在眼前,可任由朱元璋无论怎么焦急,他现在除了等,都没有任何办法! 这个时候,他只能选择相信大孙! 又过了许久,朱元璋没有看朱标,而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靴尖,开口说道。 “咱妹子,命不该绝。” 朱元璋后半句话没说出口。 可是咱的大孙,怎么还没拿来救命药呢? 这时候,就连执拗如他,也有些丧失信心了。 然而,就在这时。 “啪嗒”一声,一板模样古怪的药掉了下来。 朱元璋和朱标,心中同时一震! 接下来又是几板不同颜色的药,相继掉落了下来。 朱雄英猜对了,因为时间流速不同,所以两边物品的老化/回溯时间也不同! “爷爷,收到了就先吃着吧,只能先死马当活马医了。” —————— 坤宁宫内。 太医院使戴思恭与数位御医跪伏于地,叩头有声,他们的额头贴着冰凉的汉白玉石地面,各个都磕出血来。 “陛下,此药前所未见,药性不明,恐有凶险,请陛下三思!”戴思恭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双手紧紧攥着官服的前襟。 戴思恭他们不是不怕死,而是按他们的方法续命,马皇后还能活几天,说不得能撑到下个月,而马皇后一定会让朱元璋不要杀他们,可如果吃了这个来路不明的“药”,好吧,姑且称之为药,那么马皇后可能当场就要暴毙! 到了那时候,没人给他们说话,朱元璋一怒之下,一定会杀了他们! 毕竟,这种药见所未见,不知道是哪个江湖术士炼出来的,在这些御医看来,这不是一吃一个死吗? 朱元璋看着拦在他身前的御医们,脸色铁青。 他的皇后,那个陪伴他走过无数风雨的女人,此刻正躺在床上,生命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而这些御医,竟然敢阻拦他救她的性命! “都拖出去!砍了!” 朱元璋的声音异常冰冷,他挥手示意,殿外随他而来的侍卫们闻声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将跪在地上的御医们拖了出去。 皇帝的暴虐出乎了他们的意料,戴思恭这时候后悔了,早知道不拦着了,不拦着还能晚死一会儿...... 可这时候他们能做的,唯有拼命喊冤。 “陛下,冤枉!冤枉啊!” 就在此刻,床榻上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呼唤:“别……” 朱元璋急忙大步走了过去,只见马皇后缓缓睁开了眼睛,被刚才的动静吵醒了。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努力地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朱元璋的手。 马皇后,同样看到了朱元璋另一只手里的那几板颜色各异的药。 “这是那边的药吗?” “是。” 听到这个回答,马皇后的心,轻轻地颤了颤。 这世间,有很多荒诞不经的传说,马皇后也是女人,她对某些东西,也有本能的害怕。 马皇后的害怕,被朱元璋看在眼里。 所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朱元璋完全能够理解马皇后的害怕,而此时,他该做的,就是让她安心地服下这些药。 “妹子,你信不信咱?”朱元璋的声音柔和了下来,他紧紧握着马皇后的手。 “重八,我永远相信你。” 马皇后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却坚定而深情,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朱元璋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转头看向那三种药物,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大孙不会害你,吃吧。” 他低声说道,手中拿起了一粒胶囊。 朱元璋的手,那双曾经稳定而有力的大手,此时竟然出现了一丝轻微的颤抖。 他将胶囊放在手心,轻轻地喂到了马皇后的嘴边,马皇后微微张开口,将胶囊吞了下去。 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朱元璋的脸上,仿佛在用尽最后的力气告诉他。 ——她信他,无论生死。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马皇后的身上。 ------------ 第013章 医学奇迹,戴思恭的震惊! 马皇后吞下朱元璋手中的所有胶囊后,呼吸开始变得平稳,沉沉地睡了过去,坤宁宫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 众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她,似乎在等待着某种奇迹的发生,又或是恐惧着那个不敢说出口的后果。 朱元璋的脸色依旧凝重,但他的眼神中却透露着期待,朱标也是如此。 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每一个刹那都像是煎熬。 戴思恭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马皇后。 他是真怕那来历不明的“药”吃下去以后,马皇后当场暴毙。 这种概率在他看来不仅有,而且很大! 皇帝,简直就是急昏了头! 话可以乱说,药能乱吃吗? 戴思恭出身医药世家,其父戴士尧就是名医,后来又跟朱丹溪学习医术二十余年,可谓是潜心医学理论,洞悉诸家奥旨。 他这双眼睛,认得所有药材! 他这只鼻子,能在遮住眼睛的情况下靠“闻”就把十几种药材一一分辨出来。 而皇帝拿来的“药”,戴思恭不仅没见过,而且连气味都异常陌生! 戴思恭百分百确信,这根本就不是药! 然而,此时戴思恭却没有看皇帝笑话的心思,他反而开始祈祷...... “扁鹊、华佗......求求你们保佑,这玩意吃下去别马上死。” 然而戴思恭忽然想到,扁鹊、华佗好像都是被当权者杀死的。 “呸呸呸!” 这时候谁也不知道戴思恭的内心是如何天人交战,众人的目光,只是盯着马皇后。 众人就这么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睡梦中马皇后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了一抹红,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朱元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紧张地注视着马皇后的变化,生怕错过任何一丝迹象。 “咳咳咳咳咳!” 马皇后醒来了,她向着痰盂咳了几口,一时间竟是觉得肺部舒服多了,那种针扎一样的痛楚,竟然消失无踪。 “重八?” “妹子,咱在呢。” 马皇后怔怔地看着朱元璋:“重八,我没死。” “说什么胡话呢?” 朱元璋赶紧用手摸了摸马皇后的头,之前始终退不了的高热,竟然消退了,体温已经恢复正常。 朱元璋示意众人噤声,然后指了指戴思恭。 戴思恭心领神会上前诊脉,虽然这里是后宫,但给皇后看病,还真没有现代电视剧里演的那么复杂的说法,不需要隔着帘子悬个红线,正常手指接触诊脉都是没问题的。 然而,戴思恭的面色,却让朱元璋心头猛地一沉。 不怕西医笑嘻嘻,就怕中医眉眼低,虽然在大明没有西医,但这个后半句的道理在古代是通用的。 而戴思恭沉重的面色过了好几息才缓过来,他轻轻地舒了口气,眼眸中的不可置信之色依旧不减,口中连连赞叹道:“神仙手段......真是神仙手段!这辈子都没见识过,今日有幸了。” 听闻此言,周围的御医们也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们可从来没有听戴院使在医术上赞叹过谁!而现在不仅仅是赞叹,简直就是五体投地! 戴思恭起身冲着朱元璋深深一礼。 “陛下,娘娘现在的脉象平稳而有生机,虽然有些虚弱,但已无性命之虞了!” 当戴思恭宣布结果的这一刻,坤宁宫内的所有人,都震惊无比! 御医束手无策的病症,竟然被皇嫡长孙从那头送来的药,硬生生治好了! 御医无法从鬼门关把人拉回来,但皇嫡长孙竟然能! 这等“医死人、活白骨”的神仙手段,着实让人震撼不已! ——皇嫡长孙,竟然如此神通广大! 朱标此时的内心,亦是复杂万分,回想起之前自己一副“我是忠臣孝子,父皇你千万别走歪路”的义正严词形象,朱标的脸上,不由地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要不是父皇一力坚持,等到了英儿送来药,恐怕现在就是另一个情景了。 朱元璋的心,此时也是“咚!”地一下从嗓子眼掉了回去。 他闭眼刹那,缓和了一下脑海的嗡鸣,这才开口道:“哼,尔等庸医,咱就该把你们都送下去,跟下面的扁鹊、华佗好好学学医术!” 地上被朱元璋骂的连口气都不敢喘的御医们,此时反倒松了口气。 感谢虞王殿下,脑袋暂时保住了,不用去见扁鹊、华佗了。 如果马皇后病死,他们真不确定,朱元璋一怒之下,自己九族的脑袋还在不在......大概率是不在了。 其实无论是御医还是御厨,能活下来的那都是“九族严选”。 嗯,意思就是既然你能在这,就说明你祖上给皇帝办差没被诛九族。 眼见马皇后确实没有生命危险了,朱元璋心中的紧张也发泄开来了,他板着脸又问道。 “戴院使,咱问你,头热退了,是不是就好了?” 戴思恭犹疑了刹那,还是没敢说术语,而是用了朱元璋能理解的话回答:“回陛下的话,不一定就马上好利落了,但定是比一直热着强,若是一直热着,阳火就把肺水烧干了,现在只需要慢慢调养即可。” “行了,咱知道了。” 朱元璋懒得跟他们废话,这些庸医,每次都说一大堆他听不懂的话糊弄他,若是说了能治好也行,说了一大堆,最后来一句治不好,恁地惹人来气。 不过根据他这么多年最基本的生活经验来看,既然现在马皇后的高热退了,想来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咱大孙的药,咱亲自喂,只吃这个,你们不许开药了。” “是。” “都给咱滚!” 听到这句话,御医和宫女、宦官们如蒙大赦,以至于过了一会儿朱元璋抬头的时候,发现坤宁宫内除了朱标竟然没人了! “至于这么怕咱吗?”朱元璋皱起了眉头。 听到这句话,马皇后“噗嗤”一声笑了,朱元璋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确实把这些人吓到了,也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心中的喜悦无以言表。 看着朱元璋和马皇后两人相依相偎,朱标咳嗽了一声。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刚才是不是你小子不信来着? “标儿,给咱记一下每日的用药。” “红的一天三次一次两粒,蓝的一天两次一次三粒,黄的一天一次一次一粒,记住了吗?” “记住了。” “复述一遍。” “红的两天一次一次三粒......” “啪!” 赶跑了碍眼的儿子,随后,朱元璋亲手给马皇后喂了小半碗白粥。 喝完粥,马皇后郑重地说道:“重八,我有件事想问你。” ------------ 第014章 马皇后:把蓝玉和李景隆送下去 “这药,到底是什么药?为何能有如此神效?” 马皇后此时只觉得虽然喉咙和肺部还有些痒,有咳嗽的冲动,但之前那种肺如针扎火烧的感觉却是没了,而且也不再高热的浑身没力气。 这也难怪,无论是消炎药还是抗生素、退烧药,对于大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都是不可能存在的。 因此,自然无论是人体还是细菌,都没有现代人那种一代代遗传下来相应的耐药性,药效就可以百分之百地发挥出功效。 而马皇后这时候,虽然病得很厉害,但还在药物能控制的极限范围内,如果再高热几天,炎症蔓延到整个肺部,那就不是吃药能解决的了。 “这药既然是咱大孙弄来的,定然是有些神异的。” 朱元璋拿出那几板药片,认真看了看,之前半夜黑灯瞎火,朱元璋眼睛有点老花,再加上心急马皇后的病情,所以并没有仔细看......而现在细细看来,发现板后面竟是有字的。 然而这些字虽然看起来都是汉字,但有些笔画却被简化了,至于连起来是什么意思,他更是根本看不懂。 “或许这是那头的字?” 马皇后是有学识的,她看了看分析道:“有可能,先秦有大篆、小篆,秦汉有隶书,而后南北朝至隋唐,楷书大行其道,笔画都是逐渐简明的,而那头的字体,想来确实有可能比咱这头要简明。” 朱元璋若有所思:“如此说来,咱大明现在的字体,也有简化的空间。” 马皇后委婉劝道:“不过这件事事关天下读书人,倒也不好贸然而为之。” 朱元璋微微颔首,这是必然的,字体的演变,一般都需要数百年的漫长发展,以现在大明的通讯条件来说,如果想要在短短几年内贸然推行新的字体,且不说天下读书人需要多久才能把自己的习惯推倒重来,从而在写文章和考试的时候正确运用新字体,就是那些堆积如山的官府文书,按照朱元璋对基层官吏的了解,估计都得混乱好多年,反而因此生出更多麻烦。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这个时代,读书识字是少部分人的特权,因此这个“门槛”,反而是越高越好的,如果字体易于学习和书写,那么就会降低这个进入士绅阶层的“门槛”,引起既得利益阶层的强烈反对和铺天盖地的舆论风潮。 正所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王莽改制之时,就搞过这些类似的花里胡哨东西,最后惨淡收场......对于一个理智的统治者来说,相比于字体简化所带来的便利,其带来的麻烦要多得多,因此也就很少有动力来进行这种改革了,除非字体简化能跟其他重要事情形成必然因果联系。 随后,朱元璋又看向接下来的几板药的背后。 不过虽然其他都看不懂,可倒是有一种药的名字,他是能够顺利读出来的。 “——万古霉素?” 马皇后拿过来一看,嗯,还好不是万古毒素。 “如此霸气的名字,想来是那头的神药。”马皇后如是猜度道。 “不错,药效通神,不愧为‘万古’之号!咱大孙出手,果然非同凡响!” 朱元璋由衷地感叹道:“妹子,这次能救下你,多亏了咱的好大孙!” “是啊,谁能想到,人间之医束手无策,竟是大孙在那头救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大孙才好。” “还是咱大孙本事大!”朱元璋无不骄傲地说道。 马皇后点点头,有些心有余悸,她在鬼门关上走了个来回,恍惚间连郭子兴都见到了。 直到此时此刻,马皇后的内心,都充满了不真实感。 而她忽然又想到一个刚才就想问的问题。 “对了,这神药,英儿是从哪取来的?” “不知道,但是标儿当时留在那里问了英儿一句,这药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英儿怎么说的?”马皇后关切地问道。 “他说,他会还的。” 马皇后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果然,这救命药不是白拿的,英儿一定付出了某种代价,恐怕代价还不小。】 难以言喻的感激之情,从马皇后的心头浮现,可一想到自己的大孙,那么小的孩子,此时正在那头独自奋战,马皇后心里又实在不是滋味。 “知道英儿那句‘死马当活马医’是什么意思吗?真是活人造孽,亡人挡灾!要不是英儿出手,怕是这时候我都过奈何桥了。” 马皇后嗔怪地瞪了一眼朱元璋:“你送下去那么多人,这不都成了英儿的死对头?天可怜见,咱的大孙有多艰难,又要招兵买马给你擦屁股,又要付出巨大代价给咱们找药,这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可不能亏待了大孙,有什么好东西,都送过去!” 朱元璋也叹了口气,他哪能想到,自己兴起大案,反而给那头造成了压力,怪不得英儿要反复提醒自己,自己还以为是“打俺”,没想到是“大案”。 “咱知道了,下次咱问问大孙缺不缺人手。” 马皇后这时候烧退了,肺也清爽了不少,也有心情开玩笑了:“我看蓝玉那小子就不错,李景隆也还行。” 马皇后看这两个飞鹰走马的二代勋贵早就不顺眼了,不过这也只是开玩笑,蓝玉是常遇春妻弟,常遇春的女儿常氏便是朱标此前的太子妃,朱雄英的生母;李景隆是李文忠的儿子,李文忠是朱元璋的亲外甥,这些勋贵都是跟皇室沾着亲带着故的,哪能说杀就杀。 朱元璋反倒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件事的可行性...... “重八,这是玩笑话,可千万莫当了真。” “咱知道,只是这阴阳炁海的事情,咱实在是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又有何规律。” 现在阴阳炁海的作用已经初现端倪,朱元璋很敏锐地察觉到,阴阳炁海可能真的如丘玄清所说,乃是了不得的福缘......凡世之人,可从中得到古怪的物品与近乎于“泄露天机”的信息,那么这些东西,到底对大明,究竟会有何等裨益呢? 一想到这里,朱元璋不禁心中怦然。 ------------ 第015章 道衍觐见,阴阳炁海之谜! “也不知道丘玄清研究的如何了,咱还召了龙虎山这一代的大天师张宇初张真人入京,可惜这时候诏令应该还在路上,没到大上清宫。” 朱元璋已经让丘玄清去研究了,可惜好多天过去了丘玄清依旧一无所获,听说他召集了京中有道行的僧人和道士,或许过不久就有关于阴阳炁海的眉目了。 “真期待下次阴阳炁海的出现,咱还有好多事情,没有跟英儿说清楚。” 朱元璋想了想,光是马上能想到的,就有问问自己结束大案是否给英儿减轻了压力,毕竟英儿这是变相地给自己挡灾。 还有,英儿口中自己“上一世”的死因,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忽然有朱元璋身边的宦官来报,却被拦在了外面,守在坤宁宫暖阁外的宫女负责进来传话道。 “陛下,太常寺卿丘玄清声称有重大进展,他与一位法号名为道衍的僧人交谈后,获悉了传说中阴阳炁海的关键信息!” —————— 初升的朝霞如一幅渐变的画卷,悄然铺展在天际,起初,东方的天空只是泛起淡淡的鱼肚白,仿佛是大地在慵懒地苏醒,渐渐地,一抹分层明显的紫色光芒从地平线上探出头来。 大明皇宫的金碧辉煌,在紫气东来的照耀下更显庄重与神秘。 道衍,这位四十七岁的僧人,在太常寺卿丘玄清的引领下,穿过层层宫门,终于来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他的步履沉稳,一袭僧衣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只是那双三角眼,哪怕是微眯起来,也如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病虎一般,颇为骇人。 朱元璋端坐在龙椅上,目光如炬,审视着眼前这位来自大天界寺的高僧。 朱元璋的记忆力很好,他记得这个名为道衍的僧人,在洪武八年的时候,自己就见过一面,当时他诏令精通儒书的僧人到礼部应试,但道衍当时却没被授为僧官,只获赐僧衣,后来还是两年前经僧录司右觉义来复、右善世宗泐推荐,道衍才得以进入天界寺,谋到了一个僧职。 而道衍之所以没有被授予僧官,朱元璋记得,是因为他当时看了道衍的僧籍档案,看到他早年拜道士席应真为师,学习阴阳术数,故而有些不喜,就没有选他。 如今看来,倒是小瞧天下奇人异士了。 道衍双手合十,微微低头,声音平和而有力:“陛下,小僧此次前来,是为了揭示一个天机。” 朱元璋眉头微挑,不动声色地等待着下文。 从心理学上看,这是独属于上位者的心理优势,一般而言,如果对方心理建设不够强大的话,那么迟迟得不到回应,通常就会陷入到认为自己在进行独角戏的尴尬中,继而出现沮丧、怯懦的负面情绪。 不过道衍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并没有出现任何犹豫或是不自信。 因为此番前来的情景,他早已在心中预演过千百遍。 “世间有阴阳两界,而阴阳炁海,便是沟通这两界的神秘通道,当然,阴阳炁海这只是道家的说法,不过不妨拿来一用,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 道衍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无尽的重量:“此通道非寻常人所能开启,唯有心有灵犀、无比信任对方的血脉至亲,才有可能在极小的概率下触及其奥秘。” 朱元璋的坐姿,从松弛,转为绷直。 这个讯息,就连丘玄清也不知道,对方言之凿凿,究竟是假意编造妄图攀龙登云,还是确有其事? 而丘玄清在侧,却是瞳孔微缩,看向道衍。 而道衍对此视若无睹。 “那刚才的这些信息,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元末之时,小僧曾游历四方,与一位密宗僧人交谈获知,这位密宗僧人,乃是大元国师八思巴的萨迦派一脉,故而小僧记得清楚。” 八思巴,密宗萨迦派第五代宗主,是元大都的选址者、设计者,创立了蒙古文字“八思巴文”,被忽必烈尊为大元国师,统领天下佛教徒,兼理吐蕃地区军政事务,圆寂后被追谥为“皇天之上,一人之下,开教宣文辅治、大圣至德、普觉真智、佑国如意、大宝法王、西天佛子”。 八思巴这个名字,所有出生在元末的人都不陌生,因为元朝的钱币,就被称为八思巴文币,他的故事早已随着钱币的流通而广为流传。 故此,这个说法倒是听起来可信度颇高。 见皇帝没说话,道衍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如今陛下能与虞王殿下开启阴阳炁海,实乃大明之幸,天下之福,这是大明兴旺的征兆,是天地赐予的祥瑞。” 朱元璋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问道:“那依你之见,咱该如何做才能顺应天意、保佑大明?” 道衍微微一笑,说道:“陛下应敕封虞王殿下为圣孙,以彰显其尊贵,同时改虞王陵墓为圣坛,使之成为大明百姓心中的圣地,如此一来,便可杜绝旁人的口舌议论,凝聚民心、稳固国运。” 宫中的种种议论,朱元璋并非不知道,实际上,他只是无暇顾及罢了。 即便没有道衍的提议,该如何处理大孙的事情,用以引导舆论以正视听,也是朱元璋接下来该考虑的问题。 毕竟,一旦涉及到鬼神之事,难免就会有许许多多的坊间流言,而流言在传播过程中则会越来越离谱。 所谓“我说饿昏了,他们说我二婚了;我说我喝不了酒,他们说我活不了多久”便是如此了...... 朱元璋听后陷入了沉思,并没有什么表示,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头望向道衍:“关于阴阳炁海,你还知道些什么?” 丘玄清此时面上的细微表情不知为何,有种异常的凝重。 朱元璋则紧紧地盯着道衍,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个和尚,让他感觉到本能的不舒服。 而道衍的回答,却马上就吸引了朱元璋的注意,让他刚刚升起的一丝杀意消散无踪。 “小僧还知道,阴阳炁海出现的规律。” ------------ 第016章 敕封圣孙?吕氏的警觉 “阴阳炁海出现的规律?” “不错。” 道衍开口说道:“阴阳炁海,乃是由无到有,由小到大,达到顶峰便会缩小,最终湮灭无踪。” 不待朱元璋询问,道衍主动详细解释起来。 “所谓由无到有,便是指阴阳炁海沟通两界的过程,在最初阶段,是由其中某一界发起的,界与界之间的壁垒被吸附到一起,而后这部分壁垒融合为一,中间产生了孔洞,便是阴阳炁海。” “然而阴阳炁海在融合过程中,总是以发起的一界为主导。” 道衍左手竖起,右手并指为刀,接着用右手戳向左手,左手的掌心开始逐渐弯曲。 “左手是一界,右手是一界,当发起的这一界(右手),戳破了接纳的这一界(左手)后,阴阳炁海就形成了。” “然而在右手戳破左手的这个动作中,由于左手这一界的壁垒正在被缓慢突破,所以右手这一界的人,可以通过阴阳炁海来观察左手这一界,但由于壁垒的存在,却并不能影响左手这一界。” “此后,阴阳炁海,也就是戳破的孔洞,会不断地变大,直到达到最大后,两界的规则会暂时完全均衡。” “而在右手这一界突破左手这一界的时候,阴阳炁海的规则以右手这一界为主导,随后左手这一界进行壁垒修复时,力量逐渐强大,阴阳炁海的规则就开始以左手这一界为主导,而左手这一界主导的结果,就是阴阳炁海的消失。” “这就像是太极的阴阳双鱼一样,阴阳炁海达到最大时,就形成了完全均衡的稳定状态,而后因为左手这一界壁垒会本能地进行修复,故而这种完全均衡会在某个时刻被打破。” 道衍说完后,安静地站在了原地。 他的话,虽然暂时无法辨别真伪,但显然让朱元璋对于阴阳炁海的存在,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朱元璋听后陷入了沉思,并没有什么表示,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头望向道衍:“那你可知,人是否有上一世?在下面阎罗殿的生死簿上,能否看到人的前世今生?” 道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道:“陛下所问甚是深奥,然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循环,生死轮回当然也不例外,至于生死簿上能否看到人的前世今生......” 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小僧确实不知。” 朱元璋听后什么都没说,而是挥了挥手。 道衍微微一笑,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愿大明国运昌隆,千秋万代。” 清晨的阳光如水般洒在皇宫的琉璃瓦上,映出点点光璨。 道衍出了大殿,僧袍大袖中的拳头紧紧攥住,掌心满是汗水。 刚才道衍清晰地感知到朱元璋身上的杀意,若是有半句答错,恐怕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赌对了! 丘玄清随后退出大殿,在宫墙下追上了他,拂尘一甩,把他拦在了路上。 “道衍,你对我可非是这般说的。” 忌惮于宫中不时就有人来人往,丘玄清动作并不敢太过,声量也尽量压低。 而道衍却轻轻一笑:“丘真人,我对你就是这般说的。” “你!” 丘玄清被道衍气的差点失了得道高人的风范,他额头青筋跳了两下,强自按捺下火气。 “日禄归时格,青云定有期......丘真人,这可是你给我算的。” “你要登青云我不拦你,可你不怕跌的粉身碎骨吗?” 道衍没说话,只是双手合十行礼,随后绕开了丘玄清,径自离去。 丘玄清看着道衍离去的身影,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把道衍弄走,弄得越远越好,不然指不定这个想踩着他登青云的和尚会闹出多大的事情。 —————— 下午,东宫。 在东宫深处的雅致书房内,朱标与董伦对坐。 董伦,大都人,元朝末年,董伦隐居贝州,征召不出,授徒讲学,人称“贝州先生”,乃是一名学识渊博的大儒。 目前董伦的职务是左春坊大学士,属于是太子的东宫属官,也是朱标的老师之一。 两人中间的案几上摆放着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壶中的茶水沸腾,袅袅升起的茶香在空气中弥漫。 朱标的脸上难掩激动之情,他的双眼放光,给董伦详细地讲述着昨晚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先生,您真是未曾亲眼目睹,英儿所献之药竟有如此神效!母后的病情原本沉重,太医们束手无策,可那药一下肚,不过短短个把时辰,母后便已见好,这简直……简直就是神迹啊!” 董伦捋了捋长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深知朱标的性格,能让他如此赞不绝口,可见那朱雄英的药效确实非同一般。 他微微一笑,点头附和道:“太子所言极是,不过此事毕竟惊人,这些消息也掩藏不住,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早做打算。” 朱标怔了怔,明白了老师的意思。 而在书房外的走廊上,太子妃吕氏悄然站立,她的脸色阴沉如水。 朱雄英的传闻,竟然是真的?! 吕氏本以为朱雄英死了,她的儿子的地位,就不会再有人威胁,而谁能想到,朱雄英竟然死而复生?不,这样说或许不准确,吕氏一时之间想不出来更好的描述......总之,吕氏本就对朱雄英心生忌惮,如今听闻朱标如此夸赞,更是如坐针毡。 她虽然不知道阴阳炁海有什么规律,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情是——今天能送过来药,明天没准就能送过来人;今天能敕封圣孙,明天就能册封皇太孙。 朱雄英回来了,她娘俩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对于朱允炆来说,等待朱标登基后继承皇位的希望,那可就真成了梦幻泡影了。 而常氏一想到一旦朱雄英真的回来,那没准朱标死她前头,朱雄英就得让她殉葬,更是一阵恐惧......毕竟现在大明还没有废除“人殉”。 吕氏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然后转身回到内室。 内室中,朱允炆正乖巧地坐在桌前,临摹着字帖,一笔一划地练习着书法。 吕氏走到他身边,轻声细语地嘱咐道:“炆儿,你要记住,你是娘的希望,日后在你爹面前,要更加勤奋努力。” 朱允炆抬起头,眼眸中闪过一丝坚定:“娘放心,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然而,就在母子二人说话的当口,宫中的流言蜚语已经如野火燎原般蔓延开来。 宫女宦官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人说那朱雄英所献之药其实是蛊毒,以毒攻毒才救了马皇后的性命;还有人说马皇后的魂魄已被地府鬼怪取代,如今的马皇后已不再是昔日那个慈祥仁爱的皇后娘娘了。 这些流言蜚语如同一根根无形的毒刺,刺入每一个人的心中,而原本还算宁静的宫闱,也因为这些传言而变得人心惶惶。 与此同时,道衍献出的“敕封圣孙”的提议,也在朝野之间引起了极大的争议。 ------------ 第017章 如何守住漩涡的秘密? 而此时,朱雄英正在坟前研究通过这次通话,所总结出神秘漩涡的部分规律。 也就是双方通话间隔反映出的时间流速比率,以及这个神秘漩涡改变物体时间属性的原理推测。 因为神秘漩涡传出来的声音,音色非常模糊,所以朱雄英当时并不知道最后一句话,是朱标说的。 而当时朱雄英特意问了朱标,从他说让那边等一等,然后第二次取药到收到药,那边总共过去了多久,得到的时间是一个半时辰。 古代的一个半时辰,相当于现代的三个小时,而朱雄英这边去另一个楼取药,来回用了十四分钟多,算上那边确认时间不方便导致的误差,时间流速比率应该是1:12。 也就是说,自己这里过10分钟,大明过2个时辰;自己过2小时,大明过了1天;自己过1个月,大明过去了约1年。 “通话延迟有点高啊,能不能直接写信啊?或者打电话、步话机?不行,大明那边没信号不说,中间穿越神秘漩涡也没信号,架电线也不行,那估计无线电发电报也不行......得想个法子。” 嘀咕完,随即,一个更大的疑惑出现在了朱雄英的心头。 可即便时间流速比率是1:12,李奶奶的过期药片又是怎么变成新药的呢? 朱雄英从头开始捋,自己从李奶奶那里拿的过期药,既然能够穿越神秘漩涡抵达大明世界,那么毫无疑问,这个神秘漩涡是双向传输的。 大明世界的物品来到现代,按宝钞来看,似乎是百分百老化,也就是跟现在的古董一模一样,中间没有更多或更少的老化。 如果现代物品也是百分百回溯,那么朱雄英只能把明初的古董送到大明世界才会变成新的,而明初以后的东西,则会回溯失败。 目前看来,现代世界的物品来到大明,显然并非百分百回溯。 朱雄英在细节上比较留心,因此扔过去的都是板状药片,空药盒和说明书都留了下来。 他看了看手里的空药盒上面印的生产日期和保质期。 这盒从李奶奶那里拿的药,是最先扔过去的,五年前生产,保质期两年,也就是说过期三年了。 而第一批从药店里买的新药,朱雄英也翻了翻空药盒,都还在保质期内,都是半年内生产的。 如果回溯时间超过五年,第二批那几板药片肯定就直接化为飞灰不存在了,而半年的第一批药片,又传输不过去。 所以朱雄英可以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药片的回溯时间,在半年到五年之间。 那么,回溯与两边1:12的时间流速比率有关系吗? 看起来没有,因为哪怕是用五年的极限值,乘12倍也只有六十年,而明初距今六百多年了。 所以,现代物品传输到大明,回溯的时间跟两边1:12的时间流速比率没关系。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现代物品传输大明,跟时间流速无关,跟其他物体属性有关? 质量、体积、形状、密度、硬度、颜色、温度...... 朱雄英有些头疼,没有对比组,他在这里瞎猜根本猜不出来。 于是,朱雄英暂且按下了这个想法,把观察到的神秘漩涡的规律,先记在了手机备忘录里。 目前他已经获知了两个关于神秘漩涡的重要规律: 一、两边时间流速的比率目前为1:12。 二、大明的物品通过神秘漩涡会老化,现代的物品通过神秘漩涡会回溯,但就回溯而言,具体的时间改变比率,或者说是否是固定回溯多少年,这些朱雄英尚不清楚。 那么,神秘漩涡的出现有无规律呢? 目前推测是有的,但两次的数据还不足以确定,而可以确定的是,神秘漩涡的体积似乎是在不断扩大的。 但这神秘漩涡如果越来越大的话,其实不太安全。 原因很简单,神秘漩涡会吞噬光线,如果规模很小的话还不易察觉,而规模一大,势必难以隐藏,这处坟地虽然荒无人烟,但海岛毕竟也不大,要是谁来这里溜达碰到了,一曝光,朱雄英肯定就用不了了。 所以,朱雄英还得想个办法把这里遮蔽起来,打造成无人打扰的秘境。 但究竟该如何做呢?缺乏足够社会经验的朱雄英一时有些困扰,不由地陷入了思索。 一般而言,能够隔绝外人进入,且不被觊觎的合理场所就那么几种,要么是养殖场,要么是工厂厂房,要么就是承包给私人的林地。 如果开一个工厂或者养殖场,就得顾人搭建房屋购买设备,而且刚开就荒废或是弄成烂尾,也颇为惹人生疑,闲置的久了,难免有好奇的孩子或者手脚不干净的人前来光顾。 因此,朱雄英想了想,还是弄成林地围起来比较好,这样的话,周围都可以种上不开花结果的树,再挂点“农药有毒”的牌子,以免引来孩子摘花偷果。 并且没人在里面也不会惹人生疑,毕竟承包林地,很多东西不需要时常打理,弄好了让树木自然生长就行了。 而且有了树林的遮蔽,坟头这边,就更难以被察觉了。 至于钱,现在虽然不是问题,但是古董变现,还是相对麻烦的,一次性不能抛售出太多的宝钞,否则不但会影响市面价格,而且容易引来不必要的窥伺。 但不管怎么说,短期内变现十几万左右,还是可以做到的。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怎么把这块荒地拿到手呢? 这块荒地,如果从所有权的角度来说,是属于学校的,只不过一直没有开发利用,而爷爷之前是学校的校长,根据他的遗嘱,被葬在了这里。 所以朱雄英如果想要取得荒地的合理使用权,就需要从学校这里承包,当然了,荒地虽然可以种植地上物,但本质上跟林地的性质还不是一回事,需要有关部门进行审批,很麻烦。 不过这一点倒是影响不大,毕竟民不举官不究的,这破地方你种点树没人在意。 所以无论如何,为了守住漩涡的秘密,朱雄英都得去学校一趟了,而且他还打算去爷爷生前的办公室看看,那里或许也有一些线索。 事实上,朱雄英不知道的是,爷爷确实给他留了一份惊喜。 ------------ 第018章 签订合同,拿下土地! 烈日炎炎,夏日的阳光如一把把锋利的箭矢,无情地刺向大地,把人露在短袖外的脸颊和胳膊戳的滚烫生疼。 在这样的酷暑中,朱雄英开始了他守护漩涡秘密的行动。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朱雄英虽然年纪不大,但登门找人办事不能两手空空去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这所学校是小学和初中一体合并办学的,朱雄英在这里念了八年书,很有感情,而且爷爷生前也在这里担任校长......所以朱雄英很清楚,能在这种地方坚持下去的教职工,要么是水平不行别的地方进不去,要么就是故土难离所以坚持靠爱发电,要么就是家里不是很缺钱觉得有个编制比较好。 不过这届校长,其实是他初中时候的班主任兼副校长,老太太人家本来都要退休了,但爷爷去世后校长没人接,她不得已还得再坚持几年。 老太太没什么物质追求,只有一个女儿嫁到了外地,所以一心扑在学校上,想把承包荒地的事情谈下来,送寻常礼物肯定是不行的,只会起到反效果。 因此,朱雄英盘了盘他的四万七千多块钱,买新款的无线摄像头和智能手机一共花了四千四,新的自行车花了一千二,所以手头还剩下四万多,朱雄英花了其中的一万五,网购了五百多本书,准备捐给学校。 一方面是送礼,另一方面现在有钱了,他也确实想给母校做点事情。 之所以买书,是因为小镇地处海岛比较封闭,去岸上一趟来回时间不短,再加上居民普遍都不太富裕,一般家庭都是以捕鱼或者外出务工为生,所以在这里上学的孩子们很少有时间和金钱来用在图书消费上,有时候连中考必要的教辅书籍都买不起。 因此,朱雄英买的书籍里,除了课外书、科普书,就有一部分是最新版的经典教辅材料,比如五三之类的...... 他的心中充满了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孩子们在书海中畅游的模样。 至于孩子们会不会咬牙切齿地说谢谢,朱雄英倒也不好说。 或许将来他们会理解现在学习的痛苦是否有意义,反正朱雄英自己就体会过了,如果光靠体力劳动来赚钱究竟有多难......不管怎样,海岛上的孩子,多读点书还是没坏处的,毕竟打游戏、拍视频、跟着亲戚去岸上进厂打螺丝这几条孩子们常见的路,能走到出人头地的概率,还是比读书要低很多的。 学校坐落在蔚蓝的大海边,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与远处海鸥的叫声交织成一首独特的乐章......朱雄英依稀记得,几年前他趴在靠窗户的桌子上从午睡中醒来,听到的就是这种独属于海岛的背景音。 这座小学初中合并办学的学校,虽是岛上孩子们求知的殿堂,但岁月的痕迹却在其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学校的教学楼是一幢四层高的老旧建筑,满墙的爬山虎看起来像是绿幕一般,不过透过爬山虎可以看到,外墙上的白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灰扑扑的砖石。 窗户上的玻璃有的边角已经残缺不全,用塑料布和胶带勉强修补着,每当海风肆虐时,教室里总会响起“呼啦呼啦”的声音,而教室内的桌椅质量也是参差不齐,有的桌面坑坑洼洼,写字时稍不注意,笔尖就会陷入其中,有的椅子则是一翘一翘跟坐跷跷板似的。 尽管条件艰苦,但学校仍尽力为孩子们营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每个教室的黑板都被擦得干干净净,粉笔也总是备得整整齐齐。 这时候学校里绝大部分学生都已经放假了,只有初二升初三的学生这时候还在补课,没办法,对于他们来说,教育资源本来就差了一截,若是不够勤奋,连勤能补拙都做不到,中考就更没戏了。 朱雄英坐在没空调的五菱宏光面包车副驾驶位上,跳下车走进学校时,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户洒在教室里,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老师们用心教学,大部分的孩子们也都在专心听讲,尽管海岛的夏日酷热难耐,教室里却没有一丝浮躁的气息......听不进去的这时候都闷头睡觉呢。 大体而言,这些孩子们虽然生活在艰苦的环境中,但他们的求知欲和上进心却丝毫不减,就像是当初的他一样,因此朱雄英确信了自己买的东西没错,书籍让他们能够接触到更多的知识,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 就在朱雄英站在班级门口跟女校长谈话的时候,在讲课的老师也接到了消息。 “哎,你们几个最后一排的男生,跟着搬书去。” 后排几个闷头睡大觉的高大男生闻言,嬉笑着一溜烟跑了出去,学生就是这样,有爱学的,就有不爱学的,有时候也不是不懂要好好读书的道理,但就是看了题就烦,完全学不进去。 所以,既然没法去篮球场上打球,那搬几趟书透透气也是好的。 当后排的男生们扛着沉甸甸的书籍走进教室时,其他学生立刻围了上来,他们好奇地翻看着新书,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五百多本书,数量对于整个学校来说不多,但学校班级也少,所以目前给初中部的学生们每个班弄个图书角已经算足够了,而教辅书,主要都是中考用的,所以只留给这届即将升初三的学生。 老师这时候说道:“快点谢谢你们雄英哥哥,大热天给你们搬这么多书过来,以后要好好向你们雄英哥哥学习,人家今年考上省城大学了。” 嗯,朱雄英在这所学校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因为他是今年海岛上的高三生里面,唯一一个考上一本的,所以学校还特意贴了“祝贺我校2011届毕业生朱雄英同学考入省城大学”的横幅。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说道:“谢谢雄英哥哥!” 这反而让朱雄英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冲着学生们用力地挥了挥手。 女校长看着这一幕一时也有些感慨。 自己教出来的学生,如今也回馈母校了。 “那片荒地的事,来我办公室说吧。” 到了校长办公室,两人的沟通倒也顺利,女校长很清楚朱雄英的家庭条件,知道如果没有什么转机的话,恐怕这些书朱雄英都买不起。 朱雄英也知道自己要是编其他瞎话,或者假托他人名义,恐怕根本就骗不过这位对他很了解的老师。 因此,朱雄英很坦诚地说自己中彩票了...... 嗯,反正朱雄英觉得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应该跟中彩票差不多,或者说,概率比中彩票还要低。 当得知了朱雄英去岸上打工,无意间买了注彩票结果中了几十万以后,女校长也放下心来。 这样的话,朱雄英新买的手机,以及给学校捐书的行为,就都可以解释了,而且这也是普通人一夜暴富最能说得通的理由了。 “爷爷生前就希望葬在一片林地里,叫......” “魂归桑梓。” “对。” 朱雄英连忙点了点头:“而且我寻思着种片林地也不是那么容易赔的,现在栽上,以后要是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回来接着种树,没事就出海捕鱼,也挺好。” 嗯,“我寻思”这个词,还是朱雄英跟一个跑外卖的东北小哥学的,不得不说东北话确实很有魔性。 “行倒是行,种树总比乱花到别的地方强,以后也是个保障。” 女校长叹了口气,她是真怕朱雄英突然从极度贫穷变得有钱了,就变了一个人,不过如今看来,朱雄英倒是初心未改。 “土地承包的价格你知道吧?” 朱雄英这两天问过邻居阿婆,大概了解到一些,在这个偏僻海岛上,一亩地的话,上等水田价格在800到1000元之间;下等水田价格在300到800元之间;上等旱田价格在500到600元之间;下等旱田价格在200到500元之间;荒地在100到200元之间;林地价格则在50到200元之间。 而这片荒地,确实是就是纯荒地,种树尚可,耕田不足,再加上地理位置实在是太过偏僻,所以一直处于废弃状态。 朱雄英点点头,很快,双方谈好了合同条款。 ------------ 第019章 办公室中的线索 “按耕地算吧,性质是承包地,合同期限十五年,合同期满后可无条件续期至三十年,每亩地100元/年,共十亩,十五年承包金共一万五千块钱。” 其实女校长想把这片地算作林地,这样能再便宜一点,但是在荒废耕地上种树,跟正式变更为林地手续是不一样的,后者需要相关部门来确认,要是来人的时候正好神秘漩涡出现怎么办? 因此,朱雄英坚持将其作为耕地来签合同。 合同把租金支付、规划用地性质、租赁年限、租赁地块状况等方面都写清楚了以后,一式两份签字,然后用印/画押,承包土地这件事就算是完成一半了。 剩下的一半,朱雄英只需要抽空去镇上的政务大厅,凭土地租赁合同,在房地产登记窗口办理出租土地使用权登记手续就行了。 签完合同,女校长又询问他之前摆在图书角的过时和损坏书籍怎么办。 “扔了不好吧,卖废品也不妥。” “要不这样。” 女校长提议将那些书籍放到他爷爷生前的办公室里,那里现在摆设都没动,但已经成了储物间,地上和沙发上堆满了杂物。 朱雄英想了想觉得不错,这样至少那些书籍还能有个归宿。 而且,他也确实想去爷爷办公室看一看,有没有留下什么信息或线索,即便女校长不说,他也会主动请求的。 朱雄英拿着女校长给的钥匙,打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门,走进爷爷生前的办公室。 办公室在一楼,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形成一道道光束,灰尘在光线中漂浮着,室内气氛沉静,仿佛时间在这里已经凝固了一样。 爷爷作为老校长的办公室内,摆设简约而充满岁月的痕迹,一张破旧的办公桌占据了房间的中心位置,桌面上除了堆满的文件和书籍,还有一台老式的台灯,灯罩已微微泛黄。 墙壁上的挂钟早已停止了走动,指针永远地定格在了某个时刻,挂钟下的墙面还挂着一些褪色的照片和锦旗,每一张照片都记录着学校的重要时刻,每一面锦旗都代表着学校的荣誉。 朱雄英先把淘汰下来的旧书摞在地上,随后开始翻箱倒柜地查找。 可惜,朱雄英废了半天劲儿,哪怕把照片和锦旗都翻了,还是一无所获。 直到最后,他把目光锁定在办公桌下面的抽屉上。 这是一个上着锁的抽屉,一把小铜锁牢牢地挂在那里,办公室内却没有任何钥匙的踪影。 不过这东西,既防不了小人也防不了君子,朱雄英懒得找钥匙,这又不是玩密室逃脱,正好这里作为杂物间有些工具,他直接拿了把十字花的螺丝刀就给撬开了,突出一个大力出奇迹。 抽屉里只有一个充满了上个世纪风格的绿皮笔记本。 朱雄英拿出笔记本后却并没有马上翻阅,而是用手机的光探了探抽屉里面,又敲了敲,确定没夹层和其他物品以后,才合上抽屉开始看绿皮笔记本里的内容。 但出乎朱雄英的预料,这个笔记本里面很干瘪,中间都被撕掉了,而他按页挨个查看后,只在扉页的日历缝隙里,找到了两行小字。 “卖药修琴归去迟,山风吹尽桂花枝。 世间甲子须臾事,逢著仙人莫看棋。” 这是什么意思? 朱雄英很确信自己在课本上没背过这首古诗,他先用手机拍了个照片,然后打开浏览器搜索。 这是一首唐代诗人许浑的诗,名为《送宋处士归山》,第一行的诗句讲的是他进山遇到一个卖药修琴的老者归山的情景,第二行则是一个典故,也就是“烂柯人”。 “烂柯人”指的是在晋代有一位名为王质的人,他在砍柴时不慎来到了信安郡石室山,在那里他遇到了两个童子正在下棋,王质在旁边旁观了棋局,一局终了,童子提醒他时间已晚,当他回头时,发现自己使用的斧头柄已经烂掉了,而童子也消失无踪,当他回到村庄一切都变了,时间过去了一甲子(60年),与他同一时代的人都早已去世。 这个故事后来常被用来形容世事的巨大变化和人的沧桑感,而这首诗如果出现在别处也就罢了,但此时却偏偏出现在这个被爷爷锁着的笔记本里,就难免让朱雄英思绪发散了。 “世间甲子须臾事,逢著仙人莫看棋......一定是了,爷爷早就知道这个神秘漩涡的能力!” 朱雄英打定了主意,眼看没有更多的线索,他收起了绿皮笔记本就打算离开。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看到绿皮笔记本的绿皮开胶了,朱雄英沉吟片刻,用手抠开了上面的一层绿皮,而里面竟然真的有东西,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朱雄英捏着照片,面露疑惑。 “为什么爷爷从未和我提起过?” 照片上面是一张合影,上面写着“1995年江南省理论物理学大会合影留念”,因为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再加上相片很不清晰,所以朱雄英并不能辨认出上面的人都是谁,里面有没有爷爷,也无法从模糊的背景里推测这场会议在哪召开。 朱雄英将其拍照保存了下来,谨慎起见,为了防止手机丢失,他还在扣扣空间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说说......随便刷新瞅了一眼,其他同学发的说说不是趁着上大学前的暑假去旅游,就是在撸啊撸上分,要么就是高三结束后分手,为情所伤。 只有同桌发了条“哎,兜兜转转,终于还是回家继承家业”了的说说。 嗯,这是没考上大学也不想复读了。 朱雄英又用手机浏览器查了查“1995年江南省理论物理学大会”的关键词,可能是时间有些久远,这场学术会议在互联网上并没有留下任何记录。 眼看着没有其他收获了,朱雄英又习惯性地瞄了一眼连接无线摄像头的app,结果忽然有了发现。 “咦?” 朱雄英面色一凝,他隐约在固定好位置的摄像头里,看到了一个小黑点。 在确定不是自己手机脏了以后,朱雄英给手机时间截了个屏,马上收起了绿皮笔记本和照片,锁好门离开了学校。 “大爷,钥匙麻烦给校长!” 给门卫留下一句话,朱雄英蹬着之前从五菱宏光上一起跟书籍卸下来的绿色捷安特自行车就开始狂飙。 一路火花带闪电,朱雄英从海岛的北部沿着小路,几分钟就飙到了爷爷的坟头......这不奇怪,因为他家就住学校以前的教职工楼,从学校出发跟从家出发,距离差不太多。 而刚到坟头,朱雄英就看到了那个神秘漩涡。 这一次,神秘漩涡的大小,光是目视,就能看出来明显比第二次要扩大了一些。 ------------ 第020章 爷爷你逗我呢? 奉天殿内,朱红色的顶梁高耸入云,殿顶的金龙若隐若现,仿佛要腾空而起。 殿外,微风拂过檐角,带来阵阵清新的空气与御猫们的“喵喵”声。 午后的阳光透过奉天殿的窗棂,洒在殿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的味道。 朱元璋端坐在龙椅之上,他的心情颇为不错,手中的奏折一页页翻过,笔尖时不时在上面勾画几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作为这个世界上最爱批奏折的男人,别人睡觉的时候他在批奏折,别人吃饭的时候他在批奏折,朱元璋这个铁人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批奏折。 当然,热爱和权力欲是一方面,没人能代替他批奏折也是一方面。 大明帝国,一京十三布政使司,六千万人口,实在是太过庞大,事情也太过繁杂了,每天在帝国的疆土上,都发生着大大小小数不胜数的事情。 在过去,还有中书省和宰相帮助他筛选这些奏折,处理一些不需要他过目的政务。 但是自从发生了胡惟庸案后,朱元璋就再也不信任这些文臣了。 当初杨宪被诛后,朱元璋觉得胡惟庸有才干又小心谨慎,所以重用了他,而胡惟庸当了多年宰相后,便逐渐独断专行了起来,六部十三布政使司,无论是中枢还是地方的奏折,胡惟庸全都先在中书省过目,凡是不利于自己的,便扣下不上呈。 而最终,占城国使团来进贡被胡惟庸隐瞒不报一事,成为了胡惟庸案的导火索。 这种信息隔绝,让朱元璋深恶痛绝,因此他开始亲力亲为,以一己之力,把持着整个帝国的运转。 这样当然很累,但朱元璋在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同时自己身体又能扛得住的情况下,也只能如此了。 而今年朱元璋虽然设置了文华殿大学士特侍左右,也仅仅是顾问而已,譬如朱元璋遇到一些聱牙诘屈的词句典故或者遇到不了解的知识的时候,帮朱元璋解答,充当人形百度的作用,并非后世拥有批阅奏折权力的内阁大学士。 而今天的奏折,让朱元璋很高兴,因为傅友德、沐英、蓝玉等人,彻底平定云南的军报传回了应天府,由五军都督府转奏了上来。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好像洪武开国时候,大明就已经完成大一统了。 可实际上这是标准的印象流,因为洪武十五年以前,元朝在中原的统治虽已结束,但退据大漠的北元还拥有着完整的政权组织与相当规模的军队,甚至在岭北之战中使得徐达的明军主力中路军大败而归。 除此以外,北元梁王孛儿只斤·把匝剌瓦尔密(元世祖忽必烈第五子云南王忽哥赤的后裔)率领着十余万大军占据着云南地区,北元丞相纳哈出也率领着二十万大军占据着辽东地区。 对于云南问题,考虑到大明开国后百废待兴以及云南当地地形险峻易守难攻,朱元璋一开始是想和平解决的,所以接连派邓邦富、王袆、吴云等使臣前来云南招抚,除此以外,还派了元朝的降臣阿思兰杨完者不花、伯伯等人,可前后五次来昆明的大明使臣,均遭到梁王拒绝。 于是当最后一次梁王杀了大明的使臣后,朱元璋决定动用武力彻底解决云南问题。 洪武十四年九月,明军分兵两路南征云南,征南将军傅友德所率东路军于十二月中旬进抵曲靖,与故元梁王部展开激战,傅友德再次接受沐英的建议,布阵于河岸,摆出渡河架势,将对方精锐牵制于对岸,而沐英则另遣数千人从下游潜渡,出其背后,元军大乱后明军趁势渡江,随后双方正面决战,元军大败。 曲靖之战后,元军主力尽失,而云南是有两股势力的,一股是以昆明为统治中心的梁王,另一股则是在忽必烈南征时投降忽必烈的大理国段氏,于是段氏顺理成章地反水了,傅友德、沐英、蓝玉等将在今年攻入昆明,消灭梁王,并且彻底平定云南。 这对于朱元璋来说,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这意味着西南边陲已经稳定,接下来可以全力向北方用兵,先解决辽东的哈纳出,最后解决大漠上的北元朝廷,完全消灭了元朝以后,大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再也不用担心元朝卷土重来。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宁静的氛围。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他身穿飞鱼服,腰间悬挂着精致的绣春刀,神情肃然。 朱元璋抬起头,随即放下手中的奏折,缓缓开口道:“毛骧,何事如此紧急?” 毛骧上前一步,低声禀报:“启禀陛下,孝陵那边有要事需陛下亲自前往处理。” 朱元璋闻言,眼眸中闪过惊喜之意,定是大孙来信了! 上次为了救马皇后,通话结束的匆忙,而朱元璋心中,此时还有许多问题想要跟大孙问清楚,因此他迫不及待地下令:“传咱旨意,备车驾,即刻前往孝陵。” “不,直接备马,咱骑马去!” 很快,一队骑兵护卫着朱元璋离开京城,在官道上疾驰而过,扬起一片尘土,直奔钟山孝陵而去。 —————— 夏日的中午,阳光如金色流火,铺洒在钟山的古老石径与葱翠林木间,阳光透过树梢的缝隙,在石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时间的指纹,忽明忽暗。 林间偶尔传来鸟儿的鸣叫声,清脆而悦耳,为这静谧的午后增添了几分生机。 在虞王陵墓前,刚下马的朱元璋一把揪住孝陵卫指挥使。 “咱大孙说啥了?” 现在整个孝陵卫再加上一部分锦衣卫,每天什么事都不用干,就负责守护好虞王陵墓,随时派人在那里观察,一旦有动静就马上上报到皇宫里。 “虞王殿下刚才问您在不在,然后又说,陛下您还没告诉他大案的事情呢。” “你们都没说话吧?” “没有,都严格遵循陛下的旨意。” “行,咱知道了。” 朱元璋此时心中有很多疑惑,但毫无疑问,既然大孙问了大案的事情,就说明那头应该已经出现转机了,也就是说,自己消弭大案的决策,改善了大孙的处境。 这让朱元璋心里舒服了不少。 看着阴阳炁海,朱元璋乐呵呵地出声道:“大孙,大案已经没了!” 时空虫洞另一头的朱雄英,闻言愣了愣。 答案已经没了? 爷爷你逗我呢? ------------ 第021章 名为“空印案”的未来天机信息! 海风轻拂,带来了海水的咸湿和远处水草的淡淡腥气,海鸥“啁啁”叫着,从朱雄英的头顶得意的掠过。 这个回答给朱雄英整不会了,他在风中有点凌乱。 “答案”已经没了? 这玩意还能没?! 爷爷你穿越给自己穿越失忆了? 朱雄英这时候脑海有点乱,他需要问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不过好在这次神秘漩涡的出现,双方似乎都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也没有一开始那样过于震惊了,所以可以慢慢地互相交换信息,研究神秘漩涡的规律。 因此,朱雄英先简单地捋了一下,把想要沟通的问题排了个序,然后向爷爷再次确认道。 “答案的事情,你确定真的没了?” —————— 钟山。 朱元璋听到大孙的询问后,仔细想了想,然后又把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招了过来,走到旁边问道。 “咱大孙是啥意思?为何又问了一遍‘大案确定是不是真的没了’?是不是你们锦衣卫还在偷偷处决犯人?” 听着朱元璋的质问,毛骧的冷汗都快流下来了。 虞王殿下如此神通广大,自然不会无的放矢,人家这么特意一问,就说明肯定胡惟庸案还有新的冤魂在那头出现了! “陛下,我向镇抚司反复交代了停止大案,现在肯定没有再杀人了,可诏狱里那些人,指不定又有谁因病去世了之类的,而且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查清楚,胡惟庸的真正余党也没有全部水落石出,又不能把他们都放了......” “咱要你有何用?现在就想办法,既要查清楚,又要不能再送任何一个人下去给大孙添乱了!” 面对怒气冲冲的朱元璋,毛骧实在是不敢犟嘴,生怕自己犟嘴一句,就要下去给虞王殿下当情报头子了。 但是锦衣卫也确实有锦衣卫的难处,当初朱元璋为了彻底杜绝相权对皇权的威胁,所以把胡惟庸案的规模拔高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地步,调子起了这么高,抓了这么多人,肯定是不可能一下就都放走的。 而且都放走也不符合皇权的利益要求,这些人里面有冤枉的,也有确实是胡惟庸余党的,必须要严格筛查出来。 所以,最多就是不杀人了,但是该查的事情,还是得接着查,皇帝也不是说不让继续查了,只是要求不再扩大此案的规模,并且已经抓的还没杀的就不要杀了。 毛骧开动脑筋想了想,急中生智道:“这样,在诏狱里用‘隔墙有耳’的法子,在唯一一个能乘凉的大树后头建一堵窃听墙,这样有人心怀不满就能快点抓到证据,然后该流放流放,该充军充军……都先这么给吃给喝的关着,慢慢窃听,慢慢审查。” 所谓“隔墙有耳”,指的是锦衣卫常常会在被监视的王公大臣家紧挨着的地方砌墙,而这些可以窃听的特制墙,砌墙的时候用了锦衣卫的独门诀窍,声音是单向传导到密室,然后被记录下来的。 实际上,洪武朝的锦衣卫,对王公大臣的监视,确实是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甚至有技艺高超的画师因为画工了得而入职锦衣卫,其主要任务就是负责在隔壁给监视对象画画。 有一次大儒宋濂在家里饮酒,第二天朱元璋问他跟谁喝了,宋濂诚实作答,朱元璋就非常开心,因为宋濂的回答与锦衣卫画的座次图完全一致。 而这一切,也正是朱元璋基于对相权乃至整个文官集团的不信任所导致的。 所以,朱元璋现在面临的最主要问题,就是如何让皇权彻底凌驾于整个文官集团之上,并且永远不受文官集团威胁,让相权永远不会再次出现。 朱雄英误打误撞,只是让胡惟庸案的规模没有扩大到那种骇人听闻的地步,但这并不能改变朱元璋所面临的这个皇权与相权的核心矛盾问题。 而确定答案真的没了以后,朱雄英虽然有些无奈,但好在线索还是很多,就算爷爷可能穿越导致暂时忘了答案,但没准以后就想起来了,或者他这头也能查出来,因此朱雄英暂时按捺了下去,开始问起了爷爷的现状。 毕竟,从第一次神秘漩涡开启到现在,朱雄英其实一直没有好好了解过,爷爷穿越到大明后是个什么情况。 “爷爷,你那头是哪年?近况如何?” 听着大孙的询问,朱元璋心里很暖,大孙还是关心自己的,而且这头和那头时间流速不同这件事,他也已经确定了,因此对于大孙的询问,并不觉得奇怪。 “洪武十五年,还挺好的,就是胡惟庸案的事情有些烦。” 朱雄英听到这个回答,心里也颇为踏实,既然能接触到胡惟庸案,说明爷爷应该是做官了,因为在明初,商人的地位是非常低贱的,属于是“想被卷进胡惟庸案都不配”的那种。 而且爷爷没被胡惟庸案牵连进去,估计也不是什么大官。 这样说来,自己倒是可以利用这边的物品和信息,帮衬爷爷一把。 毕竟,爷爷在那头独自奋斗,估计也很不容易,而且爷爷是初中教物理的,从那张办公室里的照片来看,应该以前是研究理论物理领域的。 因此,爷爷对历史一窍不通,应该是挺正常的事情,所以有些关键时间节点上的事情,自己该提醒爷爷,还是要提醒爷爷的。 比如洪武四大案里,紧接着胡惟庸案的空印案。 “爷爷你没事就好,但既然是洪武十五年,那么你那头空印案发生了吗?如果还没发生,我倒是或许有办法结合传输的物品,改变空印案,能让爷爷你从中获益。” 朱雄英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关于空印案的具体时间,网上的说法很多,主要有洪武九年和洪武十五年两种说法。 洪武九年说,是根据方孝孺《逊志斋集》卷二一里“叶伯巨郑士利传”与《明史・郑士利传》对比而得出的。 洪武十五年说,则是因为《明史・刑法志》持此说,所以为大多数明史论著所公认。 朱雄英不能确定这种历史疑点,因此必须先跟爷爷那头问清楚再提醒。 “空印案?” 朱元璋的面色非常凝重。 他忽然想起来,丘玄清和道衍,都告诉过他,从阴阳炁海中,是可以获知神秘的“未来天机信息”的! 难道说,这“空印案”就是在大明即将发生但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想到这里,朱元璋不由自主地联想了起来。 嗯,他要是知道空印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估计马上就要气炸了。 朱元璋定了定神后问道。 “还没有发生,这‘空印案’究竟是什么?传输物品改变‘空印案’吗?大孙你有什么办法?” ------------ 第022章 朱元璋:所有人都瞒着咱! 所谓空印案,就是洪武开国以后,为了加强财政管理,规定了每年各部、寺以及各布政司、府、县都要向户部呈送钱粮及财政收支及税款账目,这些账簿需要由各地官员带到京城,与户部的账簿进行核对。 户部与各部、寺以及布政司、府、县的数字须完全相符,分毫不差,才可以完成本年度的财政决算,而如果有一项不符,整个账簿便要被驳回,需要重新编制账簿,并盖上原地方衙门的大印之后再次上报。 这是很规范的一套流程,理论上没啥问题,但实际上的问题就在于,大明的首都在应天府(后世南京)。 而以大明的交通情况来说,如果是距离近的中枢各部、寺,或者是直隶各府、县,亦或是山东、河南、湖广、浙江、江西等布政使司还好,但要是陕西、四川、广东、广西、云南、贵州这些布政使司,那出错一次麻烦可就大了,因为如果真的按照规定严格执行的话,那么只要出错,恐怕再来回一趟就得半年不止,如果再出错......画面太美不敢想。 所以,实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但谁都不愿意来回折腾,因此官员们通常会准备好另一套已经盖过大印的空白账簿,以便在到达京城时,一旦账簿出错,就可以拿出来这份带着大印的空白账簿,迅速填上正确的数字并进行二次上报。 给账簿盖空印的事情,从元朝就有了,属于是官员们的习惯性做法,也从未被明令禁止过,因此为了图方便,官员们都是这么干的。 但问题就在于,元朝是玩包税制的,在包税制的条件下,随便你怎么糊弄都行,毕竟元朝中枢只要求最后收上来钱即可,明朝可不是啊,明朝不仅要求收上来钱,而且要求数字要都对得上。 空印这件事,之所以会闹成洪武四大案之一,核心原因就是它触碰了朱元璋的逆鳞。 经历了胡惟庸案以后,朱元璋对任何官员欺瞒他造成信息隔绝的事情都非常敏感,认为这些都是结党营私的不忠表现,是会直接威胁到皇权根基的。 因此,发生空印案后,朱元璋的反应是“盛怒”,做出了主印官员处死,副手以下杖一百充军的处罚,一时之间整个大明的官员都像是被割过一茬的韭菜地一样光秃秃的,甚至出现了副手戴着刑枷在官衙大堂里处理公务的滑稽情形。 听完大孙的简单介绍后,朱元璋没说话,他缓缓地转过身走了十几步,背对着陵墓,望向钟山下的京城。 此时,接到诏令后一起过来的近臣,有些畏惧地向周围退散开来。 看着京城,朱元璋内心的情绪复杂极了,就仿佛刚才还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上航行,而下一刻就要面对滔天海啸的水手一样。 朱元璋从来都没有想过,大明朝堂这个看似平静的海面下,竟然隐藏着如此令他觉得震惊的危机! 所有人,都知道! 所有人,都在联手欺瞒他! 而这种欺瞒,已经持续了十余年! 这天下,还有多少事情,是如同“空印”一样他不知道的? 一想到这里,朱元璋不寒而栗!! 朱元璋曾经以为自己对大明的朝堂有绝对的掌控力,但经历了胡惟庸案以后,朱元璋却发现,他已经完全被这朝堂上笼罩的种种欺诈表象所蒙蔽......而空印之事,更是让他的“被蒙蔽感”极大地加强了。 而此刻,朱元璋也彻底下定了决心,必须要继续加强皇权! 连自己这种雄才大略的君主,都被这些文官给糊弄了,后世儿孙,恐怕极大概率是不如自己的,到了那时候,文官岂不是要掀了天? “空印?” 朱元璋终于说话了,他缓缓地吐出这两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禁噤声。 “如此欺君罔上的行径,居然就发生在咱的眼皮底下!” 朱元璋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仿佛是天边已经汇聚成型的雷霆,随时可能劈下来一样。 毛骧低着头,不敢直视皇帝的背影,他知道,这次的风暴,一旦卷起来,恐怕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甚至会超过胡惟庸案的规模! 朱元璋转过身,目光如刀般在身边的近臣脸上扫过,近臣们都低下了头,最后落在了毛骧的身上,那一刹那,毛骧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只猛虎盯上,动弹不得。 “你说,咱的大明,究竟有没有空印这回事?” 朱元璋此时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毛骧咽了口唾沫,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回答,将决定许多人的生死。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陛下,锦衣卫绝对没有。” 这是废话,锦衣卫虽然成立很久了,但是转行干特务并不久,而且拨款很充足,衙门又是在京城里,当然不可能搞空印这种事情......快马一炷香就能在北镇抚司和户部衙门跑个来回,盖空印可比这费工夫多了。 朱元璋盯着他咄咄逼人地继续发问:“锦衣卫没有,其他地方有没有?锦衣卫知不知道?” 这是一个怎么回答都错的问题,因为毛骧如果回答锦衣卫知道,那么锦衣卫知道为什么不向皇帝汇报,是不是锦衣卫也有异心?如果毛骧回答锦衣卫不知道,那锦衣卫干什么吃的,是不是严重失职? 实际上,毛骧确实知道这件事,但问题就在于,所有人都没把这件事当个事。 从元朝到现在,空印这种事情已经干了几十年上百年了,又不是一朝一夕,早都成潜规则了,已经是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这算个什么事呢? 而且,大明律也确实没有对这种类似的事情做出相关规定,这也就导致了完全没有任何判决的法律依据。 说白了,只有朱元璋不知道而已。 而最要命的,就是这一点。 ——其他人都知道,只有皇帝不知道,你让刚经历了宰相背叛事件,也就是“胡惟庸案”的皇帝怎么想? ------------ 第023章 如何解决空印案? 毛骧没有回答,但这时候,沉默就已经是答案了。 “呵,有意思,真有意思!” 朱元璋怒极反笑:“这么重要的事情,整个天下,竟然全都瞒着咱,要不是大孙在那头知晓了,告诉了咱,咱是不是要一辈子蒙在鼓里?咱可真是‘孤家寡人’啊!” 杀意,从他的心头猛然升腾而起。 此时朱元璋内心的怒火已经达到了顶点。 而面对震怒的朱元璋,毛骧连忙跪下“哐哐”地叩头,任由额头的鲜血流在青石板上,因为他很清楚,这时候解释什么都没用了,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赶紧认错。 “陛下,臣死罪!臣死罪!” 而就在这时,朱标也赶到了。 朱标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这时候眼见着父皇的怒火要失去控制,如果他不挺身而出,恐怕朱元璋真就要大开杀戒了。 毕竟,对于朱元璋来说,文官的贪墨腐化和结党营私,是他最难以容忍的两件事情。 前者来源于朱元璋童年时期,元朝官吏对他家庭的压榨的痛苦回忆;后者则是朱元璋作为皇权的化身,最不可触碰的逆鳞。 “父皇,母后的话您忘了吗?” 听到朱标的这句话,朱元璋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冷冷地看了一眼磕头如捣蒜的毛骧。 “死罪?还没轮到你死的时候。” 朱元璋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先饶你一条命,带着锦衣卫马上去彻查此事,有哪些部寺或地方衙门涉及?涉及的官员都有谁?查不清楚,咱再让你下去见大孙。” “是,陛下!” 毛骧心头松了口气,胡惟庸案虽然让锦衣卫声威大震,但也得罪了太多的人,他也隐约感觉到自身处境并不妙,随时有可能被皇帝推出去平息朝堂上官员们的愤怒......还好,皇帝没有过多追究锦衣卫知情不报的罪责,而且目前也只是去调查,而不是马上抓人。 其实,若不是马皇后之前反复叮嘱说“大案”的事情会给大孙在那头造成极大的麻烦,这时候朱元璋早就下令锦衣卫开始抓人,然后开始发动新一轮的大案了。 只是朱元璋一想到,明明是大孙告诉自己真相让自己免受蒙蔽,可自己要是反手给送一堆大孙的敌人下去,这算怎么回事呢? 就是陌生人,也没有这么恩将仇报的,更何况是自己的亲孙子......有句话说得好,虎毒还不食子呢。 朱元璋的心头,升起了一丝对朱雄英的感激之情。 ——多亏了咱的大孙!要不是咱大孙告诉,咱现在还被这群奸佞所蒙蔽! 所以,朱元璋才压下了怒火,只是让毛骧出动锦衣卫进行调查,而不是马上兴起大案。 不过阴差阳错之下,朱雄英倒是减少了大明的动荡。 其实这对整个大明来说是有利的,官员虽然需要整肃,但“割韭菜”模式的整肃,还是大可不必的,毕竟虽然想当官的人很多,但要是培养一个合格的地方主官,还是很需要时间的,一旦把这些人一扫而空,整个大明的国家机器,必然会产生运行故障。 见朱元璋冷静下来,朱标又劝道:“父皇,杀戮无益,还是想解决问题的办法吧。” 朱元璋这时候既然消了杀人的心思,自然想法就是冲着解决问题去了。 “咱不杀人,都说说吧,都有什么法子?” 可惜,无人应答。 朱元璋环顾四周近臣,忽然有些寥落之感。 若是青田先生刘伯温,或是开国文臣之首的宋濂在此,想来能给他提供一些应对之策,可惜,如今自己身边却无一得力文臣了......可这又能怪谁呢? 朱元璋看着周围一圈低着头缩的跟鹌鹑一样的近臣,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咱养你们这帮酒囊饭袋有什么用?” 朱元璋的这些近臣,也就是所谓的“四辅官”,乃是洪武十三年罢中书省以后设置的,正式名称叫做春、夏、秋、冬四辅官,地位位列于公、侯、都督之次,而四辅官的任职者被要求于一月内分旬轮流值班,辅助皇帝处理政务,属于朱元璋在官制上的一次小小实验。 朱元璋当时的期待很好,所谓“人主以一身统御天下,不可无辅臣,而辅臣必择乎正士,且卿等昨为庶民,今辅君以掌民命,出类拔萃,显扬先亲,天人交庆,于戏盛哉”,但实际上,这些拣拔出来的读书人,并不俱备辅助皇帝的能力。 正因如此,就在今年,朱元璋才仿照宋朝旧制,重新设置了殿阁大学士,也就是华盖殿、武英殿、文华殿、文渊阁、东阁诸大学士,只不过现在只有文华殿大学士人数满了,其他都空着呢。 朱元璋冷哼一声,扭头对内侍吩咐道:“传咱的旨意,诏山西布政使司右参政王景回京为华盖殿大学士,左春坊大学士董伦转为文渊阁大学士,随侍左右。” 这句话一出口,伤害性虽然不大,但侮辱性显然极强,四辅臣的脸上火辣辣的,他们虽然没主意,可心里也难免不舒服。 而这时,四辅官中的吴源忽然抬头。 吴源,字性传,福建莆田人,元朝至正末年任泉州路训导,洪武三年任国子监教授,是位饱读诗书的宿儒。 “你有主意?” 吴源摇了摇头,小声说道:“空印这种事情,根本上讲是距离太远通讯不畅,对于咱们来说就是无解的难题,但虞王殿下神通广大啊!” 吴源的意思很明显,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都是凡人啊,您问我们这不是为难我们吗?您直接去问虞王殿下就好了啊! 当属下已经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确实不行的时候,朱元璋反而不好说什么了。 不过还要靠大孙解决问题,朱元璋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大孙又要招兵买马给他们这些上面的人擦屁股挡灾,又要付出巨大代价给找药,自己反倒一点忙都帮不上。 可如今朱元璋一时半会儿也确实想不到什么好的应对之策,因此,也只能期待大孙有好办法了。 朱元璋走向墓碑,冲着阴阳炁海那头问道。 “大孙,你解决空印的办法是什么?” 包括朱标和吴源等人在内,所有人此刻都竖起了耳朵,紧紧地盯着那个明显变大了一圈的阴阳炁海。 ------------ 第024章 虫洞传输实验 听到那边的话语后,朱雄英心头一凉。 他之前就想了,爷爷虽然在大明当上了小官,但当官不意味着一帆风顺,尤其是在洪武朝,因为洪武朝有鼎鼎有名的“洪武四大案”,这四件大案可是个顶个的可怕,即便爷爷眼下不被胡惟庸案涉及,后面还有空印案、郭桓案、蓝玉案等着呢......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一轮又一轮下来,爷爷能顺利活过洪武朝的概率实在是不太大。 而如今爷爷说的话,显然说明爷爷已经涉及到了空印的事情,那就意味着......麻烦大了! 自己如果要想让爷爷在大明那边摆脱危机,远离朱元璋的屠刀顺顺利利地活下去,要么是爷爷能提前获知信息明哲保身,要么就是立下功劳解决问题。 现在自己已经把空印案的信息告诉爷爷了,爷爷应该能提前预警,当然了,在明初提前预警也不是那么管用。 因为就算是致仕告老还乡了,只要之前涉及到案情,还是有概率被锦衣卫抓回来,该杀头就得杀头。 所以,“将功补过”的准备,朱雄英也得给爷爷努力预备出来。 根据就事论事的思路,在朱雄英的分析中,空印案之所以发生无非就是这几步。 一、各地把财政收支账簿带到京城。 二、与户部核对,不对的打回去重做,并且重新盖印。 三、距离太远的地方重新盖印不方便,所以直接带空印账簿。 朱雄英的想法就是给爷爷能解决空印案的物品,再让爷爷献给皇帝,如此一来,若是爷爷真被涉及到空印案里,想来也能凭借着这份功劳脱身。 当然了,对于朱雄英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社会阅历还少,还不懂空印这件事情本身不是大问题,闹大的根源是空印使得皇权有了一种“被蒙蔽”的感觉。 可朱雄英却很清楚地知道一点,那就是不管怎样,在任何时代,能解决问题的人,总归是有价值的。 空印案的问题,古代肯定是没有办法解决,因为有的地方距离过远这是客观存在的困难,而距离过远就必然导致了通讯成本过高,继而衍生了空印问题。 但是他这个时代,却有办法解决。 可这里还有一处阻碍,那就是到底能不能通过神秘漩涡,送过去可以解决通讯问题的物品。 在此之前,朱雄英从来都没有对神秘漩涡进行过完整的物品传输测试,只送过两次药,而这两次如果作为样本的话,样本数量实在是太少了,根本总结不出来特别详细的规律。 所以总的来说就是,解决空印案需要送物品过去,但这东西朱雄英还得去专门寻找购买,现在就只能先把物品传输的规律测试出来,确定能传输了再去寻找物品购买后送过去。 而朱雄英现在想的这些也仅仅是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至于能不能成功,还有很多步骤要走,或许卡到某一个步骤就失败了也很正常......毕竟利用神秘漩涡去改变另一个世界,确实是没人做过的事情,朱雄英能做的,也唯有不断尝试。 朱雄英看向神秘漩涡,深吸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揭晓神秘漩涡传输物体的规则的时刻了。 “爷爷,我要先试试物体的传输规则!如果能送过去,或许我这头有办法找到能解决通讯问题的物品。” —————— 问:现有一时空虫洞,虫洞横截面大小固定为饭碗碗口大小,故此可传输物体的横截面一定要小于虫洞横截面,在不考虑物体极长甚至无限长的情况下,即可视为传输物体体积范围受限,由于质量等于密度与体积的乘积,在体积范围受限的条件下,如何测试传输物体的时间回溯现象是否受密度的影响? 解:先扔一块坟墓旁边的石头,再扔一块海岛路边建筑废墟里找到的陈年砖头。 “哎呦!” 吴源捂着脚跳了起来,从天空中的阴阳炁海掉下来的石头弹了两下,直接崩到了他的膝盖上。 本来是崩不到他的,但是其他几位辅官闪的实在是太快了...... 吴源欲哭无泪,年轻人不讲武德,说了测试物品传输,扔石头干嘛?这就是来骗、来偷袭我一个七十多岁老先生! 但很快,一块砖头又“噗通”一声掉了下来,激起一地灰尘。 “咳咳......” 朱元璋捂着鼻子,疑惑地看着从吸收一切光线的阴阳炁海中掉下的东西。 “去,把砖头捡回来给咱看看。” 此时随侍在朱元璋身边,负责仪仗侍卫的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蒋瓛。 蒋瓛闻言,先是把身边锦衣卫大汉将军的兜鍪摘下来给戴到了自己脑袋上,随后仰头观察了一下上方神秘的阴阳炁海,确定不会掉东西把自己爆头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一个飞身就把砖头给踢出去,然后捡回来献给朱元璋。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以至于朱标等人都没反应过来。 朱元璋看着这块红砖,陷入了沉思。 下面都是用这玩意盖房子的吗?在大明,倒是青砖占据建筑材料的大头,红砖只有宫室才被允许使用,不过这种红砖,看起来比大明皇宫用的红砖要脆一些。 朱元璋心头有些疑惑,不禁问道:“大孙你那边什么情况,怎么掉下来的是砖石?” 过了半晌,传来了回答。 “因为我拿下了片林地,用来守护这个漩涡,所以就地取材进行测试了。” 哦,原来大孙拿下了一片领地。 听到这个回答,朱元璋的疑惑顿时就消失了。 想来就跟自己在皇宫里一样,就地取材,把宫城的砖头和花园的石头扔下来先试一试。 而这个回答,也让朱元璋放心了不少,既然大孙已经在那头获得了固定的领地,说明开疆扩土的进程还算顺利。 朱元璋心里打定主意,要等测试完,问问大孙需不需要自己送点人或者其他物资过去,这样也能算是助大孙一臂之力。 ------------ 第025章 咱大孙果然是有办法的! 物体属性主要有质量、体积、形状、密度、硬度、颜色、温度这几种,而质量等于密度与体积的乘积,眼下体积被限制了,就相当于只需要研究密度即可......因为其他硬度、颜色、温度等物体属性影响物品传输的概率,明显比更加稳定的密度和质量这两种属性要小。 而朱雄英选择的树木也是同一种树木,即血桐,血桐是大戟科血桐属的一种乔木,得名于其枝条断裂处分泌的汁水被空气氧化后呈血红色这一现象。 血桐长成后高达十余米,常分布海岛或沿海的低山灌木林或次生林中,是东南沿海岛屿最常见的乔木之一。 所以,血桐的密度一定是基本一致的,而影响新老血桐树枝受时间回溯的变量,就只有生长时间了。 而在新老血桐树枝密度一致的情况下,实验结果是比较老的血桐树枝能够传输到大明世界,并且变新,而比较新的血桐树枝则无法传输到大明世界。 朱雄英又弄了其他树木的树枝,得到的结论也是一样的。 这就说明了,密度一致的物品,作用在物品上的时间回溯效果应该是相同的,所以老的变新了,新的直接消失了。 而即便是老的血桐以及其他树木的树枝,也应该最多只有几十年的生长时间,所以,木头的时间回溯,是范围较为模糊的几十年。 很快,朱雄英就把手边能找到的东西都测试完了。 根据那头的反馈,这些东西只要横截面小于神秘漩涡的横截面,绝大部分都能顺利通过神秘漩涡传输到大明世界。 而砖石一类的东西,很难察觉出时间回溯的效果到底在它们身上作用了多少,尤其是石头。 但显而易见的是,不同生长时间的树木,时间回溯对它们的影响很明显。 而后,朱雄英又到海边捡了些贝壳和海草,出乎他的意料,贝壳竟然一个都传输不过去。 这让朱雄英有了一些关于神秘漩涡传输物品的规则的猜测。 首先,就密度而言。 胶囊<树枝<贝壳<砖头<石头 而药片的时间回溯只有几年,树枝的时间回溯可以达到几十年,贝壳没有测试出来具体的时间回溯范围,砖头是从上世纪建造的建筑的废墟里找到的,目测有七十年历史了,石头则根本无法验证时间回溯的效果,因为石头这东西几百年上千年都可能没有变化。 因此,朱雄英猜测,神秘漩涡传输物品的规则,很有可能跟物品的密度有关。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贝壳传输不过去,因为贝壳的密度较大,而贝类的生命周期较短,即便是死亡成为了贝壳,也会受到风化等腐蚀的影响,同样存在时间不长,所以他从海边捡到的贝壳,扔进了神秘漩涡,时间回溯可能会达到几十年,这样就直接消失了,根本传输不到大明世界。 所以朱雄英暂时得出了一个看起来还算靠谱的结论。 ——物体的密度越小,时间回溯作用的效果就越小;物体的密度越大,时间回溯作用的效果就越大。 但是,还有一些事情无法解释。 第一,为什么总是会有一些按照这个规律,明明可以传输过去的物品,最后无法传输呢? 朱雄英的猜测是,神秘漩涡可能自身会在输送物品的过程中,有因为吞噬等因素造成的折损,或者说不是百分百成功传输,是要交一些“过路费”的。 第二,既然物体密度对时间回溯有影响,那么质量呢?物体总质量是否有传输上限?毕竟,虽然神秘漩涡的横截面是固定的,但长度却并不知道,这样如果没有限制的话,理论上甚至可以送过去几千公里长的铁轨。 针对这一点,朱雄英又进行了一次尝试,那就是先后搬了两块长条石扔进去。 这些长条石虽然看起来不宽,就是长,但重量还是不轻的,这玩意要真没点力气,别说扛起来了,就连拿起来都费劲。 还好朱雄英平常很注重锻炼身体,勉强靠拖曳的方式拖到了坟头,然后高举,以扔标枪的姿势扔进了进去。 然而并没有成功。 这也让朱雄英又有了一个猜想,也就是神秘漩涡的横截面限制了传输物品的体积,同时无法用“无限长”的办法,来尽可能地增加传输物体的质量。 也就是说,神秘漩涡,明面上是直接限制了传输物体的横截面,一旦碰到边缘就会直接产生“湮灭”的效果,而实际上,还限制了传输物体的整体质量。 所以,作为同样密度的物体,可以扔过去一个树枝,但不能把树干也扔过去,因为在横截面受限的情况下,物体越长,就意味着质量越大。 而朱雄英明显观察到,神秘漩涡的横截面,是一次比一次大的。 ......那么是不是也可以猜想,随着神秘漩涡横截面的扩大,可通过的物体质量的限制,也会逐渐放开? 朱雄英把三个通过实验测试出来的猜想,记到了手机备忘录上。 ①物体时间回溯规律是物体的密度越小,时间回溯作用的效果就越小,反之亦然。 ②即便符合传输条件,目前物体在传输过程中依旧会有不明原因的损耗。 ③神秘漩涡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扩大,同样对传输物体质量的限制也会扩大。 “耶!” 朱雄英用力地一挥拳头。 他终于大概搞明白神秘漩涡的传输物品的原理了。 而经过这番测试,朱雄英也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应该是可行的。 于是,朱雄英对着神秘漩涡说道:“爷爷,解决空印应该不成问题了,但我要去找能解决空印的通讯物品,还需要一些时间。” —————— 钟山。 听到这个回答,朱元璋很满意。 咱大孙果然是有办法的! 而这时,朱标却忽然若有所思地说道:“父皇,如果英儿那头真的有可以解决远距离通讯的物品......” 朱元璋看着儿子,眸中闪过一丝惊喜之意,他瞬间就联想到了许多。 若是真有此等神器,那么整个大明的沟通和联系,都将极大加强! 那也就意味着,之前困扰他的皇权无法及时触及地方的问题,将被大孙轻而易举的解决! 这一瞬间,朱元璋不禁期待了起来。 不是大开杀戒杀不起,而是大孙即将送来的神器更有性价比。 ------------ 第026章 道衍:若燕王不弃...... 日暮黄昏,朱元璋终于从钟山归来,去的时候骑马,回来的时候乘车,但一天折腾下来,朱元璋的步履虽然沉稳,却还是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走进宫城的那一刻,朱元璋在奉天门下稍稍顿足,他微微向右扭了一下脖子,似乎想要回头望,但却最终并没有回头。 其实,朱元璋不仅仅是觉得身边得力文臣一一凋零,就连那些如今位列公侯的老兄弟,似乎也跟自己越走越远了。 “或许,该找个时间跟老兄弟们聚一聚了。”朱元璋如是想到。 暗红色的宫灯摇曳着,他的身影在长长的宫道上拉得愈发孤寂,直至被坤宁宫的温暖灯火所迎。 宫门轻启,马皇后自内被侍女搀扶着走出迎接,马皇后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关切的神色。 “咳咳......” “快进去吧,都说了还没彻底恢复好,别来迎咱,见了风又好不利索了。” 夜色渐浓,坤宁宫内的灯火却愈发明亮。 朱元璋与马皇后相对而坐,两人的身影在窗棂上投下长长的剪影。 说完今天发生的事情,朱元璋眸中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妹子,咱还有许多事未曾问过大孙。” 马皇后当然知道,最近朱元璋总在琢磨“上一世”的事情。 大孙说他上一世是喝酒喝死的,这下好了,以前马皇后咋劝都没用,都是“我错了但我下次继续喝”,可这事以后,朱元璋现在是一滴酒都不沾了,宴会上,汤和、徐达来劝酒都没用。 马皇后轻轻颔首,柔声安慰道:“重八,来日方长,大孙之事,总有机会再问的。” 她的话语如同春风拂面一般,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朱元璋点了点头,却又似想起了什么,有些赞叹地说道:“大孙说他已在地府打下了一片领地,完全可以守护那头的阴阳炁海,咱大孙果然非是池中之物。” 马皇后闻言先是一惊,继而喜色溢于言表:“此乃大幸之事也!大孙有这般能耐,真乃我家之福。” 惊喜之余,她的眉间又轻轻蹙起,显露出对大孙处境的几分担忧。 然而,她还未及嗔怪朱元璋几句,让朱元璋多送点这边的好东西,朱元璋便已沉声提及了另一桩事。 “空印之事,妹子可知道吗?” 马皇后摇了摇头,帝后二人分工明确,朱元璋管宫外的事情,马皇后管宫里的事情,虽然遇到一些朝堂上的事情,马皇后会劝谏朱元璋,但却并不会总是关注外朝。 朱元璋把空印的事情,详细地给马皇后说了。 马皇后听到这种事情也非常震惊,她虽深居宫内,却与寻常后妃不同,是相当有政治眼光的,空印这种事情性质到底有多恶劣,她如何不知? 朱元璋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官员们竟敢如此大胆,将蒙蔽咱的事情习以为常!哼,真当咱是昏君不成?” 马皇后心中一紧,生怕朱元璋盛怒之下大开杀戒。 然而,朱元璋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咱不打算杀人,杀人只会给大孙添乱。” 朱元璋只说道:“大孙说他有办法传送过来解决通讯问题的物品。” “重八,大孙他......真的能够解决这空印之事吗?” 马皇后忍不住轻声问道,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对大孙的关切。 倒不是她怀疑,实际上,作为救命药的直接受益人,马皇后对这件事现在已经深信不疑了,只是有点担心。 毕竟,上次大孙给她找来的救命药,就已经付出了相当的代价,这次要给朱元璋找能够解决远距离通讯的物品,还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大孙在那头,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朱元璋微微颔首,说道:“大孙他天资聪颖,非比寻常,咱相信他一定能够做到的。” 朱元璋的声音里充满了对大孙的信任,还有那么一丝丝的......骄傲。 马皇后闻言,心中的担忧稍稍减轻了几分。 她知道大孙一直以来都是朱元璋的骄傲,最近发生的事情更是印证了大孙的神奇,如果大孙真的能够解决这空印之事,那也将是大明的一大幸事,想来在过程中大孙也会注意危险的。 两人沉默片刻,马皇后又轻声说道:“重八,大孙在那头守护着阴阳炁海,或许也会被觊觎,咱们是否应该给大孙更多的支持呢?” 朱元璋轻叹一声:“妹子所言极是,咱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大孙他身处那头,与咱这头肯定不一样,咱想要支持他,却又不知从何下手,还是得下回好好问问大孙。” 马皇后轻轻握住朱元璋的手:“不杀人也是好事,杀戮太重,难免会遭反噬,这次重病以后,我想给儿子们都选一位僧人随侍左右,讲经祈福。” 朱元璋闻言,也很赞同。 “咱这就让礼部尚书刘仲质去办。” 而在此之前,马皇后病重的时候,朱元璋就已经下诏,让已经分封到各地较为年长的儿子们都回京了。 —————— 宫墙之外,车马声缓缓响起,那是自北平远道而来的燕王朱棣。 马车里太热,朱棣实在气闷,他揭开帘子抬头望去,只见宫墙高耸,飞檐如翼。 正欲入宫,马车前行之时却忽见一旁聚集着众多僧人,他们或闭目养神,或低声诵经,似乎在此静候着什么。 僧人们见到朱棣一行到来,纷纷双手合十,恭敬行礼,他们虽然不认得朱棣,但却认得燕王府的旌旗,自然不难猜度出马车主人的身份。 因为马上就要入宫参加宴会,这次宴会的规格很高,再加上听闻的一些传言,所以朱棣此刻难免心事重重,就对于这些僧人的出现并未太过在意,只是随意回了一礼,便欲继续前行。 然而,就在他下车即将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燕王留步!” 年轻的朱棣回头扫视着这些僧人,其中叫住他的僧人尤为引人注目,他身材微胖,面容和煦,一对三角眼中透露出非凡的机敏。 朱棣转过身来,只见那位气度非凡的僧人已快步走至他的跟前。 僧人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道:“小僧法名道衍,若燕王不弃,愿随侍左右,为燕王祈福讲经。” 朱棣眉头微挑,对这突如其来的自荐感到有些意外,他上下打量了道衍一番,却见其不似寻常之辈,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好奇。 这时,道衍又低声说道:“贫僧还有一份见面礼,想要献给燕王。” “哦?何物?”朱棣问道。 道衍神秘一笑,眨着三角眼小声说道:“一顶白帽子。” 此言一出,朱棣顿时愣住了。 他深深地看了道衍一眼,似乎想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些什么。 然而,道衍只是微笑着站在那里,宫门之外的风轻轻吹过,吹起了朱棣的衣角,也吹动了道衍的僧袍。 朱棣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在马车这里等着本王出来吧。” 而急匆匆地走入宫门的朱棣却并不知道,他马上要参加的宴会,将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 第027章 王公们的质疑 阳光穿过高高的宫墙,投射在谨身殿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作为皇宫三大殿的最后一殿,谨身殿的规模仅次于俗称“金銮殿”的奉天殿,主要作宴会和殿试之用,皇帝招待王公勋贵或外国使臣都在这里。 这时候正是日暖风凉的好时节,敞开的殿门口,阵阵微风吹拂进来,带来丝丝凉意,却吹不散殿内热烈的气氛。 朱元璋端坐在龙椅上,望着满堂的儿孙和功臣,心中满是喜悦。 今日的宴会,是为了庆祝马皇后的康复,也是为了久违的团聚。 实际上自从登基以来,他很少有机会与这么多亲人、老兄弟齐聚一堂。 除了太子朱标以外,在座的既有从封国远道而归的秦王朱樉、晋王朱㭎、燕王朱棣、周王朱橚等已经就藩的藩王,也有魏国公徐达、韩国公李善长、郑国公常茂、曹国公李文忠、宋国公冯胜等大明开国公爵和一众侯伯,以及徐辉祖、徐增寿、李景隆等勋贵子弟,还有李祺、梅殷等年龄较大已经婚配了的公主的驸马。 一队宫女鱼贯而入,她们身着海天霞色的衫裙,头戴金钗,腰肢纤细如柳,随着乐声的起伏轻盈地舞动着,舞袖翻飞间仿佛有无数蝴蝶在空中飞舞,令人看的是目不暇接。 与此同时,宦官们也奉上了精心准备的美食,一道道菜肴色香味俱佳,令人垂涎欲滴。 胡椒醋鲜虾,烧鹅,火贲羊头蹄,鹅肉巴子,咸豉芥末羊肚盘,蒜醋白血汤,五味蒸鸡,元汁羊骨头,糊辣醋腰子,蒸鲜鱼,五味蒸面筋,羊肉水晶饺儿,丝鹅粉汤,三鲜汤,绿豆棋子面,椒末羊肉,香米饭,蒜酪,豆汤,泡茶......这些饭菜都采用了最上乘的食材和最好的烹饪工艺,而且是每桌都有同样的一份。 朱元璋和王公贵族们品尝着这些美食,几个封藩的儿子是一边品尝,一边赞不绝口,称赞御厨们的手艺精湛,比自家王府厨子强多了。 朱元璋则老调重弹地告诉他们对自己家的厨子好点,谁都可以打,别打厨子。 宴席上,众人也在互相交谈着。 “爹,烧鹅就别吃了。” “别人是老子管儿子,你倒好,儿子管起老子来了。” 徐达瞪了徐辉祖一眼,徐辉祖马上就不敢说话了。 “老泰山,戴院使说您是湿热火毒内蕴,造成内脏积热,气血凝滞......这烧鹅咱就别吃了。” 左手边燕王朱棣作为徐达的女婿,劝阻倒是挺有效,徐达恋恋不舍的放下了鹅腿,又瞪了徐辉祖一眼。 跟着他爹李文忠一起坐在徐达右手边的李景隆看到这一幕,顿时笑的前仰后合,结果鱼刺不小心卡在了嗓子里,咳了半天才弄出来。 在歌舞和美食的加持下,宴会的气氛非常热烈,朱元璋走下来和老兄弟推杯换盏,回忆着往昔的峥嵘岁月,儿子们和女婿们也都在场,一起享受着这难得的团聚时光。 酒过三巡,众人的话题逐渐转向了近期的一些传闻。 秦王朱樉作为朱元璋的二儿子,率先提及了皇嫡长孙虞王朱雄英的事情,这个话题让宴会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父皇,大侄子在地府显灵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燕王朱棣也跟着发问,他的眼中带着几分好奇。 朱元璋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神色:“当然是真的。” 朱标也忍不住夸赞起了朱雄英的神药:“那药确实神奇,母后服下后,病情迅速好转。” 马皇后此时的脸上已经有了健康的红润,与之前病重时的憔悴判若两人。 马皇后坐在朱元璋的身边,温柔地望着他,眼中满是感激:“多亏了雄英那孩子,否则我怕是撑不到今天了。” “可惜......要是英儿也在就好了。” 朱元璋此言一出,宴会上的气氛顿时有些沉重。 此时,太子妃吕氏坐在朱标的身后,她身着华贵的宫装,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但眉宇间却透露出一丝隐忧,她暗自观察着殿内的每一个人,心头却不禁涌起一股不安。 而朱允炆,这个年幼的皇孙,坐在角落里无人理睬,他望着满堂的欢声笑语,心中却感到一阵难言的孤独,他默默地低下头,玩弄着手中的酒杯......嗯,也就是他没手机。 不过众人的疑惑在马皇后的现身说法下也稍稍缓解,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诞不经,但他们也开始相信了这件事。 “父皇,敕封大侄子为圣孙的事情,听说朝野间议论挺多的,怎么一直没动静?”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端起满是茶水的酒杯站起身。 “咱知道很多人都不信,但是没事,等大孙把神器送过来,咱就拿着好好抽打这些人的脸!” “神器?” “不错,空印的事情,你们可知道了?” 宴席上的诸位自然是知道的,实际上空印案的风波,现在在整个大明越卷越大。 中枢各部、寺,大批官员都被锦衣卫轮流传唤调查,在这种背景下,官员们各个风声鹤唳。 到了最后,六部尚书也坐不住了。 不过六部尚书很清楚,他们是劝不动朱元璋的,真正能劝动朱元璋的,只有比胡惟庸更重量级的那位......大明之“萧何”,文臣中毫无疑问的领袖,韩国公李善长。 而胡惟庸案后,因为胡惟庸既是李善长的姻亲又是学生,所以李善长开始逐渐淡出大明的朝堂,但他仍然兼任着都察院左都御史,也就是俗称的“御史中丞”的职务。 实际上,收到了各种风声的韩国公李善长就对空印案调查的扩大表示了担忧,他深知这个案子的严重性,一旦失控,将会引发一场严重的朝堂风波,所以也私下劝谏了朱元璋,希望他能够慎重处理此事。 而如今在这种高规格的正式宴席上提及此事,皇帝显然是要给最近的事态进行一次定调。 朱元璋胸有成竹地告诉他们:“且放心好了,大孙已经找到了解决空印根源的办法——那就是弄来实现远距离通讯的神器。” 他的话音一落,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王公们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疑惑的眼神,远距离通讯?飞鸽传书吗?他们也知道朱元璋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他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有他的道理,而朱元璋话语里的意思,显然不是这种传统手段,可如果不是的话,又该怎么实现呢? 朱元璋看着这些人的神情,当然能看出来,很多人都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一样的事情......实际上,如果不是见识过大孙的神奇,朱元璋也会理所当然地这么想。 很快,殿内开始议论声纷纷起来。 郑国公常茂眉头紧锁,沉声说道:“陛下,非是臣等不信,只是这远距离通讯神器,自古未有闻......千里之外,如何传递?莫非是神仙之术?臣以为此事太过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宋国公冯胜亦是面露疑色:“陛下,臣以为此事蹊跷,还望陛下三思。” 晋王朱㭎咂摸着嘴,半信半疑地说道:“父皇,儿臣在封国多年,从未听说过这等奇事,这远距离通讯神器,莫非是故弄玄虚,欺瞒父皇?” 朱元璋听了一会儿,也懒得给他们解释,此时只宣布道。 “好了,都不用再说了。等下次圣坛启动的时候,大孙把神器送过来,你们自会见证,到了那时候,咱正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敕封圣孙!” ------------ 第028章 小富婆的帮助 朱雄英结束了与爷爷的通话后,先是去镇上的政务大厅,凭土地租赁合同,在房地产登记窗口办理了出租土地使用权登记手续,正式获得了十亩荒地的十五年使用权。 随后,他乘坐渡船来到陆上,打算在这座繁华的沿海城市里签订一笔树木移植的购买合同,因为不管是栽种小树还是树苗,按一亩地几十棵算,怎么也得总共几百棵树木,这肯定是岛上办不了的事情。 不过弄树木移植倒是好说,只要价钱合适,发货、运输、移植都可以一条龙下来,到时候朱雄英不让他们往坟头这边种就行了。 最麻烦的是,朱雄英想购买的古董通讯器材。 是的,朱雄英打算搞两台上世纪中叶的无线电台,先传送试一试,如果成功,再搞个十几台,肯定就足够用了。 这是因为如果他关于神秘漩涡物品传输规则的推测是正确的话,那么就意味着,现代的通讯器材他肯定是传输不过去的,因为现代的通讯器材普遍密度较大,而密度较大,回溯作用在物品上的时间就长,再加上生产时间基本不超过十年,有的甚至只有一两年,所以肯定会直接回溯为“不存在”的状态。 而有线的通讯器材在明朝也基本不用考虑了,能考虑的,就是无线通讯器材,其中最靠谱的,显然就是无线电台,而且理论上来讲,上世纪中叶小功率的无线电台就够用了。 朱雄英虽然物理成绩考的不是特别高,但基本的物理学知识还是有的,无线电波的传输主要靠电离层反射,电离层反射的动力,主要来自无线电波发射的功率。 在现代使用无线电台,往往几百公里信号就会非常差,是因为有太多的通讯基站、人造卫星、广播电台、电视频道在其中进行干扰了,但在以前不是这样的,在以前一个小功率的无线电台,把信号传输上千公里甚至数千公里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因为以前电离层非常干净,一点都不“拥挤”,这也是为什么谍战剧里一个十几瓦的小电台,就能够把情报传递到很远的总部。 但问题就在于,古董无线电台这东西不好弄,准确的说是完整的古董无线电台不好弄。 因为无线电台毕竟是精密器械,古董可以用不了,但是零件之类的必须齐全,不然回溯完了少个零件岂不是尴尬了?而且最好是同一种型号的无线电台,这样操作起来没有技术壁垒......但两台同型号的无线电台或许好弄,网上倒是有一些,价格虽然有点贵,在三万到九万不等,可数量如果上去,除了无线电博物馆里,朱雄英还能去哪弄十几台同型号的无线电台呢? 更重要的是,第二批的十几台同型号的无线电台,还必须保证是不缺零件的,毕竟这东西在战争年代很多都是跟着队伍东跑西颠,很难保证毫发无损。 除此之外,这些无线电台还得配一批手摇发电机或者无线电台专用的干电池,不然没电也是只能干瞪眼。 烈日下,朱雄英皱着眉头,他的情绪如脚下被阳光晒的滚烫冒烟的柏油路一般,烦闷极了。 古董无线电台的购买计划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而树木移植合同签订后几乎见底的钱包更是时刻提醒着他......他已经莫得小钱钱了。 嗯,这是最重要的,还是得先搞点钱,有了足够的钱以后绝大多数事情都会变得很好办。 朱雄英摸了摸背包里那张用透明文件袋装着的薄薄的、却仿佛承载了千斤重的古董洪武宝钞,下定了决心。 ——先去城里的古玩一条街,变卖掉一到两张宝钞换钱,在这里如果能直接换现钱,比网上随缘卖再等收款快多了,拿了现钱他就能直接去买古董电台。 检查了背包里的充电宝、身份证、钱包、文件袋、折叠军刀等物品都在以后,朱雄英打车去了古玩一条街。 就在他踏入那条充满仿古气息的古玩街不久后,一声清脆的女声划破了人来人往的喧闹:“朱雄英!” 朱雄英惊讶地抬起头,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正是他的高中同桌沐锦月。 沐锦月扎着马尾辫,身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短袖,下身穿着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裤腿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青春活力的气息。 “你怎么在这?” 朱雄英说道:“有点事要办,你呢?我看你空间里的说说,不是说要继承家业吗?” “开玩笑的啦,暂时帮家里看店。” 沐锦月指了指身后规模相当大的店铺,说道:“今年没考上,又不想念二本,所以决定复读了。” “离一本线差多少?” “十几分。” 朱雄英感到有些意外,他知道同桌一直学习很努力,成绩虽然不算特别好但在这一届也还算中上游,正常发挥大概率是能考上一本的,但命运却给她开了个玩笑。 “之前给你打电话也一直没接。” “那时候心情不好,在家闷了好几天,本来想联系你的,后来......” 说着说着,沐锦月却突然改变了话题:“看你满头大汗的,走吧,喝奶茶去。” 朱雄英迟疑了一下,但终究没有拒绝这份善意。 两人走进一家街边的奶茶店,空调的冷气瞬间让人觉得清爽了不少。 “一杯芋泥加西米不要啵啵,你喝什么?” “冰的柠檬茶就行。” 沐锦月看着他手里的手机,有些诧异。 “咦?新手机啊。” “刚买的。” “也是,之前那个早就该换了。” 冷饮让朱雄英焦躁的心情放松了不少,两人许久未见,闲聊了片刻。 在准备离开时,朱雄英下意识地拉开背包内层的拉链,准备掏出钱包来付账。 这一刹那,背包里的透明文件夹露出了一角,里面的那张大明宝钞的边角赫然映入沐锦月的眼帘。 正准备拿手机扫码的沐锦月,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她家里开古董店的,自然知道宝钞的价值。 沐锦月把他拉回座位上,低声问道:“你,你这是从哪弄得宝钞?就这么带着不怕被人抢啊。” 朱雄英心中觉得有些麻烦,他之前只知道同桌家里是做生意的,而且相当富裕,但却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生意......大约也是出于低调行事以及顾忌他的自尊吧,反正对方从未在他面前表现过经济方面的炫耀,但他也没想着要借助对方的关系。 不过对方说这话也是为他好,小富婆肯定不会看上他这点钱就是了,朱雄英只是没想到她眼神这么好使。 至于怕不怕被人抢这个问题,他肯定还是有点担心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包里放了一把折叠军刀防身。 “爷爷留下来的,我得卖掉两张再买些东西,网上卖的话,多快能卖出去也没个准,我寻思就直接在这找家店卖了。” “你要买什么?或许我能帮到你,总比你在这撞大运要好,万一被人坑了就亏了。” 朱雄英想了想,以他对沐锦月的了解,这是个心思比较单纯且善良的女孩,这些话肯定是出自真心,之前他并不知道她家是开古董店的而且规模这么大,现在知道而且对方也主动开口愿意给予帮助的话,确实从感情和理智来两方面来讲,没必要拒绝对方的好意再自己再去瞎闯,毕竟这里面的门道还是挺多的。 因此,朱雄英坦诚道:“买古董无线电台,现在需要两台。” 实际上,朱雄英需要十几台,但他首先要送过去两台做测试,因为他不清楚这种内部密度不一致的物品,到底能不能完整地送过去。 “两台古董无线电台吗?” 沐锦月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权衡着什么,然后,她抬起头对朱雄英说:“我认识一个叔叔,或许手里有存货,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完,沐锦月转身匆匆离开了奶茶店。 ------------ 第029章 古董无线电台到手! 朱雄英微微蹙眉,沉思了片刻,沐锦月肯定是好心,但他觉得这个社会还是太复杂了,她带来的人未必会是同样好心,有可能存了别的心思欺瞒于她。 因为朱雄英觉得既然是能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开店卖古董的,一般都是眼尖且奸猾的人,否则根本挣不到钱店也开不下去,所以他还是存几分小心为好,毕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朱雄英把钱给奶茶店的老板结了,随后又买了一杯冰奶茶放在桌子上,插上吸管没有喝。 “我在附近逛逛,待会回来喝。” 朱雄英背着包走出奶茶店,在几十步外的报刊亭买了本杂志,然后坐到奶茶店斜对面小巷子里的石凳上。 他先是整理了一下背包,把折叠军刀放到右边,然后检查了内层放着的另外几张洪武宝钞,随后朱雄英打开手机相机,把倍数扩到最大,用微微超出杂志上沿的摄像头对准了奶茶店。 过了半晌,见沐锦月只带着一个身着西装的富态中年男人过来,身后并没有跟其他人,朱雄英这才收起手机,他把背包反挂在胸前拿着报刊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把报刊卷着收在了包里。 “哎,小伙子回来挺快啊。”奶茶店老板说道。 “嗯嗯,刚去那边买了本《兵器世界》。” 沐锦月介绍道:“雄英,这是郑叔叔。” “郑叔叔您好。” “小伙子你好。” 看着这个姓郑的中年人的衣着打扮,以及对沐锦月的态度,朱雄英基本放下心了,大概率是自己小心过头了。 很显然,对方看起来就相当有钱,手表是真是假不知道,但这么合身的高档西装肯定是定制的,不像是寻常开个门市房讨价还价的小古董店老板,应该是做大生意的。 朱雄英示意他们坐下,伸出左手把插了吸管的奶茶推到中年男人面前:“请您喝的。” 中年男人怔了下,看了看正好照着他们的奶茶店里的摄像头,又看了看朱雄英放在包里拿着杂志的右手臂,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捏着宝钞还是其他的什么,但显然这是个很谨慎的人。 他旋即哈哈大笑:“小伙子有意思啊,挺好,机灵点好。” “郑叔叔说笑了,您歇歇,咱们就在这说吧。” 姓郑的中年人见多识广,倒也不介意对方的防范,实际上这才是正常的,虽然对他来说这只是一笔再小不过的生意,如果不是沐锦月的请求,他肯定不会过来......但换个角度想,或许对这个小伙子来说,就已经是他的全部身家了,因此有这种防备很正常。 毕竟,“江湖险恶”这四个字不是说说而已,要是太单纯,那可真就容易被人吃的一点不剩了。 “听说你想买两部古董无线电台?” “对,手里有几张宝钞,可以卖了结算,也可以以物易物。” “什么时候的宝钞?方便看看品相吗?” “洪武十五年的。” 朱雄英拿出了留在外面用透明文件袋装着的单独一张洪武宝钞。 “八八成,保存的挺完好的。” 从信封里抽出宝钞,中年人眼里闪过一丝惊叹,实际上,这还是他故意往少了说的,其实这张正常算九成或者稍微高估九一成都没问题。 “看在侄女的份上,给你算八九成。” “能直接换古董无线电台的话,算八九成新的行价,不然就是九成新的行价。” 朱雄英直接干脆的报价,让中年人心头有些尴尬,他是商人本能作祟,既想压压价又想卖个人情,没想到对方是识货的......不过他面上却依旧是笑呵呵的。 “行,好说。” “那您那的古董无线电台完整吗?具体是什么价位?另外,有配套的手摇发电机或者干电池也一并要。” 朱雄英之前已经在各大拍卖网站上了解过古董无线电台的价位区间了,再加上刚刚他那么明确的表示出了自己很清楚洪武宝钞的行情和品相,点破了对方评价里的水分,想来这个姓郑的中年人只要想做成这单生意,就不会报价太离谱。 中年人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这的倒没那么贵,你手里的这张洪武宝钞按八九成的品相算,一张就够换了......不过,我得先去库里看看货,确定一下。” 实际上,中年人确实不只是为了赚这点钱,一方面是沐锦月的面子,一方面也是为了清库存,之前囤了一堆上世纪的古董军用品被人爽约了,谁能想到人家上百万的订金都不要了?而这种东西他一时半会也出手不了,卖点出去也算是减轻负担。 “没问题,我等您消息。”朱雄英爽快地说道。 朱雄英则跟沐锦月一起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中年人的消息。 过了不久,他回来了,一手一个带来了两部放在箱子里的古董无线电台。 “这是两部无线电台,你先看看。” 中年人把古董无线电台放在桌子上说道。 朱雄英仔细地查看了两部无线电台,他之前大致了解过古董无线电台的结构,这些保存得相当完好。 上世纪的无线电台这类军用品,不同于其他古董,反倒跟单兵口粮、钢盔之类的有点性质类似,完美做旧的成本比旧的还要高很多,根本没必要去刻意做旧,所以朱雄英倒是不担心买到做旧货。 而古董无线电台,本来就都没法使用了,所以也不存在能不能用的问题。 故此,他只需要检查确保无线电台本身的完整性就好了。 朱雄英拿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检查了一下古董无线电台,满意地点了点头:“挺好的,看着零件都完整。” 中年人补充道:“配套留下来的干电池在箱子里,不过都不能用了。” 他倒是没问朱雄英要这些古董无线电台干嘛,干古董这行的,买家什么人都有,拿来干什么也都有......赚钱就行,真没必要那么多好奇心,不然得把自己累死。 “行,这次先这两台,如果用的上,下次可以多买一些,尽量是同样型号的。” “好,我会尽量把仓库里的都找出来,如果到时候缺的话再找同行调。” 拿到朱雄英手里的一张洪武宝钞,检查确认无误后,他站起身,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小伙子,你很不错,以后在古董行里有什么需要帮忙买卖的,尽管来找我。” 说完,他把一张名片放到了桌子上,印着某公司总经理郑午的字样以及他的手机号码。 交易完成后,朱雄英感到一阵轻松,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古董无线电台,而且还没有花费什么代价,同时也算是有了一条买卖古董的门路,有时候可能比网上要方便点。 朱雄英感激地看了沐锦月一眼,然后说道:“谢了,要不是你,我可能还找不到这么干脆的卖家。” 沐锦月听后,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谢什么,我只是帮了个小忙而已,你以后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朱雄英从钱包里拿了一千块钱出来当做中介费,沐锦月却死活不收。 朱雄英无奈,他提着两台装着古董无线电台的箱子,跟沐锦月道别后,转身离开了奶茶店。 走出门的那一刹那,朱雄英也是有点惆怅......要是有办法,他也不愿意搞拍卖网站上卖洪武宝钞,奶茶店里谈古董交易的操作,这不是没其他渠道嘛,谁不想让司机开着迈巴赫去会所里谈生意呢? 沐锦月突然匆匆地追了出来,喊道:“朱雄英,等等!” 朱雄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沐锦月,沐锦月跑到他的面前,张嘴忽然顿了顿说道:“你......你忘了喝奶茶了。” 朱雄英这才想起自己还买了一杯冰奶茶,中年人没喝,他也没有喝。 “不喝了,下次再一起喝吧。” 坐着出租车走在去码头的路上,朱雄英的心情格外轻松,手头的几件事都完成了,这一切的顺利进行,都让他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问问爷爷关于“魂穿”和“他是不是穿越者”的问题了。 与此同时,在大明世界,朱元璋也正式督促工部,把钟山虞王陵改建成了圣孙坛,满朝文武都接到了通知,只等虞王殿下亲自显示神迹把神器传送过来后,就会直接进行敕封仪式......而朱元璋心心念念“上一世”的事情,朱元璋也打算这一次亲自问清楚。 ------------ 第030章 朱棣的求证 燕王朱棣龙行虎步地行走在皇城中,然而此刻他的心头却笼罩着一层阴霾。 原因无它,只是因为朝野间传言如沸,都说“圣孙送药”一事离奇诡异,甚至在民间的流传热度已超越了昔日宋朝的宫廷疑案《狸猫换太子》......阴魂伪装、药石之疑,种种猜测在他心头萦绕。 虽然朱棣新近纳入麾下的僧人道衍曾对此事有所言语,但朱棣对他尚存疑虑,难以全然信服,再加上很多勋臣不方便问,都托他问问,故此,他决定亲自前往东宫,私下向他的大哥太子朱标求证此事真伪,是不是如当日父皇在宴会上所说的那般。 突然,前方一阵骚动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几名胖大的妇人,粗手粗脚地拖着一个宫女往外拽,那宫女身材纤薄,双手死死抠住砖缝,指尖已是血肉模糊,然而她的挣扎在那几名妇人的蛮力面前却显得相当无力,两下就被拖走了。 这个宫女的嘴被布条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见到朱棣,她混杂不清的呼救声更大了。 朱棣眉头一皱,上前几步,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几名妇人见状,慌忙行礼,其中一人解释道:“回禀燕王殿下,这宫女诽谤皇后娘娘,我等奉命将她拖下去行刑。” “诽谤母后?”朱棣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她说了什么?” “她、她传言说马皇后的魂魄已被地府鬼怪取代,如今的马皇后已不再是昔日那个慈祥仁爱的皇后娘娘了……” 那妇人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是被朱棣愈发攀升的气势所慑,这不是她的错觉,而是真的随着情绪的变化,朱棣身上那股经历了战场厮杀所磨练出的杀气,已经压抑不住了。 闻言,朱棣顿时怒火中烧,他向来对皇室尊严看得极重,怎能容忍这等荒谬之言在宫中传播?他当即拔出腰间匕首,那是他行军就餐时用来割肉的匕首,锋利无匹。 朱棣扯出对方嘴里的布条,只是一刀割掉了那宫女的大半块舌头,随后任由她在血泊中挣扎。 这一幕让周围的宫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再出声,朱棣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用靴子底碾了碾那半块舌头,转身继续向东宫走去。 宫内外的谣言如野草般疯长,朱棣虽行事果断狠辣,但此刻不知道真相究竟如何的他,内心也难免惴惴不安起来。 大家不信皇帝的话也是有原因的,迷信归迷信,但谁都不是傻子,这种听起来就很离奇的事情,确实很难让人相信其中不是另有原因,至少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嗯,心思简单的人在大明宫廷混不下去,但心思复杂同样意味着有些简单的事情都会主动往复杂方面去脑补。 皇宫的格局很简单明了,南为午门,东为东华门,西为西华门,北为玄武门,然后入午门为奉天门,内为正殿奉天殿,殿前左右为文楼、武楼,后为华盖殿、谨身殿,这是皇宫的核心部分,内廷则有乾清宫和坤宁宫这两处帝后居所,以及东西六宫。 终于来到了东宫门前,朱棣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后才抬步走了进去。 朱棣的忽然拜访显然有些出乎东宫宦官们的预料,他们连忙通知太子一家人,而后朱标在东宫的主殿接待了朱棣。 “四弟,住惯了蒙古人的皇宫,来大哥这东宫可就局促得多了啊。” “大哥说笑了。” 两人闲聊片刻后,朱棣便迫不及待地私下向朱标询问起“朱雄英在地府显灵”的事情来。 “四弟,你是不是代表那帮勋贵来问的?”朱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 朱棣尴尬地点了点头:“确实有很多勋贵对此心怀疑惑,二哥三哥和五弟也是,他们都不敢来问,我就替他们问问,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大哥海涵。” 朱标了然地点了点头,他对弟弟们都是极好的,只不过年纪渐长,随着威严日盛,很多弟弟不如小时候那般对他亲近了,只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朱棣才敢主动来问他这话。 “没错,英儿确实在地府显灵了,还救了母后的性命。” 接着朱标便详细描述了自己之前在钟山看到的情况,以及朱雄英如何显灵送药的经过。 复述了一遍当时的过程,朱标还是有些心有余悸:“英儿这孩子真是关键时刻出手啊!若不是他及时显灵送药,母后的性命恐怕就难保了。” 听闻此言,朱棣心中好奇更甚,他忍不住问道:“大哥,那药究竟是何物?竟能有如此神效?” 朱标摇了摇头道:“具体是何物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那是几种极为珍贵的灵药,其中有一味名为‘万古霉素’。” “万古霉素?好霸气的名字!” 朱棣有些惊讶又有些眼馋,心中飘过一个念头......若是能给明军都装备上这种“生死人、肉白骨”的神药就好了。 “那是当然。” 说到这里,朱标顿了顿又补充道:“四弟啊,我看你们也别再疑神疑鬼了,雄英这孩子虽然早夭,但他一直关注着这大明的江山,他的心意我们应该领会才是!” 在谈话间朱棣也注意到了陪坐在一旁的太子妃吕氏的笑容有些僵硬,显然她对于这场谈话以及“圣孙送药”一事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坦然接受,但朱棣并没有说什么......毕竟这是东宫内部的事情,他作为外人还是少掺和为妙。 更何况他现在最关心的也不是如何验证“圣孙送药”一事的真伪,而是背后隐藏着父皇的什么深意。 而就在这时,忽然有宦官来报。 “太子殿下,陛下急诏,请您去钟山圣孙坛。” “有给在京诸王的吗?” 看着朱棣,宦官连忙道:“也有人去寻了。” “事不宜迟,四弟我们一起走吧。” 朱棣跟着朱标匆匆走了出去,外面自有属官在准备车马。 或许这次跟着大哥一起去钟山,就能知道这些事情的真相了。 想到这里,朱棣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丝期待来...... ------------ 第031章 神器降临! 韩国公李善长匆匆赶到了钟山,已经进入秋天了,他紧了紧衣衫,感到了深深的寒意,这种寒意不仅仅来自于天气,更来自于最近的朝堂。 空印一事关系重大,虽然朱元璋已经有意识地控制了案件的扩大化,但从中枢开始直到布政使司一级,各地涉及空印的主官还是被调查以后陆续抓了起来,诏狱已经人满为患......而即便不杀,这些人恐怕也免不了丢官罢职,然后全家流放充军的下场。 不过不管怎么说,比胡惟庸案的大规模人头落地来讲,空印案还是“温柔”了许多,而且目前并没有继续向府、县一级扩散。 但以后会不会扩散,并不好说。 毕竟,朱元璋的残暴在官员们心中已经形成了刻板印象,先抓布政使司级别的这一举动既有可能是“杀鸡儆猴”,给他们这些吗喽看,也有可能是“连根拔起”,先用力拔根,力量更弱的枝叶自然跟着轰然倒下。 因此,文官系统的所有压力,几乎都自下而上地传导到了李善长这里。 李善长,这个明初政坛上的超重量级人物,他既是朱元璋的淮西老乡,也是帮助朱元璋夺取天下的重要智囊,更是淮西集团在文官中的代表者,大明开国封赏有功诸臣之时李善长高居百官之首,成为大明的第一任丞相,在击败了以刘伯温为代表的浙东集团并扶持胡惟庸上位后功成身退......但虽然李善长现在已经基本不问政事,可空印案这种大事出现的时候,在没有丞相一职以后,能代表整个文官集团跟皇帝对话的,也只有他了。 而今日阴阳炁海再次出现,李善长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过,可却是在场众人中,最希望皇嫡长孙能把传说中能够远距离通讯的“神器”送过来的人。 原因很简单,只要“神器”真的出现,那么空印案就可以基本确定不会再扩大化了! 不扩大化,文官集团的现状就不会动摇,这也就意味着,整个大明的庙堂,不会再像胡惟庸案一样剧烈动荡了。 高功震主的道理,李善长再清楚不过,李善长是真的打心眼里不希望再出现一次胡惟庸案了,毕竟胡惟庸案,已经让他和朱元璋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裂痕。 不过,跟韩国公李善长这个本质上是“文官领袖”的国公不同,其他应诏前来的国公,那可都是纯粹的勋贵武臣,跟空印案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五军都督府的财政收支账簿可都是自己给自己批的,财政来源的大头那是几百万军户上缴的粮食,户部无权审批。 所以,其他国公并没有李善长那种“愿意相信神器之事是真”的立场。 魏国公徐达、郑国公常茂、曹国公李文忠、宋国公冯胜,哪怕是常遇春的儿子常茂,那也是战功赫赫威震四方,在战场上都是见惯了生死的主,然而此刻,他们看着第一次见到的阴阳炁海,这个能够吞噬一切光线的神秘旋涡,脸上却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世间竟然真的存在这种神秘通道。” “这么说,皇嫡长孙显灵的事情,倒是大概率有可能是真的。” “天德叔,你相信这世上真有那远距离通讯的神器吗?”常茂首先开口,他浓眉大眼,一脸的不解。 徐达和其父常遇春是好友,常年搭档正副手,徐达为天下第一名帅,常遇春便是天下第一猛将,常遇春“将兵十万横行天下”也是在徐达的统帅下才能做到,两家关系非常好,因此哪怕同为国公,常茂也是以世侄的身份自居。 徐达抚了抚长须,摇头道:“非是我不信,只是这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想我们行军打仗,传递消息尚需快马加鞭,数日甚至数月才能往返,如今却说有一物,可令千里之外的人如面对面般交谈,这如何不让人生疑?” 曹国公李文忠接口道:“是啊,此事若真,岂非天方夜谭?我等征战沙场,见惯了生死,却未曾见过这等神异之事......不过阴阳炁海既然已经出现,再加上救了皇后的灵药,想来有这般神器出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冯胜叹了口气,脸上皱纹深刻:“老夫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也未曾听说过此等事,若非是陛下亲口所言,我简直要以为这是哪个说书先生编出来的故事了。” 四人相视无言,心中各自思量,他们都是经历过无数风浪的人物,对于这等离奇之事,自然难以轻易相信,然而皇帝金口玉言,再加上如今出现在眼前的阴阳炁海,又岂能有假?一时间,四人心中都充满了矛盾。 徐达打破沉默,道:“罢了罢了,我等且不去管这神器会不会真的出现,只要它能助我大明江山稳固、百姓安居乐业,那便是好事一桩,我等只需忠心耿耿辅佐陛下便是了。” 常茂、李文忠和冯胜闻言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们虽然对那远距离通讯神器心存疑虑,但更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该做的事情。 就在他们交谈之时,朱元璋与太子朱标、燕王朱棣等皇室成员也匆匆赶到了钟山。 “大孙,你能听到吗?” 朱元璋熟练地站到了阴阳炁海的侧前方。 “能,爷爷我要试试能不能把无线电台送过去,但你得在下方铺好缓冲的垫子,不然送过去了也容易摔坏。” 听到阴阳炁海那头传出来的声音,燕王朱棣顿时心头一惊。 ——他把事情想复杂了,大侄子显灵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而非父皇和大哥编出来的谣言,这么说来,大侄子通过阴阳炁海传送灵药给母后的事情,也是真的。 “如此说来,这道衍和尚倒是真有点东西......或许值得以后好好了解,但其人野心却不小,是个极不安分的妖僧。” 朱棣这头心中暗忖,另一头得了朱元璋的命令,孝陵卫迅速行动起来,阴阳炁海下方很快就铺了十几层厚厚的棉被,形成了一张尺寸巨大的“床”,用来接住掉落的东西。 朱元璋和太子朱标、诸王、一众国公,此时紧紧地盯着阴阳炁海,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个方方正正的“大匣子”从阴阳炁海里掉了出来。 当这个“大匣子”被送到朱元璋面前时,朱元璋认真地打量着它。 ——这就是能够千里通讯的神器吗? 而很快,一个巨大的疑惑从他的心头升起。 问题是这东西怎么用呢?靠念动咒语吗? ------------ 第032章 爷爷你真是魂穿啊?! 很快,朱元璋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除了另一台无线电和配套的干电池,朱雄英还送过去了半本民国时期的无线电操作手册,嗯,还都是繁体字,明朝人看着应该没有阅读困难。 而之所以是半本,那就是因为无线电台在大明不涉及到加密,只有编码、解码等程序。 随后朱雄英又简单地说了一下无线电台的用法。 朱元璋亲手接过这个墨绿色的大匣子,拿到了十几步外刚搬过来放好的桌子上。 匣子沉甸甸的,似乎蕴藏着神秘的力量,他轻轻摩挲着匣子表面,感受着那冰凉坚硬的触感,心中不禁生出强烈的期待。 朱元璋把那个名为“干电池”的东西依言装了进去,随后,按了一下红色的按钮,只见那匣子上亮起了幽幽的光芒。 太子朱标、燕王朱棣、魏国公徐达、郑国公常茂、曹国公李文忠、宋国公冯胜等人,一直紧随朱元璋左右,目睹了这一切的神奇变化。 当朱元璋手中的无线电台亮起幽幽的光芒时,他们的眼睛都瞪了起来,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徐达抚着长须的手微微颤抖,他征战沙场多年,自觉见惯了大风大浪,但此刻却被这神秘的力量深深震撼。 而另一旁的朱标则喃喃自语道:“这......这难道真是天意吗?大明得此神器,何愁四海不宁?” 朱棣则是震惊之余,一脸的兴奋和好奇,他跃跃欲试地想要上前亲手摸摸那神奇的无线电台,然而却被朱元璋一巴掌无情打走,朱棣只得蹲下来瞪大眼睛,凑近匣子仔细观瞧,仿佛想从中看出更多的奥秘。 李文忠眉头紧锁,他虽然此时也是震惊不已,但心中更多的是对“神器”未知力量的敬畏,他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吐出,试图借此平复内心的激动。 冯胜则是沉默不语,他脸上的皱纹在此刻仿佛更深了...... 就在这些人震惊不已之际,朱元璋断然说道:“如神器果真如英儿所言,千里之外,犹如面对面交谈,此乃天佑大明,赐我神器,助我江山永固!” 听到朱元璋的声音,众人如梦初醒,他们相互对视,都从别人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 如果这神器的功效是真的,那么从这一刻起,大明将迈入一个全新的时代,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时代! “如果神器真有此功效,那么恐怕‘天涯若比邻’就成真了!” 韩国公李善长怔然许久方才说道。 “不过究竟行不行,还要拿下去试一试......李景隆和徐辉祖这俩小子脑瓜子聪明,让他俩现在就去试。” “遵旨!” 两台无线电台,被拿去进行试验了,而在这段空窗期里,自然就是爷孙谈话的时间了。 朱元璋先是关切地问道:“大孙,领地弄得怎么样了?” “林地已经基本成型了!” 朱元璋听后,眉头稍微舒展,显然,这意味大孙在地府已经打下了一个稳固的地盘,当年他正是靠着“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九字诀在江南站稳脚跟的,因此朱元璋深知有一个稳固的地盘,到底有多么重要。 没有地盘,就永远无法成为一方势力,只能成为四处流窜的流寇。 北伐的红巾军那么能打,甚至一路打到高丽国去了,结果呢?没有稳定的地盘,还不是孤军在外被剿灭。 而听到这句话,朱棣也注意到,朱标明显是松了口气。 稍远处的几位国公,则是纷纷称赞起了皇嫡长孙的军事才能,李善长更是来了一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算是高度评价了。 朱元璋对大孙的事业进展感到很满意,放下心来以后,朱元璋想起了他最在意的那个问题。 朱元璋顿了顿,又问道:“大孙,你上次说的上一世......” 很快,阴阳炁海那头就传来了朱雄英的反问。 “爷爷你是不是魂穿?” 朱元璋微微皱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疑惑,对于“魂穿”这个词他并不清楚什么意思,但从大孙的口中听来,“是不是魂穿”这似乎是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他转身向外走去,决定先请教一下身边的神秘学专业人才。 丘玄清正站在不远处,他一身道袍,仙风道骨,刚才一句话没说,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丘真人,这魂穿是什么意思?”朱元璋直截了当地问道。 丘玄清微微一愣,没想到皇帝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他心中迅速闪过各种念头,但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恭敬地回答道:“陛下,魂穿一词,乃是指灵魂穿越阴阳屏障,随后投胎转世的意思。” 朱元璋听后心中一震,也就是说,投胎转世之说,确实是真的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那丘真人,你觉得大孙问咱是否是魂穿,是什么意思?” 丘玄清沉吟片刻,说道:“陛下,天地之大,无奇不有,而陛下既然是天命之主,那么自然与寻常人投胎是不同的......历代帝王,尤其是开国帝王,多有前世根脚,出生之时,往往伴随异象,或梦龙,或受于蛇,或吞日,神光照于室内天地氛氲乃是常事,陛下也是如此。” “因此,虞王殿下应该是问陛下,还记不记得投胎之前的前世根脚,若是记得,或许虞王殿下能在下面做些什么。” 记得个屁! 曹国公李文忠在旁边紧绷着脸忍住不笑出来,他是朱元璋的亲外甥,比老朱小十岁,老朱的家人死的都差不多了,若是说谁最了解朱元璋以前的事情,那么除了他那几个同乡,肯定就是李文忠了。 毕竟,他娘是朱元璋的大姐,相当于半个娘。 老朱出生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异象这件事,李文忠觉得九成九没有,因为他娘压根没跟他提过......按照李文忠对他娘的了解,但凡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异象,他娘都得在他耳边念叨无数遍。 不过,这时候李文忠肯定是不可能笑出来打老朱脸的。 朱元璋也回过神来,面对这个问题,他肯定不好当众承认自己对于前世根脚什么都不记得,毕竟这跟他的出身不一样,从乞丐到皇帝,他是皇帝里的独一份,这种草根逆袭,其实朱元璋不觉得丢脸,反而觉得挺荣耀的。 但前世根脚不一样,根据史书记载,别的皇帝都有,甚至不光是开国皇帝有,普通皇帝也有,就他没有的话,这算什么事? 换做以前,朱元璋也只是觉得史书上别的皇帝的异象都是编的,毕竟他家里人确实没跟他说过......所以自己也编一个就完事了,也没人能求证。 但现在不一样了,阴阳炁海都出现了,大孙都已经证明他在地府里了,转世投胎、前世根脚这些事情,毫无疑问就是真的。 所以老朱现在有点尴尬。 ......那些皇帝到底是不是编的啊? 前世根脚的记忆,老朱自己肯定是没有的,但他又不能当着这么多大明帝国高层的面说他没有,这会损害他的皇权合法性。 所以朱元璋看了看丘玄清,又看了看身边的众人,深吸一口气,避重就轻地说道:“确实是魂穿。” 这句话一出口,那头的朱雄英顿时懵了。 ——爷爷你真是“魂穿穿越者”啊?那我到底是不是也是“魂穿穿越者”啊? 这个惊人的回答,让朱雄英的大脑有点宕机,连大明那头的无线电台试验的如何了也顾不上问了。 ------------ 第033章 坏了,爷爷不记得前世记忆了 而与此同时,朱棣听到这话,心中也是一震,像他这种骁勇善战的青年将军,战场上亲手杀过的人就不下百人,对于亡魂一说,一向是嗤之以鼻的。 而如今亲耳听到,亡魂能够投胎转世,甚至特殊的亡魂还会带着前世的记忆进入轮回,这不禁让朱棣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不过,朱棣看了看几位国公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 二十二岁的朱棣,还是太年轻了,只能说杀的人还是不够多,等他在草原上再杀十年的人,他的心就会和手里的刀一样冷了。 而几位国公虽然对亡魂报复之类的事情觉得无所谓,毕竟对于他们这些职业军人来说,杀戮就是工作日常,活着的敌人都不怕,还能怕死了的? 但是“魂穿”一说,却还是让他们升起了一点敬畏之心,总之此刻看来这似乎另有深意,不然的话皇嫡长孙也不会特意来问......起码能说明,你这辈子干的事情,大约在下面投胎的时候,还是有点影响的。 而朱标则是心情有点复杂,在他的理解中,“魂穿”便是灵魂投胎转世的意思,这不禁让他深思了起来,自己真的是从另一个世界投胎转世而来?自己的前世又是谁呢? 总之,众人虽然听说过一些关于投胎转世的传说,但从未真正相信过,如今,从朱元璋和朱雄英的对话中,他们似乎看到了某种确切的可能性。 并且,对于“皇嫡长孙如今身处地府”这件事情,在亲眼见到了阴阳炁海和传送过来的神器,亲耳听到了朱元璋和朱雄英的对话以后,众人也再无质疑了。 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不管谁怎么说,哪怕是皇帝亲口说的,这么离谱的事情,也很难让人打心眼里相信。 但只要把这些人拉过来亲眼见一次,那就都信了。 这个道理就有点像“人教人百试无用,事教人一次就成”,都得亲身经历过,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此时众人心思各异,关注点不同,而李善长却站出来很好地打了个圆场。 “昔日大汉创建,汉太祖高皇帝刘邦乃是秦时沛县泗水亭长,萧何乃是沛县县吏,曹参是沛县狱掾,樊哙更是屠狗为业......难道真的是小小一县之地机缘巧合藏了这么多大才吗?不过是天命早有安排,将天上星宿投胎转世于此地,以助刘邦成就大业罢了。” 这话不仅是朱元璋舒服,就连其他几位国公听得也很舒服,徐达就抚须笑而不语。 原因很简单,李善长明面上说的是刘邦和大汉的开国功臣,其实说的是朱元璋和大明的开国功臣。 看看在场这些人的籍贯就知道了。 朱元璋、李文忠和徐达是濠州钟离县人,李善长、冯胜是濠州定远县人,常遇春、常茂是濠州怀远县人,全都是濠州的,要么跟朱元璋一个县,要么就是隔壁县。 而朱元璋能得天下,做皇帝,绝对离不开这几个人的辅佐。 徐达、常遇春、李文忠、冯胜皆是能征善战,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 李善长饱读诗书,有萧何之能,是战争时期足兵足食保障后勤,以及和平时期治理国家的一把好手。 这样一说,大家都是天上星宿降临,是天命注定好了的,辅佐朱元璋建立大明,这样的说法不仅朱元璋开心,大家都开心。 但很快,老朱就无法继续开心了,因为阴阳炁海的那头又问了老朱一个“灵魂拷问”类型的问题。 “那魂穿以后,爷爷你记不记得前世的记忆?记得的话是否完整?” 一群乌鸦从圣孙坛上飞过。 “嘎嘎~~” 朱元璋此时的神情很复杂,有那么一瞬间,神似刚品尝过原味九转大肠的美食节目评委。 编造一个谎言,就意味着需要继续编造无数个谎言,把这个最初的一个谎言给圆下去。 朱元璋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同时确保皇权的神圣性,亲口承认了自己是魂穿投胎转世,现在被灵魂拷问记不记得前世的记忆,朱元璋该怎么回答呢? 如果回答记得,那么难免被接着问记得什么......在朱元璋看来,大孙肯定是好心,估计是想在那头帮他找找前世的根脚。 但问题就在于,朱元璋啥都不记得啊! 那直接回答不记得行吗?也不行,那露馅了啊! 所以,朱元璋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了他觉得最正确的选择,既没有回答记得也没有回答不记得,而是换了种说法。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朱元璋的回答。 朱元璋沉思刹那,说道:“不可能完整了。” 而这时,丘玄清也帮忙解释道:“喝完孟婆汤过了奈何桥,肯定就没前世的记忆了,只有极少数天选之人,比如陛下,还会记得一点前世的事情。” 大概意思就是,记得多少,我自己说了算,反正不完整了,我只记得那么一丢丢也是说得过去的,那一丢丢就可以随便编了。 众人恍然大悟。 丘玄清提供了一个足以逻辑自洽的说法。 朱元璋记得,别的普通人不记得,是因为朱元璋是天选之人。 如果你说徐达等人也是天选之人,为什么徐达等人不记得? 丘玄清的这个逻辑还是可以自洽的,因为朱元璋的天选等级比徐达等人高,人家当皇帝的,比你们当国公的有点特殊之处很正常吧。 朱元璋心底松了口气,有了丘玄清的这个说法,这样既不会出岔子,也不会有人不识趣地问了。 而阴阳炁海的那头,果然也没有就“记不记得前世记忆”的问题继续追问下去。 因为朱雄英听后,一开始还是有点懵的。 坏了,爷爷不仅是“魂穿穿越者”,而且不记得前世的记忆了。 但朱雄英随后想了想,倒也心中释然,原来爷爷也是和自己一样,作为“魂穿穿越者”丢失了部分记忆,但爷爷保留的记忆肯定比自己要多,因为爷爷至少还认识自己,至少还知道一些事情。 这也解释得通为什么爷爷会对自己的一些现代知识感到陌生,为什么爷爷会忘记留给自己短信的那个答案......换位思考一下,朱雄英就能完全理解了,因为朱雄英他自己也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生活在古代的事情了,一切记忆在脑海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模糊,只有隐约的一些印象。 所以朱雄英觉得,爷爷现在的情况,应该跟他是一样的。 这就说明,通过神秘漩涡,人的灵魂会丢失部分记忆,但灵魂如何通过神秘漩涡,暂不可知。 嗯,至少他目前是这么推论的......建立在了一个错误的前提之上。 “看来,关于自己的秘密,只能自己亲自去调查这一切的真相了。”朱雄英心中想道。 不过好在,还有很多线索可以追查,朱雄英倒是并没有灰心丧气。 而在大明这头,事情也突发变故。 “陛下,李景隆和徐辉祖的第一次尝试失败了,无线电台没有发送和收到任何信息。” ------------ 第034章 神器试验成功,国公们的震惊! 尽管众人对无线电台这一能够千里通讯的神器充满了期待,但李景隆和徐辉祖这俩小子的初次尝试却并未如愿。 实际上,李景隆和徐辉祖,确实是完全按照着手册上面的指示,一步步地操作着,然而那神秘的墨绿色大匣子却毫无反应,既没有发出信息,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两人相隔百步,两个无线电台相对摆放着。 李景隆和徐辉祖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挫败感。 “是不是你没按这个手册上操作?” “是你才对吧。” 不过眼下肯定不是吵架的时候,两人陷入了沉思。 他们明明已经按照手册上的步骤来操作了,为什么还是无法成功呢?难道是这个神器有什么问题吗? 当无线电台在又一次尝试中毫无反应,那原本被众人期待的神秘光芒并未亮起,也没有传来朱雄英所说的“嘟嘟嘟”的声音时,藩王和国公们的心态也稍有变化。 从阴阳炁海那边走过来的周王朱橚期待不减,还是满怀热情地盯着那台神奇的墨绿色大匣子,他的眼中闪烁着浓烈的好奇,朱橚跟哥哥们不同,他既不擅长政治也不擅长军事,反倒是对医学和其他技艺比较热衷。 而同样年轻的燕王朱棣则明显还不是完全体状态,并没有压抑自己的情绪起伏,没什么喜怒不形于色的意思……在李景隆和徐辉祖再次尝试的时候,朱棣跟着仿佛在战场上看到了一线新的胜利机会一样激动,但当尝试失败,匣子沉寂无声时,他的眉头也微微皱起,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虽然朱棣并不是轻易动摇的人,但此刻,他的心中却也不由得生出一丝疑虑......这神器,真的如传说中那般神奇吗? 或者说,有没有可能不是大侄子的问题,甚至也不是这个神器的问题,而是那头的东西,到了这头不一定完全好用? 郑国公常茂则显得更为急躁,他跟他爹一样本就是个性情中人,之前在匣子被搬出来的那一刻,他的眼中就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然而,当无线电台经过两次试验还是没有反应时,他顿时有些着急了......常茂瞪大眼睛,甚至想要上前亲自摆弄那台墨绿色的大匣子,看看它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李景隆可不敢让他弄,常茂那手劲儿大的吓人,劈砖捏石都是等闲,这种精密的神器给常茂鼓捣两下,八成就要报废了。 曹国公李文忠的心情则相对复杂,他既不像一言不发的徐达那样沉稳,也不像常茂那样急躁,他一开始就对这神器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只是目睹了阴阳炁海的存在后信了几分,在看到众人的反应后,李文忠的心中也不禁生出了一丝期待。 不过,当看着儿子李景隆尝试失败时,李文忠的心中却并没有太多的失望,反而拿过了手册自己看了看,研究是不是他们使用的方法有误。 宋国公冯胜则始终保持着冷静,他并没有像那几个年轻的藩王一样表现出明显的期待或失望,在匣子沉寂无声时,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而冯胜的心中则是从战略和全局的角度去考虑这件事,如果这神器经过几次试验后能用,真的如传说中那般神奇,那么明军将会迎来怎样的变革?可以想象的是,最起码北征北元朝廷的时候,诸军之间情报沟通顺畅,就能够配合无间了,不至于招致上次那种失败。 要知道,在洪武五年的时候,大明对北元进行了第二次北征,而此战结果却有些不尽人意,徐达与汤和率领的主力中路军被王保保(扩廓帖木儿)打的大败而归,李文忠率领的东路军得失相当,仅冯胜率领的西路军获胜,实际上第二次北征整体是以失败告终的。 而冯胜虽然获胜,却始终对这次北征的整体失败耿耿于怀,如今眼见有了能够千里通讯的神器,冯胜虽然一开始不相信,但此刻反倒希望这东西能够使用,而不是压根用不了。 韩国公李善长就更不用说了,他是最希望无线电台这神器能用的,这样空印案就极大概率不会在文官集团内部扩大了。 走过来的朱元璋看到这一幕,也是眉头微微一皱,但他并没有责怪李景隆和徐辉祖,毕竟这是他们刚开始尝试使用这种神器。 “无妨,前几次尝试失败并不代表什么,还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摸索。” 随后,朱元璋又回到阴阳炁海,问了朱雄英为什么尝试不成功。 过了很久,阴阳炁海传来了朱雄英的回答。 “距离可以放远一些......” 听闻此言,朱元璋又让朱标去传话,对李景隆和徐辉祖说道:“你们放远一点再试一次吧。” 李景隆和徐辉祖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距离拉到了好几千步以后,隔着山头他们已经完全看不到对方了,他们再次开始操作无线电台,这一次,两人更加小心翼翼地按照手册的步骤来操作,生怕出现任何差错。 终于,在第三次尝试时,无线电台亮起了光芒,并且成功地发出了“嘟嘟嘟”的声音。 解码出来以后,李景隆和徐辉祖也是兴奋地不行,他们终于掌握了这神器里神秘的、能够远距离通讯的力量,到底该如何使用。 而看着那张小纸条上的信息,这一刻,国公们皆是震惊无比。 “这......这难道是天意吗?大明竟得此神器相助!” 郑国公常茂则激动得跳了起来,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他一把抓住身边人的手臂,大声喊道:“成功了!成功了!我们大明有了这神器,何愁天下不定?” “疼!疼!” 李文忠被常茂捏的骨头都要断了,常茂这才松开手,讪讪地笑了笑。 宋国公冯胜则相对冷静一些,但他的眼中也闪烁着震惊的光芒,有了这等神器,毫无疑问,明军从此往后将战无不胜! 朱标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走到距离阴阳炁海更近的那个无线电台旁,亲手抚摸着这个神奇的大匣子,感受着它的温度。 燕王朱棣、周王朱橚等人也围了过来,他们观察着这个真的能够千里传讯的神器,脸上露出了惊叹、敬畏等不一而足的表情。 周王朱橚更是兴奋地说道:“有了这神器,父皇就可以更好地掌控天下了!” 走在最后的朱元璋,在确认了无线电台的传讯效果以后,脸上也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大声赞叹道:“此乃神器也!有了它,咱便可随时掌握天下动态!真乃天佑大明,令圣孙赐大明如此宝物!” 这一刻的朱元璋仿佛年轻了许多岁,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蓬勃的、由希望带来的活力。 国公们的心底,也被这神器的作用所震撼,一想到以后明军可以远隔数百里、上千里,都能通讯流畅,不由地纷纷激动不已! 而这一切,毫无疑问,都归功于皇嫡长孙虞王殿下! 不,更准确的说是圣孙殿下! 众人纷纷看向了远处的阴阳炁海,而就在这时,朱元璋一拍脑袋,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问大孙。 ------------ 第035章 讲《明史》的姜老师 “大孙,这无线电台还能再弄过来一批吗?” 听到这个问题,朱雄英看了眼手机,已经八月末了,马上就要大学开学了。 但他还是回答道:“能,我最近有空就会去弄。” 过了十分钟,神秘漩涡再次传来声音。 “上次捎的钱还够花吗?需不需要这边再捎一些?” “爷爷倒是挺贴心的......” 朱雄英想了想,说道:“暂时够用,等空印案的事情顺利解决了,回头弄点书画过来吧,这边比较值钱。” 眼看着神秘漩涡正在缩小即将消失不见,朱雄英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爷爷,还有个重要的事情,下次跟你说!” 神秘漩涡彻底消失不见。 朱雄英舒了口气,刚才也给他紧张的不行,因为他一是不确定无线电台能不能传送过去,二是不确定就算传送过去又能不能在那边用。 如今看来,自己关于神秘漩涡传送物品规则的推测,应该是大致正确的。 作用在物品身上的时间回溯程度,与物品的整体密度相关,密度越大的物品,时间回溯的效果就越久。 所以,如果神秘漩涡的规则以后没有改变,那么自己想要把手机电脑之类的高密度、短存在时间的物品送过去,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了。 “看来还是要把关注点多放在古董上啊......” 想到这里,朱雄英又有些头疼。 虽然古董往往意味着可以承受更久地时间回溯的作用,但同样,古董也比正常商品,更加难以搞到,他实在是缺乏足够可靠的门路。 换言之,就算给朱雄英几幅时间流逝作用后的名画,他能不能顺利换到钱,也是一个问题。 因为很多拍卖行,根本就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一夜暴富,你也得有能接得住这个财的能力才行,不然都成了为他人做嫁衣。 朱雄英沉吟了片刻,在自己的手机备忘录上记下了要做的三件事情。 ①布置好林地和坟头的伪装及监控措施,找郑午购买第二批无线电台。 ②调查自己是否是魂穿穿越者以及神秘漩涡是否之前在这里出现过,重点查找自己小时候的病历和小镇的历史。 ③开学后,在省城大学调查“1995年江南省理论物理学大会”的线索。 —————— 林地已经被建立了起来,坟头周围也遮蔽好了,朱雄英换了最好的摄像头组,又请程序员专门单独编了个软件,如果始终开启的红外感应消失了,第一时间会报警到他的手机上,除此之外,朱雄英也会时不时看一眼。 而在神秘漩涡第三次关闭以后,假期余额不足的朱雄英完成了这些准备,就被迫收拾行李离开了海岛,来到对岸他上高中的那座城市紧邻的省会城市就读,成为了一名省城大学的大一新生。 开学办学生证、充饭卡、打扫宿舍、军训......时间快的吓人,一晃就过去了一个月,而在这期间,神秘漩涡始终没有再次开启。 这一天,朱雄英正在上课,给他们讲课的省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行政管理系的系副主任,一个叫姜星火的老师。 姜老师年纪不大,但据说很厉害,是整个省城大学今年唯一拿下杰青科学基金项目的老师,而且听说管理科学部的项目在全国都只有个位数。 当然了,具体有多厉害,朱雄英一个大一新生也实在没概念,只是觉得这位姜老师讲课确实很有意思,深入浅出让人沉醉,除了本专业的必修课,姜老师开的几门选修课,哲学、宋史、明史也是很受学生们欢迎,属于那种在校内网选课的时候瞬间就能被抢没的程度......学生们不仅很少有逃他的课的,甚至还有不少学生逃了自己选的选修课来这里蹭课听的。 “上节课给大家讲《万历十五年》这本书的时候,有位同学递纸条上来问了一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这位同学的原话是——有的人表面上八十岁埋的,十八岁就死了,那明朝如果按公元1644年,也就是崇祯十七年灭亡的话,算是正式入土,可它究竟是什么时候病入膏肓无可医治的呢?” 姜老师站在讲台后面,穿着一件白衬衫,右手握着保温杯,左手轻轻搭在电脑的触控屏上,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学生问道。 “有没有同学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要是换做必修课,估计大家就都装鸵鸟了,然后教室里气氛尴尬无比,但是这种学校里人气最高的选修课上,学生们反而相当踊跃。 坐在朱雄英旁边的室友“腾”的一下就站起来了。 “老师我知道!明朝亡于小冰河期!” 这个回答明显把姜老师逗乐了,他笑着打趣道:“你别说,你还真别说......照你这个说法,人是不是一出生就不该吸氧呢?” 懂梗的学生笑成一团,不理解什么是“小冰河期”的学生则有些懵逼。 “小冰河期,指的是该时期内气温较低,夏天大旱与大涝相继出现,冬天则奇寒无比,甚至南方都常年暴雪,气温剧降造成了粮食大规模减产,继而催生了战乱与动荡。 这个时期的确切起始时间,目前国际上尚无定论,普遍认可的时间范围是始于十三世纪,到十七世纪达到了顶峰。 在中国即最早开始于元代,到了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称帝建立大明开始,小冰河期进入平缓阶段,但自然灾害依旧连年不断;直至嘉靖年间,小冰河期开始有了灾变的前兆,冬天的气温开始较往年有所降低;进入万历年间后,灾变开始十分明显,《万历十五年》一书中也从侧面有所提及;而到了崇祯登基前后,小冰河期达到了巅峰,各种异常的自然灾害频发,这也就是民间所传‘旱九年,涝九年’的根本原因。” “小冰河期的天气因素造成的粮食减产,当然是催生明末独具特色的流寇模式的重要因素,但明朝灭亡的主要原因却并不在此......” 就在朱雄英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忽然手机铃声响了,是沐锦月的电话。 朱雄英赶紧捂住手机,然后俯下身子小声接听。 “喂?” “雄英你在哪?” “省城大学啊。” 朱雄英被问的有点迷,而对方接下来的话让他更迷了。 “省城大学的哪里?” 一瞬间,朱雄英心中闪过了七八种念头,但他还是如实回答了。 “科教楼202教室。” “现在方便下楼吗?你要的十五台无线电台和配套的手摇发电机郑叔叔弄到了,我直接顺路给你送过来了。” 朱雄英拿着手机怔住了。 几十万块钱的货,我没付款你就给我直接送过来了? ------------ 第036章 告白 不过反应过来以后,朱雄英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感激。 虽然自己在上选修课,但第二批古董无线电台的事情显然要更重要一些。 朱雄英低声说道:“方便,我这就下楼去找你。” 他迅速站起身来,向讲台上的姜老师投去一个歉意的目光,姜老师对此显然已经习以为常,挥挥手示意他直接走。 按同学们的那句话就是“逃课是你的损失,不是姜老师的”。 嗯,你不听有的是人听。 朱雄英刚一抬屁股,马上后面站着听课的学生就来抢座了。 穿过被蹭课学生挤满的过道,朱雄英走出了教室,然后快步走下楼梯,直奔教科楼的大门口而去。 他的目光还在教科楼前面停车场搜索,忽然听到了呼唤。 “在这里!” 朱雄英闻声扭过头去,发现沐锦月刚从车上下来,正在用力对他挥手。 昏黄的路灯下,看起来有点胭脂红色的SUV看着很刺眼。 朱雄英因为家境比较贫寒,所以对车之类的东西,自然没有其他家里有车的同学们那样耳濡目染,但比较有名的车的车标比如BBA和保时捷这种还是认得的,沐锦月这台SUV是保时捷的标,看着车还挺大,但具体什么型号的车朱雄英就不知道了。 在2014年这年,放在上帝视角看,四年后库里南才会上市,至于迈巴赫gls就得等六年后了,因此在豪华SUV的市场上,如果不选比较受大哥们欢迎的路虎揽胜的话,其实也只有卡宴可以选了。 现在已经是十月初了,不过江南天气尚暖,学生们普遍穿着半袖,只有晚上才会披一下外套。 沐锦月身穿一件粉色的连衣裙,微风吹拂着长发,灯光映在她的脸上,显得眉眼间多了几分灵动......高中三年都是穿校服的,学校还要求女生要么扎马尾辫要么剪短发,以至于如今再见,却是有些惊艳。 朱雄英走到沐锦月的面前,有些不好意思:“锦月,真是太感谢你了,这么多钱的东西,你居然就这么给我送过来了。” 沐锦月莞尔一笑,仰起头看着他:“都说了顺路了,再说了,这些东西也不是白给你的,伱先看看。” 沐锦月打开了车的后备箱,露出了里面整齐摆放的大小箱子,里面装着无线电台和手摇发电机,箱子是便携保险箱,内部都用泡沫和软垫包裹好了......而除了后备箱,后排座椅和腿部空间,也都摞满了这些装无线电台的箱子。 沐锦月很认真地让朱雄英每个都打开检查了一遍以后这才放下心来,朱雄英看着眼前这些总价不菲的古董,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我去宿舍取我带的洪武宝钞。” “不急,我也来省城大学上学的,先去吃个饭吧。” “啊?” “预科班啊,忘了我是白族的啦?家里正好有机会,就不复读了,预科班多念一年的话毕业时间都是一样的。” 朱雄英坐上了车的副驾,系上了暗红色的安全带,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不过省城大学也确实有预科班,这些都是规则允许范围内的,朱雄英也不好说什么。 “预科班没军训,今天刚来报到放下东西,学校里有什么好吃的吗?还有,上次你还欠我奶茶呢!别以为我忘了。”沐锦月努力表现的凶巴巴的吓唬他,内心却似乎有些不安。 “不去食堂的话,7号宿舍楼下面有個咖啡厅,听说意面和蛋糕还不错。” 咖啡馆内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气,柔和的灯光洒在暖黄色的木质装饰上,营造出一种舒适而浪漫的氛围,大约是因为消防要求,旁边的壁炉不是真的,而是模拟屏,投射出来的火焰在上面跳动不休。 朱雄英和沐锦月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校园内郁郁葱葱的树木,和街灯下来来往往的学生们,这时候正是下第一节晚自习或选修课的时候。 “这里的咖啡不错,你尝尝。”朱雄英将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推到了沐锦月的面前。 朱雄英并不能准确地分出这些咖啡的种类,但这个红丝绒拿铁确实是学生们公认的好喝。 “这些无线电台,待会儿给你放宿舍楼?宿舍楼有电梯吗?我怕你一个人搬累坏了。” “校内的邮局就在对面,邮保价吧,一起邮回珞伽镇的邮局。” 朱雄英看着在吃意面的沐锦月,忽然问道:“你不好奇我买这么多古董无线电台干什么吗?” “不好奇。” 沐锦月用叉子插着意面里的肉丸,左手将要坠下来的头发绾到耳后,耳垂有些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啊。” “你有什么小秘密?” “我才不告诉你呢。” 吃完饭,把东西搬到马路对面的邮局邮寄走,两人一起往朱雄英的宿舍楼方向走。 昏黄的街灯下,沐锦月的裙子被晚风吹起。 在昏黄的街灯下,沐锦月的裙子如翩翩起舞的蝴蝶,随风轻轻飘动。她走在朱雄英的身旁,两人的影子在灯光下拉得好长,仿佛要把这三年的回忆都浓缩进这一刻。 朱雄英侧过头,看着沐锦月微红的耳垂和绾在耳后的秀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他们作为高中三年的同桌,共同经历了无数个日夜,从最初的陌生到现在的熟悉,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中。 “沐锦月。”朱雄英突然停下脚步,叫住了她。 沐锦月回过头,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疑惑:“怎么了?” 朱雄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勇气都聚集在这一刻:“其实,我有一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你。” 沐锦月心头一颤。 “是关于你的秘密。”朱雄英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其实我很喜欢你,很喜欢。” 沐锦月的心跳突然加速,她感觉自己的脸颊也开始发热,虽然她一直知道朱雄英对她的好感,也一向对这位坐了三年同桌的少年藏着心意,但亲耳听到这句话时,她还是感到了一丝不真实。 “你……认真的吗?”沐锦月有些手足无措,甚至声音都有些颤抖。 朱雄英看着她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他走上前一步,拉近了与沐锦月之间的距离:“我说,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是想要和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沐锦月抬起头,对上朱雄英坚定的目光,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真诚与期待,也看到了自己心中的答案,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对朱雄英有着同样的感情呢?只是她一直在逃避,不敢面对自己的心意。 现在,当她听到朱雄英的告白时,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勇敢地迎上了他的目光:“朱雄英,其实……我也喜欢你。” 朱雄英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仿佛整个世界都因此而变得明亮起来,他伸出手臂,轻轻地拥抱了沐锦月,在这一刻,他们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和呼吸,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那我们......” “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拥抱了很久以后,沐锦月送别了朱雄英,上了车点火启动却没有急着走,而是系上安全带以后打了个电话,却无人接听。 过了一会儿,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沐锦月从车载切到耳机接听。 “已经送到了,我想和他在一起。” “......” 电话那头似乎又说了些什么,沐锦月有些生气了,她蹙着弯弯的眉,努力很凶地说道。 “爸,我知道已经出岔子了,可他本来就有权利知道这些秘密的真相,没有他哪有现在的我们?你忘了集团是怎么来的了吗?” “我跟老爷子的时候你还吃奶呢,轮不到你做决定。” 沐锦月继续质问道:“别古崖都多少年没动静了,现在的和过去的又有什么区别呢?你非要这么执着吗?” 电话被啪地一声摔了,传来了几声“嘟嘟”后彻底挂断。 沐锦月也被这种极度不礼貌的行为激怒了,她愤怒地从储物盒里拿出了一个苹果味的棒棒糖然后嚼碎。 平静后,沐锦月拨通了一个电话。 “郑叔叔,以子公司的名义给我预约两个高级贵宾席,佳士得拍卖行江南分行下个月的那场拍卖会……个人首次进入要提交的资料太麻烦了。” “好的,大小姐。” —————— 算了算日子,按照1:12的时间流速,在没有开启神秘漩涡的一个多月里,大明那边,估计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朱雄英也有些着急,生怕爷爷因为空印案人头落地,再加上装着无线电台和手摇发电机的箱子已经抵达珞伽镇的邮局了,所以他在周五晚上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发回家了,先坐火车后坐出租车,最后换渡船,回到了珞伽镇。 一路颠簸也让他升起了考个驾照再买个便宜皮卡的想法...... 好巧不巧,就在他刚回到家做了饭然后收拾屋子的时候,手机上的软件警报就响起了,而对应的红外感应消失,就意味着神秘漩涡第五次开启了。 ------------ 第037章 老登,该爆金币了! 洪武十六年的冬天,南京城被一层厚雪覆盖。 皇城内,乾清宫。 作为皇帝的寝宫,地龙散发的暖意轻轻拂过方砖铺就的地面,让室内始终保持着温暖如春的状态。 朱元璋盖着被子正沉浸在梦乡之中,这段时间繁忙的政务让本来难以入睡的他今天直接累睡着了,算是难得有个好觉。 在过去的一年,大明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在收复了梁王孛儿只斤·把匝剌瓦尔密所据守的云南,这块让大明如鲠在喉的北元飞地后,正在逐步显现的后续影响。 有了云南,那么对于云南南方的暹罗、占城、真腊等国,大明就相当于增加了一条稳定的沟通渠道,因此大明开始与这些国家顺理成章地开启了勘合贸易,由大明中枢颁发给其勘合,作为各国来贡的凭证。 而对于云南西北方向的雪区,大明的控制力度也进一步加强了,不仅组建了松潘精骑这支战力剽悍的高原骑兵部队,且对松潘等地的安抚司、宣慰司,按照其户口之数来衡量土司们的实力,按不同实力要求其提供马匹和驿夫,帮助大明在这里建立正式的驿站体系,以便情报传递和交通运输。 总之,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在朱元璋的规划里,接下来大明只要解决辽东的纳哈出,就可以准备发动彻底覆灭北元的战争了。 然而就在这万籁俱寂,朱元璋难得好好休息的深夜,贴身宦官却急切地唤醒了他。 “陛下,醒醒。”宦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当然知道要是惹恼了朱元璋会是什么后果,可他别无选择。 朱元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不悦的神情在脸上一闪而过,却听见宦官一脸凝重地说道:“陛下,神器响了。” 这句话,让朱元璋瞬间清醒了起来。 神器,特指那两台珍贵无比的无线电台,一台深藏在这皇宫禁地的武楼上,另一台则安放在钟山之巅的圣孙坛。 这两处地方不仅有重兵把守,而且有能够操作电台的人日夜轮班值守,只为将那个在朱元璋心中最紧急、优先程度最高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皇宫。 自从上次阴阳炁海关闭后,朱元璋心中充满了担忧,生怕再也听不到大孙的消息。 丘玄清和道衍对此的解释是,阴阳炁海正在努力构筑更稳定的连接,之前几次都是试探性的,而一旦构筑成功,就意味着两界之间的通道将更加稳定,具体表现就是......下一次的开启时间会更长,炁海的规模会更大,物品的传输损耗也会减少。 这对于大明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因为随着拯救马皇后的灵药、“空印”的信息,以及能够远距离通信的无线电台的出现,都证明了从那头送来的“神秘天机信息”和“地下先进产物”,毫无疑问会成为加速大明发展的催化剂,甚至直接决定大明的国运走向。 而丘玄清和道衍这两位得道高人的解释,虽然让朱元璋心中稍感宽慰,但那份挂念却始终无法放下。 如今,阴阳炁海再次开启的消息到来,终于是让他如释重负。 “把丘真人叫到钟山来,其他人暂时别叫了。” 朱元璋披上厚重的衣物,走出温暖的乾清宫,宫外寒风呼啸,雪花飘飘洒洒。 今年显然冷的有些出奇,最起码比朱元璋小时候要冷的多,但这样的对比其实是不公平的,因为朱元璋的老家在江北的凤阳府,而这里可是理论上应该更温暖的江南才对。 对此,朱元璋倒也没有细想,只觉得是天气严寒罢了。 到达钟山圣孙坛时天还是黑的,借着火盆的光,朱元璋看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阴阳炁海。 过了没多久,丘玄清也赶到了。 虽然还没有传出声音来,但朱元璋的心中还是充满了期待,他默默地凝视着阴阳炁海......要知道,自从敕封圣孙以后,大孙可还没有显灵过呢。 嗯,其实朱雄英也挺担心爷爷因为空印案被嘎了脑袋的。 “爷爷,能听到吗?无线电台好用吗?” 听到阴阳炁海中传出了大孙的声音,朱元璋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如果丘玄清和道衍没骗他的话他,这次阴阳炁海的开启时间将会比以往更长,这给了他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好好询问朱雄英的近况。 “好用,大孙这一年来你过得怎么样?” 然而,朱雄英的回答却让他有些吃惊。 “爷爷,我这里只过去了一个多月。” 朱元璋心中一凛,看向丘玄清,丘玄清被雪花染得须发皆白,此时更显仙风道骨,他低声道:“天庭一日人间一年,地府虽不及天庭,但也是地府一月人间一年。” ......这很合理。 朱元璋早就已经彻底相信,自己的大孙在地府了,这句话不过是佐证。 毕竟,时间流速都不一样。 朱元璋转而问道:“大孙,你的领地有没有变化?” “爷爷,林地已经完全成型了。” 朱雄英的声音中透露出一股自信,这让朱元璋感到无比欣慰,大孙的领地既然已经完全成型,那么想来最起码的安全是不用担心了,接下来,应该就是招兵买马继续扩展领地了。 随后,朱雄英告诉了朱元璋一个让他非常振奋的消息:“爷爷,我这次带来了第二批共十五台无线电台和手摇发电机,原版的使用手册也配套了,这样,无线电台就不会因为没电而失效了。” 朱元璋顿时大喜过望,之前只有两台无线电台根本不够用,只能维持钟山和皇宫之间的联系,现在电台多了就可以给所有布政使司都配备一台了,这样一来,类似空印等因为沟通成本而产生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而且,朱元璋还意外地发现,经过空印案的整顿,虽然这次大案的调查规模没有扩大到府县一级,但却意外地揪出了不少贪官污吏,为大明肃清了朝堂环境。 当然了,即便有第二批,这些无线电台对于庞大的大明来说还是远远不够用。 因为数百万明军也需要装备无线电台,以便更好地进行通讯和指挥。 于是,朱元璋急切地问道:“大孙,能不能再搞来一些电台?” 那头的朱雄英稍作沉思后回答道:“爷爷,可以是可以,但我钱不够了。” 嗯,老登,该爆金币了! ------------ 第038章 人麻了,你管这叫寻常字画? 朱雄英的声音中透露出了一丝尴尬。 上次爷爷捎的那些宝钞,虽然给郑经理支付完第二批无线电台和配套的手摇发电机的费用以后还有所剩余,但想要再购买更多的古董无线电台肯定是不够的。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人家也不见得有货了,既然遇不到这种清仓甩卖的囤积货,接下来免不了还得加价买。 朱元璋也很理解,毕竟,在地府招兵买马、开疆拓土都需要大量的资金。 而对此,朱元璋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上次大孙说需要一些这边的书画,朱元璋马上就准备齐全了,但凡是宫里有的珍品,全都拿了出来,直接放到了钟山圣孙坛附近新建的府库里,随取随用。 同时,朱元璋也开始下令征收民间的珍贵书画,如今府库里,可谓是珍品堆积如山。 当然了,或许这些书画对于其他人来说很珍贵,但是对于乞丐出身的朱元璋来说,实际上一文不值。 毕竟无论多珍贵的书画,在灾荒年岁都不能当饭吃,更何况,这是大孙需要,别说书画了,就是要青铜器,朱元璋都能给刨出来。 所以,朱元璋闻言当即表示:“大孙别急,爷爷这就给你烧些寻常字画过去。” 随着火焰的跳跃,很快一些书画逐渐化为灰烬。 当然,这并非这些书画的终结,而是奇迹的开始,在时空虫洞的时间流逝力量作用下,这些灰烬穿越了时空的屏障,开始复原并迅速老旧。 很快,这些书画就“噗通噗通”跟下饺子一样掉落在朱雄英的面前,而朱雄英也早就在神秘旋涡下铺了几床棉被,倒也没摔坏。 朱雄英开始拿起手机用摄像头对着书画,一幅一幅拍照进行百度识图。 当第一幅书法作品“滴”的一声识别成功后,看着跳出来的介绍,朱雄英人直接麻了。 ——《快雪时晴帖》 王羲之作品,全文共4行,28字,被誉为“二十八骊珠”,也被古人称为“天下法书(书法领域专用词,即“范本”之意)第一”,现藏于某著名博物馆中。 当然,普遍观点认为流传下来的是唐代精摹本,而非王羲之真迹,在流传过程中,元朝曾经收入府库,明朝时期基本没有记载,只记载了明末清初的时候,被知名阉党加汉奸冯铨收藏过,随后进入清朝府库。 所以爷爷是从哪搞来的,是不是真品,朱雄英无从断定,但他肯定,这幅《快雪时晴帖》哪怕是明朝初年的人临摹的,放到现在也很值钱。 摸了摸自己心脏,确定还没有停止跳动以后,朱雄英继续百度识图。 第二幅,是一副山水画,识图结果。 ——《富春山居图》 这个名字朱雄英很耳熟,好像在去年(2013年)由华仔主演了一部同名电影,评分挺低的,朱雄英听去电影院看过的同学们讨论的时候,槽点多的吐槽不过来...... 同样,根据手机上的资料显示,这也是一副在明初没有流传记载的画,画是元朝黄公望画的,《富春山居图》完成后,黄公望将此图送给全真教同门师弟郑樗,再一次出现的记载,就是明朝成化年间传到书画家沈周手里了,后来因为经历了焚毁,这图一分为二,而眼前却是完整版的。 麻了,彻底麻了,爷爷你管这些叫“寻常字画”? 让你爆金币,没让你把金山爆出来啊!! 这一书一画珠玉在前,接下来的识图,已经不能震撼到朱雄英的幼小心灵了。 看着地上的一对书画,朱雄英的心里升起了一个念头,他小心翼翼地对着神秘旋涡问道。 “这些......不会都是真品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话一出口,朱雄英就本能地在抗拒。 不是大财发不起,而是过亿怕被抓进去! 当然,如果这些真是真品,那根本不是“亿”这个量级能衡量价值的就是了。 “当然是真品!大孙再来点吗?” 我再来个锤子! 听到这个回答,朱雄英有些欲哭无泪,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地上的这堆书画却并没有消失。 所以,我眼前的是真品,博物馆里的是啥啊? 爷爷你就没考虑过,这玩意我敢卖吗?我卖给谁去啊?古董一条街上的古董店?拍卖行的大门朝哪开我都不知道好嘛! 嗯,朱雄英这时候还没想起来,这些书画,是没有被明初以后收藏家们题跋盖鉴藏章的,再加上《富春山居图》还是完整版的......所以即便卖,也大概率会被判定为明初时期某位书画大师的完美仿品。 朱雄英叹了口气,先都收起来吧,捡便宜的书画慢慢卖。 朱雄英可没有胆量在没有任何背景的情况下,自己跑去叫卖《快雪时晴帖》和《富春山居图》,这跟稚子怀金行于闹市有什么区别? 几万块十几万块都会被人盯上,更何况这是几亿十几亿甚至更高量级的财富? 贸贸然做了,会有什么后果,朱雄英想都不敢想。 而且说的更深一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朱雄英是明白的。 “对了大孙,上次你说的那件重要事情,是什么事?” 听到这话,朱雄英一拍脑袋,刚才光顾着激动了。 于是,朱雄英把之前在办公室调查到的线索问了出来,然而,神秘漩涡传来的回答,却让他有些失望,爷爷果然魂穿后丢失了大部分记忆。 “1995年江南省理论物理学大会?记不得了。” 朱雄英叹了口气,那就只能靠他自己调查了。 —————— 钟山圣孙坛,大雪依旧纷纷扬扬。 朱元璋紧了紧身上的锦袍,扭头对丘玄清吩咐道:“丘真人,这件事交由你去查,去查查元代的资料,看看江南行省,有没有一个叫做‘理论物理学大会’的行会组织,再查查一九九五年是元朝哪个皇帝的年号或代称。” 元朝在全国划分了十数个行省,最为关键的一个就是江南行省,包括了后世的江苏、安徽和浙江的一部分,而江南行省的首府,就设在了如今大明的京城,也就是应天府。 因此,朱元璋理所当然地做出了这个判断。 丘玄清应诺了下来。 而这时,阴阳炁海中忽然又传出来了朱雄英的声音。 “爷爷,你那边是不是一年比一年冷了?” ------------ 第039章 冰封四百年? 听闻此言,朱元璋愣了一下,苍老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朱元璋其实正沉浸在收获了十几台通讯神器喜悦的余韵之中,刚才所言的理论物理学大会的事情,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如今反而被朱雄英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打断了。 朱元璋很快便回过神来,缓缓点头道:“确实是一年比一年冷了,大孙为何问这个问题?” 阴阳炁海那头传来了朱雄英的声音。 “爷爷,我听说,这叫做小冰河期。” “小冰河期?” 朱元璋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眉头微微一皱,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他身为一代开国帝王,经历过无数风风雨雨,可谓是阅历丰富无比,但对于大孙口中的这个所谓的“小冰河期”却感到十分陌生,甚至可以说是闻所未闻......他倒是知道陆游所作的“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这句诗。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心中充满了疑惑,他转身问身边的丘玄清:“丘真人,你可曾听说过‘小冰河期’这回事?” 丘玄清此时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他抚了抚长须,沉声道:“贫道在古籍中并未见过‘小冰河期’这个词,这却是首次听闻。” 朱元璋听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心中不禁暗想:连丘玄清这样的博学之士都未曾听说过,这“小冰河期”究竟是何意? 这时,朱雄英开口解释起了小冰河期的概念,也就是之前他在课堂上听到的那些。 朱元璋闻言,喃喃自语道:“也就是说,这小冰河期是指气候变冷的一个时期,在这个时期里,气温会逐年下降,导致农作物减产、百姓生活困难?” 这话如果是旁人说的,朱元璋一定不信,只会以为是蛊惑人心的胡言乱语,然后给他来一次九族消消乐体验卡。 可这是大孙说的! 经历了送灵药救马皇后、送空印信息、送通讯神器以后,朱元璋对于大孙的能耐已经有了毫无保留的信任,从大孙这里所获得的“神秘天机信息”也确实对大明非常关键,所以,大孙说的关键信息,那就绝对不可以轻易忽视,必须要问清楚。 “那这小冰河期是第一次发生吗?”朱元璋追问道。 “不是第一次发生,一共发生了四次,殷商末年到西周初年是第一次小冰河期,东汉末年、三国、西晋是第二次小冰河期,唐末、五代、北宋初是第三次小冰河期,从元朝开始是第四次小冰河期。” 丘玄清听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原来如此,贫道曾在史书中读到过,历史上确有一些时期气候异常寒冷,导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看来,便是这‘小冰河期’作祟了。” 朱元璋抬头看向天上纷纷扬扬飘洒下来的雪花,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蹙紧了眉头。 然而,朱元璋毕竟是开国帝王,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他很快便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这小冰河期......会持续多久?” “具体多久,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最少会持续四百年。” 朱雄英确实不知道持续多久,因为古代也没有准确而连续的全国气温记录,所以后世学者说法不一,以至于什么时候是小冰河期最冷的时期主流观点都有两个,一个观点是认为从明朝中叶或者说十六世纪开始,气温就开始了骤然下降的过程,然后气温最低的阶段就是明朝末年那半个世纪,也就1600年至1644年;另外一个观点则认为明朝灭亡后,也就是清朝的前期,即1660年至1680年,才是气温最低的时候。 但不管怎么说,具体持续的时间范围和最冷的时期或许都不能确定,但从元初到清初,总共四百年左右的时间是大概能确定的。 而这个过于漫长的时间,毫无疑问对朱元璋是个沉重的打击。 ——四百年?! 这个数字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让朱元璋顿时感到一阵眩晕。 身为开国帝王,朱元璋太清楚四百年这个数字对于大明来说意味着什么了......说句难听的,整个大明有没有四百年的寿命都不好说! 毕竟,唐朝存在了不到三百年,宋朝则是三百年出头,大明乐观估计也就是三百多年。 换句话说,算上元朝的一百年,大明估计就要亡在这个所谓的“小冰河期”手里! 朱元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震惊,然而,那股从心底连绵不绝升起的寒意却始终让他无法平静。 朱元璋转头看向丘玄清,却见道士也是一脸凝重,显然也被这个数字震撼到了。 “大孙......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朱元璋的声音还是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爷爷,我是听一位很厉害的老师讲的。” 既然被大孙称为“很厉害”,那就一定是很厉害的高人,说明这个“神秘天机信息”,应该是确凿无疑的。 可朱元璋多么希望这是假的啊! 就在朱元璋还想要继续追问的时候,这次已经开启了大半天的阴阳炁海消失了。 眼看着阴阳炁海消失无踪,朱元璋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个惊人的消息,他抬头看向天穹中从黑夜到清晨再到黄昏,始终飘落着的雪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 难道说,这真的是天意难违吗?大明注定要在这场空前的灾难中挣扎求存? 不!他朱元璋绝不会坐以待毙!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再大的困难也压不垮他,当年陈友谅东征的绝境他都没有屈服,这次,哪怕是跟老天爷斗,他也一定要想出办法应对这场灾难! 朱元璋看向丘玄清,先是沉声警告道:“今天听到的,一个字都不准往外面说,全都烂在肚子里,否则别管咱不讲情面。” “关于此事,现在就去查,咱授予你翻阅所有府库资料的权力,先去验证此前三次小冰河期的事情是否属实,查阅所有关于天象的古籍资料,一个都不能遗漏!” 丘玄清行礼道:“是,陛下。” ------------ 第040章 天亡大明!朱元璋的恐惧 三天后,丘玄清带着查阅的结果匆匆赶到了奉天殿,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凝重。 朱元璋此时端坐在龙椅上,有些心不在焉地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显然这几天他的心情是异常沉重的,以至于工作效率都有些降低了。 其实,自从从朱雄英口中得知了“小冰河期”的存在,朱元璋就一直感到一种压抑不安的情绪,甚至有些吃不香睡不好,这种如负重山的心理情况,已经有足足十多年没在他身上出现了,上次还是面对陈友谅的东征。 无怪乎朱元璋感到这么大的压力,实在是这个事情看起来似乎已经超过了“人力”能够解决的范畴,哪怕是他这位人间至尊,也无法去对这件事情施加影响。 现在,丘玄清查阅的结果即将揭晓,朱元璋不知道大明是否能够承受住这份上苍的安排。 丘玄清的脸上满是严肃,详细地汇报着查阅到的结果。 “殷商末年到西周初年,史书上确有只言片语记载这一时期气候寒冷、河流湖泊萎缩,出现了水、旱、蝗等灾害,再加上商朝对外征战不休,对内盘剥平民,最终被周朝取代,不过这一时期史料较少,即便把所有书籍都翻遍了,还是不能完全确定。” “但汉末魏晋时期,记载就足够确凿了,东汉末年出现了‘十年九不登之谷’的严重旱灾,三国时期更是水旱灾害记载频繁,西晋时期关于‘大水、大旱、大风、大雪’的灾害记载层出不穷。” “唐末史料此类记载更多,诸如‘大雪盈尺’、‘江河皆冰’、‘水旱相仍’等等记载简直不胜枚举,五代十国史料较为零散,但各势力之间的记载,依然能证明灾荒不断,直到北宋初年,还有‘水旱交迫’、‘寒暑不节’的记载。” “而从秦汉到宋末,除了汉末魏晋和唐末五代两个时期以外,关于灾害记载的频率确实较少,或者说,与这两个时期完全无法相比。” “至于从元初至今......一百年间发生了水灾92次、旱灾86次、雹灾69次、蝗灾61次、地震52次、风灾42次、霜雪28次、瘟疫20次,灾害次数远超其他时期。” “因此,圣孙所言,恐怕确实属实。” 丘玄清的声音有些低沉,他的话语让朱元璋的心猛地一沉。 “小冰河期”不再是一个与他无关的陌生词汇,现状恰恰相反,这个可怕的灾难已经悄无声息地,降临到了他所开创的王朝上。 而除了大孙,竟然根本无人察觉! 这就仿佛,一家人正在熟睡,而屋内蜡烛倒下,已经悄然点起了火苗,却根本无人察觉。 而再过一阵子,一家人马上就要被活活烧死! 而丘玄清的话还没完。 “陛下,根据史书记载还可以得出结论,每次小冰河期,都会因为粮食减产,而伴随着严重的战乱与人口损失。” “东汉末年人口六千万,即便有隐户,西晋一统时也仅剩不到一千万;唐朝末年人口同样是六千万,至北宋初年只剩两千万。” 实际上,丘玄清还没有说西晋以后五胡乱华的事情,那时候,北方汉人被胡人当做两脚羊,最后北方汉人只剩下了四百万,几乎要灭绝。 而这个道理,亲身经历了元末乱世的朱元璋,都非常清楚......连续天灾导致粮食减产,百姓吃不饱肚子那就只能起来造反,而都起来造反就会产生全国范围内的群雄割据,然后就是或短暂或漫长的统一战争。 这个过程无论是短暂还是漫长,都必然会导致人口大量减少,从而让人口总量被动适应了粮食产量,这是非常非常残酷的事情,残酷到朱元璋的全家,都这么“被动适应”没了。 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感同身受,除非针真的刺到了自己的身上。 而朱元璋,就是这个被亲身刺痛过的人。 所以,苦出身的朱元璋深知对于底层百姓来说,不遭受连续的天灾到底有多重要,他也因此对于这种注定发生的天下大乱,感到无比的恐惧。 登基这些年来,朱元璋轻徭薄赋,除了消灭北元残余势力以外,几乎不发动任何不必要的战争,对周围小国相当友善,这一切都是为了构建一个他心中稳定的大农村社会。 而“小冰河期”这个突如其来的神秘天机消息,毫无疑问地将他的美好愿景打的粉碎。 无论他如何努力,似乎都拗不过上苍早已安排好的命运。 “那可有应对之法?”朱元璋问道。 朱元璋很清楚地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应对小冰河期的方法,否则他这一代人或者后面几代人还能坐稳江山,再往后就不一定了。 如果是其他没有责任心的皇帝,多半就是抱着“我死以后,哪管洪水滔天”的想法得过且过了。 但朱元璋不一样,他身上朴素的封建大家长观念,让他恨不得把大明以后几百年的事情都安排好,这从他对大明的种种制度设计完全可以看出来。 再加上朱元璋是大明的创立者,怎么可能对于注定会灭亡大明的事情视若无睹,继而得过且过呢? 如果他能,他就不是朱元璋了。 丘玄清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说道:“陛下,小冰河期乃是天灾,非人力所能抗拒。” 朱元璋端坐在龙椅上,他一生历经风雨,从贫苦的放牛娃到如今的开国帝王,什么样的困境没有经历过?但这一次,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小冰河期,这个陌生的词汇,如今就像是一把悬在大明头顶的利剑一样。 丘玄清看出了朱元璋的焦虑,他提议道:“陛下,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等下次阴阳炁海开启,再问问圣孙殿下有何对策。” 但朱元璋并不是事事依赖别人的人,哪怕如今小冰河期的消息被证实了,他也不可能完全指望朱雄英,自己这边总归是要做出努力的。 朱元璋想了想,对身边的宦官吩咐道:“马上去召集太子和几位国公来奉天殿议事!” 显然,朱元璋还没体会到什么是“真香定律”...... ------------ 第041章 北失南补 朱元璋在奉天殿内召集了太子朱标以及一众功臣名将,除了魏国公徐达和信国公汤和目前尚领兵屯驻于北平防备北元外,其余几位国公都到了,这几人,都是有着“参与军国重事”的职责的。 而此时邓愈已逝世多年,其子邓镇能力并不出众,更无资格参与这等级别的顶层会议,至于傅友德、蓝玉这些当打之年的将领,目前还尚未被封为国公跻身大明帝国最高层,所以也一并无缘了。 当众人到齐后,朱元璋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将小冰河期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这个消息瞬间在众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国公们虽然面色都还算镇定,但心中却显然并不平静。 韩国公李善长素来以沉稳著称,但此时他的眼眸中也露出了一抹难以掩饰的惊容,他用试探性地眼神看着朱元璋。 然而,当他看到朱元璋望向他时,脸上凝重的神情,李善长就知道这个消息恐怕是千真万确的。 李善长心中不由得一沉,他明白小冰河期对于大明王朝来说意味着什么。 太子朱标更是一时默然无语,他是龙凤元年出生的,朱元璋称吴王时便将其立为世子,十三岁的时候大明建立,就顺理成章地当太子了。 而朱标随宋濂学习经传,可谓是自幼就受到悉心教导,并且一直以来都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虽然小时候经历过元末战乱,但印象实在是不深,对于天灾人祸并没有太过深入的了解和切实的体验......但朱标虽然不能具体体会到农人遭受天灾的痛苦,他作为大明帝国的最高层之一却能够明白,如果天气持续变冷,大明帝国的结局是什么。 因此,当朱标听到小冰河期已经来临的消息时,他感受到了那种从心底升起的无力感......人该如何与天命对抗呢? 嗯,如果这是殷商,这时候估计就要组织大规模献祭了。 不过这是大明,而且好在大明君臣还是清楚的,虽然天气会年复一年的不断变冷,但最起码短期内,或者说朱元璋和朱标这两代人的时间里,还不会动摇大明的统治,所以暂时还不用太慌。 他们能做的,就是在他们这一代找出解决办法,而不是去相信后人的智慧......朱元璋从来就没对“老朱家未来会诞生能力超过自己的后人”这件事情抱有过什么幻想,所以他才要事事都规定好,就像是出门都要给弱智孩子烙个饼挂脖子上生怕饿着的娘一样。 不过,他们这么不淡定,其实也怪朱雄英没说清楚,或者说,朱雄英他自己听课听一半就走了,也没整明白小冰河期还真不是一直变冷的,而是下降几十年以后再抬升几十年,有点类似乌龟爬井,只不过总体是往下的。 总之,大明君臣不知道啊! 而且因为他们正好赶上了气温持续下降的这几十年,所以根据朴素的人生经验,再加上前几次小冰河期对应的史料记载,这时候就理所当然地断定,气温不会抬升,只会继续下降......而实际上,到了明朝中叶,气温还是会抬升的。 郑国公常茂、曹国公李文忠也都是一脸凝重之色。 整个奉天殿内一片寂静无声,只有众人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着。 他们都在努力地消化着“小冰河期已经降临”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同时也在思考着如何应对。 过了一会儿,朱元璋终于打破了沉默。 “咱知道这個消息对于你们来说很难接受,但逃避不是办法,对于这件事有什么应对之策,都说说吧。” 太子朱标首先开口说道:“父皇,儿臣以为应该先从农业入手,小冰河期既然会导致变冷,那就会让农作物的成熟时间延长,产量减少。所以朝廷需要引导百姓多种植更加耐寒、耐旱的作物,同时朝廷也要增加粮储以应对灾年。” 韩国公李善长补充道:“还得多多增加水渠、水坝这些水利设施的建设,确保农田在干旱的时候也能够得到充足的灌溉,当年秦国国力横压关东六国,修渠就是关键......其实天灾虽然可怕,但更多的是引子,若是水利设施修的不够,哪怕是很小的灾祸也会演变成大灾,如今江南各地便是如此,动辄涝灾,还不是蓄水、疏水的设施太少所导致的吗?” 朱元璋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是自己种过地的,很清楚有水渠、水库和没有这些东西,对于农业生产究竟有多大的差异。 朱元璋看向剩下两位国公,问道:“你们还有什么建议吗?” 郑国公常茂想了想,说道:“陛下,臣认为不如打出去。” “打出去?向哪打?” “向南方打。” 曹国公李文忠眼眸一亮,也补充道:“陛下,臣读史书,当年春秋之时,吴越不过是蛮夷之地,而后孙吴时期才渐渐开发,到了衣冠南渡以后,方才算是人烟繁茂,但更远的岭南,则依旧是满是瘴气荒无人烟之所,可如今呢?历经唐宋,岭南已经渐渐繁荣起来了。” “所以臣的意思是,郑国公的建议是有道理的,大明可以往南打,慢慢开发就是了,越往南的地方越暖和,同样安南、占城等地,稻米也是常常一年三熟不在话下,粮食产量也高......天气再怎么冷,也是有个极限的,如果大明能把南方那些区域都占据,然后种植粮食,至少南方的粮食是有保障的,若是北方有灾,再输送过去赈灾就是了。” “这倒是有点金人当年‘北失南补’的意思。” “北失南补”指的是金国在与蒙古野狐岭之战失败后,为了弥补失去的土地,企图向南攻占南宋国土,当然,历史已经证明这是一个糟糕的策略就是了,这个决策让金国陷入了两线作战的困境,最后被宋蒙联军灭国于蔡州。 而放到现在的大明,这里的“失”失去的不是土地,而是因为小冰河期造成的北方粮食产量减少,而需要“补”的,则是从更南方获取的粮食产量。 不过时移世易,这个战略目前对大明来讲看起来还是不错的,毕竟苟延残喘的北元比不了当年的蒙古,南方那些刚刚建立勘合贸易的小国,诸如安南、占城、暹罗、真腊之流更是没有南宋的实力,而大明的国力自然也不是被压缩到黄河和淮河之间的金国可比的。 朱标此时却出言劝道:“这个战略未尝不可行,不过眼下盘踞在漠北的北元虏庭和占据辽东的纳哈出所部,才是大明的头等心腹大患,小冰河期虽然致命,但却不急于一时解决,也非是一时能够解决的......退一步说,即便要向南取得粮食,也未必要动兵。” 朱元璋听了众人的建议后,沉思片刻,说道:“兴修水利、增加仓储、种植耐寒耐旱作物这些都是可行的,韩国公下去拟个条陈,至于是否要向南用兵,要谨慎行事,五军都督府先做出一个用兵的计划,然后让使节和锦衣卫多多侦查南方诸国的情况,查清楚以后,再做决定。” 众人齐声应是,不过心中却不算充满信心,朱元璋也看出了他们的心态,于是说道。 “第二批无线电台已经送到了,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演示,好好提振一番士气。” “小冰河期的事情,出了这个大殿,都不要向外说......既然已经想了法子,心中就不慌了,等下次阴阳炁海开启,咱再问问大孙那边有无应对之法。” 听闻此言,众人顿时心头轻松了不少,还是那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固然要努力想办法来应对,可若是真想要彻底解决,恐怕还是要看圣孙殿下。 ------------ 第042章 土豆红薯玉米种子 校园附近的一处餐厅里,朱雄英正在低头用手机查资料。 之前他对古董买卖基本上一无所知,不过经过了一番恶补,倒是长了很多知识。 在目前的规定下,明代以后的古董基本上是可以做到自由流通的,而明代以前的古董虽然受限制,却也并不是完全禁止买卖,只不过在拍卖时必须明确其来源,例如是海外回流的,或者是家族流传的,如果能够明确来源就能上拍......换言之就是如果来源无法证明,那就会建议馆藏了,而如果明显是非法所得,譬如倒斗整来的,那就得进去踩缝纫机。 对此,朱雄英倒是松了口气,这些书画没有明初以后的印章和题跋,注定会被当作明初时期的高仿品,而明代画作是不禁止上拍卖的,所以反倒方便他进行出售。 至于书画存在时间很长的问题,朱雄英也了解过了,目前对于书画类古董,因为通常每幅画在流传过程中都裱糊过几次甚至十几次,技术手段无法把流传过程中裱糊时的碳与原始画里的碳给完全区分出来,再加上送检就注定会损坏一部分,所以在实际操作中,书画是不用碳十四进行测年的。 当然,有利就有弊,明代以后画作和不进行碳十四测年的这些因素,在方便了朱雄英出售的同时,也会导致出售的价格肯定也就没有他预期的那么高了。 而现在书法作品的顶格价,是四年前也就是2010年创下的,当时在拍卖会上拍卖出了一幅王羲之的《平安帖》,这件稀世珍品以高达3.08亿元人民币的价格成交,打破了书法作品的最高成交记录。 所以,朱雄英觉得,哪怕是他手里的《快雪时晴帖》问世,以明初画师仿作的身份来卖,肯定不可能超过这个价格就是了,或许会远低于这个价格。 但这些其实都不是问题......最尴尬的问题就是,参加拍卖会,是有门槛的。 朱雄英大概查了查,所有能叫上名号且安全性有保障的大型拍卖行,基本上都是保证金/佣金制度,也就是提前收取拍卖物品成交价的10%-20%的保证金,如果拍卖物品未成交,拍卖行将不会收取任何佣金费用,会把这笔保证金原路返回,而如果拍卖成功,这笔保证金则会直接当作佣金扣掉,另外再扣掉相应的服务费用,也就是估价费、图录费、保险费、运输费等,最后再扣掉税,剩下的钱才是到卖家手里的......嗯,朱雄英查了查,如果是按个人所得税算的话,好像明年还得补一笔巨额个税。 而朱雄英,根本就没有直接去把《快雪时晴帖》送上拍卖会所需的保证金。 朱雄英心中暗想道:“看来只能先卖些不那么值钱的画作了。” “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沐锦月的话语,打断了朱雄英的思路,这次是他请对方吃饭,答谢上次帮忙把无线电台送过来的事情,毕竟咖啡厅里的便饭实在是太潦草了。 沐锦月背着一个精致的小包坐到了他的对面,衣裙是柔和的米白色,腰间束着一条细细的腰带勾勒着腰线。 朱雄英收起手机看着她说道:“没什么,只是在看一些画作。” 沐锦月一边摘下包一边问道:“什么画?山水画吗?” “差不多吧。” “你要是有兴趣,下周有场拍卖会可以一起去看,我这里有入场券,家里公司发的。” 沐锦月从包里拿出两张入场券,准确地说是邀请函,给朱雄英递了过来,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随之飘来,让朱雄英感到一阵心旷神怡。 看着没填個人名字而是以公司名义进行邀请的邀请函,朱雄英很是心动,但还是如实道:“倒是很想见识见识,不过进去要拍东西吧。” “不一定要拍什么呀,当出去玩了。” 一般而言,拍卖会想要入场去拍卖肯定是有门槛的,这些门槛,甚至不是用“钱”来衡量的,所以很少有人会进去玩一趟什么都不拍就出来,不过沐锦月这种除外。 如果有这个机会的话,错过了未免太过可惜。 因此朱雄英又问道:“那这次拍卖会有专业鉴定师估价吗?” “肯定有的。”沐锦月顿了顿,“如果你有什么家传的物件想要拍卖,比如上次的洪武宝钞之类的,都可以拿去估价然后上拍,到时候在拍单上写清楚是个人就好了。” “好,那到时候一起去看看。” 朱雄英打定主意,先把剩下的洪武宝钞变卖掉,然后凑够给一些“普通书画”进行拍卖的保证金,把这些书画先拿去拍掉。 这样的话无论是马上用钱买东西,还是以后给那两件珍宝进行拍卖时支付保证金用,都基本上够了。 两人吃完饭后,一同漫步在街道上回大学校园。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道两旁的店铺亮起了光,各色的光源与夜空中闪烁的星星交相辉映。 如果不考虑到朱雄英刚在路边的农种店进去又出来后,手里提着的那一大袋陈年种子的话,还是挺浪漫的。 说实话,农种店的老板也不知道朱雄英为什么要买土豆、玉米、红薯的过期种子,玉米种子倒还好说,而土豆和红薯种子,别说过期没法卖,正常不过期都没几个人买。 这是因为土豆有两种繁殖方式,一种是种子繁殖,一种是块茎繁殖,土豆种子非常小,体积只有芝麻种子的六分之一,但一般农民都不喜欢用种子来种土豆,而是用块茎繁殖的方式,掐掉土豆花,这样块茎才能长得更大,红薯也是同理。 不过朱雄英既然愿意出钱买,那农种店老板也没有不卖的道理就是了,而朱雄英买的这满满登登用一堆小塑料包塞满了一袋子的过期种子,加起来一共才给了十块钱。 而这些已经经过无数代繁殖优化,去掉了作物毒性的种子,对于明朝时期的人们来说,却可谓是千金不换。 不过考虑到种子虽然密度不高,可也没过期多久,所以虽然朱雄英觉得大概率能送过去,但最后成不成,还得试一试。 到了宿舍楼下,沐锦月回过神来,看着朱雄英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犹豫。 她似乎有话想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沐锦月咬了咬嘴唇,轻声说道:“我有件事想问你……” 她的话音未落,一阵微风吹过,将她的发丝轻轻扬起,在校园的街灯下显得更加柔美动人,让朱雄英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他看着她,等待着下文。 然而就在此时,朱雄英的手机忽然开始快速震动。 朱雄英打开手机一看,监控软件已经开始闪红光了。 ——神秘漩涡第六次开启。 第六次开启与第五次开启之间的间隔并不长,并不像第五次开启和第四次开启之间隔了足足一个多月,这里面的规律朱雄英还没搞明白,但毫无疑问,他要马上行动了,不然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然而从大学打车去隔壁城市的码头,最快也得四十分钟,算上轮渡和赶到林地的时间,总时间最快也要一个小时,这就意味着在大明世界,可能要过去整整六个时辰......而第四次开启的时间在他这边并不足一个小时,所以哪怕朱雄英全速赶过去,到了以后对面在不在、来不来得及对话或者送东西,这些事情都很难说。 但朱雄英还是决定赶回去,他看着沐锦月说道。 “锦月,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你先回宿舍,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拍卖会。” 沐锦月纤细的手指用力抓着包的边角,点了点头道:“好,那你先去忙吧。” 送走了沐锦月,朱雄英跑出了校园,打了一辆车直奔隔壁城市的码头。 ------------ 第043章 “送点人下去”的可行性 洪武十七年,春末的京城从天穹中俯瞰,半城风絮飘飞,远处玄武湖金光点点,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美丽极了。 坤宁宫。 在夕阳的余晖中,马皇后命人搬了两把躺椅放在台阶上的青砖地面,与朱元璋一起躺着望天。 朱元璋显然没有之前得知小冰河期消息的时候那么紧张了,实际上,在做好计划以后,他最近的关注点放在了朝堂上,而自从空印案如一记惊雷般震动了朝堂,清扫了一批蠹虫之后,他对于朝政的革新之意也愈发坚定。 ......文官都是贱皮子,不好好盯着就会想着贪墨耍滑。 因此,朱元璋在今年进行了两项重要制度革新,一项是都察院官制的改定,源远流长的御史制度显然是进行监察的好法子,朱元璋并不能完全信得过锦衣卫,所以强化都察院的职权也就成了理所应当之事。 而这次改定也不仅仅是为了加强对中枢与地方朝臣的监察,更是为了确保皇权获得更多渠道的讯息,不让文官集团欺上瞒下,再出空印案这种事情。 另一项则是科举取士的程式重定与颁布,如果说整顿都察院是为了对文官集团进行监察是为了监察这些已经“上船”了的人,那么科举取士就是为了先给没上船但已经拿到船票的人进行“检票”了。 朱元璋觉得只有这样才能选拔出那些真正有才有德之士,筛掉不合格的,从而起到给朝堂注入一股清流的效果,让这些没有被污染的人才共同辅佐他治理这万里河山。 马皇后这时忽然问道:“陛下,那无线电台的试验,朝中之前也有诸多议论,不知反响如何?” “妹子,这无线电台真乃神器也!前几日最远距离试验,四千里之外云南的消息瞬间传至,咱的义子沐英给咱问安,还汇报了平定地方叛乱的军情,朝臣们可谓是无不惊叹......有了这等神器,咱对天下的掌控将更加如臂使指,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欺瞒于咱了。” 朱元璋的眉飞色舞,仿佛让马皇后看到了他年轻驰骋沙场时那种满满的豪情壮志。 马皇后轻轻点头,嘴角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这一切,多亏了咱们的大孙子,咱们这大孙子的能耐,真是无人能及。” 朱元璋哈哈大笑,眼中满是欣慰,还有藏不住的骄傲:“是啊,咱的大明,有这样近乎天助的帮助,何愁不兴?” “只是小冰河期的事情,终归是有些让人担忧。”马皇后当然也知道这件事情,所以说道。 之前颇为焦虑的朱元璋,这时候反倒过来安慰她:“无妨,俗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咱既然已经做好了准备,让北方少种水稻,又让户部拨款修渠修坝,最起码抵抗天灾的能力是会大大增强的,剩下的事情,等大孙那边的消息便是了。” 这时,一名宦官匆匆来报:“陛下,武楼的无线电台响了!说是钟山圣孙坛上的阴阳炁海再次开启,请陛下定夺。” 朱元璋闻言,眼中精光一闪,随即站起身来:“好!快备车驾,咱要马上去。” 不过,朱元璋却并没有通知其他人。 实际上其实自从“空印”和“小冰河期”两次神秘天机信息传过来以后,朱元璋对于圣孙坛的事情就分外戒备了,因为朱元璋意识到,有些事情可能所有人都不知道,也有可能......所有人都在瞒着他。 因此,这些神秘天机信息的保密和他个人的独享就显得非常重要了,因为有些神秘天机信息往往关乎大明国运,即便是国公们也最好不要让他们第一时间得知,有什么需要他们知道的,自己进行转述就是了。 马皇后也从躺椅上站起身来,轻轻整理了一下朱元璋的龙袍,低声道:“若是小冰河期的事情英儿也没法子,便把这消息彻底瞒下来。” 朱元璋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马皇后一眼:“放心,咱自有分寸。” —————— 很快朱元璋带着一行人,匆匆赶到钟山圣孙坛。 然而这次跟以往颇为不同,无论朱元璋说什么,坛中的阴阳炁海都毫无反应,这不由地让朱元璋有些担心了起来。 “莫非大孙正在那头打仗呢?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一念至此,马皇后之前的那句话又在朱元璋的心头浮现起来。 ......要不要送点人下去帮大孙打仗? 要知道,大明是有人殉的传统的,找些忠诚善战且不惧死的勇士并不难,或者说孝陵卫全都是这种人。 所以,难点从来都不是有没有人,而是能不能送下去。 此前的事情都比较紧急,加上要问的事情很多,所以朱元璋并没有进行这方面的测试,只知道死物肯定是能送过去的。 如今朱元璋却是打算,对阴阳炁海能否通过活物进行一下测试了。 不过这种测试,朱元璋自己做是没有意义的,必须对面的朱雄英给反馈,他才知道活物到底能不能送过去。 但遗憾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阴阳炁海对面始终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朱元璋眉头紧锁,目光在阴阳炁海上久久徘徊。 直到明月初升还是如此,朱元璋心中既失望又担忧......不过一直在这里等着也不是办法,因此朱元璋下令蒋瓛带人在这里看着,自己去孝陵卫的营舍里休憩,若是有动静了,就让蒋瓛马上来叫醒自己。 一夜无事,朱元璋却睡得不踏实。 因为朱元璋总担心忽然有消息传来,所以熬了很久才睡着,而才睡着不知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打破了营舍的宁静。 “陛下!” 蒋瓛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阴阳炁海有动静了!” 朱元璋猛地睁开眼睛,疲惫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他披上衣服快步走出营舍,来到圣孙坛的坛前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英儿,你那边可有解决小冰河期的法子?” 问出这个问题后,朱元璋的心弦紧绷了起来,他是真的害怕听到否定的回答,如果大孙也没办法,那恐怕就是天亡大明了! ------------ 第044章 朱元璋的两个困扰 “有,我买了些这边能用的种子过来,爷爷可先试着种植,若有效果再慢慢推广,也算是造福百姓了。” 听闻此言,朱元璋心中的大石顿时落地。 紧接着,朱雄英也不磨叽,阴阳炁海中一颗颗圆滚滚的种子如同雨点般落了下来。 朱元璋也算是庄稼人了,淮西更是南北作物都有,他定睛一看,那些种子竟然都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见所未见,这种子必然不凡。” 朱元璋心中暗忖,于是他连忙命身边的锦衣卫将这些种子小心收起,准备回去后仔细研究种植之法。 掉落了三种不同的种子以后,这场种子雨才算是下完了。 此时朱雄英的声音再次响起。 “爷爷,这些在大明应该都算是高产作物了。” 因为朱雄英下意识地觉得爷爷应该有“关于土豆红薯玉米具体产量”的常识,所以就没有提究竟亩产量有多少,只说了是高产作物。 而这边朱元璋也没概念,单纯地想高产作物的种子实在是大明的福星,至于有多高产......亩产四百斤应该就算很高产了吧?毕竟占城稻这种出了名的高产作物,亩产也就三百来斤,而如果这些高产作物不像占城稻那样还需要大量的水进行灌溉,在朱元璋看来,就已经非常了不得的。 至于再往上,说实话,朱元璋想都不敢想,因为这个时代就没人见过什么叫真正的“高产作物”。 尤其是,这些种子都是现代改良过的,如果放到现代,农民根本不稀罕用,因为种子种出来的土豆红薯块茎的大小不稳定,但放到明代,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大杀器了。 正因如此,阴差阳错之下,朱元璋对这个高产作物究竟有“高产”,可以说完全是没有概念的。 而当这些作物种出来的时候,那恐怖的产量,恐怕会直接惊掉朱元璋的下巴...... 不过朱元璋虽然还不知道具体的亩产量有多少,但基于对朱雄英的信任,心中已经对这些高产作物充满了期待。 有了这些作物种子在手,朱元璋觉得大明的粮食问题一定能够得到缓解,他也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不用太过担心小冰河期对大明的影响了。 不过朱元璋很快就担心起了别的事情,上次大孙说他的领地已经基本成型了,那么想来接下来就是继续对外扩张,对外扩张肯定需要人手,打仗又那么危险,自己能不能送点人过去呢? 于是,朱元璋问道:“大孙,你那头需不需要些兵马用?爷爷可以给你送过去一些。” 朱雄英听着有些模糊不清的声音吓了一跳。 送啥? 兵马俑?! 不要命了?书画还能出售,兵马俑这玩意自己卖谁去?卖了不马上被抓? 而且这种人形物品别的不说,光是包起来估计路人都以为自己是玩娃娃的变态,蜀黍看到了都以为自己在搬尸体! 朱雄英还想好好活着,这可实在是将他吓了一跳,他连忙说道:“不用,千万别!” 朱元璋闻言一愣,随即眉头紧锁。 他本以为朱雄英会欣然接受他的安排,却没想到竟然直接拒绝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不能送人下去? 朱元璋心中疑惑重重,不过他还是决定尊重大孙的意愿。 事实上,对于这神秘的阴阳炁海,朱元璋始终抱着一种敬畏与好奇交织的心态,他深知这两界通道其中蕴含的力量非比寻常,所以存在某些限制或者说规则,是必然的。 不过,朱元璋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对阴阳炁海的探索,他还是决定趁这个机会进行一次测试,以验证这神秘的两界通道是否能够通过活物。 朱元璋下令让蒋瓛带人前往孝陵卫的厨房,拎几只活的鸡鸭鹅过来。 很快,“嘎嘎”叫着的鸡鸭鹅被带到了圣孙坛前。 不能送人,送这個总没事了吧,毕竟就算是祭祀,也得整点这些当祭品的,所以应该没有负面影响。 实际上,朱元璋当然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他在敌人眼里是不折不扣的“屠夫”,而在部分文臣眼中则是“暴君”,他自己也从不否认他的残忍嗜杀,并且写下过“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的诗句。 所以,不让孝陵卫的士兵跳进去已经算朱元璋菩萨心肠了,这些家禽扔进去他是半点心理波动都没有。 手下人将鸡鸭鹅放入阴阳炁海的传输通道,很快,阴阳炁海平静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那些鸡鸭鹅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声响、一根羽毛都没有留下。 “大孙,你那边收到鸡鸭鹅了吗?” “收到个毛......” 事实摆在眼前,显然活物,包括人,是都无法通过阴阳炁海传送的,这个结果大孙肯定已经知道了,否则不会拒绝他送人下去。 这也很合理,毕竟阴阳相隔,物品传输还能理解,活物肯定是无法轻易通过的,不然阳间早就乱了套了,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朱元璋的意料,但也让他对阴阳炁海的力量产生了更深的敬畏。 同时,朱元璋也有点无奈......本以为找到了一个可以迅速增援大孙的办法,却没想到这个办法根本行不通,看来大孙只能自己奋斗了。 朱雄英则早就知道大明送来的东西经过神秘漩涡会自然老化,所以只要是剩下寿命超不过630年(2014-1384)的动物,理论上不考虑吃喝以及其他问题,应该都会直接在传送过程中直接消失。 而按照630年这个标准,地球上除了灯塔水母和南极洲海绵,应该没有动物挺得过这么长的老化时间,约等于根本不能传送动物。 不过,这个测试也让朱雄英印证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既然神秘漩涡不能传输活物,就说明他不是肉体穿越,他肯定是魂穿穿越者! 坟头前,朱雄英估摸了一下时间,自己狂奔回来就用了一个小时多,神秘漩涡第六次开启的时间显然已经比第五次长了,但应该也不会长很久,所以剩下的时间应该很有限了。 因此,朱雄英决定长话短说,先问最关心的问题。 “爷爷,你那边有没有什么困扰?或许我这能帮你查查或者问问。” 毕竟现代对于古代来说,其实最厉害的,就是信息差了。 困扰? 朱元璋想了想,自己贵为九五之尊,寻常困扰肯定是没有的,如今眼见着小冰河期的危机似乎也有了解决的办法,就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困扰了。 如果说有,那想长生不死却做不到算不算? 不过这种事情,秦始皇没做到,汉武帝没做到,朱元璋觉得应该不现实,毕竟按照大孙上次“魂穿”的说法,人都是要投胎转世的,最多就是有的人有前世根脚,所以也不用想了。 朱元璋仔细想了想,倒还真让他想到了两个。 “倒是有两个,一个是胡惟庸案以后,总觉得这相权似乎永远都不会消失;另一个是最近在想,大明以后要是灭亡了,不亡在小冰河期,会亡在什么?” 然而,朱雄英还没来得及回话,朱元璋就眼见着阴阳炁海彻底消失了。 看着旁边已经用玉碟仔细分类盛放整齐的种子,朱元璋思来想去,觉得这种关乎国运的大事他谁都信不过。 于是,朱元璋干脆决定自己重操旧业,亲自种田! “给咱在宫里开两块地,咱自己亲手种这些高产作物。” 而另一头,朱雄英看着消失无踪的神秘漩涡,陷入了沉思。 初二开始就文理分科了,他一直学的是理科,朱雄英的历史知识如果不算课外学来的内容,那基本还停留在初一水平。 所以爷爷的这两个问题,算是问错人了。 不过好在自己虽然不懂,但是总有懂的人,而百度未必见得靠谱,还是去咨询专业人士吧。 朱雄英把这两个问题记录在了手机备忘录上,决定回学校以后去问问知识渊博的姜老师,看看他怎么说。 ------------ 第045章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朱元璋把土豆、红薯、玉米的种子,一路小心翼翼地带回了皇宫中,如同带回了大明的希望一样。 而一直等着他回来的马皇后看着他的举动,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明白这不是一般的事情,定然跟大孙有关。 “妹子,这些种子是大孙送过来的,但这个秘密暂时不能泄露,咱要亲自在这皇宫之中开垦几块土地,试种这些作物。” “好,我和你一起种。” 马皇后,也就是马秀英,她的祖上曾是宿州豪右,父亲马公家住新丰里,由于乐善好施败光了祖业......咳咳,其实就是眼看天下马上就要乱了,所以加大力度结交江湖豪强。 马公后来因为杀人避仇而逃亡他乡,临行时将爱女托付给生死之交郭子兴,后来的故事也就众所周知了。 不过马秀英确实不仅能诗会画喜读史书,而且也知道田间地头的事情,所以虽然不能说自己就能独立种这么些田,但给朱元璋搭把手还是能做到的。 于是,皇宫的角落里,多了几块被精心翻耕过的土地,朱元璋如同一位普通的农夫一样,亲自挑选肥沃的土壤,小心翼翼地播下种子,然后覆盖上一层薄薄的泥土。 每天处理完繁重的国事后,朱元璋都会来到这里,他不允许任何外人接近这片土地,甚至连宫中的宦官和宫女都被严令禁止窥视。 这里,成了他和马皇后两个人的世界。 很快,洪武十七年的夏天就到了。 皇宫深处的那片土地上,朱元璋的身影如常出现。 这片土地,经过他的精心照料,已经变得肥沃而松软,土豆、红薯和玉米的秧苗在阳光下茁壮成长,翠绿的叶子轻轻摇曳。 朱元璋穿着粗布衣裳,头戴草帽,手持锄头,正在为这些作物除去杂草,他的动作娴熟而有力,每一锄下去,都准确无误地将杂草连根拔起,不留一丝痕迹,确保这些高产作物能够得到充足的养分和生长空间。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但朱元璋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耕种着。 夏日的阳光如火焰般炙热,但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温度,就像当年在钟离县的田野间耕作、在江北各处乞讨、在两淮之间征战的时候一样。 太阳再大,也阻挡不住他种田的决心,更何况,朱元璋眼见着作物生长,每天更是盼头十足,这种收获感是其他事情根本代替不了的......只能说自古以来深藏在体内的种田基因确实很强大。 而且,朱元璋觉得,种田以后,他反倒身体变好了,跟在阴冷的宫殿里批奏折比起来,他的心情也放松了很多,几锄头下去,心里烦闷的事情就都发泄出去了。 这时候,微风轻轻吹过,带来了一丝丝不是那么凉的凉意,也吹散了土地上的热气。 “擦擦汗。” 马皇后提着水桶过来了,把手帕递给朱元璋。 朱元璋锄草结束,直起身子,拿着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望着眼前这片耕地心中充满了满足。 勃勃生机,万物竞发。 这些作物不仅仅是他的希望,更是整个大明的希望。 民以食为天,百姓没吃的就要起来造反,大明就要被推翻,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所以农业生产对于封建王朝来说,那就是毫无疑问头等大事,这也是为什么每年皇帝都要春耕仪式上象征性地挥锄头,就是因为作为皇帝,能够亲自耕作,是在为官员、百姓们做出榜样。 浇水完毕以后,朱元璋和马皇后离开了这里。 而就在这时,一串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另一处墙根底下,挨个钻洞溜了进来。 不是旁人,旁人也来不到这深宫之中,正是隔壁大本堂的一众孩童。 按照朱元璋定下的规矩,诸王的儿子也就是皇孙们,三岁以后就要送到京城来读书,所以从洞里钻出来的,除了太子朱标的两个儿子,7岁的朱允炆和6岁的朱允熥以外,还包括秦王世子朱尚炳、晋王世子朱济熺、燕王世子朱高炽、周王世子朱有燉,以及秦晋燕周诸藩的其他皇孙,如朱高煦、朱济熿、朱有爋等等。 这些正是人厌狗嫌时期的小子们好奇这里的秘密已经很久了,所以在胆子最肥的朱高煦的提议下,他们每天从大本堂下了学,就借着玩耍的名义在对面挖洞,因为这里土质松软,所以朱元璋才挑这里耕地,然而也正是这個因素,导致还愣是让他们给挖穿了,从墙底下挖出了一个“U”型的洞。 “大哥,你收收肚子!” 5岁的朱高煦个子反而是一众孩童里最高的,体型也是最壮的,看着比9岁的朱济熺还强壮,此时他正在用力地在拉着最后一个进来的朱高炽,然而朱高炽从小就胖,这时候竟然卡到了洞里,胳膊都被拽红了也拽不出来。 “疼,别拽了。” 朱高炽疼的龇牙咧嘴,他感觉自己像一条肥胖的蟒蛇一样,双手双脚分别被卡在两边,现在全身能支撑他运动的只有肚皮。 “不行,还得再挖挖,把两边掏出来再顺势往下挖,他就能出来了。” 朱允炆又菜又爱指挥,自己啥事都不干,就在旁边出主意指手画脚。 这话说起来简单,确实不挖两边,在洞口被朱高炽身体卡住的情况下没法挖下头,但做起来却难,朱高炽的身体已经把洞给卡死了,两边的土都比较硬,怎么挖? 朱允熥弱弱地说道:“要不浇点水吧,浇点水土就松软了。” 朱有爋、朱济熿默默地松开了腰带。 “你干嘛?”朱高炽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哥,我尿的准,放心,溅不到你。” “滋~~~” “呲~~~” “簌~~~” 众小儿浇完以后也不嫌弃,除了朱允炆和朱允熥以外,都上手去挖了,先挖两边,弄出冗余空间了再转向下挖,真别说,费了半天劲还真清出了一点空间,把朱高炽给顺利弄了过来。 朱高炽的衣服湿了,他是一脸的悲愤,不过他很快就不在意了,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前面几块地上的作物所吸引。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 第046章 朱允炆:这啥啊?揪一株! 朱元璋把这片区域严格封闭,不允许宦官和宫女前往,并且在外围设了大量的哨卡,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帮在隔壁大本堂上学的好孙子们,虽然没法翻越高墙,但却能在闲出屁的情况下挖洞进来一探究竟。 只能说,熊孩子们的好奇心确实是无穷的。 “这是啥?” 他们的目光投向了周王世子朱有燉,周王喜欢研究植物不是什么秘密,这里要说可能对此有了解的,那也只能是朱有燉了......周王的另一个儿子朱有爋是朱高煦的小跟班,都是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 “我也不知道,要不,揪一株吧?”朱有燉看向了朱允炆,毕竟吕氏成为太子妃以后,朱允炆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嫡长孙了。 朱允炆此时其实有点慌,他不知道该不该揪一株,但是眼看着这就是他在一众皇孙中确立威信的关键时刻,朱允炆觉得自己不能怂。 热血上头,朱允炆重重地一点头:“揪!” 这时候,生长周期较长的红薯和玉米还长得很一般,只有土豆长在地上的部分绿油油的,看着颇为喜人。 所以,朱允炆小手一挥,就决定先揪一株土豆试试手。 4岁的朱有爋最活跃,这时候当仁不让,率先揪起一株土豆的地上茎用力。 “咦、呀!” 可能是身体过于用力,以脚蹬地后整个身子都在向后仰,但土豆的地上茎纹丝不动,以至于朱有爋脚下蹬不住直接摔了个屁股墩,估计这下是磕到尾巴骨了,疼的龇牙咧嘴。 “我来。” 三个坏小子里的朱济熿也撸起袖子要露一手。 “哎呦。” 朱济熿登场了,朱济熿下场了。 “一群废物,还是得俺来。” 体型让人怀疑从小炫化肥长大的朱高煦出手了。 只见他扎好马步,气沉丹田,双手用力地拽着,倒是真把一株土豆给拽动了,可惜土豆的秧茎顶不住他这么大的力道,从中直接断为两截,朱高煦向后踉跄了几步,倒是站稳了没跌倒。 “咦?” 这就颇让众孩童惊讶了,朱高煦的力气他们是知道的,虽然只有五岁,但举石锁都跟玩似的,在一众人均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中,可谓是能单挑大鹅的恐怖存在,连他都拔不出来,那就说明确实不太好拔了。 “动手挖吧,估计埋得深,不好拔出来。” 朱允炆给出了新的微操建议。 本就一身土的孩童们这时候也不在乎脏不脏了,反正对于他们来说,干净而整洁的衣服是最廉价的存在,每天他们的衣柜就像是都能刷新出衣服一样,玩闹的时候脏了也就脏了。 于是,一众孩童开始用手挖土,完全没有了皇孙该有的样子,或者说,皇孙小时候也都是这么精力旺盛且充满好奇的。 可这土豆就像是怎么挖都挖不完一样,但正因如此,才激发起了他们无穷的好奇心和斗志,这群孩童还真就跟这玩意杠上了......直到他们费了老大的力气,每个人都在夏天的太阳下大汗淋漓,才算是挖出了完整的一株。 看着这些挖出来的、前所未见的圆滚滚的东西,一众孩童陷入了疑惑。 这东西,咋吃啊? 生吃肯定不行,朱有爋被崩掉的牙已经是证明了。 “要不烤着吃试试吧,就跟烤叫花鸡一样。”朱高炽的建议其实是有私心的,他想趁机把衣服烤干。 几個孩童钻回高墙的大本堂那头,捡了不少树枝过来,不过却都不知道怎么做,他们的动手能力和生活经验显然堪忧,野外生存经验更是基本为零,最后还是朱高煦出手,他先是用石头搭了个微型窑,然后用私藏的火折子点着了火。 烧过几遍柴火后,石头窑里面和上面的土块的温度都已经很高了,把火灭了以后,朱高煦扔了几个土豆进窑里面,然后就将垒起来的石头推倒了,让石头和土块里里外外把土豆盖严实了,跟野外弄叫花鸡的做法差不多。 很快,土豆就在里面享受着高温的拥抱,土豆的外皮渐渐变得焦黑,香气也就慢慢升腾了出来。 这种香气让孩童们感到既陌生又兴奋,他们的鼻子不自主地抽动着,仿佛光靠鼻子就能品味这种全新的味道。 “好了没?”朱允炆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他感觉自己从来都没有吃过如此美味,这也难怪,吕氏给他规定的食谱只有两种不能吃……这种不能吃,那种也不能吃,都给朱允炆整成被动挑食了。 “你看你,又急。” 朱高煦瞪了一眼朱允炆,别人敬着朱允炆,他可没这意识,不过虽然朱高煦也心急,但他知道烤这些需要耐心,于是不让其他孩童上手。 等土块凉得差不多,土豆也就熟了,挖出来以后,焦黑的外皮下是已经烤熟的土豆,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绵软香甜的烤土豆出现了,朱高炽小心翼翼地剥去外皮,露出了里面金黄色的土豆,他轻轻咬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一边嘴被烫的来回倒腾一边囫囵说道:“好吃!” 其他孩童也纷纷效仿,他们或用手撕,或用嘴咬,尽管吃相狼狈,但脸上的满足和喜悦却是无法掩饰的。 这一刻,他们仿佛忘记了自己皇孙身份和宫里的规矩,只沉浸在这种新奇食物的美味中。 “没想到这土里长的东西,竟然这么好吃。”朱允炆猛炫了一整个以后拍着肚皮感叹道。 “是啊,以后我们可以经常烤来吃了。”朱高煦意犹未尽地说道,同时看向了揪出来那一株里还没烤的几个,再烤倒是有点麻烦,反正吃的差不多了,还是留着下次再烤吧。 “原来皇爷爷是在背着我们种好吃的啊。” 朱允熥一句无心之言,却忽然像是按了时停按钮一样。 一众孩童齐齐地看着他,朱允熥有些懵了,他打了个嗝,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 “我......说错什么了吗?” 朱允炆这时候忽然觉得土豆有点不香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我们把皇爷爷种的东西给挖出来了,皇爷爷不会责怪我们吧?” “应该不会吧,我们是皇爷爷的亲孙子啊。” “不会不会,肯定不会。” “怎么可能呢,哈哈哈。” 【后面还有一章】 ------------ 第047章 亩产三千斤!朱元璋的震撼 他们挖洞、挖土豆、烤土豆,这一系列流程耗时实在是太长了,以至于“大本堂的皇孙们集体失踪了”的消息,直接惊动了朱元璋。 最终,宫人们在大本堂那一侧堵住了刚吃完烤土豆准备开溜回去的皇孙们。 朱元璋知道自己辛苦耕种了好几个月的田地被这群熊孩子给糟蹋了以后,铁青着脸,把带头的朱允炆、朱高煦、朱有爋几个吊在了树上,剩下的几个从犯在墙根抱头蹲下排成一排瑟瑟发抖。 在特别大的花园里,挖呀挖呀挖。 挖特别大的土豆,挨特别毒的打。 “砰!砰!” “疼!皇爷爷!疼!” “咱让你吃!想吃什么咱不给你吃?来这里偷东西。” 没挨过打的童年是不完整的,朱元璋拿着藤条给这几个顽劣的小子抽得屁股开花,除了平时被朱棣揍习惯了的朱高煦能忍着疼一声不吭,其他人包括朱允炆在内,各个求饶不止,鼻涕眼泪一起下来。 眼看着都揍肿了,朱元璋这才停下手。 而东宫的朱标夫妇也闻讯赶来,赶忙劝说。 “父皇,孩童顽劣嘴馋,偷东西吃确实不对,但教育教育就行了,也不至于打成这样啊。” 朱标不说还好,一说朱元璋就来气,而且是又来气又心疼。 “看看大孙,再看看你们这群除了吃就是吃的废物!这都是大孙给咱送过来的粮食,咱辛苦种了好几個月,全让你们这群废物给糟践了!” 朱高煦这小子脑后全是反骨,这时候不仅不低头认错,而且觉得自己挺有理:“皇爷爷,你那一亩地剩那么多株呢,数都数不过来,那一株里面的大豆子,我们一人一个吃到撑才吃了九个,剩下的少说还有几千个,不至于这么骂吧。” 还在嘴硬! 朱元璋被气的又举起了藤条,就在这时候,他手里的藤条忽然悬在了半空中。 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对。 “你给咱再说一遍。” 被吊起来打的朱高煦这时候咽了口唾沫,以为朱元璋生气了。 小丈夫能屈能伸,朱高煦果断选择了闭嘴,被打一顿跟被打到半死之间的区别他还是懂的。 朱元璋扔了藤条,柔声细语地又说了一遍。 朱高煦被吓得毛骨悚然,他是真不怕表面生气的朱元璋,但这个状态的朱元璋他是真怕,朱高煦紧闭着嘴拼命摇头。 直到朱元璋把他放了下来,保证不打他以后,朱高煦才重复了一遍。 朱元璋终于明白哪里不对了。 一亩地,他种了三千多株土豆,一株土豆如果有5-10个块茎,那一亩地就有两万多个土豆块茎,一个土豆块茎就够这些孩童一顿吃到撑,一亩地的土豆,能供一家人吃多久? 而且,他才种了不到三个月啊! 想到这里,朱元璋的呼吸顿时粗重了起来! 朱元璋的双眼中闪烁着光芒,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在眼前展开。 他紧紧地抓住朱高煦的肩膀,声音不自觉地有些颤抖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们一人一个就吃撑了?” 朱高煦被朱元璋的反应吓了一跳,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是的,皇爷爷,我们没吃完的土豆还埋在洞里呢,您可以派人去挖出来看。” 朱元璋没派人,他亲自去带着朱标和这些皇孙去挖的土豆。 “你给咱再烤一次。” 朱高煦听命行事,开始搭石头窑烤土豆。 吃了三个烤土豆,朱元璋也基本吃饱了,朱标也差不多。 看着这些个头比拳头还大的土豆,品尝着土豆独特的软糯香甜的口感,朱元璋心中的震撼根本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随后,朱元璋又让自己的孙子们挖了几株土豆出来,他们用衣服兜着满满登登的土豆,朱元璋亲自数了数,发现果然如朱高煦所说,一株土豆最少的有4个,最多的甚至有12个,平均数大概在6-7个左右。 实际上,朱元璋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辛辛苦苦种了这么久的地,竟然能产出如此产量惊人的粮食,这土豆的产量,实在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个土豆的重量在一两到二两之间,而一株土豆摘掉其他部分,大约有一斤多重,也就是说,这一亩地的土豆产量,哪怕是保守估计,都有足足三千斤! ——三千斤! 这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现在大明最高产的作物,也就是占城稻,在平均状态下,通过精耕细作,亩产也就是三百斤,光是土豆亩产量就是占城稻的十倍! 而且根据朱元璋亲自耕种的经验,这土豆和红薯,需水量是远远不及水稻的。 用水比水稻少,产量是十倍! 这哪是土豆,这是金豆! 这是大明百姓的天降福音! 朱元璋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他仿佛看到了解决百姓吃饱肚子问题的希望。 什么小冰河期,有了这玩意还怕小冰河期? 朱元璋恨不得立刻下令将土豆的种植推广到全国各地,让所有的百姓都能种上这种高产的作物。 不过朱元璋也知道,他手里的种子不够,这时候只是实验性的。 在无意间发现了这个惊人的结果以后,朱元璋也对朱高煦等人改变了态度,他不仅没有再责怪他们偷吃土豆,反而奖励他们可以三天不去大本堂自由玩耍。 朱高煦等人听到朱元璋的赞扬,都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然后火速开溜。 朱标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心中的震惊不亚于朱元璋,他作为太子,深知大明粮食的紧缺和百姓的饥馑,更知道这种高产作物对小冰河期的意义。 “父皇,这土豆的产量如此惊人,若是能推广种植,我大明的百姓就再也不用为饥饿所困了!”朱标激动地说道。 朱元璋点了点头:“标儿,你说得对,这土豆就是咱们大明的希望,咱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让百姓们都能种上这高产的作物。” “种子,还是得找英儿要更多的种子。” “这是一方面,咱再仔细研究研究这土豆是怎么繁殖的,是自己结种子还是直接种这些土豆就能长出来新的。” “而且。” 朱元璋的目光看向了种植红薯和玉米的田垄:“这两种作物的产量,就算不及土豆,恐怕也不差多少。” 朱标也是由衷感叹道:“多亏了英儿啊!” “是啊。” 朱元璋这时候才从土豆亩产量带来的震撼中彻底缓过神来。 “真不知道英儿还能给大明带来多少惊喜。” ------------ 第048章 来自姜老师的解答 秋日的午后,法国梧桐那小铃铛似的梧桐果纷纷掉了下来,梧桐絮在微风中纷纷扬扬地飘落,形成了省城大学校园里的独特风景。 朱雄英手中提着一袋新鲜的水果,穿过校园的小径朝着教师公寓的方向走去,他之前原本以为姜老师作为系副主任应该是分房子了,住不远处的学校家属区,没想到还是住在跟研究生公寓紧挨着的教师公寓。 上到五楼,右侧门压根没关,朱雄英的目光在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有些局促的客厅里迅速扫过,最后定格在了姜星火和一位陌生的老者身上。 两人正对坐着,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马扎上,神情专注地在棋盘上捉对厮杀。 “姜老师。” 姜星火听到动静,见朱雄英站在门口,脸上露出了热情的笑容,招呼他坐下。 “小朱同学来了啊,你先坐一下,我这盘棋马上就下完了。” 姜星火说着,目光又回到了棋盘上。 朱雄英微笑着点头,表示并不着急......实际上他也确实不着急,在没有课的时候,大学生活基本等同于放羊。 朱雄英坐在“L”型沙发的另一端,静静地观看着两人的对局。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朱雄英不禁有些无语,这两人的棋艺水平,似乎并不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高超,或者说压根跟他俩表面上高深莫测、运筹帷幄的样子完全不符,甚至还不如他家乡镇上的那些老大爷们。 不过,臭棋篓子之间亦有差距。 姜星火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棋局的不妙,眼神开始变得有些飘忽,他时不时地瞟向朱雄英,似乎在寻求某种帮助。 终于,在一次明显的失误后,姜星火忍不住开口了:“小朱同学,你会不会下棋?要不你来帮我下一会儿吧,我去趟卫生间。” 朱雄英闻言心中暗笑,他明白姜老师这是想找个借口暂时离开,以避免输掉这盘棋,不过他也并不介意帮忙接下这个烂摊子。 于是,朱雄英点头答应了下来,在沙发上挪了挪屁股,坐到了姜星火的位置上。 经过一番称不上激烈的厮杀,朱雄英成功地扳回了劣势,就在即将取得胜利的关键时刻,他突然咳嗽了一声,示意姜老师回来接手。 姜星火从卫生间拿着手机出来,看了一眼棋盘上的局势,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接替了朱雄英的位置,下出了一步棋,直逼对方要害。 老者看着棋盘上的败局已定,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小子,还真是不体面啊。” “哎,老赵你这话什么意思,愿赌服输啊。” “行行行,不就一幅字嘛。” 说完,老者起身收拾起了棋盘上的棋子。 “咱们物理学院的赵院长,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 姜星火介绍了一句,给朱雄英沏了杯茶,随后指着水果:“小朱同学,水果我就不收了,这是原则性问题,不能违反纪律。你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如果是缺几分日常分之类的,我可以酌情帮忙处理一下,如果是学术交流的话那就更欢迎了哈。” 朱雄英闻言,便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如实问了出来:“姜老师,我最近在研究明朝历史时遇到了两个问题,第一個是相权在明朝似乎永远都不会消失一样,相权是怎么消失的呢?第二个是如果大明不是亡在小冰河期的话,是亡在什么呢?” 姜星火听了朱雄英的问题后,微微一笑说道:“第一个问题嘛,其实说起来也简单。相权之所以在明朝没有消失,是因为明朝的皇帝们不得不重视文官集团的力量和作用,而这里面的道理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明朝的经济基础从朱元璋时期,就是标准的大农村社会,那你说不用这些掌握着经济基础的地主,用谁呢?所以,明朝的皇帝们虽然通过设立内阁、厂卫等机构来分散相权以加强皇权,同时又通过科举制度选拔优秀人才进入官场以保证文官集团的流动性,但归根结底来说,经济基础没变,相权就只会削弱,不会消失,故此才有张居正那句‘吾非相,乃摄也’。” “至于相权的消失,那就是清朝的事情了,底层逻辑是清朝皇帝的第一个身份是满洲大汗,八旗是军事组织也是政治、经济组织,清朝皇帝以八旗制约了汉人地主,经济基础跟明朝是不同的,也就是说,正是因为清朝皇帝不完全依赖之前的经济基础,才能做到把皇权和相权的矛盾,转化为主仆矛盾,最典型的就是看起来是相权,但根本不是一回事的军机处。” “咳。” 赵院长看着正在用手机记笔记的朱雄英,有意无意地咳嗽了一声。 现在都是互联网时代了,有些话要是说深了,把问题点透了,被人发到网上很容易引起争议,继而影响到教师个人的前途,而且说的太透,这些没什么社会阅历的大学生反而未必能懂。 姜星火笑了下,没有往更深的那层矛盾去阐发,而是顿了顿说道。 “实际上,军机处的设立并非偶然,而是渐进式的,代表着清朝皇帝强化皇权的演进脉络,譬如在清军入关后,就淡化了内阁的决策职能,随后康熙时期为了分散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权力设立了南书房,最后在雍正时期才出现了军机处......而军机处的设立标志着皇权达到了绝对的顶峰,军机大臣貌似跟宰相一样威风八面,但却是皇帝私人的秘书班子,这些军机大臣、军纪章京大都品阶很低,在皇帝面前甚至不能站着,只能通过‘跪受笔录’的形式来进行上传下达,他们的权力地位完全来自于皇帝的赐予,皇帝可以给予就意味着可以随时剥夺,所以军机处本质上其实更类似强化版的明朝司礼监,而非以前能代表相权的政事堂、内阁。” 等朱雄英都记下来了,姜星火才继续说下去。 ------------ 第049章 拍卖会预展 “至于第二个问题,大明如果不在小冰河期灭亡的话会亡在什么……这个问题就比较复杂了哈,不过我可以简单地给你说一下我的看法:任何一个王朝的灭亡都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比如官僚体系糜烂、经济与货币崩溃、战乱和天灾导致的社会动荡等等。” “如果大明能够成功应对小冰河期带来的危机,也就是说不会因为连年天灾而出现内有流寇、外有后金的亡国处境,并保持稳定发展的话,那么它也许能够延续更长的时间,但最终还是难以逃脱灭亡的命运。” “因为从本质上讲,大明的制度就是一个内卷的制度,农人在内卷,读书人也在内卷,文官同样如此,而内卷的制度是很难催发出向外扩展的动力的,所以一旦对内发展到了极限,就会把自己撑爆。” 朱雄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姜老师把第一个问题解释的很清楚了,而第二個问题确实不太好设想没发生过的事情,但也算是基本说明白了......不过应该是考虑到关系还不太熟,有些过于尖锐的观点倒是不好说,毕竟交浅言深是大忌。 “那么如何破解内卷的困境呢?” “向外看。” 姜星火起身去了卧室的书架,拿了一本《英国工业革命史》出来。 “具体怎么做,包括价格革命、大航海时代、工业革命、济贫法这些,实在是说来话长......你先拿去看,这本书应该讲的很详细了,对了,看完记得还学校图书馆,还书人写我的名字。” “谢谢姜老师。” 姜星火摆了摆手,示意不过是小问题,朱雄英又坐了一会儿,随后告辞离开。 等他拎着那袋水果到了教师公寓的楼下,手机忽然响了。 “今天有空吗?” 沐锦月柔柔的声音传来:“一起去拍卖会的预展。” “有空。” “好,那我去宿舍楼找你,记得把要拍的东西带上呀。” 朱雄英穿过满是法国梧桐的校园主干道,从宿舍楼拿了东西刚下来不一会儿,沐锦月的车便稳稳地停在了朱雄英的面前。 车门打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朱雄英把长提包放进后备箱以后坐进车里。 “要买件衣服吗?”沐锦月看着他问道。 “拍卖会需要穿正装?” 朱雄英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像穿的太随意确实不太好。 “不用,我们穿什么去都无所谓。”沐锦月莞尔一笑,“因为穿正装也就是为了结交资源的时候显得有诚意点,但真正出钱的买家,别说预展,哪怕是正会一般也不会亲自来,来举牌的都是代拍......我只是看你衣服太薄了,想先给你买一件,别冻着。” “没事,直接去吧。” 因为省城大学就在主城区跟拍卖会场地距离不远,所以两人没花费多长时间的工夫就到了,车子在拍卖会场外的停车场停下反而费了半天劲儿,停车场车子多,沐锦月的停车技术又有些堪忧,朱雄英下去指挥了半天才停进去。 拍卖会场地是一座后现代主义风格的建筑,以玻璃和钢板为主要材料,贝壳白色和金属灰色为主色调,在阳光下看起来熠熠生辉。 两人走入其中,周围的男女都穿着正装,倒显得他们有些格格不入,不过工作人员却并没有因为他们普通的装扮而有所怠慢。 实际上,就像是在南方穿拖鞋和跨栏背心吃早茶的才是巨佬一样,能进入这里,同样都是穿正装的才是打工仔,随便穿的才大概率是真正的买家。 在检查了邀请函并看到公司名字后,工作人员的眸子闪过诧异的神色,随后恭敬地将他们带到了三楼的高级VIP包厢。 包厢内装饰低调而典雅,暗红色的墙壁上挂着几幅看起来很精美的画作,茶几上摆放着用于拍卖的平板电脑,旁边还有个吧台,上面则摆满了各种酒水和饮料......朱雄英不知道是不是免费取用,还是跟酒店一样的套路,所以干脆就没拿。 而在正前方,则是一个落地玻璃窗,能看到一楼大厅的拍卖会场,刚才从一楼大厅仰头看是看不到包厢里面场景的,所以应该是单向玻璃。 包厢的门缓缓关上,只剩下朱雄英和沐锦月两个人,孤男寡女的气氛让空气显得有些尴尬,朱雄英看了看手机,发现距离拍卖会预展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沐锦月似乎也有些不安,她拿起桌上的平板电脑翻了翻预展的拍卖品,没抬头轻声说道:“你也来看看,虽然这次的拍卖会有一个拍卖品清单,但在预展之后、正拍之前,很多藏品都是临时加上来的,不过总体来讲,还是以清单上已经定下来的为主,这也是卖家提前来参加预展的意义。” “我看看。” 朱雄英低头去看沐锦月拿着的平板电脑,两人的脑袋凑到了一起,一股淡淡的发香飘入朱雄英的鼻尖,那是沐锦月特有的味道,清新而淡雅。 这种状态两人并不陌生,高中三年也是这么凑到一起解题的,只是时间不同、地点不同,难免有些遐想。 朱雄英尽量让自己专注于平板电脑上的拍卖品清单,不去想其他的事情,但是,那淡淡的香气,和近在咫尺的沐锦月,都让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如果不看已经红透了的耳垂,沐锦月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努力装作认真地滑动着屏幕,指着其中一个藏品说道:“你看这个,清乾隆的珐琅彩缠枝花卉纹盘,起拍价就要三百万。” 朱雄英点头附和,但他的目光却不自主地落在了沐锦月的脸上,她的侧脸轮廓优雅,皮肤白皙如玉,眼眸却一直在流转躲闪,看得他心跳更加急促。 沐锦月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脸颊微红,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去。 这一刻,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仿佛有一种无形的电流。 【后面还有一章】 ------------ 第050章 沐锦月的决定 朱雄英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得厉害,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他告诉自己,现在是在拍卖会预展的现场,不是在想其他事情的时候。 他轻轻地将目光从沐锦月的脸上移开,重新聚焦在平板电脑的屏幕上,但心中那股莫名的情愫却难以平息。 沐锦月似乎也在回忆着过去,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温柔,她轻轻地抬起头,再次与朱雄英的目光相遇。 这一次,她没有躲闪,而是勇敢地与他对视,眼眸清澈明亮到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 鬼使神差一般,朱雄英不再犹豫,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沐锦月放在平板电脑上的手,她的手柔软而温暖,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满足。 沐锦月微微一颤,但没有挣脱他的手,她轻轻地咬着嘴唇,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惊喜、有羞涩、也有期待,随后闭上了眼睛。 看着沐锦月这副任君采撷的样子,朱雄英恍惚间看到了以前一起上高中的时候,他看着她侧身枕着胳膊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样子。 或许少年时情愫早已孳生,从前只是还碍于“考大学”这个枷锁,而现在,枷锁断了,他和她都已经成年了。 看着沐锦月柔嫩的唇瓣,朱雄英再无犹豫地吻了上去。 “嗯~”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人敲门,沐锦月才触电似地松开。 一个穿着黑色红边马甲的经理走上前来,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增加拍品。 沐锦月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还是先把藏品拿出来给鉴定师鉴定吧。” 朱雄英点点头,从随身携带的长提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几幅书画。 不一会儿,一位专业的鉴定师走了进来,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神情淡然地接过书画开始鉴定,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鉴定师放下手中的放大镜,礼貌地对两人说:“请稍等一下,我需要请示一下上级。” 说完,他匆匆离开了包厢。 这一举动反而让朱雄英有些紧张......不会是被当成倒斗的了吧? 不一会儿,门再次被推开,原来是一个新的鉴定师走了进来,这位资深鉴定师是个老头,头发花白,但双眼炯炯有神。 他拿着专业鉴定器材仔细地鉴定了每一幅书画,最后得出结论:“这些书画都是明初的仿作,但水平相当高超且保存完好,预估成交价加总可能会达到七百六十万......当然,只是预估,最后还是以实际成交价为准。” 听到这个数字,朱雄英松了一口气,但出乎预料地,心中竟然没有太多的激动。 在这一瞬间,朱雄英忽然觉得,好像钱这种东西,对他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了。 可什么是有意义的呢? 朱雄英陷入了刹那的迷茫。 他是真的不知道,或许按部就班的上学、工作、结婚、生子、退休、养老......这些就是他人生的全部过程? 或许以前是,但朱雄英隐约感觉到,当他接触到那個神秘旋涡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不一样了,他命运的轨迹,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朱雄英登记了信息以个人名义将这些书画进行上拍后,来拍卖会预展的目的基本就完成了,至于后面的正会,反而来不来都可以......不放心就自己过来盯着,心大的话完全可以等拍卖行把钱打到卡里,或者是致电通知来拿回没成交的拍品。 两人返回了停车场准备驱车回学校,而就在车里,朱雄英的手机上软件的警报响了,手机开始不停的震动。 显然,神秘旋涡再一次开启了。 “把我扔路边吧,你先回学校。” 沐锦月点点头也没问,把朱雄英放到了路边,看到朱雄英打到了车后才启动,径自开车来到了市中心的一栋大厦的停车场,在专用电梯进行识别后,直接来到了25楼。 走过绵厚地毯包裹着的走廊,沐锦月推开一处办公室的大门。 办公室的装潢并不豪华,反而充满了古风,细节用屏风、玉石和一应古董装点着。 老板椅对着玻璃,这是一个可以俯瞰整个市中心的位置。 椅子上的男人背对着沐锦月,露出了灰白的头发,声音有些疲惫。 “你想好了。” “爸,我想好了。” 男人点了点头,拍打着座椅的扶手说道:“你的选择不算错。你要知道,虽然在这里我们有科技、有金钱、有更好的物质生活,但有些东西,是我们永远都拥有不了,而只有朱雄英能给你......他太特殊了,他是那个唯一的天选之人,历史上吕不韦有‘奇货可居’故事,当年我随着老爷子......” “我没有你那些爬到顶峰后,还想再进一步去另一座顶峰的想法。” 沐锦月蹙着眉头打断了话语:“我就是想和他在一起,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在哪也不重要。” “如果你不知道那个秘密,他只是个没钱的穷小子,你还会喜欢他吗?” “我会,从高一那年第一眼见他的时候就会。”沐锦月坚定地说着。 “那等他知道了那个秘密的真相以后,如果执意前往,你怎么办?” “只要他愿意那就一起去。” 男人彻底沉默了,过了半晌,才开口道:“是我们家欠他的,既然你愿意,那就尊重你的意愿吧,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看你也差不多了......伱愿意放弃现在的一切,最后别后悔就行。” “那你什么时候告诉他真相。”沐锦月紧追不舍。 “别古崖再次开启还有九个月倒计时,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告诉他,毕竟,老爷子对我不薄,答应的事情我自然不会食言。” 见沐锦月还要追问,男人沉声道:“你别得寸进尺,该准备的不该准备的,我都已经准备好了,等这条线彻底了断以后,集团就要转型,你以为我是舍不得这条线吗?集团做到现在这个规模,这些说不清的东西都不再是助力,而是桎梏。” 办公室的大门被关上以后,头发灰白的中年男人转过身来,他有一张威严的国字脸,看着手机里的电视剧《薛平贵与王宝钏》的剪辑视频上飘过的弹幕,重重地叹了口气。 “恋爱脑真是无药可救,跟她娘一模一样。” ------------ 第051章 土豆种植神书 洪武十七年的冬天,大雪笼罩了整个大明皇宫。 奉天殿内,地龙和暖炉烧得正旺。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手中握着朱笔,面前的奏章堆积如山,董伦和王景等殿阁大学士肃立在一旁,他们的眼神里满是敬畏,等待着皇帝的垂询。 自从朱雄英的第二批无线电台送到大明,中枢对地方的掌控就已经如同巨网般紧密......那些曾经在各地需要以“月”甚至“年”才能送达的消息,如今都能转瞬即至,呈现在朱元璋的案头。 朱元璋是最能切身感受通讯畅通带来好处的人,有的时候,他甚至都觉得整个大明帝国仿佛就在他的掌心之中,这种如臂使指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的满足。 每当这个时候,朱元璋都会不由地想起大孙来,如果没有大孙,他根本不可能体验到这种前所未有的权力掌控感......同时,无线电台也给地方官员带来了极大的威慑,他们再也不敢有丝毫的骄纵心态,因为谁都知道,圣孙的能力非常惊人,这种神器只会越来越多,也就意味着中枢对地方的控制力度只会越来越强。 当然了,似乎永远无法消灭的相权,也始终是笼罩在朱元璋心头的阴霾。 不过,朱元璋为了制衡文官集团,尤其是基层文官滥用审判权,在今年也进行了三法司的改组。 三法司,即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遇有重大案件,由三法司会审,亦称“三司会审”,其中刑部掌管主要的审判业务,大理寺掌管对冤案、错案的驳正、平反,都察院则对审判机关进行监督。 之前就提到过,朱元璋搞了一次“四辅官”的官制实验,在三法司设立之初,原本的流程是刑部议定罪犯罪名,上奏给皇帝,皇帝下旨送四辅官、都察院、六部给事中进行复核。 现在朱元璋觉得“四辅官”实在没用,就给废了,正式改成了三法司的标准流程,朱元璋通过无线电台,昭告了十三布政使司。 “刑者,辅治之具,用之不可不慎。所以每令三审五覆,无非求其生而已。命天下诸司刑狱,皆属刑部、都察院详议平允,又送大理寺审覆,然后奏决。其直隶诸府州刑狱,自今亦准此令,庶几民无冤抑。” 具体流程则是“令布政司及直隶府州县,笞杖就决,徒流、迁徙、充军杂犯、死罪解部审录,行下,具死囚所坐罪名上部详拟。如律的,大理寺拟覆平允,监收候决;其情词不明或失出入的,大理寺驳回,改正再问;驳至三,改正不当,将当该官吏奏问,称作照驳;若疑谳决而囚有翻异,改调隔别衙门问拟;二次翻异不服,则具奏,会九卿询问,称作圆审;三四讯不服,而后请旨裁决。” 如此一来,可以说是给了犯案百姓最大程度的司法保障,朱元璋从儿时起那个致力于限制文官审判权,给百姓判成冤假错案的朴素愿望,算是推进了一大步。 而且,现在既然有了大孙送的无线电台,这些文官也真别拿天高路远当借口了,你敢不把老百姓当人,朱元璋就敢让你体验一下九族消消乐。 批阅奏章有些倦了,朱元璋随手拿起了放在龙案旁的书籍。 这本书,正是上次朱雄英送过来的那本《馬鈴薯的栽培育種及病蟲害的防治》。 神书啊!感谢大孙! 朱元璋看的是津津有味。 实际上,还真不是给古代送种子就能解决粮食问题的,种田没那么简单。 首先,现代的作物都是跟化肥配套使用的,而古代没有化肥,那就只能消耗耕地的肥力,所以必须要轮作,合理的轮作是种两年土豆就得休一年甚至一年半,必须要有足够的时间用来养地,恢复地力,所以这本书里,详细地讲了怎么轮作。 其次,作物的种子必须要进行育种,不然肯定会不断退化,当然了,不管怎么退化,都肯定比古代作物产量高就是了,除了这本书里讲的办法,华夏劳动人民的智慧更是无穷的,早就有了相关方面的经验,比如西汉时期的《氾胜之书》中就记载了“溲种法”,而历史上各地育种的土办法更是多种多样,所以育种方面肯定不用愁。 最后,就是土豆的毒素积累了,爱尔兰大饥荒就是因为英国人只让爱尔兰人种土豆,而晚疫病菌的爆发,直接让爱尔兰人种的土豆颗粒无收并且后续种植始终存在毒素,这场大饥荒导致了四分之一的爱尔兰人失去生命......而现代的土豆种子经过了数百年的迭代,基本都是无毒的了,所以朱雄英送过去的土豆可以种,甚至后续可以块茎繁殖种个几十年,但绝对不能所有地全种土豆,不然还是会有大饥荒的风险,关于土豆毒素和大饥荒这件事情,书里也提醒了。 朱元璋正坐在龙案前翻着书,这时,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奉天殿的殿门之外,这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少年宦官,他的脚步不重,却带着宦官里难得的沉稳气度。 他进入大殿后上前几步,在朱元璋面前行礼,声音洪亮清晰地禀报道:“启禀陛下,武楼的无线电台响了,孝陵卫指挥使禀报称阴阳炁海已经再次开启。” 在皇宫深处有两处无线电台分别放在文楼和武楼,这文楼与武楼就如同皇帝的双耳,文楼聆听着十三布政使司的脉搏,而武楼则专注地接收着钟山圣孙坛的讯息。 朱元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之色,他放下手中的毛笔,转身对身旁的董伦和王景说道:“走,随咱去钟山。” 之所以这次让他们去,而不是自己独享信息,主要是朱元璋觉得,这次应该没什么秘密了。 而还没去过钟山圣孙坛的董伦和王景两位大学士可以说是非常好奇,他们紧随着朱元璋,来到了这处据说与大明国运息息相关的神秘之地。 此时,阴阳炁海已经再次开启,那是一片吞噬了所有光线的存在,其中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看着阴阳炁海,董伦和王景不由地有些心生敬畏。 因为阴阳炁海并不是一片漆黑的漩涡,而是一片“虚无”。 这里面的区别,就有点类似于睁着眼蒙上黑布与直接闭上一只眼睛的区别一样,闭上眼睛,感受到的就是“虚无”,而不是黑色。 而阴阳炁海,就是这样一处诡异的、令人敬畏的虚无之地。 就好似,把立体的空间,硬生生割裂出了一個没有头也没有尾的圆形一样,这个圆形就这么存在着,没有厚度可言,也不知道通往哪里,对面是什么样子。 ------------ 第052章 朱元璋:大孙能还阳?! 夜色渐浓,钟山圣孙坛周围的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 与上次开启时完全相同,阴阳炁海的对面依旧沉寂无声,无论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复,仿佛那个神秘的、令凡人谈之色变的彼岸世界正在沉睡。 没有人知道那边的情况,也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除了等待以外,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有了上次的经验,朱元璋此前就下令就近建造了几座屋舍以供休息,这次倒是不需要去孝陵卫的军营里睡觉了。 夜幕下,新建的屋舍中灯火通明。 朱元璋躺在床榻之上,虽然周围的环境比上次更为舒适,但他的内心却依旧难以平静下来,对大孙安危的关切,已经压过了对土豆减产的焦虑。 半夜时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启禀陛下,圣孙殿下说话了。” 朱元璋瞬间从床榻上弹起,他穿好鞋披好大氅,快步走出屋舍来到圣孙坛前,凝视着阴阳炁海,声音中带着些许的忧虑:“大孙,为何这两次与你的通话等的都这么久?你那边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过了一个时辰,朱雄英有些模糊的声音透过阴阳炁海传来:“没什么麻烦,只是需要从远处回来,路上耽搁时间了。” 这个说法,旁边的董伦和王景的近臣听了并未有什么疑惑,因为他们都知道,圣孙殿下在地府正在开疆扩土,早已不满足于一片领地了,所以离得远了,赶回来肯定需要时间,就像他们需要从皇宫赶来钟山一样。 而朱元璋则是心中一紧,他想象着朱雄英在地府远征,兵危战凶,身处险恶之境,每每收到通话讯息便星夜兼程赶回,这样的画面让心里实在是不好受。 于是,朱元璋担忧地问道:“大孙,这般奔波,可会耽误你那边的大事?” 又过了一個时辰。 “爷爷你放心,并没耽误,而且我还顺道将上次借的药还了。” 听到并没有耽误什么大事,又得知朱雄英已将救马皇后的药归还,朱元璋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虽然不知道大孙获取这神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但既然还了,那就终归是好事。 朱元璋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胸口的沉闷一下子消散了许多。 不过,朱元璋还是觉得自己亏欠大孙的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他暂时按下了心中对于“土豆减产”一事的忧虑,继续问道:“大孙,你近来可有什么难处?或许咱能帮你解决。” 又又过了一个时辰,当然,对于朱雄英那边来说只是沉默了一会儿。 “爷爷,我没什么难处,只是......我希望能早日揭开自己身上的谜团。” 朱元璋心中一动,他以为朱雄英所说的是关于“为何他一个已死之人能够与大明通话”的谜团,换句话说,就是阴阳炁海的秘密,这就说明,大孙虽然掌握了阴阳炁海的部分规律,但其实对于这个两界通道的秘密,其实也不是非常清楚。 于是,朱元璋把道衍告诉他的那些关于阴阳炁海的规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朱雄英听了以后,赶紧记到了手机备忘录上,这对于他来说倒是一个重要突破,以前他都是靠推理和实验验证来获取关于神秘漩涡规则的认知,而两界接触的这个理论,他倒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而就在朱雄英记录和思考的时候,神秘漩涡再次传来了声音。 “大孙......伱能否带着记忆过来与咱团聚?” 朱元璋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他问出这句话时,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其实心里很清楚,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毕竟,阴阳有别。 人从这头到那头很正常,但从那头到这头,如果不是投胎转世,那可就不太正常了...... 然而在神秘漩涡的另一侧,朱雄英听了这句话,却陷入了沉思。 爷爷问他能不能带着记忆去大明世界团聚,这个问题,朱雄英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按照他目前掌握的信息,种种情况都表明【他是一个魂穿穿越者】。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他小的时候明明有生活在古代的记忆,却变得异常模糊,而且没有任何关于现代世界生活的记忆;同时,爷爷在亲口承认了“魂穿”到大明世界以后,同样丢失了大部分关于现代世界的记忆,对现代世界的知识和物品感到陌生。 这些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结果,那就是——魂穿必然会丢失部分记忆。 他和爷爷的区别,只是丢失八成还是丢失九成而已。 朱雄英叹了口气,他完全不知道怎么说,因为一方面他不确定自己就算是从大明世界来的魂穿穿越者,是否还有必要回到大明世界;另一方面,他虽然在现代世界没什么目标,但这毕竟是他所熟悉的世界,骤然回到大明世界,似乎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足够的好处,压根就没有进行这种冒险所必须的动力和动机。 最最关键的是,他也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带着记忆过去啊! 按理说既然是魂穿,那就只能等他死了再说了...... 朱雄英再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道。 “爷爷,总有一天我们会团聚的,但不是现在。” 其实朱雄英也知道,他说的这话已经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了,因为两边的时间流速不同,而且还是现代世界远比大明世界要慢。 现代世界的一年,相当于大明世界的十二年。 或许等他上完大学,爷爷就已经在大明世界入土了。 所以,如果朱雄英自己不想去通过死亡来尝试一个结果完全未知甚至的“魂穿大明”的话,那么他应该很难跟爷爷再团聚了......如果爷爷能在大明世界死亡后魂穿到了现代世界,那另当别论。 “总有那么一天的。” 朱元璋听了以后,心里却升起了希望。 这么说,难道大孙真的能够还阳?! 这个念头在朱元璋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让他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毕竟对于朱元璋来说,看着朱允炆、朱高炽、朱高煦这帮孙子,要么蠢要么胖要么憨,真就嫌弃的很。 拿朱元璋的话就是,要咱说,大明还是得指望英儿。 不过,以前这话朱元璋也就是这么一说,用来教训孙子们,相当于“别人家的孩子”,毕竟圣孙的神迹,是他们这群熊孩子没法反驳的。 而现在,朱元璋的心里,却莫名地升起了一丝希望。 ——万一英儿有一天,真的能够回到大明呢? 平复了一下心情,心中留了这么一个念想,朱元璋既然确定大孙那边没什么大问题以后,他问出了那个让他很焦虑的问题。 “大孙,你送来的土豆种子种下去以后,一开始亩产量很高,但是现在一茬一茬种,已经开始大规模减产了,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没有这些高产作物,恐怕根本无法对抗小冰河期啊!” ------------ 第053章 主仆矛盾 朱元璋的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焦虑。 显然,对于一个老农民来说,亲眼看着自己种的土豆收成一茬不如一茬,就像是直到亲眼看到自己的孙子们正在甩着鼻涕上树挖洞,才猛然意识到这些崽子还特娘的不如自己瞧不上的儿子们一样绝望。 阴阳炁海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了朱雄英模糊的声音。 “减产的很严重吗?爷爷你给我详细描述一下。” 朱元璋将土豆减产的情况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听完描述后,朱雄英深深地蹙起了眉头。 说实话,他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复杂,显然种地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朱雄英算是明白了,自己虽然送去了种子,但因为没有农业生产方面的经验,所以根本就不可能真正了解种植过程的困难,这些事情也得好好查一查,彻底弄明白了再告诉爷爷。 “等我查一查原因下次说吧。” 朱雄英还是很有信心解决这件事情的,因为这肯定是中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因素导致的,但现代世界这么发达,这些问题肯定早就被搞清楚了,所以自己只需要获取已经集成好的信息再转达一下就行了。 随后,朱雄英又把最近散收的六台古董无线电台和手摇发电机给送了过去,他手头剩下的钱不多,所以只能收这些了,至于更多的货,必须要等他把书画全部在拍卖会正会上出售换成钱以后,才能再去收。 看着这些新送到的无线电台,已经体会过这种高效通讯便捷性的朱元璋自然喜不自胜,心头关于土豆减产的阴霾都消散了不少。 送完古董无线电台,朱雄英这才想起来还有两件事情,他打开手机备忘录说道。 “爷爷,上次你的两个困扰,我找老师问了,第一个是相权的事情......” —————— 大明,钟山。 朱元璋和身边稍远处的殿阁大学士,如王景、董伦等人,正在凝神倾听从阴阳炁海中传出的话语。 “大明正是因为经济上需要依赖农业,继而仰赖这些地主士绅,所以才永远无法抑制相权所代表的文官集团?” 朱元璋喃喃自语,背着手来回踱步着。 这个道理,他并不是不懂,但问题是,在朱元璋给大明规划的蓝图里,大明就是要建成一个大农村社会,朱元璋的愿景就是所谓的“古者圣王在上,田里相距,鸡犬相闻,人至老死不相往来,盖自足也”。 也就是说,越是小农经济,越是自给自足,就越符合朱元璋的设想,为此,他甚至下令把影响农业用水、利于发展手工业的水力大纺车都给拆毁了。 朱元璋蠢吗?他当然不蠢,之所以这样做,之所以要致力于建立大农村社会是有原因的。 其一是出身农民的“朱重八”深知对于所有经历过元末战乱的人来说,平平安安能吃饱肚子就是最大的福分,其他都排在后面,再加上战争摧毁了社会经济秩序,他只有重视农业,以农业为第一优先级,才能让大明帝国这個农业国在短短十几年内重新恢复秩序,并且走向繁荣,因为农业能产出粮食,粮食会带来稳定,而手工业产出再多的布匹也不能用来当饭吃。 其二是对于以皇帝身份统御天下的“朱元璋”来说,他需要的是一个低风险且稳定的统治秩序,低风险就意味着需要少尝试新事物,因为大明立国的家底子不算厚,折腾不起,所以,朱元璋选择了能够借鉴历史经验的宋朝,也就是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思路。 在这个思路下,君王不需要直接面对农民,其实形成了君王-士大夫-农民这种上尖下厚的稳定金字塔结构,而士大夫-农民这个逐渐收腰的环节,是跟登山一样,可以进行阶层跨越和流动的,也就是通过科举制,农家子也可以晋升到士大夫阶层,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便是这个道理了,而在大明,这些人不叫士大夫,通常被叫做士绅。 这种模式的好处显而易见,通过农民和士绅之间的内卷,皇帝可以稳坐皇位,高高在上地俯瞰他们,而不会被威胁,但同样也有弊端,那就是在这种统治秩序里,由于士绅都是从农民晋升而来的,而且士绅本身就是地主,掌握着土地生产资料,并且拥有大量的佃农,所以也就在实际上控制了大明的经济基础。 士绅控制了经济,为了自身利益的扩张,就会进行土地兼并造成人地矛盾,并且致力于少缴税甚至不缴税,而由于文官都是出身士绅,哪怕出身农民,也会很快成为新的士绅,所以所有皇帝都会面临朱元璋的困境——文官贪墨耍滑,他杀了一批又一批,但永远都杀不完,而且前赴后继无所畏惧。 这也就意味着,在传统思路下,相权永远无法消失,除非朱元璋把大明的统治秩序彻底推翻重来,这可能吗?要是真这么干了,大明马上就要烽烟四起,毕竟,这相当于得罪了全天下的地主,而朱元璋本身,其实就是最大的地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嘛。 所以,推翻现有的统治秩序,就是推翻他自己。 这也正是朱元璋的无奈之处,而这些道理,身为士绅的王景、董伦等殿阁大学士,同样也明白。 但明白没用,因为在现有的统治秩序下,这就是无解的难题,想要消灭相权,就要改变整体的统治秩序和经济基础,不然根本改不了。 王景和董伦对视一样后,已经断定,圣孙询问的这个老师,肯定是高人,指不定就是哪朝的宰相在地府里待着呢......房玄龄、姚崇、裴度、赵普、吕端、范仲淹、王安石,谁知道呢? 但是,也仅限于此了。 这毕竟是一个无解题,哪朝也没解决。 可随后,从阴阳炁海中传出的话语,却让董伦和王景瞬间色变! “老师说,皇权和相权的矛盾,可以转化为主仆矛盾。” ------------ 第054章 清朝灭亡明朝?朱元璋的惊骇! “皇权和相权,主仆矛盾?” 朱元璋缓缓踱步,然后突然顿住,他的眸子亮了起来。 是的,在经济基础不改变的前提下,其实他还有一个选择! 那就是极度强化皇权,把相权踩到尘埃里!把实际担负着丞相职责的人,当做自己的奴仆! 可是,究竟是怎样扭曲的心态,才能想出这种法子? 说实话,这就是历史局限性了,或者说想象力不够。 因为自从秦汉以来,丞相,都是与皇帝“几乎能够”平起平坐的;在三国时期,诸如曹操、诸葛亮等丞相的权力,甚至超过了皇帝;直到唐朝三省六部制彻底成型,丞相变成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由一人变为多人,相权开始被削弱;而到了宋朝,丞相不仅失去了坐着的权力,而且受到了更多的监督,相权更加削弱;直至如今的明初,在胡惟庸案后,丞相制度被彻底废除。 可即便是亲手废除了丞相制度的朱元璋,也从未想过,走奴役丞相,把丞相当做自己的奴仆固定下来这条路,因为这严重有悖于华夏的政治传统。 紧接着,阴阳炁海中再次传出了朱雄英的声音。 听罢,王景倒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寒冬冷气入肺,直接让他打了个哆嗦。 两人对视一眼,王景更是看出了董伦眼中的惊骇之色。 ——若是真如此施行,恐怕所谓丞相,也不过是皇帝家奴而已! 只能说,圣孙殿下,这是遇到高人了啊! 可同时,两人眼中也藏着不为人知的心动之色,毕竟,如果真这么搞,那么他们这些殿阁大学士,恐怕是最有可能摇身一变成为军机大臣的!这就相当于走了捷径,一步登青云。 固然跟以前的丞相不能比,但同样的,要是按照正常晋升来走,他们这辈子能不能走到尚书都是个问题,最大的可能就是停在左右侍郎或是左右布政使司这一级别了,根本就没有登青云的机会。 既然现在有了登青云的机会,此青云比彼青云矮一截,又有何妨呢?总比在下面眼巴巴地看一辈子要好。 “军机处,近十个军机大臣,无品阶,差遣,随意罢免,跪受笔录。” 朱元璋细细咀嚼着这些关键词。 这时候,在外侧的王景忽然行礼道:“陛下,丞相毕竟是国家体面......” 朱元璋接过马三保递来的手炉,笑道:“咱知道。” 朱元璋虽然经常噶文官的脑袋,但是对于文化人,他其实还是挺尊敬的,或者说出身农民的“朱重八”很尊敬文化人,而作为皇帝的“朱元璋”则有时候必须要噶几个臣下的脑袋杀鸡儆猴,这不矛盾。 所以,朱元璋的内心,其实也不希望搞“跪受笔录”这一套,这实在是把人的尊严往靴子底下踩。 而且作为一個威严的帝王,朱元璋往那里一坐,就已经足够骇得人膝盖发软了,他并不需要这些形式来证明或者突出他的权威。 嗯,人都是越缺什么越需要彰显什么......真正拥有的,反而不需要彰显。 不过作为史学界公论,清朝搞的军机处这套拿出来代替宰相制度,其实本来也不是靠表面的这些东西的,军机大臣站着还是跪着并不重要,难不成说,军机大臣站着,就能改变军机处的性质了?不可能的。 而朱元璋此时虽然还不知道这是清朝的制度,但他打算做的,就是根据朱雄英的描述,取其内核化为己用。 什么是军机处制度的内核? 如果只从表面上看,那就是军机大臣是一个差遣职位,本身无品级,且是多人担任。 但这和明朝内阁的首辅、次辅、阁老们,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军机处制度真正的内核在于,军机处的成员都是由皇帝亲自选拔,亲自任命,而且随时可以更换,不受任何限制,而且军机处只有议事权,没有决策权。 换句话说,这就是一群只能提意见的“临时工”,是皇权的“仆人”。 在清朝,皇帝更换军机大臣,那就是一道圣旨的事情,跟明朝换个首辅要折腾到朝野震动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妙极。” 如此一来,相权虽然也没有完全消失,但对于皇权的威胁,却显然是极大地削弱了。 这样就不仅有人帮朱元璋干活,减轻他的繁重的工作负担,而且朱元璋又不用太过担心皇权被架空,因为他可以随时罢免任何一位军机大臣,却不需要付出类似胡惟庸案的代价。 看着身边的殿阁大学士,捧着手炉取暖的朱元璋,嘴角噙上了一丝笑意:“咱有意设个军机司,尔等可愿进入其中啊?” 鄙视、质疑、理解、成为、超越...... 王景和董伦二话不说,马上躬身道:“愿为陛下效命!” 废话,能当丞相,哪怕是丐版丞相,那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事情! 朱元璋只是大笑不止。 而回过神来的王景和董伦也是讪讪。 是了,这就是皇权如何奴役相权的奥秘了。 ——权力。 只要皇帝向这些品阶低微却有才能的文官,递出能够一步登天的邀请,没有人能够拒绝。 那么,一步登天的代价是什么呢? 那就是永远成为皇权的奴仆,你的权力是皇帝赋予的,这就意味着皇帝可以随时收回,让你重新回到一无所有甚至更糟的万劫不复状态,而为了维持这种权力,就必须服从于皇帝。 这种制度,使得相权彻底被皇权所豢养,当然是有弊端的,这就直接导致了能够力挽狂澜的救时宰相再也不可能出现。 但对于朱元璋来说,利处却远大于弊处,朱元璋最需要的就是这种制度,而非是能够跟他分庭抗礼的丞相。 这时候,笼罩在朱元璋心头的阴云已经彻底消散,心情大好的他离开王景和董伦这个位置,向阴阳炁海靠近了几步,随后对着阴阳炁海问道:“对了大孙,这个制度是那边施行的吗?” 过了一个时辰,阴阳炁海传来了声音。 “不是啊爷爷,是清朝灭亡明朝以后施行的。” “哐当!” 朱元璋手中的手炉掉落在圣孙坛的青石地面上,里面的火炭坠落在地,顿时火星四溅,甚至燎到了朱元璋身上披着的玄色大氅。 清朝,灭亡明朝?! 朱元璋的眼眸中,满是惊骇! ------------ 第055章 世界局势与蒙古人的威胁 朱元璋迎着凛冽的风雪回到了皇宫中,此时天边曙光已经初现,却难以驱散他心头的阴霾......明朝会被清朝灭亡这个消息,实在是让他心情好不起来。 而马皇后同样也没睡好,她在宫里等着朱元璋,见朱元璋踏入坤宁宫,眼中满是关切,因为马皇后看到刚从钟山圣孙坛归来的朱元璋眉头紧锁的厉害,显然是有事情发生了。 马皇后原以为朱元璋的焦虑主要是源于土豆减产的困境,毕竟这是近来她也跟着共同担忧的问题。 然而,当朱元璋将这次在钟山圣孙坛的所见所闻告诉她以后,马皇后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欣喜。 要知道,迎来了大孙通过阴阳炁海传送的第三批无线电台,意义是非常重大的。 第一批无线电台,建立了皇宫和钟山圣孙坛的联系,第二批则是让整个大明的中枢,与十三布政使司链接成了一张大网。 而这些,对于庞大的大明来说,还远远不够。 因为还涉及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明军的远征。 无论是大举进攻草原上的北元小朝廷,还是进攻占据辽东的北元丞相纳哈出,都是超远距离行军,大部分情况下,由于后勤和战场宽度等因素的影响,军队必须要分兵进攻,而各部队之间的通讯就显得非常的重要了。 通讯对于冷兵器战争的影响,最直观的例子,其实就是萨尔浒之战。 说实话,如果明军有五部电台,能不能剿灭老奴不好说,但绝对不会输成那样,因为老奴打的就是一個时间差,这个时间差既包括各部队之间的行军距离导致的时间差,也包括了军情讯息传递的时间差,如果能弥补后者,那么以明军的优势兵力,只要合围过来,老奴就必须撤退。 如今有了第三批无线电台,虽然只有六台,但对于明军来说已经足够使用了,可以说,这是给明军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装备提升。 嗯,也带来了可能被微操的后果...... 以前还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现在真遇到一个喜欢玩微操的皇帝,那真能用无线电台千里微操。 除了无线电台之外,就是还获知了军机司制度的存在。 马皇后深知这一制度对于朱元璋而言,无异于是雪中送炭。 这一制度不仅能帮助朱元璋摆脱政务缠身的困境,更能在最大程度上削弱相权,巩固皇权,这无疑是朱元璋目前最需要的助力。 然而,令马皇后不解的是,朱元璋的脸上并未露出预想中的喜色。 马皇后凝视着他,轻声问道:“重八,这般喜事,为何你仍愁眉不展?” 朱元璋苦笑了一声后,道出了实情:“因为这个制度,大孙说,是清朝灭亡明朝以后施行的。” “清朝?”马皇后惊愕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国号,她从未听说过这个国号,而朱元璋的脸上也同样写满了困惑。 显然,这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涌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思绪,朱元璋和马皇后都意识到,这肯定是大孙朱雄英从地府里获得的“未来天机信息”。 ——这个名为“清”的朝代,将会在未来某个时刻取代大明,成为华夏大地新的统治者。 马皇后轻轻握住了朱元璋的手,她的声音很柔和:“重八,王朝更迭,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北宋末年,宋人又何曾想过会与他们抗衡百年的大辽,会被深山老林中的女真人所灭?南宋同样无法预见,强横一时的女真人会败于蒙古人之手,自己也终将被蒙古所覆......这些天命的车辙,谁能阻挡其前行?” “大明总有一天也终将面临这样的命运,但如今有了大孙的提醒,未雨绸缪,或许能够避开这一劫,或者说,不灭亡在这个‘清朝’手里,给大明续上一口命,就像是假如北宋不灭亡在女真人手里,而是坚持到了蒙古人崛起一样。” 朱元璋听着马皇后的劝慰,心头的阴霾渐渐散去了一些,他很清楚马皇后说的是对的,王朝的更迭确实无法避免,但若能提前预知未来的危机并采取措施应对,或许大明真的能够扭转大孙看到的那个未来。 “妹子,你说这‘清朝’,会不会是蒙古人再次南下建立的?”朱元璋有些不安地问道。 蒙古人,这个百年前横扫了整个已知世界的恐怖存在,不知道是多少个国家的噩梦。 谁也不确定,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蒙古人再次策马南下,统治中原。 实际上这也是目前朱元璋看来,在所有的可能中概率最大的一个。 毕竟现在的北元还有控弦之士四十余万,有着完整的政权组织和军队建制,大明有的那套东西他们都有,而且北元始终对于重返中原念念不忘。 当然,最关键的问题就在于,元朝虽然成了北元,可蒙古人在目前世界上的势力,却依旧庞大。 靠近大明的方向,蒙古人建立的东察合台汗国尚存,而更西方,灭亡了西察合台汗国的帖木儿汗国日渐崛起,在最西端,白帐系的脱脱迷失已经控制了钦察汗国的主要疆土,成了钦察汗国大汗。 如果从堪舆图上看,钦察汗国、帖木儿汗国、东察合台汗国、北元,这四个国家占据了整个世界的北方,也就是后世俗称的“亚欧大陆桥”。 它们紧紧地连成一片,虽然互相之间有矛盾,但显而易见的是,他们仍有联合的可能,即使现在他们的黄金家族血统已经不那么纯正了。 实际上,这些国家依旧敬畏着黄金家族的血统,这从帖木儿大力与被灭亡的东察合台汗国的黄金家族贵族通婚,以及脱脱迷失同样要强调自己是成吉思汗长孙斡儿答(朮赤长子)后人的身份等行为,都可以看得出来。 朱元璋不能确定,如果他发兵彻底灭亡北元,那么帖木儿汗国和东察合台汗国会不会插手,这种事情概率虽然不大,但绝不是没有。 “蒙古人卷土重来的野心当然要提防,但大孙看到的未来,不一定是多少年后的事情呢......重八,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看着马皇后,朱元璋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紧紧握住马皇后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等大孙下次通过阴阳炁海传来信息,咱定要详细询问他关于‘清朝’的事情,到时候好好筹划一番,看看如何应对这个未来要覆灭大明的敌人。” ------------ 第056章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随后,朱元璋在朝会上宣布了一项重大决策——成立军机司。 此消息一出,朝野震动,谁看不出来朱元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大臣们对此可谓是忧心忡忡,各种奏折如同冬日里的雪花般纷纷扬扬地出现在了朱元璋的御案之上。 然而对于这些奏折,朱元璋却都统统视而不见,打算以冷处理的方式让时间来平息这场风波,毕竟这种事情总不好杀人或者打板子......大臣们确实有上奏的权力,当然了,皇帝也有不搭理的权力就是了。 如今年底了,朱元璋甚至连着两次大朝会都不上了,待在宫里给自己放了个假,看这个样子是打算直接拖到洪武十八年,生米煮成熟饭。 这一日,阳光明媚,处于难得假期中的朱元璋携手马皇后漫步至大本堂,隔着院落的镂空石窗往内看。 临近过年,大本堂内此时已经放课了,一众孩童的嬉笑声此起彼伏,与外面宫廷的肃穆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这群皇孙中,朱高煦、朱有爋、朱济熿这仨无疑是最为活泼的,朱有爋拿着一把包裹着布条当做枪头的木枪,朱济熿拿着一把小木刀和木盾,模仿着大人们的样子在一对一单挑,而朱高煦则是在一边撸石锁。 其他的皇孙们大多在玩“抓人”,朱高炽身材圆润腿脚又不太灵便,此刻正满头大汗地追逐着被发现了的秦王世子朱尚炳,两人绕着堂中的大柱子转圈,朱高炽气喘吁吁地喊着“朱尚炳,你别跑!”,而朱尚炳则回头做了个鬼脸,跑得更快了。 朱允炆则鬼鬼祟祟地躲在了一個大花瓶后面,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紧张地探头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在离他不远处,周王世子朱有燉没参与游戏,正蹲在一个角落里,专心致志地研究着一只不知从哪儿爬进来的小昆虫。 晋王世子朱济熺年纪最长,跟他们玩不到一块去,但也被这欢乐的气氛所感染,嘴角挂着微笑,偶尔还会出声提醒弟弟们小心一些。 至于没啥存在感的朱允熥,则压根不知道躲哪去了。 整个大本堂内充满了孩童的欢声笑语,虽然他们理论上都是身份尊贵的皇孙,但其实在这一刻,他们都只是无忧无虑、尽情玩耍的孩子。 隔着石窗看着眼前这群活泼好动的孙子们,朱元璋却都不太瞧得上。 “这帮小子,要么是愚钝不堪之辈,要么便是舞刀弄枪之徒,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连个允文允武的都没有。” 马皇后深知朱元璋的心思,她温柔地劝慰道:“炽儿虽然身形肥胖,动作迟缓,但他却沉得住气,颇有智慧......其他孙辈也各有优点,你也别太着急了,孩子们都得慢慢长大。” 朱元璋闻言,沉默不语。 ——这些人都难以指望,唯有大孙才是他心中的明君之选。 “大孙要是能还阳就好了,咱这万里江山,于情于理,都该大孙继承。” 马皇后也是叹了口气,随后说道:“这种事情谁也没见识过,或许以后会发生的,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在这时,马三保匆匆前来禀报:“陛下,韩国公李善长求见。” 朱元璋微微皱眉,心中已然明了李善长的来意,不用费脑筋去想,他必定是代表朝臣们来劝说自己放弃“成立军机司”这一决策的。 “在谨身殿设宴,去东宫给咱把标儿叫来。” 宴席之上气氛倒是颇为融洽,算是家宴性质。 相比于桌上摆满的那些珍馐美味,更吸引人的是君臣之间那份难得的轻松愉悦。 朱元璋和李善长谈天说地,从至正十四年两人的初见,到李善长从征滁州出谋划策,再到朱元璋得了巢湖水师后李善长力主渡江,拔采石、克集庆、下镇江,终于给朱元璋争取到了一块稳定的地盘,直至后面大明开国,李善长在后方足兵足食......回忆着当年一起打天下的峥嵘岁月,那些曾经生死与共的情谊,倒也确实做不得假。 然而,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对于李善长来说却有一事始终如鲠在喉,那就是军机司的事情。 虽然皇帝废除丞相制度以后,建立新的类似机构是必然之举,但绝大多数人包括李善长在内,倾向和建议朱元璋建立的,都是类似于三省或者政事堂之类的机构。 这样就相当于从独相或左右丞相制度,变成多相制。 因为对于文官来说,丞相是必须要有的,如果没有丞相,那么他们就无法制约皇权。 而胡惟庸案虽然性质恶劣,可文官们还是普遍认为,皇帝废除丞相只是一时之气,等他一个人处理政务久了,总有扛不住的那一天,到时候就会重新设立丞相来辅助,因此恢复唐宋旧制就好了。 皇帝不放心独相,还不放心多相吗? 可他们是万万没想到,朱元璋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以后没丞相了,只有皇帝的仆人。 正因如此,大臣们才反对声这么大。 而宴席上,朱元璋对此事就是只字不提,李善长心中则是焦急万分,他深知军机司的事情非同小可,一旦处理不当,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眼见宴席即将结束,李善长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 他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劝说朱元璋,却在这时,一只盛满美酒的玉杯递到了他的面前。 朱元璋亲自为李善长斟满了酒,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李善长赶忙起身敬酒,他却在碰杯的瞬间,听到朱元璋低声说了一句话。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让李善长吓得一哆嗦,他手中的酒水都洒了出来几滴,浸湿了他华丽的麒麟服。 他抬头望去,只见朱元璋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随后恢复了和煦的模样。 李善长心中一凛,他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朱元璋这是在告诉他,两人虽然可以共饮此杯,但如果你敢插手我不允许你涉足的事情,那往日的情分也将不复存在,而且绝不会手下留情。 李善长更清楚,什么免死金牌、丹书铁券,那玩意朱元璋说不认就不认,他可没那么幼稚,所以,还是闭嘴的好。 朱元璋能说出这种话,在这一刻,李善长可谓是深刻地感受到了朱元璋的决心。 他也明白,军机司的事情,已经彻底无法挽回了。 李善长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所有情绪都压下,重新坐回席位,恍若无事一样继续与朱元璋把酒言欢。 而在这场宴席之后,大臣们递上来的奏疏明显少了。 洪武十八年二月,军机司正式成立,王景、董伦等五人入选军机大臣。 至于朱元璋心心念念“灭亡了明朝的清朝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事情,反倒是因为阴阳炁海暂时没有再次开启,让朱元璋等的有些焦急。 ------------ 第057章 姜老师讲内卷 省城大学,教师公寓。 “坐,喝水。” 朱雄英再次来到了姜老师的公寓里拜访,上次那本《英国工业革命史》他已经看的七七八八了,但是由于天生就不是学文科的料,所以看的有些头疼。 不过,最近看的资料多,他倒是对明史多了一些兴趣。 而朱雄英始终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他还是不太理解“内卷制度”为什么会形成。 听到这个疑问后,姜老师倒是也不困扰,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反问道:“知道内卷这个词是怎么来的吗?” 朱雄英摇了摇头。 “内卷的英文也就是involution,德国哲学家康德翻译的时候都没有对应的词,是康德自己发明了一個,后来是黄宗智教授把内卷这个词引入到了中国......黄教授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位学者,研究明清以来社会史和经济史的,说实话,跟这些专家比我的明史造诣很一般,给你们讲讲选修课还行,登不得大雅之堂。” 姜星火去卧室的书架里拿了四本书出来,《法典、习俗、与司法实践:清代与民国的比较》《清代的法律、社会、与文化:民法的表达与实践》《长江三角洲的小农家庭与乡村发展》《华北的小农经济与社会变迁》,然后把其中的最后一本递给了朱雄英。 “这本书1985年出版,内卷这个词就是这么第一次出现在国内的,这本书里的内卷,指的是黄教授根据对华北农村经济的考察,发现了人多地少继而造成‘过密化增长’的现象,也就是边际效应规律在土地上的体现......因为亩产量与投入人口的正比例不够高,所以在土地里干活的人越多,平均到每个人身上就会越穷。” “当然了,对于我们这代人来说,出路足够多,已经不需要通过田里刨食的方法来讨生活了,干什么不是干呢?但这个名词虽然是现代才出现的,可能够精准描述的时期却包括了很多古代的朝代,譬如唐宋元明清等朝,甚至往前也皆是如此。” “说白了之所以会出现内卷,就是古代社会制度设计的问题,皇帝-士大夫-农民的三层金字塔结构,是以耕地为基础的,所以就不能让这些古代百姓有太多的出路,甚至像是明朝的太祖高皇帝朱元璋,把元朝出现过的户制借鉴过来,直接给每个人的职业都规定好了,把全国的户籍分为四种,也就是民户军户匠户灶户......当然了,在张居正改革以后,实行一条鞭法,完成了赋税货币化,这些死板的户制也就彻底崩解了,因为在那以后,不管你是什么户,都只需要给衙门交够等价于徭役和税粮的白银,就算是完成了纳税了,其他朝廷基本不管。” 朱雄英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问道:“那姜老师您说,假如大明不亡在小冰河期引起的天灾人祸,也就是内有流寇、外有后金的困境,而是继续延续张居正改革,能摆脱内卷吗?” “摆脱不了,张居正当然厉害,但究其本质还是大修大补,没有将大明引到一条新路上去。” 姜星火喝了口茶水,直接给了他结论:“古代封建王朝,很多英明的统治者,都能意识到人地矛盾会导致王朝走向灭亡,但问题就在于,几乎所有统治者都对于人地矛盾引发的内卷现象没有明确的认知,而且,他们虽然不明白在社会层面内卷的本质是什么,但他们却会本能地抗拒着改变内卷。” 姜星火笑了笑,说道:“你查查1973年公布的美国著名生态学家约翰·卡尔霍恩博士所进行的‘25号宇宙’实验是怎么回事。” 朱雄英打开手机浏览器查了起来。 这是上世纪一个很有名的实验,但虽然实验最初的目的是研究生态学,可实际上反映的却是社会学的问题。 一开始,约翰·卡尔霍恩将名为“25号宇宙”的实验空间分为16个扇形区域,每个区域包含256个巢穴,每个巢穴可以容纳15只老鼠,整个空间可以容纳3840只老鼠,而提供的水资源可以满足6144只老鼠的需求,食物更是要多少有多少。 最早的“25号宇宙”只有4只公鼠和4只母鼠,经过了最早几天的争斗后,这些老鼠初步确定了各自在鼠群中的地位,随后由于没有威胁且食水充足,这些老鼠开始了疯狂繁衍,整个鼠群数量以指数级开始增长。 在实验的第100天,鼠群数量达到了2200只,虽然“25号宇宙”还没有饱和,但实际上由于最强壮的老鼠们占据了最舒服的位置,剩下的老鼠们只能挤在角落里,新生的小老鼠成为了“25号宇宙”的边缘者,开始每天除了躺着睡觉就是躺着睡觉......之所以不去繁衍,是因为鼠群中更早出生的强壮雄鼠占据了更多的雌鼠,新生的小老鼠很难争抢,而这些强壮雄鼠的繁衍本能却显著降低。 于是,到了第315天,鼠群数量开始急剧下降,老鼠们的繁殖率降低,幼鼠的存活率也大幅度下降;在第560天,鼠群的数量几乎归零,只剩下几只孤零零的老鼠。 朱雄英有些费解:“这些鼠群明明有足够的水源和食物,为什么还是会内卷?” 姜星火敲了敲桌面,说道:“因为在社会层面,内卷的本质从来都不是争夺食物、水源、配偶、财富......这些只是表象,放眼到社会层面,内卷的真正本质,是争夺支配权。” “试图走出内卷困境主要有两种诱因,一种是环境危机引发的内生动力,这种往往出现在岛国身上,譬如价格革命后的英国,黑船事件后的日本;另一种则是拥有支配权的群体或个人,对外界环境产生了探索欲,继而带领整个群体试图走出内卷,譬如沙俄的彼得大帝,当然,这种情况很少见,因为拥有支配权的群体或个人基本上是不会主动改变这一切的,而且改变很大概率不会成功。” “所以,才有王朝周期律这个说法,有兴趣你可以去详细了解一下,网上都有,我就不给你细讲了。” 朱雄英点了点头,此时的他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这次谈话对他未来的深远影响。 “噢对了,姜老师,还有一件事情想问问您。” “你说。” 朱雄英从包里掏出了那张他塑封起来的“1995年江南省理论物理学大会”的照片递给了姜星火,问道:“姜老师,这上面有没有咱们学校的老师?” “1995年的照片?那时候的老师估计都退休了。” 姜星火坐在沙发上,用右手手指捏着照片沉吟了片刻,他的目光在照片上搜寻着。 忽然,他指着第二排中间靠右的一个人说道。 “哎,这看着挺像老赵的啊,就是上次伱来这里见到的那位,跟我下棋的物理学院赵院长。” “真的吗?”朱雄英有些惊喜,他没想到没报多大期望的随口一问,竟然真有线索,不过照片上的人却是头发浓密的,跟已经地中海的赵院长差别很大,再加上朱雄英与赵院长也只是一面之缘,所以压根就没认出来。 姜星火又认真端详了片刻,很肯定地说道:“就这眉眼和脸型,八九不离十。” “那姜老师您有赵院长电话吗?” 姜星火想了想说道:“手机号不太方便给你,我把他办公室电话给你吧,然后我会微信跟他说一下这件事的,到时候上班时间能打通你就去办公室找他,在主楼的708室。” “好,谢谢姜老师!” ------------ 第058章 清朝是怎么回事? 周末,海岛。 岛上虽然没有下雪,但风却很大,寒冷的海风呼啸着打在窗户外面包裹的塑料膜上,发出了“簌簌”的声音。 回到老家的朱雄英,此时正烤着电暖气,穿着厚厚的毛衣,借着灯光蹲在地上翻看从海岛初中的储藏室里拉回来的过时书籍。 这些书籍之前待在图书角,可以说是很有年头了,其中多数都是世纪之交的书,甚至还有年头更长的...... 而朱雄英捐赠了一批新的书籍以后,这些书籍自然就被淘汰了,不过这些书籍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谓是一文不值,只能当做废品来卖,可对于朱雄英却很有帮助,特别是其中那些印刷于上个世纪,而且印刷用纸很薄的书籍。 朱雄英觉得这些薄而脆弱的书籍,密度不算大,再加上年头足够久,或许是能通过神秘旋涡扔到大明去的。 因此,朱雄英正在分门别类地挑选这些书籍。 “《赤脚医生手册》?这个不错啊!” 收拾完了这些过时书籍,把以后能用到的都单独放一类,朱雄英一屁股坐在破旧的海绵沙发上。 拍卖会已经结束,他手中除了《快雪时晴帖》和《富春山居图》以外的所有书画都出手了,第四批共二十台无线电台,也委托郑经理搞到了。 不得不说,郑经理确实有资源有人脉,竟然把以前飞虎队留在云滇的老古董给淘了出来,而这些古董无线电台保存的都相当完好。 于是,朱雄英看着手机上余额七百多万的银行短信陷入了沉思。 ......苦日子过久了,有钱了都不知道怎么花。 就像是朱雄英看的一些网络小说一样,作者描写主角的困苦生活的时候,特别有画面感,特别有生活气息,但到了有钱的时候,就总能搞出一些哭笑不得的操作。 比如:给公交卡和饭卡怒冲十万块;去肯德基包下整个餐厅吃了一顿全家桶;买两份煎饼果子每个放三个鸡蛋,然后吃一份扔一份;男主送了女主一条施华洛世奇黑天鹅项链,全商场震惊;女主高考来姨妈了,男主大手一挥花钱让高考延后两天;男主给女主买车,提了一辆和谐号...... 不过朱雄英是正常人,他不会搞这些离谱操作。 对目前的朱雄英来说,居住条件没必要改善,回来住家里,在学校住宿舍,都挺好的。 而吃喝方面,朱雄英也真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吃食堂或者点外卖就很满足了,他最需要改善的,其实是拉胯的交通条件。 总打车加坐轮渡,肯定不是一回事,既不方便也耽误时间。 当然了,直升飞机啥的肯定不用想了,先不说买直升飞机、雇飞行员之类的需要多少钱,就是飞行计划都来不及批,因为直升机的飞行计划申请一般需要在拟飞行前一天的下午15时前提出,然后飞行管制部门在拟飞行前一天的21时前作出批准或者不予批准的决定,可朱雄英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需要回去,更不可能等一天再回去。 所以,最靠谱的就是自己开车加开船。 开船好说,直接买個快艇然后托人在码头租个位置就行了,别看朱雄英没驾照,但是他却有游艇驾驶证,而且是在海事局的考场里一遍就考过的,因为各类小艇、快艇,他从十一二岁开始可是没少开,毕竟是海边长大的孩子,几乎人人都要考个这个以便日后混不下去了能去沿海景区开小艇......当然了,主要是小岛地理位置比较偏僻,那时候也没人管,没证也能上去开,大人经常让少年们帮忙开,自己偷懒抽烟,所以朱雄英就熟能生巧了,省却了正常考证所需的大笔训练费用和相当长的训练时间。 而搞定了快艇,朱雄英剩下要做的就是考个驾照,然后买个载货能力比较好、空间比较大的车,以后从学校到码头就开车,开得快估计也就五十分钟,码头到海岛如果是快艇全速前进的话,可能十分钟不到就到了,全程加起来一个小时左右,还是可以接受的。 这样,周五晚上他就回岛上,周一到周五下午待在学校,不算节假日平均下来也有大于2/7的概率,能守株待兔到神秘漩涡的开启。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到”,就在朱雄英还在琢磨神秘旋涡的事情的时候,手机忽然开始震动了起来。 果然,屏幕上的监控软件也已经开始闪了。 朱雄英打开监控软件看了看,神秘漩涡确实开启了。 古董无线电台和装着土豆玉米红薯黑麦木薯等种子的袋子,他回来的时候就用借来的电动三轮车运到了林地里新建的小屋中,所以不用再折腾了。 此时,朱雄英穿上厚厚的外套,随后拿好手电筒,走出了家门前往坟头。 这天气风太大,实在是没法骑自行车,再加上朱雄英发现爷爷那边好像也不是那么着急,所以就步行走了过去。 穿过已经颇具规模的林地,用钥匙打开顶端装着反攀爬铁丝网的围墙大门的锁,朱雄英来到被围起来的坟头,喊了一嗓子以后,过了十分钟,果然得到了回应。 “大孙,你上次说的灭亡明朝的那个清朝是怎么回事?给咱好好说说!” ------------ 上架感言 ①关于上架 本书3月1日凌晨上架,0点三更,9点照常两更,共五更。 求读者老爷们赏个首订! ②关于本书 这本书是两界文,跟上本书包括设定、人设之类的还不太一样,也是走点新路,当然,老活新整肯定也是必须的。 前面的两界交互属于铺垫和揭秘,因为时间流速的关系,主角把该送的送完,现实线该揭秘的揭秘完,不久之后就会穿越大明了,大概在洪武二十多年,穿越大明以后,才是重头戏认亲。 另外女主的设定,因为没有系统金手指,又是两界文,所以后续穿越和物资输送都需要这么一个设定,如果对女主无感,也可以当做忠诚度100%的工具人或者不会背叛的拟人系统来理解。 ③关于致谢 这是西湖的第二本书,也是第二次写上架感言。 一路走来有太多太多的人在各方面给予我帮助了,甚至多到我有些惶恐,书友、编辑、运营团队、作家朋友、家人......正是这么多人不求回报的帮助,才能让西湖走到今天。 那就说一些发自内心的感谢吧! 首先感谢支持本书的书友们,尤其是从《大明国师》一路跟过来的书友们,没有你们的支持真的很难想象在流量惨淡的过年期间发书能一个月速通三江加小喇叭,磕头了! 其次感谢责编青舟大大多年来不离不弃和主编锐利大大的提携,以及开书时帮忙审稿给了我很多建议的暖阳哥、咕咕、不祈十弦! 最后特别感谢给本书打赏捧场的金主爸爸和作家朋友们(以书友榜顺序排序):薇拉、暖阳、月关、特种兵歌、不是老狗、季越人、裴屠狗、新海月、十年一键、未必叁更、咕咕、紫金咩、独孤欢、弥天大厦、坐忘敬亭、常世、二将、唐森爱吃肉、竹叶糕、乐多是只猫、纯九莲宝灯、米饭的米、愤怒的乌贼、布洛芬战士、曹瞒君、错哪儿了、转角吻猪、月下吃柠檬、神秘的大西瓜、田隶、忽悠啊、尺间萤火、拓跋狗蛋、奈何笑忘川、这很科学啊、西瓜吃葡萄、群玉山头见、花非花月夜、李四羊、最白的乌鸦、庭院阳光好、烽仙、阴天神隐、九灸玖、悱讷、江山雀、不祈十弦、何足道兮等等......谢谢朋友们的支持和鼓励! 最后的最后。 ——求首订!!! ------------ 第059章 愤怒的朱元璋【求首订!】 洪武十八年。 初春的钟山,微风中还带着些许冬日的凛冽,灰蒙蒙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圣孙坛的大理石石阶上,映出淡淡亮色。 朱元璋此刻正站在阴阳炁海之前,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似乎想要穿透阴阳炁海,直接看到那个答案。 在朱元璋的身后,太子朱标静立如松,眉宇间的神情倒是没那么紧迫。 而韩国公李善长、郑国公常茂、曹国公李文忠这三位国公,以及军机司的几位军机大臣,反倒是紧张地肃然侍立,他们的目光同样聚焦在那吞噬了一切光线的阴阳炁海之上。 之所以召集这些人来,自然是因为朱元璋考虑到,这次的天机信息大概率不是大明内部的纷争,毕竟按照现有制度,大明很难被通过内部篡夺的手段覆灭,所以定然是外敌入侵后建立或是天下大乱以后某个势力建立的朝代。 这是一个关乎大明帝国未来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的答案,将决定很多人的命运,也许还将改写整个天下的格局。 等待的时间是非常漫长的,对于朱雄英来说的十分钟,对于大明众人来说,就是足足一个时辰。 朱元璋眉头紧锁,在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波澜。 他在等,等待那个心心念念的答案。 谁敢在未来灭亡他的大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必须知道! 让他知道了到底是谁,骨灰都给它扬了! 若是蒙古人,那他将不惜一切,倾国之力,发动对北元的总攻,哪怕这场战争将血流成河,将尸横遍野,但为了大明的未来,朱元璋义无反顾。 随着时间的推移,朱元璋身边的众人,也都感受到了这份沉重。 实际上,这些元末乱世拼杀出来的人,谁没见过蒙古人是怎么拆掉了北方绝大部分城池的?谁没见过两淮和山东的耕地是怎么变成蒙古人的草场的?谁没见过江南汉人是怎么一个村子只能拥有一把用铁链锁着的菜刀的? 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以弱天下之民.这些话语用来形容蒙古人的残暴统治完全合适,而这些记忆,也早就刻在了这些大明帝国高层的脑海深处,每每念及至此,都颇有不得安寝之感。 当然,蒙古人也迎来了他们为“仁义不失而攻守之势异也”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不甘心的滚回了漠北老家。 但坐拥四十余万控弦之士的蒙古人,威胁依旧存在,且完全有能力、有动机覆灭大明。 实际上,如果历史线没有变动,那么如果不是于谦挺身而出,蒙古瓦剌部就差点把大明给提前整成南明了。 所以,在场的所有人,既希望听到“是蒙古人”这个答案,好有一个确切的目标发动战争,又不希望听到“是蒙古人”这个答案,致使华夏的汉人在圣孙看到的那个未来里,再次被奴役。 难捱的一个时辰过去了,阴阳炁海里传来了朱雄英的回答。 “是女真人建立的后金政权,后来改了国号,叫做清。” 女真人! 朱元璋站在阴阳炁海前,他的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女真人! 听到这个答案,朱元璋刹那间就想到了不久前马皇后劝慰他的话语。 当时,马皇后还拿被女真人所覆灭的辽国和北宋来举例子,没想到,转头大明就成了北宋! 这个臣服于大明、年年进贡、岁岁来朝的部族,竟然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如他们建立了金国的祖先一般再次崛起,建立后金政权,甚至改国号为清,覆灭了大明的江山! 那到时候,会不会再来一次靖康之耻? 会不会大明的皇帝和后妃要被他们掳到辽东去,再来一次肉袒牵羊? 这一次,还会有如岳飞、韩世忠一般的抗金名将挺身而出吗? 如果没有,大明是不是直接就灭亡了?所有的汉人,再次沦落到异族的统治之下? 女真人在历史上的残暴,可丝毫不亚于蒙古人!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 岳爷爷这首词,写的可都是金人肆虐中原后的实情实景! 朱元璋的身后,太子朱标以及韩国公李善长等人也是面露震惊之色,他们同样没有想到,这个答案会如此出乎意料,如此令人难以置信,其实站在明初这个时代背景下,几乎所有人都会以为,这个“清朝”是蒙古人建立的。 “女真人……” 朱元璋喃喃自语,他的声音中充斥了无尽的愤怒,他没把女真人扬了,女真人竟然把大明给扬了! “禽兽之类,安敢如此!” 朱元璋的双手紧握成拳,关节处发出“咯咯”的响声,他转过身去走了几步,看向身后不远处的众臣们。 “父皇息怒。”身后两步的太子朱标轻声劝道,“儿臣以为现在既然知道了答案,我们还可以从容应对。” 韩国公李善长也紧步上前,沉声道:“陛下,女真人如今栖居于白山黑水之间,实力远不如其祖先,女真诸部不过数万,兵力更是有限,想要讨灭女真轻而易举,只不过这些女真人要是钻进深山老林里,清剿起来会费力许多。” 郑国公常茂面带愠色,怒哼道:“女真人狼子野心,竟敢觊觎我大明江山!臣愿领兵十万,直捣黄龙,灭其部族,擒其酋长!” 曹国公李文忠则眉头紧锁,深思后说道:“女真人不过蝼蚁,但却不得不防以辽东为地盘的北元丞相纳哈出借机出兵,毕竟,纳哈出部众二十余万,可战之兵少说也有六七万,皆是骁勇善战且善于骑射之辈,我军不可轻敌依臣之见,当先加强辽东防线,修筑城堡,屯积粮草,以备远征之需,同时选派得力的精兵强将,以备征讨。” 朱元璋听着众臣的议论,心中的怒火渐渐压抑下来。 朱元璋很清楚“主不可怒而兴兵”的道理,他现在最重要的是冷静思考,为大明制定出切实可行的应对战略。 女真人的力量并不强大,大明唯一需要顾虑的,其实是盘踞在辽东方向,以金山为核心领地(位于科尔沁草原与东北交界)的纳哈出,防止其趁火打劫破坏计划。 所以,想要剿灭女真人,必须先把纳哈出这颗钉子给拔了,这也是大明消灭北元整体战略计划中早就有的一环,之前攻灭云南的北元梁王势力就是前奏。 现在,就是两件事当一件事办了。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诸卿所言各有道理,传旨下去,立即加强辽东方向的后勤储备,同时调集精锐兵马,先解决纳哈出所部,在解除北元威胁后,彻底剿灭女真人!” 众臣闻言,无不振奋精神,齐声应诺。 而就在这时,阴阳炁海中又传来了声音。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60章 黑麦与木薯,神种降临! “我先把第四批无线电台送过去,爷爷你那边接好了。” 这次阴阳炁海的规模,肉眼可见地比之前更大了一圈,因此,物品传输的效率也提升了,不用担心碰到边缘继而湮灭的问题。 但第四批无线电台毕竟数量太多,有着足足二十台,所以还是输送了很久。 可在大明这边,众人却并不嫌久。 圣孙坛上的气氛,也从刚才得知女真人在未来会覆灭大明后的愤怒,逐渐转向轻松。 看着这些不断掉下来,落在特制的极厚软垫上的无线电台,郑国公常茂和曹国公李文忠,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第三批送过来的那几台无线电台,根本就不够体量足有数百万之巨的明军分的。 当然了,洪武时期的明军,虽然数量看起来非常吓人,但这是有着卫所制的制度原因的,其中大部分都是屯垦兵,真正能够用于野战的机动部队数量没那么多,“只有”几十万人。 可即便如此,确实需要无线电台的部队,还是太多了。 其中优先级最高的,就是北部边境的军队(此时还没有“九边”的说法),以及京师的上十二卫亲军的也就是朱元璋从洪武十五年开始改制,划定由皇帝直属的锦衣卫、旗手卫、虎贲左卫、金吾前后卫、羽林左右卫、府军及前后左右卫。 而有了这足足二十台无线电台,再加上之前第三批的六台,就能让几十万精锐明军的战斗力提升一个档次。 虽然世界第一强军提升一个档次还是世界第一强军,但对于明军的野战部队来说还是有质变的。 毕竟,通讯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对于战争具有绝对影响力的因素。 有了这些电台,在防御的时候,敌人攻击任何一方重镇,行踪都能被负责指挥的将领马上知晓,继而派兵围堵;在进攻的时候,明军可以从容地分进合击,各部之间能够及时沟通,只要一部受击,坚守住就可以等到各部靠拢支援,不至于被人打时间差各个击破还一无所知。 可以说,有了这第四批的二十台无线电台,明军攻略辽东的胜算,将极大增加,只要正常发挥,就必然能够成功。 甚至再往后说,以后远征漠北进攻北元朝廷的时候,也不用担心会有李广那种“迷路侯”的窘境了,如果奢侈一点给斥候部队单独配备电台,将很容易抓到敌人主力。 因为在漠北作战,难的其实不是找到敌人主力的踪迹,只要斥候撒的多、撒的远,大概率是能找的难点在于,因为撒的太远,所以找到了以后,斥候必须要原路返回寻找大军主力,等寻找到了大军主力给主帅汇报完毕以后,主帅再带着大军过去,而到了这时候,敌人早就溜没影了。 而在古代,对此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抛下步兵,由主帅带着数千或上万精骑快速机动,与斥候保持一个较近的撒网距离,这也是霍去病非常喜欢亲率少量骑兵去抓敌人主力的原因。 但现在时代变了,有了无线电台,比如明军的斥候部队,在狼居胥山、斡难河、捕鱼儿海.在漠北的任何一处发现敌人,都可以向明军主力汇报,省去了折返跑这个过程,同时远远地隐蔽监视敌人的踪迹,给明军主力实时更新敌人的移动轨迹。 这就相当于明军扫清了战争迷雾,敌人动态一览无余,这仗打起来,可就轻松太多了。 常茂和李文忠的眼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军装备上这些无线电台以后,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景象。 “太好了!这真是天助我也!” “什么天助,这是咱大孙送来的。” 朱元璋不满地训斥道。 常茂连连点头,呲着牙笑道:“多亏了大外甥(常遇春是朱雄英的外公,常茂是亲舅舅),有了这些无线电台,咱们大明的军队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可就都得心应手的多了!” 李文忠也连连点头,深有感触地说道:“是啊,这无线电台可真是神器啊!之前那六台根本不够分,以前咱们在战场上,总是因为通讯不畅而错失良机,现在好了,有了这东西,咱们无论是远征辽东还是漠北,都可以实时地获取信息和操控战场,做出最正确的决策了。” “若是没有圣孙殿下,我们哪有这个福分?” “是啊,多亏了圣孙殿下!” 众人纷纷赞叹,对朱雄英的感激完全就是溢于言表,怎么表现都不过分。 紧接着,朱雄英又把第二批的过期种子送了过去。 除了土豆玉米红薯这老三样,还有新增的黑麦和木薯的种子。 看着这些新的种子,朱元璋连忙问道:“大孙,这两种新种子是什么?” “爷爷,前面送过来的是黑麦种子,黑麦抗寒能力强,可以在北方种,甚至在漠北以北都能种,而且不仅能当粮食,还能当饲料用,不挑土壤。” “后面送来的是木薯种子,木薯比土豆和红薯的适应性更强,耐旱、耐瘠、少病虫害,同样不挑土壤,山区都能种,但是想要木薯高产的话,还是要用土层深厚疏松的土壤种植,如果土壤不行,产量就相对低一些,唯一的限制就是这个得在南方种,比如福建、两广、云贵等地。” 听闻此言,朱标和李善长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一大堆看似寻常,却蕴藏着巨大力量的种子上。 朱标率先回过神来,他颤声道:“这么说,这黑麦种子能在北方严寒之地生长,那就是在小冰河期也能存活?这岂不是北方的百姓,同样有活路了。” 李善长也激动得胡须乱颤,他连连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 “而且,这木薯种子,竟能在南方那些贫瘠的山地生长,耐旱、耐瘠、少病虫害,这……这简直是神种啊!” 朱元璋看着两人激动的样子,心中也是一阵欣喜,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这些新奇的种子,仿佛能感受到它们潜藏的生命力。 这两种新种子的出现,对于大明来说,无疑是一场及时雨。 之前朱元璋已经做好了实在不行就向南拓展,用南方的粮食去赈济北方的计划,而现在既然有了这黑麦,北方百姓最基本的生存就能够得到保障了,在实际上增强了北地汉人对大明的归属感。 而北方的稳定,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因为由于历史因素,幽燕之地从五代十国以来,就脱离了汉人政权的控制,而两河之地(河北与山西,山西古称“河东”),也自靖康以后,沦陷于胡人之手数百年了。 所以,北方不仅胡化严重,而且人口非常稀少,粮食产量也较低,可偏偏北方承担着防御蒙古人的重任,又不能不屯驻大量军队并进行移民,为了这些军队和移民,大明朝廷就必须每年给北方运粮。 这也是从洪武三年开始实行“开中法”的根源所在,如果不需要给北方运粮,大明朝廷干嘛要给商人们发代表着财富的盐引?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61章 迈不过去的槛,王朝周期律! 而北方的粮食问题,一直是朱元璋心头的一块大石,现在有了这黑麦种子,至少可以让北方的百姓在严寒和饥荒中极大地增加活下去的希望。 同时,也会为朱元璋给北方“去胡化”的长远计划,增加一枚分量十足的筹码。 而木薯更是意外之喜,福建、两广、云贵等地山区众多,这些山区虽然粮食基本能够自给自足,但始终不富裕,如今有了这木薯种子的出现,正好可以增加这些南方地区的粮食产量,提高抵御风险的能力有了粮食,能吃饱饭,那些土人就不会起来造反,大明的统治就会稳固得多。 这就相当于,一南一北,都增加了稳定度。 “好!好!好!” 朱元璋连声赞叹:“大孙真是咱的福星啊!” 周围的众人亦是分分赞叹,朱标抚掌而笑,他的眼眸中闪烁着对未来大明再无饥荒的憧憬:“英儿此举,当真是利国利民。这黑麦种子,无疑是北方百姓的福音,木薯种子更是南方山区的宝藏,百姓们这下不用担心土地贫瘠种不出粮食了。” 李善长捋着胡须,点头赞同道:“太子所言极是,这黑麦与木薯,一南一北,正如同大明的双翼,这就叫——如虎添翼!” 常茂性格直爽,喜怒哀乐都形于色,此刻的喜悦更是溢于言表,他拍着大腿,豪气干云地说道:“此等好事,当浮一大白!雄英这小子,真是给咱们送来了大福气啊!” 李文忠则相对沉稳一些,他微微笑着说道:“圣孙此举,不仅解决了粮食问题,更是为陛下的去胡计划增添了重要的一环。北方稳定了,南方富足了,大明的江山自然也就更加稳固了,此等功绩,当真是非凡之极。” 朱元璋听闻四人的议论后哈哈大笑:“咱的大孙真是有能耐!得让各地官员好好利用这些种子为百姓造福!” 气氛一片轻松。 毕竟现在看起来,不管是明面上的问题,比如空印案之类的,亦或是暗处潜藏未被发现的问题,比如女真人、小冰河期等,都已经找到了解决方法。 所以,完全没什么可担忧的事情了。 至于未来会建立“清朝”的女真人,虽然朱元璋很愤怒胡虏会再次入侵中原,但归根结底,这时候的女真人实力还不值一提,连十三副铠甲怕是都凑不出来,所以并不是一个很令人担忧的敌人,明军轻易即可剿灭,所需担忧的甚至不是女真人本身,而是盘踞在辽东的北元纳哈出所部。 实际上,纳哈出确实是一个不好对付的敌人。 纳哈出是成吉思汗麾下名将木华黎的后裔子孙,木华黎受封太师后掌管左手万户,统辖兴安岭左右地区,此后他的子孙世袭,成为辽东方面的地方实力派。 而纳哈出本人曾为太平路万户,至正十五年被朱元璋俘虏过,朱元璋当时出于种种考虑,把他给放了,而这个决定令朱元璋非常后悔,完全可以说是放虎归山。 因为纳哈出返回辽阳行省后,积极参与了北伐红巾军的镇压,因此升任辽阳行省平章正事,元顺帝跑路到鸡鸣山的时候,纳哈出前往觐见,元顺帝将纳哈出升为辽阳行省左丞相、太尉、开元王。 从此以后,纳哈出逐渐壮大,以金山为大本营,以东西辽河为屏障,而自关内溃退自东北地区的故元官吏、将领及军队,不断聚集在纳哈出麾下,纳哈出的实力逐渐强大,并且频繁地驱兵南下骚扰大明控制的辽西平原,此时的辽东,唯一坚持与明军相抗的只有纳哈出。 不过,现在的大明完全有底气说出那句话——我消灭你,与你无关。 而今天阴阳炁海的开启已经非常久了,前后送物资和对话,消耗掉了相当长的时间,估计也即将关闭,剩下的时间,应该就是聊聊家常,没什么重要事情了。 而就在这种较为轻松愉悦的氛围中,阴阳炁海的那头,传来了朱雄英的声音。 “对了爷爷,上次只来得及跟你说伱问的第一个问题(相权为何无法消灭)的答案,后来岔到别的问题上了,你问的第二个问题,如果大明不亡于小冰河期,会灭亡在什么,这个我也找到答案了。” 大明亡于流寇之手,继而被女真人篡夺,归根结底,还是小冰河期导致的天灾人祸,所以这个答案,在第二个问题的假设中就被跳过了。 听到这句话,朱元璋这才想起来,很久之前,自己问过大孙这两个困扰。 是的,因为时间流速不同,对于朱元璋来说,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不过这茬事情,他当然没忘。 此时,朱元璋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有些好奇。 大明会灭亡,这是一个注定的答案,因为经历过严重超标的社会毒打,所以朱元璋是个很实际的人,他对未来从来不会抱有太多的幻想,起码没幻想过大明能千秋万代的永远存在下去。 但是,大明未来到底会因为什么而灭亡呢? 这就是他这个开国之君,需要思考的问题了。 毕竟,如果李世民知道大唐是怎么灭亡的,那他肯定会严禁搞藩镇这套,而如果赵匡胤知道自己建立的大宋是怎么灭亡的,那么他肯定不会把重文轻武、强干弱枝搞的这么厉害。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假设,所有人都没有设想过,也只有朱元璋在得知小冰河期的消息以后,某一天睡不着,在乾清宫躺着的时候思考过,但朱元璋对此并没有思考出任何可能性较大的结果。 毕竟,别说畅想几百年后了,几十年后的事情,都没人说得准。 朱元璋肯定就没想到朱棣在他死后,就被逼得奉天靖难了. 但这并不妨碍,朱元璋去设想这些事情,从而规划好大明未来的道路,虽然他规划的道路后来大部分也都走歪了 胡思乱想也好,杞人忧天也罢,至少这件事情对于朱元璋来说,还是挺有意义的。 而大孙,竟然说他知道了这个答案,这不由地让朱元璋有些惊讶。 因此,不光是朱元璋,包括朱标、李善长等人在内,都升起了浓重的好奇心。 ——大明如果不灭亡在小冰河期,会灭亡在什么? 而答案在一个时辰后就揭晓了。 “大明会亡于王朝周期律,三百年,是所有王朝都迈不过去的槛。”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62章 如何让大明摆脱宿命? 三百年? 王朝周期律? 听到这个答案,朱元璋刚想继续追问下去,但阴阳炁海却已经消散无踪。 这次阴阳炁海的开启,对于大明来说,收获无疑是非常巨大的。 除了获得了关于“清朝”这个敌人的信息以外,还得到了大量的无线电台和高产作物种子,唯一的问题,就是王朝周期律这一天机。 但阴阳炁海的消失,还是让朱元璋如鲠在喉一般,有些难受。 看着身边的那些军机大臣们,朱元璋问道。 “三百年王朝周期律,是怎么回事?诸位都是饱读诗书的大儒,给咱解答解答。” “这” 几位军机大臣沉吟片刻。 王景率先说道:“若是不算夏商周,以秦汉为始,秦十五年,西汉二百年,新十五年,东汉二百年,晋一百五十年,隋四十年,唐三百年,两宋相加亦是堪堪三百年,元不足百年确实王朝基本三百年就到头了。” “那这王朝周期律,为何给王朝大限定了三百年这个数?你素来是有学识文采的,好好想想。” 王景当然是有学识的,他少时便聪敏异常,博览群书,文采亦是非凡,所写文章高深雄健,深得古人文风精髓,乃是此时大明文坛古文学派的执牛耳者,被赞誉为“上继屈宋,下并班马”。 洪武十二年的时候,朱元璋就把他征召为翰林院值日官,随班朝见,后来又提拔为当值夜班的听事官,继而外放地方,又召回京内担任军机大臣,短短六年时间就爬到了这个位置,而且始终在朱元璋身边打转,可以说是朱元璋一手提拔的亲信文臣。 但有学识和文采,不代表有急智,一时半会让王景把这所谓“三百年王朝周期律”想出来,还真是难为他了。 眼见王景在早春的寒风中额头见汗,身边想了好一会儿的董伦连忙出声道:“臣以为,所谓王朝周期律,应该是脱不出人地之间的干系。” 从人地矛盾出发,对于王朝周期律,董伦只是简单地几句话,就给出了为何王朝寿命只有三百年的猜想。 历代王朝在开国时几乎都是经历战乱人口锐减,百废待兴的状态,而当时的开国君主,能打下江山也注定了是一代人杰,必然会与民生息,人口开始逐渐恢复,而恢复两三代达到顶峰,便是盛世出现. 而后经过漫长的兼并,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当人口总量达到了土地粮食产量的极限,就必然会爆发动乱.灾荒、起义、叛乱、游牧部落入侵等等,推翻现有的王朝,人口再次锐减用来适应土地粮食产量。 可就是这些并不复杂的话语,朱元璋的内心,被深深地触动了。 人地矛盾,说穿了就是人多地少吃不饱饭,所以大家要起来造反嘛,多简单的道理,没什么难以理解的。 但道理是道理,当朱元璋回忆起了自己小时候一家人被饿死,自己四处乞讨饿的眼冒金星,然后从军征战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最后建立大明恢复人口经济的整个过程,意识到了这个道理贯穿了自己的一生,却有了一种微妙的宿命感。 原来,自己虽然很伟大,但在大孙说的这个“王朝周期律”下,也不过是其中的一环。 而历史,正在一轮又一轮的不断重演着。 所谓“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便是这个道理。 那么,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自己能够让大明摆脱王朝周期律的命运吗? 当煌煌天机,毫无遮拦地呈现在了自己的眼前,朱元璋感到了分外的无力。 他是皇帝,但他也只是一介凡人。 面对浩浩汤汤的历史洪流,朱元璋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来让大明不要踏进那个必然踏入的漩涡。 或许,他也可以什么也不做。 但什么也不做的话,他还是那个朱元璋吗? “父皇勿忧,如今大明有了这些高产作物的种子,百姓不会吃不饱饭的。” 见朱元璋面有忧色,身后两步的朱标低声劝慰道。 朱元璋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朱标没有当过农民,很多事情他不懂,有了高产作物的种子,只能保证百姓在灾年饿不死,却控制不了人口的增长,实际上,越是吃得饱,人口增长的速度就越快。 因为对于农民来说,劳动力,同样也是农业生产的重要资源。 老百姓见地里产出的粮食能够养活一家老小,甚至绰绰有余,那么一定会琢磨着生娃,让家里有更多的劳动力,这些劳动力生下来过几年就能帮忙,十几年就能下地,而劳动力越多,就能让这个家庭在村里有更高的地位,只要养得起,完全就是越生越赚。 所以,高产作物能解决小冰河期的问题,却解决不了王朝周期律的问题。 “诸卿觉得,这王朝周期律,该如何解决?” 这个问题,引发了众人的深思。 很多人都想到,这样说来,之所以宋朝能够苟延残喘那么久,跟外族不断入侵是脱不开干系的,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这种类似一刀一刀切肉的异族入侵,不断地战乱让宋朝的人地矛盾得以不断缓解,阴差阳错之下,反而帮助宋朝的统治阶层摇摇晃晃的站稳了,没有灭亡于内部的农民起义。 但对于大明来说,王朝周期律,显然不能依靠不断被异族入侵来解决,毕竟大明又不是铁血大宋,燕云十六州既然收复了,就没有再割出去的道理。 大明的骨气还是有的,除非你把大明皇帝杀了,不然燕云十六州,永远都不可能被异族夺走。 而且,即便是宋朝靠着外部压力稳住了内部的局势,最后还是没有逃脱出三百年王朝周期律的宿命。 所以,这条路显然也是走不通的。 那么,到底该如何让大明摆脱王朝周期律的宿命呢? “回去想,三天之后,都给咱写个条陈上来。” 知道这些人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朱元璋压下了心头的焦虑,下令道。 随后,朱元璋又对曹国公李文忠说道:“五军都督府现在就开始准备对辽东的战事,冰雪消融以后,进攻纳哈出,剿灭女真人!” “剿灭到何种程度?”李文忠小心地请示道。 “毁其巢穴,绝其种类。”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63章 女真人覆灭! 从洪武十八年春天开始,明军开始了紧张而有序的备战工作。 此时的辽东,明军已经建立了十二个卫所,实控区域延伸到了辽河-铁岭一线,控制着整个辽西平原,驻军七万余人。 不过仅靠这些兵马,防守有余,进攻却严重不足。 因此,朱元璋下旨通过海运将大批粮米运往辽东备战,同时还从高丽购入了六千匹战马(此时李氏朝鲜尚未建立,而高丽是蒙古人的养马地),用来补充骑兵。 到了二月末,明军方面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动向,府库中九百万锭库纱被拨出用作军饷,同时由北平、山东、山西、河南及北方各府州县抽调民夫二十万,运粮一百二十万石,送至松亭关、大宁、会州、富峪屯储,作为北征粮饷。 三月,朱元璋任命在北平驻守的魏国公徐达为征虏大将军,信国公汤和、燕王朱棣为左右副将军,汇集了明军在北方边境驻扎的主力,率军共十五万北上。 三月十五日,徐达大军出松亭关,加固了宽河、会州、富峪、大宁四城,作为前进基地。 眼见徐达统领的明军步步为营,想要奇袭已不可行,纳哈出主动放弃了金山老巢,表面上将其主力向后移动,想要复制当年王保保在岭北之战诱敌深入击败徐达的战术,将兵力分散部署在泰州、榆林等地。 而纳哈出的战略收缩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用兵老辣的徐达在大宁一线囤积了足够的后勤补给并查明了敌情后,加上辽东边军,共计二十余万的明军开始故意分兵行军,直扑金山。 果然,纳哈出的战略收缩只是伪装出来的,实际上其主力已经移动到了明军侧翼二百里外,他见明军分兵行军,打的还是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的主意。 可惜,徐达在伪装成没看破纳哈出的伪装后,又预判了纳哈出的预判。 纳哈出这边刚带着主力包围了明军侧翼行军的部队,其他几路明军就大股涌来,速度快的出奇,纳哈出这一战打的丢盔弃甲,本人差点都陷进明军的反包围里,部众更是死伤上万人。 打破了脑袋,纳哈出都没想明白,明军怎么来的这么快! 要知道,在决定动手之前,纳哈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挑哪一路明军打,而明军就好像提前知道了一样,各路明军精准地靠拢了过来,半点工夫都没耽搁。 不是我军不给力,奈何明军有无线电 无线电台的威力,也在这一战中得到了实证。 纳哈出毕竟不是王保保这种“天下奇男子”,在当世名将中他根本排不上号,所以败给徐达不冤。 随后明军大举出击,自金山进攻女真苦屯,向纳哈出大营继续逼近,在明军的重压之下,本就心不齐的纳哈出部众军心出现了动摇。 四月十六日,驻于一渡河的纳哈出部将高八思帖睦尔、洪伯颜帖睦尔率部归降明军。 四月十八日,北元全国公观童等将领降明。 眼见部众溃散,纳哈出自觉抵抗无望,被迫投降。 明军俘虏了三千多北元官吏、将校,士兵四万余人,部众八万人,缴获的羊马驴驼辎重更是横亘百余里,可谓是大获全胜。 而纳哈出的投降,不仅让大明迈出了控制辽东的重要一步,更是在攻克云南后,剪除了北元仅剩的一翼。 随后朱元璋在京城亲封纳哈出为海西侯,赐铁券丹书。 而徐达所率领的明军却并没有离开辽东,而是稍加整顿以后,大举向盘踞在长白山深山老林中的女真人而去。 此时的女真人,主要有三部,即胡里改部、托温部、斡朵里部,而老奴的祖先猛哥帖木儿(爱新觉罗·孟特穆),这时候还是胡里改部的下属部落的一个酋长。 不过,这位被清朝追为先祖的女真人,此时正在山中渔猎,他还意识不到一件事情。 女真人的末日,来了。 —————— 夜幕下,长白山深处的女真部落已经没有了任何光亮,蜡烛和油灯,在这里是稀缺资源。 所以,整个女真部落都静悄悄的。 然而,夜晚的平静却被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所打破。 一个浑身是血的受伤部众,跌跌撞撞地冲进猛哥帖木儿的木屋。 “首领!不好了,明军进山了!他们像洪水一样涌来,人数多的无穷无尽,已经有好几个部落被屠戮了。” 猛哥帖木儿心中一惊,迅速抓起放在一旁的刀,作为部落酋长,他是少数能够拥有铁制武器的人。 随后,猛哥帖木儿大步走出木屋,他的双眼立刻被远处映红天际的火光所吸引。 那火光仿佛愤怒的巨兽之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噬人的凶光。 而更多的火光,正在整个山脉中不断燃起,这就意味着,有很多女真人的小部落,被明军摧毁了。 而还没等他想好对策,远处那如同雷霆般滚滚而来的马蹄声,就让他再也没时间思考了。 显然,明军找上门来了。 一队队明军骑兵如同钢铁洪流般出现在远处还算宽敞的山路上,他们的甲胄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手中的钢刀和弓弩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森然。 在他们的身前,有追踪血迹的猎犬,有充当向导的女真叛徒,所有女真部落,都已经被明军盯上。 而这些还能够让明军通过较为宽敞的山路进行骑兵机动抵达的女真部落,显然是第一批遭殃的,后面隐藏在只能步行前往的深山老林里的女真部落,反而能晚点被剿灭。 猛哥帖木儿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他迅速吹响了牛角号,召集起部落里的所有男丁,准备迎接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 “呜呜呜~” 牛角号声响起,女真人的男丁们匆忙爬了起来,抓着自己的武器,有的甚至兽皮衣裳都来不及穿。 然而,他们手中的武器只有简陋的骨箭和用粗铁制作的长矛,与明军精良的装备相比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训练有素的明军排着整齐的队形,他们如同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女真人根本无力抵挡。 女真人的骨箭在明军的甲胄上弹落无力地滑落,他们的长矛在明军的钢刀下折断成两节,血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猛哥帖木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个倒下,这些女真人的鲜血染红了土地。 很快,女真人崩溃了,猛哥帖木儿也可耻地逃跑了。 他的心在滴血,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才有机会为族人报仇雪恨。 猛哥帖木儿带着一身伤痕,转身逃进了茂密的森林深处,爬上了一棵大树躲避明军的搜索,他紧贴在粗糙的树干上,尽力屏住自己的呼吸,听着外面的声音——明军的铁甲摩擦的铿锵声、战马的嘶鸣声、士兵的呐喊声,以及他族人那绝望的呼喊声。 他透过茂密的树叶间隙,看到明军的士兵如同恶鬼般在他的部落里肆虐,他们的刀光在火光中闪烁,每一次的挥动都带走一个女真人的生命,他们让战马扬起前蹄,随后践踏着女真人的身体,将女真人视为无足轻重的草芥。 那些他曾经熟悉的木屋,都在汹汹燃烧的火焰中崩塌,化为灰烬,猛哥帖木儿的心像被巨石压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一刻,猛哥帖木儿终于意识到他的部落,他的家,他的一切,都化为了乌有。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木头和血肉的味道,这味道让他感到恶心,几乎要吐出来,然而猛哥帖木儿不敢动,也不能动,因为明军搜索的士兵已经进入森林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的世界在眼前毁灭。 然而,就在明军搜索的士兵已经路过,猛哥帖木儿以为自己安全了,终于松了口气以至于树梢稍稍晃动的时候,一支利箭“咻”地一声划破了树梢,直接洞穿了他的太阳穴。 猛哥帖木儿的尸体“哐当”一声栽倒了下来。 射箭的明军的弩手不以为意地收起了军用钢弩,在他看来,这跟射杀了一只野猪没什么区别,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战果。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64章 来自龙虎山的线索 洪武十八年,夏日阳光如金色流火,洒落在京城的郊外。 作为淮右布衣出身的皇帝,朱元璋最近有了一项对于皇帝来说并不奇怪的爱好,那就是换上便装溜达到郊外,看农民们种田。 雅称白龙鱼服,俗称微服私访。 此刻,朱元璋虽然没有坐在龙椅上接受朝拜,但是站在田野间,他的脸上还是洋溢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这种即将丰收的喜悦,甚至不亚于权力带给他的快乐。 朱元璋的目光所及,是一片片翠绿如波的庄稼地。 土豆、玉米、红薯,这些被朝廷寄予厚望的高产作物,已经被逐渐推广了到了京城周边,种植一两年以后,如果没问题,就会逐步推广到整个直隶,随后再用五到十年的时间,逐渐推广到整个大明。 这些高产作物的田地,在此刻展现出了勃勃生机。 土豆的叶片肥硕碧绿,仿佛是大地上的一顶顶小绿伞,遮住了夏日的炎炎烈日;而玉米的秆子则已经成长的高大挺拔,仿佛一队队穿着绿衣扛着长枪的士兵,在田野间列队待发;红薯就没那么起眼了,它们的藤蔓蜿蜒着,稀疏的绿叶间偶尔才会露出泥土中的根须,像是小老鼠一般。 朱元璋的牛皮靴子踏在田间小径上,泥土的芬芳扑鼻而来,这是大地独有的味道。 他弯下腰,亲手抚摸过一片土豆的叶子,那叶片上还带着清晨的露珠,沾湿了朱元璋的手指。 朱元璋的心中充满了期待,这些高产作物如果能够顺利推广种植,那么大明的国力,肯定是要上一个台阶的,因为越多的粮食,就意味着能够供养越多的人口,而人口的增长虽然从长远角度会加剧人地矛盾,但对于现在刚从元末战乱中恢复过来的大明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坏事。 种田的百姓们也是有眼力劲儿的,他们虽然不认得朱皇帝,但是却认得朱元璋身后跟着的一串护卫。 在京城附近,敢公然持刀出门的,不是差役、兵丁,就是勋贵家中的家丁,所以,一般这种人都惹不得。 不过好在朱元璋也就是在田埂上转转,倒是没有做出什么破坏庄稼的举动,因此这些百姓,也就都远远地不上前了。 这时候天空忽然阴沉了起来,一阵风卷来,眼见就是要下夏日的雷阵雨。 朱元璋和护卫们来到了旁边的一处破道观避雨。 破道观规模实在不大,除了一处小院,里面只有几尊倾颓的神像和一个暂留在此的年轻人,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久失修了,不过观中的竹林,长势倒是很好。 这年轻人看来也是避雨的,朱元璋没发话,随行护卫也没驱逐。 天边的浓云如墨染般翻涌,隐隐传来隆隆的雷声。 风先至,竹叶沙沙作响。 随后骤雨如期而至,雨点初如细丝,转瞬即成了串,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竹叶。 电光穿透云层,照亮雨幕,也映照着每一根坚韧的竹干,雨水沿着竹节蜿蜒而下,形成一条条晶莹的水链。 竹林中的空气被洗涤得清新宜人,泥土的芬芳夹杂着竹叶和落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眼见此情此景,朱元璋忽然来了诗兴,念出了灵光一闪下想出的诗句:“微微细雨洒斑竹,阵阵清风吹落花。” 只是他有了前两句,后两句却怎么都想不出来了,反复念了几遍,还是想不出来。 这时,道观的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你这书生,能想出后两句吗?” “这有何难?” 这书生倒是狂傲,一副鼻孔看人,不为权贵摧眉折腰的样子,指着远处的京城,只是随口吟道:“独倚阑干闲眺望,乾坤都属帝王家。” 朱元璋一怔,看着道观,有心考考他。 “老子天下第一。” 这句话就是一语双关的意思了,“老子”既指他自己,也指道教的老子。 谁料,这书生指了指钟山的圣孙坛方向,轻而易举地便对了上来。 “孙子举世无双。” “你这书生倒是有趣,姓甚名何?可有表字?” “解缙,字大绅,赴京访友。” 而就在这时,远远地来了几匹快马,到道观前止步,一个宦官打扮的年轻人匆匆赶来。 朱元璋眉头一皱,他不希望别人打扰自己白龙鱼服,所以已经下旨了,没有重要事情,都等回宫再说。 这个从云南俘虏回来的年轻宦官,办事麻利,头脑清晰,同时知道分寸,很得朱元璋喜欢,看他这副架势,明显是有急事,不会无的放矢。 所以朱元璋上前走了几步,静静地看着他,并未开口训斥。 穿着蓑笠的马三保喘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后,行礼禀报道。 “启禀陛下,宫中无线电台传来辽东军中的消息,魏国公徐达得了背疽,病得厉害,已经无法视事治军了。” “背疽?” 朱元璋微微蹙眉,这可不是什么好病,范增、刘表、孟浩然等人都因此病离世。 他招来身边的王景,口述了一条圣旨令其拟旨,乃是下令信国公汤和领军,燕王朱棣护送徐达回京,随后摘下腰间随身携带的印章盖上。 辽东战事已经基本结束,明军可谓是大获全胜,剩下的收尾工作,以汤和的资历和能力足以胜任。 至于让燕王朱棣送徐达回京,则是朱元璋存了些私心,一方面是朱棣是徐达的女婿,这时候照顾岳父合情合理,另一方面是有段时间没见朱棣了,朱元璋也想见见儿子,同时交代一下北方的事情。 毕竟,之前北平和山西都是徐达在负责,而洪武开国的将帅们在不断老去,新一代的年轻人里,他的四儿子燕王朱棣是最出挑的那个,封地也在北平,所以有些事情,也到了准备进行交接的时候。 实际上,由于北元的军事力量一时难以消灭,大明对北方的战略在岭北之战失利后,就从战略进攻转为了战略防御当然这种转向,并不意味着大明害怕北元,实际上,这是一个非常明智的抉择,因为大明的人口、疆域远胜北元,只要能让中原等地获得休养生息的机会,那么在人口、粮食、兵源等数据的增长上,大明只会把北元越拉越远,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参与过元末战乱的那一拨北元精锐士兵,也在不断老去,北元的战斗力只会越来越低,可战之兵也会越来越少。 大明守住北方边境线就能稳住发育,此消彼长之下,北元是必输的局面,而且随着云南、辽东被明军收复,北元的战略空间,愈发的狭窄了。 而徐达镇守北平十余年,长期在北平、宣府一带练兵备边,前后移民三万五千多户,十九万余人,建立屯田点二百五十余个,垦田一千三百多顷.可以说北平的防御体系完全是徐达一手建立的,而朱棣也正是因为徐达女婿、弟子的身份,再加上其本人的勇武和将才,才得以在徐达的帮助下,顺利地在北平军中树立自己的威望。 朱元璋觉得,现在是时候让朱棣接替徐达的班,承担起更大的责任了。 毕竟目前看来,二儿子秦王朱樉荒唐无度只知享乐,三儿子晋王朱棡虽有些智计却过于残暴,都不是能承担起重任的料。 要是大孙能够还阳就好了。 一路思量着这些事情,朱元璋坐着马车回到了皇宫。 而就在朱元璋刚刚抵达奉天门的时候,又有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来报。 “陛下,龙虎山大真人张宇初求见,说关于阴阳炁海之事,他从家传典籍中找到了一些新的线索。”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65章 大孙还阳的可能性 “哦?竟有此事?” 朱元璋拧着的眉头稍稍舒展。 张宇初,字子璇,别号耆山,正一派第四十三代天师,是历代天师中最博学者之一,有“道门硕儒”之称.其人于洪武十年嗣教,洪武十一年入朝建斋设醮于南京紫金山,洪武十三年朱元璋敕封其为“正一嗣教道合无为阐祖光范大真人”,总领天下道教事,乃是如今的道门领袖。 张宇初既然博学,又有龙虎山千年家传典籍,想来不是无的放矢。 毕竟,正一派的始祖是汉末张道陵及其开创的“正一盟威”之道,又称天师道,五斗米道,在张鲁归降曹操之后,便完整地延续了千余年,在这种漫长的传承中,能掌握一些隐秘知识,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很快,朱元璋就在奉天殿内,见到了张宇初。 奉天殿内,从南洋诸国进贡的沉香,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味道。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 张宇初身着羽衣,不过这位道门硕儒面如满月,肤色稍黑,乃是富贵之相,所以倒也显不出仙风道骨来,他步履稳健地走进大殿,向朱元璋行礼后,便开门见山地说起了此行的目的。 张宇初声音沉稳:“陛下,贫道近日在翻阅家传典籍时,偶然发现了一些关于阴阳炁海的记载。” “给咱说来听听。” 张宇初朗声吟道。 “太始混开辟,玄黄敷判初。 阴阳始无极,乾盖包坤舆。 宇宙循环渺无间,万物吹息炁盈虚。 天根来往自昼夜,赤水象罔浮玄珠。 道之枢,帝之则,浩漠玄机启渊默。” “据典籍所言,阴阳炁海乃是天地之根、万物之源所演化,用以沟通两界,其内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玄妙,传闻中,甚至有一界之人能够穿越这阴阳炁海,往来于生死之间,甚至窥探天机,逆天改命。” 朱元璋闻言,心中不禁有些惊异,但他想了想,还是谨慎问道:“上次召尔入京,为何没提起这事?” “陛下,说来惭愧,贫道虽治学,可惜龙虎山典籍浩如烟海,若非陛下提及,贫道也恐怕根本没机会去翻找这等古物。” 这就是回去翻箱底翻出来的意思了,倒也是个合理的解释。 “典籍可带来了?” “带来了。” 张宇初恭敬地把一块玉符交给了宦官,宦官放在托盘里,转交给朱元璋。 “这是典籍?” “是。” 朱元璋看了看:“竟然是陆修静刻下的。” 陆修静是南北朝时期的人,出身于江南士族名门吴郡陆氏,编写了《灵宝经目》,将经文分为“三洞四辅十二类”,后来著名的《道藏》就是在此基础上发展形成的,经过陆修静在斋仪方面的统一、规范和编订以后,天师道从形式到内容都得到了进一步的充实和健全,是个道教历史上的著名人物,所以他的手稿,还是有相当可信度的,尤其是这手稿是刻在玉符上的,也不怪能传承上千年。 只不过这些似是而非的道教经文,朱元璋也实在是辨认不了具体的意思,毕竟,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过微言大义了。 但想来张宇初既然敢拿出来,那应该也不会骗他,毕竟这种事情,朱元璋完全可以找丘玄清或者其他有道行的道士去询问。 如果只是拙劣的骗术,那么张宇初要承受的后果可太沉重了,不仅要丢掉总领天下道教事的头衔,更是会连累龙虎山正一派。 所以,还是相对可信的。 而朱元璋虽为九五之尊,但对于这等神秘莫测之事,仍是充满了好奇。 不过这种事情肯定不简单就是了,毕竟,秦始皇求仙的传说,最终也只是化为了历史的尘埃,那长生不老之梦,终究未能实现。 不过,对于朱元璋来说,最重要的是另一个问题。 “咱的大孙,能不能还阳?” 毕竟,上次大孙已经说过一次了,他早晚会来这边陪自己。 而在朱元璋的心中,只有朱雄英作为嫡长孙,才配继承他的大明江山,更何况,朱雄英如今还给大明做出了如此之多的贡献,可以说是顺理成章。 唯一让他觉得难受的,就是两人阴阳两隔。 这件事情日思夜想,几乎成了朱元璋的心病。 而张宇初的回答,却给了朱元璋出乎意料的惊喜。 “能!” 听闻此言,朱元璋的内心确实有些激动,毕竟,他实在是太想见到大孙了,如果大孙真就正常死了,那或许时间能够磨平一切伤疤,但现在却不是这样,大孙依旧在那边好好地“活着”,而且眼见势力越来越大,能够给大明带来的助力也越来越大,表现明显超越了所有皇孙,再加上嫡长孙的身份,朱元璋很难心里没有这个念头——如果大孙能够还阳,那么这大明江山,岂不是能旺三代? 朱元璋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沉声问道:“张真人,不知穿越阴阳炁海,需要具备何种条件?又是如何做到的?” “需要寻找到一扇特殊的‘门’,不过踏过了这扇门,就是从彼界到此界,无法再回到此界了。” 朱元璋等了半天,见张宇初没说话,问道:“还有呢?” “贫道确实只知道这些,至于这‘门’所在何处,长什么样子,确实不知。” “玉符上面为什么没有?” “这是我龙虎山一脉先祖的注解,早已焚毁,只有只言片语代代相传,若非翻出玉符,找太上长老询问,贫道也不可能知晓。” 见张宇初回答的很老实,而且好像确实只知道这些,朱元璋便也不问了。 赏赐了张宇初以后,朱元璋命人将这段记载抄录下来,把玉符送入宫中密室珍藏。 同时,他也暗中吩咐下去,要加大对道教典籍的搜集与整理力度,以期能够从中发现更多关于阴阳炁海的线索。 而对于大孙还阳来继承他万里江山的事情,朱元璋的念头更深了,计划下次阴阳炁海开启的时候,把这个关于“门”的线索,一并告知于大孙。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66章 徐达背疽! 朱棣带领精锐骑兵,将岳父魏国公徐达护送回了京城。 患了背疽的徐达趴在担架上,被小心翼翼地抬进了魏国公府,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眉头紧皱,显然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在大功坊的牌坊前,徐达的三个儿子——徐辉祖、徐膺绪、徐增寿已经等候多时。 徐辉祖作为长子,因为父亲徐达常年镇守北平,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家中的顶梁柱,然而此刻,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他站在父亲身边,双手颤抖着想要去抚摸父亲的脸庞,却又不敢轻易触碰。 庶出的二儿子徐膺绪则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父亲,他恨自己没有能力替父亲分担痛苦,他的双眼红肿,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而最小的儿子徐增寿更是直接泣不成声,他跪在徐达身边,紧紧地抓住徐达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给父亲带来一些安慰。 作为半个徐家人的朱棣看着这一切,心中也不舒服,他轻轻地拍了拍徐增寿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时候,徐达艰难地开口了:“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他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却透露出无可置疑的威严,他的眼神在三个儿子脸上依次扫过,最后停在了朱棣的身上。 朱棣心中一震,他明白徐达的意思,之前在路上,徐达就给他交代了很多事情。 这里面,就包括北平的一些军政关系,以及他交代的一些人脉之类的事情,这些东西,都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 甚至对于徐家来说,交给他这个女婿,都给交到三个儿子手里要好。 毕竟,朱元璋不会防着他。 但是对于三个儿子,就说不定了。 朱棣点了点头,徐达这才放下心来。 很快,接到消息的朱元璋就从宫中亲自带着一众御医赶到了魏国公府。 而御医们诊断的时间也不算长,过了一会儿就从房中出来了。 在院中踱步的朱元璋看着戴思恭,冷哼一声问道:“戴院使,咱不问你别的,你也别说那些绕来绕去的,给个准话,就说能不能治吧。” 戴思恭的话语被卡在了嗓子眼里,他尴尬地点头道:“能治。” 得到了这个结果,朱元璋终于有了点好脸色,上次马皇后病重的时候,他是真的恨不得宰了这群庸医。 不过,也就是当时有这个念头,要是真把这群太医院的御医都杀了,以后看病还是挺费劲的,毕竟这些人已经是愿意供职于皇室的最高水平的一群医生了。 “那你给咱说说是怎么回事。” 戴思恭知道朱元璋不喜欢听长篇大论,于是捡重点说道:“所谓背疽,即背部生疮,其状由小到大如豆粒、鸡蛋、拳头、碗口.而无论何种颜色,皆有脓血,血之颜色常常为黄赤色,其气臭秽,其痛剧甚。而症状有发热、寒战、头痛、呕吐、腹胀、便秘等等。” 其实在现代医学的角度,背疽是一种常见于背部的皮肤和皮下组织的化脓性炎症,其主要致病菌是金黄色葡萄球菌和链球菌,而这些细菌通常存在于人体的正常菌群中,但当人体免疫力下降或者受到外界刺激时,就会侵入毛囊、皮脂腺、汗腺等处引起局部感染,之所以容易生在背部,就是因为背部是人体最大的汗腺分布区域之一,也是最容易出汗、摩擦、压迫的部位。 而徐达因为率军在辽东征战,天气炎热又穿着层层甲胄和衣衫,背部出汗过多,湿气过重,阻塞了毛孔和汗腺,深山老林里也不卫生,使得细菌更易滋生和感染,所以就患上了背疽。 “背疽之发病缘由,内里是由于肝火上冲、脾虚湿盛,想要治疗,主要分为内治和外治两种方法。内治是指用药物内服来调理肝脾等脏腑的功能,消除感染之毒;外治是指用砭石切开,银针辅助,来治疗背疽表面。” “等等。” 朱元璋蹙眉问道:“这背疽能随便切吗?” “自是不能,不过可以试,背疽之切开须先以针试之,若见血出,则不可切开;若见脓出,则可切开。”另一位擅长针砭的御医补充道。 “那若是不切开,魏国公还能挺多久?” “魏国公体魄健壮,几个月还是有的,只不过如果一直不切开排脓,背疽恐怕会浸入血液,到时候就难治了。” “尔等先退下吧。”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极为艰难的抉择,朱元璋不能替徐达做这个决定。 毕竟,这个决定,影响的是徐达的性命。 朱元璋的步伐很缓慢,带着几分无奈,推开了徐达休息的房间。 而眼前的景象,更是令他心头一震。 徐达趴在床榻之上,他那宽阔的后背上,一个硕大的背疽如同附骨之疽,在灯光下显得尤为可怖。 那疽疮已经化脓,散发着阵阵腥臭,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红色,看得人触目惊心。 朱元璋的心,如同被巨石般重重地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这是他的布衣兄弟,是他的左膀右臂,是大明的擎天之柱,如今却饱受病痛折磨,怎能不令他感到心痛? 数十年来,风风雨雨,两人都一起经历过了,徐达之于朱元璋,功劳丝毫不亚于韩信之于刘邦,可以说大明的天下,一大半都是徐达帮朱元璋打下来的。 朱元璋走到床前,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天德,伱这背疽……怎就如此严重了?” 徐达努力地侧过头,他早就无法躺着睡觉了,看到朱元璋,挤出一丝苦笑:“陛下恕罪,臣无法行礼.臣自知时日无多,只是这病痛实在折磨人。” “天德,现在还不是没法子。” 朱元璋顿了顿,声音沉重地继续说道:“其一,便是让御医现在就为你针砭引脓,此法凶险,若成则生,不成则……你也明白。” 徐达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朱元璋又继续说道:“其二,则是等,便如皇后三年前病重时那样,若是阴阳炁海能够及时开启,那么大孙那边的灵药或许能治好你的病,不用承担针砭的风险,可咱就怕你熬不了那么久。” 两种方案都充满了未知的风险,现在朱元璋把选择权交到了徐达自己的手中。 徐达沉默了片刻,他的眼神在烛光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徐达很清楚,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是一场与命运的豪赌。 不过,现在用针砭切开引脓实在是九死一生,既然有马皇后先例在前,自己苦熬着,未必不能等到转机。 “臣信陛下,也信圣孙。” 朱元璋听着徐达的话,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他紧紧地握住徐达的手,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天德,你放心,你一定能挺过这一关,咱还等着与你共创洪武盛世呢!” 徐达亦是努力颔首。 过了半晌,徐达沉沉睡去,朱元璋退出了房间。 守护在外面的燕王朱棣这时候迎了上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朱元璋看着好久没见的四儿子,长得愈发英武了,心头倒是欢喜,但话到嘴边就成了:“有屁快放。” “.” 朱棣噎了一下,方才开口道:“父皇,倒是真有一件事,之前您说让我们兄弟几个有空也跟着想想的王朝周期律的事情,我倒是有些想法,不知道父皇有没有空听一听。” “喔?” 朱元璋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一眼朱棣。 “那你给咱说说吧。”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67章 朱棣献策,道衍密谋 王朝周期律的阴云,始终笼罩在朱元璋的心头。 每每想到大明即使能对抗小冰河期,恐怕依旧无法走出这宿命一般的三百年大限,朱元璋就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这王朝周期律,如同一个恶毒的诅咒,让他这位洪武大帝在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力的同时,也不得不面对这对于大明来说终将到来的末日。 这些天,他经常站在奉天殿前,眺望着江山,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这大明是他一手缔造的,是他从元末乱世的无数次血战中夺来的,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走向宿命注定的灭亡? 朱元璋一直在思考,试图找到破解这王朝周期律的方法,他想过要严刑峻法,整顿吏治,甚至不惜采用严酷的手段来清除一切可能的隐患。 但是,这些真的有效吗? 翻遍史书,朱元璋很清楚,只有他活着的时候才有效。 每当他独自一人时,那种来自心底的不安依旧会如钱塘大潮的潮水般滚滚涌来,让他感到窒息。 或许无论他做得再多,再努力,终究无法改变大明的宿命。 三百年大限,就如同一个无形的枷锁。 但是随着思考的深入,朱元璋却总觉得,他好像接近了答案。 就差一层朦朦胧胧的窗户纸了,但朱元璋却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群臣的上书,虽然洋洋洒洒,也都算言之有物,可终究跟朱元璋预期中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至于太子朱标的上书,更是让朱元璋哭笑不得。 朱标竟然说夏商周三代,国运悠长,动辄五六百载,所以摆脱了王朝周期律,而究其原因,是因为推行了井田制,所以就没有人地矛盾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东宫的辅官教他的。 老二秦王朱樉和老三晋王朱棡的上奏,就更荒唐了,朱元璋看了两行就把奏章直接扔了。 如今老四燕王朱棣说他有想法,不由地让朱元璋有些惊讶。 毕竟,在朱元璋的印象里,老四是当将军的一把好手,虽然也不是不通文治,但却绝非什么宰辅之才。 “父皇,我觉得王朝周期律在于人地矛盾,而人地矛盾,哪怕咱们有再大的能耐,也消弭不了,因为总会有人多地少的时候。” “那你的意思是像宋朝一样,不抑兼并、放任自流?” 朱元璋蹙了蹙眉,要是老四是这个想法,那他就得挨打了。 毕竟,老二和老三离得远,上奏章说那些蠢话的时候,他还真打不着,但老四就在眼皮子底下。 “也不是,主要是在地制上动脑筋。” 朱棣警觉地看了因为徐达病重而心情很差的父皇一眼,随后说道:“我只是觉得,既然父皇设立了卫所制,那么对于咱们明军来说,这跟古时候的屯田制没什么区别,所以对于民间百姓,按照如今人少地多的情形,朝廷要不要实行均田制?如此一来,多余的土地掌握在朝廷手里,朝廷可以慢慢分配。” 朱棣上半句所说的屯田制,最早起源于三国,是国家控制土地的形式,当初曹操接受枣祗、韩浩的建议,招募流亡农民在许县附近实行屯田,后实行军屯,就有了这个制度而曹操对民屯采取军事组织的方式管理,管理机构为屯司马,与郡县官员并列,屯田民不得随意离开土地,没有人身自由,他们耕种的土地要缴纳分成地租,同时也要承担兵役和徭役,军屯也差不多。 对于大明来说,卫所制确实就是换皮的屯田制,之所以大明要搞卫所制,弄出几百万的军队,其实不是让这些人打仗,而是给元末参加了各诸侯军队后投降的海量士兵及其家眷一个安置,朱元璋不可能放心这些杀过人上过战场的人回归民间,又不能不管他们的生计,所以就用卫所这种组织形式来让他们过正常的生活,真打仗,大明有几十万野战部队,轮不到这些天天种田的卫所兵。 而且,这里的逻辑关系,其实不是大明在养卫所兵,而是卫所兵在养大明,因为每年大明都能从卫所兵那里收上来数百万石的粮食。 而均田制,则是大明目前从表面上看,如果想要改革,最适合参考和推行的田制。 之所以这么说,一是均田制历史发展悠久,从南北朝到隋唐,之前的朝代,已经基本把能优化的地方都优化好了,大明直接拿来用就行;二是均田制最适合人少地多的情况,如今大明刚刚开国,非常符合推行均田制的条件。 譬如均田制的最后一个版本,也就是唐朝,规定就是成年男子受永业田20亩,口分田80亩,官僚有职分田作为俸禄补充,官府有工廨田作为办公费用,而田亩的所有权都归朝廷。 而且搞均田制的最大一个好处,就是能在这个时代,最大程度上杜绝人口膨胀对土地造成的压力,因为理论上每个人的土地就这么多,既饿不死,也搞不了土地兼并。 当然了,这只是理论上,实际上在封建社会土地兼并是不可能被制度所控制的,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均田制到了最后也会崩坏。 但毫无疑问,这已经是一个比较靠谱的主意了,跟朱元璋的思路也有些类似。 “现在的大明,是以民田为主,官田为辅,官田由国家或宗室、勋贵、大臣拥有,不得买卖,只能出租,而民田则由平民自有或承租,可以买卖或典当这种田制,是吸收了唐宋两代经验后改良的,也不能说不好,但是显然是存在土地兼并隐患的,所以父皇,如果要通过改革田制的手段来缓解人地矛盾,不妨考虑一下均田制。”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咱再想想。” 朱元璋赞许地看了朱棣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说道:“天德如今病重,咱事情多,没法每天来看他,你就代咱照看着,若有什么急事,马上来宫里禀报.以后也是,伱岳父的担子,你得肩负起来,知道吗?” 闻言,朱棣心中大喜,但面色依旧波澜不惊,只是拱手应诺。 眼见父皇走远了,朱棣的脸上才露出了喜色。 显然,他的才能得到了父皇的认可,而接过岳父徐达的担子,就意味着他将获得对于整个北平乃至宣府的军权.这跟别的塞王,可就不一样了。 毕竟,其他塞王有的只是自己三护卫的指挥权。 此时朱标尚且好端端的活着,洪武朝将星云集,还处于成长期的朱棣也没有被逼到绝境,在指挥能力和军中人脉上,不具备造反的能力,也并没有什么造反的野心。 但无论如何,对于朱棣来说,拥有更大的权力,总归是一件好事,他这个人,生来就不甘于平庸。 随后,朱棣自魏国公府走出,看着“大功坊”牌坊,朱棣轻轻地摇了摇头,上了马车回到自己在京城的府邸。 夜色中,檐下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曳。 因为不常住在这里,算上仆人都没几个人,这处府邸静谧得很。 密室中,道衍和尚已经静候多时。 朱棣踏入密室,一阵风随着进来,两人的目光在摇曳着的烛光下交汇。 道衍停下了手中转动的念珠,问道:“今日献策,可还顺利?” 朱棣点了点头,沉声道:“父皇对我的提议颇为赞赏,甚至还暗示了未来北平军权之事。” 闻言,道衍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笑了笑,声音中透露出几分欣慰:“如此甚好。殿下需早做打算,以备不时之需。” 朱棣眉头微皱,对于“早做打算”四字颇感不解。 他凝视着道衍问道:“大师所言‘早做打算’,究竟是何意思?” 道衍并未马上回答,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过了片刻,才回答道。 “阴阳炁海之事,虽在世人眼中如梦幻泡影,但对于我等三教中人来说,却并非无迹可寻.历史上,总有一些人和事,根本无法用常理来揣度,据贫僧所知,如王莽等人物,便曾触及这阴阳炁海,获得过超越时代的物品或知识。” 道衍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而今,按照圣孙身上所展现出的异象,未来极有可能从那一界归来。殿下,这会带来的影响,您可曾想过?” “他真的能回来?” 朱棣听得心神一震,他紧紧盯着道衍,想要从这位高僧的眼中看出更多的端倪。 然而道衍却只是微微一笑,双手合十,不再多言。 随着铁门关闭,密室中再次陷入了沉寂,只剩下檀香袅袅升起的轻烟。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68章 时空虫洞的秘密 初冬的清晨,省城大学的主楼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朱雄英穿过校园的小径,脚下的落叶随着他的步伐沙沙作响。 坐着电梯,他来到了708室的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进。” 赵院长正对着黑着的电脑屏幕,一手拿着梳子,一手在头顶上摆弄着他的地中海发型,见到朱雄英,他放下梳子,热情地招呼他坐下。 “你的事情我听姜主任说了,你把照片拿过来给我看看。” 朱雄英点了点头,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张他塑封起来的“1995年江南省理论物理学大会”的合照。 赵院长接过照片,眼睛一亮,指着照片上的自己说道:“哎呀,这是我年轻时候的照片,那时候我还是个俊小伙呢!” 朱雄英附和着笑了笑,然后问道:“赵院长,收养我的监护人爷爷也参加了,您还能认出来吗?” 赵院长皱了皱眉,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说道:“你爷爷是别的高校的教授,我不是很熟悉,现在在照片上认不出来了,但是我知道他是一位非常特别的物理学家,他的研究方向是时空虫洞。” “时空虫洞?”朱雄英好奇地问道。 “是的,那是一种非常前沿的理论。”赵院长解释道,“不过直到现在,很多人都觉得这种理论有些不切实际,因为在严格的物理意义上,时间是不能够被时空穿越的。” 朱雄英心中一动,这个理论,显然是跟那个神秘旋涡有关。 而根据他上次获知的消息,这个在大明那头被称为“阴阳炁海”的神秘漩涡,是由于两界接触而形成的。 所以,现代世界与大明世界,其实是平行世界? 而根据大明那边的“阴阳炁海”理论,这个神秘旋涡,显然是现代世界与大明世界接触以后,由现代世界发起的。 如果这样,无论自己给大明世界送什么东西,带来怎么样的改变,其实都不会影响自己所处的现代世界。 实际上也是如此,自己扔了那么多无线电台过去,历史课本或者新闻也没出现“发现明代无线电台”之类的信息。 所以说,无论自己接下来给大明带去多离谱的东西,好像都没什么影响。 而互不干扰的平行世界,也解释了为什么会有两幅《快雪时晴帖》,为什么他的《富春山居图》是完整的。 朱雄英追问道:“那您知不知道当年在大会上提出的具体理论是什么?” 赵院长想了想,然后走到一个破旧的柜子前,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从柜子最里面拿出一本积满了灰尘的无皮书来,递给朱雄英。 赵院长说道:“这是当年那届理论物理学大会的会刊,里面有伱爷爷发表的论文,你可以拿去看看。” 朱雄英接过会刊,翻开到爷爷的那一篇论文。 “在静态黑洞附近,时空度规变成了所谓的史瓦西度规,这个度规中存在一个由围绕中心天体的弥散物质形成的吸积盘,在所谓的光子层中,重力场迫使光子在轨道上运动考虑对克鲁斯卡尔变量转换之后,Kruskal-Szekeres中存在有两个奇点对应于r = 0处,一个在过去,一个在未来,每一点都是一个带度规的二维球体,也就是说在某种特定情景下,虫洞的无限蓝移面可以被消除” 里面的内容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那些复杂的公式和理论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但是他却在第二作者的位置上看到了一个名字——沐胜。 为什么沐胜的名字,会挂在监护人爷爷后面?这个人是学生,还是助手,亦或是什么其他关系? 朱雄英低头用手机搜索了一下,发现此人是本地的一位著名企业家,在全省应该都是能排在前列的富豪,而继续搜索,还能发现这位著名企业家,以前上学的时候还真是学理论物理的。 联想到从暑假开始,一系列超出了常人理解范畴的事情,朱雄英觉得似乎这一切,所有人,所有事,都与他的爷爷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朱雄英拿赵院长办公室的复印机复印了论文,随后他收起照片和复印件,向赵院长道了谢,走出了主楼。 初冬的寒风吹过朱雄英的脸颊,带来一丝丝凉意,但是心里却充满了疑惑,想了想,朱雄英还是决定要深入调查这如同迷雾一样的一切,揭开爷爷留下的谜团。 朱雄英走出校园,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不久,车辆稳稳地停在了一栋大楼前,他付过车费后,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大楼相当高耸,从下面仰视,一眼甚至看不到顶层,玻璃幕墙就像是直通天际似的,目测应该有二三十层的高度了。 从旋转门走进去,大堂内宽敞明亮,几个身着统一制服的前台员工正在忙碌着,其中一个女员工注意到了朱雄英的到来,她抬起头,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面孔,黑丝长腿在制服裙下若隐若现。 “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女员工微笑着问道。 “我想见沐董事长。”朱雄英直言不讳地说道。 “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可以现在预约一下吗?” 女员工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很抱歉,按照集团规定,没有预约的话,您不能见董事长,如果您需要预约,私人您可以跟董事长秘书联系,如果是对公您可以跟董事会秘书办公室联系。” 朱雄英皱了皱眉,他搞不清楚董事长秘书和董事会秘书有什么区别,但上市公司的董事长不好见也在他预料之内,他正想说些什么,旁边的电梯间一声清脆的“叮”响,一部电梯打开了,里面走出的却是沐锦月。 沐锦月看到朱雄英,连忙跑过去,随后一把扑进了他的怀里。 “怎么来这里了?想给我个惊喜啊。” 而刚才还在微笑服务的前台女员工,眼神里满是惊讶和畏惧。 看着周围人好像时间静止了一样的震惊表情,脑海里闪过上次参加拍卖会时邀请函上的公司名称,朱雄英心头升起了一个合乎逻辑的猜想。 “——等等,这不会是你家的公司吧?” “是啊,不是来找我的吗?” 朱雄英愣了愣,把沐锦月拉到了一边,简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1995年的论文?那时候我才刚出生,没听爸爸说起过,他现在不在国内,我给他打个电话吧,然后你来问。”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69章 身上不属于现代的痕迹 事情解决的很顺利,沐胜听他说了事情以后,很痛快地就告诉了他,以前自己确实是他爷爷带的研究生,不过后来没有留在高校,而是下海经商了,那篇论文他也有参与。 至于关于他爷爷以前的事情,沐胜跟他约定了回国以后详谈,说自己早就想找他聊聊了,但是时机一直不成熟。 挂了电话,沐锦月心虚地问道:“你不会怪我没告诉你我家里的事情吧?” 朱雄英确实没想到沐胜竟然是沐锦月的父亲,这个信息对他来说太过突然,以前从未听沐锦月提起过,或许是因为害怕他知道以后觉得双方的社会地位差距太大,亦或者是别的原因但既然没到谈论婚嫁见家长的地步,那么沐锦月的做法也没什么错。 毕竟,如果换做自己,家里是省里都排的上号的富豪,那么一定也会隐瞒一下,免得别人是为了贪图家里的钱才跟自己交往的。 “没有,只是有些突然。” 沐锦月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有些事情爸爸不让我说。” “没关系的。” 朱雄英拍了拍她的后背,又问道:“你爸爸什么时候回国?” “下个月就回国了,到时候他应该会把知道的事情都跟伱说清楚。” —————— 周四,朱雄英回到了海岛。 之所以提前一天就回来了,是因为朱雄英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需要趁着政务部门上班的时候来查。 ——他究竟是不是“魂穿”? 之所以这么想,是有原因的。 首先,他肯定是从古代来的穿越者,但此前种种信息,一直佐证他是“魂穿”。 可随着对神秘旋涡,好吧,叫时空虫洞也好,叫阴阳炁海也罢,反正就是这么个东西。 随着对这个东西的深入了解,朱雄英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因为既然爷爷从理论物理方面,认为时空虫洞是完全成立的,同时,时空虫洞也确实出现在了朱雄英的面前,他不仅能跟另一个世界的人对话,而且还能投送物品。 而朱雄英已经确定了以下规律:现代世界和大明世界的时间比例是1:12,同时大明世界的物体送过来会自然老化,而现代世界的物体送过去,则会根据密度回溯可是这些规律,按照大明那边“阴阳炁海”的理论解释,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的,那就是时空虫洞是现代世界接触了大明世界以后,由现代世界这一侧主动发起的。 那么他是不是能够大胆假设一下,如果此前也出现过时空虫洞,而且是由大明世界主动发起的,那么这些规律,是不是所有条件都会彻底反过来?或者是部分条件发生变化? 在众多的排列组合中,其中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规则变成了“大明世界的物体送过来,是根据密度自然老化的”? 之所以现在大明世界不能往现代世界送生命体,是因为几乎所有的生命体,都无法熬过630年的自然老化。 而如果老化的条件变成了密度,那么生命体,是完全可以通过时空虫洞的。 也就是说,在所有变量排列出的很多种可能性里,有一种可能,是“自己是肉身穿越过来的”。 因此他决定调查一下自己过去的记录。 之前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一直没有时间调查这件事情,而现在显然是时候了。 朱雄英必须要证实,自己到底是肉身穿越过来的,还是灵魂穿越过来的。 朱雄英在坐轮渡之前,先去了岸上县里的民政部门,查了自己的被收养记录,发现自己是八岁的时候被收养的,而八岁前的记录一片空白。 唯一的记录就是收养自己的监护人爷爷,是把自己捡来的,而不是从孤儿院领养来的。 随后,朱雄英又去县里的医院和海岛上面的镇卫生院查了自己的病历,发现跟自己记忆基本一致,十岁以后除了感冒、打球擦破皮、流鼻血之类的,基本没什么就医记录,但是八岁到十岁的就医记录相当密集。 可要是说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有。 因为病历上的这些就医记录,没有致死性的,甚至连重病都没有,再加上自己在现代世界的记忆基本上是完整且连贯的,十岁以后的事情全都记得,而就算八九岁的记忆有些模糊,但也并没有遗忘,所以自己不可能是八岁以后“魂穿”过来的。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八岁以前“魂穿”过来的呢? 看起来也不可能,因为自己是直接被监护人爷爷捡到的,完全没有任何身份记录,身份记录都是后登记。 如果是“魂穿”,那么这一点就解释不太通。 所以,自己是一个来自古代的肉身穿越者的概率,在朱雄英的心中,开始极大地增加了。 毕竟按照所谓“阴阳炁海”的理论,既然现在是现代世界主动接触大明世界形成的通道,再过一阵子就会反过来,那么以前如果同样有通道,那就完全有可能在某一时期是反过来的。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自己有八岁以前关于生活在古代的模糊记忆。 毕竟现在看来,穿越大概率是会丢失记忆的,至于是暂时失忆还是永久失忆就不清楚了。 朱雄英从镇卫生院离开后,往家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低头思索这些事情的时候,忽然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哎,雄英啊,上次的药你还没还我呢。” 朱雄英抬头一看,正是李奶奶。 朱雄英解释道:“李奶奶,上次的药,我买了新的还给您了。” “你这小孩,年纪不大怎么能撒谎呢?奶奶我记性好着呢,你肯定没给我。” 周围路过的人都知道这以前当护士的老太太是什么情况,因此都在笑。 朱雄英无奈地说道:“那咱们去您家看看,看看药在不在,行不行?” 随后,朱雄英来到了李奶奶的家里,帮她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上次还给她的新药。 李奶奶看着药,有些不好意思,扭捏地说道:“孩子,奶奶记错了,冤枉你了。” “没事的奶奶。” 朱雄英随口答道,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箱子底下的一个盒子,目光凝重了起来。 他用手机照了张照片,然后查找了一下盒子上英文的意思,随后问道。 “奶奶,这是怎么回事,您还记得吗?” 朱雄英本来没报期望,但是退休前一直当护士的李奶奶这时候的记性却忽然灵光了起来。 “记得啊,小时候你爷爷嘱托我偷偷给你打的,这疫苗可难找了,咱们都没这病,是你爷爷从国外弄来的。” 朱雄英用力地扒开肩膀上的衣服,露出胳膊。 胳膊上面的两个疫苗留下的坑赫然在目。 一个是卡介苗疫苗。 另一个如果没猜错的话,正是盒子上用英文印着的,国内在1984年以后已经不提供了的——天花疫苗! 一股寒意从脊背上升起。 爷爷,为什么要给他打这种已经灭绝了的病的疫苗? 而就在这时,朱雄英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了起来。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70章 徐达病重,千钧一发! 洪武十八年,夏。 京城的暑气如同蒸笼般笼罩在魏国公府上,让人凭空多了几分烦躁。 但这府邸深处的气氛,却比外界更加沉闷、压抑。 在这里,悲伤都仿佛化作了有形的实体,弥漫在每一个角落,令人窒息。 徐达,这位曾经叱咤风云,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明第一名将,朱元璋的“塞上长城”,此刻却如同一只被困的猛兽,无助地趴伏在床上。 他的背部,那过去承载着代表荣耀的伤疤的地方,此刻却成了疽病的肆虐之地,疽病如同一只恶毒的魔爪,紧紧地附在他的背上,不断地侵蚀着他的肌肤和血肉。 在那个肿胀的疽包下,徐达原本健硕的背部肌肉,此刻已经变得溃烂不堪,脓血交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随着疽病的不断恶化,徐达的身形也发生了可怕的变化,他佝偻着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腰杆也不再挺直,而是弯曲着仿佛随时都会折断一样。 每当病痛发作的时候,咬着毛巾的徐达都会痛苦地呻吟出声,他发出的声音如同受伤的猛虎在哀嚎一般。 徐达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如纸,眼中布满了血丝,他曾经那如铁打般的身躯和坚定的意志,在这可怕的疽病面前,似乎也变得脆弱不堪一击。 很快,精疲力竭的徐达在房间里沉沉地睡了过去,周围铜盆中盛着的大量冰块,正在冒着丝丝冷气,让他感觉舒服一些。 病榻外,看到这一幕的每一个人几乎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没人能想象这位曾经驰骋沙场的大英雄、大豪杰会遭受如此可怕的折磨,而徐达本人也深知自己的时日无多,但他仍然坚持着与疽病抗争到底的信念。 房门被再次关上了。 徐辉祖、徐膺绪、徐增寿,这三位徐达的儿子平日里都是一表人才,行事也算沉稳,却在此时显得有些进退失据,他们围在父亲的房间外,脸上写满了担忧、无助之色。 “不能再等下去了!” 徐辉祖的声音很坚定:“得让御医用针砭或是小刀引脓,天气这般炎热,伤口这是雪上加霜。” “大哥说得有道理。” 徐膺绪附和道:“咱们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圣孙身上啊!” 然而,徐增寿却有不同的看法:“咱们得相信圣孙。” 眼见周围只有他们兄弟三人,徐辉祖已经有些不耐了:“怎么相信?咱们等了多久了?影子呢?” 徐膺绪也对着徐增寿劝道:“三弟,他死的时候才八岁!现在也就十几岁,还是毛头小子一个。” “那边跟这边不一样.总是有神异之处的。” 徐增寿有些无力地反驳道,其实等了这么久,他的耐心也快消失了,只是觉得,这种病让御医动刀,风险实在是太大,能拖,不如再拖拖。 实际上,这也是因为徐增寿年纪小,不敢做决断承担风险,生怕动了刀父亲就没了,所以把希望和责任想要寄托在他人身上的心理,只不过这种心理,他自己暂时察觉不到罢了。 “而且。”徐膺绪又道,“陛下不是也说了嘛,情况紧急就让咱们自己拿主意。” “还是再等等吧。” 徐辉祖彻底不耐烦了,他不希望再等下去了,他连珠炮似地说道。 “还等?等到什么时候?御医都说了,再等下去,就麻烦了!” “我是老大,我说了算!” “现在就让外面等着的御医动刀引脓,不能再等了!” 正当三人争执不休,徐辉祖就要下最后决定之际,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不能动刀!刀下留人!” 紧接着,一个宦官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陛下有旨,钟山圣孙坛的阴阳炁海开启了!” 闻言,兄弟三人顿时愣住了。 —————— 钟山,圣孙坛前。 朱元璋孤身一人,焦急地等待着。 他的眼神时而望向那神秘的阴阳炁海,时而低头沉思。 很快,阴阳炁海中传出了朱雄英的声音。 朱元璋急忙上前几步:“大孙,此时有件急事,不知你能否相助?” 随后,朱元璋把徐达的病症详细地描述了一遍。 朱雄英本来有好几件事情想问,不过既然是救人要紧,也就暂时先放下了他虽然明白此事的紧迫性,但是他却并未立即应承下来,而是隔着时空虫洞谨慎地说道。 “爷爷,我会尽力而为。不过,能管用的药我也不知道找不找的到,无法保证能够治愈。” 朱元璋听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被坚定所取代。 他很清楚,既然说了尽力而为,那就肯定是尽最大努力,但是毕竟大孙也不是管生死簿的,若是真没得救,那也就只能认命了。 只是朱元璋的内心,还是希望老兄弟能够活下来。 毕竟,徐达今年才五十三岁,若是这时候没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毕竟,这是他的“塞上长城”啊! 在漫长的等待过后,阴阳炁海那头,重新有了动静。 几盒药膏被扔了过来,掉落在了软垫上,朱元璋连忙亲自动手捡了起来。 “绿色的是莫匹罗星软膏,每日早中晚各涂抹一次于患处即可,然后如果没绷带就让伤口在阴凉的地方晾着,先抹这个,这个副作用比较小,最多是感觉伤口瘙痒有灼烧感。如果抹完了还没好,再抹带红色杠的夫西地酸乳膏,这个可能会导致湿疹和黄疸这几盒就是全部的存货了,都抹完应该就好了,好不了也没办法了。” 朱元璋数着药膏,激动得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大孙,真是大明的福星啊! 有了这药,他的老兄弟徐达或许就有救了! 过了一会儿,三板用于控制皮肤软组织感染的头孢拉定片也扔了过来。 “这个是内服的,吃这个药不能喝酒,每天3次,每次2-3片,情况重就多吃一点,最多不能超过6片。” 随后,朱元璋招来蒋瓛,详细地嘱咐了一遍,让他给魏国公府送药去。 而接下来的事情,就只能交给时间和命运去决定了。 处理好了这件事以后,朱雄英问了他刚才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 “爷爷,我这预防天花的疫苗是怎么回事?”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71章 天花与琴纳牛痘接种法 朱雄英的这个问题,问的朱元璋一怔。 大孙那里预防天花? 莫不是地府也要爆发天花了? 朱元璋被问的一头雾水,他只是答道:“咱不清楚此事。” 听到朱元璋的回答,朱雄英也有些无奈,他知道穿越就会失忆,所以对此倒也不是特别奇怪。 既然问不出来,那也就不问了,不过朱雄英却想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大明那边,也有天花。 而天花,在古代是非常要命的! 作为最古老也是死亡率最高的传染病之一,天花是由天花病毒引起的,而天花病毒本身抵抗力较强,能对抗干燥和低温,在痂皮、尘土和被服上,可生存数月至一年半之久,这种病毒的感染性也强,没有患过天花或没有接种过天花疫苗的人,均能被感染,主要表现为严重的病毒血症,染病后死亡率高,但是痊愈后会获得终生免疫。 当然了,终生免疫还是有那么点代价的,那就是痊愈了脸上的脓包也会留下疤痕,“康麻子”就是这么来的。 而预防天花,最基本有效而又最简便的预防方法就是接种牛痘。 之所以接种牛痘能预防天花,原理很简单,因为牛痘,就是牛被牛的天花感染以后产生的病毒,而人感染天花会死,感染牛痘却一般只会产生轻微不适,并产生抗牛痘病毒的抵抗力。 而由于牛痘病毒与引起人类天花病的天花病毒具有相同抗原性质,人接种牛痘疫苗后,也可以同时获得抗天花病毒的免疫力,这跟接种天花疫苗的原理,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 而在中国古代,用的是人痘法而不是牛痘法,具体有三种方法,分别是痘浆法、旱苗法、水苗法痘浆法是用蘸有疮浆的棉花塞入被接种人的鼻孔里,使受感染;旱苗法是将痘痂阴干研细,用小管吹入被接种人的鼻孔里;水苗法是先用水把痘痂干粉调匀后使用。 人痘法的主要问题是安全性不够,若选苗不当接种失败,接种者有感染天花丧命的风险,且会传染给周围的人。 于是,朱雄英把百度来的琴纳牛痘接种法和原理跟爷爷都说了一遍。 得知此事,朱元璋喜不自胜。 这可是真正的意外之喜,若是此法若能推行,大明百姓将免受天花之苦,无数生命得以保全,这可是天大的功德! 毕竟,朱元璋小的时候,就亲眼见过天花的肆虐,只是他侥幸没有得而已,想到那些因天花而失去亲人的百姓,想到那些因天花而毁容的孩童,怎么能不让人难过呢?如今,有了这更好的牛痘接种法,这一切的悲剧都将得以避免。 至于具体怎么操作,这其实对于朱元璋来说不是重点,毕竟,很多事情就是原理隔着一层窗户纸,如果没人点破,可能数百年后才能发现,但是原理只要明白了,那么以大明帝国的人力物力,给够资源,找专业的人做实验,什么技术操作的具体方法都能搞明白,穷举就完了。 “好!好!好!” 朱元璋激动的连说三个好字,可见他此刻的激动之情。 过了片刻,平复了一下心绪,朱元璋才继续说道:“对了大孙,咱还有个新消息要告诉你。” 随后,朱元璋把有一扇“门”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朱雄英说了。 这个消息倒是很让朱雄英意外,实际上,你要跟朱雄英说时空虫洞的理论,他确实不懂,但是古代这种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法,反而能更好地搞清楚原理。 “这么说,人还真能穿越到大明?” 不过,朱雄英本能地觉得,这里面肯定还是有些东西没弄明白的。 先不说这扇“门”是否存在,就是存在了,又在哪呢?毕竟所谓的“门”指的肯定不是眼前这个,也就是另有其所在,这就让朱雄英不好找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那条短信,朱雄英也不可能发现这个秘密。 而世界如此之大,如果有另一个时空虫洞,朱雄英要把它找出来,那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而且,“门”肯定不是随意穿越的。 这里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他所暂时拥有的这个时空虫洞既然能以如此高的频率频繁开启,那么千百年来,以人类足迹的广泛分布,对于朱雄英来说广大的世界,对于人类来说,却不算有多难找,即使再偏远,肯定也不可能没被人发现过。 但纵观历史,虽然有那么一两个疑似“穿越者”的存在,可总体的历史走向,却没有什么异常。 这就说明,穿越时空虫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肯定不是找到那个“门”再跳进去就完了,这里面一定有其他的限制或条件,而且这些限制或条件一定是非常重要且难以达到的,只是他目前还不知道而已。 —————— 就在钟山圣孙坛上,两人还是一个时辰一句话的频率缓慢交谈之际。 蒋瓛带着那几盒药膏出现在了魏国公府,然而,他的出现并没有立即赢得所有人的信任。 徐辉祖和徐膺绪对视了一眼,眼神中均闪过一丝怀疑。 毕竟,就这么个奇奇怪怪,跟软泥巴似的玩意,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治愈父亲的疽病的。 徐辉祖冷冷地问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送来的这东西?” 蒋瓛一个打工人,自然没必要因为他们的态度而生气,他平静地说:“小公爷,时间紧迫,还是先给国公治病吧,而且送药是陛下的意思,用不用不在我,而在您.至于这药,是圣孙送来的,您不信我,连圣孙殿下也不信吗?” 徐膺绪拉了拉大哥的袖子,这时候无论他们心底里信不信,都得用这药膏,不然让皇帝知道了怎么想? 徐增寿接过那几盒药膏,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子,按照刚才蒋瓛的转述,用绿色的药膏,挤出来轻轻地涂抹在徐达背部的疽病处。 这药膏没什么味道,是白色的,抹上去也看不出来什么。 而徐达此时正在沉睡,抹完药膏过了一会儿,徐达被一种灼热瘙痒的感觉刺痛的醒了过来。 “这背上,怎么火辣辣的?” 徐达哑着嗓子问道。 “父亲,刚圣孙送了药过来,给您涂抹了一点,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些灼烧。” 徐增寿点了点头,按照蒋瓛的转述,这是正常反应。 “吃了这药您再休息会儿。” 徐达和水服下了几片头孢拉定片后,又过了四个时辰,也就是圣孙坛说了四句话的工夫,徐达再次从昏睡中醒来,这次他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不知道是药物作用还是心理作用,徐达舒缓地长出一口气,脸上持续了数月的痛苦之色也随之消散。 “好像背上没那么难受了。” 徐辉祖三人仔细观察,虽然背疽还是那么大,但在边缘却明显没那么红肿了,而且徐达这个病人的直观感受,明显也好转了很多。 眼见这药起了效用,徐增寿甚至喜极而泣了起来。 “这这就是那头神药吗?” 徐膺绪有些惊叹地说道:“活死人,肉白骨,以前我还不信皇后娘娘那件事,没想到真是圣孙的神药救了咱爹。” “真是难以置信!” 徐辉祖这时候也是怔怔地说不出话,说实话,这些日子他几乎每天都睡不着觉,徐辉祖根本不知道,徐家如果没有了徐达,会变成什么样子。 毕竟,徐达一直身体强健,没人会想到他五十多岁就得了这种病,儿子们根本没做好担负起一座魏国公府的重任。 此时看到了这药确实管用,虽然不能马上痊愈,但起码控制住了,并且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徐辉祖三兄弟,对应朱雄英的感激和赞叹,可以说是无以言表。 这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充斥着他们的内心。 徐辉祖和徐膺绪不禁为之前的怀疑感到羞愧,也对朱雄英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哥,伱去哪?” 看着徐辉祖拔腿往外走,徐膺绪赶忙拦住了他,却见徐辉祖一脸羞愧:“我要去钟山圣孙坛,亲自给圣孙磕头,谢谢他救了咱爹。” 徐膺绪连忙劝阻道:“行了大哥,以后有的是机会磕,咱兄弟仨一起去磕,现在先守着爹是正经事,别去打扰陛下了。” 而随着徐达病情得到控制,整个魏国公府都沉浸在了喜悦之中,圣孙殿下的神药,也传遍了整个京城,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朱雄英通过时空虫洞传来的话语,却引起了朱元璋的高度重视,因为这直接关系到了大明的国策。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72章 卷什么卷?出海吧! “大孙,上次你说的这个三百年王朝周期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想要破解,需要什么办法?” 朱元璋对此可谓是忧心忡忡,毕竟,哪怕集众人之力,也只能推算到人地矛盾这一步,而想要缓和人地矛盾,靠高产作物是没用的,只能从土地制度上下手。 可现在大明的土地制度,已经是吸取了唐宋两朝经验改进而来的了,还能怎么改呢?就算是均田制,也只能在王朝的前一百年甚至前五十年有效控制土地兼并,到了王朝中期,譬如唐朝的神龙革命时期,其实就已经彻底崩坏了。 所以,走改革田制这条路,肯定是行不通的。 但是不进行土地制度变革,老百姓有了高产作物又必定会不断地生娃,人地矛盾不就又无解了吗?大明现在刚刚经历了元末战乱时期,人口非常稀少,中原十室九空,正是缺人的时候,总不能不让老百姓生娃吧。 土地就这么多,改革田制没出路,人口还需要增加.直接闭环堵死了。 “爷爷,王朝周期律,说穿了是人地矛盾,而人地矛盾的本质叫内卷!” 等朱雄英把内卷的概念解释了一遍以后,一直困扰着朱元璋,无法捅破的那层窗户纸,顿时豁然开朗! 但随即,更严重的问题出现了。 既然内卷的本质其实就是争夺支配权,那么对于朱元璋来说,他还是没得选啊! 因为朱元璋代表的是皇权,皇权本身就拥有最大的支配权,对于皇权来说,内卷才是最好的制度,皇帝-士绅-百姓才是最稳定的金字塔结构,只有这样,皇权才能高高在上,得以长久延续。 也就是说,虽然以前的皇帝们,不知道内卷的这个道理,但实际上出于维护皇权的考虑,已经做了最优解,也就是维持内卷,这也是为什么完颜构不思北伐,整日里只把杭州作汴州,继续重用文臣士大夫,宋朝反而国祚不短。 那么,朱元璋作为皇帝,主动让渡出一部分支配,是否就能让大明的国运更加绵长了呢? 也不行。 原因很简单,即便朱元璋放弃强化皇权,让渡出一部分支配权,这些支配权,也到不了百姓手中,缓解不了内卷。 因为皇帝和文官集团,就是拔河的两端,此消彼长。 有文官集团的存在,就注定了皇帝哪怕让渡出一部分支配权,也只会形成文官把持朝政,孩视皇帝的局面,而这个模式的代表,就是张居正。 所以,皇帝不可能让渡支配权,也破不了内卷的循环,内卷对于皇帝来说,反而是最优解,只有维持内卷,才能努力达到三百年的大限,不然可能都活不到这个大限就被篡国了。 想清楚了这个逻辑以后,朱元璋彻底无奈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咋整?难不成,大明真就三百年不到的命了? 朱元璋走出几步,示意他们来到远离阴阳炁海的方向,问道:“众卿有何良策啊?” 军机大臣董伦与王景相视无言,面露难色。 他们固然是辅佐君王,运筹帷幄,可面对这仿佛被天命所定的三百年王朝周期律,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董伦轻叹一声,道:“陛下,非是臣等无能,实乃此事关乎天数,非人力所能为也.三百年王朝周期律,犹如天道轮回,破解之法,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窥破。” 王景也点头附和道:“臣等愚钝,亦想不出破解之法。然而,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元璋眉头紧锁,道:“但说无妨。” “陛下,天道渺渺,人道茫茫。或许,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永恒的王朝,只有顺应时势,方能求得一线生机,三百年王朝周期律,就是天道给予人间的一个警示,所谓‘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便是此理了。” 朱元璋默然片刻,缓缓道:“王卿所言,咱又何尝不知?然而,咱身为大明开国皇帝,自当为子孙后代谋一个万世基业,这王朝周期律,咱是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破解的。” 说罢,朱元璋又陷入了沉思之中,而董伦和王景等人,也只能在一旁尴尬地等待着,他们都很清楚,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或许真的只有老天爷才能解答了。 一时间,阴阳炁海前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夏日燥热的风,才让他们感到一丝活泛。 而就在这时,阴阳炁海中,又传出来了朱雄英的声音。 “其实想要破解内卷很简单,搞大航海就行了,大明其他都还行,就是这海禁.” 听闻此言,朱元璋本能地感到不悦。 毕竟,海禁是朱元璋推行最为坚决、彻底的国策之一。 当然了,跟现代的印象流不同,朱元璋推行海禁政策的原因,还真不是为了海禁而海禁,除了防备张士诚、方国珍余部以及倭寇的袭扰之外,最重要的,其实就是稳固刚刚立国的大明的基本盘,让百姓不从事海洋贸易,朱元璋只有这样,百姓才能安分地种地,从而建立他心目中的大农村社会。 而洪武朝的“重农抑商”政策,也是这个道理,朱元璋不是不懂商人在商品流通中起到的作用,但一旦鼓励经商,让商业变得有利可图,让商人的社会地位提高,那么大明农民就不愿意安稳地种地了,所以朱元璋必须“抑商”,当然了,“抑商”不是“绝商”,最基本的商品交换还是要有的,否则帝国也无法运转,毕竟就算是大农村,也得整个赶集不是? 对于朱元璋来说,海禁废除,则人心思变,到时候,大明能不能挺到三百年都说不定了,弊端远远大于利益,所以,必不可行! 但朱雄英接下来的话,却让朱元璋的面色凝重了起来。 “若是到了永乐朝,像是郑和七下西洋一般,然后先官方再民间,发起大航海时代,那么什么内卷都跟不上扩张的速度了,日本的金山银山,非洲的人力资源,美洲的土地作物.争着对外卷都卷不过来,哪还有工夫内卷?等到了停滞期再回来内卷,怕是早就四五百年的国运了。”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73章 郑和下西洋? 朱元璋的双眼微微眯起,他本以为自己的治国理念已然完备,但此刻朱雄英的一席话却如同一股洪流,冲击着他固有的认知。 可是,永乐朝是个什么朝?郑和七下西洋又是怎么回事? 大航海时代他倒是能通过字面意思大概理解,但是后面说的什么日本的金山银山之类的,就完全不理解了.日本蕞尔小国,地狭人穷,连用作货币的铜钱都需要找大明进口,哪来的什么金山银山?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至于什么非洲、美洲,更是不知所云。 “大孙,这日本真有金山银山?”朱元璋将信将疑地问道。 大明对于日本的情况,其实一直都不了解。 实际上,此时的日本正处于南北朝时期的尾声,当年后醍醐天皇领导的建武新政推翻了镰仓幕府,试图恢复天皇的亲政,然而由于新政无法满足武士们的利益,各地叛乱此起彼伏,所以足利氏统治的室町幕府登上了历史舞台,室町幕府在京都拥立持明院统的光明天皇,后醍醐天皇则逃往吉野继续抵抗,整个日本的各地守护大名都选择各自阵营分裂为了两拨,开始了上百年的厮杀,这就是南北朝分裂的由来。 而大明立国之初,因为海上交通的混乱,朱元璋主要是通过接收元朝留下的档案和记录来了解日本的,然而在元朝,代表日本来外交的,其实是南朝势力里面处于九州岛的“大觉系”,也就是怀良亲王,所以朱元璋由于信息误差,始终对于日本的政治局势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而怀良亲王派来的使者,虽然也向朱元璋提供了一些关于日本国内情况的信息,但这些信息都是为了维护大觉系的利益,所以都有意隐瞒或歪曲了真相。 在种种错误的信息基础上,大明对日外交政策的基本原则是只承认良怀为日本国王,并与之保持密切的来往,而拒绝接受其他势力的朝贡和交往,对于日本国内的情况,自然就成了盲人摸象。 “当然,那个什么日本石见国的银山,一年就能产八百万两白银,还有佐渡国的金山,一年也能产黄金万两。” 朱元璋的双眸中闪烁着震惊的光芒,他紧紧地盯着阴阳炁海,仿佛要试图从中看出什么来。 而董伦和王景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他们无法想象,那个一直被视为贫瘠之地的日本,竟然隐藏着如此巨大的财富。 “大孙,你……你说的可是真的?”朱元璋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但心中的震撼却难以言表。 “肯定是真的。” 董伦和王景相视一眼,他们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他们作为大明的军机大臣,对于国家的财政状况自然是了解的,如今大明的夏秋两税,如果按照银价换算成白银的话,有的时候一年都收不上来八百万两! 就按去年来算,夏税收了400万石粮食,30万疋绢,4万锭宝钞,秋税收了2400万石粮食,如果把绢按照0.4两白银/疋的市价,宝钞就往高了按表面的“1贯大明宝钞=1000文铜钱=1两白银”来算,米价则按0.3两白银/石,加起来一起折成白银,也就是800多万两白银。 如果这个日本的什么石见银山,真能年产这么多白银,那就相当于大明的财政收入,直接翻倍了! 翻倍是什么概念?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现在都可以买买买! 如今听到朱雄英的话语,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个大明繁荣富强的未来。 “这……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董伦在稍远处激动地低声说道:“如果日本真的有如此丰富的金银资源,那简直就是坐拥宝山而不自知啊。” 朱元璋深吸了一口气,他努力平复着自己内心的震撼。 石见国、佐渡国朱元璋知道日本的“国”约等于大明的“州”或者“县”,所以既然坐标准确到了这个位置,那么肯定费点心思去查,是一定能查出来的,再者说,大孙没必要骗他,所以大概率是真的。 这个天机信息,可真是能改变大明未来的那种! 朱元璋喃喃自语道:“大孙这次可真是给咱带来了一个大惊喜!” 王景也是连连点头,他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喜色:“是啊!这可真是天降祥瑞!陛下,恕臣冒昧,臣建议大明应该立即派锦衣卫前往日本,探明真相。” “咱也是这般想的。” 朱元璋微微颔首,招来远处已经从魏国公府送药归来的蒋瓛,将此事嘱咐于他,吩咐他挑选锦衣卫中的精干人手潜入日本调查真相。 朱元璋继续隔着阴阳炁海,问出了另一个关心的问题。 “那这永乐朝,是大明的第几代啊?” 一个时辰过后。 “第三代,带领船队下西洋的郑和是著名的太监。” 听闻此言,朱元璋先是一怔,旋即有些黯然。 显然,这是大孙在地府中看到的未来,而对于大孙来说,这第三代,肯定不是朱雄英。 不过朱元璋也只是片刻失神,因为此时的朱元璋也清楚,所谓的未来,并不是无法改变的。 至于郑和这个人,现在大概率应该还没出生呢,或者在宫里没什么品级,否则的话,朱元璋不可能对这个名字感到完全陌生。 朱元璋又招来马三保,低声吩咐道:“去查查宫里,有没有叫郑和的宦官。” 马三保低头应诺,随后匆匆离去。 嗯,也就是朱雄英不知道,他要是知道这一幕,定会来一句“找鲁迅关我周树人什么事”。 总之财帛动人心这句话是没错的,若是寻常财富,对于富有四海的大明皇帝来说,当然不算什么。 但是,八百万两白银这个数字,可实在是“加钱”加的太多了! 而朱元璋此时其实已经有些心动了,毕竟,如果一年能挣这个数,那其实海禁也好,不征之国也罢,好像都可以再商榷商榷 不过朱元璋还是谨慎的,他继续问道:“那这郑和七下西洋,到底利益几何啊?” “黄金72万两,白银1276万两。” “啪嗒!” 王景手里的毛笔掉在了地上。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74章 世界地势图!震撼无比的大明众人! 此时的董伦也是惊愕不已,他们作为军机大臣,自然明白海禁政策对于大明的重要性,但圣孙所言的这些信息,却让他们看到了一种全新的可能性。 黄金72万两,白银1276万两是什么概念? 这哪是去做生意了,这简直就是去抢劫了! 不,是直接把其他国家的国库都给搬回来了! 这些军机大臣,哪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海外贸易为什么会有如此暴利。 实际上,七下西洋才不是什么面子工程,而是彻头彻尾的皇家独占贸易,其中的利润,是极其恐怖的。 而此时随着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和帖木儿汗国的崛起,东西方商路,早已经断绝,而大明的拳头产品,诸如瓷器、丝绸、茶叶等等,别说卖到西洋,就是卖到印度,那可都是彻头彻尾的天价! 如果没有郑和七下西洋所带来巨额利润,历史上的朱棣也不可能完成“治隆唐宋,远迈汉唐”的伟大功业。 毕竟,无论是五征漠北,还是迁都北京,疏浚大运河,亦或是编撰《永乐大典》,这些事情所需要的钱,那可都不是小数目,而刚刚经历了靖难之役的大明,是怎么凭空变出来这么多钱的?难不成是靠收田税?当然不可能了,都是从外部获取的。 这里面的道理,其实想想就知道了,如果下西洋不挣钱还赔钱,那干嘛要坚持搞这么大规模还这么多次?难道真是为了找朱允炆? 而正是因为看到了其中巨大的利益,而且是皇帝独占了如此巨大的利益,从事海贸走私的文官士绅才坐不住了,所以到了明堡宗登基以后,文臣就撺掇着,取消了“劳民伤财”的下西洋。 而宣德九年,郑和的副手王景弘率船队出使苏门答腊等南洋国家,也成了大明远洋舰队最后的绝唱。 从此以后,档案焚毁,船厂废弃,海贸利益被沿海士绅家族所独占。 “这官方海上贸易真能挣这么多钱?这真的可行吗?”董伦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若是能如此,那国家有钱,百姓又能维持稳定,或许部分开放海禁,也未尝不可啊,毕竟大明若是有大宋的岁入,又不用承担岁币和土地兼并之苦,国运多延长百年,恐怕也不是不可能啊!”王景也惊叹道。 朱元璋没有立即回答,他的内心正在经历一场巨大的挣扎。 他深知海禁政策对于稳固大明农业基本盘的重要性,但朱雄英的话却让他意识到,或许只有打破常规,才能走出一条全新的道路。 不过,财富虽然诱惑人心,但国家大事毕竟不是儿戏,事关大明国运的国策也不可轻易变更。 所以朱元璋还是决定,等锦衣卫有了结果以后,再通过小规模官方贸易,实验一下利益几何,到时候再对海禁和不征之国这两件事情做决定。 实际上,正如海禁的本质目的是为了稳固大明农业基本盘一样,所谓不征之国,本质是为了让大明有一个良好的地缘环境,从而能够专心致志地对付北元这个生死大敌,也是为了避免子孙里有隋炀帝这类的货色,再搞出类似三征高句丽以致亡国的事情。 朱元璋自己都说的明白,所谓“四方诸夷,皆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若其不自揣量,来挠我边,则彼为不祥,彼即不为中国患,而我兴兵轻犯,亦不祥也.吾恐后世子孙倚中国富强,贪一时战功,无故兴兵,致伤人命,切记不可”。 而这一切的前提其实都是第一句,也就是这些蛮夷之国,全都偏安一隅且有山海阻隔,国家占据的地方又都很穷困,所以打起来费劲还没收益,就别为了好大喜功去打了。 但是如果这第一句的前提就变了,这地方一年年产黄金万两,白银八百万两,那事情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啊! 这就变成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不征之国?什么不征之国,老子的大将军炮呢?! 平复了一下心情,朱元璋继续道:“那这非洲、美洲,可有地图?” “地图是吧?等等,家里就有一个老的世界地势图(详情见后页彩蛋章),贴墙上好多年了。”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他们等了足足两个时辰。 而对于朱元璋和在场的众人来说,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煎熬,心情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紧张,期待着那张能够揭示所谓“非洲、美洲”真相的地图。 终于,当地图从阴阳炁海中飘落的那一刻,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上面。 这是一张他们从未见过的地图,上面绘制着广袤的陆地和海洋,标注着陌生的地名和符号。 不过,跟他们见到的地图不同,这个《世界地势图》,却并没有标注国家的名字。 朱元璋的双眼微微眯起,他努力辨认着地图上的每一处细节,而董伦和王景等人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地图,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重要的信息,毕竟这张地图从地势角度,详细的简直令人发指! 用最合适的词句来描述,那就是整个世界,在眼前铺开,而且是一览无余的铺开! 这种视觉冲击力,显然是非常令人震撼的。 实际上,大明君臣对于世界,并非一无所知,起码东边的日本、琉球,以及南边的南洋诸国,大明都是知道的,而更远的西方,大明虽然没有密切接触后所形成的准确认知,但大明通过蒙古人在大都留下的典籍档案,了解到了大明的西方到底有哪些国家。 西辽、花拉子模、钦察、莫斯科公国、基辅公国、孛烈儿(波兰)、马扎尔(匈牙利)、木剌夷国(伊朗)、马穆鲁克(埃及).这些被蒙古人前后三次西征所征服或接触过的国家,都被如实记录到了档案里,而诸如参与了第一次西征的耶律楚才根据亲身经历所作的《西游录》,更是成了朱元璋的闲暇读物。 因此,大明不仅知道后世地理概念上的中亚、西亚、中东,甚至对欧洲都有所了解。 可这张地图,却向他们揭示了更多的世界真相。 除了大明能够施加影响力的区域,以及蒙古人曾经征服的区域以外,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多闻所未闻的地方! “这这就是非洲和美洲?”董伦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广袤而未知的土地。 哪怕是用目测,也能看出来,名为“非洲”的这片土地,比在地图上只有一根尾指大小的日本,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甚至比整个大明都要大不少。 而美洲,更是有两片从南到北挨着的大陆,这些大陆,遗世而独立,从未被任何人所发现过。 王景也是震惊不已,他喃喃道:“这些地方,我们大明竟然从未涉足过.” 地图上的每一处似乎都充满了未知和可能,这些古代人们看到的世界突然被放大了无数倍,让他们意识到,自己之前所了解的世界,只是冰山一角。 朱元璋深吸了一口气,他努力平复着自己内心的震撼。 世界,竟然如此之大? 这样看来,虽然自称世界中心,但大明显然是有些坐井观天了。 不,这么说也不恰当,只能说,有些局限于已知世界了。 毕竟在这个时代,按照交通条件来说,想要探索完整的世界,还是挺费劲的,这又不是玩维多利亚或者欧陆风云,派个船出去就能探索迷雾区域。 横亘着茫茫无际的太平洋,大明想要在沿途没有任何补给点的情况下,向东探索美洲,也实在是不现实。 毕竟,明军的所有水师舰船,都是为了内河内湖作战而设计的,包括船上的风帆也是,从根本上讲,都不适合远洋航行。 凝视了许久以后,朱元璋亲手收好了这张世界地势图。 “没有咱的命令,都不许说出去,知道吗?” 看着身边众人,朱元璋严厉警告。 这张地图,所包含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在没有完全把握之前,绝对不能让其中的信息流出去。 这也是为什么堪舆图,始终是历朝历代严格限制流通的物品。 地图,代表的就是信息差。 而对于帝国的高层来说,这种信息差如果以官方的名义呈现在百姓眼前,那么带来的只有一种后果,那就是严重的恐慌,甚至造成统治动摇。 当然了,如果是以某人的私人名义呈现,那么百姓也就是当个异想天开的乐子。 朱元璋很清楚这张地图将为大明带来前所未有的机遇,因此,他必须自己先研究清楚。 估摸着这么长时间的对话,阴阳炁海快要消失了。 朱元璋问道。 “对了大孙,这永乐朝的信息,可有记载啊?咱想看看。” “有,不过我得找找,下次我捎点这方面的资料过去。” 朱元璋听到这个答复,心满意足了起来,实际上,预测也好,推演也罢,对于在未来天机信息中,这第三代的“永乐朝”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自己的哪个孙子当了皇帝后敢违背自己的祖制搞下西洋,朱元璋都是很感兴趣的。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75章 跨海征日,可行否? 盛夏的奉天殿,哪怕有降温措施,依旧是热浪如潮。 此时朱元璋正端坐在龙椅之上,后面两个扇扇子的宫女,扇的手都快抽筋了愣是一声不敢吭。 除了燕王朱棣,他召集来议事的人已经都到齐了。 不过太子朱标和韩国公李善长、曹国公李文忠几人还算能耐得住性子,除了郑国公常茂不安地动来动去,其他人都很淡定。 朱元璋今日召集众人,自然是为了商讨刚刚从阴阳炁海中获得的这些信息和物品。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从阴阳炁海中获得的世界地势图,以及关于日本金山银山的神秘天机信息。 这些东西,足以让大明国库充盈,让大明的疆域再扩万里,让明军的威名远播四海。 就在众人等待之际,燕王朱棣却带着一脸喜色姗姗来迟。 当然不是朱棣不自觉,没发现这么多人都在等他,而是他作为徐达的女婿,刚刚从魏国公府里看护完患了背疽的徐达回来。 只见朱棣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躬身行礼道:“父皇,大喜!魏国公的病症确实已经有所缓解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喜上眉梢。 要知道,徐达的背疽之症已是沉疴难起,多少名医都束手无策。 而且,背疽这病,从古到今都很难治,一个不慎人就没了,如今却说有所缓解,这如何能不让人惊喜交加? 朱棣接着说道:“这全赖大侄子的神药!若不是他通过阴阳炁海将药送来,魏国公恐怕早已凶多吉少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连连感叹,对朱雄英佩服得五体投地。 听到这里,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圣孙送的药。 一时间,众人都纷纷赞叹了起来。 朱元璋见状,心中也是暗自欣慰,随后,他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缓缓说道。 “魏国公能有所好转,大孙功莫大焉,不过今日召诸位前来,却非是为了此事。” “喔?不知陛下所为何事?” 这倒是让众人觉得颇为惊讶。 还有什么事情,更重要呢?莫非是上次提到的三百年王朝周期律的事情? 朱元璋先是说了王朝周期律与内卷之间的本质联系,又说了破解的内卷的办法,当听到要开海的时候,众人的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原因很简单,这些人,从来都不注重水师,也不注重海外贸易,对于他们来说,水师就是运兵跨越江河或者进行水战的,而海外贸易只会破坏帝国现有的稳定统治结构。 但是,他们蹙紧的眉头,很快就随着“日本有年产黄金万两的金山,年产白银八百万两的银山”的消息,骤然舒展开了。 这消息,就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花一般。 不,准确的说,这是一颗核弹扔了进去! “八,八百万两?” 太子朱标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朱元璋,仿佛要从父皇的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然而,朱元璋那严肃的表情毫无疑问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朱标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震惊,作为太子他当然知道,这个消息对于大明帝国来说意味着什么,这就是历史性的机遇! 燕王朱棣则是满脸的狂喜,他刚刚因为徐达病情的好转而喜上眉梢,现在又得知了这样震撼的消息,高兴的嘴角都咧开了,因为要打日本,参考以前元朝两次跨海征日的具体情况,肯定是要用身体素质好能经得起海上折腾的将领,不管谁领兵当主将,朱棣的身份和能力都注定了他都很适合当副将,代表皇帝来起到某种类似于不放到明面上的“监军”作用,所以很容易就能从中分得一杯羹。 韩国公李善长抚着长须,眼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他固然知道这金山银山的重要性,但跟其他人相比,更懂得经济和财政的李善长,也更明白黄金白银虽然宝贵,但如果短时间内大量涌入大明,只会带来灾难的道理,所以,他觉得还是需要好好规划,才能利用这些资源来增强大明的国力,而且,跨海征日,还涉及到很多派系争端。 郑国公常茂则是激动得跳了起来,他一直以来都是个纯粹的武夫,而且极为崇拜乃父常遇春“将兵十万横行天下”的壮举,对于开疆拓土、建功立业有着无尽的渴望,现在得知了日本有金山银山的消息,那大明肯定不能无动于衷啊!所以,常茂仿佛都已经看到了自己率领大军跨海征日的场景了。 曹国公李文忠则是相对冷静一些,他知道这个消息的真实性还有待考证,而且即使是真的,想要将这些金山银山据为己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再怎么说金山银山也是在日本国内,隔着茫茫大海呢,想要占据,就必须要先把日本打下来。 不过,他也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能够好好把握,必将为大明带来无尽的财富。 一时间,奉天殿内鸦雀无声,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朱元璋看着众人震惊的表情,心中暗自满意,他知道这个消息对于大明的重要性,也相信自己带领众人能够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将大明的国势推向一个新的高峰。 朱元璋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咱已经下旨给锦衣卫,让锦衣卫选派精干人手,前往日本探查消息的真假了,都说说吧,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 作为朱元璋的外甥,也是皇室中最有文化的人之一,熟读历史典籍的曹国公李文忠率先拱手道:“陛下,还是要谨慎行事,毕竟,日本也不是好拿捏的,以当年蒙古人横扫天下之强大,尚且两次跨海征日不成,反被日本人赶下了海,大明如果兴师动众,也未必一定就能获胜,而且,还存在着类似隋炀帝三征高句丽反而拖垮国力的可能性。” 李文忠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头上,让他们的情绪稍稍冷却了一些。 的确,日本并非易于对付的对手,蒙古人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大明虽强,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76章 朱棣:永乐帝坏了海禁?我第一个不答应! 太子朱标点了点头,他性格比较稳健,因此赞同李文忠的看法。 “此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 但这时候朱棣插话了:“不过也不能因此而畏首畏尾,错失了这天赐良机!如果是真的,那么有了这等好机会,怎能不把握住?到时候儿臣愿意亲自领兵,征伐日本!” 韩国公李善长则摇了摇头,缓缓说道:“燕王殿下勇气可嘉,但此事并非一蹴而就,我们需要在派遣锦衣卫调查以后,再派出使臣与日本交涉,一明一暗,探明虚实后再做打算。同时,也要加强水师的训练,以备跨海之用,虽然同样是水师,但海战和江河内湖的水战,不是一回事而且,水师那边也有说法。” 实际上,李善长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现在的明军水师,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体系,且独立性非常强。 这是因为,明军水师的前身,是巢湖水师。 在朱元璋起义以后,麾下全是步骑兵,没有任何水师,但没有水师就无法南下,当时是建立了巢湖水师占据巢湖自保的俞通海父子和廖永安、廖永忠兄弟,在与朱元璋谈判谈好了条件以后,带领着整个巢湖水师,加盟了朱元璋阵营,双方属于一拍即合,而这批水师将领,也属于是大明开国重要的原始股股东之一。 而正是巢湖水师的加盟,才让朱元璋实力大增,一夜之间拥有一千多艘大小战舰,在朱元璋渡江的时候,元朝水师被巢湖水师打的大败,退到了芜湖,从此朱元璋才有了应天府这块基本盘,当然了,这时候他还面临着东边的张士诚和西边的陈友谅,两人分别拥有规模不逊于巢湖水师甚至远胜于其的太湖水师和鄱阳湖水师,后来又经历了《三国演义》里描写赤壁之战的战场原型,也就是鄱阳湖水战后,明军水师收编了残余的鄱阳湖水师,最后控制整个长江流域,击败了张士诚和他的太湖水师,统一南方,建立了明朝的根基。 直到今天,明军水师的独立性都非常强,可以说是一个独立小王国,其他陆师派系的将领,根本插不进去手,明军水师除了朱元璋的命令,谁都不服从。 朱元璋对此,当然乐见其成,一方面他不希望水师也跟淮西集团走的太近,所以一直也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另一方面他能通过经费拨款来制约水师的势力,确保水师是可控的。 不过,这些年基本没水战了,水师没了用处也只能是废弛的状态,不仅无法壮大,甚至是日渐萎靡,连舰船都很少修缮,水师官兵们也都只能干干巡逻的活计。 而如果要跨海征日,显然就需要打破现在明军内部的平衡,给水师大笔拨款进行造舰和修船,不然光靠陆师的泥腿子,哪怕从距离最近的高丽济州岛开始游,都没法游到日本去。 故此,这就涉及到了明军内部的派系之争,甚至是文官和武臣之间对于财政支出的争夺,李善长就不方便点的太透了。 郑国公常茂则没想这么多,他只是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这都是些什么话?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日本弹丸小国而已,我们大明何需如此谨慎?直接派兵过去拿下就是!” 朱元璋听着众人的议论,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沉声说道:“好了,都别争了。此事关系重大,还需要从长计议,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日本的金山银山如果属实,咱大明是一定要拿到的!至于如何行事,等锦衣卫传回情报后再议。” 顿了顿,朱元璋继续说道:“咱还有另一件事。” 说罢,朱元璋把那张世界地势图拿了出来,平铺在龙案上,用螭吻镇纸压好,示意众人近前围观。 众人看到这崭新的世界后,自是一番惊叹不提,朱元璋的话语,也重点说到了“永乐朝郑和七下西洋”的事情上。 “咱大孙看到的未来天机,倒也不一定都会发生,毕竟,有了阴阳炁海,现在是可以改变的。” “但是。” 朱元璋面色不善地看着太子朱标:“标儿,你给咱解释解释,是哪个小兔崽子,敢破坏咱的祖制搞下西洋啊?” 人在殿上站,锅从天上来。 躺枪的朱标可以说是一脸懵逼,朱元璋问他,他哪知道?! 可问题是,怎么解释呢? 毕竟,在所有人看来,他是太子,而且是被朱元璋培养了多年的太子,所以这个皇位,铁定是他继承的,这是百分之百的事情,不可能有任何差池。 所以,朱标肯定是大明的第二代,而以此类推,只有朱标的儿子,才会是第三代“永乐朝”的皇帝。 黄泥粘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这父皇,儿臣也不知道啊!” 朱标苦着脸,满脸无奈。 “哼哼。” 朱元璋面色不善地盯了朱标几眼,随后看向众人。 其他人都没说话呢,朱棣表态最为积极:“父皇,我这个当叔叔的,不管哪个侄子敢坏了您的祖制搞开海,我都第一个不答应!” 朱元璋听闻此言,面色稍霁,拍了拍朱棣的肩膀,说道:“有你这句话就好,这件事,也未必是哪个孙儿的意思,或许是朝中有权臣操纵不过,咱已经立了规矩,朝中有奸臣,藩王就得靖国难、清君侧,如此一来,才能确保大明江山永固。” 朱棣此时胸脯拍的邦邦响,像是动画片里昂首挺胸的汤姆猫似的。 朱元璋又说道:“不过,咱也问大孙了,相信下次阴阳炁海开启的时候,咱就知道这‘永乐帝’的事情了.到时候,哼哼。” 把这些事情说完,嘱咐了要注意保密,决不能让这些机密消息走漏风声以后,朱元璋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朱元璋自己则坐在龙椅上闭目沉思起来,他深知这些决策将关系到大明未来的走向,因此绝不能有半点马虎大意。 而朝中的局势,现在确实也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中,如果为了获得日本的金山银山需要造舰修船的话,那么财政方面,文官和武臣之间,武臣内部的陆师和水师之间,肯定是要再起一番波澜的,朱元璋作为仲裁者这个角色,也需要审慎处理这些事情。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77章 下下签 月华如水,悄然流淌在静谧的夜空中。 朱棣穿过自己在京城府邸的层层院落,缓步踏入了密室。 密室中檀香缭绕,道衍静候已久,他端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闭,真可谓是字面意思上的“老僧入定”。 不过,见到朱棣到来,道衍还是起身迎了上来。 朱棣在蒲团上落座后,开始细述今天的所见所闻,虽然朱元璋严令消息不得外泄,但对于道衍这个已经相处了三年的谋士,朱棣还是很信任的。 道衍也不说话,就这么转着念珠聆听着,他的眉头在听到关键之处时微微一挑,仿佛捕捉到了某种重要的信息。 当朱棣谈及日本的金山银山和世界地势图时,道衍的眼中也闪过一丝震惊,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圣孙的手段神通果然非同凡响,竟能掌握如此重要的信息。” “洞见万里,确实不凡。” 朱棣点点头,但他随后得意地笑了起来,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他详细地向道衍描述了自己在奉天殿上的表现,以及朱元璋对他的赞许。 在心里,朱棣觉得,这个“永乐帝”肯定是朱标的儿子,所以自己这样站出来大义凛然的表态,那就是毫无成本地白刷一波好感,稳赚不亏,这样等徐达的病情好了以后,父皇肯定同意自己顺理成章地接手北平的兵权。 然而,道衍并没有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他深知朝堂上的事情总是充满了变数,此刻的得意也许转瞬即逝。 道衍提醒朱棣要小心行事,不可掉以轻心,但朱棣显然不以为意。 朱棣离去后,道衍独自留在密室中,心神却始终有些不宁。 道衍早年师从道士席应珍学阴阳数术,占卜的手段自然也是会的,他取出签筒,轻轻摇晃着,一支签掉了出来,上面签文写着。 勒马持鞭直过来,半有忧危半有灾。 恰似遭火焚烧屋,天降时雨荡成灰。 “下下签危!” —————— 糟糕的签文似乎预示的不仅仅朱棣的未来,更是今年的大明。 洪武十八年秋天,天空仿佛撕裂了一个口子,倾盆暴雨无休无止地肆虐着大地。 大明在鸡鸣山设置的观象台是专门进行降雨量等项观测的,因此鸡鸣山又名钦天山,而钦天山紧急传递出的报告,让整个朝廷陷入了震动和恐慌之中。 钦天监报告,长江的水位疯狂上涨,达到了数十年来的最高点,那浩浩荡荡的江水如同愤怒的巨兽,随时准备挣脱束缚,吞噬一切.一旦洪峰过境,不仅京城将遭受洪水的威胁,下游富庶的江南诸府更是无法幸免,无数生灵将遭受灭顶之灾。 李善长之前所提及的江南水利设施问题,此刻如同一把锋利的剑,悬在了整个大明的头顶。士绅们贪得无厌地占据田地影响了正常水利设施的建设,甚至在堤坝两旁都开垦了水田,以至于水利设施年久失修,如今这些问题如同长江即将溃堤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环太湖区的常州、苏州、松江三府,作为江南最为繁华富庶之地,很快就成了人间炼狱。 洪水摧枯拉朽地摧毁了良田、房屋,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而富户们则攥紧了手里的大米,整个江南,昔日的鱼米之乡竟成了饿殍遍野的景象。 而更可怕的是,洪灾过后很快就爆发了瘟疫。 因为洪灾后,流离失所的人们只能居住在帐篷或简陋棚屋中,人口集中且居住拥挤,周围又有来不及清运的腐烂人畜尸体,垃圾、排泄物、废弃物更是随处可见,再加上水汽蒸发后带来的潮热,直接让灾区成了细菌的天堂。 而除了疟疾,更令百姓恐惧的,是天花的爆发。 天花,通常会爆发在气温较低的春冬季节,较少爆发于阳光充沛的夏季,而秋季爆发天花的概率处于中等水平,但不幸的是天花还是爆发了。 来自江南诸府的奏章,让整个朝堂的气氛都凝固了。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面色铁青,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殿下的文武百官,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御座的扶手,每一声都像是敲在百官们的心头。 太子朱标站在殿前,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从容与温和,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 朱标很清楚地知道,这场灾难对于大明的打击,受灾的毕竟是作为大明粮仓的江南,而作为未来的国君,他肩负着拯救万民的责任。 韩国公李善长此刻的心情更是复杂难言,之前提及到小冰河期的时候,他就曾多次上书提醒朝廷注意江南水利设施的问题,但始终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 如今,灾难终于降临,李善长的预言不幸成真,他的心情可谓是复杂极了。 “江南诸府受灾,今年的秋粮怕是不能如数征缴了.标儿,你是未来的国君,你有什么看法?” 朱标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礼后说道:“父皇,儿臣认为当务之急是迅速调拨救灾物资,安抚灾民,同时疏浚太湖倒灌的河流,以防灾情进一步恶化。” 李善长也紧随其后:“陛下,太子所言极是。” 曹国公李文忠也站了出来:“陛下,臣愿亲自前往灾区救援。” 因为蝴蝶效应,正值壮年的李文忠并没有因风寒病亡,而作为朱元璋的亲外甥,李文忠不仅能征惯战,而且喜读书颇有文名,深受朱元璋信任.目前李文忠主管五军都督府庶务,还兼任着国子监祭酒的差事,派他去江南赈灾最合适不过,能跟各方面都打好交道。 朱元璋听后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光芒。 灾情虽然严重,但还不至于到伤筋动骨的地步,更何况,有着土豆等高产作物和牛痘接种法的帮助,粮荒和天花是一定能控制住的。 很快,李文忠就从京城出发,带领军队和官吏前往江南赈灾,但李文忠此去,却将洪武四大案中的另一桩大案,也就是郭桓案的线索给牵扯了出来。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78章 牛痘接种法的神效,震撼的江南灾民! 江南的洪灾灾区,一片凄凉。 滔滔的洪水退去后,留下的只有满目疮痍。 然而,在这哀鸿遍野之中,却有一群人逆流而上,他们就是跟随曹国公李文忠一同前来赈灾的太医院院使戴思恭等一众医师。 戴思恭等人此行的目的,不仅仅是救治在洪灾中受伤的伤病号,更是为了研究圣孙所告知的新型天花防治办法——牛痘接种法。 这批“训练有素的医生”深知天花的可怕,而传统的防治方法也就是人痘接种法,虽然有一定的效果,但死亡率极高,风险极大。 经过反复的研究和实验,戴思恭等人终于证明了牛痘接种法的可行性,这些医师欣喜若狂,以为终于找到了一种可以有效防治天花的方法,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方法在推广过程中却遭遇了巨大的阻力。 江南灾区的百姓对这种新型的天花防治办法充满了疑虑,甚至可以说是恐惧。 他们更愿意相信传统的人痘接种法,虽然风险大,但毕竟是他们熟悉的方式,而那些专门从事种人痘的职业痘师们,则在一旁煽风点火,他们声称牛痘接种法是邪道,会走血,让牛污染了人的血,而人痘接种法才是正道,走的是气。 其实从字面意思上讲倒是没说错,旱苗法就是把人痘的痘浆磨成粉吹进鼻子里,而牛痘接种法确实是用小刀划开胳膊进入血液。 总之,普通百姓没有辨别力,听多了这类说辞,自然而然就对牛痘法产生了畏惧和排斥的心理,哪怕官府再三宣传,也没人敢于尝试。 戴思恭等人可谓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这些医师很清楚,如果不能打消民众的疑虑,那么这种新型的天花防治办法就无法得到推广,到时候,死的人会更多。 不得已之下,戴思恭决定当众进行牛痘接种实验。 江南灾区,天阴沉沉的,似乎随时都会再次降下倾盆大雨。 戴思恭站在临时的帐篷前,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灾民,这些人的脸上写满了迷茫,洪水冲毁了他们的家园,疾病又夺走了他们的亲人,如今的他们就像无根的浮萍,没有了方向。 戴思恭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重。 他不仅是太医院的院使,更是一名医者,正所谓医者仁心,救死扶伤是他的本能。 但百姓的抵触情绪让戴思恭感到十分棘手,他很清楚要改变百姓的传统观念,接受新事物,需要时间,也需要耐心,但更需要的是一次有说服力、立竿见影的实验。 于是,戴思恭挑选了一些愿意接种牛痘的灾民,当众为他们进行牛痘接种。 接种过程中,他给周围围观的百姓,详细讲解每一步的原理和注意事项,让他们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是被尊重的,也让他们对新方法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随着牛痘接种的进行,越来越多的灾民开始聚集在帐篷周围,他们或站或坐,静静地观看着戴思恭的每一个动作。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密切关注着这几名就躺在对外开放的帐篷里的灾民的身体状况变化。 当看到他们全都安然无恙地度过了危险期,并且没有出现任何危及生命的症状时,戴思恭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几天后,当那些接种了牛痘的人们安然无恙地走出帐篷时,灾民们震惊了。 他们看到这些人与之前病恹恹的模样判若两人,这一刻,他们终于相信了牛痘接种法的神奇效果。 这次当众实验的成功,让灾区的百姓开始对牛痘接种法产生了信任。 他们纷纷前来咨询和接种牛痘,很快,整个灾区都掀起了一股接种牛痘的热潮,而且由于牛痘的死亡率远低于人痘接种法,几乎没有民众因为种痘而死,天花的扩散也得到了显著的控制。 百姓对于这种先进的天花防治办法,感到了深深的感激之情。 而为了纪念教会他们这种方法的圣孙,江南灾区的百姓在灾后开始自发地建立了大大小小的圣孙祠,纪念圣孙所做出的贡献,不知不觉中,朱雄英就多了许许多多的信徒. 而后,朱元璋又将今年在京城周边种植和储存的土豆、红薯,统统运往了江南灾区,这些东西虽然没法长期吃,但短期顶一顶饥荒却足够了。 但这场洪灾的影响却远不止于此,因为伴随着洪灾的发生,一些在过去被掩盖的很好的蛛丝马迹,暴露了出来。 江南是大明的统治腹心之地,所以朱元璋很关心这场洪灾,除了派曹国公李文忠代表他前去江南诸府赈灾以外,朱元璋还亲自把受灾最严重的常州、苏州、松江三府里共四百余名“粮长”叫到了京城,一方面是要对确实受灾的地区进行重点赈济,另一方面也是要确保秋粮的收缴。 所谓“粮长”,是朱元璋规定的税粮征收制度下的产物,从洪武四年开始,规定直隶、浙江、江西、湖广、福建等地,纳粮一万石左右的地方为一区,指派大户世充粮长,负责征收和解运田粮,除此之外,粮长还有拟订科则、编制图册、申报灾歉、检举逃税等权力。 作为最接地气的皇帝,朱元璋亲自在奉天殿外接见了这群人,要他们回去仔细查勘农田的受灾情况,没受灾的粮田照常纳税,受灾粮田里,佃户和贫苦农民可以获得赈济,要他们如实落实,不许玩小伎俩。 朱元璋这么说,当然是为了让救灾的钱粮尽可能用在最需要救济的人身上,他是农民出身,太清楚“每次灾荒都是底层官吏发财机会”这个道理了,对于基层百姓来说,如果放任不管,那么明明是遭灾五亩,地方官吏可能只给写一亩,而士绅大户,明明是遭灾一亩,却可以写成十亩,按十亩领了救济钱粮后,士绅大户和地方官吏再三七分账。 所以,朱元璋这次直接来了个现代意义上的“B2C”,取消了中间商环节,让粮长把所管辖区域内受灾的百姓和佃户的代表送到京城来,路上食宿车马费用朝廷全包。 结果朱元璋在京城里等了足足一个月,愣是没见到一个进京来见他的灾民。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79章 郭桓案爆发! 朱元璋等的不耐烦了,召见了户部右侍郎傅友文(傅友德堂弟),问为何没有灾民来,傅友德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而随后召见的户部左侍郎郭桓倒是给了朱元璋答案,也就是“据各户所申,人各有田不多,皆非无田之户,系是有产之家,不敢受赈”,意思是这些人虽然没多少田地,但还是有的,不符合赈灾标准所以不敢来。 朱元璋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里一定是有什么问题的。 大概率是地方的士绅跟官吏有勾结,贪墨了本应发给佃户或贫民的赈灾钱粮,而粮长们既不敢让这些没领到赈灾钱粮的百姓进京,又没办法让没受灾的百姓冒充灾民进京,只好找借口拖延。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朱元璋派出了锦衣卫前往调查,然而令朱元璋没想到的是,原本他以为这只是每次灾情都会发生的赈灾钱粮贪墨案,然而却牵扯出了更大的案子。 锦衣卫一开始查出来的,是一个叫做唐谦的粮长勾结官吏所进行的谎报灾情案件,因为地方上有受灾百姓向官府告灾反而被官府抓了,被抓百姓的宗族不服,来府里告状,正好遇到了前来调查的锦衣卫。 锦衣卫经过详细调查,发现是粮长唐谦等人花钱买通了县衙里的胥吏、差役以及督粮官,让他们不要将百姓报的灾情上报上去,这些县衙的官吏收了唐谦等人的钱,就一直以农忙为由拖延,直到唐谦等人听说其他州县的粮长,如葛德润、顾常、陆仲和等人的报灾得到了批准,税粮也因此获得免除,才让县衙跟进,向府里递交了报灾文书。 本来,粮长唐谦等人报的是一万石该征税粮里有六千石因为遭灾无法缴纳,而到了县里,就成了七千石,到了府里,大笔一挥,直接九千石。 于是锦衣卫顺藤摸瓜,直接把松江府挖了个底朝天。 然而挖着挖着,锦衣卫就发现不对劲了,因为这里面被隐瞒的税粮,竟然牵扯出了数位朝堂要员。 —————— 京城,户部衙门。 衙门里肃静的气氛,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嚣所打破。 几十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冲进大堂,他们步伐矫健,眼神冷峻,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堂内当值的几名官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手足无措,但一名郎中还是站出来喝道:“户部衙门重地,你们来干什么的?” 带头的锦衣卫只是冷冷地挥了下手,两侧锦衣卫排开。 “锦衣卫办差,闲杂人等闪开。” 紧接着,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大步流星地走进大堂,他目光如炬,扫视了一圈堂内的人员,眼见目标不在,于是让锦衣卫们进去搜查。 “拿下户部左侍郎郭桓!” 郭桓此刻正在案前审阅文件,听到锦衣卫们的呼喊,他瞬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脑子陷入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可他一介文人,哪里能跑得过锦衣卫? 从房间里翻窗出来,没跑几步,就被三四个锦衣卫按在了地上。 郭桓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锦衣卫们冷峻的面孔,和已经出鞘的明晃晃的绣春刀。 他心中一阵惊恐,锦衣卫出马,意味着此事已经惊动了皇帝,这一次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此时的郭桓,心中充满了懊悔,他痛恨自己为何如此放纵贪欲。 其实郭桓曾经也是一位清正廉洁的官员,而且深受朱元璋的赏识,他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和努力,一步步攀升至户部左侍郎的高位,户部尚书一日没到位,户部就还是他说了算。 在今天之前,郭桓都可以说是前途一片光明,假以时日必定能够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可惜,他没能抵挡住贪婪的侵蚀,逐渐走上了不归路。 面对锦衣卫的森严阵仗,郭桓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胜算,干脆也不挣扎了,一滩烂泥般任由锦衣卫将自己褪去乌纱、官袍,就地逮拿。 户部右侍郎傅友文,则一直跟一众不涉案的户部官员们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与郭桓虽然同为户部侍郎,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并不和睦,傅友文是标准的淮西集团成员,而且是淮西集团里难得的文官,怎么可能甘于屈居人下? 如今看到郭桓被锦衣卫押走,低下头的傅友文,不禁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傅友文知道他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强劲的对手了,很快,他就能够有机会取代郭桓的位置,甚至成为户部真正的掌权者。 朱元璋下诏令有名的酷吏,审刑司右审刑吴庸主理此案,吴庸心领神会,开始对郭桓和涉案人员严刑拷打。 没多久,郭桓等人就捱不住酷刑,对贪墨救灾粮和盗卖官粮一事供认不讳。 经过审理,郭桓及其党羽,贪墨和盗卖的粮食多达七百万石,而大明一年夏秋税粮也就两千八百万石,虽然这里面也有屈打成招,把其他人的锅背到了自己身上的水分,但也可以说是虫豸中的虫豸了。 而基于酷吏的本能,吴庸开始暗示郭桓攀咬更多的人,礼部尚书赵瑁、刑部尚书王惠迪、兵部尚书王志、工部侍郎麦至德等尚书、侍郎级别的官员被牵扯了进来。 朱元璋罕见地没有下令杀人,但案件的彻查却没有停下来。 很快,就查出了户部与地方布政使司,以及府县一级的官吏,勾结基层粮长、仓官做假账,贪污钱粮,甚至往粮食中注水增重来逃避检查,逃不过就直接火龙烧仓,以致存粮尽毁的恶劣情况。 郭桓案的规模进一步地扩大了,开始波及基层,而负责地方税粮收储的粮长们首当其冲。 而江南、浙江、江西等地的粮长,作为当地最富裕的存在,十分之八都因此获罪入狱,再加上地方胥吏、差役,郭桓案的涉案人员暴增到了惊人的上万之众。 而科道言官们也罕见地达成了一致,联名向朱元璋上疏,直言民怨沸腾,天下不安,恳请结案。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80章 沐胜的揭秘 就在大明世界因为郭桓案而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 时光匆匆,朱雄英这边转眼便是一个月过去。 今天,朱雄英在沐锦月的陪伴下,终于有了与刚刚回国的沐胜会面的机会。 沐锦月身穿一件深蓝色的羽绒服,围着一条米白色的围巾,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你紧张?” “我、我不紧张。” “那你怎么都成蒙面大盗了?” 两人来到沐胜的办公室前,朱雄英敲了敲门。 “请进。” 朱雄英推开了那扇巨大的门,门后,是一个宽敞明亮的空间,落地窗将外界的风景尽收眼底。 这里是摩天大厦的顶层,从这里俯瞰,整个城市仿佛都在脚下,这种站在高处俯瞰众生的感觉好像确实很让人着迷。 “来了,都坐吧。” 沐胜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坐下,然后沐锦月为他俩倒了一杯茶。 茶香四溢,朱雄英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然后抿了一口。 他注意到沐胜正盯着茶杯中漂浮的茶叶,似乎正在回忆什么。 “沐叔叔,您和我爷爷是怎么认识的?”朱雄英忍不住问道。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他很想知道,这位在商界叱咤风云的人物,与自己那位在偏僻海岛上当初中校长的爷爷,究竟有着怎样的交集。 沐胜从沉湎中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说道:“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在你爷爷那里读硕士,学的是理论物理。他是我的硕士生导师,也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硕导?”朱雄英有些惊讶。 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的爷爷竟然还教出过这样的学生,而且更让他困惑的是,为什么一个如此优秀的理论物理学家,最后会选择去一个偏僻的海岛上当初中校长呢? 沐胜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他喝了口茶水,然后缓缓说道:“或许伱应该通过那份1995年江南省理论物理学大会的期刊,对于时空虫洞的事情有所了解。你爷爷的研究方向,就是时空虫洞。” 朱雄英点了点头,说道:“我看过那份期刊,但是对于里面的内容还是知之甚少,很多东西我查了以后还是看不太懂。” “这是正常的,其实我给你看一段视频你就能大概理解了。” 沐胜从办公桌上轻轻拿起一台笔记本电脑,将屏幕侧向了沙发上的朱雄英和沐锦月。 随着沐胜轻轻一点鼠标,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画面中,一架空中加油机正稳稳地飞行在空中,它的身后,一根长长的输油管蜿蜒伸展,而在这根输油管的另一端,一架战斗机正缓缓接近,准备进行空中加油。 整个过程中,双方都保持着匀速运动,仿佛是在进行一场精妙绝伦的空中舞蹈,而输油管在空中将这两架飞机紧密相连。 朱雄英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空中加油完毕后,输油管缓缓收回,战斗机侧倾,随后如同脱缰的野马般加速驶离,消失在了天际。 整个画面定格在这一瞬间。 沐胜收回目光,看着朱雄英说道:“你可以把空中加油机理解为一个世界,把战斗机理解为另一个世界,而这根输油管,就是时空虫洞。”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当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比较接近的时候,双方就有极小概率会出现时空虫洞连接,而谁的时间流速慢,就由谁发起,但这种时空虫洞连接并非一直保持一个状态的。” 说着,沐胜伸出手臂,在空中比划了一个“n”的形状。 “想象一下,这就像人爬山一样,当你辛辛苦苦爬到山顶时,就无法更高了,你只能下山,同样地,当两个世界通过时空虫洞连接在一起后也是如此,一开始总是由时空流速慢的世界发起,但到达极值后,就会关闭.用关闭来形容不恰当,或许‘逆转’更合适一些,随后就会由另一个世界发起,而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也会随之逆转。” “时间流速不是恒定的吗?” “在物理学意义上,时间并不存在,时间只是人类提出的计时概念,说是时空虫洞也只是方便你理解,具体的原理极度复杂,我给你简化讲讲,你能听懂就听,听不懂也没关系。” 沐胜挪动着鼠标,点出了一片论文。 此时的他,似乎不再是一个成功商人,而还是多年前那个热爱理论物理的年轻学者。 “虫洞的物理学概念是怎么起源的你知道吗?” 朱雄英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他除了去学校附近的驾校练车考本,剩余的空闲时间基本都在查这些,毕竟,古代的“阴阳炁海”只是朴素规律的总结,如果想要深入了解神秘漩涡的本质,还是现代物理学上的时空虫洞更详细一些。 “虫洞在物理学上的起源是由爱因斯坦于1935年提出的‘爱因斯坦-罗森’桥,作为爱因斯坦场方程的一个解,该桥是由史瓦西黑洞解作坐标变换后得到的新度规,这个新度规不具有奇点,而且在u值趋近于无穷时渐进平直,因此可以被视作连接两个平直时空的桥梁。” “对,这是广义相对论下的理论。” 沐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许:“但上世纪最初的时空虫洞理论,只是证明了时空虫洞理论存在的可能性,而‘爱因斯坦-罗森’桥并不能用于空间旅行,因为它奇性的消失只是坐标缺陷带来的幻像,它仍然包含了一个史瓦西黑洞,也就是最常见的恒星坍缩后形成的黑洞.而更复杂的解法,它们的无限蓝移面会对穿越者造成致命伤害,也不能用于空间旅行。” “可穿越虫洞的提出要等到索恩和莫里斯,这两位学者证明了球对称的可穿越虫洞会破坏零能量条件,并且在后来其他物理学家证明了更广泛的结论:全局双曲时空中的可穿越虫洞至少会在一条类光测地线上破坏零能量条件。” 沐胜顿了顿,问道:“能听懂吗?”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81章 我真是古代穿越者 说实在的,如果从理论物理学意义上讲,沐胜说的已经足够通俗直白了,他甚至没扯什么英文或者公式,但对于在座的两个大学生而言,还是有些困难,沐锦月基本听不懂,不过朱雄英对于其话语里的大体意思,还是能理解的。 “换句话说,常规物质不可能构成能供人穿越的时空虫洞,但是负能量物质(指低于真空零点能的能量)可以,当然了,在爱因斯坦那个年代,也就是经典广义相对论,是不可能存在负能量物质的,可随着现代理论物理学的发展,量子物理中的卡西米尔效应.好吧,这个需要重点解释一下,就是所谓两个世界之间存在的负能量密度,已经在理论上被证实了。” “但是,这依旧构建不了理论上的稳定的、可供穿越的时空虫洞,因为时空虫洞在虫洞的咽喉处会产生足以撕裂任何物体的巨大张力,而可供人穿越的虫洞,意味着需要比整个银河系还重得多的负能量物质来组成,而且负能量物质的密度越大,所能维持的时间就越短,所以理论上能穿越人的时空虫洞虽然存在,但却只会存在那么一刹那,转瞬即逝,人类根本观测不到。” 沐胜摘下了戴着的眼镜,平静地望着朱雄英。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和你爷爷始终困扰于此,甚至我们一度觉得,时空虫洞确实是不可能真实存在的。” 而沐胜接下来的话,却让朱雄英悚然一惊。 “直到我们遇见了你。” “沐叔叔,这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话,我不确定会不会冲击到你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在此之前,我还是要跟伱确认一下。” 沐胜的神情有些复杂:“你本来就有知道这一切真相的权力,既然你一直在探寻这个秘密,那么如果你同意,现在也是时候让你知道我所了解到的真相了。” “当然,你现在也有拒绝知道真相的权力,因为这些真相,可能会彻底改变你的人生,所以你也可以选择继续这样生活下去你如果选择拒绝知道真相,那么这些陈年旧事就都过去了,人总得向前看。我相信你和锦月是真心的,也祝福你们,所以,无论是从老师还是我女儿的角度,我都能保证,你只要不碰不该碰的东西,你的余生只会为怎么花钱而发愁。” 沐胜的话语,毫无疑问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选项,面对“成为朴实无华的亿万富翁”这个选项,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人,应该都不会拒绝。 但朱雄英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沐叔叔,我还是想知道真相。” 沐胜似乎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你应该知道,你是你爷爷收养的。” “我知道。” “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或者不确定的是,你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朱雄英握着杯子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心底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没想到,一直以来的猜想,终于要得到知情人的亲口证实了。 “我有一些模糊的、不属于现代世界的童年记忆,我始终坚信这些记忆不是臆想,但是我证明不了。” “不是臆想。” 沐胜看着他的眼神很复杂,像是一个艺术家在看自己最完美的作品一样。 “那时候我和你爷爷去海岛上游玩,你,从天而降。” “不,用凭空出现来形容,更好一些。” “就是现在你爷爷坟头的位置,你就这么‘啪’地一下出现了,还好我眼疾手快,接住了你。” “但是那时候,你看起来就像是已经死了一样,知道吗?一点呼吸都没了,当时处于一种严重的深度昏迷状态,而且由于呼吸和心跳极度微弱,如果仅从表面上几乎看不出来,甚至在临床上,如果检查不仔细,也会当做呼吸和心跳已经没有了,误认为已经临床死亡。” “后来我和你爷爷把你送到了医院,医生都说已经死了,但一个临床经验很丰富的主任来了以后,用手指压迫了你的眼球,压迫时瞳孔变形了,放开以后又恢复了过来,这才判定你是脑缺氧导致的休克假死,这种情况,正常人身上极少出现当然,也不是没有这个概率,农村每年都会有这么两三个假死然后活了过来把棺材板掀了的人。” “等你抢救过来以后,你爷爷收养了你,因为没有任何身份证明,所以你爷爷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给你登上了身份信息,再往后,就是你记忆中的事情了。” 朱雄英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所以,我真的是从另一个古代世界穿越过来的?” “是。” 沐胜沉吟了片刻后,继续说道:“至于你爷爷为什么会来到海岛上的初中当校长,原因很简单,如果是别人,那只会认为这是一次超自然事件,但我们是研究理论物理,而且是研究理论物理中的时空虫洞理论的,所以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了这个可能——捡到你的地方,是不是可能存在着一个时空虫洞?” “因此,我们长期地待在了海岛上,考虑到这个地方是学校名下的荒地,正好教育部门在招聘这所初中的校长,你爷爷就来到了这里,我也守护在这里。” “后来经过我们的研究,这里确实存在着一个时空虫洞,而且根据获得的这些极其宝贵的一手实验数据,我们了解到了很多关于时空虫洞的物理学原理,其中就包括时空虫洞的相邻性.你可能靠想象力不太好理解,但你把它当成两个带度规的二维球体就行了,只有这样,才能消除虫洞的无限蓝移面,形成稳定的虫洞状态。” “所以,除了这处时空虫洞以外,我们还通过测算,在海岛悬崖下的一处地下溶洞里,发现了另一处时空虫洞。” “经过对县志的查询和对当地老人的走访,我们知道了这座悬崖的名字,叫做——别古崖,而这里,隐藏着另一个秘密。”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82章 别古崖的秘密 “别古崖?” 朱雄英有些疑惑,他在海岛上并没有听过这个地名。 而海岛只有一个小镇再加上周围的几个小渔村,整体规模并不大,他却对于这个地名感到完全陌生,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是的,你没听说过很正常,那个悬崖早就没名字了,不过现在地下溶洞垂直于地表的位置有一栋别墅。” 但听到别墅,朱雄英就知道了,海岛上确实有这么一栋别墅,平常没人住,只听说过是一位大老板建的,却没想到竟然是沐胜的.而这栋别墅,显然是为了掩盖别古崖下面地下溶洞里另一个时空虫洞的秘密。 沐胜继续说道:“而通过别古崖的这个地名,我和你爷爷还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的历史中,至少有一个以上的古人可能也发现过别古崖的秘密。” 朱雄英蹙眉打断了沐胜:“沐叔叔,等等,也就是说,在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也有人在过去的历史中,跟另一个‘未来世界’联系过?” 沐胜很肯定地告诉他:“是的。因此他才在对于未来的预测中表现出了异乎寻常、接近百测百灵的预测准确度,这根本不是占卜可以做到的。” “这个人是谁?” 沐胜在电脑的百度百科上输入了一个人名,随后结果显示了出来。 “袁珙(1335~1410),字廷玉,号柳庄居士,鄞县(今浙江宁波)人,元末明初著名相士,曾游于海外洛伽山,遇异僧于别古崖,袁珙在元朝已有名,所相士大夫数百人,这些人的生老病死吉凶福祸,都算得非常精准。 洪武年间,袁珙遇姚广孝于嵩山寺,说姚广孝是刘秉忠一类的人物,袁珙躲过了洪武朝的腥风血雨,后姚广孝推荐袁珙给燕王朱棣,召至北平,袁珙对燕王朱棣说:‘殿下龙行虎步,日角插天,好一副太平天子之相,不到四十岁的时候,殿下的胡须就会垂至肚脐,可登基坐殿’,袁珙看过藩邸的校尉士兵,袁珙说他们将来都是公侯将帅。 永乐年间,朱棣在册立储君的时候,在三个皇子之间一直犹豫不决,袁珙给皇长子朱高炽看过面相说‘天子也’,相看皇长孙朱瞻基的时候说‘万岁天子’,储君于是确定。” 看完后,朱雄英沉吟片刻,说道:“确实很神,也确实接触过别古崖,但是光凭这些记载,也不足以百分百断定在我们所处世界的历史中,袁珙曾经接触过时空虫洞吧?也有可能是概率极小的巧合。” “如果光凭这些记载确实不能。” 沐胜合上了电脑,双手交叉放在小腹的位置,看着朱雄英,随后说出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但是我和你爷爷收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而非我们历史上的那个‘袁珙’传来的信息。” 朱雄英的头皮有些发麻,他紧紧地盯着沐胜,问出了他关心的问题。 “另一个世界的袁珙,现在都知道什么?” 如果另一个世界的袁珙,跟自己所处世界历史中的袁珙,一样获得了关于明朝未来的消息,那么事情显然就麻烦了。 不过万幸的是,沐胜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以前和我做了些物品上的交易,他给我对于他来说很容易就能获取的时人所作字画和瓷器,我卖了以后把一部分换成钱,给他对于他来说很贵重的金银,如此循环或许在我们这个世界的历史上,那个‘袁珙’知道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未来信息,但这个袁珙却对于我们所处的世界一无所知,不过他好像对于这种沟通两界的存在并不算太奇怪,而且对时空虫洞有一个专属称呼,叫做‘阴阳炁海’,或许在他们那个世界的历史上时空虫洞曾经出现过几次,所以被总结了一定规律传了下来,而他只是将此当做发财的福缘,我也是。” 原来沐胜是这么发家的。 朱雄英沉默了片刻,又问道:“那另一个世界的袁珙,也在海岛上同样位置的别古崖?” “不,他在关中的某个地方。” 关中?别古崖虫洞对应的另一头竟然不是古代世界的别古崖? “等等.时空虫洞不是同一个位置吗?” 沐胜反问道:“伱现在下楼,从这里往地心挖,挖穿以后,还会出现在这里吗?肯定不会,对吧?两个世界通过虫洞连接也是如此,虫洞不是同地理位置直达的,如果把虫洞连接的两个世界比作卡西米尔效应中的两块板,再把引力场弯曲产生的凹陷图象分别粘贴在两块板相对的一面,引力就类似蛀洞的一个洞口与另一个蛀洞的洞口相对这片区域的卡西米尔效应量子涨落产生的拉力强度虽然这种拉力强度远小于世界物质自身的能量密度,但它们已表现出这片区域内的时空弯曲,空间已经被弯曲了。” 这些事情,显然沐锦月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秘密,父亲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她忍不住问道:“那也就是说,不止一个世界?那到底有多少个世界同时存在?” “坦率的说,我也不知道。” 沐胜摇了摇头,只是说道:“但是不管是我和老师推导出理论物理模型,还是时空虫洞的现实存在,都证明了不止存在一个世界。” “那么平行世界被时空虫洞改变后,我们所处世界的历史是不是不会被改写?” 朱雄英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想到了自己之前那个猜测,也就是“干扰另一个世界,并不会影响本世界已经发生了的历史”,现在显然到了验证这个猜测的时候,虽然他并没有从新闻上看到“明朝出土的无线电台”之类的事情。 “当然,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改变,时空虫洞这个名词只是为了方便理解,我之前就说过,从理论物理学的意义上讲,时间是不存在的,也无法逆转你应该知道,如果非要扯上时间,那么时间是受到引力影响的,也是物质世界规律的一部分,而时空虫洞就是卡西米尔效应量子涨落产生的拉力强度所衍生的时空弯曲。” “所以,【虫洞的本质是空间穿越,时间无法倒流】,直接理解为平行世界偶有交集就行了。” 这样的说法,让朱雄英放下心来,虽然之前就有猜测是平行世界或者多元宇宙,但现在得到了知情人沐胜的亲口确认,显然让人觉得更靠谱一些。 朱雄英问道:“那之前所说的时间流速‘逆转’?”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83章 朱雄英的长命锁 “时间流速逆转的意思是,引力场时空弯曲辐射差异产生了拉力强度,两端的能量改变了,拉力强度改变了,相对时间的流逝速度就改变了,但改变的只是由于物质影响的相对时间流逝速度,而非时间本身,穿越者的虫洞旅行永远都无法回到自己世界的过去,他所能抵达的,只是另一个世界的当下。” 平行世界,时间无法倒流,改变的只是相对时间流速,别古崖虫洞的平行世界出口在关中.这些宝贵的信息让朱雄英对于时空虫洞的理解更加深入了。 “还有什么想问的?今天一起问了吧。”沐胜今天解释的事情太多,已经有些疲惫了。 朱雄英想了想,问了三个很关键的问题:“为什么会有平行世界?平行世界之间有什么差别?穿越者有什么要求?” “第一个问题,平行世界之所以出现,是因为按海森堡的不确定性原理,也就是在量子层面上,我们无法同时精确测量一个粒子的位置和动量,所谓真空实际上充满着许多瞬时冒出又瞬时消逝的负能量粒子,这些负能量粒子其中的一部分将通过时空弯曲的凹面进行传播,结果这里的时空弯曲变成一种引力的耦合辐射,从而形成了平行世界。” “第二个问题,基于刚才所说的海森堡的不确定性原则,平行世界之间都是有略微差异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所处世界历史上的袁珙发现的虫洞在别古崖,而另一个古代世界的袁珙发现的虫洞在关中某地。” “第三个问题,基于【虫洞的本质是空间穿越,时间无法倒流】的基本物理法则,得出关于穿越者的要求,最基本的一点就是‘已经发生的历史无法也不能改变’,所以【外来世界的穿越者,必须是不存在于本世界过去及当下时空的人】,原因很简单,你不能让古代世界同时出现两个秦始皇,也不可能在一个秦始皇驾崩了以后又出现一个活生生的秦始皇,如果出现了,那么整个世界都有湮灭的可能性,所以这些对于世界规则来说是不允许的,另一个秦始皇哪怕有机会也根本穿越不过去。” 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让朱雄英蹙起了眉头。 如果按照这个说法,那么在这个世界的过去,其实并不存在自己,也就是“朱雄英”这个人?所以自己才能穿越到这里? 否则的话,如果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过去的历史中,那么自己的穿越到来可能会导致整个世界陷入湮灭。 而现在所处世界没有湮灭,就说明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没有自己这个人,同样,这也完全符合前两个问题的答案,或者说,这三个问题的答案都是环环相扣的。 基于海森堡的不确定性原则,无法测定的负能量粒子导致时空弯曲,形成了平行世界,也正是这种不确定性,让平行世界之间互不相同,而因为虫洞穿越是两个世界之间的空间穿越,在时间上本世界的历史也就是过去时间发生的事情和存在的人物,无法也绝对不能被改变,所以【外来世界的穿越者,必须是不存在于本世界过去及当下时空的人】。 但反而言之,那么一个来自对于本世界来说的“未来”的穿越者,是不会改变本世界过去及当下时空的,所以能够穿越且不会造成世界湮灭。 这是一套非常缜密且符合物理学的逻辑,朱雄英仔细思考后,已经彻底理解了。 见朱雄英听明白了,沐胜从桌子下面的保险箱里,拿出了一个用玻璃罩子真空保存的金质长命锁,递给了朱雄英。 这是一件做工精美的饰品,上面刻着“朱雄英”三个字。 “虽然我和你爷爷查遍了所有已知的历史资料,但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过去的历史上,并没有找到你的名字。” 沐胜的话语,并没有让朱雄英感到意外,因为他产生了“自己可能是穿越者”的想法后也搜索过,可他所处世界的历史上,没有朱雄英这个人之前朱雄英还疑惑过这个问题,但现在既然知道了平行世界略有不同且穿越者不能是过去及当下时空已经存在过的人,他就完全能够理解了。 “但伱当时穿越时穿的衣服明显不是普通人家能穿的,因为明代有着严格的服饰规定,所以你大概率是皇室的孩子,身份非常不简单,我问过古代世界的袁珙,这个袁珙似乎知道些什么,但始终支支吾吾不肯回答,逼急了就是绝对不能说,我也无法强迫他告诉我。” 朱雄英点了点头,把这个长命锁戴在了脖子上:“那沐叔叔没有派人穿越过去调查或者获取古代物品吗?” “没有,因为风险远大于收益,这跟我为什么没把这个发现写论文公布去拿诺贝尔奖是一个道理,诺贝尔奖才几个钱?又会惹来多大的麻烦?” “这个秘密太过重大,你能知道是因为你是当事人、是你爷爷收养的孙子、是我女儿的男朋友,于情于理你都应该知道这个秘密,我也答应过你爷爷告诉你可一旦被外人知晓,那么我的全部事业乃至我本人,都有可能毁于一旦,而且最重要的是,哪怕我告诉了外人,我无法保证穿越过去的这个人以后还可控。” 这倒是很好理解,因为一个人敢穿越,就说明他能舍弃牵挂,而且在处于秩序稳定时期的古代世界,穿越者如果足够聪明,那么很容易混出头,在古代世界获得金钱、地位、妻子,这些因素都意味着穿越者很容易背叛,而且设身处地的想,确实无论是谁被派去穿越,肯定都不想再被人控制了。 而在现代世界这边,如果发现控制家人无效,沐胜还真能为了泄愤把他的家人给干掉不成? 不可能的,这种泄愤的成本可太高了,毕竟现代侦测手段这么多,买地建别墅或许没人管,但几个大活人凭空消失,那不可能不被发现蛛丝马迹,到时候惹来的麻烦可能会直接摧毁他现有的一切。 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人充分可信,沐胜冒着风险派他穿越过去,又能挣几个钱?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84章 穿越倒计时 派人去穿越对于沐胜来说,最大的收益也只是获得更多的古董,但对于已经完成了原始积累的沐胜来说,他名下产业现在每年赚钱的速度,早就超过了费时费力倒腾来路说不清楚的古董的收益。 毕竟,古董都是越早越值钱,但现在的法律规定明代以前不能上拍卖,所以值钱的东西既难获取,又不方便出售,频繁出现还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完全就是得不偿失。 “那么虫洞穿越有什么要求吗?” “物品或许没事,但人绝对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穿越的,在地点和时间上都有要求。” 沐胜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一个程序,用3D模型和数据给朱雄英详细解释解释了穿越的原理,看着电脑上的动态模型,这种完全可以用科学来理解的方式,显然比古代人那充满了玄学色彩的“阴阳炁海”理论,更能让朱雄英接受至少世界是物质的。 “一方面是地点,可供人穿越的地点有严格的限制,你出现的那个虫洞,是古代世界来到现代世界的入口,在这里只能是古代世界进入现代世界,而不能从现代世界进入古代世界;别古崖的虫洞则可以从现代世界进入古代世界,但是不能从古代世界进入现代世界.之前我们始终不知道你出现的那个虫洞对应的是古代世界的什么位置,这也是我没尝试自己穿越的原因,因为就算我从别古崖虫洞穿越了,我也不知道离开古代世界的出口的位置,这就意味着我永远回不来了。” 看着电脑上的动态的虫洞模型,朱雄英点了点头,一个是出口一个入口,出入口都是单向的不能往回走,很好理解,他又问道。 “那坟头那个虫洞到底通往哪里?” “不知道,以前不知道是因为我和你爷爷从来都没有接受到那边的信息,主动发出的信息也全都石沉大海;现在我不知道是因为我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伱了解的一切,不必告诉我。” 沐胜郑重地承诺道:“不过,如果你决定去寻找自己的身世或者回到古代世界做什么事情,那么我将予以能力范围内的尽力帮助,包括任何我能搞定的物资。” 朱雄英有些不确定这是个什么概念,毕竟,很多东西在这里还真不是用钱就能完全搞定的,有钱买是一回事,买了有没有手段能运回来就是另一回事了,就跟将军坐的迈巴赫是一个道理。 “是的,甚至可以包括少量轻武器,毕竟古代并不安全。” 是否要回到古代世界的事情,说实话,朱雄英其实并没有下定决心,因为之前一直都没有这么紧迫,也没有像今天一样完全了解真相,不过沐胜的保证显然听起来还是很可靠的。 而朱雄英也在刚才的对话里敏锐地察觉到,沐胜一开始的主语是“我和你爷爷”,但最后说的却是“我”不知道。 那么,爷爷知不知道呢?从现在的通话来看,爷爷显然是找到了这个对应的位置的。 沐胜继续说道:“另一方面是时间,因为收集到了足够的数据,所以我和你爷爷构建的物理模型是完整的,经过测算只有特定时间能穿越,不是随时都可以穿越,对于我们这个世界来说两个虫洞都是间隔十二年才会开启一次,一次开启一段时间后关闭,而关闭以后时间流逝速度会逆转而因为卡西米尔效应量子涨落产生的拉力强度会变化,所以可能我们这里过去了十几年、几十年,虫洞另一端的世界只过去了短短一会儿。” 朱雄英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在十二年前他在古代世界还是个小孩,而现在他虽然已经成年了,但在两个世界没有虫洞连接的这段时间里,古代世界可能只过去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甚至只过去了一个月或者几天,因为两边在没有虫洞连接的时候,时间流速是逆转的。 而随着虫洞的开启,古代世界和现代世界的时间流速再次逆转,变成了现代世界时间流速慢,而古代世界时间流速快,自己这头过去了几个月,而古代世界可能已经骤然过去好几年了。 “坟头的虫洞第一次是你来到现代世界,你既然来问我真相,那就说明第二次显然已经开启了,但是这个虫洞是古代世界的出口,所以没办法通过这个虫洞穿越而对于开启时间更晚的别古崖虫洞来说,第一次由于我们测算到了别古崖的位置,所以观察到了开启的准确时间,当时我们只跟古代世界进行了物品交易,并没有进行穿越,不过根据数据可以准确预估到第二次开启时间。” 朱雄英问道:“别古崖虫洞的第二次开启,还有多久?” “七个月。” ——七个月! 朱雄英的心里猛地一沉,他从来没有想过,时间竟然这么紧迫,不管是否要穿越,他都必须要尽快做决定了,如果错过了这次,那么就还要等十二年,可人生有几个十二年可以等呢?而且,十二年后会不会还存在时空虫洞,更是谁都无法保证的事情。 可究竟是要穿越到古代世界探究自己的身世之谜,还是依旧留在现代世界好好生活,这个艰难的抉择,让朱雄英有些迷茫。 在他看过的不少网络里,穿越到古代世界的主角花样作死,都是为了拿系统奖励的现代一亿软妹币,并且怀念现代世界生活的便捷性,认为普通人活的比古代的帝王还舒服。 现代世界肯定是比古代世界舒适的,一亿软妹币也足够潇洒度过余生,而现代的生活虽然舒适,可对于过惯了苦日子且没什么物质欲望的朱雄英来说,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尤其是如果能穿越到古代世界,还能获得现代世界包括药品、食品在内的物资。 而且,除了生活方面,还有其他更高的追求,人不只是为了舒适的活着,当朱雄英真的有了将近一千万的资产以后,他反而觉得两者之间好像没法比较,因为人的追求总是无止境的,钱到了一定地步,就会想要其他的东西,但有些东西是靠钱获取不了的.在现代哪怕他混到沐胜这个程度,距离有些东西依旧相当遥远,毕竟,士农工商这四字箴言还是有道理的。 而在古代,这四个字前面,还有一个皇权,既然他有极大概率是皇室的孩子,那么就有可能接触到,当然,这其中肯定伴随着复杂的斗争,绝不会很简单,必然充满了危险,所以这是一碗甜蜜的毒药,如果决定要穿越回古代世界,能不能扛得住全看自己的能力和运气。 所以,朱雄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一方面是冒险探寻自己的身世之谜,以及大概率可能获得的无上权力,另一方面是现代世界舒适安全便捷的生活,以及足够他度过余生的财富.究竟该不该去冒险呢? 或许,下次时空虫洞开启的时候,他应该问问爷爷,而朱雄英也不确定,爷爷是否愿意或者说支持他穿越到大明世界。 “最后提醒你一点,时空虫洞的穿越不是无代价的。” 沐胜敲了敲右侧的太阳穴:“哪怕在正确的虫洞进行穿越,穿越者的虫洞旅行也必然会导致部分失忆或记忆模糊的症状出现,这种症状或许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恢复,或许恢复不了。” 怪不得自己和爷爷都没有了大部分记忆.既然穿越是有代价的,朱雄英心中的天平,似乎又向“不穿越”的那头倾斜了一些。 结束了长达两小时的秘密谈话以后,朱雄英加了沐胜的联系方式,随后告辞离去。 沐锦月陪他一起下了专用电梯,在地下车库里,两人静静地拥抱在了一起。 嗅着沐锦月的发香,这种安心感让朱雄英感觉自己有些昏昏欲睡。 沐锦月贴着他的耳朵说道:“做你的决定吧,毕竟这是你的人生,不过不管怎样,我都会支持你的。” “我要认真考虑一下。” 朱雄英看着沐锦月的眸子说道。 而就在这时,朱雄英兜里的手机开始了快速震动。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85章 您说我应该回到大明吗? 洪武十九年的早春,京城内微风轻拂。 刚下过一场雨,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奉天殿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上,上面残存的水滴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殿前广场的角落墙缝里,几株新绿的嫩草顽强地探出头来,仿佛在宣告春天的到来。 朱元璋端坐在龙椅上,埋头批阅着案前堆积如山的奏章。 其实有的时候,朱元璋觉得自己跟民间医馆里坐诊的医生,似乎没什么分别,他的笔尖滑过奏章,就犹如在触摸着大明的脉搏。 刚刚批阅的那份奏章,是曹国公李文忠通过浙江布政使司发来的无线电报,无线电报从浙江布政使司发到了皇宫内的文楼,然后由文楼内翰林院的庶吉士誊写成奏章呈上来,讯息通讯可谓是快捷无比.说实话,有了大孙送来的无线电报,朱元璋可就再也忍受不了快马加鞭那慢腾腾的通讯速度了。 其中主要内容是关于江南地区天花的控制情况,奏章中提及,由于广泛推行了圣孙传授的牛痘接种法,原本肆虐的天花已得到了有效控制,且大部分百姓都已接种了牛痘,获得了免疫。 朱元璋的嘴角不禁露出了微笑,他仿佛看到了江南地区的百姓们因为接种了牛痘而重获新生的喜悦场景。 这份功绩,显然主要要归功于他的大孙身上,而派往江南的医师们也功不可没。 朱元璋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望向殿外湛蓝的天空,心中涌起一股自豪,大明在他的治理下,已经蒸蒸日上了起来,不仅收复了汉唐等传统大一统帝国的全部国土,云南、辽东、甘肃、河湟.更是在政治经济上有了全面的发展。 然而,他并未沉浸在这份喜悦之中太久,很快便回过神来,继续批阅着奏章。 这时,一份关于江南土地情况的奏章引起了他的注意,朱元璋眉头微皱,想起了江南水灾的时候,那些士绅地主们勾结基层胥吏瞒报受灾田地的情况,事实上,这种类似的问题一直困扰着他,让他对江南的土地情况充满了担忧,毕竟,江南是现在大明最大的粮仓和赋税征收地。 在农业社会,主要粮食产地的情况,可以说是直接关系帝国的稳定。 朱元璋转头问向旁边的军机大臣董伦:“董爱卿,江南土地清丈情况如何了?” 董伦躬身回答道:“启禀陛下,按照您的旨意,《鱼鳞图册》制度已经率先在江南开始制作了。此前,大明一直使用《黄册》来核准土地,但《黄册》的弊端日益显现,导致土地情况混乱不堪,而《鱼鳞图册》的制作,将能够更加准确地丈量土地、登记田产,有效避免士绅地主的欺瞒行为。” 之前大明核准土地,用的是《黄册》,而《黄册》有四项统计内容,分别是旧管、新收、开除、实在,但是《黄册》的弊端在于,江南和浙江等地的地主士绅,往往会通过把田产诡寄亲邻佃仆的办法,来逃避赋税和徭役,让《黄册》失去了本来的意义,导致富者愈富、穷者愈穷。 朱元璋针对这个问题,派出御史专门负责此事,召集里甲耆民,躬履田亩,丈量每块土地的方圆四至,绘成简图,编上字号,登记田土姓名和土地优劣、方圆尺寸大小,再编类为册.因绘图大小交错,状如鱼鳞,而称作《鱼鳞图册》,相当于给土地画了份地图,并且将土地的原坂、坟衍、沃瘠、沙卤等属性分别注明。 而如果土地主人想要卖地,那么税粮就随地契过户,由里甲报告州县,州县于年末通行造册然后送达府一级,从而避免了产去税存和士绅诡寄的弊端,来保证朝廷的赋税收入。 朱元璋听后点头表示赞许,他深知《鱼鳞图册》的制作对于大明江山的重要性,这不仅能够保证朝廷的赋税收入,还能进一步巩固皇权,不过只有一点弊端,那就是州县一级必须不怕麻烦,定时更新《鱼鳞图册》,否则的话,恐怕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这时宦官马三保走了进来,他躬身向朱元璋禀报道:“陛下,钟山圣孙坛上的阴阳炁海已经再次开启了。” 已经等待了过了一个春秋的朱元璋闻言大喜过望,他立刻站起身来,对董伦等军机大臣说道:“咱现在就要过去,诸卿且随驾听候吧。” 这就是皇帝让他们在外边待着的意思了,董伦、王景、刘三吾等军机司的军机大臣并无异议。 一路上,透过马车的窗,看着逐渐从寒冬中复苏过来的京城,街道上市井小民熙熙攘攘,朱元璋的思绪飘飞,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艰辛奋斗,也想起了建立大明的伟大历程.如今,大明帝国已经屹立在这片土地上将近二十年,可以说是繁荣昌盛、国泰民安,只可惜王朝后续第三代的继承者,都没有什么令他满意的,朱允炆太迂腐,朱允熥又太怯懦。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钟山圣孙坛。 只见坛上香烟缭绕,一片神秘而庄严的气氛。 实际上,为了通过天人感应理论来强化皇权,并借此彰显圣孙庇佑大明的神圣,今年朱元璋令人编了两本书,一本是翰林院的儒臣们编集历代帝王祭祀、祥异、感应等可为鉴戒之事为书,名《存心录》;另一本则是让军机大臣刘三吾编类汉唐以来灾异之应于臣下的事例,名《省躬录》。 这两本神秘学小册子,朱元璋让国子监的印刷所印刷后,广泛地配发到了京城各级官员手中。 军机大臣们对着圣孙坛恭敬地行礼参拜,他们知道,每一次阴阳炁海的开启,都意味着大明将迎来新的机遇或者是挑战,而这次,显然大概率是好消息多一些。 不过跟前几次一样,过了很久以后,阴阳炁海才传出来消息。 但跟以前不同的是,这次圣孙殿下的第一句话就很炸裂。 “——爷爷,您说我应该回到大明吗?”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86章 朱元璋:老四发动了靖难之役?! 朱元璋一时之间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他听到了什么? 大孙在问他,是否应该回到大明! 这意味着,大孙已经修炼有成,已经有了回来的可能! 朱元璋瞬间站直了身体,一双老眼之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他的手掌甚至都有些颤抖这,这是大孙第一次这么明确地说起回到大明的事情! 实际上,自从大孙能够通过阴阳炁海传递消息回来,说他正在地府征战开拓领地,朱元璋就日夜期盼着大孙能早日归来。 哪怕是阴阳炁海不开启的时候,有时夜深人静,处理了一天政务的朱元璋,都会独自一人来到圣孙坛前,默默祈祷,希望大孙平安,希望大明昌盛。 “当然!当然应该回来!” 朱元璋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他猛地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走向阴阳炁海,仿佛要亲自迎接孙子归来,在他身边的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连忙上前两步,无声地提醒皇帝不能太过靠近那边缘会撕裂一切物体的阴阳炁海。 军机大臣们也是一片惊喜交加,他们相互交换着眼神,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圣孙要回来了,这对于大明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喜讯! 阴阳炁海那边沉默了,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大明的期盼,一个时辰后,朱雄英的声音再次缓缓传来:“可是我不知道回到大明那边能做什么,我已经离开太久了,对于那边的世界几乎是完全陌生的.而且,我无法确定自己能舍弃这边的一切。” 大孙“少小离家老大回”的心情,朱元璋很能理解,对于朱元璋来说,当了皇帝的他,跟以前当农民的他,其实也处于两个世界了,哪怕是回到了凤阳故乡,朱元璋也知道自己回不到从前的那种状态。 但大孙的这种犹豫,这种真情流露,反而是最让朱元璋觉得真实的。 此刻,朱元璋不再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他只是一个与孙子分别多年了的爷爷。 “回来吧大孙,爷爷在大明打下的一切家业,都是你的陌生没关系,以后慢慢熟悉就好了。” 他的鼓励,似乎让阴阳炁海那头的朱雄英心中的天平再次倾斜了,一个时辰后,传来了话语。 “爷爷,我已经找到你说的那扇能够穿梭于两界的‘门’了,如果可能的话,或许七个月后,我有机会过去.但我还没下定决心。” 地府七月,人间七年! 朱元璋默默地盘算了一下,现在是洪武十九年的早春,七年后,也就是洪武二十六年。 自己的身子骨还算硬朗,活到六十六岁大概率是不成问题的,所以,只要自己坚持住,那就还能见到大孙! 这个念想,顿时给朱元璋增添了新的动力。 “大孙,咱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咱等你回来!” 聊完了这件事情,又过了一个时辰,阴阳炁海中再次传来了话语,而这次的话题,显然是朱元璋很感兴趣的。 “对了爷爷,上次您不是问永乐朝的信息吗?三言两语说不出清楚,我直接给您捎两张残页过去,您自己慢慢看吧。” 听到这个消息,不仅是朱元璋,在远处等候皇帝问询的几位军机大臣,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毕竟,对于窥探未来天机这件事情,只要是个人都有兴趣,否则的话,也不会有算命先生这个行当了。 不过,圣孙对于未来的预测准确率,显然比算命先生高太多了。 过了一会儿,两页轻飘飘的纸张,从阴阳炁海的正中间里飘落了下来。 现在的阴阳炁海,直径已经相当大了,根据朱雄英在他那头的目测,跟篮球架的篮板,应该是差不多大小的。 朱元璋捡起那两张纸,迫不及待地阅读了起来。 但是越看,朱元璋的脸色就越不对劲。 “成祖启天弘道高明肇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讳棣,太祖第四子也。” 成祖是个什么祖?历史上有高祖、世祖,朱元璋就没见过成祖的。 而且,为什么是老四?难道是标儿死在前头,然后兄终弟及了?按照宗法制,这样的情况其实不应该出现,而且就算是兄终弟及,那也应该是老二或者老三继承皇位。 朱元璋怀揣着满心的疑惑,继续看了下去。 后面这段的内容,还都挺正常,写了朱棣在洪武朝的生平经历,其中前半部分,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了,只有洪武二十三年同晋王一起征讨乃儿不花的事情还没有发生。 但越往后看,朱元璋的心中就越惊骇! “三十一年闰五月,太祖崩,皇太孙即位!” “帝纳齐泰、黄子澄谋,欲因事以次削除之!” “王密与僧道衍谋,令指挥张玉、朱能潜纳勇士八百人入府守卫上书天子指泰、子澄为奸臣,并援《祖训》‘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书既发,遂举兵,自署官属,称其师曰‘靖难’!” 这些惊人的信息,充斥着朱元璋的脑海。 他是洪武三十一年驾崩的,这个消息,朱元璋不觉得有什么难过,活了七十多岁,已经够本了,但问题在于,为什么是皇太孙继位?标儿呢?他的标儿呢! 朱元璋连忙问道:“这里为何不是太子朱标继位?” “因为洪武二十五年就因为派去关中考察迁都之事,水土不服回来不久就病死了。” 朱元璋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脑海里“轰隆”一声,登时就有些站立不稳了。 勉强定住身形后,朱元璋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根本就无法想象,如果大孙死在了他前头,妻子没有得到灵药也死在了他前头,大儿子也死在了他前头,到了晚年的他,会是什么样子! 按照朱元璋对自己的了解,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了那一步,恐怕,孤苦无依的他,失去了心灵上的羁绊,恐怕会彻底大开杀戒! 还好,还好他已经预知并改变了“未来”,眼下马皇后也活的好好的,标儿既然是因为被派到关中才会水土不服的,那他就不让标儿出远门不就行了? 心神稍稍安定下来,朱元璋的注意力回到了这张残页的重点上,一个他觉得非常魔幻且不符合逻辑的事情上。 老四,借着“靖国难、清君侧”的名义,发动了靖难之役?看起来,还打赢了?!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87章 李景隆,咱还是低估你了! 看样子,老四还打赢了当上皇帝了? 但问题是,就算不把年纪比较大的汤和算进去,也不把生病的徐达算进去,可李文忠、常茂、冯胜、傅友德、蓝玉.这么多名将,举倾国之兵打不过一个老四? 这怎么可能?! 难道皇太孙蠢到把勋贵武臣也都给逼反到老四的阵营里去了?人能蠢到这个地步? 而且朱元璋更不愿意相信的是,虽然他不知道这个皇太孙到底是朱允炆还是朱允熥,但他应该不会选这么一个能把勋贵武臣都给逼反的蠢人当继承人吧? 朱元璋继续看了下去,而他很快就从字里行间意识到,问题好像比他想的还要严重,好像不是皇太孙把勋贵武臣给逼反了。 因为无论是在燕军阵营还是明军阵营里,他都根本没看到那一串名将的名字! 领着明军上战场的将军都是谁? 耿炳文、郭英、顾成、李景隆、吴杰、平安、盛庸.除了耿炳文和郭英、顾成这些老将还算靠谱,剩下的这特娘的都什么臭鱼烂虾? 李景隆训练部队、参谋统筹还有一流将领的水平,临阵指挥纯二流水平,让他指挥几十万大军,敌人呆板弱小点还能四平八稳地打赢,若是遇到了狡黠强悍的对手,那就是灾难。 至于吴杰、平安,这些虽然在朱元璋看来也是颇为亲近的子侄,但论起打仗来,那真是跟父辈比不了至于盛庸,听都没听过。 那么,为什么明军会是这些将军领兵呢?那些名将去哪了呢? 这显然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而且在连续战败后,明军还是没有换上这些名将,就说明他们既不在燕军阵营也不在明军阵营。 莫非是皇太孙先把这些名将的脑袋都给砍了,然后又去削藩? 朱元璋摇了摇头,应该也不太可能,皇太孙敢削藩,但是绝对不敢把这些名将都给一股脑的砍了,连老四都不可能乖乖等着砍脑袋,更别说这些战功赫赫的名将了,真不怕全军皆反直接换个皇帝啊?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性了,那就是这些名将都死了。 那么,到底是谁把这些名将都给杀了呢?北元入侵也做不到这一点,因此,朱元璋得到了一个很合理的推测。 ——那就是把这些人都给宰了的,就是他朱元璋自己! 朱元璋仔细想了想,如果标儿因为水土不服没了,那么在后继无人的情况下,自己确实可能干得出杀戮功臣这种事情。 而且,留下来的这几个老将,诸如耿炳文、顾成、郭英、何福之辈,也确实都是性格忠谨可靠、能力中等偏上且从不飞扬跋扈的,这种类型的将领既不会对新皇帝造成威胁,又能应对一些常规的战争,看起来很像是出自于他的布置。 一想到自己可能把李文忠、常茂、冯胜、傅友德、蓝玉都给杀了,朱元璋一时有些尴尬了起来。 他攥紧了手里的残页,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 不然的话,怕是会引来众将离心离德。 毕竟,傅友德在洪武十七年已经进爵颖国公,至于蓝玉,他的资历比傅友德要浅,如果没有大功,那么按照论资排辈,还得等几年,下一轮才能轮得到他。 但无论如何,这些人在事实上都是大明仅存的国公或是侯爵里即将成为国公的人了,是无可争议的明军最高层,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在预测的未来中会把他们都杀了,那难免君臣之间心生龃龉。 所以,这个秘密只能自己一个人知道,谁都不能告诉,而且,要永远保密! 不过,针对这张残页预测的未来,朱元璋倒是可以根据出现在其中的臣子,通过表现进行甄别,从而决定是重用还是弃用。 朱元璋让周围的近臣,包括锦衣卫和军机大臣们,都退的远远的,随后向阴阳炁海确认道。 “李文忠、常茂、冯胜、傅友德、蓝玉这些人,都被杀了吗?” “也有病死的,但绝大多数都是被杀了。” 听到这个答案后,一时之间,朱元璋也有些心绪难安。 自己竟然会把他们都杀了。 自己竟然会有这种近乎疯魔的晚年。 朱元璋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惆怅。 不过,朱元璋也清楚,这张残页,只是一种对于未来天机的预测,一切没发生的事情,都是做不得数的。 “平常心。”朱元璋如是安慰自己道,随后继续看了下去。 但是很快,朱元璋就没办法保持平常心了,因为他看到了耿炳文和顾成在真定战败后,朝廷换了李景隆当主帅以后的战绩。 “辛未,与景隆战于郑村坝,王以精骑先破其七营,诸将继至,景隆大败,奔还。” “景隆由紫荆关来援,王已旋军居庸,景隆兵多冻馁死者,不见敌而还。” “斩首数万溺死者十余万人,郭英溃而西,景隆溃而南,尽丧其所赐玺书斧钺,走德州。” “五月癸酉,王入德州,景隆走济南,庚辰,攻济南,败景隆军城下。” 又看完了几段以后,朱元璋的血压在急速飙升,气的手都在哆嗦。 “废物!废物!这个废物除了打败仗还会干什么?” 朱元璋亲自走出去几十步,咬牙切齿地对着待在外面的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吩咐道:“把老四和李景隆都给咱叫来!不,拿绳子绑来!再发电报给浙江布政使司,跟文忠说一声,他趁早再生个儿子吧。”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有些茫然,他当然不敢真把朱棣和李景隆绑了,不过皇帝的命令也得执行,他赶忙带人去魏国公府和曹国公府找人去了。 朱元璋歇了一会儿,等血压没那么高了以后,继续独自阅读着残页。 当看到靖难战争打到第三个年头的记载时,朱元璋却不禁有些肃然。 “十一月乙巳,王自为文祭南北阵亡将士,当是时,王称兵三年矣。 亲战阵,冒矢石,以身先士卒,常乘胜逐北,然亦屡濒于危。 所克城邑,兵去旋复为朝廷守,仅据有北平、保定、永平三府而已。 王乃慨然曰:频年用兵,何时已平?要当临江一决,不复返顾矣。 十二月丙寅,复出师!” 三年征战,以一地战一国,老四不可谓不艰难,竟然还有此破釜沉舟之决心,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历史上项羽击破章邯的巨鹿之战。 而后面战争的轨迹,果然也如项羽故事,老四一路南下,在灵璧彻底击败明军主力,继而挥师渡江,夺取天下。 “李景隆等开门纳王,都城遂陷李景隆,咱还是低估你了!除了打败仗,你还会开门投降啊!”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88章 朱元璋:老四,你真行啊! 春日的阳光,柔和地洒在魏国公府的青砖碧瓦之上。 从秦淮河吹来的春风携带着淡淡的花香,燕王朱棣和魏国公徐达,此刻正在府里一处雅致小院中散步。 朱棣搀着徐达,他的目光停留在老丈人身上,脸上满是关切之色。 “老泰山,感觉如何了?”朱棣轻声问道。 徐达微微一笑:“多亏了你们的照料,还有圣孙送来的灵药,我这把老骨头总算是又挺过了一关。” “您可不老,您才五十五,少说还能带二十年兵呢。” 徐达哈哈大笑:“怎么,不让我解甲归田享享清福了这是?” 其实徐达背上的疽病,在经过朱雄英送来的药物进行治疗,以及太医院御医的精心调理下已然快好了,那曾经让他夜不能寐的剧痛,如今也基本不再出现。 然而,病魔的侵袭终究还是在徐达的身躯上留下了痕迹,患病将近一年的他身形消瘦,脸色有些蜡黄,就连那曾经笔直如松的脊背,也因为长期卧床有了些许习惯性的佝偻。 “歇歇吧,走累了。” 朱棣心知老丈人这一年来所受的折磨,不禁暗暗叹息,他走上前去,轻手轻脚地为徐达调整了一下院子里藤椅的靠垫,让其能够坐得更加舒服一些。 徐达点了点头,目光中满是赞赏之色。 他深知朱棣的为人,知道这个女婿不仅骁勇善战,更是难得的重情重义。 徐达坐了下去,在藤椅上伸手拍了拍朱棣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次大病,我这身体是大不如前了,北平那边的事情,怕是再也难以兼顾。等过些时日,我就向陛下推荐,由你正式接替我镇守北平,掌管除了你本就掌握的燕山三护卫以外其他卫所的军权。” 朱棣闻言,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 他知道,这意味着自己将拥有更多的权力和更高的地位,也意味着自己将在诸位塞王之中脱颖而出。 朱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内心的激动强行压制下去,表面上只是紧紧抿着嘴唇,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管家通报过后,一个身穿飞鱼服的身影出现在了小院的门口。 来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他此刻神色匆匆,显然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燕王殿下,陛下有请,请殿下即刻前往钟山圣孙坛。” 隔着小院的门,毛骧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地传进了两人的耳中。 “去吧。” 徐达对朱棣点点头。 朱棣微微一愣,随即心中涌起一阵激动,他以为父皇找他定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于是乐呵呵地跟着毛骧离开了魏国公府。 然而,就在两人转身离去的瞬间,坐在树下藤椅中的徐达却是眉头微皱。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了毛骧从袖子里漏出来的绳索,那绳索紧紧地缠在手腕上。 徐达的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疑惑.这锦衣卫指挥使,好端端地带条绳索干嘛? —————— “哎呀,表叔,伱也来啦?” 去往钟山的路上,李景隆那一脸的笑意就像春日里盛开的桃花,见到朱棣就乐呵呵地搭话。 这李景隆,虽说是朱元璋的外孙,跟朱棣算起来是表叔侄关系,但两人年纪相差不过十岁,平日里处得倒像是哥们儿。 朱棣看着李景隆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也轻松了几分:“是啊,不知道父皇这次召见是为何事。” “嘿嘿,肯定是好事呗。”李景隆一脸自信地推测,仿佛他已经猜到了朱元璋的心思。 想起几年前朱元璋找他和徐辉祖研究无线电台的事情,他就觉得自己这次肯定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估计又要研究些什么东西,但这东西肯定是那边送来的,属于机密,不好让太多人知晓,所以就找他们这些信得过的年轻人来研究。 两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钟山圣孙坛前。 只见朱元璋已经站在那里等候多时了,见到他们来了,竟然亲自迎了上来。 这可把朱棣和李景隆吓了一跳,要知道朱元璋平日里可是威严十足,今天怎么这般亲和了? “父皇,您这是.”朱棣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朱元璋笑呵呵地看着朱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老四,你真行啊!” 朱棣有些莫名其妙,而朱元璋继续说道:“借咱一万个胆子,咱也不敢不亲自来迎接你啊,毕竟,要是礼数不周到,让你记恨在心里,以后都没人给咱修陵了。” 朱棣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修陵?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父皇已经知道自己私下里搞的那些小动作了?可是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毕竟,朱棣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举动,最多就是结交北平、大宁的将校,收买些人心。 朱棣连忙叫屈道:“父皇,您这是何意啊?儿臣一直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啊!” 朱元璋闻言脸色一变,冷冷地说道:“你还敢问咱是何意?还忠心耿耿?来人呐,把这两个小兔崽子吊起来!” 说着他一挥手,顿时就有锦衣卫上前来按住了朱棣和李景隆。 李景隆见状大惊失色,他可不是那种硬骨头的人,立马就跪在地上抱着朱元璋的大腿开始求饶:“舅姥爷!舅姥爷饶命啊!景隆知错了!看在我爹的份上您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朱元璋看着李景隆那不要脸的样子更生气了:“你还有脸提你爹?你爹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知错?你错哪儿了?” 李景隆一时语塞,他哪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但此刻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能一个劲地求饶。 朱元璋瞥了眼旁边的毛骧,毛骧会意地撸起袖子,解下绳子就把李景隆绑了,随后拖到了旁边的大树上吊了起来。 朱棣看到这一幕,心里也是慌得一批,但面上还是强装镇定,挤出一丝笑意:“父皇,儿臣何罪之有啊?您责罚儿臣,儿臣好歹也知道个缘由方能改过自新。” 朱元璋认真地看着他:“咱就是想抽你不行吗?” 朱棣一时语塞。 说着朱元璋就拿过了旁边锦衣卫的鞭子,扬起鞭子就向朱棣抽了过去。 朱棣此刻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硬着头皮挨了这一鞭子,他心里明白这次父皇是真的生气了,只能希望抽两下能让父皇消消气吧。 然而朱棣想错了,朱元璋扔了鞭子,毫不留情地让刚吊完李景隆的毛骧,把朱棣也吊到另一棵树上去。 随后,朱元璋回到了阴阳炁海前,身后传来了朱棣和李景隆隔着数十步都能依稀听到的鬼哭狼嚎般的哀嚎声。 “爷爷,你那边怎么了?好像有动静?” 朱元璋平静地回答道:“没事,有人抽陀螺呢大孙你接着给咱说说,这建文帝是怎么回事啊?”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089章 咱真是瞎了眼,立了这么个皇太孙 “建文帝就是朱允炆啊” 朱雄英只是大略的提了一句,而结合着残页里的内容,朱元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朱允炆登基之后,十个月内,先废了周王朱橚,再废湘王朱柏,而湘王朱柏因官吏上门锁拿,恐惧之下竟然阖家自焚,接着又废了代王朱桂、齐王朱榑、岷王朱楩,到最后,削藩的大刀落到了燕王朱棣的头上,朱棣被逼无奈,甚至通过大夏天裹着棉袄闹市装疯、在猪圈里吃猪屎的自污方式来避免朱允炆猜忌。 饶是如此,朱棣还是被朱允炆派来的官吏即将擒拿,不得已拼死一搏,发动八百勇士夺九门造反。 在知道了这些残页里没写清楚的前因后果以后,朱元璋对朱棣的气愤,倒是减轻了一些。 看着被打的鬼哭狼嚎的朱棣,朱元璋本想让锦衣卫停手。 不过,这时候朱元璋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去年朱棣拍着胸脯跟他说的那句话。 “——父皇,我这个当叔叔的,不管哪个侄子敢坏了您的祖制搞海禁,我都第一个不答应!” 朱元璋又瞥了眼残页上那句“秋七月壬午朔,大祀天地于南郊,奉太祖配,诏曰今年以洪武三十五年为纪,明年为永乐元年”。 破案了,永乐帝是吧? 坏了你老子的祖制搞开海的,不是别人,就是你小子! 一想起朱棣当时那副义正言辞、大义凛然的形象,朱元璋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该,欠打! 不过比起被逼无奈造反的朱棣,朱允炆显然更欠打一些。 朱元璋知道了朱允炆把自己的儿子们一個个削藩迫害的不行,心里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都是你亲叔叔,削藩倒也罢了,非得把人往死路上逼? 咱真是瞎了眼,立了你这么个皇太孙。 但朱元璋想来,这应该也是自己的无奈之举。 毕竟,按照宗法制,标儿若是真的英年早逝,走在了他前头,那么就得立皇太孙,而朱允炆虽然早年是庶子,但随着吕氏成为太子妃,再加上朱允炆年纪大,也就子凭母贵,成为嫡长子了。 而且,朱允熥没了母妃常氏后,一直是懦弱的性子,年纪还小。 所以遵循立嫡立长的原则,朱允炆确实是最有可能成为皇太孙人选的。 “去东宫,把朱允炆给咱叫过来。”朱元璋走出了数十步,阴沉着脸吩咐候在圣孙坛外侧的马三保道。 马三保行礼后应诺而去。 而刚才待在马三保身边的王景、董伦、刘三吾等几位军机大臣,今天陪同皇帝前来,可以说是一头雾水.眼见着皇帝把燕王和曹国公府的那位小公爷一起召来,二话不说就是吊起来一顿毒打,军机大臣们却是啥都不敢说、啥都不知道。 不过这却不妨碍他们在心底里暗暗猜测:圣孙到底通过阴阳炁海,跟皇帝说了些什么? 皇帝虽然有时候很吓人,但其实整体情绪还是比较稳定的,心情好的时候,还会乐呵呵地跟他们开玩笑,讲一些以前游历或者从军时候遇到的趣事,心情不好也最多就是懒得说话,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发怒或者责罚臣下、宫人。 所以,肯定是某件有关于朱棣和李景隆的事情,让皇帝觉得非常愤怒,而且还不好意思对他们这些外人说。 可这件事究竟是什么,就让王景等军机大臣们,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了难不成是这俩人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暴露了? 造反应该不至于,这两人现在可没这实力。 闹矛盾,最多也就是调节一下,也不会吊起来打。 那么,能让朱元璋如此愤怒,知晓后二话不说就把两人吊树上的,会是什么事情呢?结合之前朱元璋对两人说的“老四你真行啊”“给你父亲的脸都丢尽了”。 “不会是那种不可外扬的家丑吧?” 王景和董伦同时想到了一点,双方对视了一眼,“嘶”地吸了一口早春的冷气。 如果真是这种可能性,那换做自己的儿子,自己也肯定会吊起来打。 朱元璋不晓得这些军机大臣们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此时正在圣孙坛边缘烦躁地踱步着。 朱允炆性格外柔内刚,既迂腐又顽固,这个继承人他本就不是完全满意,但只是没有更好的选择而已。 眼下既然知道了朱允炆会在未来进行削藩,把大明整的乱七八糟,那么朱元璋自然不可能明知道前面有坑,还往深坑里跳。 毕竟,按照他对大孙以往预测的准确度的了解,这种预测还是可信的。 而且预测或者说推演出来的这个“未来”,虽然看起来是一场悲剧,但所有的因果,都非常符合逻辑,朱元璋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如果自己面对的是太子英年早逝,皇太孙年轻而迂腐的情况,那么自己确实会做出大肆杀戮足以功高盖主的淮西功臣集团的行为。 而依照老四的脾性,被逼到迫不得已,也确实会干出来起兵造反的事情。 实际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朱元璋是要在徐达卸任以后,把北平的军权交给朱棣。 当然了,现在出意外了 所以,现在对于这张残页透露出的关键信息,朱元璋就面临着必须做出的两个重要抉择。 第一个抉择,是要不要把北平的军权按照计划交给朱棣? 这里的问题在于,朱元璋是不能拿这些预测出的“未来”里发生的事情,给朱棣定罪的。 因为这张残页预测的“未来”,随着残页的出现,就已经改变了。 难道说一个孩童,未来会是杀人犯,那你要把他在呱呱坠地的时候,就溺死吗? 没有这个道理,这到哪都说不过去。 所以,朱元璋把朱棣吊起来毒打一顿泄愤没问题,可要是真因为这个预测的“未来”,就改变既定的计划,那对于朱棣来说,未免也有些不公平。 而且,手心手背都是肉,朱棣也是朱元璋的亲儿子,当朱元璋在残页预测的“未来”中,看到朱棣被逼的走投无路,装疯卖傻都不管用,不得不起兵靖难的时候,朱元璋是有些心疼的。 (本章完) ------------ 第090章《赤脚医生手册》 再者说,朱棣在这张残页里,也就是后洪武名将时代,表现出来的那种独一档的战斗力也实在是太过剽悍了。 亲儿子,还这么能打,造反也不是蓄谋已久而是被逼无奈,难道让朱元璋因为这预测的“未来”中朱棣会被迫造反,就把朱棣闲置,甚至圈禁到凤阳吗? 朱元璋是不可能做出这个决定的,毕竟他是一个极度重视亲情的人,就连老二老三在各自的封地那么残暴虐民,干的事情连“拟人”都称不上,朱元璋都没舍得处罚这俩儿子,就可以看出来这一点了。 更何况,这张残页上关于靖难之役的种种惨烈,和朱棣在决断中表现出的英雄气魄,朱元璋也是很欣赏的,透过这些文字,几乎梦回当年自己在元末乱世打天下时候的场景。 而看到朱棣与李景隆决战时,“大战良久,飞矢雨注,王三易马,矢尽挥剑,剑折走登堤时南军益集,燕将士皆失色,王奋然曰:吾不进,敌不退,有战耳!乃复以劲卒突出其背”的记载时,朱元璋也不由地在心里为朱棣所喝彩。 至于最后的灵璧大战之前,孤注一掷南下的燕军,更是屡屡受挫几乎陷入绝境,看到“甲戌,大战齐眉山下,时燕连失大将,淮士盛暑蒸湿,诸将请休军小河东,就麦观衅。王曰:今敌持久饥疲,遮其饷道,可以坐困,奈何北渡懈将士心!乃下令欲渡河者左,诸将争趋左,王怒曰:任公等所之!众将乃无敢复言”这一段的时候,朱元璋更是手心里捏了把汗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当年他在跟陈友谅决战之前,众将皆萌生退意,是他力主决战,才因此定鼎天下的场景。 故此,朱元璋做出了决定,老四还得用,而且既然这么好用,那就往死里用,让他使出浑身的劲儿打蒙古人去! 不过,决不能把北平的兵权都给他,必须找个跟他地位、能力旗鼓相当,还跟他不对付的人去看着他。 思来想去,朱元璋瞟了眼残页,觉得徐辉祖应该挺合适。 这里面还有一点考虑,那就是如果用徐辉祖接替徐达的兵权,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谁都挑不出来什么理。 这样就既能发挥朱棣的军事能力,又不至于让其不可控,搞出来个“靖难之役”来。 当然了,太子朱标英年早逝,选择朱允炆继承大位,屠戮淮西功臣集团,削藩导致朱棣起兵靖难,这四件事情其实是连锁反应。 所以,朱元璋面临的第二個抉择,就是要怎么对待淮西功臣集团? 在残页所预测的“未来”中,朱元璋因为太子朱标英年早逝,被迫挥起屠刀屠戮淮西功臣集团,为皇太孙继承大位清扫障碍。 但现在自己已经知道了结果,就完全可以让事情走向另一个方向,也就是注意朱标的身体,不派他离京,这样的话,只要朱标活着,就完全没有任何必要和动机去清除淮西功臣集团。 毕竟,国公和准国公中,不算傅友德这个非淮西人的话,淮西功臣集团里,汤和、徐达、李善长这都是不可能造反的,李文忠是朱标的表兄弟,常茂是朱标的妻弟,蓝玉是朱标的舅父,冯胜是朱标的大舅子,可以说淮西功臣集团全都跟朱标沾着亲呢,而且,朱标能够压服这些人。 这些名臣大将,都是朱元璋留给朱标的班底,足够辅佐朱标建立属于他自己的文治武功了。 还好有大孙的提醒,不然的话,淮西功臣集团,作为大明立国的根基之一,就算能拔掉那对于大明来说也是伤筋动骨,毕竟,这些骁勇善战的功臣,是一把双刃剑,如果持剑者能够运用得当,那就能像朱元璋一样,用他们扫清天下,建立不世之功业。 一想到这里,朱元璋的心中,也升起了一丝庆幸。 实际上,若是靖难之役有淮西功臣集团的名将们压着场子,徐达、李文忠、冯胜、蓝玉.这些进攻大师随便派一个去领兵,在绝对优势兵力的情况下,老四都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性。 朱元璋捋清楚了这里面的逻辑以后,就知道,其实怎么处置老四不是关键,淮西功臣集团的去留也不是关键,甚至太子朱标也不是最关键的,这环环相扣的四个环节里,最掉链子的是大明现在缺乏一个优秀的第三代继承人。 不然的话,朱标就算没有发生什么三长两短,未来还是要面临这些问题。 毕竟,朱元璋会死,朱标也会死,当他们都不在了,藩王与功臣这两大皇权的附属群体,还是会对继承者的皇权造成威胁。 到时候,难免这张残页里预测的悲剧会真的出现。 未雨绸缪,朱元璋还是要把第三代继承人的问题,在他有生之年处理好。 而且,皇位继承人,绝对不是随便拎一个人上去就行的,军事、政治、经济、外交、心术.哪方面不需要长期的培养?没个最短五六年的帝王教育和皇帝手把手地教,根本不可能玩得转这么庞大的帝国。 思来想去后,朱元璋开口对着阴阳炁海说道:“大孙,你早点过来吧,爷爷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 听到这句话,坟前的朱雄英心中也是一颤。 现在现代世界和古代世界的时间流速,是1:12,对于朱雄英来说,可能时间没过多久,每次频繁地赶回来都很麻烦。 但对于爷爷来说,可能每次对话,都像是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见到儿孙的空巢老人一般珍贵。 或许,爷爷每次都是这么巴望着,等待着,等待某一时刻,虫洞忽然开启,跟李奶奶家里那个很久才会响起一次的红色座机一样。 可是他又能为爷爷做些什么呢? 朱雄英默默地叹了口气,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本泛黄的书籍,这是他上次从海岛初中淘汰下来的读书角旧书里翻出来的。 《赤脚医生手册》。 朱雄英觉得,爷爷老了,虫洞开启又有间隔,自己不见得能随时给他送药,所以,还是让他平时注意保养一下,而要是真有什么情况,来不及看医生或者医生不会治,就照着这个手册找找治疗方法吧。 毕竟这本书图文并茂,而且非常符合华夏的情况,其中大部分治疗方法,都主打一个因地制宜,哪怕是在卫生条件落后的古代,也能从身边找到治疗所需的物品,并且从常见的咳嗽、呕吐到复杂的心脑血管疾病都有对应的治疗或者缓解办法,还有一些日常中不算病的病,比如积食了怎样捏脊、出水痘了怎么处理、得了口疮用什么草药涂抹等等,全都能从这本书里找到办法。 朱雄英看了看,把书里面对于核武器和生化武器的三防措施,还有计划生育的那几页都给撕了,毕竟这两部分内容明朝确实用不到.然后送进了虫洞里。 “爷爷,你多注意身体,这本《赤脚医生手册》好好看看,平时要是有什么毛病,对着找方法治就行。” 一个时辰后,虫洞那头的朱元璋,随手捡起了从阴阳炁海里掉在软垫上的小册子。 对于这个什么手册,朱元璋并不甚在意,但是听到大孙关心他的话语,朱元璋反而非常感动。 不过,既然是大孙送来的,身体很健康的朱元璋虽然没指望从这本小册子里找到什么治疗方法,但还是打算予以尊重,稍微翻一翻。 翻着翻着,朱元璋的面色就变得有些凝重了。 常见症状的诊断与处理、小儿常见病、急病处理、怎样预防疾病、针灸与推拿、常用中草药、传染病、寄生虫病、内科疾病、妇女病和接生常识、外科疾病、眼病、耳鼻咽喉病及口腔病、皮肤病 ——你管这玩意叫赤脚医生用的手册?! (本章完) ------------ 第091章 郭桓案后续,严刑之下为何无法除贪? 朱元璋走出一段距离,将这本小册子传给了等在一旁的军机大臣们。 王景疑惑地接过,目光一扫,随即瞳孔骤缩,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仔细翻阅片刻后,他又将册子递给了董伦,董伦翻阅几页后,眼中流露出同样的震惊之色。 医书,不稀奇。 但是能普及的医书,可太稀奇了。 刘三吾最后接过册子,他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这这难道是天书吗?” 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们身为朝廷重臣,自然见识过无数珍稀古籍,但像这样实用、详尽且通俗易懂的医学手册,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这本小册子的意义,毋庸置疑,只要稍有见识的人,都能看出来。 毕竟,哪怕是周王朱橚,现在正在组织学者进行编撰的方剂学巨著《普剂方》,从本质上来讲,也是用来培养传统中医的,《普济方》当然有很大价值,囊括了61739个药方,239张图,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引用其中的方剂就特别多。 但这个手册,完全可以培养所谓的“赤脚医生”,只要培养的足够多,那么就能用极低的成本,降低整个大明的死亡率,并延长百姓的整体寿命,意义完全不是《普剂方》能比的。 不要以为朱元璋在文臣眼中的印象是冷血无情,他就对百姓也这样。 实际上,朱元璋是苦出身,所以非常非常重视百姓的各种社会济养与保障,而洪武朝也是整个明朝社会福利水平最高的时代。 对于老人,每一位80岁以上的老人,每月都能获得五斗米、三斤酒和五斤肉;而90岁以上的长者,除了这些物资外,还将额外得到一匹帛和十斤絮;对于残疾人,朱元璋明确规定了养济院的收养对象和救助标准,并将其写入《大明律》,还派官吏进行暗访,对未能有效执行的地方官进行责罚;对于死后无地下葬的贫民,朱元璋设漏泽园用以埋葬,天下府州县也各设义冢;对于无家可居者,朱元璋甚至尝试了建立保障房,在京城外的一片闲置土地上,亲自督导建造了260间瓦房提供给贫民,虽然后来因为成本问题的无法负担了,但时至今日,这些房子还在那片土地上伫立着。 所以,这种能够以极低成本改善百姓健康、寿命的小册子,对于大明,甚至对于整個华夏文明来说,都是无价之宝! 有了它,无数百姓将免受病痛之苦,无数生命将得到拯救。 “圣孙殿下真是功德无量啊!”董伦由衷赞叹道。 “这小册子,刊印推行下去,在乡镇中为惠民药局培养医生,可行吗?” 所谓惠民药局,指的是在洪武三年的时候,朱元璋命天下府州县开设的免费医疗机构,由朝廷负担开销,凡没有钱看病的军民,都可去惠民药局免费看病和抓药。 当然,这项制度跟朱元璋的很多政策都很类似,想法很好,但要么推行起来难度大,要么不可持续,所以经过了十几年的变迁,现在很多惠民药局要么每个月只能给少量病人治疗,要么就已经卖给私人当做药铺了。 “可、可行。”刘三吾结结巴巴地回答,他仍然沉浸在手册中的内容里,无法自拔。 朱元璋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传咱的旨意,立即召集太医院所有御医,以及京城内外有名的郎中,共同研究此手册,咱要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手册中的内容吃透,并推广到全国各州县的惠民药局。” 说完,朱元璋从刘三吾手里再次拿过小册子,轻轻抚摸着封面上的字迹。 朱元璋知道,自己的大孙,已经为大明的未来,又添上了一块坚实的基石。 不过,眼下除了这本属于意外之喜的小册子,以及之前送过来预测未来的残页上透露的海量信息以外,朱元璋在这次阴阳炁海关闭以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郭桓案。 郭桓案的性质之恶劣,怎么形容都不为过。 朱元璋没有一次砍下几万颗脑袋,还是看在朱雄英的面子上,怕一次性送进地府里的人太多。 但是,郭桓一个上任不到一年的户部侍郎,就能贪七百万石,或者说,就敢贪这个数,直接深深地震撼了朱元璋。 朱元璋开始一度怀疑起了自己的反贪政策。 ——他们不知道贪墨是要被剥皮实草的吗? 要知道,《大明律》中明确记载:受贿者,一贯以下杖七十,八十贯以上则绞刑;窃取官银,一贯杖八十,四十贯以上判斩首。 而对于性质极为恶劣者,诸如郭桓等人,更是直接剥皮做成了稻草人。 实际上,正是朱元璋早年被元朝贪官污吏盘剥的经历,才成为了他大力反贪的动力来源。 因此,朱元璋定下了笞、杖、徒、流、死等“新五刑”以及种种适用条款,这些举措旨在通过严惩,形成对贪墨的强烈威慑,让官吏们畏惧《大明律》,从而有效遏制贪墨行为。 除了严刑峻法,朱元璋还很重视对官员们的精神教育,弄了《难难歌》以及《醒贪简要录》等歌谣、小册子,来提醒官员。 可就是这么双管齐下,贪墨还是屡禁不止,甚至搞出了这种惊天大案。 可以说,郭桓案,直接给朱元璋整不会了他不禁思考起了一个问题,到底怎样,才能控制官员们堪称“前赴后继”的贪墨行为呢? 朱元璋没想明白,所以打算问问大孙,让他请教一下那头的那些高人们。 当听到爷爷想知道郭桓案这种事情为什么会屡禁不止后,朱雄英这才想起来,那头好像都过了洪武十八年了,郭桓案已经发生了,不过看起来,爷爷倒是没有被波及。 于是朱雄英答应了下来,承诺好好研究一番,下回告诉他。 很快,阴阳炁海就消失无踪了。 不过阴阳炁海的消失,并不意味着事情的结束,因为朱元璋当看到跟着马三保一起过来的人以后,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咱让你来了?” (本章完) ------------ 第092章 朱棣:好侄儿,放学别跑! 朱元璋的目光在不远处那群人身上落定。 马三保身后,不仅跟着朱允炆,竟然还跟着朱标夫妇。 朱元璋的眉头微蹙,一种不悦之情在心底升腾,他明明只吩咐马三保去东宫带朱允炆过来,没想到这孩子的爹娘也跟着一起来了,这情形让他如何施展家法? 而此时一阵惨叫声传来,朱标和吕氏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两个人被吊在树上,身上血肉模糊,伤痕累累。 行刑的锦衣卫面无表情地挥舞着鞭子,每一鞭落在人的身上,都能溅起一片血花。 这一幕让吕氏有些心惊胆战,她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犯了什么错,但能被朱元璋如此重罚,必定不是小事吕氏紧紧牵着朱允炆的手,生怕他也会受到这样的惩罚。 朱允炆此时也在心里嘀咕:“这两个人被打的跟狗一样,披头散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然而,当左边树上的人抬起头,披散下垂的头发扬起来,露出了脸庞时,却把朱允炆给吓了一跳。 “四叔?!” “好侄儿,给你皇爷爷求求情,放了四叔,四叔日后定有重谢。” 朱棣明目张胆的话语,当然不是说给朱允炆听的,而是说给朱标听的。 实际上,朱棣根本就不知道朱允炆也被叫过来这件事,他只听父皇说了“咱叫你来了?”,还自作多情的以为是大哥大嫂和侄儿全家,听说了他被毒打的事情,来给他求情来了。 “皇爷爷,您放了四叔吧.四叔要被打死了.”朱允炆怯生生地说道。 听到了这话,朱棣此刻,心中暖洋洋的。 爹好娘好,都不如侄儿好啊! 嗯,朱棣要是待会儿知道了,他到底为什么会挨这顿毒打,估计就不这么想了。 而朱标夫妇此时离得近了,也看到了朱元璋脸上冷峻的表情,心中不由一紧。 但朱标并未退缩,毕竟,几乎所有弟弟遭到了父皇的惩罚,他都会去求情,这次也不例外。 朱标走上前,恭敬地解释道:“父皇,允炆还小,这么远的路我们实在不放心,所以就跟着一起过来了不知道四弟犯了什么错?不如放下来再说吧,再打下去,怕是会伤到身体根本了。” 吕氏站在一旁,没有吭声,她心中其实比谁都清楚,这次朱允炆被叫到圣孙坛,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里将有一场风波,她之所以叫上朱标一起跟过来,就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的孩子。 至于朱棣死不死,关她什么事。 “舅姥爷饶了我吧。” 这时候,在一旁体魄远不如朱棣健壮,已经有些奄奄一息了的李景隆也求饶道。 “表哥?” 朱允炆这才发现,右边树上挂着的,竟然是他的表哥李景隆。 “你们都先退下,标儿跟咱来。” 朱元璋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然后带着朱标来到了吊着两人的树下,他屏退了身边的锦衣卫和宦官、近臣。 这时候,朱标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朱允炆这趟被叫来,恐怕也是来受责罚的。 “父皇,您到底为何如此生气?”朱标小心翼翼地问道,“允炆他还小,不懂事,如果他做了什么错事,还请父皇息怒,饶他这一次。”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十岁还小?在凤阳乡下都快成婚了!你们就是太宠溺他了,养在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他能做出什么大事来?大事做不成,蠢事倒是没少做,真是让咱失望透顶!” 朱标敏锐地捕捉到了朱元璋话语里的关键词,朱允炆每天也就东宫到大本堂两点一线,他不知道朱允炆做了什么蠢事,但若是孩童的那些事情,肯定不值得朱元璋发这么大的脾气,所以,想来其中另有缘由,而且可能跟阴阳炁海有关。 莫非,是关于“未来天机信息”的事情? 说到这里,朱元璋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盯着朱标道:“咱问你,咱的大明江山,以后是不是要传给你的?你会传给谁?” 朱标心中一凛,连忙道:“若是没有意外,自然是由允炆继承大统。” “那好!” 朱元璋冷哼道:“咱今天就把话说明白,这大明江山是咱一手打下来的,咱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它!包括咱的儿孙!”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威严和霸气,仿佛要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朱标心中一颤,深深地低下了头.他明白,父皇今天之所以发这么大的火,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朱允炆做错了什么事,更是因为父皇担心大明的未来。 朱元璋看着朱标低下的头,心中不由一软。 但今天的事情确实让朱元璋太失望了,他叹了口气道:“标儿啊,你知道咱为何如此生气吗?” “儿臣委实不知。” 挂在树上的朱棣和李景隆,此时也竖起了耳朵。 今天挨的这顿毒打,对于他俩来说,实在是太过莫名其妙了。 所以,要是弄不清楚为啥挨打,朱棣和李景隆也实在是不甘心。 不过朱元璋肯定不可能把那张残页掏出来给他们看,因为这里面涉及到的机密实在是太多了,拿出来影响太大,只能由他挑选一些进行转述。 毕竟,朱元璋肯定不能对朱标说,在未来伱会死于什么时候,也不能对朱棣说,以后你造反当皇帝了。 那相当于直接种下了兄弟阋墙的种子。 朱元璋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以后,才说道:“今天通过阴阳炁海,大孙给咱透露了一些未来的天机信息。” 朱元璋目光如炬,盯着朱标:“在预测的一种未来可能性里,标儿在驾崩以后,会把皇位传给允炆。” 朱元璋没说朱标会死在他前头,而是换了种说法,而对于这种说法,不管是朱标还是朱棣、李景隆,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立嫡立长,皇位传给朱允炆,都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然后,允炆会进行削藩,把他的叔叔们,都废为庶人,迁徙到荒凉之地软禁监视起来,有的藩王,甚至被迫阖府自焚!” “这” 朱标想开口为朱允炆进行辩护,但却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毕竟,未来的事情,虽然都是还没发生的,但如果进行合理推演的话,那么再过二三十年他驾崩了,朱允炆继位以后,藩王,尤其是八大塞王,确实是有可能对皇权造成威胁西汉七国之乱、西晋八王之乱,这都是历史上的前车之鉴。 所以朱允炆,确实有削藩的动机和可能性。 朱标只能说道:“父皇,允炆孝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就算是削藩,那也一定会善待叔叔们的。” 朱元璋没回答,反而似笑非笑地盯着半空中朱棣看:“老四啊,你可是敢干大事的人啊,你们兄弟十几个里,咱是没想到,在未来真有胆量反抗的,就你一個。” 此时的朱棣,脑海里“轰隆”一声。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打了。 合着,这是说自己造反了啊! 如果真有这种未来,朱允炆削藩固然不对,可他造反更不对啊! 造反,这可是最严重的罪行,是要被记录进史书里,被后人唾骂的。 而且朱棣想了想,不管未来怎么发展,自己最多也就只能拥有北平周围的军权,靠着北平一地造反,说实话,别说是现在还很年轻的朱棣,哪怕就是靖难之役打到第三个年头的朱棣,都不觉得自己能赢,甚至整个燕军上下,都不觉得自己能赢靖难之役就是纯纯的走钢丝,任何一次大规模战役,一步走错,后面就全没了。 所以,朱棣下意识地就觉得,自己是刚起兵就被剿灭,成为未来史书上的丑角了,跟西汉七国之乱里的吴王刘濞一样。 “父皇.儿臣,儿臣不敢啊!” 朱棣一边说着不敢,一边瞥着远处躲在吕氏怀里的朱允炆,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了起来。 好啊,真是四叔的好侄儿啊! 四叔没坑你,你倒是坑起四叔来了! 未来削不削藩另说,但他朱棣今天挨的这顿毒打,肯定是要算到朱允炆头上的。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朱元璋只是刺了朱棣一句,倒是没有接着说结果,他肯定不会告诉朱棣,你不仅造反了,还特娘的真凭借着举世无双的战斗力造反成功了。 朱元璋为了大明的稳定,是绝对不会让朱棣萌生出造反的野心的,这样一盆冷水泼下去,让朱棣误以为自己造反不可能成功,反而是最有利的。 如此一来,朱棣一想到自己造反就会兵败身死,那肯定就老老实实地当他的塞王了。 不爽?不爽给老子出塞打蒙古人去! 听了半天的李景隆,这时候一脸迷茫地问了一句:“舅姥爷,那、那就算表弟削藩削了表叔,您打我干嘛啊?我是无辜的啊!” 李景隆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朱元璋的火气就上来了,他抄起树下的鞭子,“啪”地一声就抽在了李景隆的身上。 “你还无辜?你个废物除了打败仗就是打败仗!你还会什么?哦对了,咱想起来了,你还会个开门投降!” “舅姥爷,疼!疼啊!!!” 一顿毒打后,朱元璋终于是把朱棣和李景隆放了下来。 当然,事情只是告一段落,还远未结束。 实际上,这张残页对大明所造成的影响,就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湖面一样,余波注定是要不断地一圈圈扩散的。 而被放下来的朱棣,拖着一瘸一拐的身体离开了圣孙坛,走到了朱允炆身前的时候,朱棣对朱允炆说道。 “好侄儿,今天大本堂下了学,你来找四叔一趟,四叔有点事想跟你唠唠。” (本章完) ------------ 第093章 朱标的推测:允炆就是“永乐帝”? 一家人回到东宫,朱允炆继续去大本堂上课去了。 而此刻正值春日,花园内,朱标正带着他的爱犬小黑悠闲地漫步,那小狗毛色如雪,却得了个“小黑”的戏谑之名,朱标每每唤它,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斑驳的光影,朱标的心情似乎也舒畅了一些.今天的事情,实在是给了他不小的冲击。 然而,这宁静的氛围很快被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打破。 吕氏带着几名宫女,款款而来,她们手中托着精致的茶点和茶壶。 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吕氏肯定不只是给他送茶点这么简单,朱标对此心知肚明。 回宫的路上,不管怎么问,关于父皇在树下和他,以及四弟、李景隆密谈的内容,朱标都是半个字都不肯告诉吕氏,但是既然事关儿子朱允炆,吕氏自然心急想要知道。 朱标见状,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宫女们将东西放下,然后屏退了众人,只留下他与吕氏二人。 花园中的小亭子里,茶香袅袅,朱标与吕氏相对而坐。 小狗趴在朱标的脚下,翻出了肚皮撒娇。 吕氏的眼神中透露出担忧,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允炆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标轻叹一声,知道无法再对吕氏隐瞒,他有选择地将今天的部分内容透露给吕氏。 当然,信息经过朱元璋和朱标两次拣选,已经没什么有用的了,吕氏所知道的,无非就是预测的未来中,朱允炆会削藩,而且手段酷烈了一些。 朱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描淡写些,仿佛在说一件与他们无关的事情。 饶是如此,吕氏依旧是听得心惊肉跳,她最关心的自然是儿子朱允炆的前途。 然而,当她听到朱标说这一切可能只是预测、并非定局时,她的心中却涌起了一股莫名的疑虑。 “殿下,你说……这一切会不会是假的?”吕氏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朱标的反应。 朱标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本来就是假的嘛,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朱标的语气很轻松,显然是在安慰吕氏不必过于担忧,他不想因为这些还没有发生的、在遥远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影响现在的家庭。 然而吕氏却并未因此放下心来,她的眉头紧锁,似乎还有话想说。 朱标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君臣是君臣,夫妻是夫妻,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吕氏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妾身只是担心,这一切会不会是假的?” 同样的一句话,这次朱标却听出其中意味的差别了。 吕氏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意思还是很直白,这一切所谓的“未来”会不会是朱雄英编造出来的谎言?他的目的……会不会是为了破坏朱允炆在朱元璋和朱标心中的形象? 朱标回过味来,面色骤变,他猛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 朱标的声音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严厉,吕氏被吓得花容失色,她连忙跪倒在地,颤声道:“妾身有罪……妾身不该胡言乱语……” 朱标阴沉着脸盯着吕氏,然而,当他看到吕氏那惊恐无助的眼神时,心中的怒火却渐渐平息了下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朱标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尤其是在外面,更不要胡言乱语半个字,记住了吗?” 吕氏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已经铭记在心。 朱标见状,便转身大步离去,留下吕氏一人跪在亭子中瑟瑟发抖。 然而,当朱标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时,吕氏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她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在朱标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尽管这种怀疑可能永远不会发芽,但只要它存在一天,就足以让朱标对远在地府的朱雄英心有猜度,或许不是对朱雄英本人,只是对他预测的这个未来不愿意接受。 但人和事,又哪是这么容易就能分得清楚的呢? 总之,达到今天这個效果,对于吕氏来说就足够了。 她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为朱允炆铺平道路,让他在未来的继承权争夺中占据更有利的位置。 回到宫殿后,吕氏开始着手准备晚上的礼物,她打算让朱允炆从大本堂下了晚课后去坤宁宫给马皇后请安,在一群孙子里,马皇后一直很喜欢朱允炆这个孝顺的小孙子,有她的支持,朱允炆的地位自然会更加稳固。 事实上,吕氏深知与远在地府的朱雄英相比,朱允炆的优势在于,他是一个可亲近的人,而她们母子也更能给朱标带来温暖和慰藉。 正因如此,吕氏才这么笃定,朱标不会为了或许永远也回不到身边的朱雄英,而对跟他朝夕相处百依百顺的她们母子二人怎么样。 而朱标回到自己的正殿书房中,一时间也是犹疑不定。 英儿所预测的未来,符合逻辑到几乎浑然天成,但是否有些过于刻意了? 当时听的时候,他其实心底里朦朦胧胧地也有同样的疑惑,但他更相信这是朱雄英在地府中得到的启示。 朱标被吕氏这么一问,其实当时就意识到,如果排除吕氏的恐惧心理,那这其中的确看起来也有些蹊跷。 难道说,这一切真的是英儿在从中作梗? 可朱标却始终不太愿意相信,毕竟,在他印象里的英儿,还是很聪明懂事的,不会耍这种伎俩。 所以,朱标还是认为,这些对于未来的预测,应该是没问题的。 而且朱标对于这些未来事件的前因后果进行一番整理后,发现也是能够逻辑自洽的。 嗯,虽然经过信息的层层剥离,朱标接收到的信息已经是三手信息了,而且是基于一个错误的基础,但起码他逻辑自洽了。 朱标认为,按照之前父皇的说法,是第三代皇帝“永乐帝”破坏了海禁这一祖制,进行了下西洋,取得了海量财富,再结合今天得到的信息,这样说来,这个“永乐帝”应该就是朱允炆。 所以,朱标得出了一整个事件合乎逻辑的推测.在若干年后,自己作为第二代皇帝驾崩,将皇位传给了朱允炆,朱允炆年号“永乐”。 而由于自己的心慈手软,对兄弟们过于呵护,并没有进行削藩,所以藩王,尤其是拥有大量兵权的八大塞王的势力逐渐壮大,渐渐有了尾大不掉的趋势,几乎等同于过去的晚唐藩镇。 这一点,朱标认为是很符合逻辑的,因为他这个人,确实在决心上,跟能够改换天地的父皇比不了,很多事情,朱标都会选择徐徐图之,或者说,他本来性子里就有几分柔弱,是个平和之人。 而在登基后,朱允炆下了狠心开始削藩,在削了几个藩王以后,眼见有的藩王被逼阖府自焚而死,燕王朱棣内心极度恐惧,于是起兵反抗,并联合了与他关系密切的李景隆。 在未来已经继承了曹国公之位的李景隆,估计这时候要么带兵驻防宣府、大同,要么就是驻防辽东,与北平很接近,而李景隆与朱棣相约起事之后,因为双方的兵力和将领差距,在明军主力的步步紧逼下,朱棣与李景隆一方屡败屡战,最后,明军兵临北平城下,李景隆迫于巨大的压力,开城投降,朱棣或是被俘或是自戮,这次藩王之乱就此平息。 但此次平乱,也耗空了国库的钱财,于是,为了充实国库,朱允炆下令搁置海禁祖制,通过下西洋活动,来获取钱财。 朱标思量片刻,觉得真相应该就是如此,反而认为,朱允炆虽然心狠,但作为“永乐帝”的他,似乎干的也不是那么差?毕竟,大明封了这么多藩王,虽然朱元璋最初的打算,是屏藩卫国,但藩王制度,如果从历史上来看,确实没起到过什么稳定的正面作用。 当然了,朱元璋也考虑过这一点,所以大明的藩王,都是只有军权和名义封地的王,而非汉晋时期财权、军权、行政权、司法权一把抓的那种诸侯王。 饶是如此,朱标其实站在未来皇帝的角度,还是觉得,藩王制度或许两三代人没什么问题,但时间久了,后代的藩王能力不行了,其实起不到屏藩卫国的作用,反而这些拥兵自重的王爷们会对皇权造成威胁。 所以,从长远来看,削藩其实是大明未来必然要走的路,只是看这第一刀,是谁砍下去,砍到谁的头上而已。 而削藩,也肯定难以温情脉脉。 藩王们很难放弃自己手中的权力,甘心沦为富家翁。 到时候,爆发藩王之乱,几乎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就在朱标沉思未来的事情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而他书房的门,这时被用力地推开。 “太子殿下,不好了,燕王在大本堂把允炆给堵住了!” “你说什么?” 朱标几乎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这叫个什么事? 老四今年都26岁了,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还能干出来接孩子放学,顺道在学校门口堵其他小朋友的事情? (本章完) ------------ 第094章 你刚才说话的语气,四叔不喜欢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还是挺奇妙的。 朱棣今天在钟山挨了顿毒打以后,回去处理了伤口,又跟道衍和尚说了会儿话,告诉道衍做好随时被锦衣卫抓走砍头的心理准备,整的道衍一脸懵逼. 随后,由于他的伤口疼得厉害,朱棣只好让下人取来些烈酒,饮酒镇痛。 左一杯右一杯的喝下去,虽然没喝出什么味道,朱棣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了瞎琢磨。 想了半晌,朱棣总觉得这事心里不舒坦。 他娘的,这因为还没发生的事情,老子就挨了顿毒打,这跟因为左脚进门就得挨打有啥区别? 说穿了,在他朱棣看来,这不就是蒙受了不白之冤吗? 酒是一杯接一杯的下肚,朱棣是越想越气。 那他能受这个气吗? 必然不可能。 今年是洪武十九年,朱棣才26岁,正是年轻小伙子血气方刚的时候,再加上常年带兵上战场,跟一群丘八混在一起,他这种人要是脾气好才有鬼了。 当然了,朱棣年轻的时候脾气不好,人到中年,也不咋地,如果未来没有改变,那么随着手中权势的增加,现在你跟朱棣顶嘴,他最多揍你一顿或者把你宰了,等他当皇帝了,那就要让你把族谱拿来给他看看了 不过说回现在,对于朱棣来说,先别说他没造反呢,就是未来真造反了,那也肯定是朱允炆这小子逼的,不然老子藩王当的好好地,干嘛要造反? 朱棣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把错误归咎于自己身上的人,他一般都习惯从别人身上找原因,再加上这事对于他来说确实挺冤,所以朱棣喝完闷酒,把酒杯一扔,决定趁着去大本堂接朱高炽、朱高煦的时候,找机会跟朱允炆这小子唠唠,唠唠他为啥非要这么跟四叔过不去。 你看,人就是这么双标,朱元璋拿未来的事情来揍他的时候,朱棣觉得很冤,但是他去找朱允炆的时候,就没想过这时候虚岁才十岁的朱允炆,更特娘的冤啊. 大本堂门口,朱家第三代的孩子,下了晚课以后,在书童们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秦王世子朱尚炳、晋王世子朱济熺,这俩人都到了年纪回到各自父王的封地了。 而剩下的孩子里,每天溜得最快的就是朱济熿和朱有爋。 “四叔好!” 朱棣点点头,没心思搭理这俩小屁孩,朱济熿和朱有爋也就是口头打个招呼,接着一溜烟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后面出来的,是他家的二儿子朱高煦。 “爹好!” “告诉你多少遍了,在外面叫父王!谁是你爹?谁是你爹?” 朱棣今天本来就心气不顺,这时候嘴里念念叨叨着,当头就要给朱高煦来一下,却被朱高煦敏捷地躲了过去。 别看朱高煦从小就长得人高马大,但动态视力和反应能力那都是人类顶级的水平,用刀格挡急速射来的木箭都是信手拈来,一点都不笨拙。 “爹,伱到底咋了?咋的,随大哥了?”朱高煦看着移动间有点一瘸一拐的朱棣,满怀关切地疑惑问道。 朱高煦人挺好,就是不会说话,再加上认真的表情看起来很像是嘲讽,所以他还不如不说。 抛开“爹随儿子”这个怎么听怎么别扭的话,朱高煦其实想表达的意思是“爹你的腿为什么跟大哥朱高炽一样有点跛”,但是听到喝多了的朱棣耳朵里就自动翻译成了“老东西你也有今天,走不利索了吧哈哈哈”。 朱棣听了以后勃然大怒,眼见朱棣“莫名其妙”的生气了,朱高煦连忙跑开,一边跑一边说道:“爹,我小人不计大人过,你别跟我一样的行不?” 今天已经非常委屈的朱棣,怒火被彻底点燃了,他已经暂时忘却了自己来大本堂的目的,随手从旁边的树上折了一根树枝,就要逮住朱高煦行家法,让这小子知道知道什么叫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而这时候,胖墩墩的燕王世子朱高炽和性格内向的周王世子朱有燉一起结伴走了出来,眼见父王要揍二弟,朱高炽连忙跛着脚走了过去,拽住了朱棣的袖子。 “父王,这外面呢,要打回家打,二弟也跑不了。” 朱高炽虽然年纪不大,但显然懂得怎么能让逆反心理严重的父亲平静下来。 你拦着不让朱棣打,那朱棣肯定会继续打,而且会加大力度,但是你跟他说体面一点换個地方,那朱棣走回家估计气也消的差不多了,朱高煦再说两句软话,这事就过去了。 “四叔,气大伤肝。” 一边走路一边捧着本医书看的朱有燉,这时候也劝道。 朱棣面色稍霁,放下了手里的树枝。 而就在这时,磨磨蹭蹭的朱允炆和朱允熥也出来了。 之所以别的小朋友下了晚课就一溜烟的跑,是因为藩王只有过重要年节或者皇帝有诏才能回京,因此这帮小朋友只有在大本堂才受约束,回了自家在京城的府邸,那都是小王爷,想干什么干什么,只要不是太离谱的事情根本没人管,马皇后也不会天天管他们。 但朱允炆和朱允熥不一样,他俩就住没多远的东宫,所以反而不愿意离开大本堂。 朱允炆是因为回家就要始终在父亲面前保持形象,而且母妃对他要求比较高,所以活得累,在大本堂的同龄人中,还能稍微轻松一点。 朱允熥则跟朱允炆不同,他是单纯地上学状态还好,回家就玉玉.他娘常氏死的早,而吕氏成了正妃已经很多年了,东宫里的宫女、宦官们也都是有眼力见的,都知道以后肯定是朱允炆继承大统,除了几个常氏留下的贴身宫女以外,没人在意朱允熥的感受,平日里接触虽然不会给朱允熥脸色看,但也不会对他像对待朱允炆一样温柔体贴、毕恭毕敬就是了。 朱标太忙,也不是很关心他,其实哪怕是朱允炆,从朱标那里得到的关爱,也都是他自己和吕氏努力争取来的,而朱允熥的性子要阴郁的多,他也不敢去主动争取朱标的关爱,生怕吕氏让他过的更难受,所以朱标和朱允熥这对父子之间,绝大部分沟通都是“吃了吗?上课上的如何?功课做了吗?”之类的话语。 所以,看到四叔要揍朱高煦,朱允熥脑子里已经模拟出了好几种自己挺身而出的场景了,然而嘴巴却跟被焊上了一样,半个字都没蹦出来。 而朱允炆则习惯性地按照吕氏的教导,对外人释放了他的善意,虽然他的善意往往都是口头上说说。 “四叔,按您吩咐的,我待会正要去找您呢.您的伤口好些了吗?” 跟在朱元璋面前怯生生的不同,朱允炆这时候表现的倒是很自然。 听闻此言,被伤口上撒盐的朱棣扔掉了树枝,手指关节捏的“咯咯”直响。 “你想来找四叔,四叔很高兴,但是你刚才说话的语气,四叔不喜欢。” 朱棣一步一步逼近了朱允炆,继续说道。 “好侄儿,你猜猜,你四叔今天到底是因为谁才被打的这么惨?” “我、我不知道啊四叔。” 朱允炆从朱棣狰狞的表情和满身的酒气,意识到了情况好像不太对,他的关心就如同小绵羊问大灰狼晚上吃饭了吗一样,招来的只有对方的磨牙吮血。 “父王,您别跟允炆计较。”朱高炽拦在朱棣的身前苦苦哀求,同时用眼神示意朱允炆快跑。 但这时候,朱允炆已经被气场全开的朱棣吓到了,腿脚都软了,哪还跑得动? 要知道,朱棣这些年可是真的没事就带兵出塞砍蒙古人的,身上不知道背了多少条人命,战场上磨砺出来的铁血杀气,对于一个小孩来说,是真的能把人吓哭的,朱允炆没哭已经算很坚强了。 眼见朱允炆就要挨上一个大逼兜,朱允炆突然瞠目结舌地伸手指着朱棣的身后。 见此情形,朱棣笑了笑,朱允炆看起来还有几分急智,竟然还知道这招:“好侄儿,跟你四叔玩兵法呢是吧?” “不是,四叔,你身后”朱允炆磕磕巴巴的解释道。 “四叔告诉你,声东击西这都是四叔玩烂了的计策。” “爹。” 朱高炽拽了拽朱棣的袖子,被朱棣伸手拍走。 看着朱允炆,朱棣的话语掷地有声:“今天谁来了都不好使,你四叔说的!” 就在这时,朱棣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让他被定在了当场。 “老四,你干嘛呢?” (本章完) ------------ 第095章 关于张居正改革的笔记 大明世界,朱棣欺负小孩被朱元璋逮了个现行后又被好一顿收拾暂且不提,虫洞另一头,朱雄英则正在恶补明代的知识,当然,上课也不能错过。 省城大学的教科楼202室,时钟的指针稳稳地指向了八点半,这个容纳百人的教室,此刻已是座无虚席,甚至走廊上都站满了旁听的学生。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期待的氛围,仿佛即将开始的不是一堂普通的历史选修课,而是一场期待已久的演讲。 门口,姜老师的身影缓缓出现,他穿着一件略显陈旧的白色衬衫,外面套着的是一件深色的毛衣,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手里握着保温杯,透出一股子学者风范。 姜老师走上讲台,步伐沉稳而有力,他的目光在教室里缓缓扫过,教室内逐渐安静了下来,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声音浑厚而富有穿透力:“同学们,今天我们来继续以《万历十五年》为切入口,探讨明史中的那些风云人物与历史事件。” 姜老师轻轻地点击了鼠标,投影屏幕上随即亮起了清晰的PPT界面,标题赫然写着“《万历十五年》第三章:世间已无张居正”,他微微仰头,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屏幕,仿佛在凝视着那个遥远而又波澜壮阔的历史时代。 坐在下面的朱雄英拿出了小本本,开始认真做笔记。 沐锦月坐在他的旁边,则是拿着iPad在看一些关于明代商业的资料,沐胜说在大明世界跟他们打过很多次交道的袁珙,就凭借着从现代获得的黄金白银,在大明世界开了一家很大的商会,不过如今过去了多年,不知道究竟如何了,只能等待别古崖虫洞再次开启,才能获得新的联系。 教室里的光线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柔和起来,姜老师的声音缓缓响起:“张居正,这位明朝的杰出政治家,在他的时代里,推行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试图挽救明朝二百年积弊所形成的危局。跟著名的改革家王安石相比,张居正是幸运的,因为他成功地将变法推行到了全国,并进行了时间长达十年的张居正改革或者说万历新政,不过,历史总是充满了变数,对于他个人来讲,也是不幸的,张居正‘工与谋国,拙于谋身’,在其去世后不久,他的改革便遭到了否定,世间再无张居正的身影。” 姜老师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惋惜,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PPT上随之出现了一幅幅画面和详实的文献资料,随后,他详细地解析了张居正改革的背景、过程和影响,以及张居正去世后明朝政局的动荡。 整個课堂的沉浸感很到位,随着他的讲述,朱雄英觉得仿佛一幅幅历史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那个时代的风云变幻、人物命运与历史进程都栩栩如生地呈现在面前,很多学生都被深深地吸引,仿佛置身于那个历史时刻,与张居正一同经历着那些惊心动魄的历史瞬间。 到了提问环节,朱雄英想起了爷爷之前问他的那个问题,于是举手问道:“姜老师,我想问一下,明朝官吏贪墨屡禁不止,张居正是怎么处理这个问题的?” 姜老师并没有直接回答朱雄英,而是先说了贪墨的问题。 “中国古代封建王朝的官吏贪墨问题是国家治理中最有名的难点,实际上,无论是明朝从洪武时期开始通过严刑峻法进行肃贪,还是清朝从雍正时期发放养廉银企图以高薪养廉杜绝贪墨,其实都不成功。” “前者会造成官吏积极性极大降低,在衙门办事时处处小心,再加之明朝俸禄极低,除非官员们能像海瑞一样,保持着近乎苦行僧式的低欲望生活,并且基本不进行人情往来,否则的话,靠俸禄活不下去,而稍微伸手,脑袋就有搬家的风险,给官吏造成了两难。” “后者则是想要通过高薪来培养和鼓励官员保持廉洁,用远高于正常俸禄十倍、数十倍的养廉银,来避免贪墨现象的发生,但实际上跟前者的极端严刑峻法的效果是一样的,只保持了十余年,反而因为放开了口子,导致官吏的消费阈值上升,从而加剧了贪墨现象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便是这个道理了。” 听闻此言,教室里的学生们都陷入了思考,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怎么办? “所以张居正对于贪墨问题的解决措施,是不解决,他知道这件事情解决不了,而张居正是典型的结果导向主义者,注重办事效率与结果,对于过程中官员是否贪墨,其实他是不在意的,甚至他本人就并不廉洁,历史记载的送给盟友冯保巨额礼物、坐三十二抬大轿等等事情,或许有夸张部分,但还是能反映出一部分真实情况的。” “张居正认为,吏治崩坏的原因在于立法得不到严格执行,而不是贪墨,对于他来说,只要能把事情如期办成、办好,张居正对于贪墨问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因此张居正颁布了考成法,各级官员都要将要做的事情写在一本小册子上,这本小册子分为三本,第一本自己留着,第二本交到朝廷的科道和都察院,第三本交给内阁,然后由科道和都察院按小册子登记的事情逐月进行检查,这样就形成了一套完善的官员考评机制,有效实现了考评与纠偏相结合而考成法的最大意义,则是通过内阁控制六科,以六科控制六部,最终使内阁成了改革的中枢,控制了从朝廷到地方的各级行政机构,实现政令的畅通无阻。” 就在这时,下课铃“叮铃铃”地响了。 姜老师一向不喜欢拖堂,所以简短地收尾道:“张居正改革,在清丈田亩、整顿吏治、兴修水利、筹备边防等诸多方面都做到了重要突破,可以说是历史上尤其是明朝历史上,改革的最好模板.其实这个世界上如果真的有穿越者,那么穿越到了明朝,想要进行改革基本不需要做什么创新,直接把张居正改革的办法搬过来,再因时制宜一下就行了,当然,如果这个穿越者比较有理想,想要在思想文化和科学技术方面同时进行改革,而非仅针对封建政治体制进行改革,那就另说了。” 学生们陆陆续续走出了教室,就在朱雄英和沐锦月起身从过道中也要离开时,姜老师叫住了他。 “小朱同学,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朱雄英怔了怔,见姜老师没说是什么事情,他也没问,让沐锦月先等一会儿,然后他跟着姜老师上了电梯,来到了科教楼的5层,学校各学院的办公室并不在一起,有的在新建的主楼,像物理学院赵院长的办公室一样,有的在科教楼,而有的则在以前的老办公楼。 作为公共管理学院行政管理系的副主任,姜老师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虽然不算大,也就十几平米的样子,但比挤在隔壁大办公室里一起办公的系里其他老师来说,已经算不错了。 办公室里只有窗台上有两盆绿萝做点缀,剩下的全是书。 显然,教师公寓根本放不下这么多藏书,所以姜老师把书都堆到办公室里来了。 姜老师从铁皮书柜的底层翻了翻,找到了一个磨破皮了的黑色笔记本。 “看你对张居正改革很感兴趣,课堂上有些东西不能讲,毕竟是互联网时代了,被人发到网上会引起不必要的争论和麻烦,这是我以前读研究生的时候写的一些关于张居正改革的笔记,其中有些观点可能当时还不太成熟,但不管怎样,现在用不上了,扔了又觉得可惜,既然你感兴趣,那就送给你参考吧。” 朱雄英接过笔记喜出望外,这正是他需要用的。 “谢谢姜老师!” (本章完) ------------ 第096章 马戛尔尼进自来火鸟枪 翌日,周五。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为寒冷的冬日增添了几分暖意。 朱雄英心情格外舒畅,他终于考下了驾照,此刻正载着沐锦月驶向城市的另一端,那边要举行一场冬季拍卖会,这场拍卖会的规格很高,有不少清代的珍品古董上拍,因此备受瞩目。 车内,两人都颇为期待,尤其是朱雄英,资金充足到终于交得起保证金的他,手中持有的《快雪时晴帖》也即将在这场拍卖会上寻找新的主人。 拍卖会的场地选在了城市的一处古典风格的建筑内,虽然建筑是西式风格,高耸的拱形门廊上雕刻着精致的图案,但与周围的环境并不违和。 检验了邀请函,两人走进建筑内部,会场内部布置得既典雅又考究,柔和的灯光映照着各式古董,散发出“一看就很贵”的光泽。 参与拍卖会的人显然来自四面八方,或者说,这次拍卖会作为今年重量级的拍卖会,不光是省内,整个南方对此有兴趣的富豪们,都派人过来了。 而除了代拍的,也有不少正主亲自前来,他们或低声交谈,或仔细端详着展台上的拍品,这些古董爱好者、收藏家们,虽然看起来大多数外表平平无奇,甚至跟巷子里那些左手俩核桃右手仨手串的老大爷相比,更不像是对古董感兴趣的人,不过既然能来到这里,对古董的鉴赏能力和财力肯定是毋庸置疑的。 朱雄英和沐锦月穿过拍卖会熙熙攘攘的大厅,沿着一条铺着华丽地毯的走廊,来到了为他们准备的贵宾包厢。 包厢的门被一位穿着制服的侍者推开,一股淡雅的香气迎面扑来,让人顿感心旷神怡,而包厢内部的装饰风格跟整座建筑的风格也很统一,墙上挂着油画,与周围的木质装饰相得益彰,柔软的地毯上摆放着舒适的沙发,中间是一张大理石的茶几,上面摆放着几盘点心。 朱雄英和沐锦月落座后,侍者恭敬地为他们送上了咖啡而后离开。 窗外的拍卖会现场逐渐热闹起来,很快,拍卖会就开始了。 而跟常规拍卖会里贵重物品要压轴甚至最后上拍不同,这次拍卖会一开场就是王炸,直接将整场的气氛点燃了起来。 当拍卖师宣布第一件拍品为《快雪时晴帖》时,会场内顿时涌起了一阵骚动,而每个人手里的平板电脑,也显示出了这副《快雪时晴帖》的详细资料。 经过多位权威鉴定师联合鉴定,这件问世的书法作品虽非原作,没有洪武朝以后的题跋和印章,但作为明代的高仿之作,其艺术价值与历史意义同样不可小觑。 毕竟,对于书法古董而言,很多所谓的“真品”,根本就不是历史上的真品,绝大多数唐宋时期的仿品,传到了现在,都是当做真品来拍的。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快雪时晴帖》展示在拍卖台上,那古朴的纸张在灯光下呈现出淡淡的黄色,仿佛诉说着它历经的岁月,笔触流畅而有力,虽然只有四行二十八个字,但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生动,仿佛能够感受到书法家在挥毫时的韵味,尽管被认定为是仿作,但其神形兼备的书法依旧令人为之赞叹。 说实话,其实朱雄英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王羲之真迹,但不管怎样,此时他的脑海里都冒出了“恭喜王羲之在王羲之书法模仿大赛中荣获第二名”的画外音。 拍卖师开始详细介绍这件作品的背景与特点,他的声音在会场内回荡,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喊价,气氛逐渐升温。 竞拍者们纷纷举牌,他们的眼神开始逐渐热切了起来,包厢内朱雄英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他期待着《快雪时晴帖》能够拍出一個好价钱。 上次上拍卖会的王羲之作品,还是四年前拍出的《平安帖》,当时是3.08亿元的价格,打破了书法作品的最高成交记录,这副《快雪时晴帖》的明初仿品肯定到不了这个价格,但也绝对是开局王炸了。 竞拍价开始飞速攀升,两千一百万、两千五百万、三千三百万 最终,这幅《快雪时晴帖》以五千万的最高价成交! 当拍卖师落下拍卖槌的那一刻,会场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是对这件作品价值的认可。 而卖掉了《快雪时晴帖》以后,朱雄英也终于开始底气充足地扫货了。 朱雄英对饰品、书画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拍卖会上的那些金属机械结构的古董。 因为书籍和笔记是由密度较小的纸张构成的,不需要太多年头就可以通过回溯轻松地穿越时空虫洞,但诸如密度其实不算大的无线电台,就必须要老古董了。 因此,想要把密度更大的金属物品送到时空虫洞的另一头,肯定还得是这些古董,尤其是清朝中后期的古董。 这些东西或许跟现代相比技术还不够先进,但给科学技术非常落后的明朝用肯定足够了。 “银质天文望远镜,镜身为银质,筒身嵌烧蓝珐琅为底,上嵌银圆形、椭圆形花草纹及孔雀尾羽纹,19世纪英国伦敦制造,长160cm,筒径12cm,物镜径9.5cm,目镜径4cm,目镜孔径1cm。 其消色差物镜由2块玻璃透镜组合而成,凸透镜在前,凹透镜在后,一块为普通玻璃的凸透镜,中心厚,周边薄,边缘厚0.4cm,磨制考究,镜身透亮;另一块为火石玻璃的凹透镜,一面平,一面凹,边缘厚1cm,镜色微黄。 此外,在镜筒靠近目镜的左上方还附设一架小型望远镜,长25cm,镜头内附有十字丝,观测目标时呈倒像,用于天文观测,称为寻星镜。” 既可以用于天文观测,又可以来当望远镜,拿下! “嵌料石六角星式表,星体为大理石质,正面边沿镶有相间排列的白、绿两色料石,中央镶嵌白珐琅圆形表盘,表盘周围有六条放射线,19世纪法国制造,直径17cm,厚5.5cm,表背面有折叠的支架及挂钩,既可支撑置于桌上又可悬挂。” 明朝这时候应该还在用漏壶报时吧?拿下! 在间歇性的买买买中,拍卖会很快就要结束了,而最后一件让朱雄英感兴趣也颇感意外的藏品,终于出现。 ——马戛尔尼使团进贡自来火鸟枪同款走私品。 所谓“鸟枪”,又称鸟铳、鸟嘴铳,是明清两代对火绳枪和燧发枪的统称,最早由戚继光《练兵实纪杂记》命名,即“飞鸟之在林,皆可射落,因是得名”。 而这支十八世纪由英国制造的燧发枪,长一米六,枪通体金碧辉煌,枪管铁质嵌在木槽内,下为木托,枪管下部附通条一根,扳机上嵌一木质军人半身像,其帽钉、腰带、扣袢均以黄金装饰。 这支枪原本应该是清乾隆五十八年英国使者马戛尔尼率团来华时进献给乾隆皇帝的礼物,只不过,燧发枪不止一支,使团成员中也显然有人干了走私的勾当,因此流落民间,最终被当做古董上拍。 实际上,这件英国使团送的燧发枪,乾隆皇帝只试射过几次后就束之高阁了,除了当时清朝技术水平不太行,燧发枪的结构远比火绳枪复杂、精细,难以制造这种客观因素以外,最重要的主观因素就是清朝害怕火器的进步和普及,会极大增加统治成本。 朱雄英问沐锦月道:“燧发枪虽然原始,但也是枪械吧?这东西能拍卖吗?” “赫尔曼拍卖会每年都拍这种古董枪,这些古董枪早已无法发射,修也不可能修得好,只能当做收藏品,所以不禁止,但是如果时间再近一些,到了清朝末期的近代古董枪械,就不能上拍了。” “原来如此。” 朱雄英点了点头,也不客气,这玩意虽然对于现代来说落后无比,但燧发枪比起明朝时期的火绳火铳来说,那可是真正有代差的热武器了,拍下来送给爷爷防身也好。 毕竟,爷爷送来的一幅《快雪时晴帖》,就已经拍了五千万,钱多的根本花不完,花一部分反馈给爷爷也是应该的。 很快,朱雄英就拿下了包括望远镜、钟表、燧发枪在内的几件古董,等到拍卖会结束以后,把这些古董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车上,朱雄英准备直接回到海岛,等待下一次时空虫洞开启。 而他并没有等待多久,很快,在这周的周日,时空虫洞时隔数周就再次开启了。 (本章完) ------------ 第097章 洪武二十年! 洪武二十年的正月,朱元璋站在皇宫的华盖殿内,目光凝视着前方的一面精致的屏风。 华盖殿内的屏风,除了装饰作用,原本摆在这里是为了遮挡不必要的视线,因为华盖殿的规制不如奉天殿和谨身殿,在三大殿中处于中间,反而是面积最小的,其主要用途是让皇帝在举行仪式时到此地进行换装,然后再前往前面的奉天殿接见群臣。 然而这屏风却并非寻常遮挡之物,除了上面描绘的山河以外,还在空白处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未来的官员,或是武将,或是文臣。 武将之中,张玉、谭渊、朱能、盛庸、丘福等人的名字赫然在目,这些人日后都是身经百战、威震四方的骁勇之将,不过现在,还都寂寂无名的很,要么是起于行伍的草根将校,要么是世袭的中层军官。 而文臣方面,杨荣、杨士奇、金幼孜、胡俨等人,虽然在永乐朝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要么才华横溢,要么智谋过人,但此时他们的笔还是用来考科举的,并不能在内阁挥毫泼墨左右朝廷的政策,影响天下的民生。 这些名字对于朱元璋来说,都是他精心挑选、密切关注的对象,他要根据这些人战场上的表现,或是科举成绩以及出仕后的作为,来决定未来是否任用或重用他们。 而对于那些出现在残页上,却并没有写在这面屏风上的人,他们或许已经在朝中六部占据了一席之地,或许还在地方上默默准备,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朱元璋已经认识或了解的人。 其中,铁铉是最特殊的存在,其人性情刚决,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就熟通经史,成绩相当卓著,因此由国子生被选授礼部给事中,后调任五军都督府断事,很能断案,而且很多陈年旧案,铁铉都能做出合理的判决,再加上他是色目人后裔,容貌俊伟,朱元璋对他印象很深,在得到这张残页之前,就曾亲自赐字“鼎石”给他,寓意他能够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 知道了此人在日后能够以一介文臣之身通晓军务,筹备军需,且忠贞不屈后,朱元璋对其印象更佳,已经准备将其派往陕西按察使司进行历练了,若是铁铉在地方能够有一个良好的表现,那么下次调回京城的时候,就是他真正在朝堂上登堂入室之时了。 而黄子澄、齐泰等人,则是前年洪武十八年那一届科举中的佼佼者,因为对名字有印象,所以殿试的时候朱元璋重点考了考他俩,他们的才华学识也都得到了朱元璋的认可,不过具体能力还需要考校,至于宋濂的门生方孝孺,如今已经是浙东学派的领头羊,虽未入仕,但因为其卓越的文学造诣早就名扬天下了,可这人是个醇儒,性子又有些迂腐,故而朱元璋对其不甚喜欢。 赴京访友时与朱元璋有一面之缘的解缙,则目前还在备战江西乡试,江西是明初科举难度最高的地区,所谓“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不是开玩笑的,哪怕是解缙这种天才中的天才,也得好好准备,当然,不出意外的话,解缙马上就要高中解元了,并且在明年正式在下一届会试中登进士第。 洪武二十年,看起来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個年份,然而却如万历十五年之于明末一般,风起于青萍之末,历史的车轮已经来到了新老交替的时期,下一代的将星文胆们,已然有了崭露头角的趋势,只不过,大部分人还都被命运的洪流所裹挟着茫然前行。 而正如命中注定一般,朱雄英也将在不久之后,与这些被他直接影响了命运轨迹的人,产生交集。 总体而言,这些在残页上能登场的,有名有姓的人物,无论阵营,肯定都是有些能力的,所以朱元璋把这些人作为下一代的人才储备,准备重点培养,但重点培养不代表现在就要用,朱元璋深知时势造英雄的道理,对于人才的选用,他始终坚持一个原则,那就是必须经过必要的锻炼和考验才能够担当重任,如果未经锤炼就将其置于高位,那么无异于揠苗助长,最终只会害了这些人才。 所以,朱元璋并不急于将这些人提拔到重要的职位上,而是准备通过一系列的事件来锻炼他们、考验他们,再决定他们在屏风上的去留。 看着看着屏风,朱元璋的思绪,就跑到了别的地方。 前不久,临近去年年底的时候,各布政使司、府、州、县,按照级别将今年夏秋两税的总和纷纷逐级上报,十三布政使司将最终的统计数据上报朝廷,经过反复确认后,确定洪武十九年全年的税收折合总数超过了三千五百万石,创下了洪武开国以来的新高这个数字的背后是朱元璋多年来励精图治、推行一系列改革措施的结果,当然了,其中朱雄英送来的土豆、玉米、红薯、黑麦、木薯等高产作物的推广种植,也发挥不可忽视的影响力。 事实上,在朱元璋的大力支持下,这些高产作物在经过试验后,就被迅速推广到适宜种植的全国各地的新开垦地上。 目前从辽东到河北、山西的广大北方地区,卫所兵新屯垦的耕地上都广泛种植了黑麦,这种作物不仅产量高而且适应性强能够在恶劣的环境下生长,它们的推广种植使得北方的粮食产量大幅增加,意义非常大,不仅为朝廷提供了稳定的军户税收来源,而且还减少了朝廷对于开中法的依赖,朝廷不再需要付出大量的盐引给商人,换取商人运输粮食到北方边境。 从政治上讲,重新完成了华夏统一的大明从任何角度,都不可能放弃沦陷于异族之手数百年的北方,哪怕大量陈兵驻守北方漫长的边界线是一件亏本的买卖,大明也要做,因为此时的大明君臣,绝不是南宋君臣那样短视,很多事情,如国土、民心,是不能讲性价比的,这不是做生意。 但在有条件的前提下,当然也要考虑国家财政的可持续性,给北方输血、移民、备边,让已经胡化严重的北方汉人重新产生对于大明的归属感没有问题,可如果这个成本能够降低,那自然也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在此基础上,大明既然已经剪除了云南和辽东这两块北元在华夏最后的地盘,那么发动对北元的总攻,也被提上了日程,傅友德、冯胜、蓝玉等将领,已经在北方边境开始厉兵秣马。 而高产作物所影响的,并不仅仅是北地汉人的人心,在云南、贵州等西南地区,土司统治下的土民也因为木薯的种植而受益匪浅,木薯作为一种适应性极强的作物,它可以在稍加开垦的山沟里、山坡上生长,并且不需要太多的肥料和水源,对于生活在贫瘠山区的土民来说,木薯这种神奇的作物简直就福音。 要知道,土司跟流官不同,知府、知州、知县这些流官,如果把下面的百姓搜刮的太狠,百姓起来闹事或者造反,那这些流官的前途肯定会受到影响,甚至有丢掉乌纱帽的可能,所以流官对于百姓都是相对“温和”的,而云贵等地的土司却是代代世袭,有的诸如播州杨氏,甚至传承了数百年之久,王朝不断更迭,他们的统治却从来都未曾被动摇过,土民们不敢也无法反抗他们,因此很多云贵山区里的土民,在土司眼里跟商周时期的奴隶也没什么区别,土司才不管他们的死活。 而有了木薯,虽然这东西吃多了会烧心,但土民在歉收的年岁,也终于能够勉强填饱肚子,不再受到饿死的威胁,木薯的推广种植,事实上也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了这些地区的民心,尤其是对于刚夺回没几年的云南,更是让云南百姓见到了立竿见影的生活改变,这无疑为大明在西南的统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毕竟,对于吃不饱肚子的百姓来说,没什么比多一口吃的更重要的事情了,而能不能吃饱肚子,就决定了他们到底会不会起来造反。 而因为朱雄英的提醒,本该在洪武二十年发生的两件关于海禁的事情,事情走向也同样出现了变化。 面对倭寇的袭扰,朱元璋没有选择像历史上一样,迁移宝岛军民至漳、泉二州并撤销澎湖巡检司。 反而加大了对于福建一线海防的投入力度,不仅向澎湖巡检司增兵,而且派江夏侯周德兴前往福建练兵备倭,周德兴根据福、兴、漳、泉等地的地形,筑海上十六城,增置了四十五个巡检司,将亭角巡检司移于更靠海岸的蛤沙地区建堡,同时迁移了荻芦巡检司。 同时,对于浙江一线的海防大明也没闲着,信国公汤和被派到了浙江,着手整饬海防,汤和根据浙江沿海的倭寇袭扰情况,建立了五十九座城池,并从卫所军户和民户中征募了五万八千七百五十余人进行分城驻守。 如此一来,浙江、福建的海防得到了极大的加强,因为南北朝战乱而产生的大量倭寇无法像以前一样随意掳掠大明沿海百姓。 正当朱元璋陷入沉思之际,华盖殿的宁静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已经升任锦衣卫从三品指挥佥事的蒋瓛,匆匆穿过了层层宫门,他的脸上难掩激动之色,仿佛带着什么重大的消息。 蒋瓛跪倒在朱元璋面前,行礼之后,便迫不及待地禀报道:“陛下,大喜之事!派往日本的锦衣卫传回来了消息,他们在佐渡国和石见国分别发现了金山和银山的痕迹!” (本章完) ------------ 第098章 派往日本锦衣卫的回信 用身体遮住屏风的朱元璋本来有些不悦,但听闻此言,神情顿时一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沉稳地走到蒋瓛面前,问道:“消息可曾确认无误?” 蒋瓛点头如捣蒜,回答道:“千真万确,陛下!扮作商人派往日本的锦衣卫亲眼所见,石见有银山开采,不过开采量很少,应当是当地土人并不知晓这些宝藏的价值,只是将其视为寻常的矿产伴生的金银,所以并没有进行大规模发掘.而佐渡国虽然名为一国,但实际上乃是一个小岛,用于流放日本贵族,防备非常松懈,因此不难潜入,而在岛中河流,常有活不下去的日本贫民偷渡过来当淘金客,随锦衣卫一同前往的探勘的匠人,也确定了岛上一定有金山的存在,储量很多,只不过开采应该较为困难。” 这些金山银山,虽然在这个时代尚未开始大规模开采,但也早有种种预兆,实际上,一旦开采,那么其矿脉之丰富,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日本人对此几乎一无所知,这正是大明国运昌盛的天赐良机! 朱元璋听罢,哈哈大笑,声音在华盖殿内回荡,他转身走回御座,坐下后,仍然难掩心中的激动。 朱元璋深知,这些金山银山的发现,对于大明来说,无疑是一笔可以支用上百年之久的财富,不仅可以充实国库,增强大明的经济实力,还可以用来对外购买所需的物资,或是用于赏赐功臣、使节之用.要知道,大明全国每年的白银开采量只有可怜的几万两,而且银矿还在不断地减产,朱元璋用来宴请大臣进行赏赐的时候,用的都还是元朝留下来的八思巴文银币,连新铸一些银币都舍不得。 “锦衣卫做得很好,至于保密的事情” “陛下放心,派往日本的锦衣卫,都是绝对忠诚可靠之人,不可能透露出半句,若是有半点风声走漏,我先行了镇抚司的规矩,再提着自己脑袋来见。” 蒋瓛这话说的挺狠,朱元璋点了点头,只道:“好好做事。” 蒋瓛闻言,心中大喜,连忙叩首谢恩,他知道虽然自己没有亲自前往日本,但是这次发现金山银山的锦衣卫的行动都是他全程策划的,因此这份功劳肯定要归到他的头上,而这件事,也足以让他在锦衣卫中的地位更加稳固,甚至更进一步,成为仅次于指挥使毛骧的皇帝心腹,这一点不需要皇帝明说,甚至有没有官阶或是物质上的赏赐,对于蒋瓛来说都不重要,简在帝心比什么官阶都有用。 而蒋瓛退下以后,很快,太子朱标及众位国公就被召集前来了。 在华盖殿前方的奉天殿内,朱元璋端坐在龙椅上,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殿下站立的国公们,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御座的扶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大殿内的气氛凝重,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严肃。 “咱召集你们来,是为了讨论一件大事——跨海远征日本。” 朱元璋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每个字都像是砸在众人心头一样。 “父皇,难道是?”朱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错,锦衣卫回报,日本确实如英儿预测一般,出现了金山银山!” 众臣闻言都是心中一震,不过惊喜过后,还是开始认真考虑起了这件事情,此前虽然商议过,但毕竟情报没有落实,所以做不得数,但现在锦衣卫既然已经笃定,在圣孙告知的坐标上发现了金山银山,那么这件事情,就要慎重考虑了。 魏国公徐达首先发言,已经痊愈的他声音沉稳有力:“蒙古人百年前两次远征日本,都以惨败告终,如今我军水师荒废,且都是内河水师,尚不具备跨海远征的条件,如果贸然行事,恐怕会步蒙古人的后尘,还望陛下慎重。” 蒙古人第一次跨海征日是在至元十一年的时候,以凤州经略使忻都、高丽军民总管洪茶丘主帅,由水师搭载陆师,浩浩荡荡地开赴日本对马岛,这支军队由契丹人、高丽屯田军、降元金人与北方汉人组成,可以说是杂牌军。 而在元军登陆九州岛后,日本人的抵抗相当顽强,出发前元军并没有预计到这次跨海征日战争的困难,在后勤补给上没有做太多准备,运送补给的船只又因为飓风无法抵达,饿着肚子的元军被日本人赶下了海,仅有半数部队逃出生天。 蒙古人第二次跨海征日则是在至元十八年,此役被日本称作“弘安之役”,元朝汲取了上次失利的教训,这次兵分两路,北路军还是契丹人、高丽人、金人、北方汉人的组合,而南路军则是由精于水战的宋朝降将范文虎率领,两路军中也有相当数量的蒙古军官和士兵。 日本人也没闲着,北条家沿博多湾海岸线修筑出很多高约两三米、底部宽达三米的防御工事,取号“元寇堡垒”,用于观察海面上元军的态势及抵御其抢滩登陆,但日本人的准备基本都白做了,一场被日本人称为“神风”的飓风过后,元军被摧毁殆尽,这次连登陆的影子都没摸到。 蒙古人两次远征日本的惨痛失败,距今不过一百一十年,所以对于这個时代的大明君臣来说,远征日本,还是需要冒很大风险的,毕竟,当年横扫天下的蒙古人都栽了,谁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打这仗一定没问题不仅这海上飓风有点邪性,而且日本本身也不容忽视,其国内虽尚未结束南北朝战乱,但整体仍然是一个人口上千万、兵马数十万的大国,就体量而言,甚至要大于北元,并且已经维持了数千年的独立,绝非是一个能够轻易攻取的对象。 韩国公李善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徐达的观点:“陛下,臣也认为消息虽然探明,但此时不宜远征日本,最起码,要准备好一支规模十万人上下的远洋水师,并且让军队专门训练登陆作战,且准备好一旦战争陷入旷日持久之后还能够充足供应的后勤物资,才有战而胜之的把握。” “而且,我军既然已经在北方边境上,准备发起对北元的总攻,还是应当以北元这个生死大敌为重。” 这话倒是没错,大明先后收复了云南和辽东,为的就是这最后一击,跨海征日虽然重要,但还没有覆灭北元重要。 郑国公常茂则持不同意见,他上前一步,慷慨陈词:“陛下,臣以为我们应该趁此机会远征日本,日本虽然隔着大海,但本身此时尚处于南北朝内乱之中,我朝兵强马壮,只要能够登陆定能一举成功。况且,日本对我朝一直心怀不臣,还敢杀戮我大明使者,此次远征可以震慑他们,扬我国威。” 常茂口中的这件事,指的是当年朱元璋派遣使者前往日本,而日本方面不仅拒绝了明朝要其称臣纳贡的要求,并以明使无礼为由把主使杨载和副使吴文华扣押起来,最后还斩杀了五个人,可以说是对大明威严的挑衅,这件事情,让大明的高层始终耿耿于怀。 曹国公李文忠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陛下,臣认为远征日本有利有弊。利在可以获得金山银山,弊在可能会损耗国力劳而无功,但不论如何,都应尽早下定决心,否则如果等日本结束南北朝战乱,再恢复过来,到时候打起来可能更费劲了。” 实际上,大明高层的判断并没有错,眼下是洪武二十年,日本的南北朝分裂,已经进入了终局,南朝在九州、四国、本州等地,都陷入了全面颓势。 而如果历史走向没有任何改变的话,那么再过五年,到了洪武二十五年,日本南朝的大觉寺统和北朝的持明院统,将在室町幕府幕府将军足利义满的主持下,缔结著名的《明德和约》,缔约后南朝的后龟山天皇将向北朝的后小松天皇让渡天皇三神器(天丛云剑、八尺琼勾玉、八咫镜),从而结束持续了足足一甲子之久的日本南北朝分裂的局面。 朱元璋听着众臣的发言,眉头紧锁,他知道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稍有不慎就可能重蹈蒙古人的覆辙,但他也清楚,如果放弃这次机会,等日本重新完成统一,从南北朝的巨大创伤中恢复过来,那以后想打恐怕就难了。 而且,考虑到日本因为南北朝战乱而产生的流浪武士,正在组成倭寇不断的肆无忌惮地侵扰大明的边境,难免日本恢复过来之后,反而会成建制的骚扰大明,此时不打,日后遗祸无穷,这也是一种隐患。 毕竟,再怎么说,自己主动出击,也比等敌人缓过气来以后被动挨打要强得多。 因此,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朱元璋终于做出了决定:“日本,咱打定了,蒙古人做不到的事情,咱们汉人未必做不到!从今日起,训练士卒,兴建水师,储备辎重,争取五年之内,一举征平日本!” (本章完) ------------ 第099章 远洋舰队花费,朱元璋的烦恼 朱元璋是一个说干就干的人,很快,他就把大明水师如今实际上的负责人,南安侯俞通源召了过来。 此前说过,大明水师的前身是巢湖水师,在统一战争中又收编了其击败的鄱阳湖水师和太湖水师。 当年巢湖水师,是由两家豪强率领的,一家是廖永忠、廖永安兄弟,另一家则是俞廷玉和他的三个儿子俞通海、俞通源、俞通渊。 而为什么现在大明水师没有廖家兄弟的身影,则是因为在元末战乱时,廖永安就在太湖与张士诚的太湖水师鏖战,最终兵败被俘,拒不投降后去世.而廖永忠则活的稍久一点,作为水师统领,带领水师参与了平定福建、两广的战役,洪武八年三月,廖永忠因僭用龙凤等违法之事被赐死,从此水师易主,进入了俞家手中。 廖家兄弟两人的死因都有些微妙,这里面不乏明军内部的派系斗争,因为当初廖永安是有机会活的,当时徐达擒获了张士诚的弟弟张士德,张士诚派人和朱元璋商量以廖永安换张士德,然而蹊跷的是,最后张士德被斩了.至于廖永忠所谓的僭越,则更多的被人联想到他去滁州接小明王韩林儿回应天的时候,韩林儿至瓜步时诡异地船翻而死,而其他人却安然无恙的事情。 总之,廖家这支原始股股东,在大明军界已经物理消失了,大明水师中俞家一家独大,而俞家之所以能拿到水师的控制权,除了历史渊源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在明军内部的派系中,俞家是跟着徐达那一拨的。 俞家父子三人中,俞廷玉死的比较早,在统一战争的时候攻安庆之役战死了,长子俞通海也在征讨张士诚的最后一战里,进攻桃花坞被流矢射中,伤重不治身亡,所以俞家现在剩下的是老二俞通源和老三俞通渊这两兄弟俞通源全程参与了洪武开国的历次战役,并且作为副将跟徐达镇抚过甘肃,可谓是资历将领,俞通渊则常年跟随徐达征战秦、陇、燕、赵等地,不过相比于他二哥,俞通渊现在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都督佥事,在历史上等他崭露头角,得是捕鱼儿海之战了,再次出场就是在白沟河之战中作为豹韬卫指挥使战殁。 说回眼下,奉天殿里正在等待皇帝到来的南安侯俞通源其实有些茫然,因为他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找他。 统领大明水师这個差事,其实现在并不是什么肥差,而且待在这个位置上,基本就没什么发展前途了,所以当初廖永忠被赐死,皇帝让他从陆师回来继续统领水师,俞通源是不太乐意的,而结果也正如他所料,水师在大明军中处于鄙视链最底端,而且因为没有了用武之地,所以十多年来都处于可持续性的衰落之中,士卒年老久不操练,船只更是破败不堪,除了偶尔巡逻缉私以外,水师几乎没有任何事情可做。 而朱元璋到来后,开口的第一句话,更是把俞通源给问懵了。 “俞卿,咱问你,若是要跨海征日,暂以十万人计,现在的水师可能承担?” 俞通源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陛下,若是要跨海征日,无论是从山东登州出发,还是从浙江舟山出发,以水师现有的家当,都无法承担十万人的规模。” “那能承担多少人?” 俞通源的话,让满怀热情的朱元璋心凉了半截:“怕是一万人都承担不了.陛下,咱们水师的船只,基本都是内河船只与近海船只,而内河船只与近海船只,跟远洋船只是不一样的。” 朱元璋蹙眉问道:“怎么个不一样法,你给咱说说。” “现在水师绝大部分的舰船都是沙船,这种船平底,方头方艄,船身宽,吃水浅,多桅多帆,只适合内河或者近海航行,远洋航行遇到风浪很容易翻船。而想要远洋航行,就需要福船,这种船底尖上阔,首尾高昂,两侧有护板,吃水深,稳定性好,适航于海阔水深,浪大风急的环境。” “那如果现在开始造福船,需要新添多少舰船、人手,花费几何?” 俞通源老实答道:“如果要供十万大军跨海征日之用,至少要五百艘各类远洋舰船,其中以两千料和一千五百料的福船为主,其他船只则包括运输船队所需要的粮食以及后勤供应物品的粮船、专门用来储存和运输淡水的水船、作为海上侦查的马船等等至于人手,水手需新募集三万人左右,花费的话主要在于新建船厂、招募船工、运输巨木以及其他所需材料,材料的大头是巨木,因为福船的船底需有纵贯前后长约十丈的巨大龙骨。” 十丈? 朱元璋抬头看了看奉天殿的金丝楠木承重柱,有了具体的概念。 奉天殿作为皇宫最重要的宫殿,也就是民间俗称的“金銮殿”,上承檐庑殿顶,坐于三层汉台阶之上,整体面阔九间,进深五间,在数据上算则是广三十丈,深十五丈,高十二丈。 也就是说,造一个远洋舰队,需要数百根奉天殿承重柱级别的巨木?! 朱元璋回想起了当初营建皇宫时的花费,不禁眼前一黑。 这种级别的巨木,只有云贵川的深山老林里有,寻找、砍伐、运输.一根巨木的花费,就堪比等重的黄金。 当然,如果不算人力,那么这个成本会极大下降,但问题是,就算用徭役白嫖百姓,百姓也受不了啊,进山找木头,不仅要耗费数月甚至一年的时间,而且山里瘴气、毒物、猛兽遍布,都威胁着百姓的生命,即便找到了,也需要通过人力把将近三十米长的巨木从深山中运到河边,必须要上百人肩扛手提,山路一旦遇险,那就都得死。 在历史上,明宅宗万历时期,工部的王德完和御史况上进在给万历的奏章中就曾说过此事,为了运输几根巨木,数年内一个县城中便死了近千人,以至于闹出了造反事件。 俞通源见皇帝半天没说话,谨慎地抬头窥视了一眼,发现皇帝面色不善,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忘说了什么。 “陛下,福船龙骨虽非数百年成材大木不可,但并非需要金丝楠木,而是以松木、杉木为宜。” 朱元璋听闻此言,方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想岔了,不过,虽然不是金丝楠木,但十丈长的松木、杉木,成本也没便宜到哪去。 但不管怎么说,对于封建帝王来说,人力成本都不是最大的成本,因为有徭役和征丁这两个手段在,无论是招募水手还是船工,亦或是征发百姓寻找、砍伐、运输巨木,花费都不算特别大。 所以,主要成本就在于新建船厂以及批量建造福船。 一艘福船的造价,根据吨位不同,按照洪武年间尚未贬值的银价来说,大约在4500两到6000两白银之间,按一千五百料福船和两千料福船各二百艘计算,那就是210万两白银,再加上建造船厂的费用,至少需要250万两白银,大明每年的实物税收折合成白银,大约在900万两左右,财政盈余折合成白银,则只有30-40万两。 也就是说,朱元璋想要建造一支足够支撑起跨海征日级别的远洋舰队,就要把国库全部的家底都填进去,并且在未来数年乃至十余年内,不断投入财政盈余进行维持。 可是,国库的家底都投入到建造远洋舰队船只上,其他事情不干了吗?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需要额外筹集一笔造舰资金。 现在的主要问题成了“远征日本获取金山银山,必须要有远洋舰船,建造远洋舰船需要大量金钱,国库没这么多钱”。 没船搞不了钱,没钱搞不了船,悖论了属于是。 俞通源告退后,朱元璋陷入了沉思,到底怎么才能搞到这么一大笔用来造舰的钱? 就在他沉思之际,马三保忽然来报。 “陛下,钟山圣孙坛的阴阳炁海已经开启了!” (本章完) ------------ 第100章 爷爷想做海贸生意?缺钱有办法啊 正月凛冽的寒风,像是一把无情的刀子,割破了空气,也割破了朱元璋内心的宁静。 皇帝也不是下一道圣旨就能变出来钱的,刚才在出发之前,朱元璋就已经问过户部侍郎傅友文了,如他所想,傅友文的回答很干脆,彻查了郭桓案以后,户部家底都是清清楚楚的,钱就这么多,陛下要是想用来造船,户部肯定无条件支持,但是钱若是都砸到造船里,以后朝廷要是需要用钱赈灾或是办点其他事情,那户部肯定就拿不出来钱了。 不过,傅友文还给了朱元璋一个建议,那就是看看其他部寺的小金库里,能不能挤出来些钱。 因为在大明现有的财政体系内,并非是所有钱都由户部管理,而是从中枢到地方都有各自的小金库,像是明军军方的财政,就完全独立于户部之外,每年军户们上缴的粮食,都到了五军都督府手里,并且五军都督府还有自己的核算部门,且不受任何文官控制或监督.至于工部、兵部、鸿胪寺、太仆寺等部寺,也是各自都有合法途径的收钱手段,诸如工部有坐派各地的工料折银以及竹木抽分收入,太仆寺有各地的俵马折银而来的马价银等等。 内廷也是如此,皇庄什么的,收入在理论上都是归内廷的,只不过朱元璋比较大方,或者说没有把皇帝私人财产跟国家的财产分的那么清楚,所以就把内廷的内帑也交由户部一起管理了,但这种现象肯定是不可持续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明朝中后期,内帑那就都成了“朕的钱”,户部肯定是一文都别想动,除非皇帝愿意掏。 但实际上就算朱元璋给各部寺压力,让他们掏小金库,最后筹到的钱恐怕还是不够,而如果真把所有钱都榨干了,那就算启动了造船计划,恐怕也是得不偿失。 傅友文说的也没毛病,这么大个国家,总不能不过日子了把钱都砸到造船里,这样手里没钱,万一有个天灾人祸,那岂不是直接就干瞪眼了? 因此,朱元璋怀着对造船资金短缺的深深忧虑,来到了钟山。 他的身后,跟随着王景、董伦、刘三吾等几位军机大臣,以及太常寺卿丘玄清。 这次太子朱标和国公们并未随行,朱元璋之前本来就有意独享信息,而在经历过上次的风波后,对他们可能得知的未来秘密更是保持了高度警惕.他知道未来的自己不一定能干出什么事情来,要是说着说着,让人发现自己在未来把人给宰了,那多尴尬。 所以,朱元璋彻底下定了决心,他选择了从源头上切断这种可能,只让一些知识渊博的臣子陪伴在侧,以便交流过程中有什么他不懂的典故或是神秘学知识时,还能找到人问一问。 几位近臣和丘玄清也深知皇帝的用意,他们恭敬地站在圣孙坛的边缘,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这样既能随时听候皇帝的召唤,给他提供各种建议,又能避免听到那些不该他们知晓的秘密。 在等待阴阳炁海传来讯息的漫长时刻里,朱元璋的思绪不禁飘向了远方,他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转身走向近臣们待的位置,对刘三吾问道:“《赤脚医生手册》的推广情况如何了?” 刘三吾,这位已经年过七旬的老臣,自号“坦坦翁”,以君子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为处世之道。 他听到皇帝的询问,立刻恭敬地回答道:“回禀陛下,太医院联合诸多名医已经对此书进行了深入研究并适当删改。目前国子监印刷所已经排版印刷了四千余册,正在陆续发放到全国的府、州、县,只是有些地方路途遥远,尚需一些时日才能送达。” 朱元璋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对刘三吾的信任器重由来已久,这位老臣的坦诚正直在朝中是有口皆碑的,交给他办的事情,朱元璋总是能够很放心,因为他知道刘三吾绝不会做出欺上瞒下的事情来。 这份信任在皇帝和臣子之间,显得尤为珍贵。 想到明年即将到来的会试,朱元璋心中也已经有了主意,他有意让刘三吾担任主考官一职,相信以他的品行和才学,一定能在这届举子中选拔出真正的人才来为大明效力。 念及至此,朱元璋的心情也稍微轻松了一些。 就在这时,阴阳炁海中传来了朱雄英的声音:“爷爷,你那边能听到吗?” 朱元璋顿时精神一振:“能,大孙,咱问你个事。” 随后,朱元璋将他打算造海船,但是却没钱的困境和盘托出。 朱雄英听后,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毕竟,海禁政策可是挡不住官员士绅们搞海贸走私的,大明的商品,都不用说瓷器茶叶丝绸,就是寻常漆器,卖到周围的国家都是当奢侈品卖的,这里面的利润实在是太大了。 只不过,他以为爷爷要造的海船,不过是小船罢了,造几艘小船缺钱有什么打紧的?自己没钱,找认识的官员凑一凑,大家合伙做生意呗,再不行,那就小范围发個债券,许诺到期带利息还钱就行了。 于是,朱雄英把这个主意随口说了一下。 “找认识的官员凑一凑?” 一开始听到这里,朱元璋还以为是要自己开口找官员募捐,顿时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因为这事用脚趾头想都不靠谱。 毕竟,洪武朝是有点特殊的皇帝让你捐钱,你肯定要捐对吧,那到底是捐一两银子还是捐五两呢? 你可不能多捐哦。 要是热心肠捐了一百两,那你的热心肠可能有极大概率就要撒到菜市口去了。 毕竟,按照《大明律》,受贿者,一贯/两以下杖七十,八十贯/两以上则绞刑;窃取官银,一贯/两杖八十,四十贯/两以上判斩首。 所以,官员们害怕皇帝钓鱼,哪怕有钱也没有谁傻到敢多捐,但要是每人只捐个几两,朱元璋那可是既丢了面子要被记到史书上当笑话,又真没募集到多少钱解决不了问题。 但是听到后面的“合伙做生意”以及“发到期带利息的债券”,朱元璋却是眼神一亮。 大孙这主意好啊! 这造船,也可以当成民间商人合伙做生意一样,没钱就打个欠条先借钱来用,而且咱也不白嫖你们的,都是算利息的,朝廷承诺多久以后连本带息还钱就是了,如此一来,只要有朝廷背书,勋贵大臣和民间的富户,自然会有人愿意认购,至于造船用来干嘛,反而完全没必要宣布,留给他们足够的想象空间。 实际上,正常人要是知道朝廷要造船,而且是造大量海船,朱元璋再稍微放点风声出来,那肯定会联想到朝廷要搞官方海贸了,而很少会往朝廷要去打别的国家上面想,因为大明一向是对周围国家怀柔,基本不会动武的,朱元璋也不是穷兵黩武的人,反而对于武力的使用非常小心谨慎,大家都知道这一点。 而只要联想到朝廷要搞官方海贸,那傻子都知道这里面的利润到底有多大,毕竟,以朝廷的体量,完全可以把一船又一船官方控制产出的丝绸、茶叶、瓷器正大光明地运到国外,私人的走私跟这个完全没法比。 他们也会想到,正因朝廷有十足十的赚钱把握才会愿意掏利息,自然也会因此踊跃认购。 而等打下了日本的金山银山,到时候开采出来不仅能把这笔钱还上,而且以后大明就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银! “没船搞不了钱,没钱搞不了船”的悖论就这么被破解了。 朱元璋大喜过望,转身将此事与几位军机大臣商议了一下,王景、董伦等人都觉得可行。 而没过多久,朱雄英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爷爷,我有些好东西要送给你,伱那边接好了!” (本章完) ------------ 第101章 新式火铳带来的震撼 伴随着朱雄英的话语,不久,一件物品阴阳炁海中掉落,稳稳地落在朱元璋前方备好的厚重软垫之上。 这物品与众不同的外观,顿时引起了远处注视着皇帝的锦衣卫们的一阵轻微骚动。 虽然锦衣卫们不准偷听阴阳炁海中的讯息,但搬东西和保护皇帝安全,是他们的职责,所以是需要一直看着这边的情况的。 而这件物品,不是什么玉器古玩,也非珍稀书画墨宝,只是一根约莫五尺不到的长棍,在锦衣卫们的眼中,看着倒似是兵器一般。 银质天文望远镜静静地躺在软垫上,犹如一件艺术品。 不过,最后一件东西,就很容易弄明白用途了。 蒋瓛也意识到这支火铳跟明军列装的不太一样,他申请道:“陛下,容臣在旁边的孝陵卫的校场中试验一番再回禀。” 明军的火铳跟这个火铳对比起来,口径其实相当大,明军火铳的口径普遍是有拳头大小的,然后金属壁很厚,这支火铳,铳身细长,口径也就大拇指粗细,金属壁也没那么薄,而且,木托的设计也更合理。 这可是妥妥的军国利器! 在战场上,射速提高一倍,火力倾泻效率,那可绝对不止提高一倍了! 同时,朱元璋也想到,这东西或许可以给钦天监用来观星。 朱元璋所看到的,正是那小十里外的皇宫,他看到了皇宫内的宫殿、亭台、楼阁以及穿梭其中的宫女太监们,他们的动作、表情都清晰可见,仿佛就在眼前一般。 “陛下,这火铳精巧的很,并不需要点燃火捻再发铳,而是勾一下那个钩子,里面火石一类的东西便可以引燃火绳,继而引燃火药击发了。” 朱元璋精神不由地一震,要知道,火铳最大的两個缺点,就是射速慢、遇到风雨不容易点火。 “喔?” 孝陵卫的校场,不仅有各种冷兵器,而且火药和铅子,也是一样备着的。 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从蒋瓛口中溢出,他的神情显得既是震惊又是兴奋。 一支漂亮的仿佛工艺品一样的镶金火铳。 朱元璋眼神中闪过一丝好奇,随即抬手示意身后的锦衣卫上前,距离大孙下次说话,还得很久,所以与其等答案,还不如先研究研究,反正待着也是待着。 蒋瓛补充道:“而且应该风雨天气对火铳的影响也极大减小了。” 然后,一块六角形钟表又从阴阳炁海中掉了下来。 朱元璋问道:“那射速能提高多少?” 这一刻,朱元璋深刻体会到了这件物品的神奇之处,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狂喜,这样的神器若是用于战场观测,那将是何等利器! 即便是数十万人规模的战役,战场纵深也不会超过十里,有了这望远镜,将领们就能实时掌握战场上的动态和敌情变化,做出更加准确的决策。 然而,即便是见多识广的蒋瓛,在面对这样一个前所未见的物品时,也显得有些束手无策。初时蒋瓛以为这是某种新型奇门兵器,但在仔细检查后,发现并无机关可言,当他轻轻拨开物镜上的保护盖子,把另一头凑近眼前一望,蒋瓛的瞳孔瞬间紧缩,仿佛见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二六零五:f七零零:四三:六零零零::六b零 这种新式火铳如果能研究明白其中的技术原理,批量生产出来,那么明军的战斗力,恐怕会骤然提高一大截! 这台望远镜在时间回溯的神秘力量作用下,并没有回到最初出厂的状态,而是依旧有些老旧的痕迹,不过这种痕迹,却似乎是被岁月精心打磨过一般,展现出了比新制之物还要动人的色泽筒身上镶嵌的烧蓝珐琅,在光线的折射下散发出迷人的蓝莹莹光泽,其上的花草纹饰和孔雀尾羽纹刻画得生动,称得上是美轮美奂。 这东西因为要上弦给动力,所以暂时处于停转状态,蒋瓛研究了一会儿,没研究明白是干嘛用的。 “至少一倍!” 不过,两者在结构上最大的区别,就是击发方式。 蒋瓛的动作迅速且细致,上前小心翼翼地捧起这件奇特的银质器具,想弄明白这突然出现的物件究竟是何物,又有何用处。 当朱元璋凑近望远镜时,视野中果然逐渐展现出清晰的远方画面时,他的心脏不禁为之跳动加速。 朱元璋发现,这支火铳,似乎用手指往后拉那个钩子击发的,而非需要点燃火捻,使火门里的火点燃火药室。 朱元璋蹙眉问道:“这火铳,怎么看起来跟军中装配的不太一样?” 明军列装的火铳,是从元朝的火铳改良而来的,相当于火门枪,前面是圆筒形前膛,可放置弹丸;紧接着是椭圆球状药室,可装填火药;药室上方有火门,可通火捻;后接尾銎,可安装木柄便于手持每次使用时,需要按照装填火药、放置弹丸、点燃火捻的步骤操作。 校场中传出了“砰”“砰”几声,没过多久,蒋瓛带着这支火铳回来了,面上带着喜色。 钦天监作为专门负责观测天象、制定历法的机构,若是有了这望远镜的辅助,那观测的精度和范围都将大大提升,这对于制定历法辅助农业生产肯定是更有帮助的。 射速提高一倍! 无惧风雨影响! 朱元璋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呼声吸引了注意,他眉头一皱,询问道:“何事如此惊讶?” ——火铳。 如此一来,无论是发动对北元的总攻,还是跨海征日,都将胜算大大提高! 朱元璋听后心生疑窦,难道这小小物件真有如此神奇之处? 他怀疑蒋瓛所言有些夸大,于是决定亲自上前一探究竟。 而这支新式火铳,竟然把这两个缺点全都规避掉了。 “且去吧。”朱元璋挥了挥手道。 蒋瓛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指着望远镜对朱元璋说:“陛下,这物件……这物件竟能让我看到钟山上,清晰至极的七八里外的皇宫内景!那里的人们,一举一动都仿佛近在咫尺,纤毫毕现!” 朱元璋大喜道:“速速召集工部兵器局与内廷兵仗局的火铳匠人,务必吃透这支新式火铳的原理!” 而朱雄英带给他的惊喜,还远不止于此,很快,阴阳炁海中就再次传来了朱雄英的声音。 (本章完) ------------ 第102章 考成法!文官噩梦降临! “爷爷,上次你问我的事情,我找老师研究了一下,郭桓案这种官吏贪墨的事情,肯定是无法肃清的。” 朱元璋闻言,心头倒是没什么失望,这个答案,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毕竟这个问题,以前的皇帝们也没解决。 但是,又过了一个时辰后,大孙接下来的话语,却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方向。 “不过,官吏的贪墨虽然无法杜绝,却有办法提高效率,你参考这个办法稍微改一改,你手下的官吏,肯定干活就麻利了,治理一府一县,道理跟治理一国是一样的。” 说罢,朱雄英告诉了他“考成法”的办法,又把笔记本上考成法相关的一页笔记,送进了时空虫洞。 朱元璋捏着那轻飘飘的一页纸,认真地阅读了起来,虽然有些字看起来是简化过的,但他认起来并不算费劲。 “考成法的核心内容是‘立限考事’和‘以事责人’,六部和都察院负责将官员应办事项登记在三本账簿上,一本留作底册,其余两本分别送交六科和内阁,每月对官员的工作进行考核和稽查,完成的事项会在账簿上注销,未完成的事项则需上报并说明原因.六科负责监督六部的工作,而内阁则对六科的稽查工作进行查实,通过这种方式,考成法就形成了一套从上至下的官员考评机制。” 除了对“内阁”这個词,感到有些许陌生之外,其他的内容,朱元璋倒是都能看得明白。 不过,朱元璋稍微琢磨了一下,就明白“内阁”是用来干嘛的了,按照他的理解,应该就是负责最终审核考成法的部门。 阅读完以后,朱元璋不禁喜上眉梢,这种能够充分折磨文官,把他们像前头吊着萝卜,后头抽着鞭子一样的驴使唤的制度,可以说是投朱元璋所好了。 “好好好!大孙又给咱送来了好东西!” 朱元璋捏着这张纸来到了刘三吾等人面前,满意地展示给他们看。 “这是.新的考课制度?” 王景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这种考课制度,似乎有些过分折磨人了。 所谓考课,指的就是朝廷调查官员的功过和业绩,历朝历代,都有类似的部门,通常会将其与官员的升官降职、赏罚以及俸禄挂钩,这也是整顿吏治的办法之一。 董伦看后,却只是捻着银须惊叹道:“《周礼》有载,周天子定期巡视各诸侯国,考察诸侯,此乃考课之源头,秦统一六国,有《为吏之道》,至于隋唐,《唐令》中第一编就是‘考课令’,可无论哪朝哪代,考课制度,都未有这般精妙的办法。” 实际上,现在吏部考功司就是负责天下官吏选授、勋封、考课的,京官每六年京察一次,地方官每三年大计一次,但无论是京察还是大计,明显跟考成法比不了。 而董伦不着急,是因为不见得能考到他头上,而且他的屁股摆的很正,现在已经不站在文官集团的角度考虑问题了,而是站在皇帝这一边,只要这个东西,对于皇帝来说好用,那就是好的。 “只是这等制度,未免有些过于严苛,官吏恐怕难以接受。”刘三吾看后不禁蹙眉道。 朱元璋不以为意道:“要的便是严苛,否则,难道还跟北魏《停年格》一般论资排辈吗?有了这考成法,立限考成,功绩一目了然,咱便可以不拘出身和资历,大胆任用考成成绩优秀的人才了。” 刘三吾不说话了,老头开始为文官们默哀在洪武朝当文官,确实是一件风险极高,收益极小的事情。 以前元朝的时候,地主老爷们在包税制下吃的盆满钵满,交够蒙古人的,剩下全是自己的。现在好了,不仅要被全额征税,出来当官还面临着贪墨就掉脑袋,不贪墨也得被考成法逼着勤勤恳恳干活的处境。 不过,你要说考成法一点好处都没有,那也不尽然。 最起码,真心希望“进部”的卷王们,现在不用跟着大家伙一起混日子了,在考成法这一制度下,他们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干出政绩来升迁。 对于官员们来说,其实只要是出身地主,都不需要是大地主,哪怕是中小地主,其实都不怎么缺钱,而升迁所带给他们的权力,才是他们需要追逐的东西,所以,考成法虽然明面上没有改变官员们的低俸禄状态,但本身升迁这根萝卜,就已经足够诱人了,足够这些官员,跟拉磨的驴一样,奔着这个目标,不断地前进。 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董伦率先说道:“圣孙此举,定能整顿吏治,使朝廷风气焕然一新,臣恭贺陛下!” 其他军机大臣亦是跟着说道:“臣等恭贺陛下!” 朱元璋的嘴角噙着笑意,摆了摆手道:“都是咱大孙的功劳。” 有了三件新的神奇物品,又得到了考成法这个法子,对于这次阴阳炁海的开启,朱元璋可谓是心满意足了。 不过,朱元璋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必须要赶紧询问大孙。 因为如果错过了这次,那么等到下次阴阳炁海开启,如果过去了一年,那恐怕就要坏事了。 这件事情并非是别的事,正是朱元璋打算在今年秋天,出动明军主力,发起对于北元的总攻。 覆灭北元,对于明朝的战略意义,是非常重大的。 因为明朝,从法统上来讲,其实是从元朝手中继承的整个天下,这个道理在朱元璋登基时候的祭天诏书里,就说的很清楚了。 “惟我中国人民之君,自宋运告终,帝命真人于沙漠,入中国为天下主,其君父子及孙百有余年。今运亦终,其天下土地人民豪杰分争.诸臣下皆曰:生民无主,必欲推尊帝号。臣不敢辞,是用以今年正月四日于钟山之阳设坛备仪昭告上帝皇祗,定有天下之号曰大明,建元洪武。” 说白了,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是一回事,从元朝手中继承法统天命,那又是另一回事。 而迄今为止,大明其实有一点比较尴尬的地方,那就是元朝,其实并没有在真正意义上覆灭,“北元”只是大明对于现在退居漠北的蒙古政权的称呼,可人家蒙古人自己,那还是认为是正经的“大元”呢。 所以,一天不消灭北元,对于大明来说,法统上就有那么一点尴尬之处。 或许别人不在意这一点,毕竟大明在事实上已经重新完成了大一统,但朱元璋不能不在意,故此他才先后剪除了云南和辽东这两块北元实控区,而现在,北元双翼已折,仅剩漠北之地,自然就到了发动最后总攻的时候了。 对于后来的人来讲,这次对北元最后的总攻,其实是一场赢得酣畅淋漓的战役,大明获胜,是必然结果。 但这就跟你在高考后很多年回顾当时,和你在高考考场上的心情完全不一样,是一个道理。 此时的朱元璋,乃至整个大明朝廷,虽然觉得明军如今兵强马壮,北元军队衰落不堪一战,但对于能否一战覆灭北元,心里都没啥底。 因为当年的岭北之战,全盛状态的明军三路出塞,就是打算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覆灭北元的,可惜岭北之战的结果,是双方三路算下来勉强打了个平手,明军的中路作为主力军,事实上是被王保保击败了的,而当时的中路军,还是徐达领兵的。 所以,时隔十多年后的再次决战,大明到底会不会大获全胜,还是重演岭北之战甚至说不好听点,有没有更糟糕的大败亏输的局面出现,没人能预测。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争没有到最后一刻,哪怕是徐达这种天下第一名将,都无法给朱元璋做出保证。 这个结果,只有阴阳炁海的那一头的朱雄英,能够给出一个答案。 于是,朱元璋把问题问了出来。 而没过多久,阴阳炁海中就传来了回答,这个回答,一开始让朱元璋松了口气,但最后,却好像有些什么事情不对劲了起来。 “洪武二十年出兵能不能覆灭北元?能啊,蓝玉洪武二十一年就抓到了北元朝廷,捕鱼儿海之战打的漂亮,北元直接被打回部落时代了,分裂成了鞑靼和瓦剌两部.不过这都是暂时的,这个瓦剌嘛,以后还会回来的。” 朱元璋怔了怔,瓦剌还会回来?什么意思? (本章完) ------------ 第103章 大明战神还有第二代? 对于这次进攻北元小朝廷的最后一役,朱元璋是有两个方案的。 第一个方案是效仿当年岭北之战,以傅友德、冯胜、蓝玉,率左中右三路大军出塞,分进合击,这个方案的优点是撒网面积大,而且明军各部之间有无线电台,所以联络通讯较为及时,缺点是兵力分散,容易被敌人各个击破。 第二個方案则是把主力当一张网来用,以更善于抓机会的蓝玉为主帅,用斥候咬住北元小朝廷,然后明军主力一拥而上,优点是兵力集中,缺点就是哪怕选准了方向,还是有概率扑空。 今年秋天必须出兵,而十几万大军的军需后勤等等统筹调度工作,必须要夏天之前就开始进行了,朱元璋本来在这两个方案中犹豫不决,但听到了朱雄英的话语后,朱元璋决定,就用第二个方案,相信蓝玉的嗅觉。 如此一来,只需要准备一条主补给线就行了。 实际上,在历史上捕鱼儿海之战的大捷,确实有着一些侥幸因素的存在,虽然明军知道北元小朝廷游牧到喀尔喀河、贝尔湖、克鲁伦河一带,但哪怕蓝玉带着十几万明军人不卸甲马不离鞍的急行军,到达距离捕鱼儿海尚有四十余里的百眼泉时,却还是突然间侦察不到敌军的影踪,失去了任何线索,以至于让蓝玉一度判断错误,以为敌人嗅到了什么蛛丝马迹而躲藏得无影无踪,想从这个环境恶劣的地方退兵,幸好蓝玉坚持了下来,撒出去的斥候也在很久以后回来禀报,确定北元小朝廷在捕鱼儿海东北方向八十余里之外,这才有了捕鱼儿海之战的胜利。 而眼下,既然洪武二十一年、捕鱼儿海、蓝玉,这时间地点人物三要素都预知了,朱元璋对于这一战的信心,显然就极大地增加了。 但朱元璋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北元小朝廷覆灭,分裂成鞑靼部和瓦剌部,这很合理,因为西边的瓦剌部虽然从成吉思汗崛起后,始终作为蒙古的一部分,其实并不是蒙古人,北元也就是鞑靼人衰落,那么瓦剌人自然趁势崛起。 可问题是,瓦剌人还会回来? 赶跑了元朝,又轮到瓦剌入侵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朱元璋一头雾水的时候,阴阳炁海那头传来了简单的解释。 “就是李景隆之后的第二代大明战神啊,在土木堡送了二十万大军,瓦剌人带着他叫门,然后包围了北京,幸好” 这个世界上,已经很少有人能用寥寥数语,就成功激怒朱元璋了。 他娘的,还有比李景隆还废物的! 大明战神有第一代就算了,还有第二代! 开门投降就算了,还有带着敌人叫门的! 老朱家这都什么奇葩后代?! 反复告诉自己“不能生气,这都是未来的预测”以后,朱元璋暂时平复了心绪。 虽然还是有点气,不过,通过这条未来天机信息,朱元璋也获得了两个非常关键的判断。 那就是,第一,这肯定是老四当皇帝生出来的后代,所以老四本来就趋近于无的皇位继承希望,现在彻底没了。 第二,瓦剌人将会在数十年或者上百年之后崛起,虽然没有灭亡大明,但是仍然会对大明的北方边界造成威胁,所以,覆灭北元朝廷虽然是接下来的重点,可对于覆灭北元之后,漠北的整个格局,大明同样要进行有序规划,否则恐怕遗祸无穷。 实际上,游牧民族就是这样,只要在漠北草原上依旧有水草,那就会有一支又一支的游牧民族迁徙、繁衍、壮大,而壮大到了一定地步,在天灾、野心膨胀等种种因素的作用下,就一定会南下威胁中原,这是数千年来谁都改不了的必然规律。 所以,朱元璋对于覆灭北元以后该如何规划这片大明无法管理的土地,其实是有预期的,只不过大孙的话语,让他的这个预期,更加明确了起来,那就是要限制瓦剌人的壮大,在分化瓦解的同时,时不时地派兵出塞打击漠北,让漠北的部族,永远无法再次崛起。 三件物品,考成法,捕鱼儿海之战的预测结果,瓦剌在未来的崛起对于这次阴阳炁海开启所获得的收获,朱元璋可以说是非常之满意。 聊完了这些事情以后,朱元璋最后问起了他非常关心的事情。 “大孙,你啥时候回大明来了啊?咱身子骨虽然还算硬朗,可怕是也没几年活头了。” 朱雄英沉默了,一个时辰后回答道:“爷爷,这件事情,我始终都还没想好,而且,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开启能够抵达大明的那扇‘门’。” 朱元璋知道,两界之间,始终是有隔阂的,在那边生活了那么久,大孙肯定已经很不适应大明的环境了。 毕竟,近乡情更怯这种事情,对于谁来说,都一样的。 但无论如何,朱元璋肯定还是要努力劝说的。 在他看来,这大明,老四继承不合适,朱允炆继承也不合适,在太子朱标以后,最好就由大孙作为第三代继承人,名正言顺。 不过,大孙回来这件事,还是要尽早。 因为这里面有几个说法,第一,不是随便谁都能当皇位继承人的,哪怕是太孙,也必须经过系统的帝王教育和政务锻炼,在地府当草头王带兵打仗,跟治理一个庞大帝国,还不是一回事;第二,朱标那头,也需要一个情感的融入过程,因为对于大明的人来说,大孙已经离开太久了,朱标已经习惯了在吕氏和朱允炆组成的家庭里生活,能不能重新真正敞开心扉接纳大孙,这种过程需要多久,都是未知数;第三,朱元璋为了确保皇位继承顺序,必须要在自己活着的时候,把路给铺好,这样一来,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哪怕是朱标真的出了意外英年早逝了,大明的江山,也能有序继承,稳如泰山。 因此,朱元璋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哪头有万般好,也比不得大明是你的家啊.回家吧,大孙。” (本章完) ------------ 第104章 扪心自问,回到大明的理由 朱雄英的心情有些复杂,他不禁扪心自问。 大明,真的是自己的家吗? 从理智上讲,自己确实是一个肉身穿越来的古代穿越者,大明是自己的家;可从感情上讲,自己从少年时期开始,就在现代社会长大一直到成年自己回到大明,还能适应古代社会的生活吗? 或者说,虽然自己完全有条件,有能力回到大明,只要别古崖虫洞这扇从现代世界到古代世界的“门”开启,自己就能回去,也能携带足够在古代社会立足的物资。 可回去的目的是什么呢? 如果仅仅是在明初做一个富家翁,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必要,因为在现代世界,自己同样可以做到,而且现代世界的生活质量,跟古代世界相比肯定是更高的。 所以,朱雄英缺一个动机,或者说,缺一个足够说服他自己回到大明世界的理由。 如果仅仅是爷爷想要他回去,那这個理由,是不够他下定决心的。 “爷爷,我在这边生活的很好,认识的、熟悉的朋友都在这边,我不知道.自己回到大明的理由是什么。” 十分钟后,时空虫洞里,传来了声音。 “因为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朱家的血。” 朱雄英猛然抬起了头,他还想要问些什么,但时空虫洞却已经消失了。 “我的身体里,流淌着朱家的血” 朱家,还有哪个朱家?只有大明皇室那个朱家,才值得爷爷这样说。 而对于自己身世的猜测,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以猜度的事情,只是如今,得到了爷爷的亲口证实而已。 用手指摩挲着系在脖子上的金质长命锁,朱雄英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之中,既有对于未知世界的恐慌,又有对于不平凡命运的渴望。 朱雄英看着长命锁上自己的名字,不禁质问起了自己的内心。 ——自己愿意度过怎样的一生? 如果没有选择,那么自己的人生,可能就是上大学、毕业找工作、结婚生子、退休养老,可是,现在有的选。 “我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少年时期穷苦的生活环境,并没有压垮朱雄英的意志,他始终以严格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生活和学习,也取得了他想要的结果,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不甘于平凡。 可究竟什么才叫不平凡呢? 在现代世界,他有了金钱,就叫不平凡了吗? 显然不是。 朱雄英认真地问了自己的内心,作为一个凡夫俗子,他是想要有更高的追求的。 但朱雄英又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可是,我配吗? 我的能力、抱负,配得上我追求的东西吗? 作为一个大学生,朱雄英很清楚,自己并没有超出常人太多的能力。 那么,自己凭什么去配得上天潢贵胄的身份呢?仅凭血脉吗? 如果是古代人,这一条就够了,可朱雄英毕竟是接受了完整的现代社会教育的人,他做不到心安理得。 更何况,这条路未见得能走得通,也未见得能走得顺,反而有极大地可能,伴随着腥风血雨。 陷入了迷茫的朱雄英,不知道该怎样抉择。 这时候,或许按照海岛上的习俗,应该掷筊请示一下关圣帝君或者妈祖。 但是朱雄英并不想这么做,他不想把命运交予神明来抉择。 拿出手机,翻着通讯录,朱雄英找到了一个联系人。 “姜老师,我想问一个问题。” “你说。” “假如有一个穿越者,就像是留学欧洲的彼得大帝一样,来到了现代世界留学,那么,他应该回到古代世界吗?或者说,他无可替代的作用又在何处呢?” 电话的那头沉默了片刻,姜老师温醇的嗓音才传来。 “你的第一个问题其实很有意思,对于答案,你不妨换个角度去想,如果彼得大帝沉溺于欧洲的优渥生活,不回到俄国了,那么俄国的历史会是什么样子?要知道,近代俄国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科技等方面的发展史无不源于彼得一世时代,而国家的命运,和人生是一样的,有的时候,一步错,步步错如果没有了彼得大帝,俄国的未来,或许会变得面目全非。” 实际上,彼得大帝通过留学给俄国带回了大量的技术和文化,这些先进的成果极大地推动了俄国现代化的进程,让俄国从一个落后的农业国,变成了一个先进的工业国,而彼得大帝在欧洲学到的现代化理念和制度也为俄国的政治和社会变革提供了思路。 时势造就的英雄很多,但像彼得大帝这种能留学回来靠一己之力改变整个国家走向,或者说能够造就时势的英雄,却并没有多少。 “至于第二个问题,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有哪两种方法能够走出内卷的困境吗?” 朱雄英当然记得,一种是环境危机引发的内生动力,另一种是拥有支配权的群体或个人,对外界环境产生了探索欲,继而带领整个群体试图走出内卷。 朱雄英如实地回答了出来,也明白了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朱雄英明白了,自己或许不应该妄自菲薄。 一个现代人对于古代世界的意义,并不完全在于他个人的能力,更多的在于他所接受的完整的现代教育以及对于时代发展趋势的理解,能给世界带来的巨大影响……这是任何古代人都绝对不可能拥有的。 或许,他的使命,也不仅仅是满足于个人追求,而是应该有着更高的追求,那就是努力改变一个世界的命运,带领华夏走出内卷的困境,驶向更好的那个方向。 这才是时空虫洞出现在朱雄英生命里的意义,也是他作为一个来到现代世界的古代人,应该肩负的责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只不过在不同的人生际遇下,有的人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完成它,在这个时候,或许就需要一点小小的引导不过,不管怎样,人总要遵从内心的抉择。” (本章完) ------------ 第105章 蓝玉的感激 春暖花开时节秦淮河两岸杨柳依依,作为京城内最繁华的地段,树下游人往来络绎不绝。 河水波光粼粼,映照着蓝天白云,河面上一艘装饰华丽的画舫缓缓行驶,舫中被打发出来的乐妓们在舫边嬉闹着,有人俯身伸手去弄水,便揉碎了一片水中的云朵。 画舫之内,屏退了外人的永昌侯蓝玉与户部侍郎傅友文正对坐饮酒。 别看傅友文是傅友德的堂弟又是文官,但论起私交来,傅友文跟蓝玉可是铁哥们,两人关系相当密切。 不过,他们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打算抛开了朝堂的纷争,沉醉在这美好的春光之中,而是另有要事相商。 蓝玉举杯向傅友文敬酒,笑道:“傅兄,你看这秦淮河春色如何?” 傅友文闻言,跟他碰了碰手中的酒杯,从画舫二层推开的窗户望向外面,只见河水清澈,鱼儿在水中自由穿梭,岸边桃花亦是盛开,落英缤纷,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 傅友文点头赞叹道:“美不胜收,真乃人间仙境也。” 两人相视一笑,却没急着说正事,而是继续品酒谈天,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微醺。 蓝玉此时忽然感慨道:“傅兄,你我身居高位,能得此闲暇时光实属不易,但愿这秦淮河的美景能长留人间,我辈也能常保此心境。” 傅友文深有感触地点头道:“蓝兄所言极是。” 说罢,两人再次举杯相碰,清脆的碰杯声在画舫内回荡。 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了,不聊点大事,倒是实在是说不过去。 蓝玉用胳膊支撑着案几,身体前倾,压低声音用极小的声问道:“上次托傅兄打听这次出征主帅的事情.” 作为当事人,蓝玉始终在朝中暗暗活动,想要争取到这次作为主帅的机会。 因为这些年来他基本都是作为副帅,随傅友德、冯胜等人出征的,洪武四年随傅友德平蜀,岭北之战给徐达当先锋,前几年又参与了征云南,却始终缺乏独当一面的机会没办法,洪武朝的名将,实在是太多了,前些年轮也轮不到他。 不过这几年,蓝玉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机会可能要到了,因为他的年纪并不大,今年才四十多岁,跟那些五六十岁的国公们比,正是当打之年,而且他的资历和辈分还有军中派系关系都相当硬.他是常遇春的妻弟,从姻亲关系上,朱标还得喊他一声舅舅,更何况,他从青年时便随着常遇春征战沙场,基本完整继承了常遇春在军中的关系,这一点上常茂都比不得他。 傅友文淡淡一笑,只道:“不负蓝兄所托,已经打听到了。” “喔?”蓝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也没想到,傅友文真能把这种机密打听到,而且还真敢跟他说。 “这次出征,你是主帅,堂兄那边不会动。” 蓝玉捏着玉杯的手悬在了半空中,他先是一怔,旋即就是掩饰地很好的喜色。 “可是颖国公相让?” 蓝玉以为,傅友文是直接问的傅友德。 “非也。”傅友文似笑非笑道,“却是你这做舅爷的,要好好谢谢那位。” “雄英?!”蓝玉有些出乎意料,他知道阴阳炁海刚刚开启过一轮,但是圣孙坛上通话的具体内容,哪怕对于他,也是保密的。 现在国朝文武分立,朱元璋也不想让勋贵们太多干预文官方面的事情,所以哪怕是蓝玉这种级别的侯爵,虽然已经是准公爵的存在,但想要获知某些朱元璋暂时没告诉他的信息,也得找人打听。 “不错。” 傅友文浅浅地呷了口酒水,低声道:“过不了多久,陛下应该就会召你前去了,这事我告诉你,其实也就是早一两日的工夫而已圣孙预测你作为主帅会全歼北元朝廷,甚至连时间地点都给了,不过更具体的信息,我便不知道了。” 实际上,这点信息,也是只有侍奉在朱元璋身边的军机大臣才有一星半点的机会得知,不过具体傅友文是从哪位军机大臣口中得知的,他却不肯对蓝玉说。 不过,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了。 蓝玉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了下来。 这一仗难打,但只要打好这一仗,他不仅能够进爵国公,而且足以凭借着覆灭北元青史留名! “有时间地点还有无线电台,要是打不好,我可真就对不住雄英这么帮了。” 蓝玉唏嘘片刻,还是自家孩子靠谱,可惜,他那侄女死的太早,如今这太子妃吕氏还有那朱允炆,他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非止如此呢,圣孙为了你这一仗,还送了些其他能派的上大用处的东西。” 傅友文当了回可恶的谜语人,可无论蓝玉怎么问,都是饮酒笑而不语,极大地勾起了蓝玉的好奇心究竟是什么东西,能为这一仗派上大用处? 不过,既然傅友文死活不说,蓝玉也就不刨根问底了,他被选为主帅,那这些东西,皇帝肯定会告诉他,只不过是早几日晚几日的事情。 安心下来的蓝玉,看着画舫从秦淮河飘进了莫愁湖,却不由得感叹:“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只是一想起来雄英如此帮我名扬天下,我却无以为报,心里不是滋味。” “嘿。” 傅友文终于喝完了壶中的酒:“伱以为光是你如此吗?圣孙若是真能回来,那才有咱们的好日子过,要真是朱允炆以后当了皇帝,指不定怎么敲打呢,要知道,空穴来风这四个字可不是白说的。” 蓝玉心头一凛,道:“你是说,预测的未来中,关于削藩的传闻?” “不错,可蓝兄你说,削的真就只有藩吗?勋贵便不会被削吗?以前太子妃,那是咱们自家的侄女,现在的,那是那帮文官培养出来的,人还没有个远近亲疏?再说,有其母必有其子,朱允炆跟咱们亲近吗?” 傅友文虽然是文臣,但他是勋贵集团里极少数的那个文臣,他的根还是在勋贵这边的,所以立场跟传统的文臣士大夫,显然是不一样的。 蓝玉点了点头,这话在理,吕氏和朱允炆,对于他们这些人,也不过是表面恭敬罢了,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呢? “可惜了,允熥是三子,如今没了嫡子的优势,性格又怯懦,才智也只是中人之姿,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了。” 蓝玉也有些无奈,当初选太子妃,勋贵们拿到了优势,文臣们只能把太常寺卿吕本的女儿推到了次妃的位置上,可谁能想到,常氏生朱允熥的时候难产而死,吕氏就这么被扶正上位了。 所以,眼下的情况就导致了,在勋贵和文臣的长期斗争中,到朱标这一代,或许勋贵还能压文臣一头,可如果到了第三代,是朱允炆当皇帝,那么双方的力量对比肯定就要此消彼长了。 老一辈的勋贵国公们,可以不在意这种事情,因为他们肯定活不到那个时候,但是作为大明军界新生代的领头人,蓝玉却需要考虑这些几十年后的事情。 “无论如何,还是希望雄英能够回归大明,否则的话,以后的日子,恐怕会越来越难过。”蓝玉很是赞同地说道。 傅友文看的很透彻:“常言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若是朱允炆继位,说不得就真会有主少国疑的那一天,到了那时候驾驭不了我们这些人,指不定我们就会被当做绊脚石搬走,免得碍了新皇的路。” (本章完) ------------ 第106章 我大明天下无敌啊! 天边初露曙光的时候,蓝玉便被紧急召至皇城的奉天门。 蓝玉的心中颇为激动,他已经猜到皇帝此次召见他是所为何事了。 不过,当他来到奉天门的时候,却被宦官告知,皇帝在大辂上等他。 而当蓝玉登上停在奉天门外的大辂时,朱元璋已经在里面补了一小会儿的觉了。 掀开黄绮帷幔,简单瞟了眼大辂内的花毯、红锦褥席、红髹坐椅等物品,蓝玉低头行礼道。 “陛下夙兴夜寐操劳国事,臣不能为陛下分忧,实在惭愧。” 这时候的蓝玉,还没有立下捕鱼儿海之战的大功,而且,历史走向也变了,能压着他的开国勋贵们都还在,徐达、李文忠都没病死,傅友德、冯胜也没有被赐死,所以蓝玉还没有“老子打仗天下第一”的那种骄狂。 朱元璋抬了抬眼皮,眸中却没有半点疲惫之意,哪怕上了年纪,朱元璋依旧会在臣下面前,永远保持着一种精力充沛的状态,以免臣下觉得他年迈,从而起了轻视之心。 目光从蓝玉背后雕描五条金云龙的红髹屏风上收回,朱元璋若有所思地瞥了蓝玉一眼,他当然听出了蓝玉的言外之意:“你是在埋怨咱不给你立功的机会。” “陛下,臣不敢!” 朱元璋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随后开口道:“蓝玉,咱也不跟你兜圈子,这次北征,咱选你来当主帅。” 蓝玉虽然已经从傅友文口中得知这一消息,但此刻听到朱元璋的亲口确认,仍然感到一阵惊喜,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激动,在朱元璋面前郑重地行礼道:“谢陛下!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谢咱不如去谢谢大孙。” 朱元璋跟他挑明了说:“是大孙告诉咱,你在明年于捕鱼儿海能捉到北元朝廷,所以咱选了你当主帅。” 蓝玉听闻此言,精神顿时一震,对于一个名将来说,能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或者说,这简直就是直接给他开天眼了! 从汉武帝时期开始,在漠北寻找异族的踪迹,最难的就是获知准确地点,这直接都把时间和地点报给他了,哪还有不大胜的道理?再加上明军现在装备了无线电台,本来就可以凭借着通讯优势帮助主力快速索敌,这下子两两相加,可谓是手拿把掐了。 蓝玉对于朱雄英的感激,简直就是无以复加了。 而交代完这些,朱元璋对御者吩咐了一声,大辂缓缓启动,在晨曦中缓缓驶向内廷的兵仗局,等车驾到了兵仗局,工匠们在兵仗局宦官、官吏们的带领下,向皇帝行礼。 “你们继续。” 下车的朱元璋无意打扰他们,而这里的气氛与宫中的其他地方截然不同,虽然兵仗局也归内廷管,但宦官们却并不多,只有少数太监、少监级别的大宦官担任着管理职务,而且空气中弥漫着铁砧的敲击声和硝石的刺鼻气息,工匠们忙碌地穿梭于各个工坊之间,打造着各种兵器和战甲。 朱元璋径直走向最里面的一间房间,蓝玉紧随其后。 室内陈设简单,但墙上挂着的一排排火器却让人眼前一亮,这些火器不仅制作精良,而且种类繁多,显然是大明最先进的军事装备。 不过,最吸引蓝玉眼球的,还是中间台子上的东西。 朱元璋拿了一个复刻品递给蓝玉道:“这是咱大孙送来的东西复刻出来的,兵仗局的能工巧匠钻研出了其中的原理,连续赶工了一阵子,用水晶研磨出了这么一支千里镜此物能够清晰地看到远处的景象,你在战场上用它来观察敌情,指挥作战,定能起到如虎添翼之效。” 蓝玉接过名为“千里镜”的东西,仔细端详起来,这支千里镜的镜筒由黄铜制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他用眼睛对准了水晶磨出来的镜片,看向窗外的远方。 刹那间,远处的景物在镜头下变得清晰可见,仿佛近在咫尺。 蓝玉不禁惊叹道:“陛下,这千里镜真是神奇之极!有了它,臣在战场上只需立于高处,便能轻而易举地洞悉敌人的排兵布阵了。” “这千里镜,用水晶就可以手工磨制出来,虽然造价昂贵,但是小批量制造后给将领们配发倒是没有问题。” “而且,还不止如此。” 朱元璋露出了少见的得意之色,说道:“咱大孙还送来了一件神器,便是这燧发火铳。” 说着,朱元璋让兵仗局的工匠,在外面的靶场上,给蓝玉演示了一番燧发铳的操作。 “砰”的一声,虽然弹丸不出意料地没有中靶,但蓝玉却敏锐地发现了这新式火铳令人惊异的优点。 “这火铳,竟然不用点火?而且重新装填后发射的速度,也比现在军中的火铳要快得多。” “不错,这火铳不用火绳点火,而是里面就有燧石,只要勾动这钩子,燧石便能摩擦起火点燃里面的火药。” 蓝玉亲自拿过来研究了一番,自是爱不释手,问道:“敢问陛下,这燧发铳也能量产吗?” “目前还不行,这里面的结构比寻常火铳复杂,又只有一支铳,工匠们不敢轻易拆毁,所以还得慢慢研制,等定型以后,方可量产但不管怎样,这次北征,伱都是能先用上一小批的。” 蓝玉他感慨道:“陛下,这新式火铳和千里镜都是战场上的利器啊!有了它们,我大明,真可谓是天下无敌啊!” 朱元璋大笑过后,拍了拍蓝玉的肩膀。 “蓝玉,咱对你寄予厚望,此战若能如大孙预测一般获得全胜,你便是咱大明的功臣,咱不仅会重重赏赐你,还会让史官将你的功绩载入史册,流芳百世。” 得了这句许诺,蓝玉激动不已,他跪在朱元璋面前大声道:“陛下,臣愿为大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且回去好好准备出征事宜吧。” 洪武二十年九月,带上了新装备的蓝玉率领部分兵马抵达北平,汇合了郭英、朱棣、徐辉祖等将领后,正式开始集结晋地、河北、辽东等地兵马共十五万,并派出小规模侦查部队出塞,查明从捕鱼儿海到长城之间广袤区域内,北元各部落分布的位置。 (本章完) ------------ 第107章 北元朝廷的困境 洪武二十一年,春草犹青,明军的马蹄便踏过辽阔的草原,掀起一片绿浪。 蓝玉率领的十五万大军雷霆万钧般由北平出塞,一路杀向大宁,直至庆州方才暂缓脚步。 这是继辽东之战后,明军的又一次大规模出击,令北元朝廷上下无不震动。 昔日纳哈出掌控的辽阔地盘,如今已成为明军的囊中之物,而大宁成为了明军的后勤基地对于北元来说后果是极为严重的,这意味着明军随时可能挥师北上,将北元朝廷最后的栖身之地纵向切割。 面对如此险恶的局势,北元朝廷不得不做出选择,到底是继续留在危险的东方与明军硬抗,还是舍弃这片土地,带着十几万子民向西迁徙,以图东山再起? 在这关乎北元朝廷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天元帝脱古思帖木儿召集了朝廷重臣,在大汗专属的八白帐中商议对策。 然而帐内的气氛却是异常凝重,太师哈剌章、太尉蛮子、知院捏怯来、右丞相失烈门等人,都是元昭宗给天元帝留下的栋梁之臣,很清楚这个决策将直接决定北元朝廷的未来,而每个人都知道,他们面临的这个抉择,其实一点都不好做。 天元帝孛儿只斤·脱古思帖木儿,北元第三位皇帝,汗号乌萨哈尔汗。 在他刚继位的时候,北元仍统治着大漠南北和辽东并遥控着云南,而大明则因为岭北之战的战败,不敢轻易大举出兵,因此十余年间,双方维持了相对稳定的局面。 但随着云南和辽东的相继丢失,北元的战略态势开始变得恶劣起来;随着上一代经历过元末战乱战火淬炼的老卒们的衰老与离世,北元军队的数量和质量也都开始了下降,对于这两点,北元朝廷的高层们心知肚明.他们不可能再复制一次岭北之战的大胜了,也没有第二个王保保站出来再给他们续命十余年。 “大汗,明军势大,我们不可与之硬拼。”太师哈剌章首先发言,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为今之计,只有向西迁徙,暂避其锋芒,待时机成熟再图反击。” “太师所言极是。” 太尉蛮子附和道:“我们拖家带口,带着十几万子民,若与明军硬抗,只怕会损失惨重,不如保存实力,以图后计。” 然而,年轻气盛的太子天保奴却有不同的看法:“父汗,我们若是一味逃避,只怕会助长明军的嚣张气焰。儿臣认为,我们应该留下来与他们一战,让他们知道我们蒙古勇士的厉害!” 知院捏怯来也点头道:“太子所言不无道理。我们蒙古人自古以来就是草原上的雄鹰,何曾怕过谁来?若是就此西逃,只怕会被人耻笑。” 右丞相失烈门则持中立态度:“大汗,此事关系重大,需从长计议,我们既要考虑保存实力,又要顾及另一件事情.西面从瓦剌人到哈拉和林之间,可是也速迭儿的地盘。” 这涉及到蒙古人内部的纷争,也速迭儿这一支的祖先是阿里不哥,阿里不哥和忽必烈本是一奶同胞,但在蒙哥汗去世后,两人为了争夺蒙古的汗位进行了一场残酷的内斗,最终以忽必烈的胜利结束,但阿里不哥的部众并未被彻底消灭,而是游牧到了西方,双方从此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而也速迭儿同样姓孛儿只斤,他的身上,同样流淌着黄金家族的血脉,所以也速迭儿也是汗位的有力争夺者。 目前整個草原,蒙古人的势力由西向东分布,分别是察合台后代在天山南北建立的东察合台汗国(即亦力把里),在金山(即阿尔泰山)游牧的太师阔阔帖木儿所部,在西方草原游牧的瓦剌部与也速迭儿部众,在蒙古旧都哈拉和林游牧的左丞相咬住,在东方草原游牧的北元朝廷,在辽东和漠北之间游牧的辽王阿札失里的部众。 所以,北元朝廷向西,最多就是到哈拉和林去汇合丞相咬住,再往西的路,就被瓦剌部与也速迭儿的部众所阻拦了,十几万人很难一路向西走到金山。 换句话说,北元朝廷现在其实面临着一个困境,那就是不往西走,北元朝廷的两股力量无法汇合,力量分散的北元面对明军毫无还手之力,而往西走,合军一处固然力量汇聚到一起了,但是有可能会受到也速迭儿和明军的两面夹击。 那往东走行不行呢?也不行,因为辽王阿札失里在东边,而此人已经投降大明了,辽王阿札失里率领的部落是兀良哈部,也就是后来的朵颜三卫,兀良哈部一向习惯于在北元和大明之间反复横跳,如今纳哈出被剿灭了,大明怀柔于他,眼见能得到好处,辽王阿札失里自然就站在了大明一边.如果北元朝廷不来招惹他也就罢了,他也不会主动出兵帮助大明,但若是北元朝廷十几万人向东走,那生存空间被压缩的辽王阿札失里,必然会坚守地盘,并且向大明求助,到了那时候,北元朝廷可就真的半点回旋余地都没有了。 脱古思帖木儿听完众人的发言,心中也是犹豫不决,他很清楚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将对整个北元的未来产生决定性的影响,他没办法当机立断。 一时间,八白帐内陷入了沉默之中。 帐外,春风猎猎,九斿白纛在蓝天白云下高高飘扬,象征着蒙古人昔日的荣耀,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祖先曾经纵横四海的他们,已经走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必须尽快做出决定,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严峻的形势。 沉默了好久,天元帝脱古思帖木儿方才开口,他取了一个看似稳妥的折中方案。 “传令给哈拉和林的左丞相咬住,让他带领部众向东靠拢,我们向西靠拢,先把手头的力量汇聚在一起,然后再决定到底往哪个方向走,如果东方和西方都去不得,那北方虽然苦寒,但若是明军长驱直入漠北,咱们也未尝不可向北而去,暂避锋芒.” (本章完) ------------ 第108章 千里镜作用完美发挥 脱古思帖木儿这话,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若是合兵一处,那二十多万人人吃马嚼消耗可不是一般的大,再往北,那可连草原都没有了,在常年不化的冰原上吃什么喝什么?喝马奶吃牛羊肉能顶得住多久?就算避过了明军这一次的进攻,北元又要饿死冻死多少人?付出多大的代价? 然而,在生存危机面前,这个折中方案,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死一部分老弱妇孺跟全都被一锅端到底哪个后果更严重,他们还是能分清楚的,而且,这里面还有一重考虑,那就是如果不合兵,哈拉和林的部众,就一定会被也速迭儿吞掉,毕竟这对于也速迭儿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明军,是奔着北元朝廷来的,若是平时,也速迭儿并不能拿北元朝廷怎么样,就算绑上瓦剌人,他们的实力也不如北元朝廷,但北元朝廷被明军盯上以后,就无暇顾及他了。 而北元朝廷同样也不具备向西一口气打穿也速迭儿与瓦剌人的能力,所以,合兵一处是最好的选择,而相向而行,就是合兵速度最快的方案。 “也只能如此了。” 参加过岭北之战的太尉蛮子不是怯战的人,但此时面对如此困局,却也想不出比这个更稳妥的办法了。 太师哈剌章问道:“那我们通知咬住在哪汇合?” “告诉他,哈拉和林到捕鱼儿海之间见。” —————— 百眼泉畔,清泉潺潺,然而此刻却无一丝宁静的气息。 只因一队身着明军甲胄的斥候骑兵,匆匆赶到了此地。 他们一路疾行,早已疲惫不堪,但脸上却难掩焦急之色,这里距离捕鱼儿海尚有四十余里路程,然而连日来的风沙肆虐,却将人畜的脚印抹平得无影无踪,使得他们失去了追踪敌军的线索。 作为大军副将的燕王朱棣,此刻更是心急如焚。 他深知此次北征的重要性,也明白后勤补给非常困难.为了供应十五万大军北征,大明足足囤积了相当于一年赋税的粮食物资,而这些只能供大军出塞三个月之用,所以明军时间紧迫,根本不能有丝毫耽搁。 因此朱棣才毅然决定亲自带领麾下的数百骑亲兵,携带着一部珍贵的无线电台,一同前出侦查。 “还是找不到吗?” 朱棣眉头紧锁,看着派去更远处侦查的张玉带领的几骑按照约定折返回来,心中也不免有些懊丧.他一把摘下兜鍪,露出一张刚毅而略显疲惫的脸庞,抹了抹额头的砂砾和灰尘。 张玉是从漠北归来的降人,当年曾随元顺帝逃亡漠北,官至枢密院知院,其人武功高强,智略过人,对草原的地形和风俗了如指掌,是朱棣麾下不可多得的人才。 此刻,他策马归来,脸上也带着几分纳闷:“殿下,我们去捕鱼儿海南岸了,并未发现敌人的踪迹,情报到底对不对?” 朱棣的脸上阴晴不定,捕鱼儿海这個坐标,当然是从圣孙那里获得的,但关于这些未来预测,其实有的时候朱棣真挺想说都不对的.可眼下他也很希望这个坐标是对的,这样大军就不用无功而返了。 眼见朱棣有些踌躇,丘福此刻也忍不住劝谏道:“殿下,儿郎们已经啃了好几天干粮冷水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打起仗来都没力气,要不先埋锅造饭吧。”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了一片甲叶颤动声,士卒们疲惫不堪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期待之色。 朱棣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吧,先埋锅造饭。但记住,挖洞煮饭,不准出烟。” 朱棣深知在敌境之中,一丝一毫的疏忽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 “得令!”丘福应了一声,立刻安排士卒们开始埋锅造饭。 士卒们纷纷解开扎着口子的米袋,将米粒倒入锅中,加入清水开始煮食,他们庆幸终于不用再啃硬邦邦的红薯了,脸上都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而就在士卒煮饭的时候,朱棣却并没有闲着。 他登上沙丘,掏出沉甸甸的铜制千里镜向远处眺望。 忽然之间,他发现了东北方极远处的轻烟,朱棣心中一动,立刻招呼部下。 “你们看东北方。” 然而部下们即使极力眺望,也仍然是一脸茫然,那轻烟实在太远了,远到已经超过了人类的目视距离。 朱棣见状,立刻将千里镜塞给眼神最好的朱能:“你用这个看看。” 朱能接过千里镜定睛一看,果然看到捕鱼儿海东北处有一缕袅袅轻烟飘起,而这已经是千里镜的极限范围了,如果没有这千里镜相助,他们根本不可能在这里隔着这么远瞥见那轻烟。 当然,最重要的是连着刮了数日的风沙今天停下了,否则的话,一片风沙中,哪怕是有千里镜,他们也什么都看不见。 “有烟!” “我看看。” “真有烟!”“应该抓到北元朝廷的踪迹了!”“他们真的在捕鱼儿海!” 这个消息如同一剂强心针般注入了众人的心中,让他们疲惫的身体瞬间充满了力量。 朱棣也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赶紧吃饭,吃完饭带着千里镜和无线电台,我们去东北方侦查。” 朱棣此时与元廷主力,尚且相距一百二十里之遥,他所看到的轻烟,只是一个游弋在南侧的小部落中做饭升起的炊烟。 蒙古人离开中原二十年,岭北之战也结束了十多年,早就不是当年还有几分战术素养的元军了,他们已经彻底退化,普通游牧民根本就没有屏蔽自身踪迹的意识。 所以,朱棣带领着张玉、朱能、丘福等人,很快就见到了让他们兴奋不已的场景北元朝廷十几万人驻扎在捕鱼儿海东北八十余里外的地方! 而且,看起来他们有着马上就要继续转移的架势。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朱棣迅速发报给中军的蓝玉。 同时,靠着千里镜的视野优势,朱棣所部精骑完美地卡着蒙古人游骑的观测距离,始终保持着“我看得到你但你看不到我”的距离差,哪怕是目视视力最好的蒙古游骑,也根本发现不了他们,所以北元朝廷的位置,被朱棣一直持续报点给了蓝玉。 蓝玉也没有丝毫耽搁,马上下令全军衔枚卷甲,直扑敌营。 (本章完) ------------ 第109章 天元帝身死,北元覆灭! 次日黄昏,大风骤起,扬沙漫天,沙尘暴再次席卷而来。 昏黄的天幕下,正准备趁着风沙暂停后转移的北元朝廷君臣,正在帐篷中设宴欢庆,他们毫无戒备,酒酣耳热,完全未料到明军的铁蹄已悄然逼近。 突然间,惊恐的喊叫声划破了夜空,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一个万户告知了他们明军来袭的消息。 北元朝廷的君臣们顿时乱成一团,酒杯翻倒,乐声戛然而止。 见众人面色如土,太尉蛮子虽然此刻已喝得面红耳赤,然而他身经百战,临危不乱,仍然保持着几分军人的决断。 他猛地站起身,大声呼喝着:“你们快带着传国玉玺护着陛下先走,我带着兵马断后!” 说完,他拔出腰间佩刀,大步流星地冲出帐篷。 漫天风沙里,北元营地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士卒们本来正忙着牵马备鞍,整理辎重,准备继续向西转移,然而明军的奇袭却打乱了他们的一切计划。 喊叫声、马嘶声、兵刃交接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嘈杂。 太尉蛮子竭尽全力组织士兵前往辕门进行抵抗,然而风沙太大,视线模糊,他们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阵型。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砰砰砰”的声音,似乎是某种重物撞击的声响。 紧接着,大量士卒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纷纷倒地,闷响声不绝于耳。 北元士卒们惊恐万状,以为明军的火铳是有人施展了妖法.毕竟,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在火绳根本点不着的大风天气里,怎么可能有人用火铳呢? 北元士卒四散奔逃,他们一边逃跑一边呼喊着。 “长生天在上!巫师在哪?” “是妖法!明军有妖法!” 恐慌和绝望的情绪,笼罩着整个北元营地的辕门。 太尉蛮子见状大怒,挥刀砍倒了一个逃跑的北元士卒,试图稳住军心。 然而下一刻,风沙里便冲出了无数犹如鬼魅般的明军重骑,他们身着扎甲,手持长斧、马槊,势如破竹般杀入北元营地。 武定侯郭英更是一马当先,手起斧落,一斧便斫下了太尉蛮子的头颅。 太尉蛮子的头颅高高地飞了起来,双眼圆睁,死不瞑目他到死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败得如此之惨。 失去了太尉蛮子的组织,北元营地辕门处的抵抗顿时如同蚁群溃散一般消失,而营地里其他地方的万户、千户们,有的还在自觉地尝试,试图组织起一星半点有效的抵抗。 但很快,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起,明军大股大股的轻骑兵如同风暴般席卷而来,他们的铠甲在风沙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线,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血肉的飞溅和北元士卒的惨叫,犹如阎王的勾魂使者正在无情地收割着生命一般。 一名鼓起余勇的北元万户竭尽全力挥舞着弯刀,试图挡住明军的进攻,然而,他的力量在明军轻骑的冲锋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一名明军轻骑兵猛地挥起长矛,借着战马的加速度,矛头狠狠地刺向他的胸膛,这名万户惨叫一声,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麾下的北元士卒们见状,更加惊恐万分,他们纷纷溃散,四处奔逃,然而明军轻骑的铁蹄却紧紧追赶着他们,有的士卒被明军轻骑兵追上,瞬间被长矛刺穿身体;有的士卒在慌乱中跌倒在地,被明军战马践踏成肉泥。 整个营地变成了一片血腥的屠场,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和呻吟声。 风沙之中,明军士兵们的身影变得模糊而诡异,仿佛是从地狱中涌出的恶魔,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每一次挥刀都充满了力量,他们的战马在战场上狂奔,铁蹄踏碎了一切阻挡在前的障碍。 直到逼近汗帐,蒙古人的抵抗才激烈了起来,骑兵难以继续进攻,明军调来了火铳手,将防守汗帐的怯薛军士卒排队铳毙。 “砰砰砰!” 在明军火铳强大的火力杀伤下,最终,最后一名怯薛军士卒也倒下了。 北元朝廷的九斿白纛在风沙中摇摇欲坠,很快就被明军合力用大斧砍倒,而九斿白纛的轰然倒下,也成为了此战明军胜利的象征。 这面传承自成吉思汗的大纛,已经有上百年未曾陨落了。 北元士卒们的抵抗意志彻底瓦解,有的人则呆立在原地,如同待宰的羔羊般不知所措,任由明军宰割;有的人则惊慌失措忙着逃命,甚至很多人在慌乱中为了一条狭窄的逃生通道相互践踏,这些蒙古勇士,怒骂着向自己人挥刀。 这场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风沙渐息,天色微明。 北元营地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到处都是燃烧的火光和浓重的血腥味,天元帝也在这一片混乱中失去了踪影,不知所踪。 整個北元营地变成了一片血腥的屠场,屠戮过后,唯有明军的旗帜在风沙中猎猎作响。 明军士兵们疲惫不堪地在战场上收拢俘虏,归拢牛羊骆驼马匹等牲畜,他们的脸上身上都沾满了血迹和沙尘。 然而,当看到成群结队的北元朝廷官吏、后妃、宫女被牵出来,每个人都是兴奋的,这是一场必然会载入史册的大捷,也是汉家儿郎自靖康之耻后,第一次如此深入漠北,覆灭仇敌! 经此一战,北元当场战死数千精锐,七万七千多人与四万七千匹战马被明军所俘获,除此以外,还有十二万匹牛羊骆驼和三千多辎重车辆,也一并沦为了明军的战利品。 北元朝廷的绝大部分官吏,以及天元帝的全部后妃、公主,以及次子地保奴都未能逃脱,天元帝脱古思帖木儿只与太子天保奴、知院捏怯来、右丞相失烈门等数十骑冲破包围圈逃走。 而且,最重要的是,当年经历过岭北之战的两支精兵,也就是元廷禁卫军,以及由王保保之弟脱因帖木儿带领的王保保旧部,在这场战斗中,彻底灰飞烟灭了。 而没了正规军、官吏、印玺、牌敕、图书、典籍、档案等等从中原一路带过来的家底的北元,已经从政权组织上,无法称之为帝国了,而是彻底被打回了部落形态。 纵然如此,蓝玉也没打算放过他们,率军一路向西追了上去。 而本来作为前锋的太师哈剌章的部众,侥幸躲过了捕鱼儿海之战,这时候却被天元帝留下来断后,可哈剌章所部哪里是明军的对手?蓝玉纵兵大破其部,俘虏了男女老弱共四万余人,牲畜八万余匹。 不过,哈剌章还是为天元帝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毕竟,两次大胜,明军不得不面临着收拢和管理大量俘虏的问题。 饶是如此,蓝玉还是派余通渊所部精骑一直向西追了上千里,追到了胪朐河(今克鲁沦河),而在胪朐河畔,余通渊得知了天元帝的死讯。 天元帝脱古思帖木儿向西逃跑,还没跑到哈拉和林,就遇到了被也速迭儿击溃的左丞相咬住,前有狼后有虎的天元帝等人被逼的没办法,带领仅剩的三千余骑准备先向南再向西,拼死穿越也速迭儿的地盘,投奔在金山放牧的太师阔阔帖木儿所部.身后有十几万明军在追,天元帝觉得往后跑明军不会放过他,但绕路往冲,草原广阔,也速迭儿却不见得能完全堵住他。 天元帝的计划本来成功了,他们从南方绕开了瓦剌人的截击,继而转头向西,可惜天降大雪减缓了他们的行军速度,也速迭儿趁大雪封路之机,派遣火儿忽答率兵追上了天元帝,经过一番激战,随后用弓弦缢死了天元帝,杀了太子天保奴,夺走了传国玉玺,也速迭儿正式称汗。 而这也意味着,也速迭儿和瓦剌人,成为了大明的下一个打击目标。 得知了天元帝的死讯,以及也速迭儿率部向西迁徙上千里躲避明军的信息以后,因为俘虏了十万余人,导致消耗大幅增加、补给即将耗尽的蓝玉正式班师。 临行前,蓝玉下令把无法带走的皮甲堆成了一座座小山,放火付之一炬。 皮革烧焦的浓烟冲天而起,蒙古铁骑纵横四海打下的赫赫威名,也在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之中彻底湮灭。 而对于大明而言,这不单单是一次重大的军事胜利,更是国家统一的重要里程碑。 随着北元朝廷的彻底覆灭,蒙古人统治中原的法统也随之消失,经历过元末乱世的中原百姓,不用担心有朝一日元朝会再次回来,元朝的历史,已经被画上了句号。 同样,由于北元残余势力一直盘踞在北方边境,不仅对大明北方边境的安全构成严重威胁,而且也影响着北地的人心.北地汉人从靖康以来已经胡化了数百年之久,北地不乏对元朝心心念念之人,而捕鱼儿海之战的胜利,使明朝得以彻底清除这一民心隐患。 同时,明军新装备的无线电台、千里镜、燧发铳,也在捕鱼儿海之战中经历了实战的检验备受好评,明军将领无不对圣孙的贡献交口称赞。 而天元帝脱古思帖木儿的身死,也让弑君上位的也速迭儿无法服众,蒙古诸部内部很快就陷入了连绵不断的内讧之中,彻底分裂为了瓦剌、鞑靼、兀良哈三大部和无数小部。 (本章完) ------------ 第110章 殿试上怒喷海禁政策的解缙 洪武二十一年,三月初一。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奉天殿重檐庑殿顶的明黄色琉璃瓦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奉天殿内,气氛庄重而肃穆,这里正在举行着戊辰科殿试。 考生们穿着整齐的衣袍,分列在奉天殿的东、西两侧,他们面带紧张的神情,面朝北方站立,等待着皇帝的到来。 须臾,静鞭声响起,朱元璋身着皮弁服从后面的华盖殿中缓缓走来,他的到来让整个奉天殿顿时鸦雀无声。 所谓皮弁,原指古代用白鹿皮缝制的冠,现在则是指大明皇帝参加朔望视朝、降诏、降香、进表、四夷朝贡、外官朝觐、殿试、策士传胪等活动时的礼冠,皮弁本身用乌纱外饰,前后各十二缝,每缝缀五采玉十二以为饰,玉簪从中间穿过束住头发。 而配套的衣服也很有讲究,按五行学说,大明是以火德得天下,所以服饰普遍尚红,与皮弁配套的服饰便是直接蔽膝的绛纱长衣,以革带束腰,腰间还悬着白玉佩,下面是绯白大带与白袜黑靴,整体就是红、白、黑三色,以红色为主,黑白两色为辅。 考生们纷纷行五拜三叩之礼,表达对皇帝这位名义上的“老师”的尊敬。 随后,在提调官、监试官、受卷官的协助下,戊辰科的殿试正式开始。 这次殿试对于大明来说具有特殊的意义,因为这是重新恢复科举后的第二届考试,也是第一次大规模全国招考,第一次没来得及参加的这次基本都参加了,因此能走到殿试这一步的,无一不是人中之龙,譬如江西布政使司乡试的解元,解缙,就位列其中。 实际上,在明初试行科举效果不尽如人意之后,朱元璋曾一度对科举制度失去信心,转而从国子监里选拔官员进入仕途。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意识到科举制度的重要性,于是在洪武十七年重新颁行了《科举程式》,明确了科举各级考试的举行时间、科目内容等等。 所以,它不仅仅是一次考试,更是朱元璋对未来官员的期待。 而对于考生们来说,只要通过了会试,到了殿试这个环节,一般都不会再被淘汰了.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松懈下来,殿试的排名将直接决定他们的进士身份以及未来的仕途发展,因此虽然紧张程度没有会试那么高,但考生们依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就在这时,刘三吾宣布了戊辰科殿试的题目。 这个题目是朱元璋亲自出的,关于大明海禁政策的策论。 殿试就这么一道策论,答完就收卷,没有第二道题了。 而这个问题显然比洪武十八年齐泰、黄子澄他们那一届的殿试题目“用人之道”要难得多,它涉及到大明的基本国策、经国济民、海防安全等多個方面,而且是现实问题,不是怎么答都可以的那种。 考生们听到题目后,面面相觑,心中暗自忖度。 然而,他们知道,此刻不是犹豫退缩的时候,随着殿试专用纸张的发放,他们纷纷低头作答,毛笔的笔触在纸上飞快地划过,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们的答题,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命运,因为他们的答卷皇帝会亲自阅览,而皇帝的印象分将大概率决定他们在一甲、二甲、三甲中的排名,以及观政期间去哪个部、寺衙门实习。 所谓“观政”制度,是朱元璋为了提高进士们的行政能力而创造性地提出的一项制度,通过观政,进士们可以深入了解朝廷的运作机制和各部寺衙门的职能,为将来的仕途打下坚实的基础,而进士们在观政期间的表现,也会直接决定他们观政结束以后,会被分配到哪里。 解缙此时也是心里打鼓,作为科举之路的最后一步,他到底是要老生常谈的写海禁政策的正确性和必要性这些,还是另辟新路,唱唱反调? 要知道,最近朝堂上,可是有不少关于给海禁开口子的风声流传出来,而这些风声,自然也被赴京赶考的考生们所听闻了。 解缙陷入了纠结之中这两种选择,各有利弊,前者比较保守不会犯错,但哪怕是他,如果不写点新东西,光靠文笔辞藻也不容易进一甲或二甲,后者容易出彩但跟主流观点不符。 纠结了半天,都快到中午了解缙还是一个字没写,不过好在殿试是持续一天的,所以也不着急写,很多人都跟解缙一个状态,只不过别人是在默默地打腹稿。 最终,十九岁的解缙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要老老实实遵循自己的理念,写海禁政策的正确性和必要性.而策论虽然就是最低要求八百字的小作文体量,但是朱元璋为了让他们好好答题,发挥出最好的状态不留遗憾,所以不仅给的殿试时间很长,以一日为限,日落前交卷即可,而且中午是管饭的。 一个大托盘里有茶食、果脯、点心、一碗汤、一碗米饭、四样荤菜素菜,甚至考虑到可能有“不喝酒没法超常发挥”的李白型选手,还备了酒水。 解缙本来不想喝酒,但奈何肚中酒虫勾的人实在心痒无比,所以还是喝了酒。 几杯酒下肚,解缙整个人都开始飘了。 ——思路来了。 保守个屁,老子要拿状元! 饭也不吃了,他把托盘摇摇晃晃的放到了旁边,扯过答题的纸张,继续挥毫泼墨。 解缙是不是明初书法第一人不好说,但他肯定是明初草书第一人,毛笔在他手中,可谓是笔走龙蛇,飞扬不羁。 这时候还没有“馆阁体”,殿试也确实没规定作答文体,所以解缙的书法虽然潦草了些,但也不算违规。 须臾,一篇策论写就却是一气呵成,一字未改。 解缙示意受卷官他要交卷.殿试跟乡试、会试不一样,从赵匡胤时期开始,殿试环节就规定了考生可以提前交卷,之所以这么规定,是因为在赵匡胤的眼里,能快速而又有效地解决问题的人,能力暂且不论,果决肯定差不了,而大明的制度基本都是参考宋朝进行设计和改良的,所以这一条也在如今的洪武朝被承袭了下来。 受卷官收了解缙的卷子,准备按照规定,等所有考生都交卷后统一送交弥封官进行弥封。 但这时候朱元璋来兴趣了,闲着也是闲着,既然解缙这小子与他之前就有一面之缘,印象颇为不错,而且还在残页上面出现过,那不如看看他的试卷。 皇帝要看卷子,受卷官自然不敢不给。 然而看着看着,朱元璋的眉头就蹙紧了。 倒不是解缙的文章写的不好,或者字体太潦草,实际上解缙这篇文章,立意非常高远,书法虽然潦草了些,但筋骨神意俱佳,看着非常顺眼。 问题在于,朱元璋之前从考生们身后走过,大概心里算了算,保守点支持海禁政策的考生有八成,剩下两成则是支持海禁政策应该随着时代的改变稍微开个口子。 可敢这么喷海禁的,解缙还真就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看完以后,朱元璋脸都黑了。 虽然朱元璋有意给海禁政策放开一个小口子,进行官方的海外贸易,但并不打算对海禁政策进行整体的骤然转向,因为对于一个庞大的帝国来说这是非常伤筋动骨的,会让下面官府无所适从的同时,加剧社会和人心的混乱。 而且更重要的是,海禁政策是朱元璋给大明制定的基本国策之一,全面否定海禁政策,那就是在拿鞋底子抽朱元璋的脸,所以朱元璋自己也不可能会干这种有损于他帝王威严的事情。 但解缙干了。 不过,朱元璋气量并不小,他倒没有因为这张卷子发作,只是放下卷子后吩咐道:“下次殿试让光禄寺别备酒了,另外,西安府蓝田县的县令是不是出缺了?这考生不用观政,可以直接去上任了。” (本章完) ------------ 第111章 大明世界的改变 时序渐入盛夏,随着一纸捷报如野火般席卷,捕鱼儿海之战大捷的消息震撼了整个大明。 这胜利仿佛一缕久违的清新之风,拂去了蒙古人统治华夏百年的阴霾,让京城内外处处洋溢着喜庆和振奋。 就连秦淮河畔那些惯于谈笑逢迎的妓子们,此刻脸上流露出的光采,似乎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媚照人。 妓子都有这种颇为与有荣焉的感觉,足见被蒙古人作为“南人”统治了上百年后,此时的明朝人究竟是何等心态,恐怕也正是因为这种心态,大明才能鼓足了劲儿北伐,而非像南宋一般偏安苟且。 这份情绪,不仅仅局限于被蒙古人称作“南人”的百姓之中,在那些曾经被蒙古人视为“北人”的人们心中,这份喜悦更是如同压抑了许久的洪流般汹涌澎湃。 特别是当蓝玉率领大军班师,押解着俘虏,缓缓行进到开封城下的时候,那种激荡人心的场景,直让无数人为之热泪盈眶。 自从北宋末年靖康之耻以来,这座古老的都市几经易主,历经风霜,而它的子民却是代代相传着被异族凌辱的历史记忆每当回想起当年那些皇室贵胄、帝姬大臣如同牲畜般被俘虏、侮辱的往事,开封百姓的心中总会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懑。 然而如今,因果报应,这一日终于到来了。 正如当年韩侂胄北伐时李壁所撰写的出师檄文中所言:“天道好还,盖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助顺,虽匹夫无不报之仇。” 此刻,开封城中万人空巷,百姓们争相涌上街头,只为一睹那些被押解的北元宗室与公主等人的模样,地保奴、必里秃妃、吴王朵儿只这些曾在漠北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贵族,如今却如丧家之犬般被押解游街,对于开封百姓来说,这无疑是一种扬眉吐气的绝佳方式。 而在这场盛大的庆典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周王朱橚了,他慷慨打开王府库藏,将绢帛布匹绸缎等物悉数取出,用以庆赏百姓、装饰街道。 朱橚虽然不敢直接劳军以免触犯父皇朱元璋的忌讳,但在这种数百年才得一见的盛大庆典上,他的所作所为却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邀买人心,相反,这更像是他与民同乐、共庆胜利的真情流露,而那些河南布政使司的官员和河南道的御史们自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煞风景地提出异议参上一本——毕竟这样的庆典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极为罕见的盛事。 而借着捕鱼儿海之战大捷的东风,不仅蓝玉晋爵凉国公,而且在舆论和政策上铺垫、准备了一年后,朱元璋亲自为制定的海禁国策,也开始了小小的转向,打开了一个缺口。 朱元璋以效仿南宋经略海洋为由,命户部公开发行了月息为两厘(即月利息0.2%,年利息2.4%)的航海券,以供造船之用。 由于事先做的铺垫实在是太足,士林舆论讨论了大半年,都在争要不要开海,要不要搞大规模的官方海外贸易,所以从勋贵到平民百姓,都以为造船是用来搞海贸的.事实上在朱元璋的规划里,也确实有这个用途,毕竟“下西洋”也挺挣钱的,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组建征日舰队做准备。 因此,既然心中已经笃定这肯定是个赚钱的买卖,再加上这时候又没有存钱利息一说,去店里存钱反而要交钱,故而贵族百姓认购航海券都相当踊跃。 当然了,航海券是要用铜钱来购买的,朝廷自己都不收自己发的宝钞不过已经事先声明了,本金和利息在未来的兑换中,都用工部宝源局铸造的同等质量洪武通宝中的当十大钱(明代铜钱五等制里的最高等,重量为明制度量衡一两,换算到现代世界直径约4.6厘米,重34.4~37克)。 所以,既然朝廷许诺不会干出来买的时候用铜钱,兑的时候发宝钞的事情,百姓就都还算买的放心,毕竟百姓也没有发印子钱的能力和渠道,明初金融业又处于欠发达状态,拿航海券来理财已经相对靠谱的方式了。 很快,户部的傅友文就募集到了足够新建船厂的资金,而有了航海券募集的资金,在不增加当前财政负担的情况下,大明就可以先期进行新建船厂、招募船工、购置材料等造船工作了。 你问航海券到期了怎么办? 办法当然是有的,其一是这几年抓紧多铸造些铜钱,大明虽然缺银缺铜,但相比于白银银课每年几万两的可怜产出,铜矿还是相对较多的,所以只要多铸些铜钱,那么通货膨胀就足以抵消掉利息了,跟借未来的钱到现在花没区别,好处就是现在可以先把事情干起来至于什么通货膨胀、货币贬值之类的事情,管他的呢,反正宝钞也是这么玩的,先把事情干成再说其他的。 其二就是继续发新的航海券,而且新的航海券利息比旧的更高,旧的两厘,新的就三厘,还是会有大批贵族百姓来购买,这样新债还旧债,四舍五入之下约等于没债。 同时,在朱元璋的坚决推行下,考成法也从去年年中开始在京城的各部、寺衙门实行。 初时,官员们对这等严苛的法子尚存抵触,但考成法推行不久,京城的各级部、寺衙门中,便开始弥漫开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官员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悠闲度日、敷衍塞责,而是纷纷投身于政务之中,在考成指标的督促下勤勉尽责地处理着各项事务,没办完的事情则是直接就上皇帝的案头所以官员们也很明白,自己的政绩将直接关系到個人的升迁与降黜,因此谁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随着考成法的深入实施,其成效逐渐显现,朝堂也因此暂时焕然一新,在考成法的激励下,京城各部、寺衙门的行政效率得到了显著的提升,原本积压如山的公文,现在都能在规定的时限内得到迅速的处理,各衙门之间推诿扯皮的现象也大大减少了。 而朱元璋也在大明世界的这种改变中,迎来了新一次阴阳炁海的开启,而这次开启,也意味着两界之间的沟通,开始进入了倒数。 (本章完) ------------ 第112章 航海展与古董航海仪器 在春寒尚未褪尽的时节,朱雄英挑了个没课的周四下午,约沐锦月一起去看展。 因为是正在全国各大一线城市间巡回展出的航海展,所以票还不太好抢,很多都是团票,散票数量并不多。 不过好在是在省展览馆举办的,地方离学校只有几公里,不算特别远。 省展览馆作为城市的文化地标,就这么静静地伫立在这里,等待着每一个怀揣好奇心的访客。 朱雄英靠着倒车影像,揉了两次才将车规规矩矩地停入车位,而后与沐锦月一同走下车,迎着微风,踏上了通往展览馆的宽阔台阶,当他们踏上台阶顶端的时候,展览馆那扇自动感应的大门缓缓地向两侧滑开。 “先检票吧,后面人好多。” 朱雄英看着后面密密麻麻的黄帽子,拉着沐锦月快步走了进去。 一踏入展览馆,他的目光便被那映入眼帘的展览标题所吸引——“扬帆破浪:近代航海探险与全球化的诞生”。 就在他们来到检票员的面前验票的同时,一群戴着黄色帽子的小学生也欢快地涌入了展览馆,看着那些孩子们纯真的笑容,朱雄英和沐锦月也不禁微笑起来。 展览馆为这群小学生们安排了一位专业的女解说员,她戴着耳麦,腰间系着一个小小的方形扩音器,声音很清晰.沐锦月灵机一动,拽着朱雄英的袖子,决定跟随着这群小学生,蹭一下讲解。 “各位小朋友,欢迎来到我们的航海展览。”女解说员的声音温柔而富有感染力,“在这里,我们将通过展示天文钟、六分仪等上百件珍贵的航海相关物件,带领大家穿越时空,回到那个充满探索与冒险精神的大航海时代。” 她指着那些摆放在展柜中的物件,继续解说道:“这次展览,我们按照航海的流程,分为了计划、观测、航行、信号、潜水五大分展区,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大家更全面地了解人类航海事业的发展和变化。” 随着女解说员的讲述和屏幕上3D动画的播放,参观的人们仿佛也被带入了那個波澜壮阔的时代,看到了航海家们如何在茫茫大海中寻找方向,如何凭借智慧和勇气征服未知的海洋,展台上每一件展品都仿佛是一个小小的故事盒,打开它,便能窥见那段辉煌历史的一隅。 在最前面的“计划”分展区,摆放的基本都是航海日志,其中不乏看起来非常陈旧的那种,因为有玻璃罩子的保护,所以是不能翻阅的。 但是在旁边的一个看起来跟医院叫号机差不多的斜向固定屏幕上,却有一个被转换成pdf电子版的航海日志。 朱雄英用手指划了划,发现是1924年在苏格兰出版的《卡蒂·萨克号航海日志》,这艘船是第二次鸦片战争后活跃于中英两地的运茶船,后来又改做英澳之间的羊毛生意,而且这艘船目前还保存在英国的博物馆里。 航海日志后面就是海图的发展和变迁,原始海图都是波特兰型海图或者是墨卡托投影法海图,前者跟中国古代利用牵星术制作的海图区别不大,都是描绘港口和海岸线的,在局部海域比较精准,后者则是大航海时代以后制作跨大洋航行海图的办法。 朱雄英用手机查了查,所谓墨卡托投影法,其实就是把地图切成了一个个由经纬度组成的正方形小格子,原理是设想一个与地轴方向一致的圆柱切于或割于地球,按等角条件将经纬网投影到圆柱面上,将圆柱面展为平面后,得平面经纬线网。 朱雄英默默地记下了这一点,这些简单但好用的航海知识,或许对爷爷的海贸生意有帮助。 “观测”分展区主要是望远镜和气压仪这些东西,没什么特别好看的。 “航行”分展区的展品就比较多了,陈列在最外面的,就是航海的时候帮助计时的日晷仪、沙漏、六分仪、船钟等仪器。 “在大航海时代以后,人们已经有了全球时区的概念,船员们会在航行中观察太阳,来确定船只所在时区时间,并将船钟调快或慢这是一座在辛丑条约签订后曾经来到过中国的美国贸易货船的船钟,该船钟除了计时外还具备了温度计、气压计等功能,底座下方还加入了锚、泳圈等航海元素装饰。” 讲解员小姐姐不经意间提起的一句话,却让朱雄英起了兴趣:“而令很多人都想不到的是,经过了一百多年以后,许多当年生产这些航海仪器的老牌公司至今仍在经营。据了解,此次展出的展品不少都是前往北美地区所收购的。” 朱雄英记下了这个船钟后面标注的生产公司,爱德森航海仪器公司。 而同样由这家公司生产的,还有磁罗经和天文钟。 现代航海肯定不需要这些东西了,但在近代以前,这两种东西还是航海必需品。 所谓磁罗经,指的是利用地球磁场引力作用而制造的一种能够指示地理方位和船舶航向的仪器,由罗经柜和盆组成,罗经柜是由非磁性材料制成的立柜,其顶上有一个放置用的万向平衡环,而柜上面有盆,置于盆内的刻度盘是一个三百六十度刻度盘,并在8个等向点上刻有方向标记,在刻度盘下装有磁针,在地磁场作用下,磁针可以带动整个浮子和刻度盘指示地理方位天文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用来计时的。 后面还有一件展品,19世纪英国皇家海军船用航海仪,是一个由望远镜、罗盘、水平仪组成的铜制复合船用航海仪,下面的小标签,写着“宽16厘米,高38厘米,重3.5千克”。 在手机上翻了翻,他发现这种类似的古董还是不少的,而且价格普遍不算贵。 不过,在“航行”分展区最为吸引他注意力的展品,还是这个分展区的压轴展品。 仅次于后面壮观的战列巡洋舰模型,一套完整的前蒸汽机时代的风帆战列舰图纸。 (本章完) ------------ 第113章 “胜利号”风帆战列舰图纸 之所以这套图纸吸引了朱雄英的注意力,是因为朱雄英发现,这东西好像很适合送给爷爷,有用的话可以让爷爷献给朝廷,没用的话就收藏起来也没什么损失。 原因有两点。 其一,这是一艘风帆战列舰的图纸,而且是一艘经历过战火考验且功勋卓著的风帆战列舰,属于风帆战列舰时代的顶级产物,这就意味着它的实战效果是可靠的,不会造出来没用。 实际上,旁边的墙上也写了,英国是最早发展风帆战列舰的国家之一,英国的“胜利”号是风帆战列舰的佼佼者,也是英国海军的骄傲,它在美国独立战争爆发时分别在1778年至1781年其间参与了阿申特岛战役;之后的1797年的法国大革命中,参与了圣文森特角海战,并大胜西班牙海军;之后又在拿破仑时期时参与了特拉法加海战,其间因作为英国海军名将纳尔逊的旗舰,并大破法国和西班牙的联合舰队而闻名于世。 换言之,拿这套图纸去造舰,就能直接得到蒸汽时代以前最好的风帆战列舰之一,能远洋、能参加大海战的那种。 其二,则是因为这东西从各项技术标准来看,在明初就完全能造,不需要有蒸汽机这个前置科技展台的小标签上写着呢,胜利号是一艘英国皇家海军的一级风帆战列舰,1759年开建,在1765年建成,共消耗了2000余棵橡树,38吨铁,排水量2162吨,舰长67.8米,舰宽15米。 瞧瞧,只需要大量木材和“少量”的铁,在古代还有比这更友善的吗? 而且两千余吨的排水量,这种战舰放在蒸汽时代以前,如果不算法国的瓦尔密号以及奥斯曼的马哈茂迪耶号,这些靠着牺牲了部分性能才达到5800吨级的风帆战列舰极限吨位存在的话,那也是妥妥的海上巨无霸了。 “该舰装有3根桅杆,主桅高62.5米,作为一级战列舰,它设置有三层火炮甲板,共装有102门铁铸加农炮和2门重炮。” “姐姐,一级战列舰是什么意思?”一个戴着黄帽子的小学生问道。 “英国皇家海军将战舰划分为一至六级,级别是用来根据火炮数量和舰船吨位划定战舰实力的,不同时代具体划分方法不同,但总的来说,第一至四级划分为战列舰,有一至四层连续火炮甲板,五至六级划分为巡航舰,有一至二层连续火炮甲板或单层不连续的火炮甲板,另外还有六级以下不入级的舰船,这些小船主要用于护航、反海盗和反私掠等。” 讲解员小姐姐的声音在耳畔飘过,朱雄英问沐锦月道:“这个胜利号的图纸,在国外有那种以前手绘的吗?” “我找找。” 沐锦月用手机登录了一个翻墙下载的app,这是一個国外的易物交流平台。 她查了查后说道:“有的,1982年由英国风帆战舰爱好者手绘的要吗?” “来一套吧,这个要多久能送到?” “空运的话三到七天左右应该。” 感谢现代物流 而一套多达四十多页的“胜利”号风帆战列舰图纸,从桅杆到水密舱到火炮甲板再到船体横剖面、纵剖面,全都事无巨细的画出来了,价格算上相对昂贵的物流费用,也只有几十英镑,真心不贵了,人家卖的也就是个过去手工费的价。 当然,主要是因为朱雄英要的就是以前的产物,你要说现在从网上找找论坛、贴吧,就直接能免费下载,那倒也是。 但不管怎样,这套“胜利”号风帆战列舰的手绘图纸,很快就要送到朱雄英的手里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个价格约等于白捡,假如爷爷用不到,那浪费了也不算心疼。 看完重头戏,后面的两个分展区基本上就是走马观花溜达一圈了。 信号分展区里面,摆着的就是舰船上的信号灯、打旗语用的旗帜,唯一有点意思的就是一个互动装置,用来模拟发送SOS救援信号的,一群黄帽子的小学生玩的不亦乐乎。 潜水分展区里就是一些近代的潜水装置,其中就包括了早期的潜水服,潜水服里面有两根长长的软管连接到了船上,一根用来吸入,一根用来呼出,说实话朱雄英端详了半天,也没搞明白这种潜水服是怎么保证在移动下潜的过程中软管不破裂的。 看完展以后,朱雄英通过搜索联系了那家美国的爱德森航海仪器公司,问他们还有没有19世纪的库存老古董。 答案让朱雄英很惊喜,还真有,而且为数不少,以前造的太多了,这些东西可靠性高使用寿命又奇长无比,再加上公司自己有仪器专用仓库储存成本很低,所以都存在仓库里吃灰,目前一般都是航海历史爱好者会向他们购买,然后安装在自己DIY的船上。 于是,朱雄英在这家公司订购了一批已经是老古董了的六分仪、立式磁罗经柜、天文钟、船钟,然后又买了些船用航海仪,帮爱德森航海仪器公司大大地清了一批库存。 双赢。 而这次航海展的参观,也成功激起了朱雄英对于航海的兴趣,他认真地研究了一下大航海时代以来的历史,以及明朝关于海禁、倭寇、开海的故事,虽然没有历史研究的那种专业,但是大概算是搞懂了。 明朝的航海技术,或者说造舰技术并不落后,只是在一些相关科技点上点的不适合远洋航行你甚至不能说科技点点歪了,因为这些东西造出来的舰船,在内河和近海航行或作战,都挺厉害的,能把周围国家的舰船吊起来打。 具体表现就是明朝的舰船基本都是方头、平底、硬帆,之所以要这么造,是因为方头其实是为了抵抗近海经常出现的顶头浪,平底也是为了适应内河和近海,但实际上,平底船是不适于深水区使用的,而且截面积较大会严重影响航速。 至于硬帆好还是软帆好,那就见仁见智了,反正软帆操作起来费劲,硬帆则简单的多,但二者相比,硬帆吃风的能力会弱一些,所以在长距离跨洋航行的表现上,硬帆会比软帆效率低,中短距离上则相反。 很快,在几周以后,一次回到海岛的周末,朱雄英就等到了时空虫洞的再次开启。 (本章完) ------------ 第114章 龙江造船厂大匠们的惊叹 得知了阴阳炁海开启的消息,在前往钟山的路上,朱元璋在马车中忽然想起了一事,于是随口向马车旁率领锦衣卫随驾的毛骧问道。 “那个叫道衍的和尚,如今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还在诏狱里关着呢。” 朱元璋琢磨了片刻,他本来就觉得这和尚看着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而在得知了残页上的消息,也就是预测的未来中,老四会找这道衍和尚密谋造反后,他本意是干脆杀了道衍了事.但道衍还是活下来了。 还真不是朱棣求情,按照朱元璋的性子,若是朱棣给道衍求情,那道衍只会死得更快。 道衍能活下来是因为马皇后听了朱元璋的念叨以后,觉得杀和尚实在是不吉利,马皇后的原话是“因果报应这种东西,没有听说过拿未来的因来了结现在的果的”,故此,朱元璋考虑了一下,就给道衍扔到了诏狱里。 而前几天,又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大天界寺失火了,火势很大,整个寺庙都被烧毁.朱元璋觉得,这可能是佛祖在警示他。 因为大天界寺不是一般的地方,这个寺庙原名大龙翔集庆寺,洪武元年朱元璋亲自赐名大天界寺,并提笔写了“天下第一禅林”榜于门外,洪武十五年设僧录司于寺内,相当于整個大明佛教的管理机构,就设置在这里。 朱元璋是信佛的,至少曾经信过,所以对于这些事情,向来都是秉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如今知晓了朱雄英告诉他的种种,譬如朱标有可能早逝,所以更是升起了几分积德之念。 朱元璋下车后吩咐道:“既然大天界寺要在定林寺故址重建,便打发这道衍和尚去那里当个寻常僧人,别在诏狱里关着了。” 登上钟山圣孙坛,少顷,阴阳炁海中就传来了朱雄英的声音。 “爷爷,我这有不少航海方面的东西送你。” 朱元璋闻言顿时有些惊喜,还是咱大孙贴心! 他正因为水师和工部给他汇报造舰进度缓慢而发愁呢,这真叫瞌睡就给送枕头。 其实宋元时期的造船业是很发达的,但是经历了元末战乱,以及洪武朝二十多年持之以恒的海禁政策后,老一辈的技术工匠基本都凋零的差不多了,很多手艺都断了传承.没办法,都海禁了不允许海贸,那船厂肯定停工倒闭,工匠们就算带徒弟也不可能再有实践的机会了,所以手艺要么没了,要么捡起来也都生疏的很。 不过,朱雄英给他解决的,倒不是造船的具体问题,那个朱雄英也不会,而是航海仪器,而且是很多的航海仪器。 看着从阴阳炁海里跟井喷一样掉下来的奇怪物品,朱元璋赶紧一边让锦衣卫把这些仪器从软垫上搬运出来,一边让毛骧把负责大明水师的南安侯俞通源,还有龙江造船厂的大匠们召了过来。 龙江造船厂位于京城西北不远处,是整个直隶最大的造船厂,占地面积数百亩有匠户四百余户,工匠、船丁、杂役数千人,平时水师船只的检修、保养等工作也都是在这里进行,可以说是整个大明,为数不多在洪武朝能保持正常运转的造船厂了,论起技术实力也是最强的。 实际上,如果历史线没有变动的话,那么郑和下西洋建造的宝船,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就是在龙江造船厂建造的。 六分仪、立式磁罗经柜、天文钟、船钟、航海仪 听着大孙的介绍,如获至宝的朱元璋,亲自将这些信息记录了下来。 因为就在京城附近,所以一个多时辰后,南安侯俞通源和龙江造船厂的大匠们就被带了过来。 他们的脸上原本带着几分疑惑,但当他们得知了这些航海仪器的作用后,顿时眼睛发光,跟见了稀世珍宝似的,神情从疑惑转为震惊,再变为狂喜。 俞通源作为掌管整个大明水师的将领,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些航海仪器,仿佛看到了未来大明水师驰骋四海的壮丽景象。 “神器!简直就是神器!”听着旁边大匠们压抑不住的激动,俞通源深以为然。 能帮助船只在海上精准定位、计时、测量航行距离的仪器,不是神器是什么? 就拿计算航行距离来说俞家在巢湖打了这么多年的鱼,三兄弟可以说各个都是浪里白条一般的存在,可饶是如此,也没有谁说自己就能做到精准计算航行距离,靠的全是感觉。 但在巢湖里,或许还能靠感觉,甚至到了长江里或者更大的鄱阳湖里,靠感觉都没问题,可是对于茫茫无际的海洋来说,如果测算这些东西只靠感觉,那无疑就是要命的。 绳结计算距离的法子,算是比纯靠感觉稍微靠谱些,但也没有靠谱到哪去,因为绳结扔的次数越多,误差就越大,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便是如此。 而有了这种能够精确计算航行距离的仪器后,几乎航行只需要趟一次,就能把一条航线的准确方位和距离给趟出来,反之,如果没有这些仪器的话,大明的水师就只能靠着海岸线行驶才能保证不迷路。 龙江造船厂的大匠们个个激动得无法自抑,他们围着这些仪器,啧啧称奇,互相交流着对这些仪器功能的理解,有的大匠甚至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这些仪器的表面,感受着它们的质地激动的热泪盈眶。 “这六分仪,竟然能如此精确地测量天体的角度,咱可从来没人想到过还能这么设计.早就听闻圣孙神通广大,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还有那磁罗柜无论风浪多大都不会迷失,这可比指南针要厉害多了!”另一位大匠也忍不住感慨道。 朱元璋站在阴阳炁海旁,回头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大孙送来的东西,正是大明舰队远洋所必须的,这些航海仪器将成为大明水师最宝贵的财富,引领着它们精准地驶向海对面的那个国家.日本。 有了这些仪器,从大明跨海远征日本就有足够的把握不出意外了。 但随后,从阴阳炁海中掉下来的东西,却引起了大匠们,乃至俞通源的质疑,因为这些图纸,彻底打破了他们的造船观念。 (本章完) ------------ 第115章 火炮上舰?鸣梁海战是个啥? 龙江造船厂的大匠们,争议最大的就在这叠图纸里的几个点上。 第一,是这个图纸里的舰船,压根就没有水密隔舱。 所谓水密隔舱,就是用水密隔板把船舱分成互不相通的舱室,这就使船舱成为独立的个体,一旦有船体破损,海水涌入船体,就可以把不同区域的舱门给封闭住,这样船只就不会沉没.这种技术是从宋朝时期开始使用在海船建造上的,在上百年的实践中已经充分验证了其可靠性,而没有水密隔舱在工匠们的眼中,是非常不专业也不安全的设计。 第二,是图纸里的舰船,龙骨上有密密麻麻的肋骨结构,就像是一条多刺的鱼一样,这在福船的设计建造中,是根本见不到的。 第三,则是图纸设计的舰船是分很多层的,而且每层基本上都是全通甲板,这也非常有悖于造船常理。 第四,就是U型船身,而且这个U型的口是往内收缩的,这就使得水线处的宽度大于上甲板宽度纵剖面看着就跟一個挺着大肚子的人一样。 这四点让工匠们极度疑惑,而看到工匠们围着图纸陷入了激烈的讨论,朱元璋虽然不懂舰船设计,但也知道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了。 于是,朱元璋走到这些在圣孙坛边缘讨论的工匠们身旁问道:“可是这图纸有什么疑问?” 俞通源是懂水师也懂舰船的,刚才龙江造船厂的大匠们讨论的东西,他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他怕这些匠户不会说话触怒了皇帝,因此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陛下,这图纸的设计跟咱们造船的习惯不太一样.” 而经过俞通源的挨个解释,朱元璋就知道了,俞通源说的委婉了,这图纸根本就不是“不太一样”的问题,而是根本理念就是背道而驰。 朱元璋耐心地听完了以后,微微颔首道:“行,咱都知道了,当年咱也是打过水战的人,知道你们的这些顾虑都是有道理的,咱问问大孙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皇帝如此通情达理,龙江造船厂的工匠们也都松了口气.若是皇帝不管不顾,非得让他们这些人按照这叠图纸来造船,造出来的船不能用来海战也就罢了,就怕皇帝不止让造一艘,而是造一批,那可就真就白费力气了。 不过,俞通源却总觉得,这里面应该是有哪里没搞清楚,因为这叠图纸的设计逻辑是非常完善的,没道理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甲板为什么要全通?侧面造这么多肋骨结构用来干嘛的?为何水线宽度要比甲板高?好好的水密隔舱为什么要舍弃? 他的直觉隐约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个关键问题所在。 俞通源感觉自己就差一层窗户纸就要弄明白了,可翻遍了四十多页的图纸,他还是没有搞清楚这个关键问题。 直到朱元璋在等待了一个时辰后,从朱雄英口中得知了答案。 ——因为甲板要放火炮而且是以数十乃至上百门来计的火炮! 一下子,俞通源豁然开朗! 他的双眼炯炯有神:“我知道了!圣孙殿下送来的这叠战舰图纸,造出来的战舰,就是用来对抗同样装载着火炮的战舰!” 而听到俞通源的这句话,龙江造船厂的大匠们也醒悟了过来。 是了,之所以要放弃水密隔舱结构,是因为如果要抗炮击,那就必须加强两侧的船体厚度和船身防护,而两侧若是没有这种肋骨结构,两侧的船体就会变得非常薄,一炮下去就干碎了,若是多来几炮,什么水密隔舱都不管用,船沉定了! 同样的道理,如果用水密隔舱结构,就无法铺设多层全通甲板,这样就没法携带足够数量的火炮,只能在最上层甲板上摆火炮。 所以,水密隔舱结构在设计上,跟肋骨结构和多层全通甲板这两点是有着根本性冲突的,而水线宽度比甲板宽度高的问题,就也能解释得通了这样船体的横移会更小。 实际上,这种战舰设计,在船舶设计历史上有着鼎鼎大名,被叫做“盖伦船”,在风帆战列舰时代,所有海军强国的主力舰清一色均为这种的低舷、横帆、两舷装备多层加农火炮的“盖伦船”,而这些战舰排成一条线以发挥两舷的火力优势,就是著名的“战列线战术”了。 但另一个问题随之接踵而来——真的有必要为了适应火炮上舰,专门去造这种各方面都符合火炮上舰需求的舰船吗? 因为大明是缺铜的铜都拿来铸钱了,所以铸造火炮很少用铜,而大明也没有把铁水加热到1500度的工业能力,所有的钢材都是手工锻打出来的,不是冶炼出来的.因此用钢来铸炮也就甭想了,大部分的火炮铸造材料用的都是相对较脆的铁。 这就导致,为了让火炮不炸膛,铁质炮管就得造的足够的厚,而火炮炮管越厚,整体重量就越大,而由于此时火药的威力也不足,所以想要打的远,那就得适当加长炮管,得到的结果就是,想要获得一门合格的铁质火炮,整体重量基本上都是千斤起步。 想想看,现在大明水师的大船,也就是几百吨的排水量,而一门炮加上配套的火药、石弹,就得好几千斤,排除掉物资、人员、设备等必须上船的载重后,还能剩下多少冗余用来装载大炮呢? 撑死也就搭载几门或者十几门铁质火炮。 而且现在的水战主流战法还是以撞击或者接舷战为主,火炮基本都是陆师攻城打固定靶的时候才会跟砲车一起用,譬如江南最后一战,就是朱元璋带领二十万大军围攻张士诚的老巢苏州城。 这一战里,史料记载“徐达领四十八卫将士围城,每一卫制襄阳砲五座、七稍砲五十余座,大小将军筒五十余座,四十八卫营寨周列城围,张氏欲遁,不能飞度,铳炮之声昼夜不绝”.砲指的是砲车也就是投石机,襄阳砲就是俗称的“回回炮”,即蒙古人围攻襄阳时候用的配重式投石机,七稍砲则是有七个拉索需要数十人才能发动的人力杠杆式投石机,至于大小将军筒指的就是火炮了。 而火炮上舰用于水战,而且是一艘舰船装载这么多火炮进行作战,那就相当于彻底对水师战术进行了变革。 说实话,真没人尝试过,有什么效果没人清楚;是否要为了这种武器而专门改变船体设计,也没人知道。 所以,俞通源和龙江造船厂的大匠们有着本能的疑虑。 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任何决定性战术武器导致的战争理念变革,都是如此.哪怕是到了二战时期,战列舰派排斥航母派,堑壕战主义者排斥装甲进攻主义者,都是如此。 而对于爷爷的这个疑问,朱雄英回答的也很干脆。 “火炮肯定要上舰啊,鸣梁海战的时候,李舜臣就是靠着龟船护甲加火炮上舰,以十当百,直接干碎了没有火炮还在用撞角加火铳的日本舰队。” 朱元璋听得一脸问号,龟船是啥?鸣梁海战又是啥? 不过,前面的这些都比不得最后一句重要,朱元璋没听错,那就是这个方法,好像能把日本舰队给干碎! 朱元璋造舰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打日本人的水师嘛! 要知道,根据派往日本的锦衣卫回报,日本各沿海守护大名所拥有的舰船数量都相当庞大。 在大明禁海的背景下,可以说在整个东方,目前都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水师,能在数量和实战经验上跟集结到一起的日本水师对抗。 而如果历史线没有改变,那么日本倭寇的舰船也确实将在未来的上百年时间里,肆虐整个东方海域,直到戚继光抗倭与隆庆开关。 当然,如果大明决心造舰,那么以大明现在的实力,舰船下饺子以后肯定是能碾压日本水师的。 但归根结底,既然目标就是日本人的舰队,那关于“鸣梁海战火炮上舰”的这件事情,朱元璋就肯定要问清楚。 (本章完) ------------ 第116章 抗倭援朝!日本人的狼子野心 从鸣梁海战本身来看,这场战役当然被严重神话了,因为万历朝鲜之役,也就是俗称的“抗倭援朝”之役,朝鲜全程拉胯,基本没什么好拿出来吹的战果,只有这次战术胜利还算亮眼虽然战略上也失败了,因为倭军最终达到了占领朝鲜水师基地的战略目的。 但实战意义还是有的,那就是验证了火炮上舰加堆护甲的组合,确实能够形成龟船这种难以打破的移动堡垒,轻松狂虐倭军只有弓弩和火铳的脆皮关船。 日本水师将领就曾说过“朝鲜人水战大异陆战,且战船大而行速,楼牌坚厚铳丸俱不能入”,可以从中窥见海战里火器和护甲这对“矛与盾”的时代变迁。 而朱雄英这边前因后果一提,朱元璋却顿时不乐意了。 这些个倭人,“日本”这个国名还是武则天同意册封的,竟然敢以朝鲜为跳板挑衅大明?真真是狼子野心,不挨一顿社会毒打都不知道谁是老子谁是儿子! 不过令朱元璋欣慰的是,未来的大明也足够硬气,二话不说就派兵把倭军给反推回了海里,赶回了老家。 “这李舜臣又是何许人也?” 朱雄英稍稍解释,朱元璋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李舜臣倒也是朝鲜将领中为数不多敢战的,鸣梁海战之前留下的“自壬辰至于五、六年间贼不敢直突于两湖者,以舟师之扼其路也。今臣战船尚有十二,出死力拒战,则犹可为也,今若全废舟师,则是贼之所以为幸,而由湖右达于汉水,此臣之所恐也,战船虽寡,微臣不死,则贼不敢侮我矣”绝命书,自是有一股决死之心在里面。 “不过,其人却在露梁海战里战死了。” 露梁海战的规模,比鸣梁海战要大得多,重要性也更胜数筹,但因为宣传的原因,知名度反而没有鸣梁海战大。 而这场战役说来也不复杂,就是丰臣秀吉的死讯传到朝鲜,被困在朝鲜南部的倭军战意全无,所以准备撤回国内,而小西行长被明军给半包围围住了,想要撤退只能靠日本水师,日本水师拼命想把这群人捞回来,明军和朝军的联合水师想要竭力阻止,于是在露梁海峡爆发了万历朝鲜之役的最后一场海战。 此战明军主将陈璘派遣七旬老将邓子龙协同朝鲜李舜臣联合出击,战况惨烈,以至于邓子龙和李舜臣分别因为友军火器误伤和倭军火铳流弹而战死,而日本水师经此一役遭到重创,直接损失了超过三分之二的舰船,从此以后直到大明灭亡都没回满血,明军和朝军的联合水师相对而言损失却并不多,从战果上来讲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大胜如果说有遗憾,那就是还是因为日本水师主力的拼死阻拦,让小西行长的陆师用运输船给润回去了。 而之所以明军和朝军的联合水师能够获得大胜,原因却并不是他们比日本水师船多。 恰恰相反,日本水师在开战时就拥有上千艘舰船,打到露梁海战的时候,加上俘获的朝鲜舰船和新造舰船都快三千艘了,而明军水师和朝军水师各有五百余艘舰船,总数加起来也远远比不过日本水师。 大胜的主要原因就在于两点,第一点,明军的舰船上,大量装备了火器,除了火铳以外,发挥重要作用的是从西方进口的佛郎机炮,以及大明从戚继光时代开始自研的虎蹲炮;第二点,日本水师的舰船,以体型较小的关船居多,体型较大的安宅船虽然在绝对数量上也不少,但是防护能力很差,设计出来就是用来接舷战的,根本扛不住明军水师的中远距离火炮轰击,据史料记载明军水师弗朗机炮的射程最远可达上千步,而日军水师的火铳只能打数十步,所以拉开距离日本水师只能干挨揍没法还手。 “难得朝鲜有这样的骁将。” 朱元璋感叹一声,不过他的感叹,却并非是为了这个朝鲜人,而是想到了当年他打那场决定生死存亡的鄱阳湖之战时,那些战船上前赴后继战死的同袍.有些人的名字和面容,二十多年过去后,朱元璋已经记不清了,可那些人最后留下的身影,这些年来却不时地在朱元璋的梦中浮现。 朱元璋从对回忆的沉湎中恢复过来,转身对身后十步外俞通源由衷地说道:“若是当年咱就知道这些,在船上多装些炮,或许有些老兄弟,就不会死了。” 显然,这场出现在大孙预测里的海战,印证了火炮上舰的观点。 而能够击败日本水师的预测结果,也让朱元璋下意识地相信,走火炮上舰这条路是对的,既然这条路没问题,靠着火炮和护甲来作战是海战的未来方向,那么大明水师的新舰船,只要顺着这个思路,就一定能够走出一条新路! 俞通源虽然没听到阴阳炁海里圣孙说什么,但皇帝的话语却听到了,他想到巢湖水师中那些在鄱阳湖战死的将士,心里也不好受,都是多年的乡邻、叔伯、兄弟,那一天便死了不知多少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用来形容鄱阳湖之战再恰当不过了,正是因为当初巨大的伤亡,才有了如今的大明王朝。 俞通源舒缓了一下心情主动说道:“陛下,火炮上舰试验不难,试验出结果,自可以照着圣孙殿下这图纸来造舰,想必我大明水师定能击破倭虏,一展神威!” 这话有心气,朱元璋听得很顺耳,点了点头道:“水师日后是有大用的,你给咱好好带,将来征伐日本,做刘仁轨那样的名将,也不算辱没了你父兄的威名。” 俞通源闻言,先是一怔,旋即面色肃然,紧紧地抿着嘴唇,抱拳行礼。 原因无他,刘仁轨乃是白江口之战的唐军主帅,当年倭国将领毛野稚子率二万七千人攻新罗,刘仁轨率唐军水师在白江口与倭军水师激战四战皆捷,焚烧倭国战船四百艘,一时间“烟焰涨天,海水皆赤”,几乎全歼倭军,打得日本从此以后数百年不敢窥伺华夏之属国。 皇帝金口玉言,寄予他成为刘仁轨那样名将的期许,怎能不让俞通源感动? 与此同时,朱元璋也暗暗下定决心,对于征伐日本,不仅仅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的事情,还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按照大孙的预测,自己就算不打日本,等日本结束了南北朝战乱,从内乱中缓过一口气来,也会主动来打大明! 而从历史经验来看,日本狼子野心,是完全有这个可能的,所以,与其让后世儿孙流血,不如在他这一辈趁着大明军力强盛,先把日本给灭了! ------------ 第117章 倭寇作乱之根源 “对了大孙,这虎蹲炮又是何物?” 朱元璋忽然想起来刚才朱雄英提到露梁海战时候,所言明军舰船上的这些武器,其中弗朗机炮既然是西洋进口,那便不必深究,但这虎蹲炮可是明军自研,然后搬上舰船当做舰载火炮的。 既然明军在未来能够自研,那么现在大概率也能造的出来。 “这虎蹲炮乃是戚继光抗倭时” 虎蹲炮,顾名思义,就是造型跟老虎蹲着一样的火炮,如果想象不出来那就想象一只猫咪的蹲姿,也是一样的,即前面是两个前肢分别撑地,后面则是由两个收起来的后肢和臀部作为一个整体支撑,说白了,迫击炮。 这东西是戚继光改进出来的,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戚家军在与倭寇的战斗中,能够获得迅猛且有效的火力支援。 但是明军的传统火炮,沉重不堪,上千斤的重量,基本就告别随军快速机动了,所以戚继光把传统火炮给缩短了,换到现代尺寸,只有六十多厘米,重量只有几十斤,在《武备志》中,虎蹲炮被定义为介于火铳和弗朗机炮之间的火力,主要采用三十两的大铅弹或大石弹来作为弹药,跟迫击炮作为连排支援火力的战术地位是一样的。 当然了,哪怕是戚继光也不能凭空造物,缩短火炮尺寸和减轻重量,是必然要付出代价的,那就是虎蹲炮的平射射程被大大缩短了,而这个问题,则由前面的铸铁两脚架抬高火炮仰角,用曲射增加的射程进行了弥补,所以虎蹲炮的改进整体上是非常成功的。 而朱雄英只是把原理这么稍稍一说,朱元璋就听懂了。 缩短炮管,减轻重量,加装两脚架.按照大明现在的能力,大批量的制造这种虎蹲炮很简单,没什么技术难度。 而即便没有所谓的弗朗机炮,不能做到上千步的远距离平射,有这种五百步的火力,在海战中,依旧能够形成降维打击,只要航速快、护甲厚,靠着火炮的射程,完全可以不断放风筝把敌人打的找不着北。 但是朱雄英的三言两语中,却有些信息,让朱元璋颇感不安。 “日后倭寇大规模作乱?可这根源又在何处?” 朱元璋有些费解,哪怕没有现在的转变,大明依旧坚持海禁政策,按理说不应该发生大规模的倭寇作乱。 要知道,倭寇作乱的问题现在就已经有了,但倭寇问题对于大明的统治影响可以说是极小,因为沿海都是城池寨堡,明军还发现了倭寇“候顺风而进”的规律,按照这個规律,明军可以时刻调整海防重心,洪武朝的海防可以说是固若金汤,倭寇就算袭扰也得不到什么利益,反而会蒙受损失,长此以往,抢不到钱还得把命搭上倭寇作乱图个什么呢? 所以朱元璋敏锐地觉得,肯定是以后有什么变故,而且不是小变故,所以才能泛滥到严重影响到东南沿海地区百姓生产生活的地步。 “因为两头堵,大明海禁,日本也海禁,但两国之间还有大量的贸易需求.” 鲜为人知的是,日本在倭寇作乱时期也是搞海禁的。 大明撤销市舶司停止勘合贸易的理由很简单,嘉靖二年,来华进行贸易的日本商人因为在宁波持械斗殴殃及了当地军民,造成了大规模伤亡,这种重大恶性事件发生了,大明必须给日本点颜色瞧瞧。 结果日本幕府当时也获取不了海贸的利益,所以索性跟着海禁了。 海禁政策对正常的海外贸易活动造成了毁灭性打击,但海外贸易的巨大利润却促使着无数人前赴后继,这就导致了东南一带的私人海外贸易开始猖獗,完全取代了官方海外贸易,而由于私人海外贸易是不合法的,所以在水师的缉私船的威胁下,海贸商人们开始利用手中的金钱发展海上武装,用武力给自己的走私护航。 “但如果仅仅是这样,整体来讲,也就是海贸走私的问题,还没造成倭寇大规模作乱,主要是当时去谈判的大臣,把相对而言愿意守序的最大海商集团首领汪直给诱杀了,而汪直死后,所有的海商都知道朝廷不可信,因此,他们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开始用利益驱使海盗、游民、渔民、逃亡军户追随倭寇进行抢劫掠夺活动,连贸易都不做了,直接抢。” 实际上,为什么洪武朝没有大规模的倭寇作乱?因为外来的倭寇在没有内应引导的情况下,侵扰东南沿海地区时极易被剿灭,但是如果有了内应侵扰活动就变得很简单了,这些内应都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大明百姓,不仅熟悉军队布防,还知道当地的水文地理条件,这就相当于直接开单方面的战争迷雾了,明军不知道倭寇虚实,而倭寇却能专挑明军软肋打。 那明军的情况又如何呢?到了明朝中期,因为大规模的土地兼并,卫所制存在的基础,也就是军田,遭到了大规模的霸占,卫所兵基本等同于军官的家奴,因此沿海卫所兵大量逃离,其中一部分,甚至直接去当倭寇了.剩下的沿海卫所兵,基本上都是老弱病残,再加上军饷常年拖欠,舰船武器年久失修,根本就没什么战斗力可言,面对倭寇的袭击,别说是抵抗了,自保都费劲,毫无战斗力可言。 而且,根据《明史.倭寇传》和《嘉靖实录》的记载,倭寇作乱中,真正的倭寇只占总数的三成左右,剩下七成都是明人海盗、游民、渔民、逃亡军户,胡宗宪在《筹海图编》中列出的14股最大倭寇的57个头目里,明人占46人,倭人只有11人,就相当于在倭寇的管理层,大明本地人直接达到了八成之多。 “所以,倭寇作乱的根源,还在大明的制度本身,经济会随着时间发展,过去的海禁政策在战乱刚刚平定,没有多少剩余物产的情况下还没问题,经济发展了就肯定要开海,而若是有官方主导的正常海贸活动,走私就不会如此猖獗,沿海商人百姓有条合法的活路,也必不会勾结倭寇作乱。” 朱雄英的话语,让朱元璋的面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朱元璋本能地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制度会给后世的大明造成阻碍,但他还是不得不开始认真思考,大孙所言的未来,究竟有没有发生的可能性? 然而,越是思考,朱元璋就越觉得,如果不改变海禁政策,那么未来朝着大孙预测的发展,可能性是极大的! 因为,哪怕是他想要建立一个大农村社会,可人性逐利的基因,依旧是刻在骨子里的,不是一个海禁政策能够阻止的。 正是因为人性逐利,所以军官才会兼并军田,致使卫所制崩坏;商人才会进行走私,甚至不惜武装走私,来对抗海禁.人性,从古至今都是如此,怎么会是他能改变的? 所以,既然现在决定以后要搞“下西洋”的官方海外贸易,那么这个口子一开,随着时间的发展,民间海外贸易也是拦不住的,而如果朝廷顺其自然进行开海,固然可以收获巨大的利益,但人心也会随之变迁,朱元璋制定的社会制度,就必然会遭到破坏,这背离了他的理想。 但换个角度想想,朱元璋也感到了一丝无力,难道他不搞官方海外贸易,日后就没有皇帝搞嘛?不可能的,为了充实国库,肯定有人搞。 同样的道理,只要经济从元末战乱中恢复了,随着人口的快速增长,私人海外贸易也是拦不住的,就算大明一条路走到黑,从头到尾坚持海禁政策,还是会出现大规模私人海外贸易的情况,继续堵,那就会发生大孙所预测的未来中那种大规模倭寇作乱了。 难道,真的就是堵不如疏? (本章完) ------------ 第118章 隆庆开关的巨大利益 最大海商集团首领汪直被诱杀了,而且在未来倭寇大规模作乱的时候,肯定还是维持着海禁的,那么后来呢? “那海禁,后来究竟如何了?” 朱元璋很好奇这个问题,因为无论他怎么推演,他都想象不出来,怎么去平衡海禁与开海这个两难的选项。 所以,朱元璋想知道一下后人的智慧 “这就不得不提沿海区域地主士绅在海禁政策里的影响了。” 汪直被杀,是因为他想解除海禁进行合法贸易,他的海上势力最大,合法贸易对他最有利,而对同样从事走私的广大沿海士绅其实是不利的,因为士绅们可以利用自己家族亲朋对官府的影响力,帮自己的生意打掩护,而很多商人、富户则做不到这一点,这就相当于用权力来换取财富.而一旦解除海禁,所有人都能进行合法贸易,沿海士绅们的这种专属赛道就没了,就要面临更多的竞争,谁愿意面临更多的竞争呢?所以汪直关于海贸合法化的提议没有被采纳,反倒是脑袋挨了一刀。 而后来很多被冠以“倭寇”名目的势力背后,其实都有沿海士绅的影子。 朱元璋听闻此言,顿感愤懑,这些沿海士绅竟然如此可恶,海贸之利皆被其所占据,朝廷未落分文,反而勾结倭人,致使沿海百姓生灵涂炭,何其狡诈恶毒? 朱元璋阴沉着面容,转头走向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毛骧被吓了一跳,不知道皇帝怎么突然发怒了。 “咱还是杀这些士绅杀的少了!这些人咱早就知道,能跟着张士诚抵抗咱,就跟咱不是一条心!” 朱元璋恨恨地说道:“你给咱好好去查查,这江南、浙江、福建的沿海士绅,到底有多少在参与走私?” “遵旨!” 朱雄英不晓得,他无意间的一句话,直接让消停了没几年的沿海士绅们,再次鸡飞狗跳了起来 朱雄英继续道:“所以后来就有了隆庆开关,毕竟国家财政已经开始出现了严重的危机,收入减少的同时,该花的钱却一样都没少,比如打倭寇的兵,全都是募兵募集来的,卫所兵早已不堪用,同时冗官的现象也在迅速膨胀在国家财政难以为继且朝廷未从海贸中获利分毫的情况下,不得不开关,而开关也验证了‘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的道理。” 所谓隆庆开关,指的就是开放福建漳州的月港作为民间从事外贸的唯一港口,当然了,也有种种限制,譬如出海的商人绝对不允许和日本进行贸易,一旦发现那就会被判为通倭罪,而且每次出去都有约定时间,超过时间也会被判为通倭罪。 但无论有何限制,隆庆开关的意义都是非常大的,这么做的直接影响,那就是被禁绝了近二百年的民间海外贸易终于又重新打开了一扇窗,过去为了生活成为倭寇的沿海居民现在不用走私了,只要交税登记就能合理合法地从月港到海外贸易,因此之前肆虐沿海的倭寇瞬间就减少了一大半,剩下极其顽固的几股被戚继光和俞大猷重点打击后也不成气候了。 朱元璋喃喃地重复着“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这句话,若有所思。 他明白了古来,所以看起来非常难以解决的倭寇大规模作乱,其实本质还是经济原因而隆庆开关顺应了经济规律,一团乱麻的倭寇之乱便迎刃而解了。 大孙的话语,显然比一万次朝臣的劝谏都有用,如果只是朝臣说海禁如何如何,朱元璋定然嗤之以鼻,但大孙不仅深得他的信任,所预测的未来更是准确率高的吓人,所以朱元璋下意识地就相信了,而哪怕认真思索,也觉得这里面的发生的东西,都是有迹可循的。 既然如此,朱元璋自然就想着,怎么防患于未然,怎么更好地改进大明的制度。 与此同时,朱雄英的话语,也没有停下来。 “隆庆开关的利益相当巨大,民间都戏称月港是‘天子之南库’,光是收关税,就比内帑积蓄还要多得多,短短70年的时间里,就有大概3.5亿两白银通过月港涌入大明,占据了当时全世界生产的白银总量的三分之一,所以爷爷你要是搞海贸,这里面利益肯定是相当大的,但是得注意其中的危险。” 朱雄英后面的话,被朱元璋自动忽略了,什么危险不危险的,又不是他去开船,他只记住了前面的数字。 ——70年,3.5亿两,每年平均下来就是500万两! 小小一个月港,就能为大明带来如此巨大的好处,由此可见,隆庆开关有多赚了。 海贸之利,如此巨大,可海禁海禁,禁出来个啥?朱元璋一想到这钱在开关以前都被沿海士绅给赚走了,国家一文都没落下,气的真是牙根痒痒。 谁赚钱不是赚?这五百万就是按税抽,抽的狠一点,每年都能白挣数十万两,干嘛要便宜沿海士绅?而且,这还仅仅是一個月港而已! 朱元璋难以想象,要是整个大明沿海,都放开了进行海外贸易,朝廷到底能多收上来多少税收! 如果是以前,朱元璋肯定认为,这些事情,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毕竟大明的稳定是最重要的,一方面是人心的稳定,一方面是社会阶层的稳定,海外贸易会破坏这两方面。 但是,既然未来随着经济的恢复,无论怎样最后都禁止不了海外贸易,那干脆把钱都搂咱的兜里不香吗? 而朱雄英接下来的话语,更给朱元璋对于海禁政策的态度转变加了一个大大的筹码。 “而且,开关带来的还不仅仅是经济的利益,开关以后,大明融入到了刚刚形成的世界贸易体系之中,成为了最重要的一环,而西洋的先进火器,诸如弗朗机炮,也因此流入了大明,有了火器,大明的体量又比西方诸国大,所以哪怕大明从他们那里赚钱,西方诸国也只能跟大明老老实实做生意,不敢动粗.当然,他们的白银来的也容易,除了日本产白银新大陆也产。” 实际上,大明是大航海时代的客观受益人,虽然新大陆是西班牙、葡萄牙和荷兰等西方国家开拓的,但正是大明以及东方诸国的产品,才让世界贸易体系得以闭环,并且随后把整个世界的贸易都连成了一体。 因为这些西方国家生产力有限,从殖民地掠夺来的海量金银,并不能变成真正的财富,而当时大明的拳头产品如丝绸、棉布、瓷器、茶叶等很受西方各国欢迎,西方各国虽然没有对等交换的产品,但他们有美洲掠夺来的金银,这就导致了金银大量涌入大明,而正是因为这些通过出口赚取来的金银,才在客观上挽救了大明岌岌可危的国家财政。 朱元璋若有所思地思忖着:“如此说来,就算是开海,大明也是最占便宜的,不妨就开个小口子,试试开关的效果。” 如果说大明最占便宜,从贸易顺差上看确实如此,当然,西方国家肯定也觉得自己占便宜了,毕竟他们的金银来的都跟不要钱一样。 但朱元璋却更深思了一层:“可要是大明把日本的白银占了,再有了那劳什子新大陆的白银,岂不就是富甲四海了?为何要由着西方这些小国主导?” 这个想法,在朱元璋的心里,深深地种下了一颗种子。 毕竟,要么就彻底海禁,如果海禁不了,那就开海而既然要开海,肯定要把大明的利益最大化。 又过了许久,朱雄英从阴阳炁海中传来的话语,更是让朱元璋神情一震。 “而且,这些白银可是有大用的,没有足够的白银就没法为大明续命七十年!” (本章完) ------------ 第119章 白银货币化与一条鞭法 “大孙,这些海外贸易流入的白银,为何能为大明续命七十年?” 朱元璋好奇地问道。 这个说法很有意思,白银,是怎么给大明续命的? 一个时辰后,朱雄英的话语,从阴阳炁海中传了过来。 “因为白银在以后肯定会代替铜钱和宝钞,成为大明国内外的日常生活和贸易的主要货币,而白银的货币化,直接给一项改革,提供了铜钱和宝钞不可能提供的物质基础。” 实际上,在洪武朝,因为社会经济刚刚从元末战乱那种百业凋零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所以现存的宝钞为主要货币,铜钱为辅助货币的货币制度,还能够勉强运行。 但也仅仅是勉强运行,因为宝钞仅仅发放了十几年,就已经贬值的不成样子了,谁都不知道这玩意日后会不会跟元朝时候发放的那些纸钞一样,直接变成一堆废纸,所以民间对于洪武宝钞的使用和流通都不积极,而货币一方面贬值,一方面得不到使用者的认可,作用就注定会日益减小。 所以长此以往,宝钞作为主要货币,肯定是不成的,但大明不仅缺金银,同样也缺铜缺的厉害,所以这就尴尬了日常的小额交易比如买个菜什么的用铜钱还行,但要是涉及到了大额的商品交易,是不可能推着一车一车的铜钱进行的,可偏偏随着社会经济从战乱中恢复过来,逐渐达到繁荣的这个过程,是注定需要能够满足大额交易的货币的。 如果官府提供不了那么民间就会自发地搞一些商业通票出来,但这些地区范围内比较有信誉的商业通票,对于庞大的大明来说,也仅仅是杯水车薪,还是满足不了全国范围内的商品交易,或者说,朝廷也不可能允许民间的商业通票取代宝钞的货币地位。 这就尬在这里了,大明没能力保证宝钞的币值,或者说,大明朝廷还玩不转这种信用货币,废了洪武宝钞,换次钞肯定也是这种结果,但因为缺乏金银,宝钞起不到作用,大明也没有其他选项可以选择,那就只能硬拖着以前汉唐时期可以用铁钱、铜钱,那是因为社会经济总量不算大,还能用这些来凑合,但是自宋朝以后,商品经济蓬勃发展,对货币的需求,就远不止于此了。 朱雄英稍稍解释,朱元璋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原理,不由地老脸微红宝钞这东西,确实弄得不算成功。 没办法,大明的宝钞,连起码的金银平准都没有,地方官府根本不提供宝钞和金银的兑换,宝钞到底面值多少钱,完全就是朝廷的一句话。 而朝廷或者说朱元璋,对于宝钞的发行又完全没有规划,也不节制,没钱了就乱印钞,难免宝钞的流通日益闭塞。 这些,都是朱元璋一手造成的。 ——大量白银的涌入,却解决了大明的这种货币困境。 随着海外贸易的发展,尤其是明朝与葡萄牙、荷兰等西方国家的贸易往来,白银开始在整個大明境内逐渐流通,白银在国际贸易中具备高度的通用性,成为跨国交易的主要货币之一,而白银天然比铜钱昂贵的货币特性,也很好地满足了大明国内的大额商品交易需求,这引发了民众对白银的追捧,逐渐使其成为大明市场上的流通货币。 朱雄英继续道:“未来的大明朝廷也意识到了白银的重要性,开始采取一系列改革措施以推动白银货币化,规定了白银与大明宝钞的兑换比例,而张居正推行的一条鞭法,则是直接把各州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这样大大简化了税制,便于征收赋税,同时使地方官吏难于贪墨,进而增加财政收入。” 一条鞭法! 朱元璋细细听完,顿时眼眸一亮,好办法啊! 在不久前,思考王朝周期律的时候,朱元璋就苦思冥想过,在未来,如果大明发生了所有王朝都无法避免的大规模土地兼并现象,那么应该如何应对。 并且,朱元璋也和众臣探讨过这一点。 得出的一致结论是,没办法。 新推行的《鱼鳞册》制度,仅仅是朱元璋给大明的土地制度,打上的一个小小补丁,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又能维持多久,在现在的人看来,都是未知数。 而从大明往前数上千年的封建王朝更迭,都证明了土地制度的崩坏,是无可避免的。 无论是汉朝还是唐朝,设定了如何完善乃至严苛的土地制度,到了王朝中后期,都会崩坏的不成样子。 譬如从西魏北周开始推行的均田制,到了隋唐,可以说是登峰造极,制度设计上趋近于完美,可饶是如此,唐朝维持了数十年以后均田制还是逐渐瓦解了,而没有了土地制度作为基础,唐军的战斗力也出现了不可避免的下滑。 朱元璋之所以觉得大孙之前预测的未来很有道理,这一点也是重要原因,卫所制是一定会因为土地兼并而逐渐转向募兵制的,赋税制度也同样会因土地兼并制度而崩坏。 而大孙所言的这个“一条鞭法”,却无疑是给未来的大明,提供了一个在土地兼并愈演愈烈后的出路,即完全按照土地,而非土地与人口来征税,且收税全用白银。 同时,这个办法,其实即便不是在大孙预测的未来,也是能用的若是打下了日本,大明有了足够的白银,一样可以搞这个所谓的“白银货币化”和“一条鞭法”! 朱元璋斟酌了一下语句,将这条改革思路,与身后的众臣一说,王景、董伦、刘三吾等人,沉思过后皆是赞叹不止。 “圣孙殿下果然有远见,这法子,臣觉得以后定然可行!” “不错,用白银当货币,收税也同样收白银,这样哪怕是土地兼并,也是按土地收税,其实地主富户,就算把这些土地诡寄到他人名下,还是得交同样总额的白银。” “圣孙殿下洞见万里!此计可行!” 朱元璋也很是满意,如此一来,不仅以后真的打下来日本,白银流入后怎么用、怎么收税的事情,大孙都给规划好了,而且,应对日后土地兼并,也有了一个相对靠谱的法子。 如此说来,“给大明续命七十年”的说法,真还不算夸张。 但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问题。 朱元璋又问道:“那这白银货币化和一条鞭法,既然给大明续命七十年,在现在预测的未来中,大明又为何会灭亡呢?” 阴阳炁海中过了很久,才传出来了回答。 “因为朝廷没钱了。” (本章完) ------------ 第120章 马皇后的担忧 朱元璋还想问些什么,然而眼见阴阳炁海开始缓缓消散,于是按下心头的疑惑,疾声道:“大孙,早些回大明来!” 随后,阴阳炁海彻底消散了。 朱元璋转头问道:“丘玄清,咱的大孙,还有多久能回来?这阴阳炁海还能开启几次?” 一直没说话的丘玄清掐指略微推算,按照圣孙之前预测的回归日期再加上两界的时间比例,应该阴阳炁海还能开启最后一两次。 “陛下,圣孙应该还有两年左右,即可回归大明,这与龙虎山张真人所推测的那扇‘门’的开启时间,应该是一致的至于阴阳炁海,恐怕只有一两次开启了。” 对于丘玄清的这个回答,朱元璋并没有感到失望,阴阳炁海的开启固然重要,能让他获得关于未来的信息,以及一些大明没有的神异之物,但这些都是对于大明重要,可对于朱元璋来说,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大孙回来重要。 毕竟,他家是真有皇位等着继承 关于以后的大明朝廷,是怎么因为没钱而亡国的事情,朱元璋心里自是也有一番计较,不过这件事,对于他来说,虽然是个疑惑,但也并不算太过急着知晓。 接下来,朱元璋回到了皇宫,思索着着这次阴阳炁海开启带来的种种收获。 首先就是军事技术方面的。 一张可以作为未来大明水师主力舰的“胜利号”风帆战列舰图纸,虽然单舰建造就需要消耗上百万斤的木材,和将近十万斤的铁,但这种能够主导未来海战趋势的巨舰的图纸,在大明的造船计划刚刚启动的时候出现,显然时机上是恰到好处的。 而与之配套的火炮,虽然没有能够直射上千步的西洋弗朗机炮,但能够基于大明现有工业能力改良出来的虎蹲炮也暂时能凑合用了。 想到这里,朱元璋下旨,把内廷兵仗局的主管太监给唤了过来,将普通火炮改成虎蹲炮的方向,告知于他,让其回去后,把虎蹲炮列为跟新式燧发火铳同等重要的生产任务。 作为皇帝,朱元璋不需要会这些技术,他只需要给出一个方向,下面兵仗局的工匠们,自然就会去钻研、实验,而航海相关的仪器,也是同样的道理。 其次,则是基于未来的信息,对于大明现行制度方面的思考。 就在朱元璋沉思之际,马皇后带着宫女走了进来,宫女们放下了托盘里的饭菜羹汤后悄然离去。 看着坐在椅子上苦思冥想的朱元璋,马皇后劝道:“重八,先吃饭吧。” “唉” 朱元璋喟叹一声,看着马皇后说道:“妹子,咱是真的吃不下啊。” “今天大孙跟你说了什么事情吗?” “不错。”朱元璋苦涩地说道,“咱一想到海禁制度、卫所制、两税制这些咱看起来牢不可破的制度,在运行百年后,都会彻底崩坍,咱的心里就不是滋味。” 说罢,朱元璋把这次阴阳炁海开启所获知的信息,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马皇后。 之前在钟山,因为短时间内接受的信息太多,所以朱元璋还没觉得,可如今回到皇宫,把这些东西从头到尾地细细一琢磨,却在这种历史大势面前,觉得有些无奈。 哪怕他是“开局一个碗”的洪武大帝,也无法依靠制度来对抗注定会发生的规律。 马皇后反而笑着宽慰道:“重八,你看这‘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说的多有道理,咱们未必就要逆着这些规律行事,既然随着经济的恢复,海贸需求抑制不住,咱们就放开個口子就好了,何必以人力与天命相抗呢?再说了,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咱们这一代人,驱逐鞑虏,收复了沦陷四百年的燕云,重新完成了大一统,定下了这么多制度,总是对自己要求这么严苛又是何必呢?” 见朱元璋依旧眉头微蹙,马皇后伸手点了点他:“你啊,总是有操不完的心,自己一个人就想把儿孙后代的事情都办妥。” “咱只是不想让后代皇帝走弯路,败坏了大明基业。” 朱元璋拉着马皇后的手说道:“不过事情倒也不算严重,海禁既然维持不了,那就开海便是只要这大头的利益能控制在朝廷手里,而不是士绅手里,便是对国家稳定有些影响也不妨事。” 见朱元璋听劝,马皇后抿嘴笑道:“人性逐利,南宋放开了让这些人撒欢,也没见他们折腾捅破天,只要朝廷整体可控就好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至于卫所制和两税制,根基都在土地制度上,恐怕暂时也没有比现行制度好的办法,也只能如此了。 “以后若是打下日本,这白银用来当货币,却是比宝钞要稳定得多,收税也能按土地收税,不得不说,大孙所言的这个‘一条鞭法’实在是妙,咱真是期待大孙回来。” 马皇后亦是期盼:“希望大孙早点回来,上了年岁,真想看到重孙子啊.” 两人又聊了几句,这时候,马皇后忽然提起了一件事情。 “老二在关中闹得太不像话,百姓民怨沸腾不说,与观音奴更是夫妻分居,你这做父皇的,得管管他。” 听到马皇后这话,朱元璋的脸也黑了下来,老二秦王朱樉在封地可以说是无恶不作,不仅欺压杀戮封地百姓,而且在王府大兴土木,与那次妃邓氏整日里无所事事,以折磨宫人取乐,包括但不限于割去宫人的舌头、将宫人埋于雪中冻死、绑在树上饿死、用火烧死等等,行径之残暴,可以说是不太拟人了。 这些事情,朱樉自然都压下来了,但他不知道的是,朱元璋安插在他身边的锦衣卫,却都将这些事情,如实上报给了朱元璋。 而朱樉残暴的举止,朱元璋却并未全部让马皇后知晓,怕把马皇后气出个好歹,只是捡了一部分罪行相对较轻的事情说与马皇后听,不过即便是“相对较轻”,那也足够把马皇后这个当娘的,气的嘴唇直哆嗦。 她和朱元璋都是爱护百姓的人,没想到自己的二儿子,当了藩王,对百姓竟然会如此残暴。 “老二真真是不晓人事,蠢如禽兽!咱本想派老大去教育教育他,不过.” 朱元璋话锋一顿,他差点把朱标前往关中可能会病逝的事情说漏嘴,所以赶紧转了话题:“不过,老大事情忙,这样吧,咱将大宗正院改为宗人府,任命老二为宗人令,把他召回京城,带在身边管教,免得他祸害百姓了。” “也好。” 马皇后忧心忡忡地说道:“观音奴的事情,咱们也得上点心,不能让人家觉得天家无情。” 朱元璋自然知道马皇后没有明着说出来的东西,观音奴是扩廓帖木儿(王保保)和脱因帖木儿的妹妹,她的兄弟此前在北元朝廷拥有极大的影响力,因此将观音奴嫁给朱樉也有在北元朝廷内部埋钉子的意思.不过如今北元覆灭,由王保保在元末乱世中建立的这支大军也随之烟消云散,观音奴自然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可对北元是北元对观音奴来说,她既然是秦王正妃,那朱元璋和马皇后就是拿她当儿媳妇看的,观音奴聪敏贤惠,又没做错过什么事情,他们自然不能看着观音奴被朱樉冷遇,夫妻别居多年算是个什么事?传出去也是让人看天家的笑话。 (本章完) ------------ 第121章 秦岭中发生的咄咄怪事 洪武二十二年,千里之外的关中,秦王朱樉被召回京城,整个朝廷都在忙着造舰造炮。 解缙并没有拿状元,相反,因为那篇酒后写就的策论,他位列三甲,直接来当知县了。 而接下来朝廷的海禁政策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向,皇帝下旨“今两广、浙江、福建百姓无知,往往交通外番,私易货物,沿海军民、官吏纵容私相交易者,严治其罪。” 大范围的打击沿海走私活动开始了,而这一举动,也普遍被认为是官方海贸的开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既然官方要搞海贸,肯定就不允许沿海的走私再继续了。 不过,对于被分配到西安府蓝田县的解缙来说,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解缙看的还是比较开的,按解缙的话来说就是,中枢虽然很不错,但当知县也没什么不好,这里更加海阔天空嘛。 这么说倒也没错,要知道,绝大多数的人努力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当上知县解缙的起点,已经是很多人几辈子的终点了。 毕竟,知县在古代那就是一方土皇帝,“百里侯”不是白叫的。 尤其是解缙所在的蓝田县,虽然紧挨着西安城,但却是西安府中较为贫穷的县,不过交通倒是发达,北面是潼关-华山形成的临黄河通道,南边是茫茫秦岭,而东边则扼守着武关道,这是从南阳盆地进入关中平原的唯一通道,当年韩愈被贬,便是走这条路出关中,在蓝田关下写下了“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的名句。 在蓝田县的县衙里,解缙端坐在书桌前,悠然地翻着一本书。 这本书是翰林院的新作,乃是关于新版官方标准声韵的书,名叫《韵会定正》,以后就是生员们必须要学的东西了,而解缙作为文坛冉冉升起的新星,自然也需要研读一二,以免日后弄错了新音出丑.毕竟,解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最大的乐趣也就是组织一下文会打发时间了。 “刘三吾果然深研声韵之学,这一版比之刊行已久的《洪武正韵》,字义音切倒是更加妥当了。” 解缙的眼神专注而深邃,仿佛完全沉浸在了声韵书的世界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他儒雅的气质。 不得不说,解缙未必见得能在庙堂上纵横捭阖,却确实是个做学问的料。 窗外,是一片茂密的竹林,风轻轻吹过,竹叶随风摇曳,发出了萧萧的声响,这声音对于解缙来说如同天籁般悦耳,与翻书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雅致的氛围。 解缙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滑过,他时而蹙眉时而颔首,完全沉浸在了书中,在这种全神贯注的状态下,厚厚的一本《韵会定正》,不需要多久他就能完全领会了.所有的喧嚣纷扰都远离了他,只有书页的翻动声和竹林的萧萧声,陪伴着他度过宁静的时光。 然而,作为知县,跟以前作为生员肯定是不一样的,他显然不能把所有时间都用来读书。 “咚咚咚!” 登闻鼓的声音敲响,把解缙从全神贯注的状态中拉了出来,解缙有些不悦地蹙紧了眉头。 很快就有衙役进来禀报:“知县大人,有几个山民前来告案,说山中闹出了人命。” 一听人命官司,解缙就本能地头大。 解缙虽然上任没多久,但是他在相关政策律令学习上的能力相当强悍,钱粮、刑名、仪制等事务,他根本不需要假手佐官,只要看一遍就能全刻在他脑子里,没人能糊弄的了他,而解缙也乐于阅读这些东西。 今年刑部就更新了《大明律》关于死刑的补充条例:“自今惟犯十恶并杀人者论死,其余死罪,皆令输粟北边以自赎。力不及者,或二人、三人并力输运,仍令还家备资以行。” 所以,现在死刑只要不是造反或者直接杀人,其他都可以通过自备干粮去服苦役给北方边境运粮来抵罪,但即便如此,山民所谓的人命官司,恐怕也是斗殴之类的事件,是肯定要上报的,而上报就会有损于他的政绩。 毕竟对于县官来说,辖区的命案率高低,也是衡量政绩的重要标准,若是出了一堆人命官司,不仅是当地民风剽悍的事情,在上官眼里,更代表了你治理地方的能力不行.若是真能好好教化百姓,怎么就做不到邻里和睦、路不拾遗呢? 而按照常理来说,目前的大明乡野,施行的都是宗族自我治理,通常族长和族老会把这些事情处理好,就不上报了,若是宗族势力薄弱的地方,也会由村长协商处理。 能闹到解缙这个县官面前,就说明事情已经不是下面的村落或者宗族能够处理的了,要么双方矛盾分歧严重,要么事情比较诡异。 解缙放下手中的书卷,整理了一下官服,缓缓步出书房,向前衙升堂的方向走去,他的步伐稳健而有力,努力摆出一副威严的气质。 来到前衙,解缙端坐在高高的堂上,目光扫视着堂下的众人。 县太爷虽然年轻,但几個还穿着兽皮猎装的山民依旧不敢小觑,战战兢兢地跪在堂前,他们的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 “堂下何人?有何冤情,速速报来!” 山民们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胆子稍大些的山民鼓起勇气,颤抖着声音说道:“大人,我们是山里的村民,前来上报一起人命官司,前几日,村里有几个猎人进山打猎,有三人看到了一个凭空出现的黑窟窿,两人手挽着手进去,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剩下的一人呢?在何处?” “疯了,回家没多久,就跑进山里喂了熊,我等追之不及,只见到半截身子。” 解缙蹙眉道:“那你们是如何知晓的这般详细?” “村里有老人,十几年前见过这一幕,结合剩下那人回来说的话推测出来的。” 真是咄咄怪事 解缙眉头微皱,他是知道山民们的生活不易,若是条件允许,他自然也想让那两个猎户不至于失踪的不清不楚,可这种事情听起来实在是过于离奇,他也琢磨不清楚这里面的虚实,只好沉声问道:“那可有其他人目睹?可有其他线索?” 山民们纷纷摇头,表示没有直接的证据和目击人。 解缙心中一沉,没证据,没证人,这起案件将会非常棘手,但他并没有放弃,而是耐心地询问山民们案发前后的详细情况,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线索。 “会不会是遭了山匪?被山匪掳去了?” 这世道在官府能控制的区域里,秩序还是相对稳定的,但在深山野林里,大大小小的山匪依旧存在,只要他们不出来作乱,平日里官府也不会发兵去剿,各自相安无事。 而山民们也说不清楚这件事情显然是把他们吓坏了,毕竟听起来就像是神神鬼鬼的事情。 随着山民们的陈述逐渐结束,解缙的心中却是无奈这只能试着调查一下,若是调查无果,那就当无头悬案处理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不排除有山匪掳人的可能,那人可能是被吓坏了,才会胡言乱语说些黑窟窿之类的臆想场景,具体如何,本官定会秉公处理还死者一个公道.稍后便会派差役去你们村子里探查,你们且先回去等候消息吧。” 山民们闻言纷纷磕头感谢,这县太爷年纪不大,但委实是个菩萨心肠.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来说,闹出这种没头没尾的人命官司,衙门不推诿,就已经是难得的奇迹了,派人来调查,总归是会有个正经的说法,这样一来,人怎么死的也能盖棺定论。 于是,几个山民离开了衙门,而就在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个商会伙计打扮的男子策马出了蓝田县城,直奔西安城而去。 (本章完) ------------ 第122章 朱雄英的穿越准备 城市中的一处射击俱乐部。 这里有弓箭和枪械的付费射击业务,前者的营业执照很好拿到,后者则很不好拿,但哪怕是省会城市里,工作日的生意也并不算好,整个场地都是冷冷清清的。 原因无他,这玩意太贵了,普通人一个月工资玩着玩着就玩没了,所以一般人最多就是用最近流行的团购,团个优惠券体验一下,很少有天天来打靶的。 靶场上,朱雄英手中紧握着手枪,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质感。 朱雄英深吸一口气,按照教练教的调整呼吸节奏,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靶心上,然后扣动扳机,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空气的宁静,子弹疾射向靶心。 朱雄英没有停顿,开始连续扣动扳机,他的射击频率很快,用的是中轴重锁射击法,跟刑侦电视剧里警察和匪徒常用的那种韦弗射击法还不太一样,近些年才在国内的射击圈比较流行.他的教官说的就很清楚,如果想学实战,尤其是狭小近距离空间的实战,那这种方法练会了,比传统的韦弗射击法会更快更稳,而如果只是为了打靶,韦弗射击法更符合正常人的习惯。 朱雄英的手臂肌肉紧绷,他感受着子弹射出时枪械带来的后坐力,不断略微调整着射击的角度,普通手枪的后坐力虽然没有沙鹰那么夸张,但是如果手臂不给反馈,那连续快速开枪,子弹肯定都打到天上去了。 “可以了,这几个月进步很明显。” 教练对朱雄英的表现很满意,25米的胸环靶一個弹匣打完无脱靶,弹着点散布相当集中,基本都围绕在红心附近,对于手枪快速射击来说,成果已经相当惊艳了.只要养成了肌肉记忆,临战的时候不慌,那么这个范围内手枪基本上就能发挥出最大威力。 朱雄英笑了笑没说话,射击天赋他肯定是有一些,毕竟从小就擅长运动,动态视力相当强,但除了天赋,更多的还是子弹喂出来的。 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神枪手,成为神枪手也需要强大的天赋,但是如果不追求成为枪枪红心的神枪手,那只要天天花钱来打靶,训练成一个准头比较高的熟练枪手还是不难的。 又去另一边拿传统弓,用间隔射击的方式射了十筒箭,朱雄英这才结束了训练。 传统弓对于手臂肌肉造成的压力很大,朱雄英这种训练强度,放在古代都是可以去军中当个弓兵的,在按摩拉伸放松了一下肌肉以后,朱雄英坐在椅子上擦着汗休息,他仔细回想教练的指导,琢磨着每一个细节和动作要领对他来说,射击不仅仅是一种技能,关键时刻,没准是能救命的。 之所以练习传统弓而不练习弩,是因为在古代世界,弩是禁止民间获取和使用的,传统弓则相对好获取。 故此对于朱雄英来说,远程武器练弓和枪械就行,而这两种武器,他的熟练度经过几个月的专项训练已经够用了,得益于还算出众的射击天赋,不论是传统弓还是枪械,现在他在三十米左右都能保证相当高的移动靶命中率。 拿出手机,朱雄英把备忘录上的事情又过了一遍。 枪械和传统弓的训练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达到了预定的目标,接下来只需要保持手感,加深肌肉记忆即可。 至于刀枪拳脚这些,最近他也都有练习,而且是沐胜给他请的专业教官在指导他训练,这几个壮的跟头牛一样的外国佬,都是有实战经验的,教的都是杀人技,所以朱雄英在近距离战斗方面,进步也相当明显。 除了这些以外,体能还需要继续加强,但距离预定目标不算远了,因为朱雄英的身体素质基础就很不错,身材高大、肌肉线条分明,耐力和爆发力都没的说,从上初中开始就经常拿长跑和短跑冠军。 剩下的内容里,游泳和驾船没有专项练习的必要,作为海岛上长大的孩子,朱雄英的水性相当好,木质渔船的操作上,无论是用浆还是橹都没有问题。 不过人有所长必有所短,朱雄英在山林求生和骑马上面还差得多,还需要继续专门练练,前者最近已经开始进行训练了,主要包括识别可食用的野果和草药,如何搭建简易的庇护所,以及如何在野外生火烹饪食物不引来大型野兽等等,后者则是只能完成了射击训练后,到私人马场去专门练习。 而除了近距离的刀枪拳脚、远距离的弓和枪械这些武力技能,以及游泳驾船、求生骑马这些生存技能,一个人想要顺利地穿越到古代社会生活,还有需要一些社会技能,那就是适应当时的服饰、礼仪、制度、口音。 前三者只需要了解平民应该了解的内容,就足够生存之用,因为明朝初期的平民很少有能离开自己村落的,在明朝的路引制度下,大部分的平民最远也就是去县城逛逛,一年还都不见得有几次,物品交换基本上都是在“镇”这个级别的大集上完成的,所以平民普遍没什么见识。 当然,多了解社会其他阶层的这些知识也没坏处,因为朱雄英的目的也不是回到古代世界当平民,而是找寻他的身世。 而最后的口音方面,朱雄英觉得问题也不大,普通话虽然不适用于明朝,但吴语区的口音却适用,而且经过查询,明朝早期吴语区的地方韵书《韵要粗释》显示,当时吴语的“-m-n-ng-p-t-k”六个中古汉语的辅音韵尾是没变化的,而吴语声母也一向保守,保留了中古汉语塞音声母的格局,这些基本的东西到现在都没太大变化。 当然了,吴语在明清时期肯定也是有一定变迁的,现代吴语的各项特征比如韵尾模糊、元音数量多等等都开始出现了,但整体来讲,变化不算特别大,只需要好好啃啃韵书,请教一下古语专家,稍加纠正语言习惯就能跟明朝的江南人正常沟通,即便还有一些细节对不上,那也完全可以用乡音遮掩过去。 朱雄英捋了一遍,穿越前对于他个人来说该达成的准备事项,基本上可以说是相当充足了,至于物资更不用担心,药品、武器、食物、水、金银都是会随身携带的,所以穿越过去在短期生存方面是没有困难的,而只要能融入正常古代社会,在明初那种相对稳定的社会秩序下,用金银也足够搞定他可能会遇到的大部分困难。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沐胜打来的。 “沐叔叔。” “雄英,你有空的话过来找我一趟,别古崖的虫洞被检测到已经开启了。” (本章完) ------------ 第123章 出现在别古崖的古代猎户 春末的海风,带着些许咸湿和微凉,轻轻拂过面颊。 朱雄英站在游艇的前甲板上,随着海浪的起伏,游艇向那座熟悉的海岛驶去,远处海岛上的小码头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游艇终于稳稳地停靠在了小码头旁,两人走下游艇,沐胜带着朱雄英向别墅走去。 他们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荡,与海风和海浪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一时间竟有些兵荒马乱般的急促。 进入别墅,里面的陈设还算简约,沐胜走到一面书架前,轻轻地按下一个按钮。随即,两侧的书架缓缓地向两边展开,露出了一个隐藏在书架后的密室入口。 踏入密室后,头顶的感应灯自动亮起,又穿过两扇指纹加人脸识别的合金门,一个相当大的地下室出现了,地下室里有很多作用各不相同的房间,在地下室的一角,再次推开一扇门,走过一段狭窄且向下倾斜的通道后,一部电梯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冷色调的电梯里,沐胜的面色很严肃,朱雄英看着钢板也没说话,刚才他已经从沐胜口中大概得知了现在的情况.别古崖的虫洞时隔十年已经开启了第二轮,但现在出了点岔子,作为现代世界到古代世界的入口,不知道为什么传了两个古代猎户出来。 数十米的下降过程并不算长,但却仿佛将朱雄英带到了一個与世隔绝的秘境。 当电梯门再次打开时,朱雄英发现他站在一个钢架平台上,而周围则是自然形成的岩石。 这里有一处地下溶洞洞顶钟乳石林立,洞壁上满是岁月的痕迹,溶洞中央,一条暗河缓缓流淌,河水在钢架平台架设的探照灯下闪烁着幽幽的光芒。 穿上雨靴,他们沿着暗河岸边小心翼翼地走着,脚下的岩石湿滑,每一步都得谨慎,暗河的水声在溶洞中回荡,伴随着偶尔滴落的水珠声,让人心里有些瘆得慌。 朱雄英顺着声音抬头望去,洞顶上的钟乳石在微弱的灯光映射下显得奇形怪状,有的像是尖锐的利剑,有的则像是婀娜多姿的仙女,这些钟乳石经过无数年的沉淀和积累,才形成了如今这般壮观的景象。 继续前行,溶洞中的空气逐渐变得浑浊,又走了一段距离,才有一个面积较大的空间豁然出现,这里显然被人工改造过。 有两个穿着兽皮猎装的人被绑用手铐铐在了钢质承重柱上,嘴巴被贴上了黑胶带,旁边还有几个人高马大的黑西装外国人守着,而这两个猎户随身携带的弓箭、匕首等物品则被放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 这些外国佬是沐胜在雇佣的私人武力,这倒不是说国内没有同等水平的,而是这些听不懂汉语且在这边没有牵挂的外国人,对于沐胜来说用起来更放心,毕竟他们在沐胜这里干活风险小薪资高,听命令就行什么都不用操心而如果离开沐胜,那现在的薪资,得在战场上作为承包商玩命打仗才有可能拿到,还不稳定。 “Remove the tape from their mouths.” 听了沐胜的话,一个黑西装把两名猎户嘴上的胶布给撕了下来,疼的两人呲起了牙。 “介似啊达?” “这里是海岛的地下溶洞。” “恁莫开花搅” 猎户的眼眸里泛起了惊惧,但他左顾右盼,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穿过了那个黑窟窿,他们竟然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海岛下面! 天可怜见,他们这辈子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西安城都没去过,更别说见见遥远的海了这骤然发生的一切,如何不让他们脑袋发懵? 不过好在,虽然有几个金发碧眼的蛮夷听不懂他们的话,但这两个奇装异服的汉人,显然是能听懂的,就是沟通起来有点费劲。 “没人跟你开玩笑。” 沐胜从一个黑西装的腰间摸出了一把尼泊尔军刀,对于这些古代猎户来说,枪他们根本没概念,所以还是刀比较有直观的威慑力,一把明晃晃的弯刀摆在眼前,总是能让人心平气和的交流的。 沐胜用刀敲着地面:“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分开回答,等你俩都答完了,我再看情况回答你们的问题,公平吗?” “么麻达。” 这句话在陕西方言里类似于东北话的“老铁没毛病”,见猎户同意了,沐胜让几个黑西装合力挟持着把其中一个人拉到远处平台的位置,对眼前的这个人继续问道。 “你们是哪里人?哪个府或州,属于哪个县,哪个村?” 大明的官方行政区划里没有“乡”或“镇”,这种低于县高于村的地方,都是自然形成的小型经济中心,甚至“村”也不是官方规定的,而是自发形成的,在大明的官方那里,只有“里甲”,不过对于平民来说,他们一般都是默认自己是属于某个村子的而非属于某个里甲。 “西安府,蓝田县,陈家沟。” 作为猎户,他们可能没有商人那么精明,但因为平日里既要跟野兽打交道,又要跟商人打交道,所以他们的见识和察言观色的能力,比普通村民强一些。 因此在形势比人强,而且对方看起来没有明显杀心的情况下,猎户们配合的很好,有问必答,即便有些问题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也会给个“大概”、“应该”之类的模糊答复。 两人很快就被轮流单独讯问完毕,相同的问题得到的结果差别不大,在两人没有提前串供的前提下,得到的应该就是实际情况了。 这两个来自蓝田县秦岭北麓山村的猎户,在打猎的时候误入了别古崖对应在大明世界的虫洞,所以被传送到了这里,而检测到有人出现,在别墅里值守的几个黑西装就把他们控制住了,紧接着通知了沐胜,沐胜又通知了朱雄英。 这两个猎户因为所处的环境相对闭塞,所以对于整个大明世界也知之甚少,最大的新闻也就是听说县里新来了一个年轻的知县,其他更远地方的事情,就一概不知了。 “你问吧。”沐胜该问的问题都问完了,示意朱雄英问。 朱雄英点点头问道:“你们知道朱雄英这个名字吗?” 两个猎户茫然地摇了摇头,实际上,皇室成员的名讳是平民百姓根本不可能知晓的,甚至皇室都有什么人,除了京城以外地区的平民,可能都不太清楚。 而大明世界,只有在江南有因为得益于牛痘的接种而广泛建立的圣孙祠,其他地方则是官员们私立的,百姓的参与度不算特别高,饶是如此,祭拜圣孙祠的百姓,也只晓得这是陛下早夭的孙子,以“圣孙”称呼,并不晓得具体名讳。 所以,问这两个不识字的关中猎户这个问题,朱雄英算是问错人了。 朱雄英的其他问题,两个猎户也大都回答不上来,他们的见识太窄了,地方也偏远了些。 随后,沐胜又选择性地回答了两个猎户的问题,两个猎户在得到了不会害他们性命,但是要先关押一阵子的保证后,倒也放下心来。 “Lock them in a separate room in the basement.” 两个猎户被关在了地下室的房间里,这里设计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种可能需要关人的情况,所以里面的布置跟精神病院差不多,全是特制海绵,想自杀或者逃跑是不可能的。 “这两人怎么办?” “怎么办都行,但肯定不能现在放出来,现在放出来是会出乱子的这段时间你就多跟这俩猎户交流一下,学一学他们的口音和生活习惯,有这俩正经的古代人,总比自己闭门造车强。” “袁珙没有派人守在这个出口吗?” “那边都过去十年了,谁知道是什么情况?他是否还活着,人在哪里,都是不一定的事情。” 沐胜用指节用力摁了摁眼眶:“别古崖这里的虫洞现在刚刚开启,还不够稳定甚至出现了这种逆向的情况,伱最好还是接着等待,等到虫洞足够稳定,试验几次都成功以后再考虑要不要过去。” (本章完) ------------ 第124章 大明版“杯酒释兵权” 洪武二十二年六月,盛夏的阳光如同熔金般撒向大地,炎炎烈日下,万物都显得有些慵懒.然而南京城外的校场却是例外,这里正上演着一场重要的军事操演,没人敢在这里偷懒。 朱元璋此刻正举着千里镜站在检阅台高处俯瞰,透过镜片,年老的他眼神锐利如鹰,扫过每一门排列整齐的虎蹲炮,在认真地观察着这些新式武器的每一个细节。 在他的身旁,诸位国公肃然而立,他们的神情同样专注他们都深知这次操演的重要性。 靶场上,虎蹲炮像一尊尊蹲伏在草丛等待狩猎的猛虎,静静等待着猛然前扑的时刻,身后操纵火炮的明军炮手则是举着火把紧张地严阵以待。 须臾,随着检阅台一声令下,传令官手中的小旗重重劈下,仿佛惊醒了这些沉睡的巨兽。 紧接着,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声连续响起,虎蹲炮的发射声震撼人心,一发发炮弹如同曲射的流星般划过长空,然后摧毁了远方当做靶子的披甲木桩群。 当烟尘散尽后,看着被摧毁的木桩群,朱元璋微微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诸位国公更是赞叹不已,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将领,自然能够看出虎蹲炮的非凡之处。 魏国公徐达抚着胡须笑道:“这虎蹲炮虽然射程稍短,然其胜在轻便,实在是随军征战的一大利器。” 郑国公常茂也点头附和他徐叔叔道:“是啊,光是这机动性,就已经远远超出了过去的将军炮许多,那些将军炮,四五头骡子都拉不动。” 凉国公蓝玉这时候看着重新装填的炮手们,反而微微蹙眉。 “这装填,未免有些慢。” “装散铅弹要反复压五层,石弹要快得多。” “但若是伴随步卒机动,还是散铅弹用的多。”蓝玉坚持己见“还是要让工匠想想办法,怎么让铅弹的装填速度也跟上。” 在众人的讨论声中朱元璋却觉得这第一批虎蹲炮的表现整体而言是令他满意的这些新式火炮注定将成为大明征服四海的又一利器,而今天只不过是它们初露锋芒的开始罢了,以后军中有什么需求,都可以一批一批地慢慢改进。 在参观了虎蹲炮的试射后,众人或乘坐马车或自己骑马,返回了皇宫参加宴饮。 不过,今天朱元璋召集众位功臣赴宴,却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皇宫中的谨身殿。 朱元璋高坐龙椅,脸上挂着难得的和煦笑容。 诸位国公还有侯爵陆续到来,纵使这些武夫身上还残留着战场上的杀伐之气,但此刻都换上了华贵的朝服,也显得雍容了几分。 七十五岁的韩国公李善长和六十三岁的汤和,这两位平日里已经不怎么来参加朔望大朝的老臣,也都难得露面出席了这场宴会,这让人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大明的公侯们互相寒暄,谈论着过去一同出生入死的经历,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朱元璋轻轻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功臣。 朱元璋的眼神深邃,仿佛藏着心事,诸位公侯也察觉到了皇帝神色的变化,纷纷安静下来,等待皇帝发话。 “咱今年开春的时候,下诏让五军都督府做了两件事,一件是禁武臣预民事,另一件是令军丁习工艺,听说惹来了下面很多人的牢骚,说了好些怪话。” 朱元璋口中的这两件事,前者是指对地方卫所权限限制的升级,在卫所制的规则制定之初,最开始只是令武臣可以干预军民词讼涉及到军户的部分,但经过了十几年的演变,现在地方的卫所武臣,往往会把手伸得很远,借着各种由头干预民政,从中捞取油水,最常见的就是搞工程。 所以朱元璋加了“凡在外都司卫所,遇有造作,其合用物料并自官给,勿擅取于民,违者治罪”的命令,并且取消了武臣们对于军户涉及诉讼的干预权力,可以说在经济和司法两方面,都彻底斩断了地方卫所驻军干预民政的手,这自然惹来大量的地方上指挥、佥事、千户的不满。 至于后者,则是朱元璋听了朱雄英说的,以后卫所制肯定会因为土地兼并而崩溃,所以琢磨着既然土地兼并不可阻挡只能延缓,那也得给卫所的军户铺条路出来,不至于让他们以后没有任何谋生技能,所以就下令每个卫所都置办一个技艺局,每百户内选军丁四人,以及军中的老弱,分别学习一些手艺,比如打铁、造筷子、鞣制皮革、制作染料等等,一方面是解决地方卫所里的相关需求,一方面是让这些没力气打仗的人学一些手艺。 毫无疑问,初心很好,但是又断了相关“供应商”的发财路子,本来卫所的这些东西,都是由军官转包给了自家人供应的,这下没得赚了,所以牢骚声也很多。 公侯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率先表态,而就在这时候,信国公汤和咳嗽了一声,开口道。 “卫所是大明的卫所是陛下的卫所,该卫所里自己解决的就自己解决,何必劳民伤财?老臣以为陛下的变革极有道理,时移世易,该变的就得变。” 汤和这句话说的意味深长,众公侯悚然一惊。 显然,之前关于卫所制改革的两件事,不过是引子,皇帝今天真正想要说的,是借由信国公之口说出来的这句“该变的就得变”。 可问题是,什么是该变的? 穷则思变,现在大家过的好好的,有什么好变的呢? 而说到这里,朱元璋也不装了,直接挑明了今天的正题。 朱元璋举起了桌上的酒杯,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诸位爱卿,你们都是大明的柱石,为这江山立下了不朽功勋,但功臣亦有保全之理,咱还是希望,咱们君臣一场能够全始全终,年岁大了的老兄弟们,解甲归田后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也算落叶归根了。” 这就是决定效仿宋太祖赵匡胤,来个“杯酒释兵权”的意思了。 此言一出,谨身殿内顿时一片哗然,诸位公侯交换着眼色,有的震惊,有的愤懑,有的则露出了深思的神情。 朱元璋看着诸位公侯的反应,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国公们对他的忠诚和付出,但身为帝王,他不得不为大局着想,他也不想像大孙预测的未来里一样,屠戮功臣朱元璋真心希望,通过这次大明版的“杯酒释兵权”,能够为大明带来更长久的稳定。 (本章完) ------------ 第125章 阴阳炁海最后一次开启 不过好在,皇帝没把事情做绝,只是说让上了岁数的公侯解甲归田,荣归故里。 而韩国公李善长作为功臣之首,这时候也非常识趣地举杯站了起来,显然他早就跟皇帝私下里沟通过了。 其实对于李善长来说,他早就想隐退了。 在学生胡惟庸倒台的时候,李善长就颇有些惶惶不可终日之感,如今有了功成身退的机会,自然是“一言为定,双喜临门”。 李善长躬身行礼道:“承蒙陛下抬爱,臣不仅位列勋臣第一,更是男尚公主,亲戚拜官,实乃人臣之极矣,当惜福臣谢过陛下!” 随后,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水。 朱元璋与他遥遥示意,同样一饮而尽,算是君臣之间全始全终。 显然,在这个时空里,朱雄英通过他的间接影响,改变了李善长的结局,劳累了大半辈子的李善长终于可以休息了。 而有了韩国公李善长和信国公汤和的陆续表态,这件事情,也就容不得侯爵们再有什么异议了。 朱元璋亲自宣布道:“年老体衰,解甲归田者,韩国公李善长、信国公汤和,各赐黄金三百两,白银二千两、钞三千锭,文绮三十匹。水平侯谢成、甫雄侯赵庸、崇山侯李新、怀远侯曹兴、凤翔侯张龙、定远侯王弼、安庆侯仇正、鹤庆侯张翼,赐黄金二百两,白银二千两,钞千锭,绮三十匹。” 被念到名字的侯爵自然各个面色如土,不过既然其他人都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那么哪怕有人心里不愿意放弃现在权柄也不敢说什么,于是各个饮尽了杯中的酒水。 而那些没被点到名字的侯爵,普遍都是五十岁及以下的壮年,此时反而各有心思,其中以暗喜居多.毕竟权力就这么多,赐金归乡了一批人,自己能分到的就可能会变多了。 打了一棒子,自然接下来还有甜枣喂上。 “元末乱世,咱与群雄并驱,于诸将中拔其出群者为师首,以统诸军,当是时发号施令,所至摧坚抚顺,是令既行,三军莫敢逡巡间有违者,法必不贷自渡江以来,平定天下,今二十有余年,咱念诸将年老,今其衣锦还乡,给公侯伯勋贵按等敕以铁册,谓‘铁册军’以护卫其家。俟其寿考,子孙承袭,则兵皆入卫,置其屯戍,所需靡费,皆国朝供给。” 这就是把过去勋贵们拥有的私兵合法化的意思了,从元末乱世开始,各位将领基本上都有自己的私兵,跟以前的部曲差不多,只不过是叫做“奴军”,而这次,朱元璋很大方,公爵给三个百户的指标,侯爵给两個百户,伯爵给一个百户,有点类似于藩王的三护卫制度,但是规模要小的多得多。 这些铁册军以后都是合法吃皇粮但只听勋贵调遣的,而此举,无疑是让勋贵们极大安心了,以后自己家的家丁家将们就不用地位尴尬地养在家里了,毕竟谁家没一群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老兄弟呢? 而且相应甲胄军械是否合法的问题也解决了,以后没人能冲进自己家里说家中私藏甲胄意图谋反了。 在一片寂静中,朱元璋再次举起酒杯,向诸位公侯示意:“共饮此杯,愿大明江山永固!” 诸位公侯沉默了刹那,最终纷纷举杯回应。 他们知道,皇帝的决定已经无法改变,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去争取在接下来的权力分配中不落入下风。 “为陛下贺!愿大明江山永固!” 然而,就在这场大明版“杯酒释兵权”的宴会即将顺利落幕之时,马三保却急匆匆地小步走了进来。 来到朱元璋身前,马三保低头说了些什么,却见朱元璋端着酒杯的手一顿,他本来兴致很好,所以许久没喝的酒今晚又多喝了几杯,也算是送别这些老兄弟,然而此时却是明显没心思继续喝下去了。 众臣倒也识趣,眼看皇帝没了宴饮的兴致,便也纷纷放下了酒杯,很快这场在谨身殿的宴会就结束了。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被皇帝允许回家的,魏国公徐达、郑国公常茂、曹国公李文忠、凉国公蓝玉这四位就被皇帝要求一同前往钟山,而听到目的地是钟山,他们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一定是阴阳炁海再次开启了。 而韩国公李善长与信国公汤和如今已经功成身退,除了被派往云南勘平当地土司叛乱的颍国公傅友德,以及在北方边境驻守的宋国公冯胜,这四位国公就已经是大明最顶层的存在了。 不久之后,一行人就来到了钟山圣孙坛,不过朱元璋却并未让这几位国公靠近,而是命人找来了四把椅子坐在外面。 夏夜钟山星辉灿烂,此时还没有任何工业污染,在这种好天气,甚至能见到银河皎皎倒悬的奇景。 他们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阴阳炁海那头就传来了声音。 实际上朱雄英最近因为经常跟那两个古代猎户交流,所以时常待在那栋别墅里,对于虫洞的开启,反应的就很及时。 “大孙,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听到这个问题,朱雄英这次给了一个准确的答复。 “等这边都准备好就来。” 听闻此言,朱元璋隔着阴阳炁海也是欣喜不已,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是让他盼到大孙能还阳这一天了,大孙要是再不回来这万里江山,等标儿之后,他给谁继承去? “好,那等你那边领地之类的都安排好。” 朱雄英听成了林地,倒也没有多少诧异,而是问道:“爷爷,如果能够回去,我要去哪找你?” “来京城!” 唠完了家常,朱雄英没急着提上次没说完的那件事,而是准备把最近搜集到的东西,给爷爷先送过去,因为这次应该就是这个虫洞在第二轮的最后一次开启了,所以该送的先送一下.不过这也不意味着两界之间的沟通就彻底断绝了,因为除了这个坟头的虫洞,还有刚刚开启第二轮的别古崖虫洞可以持续使用很久,而这个虫洞以后说不准也能再次开启。 朱雄英第一个送过去的,是一本他淘到的古籍——《火攻挈要》。 因为崇祯朝为了对抗后金,大力引进西洋火炮技术,在北京设立铸炮所,聘请天主教耶稣会传教士汤若望监制红衣大炮,而这本书的作者焦勖,就结合了汤若望的口述,以及在实践中总结的火器制造和使用要领,进行了系统性的编撰。 书里详细介绍火铳制造的工艺及种类,并对佛郎机炮等火器的制造作了说明,还涉及不少西方关于冶铸、机械、化学、力学、数学等方面的知识,是一本相当实用的古籍,他觉得应该会有些用处。 而这本古籍通过阴阳炁海之后,顿时引来了国公们的关注。 (本章完) ------------ 第126章 佛朗机炮与红衣大炮,国公们的震惊! 军事技术上的事情,朱元璋行伍起兵自然是懂的,但他却并未独断,而是转身将这本《火攻挈要》拿给了众位国公一同观看。 这本书里,虽然内容颇为繁杂,甚至可以说是事无巨细,将火器制造、火药配比、保养维护等方面的事情都说的明白,但最为引起几人关注的便是其中的两款火炮的制造。 第一款便是佛朗机炮。 魏国公徐达,这位久经沙场的天下名将,接过《火攻挈要》看到佛朗机炮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他抬头看向朱元璋,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这……这佛朗机炮的设计,竟然如此巧妙!子母铳的构想,简直闻所未闻!” “不错,咱们大明的各种火器,不管是轻型的火铳还是重型的火炮,都是从前面装药的,而这火器本身是不用装药的,看起来是将装有火药的子铳放入母铳内发射有意思,这火炮的腹部就跟个大肚子一样,子铳发射完就可以扔到一边,打仗的时候快速地换子铳就行。” “这样说来,岂不是射速大大提高?简直跟现在的火炮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啊!” 一旁的其余几位国公,也是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奥妙。 佛郎机炮,说穿了就是铁制后装滑膛加农炮,整炮由三部分组成:炮管、炮腹、子炮,一般在炮尾设有转向用的舵杆炮管上有准星和照门,跟明军现有火炮的本质区别在于一个前装一个后装,这种火炮开炮时先将火药弹丸填入子炮中,然后把子炮装入炮腹中,引燃子炮火门进行射击.但是这种子母铳,或者说类似于“子弹”的设计,并不是没有缺点的,因为基础工业水平不够,所以子铳和炮腹间缝隙必然会有一定冗余,这就会导致火炮的整体密闭性不够,因此射程也不算特别远。 大口径的弗朗机炮,理论射程也就一千来步,实战射程更短,不过,这种火炮的出现,也正好弥补了虎蹲炮射程更短的尴尬现状。 第二款,则是红衣大炮。 而如果说佛朗机炮是中距离提供速射火力的后装滑膛加农炮,那么红衣大炮,就是不折不扣的用来攻城的远距离重火力前装滑膛炮,这玩意口径大的吓人,用的是实心弹,不过跟明军现有的那些笨重火炮相比,却有本质区别,那就是运用了倍径技术,而且炮身装有准星,依照抛物线来计算准度,可以说已经有了近代火炮的雏形。 可以说,无论是哪个时代,巨舰重炮,都是男人的浪漫,郑国公常茂继承了乃父常遇春豪爽的性格,他看着红衣大炮的设计和介绍,根本没想其他的,此刻伸手摩挲着图纸上的线条,仿佛能透过纸张感受到那火炮的磅礴力量。 常茂喃喃道:“红衣大炮,挡者披靡,仅仅是这八個字,便晓得威力定然不凡!咱们大明,终于要拥有这样能摧毁一切的重火力了吗?” 曹国公李文忠此刻也是面露惊异,他仔细研读着书中的文字后抬头看向众人,声音坚定有力:“这不仅仅是火炮的革新,更是咱们大明军力的一次飞跃!有了这些火炮,咱们何惧任何敌人!什么敌人都能给他轰个稀巴烂!” 确实,虎蹲炮、佛朗机炮、红衣大炮的组合,可以说在近距离机动曲射、中距离速射、远距离重火力三方面,构成了完美的火力覆盖网,不管应对什么距离的战场环境,都能有可供使用的火炮。 凉国公蓝玉的内心也是波涛汹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这些火炮的设计,确实令人叹为观止,但更重要的是,咱们要尽快将它们制造出来!” 蓝玉还是比较实际的,事实上也是这么回事,设计是一回事,制造又是一回事。 近代火炮的设计图纸,就不是朱雄英搞不来,而是给了大明也造不出来,因为这需要一场工业革命.需要优质的钢材,需要能对火炮内膛进行加工的一整套机床,更标准化精密化的各种零件和炮弹制造工艺,以及相关的黑火药加工工艺。 换句话说,这就跟在现代给一个国家航母图纸是没太大用处的,因为构成一个航母需要的工业子系统实在是太多太复杂了,而大明连冶炼钢都搞不定,近代火炮有了图纸也造不出来,只能干瞪眼。 所以,佛朗机炮和红衣大炮这种,是属于大明现在的工业水平努力一下能够得到的,还是这种比较契合实际。 朱元璋听着众位国公的议论,脸上不禁露出了深思之色,作为这个时代看的最远的人,他亲身经历过火器的剧烈发展和变革时期,大明也是第一个将火器大规模装备到军队里的王朝,但此刻他心中的欣喜却是难以言表.这本《火攻挈要》中所记载的火炮制造技术,远远超出了大明现有的火炮水平,而且正是大明所急需的火炮类型。 徐达等人的惊讶和激动,朱元璋自然也看在眼里,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手中的书籍,仿佛能从中看到未来明军装备上这些先进火炮后的景象。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诸位爱卿,你们说得没错,这些火炮的设计,的确是巧夺天工,尤其是这佛朗机炮和红衣大炮,更是咱们大明军事实力的一次飞跃,就如凉国公所言,咱们必须要尽快将它们制造出来,装备到军队中去,以此来提升大明的军力。”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些火炮制造出来,让它们成为明军手中无坚不摧的利器! “虎蹲炮的制造,现在已经走上了正轨,接下来,要把所有的人手和资源,都投入到这佛朗机炮和红衣大炮的制造中!” 商议完这些火器革新的事情之后,这时候朱元璋忽然想起来,上次跟大孙还没说完的那个话题,也就是大明为什么会亡于没钱,于是,朱元璋对着阴阳炁海问起了这件事。 (本章完) ------------ 第127章 蒸汽机模型带来的震撼 “明朝固然是被女真人建立的后金,或者说清朝所取代,但在未来真正摧毁大明在北方统治根基的,其实是农民军起义,也就是流寇。” 朱雄英隔着时空虫洞,把这件事情简单地说了说,倒也没什么复杂的,拿李自成的经历举例,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 李自成为什么造反?你要说他跟道衍一样天生脑后就有反骨,造反不图别的就想证明自己有这个能力,那肯定不对,李自成跟道衍不一样,他一开始就是个日子人,是真心想好好当个打工人过日子的。 但问题就在于,他的日子过不下去了,驿站系统裁员的大刀落到了他的脑袋上,他就得卷铺盖滚蛋,不过李自成也没去造反,而是去当兵了,可谁知道当兵虽然不会被裁,但是当了也白当.压根就特娘的不发军饷! 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李自成被迫揭竿而起,最终摧毁了大明在北方的统治根基。 而一个李自成的经历,也是千千万万個流寇的缩影。 “朝廷没钱了,就只能开源节流,所谓开源就是加税,节流就是裁撤各种一时半会儿不至于影响统治的机构。但是加税都落到了农民头上,被裁撤的人也没了生计,这两种人,就被迫走上了造反的路。而面对造反,朝廷就要加更多的税来维持稳定,结果就是更多的税落在了比之前更少的农民头上,给农民军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兵员。” 嗯,《大明劫》里孙传庭的那句经典台词“他李自成可以输个十回八回,而我孙传庭连一回都输不起”就是这么来的。 “同时,官僚的贪墨也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然而京城被包围的时候,却根本没有大臣愿意捐出多少钱来当军饷,以至于末代皇帝的遗诏里有一句‘朕非亡国之君、诸臣皆是亡国之臣’,而李自成破城以后,却从这些大臣家里,拷搜出了数以百万计的银两!” 短短几句话,朱元璋就已经听沉默了。 虽然只是预测的未来里的大明,但这种艰难的处境朱元璋却并不难感同身受,因为元朝的整个灭亡过程,朱元璋都是亲身经历的,王朝末期都是这个样子.官员的贪婪、地主的自私、军队的堕落、农民的艰难,换到几百年后的大明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太阳底下就没有多少新鲜事。 虽然这些不愿意出军饷的大臣、贪墨的大臣,都是由大明花钱供养的,但对于他们来说,当官就是为了中饱私囊,大明的安危对于他们来说一文不值,大明换成什么别的,不过是继续当官罢了。 真正苦的,是百姓。 士绅地主富商能凭借着特权,牢牢掌握着远超于朝廷赋税的财富,而百姓则没有特权,也很难保住他们的土地,所以,王朝末期,所有的赋税,都会压在普通老百姓头上,朱元璋和在场的几位国公家里都经历过这些。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朱元璋陷入了沉思,愤怒是没用的,哪怕自己现在把士绅再大杀特杀一批,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士绅出现,由于财政崩溃导致朝代灭亡并不是大明的专利,往前追溯,很多朝代都是这样。 说到底,对于一个封建王朝来说,有钱就能维持统治。 可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却很难做得到,因为主要税收对于封建王朝来说,基本都是固定的。 朱元璋对着阴阳炁海喟叹道:“税收就农税、盐税、商税这几种,要想让国家富裕,何其难也?” 然而,朱雄英的回答,却让他有些意外。 “还是有办法的,以后根本都不收农业税和盐税了,根源就在于生产力的进步,有了蒸汽机,进入工业时代以后,经历几次工业革命,工商税创造的价值,就足以让一个国家富裕起来。” 蒸汽机? 就在朱元璋对这个新名词感到疑惑的时候,已经扩张到了极限的阴阳炁海中,“噗通”掉出来一个大家伙。 ——年头久远的蒸汽机模型。 几百年前的蒸汽机,肯定是搞不来的,但是这种西方国家博物馆里复刻的蒸汽机模型,在私人收藏家手里的却不少,所以弄来并不难而这种改进后的标准蒸汽机,肯定比瓦特改良的原始蒸汽机要完善很多。 而且,说是模型,但只是同比例缩小了,在以前是一样能用的,而经过时空虫洞的时间回溯后,效果是一样的。 实际上,朱雄英之前就想把蒸汽机给爷爷送过去,毕竟这玩意的意义,对于古代世界来说,实在是太过重大。 “这东西主要由汽缸、底座、活塞、曲柄连杆、滑阀、飞轮这几部分组成,汽缸和底座是不动的,原理就是锅炉里通过烧开水把水变成水蒸气,水蒸气通过管道进入汽缸,经主汽阀和节流阀进入滑阀室,受滑阀控制交替地进入汽缸的左侧或右侧推动活塞,活塞动起来就能给机器提供动力,然后冷却的蒸汽通过管道被引入冷凝器重新凝结为水,如此源源不断,只要不断提供燃料,就能做到人做不到的事情,比如带动纺车、在矿坑里抽水、装在车船上推进等等。” 对于原理朱元璋其实不太感兴趣,但他还是如实记了下来,交给工匠们去研究,可对于这个蒸汽机的具体用处,朱元璋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它蕴含的巨大能量! “有了蒸汽机,就有了进入工业革命时代的门票,这东西能够直接推动古代诸如冶铁、纺织等基础工业部门的革命性进步,而且还能连带促使机车和船舶这些划时代的交通工具出现.而有了先进生产力,才能制造大量物美价廉的商品,与之配套的就是市场的开拓,两者结合便是工业的腾飞,从而让工商税成为税收的主体。” 朱雄英把这个逻辑一说,朱元璋顿时对眼前这个黑黢黢的东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而此刻在后面正围着蒸汽机模型研究的几位国公,听到了朱元璋的转述,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这个奇怪的机械。 他们身为武将对于机械之类的东西其实并不陌生,毕竟在古代,机械运用最多的地方,就是战争,但眼前的这个蒸汽机,却显然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郑国公常茂则是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来,他伸手想要去触摸那个模型,却又在半空中缩了回来,仿佛生怕自己粗笨的手指会弄坏了这个精巧的机械。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蒸汽机,真的能让咱们大明富裕起来?” 魏国公徐达则是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素以智勇双全著称,此刻却在努力消化着圣孙关于蒸汽机和工业革命的一番话。 凉国公蓝玉心中却是明白,这个蒸汽机的出现,将会对大明乃至整个世界产生深远的影响。 朱元璋站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众人的反应,他其实也被蒸汽机的出现打乱了心神,但不管怎么说,如果真有大孙说的这般厉害,那这个蒸汽机的出现,将会彻底改变大明的未来走向! (本章完) ------------ 第128章 爷爷是什么品级? 一时半会儿间,其实他们还不太能完全理解眼前这个物件,对于世界所能带来的革命性改变,但有一点他们能听明白了,那就是这个所谓的“蒸汽机”,是可以装在车船上的! 装在车上是个什么情景,他们想不出来,但装在船上却不难理解,而如果蒸汽机能与舰船相结合,那么所产生的变化,却是一眼可知.以前舰船需要风帆或橹桨作为动力,其中尤以风帆最为重要,逆风和顺风是水战的最重要条件,但若是有了这东西,或许就能无视部分风向的因素了,这可就太了不得了。 但思考了一会儿,朱元璋还是对着阴阳炁海说道:“大孙,这东西用处确实大,但吃饭还是要紧事,发展工业也不能代替种地啊。” 朱元璋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没有,什么工业,什么商业.大不了就建设大农村社会嘛,也挺好的。 但是要是没有足够的粮食,那可就真要命了,朝廷的统治,须臾间就有倾覆的危险。 因为粮食这個东西,不是说今年整体减产了十分之一,大家伙就少吃十分之一的量,权当全民减肥一下,而是平均每十个人里就有一到两个人要活活饿死! 地主、士绅、商人,这些家里有余粮的,可不会管没粮食吃的平民,他们只会趁着这个机会,使劲地囤积粮食,然后抬高粮价,而抬高粮价的目的,主要也不是为了挣这些溢出的粮价所带来的收益,实际上,这只是顺带的,抬高粮价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自耕农被迫用抵押或变卖手里的土地的方式,来获取他们的土地,拿走下蛋的母鸡。 从古至今,这套把戏屡试不爽,因为人饿到只剩下土地的时候,他能出卖的也只有自己的土地,只有卖地,才能有一条活路,活到明年。 毕竟,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要活着,以后依靠自己的努力,说不定还能把地赎回来或者重新置办,但人要是饿死了,那可真就什么都没有了,若是平时肯定没有哪个自耕农会选择卖地,但在生死面前,土地便没有那么不可割舍了。 至于那些没有地的佃农怎么办?那自然是卖儿鬻女了,如果这些都没有,那就可以等着饿死或者揭竿而起了。 对于这种哄抬粮价的行为,历朝历代的朝廷都是很难管理的,一方面是朝廷对于基层的掌控力度非常薄弱,而当地干这种事情的往往才是本地的主导者;另一方面则是行政手段很难起效,如果非要下令不允许粮价超过某个界限,那么大概率是人家直接不卖粮食了不卖粮食不犯法吧? 很少有哪个皇帝敢直接把这些人都杀了,所以最后百姓反而要因为政令,以更高的代价来获取粮食,就起到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因此,如果为了获得更多的财政收入,去发展工业,收工商税,结果离开土地的人多了粮食产量下降了,那么还不如不搞,毕竟收税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镇压起义吗? 这样搞,在朱元璋看来,很可能税没收上来多少,吃不饱饭起来造反的人倒是不少,再加上还有小冰河期的威胁,所以并不利于大局的稳定。 但朱雄英说的话,却让朱元璋有些意外:“发展工业,是可以得到化肥的,有了化肥,就能完全代替粪肥,并且肥力远远超过粪肥,粮食的产量将极大的增加.不过这些目前看来倒是比较困难,但爷爷你的船队出海的时候,可以注意一下南边的万里石塘,那里有不少鸟粪岛,上面的鸟粪都是海鸟歇脚时留下,经过上万年来堆积形成,作为肥料的效果已经无限趋近于化肥了,可以说是化肥的完美平替品,到时候运回来不管是卖钱还是自己种田用都很好用。” 所谓“万里石塘”,指的就是南海上那些星罗棋布的岛屿,但对于鸟粪岛之事,朱元璋却从未听说过,如今大孙提起,他倒是感到有些意外。 鸟粪,能不能代替人粪作为粪肥? 按照朱元璋的种田经验,应该是可以的,而且如果那边真的有很多的上万年堆积形成的鸟粪岛,那么想来,确实是再好不过的肥料。 而这种出海行动的成本跟收益比起来,确实是微乎其微,因为万里石塘离得不远,出去一趟就相当于在自己家庭院里捡东西回来用,除了挖掘和运输需要人力以外,几乎没什么成本可言,而以大明现在的远洋舰船体量来看,一艘空船就能装个几百料乃至上千料的鸟粪回来,一支船队一趟就能运载上万料的鸟粪,效率是相当高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如果这鸟粪岛如大孙所言确实存在的话,那么确实是能提高粮食产量,让一部分人口从农业中脱离出来搞工业的,但是这个提高的量到底有多少,现在还不能确定。 但朱元璋还是决定试一试,反正是无本万利的买卖,就当让远洋舰队去适航一趟了。 说完了这些事情,这最后一次阴阳炁海的开启,也到了尾声。 而就在这时,朱雄英也问道:“对了爷爷,你说你现在算是什么品级?可还是行不更名?” 朱元璋闻言,哑然一笑。 皇帝哪有品级?他当上皇帝以后又何曾改过名字了。 于是,他回答道:“无品,你这孩子这话问的,自然是行不更名。” 唔.五品啊。 京城的五品官已经很大了!不是夸张,是在大明的制度下,五品官确实很大,因为大明的实际官职,最大的就是正二品的尚书,一品的三公三孤都是虚职。 在六部里,五品那就是郎中这个级别,属于是仅次于侍郎的存在了,一般尚书、侍郎这种堂官都是不管具体事务的,所以六部里的“司”全都是由郎中直接负责带着手下的员外郎和主事办差,类似于现代某个部的司长,是不折不扣的实权京官,外放出去就是封疆大吏,再往上一步那就要直达天听了,修史的时候都有可能在列传里留个名。 如果现代能混到这个位置,那真就是要风有风要雨有雨般的存在,毕竟祁厅长也就是这个级别不是?就这,村里野狗都能去应聘副畜级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朱雄英也放下心来。 “对了大孙,你且说个过来的时间和地点,我派人去接你。” 朱雄英想了想,只道:“我也说不好什么时候,地点也可能有变动,到时候我自己想办法去京城吧,反正找您也不麻烦。” 朱元璋点了点头,既然大孙那边确定不了,那一切便由着他的意思,而且以大孙的神通,想来来到京城找自己确实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在时空虫洞消散的前一刻,朱雄英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于是赶忙从兜里掏出一张残页扔了过去,最后说道:“爷爷,上面的事情你注意一下,好好活着一定要等我回去!我应该很快就能回到大明了!” (本章完) ------------ 第129章 蓝玉案 听到这句话,朱元璋心中激动不已,咱的大孙,终于要回来了! 而从阴阳炁海中飘落的那张残页,也到了朱元璋的手中。 这是一张《国榷》的残页,是卷十的第一页,时间是洪武二十六年癸酉,而之所以它能作为卷十的第一页,是因为在这一年,发生了著名的“蓝玉案”。 不过,眼下距离洪武二十六年,还有足足三年半的时间,所以只能算是一个预警。 朱元璋稍微瞥了一眼以后,顿时觉得有些尴尬,此时天色已晚,他把那张残页拢进袖子里以后,转身对不远处的几位国公说道:“几位爱卿,阴阳炁海已经关闭了,大孙或许不久之后就将回归大明,你们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徐达、李文忠、常茂、蓝玉几人,陪着朱元璋待了这么久,即便或站或坐,这时候也多少有些疲惫了.人的身子骨都不是铁打的,常茂和蓝玉年轻力壮,纵使身体没有酸痛,精神也是会累的。 不过,这个消息还是让几人精神一振,尤其是对于常茂和蓝玉来说,朱雄英和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这两人从亲戚关系上来论,一个是朱雄英的舅舅,一个是舅姥爷,都是正经的娘家人,是最铁的支持力量。 因此,他们都盼望着朱雄英能够回来继承大明的江山,而不是朱允炆成为继承者。 因为他们跟朱允炆毫无关系,如果是朱允炆当皇帝那么皇帝怕镇不住他们,他们就算不被抄家杀头将来那也肯定是要坐冷板凳的再加上这两人性格其实都有明显缺陷,常茂喜欢劫掠,性格又莽撞,经常会热血上头;蓝玉则是极度骄傲目中无人,喜欢炫耀攀比,用史书上的话来说就是“自恃有功,专恣横暴,所为多不法,举止傲慢,无人臣礼”。 因此,他们在历史上都没能活过洪武朝末期。 所以能容忍他们,且确定这两個外戚勋臣不会造反的,就只有常氏的儿子,要么是朱雄英,要么是朱允熥。 至于徐达和李文忠,反倒是差了一层,因为他们只是跟朱元璋有姻亲或亲属关系,与朱雄英在亲戚关系上没有常茂和蓝玉那么近。 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历史上的魏国公府和曹国公府,才能顺利地在建文朝继续坐享权势。 但不管怎么说,对于几位国公而言,朱雄英的回归这都是一件好事,或者说,最差也算不上什么坏事。 故此,他们也都诚心诚意地向朱元璋道喜,随后纷纷离开了钟山。 看着几位国公离去的背影,朱元璋脸上的笑意,慢慢地冷了下来。 他回到马车里,从袖子中掏出了那张残页,借着马车里的灯光,面色凝重地浏览着残页上的内容。 这上面的文字其实并不多,但是看起来,却足够称得上是“触目惊心”。 事情并不复杂,洪武二十六年,锦衣卫指挥蒋瓛告发蓝玉谋反,下狱鞫讯后,狱词称同景川侯曹震、鹤寿侯张翼、舳舻侯朱寿、定远侯王弼、东筦伯何荣及吏部尚书詹徽、户部侍郎傅友文等谋反,拟乘皇帝藉田时发动叛乱,遂族诛蓝玉等,并株连蔓引,自公侯伯以至文武官员,有一公、十三侯、二伯,被杀者约两万人。 所谓“元功宿将,相继尽矣”,短短八个字,就说明了蓝玉案的残酷性。 蓝玉跋扈吗? 他当然跋扈,捕鱼儿海之战大捷后,班师回朝的时候,喜峰关的守关将领按照规矩未确认身份时没有开关,蓝玉竟然直接下令炮击关墙,而且,蓝玉还和俘虏的元妃有染。 除此之外,蓝玉经常做目无法纪的事情,他的义子就多达几百人,这些人不仅侵占民田,还经常欺男霸女。 不过,这些行径,朱元璋都容忍了下来,不仅仅是因为捕鱼儿海之战的功劳,更重要的是,作为皇帝,其实并不喜欢一个品行完美的臣下,不管是自污还是确实骄横,有性格缺陷的人,反而让皇帝放心当然,如果狂过头了或者功高震主了,那肯定还得杀。 但蓝玉的行为,说到底还没有到该杀头的份上,那些所谓的义子,也不过是从五代军头那里学来的作风罢了,李克用便养了这么一支“义儿军”作为牙兵亲军,其实算不得什么,而朱元璋这次弄得“铁册军”,也有了将这些勋贵的少数私兵合法化的安排。 蓝玉会谋反吗? 借他八个胆子,他都不敢在朱元璋活着的时候谋反,他就没这个能力。 再看看蓝玉案干脆利落的处理,涉案人员束手就擒般的态度,这哪是准备谋反? 而看到了能跟胡惟庸案扯上联系,朱元璋就已经彻底确定了,这就是在预测中的未来,自己为了肃清朝堂发起的大案,跟之前大孙预测那件事是吻合的这一切的前提条件,都是太子朱标的死。 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蓝玉的生死并非取决于他个人的行为是否犯错,而是取决于朱元璋如何评估他的潜在威胁。 在朱标尚在世之时他与蓝玉之间的关系不仅基于姻亲联系,更在于双方在政治和军事上的互补,朱标被朱元璋视为理想的皇位继承人,而蓝玉则为朱标提供了坚实的军事后盾,这也使得蓝玉屡获提拔,甚至被封为国公。 但一旦朱标这里出了问题,那就朱元璋必须重新审视蓝玉的存在了.他必须确保新君能够稳固地接掌大权,并铲除所有可能的威胁。 朱允炆年轻且缺乏政治与军事经验,在确认作为皇位继承人之初几乎在军队没有任何影响力,而蓝玉则是洪武朝末期最耀眼的将星,也是公认的明军下一代领军人物。 因此,在朱允炆被立为皇太孙后不久,朱元璋便开始着手削弱蓝玉在军中的影响力,以消除其对太孙地位的潜在威胁,从而确保皇位的顺利传承。 “所以,关键还是要让标儿养好身体,决不能轻易折腾,这样等到大孙回来以后,大明的江山继承,才算是彻底稳固。” 朱元璋心里已经将这件事情,放到了极高的优先级上。 同时,蓝玉案的事情也给朱元璋敲响了一个警钟,那就是从另一方面讲,自己也确实不能太惯着蓝玉这小子,蓝玉这种人就属于典型的“蹬鼻子就上脸,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你给他点好脸色,他就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但是也不能太过打压,否则的话,他反而会心生怨恨。 因此,该怎么敲打一下蓝玉,也是一个值得思索的问题。 沉思了片刻,朱元璋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要不,把蓝玉扔到西北,让他经营河西? 毕竟蓝玉是闲不住的性子,在京城待着,没事他也能找点事出来,在艰苦的边关带兵,反而能磨砺一番。 而如今的大明,不仅攻占了宋朝从未占领过的云南、辽东,更是打的蒙古人胆战心惊,自汉唐以来的汉人王朝疆域可以说是尽数收复,唯有西北方向的河西走廊以及西域,尚未有所经营。 而河湟之地,自熙宁开边和宋徽宗崇宁年间河湟之战以后,已是远离汉人统治近三百年了,在此前大明限于军力,在河西地区很难驻守,在河西走廊与河湟地区最初设置的甘肃卫、凉州卫、岐宁卫,其实都是为安置故元势力所置的羁縻卫所,这些卫所的实际事务仍由前元势力主导。 而这些前元贵族,也是出了名的反复无常,经常发动叛乱,现在北元被大明消灭以后,也是时候腾出手来把河西走廊与河湟地区变为实控区了。 不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想要经营河西,那么就必须在关陕进行积累,现在的关陕比不得汉唐时期,由于水土流失和降雨减少,曾经的“王霸之基”如今已然衰败,人口和土地都远不如南方,甘肃和宁夏更是只有可怜的几万人口,能否长期支撑经略河西,还有待考量。 毕竟,单纯的军事行动意义是不大的,想要长期实控,必须要有人口和土地作为支撑。 实际上大明的所有战略规划,无论是先云南后辽东,最后漠北,都是有清晰的战略规划的,河西也是如此。 所以,这个念头只是暂时在朱元璋的脑海中出现,至于到底要不要做,要做到什么程度,还是需要谨慎思考后再决定。 (本章完) ------------ 第130章 如何确认身份 夏日炎炎,日头犹长,朱元璋从钟山回到了皇宫。 坤宁宫那熟悉的飞檐翘角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宫灯尚未亮起,而渐深的暮色却带着暖黄和深红两种颜色,让整个天际看起来都有些暗沉。 马皇后正静静地坐在走廊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注视着宫女们与几个稚气未脱的皇孙在夏夜里扑捉流萤。 那些小小的萤火虫,在黄昏的暮色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如同夜空中繁星点点,又似人间希望的火种,被皇孙们小心翼翼地装进透气的白麻小袋里,仿佛捧起了一盏盏闪烁的小灯笼。 周围的蛐蛐儿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的美好,它们此起彼伏地鸣叫着,与孩童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夏夜独有的景色。 朱元璋驻足远望,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触动眼前的场景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朱雄英小时候的模样,那个曾经也在这夏夜中追逐流萤的孩子,历尽千帆,终于要回来了。 马皇后看到了朱元璋的到来,她轻轻地示意宫女们带着皇孙们退下,让他们回到各自的住所去,随后她转身拿起一個锦垫,细心地铺在走廊上,以防朱元璋着凉。 两人肩并肩地坐了下来,这一刻的温馨仿佛让时间倒流,回到了几十年前他们初识的那个时候,那时的他们还只是两个想要在元末的兵荒马乱中努力活下来的年轻人,如今却已携手走过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 “鶗鴂昨夜鸣,蕙草色已陈。 况在远行客,自然多苦辛。” 朱元璋用手扶着双膝,长长地叹了口气:“人生如逆旅,日暮而途远,老喽。” “重八,你也该是时候歇一歇了。” 听着马皇后的劝慰,朱元璋笑了笑:“哪敢歇呢,还有这么多事没做完呢。” “事情总是做不完的。”马皇后只道“多让标儿帮你分担分担,以后这些也都是要他来做的。” 朱元璋却只是摇头不敢与马皇后直言缘由,其实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朱标的身体,作为帝国的继承人,如果朱标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一切的后果,包括所谓的“蓝玉案”,恐怕就真的会发生了。 所以朱元璋哪怕自己再辛苦一些,每天多批点奏折,也不敢给朱标太多的压力,随后他转移了话题,说起了这次在钟山圣孙坛的所见所闻。 马皇后对新式火炮这些并不感兴趣,但对于能够提高粮食产量的鸟粪岛,以及那个蒸汽机,倒是比较有兴趣,但也仅仅是有兴趣,直到听到阴阳炁海可能不会再开启,朱雄英即将回归大明的时候,才展露出了明显的喜悦之情。 “这么说来,大孙马上就要回来了。” 朱元璋同样很高兴,但这时候还是小心地给马皇后泼了点冷水,降低一下预期,免得忧思成疾:“应该是这样,大孙已经找到了那扇‘门’,但两界之间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也说不准会有什么变数,这都是定不下来的。” “那倒也是。”马皇后点了点头,“不过这样说来总归是有盼头了。” “这件事情你跟标儿说了吗?” “还没说呢,待会儿标儿来的时候,一并将此事说与他听。” 古之礼法,讲究晨昏定省,《礼记·曲礼上》有载“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意思是晚间服侍就寝,早上省视问安,从皇家到平民百姓,这都是侍奉父母的日常礼节,只要稍稍读过书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而在制定大明的礼仪的时候,朱元璋也参考了这个标准。 不过皇子皇孙们倒是不必太过劳神把这件事情当成负担,只需要早晚过来见面问安即可,权当打个卡,有时候朱元璋不想见他们或者在忙碌,就让宦官代转一个“安”便算完成礼仪了,没有太过繁琐之处。 马皇后一时间也有些感叹:“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大孙成了什么样子,想来已经长成大小伙子了吧?若是真见了面,恐怕也认不出来了。” “怎么会呢。” 朱元璋用拳头敲了敲有些发酸的膝盖和腿脚,说道:“咱老朱家的子嗣,定是能认出来的,年轻时个个身材高大,面容俊伟,而且,咱大孙定是极类乃父的,标儿年轻的时候什么样,大孙长大了就什么样。” 这话倒是没错,从后世看,除了朱允炆以外,大明前几代的帝王和藩王的画像,不说一模一样吧,也可以说是八九不离十,都是那种浓眉大眼鼻梁高一把浓须,面色不白净,而身材上也没有哪个瘦的跟麻杆似的,普遍身形都比较健硕,当然,到了中年也难免发福。 总之,都是很有男子气概,一眼望去便晓得不像个窝囊种。 但马皇后说的却不是这个意思,见朱元璋没有反应过来,她直言道:“大孙的魂魄固然可以回归,只是这肉身,却未见得是” 朱元璋摆摆手,苦笑了一声:“妹子,你不知道,洪武十五年的时候,那时候你病得厉害怕你担心,就始终没有告诉你,其实大孙的肉身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怎么可能?!” 马皇后惊声道,随后用手捂住了嘴巴。 “是啊,怎么可能?那地宫和棺椁都是密封的好好的,便是参与的工匠也都不可能从外面打开拿走,可之前查看的时候,就是已经消失了,凭空消失,而其他东西都在,所以咱觉得,定是这阴阳炁海导致的,此物有大神异,咱亲眼见证太多次了。” “如此说来倒也合理。” 阴阳炁海的存在,确实是不能以常理度之的,其神奇之处已经展现过了无数次,所有知情之人都认可,所以这个推测完全站得住脚。 但马皇后这时候却有些担忧:“那倒是可以让锦衣卫留意一下,若是大孙真的回来,也会有些消息,只是怕有鱼目混珠之辈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妹子,这就是你多虑了。”朱元璋哈哈大笑道,“咱和大孙的对话,虽然隔着阴阳炁海,但其中绝大部分内容,都是天知地知,咱知大孙知绝无其他人知晓,就是标儿都不知道,其他人如何伪造的来?便是面容身形类似,可这些消息,却是做不得假的,一条一条对过去,除了咱大孙,谁能挨个对上?” “这倒也是.” 听朱元璋如此说来,马皇后心中的担忧才稍稍减去,这话是有道理的,就算真有人知道了这个消息,担着杀头的风险想要伪装皇孙,搏一搏这泼天的富贵,也没有办法把这些年来的对话都一一对上,终究是会露馅的。 所以只要大孙回到了大明,那么按照容貌和身材这两个老朱家的遗传条件先筛选,随后再由朱元璋亲自考校过去的对话,就一定能确认无误。 (本章完) ------------ 第131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朱标给父皇母后问安后,从后宫回到东宫,步履不似往日的从容。 朱标自洪武十年履行监国之责以来,已经有十二年了,漫长的储君生涯,让他形成了素来沉稳内敛的性格,然此刻却有些心事重重。 因为他得知了一个足够震撼的消息——他的儿子朱雄英,竟然将要从那幽暗深邃的地府中重返人间,回到大明。 这消息在朱标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已经想象不出来朱雄英的模样了,或者说,这么多年过去,他几乎都记不清朱雄英的面容了,如今的是否瘦削了身影,是否褪去了稚嫩?又该如何迎接归来,才能弥补这长久的分离? 种种思绪,如乱麻般纠缠在朱标的心头。 回到东宫,朱标并未安歇,他立刻召来了几位心腹属官,这些人都是他多年来在东宫中的得力助手,彼此间早已建立了深厚的信任。 在洪武朝,东宫是一个朝堂中绝对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除了那些位高权重的重臣兼任的太子六傅如洪武初年的太子少师李善长、太子少傅徐达、太子少保常遇春等人外,还有专门的詹事府、左春坊、右春坊、司经局四个部门归属太子统辖,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皆是品格、德行、学问、能力各项出众的人才,譬如如今已经是军机大臣的董伦,之前就是东宫属官左春坊大学士。 毕竟,太子是储君,是将来的皇帝,将来即位以后,这些人都是潜邸的从龙之臣,别看现在官位不高,到时候一飞冲天都是寻常之事,因为皇位交替以后,新皇总是会将这些老人提拔起来成为新的统治集团核心,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便是这个道理。 太子属官们见朱标神色凝重,不禁心生疑惑,却又不敢多问。 朱标沉声将朱雄英即将回归的消息告知众人。 “圣孙,即将回归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個消息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在东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属官们面面相觑,他们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不仅关乎太子的家事,更可能影响到整个大明的未来。 对于这些属官来说,他们虽然是太子的老师,但其实同时也是太子几个儿子的老师,跟其他只在大本堂接受教育的皇孙不同,朱标的几个儿子,都是会额外接受东宫属官们的辅导的.而从心底来讲,这些人与朱允炆相处了多年,都是比较有感情的,而且朱允炆的出身,也很符合文官集团的利益需求,所以这些属官其实并不是特别希望,跟他们没有太多关系的朱雄英回来。 当然,这些事情也不是他们所能决定或阻止的,即便朱允炆真的因此失去了继承皇位的可能性,那跟他们的关系,其实也不是特别大,所以此时个个默不作声。 说到底,心里同情可以,站出来表态不行。 朱标也看出来了他们心思,而此时朱标心绪不定,也拿不定什么主意,但不管怎么说,他都应该对朱雄英的归来做好万全的准备,所以朱标还是向众人询问,希望能够集思广益,共同应对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 太子有问,这些东宫属官自然不敢不答。 “圣孙于大明有大功,能够回来,定是一件好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阴阳毕竟有隔此事从古以来,可谓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知圣孙是借尸还魂,还是重塑肉身?又该如何找寻呢?” 朱标将他听来的消息如实道来:“这阴阳炁海玄妙无比,听说那头有一扇‘门’已经被找到了,自是有肉身降临的法子。” “至于如何找寻,这我倒委实不知,想来自有天意了。” 东宫属官大着胆子问道:“那殿下又打算如何处置此事呢?” 属官问的其实还是比较隐晦了,这也是在试探朱标的态度,实际上这件事情可以参考朱元璋是怎么为朱标造势的。 为了给朱标树立权威,朱元璋有的时候,故意用自己在大臣眼里“严酷”的刻板印象,从重处罚大臣,目的就是为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让朱标在这时候给被处罚的大臣求情,请求朱元璋宽恕或者减少责罚,而一般只要不是太过严重的罪责,朱元璋都会借势听从劝谏,再说上一句“若不是太子求情,定要如何如何”的话语,而大臣们往往会对朱标感激涕零,拥护朱标,让朱标的地位更加稳固。 那么,朱标能为朱雄英在他们这些属官面前,做到这一步吗? 不论能或不能,他们都将知道朱标的心意,在以后的抉择中,自然也会参考朱标的态度。 朱标自然也明白这里面的道理,所以他犹豫了刹那,但最后还是说道:“若是英儿回来,即便不说这些年对大明的贡献,论嫡论长,也都该让尔等如对待我一般去对待。” 东宫属官明白了朱标的意思,虽然朱雄英对于他们来说都不算亲近,但礼法制度都摆在这里,如果真的能够确定身份,那么继承人的地位,就定然无可动摇了。 而就在这时朱标忽然看到,被烛光映照的窗上闪过了一个人影。 遣退众人后,朱标直奔寝殿而去。 果然,吕氏正在偷偷哭泣。 吕氏见朱标前来,慌忙用手帕擦拭,但红红的眼角和挂在脸颊上的泪痕,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 “殿下恕罪,妾身刚才” “起来吧。” 朱标把她从冰凉的地上拉了起来,虽然是夏天,但宫里还是不暖和。 吕氏借势一把扑进朱标的怀里,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朱标看着梨花带雨的吕氏,心里也不是滋味。 “好了好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吕氏啜泣着说道:“殿下,若是、若是真有那一天,如钩弋夫人故事,还请殿下赐白绫予我,毒酒死的不体面。” 朱标心中一紧,连忙捂住她的嘴训斥道:“你胡说什么?” 朱标的声音虽然带着几分严厉,但更多的却是无奈,他明白吕氏心中的担忧,却也不愿让她陷入更深的恐惧之中可是,从古到今,史书上这种宫闱中无形的战争还少的了吗?若是一方胜出,另一方又真有好下场吗? 如果吕氏只是侧妃,朱允炆没有任何继承皇位的可能性,那么这一切也就罢了,安分守己,以后不失封为藩王,坐享荣华富贵度此余生。 但问题在于,朱允炆被朝野间普遍视为以后的皇位继承人,已经有六七年了,在朱允炆的青少年时期,他始终是被当做未来的皇位继承人来培养的,毕竟这个位置既不能空置,也不能让其在必要的人生阶段缺少相关的教育。 再加上朱允炆的出身,所以已经有相当一部分文官,隐约围绕在了他的周围,试图给未来下注。 文官们,绝不希望一个流淌着勋臣血液的皇孙,继承皇位。 因为这就意味着,在明初武人权势滔天的情形,将持续下去,这对于文官集团来说,是极度不利的。 乱世用武夫大家没什么好说的,可历朝历代,哪个不是治世用文臣?文武之间此消彼长是历史必然,文官集团自然希望这个过程尽早到来。 只是胡惟庸案,确实给了刚有起色的文官集团迎头一击,以至于现在六部尚书如流水,那几位国公却稳如泰山,丝毫不见勋贵武臣有什么势力消退的迹象。 所以,文官集团想要再次抬头,甚至彻底压倒勋贵武臣,他们就只能赌未来。 而赌未来,最好的方式,其实就是皇位继承人。 朱标就不用说了,想要他彻底偏向文官集团肯定是不可能的。 因此,想要达到以文抑武的目的,就要在大明的第三代皇帝身上下功夫。 而朱雄英的归来,是文官集团所不愿意见到的。 那么,对于朱标来说,如果朱雄英真的回来,他能参考史书上的那些做法,让朱雄英认吕氏为母,从而保证以后吕氏的生存吗? 恐怕也不行,因为常氏的娘家势力实在是太强大了,让朱雄英改母,常茂和蓝玉这俩位国公第一个跳出来不答应。 所以对于吕氏来说,这个消息是真正的催命符。 一旦有那么一天,朱标走了,吕氏走得早倒还好,若是还活着,那么她几乎是百分百会被势力强大的外戚勋臣逼着殉葬,外戚勋臣不会容忍这么一个非朱雄英的生母作为太后,骑在他们脖子上发号施令的,这一点在汉朝的历史上屡见不鲜。 “殿下,妾身只是害怕……”吕氏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紧紧地抓着朱标的衣袖,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份安全感,“若真有那么一天,妾身不愿成为殿下的累赘。” 朱标也没什么办法他只能紧紧地拥抱着吕氏,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驱散她心中的寒意。 “英儿若真的能够回来,那是天大的喜事,你怎可说出如此丧气之话?” 朱标轻声安慰道同时用手指轻轻拭去吕氏脸颊上的泪痕:“你是我的妻子,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 吕氏闻言,心中的恐惧稍稍减轻了些,她抬头望着朱标,那双含泪的眼眸中似乎充满了依赖与毫无保留的信任。 (本章完) ------------ 第132章 穿越大明 洪武二十三年。 虽是初春,但秦岭山脉的深处依旧被寒意笼罩。 一个黑洞洞的窟窿里,掉出来一个人影,好在黑窟窿离地面并不算高,只是“噗通”一声落在了堆积的树叶上。 “嗡” 剧烈的嗡鸣让朱雄英痛苦不堪,这种感觉比被震撼弹影响还要强烈,眼前全是金星,闭上眼睛还是一片天旋地转,无数嘈杂的噪音在耳畔回响着,如果非要形容这种感觉,那应该跟宇航员上太空或者战斗机飞行员承受高过载时候的感觉是差不多的。 这种状态下的人是非常脆弱的,根本没有任何战斗力可言,也怪不得那两个猎户刚出现在别古崖虫洞,手里明明有武器,却没有任何反抗就被绑起来了。 在这种晕眩的感觉稍好一点后,朱雄英强撑着站了起来,等他站起来的时候,虫洞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的身后有沉甸甸的行军背包,在落地的过程中极大的缓冲了伤害,但脚踝却有一点不可避免的扭伤,不过好在不算严重,忍一忍完全可以行动。 检查了背包和随身携带的装备都还算完整后,朱雄英从腰间掏出了匕首,在消失的虫洞旁边几棵树之间的空地里分散挖了个三個坑,然后把信号器埋了进去。 有了这些信号器,以后他就能准确的找到虫洞的出现位置从而接收到现代的物资了。 而这第一步的行动,似乎早就练习过千百遍一般,深深地镌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现代的物资? “该死!” 朱雄英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对劲,他好像遗忘了一些什么事情,他的记忆稍稍有些混乱,不过他的准备似乎格外全面,对此却是早有准备。 朱雄英找到了一块背风的岩石,在布置了简单的警戒以后翻出了背包里的笔记本。 在阅读了笔记本里自己亲手记载的内容后,朱雄英这才算捋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而更多的记忆也像是被触碰到了一般,浮现了出来。 他用笔在笔记本的后面加上了一段话,“穿越虫洞的过程确实会影响人的记忆,不过目前观察似乎只是暂时的记忆错乱,而且能够恢复,我所被影响的记忆并不多,或许过段时间就能完全恢复了”。 随后,朱雄英在树木的空隙中观察了一下太阳的位置,又瞄了瞄缝在冲锋衣手臂内侧的小型指北针,按照笔记本里夹着的现代蓝田县地图和另一张猎户手绘的简单狩猎地图,准备吃点东西休息片刻开始向北出发。 秦岭虽然广阔,但如果猎户没说谎的话,这里只是秦岭的北麓,距离关中平原不算远了,只需要一路向北数十里就能进入关中,对于强壮的成年男子来说,几十里的山路虽然不算好走,但在物资充足体能充沛的情况下绝对不至于走不出去,更何况朱雄英还专门接受过野外生存训练。 背包里东西一应俱全,食品、药品、衣物、武器.几件古代衣服是特意准备的,朱雄英没敢穿那两个猎户的衣服,生怕被人当成杀害他们的凶手解释不清楚。 别古崖虫洞对应的这个虫洞出口,跟坟头的那个虫洞不一样,物体并没有时间回溯的限制,只不过地理位置实在偏僻。 他的身上还携带有一把九毫米口径的枪管短后坐式格洛克手枪,这把枪初速360米/秒,枪口动能530焦,弹夹容纳十七发子弹,有标准半自动或全自动两种模式,在全自动状态下如果不松开扳机,两秒之内就能把十七发子弹倾泻完,火力可谓是相当凶猛,号称微型冲锋枪,是不折不扣的近距离防身利器。 枪的配件也很齐全,枪口消音器和枪挂载手电筒都有,不过因为影响手感,现在又不是黑夜,朱雄英就都摘掉了。 考虑到时空虫洞的开启间隔,短时间内很难获得新的补给,所以除了战术背心上携带的五个弹夹,背包里还携带了足足十五个弹夹,占了背包的很大空间。 为了防止出意外,朱雄英是处在空腹状态穿越的,因此在吃了四分之一块压缩饼干,喝了些水后才彻底恢复了精神。 一口气往北行进了大约十余里,山路难行,但并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危险,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夜幕降临前,朱雄英爬上了一棵大树,大树的树杈足够结实,能让他背靠着树干休息之所以不在丛林里露营,是因为在丛林里他不敢贸然生火,生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丛林里最危险的,不见得是野兽,更有可能是人类。 自己独自一人,火光可以驱赶野兽,但也会招来不怀好意的人类,到时候熟睡状态下很容易遇到危险。 用绳索辅助固定好自己,确定不会掉下去以后,朱雄英的手放在武器上开始小憩。 夜晚的秦岭,寂静得可怕,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和树叶沙沙作响,朱雄英似睡非睡,耳朵却始终保持着警惕,他深知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必须警觉,这种状态虽然休息不好,但是只要坚持走出秦岭,以后在更安全的人类聚居点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没有睡多久,朱雄英就被一阵奇怪的窸窣声音吵醒,他立刻拔出手枪警觉地在树上直起身来观察周围,而借着树梢落下的依稀月光,朱雄英也观察到了声音的源头。 ——不远处的空地上,一头巨大的狗熊正盯着他看,嘴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这头狗熊长得肥胖而敦实,头部很宽,眼睛小,耳朵大而圆,脸上全是黑色的刺毛,其实这东西是黑熊,只不过脸长得像狗,所以民间都俗称狗熊,这东西一身都是宝,熊胆、熊掌、熊肉.全是不愁卖的畅销货。 然而此时朱雄英心中却是一沉。 遭了,这玩意会爬树。 而且眼前这个状态,应该是觉得自己的领地受到了侵犯,不然除非饿急眼了,狗熊一般不会主动对人类发起攻击。 但现在哪怕是离开树,也来不及了,狗熊既然已经把他视作闯入者,那就不会收手的。 眼见狗熊跟一辆小坦克似的四肢着地爬向了自己所在的树,朱雄英知道自己遇到了大麻烦,格洛克手枪上膛瞄准狗熊。 狗熊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它猛地朝着朱雄英所处的树扑了过来。 “砰!” 半自动模式下朱雄英紧张地扣动扳机,然而枪声响起后,狗熊只是顿了顿,然后继续往前冲。 朱雄英心中暗叫不妙,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解决这头狗熊,现在不是吝惜子弹的时候了。 他的手指直接把射击选择杆扳到了全自动模式,刹那间子弹咆哮着出膛,交织成了一道密集的火网。 然而现在狗熊是四肢伏地的状态,他又是高打低,所以跟平地上能直接面对狗熊的头颅不同,现在狗熊的头只在他的射界里占据很小的一部分,大部分子弹都打在了狗熊的身上。 狗熊实在皮糙肉厚,虽然被手枪子弹所重创,身上都被打的血花飞溅,但此时在急剧分泌的激素的作用下,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反而凶性大发,昂起首来以人立姿态撼动着大树。 在大树剧烈的晃动中,朱雄英抽出了战术背心上携带的弹夹完成换弹。 就在狗熊已经开始攀爬大树的时候,狗熊那张开的大嘴里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黑黄的獠牙上更是挂着血渍,朱雄英的内心反而镇定了下来,他稳稳地举枪瞄准了狗熊的眼睛。 现在他和狗熊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了,而且狗熊的头部充分暴露在了他的枪口下。 就像是训练时的那样,心无旁骛,眼中只有目标。 数万发子弹培养出来的射击熟练度,让朱雄英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候没有掉链子,而是跟之前打靶射击靶心一样,把手枪中的子弹,准确地送进了狗熊那瞪得跟灯泡似的眼珠子里。 “砰!砰!砰!” 几声枪响过后,狗熊惨叫一声,用爪子捂着双眼倒在了地上。 而就在朱雄英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看到了远处闪现的火光,人类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也顺风传了过来。 (本章完) ------------ 第133章 朱雄英的伪装身份 “应该是枪声吸引了这些人的注意力。” 对于对付狗熊来说,或许树木还勉强能算上某种优势,但如果对付立场不明且人数远多于自己的人类,那待在树上无疑就是坐以待毙。 因此朱雄英收好绳索从树上溜下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第一个弹夹后迅速朝着丛林里相反的方向远离。 借助着夜视仪,朱雄英看到了来人,是几个猎户,这些经验老到的猎户应该是发现了自己离去时留下的某些痕迹,但并未进行追逐,因为摆在他们面前的黑熊已经是相当大的一笔财富了,熊掌和熊胆、熊肉都能够进城卖个好价钱。 不过,这头黑熊对于朱雄英来讲,价值根本不值一提,他也不是为了打猎,所以没有与这些猎户争夺的心思,早点融入正常社会才是主要任务。 一夜无话。 第二天,因为已经靠近了秦岭边缘,所以朱雄英提前换好了背包里仿制的古代装束,他的装束倒也简单,除了古代的内衬和靴子这些,便是一件破破烂烂的僧衣,头发剃的极短,手上拿了根树木折的拐杖,虽然没有戒疤,但装个青年行脚僧,规避掉路引制度,度过刚刚来到大明世界的前期还是没问题的。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戒疤在汉地流行,是起源于元代志德和尚,他传戒时,规定受戒者每人燃香于头顶,受沙弥戒的燃三柱香,受比丘戒的燃十二柱香,作为终身之誓,但佛门教派众多,在明代前期,不是所有佛门弟子都需要受戒的,朱元璋也当过僧人,他脑袋上就没有戒疤,这种情况在一些佛门教派里是很正常的,真正验证一个人是不是僧人的方式是度牒。 在明初,为了防止世人随意剃度,朝廷规定只有拿到度牒的僧人,才可继续在佛门为僧,如果没有度牒,则要强制还俗,这主要是因为明初刚刚经过战乱,许多百姓当时为了生存想尽了各种办法,其中也有不少人削发为僧。 而度牒这东西,在洪武六年前发的极为泛滥,洪武六年后才开始考试获取且二十岁以上的劳动力不允许落发为僧。 故此,根据历史资料,朱雄英直接花钱用现代技术仿造了一个洪武二十二年发的度牒,比真的还真那种.毕竟度牒这东西对于现代来说,真没什么伪造难度,除非去京城大天界寺的僧录司对着档案来翻,不然谁来这都是真的。 度牒三年一更换,这东西用三年不成问题,朱雄英估计实际上根本用不了这么久,因为僧人这个身份,只需要作为一个初期的过渡身份即可,而且僧人天然就容易获取别人的信任,并且能解释很多自己在生活习惯上暂时纠正不过来,难免易于当地人的地方。 即便别人看了,也只会笑他在寺庙里待久了有些怪癖,而不会轻易起疑心。 等到了府县之中,朱雄英自然可以用携带的金银打通关节获取合法身份,明朝的僧道制度又不限制还俗。 就这样,朱雄英在茂密的丛林中小心翼翼地前行。 突然,一阵异响传来,他立刻警觉地环顾四周,只见几十步外几个身影从树林中显现出来,手中紧握着弓箭,眼神警惕地盯着他。 “好像是昨晚遇到的猎户。” 朱雄英看清了来人,没有马上上手摸枪,一方面是他不确定这个距离能否在快速射杀几人的同时自己不受伤,另一方面则是他需要融入大明世界,所以现在不一定非得用暴力手段来解决问题,他们昨晚并没有看到自己的模样和身影。 这些人身着粗糙的兽皮衣,脸上布满了沧桑的沟壑,看到朱雄英一身僧人的装束,手中还拿着树枝做拐杖,却也轻易没有放下心来,他们的警惕性相当高,前面的两人弓箭紧紧地对准了他,后面的人则护住了他们运送的猎物。 “沃个沙门,为撒在制达?” 这是在问自己这个僧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朱雄英知道自己不能慌张,他轻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然后没有用最近几个月学的关中话,而是用吴语和尽量简单易懂的手势试图与猎户们沟通,解释自己只是一个迷路的僧人,并无恶意。 然而,猎户们显然并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说辞,依旧紧张地保持着对峙的状态。 “阔有度牒?” “自是有的。” 朱雄英掏出度牒,轻轻地甩了过去。 一个猎户上前十几步捡起了度牒,看起来他是粗略识些字的,在看了看后,用他们之间的土语与其他人交流着什么,朱雄英虽然听不懂,但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紧张氛围已经渐渐消散了。 “原来是吴地来的游方僧人,失礼了。” 游方僧人,亦称为行脚僧,也叫云游僧,指无固定的居所,或为寻访名师,或为自我修持,或为教化他人,而广游四方的僧人。 明初对于百姓流动的管理已经是整个明代最严格的了,但饶是如此,游方僧人依旧是少数可以不靠路引而靠度牒外出的职业,其他如工匠、商人等职业,外出超过百里就必须在所辖州县衙门取得路引,目的地、外貌信息等都需要在路引上写明白,然后随身携带,等到回来之时,再向所在州县衙门缴销。 而无路引私渡关津或冒用他人路引者,都要杖八十后强制遣送回籍,就算身体好,基本上半条命也没了。 行脚僧或者说游方僧人的身份,也解释了朱雄英为什么年轻而强壮,面色又被晒得有些黑.洪武六年以后进入佛寺的孩童,到现在洪武二十三年,正好是朱雄英这个年纪,而汉地僧人虽然戒荤腥,但营养摄入其实不差,相当一部分还会兼修武艺强身健体,出门长途游历也必然会导致脸有些晒黑。 朱雄英的东西都装进了大背包里,所以除了这个绿色的长条背包对于猎户们来说看起来有点奇怪,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式之外,整个人并没有其他惹人怀疑的地方。 猎户不是土匪,除非是极大的利益摆在眼前,否则很少会干谋财害命的勾当,既然确定了对方无害,自然不会加害于他。 于是,朱雄英谨慎地与这伙人结伴而行,很快就走出了深山,来到了秦岭北麓的一个小村落里。 这里的村民很贫穷,但由于还能吃上饭,所以没到死气沉沉的地步,相反,看到朱雄英前来,还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这个行脚僧,毕竟村子很偏僻,就连僧人也有很多年没来过了。 而几个猎户听说朱雄英想到西安去,也说可以让他在村子里借宿一晚后,把他顺路送到蓝田县城,因为他们也打算把这次的猎物卖到县城去,卖个好价钱。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134章 靴尖上的大明 在秦岭山脉的北麓,一个被青翠山峦环抱的小村落,在晨光的照耀下逐渐苏醒。 鸡鸣声和犬吠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山间的宁静,一缕缕炊烟从茅屋的屋顶袅袅升起。 朱雄英伪装成一名游方僧人,跟随着几名猎户踏入了这个山村后,只休息了一晚便要继续出发,虽然待得时间不长,但这里的贫穷还是给了他很深的印象。 这里的房屋,大都是用泥土和木料简单搭建而成,土墙上普遍裂缝纵横,屋顶上则铺着厚厚的茅草用来遮挡风雨。 昨夜下了场雨,茅草都被吹走了一些,散落在地上。 院子里,几只瘦弱的鸡在争抢着为数不多的食物,鸡舍的另一旁,一只皮毛间都能看出伤痕的瘸腿老狗趴在门口,依旧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 “这里的生活,真是比我想象中还要贫穷落后啊。”朱雄英心中暗叹。 村里没有茅厕,村民都用木桶解决排泄问题,至于厕纸就更别想了,都是拿树枝擦一擦了事,然后再把木桶拉到贫瘠的土地里去浇肥,甚至舍不得去野地里解手。 而看着村里的顽童想拿《大诰三编》来擦屁股,被大人追着打的情形,朱雄英沉思了刹那,然后讨来了一本,村民也爽快,这东西是官府发的,而且每家不止发了一本,他们看不懂也用不着又不敢扔了或者撕了,既然朱雄英要,那给他也无妨,大明律没规定不能赠送,相反《大诰》系列都是鼓励民间流通赠予的,只要你家里有,那多分发是没事的,只有家里没有犯了事才会罪加一等。 至于刷牙问题,好在这里不缺水,虽然这里的人不舍得用盐来当牙膏,但保证基本口腔卫生的重要性还是懂的,只要不是太过懒惰的村民,早晨都会刷一刷牙齿,以免以后烂了更痛苦.在古代牙齿出问题,搞不好就是会死人的,这都是血的教训。 学着村民用井水漱口再用撕开的嫩柳条当牙刷刷完牙以后,朱雄英被邀请一起去吃早饭。 他跟着猎户们走进了一间破旧的茅屋,屋内陈设简陋,一张用石板垫着脚的木桌上摆放着几个有缺口的碗,碗中盛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菜和清澈见底的稀粥。 一名老妪驼着背正在忙碌着,见到他们进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法师,快请坐。” 老妪热情地招呼着,在这个偏远的山村,对于僧道等出家人,人们总是保持着一种基本的敬畏好在这些村里人没让朱雄英做什么法事。 朱雄英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并没有急于表露什么,而是选择了静静地观察着他们的举止,因为想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并融入这个社会,改掉过去的生活习惯细节是他必须要做的。 用稀粥和野菜潦草地填了个水饱后,在猎户们回家进行准备的时候,看到老妪门口的筐子里编了很多双草鞋,朱雄英提出一个请求。 “老人家,可否挑水换双草鞋穿?舍不得再穿靴了,磨破了补不起。” 他仿古的皮扎靴虽然外表看起来破烂,但对于他游方僧人的身份来说,还是有违和之处,这一点在昨天猎户问起他的时候虽然搪塞了过去,但朱雄英还是意识到了这处算不上破绽的破绽。 在大明关于穿鞋靴是有极其严格的等级制度规定的,庶民、商人、工匠等百姓穿靴子只能穿皮扎靴,唯一的例外就是在寒冷的北方百姓被允许穿牛皮直缝靴,而无论什么靴子都不得更改款式或加金线等装饰物,违反规定的百姓将被处以极刑;而官员则可以穿黑色的皂靴,不过也只能在上班时间穿,如果一个人穿着华丽的靴子,那么多半就是拥有特权的公侯勋贵。 所以,在大明可以根据一个人所穿的鞋靴,很容易就可以判断出他们的社会地位,而在这样严苛的等级制度之下,很少有人会冒着杀头的风险违反规定对于僧人来说,皮扎靴平常只有僧官才会穿,普通僧人都是穿草鞋或者布鞋的。 老妪笑呵呵的答应了,朱雄英吭哧吭哧地挑水,把她家的水缸补满水,而朱雄英挑水也没用扁担.他不会用那东西,怕露出破绽,所以直接用手提着,加上轻微扭伤的脚踝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看起来也颇为吃力,倒是没引人怀疑。 换上草鞋以后,朱雄英自己瞅了瞅,得益于他去年夏天的打工经历,草鞋露在外面的脚踝肤色也不算白净,像个正经行脚僧。 “这时候应该从外表上看不出明显的破绽了,如此说来,只要把背包也换了,在彻底熟悉这个世界前尽量少开口说话,那应该没人会察觉到我有什么异常之处。”朱雄英心中想道。 随后,朱雄英本想跟猎户们汇合,一起前往蓝田县城,但这时候老妪却叫住了他:“法师,我听村里的人说,您是位高僧,您慈悲为怀,能不能为我那失踪的儿子祈福?他在山里听说掉进了一个黑窟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已经整整一年了生死不知。” 老妪的声音颤抖而微弱,朱雄英闻言,心中一颤。 这是那两位猎户其中一人的母亲? 那两个猎户倒是没被怎么样,好吃好喝的在别墅里住了一阵子,虽然人身自由受到了限制,但都肉眼可见的胖了不少,对于他们来说,现代食物那真是正经的山珍海味,而一切东西全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既然得到了过段时间就送他们回去的承诺,在这里也不用冒险狩猎,所以两个猎户也就安心住了下来,只不过对于他们的亲人来说,由于时间流速不同的原因,等待的却是很久了。 “没问题。” 朱雄英看着眼前这位老妪那双浑浊眼眸中蕴含的期盼,实在是无法拒绝,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含混地说着老妪听不清的“经文”。 “您保重好身体,您的儿子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老妪没有当真,但朱雄英的话语还是给了她莫大的安慰,这些话或许并不能真正改变什么,但在这位母亲的心中,他的祈福却可能成为支撑她继续等待下去的希望。 实际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个一年半载,在朱雄英这边确定安全后,这两个猎户肯定就会被送回来了,朱雄英不想伤害这些被卷进来无辜之人的性命,反正这些猎户也不知道什么关键信息,他们以后的人生轨迹也不会再出现交叉。 少顷,猎户们收拾好东西,见朱雄英没出门,便来唤朱雄英一同出发。 而看猎户们对待这位老妪的态度,想来在儿子不在的这段时间,在生活上老妪也没少受到儿子这些伙伴的照顾,其中一个猎户还说着等把这头黑熊卖个好价钱,大家伙凑钱给大娘买些米来过日子。 看到此情此景,朱雄英倒是觉得自己把这头打死的黑熊让给这些猎户,是做了件好事.当然,他现在已经知道,这几个猎户就是去捕熊的,或许他没打死,这只熊也会被猎户们捕到,可会不会有伤亡就说不定了。 随后,几个猎户用自制的架子抬着黑熊,几人沿着村野的土路,一路往蓝田县城而去。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135章 初遇解缙 正是初春时节,蓝田县郊外的田野上,一场春雨过后草色青青,煞是可爱。 上午的太阳高悬在天际,将温暖的光芒洒向大地,给这宁静的乡野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轻纱。 几个身强力壮的猎户,抬着一只沉甸甸的黑熊稳稳地走在土路上,他们自制的木架虽简陋,却巧妙地分散了黑熊的沉重,使得他们能够不那么吃力的前行。 虽然重量还是有些赘手但猎户们的脸上还是洋溢着喜悦,彼此间不时交谈着。 朱雄英跟在他们身后,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一路上经过了几个村落和大片田野,朱雄英看到了不少忙碌的身影田间劳作的农人,在阳光下挥汗如雨地进行着春耕,他们的皮肤被晒得黝黑;小溪边,浣纱女用木槌打着衣服,手早已经被冰冷的溪水冻得通红,肿的跟发面馒头一样;田野间,没钱去私塾念书的孩童玩耍着,或奔跑嬉戏,或捉迷藏,清脆的笑声此起彼伏,给这宁静的乡野增添了几分活力。 这是朱雄英穿越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在白天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他们的衣着、言谈、举止,在光天化日之下看的清清楚楚,这些见闻都让他感到新奇而有趣。 随着脚步的推移,蓝田县城的轮廓在阳光下渐渐映入眼帘。 跟河北、山东、山西、河南等地不同,虽然关中东部地区也是靖康之变后沦陷于金人之手,但城池并没有被大规模拆毁,相反在金人在野狐岭之战惨败后,面对蒙古人的步步紧逼,反而为了加强关河防线而加固了关中东部的城池.等到了蒙古人统治时期,关中城池被拆毁的情况也远逊于北方,蓝田县城的城墙就这么得以幸存了下来。 蓝田县城的城墙虽不算高大,但却显得古朴坚固城门洞子里人来人往,城门的吊桥外面更是商贩云集,各种吆喝声、议价声此起彼伏。 住所方圆百里内活动不需要路引,所以这些人大多数都是蓝田县周围的村落和乡镇的百姓。 朱雄英跟在猎户们身后,在阳光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切。 观察了片刻,他就知道为什么商贩会聚在吊桥外了因为进城就得缴税了。 明初的商税花样没有商品经济极大发展的明朝中后期那么繁多,虽然乱七八糟也有不少,但主要只有两种,一种是营业税,也就是最被人熟知的“三十税一”,另一种是过路税,即商品通过关、津、渡、市等地需要缴纳的税,一般是按比例抽取实物,在县这个级别设税课局,府则设税课司。 所以,这些人只要不进城,就能规避掉过路税,只需要缴纳三十分之一的营业税,外加给守城兵丁的一些孝敬即可,比进城被税课局抽成划算得多。 一行人穿过蓝田县那古朴的城门,朱雄英随着猎户们踏入了这个在阳光下显得热闹而充满烟火气的小城。 城内的集市是由一条宽阔的街道构成的,两旁店铺林立各色招幡在阳光下随风摇曳,向过往的行人展示着店家的特色,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味道,有食物的香气、新鲜果蔬的味道,还有不知从哪家飘来的酒香。 街道上人来人往,有身着直裰或曳撒,戴着四方巾的士子,也有穿着短衣,戴着小帽或网巾的普通百姓,甚至还偶有殷实之家中穿着短衫长裙的女婢出来购置水粉等物。 小贩们推着车,或在路边摆摊,叫卖声此起彼伏,与行人的交谈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 猎户们抬着黑熊,穿过繁华的街道,引来了不少路人的惊讶,等到他们找了个空地,将黑熊放下,立刻吸引了更多围观之人。 正当猎户们准备开始售卖黑熊时,几名身穿公差服饰的捕快走了过来,他们打量着黑熊,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其中一名捕快清了清嗓子,故意摆出一副官腔:“这黑熊可是你们的猎物?既然来售卖,可交行商税了?” 是的,在大明卖东西,除了必须缴纳的三十分之一营业税以外,还需要按照“行商”或“坐商”的区分,缴纳相关的税,不过一般老百姓卖点自己的东西,官府是不会按照“行商”的标准来抽税的,这明显是在故意刁难人。 猎户们面面相觑,其中一名年长的猎户上前,陪着笑脸道:“官爷,这黑熊是我们辛苦打来的,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捕快们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们知道这些猎户们为了生计,不得不忍气吞声。于是,其中一名捕快伸出手,指了指黑熊的熊掌:“既然你们这么诚恳,那这次就放过你们,就把这对熊掌留下吧。” 猎户们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他们无奈地割下两个熊掌,递给了捕快。 然而,捕快们并没有就此罢休,其中领头之人,把贪婪的目光又转向了黑熊最珍贵的部分——熊胆。 “这熊胆可是好东西。”他舔了舔嘴唇,“何不干脆把熊胆也留下来?” 猎户们闻言顿时有些不忿,黑熊最珍贵的就是熊掌和熊胆,熊肉远没有这两者值钱,这实在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其中一名年轻的猎户忍不住站了出来,用家乡土话怒道:“棒客的?唵,伱给额说清楚!” 意思是“你们这是打劫的?不如把事情说清楚”,显然就是要交行商税,也不肯被捕快们勒索了。 捕快们被他的勇气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那名贪婪的捕快冷笑一声,猛地推了那年轻猎户一把:“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吗?敢跟官爷这么说话!” 说着,他拔出了腰间的牛尾腰刀,恶狠狠地挥舞着。 “再敢啰嗦小心你的脑袋!” 朱雄英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此刻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看出这些捕快是故意刁难猎户们想要勒索更多,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正义感,但他也知道此刻不能轻举妄动,必须想个办法既能帮助猎户们摆脱困境,又不能让自己陷入绝境。 集市上的人们也被这一幕惊呆了,他们纷纷议论着,但却没有人敢上前帮忙。 其他捕快们见状更加嚣张,他们倒是没敢拔刀,而是用语言和推搡的动作威胁着猎户们。 一场冲突,眼看着就要在热闹的集市上爆发。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几名猎户和对面气势汹汹的捕快们,气氛紧张得仿佛一根随时可能绷断的弦。 几名猎户站在那里,脸上露出愤怒和无奈交织的表情,再对峙片刻,他们也只能服软了,毕竟都是有家有业的人,不可能逞一时之快去对抗官差。 就在这时,一个平和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且慢动手!” 众人纷纷侧目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僧袍、脚踩草鞋的年轻行脚僧缓步从猎户们的身后走出,他的脸上虽然灰扑扑的,看着有些满面风尘,却难掩其眉宇间的英气。 朱雄英走到捕快和猎户之间,从背包中拿出一本破旧的《大诰三编》。 他轻轻翻开书页,指着其中的一行文字说:“大诰案例,常州府公差无故勒索百姓财物被判流放云南,你们这样做,难道不怕朝廷的律法吗?” 捕快们愣住了,他们没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行脚僧竟然懂律法,而且听着口音应该是南方那边的。 对于百姓来说,他们不识字,也不懂律法,所以哪怕大明律加上大诰组成的法律体系已经相当完善了,他们也不知道很多事情在法律上是怎么回事,甚至打官司都得请状师来写诉讼状正因为法律的解释权全在官府手里,所以底层的差役和胥吏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实际上,在《大诰》系列里,惩处贪墨的罪案就占全部罪案的一半左右,细目中就有妄取扰民,私吞商税案以及其他形形色色的贪赃受贿案,这类罪犯皆处以重刑,甚至远远超出了《大明律》的量刑标准,不仅复用刖足、斩趾、去膝、阉割等久废之刑,还创设断手、剁指、挑筋等新刑,所以只要知道《大诰》系列都写了什么的人,面对这本书,定然会有本能的恐惧。 那名为首的捕快咽了口唾沫,色厉内荏地说:“你、你少拿律法来压我们!我们可是官差,正在执行公务!” 朱雄英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官差执行公务固然没错,但也不能违背律法。你们这样勒索百姓,与强盗何异?若是被上官知道,依律来判,恐怕轻则杖责、重则流放,何不现在收手,免得将来后悔莫及?” 若是换在别的县城,知县与下面这些人和光同尘的话,那朱雄英说的话就是放屁,对于官差们来说毫无威慑力可言。 但蓝田县的这些官差都知道去年来的解知县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孤傲的很,他们根本巴结不上,所以要是真闹到知县那里,他们本来就不占理,肯定讨不得好,没必要给自己惹麻烦。 故此,朱雄英这番有理有据、软硬兼施的话,捕快们听了不禁心生忌惮。 而就在这时,其中一个捕快扭头忽然发现了什么,用眼神示意同伴看向不远处的茶楼二层。 此时,朱雄英抬头望去,正好看到不远处茶楼上二层靠窗位置的一个读书人模样的青年,正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之下,朱雄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随后,捕快们互相对视一眼,那名为首的捕快哼了一声,挥了挥手说:“今天算你们走运!” 说完后,他带着手下匆匆离开了集市。 猎户们见状纷纷松了一口气,他们感激地望着朱雄英。 “法师真是我们的恩人!” “若不是你及时出手相助,我们今天恐怕难逃一劫。” 朱雄英收起《大诰三编》,对猎户们的感谢显得也很谦逊,摆了摆手说道:“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不过他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多想.其实活得久的秘诀就是少管闲事,原则上来讲,跟自己没关系的事情最好少管,不过朱雄英毕竟是接受了现代教育的人,所以见到一些事情,还是忍不住。 他跟猎户们分道扬镳后,转身就要离开集市。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从那边匆匆走了过来,恭敬地说:“法师请留步!我家主人有请到茶楼一叙。” 说着,小厮做了个请的手势。 朱雄英微微一怔,但随即明白了过来,应该是茶楼二层的那个读书人,看起来倒是没什么恶意.当然,有恶意也不要紧,格洛克可比武松的家伙事好用多了,什么楼都能血溅。 七步之内,枪又快又准! 朱雄英点了点头,跟着仆人向茶楼走去,心中不禁对邀请他的人好奇了起来。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136章 解缙的介绍信 茶楼之内客人并不多,淡淡的茶香与木质装饰的气味融为一体,给人一种静谧且舒适的感觉。 朱雄英被引领至二楼的一间雅间,那里坐着一个青年,正是先前在窗边观察的那位读书人。 单觑他面相,细眉,单眼皮,隆准鼻,有两道不深的法令纹,看起来便像个不好招惹的。 “法师,请坐。” 不过跟有些难以近人的面相不同,他倒是微笑着站起身,为朱雄英斟上一杯热茶,随后执着茶自我介绍道。 “在下蓝田知县解缙,适才见到法师在集市上为民解围,甚是佩服。” 朱雄英闻言一怔,解缙? 这个名字,在明初可以说是相当有名了,毕竟是公认的明初第一才子,日后是要当内阁首辅、修《永乐大典》的存在,只不过结局嘛,好像不怎么好被锦衣卫灌酒后埋在雪地里冻死了。 可是,解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朱雄英不记得解缙有来到陕西地区当官的履历。不过既然是平行世界的大明,那么有些变化,想来倒是理所应当之事。 这一切不过是心思电转一瞬间的事情,他没有愣神太久,随后朱雄英也进行了自我介绍。 “在下法号弘一,见过解知县。” 嗯,蹭了一下李叔同,倒不是故意碰瓷,而是填法号的时候,朱雄英想了半天就想起来这么个名字,毕竟是语文考试里经常出现的,听起来也很舒服。 “原来是弘一法师,听起来还是吴地口音?” “正是如此。” 解缙把手中所执茶杯放下,伸手示意:“我是江西人,来北方听不惯此地口音,听到吴音反倒亲切.且坐下喝茶慢慢说吧。” 朱雄英接过茶杯,轻抿一口,茶香沁人心脾。 “世人皆知蓝田有玉却不知本地之茶也殊为清新。” 解缙打量着朱雄英,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法师不仅熟知大明律,还勇于站出来为百姓说话,这份胆识和正义,实乃我辈楷模。” 朱雄英微微一笑道:“知县大人过奖了,只是做了该做之事。” “可惜。” 解缙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摇了摇头:“一屋难扫,天下更难扫,这小小一县之地,便是藏污纳垢不堪入目,站着都脏鞋,避在房顶上才有片刻清净。” 看来解缙在这蓝田县虽然是知县,是理论上最大的官员,但也有很多难以解决或者说不想解决的问题。 实际上,大明的地方就是如此,小吏们几乎都是从元朝继承过来的,在当地盘根错节上百年,互相之间通过姻亲和利益交换,已经牢牢地把持住了地方,朝廷任命的流官在这里任期不过几年,用“强龙不压地头蛇”来形容二者的关系再合适不过。 正因如此,解缙才会在应该当值的时间跑来喝茶,才会在茶楼看着捕快欺压百姓无动于衷,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事情他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如果真把胥吏差役都逼急了,一点好处都不让他们捞,那蓝田县也基本停摆了,解缙可以这么干,但没必要,对他只有弊没有利。 而解缙被派来此地为官,本就有几分贬谪的意思,他还年轻,没有那么开阔的心胸,就算不气沮,也很难在这种环境下振作起来或者说,解缙作为文人的身份,其实多于作为官员的。 于是,逃避现实,以诗酒茶花自娱,几乎就成了他的唯一选择。 这种苦闷并无人可以诉说,作为知县,他也不能在下属面前流露出软弱沮丧的态度。 而眼前这个年轻的吴地游方僧人的出现,却让解缙有了短暂释放压抑的机会,反正说与他听也不过是一个他乡过客,什么影响都没有。 两人交谈甚欢,从大明律法谈到民间疾苦,解缙对朱雄英的见识大为赞赏,而朱雄英也对这位年轻知县的才华感到钦佩,同时,也借由解缙这个比普通百姓更高的视角,对于大明社会的现状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法师是江南吴地之人,不知不远万里来此,所为何事?”解缙忽然问道。 朱雄英沉吟片刻:“我本是行脚僧,四处云游,并无固定去处。但既然来到蓝田,便想多留几日,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再往西安城去。” “那甚好。” 解缙眼前一亮,似是想起了什么,拍手道:“若是法师欲往西安城去,解某倒是可以介绍一桩差事。” 解缙没有摆官架子自称本官,而是以友人相交自称解某,但这反而引起了朱雄英的疑虑。 差事?不会是什么跑腿送信之类的活吧?其实若是如此倒还好,就怕有更麻烦的事情。 他显然想岔了,解缙随后把事情道来:“秦王正妃有疾,药石难医,秦王如今尚在京师,但王府已出重金延聘僧道巫尼为王妃祈福,若是法师有兴趣,解某可修书一封以作介绍。” 解缙接着解释道:“布政使司给每个州县都派了文书。” 虽然解缙话没说全,但朱雄英心中已经了然,原则上讲藩王不得干涉民政,但乱七八糟的事情让地方协助却总是免不了的,地方也不可能不办,而这件事显然就是西安府里摊派的任务了,派去的人大概率不会被选上,但每个州或者县总得派个人去凑数。 秦王朱樉去年因过失被回京城,名义上担任宗人令,实则令其闭门思过,因此如今偌大的秦王府是没有主人的,而秦王正妃观音奴反而不当家,当家的是受到朱樉宠爱的侧妃邓氏,即开国名将已故宁河王邓愈之女。 所以观音奴有疾,也不知道其中是否有什么宫斗之类的因素存在,似乎贸然卷入并不妥当。 ——但解缙的亲笔信对于朱雄英来说,反倒是目前很需要的东西。 因为在这个时代,证明一个人的身份是非常麻烦的,同样,查证一个人的身份也很麻烦,所以朱雄英伪造的度牒,只要不去京城的大天界寺僧录司里查档案,在外面很难被识破,但是这不意味着没有被识破的风险,毕竟他在这个时代是没有跟脚的。 而且,眼下是洪武二十三年如果历史线没变化的话,再过两年,到洪武二十五年度牒新规定出台以后,这张伪造的度牒就不能用了.洪武二十五年大明朝廷会敕颁《周知板册》,这是全国僧人名册,上面有天下僧人的年甲姓名字,度僧的年月及度牒号码,然后公布于全国各寺院,若有游方僧人来挂单,要询问对方来自哪里、在哪剃度、法号为何,再核对僧籍册,符合了才能挂单;若册内无名或年貌不同,就要报官处理。 趁着制度空隙他伪造的度牒还能用,而再往后就会有极大概率被识破,再加上朱雄英的目的地就是前往京城,所以他这个游方僧的身份必须要更换,而最好的办法就是登记户籍落户。 大明在洪武开国之初人口登记采用的是宁国府知府陈灌发明的“户贴制”,户帖上登载了包括姓名、年龄、籍贯、应当差人数、男子成丁数、房屋田地牲畜数等。后来则是演变成了“黄册制”,黄册上除了户贴的那些信息以外,还加入了根据从事职业划定的户籍,主要分成民、军、匠等类。 大明不限制因为战乱等因素躲藏在山中的隐户出来登记户籍,也不限制僧人的还俗,反而对于这些增加劳动人口的行为非常鼓励,因为劳动人口在明初是极为稀缺的资源但问题在于落户往往需要对应的土地以及担保人,所以如果能够得到知县这个级别官员的亲笔介绍信,是可以作为间接证明材料拿去落户用的。 既然自己肯定没什么损失,又是顺路之事,朱雄英点了点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很快,解缙就给他写了一封加盖印章的亲笔信,而上面所言的内容,也证明了朱雄英的伪造身份。 有了这封信,朱雄英只需要去秦王府逛一圈,顺理成章的落选,再把携带的金银变卖一些,购置土地,就可以在西安府名正言顺的登记户籍还俗落户了,一般来讲,没有人会往前追查他的身份,这些秘密也将彻底被掩藏。 朱雄英又在蓝田县盘桓了几日,初步了解了当地社会各阶层的实际情况,并通过观察纠正了不少习惯细节后,跟随一支商队的拉货马车,一同踏上了前往不远处西安城的旅途。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137章 观音奴:此人不是太子殿下吗? 西安府辖区东与河南布政使司接壤,西邻凤翔府,北接延安府,南达汉中府,辖关中大部及陕南一部,是整个陕西布政使司的核心区域,而如今西北地区虽然人口经济都衰退的厉害,远比不得汉唐盛况,西安比之从前的咸阳、长安等国都而言地位更是差了不少但不管怎么说,西安府都是整个大明西北毫无疑问的政治经济中心,甚至连甘肃、宁夏等地的驻军,都要靠这里转运的物资来供养。 翌日,朱雄英终于来到了其治所西安城。 这座古都的城墙巍峨壮观,其高度朱雄英目测就有十几米,大约四五层楼高的样子了,不过有一点却与蓝田县城不同,那就是外墙整体显得极新。 实际上也确实是新修的,此前隋唐时期的长安城作为国都是三重城垣,而五代时期宫城和外郭城被拆除仅留下皇城,在宋金时期作为京兆府城,元朝则为奉元路城,“西安”之名乃是洪武二年时由奉元路改来的,取“西北安定”之意。 洪武三年时,确定了秦王府和一大批新增的陕西三司衙署都要搬过来,所以才进行了扩建,将西安府城向东、北两面拓展,而西南两面城垣仍利用的隋唐皇城旧址,整体工程到洪武十一年才竣工,耗时八年之久。 而扩展后的西安城则是一个标准的矩形城,四面各辟一门,即南门永宁门、西门安定门、东门长乐门、北门安远门,而鼓楼则位于四门连线的中心,钟楼位于鼓楼偏西的位置,直到万历年间才会新建钟楼,成为西安城的新中心。 这里与朱雄英一路走来看到的所有地方都不同,西安城内街道宽阔整洁,两旁的商铺琳琅满目,行人络绎不绝,展现出了一派繁荣景象。 朱雄英先去换了少量银钱,然后把背囊放在客栈的房间里,随后手持解缙的亲笔信,来到了秦王府。 说是王府,其实就是西安的内城,内外二重城垣,内有砖城,外有萧墙,之间为碧波荡漾的护城河,河水通过龙首渠从城东浐河引入,王府周长四十里,宫室八百间,皆以金漆与碧色琉璃瓦饰之,可谓是字面意思上的金碧辉煌。 朱雄英递上信件,不一会儿,便被引入府内,安置在一间别苑,并被告知等待召见即可,不许擅自走动。 等到下午得到召见的时候,朱雄英才发现秦王府内更是别有洞天,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池水相映成趣。 引路的管事无不自豪地介绍道:“好教诸位知晓,咱王府不仅孔雀、仙鹤来自南方,园中花草也是来自江南,累叠假山的石头是从泰山、华山搬来的,千竿翠竹则移自渭川。” 朱雄英不禁心中有些感叹。 “这里果真是人间仙境,便是现代去看的恭王府,都没有这般景象。” 他与几名僧道跟随引路的仆人,穿过重重回廊,终于来到了王府的核心区域中秦王正妃的居所。 屋内,观音奴独自靠在房间的软榻上,她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瘦削。 她的脸色苍白,几乎不见血色,眼眸中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无尽的哀愁。 房间的一角,香炉里的檀香缓缓燃烧,烟雾缭绕,却无法驱散她心头的阴霾。 她就这样静静地倚坐着,仿佛在等待什么,又仿佛已经放弃了所有希望。 “娘娘。” 管事小心翼翼地行礼,对观音奴说道:“各州县推荐的大师都来了,还请娘娘选一个。” 观音奴微微颔首,只道:“都传进来吧。” 西安府内各州县推荐的僧道都一并走了进来,顿时让屋子里更压抑了些。 当这些人一字排开后,观音奴挨个打量了起来。 由于并没有隔一层帘子或者轻纱,朱雄英也得以窥见这位王妃的真容。 跟想象中蒙古女人圆脸塌鼻的模样不同,观音奴长相极美,虽是三十许人,却依旧是风姿绰约,她的肌肤白皙如玉,眉眼温婉,涂了胭脂后唇色红润如樱桃,长发未绾,略显凌乱地披在肩头,几缕发丝垂在额前,更添了几分柔弱之美。 尽管此刻她面带病容神情憔悴,却依然难掩其天生的丽质.她的美,是那种沉静而内敛的美,如同深秋的湖水,平静而深邃,让人一眼望去便被深深吸引。 只是看观音奴的身体情况似乎并不好,她的手指纤细,此时无力地搭在膝上,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这就是赵敏的原型吗?” 朱雄英看着观音奴心中不禁暗叹。 来的路上,他便听说过王保保这位“天下奇男子”的妹妹亦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样的美貌,确实世间少有。 同时,他也开始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病痛或心事,能让这样一位美人如此憔悴。 这时候,观音奴正在打量着面前的僧道们,她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停留的时间都很短暂,但却仿佛能看透什么似的。 可当她看到朱雄英的样貌时,目光却是微微一顿,剪水般的眸子里显出极大的惊异。 ——此人不是太子殿下吗? 观音奴这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不过,她最后还是勉力把话语咽了回去。 不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没有这么年轻,但长得实在是太像了.这年轻僧人的模样,让见过朱标样子的观音奴极为讶然。 朱雄英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早早收回了目光,这时候垂眉向观音奴行了一个佛礼。 “便是这位法师吧。” 听到此言,朱雄英愣了刹那。 不会这么倒霉吧? 但看着观音奴的手指指的明显就是自己! 这时候跑也没得跑,祈福好像也不是什么要掉脑袋的活计,朱雄英按下心中念头,恭敬应了声。 随后,其余僧道鱼贯退下,房间内只留下了观音奴与朱雄英两人,门倒是敞着的,以免有人误会,但门口几个身形剽壮的蒙古、色目婢女却牢牢地守在那里。 “小和尚,你上前来,让我好好看看。”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138章 观音奴的心病 朱雄英心中一凛,但面色依旧保持平静,他缓步走到观音奴的面前,双手合十,微微低头,以示恭敬。 观音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她的眼神中带着疑惑和惊异。 朱雄英心中暗自警惕,但他知道此时不能有任何异样表现,只能保持镇定,任由观音奴打量。 “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亲戚。”观音奴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很清冷,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朱雄英心中一动,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回应道:“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或许只是巧合吧。” 观音奴闻言,却是意味深长地说道:“是啊,世间相似之人确实很多,但像到这种程度的,却还是第一次见不过这种相似,对于你来说,却未必是什么好事。” 观音奴常年在西安生活,对于京城发生的关于圣孙的种种事情知晓不多,也不清楚圣孙即将还阳的绝密,因此她此时的举动,更多地是作为一个上位者给下位者给予的施舍性质的怜悯,并未过度去联想什么。 同时,朱雄英也对观音奴话语里流露出的信息,感到了好奇。 毕竟,对于观音奴来说,要么亲戚要么是元廷的,要么就是明廷的,定然都是身份尊贵之人,而这也侧面印证了自己的某些猜想。 但是此时自己孤身进入王府,观音奴如果不主动说的话,这个问题却不好问,毕竟亲戚之间也有视若仇雠的,若是关系好的那也就罢了,若是关系不好,恨屋及乌的情况下惹恼了对方,人家下令随手把他打杀了,他又能如何呢? 这可是封建社会,现代社会的法治在这里根本不存在,人命和财富对于顶级贵族来说不过是一句话就可以剥夺的东西。 “罢了,或许是我多想了。”观音奴轻叹一声,“你既是被选来祈福的,便开始吧不过,祈福的对象却不是我,而是我的哥哥。” 朱雄英下意识的反应就是,王保保不是死了很多年了吗?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观音奴的祈福对象,并不是那位故元河南王,而是王保保的弟弟脱因帖木儿。 北元朝廷在捕鱼儿海之战中惨遭覆灭,观音奴的哥哥脱因帖木儿作为北元朝廷的两大军事支柱之一被明军所俘虏,麾下部众亦是折损大半,这一消息传到观音奴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 观音奴的情况很特殊,她与秦王的婚姻没有任何爱情的因素,而是单纯地政治联姻的产物,准确的说,是大明对于北元王保保一系的怀柔。 元末乱世中,后人或许多对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在南方的混战有所了解,而对于混乱程度不逊于南方的北方元廷内讧,却鲜少知之。 元廷之所以坐视朱元璋做大,并不是不想剿灭,而是元廷能指挥得动的中央禁军在大胜红巾军后,本来把汉水流域的徐寿辉逼入进入山区躲避,刘福通的红巾军主力则被元军封锁在河南境内,可谓是形势一片大好时,然而却在张士诚的高邮城那里碰得头破血流,从那以后元廷这支元气大伤的中央禁军就很少出动了。 所以,镇压北方叛乱和抵御红巾军北进的任务,基本都落在了大地主武装头上,蒙古人大地主武装如孛罗帖木儿、察罕帖木儿(王保保叔父),汉人大地主武装如李思齐、张良弼等。 而这些势力也是内讧不断,一开始是孛罗帖木儿和察罕帖木儿相抗,后来孛罗帖木儿被元顺帝杀了,继承了察罕帖木儿势力的王保保开始与李思齐、张良弼等关中军阀集团对抗,还没打出结果明军就开始北伐了,因为与元顺帝关系恶劣,王保保选择据守山西坐视明军北进克复大都,在战败后逃到了甘肃,后来又与元廷冰释前嫌,在岭北之战中重创明军,打的大明被迫转变了战略,十几年间再未大规模出塞北伐,而是致力于蚕食北元在云南、辽东等地的其余势力。 在观音奴这里,并不是元廷和明廷关系和睦,她的处境就好;相反,而是元廷给明廷的压力越大,她才会越受重视。 因为元廷的主要军事力量就是元廷禁卫军和继承了王保保势力的脱因帖木儿一系,她的娘家就是元廷最强的两股力量之一。 而元廷既然已经覆灭,那么观音奴的政治价值,自然就开始急剧降低脱因帖木儿不仅是观音奴的亲哥哥,更是她心中的英雄与支柱,他的被俘对于观音奴来说不仅意味着家族势力的衰落,更让她在秦王府中的地位变得岌岌可危,邓氏得知此消息后,更是肆无忌惮地对她进行嘲讽与排挤。 她的病,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病痛,更多的可能是心灵上的折磨。 而观音奴的憔悴,也不仅体现在她的面容上,更体现在她的神态和气质中,那种从内而外的无力感,让人不禁为她的遭遇感到心痛。 朱雄英得知原委后,他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后便开始祈福。 复杂的法事他当然不会,而观音奴似乎也并不需要那种规模浩大的水陆法会,所需要的也仅仅是某种心灵安慰,所以两人一拍即合,朱雄英坐在地上装模作样的默念了半晌,也算当了一回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了。 祈福完毕,朱雄英正欲转身离去,身后却传来了观音奴的声音。 “来的时候,你的模样可被王府里的贵人瞧见了?” 朱雄英一愣,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既如此,你且随我过来。” 她从榻上走下来,赤足踏在地面上,纱裙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如同云雾缭绕。 观音奴将朱雄英带进内室,室内光线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她示意朱雄英在化妆的铜镜前坐下,然后取出一盒不知道是什么的软泥,纤细的手指轻轻挑起一抹。 “闭眼。”她轻声命令,声音中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威严。 朱雄英依言闭上了眼睛,只感觉到一股淡淡的香气逼近,是观音奴身上的味道。 接着,他感到一双柔软的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滑动。 随后,又用眉笔和小刷一类的东西不知涂抹了什么,甚至还用一把小刀修了眉毛。 不知过了多久,观音奴轻声说道:“好了,可以睁开眼了。” 朱雄英睁开眼睛看着铜镜,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得脸上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却又不知具体是哪里变了,虽然五官只是一些细微的变化,但组合起来,整个人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身后的观音奴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不过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满意,她并不想让这個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小和尚因为容貌的因素卷入到更大的风波之中,所以,发了发善心。 “走吧,这幅妆容不要卸下来,早些离开此地,想活着就什么都不要问。” (本章完) ------------ 第139章 杀身之祸 春日的暖阳洒在秦王府的后花园中,身着宫装的秦王侧妃邓氏在几名心腹侍女的拥簇下,漫步至栽满未开莲花的池塘边。 这池塘宛如明镜,静静地躺在土石为山的环抱之中,与周围的亭台楼阁相映成趣,春风拂过,满园的海棠舒红,梨花吐白,在青翠的老桧和千条柏的衬托下,仿佛置身仙境。 邓氏走到池畔,她手中拿起一个梆子轻轻一击。 随着梆声响起,原本平静的池塘突然涌动起来,池塘中的金色鲤鱼仿佛听到了召唤,开始从四面八方游来,它们在水中翻腾跳跃,金光闪闪。 不一会儿,数百条鲤鱼聚集在了池塘的这一角,争抢着邓氏撒下的鱼食,甚至还有互相撕咬起来的。 邓氏饶有兴趣地看着金鲤之间的争夺,眼神中透露着高高在上的冷漠。 “人为财死,鱼为食亡。” 秦王被召回京城后,这偌大的秦王府便由邓氏做主,委实让她威风的很,说是西安城的主人都不过分。 毕竟,普通人以为的秦王府:秦王和他一家住的地方,是个大宅子。 真实的秦王府:双重城墙一层护城河,十二个城门,规模比元大都皇宫大三倍,沿着中轴线三个大广场加三大殿,右边山川坛、社稷坛,左边旗纛庙、秦宗庙,外面双重城墙之间分布着典簿厅、纪善所、良医所、典善所、审理所、奉祀所、典宝所、工正所、典仪所等等官署机构,足有上万人为秦王府直接服务,西安城外,秦王三护卫数万兵马枕戈待旦随时听令。 所以,在这种巨大的权力加持下,邓氏早就没了丝毫敬畏之心,跟秦王夫妻关系始终名存实亡的观音奴更是不放在她的眼里。 在邓氏眼中,观音奴不过是亡国之人罢了,而她则是大明开国公爵的女儿,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凭什么是观音奴当正妃,她只能当矮人一头的侧妃?而观音奴那惊人的美貌,更是令她嫉妒不已。 观了一会儿鱼,便没了兴致,撒下最后一把鱼食后,邓氏任由侍女用温热的手巾给她擦手,淡淡地问道:“我那好姐姐今日在干嘛呢?” 邓氏经常以折磨宫人取乐,哪怕是心腹侍女都有些胆战心惊,因此只能小心翼翼地如实禀报。 当听到寻了個小和尚给她祈福,邓氏不屑地笑道:“给她祈福?怕是给她家那些丧家犬祈福还差不多。” 想了想,邓氏总觉得心里不舒服,似是一股无名火涌上来。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她意之事?那小和尚在何处?直接派人打杀了,我倒要看看给她祈福,自己有没有活下来的福分。” 至于小和尚无辜不无辜,与她何干? 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踩死一只地上的虫子,会顾忌这只路过的虫子是否无辜吗? 不过想了想,邓氏又多嘱咐了一句:“手脚干净点,别脏了王府。” 此前秦王与邓氏在封地的胡作非为,就已经被隐藏身份的锦衣卫所刺探到上报与皇帝,这一点邓氏也有所察觉,她没胆量揪出锦衣卫杀了,所以最近一年也有所收敛,就算是要泄愤,也不能在明面上干这些僧道都是各州县推荐来的,人死在王府里即便不算什么,也终归是一桩麻烦事,若是被锦衣卫咬住,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亲手捏死一个虫子把汁水溅到手上一样恶心。 另一边,朱雄英回到了四海客栈。 “观音奴的话语,倒是颇为耐人寻味她认出了我的样貌像某个人,还给我化了妆,警告我什么都别问赶紧远离此地,这就说明与我样貌相似之人与此地之人有矛盾。” 朱雄英细细沉思了起来,此地是秦王府,那么秦王府里能称得上“贵人”的人,除了观音奴,自然就是秦王和侧妃邓氏。 而自己既然姓朱,就不是模样像观音奴自己的亲戚,即王保保那一支的汉化蒙古人,而是像秦王这边的朱姓亲戚,也就是大明的皇族。 跟秦王或者邓氏有矛盾的皇族? 掌握的有效信息还是太少了,朱雄英虽然从观音奴这里获得了重要的线索,但并不能直接推测出来结果,观音奴明显也不想告诉他,只是催促他快走。 朱雄英揉了揉不断在跳的右眼皮。 “左眼跳财,右眼呸呸呸.此地不宜久留,落户的事情到哪都能办,不如速速离去。” 收拾好东西以后,朱雄英在一楼退了房间,走出这家西安城内最大的客栈。 但他并未注意到,这家名为“四海客栈”的客栈的掌柜,看着他的背影却转头走进了里间,唤了不久前风尘仆仆进入客栈的几个人。 与此同时,另一拨守在客栈门口的人见他从客栈出来,也跟上了他。 穿过繁华的街市,朱雄英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抑感,他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视他,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 朱雄英走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一边走,一边给手中的格洛克拧上了消音器。 小巷里幽静而昏暗,只有几户人家传出细微的生活声响,朱雄英在拐角处加快了脚步,最里面是一条死路。 很快,三名劲装男子出现在了朱雄英的眼前,他们的眼神冷酷而残忍,手中明晃晃的匕首闪烁着寒光。 “你们是谁?为何要追我?”朱雄英冷静地问道。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三名劲装男子无声地组成了默契的阵型,结阵向他扑来,看这配合,似乎是行伍中人。 他们的动作迅捷而狠辣,都是直奔朱雄英要害来的。 然而,朱雄英并未坐以待毙。 “砰砰砰!” 随着几声沉闷的枪声响起,三名劲装男子先后倒地。 他们捂着自己的伤口,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不可思议,似乎无法理解为何朱雄英能够如此轻易地击败他们。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无声,依旧无声。 朱雄英直接补了三枪头。 他收起手枪,冷冷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杀手,然后准备翻墙离去。 就在这时,忽然又有几名身着平民服饰,面上风尘仆仆的壮汉出现在了巷口。 看到地上的三具尸体,他们先是一怔,随后看着安然无恙的朱雄英松了口气。 “可是沐爷派过来的人?我们东家寻您好久了。” (本章完) ------------ 第140章 四海商会 朱雄英瞥了他们一眼,眸中闪过一丝警惕。 他并未立即回应,而是默默地打量着这几个人,他们的服饰虽普通,但行动间却有一种训练有素的气质,这与普通的平民截然不同。 “你们是?”朱雄英缓缓开口,试探性地问道。 “我们是四海商会的人。”其中一人走上前来几步,在安全距离态度恭敬地回答道,“东家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说您可能会遇到些麻烦,让我们在蓝田县等候以确保您的安全,只是没想到您走的这么快,我们追到这边才确认了您的身份。”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件物品,隔着十步左右递了出来给朱雄英看。 那是半块黄铜令牌,上面刻着复杂的图案和符号,朱雄英看到令牌后,从怀里拿出了另一半扔了过去,见两者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方才暂时放下心来。 这个大明世界的袁珙,并未如现代世界历史中的那个“袁珙”一般,获悉了来自未来的信息,而是在大明世界的十年前,跟沐胜一同做了两界倒爷,在大明世界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商会。 不过,袁珙不仅仅是一個商人,他在致仕前本身还是侍郎级的高官,所以,在“士农工商”排序的大明,建立这个四海商会恐怕只是他的某种手段,最终还是要达到更大的目的。 而这块令牌,就是当年他与沐胜约定的信物,也在朱雄英穿越时跟长命锁一样随身携带。 不过,即便对上了令牌,也不能绝对确信这些人可靠,毕竟人心尚且隔肚皮,更何况是隔着两界的盟友。 但不管怎么说,跟想要追杀自己的人相比,这些人还是相对可靠的。 至于这两伙人是不是同一批人演戏做局来哄骗自己,朱雄英心里当然存了这个防备,但从现有的线索来分析,这种概率并不大,更像是两拨不同背景的人先后赶在了一起。 “处理一下。” 这时,领头的人指了指地上的三具尸体,简洁地吩咐道。 “是。” 几人应声而动,他们找来了外面一辆装载着柴草的推车将尸体摞进柴草里运走,又擦拭了地面的血迹,整个过程迅速而隐秘,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当然,这主要归功于死胡同没人来,而且朱雄英的消音器效果也足够好。 朱雄英并没有收起手中的枪,而是背到了身后,紧紧地盯着四海商会的人问道:“这些人是谁,为什么要追杀我?” “不知道,身上没带能证明身份的东西,看手上的茧子像是军伍出身。” 商会的人摇了摇头,顺便还解释了一下他的判断依据:“军中用的刀跟民间的刀不一样,握的地方留下的痕迹也不一样。” 朱雄英微微蹙眉,他刚刚来西安城,哪个有这种能力的人会对他出手? 观音奴?这说不通,观音奴想杀自己,王府里是最好的机会,而且没必要再给自己化妆。 如果不是观音奴,那最大的可能似乎就是邓氏了,这个女人在西安府中的名声不是一般的差,掳掠童子阉割入王府,搜寻孕妇做奶娘令其不断怀孕,酒后割活人舌作为下酒菜.西安府百姓深受其害,确实是个不按常理行事的疯女人。 在朱雄英思索之际,商会的人问道:“您是要见东家还是在这里留下?如果要见东家,我们可以送您去京城,东家会在那里等您;若是留在这里,我们也可以给您一些必要的帮助。” 朱雄英点了点头说道:“去见你们东家吧。” 眼下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四海商会作为盟友已经是在大明世界最可信的势力了,而且就算真是邓氏想要杀他,他报复的难度也极大,在没有内应进行下毒的情况下,光靠在外面行动,哪怕他手里有狙击步枪都无法从西安城的民居顶上进行刺杀,因为秦王府太大了,甚至狙击步枪的射程能不能覆盖到秦王府的萧墙都是一个问题。 而且,既然有了第一拨杀手,那么很可能还有第二拨杀手,下次对方人数更多,装备更精良,可能就无法保证全部击杀并且脱身了。 不管怎么讲,去京城都是正经事情,这是他穿越到大明世界的主线任务,而四海商会规模这么大,一定有更隐蔽的交通线,如果有可能还是跟着商会的人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就在朱雄英跟随商会众人打算乔装离开西安府时,秦王府中的邓氏也收到了消息。 邓氏坐在雕花的红木桌旁,脸色阴沉如水。 她手中的茶杯被她捏得咯咯作响,仿佛随时都会碎裂,眼神中闪烁着怒火。 “三个人,就这么消失了?”她的声音冰冷而尖锐,像是寒冬中的北风,刮得人皮肤生疼。 跪在她面前的侍女头埋得更低,生怕那怒火会波及到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回答:“是,他们出发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 邓氏猛地站起,手中的茶杯被狠狠地掼在地上,陶瓷的碎片四溅,蹦到了侍女的脸上,鲜血流了下来,侍女却丝毫不敢动弹。 这些人可都是她的心腹,是以前卫国府的家生子,他们的父辈都是跟着她爹邓愈南征北战的部下,放到现在那就是铁册军,都是绝对信得过的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如何不让她愤怒。 愤怒过后,邓氏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并不是发火的时候,更重要的是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她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那个侍女:“你确定没有其他势力介入?我那好姐姐没举动?” 邓氏怀疑观音奴不是没有理由的,她手下有这些以前卫国公府的家生子,观音奴作为王保保的妹妹,自然也是有一些遗留下来的隐秘力量保护安全的。 侍女颤抖着声音回答:“确实没有。” 邓氏冷笑一声:“好,很好,那就是有旁人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传我的命令,秦王府失窃贵重物品,全城大搜,另外,每一个城门中所有出城的人都要严加盘查。我就不信,他能插上翅膀飞了!” (本章完) ------------ 第141章 还请王妃告诉我答案 随着邓氏的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西安城都被掀了个底朝天,王府各衙署中的官吏在大街小巷中穿梭,挨家挨户地搜查“秦王府失窃的贵重物品”,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西安城的各处城门处,更是设立了重重关卡,每一个出城的人都要经受严格的盘问和搜查。 而在城中的一处货栈内,朱雄英正藏身于一堆货物之中,他的眉头紧锁着,突如其来的全城大搜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和张贴画像,但肯定是冲着他来的,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巧合”,而这也让他确认了幕后之人。 “邓氏。” 朱雄英并不惊讶于邓氏的发疯,毕竟这个疯女人在西安府中的名声早已经臭名昭著,只是邓氏的动作实在太快,以至于他出城的计划严重受阻,刚靠近城门就看到了来搜查的人。 现在他已经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轻易地离开西安城了,每一個城门都有士兵把守,而且盘查得极为严格,而且搜查范围还在扩大,不仅局限于西安城内,很快就要扩大到整个西安府,即使他能够侥幸混出城门,恐怕也很难在邓氏的追杀下逃脱。 虽然有些无妄之灾的意味,但毫无疑问,这是他穿越以来的最大危机。 朱雄英很清楚,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慌乱,而是要想出一个可行的计划来应对眼前的困境。 他环顾四周,货栈内堆满了各种货物,倒是一个不错的藏身之处,但肯定不能久留,而且他的心中还有疑虑,那就是四海商会在这种重压下,是会继续帮助他,还是会选择出卖他.这就取决于在四海商会的眼中,他到底有多重要了。 时间仿佛变得异常缓慢,每一秒都充满了紧张和不安。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朱雄英握住了手中的枪,做好了随时应对的准备。 然而,当脚步声越来越近时,他却听到了三长两短的敲门暗号。 是之前那个与他接头的商会成员,而他带来的消息也验证了朱雄英的推测。 “确实是秦王侧妃邓氏下的命令,现在出城很困难,不过想出的话也不是没办法,可以拂晓前藏身在粪车的隔板里,我们有时候会用这种办法运一些东西,守门的士兵通常懒得查,即便查了也不太可能查得出来。” “你们.很难得。” 商会成员听明白了朱雄英的话语,他恳切地说道:“东家早就给我们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我们都会保护好您的。” “我有一个计划,不知道是否可行,若是不可行,再想办法混出城。” 朱雄英想了想,问道:“秦王府里的人平时会出王府吗?” “按理说,王府的贵人一般是不出府的,像侧妃邓氏就几乎不出来,但正妃观音奴的话,在府里憋闷的久了,偶尔也会出来转转。” 邓氏不出来,怕是也恐惧民间有被自己害的家破人亡的人,来个匹夫一怒,做刺王杀驾之事。 朱雄英转换了一下思路:“那观音奴如果出府,行踪好探听吗?” “好探听,衙门会提前通知沿途清道的。” “那且暂留几日,若是观音奴在这段时间出府,有可能的话,我想与她见一面。” “此举有些冒险,而且不见得能安排上,四海商会虽然在西安城里有很多直接或间接控制的产业,但观音奴即便出府,目的地也不见得与我们的产业相关。” 朱雄英只道:“尽力而为吧。” 商会成员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把食水放下后离开了货栈。 朱雄英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也有些感激,在这种危险的时候,四海商会没有出卖他,而是成为了他的帮手.虽然他现在还无法完全信任他们,而且这种无条件的帮助,一定是有更大的图谋在其中的,毕竟世界上所有的馈赠几乎都在暗中标好了价码,但至少在目前的情况下,四海商会的帮助还是起到了雪中送炭的关键作用。 在焦急的等待了四日后,朱雄英等到了一个关键消息。 ——观音奴即将出府前往城外不远处的华清池。 安史之乱后华清池被视作不祥之地,文人往往将其与奢靡、亡国等联系,从五代时期直到明代,华清池基本由骊山当地道观负责,是道观产业的一部分,直到洪武开国后,此地才被划拨到西安府地方,由官员负责管理。 骊山风景秀美,华清池更是难得的天然温泉,所以观音奴每年都会有几次前往华清池沐浴散心的行程,最近观音奴心情不好,更是不可避免地想要排遣一下。 而这次的行程安排,从王府出发后,在出城之前,会在一处酒楼用餐,这家酒楼有观音奴爱吃的北平菜。 —————— “是你。” 观音奴看着端菜上来的小厮,挥手示意身边的蒙古婢女关上包厢的门,酒楼已经被清空了,负责保护她的都是她信得过的人,说话还是相对隐秘的,只是观音奴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够混进酒楼内部,这里面显然是有些说法。 “王妃恕罪。”戴着发的朱雄英抬起头来,看着观音奴说道。 “你却是被殃及池鱼了,有什么好怪罪的呢?心里怕是怪罪我才是吧罢了,我带你一起出城吧。” 不过,听闻此言,朱雄英却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说道。 “还请王妃告诉我答案,我究竟像谁。” 观音奴微微蹙起好看的黛眉,对于对方的得寸进尺有些不耐。 她没说话,但意思已经显露无疑.我凭什么要告诉你答案,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讲条件? 是的,从观音奴的角度,从始至终,她都是只是觉得这个小和尚有些像太子,不忍心这一点被邓氏发现后卷入更大的风波,所以才会帮忙遮掩。 但同样对于她来说,两人的地位明明白白地摆在这里,她既无必要告诉小和尚这个答案,也没有借由此事筹划什么更大阴谋的动机。 所以对于观音奴来讲,什么事情都不发生,才是最好的结果。 而允诺带对方出城,已经是真真正正的菩萨心肠了。 但朱雄英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观音奴改变了想法。 (本章完) . ------------ 第142章 长命锁,观音奴的震惊! “我可以帮你处理一些事情,包括邓氏,包括你的心病。” “她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观音奴直接拒绝了杀邓氏的交易,或许对于这个小和尚来说邓氏是极为紧迫的威胁,但对于观音奴来说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却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而是有一种微妙的平衡在其中.观音奴对于贸然打破这种平衡并无兴趣,更何况,在观音奴看来,邓氏的种种僭越之举已经是自取灭亡了。 而朱雄英还是太过年轻,也太过莽撞,或者说,穿越以来骤然遭逢的经历,逼迫他逐渐走到了现在近乎应激的地步。 但是,关于她的心病. 观音奴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能出现在酒楼里的小和尚,如果说此前的举动,包括给他化妆和允许他跟着混出城,不过是她作为上位者,以近乎“施舍”的态度发发善心,而现在,则是真正开始考虑后半句话的事情了。 不过作为从出生到现在都是顶级权贵的观音奴,她的思维方式与商人并不一样,对于朱雄英来讲如果没人告诉他就很难获取的答案,对于观音奴来讲,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不需要将其当做什么筹码.她之前不想告诉,纯粹是觉得这小和尚就是长得像太子,不想让这个在她看来还算顺眼的小和尚因为外貌的原因惹上大麻烦,但现在则不一样了。 很明显,这个小和尚,似乎并不仅仅是她之前认为的外貌与太子相似,这不是一个巧合,而是另有隐情,否则不会这么有底气说出能解她心病的话语。 不过,观音奴也并不打算斤斤计较些什么,反而直接告诉了朱雄英。 “你想要知道的答案很简单,你的模样像极了太子。” 朱雄英的心情有些复杂,观音奴的大度出乎了他的意料,自己并不需要冒险去刺杀邓氏,就获得了他最想知道的答案,而与此同时,这個答案也终于验证了朱雄英心中的猜想,并且给了他极为准确的线索。 实际上,这也反应了两人因为目前的地位和信息差距,所导致的截然不同的行为方式。 对于一个权贵来说,她拥有的权力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很多秘密对她来讲不过是随口便可揭晓,说不说只取决于她想不想;而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想要获得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就必须冒着巨大的风险赌命才有资格跟权贵对话。 手里有一把牌和手里有一张牌,是两种打法。 观音奴拿起了手中的茶盏:“不过,就像你之前说的,这天下样貌相似的人何其之多?若是你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劝你还是早点熄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观音奴一直在观察着这个小和尚的反应。 观音奴当然不知道圣孙即将回归大明的消息,这个消息是严格保密的,朱元璋连秦王都没告诉,更不可能告诉她,她只知道圣孙在这些年做的一些事情。 但观音奴却很清楚,这个小和尚如此急迫地想要知道这个答案,甚至不惜冒着风险出现在这里,更是想要以搏命刺杀邓氏作为交换代价,那就说明,这个小和尚一定是有某些底气的。 而朱雄英随后的反应,也印证了观音奴的猜度。 “太子的子嗣中,可是有叫朱雄英的?” “不错。”观音奴点点头道。 按理来说,按照《皇明祖训》关于长子太子朱标一脉“允文遵祖训,钦武大君胜,顺道宜逢吉,师良善用晟”的字辈规矩,朱标的儿子,应该都是叫“朱允某”,但实际上朱雄英作为嫡长孙,出生早于《皇明祖训》的编撰,所以并未受此规矩约束,就显得极为特殊。 “朱雄英乃是太子嫡长子,不过在洪武十五年就已经早夭。” 说完这句话,观音奴有些犹疑.眼前站着的真是还阳的圣孙?还是想要冒充圣孙化贪天之功为己用?观音奴有些拿捏不定。 她常年生活在西安,距离京城发生的那些事情实在是太过遥远,没有任何耳濡目染的情况下,她自然是觉得还阳之事实在是太过令人难以置信。 而且,观音奴也没有收到任何有关的风声,所以虽然不排除圣孙还阳这种概率极小的可能性,但她心里还是觉得更倾向于后者。 而对于朱雄英来说,今天他所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有分量了。 “怎么,你想冒充朱雄英?” 朱雄英摇了摇头,只道:“我不需要冒充。” 说完,朱雄英看了看观音奴身旁的侍女,观音奴犹豫了刹那,还是让几名蒙古侍女离开了房间。 随着房门被关上,朱雄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扯开团衫的颈,拿出了那把系在脖子上的长命锁。 “这是?” 观音奴疑惑地看着朱雄英手中的物件,那是一把精致的金质长命锁,上面清晰地刻着“朱雄英”三个字。 这一刻,她的眼神瞬间凝固,脸上微微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观音奴缓缓地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那把长命锁,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仿佛怕这只是一个幻觉,一触即碎。 她白皙的手指微微颤抖,显示了内心的激动。 “这这真是伱的?”观音奴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她的眼神紧紧盯着朱雄英,似乎想要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什么。 朱雄英点点头,神色坚定:“这是我的长命锁。” 观音奴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曾经听说过关于圣孙早夭的传闻和后来发生的显灵之事,但眼前的这一幕却让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宫闱秘史,还是说圣孙的那些事情完完全全都是真的。 一把长命锁或许不能完全证明身份,因为观音奴也没见过朱雄英小时候戴的长命锁,这东西按理来说也不是不能伪造,但如果这个小和尚真的是圣孙,那这一切就太过惊人了。 不过,长久的处于权力与阴谋的漩涡中的生活,让观音奴养成了本能的警惕。 她可以发善心,但她绝对不蠢。 如果这个小和尚真的是还阳的圣孙,那么这将是一个让整个大明都会震动的大事件,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相信这个看起来并不平凡的小和尚,但观音奴很清楚,那就是自己绝对不能押上一起去赌一个未知。 想要让她出面去向皇帝说明并证实这个小和尚是圣孙,这里面她是承担着风险的,并不是错了什么后果都没有,这是事关国本的大事,不是过家家。 但她还有更稳妥的办法。 一个既不用自己承担太多风险,又能找到一个足够有分量且有充足动机的人来做这件事的办法。 “我们来聊聊吧.” (本章完) . ------------ 第143章 蓝玉到来(感谢‘37天下无双’的上盟)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144章 蓝玉到来(感谢‘37天下无双’的上盟) 洪武二十三年春,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从河南布政使司经由潼关进入陕西布政使司境内。 领军者,正是凉国公、大将军蓝玉。 在谋划了大半年后,五军都督府结合西北情报与现在的局势,认为现在已经到了进取河湟,打通河西走廊的时候。 大明对北元的战略从始至终都是有着完整考量的,在岭北之战大败后就从一鼓作气转为了徐徐图之,先后收取云南、辽东,剪除羽翼后发动了捕鱼儿海之战,而在北元崩溃后,包括西北地区在内残存的北元诸王,也就进入了大明的下一步战略计划里。 目前的西北局势呈现出了明显的杠铃状,也就是两头粗中间细。 一头是大明,在河西走廊的另一头,也就是传统概念上的西域,现在统治那片土地的国家则是东察合台汗国,或者叫做“亦力把里”。 相比于后来灭亡亦力把里占据此地的准噶尔部来说,这个国家在历史上名声不显,但在这个时代却绝对不容忽视,该汗国由源出察合台汗后裔的秃黑鲁帖木儿家族统治,跟灭亡了西察合台汗国的帖木儿汗国里那些突厥化蒙古人不同,这里的蒙古人依旧保持着黄金家族的传统,以蒙古部落为核心,联合西域的畏吾儿人(即高昌回鹘人)、色目人共同统治。 而在亦力把里和大明这杠铃两端之间,那狭长如同杠铃中间部分的河西走廊,则由分散在其中的各族游牧部落占据着,其中大部分部落随着大明和北元之间影响力的此消彼长已经倒向了大明,成为了羁縻卫所。 然而在一个最关键的节点上,依旧还有坚持效忠元廷的存在,那就是占据着哈梅里(哈密)的兀纳失里。 因为兀纳失里极端仇视大明,所以从亦力把里方向前来大明的商队和朝贡使团经常被其所扣押,这里面甚至不乏帖木儿汗国的商队,而如果他们想要绕道,还有概率会被兀纳失里那些假扮成沙匪的部下所截杀。 可以说兀纳失里所统治下的哈密,极大地影响了大明与西域的交流,因此这次蓝玉前来西北,主要目的就是拔掉哈密这颗钉子,进而打通大明与西域的联系,而扩大明军实控区域和震慑羁縻卫所则是顺带的事情。 潼关行辕。 蓝玉并未披甲,而是身着一身锦袍,眉宇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正与几位即将出使亦力把里的文官商讨使团的具体事宜。 宽彻、韩敬、唐钲,这几人都是第一批派往亦力把里的大明使团中的主要成员,他们将会带着大明使团绕开哈密前往亦力把里,与亦力把里大汗黑的儿火者商议通好之事。 这其实也是捕鱼儿海之战的后续连锁反应,当时在捕鱼儿海,蓝玉俘获了几百个来自帖木儿汗国的撒马儿罕商人,朱元璋让他把这些人送回去。而途径亦力把里的时候,大汗黑的儿火者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于是派遣哈马力丁等人带了些良马前来大明朝贡表达了示好之意,此次算是礼尚往来。 朱元璋亲自手书圣旨,曰“王即遣使来贡,朕甚嘉之。王其益坚事大之诚,通好往来,使命不绝,岂不保封国于悠久乎?特遣官劳嘉,其悉朕意”云云,以笼络黑的儿火者之心。 兵部主事宽彻看着几个从其他部门的同僚首先开口,他声音沉稳:“此次出使,我们需要绕开哈密,从北边更难走的沙漠前往亦力把里,不过兵部这边路线已经规划妥当,还请诸位放心。” 御史韩敬点了点头,看着上首的蓝玉补充道:“与亦力把里大汗黑的儿火者的会面至关重要,也请大将军放心,我们一定会传达出大明的决心。” “正是如此,”唐钲笑了下接过话茬,“此次通好亦力把里,也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远交近攻之策,即便不需要亦力把里出兵哈密,从北面给些压力,帮国公禁绝兀纳失里北逃也是极好的。” 蓝玉听着几人的议论,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诸位所言极是,此次出使责任重大,但本国公相信你们能够不辱使命黑的儿火者既已知晓我大明军威,又主动派使节前来朝贡,足见其诚意,我们要做的就是进一步巩固大明在西北的势力。” 宽彻、韩敬和唐钲齐声应是,脸上均露出坚定之色。 哪个读书人读到《后汉书·班梁列传》的时候,没想象过自己便是那个投笔从戎的班定远? 而这次出使不仅关乎大明的西北战略,更是他们作为小官能够名垂青史的机会。 而就在几人还要继续就出使策略与蓝玉进行商讨的时候,忽然门被推开了。 来人隶属于蓝玉的铁册军,看着他面上的神情,一定是有紧急之事,否则不会这么贸贸然地闯将进来。 “大将军。” 甲士看着几名文官,面露难色。 蓝玉对唐钲等人说道:“诸位且继续商议,本国公出去一趟。” 蓝玉这人虽然跋扈,但对于文官,反而不失尊敬,因此他赢得了很多文官的好感。 当然,这也是“蓝玉案”会在一开始就牵连大量文官的原因.你一个武将,跟文官混的这么熟,想干嘛? 走到外面,甲士方才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蓝玉。 看了看火漆和外面的文字,蓝玉皱起了眉头。 “观音奴?是来给他哥哥求情的?” 蓝玉本能地不想打开这封信.与观音奴扯上关系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对方不仅身份敏感,而且能给他带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然而犹豫再三,蓝玉还是一把撕开了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抖了抖,单手将其放在信封上阅读了起来。 但是只看了几眼,蓝玉的面色便陡然一变。 “雄英出现了?” 若是旁人或许蓝玉还会有些不可置信,但既然是观音奴的手书且言之凿凿,蓝玉直接就信了几分.观音奴虽然以美貌闻名于当世,但其人却绝非轻信之人,手腕并不简单。 作为舅姥爷的蓝玉强自按捺着心头的激动,吩咐身边铁册军众人道。 “备马,现在马上随我去骊山华清宫!”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144章 “上等人与狼” 骊山脚下的华清宫,宫殿群落依山而建,错落有致。 虽然大部分宫殿随着盛唐气象的烟消云散而一并倾颓,但自宋至元,核心建筑群依旧保存完好。 青石铺就的道路两旁,虽未夏至,但或许是此地水热迥异于关中别处的缘故,此时已是古木参天,郁郁葱葱。 朱雄英跟随着侍女穿过华清宫的长廊,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除了宫殿内的温泉,外面同样也有几处可供野浴的温泉池,升腾起来的细腻雾气轻轻弥漫,像是一层轻纱般将整个池子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一阵风吹破雾气,恰好短暂地看到了水面微微波动反射着细碎金光的景象,仿佛点点金鳞在跳跃。 旁边的山石上青苔斑驳,偶尔有几只小鸟在树梢间嬉戏,清脆的鸟鸣声回荡在空气中,给这片静谧的空间增添了些生趣。 “无怪乎唐明皇流连忘返。” 收回念头,朱雄英来到宫殿旁静静等候,直到禀报回来的侍女用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跟着进来,方才跟着侍女走进殿,只见殿内轻纱帷幔轻轻摇曳,透出一种朦胧的美感。 旁边的侍女轻轻掀开帷幔,一股淡淡的硫磺热气与花香交织的气息扑面而来。 观音奴身着上白下绿的马面双斓裙,正静静地坐在池边,她的长发还微微湿润,如瀑布般垂落,之前有些苍白的肌肤因温泉的滋润而显得更加白皙细腻,宛如凝脂。 朱雄英看了一眼,便挪开了眼睛。 “怎么不敢看我?” 观音奴任由侍女用梳子替她梳理长发,她那双剪水双瞳,在灯下却并不温柔,而是显露出了极度的平静。 “君子之道,非礼勿视,那是教育儒生的,儒生是下等人,是温顺的羔羊,是歌功颂德维持王朝运转的工具,上等人从来都不需要遵守这些规矩。” 观音奴冷冷地拍开侍女替她梳头的手,拿起梳子走到朱雄英的面前,把梳子架到了他的咽喉上,仿佛拿着一把匕首一般,逼迫他仰起头看自己。 朱雄英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又恢复平静,这次他迎着观音奴的目光,没有退缩,观音奴的呼吸和身上的幽香钻入了鼻孔里,马面双斓裙的领襟也在不断地起伏着。 “朱雄英,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抉择,你的权谋和心术幼稚的可怕,你以为千百年来,真有人能靠着匹夫热血走到那个位置吗?还是说你想当晋惠帝那样德不配位反受其殃的人?蓝玉已经收到信了,你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可你距离那个位置还差的太多、太多,你让我觉得自己把财物送上了一艘随时会沉的船去过河。” 朱雄英沉默着伸手去夺观音奴手中架在他咽喉上的梳子,观音奴冰骨玉肌般纤细的手却紧紧地攥着木梳不松手,直到被朱雄英硬生生掰开方才夺了过去。 两人重新对坐,揉了揉已经发红的手,观音奴满意的笑了。 “这是我教你的第一個道理,你想要得到的东西,必须要奋尽全力去争抢,没有人会施舍给伱他攥紧舍不得放弃的东西,尤其是权力.你想要到那个位置,不仅要争,而且要争的理直气壮,轰轰烈烈,否则它必将反噬你的性命,朱羔羊。”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朱雄英的手已经被木梳尖戳破了皮,血流了出来,他却好似没有任何感觉。 观音奴并不在意他的想法:“在你没有具备应有的能力之前,我都会这么称呼你,草原上的狼从来不在乎羊高不高兴,上位者也是一样,如果是一个普通人,你可以继续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当个羔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你要走的路,不是普通人的路。” 朱雄英沉默了半晌,他愈发用力地攥着梳子,心头涌起了一股恼恨,不是对旁人,而是对自己。 朱雄英想把所有事情做的更好,但却在一些时候有强烈的力不从心的感觉这个世界并没有一条绝对正确的路,也没有摆在明面上的规则,朱雄英常常会想,如果自己是姜老师那样的人,三十多岁社会阅历相对丰富,知识渊博,既有能力也有理想情操和远大的抱负,那么自己做的很多事情会不会更好? 可是他也很清楚,自己不是,他只是一个从小过惯了苦日子的十八岁少年,他没有真正意义上进入社会,也没有太过渊博的知识,书本上教了他很多道理,但却并没有教会他该如何处理他面临的这些险境。 没有人教导他这个社会运行的规则和人生所需遵循的信条,他只能靠着自己的本能莽莽撞撞的前行着。 能走到今天,说实话,运气真好,老天眷顾。 可他能一直靠运气走下去吗?这不由地让他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枪解决不了所有问题,而他所需要获得的知识,似乎也没有谁能教给他除了眼前这位王妃.姑且算是人生导师吧,虽然朱雄英总觉得他被观音奴给PUA了。 “那请你告诉我,羔羊该怎么变成狼。” “在草原上,最有权力的上等人在上位的时候,就会理所应当地继承前任的妻女财产,怯懦不敢直视自己内心欲望的人,是无法成为狼的,只能成为一只庸懦的被人驱赶的羔羊,你要做的,就是直视自己内心的欲望。” 身着马面双斓裙的观音奴站起身来,她轻轻地抬起一只脚,自下而上,从朱雄英的膝盖处慢慢掠过。 朱雄英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观音奴的脚上。 天下第一美人的脚美丽得如同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脚背上的肌肤白皙细腻还带着几滴水珠,仿若吹弹可破,她的脚趾修长而匀称,趾甲上涂着豆蔻,显得极为娇嫩可爱。 “好看吗?”观音奴似笑非笑。 “好看。” 朱雄英很坦诚似乎并没有回避自己的内心,但对于观音奴来说这还不够,她继续问道。 “你的内心在那一瞬间到底想做什么?你最初的真实念头是什么?” “.” “想把玩,甚至想用力撕开碍事的双斓裙?让我猜猜你接下来的念头是什么,肯定不是什么世俗礼法,而是‘我不配’,对不对?” “.” “这就是下等人的思维,上等人永远认为自己配拥有这一切,武则天难道成为李治的皇后前不是李世民的妃子?杨玉环在成为李隆基的贵妃前难道不是李隆基的儿媳?美人在权力面前算什么?你连拥有美人的心思都升不起来,还想要拥有至高的权力?在这条艰难无比的路上稍遇挫折,你怕是就会缩回去,瑟缩在角落里,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念着‘我不配’,那你又怎么能成就大事呢?” “家兄王保保,皇帝亲口所认天下奇男子,元末乱世叱咤风云一时,你以为他为什么是天下奇男子?是因为他在沙场上战无不胜吗?” 观音奴无不骄傲地说着:“不,是他能匹马渡黄河后,短短数年东山再起,正面击溃大明所有的名将!徐达、蓝玉,哪个不成了手下败将?这才叫天下奇男子!” “一时失意算什么?地位卑微算什么?汉太祖高皇帝十战九败于项羽,一样一统四海开创汉室基业;昭烈帝奔波半生一事无成,一遇风云便能鼎足三国;神武帝年少时不过一介函使,见洛阳大火便有扫清寰宇之意.大丈夫只要身怀腾龙之志,终有一日能乘风而起。” 一阵风吹过,绿白的马面裙似乎都随之荡漾了起来。 风华绝代的天下第一美人,在眼前似乎唾手可得,便是修行了一甲子的高僧怕是都要破功,但朱雄英的目光却渐渐坚定了起来。 “你说的都没错,我确实不懂权谋之术,心态也不够强大,也有凡人的种种妄念,我要向你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但有些地方你说错了。” 观音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刚才已经明显察觉到了朱雄英的心志动摇,观音奴不相信,在自己愿意的情况下,这天下还有哪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能抵御住自己的魅力。 “不是所有人都是李治、李隆基,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划分为上等人和下等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从你口中最下等的下等人,靠着时代的浪潮和自我的奋斗,成为了你口中那个最上等的上等人,为什么你们这些从草原上来的狼,被他都赶走了?为什么他从来不把百姓当成羔羊看?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要什么倾国美人?为什么他从没有觉得自己理所当然地拥有这一切?王保保是天下奇男子不错,可别忘了,是谁评的这个天下奇男子。” “你想成为他那样的人?这是一条孤家寡人的路,走上去时是豪杰,走下去便是圣贤了。”观音奴的脸上带着复杂的情绪,“如果是,那我能教你的只有豪杰之路,那条路确实更高明一些,也更孤独一些,我教不了你,甚至我哥哥也教不了。” “我依旧愿意向你学习你所知的规则、哲理和权术,还请你不吝赐教。” 朱雄英这一次目光坦荡地看着观音奴放在他膝盖上的脚,像是在欣赏一副玉壁,甚至还伸手轻轻拂去上面的水珠。 这世上有太多似是而非的道理,但当你抛开这些直视自己的内心,直视人性与兽性,人性与神性的交锋时,便会知道,人之所以不是想要占有和撕咬一切的狼,有人之所以不会被权力异化成高高在上的神明,是因为人还有一些更高尚的东西,或许听起来甚至有些可笑,但这确实是人的独特之处。 在这个刹那,观音奴终于明白在不久前自己为什么会一眼选中这个人了。 她已经习惯了别人看她时的种种眼神,男人的贪婪,女人的嫉妒,下人的谄媚,穷人的艳羡,唯独没有这种稍纵即逝后被伪装起来的平视。 他的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气质,或许寻常人无法察觉,但对于观音奴来说,却敏感地好像闻到了猫薄荷的猫一般.引人而又抗拒,这是她这个从小接受“上等人与狼”的元廷贵族身上所没有的。 理想主义者在他身上留下的些许余光,就足以让他在这个时代显得足够与众不同。 尽管,他还太过稚嫩,他还有种种能力或性情上的缺陷,他还缺乏必要的权谋和手腕,但对于观音奴来说,相比于一条随时可能翻脸无情把自己生吞活剥的饿狼,一只羽翼未丰的雄鹰更让她满意。 观音奴弯腰从朱雄英手里拿回了那把梳子,轻声道:“希望你能记住今天的话,也能记住我们之间的约定,我的族人,在未来能够去阴山脚下自由地放牧。” 她转过头去,裙摆翩跹。 “另外,我收回之前的话,你是还未展翅的雄鹰,不是羔羊。” (本章完) ------------ 第145章 卧槽,舅姥爷! 蓝玉率领他的铁册军,快马加鞭一路从潼关直奔华清宫。 当年安史叛军打破哥舒翰防御抵近长安的同样一条官道上,马蹄声声,甲叶阵阵,扬起一片尘土与喧嚣,仿若渔阳鼙鼓再次动地来。 “吁~” 临近华清宫,蓝玉反而勒马,一众铁册军整齐划一地停下,由动转静不过须臾,足见其精锐程度。 “大将军?” 自观音奴传来消息,声称疑似遇到了还阳的圣孙朱雄英,蓝玉的心中便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 一路上,蓝玉的心情可谓是复杂难言,他既期待着见到朱雄英,又生怕这一切只是一场空欢喜,是观音奴认错了人,因为观音奴在信中,也表示了自己并不能完全确定其身份,只是疑似。 而朱雄英对于蓝玉,甚至对于整个淮西勋臣集团,都太过重要了,这个体内流淌着朱家和常家血脉的皇孙,他的重新出现必将对淮西勋臣集团的未来产生深远的影响。 好圣孙,可旺三代! 淮西勋臣集团的第一代领军人物,是徐达、李善长,第二代,则是蓝玉,现在兵权的接力棒交到了他的手上,而逐渐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勋臣,也证明了他的领导能力。蓝玉可以确信,自己完全有能力,带领整个淮西勋臣集团继续辉煌下去,毕竟大明的敌人尚未被完全扫灭,他们这些武夫就有施展拳脚的用武之地。 可是,再往后呢? 淮西勋臣集团太庞大了,任何一个无法信任他们的皇帝继位,最后造成的后果都是灾难性的。而没有血缘上的联系,不能兼具外戚身份的功臣们,对于皇帝来说那就是功高盖主,想想也知道是什么下场,被冷遇都是最轻的,就是被大肆屠戮也不奇怪。 所以,不管是理智还是情感,利益还是理想,蓝玉都太希望观音奴寄来的信里所言的一切是真实的了。 随着华清宫的轮廓在视线中逐渐清晰,蓝玉心中的忐忑也愈发强烈,这种忐忑,甚至在他领军征战的时候,都极少出现。 终于,继续前行的他们抵达了华清宫,蓝玉翻身一跃下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向宫内。 他的心跳得砰砰作响,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的步伐快到让人以为数十斤的沉重甲胄在他身上挂着仿佛没有任何重量一般。 在华清宫宫门处,观音奴已经带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等候了。 当蓝玉终于见到那个疑似朱雄英的少年时,他的心仿佛瞬间停止跳动了半拍。 重逢的瞬间,蓝玉的眼神紧紧锁定在他身上,少年已长成英俊挺拔的模样,眉宇间透露出的神情似曾相识,尽管时隔多年,但看起来却跟记忆里的身影完全重叠了起来。 ——太像年轻时候的朱标了,仿佛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光是看外貌,蓝玉就已经信了八分,这天底下虽然不说完全没有可能发生这种外貌一模一样的巧合,但这种巧合的概率总是极低的,复刻级的外貌已经可以部分证明了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份,也怪不得一向谨慎的观音奴会写那封信给他,换做是他,也会做同样的抉择。 蓝玉紧紧地盯着那个少年的眼睛,试图从中寻找出常遇春血脉的独特印记。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他们两人相互凝视的目光。 常茂是雄雌眼,而常遇春号称“黑太岁”,却不是肤色发黑,而是眼眸黑如浓墨且黑眸部分极大。 眼前的这个少年,蓝玉没有看到雄雌眼,但那如墨般的眸子虽然没有那些夸张,却与常遇春这个外公极为相似。 蓝玉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你、如何证明?” 朱雄英从自己怀里,掏出了那个金质的长命锁。 这个长命锁的款式,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便是观音奴都不知晓,这个长命锁就是对这个问题的最好回答! 蓝玉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他知道自己没有空欢喜一场,这个少年,正是他苦苦寻找的朱雄英! 随着这一确认蓝玉心中的忐忑瞬间化为了狂喜,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淮西集团,在未来因为这位流淌着常遇春血脉的皇孙,而变得更加辉煌! 蓝玉一个熊抱,把眼前的少年狠狠地揉进怀里,大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随后分开道。 “叫舅姥爷。” 朱雄英看着眼前的虬须中年人,眼中也闪过一抹不真实。 这就是出塞千里横行漠北的大将军蓝玉,这就是历史上能比肩卫、霍的一代名将,此时他竟然与其产生了如此密切的交集。 怀着深深的敬意他缓缓开口:“舅姥爷!” 蓝玉听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他紧紧握住朱雄英的手,眼眶微红:“雄英,这些年你受苦了!” 此刻的蓝玉内心充满了喜悦,也有难以遏制的感慨,多年来他一直以为朱雄英已经不可能回来了,这次的重逢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巨大的惊喜,更重要的是朱雄英的回归意味着淮西集团有了新的希望,更让蓝玉感到一种精神上的寄托。 蓝玉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然后紧紧再次拥抱着朱雄英,仿佛要将这些年的思念与担忧都融入这个拥抱中。 在一旁,观音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等到他们结束了拥抱,方才开口。 “还好凉国公赶来及时。” 蓝玉先是依照礼数见礼,随后紧紧地蹙起了眉头,问道:“王妃此言何意?若是我赶来不及时又会如何?” 蓝玉的话没问题,语气有点冲,观音奴也没在意,从五代十国以来,有战功的武人大部分都是这个德行.蓝玉虽然平素行径嚣张跋扈,经常会居功自傲,但智力还是在线的,政治眼光并不差,跟常茂这种纯粹没脑子的比起来,反倒是武夫中的异类。 见观音奴抿着唇没说话,蓝玉心头微沉,晓得这其中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于是拉着朱雄英说道。 “走,进去说话,跟舅姥爷好好说说这些年的经历,还有你回来这段时间遇到的事情。”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146章 等等,我啥时候去地府了! 蓝玉拉着朱雄英步入了华清宫,穿过处于封存状态的大殿,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偏殿。 三人落座后屏退了跟随的侍女和铁册军,蓝玉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雄英,快跟舅姥爷讲讲,你当年都经历了什么?那传说中的地府,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朱雄英闻言一愣,脸上露出了有些复杂的神色。 什么情况? 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 我怎么会知道地府是什么样子? 短暂的懵逼三连过后,朱雄英意识到,这里面一定某个环节出了问题,而且是他不知道的。 或许,是他们把自己穿越到了现代世界,理解为去到了地府。 不过朱雄英学聪明了,并未马上回应,因为在这一瞬间他意识到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蓝玉是在诈他。 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依旧存在,所以他的神情虽然复杂,却并没有说话。对于朱雄英而言,这时候只要不说话,就不会露出破绽,至于冷场倒也不必担心,他还有队友呢。 而观音奴虽然不清楚朱雄英的想法,但见他迟迟没有开口,也明白或许有什么隐情在里面,因此这时候笑吟吟地开口替他解了围:“凉国公,哪有你这么问的,看把孩子吓得。” “对,你婶婶说得对。” 蓝玉一拍额头,顿时意识到自己可能触及了对方的痛处,完全没必要现在刨根问底,以后有的是时间再问。 他连忙打了个哈哈,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观音奴瞥了一眼旁边的茶具,带着笑意说道:“来,伱们边品茶边聊,这可是新采的明前茶。” 解围之后不经意间观音奴就把自己撇了出去,这不仅意味着观音奴已经完成了她要做的事情——也就是把找到的朱雄英介绍给蓝玉,并促成二人的谈话。 更重要的是,这份谁都抹不去的功劳到手以后,后面的风险和借刀杀人之举她也能撇清干系,最起码在明面上能撇清,任谁也指摘不出什么来。 说着,观音奴亲自动手沏了一壶茶,确实是好茶,淡淡的茶香开始溢散,渐而弥漫在整个偏殿内。 待稍稍凉些后,观音奴为每人倒了一杯,然后用纤细的手指捏起茶杯道:“以茶代酒,为雄英平安归来贺。” 三人举杯,按照礼节并没有碰杯,而是各自以单手遮掩杯子啜了一口。 蓝玉这时候也从刚才的暗自懊悔中转了过来,他明白刚刚回到大明的朱雄英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适应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而那些在地府的经历,对朱雄英来说,一定是痛苦不堪、不愿提及的回忆,所以他决定换个话题,让这场重逢的气氛更加轻松。 于是,两人开始谈论起其他的事情来,尤其是朱雄英回到大明世界以后的事情。 “这么说来,秦岭中也有一处阴阳炁海?” 蓝玉若有所思,钟山圣孙坛上的阴阳炁海已经许久没有开启了,按丘玄清说法来讲就是长期关闭了,下次再开启,鬼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样一来,两界之间想要有所交互,就没有了连通的渠道,而如果在秦岭里面还有一处阴阳炁海,事情就简单多了。 而且,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就是真有什么好东西,还能不多给他这个舅姥爷点? 想到这里,蓝玉问道:“那现在可否还能从那边送些宝贝过来?” 蓝玉特意换了个代称,但朱雄英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不过既然现在他已经知道“蓝玉觉得他是去了地府”这个误会以后,以后自然可以慢慢捋一下蹊跷之处。 朱雄英回答道:“自然是可以的,只要由我出面即可,那边定能帮忙。” 经过观音奴的分析,朱雄英很清楚,对于他来说,想要成为皇位的继承人,那么仅靠血脉是不见得够的,除了血脉这个基础条件,还得有与之匹配的势力和能力。 对于势力来说,没有可以慢慢培养,除了可以跟观音奴,跟四海商会这些自己接触到的盟友在各个领域内达成合作,像蓝玉这种有着亲戚关系的勋贵,也都是可以借势的,并且副作用较小。 而能力,则不单单是指朱雄英自己个人的能力,还包括他支配资源的能力,诸如时空虫洞这种只有他出面才能获得的资源,就是他独一无二的竞争力,这是其他任何一个皇子皇孙都比不了的。 血脉,势力,能力,三者相结合,方能保证他真正地接近并拥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成为这个万里大国的主宰者。 而有了朱雄英的答案,蓝玉也放下心来,进一步问道:“那可否有威力强悍的武器?此行来关中,是要肃清河西开拓西域的,免不了兵戈之事,若是有更强的武器相助,那便是如虎添翼了。” “可以有。” 很微妙的三个字,可以有的意思,就是还可以没有.这完全取决于两人的关系和朱雄英愿不愿意。 按理来说,蓝玉的态度很热切,朱雄英就算不大包大揽,也不该说这话的,多少会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的。 而朱雄英也是话出有因,他马上有些苦涩地说道:“只是舅姥爷不晓得,若非婶婶庇护,我怕是出了华清宫便寸步难行了。” 蓝玉这时候想到不久前观音奴的话语,自是看向了观音奴,观音奴对此却似乎并不想解释什么,而是螓首低垂,认真地研究起了眼前的茶具。 显然,这里面有观音奴不愿意插手的存在,但不管是出于感情还是理智,蓝玉此时肯定都不能坐视不管了。 “谁欺负你了?你且与舅姥爷说来!” 既然有蓝玉这句话,那朱雄英也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地将他回到大明以后的事情告知于蓝玉,当蓝玉听到高度疑似是邓氏想要派人杀朱雄英的时候,顿时火冒三丈,也明白了为什么观音奴一声不吭。 他猛地一拍案几,茶杯都被震翻在地。 “岂有此理!舅姥爷这便给你讨个公道回来!”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147章 还有人敢欺负咱大孙? 春日的京城,微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却还没到莫愁湖上半湖飘絮的时候,正是春游的好时节。 不过,虽然秦淮河畔游人如织,皇帝却不能出去玩,还得闷在宫里。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斑驳地洒在奉天殿内,朱元璋坐在龙椅上,一如既往地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章,他的眉头紧锁,目光如炬,手中的朱笔在纸上飞速地勾画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整个大殿内,除了朱元璋的批阅的动作,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那沙沙的笔声和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在这肃静的大殿内回荡。 朱元璋的面容严肃而专注,当他停下笔思考的时候,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就仿佛一座雕塑一般与外界隔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的眼中只有那些奏章,仿佛其他事情都与他无关。 沉思了片刻后,朱元璋开口道。 “外城既已筑成,按照黄册迁徙天下富户到京城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王景,你且起草一份底稿。” “是,陛下。”在一旁始终没出声的王景恭声应道。 因为京城的人口越来越多,算上流动人口和国子监的生员,甚至逼近了百万之数,在这个时代是不折不扣的巨城,所以扩建外城的计划也早就提上了日程,直到今年才完工。 京城的外城周长一百八十里,把玄武湖都包了进去,一共有十六个城门,东为姚芳、仙鹤、麒麟、沧波、高桥、双桥六门,南为上方、夹冈、凤台、大驯象、大安德、小安德六门,西为江东一门,北为佛宁、上元、观音三门,这也对应了京城的地理环境,西面临江不需要太多城门,而北面则是军营等地,只有南面和东面是芜湖、宣城等地前往京城的通路,也是人口最集中的地方。 王景很快就草拟了一份底稿,朱元璋看了看,却嫌弃王景的古文学派风格太过言简意赅。 “既然是写给百姓告知的,如何这般微言大义?罢了,咱自己写。” 王景也是面露难色,没办法,打工人就是这么难,领导的要求总是很难满足。 “昔汉高祖徙天下豪富于关中,朕初不取,今天思之,京城乃天下根本,乃知事有当然,今欲令富民入京师,有司当验丁产殷富,分遣其来” 事情一件事一件事来总能处理完,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山般的奏章逐渐减少,朱元璋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当他批完最后一份奏章时,太阳已经西沉,整个大殿被夕阳的余晖笼罩,显得格外宁静。 朱元璋放下手中的朱笔,深吸一口气,挥手示意臣僚和宦官都可以离开了。 四下无人的奉天殿里,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深邃且幽远,在思考着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过去的一年,同样发生了很多的大事,对于朝廷来说,最重要的好消息当然就是“黄册”制度的贯彻落实。 经过漫长的核查,去年冬天的时候,大明十三个布政使司,上百个府,上千个州县,终于全部完成了赋役黄册的登记,而通过这次人口普查,朱元璋也终于弄清楚了他的帝国到底有多少子民如今大明按户来算,合计一千六十八万四千四百三十五户;按人来算,则合计五千六百七十七万四千五百六十一人。 不过有好消息,自然也有坏消息,那就是去年秋天黄河叕叕叕决堤了,自从宋金时期黄河夺淮入海以来,这条奔腾的巨龙就再也没有被人所驯服过,元朝的脱脱倒是想把黄河治理好,可惜直接导致了那场“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红巾军大起义去年一场秋雨过后,黄河从原武决堤,东经开封城北把周王一家差点给淹了,又东南经项城、颖上等地,至寿州正阳镇入淮方才消停,而这次决堤也直接导致了贾鲁河与会通河直接淤塞死了,到现在还没疏通完。 就在朱元璋琢磨着黄河这事到底该怎么整的时候,王景却去而复返,手里还捏着一份抄录来的电文。 “怎么了?” 朱元璋微微诧异按理说,若是没有要紧事情,晚点发来的信息是不会在结束办公后拿来打扰他的,通常会推迟到明天,毕竟皇帝也是人,下班了也不想再干活了。 而这种情况,就意味着有紧急事件发生了,可朱元璋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会有什么紧急事件,现在蒙古人早已不敢南下牧马,造舰计划一切顺利,官吏们在考成法的驱策下兢兢业业,百姓能靠着高产作物吃饱饭也就基本不造反了,黄河也不会春天泛滥.还能有啥急事? 王景喘了口气,面带喜色道:“恭喜陛下,凉国公找到圣孙了!” 此言一出,朱元璋瞬间愣住,双眼瞪大,仿佛难以置信,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来:“你再说一遍?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陛下!”王景肯定地点头,“凉国公刚刚通过军中的电台向武楼发来电文,他已经找到了圣孙并且核验了身份。” 因为是军方的电台,所以是直接通皇宫武楼那边的,军机大臣也有权查看,实际上王景本来就是下班了顺路去收电报,然后整理好,以便给明天的工作节省些时间。 朱元璋听后激动不已,双手有些难以自控的颤抖着接过了电文,一字一句地仔细阅读。 看到是观音奴找到了朱雄英的时候,朱元璋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自己这个二儿子不争气不过观音奴倒是一直做的很好,很让朱元璋和马皇后满意。 看完整个电文后,朱元璋的眼中都闪烁起了一丝泪光,这是多年未曾有过的喜悦,大孙的失而复得,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好!好!好!” 朱元璋擦了一下眼睛,连声赞叹,脸上漾起的笑容如春风般温暖,让王景都有些不适应今年还是头一回见陛下这么笑。 “真是天佑咱大明,天佑咱朱家啊!” 此刻的朱元璋,已经不再是那个威严的皇帝,而是一个普通的祖父,一个因为找到失散多年的孙子而激动不已的老人,他的心中充满了庆幸,仿佛这一刻,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黄河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恭喜陛下!”王景亦是适时地说道。 而就在这时,又有一封来自蓝玉的电报送了过来,却是因为一次无法发送太多讯息,而蓝玉生怕遗漏,所以写的比较详细就前后分开发了两封。 但看完了这封电报,朱元璋的面色却不再如春风拂面,而是阴沉了下来。 “还有人敢欺负咱大孙?下令锦衣卫,彻查秦王府,务必把此事查清楚,若是有人敢阻拦,让蓝玉直接带兵进西安城!”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148章 五爪龙床,僭越之罪! 夜色朦胧,西安城内秦王府的青色琉璃瓦在月光下更显浮华,恍若半城镀银。 一大队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腰挂绣春刀,面无表情地策马而来。 他们领头的千户手持一张驾帖,那是皇帝赐予的搜查令,象征着皇权的至高无上。 不过驾帖说来神秘,其实就是公文的一种,也并非锦衣卫专属,在各大衙门逮捕嫌疑人以及处决死刑罪犯时,都须有驾帖作为凭据,只不过锦衣卫用的比较广泛而已。 当他们来到王府门前时,被王府的属官客客气气地拦了下来,见是锦衣卫前来,还出示了驾帖,属官面带难色地说道:“请诸位稍等,我这就去禀报长史。” 王府有自己完整的职官体系,这些官员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既负责服务于藩王,同时也有教导、管理宗室的职责,遇到这种事情都是要逐级上报的,一个守门的属官定然不敢直接开门放锦衣卫进来,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而锦衣卫似乎也不着急,千户点了点头,示意他快去,并未带人硬闯。 正五品的秦王府长史闻讯匆匆赶来,心中带着几分慌乱与不安,当他隔着大门的门缝,看到门前气势汹汹的锦衣卫时,心头顿时一紧。 “这些鹰犬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向手下使了个眼色,王府侍卫们立刻会意,紧紧地守在王府大门后,形成了一道人墙。 如果光从武力值来看,锦衣卫就这么点人,而且身上既无甲胄也无长兵器,跟全甲在身的王府侍卫们比起来无论是数量还是战力都根本不够看,锦衣卫唯一有的就是皇权特许,而最要命的也是这个皇权特许。 按理说,锦衣卫上门没人敢阻拦,可王府里的秘密实在是太多,所以对于长史来讲,当务之急就是怎么把这些煞星给用软的方式拦下来。 同时,长史低声吩咐身边的亲信:“快,再去通知王妃一次,我这里先拖着绝不能让他们发现。” 亲信点头领命,转身去把最新情况继续通报给邓氏,而长史则从偏门出来,走向锦衣卫领头的千户,客客气气地说道:“诸位大人,晚上凉气重,可否先进门房喝杯热茶?” 王府长史的小心思被锦衣卫一眼看穿,领头的千户冷冷道:“不必了,我们要进府搜查,如今既然长史大人来了,可否开门了?” 王府的大门里面,中间的门也就是俗称的“中门”,除了重要礼仪或者皇帝驾临外,是绝对不会开的平常走的都是旁边的门,看锦衣卫这架势,是要挟皇命光明正大走中门了。 长史这边一个头两个大还以为秦王在京城不知道怎么招惹了皇帝,才惹来这般弥天大祸。 而此时的邓氏却正在寝殿内大发雷霆,她愤怒地摔掉了手边的玉如意,对着侍女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久了,一个小和尚都抓不住!他还能飞走了不成?” 邓氏杏眼圆瞪,仿佛要喷出火来。 就在这时,一名宦官仓皇来报:“王妃,不好了,锦衣卫上门了!” 邓氏闻言脸色骤变她深知锦衣卫来者不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而没过多久,第二拨、第三拨人也来汇报,只言长史阻拦不住,王府侍卫们用人墙勉强暂时拦住了锦衣卫,但侍卫们不敢动武,怕是根本拦不了多久,让王妃速速拿个主意。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在侍女的簇拥下急匆匆地走出寝殿。 然而还没走多远,就迎面撞上了已经进入萧墙的锦衣卫们。 “见过秦王侧妃,本官奉陛下圣旨搜查王府。” 锦衣卫千户似笑非笑,眼神中有几分戏谑,出示了手里的驾帖。 邓氏的心沉了下来,她知道,这次的事情恐怕无法善了。 她心中暗自思量:“这次搜查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那杀千刀的在京城又恼了皇帝?” 邓氏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她很清楚,有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向秦王府袭来。 然而,她毕竟出身国公家,见过无数大风大浪,邓氏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面带微笑地对锦衣卫说:“诸位辛苦了,既然有皇命在身,我们秦王府自然不敢抗旨,只是王府内院乃女眷居所,深夜搜查恐有不妥,毕竟都是秦王眷属,还请诸位稍待几个时辰明日清晨再来,届时我们秦王府定当全力配合。” 邓氏在“秦王眷属”上面咬的极重,锦衣卫们也听明白了她什么意思.若是真把她逼急了,非要告他们侵扰秦王府女眷,事关天家声誉,这些锦衣卫也要染一裤子黄泥巴。 不过,若是往些时候锦衣卫或许还会有所忌惮,但如今却完全不一样了。 邓氏说完这些,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她不知道能不能把锦衣卫劝退,更担心王府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被曝光。 锦衣卫千户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评估她的提议。 邓氏毫不畏惧地看着他,王府众人也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气氛一时凝重至极。 最终,锦衣卫千户打破了沉默,他缓缓开口:“侧妃言之有理。” 邓氏还没来得及高兴,便接着听到了让她如坠冰窟的话语。 “所以还是先请侧妃带个头,先戴上刑枷吧,免得日后说不清楚。” 说罢,锦衣卫们一拥而上,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竟是硬生生地把刑枷拷在了邓氏的身上。 邓氏发疯似地尖叫:“你们想干什么?要造反吗?” 锦衣卫不再言语,而是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确保没有遗漏。 有些令人细思极恐的是,这些锦衣卫的目标出奇地明确.就像是事先就知道他们想要找的东西在哪一样。 锦衣卫不仅从邓氏的寝殿建筑结构的夹缝中搜出了僭越的皇后服饰,更令人震惊的是,他们甚至从朱樉的寝殿里查到了五爪龙床。 就连见多识广的锦衣卫也不禁感叹,这真是作大死也就是皇帝不能把自家九族给砍了。 天光微熹,凉国公蓝玉已经率军兵临西安城下。 同时,从华清宫姗姗启程回返的秦王正妃观音奴,也即将回到她忠诚的秦王府。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149章 你招惹了不该惹的人 紫霞如丝绦般横亘在天际,随后旭日渐渐升起,光芒洒在西安城的新建的包砖城墙上,映出一片金黄。 城墙上,士兵们紧张地凝视着下方,只见尘土飞扬,一队队铁骑疾驰而来,领军者正是威名赫赫的凉国公蓝玉。 蓝玉带兵行至城下,马蹄声震耳欲聋,守城士兵们的心情也随之紧张到了极点。 谁不清楚这位凉国公素来以嚣张跋扈著称? 捕鱼儿海之战后大军回转,到了喜峰关,因为守将没开门,蓝玉直接下令炮轰喜峰关,最后破关而入,皇帝一样没有追究他的罪过。 这件事情几乎传遍了北境明军各部,现在他们面临和当初那位喜峰关守将同样的抉择,怎么选?若是真硬拦着,那蓝玉把你宰了,你命没了,人家都不见得有什么事。 你没得是命,人家没得最多是一块免死铁券。 但职责所在,守城的将领跟部下商议后还是鼓起勇气,向下面大声喊道:“请国公出示关防文书!” 蓝玉瞥了一眼城头紧张的守军,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冷笑,他并未下马,而是在马背上随手扯下旌旗一角,接过铁册军递来的炭笔勾抹了两下。 写完字后,蓝玉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印信,重重地盖在了那个“滚”字上。 他将布条递给铁册军,随后冷冷地说道:“告诉他们,这就是本国公的关防文书,开门!” 从城头放下来的木筐里拿到了这份特殊的文书,守城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嚣张之人,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蓝玉的地位和威名,实在是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将校也都相视无语,最后只得无奈地打开城门,让蓝玉和他的军队进入。 蓝玉率领着军队浩浩荡荡地穿过城门,马蹄声在青石板街道上回荡,守城的士兵们扭头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惶恐,秦王府昨天的变故,可是已经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面 秦王府内,悠悠然如同往常一样出门散心回来的观音奴,亲自来看望关在王府内部监牢里的邓氏。 邓氏虽然被上了刑枷,虽然证据确凿,但毕竟是天家的一员,她本人按照大明的律令,需要锦衣卫移交宗人府来处置,不过鉴于秦王朱樉本来就是宗人令,所以需要回避,那也就只能由皇帝下达最后的决断了。 见到观音奴,披头散发的邓氏别过脸去,不愿意让这个她一直记恨的女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窘迫的模样。 观音奴也不在意,甚至没有冷嘲热讽,她只是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然而就在她转身之际却听到了邓氏幽幽的声音:“好姐姐伱好狠的心,叫来锦衣卫.可你就不怕王爷回来让你死的难看吗?陛下是不会杀王爷的。” “你想多了。” 观音奴淡漠地说道:“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这是陛下直接下的命令。” 邓氏此时反而似乎醒悟了过来,转头愤恨道:“我明白了!你设此局,便是想鸠占鹊巢,赌王爷会被陛下圈禁,你来把持这偌大的秦王府!” “你还是不明白.王妃状告王爷,有理无理,都是大罪。”观音奴叹了声,“罢了,也好教你死个明白你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在邓氏的一头雾水中,朱雄英走进了监牢,缓步迈下台阶。 当两人的距离拉近,邓氏看到光影中这个男人的面庞时,几乎是下意识地膝行到他的身前,隔着铁栏杆脱口而出:“大哥,救救我!我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然而随着邓氏彻底看清了模样,却马上意识到不对劲之处。 “你不是大哥,你是谁?!” 俯视着身前仅仅隔着一道铁栏杆的邓氏,朱雄英的心绪有些微妙在不久前,这个女人还在西安府中呼风唤雨,可以一个念头不顺,便恨屋及乌,要致他于死地,然而不过短短几个朝夕,便攻守之势异也,这就是权势带来的美妙之处。 当然,邓氏自己的作死和观音奴提供的其僭越情报也很重要,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蛋,若是邓氏自己不干这些事情,以她的身份和出身,锦衣卫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带点脏物上门扔进去栽赃,那是对付被大案牵涉的普通官员用的伎俩,很难用到秦王府这种天下首藩上。 “我就是你要杀的那个小和尚。” “我的名字,叫做朱雄英。” 邓氏怔住了,旋即意识到了什么,一股巨大的寒意从她的心头涌起,她开始拼命地摇头:“我没有要杀你,你误会了,你误会了!放过我!” 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的她开始了胡言乱语,实在是太过失态,以至于旁边的观音奴都看不下去了。 “你身边的那几个侍女已经有人招供了,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听到这里,邓氏愣了下,反而开始恶毒地诅咒起了自己的那几个侍女,朱雄英看得又好笑又觉得悲哀,心中对于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印象,开始逐渐去魅了。 很快,皇帝的诏令就通过电台明确无误地传达到了陕西布政使司,针对秦王府僭越一案,陕西按察使司协助锦衣卫一同处置。 这是很大的一个案子,既涉及到了天家也涉及到了地方,中枢却没有派都察院和宗人府的官员过来,而是从紧从快处置,这里面的含义颇为耐人寻味。 在诏令下达不久后秦王侧妃邓氏便因恶疾而暴毙于府中,一切罪责也都被归到了她的身上,秦王府中的大小事务,按照制度,悉数交由秦王正妃观音奴处置终究皇帝还是选择了保住天家的最后一点颜面,没有公开处置秦王朱樉,不过秦王朱樉也只能被软禁在京城了,想要回到封地,已是遥遥无期之事。 西安府中的百姓虽然也有人对于朱樉这个杀人恶魔安然无恙而感到不满,但总体来讲,邓氏的死,还是极大地鼓舞了西安府百姓的民心,随着有真有假的内幕流出,大街小巷中也开始传唱起了赞美圣孙的童谣。 此间事了,朱雄英也终于开始了前往京城的旅途。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150章 来自朱樉的怨恨 夏初的京城中,正是柳絮飘飞花香醉人的时节。 可庙堂间气氛却与这温柔的季节格格不入,秦王府僭越一案如同一颗石子,在原本平静了一阵子的湖面上激起了层层涟漪。 秦王朱樉,昔日天下第一藩王,如今却成了名义上的宗人令.只是一个空有其名的头衔,实际上他连宗人令的职责都不履行了。 其人虽仍在京城,但他在京中的府邸已经成了他的软禁之地,府中的高墙就仿佛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一样,将他与外面的世界隔绝。 在这种敏感的时刻,按理说应该是“门前冷落车马稀”才对,可反倒有一位访客敢来看他。 沉重的朱门“吱呀呀”地响着,许久没有开门的府邸里终于透过来了风,朱标的到来,也好似一缕春风般吹散了府中的沉闷。 朱标与朱樉虽为兄弟,但命运却将他们推向了不同的道路,如今一个身居高位,享受着无上的尊荣;一个却身陷囹圄,失去了往日的风光。 随后,朱标有些心绪烦乱地离开了。 这是把吕氏比作邓氏,暗示他什么吗? 朱标轻声说道:“二弟,你先安心待些时日,权当调养身体了,过些日子我会向父皇求情的,哪怕不能回西安,也该让你自由些。” 看着朱标离去的身影,跪在地上的朱樉咧开嘴笑了。 他们没有条件用陕西布政使司或者明军的电台来传递消息,因此折返一个来回,哪怕快马加鞭也相当耗时,现在朱雄英一行,都马上要走到南京了,他们才刚刚把之前发生的事情搞清楚。 随后,老太监将他了解到的一切,与朱樉和盘托出。 但作为兄弟,不管怎样,他都要给予朱樉一些安慰。 但秦王府毕竟是他们经营已久的地盘,种种内幕还是被抽丝剥茧地找了出来,串联成了一个完整的事件。 朱樉一声不吭,忽然“噗通”一声,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在了地上,而哪怕朱樉掉膘掉的厉害,朱标也远没他有劲儿,故此,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朱樉充耳不闻,只是攥紧拳头,用力地锤向地面。 然而,作为太子,他不能过多地流露出同情,因为这是父皇的决定,而且这个决定并没有错,朱樉完全就是咎由自取.你在家里整個五爪龙床想干嘛? 而最让朱标痛苦的,一定是他必须要在这两者之间做出选择,这里面不存在“既要又要”的可能性,因为在最高继承权面前,吕氏母子与朱雄英是有着根本的、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 “他在可怜我,他在可怜我!哈哈哈!他像是在可怜一条路边饿极了的野犬一样可怜我!凭什么?凭什么?!” “观音奴这个贱婊子在背后害我!” 朱樉的面色阴沉得很,毫无疑问,这次的僭越案,观音奴成了最大的受益者,朱樉只要不能返回西安,观音奴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掌控整个秦王府。 “嗬嗬嗬” “王爷。” “况且,那毒妇敢谋害英儿已是罪该万死只可惜无颜祝贺大哥一家团聚了,还望大哥以我为戒。” 可朱樉很清楚自己父皇对于自己和朱雄英之间态度的差异,所以他想要搞什么小动作直接针对朱雄英,是不太容易得逞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朱标和朱雄英之间埋下不睦的种子。 观音奴在这次事件中虽然没有正面出现,但蛛丝马迹能显示出来,她似乎一直在幕后操纵着这件事.从朱雄英的出现,到蓝玉向皇帝禀报,再到锦衣卫前脚查了秦王府,后脚观音奴就从华清宫游玩归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其他话倒还好,可这最后半句,朱标却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 死人没办法辩解什么,朱樉一口一个“毒妇蛊惑”,好似自己就是清白的一般,但也只有这样,才符合朝廷的口径,才能让他活下去。 所以,双方定然会争斗起来,而这种争斗,也必然会扩大成双方的支持势力之争,也就是文武之争这是毫无疑问的。 就好似一只被困在井底的青蛙,好不容易快要爬到了井口重获自由,结果被一巴掌拍回了井底,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它能不怨恨拍它的人吗? 再加上朱樉本就性情暴虐,这时候他不仅恨观音奴,更恨突然出现的朱雄英。 而朱樉最乐意看到的,就是双方斗个你死我活。 可惜,僭越案的发生,让朱樉的一切念想都成为了梦幻泡影,现在的他还活着都算侥幸,别说回封地,就是离开这道软禁他的高墙,都不知道要再费多少工夫。 老太监纹丝未动,朱樉发了半天疯,心里的怨气也暂时泄了出去,又变得颓然了起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这种高度亢奋与颓废不堪之间互相转换。 见朱樉平静了,老太监方才开口道:“王爷让老奴打探的消息,已经打探到了。” 一下,又一下,直到血肉模糊。 朱标看着形销骨立的弟弟,也不知道是被关的久了开始精神错乱进而胡言乱语,还是有意为之在点他,但他也只能当做无事发生。 朱标现在拥有一个非常美满和睦令他满意的家庭,对于这个小家庭来讲,突然回归的朱雄英,才是异类。 一个穿着绯袍的太监从他身后的廊柱阴影间走了出来。 按照《大明律》,僭越是大罪,哪怕是皇子也是该赐死的,软禁这个结果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因为朱樉很清楚他这位大哥的家庭情况.朱标对吕氏的宠爱,并不亚于自己对于邓氏的宠爱,常氏这个亡妻,对于朱标来说,已经死去太久了,两人的感情早就被彻底转移到了吕氏和朱允炆身上。 又安慰了几句,朱标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说这些了,你且宽心便是。” 现在吕氏是正经的太子妃,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而朱雄英虽然在皇帝的心中地位不一般,可他的身份尚未得到皇家的验证,即便通过了验证,距离继承权还有相当的距离。 似乎只有这样,他心中的愤懑,才能发泄出来。 绯袍太监绕到了他的身侧,朱樉还是“嗬嗬”地笑着,而他扭过头来的时候,眼睛里早已满是血丝。 朱樉埋头泣不成声道:“大哥,我被那毒妇蛊惑做了些糊涂事,父皇法外开恩已是爱护,断不敢再有其他念想。” 此刻站在形容憔悴的弟弟面前,朱标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看到了朱樉的落魄自然也感受到了他心中的不甘。 实际上,朱樉在京城已经收敛暴虐的脾性待了这么久,朱元璋和马皇后的态度都已经软化了不少,如果没有这件事发生,朱樉应该不久之后就可以被放回封地继续作威作福。 这对于朱樉来说无疑是极其令他绝望的。 “他只比我早出生一年,凭什么他能继承大位?凭什么他居高临下的站在我面前可怜我?” 朱樉豁然站起了身,用淌着血的双手抓住了绯袍太监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鲜血浸润到了绯袍上,融为一体。 什么叫以他为戒? “王爷,隐忍。” 朱樉重重地呼了口气,只要不立太孙,从法理上他就是皇位的第二继承人,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在京城好好活着,在暗处挑起波澜,直到等到那个能够继承大统的机会。 (本章完) ------------ 第151章 抵达京城 夏日的阳光照耀着燕子矶码头,光芒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无数颗散碎的金子在鼓面上跳舞一般,远处江北的瓜埠山若隐若现,江风轻拂,带来难得的凉意。 码头上,人群熙攘而聚,却异常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面一艘缓缓驶来的船上。 太子朱标身着华服,庄重地站在最前面,他的眼神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期待。 身后,一众东宫官员肃穆站立,衣袂飘飘,仿佛在等待着什么重要的时刻。 随着船只越来越近,码头上的人们开始骚动起来,但太子朱标却依然保持沉静,只是目光更加热切。 船上,一道身影渐渐清晰,那是归来的朱雄英。 在蓝玉派来的军队护送下,朱雄英一路出潼关至河南开封,见了周王朱橚,随后折向东南,穿过黄泛区抵达凤阳府,最后南下到了南京。 朱标向前走了一步,却又突然停下,仿佛被什么阻挡了脚步。 “终于回来了,让咱好好看看。” 随后,朱雄英被要求换了身衣服,被东宫的礼官短暂地训练了一下基础礼仪后,被朱标亲自带着入宫面圣。 虽然只是简单的对话,但两人的心情都异常复杂,朱标想要弥补这八年来的遗憾,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而朱雄英则想要亲近这个陌生的父亲,也感到无从下手。 他伸手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其实老朱是想直接去燕子矶码头等的,但马皇后却提醒他得先顾忌太子的感受和大明的礼仪制度,毕竟程朱理学是大明的官学,“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八个字可都是有规矩在的。 那种父亲对儿子的思念、愧疚、期待,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在这里,朱元璋和马皇后早已等待多时。 朱雄英也同样感到尴尬,他从小就觉得自己没有父亲,对朱标根本没有任何印象了,现在见面,只有深深的陌生感,他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突然出现的父亲相处,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叫他“爹”。 最终还是更有心理预期的朱雄英打破了沉默,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自然:“父亲……我回来了。” 他们很快来到了后宫的核心区域,乾清宫,也就是朱元璋的寝宫。 东宫本身就是皇宫的一部分,朱雄英跟在朱标的身后,穿过了东宫的宫门,向着皇宫深处走去,沿途宫殿金碧辉煌,金色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宫墙上的雕花亦是细致入微,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皇家的尊贵。 按照大明制度,太子一脉的皇孙在未成年之前,都要随太子一同住在东宫,只有行冠礼或就藩才能离开东宫。 夏日的阳光照耀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仿佛要将这份隔阂都融化在炽热的光芒中。 “快起来。” 朱元璋上下打量着朱雄英,眼中满是喜悦,他伸手拍了拍朱雄英宽阔的肩膀:“好孩子,这些年你在那边受苦了。” 朱雄英用略带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南京的皇宫,毕竟现代的南京皇宫早就只剩断壁残垣了.穿过一道道宫门,宫女和宦官们低头垂手而立,见到太子和皇孙都恭敬地行礼。 朱雄英站在船头,风吹动他的衣襟,仿佛一位英勇的将军即将归来别管其他的,起码这个亮相,自信是拉满了。 “儿臣(孙儿)叩见父皇(皇爷爷)。” 当船只靠岸,朱雄英一跃而下,稳稳地站在码头上,目光最终落在了站在最前面的朱标身上。 朱标此刻的心情是复杂至极的,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他曾经以为永远失去了的儿子,那个曾经在他膝下玩耍的小孩,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八年的时间,仿佛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他们之间的亲情,似乎也被这漫长的岁月冲淡了许多。 在这个过程中,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朱雄英反正并没有见到吕氏和朱允炆。 所以,朱元璋也就强自按捺着心头的激动在乾清宫等候了。 “给咱看看,冠冕歪没歪?” 当朱雄英走进寝宫时,按照东宫礼官不久前教他的礼仪,跟着朱标齐声行礼道。 一行人先到东宫安顿好,蓝玉和观音奴,给朱雄英贴心的准备了侍卫和宫女、宦官,毕竟对于朱雄英来说,东宫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这里上上下下已经都是吕氏的人了,若是自己身边没有可靠的人,那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出意外了,而有了这些相对可靠的宫女、宦官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侍卫保护他的安全,从内到外就可以稍微放心些。 当然,这些人虽然相对可靠,但毕竟也是别人的人手,朱雄英现在没有建立起自己的势力,这种借势也是无奈之举,等到日后羽翼丰满了,自然是要逐渐筛选替换成自己信得过的心腹的.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都是眼下能保证他人身安全的。 朱元璋这一刻终于忍不住了,他拉着马皇后,不合礼仪地一起走下来。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虽然时间很短暂,但周围的人群也似乎感受到了这尴尬的气氛,变得异常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闷。 所以,大小伙子还得跟朱标一块住东宫,至于虞王的封号,未必会撤销,但“怀”的谥号肯定会撤掉.没有给活人上谥号的道理。 但这里有一个尴尬的地方,就是朱雄英的年纪已经皇孙中最年长的了,但按照大明世界这边记录的年纪却是十七岁(虚岁),也没到《皇明祖训》十八岁就藩的年纪,距离二十岁的冠礼则更加遥远。 马皇后拍了拍他的手,只道:“没歪,你可别吓到英儿。” 朱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他的心在这一刻被深深的触动了。 对于朱元璋,他本来是有一些敬畏心理的,然而此时此刻,感受到肩头的那份温暖,朱雄英的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他抬头看着朱元璋慈祥的面容,心中的陌生感和紧张感顿时消散了许多。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152章 我在地府那些年 “终于回来了,让咱好好看看大孙。” 朱元璋上下打量着朱雄英,眼中满是喜悦,他伸手拍了拍朱雄英宽阔的肩膀:“好大孙,这些年你在那边受苦了。” 对于朱元璋,他本来是有一些敬畏心理的,然而此时此刻,感受到肩头的那份温暖,朱雄英的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他抬头看着朱元璋慈祥的面容,心中的陌生感和紧张感顿时消散了许多。 朱雄英看着朱元璋那满是沧桑却努力显得慈祥些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感动。 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里划过——这位历史上“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洪武大帝,此刻正将他当作失而复得的珍宝。 在来到南京的路上,朱雄英就已经知道了大明世界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他也明白自己在阴差阳错之下,产生了一个误会。 他能做的事情,他能改变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朱元璋看着眼前的一幕,眼中也泛起了泪光,他转过身去,悄悄擦了擦眼角,然后转过身来,对着朱雄英说道:“大孙,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以后咱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朱元璋和马皇后、朱标听得目瞪口呆,他们虽然无法理解这些东西的原理,但能感受到朱雄英所描述的神奇,因为无线电台的妙用,他们是亲眼见证过的。 “大孙,咱本不欲问,怕你心里难过,不过若是能讲,也给你皇奶奶和父亲听听,你在地府都经历了什么。” ——至于地府的经历,反正也没人知道地府啥样。 其实一直以来跟自己通话的,都不是自己的监护人爷爷,而是他的亲生爷爷朱元璋。 “那那大孙你是怎么还阳的?”朱元璋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朱雄英感受着马皇后温暖的怀抱,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第一次感受到了“温馨”是什么气味。 毕竟,窥探天机还能让这个时代的人理解成神秘学,但很多科技产物,在这个基础科学趋近于零的时代,根本就不是科技而是魔法,所以还不如用神秘学先带过,以后科技进步了,自然就慢慢理解了。 “他们驯服了‘电’作为力量,就是无线电台的更高层次应用,这种力量可以点亮黑夜,推进物体,妙用无穷。而且还有可以让不同天地互相连接在一起的东西,可以无视距离及时传递信息。” 而蓝玉之前没有刨根问底,是因为自己刚刚回到大明世界不方便问,而且有观音奴这个队友打掩护,但现在则没有了这些条件,如果还是继续遮掩,支支吾吾总会惹人怀疑,反倒不如自己大大方方的讲出来。 说实话,当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朱雄英的心中可谓是百感交集。 原来,自己不经意间的一个举动,竟然能够影响一个世界里千千万万人的命运,原来自己的力量是如此之大,并非自己认为的那般渺小。 朱雄英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也有些湿润,他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也明白了自己在这个时代的责任和使命,他知道自己将要用现代的知识和理念,去影响和改变这个伟大的时代。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他挥了挥手,让乾清宫内的宦官和宫女都退下,只留下他和马皇后、朱标。 朱雄英微微颔首,开始缓缓讲述“他在地府的经历”,嗯,其实就是换个角度讲了一下现代生活。 而且对于自己的身份,虽然已经初步确认,但朱元璋必然会对一下只有他俩知道的细节,所以到时候很多相关的问题,依旧不可避免的会被问到。 朱雄英并不奇怪,他知道朱元璋误解了他的意思,甚至大明世界的所有人都误解自己是从地府归来的,而“圣孙能够窥探天机”的说法,也被人们所接受,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加深这种印象,给自己披上神权的光环如此一来,自己在大明的政治合法性和神权影响力相加,将起到1+1>2的效果。 “皇爷爷,孙儿这些年虽然在另一个世界,但并未受太多苦楚。只是所经历的事情,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不知从何提起。” 朱雄英知道,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也找到了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家人和使命。 “.再往后,就是在一个特殊的地方发现了这阴阳炁海竟然能够连通大明,并且孙儿还在地府得遇奇人,这些奇人他们掌握着许多先进的东西,除此以外透过一些秘境,还能窥探到未来天机。” 一方面,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监护人爷爷的一片苦心,虽然从小他都是被当做一个贫苦家庭的普通孩子来培养,但监护人爷爷一定是知道比沐胜更多的秘密的,因此,监护人爷爷把最后的爱留给了他,这份能够彻底改变人生命运,甚至一个世界的馈赠,是如此的珍贵,却从未向自己提起。 朱元璋听得入神,不禁问道:“哦?那他们还有些什么先进的东西?” 从上高中开始,他就是一个没有家人的人。 朱雄英这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轻轻握住朱元璋的手,微笑着说道:“皇爷爷,孙儿没有受苦,只是很想念您和奶奶。” 马皇后在一旁看着,眼中闪烁着泪光,她走上前,轻轻地把朱雄英搂在怀里,声音略显颤抖:“英儿,你终于回来了,让奶奶好好看看伱。”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而是认同了自己本来作为古代人的身份,真真切切地融入了这个时代,成为了朱家的一份子。 他走上前,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英儿,你皇爷爷和奶奶都很想你,以后咱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 朱元璋和马皇后拉着朱雄英问长问短,仿佛想要把这几年来的思念都倾诉出来,而朱雄英也耐心地回答着他们的问题,讲述着自己在那个世界的所见所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只剩下这一家人的温馨和幸福。 朱标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相拥而泣,心中也充满了感慨。 正因如此,他才在机缘巧合之下,给大明带来了如此之多的改变,甚至在江南江北,各处都有祭祀自己的“圣孙祠”。 或许在监护人爷爷的眼中,爱总是无声的,而这份馈赠,也需要朱雄英自己去揭晓,他把朱雄英是否要回到原本世界的抉择的权力,交到了朱雄英自己的手里,无论朱雄英如何选择,都是他自己来决定自己的命运,而不是被以“为你好”的理由来由别人帮他决定。 另一方面,曾经他的举动,在他的眼里其实仅仅是出于帮助爷爷,但是朱雄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多么重要的事情,当他亲眼看到江北的贫苦农民因为土豆而得以饱腹,亲眼看到从天花肆虐中幸存下来的百姓认真而虔诚地祭拜着圣孙祠的时候,朱雄英感到了无比的震撼。 收回了这些说起来纷繁复杂,其实不过是一念之间发生的想法,朱雄英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然后微笑着说道。 寝宫里,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朱雄英心中一动他知道自己不能说得太过惊世骇俗,于是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描述了一些现代科技,比如电力、互联网等。 怎么都是要讲,自己选择先讲,不仅坦诚,而且主动。 朱雄英微微一笑,继续编造道:“自然是皇爷爷告诉我有那么一扇‘门’的存在,我开启了那扇‘门’,便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大明,周身都是茫茫的山林。”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153章 认亲只是个开始 朱元璋听后默然片刻,最后叹息道:“真是神奇啊!咱一直认为人死如灯灭,没想到地府竟然如此神秘莫测。” 接下来,朱雄英又拿出了长命锁,看着一如当年模样的长命锁,朱元璋和马皇后更是一阵感叹,还好,大孙回来了。 马皇后亦是点头:“大孙能从那里回来,可真是咱朱家的福气,不过那随身携带的长命锁,确实是出生之时刘日新所赠,想来是有些神妙的。” 刘日新,是个正经的奇人。 这个世界的袁珙没有获得未来天机信息,所以没能成为百相百准的著名相士,而刘日新就显得很可疑了,虽然此人一手大六壬卦术确实有水平,但也不排除他在别处了解到其他阴阳炁海的可能性。 当年朱元璋起兵之时,刘日新就给他算卦,说“将军当极富极贵”,朱元璋嫌他说套话,进一步追问之下刘日新被逼无奈,只能说“极富者富有四海,极贵者贵为天子”。 这话日后自然是应验了的,当然,也可能刘日新给各路诸侯都这么说 总之,这个赠给朱雄英长命锁的道士,是个很值得怀疑的人物。 而朱标这时候则问道:“这么说来,虽然钟山上的那处阴阳炁海不可用了,但秦岭中的那处尚且可用?” “不错,我与守门之人做了交易。” 朱雄英对于这件事,并没有展开解释太多,毕竟这是他的底牌掌控着两界的物资,就意味着他将拥有无可替代的地位,绝不会被其他人所取代。 而朱元璋又挑了两个能在几人面前提到的问题,对于这些之前通话说过的事情,朱雄英自然是对答如流。 随后几人又是叙了一番家常不提,马皇后拉着朱雄英的手,感念当年送药救她性命的事情,朱雄英也是一番唏嘘,他其实没想到自己的举手之劳,竟然让马皇后躲过死劫,健康地活了下来。 最后,还是朱标开口。 “父皇,您看英儿既然回来了,那之前关于封号的一些事情.” 朱标话没说完,但朱元璋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沉吟了片刻后,朱元璋说道:“谥号自然是要去的,英儿于国有大功,如今回来了,依旧当得起王爵,不必降为郡王,至于圣孙的封号,咱以为不仅不能改变,而且要举行仪式,让文武百官和天下人,看着册封。” 谥号,这就不用说了,给人盖棺定论的东西,人活着回来了肯定要撤销掉,历史上也不乏这种类似的事件,以为某位失踪的大将或者宗室战死了,直接给人上谥号了,活着回来就得撤销。 爵号,朱雄英是虞王,但这东西是追赠的,普遍会在原有基础上抬一格,就跟公爵会追赠王爵,侯爵会追赠公爵一样,其实按照《皇明祖训》,大明宗室封王爵只有两等,皇帝之子封亲王,皇帝之孙封郡王,郡王的子孙就不再封爵了,而是以唐宋故事授予官职,分别是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 也就是说,按照正常流程,朱雄英的爵号应该是郡王,但老朱从各方面考虑后,既不想收回王爵也不想降等,所以朱雄英还是爵位里最高级别的亲王,也是皇孙里唯一一个亲王,与叔叔们平起平坐,其中的意味自然不用多说。 而圣孙的封号,以前只是一个礼仪性的封号,由太常寺官员按照册封鬼神的标准去办的,虽然也很隆重,但并不是实封如今人回来了,朱元璋也不打算撤销,反而要实封,这就是昭告全天下的意思。 而且,圣孙跟皇太孙还不一样,这个封号虽然不直接涉及到皇位继承权,但是其中“神权”的意味实在是太浓重了。 什么是“神权”? 在华夏古代封建王朝,神权是凌驾于皇权之上的权力,虽然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被皇权所利用,只是一尊木雕泥塑,一个提线木偶,看起来光鲜亮丽,背后的操纵人却是皇权,但不可否认的是,神权这种自带光环的权力,实在是太过强大了,强大到很少有皇帝,敢把神权交予某一个活着的人。 或许只有元世祖忽必烈时期的大元国师八思巴才有这种近似的权力,但当时元朝疆域广阔,信仰也各不相同,所以哪怕是八思巴,也只是拥有对一部分人的神权饶是如此,八思巴在雪区那也是真佛临世一般的存在。 放到西方世界,神权的代言人有一个更加直观形象的称呼。 ——教皇。 换句话说,实封朱雄英为圣孙,就代表着,朱雄英从此以后,就拥有了代替上苍鬼神阐释一切、预测未来的权力,这种权力依附于皇权,同时又凌驾于皇权之上,是真正至高无上的权力,与教皇的解经权是一样的,有点类似商朝的大祭司。 这是朱元璋对他的高度信任,同时也是接纳他成为大明最高层的一员的举动朱雄英虽然贡献极大,但从事实上讲,在朱标还活着的时候,他并没有足够跻身大明最高层的资历与能力的,这是朱元璋肯定了他作为神权的代言人后,以神权的名义,将他抬到了大明的最高层。 至于皇太孙的问题,则被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暂时遗忘了,根据《皇明祖训》的规定“皇太子嫡长子为皇太孙,亲王嫡长子封世子,皇太子、亲王次嫡子并庶子年十岁皆封郡王,授以镀金银册、银印”,但实际操作过程不是这么回事,皇太孙跟皇孙不一样,是直接对标皇太子,在没有皇太子时,享有皇位第一顺位继承权的。 如今皇太子是朱标,按照【礼有嫡子而无嫡孙】的宗法制度,朱元璋并不好在朱标健康活着的时候去册封皇太孙,因为两个皇位继承人,还是父子,这可能会直接导致宫闱悲剧的发生,这也是为什么朱雄英小的时候没有被册封皇太孙,而在现代世界的历史上,朱允炆也是等到朱标逝世后才被册封为皇太孙。 反正按照朱元璋的想法自己既然身体健康,还能活个小十年甚至十多年,这件事情目前来看完全不着急,朱雄英更需要的是事件的历练,以及培养他的帝王之术和施政驭人的能力,逐渐在朝堂上树立声望。 否则的话,哪怕强行不顾朱标的感受,给予朱雄英皇太孙的地位,也是揠苗助长,会被那些工于心计的文臣所孩视,反而不利于朱雄英的成长。 朱雄英点了点头,他基本上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 对于朱雄英来说,认亲只是一个开始,是他进入大明最高层的初始步骤,现在的朱雄英已经认识到了自己对于整个大明世界所能造成的巨大改变,而他需要的,就是将这个世界的历史线,彻底引导到另一个方向。 拥有更多的权力并改变这个世界,才是他的使命。 否则的话难道在衣食无忧的现代世界做一个富翁不好吗?何苦费时费力来到这个世界。 朱雄英很期待,接下来他能给这个世界造成的变化。 不过还要等册立圣孙的仪式结束之后。 (本章完) ------------ 第154章 被皇帝认证的先知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正式册封活着的圣孙.好吧,这话听着有点怪,但实际上确实如此。 这件事毕竟是头一遭,对于礼制齐全的大明来说,其实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当年洪武开国的时候,朱元璋就很重视礼制的问题,让中书省暨翰林院、太常寺一同制定各种礼制,李善长、宋濂、刘基这些重要文臣都投入到了这项工作之中,因此很快就修成了《大明集礼》、《洪武礼制》等书籍,对于纷繁复杂的诸多礼仪都有了明确的规定。 而册封圣孙虽然没有先例,但经过礼部和太常寺的商讨,一致认为按照礼制,在规格上应该是跟祭祀宗庙、社稷、朝日、夕月、先农一个级别的“大祀”,跟太岁、星辰、山川、历代帝王、先师等等“中祀”和诸神等“小祀”不同,要大操大办。 因此,礼部和太常寺最终建议在东郊大祀坛举办册封圣孙的典礼,由皇帝亲自主持,文武百官全员参加,朱元璋也同意了。 关于祭祀日期,经过钦天监的推算,以干支之吉来代替占卜,选在了四月十八日。 这中间是一堆神位,当中的那个比较显眼,大概有五寸高,朱雄英依稀看去,上面用金字写着“昊天上帝”,其他的神位就不太认得了,而在这些神位前有一堆贡品,十多盘笾豆,两盘簠簋,三个装着酒的青铜爵,还有牛羊猪三牲。 读祝官开始了漫长的吟唱施法,起码读了小半个时辰,就跟上学时候校长演讲一样,朱雄英听得是昏昏欲睡,直到最后两个字,才像是被触发了关键词一样,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他将作为神权的化身,拥有解释未来的权力,彻底改变这个世界。 随后,旁边专门负责进香的陪祀官把三炷香递到了朱雄英的手边,朱雄英接过后,陪祀官将其点燃,价比黄金的香果然不凡,如同寺庙里沉浸多年的檀香味扑鼻而来,烟气亦是袅袅升起,刹那间,朱雄英竟然觉得烦躁的内心开始宁静了下来。 大祀前四日,百官于奉天门观誓戒牌。 到了四月十八日这天,朱雄英终于解脱了,堪比大姑娘上花轿前一般,被人梳洗后上了妆容然后穿上了层层叠叠,目测都有七八层的礼服.说实话这套流程走下来,不仅脸上不舒服而且身上跟僵尸一样梆硬,别说弯腰了,弯手肘都挺费劲,朱雄英是真不知道礼服设计的这么繁琐究竟意义何在。 而讽刺的是,作为仪式主角的他,其实基本上处于啥事没有的状态,连礼仪都不需要过多练习,有专门的礼官操持一切,他只需要在关键的几个步骤跟着朱元璋一起做就行了,其他时间完全就是提线木偶。 朱雄英问身边的太常寺卿丘玄清:“敢问丘真人,这里可有说法?” 漫长的仪式结束了,朱雄英终于卸下了沉重的礼服,回到了东宫。 不过,册封圣孙的仪式,太子朱标却不能跟着去,不仅排练不能去,正式祭祀也不能去,谁都能去,只有他不行。 说实话,这几天朱雄英过的很痛苦,啥都不能干,就在东郊大祀殿的斋宫里吃素静坐,一直有人看着,甚至不能坐着困了就睡,必须强撑着,比坐牢还痛苦。 “拜见圣孙!” 在这一刹那,朱雄英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山呼海啸”,看着臣服于他的百官朱雄英第一次尝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所带来的那种快感。 朱雄英在导驾官员的引导下,在道路两旁无数官员的注目礼下,脱下鞋穿着袜子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在大祀坛上,赞礼、读祝等陪祀官早已准备就位,负责奏乐和舞蹈的协律郎、乐舞生也都穿着袜子坐在地上。 就这样一步又一步地走着,身上的衣服很沉闷,太阳也很刺眼,朱雄英的额头逐渐开始冒汗了,但路虽然有些艰难,可当他走上了大祀坛,回首看着下方黑压压的文武百官,朱雄英终于有了些许仪式感。 他们和神位之间铺着两个拜褥,这是给朱元璋和朱雄英跪着给上苍行礼用的,拜褥以红文绮为表,红木棉布为里,朱雄英跪在了上面,出乎意料,还挺舒服,像是陷进了柔软的沙堆之中,想来也只有这么设计,能保证动辄以时辰来计算的仪式不会让人累死在上面。 紧接着,不能自己走路,而是被步辇抬出了斋宫,在这段路上,朱雄英也终于沿路看到了整个建筑群的风貌,这几天他一直不许外出,可是憋坏了,连周围长啥样都不知道。 因为按照大明礼制凡天子亲祀,太子须宫中居守,而在京亲王则可戎服侍从,之所以这么设计,是为了以防万一,怕有乱臣贼子效仿司马懿高平陵之变故事只要太子在宫内,哪怕皇帝出去祭祀了,也不会有大岔子出现,就怕宫内宫外有一头无人镇守,那才会让贼人有机可乘。 前面是一个类似红毯的长长的御席铺成的路,所有登上大祀坛上层的人都不能穿鞋,这是一个源自古代的古老规矩,以前权臣都会被赐予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特权,原因就是在重要场合,大家都是不能穿鞋的。 朱元璋亲手从礼官手里接过经由上苍神明认证过的一卷册封黄绸,老人用一种极为郑重的姿态,将其交到了朱雄英的手里。 在朱标的寝宫里,朱标带着些许令人疑惑的扭捏,问了他一个问题。 朱雄英从拜褥上起身,把手中的香插进了前面不知道叫做什么,有点类似长方形的鼎的礼器后,再次跪回了拜褥上面。 斋宫在外垣内西南,后面是松柏林和储冰池,通往大祀坛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个三洞石门,石门极其高大,连接着三条并排的通道。 别觉得五日很多,这都是老朱改了之后的,以前更麻烦,现在天子亲祀才需要斋戒五日,遣官代祀则只需要斋戒三日,降香则仅仅斋戒一日.而且斋戒不仅仅是沐浴更衣那么简单,要不饮酒吃荤,不问疾不吊丧,不听音乐,不理刑名,用来戒除思虑方能在仪式的时候感动上天。 在朱雄英的西面有一个类似演讲台的“祝案”,朱雄英刚才路过的时候偷瞄了一眼,上面貌似是有密密麻麻的文字的,应该是怕脱稿出岔子,所以负责的读祝官都是带着稿子读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位传说中的张三丰真人的亲传弟子,帮他打发了这几天的无聊时光,不仅教他静坐冥想的法门,还教了他几个简单的站桩姿势。 大祀前三日,太常卿单独至天下神祇坛奠告,檄城隍神,于各庙焚香三日。 朱雄英不知道给哪个神磕,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讲究,但反正不是经常听说的三跪九叩,而是整整磕了十二个,脑门子都快磕青了。 丘玄清解释道:“好教圣孙知晓,这三条道,中间是神道,左侧是御道,右侧是王道,道两旁稍低,为从祀百官走路的地方。” 好吧,在通过铜镜看到自己颇具威严的模样的时候,朱雄英理解了。 接下来又是读祝官的一大段吟唱,直到最后,才开始了给上苍神明磕头的环节。 ——从现在起,他就是被皇帝,被上苍神明认证的先知了。 而大祀坛的下层,密密麻麻的文武百官,此时以一种令他极为震撼的声浪齐声参拜。 紧接着,是繁琐的唱赞、盥洗、升坛、饮福、受胙一系列流程,在大祀坛下层的朱雄英,才跟着最后到达的朱元璋来到大祀坛上层中心位置。 终于,冗长的仪式来到了尾声,朱雄英跟着朱元璋站了起来。 ——原来站在众人之上,成为主角,是这种感觉啊。 这个时间其实相当紧张,因为不是一声令下就可以完成这种规格的“大祀”的,整个流程相当麻烦,提前七天百官就要到朝天宫练习礼仪排练队形。 大祀前一日,所有参与大祀的礼仪官做最后一次排练,确保仪式当天万无一失。 同时,百官按照朔望大朝的礼仪诣阙,皇帝不露面,而是由传制官宣制:“洪武二十三年四月十八日,祀于东郊大祀坛,尔文武百官,自今日为始,致斋五日,当敬慎之”,百官四拜后退朝,方才算是奏礼毕。 朱雄英按照礼制,从大祀前五日,就不能在东宫里待着了,而是需要离开京城前往郊外,沐浴更衣后在东郊大祀殿的斋宫内居住,也就是所谓的“处外室以敬神明”。 大祀前二日太常寺全体官员宿于本司,不许走动、不许请假。 朱雄英这几天一直待着的斋宫是东郊大祀殿建筑群的一部分,整个建筑群的地理位置在正阳门外、钟山之阳,其核心部分是东郊大祀坛,以前叫做圜丘,共有两层,上层直径七丈,有九阶四出的丹陛连通更广阔的下层,整体用青砖建造,以琉璃作为装饰.一开始这里只有一个圜丘,后来洪武十年的时候,才在圜丘的基础上盖了十二楹的大祀殿,并且完善了包括厨库、宰牲亭井、斋宫、步廊、外垣等一系列配套建筑,让整个制作贡品和运输献祭的流程都能在建筑群内部完成,算是举行仪式的专用场地。 丘玄清是他第一个接触到的重要文臣,也是这几天一直待在这边筹备仪式的总负责人,接触下来,朱雄英发现这个老道士虽然有点神神叨叨但还是挺有意思的,就是看他的目光有时候很古怪.有点像科研人员看实验对象一样。 当然,他没看到戎装配祀的秦王,此时眼睛里都快要冒出火来。 然而在东宫,他还没来得及把人认全,就被朱标叫了过去。 而步辇到了大祀坛外面,也不能再往前走,朱雄英从步辇上下来,接下来的路是必须他自己走过去,而且还不能穿鞋。 在这一瞬间,朱雄英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甚至手指都有些微微颤抖。 “大孙,从今往后,你替咱代天行命,不要辜负咱的期待。” 从祀的文武百官,已经先于朱雄英就位了。 “拜见圣孙!” 朱雄英接过了册封黄绸,转而呈向文武百官。 “英儿,孤总觉得,父皇好像对孤隐瞒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历史类最高均订作品,你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本章完) ------------ 第155章 第一个预言 朱标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自从两年前开始,朱元璋就不让他离开京城了,出城都不行,这让朱标很郁闷。 而思来想去,朱标认定,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的。 以前隔着阴阳炁海,朱标不好问,但既然现在英儿在他面前,问问总是没事的。 显然,朱先知迎来了他的第一个考验。 神权代言人不是那么好当的,除了享受凌驾于世俗的权力以外,同时也有为统治者答疑解惑的责任,而且这项工作还得是长时间可持续的,君不见当年北宋国师林灵素祈雨那么多次都成了,失败了一两次后是什么下场? 你最好永远别出错。 因为出错一次,就是对神权正确性的巨大考验,要是实在不知道,那就尽量糊弄过去。 不过对于朱雄英来说,他的皇室身份和传奇经历,显然为他的神权代言人做了相当程度的背书,已经在大明世界打下了很坚实的信任基础。 这话让朱标心里有些不踏实,赶紧问道:“有没有具体范围?是东宫里的人吗?” 朱雄英看着他,没说话,意思很明显了,默认了。 朱标蹙眉问道,他显然不是一个容易糊弄的人。 寝宫内的烛光摇曳,为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暖意。 朱标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显然这個恐怖的预言让朱标有些心神不宁,当然,对弟弟们很担心是真的,但他对自己更担心,因为一旦这个预言被证明是真的,那就说明他被限制在京城,也是有原因的,一旦离开或许就会有血光之灾发生。 坐在桌子前看着窗外的明月,朱雄英心中想道。 而且朱雄英还想到了另一件事。 朱标握住吕氏的手,低声说道:“英儿刚才跟我说了一些事情,让我心里很是不安。” “确实有一件事情瞒着您,但是不能说啊。” 另一侧的偏殿,朱雄英并未入睡。 所以,不管是为了以后就藩还是做一些其他事情,都必须有自己的一套班底。 吕氏轻声问道:“那不若去问问有道行的高人,龙虎山的那位紫袍天师,或者太常寺卿丘真人,亦或者找找刘日新。” 老朱肯定会给自己配,但自己也不能完全等分配,总该主动做些事情。 而且他的预测肯定不是凭空胡诌,都是有史书依据的,约等于拿着资料去参加开卷考试答题,不见得百分百准确,但是对于每年发生的大事件,百分之八九十的准确率是没问题的。 “四海商会的那位大东家,也得找机会见一面。” 在大明,封王和作为皇位继承人是不冲突的,起码在皇孙这一辈不冲突,甚至正常流程就是如此,也就是说,在太子活的好好的时候,朱雄英按照规矩,十岁就该封王,然后十八岁就藩在这个过程中如果被册立为皇太孙,或者皇帝驾崩了太子继位后他被册立为新的太子,才会需要取消就藩。 这种感觉,就像是老中医给你号完脉叹了口气一样,总让人觉得自己是不是没救了。 吕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英儿虽然聪明,但他毕竟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有时说话未必经过深思熟虑,殿下不必太过忧虑。” “嗯,也是个办法,明日再说吧。” “士农工商”阶层排序不假,“重农抑商”的国策也不假,但大明的商业同样不可小视,这里面门道很多,有些事情不完全是行政力量能够左右的,而且在自己不能开府建牙的时候,合作方式也要相对隐秘一些。 他倒是没说谎,而且也不怕朱标去找老朱对口风,但这个含糊其辞的答案朱标肯定是不满意的,想了想后说道:“莫非是血光之灾?”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也就是说,在他没有成为皇太孙之前,肯定是会有一段时间的藩王生活的,而且是亲王级别的藩王生活,最快的话可能就是明年。 但朱标肯定是不想一辈子待在京城的,所以这件事情他还得搞清楚。 “为何不能说?” “不,现在不同以往,他的话,我不得不重视。”朱标沉声说道。 吕氏听后,眉头轻蹙:“那他说了些什么,让您如此担忧?” “你想什么呢。” 朱雄英示意他稍安勿躁,只是说道:“别急,还没预测出来,还需要点时间,一切都来得及。” 朱标回到了寝殿去找太子妃吕氏,初夏的风带着些许暖意,穿过寝宫的廊檐,轻轻掀起了轻纱帘幕。 “他说,我最近有血光之灾,而且与我的兄弟们有关。”朱标声音低沉,每个字都透露出深深的不安。 “不是,是您的异母兄弟。” 朱雄英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整的朱标心头一紧。 朱雄英对月思忖。 “咳咳,还没有。” 朱雄英沉吟片刻道:“不知不动方能避祸。” 但蓝玉派给他的那几十名铁册军,肯定是不能进宫的,不过这些人留驻在了京城的凉国公府上,蓝玉已经说了,只要他一句话,随时可以调动,若是有什么不方便办的事情或者打听的消息,也可以直接与那位铁册军的百户吩咐,让他们去做。 “殿下,您怎么了?脸色这般凝重。”太子妃吕氏温柔地问道,她的眼眸中带着关切。 “唉” “那会不会是故意” “不。”朱标摇了摇头,“从两年前开始,父皇就不让我离开京城,这其中必定有缘由。” “现在还有哪些人才尚未入仕,能收入夹袋中呢?” 吕氏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殿下,或许这只是英儿的一个小小预测,未必就会成真。” 对于他带来的这些从秦王府随行的宦官、宫女,虽然名义上是沿路照顾他饮食起居,但留在东宫其实是不合制度的,不过稍微出乎朱雄英意料的是,并没有人对此说什么,马皇后没有异议只是给他派了几个熟悉环境的宫女,吕氏也没把这些人打散。 “是一连串的,而且最近就有。” 朱雄英是“虞王”,虞地在古中原,也就是现在山西和河南一带,不过大明藩王普遍存在改封现象,所以最后被封到哪里是不一定的,也有可能离京城很近。 说了约等于没说,因为朱标的异母兄弟大概有二十多个 “跟父皇说了吗?” 虽然四海商会后来没起到太大作用,但一开始确实帮助了他,而且对方作为合作伙伴还算可靠,如果以后朱雄英想要在商业上有什么举动,这也是一个可靠的抓手。 不一会儿,一位皮肤白皙的色目侍女打断了他的思绪。 “殿下,该就寝了,明日还得早起。” (本章完) ------------ 第156章 新手引导任务:熟悉皇宫环境 翌日。 朱雄英从床榻上起身,推开窗,他看到外面的天空已经被染上了淡淡的金黄色。 那是夏日特有的明亮与热烈,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以前上学早起的时候,让朱雄英晃了晃神。 他伸了个懒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册封圣孙之前的五日,他始终在东郊大祀殿里斋戒,也就是这两天才有时间好好熟悉一下皇宫环境。 嗯,算是个新手引导任务吧,在出新手村砍母鸡、野狼之前先跑跑腿,把周围的环境和人物都熟悉一下。 朱雄英这几日已经大概熟悉皇宫各区域的位置和职能了,现在的皇宫里,最重要的地区就是中轴线上的三大殿和乾清宫、坤宁宫这两个帝后居所,其次则是东面太子的地盘东宫是一个俗称,这座太子寝宫真正的官方称呼,其实叫做春和宫,这座宫殿如果历史线没有变化的话,将会在靖难之役中毁于大火,随着永乐迁都而彻底废弃。 皇宫的地理位置与权力格局密不可分,春和宫的西南面就是文华殿,也就是太子日常办公的地方,文华殿最初是朱元璋的斋居和经筵听课场所,后来才让给朱标作为太子视事之所洪武十年起,朱元璋规定,大小政事,都先在文华殿禀奏太子朱标查看处理,以此锻炼太子处理政事的能力,这里有一整套东宫班底帮助朱标先行处理政务,而文华殿与春和宫的更西面,则是文楼,亦是太子在皇宫中影响范围的终点。 简而言之,皇宫中轴线的中间部分归皇帝,东边归太子,东北部是供奉神佛的地方,而西边则不受重视,西北部是御厨和御花园,至于更大范围的皇城,也就是皇宫的南面,依次是太庙和社稷坛,以及六部、五军都督府等衙门的值房,不属于皇家的私人区域了。 宫女给他拿来了盥洗的器具和热毛巾,朱雄英不习惯别人摆弄他,自己擦了把脸后,用青盐刷了刷牙,牙刷是不知道用什么动物的毛制成的,稍微有点硬,给他的牙龈刮出了点血。 “呸。” 看着盆里的血丝,朱雄英若有所思。 ——商机! 现在老朱没给他安排什么任务,但是朱雄英自然是志向远大想要大展拳脚一番的,所以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小细节,日后能够发展的产业,他也都挨个记着,不管有没有用,先拿小本本记录了下来再说。 而至于接下来怎么办,朱雄英还是想着要自己主动找点事情,昨天的预言可以先找找资料侧面印证一下,然后跟老朱谈谈心,争取让自己的活动范围大一些,最好可以出宫,然后或是老朱指派,或是自己寻找,培养一套班底出来好做事,进而在朝野间树立威望。 不管怎么样,先去见老朱吧。 随后在侍从的服侍下,他换上了一套比较轻便的常服,那是一件用金线绣着的华丽长袍,应该是用丝绸加上麻织品制成的,里面的内衬很凉爽,外面也不闷汗,既彰显了皇室的身份,又不失夏日的凉爽。 不过跟他在北方见到许多依旧遗留着草原上左衽传统的服饰不同,南方的服饰都是右衽的,实际上这也反应了明初“去胡化”运动的进程衣着、饮食等方方面面的习惯,北方自靖康以来,受到的胡人影响太深了,南北长期分裂成两部分长达数百年,可谓是形同陌路,如今大明统一后强行捏合在一起,想要让这个庞大帝国重新在文化和心理认同上融为一体,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 对着镜子整理好衣冠后,朱雄英带着几名随从,穿过长廊,向着朱元璋的寝宫乾清宫走去。 夏天的早晨,皇宫被柔和而温暖的阳光笼罩,金色的阳光洒在琉璃瓦的宫殿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从东宫到乾清宫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往南过文华门然后从左顺门进入中轴线,从内五龙桥过东角门,然后往北进入中左门、后左门,最后进入乾清宫区域;另一条则是往北途经永福宫和永寿宫,进入后宫内的奉先殿,再左转进入乾清宫。 朱雄英走的是第二条路,距离相对近一些,而且不用穿过那么多的宫门。 进入后宫范围,并没有见到什么嫔妃,因为后宫的东部主要是供奉神佛的地区,以大善殿和藏佛殿为核心,还有望江楼等眺望景色的地方,并不是住人的,整体景色相当优美.微风轻拂,带来了花木的清新香气,混合着清晨的露水味,令人心旷神怡,也让人鼻子有些痒痒的。 宦官通报后,朱雄英轻轻踏入乾清宫,只见朱元璋正坐在餐桌前,享用着早餐。 看了看桌上的菜,朱雄英有点发怵。 ——这不三高? 两小份主食,筭子面和米饭,这很正常;两份汤,一份撺鸡软脱汤和一份豆汤,也都很正常。 但是不正常的是桌上的炒羊肉、猪肉炒黄菜、蒸猪蹄肚、两熟煎鲜鱼、炉煿肉真就无肉不欢。 看到朱雄英到来,朱元璋的脸上立刻露出了高兴的神色。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招呼朱雄英道:“英儿,你来了,正好陪咱一起用早膳。” 朱雄英恭敬地行礼问安后,便坐在了朱元璋的身旁。 陪皇帝一起吃早餐,显然是很高的待遇了,朱雄英也不客气,宦官给他加了碗米饭,他拿起筷子就开始吃,这个不见外的举动让朱元璋很高兴。 “若是其他小子,都躲咱躲得远远地。”朱元璋心想道。 如果是其他皇帝,那说话的时候肯定是不会吃饭的,毕竟“食不语”嘛,贵族上千年前就开始讲究这些了,稍有些地位的世家更是规矩森严。 但朱元璋不一样,没蹲在凳子上吃饭已经算是板正了,少年时养成的习惯很难完全纠正过来而且老朱压根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其他倒也罢了,皇帝需要遵循礼制,但吃饭要是都不自在,也忒没意思了。 “若是不习惯吃太油腻的东西,再让御厨去准备些清淡的小菜。”朱元璋指着桌上的菜肴说道。 皇宫里有两个给皇帝做饭的厨房,后宫位于乾清宫西侧的御厨,是负责给皇帝准备正常早膳和晚膳的,然后武英殿西侧的太庖厨是给皇帝做工作餐和负责招待宗室的。 不过因为老朱更喜欢在奉天殿办公,偏偏三大殿又不方便设立厨房和生火,所以太庖厨的宦官每次送餐都得多走好远一段路 当然了,皇宫的西部现在远没有东部那么重要也是有原因的,除了老朱对住在西宫和柔仪殿的嫔妃没有太大兴趣以外,还因为名义上皇帝和太子的办公地点是对称的,一个在中轴线西面的武英殿,一个在东面的文华殿,但是老朱不喜欢往武英殿跑,所以现在武英殿沦为了朱元璋的斋戒之所,也是皇室的宴会场所,宗室入朝在武英殿是不行君臣朝礼的,而是行家礼。 总之,这边的各项功能被削弱了,皇宫的西部也就渐渐不受重视了起来。 “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朱雄英一边想着这几天初步了解到的宫内的情况,一边说道:“不过这肉倒是多了些,最好肉蛋奶蔬菜均衡一些。” “咱以前日子苦啊,过年都吃不上这么多肉。”朱元璋笑呵呵地说了一句,随后继续猛炫。 吃完饭,上了解腻的茶汤,两人一边喝一边聊天。 “这几日皇宫可熟悉了?” “熟悉了。” 朱元璋嗯了一声,却没了下文,实际上,让朱雄英熟悉皇宫只能算个新手引导教程,接下来朱元璋肯定是要给他安排事情锻炼,用来培养朱雄英的能力,不过他还不急着一两天,毕竟大孙刚回来,朱元璋也想多一些时间跟大孙多亲近亲近。 至于给朱雄英安排的事情.朱元璋想了想,正好最近有件事朝堂上吵得很厉害,这群大臣还弄不出个结果,不如交给大孙试试。 两人又唠了一会家常,喝完茶汤后,朱雄英放下碗说道:“对了爷爷,可否让我看看现在的诸藩的情况?可能会有些事情发生。” “有些事情发生?” 朱元璋见他说的含糊,却也没有刨根问底,而是叫过来一个宦官。 “马三保,你去陪着虞王待会儿到内档里看看。” (本章完) ------------ 第157章 嗑死胆大的,吓死胆小的 夏日炎炎,玄武湖湖面上却是波光粼粼,轻风送爽。 皇室档案库,并不在皇宫内部,朱雄英在马三保的引路下,踏上了一艘小船,向着玄武湖中那座神秘的小岛进发。 马三保亲自操舟,朱雄英看着他娴熟的技巧,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笃定,试探着问道:“这位公公是哪里人?” 马三保的肤色有些黑,人看着很踏实,一边摇橹一边认真回答道:“回虞王殿下的话,奴婢是云南人。” 若是只叫马三保,那或许还会有同名同姓的人存在,但若是加上了云南这个籍贯,便只可能是一个人了。 ——三宝太监郑和。 一年多以前的洪武二十一年九月十五日,秦、晋、燕、周、楚、齐、潭、湘、鲁,八王一同入京觐见皇帝,加上太子朱标,相当于除了早夭的老九,前十位皇子都聚齐了,这也是朱元璋最后一次见潭王朱梓和鲁王朱檀这两位皇子。 而朱雄英之前做的功课并没有白做,虽然目前还没有成年皇子的死亡记录,但在今年,朱元璋会真正经历丧子之痛。 “云南人会水倒是少见。”朱雄英故意道。 船靠岸后,朱雄英和马三保踏上了小岛,沿着蜿蜒曲折的小径,穿过林间斑驳的光影,他们终于来到了档案库门前。 不过眼下因为蝴蝶效应的原因,后一件事情并没有发生,所以马三保依旧在皇宫中当差,而且由于为人谨慎勤勉,办事利索,颇受朱元璋赏识。 而潭王朱梓之所以会死,纯粹是因为他胆子太小了,他的正妃是武臣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於显的女儿,而在胡惟庸案里,这位王妃的兄长於琥牵涉其中被诛,同时虽然於显已经死了,但因为儿子於琥涉案的缘故,也被追列于胡党之中。 检查过了手谕后,印绶监的值守少监用钥匙打开了档案库的门,一阵陈年的墨香扑鼻而来。 “没想到虞王殿下看起来倒是颇为精通水性。” 朱雄英缓步走进档案库,而马三保则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 朱雄英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马三保聊着天,倒是没问他有什么理想,想不想出海之类的问题,而是了解了一下他现在的情况,以及聊了一些关于操舟驾船的心得。 但不管怎么说朱雄英都得试一试,一方面是展示他的能力,一方面是树立威望。 不知不觉之间,两人的关系稍稍亲近了一些,朱雄英也对于这个嘴巴严行动力强的著名宦官有了些许了解。 不过这些叔叔里有十三个岁数比他还小. 总之,这些基本都是朱元璋为了繁衍后代留下的产物,妃子各异,光是朱雄英从档案上看到的就有十几个,基本上算是雨露均沾,而要说跟这些皇子的感情,肯定有,但实在是不多。 鲁王朱檀在兖州营建宫室沉溺女色,唯恐享受不尽人间欢乐,胆子大到了一心追求长生不老,终日焚香诵经,烧炼仙丹,是嗑药磕的太多后病入膏肓,医治无效身亡,这种估计是属于重金属中毒导致的肝肾多器官衰竭,现代医学也很难抢救回来。 “殿下说笑了,虽比不得大海广袤,但滇池和洱海这些地方,也是要驾舟方能通行的。” 看完了档案,朱雄英走出档案库,马三保全程没说话。 结果朱元璋本来是派遣使者召其入宫,不料潭王朱梓惊惧万分,以为要清算他,竟携王妃於氏一同自焚而死虎毒不食子,朱元璋就没杀过儿子,秦王朱樉干的事情比他荒唐一万倍都没被赐死,他这纯粹是胆子太小,自己吓唬自己。 朱元璋的儿子,目前共有二十五个,其中第九子朱杞在洪武三年就早夭了,只活了两岁,其他都健在人世,所以他一共有二十三个叔叔加一个爹。 所以既然目前还没有成年皇子死亡,潭王朱梓估计还有救,鲁王朱檀就不一定了。 不过,潭王朱梓和鲁王朱檀的死因却并不相同,一个是胆子太大一个是胆子太小。 朱雄英的目光,停留在了老八潭王朱梓和老十鲁王朱檀的档案上面。 很快,湖心小岛渐渐映入眼帘,岛上古树参天,郁郁葱葱,仿佛一座绿色的山丘般静静矗立在碧波荡漾的玄武湖中,而皇室档案库就隐藏在这片绿意之中。 库内光线有些昏暗,但通风状况还算良好,排列整齐的档案架上,一摞摞卷宗堆积在那里,既有皇帝的起居注,也有其他皇室成员和有爵位的勋贵的信息。 不过,从老六到老十,地位依然比老十一开始的皇子要高一截。 对于档案的取用,内廷有专门的制度进行严格管理,档案库的管理者是内廷十二监里面的印绶监,这个监属于典型的权力小责任大,负责档案和功臣铁券、印信、勘合、信符等重要物品的保存管理。 郑和,原名马和,字三保,他的祖先是来自中亚波斯的色目人,后来移居到了云南,成为梁王麾下的贵族,后来梁王势力覆灭,他成了战俘,被阉割后掳到了军中,蓝玉和傅友德大军回转后进入皇宫当差。 “黄泉幽深,苦海难渡。” 刚刚进入皇宫的这段时间,前几天忙着圣孙的册封仪式,而最近朱元璋和朱标也没给他派什么任务,主要就是让他熟悉一下宫内的环境。 如果历史线没有变动的话,他将因为蓝玉和傅友德大军北上而被朱棣挑走,随后觉得三保这个字不如“三宝”的寓意好,就改成了马三宝,后来经历郑村坝之战后又改名郑和。 这個与世隔绝的档案库,只有接到皇帝的手谕或是圣旨才能动用钥匙,一旦发现有人不经请示私自进入动了档案,那便会被处以极刑。 前三个肯定是马皇后亲生的,后两个不好说是不是亲生的,反正档案上写的是亲生的.但这不重要,对于燕王朱棣和周王朱橚,马皇后的态度跟对待太子和秦王晋王没有区别。 至于其他非马皇后所出的皇子,也就是从老六楚王朱桢开始,就没那么受重视了,至少跟前五位皇子的受重视程度没得比。 在如今的大明皇室里,地位最高的是前五个皇子,也就是“马皇后的儿子们”,即太子朱标、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周王朱橚。 翻阅了宗室档案后朱雄英大概了解了现状。 上了小舟,这次朱雄英自告奋勇地接过橹来,马三保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船上,看着他操舟,不过眼见小舟如落叶般在水面上轻盈的飘荡了起来,马三保的眼眸中倒是闪过了一丝异色。 毕竟如果朱雄英没猜错的话,自己大概率在结束了“熟悉宫内环境”这个新手任务之后,就会被安排几个老师开始学习各种知识,总之,短时间内想要接触朝政或是做点事情,恐怕是很难的.但别人不给他任务,不代表朱雄英自己不能搞点事情出来,总是等着别人安排并不符合他的性格。 两人说话间,船桨划破平静如镜的湖面,带起层层涟漪,随着船儿渐行渐远。 这个是很可靠的人,历史上的名人能够成就事业绝非偶然,最起码他们已经具备了很扎实的基础能力。 所以,若是以后熟悉了,有机会的时候可以跟老朱说说,把马三保讨要过来留在身边,不管是日后开海还是留在身边做事,都是个好帮手。 (本章完) ------------ 第158章 东宫属官们的劝谏 文华殿内,阳光透过雕花的精致窗棂,斑驳地洒在布满了各类文书典籍的大殿之中。 作为太子日常办公的地方,这里很有朱标的个人特色,在两侧放了很多书柜,里面既有朝廷律令制度,也有各类历史典籍,方便他随时查阅。 而在这里的东宫属官们,也跟待在朱元璋身边的军机大臣们不同,他们虽然是朱标的臣下,但朱标总是以师礼对待他们,所以气氛还是比较融洽的。 当然了,每天他们的工作强度也不低,他们相当于承担了日后内阁的部分工作,给皇帝的奏章会在这里先进行筛选,然后朱标写上自己的批示意见,再转交给朱元璋.朱标监国十多年了,处理政务方面已然非常老练,所以在大多数情况下,朱元璋都不会修改朱标的批示意见,而是写一个“准”或者“阅”,最多写个“知道了”、“朕知道了”,就发下去执行。 不过今天上午忙完了工作以后,朱标却没有去吃饭,而是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这时候,一名宦官进来小声说道:“太子殿下,丘寺卿来了。” 朱标一招手,这个宦官立刻会意,匆匆而去。 而且他作为一国储君,决不能听风就是雨,得有自己的政治考量。 不过不管怎么说,查看完档案后,他还是第一时间来找这个不怎么熟悉的爹了。 在现代人看来,或许这件事并不是那么重要,甚至有些过度重视,但对于古代人来讲哪怕是晋朝那种不忠不义的王朝,还讲究个“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孝对于古代的道德观念来讲,是非常重要的,而在尽孝上,就要先对父辈尽孝,再对祖辈尽孝。 当然,这些条条框框在朱雄英看来很多余就是了。 “你们怎么看这件事?” 那就是有事先跟爹说,如非紧急,不能越过爹去找爷爷,或者起码要跟爹说一声再去找。 丘玄清面露难色。 丘玄清在旁边面色平静,虽然他算不出来,但他不打算拆圣孙的台.丘玄清已经在朝堂上混迹多年了,起码的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作为张三丰的亲传弟子,丘玄清别的不说,光从外表上看还是很唬人的,身上自然流露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而且整個人极度自信,不管面对谁,都是神态自若、步履稳健的模样。 丘玄清是朱雄英最早认识的朝廷重臣,见他在里面,于是目光询问了一下,朱标却表示无碍。 其人是个忠厚长者,心思非常缜密,听了朱标的描述后,沉默片刻开口道:“殿下,此事无论真假,若是让潭王和鲁王知道了,总归是会心生不满的,到时候难免兄弟不睦,于殿下无益。” 这跟为什么当初是朱标去码头接他的道理是一样的,朱元璋即便心里再焦急,也只能在宫里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人伦君臣关系都摆在这里,不能因为宠爱就乱了规矩,否则的话,父子之间心生间隙事小,整个帝国赖以维持的道德体系崩塌,才是大问题。 朱雄英补充道:“父亲,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尽快禀报皇爷爷。” “诸王远隔千里,贫道道行浅薄,实在是无能为力。” 他的话语仿佛一缕春风般吹散了朱标心头的阴霾,朱标松一口气。 朱标叹了口气只道:“近日来总觉心神不宁,似有大事将至。” 朱雄英点了点头。 丘玄清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说了几句,正准备转身离去,然而朱标这时候忽然问道:“那真人可否卜算一番,我的兄弟们是否有血光之灾?” 唐铎是前兵部尚书,本来到了致仕的年龄,但是被朱元璋挽留了下来,让他来东宫任职,并且给了他太子少保的官衔,算是在尚书的基础上又升了半级。 “多谢真人指点,孤明白了。” 最起码,朱标自己这边需要跟人商量一下,做了预案以后再去。 把丘玄清和朱雄英都打发走以后,朱标招来了几位东宫属官,将此事告知他们。 “有什么事情但讲无妨。” 丘玄清点了点头,他明白身处高位的压力,而且朱标的事情虽然他并不清楚缘由,但最近几年皇帝不让太子出京,却也被这些部寺高官隐约地察觉到了这里面一定是有些内幕的。 朱标看着他在桌案底下搓了搓长时间握笔有点发麻的手指,沉声问道:“还请丘真人给孤看看,孤有血光之灾吗?” 你他娘的玩我? 在董伦被调走后,目前朱标的主要班底,是以詹事院詹事,太子少保唐铎为首的一众文臣,包括太子宾客梁贞、王仪,太子谕德秦庸、卢德明、张昌等人。 而就在这时,朱雄英回来了。 丘玄清微微一怔,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他缓缓开口,声音很温和:“殿下何出此言?” 卢德明亦是言道:“圣孙年幼,难免考虑事情只想到一个方面.便是所言非虚,殿下最好也不要插手此事。” “好,现在你皇爷爷正在用膳你且去吃些东西,待会儿我便唤人喊你一同去奉天殿。” 看着卦象,他沉思片刻,然后缓缓说道:“殿下,命运之事,虽有一定之规,但亦非绝对,陛下最近确实不顺,但血光之灾并不在最近。” 不一会儿,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的中年人,在宦官的引领下走进了文华殿,正是太常寺卿丘玄清。 于是,朱雄英直接说了:“八叔和十叔,最近有性命之忧。” 朱标却没有乱了方寸,他身居高位太久了,处事还是有几分静气的,并不会因为朱雄英一催就慌张地带着去找父皇。 “不知殿下相召所为何事?” 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不安,双眼紧紧地盯着丘玄清,希望能从这位高人身上得到一些启示。 因此,听到这话,朱标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情严肃:“英儿,这便是你此前说的血光之灾?” 朱标闻言顿时眉头深蹙,弟弟们对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朱标或许并不完全知晓,但朱标本人虽然在各方面都比老朱软了些,却同样对于弟弟们更加温情,他很关心弟弟们。 经过之前马皇后的明示,朱雄英现在已经清楚了一条自己暂时还必须遵守的行事规则。 丘玄清从袖中拿出几枚铜钱,给朱标算了一卦。 东宫属官考虑问题的角度,肯定是从朱标的利益出发,对于朱标来说,便是真的也不该由他来说,家事就是国事,哪有靠卜筮治家的?这不又回到商周了吗?而是假的,则很伤兄弟感情。 所以,他们考量的角度,跟朱雄英完全不一样,他们既不在乎藩王死不死,也不在乎朱雄英的预测对不对,他们更在乎现有政治体制的维系与稳定,以及朱标地位的稳固。 不过,朱标毕竟是个软心肠的,而且事关弟弟,自己不知道还好,既然知道了总不能不说,故此还是决定带着朱雄英去找父皇。 而且,这个预言还关系到朱标自己若是这个预言验证了,那就说明,他确实有血光之灾不宜出京。 (本章完) ------------ 第159章 被散养的藩王们 “喵呜~” 见有人来了,宫里的御猫蹑手蹑脚地从房顶上一溜烟蹿了过去,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关于为什么京城皇宫里有这么多猫的问题,朱雄英这几天溜达的时候其实还真问过,原因也不复杂,营建皇宫的时候是填燕雀湖形成的,所以现在不仅每年都会内涝渗水,宫内的角落也普遍阴暗潮湿,这种环境很容易就会滋生容易携带病菌的蛇鼠,养些猫就能部分缓解这种问题,虽然猫咪也会一生生一窝。 但猫猫总比鼠鼠可爱不是? 朱标在前面走,朱雄英在后面跟着,他们一同从两侧是红墙的廊道中穿过,宫女见到他们,都纷纷避让,以右手压左手上放在左腰,右腿屈膝垂首行礼,并没有朱雄英看到的古装剧里那种跪倒一片的场景。 这种礼节叫做万福礼,此礼起自宋朝,如今明初普遍流行于宫廷中,分常礼和大礼两种,宫女们见到他们行的就是大礼。 “还请皇爷爷明鉴。” “秦王妃遣来的那些宫女,可还用着习惯?” 说实在的,朱元璋每天日理万机,他是真没时间关心自己的二十多个儿子们,只能任由散养了,不然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藩王,就藩前看着还像个人,就藩后迅速堕落不当人了.秦王朱樉绝对不是个例,反而是燕王朱棣和周王朱橚这种在各自的兴趣爱好上一路狂飙的人不太多。 所以,吕氏和朱允炆能够以某种类似于下属的姿态来逢迎他,让他在东宫能跟在文华殿有近似的感受,这让朱标就觉得稍微舒服点,当然,他也知道这不太对,但他不知道怎么改变,再加上事情很多,于是也就懒得改变了。 但朱标这时候想到了东宫属官们的劝谏,硬着头皮道:“只是此举于礼不合,儿臣怕两位弟弟心中有所不满,反而会致使天家不睦。” 不过眼下还是要先说正经事。 穿过宫门,踏过一片大理石铺就的小广场,终于来到了皇宫中轴线的侧面。 朱元璋想了想后点头:“那就遣翰林院的两位尚书博士饶仲恭和张庸分别去潭王府和鲁王府宣旨吧,这两位都是他们曾经的老师,总比锦衣卫上门强。”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神秘的圣孙回到大明的第一个预言是否准确的问题,也迅速地从皇宫中向朝野扩散开来,引起了极大的讨论。 三大殿里面奉天殿就是俗称的金銮殿是用来召见群臣的,华盖殿是换衣服的,谨身殿是召开宴会的,因此皇帝中午用午膳,大多数也会移步谨身殿,免得把奉天殿搞的都是饭味。 朱元璋停下了手中的筷子,静静地注视着他们,午间的阳光从窗棂斜洒进来,避开龙柱,照在朱元璋的脸上,那历经风霜却依然坚毅的面容,在这一刻反而显得有些慈祥。 “父皇(皇爷爷)。” “好。” 很快,翰林院的饶仲恭和张庸携带着圣旨出发了,分别前往长沙府和兖州府,一个溯江而上,一个沿着大运河故道北上。 朱元璋有些诧异,消停日子没过两天,怎么又要出事了?他这些儿子现在看着都挺身强力壮的,应该健康不会有什么问题,又没人想害他们,会有什么血光之灾呢,还是一次两个人。 “怎么個事?给咱好好说说。” 朱雄英又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有时间的时候去玄武湖钓鱼?刚才见湖里有不少鱼。” 这肯定不是回事,朱雄英已经在琢磨怎么找个厨师训练一下了。 看到大儿子朱标和大孙子朱雄英来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柔和。 其中不乏胆大的宫女,还会抬头时偷偷瞥着朱雄英的样貌,若非好奇,显然是存有别样心思的。 他们穿过了东宫层层叠叠的院落,朱标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不知道是见了刚才的场景没话找话,还是吕氏跟他说了什么,结果到他这里只剩一半了。 老朱总是能从物理上根本解决问题。 显然朱标不是个当父亲的料,他的地位让他很难用朋友的方式跟儿子相处,也会不自觉地产生代沟,尤其是在面对这个一转眼就长成大人的儿子的时候,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根据朱雄英的观察,在生活中,朱标的形象似乎更贴近于一个四十多岁的公务员,每天上班的时候就处在舒适区里,一下班反而不知道如何把自己放到生活中合适的位子里。 朱标怔了怔,面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瞥了一眼桌上的菜,烧鹅、燌羊头蹄、鹅肉巴子、咸豉芥末羊肚盘、五味蒸鸡.行吧,一顿下去血脂血糖又高不少。 于是,朱雄英把关键的事情说了说。 “喔”朱元璋沉吟了几息,“好说,那就派锦衣卫把他们都抓到京城,不给他们反抗的机会不就得了?” 两人有点尴尬的相顾无言,继续默默行路。 朱雄英也跟着说道:“十叔或许可以抓来,帮他强制戒除金石之瘾,不过八叔现在心里乱的很,若是强行抓来,恐怕胡思乱想之下半路就会出事.不妨找个八叔信得过人,请他去给八叔安安心,等八叔心结解开了,有机会再寻个好的理由召来京城。” 实际上,有攀龙附凤心思的宫女绝对是不少的,只不过这条路比较危险,不管攀没攀上,只要挨着边,都有极大概率等不到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朱雄英清了清嗓子说道:“皇爷爷,八叔和十叔,今年会有血光之灾,若是应对不当,恐怕性命堪忧。” “还习惯。” 正率军出塞游弋的朱棣打了喷嚏,茫然地看向周围一片未青的草原,不过很快他就收回了目光继续专注起手头的工作了,从洪武十三年就藩开始,他在塞北已经砍了整整十年的蒙古人,他的心早就跟手中的刀一样冰冷无情了。 你看,补救什么时候都不晚。 朱元璋正坐在椅子上,面前摆着一桌丰盛的午膳。 而朱元璋却并没有下达禁令来隐瞒这个消息,反而是任由其蔓延,显然他对朱雄英非常有信心,并且打算借助大孙回到大明后的第一次预言,来帮助大孙树立威望。 毕竟,作为“圣孙”完全可以通过彰显神权的方式来让朝野敬畏,当然了,除此之外,朱元璋还给朱雄英安排了其他的事情,用来锻炼他的能力,为继承大明江山积累足够的本钱。 (本章完) ------------ 第160章 朱允熥 日影悠长,天光垂下如金色的纱帘,透过层层叶片,斑驳地洒在青石地面上。 东宫的偏院,一棵参天古树下,几名宫女正忙碌地将一件件浆洗好送过来的衣物收拢起来,分门别类的放在竹篮里,轻风吹过,带来阵阵花香,与她们的低声细语交织在一起。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这种情景定然不会出现在当下的大明皇宫里出现,在马皇后的管理下,宫女们到年龄了都会被放出去,而且哪怕是最早那一批的宫里老人,眼下在内廷身居高位,最老也只有四五十岁。 不过,宫里待着无趣,宫女们八卦的天性总是免不了的。 “听说圣孙最近给出了一个预言。”一名宫女神秘兮兮地开口,手中的衣物随风轻轻摇曳。 “哦?什么预言?”另一名宫女好奇地转过头来,一双清澈的眼眸闪烁着探寻的光芒。 “哎呀,这些大事咱们也管不了。”话题有些敏感,顿时有人岔开,“只希望那两位藩王能够平平安安,不要真的应验了这个预言才好。” “这种事,谁说得准呢?”沉稳的宫女叹了口气,“不过圣孙聪慧过人,他的预言,或许真的有什么根据吧。” 朱允熥抬起头,似乎不习惯有人这样温柔地询问他,他小声地回答:“没人陪我玩。” “娘希望伱过得好好的,她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允熥?” 虽然这样可能会让其中一部分人起了轻慢之心,觉得朱雄英好说话,继而产生轻视的感觉,“近之不逊远之则怨”就是这个道理,但毫无疑问在现在这个阶段,亲民的形象更能笼络宫内的人心。 宫廷既然有规矩,朱雄英就暂时不可能搬出去住,那既然不能换个环境,就只能改造一下环境了,否则在吕氏有意无意的控制下,他在东宫的日子会过得很难受。 “素影”“雪瑾”“罗绮”“蝶儿”. 宫女们叽叽喳喳地应道,显然见到这个难得的同龄异性,而且是皇孙,让她们感到很开心。 “这念珠看起来不错,是从哪弄得?”朱雄英顺口问道。 “你怎么了?” 朱雄英伸手摸了摸小黑狗的脑袋,他也不怕它咬,反正已经打过狂犬疫苗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 对于朱允熥来说,哥哥的到来仿佛打开了一扇窗,让阳光洒进了这个阴暗的角落。 朱雄英点了点头。 “真的吗?那可是大事啊!”一名年纪较小的宫女看着也就十一二岁,不由地惊呼出声,她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不过,你们说,这预言会是真的吗?圣孙真的什么都知道?”最初开口的宫女又问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好奇。 听到这里,朱雄英的眼中闪过一丝同情。 朱雄英摇了摇头,只道:“你能宁心此物便是好的,下次出城寻这僧人再要一串便是了这僧人叫什么名字?” “小浪蹄子,轮不到你。”旁边的宫女啐了一口,“想亲近圣孙,太子妃也不让啊,你不怕被打死啊。” “那倒也是.宫里还不都是太子妃说了算,太子妃对圣孙可冷着呢。” “虞王殿下。” “倒是只晓得圣孙长得英俊。”这时候一个宫女眼冒桃花地说道。 朱雄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感,他轻轻地走到朱允熥的身边,蹲下身子。 不多时,一个嬷嬷走了进来,朱雄英方才识趣地离开。 没有哪个普通人,不对神鬼之事感到敬畏。 而选择对皇室重要却对朝政影响力不大的事件,来作为第一次预言,只要成功,显然能够极大地提升朱雄英在皇宫中人心目中的地位,这也是他继续扩大自己影响力的基础。 “他说,两位藩王将有血光之灾。” 虽然身穿华贵的衣物但朱允熥的脸上却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忧愁,见哥哥来了,反而有些瑟缩地裹了裹衣袖。 这个小男孩正是他的同母弟弟朱允熥。 小黑狗跑到朱允熥的面前“哈次哈次”地吐着舌头,似是在邀功一样。 回来以后,朱雄英与他见得不多,因为朱允熥今年才八岁,每天都得去大本堂上学,天天早出晚归,经常与朱雄英的活动时间错开,而且朱雄英穿越的时候,他才刚出生,所以虽然是同母兄弟,但两人其实是完全陌生的,在朱允熥的世界里,这个哥哥始终都只是一个空洞的名字。 在东宫转悠着,忽然,一只小黑狗摇着尾巴跑了过来,咬着他的裤脚不让他走。 “当然。” 他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正盯着地面出神,神情落寞,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 听到哥哥这样说,朱允熥低下了头,手里习惯性地转动起了一串念珠,似乎这样能让他的内心更平静一些。 很明显,这些年在继母吕氏的威压下,朱允熥的日子过得实在不算是太好,当然,跟普通人家的小孩比起来物质条件肯定是好太多了,只是精神状态实在堪忧,这也养成了他畏缩怯懦的性格,遇到什么事情都不敢吱声,也不懂得如何与人亲近。 朱雄英站在门口,刚才她们的话语,他也听到了一些。 叙话了没一会儿,东宫的宫女们对于这位圣孙的好感度直线提升,圣孙并没有把她们当做地位卑贱的奴婢,而是相对平等地对待她们。 最初的宫女压低了声音,但这个消息却像是一颗重磅炸弹,在小小的宫女群体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朱允熥的头,轻声说道:“别怕,以后哥哥陪你。” 这一点,正是朱雄英目前需要的。 小黑狗呜咽着摇了摇尾巴,示意朱雄英跟他走。 这个问题有点为难他了,朱允熥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方才答道。 而自己的第一个预言,也确实收到了意料之中的效果,那就是在宫内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哥哥,你真的能预知到很多事情吗?”朱允熥忽然问道。 就在这时,宫女们听到了身后的声音,慌忙回过头去。 朱雄英有些诧异:“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允熥似乎在内心做了一番挣扎,最后有些舍不得地说道:“哥哥想要吗?若是哥哥想要便送予哥哥。” “怎么自己在这里坐着?” “他们都说我是灾星,是我出生害死了娘。”朱允熥的情绪又快速低落了下去。 走过一个廊道,在宫殿的一角,朱雄英发现了一个孤独的小男孩。 “嘘,小声点。”一名看起来较为沉稳的宫女提醒道,“这种事咱们这些当奴婢的还是少议论为妙。” “这是上次跟父亲一起去大天界寺祈福的时候,里面一位僧人送给我的。” 目前被给予了“熟悉皇宫环境”这個新手任务的朱雄英尚未彻底完成,所以每天要做的就是在宦官的陪同下瞎溜达,了解宫里各区域的功能以及相应的规矩和禁忌。 同时,朱雄英也询问了她们各自的职位,基本都是东宫内伺候几位贵人的差事,地位不算低,比普通负责洒扫和清理的宫女要高,但也没高到哪去.若是真是贵人心腹,也不会聚在这里说小话。 两人开始交谈起来,朱允熥的表情逐渐从拘谨变得放松,他时不时地诉说着自己的孤独,而朱雄英则认真倾听着。 “咳。” 朱允熥犹豫了刹那,最后鼓起勇气问道:“那你说以后娘会原谅我吗?” 目前朱元璋应该不会马上让他先去做事,阶段任务的重点在于熟悉环境和补充必要知识,但朱雄英却必须要先在宫内树立自己的威望,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否则的话,在宫内都站不住脚,怎么能指望有人服从他呢? 而这个世界上,能使人敬畏的,除了最常见的权力作为支配力以外,毫无疑问,神秘学知识也是一种。 “好像叫道衍?” 朱雄英一怔,老朱看到了残页都没弄死这和尚?这么有气度嘛。 (本章完) ------------ 第161章 第一个任务:整顿莫愁湖 夏日的玄武湖,若是从天穹中俯瞰,湖水绿的仿佛一块巨大的翡翠般镶嵌在皇宫西北不远处的地方。 阳光透过树梢斑驳地洒在湖边,蝉儿此起彼伏的鸣叫声让人昏昏欲睡,湖边杂草丛生长得极为繁茂,最高的地方甚至都已经没过了膝盖,还有很多驱赶不掉的小飞虫萦绕在水边,说实话,比较爱干净的朱标已经开始嫌弃这个地方了。 不过他瞥了一眼正在兴致勃勃地打窝的左右两人,咽下了要出口的话,学着他们的模样,朱标也打了个窝,但是并没有任何鱼上钩。 朱标在内心安慰自己:“钓鱼的乐趣并不在于钓鱼,权当给鱼儿喂食了。” 朱元璋戴着个斗笠,身上穿着汗络衫,这是一种类似背心的夏装,松弛的皮肤有些黑黄,胳膊上还能看出肌肉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常年务农的老农一样。 这时候,朱元璋一抬鱼竿钓上来了一条,他的手很糙也很稳,鱼到了近前,一下就徒手解了钩扔进了鱼篓里,看着它在里面“扑腾扑腾”地翻着肚皮。 “可到了地方一看,哪还有什么古战场?邵阳洲两岸水草长得好的很,鱼儿欢着呢,蒙古人骑着矮脚马耀武扬威,像是驱赶牧羊犬一样驱赶着我们汉人。那时候咱就在想,若是被鱼虾吃了倒也罢了,毕竟人也没少吃鱼虾,算是欠的.可咱也不欠蒙古人的,活着还要被蒙古人欺压,凭什么呢?” “好多人被掳去了给蒙古人养马,说是养马,其实就是当奴隶使唤,那时候还小,有一年在河边捉鱼摸虾,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见上游飘下来好些尸体,晚上做梦啊,就梦到鱼虾跟个黑云团似地啃咱的身体,被吓醒了。” “是条大鱼啊。”朱标有些惊讶于自己竟然真的成功亲手钓上来了一条鱼,这对于他来说是相当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 “站稳了,鱼竿朝前直往上抬,要集中气力不要左右摆。” 面对父皇的灵魂拷问,朱标把鱼竿收了回来,习惯性地说起了废话:“父皇,您常说治国如烹小鲜,要细微处见功夫,今日钓鱼,儿臣深有感触。” “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啊,不是光把蒙古人赶走就高枕无忧了,咱是做不完了,以后的大明得靠你们。” 朱雄英上手给他矫正了一下后,很快,朱标也体会到了钓鱼的乐趣。 “咱稍后会给你找几个老师学习一番,另外也得去宫外看看.正好现在有这么一个事,不是迁徙了五千三百户富户到京城嘛,这些人在城西莫愁湖旁买房置地做生意,常被京城的牙行居中牟利,环境也差得很,可谓苦不堪言,应天府尹高守礼屡次给咱上疏说及此事,朝中大臣议论纷纷,咱就交给你去整治一番。” 朱雄英脱了上身的汗络衫,腋下夹着個捞鱼抄子卷着裤腿淌进水里,然后双手架住滑不留手的鱼,将其弄出水面几个来回后,直接闷进了捞鱼抄子里,这时候这条鱼已经被折腾的晕头转向了.这是一条白色的大鱼,阳光照耀在鱼鳞上,瞬间仿佛镶嵌了一层银边。 “持此令牌,锦衣卫和应天府还有五城兵马司,你都可以调动。” 朱雄英心中一凛,果然自己的小心思瞒不过朱元璋。 朱雄英接过令牌心中一喜,虽然皇爷爷没说有什么奖励,但这件事情对他来说肯定不仅仅是锻炼能力,还包括培养一些自己的班底,扩大影响力,至于其他方面的奖励也不会少了。 “好样的!” 朱标劝慰道:“如今这些都过去了,北元被打散了,蒙古人再也不敢南下牧马,百姓也得享太平日子了。” “.” “是,如今大致都熟悉了。” 朱元璋从小凳上站起了身,扶着腰眺望着玄武湖的另一端。 朱元璋和朱雄英都转头看了过来,只见浮标确实在剧烈地晃动。 “还有英儿,总是闲着来钓鱼可不好,如今皇宫里的环境大概熟悉了?” “多亏了父皇兴义兵伐暴元。” “村里的老人说,这都是惊扰了鬼神,要去古战场拜一拜方才能解,那时候咱大姐,就是李文忠他娘,带着咱走了十几里的路,去邵阳洲的古战场祭拜.小时候祖祖辈辈都传,这地方是当年南朝韦老虎大破北魏的地方,钟离之战浮尸十万,江水为之堵塞。” 朱标这人挺有意思的,虽然看起来有些仁慈庸弱,做事也喜欢瞻前顾后,嘴里总是说些厅里厅气的废话,是个顶无趣的人。 “先把鱼竿抬起来,再轻轻抖动一下竿稍。” 坐在小凳上,鱼竿半天没动弹,朱元璋看着珀丽的湖面一时间有些出神,过了半晌才开口道:“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过去,也不知道你们爱不爱听以前的时候,淮甸上都是蒙古人的马场,庄稼大片大片的铲平了种草籽,那地方河流多啊,草也长得好。” 钓鱼的时候并不是人能发挥全部力量用来对抗鱼,相反,鱼努力挣扎时迸发出的力量,会让鱼竿另一头的人感到相当吃力,这条鱼的反抗力度很大朱标天天在文华殿里坐着批阅公文根本不锻炼,这时候竟然拉不起来鱼竿,只能这么拧着劲儿僵持着。 同时,右手边的朱雄英也钓上来了一条。 说罢,朱元璋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扔给了朱雄英。 第一个预言已经开始发酵了,如果证实无误,那么毫无疑问,自己在皇宫中的威望将会迅速上升,没有人不敬畏于这种拥有鬼神莫测之能的神权拥有者。 “为什么你没钓上来?”朱元璋问道。 朱雄英看了一眼他的鱼竿,在这里最近已经钓了四次鱼的他沉默了几息后判断道:“鱼口有点轻了。” 朱雄英也露出了笑意,他们在湖边共享着这份简单的快乐,仿佛此刻他们都只是农闲时的庄稼人。 夏风吹过,湖畔的柳树轻轻摇曳。 朱元璋赞许地点头,对于出来钓鱼这件事情,老朱是很乐意的,实际上,总让朱标在京城里闷着,他也觉得过意不去,只不过以前的时候他比朱标更工作狂,也很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候.而他没想到朱雄英的邀请,朱标竟然同意了。 但他就像是一个被圈在了金光圈里不敢走出来的唐僧一样,但正因如此,对于他来讲,每次突破无聊生活边界的尝试,都会分外刺激。 新手引导任务这就算完成了,朱元璋也不含糊,之前就想好了,现在直接给了朱雄英第一个锻炼能力的正式任务。 但是朱雄英同样也要两条腿走路,光有神权可不够,他还得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才能真正成为大明帝国的继承人。 “浮标动了,是不是有鱼儿上钩了?”朱标紧张地握着钓竿。 而朱元璋很贴心,怕朱雄英自己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或是没人给他参谋,还特意留了个谋士给他。 “对了,大天界寺有个叫道衍的和尚,你应该知道,这人不老实,不过咱也没杀他,如今正好留给你收用,明天有时间的时候伱便去大天界寺祈福吧。” (本章完) ------------ 第162章 先找个狗头军师吧! 傍晚,微风轻轻穿梭在东宫的亭台楼阁之间。 夕阳余晖映照下的京城如同一幅写意的画卷,暮霭沉沉之际,伴随着红晖缓缓消退,天际线上一片金橙朦胧之景,只有在这时候,才能真正明白“金陵”这两个字的含义。 不过眼前美丽的风景,却与太子妃吕氏此刻眉宇间的淡淡忧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今天朱标回来的时候很高兴,还向她炫耀了鱼篓里钓来的几尾肥鱼,但吕氏高兴不起来,皇帝对朱雄英的特殊安排,仿佛一块沉重的石头般压在吕氏的心头,整个心脏似乎都跟着坠进了无底深渊。 朱雄英即将受到单独的教育和出宫处事的机会,让她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作为朱雄英的继母,吕氏在朱标面前当然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悦的样子,但又难免有些羡慕和不甘,这两种情绪在她心中翻涌着。 “要去大天界寺一趟,烧香礼佛。” 这是一名個子高挑的色目女孩,有着淡淡的金色卷发,蓝色的眼眸,带有典型的东欧血统.据她所说,她的祖上是在蒙古西征的时候,作为罗斯公国战俘被掳掠回中原的,而经过几代混血后,她已经完全汉化了,除了外表上还带有色目人的特征外,无论是语言还是生活习惯、思维方式,都是元朝统治时期典型的北地汉人。 隔着墙,朱允炆无声地重重叹息着。 吕氏看着儿子那关切的眼神,心中仿佛都要冻结成冰的忧虑瞬间被融化了一些,她轻轻叹了口气蹲下身子看着朱允炆,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再加上皇帝和皇后明显更喜欢朱雄英 越想,吕氏越觉得难受,但对于她来说,现在也不是没有好消息,那就是按照【礼有嫡子而无嫡孙】的宗法制继承原则,在正常情况下,拥有同等继承权的皇太子和皇太孙不会同时出现,这就意味着,不论朱雄英有多大的优先级和优势,只要朱标当太子,那按照规矩,朱雄英就不会被立为太孙。 她们熟练地为朱雄英穿衣服,先是为他穿里面的显得有些繁琐的衣服,然后披上了一件袍服,又细心地系好革带,整理好衣领和袖口。 而这样,如果朱元璋不是禅位给太子朱标,那么朱雄英就不太可能在朱元璋活着的时候取得“皇太子”或者“皇太孙”这种明确拥有皇位继承权的地位。 穿过山门,寺内古树参天、佛音缭绕。 朱允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穿过院落与院落之间的围墙的时候,他透过雕花的石窗,分明看到了另一头的朱允熥正在朱雄英的陪伴下用铲子挖地,要弄出一个鱼塘来,两兄弟身上脏了吧唧,却都笑嘻嘻的,小黑狗欢快的围着他们乱窜。 朱雄英放慢了脚步,他环顾四周,只见寺庙的墙壁上雕刻着精美的壁画,上面的每一尊佛陀菩萨都栩栩如生,极为宝相庄严,这些新弄的壁画也是大天界寺的特色。 吃完饭,又灌了一碗茶,朱雄英从内到外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继续向内院深处走去,路过金刚殿、天王殿、正佛殿、左观音殿、石轮藏殿,遇到了不少前来参拜的信徒,这些信徒或跪拜在佛像前,或闭目默念经文,每个人都显得很虔诚。 他心里清楚,之前娘亲允诺带他出去玩的事情,现在恐怕早就被抛到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了。 苏日娜拍了拍手,宫女们立刻应声而入,她们身穿统一的衣裙,梳着丫髻,由于马皇后管理后宫很严格,而且崇尚节俭,所以宫女们的衣着饰物并不华丽,只能称得上端庄秀美。 “快去吃饭,吃完饭娘亲随你温书。”吕氏催促道。 其原址本来在城内的朝天宫,不过经历了一场大火,已经烧成白地了,因此这里新建的寺庙虽然还叫“大天界寺”,但其实处处都是新的,而朱元璋早年曾在凤阳皇觉寺出家为僧,对投缘的天界寺更是另眼相待,每年都会有三五次来这里巡幸一番,所以这里可以说是皇家寺庙了。 接着,宫女们端来了铜盆和热毛巾,这就不需要别人摆布了,朱雄英自己好好洗了把脸。 也就是说,朱雄英和朱允炆的身份,同样都是嫡皇孙,只不过朱雄英是嫡长皇孙。 早餐很简单,就是普通的米粥、鸡蛋、烧饼,朱雄英根本受不了朱元璋那种大鱼大肉的吃法,所以是让小厨房特意做的清淡些,嗯,字面意思上的“小厨房”,地方贼小,做不了什么大餐,因为皇宫是没有烟囱.想象一下,一到中午晚上,整个皇宫处处冒烟是个什么场景?而且宫殿都是木质结构,有烟囱就有火灾风险,所以所有厨房用的都是专用的无烟炭来烧火,当然,你也不能指望这玩意搭配中庸口味的厨师能做出来什么好菜。 皇室对于衣着有着严格的规定,在不同场合要穿不同的衣服、饰品、鞋靴、簪子.其复杂程度甚至能专门编成一个小册子,还好有这些熟知宫廷礼仪的侍女帮助,不然朱雄英自己肯定会穿乱套。 一个汉化的色目人,用着蒙古名字,好吧,元朝就这样,也不需要有多奇怪。 东宫的灯火开始一盏盏亮起,明暗交错下,朱允炆的眼神似乎闪躲了一瞬,但旋即就用力地点了点头。 “娘亲,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跟在他身边的色目侍女苏日娜问道,这个名字在蒙古语里是“好学”的意思。 就在吕氏思虑之时,刚从大本堂回来的朱允炆小碎步穿过长廊,来到吕氏身旁。 吕氏其实很清楚,朱雄英的回归,意味着朱允炆以后能够继承大统的希望,已经变得非常渺茫了,就算抛开一切外部因素不谈,按照立嫡立长的规矩,哪怕朱允炆现在在宗人府那里也是嫡子,但朱雄英毕竟年长着呢。 朱雄英没通知大天界寺,所以也没人迎接他,山门内一群僧人正在做早课,他们的诵经声此起彼伏,让人感觉有些困倦。 干大事的第一步,先收拢班底。 而且,哪能抛开外部因素不谈呢?文官们当然希望朱允炆继位,可眼下可是明初!勋贵武臣,尤其是其中势力最强大的淮西勋贵集团,才是大明朝堂里最强大的力量。 “我知道了娘亲。” 朱雄英起得很早,推开门,感受到一股清新的晨风夹杂着花香飘入殿内,让他心情很是愉悦。 “殿下今日要外出吗?” 翌日清晨。 如此一来,如果朱元璋驾崩了,那么朱标成为皇帝,以后的事情就未必不可为了。 上午的光透过密密的松林,金色的光斑与古朴的青石路面相映成趣,形成一幅宁静的画面,随着朱雄英一行人的脚步越来越近,大天界寺那巍峨的山门渐渐显现在眼前。 收拢班底的第一步先找个狗头军师吧! 大天界寺,是如今大明规格最高的寺庙,列于五山十刹之首,而且这里除了寺庙本身的职能,还兼着正六品衙门僧录司办公地和外国使者朝见礼仪培训地的作用。 “允炆,你自己要争气知道吗?你是娘亲的孩子,娘亲一心都是为了你好.现在你哥哥回来了,平时除了读书,也要多亲近你的父亲和爷爷,让他们觉得你好,觉得你优秀,伱才有机会。” 在一株菩提树下,朱雄英逮到了一个正在扫地的白胖和尚。 “请问这位法师僧录司右觉义(从八品)道衍大师在何处?” (本章完) ------------ 改名了原名《皇明圣孙》 如题。 ------------ 第163章 登录在野谋士:道衍 这白胖和尚停下扫帚,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圆圆的脸蛋,眉头细长,倒三角的眼睛有些凶相。 他身穿一件宽大的茶褐僧袍,腰间系着一条青绦带子,脖子上还挂着一串沉甸甸的佛珠,每一颗都打磨得圆润透亮,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白胖和尚上下打量了朱雄英一番,放下笤帚,双手合十,向他行了一礼,道:“贫僧便是道衍,施主找贫僧有何贵干?” 朱雄英怔了刹那,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白胖和尚,竟然就是他要找的道衍。 不过,这白胖和尚的衣着服饰确实符合规定,一开始佛教传入中土,只准穿若青、若黑、若木兰等“三如法色”的袈裟,直到唐代武则天崇佛,朝廷才开始常赐高僧紫衣、绯衣以示宠贵,因而演变成了大红袈裟,并不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和尚都穿大红袈裟而到了如今的明初,按照洪武十四年颁布“比僧道服色,禅僧茶褐常服、青绦、五色袈裟;讲僧玉色常服、绿绦、浅红袈裟;教僧皂常服、黑绦,浅红袈裟”的制度,不同教派的僧人需要穿不同的服饰。 大天界寺是如今大明禅宗之首,全寺上下僧人自然都是禅僧,若是奉行天台、华严诸宗的佛寺,僧人则是讲僧。 面对要么当狗头,要么当军师的抉择,道衍选择了后者,至少得活着才有机会知道问题的答案,同样只有活着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道衍给他倒了杯茶水,低着头说道:“贫僧听说过朱施主的一些事情,如今一见,果然有趣。” 总之,眼下整顿莫愁湖这件事情,虽然不大但却是他要做的第一件实事,所以朱雄英要竭尽全力,把这件事情做得漂亮,而道衍既然有智谋,那么或许可以问问他的看法,择其能用之处来用。 “噫” 面对这个答案,道衍的呼吸似乎都停顿了刹那。 “自然是要变的。”朱雄英面不改色,“不过,却并非是要改天换地。”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治理天下如果合乎道,就可以作到太平安定,把战马退还到田间给农夫,马耕作、粪拉田;而治理天下如果不合乎道,那么就连怀胎的母马也要送上战场,在战场的郊外生下马驹子。 “我确实窥得天机。” 他上下打量着道衍,试图从这个貌不惊人的和尚身上,看出那“黑衣宰相”的影子。 “哪里有趣?”朱雄英饶有兴趣。 朱雄英也并不觉得自己能虎躯一震就收复道衍,令其心悦诚服的纳头便拜,但眼下既然两人之间有了基础的了解,那么先拐带上船还是可以的,道衍跟着朱棣的时候也不是一门心思不是?良禽择木而栖都不止择一次呢。 实际上,他的主张,便是改变大明,这一点与道衍是一致的,只不过要怎么改,改变到底有多大力度,却未必与道衍的想法一致。 朱雄英坦荡地承认了这一点。 “哦?” 道衍的三角眼微微吊了起来,露出了几分玩味的神情继续问道:“那敢问朱施主,这道是变好,还是不变好?” 当然,直接人身威胁绑过来也不是不可以,但这种方法就跟流寇抓落榜书生当军师一个道理了,难免日后人家出歪主意所以还是交流一下比较好。 道衍的话语分外笃定,而刚才的问题,也是道衍为了验证自己猜想所设下的小小陷阱,朱雄英的回答,已经验证了他的猜想。 “道,便是这天下的种种旧制。” 来大天界寺找道衍的事情,朱雄英已经问过老朱了,而老朱的态度是默许,显然,虽然老朱不喜欢道衍,但也觉得他是个有能力的人,于是故意冷落让道衍闲置了这几年,以备儿孙收用。 “朱施主如何理解?” “天下大乱,越乱越好。” “贫僧实现了吗?” “从前贫僧听闻有人在阴阳炁海中能窥破未来,那时候贫僧还颇为不以为然,可几年前贫僧被从燕王身边忽然调开,陛下让贫僧来这大天界寺中担任僧官,勉强保住一命,而后日夜思虑间,便觉得这天数委实可怖了。” “原来是道衍大师失礼了。”朱雄英回过神来,连忙还礼,“在下朱雄英,此次前来,是希望能与大师探讨一些佛法。” 若是旁人,肯定猜度不出来这白胖和尚的心思,但朱雄英不一样,因为这对于他来说并不难。 道衍微微一笑,把扫帚倚放到了一旁的树干上,点了点头:“朱施主请随我来。” “这取决于你的表现.现在是你做抉择的时候了。” 道衍看着他,朱雄英同时也在揣测这位未来“黑衣宰相”的深浅,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他很清楚这次会面不仅是对道衍的考察,也是道衍对他的考验,这种交互显然是双向的,只不过这和尚可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老朱虽然没杀他,但这种双刃剑自己用也得小心划伤手。 道衍学贯三教,却又不在三教之中,因此,他的“道”一定是与众不同的。 道衍没有犹豫很久,他就像是被佛祖镇压在五指山下等取经人的孙猴子一样,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刚才的考验不过是小小试探,并不影响最终的结果。 朱雄英用茶杯一下下地磕着案几的木质平面,八个字说完,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同样起身昂然直视道衍:“这便是你的未来,你所求的,根本就不是走马以粪的太平治世,而是戎马生于郊的世界,你想要用这个世界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这是老子《道德经》里的一段话,挂在佛寺里没被人撕了,说明道衍还是有点地位的。 因此,茶褐僧袍的禅僧,僧袍上还绣有八宝纹饰,定是禅宗僧官无疑,跟看电视剧里的警察干部通过“白衬衫还是蓝衬衫,肩膀上扛着的是什么”来辨认身份是一个道理。 朱雄英握着茶杯:“机缘巧合,道衍大师倒也不必太过在意。” 道衍霍然起身,僧袍猎猎作响:“那还请朱施主告诉贫僧,到底看到了什么。” 画像不是很瘦吗?还是人老了才干巴的? 这里的关键问题在于,什么是“道”,对于这一点,不同哲学流派都有自己的答案,如果是一個正常的儒生,那理解的道肯定是孔孟之道,是以“三纲五常”为核心的道;如果是道士,那便是道法自然清静无为,以黄老之术治国,重现文景之治;如果是和尚,则是人心向善,建立地上佛国,方才是道。 道衍的三角眼紧紧地盯着朱雄英:“如今一试便知,朱施主窥得天机,乃是天命之人。” “不是巧合,仿佛有一双眼睛洞彻了贫僧的心思和命运。” 房间内陈设简单,一张木桌,几张凳子,还有一张简陋的床铺,墙上挂着一幅字,却没有写禅语,而是潦草地写着“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 他引领着朱雄英穿过一片幽静的竹林,来到了一间僻静的禅房。 “若圣孙不弃,道衍愿追随左右。” 两人再次落座后,开始谈论起了其他事情,从佛法聊到世间百态,从政治聊到民生,道衍虽然外表看起来普通,但他的言谈举止中透露出的智慧,却让朱雄英有些刮目相看。 谈话结束后,朱雄英对道衍的印象更加深刻了。 朱雄英意识到,这个白胖和尚虽然此时还郁郁不得志,但未来必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确实不负“黑衣宰相”之名。 (本章完) ------------ 第164章 来自道衍的信息 如今的京城宛如一颗镶嵌在长江这条蜿蜒玉带上的明珠,人口足有上百万之众,不仅是大明规模最大、人口最多的城池,亦是整个世界上最大的都城。 朱雄英站在大天界寺所处的凤山山顶,遥遥向不远处的京城方向望去。 只见城墙巍峨,城门重重,里城门十三座,外城门又有新建十六座,城池辽阔,南北穿城四十里之遥,若是绕城一周,甚至有一百八十多里的路程。而城内的格局亦是错综分布,几十条大街与数百条小巷纵横交错,金粉楼台点缀其间,寺庙宫邸错落有致,碧瓦朱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长江水面波光粼粼,各类船只穿梭不息,那远方若隐若现的风帆,就好似天边云瀑裹挟着船流淌下来的一般。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不到此地,委实难知此景为何。” 朱雄英喟叹一声,然后扭头道:“只是这城西的莫愁湖畔,如今却错乱难治,不知大师有何良策?” 然而,这种对于未来的把握却并不是其他人能够理解的,就算是朱元璋,即便有些触动,也不是能够轻易转变过来的,毕竟人脑海里的观念都是根深蒂固的,朱雄英想要光靠说来说动别人是很难的,但是如果他能把他所设想这套东西落在实处,就有说服力多了,不仅朱元璋能理解,文武百官也都能从这个生活范围内的例子看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利在何处。 但这对于朱元璋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其一是牙行莫愁湖畔鲜少有铺户坐商,皆是南来北往的游商和京城附近的百姓,他们进不得内城去,便在此地聚集,而无论是租赁房舍还是货栈,皆要仰赖牙行居中协调,这些都是被牙行把持的,故此大力整顿侵害最多的就是牙行的利益,而这些牙行都颇有背景,不少都兼着给京城中达官显贵放印子钱的阴私勾当.贫僧知晓圣孙雄心壮志,自然是不怕这些攻讦的,不过想要做大事,却不能一味莽撞,若是把人都得罪光了,便是做成了到头来也没个滋味,反而为日后徒增烦恼。” 这些迁徙到莫愁湖畔的富户来自全国很多个布政使司,在家乡他们是一霸,在这里他们什么都不是,一切人脉、产业都需要推倒重来,莫说在京城权贵眼里这就是来要饭来了,就是京中有点背景的势力,都能反复拿捏他们,所以这些迁徙来的富户,如今不过一两年,便已经有破产卖儿鬻女的了,即便过得稍好些的,也早就没了在地方当土皇帝时候的气焰,各个苦不堪言,只得低声下气的托人上疏,请皇帝改善他们这些“客户(古代指从外乡迁徙来的人口)”的处境。 道衍出主意很保守,把利弊也说的清楚,显然他不打算干交浅言深的事情,因此把其中的这些勾当都点透了,但拿主意得朱雄英自己拿。 而只要把这些富户迁徙出来,让他们离开原有的乡土环境,那么他们就像是失去了毒牙的蛇一样,再也没有什么威胁性可言了,毕竟在华夏古代的政治环境里,有钱并没有什么用,只有当钱能转换成对应的影响力的时候,才有作用。 “大师但讲无妨。” 在现代世界生活多年的朱雄英,很清楚发展工商业才是大明的出路,在农业上内卷,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道衍点点头,他已经明白了朱雄英的需求,自然可以给出对应的建议,毕竟道衍也在这里待了好多年了,对于京城错综复杂的环境更加熟稔。 而这一步棋走的好了,他也就不必每天在皇宫里逛该了。 莫愁湖是京城第二大湖泊,仅次于玄武湖,也是长江古河道的遗留部分,在东吴时莫愁湖一带是江渚地区,唐宋以来秦淮河入江口泥沙逐渐淤积而慢慢向西北三汊河推移,长江主流道也逐渐向西北迁移,致使长江中的白鹭洲与岸边相连,原长江与秦淮河交汇处的低洼地带就留下了许多池塘和湖泊,莫愁湖就是这么形成的。 “不错。” “若是圣孙想整顿莫愁湖畔,那么有几个势力是必须要面对的,只是其中有些事情颇有龃龉,不知当不当讲?” 当然,这种政策也只是能解一时的问题,因为旧的豪强走了,地方上还会诞生新的豪强,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所以朱雄英打算借这个机会小试牛刀一番,在这个过程中不仅能够熟悉京城环境,而且能够初步建立自己的班底,结交有用之人,获取一个能够不依赖他人的财富渠道。 效仿汉武帝迁徙天下富户来京的事情,道衍自然是知道的,这种政策怎么说呢?对于皇权来讲,肯定是利大于弊的,因为这些富户在地方那就是盘根错节的地头蛇,“流水的县官铁打的豪强”嘛,看解缙在蓝田县城的境遇就能知道了,而这些地头蛇之间往往各种关系都能纠缠上百年之久,轻易难以撼动会对朝廷在地方的统治造成严重阻碍。 朱雄英微微颔首:“这片区域在传统的内城之外,还在新建的外城之内,大规模的人口聚集和流动既不会威胁到京城内部的安全,也有相对宽松的环境,而且水运交通便捷,若是能在此地建成商区,维持好一个良好的营商秩序,便可以收取源源不断的商税。” 而这個问题,被朱元璋交给了朱雄英,用来检验和锻炼他的能力。 古代谋士不都是这样,一般都是好几个谋士,一人出一个主意,主公自己去选,选对了那是谋士厉害,选错了那是主公眼瞎,没有哪个谋士敢保证自己出的主意就绝对可行,要是敢保证他还当谋士干嘛?自己扯旗当主公岂不是更好。 唯一的小小缺憾就是,搞迁徙的时候,配套政策没有考虑太周全,因此造成了莫愁湖畔这个“城乡结合部”的暂时无序状态。 朱雄英指着那里说道:“秦淮河在定淮门那里汇入长江,而龙江船厂就位于秦淮河和长江交汇处,再往东南便是由内外城夹着的莫愁湖,与秦淮河由几处河道相通,秦淮河继而继续流向东南.如果说秦淮河是京城的肠,负责通过便捷的水运来输送各种物资,那莫愁湖就是用来消化和储存食物的胃,这附近的一大片区域,都极为适合建立仓储和市场,此地若不建成商埠,实在可惜。” 道衍若有所思:“所以圣孙是想因势导利,既要解了富户难以为继的‘势’,还要用他们手中的财富,来造出‘利’来。” “莫愁湖畔地理位置不错。” 道衍认真以对:“对策很多,只是看圣孙需要达到什么目的,若仅仅是想要交差,那倒也没什么难的,以雷霆手段整治这片区域,给这些迁徙富户来一个相对安稳的居处,能让他们活下去,对于圣孙来说,这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事情。” 朱雄英听了道衍的话,倒也没有不悦,因为他以前在教科书历史课本上,看到过蒋太子是怎么在十里洋场碰了一鼻子灰的,如今自己要干的事情虽然没那么大,但毕竟是触及固有利益阶层的利益的,性质差不多,肯定心里要有一个事先的预期。 而道衍后半句说的其实很精髓,朱元璋考验他的,不仅是事情能不能办成,还包括事情办的漂不漂亮,如果一路靠着动用武力和行政力量强推,那固然也能成,但未免办的太糙,而且很让人怀疑,你是不是就只有这水平?毕竟靠着皇帝支持去强推这种事情,换谁来都能成那你的能力展现在哪里呢? 所以朱雄英就得“既要又要”了,既要把事情办成,又要办的漂亮,不能把场面闹得太难堪,更不能最后靠军队来救场收尾。 (本章完) ------------ 第165章 朱元璋的期许 “既有其一,想来也有其二?” 朱雄英若有所思地问道。 牙行本身不算什么,其实说白了就是中介,利用明朝制度的规定,在京城的外城和内城之间牟利.中间还有些帮权贵放印子钱牟利的渠道,因而攀附上了权贵,算是有利益勾结。需要有所顾虑的根本就不是牙行本身,而是牙行背后那些广泛地牵扯进来的权贵。 所以,在朱雄英看来,牙行不算是难对付的对象。 “其二则是船帮。” “京城百业各有行帮,其中货物多为行,人力多为帮。诸如行里有豆芽行、药行、饴糖行,甚至连棺材、冥器、木、竹、炭、石灰都有自己独立的行;而帮则以船帮、脚帮为主。” 行会制度在华夏古代的历史源远流长,哪怕是在明初这种以小农经济为主的社会,在城池里还是避免不了其出现,没办法,人口大规模聚集必然会发展商品经济,而商品经济必然带来行业分工,有了分工,自然就会规则的出现,官府不制定规则,行业内部也会发展出潜规则来。 而这些船帮内部则有着严格的帮规,一般是以“会首-舵主-船老大”来划分管理等级,并且还有自己的专属节日,也就是所谓“镇江龙王节”,而这些出来讨生活的人,不乏死后没人祭奠的,所以每年中元节也会组织悼念离世成员的祭祀活动,过年的时候还会组织吃免费的年夜饭。 商埠,虽然是个新鲜词,但在道衍心里却不难理解,所谓“埠”这,在《大明律》中“官牙埠头,船埠头”便是指主舶客商买卖货物的地方,而商埠,自然是连同码头在内的一片商业区。 对于朱雄英,怎么说呢,第一次见面很难看出太多的东西来,但其人虽然称不上聪明绝顶,却也绝非是昏庸之辈,小小年纪没有太过轻浮冒进的表现,称得上是沉着冷静。 “皇爷爷!” 在皇宫的奉天殿中,接到了通报的朱元璋却并没有再批阅奏折,而是与一人对话。 朱雄英的反应稍微出乎道衍的预料,他并没有要求道衍拿出一个完整的计划,而是表示要好好研究研究莫愁湖左近的堪舆图和黄册,然后再实地考察一下到时候再跟道衍探讨一番。 在道衍心中,燕王朱棣不见得是最好的主公,但其人铁血果决,善于用兵,虽然有时候有些睚眦必报的性格,但有着在乱世成就大业的几乎所有前提条件,是一個在选择不多的情况下,非常优秀的人选。 但这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却很关键的问题燕王朱棣大概率等不到乱世的到来。 见朱雄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道衍点了点头,牙行或许可以驱赶和取缔,但对于船帮来说,建立新的商埠,那么不仅要整顿,而且要解决他们的就业问题,否则的话这失业的上万青壮汉子或许在上十二卫亲军面前不堪一击,但一旦流散开来,对京城周围必然会造成巨大的安全隐患.而且总得有人运货干活不是? 道衍回到自己的禅房,捻出几枚古钱,抛了数次却一无所获。 西汉七国之乱、西晋八王之乱,都必须是政权出现混乱,地方的藩王们才能有机可乘,而按照大明这铁桶江山的架势,如果朱标不出问题,那朱雄英大概率也会不出问题,到时候几十年过去了朱棣估计等到吃席都等不来机会。 “富户与富户之间亦有差距,或是攀附关系,或是舍得使钱,或是聪明机敏.总之,不是所有富户都乐意于改变现状的,甚至所有的改变对于已经开始融入京城的他们都不是好事,而这批人,远比迫切需要朝廷改变这一切的那些富户更有势力。” “这次看看吧,若是其人真有能耐,必能崭露头角,倒也不是不能暂时委身以图后续。” 此人坐在御赐的椅子上,身着红袍,袍服上绣有金龙,显然是亲王级别的存在,因为这衣服朱雄英也有一件。 “英儿回来了。” 而这时候虽然大运河还处于大半堵塞的状态,大明也没有迁都北京,所以南北漕运尚不发达,还没出现“百万漕工衣食所系”的局面,但仅仅是京城码头,也足以成为一块人人觊觎的肥肉了,再加上干这行的都是卖力气的汉子,更是难免有些义气恩仇在里面,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京城的船帮。 另一边,朱雄英来大天界寺“祈福”了半日,蹭了一次斋饭后返回了皇宫。 但问题就在于,在道衍看来,朱雄英身上的变数实在太多了,甚至多到自己根本看不清的地步。 “至于其三,则最简单了,那就是这些搬来京城的外地富户。” “大师所言我已知晓,有这番分析,倒是比我从头调查要强得多。” 不过,如果仅仅只有这些,那么也只能算是朱标模板,以后经过各方面的锻炼,撑死了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守成之主。 非是旁人,正是潭王朱梓,他的封地在长沙,所以抵达南京一路都是走水路,交通相当便捷,很短的时间内就到了。 望着少年郎挺拔笔直的背影,道衍不自觉地就将他和燕王对比了起来。 “所以,若是在莫愁湖建立商埠,就难免冲击甚至颠覆整个京城在长江和秦淮河上做工的船帮的利益。” 经过道衍的介绍,朱雄英对于京城的船帮有了大概的理解,严格来讲,船帮之间虽然互相会有暴力冲突,常有打架斗殴争抢码头地盘的事件发生,但是他们不以暴力谋生,暴力只是他们维持自身市场和利益的手段,所以很少有动刀的情况,大多数都是拳脚相加,或是拎个棍子、船桨之类的,故此五城兵马司也没有取缔他们。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眼含笑意,对于这个大孙子,他总是另眼相待,甚至对于在预测的未来里有可能跟着朱棣造反的那个道衍和尚,如今他都直接许了朱雄英去收用。 当然,也正因如此,对于朱雄英,他也给予了更高的期望,朱元璋希望朱雄英能超越朱标,成为真正能让大明进入盛世的君主。 (本章完) ------------ 第166章 帝王之术 而且今天让朱元璋满意的是,老八潭王朱梓的到来,确实验证了朱雄英那个有些恐怖的预言,那就是如果朱元璋不及时派出使者说明情况的话,那么内心已经乱成一团的朱梓,真的很有可能做出不忍言之事。 虽然感情不是特别深厚,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朱元璋也不愿意见到这种事情发生。 而经过朱元璋的短暂劝导,再得到了“绝对不会因为胡惟庸案继续追查潭王妃於氏和他本人”的皇帝亲口承诺后,朱梓也松了口气,但即便如此,他的情绪还是相当不稳定,他这个状况,应该是某些长期心理问题导致的,只不过暂时还不清楚。 毕竟,哪怕是秦王那种残暴如禽兽的藩王,在封地里名声堪比桀纣,都没被朱元璋弄死,真的想象不出来潭王朱梓除了自己心理有问题,还能有什么理由做出自焚的事情。 因为王妃家族参与到了胡惟庸案?胡惟庸案本来就是扩大打击面,而且涉案的於琥都死了,想也知道不可能牵涉到王妃於氏了。 至于老十鲁王朱檀,这个色中饿鬼,此时还在从山东往南走的路上,虽然不乐意离开自己的小王国,但父皇有诏,朱檀也不敢不来,只不过他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太好,所以只能坐马车慢悠悠的走。 总之,收到了跟使者同行的锦衣卫的回报,朱元璋已经笃定,大孙的预言肯定是正确的,这两个儿子自己一不注意,没准今年真就先他而去了。 这边朱雄英长身一礼道。 两人自是一番客套话不提,朱雄英也是心中暗想,人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这大明二十几個藩王,俨然也是各个不重样,喜欢打仗的、喜欢折磨人的、喜欢中草药的、喜欢画画的、喜欢嗑药的充分证明了老朱家的后代多样性。 朱元璋的话语没半点废话,句句都是经验之谈,也就是眼前是朱雄英,对于旁人,他肯定是不会说的。 朱雄英心中有了更多的想法,再叙话一番后,也回到了东宫。 用势,这不难理解,朱元璋给的这块令牌,用的就是皇权的大势。 “是,父皇。” 看着这个气质有些猥鄙的儿子离开后,朱元璋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对朱雄英问道:“这次去大天界寺可有收获?” 朱雄英诚实答道:“与道衍交谈了一番,迫其出谋划策。” 显然潭王朱梓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听说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对于当事人来说,这也挺离奇的,人在家中坐,千里之外竟然有人能知道他在害怕什么,甚至猜到了他内心极度畏惧之下会做出的事情来,这就不免让人感觉很神叨了。 “驭人不仅仅是驾驭臣下,令其乖乖听话,也不仅仅是维持派系的平衡,更重要的是,能够把这些人整合到一起来共谋大事。当年汉太祖高皇帝刘邦便曾言‘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便是这个道理.光是让臣下惧怕不敢孩视于你,是很简单的事情,只需要杀人立威,以恐惧便可震慑群臣,但如果让其从心底里对你心悦臣服,能够认真效命,这才是驭人之术的困难之处。” “你做的不错,帝王之术,以势压人虽不是最佳选择,但却必须要学会用势,而后才是借势,乃至造势。” “见过八叔。” 这个道理不难理解,朱雄英想了想问道:“那如何能令某些方面超过自己的人对自己心悦诚服呢?” 那借势是什么意思?自己除了借助皇权,在这件事情上还能借助谁的势?不过既然点了,那就一定不是无的放矢,自己还得思虑周全些。 然而还没进自己的院子,便听到了不远处朱标身边宦官那清晰的声音,以及看见了一众埋头跟鹌鹑一样的宫人。 因此,朱元璋也是暗自庆幸。 朱元璋呵呵一笑,只道:“谋士不过是出主意的,武将不过是打仗的,这世上何时少了这两种人?无非是水平高下罢了,可真正能够统领他们的,所需要的却绝非是在某一项上擅长,而是着眼全局,居中调度,如此而已。你要眼下要处理的事情,也是‘用势,借势,造势’这六个字,不过具体怎么做,大孙伱得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见朱雄英似乎对此有所领悟,老朱继续言传身教。 朱元璋这时候对朱梓吩咐道:“老八,你先去东宫找你大哥说说话。” 嗯,要是历史线不改变,后面还有蛐蛐皇帝、叫门天子、修仙真君、木匠皇帝一系列豪杰等着呢。 “至于道衍这妖僧。”朱元璋起身告诫道,“此人虽有智谋,可难驾驭的程度,恐怕比青田先生刘伯温还要更胜一筹,用则用矣,但决不能全信,更不能依赖,反而要将其驾驭在你能掌控的范围之内这也是对你驭人的考验,当年曹操和袁绍官渡决战之时,麾下同样都是猛将如云谋臣如雨,为何曹操能胜而势力更大的袁绍却败亡了?说穿了不过是‘不善驭人’四个字罢了。” 至于造势,这一点朱雄英反倒有些心得.将莫愁湖畔的改造,当成是一个房地产商业项目就行了,扩大宣传,树立典型,拉一派打一派让敌对势力从内部分化瓦解,这些办法在现代世界普通人都耳濡目染了。 潭王朱梓在朱元璋身边也不太自在,父皇给他带来的压力很足,所以此时巴不得早些离开。 潭王朱梓长得瘦小,此时竟是慌忙起身避开,连连感激道:“多亏了大侄子,若非是大侄子,我这心结怕真是一时抑郁难解,险些害了自己性命。” “幸好有咱大孙的提前示警,如此一来,在京城好好管教一番,想来就不至于酿成大祸了。” “八弟来了也不回来吗?” “太子殿下说了,他在钓鱼。” (本章完) ------------ 第167章 第一个预言应验 这世间所有努力都会有收获,除了钓鱼。 这句话朱雄英不记得是谁说的了,但钓鱼确实跟打游戏不同,打游戏连跪一晚上可能沮丧退出,但钓鱼空军一晚上只能让钓鱼佬继续坚持下去,直到钓起来一具尸体。 说实在的,朱雄英也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举动,会让朱标多了这么一项兴趣爱好。 这算啥?钓鱼天子?空军皇帝? 吕氏倒也没有当着潭王朱梓的面发脾气,但朱雄英却能想象得出现在太子和太子妃每天是个什么场景。 “太子妃问,前天钓鱼、昨天钓鱼、今天钓鱼,回不回来吃饭了?” “告诉太子妃,我在钓鱼。” 就在朱雄英在这边寻思的时候,潭王朱梓从东宫的主殿走了出来,见到了朱雄英。 “老八是心病,老十是身病。”马皇后意有所指地说道。 朱檀低下头,避开了父皇和马皇后关切而又复杂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让他们失望了,但他却实在无法控制自己对女色和金石丹药成瘾的渴望,心中的愧疚、自责等等情绪如潮水般涌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马皇后则是心疼地看着朱檀,她伸出手,想要抚摸朱檀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下,声音中带着嗔怪和一些关切:“檀儿,你怎么瘦成了这样?若是宁妃妹妹见了,还不知该心疼成什么样子。” 说是叔侄,但其实朱雄英的岁数跟潭王朱梓差不多,朱梓今年二十二岁,也就比朱雄英大个四五岁的样子,两人其实是同龄人,只是差着辈分,所以相比于他有些“长兄如父”的大哥,朱梓看着朱雄英倒是颇为亲热。 朱元璋和马皇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出了忧虑之色。 “大侄子。” “咱又何尝不知道呢?老八打小就喜欢念书,这人啊,年纪不大知道太多道理不好,整日里胡思乱想,再加上朝野间的那些编排出来的传闻,老八也是钻了牛角尖,孤身在外自是越想越害怕,把自己吓得草木皆兵。” 在明晃晃的宫灯映照下,朱元璋与马皇后看的都有些呆了。 朱元璋的眉头紧锁,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失望。 这里是有件不算隐秘的宫廷之事的,那就是老八朱梓的生母,是定妃达氏,这个达氏其实最早是陈友谅的妃子。 朱檀已是许久未曾对镜自顾了,此时见了自己的模样,也是喏喏不敢言语。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变得瘦弱不堪,仿佛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要知道,朱檀今年才二十一岁,可他哪有半点这個年纪该有的样子? 但这个传言其实不太站得住脚,因为陈友谅在鄱阳湖之战中流矢身亡的时间是至正二十三年八月二十六日,而齐王朱榑生于至正二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潭王朱梓就更晚了。 这么一对比,朱元璋和马皇后,是真心觉得朱雄英实在是太让他们省心了。 但想了想,朱元璋还是决定给他一次机会,希望朱檀振作起来,重新做人。 不见面不知道,一见面是真的把人吓了一跳,鲁王朱檀瘦的跟皮包骨头似的,眼窝凹陷,黑眼圈就像熊猫一样。 ——借势。 而朱元璋和马皇后夫妇对于皇子们其实挺公平的,并没有因为其母曾为陈友谅之妾而对朱梓有什么歧视,哥哥弟弟们有的待遇,他其实都有.比如洪武五年给诸王赐田,年幼的朱梓与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等藩王的待遇就是一样的,都被赐予苏州府吴江县田一百顷,岁计稻米约七千八百石;洪武十八年的时候,给诸王赐书,一整套从《史记》到《新五代史》组成的《十七史》,也没落下他。 朱元璋喝令宫人搬来铜镜,就放在朱檀的面前,声音中带着严厉:“檀儿,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藩王的样子?” 朱檀自幼聪慧过人,备受马皇后和几位皇妃的喜爱,本来是个谦恭下士、博学多识,甚至琴棋书画无不精通的少年。 因此,坊间就有传言,说朱榑和朱梓,其实并不是朱元璋的孩子,而是陈友谅的遗腹子。 对于这一点,朱元璋自己也不避讳,在《大诰》里就写过“当未定之时,攻城略地,与群雄并驱,十有四年余,军中未尝妄将一妇人女子。惟亲下武昌,怒陈友谅擅以兵入境,既破武昌,故有伊妾而归”,而达氏被朱元璋纳入后宫后,先后生下了老七齐王朱榑和老八潭王朱梓。 “自是有的。” 而在这时,朱雄英忽然想起来刚才朱元璋对他说的话。 “这段时间哪都别去了,先好好调养身体吧,待会儿咱便遣太医给你把脉。” 而且,朱梓身上诡异之处颇多,定然是有些秘密的,虽然暂时还不清楚,但最好把这件事情弄明白,于是朱雄英心中一动,说道:“不知道八叔有空一叙?” 嗯,所以说敢写《大义觉迷录》出版发行让全天下人吃自己瓜的四爷,属实是个敞亮汉子。 总之朱梓本来就心思敏感,现在倒好,直接发展成了焦虑症,每天胡思乱想疯狂内耗,於氏又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经常PUA他,所以朱梓的心理情况可以说是在崩溃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要不是因为朱雄英的预言被叫回京城,真不知道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 这边朱雄英拉着潭王朱梓叙话,没几日,老十鲁王朱檀也从山东南下经过江淮地区,渡江抵达了南京。 朱檀行礼后离去,乾清宫内,朱元璋与马皇后相视默然。 “八叔。” “大孙的预言真准啊!” 可这种事情,是没法辟谣的,辟谣出来,不论真假都会在民间引起大范围讨论,不知道的人也都跟着知道了,反而会彻底败坏皇室的声誉。 他看着朱檀的样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火上次见面还不这样,如今却沉溺于女色和金石之药,糟践了自己的身体,真是荒唐可恨。 朱元璋长叹一声道:“真是没几个省心的。” 只不过人只要疑心一起,那就什么事都不对劲了,就像是带着有色眼镜看别人一样,看到的都是自己想看的。 所以,朱梓自己吓自己,也就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再加上他的王妃於氏也不是什么正常人正常人没有逼宫中老妇吃屎搓成的丸子的,於氏是纯心理变态,不仅逼人吃,还问好不好吃,说不好吃就要被鞭打,说好吃就接着吃,直到吃不下为止。 至于老十鲁王朱檀,则是纯粹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放纵自己,这种就需要给他强制戒除了,不给他女人也不给他金石之药,只要忍过劲儿了,自然就好了。 只是,朱檀能忍住吗? (本章完) ------------ 第168章 来根华子 “十叔,您这是干嘛呢?” 翌日,朱雄英和朱梓来探望鲁王朱檀。 朱檀被关在一个单独的院子里,有好些宦官专门负责看着他,只见这时候朱檀明明是被捆在树上,髋胯却在不住地往前顶,看起来像是在对大树做不可描述之事一样。 以前上学的时候,在男生之间,卡大树这种玩法,一般都是不会主动去的,像是朱檀这种行为,实在是少见。 周围的宦官也都没眼看,纷纷耷拉着脑袋,他们虽然不算是完整的男人了,但这么抽象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挺震撼三观。 “快点给我龙虎固真丹!” 朱檀突然嘶吼起来,他的声音像是某种动物发出的嚎叫一般。 “药,我要药!”朱檀再次嘶吼,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的汗水不断滴落,显然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您别管,先喝药吧。” “得先让他镇定下来再喝药。” 朱雄英想了想,道:“且等我片刻。” 说罢,朱雄英匆匆前往东宫,不多时,手里就带了一小盒东西。 朱雄英把手缩了回来。 朱檀犹豫了片刻就妥协了:“喝,喝,接着来两口。” “我不喝。” 宦官奉上了火折子,朱雄英吹着后,从小盒里取出来一根叼在嘴上点燃,非是别的,正是香烟。 周围的宦官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上前。 没办法朱梓本来就胆小,被跟个丧尸似的朱檀一吓,更觉得可怖,甚至手都抖了起来,这种在戴思恭看来,就是典型的血虚风燥,肝血不足会引起肝风内动,表现在肢体上就是手抖的厉害,根本不受控制。 “没法子,鲁王殿下肾水都快被烧没了,别看眼下这般模样,其实是强弩之末,不赶紧补的话.” 这一刻,他似乎已经陷入了某种癫狂的状态,眼中只有对丹药的渴望。 “老十,你这是怎么了?”朱梓也忍不住问道,但他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 这是以黄连阿胶方为主调的汤药,这个方子的基本组成就是黄连、黄芩、芍药、鸡子黄、阿胶,这里面黄连和黄芩负责清心火,阿胶和芍药负责养肾阴,鸡子黄则是上能清心安神,下能滋补肾阴,属于是治疗心火旺肾阴虚的常用方,主要就是帮助病人清心寡欲,里面还加了些安神助眠的药材。 朱梓见状道:“有什么好法子吗?” 又“呼哧”了几口,在香烟的作用下,朱檀整个人渐渐冷静了下来,没有那么躁动了。 朱雄英看了看,华子他穿越的时候就带了几包,因为他自己也没什么烟瘾,只是用来镇静的,但凑合一个月够了,慢慢地等朱檀对于金石之药的依赖退去,身体逐渐补充本源,也就不需要这个了。 毕竟,用来炼药的全都是重金属,这东西摄入一点都可能要命,朱檀天天猛嗑到现在还没死,只能说先天抗毒圣体。 “这金石之药,当真是如此可怖?” 朱雄英点了点头:“如果说普通的药,只是药三分毒,那金石之药就是十分毒了。” “少说也得一个月。” 朱雄英只是笑而不语。 不过好在戴思恭作为老中医经验丰富,已经给他俩对症下药了,朱梓倒是挺听话,药都按时吃,但朱檀就不这样了,整个人一发起病来根本不会听劝的。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太医院使戴思恭也没说话,戴思恭给两位藩王都把脉过了,在他看来,自己新接收的这两个病人,可都不太好治。 “龙虎固真丹有啥意思?来,十叔,抽这个,来根华子。” 香烟被朱雄英捏着送到了朱檀嘴里,在第一口入肺的强烈刺激后,嗑药狂魔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香烟的抽法。 虽然打了一碗,但太医院熬得多,戴思恭给朱檀服了新端来的汤药,这里面因为有助眠的药材,很快朱檀就开始昏沉了,宦官们把他从树上解下来,又绑到了床上让他睡觉。 “鲁王的药需要吃多久?” “先喝。” 反正西药治对症的急性病确实有效果,但从整体调养身体的角度,还是中药效果比较好。 潭王朱梓稍好一点,他的主要问题是肝火旺,而且胆虚的厉害,所谓“肝胆相照”,这两個内脏是分不开的,肝火旺就容易生气躁郁,胆虚就会胡思乱想,使人无时无刻不在内耗,思虑着自己非常恐惧但却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继而生活在极度恐惧之中。 跟着朱雄英一起来的老八朱梓也愣住了,他从未见过十弟如此失态,在他的印象中,十弟一直是那个温文尔雅,总是带着微笑的少年,但现在就仿佛从头到尾变了一个人一样。 太医院的这个戴老头,对朱雄英当年两次送来的药物都很好奇,拉着他问东问西,而朱雄英其实当初也不知道自己救了马皇后和徐达,也没法跟他解释西药的原理,就随口搪塞了过去。 至于鲁王朱檀,他的问题就更多了,除了肾亏的厉害肾水几乎要被烧没了以外,脏腑全都被毒药侵蚀,而且心火旺盛至极,可以说整个身体都乱成一团,现在能活着算老中医都少见的命硬。 然而,汤药却被朱檀扭动身体,直接碰洒在了地上,全喂给了土。 “那别抽了,您就这么待着吧,反正龙虎固真丹您是别指望了,我们也只能禀报皇爷爷,说您怎么都不喝药,交给皇爷爷圣裁了。” 见朱檀睡着了,几人退了出来。 这时候朱雄英问道:“戴院使,十叔的肺还行吗?” 很快,关于谭王朱梓和鲁王朱檀的消息就被验证了,很多宫人都在言之凿凿地传,而这些不经意间长了腿的流言,却无不做实了圣孙的预测。 等四下无人,朱梓也好奇问道:“大侄子,你这东西,给我也来一根?” 戴思恭微微一怔后答道:“肺倒还行。” “拿个火折子来。” “多睡觉心血就养好了,潭王殿下平常也该多休息。” 龙虎固真丹肯定是没有的,有也不可能给他,戴思恭端着一碗汤药想要给他服下。 “这是何物?与金石之药倒是大不相同。”朱檀被绑在树上,瞪大了眼睛,目光炯炯地问道,看起来倒是精神了。 现在朱檀极不理智,跟吸食五石散的那些魏晋名士一样,只能说金石之药确实是害人不浅。 戴思恭端着药碗走了,临了还嘱咐了朱梓一句。 经此一事关于圣孙那超凡的能力,宫中众人算是亲眼见证了,毕竟以前虽然总听圣孙救了马皇后的事情,但这跟窥探天机是两码事,这也让朱雄英在皇宫中的威望急剧上升。 不过朱雄英的华子自然不是白抽的,两位叔叔很快就派上用场了。 (本章完) ------------ 第169章 真是个乌鸦嘴 清晨的东宫,太子朱标与太子妃吕氏正在吃饭,窗外淡淡的阳光洒在精致的瓷盘上。 桌上摆满了各式早点,热腾腾的粥品、精致的点心,还有新鲜的时令水果,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朱标夹起一块软糯的点心,放在吕氏的碗里,温和地说:“尝尝这个。” 吕氏没夹起来,眉宇间带着几分忧虑。 “殿下,您听说了吗?” 朱标知道她指的是鲁王朱檀,他放下手中的银匙,叹了口气,“听说了,老十他沉溺女色,又迷上了金石之药,御医说他身体已经被掏空了。” 吕氏眉头紧蹙:“他还那么年轻,若是就此毁了,岂不可惜?” “圣孙当时说了,若是不把两位王爷召回京城,那今年就有性命之忧,如今一看果然应验。” 香烟缭绕下,潭王像一個忧郁的诗人般用手撑着下巴,一小口一小口的吸着;而鲁王则是猛抽一大口后如坠仙境,整个人两眼发直,开始飘飘然起来。 不一会儿,朱雄英来到了东宫的门口,穿着平民服饰的潭王朱梓和鲁王朱檀已经在等候他了。 饶是如此,鲁王身边还是跟着几个宦官看着他,一方面是怕他身体虚弱晕倒,另一方面则是看着他不能接触女色和金石之药。 “八叔,十叔。”朱雄英恭敬地行礼。 朱雄英发现了一个诡异的事情,那就是大明绝大部分藩王,娶的王妃都是功臣之女,而这些将门虎女大部分精神都不太正常,跟着藩王就藩以后,闲极无聊之下基本都会选择在王宫里发癫。 鲁王朱檀又猛抽了一口烟屁股,长长地舒了口气,把烟按到马车的侧壁上熄灭:“女人事多就得打,都是玩物,八哥你怕她作甚?” 叔侄三人年岁相仿,都是二十岁左右,不说相见恨晚吧,一路上倒也能聊得来,从家庭聊到人生,从人生聊到梦想。 “今日天气晴好,我想带两位叔叔去宫外走走,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朱雄英回答道,而他的目光看向了那几位宦官。 不过朱雄英也没跟他们说,糊弄了一下就出去了。 就在这时,朱雄英走了进来,按礼数给两人问安。 “可不是吗?八王爷那么喜静,十王爷又哎,圣孙殿下真是了不起。” “确实是令人痛心老十本性不坏,只是走上了歧途我会想办法劝劝他,希望他能回头是岸。” 他身后,侍女们窃窃私语,对这位年纪不大就散发出不凡气度的圣孙议论纷纷。 并且这些宫女因为朱雄英跟她们年纪相仿,且不对她们摆架子的缘故,更是多了几分亲切之感。 咋说?说不嗑药改抽华子以毒攻毒了? “不妨事,十叔,坐马车。”朱雄英信心满满地说道。 “不知道,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在胡思乱想,刚才脑子里还浮现出下一瞬,就会发生地裂的场景,然后咱们三个就陷进去了。” “是,与八叔、十叔一道出去。” 朱标赞同地点头,“你说得对,改天等他好点了,我带他钓鱼去。” 这下不光是朱标有些惊讶,吕氏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怕什么?” 不过朱雄英倒也没害怕,身后跟着一马车的护卫呢,再说了,这里是京城,也没什么可怕的,虽然内城和外城的中间区域比较贫穷混乱,但要是说有盗匪流窜那也是无稽之谈,治安不算好,但也绝没有差到会频繁出现人命官司的地步。 老八是个喜欢待在宅子里的,老十脑子里除了女人就是嗑药,朱雄英是怎么做到让他俩跟着他出门的?而且老十身体都这样了。 “侬都不晓得鲁王虚成什么样子了,那眼睛哦,跟锅底似的。” 宦官自然是点了点头陪着笑道:“如此甚好,全看圣孙安排,不过我们得跟着。” 鲁王苦笑了一下:“我知道,只是这身体” 朱梓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个问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家那母老虎是真的把他攥在手心里拿捏的死死的。 朱梓沉默了刹那,如实道:“害怕。” 潭王朱梓诧异地看着朱檀,在他印象里,自己这十弟,其实是个挺温良的少年,不知道几年不见,怎么反差这么大了。 解释完目的地后,朱雄英看着朱梓说道:“八叔手抖得厉害。” 随着逐渐熟悉起来,以及朱雄英先知般的预言应验,这些东宫的宫人们已经在心底逐渐接纳了这个新回归的主人。 吕氏点了点头,轻声说:“金石之药,不过是虚幻的长生梦。真正的长生,在于修心养性,而非依赖外物。” “从皇宫一路向西,从三山门出城,去莫愁湖。” 朱雄英的身影穿过东宫的回廊,阳光将他的身形剪影在地面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少年英气。 然后他就准备溜了,但却被朱标叫住:“今日也要出去吗?” 潭王的王妃就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潭王朱梓不禁诉苦道:“我家那婆娘,不放我离开她身边,走之前都是又哭又闹,可我一向被她安排惯了,如今在京城里自己住,反倒觉得事事无所适从。” 他抽完烟,看着马车外不断后退的景物,捏着烟头的手还在不住地发颤,朱梓向朱雄英问道:“咱们去哪?” 潭王依旧是一副沉静内敛的模样,身着淡青色的长袍静静地站在那里。 费力地从马车上下来,朱雄英这才发现,马车陷进了一个坑里,坑上面铺了木板,周围都是覆土应该不是故意做的陷阱,而是道路根本没人养护,所以有人随便拽了木板过来维持通行。 鲁王呸呸了两声:“真是乌鸦嘴。” 而鲁王则是面色苍白,身形消瘦,衣袍穿在他身上都跟套在衣架上似的,显然金石之药和沉溺女色已经极大地损害了他的健康,只不过救治的比较及时,现在还没到彻底不能动弹的地步。 鲁王咳嗽了几声,声音略显虚弱:“大侄子,今日有何打算?” 朱梓话还没说完,忽然“哐”地一声,马车猛然顿住了,然后就是向前倾,要不是坐在中间的朱雄英眼疾手快,双脚蹬地随后直接两臂伸开把这两个瘦弱的叔叔拦住,怕是这俩人要磕个头破血流。 “潭王和鲁王都在东宫门口等着呢,圣孙居然能劝说八王爷和十王爷一同出门,这真是奇了。” 一共准备了三辆普通马车,他们上了第一辆马车后,朱雄英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根烟,又摸出了火折子点燃。 “.” 这算啥?死神来了? “这是到莫愁湖了?” 潭王朱梓下车后,看着周围的环境,一时愕然。 (本章完) ------------ 第170章 将信将疑的两位藩王 周围的场景有些荒凉,房屋低矮,道路两侧都是堆积起来无人清理的人畜粪便,还有各种生活垃圾,在夏日的阳光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回首望去,高大的三山门就伫立在不远处。 偶尔有几只瘦弱的野狗呼朋引伴地路过街道,在垃圾堆中觅食。 “这些从天下各布政使司迁徙来的富户们,就住在这种地方?” 朱梓有些不可思议。 “对啊,内城他们进不去啊,可不就得住在外城和内城之间。” “大侄子,八叔不知为何,见你就心生欢喜,似是这心中块垒都消遣了许多。” 朱雄英没说话,反而拉着他俩到了莫愁湖畔,身后的宦官和护卫散在外面。 合着朱雄英这是一分钱都没打算掏.先说服两位藩王掏钱,然后把安置房、改造莫愁湖、建别墅区的前期支出付了,卖了第一批湖景房就有接下来建立商业区的资金了,整个一空手套白狼。 “八叔有心事?”朱雄英站在他身侧问道。 然而,这个理由听起来有些吓人,可说到底,鲁王是个嗑药不要命的,潭王是个严重的焦虑症患者,这俩人都不是能以常理度之的,所以这个理由虽然很重要,但还差了些分量。 “而且,建立贸易区,除了储存货物的场地,还能建立固定的交易门店和摊位,这些门店和摊位也是朝廷用来出租的,如此一来不管是之前待在这里的富户还是小贩,都有事情做了富户可以找到一个合理合法的投资方式,而小贩也能赚到钱。” “那他们不把屋子和周围的环境弄得好一点?” “第三步,在改造后的莫愁湖边上建立别墅区,请两位叔叔做个榜样,带头买,如此一来诸藩王、勋贵,哪怕不在京生活,也一定会买上一栋,莫愁湖的湖景房就成了地位的象征,而在城内,再有钱的商人、士绅都不可能跟勋贵住在一起,而这里可以.只不过得多掏钱。” 但没人建不代表湖景房不值钱,实际上如果能如朱雄英所说,改善好莫愁湖周围的环境,那“京城内唯一湖景房”的噱头绝对能卖出好价钱,毕竟京城的有钱人实在是太多了,别的地方或许没有这种消费力,但绝对不要小觑了京城里权贵富商们的攀比心,而且这买的不仅仅是牌面,更是买来了一个交际的圈子。 “啥?” 潭王和鲁王都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很明显地表达了他们的想法。 “他们不愿意,自然有的是人的愿意,而这些人给他们一个‘优先回购权’,到时候光是卖别墅,就能海量的财富进账。” 朱雄英继续说道:“而有了这笔卖房的钱,此前挖湖、改善环境、建别墅区的投入自然就都能回来了,甚至还有极大盈余,而这时候就能建立商业区了,也就是利用莫愁湖的地理优势,给内城和外城的贸易做一个朝廷收税的缓冲带.此前莫愁湖便有鬼市,鬼市的钱半文都进不了朝廷的口袋里,还便宜了牙行,何不自己来弄?” 朱雄英来之前就做过功课了:“而且这地方不止住这几千户迁徙来的人家,莫愁湖以前是鬼市.有这么个说法叫‘城内朝天宫,城外莫愁湖’,所以这片地方住的人什么人都有,鱼龙混杂的很,想随便动也不让。” 朱雄英没明指,但两位藩王还是听懂了,被吓唬的脊背有些发凉。 “八叔开心就好,多出来走走,就免得胡思乱想。” 而眼下朱雄英告诉他俩,有办法赚干净的钱,而且还有福报,潭王和鲁王很难不心动。 “可是.父皇是不允许我们从商的。”潭王朱梓说道。 “这是你们的福报。”朱雄英言之凿凿,“两位叔叔若是就此沉沦下去,不修功德,恐怕.” 莫愁湖畔的芦苇荡随风飘荡着,像是人被压弯了腰。 “第二步,我要把莫愁湖这几片互不相同的水域给挖通,然后扩大莫愁湖与秦淮河的连接,再清理干净水面的垃圾、水藻,把周围弄得干干净净再建上栈道、码头,将其与秦淮河的关系,弄成类似于洞庭湖、鄱阳湖之于长江一般。如此一来,从秦淮河入江口的龙江船厂开始,一直到秦淮河上游,任何货物运输都必须经过莫愁湖,不愁此地繁荣不起来。” 朱梓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鲁王朱檀看着朱雄英,咂舌道:“合着这些被迁出去的富户,还得高价把自己原先住的房子买回来啊。” 潭王朱梓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湖面怔然出神。 这时候朱梓又问道:“那我们又怎么赚钱呢?除了一开始带头买湖景别墅。” 当然了朱雄英也就是吓唬一下他们,之所以要吓唬他们,是因为朱雄英没钱也不打算找老朱要钱,直接空手套叔叔就行了,反正这俩叔叔已经被他的预言吓了一道,现在正是好忽悠的时候,而有了商业,后面自然就有工业不过这都是后续的事情了,眼下先把手头的事情搞好再说。 因此,一年到头下来,王府的正常运转倒是能维持,但也仅仅是维持,藩王想要享乐,就需要通过种种不法手段来对封地内的百姓敲骨吸髓,而这一定会惹来众怒.这也是为什么藩王和封地百姓普遍都关系非常紧张。 “而且赚钱,干净的钱。” 朱雄英微微一愣,他历史学的没有那么精深,萧综是谁他还真不知道,不过倒是可以回去查查。 朱雄英给他分析道:“这里本来就不是他们合法拥有的土地,他们免费得了安置房住的地方离得又不远,只要朝廷能在这里营造一个良好的交易环境,他们不被牙行抽成,不受青皮无赖打扰,赚的一定是比以前多的,为什么要闹?” “谁让你只买一栋了?藩王不允许经商,但购置房产、土地,可都不在此列,地价升起来了,手里攥着一堆,想什么时候卖就可以什么时候卖当然,你们得先出钱。” 这里有个问题,那就是大明的藩王,到底有没有钱? “你听说过南北朝时候的萧综吗?” 这倒不难理解,性格敏感内向的人,见到性格阳光外向的人,自然就像是阴冷角落里的向日葵见到太阳一样,朱雄英虽然也有不足,但他的性格确实能够感染旁人。 可是这件事怎么都是大哥家的家事,他们两个弟弟是不好插手的,也没兴趣插手。 “这就是个临时安置点,地都不是他们的,弄得再好,转瞬间不也便宜了别人。” 反正,朱雄英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听得两人是将信将疑,愿景很美好,但潭王朱梓看着环莫愁湖这一片荒凉破败的景象,不由地问道。 “这能成吗?” 潭王朱梓这时候问道:“那事先被拆走的这些不是迁徙富户的百姓就不会闹吗?” 见鲁王朱檀听了这么久又在湖畔吹了风,面色实在是有些苍白,身体大约是支撑不住了,朱雄英安排几名宦官把他送回了宫里去。 “整治这片地方是皇爷爷交给我的第一个差事,这事我不能办砸了。” 所以,如果没有一個说得过去的理由,他们肯定甩袖子就走了。 鲁王也下了马车,皱眉道:“那咱们来这里干嘛?散心也没必要到这里吧。” 这个藩王专属的土地附加税有点类似于明末的三饷,也就是在正税之外,这些拥有土地的农民需要额外交一笔给对应藩王的税,比例相当低,总量看起来大其实主要是靠基数撑起来的,而且这些钱是朝廷或地方官府代收,然后过一手才会转交给藩王,地方官府往往还会以各种理由来拖欠。 若是别人说,他们肯定当放屁,但朱雄英此前已经验证了他的能力,他说的事情自然不能当耳旁风。 “如此一来,环湖既可以通过码头运输货物方便交易,商业区会不断贡献税收,又可以建立一片高档别墅区,剩下的土地以后可以慢慢建设后再卖,就相当于养了两只不断下金蛋的老母鸡。” 这话肯定没错,因为京城里就没有湖景房,玄武湖周围都是不允许建房的,而莫愁湖现在分成了好几块互不相连的水域,周边环境又太差,也没人在这里建房子。 看着莫愁湖畔的芦苇荡,朱雄英摸出了腰间的令牌,在两位叔叔眼前晃了晃。 比如鲁王求仙炼丹的钱,来的就都不干净,所以经常被告状,一两次没关系,次数多了就会被召回京城反省,没有哪个藩王乐意离开自己的小王国。 除了赐田的收益,藩王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俸禄,王爵都是一年一万石稻米,还有皇帝时不时掉落的各种赏赐,而藩王就要用土地受益和俸禄、赏赐,来养活整个王府的人,并且维持藩王的排场和礼仪,逢年过节或者重大事件,往往就需要海量的支出。 “那怎么赚钱?” “没说让你们经商。” 大明诸藩,列爵不临民,食禄不治事,宗室不能管理地方百姓,也不能直接参与地方政务,宗室和地方唯一的交互就是皇帝赐给他的田产,这些田产,既有遥远江南的上等水田,也有封地周围的田产,但是这里要注意的是,明初的藩王并不直接拥有土地的所有权,而是拥有收取附加税的权力。 直接说结论,有钱,但完全不够花。 就在这时,朱雄英又开口了。 “第一步,先在莫愁湖以南靠近内城聚宝门的地方建安置房,把这些人都搬迁过去,有朝廷发的房子住,而且牙行没法插手,那就不愁他们不动,如此一来,就能把莫愁湖周围的这些破房子清理干净。” 见两位藩王神情颇有些动摇,朱雄英补上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福报。” 朱雄英笑了笑没说话.他们还是不懂什么叫做房地产开发,什么叫品牌效益,不过只要把事情做起来,他们自然就信了。 ——叔叔们在精神上支持你,但这关我俩啥事? 对于朱雄英的需求,他们俩其实都能理解,毕竟圣孙刚刚回归人间,肯定需要证明自己,从而稳固第三代继承人的地位。 潭王朱梓只是摇了摇头,他这个状态,哪是旁人几句劝说就能改变的?他自己也知道胡思乱想不好,但是根本控制不住。 朱雄英看着他这样,后半句话没说出口等你过几天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就没时间瞎琢磨了。 (本章完) ------------ 第171章 朱雄英的谋划 天光渐暗,朱雄英终于趁着宫门落锁前回来了。 东宫的灯光明亮了起来,朱雄英穿过长廊,他的身影在灯笼的摇曳中若隐若现。 其实今天考察的结果并不算特别好,莫愁湖那边情况的恶劣,还是出乎了他的想象。 “汪汪汪!”小黑追着朱雄英的裤脚跑。 喂了弟弟养的小狗一点食物以后,打发走了小黑,朱雄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翻了翻他这里也有的《十七史》,朱雄英查到了潭王所提的萧综是怎么回事。 萧综的母亲是南齐皇帝萧宝卷的宫人吴景晖,萧衍起兵攻入建康后建立南梁并霸占了吴景晖,此时的吴景晖已经有了身孕,但萧衍并不知道,七个月后就生下了萧综,虽然萧综名义上是萧衍的第二个儿子,但宫中都传言说他不是皇帝亲生儿子,可萧衍对萧综却十分宠爱,萧综三岁时被封豫章王,与其他皇子的待遇并无差异。 毕竟,皇爷爷才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真正能够站稳脚跟的依靠,对于这一点朱雄英想的很清楚。 只不过,朱雄英自己不能接受自己失败,他不仅要把莫愁湖周围改造做好,而且要做成标杆式的商业区,让这里创造源源不断的商业利润,只有这样,他才能带着政绩去说服朱元璋,说服文武百官,证明他是未来大明最合格的继承者,证明他想要走的政策路线是对的。 而对于朱元璋来讲,虽然眼下的事情不算什么大事,但能否处置得当,却关乎到朱雄英在他心里的印象分.当然了,就算是按最差的结果去估计,哪怕朱雄英把这件事情办砸了,所有人都得罪了还没办成,这对于朱元璋来说也不算什么,吸取经验教训呗。 看完这些,朱雄英若有所思,他似乎已经明白了潭王朱梓为什么会这么焦虑,又为什么会被吓成惊弓之鸟了。 眼下他有几件事情要想清楚。 第一件事情,自然是要把手头关于莫愁湖的改造项目做好,而且要又快又好,这是朱元璋交给自己的第一件事,关系到自己在爷爷心中办事能力的印象,决不能出岔子,所以今天既然考察了一圈,那就得尽快找道衍商量一番,然后正式开始行动。 朱雄英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知道自己的预言在宫中引起了轰动,但他更清楚这只是一個开始。 朱雄英褪下繁复的衣饰,跨进木桶里,温热的水轻轻拂过他的身体,带走了一日的疲惫。 虽然说起来可能不好听,但其实朱雄英跟沐胜做的,就是一笔长期交易,毕竟对于沐胜来说,这是能够让女儿母仪天下的机会,现代世界怎么可能有这种机会? 当然,或许有人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但每个人自然是有每个人不同的想法的。 “心结难解啊” 此时侍女们早已准备好了沐浴的香汤,袅袅的蒸汽带着花香氤氲在整个房间里。 苏日娜微微欠身,衣衽随之一荡,她的声音轻柔而恭敬:“回圣孙,最近宫人们都在谈论您的预言,自从上次您预言了潭王和鲁王的事情,并成功帮助两位王爷避劫渡厄以后,大家都对您佩服不已。” 至于沐锦月是否要进行穿越,那就要看她本人的意愿了,而朱雄英自然希望她能够过来,因为一方面是在大明世界,想要找一个他能够称心如意符合他三观的女子实在是不好找,另一方面则是有了沐锦月,才能拴住沐胜,沐胜既有钱又有势力还有渊源和感情,有了这条线,朱雄英不必亲力亲为从钟山的虫洞回到现代世界运货,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物资。 第二件事情,则是关于第二个预言,自己把明史里面从洪武二十年开始的事情早就刻在了脑子里,关于潭王和鲁王的第一个预言,不过是牛刀小试,第二个预言,也就是今年必定会发生的另一件大事,预测出来才能真正让朝野震动,正式树立自己的威望,从而奠定自己神权的基础,来为接下来靠近大明的最高决策层更进一步。 朱雄英抬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苏日娜,最近宫中可有什么流言?” 朱元璋对他做的事情满不满意,态度高不高兴,才是朱雄英需要着重考虑的。 第三件事情,就是关于时空虫洞的事情了,自己虽然随身携带了一些来自现代的物资,但对于整个大明来说,这都是杯水车薪,因此尽快利用上两个虫洞与现代世界联系,从现代世界获取源源不断的物资,才是正经事情.自己刚刚站稳脚跟,还没有来得及跟那头报平安呢。 如今自己确定了皇孙的身份以后,就可以开启下一阶段的交易了,也就是将这个讯息用事先准备好的暗语,通过位于秦岭的虫洞告知沐胜,同时让沐胜送一批武器过来帮助蓝玉征服西域。 萧综长大后,有一天吴景晖把事情告诉了他,萧综为了验证真相就用了骨血认亲的法子,挖出萧宝卷的遗骨,割开手指而血滴在骨头上瞬间就渗入了,萧综还是不信,就回家将自己才一个月的儿子给杀了,然后埋地里等变成了白骨,他滴血又是瞬间渗入,萧综终于相信了自己是萧宝卷的遗腹子从此以后他整晚号啕痛哭,还在屋里撒满沙子,整天光着脚在沙子上走路,因此脚下长了厚厚的茧,疯狂地折磨自己,最后在一次战役中作为主帅,叛逃到了北魏。 朱雄英缓缓地闭上眼睛,让自己完全沉浸在温热的水中,心中的思绪却如同水波一般荡漾开来。 只要朱元璋活着一天,他就根本不必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他真正需要在意的,只有朱元璋的看法。 至于第四件事情,则是明天要去给朱元璋问安,把自己的计划跟他说一下,顺便加深一下感情。 苏日娜切了果盘,放到他旁边。 实际上,朱元璋对于朱雄英的期许是很高的,同时他的容忍度也很高,对于朱元璋来说,朱雄英是他心目中最合适的第三代继承人,但同样朱元璋也清楚现在朝中有很多人,尤其是文官,是不太认可朱雄英的,所以朱元璋才给了朱雄英表现自己的机会。 看着陷入了沉思的朱雄英,苏日娜静静地守候在一旁,她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敬意.这位年轻的圣孙不仅有着天生的尊贵身份,更有着超乎常人的智慧和远见,在她看来,朱雄英就像是一颗璀璨的星辰,注定要熠熠生辉。 (本章完) ------------ 第172章 礼有嫡子而无嫡孙 第二天早晨,朱雄英早早起身整理好衣袍,前往乾清宫给朱元璋问安。 朝霞映红了半边天,宫中的琉璃瓦在初升的朝阳下有些刺眼,经过大善殿的时候,宫墙角落攀爬的蔷薇也悄然绽放,带着点点晨露,显得生机勃勃。 然而,当朱雄英到达乾清宫时,却被告知皇帝已在坤宁宫,他于是转道向北前往坤宁宫,心中不禁有些好奇,不知皇爷爷一大早在坤宁宫作甚。 明朝跟唐朝不一样,玄武门不在南方,不是用来给群臣入朝用的,而是在后宫的最北面而乾清宫跟坤宁宫其实是一个大的建筑群,中间有分隔,但也有通路,过了坤宁宫,就是玄武门了。 踏进坤宁宫,朱雄英远远就看到朱元璋正陪着马皇后在悠然散步,这里虽然比不得西面的内花园,但坤宁宫里也养了很多花花草草,都是马皇后亲手养的。 看到这幅温馨的画面,朱雄英心中一暖,放轻了脚步,生怕打扰到他们。 不过朱雄英还是被马皇后发现了,马皇后一身素雅衣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招呼着他。 “皇爷爷、皇奶奶,孙儿来给您们问安了。”朱雄英恭敬地行礼道。 “快过来。” 说着马皇后便亲切地拉过朱雄英的手,上下打量着他,眼中满是喜爱。 朱元璋连忙像模像样的作了个揖哄她开心,看到这一幕,朱雄英心中暗笑,连忙转移话题。 朱雄英也看着马皇后的衣裙,这个慈祥的老太太虽然贵为皇后,但却依旧秉持着朴素的生活习惯,衣裙上面甚至还有很多补丁,只不过这些补丁都是用近似布料打上去的,所以看起来倒也没有什么不和谐的破烂感。 “怎么不急?别人家孩子这么大的时候都抱孙子了。” 朱元璋咳嗽了一声:“英儿现在还年轻,这事不急。” 朱元璋不禁笑出声来,指着道:“还是你奶奶疼你吧。” 朱雄英没想到马皇后会突然问及此事,只打趣道:“确有心仪的姑娘,但是人家不见得下凡呢。” “别往外岔,再往后就晚了。”马皇后轻轻嗔了朱元璋一眼,假装生气地低下了头。 马皇后轻轻拍了拍朱雄英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道:“好姑娘可是要趁早下手啊。” 马皇后突然问道:“英儿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啊?要不要奶奶从勋贵家的女儿里给你物色一个?” “皇爷爷,皇奶奶,孙儿今日来,是有正事相商.” 随后,朱雄英把自己如何改造莫愁湖的计划和盘托出。 朱元璋听完后,赞叹道:“这法子有些‘丁谓挖沟’的意思啊,前后呼应一举数得,不错,咱大孙果然是有想法的。” 所谓“丁谓挖沟”指的是北宋时期开封皇宫失火,将皇宫烧成废墟,宋真宗命宰相丁渭主持修复皇宫的工程。 而丁渭首先把皇宫前的御街开挖成一条大沟,取土烧砖、烧瓦,再把京城附近的沛水引进大沟内,使运送建筑材料的船只直抵宫前,竣工后又把废弃的砖瓦和废土填人沟内,然后修复原来的御街,这一统筹施工安排可谓举一举而三得,所以算是华夏工程建设史上的典范。 朱雄英这套“拆迁安置房-改造环境-建立沿湖别墅-发展商业区”的设想,可以说跟丁谓挖沟的原理是基本一样的。 而这件事情,满朝文武都吵过好几轮了,因为各种龃龉和利益牵扯,也没人拿出個靠谱的方案来,这个任务被朱元璋交给了朱雄英,没几日朱雄英就实地考察后交出了这套逻辑自洽而且不用朝廷出钱的整治方案,如何不让朱元璋欣喜呢? 朱元璋愈发觉得,大孙不仅有种种神异,能力也是不俗,只要多经过事情的锻炼,日后一定能成为一代明君,引领大明走向盛世。 马皇后亦是用欣赏的眼光看向朱雄英,自己家的大孙子怎么看怎么喜欢,而且要是没有大孙,恐怕洪武十五年的那场大病,她根本就挺不过去,因此每每想到此事,马皇后都觉得亏欠了朱雄英,这时候她自然想要帮朱雄英争取一些利益。 故此,马皇后主动开口说道:“大孙定是能做成这件事,让朝野上下好好开开眼界的,不过大孙这么好的才能,明年若是去就藩,怕是可惜了。” ——哎? 朱雄英微微一怔,明年他确实满十八岁了,而且按照大明的规矩,哪怕他是太子的儿子,他作为亲王也是得去就藩的,直到朱元璋禅位或者驾崩,朱雄英被册立为皇太子,他才能回到京城。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根据宗法制度的继承原则,也就是【礼有嫡子而无嫡孙】,所谓“周之道,有适子无适孙,适孙犹同庶孙之例,要适子死后乃立适孙”,意思就是有嫡子在就不立嫡孙,嫡孙和庶孙无异;如果嫡子亡故,嫡长孙才会被确立为嫡孙,成为祖父的继承者。 换言之,皇太子和皇太孙是不能同时存在的,皇太子在就不能立皇太孙,皇位必须有且只有一个第一顺位继承人。 从古至今在皇位继承逻辑的上,都没有皇太子和皇太孙同时出现的事情,这是一个悖论,普通百姓或许以为二者不是平级的,认为皇太子的继承权大于皇太孙,但在现行制度下,二者其实是平级且互不相容的,也就是说如果真的出现二者同时存在,那么一旦皇帝驾崩,二者的继承权是相等的.当然,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 那么打破规矩的个例情况有没有?有。 朱雄英了解到的,华夏古代历史上只有两例,也就是唐高宗李治立太孙李重润(李重照),明成祖朱棣立太孙朱瞻基,而后者在目前的洪武朝尚未发生,恐怕也不会发生了。 这两个例能不能当常态?不能。 李治、朱棣在有皇太子的情况下立皇太孙的行为,明显是违背宗法制继承原则的,而之所以二者这么做,都是因为在极其复杂的政治环境条件下,皇帝必须确保皇位传承到自己的血脉手里,属于是不得已之举而一旦有皇太子和皇太孙并立,那就说明,皇帝认为王朝存在着极大可能会被倾覆,两个备份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政治信号。 而在目前洪武朝的和平时期,皇位完全能够做到有序交接,如果释放出这种信号,所带来的政治影响是极为消极且负面效果极大的,除了给朱标和朱雄英之间人为划开一道不可弥合的裂痕以外,没有任何好处。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朱元璋绝对不会选择同时册立皇太子和皇太孙,也正是基于这一点,马皇后才会帮朱雄英讨要明年就藩后的好处。 (本章完) ------------ 第173章 应天府 朱雄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明白马皇后的用意,也深知在皇室之中亲情与权力的交织往往让人陷入两难的境地。 到了岁数不就藩肯定不行,拖着也不是办法,而且朱元璋也打算帮助朱雄英培养出一套自己以后能用来治国的班底先来充任王府属官。 因此,朱元璋沉吟片刻,说道:“虞地不好,如今中原人口尚不充实,明年不如改封到吴地。” 吴王? 朱雄英有些惊讶,在明初的政治环境里,吴王这个封号,可是有特殊含义的,因为在元末乱世的时候,有两个著名的吴王,一个是张士诚,另一个就是朱元璋。 而且按照默认的封藩规则,吴地是不在封藩之列的。 这是由于大明的首都是应天府,直隶管辖内的江南属于京畿之地,在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封一個藩王,会对皇帝的统治直接造成威胁,而另一个原因则是江南经济发达粮食产量高,所谓“苏常熟天下足”便是这个道理,哪怕藩王并不直接拥有土地,而只是拥有对土地征收“藩王税”的权力,但也会直接影响到大明的财政。 所以,一旦封藩改成吴地成为大明吴王,哪怕碍于继承顺序不能在朱标成为皇帝之前册封朱雄英为太孙,那也是再明显不过的政治信号了。 嗯,洪武朝如果真封一个吴王出来,或者能够通过间接的方式影响地方政务,那么就约等于北宋初年的皇储兼任“知开封府”,而这个官职虽然北宋不常置,但一旦出现那就是皇帝觉得接班人该锻炼了才会让他担任,而准皇储升为正式皇储后就不会任官了,而是让普通官员“权知开封府”来管事。 随着朱元璋的离去,坤宁宫内又恢复了宁静,马皇后拉着朱雄英的手又叮嘱了许多,方才放他离开。 “英儿,好好干,咱期待着你的佳音。” 而这种表现,也是朱元璋最想看到的,毕竟他可不想让一个窝窝囊囊没有能力和担当的人,来继承大明的江山,这对于大明是彻头彻尾的灾难。 朱雄英看向马皇后,眼中满是感激之情:“就藩之事,孙儿自当遵从安排。” 随后,朱元璋又与朱雄英详细讨论了莫愁湖的改造计划,以及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朱雄英一一应答如流,在朱元璋面前展现出了不凡的才干和难能可贵的远见。 朱元璋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身为朱家子孙,自然要勇于任事,不过,你奶奶也说得对,你身上的担子不轻,整顿莫愁湖这件事情,算是皇爷爷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做得好了不仅咱面上有光,朝中的文武大臣也定能对你刮目相看,有益于你以后的路。” 这件事情虽然不急,最早也得到明年,但有马皇后的帮衬,既然朱元璋开了这个口,那这件事情就大概率能成,朱雄英这位亲王,也将会不仅是大明第三代里的第一位亲王,更是拥有特殊政治含义的吴王。 时间悄然流逝,宫内报时的钟声响起也提醒了朱元璋,该去处理朝政了。 朱元璋虽然没说,但朱雄英也清楚,虽然有着鼎力支持,但自己绝对不能烂泥扶不上墙,权力无法杜绝质疑的声音,但政绩可以。 朱雄英恭敬地应道:“是,皇奶奶,孙儿一定会牢记您的教诲。” 朱元璋哈哈大笑,马皇后闻言,眼中亦是闪过一丝赞赏的神色,她轻轻拍了拍朱雄英的手:“英儿,你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只是奶奶希望你能记住,无论何时何地,有事都要跟奶奶说,知道吗?” 朱雄英躬身行礼:“是,皇爷爷,孙儿定不负您的期望。” 整顿莫愁湖环境,妥善安置迁徙来的富户,这不仅是他的第一个任务,更是他在大明朝廷第一次崭露头角的机会。 朱雄英不敢耽搁,策马先行直赴大天界寺,道衍和尚已在寺院中静候多时。 两人见面便直入主题,朱雄英将他构思的步骤细细道来,而道衍和尚则静心聆听,不时点头,表示会意。 不过道衍虽然尚未归心,但也不只是当点头虫,而是根据他对京城的了解,针对朱雄英的初步计划提出了一些细微的修改建议,使得整个计划更加完善,更加贴近实际。 朱雄英亦是虚心接受,对计划进行了相应的调整。 商议既定,道衍和尚不好太多抛头露面,朱雄英便邀请潭王朱梓和鲁王朱檀两位叔叔同行,一同前往应天府衙。 应天府衙坐落在城中的繁华地段,门前石狮威武,朱雄英一行人在门前下马,向门房通报。 府尹高守礼闻讯三位亲王联袂而至,赶紧带着应天府一众官员亲自迎了出来,门前简单的寒暄过后一行人便进入了府衙内部。 府衙的议事厅内,梨花木书架上摆满了典籍,墙上挂着不少字画,显得文人气息浓厚,府尹高守礼请朱雄英等三位亲王上座,并命人奉上了清茶。 朱雄英环视一周缓缓开口:“高府尹,此次我与两位叔叔前来,乃是因为陛下赋予的一项重任,也是伱之前所上奏的内容.莫愁湖周围确实混乱,需大力整顿,同时还要妥善安置各布政使司迁徙来的富户。” 应天府的一众官员有些讶然,这可不是什么好活,妥妥的烫手山芋。 之所以这么说,其一是因为这些迁徙来的富户虽然眼下困顿不堪,但毕竟都是一方豪强,而京城的京官们也都是各地籍贯都有,这些人只要肯使钱贴脸面,在朝中也是各有门路都很能闹腾;其二是因为莫愁湖周围的破落户一贯是应天府眼中的“刁民”,这些人不仅刁泼难治,惯于对抗五城兵马司,而且此地虽然是“鬼市”,却也是整个京城商业循环里必不可少的一环,若是直接连根拔起,这么多人成了游民不说对治安造成多大乱子,就是很多城内外的交易也没法进行了,这相当于应天府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计划先在聚宝门外建立一大片安置房,将莫愁湖附近的外地富户和本地破落户整体迁徙过去。” 高守礼闻言,眉头微皱,面露难色。 他深知这其中的利益纠缠,而且对于整个京城的治理体系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然而,在三位亲王的注视下,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说道。 “殿下,此事涉及多方利益实施起来恐怕有些难度。” 见他还敢推诿,朱雄英不好说话,左右两位叔叔捡回了一条命又得了朱雄英许诺的好处,这时候事关自己利益,自然跟哼哈二将似地开始给高守礼施压。 不过,就藩的藩王没有治民的权力,这件任务朱雄英能被赋予也是因为他还没就藩,情况有点特殊,所以他们倒也不直接从事情上说,免得给高守礼落下话柄,而是句句话里不离皇帝。 鲁王朱檀咳嗽了两声,面色苍白着冷笑道:“高府尹,陛下既然将此重任交给你,你便有责任将它办好本王相信你作为应天府尹,也有能力处理好这些琐碎之事,若是琐碎之事都处理不了,这应天府也合该换个人了。” 潭王朱梓也附和道:“高府尹,京城乃是首善之地,莫愁湖畔本王也去看了,乱糟糟的像个什么样子?此事不仅关乎朝廷颜面,更是不能在陛下眼里容沙子,安置房的钱款你也不必操心,把协调这些人的事情办好即可,到时候自有工部来建。” 朱雄英没说话,但意思也很明显了。 面对三位亲王的压力,高守礼只得屈服:“是,下官定当竭尽全力,完成殿下交付的任务。” 朱雄英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本章完) ------------ 第174章 鬼市 这次任务的成功与否,将直接关系到朱雄英在大明朝堂的初始印象,因此,他必须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万无一失,所以该打通的环节,他都要亲力亲为。 接下来,朱雄英又去了趟五城兵马司军队直接出动影响比较大,锦衣卫也不是干这个活的,所以自然是五城兵马司出手。 嗯,五城兵马司在洪武朝不是一个衙门,而是五个衙门的统称.朱雄英去找的,就是西城兵马司。 兵马司的长官为兵马司指挥,正六品,五司各一人,副长官为兵马司副指挥,正七品,各二人,兵马司指挥和副指挥,基本都是由外戚担任。 没办法,除了作为京城的治安机构,兵马司要御风火,察奸盗,验城门,还要兼管市司,每三日校勘一次街市的斛斗秤尺,稽考牙侩等中介人员的名姓,甚至还兼着物价管理的作用,要打击囤积居奇,除此之外检查街巷的卫生也归他们管,可以说是啥都管,基本上就是背黑锅的边缘型衙门,而京城这個地界,树杈上掉下来一片叶子都能砸到一个蓝袍官,五城兵马司的主官们若是没点背景,怕是一点小事就要被折腾死。 西城兵马司的指挥名为任侠,乃是任顺妃的哥哥,不过别看名字威风,却是个不练武艺的,人长得憨胖,见了朱雄英更是毕恭毕敬地口称圣孙。 毕竟任顺妃没有子嗣,在宫内地位可以说是岌岌可危,属于妃子中排名倒数的,要是皇帝哪天驾崩了,百分百要下去殉葬,而偏偏宫里消息多借着妹妹的关系,任指挥也听到了很多关于朱雄英的传闻,因此虽然身为外戚,却不敢轻易怠慢了这位神仙人物,反而有意巴结讨好。 “听说莫愁湖周围的租房、生意,全都被牙行把持着?” “是。”任侠斟酌着语句说道,“这些牙行情况有点复杂。” “我看没那么复杂。” 应天府、西城兵马司、工部营缮司既然都协调完毕定下了基调,自然就是要拧成一股绳开始干活了。 因此沈溍自然是满口答应,直接派了工部营缮司郎中李至刚全权负责此事,当着朱雄英的面交代李至刚要辅佐圣孙尽心做事。 牙行们不仅因为放印子钱有着权贵背书,搞钱铺和当铺所以财大气粗,而且还掌控了这里的地产交易和摊位交易等等权力,对于他们来说,莫愁湖鬼市可比城内的朝天宫鬼市自由多了也赚钱多了,简直就是每天下金蛋的老母鸡,朱雄英要整顿这里直接严重触犯了他们的利益。 朱雄英最后去工部衙门见了工部尚书沈溍,沈溍早已经接到了朱元璋的口谕,在这件事里,工部只不过是负责盖房子清理环境的,不仅利益上跟他们没有任何阻碍,而且还能从工程款里上下分润一笔,顺便完成考成指标好吧,工部上下也是要吃饭的,肃贪再严,该恰的钱也得恰,工部就是靠这个的。 朱雄英之前便了解了一下这位西城兵马司的指挥,知道他的情况,因此果断说道:“陛下既然授命,那出了什么事自有我担着,不碍你分毫给你两天时间,通知好莫愁湖周围的牙行,拆迁安置之事势在必行,让他们处理好首尾诸事,若是谁胆敢阻拦,便是碾为齑粉的下场,望他们好自为之。” 鬼市,也就是“半夜开市,黎明即散”的夜市,倒是没字面上那么神秘,其实就是内外城之间的不固定市集交易,跟宋朝的草市差不多,不仅有固定的营业时间,而且还有固定的营业地区和参与人群,鬼市售卖的物品除了外城输入的各种农贸副食,还有中草药、手工艺品、金银珠宝、字画书籍等当然了,因为不是正经的市集,这里的摊主可能今天还在,明天就没了,所以自然存在着欺诈的风险,而作为担保和中介的牙行,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这里规则的主导者。 有了这句话,任侠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做事他是不怕的,怕的就是担责任,如今既然大概率能够不担责任,有了圣孙撑腰,他也没什么说的,干就完了。 李至刚这人有些说法乃是洪武二十一年入仕东宫,所以算是朱标的人,不久前升任的礼部郎中,但因为犯了错要被贬职戍边,还是朱标求情方才转到了工部营缮司,这个职位对他来讲倒是如鱼得水,又能打灰又能挣米,而沈溍派这么个不算清廉的太子一系的干吏过来,其中存的心思自然不必多说。 这一夜显然不太寻常,莫愁湖畔充满了凝重的气氛,牙行的东家们平日里各个互不对付,此刻却齐聚一堂,面色凝重。 工部共下设营缮、虞衡、都水、屯田四司,营缮司负责建设、维修等工程,虞衡司负责山泽财捕、陶冶,都水司负责水利工程、舟车、织造,屯田司负责屯种、薪炭、夫役、陵寝等差事。 消息灵通的他们自然在应天府和五城兵马司是有人的,而他们刚刚收到了一个消息——圣孙朱雄英要整顿莫愁湖鬼市。 对于他们来说,这个消息无异于五雷轰顶。 “实在不行,都搬到城内朝天宫去吧,不能以卵击石啊。” “莫愁湖鬼市是我们一手打造起来的,怎么能轻易放弃呢?”一位牙行东家愤愤不平地说道。 “是啊,这里可是我们的摇钱树,每天都有这么多人在此交易,光是从中抽成就有多少?我们怎么能拱手让人呢?”另一位牙行东家也急切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牙行东家们议论纷纷,情绪激动。 不过,也只是叫的热闹,还真没有谁敢说出要公然对抗的话。 实际上他们都知道,朱雄英此举虽然触犯了他们的利益,但是朱雄英背后有皇帝的支持,想要与之抗衡并不容易。 这大明的天下,再大能大过皇帝?面对九五之尊的意志,他们这些人背后的靠山,那些勋贵,也只能低头默不作声,毕竟勋贵的权力,实际上也是皇权的延伸。 而对于勋贵来说,平常对于他们这些牙行,或许还能笑脸相迎,因为这些牙行给他们当了白手套,把他们的钱用来放印子钱,能给他们赚取源源不断的利润,所以他们也愿意用自己的权力和影响力来庇护牙行,从而满足自己府上庞大的开销但说到底,牙行在勋贵这里,也不是不能替代的,更不可能为了牙行而对抗皇权,这一点想都别想。 所以,勋贵和官员们,最多就是给他们发声应援两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对于您的遭遇我们深表同情,为此,我们可以提供除了口头帮助以外的一切帮助。” 正因为这些商人都很奸猾,没一个傻子所以才都清楚这件事情的难度。 此时,一位年长的老者站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诸位,静一静,现在需要思考对策,而不是在这里吵来吵去。” 他的话让在场的牙行东家们逐渐安静下来,他们也明白面对朱雄英的整顿计划,必须团结起来才能应对。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这位老者继续说道,“这件事不光是我们利益受损,所以一方面是联系在我们这里投了钱的勋贵、文官,让他们替我们发声;另一方面,莫愁湖这里的坐地户也受影响,这些人素来善于撒泼不妨指使他们去当出头鸟,明日便去应天府闹一闹给些压力,毕竟朝廷也不可能出动兵丁打杀了他们,那就影响闹得太坏了。” 老者这话说的有理,想要暴力对抗硬碰硬肯定不行,但是可以来软的,双管齐下,一边让朝廷看到民意不可违,一边让涉及到相关利益的满朝文武帮忙说话,群情汹汹之下,说不定事情就会出现转机。 而且,这两个对策,都突出一个法不责众,如果只有几个人,那朝廷自然可以强势处理,可要是人多了,官员们在抗议,百姓们也在抗议,纵使决心再大,面对这一切也会斟酌一二,这就是“以势压人”。 说到底,在他们看来,朱雄英虽然名头响亮,被传的神乎其神,但也不过是个娃娃罢了,在这种朝野舆论纷至沓来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会自乱阵脚,而只要朱雄英稍稍屈服,那这件事情自然就“攻守之势异也”了。 “宋老说的有理。” “不错,如此来做,定然能行。” “那些破落户只要知道自己被夺了生计,自然是有撒泼不要命的,也不需我们出头,当众闹出人命来,事情闹得大了反而好收场。” 牙行东家们纷纷赞同,这件事情虽然不容易,但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他们必须全力以赴。 夜色中,莫愁湖鬼市的灯火依旧亮着,牙行们开始暗中联络城中的勋贵、官员和当地的破落户们,一场针对朱雄英整顿计划的反击战悄然打响。 (本章完) ------------ 第175章 圣孙驾到,统统闪开 夏日的清晨,阳光透过薄雾洒在应天府新修的城墙上,金色的光辉让这座六朝古都更显庄严肃静。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一阵喧闹声所打破。 一大早,应天府衙的门前便聚集了大量的本地破落户和商户,他们或是手持写了字的横缎,或是高呼口号,一时间,人声鼎沸,群情激愤。 “我们要生计!” “朝廷不能断了我们的活路啊!” 这些声音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在应天府衙所在的街道上回荡,引来了无数路人的围观,这种情况在别的地方或许不可能,但在已经逐渐形成市民社会的大明京城,却并不少见。 府尹高守礼焦急地在府内踱步,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当然知道这些人是被牙行鼓动起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朱雄英的整顿计划制造障碍,然而面对如此激烈的民怨,他也感到束手无策,劝是肯定劝不走的,应天府衙也没不敢出动衙役驱散他们。 “快!先让衙役维持秩序,然后快派人去皇宫请圣孙殿下!”高守礼急忙吩咐道。 文华殿内,太子朱标坐在雕花的檀木桌案之后,看着眼前的奏章也有些发愁。 “涉及到的都捡出来吧。” 朱雄英走上前,随手翻开一本奏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言官的谏言,大意都是对整顿计划的担忧和反对。 朱雄英踏入文华殿,朱标抬起头,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指了指桌上的奏章,说道:“英儿,你来看看这些奏章,都是关于莫愁湖整顿一事的。” “去吧,孤相信你能做好。”朱标又鼓励道。 朱标点点头,继续说道:“不过你也要明白,这件事牵扯到很多人的利益,必定会遇到很多阻力,你要有心理准备。” 朱雄英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的光芒。 朱雄英再次行礼后,转身退出了文华殿。 今日当值的卢德明应了声,开始在奏章堆里挑挑拣拣。 朱标深吸一口气,说道:“孤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也知道你一直在努力推进。这些奏章,我都已经看过了,也暂时都压了下来,你放手去做吧。” “多谢父亲!”朱雄英郑重地行礼道。 牙行们在勋贵中寻找发声者的活动不是很成功,这个时候,勋贵们绝大多数都成了缩头乌龟,反而是有些穷的不行的科道言官,面对牙行送来的金银动了心,愿意去发声反正是风闻奏事,而且确实有民意基础,只要不被查到收受贿赂的证据就不会出问题,锦衣卫人手有限对他们这些小官的监察也没那么严密。 朱雄英放下奏章看向朱标,等待他的指示。 只要朱标暂时压下了,那就相当于“留中不发”,官员们第一本奏章没有得到批复就不好短时间内继续发声,趁着这个窗口期把事情给做了,那也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他面色平静,其实在他和道衍第二次商议的时候,就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他没有慌乱,而是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应对之策。 随后,他转身对身边的人说道:“备马,我要先去北镇抚司。”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朱雄英便在大批锦衣卫的保护下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了应天府门前。 先有刀剑,后有说教。 大批锦衣卫的到来,显然比手持水火棍的应天府衙役更有说服力,而且这些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在百姓心中也各个都是煞星般的存在。 应天府尹高守礼看着逐渐冷静下来的人群,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高声说道:“诸位乡亲父老,请大家静一静,听圣孙殿下说几句。” 听到高守礼的声音,人群逐渐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马背上的朱雄英。 “朝廷非是要断了诸位的生计,而是要清理整顿莫愁湖,建立一個更公平的市场,诸位的房舍本就是未登记在册的,此次在聚宝门外,依据各位拆除的房舍,分等级给予对应的新建房舍,不会让诸位吃亏,等莫愁湖整顿好了,自然可以回来继续做生意。” “衙门说话不算话惯了,我们怎么相信?”人群中有人大声问道。 “古有南门立木,人无信则不立,聚宝门外的房舍从今天就开始破土动工,先从莫愁湖登记并搬离的前一百户,每户除了房舍,额外赏铜钱五十贯,前一百户到五百户,额外赏铜钱二十贯,前五百户到一千户,额外赏铜钱十贯。” 明初虽然宝钞成了废纸,但铜钱的购买力还是相当坚挺的,一贯铜钱大约可以兑换一两白银,对于外地迁徙来的富户,这些钱或许不算很多,但对于莫愁湖本地的破落户,真真就是天降横财了,毕竟一户人家两年都未必能攒下五十贯铜钱。 “租的房舍也算吗?” “截止到昨天,只要实际居住的都算,应天府衙自会核实登记。” 而朱雄英这么说了,自然也不会赖账,后面的锦衣卫直接推了好几车铜钱出来,见到钱,这些矛盾直接就转移成了莫愁湖本地百姓的内部矛盾了,各个争先恐后。 不过却是要先登记和核实他们的房屋,然后等到聚宝门这边房舍建好以后,看他们搬迁了,拆毁了原有的房屋,才能把这笔钱发给他们,所以眼下就是只能先看看。 即便如此,也足够诱人了。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来应天府衙闹事,为的也不过是保障自己的利益,而眼见圣孙计划周全,按他们原有房屋来发放新房子,还有额外的补贴自然都是不甘落后的。 而现在的主要问题其实就是外地迁徙来的富户,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想要一个更好的安置之所,而且富户本来就没有莫愁湖那边土地的所有权,都是租赁的暂时安置房舍,因此富户是不反对的,反对的只有这些本地的商户和破落户,只要把他们搞定了,富户是一定会跟着一起搬的。 这时候部分富户也开始发声了:“圣孙的意思莫不是又混住到一起?” 显然,他们这段时间的居住体验相当糟糕。 朱雄英只道:“聚宝门外新建的安置房舍是按照莫愁湖现有房舍免费分配的,所有莫愁湖的住户都有,至于想要住更好的,后续在内外城之间,也还会新建一批需要花钱买的房舍。” 听了这话知道以后能跟这些破落户分开住,参与的富户们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 如此一来,既然朝廷允诺所有莫愁湖现有住户在聚宝门外都能分到新的屋舍,对新屋舍不满意也可以自行购买其他条件更好的新建屋舍,那几方也就都没什么好说的了。 总之,在朱雄英做出承诺后,人群中的喧闹声逐渐平息下来,虽然大家对朝廷的整顿计划仍然心存疑虑,但朱雄英的诚恳却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在应天府尹高守礼的安抚和劝说下,人群逐渐散去,应天府衙门前的这场闹剧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朱雄英这边也不耽搁直接拉着西城兵马司指挥任侠和管着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指挥佥事蒋瓛一同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本章完) ------------ 第176章 安置房项目交付 坐在上首的朱雄英,面容显得格外坚定,这将是他在大明的首次正式行动,绝不能有失。 “上午先让应天府登记清楚,过了午时我们便行动。”朱雄英声音沉稳,“莫愁湖的房舍可以暂时不动,因为还没登记完,但当地的市场必须彻底拆除,我们要以雷霆之势一举拿下,这次行动以兵马司为主,锦衣卫为辅。” 任侠点头称是:“圣孙殿下放心,兵马司上下定当全力以赴。” 锦衣卫指挥佥事蒋瓛也同样应诺,对于锦衣卫来说,这件事情跟他们关系不算大,主要是负责外围警戒和保护圣孙,脏活累活肯定都得兵马司去干。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朱雄英看着地图,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行动步骤,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万无一失.那些牙行东家们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但他们的反抗在朱雄英眼中只不过是徒劳的挣扎。 午时刚过,朱雄英便带领兵马司的兵丁们和锦衣缇骑直奔莫愁湖。 鬼市是在半夜,但白天同样有农贸集市存在,市场上的人群还未完全散去,一些摊主正在收拾摊位,准备离去,看到兵马司的人马到来,市场上顿时一片哗然。 “奉圣孙之命,莫愁湖市场即刻拆除!”任侠高声宣布,“请诸位配合,不要自误!” 话音刚落,便有一些破落户和牙行的人开始鼓噪起来,他们试图煽动其他摊主和其他百姓反抗,但朱雄英早有准备,他命令兵马司的兵丁们迅速行动,将那些带头闹事的人控制起来。 而且,他们也被告知莫愁湖这边的市场只是暂时被拆除,等过一段时间整顿好以后将会变得更加规范,到时候他们还可以来继续做生意很多商户马上就明白这是朝廷盯上了这块的油水,但对于这些商户来说,给牙行抽成是花钱,给朝廷正经抽税也是花钱,都差不多。 显然这次整顿计划并非空谈,而是动真格的,而且抵抗程度如果再激烈些,那就要见血了。 市场上顿时乱成一团,但朱雄英却毫不畏惧,他站在高处俯视着整个市场。 与此同时,那些牙行东家们也在暗中观察着市场的变化,他们看到朱雄英的雷霆行动,以及一贯疲懒的兵马司一反常态的强势执行,心中不禁感到震惊。 在兵马司的强势执行下,市场上的反抗声音渐渐平息下来,那些摊主和百姓们看到兵马司的行动,知道抵抗是徒劳的,与其如此不如主动配合免得受伤,还能把自己卖的货物装回去。 因为这里的很多摊主,其实并不住在莫愁湖本地,而是在外城其他地方,或者干脆是京城外的近郊居住,白日里进城摆摊,那些被拆迁的摊主们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这是这里的集市本来就是不合法的,这也是大势所趋,无法阻挡。 拆除工作进展得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在朱雄英的目睹下,兵马司的兵丁们化身施工队,将市场上的摊位和建筑一一拆除,商户们也各自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在莫愁湖这边兵马司拆除市场和应天府登记每户实际居住屋舍的同时,朱雄英将目光转向了聚宝门外,为了让从莫愁湖搬迁出来的百姓们有个安身之所,必须在聚宝门外快速修建一大批新的安置屋舍。 当然了,如果只是建房子那不难,对于拥有庞大的人力物力的朝廷来说,只要有大片空地别说是几百套,就是几千套都轻而易举.反正这个时代的屋舍要么是普通木屋,要么是泥墙木梁茅草屋,建筑材料成本很低。 但是考虑到了新建居住区的防火问题和配套的生活污水排放问题,朱雄英还是决定好好弄一弄,有個像样的规划,反正是两位叔叔出钱,与其以后重建不如一次性弄好。 于是,他召集了工部的工匠,以及几名经验丰富参与过各类工程的建筑大匠,共同商讨安置屋舍的建设方案。 朱雄英要求,新的安置屋舍不仅要坚固耐用以砖石结构为主,还要舒适宜居,尽量是南北朝向,光照条件好一些,让安置的百姓们真正感受到家的温馨。 在朱雄英的亲自督办下,安置屋舍的建设工作迅速展开,大匠们都是参与过京城城墙、皇宫、大祀殿等重大项目的老手,所以设计的方案很稳妥,工部的普通工匠们按照设计方案,开始测量土地、挖掘地基,民夫们则负责运送建筑材料,整个施工现场虽然看起来忙碌,但实际上却有序得很。 为了加快建设进度,朱标还特意帮忙从直隶调集了更多的匠户,并征发徭役,征召了部分距离较近州府的民夫前来支援。 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下,安置屋舍的建设进展神速,不久后一排排整齐划一,虽然看起来没那么美观,但足够结实牢靠的屋舍便拔地而起。 屋舍很有江南风格,粉墙黛瓦,同时在道路两侧还弄了树和排水渠,虽然还是不能细看,但粗粗看去,看起来也很像那么回事了。 随着第一批安置房舍的逐渐接近完工,朱雄英特意邀请了莫愁湖的原住民们前来参观他们未来的新家,当百姓们远远望见那些新建的屋舍时,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随着越走越近,这股激动的情绪在他们心中不断酝酿,直至沸腾。 “这,这真是给我们住的吗?”一个衣着破烂的老汉颤抖着声音问道,他的眼中闪烁着泪光,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所震撼到了。 “当然。”朱雄英笑着说道,“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新家了。” “圣孙真是大恩大德啊!”老汉激动得直接跪下来磕头,在他们的眼里,或许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表达感激。 朱雄英赶忙把老汉扶了起来,旁边的一位妇人也抹着眼泪说:“我们以前住的是破旧的茅屋,一到雨天就漏水,现在竟然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多亏了有圣孙怜惜我们。” “是啊,是啊,看这墙,多厚实!还有这瓦片,多漂亮!”人们围着屋舍赞不绝口。 孩子们则在这片尚未彻底落成的新居区里欢快地奔跑,他们的笑声在不断回荡。 “这只是第一批,往后还会继续建。” 朱雄英看着百姓们激动的神情,听着他们由衷的赞叹,心中也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成就感。 这个世界的人们,因为自己而得到了改变,这一刻,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与此同时,随着第一批安置房建设工作的有序推进,朱雄英又将目光转向了莫愁湖本身,在有了更多人手后,他决定着手对莫愁湖进行改造。 (本章完) ------------ 第177章 爆火的湖景别墅,藩王们的震惊! 朱雄英召来工部营缮司郎中李至刚,让他带领工部的工匠,对莫愁湖进行彻底的整治.首要任务就是挖通莫愁湖内几片互不相通的水域,并且扩大莫愁湖与秦淮河的连接,让湖水流动起来焕发生机。 这一点并不难,因为莫愁湖这几片湖泊本来一开始就是连在一起的,只不过因为水位下降才形成了天然浅堤,只要挖通就可以了。 而聚宝门外的安置房工程,这时候因为整体进度很顺利,也可以分出部分人手来支援,因此李至刚很快就组织起了莫愁湖这边的工程队伍,民夫们或是挥舞着铁锹、铲子等工具,或是肩挑手扛,运送土石。 除了让莫愁湖成为一个整体,清理干净水面的垃圾和水藻也是一项工程,不过朱雄英却没有交给工部,而是转包给了熟通水性的船帮,这些各个船帮的船主,带着船工们划拉着船开始将湖面的垃圾和水藻一一捞起,这样不仅莫愁湖的水面逐渐变得清澈起来,也避免了不熟悉水性的民夫去干这活出现生命危险。 整治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朱雄英每天都会亲自到现场督查工程进度,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不出纰漏,而且还找了给扬州、苏州的富商设计园林的师傅,在环莫愁湖范围内,也弄些成本比较低的低配版设计,譬如较为廉价的假山、回廊之类的。 最后就是环湖栈道和码头,这个没什么好说的,只要木头够很快就建立起来了没过多久,蜿蜒曲折的木质栈道就铺成了,这些栈道在湖畔的绿树丛中望去,与清澈的湖水相映成趣。 经过这么一番整治,莫愁湖算是旧貌换新颜,原先互不相通、满是水草和垃圾的莫愁湖不见了,而是形成了一個整体,而且与秦淮河彻底打通,有源源不断的活水涌来,周围的环境也焕然一新,有码头有栈道还有各种小景观,湖畔绿树成荫,哪还有之前狗都不来的样子? 而随着莫愁湖的整治工程进入了尾声,第二批和第三批的安置屋舍也陆续交付了,原本莫愁湖本地的住户都搬到了新家,剩余的所剩无几,倒是也确实有死赖着不走的,但对于这些人,只要不是有特殊原因,那等待他们的结果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被强制搬走。 原本的住户都安置好,整片乱糟糟的居住区和市场区被一起彻底推倒重建,接下来,就是打响品牌效益和回收成本的时候了。 如此湖光山色自然不可能建一些普通住房,那从商业上来讲,就是纯粹的浪费资源。 夕阳西下莫愁湖畔的别墅区内。 短短几天的时间,第一期的湖景别墅便被抢购一空。 因此朱雄英要建的是一片湖景别墅,当然了,肯定不可能建一模一样的,还是那些给扬州、苏州富商设计园林的师傅,最后一共给了十六种别墅的设计方案,如此一来就能保证别墅区整体是错落有致的分布,而且这些设计方案,在具体施工的过程中,也都根据具体情况进行了微调,尽量让每一栋别墅都巧妙地融入湖光景色之中,既保证了居住的私密性,又能尽享莫愁湖的美景。 所以,既然不能夺取,那就只能跟着尽早投资了。 对于京城的权贵和富商们来说,其实除了放印子钱和购买土地,他们并没有多少能让手中财富保值的可靠渠道,既然莫愁湖别墅区前景如此美好,那么这些有钱人自然不会让铜钱继续在仓库里生锈。 在潭王和鲁王忙的脚不沾地的宣传带动下,京城的权贵和富商们纷纷涌向莫愁湖畔,他们争相抢购别墅,生怕错过了这个难得的机会,一时间,莫愁湖畔的别墅区成为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房产。 而且这两位叔叔不仅出钱,还出力宣传,但凡是他们参加的宴会,都会不遗余力地表示莫愁湖的美景早已让他们心动不已,如今能在湖畔拥有一处自己的居所,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 两位叔叔邀请朱雄英赴宴,朱雄英自然不能不来所以特意跟朱标申请今晚不回东宫了。 不过这时候想要巧取豪夺摘桃子肯定是不行的,谁都不瞎,这是皇帝亲自批的工程,这么干就是找死。 当然了,两位王爷也没说瞎话,莫愁湖畔那么大的动静,哪可能瞒得住人?京城里稍微有些消息的人物,都看上了这块地方。 已经摩拳擦掌许久的潭王朱梓和鲁王朱檀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毫不犹豫地带头各认购了十套第一期的别墅要不是朱雄英拦着说以后几期可以多买些,他们肯定都给买下来了,毕竟现在价格还很低,要是等涨起来,后悔也来不及了。 而且,这也是他给两个投资人一个必要的交代,毕竟人家给项目前期投入了这么多的钱,民夫是通过徭役征召的不假,但为了让他们好好干活,每顿饭都是管够的,隔三差五还有红烧肉光是伙食费就不知道支出多少,再加上建筑材料等等成本,差点就把潭王和鲁王的家底给掏空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有回报的。 朱雄英在两人的注视下,缓缓打开了几本账本,清晰的数字和条目一一展现在他们眼前。 “两位叔叔,这是我们第一期湖景别墅的销售账目,以及整个工程前后的花销账目工部那边有一部分成本还没做完,但是可以先过目一下,大致数目是错不了的。” 潭王和鲁王迫不及待地凑了过去,只见账本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每一笔交易,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巨额的财富,他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数字,仿佛看到了源源不断的金银财宝向他们涌来。 “这,这么多钱?!” 潭王惊愕地说道,他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在现在的洪武朝,京城的房价并不算高,哪怕是内城,一套普通小院的价格也就是一百贯到三百贯之间。 当然了,如果是跟这里别墅一样大面积的宅邸,那肯定就得数千贯了,但是如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卖到上万贯的。 可有些有些让他们震惊的是,标价在两万到四万贯不等的莫愁湖湖景别墅,第一期八十五套全部在短时间内被抢购一空! 也就是说,第一期别墅,就赚了大约二百四十万贯! 即便是扣除掉之前投入的成本,也有一百六十万贯的净利润! 要知道,大明现在一年的财政收入,也就是八百多万贯,这相当于直接赚了大明五分之一的财政收入,而且这还只是第一期,后续还有第二期、第三期乃至更多,这个莫愁湖的房产项目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富可敌国。 而他们每人除了前期投入收回来了以外,手里都有价值三十多万贯的十套别墅,后续还会有更多,保不齐以后湖景房随着稀缺还会继续升值。 鲁王抽着烟,已经彻底懵了,直到手指被烫了才反应过来,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问:“大侄子父皇不会把这别墅都收走吧?” 后续的这些钱,跟他们肯定是没关系的,他们的收益都体现在了别墅这种固定资产上面,所以他们也只担心自己的房产。 “肯定不会收走的。” 朱雄英很笃定:“两位叔叔之前为了莫愁湖的建设投了这么多钱,没道理一点回报都没有,藩王不允许经商,但购置房产、地产不在此列。” 随后,朱雄英指着账本继续说道。 “收回来的钱,有一部分要继续投入到接下来的第二期的别墅建设里,除此之外,还要留出相当一部分对整个莫愁湖水体和景观的养护,毕竟这不是一锤子买卖,既然卖的是环境,那就得好好维护环境。除了这些,还要投入到莫愁湖建立在码头区旁边的新市场的建设,摊位费要尽量低一些,主要是要吸引商户,把市场做大了才好抽商税,这样交易量越大,抽的商税也越多,莫愁湖的市场如今既有水运之便,又处在内外城之间,陆路运输也发达,没道理做不起来。” 听到这里,潭王和鲁王相视一笑,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期待不仅有湖景房,而且交通便捷,码头旁边还有市场,各种生活物资的采购也很容易,同时因为隔着一段距离,所以也不用担心被吵到,可以说朱雄英考虑的相当周全了。 而且以后湖景别墅的价格,说不得会越来越贵,这次投资不仅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更让他们在京城的权贵圈中赢得了极高的声誉。 “总之,在京城富人们手里的余钱没有被投完之前,莫愁湖这边别墅区的价格,肯定是跌不下来的。” 朱雄英收起了账本,心中暗自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他很清楚这只是他商业帝国的冰山一角,未来还有更长远的路要走,而有了这次成功的经验,未来肯定是充满信心的。 不过,好消息肯定不能独享,等明天把账本做完,工部各方面把成本彻底核对好以后,他就入宫去给老朱汇报。 (本章完) ------------ 第178章 蓄水池之论,朱元璋的赞叹 翌日,朱雄英拿着核对好的账本和详细的文书,踏入了深宫之内,在乾清宫中,他见到了皇爷爷朱元璋。 时间已经进入了盛夏,宫内的湿热亦是不可避免,水汽席卷之下,外面的世界像是桑拿房一样令人身上都黏黏糊糊的,难受极了。 不过一进乾清宫,却顿时感觉清凉了许多,这里面的柱子除了承重柱以外,还有一些金柱是内部掏空的,专门用来夏天存放冰块散热,而且排布很均匀,所以丝丝冷气萦绕在宫殿内部,温度恰到好处,又不会让人觉得冷的骨头疼。 “还是空调好啊。”一个念头在他的心中划过。 不过,朱雄英看着几个摇扇子的宫女,也有些哑然失笑为什么大明没发展出工业革命来?要是人工给矿区挑水的成本比蒸汽机便宜,谁会搞个机器出来呢?反正对于洪武朝的大明来说人口是稀缺资源,但放到每个行业的個体上来讲却并非如此。 对了,蒸汽机的事情,也得问问进展如何了。 朱元璋正坐在御案前,马皇后在一旁陪着他叙话,见朱雄英进来,两位老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英儿,你来了!”朱元璋的声音中透露出对这个孙儿的疼爱。 朱雄英恭敬地行礼后,便将手中的账本和文书递给了朱元璋,“皇爷爷,孙儿有重要事情向您汇报。” 朱元璋接过账本,开始仔细翻阅,随着他的目光在账页上流转,他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朱元璋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好孩子,别谦虚了,咱知道你的能力远不止于此。这次的成功只是一个开始,咱和你奶奶期待你未来能做下更大的事情。” 朱元璋放下账本,长叹一声:“英儿真是给了咱一个大惊喜!咱没想到,你竟然能有如此眼光和魄力,将那片荒芜杂乱的莫愁湖变成了一座金山!” “没错,英儿你要继续努力,不要辜负了你皇爷爷的期望。”马皇后随后话锋一转,“不过,先给奶奶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现在还云里雾里呢。” 朱雄英笑着点头:“是的,皇爷爷,这都是真的,莫愁湖的整治已经取得了初步的成果,这是环湖别墅第一期的销售账目和包括安置房、拆除费用、修湖费用在内的总工程成本。” 朱雄英谦虚地笑了笑,说道“这都是爷爷奶奶的教导有方,孙儿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可核对过了?”朱元璋抬头看向朱雄英,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马皇后也由衷地为大孙子的成功感到高兴,也说道:“是啊,英儿,你真是咱们朱家的骄傲!” 一旁的马皇后也好奇地凑过来看,同样震惊于账本上的数字,低头数数确认了一遍:“个十百千万一百六十万贯?” 这就要从别墅在明代的作用说起了。 此别墅非彼别墅,跟现代意义的那种别墅不尽相同,而是更贴近于“别业”,“别业”一词是从产业家业引申而来,专指本宅外另建的供游息的宅邸,最早见于东晋时期石崇《思归引序》中“晚节更乐放逸,笃好林薮,遂肥遁于河阳别业”.而别墅的产生,则比别业要晚,所谓“墅,田庐也”,别墅一词最迟在唐初就已产生,但在唐朝别墅远不如别业用得普遍,直到宋元以后别墅才在书面语中普遍使用,到了明初,才没有人叫别业了,对于用于游息玩乐的外宅统称别墅。 因此,别墅跟本宅的最大不同之处,就是不再严格拘泥于建筑规制,而是更重视周围的环境,换句话说,就是让主人来游玩放松的,而不是正经生活的地方,也不需要所有人都住进来,更不需要那么多仆人。 搞清楚了这一点,才能明白为什么莫愁湖的湖景别墅卖得好因为这是蝎子拉屎独一份,整个京城能拿得出手的湖泊,就是玄武湖和莫愁湖,玄武湖不对外开放,莫愁湖以前环境不行,所以想要追求一些风景,权贵们只能去找山景房或者江景房,但此时的江景房说实话没什么好看的,一般人不会去弄,故此都是以山景房居多。 而如今莫愁湖整治的好了,再加上配套设施都能跟得上,交通便捷又不在内城里没那么多规矩,那自然就成了权贵们的首选。 当然了,如果仅仅是环境因素,还不足以解释,为什么莫愁湖的湖景别墅溢价这么高,还是被很快一扫而空。 “皇爷爷,这莫愁湖的别墅,其实除了本身居住的用途,它还是个蓄水池。” “蓄水池?” “不错,意思就是承载权贵们快要溢出的财富,用来分担风险的同时期待未来能够获得更多的财富。” 朱雄英在桌案上拿了两个杯子,一个杯子里有茶水,一个杯子里没有。 “皇爷爷伱看,这个杯子,就是权贵们现在拥有的财富,已经快要溢出来了,这就说明,原本的杯子装不下这么多财富,而这个杯子,其实就是耕地和库存。” “而这个空杯子,就是莫愁湖的别墅.之所以能卖的这么贵、这么好,除了环境和宣传这些因素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它能够承载权贵们积累的多余财富,并且肉眼可见的前景很好,权贵们愿意为这个价格掏钱,是因为他们认为随着莫愁湖附近的开发以及地段的稀缺,莫愁湖别墅的价格会越来越贵,也就是所谓的‘水涨船高’,让他们杯子里的水涨起来。” “换句话说,莫愁湖别墅卖的不是当下的居住和价格,而是未来的价值和信心。” 这个道理不难理解,朱元璋点了点头,问道:“这么说来,还是应该多建一些。” “不。” 朱雄英缓缓地把快要溢出的杯子里的水,往空杯子里倒。 “莫愁湖别墅这个蓄水池,同样是有限的,权贵们不可能把自己的财富都掏空,他们只会用手头富余的钱来购置房产,因此这是有一个限度的,甚至等不到装满,装了一半,可能价格就到高点了,所以从长远考虑,应该握紧剩余的地皮,慢慢开发,这样才能保证最大化的收入,甚至可以在湖心填几个岛出来,建独一无二、价格更贵的别墅。” 马皇后看得透彻:“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眼下都有余钱不知道怎么花,自然价格就涨上去了,可若是以后没余钱了,应声暴跌也是寻常事,就跟太平时节的古董一样,放到乱世里也不过是一堆杂物。” “奶奶说得对,就是这个道理,其实商业说穿了,也不过是‘互通有无’四个字罢了,并不能真正地凭空创造出财富来。” 朱元璋很满意,他说道:“大孙这个想法是正途,咱们大明,还是要以农为本。” “孙儿倒也不完全这么觉得.” (本章完) ------------ 第179章 工业农业商业三条腿走路 朱元璋沉吟片刻,眉头微皱,缓缓说道:“英儿,咱对商业一直有所保留,之前在说开海的时候咱也跟你说过这个道理.商业虽然能赚钱,但过度追求利益,容易让人心变得浮躁,社会风气也会受到影响,都去经商了,谁去老老实实种地呢?不种地就得饿肚子,饿肚子就要起来造反,这都是我和你奶奶亲身经历过的,咱始终认为,农业才是国家之根本,稳定的农村才是咱们大明稳固的基石。” 朱雄英听后,认真思索着皇爷爷的话,然后说道:“皇爷爷,您说的有道理,咱们大明底子薄,农业确实是国家的基础,这点孙儿也深信不疑。但是,商业的发展也是必不可少的,它能够促进货物的流通,增加朝廷的财政收入,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就像孙儿也跟您说过海外贸易的事情,这就相当于从别人的杯子里往自己的杯子倒水,毕竟咱们大明做商业肯定是有优势的,丝绸、茶叶、瓷器、漆器,都能卖上好价钱。” 这个问题,两人之前就说过,而如今结合着两杯水的道理,也确实让人一眼可知。 大明内部的几个杯子,无论怎么循环,水都是这么多,甚至可能在倒的过程中洒出去,甚至某个杯子溢出去,但若是从别人的十個八个杯子里倒些水来,自然就与大明国内无碍了。 所以,部分开海,由官方主导海外贸易这件事情,朱元璋是认同的,但是眼下龙江船厂产能有限,大明的远洋舰队尚未组建完毕,还需要一些时日。 而今天谈论的,则是国内的商业问题,朱元璋虽然有所动摇,但还是坚持着一以贯之的观点。 “而且,随着商业的繁荣,最紧要的几个城池也会更加兴旺,这对于国家的整体发展也是有益的,只要不弄成北宋那种‘集天下之力养一开封’就行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示意朱雄英继续说下去。 朱雄英继续说道:“当然,孙儿也明白皇爷爷的担忧,商业的过度发展确实可能带来一些社会问题,比如人心离散、社会风气浮躁等,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咱们要完全抵制商业的发展,相反,堵不如疏,只要咱大明蒸蒸日上,那以后商业肯定也会蓬勃发展起来,这是规律,不是人为能压制的,所以应该提前引导商业的发展方向,让商业成为推动大明往前走的力量。” 朱元璋听后,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你觉得应该如何引导商业的发展方向呢?” 朱雄英回答道:“皇爷爷,孙儿认为,我们可以借鉴北宋的经验,但不能完全照搬。北宋时期,商业高度发达,但也带来了一些问题,诸如商人肆意抬高某个行业的物价、一个行业赚钱就一窝蜂的往里挤咱们可以学习北宋发展商业的方法,但也要汲取经验教训,要将盐铁茶以及未来产生的关键行业掌握在国家手中,由国家来把控商业的发展方向,这样既可以保证商业的繁荣,又不会让商业完全脱离国家的控制。” 朱元璋听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光芒,商人,在朱元璋看来都是奸猾之辈,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为了利益,他们甚至能够出卖自己的亲朋家人,更不可能有多爱惜大明这个国家,所以决不能让商人占据主导地位。 所以,如果朱雄英有了让商人自由操纵一切的念头,那在朱元璋看来,是绝对不行的。 但如果是在北宋制度的基础上,增加对商人的约束,让国家在商业中占据主导地位,譬如现在莫愁湖的房产和市场的改造,将最大头的利益收入国库之中,朱元璋认为是可行的,是利国利民之事。 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有国库充裕了,大明才做更多的事情,要是国库里都跑老鼠了,那真就要因为没钱而亡国了,这件事情两人之前隔着阴阳炁海也说过。 “而且,商业确实不能够创造真实的价值,所以除了发展商业,孙儿以为还要发展工业,这样工农商并举,由农业和工业创造价值,商业进行物品流通,才算是三条腿走路,也可以避免大明过于依赖农业,若是有些天灾人祸,就难以为继。” 朱元璋感叹道:“英儿,你的想法很周全。之前咱想的就是最好千秋万代不变,以免国家动荡,所以制定好了这些东西,后代君王循规蹈矩地做个守成之主就行,不过经过之前的那些事情,咱的想法也有些改变了。” 马皇后也在一旁补充道:“是啊,英儿的想法很有远见,我和你爷爷都相信以后你能做的比我们这一代人更好。” “还是要结合实际,毕竟想法现在也能确定是否符合大明的现状。” 朱雄英谦虚地说道,随后话锋一转:“对了爷爷,不知道之前说的鸟粪岛还有蒸汽机的事情,都如何了?” “派福建的水师去了一趟万里石塘,但近海水师的船只不适宜远航,遇到了风浪被迫回转,还是要等远洋舰队的舰船都造好以后才能航行到那里,如今龙江造船厂正在日夜赶工,想来不久之后大明的舰队就能组建完毕了。” 这个结果并不算出人意料,福建水师那些船只,让他们沿着海岸线航行还凑合,近海作战也没问题,但是想要离开海岸线那么远,深入水文情况比较陌生的万里石塘去找鸟粪岛,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这样看来,只有等远洋舰队的舰船都造好了才能找到能够提高土壤肥力的鸟粪。 “如此说来,抽空还得去龙江造船厂看看。” 朱雄英心头思忖,龙江造船厂位于秦淮河汇入长江的地方,这个地方也是船帮的核心区域,无论如何他都得去一趟。 “至于蒸汽机,昨天咱看内廷兵仗局报上来的,说已经研究出雏形了,不若现在大孙就跟咱一起去看看?” 朱雄英精神一振,若是有了蒸汽机,哪怕比较原始简陋,这个东西的意义也非常大,这可是大明能够自产的,就不用依赖时空虫洞的输入了,而不管是火车还是轮船都需要它,除了这些革命性的交通工具以外,蒸汽机用来开矿和纺织也一样能派上大用处,这都是开展工业革命必须的部门。 毕竟“工业农业商业三条腿走路”这种事情,还是有些口说无凭,但若是能真真切切地量产一批出来,见到工业发展带来的效果,那自然是胜过千言万语的。 (本章完) ------------ 第180章 蒸汽时代 在炎炎烈日下,朱元璋与朱雄英在宫人的陪同下一起前往内廷兵仗局,路上还遇到了今日同样进宫来的潭王朱梓和鲁王朱檀。 两人经过这段时间的中药调养和戒除不良嗜好,现在身体看着都好了不少,精神头也足了,不似一开始或是胆小如鼠或是行如丧尸的状态了。 “拜见父皇!” 见礼后,两人好奇地打量着,却又不敢问朱元璋打算去哪。 朱雄英解释道:“要去内廷兵仗局看看新玩意。” 夏日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大地,连空气都仿佛被烤得扭曲变形,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挡这两人的求知欲,想说的话就差写脸上了.啥新玩意?带我们一起去呗,我们不嫌热。 朱元璋看着这俩儿子,也颇有些哭笑不得,都二十好几了还跟小孩似的好奇。 不过,带他们看看也没什么。 朱元璋一人给了一脚,然后道:“跟上。” 很快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就抵达了位于宫城外围的兵仗局,一进入兵仗局,他们便被空地上的蒸汽机吸引住了。 不过知道归知道,大明自己成功仿制这一步,却经历了相当漫长的时间,根据工匠们所说,光是找能够让蒸汽不外泄的材料,就找了不下数十种,包括鱼胶、皮胶、腻子、羊毛、鹅毛、兽皮.反正能想象到的,都找出测试了,而最后才测试出完美的胶体。 朱元璋目不转睛地盯着蒸汽机,脸上的表情也很肃然从元末乱世一路杀将出来,他见证了无数的大风大浪,但眼前的这台机器,显然将会成为一个新时代的曙光。 大明现在没有批量制造钢的能力,或者说没有把铁水加热到一千五百度以上的能力,虽然可以通过手工锻打脱碳获得钢材,但考虑到蒸汽机需要批量制造,而对于蒸汽机来说,铁和钢这两种材质虽然性能上会有差异,但差异并不算特别大,没到接受不了的地步,故此,这些蒸汽机都是由铁制成的。 “不容易啊。” 朱雄英站在一旁,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没有比他更清楚这台蒸汽机的意义了,这不仅仅是一项技术革新,更是大明走向工业化的最重要一步。 因此,大明展开工业革命的基础条件,其实是不差的,毕竟万里大国,煤铁啥的矿产资源虽然品质差点意思,但总量足够,最多就是运输的时候多消耗些人力物力,但大明又何曾缺乏人力物力了?只要不是滥用于帝王私欲,而是把人力物力用在正经地方,那绝对是能让大明引领下一个时代潮流的。 兵仗局的主管太监和少监们,已经接到了皇帝要来查看的诏令,因此提前把蒸汽机摆了出来,同时整整齐齐地列队迎接皇帝一行人。 毕竟,蒸汽机的模型从阴阳炁海里掉下来他是亲眼见过的,而蒸汽机的作用他也有所了解根据大孙所说,这东西能够装在车船上,还能给矿场抽水,还能带动纺车织布,可以说是妙用无穷。 在众人的眼中这台蒸汽机虽然看起来有些粗糙,但却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仿佛是一头沉睡着的巨兽一样。 下一個时代是什么时代?是工业时代! 而蒸汽机就是工业的心脏。 这种树的树叶、树皮和果皮中均富含一种白色丝状物质,也就是杜仲胶,这种胶的密封性极佳,完全可以代替天然橡胶来给蒸汽机进行密封,实际上这也是华夏得天独厚的宝贵财富,放眼整个世界,九成五的杜仲树都在华夏。 ——杜仲胶。 杜仲是一种树,广泛分布在秦岭-淮河这条线上,其中秦岭里的杜仲树最为繁多,当初朱雄英其实也遇到了,只是他没注意而已。 朱元璋摩挲着这个铁质蒸汽机,也是感叹。 发展商业,无论发展成什么地步,就算把金融玩出花来,也不可能左脚踩右脚上天,这是物质的客观规律。 但是工业可以。 因为工业不同于商业,工业是真真正正能够创造出物质财富的。 封建社会发展到了这个时代,说实话,在土豆红薯玉米等作物的加持下,养活人口是绝对没问题的了,既然仓禀充实,那么自然要有更高的追求,也就是从农业国,进化成工业国。 任何一个读过近现代历史的人都知道,工业国和农业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工业国打农业国,那就是彻彻底底的降维打击,而谁先踏入工业国的门槛,谁就能主导全球。 而眼前的这台整机器,就是这扇大门的钥匙。 “皇爷爷。”朱雄英肯定地说道,“有了它,我们可以开启一个新的时代,一个工业化的时代。” 朱元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蒸汽机。 而身旁的潭王朱梓和鲁王朱檀则是一脸茫然,直到蒸汽机被“轰隆隆”的启动。 他们看到了那根不断转动的皮带,听到了那呼啸的蒸汽声,感受到了那股澎湃的力量所带来的地面震颤。 恍惚间,潭王朱梓和鲁王朱檀好像觉得,这个世界貌似有点陌生了。 而对于朱元璋来说,现在他清晰地看到了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变化,而他的大明,也将在这场变革中焕发新的生机。 或许,大孙说的是对的,工业,同样能够跟农业一样创造出真正的财富,而这些东西如果牢牢地掌握在手里,那么将会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过了许久,朱元璋才缓缓转过身来,看着朱雄英说道:“英儿,你做得很好,这台蒸汽机将会是咱们大明未来的希望。” 朱雄英听到爷爷的夸赞,心中充满了激动。 在此之前,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要把大明引向的这条新路是正确的,而现在蒸汽机既然能够本土化,那么以后可以说是有了无限可能。 不过两位藩王还云里雾里呢,胆子相对大些的鲁王朱檀忍不住问道:“父皇,这东西到底是干嘛的?” 朱元璋微微抬手,示意让朱雄英解释。 朱雄英对着两位叔叔行礼后说道:“这东西就相当于人的心脏,是用来供血的,有了这东西以后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你们想想,如果将其用于纺织业会带来什么变化?蒸汽机带动纺车,那织布的速度将会大大提升,纺织业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变革,而且这种机械化的生产方式,提高纺织品质量的同时还能降低雇佣人的花费,物美价廉的东西,能够在四海之内做到贸易无往而不利。” 见潭王和鲁王还是不太理解,朱雄英继续说道。 “还有,我们可以利用蒸汽机来拉动车辆或是船只,想象一下,如果我们在整个大明都建立起由铁轨和木头组成的铁路网络,然后用蒸汽机作为动力,引领火车在铁轨上飞驰,那将是一种怎样的景象?这样的交通方式不仅速度快,而且载重量大,将极大地促进大明各地的交流和发展。” “不止如此,蒸汽机还可以装在船只或者军舰上,现在海上的船只都是靠风力和人力划桨、摇橹这些方式来前进的,遇到逆风几乎就是寸步难行,但是如果我们把蒸汽机装上船用螺旋桨推进,那我们的轮船将能在海上自由驰骋,这是多大的优势?” 潭王朱梓和鲁王朱檀,他俩听着朱雄英激情澎湃地描述蒸汽机的未来应用,然而在他们的脸上,却显现出了一种迷茫与困惑交织的复杂表情。 没办法,他们从小培养的认知里面,就没有这些东西,或许对于传统的东西他们了如指掌,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蒸汽时代”,他们却感到了不可避免的陌生感。 而统治阶层,其实最厌恶的就是未知的陌生感,毕竟统治者最大需求就是稳定。 不过正是因为有着朱雄英的存在,大明的统治阶层,现在已经见识到了这些新鲜事物的好处,所以对于这种新玩意都不太抗拒了。 (本章完) ------------ 第181章 火车实验,深深震撼的众人! “火车、轮船……” 朱梓喃喃自语,这些词汇对他而言,如同天外之音,哪怕有着朱雄英的解释,他的脑海中很难构建起这些新奇事物的具体形象。 什么是火车?难道是这蒸汽机化身成一团火在铁轨上奔跑吗? 轮船又如何能在没有风帆的情况下,仅凭一个机器就能在海上前行? 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太过超前,太过不可思议。 朱檀也是如此,哪怕是有这么一个怪兽一样的机器摆在他的面前,他也很难去想出来这东西怎么推动车辆和船只的。 或者说,朱雄英描述的未来到底可不可行,他们的态度都是“相信,但不理解”,之所以相信,是因为圣孙的名头太大,预言太准,而且办事看起来极有章法,是个靠谱的人而作为亲身经历者,就算朱雄英现在说些更离谱的事情,估计他们也都信了。 但问题是,他们不理解。 朱雄英看出了他们的迷茫,不过,他自然有他的办法.结果导向嘛,举个能得到的好处就理解并且支持了。 “最近你抽的叶子,从大洋彼岸就能弄到,而轮船,能够帮助舰队跨越数千里的大洋。” 所以虽然蒸汽机已经仿制出来的,但这些未曾参与到其中的工匠们还是不知道这东西是干嘛用的,直到刚才朱雄英解释了,他们才跟着听到。 毕竟既然要量产蒸汽机,那么生产规模肯定要扩大,扩大生产规模,就意味着这些工匠几乎都或多或少地要参与进来,以后也是要知道的,现在说清楚也好让他们踏踏实实地干活而不必心怀疑虑。 没办法,兵仗局有严格的保密措施,他们虽然知道有些同僚在秘密研究些什么,但都是绝对保密的,参与的工匠一个字都不敢往外面说。 这些没有参与到蒸汽机仿制工程里的工匠们的质疑是完全有理由的,他们生活在大明,这是一个以农业为主,手工业为辅的时代,对于突如其来的工业化浪潮,他们肯定会感到既陌生又困惑。 而且哪怕这些人已经是最为接近“工业”这个概念的一批人了,但在他们的认知中,机械的力量虽然大,但也难以想象一个机器能够彻底颠覆传统的交通方式。 “大匠”当然是尊称这里绝大多数人都配不上,但见圣孙这么客气,自然也有胆子大的工匠,实在是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出声问道:“殿下,这蒸汽机真能如此神奇,带动那么大的船只和车辆?” 朱元璋瞪了这废物儿子一眼,他们抽树叶子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朱雄英告诉他这东西虽然对肺有些损害,但那也得长期抽二三十年才行,短期的话可以让潭王振奋精神从焦虑中走出来,还能用来给鲁王代替金石之药,这就相当于用一种剂量微小的毒药,去以毒攻毒,目前看来效果还可以,所以老朱也就听之任之了.反正老朱自己是不会抽的,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虽然他之前没把火车相关的东西给通过阴阳炁海送到大明,只给了蒸汽机,但既然如今有了蒸汽机,那弄个原始火车出来又有何难呢? 朱雄英让人拿来炭笔和木板,画出了火车轮子和铁轨的结构草图,并对着那些参与了蒸汽机仿制的工匠们,详细解释了其工作原理。 嗯,九族联保的那种。 面对这些没有参与到蒸汽机仿制工作里的工匠们的困惑,朱雄英也很干脆千言万语不如一试,他决定通过实际行动来证明蒸汽机对于交通方式的革命性变革。 “父皇,这东西,好!” 这些工匠是大明帝国最顶尖的技术人才,他们一生都在与金属、木材打交道,对于传统的手工品原理了如指掌,但对于这個神秘的新事物,还是感到不解。 毕竟这是皇帝亲自指定的最高机密,谁敢瞎说,哪怕是跟同僚说,那是要掂量掂量后果的.自己家族谱到底有几页够撕? 与此同时,因为内廷兵仗局全体工匠都来迎接圣驾,并且一起观摩了,而其中很多人也就是除了参与了蒸汽机仿制以外的那些工匠们,此时也都有些难以置信。 朱雄英看着工匠们说道。 见到这些围观工匠们的神情,朱雄英也知道自己虽然可以不解答,但今天既然是仿制出来的蒸汽机光明正大的亮相了,那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给他们说清楚。 然而,当朱雄英描述起蒸汽机将如何彻底改变交通和工业生产时,他们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 “诸位大匠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不妨直接问。” 一听到这话,朱檀的脑海里马上具象化出了海上怪兽咆哮着冲向大洋彼岸,带回来无穷无尽的烟叶子供他猛抽的场景,口腔里都生了些许唾液。 反正朱雄英也不需要火车跑多远,现在只需要让这东西动起来,证明他的观点就行了。 而其他人或许不理解但参与仿制蒸汽机的工匠们对于蒸汽机的了解就深入多了,已经把原理吃透了的他们很清楚这东西是怎么运作的.华夏从古至今都不缺能工巧匠。 用朱雄英从阴阳炁海传过来的模型逆推仿造出来并且彻底了解原理,对于这些参与仿制的工匠们来说,只不过是花费多久时间的问题。 因此,这批人很快就理解了朱雄英新的意图并且迅速行动起来,按照草图先是搬来了木头和铁条组成简易的铁轨枕木就用木头就行,铁条改装成铁轨这项工作,在大明帝国最大的军工制造中心这里也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整个过程中,最耗费时间的是给蒸汽机放到铁盒子里,然后加装轮子,但也仅此而已了。 毕竟蒸汽火车作为最早期的交通工具,实在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东西,只要有蒸汽机那造出火车来真的很简单,说穿了就是蒸汽通过管道进入蒸汽机推动活塞运动,而被带动活塞通过连杆、摇杆等机械装置,将活塞的往复直线运动转化为轮转圆周运动,带动蒸汽火车的车轮旋转。 连杆这些现在都在蒸汽机上面呢,只要连轮子就行了,而铁轮子兵仗局里有不少成品本来是用来加装给弗朗机炮机动用的,现在直接拿来用就好,但是需要改装一下,把实心铁轮子上面掏出一个中间凹陷的圆槽来。 “还请陛下稍等,改造铁轮,以及把蒸汽机的连杆按圣孙的指示和铁轮轴连到一起,都还需要些时间。” “用心弄,慢点不要紧。” 朱元璋也不急,他干脆让人搬来几个椅子,在阴凉的地方坐下来慢慢等。 “大侄子我听说过水车、风车,但这蒸汽机.真的能够拉动那么重的大铁盒子前进?” “放心吧,莫说是一节车厢,就是十节车厢都能拉得动。” 朱雄英这时候直接说道:“后面再加两节车厢。” 嗯,所谓的火车车厢,其实就是一个巨型铁箱子下面弄几个轮子,而车厢与车厢之间那种现代火车的勾连技术肯定是没有的,但是不妨碍工匠们直接用钩子和锁链把车厢固定在一起。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都快日落西山了,工匠们终于满头大汗的鼓捣出来朱雄英想要的东西了。 一节手搓的火车头,好吧其实就是把蒸汽机放进了一个巨型铁箱子里,然后下面加装了跟蒸汽机连杆能够联动的轮子。 而火车头后面,则是跟了两节加装了轮子的火车车厢。 朱雄英抿着嘴唇,起身对工匠们说:“准备开始吧。” 当一切准备就绪,朱雄英示意工匠们启动蒸汽机,那轰鸣声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而当火车头缓缓移动,轮子在铁轨上做圆周运动,拉着沉重的车厢缓缓前进时,潭王朱梓和鲁王朱檀脸上的神情,逐渐被震惊所取代。 “这这真的是那蒸汽机在拉动车轮?”潭王朱梓瞪大了眼睛,感到了深深的震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鲁王朱檀也愣住了,他咽了口唾沫,喃喃道:“这这太神奇了,真是神仙本领,恐怕鲁班的那些传说是真的吧?” 与此同时,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旁观的工匠们和宦官们都惊呆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机器,竟然能够在没有人力或畜力的情况下自行移动,没有参与蒸汽机仿制的工匠们也不禁纷纷努力伸长脖子,去仔细观察这个奇妙的装置,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而朱元璋此时眼中却闪过了一抹振奋,他看到了这种革命性交通工具的巨大潜力! 有了这种铁轨和火车的组合,他完全可以下令在整个大明都铺上铁路,把各个核心城池连接在一起! 如此一来,配合着无线电台,那就相当于信息的快速传递和人员物资的快速运输两个方面结合在了一起,这对于朱元璋来说,他对帝国的掌控就极大地加强了。 始皇帝统一六国之后做了什么?车同轨书同文! 说白了不就是让信息传递更流畅,让人员物资移动更迅速吗? 而如今这些东西,效率又是多少倍于大秦呢? 而对于军队来说,这种划时代的交通工具意义同样非凡,因为有了铁路网络就意味着军队可以快速机动了,满载着士卒的火车从京城到北平或许只需要几天的时间,而以前哪怕是骑兵也得走上个把月.这就意味着军力可以得到极大的解放,从而进行有针对性的重点部署。 这样的话,在支援和调度两方面,明军都对所有敌人形成了不折不扣的降维打击! 至于军需货物和大明境内的其他民用货物的流通,就更不必说了,朱元璋马上能够想到的两个点,那就是收秋粮和赈灾的时候,没人再敢拿路上的损耗来说事了.要说损耗肯定是有的,但比之以往一万石粮食运到边关或者灾区,路上被吃了九千石的令人崩溃的情况,那肯定要好太多了。 这些好处,都是稍稍动脑就能想到的,而光是这些,就已经足够让他振奋不已了。 朱元璋转头看向朱雄英,眼中满是骄傲:“英儿,你做得很好!如你所说,这蒸汽机就是咱大明的未来!” (本章完) ------------ 第182章 长夜 夜幕低垂,东宫的灯火渐渐亮起。 吕氏在晚膳后便一直心神不宁,等到朱标钓鱼回来,两人坐着喝凉茶解暑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今日宫中可有什么事?” 因为发生的时间太晚,而且宫中有宵禁,所以虽然知道兵仗局似乎发生了一些事情,但吕氏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而别看朱标每天干完活就去玄武湖钓鱼,他知道消息的速度却绝对比吕氏要快。 朱标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今日父皇在兵仗局观摩了一种名为蒸汽机的神奇机器,是之前英儿送过来的,如今已经仿制成功了,据说能够成为‘火车’的核心部件,拉动巨大的铁车前进,无需人力畜力。” 吕氏闻言心中顿时一震。 她虽然不甚了解这蒸汽机到底有何等威力,但从朱标的语气中她能感受到这必定是个了不起的发明,更重要的是,这个发明竟然与朱雄英有关,这无疑让她感到了焦虑。 “殿下,这‘火车’.是英儿所创?”吕氏试探着问道。 “是也不是。”朱标回答道,“听说这原理是英儿所讲述,但具体制造还是依靠了工匠们,只是在蒸汽机的基础上加装了轮子。” 朱雄英的地位似乎越来越稳固了,这对于她和她的儿子朱允炆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有点,太热了。” 夜幕降临,夫妻二人上榻就寝,吕氏躺在朱标身边,心中却是翻江倒海,她搂着朱标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他已经沉沉睡去。 “殿下睡不着吗?” 在套间外面,侍候他的宫女已经睡着了,而在房间外面的宫女则是不能睡觉且需要轮班的。不过房间外面的宫女待两个时辰就能回去睡觉了,而在套间外的宫女则需要待一整晚……固然有张矮榻可以休息,但也只能轻轻的眯着,要保证有事的时候能够及时唤起来。 然而,该如何去改变呢?吕氏心中并没有明确的计划。 朱雄英翻身的动作,还是惊醒了外面的侍女苏日娜,她轻轻地走了进来。 随着朱雄英的地位越来越稳固,朱允炆的机会就越来越渺茫,她必须想办法改变这种局面,否则等待她和朱允炆的大概率不是什么好结果。 以前朱雄英其实觉得中医好像没啥用,毕竟从身边人的经历来看,貌似中医很难治疗什么大病急病,但回到大明世界后,朱雄英发现他还是有些偏见,一方面是他身边人的经历不能代表整体,另一方面,是他确实没遇到过好的中医。 夏夜烦热,苏日娜拿来毛巾,浸了水拧干后给他擦拭了一番上身,擦到小腹的时候手指似是碰到了什么,朱雄英有些尴尬,但苏日娜却并不意外,反而微不可查地轻笑了一声。 朱标没有察觉出吕氏心中的波澜,只是点了点头:“是啊,英儿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吕氏瞪大眼睛看着漆黑的帐顶,心中充满了焦虑和不安。 不过在大明世界肯定就完全不一样了,皇室理所当然地享有着最好的医疗资源,而这些太医院的医生们,你让他们去治疗一些诸如急性肺炎、重度皮肤病这些他们确实没办法,但是日常调理身体,你要是肯听他们的话,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按时喝中药,再加上一些诸如八段锦、站桩等辅助活动方式,身体肯定是能调理得倍棒。 所以说,中医其实主要起到防止生病的作用,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大抵如此,而真到了因为日常不注意而生大病的时候,那中医确实有的病治不了,这也是什么会有“治不了、等死吧、告辞”这种扁鹊三连的出现。 然而,吕氏的心思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反而微笑着说道:“英儿真是聪明绝顶,不愧是陛下的好圣孙。” 朱雄英瞪着眼睛看着蚊帐的顶部,虽然做成了几件事情,但整体而言,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多到千头万绪,不好好捋一捋,根本就睡不着觉。 身上有点黏热但朱雄英尽量控制自己翻身的频率,免得让睡觉很轻的苏日娜跟着睡不好。 好吧,他这個年纪精力充沛,确实也不是很贪睡的人,尤其是跟着八叔十叔去太医院的时候,老中医戴思恭也给他把了把脉,开了些调理肝肾的方子,现在更是气血充足。 与此同时,在东宫的另一处院落中,朱雄英却并没有睡觉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思考着未来的方向。 “殿下气血旺盛,若是需要宣泄,奴婢是可以帮忙的。” “.暂时不用。” 朱雄英有些难受,观音奴给他派来的这些宫女,有膀大腰圆的蒙古健妇,这些事专门负责当宫内的保镖,毕竟男人也不能入宫,而剩下的宫女则都是些青春年少的美人,既有色目人也有汉人。 诸如苏日娜这种汉化的东欧人,金发蓝眸身材高挑或许在明人的审美中不算很美,但对于朱雄英来说,毛妹的滋味肯定不一样。 苏日娜的蓝眼睛眨呀眨的。 “克制,听老中医的话。”朱雄英如是告诉自己。 打发走了苏日娜,朱雄英反而更睡不着了,开始尝试着通过想事情来转移注意力,不过效果并不太好,脑海里一片胡思乱想。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明月中天,月华如水般洒了下来的时候,才算彻底冷静了下来,继而开始认真思考。 眼下朱雄英觉得最紧缺的是属于自己的人才,毕竟一两件事情或许他可以亲力亲为,也可以借助别人的力量,但有些事情总是不好借助别人的力量的,而尴尬之处就在于自己没什么可用的人才,道衍那妖僧跟毒士贾诩的性质相仿,也不见得是个完全信得过的。 所以,还是要搜罗一些可用的人才,而最靠谱的办法,自然是直接去找那些在永乐朝崭露头角的风云人物,这些人在目前的洪武朝大多要么尚未入仕,要么还是个小官,或是明军里的中低阶将校。 想到这里,朱雄英倒是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他在蓝田县城遇到的解缙。 解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物,在他没有黑化之前,是相当富有浪漫主义气质,也很理想化.当然了,黑化后在官场上争斗的能耐也没强到哪去,只是变得更现实了。 解缙的主要能力并不在政务和计谋上,而是在他超绝的文采和对于编修类工作的突出特长,明初第一才子并非浪得虚名,而且现在郁郁不得志,稍加赏识,便是个能死心塌地的手下,属于心眼没那么多而且有专长的人才。 因此,朱雄英觉得可以尝试把解缙调回来,来给他当老师,反正按照老朱的意思,怎么都得给他配几个老师,让他在方方面面都能学习和熟悉大明的制度和规则.老朱的精力是很有限的,关键的帝王心术和一些施政要领或许可以手把手教他,但不可能面面俱到什么事情都让老朱来教,这也实在是不现实的事情。 至于其他的人物,朱雄英列了个简单的名单,齐泰黄子澄方孝孺这些卧龙凤雏们可以排除了,剩下的名臣大将,倒是都可以考虑只要见到了,就尽力搜罗过来。 不过这也只是一个初步的方向,毕竟朱雄英现在也仅仅是熟悉了皇宫的环境,对于整个朝堂复杂的部寺机构和对应的人事关系,还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需要好好摸索一下。 这件事情倒也不急,毕竟随着朱雄英做的事情逐渐增多,他肯定会逐步接触到更多的部门和官员,比如在圣孙册封仪式的那几天,他就认识了太常寺的官员,而这次整顿莫愁湖的行动中,则是认识了应天府、兵马司、工部的一些官员。 考虑好人才方面的问题后,就是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 朱雄英心中清楚,虽然他现在地位稍稍稳固一些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他必须继续努力做出更多的成绩,才能确保自己的地位不动摇.最紧要的,就是先把手头老朱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完成好。 莫愁湖湖景别墅的销售成功,只是把这个任务完成了一半,还有剩下的一半,那就是建立起一个能够作为京城乃至整个南直隶商业试点的市场,朱雄英准备效仿历史上在明年才会出现的“塌坊”,提前进行实验。 因为京城考虑到安全因素,不允许外地商人携带货物进入,所以外地商人贩卖来的货物,只能放在船上或是暂时储藏在城外的民居中,而那些牙行,也就是“驵侩之徒”,就可以凭借着特权来低买高卖,把货物运进京城里售卖,从中谋取差价。 这种行为就是纯粹的二手贩子,利用商业政策来赚差价,并没有产生任何实际价值,连中介平台的作用都没起到,可以说是毒瘤,因此商民早就不堪其苦了,若是没有这些牙行从中渔利,那么商人能多赚钱,百姓能少花钱。 而如果历史线没有改变,那么在明年,老朱就会让工部在三山门等城门外的濒水处(即莫愁湖),建立数十楹棚屋,让外地商人携带货物进入外城,然后把货物储存在这里,由官吏进行清点,纳税以后的货物就可以跟内城出来的百姓自行交易了,商人之间也可以在此进行交易,如果有纠纷,那么就由官府派来的市场监管官吏进行裁断,这就是所谓的“塌坊”。 而朱雄英对于第一个任务的终极目标,就是建立一个类似于自由贸易区的地方,来试验在大明发展商业后,到底有多积极的响应,能够发展到什么规模,以及了解大明各地的商人到底是什么真实状况。 想到这里,朱雄英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见一下四海商会的袁珙了,而且对于那些有门路且买得起莫愁湖别墅的外地富户,也应该召集一下他们见一面。 至于龙江船厂和其附近的那些船帮.稍晚些再说吧。 朱雄英在思考中开始萌生困意,他还有更大的梦想等待着去实现,大明帝国的未来,也正因为他的思考和行动而悄然改变着。 在第二天,关于蒸汽机和火车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皇宫好吧,这种公开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而且皇帝也没有下令不允许讨论。 宫人们议论纷纷,有的惊叹于这种新奇的交通工具带来的便利和高效;有的人则抱着观望的态度,等待着进一步的消息。 而在皇宫中,更多的谋划和布局也在进行着,无论是朱元璋还是朱标,都清楚蒸汽机带来的不仅仅是交通工具的变革,更是一场深刻的社会变革。 而在这种剧变面前,他们作为大明这艘巨舰的掌舵者,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在让皇权始终保持主导地位的同时,让大明驶向光明的未来。 (本章完) ------------ 第183章 袁珙的投名状 第二天清晨,朱雄英起的稍有些晚,吩咐宫人通知内廷司设监准备车马。 一开始朱雄英其实以为车马这些东西,是归御马监的,后来才知道,御马监其实是内廷的武装力量. 随后,朱雄英前往城外的一处道观,拜访正在那里修行的袁珙,四海商会的这条线没断,那几个伙计也是跟着他一路回到南京的,因此通知了袁珙,袁珙一直在等他。 今天天气没有过去几天那么湿热,反而有些晴爽车马出了城,行驶在通往道观的土路上,道路两侧的树木被微风吹动着树叶,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朱雄英掀开马车的帘子,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盎然的绿意,青翠的赏心悦目,仿佛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生机,让他跟着心情也好了起来。 道观坐落在汤山附近一片幽静的山谷之中,远离了京城的喧嚣,显得格外的清幽。 在侍从的簇拥下,朱雄英来到道观门前,只见门前悬挂着一块古朴的匾额,上面书写着“清风观”三个大字。 他轻轻叩响门环,不一会儿,一个小道童前来开门。 袁珙正在后院的一间静室内打坐,听到朱雄英到访的消息,睁开双眼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道袍,迎了出去。 “殿下光临本观,真是蓬荜生辉啊。”袁珙拱手施礼道,其双手举至胸前,立而不俯,隐约间就是抱元守一的浑圆桩架子。 “袁先生客气了,早就听闻先生在此修行,今日特地前来拜访。”朱雄英还礼道。 “阴阳炁海之事,我前些年确实亲身接触过.” 袁珙伸手将他引入静室之中,道观的道童和朱雄英带来的人,都等候在外面。 别古崖对应的时空虫洞,在大明世界这一头,也就是秦岭的那個时空虫洞,最早就是由袁珙发现的,袁珙因此凭借着这个独一无二的优势,与沐胜做交易继而建立起了分号广泛分布于大明各主要城池的四海商会。 “此处隐秘,旁人窥听不得,殿下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不妨直言。” 袁珙的言语间,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跟沐胜说的基本没有出入。 门被重重地关上了,两人在蒲团上对坐。 见袁珙如此开门见山,朱雄英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表明了来意。 朱雄英单刀直入,紧紧地盯着袁珙的眼睛。 “袁先生当年就听到过我的名字,但并没有与沐胜说明身份。” 而沐胜虽然告诉朱雄英,袁珙并不知晓阴阳炁海对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更没有给过袁珙现代世界的科技物品,从来都是用黄金结算古董,朱雄英也相信沐胜不会坑他.可袁珙是多聪明的人?当官做到侍郎,从商做到四海商会规模在大明位居前列,他难道真的不会对阴阳炁海对面的世界产生好奇?或者说,在交谈中,谁能保证袁珙不会从沐胜的话语里猜到些什么? 这些事情,都是只能由朱雄英亲自来获知真相,毕竟在没有出现第三个可用的时空虫洞之前,秦岭的这个时空虫洞是传输物品最为便捷的,除了给蓝玉输送军援,以后大明进行工业建设,也需要用到大批的工业设备。 袁珙苦笑一声道:“其实当年我听到沐胜向我打听‘朱雄英’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殿下应该是自有一番机缘巧合,只不过事关天家,委实是不敢掺和进去.这种事情,有几个脑袋够掉呢?” “袁先生我此次前来,主要是想向先生请教一些关于阴阳炁海的事情,不知先生能否为我解答一二?” “那为何我自秦岭回到大明,袁先生又这般急切派人寻我呢?”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也是朱雄英没有对袁珙起杀心的原因。 如果是别人接触过阴阳炁海,甚至认识沐胜,那么其人显然对于朱雄英来说,是一个威胁,这涉及到了资源的独占性.虽然朱雄英对于沐胜有着特殊的意义,但人情和利益,毕竟是不能上秤的。 那么换到袁珙的角度,是不是也是同理呢? ——对于威胁,最好的办法,就是除掉。 而袁珙在朱雄英刚刚来到大明时的表现,却让朱雄英的杀心极大减弱了,因为在朱雄英没有确认身份的时候,袁珙的四海商会就给予了他相当重要的帮助,始终表现出了极大地善意。 现在朱雄英依旧有两个选择。 第一,他可以选择除掉袁珙用以安心;第二,他也可以选择与袁珙继续谈下去,看对方的意图到底如何,能出得起多少价码。 到底选择哪个,取决于袁珙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 袁珙长叹一声,说道。 “人常言‘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袁某老了,总该为儿孙后代铺条路出来,这商会的财富在皇权面前不过是浮云罢了,而在未来,又有什么能比得过殿下呢?” 袁珙的回答让朱雄英很满意,结合他所了解到的情况,袁珙确实是相对谨慎且重视家族的一个人,毕竟在他了解到的《明史》上就有明确记载“珙相人即知其心术善恶,人不畏义,而畏祸患,往往因其不善导之于善,从而改行者甚多。为人孝友端厚待族党有恩”,而两个袁珙或许际遇不同,但人生的前半段都是一样的,所以这种特质应该不会改变。 正因如此,袁珙没有向沐胜告知朱雄英的身份,也正因如此,袁珙才会在朱雄英回归大明的第一时间就让人去帮助他。 见朱雄英放下了戒备,袁珙也是暗自松了口气,对于朱雄英的品行他也一直在暗中观察,其人并不是那种狠毒无情之人,做事也颇有章法,袁珙认为家族的未来可以寄托在他的身上,毕竟这是一条通天的路子,用当年吕不韦的话来说就是“奇货可居”。 袁珙并不指望自己能操纵朱雄英,但是对方并非薄情寡义之辈,又有极大概率能够继承大明江山,因此这时候在羽翼尚未丰满之际就倾家投效,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原始股”了,日后朱雄英继承帝位,那么对于袁氏一族,自然能够施以恩惠,这样一来或许与国同休不能奢求,但世代簪缨却绝非奢望。 想明白这些,袁珙也不犹豫,自己现在能做的事情其实不多,但用四海商会来出钱出力却绝对没有问题,毕竟按照四海商会的体量,也算是能排得上前列的商业巨擘,于是袁珙试探着问道:“我观殿下似乎有意建立一个大的莫愁湖市场。” “不错,确实正有此意。” 这件事情,也是朱雄英来拜访袁珙的顺道目的之一。 在朱雄英的计划里,建立一个能作为试点贸易区的市场,最重要的当然是朝廷的政策支持,但除此之外,在商界也需要有势力来带头出钱,并且给予其他大商人足够的信心,这样才能把“势”造起来,只要起势了,那么各地商人自然不再观望,这个市场才能做到足够大。 而除了袁珙的四海商会,朱雄英还打算跟那些外地迁徙来的富户们,以及京城本地的富商巨贾们都谈一谈,先把事情谈好再去大刀阔斧地改革。 袁珙微微一笑:“我如今虽为商人,但也希望能够为朝廷和百姓做一些贡献,若是殿下不弃,四海商会愿倾力协助殿下做成此事。” 如此一来,也算是纳了一个投名状,从今往后就算是“自己人”了。 朱雄英听后,看起来是深受感动,他紧紧握住袁珙的手:“袁先生高瞻远瞩,实乃大明之福!” 两人相视而笑,尽在不言中。 接下来,他们又谈了许多关于商业、时局以及未来发展的看法,直到日暮时分朱雄英才依依不舍地告别离开。 (本章完) ------------ 第184章 塌坊建立,第一个任务圆满完成 很快,见到了朱雄英一面的那些从外地迁徙而来的富户和京城的商业巨擘们,都彻底放下了心,在四海商会的带头下,如同盘旋已久的候鸟般纷纷落脚于莫愁湖畔新兴的塌坊市场。 实际上,对于大明的商人们来说,长久以来他们面临的问题并不是资金,而是政策和信心的严重不足。 大明是以“重农抑商”为国策的国家,商业在洪武朝是备受鄙夷的贱业,无论你赚了多少钱,拥有多少财富,在制度上都会受到种种鄙视,甚至连穿锦绣衣服都是犯法的.所谓“富贵不还乡便如锦衣夜行”都算是好的了,在大明,商人敢晚上偷偷穿着锦绣衣服出去溜达,那被人逮到了就是泼天大祸。 当然,在自己家穿没人举报的话,那倒是没什么。 而大明的商人们,虽然赚取了很多财富,但此时的大明,是极度缺乏稳定的投资渠道的,他们这些钱除了埋到地里,根本没什么扩大投资的手段,因为各行各业,基本都已经被占据了,这里面还有复杂的人脉交织和利益关系在其中,到处都有权贵们的影子,想要跨行业做事,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正因如此,当朱雄英代表着朝廷对商业的政策放开了一个小口子的时候,商人们开始有了信心,莫愁湖畔的湖景别墅才会被疯抢,新建的塌坊市场才会有这么多的资金大举涌入。 这个市场正如朱雄英所构想的那样,已然演变成了一个自由贸易的天地,在这里,商人们可以自由地洽谈交易,而官府的角色仅限于维持市场的秩序和合理地收取税款。 随着商贾云集,莫愁湖市场的繁华日渐显现,从长江上游的川蜀、中游的荆襄,乃至江北的两淮、江南的浙闽等地转运来的货物,纷纷汇聚于此,随后经过商人们的交易,又从这里流转到大明的其他地域。 实际上莫愁湖的塌坊市场,不仅为商贾提供了一个交易的场所,更为京城的百姓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便利与实惠,这地方的地理位置太好了,不仅处在秦淮河的下游水运极其便利马上就可以汇入长江,还处在京城内外城之间的交汇点,城里的居民和京郊的百姓,都可以来此地进行交易。 这一日,阳光明媚,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悄行驶在莫愁湖市场繁华的街道上。 车窗帘微微掀起,露出几张好奇的脸庞——正是洪武大帝朱元璋、太子朱标、潭王朱梓、鲁王朱檀以及朱雄英,他们此行,正是为了亲眼见一见这处由朱雄英亲手打造的市场。 此时莫愁湖畔的巨型市场经过了几個月的建设,已经跟当初潭王和鲁王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可以说是彻底地改头换面。 马车缓缓行进,用青石板新铺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茶庄、银店、草药铺子,各种商品应有尽有,令人眼花缭乱,而一些摊主家的孩子们也在街道上欢快地奔跑嬉戏,各种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构成了一幅生机勃勃的画面。 朱梓等人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琳琅满目的商品,眼眸中不禁露出了惊叹的神色。 朱标沉吟道:“听应天府尹高守礼的奏疏说,现在每个月都能收上来数万贯的商税。” 朱雄英点点头回答道:“不错,商税还是3.3%来收,然后其他的条税、门税、关税、落地税,都合并了进去,总共只需要缴纳5%的税收即可,占市籍的费用另算。” 嗯,这里要说的是,大明的商税比例虽然是三十税一,也就是约等于3.3%,但除了商税,商人们在实际交易过程中,还要缴纳包括朱雄英所说的几种税,以及车马税、仓储税,个别行业还要缴纳鱼税、醋税等等专类税种。 因此,莫愁湖市场弄得这种类似于简化版一条鞭商税,对于商人们来说是极大便捷了他们的交易,减少了各种有形和无形的成本,只需要交5%的塌坊税,就没有其他名目繁多的杂税的,也不用向官吏差役或是青皮无赖们额外交钱或是被敲诈。 不过“占市籍”的费用还是要交的,这东西类似于工商注册,是必须要缴纳的费用,只要是有固定交易场所的商铺,都必须到当地的官府进行市籍登记,官府的调查人员会对铺店从事的产业、人丁和经营状况加以登记,编成三等九则,以此作为控制铺户的手段和征调科敛的根据,然后官府按照这个登记信息每隔一段时间到店铺校勘一次市斛、斗、秤、尺这些器具,确保没有“注水秤”,然后还要登记物价。 而如果没有“占市籍”,就属于违法经营的游民了,以前的莫愁湖鬼市,那商贩基本都是这种性质的,这种违法经营确实能少交一笔钱,但一旦官府突击检查,被逮到了后果就很严重,因为按照大明的制度“若有不务耕种,专事末作,不入市籍,不服管教者,是为游民,逮捕之,发边远充军,亦或打杀了事”.嗯,好点的下场是流放充军,差点的下场是直接被打板子打死了。 “也就是说,这莫愁湖市场,每个月都有一百多万贯的交易额?” 这时候潭王朱梓反应了过来,因为只有达到百万之巨的交易额,按5%比例收的塌坊税才能有数万贯以上。 “不错,不过这里面还包括了占市籍的费用,但基本上现在已经稳定在八十万到一百万贯的交易额了。” 虽然交易额其实就是市场的流水,看起来很吓人但实际上不能代表什么,就像现代世界很多平台的流水动辄上百亿,实际净利润却一个亿都不到一样。 可这个数字还是让朱标等人感到了一丝震撼.要知道,大明一年的税收“也就”八百多万贯,按照这么算,莫愁湖市场一年的交易总额,都超过了大明的财政收入了。 当然,这么算显然是不对的,这里作为整个东南最大的新兴市场,相当于给大明沉寂许久的商业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有这种体量才是正常的,毕竟很多商品要么数量大,要么价格昂贵,光是买卖的流水,肯定看起来吓人,但实际上算上各种成本,利润却远远比不得流水这么可观。 可能绝大部分商人远道而来,能赚取的利润都是不到10%的,所以5%的塌坊税已经是朱雄英调查后权衡过的结果了,假设税收比例再高两个百分点,那么整体的交易额可不会仅仅只降低一点,而是会呈现断崖式的下跌。 (本章完) ------------ 第185章 第二个预言,恐怖的天灾! 朱元璋赞许地点头道:“英儿,你做得很好,这市场如此繁荣,能给朝廷带来这么多税收,又处在朝廷的严格控制之下,可以说是两全其美,真是咱大明之福啊!” 朱雄英微微一笑,谦虚地回答道:“皇爷爷过誉了,我只是尽了一份微薄之力,这市场的繁荣,离不开朝廷的支持和商人们的投入。” 马车继续在莫愁湖市场狭窄却繁华的街道上缓缓穿行,外面的热闹与喧嚣根本挡也挡不住,而夏天的阳光透过车窗帘的缝隙,斑驳地洒在车厢内,也让人心中不免热切。 潭王朱梓感叹道:“这市场真是包罗万象,连我这常年幽居的人,都忍不住想要下车去逛逛了。” 鲁王朱檀也附和道:“是啊,这里的气氛真是让人流连忘返。” 听着两位叔叔的讨论,朱雄英则静静地坐在一旁,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其实他看着这一切心中也充满了满足感与一丝自豪。 这个市场,是他一手策划和打造出来的,如今看到它如此繁荣,朱雄英的心中怎能不感到欣慰呢? 渐渐地,马车走到了市场边缘,出了这个牌坊就算是离开塌坊区域了,而在街角,这里也自发地聚集起了很多借着市场热度来做小买卖或者卖艺的人,有卖各种冷食的,也有杂耍的艺人,其中就有表演吞剑和胸口碎大石的。 活泛了许多的潭王和鲁王忍不住下车旁观,对于他们来说,今天不仅亲眼目睹了莫愁湖市场的繁华景象,还感受到了民间生活的烟火气,这些都是他们在深宫中看不到的,也是一次难忘的经历,尤其是对比他们上次来的时候这里那种破败的景象,更是令人印象深刻。 回到皇宫后,朱元璋单独叫上朱雄英跟他一起去乾清宫。 当然,最重要的是朱元璋的赞许。 朱元璋对于朱雄英这次办的事情,可以说是一万個满意,既把市场的利益从牙行手里夺了过来,缓解了朝廷各项开支造成的财政压力,又没有让局面失控造成民心动荡,商人们也有了一个必要的交易和转运场所。 而对于朱雄英来说,他的第一个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了,不仅仅办成了一件大事,给朝廷创造了相当可观的收入,还让朝野之间对他的能力有了深刻的印象,同时结识了一些官员、商人,为日后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奠定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而在这第一个任务里,朱雄英的优异表现,也让朱元璋坚定了加快培养他的念头,准备给予他更多的权力和自由度,让他早日成长起来,在朝野间树立属于他自己的威信.这样一来哪怕以后自己不在了,有什么事情他也能够面对了。 可以说,朱雄英在不触碰“重农抑商”国策的基础上做到了最优解,而这种能力,正是朱元璋认为大明帝国的继承人所必须具备的。 在路上,朱元璋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赞许,他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道:“英儿,现在你所做的一切,真是让咱和你奶奶刮目相看,莫愁湖市场这件事情办的很漂亮,以小见大,咱听说朝野间都认为你有治国之才。” 朱雄英微微一笑,并没有表现出太过骄傲的神情,显然跟他舅姥爷蓝玉不一样,这要是蓝玉,恨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朱元璋的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他知道大孙没有因为一点小成就而骄傲自满,这份谦逊和自知之明,正是他所看重的品质。 然而,随着身后跟随的宦官和宫女的距离开始变远,见四下无人,朱雄英的神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皇爷爷,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 朱元璋看到朱雄英如此严肃,也不由得正色道:“你说。” 朱雄英开口道:“今年七月,长江将会有大洪水,并且在入海口的地方,还会伴有海上吹来的强烈飓风。在江北的海门江南的白茅、宝山,以及江中的崇明等地江水都会冲破堤坝,给这些地方造成巨大的灾害,同时还会涌入苏州府的北部。” 朱雄英的语气十分肯定,仿佛他已经亲眼看到了那一幕,实际上,今年的降雨量确实已经对这场灾难有所预兆了,而能够记入史册的大事件,还是自然事件,肯定也不是会轻易改变的。 而这件事情的后果显然是非常严重的,因为一个最直观的后果就是——这将会直接影响到今年的秋粮收入。 江南是整个大明最重要的粮仓,没有之一,而位于长江入海口的苏州府,则是江南诸府里最繁华的一个府,如果苏州府遭灾,那么对于整个大明的秋粮收入,都会有关键性的影响,至于江北的海门和江中的崇明,反而只是人员和财产的损失,在粮食上的影响没那么大。 朱元璋听后,眉头紧锁。 朱元璋知道朱雄英不是一个会轻易开玩笑的人,更何况是在这样的事情上更不可能妄言,他沉思片刻,然后严肃地问道:“这件事情一定会发生吗?” “九成九的可能。”朱雄英回答道,“损失不可避免,但如果朝廷能够提前做好准备,那么损失将会大大减少。” 朱元璋听后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不是小事,必须要认真对待。 如果朱雄英的预言成真,那么这将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而加固沿江的堤坝,更是一件规模浩大的工程,因此他必须立刻召集朝臣,商讨应对之策。 看着朱元璋严肃的神情,朱雄英知道,他的预言已经引起了足够的重视,而如果能够及时应对,那么这场天灾给百姓能够造成的伤害,也肯定会极大地减轻。 朱元璋把身后的太监召了过来,命令他们现在就通知国公这个级别的勋贵,以及六部尚书和太子等人,前来奉天殿参加小规模的会议。 朱元璋想了想,说道:“先不回乾清宫了,大孙你随我一起去奉天殿吧。” 朱雄英心中一动,虽然只是一句话,但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这意味着朱元璋第一次打算让他公开参与政务,虽然是基于他的预言,但这种政治信号所带来的影响力是相当惊人的,见到他露面的官员和勋贵们,会不自觉地联想到朱元璋此举的深意。 而这也就意味着,朱雄英经过了第一个任务后,能力和品行得到了朱元璋的认可,开始被带入大明帝国真正的决策层,参与到了影响帝国命运的事务之中。 (本章完) ------------ 第186章 老朱力排众议 不久后,奉天殿内,太子朱标,以及包括一众国公和六部尚书在内的朝廷重臣已齐聚一堂。 气氛很凝重,每个人都知道皇帝突然召集这么多重臣,必然有重要事情商议。 但是又会是什么事情呢? 众人左思右想,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最近好像确实没什么大事发生。 不过,当他们看到站在朱元璋侧后方的朱雄英时,却都若有所思了起来。 朱元璋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如炬。 他扫视了一圈殿下的群臣,缓缓开口:“今日召集众位爱卿,是有一件紧急之事需要商议。” 说着,他示意朱雄英站到殿中的金阶前。 朱雄英深吸一口气,稳步走到殿中,目光坚定地看着群臣,他知道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影响无数百姓的命运,而想要说服别人,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能犹犹豫豫,更不能露出怯态。 “今年七月,长江将有大洪水。”朱雄英的声音在奉天殿内回荡,“并且在入海口的地方,还会伴有强烈的飓风,这将给江北的海门,江南的白茅、宝山,以及江中的崇明等地造成巨大的灾害,介时,数十万百姓将会受灾,苏州府北部的无数农田也将会被洪水淹没。” 然而,也有文臣站认为今年的降雨量虽然比往年多一些,但要说会引发大洪水未免有些危言耸听,所以要求朱雄英给出更确切的证据来支持他的预言。 总之,殿中的大臣们反应各异。 杨靖的话虽然没说全,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眼下长江入海口的南北两侧,并没有一個如同黄河一样的长堤,实际上在大明,长江是很少发生洪涝灾害的,跟黄河完全不一样,一方面是因为长江有足够多的支流和湖泊用来疏水,另一方面则是长江没有黄河那种泥沙淤积的问题,所以河床相当平整。 户部尚书杨靖率先发问:“敢问圣孙此消息是否可靠?毕竟此事非同小可,如果需要建立和加固长江入海口南北两端的堤坝,那必须要征发至少二十五万以上的民夫,才能保证完成这种规模浩大的工程,所需花费的人力物力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如今国库并不殷实,而且自开国以来,从未有长江入海口发生洪灾的事情.” 而即便是长江发生洪涝灾害,一般也都是在中游的荆襄地区,亦或者是镇江、常州一带的下游,基本没有发生在入海口地区的,毕竟再往东一点,就直接汇入大海了,依照大海的广袤无垠,区区洪水汇入以后根本掀不起什么波澜。 对于国公们尤其是魏国公徐达和曹国公李景隆,以及郑国公常茂,都是愿意相信朱雄英的,自从韩国公李善长和信国公汤和荣归故里以后,整个勋贵集团,现在基本都是偏向于支持朱雄英的态度。 总之,大明立国二十三年,迄今为止长江入海口地区还没有发生过任何一次大规模的洪灾,只有零星的小灾根本不成气候,从统计数字来看可以说是极低概率事件。 而且,其实夏天的降雨量按理来说是稍微多一些比较好,因为一般来讲,全年降雨量是处在一个大致范围内的,夏天降雨多了,秋天一般就不会有那种能够引发大洪水的连绵秋雨了;相反,如果夏天无雨,那秋天反而有可能会连续强降雨,所以目前来看秋天有洪灾的概率反而是较小的。 话音刚落,殿内便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许多文臣面面相觑,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今年夏天降雨量虽然偏多,但要说会引发大洪水,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夸张。 而一些老成持重的文臣,他们虽然对朱雄英的预言感到惊讶,但毕竟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脸上并未表露太多神情,而且他们也知道,在这种时刻,不能轻易表露自己的疑虑,以免引起皇帝不必要的猜忌。 那么为了这样一个完全不确定的事件,去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成本,在入海口两侧建立沿江堤坝用来阻挡洪水,是否值得呢? 更遑论屁股决定脑袋.按照大明文官们的思维,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等真发生了再去赈灾,而不是提前为了微乎其微的概率去花费人力物力建造沿江堤坝。 实际上,赈灾的成本肯定是要比建立绵延整个长江入海口的堤坝的成本要低的,而且借着洪涝灾害,江南的地主士绅们还能再次进行土地兼并,除了百姓会遭受损失,其他没有什么负面效应,简直就是有百利而仅一害的事情。 不过,这个大明现在毕竟不是文官当国。 朱雄英迎上户部尚书杨靖的目光,毫不退缩:“杨尚书,我可以担保,这个消息绝对可靠,朝廷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以减少百姓们的损失.以前长江入海口没有发生过洪灾,不代表今年不会,而且,在长江入海口建立堤坝保护农田,这是有利于后世的百年大计,眼下时间虽然紧迫,但还来得及行动,也没有到农忙时节,完全可以征调民夫而不会太过于耽误农事,若是再晚些,不仅建立堤坝的时间不够,而且也会严重耽误农事了。” 而这时候,联想到了第一个预言应验的朱标,也坐不住了。 朱标深吸一口气看向文官们说道:“英儿绝非信口开河,孤愿意为此担保。” 朱标的表态很有分量,这些文官再怎么样,也不能忽视太子爷的立场,毕竟朱标在文官系统内部,有着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力,在场的这些文官,跟朱标都或多或少有所联系。 而此时,听完了众人的议论,朱元璋也敲了敲龙案沉声说道:“咱也相信英儿的判断,现在朝廷要做的,不是质疑消息,而是商讨如何应对这场极有可能发生的灾难。” 他看向六部尚书:“户部、工部,即刻开始筹备资金和物资,为征发民夫建立和加固入海口的沿江堤坝工程做准备。” “遵旨!” 此刻,无论大臣们内心如何想法,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了。 毕竟,朱雄英是圣孙,且自从回归大明以来,一直都表现出色,深受朱元璋的宠爱。 更何况,朱元璋已经明确表态支持朱雄英的预言,并做出了相应的部署。 圣旨一下,就容不得他们再讨价还价了。 在这种情况下,大臣们即便心里有些犯嘀咕,只能选择相信朱雄英,并尽力配合工作.当然了,他们也希望朱雄英的预言只是虚惊一场,不出事对谁都好。 户部尚书杨靖、工部尚书沈溍齐声领命,朱元璋又看向一众国公:“你们也要做好准备若是真有突发之事,在江南的军队也得随时准备驰援。” 这句话意味深长,实际上,大灾往往伴随着动乱,而大型工程也是这个道理,如果二十万甚至三十多万民夫聚集在一起,那么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当年元末修黄河修出一个“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乱子,毕竟白莲教等教派,此时在江南和两淮、山东等地,依旧在蓬勃地暗中发展着,势力都不容小觑,朝廷禁之不绝。 最后,朱元璋的目光落在朱雄英身上:“英儿,这次预言若成真,你功不可没,咱自是重重有赏。但若有所差池,你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朱元璋极为笃信朱雄英的预言,这句话,表面上不偏不倚,其实是说给众人听的,这样若是七月真有洪灾,那么由于朱雄英提前预警而抵御了洪灾,那自然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朱元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重重赏赐于他,即便有些不合规矩的事情,众人也不好说什么了,毕竟现在就已经提前定调了。 朱雄英也明白这个道理,马上躬身行礼,再次做出了保证。 见此情景,众人心里也都跟明镜似的圣孙堵上了他的信誉,而皇帝也给予了毫无保留的支持,这就像是一个赌徒信心满满地压上了自己的赌注,剩下的就是等待骰子停止转动揭晓答案的时候了。 而随着朱元璋的一声令下,整个大明中枢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 虽然有些人心中仍有疑虑,但他们也都明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这是一场可能关乎无数百姓性命的灾难.朱雄英的预言一旦成真,那么这种洪灾,一定会给长江入海口南北两侧的百姓带来巨大的灾难。 (本章完) ------------ 第187章 第二个任务 会后,朱元璋单独留下了朱雄英。 “你父亲的情况,你也知道咱不敢让他太过劳累,所以平常多钓钓鱼、散散步也挺好,就不让他出京了,包括这次的事情也是,虽然苏州府离得近,但统筹几十万民夫做这么大的工程也是件折腾事。” 朱雄英微微一怔,这是让他去做?好像有点不现实,毕竟这步子迈得实在是太大了,很容易扯到蛋,这种大工程光是把几十万人的吃喝拉撒统筹好,难度就已经相当大了,再加上物资的调配和各地的应急处置,可以说跟带着几十万人去打仗没什么区别。 就算皇爷爷想锻炼他,感觉也不会一上来就让他干这么大事,就算是挂个名在那看着,具体事务由其他人组成的班子来做,似乎也不太妥当,毕竟培养也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是? 不过朱雄英显然想岔了,朱元璋继续说道:“这次的工程,咱打算让曹国公去统筹,上次江南有水灾便是他去赈灾的,身体又素来健壮,是最合适的人选.待会儿你去带着咱的圣旨,去拜访你叔叔一番,顺便去临近的几个国公府都走一走。” 魏国公徐达上次病愈后,身体便一向不爽利,没有以前那般龙精虎猛了,因此长期待在京城,主持五军都督府的事务,而郑国公常茂性格酷似乃父,能力却相去甚远,所以也难以独当一面。 一般现在边境有战事或者需要长期驻守,都是凉国公蓝玉、颖国公傅友德、宋国公冯胜这几位国公出马,他们三人现在也都在北部边境线上。 因此,有资历有能力身体又健康,适合去主持这种大工程的,也只有曹国公李文忠了。 而朱元璋的意思也很明显了,那就是借故给朱雄英一个机会,去跟这些勋贵亲戚熟悉接触一下。 按照大明的规矩,即便是姻亲,宗室和勋贵之间,也是不能随意私下往来的,公务上面的除外这条规矩看起来非常不符合人情,但却是维系大明江山稳定的重要一环,毕竟勋贵们都手握重兵,而宗室一旦与这些人交往过密,难免不会闹出乱子来。 实际上,在现代世界的历史上,到了永乐朝对于宗室的管理就更加严格了,譬如禁止宗室与勋贵联姻、禁止二王相见、禁止宗室出仕、禁止宗室来京朝觐奏事、禁止藩王私自出城等等,可以说在洪武朝诸如朱棣和徐达、朱棡和傅友德、朱樉和邓愈这种姻亲关系,以及朱梓和朱檀同时出现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了。 这也是为什么回到京城以后,朱雄英始终没有去见这些勋贵亲戚,大明的制度就摆在这里呢,没有朱元璋的授意,他不好随意破坏规矩给自己找麻烦。 而朱元璋显然是打算扩大朱雄英在朝堂中的影响力,除了这次带他公开露面,让他开始接触勋贵也是重要的一步。 朱元璋也不仅仅是让他干这种跑腿送信认识人的差事,很快就交给了他一個重要的任务。 “大孙,咱还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办,那就是这次建造堤坝所需人力物力确实靡费不少,咱之前听你说过,有整顿京城商业的想法,这次可以放手施为,在不影响百姓生活的前提下,整顿商业为建设堤坝筹集到一笔费用.几位尚书确实也有他们的难处,国库现在不算充裕,大明要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朱雄英听后,心中也是一动,他知道这是朱元璋对自己的信任,朱雄英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道:“皇爷爷放心,孙儿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竭尽全力完成这项任务!” 朱元璋点点头,继续说道:“另外,而人力方面,征发和调配民夫自有官府去办,不过对江上船只和水手的需求也不少,咱准备强征京城的船夫来支援这项工程,大孙有什么看法?” 朱雄英听后微微皱眉,他沉思片刻后说道:“皇爷爷,强征船夫固然能迅速集中人力,但这样做可能会破坏正常的经济环境。毕竟,这些船夫们平日里靠着运输货物维持生计,若被强征不仅会影响他们的收入,还可能导致京城内外的货物运输受阻,京城人口百万,现在有了莫愁湖市场,又是最繁华的货运中转之地,长江中游到长江下游以及江北到江南,货物都从这里经过每日从长江和秦淮河上走的货物不知多少,船夫都征发走,市场税收也会大幅减少。” 朱元璋听后,不禁陷入了沉思,他明白朱雄英的担忧很有道理,但同时如果要建立堤坝,那么也确实需要征召大量的船只和水手,想要一点都不影响现在的水上运输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是影响大小的问题。 朱雄英见朱元璋陷入沉思,便继续说道:“皇爷爷,孙儿有个想法,或许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我想亲自去跟船帮的首领们谈一谈,看看能否以利导之,让他们有序参与到堤坝建设中来,这样既能保证工程的顺利进行,又不会对京城的经济环境造成太大影响。” 如果是正常情况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跟一群卑贱的船夫有什么好聊的?直接征发徭役就好了,若是不从,把为首者关进监牢里或是打杀了事,自然可以震慑人心强迫他们去服徭役,朝廷不仅不用花钱,而且船只、干粮都得自备。 但朱雄英考虑到修筑堤坝之事毕竟是他提出的,而且大量船夫被征召,也会影响刚刚建立的莫愁湖市场,所以还是打算尝试着找一找二者之间的平衡,若是可行,以后也可以作为制度延续下去;若是不可行,那自然就只能强征徭役了。 但无论如何,还是得先试试,人总得尽力后再说行不行的事。 朱元璋听后,也明白他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光芒:“大孙勇于任事,既然不怕麻烦,那此事便一并交由你去尝试一二。” 朱雄英听后,心中也松了一口气,或许这种给自己找麻烦的事情颇有些自讨苦吃的意味,但他毕竟接受过现代教育,有这种念头也是在所难免的。 接下来,朱元璋口述,让军机司当值的大臣写了道圣旨,用印以后交给了朱雄英。 朱雄英带着拜访勋贵、筹集资金、协调船夫的三个小任务开始了行动,首先要完成的就是第一个宣旨任务,然后再去顺路拜访一圈周围的勋贵第一站是叔叔曹国公李文忠,第二站是舅舅郑国公常茂,第三站则是魏国公徐达,剩下的勋贵看剩余时间的情况再决定是否去拜访。 (本章完) ------------ 第188章 曹国公府 朱雄英接过圣旨,便准备乘着宫里配的马车前往曹国公府。 司设监掌理御用仪仗、辇辂,主要负责出行方面,司设监的主官是一个正四品太监,他见了朱雄英非常热情,亲自给朱雄英找来了作为虞王专属座驾的亲王象辂。 一般情况下,皇室成员出行都是坐辂的,嗯,其实“辂”就是体积比较大、底盘比较高的马车,一般分为大辂、玉辂、金辂、象辂、木辂等型号,其中大辂、玉辂通常是皇帝用的,金辂是皇太子用的,而亲王级别则用象辂。 亲王象辂高度比皇太子金辂低六寸,辂座高度三尺多,辂亭则高五尺二寸,外面用的都是红髹木装饰,前面是推开式的双开门,底下铺着红花毯,座椅上则垫着红锦褥席辂内有椅靠、坐褥、帷幔、屏风、水壶、吃食架等设施,内饰则是金边耀叶板和青地雕木五彩云衬板,整体减震效果也很好,在城内道路行驶的话,车内基本没有颠簸感,除了速度不及汽车外,坐着的体验跟现代世界的豪华SUV没什么差别,甚至还要更宽敞一些。 很快,朱雄英就来到了李文忠的府邸。 李文忠的府邸坐落于京城的核心地段,三间五架的金漆大门,上面的兽面锡环怒目圆睁,而顶上的“曹国公府”四个鎏金大字,更是彰显着主人的尊贵身份。 不是什么人家都能称“府”的,在大明只有亲王郡王国公才能称作“府”,而官员则称“宅”,庶人只能称“家”.若是穿越到了大明,自称“宅男”,那人家听了都要肃然起敬,心想这准是个官宦家的少爷。 而对于不同等级的府邸规制,朱元璋也做了明确的规定,而在观构造上,郡王以下不许建歇山转角、重栏重栱,不许有彩绘图案,厅堂的房间数量根据官职的大小也有严格区别,一品到九品,分别是五间九架到三间七架不等,至于国公,则可以有前厅七间九架,中堂七间九架,后堂七间七架超大规制。 朱雄英下车后,便被门口的管家恭敬地迎了进去。 曹国公府跟他去过的秦王府相比只是规模缩水了不少,但该有的都有,家庙和廊、庑、庖、库等从屋一应俱全,府内绿树成荫,假山池水相映成趣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 在管家的带领下,朱雄英穿过曲径通幽的回廊,来到了府内中堂的大厅。 此时,刚换了常服的李文忠已经得知了朱雄英的到来,急忙迎了出来,显得很是热情。 李文忠是朱元璋的大侄子,而朱雄英则是李文忠的大侄子,双方的亲戚关系还是很近的,属于是表亲,但为显亲近,一般不用“表”来称呼。 “好侄儿,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里?”李文忠笑着问道。 朱雄英躬身行礼,然后将袖中的圣旨拿出来给李文忠看了一下:“叔叔,皇爷爷有手谕,让您统筹建造堤坝的工程。” “稍待。” 李文忠并不知道朱雄英是来宣旨的,而接旨也有接旨的规矩,李文忠连忙侧过身来站好,然后躬身行礼,身后曹国公府的奴仆则是垂首肃立。 不是所有圣旨都需要下跪的,根据大明制度,诰命、敕命、敕谕、谕告、宣告,这几样是必须跪听的,但宣策和敕令,也就是俗称“手谕”和“口谕”,接这种圣旨,接旨人只需躬身即可至于身边的人,如果有功名在身则需要以扇作笏,摆出挡脸鞠躬的姿势,无功名的人则需要垂首肃立,要是什么都不懂庶民,就算不知道怎么做失礼了也不会被追究责任,“礼不下庶人”就是这个意思。 朱雄英宣旨后,李文忠接过圣旨,仔细阅读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深知这项任务的艰巨性,但皇命难违,也只能尽力而为。 “陛下还说什么旁的事情了吗?” 朱雄英摇摇头,如实道:“那倒没有。” 李文忠请朱雄英坐了下来,府中的仆人上了茶水喝了口茶后他抬头看向朱雄英,问道:“好侄儿,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毕竟这件事情,是由朱雄英引起的,而且皇帝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派朱雄英来宣旨,所以李文忠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些深意。 朱雄英沉吟片刻,也没敢信口开河,而是谨慎地说道:“叔叔,我认为建造堤坝还是头等大事,但也不是说盲目去建。” 李文忠听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侄儿说得有理那依你之见应该如何着手呢?” 这也是李文忠对朱雄英能力的小小测验,朱雄英并不需要答得有多好,但最起码要有個条理,若是他自己心中都没谱,那李文忠就会觉得这事有些不靠谱弄这么大架势,恐怕有白折腾的风险。 “还是得对长江入海口的地理环境进行详细的勘测,然后做好规划,这个得看工部都水清吏司的安排,最好能跟地形结合起来因势导之.而且还得跟当地百姓说清楚,既然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的田产,没道理征召的民夫会不尽力。” 李文忠听后点了点头,这小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见解,说话有条不紊,虽然没有给出一个完整的计划,但基本的思路都是正确的。 “对了叔叔,我这里还有一份堤坝的构筑图,不一定完全对,但您可以参考一下,找擅长治河的工匠再看看改进一番。” 说着,朱雄英掏出了一张他手绘的草图。 明代治理黄河的成功经验很多,治理长江倒是少见,不过疏浚吴淞江等记录也有一些,所以之前查到相关资料的时候,朱雄英就留意了一下具体的方法,如今一看果然能派上用场。 “束水冲沙法”这些治理黄河的法子就不说了,跟眼下的事情压根不沾边,但具体的堤坝构筑法却可以参考一二,毕竟是已经验证过的成熟构筑方法,有效治理了吴淞江和黄浦江,想来应对长江的洪灾,也是能起到一定效果的。 (本章完) ------------ 第189章 离家出走的表哥李景隆 朱雄英指着草图对李文忠解释道:“第一道堤,是正堤,也就是通常用的防洪堤;第二道堤,是遥堤,也就是在正堤后方较远处再修一道堤坝,一旦正堤崩溃,有遥堤的存在也能挡住洪水,而且冲毁第一道正堤后,水势一定是减缓的,所以遥堤可以比正堤的高度要低一些,但宽度要更宽;第三道堤,则是在关键部位加修的月堤,以备万一;第四道堤,则是格堤在正堤和遥堤之间竖向修筑,形成一个个小的分水池,如果正堤溃决而水流不是特别大,则水遇格堤即止,淹没仅限一格,不致漫延大片滩地。” 李文忠扫了一眼,就基本把这张草图的原理看懂了,因为在他这种名将眼里,修堤跟修城墙是一个道理。 说白了,这跟羊马墙加城墙加瓮城加坑道的四重组合原理是一样的,而月堤,也就是半月形的堤防,用来在险要或单薄的堤段于堤内或堤外加筑,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物,沈括《梦溪笔谈·官政一》就有记载“杜伟长为转运使,人有献说,自浙江税场以东,移退数里为月堤,以避怒水”。 不过这格堤倒是有点意思.但具体能起到多大作用,没实践也不好说。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套相当完善的堤坝系统,给了李文忠很大的启发,这也不禁让他对朱雄英刮目相看。 李文忠觉得,朱雄英说话办事和思考问题都很有条理,在众多皇孙里面,他没见到谁有朱雄英这种能力的.假以时日,经过一些事情的磨炼,以后的成就定然是不可限量的。 按照现在大明打下来的底子,如果朱雄英继承皇位,那么成就汉武帝、唐玄宗那样的功业并没有什么难度,如果不穷兵黩武的话,那么或许在历史上留下的评价还能更上一层楼。 接着李文忠又详细询问了朱雄英关于七月的雨势、堤坝需要重点建设的位置以及其他相关问题。 朱雄英把他知道的部分都一一耐心解答,并酌情提出了自己的一些建议。 两人就这样在大厅中畅谈了很久,直到拉着一起中午吃完饭,李文忠才打算放他走。 喝了会儿茶,李文忠叹了口气,看着朱雄英,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侄儿啊,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儿子就好了。” 朱雄英一愣,不解地问道:“叔叔何出此言?” 李文忠苦笑了一下,回答道:“你表哥李景隆最近几年有些意志消沉.我们父子之间也闹了些矛盾,有件事得拜托你。” “叔叔请讲。” “自从他购置了莫愁湖的别墅后,便经常去秦淮河和莫愁湖上泛舟散心,也不回曹国公府了。我实在是拿他没有办法,希望你能在有空的时候找到他,劝说他一番。” 朱雄英心中有些尴尬.因为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李景隆变成这样的原因。 嗯,可能是命运遭到了他预言的小小影响。 不过就跟朱标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一样,李景隆也不知道,所以人家好好端端的大好青年,一下子就无事可做了,能不意志消沉吗? 想到这里,朱雄英也是有些愧疚。 如果历史线没有被他人为改变,那李景隆这时候估计都成曹国公了,会被老朱多次委任到湖广、陕西、河南等地练兵,还会去负责与西番的茶马互市贸易,继而掌管左军都督府,加太子太傅,不可谓不风光无限,。 然而这一切,在朱雄英的预言下都泡汤了.老朱现在觉得李景隆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所以什么活都不给他,就让他在家待着,只求他别捅篓子出来。 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朱雄英觉得自己有必要拯救一下这個被自己预言耽误了的表哥。 毕竟李景隆虽然打仗不行,但除了打仗,李景隆都挺在行的,比如练兵、外交、做生意属于是个复合型人才,只是不能把他摆在错误的位置上,这就像是一个好的项目经理,你不能让他去干董事会秘书的活一样。 朱雄英听后,立刻满口答应了下来:“叔叔放心,我会尽快找到表哥,好好和他聊聊的。” 李文忠感激地看着朱雄英,拍了拍他的肩膀:“侄儿,真是麻烦你了景隆这小子,性格有些倔强,我一直拿他没有办法,而且估计再过一阵子我就得去苏州府了,到时候更没时间,你俩年岁相差不大,所以希望你能开导开导他,解开他的心结。” 离开曹国公府后,朱雄英心中也不禁感叹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同时他也在心中默默祝愿李文忠能够顺利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毕竟修堤坝这是需要调配几十万人的大活呢,实在是不容易。 接下来,朱雄英又去不远处的郑国公府拜访。 三十多岁的郑国公常茂正在府中的演武场上挥汗如雨,如同铁塔一般的身形,身披重甲,手持无头长枪,与几个铁册军甲士对练。 常茂武艺惊人,而且正值壮年,虽然现在不讲究斗将,但论起战场厮杀,可以说在明军中是能排在前列的,或许只有朱棣、余通渊等少数将领能跟他过过招。 只见常茂枪影如风,气势如虹,那几个甲士虽然亦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但在常茂的攻势下,却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突然间,常茂一个猛烈的突刺,将一名甲士手中的兵器震飞,顺势再一个横扫,将另一名甲士击退数步。 剩余的甲士左支右绌,却在常茂的枪影下一一被点飞。 这场面,看得朱雄英暗自喝彩。 “舅舅好身手!”朱雄英高声赞叹走进了演武场。 常茂听到声音停下手中的长枪,转头看去,见是朱雄英,顿时面露喜色:“嘿,是大外甥来了,快来让俺看看!” 说着,他大步走到朱雄英面前,伸出大手,给了他一个热烈的熊抱。 “舅舅武艺当真了得。”朱雄英觉得自己胸口有些发闷,艰难地说道。 按正常人的标准来看,朱雄英已经算是身材健硕常年锻炼的了,还受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可在常茂面前,真就跟弱不禁风的书生一样。 常茂拍了拍他的后背,差点没把他肺给拍出来,这才松开手。 “哈哈哈,哪里哪里,只是些军中的粗把式而已。”常茂虽然口中谦虚,但脸上的得意之色却怎么也掩饰不住,打量着朱雄英,他那双一大一小的雌雄眼更是显得有些骇人。 “俺在殿上,便强忍着没去与外甥叙话,陛下也是体贴人,把伱派过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或是被人欺负了,一定要告诉舅舅,舅舅来帮你出气。” 听闻此言,朱雄英也是心头一暖。 跟李文忠不一样,李文忠作为叔叔,跟朱标的所有儿子都是一样的关系,但常茂是朱雄英的亲舅舅,他俩是真正连着根的。 而且常茂性情直爽,没那么多心眼子,虽然有很多缺点,比如脾气差、带兵打仗的能力也只能算是二流,还会经常犯错误,但对待朱雄英却是能看出来是打心眼里喜欢,是没有任何保留的那种。 毕竟对于常茂来说,这是她妹妹的大儿子,也是他最喜欢的孩子。 两人寒暄了几句,朱雄英便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得知了朱雄英手头的这些任务以后,常茂顿时来了精神:“这可是大事啊,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 说着,他拉着朱雄英向书房走去。 在书籍全都崭新无比的书房中,朱雄英将自己的想法详细地告诉了常茂,常茂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地点头称是。 “大外甥的想法真是独到啊!” 虽然没太听懂,但常茂感叹道:“这不是小事,得好好规划规划,这样吧,若是需要舅舅出钱出人的地方,尽管招呼。” 朱雄英点头称是:“舅舅说的是,我也正有此意,听说有几个船帮的会首,曾是舅舅手下的军官?不知道可否引荐。” “是有这么回事,这些崽子嫌军中不自在,弃了军籍挣钱当富家翁去了,逢年过节也还到俺这拜会.俺今日便派人去找他们来一趟,约个地方与你共同商讨此事如何?” 朱雄英闻言大喜:“如此甚好,多谢舅舅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朱雄英便起身告辞,他还得去趟魏国公府呢,满打满算时间也有点紧张了。 常茂将他送到门口,叮嘱道:“外甥啊,有事一定要跟舅舅说,这天底下没有比舅舅和你舅姥爷更亲的俺和你舅姥爷蓝大将军都是一心为你好,旁人只是看你坏,宫里事情纷繁,遇了事莫要独自逞强。” 常茂三番五次提起这话,显然是最近心里一直琢磨着,直到遇到了朱雄英,就忍不住絮叨是个藏不住心思的。 看着这个黑塔般的汉子如此关心自己,朱雄英心中是真的感动,毕竟他也不是傻子,人与人之间的远近亲疏,很明显就能感受出来。 像是李文忠,就是虽然亲近,但绝没有常茂这么亲近,常茂是一见面就热情的不得了,更是觉得自己作为舅舅有这份责任感,应该照顾好去世妹妹的这个儿子。 (本章完) ------------ 第190章 李景隆:我能成为大明战神? 夜幕如巨大的黑色绸缎从天际缓缓降落,街道上明亮的角灯一盏接一盏地点亮,在这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无需手提灯笼也能清晰地看到前方的路途,络绎不绝的行人都是前往秦淮河畔的。 朱雄英和几名侍从跟着人群一起像是挤出的果冻般向着秦淮河的方向涌去,几乎京城所有热衷于社交的文人墨客们都纷纷聚集在此,他们以诗词会友,品茶论酒,而除了这些人,秦淮河畔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是一个好去处,除了吃喝赏景,更有其他有意思的消遣。 当身临其境的时候,朱雄英才能感受到,秦淮河上流淌的仿佛不仅是那悠悠的河水,更有一种别样的韵味唱戏的舫船在水面上轻盈地滑行,仿佛一只只巨大的水鸟在河面上翩翩起舞,伴随着隐约传来的细腻歌声,吴侬软语声音软糯而宛转,宛如天宫中的仙女在低声吟唱,让人如痴如醉,整个环境就像是熏了胭脂味似的。 沿着小巷走的更深了,灯火开始逐渐减少,而气氛也更加暧昧了起来,两岸的楼台亭榭在灯火的映照下时隐时现,朦胧间就像海市蜃楼中的琼宫玉宇一般引人遐思。 在这灯火阑珊处,朱雄英身着锦衣华服,气质不凡,引得沿途一些半敞着院门的女人们也纷纷向朱雄英招徕,她们的笑声、话语声,还有那淡淡的脂粉香气,都让朱雄英感到一阵晕眩。 “小郎君,可要进来喝一杯吗?” 拒绝了不知道第几个人,又捱过了一段路,朱雄英方才抵达目的地。 ——这里是一处私人小码头,所有者便是李景隆。 身边侍从前去与看守码头的几名曹国公府的亲随交涉,表明了身份后问道:“虞王殿下想见你家小公爷,他现在身在何处?” 确认了身份无误后,曹国公府的亲随不敢怠慢,驾着小舟引朱雄英几人溯河而上,去寻李景隆的画舫。 在这如诗如画、宛如人间仙境般的秦淮河畔,一艘巨大的画舫此时正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 画舫之内,舞女们身着清凉的衣裳,伴随着乐师奏乐的节奏轻盈起舞,她们的舞姿曼妙而优雅,旋转翩跹时仿佛是天上的仙女下凡般。 然而这一切美丽的景象似乎都无法引起李景隆的注意,他孤身独坐机械地一杯接一杯地饮酒,眼神有些迷离,呆呆地望着秦淮河面上波光粼粼的水光。 夜色中,李景隆的身影显得那么孤独,仿佛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他的心情如同这夜色一般沉重,毕竟曾经作为曹国公府的小公爷,大明二代勋贵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曾是那样的风光无限,但如今却沦落到了这般的田地,每日里无事可做,就像個废物一样,他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只能借助酒精来麻痹自己。 李景隆的内心世界是复杂且矛盾的,他既是一个骄傲的人,又是一个深陷自我怀疑的人,如果他能一直成功,那么他的信心就会不断膨胀,而一旦遭遇挫折,就会很快开始怀疑人生。 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小人不断地告诉他,他曾经是那样的出色,统率过千军万马,享受过无数的荣耀和赞誉。然而,另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小人却在告诉他,要面对现实,这个声音将他从那些美好的记忆中拉回到现在,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窘境。 就在李景隆像个孤独患者一样疯狂自我拉扯的时候,朱雄英登上了他的画舫。 “小公爷,虞王殿下来了。” 李景隆听闻此言,旋即微微一怔,心中暗自思忖,朱雄英来做什么? 不过这时候也容不得他想太多,一阵轻柔的微风吹过,稍许吹散了李景隆的醉意,李景隆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去迎接朱雄英。 朱雄英见了他这副样子,也是有些意外,从李文忠那里听说了李景隆的现状,只是没想到这般颓废。 “表兄。”朱雄英打招呼道。 李景隆苦笑着摇了摇头:“雄英,你怎么来了?” 朱雄英没有直言,而是打趣道:“自然是来找你喝酒的,不然多无趣。” 同时,他扫视了一眼画舫的景象,甲板上到处都是持刀的护卫,但是没装备甲胄和弓弩,看来不是能够合法装备这些管制装备的铁册军,只是李景隆的亲随侍从。 “果真如此?” 李景隆倒也没信,知道朱雄英找自己,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不过自己喝闷酒自然是没有别人陪着喝有意思,所以便拉着朱雄英进了二层的船舱里。 这艘名为“九江”的画舫,就像是一座江上宫殿一般奢华,里面铺着名贵的地毯,舞女们穿着露出肚脐的纱衣正在赤着脚跳舞,手腕和脚腕上的环铃轻轻地叮当作响。 “想来当年隋炀帝杨广水殿龙舟也不过如此。” 李景隆哈哈大笑,一招手,便有侍女前来给他们行酒。 这名侍女跟那些舞女一样身着纱衣做胡姬装扮,衣裳却略有不同,更紧身的衣裙将她曼妙的身姿勾勒得淋漓尽致,大腿修长笔直,白皙的肌肤在烛光下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泽,而那双白皙纤细的小腿上则绑着几圈丝绦。 红色丝绸裹住了她的臀部,将那圆润丰腴的翘臀束缚在其中,显得愈发挺翘饱满,让人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用力捏上一把,而在她的腰侧,只有一根细细的绳子吊着纱裙,将那纤细的柳腰衬托得愈发妖娆动人。 侍女的眉眼妩媚,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含情脉脉,仿佛能勾走人的魂魄,她侧身跪坐在朱雄英身前,手持玉壶,轻轻地倾斜,为贵人斟酒。 那酒液如琼浆玉液般清亮,倒入杯中时泛起阵阵涟漪,侍女玉手轻抬,酒杯便稳稳地递到了朱雄英的面前,而俯身之际的风景更是动人心魄。 “若是喜欢便赠你了。” 李景隆箕坐着,却整个人都在向一边靠去,只靠一手撑在榻上维系平衡,颇有些《韩熙载夜宴图》上那位红衣状元的坐姿风采,另一只搭在膝盖上的手接过酒杯却没有饮酒,而是笑着对朱雄英说道。 古人赠姬妾乃是风雅之事,像是很多著名诗人,譬如苏轼,便是豢养妾室无数,随手便赠予友人。 只不过朱雄英不太能接受这种“风雅”,因此摇了摇头。 斟酒的侍女却是眼神微黯,虞王殿下如此俊美,又是皇位的有力争夺者,若是真被收入帐中,才是她泼天的富贵。 李景隆本来就喝了不少,跟朱雄英又是几杯下肚后,也开始逐渐放开了些说话按理说两人虽然是表兄弟,但是关系并不算亲近,这种情况也只能说是酒精作用了。 说着说着,喝大了的李景隆拉着朱雄英的手,非要朱雄英给他算命。 “雄英,你说我是不是走背字了?” 李景隆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在黑暗中回想着过去,再对比着现在,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感到无比的痛苦和失落,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他渴望重新找回那种风光无限的状态。 他仰头一口闷了一杯酒:“我也不知道得罪了哪个小人,还是谁说了我的坏话,前些年还好好的,这几年就突然被陛下冷落了,唉,你说这人生啊。” “.” 朱雄英嘴角抽了抽,只能说:“这几年可能有点。” “那你说该如何破解呢?” 朱雄英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或许过段时间就好了。” 李景隆点了点头,开始诉说他心中的苦闷和迷茫,其实也不是非得让朱雄英给他拿个主意,只是好久没有吐槽的人了,随着越喝越多,李景隆也跟着开始胡言乱语了起来.话都是憋在心里难受,但是说出来就好了,酒后吐真言以后,李景隆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 随着酒精的作用逐渐显现,李景隆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似乎看到了自己过去那些风光的日子,然而当他用力眨了眨眼,这一切美好的幻象又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在敞开的窗户外面,只有秦淮河,也唯有秦淮河月光如水般洒在河面上,两岸的灯火与河面上的月光交相辉映。 李景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从榻上爬向窗边,手脚扒拉着竟是要跳下去,朱雄英吓了一跳,赶紧拉住李景隆的衣衫。 朱雄英不知道李景隆是不是打算致敬一下憨豆特工,但是从这里跳下去确实跳不进去秦淮河,只会摔在下一层的甲板上,这要是摔出个好歹,他也有连带责任。 “哎,表兄,你这是何必呢?” 被拉下来的李景隆靠着船舷颓然地坐了下来,终于是道出了心中郁结:“我心里烦热的紧,真想跳下去痛痛快快地把心肝脾肺洗个清凉伱说这种每天声色犬马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大丈夫如此虚度光阴,不能建功立业,难道不是耻辱吗?” 朱雄英隐约感觉到,奏乐的乐师听了这话,好像都稍微停顿了一下。 这话对于普通人来说,实在是有些欠揍了,毕竟这种日子在其他人看来,简直就是神仙生活是什么都换不来的,李景隆竟然还觉得过腻了,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 但站在李景隆的角度,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可惜,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怕富二代花天酒地,就怕富二代坚持创业。 毕竟天天花天酒地对于豪门来讲,也花不了几个钱,但要是非要让自己成就一番事业,那就没准得把整个家业都赔进去了还不够。 从历史上来看,李景隆就是这种典型。 所以对于李景隆来说,从上帝视角得到的结果那就是让他不折腾,对大家都好。 只不过李景隆毕竟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和喜怒哀乐,这么待着他自己都感觉快要呆废了,所以有这种自怨自艾的状态,也实在是在所难免。 朱雄英拍了拍他的肩膀:“表兄,人生起起落落,岂能尽如人意?但无论如何都要振作起来。” 李景隆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扬起脖颈看着朱雄英眼中充满了感激之情:“雄英,谢谢你。” 朱雄英心里也有些虚还好李景隆不知道真相,要是李景隆知道真相,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不提刀追杀自己都不错了。 不过,李景隆既然都颓废成这个样子了,朱雄英也很想给他一些鼓励。 斟酌了片刻,朱雄英劝慰道:“淮阴侯东奔西走多年,不过是一介小卒;李卫公出身门阀,人到中年也只不过是马邑郡丞。这些天下名将,哪个没有一段寂寂无名的艰难时光呢?依我看来,表兄乃是人中龙凤,多加沉淀不是什么坏事,有朝一日,就是成为大明战神也说不定。” 朱雄英的宽慰显然起到了极大的效果,李景隆听闻此言,顿时跟着精神振奋了不少。 “你说,我能成为大明战神?” 李景隆是知道朱雄英的预言的,既然朱雄英这般说来,想来绝不是无的放矢! 这说明,在未来自己定有一展宏图,率领大军南征北战,甚至封狼居胥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李景隆甚至开始畅想起了,究竟是怎样的盖世功绩,才配得上“大明战神”这四个字,毕竟听起来就这么威武霸气的绰号,在当世也只有徐达的“塞上长城”可以与之相媲美。 朱雄英连连点头.你一定可以,只不过这个“大明战神”是正面意思,还是负面意思,那就不一定了。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昔禹之治水,凿龙门,决大河而放之海。方其功之未成也,盖亦有溃冒冲突可畏之患;惟能前知其当然,事至不惧,而徐为之图,是以得至于成功。” 李景隆的精神头好了很多,喃喃自语着安慰着自己。 看着李景隆的模样,朱雄英想了想,觉得也不能太刺激他,还是先拉着他从小事做起吧,于是说道:“我这里最近倒是有几件事情,表兄若是无事,不妨与我一道.” 李景隆在京城,还是有人脉的,既然他待着这么百无聊赖,那还不如让他跟着一起做些事情,如此一来,扯着曹国公府的大旗,说不得还能帮忙摆平一些朱雄英不好处置的麻烦。 李景隆闻言自然大喜,他愁的不是事情多,而是没事做,直接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兴奋起来的李景隆拉着他继续喝酒,一直喝到月上中天。 等到朱雄英下船的时候,李景隆已经彻底喝多了,正一边神志不清地对着金盆呕吐,一边跟旁边盆子里钓起来的甲鱼拜把子。 (本章完) ------------ 请假一天 感冒了,头昏沉的实在写不出来,请假一天。 ------------ 第191章 父与子 夜色温柔地笼罩在玄武湖上,湖面一片漆黑,而在乌云躲开时,星星们却调皮地在湖面上眨着眼,让此时的玄武湖仿佛是一块镶嵌着无数碎钻的黑石般。 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草木的清香,远处的山峦剪影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更增添了几分幽远的诗情画意。 朱元璋和太子朱标、潭王朱梓、鲁王朱檀,父子四人静坐湖边,手中的鱼竿却都静悄悄的没了动静,现在这个固定钓鱼点的鱼,已经被朱标喂得不想吃东西了。 盛夏的晚风很温柔,少许的清凉吹去了燥热,而他们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并肩而坐了。 “如此江山,真是让人留恋啊。” 由于历史线的变动,跟固有轨迹不同,此时的朱元璋并没有先后经历丧妻丧子之痛,没了因自然也就没了果,没有陷入疯魔彻底大开杀戒的朱元璋心境非常平和,像个寻常人家的农夫一样,穿着汗衫赤膊坐在椅子上,凝视着眼前的山水。 “人说能有解脱处,唯在山水间,父皇若是能徜徉于此倒也能稍宽胸怀。” 听着朱标的话,朱元璋双手扶着膝盖,伸伸腿,发出了“咔吧”的关节响动声:“再过几年咱倒真想什么都不管了,好好地看看这大好江山咱年轻的时候啊,天天忙的觉都顾不上,就是有空走动,那也是带兵打仗,哪有心思看风景?现在想起来也有些遗憾,黄河、长城、草原,没去过的地方多着哩。” 朱标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说出来可能有点可怜,他的活动范围还没朱元璋广泛呢,毕竟朱元璋打天下的时候,可是从淮北到荆湖再到福建,东南这一圈是走遍了的,只不过明军北伐以及发动统一战争的时候都在后面坐镇没有亲临前线。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种亲身经历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了,毕竟绝大多数人一辈子可能都不会离开自己的村子,最远能抵达的地方,就是当地的县城。 但对于朱元璋来说,显然还是有些遗憾的,这些年忙的无暇走动,如今临到老了,若是再不走走,去看看大明的壮美山河,那恐怕以后就真走不动了。 “只可惜啊,你们有哪个让咱省点心啊?” 说着,开始数落起了朱梓和朱檀,其实也不算数落,只是把事实复述了一遍,但两人还是有些尴尬,只能陪着笑默默地听着。 老朱不喜欢嘴上饶人的,他说话总是很直接,或者说对于他这种人来说,根本不需要顾忌任何人的感受,更讨厌一切弯弯绕绕包装的纷繁复杂却不能直达本质的话术。 朱雄英或许没有体会到这一点,那是因为在老朱这里,朱雄英是個特例,享受了额外的偏爱,而对于自己的儿子们,他可就没这么关照情绪了。 等朱元璋念叨完了,朱檀低下头,有些愧疚地说:“父皇,儿臣过去做了许多荒唐事,让您操心了。” 朱梓也附和道:“是啊,儿臣现在想来,委实太不应该了。” 朱标拍了拍两个弟弟的肩膀,语气温和地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你们现在能够迷途知返,走在正路上。” “哼。” 朱元璋见他们都认了错,这才面色稍霁:“咱听戴院使说,你们这身体都大体调理过来了?” “是,这几个月一直在喝汤药,算是起效了,没那么胡思乱想了。”朱梓回答道,不过看朱檀那黑眼圈,一时半会儿肾亏还是补不过来。 今夜的朱元璋似乎格外感性,他叹了口气:“咱老了,管不了你们几年了,你们这个年岁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若是放你们离了京城重新回到封地,怕是还要闹出乱子,可咱也不能把你们一直留在身边.标儿,以后你要照顾弟弟们,但是不能让他们肆意妄为走了歪路还要容忍他们,就像老二一样,知道吗?” 前半段是对朱梓和朱檀说的,后半段则是对朱标说的。 儿子们都默默地点着头,朱元璋收起了钓竿说道:“再过两个月,伱们就回封地吧,在这段时间跟着英儿帮衬帮衬,若是有什么需要你们做的,都尽些力。” “这是自然。”朱檀忙点头道,“大侄子聪颖过人,以后定是一代明君。” 朱梓亦是说道:“我们一定是尽力的,雄英有能力,也算是借光不是?” 朱元璋听后,面色好看了很多,这些儿子也不傻,都知道老朱喜欢朱雄英,再加上从朱雄英这里得了好处,关系相处的也还算融洽,自然愿意帮衬着说几句不要钱的吉利话。 而且对于他们这些明显没有继位可能性的庶子藩王们来说,大位是不用指望的,而他们年纪都不大,如果不自己作死,以后可能还要跟两三代君王相处,那么自然是会考虑跟后面的继承人处理好关系,这样自己不会被削藩,日子过得也滋润些。 毕竟对于皇帝来说,想要拿捏一群藩王很困难,但是想要单独针对一个藩王那可太容易了,这个道理跟末位淘汰制类似,只要不激起群愤,一切都好操作。 大约到了子时,父子几人结束了夜钓,玄武湖离皇宫很近,可以说是近在咫尺,走路都没多远,而这处钓鱼点因为朱标平时懒得走太远,所以更是紧挨着皇宫的地方。 因为出来之前,已经通知了守门,所以他们很顺利地从皇宫最北端的玄武门进入后宫,而后两位成年的藩王在宦官的带领下,避开后妃的居所,前往他们在皇宫中的居处。 至于朱标,则被朱元璋单独留在了空荡的乾清宫,历朝历代都是帝后有别,而且哪怕是再专情的皇帝,为了繁衍后代稳固国家也不可能只跟皇后过夜,因此帝后在宫殿规制上都是分开的,所以马皇后也不用等朱元璋夜钓回来,已经早早就寝了。 父子两人坐下,朱元璋开口说道:“标儿,咱有件事想问你。” “父皇是想问英儿的事情?” “不错。”朱元璋点点头,“英儿也回来一段时间了,咱想听听你是个什么看法,不要说那些虚的,就说你心里的想法,说什么咱都不怪你,毕竟你才是当父亲的。” 朱标沉吟了片刻,只道:“英儿才智兼备,这段时间看下来,做事颇有条理章法不过人既已成熟,就难免没有小时候那么可亲了。” 朱元璋听明白了朱标的意思,说道:“挺大的小伙子了,自然不是如宫里养的猫狗般可爱,咱是问你,你觉得英儿能成为一个好的继承人吗?” “肯定可以。”朱标诚恳道,“但人总得遇事方能砥砺出来,就如同刀剑要上了战场才知道好不好用,如果不论其他,还是要继续观察一段时间,方能彻底看清。” “咱也觉得大孙定然是可以的。” 朱元璋当然知道朱标的顾虑,虽然说下一代的储君,几乎没有太多的竞争者,但这毕竟是国之大事,他必须了解和尊重朱标的意见,而朱标认为需要多观察一阵子,在时间不急的情况下这一点确实也没什么坏处,属于老成持重之见,毕竟历史上有太多的先例了,而时间是能让一个人流露出他真正的样子的。 (本章完) ------------ 第192章 幼军之议 翌日。 朱雄英来见朱元璋,他的步履稳重,心中却有一丝忐忑,毕竟今日要汇报之事,也是他之前种下的因果。 “拜见皇爷爷。”他恭敬地行礼道。 正在批奏疏的朱元璋抬起头,眼睛里有点血丝,显然睡得晚起得早,让他这种铁人也有些生理不适,实际上这会儿虽然换算过来才早晨五点多,但朱元璋已经工作了好一阵子了。 “英儿回来了。” 朱元璋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示意他近前说话。 朱雄英走近了,没看桌案上的奏疏,而是自然地给朱元璋捏了捏肩,一边捏一边说道。 “皇爷爷孙儿昨日拜访了曹国公李文忠、郑国公常茂、魏国公徐达三位国公的府邸。”朱雄英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曹国公李文忠叔叔特地嘱托孙儿,希望我能去开导开导表哥。” 朱元璋微微皱眉,问道:“景隆那孩子,近来如何?” “表哥他”朱雄英有些迟疑,但终究还是实话实说,毕竟这些事情一查都能查出来,“他近来颇为颓废,意志消沉。” 朱元璋闻言不悦道:“这等心性,岂能成大事?自古以来,英雄豪杰何曾像他那般,稍遇挫折便自暴自弃?而且这还不是什么挫折,不过是闲置罢了,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的道理都不懂吗?正是修养身心磨砺本领的时候,竟然如此不堪,实在是让咱失望。” 说罢,朱元璋又随口给他讲起了一段往事:“当年咱得了重病,在濠州城里昏迷了半个月才醒过来,一听咱醒了,郭元帅就拄着拐杖从咱床榻边上过,乃是因为城外有支义军将投未投嗐,说是义军,其实就是聚在一起的盗匪,那时候咱怕郭元帅觉得咱这个干女婿是吃白饭的,就领了这差事去游说,一共身边带了十一个人,两个骑兵,九個步兵,这么多年过去了咱都记得清清楚楚,大家伙见了人家黑压压的阵仗都想走回头路,可少一露怯,那不就被人瞧出来虚实了?咱强撑着病体进了人家的营,后来一番波折,火并了首领,收编了这支义军,这三千人就是咱明军的根基,没有这三千人,咱当不了管军总管,也克不了滁州。” “你想想,那时候咱多难?城外的元军、贼寇城里的各路义军,甚至郭元帅,又有哪个好相与的?李景隆这点挫折又算得了什么?” 朱雄英心中暗叹,知道皇爷爷对李景隆的期望很高,曾经也是觉得李景隆是一位青年才俊的,知晓了他今日模样难免有些失望。 但朱雄英还是劝慰道:“皇爷爷,表哥毕竟还年轻,人生阅历尚浅,遇到挫折也是在所难免。” 大约觉得这话他说出来有些怪,朱雄英随后话锋一转说道:“更何况,那残页上的预言,也未必就能完全决定一个人的未来,不能仅凭一张纸片,就否定了表哥的所有努力和可能性。” 朱元璋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眉宇间依旧带着几分担忧,只道:“咱是怕大明后继无人啊,老一辈的开国勋贵们都开始渐渐上不了战场了,即便能上战场,身体也都不容乐观,若是到了你这代,连几个能征惯战的将军都没有,咱怎么放心把大明交到你手里?” 说罢,朱元璋靠在龙椅上,神情间有些惆怅:“而且,想想咱当年从郭子兴元帅那里离开的时候,身边还有二十四个兄弟,有这些生死交托的兄弟帮忙,咱才能从那种困境里挺过去,一个好汉尚需三个帮,难道以后你只能指望李景隆这种将军吗?” 朱元璋提及的这件事情,是三十六年前,也就是至正十四年正月初一的时候,朱元璋因为义军内斗而离开时带在身边的二十四个人,包括徐达、汤和、郭英等人在内,日后均有所成就,鲜少有庸碌无为之辈,可以说堪比刘秀的云台二十八将了。 而朱元璋的担忧也确实有道理,除了蓝玉、沐英这种少年从军参与了统一战争,并且在后续战争中成长起来的名将以外,大明的中生代将领可以说相当匮乏,最起码勋贵家的孩子里即便是素有将名的徐辉祖、李景隆,在朱元璋看来也确实远逊父辈,或许老四燕王朱棣是堪战的,但其他的呢?也就一个平保儿算是有些名将之姿,还有残页上提到,但现在还寂寂无名的盛庸。 故此,朱元璋不得不为朱雄英以后的事情多做考虑,毕竟培养军中心腹,都是长年累月的事情,而且最好还要聚集在一起才能形成共同的利益关系,仅靠拜访走动是不可能拉拢勋贵的。 “等你手头的事情做完,咱有意扩大府军前卫下辖幼军的规模,也让你接触接触军旅之事。” 府军前卫,在洪武朝的亲军上十二卫中位居第三位,仅次于锦衣卫和旗手卫,是一支独特的侍卫禁军,早在朱元璋当年创建卫队之初,便特设带刀舍人。 而洪武开国时府军前卫更是负有特殊使命,也就是训练幼军,幼军作为府军前卫下辖的单位,由府军前卫全权掌管其的选拔、训练诸事宜,而所谓的幼军,其实就是少年预备军队,直到经过了数年的训练,正式成为府军前卫卫士的,才能称为“带刀官”,也就是所谓的御前带刀侍卫嗯,其实也没那么御前,不是站在皇帝身边,而是在外围警戒。 而幼军里面也不乏少年勋贵子弟进入其中历练,这些年纪还不够的勋贵子弟,在幼军里面训练后,一般会转入锦衣卫的编制里(但实际上并不归锦衣卫管理)成为勋卫散骑舍人,也就是俗称的贵族卫队,是由公、侯、伯、都督、指挥诸人的嫡次子组成的,勋卫散骑舍人的象征意义也远多于侍从意义,朱元璋并不依赖他们确保安全,而是给他们提供一个基本的训练和工作环境,后面有什么造化就不一定了,相当于专门给勋贵子弟打开的一个稳定上升通道。 听闻此言朱雄英也是心头一震,他当然明白这里面的重要意义.幼军一直都有,但在他之前的历史上,洪武朝并没有得到大力发展,而是在永乐朝,朱棣为了捧朱瞻基而进行的扩军。 很明显,朱元璋这是要给他培养武装力量了,毕竟在朱元璋看来,等这批开国勋贵凋零以后,明军将领的素质可能不太乐观,所以还是要加强培养,然后把那几个在未来或许能够大放光彩的将领,都调到幼军里面,如此一来,才能确保日后江山稳固。 (本章完) ------------ 第193章 行会监管,自船帮始 秦淮河上水波涟涟,李景隆的画舫静静地泊在河中,锦帆在微风中轻轻飘扬,此刻,朱雄英与李景隆正站在船头,纡尊降贵来迎接即将到来的客人们。 河面上,几艘小船正缓缓抵近,船上载着京城几个规模最大的船帮的会首,这些会首,多是昔日明军中的中低级军官,他们曾在战场上征战,但洪武开国后,随着战争的平息,他们也寻找到了新的出路。 实际上,江南的经济从元末战乱的破坏中恢复的很快,水路交通的重新繁荣为他们提供了契机,这些人看准了水路运输的商机,在户籍制度没有出台之前就纷纷转为民籍,倚仗着昔日军中的关系和勋贵的支持,经营起了船帮。 这些船帮不仅为他们带来了丰厚的收益,同时也为京城的勋贵们提供了一条财源,这些船帮会首虽然已离开军队,但身上依旧保留着军人的豪爽与义气,而且其中不乏常遇春的老部下,他们与性格粗爽、喜欢交朋友的郑国公常茂颇为投契,常茂作为中间人将他们引荐给了朱雄英,但他自己并未直接参与其中。 随着小船的停靠,会首们一一登上了李景隆的画舫,他们按照大明律法身穿粗布衣衫,但腰杆都挺的很直,见朱雄英和李景隆亲自来船头迎接他们,都感到有些惊讶,连连作揖行礼,口称“虞王、小公爷”。 双方寒暄过后,便进入了画舫二层内落座。 船舱内装饰豪华,琴声悠扬,美酒佳肴已备好,几杯酒下肚,气氛渐渐热烈起来对于他们这些粗人来讲,没有什么比酒更能让人敞开心扉的了。 朱雄英举起酒杯,微笑着向在座的船帮会首们致意。 “诸位共饮此杯。” 李景隆也跟着举杯,多是中年人的船帮会首们纷纷举杯回应,气氛越发融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闲话扯得差不多了,也到了谈正事的时候,而这种事情自然是要船帮会首们先问,在座的这些中年男人也都是有眼力见的,虽然称不上是多么厉害的人物,但也不算蠢,很明显以虞王殿下的皇嫡长孙之尊,以及李景隆的曹国公府小公爷的身份,请他们这些理论上的“平民”吃饭,肯定不可能是冲着他们的人来交朋友的。 我配吗?我不配。 所以,那就一定是另有目的,而结合他们的身份,这种目的似乎也不言而喻了。 这顿饭他们吃的并不踏实,其实各个都是硬着头皮,但也都没办法,说白了在这个时代就是皇权大过天,哪怕虞王想要把他们的产业全都收缴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找勋贵求情是没用的,牙行已经是前车之鉴了.不管你给勋贵赚了多少钱,只要涉及到了勋贵们自身的政治利益的时候,在危险面前都会无情地将你抛弃。 毕竟对于勋贵们来说权力能维系下去,那么以后就不会缺钱,现在摇钱树折了一株,以后费些时间和资源再养就是了。 其中一位会首站起身,他曾是明军中常遇春帐下的一名校尉,名叫陈震。 陈震朗声说道:“虞王殿下、小公爷,我们都是些粗人,虽然离开了军队,但军人的血性未减,水路,这是我们的战场若是贵人们有吩咐,我们兄弟伙在所不辞。” 另一位会首,昔日是个百户,现在经营着京城最大的船帮,他接口道:“今日得见殿下,实在是三生有幸,我们这些人虽然转行做了船运,但心里还是惦记着国朝,若国朝有需要,我们随时可以为国效力。” 见众人纷纷表态,朱雄英也不再遮掩,把需要大量船只和水手去支援长江入海口堤坝建设的事情说了,此言一出,会首们虽然没说什么,但也都是各個面露苦色。 显然,刚才的话也就是嘴上热闹的客套话,真触动到了实际利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对于船帮们来讲,虽然他们没得选,但要是几个月甚至小半年放着生意不做,自带干粮、人手、船只去服徭役,那真可谓是伤筋动骨了有的时候能不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 朱雄英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而如果朝廷打算使用行政力量强征,那他今天也不会在李景隆的画舫上举行这次宴会,而这次宴会的目的,他也不单单是为了解决兼顾京城水运贸易正常运行以及堤坝建设工程这件事情的,而是为了来建立对整个京城各行各会的有效监管,从而减少资源的内耗,把商业做起来。 现在不是洪武元年,而是洪武二十三年了,江南经济逐渐恢复了南宋时期的气象,商业的进一步规范化发展是时代的需求,这一点谁都压抑不住.在朱雄英看来,朝廷不作为,市场就会始终处于无序混乱的状态,而这种混乱,显然是对资源的极大浪费,而最好的整顿办法,就是把行会整合起来。 船帮行会就是朱雄英挑的这个起点。 所以,朱雄英给出了他的交换条件。 “长江入海口的堤坝修筑乃是百年大计,修是一定要修的,诸位既然想为国朝出一份力,那就都得参与进来,不过国朝有法度不假,法度之外自然也有人情,我、本王建议陛下,谅惜民力,所以并不全征,需留一部分人手、船只来维持京城水运。” 朱雄英改了自称,一时之间还有些不习惯。 而这时候李景隆也开口帮衬道:“在这里也给诸位透个口风,朝廷有整顿行会之念,这是机会,泥沙俱下,是跃龙门的鱼还是沉下去的死泥鳅,就看这一遭了。” 船帮会首们听闻这个消息,一时都有些怔然整顿行会,也就是说,要把现在民间存在行会,进行朝廷认可? 那这里的说法可就大了,毕竟各行各会现在虽然有利益格局存在,但都不是朝廷承认的,而如果朝廷打算认可并且管理京城的行会,那也不可能官员去管,大概率是行会自治,而这时候哪怕没有官身,有这么一个朝廷认可的名头,就意味着以后在这个行会领域里,地位彻底确立了。 这就是真正的大浪淘沙,别看现在地位很稳固,但要是在这轮大洗牌里没拿到朝廷认可的名头,以后就得被行会里的其他有官方背书的人去管,你还没办法,那样的话即便能够苦苦支撑不被鲸吞,手头的势力也很快就会被蚕食。 想明白了这个关节,这些会首也弄懂了今日这场宴会的目的。 朝廷可以强征徭役,他们确实必须去,但眼下虞王殿下,或者说圣孙殿下考虑到了刚刚繁荣起来的京城商业,所以不愿意破坏这种局面,就给他们争取到了部分征发的条件。 但对于这些船帮会首来说,哪怕是部分征发,还是会元气大伤,所以必然会有种种不为人知的阴私勾当和偷奸耍滑的行为,来保存实力。 而同时为了修筑堤坝工程的顺利进行,让他们自愿实打实地出力气,也是为了以后更长远的制度规范管理考虑,朱雄英就给了他们另一项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利益,也就是行业话语权。 为了维持和争夺行业话语权,他们就必须像是围着吊起来肉骨头的一群狗一样,拼命地表现和讨好主人了,否则,不仅啃不到骨头,还会流落街头等着被其他野狗所围攻啃食。 后者显然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 所以,在朱雄英给出了利益交换的条件后,几乎所有船帮会首,都明白了自己应该怎么做。 陈震带头行礼道:“殿下仁念,我等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其余几位会首也是争先恐后地表态道:“愿为殿下驱策!” (本章完) ------------ 第194章 匪礼失而求野兮 朱雄英听后颇为动容,至少表面上看起来颇为动容。 他举起酒杯说道:“诸位都是水运这个行当的栋梁,只要在这次堤坝修筑的工程里尽心竭力做好运输,同时保证好京城货物的水运不断绝,那么以后朝廷认可的行会里,一定会有诸位的一席之地。” 李景隆也跟着承诺不要钱地说道:“而且,以后诸位无论身在何处,若有任何困难,尽管可以来找我。” 这些中年男人自然不难听出两人话语里的真假,圣孙从之前整顿莫愁湖的行动来看是个靠谱的人,既然主持此事,又把条件说的清楚,那他们照办以后,显然圣孙是不会毁约的。 只不过李景隆就有些不太靠谱了,只是一句空口白话,要是真遇到困难,小困难或许李景隆能帮忙解决,但大困难既然他们都没办法,那以李景隆目前没袭爵的尴尬身份来讲,也肯定是解决不了的。 李景隆这么一说,他们也就这么一听行吗?也不行,李景隆可以张口随便说,但不管他说什么,这件事情李景隆都明显深度参与其中了,这场宴会用的是李景隆的私人场地,牵线搭桥也有曹国公府这边的人脉,行会整顿以后,他们这些人摇身一变,被朝廷正式认可,那以后能不给李景隆分润些好处吗? 头铁装不知道或许可以,但这些人早都圆滑无比了,哪怕是出于不得罪曹国公府的角度,哪怕李景隆无法给予他们任何庇护,也得逢年过节奉上孝敬再者说了,你怎么知道李景隆这位小公爷多久会变成曹国公呢?送礼人家不见得都记得,但要是就你没送,那等李景隆袭爵以后,给他们这些人穿小鞋还不是轻而易举。 但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众人还是齐声应和,船舱内气氛极度热烈。 继续喝了两轮酒,几位船帮会首也逐渐放开了拘谨。 这时候朱雄英问道:“诸位对于水运这个行当,现在可有什么难处,或是想提的建议?不妨借着这个机会一并说来,若是合理的能有助于京城商业发展的,本王自当斟酌。” 这就是让他们开始畅所欲言的意思了。 几人中,陈震放下酒杯,神色认真地看向朱雄英和李景隆,还真提了条建议。 “殿下,我们转行这些年,水路之上也不太平,若是长江、汉江、淮河这种倒还好,称得上是安全,但在一些较为狭窄难行的支流和湖泊,有些地方的盗匪还是颇为猖獗,哪怕不是有船只的水匪,就是几十号土匪弄個石堤,都能收一笔过路费,这种事情还经常是一路都会出现.我们这些人只负责运货收个船费和人手费,损失倒是与我们无关,但偶尔还是会出现船夫受伤,商旅们也深受其苦,只敢在大江大河上行船,不敢深入较偏远的地方,给航运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另一人也沉声说道:“有些船夫虽然有些粗把式,但终究不是官军,也没有必要豁出命来,所以对付零星手持棍棒的盗匪尚可,若遇到大规模的劫掠,诸如十几人,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船帮不是镖局,只负责出船只和船夫,进行货物的运输,而在运输途中,遇到这种外力因素导致的货物损失,跟他们是没关系的.然而陈震既然提到了这件跟他们关系不算太大的事情,自然也有他的目的,那就是其人观察出了朱雄英的整顿和发展京城的商业只是第一步,后面肯定还有更大的计划,甚至是包括整个江南乃至整个大明十三布政使司的通盘考虑。 而无论朱雄英怎么计划只要大明需要发展,那货物运输都是少不了的,也就意味着他们生意的规模,能够继续扩大。 想想看,一个京城的水运生意就已经让他们发家致富了,如果经营的规模继续扩大到整个江南,那一年能挣多少钱?而阻碍这种规模扩大的最重要因素,就是运输安全问题。 朱雄英点了点头,这条建议不算是无的放矢,虽然目前跟船帮们关系不大,但确实是以后大明发展的阻碍。 毕竟不光是商业需要运输,即便是发展工业、农业,同样都涉及到产品流通的问题,而长江航道虽然目前作为大明经济的主动脉是畅通无阻的,但周围的这些毛细血管却有的地方堵塞了,同样会造成流通不畅。 其实,匪患打劫这就是一个治理成本的问题,地方官府不是没有能力去靖平境内的匪患,而是没有这个意愿。 毕竟这些土匪、水匪,很少会伤人性命,就是在偏僻的地方收点过路费,实在称不上什么心腹大患,甚至考成里都没有这项指标,而这些癣疥之疾,肃清起来却非常的麻烦。 所以官员们为了自己的政绩,都会选择把这种可报不可报的现象隐瞒下来,只要不闹出乱子来就权当不存在。 这是古代社会不是现代社会,土匪在历代王朝都是客观存在的,只是危害性大小的问题而已,每到王朝末年风雨飘摇之际就有大片匪患出现不假,那承平年代就真的路不拾遗了吗?想想也知道不可能,生产力基础在这里摆着呢.哪怕是现在的大明,也只是在城池周围没有匪患,但在偏僻的广大乡村,零散的、不成组织的土匪依旧大批的生存着。 朱雄英听后,眉头微皱:“陈会首所言极是,运输安全确实是商贸往来的重中之重,不知各位有何良策?” “还是希望朝廷能加强水路的巡逻和陆路的清剿,若是有官军的出动,那些盗匪自然不敢轻易造次匪礼失而求野兮,民固化于不恌。” 这话说的就很有意思了,前半句表面上“匪”是古汉语在赋这种文学表现形式上的固定前置词,意思应该是失去的道德礼仪要从民风淳朴的乡间去寻找其根源,但随着语境的变迁,则完全变了一个意思;后半句则是语出《鹿鸣》里的“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也就是示人榜样不轻浮,君子贤人纷纷来仿效。 但实际上,这句话在大明要表达的意思已经演变成了绝大部分匪,其实就是官府在册的民户,只不过大明很多地方经济不发达,所以才会摇身一变成为匪徒,实现字面意思上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一旦官军清剿埋了家伙搬个板凳在村口嗑瓜子,官军又能奈他一介百姓如何呢?甚至往深了想,宗族势力在地方上依旧根深蒂固,打劫这种副业,就是整个村子一起干,或者一部分人创收,整个村子帮忙隐瞒,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本章完) ------------ 第195章 保险 所以,改善治安一方面是要靠加大武力清剿的力度,另一方面则是要靠经济的发展,也就是既要提高盗匪的犯罪成本,又要让他们走正路更有性价比,如此一来那些半民半匪的存在,自然就倾向于向“民”转化了。 而朱雄英想的更深了一层,根据他看到的史料,近代西方在大航海时代的早期,也是因为这种因素,发展起了保险业最初是因为在航行时很容易遇到风浪或者海盗,需要扔掉货物减轻船体重量才能安全航行或快速逃跑,而在扔掉货物的时候容易发生分歧,扔掉谁的货物都不公平,于是有人提议,不管扔掉谁的货物,都由大家分担损失,这就是一开始的财产险。 而后来有了非洲到美洲的劳动力运输以后,这些劳动力也被视为财产,故此也纳入了海上货运体系,有了这个玩法后,船主和船员也进入了这个保障体系,乃至乘客也开始普遍购买用来保障人身安全,而随着投保需求数量庞大、类型丰富,也促使了保险行业的规范化。 现在是洪武二十三年,也就是公元1390年,而在1435年《巴塞罗那法典》就将颁布,成为最早的海上保险法典,到了西班牙人纵横大洋的时代,也就是1563年,西班牙的《安特卫普保险法》,就详细地规定了海上保险办法和保单格式,让保险制度逐步走向成熟,随后保险商会将在各国成立,登记专营海上保险业务。 而不管是开展工业还是商业,交通运输安全都是必备条件,要是运输安全无法保证,那么生产或者运输多少货物都是没有意义的,而一旦能够保证基本的货物运输安全,那么整个大明的毛细血管网络都将焕发起来,到了那时候,辅之以保险业的发展,就能彻底打造出近代贸易网络的雏形。 再加上交通运输工具的革新,到时候的大明,就像是气血淤堵的人开始疏通经络逐渐完成血液循环了一样,才能够变得身强体健行动自如。 朱雄英点了点头:“这个建议很有道理,本王会向陛下反映此事,争取加强水路的安全,不过也需要船帮的配合。” 这里的配合,指的自然是信息共享。 毕竟没有信息共享,就很难做到精准打击,那样的话按照对地方官府的了解,一定是大张旗鼓出动,把贼人全都惊走,然后武装游行一圈回来声称地方已经靖平,而等风声渐匿,匪患又会重新冒出头来影响交通治安。 但如果能做到精准打击,那么把最嚣张的匪徒统统杀鸡儆猴,剩下的意识到了这行不好干,可能会极大概率掉脑袋,风险远大于收益自然就会回去种地或者改行干别的,如此一来,即便再有匪徒零星作案也不成气候了。 “那是自然。”陈震说道,“我们船帮在水路上行走,对各地的情况还算是了解,只要朝廷需要,随时可以提供情报和协助。” 朱雄英微微一笑:“如此甚好,定能保水路平安。” 谈话间,又有会首提起了水路运输的税费问题,他们表示,虽然水路运输利润可观,但税费也相对较高,希望能得到一些减免。 这就有些是基于自身立场的一厢情愿了,毕竟税费这种东西是一個很难衡量好中间点的尺度,虽然并非收的越多越好,有时候收的少了反而会促进贸易的繁荣,继而收取到更多总数的税费,但税费过少同样也不是什么好事,对于大明来讲,流通成本不是越低越好,各地方的税卡同样要去保证地方的财政收入。 不过不管怎样,像是湘军等地方团练武装在太平天国时期那种猛猛收厘金,让所有通行者十里地交八次钱的行为,肯定也是不可取的。 朱雄英听后沉思片刻说道:“税费问题确实是个大问题,但此事涉及朝廷财政,非一人之力所能改变。不过,本王可以向陛下反映各位的诉求,争取为水路运输行业争取一些优惠政策。” 众会首听后纷纷表示感谢,他们知道,朱雄英作为皇室成员,能够为他们这些地位低贱的人说话已经是非常难得了,至于有没有后续,他们也没指望。 在这些人喝醉之前,酒宴也结束了,众会首纷纷离船后,朱雄英和李景隆站在船头,目送着他们的船只渐行渐远,直到消失无踪。 “今日之会,收获颇丰。”朱雄英感叹道,“水路运输比陆路便捷无数倍,更何况整个长江中下游乃至淮河流域,都是水网密布,交通主要依赖水路运输,若是能整顿好,那以后各行各业都能有所发展。” 李景隆凝视着他问道:“那雄英到底打算做到什么程度?” 说实话,李景隆有点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他跟所有皇孙都不一样,不过由于他的经历太过神秘也太过离奇,所以有些异于常人之处,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物阜民丰如此而已。” 朱雄英没有向李景隆说他的长远计划,一方面是太过惊世骇俗,这个时代的人很难理解,另一方面则是他对李景隆的了解还不够,不想交浅言深。 不过仅仅从最近的接触来看,李景隆这位“大明战神”虽然在史书上干的事情很失败,但其本人倒也不算差劲,只能说能力不够顶级,如果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勋贵二代,那反而是相当出色的,不说将门虎子,各方面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若是需要大范围剿匪,我或许可以胜任。”李景隆犹豫刹那,还是毛遂自荐道。 毕竟对于李景隆来说,每日纸醉金迷的生活,实在是太过无聊了。 而作为开国名将李文忠的长子,李景隆从小就学习兵法,也有军旅生涯的锻炼,肯定是更渴望同父辈一样征战沙场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而且作为普通将领,李景隆的能力肯定够了,只要别把他摆到不适合的位置就行,像是诸如练兵、剿匪、后勤这些需要较强的组织能力但不需要高强度对抗的工作,就很适合他。 “先忙完修筑堤坝的事情,再考虑谏言此事吧,毕竟发展这些事情,也不是急于一天两天的事情,现在还是要先做好京城这头的事情。” “不过后续确实可以让水师加强除了长江主航路以外的水路巡逻。”李景隆提出建议,“同时也可以考虑在一些较大的支流的关键航段设立检查站,驻留一些船只和水师士兵,确保航运的安全。” “设立检查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可以及时发现处理潜在的隐患,不管是逃税走私还是有匪患,都能快速反应,只不过能否保持清廉是个大问题,别好心办了坏事,以至于朝廷不知情的苛捐杂税反而变得更多了。” 朱雄英的态度显得很谨慎,对于他来讲,做事很重要,但也要考虑到大明的实际情况和“人”这个最大的变量因素,这毕竟不是在玩模拟经营游戏,人也不是npc,都是有自己的利益诉求和小心思的,历史上多少改革政策出发点都是好的,但最后落实在民间,结果都成了坏的,反而成了疲民苛政,还不是因为基层治理能力不行,最后执行不到位不要紧,还都念成了歪经。 “此外。”朱雄英想了想补充道,“关于税费问题,我也会向皇爷爷禀报的,争取为水路运输行业争取一些合理的减免政策,这样既能减轻商人、船帮的负担,也能进一步激发他们的积极性。” 李景隆点头:“这是个好主意,哪怕以后各地府城弄得不及京城这般繁荣,有个十分之一,也是极好的。” “那也请表哥回去后就着手准备一份详细的奏疏,上奏阐述这些想法。”朱雄英说道。 李景隆怔了怔,旋即大喜,赶忙向朱雄英诚心道谢。 (本章完) ------------ 第196章 内帑的钱不能真躺着啊 上了岸,朱雄英的心情也格外愉悦。 今日的宴会不仅仅是为堤坝修筑工程和京城商贸运输之间找到了能够平衡的解决方案,而且更为接下来整顿京城各行各业的秩序,营造良好的商业发展环境开了个好头。 回到皇宫,朱雄英直奔奉天殿。 此时,朱元璋正手持朱笔,批阅着文华殿送来的奏章,见到朱雄英进来,他放下手中的笔,露出和蔼的笑容。 “大孙,今日之事办得如何?”朱元璋问道。 朱雄英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礼道:“回皇爷爷,今日之事已办妥,孙儿与李景隆一起,与京城几大船帮的会首进行了会谈.修筑堤坝的重要性是第一位的,不过也给他们开了个口子,同时,孙儿也提出了整顿行会的想法,得到了他们的积极响应。” “这么说来,调度船工去支援修筑堤坝运输物品,也不会对京城的水运有太多影响。”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他点点头继续道:“很好,英儿你做得不错,整顿行会之事,咱这几日也觉得有必要,江南商业繁荣但行会内部和行会之间竞争激烈,难免会有纷争,若能将他们整合起来统一管理,不仅有利于商业的发展还能减少倾轧,对大明大有裨益。” “皇爷爷英明。” 朱雄英见朱元璋对此事持支持态度,心中不禁一喜。 所以,想要改变大明,就得先改变江南,想要改变江南,就得先改变京城。 “皇爷爷教训的是。” 只不过朱雄英的思维方式与朱元璋不同,他想改变这个世界那么着眼点自然在于工业和商业,而大明目前最精华的地区,就是以京城为核心辐射出来的湖广、江南、两淮、浙闽这一圈,在人口和经济、文教等各方面,都处于全国的领先水平。 朱雄英继续说道:“船帮会首们还提出了加强水路安全的建议,他们都表示愿意提供情报和协助,孙儿以为若是等堤坝修建好以后,朝廷有了人力物力,也不妨在江南对地方水路、陆路重点治理一番。” 听到这里,朱元璋的面色稍稍严肃起来,他告诫道。 “英儿,施政以德但不以仁,这件事虽是好事,但那些船帮会首提出来,自然也有他们的居心,朝廷要做的事情很多,方方面面都要顾及,若是洪灾这般殃及财赋重地的事情自然要重点关注,但却并非什么都要如此上心,总该权衡一个利弊。” 实际上,每個人站在不同的角度,都有自己的立场,朱元璋就是在教他站在皇帝的角度思考问题,这是一种经历了风浪后积淀下来的人生智慧,用意是让他警惕一些,若对面站着的不是朱雄英,朱元璋提都不会提。 对于京城的改造模式,迟早要扩散到江南,而无论是工业还是商业,都得需要运输条件的改变,江南水网密布,水路畅通无阻就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朱雄英没有着急辩解,因为他很清楚一个道理,他的目的不是在辩论里赢过朱元璋,这毫无意义,只会让他失去朱元璋的信任。 朱雄英稍后把这个思路给朱元璋解释了一下,朱元璋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看到大孙有自己清晰的思路,没有被船帮那些人带偏,朱元璋也很满意。 “此外,关于水路运输的税费问题,李景隆也会向皇爷爷禀报,争取为水路运输行业争取一些合理的减免政策,不用多减,甚至不用减都行,只要把一些不符合规定的苛捐杂税彻查一番,给出一个样子,民间的信心自然就有了。” 朱元璋听后微微颔首,税费的问题很复杂,如果不是莫愁湖市场这种几乎可以说是从头建立的,那么在已经有稳定的利益链条的税费环境下,稍有改动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因为取消苛捐杂税的后果,很可能不是苛捐杂税被取消,而是更多花样翻新的苛捐杂税涌现出来.但不管怎么说,对于这个问题朱元璋都是支持的。 因为作为开创了大明基业的皇帝,朱元璋从来都不怕麻烦,也不怕触碰到既得利益集团的蛋糕,只要朱雄英没有被人蒙骗,那么想要在合理范围内进行一些改革,朱元璋都是支持的,毕竟朱元璋大半辈子也都一直在进行各种改革,想要把大明建设的更好。 朱元璋沉思片刻后又说道:“英儿你的这些想法都很好,不过京城行会繁多,牵涉到的也不是几百几千人,而是十几万人,整顿行会之事非同小可,需要慎重行事,咱会派人与你一起,共同筹划此事。” 朱雄英心中感激不已,他知道朱元璋这是在为他铺路,他连忙行礼道:“多谢皇爷爷栽培,孙儿一定竭尽全力,不负皇爷爷厚望。” 朱元璋满意地点点头,问道:“除了今天的这些事情,还有其他事情吗?” “倒是确有一事,孙儿还想与您商议。” 朱元璋微微一笑,示意他直言无妨,朱雄英便开口道:“等这一步做完了,随着商业规模的扩大和行会的整顿,孙儿认为大明皇室有必要从内帑中抽出部分资金,投入资本来建立由皇室控制的投资公司,以便在关键的行业里施加影响力,确保国家的经济命脉掌握在皇室手中。” 朱元璋眉头微皱,对这个“公司”的概念有些不解,他问道:“投资公司?这是何意?” 朱雄英解释道:“皇爷爷,公司其实就是商会的进阶,是指由一人人或者多个人出资组成的商会,有自己的章程和运营模式,通过筹集钱财来开展商业活动,只不过要明晰每个出资者在公司里占据的份额。而投资公司,就是指用公司的钱去投资其他公司,从而在其他公司中占据一定的份额,而等到被投资的公司发展起来了,水涨船高自然就可以获得收益由皇室控制的投资公司,不仅可以为内帑带来稳定的收益,还能在关键时刻为国家提供经济支持。” “如此一来,岂不是与民争利?” 朱元璋蹙眉道:“这跟北宋时期王安石变法,让国家的钱进入到各行各业,似乎没什么区别。” “区别还是有的,其实就是‘抓大放小’的办法。” 朱雄英解释道:“可以在一些关键的、涉及到经济命脉的行业成立朝廷拥有或者皇室拥有的公司,然后由皇室的投资公司对其注入资金,这样就能实现对关键行业的控制。而在一切不涉及到国家根本的行业,则可以通过投资的方式来获得盈利,也就是间接影响。” 朱元璋听后沉思片刻,缓缓道:“咱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皇室的内帑目前由户部的文官管理得井井有条,而且‘朕即国家’,皇室的钱与朝廷的钱本质上都是国家的钱,似乎没有必要分得如此清楚。” 朱雄英却坚持己见,他解释道:“皇爷爷,孙儿认为并非如此。皇室作为大明的象征和核心,拥有一定的经济自主权是必要的,通过建立由皇室控制的公司,可以更加灵活地运用资金,支持国家的长远发展毕竟文官有时候都是短视的,看的更多的是眼前,计算的也都是今年的事情。同时,这也是把鸡蛋放在两个篮子里,能防止文官过度干预经济,确保大明的经济安全。” “而且,内帑的钱也不能真躺着啊。” 朱元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他深知朱雄英虽年轻却颇有远见和胆识。 “英儿,你的想法很有见地。不过此事涉及重大,咱需与朝中文武大臣商议后再做决定。” 朱雄英心中也知道此事非一日之功,他恭敬地行礼道:“孙儿明白,一切以国家大局为重。” 朱元璋满意地点点头,挥手示意朱雄英退下。 朱雄英告退后,心中却并未气馁,他很清楚自己为大明改革所做的努力才刚刚开始,未来的路称得上是“道阻且长”,不过只要他坚持不懈地努力下去,大明也一定能迎来更加繁荣昌盛的未来。 (本章完) ------------ 第197章 傅友文的加入 第二日一早,因为并不是朔望之日,所以没有大朝会,朱元璋便召集六部尚书和侍郎至奉天殿议事。 当各部尚书、侍郎们齐聚一堂后,朱元璋便将朱雄英的提议和盘托出,询问他们的意见,不过只是关于动用内帑资金的提议,至于水路的清理和水路税费的减免这些问题,根本不用询问文官们的意见。 内帑目前虽然名义上是皇帝所有并由内廷进行管理,但跟明朝中后期不同文官们根本不需要找皇帝去哭穷来让内帑出钱赈灾、发军饷之类的,而是本身就由户部的官吏,将内帑跟太仓银库一起进行管理和统筹使用,内廷的宦官只是负责管钥匙的。 所以,如果想要从内帑里大笔出钱,甚至有把内帑剥离出户部的意思,那么第一个损伤的就是户部的利益。 户部尚书杨靖首先出列,他沉思片刻后说道:“陛下,圣孙殿下的提议虽然新颖,但微臣认为,皇室直接涉足商业投资,恐有不妥。一来,这可能会打破现有的商业秩序,引发市场混乱;二来,皇室作为天下之表率,若过于追求银钱,恐失天下之望。” 杨靖是洪武十八年进士当时选吏科庶吉士,而在洪武十九年的时候,就因为突出表现成为了朱元璋设立的标杆人物,在制定《大诰》的时候就作为举例,将他和通政使蔡瑄、左通政茹瑺、工部侍郎秦逵一起点名表扬“此亦进士、太学生也,能尽职以称朕心”,这相当于全国通报表扬,而朱元璋也将其破格使用,在郭桓案以后,傅友文成为户部左侍郎,户部右侍郎的位置空缺了出来,朱元璋就把杨靖破了无数格安放到了这个位置。 倒也不用太奇怪,现在大明的政治环境就是如此,虽然没有大规模杀戮、株连的大案,但是文官集团的各个位置却被朱元璋翻来覆去的折腾,经常有进士或是国子监出身的太学生(监生)被朱元璋相中,然后破格提拔起来,这就是所谓的“试官”制度。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被提拔的人往往因为太过年轻,缺乏与职位匹配的资历和能力,在短短的一年甚至半年后,就打回原形甚至掉了脑袋。 但杨靖显然不在此列,他的能力非常出众,而且为人清廉,所以在去年也就是洪武二十二年五月,直接跨过了背景深、资历老的傅友文升任户部尚书,把傅友文牙都气歪了。 是的,换你你也气,杨靖今年才三十一岁.这个年纪的尚书,不因血缘而位极人臣,可谓是古之少有。 然而跟这两位不同的是,资历深厚的户部左侍郎傅友文却有不同的看法他也必须有不同的看法,因为无论从什么角度出发,不管是他作为淮西集团的一员,还是他为了反对杨靖而反对,他都有充足的支持朱雄英的理由。 赵勉也是国子监出身洪武十八年参加科举登进士二甲第七十一名,跟沈溍、杨靖是同榜,但赵勉跟沈溍关系很密切,其人历任工部审刑司左详议、大理寺左寺丞、大理寺卿、刑部右侍郎、刑部尚书,可以说一路都是在三法司系统里升上来的,办过很多大案要案,郭桓案就由他经手处理,年纪也不算大,但是履历很丰富。 刑部赵勉则较为谨慎:“此事确有利有弊,但微臣认为,在法制完备、监管得力的情况下,皇室投资公司或许能成为一种新的尝试。只是必须制定严格的规章制度,以防中官压榨百姓。” 所以,傅友文的想法也得到了工部尚书沈溍的支持:“傅侍郎所言极是,如今江南商业繁荣,但行会内部竞争激烈,皇室的介入不仅能起到一定的规范作用,而且还能筹集资金并非是什么坏事。” 傅友文也不是无的放矢,他说的两条好处也都是肉眼可见的中肯,第一条虽然没说的太赤裸,但实际上就是在说有的时候文官这边会阻止皇帝用钱,皇帝如果把小金库拿过来自己用,那就不用考虑文官的意见的;而第二条则是对大家都好的一件事情,以后给宗室、勋贵发赏赐,营造宫室等等靡费巨大却又在文官眼里华而不实的事情,内帑就自己花自己的钱,也别找户部要了,皇帝有多少钱就花多少。 “臣以为圣孙殿下的提议,实际上是为了加强皇室对大明经济的掌控力,在关键时刻,这种掌控力能派上大用。再者,皇室若能通过投资获得稳定收益,也能减轻国家财政的负担,譬如宗室供养、内廷开销等费用,都可以由内帑自理。” 礼部尚书接着道:“杨尚书言之有理,皇室应以仁义道德为表率,而非沉溺于商贾之事。” 很快,六部尚书和侍郎们十几号人开始有了不同的意见,而这些人根据自身利益选择了支持或反对,不过还算有些国朝大臣的体面,也仅限于争论。 朱元璋听了各位大臣的意见后,微微点头:“诸卿所言都有道理,咱会慎重考虑此事,今日议事到此为止,退朝吧。” 随着朱元璋的一声令下,各位大臣纷纷告退。 但户部左侍郎傅友文,却被锦衣卫随后带了回来。 朱元璋高居在龙椅上,看着这個颖国公傅友德的堂弟,傅友文低头一动都不敢动。 傅友文身份特殊既是淮西勋贵集团的成员,与蓝玉等人交往过密,又是执掌户部的资历侍郎,可以说郭桓案以后,户部尚书的位置,于情于理都该是傅友文的,再不济也该让傅友文去试任,不行再撸回原职。 不过朱元璋并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强行让户部右侍郎杨靖越过傅友文上位,这么做朱元璋自然是有自己的理由,不想让淮西集团继续壮大以至于失控,但傅友文心中一定是有怨气的。 不过,任他有什么想法,在朱元璋面前,他都只能臣服,也唯有臣服。 盯了他片刻,朱元璋方才开口:“傅侍郎,咱有意为大孙挑选几个老师,你一向擅长经国济民之术,咱的意思也是以事教人,所以这次大孙打算整顿京城的各行会并为修筑长江入海口堤坝筹集一部分资金,算是一个学习的开始.此事涉及范围广泛,大孙也需有得力人手协助,你便去做这第一个老师吧。” 傅友文闻言顿时心头一喜,毫无疑问,朱雄英才是淮西集团的未来,想要长久地享受荣华富贵,那么淮西集团必须支持朱雄英地位的确立,这样才能在朱标百年以后继续拥有现在的权势。 而朱雄英这段时间被朱元璋看的很紧,并不允许朱雄英太早地与他们这些淮西集团成员进行交往,傅友文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接近机会。 不过,在前几天得知了朱雄英拜访了三位国公府邸以后,傅友文就隐隐约约地觉得,皇帝这是打算让圣孙正式地在朝野面前以某种近乎明示的姿态亮相了。 如今皇帝交给他的任务,坐实了傅友文的这个猜想,而且令他更为兴奋的是,他直接成为了朱雄英的老师,而傅友文是什么背景,皇帝不可能没有考虑,这样几乎就是在告诉朝野,皇帝希望淮西集团能够支持这位大明的第三代继承人。 而有了淮西集团的明确支持,朱雄英的地位将会愈发稳固,毕竟皇帝虽然警惕在洪武朝拥有极大影响力,甚至在方方面面都压倒了文官一头的淮西集团,但忌惮和限制,并不影响淮西集团跟皇室之间密切的关系。 要知道,光是勋贵和子女和皇室的子女联姻,就起码有二十几对了,同乡、战友、亲家.如此之多的关系叠加起来,早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分得清呢? 实际上在朱雄英那个世界的历史上,朱元璋对于淮西集团痛下杀手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也是极大的,直接削弱了皇权对于军队的影响,正因如此靖难之役里才有为数不少的明军将领会投降燕军,或者干脆就出工不出力,可以说此举就是自废武功。 不过,如今这一切自然都不一样了。 “臣谨遵陛下旨意!”傅友文沉声应道。 朱元璋看了看傅友文,此人作为大孙的班底,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 他挥挥手说道:“且去寻咱大孙吧,大孙若有什么需要,你自可定夺,若是拿捏不准,再来上奏。” (本章完) ------------ 第198章 镇江龙王节,蒸汽船亮相 镇江龙王节这一天,先是阴天,阴沉的仿佛要顷刻间便下起瓢泼大雨一般,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不知道是老天保佑还是真有什么劳什子“镇江龙王”存在,竟是乌云渐渐散去,天穹中透出金光来。 久违的阳光洒落在宽阔的江面上,仿佛给江水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眼见到了时辰,规模浩大的祭拜仪式也开始了。 “镇江龙王节”除了是全体水运行业从业者,譬如船工、浆夫等等绝对绕不开的节日以外,更是京城百姓一年一度的看热闹日子,因为这一天除了祭拜仪式,还有相当热闹的龙舟比赛。 用千帆竞渡来形容或许有些夸张,但上百艘龙舟分组比赛的场景,却绝对是被这个年代娱乐条件还相对匮乏的百姓们所喜闻乐见的。 朱雄英、李景隆以及户部左侍郎傅友文一同出席了这个盛大的节日,他们身着庄重的服饰,神色肃穆,坐在台子上看着船工和一些信奉镇江龙王的百姓一起祭拜龙王,祈求这一年的风调雨顺和平安航行。 随着祭拜仪式的结束,船工们热情高涨,纷纷登上装饰一新的龙舟好吧,其实也就是绑上了些不值钱的红布条。 不过气势还是足够的,龙舟的龙头龙尾高高翘起,仿佛随时准备破浪前行,而随着锣鼓声响起,龙舟比赛正式开始。 船工们挥动船桨整齐划一,让龙舟看起来犹如一条条长龙一般在水面上飞驰。 江岸两侧围观的人群络绎不绝,欢呼声、呐喊声此起彼伏,他们为各自支持的龙舟队伍加油助威,场面异常热闹,而下注坐庄的更是不在少数。 京城的百姓们很少有机会旁观这种大型娱乐活动,孩子们骑在父亲的肩膀上,小手挥舞着彩旗,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期待,妇人们则聚在一起,议论着哪支队伍最有可能夺冠,而有些打着赤膊的干瘦老船夫们则静静地坐在一旁,脸上也带着些许激动的神情,仿佛在回忆自己年轻时的风采。 江面上,龙舟如凌空疾射的箭矢般穿梭破浪,水花四溅开来,将船工们的汗水与江水交织在一起,不过当一个奇怪的东西从码头开来时,这些烈日下的汉子,似乎忽然就不那么吸引人了。 当安装了蒸汽机的小型轮船缓缓驶入比赛场地时,原本热闹的江面和江岸两侧就仿佛是被按下了“暂停”这个按钮一样,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轮船的轰鸣声在水面上回荡,烟囱里冒出的蒸汽在空中飘散,仿佛带着一种神秘的气息。 虽然只是之前蒸汽火车用的改良版,但蒸汽机的原理大明的工匠们毕竟研究很久了,所以在朱雄英的指点下用来推进船只也并不困难。 当然,速度非常慢就是了,但这次亮相的意义也不在于蒸汽船只的速度快慢,而在于其本身。 江畔的人们纷纷竭尽全力地从护栏探出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艘奇怪的船只,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好奇混杂的神色。 这种新奇的船只,无需人力摇桨,仅凭机械的力量就能在水面上自如滑行,对于在场的百姓和船工们来说,这简直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奇观。 “这是怎么做到的?”一个老汉挠着头满脸困惑地问道。 “莫非是下面有人在摇橹?”一个年轻人猜测道。 “没看到啊。” “哎,有人掉水里了!” 眼见有人盯着太入神,靠在栏杆上失去了平衡掉进水里,几个通熟水性的汉子赶忙脱了衣裳跳下去捞人。 不过这也只是一段小小插曲,人们的关注,依旧停留在蒸汽船所带来的震撼上面,船工们更是议论纷纷,他们长年累月在江上劳作,对于船只的驾驶肯定是有着深刻的理解,甚至可以说是骨子里的记忆,然而眼前的这艘轮船却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看着人们围在一起,交头接耳,试图解开这个对他们来说很神秘的谜团,朱雄英、李景隆和傅友文也站在岸边,注视着这艘轮船。 现在发生的一切,正是朱雄英想要看到的效果。 改变这个世界,不让华夏走上那段艰难的道路,是他这个穿越者毋庸置疑的使命,而改变这个世界需要从方方面面着眼,工业、商业、制度、科技、文化、军事.以现代世界的科技投送,来提高大明世界的科技水平很重要,锻炼出一批能够匹配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匠人也很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将科学技术的作用具现化在普通百姓的眼前,让百姓们真切地感受到这种先进生产力的魅力,从而参与进社会变革的剧烈浪潮之中。 否则的话,就会很容易出现他之前所处现代世界历史中那种“中体西用”的吊诡状态,事实上,光学器物,不学科学基础,只能基于表面实力的提升,而综合国力的真正进步,靠的还是广大百姓接受了科学思想以后,通过成体系的教育,源源不断地培养出的科学家、发明家、技术工人。 这场蒸汽船只的表演无疑给人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以及一丝丝的启迪,京城的百姓们很快开始意识到,科技的力量正在悄然改变着他们的生活,而未来,或许还有更多的类似产物会出现在大明。 朱雄英也默默地下定了决心,不管怎样,时空虫洞的再次链接一定要抓紧了,这是他的金手指,也是快速改变大明,提升大明国力的关键所在。 不过这些是中期目标,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完成对京城行会的整顿,筹集出一笔资金用以长江入海口的堤坝建设工程,填补上户部今年有可能出现的亏空。 就在朱雄英沉思之际,随着龙舟大赛的结束,船帮的会首们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走上了高台。 陈震站在中心位置,其他会首分列两侧,他们面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荣耀。 陈震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目光扫过台下的每一个人,而他接下来的话语将改变整个水运行业的未来。 他清了清嗓子,用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开始了他的宣布:“各位兄弟朋友,今日在镇江龙王爷面前,我等齐聚一堂。在此,我陈某人代表船帮的会首们,向大家宣布一个重大消息——京城水运行会,今日正式成立!” 他的话音一落,现场立刻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陈震微笑着用力压了压双臂,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继续他的发言。 陈震倒也没说其他,说的那些也就是行会宗旨和规则,也就是成立水运行会的目的是为了规范水运行业,保护船主、船工等从业者的权益,促进整个行业的健康发展巴拉巴拉 但行业协会的性质就是如此,建立一个在官府监督下的民间组织,为从业者提供纠纷调节,以及维护共同利益,实际上之前京城的船帮们也是起到了这种作用,只不过都是分散的、自发性的帮会行为,并不受官府约束。 在陈震宣布了所有水运从业者都必须在行会进行登记,并且每年缴纳少量会费用于给官府作为从业税费,以及成员之间的互助保障和年节活动开支以后,现场顿时压不住了,船夫们交头接耳了起来,许多细小的议论声汇聚到一起,形成了巨大的嗡鸣。 这件事情早有风声传出来,所以很多人都知道,但如今真正公布,还是引起了巨大反响.原因无他,除了很多人不舍得交这份钱以外,水上也是多好汉的,从事水上运输的船工水手有一部分人的底子并不干净,要么是不存在于大明双册制度中的黑户,要么就是手上有些人命官司浪荡江湖,靠着做船工度日的逃犯。 不过不管怎样,既然官府、船帮们都这么决定,底层的船工也是无力反抗的,而且会费也确实不是白交的,之前船帮的种种福利诸如年节餐食、收尸棺材等等都会作为制度正式延续下去,并且官府也专门在京城里开了十六家药铺,平时若是有什么病症,可以凭借着行会会员的凭证(包括年龄姓名外貌特征)来抓药,不过是按人头来的每年次数不超过6次,想要借此机会从中倒卖药材赚差价不现实,被发现了也会取消其人的行会登记资格。 再加上官府会保证其基本的劳动权利,如果登记的行会会员跟行会之间有什么冲突,都可以到官府来受理且不需要提供专业诉状(明初百姓识字率低,往往被状师所敲诈,打官司是一大难题,请状师的成本也是打官司的最大开支),总之,这算是很公平的一件事情,再加上一些零碎方面的福利,算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只要不是黑户或者手上有人命官司那种,船工们琢磨了一下,还是乐意每年交上二百文铜钱来买个来自官府的保障的,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生病不是?毕竟要是病了,抓6次药恐怕那就不是几百文铜钱的事情了,一般都得几贯钱。 1人200文钱,等于0.2贯,光是水运行会的从业者就有两万七千人之多,也就是少说每年就有五千贯的会费,这些除去行会所需的支出,官府还能拿到四千贯左右,官府到手的这笔钱除了用来维持药铺等福利设施的运营和人员开支以外,剩下的就能收归国库使用了,再不济也是有三千贯纯利的。 而这,仅仅是一个水运行会! 作为此时世界上最大的城池,应天府城常住人口加上流动人口,总人口超过百万,已经如宋朝开封一般,形成了市民社会的雏形,其中的行会数量不说上百,但七八十肯定是有的,有的行会规模肯定不如水运行会大,但普通人又怎么知道,京城里挑大粪的粪帮都有数千人,而且通过卖粪给农田获益不菲呢? 只要各行各业的行会一一建立起来,不说别的作用,譬如有助于官府管理流动人口降低犯罪率之类的,就说单纯的收钱,仅仅是收行会的人头税费,每年最少都能净入将近二十万贯。 正因如此这件事情才会由傅友文这个堂堂户部侍郎亲自来帮助朱雄英处理没人跟钱过不去,朝廷运转的核心就是财政,如今只需要费少许气力就能获得一项稳定的财政收入,何乐而不为? 紧接着应天府尹高守礼在万众瞩目中登台,他身后跟着几个人,手持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的“水运行会”铜制牌匾,缓步走到台前,在众人的掌声和欢呼声中,高府尹将牌匾正式颁发给船帮会首们,标志着水运行会的正式成立。 随着高守礼的话语,现场的气氛达到了高潮,一种被官方认可的感觉油然而生,船工们开始在一些早就安排好的人的带头下欢呼雀跃,百姓们也都跟着这股情绪击节祝贺,算是为京城的水运行业乃至全体行会的整顿翻开了崭新的篇章。 (本章完) ------------ 第199章 蓝玉的小圈子 莫愁湖畔间隔极宽的别墅群,被夕阳的余晖温柔地笼罩。 湖面上,金色的霞光铺洒开来,与碧绿的湖水交织在一起,当微风拂过的时候,停留在荷叶上的水鸟“扑簌”而起,水面荡起层层细波,一圈又一圈地漾开。 在一栋占地面积极大的别墅的花园里,各种花卉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没那么娇艳了,不过依旧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心旷神怡。 就在这种能够可以清晰地听到莫愁湖畔的鸟鸣声和水波拍岸的声音的环境下,这些自然之音与远处京城即将落幕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感受到一种难得的宁静惬意。 靖宁侯叶升、鹤庆侯张翼、普定侯陈桓、景川侯曹震、舳舻侯朱寿、定远侯王弼、鹤寿侯张翼、东筦伯何荣,以及户部侍郎傅友文等一众淮西勋贵,聚在一起开着宴会。 这基本就是以凉国公蓝玉为核心的小圈子了,实际上淮西集团是相当庞大的群体,光是淮西出身的侯爵就有接近三十人,所以内部也根据不同的山头互相抱团,蓝玉这个小圈子里的人,基本上要么是在洪武开国过程中跟常遇春交往过密的人,要么是跟随蓝玉多年的得力部将。 其中鹤庆侯张翼就是跟蓝玉一样早年就上战场的二代勋贵,而普定侯陈桓、定远侯王弼则是当年跟着常遇春南征北战的开国老将,靖宁侯叶升是蓝玉的儿女亲家。 至于封侯较晚的景川侯曹震则是蓝玉的部将,舳舻侯朱寿是与张赫一起监督漕运的武官,属于明军水师里比较特殊的存在,鹤寿侯张翼、东筦伯何荣稍显平庸一些。 但无论如何,这八个侯爵凑在一起,在淮西勋贵集团里,也是不可小觑的一股政治势力,毕竟洪武朝跟永乐朝不一样,永乐朝封的大多数都是伯爵,而洪武朝几乎不怎么封伯爵,封爵就是侯爵,因此造成了侯爵一大堆,公爵没几个,伯爵也没几个的奇怪现象,军中大佬普遍都是侯爵。 嗯,也正是因为这個小圈子太过有威胁性,如果不是朱雄英的话,再过几年他们就要因为蓝玉案,一起上菜市口凌迟了但这些人并不知道,至少眼下,他们还都拥有着各自不小的权柄,更是在山头的加持下相当煊赫风光。 今日他们的讨论焦点,无疑是圣孙朱雄英在镇江龙王节上的露面,以及他在整顿京城行会过程中所展现出的魄力。 “今日的镇江龙王节,真是盛况空前。”算是水师将领的舳舻侯朱寿感叹道,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朱雄英的赞许,“尤其是那艘蒸汽船只的出现,简直让人叹为观止跑得不快,但这东西以后定然是能超过人力的。” 陈桓点了点头,接口道:“确实,我这种老家伙可从未想过船只可以无需人力便能行驶,这蒸汽机真是个了不起的发明。” “大将军的外孙,定然是了不得的。” 须发皆白的定远侯王弼赞叹道,不过他说的这个大将军,可不是蓝玉,而是常遇春。 作为洪武开国名将之一,王弼早年乃是乡间土豪,集结乡里依仗三台山树栅自保,因为擅使大刀,被称为“双刀王”。至正十六年率领乡里投奔在济江归顺于朱元璋,朱元璋让王弼担任宿卫,可以说这就是洪武朝的典韦,早年战斗力之剽悍完全可以写进演义平江之战的时候王弼负责在盘门驻军,张士诚亲自率领精兵从西门突围想要突破常遇春的防线,常遇春分兵北濠截断了他的后卫部队,战况惨烈异常,最关键的时候,常遇春拉着王弼的手臂问“军中素称尔健将,今日可冲阵否?”。 王弼当时二话不说披挂上马,身披双层扎甲,手持两把长刀带头冲阵,直接把张士诚亲军突围的势头打了回来,王弼本人杀得兴起,甚至冲着张士诚的大纛就杀了进来,万军丛中如入无人之境,吓得张士诚仓皇逃窜坠马落水于沙盆潭,要不是亲卫把他抢回来逃回城里,张士诚当时就被王弼阵斩了,经此一役,张士诚从此再也不敢出城作战,由此“双刀王”的威名响彻军中。 王弼身体也相当好,参加过的战役很多,洪武开国打满全场不说,后面还跟着常遇春北伐,跟蓝玉征西番、征云南,讨伐辽东也有他一份,捕鱼儿海之战更是能排在前面的功臣,可以说当蓝玉不在的时候,王弼就是这个小圈子里资历最老威望最高的老大哥了,甚至在整个洪武朝的侯爵里也是能排在前列的。 因此,王弼对于朱雄英的肯定,可以说是非常关键,这也代表了这个小圈子对于朱雄英的认可。 “不仅如此,圣孙对于行会的整顿也是雷厉风行。”傅友文补充道。 众人的话题逐渐聚焦到了朱雄英的身上,他们这时候都看出来了,这位年轻的圣孙不仅有着过人的智慧,更有着改变大明的雄心壮志,他的每一次出手,都似乎带来了不小的震动。 “这位圣孙到底如何,不妨说说?”也是宿将之一且与蓝玉关系紧密的靖宁侯叶升问道。 听了这话,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户部侍郎傅友文的身上,他们都想从这位与皇孙朱雄英有过多次接触的朝廷重臣口中,了解更多关于这位未来可能继承大统的圣孙的信息。 傅友文坐在座位上沉思片刻,缓缓开口:“圣孙自然是不凡的,最近一段时间打了几次交道,我是深感其天资聪颖且勤奋好学,对国事民生都有着独到的见解。”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更难得的是他性格沉稳、处事不惊,跟他这个年龄有些不相符,不管是对臣僚还是百姓,都没有倨傲的态度。” “做事的能力呢?” 这一点他们非常关注,因为人品天赋很好的人,做事不一定出色,虽然他们从侧面都了解了朱雄英的最近做的这些事情,但具体内情到底如何却并不知晓,只能由傅友文做这个判断。 “做事的话.很敏锐,也很果敢,圣孙是能迅速把握事情关键的。我相信,假以时日,他必将成为一代明君。” 傅友文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朱雄英的赞赏,属于是相当高的评价,众人听后也纷纷放下心来。 政治投资不是没有代价的,也不是轻率盲目的孤注一掷,对于他们这个地位的人来说,哪怕是跟常遇春、蓝玉有血缘关系的皇孙,他们也不会轻易下注,毕竟这么多年,他们也没对朱允熥下注不是?朱允熥也是常氏亲生的嫡次子呢。 所以,这次朱雄英回来,其实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很多人的默默注视之中,这些人会根据朱雄英的行动和表现,来评判他们在接下来所需要采取的立场。 而经过这几件事之后,至少朱雄英已经进入了淮西勋贵集团里蓝玉这个小圈子的重点关注视线,并且有了与他接触的傅友文作为中间人。 如果他能继续保持现在的表现,那么这个小圈子的成员,即便没有蓝玉的裹挟,也会主动向朱雄英释放出善意,继而帮助他在很多问题上能够有一个较为轻松的解决选项。 实际上,这些人都是有着自己的心思和考量的,如果朱雄英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哪怕蓝玉再怎么想出力帮他,这些人也不会盲从,毕竟这种选择,都是政治上的下注,要是赌输了就必然会付出代价。 对于很多勋贵来说,他们当然知道朱雄英成为继承者,远比文官集团支持的朱允炆成为继承者要好,但绝大部分勋贵都是跟朱雄英没有血缘和利害关系的,因此哪怕明知道这一点,他们还是可以选择静观其变而不是轻易下注,这样的话,无论是谁当皇帝,他们的基本利益都是没有被触动的风险的。 所以,淮西集团里最有理由不选择静观其变,而是明确站出来表态支持朱雄英的,就是诸如郑国公常茂、凉国公蓝玉,以及围绕在他们身边的这些人。 这些人就像是天使投资人一样,正在对一个优质项目进行判断,而他们判断的依据,除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就是傅友文这个正在念PPT的专业投资人的判断了。 “圣孙还打算在其他行业也推行行会制度。”傅友文继续说道,“这不仅有助于官府管理,更能为朝廷带来稳定的财政收入,水运行会的成功只是一个开始。除此之外,圣孙对于理财之术也颇有见地,提议要分内帑钱财,用来从事皇室的商业。” 傅友文这位高级文官,几乎是这些人里面堪称“凤毛麟角”的存在,在这个小圈子里也是智囊型的角色,因此既然一向有智慧的他都这么说了,结合之前的观察,侯爵们也都对朱雄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而这件他们最关心的事情有了心照不宣的答案以后,他们的话题逐渐转向了西北边陲的战事,提起这件事,众人却不免有些担忧,一时之间竟然没人说话了。 “凉国公在西北的战事确实令人担忧。”鹤庆侯张翼打破了沉默,眉头紧锁地说道。 普定侯陈桓接口道:“是啊,甘肃行都司的军力有限,且多半是军户,长期固守尚可,但要想开拓西域,这点兵力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更何况,甘肃行都司实际上是自己管理甘肃的军民政务。”景川侯曹震补充道,“这种情况下,蓝玉将军能够调动的资源实在有限。” 鹤寿侯张翼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虽然把关中的人力也跟着动员了起来,但关中也没多少可以征调的民夫,运送到前沿堡垒的粮草军械依旧有限,那哈密地区的兀纳失里这么多年都死忠于北元朝廷,如今北元覆灭了还打着北元的旗号,委实是个硬骨头,这场战役的难度可想而知。” “地形也是个大问题。”本职工作就是运输物资的舳舻侯朱寿叹息道,“河西走廊距离遥远,地形多戈壁沙漠,运送物资极为困难,就这种地形无疑是极大增加了补给的成本。” 定远侯王弼闻言,不禁皱眉:“那依诸位之见,该如何应对这诸多困难呢?出关数千里讨伐兀纳失里,难归难但这种仗咱们也不是没打过。” 东筦伯何荣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蓝玉大将军身经百战,他自然会想方设法克服困难,战术上不用我们操心,但我认为最重要的还是补给,汉唐以来直到前宋五路伐夏,开拓西北怕就怕粮道不济,没有粮食和水再多的人数、再精锐的士卒都白费。” “若是有什么便于携带的粮食就好了.” (本章完) ------------ 第200章 工业愿景 夏日的大天界寺,风中呢喃的诵经梵音被阵阵嗡翳的蝉声盖过,凭白惹的人心头烦躁。 朱雄英与道衍相对而坐,两人之间摆着一盘未完的棋局。 朱雄英执黑棋,他注视着棋盘眉头紧锁,在思考着如何扭转乾坤,然而想了好久,这条大龙不管怎么下都还是要被屠掉,他最终叹了口气,投子认负。 “大师棋艺高超,雄英佩服。”朱雄英微笑着说道,然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仿佛要卸下身上的重担.大明世界不伤身体的消遣实在不是算太多,女色伤身,久坐钓鱼伤身,练习武艺打熬筋骨也伤身,坐着下下棋也算是难得的娱乐了。 道衍也站起身,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道:“圣孙过誉了,贫僧只是侥幸得胜。” 朱雄英摇摇头,道衍还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看着也就比徐庶进曹营好点。 两人一边收拾着棋子,一边闲聊起来,朱雄英突然问道:“大师,我曾听闻您之前曾追随燕王朱棣,不知燕王是个怎样的人?” 是的,自从朱雄英穿越以来,他就没有见过朱棣,因为朱棣一直在北部边境忙着砍蒙古人呢。 而燕王朱棣,作为在朱雄英的印象中这个时代最著名的人物之一,也是对于他来讲很难说会不会威胁到他的人,朱雄英其实缺乏对“当下的朱棣”的足够了解。 毕竟人在不同的岁数是差异很大的,一个人五六十岁的状态跟二三十岁肯定不一样,更何况是朱棣这种会随着变化剧烈的人生经历而不断蜕变成长的人呢?他在史书上所看到的朱棣,已经是经过了靖难之役尸山血海,并且有着多年执政经验的那個永乐大帝,而眼下的四叔,还仅仅是个30岁的“小年轻”。 道衍微微一愣,随即陷入了回忆,他缓缓说道:“燕王有名将之姿,每逢战事披坚执锐敢为人先,且治军严明,颇受军中士卒爱戴。” 这是一个很中肯的评价,从朱棣的行为来看,大明绝大多数认识他的人都认为朱棣是个合格的将军,至少从目前来看,除了能看出来朱棣的战争天赋以外,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野心。 “那道衍大师以为,若是日后削藩,燕王会造反吗?” 朱雄英盯着他看,道衍本想矢口否认,但一想到这位圣孙的能力,也只能摇摇头道:“贫僧不知道,贫僧连明天发生什么都不清楚,又怎么会清楚削藩的话燕王是否会谋反呢?” “不过,兔子被逼急了尚且会咬人,更何况是燕王这种手握重兵的塞王呢?若是圣孙打算有朝一日削藩,甚至是杀戮宗室,那么燕王未必不会冒险。” 道衍的推论很合理,虽然算不上惊世骇俗,但也足见其智慧了,至少是按照这个假设的结果,把起因、条件都准确地倒推了出来。 实际上,如果是朱标继位,那么朱标是肯定不会大力度削藩的,最多就是对藩王有所限制,甚至剥夺藩王尤其是八大塞王军权的事情,朱标是绝对不会做的,毕竟他们之间有兄弟情谊,而且朱标行事一向顾全大局,是非常谨慎的人,破坏制度的事情他肯定不会主动去做。 所以只可能是朱雄英继位后进行削藩,而且还是明确地让燕王朱棣知道不管反不反抗大概率都是死,这样的前提下,朱棣才会起兵冒险一搏。 道衍以为朱雄英问这个问题,是他有意削藩,但朱雄英却继续说道:“之前大师想知道的那个问题,也就是日后是否会出现天下大乱,其实答案并不复杂。” 道衍手上收拾棋子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朱雄英。 其实,他之所以答应暂时追随朱雄英,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因素,就是出于对这个答案以及朱雄英本人的好奇。 阴阳炁海虽然在他了解到的古籍和奇人异士的口口相传中都有所记载,但如果说起从阴阳炁海的那一头穿越过来的人,朱雄英毫无疑问,是目前已知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其他诸如王莽等都是疑似,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所以,对于阴阳炁海对面到底有什么,以及朱雄英是如何窥探天机的,道衍这位儒释道三教贯通的大师,自然可以说是好奇无比。 面对着道衍的屏息凝神以对,朱雄英告诉了他那个答案。 “在我看到的未来中,会出现天下大乱,而天下大乱的源头,就是你。” 这句话,半真半假,但骤然听闻此言的道衍却不由得心头一震。 ——日后我会造成天下大乱? 结合刚才朱雄英提到的削藩,道衍的心中,已经出现了一个隐约的猜测。 “这么说来,之前贫僧突然被打入诏狱,就解释的通了是圣孙跟陛下说了这个预测的未来。” “不错。” 道衍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并不怨恨朱雄英改变了他的人生,毕竟他的人生本就是一叶飘萍,随着时代风起云涌的浪潮而不断颠沛,既没有家室也不图安稳,有些意外灾厄的到来实在是太寻常不过了,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只要活着,就有实现自己的志向的机会,而如果没有实现自己志向的机会,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道衍心绪起伏的根源在于,他竟然真的会在日后搅动天下,成为霍乱的根源。 “陛下竟然没杀贫僧。”道衍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褶,觉得脑袋还能留在脖子上真是个奇迹。 朱元璋是个怎样的人啊?虽然步入老年后,已经很久没有兴起大狱,也很久没有暴怒杀人了,但这位终结了元末乱世的盖世英豪,骨子里就是一个杀性极重的人,在得知了自己会霍乱天下后,竟然没有杀自己,实在是让道衍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能乱天下者,未尝不可治天下。”朱雄英捡完了最后一枚黑子,如是说道。 得知了这个理由后,道衍有些若有所思,这般说来,皇帝是看中了他的才能,所以将他留给圣孙作为辅臣,他受此牢狱之灾是因为朱雄英,能留得一命也是因为朱雄英。 “大师觉得若是我治理大明,能治隆唐宋、远迈汉唐吗?” 听到这里,道衍的心头反而升起了更浓重的好奇这位圣孙,凭什么认为他所治理的大明,就可以超过唐宗宋祖呢?如果仅仅靠现在做的这些事情,恐怕还是远远不够的,毕竟治理国家不是做生意,并不是说生意做得好,或者说商业搞得好,就一定能够把国家治理好。 “或许可以,但殿下信心从何而来呢?” 朱雄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大师觉得大明如果想要以六千万的人口,还算充裕的粮食,想要超越唐宋之富庶,路在何处?” “愿闻其详。” 朱雄英站起身,借助着凤山的高度极目远眺,越过大天界寺的院墙,看到了繁华的京城,最后看向西北方那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渺茫不可见的小点。 “我以为,在工业。” “工业?” “不错,镇江龙王节上蒸汽船的下水,大师可听说了?” 道衍点点头:“自是听说了。” “商业和运输的改变,都是为了工业做的铺垫,创造一个好的商业环境,是让工业产品能够有更广泛的销售网,而改善运输环境,则是让工业产品流通的更快、更好。” 道衍咀嚼着这个新词,但哪怕是他这种聪明人,也搞不太懂工业产品,到底是什么意思。 “殿下可否详细解释一番。” “火柴、硬糖、肥皂、石灰、煤油、棉纺织品、羊毛袜、铁钉、化妆品、牙刷、玻璃、钟表.” 朱雄英知道这些对于道衍来说很难理解,但他有展示的方式,他从兜里掏出了一罐防风防水的火柴,这东西本来是为了帮助他在秦岭中生存使用的,但并没有用几根,大部分都剩下了。 这东西都是小罐装的,样子跟普通的火柴不一样,更像是一个微型火把,或者说棉花覆盖面很多的棉签,它的摩擦面在侧边,朱雄英把它擦着后,展示给道衍看。 看着火苗的升起,道衍除了觉得这东西似乎比火折子便携,而且可以一次使用外,似乎并没有什么。 但当朱雄英告诉他这东西可以通过工业机器的批量生产,做到一文铜钱一大盒的时候,道衍彻底动容了。 当然,朱雄英这里指的是普通赤磷火柴的价格,而不是他手里的这种防风防水火柴。 实际上在现代世界的历史上上,火柴最早传入华夏是在清朝道光年间,西方使团以火柴为高档礼品向道光皇帝朝贡,这种新奇的洋玩意立刻就引起了王公贵族和重臣富商的惊叹与追逐,“洋火”由此得名,晚清文人孙玉璋对此有记载“道光间,英夷所贡杂物,多谣巧好玩,中有自来火者,长仅盈寸,一端五色洋药,擦之而火爆发。士大夫见之莫不惊奇,以为鬼物,今各大商埠均有市者,唯索值厅昂,非豪商显宦无力求之耳”火柴俨然是成为了一种奢侈品。 所以,一个成本连半个铜板都不到火柴都能当奢侈品卖,工业革命所能制造的其他产物,在问世之初给市场带来的震撼基本都是炸裂级的,从官员富商手中赚取财富作为整个国家开展工业化的初始资本难度很低,而随着工业化的进阶和国民整体财富水平的提升,工业产品在国内外的市场是必然越来越广阔的。 在保证农业的前提下,发展工业这条路,才是大明最应该走的道路,至于商业和运输业,只是为了让工业品卖的更好的辅助和前置而已,朱雄英之所以没有刚穿越过来就贸然发展工业,就是因为这个道理。 先把路铺好后面自然都是坦途,而朱雄英把接下来对于京城行会的整顿以及江南水网安全的整肃都做好以后,自然就可以发展工业了。 不过仅靠大明世界的资源和技术来发展工业,过程肯定是相当缓慢的,所以朱雄英如果想要加快大明世界的发展速度,就必须要借助于时空虫洞的再次开启,有了能够大规模输送物资的时空虫洞,他就有了能够让大明世界以超乎任何人想象的速度踏入发展的快车道,进而实现“治隆唐宋”的目标! (本章完) ------------ 第201章 朱雄英的反行业垄断调查 这是第一次,道衍真切地了解到了朱雄英的异于常人之处,之前道衍并没有真心实意地给朱雄英出主意,就是因为道衍不确定朱雄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只是被逼无奈而已。 而如今窥见了朱雄英的愿景,道衍对于他的了解更加深了一层,毕竟对于一个人来说,无非就是由过去的经历、当下的处境、未来的愿景这三个要素所构成的。 就像是道衍,他早年学贯三教云游四方,当下困居大天界寺希望能够有所施展,未来则想要真正改变这个世界,了解了他的这三要素,自然就不难理解道衍态度改变的根由。 对于道衍来说,朱雄英是他改变当下处境和有可能实现未来理想的唯一一個变量,如果没有朱雄英,那么在肉眼可见的未来里,他的处境都不会有任何变化喝茶、下棋、念经、扫地,如此而已。 因此,当他听到朱雄英说的话的时候,道衍开始了认真思考而不是随便糊弄。 “大师,我有个想法,我想让各个行业都如同水运行业一样建立起行会,以便于统一管理和协调,这样一来,不仅可以规范市场秩序,还能促进商业的繁荣发展,只不过京城行业繁多,并不是每个行业都如水运一般体量大且有着较为统一的秩序,若是一一整顿,未免纷繁复杂耗时耗力,不知大师对此有何高见?” 道衍依旧保持着平静的表情,他静静地观察着朱雄英仿佛在评估这位年轻皇孙的决心。 “看圣孙打算怎么做,若是快刀斩乱麻,也不必自己思虑,直接让应天府强制去拆分就行了,这都是下面人能办的事情,而如果圣孙想要借此机会加深控制力,那就得用另外的法子了。” 朱雄英听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道衍的建议,他也是这个想法,先从这个小范围开始着手实施自己的计划,逐步推进京城的行会整顿工作,这样的话能够以最短的时间实现目标,剩下的完全可以交给应天府的高守礼。 而且,朱雄英还有另一重更深远的目的,他从未与人说起过。 “其实我还打算在各行各业的行会都明确区分以后,对富商们的产业进行限制,避免他们形成跨行业的独霸,只不过这件事情还只是一个想法。” 朱雄英的话让道衍心中一惊,他没想到这位年轻的皇孙竟然有如此深远的考虑,限制富商们的产业避免他们形成跨行业独霸,这无疑是一个大胆的举措,但是这也确实得罪人,而且一旦皇室下场就会被冠上“与民争利”的恶名,朱雄英按理说没必要这么做,这对于他的争取继承权是减分项,除非.道衍深深地看了朱雄英一眼,心中不禁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 他已经意识到了,朱雄英不仅要整顿行会,而且还要进一步加强朝廷对于商业的插手,这种插手一定不是单纯为了敛财,而是有着更深的目的,结合之前朱雄英说的那些话,这个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朱雄英在为大明发展工业积累财富,而且看起来需要的财富数量,应该是相当惊人的毕竟这是要撬动一个万里大国走向不同道路所需的初始基础。 这样的圣孙,未来或许真的能够引领大明走向一个更加繁荣,甚至比华夏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加繁荣的时代,而改革必然会触动那些富商巨贾的利益,不过朱雄英也不用担心什么,毕竟他身后站着的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圣孙的想法确实令人钦佩,”道衍缓缓说道,“但此事非同小可,必然会遇到诸多困难,圣孙需做好万全的准备。” 朱雄英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地说道:“我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但为了大明的未来必须这么做。” 道衍缓缓开口道:“不过不管怎样,此事涉及众多行业和商人,要想成功实施,需要谨慎行事。” “贫僧建议,圣孙可以先从召集一些对各行各业都有广泛影响的头面商人赴宴开始,但不用听他们的意见,只是把这个风声透给他们,让他们去选择遵从或者不遵从因为商人跟船帮会首不一样,对于这些商人来说,一旦圣孙有了丝毫表现‘能谈’的意思,那么他们都会得寸进尺,需要施之以威才能奏效。” “这么说,鸿门宴?” “至少要让他们知道是鸿门宴。” 两日后的晚上,夜幕低垂,京城的街道上依旧熙熙攘攘,人流如织。 然而,当一辆辆装饰并不华丽,但却在礼仪规制允许范围内做到了极致的马车缓缓驶过街道,统一向着一座宅邸前进时,行人们纷纷驻足观望,好奇地猜测着他们的非同寻常。 宅邸前高高挂起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散发出有些刺眼的光。 四海商会的实际东家袁珙作为侍郎级的致仕官员,虽然明面上没有抛头露面经营商业,而是由袁氏一族的家族子弟操持商会,但四海商会背后站着的人到底是谁,京城的富商巨贾们其实心里都清楚实际上,如果没有袁珙在官面上的关系来疏通利害,四海商会也做不到这么庞大的规模。 袁珙的儿子,也就是四海商会明面上的东家袁忠彻,此时头戴四方巾,身着褐色麻袍,显得文质彬彬,此时站在袁宅门口迎接客人。 京城里的富商巨贾们应邀而至,几乎没人敢穿华贵的绸衫或精致的纱衣,所有人的打扮都很低调,生怕不按规矩穿衣服被锦衣卫抓进诏狱里去。 不过,每个人的神态却都透露出对这场宴会的踌躇,因为这场宴会的主角,正是大名鼎鼎的圣孙殿下,而谁都知道,今天可谓是宴无好宴,圣孙没事不会找他们的。 袁宅的大门露出里面灯火辉煌的场景,宽敞的庭院中央,四周布置着各种盛开着的名贵花卉,散发出阵阵幽香。 宴会厅内光影交错,烛光照亮了整个厅堂,墙壁上挂着精美的挂轴案几上则已经摆上了各种美酒佳肴,正在调校乐器的乐师,手中亦是琴声悠扬。 朱雄英当仁不让地坐在上首,按理来说,他以亲王之尊,根本就不该与这些商人打交道,毕竟按“士农工商”来看这些商人的理论地位还不如船帮的那些人呢不过理论是理论,出席这场宴会商人的名单可是朱元璋亲自帮他审核过的,基本都能跟皇室沾上点边,或者说,是给朱元璋捐过巨款而且还能留个印象的。 反正老朱本人对于整顿这些商业上的事情并无兴趣,他对商业的了解知之甚少,更多的是用礼仪制度和行政命令来打压商人,正因如此,在洪武朝商人的地位虽然很低,但是却有很多富商巨贾,在不少行业都蓬勃发展了起来,对社会的影响力跟他们所拥有的地位可以说是完全不匹配。 实际上,对于朱雄英建立皇室投资公司的事情,朱元璋认为或许有些操之过急,但并没有反对意见,而且,当朱雄英打算借着整顿京城行会的机会,摸清楚这些商人所处的行业,并且研究明白被独霸的行业的时候,朱元璋还是很赞成的,毕竟行业独霸的坏处,那几乎都是肉眼可见的,如果朱雄英能够大刀阔斧的拆分,并且让皇室的投资进入其中,以确保事关国计民生的重点行业不被商人所完全影响,对于大明的安全来说,是很有必要的。 毕竟不能什么事情都用暴力手段解决,有的时候一些行业是不受控制的,这种情况一方面是朝廷无法插手在里面没有产业,另一方面则是行业被独霸或是行业过于零散化,里面很多商品价格随着市场供求而产生波动的时候,哪怕是朝廷也不好强行抑制物价.而且别把朝廷的控制能力想的有多高,每到灾年飙升的米价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所以从整体调控的角度来看,行业被独霸不好,太过零散化也不好,但不管怎样,先把行业独霸问题调查清楚继而进行拆分,对于大明肯定是有好处。 而也正是基于这些层面的考虑,朱元璋同意了朱雄英的这次设宴,除了接触一下这些京城的皇商,让他们认认圣孙的脸,以后掏钱的时候麻利点,就是琢磨着让皇室下场投资商业虽然有与民争利的嫌疑,但有些钱确实让商人们赚走了,还不如直接流入内帑让老朱舒心呢,谁赚不是赚呢? 故此,朱元璋给朱雄英的要求就是暂时不要提及皇室对商业有可能进行投资的事情,也不要马上拆分这些富商巨贾所拥有的独霸行业,而是如朱雄英的要求,也就是先通过这场宴会把人头认一认,把他们自述的拥有产业这些实际情况调查清楚,跟锦衣卫汇报的材料核对一下。 锦衣卫是有调查物价和了解货物信息的职能的,每个月锦衣卫呈上来的奏疏里都有这些内容,但锦衣卫对于商业的调查也是有局限性的,很多富商巨贾通过互相交换利益实现对某些行业的影子控制,复杂程度很高,锦衣卫也很难查到。 而且锦衣卫不是专门负责商业调查的,所以他们对此也没有太大兴趣,基本上都是把固定类目的商品价格调查清楚,然后对商人们主要经营的产业有所了解就算是交差了,剩下的空白,不管是户部还是应天府衙亦或是锦衣卫,其实都没有相应的职责去负责。 所以,这次也算是详细商业调查的一个开始,朱雄英也在思考,是否应该建立一个专门的商业调查机构,毕竟随着大明商业的发展,朝廷肯定是有这个需求的。 (本章完) ------------ 第202章 皇商们的屈服 很快,客人们就都到齐了。 “介绍一下吧。”朱雄英说道。 袁忠彻给朱雄英挨个介绍:“这是徽商江家的家主,江元江博士。” 歙县江家是从元末开始发家,当时已经颇有积累的江嘉通过发放印子钱也就是高利贷来牟取暴利,并且经营着徽商的传统产业,也就是文房四宝、漆、木、茶叶、米谷等生意当年老朱率军入徽州的时候很缺军饷,江家这一代的家主江元一次性地掏了十万两白银犒劳军队,要知道,这可是明初的十万两白银,购买力可以说是相当惊人了,而且白银不是法定流通货币,有等值铜钱的商人绝对不少,但一次性能拿出来这么多白银的,只能说是寥寥无几。 随后,江元又不断地资助明军,赢得了朱元璋的好感,因此洪武开国后,江元因功授以博士的官职,这是一个学政系统里的闲职,但不管怎样都是正经的官身,算是对他的犒赏,并且在商业上也有一些默许江家发展的特权,徽商江家一跃成为皇商,也正因如此,在一众豪商中,江元是唯一一个光明正大地身着绸衫的人。 嗯,大明律规定“农民之家,许穿绸纱绢布;商贾之家,只许穿绢布;如农民之家,但有一人为商贾者,亦不许穿绸纱”。 老者看起来颇为儒雅,对着朱雄英一板一眼地行了臣礼:“臣江元见过虞王殿下。” 而这一幕,也让其他富商巨贾颇为艳羡,毕竟他们连自称“臣”的资格都没有,更是不敢穿绸衫。 袁忠彻第二个介绍的,则是大名鼎鼎的京城沈家。 关于沈家尤其是沈万三,有一個著名的故事,也就是当初定都应天府,要新建现在内城的城墙,由于国库空虚没钱,所以沈万三资助了钱财,建了三分之一的城墙,还说要出钱百万两黄金来犒赏三军,因此朱元璋大怒抄了沈家并将其流放云南。 实际上这是一个标准的谣言,因为沈万三压根就没活到京城修城墙的时候,在元末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出钱修城墙的是眼前的沈家第二代家主沈旺,而即便是沈旺,他出钱那会儿都已经是个将近六十岁的老头了,而且修的也不是三分之一的京城城墙,而是城墙的兵马道台阶,这也是沈万三为朱元璋修筑城墙这个故事的原型。 嗯,故事嘛,也就是听听,实际上的事情差异还是很大的,或者说天差地别也不为过,还有什么沈万三获得了一个聚宝盆啥的,更是民间的谣传要是世界上真有聚宝盆,也轮不到他家能拿在手里。 或者说,这个世界上真有聚宝盆,名字叫做“宝钞提举司”.好吧,有点冷笑话了,而且对于百姓不是那么好笑。 不过沈旺给朝廷捐了四座官营酒楼倒是真的,至于沈家被抄家则是因为沈旺的女婿顾学文牵涉进了蓝玉案,继而连累了沈家,而现在压根没发生这件事情,所以沈家还是好端端的京城首富。 目前沈家已经是第三代和第四代子弟开始主持家业了,而作为族中最有威望的沈旺如今已经年近八旬,比江元还老得多,他早就不再担任沈家的家主,只不过这次得知了圣孙要设宴的消息,一向机敏的他还是决定进行人生的最后一次投资.当初沈荣、沈旺兄弟作为沈氏家族的继承人,就在江南地区率先对朱元璋表示忠心,敬献黄金万两,沈氏家族也在洪武年间得以发展,甚至沈荣之子沈森被封为广积库提举,沈旺的侄子沈玠也被封户部员外郎,虽然沈旺本人没有官身,但也算是在朝廷里有了根脚,沈家的生意才因此越做越大。 而如今沈旺意识到,又到了沈家表忠心的时候,哪怕族中的后辈子弟颇有顾虑,沈旺还是以自己在族中崇高的威望把所有非议压了下去,并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出席这场宴会。 沈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这次圣孙打算从他们身上割下多大的一块肉,沈家都必须要同意,而且是痛快的同意,只有这样,沈家才能在往后的皇帝这里延续下来。 “老朽见过虞王殿下。” 沈旺颤颤巍巍地就要给朱雄英行大礼,朱雄英连忙扶住了他,这老头肉眼可见的身体不好,走路都需要人搀扶,能挪动到这里都很费劲了,没必要让人行礼,而且大明在朱元璋的倡导下也颇有敬老的风气,朱雄英的行为是非常合理的。 让他赶紧入座歇息,紧接着袁忠彻又给他介绍了其他皇商和京城里颇有背景的富商巨贾,不过这些人的分量,显然就跟江家和沈家相比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了。 至于在明末大名鼎鼎到把大明都给卖了的晋商,这时候虽然已经因为“开中法”,作为军粮运输的最后一站而发家,甚至为了降低成本直接本地开垦荒田种粮食当军粮而成了大地主,但这个商帮的影响力,还仅限于北方,在京城并没有什么影响力。 今天来参加宴会的这些人,主要就是经营两淮盐场食盐转运的淮商,以及浙商、徽商,粤商只有一人。 宴席开始,朱雄英端坐于上首,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位富商,富商们没人敢面对他的目光,都垂下了头。 宴无好宴,而朱雄英也不打算跟这些喜欢讨价还价的富商多客套些什么,而是选择了直接以势压人。 “诸位,”朱雄英开口,声音洪亮而坚定,“如今京城商业颇为繁荣,但也存在着一些问题.” 朱雄英把要求他们主动帮助应天府衙对京城筛查和建立行会制度说了一遍,这一点并不新鲜,随着水运行会的成立,京城里这些消息灵通的商人们,已经清楚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了,而圣孙的态度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是好事,因为行业筛查这件工作虽然纷繁复杂,但同时也掌握着对于行业本身来说相当大的权力,譬如行会里的领导者谁上谁不上,这就都是很有说法的事情。 而且行会登记这件事情,也确实是属于大势所趋,此前各地官府就多次革除私充行头,行帮在官府备案,同业同帮推举的行首就得到官府认可,反之若未经同业认可,或借端科敛或意在阻工把持,便是私立行头,官府一概禁革,譬如苏州府的木业、裘业、烛业、烟业、宋锦业;松江府的烛业、棉纺织业;杭州府的丝织业,这些地方官府都曾有过革除私立行头之举,如今在京城正式的、大规模的进行行会登记并不奇怪。 实际上商人们是很希望得到官府认可与保护的,为什么各地商帮都喜欢在京城建立会馆、购买房产、置立义冢、专建码头,目的就是在官府登记备案,来获得官府的认可,以确认其所有权,这样有纠纷的时候一方面是能说的清楚,另一方面则是能跟官府搭上一条线。 所以,圣孙显然是尊重他们在某些行业的主导权,才会将这件事情交由他们协助应天府衙去一起办理,而这对双方来讲都好,如果没有圣孙这句话,他们还得给应天府里面单独去行贿和扯皮,到时候有可能爆发的冲突更多。 不过接下来朱雄英的话,可就让这些富商巨贾有些如坐针毡了。 “除了刚才说的主动建立行会登记制度,对你们经营的各行各业也需要进行规范管理,各家需要主动提供涉及经营的全部行业和产业的名单,其中既包括在名下的,也包括实际控制的,到时候交由锦衣卫核实。” 朱雄英的话音一落,宴会厅内顿时鸦雀无声,富商们面面相觑有的面露忧色,有的则神情复杂,他们都知道这位圣孙殿下的话意味着什么.这是直接要让他们在朝廷面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而且,要名单干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看看他们的产业,看看小秘密吗?不,在这些富商巨贾眼中,这就是让他们自己提供一份自己身上的心肝脾肺骨肉能做成什么菜的菜单! 可是,他们已经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了。 朱雄英借口出恭,先走了出去,袁忠彻示意他们可以短暂商讨,过了好长一会儿,朱雄英才回来。 袁忠彻跟他们说了一些事情,富商巨贾们也已经讨论出了结果,江元作为皇商代表,此时第一个站出来表态:“虞王殿下的提议,臣认为十分有必要,江家一直是在各行各业公平竞争的,愿意响应殿下的号召,主动建立行会登记制度,并提交江家所有涉及经营产业的名单。” 沈旺也颤声说道:“沈家也支持圣孙的决定。” 随着两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的表态,其他富商也开始纷纷附和,尽管有些人心中仍有不满,但在圣孙殿下的威仪和两位最有话语权的老人的带头下,他们也不得不接受这个决定。 朱雄英看着眼前的场景,商人们都是最懂利害关系的,并没有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这让他很满意。 接下来的宴会,这些富商哪怕面对袁宅准备的美味佳肴,也显得有些味同嚼蜡了。 不过有袁忠彻放出来的风声,很多富商也在往好的方面想,一方面来讲,难道他们拒不交代自家经营的产业,朝廷就查不出来了吗?不可能的,只是时间和成本的问题,所以看起来是一个选择题,其实对于他们来说只有一个答案。 所以从另一方面来讲,那就是这次的行动,其实也是他们给朝廷的一个投名状,有了这份投名状,朝廷也能放下心来。 至于朝廷会从他们身上割走多少肉,谁也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不会把他们逼到元气大伤的地步,大明对待商人虽然鄙夷,但明面上是一回事,实际上却又是一回事,二十三年来,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灭商的恶性事件,对于商人财产的保护,大明还是做的还是很到位的不承认私有财产,但也不会去破坏现状,最多就是财政紧张的时候需要豪商们主动捐点钱,一次捐完也就过去了,消停个数年甚至十数年都是寻常事,不会隔三差五就搞这种捐款的。 嗯,或许对于朱元璋来说,这种没事就去鸡窝里掏几个鸡蛋的可持续性竭泽而渔才是最方便的商业管理模式,至于母鸡们每天吃多少、吃什么,他并不在意。 宴会又进行了大约不到半个时辰,在朱雄英已经认清楚这些豪商巨贾以后,就结束了。 “今日他们说的话可记下来了?”看着空荡荡的宴会厅,朱雄英问袁忠彻道。 “回禀殿下,已经如实记下来了。” 而这也是朱雄英效仿朱元璋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就是当年陈友谅来犯时,朱元璋故意装作迟到,在偏厅偷听将领们的态度。 刚才富商们的话语虽然嘈杂,但各自的态度,也已经被安排好的人所记录了下来,朱雄英打算参考这些人的态度,来决定以后他们在大明商界的地位。 而除了袁宅里的人,朱雄英也安排了其他人伪装做仆人偷听,所以他并不担心袁忠彻利用这件事情,来打压异己,给四海商会牟取特殊的竞争利益。 “四海商会的经营名录同样交上来一份,有些行业要退出,而有些尚未兴起的行业,本王也需要四海商会来带头投资。” “明白。” 目送着朱雄英离开,袁忠彻今晚其实一直在旁边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在他看来,由小见大,这位圣孙不仅有着远大的抱负,更有着实施这些抱负的能力,父亲所言“袁氏一族的未来就系在圣孙的心意上”,这句话所言不假。 袁忠彻有理由相信在这位圣孙的带领下,不仅仅是京城的商业,连整个大明的商业,都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袁家和四海商会,是一定不能落伍的。 (本章完) ------------ 第203章 行会登记的后续影响 翌日,京城中一家名为“云集茶楼”的地方,人头攒动。 这里是钟鼓楼附近街坊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也是各路商人、小贩、闲人喜欢聚集的场所,茶楼不是大茶铺,没有一文铜板一碗的粗茶,进来是需要点上起步五文钱的绿茶的,所以也算是个筛选门槛。 钟鼓楼位于京城的正中心,天然就是四方货物、人员、消息汇聚流通的地方,此时,茶楼的一角,几名商人正围坐在一起,低声讨论着昨晚的宴会。 “听说了吗?圣孙殿下今晚在袁宅设宴,邀请了京城的各大豪商。”一个穿着绢衫的中年男子神神秘秘地说道。 “这谁不知道啊,人家也没刻意瞒,消息现在满天飞,据说圣孙殿下提出了要所有行会都跟水运行会一样建立行会登记制度,还要各大商家主动交出经营产业的名单。”另一个瘦高的商人接口道。 “这可不是小事啊,交出产业名单,那岂不是把自己的家底都露给别人看了?”一个胖乎乎的商人皱着眉头说道。 “哼,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圣孙殿下这是为了规范市场,让咱们商人之间公平竞争。而且,这也是给朝廷一個交代免得总说咱们商人偷税漏税。”绢衫男子解释道,一副消息灵通的模样。 此时,茶楼的另一边,一个老者捋着胡须,静静地听着这边的谈论。 他正是江家家主江元而在他看来昨晚的事情显然是袁忠彻的四海商会在京城放出的风声,而这种行为,一定是圣孙所默许的。 目的也不难猜,就是为了以舆论继续形成既定事实,让富商巨贾们无法拖延,如此一来,不仅全行业的行会登记速度都会大大加快,而且后面的动作,显然也会提速。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看着阴沉的天气和呼呼的风声,江元饶是纵横商海多年,此时也有些忐忑之意。 不过这逐渐异常的天气,却并没有引来太多人的在意,更让京城百姓们关注的,是各行各业掀起的行会整顿、登记的热潮。 而在繁华的京城深处,其实隐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行帮——他们被称为“粪帮”。 呃,顾名思义挑大粪的。 不过可别小看了这个行业,现在这个时代,既没有抽水马桶也没有排污管道,哪怕是达官贵人的宅邸最后也得由这些粪帮去处理,而权力这种东西不在大小,只在是否能卡得住人,所以粪帮在某种程度上,跟现代世界的一些不太合规的供电局的手段是一样的 而这个看似表面专门处理京城污垢的组织,背后实则同样藏污纳垢,潜藏着众多非法交易。 张大与李彪就是两个不起眼的挑粪工,而他们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两人曾是湖广的盗匪,被通缉后顺江而下逃亡到了京城,买的假路引混进京城的,不过因为没有真实的户籍,所以哪怕改名换姓其实也无法去从事稳定的职业,只能干这种检查不严的,而他们却甘之如饴当然不是他们觉悟高,喜欢给百姓净化环境,而是能够以挑粪工的身份作为掩饰,将一些违禁品甚至是潜逃之人藏匿于粪车底部的暗格之中,巧妙地瞒过城门守卫的检查。 而且,粪帮会发给挑粪工们身份牌,用来简单应付出城,一般官兵见了身份牌就不会去追查路引了,脸熟了甚至身份牌都不查,所以他们虽然只有早晨才能轻松出城,但行动也算是相对自由的了,而这种勾当虽然危险重重,但收获往往不菲,他们的屡次冒险总能得手。 不过近日就不一样了,帮主老陈把他们叫到一起,告诉了他们最新的消息,为了响应官府的号召,粪帮也得进行行会登记了,以后会首还是他,但所有人都得去官府登记,张大与李彪闻讯后皆是心头一震.要是登记了,那他们必将暴露。 两人迅速返回位于京城边缘的破旧院落,张大神色凝重地对李彪说道:“事情有些不对劲儿,咱们得赶紧走了,趁着还没被查出来之前,若是真被查出来了,按咱们手上的人命官司,怕是走脱不得。” 李彪蹙眉沉思片刻,一跺脚:“别收拾粗苯东西了,带上点细软现在就走!” 当张大与李彪把细软藏在暗格里,推着粪车来到城门的时候,被守城的官兵叫停了下来,按理来说就是例行检查,虽然两人面对官兵依然保持着镇定但心中却是波涛汹涌,他们每天早晨经历过无数次出城检查,但这一次,他们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 官兵们围了上来,目光如炬地打量着他们,一名官兵走到粪车前,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张大与李彪的心跳都加速了,他们清楚,一旦被揭穿,后果不堪设想。 “打开这些粪桶!”领头的伍长突然命令道。 张大与李彪依言而行,粪桶里自然是空空如也,因为粪帮基本都是早晨出城把东西卖给收购的小商贩再回来,如今中午了,他们就是想运些,也不能现拉满吧。 而之所以要推着粪车,也是有理由的,那就是一般守城官兵会默认不核查他们的身份,而如果是行人出城,则会看可疑的人去抽查.当然,完全取决于官兵们的勤奋程度,要是日头太晒,基本都是挥挥手就过去了。 可惜今天是阴天,而且现在不是早晨。 张大与李彪紧张地对望了一眼又马上收回了目光,各个手心冒汗,他们默默祈祷官兵别较真。 “现在不是你们出城的时间吧?你们是哪里人?”领头的官兵冷冷地问,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张大与李彪。 湖广口音是瞒不过的,来京城几年,他们依旧有着乡音的残存,所以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湖广人。 “有路引吗?” “军爷,我们只是出城数里” 按照大明的规矩,出城百里以上,才需要查路引,而且一般是外地来京城,守城官兵查外地人的路引,京城里面的居民出去,是不怎么检查的,但如今却是特殊时期,由于行会登记必然会查出来一定的罪犯,所以守城官兵被要求重点检查可疑人员。 以前的时候,他们都是拿着粪帮给的身份凭证,也就是一块木牌,来早晨的时候进出城的,但这东西现在显然不好使了。 他们混进京城时买的路引都是假的,所以只要官兵们认真去核验,肯定能看出端倪,两人脸色瞬间苍白,无言以对他们的异样也瞒不过别人。 “先拿下他们!”领头官兵一声令下,手持刀枪的士兵们迅速将两人牢牢控制。 很快应天府的人就来了,两人的真实身份虽然确定不了,但肯定都是有猫腻的,在众目昭彰之下,他们被押往应天府的大牢暂时关押,嗯,他们还不配进诏狱,如果不是所有监狱都人满为患,普通人是没资格进诏狱的。 而张大与李彪的事情并不是个例,在京城的行会登记中,很多潜逃多年的罪犯都纷纷落网,给京城的治安也顺带改善了很多,毕竟京城已经有了市民社会的雏形,除了那些固定的城市居民有邻里作保,流动人口必然会从事各行各业打工赚钱,而认真排查下来,在四门封闭的情况下,逃犯一定是无所遁形的。 (本章完) ------------ 第204章 秦岭虫洞再次开启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由户部侍郎傅友文亲自抓总,对京城的各行各业都进行了行会登记,而除了完善了行会制度,应天府还推出了一系列在莫愁湖市场生效的小优惠政策来吸引更多的商人,同时还加强了对于市场的监管力度,确保买卖的公平公正。 而在朱雄英背后的努力下,京城的商业氛围日益浓厚起来,各行各业的行会登记彻底完成,会费也收缴了上来。 在皇宫的奉天殿内,朱元璋正在批阅奏疏,听到马三保通报朱雄英求见,顿时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等到朱雄英进来,他正好放下了朱笔,脸上露出了笑容,对于这个他最疼爱的孙子,他总是寄予了极高的期望。 朱雄英步入奉天殿,恭敬地向朱元璋行礼后,便直截了当地汇报了最近他在京城推行行会登记制度的进展。 当说到通过行会会费创造了二十三万贯的收入,填补了一部分因为修筑长江入海口堤坝而造成的财政窟窿时,朱元璋的眼睛为之一亮,这可是固定收入,只要各行各业的劳动人口始终在京城,那就每年都能收到,这笔钱已经不算少了,大明全国才八百万贯的财政收入,每个布政使司平均下来也就是六十多万贯的税收,大部分还都是麦稻绢丝等实物税而不是铜钱,这相当于直接创造了一个布政使司,或者说相当于三四个府的一年税收。 “好!好!好!”朱元璋连声赞叹,看着朱雄英的目光充满了赞赏,“咱听高府尹也说了,这阵子着实抓了不少逃犯,大孙,你这次做的事情,不仅解决了财政问题,还改善了京城的治安,真是功不可没啊!” 朱雄英谦虚地说道:“都是皇爷爷教导有方,孙儿只是依样画葫芦而已。” “哈哈,你这葫芦画得好啊!”朱元璋大笑道。 接着,朱元璋详细询问了朱雄英关于行会制度的具体运作现状,以及对于京城商业的长远规划,朱雄英一一作答思路清晰,条理分明,让朱元璋频频点头。 朱雄英斟酌片刻后,详细地跟朱元璋提到了自己接下来的想法。 “孙儿认为既然目前已经基本调查清楚了京城各大商人涉足的产业,那么除了要通过反垄断来让皇室的资金进入这些关键行业参与控制,进而保证民生,以及让内帑的财富能够增长,另一方面,也要发展工业。” 货币的事情,朱雄英暂时没有提及,因为大明宝钞现在基本已经烂完了,实际币值只有纸面币值的十分之一不到,大家在交易过程中使用的都是铜钱,嗯,在大明其实宝钞是主要货币,铜钱是辅币,但是现在这個情况也没办法,大明缺金缺银,铜其实也缺,甚至需要进口,但也只能用铜钱来承担流通货币的责任了。 一个很有意义的事情是,虽然双方没有官方贸易往来,但日本其实常年从大明进口铜钱,而出口的却是铜块 总之,宝钞属于屎山级别的代码库,虽然看起来BUG一堆,但起码现在还能维持勉力运行,在没有万全的把握进行换钞之前,能不碰它最好不碰它。 而且换钞是件麻烦事,一个不小心执行起来就容易变成恶意收割百姓财富,而且涉及的范围实在是太广,整个大明十三布政使司都得跟着折腾,所以现在朱雄英并不打算对货币动手。 而中央银行,倒是可以考虑在工商业大发展以后建立起来,不过现在市场还是相对狭小的,融资需求太小,宏观调控的必要性也不大,现有的金融体系完全玩得转。 因此,让能够完全受控制的皇室资本去插手商业,以及建立初步的工业基础,才是朱雄英的当务之急。 “皇爷爷,孙儿认为,商业的繁荣对于国家的经济发展至关重要,而工业则是未来大明能够快速发展的根基,因此,孙儿想让皇室能够插手商业,同时在京城挑选合适的位置,借助交通便捷有水源和人口的条件,来建立起一批工厂。” 朱元璋听后,沉思片刻,然后郑重地说道:“大孙你的想法很好,等到堤坝修筑完成以后,这些事情尽管放手去做咱会全力支持你。” 得到了朱元璋的支持,朱雄英心中顿时充满了信心,而后,朱元璋继续说道:“不过除了这些事情,还有些事也得上上心。” 朱雄英一怔,不知道朱元璋打算具体给他安排些什么。 “一件事是府军前卫里的幼军,咱打算调些人过去,英儿你得晓习军旅之事,这是免不了的;另一件事是你的老师,上次你跟咱说的那几个人,都没问题等过段时间人都齐了,便跟着这些老师学习方面方面的知识。” 朱雄英点了点头,把他往允文允武的方向培养,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就在这时,马三保步履稍显急促地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张电文。 “说。”朱元璋示意他但说无妨。 “陛下,凉国公蓝玉急电,声称秦岭处的阴阳炁海已经再次开启了。” 当初朱雄英穿越虫洞的时候,就已经在虫洞的出口埋下了定位器,在离开西安前往南京的时候,他给蓝玉留了一个对应的追踪器并且描述了大概的位置,以明军的人力,找一个并非深入深山老林的地方自然不难。 因此,秦岭的虫洞始终是有驻扎在那里的明军全天候看守的,而且还开辟了道路,一旦开启,就会快马向蓝玉汇报。 而如今朱雄英穿越已经有了数月,不过对于现代世界,可能只是短短几天,所以这次虫洞开启,其实间隔算是挺短的了。 朱雄英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报平安,第二件事是要物资。 需要的物资也不复杂,首先就是傅友文前阵子跟他提到的那个问题,也就是蓝玉的大军如果要通过河西走廊远征哈密的话,那么后勤补给相当成问题,毕竟河西走廊沿途大部分地段都非常荒芜缺少人烟,很难进行就地补给,而且位于关中的后勤基地哪怕再往前移,最终的出发点也只能设立在甘肃凉州。 补给线如此漫长又如此脆弱,再加上民夫长途跋涉运输补给所需的食水是非常惊人的,谁也不敢保证,让民夫队伍裹足不前的一场风暴会不会就能让大军彻底断粮。 而朱雄英正好有个解决方案多带压缩饼干就完事了。 (本章完) ------------ 第205章 压缩饼干带来的震撼 毕竟对于参战的明军来说,既然能够参与远征哈密的行动,那么肯定是明军中的精锐,百分百是参加过捕鱼儿海之战之类长途奔袭战役的。 毕竟在河西走廊这种后勤补给压力极大的地方,“兵贵精不贵多”的道理谁都懂,如果带一群没有远距离行军经验的新兵参战,那简直就是去送死,兵马肯定越有经验越好。 所以这些明军,不仅有着坚韧不拔的意志,而且对于物质条件的匮乏一定是心里有准备的,总之,这些能够远征哈密的明军肯定是不挑食的。 而压缩饼干维持身体机能的营养元素相对齐全,体积又小,唯一的缺点就是容易吃撑吃腻,而且需要搭配水来食用.但换句话说,大军在沙漠戈壁行军,大量的淡水本来就是必须携带的。 所以压缩饼干相当于增加了明军的战术选择,甚至根本不需要一路上都吃这玩意,只需要在关键时刻够吃就能够暂时脱离补给线作战,明军也就有了通过奔袭,来达成奇袭效果的可能性,甚至有可能复刻出中远距离版本的李愬雪夜入蔡州这种经典战例。 除了食品,明军所需要的应该就是武器了。 但火器反而不太好搞,这有两点原因,第一是大明没有生产配套弹药的工业能力,而火器越现代化,所需要消耗的弹药就越惊人,想要满足一支大军能够达到“立竿见影”提升效果,就意味着需要大量的火器和海量的弹药毕竟光有火器没有弹药,那火器也就是烧火棍,而弹药完全要依靠外部输入大明自产不了。 第二是除了弹药,火器本身在现代世界也不好搞,哪怕是秦岭的时空虫洞不受时间回溯的影响,但想要去搞大量的步枪确实也搞不到,这不是花多少钱的问题。 再加上火器需要训练,并且需要重新调整与其适配的军队组织形式,这些在短时间内都是很难磨合好的。 最重要的是,明军即使没有火器,对付哈密的敌人也是手拿把掐。 因此对于这场战役火器的优先级并不高,所以还是先送压缩饼干比较靠谱,这东西在现代世界非常廉价,而且获取很容易。 至于需要多少,简单算算就知道了,如果问这玩意一吨能够供多少人吃,这个问题涉及的因素很多,比如每个人每次的食用量、食用频率等,具体肯定谁都说不好,但做一个粗略的估算还是很简单的一吨等于1000千克,也就是100万克,假如为了维持果腹,按最常见的压缩饼干来看,一人一天两顿,也就是两块50克的就够了,这样算的话一吨压缩饼干理论上可以供一万人吃一天,按五万明军算,光吃压缩饼干,一天需要五吨。 嗯,实际上可能不会有那么多人出征,打哈密压根不是兵力问题,而是距离和成本问题,最后只有一两万军队参与战役都是正常的。 所以大概有个十几吨或几十吨压缩饼干,就足够明军完成作战任务了,毕竟明军可以在离前进基地较近的时候后勤成本是比较低的,随着距离的拉长,还可以通过沿途实控区卫所以及羁縻部落提供的补给来维持军需,只有到了离羁縻部落都很远的行程中后段,才会面临补给困难的问题。 而在穿越之前,朱雄英就跟沐胜预定好了暗语,考虑到他还可能在穿越过程中短暂失去记忆,所以他把暗语用只能他看懂的拼音方式,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也记录了下来。 很快,朱雄英就草拟了一份电文,主要内容是报平安加上要求输送大量压缩饼干,交由马三保去发送。 在秦岭北麓的阴阳炁海旁,凉国公蓝玉站立在搭建的木屋中,这里有着很大的一片营地,专门驻扎着一個千户所,负责看守阴阳炁海的出现,以及负责周围的戒备。 蓝玉目光有些凝固,他正在思索着有可能到来的战事。 突然,一名传令兵快步进入木屋,手中紧握着一份电报。 “报!国公爷,京城急电!”传令兵的声音充满了激动。 蓝玉接过电报,迅速扫了一眼,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电报上的内容让他感到非常欣喜。 在电报里,朱雄英除了告诉他这次通讯在开头要核对的暗语,还提到了一种名为“压缩饼干”的神奇食物,这种食物体积小、便于携带,而且营养丰富,足以满足大军在长途征战中的口粮需求。 “天助我也!”蓝玉紧握电报感叹道。 毫无疑问,这种压缩饼干如果真的出现,将极大地缓解明军即将在远征期间面临的补给压力。 很快,蓝玉就学着当初朱元璋在圣孙坛的样子,跟阴阳炁海对面联系上了,在对过了暗语以后,那边“地府的守门人”,在大明世界过了大概八个时辰以后,就给他送来了朱雄英要求的东西。 ——很多箱的压缩饼干像是下饺子一样掉了下来。 周围的将领和士兵们都惊奇地看着,都忍不住围了上来,想要一探究竟。 “你吃一口,没有毒。” 被点名的铁册军也不犹豫,他们的忠诚度毋庸置疑,全家的荣华富贵也都关系在蓝玉身上,这些人都是战场上能为蓝玉主动挡箭的,别说试吃东西,就是蓝玉让他现在抹脖子也没二话。 众人看着他用小刀割开透明包装袋,切了一块出来,咽进肚子里。 不一会儿,有点被噎到了的士兵开口,语气中充满了震撼。 “这……这是什么神奇的食物?这也太好吃了!” 蓝玉让身边的人继续尝试着吃了,确实跟描述的功效是一样的,不过味道对于这些士兵来说却相当不错很甜,很油。 明军士兵们平时的伙食其实很一般,没办法,生产力基础摆在这里,现代人对于高油高糖大鱼大肉非常抗拒,认为这是不健康的东西,但实际上在“吃”这个方面,明军的士兵们可比现代人可怜多了,至少他们做不到每天吃肉,甚至不打仗的话,一个月能吃几次肉就算不错了。 而糖和油也是同理,不管是白糖还是甘蔗亦或是甜点,在大明的售价都不是寻常人家能够大量消费得起的,油也是这样,乡村的小孩子都是过年才能吃一勺猪油。 正因如此,当高油高糖富含能量的压缩饼干被明军士兵品尝的时候,对于他们来讲,跟现代人吃巧克力蛋糕的感觉是差不多的,有点齁得慌的同时忍不住继续摄入。 尝过的众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对于他们来说这种食物不仅美味可口,而且似乎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让人感到精力充沛。 看到士兵们吃的香甜,过了一个时辰也没见谁中毒,蓝玉也忍不住从士兵手中接过那包奇怪的食品,他的心中也充满了好奇.蓝玉不知道这么小小的一块东西看起来跟小砖头似的,怎么身边的壮汉们吃上半块,再喝两口水,肚子就都撑得不行了。 一开始,很多人还以为这东西是不是好吃的观音土,虽然感觉饱腹感很强烈,但会无法消化,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种猜测是错误的,因为压缩饼干里面的油脂是能够帮助肠胃润滑的,所以没过多久,就有人顺利排泄了。 好吃、便携、不影响消化,这东西在蓝玉看起来简直就是最完美的军用口粮。 又过了一会儿,确定真的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以后,蓝玉拆开包装,取出一块压缩饼干,在吃下去之前仔细观察。 这块饼干看上去普通无奇,好像是很多谷物构成的,但蓝玉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能量.哪怕是实心烙饼也没有这种密度。 他放入口中,轻轻一咬,压缩饼干扎实的口感和浓郁的味道立刻充满了他的口腔。 他吃了一整块压缩饼干,又喝了四五口水,很快蓝玉就感到了强烈的饱腹感,但并不是特别影响他的行动,并没有到走不动道的地步,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就给他的身体开始提供能量,蓝玉觉得自己进入秦岭所消耗的体力开始恢复了。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压缩饼干,蓝玉信心大增。 有此神物,哈密何愁不克? “传令下去,把这些压缩饼干都运往西安府,不许向外走漏风声,更不许让这些东西淋着雨!” 很快,驻守此地的明军就像是蚂蚁搬家一样,把这些运送过来的一箱箱压缩饼干运上了马车,然后通过开辟的小路,向关中方向驶去。 (本章完) ------------ 第206章 刘日新:有一处新的阴阳炁海...... . 这一日,朱元璋正与朱雄英在奉天殿中闲聊。 突然,一个跟随朱元璋多年的宦官快步走来,神色中带着几分惊异,报道:“陛下,道士刘日新求见。” 朱元璋闻言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挥了挥手,急忙道:“快宣!” 不一会儿,一个身影缓缓步入奉天殿。 来人正是当年给朱元璋算过命的道士刘日新,他身穿一袭破旧道袍,步履看似随意,却似乎隐含着某种规律,具体是道家的什么步伐朱雄英看不出来。 刘日新的手中还握着一把白扇,虽然白扇已经显得有些陈旧,但扇面上的字迹仍然清晰可见。 那是朱元璋当年亲手所题的诗:“江南一老叟,腹内罗星斗。许朕作君王,果应神仙口。赐官官不要,赐金金不受。持此一握扇,横行天下走。” 刘日新的形象与朱雄英在大明世界见过的其他道士都不同,他完全没有丘玄清的那种仙风道骨,也没有袁珙居士的那种淡然无争,而是看起来相当邋遢——长发有些凌乱地用折来桃木枝簪着,道袍上更是补丁重重,一个摞一个。 然而,刘日新的双眼却炯炯有神,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正是这样一位奇人,当年一语成谶预言了朱元璋的帝王之命.嗯,反正他不说也没人知道他给其他人是不是都这么说“将军当极富极贵”的。 朱元璋看着他,不禁感慨万千,岁月流转,如今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往事历历在目,但眼前的这位道士似乎未曾改变,依旧是那個在江湖中漂泊浪迹的奇人。 “参见陛下。” “道长多年不见,风采依旧。” 朱元璋注视着眼前这位道士:“这些年不知道道长都在何处?” 刘日新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神秘的光芒,他缓缓道:“贫道这些年一直在云游天下,寻找世间洞天福地之所在。” 朱元璋点了点头,对于这位道士的行事风格他早已了解,知道他总是能发现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次既然刘日新突然来见他,那就说明一定是有事情发生。 “那道长这次云游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刘日新微微一笑,再次拱手施礼:“贫道此次前来正是有一事相告与陛下。” 朱元璋点了点头,屏退了左右宫女,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每次这位道士的出现,都必将带来不寻常的消息。 刘日新的神色稍显凝重:“陛下,贫道在太湖边缘发现了一处异常。那里的渔民反映,湖中的鱼虾有时会突然减少,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朱元璋和朱雄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朱元璋急忙问道:“道长可曾探查清楚是什么原因?” 刘日新深吸了一口气:“贫道经过多日的探查,发现太湖底部存在一处神秘莫测的阴阳炁海,所谓阴阳炁海,就是连通着另一界的通道,在开启时会不时地吞噬着周边的鱼虾的水体。” 听到这个消息,朱元璋与朱雄英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同时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惊喜这个意外的发现,对于大明而言,其意义之重大,堪比天赐的瑰宝,他们正为钟山的阴阳炁海无法开启,而秦岭的阴阳炁海距离过远而感到烦恼,如今得知太湖底部竟然还有一处阴阳炁海,这无疑是极其令人振奋的。 “道长,此事若真,你可是为大明立了大功。” 刘日新谦虚地摇了摇头:“陛下过誉了,贫道只是偶然发现,不过,这处阴阳炁海的确对于大明来说极为重要。” 实际上,钟山圣孙坛里面到底有什么,或许别人不知道,但刘日新这种人肯定是知道的,因此,他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来禀报给了朱元璋。 “皇爷爷。” “英儿,此事事关重大,对于阴阳炁海也是你最为了解,咱给你调拨锦衣卫,你亲自跟着刘道长走一遭。” 很快,蒋瓛就被召了过来他带领一队锦衣卫保护着朱雄英,带着刘日新一同踏上了前往苏州府太湖的旅程。 他们一行人从水师位于燕子矶的军用码头出发,登上了一艘大船,随后扬帆起航顺长江而下,行船约一百五十里后,他们在镇江府换小船驶入了京杭大运河保存完好的南段。 一路向南,途经镇江府的丹阳、常州府的武进,此时正是江南风景美不胜收的时节,沿途景色让人颇为目不暇接,然而朱雄英却无心过多欣赏沿途美景,他心中挂念着太湖的那处阴阳炁海。 好在旅途并不算遥远用时也不长,经过全长三百七十里的水路,他们就抵达了苏州府的吴江县,这一路行来全是水路没上过岸,加上前半段水师的船很快,顺风顺水而下,所以仅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就走完了,朱雄英也不禁感叹京杭大运河的便捷,这条古老的运河宛如一条大动脉一样蜿蜒在华夏大地上,将南北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单就开凿大运河这件事情而论,广神只能说罪在当代功在千秋了。 在刘日新的指引下,朱雄英等人很快来到了太湖的边缘,放眼望去湖面波光粼粼,水天一色,但在这片宁静的美景中,朱雄英却很快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作为海边长大的孩子,他很敏锐地发现,这里的水不少,但如刘日新所说,鱼虾好像少了很多。 朱雄英紧皱眉头,沉思片刻后,果断地命令蒋瓛召集给苏州府吴江县的官员宣旨。 很快,接到圣旨的吴江县官员们匆匆赶来,面对眼前的景象,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虞王殿下奔波了这么长的路程来到这里要干什么。 “征调附近的民夫,立即开始在这里建立一道堤坝。”朱雄英指着不远处,声音很果断,“我们要先把这片区域隔离开来,然后再慢慢把岸边的这些水引走抽干。” 这处阴阳炁海,大概率就在离岸边不远的湖底处。 (本章完) ------------ 第207章 天降暴雨,第二个预言应验 苏州府吴江县的官员们虽然心生疑惑,但面对锦衣卫给他们宣的圣旨,里面就很清楚的写了要无条件服从虞王的命令,所以他们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而且,虞王的命令也不算离谱,只是建一道堤坝把岸边的一小部分区域围起来而已,太湖烟波浩渺堪称一望无际,这一小点面积对于太湖来说根本什么都不算,工程量更是称不上有多大。 很快,一批民夫被吴江县的官员征调而来,他们肩挑手扛搬运来土石,开始在湖边筑起堤坝,随着堤坝的逐渐建成,便开始抽水了。 抽水也不需要人拿脸盆去一盆盆的装,只要开个河渠,自然就能利用地势,达到“水往低处流”的效果了,将这些水引导进入太湖旁边如同毛细血管般的支流里即可。 随着湖水源源不断地流出,这片被围起来的地方水位逐渐下降,而随着水位的降低,隐藏在太湖边缘的这处阴阳炁海没过多久也逐渐露出了它的真容。 ——这是一个不大的虫洞,正因为横截面积不大,所以水位下降的速度并不快,而且由于开启有间隔,太湖其他地方的水会补充到这里,因此才一直没有被官府发现异常,只是附近的村民认为水里有吃鱼虾的水怪,警告小孩子们不许到这附近玩耍。 朱雄英尝试着呼叫,但对面无人应答,完全不能确定对面所处的位置是海底还是什么地方。 是过朱雄英还是没办法的,我直接把携带的定位器扔过去了一个,在退行穿越的时候,背包外携带的定位器除了放在秦岭的八个还没剩余的。 而肯定那個时空虫洞没时间回溯的效果,这么定位器如果就老化失效了,但肯定有没,定位器在现代世界就会亲意发出信号,而定位器的接收装置除了汤娟姣手外没,沐胜手外也没。 朱雄英手外的定位接收装置,在没卫星网络的情况上同样是能够卫星定位的,只是过小明世界有没卫星,所以只能用信号在一定范围内退行电子定位,而沐胜如果能卫星定位。 朱雄英看着蒋瓛这焦缓的眼神,我知道汤娟的担忧并非有没道理,自己的安危确实关乎小明的稳定,于是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妥协:“坏,你答应他。” “洪水要来了。” 随着定位器被投入到时空虫洞中,朱雄英的心也跟着沉了上去。 是过,我那外担心也有什么用,是管是定位器在穿越的过程中受到了时空虫洞的影响导致老化致使信号有法发出还是什么别的问题,总之一时半会儿都是有回应的,所以我还得在那外等两天,肯定还有没回应,再留上锦衣卫看管自己回京。 把那件事用电报通过秦岭的时空虫洞告知沐胜,所以是没一定概率沐胜在现代世界能够直接找到那个定位器的要是时空虫洞的这头地形很简单直接把定位信号给屏蔽了,这就另当别论。 “殿上,此时里出实在是太安全了,您身份尊贵万一没个闪失,臣万死难辞其咎啊!”蒋瓛缓切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对朱雄英安危的深切担忧。 朱雄英起身走到窗后推开窗户,一股湿润而清热的风夹杂着雨丝扑面而来,瞬间打湿了我的面颊,我伸出手去,雨滴重重地砸在我的手心,带来一阵刺痛。 朱雄英亦是诚恳以对:“既然还没发生了,又还没到了苏州府,你总是能在那外待着,你心外过是去那道坎。” “也坏。” 汤娟仍然忧心忡忡:“殿上,您的安危关乎小明江山的稳定,您是能冒那个险啊!” “这您是能去长江边下的堤坝冒险,要去就去镇海卫,那外是最靠近长江入海口的卫城,没破碎的城池保护,曹国公李文忠也在这外,那样既能了解情况,又能确保您的危险。” 再给了工钱以前有没继续叨扰当地百姓,锦衣卫们根据汤娟姣的命令在远处建了营地,朱雄英同意了地方官入驻吴江县城的建议,跟着我们一起歇上。 随着一声惊雷炸响,汤娟姣昏沉地睁开双眼,透过微微敞开的窗户望向窗里,看着眼后的景象却怔了怔.原本晴朗的天空此刻已被乌云笼罩,云层厚实且高沉,仿佛触手可及,雨点如注从天空中倾泻而上,打在窗户下发出噼外啪啦的声响,狂风裹挟着雨水在空中肆意舞动,似乎要将整个世界都卷入其中。 夏天温度很低,而临着太湖是远,又没些湿气,所以睡觉的时候难免湿冷,入睡没些容易,是过就在梦外,朱雄英却感到了一阵清爽。 很慢,蒋瓛就过来了。 紧接着,汤娟姣的耳边就传来了异响,起初,这声音像是重柔的叩指,滴滴答答地敲着窗棂,但渐渐地,那声音变得稀疏而没力,如同万马奔腾,由远及近,震耳欲聋。 听到朱雄英的进让蒋瓛虽然仍没些是甘,但也知道那是目后最坏的选择,我点了点头:“既然殿上已做决定,臣去派人通知京城,臣跟您一起去,定当竭尽全力保护您的安危。” 当听说朱雄英打算让我带领锦衣卫留守在此地,以确保此处阴阳炁海的危险,而自己则在部分锦衣卫的护送上,决定冒雨后往长江入海口查看堤坝情况的时候,汤娟顿时面色小变。 嗯,朱雄英要是没个八长两短,我全家都得跟着陪葬,所以与其说我担忧朱雄英,是如说担忧我自己的身家性命。 “把蒋佥事叫过来,叫过来以前他退屋外换干衣服避雨。”汤娟姣对守在门口的锦衣卫吩咐道。 窗里的暴风雨愈演愈烈,丝毫有没停歇的迹象,眼后的景象让朱雄英的心外非常是安,尽管曹国公李文忠还没带着七十万民夫在长江入海口南北两侧还没建起了堤坝,但面对如此猛烈的暴雨,这座堤坝能否抵挡住洪水的侵袭,我心中并有把握。 朱雄英却犹豫地摇了摇头:“蒋佥事,他应该知道,那场洪灾是你的预言,如今暴雨成灾,你怎能坐视是理?你必须亲自去看看堤坝的情况,了解灾情,才能更坏地应对洪灾。” 汤娟见状,知道有法改变朱雄英的决定:“殿上,至多让臣随您一同后往,保护您的安危。” 翌日,朱雄英正沉浸在午睡的美梦中。 (本章完) ------------ 第208章 众志成城 他们一行人由陆路出发,经过苏州府内的长洲县、昆山县,最终抵达苏州府太仓州附近的镇海卫。 在江南四府也就是镇江府、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中,明军的驻军分布是不均匀的,镇江府和常州府基本没什么卫所,明军的卫所主要分布在苏州府和松江府的沿海,也就是长江入海口区域。 而太仓州城和嘉定县城到长江之间的区域,全都是镇海卫的土地,这些土地属于军户耕种,基本上没有正常的百姓会生活在这里。 苏州府最肥沃的耕地,是以长洲县为圆心,以太湖和阳澄湖为边缘的这一圈,基本都是上等水田,到了镇海卫这边虽然不是盐碱地,但水网明显没有那么密集,土壤也不算肥沃了。 而镇海卫再往东,就是刘河堡中所、吴淞江所、宝山所,以及位于长江中的崇明沙所这四个镇海卫下辖的所,而这四个所和镇海卫卫城里的军户,也是这次堤坝建设的主力军,因为按照朱雄英的预言,一旦真有洪灾他们这些人的土地是首当其冲的。 雨势虽然稍减,但道路仍然泥泞难行,然而朱雄英心急如焚,他迫切想要了解堤坝的状况,以及曹国公李文忠那边的情况,所以这一路冒雨前行也只用了三天时间。 雨中的镇海卫城显得更加威严,作为明军在长江入海口最大的军事据点,这里的城墙非常高大,仿佛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走得近了,方才看到城墙上的砖石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透出一种湿润的光泽。 因为还有大量人员物资往来运输,所以城门在大雨中并没有关闭,十几名身披蓑衣的守城士兵手持刀枪站在吊桥外,他们的斗笠上不断滴下水珠,眼神却非常警惕。 当朱雄英一行人走到城门前时,士兵们立刻迎了上来,既然能来到这里,那就说明前面的哨兵已经确认过身份了,但是职责所在,他们还得再确认一遍。 “来者何人?”一名士兵大声问道。 朱雄英身边的蒋瓛掏出了自己的牙牌递了过去。 为了使皇城守卫谨严周密,让守卫官军互相监督牵制,防止有人擅自出入禁门或接近御驾,大明现行规定下,腰牌的种类也不同,不同级别、身份的官吏规定佩戴不同质地、形制的腰牌,不得僭越。 而所谓牙牌,在大明就是一种证明身份及出入宫廷的高级通行证,以象牙制成,只配发给高级武官,需随身悬挂,只有在失官或是丢失性命的时候才可能离身,锦衣卫等武官如果出京,在经过本卫主官审批后,为了方便办差可以不归还给尚宝司,而以此作为“关防”凭证。 “锦衣卫指挥佥事蒋瓛”几个字赫然在目,镇海卫的士兵不敢怠慢,连忙叫来值守的百户陪同,放一行人进去。 很快,朱雄英就在指挥使的衙署里见到了正在忙碌中的曹国公李文忠,而锦衣卫们则被安排去休息。 李文忠一身戎装,身上也都是泥水的痕迹,显然也刚从外面回来不久,他看到朱雄英的到来显得有些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 “大侄子,你怎么来了?可是陛下派你来的?”李文忠问道。 “非是如此,太湖那边发现了一个新的阴阳炁海,我过去看看,发现下暴雨了,所以决定来镇海卫看看堤坝的情况。” 李文忠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说:“这场暴雨确实非同寻常,但我们已经尽力加固了堤坝,目前看来还能抵挡得住。不过镇江府已经传来消息了,那边的暴雨比这边还要惊人,如果如果雨势持续不减或者加大形成了洪峰,情况就很难说了。” 朱雄英听后心头有些沉重,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说道:“烦请叔叔派人给皇爷爷发报,就说我已经到镇海卫了。” 李文忠点了点头,让身边的铁册军去用随军携带的电台发报。 而得知圣孙莅临的消息后,镇海卫内的氛围也变得有些怪异,这里聚集着很多的官吏、将校,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就是因为朱雄英的预言,而在之前,对于没有任何征兆,就要建立这么一道绵长的、保护整個苏州府北部的堤坝,其实有些人是有怨言的,因为这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二十万人都在这里劳动,大量的官吏和将校也要参与工程的管理。 如果没有洪灾,那么毫无疑问就是白折腾了一趟,而长江入海口的洪灾在大明建国后从未发生过,所以很多人都不相信会发生。 而如今,当数十年难得一遇的暴雨出现后,他们终于明白,圣孙的预言并不是不切实际的,如果没有圣孙的预言,那么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苏州府北部和东部大量的农田都会被淹没,首当其冲的就是镇海卫军户的军田,这对于军人们来说,简直就是不可接受的。 而朱雄英虽然年纪轻轻,但在朝堂之上已有着令人瞩目的地位,更让人钦佩的是,他那精准的预言,更是使得无人敢对其等闲视之。 无形之中,朱雄英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大大提高了。 而李文忠的心中也是颇为欣慰的,这件事情虽然是因朱雄英而起,但其实朱雄英完全可以避开这种危险的事情,如今却主动来到镇海卫,在危难之际,为抗洪出谋划策,甚至亲执抗洪之大任,怎么能不让他觉得这个侄子跟其他的皇孙不同呢? “贤侄,依你之见,这场雨势将如何发展?”李文忠手指窗外那瓢泼大雨,沉声问道。 朱雄英目光如炬,紧盯着窗外的雨幕:“雨虽有所减弱,但天色依旧昏暗不明,恐怕这场大雨还远未到尽头,只是中间稍歇,接下来恐怕会愈演愈烈得为抗洪做准备了。” “确实如此。”李文忠闻言点头。 见朱雄英满身泥点子的样子,李文忠说道:“你且先下去歇息,我已下令加强对堤坝的巡查,一旦有任何险情,即刻会有人来报的。” 朱雄英摇摇头,只道:“我放心不下。” 虽然一路冒雨跋涉已经极为疲惫,但他还是认真对李文忠说道:“叔叔,不若还是去江堤一趟吧,趁着现在还没到洪峰过境的时候。” 李文忠犹豫刹那,最终还是同意了朱雄英的请求,说实在的,虽然现在雨势看着吓人,但洪峰没续起来,所以成体系的堤坝在未来几天都不会有溃堤的风险,因此现在去看看现状不会有危险,再晚了李文忠是肯定不敢让朱雄英去的而见朱雄英这个样子,显然是非常担心这件事情,在能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李文忠也不好拂了他的意。 到了李文忠的地盘,蒋瓛现在说什么都不好使了,无奈之下,也只得跟着一同前去,不过,蒋瓛还是坚守住了底线,要求只能在最内侧堤坝不能去外侧堤坝.在现在的四重堤坝体系下,最内侧的堤坝,跟最外侧的堤坝之间隔着足有数里远,中间还有大片的缓冲带、蓄洪湖、防波堤,安全程度还是有保证的。 大队人马护送着他们,等到朱雄英与李文忠来到长江边上的内侧堤坝,透过望远镜,眼前的景象深深地震撼了他们。 天空低沉,乌云密布,仿佛被浓墨重彩地勾勒出来,密集的雨点狠狠地砸在江面上,溅起一片片转瞬即逝的水花,而狂风亦是怒吼着将雨点斜斜地吹打在人身上,衣裳早已湿透,剩下的就是刺痛的感觉。 长江水面汹涌澎湃,巨浪一个接一个地冲击着外侧堤坝,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江水不再是朱雄英来时见到的颜色,而是变得混沌不堪。 而在这肆虐的风雨中,堤坝旁边却上演着令人震撼的一幕,成千上万的民夫和军户,他们或是肩扛沙袋或是手推小车,或是挥舞铁锹,全身心投入到加固堤坝的工作中。 沙袋被迅速地堆砌在堤坝的薄弱处,小车推着一车车的土石方,铁锹飞舞之间,一锹锹的泥土被填进堤坝进行加固,他们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但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坚毅。 这些民夫,都来自于苏州府北部的村镇,军户也大多都是镇海卫的,对于他们来说,现在加固的不是堤坝,而是在保卫他们的家园。 尽管暴雨如瀑,尽管狂风肆虐,但这些民夫和军户们仿佛化身为一座座坚不可摧的雕塑稳稳地立在堤坝上,用他们的双手筑起一道坚固的防线。 见到这一幕,朱雄英只想到了四个字,众志成城。 (本章完) ------------ 第209章 抗洪胜利,李文忠的欣赏 朱雄英和李文忠站在堤坝上,目睹了这感人的一幕。 朱雄英看到了人性中最光辉的一面——为了家园,为了亲人,这些平凡的民夫和百姓展现出了极为不平凡的力量。 大禹治水的精神,古今皆然。 实际上,这个时代的百姓们刚刚从元末乱世的巨大创伤中走出来,属于社会中坚力量,也就是经历过战乱、瘟疫、洪水的老一辈人尚在人世;从洪武朝初年开始产生的婴儿潮这一代人也刚刚到及冠前后的年龄,年轻人对于元末战乱造成的社会破坏虽然没有上一代人那种切肤之痛,但从小所处的物质匮乏的环境,也让他们对于家园的安稳有着强烈的需求。 同时,洪武朝打击支持张士诚的江南士绅以及元末的战乱,同样造就了大量的地主破产,这就使得在江南自耕农的比例非常之高,对于自耕农们来说,这种需求尤为重要。 而如果都是地主的土地,自耕农的比例非常低的话,这种保卫家园和自己土地的积极性,肯定就没这么高了。 朱雄英紧紧握住李文忠的手背:“叔叔,民心可用。” 李文忠也深受触动,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大侄子,上下一心,我们何愁不能胜天?” 两人站在堤坝上,任由狂风吹拂,暴雨洗礼,但他们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因为他们知道这场与洪水的较量,不是在孤军奋战更不是元末治理黄河那种民心皆怨的场景,而是有着千千万万坚韧不拔的百姓与他们并肩作战。 “不能让他们的努力白费。” 朱雄英贴近李文忠,让自己的声音暂时压过风雨声:“叔叔,就算不让我来堤坝附近,我也请求接下来的几日跟带来的锦衣卫,一起做些事情.烧火做饭也好,搬土运石也罢,总该做些力所能及的。” 朱雄英的真情流露并没有任何虚假的意味,李文忠当然看出了这一点,作为从小跟着朱元璋一起三天饿八顿的穷苦出身之人,李文忠跟李景隆不一样,他对于穷苦百姓,有着极强的共情。 正因如此,朱雄英这次的种种表现,赢得了李文忠的欣赏,在李文忠看来,这种不辞辛劳、勇于任事、爱护百姓的皇孙,才是真正应该成为大明帝国继承者的皇孙。 “好,大侄子你的决定我全力支持!”李文忠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鼓励道。 李文忠的心中也已经有了笃定的念头,等到回京以后,一定要当面跟皇帝赞扬朱雄英的表现,并且关于府军前卫下属幼军的事情他也有了新的想法.自己家的两个儿子,李景隆和李增枝,都应该送进去,这种表态也是他对于朱雄英稳固地位的帮助。 正说话间,一名士兵急匆匆地来报:“国公,崇明沙所的军户已全部安全撤离,带不走的都留在岛上了。” “做得好,传我命令,让大家不可有丝毫懈怠,必须确保堤坝加固万无一失。” 李文忠没让他去卖力气搬东西,而是让朱雄英带领着锦衣卫们参与了物资调度工作,他们冒雨穿梭在堤坝与营地之间,确保加固堤坝所需的物资,以及民夫的食物、热水能够及时送达。 因为米饭和面条这些食物在雨水中都很难进食,加固堤坝的施工现场也无法保证每个人都能在有遮蔽物的地方吃饭,所以朱雄英也想了个法子,那就是搓饭团。 饭团虽然在现代世界普遍认为是日料里的餐点,但实际上江南食用饭团的历史同样渊源悠长,肯定比日本要早得多在朱雄英的提议下,伙夫们把米饭搓成饭团,里面混杂了猪油、肉粒和剁碎的野菜,这样虽然吃的时候一般也是半凉不热的,但起码基本的营养和热量能够得到保障,比没有什么菜去干吃米饭或面条强多了。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本身需要完成的物资调度工作,一到饭点,朱雄英就带着锦衣卫们跟运输食物的小推车队一起,将刚出锅的饭团送到民夫的手中,感谢他们所付出的辛勤努力。 就这样,伴随着一個饭团又一个饭团的递出去,朱雄英走遍了沿江的内侧堤坝,同时他的名声也开始在民夫中广为流传,结合之前在江南瘟疫中牛痘接种法树立的声望,可以说本就被建立圣孙祠供奉的朱雄英,让百姓们见到了真人,见到了他为了保护百姓们的利益而做出的努力后,此时在苏州府百姓的心中,已经上升到了圣人的地步。 而且即便不说这些,光是皇孙能够亲自来给他们跑前跑后送饭,对于百姓来说,难道还不足以爱戴吗?毕竟就算是作秀,其他的大人物.都不用有多大,那些县官和州府官,也没见谁冒着风险来做一次,更别说日日如此了。 人都是对比出来的,朱雄英的预言和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很快就赢得了百姓们的尊敬,他们知道这位年轻的皇孙和他们一样,都在为阻止洪水而努力,这种大人物与他们同甘共苦的情形,更让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鼓舞。 朱雄英送完最后一批饭团,踏着泥泞的小路回到建在白茅城的营地,这里是一处补给基地,从其他地方转运来的物资都会到这里进行最后的分流前送。 白茅城也是常熟县下面的一个小城,规模其实就是个镇子,但说是“镇”的话不太恰当,因为大明其实没有村镇这种行政单位,而之所以它还是个完整的城池,也是张士诚当年的功劳。 朱雄英脱了衣服一头倒在床上,虽然疲惫,但他的内心却充满了满足感,其实百姓们的感激,他从心底里是觉得受之有愧,但一想到自己的一点点付出,就能给这些辛勤努力的民夫带来巨大的鼓舞,朱雄英又觉得自己好像也为百姓做到了一些事情。 然而,就在他脑海中念头纷杂,即将进入睡梦的前一刹那,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这种喧闹声甚至压过了最近有些减小的暴雨。 “洪峰快过境了!”有士兵惊呼道。 朱雄英连忙胡乱披上衣服冲了出去,在距离江边堤坝还有一段距离的白茅城的城墙上,朱雄英用望远镜向远处的长江眺望着。 只见江面上浪涛翻滚巨大的水柱如同愤怒的巨兽般冲天而起,那是洪峰过境的前兆,朱雄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堤坝上,原本有序的加固工作此刻已变得紧张起来,被组织撤离到最内侧堤坝的民夫们纷纷扔下手中的工具,紧张地盯着江面,这时候只能祈祷四重堤坝防御体系能够扛得住洪水。 曹国公李文忠也跑到了内侧堤坝上,只见外侧堤坝在洪水的猛烈冲击下已经不可避免地开始出现裂缝,泥水混合着沙石从裂缝中喷涌而出,他心中一紧,虽然说洪峰都是前面最猛,但这外侧堤坝一旦溃裂可就没法修了。 紧接着,凶猛的洪水一浪又一浪地冲在堤坝上,巨大的洪峰给人以窒息般的压迫感,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洪峰稍微减弱,但外侧堤坝也彻底支撑不住.毕竟不是钢筋混凝土结构,只是普通的土石结构,能撑到这时候,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洪水顺着外侧堤坝的溃口开始向长江南岸涌来,中间的防波堤和泄洪湖以及格堤开始被不断淹没。 不过,洪水的势头也被这一大片缓冲区所阻挡了下来。 但饶是如此,洪水毕竟是洪水,一浪打在内侧堤坝上,还是看起来凶悍无比,而且没了外侧堤坝的保护,下一轮的洪峰的势头虽然比之前弱一些多,但也同样不会被外侧堤坝减少冲击力了。 这种数十年难得一遇规模的洪峰过境,持续时间,最少都是两个时辰起步的,所以眼下丝毫松懈不得。 而很快,内侧堤坝的外表面也开始出现了裂缝。 “快!装沙袋!堵住裂缝!”李文忠大声呼喊着,带头扛起沙袋冲向裂缝处,民夫们紧随其后,他们迅速扛起堆放在后面的沙袋,一个接一个地扔向裂缝。 此刻的堤坝上,人声鼎沸,沙袋如雨点般飞向裂缝,不知道什么时候,朱雄英也赶来了。 洪水的危险性,他很清楚,自己的安全重不重要,他也清楚。 但人并不是所有时候都要讲利弊的。 朱雄英跟着民夫一起行动,他的双手已经被沙袋磨得皮开肉绽,但他却浑然不觉,他的眼中只有那不断扩大的裂缝和汹涌的洪水。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裂缝逐渐被沙袋填满,洪水的冲击力也开始逐渐减弱,但众人并没有放松警惕,他们继续奋力加固堤坝。 终于,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奋战,堤坝终于稳住了阵脚,洪水虽然仍在咆哮,但已经无法撼动这道由民心筑起的防线。 洪峰终于彻底过境泄入了大海,江水也开始从内侧堤坝渐渐退去,堤坝上的人们欢呼雀跃,军户们、民夫们、官吏们、将校们,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扔掉了手中的东西和身边的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抗洪胜利。 得知了朱雄英不在白茅城里待着,而是冒险跑了过来,同样亲临一线的李文忠心情是既后怕又激动,拍着朱雄英的肩膀,坚决要求等他手头的善后事情处理好,今天晚上让朱雄英跟他这个叔叔不醉不归。 而圣孙预言应验和亲自参与抗洪的突出表现,这两个消息也迅速地传回了京城之中,就像是长翅膀一样,在京城的百姓中开始流传。 (本章完) ------------ 第210章 在皇室成员中威望的树立 当李文忠和朱雄英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抗洪胜利后的将近半个月,朱元璋亲自在武英殿设家宴,为他们庆功。 当李文忠带着朱雄英走进武英殿的时候,朱元璋从御座上站了起来,带着朱标一起来迎接他们。 “文忠,你辛苦了!”朱元璋拍着李文忠的肩膀,看着黑瘦了不少的他,目光中满是赞赏。 李文忠躬身行礼,道:“臣只是尽了自己的职责,真正辛苦的是抗洪前线的将士和百姓。” 朱元璋没说什么,而是又看向了朱雄英。 “大孙勇于任事做的很好,没辜负咱对你的期望。” 朱雄英也谦虚地说道:“皇爷爷过誉了,孙儿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 朱元璋哈哈大笑,拉着他们入座。 宴会开始后,酒过三巡,李文忠起身举杯向朱元璋敬酒,两人距离很近,然后低声说道:“陛下,臣这次能够成功抵御洪水,多亏了大侄子的预言,而且大侄子亲临一线不畏艰险,他的表现让臣以为是极有担当,也让百姓们看到了天家子弟的气概。” 朱元璋听后,目光转向正在跟朱标说话的朱雄英,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 宴会继续进行,李文忠又向朱元璋详细汇报了抗洪的经过和后续的善后工作,朱元璋听得频频点头,对李文忠的指挥调度和百姓保卫家园的积极性都很欣慰。 而这时候两人交谈的声音就很大了,朱元璋故意说道:“给咱说说,英儿在那都做了什么了?” 说是给他说,但朱元璋通过锦衣卫,其实早都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此举其实给说给其他人听的,能来武英殿赴宴的都是字面意思上的“家里人”,要么是跟皇室联姻的勋贵,要么就是如梅殷一般皇帝的女婿,或者干脆就是皇室成员。 而朱元璋已经注意到,朱雄英跟他们交谈的时候,很多人都会拿出长辈的威风来,言语间颇有孩视之感。 毕竟一个人再有能力,对于一些喜欢论资排辈的人来说,你也始终是个“孩子”,这就相当于一个普通家庭,年轻人在外面闯荡出了一番事业,过年回到村里,酒桌上还是要被很多不如自己的村里长辈用言语和辈分来打压,或许对于现代的年轻人来说这无所谓,忍一忍过完年以后回到城市里也不跟这些人来往了,但在古代社会显然不是这样,尤其是明初这种强调去胡化和宗族观念重塑的时期。 所以,这些亲戚们是朱雄英绕不过去的社交对象,而其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是蓝玉、常茂这样是他的直系亲属对他关爱有加,更多的是跟皇帝有亲戚关系但跟他没有。 那么所有人都是对朱雄英热脸相对,生怕这位以后可能的皇位继承人记恨自己吗?也不是,因为在很多人看来,朱元璋和朱标身体这么好,别说朱雄英能不能当上皇帝,就是当上皇帝,还不知道几十年后呢,几十年后什么情况,谁能说得准? 而且朱雄英现在在朝廷中,严格来讲并没有什么自己的势力,对于他们也没有太多能影响的地方,因此绝大多数跟朱雄英没什么关系的亲戚,都是表面客客气气,让人挑不出毛病,但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好说了,或许是出于嫉妒,或许是出于什么其他原因,还是会将朱雄英当做“小孩”来看待无论他做了什么,评论的时候都会来一句“嗐,这孩子” 而这种话语,往往不是善意的,在古代社会中,没有成家没有生子再加上辈分低,那就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屁孩,意味着对价值和能力的某种无形贬低。 朱雄英年龄小也是事实,这一点他就很难去主动计较,一旦计较,反而会让人觉得心胸狭窄,人家一说“我大老粗开玩笑的,没想到把小孩惹生气了”,到时候场面更尴尬。 不过,朱元璋却有些看不过去这种事情发火当然不好,再怎么说今天也是给李文忠他们接风洗尘的家宴,应该和和气气的,但让朱元璋这脾气当无事发生过那就更不可能。 因此朱元璋此举的真正意图,在于在众人面前炫耀朱雄英的功绩,给朱雄英树立威望,让别人不能孩视于他,相当于朱元璋亲自给他抬轿子.毕竟不管是按照社会等级还是按照宗族观念,朱雄英上面或许有人,但朱元璋上面可是已经没人了。 李文忠也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谈到朱雄英时,李文忠赞不绝口:“陛下,雄英在堤坝上的表现,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调度物资井井有条,在洪灾发生的第一时间,雄英就以百姓社稷为重,不顾有可能的危险亲临一线,与将士民夫们并肩作战,为抗洪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 朱元璋听后哈哈大笑看着朱雄英说道:“咱家的好圣孙自然不是寻常之辈!” 随着宴会的深入,李文忠又谈到了这次抗洪的一些细节,他说道:“陛下,这次抗洪让臣体会到了民心的力量,当百姓们看到我们与他们并肩作战时,这种激发的热情是非常让人振奋的,可以说上下一心即无往而不利。” 朱元璋听后深有感触地说道:“得民心者得天下,民心就是最大的财富啊!咱们都是穷苦出身,哪怕坐了江山也不能忘本,咱朱家后代的子孙,只有像英儿这样真正关心百姓的疾苦才能赢得百姓的信任支持,你们都明白吗?” 朱元璋话里话外的意思,武英殿里哪还有人不明白? 而这也是第一次在皇室成员面前,朱元璋明确地暗示,以后大明的皇位将由朱雄英继承,哪怕只是暗示,这种表态也足够震撼人心了。 从现在这一刻起,无论是有姻亲关系的勋贵,还是驸马们,亦或是宗室成员,都不能把朱雄英当做一個皇孙,当做一个小孩来看待了,而是要当做朱元璋亲口暗示的继承人来看待。 这种分量,自然是相当不一般的。 当然,皇帝说的话也不是都会作数的,以后的事情更是谁都说不准,但最起码在现在,他们都明白应该如何调整自己对朱雄英的态度了。 (本章完) ------------ 第211章 太湖虫洞对应位置确定 参加完武英殿的宴会,朱雄英终于可以休息了,经过连日来的抗洪救灾和善后工作,他的步履虽然稳重,但眉宇间透出的倦意却无法掩饰,真真是恨不得倒头就睡个三五天来。 一进入东宫,那些熟悉的宫女们便迎了上来,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苏日娜,她那双深邃的蓝眸中满是对朱雄英的关切。 “殿下,您辛苦了。”苏日娜轻声说道,她的声音温柔如水,仿佛能抚平人心中的疲惫。 朱雄英微微点头,算作回应,他确实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房间里的浴桶已经放好了热水,温热的水汽氤氲,让他的心神稍微放松了些。 苏日娜亲自为朱雄英洗头发,她的动作轻柔而仔细,生怕弄疼了他,洗完头发,用指尖轻轻按摩着他的头皮,从脖颈开始按压两侧的穴位,多日来的紧张和疲惫逐渐消退。 不知不觉中,朱雄英的眼皮开始沉重,最终靠着浴桶坐着沉沉睡去。 看着他安静的睡颜,苏日娜叹了口气,她轻轻地将朱雄英湿漉漉的头发拨到一边,露出了他肩膀和胸膛之间处的一道伤痕,那是抗洪时碎石剐蹭留下的印记,见证了他这段时间的付出,苏日娜的手指轻轻触碰着那道伤痕,朱雄英眉头紧皱着,仿佛还能感受到他当时的疼痛。 房间里很安静,虽然在浴桶里睡觉不能睡太久,但在加水保持温度的前提下,半个时辰左右还是没问题,苏日娜默默地守候在朱雄英的身边,直到他的呼吸变得平稳且深沉。 不过,朱雄英并没能休息多长时间,很快新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郑和手里捏着一封电报,来到了朱雄英这里。 “圣孙殿下。” 朱雄英擦干了身上的水珠换好衣服来见他,而朱雄英明显感觉到,郑和对他的态度,似乎也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那就是显得更加亲近了,对于原因朱雄英不好判断,很难说是因为他在这次抗洪中的表现,还是随着地位的愈发稳固的因素。 电报是从皇宫里的武楼抄送过来的,里面的部分关键词都是暗语,所以朱元璋让人拿给他看,上面暗语的内容也不复杂,就是秦岭的虫洞再次开启了,而在太湖发现新的虫洞并且朱雄英投送了定位器的消息,也被沐胜得知。 根据卫星信号的定位,太湖虫洞对应在现代世界的位置,是在珞伽岛不远处的一个无人小岛的沙滩上,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太湖里的鱼虾被时空虫洞传输到了现代世界,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这个虫洞的性质,根据沐胜的测算,虽然定位器似乎有所老化,但整体来讲跟秦岭虫洞的性质是更类似的,但横截面也就是传输面积要小得多,不过凑合用也行了,这是個不折不扣的好消息.毕竟太湖可比关中距离大明的核心区域要近的多了,或者说,环太湖圈本来就是大明最富庶的地区,有着肥沃的农田、大量的人口、便捷的水运等等发展经济和工业的有利条件。 但因为掌握的样本数量太少,所以虫洞具体规则是否有差异,开启时间的间隔频次,传输物品的实际情况等条件,都需要进行一定测试才能确定。 此外,沐胜还告诉他,在他来到大明世界的四个月,现代世界已经过去了三年多,沐锦月已经大学毕业了,对于朱雄英始终保持着思念,感情并没有改变,关于她想要来寻找朱雄英的事情,沐胜尊重女儿的决定.并且沐胜还告诉朱雄英,如果沐锦月无法适应大明世界的生活或者两人之间有什么矛盾,不要伤害沐锦月,可以让她通过钟山的虫洞返回现代世界,虽然这种两界穿越并不能确定其有可能的后果,包括对人体的影响和时间的流逝,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方法。 同时,沐胜也向朱雄英做出了保证,只要沐锦月能够平安幸福,那么在没有重大亏损且虫洞始终存在的前提下,他都可以一直向朱雄英提供他所需要的物资和知识。 看着这封电报,朱雄英陷入了思索。 事情分为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两界的交易,朱雄英觉得想要长久的维持下去,肯定不能光靠感情,对于沐胜也要有所回馈,毕竟很多工业设备价格不菲,纯送的话,哪怕沐胜吃得消,时间久了也难免会心里不舒服,毕竟谁都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干,每天忙着满足朱雄英的需求.这种事情需要保密,虽然物资采购和运输可以安排手下干,但肯定不可能自己完全撒手不管。 所以,有什么大明世界的物品,不是古董却依旧在现代世界有价值,朱雄英觉得可以适当地回馈给沐胜,用来维持双方的利益均衡。 另一个方面则是沐锦月,算算看虽然自己这边从大明世界的三月份中上旬抵达,现在已经是七月初,只有短短不到四个月,但对于现代世界来说,已经过去了三年多的漫长时间,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沐锦月对自己的感情没有改变,两人又是两情相悦,那么长久分离也不是办法。 但这里还有一个心思,那就是穿越者的唯一性,作为穿越者,朱雄英的心里当然希望这世界的所有秘密都只有他自己掌握,任何一个多出来的人都会造成无法预知的风险,所以从本能来讲,朱雄英是排斥其他从现代世界穿越来的人的。 不过,沐锦月显然是一个例外,除了情感上的因素以及对朱雄英的忠诚的爱意,沐锦月从小耳濡目染和经过系统学习所拥有的经济金融知识,以及对货币银行学的专修,显然对朱雄英即将发起的改革有着巨大的帮助.而且有了沐锦月在身边,在现代世界财力雄厚势力庞大的沐胜,就能不断地通过时空虫洞来给大明世界提供物资,并且能做到严格保密,这显然对于大明世界的快速发展是极为有利的。 至于沐锦月的身份,到时候实话实说就好了,就跟朱元璋坦白,这就是“守门之人”的女儿,在那个世界与朱雄英两情相悦,既然感情和利益都摆在这里,想来两个世界的这些关键人物,都会同意这种关系持续下去。 (本章完) ------------ 第212章 工业化的基础 夏末的京城,阳光透过稀疏微敞的云层,洒在这座金粉之城上,微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草木香气,偶尔还传来远处有气无力的蝉鸣。 朱雄英身着锦袍,骑着骏马,在蒋瓛等锦衣卫的护卫下,赶往城外不远处工部军器局的冶铁所。 之所以要去冶铁所,是因为这次长江入海口的洪水肆虐,让他意识到大明现有的土石结构已无法满足抗洪等工程的需要,而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要想富,先修路。修路总不能修土路,修石板路吧? 对于现代基础交通设施来讲,钢筋加上混凝土的结构已经算是标配了,朱雄英深知,要让大明更加强大就必须搞出自己的钢筋混凝土,有这个工业能力才能谈得上建立交通运输网,毕竟大明的经济重心虽然在水网密布的区域,但是有些地方的交通同样不够发达,而且大明的经济想要发展,也不可能一直局限于江南,那么建立自己的陆路交通网络,也是必备的。 混凝土好说,技术难度不高,只是水泥这项科技点的进阶版,最要紧的其实是钢筋,这东西大明是生产不出来的。 不过大明却能生产出大量的铁,所以现在的问题不在于铁产量而在于钢产量,实际上大明的钢铁市场是严重的需求不足继而形成的产能过剩,全国的钢铁产量一年就能满足三到四年的需求,官营铁厂经常开炉一年然后歇三年的样子,而为了避免这种生产周期的浪费,朝廷甚至关闭了一部分官营铁厂,然后把钢铁行业开放给了民间。 之所以以前汉朝搞盐铁专营,现在大明不限制钢铁行业,主要原因还是监管力度的加强以及冶铁技术长期得不到进步,再加上民营铁厂不仅要登记备案接受监管,而且也不能获得品质太好的铁矿石,所以百姓哪怕去冶铁,也不能打造兵器.当然,一般没人干这事,元朝的时候百姓是真的渴望铁器,但现在放开了反而没人太在意了。 然而大明目前还没有冶炼钢材的技术,没有钢材就不可能有钢筋,这让朱雄英倍感焦急,要想让大明拥有这种技术就必须从源头上入手,有铁才有钢,他需要深入研究一下大明的冶铁技术是个什么水平。 而且工业发展方面,重工业也确实比轻工业更难发展,不过好在一开始必须发展的重工业门类也没那么多,只要把煤铁工业发展起来就好。 于是,他决定亲自前往冶铁所考察。 冶铁所位于京城远郊的一座山脚下,四周绿树成荫,环境清幽,还有河流,跟想象中糟糕的环境不太一样,朱雄英到达时,工匠们正在忙碌地工作着,铁锤的敲击声和熔炉的呼呼声交织在一起。 朱雄英和蒋瓛等人下马后,把骑乘的马匹拴在了马桩上,没有过多停留,在来迎接的工部官员的引领下,直接走进了冶铁所。 “院”“所”和“局”这三种子单位,一般都是各部下属的专营产业,以工部为例,因为涉及到的工程和采购的方方面面,所以下面的子单位也很多,有文思院、皮作局、鞍辔局、宝源局、颜料局、军器局、织染所、杂造局、竹木局、柴炭司、铸炮所等等以“院、局、所”命名的子单位,主官一般都是大使,副官则是副使。 这些子单位通常由正八品的大使管理,而这里的“大使”,在明代跟后世的意思完全不一样,指的是子单位的主管官员,通常有正九品和不入流两种。 在冶铁所大使的带领下,朱雄英边走边观察着四周的一切,心中不禁感叹这里的工匠们虽然技艺精湛,但所使用的工具和技术在他看来却十分落后,车床什么肯定是没有的,先进的高炉也没有,都是一堆形状各异的石头炉子。 在一位老工匠的引领下,朱雄英来到了熔炉旁,只见炉火熊熊燃烧着,铁水在炉中翻滚着,发出耀眼的光芒,上面还有人从二层一个类似滑梯的东西,用铲子铲了铁砂往熔炉里面送材料。 “介绍一下吧,这些炉子都叫什么。” “这个是大鉴炉,是以耐高温的牛头石为内壁,用简千石作为炉门。每一百斤铁砂配二百斤煤炭,能出四十斤铁,一炉会下三百斤铁砂和六百斤煤炭。” 朱雄英看了看,这炉子确实够大,配套的就得十来個人忙前忙后,有在上面送料的,还有鼓风的,以及收铁的。 他点点头,又问道:“那上面这个送的料是什么?” “黑沙,就是粗铁矿砂。” 工匠带着他们转向了另一侧稍矮的炉子,介绍道:“这个是熔铁炉,没用牛头石,而是鸡眼砂石、火砖、红砖三层隔热制造的,主要用来生产生铁。” “然后这个是白作炉,是用来炒钢的。” 炒钢法,字面意思看起来好像炒的是钢,实际上还是铁,只不过是把生铁炒成熟铁,早在王莽篡汉之前就有这项工艺了,白作炉的作用就是把生铁加热成半液态,然后工匠对其进行不断的搅拌翻炒,跟锅里炒菜差不多,这样的话,半液态的生铁里面的碳分和杂质就能不断接触空气氧化,也就能得到质量相对好一点的熟铁了,而熟铁一般就用来制作器具从西汉到明初,如今炒钢法经历了上千年的演变,技术可以说是已经趋近于完美了,没有什么太多的改良空间,所以生铁到熟铁这一步,其实大明的工业能力是没问题的。 而跟炒钢法齐名的,还有灌钢法,这个都是写在课本里的,不过朱雄英却并没有见到冶铁所里有什么灌钢法的痕迹,所以忍不住问道:“那现在可还用灌钢法?” 工匠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老匠人回答道:“若不是有紧急任务,肯定是不用团钢的。” 冶铁所的大使咳嗽了一声:“军器局对军械质量有要求,我不让他们用团钢糊弄。” (本章完) ------------ 第213章 大明的技术瓶颈 经过老工匠的一番解释,朱雄英才明白了过来,灌钢法其实是一种取巧的办法,也就是将生铁和炒钢法获取的熟铁再次放到一起去炼,从而获得品质较好的熟铁,甚至是“伪钢”。 说是“伪钢”,是因为灌钢法原理是让生铁里的碳分进入熟铁扩散,跟真正通过锻打来脱碳获得的钢材完全是两码事,沈括《梦溪笔谈》说的很清楚了“世间锻铁所谓钢铁者,用柔铁屈盘之,乃以生铁陷其间,泥封炼之,锻令相入,谓之‘团钢’,亦谓之‘灌钢’.二三炼则生铁自熟,仍是柔铁”。 所以虽然灌钢法弄出来的看起来像是钢,但本质上还是铁,不是钢,适用的情况是需要短时间内大量获取品质更高的铁,用来打造甲胄、兵刃,从而与快速爆兵相匹配。 而数量上的猛增,往往就意味着质量上的严重下滑,用灌钢法获得的铁打造的军械,肯定是没法跟纯手工锻打获得的钢材制作的军械相媲美的,所以话本里常常会出现千锤百炼的宝刀,一刀就把普通腰刀砍断的描述,倒也不算特别夸张到了明朝中叶倭寇作乱的时候,倭寇的武士刀,就经常能做到这种效果,明军的刀在质量上完全无法与倭寇的刀相媲美,因此更多地会采用火铳和狼铣(带枝桠的竹子做成的长矛)来扬长避短。 而出现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就是日本的工匠虽然跟大明的工匠一样缺乏优质铁矿,但他们会把伴生矿石的粉末加入到武士刀里,然后不厌其烦其反复锻打上千次,再进行淬火,成品如果不行,那就继续锻打,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计成本,毕竟在日本武士刀的价格是极其昂贵的,一把好的武士刀更是被争相追捧,可谓是有市无价,而大明的工匠们则必须要考虑成本的问题,因为明军所需要的是成本能够控制的制式装备,是要量产的,而不是个体化定制的优质武器。 “那现在生产军械用的钢材,一般都锻打多少次?”了解了这些情况后,朱雄英问道。 “标准是百炼钢。”冶铁所的大使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非是匠人们不出力,而是锻打费力,加上淬火后也有失败的几率,上头每年都有固定的产出任务,所以委实做不到千炼。” 这么走一圈问一问,基本的情况朱雄英就已经了解了,大明现在的钢铁工业能力怎么说呢,肯定不算差,甚至是世界一流水平,各种类型的铁都能大量生产的同时还能保障基本的质量,但是钢材却由于炉温有限,只能通过人工锻打获取,而且由于各种因素限制,单位钢材的锻打次数还不够多,因此获取的钢材数量和质量都很有限。 “带我去看看仓库。” 当冶铁所的仓库打开的时候,哪怕有心理准备,朱雄英还是觉得场面挺震撼的,一排又一排的仓库里,堆满了数不完的铁锭,既有精铁锭,也有白口铁的铁锭,这些铁锭作为明军的战略储备,完全可以保证在短时间内就能制作出大量的铁质甲胄、兵刃,而不受原材料产出的限制。 “所以现在主要是获取钢材困难,要么手工锻打获取质量相对好的百炼钢,要么用生铁和熟铁混合获取质量相对较差的团钢,没有既能大量产出又能获得优质钢材的法子?” 这种既要又要的办法,显然给工匠们问的有点尴尬,要是有法子不早就用了吗?不过他们肯定不敢顶撞圣孙,所以也只能说没有这种法子。 朱雄英却不气馁,而是看着熊熊燃烧的大鉴炉,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提高炉子的温度?” “试过,用木炭能提高一些,但是很有限,而且木炭比煤炭贵得多,若是加大力度鼓风的话也能提高一些,可鼓风一样受到人力限制造不大。” 提高温度,要么是改动炉子里的燃料,要么就是改动风箱,在宋代以前,华夏冶铁用的燃料基本都是木炭,可随着不断的砍伐,现在木炭的供应量已经严重不足了,对于民间来讲,柴火能凑合用,但工业炼钢显然不能凑合,都得用上好的木炭,上好的木炭也不是说没有,可性价比在哪呢? 费时费力弄出上好的木炭,还得大量供应,这里面的成本是相当巨大的,而如果说增加了这么多成本,能够产出优质钢材倒也能接受,问题是即便用了木炭,也只能增加炉子的温度,但还是达不到能够把铁直接融化成钢水的温度,所以相当于增加了成本却一无所获。 因此,工匠们使用煤炭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毕竟这东西跟木炭相比,开采和处理的成本要低得多,不过煤炭也会带来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能获取的煤炭基本都是高磷高硫的,会导致铁变得非常的脆。 冶铁所的大使带着朱雄英去看了风箱,在大鉴炉的两侧都有,相当于一个小小的隔间,空间非常狭窄,风箱是用一整個大树挖出来的,然后上面用蜡进行密封防止漏风,两个人打着赤膊汗流浃背,正在奋力地鼓风。 这种作业,显然比在厨房做饭给灶台鼓风要累的多,因此哪怕是青壮男子,也干不了多久就要轮换,否则话很容易在高温缺氧的环境下昏厥过去。 而工匠们也告诉朱雄英,人力鼓风比水力的力道要大得多,所以想要提高炉温,鼓风上的改良空间并不大,现在的鼓风器具已经算是很完善的了。 不过朱雄英也没打算在这上面改动,他的思路是燃料。 朱雄英仔细观察着熔炉的结构和操作过程,心中暗暗思索,如果能将焦煤作为燃料引入熔炉中,提高炉温,或许就能冶炼出更纯净的铁水,进而制造出高质量的钢材。 “你们想过用焦煤来炼钢吗?” “焦煤?” 对于这个词汇,军器局冶铁所的工匠们显得很茫然,他们倒是知道煤炭,但焦煤是什么? 朱雄英从外面的垃圾堆里翻出来了焦煤,看着眼前这些烧完后扔掉不用的煤炭,工匠们纷纷蹙起了眉头。 煤炭都烧完了,还有什么用? (本章完) ------------ 第214章 焦煤炼钢法,工匠们的震惊! 夏末的阳光透过云层,斑驳地洒在冶铁所外的空地上,朱雄英手持一块焦黑的煤炭,在众工匠和蒋瓛等人疑惑的目光中,他解释道:“这是焦煤,也就是煤炭经过高温干馏后得到的产物,它的热值比普通的煤炭要高很多,如果用它来作为熔炉的燃料,我有信心可以提高炉温。” 工匠们面面相觑,圣孙说的话他们前半句没太听懂,但是后半句听懂了,不过他们从未听说过煤炭烧完后还有这种用途,更别提实际应用了。 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楚,这位圣孙殿下是有些说法的,既然说了,那不妨信一信。 实际上,焦煤是煤在隔绝空气的条件下,加热到一千度左右,经过干燥、热解、熔融、粘结、固化、收缩等阶段最终制成的,也就是所谓的高温炼焦不过这个过程不复杂,正常使用煤炭也有可能形成当然了,如果大量制取,肯定要通过炭化室,从常温到三百度是煤的干燥脱气,三百度到五百度是半焦形成,五百度到一千度就是焦煤形成了。 朱雄英知道,要想让这些工匠信服,光靠说是不够的,必须付诸实践,于是,他指示工匠们准备一个小型的炉子,打算亲自试验给他们看。 工匠们搬来一个貌似煮饭锅的小炉子,叫做“甑炉”,听工匠说是用来炼白口铁的,这种铁通常都是用来做器具的次要部位。 在工匠们的协助下,甑炉很快准备就绪,朱雄英亲自将焦煤放入炉中,点燃火焰,随着火焰的升腾,炉温迅速上升,比平时使用普通煤炭时更加炽热。 当然不是有人用手摸了,而是里面的铁矿石,明显融化的比平常炼白口铁还要快。 不过,这种小小实验虽然能够证明焦煤对于提高炉温有帮助,但可能是由于炉子太小且鼓风不足的原因,所以铁矿石只融化成了铁水,但并没有融化成钢水。 受到鼓舞的工匠们准备进一步实验,开始将大鉴炉熄火,然后等待冷却后,将里面的煤炭和铁矿石、铁水、炉渣都清理出来,重新用焦煤铺进去,然后开炉炼铁。 这個过程相当漫长,以至于都到了下午才开始。 阳光照射在树梢上,形成一道耀眼的光晕,躲在阴凉处等了好久的工匠们都围在了炼钢炉旁,他们的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但双眼中却难掩期待,有不少人更是紧紧地抿着嘴唇显得很紧张。 随着炉温的逐渐升高,工匠们的脸上开始露出震惊的表情,从来都没有人想过,焦煤蕴含着的力量竟然会比煤炭强这么多,焦煤使得炼钢炉内的火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猛烈,炉火的颜色也变得更加深邃,仿佛蕴含着无穷的能量。 其实,这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情,就像是人类科技的很多进步,原理说穿了都很简单,可这么多年来,就是没人捅破这层窗户纸。 随着炉温的持续升高,工匠们的震惊也越发强烈,他们开始兴奋地交流着,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天哪,这温度……”一位老工匠喃喃自语,他的眼睛紧紧盯着炉内翻滚的火焰,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俺从没见过这么高的温度!”另一位工匠也感叹道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敬畏。 过了很久,炼钢炉的炉门被铁钳子拽着缓缓打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工匠们却不约而同地向前靠近,想要一睹即将出炉的钢水。 炉内的钢水开始缓缓流动,发出耀眼的光芒,工匠们可以清晰地看到钢水的每一个波纹,仿佛它们都在跳动着,就像是有生命一样。 “这焦煤太神了!”一位年轻的工匠激动地喊着。 工匠们的震惊不仅仅是因为焦煤带来的高温,更因为它所带来的可能性,他们都意识到有了这种燃烧能带来更高温度的能源,他们将能够直接获取钢水。 不要小看“直接获取钢水”这六个字的意义,对于重工业来说,这就是跨越式的进步,量产铁和量产钢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这意味着将为大明未来的冶铁业发展开辟新的道路,这是前所未有的。 朱雄英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如果能够大量使用焦煤来炼钢,那么钢材的质量和产量都将得到显著提升。” 工匠们纷纷点头称是,此时他们对朱雄英佩服得五体投地,虽然用焦煤代替煤炭只是一个很小的改动,但效果却是毋庸置疑的,他们这些人在冶铁所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发现焦煤的功效,如今圣孙可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而后,朱雄英又大概提了一下专门弄高温炼焦的炭化室的事情,就离开了冶铁所。 当夕阳的余晖洒满三大殿的重檐庑殿顶,朱雄英踏着长长的宫廊,稳步而回。 朱雄英步履虽稳,但心中却是波澜起伏,今天去冶铁所的行程让他对大明的建设有了更多的想法。 穿过层层宫门,他终于来到了奉天殿,朱元璋还在埋头批阅奏章,听到他的脚步声方才抬起头来。 朱雄英静静地等着,等着批完了奏章。 “皇爷爷,孙儿今日巡视了京城周边工部军器局的冶铁所,有些想法想与皇爷爷商议。”朱雄英躬身行礼后,开门见山地说。 朱元璋把手中的奏章整理好,示意他继续说。 当听到使用焦煤能够获得钢水的时候,朱元璋的眼眸中也闪过了一丝惊讶,朱元璋是带过兵打过仗的,大明可是百战艰辛才得以立国,因此朱元璋非常知兵更知道武器装备对于军队的重要性,而无论是什么武器装备,基础材料都是最重要的,钢不仅能够用来打造甲胄、制造刀枪,还能给火铳和火炮制造炮管,钢这个基础材料的获取进步了,几乎就代表着武器装备的全方位进步。 “除了可以扩大规模设立钢铁厂,孙儿今日看到京城周边地区,觉得还可以在那里建立水泥厂和沥青厂。”朱雄英的声音充满自信,“这样不仅可以为京城的建筑提供必要的材料,还能通过铺路来带动周边的经济发展。” 朱元璋微微皱眉,显然在认真思考这个提议:“这两个厂子,能有何用处?” “皇爷爷,水泥和沥青都是铺路的好材料。” 朱雄英解释道:“水泥可以用来建造更加坚固的房屋和城墙、堤坝,而沥青则可以用来铺设更加平整的道路,方便百姓出行。” 水泥这个没什么好说的,技术含量其实很低,最难攻克的技术难点无非就是两个,第一个需要一千五百度以上高温,这个通过焦煤的制取能够一并解决,第二个则是原料,制作水泥的石灰石和黏土容易得到,但是与火山灰相似的辅料却没那么容易,现代工业体系下,可以用高炉生产的炉渣,这些都是工业副产品,废物利用,所以成本低、来源广泛,但是古代世界显然没有。 不过不要紧,虽然大明没有古罗马那种火山灰作为天然水泥的材料,理论上硬造水泥的话成本很高,但是却有时空虫洞来输入现代世界的技术,只要高炉弄出来,甚至不需要现代高炉,只要有近代钢铁工业的高炉,就足够用了,这样的话作为副产物,水泥的话,不仅造价低,而且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 沥青也同理,都是人类从很早时期就开始采用的了,只不过华夏因为地理条件和物产的原因,没有去点这些科技点,而是更钟爱夯土结构。 考古研究发现,早在公元前一千二百年,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文明就已经开始应用天然沥青,在生产兵器和工具时用沥青作为装饰品,为雕刻物添加颜色,还用来给圣殿浴池和水箱做防水,而沥青是可以从松油和焦油中获取的,只要稍加研究就能搞出来,只不过一开始产量可能比较有限,毕竟大明在这方面的资源还是不算特别得天独厚。 但不管怎样,沥青费点劲,但水泥先搞起来肯定是没问题的。 而且,水泥后续还能弄出混凝土来。 当朱雄英解释完了水泥和沥青的获取原理以及作用以后,朱元璋也有些期待。 朱雄英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而且,孙儿认为,这两个厂子的建立还可以吸引更多的工匠和工人前来,朝廷建立制度进行管理,也算是给工业开个好头。” 朱元璋听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深知自家的大孙不仅有着出色的才智,还有着过人的远见,他点了点头道:“大孙,你的想法很好,咱会派人帮你详细规划,让户部给你拨钱,务必把这两个厂子建好。” “另外,厂子建好以后,先弄一批出来,这样的话,也算是给大臣们打个样。” 朱雄英听后,心中一喜,再次躬身行礼:“是!” “若是皇爷爷有兴趣,到时候用水泥铺一条路,再用石板路来对比;用钢筋和水泥建一截城墙,再用包砖夯土城墙来对比。” (本章完) ------------ 第215章 蓝玉的抉择 就在朱雄英正在筹备大明工业的时候,蓝玉也同时发起了他的行动。 烈日当空,河西走廊的荒漠中,黄沙被烈日晒得滚烫,当过了正午,日头没有那么灼热,沙漠逐渐降温以后,明军开始了行军。 在沙漠里行军有很多讲究,如果太晒的话,人体内的水分和盐分很容易流失,但如果太冷,同样也会对人体造成失温的影响,因此既不能昼伏夜出也不能顶着烈日行军。 在这无垠的黄沙上,得到了命令的明军铁骑,如同遮天蔽日一般,正在迅猛奔驰,扬起的沙尘像是一条黄色的巨龙,在沙漠上翻腾舞动。 凉国公蓝玉骑在一匹黑色的战马上,扎甲外面的红色战袍随风飘扬,为了阻挡风沙灌入口鼻,明军普遍以布来遮盖脸的下半部分,只露出眼睛,他的眼神相当锐利,如同河西走廊上独有的苍鹰,紧盯着远方的目标。 甘肃都督宋晟紧随其后,他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芒,与蓝玉并肩作战多年,他们之间的默契已无需言语。 宋晟是凤阳府定远县人,算是标准的淮西勋贵集团成员,早年随父亲宋朝用、兄长宋国兴前往投奔红巾军,在朱元璋渡江陷采石、太平二地的时候立有战功,后来在进攻集庆路(应天府)的战斗中,宋国兴战死,宋晟于是奉命继承兄长的职位,他的父亲宋朝用攻取宣州以后就因年老请辞,被改授为天宁翼元帅,留居在应天府不再统兵,由于红巾军其实是部曲制度,所以父亲的部众也被宋晟继承,成为了明军里的实权将领之一。 从洪武十二年开始宋晟出镇凉州,讨伐屡次寇边的西番叛乱首领,直抵亦集乃路,斩杀其首领伊苏尔戬等,又擒获北元海道千户也先帖木儿、国公把都剌赤等人,俘获其部属一万八千人,可以说是战功赫赫,而宋晟本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打完这一仗,也会成为陕西行都指挥使司(即统辖甘肃军政民政的军事机构)的主官,凭借着西北军功,日后封侯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蓝玉另一侧的甘肃卫指挥使刘真,相比于宋晟就平庸的多了,实际上在靖难之役里,刘真也确实是个打酱油的角色,基本没给朱棣造成什么威胁,不过作为普通将领而不是一方主将,他还是合格的。 马蹄踏过,沙尘四起,烈日下的荒漠仿佛都被这股铁骑的气势所震撼,变得越发寂静。 不过,明军其实也面临着极大的困境。 刘真首先打破了沉默:“国公,我们已经离开居延海八百里了,但哈密仍然没找到,淡水补给已经所剩无几,现在必须尽快决定是继续前进还是掉头返回。” 是的,距离哈密上千里的肃州卫已经是明军最后的正式补给点,明军在那里最后一次补充了食物,而自从在居延海最后一次大规模补充了淡水后,明军到现在在沙漠里走了八百里都没获得任何补给,哪怕是有压缩饼干作为食物,可士兵和战马总是要喝水的,现在的问题是淡水储备已经来到了一个相当危险的水平,如果不找到新的水源或者尽快返回的话,他们可能不会被饿死但肯定会渴死。 这是一个很艰难的抉择每个人都知道哈密可能离得不远了,他们只是暂时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可是没人敢赌,因为这是两万明军精锐骑兵的命,现在是原路返回的最后机会,再拖两天,再走一段路,哪怕到时候想原路返回,在返回居延海的路上也会渴死很多人马。 要是继续向前,那么还是找不到哈密怎么办?不得不说,肯定是有这种可能性的,毕竟哪怕是现代的旅行者,有地图、卫星定位等种种手段,在西北荒漠里都有可能迷路,更何况这些明军呢?就算他们多次出征塞外,对于长途奔袭有经验,但经验并不代表绝对成功,如果能够代表的话,李广也不会有“迷路侯”的绰号了。 自汉唐以来,大军出塞找不到路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了,能被史书记载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从整体比率上看,长途奔袭顺利找到路的战例真的只是极少数。 捕鱼儿海之战里,天命已经眷顾了蓝玉一次,这次还会眷顾吗? 宋晟眉头紧锁,想了想还是说道:“我们原本的计划是通过绕路北边的沙漠来迷惑兀纳失里,但现在看来,我们可能自己都迷失了方向。我认为,安全起见,我们应该考虑返程。” “返程?” 蓝玉闻言,不禁蹙眉:“那这一路的艰辛岂不是白费了?已经走了这么远,就这样放弃,没有这般道理。” 宋晟叹了口气:“末将知道国公的意思但也得面对现实,现在淡水补给已经所剩无几,前路又未知,冒险前进可能会导致全军陷入困境,到时候茫茫沙漠里,可就真的只能靠杀马喝血来维持了。” “可是。”另一旁的一位将领也有些接受不了,“如果我们现在返程,那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而且,我们如何向朝廷交代?关中劳师动众半年,才准备好了这次远征所需的补给,难道说我们因为迷失方向而半途而废?” 宋晟苦笑道:“交代是必要的,但将士们的生命更为重要。我们不能为了一個可能的胜利,而冒太大的风险。” 宋晟的反对,其实所有人都能理解,因为这次出征的主力,就是宋晟的部下,这些人追随宋晟多年,他当然不忍心让这些儿郎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继续行军。 蓝玉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宋都督说得对,作为将领,我们首先要为将士们的生命负责,但你们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我们不能就这样无功而返。” “而且咱们不是没有退路,也不是只有一条退路,不一定要回居延海待会儿用电台继续发报,去联系从肃州前出的佯动部队,大不了我们向南去找他们。” (本章完) ------------ 第216章 兀纳失里的恐惧 实际上,明军的情况还没有到没得选择的境地,明军是两路出塞,南路共有三万人的步骑兵混合部队沿着丝绸之路故道,从肃州卫前出,他们携带了大量的补给,并且在沿途有水源的地方建立了兵站、寨堡。 南路的明军,一方面是为大明向西域拓展势力建立前进基地,另一方面则是用缓慢的行动来迷惑哈密的兀纳失里,借此掩饰蓝玉这边北路两万精骑绕行沙漠的行动。 至于其他剩下的明军,则留在关中到甘肃之间,负责军需物资的转运工作。 所以,蓝玉哪怕是退兵,也有两个选择,要么原路返回到东方八百里外的居延海,按照骑兵在沙漠戈壁中的行军速度,大约最快也得十天,慢的话要十二天到十三天;要么选择向南,同时通过无线电台通知南路的明军携带补给向北,双方通过派出大量侦查骑兵不断校准位置,最后在中间点汇合,通过合兵一处来缓解北路明军的补给困境。 而第二个选择明显是正路,因为这样就算达不到奇袭的目的,也能合兵一处,五万明军足以横扫西域了,只是达不到战役突然性而已,有可能让敌人跑路,明军扑个空。 蓝玉抬头望向天穹,在这关键时刻,他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决策都可能关乎着全军的生死存亡。 “我们不能盲目冒险,也不能坐以待毙。”蓝玉的声音在风中回荡,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示意队伍暂时停下,明军的士兵们纷纷下马,开始啃起了压缩饼干他们对于这种食物已经有了食用经验,都用唾液一小口一小口地舔舐着。 蓝玉从马背的背囊中掏出一份地图放在马鞍旁,示意几名明军高级将领围过来看,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路线。 “继续派出斥候寻找水源和哈密城的位置大概的方向肯定是没问题的,然后让无线电台联络南路的军队,告诉他们做好汇合的准备,明天再向西走一天,如果前出的斥候(通常会在大军前方上百里的位置)还找不到哈密城,那就选择向南去合兵,在此之前都保持冷静不能让全军陷入恐慌。” 宋晟和刘真相视点头,他们知道作为将领必须为全军的安危负责,在这茫茫沙漠之中,他们必须团结一致才能找到出路,古往今来有太多因为内讧而自乱阵脚的例子了,眼下的处境并非无解,还没到那一步。 而且蓝玉的抉择其实很合理,现在他们已经离开了居延海八百里,他们的斥候已经离开了九百里以上,今天还有半天的行军时间,加上明天就是足足一天半的时间,加上斥候其实是比大军主力的移动速度要快得多的,所以到了明天日落之前,明军斥候距离居延海的距离,就会达到一千里以上,而如果这個距离还找不到哈密城,那确实可以回军或者向南汇合了。 “我打算亲自去统辖斥候部队,带他们找路。” 蓝玉的话语让几名将领怔了怔,不过联想到这位国公在捕鱼儿海之战里一模一样的举动,直接遥控燕王朱棣等多支斥候部队,在没有什么希望的情况下找到了北元朝廷,比起那次的大阵仗,这次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蓝玉转身看向宋晟和刘真,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在我前出期间,宋都督,你负责全军的指挥,刘指挥使,你负责管理辎重,有任何情况,通过无线电台联系我。” 随着蓝玉的话语落下,宋晟和刘真都用力地捶了捶自己的胸甲,现在的行军很艰难,但他们也相信,在蓝玉这位最擅长长途奔袭的一代名将的带领下,他们肯定能复刻捕鱼儿海之战的大捷。 与此同时,哈密城中的气氛非常凝重。 兀纳失里端坐在城主宴会大厅的主位上,他的面容阴沉,眉头紧锁。 身为元威武西宁王出伯的后裔,他身上流淌着察合台系的血脉,曾经在元末以威武王的身份镇守哈密地区,后来又被改封为肃王,然而在北元灭亡之后,他选择拥兵自立,在这西域边陲之地维持着自己的独立王国。 这是明军的第二次来袭了。 洪武十三年,明军逐渐逼近哈密城,兀纳失里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向明朝纳贡称臣,然而他的内心并未真正臣服,十年来,他依旧仗着地处偏远,不断地袭杀从西域来的商队,阻断大明和西域的交通,以此来宣泄他对明朝的不满。 不过,如今被明军支配的恐惧,再次降临到了哈密城中,降临到了他的心头。 此刻,在宴会上,他听说了甘肃方向明军的异常举动,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慌。 因为河西走廊太过漫长和偏远,所以这里的所有信息的交流速度都很慢,这对于交战双方不太公平,准确的说,对于兀纳失里不太公平,因为他没有可以远距离通讯的无线电台。 再加上明军有意地遮蔽了自己的行踪,所以直到现在,兀纳失里才刚刚得知明军从肃州卫出动了三万步骑兵,其中以步兵居多。 这个消息让兀纳失里相当恐慌,他猛地站起,手中的酒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派出侦查骑兵!”他大声命令道“我要知道那些明军在搞什么鬼!” 大厅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他们知道这位曾经的威武王,如今的肃王,内心充满了对明朝的怨恨。 或许对于那些庞大的势力来说,兀纳失里不值一提,但在哈密城里,兀纳失里就是王,就是天,就是一切,他的命令不容置疑,必须立即执行。 于是,哈密城的城门大开,一队队侦查骑兵疾驰而出,向着西南方向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然而他们都忽略了来自东北方的威胁。 天命再次眷顾了蓝玉,经过了一天的前出侦查,明军斥候成功地通过蒙古商人遗留下的宿营地,发现了通往哈密城的踪迹,北路的明军加快了进军的步伐,在三天之后,啃着压缩饼干,扑到了哈密城下。 (本章完) ------------ 第217章 岳山投诚 夜色如墨,星光稀疏。 哈密城外,明军铁骑悄然抵达,他们像是从黑暗中涌出的幽魂,无声无息地在哈密城外数里散开,将城池团团围住。 城墙上,偶尔有巡夜的守军探出头来,却只能看到一片寂静的黑暗。 直到几骑暗哨仓皇奔逃回来,哈密城的守军,才得到了一个五雷轰顶的消息——明军来了! 今晚负责值守的是知院岳山,这是一个蒙古人和汉人混血的后裔,当他站在哈密城头,远望四周,发现踪迹已经暴露了的明军堂而皇之地燃起火把,如同一条连绵不绝的火龙一般把哈密城紧紧包围后,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 作为有着汉人血统的人,他深知明朝的强大,也知道随着北元的覆灭,自己这个元朝册封的“知院”已经毫无意义了。 到了该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岳山回想起这些年在哈密的生活,虽然他在兀纳失里麾下得到了一定的地位和权力,但他始终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外人,与这些蒙古贵族之间总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而现在,看着城外明军的阵势,他意识到哈密城已经被包围得如铁桶一般,兀纳失里已然是穷途末路。 岳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召集自己正在守城的心腹,在城门楼里商讨出路,他的麾下什么人都有,蒙古人、色目人、汉人、畏兀儿人不过都跟随了他很多年,都是可靠的。 在城门楼中,他向自己的心腹们坦言了当前的局势和自己的担忧。 “诸位。”岳山的语气很沉重,“我们已经被明军包围,哈密城破在即,是时候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了。” 岳山环顾四周,看到每個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忧虑的神色,他继续说道:“我认为应该投降明军,明朝是正统,理应归顺况且最重要的是,明军势大,我们抵抗也是徒劳。” 心腹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岳山静静地等待着,直到议论声渐渐平息。 “知院大人。”一位畏兀儿人军官开口,“我们愿意跟随您,您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岳山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些心腹都是可信之人,于是他开始详细部署投降的计划。 很快,岳山便趁着夜色,亲自用绳子从城墙上悄悄垂下,哈密的城池并不算坚固也不高大,虽然在西北很有名,但实际上跟大明那些新建的包砖大城根本比不了,只是一座小土城而已,外墙连砖石都没有,纯夯土结构。 岳山的身影在夜色中迅速消失,不久后便出现在了明军的队伍中。 蓝玉亲自接见了岳山,跟他大概谈了谈投诚的条件,并且问了哈密城里的情况,岳山一一作答,他的情况显然不像是苦肉计,不过蓝玉也没有全信他,只是允诺了官职赏赐,让他速速回去开城门放明军进城。 谈妥了条件的岳山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不过更多的是一种解脱,作为有着汉人血统的人,他还是期待着能够在大明的统治下找到自己的归属感。 不过岳山的出城毕竟耽搁了一阵子时间,哈密城的其他军队也很快反应了过来,所以当明军骑兵抵达城门的时候,只见到了从城门逃出来的一部分岳山部下,并没能趁势夺取城门。 但这不要紧岳山的投降,无疑给了兀纳失里一个沉重的打击。 岳山的投降,更多的是对哈密城中可能投降的人起到的带头作用,以及对于哈密城中情报的泄露,现在明军已经彻底知道了哈密城里有多少居民、士兵、马匹、粮食,明军主将靠着岳山的情报,完全可以做出最合理的决策。 因为哈密城并不坚固,明军也不需要攻城,别说靠着人数能堆死兀纳失里的部下,就是坐等携带着大量补给和攻城器械的南路明军来支援都够了毕竟哈密附近是有水源的,明军的干粮和压缩饼干省着点吃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他们只需要把哈密城团团围住不让兀纳失里突围,那么只要南路明军也到位了,最后等待兀纳失里的,还是必死的结局。 明军长途奔袭的意义,就在于把兀纳失里堵在了城里,让他跑不了,让他以后没法等明军撤军再回来继续占领哈密城。 “岳山这个叛徒!” 兀纳失里怒吼着,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他竟敢背叛本王投靠明朝!” 兀纳失里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显示出他内心的愤怒,他知道岳山的投降意味着哈密城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了,底牌都暴露在了明军面前,明军又占据绝对优势,这仗怎么打? 不过兀纳失里并没有放弃的打算,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暴躁情绪,然后召集了手下的将领准备进行突围他没得选,不突围就是等死,突围了还能东山再起,君不见耶律大石之西辽乎? 总之,树挪死人挪活,没了哈密城不要紧,只要活着,只要还有追随他的部众,他就能在辽阔的西北重新找到落脚地,继续称王称霸,甚至以后重新夺回哈密城,那也是说不定的事情,谁说得准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兀纳失里招来手下将领后,众人议论纷纷。 “必须突围。”兀纳失里的声音打破了大厅中的嘈杂,“岳山的背叛让明军知道了虚实,哈密城守不住,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将领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大厅内鸦雀无声。 突围,这无疑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出路,但面对城外严阵以待的明军,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王上,我们该如何突围?”一位将领打破了沉默,问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 “我们可以利用夜色掩护,分散明军的注意力,然后集中兵力从一个方向突围,同时需要牺牲一部分人作为诱饵,引开明军的主力。” 大厅内再次陷入了沉默,牺牲一部分人,这意味着有些将士将无法与他们一同突围,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趁夜掩护不行.军中夜盲太多了,怕是刚出城就都四处乱窜了,点着火把也费劲。”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哈密军里的绝大部分人营养摄入条件都不如明军,晚上战斗肯定明军更有优势。 嗯,这是废话,现在丝绸之路早都基本断绝了,这里的人穷的叮当响,又种不出来多少菜,食品也很匮乏,要是营养充足到能没有夜盲症才是怪事。 “明日拂晓突围。” 讨论来讨论去,最后还是兀纳失里下了决定,同时他也提了几个突围的部署,让手下的将领去准备。 (本章完) ------------ 第218章 哈密城破,威震西域! 夜色渐渐退去,天边泛起鱼肚白,哈密城在朝霞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孤寂,城下的战斗一触即发。 兀纳失里命令手下将所有多余的马匹、骆驼驱赶出城,一时间,蹄声震天,尘土飞扬。 这些马匹、骆驼疯狂地冲向明军的阵营,明军骑兵虽然训练有素,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得有些慌乱,这招虽然不是田单的“火牛阵”,但起到的效果是差不多的。 然而,蓝玉并非等闲之辈,他迅速调整了战术,命令士兵们保持阵型,不要盲目争抢马匹、骆驼,同时用箭矢和火铳射杀和驱赶这些动物,尽量维持住包围的态势。 明军的将领们其实都很清楚,这是兀纳失里在“投石问路”,他想通过这种手段来判断明军包围圈的薄弱点,如果明军表现出来,那么他肯定会孤注一掷地迅猛冲击。 而城内的兀纳失里眼见马匹、骆驼冲击效果不佳,马上进行了接下来的计划。 ——驱赶城内的妇孺百姓出城。 这招也是蒙古人的老套路了,在一百多年前蒙古人鞭笞世界的时候,就喜欢驱赶敌国的老弱妇孺填壕,用以摧毁守军的士气,现在蒙古人衰落了,就变成了用自己的老弱妇孺去驱赶冲阵,破坏敌人的阵型。 在兀纳失里眼里这些老弱妇孺跟马匹骆驼的唯一区别,就是更能让明军下不去手。 哈密城的城门缓缓打开,一群被驱赶出来的妇孺百姓映入明军的眼帘,她们带着简陋的行囊,脸上写满了无奈和恐惧。 这些妇女们,有的怀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有的紧牵着稚嫩孩童的小手,他们的眼眶红肿,显然早晨已经哭泣了许久,小孩子们不懂事,但感受到了亲人的紧张,有的也跟着嘤嘤哭泣起来。 “娘,我们要去哪里?”一个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问道。 “别怕,娘会保护你的。”一位年轻的母亲强忍着泪水,紧紧搂住自己的孩子。 城门外,明军骑兵列队严阵以待,马刀和长矛在耀日下闪着寒光,士兵们的眼神坚定,上了战场那就都是敌人,他们不会有任何心慈手软。 毕竟,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如果任由这些哈密军驱赶着妇孺冲毁了他们的阵型,那么就相当于纵虎归山,不仅大明付出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成本进行的努力付诸东流,更是让他们的军功泡了汤。 面对这冰冷的阵仗,妇孺们更加惶恐不安。 哈密城头,兀纳失里和他的部下们冷漠地看着这一幕,他们或许有人心中也有愧疚,但对自身生存的渴望已经压倒了一切,现在他们只能选择牺牲这些无辜的百姓.牺牲别人总比牺牲自己要好。 兀纳失里的军队混在人群里,在后面驱赶着老弱妇孺向前,明军毫不手软地开始放箭,喊话驱赶这些妇孺向战场两侧转移,与此同时,兀纳失里也凭借着这些肉盾的掩护,组织兵力进行重点突围。 哈密城的北方,一股骑兵挥舞着刀枪,呐喊着冲出城门,等妇孺行进的差不多了,就在侧后想要突出去,与拦着他们的明军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双方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 而就在城北的明军与兀纳失里派出佯动的突围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的时候,城西的城门轰然打开,兀纳失里亲自带领士兵如潮水般涌出,他们身着铁甲,手持利刃,毫不掩饰地开始了拼死一搏。 明军兵力足够多,是兀纳失里的三倍左右,所以兀纳失里的小花招并没有调动太多的明军,他们阵列严整,面对汹涌而来的敌人并未慌乱。 “放!” 在城西的宋晟骑在战马上,冷静地观察着战局,当进入到射程范围内后,军中的将校们纷纷组织部下开始远程射击。 明军的弓箭手们齐刷刷地拉满了弓弦,一时间,箭矢如飞蝗般射向敌军,同时,携带着火铳的明军士兵,也下马组成了火铳阵列,“砰砰砰”的开火声不绝于耳。 兀纳失里的部下在箭矢和铅弹的阻击下艰难冲锋,不少人受伤倒地,但他们的突围之势并未减弱,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明军大概率不会放过他们这些兀纳失里的亲信,只有冲出重围才有生存的希望。 很快,双方的骑兵阵线如同两股互相席卷而来的潮水一般,恶狠狠地拍在了一起,甚至莫名地让人想起了钱塘江大潮相撞的场景。 双方短兵相接,刀剑交击之声不绝于耳,明军士兵们奋勇杀敌而兀纳失里的部下也毫不示弱,他们拼尽全力试图撕开明军的防线。 可惜,昔日纵横天下的蒙古人现在在着甲率、技战术水平、体能方面,已经开始全面落后于汉人军队,元朝尚且有30%的铁甲着甲率,而兀纳失里的手下撑死了装备20%的铁甲,面对几乎全员披甲(包括扎甲在内的各类铁甲和牛皮甲,牛皮甲通常不计入铁甲着甲率),铁甲达到了五成以上的明军精骑,兀纳失里的手下很快就开始了出现了巨大伤亡。 这是不对等的攻防游戏,蒙古人的马刀砍在明军的甲胄上,可能就是一道白印,但明军的长矛戳在无甲的蒙古人身上,那就是透心凉。 而且双方在战场上表现出来的组织度和杀戮效率也不可同日而语,哈密城里的这些人平常最大的战斗也就是跟沙匪、商队作战,而远征的明军除了参加过捕鱼儿海之战的蓝玉部下,其他甘肃地区的精锐骑兵,也经常在宋晟的带领下跟北方草原上的蒙古人物理交流。 在激烈的战斗中双方都有不少士兵受伤落马倒地,在骑兵交战中,落马的下场通常都是被马蹄践踏,踏碎骨头而死,是非常痛苦的.不过虽然晕开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土地,但却始终无人退缩。 负责城西防守的宋晟挥舞着长矛,亲自冲锋在前,他的勇猛也激励着明军士兵们更加奋力战斗。 战斗持续了数个时辰,兀纳失里的部下虽然勇猛,但在明军的围攻下,还是逐渐败下阵来。 最终,在一声绝望的呐喊中兀纳失里被明军擒获。 此役,明军阵斩前元廷豳王别儿怯帖木儿、国公省阿朵尔只等一千四百余人,俘获包括前元廷肃王兀纳失里、王子别列怯在内共四千七百三十人。 哈密城收复为西域的稳定奠定了基础,而兀纳失里的被擒,也标志着元朝残余势力在西域的彻底覆灭。 没了兀纳失里的阻碍,大明终于可以跟亦力把里(东察合台汗国)直接接触了,而这也意味着大明即将彻底在西域散布作为万里大国的影响力,并且对西北方向的另一个万里大国帖木儿汗国有更多的了解。 (本章完) ------------ 第219章 东察合台汗国的决定 哈密城的沦陷,如同一块巨石落入静谧的湖面,激起的涟漪迅速波及到了远方的东察合台汗国。 要知道,哈密城的西北方就是同样作为独立势力的吐鲁番城,而再往西北就是东察合台汗国的领土了,哈密城与吐鲁番城作为东察合台汗国与大明之间的缓冲地带是非常敏感的,而且距离并不远.明军之所以要绕路奇袭,也是为了防止兀纳失里狗急跳墙向吐鲁番城或东察合台汗国逃窜,跑了再追可就麻烦了。 那么,谁能肯定明军打了哈密城,不会继续打数百里之外畏兀儿人占据的吐鲁番城呢?如果畏兀儿人也战败了,明军的铁骑就将大明的势力范围推向了与东察合台汗国接壤的位置。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越了吐鲁番的沙漠与绿洲,最终落入了位于东察合台汗国的首都别失八里的皇宫之中。 大汗黑的儿火者坐在镶满宝石的宝座上,眼神中闪烁着不安的光芒,在他看来明军的这次远征不仅仅是对哈密的占领,更是对西域各国的一次示威。 实际上,东察合台汗国从建立到鼎盛再到衰落,时间也就是这几十年的事情,它并不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在察合台汗国后期,其政治中心从天山南北转移到了富庶的河中地区,作为地理意义上的世界中心,河中自古以来就是豪杰必争之地,属于中亚般的关中了,是正经的“王霸之基”,谁占据水草丰美农田肥沃的河中,谁就能支配整个中亚乃至西亚。 而察合台汗国分裂以后,坚持蒙古传统的天山蒙古诸部落就扶持拥有黄金家族血统的后人,联合建立了东察合台汗国,最初拥有东起轮台,西到吐鲁番,北到伊塞克湖,南达塔里木盆地的广袤国土。 并且在龙湾之战,也就是朱棣出生的那年,东察合台汗国两次西征,攻克了撒马尔罕彻底占据河中地区,使东察合台汗国的领土向西扩展到了阿富汗的兴都库什山等广大地区。 不过好景不长,由于东察合台汗国是以成吉思汗黄金家族后代为大汗,蒙古诸部落为主体并联合西域其他各族组成的松散的政治联合体,其内部部落组成复杂,矛盾非常的多,大汗是被都格拉特部扶持上位的,因为限制都格拉特部双方爆发了激烈的矛盾,都格拉特部叛乱并杀戮大汗家族成员,因此帖木儿趁机起兵反抗察合台汗后裔对河中地区的统治。 随着帖木儿这个令世人震颤的瘸子的崛起,以及他从河中地区发动的六次东征,东察合台汗国开始由盛转衰,到了黑的儿火者这代大汗的手中,他已经不得不全面依附于帖木儿汗国了,并且将自己年轻貌美的女儿嫁给帖木儿,并且抛弃了长生天信仰,跟随帖木儿汗国完成了全面绿化。 现在夹在大明与帖木儿汗国,这两个当今世界上“唯二”的万里大国中间,若是双方没动作,东察合台汗国还能装装死,现在明军西进,牵扯到的局势可就太过微妙了。 皇宫的烛火摇曳,将大殿内的金碧辉煌染上一层温暖的色彩,黑的儿火者沉思片刻,梳理清楚了自己的思路,被他召见了的儿子沙迷查干和亲信哈马力丁二人也踏入了大殿。 两人见大汗眉头紧锁,显然心中有事,也不敢多言语。 “你们来了。”黑的儿火者沉声说道,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明军的铁蹄已经踏上了我们的边界,这件事情你们应该都听说了。” 沙迷查干年轻气盛,立刻回答道:“父汗,我们必须针锋相对,明军此次行动,显然是想要进一步控制西域,我们不能坐视不理,要是坐视吐鲁番的畏兀儿人被明军击败,接下来明军的目标就是我们了。” 哈马力丁则更加沉稳,他沉思片刻后说道:“大汗,明军此次行动确实不容小觑,但臣以为行动之前还是要深入了解他们的意图,是单纯的领土扩张,还是有其他更深层次的考量?比如.这是以攻为守对付帖木儿?” 哈马力丁的话显然更符合黑的儿火者的心意,他也在考虑这個问题,明军要打到哪里停下?明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对付哈密和吐鲁番,还是对付东察合台汗国,亦或是要与帖木儿汗国开启全面战争? 所有的选项都有可能性,只不过是可能性大小的问题罢了,或许站在上帝视角能看清楚这一切,但对于当局者,尤其是这个夹在两个万里大国之间的黑的儿火者来说,他真的很难判断出大明的意图。 大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黑的儿火者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心中权衡着各种利弊这个决定肯定会影响到整个东察合台汗国的未来,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沙迷查干,你带领三个千户的怯薛军,前往与吐鲁番的边界探查现在的情况;哈马力丁,你去一趟大明,先拿着国书去见明军的主帅,了解他们这次行动的目的,然后如果可以,就去一趟大明的京城,面见大明的洪武皇帝。” 两人齐声应诺,随即转身离去,大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黑的儿火者独自坐在宝座上,在他看来.一场风暴就要来了。 很快,哈马力丁就带着东察合台汗国的使团抵达了哈密,见到了明军的主将,威名在草原上早已流传甚广的蓝玉,而有些出乎他们预料的是,虽然蓝玉并没有做出不继续西进的承诺,但对待他们的态度却并不严苛,而是给了他们写了书信,让他们继续东进前往应天府朝见天子。 蓝玉这么做当然是有自己的考虑的,西域商队这些年来往来关中并不少,所以从军事角度,明军的布置没什么好遮掩的,这样展露出来秀肌肉,反而能够震慑住东察合台汗国。 而跟哈密、吐鲁番这样的小势力不一样,东察合台汗国的体量虽然跟大明没得比,但却是西域第一大国,蓝玉甚至不指望对方能够倒向大明,只要争取东察合台汗国不过度倒向帖木儿汗国,从而助长帖木儿汗国的野心就已经足够了。 毕竟从河中地区来的商人,这些年也带来了帖木儿的消息,这位与朱元璋称得上是同龄人的枭雄,正在用超绝的武力征服西方的一个个国家,建立起了一个完全不逊色于大明的万里大国,甚至隐约间有人将帖木儿与成吉思汗相类比。 这对于大明来说绝不是什么好消息,或许朱雄英能知道蒙古人不会再次崛起到横扫世界的地步了,可这时候的大明上到皇帝下到庶民,可不这么觉得.毕竟,上一个汉人王朝被蒙古人灭亡也就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 (本章完) ------------ 第220章 朱雄英的邀请 初秋的应天府,风清气爽,黄叶飘落。 带领东察合台汗国使团来大明朝贡的哈马力丁和副使斡鲁撒,按照规定住进了大天界寺被教授一些规矩,而使团的大部分成员则去了朝天宫培训礼仪。 有别于京城的日渐繁华,坐落在凤山上的大天界寺独享着难得的宁静,古木参天,青石铺就的小径蜿蜒其中。 哈马力丁起得很早,和同伴漫步在小径上,来到大明的京城这件事让他最近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半是激动半是忐忑,所以不太能睡得踏实,而根据鸿胪寺给他的答复,再过几天他就能觐见洪武帝朱元璋了,哈马力丁的心中很期待,毕竟这将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传奇的皇帝。 其实河中的撒马尔罕他也去过,在他看来,应天府的繁华富庶,甚至比之撒马尔罕犹有过之,再加上沿途经过的整齐的包砖城池,这也让他对大明的国力,有了初步的印象,而如果能见到朱元璋,再将他与帖木儿相对比,那么或许东察合台汗国该如何在两个万里大国之间自处,哈马力丁就会有了自己的答案。 在大天界寺内,哈马力丁仰着头,看着清晨的阳光透过树梢,斑驳地洒在寺庙崭新的建筑上,金黄的秋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伴着僧人的诵经声营造出一种充满了佛家气息的氛围,斡鲁撒在一旁有些不耐烦了。 不过赏景是假,等人却是真,今天哈马力丁起得这么早,其实是在等一个人。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寺庙的宁静,只见一位年轻的公子在侍从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身穿锦衣华服,眉宇间神色有些凝重,哈马力丁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公子,正是他此次前来大明一直听闻却未曾得见的圣孙朱雄英。 哈马力丁赶紧拉着斡鲁撒前去行礼。 朱雄英本来是来大天界寺寻道衍的,不过既然见到了这两位来自东察合台汗国的使者,那倒也不妨聊一聊。 负责翻译的小吏在旁边介绍道:“虞王殿下,这是正使哈马力丁,这是副使斡鲁撒。” 朱雄英微笑着向前迈了一步,开口道:“哈马力丁,远道而来,辛苦你了。” 哈马力丁躬身行礼,用带着异域口音的生硬汉语回答:“圣孙殿下过誉了,能为两国和平交流尽力,是我的荣幸。” 之前介绍过东察合台汗国在政治、经济上的混乱,实际上在文化和语言上也是如此,显然他们不知道秦始皇统一一切到底有多么伟大,或者说知道了也做不到,东察合台汗国境内有突厥人(泛指突厥化的中亚人)、蒙古人、色目人、畏兀儿人、汉人等诸多民族,而主流语言是蒙古语,波斯语和汉语很多人也会讲.总之,一团乱。 朱雄英与哈马力丁寒暄几句,便谈起了之前发生在哈密城的战事以及整个西方的局势,虽然仅仅聊了几句,但哈马力丁听后不禁感叹,这位年轻的圣孙不仅是天潢贵胄,还对国家大事如此上心,对世界的局势也了解的这么透彻,实在是有些令人惊异。 尤其是哈马力丁听到朱雄英认为帖木儿汗国短期内敌人在西方,是西方的拜占庭帝国和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时候,更是悚然一惊没有对于这个世界丰富的认知,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种有见识的话。 “若是大明的贵族都是有这般见识的,怕是事情就麻烦了”哈马力丁暗自思忖。 而后,哈马力丁又提到了明军的军事行动。 朱雄英点了点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兀纳失里咎由自取,天兵惩戒乃是理所应当之事,对于哈密城和吐鲁番城,黑的儿火者大汗是怎么看的?” 哈马力丁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哈密城被攻陷引起了很大的震动,大汗不得不担心大明是否会继续西进,所以派我率领使团前来朝贡,希望能与大明携手,共同维护西域的稳定。” 朱雄英听后,眉头微皱,思索片刻后说道:“西域的稳定对大明也同样重要,我们也不愿看到战火蔓延伤及无辜,具体怎么谈,到时候陛下自然会交由礼部官员与你们协商.我個人想问的是,你的此次来访是否带来了足够的诚意?若是贵国只想试探一下大明的虚实,在大明和帖木儿汗国之间左右逢源,恐怕最后得到的结果是两边都不讨好。” 朱雄英的话语很犀利哈马力丁一时有些不好回答,毕竟说到底,东察合台汗国该如何在两个万里大国之间自处,也不是他能拿定主意的事情。 或者说,谁强就跟随谁,也是一个不错的策略。 当然了,如果一方强大且流露出了要吞并东察合台汗国的意图,那么东察合台汗国必定会与另外一方唇亡齿寒。 但同时哈马力丁也意识到,这位圣孙殿下的话语里流露出来的意思,显然是大明对于帖木儿汗国这个潜在的敌人,是有一定战略考量的。 因此,哈马力丁只能勉力答道:“我们大汗希望能够与大明多多交流,一起维持西域的稳定。” 朱雄英点点头:“不远万里而来,你们的诚意我看在眼里,也相信这次朝贡能给你们和大明之间带来一些好的变化,有空的时候我会将你们的意愿转达给陛下。” 哈马力丁听后,脸上露出了感激之情:“多谢圣孙殿下,您的支持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 “不过,战争可以靠交流来阻止,和平却不是靠交流来维系的。” 朱雄英说了一句饱含深意的话语,经营西域是大明的既定战略,毕竟现在随着北元的彻底解体,北方草原上面的势力在未来的很多年内都不成什么气候了,而帖木儿汗国作为唯一有跟大明相同体量的竞争对手,很显然是一个威胁,而且在历史上也确实做出了万里东征的壮举,只不过随着帖木儿的死亡无疾而终。 但历史线既然已经改变那么哪怕是朱雄英,也不敢确定以后帖木儿汗国和大明以后会不会开战。 不过不管怎么样,哪怕是开战了,也是在西北打,所以东察合台汗国这个中间派就必须要争取,而争取对方的最好办法不是软语相求也不是馈赠金银,而是展示自己的实力。 这种实力不仅仅是武力上的,因为论武力,帖木儿汗国也同样武德充沛,而是一些只有大明有,帖木儿汗国却没有的实力。 毕竟帖木儿汗国和东察合台汗国之间的关系,其实是仇人,帖木儿就是靠着夺取河中地区起家的,并且六次东征,把东察合台汗国打的元气大伤,双方属于是攻守易势。 国与国之间的交往最重要的不是什么民族、信仰,有的时候这些反而会起到负面作用,最重要的,其实就是利益,只有利益才是永恒不变的,朋友随时都可以变。 虽然帖木儿汗国和东察合台汗国都是蒙古人统治,都已经绿化,但从利益角度,其实大明比帖木儿汗国,要更符合东察合台汗国的利益需求,毕竟大明鲸吞掉东察合台汗国的概率,可比帖木儿汗国做出这一举动的概率要低得多。 “如果明日有时间,贵使不妨来看看京城新建的钢筋水泥城墙的抗火炮演示。” (本章完) ------------ 第221章《西凉伎》 朱雄英穿过寺庙的红墙小道,秋天的微风不算冷,吹得人很舒服,最近一切顺利他的心情也跟着如轻风般舒畅起来。 禅房外面的梧桐树叶随风摇曳,斑驳的阳光洒在窗棂上,道衍早已在他的禅房内等候。 “大师,方才与东察合台汗国的使团聊了许多。”朱雄英坐下,抿了口热茶,用手指摩挲着茶盏的边缘,缓缓开口。 道衍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哦?那殿下有何感想?” 朱雄英说道:“若是有机会,真想去看看东察合台汗国乃至帖木儿汗国看看,素闻河中地区乃是霸王之基,昔年耶律楚才随成吉思汗亲征便对此地赞不绝口。” 道衍点了点头道:“他们的风土人情,与我们大明截然不同,甚至与北方草原上的蒙古人都截然不同,察合台系和托雷系的子嗣经过上百年的分居,从信仰到习俗、语言,都早就不是一回事了。” “大师说的是。”朱雄英叹了口气,“只是,我也感觉到了他们话语间的隐忧,东察合台汗国的黑的儿火者大汗虽欲与大明交好,但他们对西方的帖木儿汗国颇为忌惮。” 人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实际上东察合台汗国是真快瘦死了,从堪舆图上看,这是一个千里大国,看着很吓人但人口分布在天山南北的盆地边缘,中间都是沙漠戈壁,根本不能生存,所以人口加起来只有几十万,军队也不到十万。 丢了河中地区,东察合台汗国就等于是丢了关中只剩下陇西和凉州的汉末西凉军,看起来地盘大、军马剽悍,但也只是“看起来”有点吓人,人口和经济完全不足以支撑军备,全靠高比例的征召制度维持.因此,不仅是六次东征把他们彻底打疼的帖木儿汗国令他们恐惧,甚至对于东方草原上对他们最有威胁的瓦剌部,他们也一直提防着。 而大明的问题在于,明军有足足二百多万,数量世界第一,野战部队质量也没的说,但是在西域补给完全跟不上。 因为限制西域的因素在于地理环境,地理环境就决定了这地方种不出多少粮食,也没有多少水草,能够去供养十万乃至数十万的大军长期屯驻在此,而明军如果像这次一样长途跋涉劳师远征,那么投送的兵力极限,也就是五万人出头(只算战兵不算辅兵和民夫)。 所以大明的问题不是没军队,而是不能为在西域对抗帖木儿汗国的军队提供足够的补给,数千里的补给线实在是太要命了,除非修条铁路出来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因此,在西北铁路没有贯通之前,明军是基本不可能投送大量兵力去对抗帖木儿汗国的,投送的兵力超过五万在路上就得饿肚子,长期屯驻的兵力超过八千,超过的士兵就得饿死。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正是因为帖木儿汗国能够延续蒙古帝国驱赶牛羊进行补给的、与明军完全不同的补给方式,因此东察合台汗国很清楚要是帖木儿汗国真的打上门来,大明是保不住他们的,从河西走廊出动的明军哪怕收到消息也需要很长的时间进行整备集结和赶路,到了那时候没准他们都被打灭国了也说不定。 “大师觉得该如何维系西北的局势?” “这世间的纷争,绝大多数都是因利益而起。”道衍淡淡地说道,指了指桌上的茶杯,“只要平衡得当,便能维持长久的和平,就如这杯茶,过热则烫手,过冷则无味,恰到好处的温度,才能品味出茶的真正韵味。大明与东察合台汗国的关系也是如此,既要保持友好,又不可过于亲近,更不能疏远。” 面对这种“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的答案,朱雄英默然片刻:“说重点。” 这次道衍不敢继续装高深了,而是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殿下示之以威是不错的,能够让哈马力丁看到大明的国力,但仅仅是让东察合台汗国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做出不理智的举动还不够,西北的局势,最重要的是在于帖木儿汗国,最好还是能够让帖木儿汗国意识到大明不是他们能够轻易相与的,如此才能维持西北局势有着较长时间的安定,让大明积蓄实力.等到殿下的蒸汽火车和铁轨能够绵延到西北的时候,该考虑如何维持和平的就不是大明了,而是帖木儿汗国,所以现在加大发展工业的力度,才是最重要的,对于当下,无论是东察合台汗国还是帖木儿汗国,都要‘示之以强’。” 朱雄英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帖木儿汗国的使团并非年年来贡,所以如果有需要,大明还是要主动派出使者沟通的。 而按照正常的历史线来看,大明与帖木儿汗国之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缓冲期,帖木儿夺取河中地区后向周边扩张的第一步是六次东征东察合台汗国,而在十年前,把东察合台汗国打服了的帖木儿,就开始掉头向西征服了后世的伊朗和阿富汗地区,并且继成吉思汗后再次征服花剌子模,将富庶的两河流域收入囊中,有了河中与两河地区这两块基业后,从去年开始,帖木儿就开始了对钦察汗国的多次西征,再过几年就将彻底完成对后世亚美尼亚和南高加索地区的统治。 接下来就是占领印度北部,以及西征马穆鲁克王朝,并在安卡拉战役中大败奥斯曼帝国,俘其苏丹即“闪电”巴耶塞特一世,使其帝国疆域成为从印度德里到小亚细亚、美索不达米亚的大帝国,最后才会东征大明。 不过现在帖木儿的版图还没扩张到极盛状态,还在跟钦察汗国拉锯,因此帖木儿肯定也不想两线作战跟大明开战,朱雄英认为外交威慑是有必要的。 这种外交威慑不是示之以弱,求着帖木儿汗国不来东征,不打大明的西北,而是要示之以强,明确警告帖木儿汗国不要试图阻挠大明在西域扩展自己的影响力,强国与强国之间的博弈,比的永远都是“谁更没底气”而不是“谁更有底气”,而裹挟着覆灭北元之威的大明,显然是让帖木儿汗国更没底气的。 毕竟,大明虽然有对于帖木儿汗国插手西北的忧虑,但换到对方的角度想,难道帖木儿汗国就不害怕能够把北元给打崩的明军,联合东察合台汗国给他背后来上一刀吗? 两人又聊了些许时间,直到中午朱雄英才告辞离去。 朱雄英穿过皇宫的重重宫门,他的心情跟着这件事稍微有些沉重了起来,东察合台汗国和帖木儿汗国的事情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 经过宦官的通报后他来到奉天殿,只见朱元璋正在案前批阅奏章,眉头紧锁,显然也是有些事情烦心。 朱元璋抬起头,看到是朱雄英,眉头稍微舒展了些等到他放下笔,朱雄英深吸一口气,上前行礼道:“皇爷爷。” “英儿来了。” 朱雄英将自己与哈马力丁的对话以及自己的思考,详细地告诉了朱元璋,包括哈密城战事后续的影响、东察合台汗国的担忧,以及自己对西域局势的看法。 朱元璋听后,沉思片刻,缓缓开口:“英儿,你的看法很有见地,西域的稳定确实对我们大明至关重要,如今北元已经覆灭,女真人也只有零星逃回了长白山的深山老林里,大明在北方唯一有可能的敌人就是帖木儿.白居易的《西凉伎》听过吗?自从天宝兵戈起,犬戎日夜吞西鄙。凉州陷来四十年,河陇侵将七千里。平时安西万里疆,今日边防在凤翔。” “唐时回鹘故事,听起来不免让人觉得气沮,万里大唐,西疆竟然退到了凤翔,可你换个角度想想,若是没有这西域和河西走廊作为缓冲区,敌人是不是一步就打到关中了?” “英儿,不用太过担心,皇爷爷还活着呢,我大明同样是万里大国,人口六千万,带甲之士二百万能征惯战之将无数,就算是帖木儿倾国来犯,最后也不过是个身死国灭的下场罢了。” 朱元璋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呢,你说用外交来让他们正视大明的实力不要自己做蠢事,也很有必要,对于东察合台汗国,我们要展现出大明的实力也要让他们看到诚意,看到与我们合作的好处。” “皇爷爷所言极是。”朱雄英点头赞同,“孙儿认为,除了明天的钢筋水泥城墙实验,我们也可以邀请哈马力丁等人参观京城的一些新东西,让他们亲眼看看大明的繁荣富强,同时,也可以派遣使团回访东察合台汗国,加深两国之间的了解。” “嗯,明天的事情做的漂亮些,跟使团沟通的事情你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咱还有事,就不陪大孙你去一起看了,后续会安排礼部处理好后续。” 朱元璋颇有些神神秘秘地说着,却没告诉朱雄英他有什么重要事情。 (本章完) ------------ 第222章 令人惊讶的钢筋水泥城墙 皇宫的东侧和京城内城的东侧是基本重叠的,沿着朝阳门出来就是一道长长的皇墙,这道皇墙的作用,是用来遮蔽钟山以及玄武湖,不允许外人进入这两个地方。 因此,皇墙一直延伸到了钟山的边缘,中间共有“红门”和“金门”两个门,以供人车出入,而就在皇墙的边缘,背对着钟山的一侧稍远处,此时又修起了一道新的城墙。 这座城墙看起来很怪异,没有外砖包裹,通体都是灰白色的。 城墙下,不仅有大明五军都督府的勋贵武臣,还有一些工部的文官,以及哈马力丁和斡鲁撒等东察合台汗国的使者们,所有人都翘首以盼,脸上写满了好奇。 对于东察合台汗国使团来说,这次演示将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让他们亲眼目睹大明帝国的真正实力.这些用于攻防的武器和设施,据说都是从未出现过的。 嗯,之所以展示给他们看,当然是因为这已经不是最先进的了,用的其实还是老式的重炮,而且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展示钢筋水泥城墙的防御强度,火炮的露面也只是顺带的,在没有大规模实战之前,新式火炮还是要捂一捂。 随着一阵尖锐的哨声响起,演示正式开始。 朱雄英指着远处的靶标,向哈马力丁介绍道:“先是标靶的试射。” 话音刚落,只见几门老式数千斤的重型火炮在远处轰然发射,炮弹呼啸着飞向平地上的披甲木桩当成的靶标群。 当火炮击中远方的靶标,木桩和甲胄挡者披靡时,哈马力丁和斡鲁撒瞪大了眼睛,他们身后的随从们更是窃窃私语,惊叹声此起彼伏。 显然,东察合台汗国早已经失去了制造火炮的工业能力,对于他们来说,哪怕是这种出产于洪武十五年以前的老式火炮,都已经算是很骇人的战争机器了。 毕竟他们所拥有的最强力的投射武器,也只是窝阔台时代遗留下来早已经衰朽不堪的“回回炮”罢了,到现在能用的也仅有三十多架由上好木料制造成的,其余全都不能用了或许在襄樊攻防战的时候这东西还算先进,但是一百多年过去以后,火炮早已经开始取代配重式投石机的战场地位了。 “长生天在上,这么远的距离,竟然能如此精准地命中目标!”一位还没绿化的使团成员忍不住感叹道。 嗯,其实也没那么精准只不过是事先已经校准好了角度,而且也不是打一个靶子,而是靶群,但在他们眼里已经很准了。 “这火炮的威力真是惊人,恐怕连山石都能轻易击碎。”另一人脸上露出敬畏之色。 “不知道帖木儿汗国那边有没有同样威力的火炮。”这句话就开始用波斯语了。 “应该是有的。” 听着他们的交谈,在一旁懂波斯语的鸿胪寺通译给悄悄翻译了一下,朱雄英听后笑而不语。 帖木儿汗国当然是有火炮的,而且很重视火炮的使用,但火炮技术也就跟大明在洪武十五年之前的水平半斤八两,甚至可能还略逊一筹,而这些年过去大的技术突破肯定是没有的,以大明现代的火炮水平,可以说已经对帖木儿汗国乃至世界上的所有国家都形成代差了,这些国家都知道大明有火炮,但是他们根本就想象不到能够随军野战,并且能覆盖近中远射程的火炮群,能够在大兵团会战中发挥出怎样的威力。 而这次西征,蓝玉并没有携带新式火炮,一方面是北路明军需要快速机动,火炮虽然比以前便携了,但还是需要至少四匹战马拖曳,而且哈密城只是一座小城不需要动用火炮;另一方面就是有这方面考虑,怕这个秘密暴露的太早。 而见识过了明军火炮的威力,让他们有了一個相对清晰的认知以后,就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实验了。 操纵火炮的明军,先是用火炮群轰击一小段外包砖石的夯土城墙,这种城墙的厚度和高度当然跟京城没得比,只是属于大明寻常县城的城墙水平,但放到东察合台汗国,已经算是于阗、阿克苏、喀什等重要城池一个级别的防御水平了。 不出意外,夯土城墙虽然能够抗住火炮的直射,但十轮齐射后,实心炮弹也把外包的砖石轰的七零八落,里面的夯土城墙也出现了凹坑。 而看到了夯土城墙对抗火炮的抵抗能力后,明军开始测试钢筋水泥城墙。 这种测试其实都不是各自防护等级的究极体,理论上,砖石夯土城墙最强悍的肯定就是京城这种用糯米浆和大青砖搭建的,厚厚的城墙根本就不是火炮能够撼动的;钢筋水泥城墙,也同样没有钢筋混凝土城墙结实,但眼下只有水泥没有混凝土,所以还弄不出来。 不过实验意义还是很大的,那就是测试普通城池应对火炮轰击的防护能力。 明军开始展示钢筋水泥城墙的抗火炮能力,同刚才一样,让火炮彻底冷却液以后,他们开始连续发射实心铁弹,每一枚都重重地轰击在钢筋水泥城墙上。 然而,城墙却屹立不倒,只是水泥表面留下了一些浅浅的痕迹,这一幕让哈马力丁和其他使者们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坚固的城墙。 随着演示的继续,当跟砖石夯土城墙同样厚度的钢筋水泥城墙在连续的火炮轰击下依然屹立不倒时,全场的震惊达到了顶点。 哈马力丁和斡鲁撒目不转睛地盯着城墙,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叹,仿佛在这一刻才真正认识到大明的实力。 “这城墙……竟然能抗住如此猛烈的火炮轰击!”哈马力丁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是的,这确实令人难以置信。”斡鲁撒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用波斯语悄声说道,“大明的这些东西,真是超乎我们的想象。” 其他使团成员纷纷点头,在这一刻,他们深刻地感受到了大明实力的强大,对于大明的态度也有了更明显的变化。 这场演示结束后哈马力丁和斡鲁撒等人依然沉浸在震撼之中,过了一会儿,他们才问起这座城墙的原理。 朱雄英微笑着解释道:“这座城墙采用了新型的建筑材料,不仅坚固耐用,而且具有极强的抗火炮、抗砲车能力,这是我们大明在军事上的重要成果,而且在未来的几年内,我们打算在西北乃至整个北方边境上,都用这种材料来建造城池寨堡。” 哈马力丁听后连连点头,感叹道:“大明的技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这样的实力,确实让人信服。” 朱雄英拍了拍哈马力丁的肩膀,说道:“本王其实是希望与东察合台汗国一起来让西域更加稳定的,大明的这些东西,也是为我们之间的合作提供保障。” 哈马力丁敏锐地察觉出了朱雄英话语里别样的意思,心中一动,试探性地问道:“那大明能给我们提供火炮吗?” “你们要火炮怕是无用。” 朱雄英挑了挑眉:“而且火炮制造成本高昂长距离运输更费时费力,我们军中自己都不够用。” 见话语里没说死哈马力丁赶紧说道:“那要是我们愿意出钱呢?这东西守卫城池一定有大用。” 朱雄英沉默了片刻。 “.得加钱。” 很快,朱雄英就给明军里的部分淘汰下来的老旧火炮找到了销路,这倒不是他越权,而是这些东西随着新式火炮产能的提升,确实已经没大用了,保养和制造配套的石弹和实心铁弹还也得耗费资源。 这些基本只能当固定炮台难以快速机动的上千斤重炮,现在在明军这里已经彻底落伍了,而国力日渐衰落的东察合台汗国却非常需要这些武器,他们并不需要火炮随军机动进行野战,只要把火炮放到城头上,对于他们来说,就相当于给自己的安全加了一道保险。 东察合台汗国不是个穷逼国家,他们继承了黄金家族相当一部分的财富,国库里有钱的很,而六次东征他们的帖木儿汗国显然不可能把火炮卖给他们,所以在这个世界上,能卖给他们火炮的卖家只有大明一家。 因此,面对以黄金换火炮还包运费的交易,朱雄英欣然同意了。 ——颇有种阿美21世纪高价卖F16的快感。 “这些火炮一定会保护贵国的安全的。” 哈马力丁深表赞同,他紧紧握住朱雄英的袖子,说道:“是的,大明的实力确实让人信服,我回国以后一定说服大汗年年来贡。” 年年来要饭是吧? 对于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朝贡补贴制度,其实朱雄英觉得是没必要的,不过站在朱元璋的角度来讲,大明花钱了不假,但买的就是个面子,买的就是个万国来朝四夷宾服的爽感,这种情绪价值对于统治者来讲,如果只是花点小钱就能买来,那可太值了。 因此朱雄英也不好多说什么,在没那么必要去动的制度上,倒也不必处处都改革,否则难免落个百日维新的下场。 演示结束后,朱雄英和哈马力丁等人一起走下城墙,这次演示的效果很好,双方的心中都充满了对未来合作的期待,相信在大明能够帮助东察合台汗国保障自身安全,而且没有领土野心的情况下,两国之间的友谊和合作将会更加牢固,东察合台汗国也有望摆脱帖木儿汗国的影响,倒向大明这一边。 毕竟双方都很清楚一个事实,那就是大明很难有意愿和能力去直接统治辽阔的西域,但帖木儿汗国却与之相反。 (本章完) ------------ 第223章 来自郑梦周的求救信 朱雄英觉得他做了一笔不错的买卖,这些可以淘汰的老旧火炮卖上了高价,至于能不能保卫东察合台汗国的安全,他并没有抱以期望,或许吓唬吓唬人可以,真想要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很难。 不管是大明还是帖木儿汗国,如果真的想不计代价覆灭东察合台汗国的话,这些老旧火炮肯定是拦不住的,有句老话叫“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其实脱离原文从另一种角度来理解,那就是在绝对的国力差距面前,任何天堑都不能起到作用,譬如历代王朝统一战争,没见过哪次长江真能拦得住北方的敌人了,亦或者说,在数十万军队面前,哪还有什么所谓不可逾越的大山大河呢? 所以,更多地是卖给东察合台汗国一个心理安慰。 那么对于大明来讲,如果以后真的想要征服西域,这些火炮会成为明军的阻碍吗? 也很难,征服西域的最大阻碍不是东察合台汗国和西域的诸多势力本身,而是明军投送兵力和补给的能力,明军现在攻城手段多样,新式火炮在质量、射程、机动上更是辗轧这些老式火炮,所以谈不上会养虎为患。 总之这次的军售,主要是为了改善两国之间的关系,顺带给东察合台汗国一些保卫自身的信心,处理掉明军淘汰的库存。 至于钢筋水泥城墙的事情,朱雄英说的清楚,这东西是大明要自己用来修筑北部防线的,因此东察合台汗国的使者们都很知趣,知道大明不可能给他们这种技术,所以连问都没问。 而且,闻弦而知雅意,这话不仅仅是说给东察合台汗国说的,东察合台汗国内部一定是有亲帖木儿的势力,因此也是借由其口,让帖木儿知道大明的防御水平,这样双管齐下,既然帖木儿考虑到大明的防御能力,又让其知道明军的强大,帖木儿自然会做出理智的选择。 朱雄英回到了宫中,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朱元璋并不在宫中,于是他又去了文华殿。 “李成桂好大的胆子!” 一靠近文华殿的殿门,朱雄英就听到了朱标罕见的在发火。 朱标是一个情绪非常稳定的人,如果不是遇到了确实很让人生气的事情,那么朱标多半是不会发火的。 见朱雄英来了,前兵部尚书,现太子少保唐铎对着朱标拱了拱手告退,朱标面色稍霁把刚摔在地上的文书捡起来塞回了桌上。 “英儿今天可还顺利?” “顺利。”朱雄英瞥了眼桌子,“父亲何故大动肝火?” 朱标犹豫了刹那,还是抽出奏章递给他:“高丽的事情,郑梦周送来的。” 郑梦周,如今的高丽宰相,状元出身,亦是高丽的儒学宗师,将从元朝传入高丽的程朱理学发扬光大,被誉为“高丽理学之祖”,其思想脉络为朝鲜士林派所传承数百年,是士林派鼻祖,影响极为深远。 郑梦周六次奉旨出使大明,三次到达京城朝见,为大明和高丽之间关系的改善起了很大的作用,在高丽内部,郑梦周作为传统“事大主义”的外交政策奉行者,极力推崇大明的典章制度,正是在郑梦周及其党羽的作用下,原本穿元朝官服的高丽百官改换大明官服,实现了衣冠正朔。 而大明和高丽之间的外交关系,说起来也是纷繁复杂高丽在元朝统治时期,虽然还有国王,但在行政层级上是作为元朝的征东行省存在的,在理论上不是一个独立国家,呃,不过高丽王国并没有因征东行省的设立而消失,行省丞相由高丽国王兼任,自辟官属且财赋不需要上缴,相当于“一个班子两套牌子”,因此征东行省仅在名义上受到元朝的直接管辖,实际上由于历史上高丽国祚悠长,而且蒙古人的统治并没有改变高丽内部的社会结构,还是高丽王国的延续。 在洪武五年之前,大明和高丽的关系很好,这是因为在元末的时候高丽的恭愍王利用红巾军大起义,铲除了国内的亲元派,废征东行省理问所,攻陷了元朝的双城总管府及合兰府,重新宣布独立不过元朝被红巾军折腾的元气大伤,高丽也没好到哪去,北伐的红巾军虽然没把元朝覆灭,但是东入辽东后却差点把高丽给灭了,逼得恭愍王从开京出逃,等到大明把元朝给赶回草原上以后,恭愍王便果断弃元归明,接受明朝册封使用洪武年号,成为明朝的属国。 而从洪武五年开始,大明和高丽的关系开始变差了,这是由于北元尚占据着辽东和草原,大明与高丽之间没有直接的陆地联系,再加上倾向于大明的恭愍王遇弑,在其遇弑后,高丽内部以世家大族为主的亲元派和新兴士大夫为主的亲明派之间的斗争日趋激烈,郑梦周作为亲明派的领袖坚持对明事大,反对通使北元,推动高丽朝廷遣使赴明告哀,又拒绝迎北元使及在高丽百官上北元书签名,由此得罪了权臣李仁任,郑梦周因而被流放,而继任的新王王禑在李仁任的辅佐下,恢复了对北元的宗藩关系。 朱标大概给他讲了讲大明和高丽关系的演进过程,大约是讲累了,喝了口水。 “那现在为何郑梦周要来信求援?李成桂又是怎么回事?” 对于高丽国内的政治演进和斗争,朱雄英确实是知之甚少,朱标的言语很有条理,几段话就给他讲清楚了,但也仅限于洪武五年前后发生的故事,从洪武五年到现在,却并没有说。 “郑梦周和李成桂本是同盟,是一起反对新王王禑同北元结成宗藩关系的,并且两人经常搭档出征两年的时候因为在辽东剿灭女真人的事情,咱们顺手把偷偷拓展边界的高丽人也给打了,当时王禑决定出兵进攻辽东,任用的就是李成桂作为主帅,而李成桂行军至鸭绿江中威化岛时抗命回师,攻入开京废了王禑,李成桂与郑梦周一起拥立高丽神宗七世孙王瑶继位,是为恭让王,一文一武共同掌控了高丽的朝政。” 实际上,受到程朱理学影响的高丽新兴士大夫是反对两端外交,根据“事大主义”主张一心事明的,对内这些“亲明派”则是批判世家大族的土地兼并,主张实行田制改革废除私田、农庄。 而新兴士大夫作为不容忽视的政治势力,又跟在高丽军界内部,在同北元和倭寇的战争中脱颖而出的名将李成桂相结合,二者联手,才逐渐形成能够左右高丽国运的联盟。 但如今掌权了,李成桂手里有兵,却是不愿意跟郑梦周一起分享权力,逐渐有了黄袍加身的野心。 正因如此,子弟都在大明国子监留学,而且二十年来都是坚定的亲明派的高丽宰相郑梦周,才会紧急向大明发出私人信件求救。 郑梦周在大明这里的地位很高,在朱元璋这里都是挂了号的,所以信件第一时间就由通政司交到了文华殿给太子朱标过目。 “高丽局势竟真到了这般危如累卵的境地。” 当看到郑梦周请求派遣恭让王世子王奭来大明朝贡,借此保护恭让王血脉,以图日后李成桂篡国以后用以复国的时候,朱雄英也完全明白了朱标为什么这么气愤了。 李成桂的举动可以说直接触犯了大明的利益,大明需要的是一個恭顺稳定的高丽作为征日的后勤基地,而李成桂不是一个愿意屈从于大明的人,对于大明来讲,高丽内部以郑梦周为首的亲明士大夫,显然也比李成桂这样的武夫更容易控制。 朱雄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信件,眉宇间流露出深思之色,高丽的位置很重要,高丽和东察合台汗国的地缘价值其实是差不多的,东察合台汗国是帖木儿汗国与大明之间的跳板,高丽则是日本与大明之间的跳板,具体被谁控制,完全取决于谁的实力更强。 所以高丽局势的动荡不仅关乎其自身的命运,更牵动着大明的神经,一个稳定而忠诚的高丽,对于大明日后的战略布局至关重要。 “父亲,此事确实棘手。”朱雄英缓缓开口,声音中透露出不符合他年龄的沉稳,“李成桂的野心已然昭然若揭,而我们不能坐视高丽落入一个不受控制的人手中。” 朱标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这个儿子虽然年纪尚轻,但已经展现出了不俗的政治眼光和判断力。 “英儿,你以为我们该如何应对?”朱标问道。 方才朱标其实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但正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大明当然有派兵征伐高丽的能力,但有能力也不代表要毫无节制的滥用,跟有钱不代表要乱花是一个道理。 可李成桂不是一个能够轻易震慑住的人,作为高丽名将,李成桂的军事生涯履历非常辉煌,先后击败过红巾军、元军、日军,哪怕不如大明的这些一流将领,也绝对不是不知兵的草包,再加上高丽作为元朝的养马地,在这时候有一个很反常识的情况,那就是高丽的骑兵比例很高,而且质量也不低,跟刚刚开国二十多年的大明一样,军中的将校普遍经历过元末乱世的战争有着丰富的战争经验,各方面都处于巅峰状态,跟后世被日本人、女真人随便拿捏的朝鲜王国还真不一样。 朱雄英沉思片刻,道:“我以为应当先稳住郑梦周的地位,给予明确的支持,确保他在高丽内部的地位不动摇,同时也需要对李成桂施加一定的压力,让他知道大明的态度。” “具体该如何做呢?”朱标追问道,而这就有一些考校的意味了。 “可以派遣使节前往高丽,明确表达我们对郑梦周的支持,给予李成桂和郑梦周相同的赏赐,并暗示如果李成桂轻举妄动,大明将不会坐视不理。” 大明对于高丽的影响力,显然比之前基本没有接触的东察合台汗国要深的多,李成桂在两年前拒绝进攻辽东,来了一出高丽版的“陈桥兵变”,其人显然也是清楚大明的实力的,因此在这种双方都算知根知底的情况下,大明的威慑是相当有力度的。 朱雄英建议道:“同时,我们也可以考虑在军事上给予一定的支持,比如派遣少量精锐的军事顾问前往高丽,协助郑梦周稳定局势,郑梦周这一派手里不是说也是有兵的吗?虽然没有李成桂多,但总归也是有的。” 军事顾问这个词顾名思义,显然不难理解。 朱标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朱雄英的建议在他看来虽然有些地方还有小瑕疵,但确实是一个可行的方案,这样既能够表达大明对高丽局势的关切,又能够避免直接卷入高丽的内乱之中。 毕竟对于大明来说,需要布局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国内的事情也千头万绪,如果能够不打仗,那自然是最好的,省钱省人。 当然了,要是李成桂不识抬举,非要跟大明来硬的,那大明也只能让他见识见识谁是老子了。 “我会尽快安排礼部,准备使节前往高丽,同时与五军都督府商议派遣军事顾问的事宜。” 朱雄英听后,心中松了一口气,自己的建议得到了朱标的认可,也意味着他对于大明的外交,也有了更深的影响,当这种影响成为习惯且他的建议能够妥善处理好这些外交问题的时候,他在这方面的地位自然就会跟现在不一样了。 如此一来,类似于东察合台汗国和高丽王国的这种外交事件经历的多了,以后有什么事情,朱元璋和朱标也会考虑他的意见,他能发挥的作用,也就不仅仅局限于商业、工业这些经济建设的领域,而是能够在政治外交领域也发挥一些作用。 而就在这时,马三保忽然匆匆赶来文华殿,显然他也是找了朱雄英一圈。 “殿下,陛下有请。” (本章完) ------------ 第224章 幼军初立(八千字大章) 奉天殿内。 朱元璋今天罕见的没有批奏章,而是久违地穿上了一身甲胄。 这是一幅很破的甲胄了,宋代样式的扎甲,裙甲是红色的,甲叶上有着刀剑划过的痕迹,甚至还有不少甲叶已经有了孔洞,显然被弓弩的箭矢所射穿过。 不过,这副扎甲串联甲叶的线都是新的,而且并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生锈,显然得到了很好的保养。 见到朱标和朱雄英进来,朱元璋摘下了兜鍪,露出那张饱经沧桑却依旧威严的脸庞。 朱标一眼望去,顿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父皇。 这副甲胄他是知道的,一直被挂在华盖殿里,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朱元璋没有哪次在换衣服参加各种仪式的时候,选择去穿上它。 实际上,对于皇帝来讲,如果不是到了御驾亲征,或者是检阅献俘仪式的时候,是不会穿甲胄的。 可这两种情况,都太过罕见了。 要让朱元璋御驾亲征,那得是什么敌人?三体人降临了? 开玩笑,当年北伐元朝的时候朱元璋都没御驾亲征,现在太平天子当了这么多年了,更不可能有这种举动了,除非是被敌人打到了京城。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大明或许有无法完全征服的敌人,但绝对不存在有能够征服大明的敌人。 朱元璋不再亲自上阵,最大的原因其实就是“如无必要,不起兵戈”。 很多人不了解老朱,老朱从表面上看是一个相当复杂的人,他既可以杀伐决断,问人九族多否,也可以表现得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和平主义者。 比如在当年郑梦周来朝的时候,朱元璋就明确说过“昔日好谎的君王如隋炀帝者,欲广土地,枉兴兵革,教后世笑坏他。曩者中国历代,数曾统驭,然兴彼当时之人,皆有始有终,得失载于方册,朕所见焉。所以前者命绝往来,使自为声教,以妥三韩”。 大概意思就是以前广神想要开疆扩土被后世笑了好几百年,以前华夏想要统治你们这片土地的也有,但最后都没能成,这事情咱在史书上都看见过,所以你们自己管好你们三韩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暗示大明没有如同大隋一般入侵他们的意图。 但抛开种种表象,其实朱元璋所有行为都有一个根本目的,那就是维持大明这個以农业为基础的社会的稳定,不让内外部的势力对其破坏,继而平稳有序地将皇位传给子孙后代。 从这个根本目的来看,就能完全理解朱元璋为什么要兴起大案,为什么要屠戮功臣,为什么要设立不征之国了。 只不过,现在这些情况跟朱雄英所知的历史线相比都有了一些变化。 譬如对于这些外国的态度,如果战争有利于维持大明社会的稳定,那么朱元璋是不会拒绝的。 而献俘仪式,可能跟很多人印象中不同,洪武朝还真没搞过,“唯二”的两次机会,就是洪武三年和洪武四年的两次战争,洪武三年那次是李文忠被授为征虏左副将军,与大将军徐达分道北征,李文忠率兵奇袭元朝都城安昌,俘虏了元昭宗的皇子买的里八刺等八万余人,元昭宗带着数十骑仓皇北逃,幸免于难。 安昌大捷后,李文忠班师回朝,朱元璋亲临奉天门迎接,按照大明的礼仪制度是要搞一次献俘仪式的,但礼部把一切都准备好了,老朱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不仅拒绝了献俘,而且还把买的里八刺封为崇礼侯,嗯,跟什么安乐公、归命侯差不多的意思。 而洪武四年就是征蜀之战了,朱元璋命汤和为东路军主帅,廖永忠等率领京卫、荆襄水师由瞿塘峡直趋重庆进攻巴地,傅友德为北路军主帅统率河南、陕西步骑兵,由关中进入汉中攻打蜀地.征蜀之战非常顺利,明军两路势如破竹,明升反绑双手用马车载着棺材去投降,汤和与廖永忠秉承朱元璋旨意对其加以抚慰并将其押往京城。 当时礼部的建议是“皇帝御临奉天殿,明升等俯伏待罪于午门外,有关官员宣读赦免诏令,如孟昶降宋故事”,而朱元璋则是批复“明升年幼弱小,凡事听由臣下,与孟昶不同,所以应当免去他伏地上奏待罪之仪”,直接封明升为归义侯,洪武五年随着大明与高丽关系的改善,明升、陈理一行二十七人被朱元璋扔到了高丽,让高丽的恭愍王监管了。 总之,朱标从记事起,就没见到过父皇穿甲胄的模样,更别提这副甲胄如此古旧,却明显异常的“珍贵”。 “父皇,这……”朱标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惊讶。 朱元璋微微一笑,手指轻轻抚过甲胄上的痕迹,仿佛在回忆着久远的往事。 他缓缓开口道:“这副甲胄,是咱在年轻时征战四方时所穿,你看到的这些刀剑痕迹、箭孔,都是当年战场上的印记,你们可知这副甲胄是怎么来的?” 朱标、朱雄英皆是摇头,他们哪知道怎么来的,这件事情朱元璋不说,估计没几个人知道。 “当年天下大乱,义军蜂起,元朝丞相脱脱亲率大军数十万南征,脱脱用也速的计策,以‘回回炮’围了徐州昼夜不息地砸城,徐州城破后直接屠了徐州改名武安州,以白起人屠之名震慑人心,当时徐州义军领袖彭大、赵均用率残部逃来濠州,这两位兵多,濠州城内的几位元帅被迫依附于他们,咱的义父郭子兴元帅与彭大亲厚,被赵均用掳去押在地窖里生死不知,整个郭家乱成一团,部曲都要树倒猢狲散了,当时咱去求彭大出头,彭大见咱仗义,给了咱这副缴获来的甲胄,咱就是穿着这副甲胄,提着长矛去救郭元帅。” 这段历史,还在朱元璋返乡募兵之前,淮西二十四将里的很多人甚至都没有追随朱元璋,所以这副甲胄的由来,可谓是鲜为人知。 朱元璋顿了顿,继续说道:“每一次生死较量,它都与咱一道,挡了不少知道多少明枪暗箭,如今咱老了,这甲胄就给你了。” 说着,朱元璋让宦官帮他把扎甲的系带给解开,把朱标按在了小凳上,给他穿上。 朱标穿着有些不太合身,撑着甲胄显得略有臃肿,朱标其实不胖,就是长期坐着导致肚子有些大,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等以后,就由你传给英儿了。” 朱标心中一颤,连忙道:“是,父皇。” 说到这里,朱元璋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慨,他看向朱标和朱雄英,语气变得坚定:“咱希望你们能够记住,这副甲胄代表的东西创业艰难,守成也不易。” 朱标和朱雄英听着他的话,心中充满了敬意,大明能有今天,是离不开朱元璋从一介小卒披坚执锐,一路浴血拼杀的。 这副甲胄不仅仅是一件防具,更是一段历史的见证。 他们默默地点头,都希望将这份荣耀传承下去。 朱元璋走到朱雄英面前,说道:“英儿,咱已经在府军前卫筹备好了设立幼军的事宜,伱和在京的十岁以上的皇孙们,都将去那里接受军事训练。” 这件事情不是突然通知,而是之前已经有了风声,所以朱雄英并没有对此太过惊讶,他惊讶的是竟然所有十岁以上的皇孙都要去,而太子和年纪较长的藩王,其实长子和次子的年龄基本都是十岁以上了,普遍在十岁到十五岁之间,正是活泼好动的少年时期,让这些皇孙去接受军事训练,可以说是要遭老罪了。 朱标闻言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其实朱元璋是不希望自己的孙辈都成为武夫的,所以之前强迫他们入大本堂读书居多,但没有强迫进行军事教育,也有避免以后培养出的藩王军事能力太强导致强枝弱干的事情发生,所以朱标是真的没想到有朝一日,父皇会如此认真地让皇孙们接受军事训练。 “在幼军中,你们都将被视为普通士卒。”朱元璋继续说道,“不要有任何优待的幻想,也不是让你们去作威作福指挥人的,每个人都要从最基础的训练开始,学会如何成为一个真正能上战场的战士。” 朱雄英听后,心头涌起一股热血,他很清楚这是皇爷爷对他的期望,也是对他的考验,朱雄英深吸一口气,坚定地点了点头。 “孙儿明白,定不负皇爷爷所望。”朱雄英说道,声音充满了决心。 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些皇孙们将会是未来大明的中流砥柱,他们的成长历练,对于大明来讲还是很重要的。 朱雄英告退出去,接着,朱标又向朱元璋单独汇报了高丽的事情。 等朱标回到东宫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吕氏在东宫的小厨房给他弄了点吃的作为加餐,一般来讲民间的普通百姓是没有这个条件的,到了晚上饿了最多灌一肚子水睡觉,不过随着承平日久,经济条件逐渐改善,很多稍有家资的家庭都有了晚上加餐的习惯。 朱标与吕氏对面而坐,桌上的佳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朱标看着吕氏轻声说道:“有件事情要告诉你,父皇决定在府军前卫设立幼军,要求十二岁以上的在京皇孙都去参加军事训练,允炆也包括在内。” 吕氏闻言一愣,随即秀眉紧蹙:“允炆身体单薄,怎能经得起这般折腾?能不能跟陛下说说,让允炆免了?” 她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忧虑,朱标握住吕氏的手,安慰道:“别担心,幼军里都是孩子,训练强度不会太高的。允炆去锻炼一下身体,也未尝不是好事。” 吕氏轻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但心中的担忧却始终难以消散。 夜幕降临,吕氏独自回到房中,她的心中充满了不安。 她坐在床边,一想到朱允炆那单薄的身子,满脑子就都是胡思乱想,他在严酷的军事训练中会不会受伤?会不会被人欺负?甚至要是有更坏的事情发生怎么办? 想着想着,竟是无声地掉了几滴泪下来。 就在这时,朱允炆从大本堂回来,看到母亲在哭泣,他慌忙上前询问:“娘,你怎么了?” 吕氏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朱允炆的头,泪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朱允炆心中一慌,急切地问:“娘,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呀!” 吕氏抽泣着将事情告诉了朱允炆,听完母亲的话,朱允炆挺直了胸膛,说道:“娘,你放心吧,我会好好表现的,不会让你失望的。” 然而,吕氏却只是默默地抹泪。 过了半晌,她才压低声音说道:“允炆,你不知道,军队都是那些勋贵武臣们的地盘,我怕你去了会受欺负,会有人害你。” 朱允炆听了以后打了个寒噤,但还是撑着胆子道:“娘,我是皇孙,不会的。” 不过,嘴上不害怕,心里却非是如此,次日一早,朱允炆是顶着一双熊猫眼起来的。 东华门外。 清晨的阳光透过云层,柔和地洒在东华门城楼的金顶上,闪烁着暖光。 朱雄英离得近,到的也早,盯着“东华门”的牌匾出神。 “大哥。”朱允熥忍不住问道“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也不知东华门外状元唱名是个什么场景。” 这时候,身后有人说道:“好教大哥知道,韩琦此言乃是野史。” 所谓“东华门外状元唱名”,最出名的倒不是字面意思,而是当年北宋时韩琦整顿军务拿狄青手下焦用开刀,狄青向韩琦求情,说焦用有军功是好男儿,韩琦反唇相讥“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方是好男儿”,随后就杀了焦用。 宋代跟明代,东华门都是皇城的东门,只不过在宋代,东华门外是整个开封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每次殿试结束后,朝廷会在东华门报出新科状元、榜眼、探花的名字,即“临轩唱名”,在韩琦看来,只有通过科举考试制度出来的读书人才是国家的栋梁,言外之意就是你们这些贼配军算什么人才? 朱雄英回头一看,是燕王家的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朱高炽能来他是没想到的,因为朱高炽有先天跛足,身材又从小肥胖,其实不太适合军事训练,而朱高煦就是另一个极端了,朱雄英不太清楚这小子是吃什么长大的,但是十岁长得跟他差不多高这事就真离谱。 朱雄英的身高放到现代世界都算挺高的了,在大明世界因为营养的原因,百姓的平均身高比现代世界是要更矮的,虽然皇室成员基本上可以保证充足的营养摄入,可凭啥一个十岁小孩能长到一米八啊?而且朱高煦还不是竹竿身材,而是一身极其夸张的肌肉。 朱雄英思考了刹那,也只能归结为天赋异禀,实际上,他能很明显的看出来,军事训练这件事今天到场的就属朱高煦最兴奋。 “确实是野史,所以非是东华门外出来的,也不能说就不是好男儿。” 朱允炆这时候在几个宦官的跟随下走了过来,似是也想搭话,但仰望了一下比他高了快两头的朱雄英和朱高煦,最后啥都没说。 很快,皇孙们便集合整齐了。 老大太子家的朱雄英、朱允炆、朱允熥,老二秦王家的朱尚炳,老三晋王家的朱济熺,老四燕王家的朱高炽、朱高煦,老五周王家的朱有燉,一共是八名皇孙,今日就要前往府军前卫报到,开始他们的军事训练。 当他们坐着马车抵达城外府军前卫的驻地时,只见广阔的校场上已经聚集了许多少年,这些人要么是勋贵家的孩子,要么是直隶良家子出身,他们或站或坐,有的在整理装备,有的在互相交流。 几名皇孙的到来,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他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想要看看这些出身皇室的少年们会有怎样的表现。 朱雄英并未因众人的目光而感到紧张,而是带头走到了迎接他们的军官面前。 来迎接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景隆。 但李景隆年纪大了,肯定不可能跟他们这些少年一起训练,而是来当教官的。 李景隆冲朱雄英挤了挤眼睛,然后带他去见府军前卫的将领。 为了幼军的事情,府军前卫已经经过了一轮大换血,很快他们就见到了现在府军前卫的指挥官们。 府军前卫的指挥使是驸马都尉梅殷,此人长着张国字脸,身材高大神情严肃,按照辈分来讲,是众人的大姑父,他娶了朱元璋嫡长女宁国公主为妻,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处事老成谨慎,不仅是明初的一代儒宗,而且还精于骑射通晓兵事,可以说是老朱最喜欢的女婿了,基本上是拿他当半个亲儿子看的,有什么露脸的事情,比如当学政主持考试、检阅军队,都会优先考虑让梅殷去露脸。 而府军前卫的指挥同知则是平安,平安是朱元璋的义子,也算是半个亲儿子,其人满脸络腮胡,身材高大,据说力大无穷临阵喜欢挥舞数十斤的浑铁枪厮杀,锐不可当,小名保儿。 嗯,老朱一共收养过二十余人为义子,他将这些义子扶养成人后,便命偕诸将分守诸路,而起的小名也基本都是一言难尽的水平,比如平安叫保儿,沐英叫周舍,徐司马叫马儿听起来很奇怪是不是? 其实这些名字跟元末华夏的胡风流俗有着很大关系,譬如“保儿”就跟王保保的“保保”是类似的意思,田艺蘅在《留青日札》就有记载“今人呼其子曰保保,或曰阿保,保儿,有保抱护恤之意”,属于是对少年的爱称。 而“舍”是元代男性用来恭维对方的常用的两个称呼,“舍”是“舍人”的省称,除了作官职名称外,还是宋代民间对官员子弟的称呼,类似于现代世界的“少”,譬如很多男性的同学朋友之间会开玩笑,戏称对方为“某少”,实际上与家境很多时候没什么关系,在元代不仅官员亲属,即使平民子弟也可以被恭维作“舍”,这类风气在元末极盛,朱元璋收养的孤儿中,就有不少以“舍”为名。 而派梅殷和平安这两个都属于半个亲儿子的人来府军前卫,其实朱元璋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两人的性格、能力,也正好能形成搭配,梅殷负责抓总,平安负责具体训练。 梅殷和平安站在校场的高台上,目光如炬地扫视着下方的皇孙们。 梅殷的脸上带着一丝和蔼的微笑,但眼中流露出的严肃神情却不容小觑,他开口道:“今日你们来到府军前卫,意味着你们将开始一段不同的历练。这里,没有皇室的尊荣,没有身份的贵贱,只有士兵与军官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梅殷得到了稀稀拉拉、声音高低不一的回应,不过他并不生气,而是对着平安稍稍抬首。 坏人有平安来当,相信皇孙们会有一段难忘的时光了。 平安走上前一步,他的声音如同雷鸣一般震撼人心:“很好!记住,在战场上,敌人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手下留情。所以,你们必须自己变得足够强!现在,跟幼军的其他士兵一起去做基本检验!” 基本检验,其实就是武举的那些内容,武举制度创始于唐代武则天时期,历经唐宋,元朝时期没有实施武举,到了明初才恢复,而不同朝代对武举的考核内容有所不同,唐朝武举考核内容有马射、步射、马槊、负重、摔跤,宋代武举考核内容还加了兵法,而明代武举则是先考兵法后考体能武艺。 不过考虑到幼军都是少年,所以没给他们整太难的项目,基本检验一共就三项,分别是掇石、跑步、拉弓。 掇石就是举石锁,石锁武举里分为二百斤、二百五十斤、三百斤共三个等级,要求是“掇石必去地一尺”,也就是把石锁提起来一尺,看起来不难,但事实上对腿力、腰力、臂力、指力的要求极高,因为你完全可以把这个场景想象为用手指抠着装满了重物的小冰箱外侧,然后给它举起来.不过少年们肯定不会去弄这么难的,而是分为了五十斤、七十斤、一百斤三个类型的石锁,毕竟太沉重的石锁,以这些十几岁少年的臂力,绝大多数人是举不起来的。 “第一项就是举石锁”朱允炆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他的眼神在五十斤和七十斤的石锁之间徘徊,显然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把五十斤的举起来。 朱雄英站在一旁,看着那些石锁并没有说话,但身上散发出的自信让周围的人都不禁多看了几眼。 朱允熥凑到他身边,低声问道:“大哥,你觉得你能举多重?” 朱雄英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地说:“尽力而为吧。” 周围的少年们开始讨论起来,有的人担心自己举不起来会被嘲笑,有的人则跃跃欲试想要展现自己的力量。 朱高煦站在人群中,一脸不屑地看着那些石锁,仿佛在他眼里这些重量根本不值一提。 梅殷和平安站在高台上也悄声讨论了几句。 “准备!”不需要扩音喇叭,平安的声音如同雷鸣一般响起,镇住了场中的议论声。 少年们立刻安静下来,整齐地站好队伍,等待着测试的开始。 平安一声令下,少年们纷纷走向摆放在场边的石锁,朱雄英第一个走上前去,他选择了七十斤的石锁,深吸一口气,稳稳地举过了一尺,他的动作流畅而有力,显然还留有余力,赢得了在场众人的喝彩。 别说七十斤,就是一百七十斤他都能举起来,不过朱雄英很清楚,让他们先当普通士兵肯定是第一步,个人的体能和武艺绝对不是最重要的表现因素,这些东西拉满了也只是一员猛将而已,组织能力、领导能力、指挥能力这些才是最重要的。 朱允炆看到朱雄英轻松的表现,心中不禁有些紧张,他犹豫了片刻,最终选择了五十斤的石锁,朱允炆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将石锁举了起来,虽然手一直在抖,动作有些僵硬,但还是举了起来。 其他少年们也纷纷尝试举起石锁,有的成功有的失败,朱高煦是最夸张的,三个手指单手把石锁给抠了起来嗯,动作不规范,成绩不合格。 举石锁测试结束后,紧接着是跑步测试,以检验体能和耐力,在校场上划定了一条长一千步的跑道,要求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往返跑。 随着一声令下,少年们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朱雄英一如既往地稳健,他保持着均匀的速度带着弟弟们跑,而朱高煦则是全力冲刺,他的速度之快让人惊叹不已,很快就遥遥领先,第一个冲过了终点,而朱高炽则是只能无奈地落在最后面,慢腾腾地挪动着,他实在是不良于行,朱雄英向梅殷说明了,但是朱高炽自己反而要坚持完成测试,也只能由着他了。 至于最后一项拉弓射箭,虽然只是最轻的步弓,而且靶子距离只有二十五步远,但没用过弓箭的朱高炽、朱允炆等人,拉开都费劲,更别说射到靶子上了。 朱雄英这次稍稍露了一手,十发全中靶心,比朱高煦射的还要准。 其实一开始梅殷是打算稍稍变革让他们用火铳的,后来怕炸膛出人命,他也担待不起,所以就沿用弓箭了。 测试完这些基础项目,没给他们太多的休息时间。 “——列队!” 随着平安一声令下,被编到一起的皇孙们拖拖拉拉地按照来自府军前卫的总旗、小旗的指挥,排成一个勉强还算整齐的方阵。 军阵在战场上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冷兵器战争的会战动辄十数万人、数十万人,在通讯条件极为落后的情况下,士兵们维持士气和行动,靠的就是紧密的军阵,或许大明世界的士兵们没有现代世界的士兵们阵型那么赏心悦目,但军阵依旧是一个士兵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训练。 换句话说,哪怕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农人,只要他手里拿着枪站好军阵,按照要求克服自己的胆怯和恐惧跟随军阵一起行动,那他就是一个初步合格的士兵了。 战争就是这样,由无数个微小的个体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整体,真正决定一支军队下限的,就是士兵的战术素质,因为无论指挥官有多么精妙的战术布置,没有士兵的执行,都会沦为纸上谈兵。 作为排头兵,朱雄英站在第一排,他的眼神坚定,身姿挺拔,进入状态很快。 虽然是幼军,但是训练都严格按照府军前卫的士兵的标准进行,从小旗开始,到总旗、百户、千户,都是府军前卫的精锐,梅殷和平安这两位指挥官也不时地穿梭在方阵之间,纠正着少年们的动作。 时间在训练中悄然流逝,随着日头渐渐升高,皇孙们的脸上也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每当有人动作不规范时,平安便会大声呵斥,甚至亲自动手,他的严厉让皇孙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毕竟他们的父辈可以瞧不起平安这个老朱的干儿子,认为他比不上亲儿子,但对于皇孙们来说,平安其实就是他们的叔叔,再加上平安身材高壮有怪力,看着都让人畏惧,就连幼年体的朱高煦也不敢反抗。 不过有人唱黑脸自然就有人唱红脸,梅殷却时常在训练间隙给予皇孙们鼓励和支持,他会在短暂的休息时间内与皇孙们聊天,了解他们的感受,用温和的话语激励他们坚持下去。 操练了上午,朱允炆只觉得中午吃饭的时候,平时觉得油腻到根本咽不下口的猪肉,此时竟然也香甜了许多。 不过,皇孙们虽然跟幼军的士兵一视同仁,但毕竟不是纯粹的士兵,文化知识也不能落下,倒也不是要每天从早到晚都待在这里训练,到了下午的时候,他们就可以回大本堂上课了。 但其他人需要上课,朱雄英却不需要,一方面是他跟不上这些人的进度所以需要单独授课,另一方面是他的老师还没配齐呢.磨磨蹭蹭办完交接的解才子尚在路上。 而就在吃饭完后,皇孙们乘坐马车离开府军前卫的驻地返回皇宫,梅殷却派人把正在跟幼军士兵们聊天询问籍贯姓名的朱雄英叫了过去。 (本章完) ------------ 第225章 火器化部队的想法 朱雄英跟着传令兵来到了梅殷的营帐,只见梅殷正坐在桌案前,手中拿着一卷书,默默地翻阅着。 看到朱雄英进来,梅殷放下了兵书,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你来了,坐吧。”梅殷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朱雄英坐下。 “指挥使。” 朱雄英应了声,依言坐下,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梅殷找他有何事。 “这里没旁人,叫姑父就行了。” “雄英,今天上午的训练,你表现得很好。”梅殷开口称赞道,“我看出你很有分寸,而且按你的举动,未来在士兵中也能够树立威望。” 威望什么的,自然是因为传说太多了,所以就有了,朱雄英只要稍加接近,士兵们自然是乐于拥簇的。 “多谢姑父夸奖。”朱雄英谦虚地回应道。 “不过,我找你来,并不是仅仅为了夸奖你。”梅殷话锋一转,正色说道,“以后的事情,我想跟你谈谈。” 朱雄英闻言一愣,随即挺直了腰板,郑重地说道:“您说。” 梅殷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是皇长孙,身份尊贵,但一方面,让伱们来是当士兵的,要能放下身段,与士兵们同吃同住同训练,了解他们的生活和想法,‘其在塞外,卒乏粮,或不能自振,而骠骑尚穿域蹋鞠’.知兵者鲜少有霍去病一般,多的是能跟士卒同甘共苦的吴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只有这样,你才能更好地带领他们,成为他们真正信赖的人。” 这是出自《史记》的一段话,而随着梅殷手里书卷的放下,朱雄英也注意到了封皮,只是不知道对方是有感而发,还是特意翻到这个典故来点一下他。 “另一方面,也不是让你们只当士兵,由兵到校再到将,总得有个过程,但这个过程不在于身份,而在于能力,有的时候军中并不是需要一味藏锋,反而需要露出锋芒,方能让人信服毕竟这是军队,不是官场,没那么多和光同尘,凭着一腔血勇封侯的,在大明难道还少吗?这些人哪个没点脾气呢?” 朱雄英听了梅殷的话,心中也有些感激,他知道这是梅殷在向自己示好,不然的话,这些事情虽然他也能猜個七七八八,但绝对没有这么笃定。 梅殷既然几乎明示自己要表现的更突出一些,在幼军中先确立权威,从基层做起开始完整地学习为将之道,那么朱雄英也明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其实对于朱雄英来说,直接任命他职务,给他一个将领级别的初始条件,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无论是朱元璋还是梅殷都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让他从基层士兵开始锻炼,这里面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不希望对于朱雄英在军事方面的培养太过于好高骛远.毕竟朱雄英虽然明白很多东西,但很多时候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真的明白”又是另一回事,没有亲身经历过,是不可能理解现在明军的真实情况和组织架构、军队编制、武器战术这些东西的,如果光是从高层看,那肯定是浮云遮眼的状态,看的朦朦胧胧,但最真切的东西是看不到的。 “谢谢姑父,我明白了。” 梅殷微微点头,表示赞许:“很好,我相信你能做到。” 他随即话锋一转:“关于火器的事情,你怎么看?” 朱雄英微微一愣,没想到梅殷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他略一沉思,然后回答道:“火器,乃当世之利器,其射程之远,威力之大,远非传统兵器可比,若能善用,定能在战场上发挥巨大作用,只是如今我看大明装备的火器虽然多,新式的火铳和火炮也在生产,但成规模的编练和组织却很落后。” 朱雄英观察到的现象是明军里确实存在的,现在明军的火炮,主要分为两个用途,第一个用途是守城,也就是当固定炮台用,多半是以前元末战乱时期遗留下来的各种型号的老式火炮,打算清库存卖给东察合台汗国的就是这种.大明本土没有战争,这些固定炮台没有任何用处,即便是给京城、沿海及北疆卫所这些有需要的地方装备固定炮台,那也是放红衣大炮更好一些,而且随着大明钢产量的增加,钢质的火炮以后一定会成为主流,这些老旧火炮以后当炮台都嫌沉。 至于第二个用途,则是野战,不过在明军目前的编制中,没有单独的火炮部队,火炮都是配属到各个指挥使司,然后由指挥使司分配到下面的步兵卫所乃至千户里,骑兵则很少有携带火炮的作战场景。 而这种编制远远落后于武器的情况,当然是朱雄英不能容忍的,用冷兵器战争的思维,怎么能搞好热兵器呢? 实际上随着火器的发展,哪怕历史线不改变,到了永乐朝的时候,成建制的火器部队,也就是“神机营”也会登上历史的舞台,这是历史的必然趋势,谁都改变不了,因为经过实战检验就能发现,合成化的火器独立编组部队是最好用的。 而现在明军有了这么多领先时间线上百年的火器,却无法最大化的发挥其作用,在编组上还处于懵懵懂懂的摸索阶段,显然朱雄英是不满意的。而梅殷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朱雄英不知道他指挥作战的能力如何,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在组织、编练、整训等工作上,应该是有相当才能的,所以梅殷肯定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梅殷点了点头,朱雄英的想法跟他不谋而合,在梅殷看来,火器既然如此犀利,如果还是用老一套的军队编组,实在是浪费这等利器了。 不过,他目前也只有这个想法,至于火器部队究竟该怎么编组,其中要不要保留冷兵器部队,要保留到什么比例,火铳和火炮如何搭配,这些问题他也没有头绪。 没办法,对于所有明军将领来说都一样,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但不管怎样,梅殷都认为,眼下府军前卫里的幼军,是一个很好的火器部队试验场,因为这些少年都是白纸一张,没有明军其他部队里那些沉积下来的风气,很好训练,而且整个部队也同样可以白纸作画,一点点地实验和磨合火器部队的战术。 但怎么实验,梅殷拍脑袋想不出来,他觉得朱雄英既然有自己独到的看法,决定还是问一问,这样或许还会有惊喜也说不定。 “那你认为,我们该如何使用火器呢?”梅殷进一步追问。 “我以为,火器虽强,但亦有其局限性。”朱雄英有条不紊地分析道,“比如现在的火器,哪怕是新式火器,还有装填速度慢、易受天气影响等缺点。因此在短时间内,肯定不能完全依赖火器,而应将其与传统兵器相结合,取长补短,譬如长矛手、刀盾手,这些能够护卫火器部队侧翼的部署还是应该存在。” 火器,虽然说起来好像挺简单,现代世界就经常听说民间哪位高手自己在家就能搓,甚至还有日服男枪这种手工达人,但实际上搓一个出来自己用,跟作为定型的武器大规模装备部队,这是两码事,制式火器既要考虑技术标准也要考虑原材料和加工等资源及工业基础,而现在哪怕是一颗小小的黄铜子弹,乃至一个标准的无缝钢管,大明都是生产不出来的。 因此,火器的提升,也要等大明工业水平和工匠能力的进步,不然的话朱雄英就是把自己的格洛克给兵仗局,他们也仿造不出来聚合材料、弹簧、钢管这些,大明能生产哪个? 所以,在钢铁行业等相关行业的基础工业设备没有输入并且形成工业能力之前,明军的火器最多也就提升到这个地步了,而初级阶段的火器自然也有初级阶段的玩法。 “具体训练的话,还是应该主要加强士兵对火器的熟悉程度,提高他们的射击大概准度和装填速度,不能让火铳手上了战场朝天上放铳,也不能手忙脚乱半天装填不好,都得练成‘肌肉记忆’,同时也要注重培养士兵的近战能力,以给火铳加装铳刀,提高火铳手近距离的肉搏作战能力,以防万一火器失效时,我们依然有应对之力。” 梅殷听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神色:“雄英,你的看法很独到。确实,火器虽然强大,但我们也不能完全依赖它,新旧武器相结合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你的建议很有价值,我会认真考虑的。” 不过,梅殷很快就意识到,朱雄英带给他的惊喜还没结束。 “对了姑父,关于编组的阵型,我倒是有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可否让我用笔墨画下来?” “当然可以。” 梅殷直接把他按在椅子上,让朱雄英把他脑海里设想的阵型画出来。 很快,朱雄英就画完了第一幅,虽然有点丑也有点抽象,但配合文字,大概意思梅殷还是看明白了。 “鸳鸯阵?” 梅殷看着朱雄英画出的阵型,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反复端详着手中的纸,似乎想要从中看出更多的奥秘。 跟赵大、赵二喜欢画的那种动辄数万人的阵图不一样,朱雄英画的阵型是基层小队以什伍为单位就能展开具体战术阵型,不过阵型这种东西显然不是越复杂越牛逼,而是越简单有可操作性的同时能发挥最大威力,那才叫牛逼。 “有说法?” “是的,姑父。”朱雄英点了点头,神色认真地用手指着介绍道,“鸳鸯阵,乃是以十一人为一队,其中包括一名队长、两名刀盾手、四名长枪手和四名火铳手。此阵灵活多变,可攻可守,特别适合在复杂地形中小队作战,不适合在宽阔平原正面大军决战。这种阵型的优点是各种兵器分工明确,每人只要精熟自己那一种武器的操作,有效杀敌关键在于整体配合令行禁止.而且鸳鸯阵可以变阵,可以根据情况和作战需要变纵队为横队,变一阵为左右两小阵或左中右三小阵。” 实际上戚继光的军事思想是非常伟大的,有明一朝,一流名将不少,但是能有自己系统的军事理论并且付诸实践,在著书立说总结流传后世的将领里,戚继光肯定是排第一的。 而除了用于复杂地形小队作战的鸳鸯阵以外,针对跟大规模敌军平原野战的火器战术,其实戚继光也有研究,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车阵”,戚继光的战车形状和民间的大车相似,所不同之处在于民间的大车的车箱两侧各有箱板,而这种战车则有八片可以折叠的屏风,共长十五尺,平时平放在车辕上,作战时打开树立在一边车轮之后以代车箱,所以又称“偏箱车”,到了临战的时候就可以几十辆战车可以并肩衔接,摆成圆形或方形的防御据点,相当于凭空起了一座城墙,是宋代以步制骑战术的至臻版。 而这种车阵战术,同样给火器安排了很重要的位置,火炮和火铳都在战车上屏风后发射铅弹,屏风开洞以为铅弹的出口,然后小队编组也扩大了一倍,以二十人为一个基础单位,共用一辆战车,其中十人负责操纵火器,十人负责以刀盾、长枪御敌。 戚继光版的“诸兵种合成旅”从编制上看有三千骑兵和四千步兵,共一百二十辆重型战车和二百二十辆轻型战车,如果在野外遭遇,由三千骑兵负责迟滞敌军,使战车得以有充裕的时间构成战斗队形,当建立车阵以后骑兵就撤回阵中,当火器的威力发挥以后,步兵就从战车之后冲出形成几道攻击波,等到敌人攻势被挫队形散乱后,骑兵也从车后整队出击完成最后一击。 朱雄英把鸳鸯阵和车阵都画出来以后,梅殷听着朱雄英的解释,心中不禁暗暗赞叹。 他没想到朱雄英对火器战术有如此深入的研究和这么独到的理解,更没想到他能提出如此新颖且实用的阵型,这两个阵型不仅充分利用了火器的优势,还弥补了其目前暴露出来的不足,确实值得深入研究,也可以在幼军中进行实验。 “雄英,你这两个阵型很有创意,也很有实用性。”梅殷由衷地称赞道,“我会组织将领们仔细讨论一番,争取尽快将其运用到编组中。” 朱雄英闻言心中一喜,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得到了梅殷的认可,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鼓励,毕竟虽然都是自家亲戚,但互相之间的关系还是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更亲近,让这位姑父更加认可自己的,与此同时朱雄英也想让自己从戚大帅这里学来的东西能在实战中发挥出色的作用,为明军带来更强的战斗力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戚继光镇守蓟镇的十年,其实基本没爆发大规模野战,蒙古人面对戚继光翻新的长城“空心敌楼”体系和演练纯属的“车阵”,根本连南下的勇气都没有。 正因如此,鸳鸯阵经历了大规模的实战检验,但车阵其实没有,这种戚继光创新出来的阵型也没有在明代军事历史上发生决定性的影响,从纯粹军事的角度来说,这个结果多少是有所遗憾的。 女真入关的时候倒是有明廷的大臣想翻出来用,但问题是阵设计出来是为了对付轻骑兵集群的,不是用来对付重步兵的.女真人有个毛的骑射啊?全都是重甲骑马步兵,打仗都是下马步行冲阵的,八旗子弟以前可都是渔猎维生的,压根没有骑射这项技能点。 最后,朱雄英又拿起笔,在纸上迅速画出了一个空心方阵的示意图。 这个方阵看起来颇为复杂,但朱雄英却画得有条不紊。 从火器阵型的发展角度,其实线式战术才是最早登上历史舞台的,毕竟这东西从三段击演变过来,实在是太经典了,而西方到了拿破仑时代空心方阵才成为步兵对抗骑兵的经典阵型,法军因此把空心方阵又称作“反骑兵纵队”。 不过,领先时代一步是天才,领先好几步就是疯子了,所以空心方阵这东西在这个时代到底好不好用,朱雄英心里也没底新式火器所需要的配套战术和阵型,其实检验是否实用,有的时候不取决于火器本身到底有多先进,而是取决于你要打谁,或者说,你的敌人是谁,是什么水平。 大明的主要敌人,肯定都是以骑兵集群为主,所以到底是用车阵好,还是空心方阵好,就得通过假想敌演习来慢慢摸索实验了。 画完后,他抬起头看向梅殷,解释道:“姑父,这是空心方阵,这种方阵可以最大化地利用火器的射程优势,同时减少敌方冲击造成的影响。” 梅殷目不转睛地看着图纸,心中暗暗惊叹,他没想到朱雄英在军事战术上的设想如此大胆,竟然敢以这么高的火器部队比例来组成单独的阵型,虽然从第一感觉上就觉得不可行,但梅殷仔细研究后却发现,这种方阵不仅考虑到了远程和近程的防御,还充分考虑了士兵之间的配合和支援,隐约有一种“规律的美”在里面。 “雄英,这几个阵型都很精妙,你对火器的理解,还在我之上。” “姑父过誉了。”朱雄英谦虚地回应道,“目前只是想法,实际要怎么改动,实战行不行,还要经过不断的试错。” “你说得对。”梅殷点了点头,“任何战术都需要经过实战的检验才能证明有效,我会尽快组织研究,争取在你们第一次的演习中试一试,起码要试一个。” 两人讨论结束后,梅殷看着朱雄英,心中充满了赞赏。 梅殷很有理由相信,朱雄英就算不是皇长孙,哪怕是个大头兵,从军的话如果运气够好没有阵亡,那么也有很大可能会成为明军中的一颗璀璨将星。 梅殷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你有如此才华和见识,姑父期待你在幼军中的表现。” 他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后,便让朱雄英离开了营帐。 而另一边,朱允炆下午回到东宫,只觉得浑身酸痛,但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充实感。 虽然他不明白运动会让人体分泌多巴胺的道理,但平时讲究缓行慢言的他,已经很少能体会到小时候跟弟弟们钻墙偷土豆的同款快乐了。 实际上,不仅是普通人越长大就越孤单,对于皇孙们来说也一样,几年前还都是五六岁小屁孩的时候,他们可以拖着鼻涕站一起撒尿,但现在还让他们这般亲密玩耍,肯定是不可能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皇孙们也懂得了尊卑和利益,他们也会根据自己的喜好和血缘亲疏来决定自己的玩伴,而朱允炆变得愈发喜静,也失去了小时候在皇孙中的威望。 他放缓了步伐穿过长廊,来到母亲的房间前,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吕氏的声音略显疲惫。 朱允炆推门而入,见母亲正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一封信,但目光似乎并未完全聚焦在信纸上,而是若有所思。 他走上前去,行了一礼。 吕氏抬起头,看着朱允炆灰扑扑的脸庞,心中的担忧不禁又多了几分,她轻轻放下手中的信,柔声问道:“允炆,今日在幼军中的训练如何?” 朱允炆闻言,规矩回答道:“母亲,今日只是做了掇石、跑步、拉弓的测试,然后初步编练了队列。” 吕氏起身拿来了面巾,在水中拧了拧,给朱允炆擦拭脸上的灰尘,嘴里还念叨着:“弄得一身脏,好端端的,做这些有辱斯文的事情作甚?” 朱允炆不敢反驳,吕氏又问道:“今日在幼军中训练,可见到你大哥表现如何?” 朱允炆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之色,回答道:“母亲,大哥今日的表现很出色,在举石锁的时候,他轻松举起了七十斤的石锁,跑步测试也是游刃有余。更令人惊叹的是,在射箭环节,他十发全中靶心,比其他人都要出色,我们好多人都上不了靶。” 吕氏听了朱允炆的描述,心中不禁一紧,她大略看得出朱雄英身体强健,似乎继承了常遇春那“黑太岁”的部分身体素质,但今日的表现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军队里是个什么样子?吕氏一个久居深宫的妇道人家不清楚,但按照她的想象,应该是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打着赤膊纹着刺青,令人觉得聒噪的大吵大闹,身上尽是些难闻的气味.这种场景光是想一想,就让吕氏觉得窒息,她从小就在父亲吕本的教导下学习诗书,根本接受不了这种完全迥异的氛围。 而在她看来,朱雄英的姥爷既然是那位大明第一猛将常遇春,当年横行天下的存在,那么身上流淌着常遇春的血脉,朱雄英就一定也会成为一员五大三粗的猛将,这是很让她有危机感的。 虽然吕氏不喜欢武人,但她很清楚一件事情——在刀把子面前,有时候笔杆子是没用的。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这句话不假,或许再过个几十年,大明就要文官当国了,勋贵武臣将会彻底失去影响力,毕竟承平年岁是不需要将军的,但现在尴尬的问题在于,天下刚刚安定二十多年,打天下的老一辈将领还大多活着。 你不让他们见太平,他们就会让你见阎王,这帮人在朝堂中影响力,是远胜如流水席一般换来换去的六部尚书的,而朱雄英作为常遇春的直系后代,以郑国公常茂和凉国公蓝玉为首的常遇春这个军中山头的继承者,肯定是要大力帮他鼓噪声势、培养军中威望的,这点想都不用想。 而这,是独属于朱雄英的优势,只要他在军事方面稍稍展露一点天赋,那么就会被无限放大滚起雪球来。 毕竟明军军队里的派系虽然繁多,但徐达和常遇春这对绝代双骄,当年在平灭乱世中立得功劳太大,很多将领都在他们手底下打过仗,这种影响力经由蓝玉、常茂的继承,随着蓝玉的崛起,这些年来不但没有消散,反而演变形成了新的山头,也就是蓝玉的那个小圈子,这个小圈子里的侯爵们,是非常有意向支持朱雄英,通过这个稳定且联系密切的关系,来达成从龙之功,让他们家族后代继续往上走的。 所以吕氏很清楚,对于朱雄英来说,府军前卫只是他在军中的第一次历练而已,只要朱雄英在府军前卫的友军里脱颖而出,那么很快,他在军队中的影响力,将会如藤蔓一般迅速地蔓延开来,并且难以切割。 如果朱雄英还能亲自上几次战场,甚至不需要他冒着什么风险,只要跟着一票名将刷刷资历,结交一下人脉很快绝大部分勋贵都会在下一代储君的问题上倒向他。 那么,能让朱允炆也争取一下,在军中立威吗? 吕氏看着朱允炆瘦弱到跟竹竿似的身子,叹了口气。 不被欺负就不错了。 朱允炆见母亲担忧,连忙安慰道:“母亲放心,大哥为人谦逊有礼,在军中也是与人为善,对弟弟们都照顾,没事的。” “傻孩子。” 她轻轻拍了拍朱允炆的手背,柔声道:“好了,你去休息吧,待会儿还要去大本堂,明日还有训练,得养足精神才行。” 朱允炆走了两步,却又被吕氏叫住:“军中毕竟不同于其他地方,那里的危险都更加直接,你一定要小心行事,保护好自己,咱们不跟人争勇斗狠,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娘,咱就有理由不去了,知道吗?” 朱允炆点点头,握住母亲的手,认真地说:“母亲放心,我会的。” 吕氏看着儿子的眼神,心中的担忧稍微减轻了一些。 朱允炆再次向母亲行礼,然后退出了这里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脑海中回想着今天上午在幼军中的点点滴滴,虽然身体疲惫,但他的心情却很轻快他已经很久没有跟这么多同龄人接触了,虽然有点恐惧,但更多的是喜悦,毕竟哪个十来岁的少年在没有手机电脑玩的前提下,喜欢每天自己待着呢? (本章完) ------------ 第226章 高丽使团 朱雄英接下来的日子倒也充实,随着解缙的到来,以及几位朱元璋给他选择的大儒,关于学习经史、治国等方面的老师算是配齐了。 每天上午去府军前卫,下午去读书,偶尔琢磨点工商业发展的事情,这样难得平静的日子过了一阵子,很快,变故就来了。 这一日,来自高丽的使团漂洋过海而至,照例随从安排在朝天宫,使团的重要成员则是在大天界寺住宿。 因为知晓高丽国内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朱雄英也受了太子朱标的委托,前来大天界寺与高丽国恭让王的世子王奭来谈谈,两人年纪都不大,私下沟通起来还方便一些。 “大明的虞王要来见我?” 当听到侍从的传话时,王奭先是一怔,旋即连忙说道:“这如何使得?还是我去拜见虞王吧。” 王奭的反应,除了有求于大明本身以外,重要的是,按照礼仪制度,他的级别是比朱雄英低一级的。 这里有个说法,那就是在大明这里,高丽国王是亲王级别,洪武初年双方确定宗藩关系的时候,对于高丽使臣请赐本国朝贺仪注、祭服制度的要求,大明是很慷慨的,共颁赐恭愍王衮冕祭服和朝服两套冠服。 按照大明制度,能够穿冕服的人仅限于皇帝、太子和亲王,其他人参与典礼只能头戴梁冠不得服冕,而衮冕分为两个等级,皇帝衮冕十二旒十二章,太子和亲王衮冕九旒九章,恭愍王衮冕就是跟大明亲王一个级别的九旒九章,同时颁给他的国王印绶也是和明朝亲王相同的龟纽金印,而同为藩属的安南和琉球,则是郡王级的驼纽涂金银印。 而如果历史线没有改动,李成桂篡位成功的话,那么朝鲜国王则会被降等级,从亲王级别降低到郡王级别但享受亲王待遇.这显然是对于李成桂擅自篡位在礼仪上的惩罚,你说有什么实际作用,那确实没有,但李成桂又需要大明的认可,所以心里膈应不膈应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过,眼下这件事情尚未发生,所以身为郡王的高丽国王世子王奭,其实是郡王,按照礼制是不能让身为亲王的朱雄英主动拜访的,再加上高丽是藩属国,大明是宗主国,这就更让他觉得别扭了。 不过,还没等王奭多想,敲门声就响起来了。 当朱雄英踏入房间的那一刻,就见到王奭猛地站起身来,眼中闪烁着激动的神情。 显然,他也知道这次会面对于高丽王室的重要性,说是救命稻草就不为过。 看着眼前高大英俊的年轻人,王奭连忙率先行礼。 “世子远道而来,辛苦了。”朱雄英先开了口,语气中透露出难得的温和。 其实高丽使团走海路来这件事,还是让朱雄英挺吃惊的,因为这个时代从高丽国内到大明,一般都是走跨越鸭绿江进入辽东的陆路,因为陆路的安全性,是明显比水路要高得多的。 洪武五年郑梦周的出使就是一個真实案例,当时郑梦周被任命为书状官随洪师范出使明朝,祝贺明军平定四川,并请求明朝下赐乐器、同意高丽人留学明朝国子监,然而使团在海中遭遇飓风,包括洪师范在内的三十九名使团成员被淹死,郑梦周等百余人人漂到嘉兴地界的岩岛得以幸存,岛上没有农作物,附近的动物和鱼类也很快捕杀干净,到了最后一行人全靠吃土为生字面意思上的“吃土”,就是吃岛上的障泥,在郑梦周差点被饿死的时候,他们才被明军驻守沿海的卫所百户官带人救了。 而且秋天正是海上容易起飓风的时候,所以,王奭是真的冒着生命危险来大明的,他的紧迫程度也由此可见一斑。 “不辛苦,能见到殿下,是在下的荣幸。” 王奭再次躬身行礼,态度极为恭敬,他的汉语说的很好,沟通起来基本没有障碍,甚至朱雄英怀疑在某些典故辞藻方面,他比自己还明白。 两人寒暄过后,便坐了下来,王奭很直白,实际上他也没有再拖延的底气了,这次就是来大明求救的,他直接说道:“殿下,上国有句古话,叫做‘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今李成桂日夜谋划着篡夺王位,我与父王万般无奈,只得前来求助于上国,还望殿下垂怜。” 朱雄英听闻此言,眉头微皱,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深知高丽国内的动荡局势,也明白王奭此行的紧迫性,以及高丽稳定对于大明征日计划重要性。 但问题是,大明真的不好直接派兵插手。 朱雄英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世子,高丽是大明的藩属国,两国历来交好,如今藩属国遭遇困境,大明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王奭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情,连忙躬身道:“多谢殿下,高丽全体臣民都将铭记大明的恩情。” 朱雄英摆了摆手,示意王奭不必多礼,他继续说道:“陛下当年有言,若汉、唐之夷彼,隋君之伐东,在朕之今日,非诈侮于我,安敢违上帝而劳扰生民者乎?故高丽自甸侯绥服之外不治,令土人主之,欲体天道以行仁,惟欲民安,不劳夷民,如今大动兵戈,便是高丽国王请兵,可终究内乱未生,不免令其他藩属国惴惴难安。” 王奭听明白了朱雄英的意思,朱元璋当年给高丽国王的圣旨里面的话,其实只是一个引子,虽然朱元璋从以往隋炀帝失败的教训中得到启发,不想直接介入高丽内部事务,但不代表必要的时候大明不能介入.国书都可以随时撕毁,何况是一封多年前圣旨里的话呢? 说到底,还是两个方面的因素,第一个方面,朱雄英没主动提,但王奭清楚,那就是大明出兵的动力不足,因为北元已经被打解体了,高丽无论换哪个国王上位,最终都得臣服于大明,没得选,而双方的宗藩关系最多是冷一些还是热一些的区别,没有本质变化。 而出兵这个选项,是要花钱的,也是要死人的。 大明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这钱也不能指望高丽出至少明军占领高丽国都之前,高丽国库里的钱都在李成桂手里,是没法当军饷发给明军的,而且大明也干不出劫掠藩属国国库这种事情,毕竟高丽确实没多少钱,而哪怕高丽真的自愿或被自愿出这笔军费,最后也是靠压榨高丽百姓得来的,强迫高丽出军费,大概率换来的结果就是国内烽烟四起,明军没准还得再来一趟,情况更糟。 而不往远了想,甚至不考虑钱的问题,就单说出兵本身,也有很大的顾虑,也就是朱雄英话语里的第二个方面,即出兵高丽对于宗藩体系的破坏。 这种事情其实可以参考朱雄英记忆里的波匈事件,作为大国,不管是否应卫星国的要求出兵平乱,在该国国内百姓以及其他国家眼里,都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情,约等于你在家坐着看电视,身强体壮的邻居直接破门而入把你家里人揍了一顿。 这会让周边的藩属国彻底失去安全感,谁能保证大明有了第一次就没有第二次呢?第一个轮到高丽,高丽是应邀出兵,那第二个是不是就轮到安南,到时候大明伪造一封信件也“应邀出兵”了呢? 而且,最重要的顾虑是,李成桂真的不太好打。 李成桂严格意义上讲是高丽裔元朝人,本是元朝达鲁花赤李子春的嫡长子,李成桂与其父帮助高丽恭愍王夺取双城总管府后归附高丽,后来与元朝、红巾军、倭寇、女真等势力作战,战功显赫不断获得提拔.当年红巾军二十万军队北伐,在进攻大都失败后向北进入辽东,渡过鸭绿江攻入高丽境内,攻破了高丽国都开京,恭愍王被迫南迁,而高丽人同样倾国之力集结了二十万军队反攻,开京攻防战,李成桂就是第一个登上城头的。 而面对拥有大量骑兵的辽东北元势力,李成桂也打出了威名,当初纳哈出来收复被高丽侵占的三散、忽面之地,高丽东北面都指挥使郑晖兵败,李成桂代替其职位经略东北,不仅与纳哈出交战取得胜利,而且一鼓作气渡过鸭绿江攻打东宁府,北元东宁府同知李吾鲁帖木儿逃往于罗山城,李成桂继续进军攻取辽阳,俘虏平章金伯颜等人后才班师回国。 作为北元的辽阳行省丞相纳哈出,实际上的一方诸侯,纳哈出也被李成桂的战斗力所折服,曾向高丽使臣问及李成桂的情况,并称赞他“年少而用兵如神,真天才也,将任大事于尔国矣”。 而且李成桂后来被调往南方长期对抗倭寇,洪武十三年的时候大股在日本南北朝战争中归属于南朝一方的倭寇,绕过了李成桂的防区登陆高丽,入尚州、焚善州、侵京山、屠咸阳、攻云峰,高丽方面阵亡了朴修敬、裴彦两名元帅,而裴克廉等九名率军来清剿的元帅都被这股倭寇打败,高丽朝臣惊叹“三道沿海之地萧然一空,自有倭患,未有如此之比”,最后还是李成桂临危受命,被任命为杨广、全罗、庆尚三道都指挥使,在云峰荒山与倭寇激战以少胜多取得大捷。 所以,李成桂及其部下,绝对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拿捏的土鸡瓦狗,相反,都是完整地经历了从元末战乱到现在一系列战争,打了二十多年仗的老行伍,战斗力比起北元军队来绝对不会差到哪去,这也是前任高丽国王竟然敢进攻辽东的原因。 而高丽目前总人口六百多万,全国军队四十多万,其中地方部队占比约一半,高丽国内能够野战的机动兵团基本都在李成桂的麾下,作为元朝以前的养马地,高丽优良战马相当多,现在李成桂拥有至少五万以上的纯骑兵,再加上十二万到十三万的步兵,披甲率可能不如明军,也没有什么火器.但这将近二十万的野战兵力,基本都是经历过战争的,论战斗力绝对不差,不是一个可以小觑的对手,正因如此李成桂才有谋朝篡位的底气。 所以,如果真的跟高丽爆发全面战争,从陆路进攻的话,至少要做好再打一次攻灭纳哈出势力那种规模的战役准备,成本是非常高的,不到万不得已,大明绝对不会选择直接出兵干涉。 “涉及两国邦交,需得从长计议,我会将此事禀报给陛下,并尽力为高丽争取支持。但世子也要明白,此事并非一蹴而就,需要时间和耐心。” 朱雄英这话一出,王奭顿时就坐不住了,他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朱雄英的小腿痛哭流涕:“殿下,上国何故弃我高丽啊!李成桂狼子野心路人皆知,高丽没有再等的时间了!” “你先起来。”朱雄英想把他扶起来,但王奭只是死死的抱住腿不松手。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世子,你先起来,我们慢慢商议。” 王奭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他松开手,站起身来,有些不安地看着朱雄英。 “世子,高丽的情况我大明并非不知,但出兵之事确实非同小可。”朱雄英缓缓开口语气严肃而认真,“不过,我或许有一个提议,可以作为一个折中的办法。” 王奭闻言,顿时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殿下有何妙计?” “高丽国内的动荡,根源在于李成桂的野心。但李成桂之所以敢如此嚣张,无非是觉得高丽王室的力量不足以制衡他,然而,如果高丽王室能够得到大明的支持,情况或许就会有所不同。” 朱雄英看着王奭,继续说道:“我可以向陛下建议,派遣一支精锐的军事顾问团前往高丽,帮助高丽王室训练军队,提升战斗力。” 王奭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情。 这虽然不是直接出兵干预,甚至军事顾问团本身能起到多少作用,提高军队多少战斗力也存疑,但这就是表态,大明的支持无疑会给李成桂带来极大的政治压力,也能为高丽王室和保王派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当然了,仅靠这一项是不够的,高丽与大明虽然不远,但若是真有万一之事,那也是鞭长莫及。” 王奭连连点头,大明现在就是要驻军,高丽王室都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反而会当成护身符死抓着不放,但大明肯定不会直接把大量军队驻扎在高丽国内,毕竟驻扎少了没用,驻扎多了成本就太高了,士兵不是机器人,哪怕不考虑济养问题,也得考虑到士兵的思乡之情和轮换所带来的成本。 朱雄英只是说道:“济州岛的事情,你们不妨主动一点去谈谈,这本就是大明的疆土,大明若是在岛上配备水师,李成桂一定不敢轻举妄动了。” 是的,在高丽的国土内驻军,确实对于宗藩体系是一个破坏,朱雄英虽然觉得宗藩体系也不咋地,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在当下的国际环境下,宗藩体系是最符合大明自身利益与维持地位,也是最符合各国传统观念和习俗的。 但是,大明在自己的领土上驻扎水师,却是谁都没话说的事情。 那么为什么济州岛在朱雄英嘴里是大明领土呢?这还真不是“自古以来”,而是元朝的遗产。 还是那句话,说归说,做归做,虽然大明立国是驱逐鞑虏,立国后也不遗余力地推行“去胡化”运动,在但法统上,大明继承的确实是元朝的法统,而北元解体后,济州岛从法理上讲从来都不属于高丽,而是属于大明。 济州岛,又叫耽罗岛,古代曾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在华夏的记载上称他们为岛夷、东屠、海上东夷、州胡,《新唐书·流鬼传》中有其记载“俗朴陋,衣大豕皮,夏居革屋,冬窟室,地生五谷,耕不知用牛,用铁齿耙土”,在唐朝半岛三国混战的时候,耽罗曾长期臣服于百济、新罗和高丽,后来高丽统一了半岛,灭亡耽罗,在其地设置耽罗郡,不久又将耽罗改名为济州,这就是济州岛的由来,而蒙古人占领济州后,由于济州岛战略位置重要,所以元朝直接将其并入领土,在当地设置耽罗军民总管府,属于元廷中枢直辖,跟位于高丽的征东行省没关系。 由于济州岛当地水草肥美,所以成为了蒙古人的养马地,元朝灭亡时,耽罗仍有战马三万匹,甚至元顺帝还曾派人去岛上修筑宫殿,企图把济州岛变成避难场所,但宫殿还没有建成,元顺帝就逃到了草原,济州岛因此成为了飞地。 之所以叫飞地,是因为这上面还有大量蒙古人,截止到洪武二十三年的今天,岛上目前还有蒙、汉、色目各族一万多骑兵和两万多步兵,足足将近四万军队,各族人口也有三十多万,因为自元末以来从各国逃亡来的成年男子是该岛输入人口的主力,因此壮丁比例非常高,而且由于济州岛在海上不仅离高丽近,离大明的长江入海口不远,离日本也没多少距离,所以跟对马岛一样成了走私贸易的中转站产生了畸形繁荣,岛上不仅能种粮食、放牧,在自给自足还有大量进出口,日本武士们的马匹,很大比例都来自于济州岛的出口。 一个小岛上拥有大量骑兵这件事,听起来很魔幻,但确实是事实,而且可能跟绝大部分印象流不一样,这个时代无论是高丽人还是日本人,都特别喜欢玩大马重弓的骑射,所以对优质马匹需求量很大。 而这种优质产马地,自然也是被高丽所垂涎的,高丽一直想要吞并济州岛,不过一方面是对于高丽来讲济州岛不好打,另一方面法理统治权在大明这边,作为藩属国高丽必须得看大明的脸色行事,高丽曾向大明上《耽罗计禀表》,要求将耽罗交给高丽,岛上的元朝遗民归属高丽,但许诺仍按元朝牧马的管理模式向明朝进贡马匹,但被朱元璋敷衍了过去,意思就是有本事你们就自己去打,打下来再说。 而实际上如果历史线没有改变,直到两年后的洪武二十五年,济州岛这块硬骨头,才会在李成桂废黜高丽国王建立李氏朝鲜后硬啃下来。 现在这件事情尚未发生,济州岛仍然是大明名义上从元朝继承的领土,济州岛上的蒙古人、汉人、色目人,也更想归附于大明而不是高丽.这不难理解,都是给人当小弟,为什么不给世界第一大国当小弟,而是要给藩属国当小弟呢? 济州岛的问题一直以来都是高丽人死缠烂打不放,而如果目前还处于郑梦周和高丽国王控制下的文官朝堂能够表态放弃对济州岛的主权要求,大明收回济州岛就是从任何方面都无可指摘的事情了,而处理好济州岛的问题后,只要驻扎一支能够运输军队登陆高丽的水师,这些岛上的军队就是现成的雇佣兵军团,真的打起仗来甚至大明一文铜板都不用出,兵器战马防具粮食他们都统统自备,只要大明告诉他们上岸以后可以随意劫掠不会被追究后果就行了。 所以,对于大明来讲,这个解决方案是最具有性价比的,可谓是一举三得。 第一,大明能够收回济州岛,济州岛能让大明获得大量优质军马;第二,济州岛地理位置重要,日后大明的跨海征日计划,可以以其作为后勤补给基地和出发地;第三,济州岛上元朝遗留的耽罗军民总管府的军队可以作为威慑李成桂的雇佣兵团,他们距离高丽近而且不会水土不服,在高丽国内有问题的情况下能够快速反应,同时对于大明来讲干涉成本还很低。 如此一来,大明既不用发动对高丽的全面战争,又能在获得最多利益的同时对李成桂的不臣之举进行威慑,可以说是赢麻了。 毕竟威慑的意义就在于,你知道我有动手让伱付出代价的能力,但你不知道我会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动手,相反,如果真的动手了,那威慑反而就消失了。 想想看,对于李成桂来说,固然大明全面进攻高丽代价很大,可李成桂难道敢反过来进攻大明吗?这是不可能的,因此在博弈上李成桂永远都是被动的,而即便大明不选择代价大的方案,同时还有代价小的博弈方案,也就是一支近在咫尺的水师和数万人的登陆部队,随时在李成桂的卧榻之侧酣睡.李成桂不知道他们会从哪里登陆,而高丽可供登陆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处处设防等于不设防,而他们从海路的进攻速度也绝对快于李成桂的调兵速度,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大明在所有博弈的结果里,都有获胜解,而李成桂无论如何博弈,大概率都会输。 所以,如果环境没有大的变化,李成桂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那么他能选择的,绝对不是马上篡位,而是行司马氏之事,交由子孙后代等待时机篡国,让他来做这个司马懿。 王奭犹豫刹那,脑海中回转过诸多心思,最终还是同意了下来,毕竟他也没得选了。 “多谢殿下!高丽全体臣民都将感激大明的慷慨援助!”王奭再次躬身行礼,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朱雄英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对于整个周边国家的关系走向,这件事只是一个开始,未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 很快,朱元璋就同意了朱雄英的解决方案,这个方案对于大明来说,确实是最优解,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而且对于大明来讲,还不会破坏现有的宗藩体系。 礼部以大明的名义,交给了高丽使团一封国书,让其转交给高丽国王。 “朕观高丽之于中国,自汉至今,其国君臣,多不怀思,但广诈交而构祸在昔汉时,高氏失爵,光武复其王号,旋即寇边,大为汉兵所败;唐有天下,亦尝赐封,随复背叛,以致父子受俘,族姓遂绝;迨宋之兴,王氏当国,逼于契丹、女真,甘为奴虏;元世祖入中原,当救本国于垂王,而乃妄怀疑二,盗杀信使,屡降屡败,是以数遭兵祸。 今高丽国内奸臣窃命,将欲何为?朕观此奸之量,必恃沧海以环疆,负重山固险,意在逞凶顽以跳梁,视我朝调兵如汉唐。然汉唐之将,长骑射,短舟楫,故涉海艰辛,兵行委曲,朕自平华夏,攘胡虏,水陆通征,骑射舟师诸将岂比汉唐之为?若有衅端,皆高丽自取之也,非中国帝王好吞并而欲土地者也。” 这封国书非常简短,前面说了高丽与华夏历朝历代的恩怨纠葛,后面则是不点名地批评了李成桂,又明确地告诉李成桂,汉唐军队不善水战,但是咱老朱就是水陆通征起家的,大规模水战也没少打,你不要觉得大海就能保护你,而一旦有战端挑起来,那都是你们自找的,到时候别说是咱想要吞并你们的土地。 字里行间,大明都对自己的军事实力十分自信,目的是想告诉李成桂,并非明朝没有力量攻打高丽,只是不想这样做罢了,但要是李成桂真的敢篡位,那大明就真敢动手。 说白了,名义上这封国书是给高丽国王的,其实就是给李成桂的恫吓信。 (本章完) ------------ 第227章 外交方面的连锁反应 在李成桂作为“忠义伯”的伯爵府邸深处,书房内灯火通明。 李成桂端坐在主位上,眉头紧锁,双手拿着那封来自大明的国书,他的两位重要盟友,郑道传和赵浚都在书房里。 此时的李成桂,被高丽恭让王册封为“奋忠定难匡复燮理佐命功臣”,封忠义伯食邑一千户,而且作为门下侍中还兼任着三军都总制使,是高丽国内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的顶级权臣,真正意义上的一人之下。 不过李成桂并非没有对手,实际上,在他的利益联盟内部,也就是高丽军队少壮派将领与新兴士大夫的利益联盟,已经开始出现明显分裂迹象,此时李成桂已与郑道传、赵浚、尹绍宗这一众新兴士大夫紧密联手,逐渐抛开了同为新兴士大夫的郑梦周一党,在庙堂上形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信奉程朱理学的新兴士大夫,大多出身中小地主或普通农民家庭,他们的主要政治立场是废除私田,但他们既然打着私田改革的旗号,那就必然触动了原本拥有大量私田的文官的利益.这项改革旨在削弱高丽传统大地主对土地的控制力,加强新兴士大夫阶层的经济基础,这项改革触及了世家大族的根本利益,所以每次提出都会引发高丽国内政坛的剧烈震动。 嗯,现在激烈的庙堂冲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其根源在于元朝干涉期时,高丽虽然从近似于华夏五代十国的武人政治中恢复过来,但固有的社会秩序已被摧毁殆尽,世家大族倚仗元朝进行着疯狂的兼并和掠夺,私有农庄遍布高丽全境,最高统治集团内部也争权夺利,王位更迭频繁,而当年恭愍王摆脱元朝统治后设立田民辨正都监,欲整饬当时非常严重的土地兼并和奴婢掠夺的问题,然而却被红巾军、元军的接连入侵所打断。 而在李成桂的利益联盟外部,以李穑为首的众多官员坚决维护高丽王朝的传统政治经济秩序,也就是基于私田制形成的世家大族治国体制,而这些人同样对李成桂集团的篡国阴谋深感忧虑,他们很清楚一旦李成桂得逞,重新回到蒙古人入侵以前武人当国的状态,不仅高丽王朝将不复存在,到时候他们的土地肯定都会被李成桂分了犒赏军士,因此,他们极力反对李成桂集团的改革举措,并试图通过各种手段来阻止其篡位。 因此,在高丽国内,传统大地主出身的文官,是坚定的“保王派”,李成桂现在掌握了实权,但由于王室的支持势力不容小觑,才没有立刻王袍加身。 而李成桂集团凭借其在朝中的势力,其实已经逐步削弱了高丽王室的权力基础,自威化岛回军(约等于高丽版陈桥兵变)后,他就通过一系列的政治手腕和军事行动,逐渐架空了王室,而李穑等人则不甘示弱,他们积极组织力量进行反击,试图挽回颓势,两派之间的斗争异常激烈,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总之,李成桂现在还远没有到大局已定的时候。 郑道传首先开口:“大将军,大明皇帝的话虽未指名道姓,但意图已十分明显,他们不会容忍高丽内部的任何动荡,更不会容忍有人挑战大明的权威,我们若是执意行事,恐怕会引来大明的雷霆之怒。” 郑道传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他自幼博览群书,崇尚性理之学,在高丽末年通过科举入仕,作为新兴士大夫的代表人物而与守旧的世家大族对立因此遭到流放,后投靠李成桂,而入如果历史线没有改变的话,他将会成为李氏朝鲜的辅国重臣,实行科田法加强中央集权,大力崇儒排佛,谋求富国强兵,并主导规划新都汉城,是的,汉城就是郑道传规划的,也正是因为他在李氏朝鲜建国的过程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故史家称其为“王朝的设计者”,是目前李成桂的头号智囊。 而且,郑道传还是李成桂的头号反对派,世家大族的代表人物李穑的学生。 如今师生反目,郑道传无论如何都不会站在对方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而他这种颇有投降主义谋士色彩的话语,似乎看起来也有些矛盾但要清楚的是,新兴士大夫支持李成桂谋朝篡位,不等于支持李成桂对抗大明。 因为“事大主义”同样是新兴士大夫阶层主张的外交政策,而谁占据华夏谁就是这个“大”,所以以郑梦周为首的新兴士大夫阶层在前些年一直主张断绝与北元的来往,转而向大明朝贡,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面对大明的压力,这些新兴士大夫自然而然地,会选择劝说李成桂暂时隐忍,而不会完全站在李成桂的角度考虑问题。 不过郑道传还是给李成桂留了点面子,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不过大明皇帝也提到了他们水师之强,这或许是我们的一个机会,若是我们能巧妙利用大海的阻隔,或许能争取到更多时间。” 实际上从陆路进攻高丽,对于明军来说是相对复杂的军事行动,因为高丽北部多是地形极为复杂的群山大江,从中部开始才有大片的平原,高丽人可以依托自己熟悉的有利地势来进行阻击。 然而从海路进攻情况则恰恰相反,高丽海岸线漫长,水师却并不强,嗯,强的话也不会有倭寇之乱了,所以明军可以选择登陆的地点是非常多的。 李成桂也不知道郑道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如果说文人不知兵,说出这种军事上的蠢话其实不奇怪,但郑道传也不像是個蠢人,说这话就有提醒自己的意思了。 赵浚则比较直接了,他摇头道:“道传兄此言差矣,大明水师本就远强于我们,听说这些年一直在造舰,我们若是与其正面交锋,无异于以卵击石。更何况,大明皇帝的话已经十分明确,大明并不惧怕我们的抵抗。” 赵浚沉思片刻,对李成桂继续说道:“大将军,我认为还是应该采取更为谨慎的对策,世家大族以农庄私田来束缚百姓已有上百年,百姓苦其久矣,人心在我们这边可以不公开对抗大明,要先稳定国内的局势,确保民心归附。” 赵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准确的说,他是背叛了自己阶级的人。 其人出身世家大族,平壤赵氏是被高丽忠宣王列入十五个有资格与王室通婚的“宰相之宗”,出过无数高官,而赵浚虽然出身门阀贵族但毫无纨绔习气,自幼有大志,他放弃了门荫入仕而是自己通过考科举做官,可以说这是一个既有理想又有能力的人才赵浚不满世家大族权奸当国,李成桂与他讨论时事非常投机,一同经历了威化岛回军后,无论大小事李成桂都会咨询赵浚,赵浚也是死心塌地效忠李成桂。 所以赵浚的话语,李成桂是听进去了的,李成桂今年五十五岁,在这个时代虽然也已经是老人了,但军伍出身身体强壮,自觉还没有到身体支撑不住不得不篡位的时候,所以此时也是暂时按捺下了野心。 李成桂心中既然已经有了计较,他站起身来,缓缓踱步道:“汝等所言皆有道理。” 他停下脚步,目光坚定地看着两人:“大明确实是我们无法忽视的强敌,但民心在我,军心亦在我,此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稍稍稳住周边的局势,先除了郑梦周,再除李穑,如此一来国内方能肃清。” “只是我听说郑梦周和李穑,都有意放弃济州岛。” “无妨。”李成桂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已派芳远率军南下,济州岛上的蒙古人虽然兵强马壮,但在岛上生活多年,又知晓我军不好惹,只要摆出架势,他们不会给大明卖死力气的,还是要先内后外。” 高丽国内,李成桂已经提上日程的篡位计划被暂时搁置,济州岛上的蒙古贵族也向大明表达了臣服之意。 在这场外交交锋中大明作为高丽的宗主国,既然对高丽国内的局势保持高度关注,那其实就已经说明大明深知李成桂集团的野心和实力,也清楚高丽王室面临的危机,所以才会通过国书向李成桂传达了明确的警告,试图稳定高丽国内的局势。 但外力的作用终究是有限的,这就像是按下水缸上的葫芦,能按得住一时,按不住一世,不过对于双方来讲,一时的平静其实也都足够了,李成桂需要一段时间消灭国内不同阵营的政敌,而大明也需要一段时间来发展工业、经济,继续打造一支足够强大的远洋水师。 外交方面,在大明的北部东西两端,东察合台汗国和高丽使团到访的后续影响,都在不断地回响着。 帖木儿汗国通过在东察合台汗国内部的间谍,已经知道了大明在向东察合台汗国出售大炮的事情,但却因为正在全力向西用兵而无力阻止,而且帖木儿这个老瘸子也知道了大明有了新式的城防建筑,可以抵御大炮和砲车的轰击,便暂时熄灭了向东的心。 帖木儿也不蠢,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道理他是明白的,从撒马尔罕出发远征大明,所需要经过的路途过于遥远,虽然成吉思汗当年从西夏反方向走过一遍,但是如果没有完全的准备,这条远征之路还是太过难走,沿途补给非常困难,再加上大明既然已经做好了防御准备,那么进攻的难度更是大大增加作为马背上的大汗,帖木儿非常清楚重兵顿于坚城之下,被敌人切断补给线,最后是个什么后果。 因此,继续进攻高加索地区,向西拓展领土,才是对帖木儿来讲最有利的选择。 而大明对于高丽国内李成桂集团的警告,影响也不单单局限于高丽国内本身,济州岛的蒙古贵族与日本的守护大名们同样来往密切,此时距离日本《明德和约》的签订,也就是南朝大觉寺统的后龟山天皇向北朝持明院统的后小松天皇让渡三神器,缔结皇位轮流继承协议,从而结束长达一甲子的日本南北朝分裂的局面的协议,还有两年时间。 巧合的是,日本结束南北朝战乱进入室町幕府大一统时期的时间节点,与李成桂谋朝篡位建立李氏朝鲜的时间节点是同样的,这也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东亚诸多国家在受到上个世纪以来蒙古人冲击(元朝征服大宋、高丽,两伐日本失败)以后,开始人心思安,彻底摆脱旧时代的影响,纷纷进入较为和平的新时代。 不过,大明对于李成桂发出警告的消息,在日本起到的作用却是令人始料不及的,甚至朱雄英本人都未曾想过,会有这种阴差阳错的意外此时日本南朝大觉寺统已经是大势已去了,这一点很多人都看得出来,甚至哪怕是南朝里最坚定的守护大名们,也开始意识到这一点,试图为自己寻求出路。 然而,随着济州岛接受了大明的统治,这个消息经由对马国的守护大名宗贞氏传入了九州岛,在九州岛上诸多势力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原因无他,如今南朝的势力,都分布在九州岛、四国岛、本州岛的南部,而这些支持南朝的守护大名,由于军事政治经济的全方位颓势,都开始日渐支撑不住了起来,如果没有外部力量的干预,那么显而易见的是,南朝的灭亡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但是,大明干预了高丽国内的政局! 大明收回了离日本对马国近在咫尺的济州岛! 这就意味着,大明其实是有能力也有意愿去干涉邻国国内事务的。 或许对于一个正常国家来说,旁边的世界第一强国没事就向你家投来关切的目光,毫无疑问是让人很不自在也没有安全感的,但是对于日本南朝来讲却并非如此。 日本南朝和大明长久以来都是有着正式的外交关系的,大明一直坚持与“日本国王良怀”保持密切的来往,而拒绝接受其他势力的朝贡,而所谓的“日本国王良怀”,其实就是日本南朝在九州岛的实际掌权者怀良亲王,他是后醍醐天皇之子,也是日本的征西将军,在九州岛负责与北朝室町幕府任命的九州探题今川了俊对抗,双方在九州岛这个南北朝对峙的主战场长期拉锯作战。 而随着今川了俊在高良山合战中击败了由菊池武光率领的南朝军,夺回了大宰府,怀良亲王就将征西将军一职让给了后村上天皇的儿子良成亲王,自己退隐到了筑后国的矢部,而这些年的九州的大名们在与大明的交往中,多假借“日本国王良怀”的名义,因此“日本国王良怀”其实早就不是怀良亲王本人了。 而这个外交误会,则是来自于元朝,元顺帝时期将怀良亲王册封并承认为“日本国王”,大明继承了元朝的这段外交关系,老朱始终认为怀良是后醍醐天皇的嫡长子,是南朝正统继承人,也是一个敬畏大明的日本国王,因此期待他能够统一日本,消灭北朝和室町幕府的势力,建立一个以良怀亲王为首的中央集权的政治体制,所以大明对于日本的南北朝内战,其实一直都是站队南朝的。 而正因如此,当南朝的守护大名们得知了这件事情以后,才会显得非常振奋。 这是不可避免的想法.既然大明会干预高丽国内的政局,而且可以靠近日本部署水师,那么为什么不请求大明干预日本国内的政局呢? 毕竟对于南朝的守护大名们来讲,如果没有大明的干预,那么他们的统治基本上就是风中残烛状态了。 在吉野的深宫之中,后龟山天皇端坐于御座之上,他正在思考这个问题,而阿野实为与六条时熙两名亲信公卿也是侍立两旁,他们的脸上同样写满了忧虑.没办法,吉野郡和周围宇智、宇陀两郡,已经是南朝在九州岛上大和国为数不多的据点了,如果没有兵马精锐且忠心耿耿的北畠氏的苦苦支撑,恐怕后龟山天皇就得被足利义满赶下海了。 当然了,控制奈良与国中的兴福寺作为南北朝之间的缓冲势力,也是后龟山天皇能够坚持到现在的原因,日本的佛寺经济比华夏南北朝时期发展的还要夸张,兴福寺作为南都七大寺之首,拥有庞大的庄园与僧兵,是日本最大的佛寺势力,而大和国并没有守护,兴福寺就握有事实上的守护职权,以至于现在后龟山天皇都得拉拢在大和国北部的兴福寺,以求他们阻挡住室町幕府的军队不过日本的南北朝内战比较体面,室町幕府的幕府将军足利义满其实并不想把后龟山天皇一家给宰了,在本州岛大局已定的前提下,日本内战的主战场,其实还是集中在九州岛和四国岛上。 “天皇陛下。”阿野实为打破了沉默,“大明对高丽权臣李成桂的警告,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一个机会。” “你的意思是,让大明出手帮助我们?” “正是。”阿野实为点头,“大明既然能干预高丽,说不定也愿意帮助我们,可以通过外交手段派遣使团前往大明,请求大明对北朝施压,同时在济州岛增加水师,这样,九州岛上终于我们南朝的守护大名们,或许还能够再坚持一段时间。” 后龟山天皇抬起头说道:“可如今大明恐怕已经知道怀良亲王去世的消息,怀良的名号怕是不好用了,而且解释之前的误会,说不定会激怒大明,转而让大明承认北朝再退一步,大明也不会承认我的天皇之位的,最多是日本国王。” 显然后龟山天皇是不太愿意向大明求救的,这里面的原因很多,面子、里子、误会,各种原因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了一起。 “我也不赞同。” 六条时熙闻言,微微皱眉道:“但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大明的野心不可小觑,万一他们借机控制日本,又该如何呢?内战不管怎么打,总归是我们日本自己的事情,可大明一旦插手,事情的性质可就变了,而且华夏有句话,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我们引入大明来制衡北朝,最后很可能会让大明轻松达到当年元寇数十万人远征都没能达成的效果。” 元寇,是日本人对于元朝的蔑称,毕竟一百多年前,横扫天下的蒙古人,两次在日本这里折戟沉沙.第一次元日战争,蒙古人和高丽人组成的四万联军从高丽出发,已经占领了对马、壹岐二岛,登陆博多,但遭到了日本九州武士的顽强抵抗被迫撤退;第二次元日战争,元朝发动十四万大军,分别是由高丽出发的东路高丽军和由浙江出发的江南汉军,两路大军会师后准备登陆进攻大宰府,但遭遇台风后两路人马内讧,继而大败。 两次抵抗了元朝入侵的日本人对于这件事情非常自豪,因此很瞧不起高丽人和汉人、女真人、西夏人、安南人,认为他们都不如自己,甚至日本人是不太瞧得起蒙古人的,所以称其为“元寇”也就不奇怪了。 但瞧不起归瞧不起,对于双方的体量差距,日本人还是能整明白的,所以对于大明,日本人其实抱有相当的警惕心理,在一开始双方进行外交的时候,怀良亲王见到大明的使节赵秩,以为赵秩是蒙元赵姓使者的后代,误认为明朝又会像元朝那样故伎重演,表面上遣使通好,暗地里却准备进攻日本,所以让左右武士拔刀准备斩杀大明使团,而赵秩却并没有被吓倒,阐述了大明与元朝并不相同,怀良前往听闻之后方才缓和下来,最后经过沟通奉表称臣,派人随赵秩到大明朝贡。 从这件事情上,就不难看出,日本南朝虽然与大明建立了正式的外交关系,但其实是存有很强的戒备心理的。 “时熙的担忧不无道理。”后龟山天皇想了想,还是叹息道,“但如今南朝势微,若无外力相助,恐怕难以维系。实为,你以为如何?” 后龟山天皇的担忧,其实主要在于之前的外交误会,以及自己“日本天皇”可能会降格成“日本国王”的名头。 但他刚才坐着想了想,发现还是要面对现实.日本国王就日本国王呗,要是等到北朝把他赶下台,他可就连日本国王都没得当了,面子什么的虽然重要,但其实在根本利益面前,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至于外交误会,这个其实是可以解释清楚的,而且国与国之间的外交,也不是小孩子交朋友,看中的是利益,不会因为一点误会而放弃之前的投入。 所以,刚才那些话,其实就是后龟山天皇对于大明干涉的本能抗拒。 只不过现在的问题在于,思考以后有什么后果,其实都是杞人忧天,因为就像是杞人根本等不到天塌下来就会因为各种可能性死亡一样,南朝也不用考虑大明干涉以后会怎么怎么样,要是没有大明的干涉,预估大概也就三五年时间,他们这些人要么被足利义满砍了脑袋,要么就得出家避祸了。 “我以为,可以一试。”阿野实为坚定地说,“大明与我们有着长久的外交关系,他们一直支持着我们南朝,怀良亲王的事情是可以说清楚的,而且如今北朝的势力日渐壮大,我们若没有新的力量介入,只怕难以抵挡.九州岛上的战局已经非常艰难了。” “但我们也要警惕大明的野心。”谨慎的六条时熙补充道,“在请求大明援助的同时,必须做好戒备以防不测。” 后龟山天皇点了点头:“你们二人所言都有道理,这样,不如派公为出使一趟大明。” 阿野公为是阿野实为的儿子,也是后龟山天皇类似御前侍卫统领的角色,他能文能武,而且通晓汉语和华夏文化,是个不错的出使人选。 阿野实为应诺了下来,不过心绪却并不平静,其实他们都明白,这个决定将会改变日本的命运,毕竟日本已经有上千年,没有外部力量来干涉他们了,如今请求大明的干涉,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而天皇派遣使团出使大明的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九州岛,南朝的守护大名们开始整军备战蠢蠢欲动,因为他们看到了希望,济州岛距离日本并不遥远,而大明的水师,尤其是远洋水师,这几年也逐渐强大了起来,对于大明水师的作战能力,九州岛的守护大名们,无论是归属南朝还是北朝,印象都很深刻。 因为倭寇基本上百分之九十都是九州岛跑出来的,南北朝的长年拉锯,也催生了倭寇经济,这些倭寇去高丽和大明的沿海劫掠,并且从事走私贸易赚取了相当可观的财富,这些财富的一部分,最后都通过消费、置业、交易等方式,进入到了九州岛守护大名们的口袋里。 所以守护大名们,对于倭寇其实是一个默许的态度,而这些倭寇在这几年,被明军愈发强大的水师锤的很惨。 正所谓“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敌人”,对于明军水师强不强的问题,日本九州岛的武士们是很有发言权的——挨揍疼不疼我还能不知道吗? 不过,如果大明能够选择帮助南朝,那么大明的水师,显然也就成了他们的朋友,而非敌人。 (本章完) ------------ 第228章 大明版的外籍军团 当济州岛上的蒙古贵族们还在乱糟糟地争论该求得怎样的封赏,又如何在大明的统治下继续维持自己的利益的时候,其实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屹立于三国中间的济州岛,现在已经成了风暴之眼。 在奉天殿内,朱元璋就日本南朝使团来访一事,也颇有些拿不准。 毕竟,老朱在外交方面,在日本这个坑里,已经绊脚好多次了。 洪武元年大明刚刚立国的时候,为了得到周边各国对大明这个新生国家的承认,大明向周边各国派遣使者,安南、占城、高丽、日本等国都派了,其他国家都挺正常,就日本从头到尾透着一股诡异,连着派了好几拨,突出一个有去无回。 有被倭寇袭杀了的,有被海上飓风卷走的,有被日本人扣留的.总之,直到最后跟怀良亲王沟通清楚,前前后后花费了四年之久,而洪武四年,怀良亲王遣使来大明,向大明称臣纳贡的时候,老朱除了厚赏怀良使臣外,还特意让佛教祖阐禅师等人护送使臣回日本。 而祖阐一行人却被效忠于北朝的守护大名给关押了,解递到了圣福寺,最后还是通过圣福寺的僧人才见到足利义满,洪武七年被足利义满放了回来,足利义满还派了使团来大明,而对于日本南北朝的事情,大明也才算是有了更多的了解.朱元璋到那时候才知道倭寇横行的真相,日本自己内部就是一团乱,连个统一的政权都没有,自然任何一個势力清剿倭寇的承诺都是不作数的。 不过,即便清楚了日本南北朝分裂这一点,大明最终还是选择了支持南朝,原因也很简单,对于大明来讲,最符合自身利益的就是扶持弱势方,让日本继续乱下去,永远都处于南北朝状态才好。 “皇爷爷,此次日本南朝派使团来访,显然是希望我们能介入他们的内战。”朱雄英神色凝重地说道。 朱元璋点了点头,眉头紧锁:“日本南北朝之争,本是外交之外的事情,但如今南朝势弱至极,若大明不加以援手,恐怕南朝难以维系。” “皇爷爷所言极是。”朱雄英接口道,“但孙儿以为,在援助南朝之前,我们需得深思熟虑。毕竟,我们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如果提前插手干涉,一个不慎,就可能泥足深陷。” 日本人口上千万,虽然现在处于内战状态,但体量毕竟摆在这里,即便是横扫天下的蒙古人两次远征也未能征服,如果大明没有做好准备就贸然行动,那么最有可能的后果就是大量部队陷进去,而为了增加获胜的筹码,就需要投入更多,消耗更多的补给物资和金钱,如果没办法快速获胜,锐气一旦被消磨,那这是一个几乎无止境的过程,完全可以参考万历抗倭援朝时候日本的情况。 到了那时候,若真的进退维谷,对于国力正处在上升期的大明来讲,绝非是什么好事。 “财帛动人心,何况金山乎?大孙你的顾虑是对的,这时候咱们确实要有定力。”朱元璋闻言,如此说道。 日本有金山银山不假,大明需要获取也不假,但不是现在,现在虽然南朝派来了使者,但并非最好的插手机会。 大明需要建造更多的,足够有压倒性优势的远洋舰队,同时,新的技术装备也需要与明军进行磨合编练,这还需要时间。 朱元璋是很冷静的,他经常在给国内外各种人的诏书上拿隋炀帝举例,当然不纯粹是为了辱广,而是站在他的视角,其实刚刚建立二十多年的大明,跟历史上的那个大隋,其实面临的很多内政外交问题的抉择困境是一样的。 而如果认为自己国力强大兵多将广就轻易地押上赌注,那么很容易就会陷入跟隋炀帝三征高句丽一样的困境,朱元璋深知大明的国力虽然强盛,但也不能轻易涉足他国内乱,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必须仔细权衡。 而且,南朝到底值不值得大明进行大力度的扶持,也实在是一个问题。 首先,由于南朝在日本国内并没有足够的实力,哪怕有着大明的扶持,他们也很难消灭以足利义满的室町幕府为代表的北朝势力,进而重新统一日本,所以大明对日的很多诉求还是没法解决。 其次,他们也无法像是高丽一样,接受大明的衣冠礼仪制度,因为高丽内部有信奉程朱理学主张事大主义的新兴士大夫阶层,而日本则没有,日本虽然上千年来不断接受华夏的影响,但其始终保持了独立的政治与文化,既然无法用礼仪制度来革新日本,使其成为跟高丽类似的藩属国,那么大明对于日本的控制能力,其实是不够深入的,所谓“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便是这个道理,武力的征服远远比不上文化的征服更有深度。 最后,想要把日本改造成一个跟高丽一样,可能服从于明朝的藩属国是很难的,孤悬海外日本骨子里就不愿意跟大明交往,因为大明的体量实在是太大了,哪怕日本不算小国,但依旧会对这个东方的邻居有本能的恐惧,如果不是迫于局势,他们从心底里也不想接受大明的干涉,相反,他们只能依靠大明的扶持,来维持自己的残余势力,而与北朝继续保持对峙。 换言之,这些南朝的日本贵族们的目的就是凑合活着,继续维持自己的权势,压根就没什么雄心壮志,既不想接受改造,也没能力统一日本。 扶持南朝有利于大明的利益不假,但大明不是没有选择,如果南北朝内战结束,大明同样可以选择跟北朝交往,只不过一个统一的日本,对于大明来讲稍后动手可能会更费事所以现在的考量,其实就是到底要不要冒着被拖入泥潭的下场去帮助南朝,如果不帮助南朝,那么日后远征日本的成本是否会比现在拖入泥潭还要高? 还是一个成本核算和概率预估的问题。 “双方不爆发大规模冲突维持现状才是对大明最有利的情况,如果大明直接派兵的话,可能会激化日本南北朝的内战,所以孙儿认为最好不要有过激举动,避免刺激到南北朝双方,让他们产生误判,干出不理智的事情来,而且派兵援助就相当于把赌注压上桌子了,后面要么加大投入要么忍痛收手,对于大明来讲没有这个必要。” “大孙你觉得该如何做合适?”朱元璋带着几分考校的意味问道。 “孙儿认为跟对于高丽的对策是一样的,我们可以在不直接干涉日本内战的前提下,给予南朝一定的支持。”朱雄英建议道,“比如,我们可以提供物资援助,以及派遣使者在南北朝之间进行外交斡旋。” 朱元璋听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光芒,朱雄英的建议既考虑了大明的利益,又没有太过鲁莽,大明未来需要的就是这样懂得深思熟虑的明君,而不是会为了好大喜功而穷兵黩武的暴君。 “不过。”朱元璋顿了顿,说道,“英儿你也要记住,从古至今,都是有刀把子才有腰杆子,敌国不敢杀汉使,是因为南越杀汉使,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头悬北阙,是因为汉军足够威名远扬,所以对于高丽和日本的问题,使者的努力重要,但没那么重要,根本上讲,还是大明悬在他们脑袋上的剑最重要。” “剑,悬着的时候最为摄人。” 朱雄英点点头:“孙儿明白。” “咱会让五军都督府商议个章程,济州岛的军港要好好改造一番,现在驻泊不了多少舰船。” 经过这几年的造舰,虽然大明的远洋舰队还没有达到能够护卫和装载十万人以上规模的军队进行跨海远征的地步,但是也已经算是初具规模,因此向济州岛部署一支分舰队还是不成问题的。 至于蒸汽船,虽然造出来了一艘小船作为样品,甚至还参加了镇江龙王节的龙舟竞赛,但是说实话,那也仅仅是“把蒸汽机安装在船上”,因为效能严重不够,所以推进速度极其缓慢,而且蒸汽机上船会给整个船体结构都带来巨大的变化,应用到了战舰上则更不稳定再者说,现在大明自己造的蒸汽机,推个小船都费劲,指望进步到能够推动战舰,这里面的技术跨越就更大了,没个三年五载都费劲,这是光靠外部输入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要靠自研能力的提升。 在战舰的发展上,以后肯定是要向着蒸汽铁甲舰发展的,但对于大明来说,成熟稳定的风帆战舰依旧是未来,或者说截止到征日战争时期的最佳选择。 朱元璋站起身来缓缓踱步:“除了加派水师,岛上那些蒙古人也是个麻烦,这些现成的军队不用白不用,不过处置起来却费事,若是拆散整编,难免会激起叛乱,若是放任不管,也不是个办法。” 这确实是个问题,济州岛上的蒙古人已经繁衍生息了数百年,虽然岛上也有汉人、高丽人、色目人,但是对于他们来说,是哪个民族并不重要了,他们对于自己更多的共同认可是基于济州岛这个地域的,而现在虽然归顺了大明,但这个认同短时间内是无法抹掉的,而且由于是和平归顺,双方并未发生战争,也就无所谓胜利者和失败者,更多的是一种迫于形势的合作。 偏偏济州岛上的三万多军队,还是有一定实力的,大明想让他们来充当黑手套的作用,一旦高丽或者日本有事,就可以让他们出兵干预,这对大明来讲属于有限度干预,一旦不顺利可以及时止损,是性价比非常高的。 因此,既然这些人还有用,那么把这些人全宰了,或者都迁回大明国内,肯定是不划算的但要是大力度进行整顿,增加大明对于他们的控制,就难免破坏他们的自治,那么很难保证他们不会直接起来造反,这中间的度怎么把握,实在是有些微妙。 朱元璋停下脚步,目光转向朱雄英,眼中闪过一丝深思,他沉声说道:“英儿,你如何看待这些蒙古军队?你觉得应该如何利用他们,同时又确保他们不会成为后患?” 朱雄英略一沉思,然后缓缓开口:“皇爷爷,孙儿认为,对于这些蒙古军队,我们既不能放任不管,也不能操之过急,还是要采取渐进的方式逐步加强对他们的管理。” “说说看。”朱元璋鼓励地说道,在他看来,大孙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处事显然已经更有条理了,而且思虑也很周全。 而对于济州岛的问题,朱雄英其实一直也有思考,这个问题说穿了就是如何将一支降军改造成合格的雇佣兵,参考法国的外籍军团,其实就有了大概的思路。 “孙儿觉得,首先就是提高他们的待遇,让他们感受到大明的恩惠,毕竟若是他们在大明的治下过得还没有在元朝治下好,那么对于他们来讲,肯定是会日渐滋生反心的。” “喔?大孙是觉得,应该多加赏赐?若是如此的话,怕是与割肉喂鹰没什么区别,所谓‘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便是这般道理,而且对于军队而言,事以钱帛不是什么好事.晚唐时候,魏博牙兵为了钱就能杀节度使,再换一个肯给他们钱的,将领反而被士兵架着。北宋时高薪养了八十万禁军,军队甚至临阵无赏赐便拒绝出阵,给了赏赐也不过朝天空射几箭便算是对得起官家了。若是军队总往钱上看,想着做生意般讨价还价,定是打不了仗的。” 朱元璋这么说,倒不仅仅是因为抠门,而是确实是这般道理,人的贪欲都是无止境的,要是把这帮济州岛上的蒙古军队养成了纯粹拿钱办事的雇佣兵,对于大明来讲肯定是不利的,因为不给钱人家就不办事了,而且钱需要越给越多,再就是反过来想想,是不是李成桂或者足利义满给的钱更多,这帮人就临阵倒戈了呢?毕竟人家李成桂和足利义满也不缺钱,起码不缺收买一支军队的钱。 朱雄英摇了摇头说道:“不,提高待遇不只是给钱,直接给钱反而落了下乘,济州岛不过一个小岛,即便跟高丽和日本做生意,能够得到的物资终究是有限的,大明可以给他们很多用钱换不来的东西,衣食住行等物质条件的方方面面,以及精神上的荣誉,皆在此列。” 听了朱雄英这话,朱元璋明白了过来,看来大孙是真的对这件事情有着深思熟虑的。 “其次,随着他们逐渐接触并且习惯了大明的物产和生活方式,以及一些思想上的观念,那么肯定会产生仰慕大明想获得更好生活的心理,到时候就可以逐步将他们的家属迁移到大明国内,一方面是给予他们比济州岛上更好的生活环境,另一方面也是作为人质,作为控制他们的一种手段,这样一来,他们在战斗时就会有所顾忌,哪怕敌人出钱收买,也不敢轻易反叛。” 这种办法,在朱元璋看来,跟明军控制鞑官的手段是近似的,明初的明军里面,充斥着大量的蒙古鞑官,占比相当可观,而事实证明,这些鞑官的忠诚度相当高,砍起蒙古人来比明军里的汉人还狠。 “接着说下去。”朱元璋微微颔首道。 朱雄英说道:“最后,其实可以设立一种针对这些人的激励制度,既然我们打算让这些人参与海外战斗,那么完全可以效仿战国时期秦国的做法,以军功换取他们所需的一切,让他们看到在大明有前途可言,只要他们表现出色,就可以得到晋升和奖励这里面的晋升,既包括他们可以在海外的体系内升迁,也包括可以调任回来到卫所里任职,而奖励的方式就更多了,可以换钱和各种物资,可以换孩子接受教育以后参加科举的机会,可以换更好的个人装备等等,这样既能激发他们的斗志,也能增加他们的忠诚度。” “而且,随着不断的流动,济州岛上这支军队原本自成一体的情况就会自然而然地被打破,这样一来,既不会因为剧烈变动而引起他们造反,也不会让他们变成独立王国水泼不进。” 朱元璋听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点了点头说道:“大孙,你的建议很不错,不过这件事还需要仔细斟酌,不能操之过急,你先去寻魏国公问问,再拟一个详细的条陈,到时候交由五军都督府探讨,毕竟这件事情即便是要定下制度,也要考虑军中的意见。” 朱元璋的话语说的还算委婉,朱雄英听明白了,其实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意思,如果给济州岛军队的待遇太好,那么这件事情肯定是不可能保密得住的,到时候其他明军知道了,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想法,心中忿忿不平,继而影响军心士气,到时候反而会有更多的负面影响。 随后,朱元璋写了一封手谕,交给朱雄英,让他带去大功坊的魏国公府。 乘坐马车来到大功坊,掀开窗帘看着巍峨的牌楼,朱雄英也是觉得属实煊赫,这牌楼还是洪武十五年的时候因徐达功大,朱元璋就下令命有司于京城徐达府前治甲第,赐其坊日“大功坊”,其他勋贵的府邸也跟着沾光了。 而徐达从收复大都以后,其实一年里有十个月左右的时间都是在北平度过的,一般都是十月奉诏回京,然后跟家人团聚,跟老兄弟们走动走动,去宫里参加各种宴会,过了正月再出发返回北平镇守。 不过自从患了背疽以后,哪怕用了朱雄英送来的药治好了,徐达的身体还是大不如前,再加上今年已经虚岁五十九岁了,马上就是快六十的老人,朱元璋也不忍心折腾他,所以就让他留在京城,全权主持五军都督府,不过日常庶务有其他勋臣负责,倒也不用徐达太过操心。 信国公汤和与韩国公李善长都已经功成身退了,而现在大明剩下的国公们,分工还是都挺明确的。 凉国公蓝玉、颖国公傅友德、宋国公冯胜,分别镇守着大明北疆的西、中、东部,蓝玉负责西域方向,傅友德负责瓦剌方向,冯胜负责鞑靼和兀良哈方向。 而魏国公李文忠作为朱元璋的大外甥不仅关系近,而且今年刚五十岁身体条件还好,身为开国大将在资历能力威望方面又都仅次于徐达,自然是朱元璋最信任的那块砖,不管是什么突发事件,都要充当救火队长的角色进行机动。 至于郑国公常茂. “大外甥!” 别问常茂怎么知道是朱雄英车驾的,每个亲王的象辂后面的旗帜都是不一样的,也就是所谓的“王旗”,明眼人一看就认出来了。 刚闭眼没多久的朱雄英清醒了过来:“停车。” 御者拉开了象辂的车门,朱雄英也不待他放下脚凳,直接跳了下去。 看着常茂的样子,朱雄英就知道他是真没什么事情干,跟徐达同住在大功坊,徐达不经常往五军都督府跑,是因为他身体不好,有需要他决定的事情,才会上报给他,日常庶务都有侯爵们在操持,徐达也不喜欢事无巨细剥夺侯爵们的权力。 而这明明该当值的时辰,常茂竟是蹲在自家门前台阶上吃着葡萄,葡萄皮和葡萄籽吐了一地,显然就是真的闲了。 虽然是开国公爵之一,但是该说不说,哪怕是到了现在,常茂本身的能力,其实都是达不到公爵这个层次的,他十几岁就能成为开国公爵,完全是因为其父常遇春死的太早,属于代父受封。 而在朱元璋的亲自主持下,常茂也是娶了宋国公冯胜之女为妻,朱元璋其实很抬举常茂,经常让他跟着老丈人冯胜和舅舅蓝玉混军功,基本上属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立功的难度,但是常茂因为性格粗豪,经常会把事情搞砸,而且脾气很爆,有时候跟冯胜和蓝玉都能吵起来。 本来常遇春作为在明军中影响力仅次于徐达存在,可以说旧部无数,如果常茂本身能力足够能力不够情商高点也行,都可以混的非常好,但实际上,由于常茂本身只能当个冲锋陷阵的先锋官,情商又太低,跟绝大多数人都不对付,所以常遇春在军中留下的人脉,反而都被作为常遇春妻弟的蓝玉所继承了,常茂这个嫡长子却没有成为核心人物。 而每逢大军出征,在军中常茂的军职都很低,但因为他是国公所以又排在诸将之前,爵位高却无实权,让常茂觉得很没面子,他又总做错事情,更是被主将责怪丢脸。 久而久之,常茂就不乐意出征了,可在京城里他又能干什么?五军都督府的活倒是挺多,但军队训练、军械装备、粮草后勤、军官升迁这些工作,都是相当繁琐而且考验人的,常茂哪个都干不好,也没人放心这位低配版张飞去干这种绣花的活,所以常茂就这么彻底闲下来了。 徐达、冯胜、傅友德,都是六十岁左右的人了,李文忠五十岁,蓝玉四十多岁,就常茂年纪最小,才三十四岁,可偏偏他成不了大器,以至于明军的下一代领袖,毫无疑问是蓝玉而不是他。 不甘心,肯定是有的。 “来尝尝,酸不酸。” 葡萄有点酸,甜味不是很重,不过还算是能吃,朱雄英象征性的吃了几颗,然后停了下来。 朱雄英严重怀疑这一幕很可能不是巧合,郑国公府这么大,常茂在哪不能吃葡萄?为什么非要蹲在门口让路过的勋贵和勋贵家属都看到堂堂郑国公,在该当值的时候蹲在府邸前无所事事呢。 即便没有姜太公钓鱼那么勤快,估计常茂也是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蹲着。 所以常茂在等什么? 看着身高体壮如同黑塔一般的常茂,像是狗熊吃苞米粒一样的姿态,瞪着那双一大一小的雌雄眼盯着手里的葡萄,朱雄英只能开口:“舅舅,你这” 常茂虽然混的不如意,但对朱雄英的态度确实没的说,朱雄英也不能坐视不理。 “唉,无事可做啊。”常茂叹了口气,“大外甥这是往何处去啊?曹国公府还是魏国公府。” “魏国公府,济州岛的事情。” 朱雄英也不瞒着他,反正这件事情也是要送到五军都督府高层去讨论的,常茂的爵位在这里,就算军中的地位不是特别高,这种必须列席的会议还是会邀请他,所以不告诉的话,常茂也很快就会知道了,而且毕竟是自家人,又有什么好瞒的呢。 不过,常茂大略知晓后的反应,却让朱雄英马上就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大外甥,伱说我适不适合去济州岛管这帮鞑子军?” (本章完) ------------ 第229章 大受震撼的日本南朝使团 常茂的话音刚落,朱雄英心中便是一动,他没想到常茂竟会主动提及此事。 虽然常茂性格粗豪,但此刻他眼中闪烁的精光,却透露出一丝不常有的精明。 如果是其他国公来问这句话,那得到的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大明国公是什么级别?若是去率领济州岛上的这些几万蒙古军队,那可真真是降尊纡贵其实别说是国公,就是派一位侯爵去,那都算是大明对他们极度重视了。 甚至于,这活一般的侯爵都不愿意接,毕竟那里是海外,情况复杂,人生地不熟,生活条件也不好,有种种负面条件摆在这。 但常茂不一样,本来就高不成低不就的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他只想要一个能够真正改变自己地位的机会。 而在大明,哪怕是出征,他也肯定没机会作为偏将独领一支三万人的部队的。 “舅舅此言何意?济州岛条件艰苦,人心尚未归附大明,若是贸然去了,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常茂将手中的葡萄皮随手一扔,拍了拍手站起身来,他的身形高大,一举一动都显得气势十足,他靠近朱雄英压低了声音道:“大外甥,舅舅这几年在京中闲得发慌,那帮文官们瞧不上俺,军中俺又插不上手,每日里除了吃吃喝喝,便是无所事事。这济州岛上的蒙古军队,既是降军,又需得有人去整治,舅舅虽不才,但好歹也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人,对付这些蒙古鞑子,还是有些办法的。” 朱雄英心中明了,常茂这是想借济州岛之事,重振自己在军中的威望,甚至借机捞取一些军功,为未来铺路。他心中虽有些担忧常茂的性格可能会坏事,但转念一想,常茂虽然鲁莽,但对付蒙古人倒也有一套,况且此刻大明也确实需要有人去整顿济州岛上的局势。 “舅舅若有意,此事倒也可行。”朱雄英斟酌着说道,“不过,此事还需皇爷爷首肯,且舅舅需得保证,到了济州岛后能够服众,整顿军纪,确保大局稳定。” 常茂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他拍着胸脯保证道:“大外甥放心,俺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关键时刻绝不含糊。” 朱雄英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知道此事还需经过朱元璋的同意,但常茂的主动请缨,无疑给了他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案至于常茂能否胜任,那就要看他到了济州岛后的表现了,不过,他只要不跟张飞学,那般苛待士卒,应该也不会把事情做坏到哪里去。 两人又聊了几句,朱雄英便辞别了常茂,前往魏国公府。 接下来的事情还需仔细谋划,不仅要考虑济州岛上的局势,还要顾及到大明与高丽、日本的关系,以及国内政局的稳定。 马车缓缓驶离,常茂站在门前,望着朱雄英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知道这次的机会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必须把握住才能在军中重新树立起威望,扭转军中对于他不能独当一面的印象。 魏国公府,是徐膺绪出来迎接的朱雄英。 徐膺绪在魏国公府诸子中排行老二,但是跟老大徐辉祖和老四徐增寿不同,他是庶子,因此在府中的地位并不算高。 “殿下。” 徐膺绪今年刚刚年满十八岁,尚且没有官职,不过看他倒是颇为热情开朗,没有养成阴郁内向的性格,很是难得。 “二公子,国公可在府上?” “自是在的,殿下请随我来。” 朱雄英走进魏国公府,府邸的装饰风格很古朴,并没有太多的奢华感。 他跟随徐膺绪穿过庭院,来到了徐达的书房,书房内陈设简朴,几案上堆满了兵书却也不显得杂乱,而是整整齐齐,上面还插着不少的书签,显示出主人勤奋且严谨的性格。 徐达正坐在书桌前,手持一卷文书,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徐膺绪敲门后轻步上前,行礼道:“父亲大人,虞王前来拜访。” “快让他进来。” 徐达放下手中的文书,细心地折了个角,看到朱雄英,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雄英来了,快请坐。” 徐达示意朱雄英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而这种亲近也不是做作。 一方面,朱雄英救过他的性命;另一方面,徐达生性如此,其人不仅智勇绝伦,而且毫无骄兵悍将固有的骄狂,他话语少而思虑精深,而且从不做逾矩的事情,唯一称得上爱好的,就是喜欢读书,尤其是兵书,而他手里的文书,就是五军都督府送来的,正是朱雄英提出的那几种阵型,因此徐达也颇有些见猎心切。 “对了,正好有些事情想要问你梅驸马报上来了几个阵型,有些地方的要点我还未曾参透,听说与你有关?” “是。” 徐达指着文书说道:“鸳鸯阵这個阵型,好归好,但如今看来,却有些不太实用,若是全军来演练,难免把路子走偏了。” 这话倒也没错,鸳鸯阵虽然长短兼具,攻守兼备,但问题就在于太全面了,而冷兵器的大规模战争,其实是不需要这种来回变换的阵型的,反而是越简单越好.这里的道理也不难理解,小队可以秀操作变阵,但一旦军队的规模上来了,达到十几万人乃至几十万人的规模,变阵不仅延迟时间很长,容易被敌人抓住机会击破,而且复杂的阵型非常容易造成混乱。 所以,雁翎阵、锋矢阵、方阵、圆阵这些简单易操作的阵型及其变种阵型,才是古代战场的主流。 “设计出来是就用来对付倭寇,或者小而精的敌人的。” 徐达点了点头:“局限性倒是很大,不过不妨令沿海卫所演练,若是有小股倭寇水师拦截不及时上了岸,对付起来会比以前轻松不少.只是这阵型里的长枪总觉得有些不妥。” 徐达的感觉很敏锐,实际上,鸳鸯阵里虽然有长枪,但是更重要的是两种特色兵器,朱雄英跟梅殷提了一嘴,不过五军都督府在讨论的时候,觉得不太实用,就都改成了长枪,果然到了徐达这里被看出了端倪。 长枪是古代有效的长杆冷兵器,如果长枪组成枪阵或者与大盾相结合,那么就能形成无从下口的刺猬,但如果长枪手的数量不够,这种情况就截然相反了,单靠几支长枪是很难做到范围拦截的,所以在战斗的时候就必须和敌人保持相当的距离,如果保持不了距离那基本就没什么用处了,毕竟一对一单刀进枪虽然十死无生,但是如果多对多甚至多对一,单刀进枪就不是不可能了。 “其实,这里设计的时候,是需要狼筅和镋钯作为长枪的补充的。” 所谓“狼筅”,即连枝带叶的大毛竹,长一丈三尺左右,而“镋钯”则是山字形的铁制兵器,比长枪和狼筅稍短,长七八尺,顶端的凹下处放置火箭,点燃后可以直冲敌阵。 徐达点了点头,这就解释得通了,接下来,他又问了问车阵和空心方阵的细节问题。 “这几种阵型,倒是可以先在府军前卫操演一番,看看实际效果,如果确实有效,那么不妨打造对应的军械,按照能够起作用的地域来分配当地的军队进行演练。” 说完了这件事情,朱雄英拿出手谕,徐达起身行礼接旨。 随后,两人继续坐下说话。 “济州岛蒙古军队整顿之事。” 徐达看过手谕后微微点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此事我亦有所耳闻,那些蒙古军队确实需要整顿,否则隔着茫茫大海,一旦生变,恐怕很难反应过来。” 朱雄英深以为然,继续道:“皇爷爷对此事颇为重视,所以命我前来与您先行商议一番。” “光是让他们自成一体确实不好,还是要往岛上派兵不见得派很多陆师,也可以是作为水师的士兵,只要能陆战就行了。” 朱雄英点头称是,接着说道:“国公所言极是。” “此外就是要整顿军纪,这些人无法无天惯了,如果单纯地施以恩惠,反而会得寸进尺,继而觉得大明软弱可欺。” 朱雄英听到徐达的话,他也明白徐达所言非虚,济州岛上的蒙古军队虽然名义上归顺了大明,但实际上仍是心怀异志,若是不加以严格的管理和进行军纪方面的监督,难保他们不会再生事端。 随后,朱雄英将刚才与常茂的对话一一告诉了徐达,他详细地描述了常茂的主动请缨,然后又说了些自己对济州岛局势的看法和整顿计划。 徐达听完朱雄英的叙述,眉头微皱,似乎在权衡利弊,过了片刻,他缓缓开口:“常茂的提议,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他性格虽粗豪,但对付蒙古人倒也有些手段。只是,他能否真正服众,整顿好那帮蒙古军队,却是个未知之事。” 朱雄英点头称是,他心中也有同样的担忧,常茂虽然勇猛,但性格上的缺陷也是显而易见的,他担心常茂到了济州岛后,会因为性格问题而引发更多的矛盾,若是哗变了或者被杀了,那显然会闹出大乱子,毕竟常茂是大明的国公,还是开国公爵,这就是大明的脸面。 实际上,也正是因为常茂身份非同一般,所以以前历次出征,主帅都有意让常茂不会处于太过危险的位置,而是去做些类似给大军打杂的事情,而常茂却并不擅长这些事情。 徐达沉思片刻,接着说道:“不过,常茂既然主动请缨,也不能轻易否定他的决心这样吧,我们可以先派数千士兵跟着下一批水师一起前往济州岛,有了兵马驻扎,蒙古人也不敢轻易叛乱。同时,再从军中挑选几位忠诚可靠、能力出众的将领,一同前往济州岛,以确保大局的稳定。” 朱雄英心中觉得徐达的建议十分中肯,这样一来,既可以给常茂一个机会让他展示自己的才能,也可以确保济州岛局势的稳定。 “国公所言极是。”朱雄英拱手道,“我这就回去向皇爷爷禀报此事,争取早日定下人选和计划。” 徐达点了点头,又嘱咐道:“济州岛之事关系重大,务必小心行事。此外,需要注意与高丽、日本的关系,以免引发不必要的纷争,兵者国之大事,切不可毫无意义的轻易动兵过海,历史上教训屡见不鲜,便是大隋大唐这般体量,都会因此而国力大损,换到我们大明也是一个道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朱雄英便起身告辞,走出魏国公府,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计划。 与此同时。 阿野公为站在莫愁湖畔,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岸边的垂柳与远处的亭台楼阁,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晚荷的清香。 市集沿湖而建,摊位鳞次栉比,各种商品琳琅满目,还有香气扑鼻的美食,眼前的大明京城繁华景象令他叹为观止。 使团成员们跟在阿野公为身后,他们同样被这繁华的景象所震撼,使团副使竹内义昭忍不住赞叹道:“这里真是人间天堂啊!比京都还要繁华无数倍!” “你们可知道,远处的这些建筑都是什么?” 跟随着阿野公为手指的方向,日本南朝使团的成员们纷纷看向了远处,然而,他们却并不认得这是什么建筑,旁边的别墅群,他们倒是知道,这是大明京城很有名的富人区。 “还请您赐教。” 阿野公为用日语说道:“根据坊间传闻,大明的皇帝非常喜欢下围棋,而大明的大将军叫做徐达,是一位弈林高手,可是皇帝每次找徐达对弈,徐达总是败在他手下,显然是徐达在故意让着皇帝有一次,就在这座阁楼里,皇帝又叫徐达去下棋,事前并一再告诉徐达胜负都不怪罪,要尽量施展棋艺。 于是,阵势拉开了,两人从早上下到中午,午饭也没顾上吃,皇帝眼看胜局在望,心头一高兴,便脱口问徐达认为他们谁表现更好,然而徐达让他看整个棋盘,皇帝连忙起身细看棋盘,不禁失声惊叹自己不如徐达。” 说到这里,阿野公为停住了。 “这是为何?”竹内义昭忍不住问道,其他使团成员也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见有人接话,阿野公为才继续说道:“因为皇帝在棋盘上发现,徐达的棋子竟布成‘万岁’二字,皇帝龙颜大悦,于是将这座阁楼改名胜棋楼,将阁楼和附近方圆数百步的土地、湖水都赐给了徐达。” 讲完这个小故事,阿野公为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空气中似乎都弥漫开来的金粉之气,他转头对使团成员们说:“我们要记住这里的繁华,将来我们讨平了北方的叛逆,也一定要让日本也变得如此繁华。” 使团成员们纷纷点头,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 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宝库中,阿野公为带领着他的手下,每个店铺似乎都想进去逛一逛.他们继续前行,不时驻足欣赏沿途的风景和商品,在一家丝绸店前,他们被店内五彩斑斓的丝绸所吸引,站在店门口,他们的目光在各式各样的丝绸上徘徊。 最终阿野公为的目光定格在一匹鲜艳的牡丹丝绸上,那丝绸上绣制的牡丹花朵朵盛开,栩栩如生,仿佛都能让人闻到那淡淡的花香一般,阿野公为伸手触摸,感受着那丝绸的柔软。 “这丝绸真是丝滑如水,光泽如玉。”阿野公为赞叹道,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对大明丝绸的赞叹。 “没错,这些丝绸的质量比我们日本的要好上许多。”山本智仁也拿起一匹蜀锦仔细端详,“我们可以多买一些回去,让家人们也见识一下。” 而竹内义昭很快被隔壁一家瓷器店的精美瓷器所吸引,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只青花瓷瓶,青花瓷于唐宋已见端倪,成熟的青花瓷则出现在元代景德镇的湖田窑,而在如今明代,青花已经成为了瓷器的主流,随着商品经济的日渐繁盛,很快青花瓷技术就要发展到巅峰状态。 而那瓷瓶上绘制的山水图案栩栩如生,仿佛能将竹内义昭带入一个幽静的江南水乡,他轻轻摩挲着瓷瓶的边沿,感受着那细腻的质地。 说出来可能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日本因为长期处于南北朝战乱状态,所以从上到下都不富裕.日本的平原在国土的占比不算特别高,土壤也不算特别肥沃,而日本的农民们却要承担繁重的粮食税收,哪怕辛苦一整年也不见得能吃饱饭;日本的中下层贵族,也就是武士阶层,同样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因为战乱频仍,所以他们经常需要自带干粮装备去跟随自己的主人作战,而每次大型合战都会导致大贵族们的势力范围出现剧烈的变动,藩国与藩国之间,经常会随着交战而易主,继而会导致其下属的武士破产失业,而困扰着高丽和大明沿海的大量倭寇,就是这么来的;守护大名等大贵族就更不必多说了,现在内战已经打到了最后时刻,双方都是咬着牙硬挺着,九州岛和四国岛这两处主要交战区更是如此,比的就是谁的家底能撑得更久,所以现在哪怕是大贵族,只要不是较为和平的关东地区,过得基本都很苦,而倭寇经济则为他们维持战争提供了近乎于‘生命线’的关键经济输入。 那么日本有没有经济情况还算好的阶层或者势力呢?也有,但既不是南北朝的两位天皇,也不是幕府,而是室町幕府在关东的镰仓公方和日本国内的几大佛寺势力,他们往往占据着土壤肥沃的平原地区,而且周围的环境较为和平,再加上自身势力强大,拥有大量的人口、土地、士兵,所以能够得以长期维持统治并积攒财富。 但南朝的使团成员们比北朝的贵族们过得还差劲,所以哪怕是出公差,身上也没带多少钱,稍微消费或许还能承担,可要是购买瓷器这种顶级奢侈品,那肯定就不够了。 毕竟,丝绸虽然也是奢侈品,但好歹还有使用价值,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名牌箱包,但瓷器可就是基本没有使用价值了,难不成你要用瓷器盛饭或者养鱼? 从隔壁丝绸店买了一匹丝绸的阿野公为来到了店铺前,看到了盯着瓷瓶依依不舍的竹内义昭。 “这瓷瓶真是巧夺天工,我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工艺品。”竹内义昭赞叹道,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对大明工匠技艺的钦佩。然而,当询问价格后,他脸上的神情瞬间黯淡下来,那价格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阿野公为看在眼里,心中明白竹内义昭对这只瓷瓶的喜爱,他走上前去,拍了拍竹内义昭的肩膀,安慰道:“义昭,虽然这瓷瓶精美,但我们的使命更重要,我们此行是为了与大明交好,而非沉溺于此间的繁华。” 竹内义昭点了点头,虽然心中不舍,但他知道阿野公为说得对,当然,对方的安慰也只是托词而已,与大明交好跟买点奢侈品并不冲突,没准大明还更乐意呢? 不过,眼下囊中羞涩,他也只能深吸了一口气,将瓷瓶放回原处,转身准备离开。然而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腰间的武士刀上。 “或许,我可以用这把刀来换取这只瓷瓶。”竹内义昭突然说道,他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决绝。 阿野公为一愣,他知道这把刀对竹内义昭的意义,这是竹内义昭从战场上缴获来的,已经陪伴了很多年,他连忙劝阻道:“义昭,不可。” 但竹内义昭心意已决,他来到了一间由内廷经营的刀剑店(皇铺的一种,性质类似于皇庄)里,竟然询问能否作价五百贯售卖掉自己的家传宝刀。 而之所以有刀剑店这种东西,是因为大明民间不仅不禁止冶铁行业民营,所以也不禁止百姓持有刀剑,禁止持有的是甲胄和弩。 只不过购买刀剑有三方面的限制,第一个方面,是刀剑的价格普遍偏贵,质地越好的刀剑贵的越离谱;第二个方面,售卖刀剑的店铺有资质要求,需要在官府备案;第三个方面,除了刀剑本身会有包括制造工匠、时间、批次等专门的标记以外,购买者同样需要在店铺登记,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同步到官府。 因此,有钱人家通常会买一些刀剑防身,没钱人家买不起刀剑,也有一些铁质农具或者菜刀用以自卫,不过刀剑伤人的案件发生率却很低,除非是持有人被逼的走投无路或者热血上头,不然一般没人会把自己的人生给主动毁掉。 竹内义昭拔出武士刀,放在了刀剑店的柜台上,竟然询问能否作价五百贯售卖掉自己的家传宝刀。 然而,店铺的掌眼师傅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便给出了一个远低于他预期的价格。 “你的这把刀莫说是五百贯,便是五十贯都卖不到。”掌眼师傅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竹内义昭的心头,他涨红了脸,脖颈上的血管都跟着一跳一跳的,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阿野公为走上前去,从竹内义昭手中接过武士刀,重新插入刀鞘,他转头对掌眼师傅说道:“师傅,这把刀虽非名刀,但也是别家传承之物,在战场上历经厮杀,岂能如此轻贱?” 掌眼师傅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过竹内义昭却不肯罢休,他觉得对方简直就是侮辱了他的人格。 “凭什么?”竹内义昭操着腔调有些怪异的汉语问道。 汉语在日本国内,是仅次于日语的第二语言,毕竟两国交流基本没有中断过,而从元末开始,日本国内就兴起了又一股汉学潮流,一部分贵族因此是识汉字通汉语的主要现在的日文和汉字通用性确实比较强。 不过,日本国内的汉学潮流,其实是起源于佛教界,而日本此时的佛教界,属于是“佛儒兼修”,有点怪异,但是确实是事实,自从平安时代以公卿为中心的儒学式微以后,代之而起的就是以五山禅僧为中心的禅林儒学,而因佛教经典都是以汉文书写,所以汉学乃成为僧侣的必修课程。 禅林儒学的日用文书多用汉字骈体,这种骈俪体的四六文,经常要引经据典,除引用禅宗语录外,还引用大量儒典、诸子百家乃至华夏文学作品,而因为佛寺经济在此时的日本经济中占有非同一般的地位,所以汉学的影响力也日渐深远。 “什么凭什么?” 刀剑店的掌眼师傅从柜子下面随手摸出一把刀,放在了柜面上。 而阿野公为的目光马上被其吸引,掌眼师傅拔出刀来。 “锵~” 那宝刀刀刃锋利,刀柄镶嵌着红宝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只是轻轻一挥,空气中就传来了一阵破风声。 这把刀看起来很新,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在大明的炼钢技术取得了决定性的突破以后,虽然钢水产能绝大部分都用来制造优质军械了,但那是工部下属的兵器局,对于同样有冶铁厂的内廷兵仗局来讲,内廷有好几万人,都是要吃饭的,内廷很多的司局,都承担着维持皇宫运行的一部分经济职责,是要创造收入的,这些皇铺就是这种情况下的产物,所以兵仗局也弄了些优质的钢刀、钢剑出来售卖,还弄了很多宝石和奢华的刀鞘剑鞘,打造成一副让人看了就买不起的模样。 “这把刀都卖不到五百贯,你的刀你说凭什么能卖五百贯?” 竹内义昭被掌眼师傅的话彻底激怒了,他出身武士世家,自幼便对刀剑有着深厚的感情,手中的武士刀不仅是他战斗的伙伴,更是他荣誉的象征。 如今,在这大明京城的刀剑店前,他的刀竟被如此贬低,这对竹内义昭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这把刀虽新,却未必比我手中这把历经战火的刀更为锋利!”竹内义昭不服气地反驳道,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自信。 掌眼师傅微微一笑,似乎早已料到竹内义昭会有此反应,他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不服,那我们不妨来比试一番,若伱的刀能胜过我这把,我便按你说的价格收购,若是被砍坏了,那你也不要找我来赔,自己认赔便是。” 竹内义昭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他深知自己手中这把武士刀的锋利程度,因此毫不犹豫地拔出武士刀,摆出了迎战的姿势。 几个西城兵马司的兵丁似乎接到了群众举报,已经赶了过来,不过看到这幅场景,大略了解了前因后果以后,却都跟着周围的百姓一起站在店外围观,只是维持了秩序。 只要这些日本人不发疯砍人,只是比试一下谁的刀更锋利,他们也是乐得看热闹的。 店里的伙计拔出那把崭新的钢刀,与竹内义昭相对而立。 “来吧,只比兵刃,不得伤人。” 两人同时挥刀相向,刀光闪烁间,只听得“铛”的一声巨响,竹内义昭的武士刀与钢刀相击,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竹内义昭的脸色骤变。 他感觉到自己的武士刀在对方的钢刀面前竟然显得如此脆弱,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刀身上传来,让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刀。 紧接着,只见竹内义昭的武士刀上竟然出现了一大截豁口! 而且,大明的钢刀毫发无损! 众人见状,无不惊呼出声,竹内义昭更是目瞪口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武士刀,心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这这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道,声音中充满了不甘和疑惑。 掌眼师傅收起钢刀,淡淡地说道:“你的刀虽好,但在我们大明的冶钢铸刀技术面前,却也不过是不堪一击罢了,实话告诉你吧,这样的刀在我们大明还有很多,而且品质只会更好。” 听到这里,日本南朝使团成员们无不惊得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大明的冶铁技术竟然已经达到了如此惊人的地步,在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意识到,日本与大明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唯独阿野公为还算冷静,他看着失魂落魄的竹内义昭,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又恭敬地向店铺里的人致歉,带着日本南朝使团成员离开了这里。 走在路上,阿野公为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的震撼,他转头对使团成员们用日语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大明的实力,我们要记住这次的教训,一定要努力学习大明的文化和技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让日本变得更加强大。” (本章完) ------------ 第230章 进攻日本外岛的借口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日本南朝使团便在皇城正阳门外排成整齐的队伍,准备觐见洪武皇帝朱元璋。 他们站在皇城之外,望着那巍峨的城墙,心中充满了紧张。 阿野公为站在队伍的最前列,当金吾前卫打开城门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然后缓缓向皇城内走去。 随着正阳门的缓缓打开,使团成员们跟随着阿野公为走进了皇城。 他们沿着长长的道路前行,可以远眺见到大明皇宫的壮丽景色,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宫殿的飞檐翘角显得气势恢宏。 而在皇城之内,宫城之外,分布着各个衙门,这条大道左边一溜是五军都督府加上太常寺,更左边就是通政司、锦衣卫、旗手卫、钦天监;右边一溜是六部加宗人府,更右边则是翰林院、太医院、詹事府、东城兵马司。 直到过了外五龙桥,进了承天门,方才算是正式进入了宫城,随后便是内五龙桥和奉天门。 终于,他们来到了奉天殿前。 特意选在奉天殿召见他们,而不是在谨身殿设宴款待,除了今日正逢朔望朝会,这里面显然也有给予对方威压的意思,殿内庄严肃穆,朱元璋端坐在龙椅上,而周围则是按照礼仪,分列着大明的文武官员。 进入奉天殿的使团成员们很自觉,他们没有在礼仪问题上有什么异议,而是麻溜的按照鸿胪寺培训他们的礼仪下跪行礼。 阿野公为作为使团正使,上前一步,用汉语高声说道:“日本使团拜见大明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微微点头,示意平身,他仔细地打量着阿野公为和使团成员们,然后开口道:“日本已有数年未曾朝贡,尔等远道而来,朕深感欣慰。” 朱元璋不是不会自称朕,只不过在口语化的场景里不喜欢这么称呼。 而这句话里显然也有不满的意思,不过他并未深究,而是一语带过后继续说道:“朕晓得你们那边战乱,如今能来,可是打的差不多了?” 阿野公为有些尴尬,但还是勉力应对道:“算是告一段落,北方叛逆已经无力再战。” 这话反正他自己信就行,通过各种渠道已经对日本国内情况有了越来越多了解的大明君臣是不信的。 现在日本的北朝势力,在幕府将军足利义满的领导下可以说是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在四国岛上,效忠于南朝的势力已经奄奄一息了,本州岛上南朝更是只剩下了大和国的南半部寥寥两三个郡的地盘,唯有最西面的九州岛上,还有几個国守护大名坚持效忠于后龟山天皇。 随着双方势力的此消彼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南朝已经不可能在内战中获胜了。 而阿野公为一行人,既然是来要饭的,那肯定不可能站着要饭,所以这点体面注定是留不下来的。 “这般说来,逆贼不日可诛了?如此甚好,正好有几件事情,大明也要吩咐于你们。” 眼见不能继续装傻充愣了,阿野公为无奈,把眼下日本的局势委婉的介绍了一下,不过虽然他说的委婉,但南朝的窘境却不难听得出来。 “既如此,朕也知道你们前来的目的了。” 阿野公为感受到皇帝威严的目光,心中不由一紧。 朱元璋缓缓开口,声音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闻日本自古以来,虽与华夏隔海相望,但两国交流源远流长,遣隋使、遣唐使皆留于史册。然近年来,日本国内战乱频繁,朕以为,恐怕是德行有失。” 阿野公为已经猜到大明皇帝要说什么了,他深吸一口气,恭敬地回应:“陛下有何旨意,请明示。” 朱元璋微微颔首,继续说道:“朕认为,日本天皇之封号,乃僭越之举,故而不受天眷,自古以来,天下共主唯有华夏天子,岂有天皇?故此,日本要取消‘天皇’封号,改称‘国王’。” 此言一出,使团成员们顿时有些骚动,这个要求无疑是对日本尊严的严重羞辱。 那为什么之前没拒绝呢?因为对于怀良亲王来说,他被元朝和大明先后封为日本国王,他是很高兴的因为他本来就不是天皇,封了国王还高了一等呢。 但对于日本天皇来说,无论是后龟山天皇还是后小松天皇,让他们取消天皇的封号,而成为国王,那就是侮辱了。 阿野公为也感到有些难堪,但毕竟有心理准备,他很快平复了情绪,强作镇定地回应:“陛下,天皇封号乃我国自古传承,天皇万世一系代表着日本的信仰,若贸然更改,恐引起国内民众强烈不满,华夏有言‘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兵戈不利,若是再失民心,恐怕等到幕府独断之时,日本就不能再效忠于陛下了。” 这时候,马三保手持一封信,交给了阿野公为,阿野公为匆匆翻阅,只看了开头,便忍不住勃然色变,引得使团成员纷纷猜测。 而这封信也不是别人的,正是日本北朝室町幕府的幕府将军足利义满寄来的,之前便说过,洪武七年的时候祖阐一行人被解递到了圣福寺,继而见到了足利义满被其放了回来,足利义满还派了使团来大明,所以双方并非是没有联系的,只不过谈不拢罢了。 或者说,作为内战中的优势方,足利义满的诉求,跟南朝是截然不同的,足利义满对大明并没有任何祈求,只需要大明不出兵干预日本国内的局势就可以了,毕竟对于足利义满来说,没有大明插手,那么他肯定能完成日本南北朝统一,结束这一甲子的战乱。 而南朝方面则是需要大明的帮助,要是没有外力介入的话,他们是根本坚持不下去的,最多还能坚持个三年五载,估计就要彻底崩溃了。 也就是说,对于双方来讲,大明在他们心中的重要程度差异非常大,而正因如此,大明理论上是更容易从南朝方面获取更多的利益的,而非北朝,不过话说回来,无论是南朝还是北朝,其实都不清楚关于金山银山的事情,而这个决定了大明对日战略的关键信息缺失,导致他们都对大明产生了外交上的误判。 在南朝一方看来,虽然大明有意扶持自己,从自己这一方获取更多的利益,但实际上,没得选的是他们而不是大明,毕竟在他们看来,对于大明而言,跟谁做生意都是做,如果跟他们谈崩了,那么大明是可能跟北朝的室町幕府接触的。 而这封来自幕府将军足利义满的信,也佐证了这一点。 阿野公为心中虽有不甘,但面对眼前再明显不过的局势以及大明皇帝的强势,他深知无法抗拒,只得恭敬地回应:“我等愿遵从陛下旨意,以国王礼节自处,年年来贡。” 国王,无论是高丽国王还是日本国王,都是亲王级别,在宗藩体系下,虽然地位也不低,但终究还是藩属国的国王。 阿野公为安慰自己,反正这就是个名头问题,无论是天皇还是国王,其实都只是大明这边的叫法,在日本国内,天皇还是天皇,这一点不会发生什么改变。 不过很多时候,其实外交争得不就是这么一个名头吗?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便是这个道理了。 大殿内气氛渐渐缓和,大明的君臣对阿野公为的低头都很满意。 实际上,这些日本人也知道低头虽然艰难,但对于大明与日本的关系来说却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只要能靠上大明,跟大明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那么过去什么怀良亲王的事情就都翻篇了,南朝靠着大明,是有可能继续苟延残喘下来的,他们的荣华富贵地位权势也能得到保障。 不过,接下来的对话就让大殿内的气氛又有些许紧张了起来。 大明和日本之间的外交,最重要的,就是倭寇问题。 虽然现在明军水师愈发强大,很多倭寇团伙都被剿灭了,但架不住倭寇不是一个有着严格等级的组织,而是一个笼统的称谓,里面的团伙非常的多,所以还是经常会有倭寇在海上和陆上进行劫掠。 朱元璋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日本南朝使团,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倭寇问题,乃是大明与日本之间的一大症结,倭寇频繁侵扰我大明沿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此事日本必须给大明一个交代。” 阿野公为心知这是大明最为关切的问题,他恭敬地回应:“陛下所言极是,海盗问题确实严重,我国亦深受其害,许多无辜百姓和商人亦因此丢财殒命。” 阿野公为说的是海盗而不是倭寇,显然还是想给自己留点脸面的。 朱元璋微微点头,继续道:“朕要求你们采取措施,禁绝倭寇,确保大明沿海的安宁。” 阿野公为深吸一口气,沉思片刻后说:“陛下,我国愿意加强九州岛沿海的防御,增派兵力巡逻,严厉打击海盗,不过问题的症结却并非在此,北方叛逆一日不除,战乱便会不断滋生海盗。” 这话说的倒是没什么毛病,其实大明君臣也清楚,仅仅依靠日本国内的努力,难以彻底根除倭寇问题。 不过,话题说到这一步,正是朱元璋想要的。 朱元璋说道:“倭寇之事,五军都督府可有什么看法?” 魏国公徐达作为武臣第一人,也是李善长致仕后,实际上的百官之首,此时出列道:“清剿倭寇要从海上下功夫,日本方面,需得与大明水师一同海上巡逻,共同打击倭寇,而且最好是能够毁其巢穴,对马、壹岐两岛,长期就是倭寇盘踞与销赃之地,需对其窝点进行清剿,并将抓获的倭寇交由大明处置。” 正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在大明、高丽、日本三国中间的大海上,最有价值的岛屿,就是济州岛、对马岛、壹岐岛这三个,蒙古人当年东征日本,首先打的就是对马岛和壹岐岛,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跳板,不管是谁东进日本,还是日本想要西出,都要经过这里。 而目前来讲,对马岛和壹岐岛,是作为单独的藩国存在的,隶属于西海道序列,在日本被称为对马国和壹岐国,上面都有各自的守护大名,而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对马国和壹岐国的守护大名,都是效忠北朝室町幕府的。 同时,这两个岛屿也是倭寇最大的补给点和销赃点,靠着给倭寇提供庇护,让经济产生了畸形的繁荣,有点类似于大航海时代加勒比海的那些海盗港。 正如没有哪个海盗港不被摧毁一般,只要大明下定决心主动出击解决倭寇问题,那么攻陷对马岛和壹岐岛也就是理所当然之事了。 不过,“清剿倭寇”只是一个旗号,或者说只是目的之一,更重要的目的在于,如果拥有了济州岛、对马岛、壹岐岛这三个岛屿,那么大明将彻底掌握战略上的主动权,无论是对日本还是对高丽,只要愿意,将随时可以通过强大的远洋水师,把登陆部队投送到他们的国土上,这种战略威慑的意义是非常巨大的,就如同把一把随时有可能落下来的剑悬在人的脑袋上一样。 而对于阿野公为来讲,他也深知这个要求对于日本整体的安全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但他没得选,或者说,慷他人之慨总比割自己的肉要好,对马岛和壹岐岛都处于北朝的统治之下,打击这两个岛屿就是削弱敌人,如果南朝连存续都做不到,那还何谈考虑日本整体的安全呢? 而且阿野公为深知倭寇问题也是外交的关键,他咬了咬牙,坚定地说:“我国愿意请求大明水师的协助,一起捣毁这两处海盗巢穴,共同维护和平。” 在称号问题和倭寇问题上,既然双方能够达成一致,都按照大明的想法来处理,那么之前二十多年主要困扰在大明和日本之间的外交问题,也就解决了一大半了,剩下的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 当然,现在能解决的这么痛快,主要还是因为随着大明远洋水师力量的增强,已经不需要敦促日本来解决倭寇问题了,而是完全可以做到主动出击,打到对方老巢去,治病直接治根源。 朱元璋听后满意地点点头,这次谈判算是取得了重要的进展。 随后就是双方就可以对具体的合作(求援)细节进行深入探讨了,不过日本南朝要付出什么代价等问题,都不是朱元璋需要太过关心的,只要把大体的方向敲定好就行了。 而只要有了“大明应日本南朝邀请,派遣水师协助日本进行沿海防御和倭寇清剿工作”的名义,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而日本南朝使团结束了朝见之后,大朝会还要继续,只不过他们被请了出去,而接下来就是中午鸿胪寺举办的宴会,此时的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没有了刚才的庄重与紧张。 而在这种宴会上,皇帝一般是不出席的,即便出席,也就是走个过场,待一会儿就走了,通常都是宗室、勋贵、官员们作陪,如果两国之间有一些还需要继续磋商的问题,那就会成为半正式的场合,借着酒宴,在推杯换盏的时候聊一聊,能达成一致最好,不能达成一致或者说错了什么,也完全可以说酒后失言。 上午的时候,朱雄英去府军前卫照例进行训练,因此并未能参加朔望大朝会,不过就算他不训练,应该也很难参加,因为除了太子,宗室按理说都是不应该干政的,哪怕是亲王也是如此,如今秦王、鲁王、潭王这几位亲王同样暂居京城,但他们都是不上朝的。 不过,鸿胪寺的酒宴,参加一下倒是不妨事,实际上很多宗室遇到这种有酒宴的机会,都会选择蹭吃蹭喝,因为一般这种酒宴的水准都不错,而且还有现宰杀的牛肉。 朱雄英正和鲁王和潭王两位叔叔坐在一起,任务就是盯着他们不能喝酒,喝酒伤肝,而且会影响汤药的药效。 因此,当阿野公为来敬酒的时候,朱雄英给他们挡了。 “殿下。”阿野公为向朱雄英行礼。 两人碰了杯酒,又随意聊了聊,而聊的内容,也是朱雄英受徐达之托,用他这种非五军都督府人员的身份,来旁敲侧击一番。 “关于倭寇的问题问题,仅仅靠清剿对马、壹岐两岛的倭寇巢穴其实并不够。” 阿野公为躬身聆听,心中暗自揣测朱雄英的真实意图,他很清楚,在大明这位带有传奇色彩的圣孙,也就是虞王殿下,有着非常崇高的地位,所以他的话语,可能会代表皇帝的某些意思,而这些东西,是并不好明确说出来的。 “既然想要的都是长治久安。”朱雄英继续说道,“那最好能跟你们的水师一道,在九州岛进行联合的巡查,以此作为长期打击倭寇的常规手段。” 翻译翻译什么叫联合巡查? “你意下如何?” 阿野公为心中一震,他明白这是大明进一步控制日本海域的举措,但表面上他仍保持着镇定:“殿下深思熟虑,此举定能更有效地维护海上安宁,只不过九州岛舰船众多,其中一大半都是北逆的,若是上国水师未至,恐怕我们也无能为力。” 朱雄英微微点头,对阿野公为的回答表示满意,对方没有一口胡乱答应下来,不过只要开了个口子就是好的,只是半官方的探探态度,以后有的是机会。 阿野公为也是心中暗叹,他清楚这是大明对日本的进一步渗透,但南朝如今势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他只能寄希望于这种合作能为南朝带来更多的喘息时间。 “此外。”朱雄英话锋一转,“贸易也是一方面,如果能够严厉打击日本本土的倭寇,那么航线安全就能保证,到时候还可以开通大明与日本之间的官方贸易.你们所需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物资,大明均可提供,而日本的金、银、铜等矿产,也是大明所需要的。” 这里的金银,指的并不是佐渡金山和石见银山,而是日本本来就富产金银,各种中小型的脉矿非常的多。 而这对于日本,尤其是日本官方来讲,与大明的贸易也是他们所急需的,要知道在唐朝的时候,遣唐使团除了贡品之外,就会兼具贸易的作用,他们会带来一些日本的本土货物,到了长安等大城市就会用这些货物与唐朝商人进行交易,当时日本提供的货物主要是棉布、砂金、绢、银、丝帛,而他们购买的华夏商品最多的是书籍,其中尤其以佛经为主,除此之外还有香料、丝绸等物品;而在宋代的时候,华夏向日本出口的货物主要包括墨砚、书籍、药材以及鹦鹉、孔雀之类的珍贵动物,而日本的出口货物多为棉布、线、绫、蝉羽、铜等等。 总的来讲,双方的进出口需求是很稳定的,而且相当互补,因此进行贸易对于双方,尤其是日本来讲,其实是需求非常迫切的。 实际上,体量越小的国家,能够自产的物资就越少,对外贸易的需求也就更大,而对于大明这种可以自成体系的大国,才能玩得起闭关锁国。 阿野公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他很清楚与大明的贸易对南朝经济至关重要,毕竟打仗除了兵力、人口和粮食,打的就是钱,而南朝显然远没有北朝有钱。 “那贸易的事情.” 朱雄英笑了笑,摆手道:“随口说说,今日之议,便到此为止。你且回去准备一下,到时候自然有相关的官员会跟伱们谈的,大明也会派遣使团前往日本,具体事宜,届时再议。” 关于两国之间的要事,很多事情自然不是阿野公为能够完全决定的,所以这次虽然他承诺了一些东西,但也只是初步意向,具体的细节还需要双方进一步的磋商,大明这边也得派使团前往吉野去见一见日本国王。 阿野公为端着酒杯告退,心中却是波涛汹涌.这次与大明的交涉,虽然表面上南朝做出了许多让步,但也为南朝的存续赢得了一线生机。 朱雄英目送着阿野公为离去,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只是大明与日本关系的一个新开始,而未来的路,还很长。 坐在朱雄英身边的鲁王和潭王,对于朱雄英和这个日本人的对话完全不感兴趣,随着身心健康状态的逐渐好转,两人也明显都正常了很多,一个不那么玉玉了,另一个则从狂躁中缓解了过来。 宴会渐入佳境,鲁王和潭王在朱雄英的陪伴下,心情似乎也都放松了不少,他们虽然身为藩王,但平时也难得有如此热闹的场合。 鲁王端起酒杯,以茶代酒,向朱雄英敬酒道:“大侄子,此次你为我们二人调理身体,劳心劳力,实在感激不尽。来,我敬你一杯。” 鲁王通过一段时间颇为痛苦的治疗,以及尼古丁的代替,总算是从金石之药的成瘾中暂时解脱了出来,原本被摧残的身体,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恢复。 朱雄英微笑着接过酒杯,轻轻与潭王碰杯后一饮而尽,说道:“叔叔言重了,侄儿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只要叔叔们身体康健,侄儿便心安了。” 潭王也倒了些茶水,附和道:“是啊,雄英侄儿不仅聪明绝顶,还如此懂得体贴人,真是难得。来,我们叔侄三人共饮此杯,祝愿大明江山永固。” 三人举杯同饮,气氛更加融洽。 随后,鲁王和潭王开始谈论起他们封地的事情,以及对于未来的展望。 朱雄英则一边倾听,一边偶尔插话。 酒过三巡,鲁王忽然话锋一转,说道:“雄英侄儿,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雄英放下酒杯,认真地看着鲁王,说道:“叔叔但说无妨。” 鲁王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开口道:“近日我们去拜访二哥的时候,二哥似乎对你有些不满他虽然被软禁在京城,但毕竟是宗室里仅次于太子的,影响不容小觑,你日后行事,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对于潭王和鲁王来讲,如果是别的皇孙,他们肯定不会说这话,毕竟这话说出口,哪怕是真的,也相当于挑拨叔侄矛盾,到时候要是让父皇知道了,免不了被责罚,也是两头不讨好的事情,犯不上。 不过朱雄英毕竟不一样,朱雄英一来是与他们亲近,二来是他们之间有利益往来,不管是押注未来还是以后想要继续获得利益,提醒一下朱雄英免得他栽跟头都是必须的。 潭王也点头,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贴耳道:“是啊,秦王此人性格刚烈,手段狠辣,若真与你起了冲突,只怕会是一场风波。” 朱雄英听后,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说道:“多谢两位叔叔提醒,侄儿会多加留意的,不过,我相信只要一心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任何风浪都是无法撼动的。” 鲁王和潭王见朱雄英如此镇定自若,心中也不禁佩服,他们这个大侄子不仅才华横溢,更有着过人的胆识和胸襟。 两人都很有理由相信,只要朱雄英能够继续成长下去,在能力和势力上都继续提升,未来必定能够成为大明的一代明君。 (本章完) ------------ 第231章 五京之议 在西安的秦王府中,依旧有着难掩的燥热,秋初的微风穿过精致的窗棂,轻轻拂动着轻薄的纱帐,带来一丝清凉。 在那片满是锦鲤的池水外的房间,此时观音奴正在接待一位客人,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秦岭的阴阳炁海,给蓝玉提供的军需物资,让他在关键时刻可以率领北路军骑兵千里奔袭,攻破哈密城,进而改变了整个西域的局势,而秦岭的这处阴阳炁海,如今又有了新的变化。 一个人出现在了那里,引起了观音奴的高度重视。 不是旁人,正是沐锦月。 很快,沐锦月就被接到了西安城的秦王府,而观音奴与她的交谈,就在这种悠闲到有些慵懒的氛围中展开。 “尝尝。”观音奴给她倒了杯茶。 沐锦月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感受着茶香在唇齿间缭绕,然后轻声说道:“谢过王妃。” “在这里感觉如何?”观音奴似乎是不经意地在问。 “初来乍到,但已能感受到这里的不同了。” 观音奴的眼眸深邃如湖,她轻轻放下茶盏,若有所思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沐锦月。 沐锦月虽然气质出众,但她的出现以及她与朱雄英之间的特殊关系,始终让观音奴心存疑虑。 “锦月姑娘。”观音奴轻声开口,声音如绵绵春风,“我听闻你与雄英之间情深意重,跨越两界才能相见,真是令人感动。” 沐锦月微微一笑,眼中流露出对朱雄英的思念:“是,王妃,我与雄英的确有着不凡的缘分。” 观音奴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不过,我对此一直有些好奇。你所说的那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地方?能否详细说说?” 关于阴阳炁海对面的世界不是人们概念里的地府这件事情,观音奴有所了解,但了解实在是不多。 沐锦月似乎并未察觉到观音奴的试探,或者说,这個问题的答案她早已准备好了,她娓娓道来,描述了一个有着很多神奇科技的世界。 然而,观音奴并非轻易会相信别人的人,她虽然听得津津有味,但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她想知道的,不仅仅是那个世界的表象,还有更深层次的秘密。 “锦月姑娘。”观音奴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严肃,“你说这阴阳炁海,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它连接的两个世界,又有着怎样的关系?” 沐锦月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料到观音奴会问得如此深入,但她很快恢复了镇定,微笑着解释道:“王妃,关于阴阳炁海的形成,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它连接的两个世界一定是互相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的,正因如此,才会纠缠在一起产生影响。” 观音奴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虽然有用的信息不多,而且对方看起来早有准备,但多少让她对此有了更多的了解,她也并没有完全相信沐锦月的解释,但至少沐锦月的态度让她感到满意。 不过,要完全了解这个神秘的女子以及她背后的世界,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两人之间的交谈还在继续,但观音奴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她温婉地笑了:“锦月姑娘,那你这段时间就好好熟悉一下这边的环境吧,这个世界虽然与你之前所处的那个世界截然不同,但我相信你会慢慢喜欢上这里的。” 沐锦月点头,又问道:“不知道我何时能见到雄英?” 观音奴轻轻拍了拍沐锦月的手背,以示安慰:“很快了,先在这里住几天,既然来到了这里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沐锦月感激地看着观音奴:“谢谢王妃。”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很融洽,沐锦月又道:“王妃,关于文化典籍礼仪制度,我很想多了解一些。” “好,我待会儿便命人把府里的藏书挑一些给你送过去。” —————— 与此同时,在京城府军前卫的校场上,皇孙们跟普通士兵一起,正在全神贯注地投入到鸳鸯阵的操练之中。 实际上,这种主要强调小队配合的阵型非常适合刚刚组建的幼军,因为能够充分地培养他们协同作战的意识,而有了协同作战的意识,能够完成复杂阵型的训练,那么以后训练战场上常用的简单阵型,就会变得很轻松。 而且,这种训练也会加快他们的成长速度,再加上府军前卫下辖的幼军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实验场,所有军事改动都可以拿到这里先实验,得出结论以后,再决定是否在军中推行,所以在徐达的强调下,五军都督府很快批准了梅殷的计划,幼军开始尝试组建和操练鸳鸯阵。 随着战鼓有节奏的敲击,幼军士兵们迅速列阵,手中的武器在阳光下闪耀着寒光。 朱雄英作为队长,站在阵型的核心位置,他负责指挥整个小队的行动,两名刀盾手分别站在他的左右,他们手持盾牌和短刀,是阵中的近战防御力量。 四名长枪手则分布在刀盾手的外侧,他们手中的长枪如林,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枪林,这四名长枪手的任务是远程攻击和阻止敌人的接近。 而四名火铳手则位于阵型的最后方,他们手持火铳,是阵中的远程打击力量,在朱雄英的指挥下,他们会在合适的时机开火,给予敌人致命的打击。 随着军官的一声令下,他们开始按照鸳鸯阵的战术进行操练,他们时而变为纵队,时而变为横队,时而又分散为左右两小阵或左中右三小阵。 在操练过程中,朱雄英不断纠正着队员们的动作和位置,确保每个人都能准确地执行自己的任务。 狼铣和镋钯目前还没有制造装备到他们手中,不过新增两种武器,无疑会让整个鸳鸯阵的操作更复杂,所以现在这种简化版的鸳鸯阵,其实是更适合新兵们训练的。 皇孙们并没有整体编成一队,而是有意识地把他们拆分开来,然后各自带领一队,用来判断他们领导队伍的能力。 而初始能够获得队长也就是“小旗官”的位置,也是皇孙们唯一的优待了如果这也算得上优待的话,起码对于很多心不在此的皇孙而言,这简直就是折磨,因为他们不仅要顾自己,还得顾着队伍里的其他人,劳心又劳力,说白了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就算不想落后别人太多,很多事情也不是主观努力能够决定的。 不过,倒是没人说不公平之类的话,因为幼军成员基本都没接触过系统的军事训练,身体素质差不多,选人也都是按照编号随机分配的,公平性上面还是做的很不错的。 梅殷和平安站在一旁的高台上观看着他们的操练,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年轻就是好啊。” “十几岁的少年,学东西快,不怕磕不怕碰,都有股子韧劲。” 本来,他们其实是不愿意来府军前卫的,毕竟虽然是来当将领,但实际上的目的,他们都清楚.陪小孩们玩。 不过如今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接触,他们也看到了这支年轻队伍的潜力,随着操练的深入,他们逐渐掌握了鸳鸯阵的精髓,他们之间的配合越来越默契,动作也越来越流畅。 显然,少年人来当兵,比田间地头征召来的成年农夫要有灵性的多,农夫固然服从管理,但胆气不足的同时,一遇到复杂的情况就会手足无措。 嗯,也正是因为这种情况,冷兵器战争才会要求每个士兵只做一件事情,只需要听懂并牢记简单的指令即可。 “过几天,让他们实战演习一下?”平安扭头问道。 梅殷微微蹙眉,有些担忧地看向平安:“他们才刚开始掌握鸳鸯阵,现在就进行实战演习,会不会太操之过急了?” 平安听后,不禁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是我太心急了,不过我倒是觉得适当的压力能够激发他们的潜力,让他们在实战中更快地成长。而且,只是演习,并非真正的战斗,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梅殷点了点头,叹息道:“伱说的也对,是时候给他们一些挑战,才能让他们更快地成长那就安排一次实战演习,让他们在实践中检验一下成果。” 两人又商量了一番具体的演习计划和细节,决定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给这些少年人一次展示自己的机会。 “这段时间他们的训练表现你怎么看?”平安又问道。 梅殷开口道:“雄英表现不错,作为嫡长皇孙,又有着圣孙的封号,他本可以享受,但却选择在这里与士兵同甘共苦,而且无论是指挥还是个人表现,都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实际上,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朱雄英不仅年龄在这群少年人中较大,而且长得高、身体强壮,所以这些针对少年人设定的训练强度,在他看来并不算难以承受。 而作为队长朱雄英也展现出了出色的领导能力,他本来战术素养就好,而且心智也很成熟,不会轻易出现太大的情绪波动,能够帮助队员在短时间内掌握鸳鸯阵的精髓,并有效地指挥队伍进行操练。 而且他严肃认真,对待训练一丝不苟的态度,也让梅殷和平安都对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平安点了点头,接口道:“雄英确实出色,不过其他皇孙也各有千秋,允炆和允熥虽然年纪小,但他们的悟性都非常强,秦王家的尚炳,别看他平时沉默寡言,但在训练中却排在前面,晋王家的济熺很能灵活应变,周王家的有燉稍显呆板了点。” “还有老四燕王家的那两个小子,高炽和高煦。”梅殷接过话来继续说道,“高炽胖归胖,心思却是细腻,指挥起队伍来其实是最明白的,比雄英指挥的还好,而且鼓舞士气也很有水平。至于高煦就是另一种风格了,他是真勇猛,或许复杂的阵型不适合他,他完全可以一人成军,其他人给他打下手就好了。” “不管怎么说,都挺超出期望的。” “是啊,他们的成长速度超出了咱们的预期。”梅殷叹息道,“这次的实战演习,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次机会,希望他们能够把握住这次机会,展现出自己的能力来。” 两人的目光再次投向校场,那些正在操练的少年们仿佛感受到了来自高台上的注视,他们的动作更加整齐划一。 而就在这时,李景隆手里捏着文书来找他们,窃窃私语了半晌后,梅殷示意李景隆再等等,等训练结束再说。 等到日头到了正中的时候,操练终于结束了,少年们虽然满头大汗,但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随着队伍的解散,操练场上的紧张气氛也随之消散。 少年们脱下普遍有些松垮的皮甲,互相之间根据关系远近轻松地交谈着,而朱雄英则被李景隆叫了过去。 朱雄英跟着李景隆走到了一旁,李景隆脸上带着几分莫名的笑意,将手中的文书递给了朱雄英。 朱雄英疑惑地接过文书,打开一看,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文书上清晰地写着,沐锦月已经成功穿越了阴阳炁海,安全抵达了大明,此时正在西安的秦王府中。 他抬头看向李景隆:“此事当真?” 李景隆笑着点头:“千真万确。” 沐锦月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无论是基于个人情感还是利益交换,有沐锦月在身旁,朱雄英都会安心很多。 朱雄英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现在要立刻回宫,发一封电报给西安。” 说完,他不再多留,卸掉了甲胄以后,开始返回皇宫,虽然不能与沐锦月立刻相见,但一封电报,能将他此刻的激动、喜悦与思念,跨越千山万水,迅速地传到她的身边。 朱雄英回到皇宫后,直奔文楼的电报房。 他亲手写了一封电报,每一个字都蕴含了他对沐锦月的深深思念和即将重逢的喜悦。 “锦月,闻你安抵西安,甚慰。盼早日重逢,共诉衷肠。” 朱雄英仔细检查了每一个字,确保没有错误后,亲手交给了文楼的发报员,并嘱咐他立刻发往西安。 发完电报后,朱雄英站在电报房外,望着远方的天空,心中充满了憧憬,他准备把这个消息告诉朱元璋和马皇后。 而此刻的后宫中,秋日的阳光洒在坤宁宫的琉璃瓦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朱元璋与马皇后正在坤宁宫的小花园中悠闲地散步,两人身后,一群宫女和太监小心翼翼地侍立着,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时,一名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跪倒在朱元璋和马皇后面前,双手奉上一份文书。 朱元璋疑惑地接过文书,扫了一眼,随即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将文书递给马皇后。 “竟然真的还能穿越阴阳炁海。”朱元璋感叹道,“这世上玄奥之事哪怕已经知道了,还是会觉得难以置信。” 马皇后也感叹道:“是啊,不过观音奴也懂事,让她住在秦王府中妥帖的很。” “观音奴一向聪明伶俐。”朱元璋说道,“不过,我对这个沐锦月倒是很好奇,她究竟有何等魅力,能让咱们的雄英如此牵肠挂肚。” “听说她是个气质出众的女子,而且与雄英之间情深意重。”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未等宦官通传,朱雄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上满是激动和喜悦:“皇爷爷、皇奶奶,我听说锦月已经安全抵达西安了!” 朱元璋和马皇后对视一笑,麻黄或打趣道:“看你急得,这消息我们已经知道了。怎么,是不是想立刻飞到西安去见你的锦月啊?” 朱雄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皇奶奶,您就别取笑我了。我只是太高兴了,毕竟我们已经分开那么久了。” “既然这么想念,那就争取去看看嘛。”马皇后慈爱地看着朱雄英,“或许,可以给你一个去西安的机会,让你去见见你的意中人。” 马皇后说的,是指察御史胡子祺的上书,也就是在历史线上于明年就会发生的朱标巡抚陕西之事。 目前的大明其实是“三京制”,以应天府为南京,开封府为北京,凤阳府为中京,只不过平常称呼的时候,一般不会叫应天府为南京,而是称作京城,到了后来北平府和应天府级别对等的时候,才会把应天府称为南京,继而形成惯例。 而“三京制”并不稀奇,在近几百年来的历史里,其实多个京城是普遍现象,譬如辽国就是“五京制”,即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东京辽阳府、南京析津府、西京大同府;北宋则是“四京制”,即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南京应天府、北京大名府;金国更是“六京制”,即中都大兴府、上京会宁府、南京开封府、北京大定府、东京辽阳府、西京大同府;元朝则是“四京制”,即哈拉和林、元大都、元上都和元中都。 因此,在停止大规模营建凤阳以后,朱元璋一方面考虑迁都,一方面考虑再设两个京城,重新搞五京制,到时候直接把北京由开封府改为北平府,开封府则恢复宋朝时的东京地位,而西京要么是西安要么是洛阳,西安的概率更大一些。 如此一来,就是北京北平府、中京凤阳府、南京应天府、西京西安府、东京开封府。 关于西安的优势,监察御史胡子祺上书就提到了这一点,也就是所谓“据百二河山之险,可以耸诸侯之望,举天下形胜所在,莫如关中”,而眼下封在关中的秦王,正被软禁在京城,朱元璋也有将其改封的意思。 如果是朱标出巡,那么排场是很大的,会有一大批文武官员扈从,如果要是朱雄英去的话,那么就能相对轻车简从一些,不过朱雄英手上也有事,关于这一点,朱元璋还没想好,但好在确定西京的考察,并不是什么急迫的事情。 “也可以先把她接到京城来,至于西京的事情,以后再说,没必要为了这件事,让大孙再跑一趟。” 又说了一会儿话,马皇后拿出手帕,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傻孩子,快忙你的去吧。” 朱雄英离去后,朱元璋和马皇后相视而笑。 谁没有年轻过呢? 他们对于这对年轻人的感情也感到十分欣慰。 “说起来,这个沐锦月来自另一个世界,倒是让人对那个阴阳炁海对面的世界产生了好奇,毕竟根据大孙所说,那里其实并不是我们观念里的地府。”朱元璋忽然说道。 马皇后点了点头:“是啊,那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呢?” 他们并没有办法想象出来,但毫无疑问,大明世界与其相比,在某些方面是远远不如的。 —————— 京城中的秦王宅邸,寂静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同样是刚结束在幼军的训练,朱雄英去了后宫,而朱尚炳则是来到此处,脚步匆匆地穿过长廊,直奔软禁秦王朱樉的院落。 他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见到父亲的,只有得到宗人府的批准才可以。 跟皇宫中那种绚烂的光芒不同,同样是秋日的阳光,此时却被高大的树木所遮掩,洒在青石板上只能留下些许斑驳的光影。 来到院落前,朱尚炳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才轻轻叩响了朱红色的大门。 门内传来了侍从的应答声,随后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了朱樉那略显沧桑的脸庞。 朱樉见到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自从被软禁以来,他心中的愤怒和不甘从未消散,但看到朱尚炳,他又感到了一丝慰藉。 朱尚炳是他最器重的儿子,而且因为朱樉跟观音奴极度不合,所以朱樉的所有子嗣都是邓氏和其他女人所生,朱尚炳正是邓氏的长子,他聪明伶俐,有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这也让朱樉对他的未来抱有很大希望。 “尚炳,你来了。”朱樉的声音有些沙哑,但难掩心中的激动。 朱尚炳跪倒在地,恭敬地行礼:“孩儿拜见父亲。” 朱樉挥了挥手,示意他起来,两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侍从奉上了茶水。 朱尚炳看着父亲那苍老了许多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滋味他知道父亲的处境并不容易,但他更清楚他能够为父亲做的实在是太少了。 “父亲,孩儿在幼军的训练中表现很优秀,听说马上就要大演习了。”朱尚炳试图用好消息来宽慰父亲。 朱樉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我知道,你是个顶有出息的孩子,只是”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只是这朝中之事,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 朱尚炳心中一动,知道父亲在这里虽然封闭,但也不是对外界的消息一无所知,毕竟他不能出去,但府邸里的下人却是可以借着采购等机会自由进出的。 所以,朝中关于重设五京的提议,最近既然讨论的声音很多,那么朱樉也一定听说了。 而朱樉要说的也正是关于西京的事情,他早就听说过朝中有人建议考察西京的选址,最大的可能就是西安府,或许对于周王和燕王来讲五京影响不大,但鉴于朱樉的暴行,如果把西安府设立为西京,那么甚至有可能将他这位秦王的封地改封,这对于朱樉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父亲,朝中之事变幻莫测,我们也不必过于担忧。”朱尚炳试图安慰父亲。 朱樉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的光芒:“我怎么能不担忧?这西京之事一旦成真,我们秦王府的颜面何存?我堂堂秦王,难道就要这样被人随意摆布吗?” 朱尚炳无言以对,他知道父亲的愤怒,但是又有何办法呢?或者说,难道现在秦王府就有颜面了吗?还是他这位父亲没有被人随意摆布吗? 在大明,皇权至上,一切都要以皇帝的意志为转移,哪怕朱樉作为秦王,作为“天下第一藩王”,虽然地位尊崇,但也完全无法摆脱皇权的束缚,荣辱富贵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就在这时,朱樉又提到了朱雄英,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不甘。 “那个朱雄英,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日渐上升,陛下对他宠爱有加,而我们秦王府,却落得如此境地……” 朱尚炳心中一紧,他知道父亲对朱雄英一直心存芥蒂,作为嫡长皇孙,朱雄英的确备受陛下宠爱,这一点,他本来也有些不满,但经过这段时间与朱雄英的接触,却发现,朱雄英实在是一个很难让他产生恨意的人,朱雄英从来都对他们报以善意,而非是要打压他们。 朱樉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双手紧握成拳,似乎在竭力压抑着内心的怒火。 “而且你母亲的去世,绝不简单,一定是那个贱女人观音奴搞的鬼,那个贱女人跟朱雄英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要给我查清楚!” 朱尚炳从小生活在性情多变且暴戾的父母的阴影下,早已习惯了这种紧张压抑的氛围。 然而,此刻听到父亲对母亲的死因产生怀疑,并将矛头指向了王妃观音奴,他的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烦躁。 “父亲,”他尽量保持语气平和地说道,“母亲的去世我也悲痛无比,但人已经走了,就不能留点体面吗?便是查清楚了又能如何?赐死母亲是皇爷爷的决定。” 朱樉闻言,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朱樉站起身来,走到朱尚炳面前,用严厉的目光审视着他:“尚炳,你是我的儿子,你怎么能替那个贱女人说话?你母亲的死,绝对和她脱不了干系!” 听着父亲的自说自话,朱尚炳感到一阵无奈和烦躁,他知道父亲的性格执拗且多疑,一旦认定了某件事情就很难改变看法,所以他说什么其实都没用,但他也不想就这样轻易地相信一个未经证实的猜测,更不想因此卷入宫廷的纷争之中.他的年纪还很轻,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算朱樉被改封,只要不被削爵,朱尚炳都是第一顺位的王位继承人。 “父亲,我不是为谁说话,只是事已至此,您得认清现实。” 朱樉听罢,脸色一沉,但终究没有发作,他挥了挥手,示意朱尚炳退下。 (本章完) ------------ 第232章 风帆战列舰下水 “先来吃饭,下午跟我去龙江船厂。” 朱雄英回到了东宫自己的院落本打算小憩片刻,上午的操练和长途奔波,虽未让他如其他少年那般疲惫不堪,却也感到些许倦怠。 然而,他却被刚从文华殿批完奏章回来的朱标叫住,只得随着一同前去用餐。 “是,父亲。” 东宫的饭厅内,由于是家庭用餐,所以没有小孩和妇人不能上桌之类的规矩,吕氏和朱允炆、朱允熥已经落座,朱标的主位是空缺的,然后吕氏坐在左下手位置,她对面的也就是朱标右下手位置是留给朱雄英的,朱允炆坐在吕氏的下一位,朱允熥跟朱允炆相对而坐。 这个座位顺序,自然是按照尊卑长幼来排的。 桌上摆满了菜,东宫小厨房的厨师做的其实算不上珍馐美味,毕竟菜做的太好对于厨师来讲是一个负担,把贵人口味养刁了纯属折磨自己,但整体看起来还是不错的,而且肉菜不少,营养很跟得上。 朱雄英瞟了一眼,肉菜就有燌羊肉、清蒸鸡、椒醋鹅、烧猪肉,然后每人一碗米饭,桌上还有香油薄饼、豆沙馅砂糖小馒头两种额外的主食,青菜就比较有说法了,有很多的野菜。 是的,野菜.之所以会出现这种东西,自然是因为朱元璋要让后代子孙都知道百姓的辛苦,所以把他吃过的野菜列了个清单,规定宫里做饭也必须有,其中就包括苦菜根、苦菜叶、蒲公英、龙须菜、蒜薹、匏瓠、苦瓜、齑芹、野薤等等。 这些野菜虽然大部分不太好吃,但是都挺败火倒是真的,而且搭配较为油腻的肉食一起食用,也能起到解腻的效果。 不过既然经过宫里的厨师制作,那么当然就没那么苦了,反正朱雄英觉得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程度,跟蔬菜沙拉吃起来差不多,不过朱允炆看起来倒是很挑食,筷子从来不往野菜上面碰。 朱雄英转了一下手腕,用筷子的尾端指了指.用筷子直接指,哪怕不指人也不礼貌。 朱允熥皱着眉头吃了两口,不过倒是获得了意外的爽感,就是那种苦到一瞬间后的略微甘甜。 不过如果说餐桌上最受人欢迎的食物,那肯定不是味道有点类似糖醋里脊与椒烤羊排混合的椒醋鹅,而是红烧鲥鱼。 虽然有着“食不语”的规矩。 但是,但是,这条肥硕的鲥鱼是朱标亲手钓上来的,而且考虑到餐桌上的气氛有点冷,作为一家之主,朱标也想说点什么。 所以朱标打破了规矩,放下筷子开口说道:“你们可知这鲥鱼是怎么来的?” “可是父亲钓来的?”朱雄英很会捧场。 “不错!”朱标难得话痨,“鲥鱼乃是东南特产,而鲥鱼之中,以应天、镇江二府这一段江面的鲥鱼最为肥嫩,乃是洄游鱼,夏天到秋初会在长江和支流的河流里产卵,然后才会返回大海,这条鲥鱼就是它们游向大海的时候钓的,等到都游走了就没得吃了,再吃就得等明年了。” 而这时候,朱允炆也插嘴道:“东晋郭璞注《尔雅注疏》中有,鲥鱼,即鯦,当魱,海鱼也,似鳊而大鳞,肥美多鲠。” 鲥鱼体腹丰肥,尽管鱼身多刺,但肉质鲜美,从衣冠南渡开始,便与名梗“莼鲈之思”里的鲈鱼,并称为江南美味,属于是在史书上比较有名的,朱允炆小小地秀了一把文学知识,朱标也夸赞了两句。 实际上,樱桃、梅子、野杏、鲥鱼、野鸡,都是大明祭祀宗庙的贡物,既然是给祖先上贡的,那肯定都是有可取之处的。 既然朱标都说话了,吕氏也试图打破沉默,对餐桌对面的两兄弟说:“上午的训练都很辛苦吧?多吃点肉。” 朱雄英和朱允熥客气了一下,随着朱雄英回归,朱允熥的日子其实好过了不少,一方面是有大哥顶着,吕氏没心情关注他了,另一方面则是平常生活起居也多了一些照顾。 而朱标则是关心了一下他们在幼军里的训练,随后说道:“若是身体酸痛,就去寻戴院使开些膏药外敷,或是扎两针。” “日日这般训练,便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这些孩子还都长身体呢.” 听着吕氏的念叨,朱标皱了皱眉,倒是没把“妇人之见”说出来,只说道:“下午训练下午读书,半天没什么熬不住的,以前元末的时候,他们这個年纪抄个木棍都得上战场了,有哪个农家子说自己熬不住?” 吕氏不说话了,朱允熥感受到这种尴尬的气氛,心中五味杂陈,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与继母吕氏之间的关系倒是还不错,但他和吕氏之间就一直微妙而复杂,如今大哥回来了,作为家中的长子,更不得不在这复杂的关系中小心翼翼地处理。 接下来的餐桌上,除了偶尔的筷子碰撞声和咀嚼声,再无其他声响,每个人仿佛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允炆、允熥,你们也都来长长见识。” 吃完饭,朱雄英和朱允炆、朱允熥跟随朱标乘坐马车前往京城西南方的龙江船厂。 倒不是蒸汽机船只技术有什么大的突破,而是今天将和造船厂的工匠以及水师将领一同见证一个历史性的时刻——那艘依照“胜利”号图纸建造的首批木质风帆战列舰即将下水。 稳定可靠的风帆战列舰,依旧是最适合这个时代的海上霸主,而蒸汽机船只还需要相当一段长时间的发展,而之所以这艘船下水的时间这么慢,除了本身船只吨位大结构复杂以外,技术方向跟中式船只有巨大差异,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关于如何应用这些违背传统习惯的技术,龙江造船厂的工匠们可是费了很多心思。 龙江造船厂位于京城的西南方,是秦淮河汇入长江的地方,而且由于莫愁湖市场每天都有大量物资往来的原因,所以船只可谓是络绎不绝,而这些民间船只,大部分都挂有水运行会的旗帜,看起来颇为壮观。 不过,所有船只来到龙江造船厂周围,都会自觉地绕行,因为这里是军事禁区,外面是有水师的舰船巡逻把守的。 阳光洒在宽阔的龙江之上,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照着造船厂巨大的身影,而龙江造船厂这个大明的船舶制造主要基地,此刻正笼罩在一片忙碌而紧张的气氛中。 造船厂内,工匠们穿梭在其他正在建造的风帆战列舰的巨大船体之间,他们手中的工具与船体零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不过工匠们的热情都很高,因为他们从来没建造过这种战舰,哪怕是宝船的体量也比这种战舰略逊一筹,可以说是完成了一件史无前例的壮举,所以精神上都很亢奋。 所谓“万事开头难”,风帆战列舰的第一艘是最难建的,而把这条路趟出来有了经验以后,后面同级舰船的建造难度,就大大降低了。 下车后,朱雄英跟在朱标的身后,步入了这个庞大的造船基地,他的目光被远处那艘巍峨的木质风帆战列舰所吸引,只见巨大的船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它仿佛是一头即将觉醒的海上巨兽,静静地卧在船坞中,等待着破浪前行的那一刻。 用朱雄英自己习惯的度量衡来目测,舰身长达六十余米,宽达十五米,这个尺寸在明初的造船技术中已算是巨无霸,三根桅杆高耸入云,尤其是那根高达六十二米的主桅,仿佛能捅破天穹一般。 几千吨的战舰,放在现代世界几万吨的航母面前或许不算什么,但在这个时代,跟那些正常的蒙冲斗舰对比起来,那绝对是了不得庞然大物了,而且人类的身影站在它的前面,更是只能被巨大的阴影所笼罩,显得渺小无比。 朱雄英的目光继续在战舰上缓缓游走,他看到了那三层火炮甲板上黑洞洞的炮口,一共有上百门佛朗机炮,它们像是战舰的獠牙,彰显着这艘战舰的威武。 朱雄英甚至都可以想象得出来,在未来的海战中,这些火炮将会喷吐出致命的火焰,将敌舰送入海底,而这种全新的海战模式,对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是不折不扣的降维打击。 随着他们的到来,越来越多的工匠和水师将领也聚集了过来,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这艘即将下水的风帆战列舰上。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期待与激动,因为他们知道,这一刻将是历史性的,这艘海上巨兽,要正式下水了! 朱雄英站在岸边,心中充满了感叹。 曾几何时,这艘战列舰不过是他手上的图纸,而现在,却已经变成了现实这种奇妙的感觉,是很难描述的。 而且,风帆战列舰的下水,意义绝不仅仅是这一艘船的下水,更是大明海上力量崛起的标志,从被动的“海禁”政策到主动下水远洋战舰,完全是不一样的两个概念。 此时,工匠们也都自觉地放下了手上的活计,聚集在船坞旁,他们脸上洋溢着自豪,因为造船业的废弛,所以龙江造船厂的工匠几乎全都扑到了这个项目上,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所参与,战舰的每一个细节打磨,从削木到装配火炮,每一项工作都倾注了他们的汗水,而如今他们即将看到自己的努力成果浮现在水面上,这无疑是对他们技艺的肯定。 以俞通源为首的水师将领们则站在高处,他们严肃地注视着即将下水的战舰,以巢湖水师起家的大明水师,这将近三十年来基本上就是个“起起落落落落落落”的过程,除了在南渡长江和鄱阳湖水战里有两场高光表现以外,剩下都是打酱油,你说没起到作用也不对,因为至少运兵运粮了,伐蜀的时候廖永忠率领的水师也跟明夏的水师碰了碰,但要有什么大作用,那挠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而如今风水轮流转,在巨大的利益驱动下,大明的高层已经决定发展海上力量,用以征服日本,大明水师也终于咸鱼翻身,有了跨越式发展的机会,这些年建造技术相对成熟的宝船,一千五百料和两千料的,都下水了不少,成为远距离打击倭寇的主力,但像是风帆战列舰这种级别的舰船,还是头一次下水。 有了这种海上巨无霸,可以说,大明水师终于是有了远洋的绝对主力了,而三层火炮甲板的设计,也给海战带来了其他国家水师根本想象不到的新模式。 而且,有一就有二,后面的风帆战列舰,只要资金拨付充足,那就是下饺子,所以这不仅仅是一艘船,更是大明海上力量的象征。 而此时,朱允炆和朱允熥跟在朱标的身后,当他们看到这艘巍峨的风帆战列舰时,眼中也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惊叹之色。 其实,不管是多么文静的男孩,当看到这种巨舰大炮的时候,都会产生本能的兴奋,这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有一种令人感觉热血沸腾的暴力之美。 “这,这就是父亲之前提到的风帆战列舰吗?” 朱标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没错,这就是我们大明未来的海上主力了,有了它,我们大明的海域将更加安全,没有倭寇敢来找死。” 朱标接着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这艘战舰的图纸,就是你大哥送过来的,为大明立下了大功。” 朱雄英谦虚地笑了笑:“父亲过誉了,这都是孩儿应该做的。” 刚才有些失声的朱允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转头看向朱雄英,眼中满是敬佩:“真是太壮观了!” 平常比较胆怯的朱允熥也忍不住问道:“这艘战舰,恐怕是世界上最大的了吧?” “这确实是世界上最大的风帆战列舰之一。”朱雄英解释道,“不过,未来还会有更大的战舰,甚至是如甲骑一般浑身披挂铁甲的战舰。” 此时,工匠们开始忙碌起来,准备将战舰推入水中,朱标也带着他们走到了船坞旁,准备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终于,下水仪式开始了。 随着工匠们的呼喊声和号子声响起,那艘巍峨的风帆战列舰缓缓地从船台滑入长江之中,溅起一片巨大的水花,船上的大明赤红色旌旗在风中烈烈飘扬,仿佛在向世界宣告它的诞生。 当战舰完全浮在水面上的那一刻,船厂内响起了嘹亮的欢呼声,工匠们挥舞着工具,欢呼雀跃,仿佛在为自己的孩子送行,水师将领们则庄严地目视着他们的主力舰。 俞通源更是激动地热泪盈眶,俞家世世代代在水上讨生活,到了他们父子这两代人,从龙而起成了开国功臣,可即便如此,他们又何时操纵过这种级别的庞然大物呢? 对于他这种真正热爱舰船并且坚持到现在的人来说,眼见着自己这辈子从小渔船换到了风帆战列舰,这种激动,实在是难以言表。 朱雄英等人也加入了欢呼的队伍之中,他们跟这些水师将领一样,心中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朱雄英很清楚,随着这艘战列舰的下水,大明的海上力量将迈上一个新的台阶,而他也将亲手主导大明进入大航海时代,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不仅仅是一艘战舰的下水,更是他向大明献上的一份厚礼,这份礼物必将改变大明的海疆格局,甚至影响到一个世界性海洋霸权的出现。 在阳光照耀下,风帆战列舰缓缓开动,乘风破浪宛如一条巨龙在长江水面上翻腾,让人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明水师征服四海的壮丽景象。 在下水仪式结束后,俞通源和一众水师将领找到了朱标。 他们的脸上虽然还残留着激动的神情,但此刻却都已经变得严肃了起来。 “太子殿下。” 俞通源似乎在斟酌着怎么开口,朱标示意俞通源继续说下去。 “虽然我们大明水师已经有了这艘强大的风帆战列舰,但是”俞通源深吸了一口气,“建造这样的战舰,费用极高,朝廷一直答应拨款,但因为户部紧张,所以现在的经费连首批舰队的建造都不够,我们水师没有足够的经费,是无法建造一支庞大的远洋舰队的。” 这个问题让朱标略有尴尬,不过也确实是事实,谁都知道一艘风帆战列舰的建造费用是巨大的,更别提要建造一支舰队了。 而且也不是建好了就可以扔着不管的,除了建造费用外,还有配套的火炮、人员费用和以后的补给与保养费用,这些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维持一支舰队的长期存在,可比建造一支舰队还要费钱的多,这个道理跟现代人买一台油车需要保养需要洗车需要加油需要维修需要交车位费保险费等等是一个道理,这些花费理论上也可以不花,但带来的后果一定是损耗的剧烈上升,最后直接开到破破烂烂四处响。 可以说远洋水师就是纯烧钱的,如果不是因为跨海征日能够获取金山银山的巨大利益,而跨海征日又必须要求大明拥有一支强大的远洋水师掌握制海权的话,那么大明肯定是不会弄这东西的。 毕竟,大明作为一个以农业经济为主要收入来源的传统农业国,收入总量是有限的,每一文铜板,其实对于大明来讲都很宝贵当然,如果具体到某个官员或者个人,可能也没那么宝贵。 总之,财政收入很紧张而且很有限的话,拮据度日抠抠搜搜是免不了的,其实能给水师拨这么多钱,已经很不容易了,其中很大一部分,也不是朝廷的钱,而是通过长期债券从民间借来的,而债券这种东西也是要付利息的,大明朝廷也不能随便滥发,即便有滥发的胆子,发的多了百姓也不会买账的。 所以建设远洋水师,属于是勒着裤腰带饿肚子硬上,其实朝廷上下都知道,想要全额完成建造目标,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任务,现在的情况就是东挤挤西凑凑,然后能做到哪一步就做到哪一步,也算是尽力了或者说,这种级别的主力舰,有就比没有强,有两艘就比有一艘强,只要有个十几艘就够用了,如果有几十艘那完全就能吊打全世界了,建造到上百艘反而成了溢出效应。 “所以现在水师是什么意思?缺多少钱?”朱标沉声问道。 “想要达到能够运送十万大军跨海征日,并且能够对日本的全部水师舰船形成全面压制用以保障补给无忧的话,至少还需要200万贯。” 俞通源直言不讳:“只有足够的钱我们才能建造更多的战舰,才能组建一支包括战舰和各类运输船在内的强大远洋舰队,远洋无论是作战还是运输跟近海和内河都不一样,没有这些船只,用老旧的船只只要出海不远就会被海上的飓风掀翻,很难保证能够完成任务。” 俞通源这话,没有夸大其词,这次前往济州岛的水师,就是大明几乎所有能动弹的宝船组成的舰队,而从大明长江三角洲出发前往济州岛的难度,跟前往日本本土的难度相差不大,海上确实大浪不断飓风连连,寻常的水师船只,那些平底船真就是一打就翻。 而建造一艘以福船为基础的宝船,一千五百料的需要4500贯,两千料的需要6000贯,建造这种风帆战列舰就更贵了,这艘首次下水的风帆战列舰,甚至需要足足14000贯的总成本.当然,随着各项技术的成熟和人员的熟练,这个成本会控制到一万贯出头,但再低就不太可能了。 跨海征日,风帆战列舰毫无疑问是主力,这种战舰由于火炮甲板这种跨时代设计,既可以在海战中起到重要作用,还可以用舰上的火炮支援登陆作战,这是没有贯通式火炮甲板的宝船所无法做到的,因此哪怕是为了明军的登陆作战顺利,都得多造一些,而如果要做到支持十万明军登陆日本,呃,滩头第一批登陆肯定没这么多人,但不管怎么说,三十到五十艘风帆战列舰都是必须的。 也就是说,除了首批十艘已经筹措到了资金,如果不算保养维护的话还能勉强造个七八艘出来,那么以后至少还有二三十艘风帆战列舰的资金没有着落。 也就是说,光是风帆战列舰就还有30到40万贯的资金缺口,算上以后的各种养护维修等开支,那就更多了。 而再计算建造上百艘宝船和数百艘其他各类辅助船只,可能整个庞大舰队,需要花费200万贯之巨。 相比于大明的财政收入和盈余,这是一个颇为让人绝望的数字,大明每年的实物税收折合成铜钱,大约在900万贯左右,财政盈余则只有40万贯。 朱雄英通过建立莫愁湖市场和整顿京城行会所增加的财政收入,今年也基本都填补到了在长江入海口建立堤坝的浩大工程里,在未来几年或许会有几十万贯收入,但肯定填补不了这么巨大的舰队费用缺口。 而朝廷能东挪西凑弄出来这么多钱吗? 看朱标的反应,很明显是不能的。 朱标眉头紧锁,他深知这问题的严重性,如果资金不足,那么这支刚刚起步的远洋舰队很可能就会夭折在摇篮之中,或者直接成了发育不良的早产儿。 但是如今给大明当半个家的朱标,很清楚朝廷的财政紧张,大明太大了,作为一个万里大国,有十三个布政使司以及六千多万人口,需要财政支出和朝廷关注的事务,也太多、太繁杂。 建设一支远洋舰队很重要,但其他事情也很重要,从整体角度考虑,肯定是不可能因噎废食的,朱标他得有大局观。 但如果从做生意的角度来看,跨海征日又是一笔高投入超高回报的生意,投入300万贯(远洋舰队建造费用及出征军费),只要打下来,就能每年收获约等于800万贯白银的回报,直接搬了金山银山作为战利品,谁不心动? 可问题就在于,这300万贯对于大明来讲,实在是很难凑出来,就像是很多刚起步的创业公司一样,谁都知道产业前景很好,未来一片光明,但绝大多数,都因为筹不到钱倒在了黎明前的黑暗里。 “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朱雄英这时候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支舰队对大明来说太重要了,我们不能让它因为资金问题而停滞不前。” 俞通源感激地看了朱雄英一眼,其实大明水师的将领们,都很清楚,正是因为圣孙的主张,才有了水师的今天,而水师的未来,显然也需要圣孙的力挺。 朱标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朱雄英的看法:“你说得对,不能因为资金问题而放弃建造舰队,我会向父皇禀报此事,争取更多的财政支持。” 朱标的话,说的很好听,但朝廷这些年财政紧张是公开的秘密,近几年好了不少,但也有限的很。 朱雄英没有盲目做出什么承诺,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又得搞钱了。 (本章完) ------------ 第233章 皇室海上贸易 回皇宫的路上,马车里朱雄英一直在沉思,要为大明远洋舰队筹措足够的经费,绝非一日之功,但这件事情既然是他力主的,那肯定不能当没发生,因为如果他都不下功夫,其他人更不可能上心.不要高估大明官僚系统的混成等死程度,就算是有考成法,也治不了本。 所以光靠户部筹措,那几乎是永远不可能完成建造远洋舰队这个项目,五年能下水二十艘风帆战列舰,那都算是户部格外照顾了。 马车里,朱标这时候兴起了几分考校的意味,问三个儿子道:“关于筹措经费之事,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我们可以继续向民间发行债券。”朱允炆看来也在琢磨,“大明百姓沐浴天恩久矣,如今正是报效朝廷的机会,他们愿意购买债券支持朝廷的造舰,完全可以设定合理的利率和期限多发行一些,既能满足朝廷的需求,也能让百姓手里的钱不闲着。” 朱雄英在旁边听着没说话,他严重怀疑,要是把朱允炆送过虫洞去现代世界,他完全可以去当“砖家”.不是不可以发行债券,但是这东西不是无限制发行的,债券说白了就是以朝廷的信誉为保证,来借取百姓的财富,根本上其实是提前使用朝廷未来的财政收入,这跟个人去银行办房贷其实是预支未来二十年或二十五年的收入是一个道理。 而且这东西还有個信誉问题,信誉除了朝廷的偿付能力,还涉及到百姓的信心,信心是个很玄乎的东西,当你只发行很少的限量债券时,债券会炒出远高于其本身的价格,但当你一茬又一茬的发行时,债券甚至会卖不出去,已经卖出去的债券,也会在黑市中贬值。 不仅是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更多的,还是民众对于朝廷财政收入预期的判断,当朝廷大力发行债券的时候,百姓就会认为朝廷很缺钱,而且越来越缺,也就会对朝廷未来的偿付能力产生怀疑,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后果是非常严重的,会继而动摇信心,这种信心的缺乏,将会如同雪崩一般快速传播,到时候一张债券都卖不出去。 所以,发行债券要节制,要惜售,也要考虑未来朝廷的偿付能力,毕竟这些债券兑换的时候是要付铜钱的,而不是拿纸印出来的宝钞。 不过朱雄英却并没有说出来,朱标不是傻子,监国这么多年,这种问题朱标肯定能想明白,心明镜似的.而自己若是与朱允炆这刚十岁出头的少年争论,倒是显得自己打压他了似的,完全没必要。 朱标微微颔首:“债券确实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不过也得谨慎行事,以免给朝廷带来过多的债务成了赤字包袱。” 这个时代,朝廷其实是很惧怕财政赤字的,哦对了,“赤字”不是现代词汇,从北周苏绰改革开始,财政方面记账就是“墨入朱出”,以赤色和黑色来区别财政支出与收入,此为“赤字”的由来。 而这种保守的财政心态,其实也是一件好事,毕竟现在虽然有宝钞,但也不是信用货币时代,没有那种拿债务当财富的玩法,而且左脚踩右脚也确实不能上天,就跟普通家庭一样,量入为出节约花钱肯定是没毛病的。 毕竟大明宝钞的失败,再加上此前元朝四次大规模换钞造成的经济崩溃,都是历历在目的,后果很严重,现在也没有哪个户部官员敢提换钞的事情,都是凑合着过日子,大明宝钞的贬值就权当看不见。 而朱允熥懂得就更少了,相比于朱允炆,他更缺乏这些方面的教育,在朱允熥的观念里,缺钱好像解决的办法很简单,因此他说道:“大明宝钞自发行以来,在民间流通甚广,若是缺钱,加印宝钞就好了。”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朱标便皱起了眉头,朱允炆的回答还算靠谱,而朱允熥这显然就有些太过幼稚了,不过考虑到是孩子,朱标也没太过严厉,只是说道:“加印宝钞之事,需慎之又慎,宝钞过多,会导致百姓生活困苦,最终损害朝廷的信誉。” 嗯,假如大明朝廷在宝钞方面还有信誉的话。 “英儿呢?你有什么看法?” 朱雄英沉默了片刻,道:“父亲所言极是,加印宝钞确实存在风险,而且现在连金银平准库都没有,宝钞的币值全看朝廷信誉几何,如今比之刚刚发行的时候,已是十不存一,再加印,恐怕百姓要造反了。” 朱标叹了口气,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朱雄英点了点头,心中却另有打算.仅仅依靠发行债券和加印宝钞,很难解决远洋舰队的经费问题,要想真正筹措到足够的经费,还需要另辟蹊径。 他思索片刻,对朱标道:“父亲,孩儿倒是还有几个想法。” 朱标闻言,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许:“说来听听。” 在朱标看来,十七岁的朱雄英,处事非常稳妥有条理,虽然父子关系还不算特别亲密,但也有了明显好转的趋势,因此,在很多事情上朱标还是愿意听一听朱雄英的意见的。 “一方面是皇室产业,在很多被独霸的行业里,利益都被大商人完全掌控了,对于民生其实是不利的,而且有些行业关系到大明的经济命脉,全部交由民间商人也不妥,所以可以通过经营皇室产业来筹措一些资金。” “怕是有与民争利的嫌疑。” 朱标对此还是有些犹豫,这是朱雄英第二次提了,但王安石变法弄得民怨沸腾的历史教训可并不算遥远,很多东西本意是好的,执行下去可就都变味了,那些宦官和下面的官员,一旦插手商业,把商人排挤走或是收编倒还是小事,就怕对着相关从业的百姓或者需要这些商品的百姓敲骨吸髓,到时候惹得民怨沸腾,那可真就麻烦大了。 朱雄英理解他的顾虑,他轻轻点头,继续阐述自己的想法:“父亲,我明白您的担忧。然而,皇室产业并非要与民争利,而是要在保障民生的同时,合理开发和利用商业资源,我们可以选择一些与国计民生紧密相连,但当前民间发展尚不充分的行业,比如纺织等,进行有针对性的扶持和经营,而且随着阴阳炁海的输送,我们完全可以开展很多从未有过的产业,难道诸如水泥厂这些产业,也要交给民间吗?” 见朱标有些被说服了,朱雄英停顿了一下,目光坚定:“当然,这需要我们建立一套严格的监管机制,确保皇室产业不会成为内廷宦官或者是官吏们中饱私囊的工具,最少在给大明筹措到足够发展诸如建造风帆战列舰这些新事物的资金之前不会。” 朱标听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沉思片刻继续道:“那么除了皇室产业之外,英儿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 朱雄英微微一笑,道:“当然还有,另一个想法是,既然咱们已经开始下水风帆战列舰,而且宝船舰队也已经去济州岛走了一圈回来了,马上要开始第二趟航程,那等我们的远洋舰队熟练了,完全可以开展皇室主导的海上贸易大明地大物博,物产丰富,但问题在于随着丝绸之路的断绝,我们的商品卖不出去,如今有了小规模的远洋舰队,就完全可以效仿南宋,护送皇室的商船通过与海外国家的贸易,将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等商品出售到海外,换取金银珠宝等贵重物品和别国的特产,这样既能增加朝廷的收入,又能加强大明与海外诸国的联系。” “当然,皇室海外贸易也存在一定的风险,比如南洋猖獗的海盗还有海外不熟悉大明的国家对于大明的敌意等等,但只要准备充分,这些风险都是可以控制的,而且我们完全可以慢慢来,一步一步走,先跟安南贸易,然后占城,然后再继续向南。” “亦可将国朝威严宣谕四海,倒是不错。”朱标听后微微颔首,对朱雄英道,“英儿,你的这些想法都很好,我会向父皇禀报。” 朱雄英点点头,短时间内想要筹措大量资金,又尽量不破坏现有的经济系统,这显然是代价最小的两个办法了,而朱标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相反,他这个人其实很理智,只要朱标能够支持他的想法,那么筹措经费之事便有了希望。 而且,这里还有个说法,那就是皇室海外贸易,跟大明远洋舰队的未来,其实是一个相辅相成的关系,海外贸易开展的好,利润可观的话,为了扩大海外贸易的规模、增加频次,就一定会加大造舰的力度,因为没有足够的武力,空有财富就是送菜的,大规模的海上贸易必须要有配套的、足以震慑宵小乃至国家的武力作为后盾。 否则的话,千万不要高估那些南洋国家的节操,眼见着这么多的财富没有足够的守备,就是一国国王都能马上化身海盗王,更何况南洋还确实有一位真正的海盗王陈祖义 马车缓缓驶入皇宫,朱标带着三个儿子来到了奉天殿前。 出去的时候还是中午,回来已是近黄昏了。 高耸的宫殿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更加庄严,朱红色的墙面上,雕刻着龙凤图案,细节精致,寓意着皇家的威严。 通报过后朱标整理了一下衣袍,戴正了发冠,带着儿子们走进了奉天殿。 大殿内,龙椅上朱元璋依旧没有休息,还在批阅奏折,他抬头看着朱标一行人走了进来。 “儿臣朱标,偕同三子,参见父皇。”朱标恭敬地行礼道。 “起来吧。”朱元璋挥了挥手,“今天去看的怎么样?” “战舰船帆遮天蔽日,委实是从未见过的巨舰,若是能得百艘,想来大明水师定能横行四海。” 朱标并没有吝啬他的溢美之词,实际上也是这样,就这种巨舰,再配上三层全通火炮甲板的上百门火炮,若是真有一百艘来组成舰队,那就是上万门火炮,上万门火炮是什么概念?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出现过的恐怖火力!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把大明国库掏空了也造不出一百艘来,眼前第一批只有十艘不到,最终切合实际的目标是三四十艘。 关于风帆战列舰的强大,朱元璋虽然没有参加下水仪式,但也略有了解,他相信朱标这话不是夸大之词,而当朱标说到水师将领们关于经费筹措的问题的时候,朱元璋也没有意外,这个朱标之前就跟他私下商讨过。 朱元璋的目光在朱标的三个儿子身上扫过,最后停在了朱雄英的身上。 “标儿,那你带他们来,是有什么想法?” 看起来问的是朱标,但朱标当然明白父皇的意思,朱标只说道:“除了之前跟父皇商讨的事情,孩子们也有一些想法,都想为这件事情出些主意。” 说罢,朱标把三个儿子在马车上的讨论简单说了一下。 “大孙,关于你的提议,咱想听听伱的详细想法。” 朱雄英微微一笑,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于是他走上前一步,开始详细阐述自己的计划:“皇爷爷,孙儿认为,要想筹措足够的经费来支持远洋舰队的建造,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是开发皇室产业,通过插足新行业和旧有独霸行业,来用商业手段筹集资金;二是开展皇室主导的海上贸易,利用大明丰富的物产和精湛的手工品,换取海外的财富。” 关于皇室产业的事情,朱元璋有着跟朱标相同的顾虑,虽然已经是第二次提及,但是依旧没有点头,不过皇室海外贸易的事情,朱元璋却听得很认真,他不时地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又问了一些细节的问题,比如前往南洋的航路等等。 如今大明有不少通过阴阳炁海获得的海上定位设备,因此远航不成问题,之前没有进行大规模的航行,主要是因为远洋舰队没有造出来,如今风帆战列舰虽然刚刚下水,但是以宝船为核心的舰队却已经有了数十艘的规模,不算特别庞大,但进行海外贸易尝试已经足够了。 因此,朱雄英关于等到宝船舰队完成对济州岛的增兵以后,就南下南洋进行贸易的提议,与朱元璋的宏图大略不谋而合,朱元璋一直想要将大明的声威远播海外,让四方来朝,海上贸易显然也有附带外交的效果,而远洋舰队正是实现这一目标的重要工具。 “你的想法很好。”朱元璋沉声说道,“但是,这些计划都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投入,而海上情况复杂,自南宋以后,咱们汉人已经上百年没有官方下南洋了,你确定能够成功吗?” “皇爷爷,孙儿有信心。”朱雄英坚定地说道,“只要不出满剌加海峡,南洋的海况绝对不可能倾覆我们的宝船。”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哪怕宝船是方头船,在远洋航行上比较吃亏,但南洋海域并不是那种波涛汹涌动辄巨浪滔天、飓风绵延的地方,而且根据朱雄英所知,郑和舰队也没有在南洋遭遇过什么特别大的海上灾难,因此他对于宝船舰队的出海,是有着充足信心的。 只在家门口不远处航行,顺着海岸线经过万里石塘,勘测一下鸟粪岛的位置,然后前往安南国和占城国,这一点并不困难。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大孙不仅有着过人的才智,更有着难得的魄力,不怕说错话承担责任,这让他感到十分欣慰,大明的未来,需要这样有远见、有魄力的年轻人来引领.朱元璋的心态其实不难理解,对于老人,尤其是辛苦打下一片家业的老人来讲,他是很清楚子孙后代的能力大概率是不如自己的,所以子孙最好的办法就按他定下的规矩来不要瞎折腾,这样才能保住家业,所以对于家业的延续来讲,守成不是不好,可是如果后代真有能力,那老人肯定也不会拒绝让其将家业做大做强不是? “这件事情以水师为主,内廷为辅。”朱元璋说道,“不过,货物置办、航线选择、人员确定、后勤筹措这些事情纷繁复杂,都需要慎重考虑,要拟一份详细的条陈上来,要能说服文武百官,明白吗?” 朱雄英闻言,心中一阵激动,这件任务也是他全面接触和了解水师与内廷的机会:“谢皇爷爷支持,孙儿定不负所望,竭尽全力,为大明筹措足够的经费,助力远洋舰队的建造!”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的眼神中充满了赞赏,看看,什么叫勇担重任? “好!需要的人力物力,咱都会让内廷尽力提供,但是这次出海要看到成效,如果筹集不到足够的经费,咱可是要唯你是问若是成功了,自然也大大有赏。” 朱雄英躬身行礼道:“孙儿一定不负皇爷爷所望。” 朱元璋点了点头,目光中充满了期待,元朝虽然也搞海贸,但是那是以色目人为主,因为蒙古人征服了大半个世界,所以主要进行的是与几大汗国之间的海上贸易,跟现在大明面临的情况不是一回事,大明不仅是造船业废弛,而且关于海上贸易也是全面退步,需要从头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摸索。 随着朱元璋的拍板决定,朱雄英的计划正式得到了支持,他深知肩上的责任重大,但朱雄英同时也充满了信心不就是早二十多年下西洋嘛,只要努力去做,这件事情做成的概率是很高的,不仅能够为大明筹集到足够的经费支持远洋舰队的发展壮大,而且还能将大明的声威远播至海外诸国。 当然,首先就是要跟马三保谈谈。 今天马三保并未当值,内廷的宦官也是有轮班和休沐的,毕竟宦官也是人,不可能全天十二时辰当值。 对于这位伟大的航海家,朱雄英很有诚意,并没有派人去召唤,而是自己亲自前去找他。 穿过皇宫蜿蜒曲折的回廊,作为御前比较受皇帝重用的宦官,马三保虽然还没有混到少监或是太监这种高级别宦官的队列里,但是官职待遇比普通宦官可高多了,最起码,他不需要挤大通铺,而是在内廷也有一个自己的单独房间别小看这种待遇,要知道,有些低级的嫔妃都不见得有院子,都是只有自己的房间。 朱雄英来到了马三保的居所前,他轻轻叩门,随后,里面传来了一个年轻的声音:“没关。” 朱雄英推门而入,简单扫视了一圈,这是一间简朴却整洁的房间,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马三保正坐在桌旁,手中翻阅着一本书籍,津津有味地看着书。 “殿下?” 见是朱雄英亲自来访,马三保顿时一惊,连忙放下书籍行大礼,朱雄英微笑着走上前去扶起他。 朱雄英坐下后,没有过多寒暄,而是直接进入了正题:“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殿下请讲,奴婢洗耳恭听。” 朱雄英顿了一顿,目光灼灼地看着马三保:“我开展以皇室为主的海上贸易,将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等商品远销海外,以筹集足够的经费支持远洋舰队的建造,既然是皇室卖东西到海外,内廷自然是要负责起大部分职责的,除了采购物品以外,还得有大量人员跟船,有负责贸易的,有负责宣谕外国国王的,也有负责保卫的,你有没有兴趣加入首批下南洋的船队?” 马三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便被兴奋的光芒所替代。 “请容奴婢思索一二。” “无妨,你慢慢想,考虑好再做决定。” 马三保在房间内踱了几步,似乎在思考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他从小就对祖辈远航麦加朝圣的故事非常心驰神往,而且虽然他在内廷干的很好,但年复一年地生活在皇宫高墙之中,其实并不符合马三保的性格,马三保是一个向往自由勇于冒险的人,在他看来,如果能够加入下南洋的船队,那么以后随着贸易规模的扩大,说不定真的能够完成自己的夙愿,跟随大明的船队前往遥远的麦加朝圣,这对于所有绿教徒来讲都是难以抗拒的。 最终,他一跺脚,直接对着朱雄英深深一礼,说道。 “承蒙殿下抬爱,马三保愿意加入!” 朱雄英听到这里,心中顿时踏实了几分,要知道,虽然有“时势造英雄”的说法,虽然马三保现在还很年轻,但是朱雄英还是认为,很多事情是生来就刻在骨子里的,只要给予他相似的环境,那么对于马三保来说,他的航海天赋,应该很快就能够被激发和历练出来。 而马三保的航海能力,不夸张的讲,在整个华夏古代历史上,都是争议不大的第一名。 这就相当于玩游戏抽了一张幼年体的神兽,玩三国登录了青春版的诸葛亮,这种专精人才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只要马三保能够通过这次航行锻炼起来,那么以后大明的皇室海上贸易,完全可以逐渐交到他手里。 毕竟,这也是一个同样有理想的人。 总之,朱雄英是深知马三保的才华与勇气的,这就是一块不折不扣的璞玉,有他的加入,这个计划的成功率将大大提高。 “不过奴婢想问殿下,殿下打算让奴婢在船队中主要负责何事?” 朱雄英沉吟片刻,说道:“内廷中并没有有航海经验的太监或少监,第一次航行还是以水师方面为主,不过我认为你很有航海天赋,此次下南洋,我希望你能担任旗舰上航海器材方面内廷派出的辅官,负责辅助水师规划航线、指导航行,并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决策。” 马三保闻言,心中激动不已,能够定位的航海器材,他是亲眼见过的,可以说是见猎心切,如今不仅是有了能够接触的机会,而且还是代表内廷,虽然没有“监军”的性质,但毫无疑问水师将领也会参考他的意见,可以说是责任非常重大了,毕竟在海上如果对于航线决策错误,那造成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迷航可是太可怕了。 但事物都是一体两面的,有了这个机会,马三保可以完成对航海器材和整个舰队的熟悉,为接下来在这条线上更进一步打下基础。 实际上,马三保自己也清楚,虽然内廷的人都没有航海经验,但马三保也没有,圣孙如此安排,对自己已经是相当大帮助了。 朱雄英倒是想过,是否要把马三保放到舰队更高的位置上,但是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一方面马三保缺乏经验、资历,官职也不算高,如果贸然提拔太高,就有揠苗助长的嫌疑;另一方面第一次下南洋,说到底也是以水师为主,不可能喧宾夺主,马三保更不可能负责指挥某艘船只。 因此,把他放到航海器材辅官的位置,是最好不过的了。 “殿下,奴婢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马三保郑重地行礼道。 朱雄英看着马三保眼中的神情,知道他对于完成任务是有信心的,这也让朱雄英的信心变得更充足了,他站起身,拍了拍马三保的肩膀说道:“相信你一定能胜任这个职位,接下来就需要开始筹备船队的各项事宜,内廷方面也是诸事繁多,你也要上些心,若是有什么事情或消息,及时来见我当面说。” (本章完) ------------ 第234章 南方局势 皇宫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秘密的地方之一,关于海上贸易的事情,并没有能保密多久,很快风声就传开了,而贵人们也不再禁止宫女和宦官们讨论此事,反而都对于这件事情表现出了浓郁的兴趣。 原因也很简单,宫里实在是没什么新鲜事,高高的宫墙就像是囚笼一般,把在这里日复一日生活居住的人们,无论身份的高低贵贱,都囚禁于此。 外面的人削尖了脑袋,甚至不惜自宫,都想要挤进来,但里面的人却早已对这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感到无聊透顶。 所以,当得知要由皇室出钱做海贸生意的时候,宫人们有些激动的反应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这几天皇宫内的议论声如同嗡嗡响的蝉鸣一般不绝于耳。 侍女苏日娜穿梭于长廊之间,偶尔在只有宫人们会停留的地方驻足,耳边总能捕捉到关于朱雄英提议之事的各种讨论.这些隐藏在偏僻角落中的讨论,几乎不会传到贵人的耳朵里,整个皇宫还像是表面一样宁静。 “听说了吗?圣孙提议要开展皇室主导的海上贸易,这可是个大手笔啊!” “是啊,是啊,我还听说马三保那个小子加入船队,辅助规划航线呢。”另一位年轻的宦官接过话茬,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羡慕。 “要是我也能跟着出海就好了,我家在宁波,打小就会水。” “那你怎么不去呢?” “嗐,这里面说法可多了去了。” 内廷要出人不假,但这次航行还是以水师为主导,内廷涉及的人员,也就是负责买卖货物以及负责宣旨的,而这两种人,显然与内廷绝大多数人是无缘的。 首先,宫女都是皇帝名义上的女人,因此宫女肯定是不能随船出海的;其次,代表大明负责宣旨的,按照惯例一定是高级别的宦官,哪怕不是太监,也得是少监这一级别的,而且只有一两個人;最后,剩下的宦官也不是都有均等的机会被挑中的,内廷共有四司八局十二监,包括了皇宫这个庞大系统的全部日常生活洗澡、洗衣服、缝衣服、制作靴帽、染布、酒醋、果蔬等等全都有专门的部门负责,而真正负责管理皇室资产,并且有可能加入到贸易船队里的,只有御马监、内官监还有内承运库这三个权势部门。 内官监是负责采办御用物品的,还兼着给皇帝当出纳的职责;御马监除了本职工作负责养马和一支内廷小型卫队以外,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还有财政职能,也就是管理草场和皇庄,经营皇店;内承运库就是内帑的实际管理部门,负责当会计。 所以这三个部门才是内廷管钱的,这里面的人才可能被选入其中。 因此,绝大多数的宦官都是不可能跟马三保一样幸运的,而内廷的正常运转肯定也不能因为这件事受影响,再加上这活是个不折不扣的肥差,因此能被派出去参加海外贸易船队的,一定是内廷里有过硬关系或者贸易能力突出的人,这些人加起来恐怕也就几百人,剩下的上万人,就都是水师的官兵了。 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朱雄英的书房,他正在埋头撰写着一份关于海上贸易的详细条陈。 苏日娜轻轻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盏新沏的茶。 “殿下,请用茶。”苏日娜将茶盏放在案头,轻声说道。 朱雄英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疲倦,但看到苏日娜,脸上又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有什么消息?” “殿下,这几日皇宫里都在谈论您提议的海上贸易呢。”苏日娜说着,目光中流露出几分钦佩。 朱雄英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条陈,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是啊,这件事情毕竟关系到内廷未来的‘钱途’,自然会引起大家的关注。” 朱雄英放下茶盏,目光透过窗棂望向远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苏日娜,你知道吗?这次海上贸易,不仅仅是为了筹集经费支持远洋舰队的建造,更是为了打开大明与海外诸国交流的大门,海洋才是大明未来要发展的方向。” 苏日娜微微颔首,她的眼中闪烁着对朱雄英的崇拜:“殿下,奴婢明白。但奴婢心中仍有疑虑,这海贸利润究竟有多大?我们真的能从中赚钱吗?” “利润,自然是有的。”朱雄英微微一笑,手指轻轻敲打着窗棂,“从古至今,华夏的丝绸、茶叶、瓷器等商品,在海外极受欢迎,这些都是海外生产不了的,尤其是安南国和占城国,他们更受华夏文化的影响,贵族们都对这些商品趋之若鹜。而且,贸易是一来一往的事情,除了卖东西,我们还可以通过贸易带回海外的珍稀物品,如象牙、沉香等等,这些在大明同样有着极高的市场价值,皇室贸易是独占性质的,因此卖给国内能消费得起的富人也是赚钱的。” “但殿下,海贸毕竟风险极大。”苏日娜担忧地说道。 朱雄英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苏日娜:“你说的没错,海贸确实风险极大,但正是因为风险,利润才会更高风浪越大鱼越贵听说过吗?” “而且,我们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我送来的海上定位设备,可以让舰队在茫茫大海中准确找到航线,而且第一步只是在南洋航行,没有那么困难的。” 苏日娜点了点头,又问道:“殿下,您真的相信马三保能够胜任那个职位吗?宫里的很多人都对此议论纷纷。” “我相信他。”朱雄英重新坐回书桌前,拿起笔继续撰写条陈,“马三保虽然年轻,但他有着对航海足够的热爱和天赋,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能够证明自己。” 详细的写好了条陈以后,朱雄英前往在皇城南部的户部值房拜访左侍郎傅友文,因为有着皇帝对于此事的许可,所以这也算不上私自结交大臣。 之所以要找户部,还是之前说的原因,如今的内帑,是归属于内廷的内承运库管理不假,但同时还要接受户部的双重管理。 做生意是需要成本的,购买大量用于出售的货物,就必须要动用内帑的钱,所以也必须经过户部。 来到户部,在大堂右侧的值房里,朱雄英见到了左侍郎傅友文。 傅友文见到朱雄英到来,连忙起身相迎,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 两人分宾主落座后,朱雄英开门见山,将朱元璋的诏令以及自己的计划详细地向傅友文阐述了一遍。 傅友文听后,眉头微皱,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我已略有耳闻,殿下整体计划之宏大,实在是令人惊叹,不过只进行这第一步倒也难度不大,只是海上贸易虽然看起来一本万利,但实则风险极大,从前南宋朝廷做海贸生意,血本无归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还需要谨慎行事.关于第一批下南洋贸易的规模,最好还是先小规模尝试,逐步积累经验。” 朱雄英点头称是,他明白傅友文的担忧,之所以不止一个人跟他提这件事情,是因为海上贸易确实风险极大。 为什么大明建国这么多年不搞海贸?除了海禁政策本身的因素以外,就是因为这项活动确实不是百分百赚钱的,不确定因素太多,再加上有成本,一趟下来要是遇到点飓风,货品卖的不如意,那赔钱也不是不可能。 但朱雄英肯定不能因为风险就止步不前,毕竟,海上航行这件事情,安全性跟舰队规模是肯定成正比的,舰队规模越大,对抗海盗就越稳妥,同时遇到飓风等天灾,抵抗灾难以及搜救人员、物资的能力也越大。 而且郑和下西洋已经印证了这个观点,因此朱雄英把握还是很充足的。 他拿出条陈,向傅友文详细解释了自己的想法,条陈写的很详细,包括如何选择行进路线以减少航行风险,以及如何通过选择合适的商品来提高贸易利润等等,显然,这是一份合格的项目计划书。 傅友文认真地看完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他说道:“殿下计划周密,既然皇上已下诏令,户部自然全力支持。” 然后傅友文又提了一些自己的意见,包括海上贸易的具体细节,也就是船队的组建、商品的采购与运输、人员的选拔与培训等等,干这种大事就是要把前期的这些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才能开始着手筹备第一批下南洋贸易的事宜,不然的话根本就是无从下手。 “不过,安南国内,现在好像不是很太平。” 傅友文忽然提了一句:“广西都指挥使韩观前段时间给靖宁侯叶升写信,就提到了此事,边境的土司始终叛服不定,而且时常有摩擦产生。” 韩观是高阳侯韩成之子,不过韩成这个侯爵是战死在鄱阳湖之战后的追赠,因此韩观并未袭爵,但韩成早年基本上是打满全场的状态,跟明军的高级将领们关系很好,这份遗泽也就由韩观受用了,起初他以舍人之职宿卫禁宫,被朱元璋赏识,授任桂林右卫指挥佥事。 此时的广西,境内极度不太平,跟云南和贵州一样,境内绝大多数地区都是由土司统治的,这些土皇帝与朝廷派来的流官有着严重的利益冲突,经常会掀起叛乱,抢掠郡县杀害守官,广西都司的官兵都不敢出战,而韩观性格凶狠,该杀该罚的毫不手软,对抓获的叛贼都处以极刑,偶尔放过一两个人也是让他们回去告诉各地蛮人,蛮人大多产生了畏惧心理,广西境内因此得以安宁。 韩观在广西镇压蛮族叛乱中表现的非常铁血,杀的人头滚滚,因此累升为广西都指挥使.这种做法,不能说错,毕竟小人畏威不畏德,文官们的招抚怀柔之策,在过去的二十年中已经无数次验证了其不可行之处。 但是,韩观的做法还是引发了一系列的负面连锁反应。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广西边境的部分土司开始倒向安南国。 要知道在大明与安南之间,可是没有那么清晰明确的边境线的,而且因为两国接壤的地方有很多的山脉,深山老林里的蛮族,不仅自己没有国家认同的观念,而且连大明也说不好他们的具体组成。 这片土地,从汉朝以来,就始终对着中原王朝有着很强的离心力,中原王朝强盛的时候,那自然好说,而一旦中原王朝衰落,这地方必然会形成割据独立,而且很容易被南方的国家所占据。 所以,朝秦暮楚在土司们这里,实在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而恰好安南国这时候也不安分。 朱雄英微微一怔,因为大明对于国外情报的落后,所以安南国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确实不是特别清楚。 当然,如果傅友文只是一个正常的户部侍郎,那么他肯定也不清楚,但作为蓝玉小圈子里的“军师”角色,傅友文能从军方获取的信息,却比普通文官要多得多。 因此,傅友文给朱雄英解释道:“从安南那边的土司听说占城国的国王制蓬峨似乎战死了,安南国的主力已经从南线抽身,得以调兵北返,而且安南国内的局势也不太平。” “详细说说。”朱雄英的面色有些凝重,他没想到,傅友文的消息比锦衣卫还要快。 因为海贸的事情,所以第一时间就交代给锦衣卫,令其侦查安南国和占城国的情报了,但是南方长期以来都是锦衣卫活动范围较少的区域,也是情报的薄弱之处,所以消息都很滞后.哪怕这时候下令查,等到查清楚反馈回来,也得有一阵子了。 不过既然傅友文这边的消息更快更全面,那么提前了解自然是更好的。 经过傅友文的介绍,朱雄英对眼下南方的局势,有了更详细的了解安南国和占城国,版图有点类似于越南战争时期的北越和南越,长期以来,都是安南国压着占城国打,但是在三十年前随着制蓬峨成为占城国国王以后,局势开始转变了,制蓬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军事天才,他继位以后大力整顿了占城国的军队,因地制宜设计了以象阵为核心的军队体系,并且趁着安南国陈朝的内讧,不断吸纳逃亡到占城国的军官,实现了军力的大幅增长。 在洪武元年的时候,安南国陈朝的陈裕宗派遣大军讨伐占城,被制蓬峨设伏大败,随后趁着安南国皇位争夺事件的混乱,大举出兵北伐,攻破安南国的首都升龙府,大肆焚烧掳掠而归。 洪武九年的时候,安南国内的混乱初步平息,新任国王陈睿宗为了树立威望亲自带兵攻打占城,然后结局比明堡宗还惨,直接战败后一命呜呼了,安南国元气大伤,首都升龙府再次被制蓬峨攻陷,洪武十一年,制蓬峨第三次攻陷安南国首都升龙府,两国攻守之势可以说是彻底逆转。 不过,在这种亡国危机下,安南国内也出了一位力挽狂澜的救时宰相,那就是外戚胡季犛,在第三次被攻陷国都后,胡季犛上位兼任小司空,并推荐其结义兄弟阮多方为将军,党羽范巨论为权都事,在朝中竖立自己的党羽,逐渐掌握安南国陈朝的大权。 而后在洪武十三年,制蓬峨第四次北伐进攻清化的时候,胡季犛领水军、杜子平领步军前往防御并击败了制蓬峨,这是陈朝第一次击败制蓬峨军,胡季犛在朝野和军队中的威望大大地提高,而战后杜子平托以疾病的原因被免职,胡季犛独掌军权。 随后,胡季犛命手下弑杀了陈废帝,陈艺宗继位,而随着今年制蓬峨第五次北伐但却在海潮江遇伏身亡后,胡季犛的外部压力彻底解除了,安南军一路南下,占城国丢失了不少土地,不过制蓬峨留下的军队还很强大,安南国没有一口气吞掉占城国能力,所以双方最终以横山关为界暂时罢兵言和。 而安南国对占城国战争的胜利,也意味着两国之间高下已分,安南国有更多的兵力可以抽回北方,再加上安南国对北方边境始终有领土要求,因此在韩观镇压下利益受损的边境土司们,也开始倒向安南国,这就形成了安南国与大明之间的边境摩擦。 只不过这种边境摩擦还没有引起大明的重视,毕竟跟安南国比起来,高丽国那可过分多了,不断越过鸭绿江屯田、建立城堡、迁移人口,并且收编残存的女真人当打手.安南国这种小打小闹,广西地方就能处理,还传不到中枢的耳中。 傅友文总结道:“所以,大明如果派遣舰队保护着商船前往安南国进行贸易,那么在这个时间档口,其实是有可能引起安南人其他猜测的,整个航程也会出现不必要的纠纷,甚至有可能引发战争。” “如此说来,事情倒是要更复杂一些。”朱雄英认真以对,“不过问题倒也不大,这次下南洋,本来舰队也有威慑南洋诸国,散布大明天威的意思,其实反过来想,难道安南国就不虚吗?” 傅友文微微一怔,朱雄英这话说的很有意思,是啊,安南国就不虚吗? 肯定是不可能的,因为安南国这么多年以来,始终与占城国处于战争状态,制蓬峨五次北伐,三次攻陷安南国都,整个安南的政治、经济都受到了战争的极大影响,正是因为两国的战争,渴望当权者能保护他们利益的大地主才会支持外戚胡季犛上位.当然,安南国内的大地主们不久以后就会迎来胡季犛的背刺就是了,胡季犛会做出跟李成桂一样的选择,那就是清查私田。 说回现在,安南国的国力、军力,其实是不足以再次支撑一场大规模的全面战争的,这个道理显而易见,要是安南国有能力跟大明开战,那他们为什么不一路平推先把南边的占城国给灭了?是他们不想吗? 肯定不是。 所以,久经战乱的安南国,这时候肯定是不敢公然跟大明开战的,这也就是反应了他们奇怪的心态,一方面想在北方边境招降纳叛拓展势力,另一方面还不敢跟大明公然叫嚣。 故此朱雄英判断,此行安南国是不敢对大明的舰队动手的,大明舰队的到来,反而能起到威慑安南国,继而维持住安南国与占城国之间的态势均衡的作用。 “有了大明舰队的干预,安南国想要大举南下,彻底灭亡占城国,肯定是会有顾虑的。同时,维持住现在两国之间的局势,对大明来讲也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不管是安南国强大还是占城国强大,都不符合大明的利益而在占城国的角度来讲,在安南国的压力下,他们也会更加地亲近大明。” “所以这次下南洋,我认为是利处很多,弊处很少。” 听了朱雄英的分析,傅友文点了点头,心中对于南方局势的担忧稍稍地减轻了,如此说来倒是一举两得,既能赚钱,又能稳定南方。 两人继续讨论,话题转到了第二站占城国。 占城,即占婆补罗(“补罗”梵语意为“城”),所以又叫占婆,这个国家在洪武二十三年的今天,国土是北起横山关,南至大海,以前是汉朝所置日南郡的象林县,后来象林县功曹之子区逵杀了县令自号为王,建立了占城国,隋唐的时候国土极盛,曾发兵攻打唐朝,占领驩、爱二州,后被唐朝的安南都护张舟所败,占城国开始把领土扩张的目光转向了西方,趁真腊分裂之机入侵真腊国,不过很快吴哥王朝建立,真腊国与占城国陷入了长期战争,最后占城国被真腊国吞并,再次独立后,又遇到了蒙古人的南侵,在蒙古南侵的过程中,占城国表现相当出彩,安南国被蒙古人灭国了,占城国反而坚持住了,甚至凭借着茂密的丛林地形,数次击败了蒙古远征军。 朱雄英说道:“占城国虽小,但其地理位置重要,位于南海要冲,是我们通往更远海域的必经之路。不过跟安南国相比,占城国基本上没有受太多的汉化,这一点倒是有些遗憾。” 文化输出是增加大明影响力很重要的一环,以大明为中心的儒家文化圈形成的文化认同,其实无形中的作用是非常大的,不过这种东西的实际效果还是要依赖于军事,兵强马壮说话才硬气。 傅友文点了点头说道:“占城国确实是个重要的中转站,不过,由于占城国与安南国、真腊国,都存在恩怨,在前往时还需格外小心,避免卷入不必要的纷争,大明不站队,才能处于超然的地位。” 朱雄英微微颔首:“这是自然,到时候得跟水师的将领详细说明这一点,这一趟探查情报和军事威慑都在其次,主要目的还是做生意,得确保我们在占城国的贸易能够顺利进行。” 接着,朱雄英和傅友文又在财务方面估计了一下,包括几种主要货物的进货成本和利润,以及远航的具体费用,最后算出的预估利润还是挺令人满意的,最起码能支撑第二批次风帆战列舰的建造了,除此之外还能富余一些。 “有一就有二,只要这次远航顺利,能够带回来几十万贯的利润,那下一次下南洋就好说多了,若是一年能有一到两次皇室主导的远洋贸易,整个大明的财政都能宽裕不少。” 朱雄英点了点头,站起身向傅友文告辞:“谢您解惑,今日受益匪浅其实只要户部支持,这件事情筹备起来会很顺利的,海上贸易定能取得成功。” “殿下过誉了。”傅友文回礼道:“能够参与此次远洋贸易的筹备,也是户部的荣幸,户部定会全力支持殿下的计划,确保贸易的顺利进行。” “户部的杨尚书那里?” “无妨,我会去说的。” 户部内部的勾心斗角和权利争夺,朱雄英就不打算参与了,他这个身份也不合适。 跟户部沟通完,内廷方面就好说多了,作为皇权的附属,宦官们不可能反对这个计划,他需要注意的是不让宦官们从海贸里中饱私囊太多。 朱雄英步出户部值房,阳光斜斜地洒在他的脸上,映出几分坚毅。 什么叫大航海时代的开端? 对于朱雄英来说,这次的海上贸易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商业活动,更是大明向海洋迈出的重要一步,只要先让朝野看到海贸的利润,那么有利可图,为了缓解财政压力,办更多的事情,肯定还有接下来的行动,而这种东西,肯定都是规模越来越大的。 海外贸易,虽然目前仅仅是皇室主导的海外贸易,但涉及的产业链却很广泛,毕竟皇庄皇店也不会直接生产丝绸、茶叶、瓷器,最后采购带动的都是这些行业的发展,而从海外购买的商品,回来销售,同样也能带动国内市场的活跃。 (本章完) ------------ 第235章 仗剑去国 与此同时。 在皇宫的乾清宫中,朱元璋已经批阅完了今天的奏章处理好了政务.这通常也意味着朱标也完成了工作。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马皇后则坐在一旁。 朱标的目光在父皇和母后之间游移,不清楚这阵仗是想干什么。 “父皇?” “标儿啊。” 朱元璋叹了口气,让朱标更加摸不着头脑,什么情况这是? “有件事,我和你母后也不能再瞒着你了” 要是朱雄英搁这,脑海里肯定就蹦出来“你其实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台词了,不过朱标虽然不懂这个梗,但显然也知道好像有什么秘密即将揭晓。 而在朱标的心里,他也隐约有了猜测,那就是关于“为什么这几年父皇不让他离开京城,甚至不是不让他离开应天府,是郊外都不能去”的缘由了。 马皇后开口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我和你父皇不让你离开京城?” 朱标窥着马皇后,小心翼翼道:“孩儿不知。” “因为英儿,预测你明年若是离开了京城,前往陕西巡查西京选址,便会有不忍言之事。” 朱标的心中震了震,他当然想过这种可能性,但如今亲耳听到,心里还是难以平静,毕竟他好端端一个大活人,知道自己的死期,这怎么想怎么难受。 不过考虑到马皇后本身的那次重病,还有徐达的重病,这些大劫的渡过,可以说都侧面印证了朱雄英的预测。 “那只要待在京城里就没事吗?” 马皇后拉着他的手说道:“你身子骨还是弱,经不起风霜,便好好待在京城就是了。” 听着母亲的劝告,朱标也是有些失落,不过这跟他当太子、当皇帝倒是确实不冲突,毕竟历朝历代,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帝,绝大多数都是在京城里待一辈子的。 而且,关于自己身体的情况,朱标其实心里也是清楚的,自己这些年疏于锻炼,而且劳心劳力,确实平时坐的久了站起身来都会头晕目眩,每年更是基本都会有点小病,有时候是风寒有时候是其他乱七八糟的,都不致命,但是难免会影响健康。 说白了,朱标就属于那种现代的办公室中年领导,肚子大到走两步就喘,平时躺着坐着也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吃完饭就午睡也是寻常事,再加上平常事多,健康方面自己也就没多少精力去关注,所以抵抗力是非常弱的。 这件事情,也算是为朱标敲响了警钟。 见朱标听劝,朱元璋和马皇后也松了口气。 随后,朱元璋又提起了巡视陕西的事情:“这件事情,毕竟是伱自己的事情,如今即将到预测的时候了,咱年纪大了,也不方便动,可重新设立五京也是大事,若是你去不得,你有什么看法?” 五京的事情,朱标也清楚,多京制用了这么多朝代,利处远远大于弊处,没什么不好的,而且如果定了西京西安府和北京北平府,那这两个京城,显然是用于应对西域和辽东方向的,战略意义很大,而南京应天府则是江南经济中心,中京凤阳府是龙兴之地,东京开封府则有着象征“重开大宋天”的政治意义,同时也是中原腹心。 所以,五京的选择其实没什么太大的争议,但如此重要的政治举动,派遣重量级人物前往巡视,却是必须的流程,否则就会显得有些没滋没味的。 朱元璋自己其实是想出去走走的,毕竟从大明开国以后,二十多年了,他基本就在应天府待着没动过,要是不趁着能走得动走一走,恐怕以后身子骨就不支持再出门游览了。 但是,作为一国之君,他并不能轻动,而且如今大明江山也需要他这个掌舵人,用以震慑不轨之徒和把握方向。 所以出去的想法,被朱元璋深深地埋在了心里,如果有一天,他退位成了太上皇,倒是可以四处走走,见识见识大明的壮美河山。 而眼下考虑到关于朱标的预测,实在是没人敢冒这個险,让朱标去陕西巡视。 朱标犹豫了刹那,还是回答道:“不如让二弟回去吧。” “荒唐!”朱元璋顿时有些不悦,“怎地还给那畜生求情?在封地惹得天怒人怨,如今不让他好好反省,难道还要放回去,这岂不是助纣为虐?” 朱标心里叹了口气,说道:“让英儿去也行。” “按照礼法,英儿明年就要就藩了,咱打算让他去苏州府就藩吴王,不一定有时间前往关中。” 这件事情,是朱元璋第一次跟朱标提及,而朱标听闻,心中的反应反而有些奇怪.果然如此。 三吴之地,从东晋开始,原本指吴郡,吴兴,会稽,而后来含义则泛化了,成了指代长江下游江南的一个地域名称,苏州府、常州府、湖州府、松江府、杭州府,其实都能笼统地称作吴地。 而作为整个华夏经济最为发达、土壤最为肥沃的区域,这里是不折不扣的重地,在二十多年前就有同时存在着两个“吴王”,一个是苏州府的吴王张士诚,另一个自然是应天府的吴王朱元璋。 应天府是京城,不可能封给藩王,而江南地区作为京畿之地,在原则上也是不封藩的,不过鉴于朱元璋对朱雄英的喜爱,以及朱雄英给大明做出的突出贡献,这个原则要是打破一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朱标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朱元璋都不满意:“巡视关中的人选,咱还得好好想想,以后再说吧。然后还有最后一件事济州岛上的蒙古贵族们各怀鬼胎,咱需要一个得力之人前去整顿军纪,收服人心。” 马皇后闻言轻声问道:“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朱元璋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朱标:“标儿,你觉得郑国公常茂如何?” 常氏是朱标的亡妻,常茂自然就是朱标的妻弟,也就是俗称的小舅子,这件事情朱元璋是肯定要问朱标意见的。 朱标微微一愣,随即沉思片刻,答道:“父皇,郑国公勇猛善战,性格直爽,在军中素有勇名,不过性格粗豪,行事不拘小节,恐怕难以胜任节度一方的重任。” 朱标话语中的节度,指的当然不是节度使,而是武将镇守一方的代称,从唐朝以后,就经常这么沿用了。 这时候马皇后也微微颔首,表示认同朱标的看法:“标儿所言极是,常茂虽勇猛,但性格上的确有所欠缺,治军的本事也比其父要差不少,镇守一方需要的不只是武力,而且济州岛孤悬海外情况更是复杂,若让他前去,恐怕会适得其反。” 朱元璋似乎在权衡利弊,他深知马皇后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但眼下局势紧迫,他需要一个能够迅速稳定济州岛局势的人选,而常茂虽然让人担心是否会因为性格而导致类似张飞的结局,但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想,想要压服这些自成一体的鞑子,似乎常茂也是个好选择。 朱元璋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之色:“眼下朝中能将虽多,但真正适合前往济州岛的却不多,常茂虽性格粗豪,但正是他的勇猛,咱觉得能够在济州岛上迅速树立威望.咱会训诫一番,让其收敛性格上的不足,再派遣得力助手辅佐他,确保济州岛的局势能够稳住。” 马皇后和朱标对视一眼,见朱元璋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看得出来,朱元璋真的很想抬举常茂。 随后,朱标满怀心事地告辞离开了乾清宫。 “重八。”马皇后轻声说道,“标儿是聪明的孩子,他会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 朱元璋回过头来看了看马皇后:“咱知道标儿是储君,是国本,是绝对不能出岔子的,若是标儿有了闪失,那整个大明江山都会随之动摇,所以,无论如何都得跟标儿说清楚,只是咱怕他和英儿之间有了隔阂。” “不会的,说清楚就好了,之前瞒着他也是怕他忧思成疾。” 马皇后握住了朱元璋的手:“无论未来如何,我们都会在他身边的,只要我们一家人团结一心,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朱元璋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而关于朱雄英以后的事情,他的心底却已经有了规划。 数日后。 常茂站在燕子矶码头上,眼前是从济州岛返回休整后即将再次出发的宝船舰队。 江风凛冽,吹动着常茂身上的战袍,猎猎作响,犹如战鼓在耳边擂动,激荡着心中的豪情.多少年了,都没有这种自己带兵独当一面的机会了。 一个齐装满员的卫,足足五千六百精兵在燕子矶码头周围列队整齐,这次要随常茂一起前往济州岛,一个卫的兵力是恰到好处的,一方面宝船舰队能够一次性搭载并且随后跨海补给压力也不大,另一方面也不会给济州岛上蒙古人造成太大的心理压力同时还能起到震慑作用避免他们跳反背刺。 前来送行的朱标走上前来,轻轻地拍了拍常茂的肩膀:“此行重任在肩,望你能够不负父皇所托,将济州岛上的局势整顿妥当。” 常茂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太子放心,俺定会竭尽全力。” 因为燕子矶是一个几十米的小山包,临江的一面是悬崖,而燕子矶码头后面是绕开小山包通往平原的,再加上码头规模不大,所以军队不能一次性登船,而是要分批登上去。 渐渐地,军队开始按照百户所和千户所登上了船,士兵们上船后,也都有些交头接耳,毕竟这是要去海外的任务,虽然每隔一年就会轮换回国,但还是让他们有些紧张。 不过船上水师的水手们,倒是显得很淡定,他们已经跑过一趟济州岛了,知道只要不刮飓风就没有太大的危险。 排在前头的宝船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陆续出发,而常茂需要最后出发,所以送行的人在与他叙话后,有公务在身的也都陆续告辞离开了燕子矶码头。 常茂看着最初登船的士兵们随着宝船拔锚起航,顺着长江东下消失在视线的尽头,这才转身面向没有离开的朱雄英,脸上的豪情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感激和些许的忧虑。 “大外甥,谢谢了。” 朱雄英只是笑着说道:“恭喜舅舅得偿所愿。” “大外甥,此番前去,我心中虽有豪情万丈,但亦不乏忐忑。”常茂的声音低沉,他凝视着朱雄英的眼睛继续说道,“济州岛上的局势错综复杂,蒙古贵族们各有心思,我怕自己处理不当,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朱雄英微微一笑,伸出手掌轻轻拍了拍常茂结实有力的臂膀,以示宽慰:“舅舅,你过虑了,皇爷爷之所以选中你,正是因为信任你的能力至于那些蒙古贵族,他们虽然各怀鬼胎,但只要行事公正,赏罚分明,再加上有军队坐镇,相信他们也不敢轻易造次。” 常茂点了点头,心中的忧虑稍微减轻了一些,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外甥,你觉得我到了济州岛后,应该如何着手整顿军纪,收服人心?” 这个问题,其实常茂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可人就是这样,面对关系自己命运的事情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垂询他人,哪怕是常茂这样的粗豪大汉也是如此。 朱雄英自然理解常茂现在紧张的心情,他沉思刹那后缓缓开口:“舅舅,我认为首先要做的是全面了解济州岛上的情况,多跟岛上的蒙古贵族交流称兄道弟也好,直接拜把子也罢,得先把信任基础打下来,混的熟了然后再了解他们的利益诉求和各方面顾虑,咱们也不是去把他们赶尽杀绝的,相反,是要利用这股力量来威慑高丽国和日本国,所以万不能把姿态摆的太高,容易激起兵变。” “总之就是恩威并施吧,一方面是利用大明比他们当地丰富得多的物资来提高岛内士兵的待遇,改善他们的生活条件,让他们感受到大明的恩泽;另一方面,对于那些不服从管教的蒙古贵族和士兵,也要采取果断的措施,以示大明国威。” 常茂听得连连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钦佩之色:“大外甥果然深思熟虑,与俺想的大差不差。” 两人叙话的工夫,剩下的明军也差不多都上船了,常茂也不再停留,跟朱雄英等有姻亲或是血缘关系的亲戚告别后,登上了一艘两千料的宝船。 随着牛角号“呜呜”的吹响,宝船缓缓启航,常茂站在船头,扭头看着燕子矶码头上的人们相对于他来讲渐行渐远,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所谓“仗剑去国”莫过于此,此次前往济州岛,不仅是对自己是否真正配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的一次考验,更是大明国威对于周边国家难得的彰显,以前大明都是比较低调的,也不愿意过多干涉周围国家,但现在随着二十多年的休养生息,大明显然在能力和意愿两方面,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常茂回过头来,望着前方如玉带一般的长江,此时的他并不知道,济州岛这座屹立于三国中间的岛屿,已经成了风暴之眼,而他,即将成为这场风暴中的关键人物。 在回东宫的马车上,朱标与朱雄英相对而坐。 车窗外面透进来了秋天凉爽的风,然而朱标的心中并不平静,他这几天一直在思索着之前与父皇母后的对话。 “英儿,”朱标终于打破了沉默,“你为何之前没有告诉我关于陕西之行的事情真相?只说有血光之灾。” 朱雄英微微抬头,看着朱标,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深邃:“父亲,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反而会让人心生恐惧,徒增烦恼。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健康,活在当下,无需为这些未来的事情过分担忧。” “杞人忧天的道理,我又怎么会不懂呢?” 朱标叹了口气,他明白儿子的用意,但心中仍不免有些惆怅:“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我明年真的去了陕西,是不是就会如你所说,遭遇不忍言之事?” 朱雄英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父亲,未来是多变的,我已经干扰了现在,自然未来就改变了,我无法准确预知每一个细节,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你明年前往陕西,将会面临很大的风险水土不服是要人命的,所以,留在京城是最稳妥的选择。” 朱标知道,自己留在京城,对于自己是没有危害的,任何方面都是如此,所以朱雄英没有理由是想要限制他或者怎样,太子、皇帝这种位置,跟其他的不一样,不动才是最稳的,因此,他点了点头,心中虽然仍有疑虑,但还是选择相信儿子。 朱标又想起了潭王朱梓和鲁王朱檀:“那潭王和鲁王呢?他们如果没有按照你所说来到京城,是不是就一定会……” “父亲。”朱雄英打断了朱标的话,“老话说得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只能尽我所能去提醒和帮助身边的人,但每个人的命运最终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朱标听了儿子的话,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感慨,他看着朱雄英的脸庞,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老了,不是身体老了,而是心老了,这些年来始终是想得太多、顾虑太多,曾几何时自己也有这般果决到没有任何瞻前顾后姿态的少年气? 不过,朱标也清楚,朱雄英说的是对的,命运最终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预测也只是可能性较大的提醒,归根结底还是四个字“事在人为”,若是他能强身健体,大概率也不会因为旅途颠簸而水土不服,这个跟个人体质有关系,但更多的还是跟身体素质有关。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英儿,你长大了,明年就要出宫就藩了,李太白当年出蜀有诗‘仗剑去国、辞亲远游’,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 心结既然解开,两人之间的氛围轻松多了,朱标话锋一转:“就藩吴地的事情,你皇爷爷应该跟你提及了只言片语,你觉得苏州府如何?” “苏州府水土丰饶,文华荟萃,经济繁荣,乃是大明之宝地,自然是极好的,而且离京城近,若是能去那里就藩,当是一件美事。” 朱标点了点头,按照朱元璋的布置,朱雄英应该是明年前往吴地就藩,随后,如果朱元璋认为朱标是时候继位了,那就让位给朱标,自己成为太上皇,按照朱元璋和朱标之间的关系,这种情况是很有可能发生的,毕竟朱标已经实际上监国十来年了,处理政务的能力完全锻炼了出来,而且在朝堂中的势力也非常强大。 总之,“朱标造反朱元璋亲自给他穿龙袍”的玩笑话,不是没有依据的,朱元璋对于皇位的真实想法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但这种情况绝对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在当下的大明以及周边诸国,太上皇的情况实在是太常见了。 并且,这里还有一重考虑,那就是立太子。 因为法理上来讲,如果国家没有到危如累卵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并立同时拥有继承权的太子和太孙的,所以只要是朱元璋当皇帝,而朱标又没有离世,那么朱雄英就不能成为大明帝国合法拥有继承权的继承人。 而朱元璋想要活着的时候亲手确立朱雄英的继承人地位,就必须要不满足这两个前提条件.他不可能让朱标去死,因此,让出皇位成为太上皇才能达成这个目的。 而朱标如果成为了皇帝,朱雄英自然就能从吴王变成名正言顺的太子,这样一来,朱元璋就能确保未来数十年大明江山能够繁荣昌盛了。 当然,这只是朱标基于父皇准备将朱雄英破例封到吴地引发的一种猜测,有可能,但不一定会发生,就像朱雄英刚才说的那般,还是事在人为,未来谁说得准呢? “不过,苏州府却也不见得都是好的方面。” 朱标还是提醒道:“当年张士诚在苏州府经营日久,江南归附以后,始终民心难顺,为此父皇迁徙、杀戮了一大批江南富户,内廷之所以在苏州府有这么多皇庄,就是这么来的,所以当地的士绅虽然换了一茬又一茬,但对于朝廷,还是颇有抵触的。” 朱标的提醒当然是有道理的,皇权和士绅的利益,在很多时候并不一致,士绅地主们本能地厌恶对于他们收取较重赋税(因为江南土地也是最肥沃的)的皇帝.这个道理不难理解,为什么在现代世界普通人非常厌恶和不理解明星在税收方面的欺诈,可一些草根出身的明星,很多也被曝出了这种明显违法的事情?就是因为重税收不到自己的头上,是没有这种被割肉的感觉的,这也是为什么西方富豪会通过基金会等各种手段来规避高额遗产税。 总之,收税这件事,对于大明来讲很重要,收的税越多越爽,但是对于每年都要缴纳大量粮食税的江南士绅来讲,就没那么美妙了。 当然了,藩王也不负责直接收税,藩王收的税都是间接税,本质上还是官府收税然后财政解送给藩王一部分。 “而且,很多事情都得慢慢来,为政之举,不在骤变,而在缓行,历史上这么多改革变法之人,商鞅也好,王安石也罢,都是有前例的.若是要成事,就不能以雷霆之势,反而要如春雨般潜移默化,方能润物细无声。” “为父知道你有很多想法,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而且你与其他的年轻人不一样,有了阴阳炁海另一端世界的经历,你的眼界更宽广,思虑也更周全,不过不管怎样,所有事情都急不得,时间能改变一些。这些道理,或许现在说了你不懂,但以后你就一定能明白了。” 朱标话语间隐约的意思,朱雄英还是听懂了。 大明是需要改革的,而改革必然需要小范围的试点,所以把自己封藩到吴地中经济最为发达而且靠海的苏州府,或许就有这种方面的考虑,毕竟虽然藩王不能干预民政,但实际上如果把一个亲近藩王的文官放到当地来做主官,那达到的效果是一样的,只是其他藩王不敢收买而已,而朱雄英如果还肩负着建立改革试点的使命,那么这些事情,就不是不能稍加变通了。 但这种事情既然八字没一撇,朱标也不好明说,毕竟改革变法事关重大,朝廷这么多制度都是环环相扣的,如今虽然海禁政策打开了一个皇室海上贸易的缺口,但对于民间限制的还是非常大的,是否要以经济发达的沿海地区来继续放开限制,鼓励民间商人出海,还是一个需要深思熟虑的问题。 不过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随着京城商业的发展,逐渐放松对商业的严苛限制,在江南地区搞活商业,并且修建道路、疏通水道,都是很有必要进行的,因为这是一种能够在不怎么动摇民心的基础上,获得大量新增税收的办法,毕竟从整个大明的角度来看,江南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而已,大明绝大多数的国土,商业还是很落后的,农业依旧是经济基础,所以部分发展商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并不会导致其他地区的百姓纷纷放弃种地务农跑去经商。 “明白。”朱雄英点点头,“若是真的封藩到了吴地,孩儿定会善待百姓的。”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若是其他人说的,那也就是随口一句套话,但仔细想想其实很有意思,善待百姓,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就是苛待士绅。 毕竟皇帝从士绅头上收的税,实际上都被士绅转嫁给百姓了。 随后,朱标又讲了讲自己这些年处理政务的心得,有些东西对,有些东西不对,但不管怎样,朱标说的都是最适合这个时代的一些政治道理,朱雄英一路听完,只觉得受益匪浅。 “好了,你且去寻老师上课吧,为父要钓鱼去了。”朱标如是说道。 (本章完) ------------ 请假一天 卡文请假一天。 ------------ 第236章 废除海禁的初步构想 朱雄英读书的地方,跟其他皇孙不同,不是在大本堂,而是在文渊阁。 这个地方很有名,是因为“文渊阁大学士”这个职务,而要说起来具体在哪,怕是很多人都不清楚。 文渊阁,位于太子办公的文华殿南侧,也就是宫城东南方,紧挨着左顺门和午门,东方则是两个连绵的仓库,一个是八宝库,一個是古今图书库,再往东就是状元唱名的东华门了。 总之,这就是个小小的阁楼,跟其他“殿”级建筑的规制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不过因为地处偏僻,倒是宁静得很,也没有皇宫中那种普遍压抑的氛围,反而有一方小小天地自得其乐的意味。 秋日的午后,阳光透过文渊阁的窗棂,解缙正埋首于一堆书籍之中,他的脸上映着窗外的光影,显得格外专注。 说实在的,这里对于解缙来说,简直就是天堂,有看不完的书,还没有县城里那些操心的事,最妙的是,还升官了。 懂不懂江西解元的含金量啊?这要是放到乒乓球界,就等于拿了全国冠军,这可比拿世界冠军难多了。 朱雄英缓缓步入,脚步轻盈,生怕打破了这宁静的氛围。 再加上两人之前在陕西蓝田县的时候相处过,如今虽然双方地位出现了颠倒,但好歹算是年纪相差不大的同龄人,所以虽然名义上是师生,但关系更类似于朋友一些,没有太过拘谨和陌生。 “不过,解除海禁倒是还涉及到一件事情.逃出大明的人口。” 不过解缙倒是沉得住气,没有马上飘起来。 因为解缙也没来两天,而且限于现在落后的交通条件,还有其他老师没有到,所以在文渊阁内,正式的授课还没开始,处于暂时的磨合阶段。 接下来,就是正式开始上课了,门口跟随朱雄英的宦官们是有监督他好好上课的职责的,所以朱雄英肯定是不能摸鱼的,传到朱元璋耳朵里不好。 而关于自己踩的这个坑,解缙被发配的这么长时间,也不是没有思考,现在他也想明白了,再加上朱雄英的态度很鲜明,一直都是支持开海的,所以说起来也不用顾忌太多:“海禁政策,历来是朝堂争论的焦点,我倒是觉得,海禁既是一道屏障,也是一道枷锁.只不过这人戴着枷锁久了,都会不自觉地弯了腰,若是没了枷锁,怕是吃饭都吃不自在,更何况是偌大一个大明呢?” 根据解缙的介绍,朱雄英已经明白了,在宋代的时候市舶司的职责主要包括三个方面;其一是出海许可,也就是《元丰市舶条》里提到的根据商人所申报的货物以及船上人员及要去的地点发给公凭(出海许可证);其二是海上检查,也就是海上缉私船派出士兵登船抽查,防止夹带兵器、钱财、女人、逃亡军人等;其三也是最重要的职责就是抽取关税了,市舶司起到了海关的作用,对回港船舶进出口的货物实行抽分制度,即将货物分成粗细两色,按一定比例抽取若干份,这实际上是一种实物形式的市舶税。 “殿下问的是一地的市舶司,还是全国的市舶司加起来?” 朱雄英站起身来,向解缙深深一礼:“感谢老师今日的指点迷津,学生受益匪浅。” “第一个方面就是重建市舶司,而重建市舶司,则要先立下条例,否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这件事情很少有人注意到,但实际上,海禁配套的措施就是迁海,沿海岛屿星罗棋布是非常不利于防守的,大明不可能每个岛屿都配备军队,而这些岛屿如果有百姓进行生产生活,那基本上就成了倭寇随时可以获取物资的补给点了,因此想要维持海禁就必须要迁海,迁海的主要内容就是把岛屿上的居民徙迁至内陆,以此对抗倭寇和退到海外岛屿的张士诚、方国珍等反明势力的残部。 嗯,元朝因为民间海上贸易发达,民间造船业也很发达,而且因为受到阿拉伯商人的影响,元朝流行海船也更偏向于西式船,跟方头平底的中式船不一样,有不少是尖底帆船,比漕运海船要大,大致上长十余丈,深三丈,阔二丈五尺,载重量为二千石左右。 所以说,有钱没钱都是暂时的,而这条看起来挺没钱途的路,其实是前途通天的青云路,一旦熬出头来,那就跟其他人不一样了。 朱雄英认真地倾听着,点头表示赞同,解缙是为数不多的支持全面解除海禁的人,而且解缙的才华也是不俗,这一点很难得。 对于解缙来说,这实在是不折不扣的拔擢,不仅在大明翰林院有着特殊的政治意义,而且对于他自己,不管是纵向还是横向对比,都是一个大进步。 “如今郑国公已经带兵出发去济州岛了,朝廷正打算筹备下南洋事宜,等到这批舰队从济州岛返回,就可以着手由皇室出资,前往安南国和占城国进行贸易了以史为镜可知兴替,史书里关于海贸之事,可有什么能讲的?” 而之所以这么搞,是因为海贸在古代是一种门槛比较高的商业活动.陆上没有骡马和推车,还能人力搬运货物贩卖,可海上不仅没法带着货物游泳,就连小渔船也搞不了海贸,只有大船才行。 今天关于废除海禁政策,算是讨论出了一个全方位的构想,朱雄英对解缙的才华也很满意,这是个不错的人才,或许搞阴谋诡计不擅长,但对于这些大政方针和历史知识,却有着足够的能力。 “愿闻其详。” 《元丰市舶条》在中国古代法律体系上的地位还是很高的,作为第一部关于海外贸易的单行法,其中详细规定了市舶司的职守和相关管理政策,基本上是教科书级别的法律文本。 解缙缓缓而言,显然是对此有准备的,或者说,自从因为殿试上的海禁对策被发配以后,他就看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这个年代虽然找资料不方便,但解缙还是在蓝田县就力所能及地搜寻了,而文渊阁和旁边文库里的藏书,也给他深入研究海禁问题提供了很多参考资料。 而解缙经过了基层的磨砺,坐了这么久的冷板凳,如今肯定不会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了,朱雄英也想听听对于这个时代政策现状和历史沿革更为了解的聪明人,是如何看待这个作为大明基本国策而颇为令人无从下手的海禁问题的。 “华夏对外进行贸易,无非是三条路,第一条路是经过西域的丝绸之路,第二条路便是川蜀、云滇、青海所经的茶马古道,第三条路则是海路。” 解缙对此胸有成竹,侃侃而对道:“北宋共有四大市舶司,即京东东路市舶司、两浙路市舶司、福建路市舶司、广南路市舶司,而四大市舶司下面又有九小市舶司,这些大小市舶司的总市舶收入达42万缗左右;而到了南宋时期,市舶司的收入则激增到了150万缗,彼时宋廷丢失了一半国土,岁入下降到了1000万缗,市舶司收入就成了大头,乃是宋廷赖以维系的根基。” “那在宋朝时期,市舶司能收上来多少市舶税?” 这个思路,看起来是不错的,也就是第一步先搞下南洋这样的皇室海上贸易,皇室出钱出船出人出货,而等航线趟熟了,沿途国家、海盗、水文等情况都能确保不出太大岔子,第二步就可以让民间有实力的大商人,开始海上贸易,而皇室的资本,就可以效仿元朝泉府司的操作,介入其中,如此只出钱,就不必自己出船出人出货了。 上课算是结束了,毕竟宫门也得落锁,外臣没有皇帝允许是不可以夜宿皇宫的,这是死罪,解缙过一会儿在天黑之前就得出宫门了。 “还够花,詹事府的同乡经常接济。”解缙这话对于普通翰林来讲,其实就是凡尔赛了,因为辅导太子为职的詹事府、左右春坊、司经局的官员,属于是青云路中的青云路,只要太子登基,马上摇身一变成为高官的,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就是这个道理,而这几个部门的官员,都是要在翰林院挂着衔的,能得到这些人的接济,就意味着融入了他们圈子。 而解缙弯道超车,直接节省了三到五年的时间,如何不让人艳羡?要知道人生很多时候都是一步领先步步领先,大器晚成的例子可实在是太少了。 反正从朱雄英的角度出发,他觉得这一套东西完全可以拿过来用,有些看起来可能存在隐患的条例,只需要在实践过程中根据实际情况稍加修改就行了呃,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也有可能在条例颁布后的南宋时期就已经修改完善的差不多了。 总之,林林总总的这么多关于商贸问题的细节,不花费很长的时间进行研究,肯定是弄不清楚的,而解缙在这方面的研究,很好地帮助了朱雄英没有这位专家学者的指导,朱雄英自己从头捋清楚,可是有够让人头大的。 朱雄英继续问道:“那依老师之见,按照前代的历史经验和教训,大明应如何调整海禁政策呢?” 不过,上课虽然有规定,但解缙负责的内容却并非那么令人生厌,“经史子集”各有一个老师,解缙是给他讲史的,兼有教导书法的职责。 如此一来,双方的沟通就相对坦诚,很多普通关系不太方便说的话题,也能够借着讲史的名义聊一聊。 解缙从正七品的蓝田县令,升到了从六品的翰林修撰。 而讲史,自然不如讲经那么考据枯燥。 跟解缙同一届的进士,这时候最优秀的一甲选手也都是翰林编修,剩下还都是在明初没有品级的庶吉士呢。 解缙抬起头,见到朱雄英进来,脸上立刻浮现出和煦的笑容,他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迎向朱雄英。 不过别看翰林院穷,但进士们可都想挤破脑袋往翰林院中挤,其中缘由再简单不过,因为翰林出身的含金量,远高于地方官出身.一个进士如果像是解缙一样被外放为七品知县,那么就意味着他要一级一级地在地方慢慢升迁,而庶吉士一旦从翰林院出来,那就能直接在中枢各部寺历练,起步就是中层官员,再经历外放-回京-再外放以后,基本上就是各布政使司的四把手、五把手了,如果有机缘,再回京以后,那就是真正的“进部”了。 等到朱雄英大略翻完以后,解缙又给他介绍了一下市舶司本身。 朱雄英点点头没说话,经手了莫愁湖的市场和别墅项目以后,他能够调动的商业资源明显增加了,尤其是有了四海商会这个商业上的白手套,很多事情都会方便许多,特别涉及到钱财问题不过既然解缙不像是过得非常拮据的样子,那朱雄英自然也不会多此一举,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解缙对于宋元的市舶司制度和海上贸易研究的很透彻,譬如他后面提到的所谓“舶商”,朱雄英真是闻所未闻,这些“舶商”就是非元朝户籍的外国商人,而元朝户籍的商人则是“舶户”,其中富甲一方者,自备舶船和货本,招雇船上人员,来往东洋、西洋、南洋之间,牟取丰厚利润,甚至还会招揽一些自己没有船的中小商人搭舶贩货,这些人被称为“人伴”。 洪武十八年,距今最近的一次翰林院官制厘定,规定了翰林院有翰林学士一人(正五品),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各二人(从五品),侍读、侍讲各二人(正六品),五经博士九人(正八品),典籍二人(从八品),侍书二人(正九品),待诏六人(从九品),修撰三人(从六品),编修四人(正七品),检讨四人(从七品),庶吉士不定额(无品级)。 而朱雄英知道海贸这件事赚钱,也知道下西洋能赚多少钱,但民间海贸能带来的税收,就了解的不确切了。 深思片刻后,朱雄英问道:“那老师以为,如果皇室海上贸易规模逐渐壮大,第一步皇室海贸下南洋,第二步效仿元朝泉府司由皇室出本钱鼓励民间大商人参与海贸,接下来第三步和第四步,该如何动海禁可以不造成太大动荡,但又能打破这枷锁呢?” 对于这些解除海禁进行开海的方方面面,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十分投入,不知不觉间,夕阳已渐渐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了整个文渊阁。 当然,如今朝堂上江西人占了一半也是不可忽视的因素。 而想要进入翰林院仅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状元、榜眼、探花直接授予翰林院修撰或编修,另一种就是馆选,即从二甲、三甲进士中通过“朝考”考试,选文学优等善书者为庶吉士,学习三年,优秀者留翰林院。 而购置这种流行的大船,再加上货物,所需的资本就相当浩大了,即所谓“造船置货,动辄万计”,再加上海贸有风险,一般商人因财力不足,肯定是不敢问津的,所以在元朝,色目商人多具海外贸易经验,加之官本船制度的实施,使得海贸主导权基本掌握在这些人手中。 两人见礼过后,便在窗边的一张木桌旁落座,窗外,掉了大半叶子的树梢正在随风轻摆。 解缙笑道:“还可以,上半日去翰林院点卯,下半日来文渊阁读书,清闲得很。” “《元丰市舶条》推行之后效果卓绝,宋时广东转运副使孙迥曾言‘臣昨奉委推行市舶法,臣以海舶法弊,商旅轻于冒禁,每召贾胡示以条约晓之,故海商争相公凭、来往如织,外国商使来者相继,盛况俨然’,若是殿下有志于解除海禁,又不想海贸彻底失控,完全可依据此法,再加上建炎南渡后南宋修订的法条来制定出大明的市舶司法律。” “而海路贸易,则是从五代十国时期开始兴起,到了宋代渐成主流,元代极盛的。所以殿下若是想知道历史上的海贸是什么样子,大明该如何开海,那自然要先看宋代。” 解缙从手边翻出了一本古籍说道:“这是宋神宗元丰年间的《元丰市舶条》,也是目前最通行的市舶司条例范本,南宋的市舶司条例基本上都是以此为基础的,殿下可以先看看,有不懂的地方再讲。” “至元十七年,元朝成立泉府司,以‘掌领御位下及皇太子、皇太后、诸王出纳金银’,便是由元朝皇室为色目商人提供海贸的本钱,并且分润海贸利润,贷款利息是八厘,而同时期的民间贷款利息则是三成,故此大受商人们欢迎,忽必烈时期,泉府司每年要向海商发放高达数十万锭的贷款,仅至元二十二年,元廷一次性拨款用于海外贸易的专项银两就有10万锭白银,所以殿下若是有意开海,不妨参考一番。” “那钱可够花?”朱雄英还是挺关心这个问题的,解缙毫无疑问是个人才,对于人才,想要收复,既要谈理想也要谈钱,钱对于文人来讲虽然低俗,但没有钱饿肚子又怎么谈的起理想呢? “不过,若是说起市舶,反倒是元朝做得更好殿下若是想重开市舶司,学宋朝不如学元朝。” 能搞到多少钱,才是朱雄英最关心的问题,毕竟现在无论是造风帆战列舰还是其他大计划,都面临着严重的缺钱问题。 而百姓没了生计,逃亡南洋还算好的,剽悍一些,就直接成盗匪了,“海滨民众,生理无路,兼以饥馑荐臻,穷民往往入海从盗,啸集亡命,而海禁一严,无所得食,则转掠海滨”,这也是倭寇里这么多汉人的原因,这一点朱雄英倒是了解的很清楚。 朱雄英有意提起了最近海贸这件大事,因为他已经听说了,在殿试的时候,解缙就是因为对海禁政策提出了异议,所以堂堂江西解元,才会被发配到了陕西当县令。 而且,元朝皇室从海贸中能够获得的利润,以及他们的操作手法,更是让朱雄英都有些惊异忒直白了。 “自然是全国。” “此言极是。”朱雄英微微颔首,“如此既能试探民间反应,又能确保海禁逐步解禁,实为稳妥之策。” 因为翰林院本质上来讲,压根就不是一个行政部门,而是培训机构,是负责培养优秀后备官员的,这里面的人,主要任务就是编书,比如纂修实录、玉牒、史志诸书,编纂六曹章奏等等。 解缙沉吟道:“第三步肯定是先允许外国商人来市舶司贸易,毕竟皇室已经抓了从大明出货的权力,那贸易有来有回,合该人家也有来大明进货的说法而外国商人敢过来,那接下来第四步就是需要明确放开海禁的范围,可以先在部分市舶司试一试,允许民间商人在市舶司的控制下,自己筹集本钱,进行有限制的海外贸易,让民间的商人敢出去。一个敢过来一个敢出去,如此贸易规模自然就慢慢做大了,而对海外的情况也就更熟悉了。” 实际上,翰林院的同事们,也没比解缙忙到哪里去,目前整个翰林院除了由军机司军机大臣董伦兼任的翰林学士一职,负责掌制诰、史册、文翰之事,以考议制度,详正文书,备天子顾问,其职位颇为紧要以外,其他都是想摸鱼随时可以摸鱼的那种。 这就算是正式的上课了,也是朱雄英对解缙能力的测试。 但迁海政策有一点小小的弊端有的百姓是离不开海的。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祖祖辈辈都是靠打鱼和海贸维持生计的,现在让他们去内陆,土地也不够肥沃,种地肯定是活不下去的,因此很多百姓就直接驾船出海离开了大明,如今南洋有几十万人口都是从大明逃亡出来的,基本都是沿海渔民,其中最大的据点旧港甚至有十几万汉人,而这“国初两广、漳州等郡不逞之徒,逃海为生者动辄以万计”这件事,却经常在大的视角下被人所忽视。 有个明白人能够捋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对于朱雄英来讲自然是最好的,他很乐意听解缙讲这些知识,对于他而言,如果让他学四书五经,那无异于折磨,上课还不如就这么上呢。 只不过令人觉得有些惋惜的是,大明废除市舶司实在是太早了,洪武三年罢了太仓黄渡市舶司,洪武七年罢了福建泉州、浙江明州、广东广州三市舶司,而如今已经过去了足足十六年之久,过去那批有经验的市舶司官员,如今已经大多老病不堪用了,这也意味着相关的人才,需要重新培养。 “不过好在殿下选择的切入口不错,下西洋之事,在元朝已有先例,元世祖忽必烈便曾经命令畏兀儿人亦黑迷失六下西洋,到访占城国、锡兰国、八罗孛国,最远抵达了伊尔汗国统治下的火鲁没思。既然有元朝珠玉在前,那么此事就不是什么不可行的事情,而且还有‘宣谕天威以使小国沐浴王化’的名头摆在这呢。” “因为元朝的政策比宋朝更详细,譬如至元三十年的《整治市舶司勾当》共二十二条,基本上算是事无巨细了,而且元朝的海外贸易对象也比宋朝多,东起日本、高丽,南到天竺、南洋诸国,西至波斯、翰罗思、马穆鲁克,有上百个国家部落跟元朝做生意,商品的话则是细色130余种,粗色约90种,共220余种除了这些,民间海贸的热情也比任何时候都高,元朝市舶司还组织‘官本船’,就是市舶司出本钱,给民间商人提供贷款来置办海船、货物,而民间商人除了还贷款,出海贸易赚的钱要跟市舶司三七分。” “这里可还待得习惯?” 在文渊阁外,解缙是从六品臣子,见到超品亲王要行礼,但在这小小的文渊阁里,解缙是老师,朱雄英是学生,朱雄英需要向他行礼。 朱雄英大概翻了翻,这里面列的东西很详细,包括但不限于:外贸船只必须在相应市舶司领取公凭才能出海,否则以违令论罪;回舶船只必须回到原发舶地登记,抽解纳税;各市舶司负责管理本区域内相应的外国朝贡船舶、贡使及其活动,为减少成本,各国进贡物品一般不再运送京师,而就地变卖;对市舶领域内的违令、犯罪行为实施严厉打击,遇朝廷大赦也不减刑免刑。 而且解缙也很清楚,现在这条路他肯定是走对了,以后朱雄英如果能够继位,那他就是潜邸从龙之臣,所以主动性也很强。 而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翰林院作为培训机构,俸禄什么的自然也就不用想了,拿的都是最低档的,手中又没有任何权力可以变现,所以也没有外快再加上大明俸禄本来就低,这下低上加低,可以说体面生活是谈不上的,能勉强活着就不错了。 正因如此,所以一开始很多人都是预测解缙能进一甲的,最差也是二甲前几。 解缙连忙起身回礼,解缙虽然狂,但也是分人的,他没狂到对圣孙都托大的地步。 朱雄英转身离开,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逐渐拉长,而文渊阁内,也到了下值时间的解缙却没走,仍静静地坐着,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深邃,思考起了这位在他来看聪敏好学的圣孙,到底会走到哪一步。 (本章完) ------------ 第237章 幼军演习 深秋的阳光洒在京城的府军前卫校场上,金黄的秋叶随风飘落,给这片字面意义上的沙场增添了一抹浓烈的秋意。 有道是“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此情此景,真是分毫不差。 幼军的少年们饱餐一顿后,各自装备甲胄检验兵器,随后整齐划一地列队站在校场一侧。 朱元璋与太子朱标坐在高台座上,他们的到来让这场演习更添了几分庄重。 实际上,演习的规格非常高,五军都督府的高层们也大多出席了,如果是京城周边其他的卫,哪怕是其他上十二卫亲军,都不可能有这种阵仗。 梅殷与平安站在一旁,准备向皇帝汇报演习的准备情况。 两人一边介绍,站在高台上的皇帝、太子、国公们,一边俯瞰着下方整装待发的幼军。 朱元璋虽然二十多年没上战场了,但他当年起兵的时候,那也是一仗一仗真刀真枪杀出来的,行伍之事精熟的很,此时这位历经沙场的帝王,眼中也是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 显然,幼军虽然还称不上是什么精锐之师,但起码已经看起来很像样子了。 不过朱元璋更多的,是关注自己孙子们的精神面貌,练得行不行两说,先把气势拿出来,气势不能怂不是? 不过他的大女婿梅殷在旁边倒是显得很有信心,作为府军前卫的指挥使,梅殷很清楚这些四体不勤的皇孙们,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严格训练,已经完全称得上“今非昔比”了,梅殷觉得应该能把战术给打出来,当然了.主要还是皇孙们的团结拼搏,这一点是最重要的,其他实际效果好赖都在其次。 “今非吴下阿蒙矣。” 朱标指了指自己的三个儿子,其他藩王除了秦王以外,都没法见到自己儿子,而朱标则不同,他是亲自见到了儿子们在这段时间里付出的巨大努力的,三个儿子都黑了、瘦了,这肯定不是白练的,朱标对他们接下来的表现可以说是充满信心。 “陛下与诸位将帅扫平天下终结乱世,光复汉家山河,自有一股豪杰气,如今少年正当时,陛下且观小儿辈操戈便是!” 听闻平安此言,朱元璋龙颜大悦,指着这个义子大笑:“平保儿,你倒是个会说的。” 平安这话说的确实有水平,不仅夸了在场开国的皇帝和将帅们,而且还用了谢安在淝水之战的典故,可以说是完美的揭幕语了。 实际上,平安作为指挥同知,与梅殷一样对这支幼军寄予了厚望,而且因为参与了更多的操练,他对这支幼军的了解可谓深入骨髓,他亲眼见证了这群少年从稚嫩的新兵到逐渐成为一個合格战士的蜕变过程,对他们的潜力、能力了如指掌。 五军都督府的国公们也是心中各有预测,但无一例外,都对即将开始的演习充满了期待.这次演习不仅是一次关于新战术的演练,更是一次对大明未来一代的检阅,毕竟他们已经老去了,而再过二十年,这些年轻人就将成为大明的顶梁柱。 “陛下,太子殿下,幼军已经准备就绪,只等命令,便可开始演习。”李景隆恭敬地说道。 朱元璋微微点头,目光深邃地扫过校场上的少年们,他看到朱雄英站在队伍前列,身姿挺拔,目光坚定,不禁心中暗暗赞许。 “开始吧。”朱元璋沉声说道。 随着皇帝的一声令下,战鼓声骤然响起,演习正式开始。 古代演习开始前的阅兵跟军训差不多,一开始都是走阵列,只不过是带着密集旌旗的,所谓“士卒之雄锐,部队之严肃,旌旗之杂沓,戈甲之照耀,屹若山岳,势动天地”就是阅兵的最高标准了。 唐宋以降,这种规模浩大的军事仪式就非常受统治者的喜欢,本质还是随着君主专制的中央集权进一步发展,帝王阅兵的规模也就越来越大,大规模阅兵所体现出的军威,极大地满足了帝王炫耀武功的内心。 嗯,赵大和赵二最喜欢干这事,宋初三十万禁军动不动就得按手画阵图折腾几圈。 走完阵列,就是战术操演了,少年们按照各自的小旗,以小旗为基础单位迅速投入到其中。 他们按照鸳鸯阵的战术进行演练,时而纵队冲锋,时而横队防守,动作迅捷而有序。 鸳鸯阵的基础单位是小旗,但是不代表只能以此作战,在实战中是可以合并成一个个更大的单位的。 不得不说,大规模的鸳鸯阵看着还是很花哨的,阵型变来变去,从高台上,就像是穿花蝴蝶一样。 不过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虽然表面花哨,但五军都督府的高级将领们,还是从这里面看出了不少东西.少年们的操演或许并不能完全体现出阵法的精髓,但这种阵法在南方山地丘陵水田等破碎地形的效果,却是一望而知的。 “此阵不适合大军对垒,不过若是用来平叛、剿匪或是山地作战,倒也别具一格。”魏国公徐达抚须说道。 “确实如此,这些少年们虽然力量尚弱,但在这阵法之中,却能发挥出远超他们年龄的实力,可见这阵法的巧妙。”曹国公李文忠也点头赞同。 随着时间的推移,阵法演习逐渐接近尾声,当最后一声战鼓响起时,少年们齐声呐喊,声震云霄,端地是震撼人心,震得人刹那失神。 随后,就是演习的重头戏了,也就是以小旗为单位的实兵分队对抗。 幼军在编制上是府军前卫下辖的一个千户所,所以人数共有1120人,而接下来就是120人编制成的百户所,百户所则是设总旗2个,每总旗辖50人,小旗10个,每小旗辖10人。 小旗以上的军官,都是由府军前卫的军官出任的,少年们的军职最高就是小旗官,也就是古代的“什长”,而鸳鸯阵,人数就是十个人加上一个指挥官,共十一人,是完全按照明军军制设计的。 因为演习的目的并不是要决出一个头名来,因此并不是那种晋级赛制一样的模式,而是上百个小旗,每十个小旗为一大组,也就是五对队伍同时在相当宽阔的校场上进行对抗,先减员过半者判定为负。 之所以要有这样一个规定,则是因为双方用的都是鸳鸯阵,一个师父教的基本破不了招,所以双方较量的点就在于配合的默契程度以及变阵的速度,不同的变阵其实是可以相互克制的,只不过需要变阵速度足够快而且阵型不乱。 所以在这种相对公平的较量下,一般来讲两支队伍的水平,是完全可以通过减员率来判定的。 这样一来,因为不需要血战到最后一刻,再加上双方兵器都沾了颜料,判定起来比较简单,所以每对队伍战斗持续的时间也不算长,十轮下来一个上午,最多到下午早些时候,也就结束了。 高台上观看的人都是有望远镜的,因此倒也不用担心看不清,互相关注的队伍不一样,都有表现的机会,当然,皇孙当小旗官的队伍,肯定会受到更多的关注,这是免不了的。 很快,校场上的气氛就紧张了起来。 两个小旗在朱允炆和朱高炽的指挥下,各自摆开了鸳鸯阵的架势,准备进行一场激烈的对抗。 这种安排很有意思,要是朱高炽对朱高煦,那基本就是一边倒了,没啥意思,但两个都喜静不喜动的皇孙排到一块,反而显得更加有戏剧性。 朱允炆身穿皮甲,站在阵型的核心位置,他的眼神坚定,但内心却有一丝不安.除了上场演习本来就令他不舒服以外,还因为他清楚自己的责任重大,不仅要指挥好整个小队,还要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决策。 但是朱高炽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他的指挥能力非常突出,这一点朱允炆很清楚,所以当他看到对面朱高炽那沉稳自信的眼神时,心中不禁开始有些打鼓,颇有些跟段位比自己高一个大段的室友solo时的那种紧张感。 与朱允炆相反,对面的朱高炽虽然身体肥胖,腿脚也有些不便,但他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了自信心,他站在阵中,犹如一座山岳般稳固,仿佛无论风吹雨打,都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或许,那个能够死守北平孤城的朱高炽,从这时候就已经表现出了一些痕迹。 随着战鼓的敲响,两支小队开始缓缓移动,互相试探,朱允炆紧张地观察着对面的动向,试图寻找突破口。 因为距离足够远,所以一般小旗官这时候都会让火铳手去摸奖,而这次演习给火铳准备的是特制的软弹,外面还沾了颜料,用来判定火铳的射击效果.不过虽然是软弹,但打人身上也挺疼就是了,训练的时候还出现过把某个未着甲的脆皮少年肋骨给打断的事情,因此这次演习全都是穿着牛皮甲戴着护心镜和兜鍪的,以防把心肺或者脑袋这些要害部位给伤到,兵器用的也都是木刀木枪木盾。 不过刀盾手都是顶在前排的,盾牌不是那种圆盾,而是下面是长方形上面是三角形的那种大盾,竖起来能把整个身体都遮蔽住,有点类似于现代的防爆盾,所以火铳手想要正面远程摸奖,是基本不太可能成功的.当然了,还是因为这种远程投射没有代价,敌人加速也冲不过来,所以大家都喜欢用,而为了鼓励使用火器,军官们也不禁止。 “砰砰砰”几声铳响过后,朱高炽的小旗毫发无损,小队在他的带领下,如同一体一般无懈可击,并且开始颇有压迫感地稳步推进。 不过,随着双方距离的拉近和阵型的展开,盾牌抵御火器的效果虽然依旧存在,但却不能遮蔽全部队友了。 火铳手们开始在寻找机会,准备给予对方足以判定阵亡的一击,这种情况,就像是两个刀客在比武一样,只有一刀的机会,要么先手命中,要么躲开对方先手反手命中,比的就是谁更加“稳准狠”,谁的心态更稳。 毕竟,火铳手们这个距离一击不中的话,那就只能把木质的铳刀塞进铳管里参与肉搏了。 朱允炆看到一名火铳手瞄准了对方的一名长枪手,他心中一紧,但最终还是下令开火。 然而,就在这时,朱高炽却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果断地指挥自己的小队前排的刀盾手和长枪手散开阵型,同时火铳手开火。 此时朱允炆所在小旗的刀盾手和长枪手,是以雁翎型密集展开的,刀盾手居中,长枪手在两侧紧挨着,火铳手在最后面,火铳手开火的时候,刀盾手是蹲下的,而火铳手就因此失去了刀盾手的保护。 显然朱高炽是在赌博,如果赌输了,也就是散开阵型的瞬间被击中出现减员,那么对方马上就借着空档往前冲,大概率会冲散他的阵型,那他大概率就可以直接投降了。 但朱高炽赌赢了,可能是因为临阵慌乱亦或是别的原因,总之,朱允炆这个小旗的火铳手,不仅没能命中朱高炽小旗的长枪手,反而因为己方刀盾手的下蹲,被对方的火铳手给较近距离精准命中了,减员两名,彻底失去了火铳手。 朱允炆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惊愕,他没想到朱高炽在关键时刻竟然能够如此果断地做出决策,而且效果还如此显著.他开始有些慌乱,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 朱高炽却不为所动,继续沉稳地指挥着小队进行攻击,他的肥胖身体并没有成为他的累赘,反而他聪明的脑袋瓜发挥了更大的作用,造成了对方火铳手减员以后,他的小队在他的带领下重新集结,如同猛虎下山般向朱允炆的小队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面对如此强大的攻势,朱允炆开始感到力不从心,朱高炽个体战力的落后被他利用战术弥补了,现在有着人数优势,打起来非常简单.朱允炆也试图调整战术,但每一次尝试都被朱高炽巧妙地化解,很明显,朱允炆自己都能察觉出来,他的指挥能力与朱高炽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 很快,朱允炆的这个小旗就被判定战败了。 秋风劲吹,扬起了阵阵沙尘,校场上的气氛愈发紧张。 几轮过后,朱雄英与朱高煦各自率领的小队已经摆好了阵势,准备展开一场激烈的较量。 朱高煦身材高大,力大无穷,他站在队伍前方,如同一座铁塔般巍峨不动,在幼军中,他的勇猛程度对于少年们来讲简直就是如同古代的吕布、项羽一般,令人望而生畏,即便如今只有十来岁,也是可以赤手空拳一人成军的,当然,随着甲胄和武器的装备,这种极端的个体优势会被抵消掉不少。 而且朱高煦这个人很有意思,那就是他并不是吕布那种纯单打独斗,而是有些类似项羽、高敖曹那种,能够以个人魅力激励身边下属的,属于是能给小规模队友加个buff,而他的小队成员也是深受其激励,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相比之下,朱雄英虽然同样勇猛,但他更加沉着冷静,因为他很清楚,朱高煦是典型的超一流猛将的模板,吃亏在年龄还太小,才十一二岁,要是再大几岁那就不用打了,朱高煦披着重甲一个人就能打一个小旗,而己方的优势在于一方面战术合练比较精熟、流畅,另一方面,朱雄英已经十八岁了,身强体壮又经过训练,作为成年人来对抗少年,哪怕朱高煦吃化肥长大的,朱雄英也能抗衡得住,不让朱高煦的个人勇武成为撕裂阵型的突破口。 不过,要想战胜强大的朱高煦小队,单凭勇猛是远远不够的,朱雄英肯定要充分发挥自己的指挥能力,通过巧妙的变阵来克敌制胜,毕竟对方虽然战力较强,但鸳鸯阵就是克制这种喜欢单打独斗的。 随着战鼓的擂响,两队开始交锋,朱高煦一人当先,率领小队开始以刀盾手为前驱,快速拉近双方的交战距离有意思的是,朱高煦甚至压根没让火铳手有任何远程射击的意思,而是直接插上了木质的铳刀当短枪手用。 而朱雄英面对步步紧逼的对方毫不畏惧,他冷静地观察着战场的形势,寻找着破敌的良机,很快,朱雄英就发现了朱高煦不打算使用火铳手这一点,随后,朱雄英下令变阵,他的队员们虽然有少许紧张,但还是精准地执行了他的命令,队形瞬间变换,形成了类似倒V字型的军阵,火铳手在两翼开始远距离开火射击,同时队伍在设计间隔徐徐后退因为火铳需要静止装填,所以想要无限制的放风筝肯定是不行的,但这种且战且退,类似于蒙古人曼古歹战术的方式,还是能够在迟滞敌军的同时争取到更多轮次的开火的。 很快,朱高煦就为他的决定付出了代价,一名长枪手被火铳发射的软弹击中了右上臂,软弹虽然不会形成贯穿伤,但打人也挺疼,肌肉都淤青了一片,根本握不紧武器了,而在他僵直在原地的时候,右腿也中弹了这种情况基本就等同于失去战斗力了,看着自己身上被颜料晕染的刺目颜色,那个士兵自觉地退出了战斗。 不过,这种代价显然也在朱高煦的意料之中,既然决定要放弃火铳近战,那在拉近距离的过程中,只要对方不蠢,肯定会给他们造成伤亡的。 只是朱高煦还是有些惊愕,因为他没想到朱雄英竟然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如此精妙的变阵,对方队伍整体协同性也很好,几乎没有浪费任何时间,显然他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对手。 而眼见距离不够继续射击了,朱雄英开始集中队形,排出枪阵来对抗朱高煦,同时让两个火铳手在左右后侧极限距离拉开,这样一来,他的队伍前面是一个刺猬阵,左后和右后扔了两个火铳手,对方如果绕开正面去对付火铳手,那就直接会被截断阵型,而不管火铳手,火铳手则可以利用远程的优势,像是两个箭塔一样不断地无压力输出。 这种情况有两个解决对策,其一是利用人数优势快速解决正面战斗,造成正面的大量减员,因为如果正常来讲,双方人数相等,敌方正面少了两个人,那就是11打9,但问题在于朱高煦已经损失了一名队员,所以现在是10打9,已经不可行了;其二则是混战,只要冲破对方的阵型,让双方陷入王八拳乱战模式,火铳手的输出就无效化了,因为后面的火铳手,是不可能在这个距离做到精准瞄准的.连膛线都没有,怎么精准瞄准?所以也就是打个大概,如果双方都抱团对推,那还能范围射击一下,而如果双方混成了一大团,那开火就有一半左右的概率,会误伤友军。 因此,朱高煦的想法是扰乱敌方阵型,把战局拖入到混战状态,而这考验的就是朱雄英这一方军阵的坚韧程度了。 朱高煦大吼一声,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手持刀盾直扑朱雄英的枪阵,他的小旗成员们紧随其后,一个个犹如出笼的猛兽,气势汹汹。 然而,朱雄英这个小旗的枪阵却如同磐石一般稳固,任由朱高煦如何冲击,都岿然不动。 小旗官的武器是可以自由选择的,朱雄英站在阵中同样手持长枪,目光如炬,他冷静地观察着战局,不时地下达着简单却有效的指令.战场很混乱,但还没有混乱到声音都不能传递的地步,朱雄英这个小旗的其他成员并没有发出声音,所以哪怕对面故意大喊大叫,朱雄英的声音也能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每当朱高煦试图寻找突破口时,朱雄英总能迅速带着枪阵把他打回去,将对方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朱高煦见久攻不下,心中不禁有些焦急,他心里也清楚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这一方很可能会因为减员而判定失败。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采取更加激进的战术。 他高声喝道:“散开,包围冲散他们的阵型!跟他们近身搏斗!” 近乎同等人数的情况下,这种状态的枪阵只能靠数量形成的密度抵御正面,而朱高煦的计划就是散开,然后猛然从侧后进行突击。 说完,他率先往后变向,整个枪阵作为整体,想要跟他拼转向速度肯定是不现实的,而且会被他带乱节奏。 朱雄英见状,心中一凛,他知道,朱高煦这是要孤注一掷了,然而他并没有慌张,反而更加冷静地指挥着队伍进行反击。 “背靠背!” 他们不断地调整着阵型,不过因为枪阵散开,所以拦截效果大大降低,伤亡还是出现了,而且朱高煦开始挥舞着木刀,凭借着恐怖的蛮力让朱雄英的队伍出现了减员。 朱高煦真的很变态,跟这种史实猛将相比,普通人真就是小杂兵,哪怕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手里拿着长枪,都能被朱高煦双手拔葱似地夺过枪然后把人甩出去,若不是朱雄英过来跟他僵持住,怕是一波就被冲完了。 而在此时,布置在后方的两个火铳手发挥了作用,他们没有傻愣着,更没有被吓跑,而是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主动开始抵近射击。 因为朱雄英这个小旗还勉强维持着阵型,所以敌人都在外面,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同心圆,火铳手的射击,直接打在了敌人的背部。 就在朱雄英的小旗马上要被冲散,开始陷入各自为战的状态中时,负责裁判的百户哨声响了,此时,朱雄英的小旗减员五人,而朱高煦的小旗减员六人,其中三人是火铳所伤,一人是一开始冲锋路上减员的,两人是刚才被火铳手背击所减员的,剩下三人则是肉搏减员的。 而朱雄英所在小旗的五人,全都是肉搏减员,只剩下四人还维持着最简单的阵型,从实战角度可以说朱高煦的战术是非常成功的,如果战斗继续下去,那么很快朱雄英几人就要被冲散解决,而剩下的两个火铳手也只能落荒而逃了。 不过这毕竟是实兵对抗演习,因此按照规则来看,朱高煦虽然勇猛无双,甚至上演了夸张的徒手夺枪,但最终还是因为减员过多而败下阵来,朱雄英的小旗凭借着出色的协同作战能力,成功地战胜了对手。 这场对决充分展现了朱雄英的指挥才华和战术智慧,基本上能算到的都算到了,也让他赢得了在场大多数观战将领的赞誉,不过,朱高煦的勇猛同样赢得了不少人的欣赏,朱高煦现在的年纪还太小,甚至在幼军里都是年龄最小的一批,幼军里普遍都是十三四岁到十五六岁的年纪,而他只有十一二岁。 因此,朱高煦只需要继续物理意义上的成长,过个几年,战斗力就会呈现出跨越式的增幅,到时候就不是小队结阵所能限制住的了。 冷兵器时代,人形坦克一般的猛将,作用毋庸置疑,虽然不能做到三国无双那样对着杂兵割草,但是配以重甲大马,很容易就能摧毁步兵的阵型。 总的来讲,朱允炆和朱高炽两支队伍的对决,以及朱雄英和朱高煦的碰撞,都是比较有看头的,尤其是后者,基本上代表了幼军里战术与战斗力的最高水平。 (本章完) ------------ 第238章 李战神问对 而其他皇孙们所在的小旗也基本上都打出了自己的水平,有确实对军事毫无天赋比较菜的,跟对面菜鸡互啄,也有能看过眼的,比如秦王家的朱尚炳,就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他沉默寡言,但却冲在最前面,指挥队伍击败了对手。 整体看下来少年们表现还是令人满意的,有能力的打出了表现,没能力的也给了个态度出来,对于鸳鸯阵的实战运用称不上多娴熟,但也没有太大的岔子,一部分小旗官也能够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迅速做出决策。 对于这样的结果,高台上观战的人们已经很满意了,毕竟这才训练几个月不是?而且,也确实不是要求所有皇孙都精通军事,军事训练本身这个过程,就已经是对他们的一种锻炼了,训练他们对上级的服从性和对士兵们的领导能力,这在他们以后的人生中显然是很有帮助的朱元璋之所以同意让在京的适龄皇孙们进入幼军,很大原因就是自己这帮儿子就藩以后普遍行事荒诞不经,所以朱元璋认为精神层面的东西还是从小抓起比较好。 演习结束后,先是梅殷和平安作为府军前卫的指挥官表扬了一下幼军的表现,随后则是五军都督府的将领们讲了讲。 最后,朱元璋站起身来,目光在众皇孙身上一一扫过,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好,你们都没有让咱失望。” 太子朱标也点头称赞道:“确实都不错,各有千秋特色。” 皇帝和太子都认可了,梅殷和平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欣慰,没丢脸,就是最大的成功! 而且,没有出现什么重大伤亡,这是最重要的。 整场实兵对抗下来,因为包括牛皮甲和护心镜、铁质兜鍪在内的护具包裹的比较严实,没有出现死人或者重伤的情况,但骨折、崴脚、流鼻血的倒是有,问题却都不大。 而由于不是晋级赛制,只是对抗赛,所以有一半的队伍都是赢家,赢家的奖励也很简单,可以放假一天,同时今天的午饭全体加菜,灰头土脸的少年们还是都挺满意的。 其他明面上的奖励肯定是没有的,但所有队伍和个人的表现,都被旁边密密麻麻负责的裁判和观战的军官记录了下来,这将作为他们以后的评定,直接影响到未来的出路。 演习结束后,幼军的少年们卸了甲胄先去干饭,然后再去澡堂洗澡.热水在这個时代也是一种资源,因为普通人家为了节省燃料,一般是不会频繁烧热水来每天洗脸洗澡的,而军队里则是免费在固定时间供应的,用来洗澡和泡脚,舒缓训练造成的疲劳。 众将领则是齐聚一堂,进行演习后的总结与未来的规划,皇帝和太子也跟着出席了。 指挥使梅殷率先站了出来,向五军都督府的高层和皇帝、太子陈述了自己的想法:“今日之演习,火器的威力已然显现,臣以为我们可以将幼军训练成一支以火器为主要装备的实验部队,以此来进一步试验。” 纯火器部队的提议,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在场的很多将领,都清楚这是圣孙想要进行的,而驸马梅殷既然也不反对,再加上演习效果确实看着不错,那么他们肯定也没有反对的必要。 平安也迫不及待地补充道:“陛下,火器确实具有巨大的潜力,今日之战便是明证,我们应当顺应时势,大力发展火器。” 不过,还是有人站出来适当泼一泼冷水的:“火器的确威力巨大,但梅指挥使是否考虑过其局限?火器的制造和维护成本高昂,且易受天气和环境影响,如果装备太多火器,那老天爷不赏脸的时候怎么办?” 其他将领也跟着说道:“演习的时候步兵对冲尚可周旋,可如果是以步对骑呢?怕是还不如强弩好用,对面的骑兵一轮没放完就冲到脸上了,到时候如何应对?” “火器虽然威力大,但若是遇到雨天或者潮湿的环境,火药的效果便会大打折扣,这一点确实还是要多考虑的。” 此时,曹国公李文忠站了出来:“梅指挥使和平同知的想法固然不错,但我们不能忽视传统兵器在实战中的作用,火器虽强,但若是过于依赖,全员都装备火器,一旦火药供应不足或者遇到特殊环境,我们的军队便会陷入极大的被动。” “不过.”李文忠话锋一转,“眼下一半一半就不错嘛,不妨就先这么用着,这样火铳也可以插上铳刀当短枪,也不碍事。” 魏国公徐达也点头道:“曹国公所言极是,这样确实不错,大明需要往前看,未来火器的发展会非常迅猛,我们不能抱残守缺。” 徐达的发言非常有重量,基本上就是定调了,而明军确实也不排斥火器,在元末乱世里,明军就装备了大量各种类型的火器,从突火枪到碗口炮,可以说还是很有使用经验的当然,也正因如此明军的将领们才会对火器的缺点也很了解,并没有盲目地去追捧火器。 朱元璋也认可了这一点。 “火器是未来战场上的主流,咱也是这么觉得,必须紧跟未来的趋势,该试就得试,不成又有什么损失?而且步子也可以迈的大一点,不是还有车阵和空心方阵吗?一并加到幼军的操演里,练好了再继续看效果,如果有效果,再从上十二卫亲军里推广。” 皇帝的一锤定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虽然仍有人持保留意见,但无人再出言反驳。 其实在场的人都明白,这种试验,本质上是在试验明军的未来是否要转向火器化,而这是一个需要时间和实战来验证的决策。 而在另一边幼军的食堂里,朱雄英也在和李景隆交谈。 两人端着托盘上的食物,坐在了一个偏僻角落里,周围的少年们也很识趣,都隔了一段距离,没有人来偷听。 朱雄英用筷子搅和了一下野菜苗拌土豆泥,然后送进了嘴里抿了一口,咸口的味道说实话还不错,汤则是自己盛的,豆芽鸡蛋汤,洒了点不知道是什么肉的肉碎,用料实在不算是清汤寡水。 主食是馒头或者米饭自己选,米饭就是一大勺约莫四两,馒头则是两个大的,朱雄英选的米饭今天肉菜比较丰盛,有红烧肉,也有鸡肉,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讲算是难得美味了,而且幼军食堂的打菜师傅不颠勺,好评。 总之,能在古代搞出初中食堂的水平给上千人供应,其实也是挺费心思的一件事情,跟明军的普通士兵相比,幼军这些少年的伙食待遇,明显是要好不少的,除了年纪小需要长身体,皇孙们也被规定在这里跟士兵一起吃饭,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俗话所‘为将之道、一日三餐’,指挥使不容易啊。”李景隆夹了块鸡肉进嘴里嚼了嚼,感叹了一声。 “姑父确实厉害。” 亲身体验了明代的军旅生活以后,朱雄英对李景隆的评价已经高了不少了。 战争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打仗,另一个部分是打仗之外的事情.这句话看起来像是废话,其实不是,从《孙子兵法》开始,无数的古代兵书直到现代世界的诸多军事理论,稍微对军事有常识的人都应该知道,战争打的就是后勤,打的就是组织度。 组织能力,对于一支军队来讲至关重要,虽然历史上的名场面,从来都不会记录这一点,只会记录某位名将在某场战役中运筹帷幄,临机制胜。 但要知道,战争是动辄数千、数万、十几万、几十万人的集体行动,但凡是人就需要被组织、需要吃东西、需要训练、需要住宿睡觉,而人数越多,对于组织者的管理难度来讲,就越大。 所以通常来讲,评价一个普通的将军,先评价的不是他能不能带着队伍打胜仗,而是能不能带着完整状态的队伍到战场,到战场的时候士气没有低落、士兵吃得饱穿得暖、有帐篷睡觉。 其次,才是这位将军的打仗能力。 这个观点在五军都督府也是通用的,较为和平的时期,在相同的条件下,一个具有优秀组织能力的将领,肯定比组织能力差的将领晋升的要快。 而梅殷和李景隆或许都称不上什么名将,因为他们打仗的水平,都不是一流的,平安的打仗水平绝对能吊打他们,但论起组织能力,梅殷和李景隆却都比平安强得多。 朱雄英略微举起了盛着豆芽鸡蛋汤的碗,跟李景隆滑稽地碰了碰。 “我打算先从如何带好一个总旗、一个百户开始锻炼,还需要向表哥多请教。” 李景隆略微迟疑,还是说道:“大明有这么多将领,倒也不必自己学吧?” 名将,并非皇帝的必备副职业。 相反绝大多数皇帝一辈子都没上过战场才是常态,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接触战争的唯一方式就是从军队将领送上来的奏章里。 而名将对于皇帝来讲,也绝非是什么不可或缺的存在,相反,如果皇帝能力平庸威望不足,那么手握兵权能征惯战的名将,几乎就等同于一个即将篡位的权臣,隔壁高丽国的李成桂、日本国的足利义满、安南国的胡季犛例子简直不要太多,除了足利义满这老登是没挺到自己篡位当天皇,李成桂和胡季犛当完权臣可是都篡位了,而这三个人,哪个不是打老了仗的?即便是作为安南国儒学宗师的胡季犛,权力也是从军功中获取的,有点类似于司马懿。 就都是现世的例子,要是再往前面数,那多的根本数不过来。 所以,一个治世的守成之君,如果让人去选,大概率需要的是李景隆这种水平一般,但是不遇到高手也能稳扎稳打,同时没有野心的将领,而不是还在草原上砍人的那位野心勃勃的四叔。 军旅生涯对于皇帝的成长当然是有帮助的,但一个好的皇帝,也确实是不必亲力亲为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将领的。 但是,但是,正所谓人各有志,拥有完整的军事履历并且掌握兵权这件事情,却是朱雄英志在必得的。 原因也很简单,就三点,其一,母亲常氏给他留下了极为宝贵的军队人脉资源,有常茂、蓝玉等血亲及其部下的帮助,比起其他皇孙,朱雄英更容易在军队中建立属于自己的影响力,可以说是事半功倍;其二,朱雄英想要建立的,绝不是一个因循守旧的王朝,而是需要开拓进取,要让华夏拥有自己的大航海时代,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北美五十州。而这种剧烈的对外扩张,必然伴随着大量的军事冲突,就更需要对军事和战争有着更深刻的理解;其三,对于自己本身,朱雄英也更希望能够做到文武兼修,即便远不如二凤那种人中龙凤,但也要有一个追求,他不想走朱标的路,成为一个每天在宫殿里批阅奏折的顶级事务官。 而幼军里面,按照现在的趋势,再过十年二十年,注定会走出大量的中低层军官,这些人从现在开始让其聚拢在自己的麾下,再加上以后随着军事方面的继续历练和接触人脉,那么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后如果能够登基为帝,就能将整个帝国的军队如臂使指,同时军中建立的威望,也会让任何将领都不敢有谋逆之心。 所以,花费一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在军事这条道路上,是朱雄英必然要做出的抉择。 朱雄英只道:“老一辈都是枪林箭雨里厮杀出来的,到了我们这一辈,哪能废弛武备呢?若是不习军旅,难免文恬武嬉,此非我所愿。” “既然如此,知无不言。” 李景隆囫囵了两口菜,自然是满口答应,虽然在府军前卫,他堂堂曹国公府小公爷只是一个千户官,但是职位你也得分地方不是? 对于自己的职位,李景隆也很满意,再怎么讲,梅殷和平安一个是老朱的女婿,一个是老朱的干儿子,辈分都比他大一辈,李景隆又没太大功劳,所以矮一头也实属正常,比同辈低一点无所谓,虽然其他勋贵二代,有人都干到佥事了,但李景隆这个官职属于低职高配。 要知道,现在府军前卫的其他事情,指挥使梅殷和指挥同知平安可基本都不管了,都交由其他同知和佥事管理,他们两人一心扑在幼军上,而幼军就是一个千户所的规模,李景隆这个千户,其实就是幼军的头头,他上面虽然有梅殷和平安看着,但权力其实是不小的,前途也很光明,比他在家待着或者终日去秦淮河浪荡可强多了。 “后勤方面,有什么可看的书吗?”朱雄英问道。 李景隆怔了怔,旋即回答道:“其实若是论起大军后勤,不妨看看《李卫公问对》。” 随后,李景隆如数家珍般说道:“太宗曰:兵贵为主,不贵为客;贵速,不贵久,何也?靖曰:兵不得已而用之,安在为客且久哉。《孙子》曰:‘远输则百姓贫’为此为客之弊也。又曰:‘役不再籍,粮不三载。此不可久之验也。臣较量主客之势,则有变客为主,变主为客之术。’ 太宗曰:何谓也?靖曰:“因粮于敌”,是变客为主也;‘饱能饥之,佚能劳之’,是变主为客也。故兵不拘主客迟速,惟发必中节,所以为宜。 太宗曰:古人有诸?靖曰:昔越伐吴,以左右两军鸣鼓而进,吴分兵御之;越以中军潜涉不鼓,袭取吴师。此变客为主之验也。石勒与姬澹战,澹兵远来,勒遣孔苌为前锋逆击澹军,孔苌退而澹来追,勒以伏兵夹击之,澹军大败。此变劳为佚之验也。古人如此者多。” 朱雄英大概听明白了,意思就是讲关于战争和后勤的关系,打仗要速决而不能久拖,否则长途运输后勤辎重会让自己国内垮掉,而是否能因粮于敌则取决于具体情况,也就是双方的主动和被动,并且李靖还举了几个例子。 这本书虽然叫《李卫公问对》,但其实大概率不是李靖写的二凤的军事水平可是顶中顶,华夏历史上除了霍去病以外很少有的少年天才,除了最为人熟知的一战擒两王以外,收复河东讨刘武周,征凉州薛举,很多战役都能拿出来当教科书,怎么可能去每天待着没事问李靖一堆基础入门的军事问题? 实际上,自宋朝以来,大家都知道这本书是假托李靖的名字,可这并不妨碍这是一本很牛的兵书,几乎每个将领的入门书,都是这本,而不是什么六韬三略或者孙子兵法。 是因为那些兵书讲的不好吗?也不是,原因就在于,上古兵书都是微言大义,其中很多东西,不是身经百战过后回头来看,根本就看不懂其中奥妙,所以徐达就很喜欢看这种书。 但对于一个刚刚开始学习怎么领军和作战的将领来讲,这些就太过深奥,或者说太过“简单”了,眼睛看了,脑海里过了,最后啥都没留下。 因此,《李卫公问对》这类带有明显的问题、答案、实操案例的兵书,就显得尤为可贵,其中也有一些比较言简意赅的东西,但大部分都能给你延伸出来解释,就相当于是一个军事百科词典一样,只要熟读了,那么很多实际面对的情况,根据其中的道理和面临的具体情况,稍微琢磨琢磨,都能从中找到一个四平八稳的解决方案。 听了李景隆的介绍,朱雄英决定回去看看这本书,若是遇到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李景隆。 而后,朱雄英又问道:“表哥来看,幼军要练到什么程度,能上战场?” 这其实是个伪命题,李景隆也不太好回答,一方面是他自己也没多少实战经验,另一方面幼军主要是起到训练未来力量的作用,跟文官里翰林院的性质差不多,都是培训人才的机构,而不是作战单位。 所以,如果皇帝不打算派幼军上战场,那么幼军永远都无法上战场,毕竟大明又不是大宋,只要不迁都,那未来很长很长的时间,肉眼可见地不可能面临京城被人围了的情况,黄河、淮河、长江三道防线可不是开玩笑的,而且大明周边除了帖木儿汗国,也没有哪个国家有实力进攻大明本土了。 “若是只论军事素质,怕是还得全力练个一年半载,方能有普通地方守备卫所的水平。” 李景隆沉思过后给的答案倒是挺靠谱的,而这个标准主要是从两方面来讲的,一方面是身体素质,幼军们的少年,再长大个一年半载,那基本就是平均十六岁的小伙子了,在古代征战频繁的乱世,这个年纪上战场是很正常的,体能方面可能跟成年人略有差距,但差距不会太大;另一方面是从技战术水平等角度来讲,无论是武器的熟练度还是阵型和组织的执行力,其实都跟健身、练武之类的差不多,一开始零基础都能猛猛提升,但是一旦到了瓶颈期,就需要漫长的水磨工夫,而在这个阶段的提升就不大了,或者说训练时间跟效果,是有边际递减效应的,因此普通士兵全力训练个一年半载,跟三五年的老兵在战场上的表现或许有差距,但绝非想象中的那么大。 大明的地方卫所兵,每年训练的时间也就那么几个月,剩下的时间都得干农活自己自足,所以再过个一年半载,还真不一定能跟天天训练的幼军有同样的组织执行度。 当然了,边军卫所兵的水平肯定是远高于地方卫所兵的,比如北部边境线上的那些边军卫所,那可都是常年跟蒙古人真刀真枪干仗的,而西南边境上包括云南、贵州、广西三个都指挥使司编制下的军队,更是经常需要进山征讨叛乱的土司。 所以,是否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其实是划分军队战斗力的重要标准,精兵强将都是打出来的,没有哪个是单靠练就能练出来的,训练跟实战完全是两回事。 而幼军想要获得实战经验,说实话,是挺难的一件事情,因为太困难的战斗,肯定不会让他们上,而周围还真没有什么太简单的战斗,连剿匪任务都没有,江南地区或许有零散的剪径强盗,但是要说成股盗匪,那真是寥寥无几.当然,如果范围扩大一些,大明国土上的其他地方,还是有不少啸聚山林的土匪的,这些元末乱世的遗留产物依旧活跃着,不过距离京城实在是太远了。 “现在大明的精锐边军,是什么水平?就拿幼军来比。” “边军也分地区,若是在雪区作战的松潘精骑,或是西北的甘凉骑兵,北平辽东的幽燕铁骑,那都是一等一的天下强兵。同样是结阵状态,一个百户所的幽燕铁骑,就能击溃一个千户所的幼军,而松潘精骑和甘凉骑兵大约需要两个百户所,因为那边受到地形限制大多都是轻骑,具装甲骑很少。” “现在的火铳和大炮也不行吗?主要原因在哪?”对于李景隆的结论,朱雄英并没有马上相信。 “武器也得看操作的人,也得看具体的阵型情况。”李景隆解释道,“表弟你从阴阳炁海弄来的这些火器确实犀利,燧发铳在射速上远胜火绳铳,但幼军对于火器的操作实在是太不熟练了,而且火炮装备的太少,如果是西平侯麾下的精锐火铳手,同样的武器,射速就是快上一倍都不稀奇,用三段击战术平原结阵足以对抗松潘精骑,即便是重甲大马的幽燕铁骑进行冲阵,也会伤亡惨重。” 沐英麾下的火铳手吗?朱雄英觉得,倒是可以请一些过来当教官,毕竟沐英用三段击战术击败北元云南梁王的象阵,确实是有说法的。 而且李景隆说的也是事实,武器还是得看操作的人,AK47给黑叔叔一样成了朝天发射的鞭炮,幼军确实刚刚组建,火器训练是很不到位的,哪怕是火铳手,其实也就会大概的跑位和开火,装填速度根本谈不上有多快,三段击之类的更是没练。 而且,因为考虑到一些其他因素,边军已经开始列装的虎蹲炮、佛朗机炮、红衣大炮等武器,更是还没有进行使用再加上身体素质和战斗经验的差距,朱雄英想了想全速冲锋的重甲骑兵,零星火铳对其造成不了多少伤害,而幼军在鸳鸯阵情况下,枪阵也不足以对抗,最终被热刀切黄油一样穿透阵型,继而士气崩溃。李景隆说的一个百户所的幽燕铁骑就能击溃一个千户所的幼军,可能会是真实发生的情况。 朱雄英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关键还是要多练习适用范围更广的阵型,比如车阵、空心方阵,用以对抗正规战争的步骑对垒,同时装备火炮,加强对火铳火炮等火器的训练掌握。” 李景隆点点头:“对,若是能够做到这些,那么幼军在战场上,只要不是遭遇战,两军摆开车马,也是可以表现的,毕竟有着火器的加持.这东西太厉害了。” 显然,李战神是认可快速发展的火器的强悍威力的,这东西只要装填速度、威力、射程能够迭代发展,那相对于已经基本抵达顶峰的冷兵器来讲,超越和碾压是迟早的事情。 (本章完) ------------ 今天更新稍晚点 突然被叫出去,大概要中午了。 ------------ 第239章 云南边患 按惯例,在府军前卫那边吃完饭,下午就该回来上课了。 而朱雄英与李景隆问对一番后,心中对幼军的未来规划也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要想让这支过于年轻的军队在未来的战场上发挥出应有的实力,除了加强火器的训练和掌握外,还需不断磨练他们的技战术水平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实战经验。 不过实战经验这种事情,对于幼军可遇不可求就是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云层,皇宫朦朦胧胧地泛出了金黄,回到宫中后,马三保已经等候多时。 “殿下,陛下在乾清宫等您。”马三保行礼后说道。 “你何时出发?差事可曾交接好了?”路上,朱雄英关切问道。 马三保点点头,只说道:“都办好了,过些时日等水师的舰队从济州岛第二次回来,整备完以后就要出发了好在往南去不比往北去,接下来几个月北边海上要刮飓风,南边却风平浪静许多,日头也暖和。” 他的话今天格外地多,多了后面整整一句,按照他平时谨言慎行的性格,是不会说这么多话的。 而这种类似朋友聊天的话语,显然也是朱雄英帮助他进入下南洋队伍以后,马三保对于朱雄英的感激与认可混杂的情绪所带来的.在马三保的内心深处的这种激动,他实在是不知道对宫里的谁说,只能在与朱雄英对话的只言片语中流露出来。 “水师也没什么经验,在那边好好学吧,争取做出些功绩来。”朱雄英说了些囫囵的鼓励,“不过这次要出使安南国和占城国,这两个国家刚打完仗,可能有些不太平,要尽量小心一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相比于日本国和高丽国,对于安南国和占城国,大明国内的官员几乎没什么了解,毕竟前者还至少听说过,而后者很多人压根听都没听过。 嗯,之所以说是官员,是因为要是普通百姓,可能连隔壁的府县都认不全,更别说把地域放到“国”这个级别了。在大明这个年代,外交是跟普通田间地头的老百姓没什么关系的事情。 不过马三保虽然是宦官,但他出身的家族却并不普通,祖辈都是到过麦加朝圣的,家境富裕而且见多识广,对于外面的广阔天地有着更多的认知,再加上云南部分地区是跟安南国接壤的,所以安南国和占城国,马三保是清楚的,不仅如此,对于旁边的真腊等国家,马三保也知道。 而与绝大多数对外交毫无认知的官员不同,马三保很清楚地感知到了时代的脉搏,或者说从朱雄英身上,看到了大明未来发展方向与现在的不同。 而这次下南洋,就混杂了传统的“怀柔远人威服万国”的目的,以及更市侩利益一些的皇室贸易,实际上这两者从本质上不冲突,但很多人都觉得冲突,无非就是面子抹不开,觉得堂堂上国去人家那赚钱很没面子,可面子能换来钱吗?恰恰相反,钱能换来面子,当与大明的贸易成为别人不可或缺的东西时,这两者就合二为一了,毕竟想要让别人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最重要的还是利益与威慑。 这一点,显然就是以后大明行事风格的转变方向,而马三保是很认可的。 只是,朱雄英特意提到的这件事情,却让马三保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 “或许没有什么事情吧,水师舰队这么多人,安南国和占城国没有这包天的狗胆。”马三保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说道。 很快,马三保就把朱雄英送到了乾清宫。 朱元璋的寝宫内,这时候马皇后也坐在一旁,手中正织着什么东西,见到朱雄英进来,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慈爱地招呼他过来。 朱元璋拢着手坐在她身旁,见朱雄英过来,认真审视了两眼,眼中闪过一抹赞赏的神情。 “大孙,今日幼军演习,你表现不俗。”朱元璋对于朱雄英今天的表现相当满意。 朱雄英躬身行礼,恭敬地回答道:“多谢皇爷爷夸奖,孙儿只是尽了自己小旗官应尽的责任。” 朱元璋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幼军乃培养我大明军队未来之栋梁的,你的表现更是很多人都在盯着看的,今日演习,你展现出的指挥才能,咱和你奶奶都深感欣慰。” 马皇后也在一旁插话道:“是啊,英儿,你今日的表现确实让很多人都刮目相看人家都知道皇孙们在幼军里练,却不晓得练出個什么样子,今天正经露了一回脸,五军都督府的将领们回去一说,自然就都晓得了。” 马皇后说的倒是没错,虽然今天朱元璋在高台上观战的时候没有明说什么,但他关注的方向和流露出的神情,可都是被将领们看在眼里的,有很多时候,这种细节上的表现,反而比言语更有力度。 而且,之所以幼军演习要搞这么大动静,让这么多五军都督府的公侯来旁观,显然也是为了把这件事情传播出去。 而朱雄英的表现,配得上朱元璋费心给他搭的这么大的台子。 朱雄英心中也是知道他们对自己的期望很高,对于二老的关爱有些感动,他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自己的情绪,然后说道:“皇爷爷,孙儿有一事相求。” 朱元璋和马皇后对视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朱雄英开口道:“孙儿认为,幼军要想继续精进,除了加强火器的训练和掌握以外,最重要的还需引进一批精锐的火铳手来担任教官。孙儿听闻西平侯沐英麾下的火铳手训练有素、实战经验丰富,曾经大破北元梁王的象兵,若是能请他们前来指导幼军,必将对幼军的火器训练大有裨益。” 朱元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骄傲之色,沐英,也是他和马皇后的孩子,虽然是义子,但是却是亲手抚养的,对于沐英的感情,跟对于其他皇子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更有过之。 沐英也是濠州定远人,父亲早逝随母度日,家境极为贫寒,江淮地区爆发红巾军起义后跟元军交战不断,百姓因此流离失所,沐英跟随母亲躲避兵乱,可是不久母亲就死在逃难的路上,八岁的沐英流浪到濠州城,被朱元璋发现并收留。 当时朱元璋与马秀英刚成婚,膝下无子,就认沐英为义子,沐英改姓朱,在他们夫妇身边生活,所以严格来讲,沐英才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两人不仅教八岁的沐英识字读书,还教他如何带兵打仗。 而沐英确实也对得起朱元璋的培养,在众多义子里,他和曾经收为义子后又让其归宗的李文忠是最出挑的,都称得上是一代名将,而与擅长大兵团作战的李文忠不同,沐英尤其擅长山地战和火器。 朱元璋微微颔首道:“你的想法很好,火器乃未来战场之主流,大明确实应该大力发展火器。沐英麾下的火铳手也算是训练有素,引进他们来指导幼军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而且,云南和广西都是土司叛乱的重灾区,练好了鸳鸯阵教给他们带回去,也正好适用小规模的山地战。” 鸳鸯阵,在抵御倭寇平定小规模叛乱上的作用,远比其他情景要大得多,而且山地水田这种较为破碎的复杂地形地貌,也更加适用小分队作战。 因此,虽然不适合大兵团,北部边境线的部队基本上用不了这种阵型,但是教给南方的卫所兵用来平叛,却是肉眼可见的非常好用。 当然了,沐英麾下的火铳手肯定不只是“训练有素”这四个字这么简单,准确地说,应该是整个大明实战经验最为丰富的火铳部队了。 马皇后也点头赞同道:“没错,沐英的火铳手确实是我大明的精锐之师,让他们来指导幼军,不仅有助于提高幼军的火器水平,还能传给幼军一些实战经验。” 想到就做,朱元璋转向一旁的太监吩咐道:“去传旨给沐英,让他挑选一批精锐的火铳手前来京城担任幼军的教官。” “对了,内廷兵仗局那边,听说狼铣也做好了,按梅殷的意思就是已经有两个火铳手了,镗钯就不用了,现在用狼铣手跟长枪手搭配更好。” 朱雄英闻言先是一怔,旋即难掩笑意:“有狼铣自是再好不过,若是今日演习时候有狼铣,恐怕也没那么容易绕开了.这样的话,其实鸳鸯阵就完全可以改成两个刀盾手、两个狼铣手、两个长枪手,然后四个火铳手,加上一个小旗官。” 镗钯在戚继光的战术里,就是有一部分火器之效的,跟明末辽东边军的三眼铳差不多,远距离射一轮就可以当冷兵器用,而现在幼军战术里的两个火器手代替的就是镗钯手的位置,属于向着火器化发展了一步,不过在朱雄英看来,一步还不够,既然有了狼铣,那么长杆兵器覆盖范围就更大了,这样的话完全可以削减两名长枪手,增加火铳手的比重。 “你们自己多琢磨琢磨,有什么想法就放手去试。” 有了朱元璋这句话,事情自然就都好说了平安是个喜欢琢磨战术的,又有实战经验,幼军里战术的钻研和改良,主要都是平安负责,梅殷则负责管理统筹,朱雄英也就是提提意见,真要上手将这些想法意见给落实到军队实战上,还得是平安。 “不过,人生在世,切不可过于骄傲自满,要常怀自省之心,爷爷怕伱最近走的太顺风顺水,便失了畏惧。” 朱元璋平时其实是不怎么教育朱雄英的,甚至对于他的众多儿子、孙子,都很少会一遍一遍地说些教育的话,除非是确实生气了。 当然,这也不意味着老朱在教育方面有缺失只是他不自己反复教育,因为忙不过来,但请老师和写一些祖训,都是有的。 实际上,若不是重视,朱元璋是懒得教育别人的,不过眼见着最近朱雄英连着办成了很多事情,这才跟马皇后商量着,应该给他提提醒,免得人飘了。 马皇后这时候也帮衬着说道:“是啊,以前我和你爷爷难的时候可多了去了,不过要说我印象里最难熬的那次,还是在滁州的时候,打下来的基业自己都待不下去,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这里有个背景,那就是朱元璋在濠州城从地窖里救出郭子兴以后,人马渐渐壮大,就出去单干打滁州了,而打下滁州没多久,支持救郭子兴的彭大,以及扣押郭子兴的赵均用就开始内讧,战斗十分激烈,义军里骁勇善战者几乎死伤殆尽,而这时郭子兴还受制于盱眙,遭到两人火并波及。 而朱元璋在这时候,表现出了极为无私的一面,解救了窘境里的郭子兴他自己打下的滁州并没有据为己有,而是派人迎接郭子兴至滁州,而赵均用也是考虑到朱元璋在滁州兵力不少,就放任郭子兴离开了,郭子兴带领其所部一万余人马来了滁州城检阅诸军,而此时朱元璋已经有了三万多人马,再加上郭子兴想称王被朱元璋劝谏了下来,于是翁婿两人之间矛盾逐渐产生,郭子兴开始猜忌怀疑朱元璋,甚至把李善长都调走了,并且不让朱元璋领军出战。 换任何一个人,都委屈的不行了,心生怨恨反目成仇才是正常人的反应,但朱元璋毕竟不是普通人,他就这么熬了下来,不仅对郭子兴表现得极为恭顺,不敢有丝毫怨言,带领士卒作战则身先士卒。 而这时候马秀英也很能忍,在后宅帮助朱元璋,以后将士们有所进献就全部送给郭子兴的妻张氏,再加上又特别恭敬地奉承张氏,张氏再吹吹枕边风,郭子兴对朱元璋的观感才渐渐好转。 就这样,在元末乱世一众基本没什么道德底线的义军首领里,朱元璋做人做事无可指摘,等到郭子兴去世,早已赢得众人敬佩的他,很快就收拢了全部部队,接下来,就是渡江之战了,从此以后方才算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就是在逆境里,才考验大丈夫是不是真的能屈能伸。”朱元璋意味深长地对朱雄英说道。 朱雄英确实没有经历过太多逆境,但这时候他也清楚,老人是为了他好,自己做事屡做屡成,也确实不自觉地滋长了一些骄傲之心,如果没人敢提醒他,恐怕日后难免会栽个大跟头。 因此,朱雄英也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时刻警醒自己的。” “那就好。” 马皇后这时候也说道:“中午回去歇歇吧,下午去文渊阁上课。” 很快,通过皇宫里的武楼,电报就发送到了云南昆明的云南都指挥使司那里。 沐英此时是兼着全权调配云南军队的职责的,云南都指挥使司也在他的管理下,再加上深受皇帝信任,名为西平侯,实则是个“云南王”。 当年平定云南的时候,傅友德是征南将军,蓝玉、沐英分别为征南副将军,沐英在这场战役里,可以说是打满全场,进攻昆明外围的战斗就不说了,光是说北元梁王败亡以后,大理段氏首鼠两端,依旧想要保持完整的割据状态,扼守苍山的龙首、龙尾两关抗拒明军,就正是沐英身先士卒策马渡河方才激励将士破关而入,才彻底平定了大理,赢得了大理段氏的敬畏,并且获得了“永镇云南”的特权,成为了事实上的藩王。 不过,在这份外人看来煊赫无比的荣耀,背后是沐英肩上扛着的沉甸甸的责任。 云南,是整个大明军事任务最复杂的地区。 对内,土司叛乱频发。 洪武十五年,土司杨苴纠集叛军号称二十万攻打昆明,昆明城中缺粮士卒多病,沐英紧急从大理回师,现代高铁几个小时的路程,走山路急行军了十多天,脚指甲都磨没了,与守将冯诚合力方才打败叛军守住昆明。 洪武十七年,曲靖亦佐土司作乱,沐英出兵征讨将其降服,同年再次平定普定、广南一带的土司叛乱。 洪武二十年,浪穹诏人土司叛乱,沐英在永宁至大理的一线,每六十里设置一座堡垒,留下军队屯田,加强了对大理方向的控制。 对外,麓川也就是缅甸正式崛起,不断骚扰云南边境。 洪武二十一年,作为三宣六慰之一,接受大明册封的麓川平缅军民宣慰使思伦法举兵反叛入侵摩沙勒寨,沐英派遣云南都指挥使宁正率军击退。 洪武二十二年,思伦发再次率领大军侵犯定边府,沐英亲自率云南都指挥使司三万主力野战部队前往救援,思伦发驱赶一百头战象身披甲衣肩扛栏盾,左右挟着装满标枪大竹筒,号称“无敌象军”,沐英再次以火铳三段击击破象阵,生获三十七头战象,思伦发溃逃。 正是因为沐英救火队长式的不断扑灭内外叛乱,从唐朝开始脱离中原王朝独立的云南,时隔六百年之久,才算是正式回到了大一统的状态,接受朝廷流官的管理。 但云南这片地方叛乱频发的根源,却始终都没有得到解决,各族文化差异极大、土民不信任朝廷、地方经济贫穷物质条件落后. 此时的沐英站在都指挥使司的议事厅内,看着堪舆图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 他的手指在堪舆图上划过安南边界,西南方的麓川,就已经让他非常头疼了,如果说云南的地形是崎岖复杂,山高林密,那麓川的地形简直就不是人能走的,那些成千上万年都没有受到人类砍伐的原始森林,就像是吞噬人命的蛮荒巨兽一样,哪怕是武装到牙齿的精锐士兵,走进茫茫无际的原始森林,都会被里面各种防不胜防的毒虫、瘴气给折磨到生不如死。 沐英不是没有想过要跨过边境进攻麓川,毕竟现在也没有过于严格的边境概念,很多土司都是看谁在当地的势力大就跟谁,朝秦暮楚是常态,类似三宣六慰等等接受大明册封不代表他们就效忠大明,所以他们控制的地方,也跟着来回变,再加上这边太多的深山老林和难以勘测的山脉,所以太清楚的边界线肯定是没有的,都是个大概的实控区但是,麓川人实在是太过于狡猾,每次沐英率领军队长途跋涉从几条绕开深山老林的小路进军,他们都会不断袭扰,同时坚壁清野袭扰粮道,而沐英的粮道是非常脆弱的,大军前出边境数百里,不能跟敌人交战,就不得不退回大明实控区内。 毕竟云南都指挥使司的大部分兵力都是驻守城池寨堡,给予周边土司压力,维持大明在当地统治的,而能够用来野战的机动兵力是非常精锐也非常宝贵的,不可能浪战葬送,一旦出现这种事情,大明在云南的统治马上就会遭到动摇。 所以,哪怕沐英知道麓川一直在壮大自己的实力,以后一定会成为大明的边患,却依旧是无法将其根除,只能是麓川主动进攻大明边境的时候,才能防守反击。 但现在思伦发也学乖了,去年定边府大败,这时候还蹲在老巢舔舐伤口回血呢,所以西南的麓川方向,算是暂时消停了下来。 可按下葫芦浮起瓢,这边麓川消停了,那边在东南方跟云南接壤的安南国,却有了新的动作。 “最近跟安南国接壤的边境地区动静越来越频繁,那些土司似乎受到了煽动,不断挑衅我们的卫所。” “侯爷,安南国内现在局势不明,占城国国王制蓬峨的战死,使得安南主力得以抽身北返,我们不得不防。”一旁的将领提醒道。 沐英点了点头,心中明白,边境上的土司们,本就是墙头草,一旦有不利于大明的风吹草动,他们就很可能就会倒向安南。 云南都指挥使宁正作为沐英麾下的头号大将,这时候也抱怨道:“现在最令人担忧的是,广西那边与安南接壤,韩观虽然镇压了境内土司的叛乱,但他的做法过于铁血,导致边境土司开始倒向安南,若是云南和广西两个都指挥使司不能联手,很难有效应对安南的威胁.人家扰掠了云南就跑到广西那边,我们有什么办法?” 明军作为一支多达二百多万人的庞大的军队,确实不能指望内部是完全铁板一块的,那不可能.别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说二百万只蚂蚁或者蜜蜂,你猜猜能分多少工种或者等级出来? 所以,明军内部实际上是根据地域、派系等等因素,成了众多的山头,而云南和广西两个都指挥使司,一贯都是不对付的。 沐英背景硬不假,韩观那臭脾气又真怕他不成?要知道,越权可是大忌,甭管多高的官爵,伸手往别的地方去捞,那在皇帝眼里都是不可容忍的。 不给你的,你敢伸手就要做好断手的心理准备。 再加上广西都指挥使司一直都是自成体系,沐英就更不可能插手进去了,所以最近安南国那边的军队,袭扰了就两头跑的事情,根本就是无解。 沐英长叹一声,脸上流露出无奈的表情。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匆匆走进议事厅,手中捧着一份电报:“侯爷,京城来的电报!” 沐英连忙接过电报,快速浏览起来。 电报的内容简短而明确,是朱元璋的命令,要求他挑选一批精锐的火铳手前往京城,担任幼军的教官。 看着电报,沐英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这显然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自己的火铳手能有机会前往京城指导幼军,不仅是对他们实力的一种肯定,更是一个向京城展示云南都指挥使司实力的好机会。 而且,还能顺便派人去当面陈述一下现在他们面临的困境。 毕竟很多东西,都是无法放到明面上来讲的,基本的脸面还是要顾忌的,而且这种龃龉,说出来对自己来讲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只能派特使跟皇帝单独奏对。 “立即挑选一批精锐火铳手,准备启程前往京城。”沐英果断下令。 “另外,冯诚你跟我来一趟。” 沐英麾下有三员大将,分别是云南都指挥使宁正、都指挥同知汤昭、都督佥事冯诚。 这三人的出身,都非常有背景。 汤昭是汤和的远房亲戚,而宁正早年是韦德成的养子,改名韦正,跟随韦德成归顺朱元璋,参与攻克滁州、和州、太平府、建昌等战役,韦德成战死于宣州,赠昭勇大将军、中翼元帅府副元帅、京兆郡侯,宁正袭职,代替率领其部队,在元末将领部曲制度下,自己单领一个小山头,还是开国功臣。 而冯诚,则是开国功臣冯国用之子,宋国公冯胜的侄子,冯胜就不说了,明军现在资历最高的几位公爵之一,而冯国用又是何人?为什么三员大将,沐英不派其他两个看起来也有背景的人去? 原因很简单,冯国用当年负责掌管朱元璋亲兵,被委以心腹之任,乃是亲军都指挥使,而至正十九年冯国用病卒于军中,年仅三十六岁,因冯诚年幼,朱元璋命冯胜代领冯国用部。 说白了,当年宋国公冯胜发家,都是代领的冯诚的部曲,再加上他爹是朱元璋早年心腹中的心腹,这两块护身符在身上,哪怕奏对说的实情不入耳,朱元璋也不会拿冯诚怎么样的。 再加上如今云南的边境局势,确实在安南国的挑动下已经非常紧张了,与广西的联合作战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可以说是不堪其扰。 (本章完) ------------ 第240章 教官到来 当都督佥事冯诚与几十名精锐火铳教官,从云南一路颠簸来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洪武二十三年的冬天了。 冯诚虽然携带着西平侯沐英的密信,但是其本人在名义上,是代表云南都指挥使司来五军都督府公干的,任务就是递交每年各都指挥使司需要例行汇报的文书材料。 而之所以沐英不光明正大地说明自家派人过来,反而以这种方式进行,自然是因为信中有很多不能被第三人知道的机密,这些事情都是军国大事,而且颇多阴私之议,被外人尤其是军队里的其他人知道了,那难免会对沐英造成很大的影响。 所以,冯诚先是去五军都督府交了差,随后又去叔叔冯胜家的宋国公府拜会了一趟。 冯诚来得巧,正值岁末,北边的三位国公,除了西北的蓝玉抽不开身,宋国公冯胜和颖国公傅友德都奉诏回京了这也是惯例,从徐达出镇北平开始,节制一方的国公就会被在年底召回京城述职,也是为了防止出现唐朝时候的那种藩镇割据情况。 而这种派大将驻守边疆的形式,也很快就会成为定例,也就是所谓“总兵”的出现,再往后就会因为总兵兵权过大而被拆分防区,继而演变成九边总兵制度,再演变成总兵作为实职代替都指挥使司实际管理职能并更加碎片化的情况。 而宋国公冯胜这些年一直在山西方向坐镇,主要工作就是在太原、平阳招民为兵,立卫屯田,在代北的大同等地建立寨堡,约束羁縻卫所等等。 冯诚踏入宋国公府,只见府邸内张灯结彩,已经是一派提前过年的气氛了。 宋国公府很大,占地面积也就比朱雄英去过的魏国公府小一些,但规制是一样的,前面三厅都是标配。 穿过两个庭院,来到正厅,见叔叔冯胜正坐在主位上等他,仆人已经给他通传了冯诚求见的消息。 冯诚忙上前行礼,宋国公冯胜见到侄子脸上也露出笑容,挥手示意他上前凑近看看,而冯诚也打量着叔叔,眼见叔叔几年没见,也是须发斑白了,心中不由得有些唏嘘。 “诚儿,你这一路上辛苦了,瘦了这么多。”宋国公冯胜温和地说道,声音中透露着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冯诚恭敬地答道:“不辛苦,侄儿来府上这一路都在想,京城这些年变化真大,沿途所见商铺林立、行人如织,比往年更加繁荣了。” 宋国公冯胜点了点头,感慨道:“是啊,这些年京城的变化确实大,尤其是商业,自从推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鼓励民间贸易,莫愁湖便成了四方商贾云集之地,京城的商业连带着也繁荣了起来,这都是圣孙的功劳啊不过你久在云南,消息闭塞,不知道也是正常。” 冯诚心中一动,只道:“这次从云南带了几十名火铳手来京做幼军的教官,与这位圣孙可有关系?” “自然是有的。”宋国公冯胜笑道:“圣孙可真是了不得,不仅在幼军演习中表现出色,还向陛下提出了引进火铳手担任教官的建议,陛下大为赞赏,所以才有下旨让沐英挑选精锐前来京城这件事情。” 冯诚闻言,不禁吃了一惊。 他远在云南,对京城里的事情可以说是基本两眼一抹黑,毕竟无线电台是都指挥使司用的,不是给他们私人用的,再加上都有记录,所以肯定不可能公器私用嗯,这玩意就没有私人的,都是公对公。 所以,在云南的明军中高级将领,上至西平侯沐英,下至都指挥使宁正、都指挥同知汤昭、都督佥事冯诚,平常有什么敏感的私人信件还是委托亲信家人进行传递,一般需要官府出具文书的驿站都是不用的,怕被锦衣卫截获。 正因如此,云南作为帝国最边缘,也是最交通不便的地区,很多信息,是非常滞后的。 冯诚只知道皇嫡长孙朱雄英自幼聪慧过人,后来早逝以后,似乎另有一些机遇,有了阴阳炁海这件事情,但如今没想到竟然如此受皇帝宠爱,在军事上也想有所建树。 要知道,皇帝在过去二十年里,可是没有培养过哪个儿子直接插手军队的,哪怕是那几个能打的藩王,那也都是自己练的,不是朱元璋刻意培养的。 宋国公冯胜见侄子面露惊讶之色,便知道他对这件事情并不了解,于是详细讲述了朱雄英的一些事情,冯诚听得津津有味。 实际上,这也是冯胜故意为之,相当于那这些不是什么机密的消息,给西平侯沐英间接卖个好。 “诚儿,你此次来京,除了公干之外,也正好借着去幼军送火铳教官的机会,可以见见这位圣孙。” 宋国公冯胜说道:“这位圣孙乃是大明的未来,就是拉不上什么关系,多亲近亲近总是好的毕竟,我们冯家就是以陛下的亲军指挥使起家的。” 郢国公冯国用、宋国公冯胜,之所以冯家能有两個国公,哪怕其中一个是追赠,那也跟他们作为朱元璋的亲军指挥使,是嫡系中的嫡系这一点,是脱不开干系的。 因此,既然是走这条路起家的,冯家也更加重视对于以后继承人的靠拢。 冯诚点头称是,把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 当晚,宋国公冯胜在府中设宴款待侄子,席间宾主尽欢,冯诚也趁机向叔叔请教了一些关于京城局势和对边境问题的看法,冯胜一一作答,让冯诚受益匪浅。 宴后冯诚回到客房休息,心中却暗自盘算着如何将沐英的密信呈给皇帝,他知道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必须妥善处理。 于是,第二天一早,冯诚便早早起床,整理好仪容,带着沐英的密信前往皇宫,以自己的名义求见皇帝。 嗯,家父冯国用,这个理由其实就够了,朱元璋没理由不忙的话不去见这位远道而来的故人之子。 经过守门士兵的检查,冯诚随身携带的符牌被核验,并且解除了他的武器以后,冯诚怀着忐忑的心情,穿过层层宫门,来到了奉天殿前。 他深知这份密信的分量,关系到云南边境的安危,甚至可能影响到更大的范围,所以不自觉地摸了摸。 守门的宦官见是冯诚到了,便去通报。 不一会儿,有殿内的内侍出来引领冯诚入内。 冯诚跟随着内侍进入奉天殿,只见朱元璋坐在龙椅上,神态威严。 冯诚心中一紧,连忙上前跪拜行礼。 “臣冯诚,参见陛下。”冯诚的声音微微颤抖。 朱元璋点了点头,示意他平身。 君臣寒暄几句后,冯诚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恭敬地呈上了沐英的密信。 冯诚说道:“陛下,臣此次来京,除了例行公干之外,还带来了西平侯沐英的密信。” 有宦官检查转交,朱元璋接过密信弄开了火漆,仔细地阅读起来。 信中详述了云南内外的紧张局势,以及安南国的威胁,还有与广西都指挥使司在应对边境问题上的尴尬,沐英希望朱元璋能够重视此事,并采取相应的措施。 朱元璋的眉头越皱越紧,显然是被信中的内容所影响。 过了好一会儿,朱元璋才放下密信,沉声问道:“冯诚,信中的内容你可知道?” 冯诚连忙摇头:“臣丝毫不知。” “那你可知沐英为何选择你来传递这份密信?” 冯诚恭敬地回答道:“回陛下,臣是冯国用之子,宋国公冯胜的侄子,臣的父亲和叔叔都为陛下所信任。” 朱元璋点了点头,对冯诚的回答表示满意,然后他又详细地问了冯诚一些关于云南都指挥使司内部以及云南土司、麓川、安南的问题,冯诚一一如实作答。 “定边府之战你们打的很好,打出了大明军威,麓川的事情咱知晓,从前元的时候就在周围不断扩张,这一仗把他们骨头打断了,短时间内再也无力侵扰大明了。” 实际上,从法理上讲,麓川确实是元朝的遗产之一,但缅国不是,跟高丽还不一样,高丽是元朝打下来了并且驻军实际控制,而缅国压根就没实际控制过只是遥封当初为了绕路灭宋,在大理段氏的帮助下,元朝效仿高丽故事,在缅甸境内设立缅中行省,行省丞相由缅国国王兼任,自辟官属,且财赋不入都省,国王、世子受元朝册封,缅国算是短暂臣服了一段时间,随后又跟元朝撕破脸打了起来。 现在缅国已经被麓川灭了,麓川占据了缅国的国土并对外扩张,而缅国跟麓川之间的关系,就有点像大明跟后金的关系,麓川是金齿宣抚司的六分之一,也有点类似建州女真跟女真诸部的那种关系。 当初元朝改果占壁为金齿,并设置金齿宣抚司,立金齿六路总管府于永昌,下设麓川、平缅、镇西、茫施、柔远、镇康六路予以管辖,蒙古人在金齿六路总管府的统治并不得民心,为了与缅国交战,元朝多次对金齿六路总管府课以重税,滥用民力,使得当地人起了反叛之心,一百多年前麓川路总管脱离元朝金齿宣抚司,在勐卯称王,建立麓川王国。 随后麓川王国吞并缅国,东征印度的阿洪王国,又在瑞丽江河谷大败前来进犯的元军,后至芒市河下游三台山再战,麓川军乘胜追击一直打到大理,元朝损兵折将丧师失地,不得不派出使者宣谕求和,给予赏赐其实就是北宋和西夏那回事,赢了面子丢了里子,元朝于其地设平缅宣慰司,册封麓川王国的思汗法为世袭宣慰使,到了大明也是这么操作的,只不过大明不给麓川王国名为赏赐实为岁币的钱了。 而大明跟麓川的冲突,也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在于大明需要一个完整的云南,但怎么定义“完整”这件事情,在大明看来得自己说了算,因此这些年一直在夺回被麓川实控的地区洪武十五年三月,原本属于麓川的威远、远干等地被大明划到楚雄府境内;洪武十七年,大明改镇康府为州、湾甸为县,并设置土官管辖,而这些地方此前曾是麓川设流官管辖;洪武十八年二月,大明再次建立金齿卫,并大置屯田,自楚雄至景东,每百里设营,率兵军屯。 正是这些边境摩擦,才引发了洪武二十一年的定边府之战,而在定边府之战前,麓川王国已经是中南半岛霸主了,其疆域北起云南南部,南吞勐润(今泰国),西达阿洪王国(印度阿萨姆邦),东至勐老(老挝),正因为如此疆域辽阔人力充沛,麓川才能起战兵、辅兵、民夫二十万人进攻大明,可惜被沐英、冯诚等人击败,从此一蹶不振。 详细了解了云南的局势后,朱元璋沉思良久,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此次来京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冯诚闻言心中一喜,知道皇帝大概已经重视了云南边境的局势,他连忙再次跪拜行礼,然后退出了奉天殿。 当冯诚走出奉天殿的时候,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密信已经成功递交,而且皇帝显然对此事给予了足够的重视,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不过,他并没有忘记叔叔冯胜的嘱托,那就是借机接近皇嫡长孙朱雄英,这位被赞誉为“大明未来”的圣孙,不仅在军事上有着独到的见解,更在朝野上下赢得了广泛的赞誉,冯诚也对此充满了好奇。 冯诚寻了正在驿馆里休息的火铳教官们,随后前往府军前卫的驻地,通报了辕门的卫兵。 梅殷正在营房里看书,这时,一名亲兵匆匆走来,对他说道:“指挥使,从云南远道而来的火器教官到了,带他们来的是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冯诚,想与您一叙。” 梅殷闻言,心中顿时一喜。 “快请冯佥事进来。” 冯诚与一众火器教官进了府军前卫的营地,只见营地里旌旗飘扬,少年们精神抖擞地进行着训练,将领们则是正站在高台上,聚精会神地观看着他们的训练情况。 冯诚也找不到人询问哪个是朱雄英,于是便先去见了梅殷,与梅殷寒暄了一阵,将带着都司大印的火铳教官的花名册移交给梅殷,也算是走完了流程,毕竟对于云南都指挥使司来讲,人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就没了,都得有个程序,对于府军前卫而言同样如此。 亲兵引领着冯诚来寻梅殷,梅殷在门口迎接:“冯佥事远道而来辛苦了,听闻伱从云南带来了精锐的火铳教官,这对我们府军前卫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冯诚谦逊地说道:“指挥使过誉了,奉命行事而已。” 梅殷虽然从官职上看,只是府军前卫的指挥使,但府军前卫是上十二卫排名很靠前的卫,属于天子禁军,再加上梅殷是排名最靠前的驸马,所以于公于私,冯诚都不敢托大。 两人办完了手续,梅殷主动邀请道:“冯佥事,来,我带你看看幼军的训练情况。” 说着,梅殷引领着冯诚走到校场边缘,指着正在训练的士兵们说道:“冯佥事你看,他们正在用最新的燧发铳进行打靶训练,这种火器装填速度快,不怎么怕雨淋,不过生产比较慢,现在还没配发到云南那边。” 寻常小门小户人家都有远近亲疏之分,人数多达二百多万的明军自然也是如此,在没有能够批量制造零部件的机床之前,燧发铳都得靠工匠们手搓,再加上还有各种生产任务,所以产能自然是有限的,而有限的产能,也要根据大明的战略优先级,优先供应京城的卫戍部队、北疆的边军,然后才是云南、广西这些南疆地区。 冯诚看着少年们装填弹药、瞄准射击,虽然比不得云南的火铳手精熟,但看起来也有模有样了,他转头对梅殷说道:“指挥使训练有方,幼军如此精锐,真是我大明之福啊。” 精锐什么的,全系恭维之词,梅殷哪能听不出来? 梅殷打了个哈哈笑着说道:“哪里哪里。对了,不知云南那边的情况如何?” 冯诚知道对方也就是找个话题聊聊,于是便将云南的局势以及安南国的威胁等情况,大略向梅殷说了说。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蹄声,冯诚转头望去,只见一队骑兵飞驰而来,为首的将领正是府军前卫指挥同知平安。 平安跟个黑塔似的,压得骏马都有些直不起身,他勒住马匹,大走上高台,先是向梅殷行礼,随后又转头看了看冯诚.他不认识,这也很正常,因为平安的履历相对单薄,洪武元年其父济宁卫指挥佥事平定在跟随常遇春攻克大都时战死,平安被朱元璋收为养子,继承其父之职,不过这个养子跟沐英那种不同,更多的是名义上的,等到平安成年以后,就实任了济宁卫指挥佥事,跟随燕王朱棣出塞作战过,随后因为朱雄英的关系,他的名字出现在了朱元璋的视野里,被调回京城来府军前卫升任指挥同知。 而冯诚同为功臣二代,他家两个国公,背景比平安硬多了,所以洪武七年三月,冯诚就出任了上十二卫之一的金吾右卫的指挥佥事,随后一路升职,到洪武十五年即以预左军都督佥事(试用期)的职位,与前军都督佥事谢熊戈一同前往云南都指挥使司任职,参加了昆明守城战和定边府之战,拿掉了这个“预”字,成了正儿八经的都督佥事。 所以名义上,冯诚的“组织关系”,现在还是挂在左军都督府的,只是在云南借调,而左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是正二品的大员,与云南都指挥使司的都指挥使是同级,而卫这个级别的指挥使是正三品,指挥同知是从三品,因此从官阶上看,冯诚是高于梅殷和平安二人的。 实际上,如果二人是云南某个卫的主副官,那见到冯诚得恭敬地不行,毕竟现在云南虽然刚刚平定,但也有十五个卫,两个御,十四个守御所,加起来共一百多个千户所,兵力十万余人,而某个卫虽然镇守一地,但对于代表五军都督府监察云南军务的冯诚来讲,那也就是下属。 当然了,之所以云南明军体量这么大,主要还是因为云南刚收复没几年,现在还是军管状态,新建的地方卫所遍布各地,指挥和镇抚大都驻在城里镇守如云南府为都司城;曲靖、临安、楚雄、蒙化、陆凉、平夷、越州也是卫城;宜良、安宁、易门、杨林、武定、马隆、木密、凤梧为千户所城,通海为御城。 总之,云南各地府、州、县的城里,都有卫所兵分驻,负责城防,所谓的“以武卫文”就是如此,而近城的坝区分千户、百户、总旗、小旗,屯戍垦殖,散为军屯村落,平时都是农民,一旦发生了土司叛乱,打起仗来那就是士兵,而交通沿线也有军户屯田,在驿站冲要之地,设堡军屯田,而哨戍大都在山区,拨军驻守。 反正从这种全面军管的状态,也能看出来云南的局势有多糟糕。 而这头平安也是经过梅殷的介绍,知道了对方的来历,连忙行礼不迭。 “冯都督远道而来辛苦了。” 平安叫他都督,梅殷叫他佥事,只是一个称呼的小细节,但其实彼此的地位差距,就已经显现了出来。 冯诚笑着说道:“平同知来得正好,我正和梅指挥使谈论幼军的火器呢,听说平同知负责幼军的训练,这些火铳教官,可就都交给您手里了都是些粗豪汉子,若是日后有不合规矩的地方,把哪位皇孙惹恼了,我先道个不是,多担待。” 冯诚话里透着小心,这自然是借调到地方的京官太久以后回京所必然的心态,平安连忙对冯诚说道:“这什么话?冯都督带来的火铳教官们可真是及时雨,幼军正需要这样的教官来提升战斗力,捧着当宝贝都来不及。” 梅殷亦是说道:“冯佥事不晓得我们府军前卫,幼军里皇孙也是与等闲士兵一样,没什么优待。” 冯诚微微惊讶,他转头看了看正在训练的少年们,然后说道:“不过说起来,我带来的这些火铳教官们也确实有些本事,过一阵子你看士兵们的训练成果就知道了。” 梅殷点了点头:“能打赢定边府之战,这些教官们自然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梅殷的赞赏让冯诚心中也有些得意,毕竟这是他的成名之战,然而,他更想亲眼见识一下这位被众人赞誉为“大明未来”的圣孙朱雄英的风采。 “梅指挥使,不知能否安排我与虞王殿下见上一面?”冯诚试探性地问道。 梅殷微微一笑,似乎早已料到冯诚会有此请求,他转头对平安说道:“平安,你去把人请到这里来,就说冯都督有要事相商。” “不过,这里没有什么殿下,都是普通士兵。” 平安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见一名青年快步走上高台,那青年身穿甲胄,气宇轩昂,正是皇嫡长孙朱雄英。 朱雄英一见冯诚,便拱手行礼道:“府军前卫小旗官朱雄英见过冯都督。” 朱雄英敢说,冯诚可不敢大咧咧地这么泰然处之,人家亲王之尊这么一说你还真信了? 冯诚连忙回礼,两人寒暄过后,朱雄英的目光便落在了冯诚身后那几十名火铳教官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与期待。 “冯都督,这些便是从云南带来的火铳教官吗?”朱雄英问道。 冯诚点头称是,并简要介绍了这些教官的来历与特长,朱雄英听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参加过定边府之战的明军精锐火铳手,三段击战术玩的出神入化,还正面击败过象阵,这可真是人才了。 “冯都督此次带来的教官们,对幼军来说意义确实大,火器乃是未来战场的主流,然而正所谓‘有器为兵,用者在人’,若是没有合适的人来操纵,再好的火器也是废铁,我们一直想引进火器教官来提升战斗力。” 冯诚闻言,心中不禁对这位圣孙的远见卓识感到钦佩,明军虽然使用火器,但更多的其实是辅助,火器战术在现在的大明并不被普遍重视,只有云南明军比较喜欢用,但朱雄英却能看到其潜力和价值,这足以证明他眼界的不凡。 “火器战术确实是我大明军队未来的发展方向,若是有时间,合该好好聊聊。” 这时候平安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朱雄英说道:“朱小旗,去取几支燧发铳来,让冯都督带来的教官们演示一下。” 朱雄英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取来了几支燧发铳并且大略介绍了一下,冯诚见状,连忙让几名教官上前演示,只见他们很快就能上手熟练地装填弹药、瞄准射击,令在场众人赞叹不已。 朱雄英在旁边看着教官们的演示,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有了这些火铳教官的指导,幼军的战斗力必将大幅提升。 (本章完) ------------ 第241章 大明使团的遭遇 洪武二十三年的冬天,朱雄英过得还算平静。 老师们都到位了,在五军都督府和刑部都有丰富任职履职的铁铉给他讲包括《大明律》在内的一系列律法,解缙负责讲史书和教习书法,大儒刘三吾负责给他讲经(即儒家经典)、子(即先秦诸子学问),榜眼练子宁给他讲集,也就是诗集。 这几个人都是有讲究的,前面的就不说了,光是练子宁,此人行政能力不见得有多强,但可以说是忠孝两全,而且善诗文,是个骨鲠谏臣的好苗子。 其人以洪武十八年榜眼入仕,授翰林修撰,如今刚刚为其母丁忧守孝归来,就被派了过来。 而关于改封吴王就藩的事情,内廷上下也已经传开了.没办法,改封一个亲王不是下道圣旨就行的事情,印绶、仪仗、衣物、饰品、乐器,都得内廷准备出来才能封。 而如果说封王还是内廷就能办完的,就藩就更麻烦了。 所谓“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封王不代表就藩,真正就藩,是一套更麻烦的流程,需要选址建设规制浩大的王府,准备配套的家具、各类用品,人事方面需要大量的宫女和宦官作为宫人,需要给藩王配备一套完整的王府属官体系,以及三护卫。 这些事情,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所以改封吴王以后不代表能够光速就藩,还得继续在京城待着。 不过有一点跟以前不一样了,那就是皇子皇孙成年后,就可以由皇帝赐予在京城的宅邸,不必居住在宫里,这里也涉及到了后宫的事情,毕竟从历史经验上来看,成年的小伙子控制不住就容易跟宫女乃至嫔妃搞上,会有很不好的影响。 经过水陆周折,沐锦月亦是已经来到了京城。 对于朱雄英来讲,时间只过去了大半年,而正如当初他和朱元璋在阴阳炁海两端的时间比例一样,对于沐锦月,不算来到大明的时间,时间亦是过去了三年之久,两人久别重逢,自是一番唏嘘不提。 而随着沐锦月的到来以及太湖虫洞的测试成功,大明接受现代化的程度亦是大大提高,朱雄英摩拳擦掌,准备在洪武二十四年好好做一番大事。 但是,就在这个大明国内歌舞升平,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庆祝新年的时候,下南洋的舰队,却遇到了预料之外的麻烦。 舰队从京城出发,途经浙江、福建、广东,这一路补充果蔬淡水等物甚为方便,只不过在从广东前往安南境内的时候,有些海岸线是不能走的,而且舰队还肩负着前往万里石塘探查鸟粪岛的任务,因此路上稍微周折了一些,不过好在冬季这片海域是比较适合航行的。 这片海域虽然地形复杂,水域较深,但风具有明显的季节性,在冬春季节是东北季风,到了夏秋才是东南季风,而在东北季风期内,风力强而风向稳定,由此产生的漂流纵贯整個海区。 而且因为东北季风是陆地吹向海洋的,而且风向是由东北吹向西南,所以只要找到合适的航线,基本上下南洋就处于顺风顺水的状态,整体航行上的难度并不高。 当然了,先进的海上定位仪器,也给了下南洋舰队一份绝无仅有的底气。 不过航程虽然比较顺利,可到了安南国却出了岔子,舰队在清化港等港口,与当地的地主商人进行了贸易,大明跟安南在国土上,有云南和广西两个布政使司是接壤的,所以双方其实是有一定官府默许的边境贸易的,只不过这种贸易的体量并不大.但长久的贸易和文化认同,也让安南的权贵们非常认可和向往大明的诸如丝绸、瓷器等奢侈品,很多商人都乐意出高价先把舰队携带的货物吃进来,然后再慢慢售卖,所以货物卖的很顺利。 但下南洋的舰队,却并非是只有经济任务,他们同时还承担着政治任务,那就是宣谕安南国王,让安南国沐浴王化,感受大明天威。 而就是被派上岸的使团,却在安南国的王都升龙府,一脚被拖进了安南国内愈演愈烈的政治旋涡之中。 实际上,胡季犛在安南国内的政坛中,从来都不缺少敌人,或者说,现在整个大明周边的大小国家,诸如胡季犛、李成桂、足利义满等人,都是这个状态。 胡季犛一开始作为外戚是没有军队背景的,当时他有个结义兄弟阮多方,不过那时候的胡季犛在军队里主要对手是安南老将杜子平,后来随着胡季犛在清化击败了占城国王制蓬峨,其在军中威望大增,而战后杜子平被以年老多病的原因免职,胡季犛和阮多方开始争夺军权,这对表面兄弟的关系开始恶化,阮多方经常在国王面前谗毁胡季犛。 随着胡季犛权势日盛,其本人被任命为同平章事(即宰相,安南国内学的是唐宋官制),其弟胡季貔则被任命为判首知左右班事,而国王也对他越来越忌惮,到了最后,国王与太尉陈合谋打算除掉胡季犛,而这也确实是一个好机会,但是最后却被王汝舟的儿子所密告给胡季犛。 胡季犛此时其实势力是不足以翻盘的,但在安南国内复杂的政局中,胡季犛除了敌人,也有盟友,他的盟友就是太上王陈艺宗,在此时各国普遍流行的太上皇/王制度里,太上与今上的权力,总是拧不开的死结,属于零和博弈,而胡季犛就是陈艺宗用来制衡国王的。 而安南国内的王位继承是跟当年“两都之战”前的元朝混乱程度有一拼的,当时的国王是陈睿宗的儿子,而不是陈艺宗的儿子,胡季犛借此密奏陈艺宗“臣闻里谚言未见卖子而养侄,惟见卖侄而养子”,陈艺宗马上秒懂,不久陈艺宗诱废帝至自己的宫殿,囚之于资福寺,废为灵德大王,并改立自己的儿子顺宗继位,而顺宗正是胡季犛的女婿.不久后灵德大王在太阳府被缢杀,胡季犛使其弟胡季貔将其秘密葬于大排山中。 随后,阮多方也因为战败被赐死,胡季犛在安南国内庙堂和军队里的对手,全部被其击败。 从此以后,胡季犛的势力就开始不可控了,在去年,胡季犛的主要谋士范巨论成为签书枢密院事,将党羽范泛、王可遵、杨章、韩子西、阮崇、阮书、阮景真、杜子满等人安插到了朝中充任要职,并且开始大肆铲除异己。 而此时作为太上王的陈艺宗已经开始后悔了于是,陈艺宗开始使用他这辈子最喜欢用的制衡手段。 安南国内,此时还有一个人可以勉强制衡胡季犛,那就是名义上掌握着军权的太尉陈,他是陈艺宗的儿子,封庄定大王,与胡季犛素有矛盾,国王被废了,陈艺宗却没有动这个儿子,就是留着现在用的。 但是,现在陈失踪了。 整个升龙府的局势瞬间紧张了起来,而此时又传来了大明使团来访的消息,安南国朝堂更是忙的不可开交。 窗外,细雨如丝,湿润了王城的金砖玉砖。 这里气候跟大明江南不同,冬天也很温暖,从没见过雪,即便有些湿气,也都是化为雨水落下来。 书房内,烛光摇曳,将陈艺宗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墙上,如同一个孤寂的巨人。 此刻,他就像是一个在海边散步对涨潮一无所知的旅人一样,直到被潮水淹没了膝盖,才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胡季犛的权势,已经如同巨浪般汹涌,悄然威胁着他的王位。 当年,作为联姻的外戚,是陈艺宗一手将胡季犛送进了安南国的政坛,而如今默默回想着过去这些年的种种,胡季犛的才华、机智与决断,都曾让他在心中赞叹不已但如今,这一切却成了他的心头大患。 陈失踪了,作为一名棋手,陈艺宗的手里,没有了任何得力的棋子,胡季犛的权势已然凌驾于他之上,他感到自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制着,无力反抗。 为了防止重蹈曹髦覆辙,陈艺宗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采取委婉的方式,毕竟这时候能阻止这位权臣行司马家之事的,也只有“名声”了。 听起来很奇怪是不是?一个权臣怎么会在意名声呢,不来个殴帝三拳而走,不来个口称“狗脚朕”就不错了,要名声有什么用? 这就不提胡季犛本人了,他是安南国内毫无争议的儒学宗师,作为一代儒宗,他始终以尊奉程朱理学的纲常伦理来示于外人,这为他赢得了很多的人心,文臣、士大夫、地主,都因此认为他是道德圣人。 凡事有利就有弊,现在“名声”这个在很多大人物眼里不值一提的东西,却成了束缚胡季犛更进一步的无形枷锁。 而陈艺宗要做的,就是加固这个枷锁。 思来想去,陈艺宗召来了宫中的画工,命其绘制了一幅四辅图,分别是周公辅佐年幼的周成王,霍光在汉昭帝身旁悉心指导,诸葛亮为蜀后主出谋划策,以及安南国内的著名典故,苏宪诚忠诚地守护着李高宗。 每一幅画面都饱含深意,寓意着君臣之间的全始全终。 “来人,召胡相入宫。” 陈艺宗坐在上首,他已经很老迈了,今年已经年过七十,不过在安南国内身居高位多年的他,眼神还是深邃无比,仿佛能洞穿人心一般。 胡季犛被紧急召入宫中,此刻正站在殿下,低垂着眼帘,静待陈艺宗的训示。 胡季犛并不惊慌,相反,他就像是一个熬鹰人一般,他比陈艺宗更年轻,身体也更健康,最稳妥的办法,他完全可以通过熬老头的方式熬死陈艺宗。 而且,皇宫的守卫,很多也换成了他的心腹。 不过即便大权在握,即便宫内安全无虞,当陈艺宗那沉稳而威严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每一字每一句依旧像是沉重的鼓点,敲打在胡季犛的心头。 “平章亲族,国家事务一以委之。今国势衰弱,我亦老耄,即世之后,可辅则辅之,庸暗则自取之。” 胡季犛听完艺宗的话,心头一震,瞬间愣住了。 这句话,作为熟读经史的儒宗,胡季犛怎么可能听着不耳熟?这就是华夏历史上三国时期刘备嘱托给诸葛亮的话语。 胡季犛缓缓抬头,迎上陈艺宗那看似平静却暗藏锋芒的目光,在这一刹那,他眼中的恐惧如昙花一现,却又被迅速掩盖.他很清楚陈艺宗的话中藏着的东西。 随后,陈艺宗让宫人献上那四幅画,赐予了胡季犛。 这也是陈艺宗的惯用手段,当年胡季犛在朝堂势弱之时,陈艺宗便赐剑一把、旗一只,旗上写着“文武全才,君臣同德”八个字,公然替胡季犛展台。 胡季犛很清楚,这件事情在陈艺宗的默许下,明天就能传遍整个朝堂,后天就能传遍升龙府,再过一阵子,整个安南国内都知道。 君臣相合这么多年的情谊要不要顾忌?要不要给自己留个安南诸葛亮的好名声?还是非要迫不及待篡位当司马氏?若是真行篡位之事,同样是圣人的形象,难道就不怕沦为王莽的下场吗? 陈艺宗没说太多的话语,而这四幅画,却仿佛说了千言万语。 然而,胡季犛毕竟非凡人,他很快调整了心态,深吸一口气,免冠叩头,声音坚定地回答:“臣不能尽忠戮力官家,传之后裔,天其厌之。” 他的誓言声音很大,铿锵有力,回荡在大殿之中,仿佛是在向皇帝表明心迹,而这种大声,却也更多地是在安抚自己内心的惶恐。 这场君臣之间的较量,看似平静如水,实则暗流涌动。 夜幕降临,胡季犛回到自己的府邸,脸色阴沉如水。 他屏退了左右,独自坐在书房中,心中翻涌着各种思绪今日与陈艺宗的交锋,虽然表面上他应对得体,但内心的震动却只有他自己清楚。 胡季犛沉思许久,终于决定召集亲信商议此事,于是,他派人秘密召来了弟弟胡季貔、大儿子胡元澄,以及心腹谋士范巨论。 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后,胡季犛沉声说道:“上王老谋深算,赐我四辅图,意在提醒我谨守臣道。然而,我胡家走到今天这一步,已是骑虎难下。” 胡季貔性格急躁,闻言立刻说道:“大哥,我们何不趁机起事,一举拿下王位?” 大儿子胡元澄却相对沉稳,他摇头道:“父亲,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上王虽然老迈,但他在朝中仍有不少忠心耿耿的臣子,我们若轻举妄动,恐怕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毕竟,上王或许没几年了,可以再等等,时间站在我们这边,拖得越久,我们在朝中的布局就越完整。” 胡季貔仍有些不甘:“大哥,难道我们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吗?” 胡季犛叹息道:“时机未到,我们只能耐心等待。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 “父亲说得对。”胡元澄也附和道,“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保持低调,暗中积蓄力量,如大明的那位皇帝一般,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范巨论则一直沉默不语,此时方才缓缓开口:“陈失踪一事,或许可以成为我们的突破口。” 胡季犛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哦?此言何解?” 范巨论解释道:“陈是上王的亲生儿子,也是如今唯一能制衡您的人,他的失踪必然让上王心神不宁我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陈去寻求大明使团的帮助了。” 此言一出,密室内顿时一片寂静,仿佛落针可闻。 胡季犛的眉头紧锁,他明白范巨论的意思,大明使团此次来访,虽然是宣谕以及贸易,但实际上却可能成为陈的救命稻草,毕竟对于安南国来讲,北面的邻居从来都是危险的元朝可不止一次地打进了安南的国都灭亡安南,如果陈真的去寻求大明使团的帮助,那么局势将会变得更加复杂,甚至大明都会借机插手安南国内的政局。 毕竟,胡季犛也不是蒙起脑袋来自己过日子的人,对于周边国家他还是比较了解的,也清楚大明现在已经彻底覆灭了北元,更知道北面的那些土司和军中主张对外扩张的势力,在跟大明搞边境摩擦。 这些人都是基于自己利益行事的,而此时的胡季犛很需要北方的土司和军队的支持,所以对于他们跟大明摩擦的行为,也都保持了默许的态度。 “必须尽快找到陈。”胡季犛沉声说道,“不能让他有机会接触到大明使团。” 胡元澄点头附和:“父亲说得对,一方面加派人手去寻找陈的下落,一方面加强对大明使团的监控,以防万一。” 范巨论却摇头道:“寻找陈固然重要,但我们不能因此打草惊蛇。依我看,我们应该暗中观察大明使团的动向,同时设法了解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胡季貔不耐烦地说道:“何必这么麻烦?直接敷衍过去不就行了?” “不可鲁莽。”胡季犛瞪了胡季貔一眼,“大明使团代表了大明的颜面,我们不能轻易得罪,更何况,我们还需要与大明保持良好的关系,今年我可是听说了,大明申斥了高丽国的大将李成桂。” 范巨论继续献策道:“还是要设法接近大明使团,探听他们的虚实,毕竟现在我们能安排使团的行程,他们要见什么人,听到什么事情,都是我们可以影响的。” “而且,不妨用点小手段。” “什么小手段?”胡季犛有些疑惑地看着范巨论。 范巨论解释道:“我们可以通过中书省直接给大明使团国书,表达我们对大明的敬意,这样一来,即使陈真的去找了大明使团,他们也会对我们有所顾忌大明需要的绝不是什么君臣伦理那些东西,他们不会匡扶正义,只会看谁主政安南,能给他们带来更多更大的利益。” “为什么有这种判断?北方的上国,从汉唐以来,可不是只讲利益的。”胡元澄问道。 范巨论反问道:“你们没发现这次大明的行为,跟以前有不同吗?” “不同?” 胡元澄旋即明白了过来:“你是说贸易的事情?” “不错。”范巨论点了点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是我们能跟大明做贸易,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坏处,反而能挣到不少钱,有我们这样的合作对象,大明又何必去找别人呢?” 胡季犛沉思片刻后点头道:“这个办法不错,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把我们该表达的意思,都给大明的使团吹吹风。” 范巨论躬身应道:“是。” 接下来的日子里,胡季犛一边派人暗中寻找陈的下落,一边密切关注大明使团的动向。 然而,就在他们紧锣密鼓地筹备如何掩盖国内的动荡,如何接触大明使团表达诚意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大明使团打算离开安南国的王都升龙府,前往了下一个目的地占城国。 胡季犛等人惊愕不已,他们原本以为大明使团会在升龙府逗留一段时间,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快就离开了,宣完旨就走,片刻都没停留,甚至没赴宴,这让他们之前的计划全部落空。 “怎么会这样?”胡季犛皱眉问道,“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什么?莫非是陈跑到了使团那里?” 胡元澄猜测道:“也许他们只是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并没有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 “要不要把他们扣押搜查?”胡季貔问道。 “当然不行.” 胡季犛叹息道:“不过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继续派人暗中观察他们的动向,一有情况立刻汇报。” 很快,从沿途驿站的暗桩谍子那里,胡季犛就得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陈藏进了大明使团中,有人认出了他化妆后的脸,而且看陈的动向,有可能是要出逃寻求大明的庇护。 胡季犛得知后,心中可谓是百味杂陈,如果没有外力的干涉,那么等艺宗一死,很快他胡氏就能够谋朝篡位了,可现在这么横插一脚,就是他不想跟大明作对,难道要看着陈被带回大明吗? 于是,胡季犛派了心腹宁卫军将阮仁烈率人追截大明使团,索回陈后在路上将其处决。 直到这时,胡季犛也仅仅是想把陈这个人索回来而已,并不想跟大明使团乃至大明发生什么严重的冲突。 但事与愿违,大明使团怎么可能让安南国的军队搜查?而阮仁烈性格暴躁骄横自大,并不觉得大明有什么了不起,因此下令手下士兵强行搜查,果然搜出了陈,与此同时,士兵们掳掠了使团的财物,甚至砍伤了几个敢于反抗的随从。 不过,阮仁烈还是保持了最后一丝理智,对于大明使团的人,他勒令不得加害,随后放走了使团阮仁烈不是没有想过扣押大明的使团,但胡季犛的命令很明确,抓回陈,必要的时候采取暴力手段,但底线就是不能杀人,也不能扣押大明使团。 毕竟,这件事情说小了那就是安南国内自己的内政,说大了算是冲撞上国使团,最后砍几个脑袋赔罪就是了,只要没出人命,没扣押使团,一切都好说。 相反,如果安南国敢扣押大明的使团,那性质马上就变了。 但哪怕胡季犛如此处置,这件恶性事件还是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以前其实大明对于安南国内的虚实并不清楚,但陈藏进使团请求庇护的这段时间,急病乱投医之下,已经把安南国内政局的演变和现状,还有各方面势力的详细情况,都交代了个清楚。 不过有一点胡季犛猜得没错,对于大明这种万里大国来讲,干涉小国国内的政局,是一件需要考量成本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都是不愿意走到出兵这一步的,而且大明现在需要的是海外的财富,没有足够的利益,不会愿意往里面搭钱,谁家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更何况需要维持如同巨型机器一般运转的国家。 但里子是里子,面子是面子,人有上头的时候,国家的决策者也有,所以不杀害和扣押使团就是底线了.没什么后果的例子譬如日本国,当初不仅扣押了好几次大明的使团,甚至使者都杀了,大明目前为止也没拿日本国怎么样,看起来捏着鼻子也就忍了;而有后果的例子就是北元在云南的梁王,他也杀害或扣押了好几批大明的使者,然后他全家都被明军给扬了。 胡季犛不敢赌有没有后果,因此他选择了最安全的办法。 但是,这也导致了大明使团获知了全部的信息,并且很快将信息传回了国内.他们不需要派船只返回京城,只需要去广东,让广东布政使司发报就好了。 (本章完) ------------ 请假三天 需要出门一趟,路途比较折腾小两千公里,特此请假三天。 ------------ 第242章 朱元璋的决定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面色平静,手中的文书却被他捏得几乎变形。 这份来自皇宫文楼电报台转发自广东布政使司的急报,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海面,激起了千层浪花,打破了年底一片祥和的气氛。 文书上,安南国搜查并劫掠大明使团的字眼,如同锋利的刀刃,刺痛了朱元璋的双眼。 他愤怒地站起身来,将文书重重摔在龙案之上,一时间,整个大殿内鸦雀无声,宦官和宫女们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有奏折落地时发出的沉闷响声在空气中回荡。 “岂有此理!”他怒吼道,“我大明使团,奉咱的诏令,宣谕安南,竟遭此等羞辱!” 皇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奉天殿内回荡,如同雷霆万钧,震撼人心。 军机司当值的几位军机大臣见状,纷纷跪倒在地,正所谓“主辱臣死”,按照儒家的价值观,如果臣子不能为君王分忧,那就是对他们自己本身莫大的侮辱有人不信这一套,读圣贤书只是为了当做入仕的敲门砖,但自然也有人信这一套。 朱元璋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两人身上:“董伦,王景。” 被点名的两人冷汗直流,匍匐在地,连声请罪。 他们当然没有什么罪,但君王面前这就是规矩,主要是表达态度。 朱元璋有些不耐:“尔等身为朝廷重臣,且说说吧,此事该如何处置?” 董伦跪拜在地,头也不敢抬,但声音却很清晰地传来:“陛下,安南此举,实乃对我大明国威的公然挑衅。臣以为,当立即调集大军,挥师南下,以雷霆万钧之势,惩戒安南。” 王景却有不同的看法,他抬起头,直视着朱元璋的眼睛:“陛下,臣以为董公之言虽壮,但须三思.安南地处偏远,地势险要,长途跋涉,粮草转运困难,加之安南民风彪悍,易守难攻。若贸然出兵,恐将陷入持久战,对我大明国力消耗甚巨。” 董伦闻言,眉头紧锁:“此言差矣!我大明国力强盛,兵精粮足,岂会惧怕安南?若不出兵,岂非让天下人耻笑我大明软弱?” “董公过虑了。” 王景不疾不徐道:“我大明自开国以来,讨平明夏、收复云南、剪除哈纳出、犁庭女真、覆灭北元,何曾软弱过?但用兵之道,在于智取,而非力敌正所谓先礼后兵,臣以为,可先遣使者前往安南,令其国王对此事做个交代,交出领军将领,严厉惩戒相干人等,若其不听,再行出兵不迟。” 两人各抒己见,朱元璋坐回龙椅上,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心中权衡利弊。 不过,军机司的军机大臣显然也就是给一些初步的建议,他们考虑到的事情未必周详。 良久,朱元璋缓缓开口:“两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出兵之事,事关重大,不可轻率,不过咱也须让安南知道,我大明国威不可轻犯去传太子、圣孙,大九卿与五军都督府的国公们前来议事。” 所谓“大九卿”,指的是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与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九个部门的主官,而既然有“大九卿”,自然也有“小九卿”,也就是太常寺、詹事府、京兆尹、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国子监、翰林院、尚宝司这九个部门的主官。 如果是正常议事,那么一般都会宣旨大小九卿一共前往,而眼下是商讨对外大事,便只有大九卿了。 正好,此时正值岁末,出镇边境的国公也都回来述职了,因此五军都督府这边阵容也相当强大,魏国公徐达、曹国公李文忠、宋国公冯胜、颍国公傅友德这几位开国名将都在,可以说是将星璀璨。 半個时辰后,文武高官齐聚,朱标和朱雄英父子二人也被召了过来。 朱元璋站在龙椅前,目光如炬,扫视着众人:“今日召集诸位,是为了商议安南搜查劫掠我大明使团一事。” 朱元璋先是给事情定了性。 “此事关系到大明国威,绝不能轻易姑息!” 不过,话也没有说死,事关大明国威不假,但维护国威也有很多种方式,并不一定是动用武力,实际上,动用武力只是最终手段而已。 但户部尚书杨靖听到朱元璋的话,心中却是一紧,他深知皇帝对国威的重视,更明白此事处理不当将给大明带来的财政压力。 他深吸一口气,出列一步,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出兵安南,除了考虑军事上的胜负,还需细算经济账。” “我朝虽国力强盛,但连年征战,北疆初定后财政已是捉襟见肘,还要建造远洋舰队更是靡费甚多,若再兴兵南下,粮草军饷、兵器甲胄,无一不是巨大开支.且安南地处偏远,补给困难,长途运输必将耗费巨额财力,此番下南洋本就是为了求财,如何财未求来,反而投入到泥潭之中?” 杨靖的话语中透露着深深的忧虑,他的话不是没道理,但是只对了一半,毕竟,此番下南洋,也有展现大明军力,震慑藩属国的目的。 可如今非但没有震慑,反而被打了脸,自然是事与愿违了。 刑部赵勉也说道:“陛下,《孙子兵法》有云: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故明主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愿陛下三思。” 随后,大九卿挨个发言,基本上都是建议皇帝不要贸然动兵的,这也没有太过出人意料,毕竟对于文臣们来说,战争是基本上没有任何好处的,打赢了是武将们的功劳,打输了他们还得跟着吃挂落,何必呢? 而且如今明初本来就是重武轻文,大九卿被一茬又一茬地频繁换人,跟根深蒂固的国公们在话语权上本来就无法相比,若是再给武将们来一次灭国之功,文官的话语权就更少了。 朱元璋微微皱眉,文官所言确实是也有道理,他转向五军都督府的国公们,问道:“对于出兵安南,你们有何看法?” 其实这件事情,在很多年前,关于小冰河期危机的时候,武臣们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所以这时候重新提及,也算是老调重弹,不用再去组织语言。 魏国公徐达率先出列,他面容沉稳,声音洪亮:“陛下,臣以为安南此举实乃挑衅,我大明若不予以严惩,国威何在?臣愿领军出征,必速战速决,减少开支。” 既然文官们主要反对的点在于动武的支出,那么作为如今大明臣子中地位最高之人,徐达自然也是针对这个点进行了隐约的反击,并且先摆出了符合朱元璋定调的正当理由。 而且,作为大明的“塞上长城”,作为真正的大明战神,徐达说这个话,是相当有分量的。 别人说领兵能速战速决,或许还会有人质疑,但徐达说这个话,那就是真有把握,毕竟徐达作为常胜将军,这辈子打的败仗真的不多,也就王保保巅峰发挥的岭北之战让作为中路军统帅的徐达吃了一次亏,而那次的锅其实是先锋官蓝玉的,其他的时候,徐达基本上都处于无往而不利的状态。 曹国公李文忠紧随其后:“陛下,臣亦赞同出兵。安南虽小,但地理位置重要,若我大明不能在此树立威严,周边小国如占城国、真腊国乃至麓川等三宣六慰恐将纷纷效仿,到时候南疆事态将会更加严峻.至于财政压力,臣以为可号召百姓认购国债,共度时艰。” 李文忠显然也对南疆的局势有所了解,毕竟,在大明开国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各地都指挥使司乃至卫所,早就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关系,而北疆的明军更多地受到徐达、冯胜、蓝玉等人的影响,南方则是受傅友德、李文忠的影响更多一些,李文忠有相当数量的老部下,现在都在南方的湖广、浙江、江西、福建、广东、广西、云南、贵州等都指挥使司任职。 所以从内心上来讲,李文忠是支持对南方用兵的,毕竟以前大明用兵的主要方向就是北方,哪怕是收复云南,也是为覆灭北元这个大目标服务的。 当然了,内心的倾向是一回事,大是大非是另一回事,不过现在既然武臣的整体立场还是倾向于用兵的,财政的事情在他们看来,总会有解决的办法按照武人思维就是没钱就不能打仗了?要是真打不了仗,那历史上那些动辄几十年连年交兵的乱世都是怎么来的。 “陛下,臣以为出兵需慎之又慎。”老将宋国公冯胜则表达了不同的意见,“安南北部山区多烟瘴蚊虫,若陷入持久战,对我大明不利,且百姓捐输虽能解一时之急,但长此以往,必将民怨沸腾。” 冯胜虽然老成谋国,但也不是反对出兵,他只是把出兵的代价说的更清楚了一些,毕竟从古至今,南征的最大问题其实不是作战本身,而是瘴气、水土不服、有毒蚊虫.当年秦始皇数十万大军历时五年,死了多少精锐秦军才终于征服百越地区,可以说是后世都无法忽视的。 而秦始皇征服百越,虽然极大的开拓了中国西南地区的领土,设置了南海、桂林、象郡三郡,随后赵佗在征服瓯骆之后,又建立了交趾郡,但千年之后这片地区却再次脱离了华夏的统治。 白藤江之战后,安南国吴朝建立者吴权击败了五代十国地方割据政权南汉开始独立,宋朝没有收回这片土地,距离如今已经很久了,因此对于安南国内的情况,大明也可以说是知道一些,但是并不彻底。 再加上地理条件恶劣,这种情况下贸然动兵显然是冯胜所顾忌的,毕竟眼下这是“庙算”环节嘛,多算胜少算,少算胜不算,考虑到的事情越多越好。 “陛下,臣以为可先遣使者前往安南,观其反应再做决定——若其国王能识时务,交出罪人,赔偿损失,则可免去刀兵之灾。”国公里面,颍国公傅友德最后发言道。 文武重臣发言完毕后,朱元璋的目光看向了朱标。 “太子怎么看?” 朱标轻吸了一口气,他明白此刻自己站在了一个重要的决策当口,他扫视了一眼大殿内的文武百官,定了定神开始陈述自己的观点。 “父皇,儿臣以为,安南此次搜查并劫掠我大明使团,无疑是对我大明国威的严重挑衅,然而,出兵之事确实需慎重考虑。”朱标的声音沉稳有力,他继续说道,“从财政角度来看,连年征战已使国库紧张,若再兴兵南下,粮草军饷、兵器甲胄等开支必然巨大,且安南地处偏远,补给困难,长途运输必将耗费巨额财力。”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众人思考的时间,接着又补充道:“但国威亦不可轻辱。儿臣赞同诸位大臣的建议,可先遣使者前往安南,严正警告其国王,勒令其交出罪人,赔偿损失,并明确表达我大明对此事的严正立场,若安南国王能识时务,和平解决此事,自然是最好不过,若其冥顽不灵,我们再作打算也不迟。” 朱标的话音刚落,大殿内便响起了一片低低的议论声,文武重臣们纷纷点头。 朱元璋微微颔首,对朱标的意见表示了赞赏:“太子之言,甚合咱的意思,出兵之事,确实需慎之又慎。” 随着朱元璋的话音落下,大殿内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重臣们已经准备好接受这个方案了,朱标站在一旁心中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站在朱标身旁的朱雄英却拱手出列了。 按理说,朱雄英虽然身份尊贵,是亲王之尊,但如非皇帝允许,是不能在这种场合参与议政的。 不过,朱雄英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可以预测未来的圣孙,因此重臣们也清楚,既然能参与这场会议,就已经体现出了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这种独一无二是根本不需要多说什么的。 朱元璋眼见朱雄英打算谏言,并没有阻止。 他很鼓励大孙的发言,除了朱雄英本身不会乱说话以外,这种场合对于正常的青年来说肯定是畏惧的,毕竟是在一群年长的重臣面前发言但对于帝国未来的继承人来讲,有的时候不怕说错话,反而是怕不敢说话,唯唯诺诺。 “孙儿以为,大明需要一个臣服的安南。” 朱雄英已经思考许久,因此这时候毫不犹豫地说道:“若是就事论事,那么自然不是必须要出兵,但如今安南国内局势动荡,陈艺宗与胡季犛之间勾心斗角,不过胡季犛已然占据上风,若是大明不能给予干预,安南的王位很快就将被胡季犛所篡夺,等到胡季犛整顿好安南国内局势,打服南方的占城国,到时候对我大明的南疆,就会构成主要威胁。” “同时,既然我们要进行下南洋乃至下西洋的海上贸易,离我大明南疆最近,也是距离南洋最近的安南国,就不能成为变数,否则则有肘腋之患,望皇爷爷深思!” 朱雄英的思路,都是基于“下西洋”战略出发的,打仗确实需要考虑成本,但对于大明而言,开启大航海时代才是真正能摆脱内卷,走向世界的未来方向,因此,朱雄英才会一力支持水师的造舰,而安南这件事情也是一个道理。 如今安南作为大明舰队在南洋的第一站,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地区,所谓万事开头难,只要震慑住了安南国,那么以后,起码在南洋地区,大明的威名就算是打出来了。 毕竟除了收复云南,大明这么多年都没有在南疆采取过任何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而无论是人还是国家,都是尊重强权的,如果不展露出大明的武力,就会难免让这些国家产生误判.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更何况安南这个地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种自大的错觉,所以军事行动是必须的。 “大孙认为,胡季犛以后会成为大明的威胁?”朱元璋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 “不错!” 朱雄英点了点头,而他的预测,显然是可以成为决策的依据的,既然以后胡季犛篡夺安南王位后,会对大明不利,那么眼下先下手为强,显然就很有必要了。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如果大明放任安南不管,那么这样继续下去,胡季犛篡位以后,是一定会与大明产生更多的边境摩擦的,因为只要安南国想要成为区域性强国,那么双方的根本利益就是冲突的,或者说强权就这么多,容不得别人崛起。 而且,如果如朱雄英所言,把目光放的更长远一点,从整个“下西洋”的大战略出发,安南国也确实不能视而不见。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是赵大都知道的道理,难道老朱不知道?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目光深邃,心中却在权衡利弊,思索着最佳的对策。 “接着说下去。” 大臣们都在注视着朱雄英,他继续说道:“如果要出兵安南,面临主要的困难就是地形复杂、瘴气蚊虫以及后勤补给不便,而如果详细分析,地形复杂的问题主要是在富良江(即红河)以北与大明接壤的茫茫森林,但不论是云南方向,还是广西的鸡鸣关(即镇南关),都是有路可走的,大军出动并不需要翻山越岭,而攻城拔寨,如今我军火炮先进,再配合炸药,攻坚力量可以说已经极大增强了;瘴气蚊虫则可通过阴阳炁海输送的相关解药来抵御;后勤补给不便,也可以通过海路运输来解决,海路运输的成本远远低于陆路运输,只要海运到到广西,然后再向前补给即可,兵站和补给站沿途设立,补给问题不是不能克服。” “即便如此,出兵安南,对于大明来讲又有什么益处呢?” 文官们的顾虑还是很多,其实朱雄英虽然把他们顾虑的点,都给一一解释了,但文官们需要的并不是解释,也不是被说服,而是压根就不想出兵.出兵是要花钱的,也是会增加武臣的话语权的。 所以,如果光是提出解决困难的对策,而没有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文官们依旧会持有反对态度,或许朱元璋可以无视文官的反对,但这种大事,如果内部不能思想统一,那肯定是不利的。 而且朱雄英今日的发言,虽然得到了武臣们的进一步认可,但对于文官们来说,他们也通过此事,更加清楚了朱雄英的立场,可以说是有利有弊吧。 不过朱雄英这时候还没有细细思考自己发言所带来的后果,而是继续说道:“益处自然是有的,第一个就是收复交趾故地,延续汉唐雄风,这片土地地力肥沃,作物可以一年三熟,完全能够作为未来大明人口不堪重负后的移民区,可以提前布局,以缓解人地矛盾;第二个就是彻底解除安南的威胁,如果没有边境崇山峻岭的阻隔,而是把边境线推到富良江一线,那么大明将拥有随时直插安南腹地的能力,让安南在未来数百年内,再无威胁大明的可能。” 这个道理,显而易见,拿淮河和长江做例子就懂了,华夏自古有云“守江必守淮”,对于安南国来讲,富良江就是他们的“长江”,而北部的崇山峻岭,则是“淮河”,如果敌人直接把国境线推到了富良江,那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从古至今没听说过单靠守长江能不灭亡的王朝,长江是天险不假,可若是与敌人共有,那就不算什么天险了。 “换言之,大明并不需要真的将安南灭国,只需要瓦解胡季犛的势力,将边境线尽量向南推到富良江一线即可,毕竟蒙古人一百年前已经证明过了,如果越过富良江沿岸平原,继续向南推进,那么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不断成倍增加的。” 嗯,“会说话的树”确实是所有来到这片土地的帝国的噩梦。 朱雄英的话音刚落,大殿内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一些武臣眼中闪烁着赞同的神情,而文臣们则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利弊。 魏国公徐达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向朱雄英投去赞赏的目光,朗声道:“圣孙所言极是!收复交趾故地,不仅可延续汉唐雄风,更能为大明开疆拓土,增加回旋余地,此举利国利民,老臣全力支持!” 曹国公李文忠也附和道:“不错,圣孙所言极有远见,若能将边境线推至富良江一线,我大明南疆将再无后顾之忧,此举实为明智之举。” 这两位重臣都是跟朱雄英有交集,而且对朱雄英颇为欣赏的,再加上他们也力主出兵,因此这时候也毫无保留地表达了他们对于朱雄英的支持。 然而,户部尚书杨靖却面带忧色,他出列一步,拱手道:“陛下,圣孙所言虽有道理,但出兵安南所需耗费之财力物力巨大,恐将对我大明财政造成不小压力,还请陛下三思。” 刑部赵勉也补充道:“陛下,出兵安南之事,不仅涉及财政问题,更关乎国家安危,臣以为还是应先派遣使者前往安南,观其反应再做定夺,若安南国王能识时务,和平解决此事,自是上策。” 一时间,大殿内再次陷入议论之中。 朱元璋端坐在龙椅上,目光在文武重臣之间游移,心中权衡着各种利弊,毕竟出兵安南不仅关乎大明国威,更牵涉到国家的长远利益。 不过,朱雄英这种“有限度出兵”的解决方案,显然是更符合朱元璋心意的。 当然了.在绝大多数的时候,战争绝对不是发起方能够决定最终走向的,毕竟你说打到富良江就不打了,安南如果不屈服的话,是不会同意的,而且如果不把安南打疼了,对方也绝对不会割让这么一大块领土出来,毕竟富良江沿岸平原,可都是上好的良田。 而且还有一重考虑,那就是这样会增加大明在南疆的驻军以及花费的成本。 不过这倒还好,毕竟在广西也得驻扎这么多军队,而土司叛乱的问题,就更是都一样了。 良久,朱元璋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诸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出兵安南之事,确实需慎之又慎,但咱也须让安南知道,我大明国威不可轻犯。” “给广东布政使司发报,令其尝试转达给南洋舰队,若是联系不上,再派船只前去安南外海寻找传旨安南国王,令其献上领军诸将头颅,将此事追查到底,查出幕后之人解交大明,否则大军压境,安南上下玉石俱焚!” 此言一出,大殿内一片默然。 出征安南,这可不是小事,需要慎重考虑,但皇帝心意已决,此事关系到大明的国威,也确实不容有失。 只要安南能把大明的面子给了,那自然里子也就保全了。 (本章完) ------------ 第243章 马上启航 朱雄英坐在文渊阁中,面前摊开的是一份关于安南国内局势的文书,以及一幅大明在云南和广西两个布政使司与安南交界的堪舆图。 他的眉头紧锁,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心中思索着这次事件背后的深远影响。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突发的外交事件,不在任何人的计划之中,对他的计划也产生了影响.平心而论,其实大明使团做的也有问题,是不该收留来投奔的陈的,但现在说这些也都晚了,而且大明是不可能低头的。 按照朱雄英的计划,从自己的角度来讲,肯定是不久后先封藩成为吴王,在朱元璋的默许下对于自己的封地施加影响力,并且通过时空虫洞的物资输送在整个江南开展轻重工业和商业、基础设施的建设,在朝野中尽量接触更多的人,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而从大明的角度来讲,最重要的就是推动海禁政策的解除,从皇室海上贸易开始,然后逐步发展民间海贸,实现对海洋的探索,让大明引领大航海时代。 战争,是必然会打断和平发展的进程的,虽然战时经济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刺激某些相关产业的发展,但这种打鸡血都是有代价的,而且如果需要惩戒安南,那肯定要采用速战速决的打法,不能泥足深陷,所以可能连刺激战时经济发展都算不上。 毕竟越南丛林是第二个帝国坟场这件事情,朱雄英是很清楚的.安南的问题从来都不在于能不能打得过,而是如何低成本地维持高效统治。 而且在现代世界的历史上,永乐朝的例子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经历过靖难之役的明军,以极为凶悍的攻势,很快就把安南打灭国了,然而二十年后,明军损失了无数的人员、辎重,最终却无奈地撤出了安南。 嗯,不撤也不行,因为哪怕张辅反复好几次去安南平叛,最后的结果也不乐观,叛军越平越多,打到最后,驻安南的明军只能据守几个被分割开来的大城池,颇似辽沈时候果军的困境能达成和平协商最终撤军回国,其实已经是仁宣时期的体面收场了,就算是继续“坚定守住”下去,也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强横的武力可以煊赫一时,但不能煊赫一世,这個道理蒙古人已经演绎过了,强横如蒙古铁骑,横扫整个欧亚大陆桥,建立了元朝以及金帐汗国(即钦察汗国)、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伊利汗国等四大汗国,如今不过区区百年,统治体系就已经基本土崩瓦解了,窝阔台汗国被元朝攻灭,察合台汗国如今分裂后只剩下了东察合台汗国在西域苟延残喘,绿化后的伊利汗国被金帐汗国攻灭,而剩下的金帐汗国在被帖木儿重创后,如今也只能反过来仰斯拉夫人的鼻息过日子了。 总之,朱雄英还是认为,重点发展工业,让工业农业商业三条腿走路,苦修内力才是大明的王道,打仗这种事情可以打,但没必要穷兵黩武。 不过如今的安南局势已经很明显了,对于安南问题,大明越早插手越占据主动、越有利,但原则就是不能过度干预陷得太深。 “有限战争。” 朱雄英把这四个字用笔记了下来,打仗这种事情虽然不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结果往往是事与愿违,甚至是背道而驰,但如果真的要打,那提前确定好战略目标,肯定是没问题的。 电报已经发出去了,南洋舰队会根据这份圣旨派使者前往安南国的国都升龙府,剩下的事情,就只能等待事态自己发展了。 此时,文渊阁的门外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四位老师的身影依次进入阁内。 刘三吾白发苍苍但步履稳健,练子宁身材挺拔颇有书生气,而国字脸的铁铉则是眉宇间透着一股刚正之气,解缙悄咪地走在最后。 这四人都是朱元璋为他精心挑选的,平常除了讲解经史子集律法以外,还会给他讲朝政,讲施政,讲人事典故,基本上就是按照太子的标准缩水了一圈来的,普通的亲王哪怕是秦王都是没有这种待遇的。 而朱雄英马上就要从虞王改封吴王,更是体现了这种特殊的政治含义,在没有办法同时出现太子和太孙的情况下,“吴王加圣孙”这个组合,再加上配套的超标准待遇,已经明确无误地向朝野表示了朱元璋打算立朱雄英为帝国继承人的态度。 所以他们既是老师,也是辅臣,等到朱雄英实封吴王以后,他们就会成为王府属官,这里面大儒刘三吾自然是地位最高的人,有点类似于东宫里那位前兵部尚书、现太子少保唐铎的存在,其他几个年纪较轻的,行事、讲学也是以刘三吾为主。 下午的时间,依旧是讲课,顺便给他盘一盘英雄谱没办法,大明庙堂上的人物实在是太复杂了,过去的人际关系也很难搞懂,朱雄英倒是认识公爵,但侯爵们很多就基本认个名字了,过去什么出身、有什么战功、什么派系,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而中高级文官们的流动比武臣还要频繁,就更不熟悉了。 这种情况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既然有了朱元璋的授意,那么帮助圣孙熟悉朝堂,也就成了几位老师顺带的任务。 不过因为人物实在是太多,所以哪怕讲了很多天,进度还是很缓慢这种事情也不着急就是了。 等到讲完课,几人聊起了关于安南的事情。 铁铉倒是一个坚定地主战派:“此次安南事件,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外交冲突,更是关乎我大明国威和边疆安宁的大事,铁某认为,出兵安南,势在必行。” 解缙也点头表示赞同:“安南若不安定,左一个麓川,右一个安南,我大明南疆将永无宁日出兵安南,虽然短期内财政压力增大,但长远来看,却是利国利民之举。” 刘三吾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圣孙,老朽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雄英连忙拱手道:“老师请讲。” 刘三吾目光深邃,缓缓说道:“出兵安南并非儿戏,这些日子朝野间的议论,老朽也都听说了,不过老朽关注之事,却并非战与不战,而是宗藩。” 刘三吾口中的“宗藩”,指的是宗主国和藩属国,也就是俗称的朝贡体系。 如果历史线没有改变,老朱将会在洪武二十八年版的《皇明祖训》宣布将日本、安南、暹罗等十五个海外国家列为“不征之国”,告诫后世子孙不得恣意征讨,而除了比较熟悉的安南等国家以外,还有诸如苏门答剌、爪洼国、湓亨国、白花国、三弗齐国、渤泥国等南洋小国。 这些国家,就是构成大明洪武朝时期朝贡体系的全部了。 “宗主伐藩属,其余藩属,必然胆战心惊,唯恐大明稍不如意,便兵临城下,如何以诚侍之?如此一来,岂不步杨广后尘乎?” 实际上,如果从防御的角度来看,藩属国,就像是戴夫家的庭院,一旦外面有僵尸进攻,那么这就是缓冲区,就是天然防线在庭院里打僵尸总比被僵尸冲到房子里啃脑浆要好。 这也是为什么万历抗倭援朝的时候,大明不顾国力衰退,也要强行出兵帮朝鲜打赢这一仗。 但反过来看,如果大明仗着自己是宗主国,自己拳头硬,总是去欺负藩属国,干涉藩属国的内政,那么其他藩属国离心离德,自然也就不远了。 而大明拉拢东察合台汗国,其实也是为了将其收为藩属国,作为与帖木儿汗国之间的缓冲区,如果帖木儿这个老瘸子打算跟历史线一样倾国来征,那么对于大明来讲,有东察合台汗国这个藩属国和没有,就是两码事,起到的作用跟高丽/朝鲜之于日本,其实是一样的。 南洋的那些国家也是同样的道理,大明虽然在七下西洋短暂的辉煌以后,在南洋的海权就开始迅速地收缩,旧港宣慰司也成了后世永远的痛,但如果在现在这个时代,能够发展远洋力量,那南洋这些小国对于大明来讲,作为藩属的屏障意义就很重要了。 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如果大明不能控制南洋,那么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英国人,就会蜂拥而至,把这些国家统统都变成自己的殖民地,到了那时候,大明就相当于被人用匕首顶在了小腿前面,或许不至于被扎死,但也肯定是很难受的.如果目光放的更长远一些,那以后西洋人的舰队再次骚扰沿海,也是必然之事。 但在宗藩问题上,刘三吾这些奉行“华夷之辩”的大儒,与朱雄英的看法,还是不一样的。 在朱雄英看来,小人畏威而不畏德,这些小国从他之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哪怕被英国武力殖民过,对英国都是没有恨意的,相反,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都在极力效仿。 哪怕是到了殖民体系瓦解以后,主动允许或帮助原殖民地或附属国独立的宗主国,都往往能够继续施加影响力,不管是英联邦还是法国对北非的控制,都体现了这一点。 所以朱雄英从结论推过程,完全可以说明,武力征服是不会让藩属国离心离德的——前提是你的武力足够强,别只能打败而不能打服对方。 不过,对于刘三吾这种老学究来讲,华夷之辩早已经深入骨髓了,想让他接受这种不施恩德而是施加武力的思想怕是不太行。 就在几人闲坐叙话的时候,安南国那边,正发生着剧变。 夜晚,胡季犛的书房内,烛光摇曳,映照着他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庞。 自从接到大明使者传达的圣旨,要求安南国王交出劫掠使团幕后主使之人后,他的心就如同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如今的安南国王,也就是陈顺宗陈颙,是陈艺宗的小儿子,为淑德后所生,初封詹定王,而陈顺宗年纪尚小,再加上身边不少人都是胡季犛这个外戚安排的,所以他本身不仅做不了主,而且任何需要他本人接触的文书和信息,更是第一时间就会被胡季犛知道。 与此同时,安南国的太上王陈艺宗也在向胡季犛施压.这对于陈艺宗本身来讲,当然是一个危险的举动,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陈作为他的亲儿子,堂堂一国太尉,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要是陈艺宗没有任何表示,那么仍然在追随他的人会怎么看?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而陈艺宗同时也一直在追查太尉陈失踪的真相,胡季犛深知,这不仅仅是关于一个陈的问题,更是关乎他胡氏一族未来命运的大事。 “父亲,大明真的要把此事追究到底吗?”胡元澄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沉寂,他眉头紧锁,眼中满是不安。 胡季犛深深叹了口气,目光在书房内游移,最终定格在墙上悬挂的一幅地图上,那是安南的疆域图,他缓缓开口:“大明乃万里大国,岂会容忍我们这等小国折辱了脸面?恐怕.” 胡季犛摇了摇头,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言下之意已是不言而喻。 胡元澄坐在一旁,思忖了半晌后沉声道:“眼下之计,唯有先发制人,我们须得尽快发动,软禁太上王.顺宗是您一手扶持起来的血亲,只要软禁了太上王,以顺宗的名义来处置此事,其实一切都好说。” 胡季貔一拍桌子,怒道:“此事还需犹豫什么?我直接带兵入宫就是!” 胡季犛瞪了胡季貔一眼,语气严厉:“胡来!此事若处理不当,一旦激怒大明,我安南将再无宁日!” 他转头看向范巨论,问道:“巨论,你可有良策?” 范巨论沉吟片刻,道:“我有一计,或可化解此危机,甚至因祸得福。” 他凑近胡季犛,低声耳语了几句。 胡季犛听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点了点头:“此计甚妙,就按你说的办。” 范巨论的计策,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说穿了就是利用信息差,继续蒙蔽大明使者,同时让他们的政敌背上这口大锅。 上次他们就差点成功了,只不过太尉陈的逃走,让一切出现了变化,但是从根本上来讲,安南国目前从朝堂到中书省,都是由胡氏一党所把持的,大明使者哪怕是要见安南国王,也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 因此,短暂的慌乱后,胡季犛决定听从范巨论的计策,继续将此事蒙蔽过去,不过,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最起码要交出几个替死鬼,同时要找一个能够背起这口大锅的人。 范巨论建议的人选,是从抚军将军陈元渊、太保陈元沆、柱国陈日暾、上将军陈渴真里面选一个,这四个人,就是目前陈朝保皇派的主力了,其中既有在朝堂中身居高位的,也有在地方统领重兵的,虽然没有太尉陈那种作为王子的特殊号召力,但同样是胡季犛一党的眼中钉、肉中刺。 其中,以统领精锐龙捷军的上将军陈渴真为最。 陈渴真是标准的将门虎子,一百年前蒙古入侵的时候,他的祖辈保义王陈平仲便起兵试图力挽天倾,兵败被擒后因不愿降服而被蒙古人杀害,在安南民间有着巨大的声望,有些类似于安南版的张世杰。 而陈渴真的战争履历,基本上都是在南线跟占城军交手,两年前占城军再次北伐,与安南军经过一轮交锋后,抵达了距离升龙府不远的黄江,眼看着就是第四次攻破升龙府的节奏,当时就是陈渴真率领龙捷军负责抵御,而占城国王制蓬峨作为占城历史上不世出的名将,颇有李世民的胆略,亲自率领水军战船百余艘前出侦查陈渴真的水寨,可惜他运气不好有个叫波漏稽的小臣因为犯了错担心被责罚所以叛降了安南军,并向陈渴真指示了制蓬峨所在的船只,陈渴真命令龙捷军所有火炮一起射击,乱拳打死老师傅,当场就击毙了制蓬峨。 而陈渴真指挥军队击毙制蓬峨的光辉战绩,虽然有运气成分在里面,但他也因此名声大噪,成为了安南人心目中的名将,也晋升为龙捷奉宸内卫上将军,封武节关内侯,如今就驻扎在南线与实力大损的占城军对峙着。 实际上,如果历史线没有改变,那么永乐朝时期明军进攻安南的导火索,就是陈渴真的一位裨将裴伯耆在其死后逃入大明,请求大明干涉安南政局。 不过胡季犛虽然心动,但却并没昏了头,陈渴真手上有精兵,又远在南方,不是那么容易用一纸文书就骗杀的。 最终,他选择了柱国陈日暾。 在朝中的保王派,只剩下了太保陈元沆、柱国陈日暾两人,而陈元沆身为老臣不好轻动,所以胡季犛把陈日暾推出来当背大锅的,将搜查大明使团幕后之人的帽子扣在了他的头上,诡称是陈日暾与陈不睦,所以才会派人搜查追杀。 不过,就在胡季犛施以诡计的同时,陈艺宗同时也没有放弃努力,他用了一招华夏的经典手段——衣带诏。 陈艺宗特别喜欢给臣下赏赐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宝剑、宝刀、书法、画作、茶叶、茶点、古玩、布匹、银币、锦袍等等.所以在新年之前,赏赐了大臣们一批衣袍,实在不是什么令人稀奇的事情,而陈艺宗还特别的鬼,他并没有把文字写在衣袍里,而是真的搞了一个字面意义上的“衣带诏”,把革带拆开以后,将写在狭长的柔软丝绸上的诏书缝了进去。 而太保陈元沆经过陈艺宗身旁宦官的暗示以后,也懂了陈艺宗的意思,顺利得到了这份衣带诏,而此时胡季犛权势虽大,却并没有到彻底控制整个升龙府的地步如果胡季犛有这个能耐,陈也不会跑了。 但在是否要召集抚军将军陈元渊和上将军陈渴真起兵清君侧的事情上,太保陈元沆却陷入了致命的犹豫中,犹豫的原因也很简单,在他的顾虑中,是哪怕抚军将军陈元渊和上将军陈渴真同时起兵,会有多少人响应不得而知,能不能打得过效忠胡季犛的军队不得而知,就算打得过多久能到升龙府也不得而知,所以升龙府内的陈艺宗和他本人,在撕破脸皮的情况下,随时都有被胡季犛杀害的风险。 正如那句话说的——犹豫就会白给。 柱国陈日暾已经被胡季犛陷害致死,下一个就要轮到他太保陈元沆了,可这位老臣还在不断顾忌着不敢放手一搏。 很快,太保陈元沆的异常就被胡季犛安插在他府邸里的探子所发觉,虽然探子接近不了陈元沆,但这几日陈元沆饮食睡眠明显不规律却是能通过送餐和观察亲随动向察觉到的,这当然有可能是柱国陈日暾的死导致的,但还是被敏感的探子报给了胡季犛。 所以当太保陈元沆终于下定决心,秘密派出亲随携带着衣带诏,准备南下找到上将军陈渴真起兵清君侧的时候,这几日的犹豫就让他付出了代价。 经过搜查后,胡季犛拿到了衣带诏,看着上面刺眼的文字,阐述着他的十条大罪,胡季犛怒不可遏。 衣带诏事件让胡季犛意识到,最后的体面已经不存在了,陈艺宗的反攻已经到来,想要熬死这个老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双方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想低调处理,他想等事件风波过去以后再收拾这些保王派,可人家也不是傻子,不会引颈受戮的,都在趁着有大明的干预尽可能地扩大风波。 于是没有退路的胡季犛起兵控制了整个升龙府和王宫,将太保陈元沆一家共一百六十余口男丁全部杀死,女人没为官婢,一时之间,王都内的保王派被尽数屠戮,而陈艺宗也被迫遁入玉清观成为道士,才算是保得一条性命,实际上就是被软禁了起来。 胡季犛担任了辅政太师、平章军国重事之职,封宣忠卫国大王,带金麟符,入居省台之右,算是彻底不装了。 而这件事情最直接的后果,就是逼反了抚军将军陈元渊和上将军陈渴真。 抚军将军陈元渊因为驻地在北方,所以胡季犛很快扑灭了他的起兵,并将陈元渊的陈姓改为枚以示侮辱。 而统帅着精锐龙捷军的上将军陈渴真就不是那么好对付了,他处在安南国和占城国对峙的最前线,也就是横山。 横山是分隔越南北部和中部的山脉,也是现在安南国和占城国的界山,走势基本是沿着北纬18°线分布的,西接大山,东连大海,绵延百里,是不折不扣的天然长城,最高海拔可达千米,主峰有且仅有一条路,把守着这条路的就是横山关。 过了横山关,占城国就无险可守了,因此实力大损的占城军,在此地囤积了几乎所有主力部队,安南军刚刚攻守易势,也无法轻易攻破这道雄关。 而就在这种微妙的当口,陈渴真却忽然宣布起兵清君侧,并向占城国王罗皑请兵助剿,同时祈求停留在占城国沱灢港(岘港)正在做生意的大明南洋舰队的帮助。 不管是从占城国的角度,还是从大明的角度,其实这都是很吊诡的一件事情。 因为对于占城国来讲,双方是死敌,陈渴真杀了占城国的精神图腾,所有人都敬仰的战神国王制蓬峨,这时候要请兵助剿,打个可能不是那么恰当的比方,约等于某个明末辽东边将亲手轰死了野猪皮以后,请皇太极帮忙来打内战。 而大明倒是跟他们没有这么多的恩怨,可对于大明来讲,这件事情其实都已经过去了,根本就没想到还有那么多一波三折.大明从上到下很多人都是不想插手安南的,也不想打仗,所以主战的其实是少数,而以陈顺宗的名义,安南国已经给了大明交代,“幕后主使”和执行的从犯,统统被枭首送给大明舰队。 有了这份面子,大明舰队才扬帆起航从清化港前往占城国的沱灢港(岘港),而对于大明舰队来讲,占城国做生意的利润,可比在安南国大得多,因为安南国的特产,很多广西都有,但占城国不一样,这里盛产一些价格高昂的特产,如乌木、象牙、犀角、伽蓝香、观音竹其中卖的最好的是伽蓝香,也就是最上等的沉香,一万株沉香树中只有一、二株可结成,十分难得,有“一片万金”的说法,卖到任何地方都是天价。 沱灢港外,马三保正在宝船上记着笔记。 “占城国在大海南,南距真腊,北临安南,东北际海,自清化港发舟西南行,顺风约三日可抵其国,国东北百里,有海口曰沱灢港者,港岸立石塔为标,船舶停于此,西南百里至王城因陀罗补罗,国王罗皑于大明甚恭顺” 马三保还没写完,急促的敲门声就响起了,隔着舱门,外面的人直接喊道:“紧急命令,马上启航准备进攻清化港!” (本章完) ------------ 第244章 两线战略 夜幕下,沱灢港的海面波光粼粼,映照着宝船巨大的身影,马三保所处的船,正是大明舰队的旗舰。 马三保迅速收起笔墨,心中涌起一股激动,他打开舱门,只见一名传令兵满脸焦急地站在门外。 “进攻清化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马三保一边询问,一边快步走向甲板,海风带着些许咸湿,吹拂着他的面颊。 “不清楚,侯爷就是这么传令的。”传令兵摇头道。 南安侯俞通源的命令,对于整个舰队来说,就是不可动摇的铁律,马三保深知这一点,他不再多问,径直前往舰队的指挥室,在那里他将得到更全面的信息,也将见证舰队接下来的行动。 指挥室内,气氛紧张而肃穆。 南安侯俞通源正站在一幅巨大的海图前,手指着清化港的位置,对周围的水师将领们部署着作战计划,马三保走进来以后就静静地站在一旁,聆听着细节。 “此次行动,要迅速、果断!清化港是安南国的重要港口,储备着大量物资,我们必须一举拿下!” 南安侯俞通源作为大明舰队的总指挥官,前段时间前往占城国的王城因陀罗补罗,亲自宣谕占城国王罗皑的事情,马三保是知道的。 自从制蓬峨死后,占城国国内也经历了一轮残酷的斗争,罗皑作为制蓬峨的主要部将,也是占城军队里实力最强大的将领,率军归国时趁机黄袍加身夺取了王位。 因此,罗皑跟李成桂的性质其实是有点类似的,只不过他的上位更加顺应民心,毕竟占城国作为安南国的死敌,在这种关乎到国家存亡的时候,最需要的统治者就是知晓军事的人,只有这种人才能够抵御安南军队的入侵。 实际上罗皑虽然内政稀烂,基本上就是放任文官自治的样子,但在抵御安南军进攻这一点上做的相当不错,北方的一些省份虽然得而复失,但最起码横山关守住了,把安南军挡在了国门之外,从战略撤退变成了战略相持,占城国国内的主要城池,并没有受到太多战争的直接影响,正因如此才有能力跟大明舰队进行大规模的贸易。 当然了,这次大溃败对于占城国内造成的间接影响是免不了的,制蓬峨连年挥军北伐,占城国内的战争动员率很高,虽然没有“女子当运男子当战”那么夸张,但这次大败归来,王城因陀罗补罗半城缟素倒是真的。 而此时陈渴真的请求,是完美符合占城国以及罗皑的利益的,在两国百年宿怨且占城国第四次北伐大败亏输的背景下,占城国迫切希望重新夺回北方丢失的土地,罗皑也希望能通过一次大规模战争,来为自己确立合法性,并且通过外部矛盾来转移百姓的注意力.这种办法就是典型的赌博,而且从古至今有无数僭主使用过,成功了收益极高,失败了大概率就得人头落地了。 但罗皑一方面是有这种迫切需求,另一方面,也是此次行动成功的概率较大,毕竟有安南的龙捷军当带路党,而且还有大明舰队的帮助,怎么看纸面胜算都是很大的。 大概部署完以后,南安侯俞通源给他简短地解释道:“安南国的上将军陈渴真也向我大明求援了,安南国内发生了政变,胡季犛控制了国王,正在清洗保王派,京城同意我们先帮助占城军和安南龙捷军共同北上,我们要先控制清化港,下一步的计划京城那边还没指示,能打下来再说。” 嗯,无线电台很争气,在不颠簸且地势较高的情况下,哪怕是在沱灢港,都能跟广东布政使司联系上。 而之所以南安侯俞通源要跟马三保说,是因为马三保是内廷的人,同时一路以来表现都很不错,所以顺嘴说了一句,也是给指挥室内其他不知情的人简单说一下。 马三保心中一震,他抬头望向星空,北斗七星在夜空中熠熠生辉,仿佛在指引着方向。 局势显然更加恶化了,之前还是外交事件,现在直接演变成了军事冲突,不过好在值得庆幸的是,大明还不需要现在下场,有舰队就暂时够用的,毕竟胡季犛的统治并不稳定,他在军队中有很多的反对者,同时,占城国和安南国之间的宿怨,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 此时在横山关一线,陈渴真指挥的一万余龙捷军,加上其他部队,共有三万多安南军队起兵参与到了“清君侧”的行动之中,而陈渴真与罗皑也谈好了条件,占城军同时出动了五万余人马.除去守备部队,这几乎就是占城国全部的野战兵力了,由此可见罗皑决心之大。 双方的战兵、辅兵加起来九万人出头,再加上征召的民夫,联军号称“三十万”,浩浩荡荡地沿着自北向南狭长的海岸线向北推进,同时,占城国的水师,也跟在明军舰队屁股后面前进。 明军舰队的主要任务,就是夺取清化港,清化港是安南国的重要港口,同时储备着大量的物资,其中不乏粮食,只要突袭拿下这个港口,并且守住一段时间,很快从南方来的联军就会抵达此处。 而获得了清化港这个中转基地,不仅占城国和大明的物资,可以源源不断地通过海路输送过来,而且能够作为稳定的落脚点,继续对西北方向的升龙府发动进攻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清化府是胡季犛的老家,胡季犛在这里有着颇深的影响力,拔掉这里胡季犛的势力,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至于大明除了出动舰队和给予补给支持以外,还要以何种方式参与到这场战争中,马三保不得而知,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这种形式,终归是投入成本比较小的。 “全体准备启航!”外面大声命令道。 宝船上顿时忙碌起来,水手们迅速调整风帆,舵手紧握舵轮,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航行。 “呜呜呜呜~~” 随着一阵低沉的牛角号声响起,大明舰队浩浩荡荡地驶出了沱灢港,向北进发。 海面上,战舰如龙,角旗猎猎。 沱灢港距离清化港并不远,一路上,马三保除了负责本职工作操作海上定位装置,就是用望远镜观察着前方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要经历大规模战斗,难免紧张。 随着舰队的不断接近,清化港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面对去而复返的大明舰队,此时清化港内的安南水师是有警觉的,甚至马三保透过望远镜可以清晰地看到港口上忙碌的人影和船只,显然对方已经有所动作了。 然而,明军舰队有备而来,自然不会给清化港的安南守军足够的反应时间了。 而且上次抵达这里,清化港周围的水文条件和暗礁等情况,就已经被明军所掌握了。 “准备战斗!”南安侯俞通源说道。 大明战舰上的炮手们迅速就位,火炮的炮口对准了港口的方向,虽然宝船没有直通的火炮甲板,但是依旧装备了不少新式火炮,在这個时代可以说是无可匹敌了。 随着俞通源一声令下,火炮齐发,震耳欲聋的炮声在夜空中回荡。 ——战斗打响了。 大明舰队的战舰犹如海上的巨兽,炮声隆隆中清化港被炮火所点亮,火光映照着海面,上面就是急速飞过的炮弹。 马三保站在船头,眼前的景象让他心潮澎湃,他紧紧盯着前方,目不转睛地盯着,不想错过任何战况的变化。 安南军的反应勉强算得上迅速,他们也在尝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毕竟他们也是有大炮的,只不过都是蒙古时代遗留下来的,拢共有十几门,还不到一艘宝船的零头。 这些大炮布置在港口的堡垒和岸边的炮台中,飞出的炮弹与大明舰队的炮火交织在一起,看起来形成了一道道绚烂的火线,但实际上除了海面上不时掀起巨大的水柱,根本没有任何有效命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的火炮连膛线都没有,本来就只能打一个大概,安南军的炮手又久疏训练。 很快,大明舰队在火力与战术上就占据了明显的优势,经过精心训练的炮手们根据观测的反馈,准确地调整着火炮的角度,每一发炮弹都尽可能地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再加上明军确实火炮数量很多,哪怕是概率学战争,对着固定的目标进行饱和炮击,也足够完成摧毁了。 而在持续的炮击下,安南军的炮台和防御设施逐渐损毁,反击的火力也变得越来越弱。 水师将领们见到此情此景,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种新时代的战争模式,他们相当喜欢,毕竟炮火洗地可比以前苦哈哈的接舷战轻松多了,是个人都会这么选。 当然了,纯靠火炮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最后还得由人去解决。 南安侯俞通源看到时机已经成熟,他下令舰队靠近岸边,准备登陆作战.水师同样搭载了步兵,而且必要的时候,水师的官兵也是可以上岸作战的,现在没那么多讲究。 明军士兵们迅速而有序地登上小船,在逐渐延伸的炮火掩护下,向岸边划去,他们的身影在火光中显得格外英勇无畏。 同时,伴随着士兵们登陆的明军火铳手们也纷纷就位,一边随着小船的前进一边开火,通过中距离射击为船队的顺利登陆扫清障碍。 然而随着越来越接近岸边,安南军的弓弩开始变得威胁越来越大了。 “笃!” 一支三角箭从天而降,插在了小船的边缘,尾翼兀自晃动不休着安南军似乎被突如其来的炮火打得措手不及,一时之间反应不够及时,直到现在才开始有行动,然而已经晚了。 相比于火炮,弓弩的投射距离是很有限的,而跟火铳是一个逻辑,如果没有密集的投射,那么杀伤效果将会相当有限,在潦草地放了两轮箭雨后,明军的登陆部队就已经冲上了岸,安南军这才仓促迎击,可惜这个时候一切都太迟了,被明军炮火犁了一遍的安南军,营地里简直就像是屠宰场一样,很快,迎上来的安南军就被杀得七零八落,毫无抵抗的能力。 见状,剩余的安南军开始大规模的溃退。 嗯,确实不用指望他们有什么坚强的战斗意志,而且由于这个年代基本上没人玩港口登陆这种战术,所以清化港理论上距离边境线还是很远的,这些军队都是二线守备部队,战斗力还不如明军的地方卫所兵,而在这种火力打击下没有一触即溃而是坚持到了明军登陆,已经算是表现优秀了。 不过,明军舰队大部分人都不是负责登陆作战的,实际上舰队搭载的能够进行登陆作战的士兵,只有两千多人。 所以兵力较为单薄的明军也没有选择贸然行动,而是先巩固滩头阵地,随后把仅有的、极为珍贵的战马送上去.这并非是什么天方夜谭,明军舰队携带了很多动物,里面最多的就是能承担很多职责的羊,其次则是作战的战马,而里面也确实是有一些适应不了海上的颠簸病死了,但依旧还有数百匹战马堪用。 “骑兵出击!” 随着登陆部队指挥官的命令,准备好的骑兵纵马而出,帮助步兵开始拓展滩头阵地,继而占领整个清化港。 骑兵虽然在马匹运输上耽搁了一段时间,但速度依然是毋庸置疑的,安南守军基本上都是步兵,所以明军的数百骑兵迅速穿插到了安南军的后方,安南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溃逃的自不必多数,恨不得爹妈少生两条腿,而战斗意识较好,没有承受火炮打击,此时正在组织进行抵抗的部分安南军,阵型在冲击下也迅速变得混乱不堪了起来。 随着明军骑兵开始包抄绕后,这样一来,安南军想要逃跑也没机会了,而明军的火炮手们抬着虎蹲炮趁机占领了清化港的各个相对制高点,居高临下地帮助登陆步兵进行精确射击.虎蹲炮确实威力和射程都不够,但能够随军移动就是最大的优点,安南军仅存的微弱抵抗在炮火之下基本算是荡然无存,明军登陆的态势不可挡。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时辰后,明军已经完全控制了清化港,俘虏了大量的安南军,漏网之鱼也有,安南军的水师在海上还有两艘大舰,不过早就远远逃走了。 至此,清化港宣告告破。 而明军的伤亡则并不严重,只有区区四十几人,基本上可以说以极低伤亡获取胜利对于一支尚且处在起步阶段的“海军陆战队”而言,这样的成绩可谓非常出色了。 京城内。 此时新年已经过去了,时间来到了洪武二十四年。 得知明军顺利控制清化港的消息后,朱元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意,他的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朱标和朱雄英。 “你们如何看待此事?”朱元璋的声音中也透露出几分喜悦。 朱标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父皇,儿臣以为此次行动不仅彰显了我大明的军威,而且基本上做到了最小的投入,儿臣一直认为投入大量军队直接进攻安南国是不划算的,毕竟这会打断既定的计划,而且财政上面恐怕也无法负担,其他藩属国那里听说了也有损我大明声誉.现在这样就挺好的,胡季犛既然发动政变,那么就算是彻底撕破了脸,我大明完全有理由吊民伐罪,而且安南国内的陈氏王族也站到了胡季犛的对立面上,陈渴真发动清君侧,我们应该给予声援,不过唯一要顾虑的是,不能不让占城国捞好处,也不能让占城国趁机做大,把安南国给吞并掉。” 显然,朱标考虑的不仅仅是军事上的问题,或者说纯军事问题只是他考虑范围的极小部分,他考虑的更多的还是政治问题,既有宗藩体系的,也有安南国与占城国之间制衡关系的。 大明也确实是一个棋手的角色,有时候下棋要想的就不单是怎么下这一步,而是下了这一步以后,后面会有什么连锁反应,该怎么办,所谓走一步看三步就是这个道理了。 不过不管怎么讲,现在的局面对于大明来讲都是相当不错的,毕竟安南国内部有陈渴真带领龙捷军起兵清君侧,而且反响相当不错,终于陈朝的将领和部队沿途纷纷加入了陈渴真的队伍,再加上占城国的军队,可以说大明出兵面临的直接军事压力已经小很多了,而不需要出动大量部队,就意味着财政压力也会随之减小,来到了一个可承受的局面,不需要额外发行国债以补充国库支撑战争。 当然了,这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还有一重隐患,那就是联军隐藏着的内讧。 随着联军的进军,响应陈渴真这位上将军的安南军队、百姓必然越来越多,陈渴真的势力会越滚越大,而罗皑带领的占城军则是远道而来,不仅人数无法增加,而且由于双方存在着历史仇恨,很有可能会产生强烈的不安心理,而且联军军队规模的增加,很快就会超出沿途地方能够补给的极限,到时候以两军的军纪来看,可以想象的是,对地方的烧杀掳掠是少不了的。 到时候,民心向背或许不可避免,而联军双方各怀鬼胎,本来就就是为了利益才结合在了一起,一旦面临大规模会战,那么很容易就会互相背刺继而大败。 所以,哪怕有明军舰队的帮忙,联军的前途也不是很乐观,就算大规模会战打赢了,迟早也会因为分赃不均开始内讧,而大明是没法干预的,毕竟登陆部队就两千来人,完成对清化港的控制和防御已经是极限了,其他的就不用想了。 但不管怎么说,打下了清化港,都为接下来的战略部署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清化港控制在手里,就意味着大明掌握了进军安南的重要跳板,对于后续的行动具有重大意义不管是运输补给还是增加登陆部队,就都是进可攻退可守的状态了,只要有舰队的舰炮保护,安南军对清化港的反扑基本上不可能成功。 朱元璋微微点头,目光转向朱雄英,朱雄英站在一旁,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他拱手道:“皇爷爷,局势赶人走,谁也预料不到安南国内的局势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不过孙儿认为此次胜利只是开始。接下来,我们应对安南国进行南北两线作战,一方面利用占城国和龙捷军的联军从南线推进,另一方面,云南和广西两个都指挥使司也应出兵牵制北线的安南军,使其首尾不能相顾,无法全力南下,而一旦北线的安南军南下,我们完全可以趁势兵临富良江,占领富良江北岸的肥沃土地,把国境线推到富良江去!” 朱元璋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缓缓开口:“大孙所言极是,大明是必须要出兵的。” 朱元璋之所以定下了最后的决心,是因为作为打惯了仗的军事家,朱元璋很清楚,如果大明不能直接在北线出兵,那么一方面安南军可以抽调北线的部队南下,存在内讧风险的联军很可能会被击溃,那么局势将会陷入到全面的劣势之中;另一方面,不出兵大明也捞不到好处,之前不出兵是因为大明单独出兵发动对安南国全面战争,风险太大成本太高,而且战争规模和最终结果完全无法预测和控制,哪怕是想打一次有限战争人家安南国也不同意,但现在安南国内的保王派发动了清君侧,又有占城军的加入,风险和成本就都显著降低了,而此时大明如果还不出兵,就没法获得好处了。 朱雄英对战争目标的思路,经过反复思量,朱元璋认为是没问题的,收复交趾故地,也就是富良江北岸的土地,设立交趾布政使司纳入统治,对于大明来说利益极大,弊端极小,这部分地区土地肥沃,而且百姓汉化程度很高,大多数读书人也都是识汉字说汉语的,跟广西境内区别不大,而安南国内是越往南,汉化的程度就越低,而且把边境线推到富良江一线,就相当与安南国共有天堑,这对于大明来说,直接改善了原本的战略态势之前双方的边界是绵延的群山,不仅不好管理,而且安南军队仗着地形优势,可以用极少的兵力就起到相当良好的防御效果,大明很难进攻,而如果边界线变成了富良江,那么拥有水师、火器等方面优势的大明就可以随时渡江了。 “不过,具体实施还需谨慎筹划,不可轻举妄动。”朱元璋挥手道,“去把五军都督府的诸位国公招来。” 很快,在京的几位国公,就奉诏进入了皇宫。 得知明军成功拿下清化港,以及龙捷军统帅陈渴真与占城国王罗皑顺利北进的消息后,几位国公也都就军事角度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魏国公徐达首先出列。 “陛下,此战水师表现英勇,迅速拿下清化港,可谓大功,老臣认为插手安南的时机已经到了,最起码可以让云南的沐英和广西的韩观有所动作。” 徐达的想法跟朱雄英是一样的,显然这是此时明军最正确的抉择了。 曹国公李文忠紧随其后,他声音这时候很洪亮,跟平常不太一样:“陛下,胡季犛倒行逆施,此时正是我大明派遣天兵吊民伐罪之时,安南百姓必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应火速出兵。” 宋国公冯胜则表现得更为谨慎,他深思熟虑后说道:“陛下,此战虽然胜利,但安南地形复杂,瘴气蚊虫众多,对我军是一大考验。安南的陈渴真上将军与占城国王罗皑的北进虽然顺利,但也需谨防安南军的反扑臣建议哪怕出兵也还是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提前做好准备,不可轻敌冒进,毕竟安南人在边境上也有好几道雄关,颇为易守难攻。” “臣请战领军出征。” 颍国公傅友德显得更为乐观,他是作为主帅带兵征过云南的,知道在南方作战的难度,也清楚眼下确实机会不错.困难都是客观存在的,但局势走到了这一步,谁也没料到,这时候不抓住机会,以后有变数就难了。 几位国公的发言各有侧重,但跟之前不同,都很团结一致地表达了对出兵的支持态度,而名将们的一致意见,也基本上从军事角度能够断定,此时大明在安南国的北线出兵,是利大于弊的。 不出兵,则南线联军容易内讧败亡,大好局势毁于一旦;出兵,则南北两线夹击,安南军无法全力对付一线,很容易陷入到战略被动,而且战局顺利的话,明军能够获得富良江以北的土地,同时有军事存在,也能保证接下来制衡安南国和占城国,毕竟裁判也得有一身肌肉,两个拳击手才听话不是?要是连拉架的能力都没有,怕是挨揍的就是自己了。 (本章完) ------------ 第245章 联军内讧 军令一下,首先动员的就是云南和广西两个都指挥使司的边军,这两个南疆的都指挥使司是整个南方实战经验最多、战斗力最强的明军序列,不仅需要常年对内平定土司叛乱,还需要对外进行边境保卫战,可以称一句虎狼之师了。 而相较于云南和广西这两个都指挥使司,旁边的四川、贵州、广东、湖广等都指挥使司,基本上就是二线卫所兵的水平了,普遍十多年没怎么经历过大规模战斗,战斗力肯定还有,但是真到了大规模会战的时候,也只能打打下手。 云南都指挥使司的议事厅内,气氛凝重。 接到命令的沐英,目光在堪舆图上徘徊,眉头紧蹙,仿佛在权衡着那些千头万绪的军事情报。 对安南第一阶段的军事行动,朝廷的要求,是以广西都指挥使司为主、云南都指挥使司为辅。 这個要求当然是基于南疆的客观情况做出来的判断,一方面是从跟安南国接壤的角度来看,一大半都是属于广西边境的,一小半才是云南边境,而是跟广西接壤的安南国国土是山脉,虽然不好走,但相比于云南那边要越过湍急的江河深涧而言,已经算是坦途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广西已经平定多年,而云南才刚刚收复十年不到,云南境内土司叛乱频仍,同时不仅要对付东南方的安南,还要对付西南方的麓川,相较于广西都指挥使司,云南都指挥使司的军事压力是更大的。 不过,要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能全心全意顾全大局,那历史可就不会这么复杂了。 实际上这种难得的大战,对于云南诸将来讲,那可比金银珠宝还要珍贵.这可是代表着他们加官进爵的机会! 西平侯沐英不想进爵国公吗?宁正、汤昭不想封个侯爵吗?下面的军官不想升官吗?可要是在这种大战里捞不到战功,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别说辅助要打成主力,就是佯攻都要打成主攻! 沐英当然晓得下面将官们的心思,不过客观局势也确实摆在这里,该考虑到的作战困难还是要想明白的。 思考了许久后,沐英终于开口。 “安南国内局势瞬息万变,安南上将军陈渴真起兵清君侧,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捞战功的机会。” 沐英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经过深思熟虑,目的就是让手下的这群骄兵悍将,不要太过轻敌,更不能放松对其他敌人的警惕。 “但是安南国内局势混乱,胡季犛虽权势滔天,但根基未稳,陈渴真将军起兵清君侧,虽得民心,却也面临着重重困境,他们内里肯定都是乱成一锅粥了,不过这时候安南北方边境的军队,受的影响却不算太大,因为这边都是自成体系的,升龙府再怎么乱,也乱不到他们这里,所以都不要因为安南国内局势怎么怎么样,就觉得对面军心乱了,可以一鼓而下要是谁抱着这种想法,自己磕的头破血流不要紧,别浪战葬送了手下弟兄们的性命。” 沐英的语气突然转为沉重,他的目光扫视着议事厅内的将领们,包括宁正、汤昭在内,每一位都是跟他历经过生死的袍泽,都是他信赖的兄弟,他们可以战死,但沐英决不允许他们死在轻敌上面。 “你们脑子都放机灵点,别看到战功就昏了头!此次出兵安南,不仅仅是一场军事行动,更是对外的转折.你们可能没感觉,但这次的意义,跟以前不一样,这是咱们主动打出去,明白吗?” 沐英的声音很低沉,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但在这里的云南明军中高级将领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明白这次作战的意义,因此他的话语就仿佛能穿透每一个人的心扉一样,把众将说的各个虎躯一震。 “当然了,除了出兵,该干的也都还得干。”沐英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面临的困难同样不容小觑,土司叛乱、麓川的威胁、边境的复杂地形这些都是必须要克服的,都出去作战不用想了,大多数都得留下来看家和盯着麓川,剩下的一时半会儿也打不了仗,光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就得个把月。” 沐英再次扫视了一遍议事厅内的将领们,目光中充满了信任:“不过不管怎么说,本侯相信,诸位有能力做好这些事情。” “冯诚还在京城尚未归返.宁都指挥使!” “末将在!” “身为云南都指挥使司指挥使,你要负责镇守云南,对内警戒那些不安分的土司,曲靖、临安、楚雄、蒙化这些地区都要注意;对外要重点防备麓川在定边府一线的行动,务必加强巡逻和防御,确保边境安全。” “是!”宁正跟沐英搭档多年,对于守家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怨念,毕竟到了他这个位置,哪怕不亲自上阵,军功也是少不了的。 “汤同知。” “末将在!” “你负责筹备粮草和军械,确保大军出征无后顾之忧。” “李佥事。” “.” 沐英心中计划有条不紊,此时一一吩咐下去,众将领挨个领命,议事厅内的气氛逐渐变得轻松起来,毕竟比这困难的仗,他们也打的多了,如今沐英自己能把计划想明白,又竭力争取军功,他们这些做事的,自然也就轻松多了。 广西那边同样也是摩拳擦掌,而四川都指挥使司的杨文,贵州都指挥使司的顾成等主将,也同样对所辖序列内能够机动的明军开始了动员,准备作为第二梯队进行增援。 安南国,升龙府。 胡季犛的书房内,气氛就像是凝结成了冰一样,几个人坐在那里,谁都不说话。 自从得知陈渴真起兵清君侧,并且占城国与之联手,云南、广西的明军也开始动员的消息后,他们的心就像被巨石压着,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两线作战,自古为兵家大忌,这个道理哪怕是再愚昧的人都清楚,可安南国刚刚战胜占城国没几年,光是对付陈渴真和占城国就已经够费劲的了,这时候还要对抗大明,光是想想,他们都有些绝望。 局势也不是他们想要变成这样的,这一连串一波三折的变故,其实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想到的,归根结底,还是这些年来安南国的内忧外患聚拢在一起的一次总爆发。 可如今思考这些本质原因也没有意义了,处理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范巨论、胡元澄、胡季貔齐聚一堂,胡季犛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试图从他们的表情中寻找到一丝希望,不过,这些人也都是在干瞪眼,跟胡季犛大眼瞪小眼之后,胡季犛不得不开口了。 “情况不妙啊。”胡季犛长叹一声,打破了沉默,“陈渴真起兵,占城国助纣为虐,大明又虎视眈眈,诸位觉得该如何应对?” 范巨论作为谋士,当然还是有主意的,只不过这种事情没有谋士上赶着主动开口的道理,都得主公先问,这个道理《三国演义》已经描述的很生动了。 范巨论沉思片刻,缓缓开口:“眼下局势危急,但并非没有转机,我倒是觉得,可以利用陈渴真与占城国王罗皑的矛盾,挑拨离间,让他们自相残杀。” “继续说。” 范巨论深吸一口气,详细阐述了他的计划:“南方的诸府虽然大多归附了陈渴真,但说白了就是传檄而定的,别看陈渴真如今风头无二,只要局势稍有变化,这些府就会重新倒戈相向,而且在南方诸府,我们还有不少人手,可以利用他们散布谣言,挑拨陈渴真与罗皑之间的关系他们一定是有矛盾的,龙捷军等驻守在南方的军队,与占城军之前有些不小的仇恨,根本就不是现在联手所能消弭的,而且随着势力越来越强大,陈渴真即便能够保持清醒,他的部下也会变得越发骄狂,可以想象,跟占城军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深,再加上战利品、补给的分配问题,只需要稍加挑拨,就像是在一堆柴草上面扔了个火星子一样。” “而且,除了暗中挑拨,我们还要光明正大的派出使者,去与占城国王罗皑谈判,请求和解。” 胡季貔则显得焦躁不安:“和解?现在哪还有和解的可能?现在要主动出击,一举击溃陈渴真和占城国的联军!” 胡季犛瞪了胡季貔一眼,沉声道:“胡来!现在局势未明,冒然出击只会让我们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听范先生好好分析形势。” 范巨论说道:“与罗皑谈判,是做给陈渴真看的,其实为的也是挑拨离间,只不过这种挑拨离间是阳谋.阳谋就是咱们光明正大,他也破不了这个计策。” 见胡季貔这蠢人还是不懂,范巨论干脆说道:“南方诸府都不要了,全割给占城国。” “什么?” 胡季貔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胡季犛和胡元澄却面色如常。 “不错,将南方诸府割让给占城国。但这只是权宜之计,为的是暂时安抚占城,让他们不要全力与陈渴真联手对抗我们.本来那些地方也已经不在我们控制之中了,这就相当于慷他人之慨,把陈渴真的地盘割给罗皑,罗皑虽然勇猛善战,但也是个贪图利益的人,面对我们主动割让的土地,他不可能不动心,毕竟我们其实是用国王的名义去谈判的,这样就能进一步加深陈渴真与占城国之间的矛盾,至于以后,只要让他们内讧,协议随时都可以撕毁,土地也都随时可以再占领回来。” 胡季犛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范先生的计策果然高明,如此一来,我们不仅能够暂时缓解两线作战的压力,还能利用罗皑与陈渴真之间的矛盾,为我们争取更多的准备时间。” 胡元澄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范先生的计策确实可行,只要我们能够稳住占城国,集中力量对付陈渴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过,还是要全力整军南下。” “就按照范先生的计策行事吧。”胡季犛下定了决心,“同时也要加强北部边境的防御,防止明军趁虚而入,多给北方崇山峻岭中的土司一些赏赐好处,他们跟明军也有冲突,这时候要利用他们的力量抵御外敌.再派遣使者前往大明,表达我们的诚意,请求和解,尽量拖延时间,为向南击溃罗皑与陈渴真的联军争取更多的准备时间。” 胡季犛决心已下,已经处于其控制下的安南禁军也开始动员了起来,准备全力南下进攻联军。 不过,胡季犛虽然采取了种种措施,但局势对于他们来讲,依然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接下来的一个月,陈渴真的起兵清君侧行动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响应,占城国也趁机在南方扩大势力范围,云南、广西的明军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进攻安南。 留给胡季犛的时间不多了。 截止到洪武二十四年的二月,罗皑与陈渴真的联军,已经占领了包括顺化府、新平府、义安府、演州府、清化府、建平府在内的六府之地,安南国的南方全部沦陷,不过北方的核心区域,诸如三江府、谅山府、太原府、升龙府等地,依旧在胡季犛的控制之中。 安南国内南北的人口、经济、农业产量分布是非常不均衡的,南方诸府都在南北走向的狭长山脉与海岸线的夹缝里,农田较少且丛林密布,多数百姓以捕鱼为生,直到清化府和建平府才有一定的农田,因此别看联军坐拥六府之地,但粮食以及各种物资的补给是相对困难的清化港确实可以海运物资,但问题是,从占城国的沱灢港起运的物资,肯定是优先罗皑统帅的占城军啊! 罗皑既不是圣人也不是傻子,不可能让自己的士兵饿着肚子,然后把陈渴真那越来越庞大的军队给喂饱的。 而且占城国本身连年北伐,国内也不是特别富裕,再加上海运运力也是受到船只限制的,又不是无限运输,所以满足占城军自身的需求都困难,更别说给陈渴真的军队分了,占城军自己都需要出去劫掠安南国的百姓来满足军需。 大明舰队倒是也从广东给他们运了一些包括粮食在内的军需物资,但还是那句话,大明不是运输大队长,也不是做慈善的大善人,这些东西都是要陈渴真拿钱来换的,而且价格还不低,陈渴真就算掏空了六府的府库,太贵的东西诸如火铳火炮扎甲钢弩之类的他也买不起,只能重金购粮让自己越来越多的军队不饿死罢了。 所以,在各种压力下,陈渴真没有太多时间来整顿编练他的军队,不管准备是否充足,他都必须硬着头皮发动进攻对奉化府的进攻了。 ——要打升龙府,先打奉化府,要打奉化府,先过胶水河。 作为富良江的重要支流,胶水河的水量非常丰沛,流速快,难以架设浮桥,而且过了胶水河就是安南国内最为肥沃的平原地区了,这里注定是两军决战的地方,在胶水河畔,安南军囤积了重兵,而他们的指挥所,就在胶水县(即越南河南宁省东部红河下游交水县)。 胶水河以南,占城国王罗皑的军帐内,一张巨大的地图铺展开来,上面标注着安南国与占城国的边界,以及联军已经占领的六府之地。 罗皑站在地图前,目光有些挪不开,他正在权衡着未来的战局。 此时,一名侍从匆匆走进军帐,低声禀报道:“王上,使者范巨论又来求见。” 罗皑微微点头,示意侍从带使者进来。 不一会儿,化妆便衣的范巨论便被领进了大殿,低头向罗皑行礼时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笑容:“安南国使者范巨论,见过王上。” 罗皑挥了挥手,示意范巨论免礼,然后指着地图上的顺化府、新平府、义安府三处地方,开门见山地问道:“使者此来,可是胡相同意了?” “不错。”范巨论恭敬地回答道:“胡相特派在下前来,与王上商议正式割让三府之地事宜。” 罗皑冷笑一声,道:“割让?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吧。安南国如今内忧外患,陈渴真起兵清君侧,大明又在北方虎视眈眈,你们是想用这三府之地,来换取我占城军暂时不对你们动手吧?” 范巨论心中一惊,没想到罗皑如此直接,但他毕竟是作为使者来的,不能让人看出什么来,所以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笑道:“王上洞见非凡,不过,这三府之地原本就位于两国边境,多年来一直纷争不断,如今胡相代表国王愿意主动割让,实乃诚意之举。” “有个屁的诚意。” 罗皑很不屑,他又不是傻子,对方慷他人之慨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这些地方,即便在法理上由安南国王的名义割让给了占城国,可实际上还在陈渴真的控制之中,陈渴真也许诺了战后会划给他两个府,但现在罗皑面临的选择其实是非常棘手的。 如果罗皑选择背刺陈渴真,现在就回军南下,那么他确实可以获得南方的几个府,但问题是陈渴真必定独木难支,等到胡季犛收拾了陈渴真,在北方山脉和富良江一线依靠地形优势抵挡住了大明的进攻,没有了陈渴真和大明这两个盟友,怎么能保证胡季犛再过几年喘过气了、回满血了,不继续进攻占城国? 毕竟两国的体量其实是不对等的,安南国在北方拥有更多的平原和人口,南方的占城国必须竭尽全力进行动员,并且有名将的指挥,才能击败安南国,但哪怕是制蓬峨这种不世出的名将,能够几次击败安南国,甚至攻克升龙府,可安南国还是能扛得住,这其实就很说明问题了,这里面的道理跟诸葛亮北伐是差不多的.曹魏可以输很多次,丢很多地盘,但每次只要稍微坚持一下,等到其他地方的军队支援过来,诸葛亮就不得不放弃打下来的地盘撤退,而诸葛亮北伐,同样要动用蜀汉全部的力量才能支持,即便如此,粮道也非常脆弱。 而且,南方的几个府,都是沿着山脉和海洋狭长分布的,根本就无险可守,到了那时候,只要安南军攻破了横山关,占城国就有灭国的危机。 但反过来讲,如果罗皑不背刺陈渴真,那就真的可行吗?也不见得,这条路也不是什么光明大道,因为此前的进军,一方面有着陈渴真和安南国南方保王派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有着胡季犛在南方诸府除了清化府以外确实控制力比较弱的因素,所以算是一路势如破竹,但如今双方陈兵胶水河,可就要真刀真枪的硬碰硬了。 换言之,罗皑的投入成本马上就要变大了,而且罗皑带的,可是占城国的全部主力,是真的能够进行野战的精锐部队,他怎么可能舍得这些占城国的主力损失在这里?要是损失太多,都不用等以后胡季犛的报复了,现在占城国怕是就离灭国不远了,毕竟再险峻的关隘,如果没有足够的人来防守,那也称不上什么不可攻破。 罗皑就像是一个投机赌徒一样,上了赌注捞了点浮盈,一方面舍不得,另一方面也不好变现,这时候正是犹豫不决的时候,胡季犛只要加码加到罗皑心中的天平向“变现离场”倾斜,那么会发生什么事情,就真的不好说了。 归根结底,罗皑和陈渴真的立场和最后的底线都是不同的,罗皑有退路,也不想死拼到底,他想捞一把就走,最好的状态就是没有任何损失的同时还拿到了好处;陈渴真则不同,以陈渴真为代表的陈朝保王派,跟胡季犛之间是不死不休的根本利益冲突,他们是没有任何退路可言的,罗皑就算守不住南方的几个府,还能退守横山关,可他们要是不能在野战里击溃胡季犛派来的部队,继而渡过胶水河,那么他们迟早会被困死在这片区域内,坐等后勤补给爆炸。 而且,这里还涉及到士气问题,现在聚拢了这么多的部队,雪球越滚越大,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是真正的“不进则退”,如果不能继续获得胜利,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那么很快就会自我崩溃了。 ——背刺还是不背刺,对于罗皑来说是一个问题。 范巨论看出了罗皑此时的纠结,继续说道:“而且,胡相还会给予占城国更多的好处。” 罗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道:“好处?什么样的好处?莫要与我说些什么财帛美人之类的,本王不缺那些东西。” 范巨论微微一笑,道:“王上应该知道,真腊国与占城国的边界,是有一些土司的” 范巨论话没说透,但罗皑听后,心中不禁一动。 实际上,双方在漫长的战争都是想着“以正合以奇胜”的,所以盘外招不断,安南国始终在支持真腊国与占城国的边界的一些土司骚扰占城国,而这些土司本身的力量是不足的,如果没有安南国的支持,那么占城国完全可以消灭他们,并且甚至能够展望一下吞并真腊国的事情.毕竟占城国西面的真腊国,此时已经非常衰弱了,在暹罗国和占城国中间,可以说是夹缝里求生存。 所谓真腊国,其实就是柬埔寨,而这个国家最辉煌的时期就是吴哥王朝,在华夏的唐朝时期,吴哥王朝建立,当时一跃成为地区小霸王,国势强盛,文化繁荣,王城建筑雄伟,建有世界闻名的吴哥窟,但那都已经是昨日黄花了。 如今真腊国的吴哥王朝因不断与暹罗国、占城国进行战争,国势日渐衰落,如果历史线没有改变的话,再过几十年,到了大明的宣宗朝,就会被暹罗国攻占王都吴哥,吴哥王朝至此灭亡。 而在这个过程中,占城国只要守住横山关,就根本不担心安南国能够插手自己吞并真腊国的进程,毕竟双方之间隔着延绵的山脉和丛林,只有一条崎岖难行小路可供运输物资.嗯,就是越战时期鼎鼎大名的“胡志明小道”,而如果安南国停止向这些真腊国与占城国边境的土司输血,那么罗皑带着分来的财富回军占城国,不仅可以获得几个府的土地,而且可以趁机向西进攻吞并孱弱的真腊国,到时候占城国的国力将会迅速增长,等到整合好了新获得的人口和土地,那么哪怕安南国发动对占城国的战争,罗皑也是没什么可惧怕的。 那么,罗皑怎么保证胡季犛不耍花招呢?也很简单,先让胡季犛停止对南方土司的援助,这条路不在罗皑的控制之内,但观察还是能做到的,同时派出国内的守备部队进攻这些土司,等到这些土司被消灭了,那么胡季犛哪怕是后悔,也晚了。 但罗皑也清楚,安南国此时局势混乱,承诺的东西未必能兑现,而且他心思也多,他还想着先把那些西部边界的土司消灭了,然后把国境线推到西面,再骑墙旁观安南国内的内战以及大明的行动,看看能不能继续捞到更多的好处,罗皑的算盘真的是打的噼里啪啦响,响声都快让远在万里之外的朱雄英听到了,真就是一点好处不肯少,一点亏不肯吃。 于是罗皑故意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使者所言,倒也有些道理。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本王需要与群臣商议后再做决定。” 范巨论心中一紧,知道罗皑这是在拖延时间,但他也明白,此时安南国局势危急,必须尽快稳住占城国,于是,他再次施礼道:“王上英明,在下愿意在此等候王上的消息。” 罗皑点了点头,示意侍从带范巨论下去休息。 然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胡季犛派遣使者来到胶水河南岸,罗皑已经在单独媾和的消息,在联军的军营中不胫而走 (本章完) ------------ 第246章 局势突变,大溃败 随着消息在联军军营中悄然流传,一种难以名状的古怪氛围开始在士兵们之间弥漫开来.以龙捷军等安南国南线军队为主的“清君侧”队伍,本来与占城国的军队就素有恩怨,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双方也确实因为补给等各种问题爆发了矛盾,因此原本就不算坚定的信念,在未知的风波面前显得更加开始动摇了起来,很多人都在私下里议论纷纷,猜测着联军的未来。 身为安南国上将军,大军主帅,陈渴真的军帐内气氛同样有些怪异。 他坐在桌案前,眉头紧锁,手中把玩着一块玉石,那是占城国王罗皑赠予的礼物,象征着两人之间的联盟,然而此刻,这礼物却像是一块烫手的山芋,让他感到无比沉重.当初起兵清君侧的时候,为了不被占城军趁火打劫,是陈渴真主动求着罗皑出兵支持他的,但现在情况变了啊!有着明军舰队的帮助,他们一路势如破竹,如今已经打下了安南国的半壁江山,兵临胶水河畔,陈渴真的兵力,早已经超过了罗皑。 不过尴尬之处就在于,严重缺乏信任基础的双方,此刻依然要共同对敌,而且是决定命运的一战。 如果说以前还能勉强同床异梦,可这件事情一出,直接就离割袍断义不远了,这种互相提防背刺的状态,又怎么齐心协力打这一仗呢? “上将军,消息确认了,胡季犛确实派遣使者去了占城军营,罗皑似乎还在考虑。”一名亲信将领急匆匆地走进军帐,低声禀报道。 陈渴真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见到‘熟人’了。”亲信将领咬牙切齿地道出了一个人名。 陈渴真沉默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罗皑此人,我向来信不过,此人贪婪成性,见利忘义,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不过,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有所准备。” 周围的龙捷军将领面露凶光,已经做好了陈渴真一声令下,便同室操戈的准备。 然而,陈渴真却并没有选择在这时候内讧,而是站起身,走到堪舆图前,目光扫过安南国南方的六府之地,手指在胶水县的位置上重重一点:“传令下去,全军准备,明日一早渡河进攻奉化府。我们要在占城军与奸臣媾和之前,裹挟其军一同拿下奉化府,直逼升龙府!” 将领们一怔,旋即领悟。 是了,这时候如果选择同室操戈,那么可就正中胡季犛的下怀了,而如果反其道行之,不管胡季犛的使者和罗皑谈到了哪一步,罗皑在极大概率的情况下,都不会选择马上背刺陈渴真的罗皑一切行动的目的都是为了获取自己想要的利益,而跟陈渴真的军队火并,不仅会损耗他的兵力,而且还会让他失去与胡季犛谈判的筹码,罗皑不会做这种傻事的,就算真的翻脸,罗皑也只会带着占城军作壁上观,或者直接撤军回南方。 而双方哪怕暗生猜忌,可眼下终究还是盟友关系,这种规模的军队,翻脸也是需要准备时间的,陈渴真这一招,就是逼迫罗皑没有足够的准备时间,而只要过了胶水河,接下来的事情可就谁都控制不住了,属于是赌徒把骰子扔上天,最终结果是输是赢全看命运。 将领们散去开始准备整军备战,陈渴真站在堪舆图前,久久没有动弹这场战争已经不仅仅是安南国内部的权力斗争,更是涉及到大明、占城、真腊等多个国家的复杂局势,他必须谨慎行事,才能在这场乱局中保全自己,维持安南国的陈朝正统。 陈姓宗室被胡季犛杀戮殆尽,没有人能再站出来了,只有他。 与此同时,在占城军营中,罗皑也接见了陈渴真派来协商共同出兵渡河的将领范巨论的提议虽然让他心动不已,但他也清楚,陈渴真如此迅速地反应,马上就出来要求他一同渡河,就是在给他警告。 看着眼前湍急的胶水,罗皑犹豫了。 他是一个赌徒,他赌的是自己能够在这场乱局中捞到最大的好处,而他现在还没想好要怎么下注。 因此,罗皑下令加强军营的戒备,同时派出使者在他控制的地域内,跟随范巨论返回胶水县城安南军的驻地,探听对方的虚实。 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决定,究竟是继续与陈渴真联盟,还是背刺盟友,与胡季犛达成新的协议。 在这场波谲云诡的局势中,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而谋划着。 夜色渐渐降临,胶水河畔的营地上灯火通明,却掩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 陈渴真的军队和占城军虽然各自驻扎在河水南岸的两侧,但心照不宣地加强了警戒,既警戒河对岸,也警戒自己的友军,每一名值夜的士兵都紧绷着神经,随时准备迎接未知的战斗。 不过好在,这一晚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而等到拂晓时分,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陈渴真的大军便开始忙碌起来,伙夫们埋锅造饭,大规模的炊烟随风而起,好在现在虽然只是早春,但对于如此南方的地带,气候依旧温暖的很,并不会影响到什么。 用餐后,士兵们开始列队,有多整齐谈不上,但是伴随着大规模的噪音,也就是战马嘶鸣声,战鼓隆隆声,以及震撼人心的出征号角,整個胶水两岸都开始沸腾了。 隔着一条湍急的河流,在没有碾压式的舟桥力量的前提下,不存在什么突袭的战术突然性,会战基本上都是明牌对明牌。 陈渴真身披战甲,手持长剑,策马站在一个矮丘上,目光眺望着一旁的占城军营。 占城军营中,由于陈渴真过于果决,让罗皑也在犹豫中不得不做出了决定,他很清楚无论选择哪条路,都将是一场豪赌,但他也明白,此刻已经没有了退路。 但饶是如此,罗皑还是选择了对于他来说,最能保存利益的决定。 ——他以船只不足以架设太多条浮桥为由,下令只有前军渡河,准备与龙捷军一同进攻奉化府。 河对面的安南军当然不会让他们如此轻易地渡过,安南军虽然因为大量部队被迫滞留在北方防备明军的进攻,但人数少不代表战斗力不强,实际上来到胶水河畔的安南军,基本上都是升龙府的禁军,战斗力相当不错。 不过,渡河这个问题,在联军面前,说实话实在不是什么问题。 莫说是这种湍急但宽度并不宽广的小河,就算是渺茫无际的大江大河,从古至今的战争史上,在十万人以上的会战,也没见有多少军队真的能够凭借此地利阻挡住敌人。 联军走到了这里,战兵十余万,裹挟民夫将近二十万,跟出发前诡称“三十万”不同,这是真有了三十万。 而在这么多人前面,胶水河这么一条小河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投鞭断流”或许不可能,但同时架设多道浮桥进行渡河,安南军还真没什么办法。 所以,最多也就是尽量阻挠,并且趁其立足未稳进行滩头冲击,也就是所谓的“半渡而击”,但想要让人过都过不来凭啥?比弓弩的投射数量,安南军可差远了。 胶水河畔,两军对峙,从天空中俯瞰只能看到密集的小黑点,就仿佛是密密麻麻的蚂蚁群一样,而联军这一侧的人数,明显要多于对岸的守军。 河水湍急,波涛汹涌,仿佛也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而怒吼着,随着陈渴真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船只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对岸,这些船只都是用来拉索的,在另一头,浮桥也都开始快速架设了。 联军的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拖着沉重的浮桥组件,喊着号子,迈着统一的步伐,将一块块巨大的木筏推入河水中,这些木筏由粗壮的绳索连接,形成了一道道坚实的桥面。 而在能够打木桩进行辅助固定的地方,精通水性的士兵,也都靠着固定绳的微弱帮助,打着赤膊游下去打木桩。 嗯,浮桥就是这么个原理,最起码从这一侧架设到河中心没问题,但另一侧,就需要冲滩的士兵往回拉索来辅助了。 与此同时,那些冲向对岸的船只也开始了紧张的拉索作业,刀盾手站在船头,竭力用盾牌抵御着对岸安南军的箭雨,而在胶水河南岸,联军的士兵也在竭尽全力地抛射着箭矢来帮助冲滩的队伍站稳脚跟。 快到河滩上了,因为这里不是细软的砂砾,反而到处都是碎石子,所以固定木桩倒是容易一些,刀盾手后面的人奋力将粗大的绳索抛向对岸,然后士兵们跳下船涉水上岸开始固定木桩。 他们的动作迅速而有序,每一个人都明白,这场战斗的关键就在于能否快速架设起这些浮桥。 对岸的安南军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他们集结了所有的弓箭手,对准了正在架设浮桥的联军士兵,一时间,箭矢如雨点般倾泻而下,不少联军士兵中箭倒地,但更多的人则顶着箭雨,前赴后继地继续他们的作业。 有着他们吸引火力,后面更多的小舟开始冲滩,帮助他们同时架设浮桥的拉索。 同时,安南军的轻骑兵也冒着巨大的风险进行抵近袭扰.只有这种办法了,胶水河的宽度不够,因此双方在河畔的箭雨都能够有效覆盖,在这种如蝗箭雨面前,任何轻甲或者无甲单位,谁来都是送死,而宝贵的重甲步兵和具装甲骑,在明知道阻止不了渡河的情况下,安南军的将领们也实在是不舍得动用,毕竟重甲单位无论是建造成本还是培训成本都实在是太过高昂了。 安南军的轻骑兵确实足够勇敢,他们破坏了很多冲滩小队的作业,但还是那个问题,安南军的人数处于显著劣势,他们没办法在绵长的胶水河畔全面阻止联军架设浮桥,兵力实在是不够用。 因此,越来越多的拉索木桩被打了下来,而浮桥也逐渐架设到了河流中心,有着拉索的帮助,浮桥在北侧也开始逐步成型了。 陈渴真策马在岸边的丘陵上巡视,他紧紧地攥着缰绳他清楚地知道,这场战斗对于联军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他们能够成功渡过胶水河,那么他们就将直逼升龙府,胡季犛的统治也将岌岌可危。 反之,算了,此时的陈渴真本能地不想去想这个问题。 在双方激烈的箭雨中,联军的浮桥逐渐成形,一块块木筏被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道不算坚固但能够供人通过的通道,尽管不时有浮桥被安南军的小股精锐步兵所破坏,但联军的士兵们总是能够迅速地补上缺口。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联军士兵通过浮桥冲上了对岸,他们试图在滩头建立稳固的阵地,而之前一直以远程弓弩和小股兵力袭扰的安南军,眼见鱼上钩了,这时候也一反常态,大规模的步兵开始出动,试图击联军于半渡。 随着安南军将领的一声令下,安南军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冲向浮桥,他们的脚步声震撼着大地,仿佛要将整个河水都踏得翻腾起来。 安南军的大规模步兵集群如猛虎下山般冲向正在渡河的联军,他们手持长矛和刀剑,脸上露出决绝的神色,当他们冲入联军阵地时,一场惨烈的肉搏战随之展开。 双方士兵纠缠在一起,用长矛、刀剑互相厮杀,鲜血从他们身上喷洒而出,染红了地面。 这场战争几乎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在联军士兵的努力之下,终于又有部分联军登上了对岸,但因为滩头阵地被压缩,前面的人在被迫后退,后面的人根本上不来,更多的联军依旧滞留在水面上。 这时候安南军的大批骑兵已经冲了上来,虽然他们的冲击速度不算快(太快会直接冲进胶水河里),但这种掠阵式的切角冲锋中却能够带走大片联军士兵的生命。 “杀!” “杀光这群叛贼!” 安南军的骑兵们挥舞着武器,疯狂地砍杀着挡路的联军士兵,联军士兵们也纷纷举起刀枪,与安南军的骑兵混战在一起,这些安南骑兵们普遍身穿铠甲,防御力很不错,再加上高度差以及平均身高的因素,联军士兵们最多就是砍战马,但战马可比人难砍多了。 在这时候,安南军在战术层面已经完全占据优势,而联军这边却损失极大,不少联军士兵被迫放弃滩头阵地,可一旦往后退,不走拥挤的浮桥,那就是湍急的胶水,踩进去身上披着甲胄,根本就浮不起来,很容易被卷走。 “这群蠢货!” 望着联军士兵们的表现,陈渴真下令道:“继续架设浮桥,他们堵不过来的,被清空的滩头就直接放床弩。” 巨大的床弩开始被推着,用木轮子移动着,瞄准了河对岸。 此时很多滩头阵地,对岸都是密密麻麻的安南军,随着木锤砸下,跟短枪一样的床弩箭矢带着“嗡嗡”的声音飚射而出。 安南军的远程武器其实受蒙宋时代影响比较多,因此装备了相当数量的床弩和砲车,虽然没有神臂弩那么夸张,但床弩这东西就是冷兵器时代的重机枪,真就是挨着就死,安南军很快就出现了大量伤亡,这东西一支弩箭跟串糖葫芦一样,把两三个人串死都不奇怪。 而且,联军的弓箭手,也纷纷朝着那些阻拦他们架设浮桥的安南军士兵射击,一时间箭雨交错,惨叫声响彻了胶水河畔。 正如陈渴真所料,安南军人手不够,当滩头阵地变成血肉磨坊的时候,双方的人命都跟不值钱一样,而在这种消耗过程中,联军其实是逐渐占据上风的。 在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之后,联军搭建起了越来越多的浮桥,大量联军开始过河,并且在滩头站稳了脚跟。 “看来必须改变计划了。”安南军的最高指挥官,是胡季犛的长子胡元澄,他转头对旁边的副将吩咐道,“传我命令,让骑兵准备出击。” “是!” 副将应道,然后立刻跑了下去。 胡元澄抬头看了看天空,拂晓的时候有些薄雾,而清晨天气只是灰蒙蒙的,但随着时间推移到了上午,头顶已经逐渐有些乌云了,铅灰色的浓云似乎随时会落下雨水,不见得是暴雨,但是中雨或者小雨肯定是有的。 胡元澄很清楚,安南禁军人少,面对如此之多的敌人,想要以少击众,光是靠被动防御一道胶水河肯定是不够的,必定会左支右绌,敌人这么过河就是无赖打法,却偏偏没有好的破解方法,而等到过了河,敌人的人数优势就会愈发明显了起来。 离间计,并没有马上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不过胡元澄依旧看到了取胜的希望——他不准备正面阻止对方渡河,而是打算绕后,同时利用两军的不睦做文章。 他估摸着自己正面是可以撑到雨天的,因此胡元澄的决定,是派出了全部的两千具装甲骑与轻骑兵混编的共八千骑兵,从他们所控制的上游,也就是胶水县城的方向偷偷绕路渡河,正面继续坚持,等到双方精疲力竭的时候,这八千铁骑绕到敌军后方,给敌人致命的一击! 而一旦陈渴真的军队出现了动摇,那么罗皑为了保存实力,是必然不会拼命的,到时候联军的溃败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 实际上,胡元澄的决策非常正确,他发现联军的注意力基本放在前线上,而又经过小半天的鏖战,当时间来到下午的时候,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陈渴真的军队已经大半渡过了胶水河。 就在这时候,天空中开始掉雨点了。 与此同时,早已经从上游渡河的安南骑兵集群,开始绕过了联军薄弱的侧后,冲向了陈渴真军队的背后——虽然对方的斥候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但由于雨天,信息传递的速度相当缓慢,而且他们的视野也受到了严重影响,因此由安南禁军悍将潘麻休所率领的铁骑并未受到多大的阻挠,他们沿着胶水河南岸飞驰而来。 不久之后,联军的侧翼部队终于发现了潘麻休率领的安南禁军铁骑,他们立即派遣小股步兵试图阻拦对方,但在骑兵的冲刺下,他们根本无法靠拢。 箭矢的尾羽和弓弦一旦沾上雨水,很快就会失去精度,而安南军的骑兵在奔驰之中,却根本不在乎这一点,只射两轮就准备开始近战了,因此他们不断地射杀着沿途试图阻拦他们的敌人,一条条血痕印在了河岸的土地上。 这时,陈渴真也得到了传来的消息,斥候汇报称,安南禁军的骑兵集群已经绕到了他们的背后。 “冲我们来的?想斩将夺旗?” 雨势已经开始大了,陈渴真摇了摇头,雨水从他的兜鍪上滑下来。 “这支骑兵的目标肯定是后面,必须要守住,不然的话,后面这么多的辎重、民夫,恐怕都要完了。” “可是.” “不要再犹豫了,按照原定计划继续渡河,你们去解决那支骑兵。” “派人去通知占城国王罗皑,让他们停止渡河,出兵帮忙。” 陈渴真打断对方的话语,斩钉截铁地说道,“记住,需要阻击他们守卫粮道,绝对不能有失,不然就算渡河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对面早已经坚壁清野,一粒粮食都拿不到。” “是!” 部将站了起来,带着两千余骑机动力量前往阻击,而陈渴真身边还有两万多步兵密集地环绕着他等待渡河,因此他并不担心自身的安全。 然而,接下来令陈渴真暴怒的一幕出现了。 当安南禁军在稍许延迟后开始用尽余力,在胶水北岸进行反推的时候,本来就在摸鱼的占城军,竟然不是按他所言停止渡河,反而是开始通过浮桥撤回了南岸! 这还不算,面对安南禁军的大股骑兵集群的威胁,占城军非但没有派兵前来支援,更是主动暴露出了与他们的结合部,开始向后收缩,来保护自己的辎重。 陈渴真的军队本来就在竭力渡河和维持滩头阵地,精锐部队都在北岸,留在南岸的步兵,也只能保证陈渴真本人不被突袭斩首而已,想要再分出太多部队去保护辎重和征召来的民夫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时候如果联军齐心一点,在渡河过程中保存实力比较完整的占城军是应该主动帮忙抵御安南禁军骑兵集群的,然而罗皑的小心思实在是太重了,只顾着保护自己的辎重和抢掠来的财产,根本就不管友军好吧,双方说是友军,其实之前还是敌军来着,陈渴真提前了渡河会战的时间,裹挟着罗皑带领占城军一起渡河防止他反水,本来就让罗皑一肚子不满了,这时候的自保,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很快,陈渴真留在后面的大量辅兵、民夫就被安南禁军骑兵如同虎入羊群一样,开始割韭菜。 这样让最精锐的骑兵去欺负没有还手之力的辅兵和民夫,捡软柿子捏有意义吗? 如果是正常的平原会战,那没有丝毫意义,因为这些决定战役走向的力量,不应该被投入到这种环境下,杀多少民夫有什么用呢?对方战兵可都丝毫未损,而骑兵和战马的体力都是有限的,杀民夫会让他们用于正经战斗的体力大幅减少。 但眼前的情况不是,眼前的情况是联军里陈渴真的部队已经大部分都渡过了胶水河,剩下在南岸的部队战斗力普遍不强,而三十万人所需要的辎重,同时也留在了南岸.这没办法的事情,渡河总不可能让辎重先过去吧对不对? 湍急的胶水河,此时哪怕有浮桥,也因为南岸的人要向北,所以北岸已经渡河兵力,面临着运输效率以及安南禁军反击的因素,短时间内,是绝对不可能掉头回来保护辎重的。 而陈渴真又必须确保自己指挥部身边有足够的兵力,来保证自己不被机动性更强的骑兵所斩首根本不用想,如果他做出的抉择,是派出步兵去阻止潘麻休带领的安南禁军骑兵,那么步兵走到半路,潘麻休就会带着骑兵绕开直奔他而来,所以他只能派出身边仅存的骑兵去阻击。 当然了,陈渴真还有一种选择,那就是自己带着步兵渡河,但这就相当于破釜沉舟了,渡河过去没饭吃有什么意义?大军坚持不到三天,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而对方只要知道自己辎重没了,肯定会坚守不出,到时候获得不了粮食,是不是还要撤军?可撤军途中,恐怕在缺粮和袭扰的作用下,大军还是会崩溃,根本回不到清化港。 因此,这时候陈渴真在派出了手中仅存的两千余骑兵去阻止潘麻休所部以后,唯一能够扭转局势的希望,就是罗皑能够主动帮忙,派占城军去迎击潘麻休所部,从而保护陈渴真他们的辎重。 否则的话,这两千多龙捷军骑兵,最多也就是阻止对方八千骑稍许,很快就会被击溃。 而这两千多龙捷军骑兵的命,就是给罗皑的支援争取时间的。 然而罗皑在小雨中,看着貌似上万安南禁军精骑冲了过来,怎么可能派兵去保护陈渴真留在后面的辎重部队呢? 要知道,一方面罗皑所带的占城军,已经是占城国全部的能够野战的精锐了,根本就是不容有失,一旦损失过大就会动摇整个国家的根基;另一方面,在占城军看来,这就是安南国内战,属于狗咬狗,谁输谁赢他们都乐见其成,毕竟不久前都是敌人。 再加上罗皑自己也有不少辎重,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派兵去支援陈渴真,对此压根就是视而不见。 很快,被砍杀的民夫开始四散逃跑,而随着雨势稍歇,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潘麻休所部的安南禁军骑兵,开始对着易燃物泼洒随身用罐子携带的火油,显然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随着火把的点燃,熊熊大火瞬间在南岸的联军几处辎重营地中蔓延开来,火势迅速扩散,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照亮了因为乌云而有些昏暗的天空,那些被安南禁军骑兵追赶得四散奔逃的民夫,在火海中绝望地呼喊着,他们的声音被火势的怒吼所淹没。 不过,联军因为人数太多,所以出发营地也非常宽阔,潘麻休的骑兵并不能立即摧毁全部的辎重.这也不现实,三十万人一天所需的物资就是小山一样,烧都烧不过来。 陈渴真站在岸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辎重被焚毁,心如刀绞,他愤怒地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知道,如果再不采取行动,整个联军都将陷入绝境,毕竟士兵是不能饿着肚子打仗的,而胶水河北岸已经坚壁清野,南方的清化港离得还很远,明军舰队也不可能陆地行舟,所以这时候只能靠自己来守护辎重了。 “传令下去,抽调北岸的五千人回来守浮桥的这一侧,剩下的马上随我去迎击敌人骑兵!” 陈渴真一声令下,两万多步兵在他的带领下,亲自前去阻止安南禁军骑兵,他们试图抢救出剩余的辎重,然而安南禁军的骑兵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挥舞着刀剑,纵马冲杀而来。 陈渴真身边的两万多步兵排成密集的阵型缓缓前进,然而,安南禁军的骑兵凭借着高度的机动性和冲击力,一次次地阻止他们靠近辎重,在这个过程中,战斗进行得异常惨烈,双方士兵都拼尽了全力,陈渴真逐渐陷入了苦战,而罗皑的占城军,仍然在一旁作壁上观,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前来支援。 胶水河北岸,安南禁军也开始了反击,双方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呐喊声、兵器的交击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壮烈的战歌。 随着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战场上,两军的交锋进入了最为激烈的阶段,河岸边,碎石和泥土被士兵们的脚步践踏得飞扬,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器遗留下的硝烟味和散落肢体散发出的血腥气。 而就在僵持之际,范巨论又一次来到了罗皑的面前。 罗皑眉头紧锁地望着眼前这位安南国的使者,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范巨论此次前来,必定又是为了劝说占城国倒戈相向,背弃与陈渴真的联盟。 范巨论深吸一口气,语气诚恳地说道:“王上,眼下的局势对占城国而言,乃是天赐良机,胡相已经明确表示,愿意割让四府之地,并且放弃给真腊国与占城国边境的土司运送物资,再额外加上黄金两千两。” 范巨论这个节骨眼没玩虚的,他是真的带着黄金过来的,一箱又一箱的黄金被揭开盖子,展露在罗皑的面前,这么多的黄金,怕是把安南国的国库都给掏干净了,而且肯定不是临时准备的,说明这次加码的条件,本来就是准备好的。 财帛动人心,罗皑之前说不在乎,但是当这些沉甸甸、明晃晃的黄金摆在他面前时,还是心动了。 这些硬通货,将会极大地充实占城国因为连年北伐而极度空虚的国库,财政方面的压力一旦缓解,他就不用为了自己的王位发愁了,而四府之地若是能不战而得,那也是跟天上掉馅饼没区别.或许以后对方会翻脸,但罗皑能够确定,肯定不是现在,也不是打完这一仗以后,因为对方哪怕在此地战胜了,也要回军北返,去对付北方的明军,所以这四府之地收入囊中是没问题的。 而且,罗皑心里还有一重打算,那就是这四府的地盘,或许以后可能守不住,但四府的财货以及人口,却完全可以趁着安南军和明军在北线开战的机会,都掳掠回横山关以南,这样一来,占城国就获得了大量的人口,同时也能趁着这个间隙,向西吞并真腊国。 而如果不跟陈渴真翻脸,那么陈渴真最多给他两个府,四个府是想都不要想的,更给不起吞并真腊国的这种战略机遇,反而需要罗皑防着他。 不过罗皑虽然心动不已,但沉默片刻后还是缓缓开口说道:“范先生,我知你口才过人,但此事关系重大,岂是几句言语便能轻易决定?占城国与陈渴真联军已有约定,此刻背弃,便是失了信义。” 要是罗皑说别的,那可能没得谈,但说信义.您真有意思,您可是欺负孤儿寡母起家的。 “制麻奴难、制山拏这两人。” 这两人是制蓬峨的儿子,去年逃到了安南,范巨论微微一笑,仿佛早已料到罗皑会如此说,他继续道:“王上放心,而且眼下陈渴真已陷入苦战,若占城国能在此刻撤军,不仅可保自身无虞,更能助胡相一臂之力,共同讨灭叛贼,此举非但不失信义,反而是顺应大势,同时也是为贵国谋求长远之利。” 罗皑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清楚,范巨论所言非虚,陈渴真虽勇,但此刻已陷入南北夹击,若占城国真的倒戈相向,陈渴真必败无疑。 然而,罗皑心中仍有顾虑,他担心一旦倒戈,胡季犛翻脸不认人,占城国将陷入更大的危机。 范巨论似乎看出了罗皑的顾虑,他再次开口:“王上请放心,胡相言出必行,只要占城国能够助胡相渡过难关更何况,胡相的难处您也知道,坦白的说,我们打完这一仗,也没精力管南方了,而且也仅仅是需要您撤军而已,不需要您和陈渴真作战。” 罗皑听着范巨论的劝说,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此刻的决断显然将关系到占城国的未来,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果决的光芒。 “范先生,你的话我已明白。但此事关系重大,本王需与群臣商议后再做决定。” 范巨论闻言,心中一喜,知道罗皑已有倒戈之意,他再次施礼道:“王上英明,在下愿在此等候王上的消息。” 罗皑点了点头,示意侍从带范巨论下去,待范巨论离开后,罗皑立刻与身边的将领紧急商议此事,经过激烈的讨论,最终占城国诸将从利益出发,都建议倒戈相向,背弃与陈渴真的联盟,转而支持胡季犛。 很快,让陈渴真如坠冰窟的事情发生了,远处的占城军开始撤军了! 占城军撤军的命令一传达,原本在联军侧翼严阵以待的占城士兵们开始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放弃了对安南禁军的眼神牵制,井然有序地撤离战场,仿佛从未真正参与过这场战争一般。 这一变故犹如晴天霹雳,让陈渴真和他的军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陈渴真此时正在指挥军队与潘麻休交战,眼睁睁地看着占城军的旗帜在远处渐行渐远,心中的愤怒如同翻涌的潮水般难以遏制.占城军的撤离不仅意味着联军失去了一支重要的力量,更意味着他们将完全暴露在安南禁军的铁蹄之下,潘麻休不需要顾虑占城军的背击了,反而可以全力进攻他。 果然如此,始终没有动用的安南禁军具装甲骑开始冲锋了,作为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之王,他们在华夏有很多名字“铁浮图”、“铁鹞子”.但无一例外,从来都是决战手段的具装甲骑,这次还是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 陈渴真的反击失败了,他不仅没能夺回辎重,没能组织民夫漫山遍野的溃散,反而被逼退到了胶水河的南岸。 北岸的胡元澄看到占城军撤军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这就是天赐良机,安南禁军将借此机会彻底扭转战局。 胡元澄立刻下令全军出击,把手里最后的预备队也投入了战斗,对陈渴真已经过河的军队发动猛烈的攻击。 随着安南禁军的冲锋号角响起,他们如同狂风暴雨般冲向滩头阵地,龙捷军的士兵们虽然勇猛善战,但在失去了占城军的支援后,他们不得不面对安南禁军强大的冲击力。 而在南岸,陈渴真率领的两万多步兵虽然拼尽全力抵抗具装甲骑的冲击,但他们也逐渐陷入了苦战。 最重要的是士气的变化,由于占城军的撤离,联军的后方粮道完全暴露在安南禁军的攻击之下,而且小雨已经停了,安南禁军的轻骑兵如同幽灵般在营地里穿梭,不断焚烧着辎重,一时间,战场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联军的大量辎重被焚毁,已经彻底没救了。 而身后的火光冲天和喊杀声,显然让已经渡河的士兵,心都凉透了毕竟,腹背受敌是战场里最不利的情形之一。 随着战斗的进行,阵地不断被压缩,越来越多的士兵倒在血泊之中,陈渴真心如刀绞。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军队在安南禁军的猛攻下节节败退,大量的士兵和辎重损失殆尽,他知道这场战役已经彻底失败,他再也没有能力继续向升龙府进军了。 随着夜幕的降临,安南禁军的攻势愈发猛烈,陈渴真还在咬牙坚持,他不但不打算撤退,反而想要带着身边的士兵摆脱潘麻休所部的纠缠,一起度过河去,背水而战。 实际上,这确实是如此绝境下唯一的生路,毕竟虽然没了辎重,但战士们还是能继续坚持一段时间的,也不是说马上就会饿死。 然而能见度的降低和组织度的剧烈下降,却让士兵们开始动摇,继而出现了渡河回撤情况,这种情况没有得到及时的阻止,反而逐渐蔓延开来成为了一场灾难,士兵们在夜色中仓皇撤退,他们想要沿着来时的道路返回南岸,但争先恐后的撤退,让很多人都死在了自己人的刀剑下,或是干脆掉进河里被冲走亦或是沉底。 陈渴真的部队损失惨重,勉强撤回来的部队,此时在胶水河南岸的平原上,大溃败也如同溃堤之水般无法阻挡,只能开始分散逃跑。 此战,对于陈渴真纠集的清君侧大军来讲,是一场灾难性的失败,他们损失了大量的人手和辎重,可以说基本上不可能再有什么作为了。 不过胡元澄也没有追击到底,倒不是他不想,而是局势不允许他继续一路追到清化府了.最新的情报传来,云南和广西明军已经开始向南进军,他必须打扫战场后马上北返。 但不管怎么说,胶水河这一仗对于胡氏一党来讲,意义都相当重大,可以说是暂时解决了南线的威胁,只需要留少量军队驻守,就不用担心升龙府的安全了。 而没有了南线的威胁,北面有着苍茫大山和富良江天险的加持,再加上能够抽调更多的兵力北返,显然对抗明军,也有了更多的把握甚至胡元澄这时候都觉得,如果抵御住明军的进攻,那么改朝换代,也是顺理成章之事了。 (本章完) ------------ 第247章 顿兵于雄关之下 在这场战役中,只有看起来最为鼠目寸光的罗皑获得了最大的利益,趁着陈渴真力量极度虚弱,罗皑回军南下抢占了顺化府、新平府、义安府、演州府一共四个府的地盘,这些地盘里面顺化府、新平府原本就是占城国的国土,是制蓬峨时代打下来的,属于失而复得,而义安府、演州府则就属于罗皑自己的“功绩”了。 东北方海岸线的建平府也被安南军夺了回去,陈渴真只能依靠明军舰队的庇护,在清化港外不远处的清化府城苟延残喘,无法再给胡季犛造成什么麻烦了,更别提向罗皑报复。 至此,这场安南国内的内战,轰轰烈烈的“清君侧”行动算是以保王派的失败而告终了。 或者说凭借着他们自己的力量,已经完全无法达到在安南国内恢复陈朝统治的目的了。 罗皑在义安府和演州府开始迁徙百姓,掠夺财产,将百姓和财产向南转移,打算将这两个府打造成他和陈渴真之间的缓冲区,如果陈渴真南下进攻他,那么将在这漫长的数百里纵深内得不到任何的补给.当然,清化港明军大概率也不会让他们打起来就是了。 毕竟,罗皑哪怕直到现在,也没有公开撕毁盟约,人家只是从战场上撤军而已,所以双方并没有处于交战状态,只是盟友也当不成了。 陈渴真在过去两个月里迅速膨胀的势力如同吹起来的泡沫一样,胶水河一战后,彻底破碎,他颇有些心灰意冷,收拾了龙捷军残部,躲在清化府城里坚守不出,每日饮酒喝的烂醉。 不过,陈渴真倒是没有彻底放弃希望,因为他还能指望一下北线明军的表现,清化港的明军舰队也没有放弃他,依旧给他送来了维持军队最低限度生存的粮食,只不过这次陈渴真没钱了,明军也没要他钱,只要求他在清化府内保持军事存在就行了,毕竟明军也不希望实力保存完整的占城国做大,更不希望安南国内没有陈朝宗室的保王派势力。 罗皑在重新夺回了两个府,并且迁徙了两個府的百姓,弄出了一块缓冲区以后,也志不在安南,而是把主力调回国内,开始向西进攻真腊国,在罗皑看来,跟安南国死磕实在是太蠢了,只需要有横山关以及横山关外的四个府,占城国的北部安全就足以保障,而占城国真正的发展方向,是西面衰落的真腊国吴哥王朝。 从国家统治者的角度出发,罗皑最大限度地维护了占城国的利益,其实他的抉择完全无可厚非,只不过把陈渴真坑了而已但反过来说,陈渴真当初向他求援的时候,其实就应该想到这一点了。 总之,胶水河一战,让整个南线彻底平静了下来,明军舰队和登陆部队加强了清化港的防御后,单凭他们的单薄的兵力,也确实做不了太多事情了,接下来的整个战争的重点,就转向了北方,而此时北方在云南、广西两地的明军足足准备了两个月之久,后续的援军也都陆续抵达,已经到了总攻的前夜。 胶水河大捷的消息传来,升龙府内,胡季犛端坐在金碧辉煌的仁寿宫内,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是的,他现在彻底不装了,自称“国祖章皇”,穿黄色龙袍,住在仁寿宫里,出入使用安南国王的仪仗,其次子胡汉苍称摄太傅,住在皇元殿之右,班师得胜还朝的长子胡元澄也受封司徒,但是碍于朝野压力,胡季犛还没有彻底完成权臣套餐进行篡位,在发布诏令的时候也只自称“予”。 胶水河畔的大捷让这位安南的权臣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胡季犛紧握着双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掌控整个安南国,彻底改朝换代,让陈朝成为历史的景象。 然而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车骑将军范可永匆忙来报:“北线明军出动了,云南的西平侯沐英率领三万军队由蒙自县出兵,麾下将领包括都指挥使司同知汤昭、都指挥使司佥事陈叡、俞让、江浩等人。” 云南和安南之间的边境,主要有三道关隘,分别是猛烈关、栏花隘、仙游关,这三道关卡分布在一条蜿蜒曲折,需要越过崇山峻岭和险峻河涧的道路上,而安南守军都派了重兵把守,所以云南方向虽然最先出动,但胡季犛并不算太过担心,因为这压根不算一条正经的“路”,光是行军,就能让明军颇为吃力。 不过,明军是不可能一路单独出来送的,必然是左右开弓两翼夹击,所以虽然现在还没有接到广西方面的军情,但可想而知,广西方面的明军肯定是已经出动,或者在出动的路上了。 而根据两国之间的边境的地形来看,广西方面是有大路的,这条大路上共有坡垒、隘留、鸡翎三关,历朝历代双方发生战争,都是走这条路进军。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鸡翎关,也就是清法战争的镇南关,或者说后来的友谊关。 胡季犛的眉头渐渐紧锁起来,他很清楚,北线的明军才是他最大的威胁,虽然南线的联军已经溃败,但明军准备了这么长时间,肯定不是在无所事事,估计该准备好的舟桥、攻城的设备,以及补给,全都准备就绪了,这就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挥下致命一击。 “加强北线的防御,在富良江防线继续囤积物资。” 明军无论从哪个方向来,最终都是要到富良江的,这条大江是明军怎么都绕不过去的坎,而在此之前的这些关隘,就要尽力去消磨明军的锐气。 车骑将军范可永退下了,胡季犛却没了之前的兴奋这场与明军的较量,将是决定他本人以及胡氏党羽命运的关键一战。 胜,则胡氏得以保全,他胡季犛也将改朝换代成为一代雄主;败,则国破家亡,他过去数十年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不过,这时候罗皑迁徙两府百姓的动作,胡季犛虽然知道,但问题就在于,胡季犛真不知道罗皑会不会再次掉头来捅他的南线! 没办法罗皑这人实在是太过反复无常,他原本是制蓬峨的手下大将,但登基称王以后,就要杀制蓬峨的两个儿子制麻奴难、制山拏,这两人出逃到了安南国这里,反而是陈艺宗保护了他们当然,陈艺宗肯定是存了以后用他们来恶心罗皑,干涉占城国王位的意图,而这两个人,胡季犛也并没有按照范巨论许诺的那样,直接杀掉,反而还留在升龙府。 所以,因为消息的延迟性,在这个关键时刻,占城国的态度确实是让他感到忐忑不安的,胡季犛很担心占城国会在关键时刻再次与明军勾结,共同对付安南,这种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占城国与安南国之间素来有恩怨纠葛,而且占城国王罗皑又是一个贪婪成性、见利忘义之人,胡季犛深知在这场乱局之中,任何人都可能为了利益而背叛盟友,而如果没有得到占城国确实调兵回国向西去打真腊国的消息,胡季犛还是会在南线留下一定兵力的。 想了想,胡季犛派人打算出使一次占城国,一方面是为了探听对方的真实意图,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继续谈判,毕竟在这场决定安南国命运的战争中,任何一丝可能的力量都不能忽视。 夜幕降临,升龙府的宫殿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寂静。 胡季犛站在窗前,眺望着远方他看不到的苍茫大山和富良江,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忧. 大明京城内。 虽然离升龙府的地理位置更加遥远,但是因为有着无线电报的存在,因此,胶水河战役的结果,还是迅速地通过“南洋舰队-广东布政使司-京城”这个转发链传达到了大明帝国的高层手中。 对于大明而言,其实安南内战最好的结果就是安南国内的保王派势力打赢了,把胡季犛赶下台,这样大明不仅能够获取好处,还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甚至不需要破坏宗藩体系的稳定性。 但奈何陈渴真他不争气啊! 所以,大明现在只能亲自下场了。 不过自己下场倒也无妨,因为不管怎么说,胶水河战役都是有价值的,根据明军舰队派驻在龙捷军的观察军官的汇报,无论是安南禁军还是龙捷军、占城军,几方的大部分士兵的战斗力都处于一个低水平状态,而他们的精锐部队,战斗力则大约介于明军一线卫所兵到二线卫所兵的水平,但这种精锐部队的数量很少。 总体而言,安南作为一个人口只有几百万的国家,数量凑合,质量马马虎虎,摆开车马平原决战明军基本上不存在打输的可能性,只要后续不陷入到丛林治安战的泥潭中就没什么问题。 当然了,安南也不会跟大明平原决战就是了,要是真被逼到平原决战的份上,那说明安南也离被灭国不远了.北部有绵延不绝的山脉和誉为“天堑”的富良江,这两道防线,才是安南抵御北方进攻的倚仗。 但“地利”这个东西还是要辩证看待的,在军事上,有时候确实有用,少量兵力就能凭借地利死守,譬如宋之钓鱼城;但更多的时候,则是没啥用。 “皇爷爷,孙儿以为,此次虽败,却非终局。” 朱雄英开口道:“陈渴真将军虽退守清化府,但安南国内局势依旧混乱,胡季犛虽胜,却难服众心,而且军队也已成疲敝之师,我大明只需以堂堂之阵出击,必能一举勘乱。” 朱元璋转过身来,目光在朱标和朱雄英父子二人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朱雄英的脸上,缓缓道:“大孙所言不错,胜败乃兵家常事,关键在于如何把握战机。” 朱标点头附和:“父皇英明,儿臣以为,当下最重要的是稳定安南国内局势,让陈渴真能败而不亡,我军如今已经从北线出击,想来以我军之强,定能迅速攻破安南军的防线。” 朱元璋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正说着,一名太监匆匆进来,手中捧着一封加急战报:“陛下,五军都督府急报!” 朱元璋接过战报,迅速展开阅读,片刻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放下战报后说道。 “你们猜这战报上说了什么?” “莫非是大有进展?” 朱元璋哈哈大笑:“正是!沐英率领三万大军由蒙自县出兵后,如今已经攻克了猛烈关,正在猛攻栏花隘,广西那边韩观与顾成合兵一处,也攻破了坡垒关,预计不日即可攻下下一道关卡,抵达鸡翎关。” “若是能连破三关,我大明便可将国境线推到富良江一线,收复交趾故地指日可待!” 朱标和朱雄英闻言,脸上也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朱标道:“父皇英明神武,儿臣佩服之至。” 朱雄英更是说道:“皇爷爷,此番重炮海运南下,孙儿愿请战出征,为大明收复失地尽一份绵薄之力!”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的激动,他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温声道:“大孙有此决心,咱甚感欣慰,只是此次出征非同小可,而且还要考虑到你的安危,总该是有些顾虑的,所以还需从长计议你且回去好生准备,待时机成熟,咱自会给你机会。” 培养朱雄英在军队里的威望,当然是朱元璋要做的事情,不过朱元璋还是觉得,这次战争从时间上来看对于朱雄英来讲有些早,并不必操之过急,而且安南那里,终究是地处偏远。 当然了,要说战场上有什么危险,那肯定也没有,因为以朱雄英的身份,朱元璋也不会让他去做冲锋陷阵的事情,明军在南疆的兵力越聚越多,西路军从云南出发是三万人,杨文带领的两万四川兵则是进入了云南,帮忙弹压云南地方,而东路军的兵力则更加充足,地方镇守压力更小的广西都指挥使司共出兵五万,由韩观统领,而从贵州抽兵过来的顾成,则带了两万多贵州兵。 广东都指挥使司来的兵不多,只有不到一万人,因为他们本来就没多少野战兵力,而且平常境内比较太平,训练和实战经验都很差,不过他们的主要任务也不是上去打仗,而是协助弹压广西地方土司,以及维持补给线的正常运转,湖广都指挥使司派来的一万多兵马,也是跟广东兵一起干后勤的活计。 所以,算上第二批次的部队,西路军是云南兵加四川兵共五万人,算上辅兵和民夫,则有八万人之众,但前线作战的士兵则是三万云南兵,后面的都是帮忙维持补给线和弹压地方的;东路军则是总数为七万多人的广西兵、贵州兵出境作战,两万多人的广东兵和湖广兵帮忙维持地方,东路军算上转运的辅兵和民夫,则共有十五万人之众。 而京城周围的明军,则是作为第三批次的部队,如果前方战事不顺利,再走海路南下参战。 之所以不一股脑地把所有兵力都堆到前线,主要也是因为后勤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而且道路也不允许这么多兵马拥挤在一起,还是受到了地形的限制的。 总之,为了征安南,除了浙江和福建,南方的明军基本上都调动了,东西两路军所有人加一起共有二十三万人,上前线的战兵则是西路军三万人,东路军七万人共十万人。 这种规模的出兵,打安南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毕竟能够出境作战的明军,肯定都不是二线守备部队,都是能够进行野战的精锐机动部队,质量上是完全碾压安南军的。 所以说,在这么多大军的包围下,朱雄英去参战,也轮不到他上战场,只要稍微小心点,敌人也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他性命的远程手段,就是去体验一下战场氛围,顺便刷刷战功资历的,主要工作也就是当个参谋的角色,帮忙统筹一下后勤,干点杂活。 但既然朱元璋没答应,朱雄英闻言,心中虽然有些失望,可更多的是对即将到来的战事的期待,其实就算不能参战,但是亲手改变了历史线,促成了征安南的提前到来,也是很有一番成就感的。 云南和广西两路明军,都需要各攻克三道关卡才能进抵富良江防线,由于攻城器械准备充足,随军携带了上百架回回炮,所以前头的关隘,显然是挡不住明军的。 因为火炮产能的限制,现在兵器局和兵仗局出产的火炮,还是优先供应京城的上十二卫,以及北疆边军的,对于南疆的边军而言,他们能够分配到的火炮,数量就比较少了,因此大多数用的还是比较老旧的火炮,而这些老旧的火炮普遍较重挪动不便,尤其是交战的地方都是山区,所以攻城器械的主力,还是蒙古人最喜欢的回回炮。 回回炮又称为西域炮、巨石炮或襄阳炮,但虽然叫做“炮”却不是火炮,“炮”通“砲”,这其实是一种砲车,也就是投石机,作为投石机的巅峰之作,杠杆配重式投石机这种武器充满了数学之美,是效力于蒙古人的阿拉伯数学家设计出来的,改良的蓝本是在宋金夏时代的人力拉绳砲车,其射程和威力远超传统的抛石机,并且在抛竿等位置标准刻度、标尺的设计,使得炮手无需全凭经验,而是可以利用这些器具辅助瞄准,射击的精度同样大为提高。 这种武器在襄樊攻城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回回炮能够把重达三百斤的大石头给抛射出五百步的距离,而襄樊两城的加固是按照以前砲车的射程和威力的标准来设计的,因此回回炮的射程远远超过了襄樊两城护城河与壕沟的宽度,使得元军能够有效地消耗宋军,通过围困破解了南宋防线里最重要的战略要点。 不过前线的明军,在又攻克了一道关卡后,却不约而同地感到了阻力。 东线明军,鸡鸣关前。 上百架回回炮正在昼夜不停地轰击着鸡鸣关的关墙,回回炮的设计相较于传统的投石机有了显著的改进,它采用了更加先进的配重式设计,取消了抛竿尾部的拽绳通过在抛竿前端设计一个扣发装置用于固定竿体并在尾部悬垂重物,使用时打开扣发装置重物快速下坠旋即另一端翘起,盛放的石弹抛射出去。 这种设计不仅节省了人力消耗,还能减少炮阵布置的空间,增加投射密度,所以上百架回回炮才能以密集的阵型排列在一起。 当然了,也是欺负安南守军没什么远程投射的能力,要是对方也有同样数量的砲车,那明军这么密集的摆放砲车,肯定要被人砸个稀巴烂了。 不过即便如此,鸡鸣关也不好攻克,毕竟这可是鼎鼎大名的“镇南关”,就算是法军带着火炮来,都不好打。 之所以鸡鸣关被称为雄关,其实也是有理由的,因为此关的关楼左侧是左弼山城墙,右侧是右辅山城墙,犹如巨蟒分联两山之麓,作为安南国边境的最高险关,它的地形实在是太过特殊,两侧因为依靠山脉而建,所以形成了类似长城的连绵城墙与烽火台,可谓是警哨遍布,根本不可能通过绕后迂回、侧翼包抄等手段攻克。 鸡翎关的关墙由厚重青石砌成,墙体算到两侧山脉,长达四百步,关前修筑有完整的拒马和鹿角、木桩等防御工事,关墙前还有一条护城河环绕,护城河前面则是宽约三丈、深约五丈的护城壕,沟内堆满了削尖了的木刺。 总之,想要绕路取巧是肯定不可能的,对付这种南疆雄关,只能硬攻。 但回回炮抛射的三百斤石块,对这种极为厚重的关墙,造成的杀伤力是很有限的,而安南军在这道关卡,又囤积了五万军队和无数物资,在有限的战场宽度下,基本上可以无限补充人员,无限地消耗下去。 对于东路军来讲,只要攻克鸡翎关,就会彻底占据战略主动,凭借着这道雄关,进可攻退可守,安南守军只能退守绵长的富良江防线被动挨打。 问题就是,这块硬骨头,确实不好啃。 回回炮发射的石块虽然声势吓人,撞击关墙的瞬间,就会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碎石飞溅,女墙箭垛在巨大的冲击力下颤抖着,一些薄弱的地方甚至已经开始出现几道裂痕,守城的安南士兵在巨石的不断轰击下,只能龟缩在城墙之后,但棘手的地方在于,关墙是轰不烂的,而且明军一旦抵达了关墙前面,回回炮就必须延伸射击,否则会误伤友军。 明军的步兵部队在回回炮的掩护下,开始列阵准备攻城,他们手持大盾,身披铠甲,向着鸡鸣关逼近。 与此同时,明军的云梯和盾车也被推到了前线,跟电视剧里的那种梯子似的云梯不同,真正的攻城云梯,下面是有轮子的,而另一截梯子,则是翻过去,然后搭在城墙上,并且上面都是纯铁制成的,还有倒钩,基本不会出现敌人把云梯掀开或者砍断的情况。 云梯高高竖起,直达关墙之上,明军的勇士们抓住云梯,冒着箭雨奋力攀爬,而楯车则像移动的堡垒一般,缓缓向前推进,为冲锋的步兵提供掩护.嗯,老奴就很喜欢用这玩意,主要是确实好用,女真人说自己骑射得天下,其实都是吹的,真正打天下用的都是重步兵加楯车来攻克坚城。 “楯”通“盾”,也就是盾牌车,因此楯车又有“牌车”的别名,根据明人所著《战守全书》记载,楯车上的盾牌由厚木板包覆牛皮、铁皮复合而成,这样制成的楯车“小砖石击之不动,大砖石击之滚下,柴火掷之不焚”,不过眼下还是明初,所以楯车还没那么变态,不过防护力也足够了,能掩护三十名步兵前进。 “放箭!” 等到回回炮开始延伸射击,城头的安南军将领下令手下放箭,城头上的弓箭手们纷纷弯弓搭箭,一时间箭矢如雨点般倾泻而下,明军的步兵们虽然身披铠甲,手持大盾,但在如此密集的箭雨之下,也不得不低头躲避,前进的步伐因此变得缓慢而艰难。 而且,城头的滚木礌石,此时也是不要钱般落下,可以收回的狼牙拍也是不断地往下拍击着,还好云梯上的勇士都是广西兵和贵州兵,平时攀山越岭便如履平地,极为擅长攀爬,身手都很矫健,他们灵活地在云梯上闪避着,尽管不时有各种东西砸下来,但他们都凭借着身手竭力躲开了.除了金汁。 所谓金汁,就是烧开的粪水,这是所有攻城方的噩梦,因为收集的粪便不仅仅是人类的,还有各种动物的,这些粪便里面有大量的细菌、寄生虫,这高温的粪水不仅仅臭,而且关键就在于,甲胄根本无法防御! 甲胄能挡住固体的箭矢、刀刃,但是流体顺着甲胄的缝隙就进去了,根本就是想挡都挡不住,而人的皮肤被烫伤以后,再接触到金汁里面的细菌、寄生虫、病毒之类,基本上大概率就是伤口严重感染,再加上古代卫生条件很差,即便是普通的感染,也非常的危险,更何况这种多病原体感染,所以被金汁烫伤以后,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会在皮肤溃烂后疼痛难忍而死。 不过好在金汁也不是无敌的,这玩意必须要现场加热,而且一锅泼完以后就暂时安全了,眼见安南守军用了金汁,攀城的明军就跟发疯一样开始快速攀爬,他们必须要快点登上城头,阻止守军继续泼洒金汁。 很快,登上关墙的明军士兵立即与守城的安南军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刀枪,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 与此同时,明军的楯车也在城下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它们像一座座移动的堡垒,缓缓向前推进,不断消耗着城头守军的箭矢,当楯车推进到城下时,明军的弓箭手们便从楯车的缝隙中射出箭矢,对城头上的守军进行压制。 是的,楯车的主要作用其实不是运送步兵,而是运送弓箭手,帮助无甲或轻甲的弓箭手能够安全抵达城下进入他们的射击距离,毕竟仰射虽然费劲,但也比让攻城的士兵没有任何掩护要好得多。 而如果没有楯车的帮助,那么这些弓箭手想要靠近城头,那可就费劲了,路上就得死伤大半,毕竟他们都需要弯弓拉箭,所以是没法穿重甲的。 然而,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攻上城头从来都不是结束,而仅仅是一个开始。 守军是可以通过城墙后面的运兵道快速补充人手和物资的,而且正面的关墙虽然空无一物,但背面其实有着大大小小的藏兵洞,守军士兵都在里面修整,伤员也能及时得到救治,这些都是守军的优势。 而跟宽大的运兵道比不了,进攻方只能通过狭窄的云梯攀城来输送士兵,换言之,双方投送兵力的速度是不对等的,即便明军战斗力更强,但单位时间明军能送上去一个人,安南守军就能送去三个人甚至五个人,同时,城墙上满是安南守军,所以攻城战往往都是明军的小队登上城头苦战,后面的人挨个爬上来,但是安南守军调集了大批的士兵用长杆兵器去围堵他们,而登城的明军往往只携带了短杆兵器或是无杆兵器。 不出意料,双方在城头如同血肉磨坊一样堆积着人命,而这一天的攻城,也并没能攻克这座雄关。 天黑之前,明军再次鸣金收兵。 双方开始收拢残兵,拖曳尸体,清理战场,一个很明显的情况是安南军的尸体,明显地多于明军,作为守城方打成这个样子,显然安南守军的战斗力是不如明军的,如果没有了高大坚固的城墙保护,而是双方出来野战,恐怕安南军明显坚持不了多久。 耳畔就是伤兵在哀嚎着,而韩观举着望远镜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似乎并不为所动。 他旁边的顾成放下了望远镜,开口说道:“这么硬攻除了白白消耗人命没有用处,安南人用两条命换我们儿郎一条命,对于他们值,对于我们不值。” 韩观点点头,道:“第一批的重炮已经到了,明天就拉上来试试,另外,发电报请求京城继续海运重炮过来吧。” (本章完) ------------ 第248章 玉不琢,不成器 夜色渐浓,京城的皇宫内灯火通明,朱元璋坐在龙椅上看着奉天殿大门的位置,目光仿佛要穿透重重夜色,直达千里之外的战场。 他看不到,但从元末起兵的这些年来,每逢重大战事,他都是这么沉思的。 被召来的魏国公徐达和曹国公李文忠肃立两旁,他们的脸上同样写满了凝重。 眼下新年已过,颖国公傅友德和宋国公冯胜,都已经返回北方镇守,加上正在经营西域的凉国公蓝玉,这三人都是动不了的,郑国公常茂在济州岛已经展开工作了,貌似做的还不错。 而信国公汤和、韩国公李善长等年迈的国公都已经告老还乡了,所以京城里朱元璋能找来商量事的,就剩下了这两位。 东西两路军的进展同时受到了阻碍,在各自的第三道关卡,也就是鸡翎关和仙游关面前停下了进攻的节奏。 鸡翎关是天下雄关,而云南方向可能不那么出名的仙游关,其实进攻难度同样跟猛烈关、栏花隘不是一个等级的。 眼下明军既然已经动兵,那么就要求快不求慢了,毕竟拖延的时间越长,安南禁军休整的时间也就越长,对方从南线抽身后准备的东西也就越充足。 而且,顿兵于雄关之下迟迟不能攻克,对于军队的锐气来讲,是折损很大的,如果不能尽快让东西两路军攻克眼前最后的关隘,那么对于后续进攻富良江防线来讲是很不利的。 朱元璋缓缓开口:“安南战局,已至关键时刻。此次征讨,非为一城一地,而是要彻底平定安南,铲除篡位权臣,恢复我朝宗藩体系之稳定,咱已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以赴。” 或许开战之前,老朱的顾虑还很多,但一旦开战,那就只奔着“战胜”这一个念头去了,不过要说有多担心,那倒也没有,现在大明别说只是打的不顺利,就算是打输了又能如何呢?毕竟时移世易,以前老朱跟陈友谅决战的时候,那是打输了就啥都没了,但现在打输了,其实就是丢些面子,太多的实质性损失是没有的,安南国又不可能反推回大明境内。 “陛下英明。”徐达沉声道:“安南虽小,但地势险要,胡季犛又狡猾多端,此次征讨,不能拖延。臣以为,当运重炮、火药,以雷霆之势迅速突破其防线,不给其喘息之机。” 由于新式重炮只有北疆和京城有,再加上海上运力的限制,以及重炮所需配套的物资、人员过多,所以目前只有第一批重炮从京城起运,经由长江进入大海,然后沿着海岸线南下,不日即可抵达。 明军高层倒不是不清楚重炮可能起到的作用,但水师实在是分身乏术,在此之前,毕竟要准备北线数十万人的补给,并且还要给南线的龙捷军和占城军提供物资,水师规模就这么大,光是运性价比最高的粮食都运不过来,重炮这些火器只能稍稍推后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南疆的明军,是有相当数量的回回炮的,在没开打之前,绝大多数将领都觉得这玩意用来攻坚已经足够了,毕竟襄阳和樊城这种天下坚城,当年蒙古人不是也用这玩意打下来了,所以对于重炮的需求,就没有那么的急迫。 而且,在南疆作战,粮食才是最急迫的需求,毕竟如果从陆路运粮食,那么在南疆这种支离破碎遍布丘陵深涧的地形里,成本可是太高了。 但如果把江浙产量区的粮食从海路运输到广东的港口,再陆运到广西前线,成本只相当于纯陆运的十分之一不夸张,纯陆运的话,粮食全都被民夫给吃了,十斤粮食千里迢迢翻山越岭运到广西前线,剩下一斤都算多的。 不过现在在粮食已经基本满足的情况下,前线又遇到攻坚困难,重炮的重要程度,自然就急剧上升了。 当然了,重炮也只是减少堆人命伤亡的一个可能选项,至于实际上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能不能发挥比回回炮还强的效果,这个没经过实战检验,也确实没人知道。 李文忠紧随其后,补充道:“魏国公所言极是,不过臣建议,在加强北线攻势的同时,不妨另遣一支奇兵,自海上由清化港登陆,出其不意,直捣其心脏,威胁升龙府。如此,南北夹击,安南必败。” 其实此前大明高层设想的,就是南北两线同时进攻,但问题是陈渴真等不了,倒也不是他本人按捺不住性子,而是军队数量膨胀的太快,除了各地的安南守军以外,保王派的地主武装以及吃不饱饭的农民,全都来投奔他,陈渴真为了壮大实力对抗内外部的各种威胁,选择了来者不拒。 而短时间内,陈渴真的势力确实跟吹气球一样膨胀起来了,但问题是光有数量没有质量,严重缺乏整训,而这些人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可问题是都是一张张吃饭的嘴,陈渴真又缺乏粮食,他控制的地盘除了清化府其他都不是产粮区,因此只能求助于大明,用真金白银来换海运来的粮食,而这种情况是不可持续的,因为“清君侧”的大旗实在是太有号召力了,陈渴真的军队还在膨胀,北面的几個府也有很多人跑来投奔他。 到了胶水河一战前夕,陈渴真的粮食已经只够吃半个月的了,所以陈渴真被迫加快了进攻节奏,在胶水河与安南禁军进行决战,可惜就是这些粮食,最后也都被潘麻休给烧了黑色幽默的是,现在的陈渴真终于不需要为粮食而发愁了,因为他没人了。 而占城军此时也已经南撤,光凭陈渴真的力量,显然是不足以对升龙府造成什么威胁的,但李文忠之所以如此提议,却是客观局势发生了两点变化,其一是安南禁军已经北返,在南线部署的军队显著减少了,与之前大军云集不同,面对的防御是非常薄弱的;其二是明军舰队完全掌握了制海权,安南水师本来就是小舢板舰队,清化港里仅有的两艘大舰也跑走躲起来了,所以明军无论是运输粮食等物资,还是运送兵马,安南军从情报方面都无从得知,所以在南线重新组织攻势,理论上是俱备战略突然性的毕竟这时候绝大多数人都会认为,明军会从北线重点进攻,南线基本上已经放弃了,但实际上明军的兵力非常充足,北线没有继续堆人数只是不想让北线承担太大的后勤补给压力,毕竟战场宽度有限,继续堆人数除了添乱和添吃饭的嘴,其实没什么用。 所以仔细一想,其实李文忠的建议是可行的。 “两位所言,正合咱的意思。”朱元璋微微颔首,看着李文忠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北线战事,咱已令沐英、韩观、顾成等人全力进攻,务必速战速决,至于海上向南线增兵一事,便交由你去筹办。” “是。”李文忠点点头应诺了下来,这不是什么难办的活计,而且现在徐达身体稍有恢复,也是在主持五军都督府关于征安南的各项工作,他相对年轻力壮一些,多承担一部分工作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过,朱元璋却并没有放他们走,而是把他俩留了下来。 “咱还有一件事。” 朱元璋罕见地踌躇刹那,随后开口道:“炮手多在北疆边军,以蓝玉所领的部队最多,京城的炮手相对少一些,这次征安南,需要大量的炮手随军操作,幼军里也有一些,虽然经验不多,但终究是受过完整训练的,咱在想要不要让幼军跟着去操炮.说实在的,咱也怕出什么事情,可又总觉得,这雏鹰关笼子里,也不是回事。” 幼军里有不少皇孙和勋贵家的孩子,还都是少年,按理来讲,是不应该让他们上战场的,毕竟他们加入幼军,其实更多的目的是接受军事化训练,增强他们的纪律性,有一个军旅生涯的历练,同时也能有一个比较好的交际环境,这样总比飞鹰走马逛青楼要好得多,是不指望他们真能去打仗的,要是真死了残了,这些长辈也心疼不是?毕竟以前他们脑袋别裤腰带上打仗,那是因为家里穷的吃不起饭,被元朝的官吏欺压,属于是被逼无奈,要是有的选,谁也不想去拼命的,除非是极特殊的造反主义者。 但是,话说回来,幼军里的少年们,肯定也是有想打仗的,有不想打仗的,譬如诸王的世子,那肯定是不愿意上战场的,毕竟家里都有王位等着继承呢,而且在军队里的表现就算再好,也轮不到他们当皇帝,反而有可能遭到猜忌,可其他诸王、勋贵的次子,那肯定是乐意去战场上表现,给自己的未来增加一些可能性的,毕竟他们从宗法制的角度来讲,是无法继承爵位的。 而如果仅仅是作为重炮的炮手前往前线的话,说实在的,危险性实在是不大,毕竟重炮射程远,安南守军没有任何的反制手段可言,而且这东西自从有了钢材以后,没有炸膛的先例,再加上周围大军密布,安南军也没有劫营近战之类的机会,所以生命安全是没有的。 徐达沉思片刻,缓缓开口,嗓音稍有沙哑:“陛下,幼军中的少年们虽然受过训练,但战场毕竟不同于演练场,炮手一职虽看似安全,但刀剑无眼,一旦发生意外,后果不堪设想,臣以为,还是应该慎重考虑。” 朱元璋点了点头,徐达的话不无道理,战场上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关系到无数人的生死,更何况是这些身份特殊的少年们。 然而,他心中却有着另一番考量。 李文忠接着说道:“陛下,臣以为魏国公所言虽有理,但也不能因噎废食幼军不少人都怀揣着报国之志,渴望在战场上证明自己,此次征安南,正是一个难得的历练机会,只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确保他们的安全,让他们随军操炮,也未尝不可。” 朱元璋微微颔首,目光在两位国公的脸上扫过,这两位都是他信任的股肱之臣,他们的意见都代表了各自深思熟虑的结果。 然而,对于幼军参战的问题,他心中却有了自己的决定。 “两位国公所言,各有道理。”朱元璋缓缓开口,“幼军中的少年们的确需要历练,但他们的安全同样重要,幼军跟其他部队不同,咱也不逼他们,全凭自愿,先自愿报名,然后从中挑选一批表现出色、愿意参战的炮手,随军前往安南,同时做好万全的准备,确保他们的安全。” 嗯,这天底下也就是明军有这个资格,能够让一群少年在战场上确保相对安全了,毕竟明军的人数足够多也足够精锐,几乎没有打输的可能性,唯一的顾虑,也就是要打多久,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而已。 大明当初没有对高丽动手,考虑的也是这些问题,大明周边的这些国家,就不存在打不打得赢的问题。 徐达和李文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赞同,自愿然后再优选这个方针是没问题的,既兼顾到了个人意愿,也能尽量选出一些优秀的炮手不至于影响战局,而且朱元璋的决定既考虑了少年们的成长需要,也兼顾了他们的安全。 “陛下英明。”两人齐声说道。 两人退下后,朱元璋也结束了今天的办公,回到了乾清宫,服侍他的太监轻声说道:“陛下,皇后娘娘已经在等您了。” 乾清宫跟坤宁宫是同在中轴线上挨着的,朱元璋这时候也没有困意,毕竟年初天黑的早,还没有从冬天的节奏里走出来,这时候看起来外面乌漆嘛黑了,但实际上按照24小时来算,也就晚上八点左右。 朱元璋踏入坤宁宫,温暖的灯火映照出马皇后柔和的脸庞。 她端坐在桌旁,手中拿着一本经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见朱元璋进来,她轻轻放下经书,站起身,迎了上去。 “陛下,今日辛苦了。”马皇后柔声说道,她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关切。 朱元璋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眼中闪过一丝暖意:“这么晚了还等。” 两人并肩坐下,宫女们识趣地退下,偌大的坤宁宫只剩下他们二人,朱元璋知道,马皇后定是有话要说。 果然,马皇后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陛下,我听说您在考虑让幼军中的孩子们参战,这是真的吗?” 马皇后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这件事情之前就有风声了,今天也只是决断而已。 朱元璋点点头,没有隐瞒:“眼下安南战局紧张,需要尽快突破防线,幼军中的少年们虽然年纪小,但他们也算训练有素,作为炮手参战,既能历练他们,也相对安全。” 马皇后眉头紧锁,她不是寻常妇道人家,作为完整地经历了地狱一般的元末乱世的女人,她深知战场的残酷,即便是在看似安全的位置上,也难以避免意外。 《木兰辞》里“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可不是将军都死了战士活着回来,在战场上将军阵亡的概率,可比战士低的多得多,即便如此,还是那句话“瓦罐难免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将军都免不了一死,何况是普通士兵呢? 马皇后轻叹一声,道:“陛下,我知道您是为了孩子们好,想让他们历练一番。但战场毕竟不同于其他地方,一旦有个万一,臣妾怕您会后悔。” 朱元璋沉默片刻,他明白马皇后的担忧,作为奶奶,她自然希望皇孙们能够平安成长,不受战火侵扰。 但作为皇帝,他必须考虑国家的利益,考虑战争的胜利,同时,他也要考虑大明的继承人。 “玉不琢,不成器!咱那时候,莫说是十几岁,就是几岁就拿根烧火棍上战场的,可还少了?这些孩子放在三十年前,那都是成丁了。” “咱明白你的担忧。”朱元璋长叹一声,轻轻握住她的手,“但这次征安南,对大明而言意义重大,幼军中的孩子们,将来都是要当顶梁柱的,他们需要经历风雨才能成长为国家的栋梁。而且,咱已经决定,让孩子们自愿报名,从中挑选优秀的炮手参战,同时确保他们的安全。” 马皇后听着朱元璋的话,心中虽然仍有担忧,但也明白朱元璋既然下了决断,那肯定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她轻轻靠在朱元璋的肩膀上。 朱元璋揽住她的肩膀:“放心,咱会让梅殷、平安好好照看他们的。” 很快,关于幼军自愿报名参战的消息,就传开了。 东宫里,吕氏急匆匆地来到朱允炆的房间里。 “娘。” 朱允炆经过这半年的幼军训练,也不是之前那副白竹竿的样子了,而是成了略微强壮些的黑竹竿,腹部和胳膊上,也有了二两肌肉,只不过因为天生就这体型,平常还挑食,所以让他忽然长一身腱子肉出来肯定是不可能的。 看着吕氏有些难掩的焦急神情,朱允炆已经知道是什么事情了,他的嘴唇挪动了几下。 “娘,您不用多说了,我已经决定了。”朱允炆深吸一口气,坚定地看着吕氏,他的眼中闪烁着不同寻常的光芒,那是属于少年人的勇气。 正如顾况那首《行路难》中所言,“少年恃险若平地,独倚长剑凌清秋”,经历了军旅生涯的历练以后,所有的少年人内心的胆气都会被激发出来,军旅生活是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懦弱的人会变得勇敢,放肆的人会变得谨慎。 吕氏闻言,脸色顿时一沉,她紧皱着眉头,声音中带着几分严厉:“允炆,你可知战场是何等凶险之地?你身为皇孙,身份尊贵,怎可轻易涉险?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老师教你的道理都忘光了吗?” 朱允炆低下头,沉默片刻后,抬起头:“娘,我知道您的担忧,但我是大明的皇孙,这么多将士都在为国家的安定而努力,我怎能置身事外?我想在战场上历练自己,为国家出一份力。” 吕氏看着儿子坚决的态度,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名之火.她从未见过允炆如此忤逆自己,她的宝贝儿子,从来都是乖巧听话的,何时变得如此固执? “允炆,你可知战场上的危险?一旦有个万一,你让娘怎么活啊?”吕氏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她的眼眶渐渐泛红。 朱允炆看着母亲流泪,心中一紧,他深知自己让母亲伤心了,但他也知道,这是他成长的机会,是他为大明尽忠的机会。 他咬了咬牙,走上前去,跪在吕氏面前。 “娘,孩儿不孝,让您伤心了,但请相信孩儿会小心的。此次参战,只是作为炮手,危险不大,而且皇爷爷已经安排好了万全之策,确保我们的安全。” 吕氏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 朱允炆的决心开始动摇了。 “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现在也不听娘的话,娘能害伱吗?” 吕氏哭红了双眼:“你去吧,儿大不中留,娘就当没你这个孩子了。” 朱允炆直愣愣地跪在地上,心中五味杂陈,忽然,他开始用力地扇自己的巴掌,手掌打在脸颊上,打出红红的指印来。 吕氏抢了过来,按住他的手:“儿啊!你这是要做甚?” 朱允炆不言不语,挣扎开来还想抽自己巴掌。 最终,看着吕氏憔悴的样子,朱允炆长叹了一声,垂下了手,已经有几滴泪落了下来。 “娘,孩儿错了,孩儿不去了。” 朱允炆的话音刚落,吕氏的脸上便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扶起儿子,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痕,眼中满是慈爱。 “允炆,娘知道你有报国之志,娘也为你感到骄傲。”吕氏的声音柔和了许多,“但娘更希望你能平安长大,不受战火之苦。国家的事,自有人去操心,你还小,不该承担这些,而且你也不该做个武夫,大明难道缺少武夫吗?靠武夫是治不了国的。” “孩儿不该让娘伤心。” 吕氏听着儿子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以为儿子长大了,懂得体谅和关心她了,她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 然而,当吕氏离开后,朱允炆这一晚却始终没有睡着。 梦里金戈铁马,醒来一觉黄粱。 而幼军里的少年,大多数都是面临着和朱允炆一样的情况,很多人想去,家里长辈是不让去的,都觉得危险,而且有些人确实年纪太小,不适合上战场。 皇室和勋贵出身的,大多数是适龄的非嫡长子,诸如皇孙里的朱高煦、朱有爋,勋贵里的徐膺绪、徐增寿等人自愿报名参战,而后者都是作为府军前卫的军官参战的。 当然了,嫡长子也有,譬如李文忠就带头做了表率,让李景隆参战不得逃避,李景隆心里憋着一口气,压根也不想装病之类的,自己嚷嚷着就要去。 而皇室诸王里,嫡长子一个没有,唯有吴王朱雄英自愿参战,不过大家也都清楚,这位吴王的情况比较特殊,属于是必须要有一份军中履历的,毕竟生母的家族在明军里面的份量实在是太重,门生故吏无数不说,如今又有凉国公蓝玉和郑国公常茂两位亲族国公为其担着门面,蓝玉更是公认的下一代领军人物。 为此,朱元璋也是特意挑选了领军的将领——定远侯王弼。 此前便介绍过这位老侯爷的资历,作为洪武开国名将之一,王弼外号“双刀王”,给朱元璋担任过很多年的宿卫,这就是朱元璋的典韦,区别不过是典韦用双戟,王弼用双刀罢了。 而且王弼离开宿卫以后,常年跟随常遇春作战,乃是常遇春麾下头号悍将,深得常遇春赏识,两人是拜把子兄弟,后来常遇春死的早,王弼又跟蓝玉搭档,跟蓝玉经历了西番、云南、捕鱼儿海数次大战,相交莫逆。 所以,王弼既受到朱元璋信任,又跟朱雄英的亲族关系匪浅,而且本身能力和资历都是侯爵里面最顶尖的那一批,这次带领京城的炮手以及部分精锐部队参加征安南,可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除此之外,王弼的副将,还是宿将靖宁侯叶升,而叶升既是蓝玉的部下,跟蓝玉又是儿女亲家。 王弼和叶升,都是把朱雄英当自家亲侄看待的,朱雄英能够在这一仗混一些战功,不仅对于朱雄英本人来讲,能够把生母留给他的人脉,转化成真正的实力,而且也能够加深王弼和叶升与朱雄英之间的联系,让他们的家族,在未来大明的朝堂中,能够继续显贵下去,毕竟朱雄英才是大明的未来。 而有这么多军中宿将和精锐明军的保护,可以说是安全方面,是万无一失了。 (本章完) ------------ 第249章 鸡翎关破 洪武二十四年二月,战争态势进一步升级,由舳舻侯朱寿率领着几乎所有剩下的水上运力,运送着重炮和增援的兵力沿着海岸线小心翼翼地南下。 因为能够远洋的舰船现在基本上都在南方,所以从京城到广东的海路,也只能这么走了不过稍微让人放心的是,已经完成了海试的一艘风帆战列舰和两艘一千五百料的宝船还在,或许风帆战列舰这种巨无霸的性能还未经检验不够稳定,但宝船是稳的,近海航行绝对没有问题。 而一艘风帆战列舰加两艘宝船作为核心的组合,在火力上的强大也是毋庸置疑的,没有哪股不长眼的倭寇或是海盗上赶着来送菜。 因为东南沿海冬天的风还算顺,他们不需要逆风航行,因此十几天后就抵达了广东,如果有高铁的话,其实就不到一天时间,但是明代的交通运输条件毕竟不能跟现代比,因此陆路运输动辄数月,反而是海运要快得多,特别是在他们这种还算顺风的状态下。 来到广东的沿海港口,也只是中转站,并非是旅途的终点,不过因为有珠江的存在,物资运输倒是稍微方便一点,接下来的行程又走了十来天,在享有优先通行权的情况下,这才算是抵达了前线。 而这一趟很折腾人的旅程,也让绝大多数没出过远门的少年,一腔热血在消磨中凉了下来毕竟鸡血也不能连续加热不是? 等来到了鸡翎关前线的时候,不少的幼军士兵和军官,都被折腾的有些病恹恹的,有真生病的,但更多的则是锐气被消磨的厉害。 实际上,这也是远距离出境作战所难免的,如果不是百战精锐,那么这些援军的锐气早就在漫长的路上消耗的差不多了,再加上不熟悉当地的地形和人文情况,就算是有十成战力,到了战场上,恐怕也只能发挥三成。 正因如此,所以此次征安南,主力用的才都是南疆的边军,并没有从理论上战斗力更强的北疆去千里迢迢地抽调部队,甚至连京城和江浙一带的部队抽调的都很少,这次增援,也仅仅是数千人。 不过,相比于东路军在鸡翎关下迟迟顿兵不前,西路军的进展却颇为让人惊喜,西路军经过猛攻,已经攻克了仙游关,如今抵达了富良江的西边上游,只不过这里河流交错,而且都是高山深涧,因此非常险峻难行.但不管怎样,都是实实在在地威胁到了东边安南军的后路,而沐英因为这里无法渡河,也正在从富良江的北岸,向东靠拢,试图从侧后方威胁鸡翎关的安南军,给明军争取到了主动的战略态势。 鉴于东西路军在未来是一定要兵临富良江合军一处的,所以两路军各自为战的指挥体系肯定是不可行的,而按照惯例,这次明军也派出了统筹征安南全局的统帅——曹国公李文忠。 李文忠的身体比徐达要好,岁数也年轻一些,正是五十来岁当打之年,所以作为在京的两位国公之一,理所当然地被派来了,并且携带了全部的幕僚班子,徐达则继续负责坐镇五军都督府。 而李文忠除了要统筹大军进军、后勤以外,同时也得调度南线的登陆行动,总之千头万绪,看着都忙的脚不沾地。 不过幼军的炮手们,倒是相对清闲一些,获得了两天的休整时间。 因为鸡翎关此前倒是猛攻了一阵子,但这种天下雄关,实在是强攻攻不下来,所以后面力度也没那么大了,只是依旧保持着让城内的安南守军竭力应付的状态。 当然,这只是做给安南军看的表象,明军依旧没有闲着,而是在进攻的同时默默地挖掘着地道,而且是多条地道同时挖掘,用进攻的声音掩盖城内用大瓮反窥听,只不过这种掩饰,随着距离的接近,已经不可避免的被发现了。 攻城方挖地道攻城,是一种相当古老的法子,跟在矿山里开道差不多,每隔一段距离,就需要用到正方形或者长方形的木框做支撑物,以确保地道不会坍塌,而在没有火药以供炸城之前,这种办法通常都是把城墙下面给挖空,然后抽开大量支撑物,城墙就会因为失去地基而坍塌,从而攻城方的军队自缺口涌入。 对付这种最初版本的掘地攻城法,守军通常都会采用大瓮窥听来判断位置,同时反向挖地道来截杀攻城方,亦或者直接往地道里灌浓烟,毕竟这种狭小区域内根本无法腾挪,浓烟灌进去杀伤力相当强大,而等灌完浓烟,地道里面的人逃跑或逃跑不及失去反抗能力后,守军再通过竖井进入地道破坏。 而在火药出现以后,这种战术也有了改变,因为火药的威力更加强悍,所以攻城方的土木作业强度也因此得以大大降低,不需要把整个城墙根都挖空了,只需要挖到城墙下面的位置能够装入大量火药即可,这也就导致了地道攻城对于守城方来讲更加难以防御,因为在攻城方人力充足的情况下,是完全可以多条地道甚至十多条地道同时开挖的,在没有最终决定前,可能攻城方自己都不知道要用那条地道来炸城。 不过,鸡翎关的情况稍有特殊,因为这座雄关是建立在山脉上的,因此下面的土质非常的硬,炸起来的难度也很高,再加上越靠近关墙越容易被听到,哪怕是嘈杂的攻城声音中也会被辨认出来,所以能不能炸开这座雄关,也实在是说不好。 在鸡翎关下,明军的营地内,几人围坐在篝火旁。 说实话,旁观了一天的攻城,这种惨烈的战况不仅把幼军的士兵们吓得不轻,就算是普遍比较年长,在幼军里担任军官的勋贵二代们,也都有些发懵.毕竟他们就算是有过实战经验,基本上也都是跟在大军后面,要么就是小规模战斗,这种大场面他们也没见过。 自幼听惯了父辈们的英雄事迹,但是真到了战场上,哪怕不用他们亲自上阵,这种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每天都有无数精锐战士阵亡,在死神面前一律平等的场景,还是让他们有些心头发憷。 李景隆和徐膺绪、徐增寿等人,安顿好了幼军的士兵后,此时也在彼此间低声交谈,话题围绕着今日的攻城战和未来的战局。 “今日城墙上的景象,真真是当得起‘箭矢如雨’四个字,我从未见过如此密集的箭雨。”李景隆感慨道,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我虽身为将门之后,但今日方知战场之残酷。” “是啊,城头的金汁,更是让人胆寒。”徐膺绪接过话茬,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若非有楯车掩护,只怕我们的弓箭手都难以靠近城墙。” 徐增寿默默地点头,他的目光穿过篝火的火光,望向远方黑漆漆的鸡翎关城墙。 梅殷这时候和平安以及朱雄英也走了过来,他们白天就已经在研究火炮怎么用了跟弓箭手相比,火炮的射程要远得多,所以大量的新式火炮抵达以后,完全可以让更多的步兵参与攻城,减少弓箭手的数量,毕竟弓箭手是要以人力进行仰射的,射界和视野都受到城墙的严重限制,而减少了弓箭手增加步兵以后,楯车就能够将更多参与攻城的步兵送到城头下,步兵的增多则意味着单位时间投送到城头的兵力增加了,这将会给安南守军造成更大的压力。 “想要改变战局,虎蹲炮要往前靠。” 梅殷指了指远处黑漆漆的城墙说道。 道理也很简单,虎蹲炮的炮弹轨迹能打出抛物线来,仰角抬高以后,完全可以当做原始版迫击炮来用,这样做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轰击城头的守军,而是为了截断守军从城墙后方藏兵洞和运兵道对城墙的增援。 其实对于守城方来讲,守城的过程,就是一个蓄水池不断抽水和进水的过程,蓄水池里面本来就是有很多水的,目的就是为了保证水位不到警戒线以下,而抽水就是攻城方对其造成的减员,进水则是兵员的补充。 因此,对于攻城方来讲,火炮的意义不仅在于能够提供更强的火力支援,而是能够同时让更多的步兵去攻城,并且截断对方输送步兵的通道,这样就成了此消彼长的态势,这才是明军需要火炮的原因。 “把投石机都连夜撤掉,换各式火炮上去。”平安基本勘测好了各式火炮的部署位置,他在火炮运用上确实有天赋,几乎是凭借着直觉,就能够完美地在脑海里构想出火炮群的射界。 当然,天赋归天赋,不断努力地掌握火炮性能,也是更重要的方面。 而投石机之所以不能完全起到这样的作用,是因为战场宽度是有限的,即便是假定投石机和火炮的威力相同,火炮的优势也明显的多火炮占地面积更小、发射速度更快、射程更远,可以说是全方位超越投石机的。 第一批重炮实际上已经验证了这个观点,并且明显地改变了进攻的战术和双方的态势,但第一批重炮数量不足,所以东路军才会如此期待第二批重炮的到来。 而攻城守城就是这样的,跟两個人掰手腕差不多,有的时候,可能只需要加那么一点点的力,就能够将局势给彻底翻转过来。 朱雄英没说话,部署的都很齐全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而在这场战役里,火炮肯定是能起到很大效果的,只要幼军的炮手按部就班地操炮,功劳肯定少不了,他更重要的目的也不是真的通过打仗升官,而是结识更多的将领,并且了解这个时代的战争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毕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只有亲眼见到了战争,才能理解战争。 就在此时,一位老年将领走了过来,正是带领从京城来的援军的定远侯王弼,他看到这群青少年围坐在一起,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明天总攻都莫要担心。”王弼虽然模样粗犷,但声音倒是挺温和的,“打仗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耐心,也需要勇气,更需要这个。” 说着,王弼点了点太阳穴,意思是需要动脑阔。 夜深了,篝火熄灭,幼军和士兵和军官各自回营休息,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对明天的憧憬,也带着一丝丝对战争的恐惧、不安。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 战争就是这样,或许此前心头有无数的想法,但当战争真正临近的时候,反而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第二日清晨。 破晓,天边刚泛起了鱼肚白,明军的营地中就已忙碌起来。 吃完了颇具南疆特色的早饭以后,各军阵开始擂鼓。 今天是总攻,没有藏着掖着了,所以鼓声隆隆,如同雷霆一般震撼人心,此前伤亡比较大的部队都被撤到了后方休整,这次大多数都是新轮换上来的贵州兵,都是顾成麾下的士兵,战斗力不比广西兵差,而且同样擅长攀爬。 这些贵州兵如同出笼的猛虎,迅速列成方阵,准备向鸡翎关的城墙发起进攻。 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明军步兵方阵如同洪流般向前推进,他们步伐整齐,铠甲在晨光中闪耀,长刀如林,盾牌似海.一开始,步伐还很慢,就跟散步似的,但很快,步伐开始越来越快,最后甚至小跑了起来。 与此同时,虎蹲炮的炮手,也抬着火炮跟着一起往前走。 没办法,跟红衣大炮等直射的重炮不一样,以曲射为战术定位的虎蹲炮,这时候起到的作用就要求其必须抵近射击,所以相对危险一些,不过也没危险到哪里去,毕竟敌人的箭矢是不容易够到他们的。 同时,明军的火炮就已经开始怒吼! 大炮,向所有人展示了什么叫做战争之王! 朱雄英站在他手下小旗的炮手们身旁,目光坚定而冷静。 他的小旗负责的是红衣大炮的操作,这种远距离重炮在此刻的战场上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需要彻底压制住敌方城头的弓弩手,为己方步兵的推进提供掩护。 “开花弹装填!” 随着朱雄英一声令下,炮手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熟练地打开木箱子,从红衣大炮的炮口,将早已准备好的火药和炮弹一一填入,装填过程中,每个人都全神贯注,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实际上,在日常训练的过程中,他们就是如此千百遍地重复这个动作的。 “点火!”朱雄英再次发出指令。 点火的士兵小心翼翼地用火绳点燃了引信,火花在引信上跳跃,伴随着轻微的嘶嘶声,引线开始燃烧。 “轰——” 一声巨响,炮弹呼啸着飞出炮膛,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在城墙上。 明军炮群里红衣大炮和弗朗机炮等火炮的炮弹如同流星雨般划破天际,狠狠地砸在城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烟尘四起,城墙上方的安南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炮火打得措手不及。 朱雄英手持望远镜,紧盯着城头的变化,通过望远镜,他清晰地看到炮弹在城墙上炸开,火光四溅,烟尘弥漫,城头上的守军开始陷入混乱。 射击角度基本上只需要微微调整,这种滑膛炮只要大致对就行,毕竟也不要求精准射击。 “调整角度。” 朱雄英亲自上手开始调整火炮角度,与此同时专门负责清理炮膛的士兵也用猪毛刷清理里面残存的火药。 等到清理好以后,才能开始下一轮射击。 “继续射击!” 朱雄英果断地发出命令,炮手们没有丝毫停歇,迅速进行下一轮的装填和发射。 一枚枚炮弹接连不断地飞向城墙,给安南守军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相比于实心铁弹以及投石机抛射的大石块,开花弹对于城墙上敌军士兵的毁伤效果,显然更加明显,而炸开伤人的开花弹的原理并不复杂,很容易弄。 嗯,其实谁都没指望用重炮能够把鸡翎关的关墙给轰塌了,只要亲眼见过鸡翎关的关墙到底有多厚.好吧,关城其实跟两侧的山脉是基本上同等宽度的,而北面关墙的厚度,更是堪比大明京城的城墙。 所以直接轰塌这是不可能的,火炮的主要作用是开花弹带来的人员伤亡。 曲射的虎蹲炮则以其独特的抛物线弹道,将炮弹射向城墙后方的藏兵洞和运兵道,试图截断守军的增援。 在火炮的掩护下,明军的步兵方阵终于抵达了城墙下,楯车像移动的堡垒一样缓缓推进,为冲锋的步兵提供了坚实的掩护,这次因为基本上没有运送弓箭手,所以步兵们能享受到的待遇,可就比之前那批好多了。 云梯车紧随其后,缓缓向城墙靠近,这些庞然大物在战场上显得格外醒目,很快,云梯高高竖起,仿佛直通天际。 “轰隆”一声,云梯车的铁钩搭在了城头上,云梯车被士兵往后一推,就这么死死地勾住了。 步兵们钻出楯车,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他们如同猿猴般敏捷,攀附在云梯上,凭借着过人的身手,冒着箭雨和滚木礌石的攻击,奋力向上攀登。 很快,就有勇敢的明军士兵登上了城头,与安南守军展开了近身搏斗。 一名明军士兵挥舞着腰刀杀死了一名安南守军,但另一名安南士兵却趁着这个空隙用长枪刺穿了他的胸膛。 长枪是安南守军最有力的武器,没有之一,因为他们可以居高临下凭借地形,用长杆兵器来远距离戳刺攀城的明军,这种行为是低风险的,而攀城的明军一方面很不方便携带长杆兵器攀城,另一方面长杆兵器如果只有零星几个是没用的,必须提前组织好密集的枪阵才有作用。 实际上也是如此,哪怕是普遍夸张的古装电视剧,也很多时候都表现出了猛将面对枪阵的绝望,而什么飞马越枪阵,徒手抓枪阵啥的,说实话,也就是影视手法,真实情况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一个人面对有组织的一群枪兵,现实就是你根本都够不到敌人就被戳死了,更何况在攻城战的情况下,人家还是有高度优势的。 鲜血飞溅,惨烈的厮杀在城头拉开了序幕,在狭窄的城垛位置,明军士兵与安南士兵展开了殊死的拼杀,而且这种拼杀不是单纯的你砍我几刀,我捅你几矛,双方的武器都非常锋利,再加上很少有人穿重甲安南军是缺乏重甲,而明军则是因为重甲攀城很不方便,毕竟扎甲跟牛皮甲比起来,不仅仅是重量上的差异,形制更是完全不同。 想想穿着沉重的铁叶子做成的裙子登城是什么体验就知道了,毕竟扎甲设计出来,就是用来对决追求防护力的,所以限制了关节活动的余地,正因如此,宋金夏时代,重甲步兵和重甲骑兵,才会经常倒在地上就自己爬不起来了,而且对付重甲单位,通常刀砍箭射是没什么效果的,都要扒开兜鍪戳下巴喉咙,或者是捅咯吱窝这种甲叶无法覆盖的地方。 凡事有利就有弊,重甲防御力这么强,自然普通士兵也就没法穿着如此沉重的东西来攻城了,当然,人形怪兽除外,这世界上总是有超越普通人的猛士不可以常理而论的。 “杀啊——” 一名明军大喝一声,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刀刃,然后向前冲去,城头的明军跟着一起呐喊,他们的脚步声汇聚到了一起,声音如同一片乌压压的浪涛。 不过城头的明军人数还是太少了,而此时一名安南小校抽出腰间佩戴的弯刀,朝着一个领头的明军士兵劈斩了过去。 明军士兵连忙举刀招架,两柄刀撞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然后,两人都感觉到一股巨力袭来,竟是纷纷退了半步。 这名安南小校不仅力气惊人,而且反应也异常灵活,一击未中之后,马上转换攻击角度,又是一刀劈下。 然而这一次,他的对手是训练有素的明军精锐,在对手后退躲避的同时,这名明军士兵一记鞭腿扫了过去,正踢在了他握刀的右臂之上。 而随着登上城头的明军越来越多,这个时候,明军个体战斗力的优势才渐渐凸现出来。 毕竟从营养条件来讲,安南人,肯定是不如大明的,安南士兵的个头普遍矮小,有的甚至可能一米五都不到,跟大明的少年差不多,明军的身高,哪怕是南方的边军,都比安南军明显要高,实际上居民的营养摄入水平,这也是综合国力的体现。 而个体体型和战斗力的优势,会在数量增加后,逐渐形成合力,这一点之前的攻城战都验证过了,因此安南军知道第一拨明军他们很难赶下去,重点是增援速度要快,靠城头的人数把明军挤下去。 不过今天似乎很多人都没意识到,或者说城头的安南守军,根本就没感觉出来,他们的增援好像变慢了很多. 这名安南小校被踢得踉跄着后退了数步,然后才站稳身子,不过还没等他喘息几口气,就听见身旁传来一声闷哼,他扭头看去,却见一名守军士兵捂着胸腹倒在地上,显然是受伤了。 “该死的,这些明狗怎么这么难缠?”安南小校愤懑地骂了一句,然后抄起弯刀,再次杀了过去。 这一次,对面明军学聪明了,知道他能打,又是领头的,一刀挡住安南小校的劈砍之后,几人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后退了两步,稍许拉开距离,然后目光瞄准对方的脖颈。 安南小校一看便知道不妙,立刻停止了进攻,但就在此时,明军后面的袖箭已经呼啸而至,一杆短小的袖箭刺入了安南小校闪避后露出的左肩,顿时,血液飞溅。 是的,地方特色。 云南兵不一定会用蛊,但是贵州兵袖箭玩的还是挺溜的。 虽然看起来不是致命伤,但安南小校的行动速度却变慢了许多,随后,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而这名明军士兵则是趁着这个空档,提刀冲了上来,然后照着他的脑袋猛砍了几下。 安南小校的脑袋当场裂出纹路了,尸体软趴趴地跌落在地上。 “娘的有毒。”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而登上城头的明军,同时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没多久,身上就都带着伤了,但这种时候,哪怕明知道这种伤势会让自己丧失继续战斗的力量,他们仍然会选择拼命,除了为家园尽忠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保持阵型,等待援军的到来。 与此同时,后方正在登城增援的安南军,也感到了不对劲。 “砰——”一名安南士兵被虎蹲炮发射的炮弹碎片崩掉了脑袋,他的尸体顺着城墙滑落,在守军的踩踏下,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但全新出场的虎蹲炮,明显比之前明军的箭雨给这些安南增援部队造成的麻烦要大得多,毕竟箭雨很难有这种仰角,也没有这种杀伤效率,而城下的虎蹲炮不断地开火,竟然能够把安南守军的增援阻断,这种战术让他们闻所未闻,而且效果相当显著。 城头的守军不断地催促着“赶紧派援军上来,明军的这次攻势异常猛烈”,但问题是,关城里的援军确实派了,可根本上不到城头,在关墙背面的运兵坡道上,就被明军的虎蹲炮给轰的死伤惨重。 由于援兵上不来,所以这次进攻明显要比以前顺利得多,负责前线指挥的顾成也不含糊,直接把后续精锐全部压上。 一波接一波的明军从城头涌上,这个时候,明军已经占据了很多段城头,双方的增援速度被拉平以后,因为个体战斗力的差异,城头上的敌人根本没有优势可言了。 “杀啊——” 明军士兵的吼声震荡苍穹,伴随着喊杀声,无数明军蜂拥而上。 安南守军也开始试图组织起有效的防御措施,但这些措施很快就被明军的强悍的攻势打垮了。 明军的刀光闪烁,一颗硕大的敌军将领首级腾空而起,血肉横飞! “杀!” 一名矮壮的明军士兵冲了上去,手中的短刀刺进了安南守军的胸膛。 “噗嗤.”一朵猩红的血花喷射出来,洒满了明军士兵一脸,他的眼睛瞬间变得更加赤红,浑身的肌肉也绷得更紧,一副杀红了眼的样子。 而就在这时,身旁刀光闪过,明军士兵的脖子被划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热腾腾的血液喷涌而出,他瞪大着眼睛看着旁边骤然冲出来的安南士兵,似乎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就死掉了这种场景在城头无数次地上演着,无论是什么精锐,都有可能死于非命,战争是公平的,个体的力量在这种场景下,显得渺小无比。 刚才出手偷袭的这名安南士兵没有停顿,他继续挥舞着弯刀向另一名明军士兵袭去,这一刀,他也是奔着对方的颈部而去的。 另一名明军士兵也感觉到了生命危险,但由于他距离对方较远,而且身旁又有友军在帮助防御,所以他并未慌乱,而是拿着手中的短矛迎击了上去,希望可以逼退对方。 但是,这名明军士兵低估了安南士兵的武艺,对方根本就没有收刀的意思,只是将身体微微倾斜,躲开了明军的短矛,接着用左手抓住对方握短矛的右手,然后用力一扭,咔一声脆响,短矛应声折断。 这名明军士兵愣了愣神,接着便是感觉到一股剧痛传遍全身。 连杀两人后,安南士兵再次挥舞着弯刀,绕过友军身后,想要继续偷袭,他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仿佛胜券在握,然而,他的笑容才刚刚浮现,便夏然而止。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支飞过来的短梭镖,插进了他的胸膛里,力道很猛,带着他踉跄后退了两步,才倒在地上。 军中有绝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厉害的更不只是他一个,那些贵州深山老林里猎户出身的明军,便是射杀反应速度比人类快数倍的野兽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是这种混乱的战场上,只要稍稍冒头表现自己的不同寻常,便会立即集火针对。 两军在城头疯狂鏖战了数个时辰,明军的火炮声更是从头到尾没停下来过。 而就在这时,城头舍生忘死搏杀的两军,在一瞬间,却忽然好像被摁下了时间静止的按钮。 不是夸张,而是真的停顿了那么一下。 随后声音才传来。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和气浪一起震撼了城头的所有人。 烟尘四起,像是地震了一样,忽然之间,某一段聚集着大量安南守军的关墙,就这么突兀地.消失了。 是的,在双方都舍生忘死地拼命的时候,明军在已经准备好的一条没有被截断的地道里,放置了大量的火药进行炸城。 烟尘渐渐散去,露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城墙的断面上,砖石和泥土四处飞溅,如同被巨力撕裂一般。 豁口处,明军的士兵们如潮水般涌入,安南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他们慌乱地试图组织起防御,但已经来不及了。 明军的士兵们进入豁口,与关墙增援来的安南守军展开了更为激烈的肉搏。 “杀啊——” 明军士兵嘶吼着向前冲去,一路上留下一具具安南人的尸体。 而有了这个豁口的存在,安南人仰仗的地利已经部分消失了,安南将领们试图把塞门刀车推出来,可一方面是塞门刀车塞不住这么大的豁口,另一方面在场的守军也有点懵,这时候根本找不到塞门刀车都具体在哪了,只临时找来了几辆。 塞门刀车,是在城门被攻破时用于堵塞城的守城器械,前刀壁上装有钢刀,使用时将车推至城门缺口处,既可杀伤敌人,又可挡住敌方的矢石,这种坚固的两轮车车体与城门几乎等宽,在三四丈之间,很古老的守城器械了,华夏的《墨子》就记载了这种器械的用途,毕竟对于坚守城池的长期战斗来讲,城门难保一次不失,这塞门刀车便是最为有用的救急兵器。 只不过塞门刀车,也塞不住这么大的缺口,而且明军都已经涌入了,就更白扯了。 在彻底占领了豁口以及后面的阵地之后,明军士兵沿着关墙继续向两侧展开,目的是阻止敌人继续增援城头,从而为城头的明军争取有利态势,以期彻底占领关墙,而并不急着往后面继续进攻。 而在他们的身前,安南士兵们有的已经开始溃逃了,实际上刚才地动山摇的火药炸城,就已经让这些安南士兵早已吓破了胆子,不少战斗力比较弱的安南兵见到明军进了城,就像是心中的信念崩塌了一样,根本不敢阻拦,只是狼狈地逃窜着。 原因很简单,真正的精锐都在城头呢,要么就是在下面的藏兵洞里休息,而剩下的安南兵都是临时调集来的,或者此前干脆就是没什么战斗经验的民壮,他们的纪律性极差,平日里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雄厚的关墙带给他们很强的安全感,而关墙都被炸塌了,这种心理上的安全感自然就不复存在了。 有的时候打仗的“士气”其实是很玄乎也很简单的东西,就是一面墙,没了,士气就真的崩了。 而明军却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而且训练有素,作战技巧丰富,这时候眼见着敌人的防御体系开始崩溃,自然都提着刀嗷嗷叫地冲上城头去砍瓜切菜。 与此同时,在鸡翎关内。 “将军,我们输了,关墙破了!” 将领的脸色铁青,语气带着绝望说道,“我们的士兵死伤惨重,已经失去了抵抗意志,现在正四散溃逃。” “废物!” 负责守关的胡烈是胡氏亲族,他怒视着将领,然后指挥道:“快把逃兵抓回来,严惩不贷!所有人不准逃,跟我去增援!” 胡烈身边的将领们都在心里默默地摇头。 溃兵这种东西,抓回来有什么用?他们已经丧失了勇气,即使抓回来也只会让他们更加害怕。 这时候需要的是把生力军派上去。 生力军安南人有没有? 有,但是派不上去,因为组织体系已经混乱了,按照正常的防御安排,最前面是守关墙的精锐,后面等待支援的也是精锐,然后中间则是普通的士兵和民夫,负责运送滚木、礌石、箭矢、火油、金汁等物资,毕竟这种活不能让精锐去干。 而在最后,才是正在治疗还没有进行转运的伤兵,以及胡烈亲自指挥的精锐部队。 前面都是逃跑的士兵的民夫,后面的生力军必须越过这些人才能抵达前面的关墙,可眼下,前面关墙上的精锐部队,显然坚持不了多久,毕竟之前他们只需要面对前面的明军,而现在则是被前后夹击,从战斗本身和士气上,都是无法承受的。 实际上,任何部队面对前后夹击,基本上都会崩溃,很少有那支部队能够分开抵挡甚至反推出去。 所以,现在就是下决断的时候了。 摆在胡烈面前,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是抛弃前方关墙的精锐,赶紧跑路,这样的话,因为中间有阻隔,而且后面的军队建制保存完整,能够执行命令,所以后面一半的部队,都是能撤回富良江防线的;第二个选择,则是尝试进行支援,同时在关城中继续构建防御体系,而这种选择,既有可能坚守住鸡翎关,但更大的概率则有可能导致剩余的后方有生力量也搭进去,并且被明军缠上,可就走不脱了,到了那时候,五万大军全都跑不了。 对于胡烈来说很艰难,到底是死守到底拼尽最后一线希望,还是失地存人继续退守富良江防线? 一名亲信将领低着头沉吟了片刻,说道:“将军,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只能选择撤退,否则,只怕剩下的军队都保不住了。” “撤退?” 胡烈喃喃自语:“那我怎么向姑父交代?” 但胡烈同样也知道,这时候没办法了,鸡翎关肯定是守不住的,而守了这么久,其实他的表现已经比仙游关的守将要强得多了,眼下最理智的抉择,就是保存住有生力量,撤回富良江防线。 很快,后关墙的安南守军,开始留下一部分军队打阻击,剩下的部队则开始向富良江方向撤退。 而这时候,城墙上仅存的守军也开始溃败,毕竟,这座雄关打到现在早已千疮百孔,而他们也处在腹背受敌的状态。 当明军占领了关墙之后,士气顿时变得无比高昂,不少明军士兵大声高呼“明军万胜”。 而此时的鸡翎关外,是漫山遍野的明军,虽然一部分部队已经轮换到后方去休整了,但还有大量大军驻扎于此,以备支援和替换,因此关墙被彻底控制后,大量的明军开始涌入。 这令断后的安南守军们感到绝望如果仅从数量上看的话,安南守军这边大概有五千多人,人数其实不少了,但在近十万明军的倾轧之下,却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而明军不仅仅是对关城进行攻击,两侧山脉上安南守军,同样也没放过,同时顾成也让士兵们从两侧绕过去,把守住山口和关口,防止他们逃窜当然了,肯定也会有跑的。 而进关城的明军则乘胜追击,最终在傍晚时分,攻克了鸡翎关的所有据点,内部的安南人全部被清剿干净。 在确认城里已无安南军队后,顾成等人率领着大军进入关城,开始组织士兵修缮城墙,整顿粮仓。 毕竟,既然收复了这道雄关,那么以后肯定是要利用起来的,只不过以后重点防御的方向,就是向着安南国那一侧了。 (本章完) ------------ 第250章 兵临富良江 随着鸡翎关的攻克,东路明军的士气达到了顶峰。 朱雄英和同伴们站在关城之上,眺望着富良江的方向。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参与的第一场战争,战争以极为残忍的方式,将铁与血展露在了他的面前。 抚摸着关墙崩断的箭垛,看着上面的斑斑血渍,朱雄英的脑海里却莫名地闪过了一个念头——火器真是一个“善良”的发明,在远距离就能射杀敌人,不用让操纵火器的士兵感受到冷兵器战争肉搏的痛苦。 实际上,在朱雄英看来,大明现在装备的这些火炮,哪怕是所谓的“新式火炮”,其实也已经比较落后了,按照他的设想,最起码大明的火器,要先发展到拿破仑时代的那种水平。 当然,这里不只是单纯的火器,而是与之配套的整个工业水平。 因为对于总数二百多万人的明军来讲,单独送来一些先进武器,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因为大明既无法制造出与之配套的零部件来维修,也无法生产需要大量消耗的弹药出来,而且,明军的运力也跟不上。 要知道,像是这种二十多万人参与的大规模战役,哪怕明军的火炮装备比例其实已经非常非常低了,但每天消耗的弹药,依旧是一個极为惊人的数字。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万两黄金里有九千两花在了炮弹上。 所以,火器化率的提高,要考虑的不仅仅是武器本身,还有配套的工业生产能力和运输能力。 就算现在给明军一堆现代火炮,巨量消耗的炮弹从哪来?搞这些东西不说难如登天也差不多了,或许在国外方便一点,但虫洞毕竟是在国内,基本上是没办法运输的。 因此,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等到下次时空虫洞开启以后,还是搞点近代火器的配套生产设备比较好。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两边时间流速不同,对于大明这边过去了将近一年,朱雄英都已经站稳脚跟并且参与到历史大事件中了,但其实对于现代世界来讲,也只是不到一个样而已,而且即便是那头收到了朱雄英的请求,去收集物资也是需要时间的,所以大明的发展也确实急不得。 一切都有慢慢来的时间,正因如此,朱雄英并没有急着在这场战争中去急功近利地表现什么,而是用自己的节奏不断地熟悉战争、了解战争,明白战争中发生的这些事情,跟书上和文报上的记载究竟有什么差别,明白将领和士兵,在战争中考虑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实际上,随着鸡翎关的攻克,东西两路军开始向富良江方向靠拢合兵一处,整个安南的战局,也已经在联军崩溃后的反转中,再次反转了过来。 不过这种大方向的局势,却并非是很多基层的明军士兵和军官们考虑的事情,士兵们根据上级层层转达的命令,开始了他们的行动。 一部分人留下来将鸡翎关建成后勤基地,并且修补城墙以备日后战局不利之用。 剩下的军队则按照战损程度开始分批休整,而大量状态比较好并没有在攻城中伤筋动骨的部队,则继续向前。 鸡翎关到富良江的路不好走,不过也不是没有路,朱雄英跟着炮手们一起用骡马牵引着火炮好在不需要他们扛在肩膀上,实际上也确实扛不动,这玩意太沉了,要是人力来抗,抗不了多远就得趴下,主要还是得靠骡马带动轮子走。 但也有人抗的时候,随着队伍缓缓行进,朱雄英和同行的炮手们汗流浃背,脚下的土地虽不再泥泞,但崎岖不平的山路却使得行进速度大打折扣,每当骡马不堪重负时,他们便不得不众人合力,肩扛手提,一步步挪动这沉重的家伙。 过程很痛苦,但值得庆幸的一点,是往南到富良江沿岸就不是烟瘴区了。 途中,士兵们偶尔也会得到休息的机会,通常都会找处树荫清扫干净毒虫后歇息片刻。 明军的炮手,除了来自幼军的这批少年,同时也有其他地方的,短暂的休息时间里,来自天南海北的炮手们会互相打趣。 他们用家乡话聊着天,话题从家乡的趣事到战场的传闻,再到对家人的思念,不一而足。 “听说富良江那边‘风景如画’,等打完了仗,咱们可得好好逛逛。”一个身材魁梧的炮手擦着汗,咧嘴笑道。 看他挤眉弄眼的样子,就知道他说的风景如画,自然不是字面意思。 “得了吧,就你这模样,别吓到人家姑娘才是。”旁边一个瘦小的炮手打趣道,引来一阵哄笑。 朱雄英等人,这时候也从后面追了上来,来到此地歇息,蹲在树下加入了他们的聊天,虽然他的年纪不大,但凭借着远超这个时代普通人的知识,很快便与这些老炮手们打成了一片。 “兄弟年纪虽小,但见识不凡啊。”魁梧的炮手称赞道。 朱雄英谦虚地摆摆手,道:“哪里哪里,都是书上看到的。” 正说着,前方传来号令,队伍即将继续行进。 炮手们纷纷起身,整理装备,准备再次上路,萍水相逢的炮手们,并没有意识到朱雄英的身份,毕竟朱雄英已经成年了,身材又高大,跟他们听闻的印象里的那些还没长大成人的皇孙实在是不相符,再加上脸庞有些黑,筋骨肌肉也跟其他当兵的一样,就更没往其他地方想了。 实际上,在战争中,底层士兵们获知的信息都是极为有限的,每个人能知道的,可能基本上就是自己所属百户里发生的事情就了不起了,而对于此外更多的事情,譬如千户官长什么样子,指挥使叫什么名字,以及更上层的八卦,就基本上一无所知了,可能知道的最多,也就是个孤零零的名字,根本和人对不上号。 而且军队里为了防止军心动摇,一般来讲,都是禁止讨论这些有的没的事情的。 朱雄英带领的小旗,也继续开始行军,心中却对即将到来的富良江之战充满了期待.想想看,数十万大军过江,是个什么宏伟场景? 随着队伍的行进,富良江逐渐映入眼帘,江水滔滔,波光粼粼,仿佛一条银色的巨龙横卧在前方。 朱雄英站在高处远眺,只见对岸的谅山巍然耸立,如同安南军的天然屏障,阻挡着明军的步伐。 “看来,这场仗不好打啊。”朱雄英心中暗自思忖。 谅山作为天然要塞,阻挡着明军的南下之路,而在谅山上面,就是安南军富良江防线的中枢,也就是多邦城。 整个富良江防线,都是以谅山为核心构建的,谅山以北,是层峦起伏、丛林密布的越北山地;谅山以南,是稻田纵横、水网密布的北部平原,而这个地方不仅是最重要的交通枢纽,更是王城升龙府的屏障门户。 而谅山也不是一个光秃秃的山,它的周围被扣马山、巴外山等山岭及一系列高地所环抱,地形十分险峻,如果要在此地用兵,谅山正是锁钥之地,守住它,可将来敌挡在越北山地;拿下它,便一马平川,直取升龙府。 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南取交趾,此处是必经之地,可以说拿下了谅山制高点,整个富良江防线都将一览无余,大炮架在上面,明军可以无压力渡河。 反之,如果多邦城能像南宋的钓鱼城一样钉在那里,那么整条富良江防线都是没办法攻破的。 平原野战,安南军绝不是明军的对手,失去了最前线的关隘以后,富良江防线,就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心理底线了,富良江防线守不住,仗就不用打了。 曹国公李文忠作为统筹征安南全局的统帅,此刻正忙碌于各路大军的调度与协调之中,他深知东路军虽然取得了鸡翎关的胜利,但西路军的进军同样关键,从西边是没有可以供大军渡河的渡口的,基本没办法出奇兵,而从西向东到谅山的路又实在难走,因此,西路军虽然先一步攻破了仙游关,可从北岸向东抵达谅山的时间,反而比东路军要晚,而两路大军只有合兵一处,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彻底击溃安南军的抵抗。 攻克鸡翎关的总攻是顾成所带领贵州兵的功劳,但此前的伤亡,都是广西都指挥使司付出的,所以留守鸡翎关协调后勤的是顾成,而李文忠也没有着急进军,而是就这么在富良江北岸开始扎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大量的物资和兵力源源不断地从后方运来,为接下来的南下作战做好了充分准备,而西路军也在沐英的调度下,逐渐靠拢,完成了对谅山的包围。 对面的安南军,负责防守富良江防线的,是胡季犛的长子胡元澄,除了他以外,还有车骑将军范可永、轻车将军胡烈、破虏将军潘麻休等将领,都是亲附于胡季犛的胡氏宗族或是亲信。 此时,面临明军的大军压境,兵力和战斗力都处于劣势的胡元澄,也是紧急召开了会议。 胡元澄坐在议事厅的主位上,面色凝重,目光扫过下方的将领们,众将均是一脸严肃,气氛紧张。 “明军来势汹汹。”胡元澄直言道:“诸位将军,明军此时士气正盛,接下来必将全力南下,富良江防线是通往升龙府的必经之路,当年宋李熙宁之役的故事,想来大家都清楚。” 胡元澄这里提到的“宋李熙宁之役”,是北宋和安南的李朝之间在富良江发生的一场大规模战役,这场战役在华夏的历史上毫无名气,但对于安南人来讲,那就是仅次于蒙古入侵的大战了,属于是历史上难得的大战,因此基本上每个稍有见识的安南人,都知道这件事情。 而这次战役,其实是安南李朝对北宋广南西路的入侵和北宋对李朝的反击战争,三百多年前,北宋熙宁八年,李朝发动了侵宋战争,由大将李常杰领兵,攻破北宋钦州、廉州、邕州等地,在三州屠杀并俘掳民众而回。 随后铁血大宋这次不是辱宋,是真的铁血了一回,北宋并没有献上岁币,毕竟打不过大辽和西夏还打不过你安南了?北宋君臣上下一心,调拨兵马囤积物资,于次年,也就是熙宁九年就打了回去,并且充分发扬了“得道多助”的精神,联合了占城、真腊等国。 三十万宋军出动,很快就收复了钦州、廉州、邕州,把被安南人俘虏的百姓解救了回来,并且夺取了广源州,随后宋军水路并进,开始大规模进入李朝境内,宋军至决里隘,安南军列象阵阻击,宋军持强弩猛射,以长刀砍象鼻,象受惊向后回奔,反而殃及安南军,安南军溃退。 随后两军在富良江决战,安南军战船四百余艘在江南阻住水路,宋军不能渡,郭逵和赵卨便分遣兵将伐木制造发石机攻打,又暗遣军设伏山间逐步减兵示弱诱敌,安南军倾数万众渡江出击,宋军伏兵尽发,步骑合击,趁其帆折樯摧之际,选精兵乘大筏猛攻,大败越南军,斩杀了安南李朝的洪真太子,并且俘虏了大量安南军队,安南随后求和.不求和也不行,没了富良江防线,在不求和就可以等着灭国了,而北宋也无意于吞并安南,于是双方罢兵,都消停了下来。 而胡元澄的意思也很明显——牢记历史教训,不要出去野战。 如果李朝时期的安南军,不离开富良江防线去浪战,那么凭借着治水权,宋军是过不来的,即便要过江,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里可能有个很多人不解的小问题,那就是为什么安南军有治水权?按理说宋军水师不是很发达吗? 这个问题,放到如今的明军身上也一样适用,原因很简单,安南军把富良江下游的航道给堵住了,堵得严严实实的。 明军的水师,没办法溯江而上,所以治水权就在安南水师手里,虽然安南水师都是小破船,可明军的大船就是上不来,这也没办法,清理航道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情。 车骑将军范可永眉头紧锁,沉声道:“司徒所言极是,从鸡翎关的情况来看,明军火器犀利,我们的步卒在平原上与之交战,胜算不大,我军必须依托地形,发挥我们熟悉地形的优势。” “末将同意范将军的看法。”轻车将军胡烈接过话茬:“我们可以利用谅山周围山岭和高地构筑的多道防线,层层阻击明军,而且还得派人火速前往王城求援,必须要得到更多的兵力支持.不然恐怕支撑不住,毕竟明军人数实在是太多了。” 东西两路明军,战兵、辅兵、民夫加在一起,如今已经超过了二十万人,人数上万就漫长遍野了,更何况是这么多人,在富良江北岸展开,简直就是无边无际,如果是在南岸平视,倒是没什么太大感觉,但对于富良江防线的核心枢纽,也就是谅山多邦城上的安南守军来讲,这个视角效果就相当恐怖了,因此他们的心理压力,也是相当之大。 破虏将军潘麻休点了点头,补充道:“除了构筑防线,还需要加强水军的巡逻,能与明军对抗,靠的就是富良江这个天然屏障。” “诸位将军的建议都很好,还是要层层阻击明军,拖延他们的进攻步伐。”胡元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议事厅内,众将领齐声应是,不过王城那边能给他们再挤出多少军队,实在是很难说了。 接下来,明军反而没有像是进攻鸡翎关那样攻坚,而是不急不缓地在富良江北岸继续整训,而明军的这番姿态,也给安南军整的有点懵,他们想不通明军为什么不攻坚,按理来说,明军在之前的关卡下面虽然有伤亡,但是绝对不会到伤筋动骨的地步,毕竟明军的总人数实在是太多了。 实际上,明军不攻坚,是因为客观条件不利,而拖延下去,对明军有利。 之所以说客观条件不利,一方面是因为多邦城没法挖地道.这座城池就建在谅山上,下面全是石头,而且高低落差极大,明军需要大角度仰攻,是很不划算的,另一方面则是等待水师。 水师现在正在分兵行动,舳舻侯朱寿带领的水师在清理富良江下游的沉船,疏通航道,争取进入富良江,而南安侯俞通源则是在不断运送兵马向南,向清化港囤积兵力。 大军不动如山,这时候忙碌的,除了辎重部队,就是炮兵了。 “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海内兮回家乡。” 一群炮兵里,朱高煦光着膀子,露着一身腱子肉,正在多邦城下面对着城墙轰击,看得出来,他很喜欢朱雄英做的这首诗,很符合他的脾性,而过去半年多,朱高煦又窜高了一截,整个人一天能吃四五个人的饭,身形也宽阔了不少,这等巨汉,一看就是个当猛将的好苗子,都快赶上平安了。 正五品的千户李景隆和两个从五品的副千户徐膺绪、徐增寿管着幼军的这些炮手,而幼军实际上一千多人,真正参与征安南的,也只有几十人而已,所以说是一个千户所的编制,实际上连百户都凑不够,充其量一个加强总旗,下面有七个小旗。 因此,重新编组后管着十个人的小旗的朱雄英,其实就算是中层军官了,毕竟千户是当百户用的,但小旗还是小旗。 而这些人操纵火炮进行远程火力打击,这时候也算是清闲,甚至能够在开炮的休息时间闲聊。 嗯,哪怕是钢材做的炮管也是需要冷却的,不然一直开火会有炸膛的风险,所以很多时候都不是一直开炮。 李景隆这时候凑到了朱雄英和朱高煦这边:“你们感觉,应不应该正面攻坚多邦城?” 这时候不需要望远镜,光是目视,朱雄英就能看到伫立在谅山上的多邦城。 “正面攻坚不可取,多邦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要我说,炮击都可以省了,毕竟还得消耗弹药又打不动。” 说实话,想要用大炮打得动这种坚固堡垒,那得把一战时期的攻城巨炮搬出来,不过这种东西很鸡肋就是了,很少有要塞是用这个打下来的。 站在身旁的徐膺绪说道:“还是应当等待水师疏通航道,再配合行动,方能事半功倍。” 这时候,看着李景隆,徐膺绪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的大哥。 徐膺绪是庶次子,跟徐辉祖这个嫡长子自然没得比,但同样是国公嫡长子,徐辉祖的前途,其实比李景隆要光明得多,毕竟现在徐达已经开始半隐退了,不再出镇边疆,而徐达从二十年前克复大都开始,就在北平方向经营日久,这些人脉,在朱元璋默许要制衡燕王朱棣的情况下,都是要留给徐辉祖的,所以徐辉如今已经去北疆任职,然后经历自己“中枢-地方”的来回调任,就基本上可以接徐达的班了。 而徐膺绪虽然是老二,但其实比老三徐增寿的地位还低,没办法,庶子就是这样的,因此他平常也更注重朝着朱雄英靠拢,这时候也是没事就在朱雄英身边溜达,虽然是上官,但态度很谦和。 “所言不假。”李景隆点点头:“水师若能顺利进入富良江,我们的战船便能直抵多邦城下,届时水陆夹击,多邦城必破无疑.根本不用打,光是围起来断绝补给,困也困死了。” “甚至狠一点可以在富良江里投泻药,毕竟多邦城只有一口井。” 嗯,考虑到宋末钓鱼城的处境,有时候可能虽然紧挨着江边,但是取水反而要面临敌人的威胁,所以安南人在多邦城里也打了一口井,足足挖了几十丈深的那种。 徐增寿这时候却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说:“水师何时能进入富良江仍是未知之数,我军若久拖不决,恐士气受损,且安南军若得到增援,战局将更加复杂。” 这时,朱高煦满脸灰走了过来,听到几人的讨论,他咧嘴一笑,豪气干云地说:“怕什么!咱们有的是兵力,耗也能耗死他们!再者说,等水师一到,谅山还不是手到擒来?” 朱雄英看着朱高煦,心中暗自点头,朱高煦虽然性格粗豪,但他的话却也不无道理。 战争,本就是一场总体资源的比拼,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 而明军确实不需要强攻多邦城,毕竟之前强攻鸡翎关是因为只有这一个选项,但现在不是。 朱雄英心中还有一个更为深远的考量,他转头看向李景隆,问道:“南线清化港的行动进展如何?” 这个问题,普通的千户肯定是不知情的,但李景隆的消息可就灵通多了。 原因无他——家父主帅李文忠。 而且稍有战略眼光的人都能看出来,从南线发动的攻势,将对明军接下来的行动产生重大影响。 毕竟,现在为了守住富良江防线,安南国内几乎所有的人力物力都堆在了富良江南岸,王城升龙府空虚无比,而明军也同样堆了这么多人在富良江北岸。 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出奇兵来决胜,对于兵力雄厚的明军来讲,跟子午谷奇谋不一样,哪怕失败了,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代价,而且有水师兜底,清化港怎么都丢不了,所以最多就是打败仗罢了,跑回清化港,面对水师的舰炮安南军能如何? “清化港的登陆行动已经开始了,俞通源将军亲自指挥,目前进展顺利,一旦成功登陆,我军便能从后方威胁升龙府,配合正面进攻,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朱雄英点了点头,只有水陆并进,南北夹击,才能一举攻破富良江防线,进而攻克升龙府,结束这场征安南之战。 而跟之前顿兵于雄关之下裹足不前不一样,接下来的事情进展的很顺利,海运的士兵没有遭遇什么飓风,安南人仅存的外海军舰也不敢出港骚扰,明军从广东出发,已经在清化港分批登陆了足足一万一千人不要小瞧这个数字,跟近现代海军的登陆作战不一样,近现代海军光是运兵船可能都不止两千吨,但现在明军最大的战舰,也只有两千吨而已,主力舰都是一千吨的,换算到现代世界其实就是介于鱼雷艇和护卫舰之间的水平,而运兵船的吨位就更小了。 所以,这已经是远洋水师全力以赴的结果了。 而另一头,在舳舻侯朱寿的带领下,近海水师的行动也不慢,富良江毕竟是注入大海的,所以下游相对宽敞,哪怕安南水师竭力堵塞了,但清理还是能慢慢清理出来,毕竟北岸已经被明军所掌握,而且明军特意派了仅有的那一艘风帆战列舰过来,充当半固定炮台,风帆战列舰肯定进不了富良江,但是就在入海口那里守护近海水师拆除阻碍清理航道,南岸的安南人还真就是干瞪眼,派船过来过两次,几炮就给轰稀碎,也就不敢造次了。 (本章完) ------------ 第251章 渡江! 随着富良江下游的航道逐渐疏通,大明水师的小船如同一条条银色的游鱼一般,开始溯江而上,向着中游逼近。 之所以是小船,是因为江面虽不宽,但水位较浅,大船难以通行,故双方水师多以轻便灵活的小船为主,而相较于装配了火炮的大船,小船之间的战斗更加原始,也更加激烈。 大规模的水战并未马上爆发,相反,双方不约而同地保持了高度的克制,明军在江北绕开谅山的地方修建了水寨,如曹操赤壁故事。 当然,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谁都知道明军要渡江,就必须要获得治水权,而想要获得治水权,除了一场大规模水战以外,没有其他的办法。 清晨,富良江上薄雾弥漫,仿佛披上了一层轻纱,江面波光粼粼,幽深的有些令人难以琢磨。 而两岸的水寨高塔中,大明与安南的瞭望手,都紧盯着对面的敌营。 明军没有继续拖延了,水寨内,战鼓擂动,士兵们迅速登上战船,准备进行水战决战,来帮助大军渡江。 从头到尾,明军都没有强攻多邦城的打算,目的就是不跟安南军在预设阵地纠缠,直接渡江。 毕竟,多邦城威胁明军补给线的前提条件,是建立在他们能够出去的基础上,而之前怕打草惊蛇,所以明军没动作,只是每天打打炮,而现在水师到位了,明军直接不装了,开始在多邦城外围修建围墙,把多邦城围起来.是的,字面意思上的围城战术,以前金人围北宋太原,蒙古人围南宋襄樊,都是这么玩的,这些重镇不怕敌人强攻,怕的就是敌人重兵围困,而己方没有援军能上来,日子久了,对士气的杀伤是非常大的,哪怕坚定如南宋钓鱼城,在没有任何希望后,也选择了投降。 战船上,旌旗猎猎,甲光闪闪,水师的士兵们都已准备就绪。 对岸的安南水师也不甘示弱,早就戒备着呢,随着瞭望手观测到明军水师有动静,他们同样整装待发,准备迎接决战。 安南水师的战船虽然不如大明水师大,但船身轻便,机动性强,更适合在流速快的江面上作战。 因为只有一条江的距离,所以双方的动作,都是瞒不过人的,不存在战役突然性,明军也就大大方方地擂鼓了。 随着战鼓声越来越密集,大明水师的战船开始缓缓驶出水寨,向江心驶去,安南水师的战船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出动。 当两军战船还没接近时,明军的炮兵却率先开火了。 明军火炮数量有限,炮兵阵地也无法完全覆盖整个江面,不过安南军的水师快到江心位置的时候,是能够打到的。 火炮轰鸣,炮弹如流星般划破天际,落在安南战船上,激起一阵阵巨浪。 而这仅仅是刚开始,随着双方战船不停接近,明军的火炮开始变得更加精准了,一轮又一轮的炮击打得安南军的小船摇摇欲坠。 “砰!” 朱雄英这边两个炮组之一的一门火炮发射,炮弹很巧地落在安南军的旗舰上,安南水师的旗舰被炮弹砸中,船帆被烧焦,冒着黑烟,摇摇晃晃,险些沉没。 “该死的明狗,给我反击。”安南水师统帅阮永泰愤怒地咆哮道。 “哗啦啦!”一阵阵水花溅起。 “嘭~”明军的另外一门火炮发出惊天的响声,炮弹又是直奔它这个方向来的。 虽然炮击没能造成太多的杀伤,但却极大地震撼了敌军,鼓舞了己方的士气。 而随着距离的进一步拉近,双方船上的床弩开始发射。 “咻!” 短枪一样的床弩,带着骇人的音啸激射而出。 安南水师不甘示弱,也开始发射弓弩还击。 “嗖!嗖!嗖!”安南战船上的弓弩,一根根粗木为杆做成的利箭射向了明军战船。 一时间,江面上箭矢如飞。 安南水师的战船比起大明水师的战船要小很多,体型上处于劣势,说是小舢板也不为过,而进入富良江的大明水师,则都是从广东福建调过来的正经水师,虽然没有远洋舰队那么多大船,但在水战方面,也可以说是大明难得的劲旅了,毕竟相较于太平日久的内河水师,浙江、福建、关东这三个地方,是有着跟倭寇和海岛小规模作战经验的。 不过这支进入富良江的大明水师虽然基本上没有配备宝贵的火炮,但却有小型的砲车,这些砲车,是可以投射火药桶的。 “嘭~嘭~嘭~嘭~”一连串的火药爆炸声在安南战船上响起。 一艘安南小船被炸得倾斜,船舱被炸塌,战船上的士兵纷纷跌倒在地,随着船身剧烈晃动,船体开始迅速进水,船上的士兵纷纷跳河逃生。 一时间,血肉横飞,惨叫声不断。 而安南水师虽然船小也没有炸药桶,但他们的船上,有专门负责放箭的弓手,他们趁乱发箭,一支支利箭,扎进了明军的士兵身体里,鲜红的血液顿时染红了皮甲下的衣裳水师的铁甲着甲很低,一方面是水战不方便,另一方面则是水师的地位在明军里面本来就低,也没有多少铁甲配给他们。 大明水师后面战船开始加速冲锋,士兵们挥舞着手中的长矛和腰刀,准备与敌人进行接舷战。 安南水师的战船也正有此意,双方战船在江面上激烈碰撞。 在这种情况下,双方士兵都没了退路,拼死抵抗。 ——残酷的接舷战开始了。 “咚!咚!咚!”一声声鼓点声敲响,安南水师的战船上,士兵们纷纷开始跳帮,向对面的明军冲杀过来。 “啊——”一名明军士兵被一柄弯刀砍翻落水,然而那名士兵落水前仍然奋力抱住了安南军士兵的脚踝,然后用力拉扯。 “咔嚓~”伴随着寸劲儿,骨骼碎裂的声音传来,安南军士兵被拉扯得失去平衡,仰躺在甲板上,眼看挣脱不掉,他举起弯刀,狠狠地斩向明军士兵抱着他脚踝的手。 但这名明军却猛地涌起一股劲儿,从水里扑了回来,因为丢了兵器,所以一口咬住了敌人的要害,敌人的弯刀最终落空,劈在了明军士兵的右肩膀上,瞬间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旁边又劈来一刀,大好头颅登时便刹那悬浮在了空中,继而“叽里咕噜”地滚在甲板上。 双方士兵在河面上展开了激烈厮杀,不停有人落水丧命,断指漂浮在水面上,让周围的鱼儿争先恐后地涌上去分食,甚至有的鱼儿抢夺到一些微小肉块后,直接吞咽了下去。 安南军的水师并非毫无可取之处,他们的战船不仅数量多而且很灵活,尤其擅长在这种狭窄的水面地形与对方交战,并且他们还坐拥地利优势,对于这里的水文相当熟悉.水战就是这样,有的时候一個反向流、一个漩涡,都会影响双方的船只,把船带到不利的位置,而大明水师刚刚进入富良江,对于这个地方,如果没有长年累月的航行,是不可能了如指掌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过,明军水师同样也有优势,其一就是明军的战船体型大,体型小有“船小好调头”的优势,而体型大则是在对撞上面有着显著优势,而且战船普遍是加装撞角的,明军的战船对准了敌方战船的船体一撞,通常能够轻而易举地把敌方战船给撞出个窟窿来,而且因为高度差的原因,战士们也很容易跳帮;其二则是他们的肉搏能力更强,明军跳帮的水师士兵在肉搏战中很快就能抢到敌方的战船,并且控制住战船的舵盘,安南战舰的体型小,搭载的士兵也少,一对一的情况下容易被对方抢走。 不过除了水师本身的优势以外,明军火炮的支援也不可忽视,双方乱战到一起的时候火炮不好打,但火炮能够在江心后面的位置,形成弹幕,继而干扰和隔绝安南军后方船只,让安南军水师数量众多的优势无法轻易发挥出来。 这么大规模的水战,双方自然不可能是由主帅完全指挥的.水战进入混战阶段,比陆战还要乱。 因此,双方都是分成无数的分舰队,由分舰队指挥官进行指挥的。 只不过,随着战局的进行,安南水师的颓势,开始越来越大了。 此时一艘规模稍大一些的安南战船里,一名身穿盔甲的安南武将正站在二层的建筑上,看着外面的战局,神情复杂。 此人名叫陈德,嗯,虽然姓陈,但是跟陈朝王室没啥关系,他今年三十五岁,原本在地方做过县尉,后来升迁负责沿海一带的防务,而如今的战况,却让他明显地看出了双方实力的不对等。 陈德在沿海比在内陆的同僚肯定是多些见识的,他很清楚,安南从人口、土地等各方面,也就相当于大明的两个布政使司,而如今大明虽然说不上倾国之力,但也动用了几乎全部能够机动的水师和三分之一的野战机动兵力,安南哪怕全国动员,在数量上都比不过,更何况质量呢? 安南水师的战船,一艘又一艘地被夺取、击沉、摧毁,而明军战船的损伤却远远小得多。 “这场仗,打不赢了。”在心腹面前陈德叹息道,“对方的实力太强大了,我们根本无法抵挡。” 实际上,在明军如同泰山压顶一般的攻势面前,他们本来就只能依托于安南本土的险要地形,勉强阻止明军进攻。 可由于整体体量较小,对于前线这么多的士兵、民夫来讲,粮食供给是严重不足的,根本存不下来,他们必须依靠从后方不断输血输送物资,否则就要饿肚子了。 但陈德之前就在想,这样又能维持多久呢? 现在不用想了,因为明军如果打赢这场水战,大概率要马上过江了,到时候凭借南岸不到十万的安南军队,在没有治水权的情况下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守得住的。 ——跟上国对抗是愚蠢的,哪怕是北宋,安南人同样都打不过,更何况是大明呢?毕竟是万里大国,毕竟体量摆在这里。 局面越来越糟糕,阮永泰面色铁青,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 然而,很多安南水师分舰队的指挥官,哪怕没有得到的阮永泰的命令,此时都已经命令各自部下进行后撤了,因为他们知道继续这么硬拼下去的话,肯定是必输无疑,只有暂时避其锋芒才是王道。 不过明军的战船并不打算放过他们,眼见安南军的阵脚开始混乱,明军战船紧追不舍,让安南水师损失惨重,尤其是他们最前面的船只,许多船只遭受了明军的袭扰,导致航速大幅度减慢,根本无法脱离战斗。 而战争如拔河,一开始还势均力敌的双方,在有一方队员开始松紧以后,马上就会开始局势大幅度转变。 很快,安南水师的败局就变得无可挽回了谁来指挥都没用,这就是堂堂之阵,拼的就是双方的硬实力。 “将军,我们快走吧!”几名副将跑上来劝说阮永泰。 不是他们怕死,而是随着明军冲破安南水师的阵线,已经是奔着他们这艘最显眼的旗舰来了,这时候谁跑得慢谁就是殿后。 阮永泰心里犹豫不决,嗯,其实在很多时候,犹豫不决就已经是一种态度了。 眼见他态度动摇,手下也加了把火。 “将军,此番非战之罪,现在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再不走的话,我们都要死在这里倒不算什么,可大军没了指挥,到时候能活下来的兄弟更少!” 听到这句话,阮永泰的内心稍微好受了一些,他看着明军战船越来越近,只能叹息一声,然后开始撤离战场。 阮永泰他们开始撤退后,安南水师剩余的战船开始向东南驶去,他们要尽量远离战场,避免被明军的战船包围。 然而,大明水师却像附骨之疽般跟了上来。 战斗持续了一整天,傍晚时分,随着水面上最后一艘安南战船的沉没,这场富良江上的水师决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大明水师取得了惨烈的胜利,安南水师则彻底没有了抵抗的能力,整个富良江的江面上都漂浮着战船的残骸和士兵的尸体,江水被染成了血红色。 大明水师的将士们为这场胜利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这场水师决战的胜利,也意味着安南军的最终覆灭,到了眼前。 几乎是同时,在清化港已经准备就绪的明军登陆部队,拉上略微振作起来的陈渴真,再次踏上了北征的旅途. 这支加起来只有两万人,跟之前规模比小了十分之一还不止的“联军”,虽然不太可能如三国时期的邓艾一般,出其不意兵临敌方都城,但能够发挥的作用依旧不可小觑。 毕竟,安南军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必须要考虑到这支部队的影响,最起码,他们需要在胶水河畔陈列数目远超这支联军的守备部队,才能保证不被捅了后路。 富良江南岸的大营里,此时安南军的士气低落到了极点,他们的水寨和岸边的弓弩手,虽然保证了水师没有被完全歼灭,但失了元气以后,剩下的这点船只和部队,显然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而且连带后果还不止于此.之前在明军的炮兵威胁下,往谅山的多邦城上运送补给物资其实已经是一件颇为困难的事情,但之前好歹还能运,毕竟明军炮兵打的也不准,只要船只数量上来,那明军也打不过来。 但是水师损失了以后,进入富良江的明军水师掌握了治水权,局势就变得很糟糕了,多邦城里的守军一点补给都拿不到,反而被明军里一层外一层的团团包围,说好听点叫做有效牵制敌人,说难听点,其实就已经成了弃子了,不过好在多邦城里事先囤积了大量的物资,又不缺水,加上之前基本没有人员伤亡,所以暂时还能坚持下去。 但是有的时候,这么坚持也没什么意义就是了。 战争打到这种地步,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总动员的安南国,哪怕拼尽全力,都没有太大的胜算了。 而且随着南线小规模联军的再次出现,本来就不充裕的物资,也跟着更加紧张了起来。 因此,很多安南人的心中,产生了跟在水战中撤退的水师一样的畏惧退缩心理。 这种心理是很正常的,可对于一支军队,尤其是需要坚守的军队而言,却是大忌。 阮永泰的头颅被高高地悬挂在辕门上,给所有人当做临阵脱逃的警示,跟他作伴的,同时还有十几名水师将领,反正对于胡元澄来说,现在他们也没有任何用处了,所以拿来祭旗是最好的。 陈德很幸运,他没有被胡元澄拿来祭旗,倒不是因为他没跑,而是因为跑的比较早,而且比较隐蔽,在侧翼看起来就像是被明军重点进攻继而自然而然地退了回去一样,而且,陈德还没有一口气跑回来,而是在侧后方坚持了摸鱼很久,等到主战线都崩溃了,才“不得不”跟着撤回来。 所以,对于这样一位已经尽力的将领,胡元澄刀下留情了。 陈德刚刚从军需官那里空着手回来,他看着安南军营里到处都是得不到救治的哀嚎着的伤兵,以及抱着武器,无精打采的饥兵,心里并没有什么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更多的是无奈。 国之将亡,大抵如此。 不过,在他回到自己的军营的路上,却路过了一个相熟将领的营地,这位将领跟他是同乡,平时管着一部分象兵,是整个安南军中最悠闲的将领之一因为确实没啥事,象兵在安南军的地位不一般,比华夏军队里的具装甲骑还要稀罕,训练后能够上阵的战象,整个安南国,那也都是按只来算的,金贵得很,如果不是极为重要的战斗,是不会轻易动用的,因为折损成本很大。 故此,平时也就是看着手下喂喂大象,坐看其他部队拼死拼活。 但今日这位相熟的将领,见了陈德过来,却一把拽住了他。 “正要去寻你。” 陈德大感纳闷,只道:“寻我作甚?看我脑袋挂没挂到辕门上?” “非是如此。” 其人跺了跺脚,拉着陈德神神秘秘地来到了自家营中,在帐篷里说道:“兄长,你我同乡,又相交多年,我便不与你说些虚的了.你虽保住了性命,可终究是带罪之身,又没了手下,以后定是没出路的,如今大厦将倾,你有什么想法?” 陈德心中一动,反问道:“自然是随波逐流,还能有什么想法?” “那你便出去罢。” 听闻此言,陈德反倒不挪步了,诚恳道:“好兄弟,非是为兄瞒你,只是捡回一条命来已是不易,如何还有那么多想法?若是你有话,不妨直言,眼下大家都在各自谋退路呢。” “伱那里还有没有能用的船?” “有几艘,但不堪用了,可是要运什么东西?” “运投名状。”那将领拉着陈德附耳以告,“司徒打算用战象决战了。” 陈德心头一惊,战象,是安南军的终极力量,用到战象,就意味着已经没有任何其他可以取胜的手段了。 可是战象就真的管用吗? 看着眼前人的神态,显然他们自己都是没信心的。 “不顶用的。”似是猜出了陈德的心思,他只道,“明人又不傻,莫说昔年宋人用刀斧都能破了象阵,就说几年前明军征云南的时候,大元的梁王就没有象阵吗?” 陈德缓缓颔首,是这个道理不假。 “所以你想干什么?” “你派个表面不相干的人做逃兵,把消息送过去,我给战象下药眼下逃兵这么多,不会有人能想到什么的。” 对方这句话倒是真的,现在安南军中,别说民夫、辅兵,就是正经的战兵,以及军中的将佐,都有开小差逃跑的。 没办法,谁都晓得眼下已经是最后时刻了,要是不想战死或者被明军俘虏,眼下溜之大吉是最好的。 毕竟大明无论是直接将这片土地纳入统治,还是说重新扶持一个宗室当安南国王,都不会追究他们逃跑的罪责.唯一有可能对明军有点困扰的战象也被解决了,而有了这份功劳,他们就足以在接下来新的统治者哪里领赏了,加官进爵绝对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千金买骨”的道理,在哪里都是通用的,大明绝对乐于见到主动投降的安南人,而不愿意见到死硬顽抗到底的安南人。 陈德思考片刻,他本来就有另谋出路的意思,只是苦于没有筹码,再加上对方以机密相告,如果自己不答应,那么恐怕都走不出这个营地.毕竟对方不可能傻到平安放自己离开,让自己去找胡元澄告密的。 因此,权衡利弊以后,陈德重重地点了点头。 当天夜里,有一艘小船悄然溜出了水寨,向着江北而去,而搞笑的是,跟他做出同样动作的,绝不止这么一艘. 很快,这份相当重要的情报就被送到了李文忠的案头。 “诸位怎么看?有可能是安南人的苦肉计吗?” 李文忠看着帐内的明军高级将领们,问道。 “不太可能,这么做也骗不到我们。”沐英很笃定,“对付战象,本来这次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就算没有这条情报,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毕竟我军的火器,也早已今非昔比了。” 韩观和顾成也是同样的态度,随着富良江上安南水师的覆灭,其实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了任何力量都阻止不了二十万明军大举过江,继而摧毁胡氏统治下的安南。 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就是这个道理,虽然安南军有雄关险川,但在明军这等天下第一强军面前,也不过是能够造成些许阻碍罢了。 现在高级将领们关心的问题,是怎么才能在渡江的过程中分到最大的一份战功。 毕竟,无论是哪个武夫都想早早封侯,没有谁想当那难封的李广。 但其实这次渡江谁打主攻,大家心里也都有数,肯定是韩观。 因为攻下鸡翎关,韩观的部下流血牺牲最多,但总攻的功劳却是顾成的贵州兵,所以这次总不好再让顾成去打主攻了,而沐英的云南兵已经有了先破关的功劳,并且有力地进行了侧翼迂回,再加上人数少是偏师,多半也承担不了主攻的责任。 王弼等京中派来的宿将就不用多说了,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协调各方面的关系,以及让幼军处于恰当的位置,手下也没多少兵,更不会跟这些距离封侯还差临门一脚的后辈抢功劳。 而这次李文忠召集众人来,也确实不是为了这条情报。 果不其然,很快李文忠就宣布了渡江的作战计划,韩观主攻,沐英和顾成在侧翼,炮兵最后过江。 (本章完) ------------ 第252章 胡季犛身死 深夜,值守篝火旁。 虽然幼军只有百来人的炮手参战,但还是严格地按照明军的规定,安排了人进行值夜。 朱雄英看着跳动的火苗陷入了沉思,一时之间,神思游走。 一切进展的都很顺利,大军渡江,军心涣散的安南军定然是无法阻挡的,而没有了关隘和河流的阻挡,攻下升龙府,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了。 “在想什么呢?” 这时候,巡夜至此的定远侯王弼从背后走了过来,而朱雄英和朱有爋连忙站起身来,朱雄英是这个方向没看到,而朱有爋则是已经开始打盹磕头了。 不过王弼并没有严厉责怪朱有爋,对方毕竟是周王的次子,没必要因为这种小事去训斥。 跟王弼本身老年猛将的外表相比,其实他为人倒是相对平和,嗯,至少现在是这样,年轻的时候听说要比现在暴躁得多,可能随着年纪渐长,很多事情就改变了。 “在想是不是太顺了。”朱雄英如实回答道。 “顺点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不用把打仗想的这么难。”王弼哑然失笑,他当然明白对方心中对于此次战争的郑重其事,这是很正常的状态,每一个刚上战场的新兵都会如此,或许当从一个棋手或者说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一场战争的时候,好像战争是非常宏大的,但实际上,具体到每个微小的個体,并没有那么多的史诗感,更多的是按部就班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然后赢了,或者输了,如此而已。 王弼看向朱有爋,又问道:“你呢?” 愿意来参战的皇孙并不多,真正有着这份经历的,也只有朱雄英、朱高煦、朱有爋三个人而已,在三个人中,朱高煦和朱有爋是因为都是藩王次子,而且以后都想走军功这条路,而朱雄英则是有他要来的理由.要为以后登上大位,在军中铺路。 毕竟朱雄英的身世,实在是太有优势的,而在皇帝默许的情况下,如果不趁着现在还有机会,赶紧参与战争,结识一些军中宿将,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机会就会越来越少了。 “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去上阵,总在后面开炮,未免有些太无聊了。” 王弼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少年就是这样,而也只有到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搏杀,才能知道到底是勇士还是懦夫,不过朱有爋作为皇室的一员,显然是不会轻易让他上战场的,而且他的身板确实也还不够强壮,至少要等他成年,才会有机会诸如燕王、晋王等久经军旅的塞王,都是这么一步一步来的。 实际上,在明初完全不可能因为你是亲王,就直接把数万甚至十数万大军的性命交给你,让一个没有打过仗的人去瞎指挥,这是极端不负责的行为.而哪怕是朱棣,也都是从军中小兵来开始锻炼起来的,磨炼各种军事技能,足足有十年有余,才成长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因此对于皇孙们的培养,如今这个步骤,是非常按部就班且合理的。 而且,火炮的出现,也确实改变了战争的形态,炮手只需要操纵火炮,就可以轻易取敌军性命,射程比床弩和投石机还要远得多,对于还需要苦哈哈肉搏的战士来讲,是有一种不真实感的。 “别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朱有爋该轮班了,王弼把他支走了,单独留下了朱雄英。 “还想继续当炮手吗?”王弼问道。 朱雄英摇了摇头,他参与战争的目的是为了体验战争,从各个角度来体验,普通士兵只是其中的一种角度,而他并不需要一直从这个角度来体验。 “基层士兵的经历,我已经体验过了,知道他们对于战争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和看法,我想换个位置。”朱雄英如实说道。 朱雄英的表现很沉稳,对于自己的未来也很有规划,王弼对此很满意,他们不可能把宝押在一个急躁轻狂“望之不似人君”的皇孙身上,这段时间对于朱雄英的观察,还是让王弼觉得,他们没有做错误的选择。 王弼点点头,只道:“从明日开始,便来我帐中任个文书吧。” 现在前线的明军,除了南疆沐英所部的云南兵、韩观所部的广西兵,以及顾成所部的贵州兵以外,剩下的就是朱寿带领的水师,以及王弼等人带领的从京城来的援军。 京城来的援军只有一万来人,相比于整个征安南二十多万大军的规模肯定是不够看的,但让朱雄英从幼军这个单位暂时脱离出来,接触到更高的层次,却对于朱雄英的培养十分的有利。 对于朱雄英而言,他并不需要成为百战百胜的将军,但他需要明白,从士兵到基层军官、中层军官,高级将领,都是如何看待一场战争的,他也需要明白战争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样如果以后登上皇位,才不会被种种纷繁复杂的信息所蒙蔽,继而做出错误的判断。 同时,往更高的层次走一走,也有助于朱雄英认识更多对他日后有帮助的人。 而完成了这些历练后,基本也就意味着朱雄英已经积累了足够的战功的资历,能够取得大明军界主要派系的支持,有了刀把子,皇位也就能够坐稳了。 随后,朱雄英又把他这些日子,关于战争的思考,一些不解的地方,向王弼提出。 这些问题李景隆给不了他答案,梅殷和平安也给不了,毕竟他们也只是明军里的中下层军官而已,只有到了王弼这个级别,才算是高级军官。 王弼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蓝玉这个小圈子里的人,都希望王弼能够进一步考察朱雄英对于战争和军队以及他们这些人的真实看法,因此王弼也不吝啬给他进行解惑。 夜很深了,等回到了营帐里,一起住的朱高煦睡得很沉,呼噜声很有节奏人就是这样的,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过早地发育也给朱高煦的心脏带来了负担,好在他足够天赋异禀,也只是让他每天的鼾声沉了些而已。 朱雄英则是彻底没了睡觉的心情,躺在行军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但越是翻来覆去,身上的疲劳反而便越发地磨人,在万籁俱寂的一瞬间,朱雄英甚至觉得他浑身哪都疼。 直到透过帐门的缝隙,看到闪烁的星辰,心灵才安静下来。 就像是走了很远的路的旅人,在夜深人静休息的时候,回头看看来时的路,竟然找不到方向了。 有的时候,朱雄英就会有这种感觉,好在这种感觉并不强烈,随着他事情越来越多,整个人越来越忙碌,就很少会出现了,只有在这种骤然松弛下来的时候,才会冒出来。 “路就在脚下。”朱雄英如是安慰自己。 打完这一仗,自己在军界,便初步结识了一些人脉,也起码了解了战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回去以后,就可以继续凭借着阴阳炁海这份独一无二的优势,以及自己这个圣孙逐渐积累起来的声望,去改造这个世界。 而在此时此刻,同样睡不着觉的,其实不只是朱雄英。 还有胡季犛。 随着前线的鸡翎关、仙游关等关隘告破,以及富良江防线的摇摇欲坠,再加上南线登陆明军的威胁,胡季犛统治下的安南可以说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候了。 夜,静得只剩下远处隐约传来的巡夜梆子声。 胡季犛的书房内,烛光照耀着那张被岁月刻满痕迹的脸庞,他坐在案后,目光有些低沉,就这么怔怔地直视着跳跃的烛光,仿佛试图从中寻找一线生机。 胡季貔坐在一旁,脸色阴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大腿。 “兄长,局势不妙,必须得想个法子扭转乾坤,不然现在升龙府内外都不安稳了。” 难为这个文盲弟弟还知道“扭转乾坤”这个成语,胡季犛问道:“道观那里情况如何?” 道观,指的自然是上王陈艺宗被幽禁的地方。 “还算安分。” 胡季貔点点头回答道,陈艺宗的身边,都是他安排的甲士,被看的死死的,此时虽然升龙府内暗流涌动,但总归还算是控制之下。 只不过让他觉得有些不安的,是那些依旧在心中忠诚于陈朝的臣子和将领们,最近他听到了很多的风声,虽然没有太多证据,但是隐约之间,还是能感受到,这些人正在私下进行串联。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前线的消息根本就封锁不住,而失去了水师以后,很显然依靠安南军队,是守不住富良江的,北边的多邦城就算是固若金汤,人家明军直接围城,他们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所以,这时候就已经到了王朝复辟的时候了。 一旦明军没有选择直接占领,而是扶持陈朝复辟,那么在此前表态战队胡季貔的人,就必须要赶紧跟胡氏一党划清界限,而此前沉默不语的人,这时候也要大肆批判胡季貔,以表忠心。 胡季犛微微抬起头,目光扫过弟弟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眼下的局势已经到了危如累卵的地步,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然而,多年的权谋斗争,让他学会了在绝境中寻找转机。 “巨论,你怎么看?”胡季犛将目光转向范巨论,这位智计过人的谋士,一直是他的得力助手。 范巨论沉思片刻后道:“眼下,我们已经无法直接对抗明军,唯有效仿高句丽故事,方能有一线生机。” 所谓“高句丽故事”,指的是当年隋炀帝杨广第一次征高句丽的时候命令诸将,如果高句丽要投降就应该安抚接纳,不要再纵兵进攻,而到了辽东城将要被攻陷的时候,城中的高句丽军队就声称请降,隋朝诸将奉隋炀帝的旨而不敢继续进攻,而是先上奏隋炀帝等回复命令到达,城里的高句丽军已经准备好了防御,再次开始抵抗,反复多次后隋军士气衰落最终失败。 “你的意思是,通过诈降谈判拖延时间以疲敝明军?” 胡季犛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诈降谈判这件事情,不见得能成,而且是有很大弊端的,因为风声一旦走漏,那前线的大军,可不知道你是真降还是诈降拖延时间,因此,很容易就会造成本来还有着坚守信念的将士,也跟着一起军心动摇了起来,如果发生了这种情况,那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胡季犛没有马上做决定,而是转而问道:“占城国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罗皑占了顺化府、新平府、义安府、演州府共四府之地以后,率军回国,现在正在向西进攻真腊国,大有一举灭亡吴哥王朝的架势。” 胡季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也算是养虎为患了,只不过可能老虎还来不及咬他,他就支撑不到那时候了。 眼下,南线拢共只有两万多人的明军和龙捷军的联军,虽然没有能力直接攻克升龙府,但始终是芒刺在背,而且因为南方的安南军都是守备部队,野战能力不足,所以也没法通过野战来解决联军的威胁,只能固守城池。 所以重点还是在于北线明军的重兵威胁,而眼下胡季犛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好的选择了,这就像是两个人打牌,手里就这么一张牌了,不打就没了,还能等什么? 胡季犛知道,这个计策虽然冒险,但却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胡季犛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巨论,这次若能度过难关,我胡氏一族将永记你的大恩。” “言重了。”范巨论微微一笑,道:“只是,此计虽好,但风险极大,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胡季犛点了点头,两人相视无言,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然而,就在这沉默之中,整个升龙府却都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悄然酝酿,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很快范巨论便快马加鞭,来到了富良江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黄昏了,此时明军在富良江的压迫感已经非常强了,安南军的营地里一片慌乱,是那种肉眼可见的慌乱,就像是明知道海啸马上要来临了,却被绑在原地不让走一样。 匆匆跟胡元澄见了一面后,范巨论便顾不得这些,继续渡江前往江北的明军大营,此时富良江上逡巡的,全都是明军水师的小船。 等上了岸,在明军士兵的护送下,策马飞驰在道路上,马蹄声在寂静中回荡,显得尤为突兀。 夜色开始浓重了起来,只有天际边几颗寂寥的星辰,似乎在默默注视着他。 明军大营灯火通明,营帐连绵,宛如一座座小山丘在夜色中起伏,范巨论在营前下马,被士兵带往这片区域明军主帅的营帐,沿途他看见明军士兵井然有序,甲胄鲜明,那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让范巨论不禁心中一凛。 进入主营,这片区域的主将定远侯王弼却并不在营内。 朱雄英正端坐在侧边的案前,专注地处理着军情文书。 听到通报安南使者求见,他方才抬起头,目光如炬,望向范巨论,两人目光交汇。 “使者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朱雄英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见他气度不凡,虽然不晓得身份,但范巨论见周围的士兵并没有异常神色,所以也不敢怠慢,范巨论深深一揖,道:“在下范巨论,奉国王之命,前来与明军议和。” 朱雄英眉头微挑,似笑非笑地说道:“议和?安南国王此时方知议和,未免有些太晚了吧。而且听说安南国王不是一个几岁的孩子吗?是胡季犛派你过来的吧。” 范巨论不卑不亢地回答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国王愿意以诚意化解干戈,望明军能给予一线生机。” 朱雄英轻轻敲打着桌面,思忖片刻后道:“诚意?不知安南王有何诚意?” 范巨论深吸一口气,道:“安南愿割让北地三府,并年年进贡,以示诚意。” 朱雄英冷笑一声,道:“三府之地?进贡?这些就能抵消胡季犛的罪行?” 范巨论沉默片刻,然后缓缓道:“大明威震四方,安南自知罪孽深重,但若能就此议和,安南百姓也可免受战火之苦,岂不是两全其美?” 朱雄英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站起身来,走到范巨论面前,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沉声道:“伱可知道,这场仗不仅仅是两军交锋,更是天朝威严?胡季犛谋朝篡位,身为上国,自然有保护藩属的义务,胡季犛既然敢做,就必须承受由此带来的后果。你以为割让几府之地、进贡些许财物,就能抵消这一切吗?” 范巨论被朱雄英的气势所迫,不禁后退一步,但他很快稳住身形,再次深深一揖,道:“在下只是奉命前来议和,至于贵军是否接受,自当由贵军主帅决定。” 朱雄英点点头,道:“好,你的来意我已明了,先带他去休息吧。” 随后,朱雄英将此事报给了已经卸甲准备休息的王弼, 王弼听闻安南使者范巨论到来,沉思片刻,对朱雄英道:“此事确实蹊跷,胡季犛此时提出议和,只怕其中有诈。” “我也这么认为。”朱雄英颔首同意,“眼下我军渡江在即,军心正盛,安南军已是士气低落,此时议和,无疑是拖延时间,企图为我军制造麻烦。” 王弼点了点头:“不能让他们的计谋得逞,大军渡江,势在必行,不能被这小小的伎俩所干扰。” “扣押使者,同时通报曹国公,让他来定夺此事?” 王弼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赞赏道:“雄英,你考虑得很周全。” 朱雄英立刻行动,安排士兵将范巨论带去休息,但实际上是将他软禁起来,以防他逃脱或传递消息,同时,他亲自撰写了一份详细的文书,说明了范巨论的来意和王弼的分析,派人送往曹国公李文忠的大帐。 夜色渐深,营帐外的巡夜梆子声依旧回荡在夜空中。 朱雄英站在营帐门口,望着远方闪烁的星辰,心中却波澜不惊。 跟上次挑拨联军不一样,这次范巨论议和诈降的计策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不短的准备,让明军上下士气高昂,信心满满。 清晨,阳光洒在富良江上,波光粼粼,江面宽阔而平静,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战斗将如同这江面一般顺利。 战鼓隆隆,震天动地。 大量明军水师的小船如离弦之箭般驶向对岸,明军气势如虹,开始以优势兵力多段同时渡江,安南军虽然试图进行抵抗,但在明军架在船上的火炮的轰击下,他们的滩头防线迅速崩溃。 而随着明军的登陆,安南军也终于亮出了他们的杀手锏——象阵。 数十头战象在安南士兵的驱使下,踏着沉重的步伐冲向明军登陆场,这些战象体型庞大,身披铁甲,看上去威猛无比。 然而,当战象又走了几步,却突然变得步履蹒跚,行动迟缓。 陈德的那位相熟将领早已在战象的食物中下了药,使得这些庞然大物失去了往日的勇猛,安南军见象阵不起作用,所剩不多的士气顿时大挫。 明军趁机发动猛攻,床弩、弓箭如雨点般射向安南军,富良江南岸惨叫声、呼号声此起彼伏。 明军的登陆部队冲破安南军在纵深处的防线,与敌军展开激战,随着火器的上岸,明军的火器优势再次显现,火炮、火铳的轰鸣声震天动地,安南军在明军的猛攻下节节败退。 随着战局的进行,安南军的败局已定。 很多安南军的将领们见大势已去,纷纷选择投降,有些是已经联系好的了,有些则是临阵倒戈。 胡元澄在亲兵的拥簇下,狼狈地逃了回去。 胡季犛在升龙府内焦急地等待着战报,然而等来的却是明军大获全胜的消息。 看着眼前跪倒在地上的大儿子,胡季犛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心中充满了绝望。 他颤抖着双手,紧紧攥住案几的边缘,仿佛想要从那份冰冷中汲取一丝力量.然而,这点支撑却是如此的微弱,根本无法驱散他内心的绝望。 “如之奈何?” 胡季犛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仿佛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他抬头望向窗外,远方金灿灿的宫殿顶部,在朝阳的照耀下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胡季貔此时也不嚷嚷着拼了,而是低下头去。 其实所有人心中都清楚,这一切的败局,都是无可避免的。 胡季犛想要逃跑,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跑到哪里去,毕竟西面就是深山老林无人区,南北都有明军,而东面则是无垠的大海。 很快,明军的前锋骑兵就抵达了升龙府 随着明军包围圈的日益收紧,升龙府内的气氛愈发紧张,恐慌像瘟疫般在军民之间蔓延。 夜幕降临,升龙府的城墙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苍凉。 胡季犛站在城楼上,远眺着城外明军的营帐,明军的联营灯火通明,如同一条蜿蜒的火龙,将升龙府团团围住。 明军随时都可能发动总攻,而城内的守军,却已经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城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随风传来了隐约的呼喊声和火光。 胡季犛心头一紧,连忙派人前去探查,不久,一名满身血污的亲兵跌跌撞撞地跑了上来,气喘吁吁地报告:“不好了城内的守军发生了哗变。” 胡季犛的瞳孔猛地收缩,脸色变得惨白.这哗变很可能与那些仍忠于陈朝王室的臣子有关,他们一直在等待机会,如今看来,这个机会终于来临了。 果然,没过多久,他刚刚回到府邸,外面再次传来阵阵喧嚣。 大量的士兵簇拥着一位老者缓缓走来,那老者虽然年迈,但目光却炯炯有神,正是被胡季犛软禁的上王陈艺宗。 实际上,陈艺宗的出现,无疑给城内的军民带来了巨大的震撼,他一路走来,那些原本还在犹豫观望的士兵和百姓们,此刻纷纷加入到迎接陈艺宗回归的行列中。 胡季犛听说以后,知道自己的统治已经走到了尽头,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身边的亲卫说道:“去,召集所有人。”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亲卫首领突然拔剑刺向他的后背,用力之猛,剑尖直接捅破了他的胸口,胡季犛震惊地回头,只见那名亲卫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还没等在说什么,剑光又是一闪,胡季犛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间鲜血喷涌而出。 他倒在了地上,眼神中充满了不甘。 很快,升龙府的内乱就平息了。 陈艺宗重新出来主持大局,先是对内清算了亲附于胡氏一党的力量,随后开始与围城的明军进行谈判,明军帮助他重新夺回了权力,自然也不是义务出兵的,不过,明军的要价,陈艺宗却并非不可接受。 (本章完) ------------ 第253章 交趾布政使司成立 在升龙府的王宫内,上王陈艺宗端坐于高位,这座宫殿已经有着相当长的历史了,从华夏五代十国的南汉时期,在白藤江之战打败南汉的军队建立安南国开始,经历丁朝、黎朝、李朝、陈朝,共有五百余年,而陈朝享国将近二百载,已经算是高寿了。 按理来讲,陈朝内部的统治,此时其实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边缘,因为从土地和人口两方面来讲,在陈朝时期,国王将大量的土地分封给宗室和亲信,这些贵族大量招募和收买家奴,掠夺性地开垦荒地、建立庄园,而家奴大多都受到了歧视,从事艰苦地劳动,并且没有控告主人的权利,还禁止与平民结婚。 而陈朝王室本身,是不可能去改变这些统治政策的。 因此,胡季犛前些年正是顺应了很多文武官员的改革需求,得到了他们的支持,才能登上最高权力舞台的,跟王莽有些类似,而更相似的是,他们的改革同样激进.胡季犛的土地和家奴改革触犯了大多数贵族的利益,而如果他能够争取到其他阶层的大力支持也还好,但是他的科举改革又触犯了原本支持他的读书人的利益,再加上为了在连年战争的情况下维持稳定,在全国大规模征兵和征发军需,这又让底层百姓感受不到任何好处,所以就出现了陈渴真“清君侧”大旗一举,便有安南半壁江山响应的场景,而明军一旦兵临城下,同样会有贵族和官员站出来帮助陈艺宗复辟。 陈艺宗尽管年事已高,但此刻的他却显得精神矍铄,宫殿内,烛光摇曳,将他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在等待出城谈判的使者回来。 其实,如果在他被软禁的时候,明军派人来告诉他,能帮助他恢复自由重新上位,那么不论让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陈艺宗都是愿意的。 但是眼下的情况又有了一些微妙的不同陈艺宗毕竟是依靠着支持王室,或者说反对胡季犛的势力复辟了。 当然了,对于大明来讲,其实是一样的,不管陈艺宗的心态如何变化,大明需要的东西都要拿到手,不然不是白出兵了? 而且,复辟的陈艺宗,也根本就没有能力阻止明军,如果他不同意,完全可以换一个人来当安南的国王,重新让这位上王回到道观里。 谈判地点,在明军的军营。 军营内营帐如林,士兵们列队整齐,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在这肃杀的氛围中,却隐隐透出一股即将尘埃落定的平静,很多人的神经都松弛了下来了,不再紧绷。 谈判的地点设在一处开阔地,双方代表各自列席。 明军方面,由靖宁侯叶升负责,这是很合理的安排,毕竟这种事情,无论是哪支边军的将领,都不适合负责,更不可能让曹国公李文忠亲自出马,而叶升资历和地位都够,还在五军都督府任职,最适合不过了。 而实际上负责跟安南使者谈判的,则是朱雄英。 这自然是给朱雄英一次增添功绩的机会,而在两国的交往中,朱雄英肯定是作为吴王而不是军官的身份出场的,大明的王爵来谈判,已经算是很给安南人面子了,而且朱雄英出面谈,其实比他们这些武臣去谈要好得多。 谈判伊始,气氛便显得有些紧张,朱雄英首先开口:“安南王室无所作为,才招致今日失国之祸,我大明此次出征,意在维护上国威严,布恩泽于四海,胡季犛倒行逆施,已让安南百姓民怨沸腾,算是罪有应得,不过既然是吊民伐罪,那安南王室,可有罪乎?可恭顺于上国乎?” 安南使者自然晓得朱雄英是什么意思.之前两国关系就谈不上紧密,甚至安南想要地区霸权,甚至隐约有对抗大明的意思,而胡季犛一开始就是陈艺宗的一把剑,只不过后来这把双刃剑噬主了而已。 朱雄英的目光如炬,直逼安南使者,他的声音虽然平静,却威慑力十足。 就像那句老话说的一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外交,从来都是以军事力量为基础的。 安南使者,是太保王汝舟。 王汝舟被朱雄英的气势所摄,稳了稳心神,方才恭敬地回答道:“上王陛下深感大明之恩德,对今日之局深感痛惜。胡季犛虽曾为国戚,然包藏祸心,上皇不曾查明,上王陛下愿重振朝纲,恭顺天朝。” 朱雄英微微颔首,意思就是不揭穿他了,然而他的语气并未因此软化:“安南王室既已知错,便当有所作为,否则我大明何苦吊尔民之困苦,复陈氏之宗祀?” 王汝舟闻言,心中一凛,知道这是谈条件的时候了。 作为占据着主动的一方,大明肯定不会把自己的条件直白地展露出来,而是要逼迫安南人自己割自己的肉。 王汝舟沉思片刻,恭敬地回答道:“上王陛下已决心改革朝政,废除胡季犛之弊政,同时减轻百姓负担,以安民心。此外,安南愿献谅山府于大明,化干戈为玉帛。” 朱雄英听了,心中微微一动,安南使者提出的这些条件,虽然不足以完全弥补安南过去的错误,但至少表现出了诚意.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安南人让出了战略要地谅山府,显然就是放弃了自己对于雄关险川的占据,以表示自己没有对抗大明之心。 而之所以安南使者表现的这么痛快,原因之一,也是这些土地,实际上已经被大明占领了,就算安南人不想让出来,大明就占着,他们又能如何呢?毕竟任谁都看得出来,大明是绝对不会放心安南再有威胁广西和云南边境的能力的。 而且,明军这次征安南跟“宋李熙宁之役”还不一样,北宋的二十万大军虽然也大获全胜,但是因为瘴气和水土不服、战损等因素,损失其实是很大的,后勤储备也不足,无法长时间维持占领,但大明不一样。 要知道,如果历史线没有改变的话,打完靖难之役的明军,都是能完整占领安南的,更何况是眼下实力更强,没有在内战中损耗的明军呢? 但与之不同的是,现在的大明高层,经过朱雄英的提醒,已经认识到了完全占领安南国的统治成本过于高昂而且收效比很低的事情,因此并不打算让明军像蒙古人一样,陷入到安南那些“会说话的树”里,而是仅仅占领北部汉化程度较高且地形险要的地方。 而之前的目标,是富良江北岸,不过现在看来这个目标还是有些保守了,完全可以把富良江南岸的谅江府和新安府一起拿过来。 这样的话,大明占据了富良江的南北两岸肥沃土地,完全可以极大地增加粮食产量虽然说安南这种土壤种出来的粮食其实不太好吃,但对于大明这种万里大国,口感都在其次,要是真图好吃,那宋朝的时候就不会引入占城稻了。 说穿了,让老百姓吃饱饭不造反对于封建王朝来讲就是最重要的,其他都不重要。 而土壤肥沃且拥有河流进行灌溉,这其实就已经是安南最精华的土地的一部分了。 双方接着开始围绕具体的条件展开磋商,而朱雄英提出的要求包括安南割让部分领土、明军在清化港驻军等等,而安南方面的使者也很有分寸,关系到大明势在必得的,他只会象征性的争取,而那些对于大明来讲没有那么必须的,则是竭力从牙缝里扣食出来。 朱雄英没有逼迫过甚,那样没意义,哪怕对方同意了,但是如果把大量负担转嫁到百姓身上,明军到时候还得来一次,不仅折腾而且赔钱,所以对安南的适当宽松,也是给自己的未来减轻可能的负担。 毕竟大明出兵,也确实有着维护宗藩体系中大明这个宗主国的威严的意味,所以既然不需要彻底撕破脸皮,那么顾忌一些体面也是必要的。 “安南的诚意,我大明已见。” “而若真心靖平,我大明亦是愿助安南一臂之力,安南须开放门户,允许大明在安南自由贸易,同时安南需向大明学习先进的文化,以汉语为语言,沐浴王化。” 这番话倒是让王汝舟有些意外,不过考虑到安南其实一直都非常仰慕汉文化,甚至刚刚被干掉的胡季犛,都是安南一等一的儒学宗师,所以这对于安南人来讲,其实不算什么,反而是确实看起来在帮助他们进步。 王汝舟恭敬地回答道:“安南愿接受大明之建议,派遣生员前往大明学习。” 条件基本谈的差不多了,谈判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 谈判已经取得了初步的成果,后面肯定还需要再磋商几轮,不过大的变动就不会有了。 当然,即便是谈成了,对于大明来讲,想要巩固在新获得地区的统治,挑战还在后面,但朱雄英有足够的信心把这这片地区彻底纳入大明的实际控制范围中。 谈判结束后,双方算是不再剑拔弩张了,而在离开的时候,王汝舟回头望着明军将领们的背影,心中也是感慨万分.这次谈判虽然艰难,但结果是值得庆幸的。 而明军方面,朱雄英这次谈判谈的相当漂亮,李文忠等人也挺满意,对于他们来讲,这次出征不仅让安南继续保持明面上的稳定,而且维护了大明的威严,震慑了其他的藩属国,可以说短时间内,大明周围肯定没有哪个藩属国,还敢有招惹大明的胆量了。 升龙府内。 当王汝舟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外,陈艺宗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结果即将揭晓了。 王汝舟步入大殿,步伐虽稳,但脸上难掩疲惫之色,他走到陈艺宗面前,深深一礼,然后恭敬地汇报了谈判的结果,随着他开头的禀报,陈艺宗的脸上渐渐露出复杂的神情。 他先是松了一口气,似乎卸下了重担。 毕竟,能够继续掌握权力,大明没有要求他或者新君如何,对于他这位被软禁的上王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胜利。 然而,随着王汝舟详细讲述谈判的经过和结果,陈艺宗的脸色却逐渐凝重起来。 “大明的要求割让三府之地、清化港驻军、允许自由贸易、学习汉文化这些条件有的虽然苛刻,但确实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陈艺宗的声音中透露出几分无奈:“只是,这些条件对于安南来说,无疑是一波大浪,能不能承受得住,还是两说。” 王汝舟沉默片刻,然后沉声道:“上王,大明此次出兵,并非仅仅为了夺取土地,还是为了让安南心向大明。” 陈艺宗微微颔首,其实他也清楚,安南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边缘,胡季犛的改革虽然激进,但也暴露出了安南内部深层的矛盾问题,如今借助大明的力量进行一部分变革,或许是安南唯一的出路。 当然,陈艺宗都这個年纪了,他肯定是不想变的,以前就是这个摆烂的态度,但是现在,不变也不行了。 “那就按照大明的要求去做吧。” 大明京城,乾清宫。 朱元璋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而此时,,一位内侍匆匆而入,手中捧着两份文书,神色颇为激动。 “陛下,安南急报到了!”内侍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内回荡,打破了原有的沉寂。 朱元璋闻言,急忙接过电报,仔细阅读起来。 电报中,朱雄英详细汇报了与安南的谈判经过和结果,并提出了关于安南以后处置方案和交趾布政使司管理细节上的想法。 朱元璋匆匆读罢,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甚至又返回去读了一遍。 实际上,朱元璋之前对于安南的评价就是“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这个认知还是相对清晰的,别说是安南了,就是广西和云南,现在也是土司叛乱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而交趾布政使司一成立就是居于大明最南方的布政使司,距离政治中心太过遥远,大明对其统治是相对困难的.不过,这种困难倒是能够克服,最无法克服的,其实是一口把安南给吞了。 毕竟整个安南,可比三府之地要大的多的多,而持续叛乱到底有多让人头疼,看看云南的情况就知道了,那地方现在基本都是军管,流官都需要在卫所兵的保护下才能治理民政、收赋税、判案子,要是没有明军的帮助,恐怕抓个人都费劲。 而且,这还是大明已经统治了小十年以后的结果,一开始的叛乱更是完全可以用遍地烽烟来形容,甚至昆明城都被十来万叛军给包围了。 所以要是真的占领了安南全境,那么不仅统治起来会非常困难,而且需要付出极大的精力和军力,持续叛乱就必然不可能真正实现过对该地的全面统治,该地的赋税、民力等贡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再加上战略地位的下降和付出收获的不成正比,在朱雄英所知历史上仁宣年间战略收缩的大背景下,放弃安南也就是理所应当之事了。 不过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大明不搞这种一口气吃撑的事情,就完全可以细嚼慢咽,把交趾布政使司这块本来就已经汉化程度不低的地方,进行全面的汉化,彻底将其重新纳入统治。 之所以说是重新,当然是这块地盘在大秦之后、五代十国之前,其实一直都是中原王朝的统治区域,只不过丢了五百年而已。 而朱雄英的建议,也都非常贴合实际,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都考虑的很周详,显然是这一路征战的同时,也没有停止过思考。 “大孙果然不负咱的期望!”朱元璋低声自语,声音中充满了赞赏。 这次征安南之战,不仅考验的是明军的战斗力,更考验了对藩属国的处置智慧,而朱雄英在谈判中的表现,无疑为大明赢得了极大的利益,同时也照顾到了方方面面,表现不可谓不优秀。 此时,马皇后进来,她看到朱元璋满脸笑容,不禁问道:“陛下,可是安南那边有好消息传来?” 朱元璋点点头,将电报递给马皇后,笑道:“妹子你看,大孙这次不仅在战场上表现出色,还在谈判中为大明争取到了极大的利益,他提出的这些东西,也都相当周到可行。” 马皇后接过电报,仔细阅读起来,脸上也逐渐露出了笑容,尤其是看到预防流官虐民的这一条。 实际上,对于控制流官贪墨的事情,马皇后也是深有体会,官员的贪墨,在洪武朝根本不是通过杀人能够解决的问题。 对于官员而言,交趾可是比岭南还要遥远的地方,去这种地方做官,十个人里面有九个人,都不会去勤勤恳恳治理地方,而是自暴自弃。 自暴自弃的后果,就是开始刮地皮,他们会通过自己的行政权力来谋取私利,毕竟在很多人看来,这些安南人都是非我族类,跟大明其他地方的百姓不一样,压榨起来更加没有心理负担,如此一来矛盾必然会极大地激化,同时官员一般也不会变得更加温和,而是会请求军队的帮助,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 但强横的武力虽然可以压服一时,却无法永远压制,这一点蒙古人的事情已经不需要多说了。 所以,还是要以增加升迁机会的方式鼓励文官去交趾任职,同时也要让流官受到约束,并且不能任期过长,可以进行流动调换升迁,但决不能在一个地方长时间待着。 过了半晌,她放下电报,对朱元璋说道:“陛下所言极是,英儿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不仅继承了陛下的英明睿智,更有着自己的见识胆识。” 朱元璋闻言,连连颔首道:“是啊,大孙此番表现确实不俗,咱可是听说了,军中不少将领都赞不绝口!” 随后,朱元璋又详细向马皇后讲述了很多征安南的过程,马皇后听得津津有味,感慨地说道:“陛下,大明有英儿,不仅是咱们的福气,也是大明的福气。” 朱元璋也深有感触地点点头,对于他而言,朱雄英的成长,不仅是他个人的事情,更是大明的未来希望。 而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太子朱标正和太子妃吕氏共进晚膳。 朱元璋身边的内侍将文书原封不动地转送,随后道:“太子殿下,安南的消息。” 朱标用绢布抹了抹嘴巴,放下筷子,随后接过文书,匆匆浏览了一遍,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忍不住赞叹道:“英儿这次在安南的表现,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不仅在战场上立下了功劳,还在谈判中为大明争取到了极大的利益。” 坐在旁边的吕氏闻言,脸上看起来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然而,她的心中却有一丝隐忧。 她的儿子朱允炆,虽然也聪明伶俐,但如今看来,在军事和政治上的天赋却远不及朱雄英,而且朱雄英还是嫡长子,她现在对于朱允炆能否继承皇位已经不抱信心了,想的是怎么能让朱允炆不要被干掉。 毕竟按照吕氏的思维,她认为,对于朱雄英来讲,朱允炆其实也是威胁。 不过不管皇宫里的贵人们都有何想法,这场战争,就这样以明军的大获全胜而结束了,大明在战场上和谈判桌上,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战争既然结束,除了留下必要的守备部队,不管是时间和任务都已经超期不少的远洋舰队还是其他明军,都开始陆续撤离。 安南国内部,陈渴真的地位进一步提高了,也是用来制衡陈艺宗的钉子,毕竟不管陈渴真是否忠心,他都不算是宗室,而且干了清君侧这种事情以后,陈艺宗也不可能对他放心了。 而在政治方面,很快,为了对久染夷俗的越人“设官兼治,教以中国礼法”,大明就设立了交趾布政使司,以及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所辖的范围,基本上就是谅山府、谅江府、新安府的地盘,只不过有一些细微的改变。 而在具体的施政细节上,朱元璋也大体采纳了朱雄英的建议。 第一道诏令,就是正衣冠,男女不许剪发,妇女必须穿短衣长裙,与大明衣冠制度相同因为安南也被蒙古人占领过一段时间,所以其实也有一些当地民俗和蒙古胡风融合后的奇怪衣饰。 而接下来就是一条龙的流程了,最关键的就是人口、土地、教育三个方面, 人口方面,大明同样采取了黄册制度,官府把交址人丁的姓名、年龄和籍贯记载到黄册上,但是跟大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的是,给这些新登记人口做了证件,而不是之前需要专门申请的路引,有了证件就可以以备官府查核,而如果若发现某人的证件与黄册所载不符,那就直接送去服徭役了。 土地方面则是鱼鳞册制度,登记境内农村的“里”,城池内的“坊”,还有城郊地区的“厢”,然后一式四份,一份红色封皮的交到京城户部,其余三份青色封皮的交给交址布政使司和对应的府县进行保存。 教育方面要驳杂一些,一方面大明在交趾布政使司的所有府县都开了以汉语为唯一语言的学校,把四书五经等书籍颁发给各州县做读本,另一方面,则是招揽当地的文化人才,访求有在儒学、医术、僧道方面有才能的,都委以官职,并使之教授有关才艺。 而安南人的留学生是“遣明使”,交趾布政使司的学生,则不属于外国的留学生,但同样作为新纳入统治的地区,享受了跟云南一样的待遇,也就是在名额上,给了府学每年一名入选,州学每三年两名入选,县学每两年一名入选的特例,由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及府州县地方官员负责,安排生员在入选后第二年的农历正月一日进京朝觐并进入国子监读书。 而这次征安南,虽然付出了一些伤亡,但大明所获得东西,却远比付出的要多,而且对于大明未来的发展战略而言,也是做出了一步非常关键的布局陆海是并行发展的,任何一个全球霸主,控制全球都不仅仅依靠的是庞大的舰队,更是对于关键区域的绝对控制,毕竟舰队不可能永远飘在海上,总是需要有地方修整的。 而安南地处大陆与中南半岛的连接处,可以充当大明出满刺加海峡经略西洋的跳板,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对安南有了更深远的影响力以后,大明就可以用一种更加从容的姿态去控制中南半岛了,近可制占城、暹罗、真腊诸国,远可控满刺加及半岛附近的苏门答刺、旧港、瓜哇、泞泥等国。 下西洋或许会随着舰队的离去而影响力逐渐减弱,但这些占据的关键土地,却会永远都存在于那里。 (本章完) ------------ 请假一天 请假一天 ------------ 第254章 午门献俘,乱臣贼子惧! 洪武二十四年的年中,征安南之战的硝烟逐渐散去,大明与安南之间的紧张关系得到了暂时的缓和。 然而,战争的结束并不意味着一切归于平静,相反,这场战争对整个中南半岛地区的局势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见识过大明轻而易举覆灭一国的兵锋之后,不仅安南人老实了,就连占城、真腊、暹罗,还有一直都特别跳的麓川,也被吓得一激灵,生怕明军回师的过程中顺手把他也给灭了。 而清化港被明军军管以后,毫无疑问,也为大明未来的“下西洋”战略铺平了道路。 先有“下南洋”,后有“下西洋”,大明的远洋舰队,需要先在南洋这个范围内熟悉起来,然后才能下西洋。 而且,远洋舰队想要西出满刺加海峡,从大明本土进行补给的话还是太过遥远了,必须沿途要有足够的资源、地理位置也足够关键的军港进行补给,而且绝对不能仰人鼻息,否则的话,那就相当于把远洋舰队的生命交给别人了,这是大明所不能容忍的,必须要完全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而第一次下南洋结束以后,第二次大明舰队就可以走的更远了,也就是去到满刺加半岛附近的苏门答刺、三佛齐、满者伯夷、瓜哇、泞泥等国。 而在安南国内,陈艺宗虽然复辟成功,但他的统治地位并不稳固。 一方面,他需要面对他支持胡季犛主政时改革留下的诸多后遗症,如土地兼并、家奴制度.毕竟这种屎山代码一样的东西,要是不动,大家相安无事,还能勉强运行,可一旦动了,那问题可就大了,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另一方面,他还要应对来自大明方面的压力,以前他只需要面对安南内部的问题,但现在大明不仅割走了富良江沿岸的土地成立了交趾布政使司,而且还在清化港有驻军,这就让安南国内的问题,不再是单纯的内部问题了。 至于陈艺宗南边的邻居,也就是占城国,则是在罗皑的统领下,将真腊国的国都吴哥攻陷了,真腊国被迫迁都到了南方的第二大城池金边。 实际上,真腊国的吴哥王朝长期的封建等级统治,早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因为在这种连科举都没有的国家里,底层的有才之士是没有任何上升通道的,真腊国王是全国最高统治者,下设五大臣:孤落支、高相凭、婆何多陵、舍摩陵、髯多娄,大臣之下还设有若干臣僚,全国各城都派有部帅治理,而这些大臣和臣僚、部帅,也不是说由流官充任的,而是全都由国王的亲戚充任。 而且吴哥王朝的法典已经规定死了,真腊国王是全国所有土地的主人,真腊国王的财产包括王国全部地区的人民、水、土地、森林和山脉,农民对土地只有使用权.真腊国王把土地分封给属下大臣臣僚等血缘贵族,农民领取土地耕种必须向贵族缴纳一定的实物地租和服劳役,以换取对土地的使用权。 换句话说,除了真腊国王这一系的王室贵族还有联姻的外戚,整个真腊国的其他人都是纯纯的牛马,正因如此,才有二百多年前吴哥窟的出现。 不过“真腊国”和“吴哥王朝”并不是一个概念,有点类似于“安南国”和“陈朝”,或者“华夏”和“大明”之间的关系。 真腊国古已有之,并且在中原王朝强盛的时候,诸如大隋、大唐的时候频频遣使前来,而后来真腊国分裂为北方的陆真腊和南方的水真腊,唐末的时候水陆二真腊才归统一,并且建立了吴哥王朝,也被称为高棉帝国,到了南宋的时候,真腊国与占城国开始结下宿怨,先是占城国入侵真腊国,真腊国屡战屡败,随后是真腊国大举反攻,直接灭亡了占城国,那时候极盛的吴哥王朝国土七千里,是不折不扣的南洋强国,随后就是占城国复国、蒙古人入侵等一系列大事件了。 所以说,占城国不仅跟真腊国有恩怨,而且很了解真腊国,而罗皑则跟真腊国王不一样,他来到真腊国的目的就是为了开疆拓土,因此大力招揽当地贤才为官,杀死所有敢于抵抗他的当地贵族,并且取消了真腊国王的土地所有权,一条龙的流程下来,地方有能力的人以及农民都心向罗皑了起来,因此罗皑一路从东向西攻陷了吴哥城,不过占领了真腊国北方领土以后,以占城国的军力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因此,在连续吃了几個小败仗之后,不得不停下来,好好消化这些刚刚吃进嘴里的肥肉。 征安南之战的影响还在不断扩散着,这场战争不仅改变了安南的命运,也影响了整个中南半岛地区的局势,大明的介入使得中南半岛各国的力量对比发生了重大变化,其他藩属国对于大明的态度也变得更加谨慎了起来当然,谨慎是一个中性词,大明的撤军没有让大明的形象变得极为恶劣,但部分领土的收回,也引起了这些周边藩属国的警惕,没有谁向被割走土地。 而征安南之战的胜利也并不意味着大明可以高枕无忧,相反,大明需要面对的挑战依然严峻如何巩固在新获得地区也就是交趾布政使司的统治、如何防止安南再次发生内乱、如何平衡与周边藩属国的关系等问题都需要大明认真对待。 总的来说,征安南之战是大明立国二十多年来很一次重要的军事行动,重要指的不是规模.征云南、辽东,还有捕鱼儿海之战,这些战争的规模都比这次征安南要大得多,主要是意义,这是大明在彻底消灭了元朝以后,第一次主动出手干预周边国家的事务。 很快,征安南之战的结果,随着商船和走私船的贸易往来,以及大明宣布举行午门献俘仪式,邀请各藩属国派人参加,开始扩散到了周边的国家。 高丽国,开京。 在李成桂的伯爵府邸深处,书房内的灯火依旧通明。 李成桂、郑道传和赵浚三人围坐在桌旁,脸上的表情各异,但都带着几分凝重。 桌子上,摆放着一份邸报。 是的,高丽也有邸报,这东西不稀奇,而让他们脸色如同便秘一般的,是邸报上面的标题和内容。 ——《孔子成春秋,使乱臣贼子惧》 署名:郑梦周。 这句话其实没什么,语出《孟子·滕文公》稍微改了一个字,原文是“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 在高丽只要是稍有文学常识的人都知道,毕竟孔孟之道已经是高丽学习数百年的东西了,但关键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间节点?乱臣贼子指的是谁? 毫无疑问,如果说孔子的“春秋大义”曾经震慑了弑君弑父的乱臣贼子,那么这次明军在安南的雷霆行动,将谋朝篡位进行到了最后一步的胡季犛拉下马,就极大地震慑了“其他国家的胡季犛”.李成桂、足利义满,哪个不是都快到最后几步了?封大国、赐九锡、加殊礼,最后受禅是终极目标,胡季犛到了加殊礼这一步了,结果硬生生地被明军给破坏了,而按照常理来讲,中原王朝一般都是不会管周边藩属国的内部问题的,权臣篡位很正常,一般篡位也就篡位了,然后请求中原王朝承认一下,就没什么结果了。 可如今胡季犛刚要篡位就人头落地了,换你是李成桂,是足利义满,害不害怕? 这是字面意义上的“使乱臣贼子惧”。 毕竟,哪个权臣都不敢保证,自己前脚刚启动篡位流程,是不是明军后脚就杀过来了。 而且大明还非常的名正言顺——作为宗主国,响应藩属国的要求,维护藩属国王室统治稳定。 有毛病吗?没毛病。 “大将军,大明此次在安南大获全胜,对我们不是什么好事。”郑道传首先打破了沉默,他的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件事颇为忧虑。 赵浚点了点头,接口道:“道传所言非虚,大明此次胜利,必将使其更加自信,对我们高丽的态度也可能会有所改变。” 李成桂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大明一直视我们为近藩,既然能动安南国,就能动我们,必须要有所准备。” 安南国的人口大概是三百万到四百万之间,而高丽国的人口则在五百万到六百万之间,基本上安南国加上占城国,如果能组成后世完整的越南,跟现在的高丽国在国土面积和人口上是差不多的。 但那又如何呢? 高丽国六百万人口,看起来不少,可大明的人口是六千万!足足十倍的人口差距,国土面积就更不用比了。 同时,大明在这次征安南的行动里,只动用了南疆的军队,就没费太大力气搞定了同样常年战争的安南军,而要知道的是,大明在北疆的军队,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可都比南疆的军队要强太多了。 毕竟,北疆的明军可是刚刚把北元给灭了没几年啊! 所以李成桂完全不敢赌,自己麾下的军队就算比安南军要多,战斗力要强,可面对同样更多更强的北疆明军的时候,到底有几成胜算。 战争就是这样的,李成桂害怕数以百万计的明军的同时,明军对于李成桂麾下二十多万精兵强将,其实也有顾虑,而正是因为李成桂虽然无法彻底抗衡明军,但是能够给明军造成伤亡,临死也能咬下一块肉来,所以李成桂现在才好好的活着。 “那大将军的意思是?”郑道传看着李成桂,等待他的下文。 李成桂沉思片刻,然后说道:“加强军备,能保障正常粮食供给,就尽量征兵,然后多派谍子关注大明的动向。” 赵浚听后点头表示赞同:“大将军所言极是,必须要有所准备,以防万一。” “不过。”郑道传补充道,“我们也不能过于紧张,毕竟大明目前还是我们的宗主国,我们还需要大明的支持。” 李成桂摇了摇头,只说道。 “除此之外,明军舰队这次在清化港的登陆,也要警惕起来,毕竟明军在济州岛有驻军和港口。” 李成桂作为高丽国的一代名将,他的军事嗅觉还是很敏锐的,这次征安南之战里,虽然他没有获知全部的信息,但通过商人和走私船主的只言片语,还是了解到了明军动用了大量的火炮对关隘进行攻坚,并且采用了港口登陆的新战术,而李成桂在此之前曾经长期主持沿海的抗倭工作,因此对于登陆作战是有一定认识的,他很清楚如果让强大的明军舰队任意登陆高丽沿海港口的话,那么在战略层面,高丽军一定是会陷入全面被动的敌人可以随时在任何一个港口登陆,并且能够虚虚实实地进行战略调动,那么己方必须在战争迷雾里进行预判,才能避免自己在陆地上的主力部队跑错方向,这对于己方来讲是非常吃亏的,毕竟在陆上赶路,怎么都不可能比水路机动还要快。 而且,明军并不需要远距离机动,而是可以通过济州岛这个中转点,不断地从本土运送兵员和物资进行囤积,一旦发动战争,就可以从济州岛出发进行登陆,现在济州岛听说被大明的郑国公常茂经营的不错,给出了相当优渥的待遇,岛上的蒙古将士人心渐渐归附。 嗯,这里阴差阳错的是,其实常茂是因为别的原因来到济州岛的,但是在高丽国和日本国的眼里,却是大明非常重视这个地方,派出了国公这个级别的大贵族来到此地苦心经营,因此相当于明白了大明的态度,内心产生了更多的忌惮,或者说,战略误判。 其实大明虽然算是重视济州岛,但更多的是当做闲棋冷子,不是现在就要用到的,而郑国公常茂的身份,却让周围国家误以为大明现在就在全力经营。 三人又商议了一些具体的细节后,书房内的灯火渐渐暗淡下来。 等手下走后,李成桂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心中充满了忧虑。 有着大明的威慑力,现在宰相郑梦周和恭让王世子王奭的联合,已经逐渐壮大到了能够对于李成桂产生制衡作用的地步,而在高丽国内,关于这场征安南之战的消息,也肯定会逐渐扩散开来,无论是支持李成桂的新兴士大夫,还是维护传统秩序的世家大族,都将会意识到大明的影响力正在逐渐加强,而这也必然会让高丽国内的各方势力重新审视自己的立场.想要跟大明作对,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究竟有多沉。 大明,京城。 今日的清晨,是明军凯旋归来的日子,京城内外都沉浸在一片喜悦的氛围中。 街道上,彩旗飘扬,锣鼓喧天,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翘首以盼,想要一睹那些英勇将士的风采。 随着献俘仪式的开始,部分军队开始入城,参战的云南、广西、贵州等都指挥使司都有方阵作为代表,京城上十二卫抽调的也不例外。 在京城部队的军阵中,朱雄英、朱高煦、李景隆等人骑马而行,一路颠簸回来,虽然精神很疲惫,但眼中却很有神。 朱雄英骑在马上,身姿挺拔,神态从容,战马走过去,每走一步都显得威风凛凛,此时刚刚拂晓,天气还有点冷,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他们要赶在太阳完全升起来之前抵达午门。 他的目光扫过街道两旁的百姓,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去国万里凯旋而归,这不比东华门外状元唱名差吧? 当然了,跟个人考状元不同,这一次的胜利不仅仅是他个人的荣耀,更是大明的荣耀。 朱高煦紧随其后,他脸上的笑容已经藏不住了,大嘴咧开,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品尝到凯旋的滋味,而他非常的沉浸其中,此刻的他,仿佛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家中,对着他爹燕王朱棣嘚瑟李景隆则显得沉稳许多,他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而这次的献俘礼,是非常隆重的,毕竟这是大捷,也是大明开国二十多年,为数不多的献俘仪式。 在大典前一日,内廷就已经在午门楼前楹正中设御座了,皇帝会在那里坐着。 而等到队伍走到皇城里,就看到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此时在午门前的御道东西两侧侍立着,锦衣卫里的大汉将军则是负责仪仗,举着各种仪仗器具,同样分别东西而立,宫廷内负责礼乐的教坊司在仪仗之南也按东西两侧陈设大乐,北向而立。 午门前,是鸿胪寺的两名赞礼官员,东西相向而立,还有一名承制官和一名宣制官。 大明中枢的文武百官,以及邀请来观礼的诸蕃国使者,此时侍立位于午门楼前御道之南,高丽、日本、占城、琉球等国的使者,都在这里面,所谓“杀鸡儆猴”大抵如此了。 午门前御道东侧设摆放露布,也就是捷报檄文的大案,并设宣展官一员,展示官二员,刑部献俘官位于午门前御道东侧稍南的位置,面西而立。 众多游街完毕进入皇城,参加献俘仪式的军队,则位于午门前御道西侧稍南的位置,面北而立。 “朝暾正~” 意思是日头到位置了,随着一声悠长的、此起彼伏的高喝,献俘仪式正式开始。 引礼官引导文武百官东西序立,并引导进献露布官员手捧捷报放置于大案之上,退回就位。 之后作为代表的将校押着着胡氏党羽及安南军高级俘虏七十三人来到午门前,并在西边的武官班次后站好。 随后朱元璋和皇后马秀英、太子朱标一起上肩與,来到奉天门南面的午门,到城楼上坐到准备好的座位上,而在他们登上城楼的过程中,是一直有礼乐的,直到皇帝坐下,礼乐才停了下来,将校鸣鞭静场,全场肃穆。 “进~”赞礼官扯着嗓子用一种朱雄英不太能理解的腔调喊着。 专门负责进献露布的官员面向午门皇帝等人的方向行四拜礼,两个负责搬案几的官员把案放到了午门正中间的道上,然后就是宣展官与展示官前往案前取露布,并跪宣露布,宣读完毕后放置于案。 随后才是献俘。 朱雄英和朱高煦等人,带领着人群一起往前,而之所以说是“带领”,是因为他们就是献俘将校里的一组,两人身材都很高大,形象也很符合军人气质,本来就适合献俘,再加上身份的原因,两人这时候就押着一个安南军的俘虏,也就是范巨论,往前走着。 负责献俘的将校押着俘虏到达了具体位置之后,就没什么事情了,俘虏们这时候大多数都是比较平静的.因为献俘跟出征祭旗不一样,他们这些人大概率是马上就要被名义上释放了的,用来昭示大明的恩德与仁慈,不是说念完了圣旨就要人头落地,因此都很配合,谁都不想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当然,也有一定概率,皇帝来一句“合赴市曹行刑”. 不过朱元璋今天心情显然不错,并不打算把他们都宰了。 过不了多久,午门城楼上就传来了圣旨。 “有制:所获俘囚,咸赦其罪。” 范巨论这个时候因为没有朱雄英和朱高煦的搀扶而突然卸去了全身的力气,仿佛一根紧绷的弦突然断开,整个人瘫软在地,范巨论的身体颤抖着,双手撑在地上,试图支撑起自己沉重的身躯,然而由于他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放松下来所以根本起不来,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也涌上心头.原本紧张得几乎要窒息的胸膛,此刻仿佛被一阵清风拂过,瞬间变得舒畅起来。 很多的俘虏,都是跟他一样的状态。 毕竟“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不过这些人虽然被赦免了罪责,但在大明的处境,也不见得会有多好,反正以前的风光日子肯定没有了,接下来有一些专业能力的会被安排到合适的位置干活,从最底层干起,而没能力的,那就基本上管两年然后自生自灭了。 又过了一会儿,俘虏不管有没有力气,都得起来谢恩了,没力气的俘虏,就由后面的明军将校扶着跪拜谢恩,而这次,很多俘虏的心里,确实充满了对大明皇帝的感激和敬畏,这些人痛哭流涕,叩头谢恩,恍如隔世。 朱元璋和马皇后、朱标等人,在午门的上面看着,一时之间也有些感慨,这些将士们为了大明的上国天威,可以说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和牺牲,不过好在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释放俘虏以后,就是贺词环节了。 御史引导文武百官入班,面北而向立,而后曹国公李文忠,亲自前往御道中央跪拜并致献俘大典贺词。 “.大明仁恩浩荡,恭顺者,无困不援,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虽远必诛! 兹用布告天下,昭示四夷,明予非得已之心,识予不可为之意,毋越厥志而干显罚,各守分义以享太平。” 朱元璋听着李文忠念着的贺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虽然他看不见底下那些藩属国的使者是个什么表情,但是并不需要拿望远镜去刻意看都知道,这一次的胜利不仅仅是对安南的一次震慑,更是对周边藩属国的一次警告,一次非常有效的警告。 大明的威严和实力,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展现。 “行礼!” 文武百官向皇帝行五拜三叩头礼,平身后乐止。 随着“礼毕”的声音落下,午门之下,礼乐再次响起,但这次的声音更加欢快,仿佛要将整个京城都带入到这场欢庆之中。 随后,庆功宴会正式开始。 皇宫内,美酒佳肴已经备好,皇帝亲自出席,与有功将士们共同庆祝胜利,宴会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 而在午门之外,百姓们也没有闲着,他们早就自发地组织起来,在市井间欢庆。 而对于大明来说,这场献俘仪式不仅仅是对外的一次震慑,更是对内的一次凝聚。 让远在京城的百姓,感受到了明军大胜带来的荣耀,正所谓人心如水,当势头凝聚起来的时候,其实很多之前存在阻碍的事情,就都好办了。 而这场征安南之战打完,也同样意味着,大明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有了一个相当安稳且和平的发展环境,至少没有任何国家,再敢来招惹大明了,大明的南疆地区,也算是迎来了稳定时期。 同时,这场献俘仪式,也会随着各国使者的返程,传到那些“乱臣贼子”的耳朵里. (本章完) ------------ 第255章 圣贤、盗贼、豪杰 北平,燕王府。 自从二十年前克复大都以后,这座在元大都基础上建立的王府,就是整个北平的中心,府内的亭台楼阁或许不像是西安的秦王府那样错落有致,但每一处却都透露出这位塞王的威严。 毕竟,自从老丈人徐达因病归京,不再出镇北平以后,北平的军权,就逐渐集中到了朱棣的手中,而之后徐辉祖的到来,理所当然地对朱棣形成了制衡,但这种制衡却并不会令朱棣有多难受,徐辉祖虽然是徐达的嫡长子,但他在北平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朱棣在此地经营十余年,上下人脉早就盘熟了,离开了徐达他也能独立存在,并非徐辉祖一时半会儿能够撼动。 而对于自己这个最能打的儿子,朱元璋也是不忍弃之的。 虽然在大孙的预言里,燕王会因为被削藩而掀起靖难之役,但现在预言的轨迹已经改变了,朱标在今年没有因为巡视关中而死亡,蓝玉等功臣没有被清洗,再加上有朱雄英的存在,朱棣从任何方面来讲,都是不可能赢得靖难之役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刚起兵就被剿灭了,即便顺利占领了北平周围,很快也会被蓝玉等名将带领的大军镇压。 李景隆打不过朱棣,可不意味着蓝玉打不过朱棣,毕竟蓝玉的领军作战能力,就目前而言,可是超出朱棣一大截的,而且,任何一位名将,指挥大军都不是单打独斗的,都有一套自己配合多年的班底,譬如靖难之役里的张玉、丘福、朱能之于朱棣,蓝玉麾下同样有一群精明强悍的侯爵能够放心地给他们交代任务。 所以,蓝玉案的影响,从来都不是把蓝玉本人咔嚓了,而是把整个勋贵的中坚力量给彻底铲除了。 朱高煦骑着战马,风尘仆仆地回到北平的燕王府。 “哒哒”的马蹄声在石板路上回荡,打破了府前的宁静。 他下马后,直接把缰绳扔给了仆人,让他们去牵到马厩里,随后急不可耐地穿过长廊,来到王府正厅。 只见朱棣端坐于主位之上,这时候正歇着喝茶。 朱高煦迈步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父亲。” 朱棣瞥了他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他缓缓起身,走下台阶,来到朱高煦面前。 朱高煦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被朱棣一把揪住衣领。 朱棣松开手,想给他整理一下衣服,手顿在半空中,想了想,最后还是给了他一嘴巴子,这才心满意足。 朱高煦先是惊愕,随后又有种受虐习惯后的释然。 这才对嘛。 “混账东西!还不滚上来,莫不是觉得自己立了天功,等爹给你敬酒?”朱棣怒喝道。 朱高煦低下头,不敢言语。 他知道父亲对自己的期望很高,而自己这次确实表现还行,多少有点回家来嘚瑟的意思,但父亲这样,心中又不禁有些委屈。 朱棣见他不语,也晓得自己好像太打击人了,当然,这个年纪的朱棣,自己本身也不算太成熟,他松开手,转身走回主位坐下,朱高煦趁机站直身子,恭敬地侍立一旁。 “不过.”朱棣话锋一转,“你这次在战场上的表现,倒也不失为勇士,没有给为父丢人。” 朱棣板着脸,但语气中却透着一丝赞赏。 朱高煦闻言,心中一喜,他知道父亲虽然严厉,但对自己还是认可的,他抬起头看着朱棣:“不如父亲万一。” 朱棣点了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随后,他又抓着朱高煦,详详细细地问起了这一仗的前后经过,毕竟他在北平虽然能收到一些消息,但都是经过五军都督府过滤的,中枢想让他看到什么,他才能看到什么,自然不如自己儿子这個亲历者了解的详细。 而朱棣尤其感兴趣的,是朱雄英的消息。 虽然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但是朱棣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人生轨迹,似乎随着朱雄英的再次出现,而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变化 “你且说说,吴王在战场上的表现如何?” 朱高煦闻言,开始细细讲述起朱雄英在战场上的表现。 等朱棣得知了朱雄英在战场上非常踏实肯干,能够与士卒同甘共苦,而且无论是在军帐里做文书工作,还是与安南人谈判,都很张弛有度,颇有些能文能武,而且又不骄不躁的架势,心中不禁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忌惮也谈不上,但朱棣却很清晰地认识到,经过了征安南之战,以后这大位的继承怕是更加没悬念了。 不过,内心的种种想法,朱棣却不会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表现出来,毕竟对于朱棣来讲,儿子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很多事情,他根本就不需要知道。 “好!不愧是我朱家的儿郎!” 朱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错,能与你雄英长兄并肩作战,也是你的荣幸。” 朱高煦感受到父亲手掌上传来的温暖和力量,心中一阵激动,他知道自己虽然不如朱雄英那般全面,但父亲依然认可他的努力,这对于他来讲就够了,毕竟幼军只有那么点人参与了战争,而他的哥哥朱高炽一方面是因为不良于行,另一方面是亲王世子默认都不允许参战,所以并没有得到这次军功,而朱高煦的内心,也是颇有些想要争一争的。 “父亲过誉了,孩儿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而已。”朱高煦恭敬地回答道。 朱棣微微一笑,转身走回主位坐下,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然后一饮而尽,嘴里先是烫,后是麻,可见他的内心并不宁静。 放下茶杯后,他再次看向朱高煦,眼神中多了一丝凝重。 “如今虽然征安南之战已经告一段落,但大明的边疆依然不太平,你作为我朱家的儿郎,要时刻准备着为国家效力。”朱棣的话语,在朱高煦的耳朵里,就是充满了对他的期许。 “孩儿明白!”朱高煦挺直腰板,声音坚定有力。 “以后多跟你雄英长兄亲近,明白吗?” 见这傻小子猛点头,朱棣这才挥了挥手,示意朱高煦退下。 朱高煦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走出正厅,朱高煦就跟撒欢的野猪一样跑开了,好不容易得到的假期,他现在可是想干嘛就干嘛。 而同样有假期的朱雄英,在京城里却并非像是他一样潇洒了。 庆功宴会结束以后,乾清宫内。 朱元璋和马皇后两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面前的朱雄英身上,眼中充满了关切。 朱雄英站在他们身前,风尘仆仆中透出一股英气,他的脸上带着征战归来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完成使命后的那种满足。 朱元璋缓缓开口,声音中满是赞许:“大孙,此次征安南之战,伱表现得十分出色,允文允武,军中的勋贵对你都是赞不绝口。” 朱雄英闻言,连忙道:“皇爷爷过誉了,孙儿只是尽了自己应尽的职责。” 马皇后微笑着插话道:“大孙,你不必谦虚,你在战场上的表现,我们都听说了,这样的才干实在难得。” 朱雄英感激地看了马皇后一眼,心中滋味很复杂,无论在外界眼里,这对夫妇如何,但对于他来讲,这就是疼爱他的爷爷和奶奶,他的每一个进步,都离不开他们的关心和支持。 “先坐下吧。” 马皇后啊拉着他坐了下来。 朱元璋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大孙,这征安南之战的胜利,对我大明未来的意义就不消多说了,后面的事情,自有连续的安排,不过今年还有不少事情。” 朱雄英侧过头,认真聆听,他知道皇爷爷接下来的话,肯定跟对他的未来安排有关。 “你父亲最近调理的不错,不过身子骨还是不够强健,戴院使也不建议他多动,所以五京的事情,西安那边能不能定下来,今年或者明年,最好是你去跑一趟。” 这个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毕竟朱标肯定不能轻动,而其他人去也不合适,能代表朱元璋去勘定五京选址的,也只有朱雄英了。 当然了,因为开封、凤阳、应天,这三京已经确定了,现在就是恢复北宋时期开封的东京地位,把北平定为北京,所以唯一需要考察一下的,其实就是西安,可实际上的意义却不单单去西安走一趟。 朱雄英心中一动,他明白朱元璋的意思,今年和明年他肯定会很忙,一边是封藩吴地的事情,另一方面,也包括了各种改革在内,推着大明继续前行,走向不同的方向。 但是,让他经过凤阳、开封,一直到西安乃至北京的这次行程,从本质上来讲,其实是打着“勘定五京”的旗号,向中原和北方各布政使司的官员,去展示朱雄英的政治地位。 毕竟“代天子行命”,乃是在朱雄英无法监国的情况下,再明显不过的政治信号了。 没有哪个地方大员,会蠢到看不懂,要是真看不懂吴王绕着半个大明走一圈是什么意思,那也不用混了。 因此继征安南之战以后,朱雄英除了在军队里获得了初步的人脉和威望以外,在半个大明走这么一圈,各地三司的长官,乃至下面一些府县的官员,也都能够混个脸熟了。 “孙儿明白您的意思了。”朱雄英连忙站了起来。 大孙很聪明,朱元璋和马皇后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欣慰。 朱元璋挥手示意朱雄英坐下,接着说道:“这次你展现了自己的才干,更赢得了军中上下的尊重,不过还是要戒骄戒躁,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说着,朱元璋又拿自己的亲身经历,给朱雄英举了个例子:“当初元末乱世的时候,义军蜂起,江淮各地都是各路义军,因此也引来了元廷百万大军的镇压,不过元廷昏聩,罢了丞相脱脱的兵权,贬脱脱至淮安,以雪雪、月阔察儿、太不花代替脱脱统兵,元军因而军心大乱,具装甲骑等铁甲军都不肯卖力,江淮之危方才稍有缓解不过滁州这边虽然打退了元军的攻城,然而元军尚强,包围尚未解除,按理来讲,打了大胜仗,是不是该骄纵起来轻视敌人?可咱那时候就知道,说句不该跟任何人讲的话,元廷的统治是维持不下去的,那时候咱虽然只是个滁州城里的将军,但眼睛,已经看向了天下了。” 实际上,三十年前的时候,虽然都是起兵反元,但义军内部的火并和互相争斗,可是丝毫不逊色于元廷里的那些军阀们在关陕河南玩的那套,南北双方都在疯狂内斗,而元廷中央的统治,早就已经在地方土崩瓦解了。 马皇后也是亲历者,说道:“所以说,当时打了大胜仗,你皇爷爷也没骄纵起来,反而是收敛所缴获的元军马匹,拿出来一百多匹马遣滁州父老送还给城外的元军,还令父老告诉元军的主帅‘城主老病不能出行,谨遣父老犒军,城中皆是良民,之所以结聚,只是防备其他盗贼而已,将军以兵想要猎杀之,民固畏死,不得不抵抗’,一百多匹马算什么?其实什么都不算,但这边给了元军面子,让其能交差应付上面,所以哪怕两边都是心知肚明,可那头的元军将领还是顺水推舟,说城内若不是良民,岂肯还马?即日解除包围而离去。” “越到胜利,越要隐忍,越要冷静。” 朱元璋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外面百姓都说你皇爷爷取天下如何如何,可当年滁州城里头,你皇爷爷上面有那些义军的元帅,滁州城外头,都是恨不得把你骨头敲碎吞到肚子里的元军和其他义军,若是真打个胜仗,眼见局势好起来了,便目空一切,哪还有今天呢?” 这段经历,其实是对敌妥协,如果非要从历史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是不可取的,毕竟反元在那个时代是时代主题,作为义军,是不能跟元军妥协的。 不过,如果真的身处局中,那么就会发现,在生存的压力面前,很多事情都是没得选,而朱元璋做的事情,虽然是妥协,但也不算什么,就算不去比烂,不跟数不胜数降元的义军将领比,也只能算是缓兵之计。 当然了,这些事情若是跟其他人说,肯定是不妥的,毕竟有损皇帝伟光正的形象,可既然朱元璋拿这件事情,来给朱雄英举例子,就是要把帝王心术,传授他给他。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朱雄英把这句话说出口后,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 朱元璋,不需要一个道德君子来继承大明的江山。 如果是这样,那朱允炆反而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实际上,朱允炆并不是最符合朱元璋性格的,只是在历史线改变后的无奈之选。 朱元璋是什么性格?圣贤、盗贼、豪杰,兼而有之。 所谓“圣贤”,是因为他有对底层百姓最深沉的关切,这是因为他的出身就是底层,吃过底层的苦,甚至在家破人亡独自流浪这一点上,比很多普通底层百姓都要惨得多。 同时,朱元璋绝不会受到道德的束缚,为了权力,朱元璋同样可以做出泅杀小明王的事情,这是因为所谓义军,其实在很多时候,生存逻辑跟“盗贼”是没有区别的,盗贼要火并才能壮大,义军也是,盗贼必要时刻要接受朝廷的招安,义军也是。 而“豪杰”,反而是朱元璋最出挑的一点,如果只有圣贤和盗贼这两种属性,那么朱元璋不会成为朱元璋,或者说,跟他同样出身底层的义军领袖还有很多,却都走不到最后扫平天下驱逐鞑虏这一步。 所谓豪杰,亦是英雄也。 “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正是这股英雄气概,才能让朱元璋在极端的圣贤和盗贼中间,找到那个微妙的平衡,三者在一起,构成了他稳定的内核。 而朱雄英跟他一样,但并不完全一样。 朱雄英虽然小的时候锦衣玉食,但在八岁那年以后,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开始了贫穷但独立的生活,让他体会到了普通人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生活状态,并且因此始终没有失去对于普通人的怜悯,这就是朱雄英的圣贤属性。 但是,朱雄英的人生经历里,是比较缺乏后两种属性的,也就是豪杰和盗贼的经历。 豪杰的经历,可以通过让他参与战争、巡视地方,来培养他的能力威望与身上的气场,但盗贼的经历,却是朱雄英现在的身份所无法获得的。 因此朱元璋主动地,把自己过去那些或许称不上有多光彩的经历,讲授给了朱雄英。 这并不是让朱雄英意识到自己的皇爷爷或许并不是那么的伟大,而是让朱雄英知道,这世界上更多的人,都是为了利益而进行行动的,不要把所有人都想的太好.当然,也不要把所有人都想的太坏,要同样抱有一些最基本的善意。 朱元璋知道,眼前的大孙,不仅有着出色的才干和勇气,更有着一颗为国家着想的赤子之心,这样的儿郎,正是大明未来的希望所在,但同样朱雄英也要认清,在未来的路上,同样也有很多不怀好意的人。 不过,朱元璋没有说的太深,这些东西,朱雄英只需要知道就行了,而一切能够阻碍他的东西,其实朱元璋都会帮他铲除掉的,有些事情朱雄英知道,而有些事情,朱雄英则是永远不会知道。 马皇后慈祥地看着朱雄英,大孙经历过了战争的锻炼,气质明显变得不一样了,以后一定能够为大明创造更多的辉煌,这一点她很坚信。 而后,话题转向了接下来大明发展的方向。 这次对安南的军事行动,给大明赢得了更南方的港口,并且威慑了这些南方国家,但是大明的影响力,还是没有完全达到整个南洋,毕竟更南方还有苏门答刺、三佛齐、满者伯夷、瓜哇、泞泥等国家。 而鲜为人知的是,当年蒙古人,是征过爪哇的。 事情起因也是外交事件,爪哇岛上信诃沙里国的国王,把元朝使者“黥其面而逐之回国”,忽必烈大怒。 至元二十九年,忽必烈派遣一千艘战舰组成的海军,从福建行省泉州渡海,共两万余人在亦黑迷失、史弼、高兴率领下远征爪哇,顺利登陆爪哇岛,并联合了满者伯夷王国的国王克塔拉亚萨.《元史》称满者伯夷为“麻偌巴歇”,是后来爪哇国的国都。 双方联合攻打信诃沙里国叛将贾亚卡特望,灭信诃沙里国,而满者伯夷国王克塔拉亚萨随后反戈,利用元兵麻痹大意之机进行突袭,打退元军,统一爪哇。 所以,现在的满者伯夷,不叫王国了,而叫帝国。 作为南洋最具支配力的国家,满者伯夷帝国把三佛齐王国打的节节败退,势力不再局限于爪哇岛,而是向着周边广大的海域延伸,直到满刺加半岛、巽他群岛。 所以,大明如果想要继续扩展自己在南洋的势力,那么免不了跟满者伯夷帝国,产生碰撞。 不过好在满者伯夷帝国这些年的扩张,也引来了不少敌人,大明潜在的盟友,也相当不少。 嗯,之所以知道这些信息,是因为在洪武三年的时候,满者伯夷的国王昔里八达拉就派遣使者来应天府奉献金叶表,与大明建立了正式的外交关系,所以双方并不是没有互相了解的。 实际上跟很多的印象流完全不同,大明在洪武时期,与周边的绝大部分国家都有来往,并且根据元朝遗留下来的典籍,对于这个世界更西边究竟有什么,也有初步的了解,并非是因为海禁政策而对世界一无所知。 “大明要想继续扩展在南洋的势力,这些对手肯定是不可避免需要面对的,满者伯夷帝国虽然看起来强大,但问题还有很多骤然兴起,统治了那么多的岛屿和民族,跟咱们大明重新统一华夏还不一样,满者伯夷帝国统治下的那些地方,原先都是独立的国家,信仰、语言、文化、风俗各不相同,满者伯夷帝国只是用暴力手段,强行把他们捏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国家,而且周边还有相当多的敌对国家,所以孙儿认为,我们可以先从周边小国入手,逐步蚕食其势力范围,毕竟在没有爆发彻底冲突的时候,对方是不敢跟大明直接翻脸的。” 朱元璋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大孙所言极是,南洋诸国虽然分散,但若能有合纵连横的手段,便可形成合力,最终对满者伯夷帝国形成包围之势。” 朱元璋没说的是,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有足够的耐心。 但当年秦灭六国,又何尝不是用耐心一点点堆积起来的呢? 只不过对付一个骤然兴起,短时间内靠武力统治了诸多岛屿的满者伯夷帝国,难度完全不在一个水平就是了。 大明甚至不需要像征安南一样亲自下场,只需要用外交和经济的手段,来影响南洋的局势,就已经足够了。 所谓“战后之战”,这些在征安南之战以后,发生的连锁反应,朱雄英早就已经在脑海里想的差不多了。 接下来的下南洋计划,第一步,是加强与周边小国的联系,通过外交手段和经济援助等手段,逐步赢得这些小国的信任和支持。 同时,也要派遣精干的探子深入满者伯夷帝国境内,了解其军事布局和内部矛盾等信息,为将来的事情做好准备。 第二步,是利用大明的远洋水师优势,逐步蚕食满者伯夷帝国的势力范围,先从一些孤立无援的国家入手,伸出援手,逐渐扩大大明的势力范围,加强与其他潜在盟友的联系和合作,形成合力共同对抗满者伯夷帝国。 第三步,是当大明的势力范围扩大到一定程度时,便与满者伯夷帝国展开决战,利用大明强大的军事实力和精心的战略布局,一举击败满者伯夷帝国,确立大明在南洋的霸主地位。 而这种决战,一定是水师决战,下南洋给大明带来的财富,同时也能够加速大明造舰的过程,这其实是一个相辅相成的过程,而且随着大明的工业能力不断提升,再加上搞钱速度的增加,大明的远洋舰队规模只会逐年猛增。 毕竟哪怕是刚刚造了初步计划中的十分之一多一些,大明舰队就足以横扫包括安南国在内的这些南方邻国的水师了,而即便是南洋的那些国家,因为地理因素的原因,水师在军队里面的占比更大,也一定是比不过大明的,毕竟大明不仅舰船的吨位越造越大,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先进火炮列装。 所以说,时间其实是站在大明这一边的。 (本章完) ------------ 第256章 “斡脱” 京城,莫愁湖畔的别墅内。 微风轻拂,湖面波光粼粼。 因为靖宁侯叶升、舳舻侯朱寿、定远侯王弼等几位率领京城上十二卫部分部队出征的将领回来,因此,包括鹤庆侯张翼、普定侯陈桓、景川侯曹震、鹤寿侯张翼、东筦伯何荣在内的等蓝玉小圈子的成员们,也同样是给他们设宴接风洗尘。 若是在内城,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哪怕合理合法,也多少有些扎眼,但在内外城之间的莫愁湖,便颇有些流连风月的雅趣了,锦衣卫也不会盯着太多。 别墅内却不见喧哗之声,只有低低的交谈声。 正常来讲,都是每个人分开,单独一张餐桌或者案几的,而这时候,他们却围坐在一张精致的圆桌旁.此次聚首,其实除了接风洗尘,也不为别的,正是为了讨论征安南之战中朱雄英的出色表现,以及他是否能成为大明未来的皇位继承人。 而这种事情,自然是亲历者先发言最为合适。 靖宁侯叶升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轻咳一声:“此次征安南之战,吴王的表现不可谓不佳,便是普通士卒,也合该拣拔于行伍之间,更何况其智非凡,诸位以为,吴王是否具备了潜质?” 叶升的话,省略了“潜质”前面的几个字,但是众人都听得明白。 此言一出,众人皆陷入了沉思。 这次征安南,参与了富良江水战,以及后勤辎重运输的舳舻侯朱寿眉头紧锁,缓缓开口:“吴王的确不凡,适当的示好是没问题的,我们三人这次都这么做了,但继承之事非同小可,不可草率决定下注.对我们而言,下注当然有好处,但不下注也没坏处。” 这么做,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讲,其实是最稳妥的,毕竟皇位继承权这件事情,从来就没有什么是百分百的,更何况,朱元璋现在还在位,朱雄英是第三代,属于为时尚早,是为以后铺路。 正是因为是为以后考虑,所以他们有的是时间,在不需要仓促做决策的前提条件下,也就能够慢慢去观察,思考周详后再进行布局。 而且这里面也有一重考虑,那就是如果太早的全面表态支持朱雄英,其实对于他们来讲,是不利的因为朱雄英在未来可能十年、二十年都不会登上皇位,而这漫长的时间里,如果他们太过支持朱雄英,那么很难说朱标作为现在的太子以后的皇帝,会不会猜忌他们。 总而言之,就是这一切都太早了。 适当示好没问题,有个立场倾向也没问题,但全面站队对于他们来讲是非常不划算的,既不能在几年内见效,还会引来猜忌,完全没有必要,毕竟时间这么长,很多事情都是说不准的。 “我认为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观察,看看吴王在未来的表现,倒不是说能力方面,而是心性。” 朱雄英的能力经过之前诸多事件,还有这次征安南之战的验证,对于他们来说,未来成为一个允文允武的帝王,起码下限已经是有保证了。 因此,朱雄英的能力不需要再观察,他们需要进一步确定的,是心性。 在这個世界上,最无情的就是帝王。 谁能看出来杨广被太子压着的时候,那副恭谦下士、孝顺父母的模样是伪装的?谁能看得出来“投杯而西人震恐,负甲而北胡惊慌”的英雄天子高洋,年少时唯唯诺诺、沉默寡言,也是他避免父兄猜忌的伪装? 而这些功臣勋贵,在身处当下的条件下,是看不清未来五年、十年、十五年,大明的局势是究竟会如何发展的,更无法看透朱雄英的内心。 因此,朱雄英表现得越坚韧克制,越有才华,在某种程度上,反而会让这些功臣不敢轻易下注。 相反若是朱雄英表现得跳脱一些,得胜还朝后沾沾自喜一些,才会让他们放下戒心,认为这不是朱雄英的伪装。 当然了,这种事情说起来复杂,若是朱雄英真这么做了,还会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所以是好是坏也说不好就是了。 不过不管怎么讲,毕竟朱雄英的身体里流着常遇春的血,毕竟他是功臣勋贵们最适合的人选。 所以哪怕不着急把所有筹码都压上去,但经过了这次考验,功臣勋贵们都已经认可了朱雄英的能力,接下来就是不断地接触、示好,加深双方的了解,从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绑定在一起。 定远侯王弼点了点头,补充道:“不错,吴王虽有才,但心性还需验证,我们不能仅凭一战之功就轻易下定论。” 不过这群人里,虽然有这些资历侯爵,相对老成,但也有性子直的武夫。 鹤庆侯张翼则显得更为直接:“我看吴王就是个好苗子!他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将来必成大器,若是由他继承大统,大明定能创造一个盛世出来,你我家族后代也能沾些恩泽。” 普定侯陈桓和景川侯曹震相视一笑,没有直接表态,但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对张翼言论的认同,但也只是部分认同。 实际上,虽然同样是侯爵,但侯爵和侯爵之间,也是不一样的,像他们这些资历较为浅薄,或者是战功比较少的侯爵,更渴望通过押注一个稳定的未来继承人,来获得他们无法在战场上获得的东西。 这也不难理解,名将也分三六九等,更何况不是所有武臣都有机会证明自己成为名将的,更多的还是这种能在史书上留名,但战功并不算多么卓著的将军。 一方面是天赋,战争天赋,另一方面则是时运,要是没有元末乱世,就算是徐达、常遇春,也只能在家种田而已,而这是大的时运,从个人小的时运来讲,可能一步走得慢了,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这都是很正常的。 鹤寿侯张翼则静静地坐着,似乎在权衡利弊,并没有说话。 东筦伯何荣轻抚着下巴上的胡须,缓缓说道:“皇位继承之事,关乎国朝未来,我等身为勋贵,自当谨慎行事。依我看,我们不妨暗中观察吴王一段时日。”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这是一个重大议题,需要慎重对待。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肯定会更加关注朱雄英的一举一动,以期能为他日的选择提供参考。 而对于桌旁空出的一张椅子,众人却都不约而同地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张椅子是户部侍郎傅友文的。 而此时,傅友文正领了圣旨,与吴王朱雄英在一起盘账。 盘的,自然是这次下南洋的收获。 南安侯俞通源的远洋舰队,已经返航回到了大明,大多数都留在了福建的船厂进行整修,也有一小部分,进入长江来到龙江船厂进行整修。 而与之对应的,则是远洋舰队的官兵们,也需要放个长假,好好地休息了。 毕竟人和船,都是会磨损的。 龙江船厂,夏末的夕阳洒在宽阔的江面上,波光粼粼,映照着岸边忙碌的身影。 船厂内,工匠们正忙碌着对返航归来的船只进行细致的整修工作。 正在整修的舰船在船台上抽水后被“架”了起来,虽然出航的时候,每天水手都会清理舰船表面的甲板,让舰船看起来比较干净,但实际上舰体的水线下面是清理不到的,而返航后,船只就需要进行彻底的清洁,去除船体上的污垢和盐分,污垢除了海藻和各种贝壳,就是海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随着船只航行附着在了上面,而之所以要去除盐分,则是因为盐分对船体有腐蚀作用,虽然不明显,但是如果不去管它久了,就会锈蚀扩散。 除此以外,因为一些作战任务和风浪、撞击等损害,还需要对船体进行检查和修补包括修复破损的船板、更换腐朽的木材、加固船体结构等。 与这些任务量相当繁重的工作相比,索具与帆篷的整修反倒是挺轻松的活计,毕竟除了风帆战列舰以外,其他的宝船用的帆都是硬帆而且不太多,所以只需对索具进行润滑、紧固和更换破损的部分,对帆篷进行清洗、修补就够了,整体工作量很小。 而船只上面的火炮和其他武器,这些就不归造船厂管了,都是直接按照出厂的记录,送回兵仗局或者军器局保养维修。 傅友文眼见着旁边一艘巨大的宝船被缓缓拖入船坞,工匠们一拥而上仔细检查着船体的每一处,从船板到龙骨,从船帆到索具,他们用手中的工具,修复着航行中船只受到的损伤。 而在船厂的一角,几艘小船静静地停泊着,等待着更细致的整修,这些小船虽然体积不大,但其中有“坐船”也有“马船”,在远洋航行中同样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看这架势,短时间内是无法第二次下南洋了。” 听了傅友文的话,朱雄英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舰队里面绝大多数舰船都需要进行整修,没有个大半年的时间弄不过来,水手们也基本都到极限了。” 在两人身旁,户部太仓库的小吏,还有负责内帑的内廷宦官们,以及参与到这次下南洋的舰队记账员,正在紧张的核对着账目。 这次造舰和出航,除了航海国债筹集到的钱以外,就是内帑的钱为主,户部也出了一部分。 不过虽然是内帑挣回来的,但户部目前因为之前建造堤坝等事情,亏空的比较严重,所以也想捞一大笔出来出来。 这个要求从内廷的角度上来讲,肯定是不合理的,凭啥我们出钱造船、买货,水师出人,最后辛辛苦苦跑一趟挣到钱了,户部觍个脸就要分润走一大笔?难道这亏空是我们内廷弄出来的不成? 而户部也有话说,户部是为国理财,户部掌管着国家的财政的主要权力,虽然大明不是那种户部全收全支的,而是各个部寺乃至地方衙门都有自己的小金库,属于大家庭式的财政模式,但户部在财政方面的权威还是不容质疑的。 因此,尽管此次下南洋的贸易活动,主要由内廷出资,但户部作为国家财政的总管家,自然也有权参与利润的分配。 当时傅友文说的就很清楚,当着皇帝的面,就说此次下南洋的贸易活动的确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其中既有内廷的鼎力支持,也有户部的默默付出,都是为大明效力,为陛下分忧,又何必分得如此清楚呢? 朱元璋作为皇帝,跟内廷的那些宦官考虑的当然不一样,是从整个大明的角度出发的,再加上内廷确实在洪武朝也没什么地位,所以这件事情也就定下来了,而具体扣除支出以后,贸易赚了多少钱,还得仔细盘盘账。 而朱雄英,则是作为朱元璋委派的监督人,来看着户部和内廷盘账。 因为每笔支出和收入都有记录,所以哪怕里面有很多货物,还没有来得及进行变现,但大概的预估还是有的。 今天盘了一下午,算是盘完了。 “殿下,此次下南洋,收获颇丰啊。” 傅友文放下账簿,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指着账簿上的数字,一一向朱雄英汇报着各项收入和支出。 朱雄英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收入,近百万贯! 这还仅仅是从安南国和占城国,一次官方海上贸易的收入,不算从清化港登陆明军掠夺的战利品。 而如果先不把造舰成本计算在内,计算货物的购买成本,以及运输成本,还有人员开支的话,利润还有五十余万贯。 而接下来也是有支出的,譬如舰队的整修、武器的保养、将士的奖励、下次货物的购买,这些都扣除掉,剩下的利润,也足有三十余万贯。 看起来好像不多,但如果排除掉战争的干扰的话,那么其实这种赚钱效率,是极为惊人的,毕竟大明的商品对于安南和占城,甚至是真腊、暹罗这些国家来讲,都是必需品。 再加上安南国有三百多万人口,占城国有二百多万,真腊国有将近二百万人,暹罗国有三百多万人口,这加起来就是一个近千万人口的市场,堪比日本而且这些南方的国家还没有日本那么不好打交道,经过大明的武力教育,现在都变得非常恭顺了,进行自由贸易完全不成问题。 所以大明商品的市场相当广阔,而且以后的下南洋,肯定是越来越便捷的,因为更重要的是,这次航行不仅为大明带来了丰厚的经济利益,它还为大明在海上开辟了一条新的航线,沿途的港口和水文等情况,跑了一趟以后,就都摸清楚了。 “内廷拿十万贯,剩下的归户部。” 一分为三,内廷只拿到了其中的一份,而另外两份被户部拿走了,不过户部也不完全是补亏空,还有一部分,是用来实现朱雄英的意图了,或者说这扣除了下次出航成本后的三十万贯纯利润里面,有一半多,都用来朱雄英支持的内政建设。 办完这件事,朱雄英看着账簿,若有所思的说道:“我打算让内廷出钱,除了这部分利润,再加上一些本钱,把京城里独霸最严重的一些行业给拆分掉,接管经营。” “就怕朝野间说这是效仿北宋王安石故事,与民争利,对你名声不好。” “不怕。”朱雄英摇摇头,“跟各大商人都说好了,你以为他们现在还敢挣这个钱吗?他们自己也怕得很。” “终究是断人财路。”傅友文如今毕竟关系跟朱雄英比较亲近,因此还是提醒道,“这样做的话,哪怕这些人同意了,内心恐怕也是有怨恨的。” “补是肯定要补偿一些的。” 朱雄英低声道:“主要是让他们往外面看,不要总盯着国内的这点利,拆了一些行业以后,回笼的钱跟着下南洋,往外面投。” “意思是给他们一些优先权?” 傅友文有些诧异,这么说来的话,其实这些大商人是完全不亏的,毕竟朱雄英说的也没问题,现在大明国内肯定是不允许他们再像以前一样,可以自己一家去完全控制好几个行业了,以前允许是因为朝廷重农抑商,不重视商业,所以需要一些大商人作为间接代理人做大成为巨头,朝廷直接从他们身上摊派,所以他们控制几个行业都无所谓.而现在朝廷既然开始重视商业,呃,重视也谈不上,就是把以前的抑制给逐渐取消掉一些以后,商人的地位一定是上升的,朝廷也不好自己坏了规矩,明目张胆地继续搞摊派薅羊毛了,而朝廷又缺钱,所以皇室产业插手一些行业,那也就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情。 因此,既然大背景变了,这些商人又都不傻,肯定不会跟朝廷对着干,抱着这些既得利益不放的。 要是真有人这么蠢,那可就要问九族多否了。 毕竟在皇权面前,任何有钱有势的商人,都不过是蝼蚁罢了。 不过既然要马儿跑,肯定是要给马儿吃草的,朝廷不可能说白白剥夺了他们的产业,而朝廷也没有足够的钱去收购。 但是,朝廷有政策啊! 之前不允许任何民间的海外贸易,现在虽然也不允许,但完全是可以放开一个口子,让这些大商人的船,跟着大明的官方远洋舰队进行第二次的下南洋,这样的话,很快他们亏得钱,就能从海外贸易中弥补回来,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的赚本意当然也不是为了让他们赚钱,而是培养大明民间的海贸能力。 有了大商人跟着喝头汤,后面海禁逐渐放开以后,事情就会好办的多,民间的中小商人也会跟着出海,而这些看起来不起眼的中小商人,其实才是海上贸易的主力军。 “那就有点‘斡脱’的意思了。” “对。” 所谓“斡脱”,指的是以前蒙古帝国的时候,由于成吉思汗对商业贸易釆用的鼓励政策,有很多西域回回商人集聚于蒙古汗庭以及各级贵族周边,为他们搜刮和经营财富,而“本钱”,则是来自于蒙古军队四处征战所掠夺来的战利品,诸王公们将掠夺来的银子交给回回商人,让他们从事商业活动或经营高利贷,以此获取利润、利息,这些以官钱营利的人被称为“斡脱”。 而到了元朝的时候,在中原的斡脱,则是被忽必烈设置的泉府司管理,掌管斡脱经营、海运、市舶贸易等,明面上为皇室贵族采购奇珍异宝的职能其实只是一个幌子,说是“大元皇室商业股份有限公司”更合适一点,元朝的王公贵族们出钱出权获得股份,而斡脱们既是职业经理人也是小股东,而元朝统治者们通过泉府司所管理的翰脱高利贷以及海外贸易获取了巨额的财富,这些对巩固元朝的统治产生了很大的作用。 朱雄英继续道:“只不过,大明不会如大元一般,给他们过大的权力,否则如果海外贸易都由这些大商人掌控的话,那么对于以后的发展其实是不利的。” 说罢,朱雄英瞄了一眼,周围的人尤其是内廷的人离他们都很远,才继续道:“内廷的宦官必然贪墨狂妄,但毕竟是攀附着皇权这棵大树的。” 单独交给外面的商人,不放心,单独交给内廷,更不放心,但用内廷来先期主导,却相对安全一些,毕竟在洪武朝,内廷被朱元璋通过杀戮已经驯化的相当温顺了,权宦是没有的,更没有什么知名的大太监。 当然了,要是交给外廷的文官,那这件事情就更遭了.毕竟贪官污吏,那基本上是贪婪没有上限,道德也没有下限的。 而且,这里其实有个反常识的道理,那就是内廷在这方面,其实效果没那么差,在明代,最被文官诟病的,就是明宅宗万历,但除了张居正十年改革打下的基础和存下来的家底以外,万历自己派出宦官去开矿设厂搞钱的效果其实相当不错,但因为触犯了文官集团的利益,所以被骂的狗血淋头,而后来的明匠宗和明吊宗倒是不派太监去地方管钱了,倒是不被骂,可问题是朝廷也没钱了,一开始还能花万历攒下来的钱,可后来内帑没了,国库更是能跑老鼠,朝廷没有钱就镇压不了流寇更抵御不了建奴,最后也只能自挂东南枝了事。 所以,宦官虽然弊端很多,但只要分权足够,未尝不可以用,但单独用文官,文官则会贪墨,单独用商人,商人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毫不犹豫地卖国。 傅友文点了点头,朱雄英的这个思维模式,他非常欣赏。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非此即彼的,如果朱雄英非常信任宦官,认为只有宦官可信,或者非常信任文官,认为文官各个清正廉洁,那才是幼稚。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聊以后的发展。 朱雄英也很乐意跟这位主动靠拢的重臣多聊一聊,对方不仅是傅友德的堂弟,而且还跟蓝玉相交莫逆,他们之间之前也接触过不少,是一个好抓手。 而且,就算没有这些前提条件,对方也是资深的户部左侍郎,权力相当大,朱雄英推动的改革,说到底也是要靠人来落实的,要是户部这种关系最要紧的部门阳奉阴违,那很多事情都会办的慢不少办不成倒是不至于,要是让他办不成事情,那很多人的脑袋就得被老朱搬家了,只不过这些部门,完全可以用很多非常非常合理的方式,来拖延一些事情,皇帝甚至都无可指摘。 “商业这些变化都在其次,我最关心的,还是大明的工业发展。” 朱雄英坦诚道:“接下来还是要在京城的周围建更多的工厂。” “我看现在来京城的人已经不少了,若是还要继续建,那这些人久居的话,路引的政策也得变一变。”傅友文显然也对京城的变化有所关注。 “是。” 朱雄英点点头:“皇爷爷的意思是,大的方向肯定不能变,要是大明包括交趾在内的十四个布政使司,全都能随便动的话,天下就乱了套了,所以只能是直隶这里,先适当放开一点,看看效果。” 小阁老的那句两京一十三省,两京指的并不完全是明朝中期的南京和北京,而是南直隶和北直隶,如今没有北直隶,所以直隶是以应天府为首,统十四个府、四个直隶州,共九十七个县的庞大行政区,包括江北的凤阳府、庐州府、淮安府、扬州府,江南的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镇江府,京城以西和以南的徽州府、宁国府、池州府、太平府、安庆府。 实际上,就是江苏、安徽加上海,土地面积大约是大明全国土地面积的百分之七左右,人口大概百分之十五,而直隶的税收贡献,却比第二名的浙江布政使司,超出了一倍! 所以作为整个大明为繁荣的地方,这里的改革,同样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过,想要发展工业,就需要有必要的产业工人,没有人是发展不了工业的,而农人想要来京城周边务工,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路引制度,毕竟直隶太大了,京城方圆百里确实有好几个府,但更多的府,是超过百里的,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需要路引。 因此,路引制度,必须要稍微动一下,才能让大明继续往前发展。 至于更长远的打算,比如朱雄英打算参考黄道婆的成功经验,在苏州府和松江府发展棉纺织业,就没有跟傅友文讲,接下来的重点还是在利用下次太湖虫洞开启后传输的物资,让没有外部威胁和战争打断的大明,加快发展工业的步伐。 (本章完) ------------ 第257章 放宽直隶路引制度 夜幕低垂,江元的书房内灯火闪烁着。 徽州府,位于芜湖府的南方,离京城并不远,但却是直隶最靠南的位置,再往南就是浙江的衢州府了。 在区划和地域归属感上,明初的徽州人,并不认为自己离浙江更近,相反,他们去往同为直隶的京城和江南诸府经商为生。 之所以要在重农抑商的大明,靠经商为生,原因也不复杂,因为徽州府境内都是山川,出名的山是黄山,江是新安江.平原很少,缺乏大片平整的耕地,一般农人都是在低矮丘陵上面开梯田,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粮食产出不会很多。 但正是这种差异化竞争,让徽州商人闯出了名头,而徽州商人们抱团形成的商帮里,江家,毫无疑问是那个领头羊。 江元坐在书案前,眉头紧锁,手中把玩着一只温润的玉杯,仿佛在研究着玉石的纹理,又像是在琢磨着未来的走向。 书房内,几位江家的大掌柜围坐一堂,气氛凝重。 眼下的江家,在徽州的老宅里,只有祭祀等任务了,主要还是居住在京城。 “诸位,今日吴王殿下放出的风声,你们都知道了吧?”江元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虽轻,却让几位在外面跟财神爷无异的大掌柜各个重视。 “是,家主。”众人齐声回应。 “除此之外,你们可能不知道,此次皇室下南洋所获收入近百万贯,这还只是从安南国和占城国一次官方海上贸易的收入。”江元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羡慕。 大明在去年,一京十三布政使司的赋税,加起来也就八百多万贯。 一次海上贸易,差不多获取了两个布政使司赋税总和的收入! 虽然还有后续的购货、人员嘉奖、船只维修等等支出,但收入却是做不得假的。 书房内一阵骚动,众人都被这个数字震惊了。 一位大掌柜瞪大了眼睛,惊叹道:“近百万贯?这.真是让人眼馋。” 另一位大掌柜也附和道:“是啊,海贸的利润竟然如此丰厚,这可比我们在国内经营文房四宝、漆木、茶叶等传统产业来得快多了。” 江元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次下南洋的成功,让皇室赚得盆满钵满,也确实验证了海贸的广阔前景.以前是以前,现在风向怕是要变了。” 书房内陷入了一片沉思,这些大掌柜的商业嗅觉并不迟钝,他们都意识到,这是一個时代的转折点,也是一个商界变革的契机。 江家在洪武朝的这二十多年里,凭借着从龙之功,成为了最顶级的皇商。 但朱元璋会老去,谁也不能确定,接下来的皇帝,还会不会念着这份旧情。 毕竟对于皇帝来讲,其实哪个商人来给他当“聚宝盆”,区别都不大,换谁当皇商不是当呢?这天下有实力且愿意的大商人,更是如过江之鲫,跟个人的勤奋、智慧这些东西,其实关系不大。 关系最大的,是关系。 所以,即便是在这个时代成为了商界最顶尖的存在,江家的辉煌,能不能维持到下个二十年,实在是一件说不好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很悲观,因为随着体量的增长,江家内部经过二十年的发展,已经出现了各房子弟互相倾轧争夺利益,以及严重的冗员、贪墨等问题。 可以说,现在的江家就像是体型肥硕的巨人一样,每年挪动一步,都要耗尽全力,而且体重会逐渐增加,越往后走,越费力。 而等到哪一天走不动了,却并不会停在原地不动,而是会一头栽倒在地,然后叽里咕噜地往后滚,直到在剧烈的倒退中,巨人被颠成无数块。 “吴王,打算让我们退出一些行业交给皇室,同时给我们海贸的优先权。” “此事关系到我江家基业,必须慎重对待。” 江元继续说道,“拆分行业,意味着我们长久以来积累的优势将不复存在;而加大海贸投资,虽然前景诱人,却也充满了未知。”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虫鸣声和远处的更鼓声此起彼伏。 江家的大掌柜们都低着头,显然都在权衡利弊。 就在这时,一位相对年轻的大掌柜站了起来,声音坚定地说道:“家主,我认为我们应该支持吴王殿下的提议时代在变,商业也需要变革,如果我们固步自封,只会什么都剩不下,而拆分行业,虽然短期内会让我们失去一些优势,但从长远来看,却有利于我们轻装上阵,海贸的利润是无穷的,现在有优先权,我们凭借着本身的底蕴,就能够先发展起来,若是没有了,等到别人都进去了我们还在旁观,那后悔都晚了。” 他的话音刚落,书房内便响起了一片议论声,有人赞同,认为这位大掌柜有远见,也有人反对,担心风险太大。 江元静静地听着众人的议论,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沈家,也在激烈的讨论着。 早已隐居幕后的沈旺坐在太师椅上,沈旺虽然已经年近八旬,但精神矍铄,眼神中透着锐利的光。 他的身后,就挂着沈万三的画像。 “叔公,您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应对?”一位中年男子恭敬地问道。 沈旺的声音有些嘶哑,他缓缓说道:“殿下英明睿智,他的提议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们沈家作为首富,本来就树大招风,一定是不能跟朝廷对着干,更应该积极响应朝廷的号召。” 沈旺其实想的很清楚,沈家作为天底下最有名的大商人,其实是最被皇室所惦记的,而吴王做事情这几次看来都颇有章法,并不是索取无度的人,因此拆分行业虽然会让他们失去一些眼前的利益,但从长远来看,却有利于沈家的发展,更何况海贸投资虽然风险大,但一旦成功,就将为沈家带来无尽的财富。 沈家这边,心反倒要齐一些,众人都点头称是。 看着后辈们拎得清,沈旺微微一笑,眼中满是赞许,他拄着拐杖站了起来,看着沈万三的画像说道。 “先父早就看出海贸的潜力无穷,这次下南洋的成功,更加让我坚定了这个信念.我们沈家必须抓住这个机遇,积极参与海贸,在未来的海贸行业里占据一席之地。” “叔公英明。”中年男子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我们沈家一直以来都是京城首富,但在海贸方面却涉足不深,如今有了皇室的成功示范,更要跟着加快步伐,抢占先机。” 在江元、沈旺、袁忠彻等皇商的府中,关于是否要拆分一些产业,凭借着政策的优先权,投入到海贸行业里的讨论,基本上都是大同小异,谁都不是傻子,以前或许会有犹豫,但现在航线已经趟出来,明军在清化港还有驻军,大明的水师这么强大,谁不对皇室下南洋所获的收入眼馋不已,对海贸的广阔前景充满了憧憬呢?在这种时代的转折点,也是商业变革的契机,只有抓住机遇、顺应变革,才能在未来处于领先地位,要是跟得慢了,到时候那可就一步错步步错了。 翌日,奉天殿。 盘完账的朱雄英首先汇报了下南洋的贸易成果,就如昨天所言,虽然还有不少货物没有变卖掉,但大差不差的数,还是有的。 “此次下南洋的收益颇丰,不仅为大明带来了巨额利润,更是展示了海贸的广阔前景。” 朱雄英没有加太多主观的东西,只是在结尾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而这句话,显然也是很公允的。 毕竟对于大明来讲,土地收入始终是固定的、有限的,即便是通过种植木薯、黑麦等作物,能够提高的粮食产量也是有上限的。 而大明,现在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如果按照经验的话,想要实现工业化,其实无论是走对外还是对内的路子,一般国家都是需要压榨百姓来获取原始积累的,英国在工业革命期间,伦敦的中产阶级平均寿命是44岁,但工人的平均寿命只有22岁,在利物浦、普雷斯顿和曼彻斯特等城镇的工人如果能活到19岁就算很幸运了,在阿什顿安德莱恩没有下水道的街道上,孩子们出生时的预期寿命只有13岁,之所以是13岁,是因为童工一般活不过13岁。 但大明不一样,大明的问题,是可以通过钱来解决的,而赚钱不一定需要走这条残酷的路。 之所以如此,跟地缘格局也有关系,英国再怎么样,在没有成为全球霸主之前,它也只是一个岛国,无论是土地还是人口、经济,都不行。 而且,在英国的东面,欧陆上的强国,没有哪个会让英国一门心思地安心发展。 但大明不一样,大明已经基本上打服或震慑了周边的所有国家,现在无论是高丽还是日本,都祈祷着大明不要打自己,而不是犯贱去找大明的麻烦,那叫以卵击石。 因此,大明的发展环境是非常安稳的,从北疆到南疆再到东海,没有什么敢主动挑衅大明的敌人,这也就意味着,短时间内没有战争方面的大量支出,也不需要动员国内的百姓参与战争,能够专心发展经济、工业。 而另一个不同就是,大明的适龄劳动人口,非常的多。 因为元末乱世,导致了人口大量减少,所以在洪武开国,天下安定以后,百姓开始大量的生育,而朝廷也是鼓励这种做法的,毕竟劳动力越多,能够种田的人就越多,现在属于是人少地多,人是越多越好。 经过了二十四年的生育以后,现在大明的人口,已经来到了一个人口红利时期,洪武开国后诞生的婴儿,现在基本上都到了成年的年纪。 工业革命发展工业,需要的就是成年劳动力,有了成年劳动力,干嘛还要搞童工?毕竟童工的劳动效率是非常低下的,而且非常容易生病,就算是很便宜,其实性价比也不划算。 再加上大明作为农耕社会,只要家里稍微有点积蓄,都一向是鼓励小孩子先上私塾念个一两年的,就算没有积蓄,在宗族管理下的乡村,也会上族学试一试,是不是读书种子,看一看就知道了。 毕竟对于大明的普通家庭来讲,让孩子走科举这条路,其实是最容易改变整个家庭乃至家族命运的,只要家族里这么多孩子,出了一个进士.不,甚至不需要进士,一个举人就够了,整个家族的命运,都会因此而改变。 正因如此,大明的乡村里,宗族才会普遍设有族学,而且朝廷也是鼓励小孩子读书的,弄了社学等等学校,包括书本、就读、食宿等费用,都有相当的扶持,没到万不得已,谁都不会让自己家孩子去当童工。 而英国在工业革命的时候,是没有这种社会上升通道的,如果不去做工,那连地都没得种。 大明的小孩,第一选择是读书,第二选择是种地,第三选择才是做工。 所以,英国工业革命没有安稳的外部环境,也没有足够稳定的社会上升通道,劳动人口也不足,失地农民更是大量涌入城市,才会导致那种情况出现,而大明的情况,则比英国要好很多,就不需要顾虑这些问题。 工厂招工,光是直隶的青壮年劳动力,就根本用都用不过来,哪还轮得到童工? 毕竟,现在大明有六千多万不到七千万的人口,而直隶就是人口密集区之一,人口占比大概15%左右,也就是将近一千万的人口,光是京城都有上百万人口,青壮年劳动力在直隶足有数百万,可以说是遍地都是。 嗯,地狱笑话,人口结构极为年轻化,因为年老的基本都在二三十年前的乱世里死完了。 而大明现在无论开设多少工厂,显然都无法达到让青壮年劳动力不足的状态。 因此,根本就不需要开展工业革命,所需要的人力的问题,只需要专心于赚钱就行了,而同样作为目前在国土面积、人口数量、经济军事工业能力上面无可争议的世界第一大国,大明就像是十里坡剑神一样,刷到了满级还没出新手村,大明的力量足够保证它慢慢探索并且统治整个世界的主要航路。 所以,海贸,还是海贸! 朱标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海贸的利润确实令人眼馋,如果能够不动摇大明的根基,不让百姓四处移动的话,那确实可以作为大明未来发展的重要方向。” “确实如此。”朱元璋也点头赞同:“海贸的发展对于大明的繁荣至关重要,但如何推进,还需要仔细谋划。” “路引的事情”朱雄英提了一句。 “如果只是直隶范围内,其实好动,毕竟江北的淮安、扬州,以及江南诸府,一向都是联系紧密的,西面的安庆,南面的徽州,百姓也都往京城跑,如今只是扩大一些,放宽在直隶范围内的路引限制,不仅是有利于招工,也有利于百姓往来。” 对于这件事情,朱标持肯定态度,因为实际情况就是如此,稍微放开一些,只有正面影响,没什么负面影响。 朱元璋沉吟片刻,问道:“那依你们来看,放宽到多少合适?” 朱标说道:“安庆和徽州到京城是六百里,淮安和凤阳到京城是四百里,苏州到京城是不到五百里,松江要远一些。” “路引先放宽到三百里合适一些,西面和南边没有太大的流动需求,如果只是商人的话,诸如徽商,他们都是自己能通过分段运输来解决的,而江北其实人口本来就少,再加上淮河现在虽然水患隐患比较大,但土地总归是种的过来的,不适合大量南下,所以来京城的流动人口,主要是东边镇江府、常州府,以及北边的扬州府、庐州府。” 从京城的情况来看,就是朱雄英说的这样的,而且这也仅仅是从京城的角度来分析,直隶的路引制度从一百里放宽到三百里,所影响的也不仅仅是京城,比如一个松江人,原本可能去常州府就需要路引,但现在就不需要了,极大地简化了出行成本,但是如果他想要到江北或者京城去,那他还需要路引,这是为了避免大范围流动。 同样,对于安庆人来讲,他虽然不能向西去湖广,但他向东的谋生空间,也同样增加了,而江北的凤阳府等地广人稀的区域,这样来讲,也同样解决了他们出行不便的问题,毕竟他们以前可能都没出府多远,就得办路引,因为江北的府,面积是远大于江南的府的,一百里根本不够用。 这样的话,稍微放宽了一些直隶的路引制度,但同时对于大明的其他地方没影响,能够促进京城和江南的发展,弊端是极小的,益处却很大。 “那就三百里吧,既然要改,若是二百里反而有些鸡肋。” 朱元璋对于这件事情,看得很开,大明的路引制度虽然是他设计的,但实际上类似的东西古已有之,目的都是为了避免大明的百姓成为流民,可过度的控制人口流动,同样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所以眼下既然需要在直隶稍微放开,那朱元璋也没什么犹豫的人用术,不是术用人,政策制定出来都是为了实现一些目的的,如果当下的目的更重要,那就要适当修改,为当下的目的服务。 放宽路引限制,让青壮年人口适当增加流动性进京做工的事情决定好了,朱雄英又说起了接下来的事情。 “还是之前的那件事。”朱雄英继续说道:“考虑成立一个皇室投资公司,效仿元朝的泉府司,归属于内廷管理,将负责接管拆分出来的行业,并进行类似皇庄的投资。” 朱元璋和朱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朱标开口道:“英儿,你的想法很大胆,不过,这样的做法会不会引起朝野的议论,说朝廷效仿王安石,与民争利?毕竟北宋王安石变法,做的其实也是类似的事情。” “不是一回事。” 朱雄英微微一笑,解释道:“时代不同了,商业也需要变革,这些被拆分的行业,能有今天的独霸地位,其实说实在的,本就不是商人们凭自己‘努力’得来的,而是依靠朝廷的支持和特权发展起来的,现在也不是说把他们所有的产业和财富都夺走,只是让他们将其中的一部分,交割给皇室下属的公司进行经营,避免行业出现独霸交割一部分产业,对于商人们来讲确实是损失,但对于百姓们来讲,有什么影响呢?一个行业有适当的竞争,对于百姓才是好事,不会让商品的价格过高。” 朱雄英的话没有说的太透,但其实朱元璋也听明白了其中没说的东西,那就是对于皇商们来讲,其实交割一部分产业,跟他们时不时地被皇帝搞摊派,是没有区别的。 就算这些产业全都在他们手里,朱元璋需要用钱了,或者觉得他们肥了,一样是会搞摊派的,他们敢拒绝吗?肯定是没有这个胆量的,就比如当初沈家作为江南首富,被“捐赠”了不少京城城墙一样,朱元璋的摊派,有的时候是直接让他们自费去干工程,解决一些朝廷暂时没有人力物力去解决的问题,也有的时候,那就是直接收钱,相当于定期薅羊毛,而这个定期的频率,完全取决于皇帝的心情,以及对钱的需求程度。 “重农抑商”这四个字,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不服从摊派,那最后的结果就是整个家族都要跟着败落下去,皇帝想要动一个商人,办法简直不要太多.甚至不要特意去想什么办法,一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还是那句话,你不想当这个皇商,有的是大商人想当,虽然会有遇到摊派导致资金链断裂,整个家族走向绝境的情况,但大多数时候,朱元璋薅羊毛都是比较克制的,不会无限度地把皇商们薅秃了。 所以很多商人,想要登顶,想要突破现有的无形约束,都很想跟皇室搭上关系,毕竟成为皇商,简在帝心,除了有了商业以外的出路,更重要的,就是能够肆无忌惮地扩张,继而在某一个或者几个行业,形成独霸。 因此这个逻辑是先有皇商,后有独霸,眼下皇帝不打算让皇商独霸了,很多皇商的反应,反而是如释重负。 虽然皇帝不会说,也永远都不会明说,收走了他们的一部分产业以后,就不搞摊派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依照朱元璋和朱标的行为模式来判断,这种摊派行为,在皇室的投资公司能够自己造血盈利以后,一定是会减少减轻的,还是很注重吃相的,不会把场面搞的太难看。 嗯,这种行为好像看起来不太容易理解,那如果理解为工业化起步初期,没收国内外资本的资产用来发展工业,是不是更容易理解一点? “如今朝廷需要更加公平地分配资源,推动商业的健康发展,这种事情也是免不了的,而且,还是要给予这些商人一定的补偿的,不需要朝廷出钱,给个政策就行了,让他们在海贸领域拥有优先权,下次下南洋的时候,让他们派船只带着货物一起跟着,这样他们也能从中受益。” “这样安排倒是妥当。”朱标点了点头:“不过,如何确保这个类似泉府司的机构能够不出现贪墨和滥权的问题?” 朱雄英早有准备,他解释道:“目前是考虑参考泉府司的经验,皇室只负责监督账目和不法行为,获取收益,其他的还是交由聘用的掌柜们负责,这些人按照业绩来分红。” 其实就是引入股份与职业经理人制度,皇室投资公司由皇室出资成立,拥有公司的最大股份,但具体经营则交由职业经理人负责,这些职业经理人需要具备丰富的商业知识和经验,能够为产业的发展提供有力支持。 同时,内廷充当了监事会的职责,对掌柜这些“职业经理人”的行为进行监督,确保运作符合皇室的利益。 这就相当于,皇室是董事会,聘用来的掌柜们是职业经理人,而内廷则是监事会。 至于谁来监督内廷,这是一个好问题,不过暂时解决办法都不理想。 这跟东厂监督锦衣卫,西厂监督东厂,内行厂监督西厂的逻辑是一样的。 朱元璋听后沉思片刻,说道:“强扭的瓜不甜,咱虽然可以直接让这些商人献上产业,但终究是面子上不好看,也没这个必要,这件事情还是要看看商人们是个什么意见,要是都觉得不想出海,那现在国内的东西,倒也不必去大动。” 朱元璋对于施政的想法,都是比较谨慎的,一般来讲,没有定好的东西,可以去折腾,而定好的,最好就不要乱改了。 正因如此,朱雄英关于皇室投资公司的提议,才已经被搁置了两次,不过这第三次,随着海贸情况的改变,应该就要通过了。 (本章完) ------------ 第258章 与近代步枪的差距 清晨。 金色的阳光如绸带般轻轻洒落,给皇宫披上了一层少见的色彩。 今天朱雄英接到了一个小任务,与代表陆师的李景隆和代表水师的马三保一道,一起去兵仗局,根据征安南之战里火器的实际使用情况,去提一些改进意见,并且朱雄英本人,还要根据现在大明的军事工业生产能力,以及未来能够从虫洞里获得的设备,来规划兵仗局产能的发展方向。 穿过一道道宫墙与长廊,他们终于抵达了兵仗局的门前。 只见一位身着锦衣、头戴乌纱帽的少监早已在此等候,见到朱雄英,他连忙跪地行礼,声音中透着恭敬:“拜见吴王殿下。” 朱雄英微微颔首,示意他起身,目光却已越过他,投向了兵仗局内部,那里,是无数匠人日夜劳作的地方,是他们为大明制造火器的地方。 少监不敢怠慢,连忙在前引路,转过一面墙,终于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场地,这里,不算大量的学徒,足有数百名匠人正忙碌地操作着各种工具,一片繁忙而有序的景象。 之所以产能不能扩大,场地不能扩建,主要原因不是没钱,太仓库虽然紧张,但在军事技术突破的拨款上面,肯定是有钱的,就算太仓库没钱,五军都督府或者内帑,也会搭钱进来。 主要的问题在于,火器的生产,现在虽然做到了初步标准化,但是做不到严格标准化。 ——因为没有机床。 这是个老问题,上次的时候就通过秦岭的虫洞那次开启,给现代世界反馈过,只不过压缩饼干好搞,在一次开启时间内就能搞得到,而适合大明世界的机床不好搞而已。 数控机床虽然好,但是扔过来肯定用不了。 数控机床的能源消耗主要来自驱动系统、冷却系统、控制系统和照明系统等多个方面,在这些系统中,驱动系统是最主要的能源消耗点,因为它需要消耗大量的电力来驱动各种执行器和电机,以实现机床的加工和运动。 对于大明来讲,给一个军工厂级别的大量数控机床稳定供电是基本实现不了的。 无线电台,可以用干电池供电,也可以用手摇发电机供电,耗电量极少,相当容易保养。 但是你用手摇发电机,给数控机床供电试试?胳膊摇废了也供不上。 同样,所有的工业设备,都是需要先解决电的,工业用电的电力供应要么是采用三相380V供电,要么直接高压电线进户,与之对应的就是一整套的电力工业设施。 能不能搞到? 能。 但问题在于——送不过来。 就算有些虫洞没有时间回溯的限制,但这些发电设备的体积,都是远远超过虫洞横截面的,所以根本送不过来。 送個图纸过来倒是行,但有图纸这个时代的人也建造不出来不是?毕竟这里面涉及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跟手搓一个风帆战列舰还不一样,风帆战列舰是在大明世界的人的理解范围内的技术。 而这种需要批量的工业设备,如果不够数量,哪怕弄出来一个,其实也没用,这就跟朱雄英身上带着手枪,但是这东西只能他自己用,没法普遍给明军列装是一个道理,任何事物只要数量上来了,伴随着的消耗,必定是类几何级数增长的。 主流的发电方式,就是火力、水力、核能、风能、太阳能这几种。 水力发电的设备,肯定是送不过来的,核能更别提了,风能对于南方来讲极不稳定,能够实现小型化的其实就是太阳能发电,毕竟太阳能发电板的体积其实是相当小的。 但小型化的同时,也意味着发电效率不是特别高,所以对于大明来讲,其实最正经的攀科技树的路子,其实是走火力发电,也就是蒸汽轮机发电。 毕竟,现在大明是能够自主研制蒸汽机的,虽然原始了一些,但这条路已经走了好多年了,起步比较简单,也有一定的技术和人才积累。 火力发电厂一般包括燃烧系统、汽水系统、发电系统共三个系统,前两个系统,就是蒸汽机的东西,具体来说,煤炭等燃料和空气被送入锅炉,经过化学处理的给水也被注入锅炉,燃料在锅炉内燃烧,释放出的热能使水转化为高温高压的蒸汽,这些蒸汽随后被引导到汽轮机中,使其旋转做功,汽轮机的旋转运动进一步带动发电机,从而将机械能转化为电能,一系列过程实现从燃料到电能的转换。 如果想要大规模的获取电力,现在大明已经基本上具备了前两个系统的初步条件,可能还需要研制改进,但基本的东西都已经有了,不是什么都没有的空中楼阁。 所以,现在获取电力,需要的就是能跟蒸汽机配套的发电机。 呃,倒是还有柴油发电之类的选项,但是柴油的提取又涉及到了石油化工,而且大明现在没办法获取足够方便得到的柴油,所以这个选项就被排除了。 因此,所有用电的工业设备,眼下是肯定都用不了的,等送过来能跟蒸汽机配套的发电机以后,才能考虑。 而往复式蒸汽机驱动的发电机.估计得一顿好找了。 而且要是更往前的爱迪生式两极直流发电机,那玩意是通过皮带和蒸汽机相连的,就更加古老了,不过这种图纸倒是相对好弄,原理不算复杂,但在大明世界进行制造和组装的话,难度还是相当大。 不过朱雄英参考现在大明世界蒸汽机的发展情况来看,觉得这种往复式蒸汽机驱动的发电机还是挺靠谱的,因为现在大明世界的蒸汽机的转速不高,每分钟在几十转的样子,所以配套的发电机肯定不能太先进,这就跟单买一个4080显卡,主板和cpu还是原来的破烂货,肯定发挥不出显卡性能,甚至有可能不兼容,是一个道理。 配合这种原始蒸汽机的发电机,都是大而扁的样子,极数多、转速低,为了弥补往复引擎速度的波动,转子部分要做的惯性尽量大,励磁线圈上加上阻尼绕组也有利于稳定工作,而且,全是自然风冷. “殿下?” 听到唤声,朱雄英收回了飘飞的思绪。 朱雄英和李景隆、马三保,先是参观了一下火铳的制造工坊。 阳光透过半敞的工坊大门,洒在忙碌的匠人们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铁与火,不,准确的说是钢铁和硝烟的气息,那是火器制造的独特味道,既有金属的坚硬与冷酷,又带着一丝炽热的希望。 少监引领着朱雄英、李景隆和马三保步入火铳制造的核心区域。 只见一排排铁砧上,匠人们或挥锤锻打,或精心打磨,一件件火铳的零件雏形在他们手中逐渐成形,那些看似简单的工具,在匠人们熟练的操作下,却能够变成构成火铳的一个个部件。 “殿下请看,这便是现在做燧发铳的铳管。”少监指着一个刚刚成形的铳管说道。 朱雄英拿了起来,如果要求不严格,或者说肉眼大概一看的话,那么这些铳管基本上是一样的,但用测量工具来测,里面的差异就出来了。 少监解释道:“虽然我们已经尽量按照一致的要求来做了,但每一支枪管的尺寸还是存在一点点差异。” 这是没办法的,手搓就是这样,取决于工匠的熟练度,甚至取决于当天的状态,是不是吃得太饱,是不是太冷导致手抖,是不是太热导致手心都是汗 不过朱雄英并没有责怪什么,而是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些正在加工的枪管,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要实现火器的大规模生产,并且保证每一支火器都具有相同的性能,就必须引入更先进的测量和加工设备,当然了,测量还在其次,主要是加工设备,也就是车床。 朱雄英的心里,已经基本上定下了未来技术发展的方向。 一方面是要获取电力,就要搞来能跟蒸汽机配套的发电机,以煤炭为燃料进行火力发电;另一方面要大规模制造,就要有机床,数控机床没条件不要紧,可以先弄一些落后的机床,毕竟不管怎么落后,对于大明世界来讲,都已经很先进了。 实际上,之所以产量提高不上来,跟现在明军基本上不再新造火绳铳是很有关系的,之前的火绳铳结构比较简单,直接一个圆管,尾端会有一个放点火引线的孔,和火炮一样,装入黑火药,再放入弹丸,后面小孔插入引线,使用时候点燃引线,等到火药引燃,将前端弹丸发射出去。 而现在就复杂多了,毕竟燧发铳跟火绳铳之间,看起来只加了一个燧发机构,但内部的差异却很大。 而燧发铳想要继续向近代枪械发展,面临的最重要问题,就是冶金技术,金属冶炼技术的进步让金属材质的枪管强度更高,加工工艺的变化进步也让枪管制造更容易,管壁更薄而能保证承受火药气体的力量而不炸开大明现在突破了“钢的获取”这一技术难点,因此是可以继续往前走的。 他们继续前行,来到了火药填装的工坊,这里的气氛更加紧张,匠人们小心翼翼地操作着,生怕一丝火星引发不可预知的危险。 朱雄英仔细观察着火药填装的每一个环节,心中默默盘算着如何提高生产效率,同时确保安全.看了半天也没什么好想法,劳动人民都是很有智慧的,只要不是那种跨时代的想法,一般在不断地实践经验中,都已经总结出来了。 实际上,粒状火药早就开始用了,二十年前明军就知道火药作为混合物,粉状火药容易分层,容易受潮,其燃烧效能不稳定,因此开始采用颗粒火药,只不过是比较原始的颗粒火药。 但不管如何,颗粒火药的性能都更稳定,威力更强,而且火铳手的训练成本远远低于弓弩,自然远程武器开始从弓弩向火枪转换。 而戚继光的《纪效新书》所列的鸟铳火药配方,就已经非常接近现代黑火药配方,在这个时间点前,世界的其他国家并没有类似的配方,所以现在大明的火药水平,其实是很不错的。 或者说,相较于火铳,其实火药是先进的.毕竟现在大明用的火药,就算放到现代世界历史上的清末,其实都是够用的,到十九世纪中叶时,黑火药仍然是轻武器的基本发射药。 而火枪技术的突破,重点并不在于火药,而在于另外两项,这也是今天朱雄英来的主要目的,因此火药的事情,他并未说什么。 穿过火药填装的工坊,他们来到了火铳组装区域,这里匠人们正忙碌地将各个部件组装在一起,每一支火铳的诞生,可以说都凝聚了无数匠人的心血。 朱雄英驻足观看,看的相当认真,仿佛要看透这每一道工序的精髓,他走上前去,仔细观察匠人们的手法,不时地点头称赞。 说实在的,对于朱雄英来讲,这些匠人可比绝大多数文官要有用多了,在他看来都是大明最宝贵的财富。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他们的双手,承载着国家的安宁与荣耀。 李景隆站在一旁,也被这繁忙而有序的场面所吸引,他此前其实从未见过如此大规模的军器制造场景。 而马三保则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朱雄英,马三保觉得这位长孙殿下对军事、对战争的理解与洞察,远非一般人所能及,这时候肯定是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殿下,这便是我们兵仗局目前的生产状况。” 少监恭敬地说道:“虽然已经尽力提高生产的速度,但由于熟练匠人数量的限制,还是无法大幅度提升产出。” 朱雄英点了点头,他知道少监所说的话都是事实,但他也相信,只要找到了正确的发展方向,大明的火器制造水平一定能够迎来质的飞跃。 而他负责的,就是找出问题,然后点明方向,至于其他的事情,就是这些工匠来完成的了。 “你们的努力和付出我都看在眼里。”朱雄英说道,“未来肯定会有更好的设备来提升产能,另一方面,这些匠人技艺精湛,为大明立下了功劳,也要好好嘉奖,希望他们能够保持对火器制造的专注,只有真正热爱这门技艺的人,才能制造出精良的火器,对吧?” 匠人们听了朱雄英的话,都纷纷点头,可以说是深受鼓舞纷纷,表示将继续努力为大明朝的火器制造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不过朱雄英不仅要提升大明的火器制造水平,还要规划整个军事工业的发展方向,以确保大明在未来的战争中立于降维打击的地位。 朱雄英环顾四周,目光中闪过一丝坚定,他转身对主管兵仗局的少监说道:“如今,我有一项重任需要他们协助完成。” 少监闻言,连忙躬身道:“殿下请吩咐,定当竭尽全力。” 朱雄英点了点头,沉声道:“现在需要调拨匠人,来研发下一代的火铳,也就是能够对燧发铳实现全面超越的火铳,具体的设计思路,我会跟他们讲,需要你安排十余名最擅长的大师傅来协助。” 少监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应诺,他知道这位吴王殿下对火器的重视非同一般,这次调遣匠人,定是为了了不得的新东西。 很快,少监就找来了这些人。 所谓“大师傅”,指的是工匠里面最受尊敬,手艺最好的匠人,跟年纪有关系,但关系不是特别大,主要还是技术水平。 而找到了这些人以后,李景隆和马三保继续去完成他们的任务,根据战争期间陆师水师的实际体验去反馈现在燧发铳的改进意见,朱雄英则是交代给了他们下一代火铳的研发方向。 因为火铳的极大进步,再加上世界上没有同样列装足够规模火铳的对手,所以“排队枪毙”这种场景,注定不会出现了,大明会跳过这个阶段,直接进入到下个时代。 而下个时代的关键,就在于三大技术。 ——膛线、定装弹、后装发射。 朱雄英的目光扫过面前十余位肃立的大师傅,每一位都是工匠中的翘楚。 朱雄英从袖中取出一幅图纸,展开在众人面前,图纸上大略绘制了他构思的下一代火铳的形状。 “诸位大师傅可先看看,看有哪些地方不理解。”朱雄英指着图纸说道。 大师傅们纷纷围上前来,仔细端详着图纸上的每一个细节,他们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专注。 “诸位师傅,火铳之威,在于其射程与精度,今日欲与诸位探讨的,便是为铳管上膛线,以进一步提升火铳的性能,简而言之,便是在铳管内壁刻出螺旋状纹路,使弹丸在火药推力下旋转飞出,如此既能稳定弹道,又能增加射程。” 朱雄英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并没有因为外表年轻或是不懂行,而被这些匠人在专业领域轻视。 膛线这种东西,这些大师傅其实是知道怎么回事的,因为滑膛铳的弊端,这些人都看得出来。 一般来讲弹丸都是要比铳管小的,但是因为小,因为尺寸差异,所以现在的火铳是没法打准的,哪怕是同样状态,射出去以后的弹丸,都是有很大的随机性的。 而自旋稳定也不是什么高端原理,这玩意墨家在上千年前都玩明白了,所以膛线这种东西肯定是能够辅助弹丸打的更准,因为弹丸发射的时候,有膛线就会高速旋转。 但问题在于,拉膛线会极大的增加火铳的制造耗时和成本。 不久,一位中年匠师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殿下,此图甚妙,但有一问,若要为铳管上膛线,恐需特制之工具,不知殿下可有此等工具?” 大师傅中,另一位年近花甲的老者微微上前一步,他恭敬地行了一礼,缓缓开口:“殿下,膛线之技,必能大增火铳之射程与精准度,只是,如何实施,还需细细琢磨。” 这话说的委婉。 不过工匠们,显然都有顾虑。 朱雄英微微点头,对他们的见解表示赞赏:“两位所言极是,不过以后自然会有专门用来拉膛线的机器,现在的想法,就是按照这些要求,先在现有的基础上,考虑和设计下一代的火铳。” 后装发射,其实跟膛线的设计,是配套的。 前装发射有很多弊端,比如铳口朝下时,受重力影响的弹丸和火药很容易从铳管内滚落,造成哑火,毕竟弹丸的直径和铳管口径之间存在着游隙,所以军队里普遍采用的解决方案是尽可能的保持铳管朝上,另外选择直径略大于枪管内径的弹丸,虽然直径较大的弹丸很难用手直接塞入枪管内,但借助自己制作的小木锤或者标配的推弹杆,还是能够较为轻松的将弹丸送入铳管内的。 炮兵也研究出来了一些土方法,比如在装完火药和炮弹以后,往炮管内塞入湿泥,或是稻草加上湿泥,能够增加气密性。 但如果要搞膛线,让弹丸旋转,那就要让弹丸比铳管略大一点,这样发射才能让弹丸嵌入膛线而旋转,但这样装填弹丸会非常的麻烦,因为铳管的尺寸本来就是有差异的,如果弹丸卡住了,火药推不动,那么得到的结果就只有一个——炸膛,这对火铳手来讲是非常恐怖的事情,可能眼睛鼻子手指头就都会被炸掉。 所以就有了后装的设计,让弹丸和火药从后面装入铳管,装好后密闭后部然后射击。 这种后装火铳,其实跟近代步枪,在设计造型上的差异,就已经不大了。 但是现在毕竟都是前装的火铳,突然说要设计一款后装的火铳,其实是颠覆所有人的观念的,这跟手机从下半部分实体按键变成一整块屏幕,对用户的冲击,是一个道理。 整体来讲,这是一个颠覆式的设计。 而除了与膛线配套的后装设计,朱雄英的图纸里,还有一部分,画了另一个工匠们一眼看上去不太好理解的东西。 ——定装弹。 定装弹就跟用稻草和湿泥巴塞炮管一样,其实雏形随着火器在实战中的应用,已经在明军里产生了,一些比较心灵手巧的火铳手会把一次发射所需的火药、弹丸放置在一张油纸上,然后将油纸卷成纸筒用线绳绑紧两端,使火药和铅弹被纸筒包裹,还可以在纸筒中间再用线绳绑紧一次,用于分离铅弹和火药。 在使用时,这些火铳手只需要取出一枚纸制定装弹,然后用牙咬,在纸制定装弹的尾部撕开一个缺口,将火药从缺口处倒入铳管内,然后再将剩下的纸筒以及纸筒内包裹的铅弹一起囫囵塞入铳口内,最后抽出明军火铳标配的推弹杆将其推入铳管底部即可。 可以说,是一种能够提高发射效率的办法,要说有缺点,那就是保存起来数量多了就会比较费劲,因为油纸很容易因为颠簸等各种原因破裂,造成火药的流散。 而这种定装弹的雏形,油纸还不能弄得太厚,因为要靠火铳手用牙齿咬,太厚要么咬不开,要么很费力,还不如按部就班地从火药壶里掏。 朱雄英需要的,是早期的金属定装弹。 当然,这只是他心目中的第一步,后面肯定还是要搞无烟火药的。 只不过就技术难度而言,早期的金属定装弹现在大明能搞出来,因为这东西仍然还是以黑火药作为发射药,使用裸铅弹头,普遍口径比较大,正适合大明的现状。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把“后装发射金属定装弹的线膛铳”这种全方位突破的武器搞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小型化的无烟火药定装弹,那是以后的事情。 而在这一步,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横针击发式的金属弹壳。 这种金属弹壳在发射药得到激发后会迅速膨胀,从而紧贴膛尾完美解决了枪械闭锁的气密性问题。 朱雄英肯定是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个问题,目前也只能交给工匠们去研究了,不过相信应该不是什么完全无法攻克的难题。 无烟火药尤其是军用无烟火药,原理朱雄英倒是明白,化学老师提过,将硝化纤维溶解在乙醚和乙醇里并加入了适量的稳定剂使它成为一种胶状物,然后通过压成片状、切条、干燥硬化等一系列工序,最终制成军用无烟火药,能够极大增加弹丸的射程,并提高弹道的平直性和射击精度。 而这种军用无烟火药的出现,也给子弹和步枪实现革命性的变革奠定了基础,也就是八毫米的勒贝尔1886步枪,即近代步枪的鼻祖。 换句话说,现在大明自主批量生产火铳的技术,距离近代的栓动步枪,其实就差三大步了。 当然,这三大步不好迈过去就是了。 (本章完) ------------ 第259章 太湖虫洞的开启 处理好回京之后的诸事,朱雄英算了算时间,抽空去了趟苏州府,对外宣称肯定是去看看王府的建设进度。 实际上,则是去守株待兔一下太湖的虫洞。 毕竟这一场仗都打完了,延绵了半年这么久,按照之前的经验,虫洞也该到开启的时候了。 从京城到苏州府,全程基本上都是走水路,前半段是从燕子矶码头上船,经由长江向东到常州府,随后顺着京杭大运河南下,一直进入太湖。 太湖之畔,碧波荡漾。 存在虫洞,也就是大明世界口中阴阳炁海的位置,此时湖底已经被彻底排干了水,不只是当初一片泥泞的状态,而是地面都铺好了大青砖,远处建好了一道弯弧形状的堤坝,并且在岸上建了一座不大的行宫以及围墙,给周围这一圈算是围了起来。 百姓们只知道这是皇帝的观湖行宫,外面看着倒也气派,但参与施工的民夫真进去,就会发现还是半拉子工程。 不过这里本来也不是住人的,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朱雄英在行宫里的一间屋子里住了下来,也不需要旁人伺候,安顿好以后,就出门钓钓鱼,看着远处的太湖景色。 这几天没有别的安排,也算是延迟后享受了一下战争结束后的假期。 临走之前,去大略视察一下王府的修建进度就行了。 苏州府土地肥沃、人口密集,如今不是农忙时节,而且朱雄英在吴地的名声非常的好,之前江南水灾的时候提出的牛痘接种法,去年建立大堤保护苏州府北部百姓免受洪灾困扰,都让苏州府的百姓,觉得朱雄英成为他们的吴王,一定会是一个贤能爱民的吴王。 因此,被征发徭役的百姓在修建王府的时候,也基本上都算是尽心尽力,再加上朱雄英要求伙食供应充足,还有额外的钱帛,所以百姓基本上是没有太大负担的。 嗯,之所以王府的修建进度这么快,其实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王府不是从头建的,而是翻新的。 翻新的基础,就是张士诚的吴王府。 而苏州城有两个张士诚的吴王府,一个是承天寺.就是“怀民亦未寝”的那個,另一个则是苏州城中心位置的吴王府。 前者是当初张士诚定都隆平府(即苏州府),把承天寺改建成王宫,并设立了省、院、六部等行政机构时期弄得,后来随着城防的加固,张士诚不仅重修了常熟、湖州等地的城墙,并在隆平府城外修筑了外城,隆平府在当时号称“天下第一坚城”,张士诚终于算是放心了下来,这才在城内以高规格修了后者,而到了至正二十六年的时候,张士诚被朱元璋所灭,次年,平江路改为苏州府,但这座王宫却始终没有动并且进行了保养,如今时隔二十多年,在原有基础上重新翻修,工程量虽然有,但并不算特别大,至少比新建一座崭新的王府,工程量要小得多。 毕竟当时张士诚修建王宫的时候,可是相当不差钱的,都是奔着最顶级的去,苏州的地名皇废基、桐芳巷、锦帆路等等都与张士诚有关,皇废基就是王府后来荒废后的旧址,桐芳巷是苏州城区东北部的旧街巷名,张士诚在此地建阁香桐、芳蕙两座楼阁安置美人而成名,锦帆路则是相传张士诚效仿效仿吴王夫差,开挖锦帆泾,用锦绣丝绸做船帆,携美人泛舟其中。 而如今还是明初,这座王府当初设计的时候,就是按照百年不坏的标准来的,再加上苏州府的官吏一直有派人定期保养,现在也只需要拔一拔砖缝里的野草,砖面基本上是不用动的,有的宫殿和房屋不合适的需要推倒重新盖,但数量并不多,大体上还是在花园庭院池塘等软装上面需要用钱用料,毕竟这座王府是很有苏州园林特色的,保留了王府气派恢弘的同时,在很多小的地方都有用心设计,譬如借景、框景等手法,但若是景本身已经倾颓了,那自然就看起来分外糟糕了。 所以对于王府的建造工作,朱雄英并不担心,又不是要在这里待一辈子,他的要求也没那么高,根本不需要向燕王府、秦王府这种规制看齐。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道衍和尚这次也陪他一同前来了,准备前往苏州府的寺庙里任职僧官。 对于道衍,其实朱雄英的心态还是比较复杂的,这个人如果单独一个人,那么其实没什么,只是一个一流谋士而是,但如果道衍和朱棣联手,那效果就好似诸葛亮遇到刘备了,一个能谋一个能打。 而朱雄英惜才,此人又确实杀之可惜.所以只要对方老实,就这么先用着,哪怕效果不能百分百发挥出来,帮着谋划一些事情,也是有作用的。 只可惜,道衍这种人,注定是在乱世才能大放光芒的。 朱雄英甚至有了把他扔到国外的想法了,高丽也好,日本也罢,这种乱局里,才有道衍发挥的空间,对于大明来讲,这些地方越乱越特娘的好。 “不知这承天寺与寒山寺,哪个风景更好一些?” “相差无几,唐代诗人韦应物有诗作《登重玄寺阁》,有句‘山川表明丽,湖海吞大荒’,承天寺最顶端去观太湖波澜,也是一绝。” “那你便去承天寺吧,离着苏州城也近一些。” 道衍点了点头。 朱雄英又问道:“高丽、日本,与大明的佛事交流如何?” 道衍的回答颇为出乎朱雄英的意料:“高丽比较少,日本多一些。” “为何?高丽按理说不是离得更近吗?” “日本现在是五山文化为主。” 经过道衍的一番解释,朱雄英方才明白了过来,在目前日本南北朝时代,日本文化最大的特色就是融合传统的公家文化和新兴的武家文化,以及受到禅宗的影响.以足利义满所代表的武家崇尚禅宗,完善了五山十刹制度,使得禅宗文化深入人心,五山僧侣们在汉诗文方面成就显著,而以明兆、如拙为代表的禅僧画师在学习中国宋元水墨画的基础上也表现出一些日本的特质。 总而言之,虽然处于战乱时期,但是汉文化在日本,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 朱雄英微微颔首,并没有把他的想法说出来,毕竟这个想法现在还不成熟,但对于日本的布局,确实也已经是时候更深一层了。 随后,两人又聊了些别的事情。 一连几日,太湖的虫洞都没有开启,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朱雄英并未沮丧。 直到他已经准备结束钓鱼,去苏州府看看王府进度,随后这番回京的这一天,忽然传来了消息。 朱雄英早晨正在收拾东西,负责保护他安全的蒋瓛,匆匆走进了院落,然后敲响了他的房门。 “什么事情?”朱雄英心头一紧,如果没有重要事情,蒋瓛一定是不会如此急迫的。 “阴阳炁海开启了!”蒋瓛喘了口气说道。 “走。”朱雄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现在跟我去,注意周围的保密。” 朱雄英快走了几步,这里离被清理出来的湖边并不远,他眺望着前方,心中充满了期待。 远处,清晨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无数颗璀璨的宝石在跳动,朱雄英深吸了一口干净但有些潮热的空气。 前两次秦岭虫洞的开启,他并未能亲临,而太湖虫洞被刘日新发现以后,只是从他这边,进行了一次投放定位器的测试。 所以严格来讲,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跟现代世界进行联系。 由于时间比例不同,虽然他这里已经过去了大约十五个月,但实际上,现代世界只过去了一个月而已。 对于朱雄英来讲,这段时间非常漫长,但是对于现代世界,也只是日常重复了几周罢了。 果然,那个熟悉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出现了。 朱雄英的心也随之紧绷起来,他紧紧盯着,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个空间作为一个时空隧道,连接着大明和现代两个不同的世界,朱雄英心中一喜,他可以通过这个虫洞,与现代世界进行沟通,获得他需要的东西。 此时他的身边并无旁人,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都在外围警戒着。 “能听到吗?我是朱雄英。” 过了好久,大约是一个时辰,时空虫洞那头才传来声音。 “老板正在来的路上。” 显然,那头看着的手下也不敢替老板做决定。 又过了半天时间,终于等到沐胜过来了。 先是聊了聊现状和家常以后,朱雄英详细阐述了他的需求:“首先,我需要能够与老式蒸汽机配套的发电机和图纸,现在已经能够自主研制蒸汽机,但缺乏稳定的电力供应,限制了工业的发展,发电机是获取电力的关键,除此之外,还有配套的变电设备和电线。” 这种发电机,基本上就是第二次工业革命时期的水平,现在太湖虫洞因为没有时间回溯的困扰,所以是不需要古董的,而这种东西对于一些专业人士来讲,制作出来相当简单,只是在轻量化上比较困难,毕竟这种发电机为了配合蒸汽机,体积都是相当大的。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做一个等比例的东西出来,电力可以小一些,但是先给用着,把电发起来,随后再按照详解的图纸,进行自主制造。 当然了,纯自主制造肯定不太可能,这东西不是蒸汽机,对于现代世界来讲可能材料和零部件很容易就能购买到,但对于大明世界来讲,包括转子和线圈之类的东西,是很难弄的,所以关键的零部件,也需要输入一些。 这样有了图纸技术和关键零部件,剩下的东西,努力进行本世界制造,是能够造出来与蒸汽机配套的发电机的,至于完全本世界制造,那就看以后的技术进步了。 有了电,哪怕很少的发电量,其实很多事情就都好说了。 当然了,电好解决,其实最难解决的是网络,所以就算是能够给手机、平板之类的东西充电,也只能当单机用,至于在大明世界普及网络这就纯粹是做梦了。 但是电灯、有线电话之类的东西,是有可行性的,可以小规模进行尝试。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朱雄英顿了顿,继续说道:“其次,就是希望能够获得一些关于机床和金属加工技术的资料或图纸,这些设备和技术将帮助大明实现火器的大规模生产和标准化,提高作战效能,在电力和武器制造上面,能够达到清末,也就是一战前的水平,就已经足够了。” 实际上,光有知识和器物,是不可能帮助一个国家实现快速工业化的,不然的话,为什么哪怕是现代世界,还有那么多贫穷落后的国家?有些国家的落后程度可谓是一言难尽,难道他们举国之力,还不如沐胜一个商人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工业化需要大量的人才和无数技术的积累,科技树之所以是科技树,就是因为在一个树杈上,会分出无数的树枝,而这样的树杈同样也有无数个,一个国家想要实现工业化,需要的资源是海量的,而技术同样也是海量的,需要在很多基础科学技术领域都有积淀,并且互相打通。 如果仅仅靠外部输入,那么可以参考朝鲜,原本已经成了一个工业国,然而没有了廉价能源和技术、工业制造能力的输入以后,马上就被打回原形,机器没有石油成了一堆废铁,农田没有化肥,粮食产量开始急速倒退,最后直接开始行军了。 元帅可以获得迈巴赫,朱雄英也可以获得手机平板,但实际上对于一个国家来讲,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要认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实力,按照现在大明的技术能力,从农业时代进入到工业时代,也就是第一次工业革命所需的技术,大明全部都可以无压力地吃进去并且消化掉,因为大明无论是人口土地还是工匠,都比第一次工业时期的英国强得多。 但是如果到了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技术,那么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讲,就比较费力了。 毕竟,第一次工业革命和第二次工业革命,有着本质的区别。 第一次工业革命用蒸汽机代替了手工劳动,而第二次工业革命则有了电力、内燃机、新通讯手段。 而且能源也是一个大问题,现在大明有一些品质不高的煤炭,开展第一次工业革命足够用了,但是石油,尤其是野外就能肉眼勘探出来使用的大规模油田,那是没有的。 白羊王朝那片地方,是地上凿个洞就开始喷石油,而大明,则是往下凿地百尺,可能连个地下水都没有。 所以,哪怕现在是想要发电,大明也只能以煤炭作为能源来源,通过蒸汽机带动发电机,内燃机是别想了。 不管怎么说,如果有这些技术和设备的引入,大明的工业都将迎来一个全新的时代,技术水平来到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初期。 但这些东西,现代世界也需要时间去准备,毕竟都不是网上能买到的东西,需要找人去专门弄,所以这次开启肯定是拿不到的,准备的时间可能会比较长,对于大明来讲,要是现代世界需要两个月的时间准备,那大明世界就过去两年了.不过好在工业化也不着急就是了,只不过时间流逝速度的不对等,会让大明世界经历许许多多的变化。 而太湖虫洞的开启时间并不长,应该是一个刚刚出现没多久的虫洞,正处于成长阶段,所以,很快虫洞就关闭了。 或许等到太湖虫洞下次开启,就已经是朱雄英就藩的时候了。 随后朱雄英去了趟苏州府,视察一下自己王府的建造进度。 苏州府在如今的明初,下辖吴县、长洲县、常熟县、吴江县、昆山县、嘉定县、崇明县和太仓州,在现代世界基本上就是苏州市加上半个上海市,这地方自衣冠南渡以来就是繁荣之地。 所谓“枕江而倚湖,食海王之饶,拥土膏之利,民殷物繁,田赋所出”,真是一点都不夸张,上次朱雄英来的匆忙,并没有来得及仔细看,如今打马过来方才知晓究竟有多繁荣。 道衍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街道,也忍不住感慨道:“吴郡之于天下,如家之有府库,人之有胸腹也。门户多虞,而府库无恙,不可谓之穷;四肢多病,而胸腹犹充,未可谓之困。盖三代以后,东南之财力,西北之甲兵,并能争雄于天下,谓江淮以南,必无与于天下之形胜者,非通论也。” 朱雄英摇了摇头:“东南财力雄浑不假,可钱多了,便难免少了些血勇,做起事来偏于斤斤计较,何曾有西北那种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的场景?” 不过,稳定的社会治安环境也是好事就是了,只是在这种时代,一旦天下乱起来,东南的兵,可真就抵不过西北的铁甲大马。 两人沿着街道前行,不时有小贩和行人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朱雄英身穿锦衣,气质非凡,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而道衍虽然穿着朴素,但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也让人不敢小觑。 而且,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几个骑马的护卫。 走过几条街道后,他们来到了正在修建的王府外围,只见工地上热火朝天,工匠们忙碌地穿梭其间,有的搬运砖石,有的雕刻木料,还有的正在绘制壁画,整个王府的规模虽然比不上京城的皇宫,但也颇具气派。 百姓认不得他,但派来管理王府工程建设的属官却认得他。 只是远远地一看,便迎了上来。 “殿下。” 那属官匆匆上前,恭敬地行礼道:“殿下亲临,属下未能远迎,望殿下恕罪。” 朱雄英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目光在工地上扫过,满意地点点头:“工程进度不错,你们辛苦了。” 属官连忙答道:“都是殿下英明,提前规划好了一切,属下们只是按图索骥,做些粗活罢了。” 这话就纯属拍马屁了,工程都是内廷和工部规划的,跟朱雄英还真没啥关系。 朱雄英也只是微微笑道:“凡事都有个开头,你们能把开头做好,已经很不容易了,接下来还要继续努力,不过这大热天的,也不要让被征召来的民夫太累。” 属官连声应是,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不知您今日前来,是否有何指示?” 朱雄英沉吟片刻,说道:“整体看一看吧。” 属官连忙领命,带着朱雄英和道衍向王府深处走去。一路上,朱雄英不时停下脚步,询问一些关于建筑风格和材料选择的问题,属官都一一详细解答。 走过几道回廊,穿过一片竹林,他们来到了王府的花园,只见此时正是夏天,花园中百花争艳,假山流水相映成趣,每一处都透露着精心设计的痕迹。 朱雄英满意地点点头,对属官道:“这里的设计很不错,既保留了苏州园林的特色,又体现出了王府的庄重,不过怪石就不要弄那么多了前宋搜集太湖石,以至于靖康之难天下人心中颇觉得几分理所应当,有些普通石头就行,莫要再闹出花石纲了。” 这里有个典故,因为苏州府是处于太湖东岸的,所以太湖石其实不少,而作为江南园林中的点睛之笔,这种石头因产于太湖地区而得名,是中国古代四大名石之一,千百年来被文人雅士所欣赏。 之所以欣赏,是因为太湖在过去地理变动的过程中,由海湾逐渐变为内陆湖泊,湖底石灰岩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受到水波冲击和湖水溶蚀,因而兼有曲折圆润、重峦叠嶂之态,非常的.好看。 特别是到了唐宋时期,随着经济社会发展,赏石文化日益昌盛,太湖石逐渐成为石中顶流,赏玩太湖石成为一种潮流,出现了一大批酷爱太湖石的文人雅士,像苏轼、米芾、梅尧臣、欧阳修等,上至皇室下至民众都对太湖石异常偏爱,并且凝练出了赏石文化。 当然,宋徽宗玩石头,最后玩到了国破家亡就是了。 而朱雄英警惕的就是这帮人借着建造王府的由头,去下面敲诈勒索百姓,闹得民不聊生。 毕竟让底层官吏去做事,他们可能做不了什么事,但是敛财的胆子,的确是不小。 属官连忙称是,随后又带着他们来到了王府的池塘边,只见池塘中荷花盛开,鱼儿在水中嬉戏,别有一番雅趣,朱雄英站在池塘边,久久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道衍见状,轻声问道:“殿下,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朱雄英摇摇头,缓缓说道:“不妥倒没有,只是我在想,这池塘若是能引入活水,或许会更加灵动一些。” 属官闻言,连忙解释道:“殿下,这池塘原本就是引的活水,只是因为修建王府时有些改动,导致水流不畅。属下已经吩咐工匠们尽快修复,保证池塘的水流畅通。”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朱雄英并没说太多,而道衍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朱雄英说的不是湖水,而是他对未来的思考。 随后,他们又在王府中巡视了一圈,朱雄英不时提出一些改进的建议。属官一一记下,表示会尽快落实,主要就是建造的过程中尽量不铺张浪费造成扰民。 “大师的家,便是苏州府的吧?”临了,朱雄英忽然问道。 “是。” 道衍点了点头,说道:“贫僧长洲人,家里世代行医,就在城外不远处。” “想回家看看吗?” 道衍犹豫刹那,还是摇了摇头:“不了,家里就一个老姐姐了,已经是出家人,何必再去打扰。” 次日清晨,朱雄英便离开了苏州府,返回京城,他并没有在苏州府多待,毕竟此行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了,而此行虽然短暂,但却让他对苏州府有了更深的了解。 接下来等到王府落成,可能他就要在这里封藩了,朱雄英最想做的就是发展棉纺织业。 毕竟棉纺织业可谓是第一次工业革命最绕不开的工业部门,甚至比煤铁还要优先级高,并且起步难度较低,产生的产业效益却极高。 英国人,正是靠着大工厂加大机器,形成的规模效应,把棉纺织品卖到了全球,这东西是真正意义上的全球通用商品,无论是什么地方的人,都得用。 而苏州府从元朝开始,经由黄道婆的引导,棉花行业的纺织技艺、棉纺织工具、棉花种植这些基础东西,都推广的很成熟了,黄道婆去世后,苏州松江一带就成为了全国的棉织业中心,直到今天也是如此,所以这里有着发展棉纺织业的天然基础。 (本章完) ------------ 第260章 第一条铁路建成 幕府山,观音门外。 一条崭新的铁轨蜿蜒伸展,直通不远处的燕子矶码头,阳光照耀在铁轨上,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光泽。 今日,是大明第一条铁路通车的大日子。 跟之前蒸汽机车的出现,以及蒸汽船在镇江龙王节上的亮相不同,这次是一整套完整的东西了。 而从京城的观音门城门到燕子矶码头,虽然路线很短,只有区区四五里的长度,但意义却非常的重大,即将迎来它的首次运行。 观音门内外,人声鼎沸,万众瞩目。 朱元璋、朱标、朱雄英以及众多臣工都亲临现场,共同见证这一历史时刻。 魏国公徐达和曹国公李文忠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两人在观音门上并肩而立,眺望着即将通车的铁路。 徐达抚着胡须,感慨道:“文忠啊,想不到我们大明也能有今日,这铁路一通,往后行军打仗,运送粮草可就方便多了。” 李文忠点头赞同:“确实如此,这都是托了圣孙的福。” 两人谈笑间,一列崭新的蒸汽机车缓缓驶入视线。 参与铁路建设的工匠们也站在人群中,这些人看着自己亲手建造的铁路通车,激动的是热泪盈眶,虽然这条铁路不长,但作为第一条铁路,这是从无到有的事情,里面的每一段铁轨、枕木、铆钉,都是他们辛苦弄出来的。 一位老工匠抹着眼泪说:“真是不容易啊!” 其他工匠也纷纷点头,但脸上洋溢着的,更多的是自豪。 至于一些封建迷信导致铁路不能运行之类的事情,倒是还真没有出现,这不是大明京城的百姓就不迷信,而是被更大的迷信提前先震慑住了。 幕府山下,观音门外,百姓们聚集成群,议论声此起彼伏。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条崭新的铁轨,那是他们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奇景。 “你听说了吗?”一位老者神秘兮兮地开口,“这铁路,可不是寻常之物。听说是龙虎山的大天师和武当山的丘真人联手谋划的,这是为了牵引龙气,庇护我们大明的江山啊!” “哎呀,真的吗?”旁边一位中年妇女好奇地凑过头来,“我之前还听人说,这铁路会坏了地脉,惹怒神灵呢。” 老者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说:“那些都是无知之人的妄言。你看,今天这不就通车了吗?皇上、太子、皇孙,还有那么多大臣都亲临现场,这能是假的吗?更何况,有大天师和丘真人这样的高人指点,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呢?” 这番话一出,周围的百姓纷纷点头附和,他们虽然对铁路这个新事物感到陌生,但对于龙虎山和武当山的高人却是深信不疑,在他们看来,既然这些高人都出手了,那么这铁路必定是吉祥之物,能够给大明带来好运。 此时,蒸汽机车缓缓驶过观礼台,发出隆隆的响声,百姓们纷纷挥手欢呼,仿佛是在迎接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朱雄英站在观礼台上,看着通车的铁路和激动的人群,心中也充满了成就感。 蒸汽时代,已经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这条铁路的意义不在于长短,而在于它已经有了实际作用,以后送往燕子矶码头的军用物资,就不需要再人扛马驮来走这一段路了,而是扔在火车上,火车就能运输过去。 而蒸汽机车的正式通车,一部分水师官兵与参与建设的工匠们有幸成为首批乘客,体验这前所未有的交通方式。 这些人踏上机车,坐在不算宽敞但绝对明亮的车厢内,脸上都流露出兴奋或是好奇的神情。 嗯,之所以明亮,是因为为了方便装货卸货,车厢的两侧都是可以拉开的。 反正这条铁路的目的就是货运铁路,也不是用来运人的,即便是运人,也是运输军人,所以压根就没考虑过乘客们的舒适性,这些人也不追求舒适性.总之,有个加装的座椅,就已经比站着要舒服多了。 机车缓缓启动,随着蒸汽的喷涌和车轮的滚动,这些水师的官兵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体验,速度不快,也不算特别平稳,但就是不一样,水师官兵们平日里在江面上乘风破浪,此刻却像是在陆地上“滑行”,他们不由地惊叹于这种新型交通工具的便捷。 而军官们,则是更多地注意到了火车的高效性,想象着未来战争时,军队和物资可以快速调动,机动方面的优势不言而喻。 工匠们坐在车厢里,感受着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沿途的那些并没有刻意聚集在观音门的百姓们也纷纷停下脚步,驻足观看,他们看着这辆不需要吃草的“铁马”顺着铁轨缓缓驶向燕子矶,脸上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哎呀,这真是了不得啊!这铁马竟然不需要吃草就能跑,真是天下奇闻!”一位老者捋着胡须,连连称奇。 “可不是吗?听说这是圣孙的杰作,真是厉害呀!”旁边的一位中年汉子接口道。 “看这速度,比马车快多了!要是我们也能坐上去,以后出行可就方便多了!”一位年轻的商人兴奋地补充道。 火车就这么轰鸣着,一路缓缓驶入燕子矶码头。 作为京城的军用码头,这里平常都是相当繁忙的,而此时,所有人却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手中的工作,目光聚焦在这辆缓缓驶来的蒸汽机车上,他们站在码头上,看着这个巨大的铁家伙稳稳当当地驶来,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虽然早就听说了这個消息,但听说与真正发生到眼前,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天老爷,竟然能够载着满满登登的人和货物跑这么远!”一位年轻的水师官兵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 “真是神奇啊!这速度,比我们的战船还要快呢!”另一位老兵感叹道。 随着机车的停稳,水师官兵们纷纷围上前去,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奇的交通工具,仿佛想要从中窥探出什么来。 而在此时,快马飞驰回观音门,带来了火车正常行驶抵达终点的好消息,出发点的人群瞬间沸腾了起来,欢呼声、掌声此起彼伏。 “成了!火车成了!”人们高呼着,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与自豪。 朱标看着人群,他的脸上同样写满了骄傲,他看着朱雄英,深深地感叹:“英儿,你为大明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啊!” 这话不假,这条铁路虽然不长,但它象征着大明正式迈入了蒸汽时代,一个崭新的、充满活力的时代。 而这也只是开始,有一就有二,铁路和蒸汽机车,将成为大明腾飞的翅膀,极大地加速大明的人员和物资运输速度。 “大孙,你觉得下一步我们该如何规划铁路线路?”朱元璋突然开口问道,他的目光中透露出对未来的期待。 铁路在目前的成本负担已经不是不可接受了,毕竟无论是铁轨还是枕木、砂石,大明都能完全自产,但想要全方位铺开,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必须要选择好铁路优先发展的方向。 朱雄英沉思片刻,然后说道:“皇爷爷,孙儿认为应该向西贯通最为富庶的江南地区,这里的商业繁荣,物产丰富,铁路的修建将极大地促进这一地区的经济发展,也能为大明提供更多的税收。” “标儿你觉得呢?” 朱标听后微微点头,但随即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儿臣认为应该先从江北瓜埠开始,先修到凤阳,然后再到开封,最后到北平。这样一条线路,不仅可以将我们的京城与中原、北方重要城市紧密连接起来,还能加强中枢对北方的控制力。” 瓜埠镇始建于东汉元初六年,是贯穿中国南北的古驿道必经之著名渡口所在地,和长江南岸的栖霞古渡互相衔接,南北朝时期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曾率步骑十余万南下,设行宫于瓜埠山之上,因太武帝小名佛狸,后人便把此行宫改称佛狸祠,辛弃疾那首《京口北固亭怀古》中“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讲的便是此地。 而之所以朱标这么建议,则是因为现在大明还没有建设一道能够纵贯长江的铁路桥的能力,所以只能以京城北面长江北岸的瓜埠镇作为始发点。 至于开封以北的黄河,倒是可以考虑,这不是大明的工业实力有多强大,而是黄河的走势跟现代世界位置压根就不一样,不需要建设跨黄河大桥,只需要把铁路线往黄河以西靠一靠,就可以一路平原通到北平了,因为从元朝开始,黄河在经过开封之后河道就向南,流入泗水与淮河,再由淮河流入大海。 而整个工程,真正有难度的,其实是如何让火车经过江淮的淮泗流域的河网,以及河北的滹沱河。 解决办法还得研究研究。 朱元璋听后陷入沉思,他明白朱标的考虑,从战略角度来看,确实应该先修建连接京城与北方重要城市的铁路线,以确保国家的稳定。 还是那个问题,现在的大明,南北割裂实在是太严重了,从靖康之难开始算起,北方与南方分裂了数百年之久,互相已经完全没有了认同感,在靖康之难后的几十年,北地汉人依旧盼望着大宋能够收复中原,但时间久了,再加上绍兴和议时一纸协定坐实了“南自南北自北”,人心就冷了,到了蒙古人灭亡金国的时候,很多汉官都为了金国殉葬,攻灭南宋的时候,北地汉人更是出力甚多,忽必烈就是以北地汉人为主要支持力量统一天下的,只不过到了两都之战的时候才有所改变。 至于北平那地方现在更是基本完全胡化了,毕竟从五代十国末期,就被石敬瑭割给了契丹人,时间久的都有些可怕。 所以铁路这种工具,如果要想追求最大化的政治意义,那就是建立从北平到京城的直达铁路。 有了这么一条铁路,就能够将南京应天府、中京凤阳府、东京开封府、北京北平府连在一起,而这条铁路修成,只要中枢的兵力足够,能够控制全局,就根本不可能存在什么靖难之役了头天朱棣刚起兵,没过两天大军就兵临北平城下了。 而只要中枢能够控制大部分区域,哪怕北方有叛乱,火车经过的沿途必经桥梁也可以从容炸毁,再加上起点是从江北的瓜埠出发,还有能够陈列大量水师的长江作为防线,这条铁路对于南方和北方,其实战略态势是截然相反的。 不过朱雄英的想法,也没什么问题。 先修一条到江南的铁路,这个是能够快速打通大明经济腹心地带的办法,让人员和物资高效流动起来,不仅很快就能够回本,而且还能大赚特赚。 毕竟江南的交通运输,现在主要依靠的是南北向的京杭大运河以及东西向的长江航道,以及环太湖的水网。 但问题就在于,长江是在江南地区北部的,是无法真正能够贯通江南地区主要府县的。 所以,江南地区在东西向运输上,是存在着实际需求的。 但是由于江南并非平原,而是丘陵与水网密布,所以铁路建设同样也面临着很大的考验。 “英儿的想法实施起来更容易一些。” 朱元璋最终表态道:“接下来,就要着手筹备修建这条铁路的事宜,先修到镇江府,然后到常州府,大孙,你愿意承担这个重任吗?” 毕竟,这个世界上肯定没有人比朱雄英更懂铁路这东西了。 朱雄英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孙儿定当竭尽全力,为大明修建出这条铁路线!” “不过也不是都要你去干。”朱元璋笑呵呵的说道,“还是以工部为主,你替咱把握一个大方向就行了。” 朱雄英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雄心壮志:“皇爷爷,铁路不过是工业发展的一小步,孙儿以为,当下要发展工业,还是要建立一系列大型工厂,除了原有的炼钢制煤,还要有纺织、糖等等轻工业,这样不仅能振兴国家实业,还能极大地推动民间手工业的发展。” 朱元璋闻言,眉头一挑:“哦?详细说说。” 于是,朱雄英把他的想法,借着这个朱元璋心情很好的时候,都说了出来,其实主要还是因为,现在经过内廷成立的泉库司,获得了一部分了商人割出来的独霸产业,需要进行整合,整合成一个完整的皇室产业体系,最好的办法,就是建立大规模的工厂。 不过人数一多,管理起来就是大问题。 “孙儿还考虑到工人的住宿和家庭需求,工厂附近将建立宿舍区,方便工人居住,同时还会设立学堂、医馆等设施,让工人们无后顾之忧。”朱雄英补充道。 朱元璋听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大孙考虑周全,朕甚感欣慰。” “另外,孙儿还想通过在苏州府和松江府,收购棉花,鼓励棉花种植,然后建立工厂生产棉纺织品,自元末以来,江南百姓本来就有使用棉纺织品的习惯,只不过之前没有大规模的风潮,我们完全可以设计出更好的、多种多样棉纺织品,以此改变江南百姓的穿衣习惯。” 正如那句话一样,用户需求不是挖掘的,而是创造的,工业革命就是创造了棉纺织品、红茶等等需求出来,而民间或许没有力量或者动力,但是朱雄英完全可以让内廷设计出既美观又实用的服饰,让百姓们穿上更好的衣服,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个想法不错,衣冠正朔,最好由国家把控好。” 嗯,两人的思维不太一样,但是殊途同归了。 所谓“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而朱元璋主张“复衣冠如唐制,胡服、胡语、胡姓,一切禁止”,洪武开国之初,朱元璋在制定安邦治国方略时,始终将服饰制度的确立作为巩固江山社稷的重要举措,建立起一个等级有序、规制浩繁的服饰体系,明代的服饰上承唐、宋服饰的基本形制,又因时而变,做了很多创新,但总体上来讲还是突出了贵贱有别、上下有等的特点。 而且朱元璋自己就是大明最强的服装设计师,先是把进贤冠改成了梁冠,并增加了忠静冠、保和冠等冠式,然后又规定了官吏戴乌纱帽,穿圆领袍,袍服除了品色规定外,还在胸背缀有补子,并以其所绣图案的不同来表示官阶的不同,腰带也因品级的不同而在质地上有所不同,比如革带、玉带、犀带等等。 总之,在服装样式和制度上面,朱元璋是相当的尽心尽力,尽可能地规定了全天下各式人等从头到脚的穿搭。 目的也很简单,就是刚才说的四个字,衣冠正朔。 或者直白点说——去胡化。 在大明,衣服不仅仅是衣服,更是等级,所以朱雄英想要发展和推广棉纺织品,肯定是要得到朱元璋的同意的,甚至设计样式都得朱元璋批准.其他事情或许朱雄英可以随便搞,朱元璋只看一个结果,但是衣服这件事情,那就得严格把关了。 聊天无意间,朱雄英了解到了朱元璋的小癖好就像是朱标热爱钓鱼一样,朱元璋竟然相当热衷于服装设计。 嗯,看来服装设计确实是很神奇的专业。 而且棉纺织品不仅仅是衣服,比如长衫、裙子、内衬、袜子这些,还包括了其他的东西,譬如毛巾、被单、棉毯、坐垫、窗帘等等,可以说市场是相当广阔的。 “最后,孙儿还有一个想法。”朱雄英顿了顿,继续说道,“宫中针工局的手工艺技能堪称顶尖,若是能将这些技艺引入,多让宫女们进行设计,必定能大大提升这些棉纺织品的质量,同时,再加上工业化生产降低成本,物美价廉的棉纺织品,定然会无往而不利。” 针工局是内廷“五司八局十二监”体系的一部分,属于八局之一,由掌印太监主管,并下设管理、佥书、掌司、监工等员,它的主要职责是掌造宫中内使的衣服,包括冬衣和夏衣的发放,以及一些特殊场合所需物品的制作,如婚礼服裳和王府册封赏赐等项衣服,朱雄英的蟒袍就是出自她们的手中,该局所需工价由工部支给,工匠人数在三百六十人以上,大部分都是心灵手巧的女工,针线在她们手上,都能玩出花来,不管是栩栩如生的动物,还是壮美的山河图景,全都能给缝制出来,而且美轮美奂。 可以说,针工局的这些女工匠,来设计棉纺织品的样式和图案,再专业对口不过了。 而内廷的强大,在这件事情中,其实也可以看出来。 内廷作为完全服务于皇室的机构,机构繁杂人数众多,可以说是生活的方方面面,全都包含进去了,而在朱雄英看来,如果仅仅用来服务于皇室,那么其实是有些浪费的,不如按照他们不同的本职工作,来延伸出来一些能服务于整个大明的百姓的任务来。 这样,一方面能创收,另一方面,也能改变百姓的生活。 朱元璋笑道:“这件事情,伱得去问问你皇奶奶了。” 是的,按照帝后的分工,这件事情虽然朱元璋很感兴趣,但怎么弄,还得是马皇后拿主意,而之前关于内廷重设泉宝司,也就是现在新增的第五司“泉库司”,其实也是得到了马皇后的支持,只不过这件事情,朱元璋并没有跟朱雄英说。 夜幕降临,皇宫的灯光渐次亮起,为清冷的宫中增添了几分温暖。 坤宁宫内,马皇后半坐在榻上,手里在缝着衣服,亲自给衣服打补丁,门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宫女通报后,紧接着是朱雄英恭敬的问安声:“孙儿拜见皇奶奶。” 马皇后抬起头,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英儿来了,快坐下。” 朱雄英走进屋内,坐在马皇后的对面。 “铁路通车顺利吗?” “一切顺利,有了这东西,以后就方便多了,奶奶想去哪,铁路就修到哪!” “哈哈。”马皇后抿着嘴唇笑了下,并没有当真,不过还是挺开心的。 朱雄英开口道:“孙儿有一想法,想与皇奶奶商议。” 马皇后放下手中的针线,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孙儿计划在京城由泉库司统筹,建立一系列工厂。”朱雄英条理清晰地陈述着自己的计划。 马皇后听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你的想法很好,士农工商,百姓想要生活的好,有农业也得有工业,工业的发展对于大明来说至关重要。” “孙儿还有一个特别的想法。”朱雄英继续说道,“孙儿打算在纺织厂中大量招募女工,为她们提供稳定的收入来源,除此以外,还想要内廷的针工局来设计衣服样式。” 朱雄英补充道:“这些女工们心灵手巧,有她们的加入,不用她们去生产,就是设计,肯定能为产品增添更多的东西。” 马皇后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个想法很好,宫中针工局的女工们技艺精湛,平素无事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她们也忙起来,到时候多发些赏赐就是了,也算是给大明做贡献。” 马皇后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他,两人又聊了些事情,随后朱雄英回到东宫的居所了。 而这个消息,在由马皇后亲自下令以后,也很快在宫中不胫而走。 “听说了吗?圣孙要在京城建大工厂了,还要让咱们针工局的宫女去设计衣服样式呢!”一个年轻的宫女兴奋地对着身边的同伴说道。 “真的吗?”另一个宫女眼中闪烁着期待。 “是啊,皇后都同意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年轻宫女继续说道,“到时候咱们设计的衣服,说不定能穿在自己的身上呢!” “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一个沉默的宫女放下手中的话本,只是念出了这么一首诗,却让刚才叽叽喳喳的宫女们顿时都有些黯然了下来。 不过,这显然是她们一眼望到头的生活里,一个很大的变数,所以这些宫女一想到自己设计的衣服和样式,以后能穿到自己和家人的身上,就都很兴奋。 而且最重要的是,马皇后一向说到做到,说这次有赏钱,那就一定有,所以在物质激励和精神刺激的双重作用下,针工局的宫女们,还是相当有热情的。 而在东宫的居所内,朱雄英也听到了这些宫女间流传的话语,他的计划既然已经得到了皇爷爷和皇奶奶的支持,接下来就是要将这个计划付诸实施了。 有着内廷的人力,以及整合出来的财力,接下来他要弄得,就是类似以国家为主导的工商业部分改革,只不过,在这个时代是以皇室的名义进行的。 (本章完) ------------ 第261章 下一个时代的人才 很快,在京城及京城周边范围内的改革就展开了。 此次改革,主要涉及到了工业、商业以及交通三个方面。 在交通上,要首先铺设出一条从京城到镇江府的铁路,其次,则是京城周围支线道路的铺设主线道路基本上都已经成型了,而且都是用大青砖铺设的,不管是坚固性还是耐用程度,都完全不逊色于水泥路,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有胜出,唯一的缺点就是成本比较高,不仅需要从深山里开采,而且要远距离运输,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而水泥路则铺设起来成本低、效率高一些。 因此,朱雄英并不打算把原有的道路翻修一遍,那样太过浪费也毫无意义,只是在一些支线道路上,采用水泥进行建设。 不过即便仅仅是京城周围的支线道路,对于水泥厂现在的产量来讲,也是一个巨大的负担,这就要求水泥厂继续扩建产能,而他们之前主要都是供给一些城防、要塞等工事的,现在转为民用,多少有些不适应。 不过招募更多工人、采购更多原料,同样也有助于经济的增长,而且完全不需要担心有什么产能过剩的问题,毕竟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水泥以后的需求量一定是极为恐怖的。 至于铁路,从京城到镇江府,距离不远,修建难度也不算高,但工程量肯定是有的,这个也只能慢慢来,工部已经打算就铁路方面事宜,成立专门的部门了。 而工业,军事工业自然是要重点突破后装线膛铳这一重要关隘,不过这件事急不得,恐怕没个两年三年不会有什么结果,这都是按快的来预计的,而钢铁和煤炭工业,则主要是产能的扩大,以及对矿山的勘探.现在大明的铁库存非常多,缺的主要是钢,而钢主要用于供给军事工业,所以虽然缺,但并没有那么急迫。 轻工业就跟商业混在一起了,先有产品,后有销路。 朱雄英坐在案前,面前铺满了各种图纸和计划书,他的眼神非常专注,就好像要透过这堆东西,看到未来的场景似的。 “殿下,这是最新绘制的工厂布局图。”一個侍卫恭敬地递上一份图纸。 朱雄英接过图纸,仔细端详。 图纸上,工厂的各个区域划分得井井有条,生产区、仓储区、生活区一目了然。 他满意地点点头,道:“很好,就按照这个布局来建设。” “这是谁弄的?” 关于工厂的建设,是广泛征集了翰林院和国子监的聪明人们的意见的,这也是对于可用之人的考察。 而这些意见,被翰林院的学士们初步筛选,汇总交给了刘三吾这位大儒以后,由刘三吾选出来最合适的一些,交给朱雄英来看.这也是必然的,不然的话,上千份设计图让朱雄英看,他看到眼花都看不完,必须要有翰林院的辅助。 “一个叫做夏原吉的监生。” 朱雄英微微诧异,显然,随着时代车轮的滚滚向前,下一个时代即将登场演出的杰出人物们,已经都开始跃跃欲试了。 吴王府,需要一些属官。 这些属官,既包括了文官,也包括了指挥吴王三护卫的武将。 朱雄英暂时放下了笔,开始思考了自己未来的班底。 现在自己的几位老师,都是朱元璋给他精心挑选的,其中刘三吾学问高深、人品纯直,自号“坦坦翁”,意思就是事无不可对人言,乃是位压得住场子的老臣。 而年纪轻的练子宁以忠孝两全闻名,让他做什么实事或许费劲,但却是个做御史的骨鲠谏臣。 至于解缙,文采无双,书法更是当世第一,显然是用来做草诏咨询的近臣的。 铁铉则是既有法律方面的能力和履历,完全能胜任三法司的任意工作,更有一定的军事以及组织管理的能力,还受到朱元璋的拣拔,品行非常忠诚,是一个能臣,不管是在中枢还是地方,都能够匹配高位。 老臣、谏臣、近臣、能臣,可以说是配置挺不错了 而且朱元璋也很有意思,完全没有给他安排诸如方孝孺、齐泰、黄子澄这些百无一用的迂腐书生,显然对于残页的内容,也是细细琢磨了的。 不过,随着手上的事情越来越多,朱雄英觉得,他还需要更多的人才。 这些人才,自然是在历史上验证过的,是最好的。 但同时也要注意,那就是这些历史名人,却并不见得,都适合朱雄英。 譬如道衍,这位“黑衣宰相”,虽然对朱雄英部分认可了,但他的理念却只有祸乱之世才能行得通,与朱雄英是根本冲突的,因此也颇有些“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意思,用起来并不得力,朱雄英已经打算把他扔到济州岛上去辅佐一下常茂,让高丽和日本变得更加混乱了。 而仁宣之治,最出名的就是“三杨”,也就是杨溥、杨士奇、杨荣这三个人,但“三杨”虽然辅佐君王创造了治世,为天下迎来了和平,可他们的执政理念,还是传统的儒家士大夫那一套,执行的是全面的战略收缩,放弃安南,裁撤开平卫,息兵养民,暂缓郑和下西洋的航行计划,对各国来朝纳贡的朝例进行限制。 而也正是这一时期,文官集团彻底改变了此前秘书幕僚角色,第一次掌握了实权,并彻底影响了明朝的政治体制和权力格局,在“三杨”的积极参与下,大明废止一切耗费钱粮的重大工程,换来了和平治世。 对于这个时期的百姓和文官来讲,这确实是个太平年景,但从更长远的角度来看,土木堡之变的种种祸根,也是在这个时候埋下的。 故此,朱雄英并不喜欢“三杨”,他们的理念,是与自己主张不断开拓进而让大明成为全球霸主,是背道而驰的。 当然了,“三杨”现在还统统都没入仕呢。 而其他的,下一个时代的知名文臣们,却未尝不可一用。 最有名的,自然就是蹇义、夏原吉、金幼孜、胡俨等人。 夏原吉这个人,是个理财大师,朱棣南征北战大明还能撑得住,全靠夏原吉精打细算,是个金子到哪都会发光,仅仅这次设计图的事情,朱雄英就已经看出来了,所以夏原吉一定要重用,他的专业能力实在是太过突出了。 而蹇义,现在并不在朝中,并非是他没有入仕,相反,蹇义是洪武十七年四川乡试中举,洪武十八年便中了三甲进士,并且很快就擢升了中书舍人作为朱元璋的近臣,他之所以不在朝中,是因为在家乡守孝。 蹇义这个人,朱元璋一直都很欣赏,甚至他的名字,都是朱元璋给取的。 这里还有一个小故事,蹇义本名蹇瑢。 有一次朱元璋问他:“你是蹇叔的后代吗?” 蹇瑢叩头不敢回答,朱元璋很喜欢他的诚实,为他改名为义,并亲手写下蹇义之名赐给他。 如果蹇义在朝中,朱雄英的老师名单里,肯定有他一个。 但现在没办法,国朝就讲究“孝”,没有过硬的理由,就算是皇帝,也不会选择通过夺情,让大臣放弃守孝的,毕竟夺情对于大臣来讲,其实是政治生涯的一个重大污点,甚至是一辈子都洗不清的,绝大部分人都会认为这个人贪图权力,乃是不忠不孝之人。 因此,只能等蹇义守孝完毕,才能回来任用了。 金幼孜则是年纪还小,如今还在考秀才呢,他与练子宁是同一个老师的学生,练子宁偶尔会向朱雄英提起他,练子宁曾经对金幼孜说:“你在他日必为良臣,我必为忠臣,互不相负”,这句话也算是一语成谶了。 而胡俨作为教育专家,倒是现在就可以用。 胡俨是洪武二十年的江西乡试第二名,洪武二十一年的进士,目前在松江府华亭县担任教谕,其人以师道自任,劝勉诸生,务实学习,励行节约,以变华亭浮靡的学风,还每日亲自给诸生讲授,常常讲到半夜,即使是严冬酷暑也不停止,当地的百姓对他很推重。 如今有了地方履历,调回中枢倒也顺理成章。 “夏原吉,胡俨.” 朱雄英定下了念头,他亲自开口去找皇爷爷要,一定是能要到这两个人的,如此一来,刘三吾能统筹全局,练子宁可以做御史,解缙能写文咨询,铁铉精通律法,夏原吉善于理财,胡俨长于教育,一套小班子算是齐全了。 至于武将,现在洪武朝其实压根就不缺武将,虽然开国名将们正在逐渐老去,但是依旧是大明的中坚力量,而光是蓝玉这一派系的武将,其实就足够朱雄英用了,再加上靖难之役里在南军担当重任的李景隆、平安、盛庸、梅殷这些,或许算不上天下名将,但也都各有其长,反倒是那些靖难勋贵,诸如张玉、丘福、朱能几人,实事求是地来讲,现在还都是军队里的中低级将领,完全没有成长起来,没有对应战争的磨砺,恐怕未见得真有靖难风采。 毕竟,人,特别是将军,都是在困境中磨砺出来的,高强度的战争才是催生名将最好的培养皿。 当然了,战争肯定是有的,好苗子能要的也得争取。 不过朱雄英最近有了解,这里面倒是有一个人,可以为他所用,那就是张玉。 跟丘福、朱能这种一开始就在燕山三护卫里的将领不同,张玉的经历,更为复杂一些。 张玉早年曾出仕元朝,官至枢密院知院,元亡后随元顺帝逃亡漠北。他在洪武十八年归附明朝,随后参加了捕鱼儿海之战,因功被授为济南卫副千户,后升任安庆卫指挥佥事,洪武二十三年,张玉随蓝玉出征西域,现在还在西北边境呢。 而如果历史线没有变动,则是会跟着蓝玉一起驱逐犯境的蒙古部落,一直追击到鸦寒山,后被调往燕山左护卫,仍任指挥佥事,隶属燕王朱棣麾下。 换句话说,虽然现在的张玉跟朱棣有交集,但也只是此前战役作为斥候部队长官的短暂交集,还并没有成为朱棣心腹。 再加上张玉的儿子张辅同样是名将之姿,可以说是买一送一了,这个人,朱雄英完全可以向蓝玉讨要过来,以后用作吴王三护卫中的将领。 而同样被朱雄英瞄上的,还有盛庸。 盛庸虽然和平安齐名,但好歹平安还是朱元璋的义子,靖难之前就算是小有名声了,也有大量的实战经验。 可盛庸这人,就是突然冒出来的,之前就是个指挥使。 显然,属于那种有天赋,但是没有得到足够机会的人才,这种人才只要稍加赏识,一般都会死心塌地地跟着干。 文官,再要来夏原吉和胡俨,武将,则是讨来盛庸和张玉。 如此一来,就算是文武双全了。 很快,随着朱雄英心中计划的逐步推进,各种资源和人才开始汇聚到京城,朱雄英不仅通过内廷控制的泉库司,从各地招募了熟练的工匠和技师,还特意从江南地区引进了优质的棉花作为原料。 至于在京城附近种棉花,朱雄英倒是没有想过没必要非得把原料产地和生产地搞在一起,如果以后有条件,确实可以在苏州府和松江府进行建厂,那边的纺织女工现在基本上都是以家庭为单位,当做家庭副业进行生产的,数量相当庞大。 而与此同时,针工局的宫女们也开始投入到纺织品的设计工作中,她们以经典纹样为灵感,结合民间流行的元素,创作出了不少新颖别致的纺织品样式,这些设计不仅美观大方,而且寓意吉祥,反正朱雄英觉得挺不错的,马皇后和朱元璋也很看好。 在朱雄英的精心策划下,纺织厂的建设进展相当顺利。 很快,一座座崭新的厂房拔地而起。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么随着棉纺织品样品的陆续下线,就可以着手推广这些产品了,完全可以利用皇室的影响力,将纺织品销往大明各地,甚至远销海外。 而纺织厂的建成不仅能推动工业的发展,还能改善了百姓的生活,女工们在纺织厂找到了稳定的工作,她们的收入得到了提高,而纺织品的普及也能使得百姓的穿衣质量提高,毕竟是“衣食住行”里的第一个嘛。 但是,朱雄英还是遇到了问题。 那就是大纺车。 大明不是没有大纺车,实际上,水转大纺车的性能相当强大,这种大纺车发明于南宋后期,元代盛行于中原地区,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纺纱机械,可以说,水转大纺车是华夏古代将自然力运用于纺织机械的一项重要发明,如单就以水力作原动力的纺纱机具而论,华夏比西方早了四个多世纪。 但现在的问题,并不在于洪武开国以后,朱元璋下令销毁水转大纺车才过去二十多年,再怎么销毁也是能找到的,毕竟大明这么大呢。 问题就在于,水转大纺车是用来纺麻的,不是用来纺棉的,棉花纤维短,拉力小,水转大纺车根本就不适用于纺棉纱。 没办法,朱雄英只能亲自去纺织厂一趟,看看到底该如何改进大纺车。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京城郊外秦淮河上游新建的纺织厂上,厂区的建筑显得崭新而整洁。 朱雄英带着解缙和夏原吉,以及内廷兵仗局、工部兵器局的一群工匠,走进了这座新建的工厂。 工厂,显得有些过分的空旷。 这也没办法,纺织机器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所以压根还没到工厂招人的阶段,现在招的,都是技术人员。 看着眼前的大家伙。 “这就是我们现在能使用最大的纺车吗?”朱雄英皱着眉头问道。 水转大纺车专供长纤维加拈,主要用于加工麻纱和蚕丝,全长约9米,高2.7米左右,它与人力纺车不同,装有锭子32枚,结构比较复杂和庞大,有转锭、加拈、水轮和传动装置等四个部分.据《农书》记载“与水转辗磨之法俱同”,即在临流处安置水激转轮,用水激转轮连轴带动纺车转动进行纺绩,每天可纺麻纱上百斤,功效是脚踏三锭纺车的三十多倍。 因为必须要以水作为动力,而京城周围的主要河流,除了长江,就是秦淮河,所以厂子就必须建到秦淮河旁边了长江的水流速过快,很容易就会把转杆给弄坏了。 但不管怎么说,当看到实物的时候,朱雄英还是觉得,这玩意有些太大了。 长将近10米就不说了,高2.7米是什么概念?这就是二层楼的高度了,人站在下面都得仰头脖颈往上看。 “是的,殿下。”一位技术人员回答道,“这些纺车已经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好的了,但纺棉花确实不行。” 朱雄英点了点头,要提高纺织厂的效率,改进纺车是关键,水转大纺车本来就是用来纺麻的,用来纺棉确实专业不对口。 但是,水力作为动力,这个最根本的东西,是没错的。 既然要工业化生产,哪怕不用蒸汽机作动力,也绝对不能再靠人力作为动力了,必须是水力,这个大方向不能动摇。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把水转大纺车进行改造,从用于纺麻,变成纺棉。 他走到一台水转大纺车前,仔细观察着,纺车虽然简单,但每个部件都承载着重要的功能。 “你们先用这个纺麻,再搬现在民间用来纺棉的机器来。” 朱雄英已经了解过,棉纺织业,分为两个最重要的作业模块,第一个,是纺纱作业,纺纱作业主要分为轧棉、弹棉、卷筳、制纱四个关键步骤,实现的是从棉花到纱线的制造过程;第二个,是织造作业,主要分为整经、浆纱、织造三个关键步骤,实现的是从纱线到胚布的制造过程。 而在现在的江南地区,从元朝时期的黄道婆开始,轧棉和制纱两个步骤就已经全部实现了机器生产,广泛应用曲柄传动的竹木制轧车和脚踏纺车已经普及,而朱雄英想要实现工业化生产的,也是制纱这个步骤的机器改进,毕竟如果只是堆数量,让一堆纺织女工在工厂里踩脚踏纺车,实在是太特么的落后了. 江南地区,三锭、五锭这两种规格的脚踏纺车是主流。 很快,技术人员就把三锭脚踏纺车和五锭脚踏纺车拿了出来,并且给朱雄英展示纺棉过程。 看完现在水转大纺车的纺麻过程,以及三锭脚踏纺车和五锭脚踏纺车的纺棉过程后,朱雄英并没有马上说什么,而是说道。 “再去看看织机。” “纺织”二字,既然有了纺,自然也有织, 织造步骤的核心机器就是织机,而踏板织机在宋元时期即已经基本定型,有双蹑单综机、单蹑单综机、双蹑双综机等几种形制,踏板织机最重要的技术贡献在于对张力补偿原理的应用,织工以坐式用腰部和腿部力量控制织机,大大降低了织造过程对于体力和力量的要求,因而踏板织机在江南地区高度普及,妇女,甚至是未成年的小女孩,都能够在家里轻松使用织机。 而织棉的过程,这个就暂时还无法用水力机器来替代的,这活跟处理纤维还不一样。 而且,出现于唐代的大花楼织机就能够贮存提花信息,是华夏古代纺织业的至高成就,也是西方提花工艺的分水岭贾卡提花机的蓝本,而在工业革命初期的英国同样普遍使用脚踏织机,但其技术路径源自对埃及织机的本土化改造,到了后期才有更先进的,英国人的玩意其实相当落后,其绷直经线的张力依靠悬垂重物提供,经线松紧难以调节,主要适用于织造简单的平纹织物,落后于华夏的大花楼织机。 因为工厂的目的,就是把从棉花到棉纺织品,一条龙给做出来,属于是全产业链,所以厂房很多,也都是用于不同目的的。 朱雄英并没有马上给出他关于水转大纺车的解决方案,而是带着一行人,开始参观起了工厂。 “这个是?” 看着另外一头,三个人像是拉磨似的架势,解缙不禁问道。 不怪他没见识,倒也不是不识民间疾苦,而是江西确实没有什么棉纺织业. 工厂的人连忙回答道:“这是整经,就是让棉纱平顺。” 拉磨似的东西,是轴架式整经,此种经架由三人操作,除动力来源改为了滚轴的的卷绕力外,还在纱线滚动的途中专门设置了使用木梳的理经人。 相对于比较古老的跟梳头发一样的齿耙式工艺,轴架式实现了对理经效果的实时观察和修正以及牵拉力的均匀化,不但提升了产量还特别适用于棉纤维,有效减少了棉结呃,也就是棉花打结的情况,跟人的头发打结纠在一起时一个道理。 而下一个厂房,就是负责浆纱的。 顾名思义,就是给上个步骤梳理出来的棉纱上浆,因为棉花是短纤维,所以要增大经线的强力、减磨和保伸,达到改善经线织造性能的目的,现在江南地区主要采用的是松江府的刷纱法,这种工艺上浆均匀,织造成品也因此品相较好。 而这个厂房的工人,也是整个工厂薪酬支出的大头。 因为浆纱工艺高度依赖技术大拿,这东西看起来跟给煎饼刷酱没区别,但实际上浆料的薄厚、粘性全凭刷纱工的经验,相较于原本的浸没法,可以说是有利有弊,利处,就是品相会大大提升,弊端,则是需要依靠人工。 朱雄英倒不是反对在工厂里大量使用人工,他反对的是,使用低效的人工。 因为既然是生产产品,那么肯定有些事情,是机器完成不了的,这个不奇怪,哪怕是在现代,很多高科技产品,甚至是火箭、卫星,上面的很多工艺,还是需要人工,而且是高度专业的技术工人来完成的。 所以,朱雄英的观点就是,能够用其他动力或者标准来代替人工的,那就尽量去代替,不要堆人数,但是如果确实有一些工艺,需要高水平的工人,那就用高水平工人,不必为了强行流水制造而降低核心竞争力。 参观完工厂,朱雄英的心里也有了计较。 工业革命被视为人类历史的分水岭,是指用机器代替人工进行生产从而造成生产方式的变革,而机器普遍用于生产又首先出现于纺织业,所以一般都认为英国工业革命以水力纺纱机的发明和使用为开端。 而英国的水力纺纱机,主要纺的,就是棉花。 这里面也有一个发展过程,先是阿克莱水力纺纱机方定型并推广,随后英国人又将阿克莱水力纺纱机与“珍妮”纺纱机加以改进并结合,于1779年发明出更优良的改良水力纺纱机——“骡机”,自此以后英国纺织业便在大机器生产的道路上一路狂飙,成为工业革命的领头羊部门。 而朱雄英是特意看过相关资料的,“骡机”继承了珍妮纺纱机交替踏板的技术和水力纺纱机不用人手的特点,使纺纱从此脱离手工成为机器化生产,而英国人的水力纺纱机的原理,跟现在大明的水转大纺车区别不大,主要解决的技术痛点,就在于如何让短纤维的棉花能够顺利纺出来。 很快,朱雄英就结合他观察到的现有机械机构,跟他记忆的“骡机”,画出了最关键的差异点。 “骡机”的运行既有动的部分,也有不动的部分。 牵伸阶段是将粗纱牵伸成为须条后送出,锭子一面旋转将须条稍为加拈,一面和走车一起向外移动,走车在没有走到尽头以前,牵伸装置即停止转动,锭子一面继续转动将须条继续加拈,另一面和走车一起继续向外走出,将须条继续加以牵伸,一直到走车走到尽头为止。 而在加拈阶段,则是只有锭子还继续旋转,并大大增加了速度,继续将须条加拈,直到达到规定的拈度,当所加的拈度较多时,加拈时走车还稍稍回进一段距离,以适合棉纱的拈缩,而保证棉纱质量,不使棉纱拉断。 技术人员们围在一起,仔细研究着这份新的设计图,显然,吴王殿下提供的新纺车的部分设计灵感,考虑了棉花的特性,对拉力、速度和稳定性进行了优化。 一位资深工匠忍不住感慨道:“殿下真乃神人也!这新纺车的设计不仅考虑到了棉花的特性,还兼顾了效率和稳定性,实在是难以想象。” “是啊,殿下不仅精通治国之道,对机械制造也有如此深厚的造诣,真乃我大明之福啊!”旁边负责管理工厂的官吏也附和道。 工匠们的吹捧和赞叹声此起彼伏,朱雄英却只是微微一笑,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 “过誉了。”朱雄英谦虚地说道,“只是一点改进的想法,这新水力大纺车的设计还需要大家共同努力,才能将其变为现实,希望大家齐心协力。” (本章完) ------------ 第262章 淡马锡 光阴如骏马加鞭,日月如落花流水。 洪武二十四年的岁月匆匆流转,仿佛一眨眼冬日便悄然降临,朱雄英在这一年里忙碌得像个陀螺,停下来晃晃神,白雪就已经覆盖了宫墙内外。 而这年冬天,蓝玉也交卸了出镇西北的差事,北疆的三位国公对调了防区,蓝玉被调往了辽东,而冯胜则去负责西北,转过年就要各自开启新的征程了。 显然,这也是为了防止再次出现中晚唐那种藩镇割据情况出现的举措,把总镇一方的将领,互相调动,确保将领们不会在一地久留,从而形成自己的势力范围。 奉天殿里。 暖炉烧得正旺,却仍难以抵挡南方的湿冷,朱元璋如往常一样,沉浸在堆积如山的奏章中,他的眉头紧锁,神情专注,暖炉加上下面的地龙,烤得空气干燥,待久了,连鼻孔都仿佛能喷出火来。 “皇爷爷,喝点水吧。”朱雄英体贴地递上水杯,打破了殿内的沉默。 “你看看这份奏章。” 按理说,哪怕是亲王,给皇帝的奏章也是不能随便看的,不过既然都塞到自己手里了,那看一看倒也无妨。 上奏者.冯坚? 没听过的名字,官职是江西南丰县典史,典史跟典吏不一样,虽然不入流,但是个正经的官,所以在洪武朝,理论上是有资格给皇帝上奏的,只不过一般没人这么干。 奏章名为《言九事疏》,写的不算特别长,开头废话更是极少,朱雄英慢慢看了过去。 “一、养圣躬。请清心省事,不与细务,以为民社之福;二、择老成。诸王年方壮盛,左右辅导,愿择取老成之臣,出为王官,使得直言正色,以图匡救;三、攘要荒。请务农讲武,屯戍边圉,以备不虞;四、励有司。请得廉正有守之士,任以方面,旌别属吏以闻而黜陟;五、褒祀典。请敕有司采历代忠烈诸臣,追加封谥,俾有兴劝;六、省宦寺。晨夕密迩,其盲易入,养成祸患而不自知,裁去冗员,庶防其渐;七、易边将。假以兵柄,久在边陲,易滋纵佚,请时迁岁调,不使久居其任,不惟保全勋臣,实可防将骄卒惰,内轻外重之弊;八、访吏治。廉干之才,或为上官所忌,僚吏所嫉,上不加察,非激劝之道,请广布耳目,访察廉贪,以明黜陟;九、增关防。诸司以帖委胥吏,俾督所部,辄加捶楚,害及于民,请增置勘合,以付诸司填写差遣,事讫交报,庶有司不轻发以病民,而庶务亦不致旷废。” “这……”朱雄英迟疑片刻,“冯坚所言不无道理,但想要真正实施,恐怕并非易事。” 朱元璋闻言,放下手中的水杯,看着朱雄英,“大孙有何高见?” “他敢于直言,这一点令人敬佩。”朱雄英斟酌着词句,“但他的建议,有些过于理想化。例如,给诸王找老臣辅佐,这固然能收敛他们的脾性,但实施起来有多少效果,实在难说。至于在边境垦荒、调换边将等措施,现在已经都在弄了。而访吏治、增关防等建议,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更大的问题。” 写的这些东西,可以说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了”,你说写的好不好?写的确实挺好,这些问题都是大明确实存在的,但提出的解决办法是否有效呢?恐怕没啥效果。 朱元璋听后,点了点头:“冯坚此人,若是在几年前,这样的奏章只会为他招来杀身之祸,但现在.咱已经到了这个岁数,看到这样敢于直言的臣子,反而觉得欣慰。他的建议或许难以完全实施,但这份勇气,却是咱大明所需要的。” 不过现在的朱元璋,已经到了暮年,因为妻儿还都齐全,所以并没有走向黑化的那条路,反而颇有些慈眉善目了起来.很怪异的一件事情,就像是老虎改吃素了一样。 “就冲他这份敢说,合该算是知时务、达事变。” 朱元璋说道:“咱听锦衣卫说,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这次上书,都在家里准备好了棺材,给儿孙留好了话,咱一想起来咱也是这个岁数,难免有些于心不忍.罢了,就当是千金买骨了。” 随后,朱元璋下定了决心,提起朱笔,在奏章上写下了“该员勇于谏言,拟擢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 他对身旁的军机大臣王景说道:“转送给吏部。” 典史,不入流,九品之下的官员。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正四品。 好家伙,别人是连升三级就了不得了,这是直接连升十三级! 就算冯坚没几年可活了,这也是能载入史册的大赚特赚了,毕竟这种级别的官员,死了一般是会再往上追赠的,而不管是实际利益还是对于家族的振兴,那都是实打实的。 朱雄英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 反正自从胡惟庸案和郭桓案以后,洪武朝这种骤然拔擢的事情,也不少了。 朱元璋的目的很明显,就是通过大批的废黜、骤然的拔擢、漫长的试官,来造成整個文官集团的不稳定,就像是把一个塞上了盖子的半瓶水,先是往上晃,再往下坠,最后左右猛摇一样。 文官的不稳定,对于当前的皇权来讲,才是最优解。 因为从本质上,朱元璋就不是靠文官来进行统治的,作为开国君主,他是依靠武臣来统治国家的。 所以洪武朝最致命的问题,就是武臣被大规模清洗,这才会造成江山动荡。 而如今的明初,文轻武重,不管文官怎么不稳定,只要勋贵武臣们稳定,那这个江山就乱不起来。 实际上朱元璋的这种做法,也确实很有效果,文官长期处于惶惶不安的状态里,最顶层的那批文官,也就是六部尚书,经常是一两年就会被更换,换的快的,甚至半年就没了,所以朱雄英根本就来不及认识这些最顶层的文官,可能刚混个脸熟,人就没了 但你以为这对于其他文官来说是坏事吗?可不是。 小九卿们,可都是盼着能荣登尚书宝座呢,毕竟除了那遥远的三公三孤以外,尚书才是文官们实际上做到“位极人臣”的表现。 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别说当半年,就是当半天的尚书,那也够过把瘾了。 因此现在的大明,就出现了这种吊诡的现象.六部尚书就跟那舞台上的演员似的,不断地上场,粉墨登场后匆匆退场,而底下画好了妆的新演员们,还巴望着台上,期待着有自己上台风光的那一瞬。 这对于皇权来讲,其实不错。 因为提拔谁当六部尚书的权力,在皇帝的手里,皇帝可以把一个不入流的官员,瞬间连升十三级,也可以让高高在上的尚书,直接跌落凡尘致仕滚蛋。 这种情况下,文官们是极度恐惧皇权的,同时又渴望得到皇权的认可。 而洪武朝的文官,也就比后面的文官好摆弄多了,大明是越往后,文官的势力越强大。 一开始,内阁还是皇帝的秘书机构,结果过了二三十年,直接成了实权机构了,再往后,内阁首辅,跟明初的宰相,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出现了张居正这种站在权利顶峰几乎等同于摄政王的文官。 “这天下的事情啊,说来复杂就复杂,说来简单也简单,驾驭臣下的道理,就藏在这里面。”朱元璋掂了掂捏出来的一叠厚厚奏章。 有了朱元璋的默许,朱雄英就这么站在他身后看着批奏章。 朱雄英眼神好,身高也够,站在后面,一样能看得清楚。 后面就是给礼部的回复了,要清理释、道二教。 朱元璋用朱笔在奏章上写着“自今天下僧、道,凡各府、州、县寺观虽多,但存其宽大可容众者一所,并而居之,勿杂处于外,与民相混,违者治以重罪。其佛经翻译已定者,不许增减词语,道士设斋醮,亦不许拜奏青词,为孝子慈孙演诵经典报祖父母者,各遵颁降科仪,勿妄立条章,多索民财,及民有效瑜珈教称为善友,假张真人名私造符篆者,皆治以重罪,天下僧、道有创立庵堂寺观非旧额者悉毁。” 朱元璋的字算不上有多好看,但很规整,而且笔锋遒劲有力,自有一股气势在里面,而不管是写字还是知识,朱元璋其实都是通过成年后学习努力得来的,小时候基本没受过什么正规教育。 看着朱元璋这么批阅着奏章,被束起来的头发,都已经变得银白,朱雄英的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转过年,就是洪武二十五年了,而朱元璋的寿命,是七十一岁,也就是洪武三十一年,就算考虑到晚年没有遭受那么多打击,可朱元璋毕竟早年过得实在是太苦,又在流浪和从军时期,多次生过重病,始终没有得到好的调养,恐怕寿命不见得能再活十年了。 而朱元璋的病因,主要是身体内脏多方面的原因,并不是某种突如其来的重病,像是徐达那样,所以也哪怕是现代医学,恐怕也没有什么好的处理办法,反倒是太医院的戴思恭这些传统中医的手段,可能见效更好一些,然而即便如此,也不会有特别好的效果。 “咱老了啊。” 朱元璋放下了笔,自嘲地笑了笑,他的眼睛已经有些花了,所以批阅奏章久了,就会不舒服,只能停下来。 朱雄英心中一紧,忙道:“皇爷爷不老,您还精神着呢。” 朱元璋摆了摆手,轻叹道:“精神是精神,但岁月不饶人啊,你看看这头发,都白了多少了。” 他摸了摸自己鬓角的白发,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朱雄英默然,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安慰,也无法改变岁月流逝的事实,但他还是说道:“大明江山不能没有您。” 朱元璋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说道:“好孩子,你知道吗?这大明江山,是咱们朱家的,咱老了,以后就要靠你们年轻人了。” 朱雄英重重地点头:“皇爷爷放心,孙儿一定会竭尽全力。” 朱元璋笑了笑,再次拿起笔来:“好了,继续批奏章吧,这天下大事,还得咱一件件来处理。” 他再次投入到繁忙的政务中,暖炉依旧烧得旺盛,但此刻的奉天殿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只留下忙碌的身影和轻微的“沙沙”笔触声。 随着一份份奏章的批阅完毕,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朱元璋终于放下了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他看着朱雄英,眼中满是赞赏:“今日大孙也辛苦了,陪了咱这么久。” 朱雄英摇头道:“孙儿不辛苦,能陪在皇爷爷身边学习处理政务,是孙儿的荣幸。” 朱元璋听后哈哈大笑:“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咱们朱家有你这样的后辈,我放心。” 两人相视而笑,这一刻的温馨仿佛定格了一样。 朱元璋回到乾清宫歇息了,而精力比较旺盛的朱雄英,还有额外的事情,那就是去见他的舅姥爷蓝玉。 在凉国公的府邸中,蓝玉今天并没有邀请其他人,因为若是刚回京便与旧部大聚,多少也是有些犯忌讳,故此府邸里只有户部侍郎傅友文。 见朱雄英到来,蓝玉和傅友文都站起身迎接。 见礼过后,朱雄英坐在了蓝玉的下手。 “舅姥爷,这一年在西北辛苦了。”朱雄英关切地说道。 蓝玉哈哈大笑:“这点辛苦算不得什么,倒是你这一年来忙前忙后,给这京城周边都变了样,这才是真的辛苦。” 朱雄英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转而看向傅友文:“若是没有户部的支持,哪有这么容易办成,怕是寸步难行才正常。” 傅友文连忙谦虚地摆摆手,户部确实支持了,但其实出力最多的是皇室控制的内廷:“过誉了,这都是分内之事,而且吴王这一年来的改革举措,才真正是利国利民的大计,尤其是铁路的通车,现在京城到镇江,可以说是畅通无阻,不仅大大提升了运输效率,也为接下来往江南的延伸奠定了基础。” “铁路的通车,只是大明迈向工业时代的第一步,接下来还需要在工业、商业、交通等多个领域继续改革,才能让大明真正走向强盛。” “工业。”蓝玉咀嚼着这个词,“工业是个好东西啊,有了工业,咱们军队才有新的火铳用来进攻,才有压缩饼干吃,才有大炮轰敌人,才有新的水泥路和水泥墙。” 工业产品的生产里,优先级最高的就是军事工业的产品,这个是毋庸置疑的,实际上,对于工业发展最为支持的,就是体验过了工业带来的种种好处的军人。 所以明军的将领们,只要是体验过工业带来的便捷,以及对他们火力的加强后,一般都会强烈建议五军都督府——多搞点! 为此,五军都督府甚至从自己独立的财政系统里,拨出了一些经费,用于支持新一代的火铳的研发。 嗯,相比于户部的窘迫,其实五军都督府相当有钱,毕竟二百多万明军里,其实有一半都可以视为屯田兵,军事训练在一年里比重不高,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种田。 而这些粮食产出,作为最通用的财富,自然五军都督府也有份。 “明年是不是就要升户部尚书了?” 蓝玉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不算什么秘密,从郭桓开始,傅友文就是户部的二把手,到如今都多少年了,资历早就够了。 不过,不管六部尚书怎么换,这位尚书之下第一人,却始终岿然不动,稳坐泰山,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讲,比尚书还要有权柄。 而之前的试户部尚书杨靖,在试用期结束后,倒是没有脑袋搬家,而是被调往了交趾布政使司担任左布政使。 这里有个冷知识.一般人的印象里,似乎布政使是比尚书级别要低的,这在明清两代的绝大多数时间内也是事实,但不包括洪武朝。 洪武朝的左布政使和尚书是同一级别,都是正二品。 因此,经常会出现某个尚书被调往地方担任布政使,或者某位布政使调回京担任尚书的情况。 “是。”傅友文点点头,苦笑道,“尚书不好当啊。” 傅友文的能力足以胜任户部尚书一职,只是这个位置的挑战和压力也确实非同一般,毕竟是给大明管钱的。 朱雄英说道:“户部掌管国家财政,确实责任重大,但傅侍郎多年来在户部勤勤恳恳,成绩斐然,早已赢得了朝野上下的认可,尚书一职,非您莫属。” 傅友文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自己可以自谦,但别人是绝对不能不认可的。 蓝玉也笑着插话道:“友文啊,伱就别谦虚了,这些年你在户部干的事情,咱们都看在眼里,大明能有今天的繁荣,你功不可没啊。” “其实。”朱雄英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向了未来的规划,“明年将会有更多的改革举措推出,还是希望能够得到户部的全力支持。” 傅友文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放心,户部一定全力配合改革,只要是为了大明的发展,为了百姓的福祉,在所不辞!” 这话说的很漂亮,但又不仅仅是漂亮话,里面隐约透漏的政治结盟的意味,看起来滑不留手捉不到,但却让人心领神会。 “不过工业、商业的这些改革,虽然取得了显著的成效,但是随着改革的深入,对人才的需求也越来越大啊,还是应该考虑从更广泛的范围内选拔人才。” 朱雄英看着蓝玉说道:“正好我对舅姥爷麾下有一员将领很欣赏,可能明年就要就藩了,吴王三护卫里也缺人,不知道舅姥爷可否忍痛割爱?” “这话说的。” 蓝玉哈哈大笑:“你说就是了,我倒是好奇,谁能得你如此青睐。” “张玉。” 听到这个名字,蓝玉思考了一下,方才在脑海里找出这个人来。 “喔是个好斥候,汉儿,但是在草原上生活了好些年,懂蒙古语,对草原的情况很了解,既然你想要,那回头就把这事给你办了,小事一桩。” “谢谢舅姥爷。” 随后,他们的话题又聊向了现在的人。 傅友文说道:“摊子越铺越大,还是需要更多的人才来支持啊,最好国子监的那些监生,都用起来前段时间是不是有个叫夏原吉的,颇为得用?” “是。”朱雄英点点头,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不如把他调进户部,历练一段时间?” 这显然是件好事,但傅友文即使要卖好,也得看朱雄英的意思,毕竟夏原吉现在在帮忙打理工厂区的财务。 “那自然最好不过了。”朱雄英连忙道。 这确实是个正经的出路,而朱元璋用人就是这样,通过选拔和考核,从现有的国子监监生中挑选出有能力、有潜力的人才,给予他们更多的机会和平台,让他们在实践中成长,至于不行的,那自然就是优胜劣汰了。 蓝玉这时候思维有些发散,接着说道:“既然已经在工业、商业领域取得了显著的成效,其实可以考虑将改革的触角延伸到农业领域,毕竟民以食为天,农业是国家的根本,只有农业稳定了,国家的根基才能稳固。” “还是要向南。” 朱雄英的回答很干脆,大明的国土是有这么一个总数的,不管怎么折腾,能生产的粮食都是有数的,只有向南发展,才能获得更多的粮食,毕竟农业生产归根结底还是要靠天吃饭,但老天爷有时候就是不公平的,在安南那些地方,水稻就是一年三熟,水热条件先天就是优势,你怎么比? “说到向南,倒是真有一个消息。” 蓝玉随口道:“听说满者伯夷帝国已经攻占了淡马锡。” 淡马锡,就是新加坡。 华夏对其最早文献记载源自三国时期东吴将领康泰所著的《吴时外国传》,那时候叫做“蒲罗中”,是马来语的音译,原本的意思是“马来半岛末端的岛屿”。 淡马锡之前的主人,是僧伽补罗国。 而僧伽补罗国的由来,就比较复杂了。 这得从三佛齐王国依靠着旧港兴起以后说起,三佛齐王国很快便称霸苏门答腊全岛,继而向周围扩张,控制了马六甲海峡和巽他海峡,但是由于三佛齐连年征战,导致国力开始衰落,南印度注辈国兴起的时候大举东征,攻占三佛齐王国的首都巴林邦,逼其迁都詹卑,淡马锡地区也乘三佛齐王国衰弱之机纷纷摆脱其控制,再然后就是三佛齐的一位王子名叫圣多罗伏多摩,在九十年前来到新加坡岛建立了僧伽补罗国,梵文意为“狮子城堡”。 而僧伽补罗国传承到了这一代,国王是伊士广达沙,他手下有个反骨仔大臣向满者伯夷帝国通风报信,泄露了淡马锡城内的虚实,满者伯夷帝国对淡马锡这个海峡的交通要道已经是垂涎依旧,故此,几乎是倾国之兵前来,战舰遮天蔽日,围困了淡马锡,而城内有内应开城门,打起来也没费多大劲儿,僧伽补罗国国王伊士广达沙被打败以后,只好在亲随的护卫下,从陆路狼狈逃走,而满者伯夷帝国,则是屠了淡马锡城,随后在河口竖碑纪念,搜刮了全部的金银财宝,回师返回爪哇岛。 “淡马锡是关键位置啊。” 对于刚刚回京的蓝玉怎么知道的这个消息,朱雄英并不奇怪,毕竟这是大明有数的高级将领,旧部可以说散布非常广,不仅交趾都指挥使司里有人,而且驻安南清化港的明军里,也有蓝玉的部将。 再加上任何军事情报,都是先交由五军都督府,再筛选汇总给皇帝的,而朱雄英的重要消息,一般都是从朱元璋那里知道的,所以蓝玉先他一步知道,是很正常的。 朱雄英只是微微皱眉,满者伯夷帝国在南洋四处出击攻城略地,显然对于大明的南洋战略构成了威胁。 “这块地方现在谁在管?” 这个问题很重要,如果没人管,大明的舰队完全可以把这个地方占据,毕竟淡马锡受到这次大破坏以后,虽然从一个繁荣的港口又恢复到一个人口不多的渔村的状态了,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个地方,都是控制着满剌加海峡的咽喉要道。 “没人管,僧伽补罗国的国王伊士广达沙从半岛回来不久就去世了,子嗣断绝,也算是身死国灭。” ——机会。 实际上,如果大明不插手的话,按照正常的历史轨迹继续走下去,当满者伯夷帝国的军队返回爪哇岛,而僧伽补罗国灭国,淡马锡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小渔村以后,半岛北方的暹罗王国就会趁机把手伸过来,通过设立土司来管理这里,让淡马锡接受暹罗王国的庇护。 随后,又有人瞄上了这个地方,那就是三佛齐王国的王子拜里米苏拉,他会因为不向满者伯夷帝国朝贡,而被亲近满者伯夷帝国的势力赶出去,带着亲信逃到淡马锡,然后跟当地暹罗王国任命的土司火并,然后被赶走但是暹罗王国确实鞭长莫及,所以拜里米苏拉很快还会杀回来,并且建立满剌加王国,每年给暹罗王国四十两黄金当保护费。 是的,四十两就是这么穷酸。 等熬到了大明内战结束,拜里米苏拉就会来大明拜码头,被册封为大明认可的满剌加国王,并赠予诏书和诰印,并且借着郑和下西洋的历史机遇,重新让淡马锡繁荣了起来,成为整个南洋的商业中心。 再加上拜里米苏拉会绿化,因此很多波斯商人都会选择淡马锡,满剌加苏丹国会为马来西亚史上最辉煌的时代,在马来文学著作及文化方面达到空前的极胜。 不过,如今暹罗王国并未派遣土司进行控制,满剌加苏丹国的苏丹拜里米苏拉,此时还是三佛齐王国的落魄王子,也还没有流浪到淡马锡。 淡马锡正处于整个历史进程中那为数不多的势力空白状态之中,这对于大明来讲,无疑是天赐良机。 (本章完) ------------ 第263章 海贼王陈祖义 在洪武二十四年即将画上句号的时候,一支规模不算庞大的明军分舰队接到了命令后,从清化港出发,悄然驶向南洋,目标直指淡马锡港。 淡马锡港,作为曾经南洋繁华的贸易中心之一,与旧港、马尼拉齐名,但如今却是一片萧条。 满者伯夷帝国的军队一把大火过后,城墙倾颓,坊市焚毁,昔日的辉煌已成过眼云烟,幸存的百姓回到城中后再次聚居,规模只剩下了可怜的小渔村大小。 当明军分舰队的舰船出现在海平线上时,原本宁静的小渔村仿佛被惊雷击中,村民们纷纷涌向海边,茫然地看着那些巨大的船只。 战舰上的将领身披战袍,手扶腰间长剑,正是此次行动的指挥官——俞通渊。 俞通渊是俞廷玉三子里年纪最小的,作为洪武开国名将俞通海、俞通源之弟,背景自然就不必多说了,早年便因父兄故,充参侍舍人,在朱元璋那里是挂了号的,后来随徐达征战秦、陇、燕、赵,积功授都督佥事,随蓝玉出征,参加了捕鱼儿海之战,又随顾成征都勺、龙场诸蛮峒,克辰沅、宝庆,多有俘获。 南安侯俞通源主持水师以后,也没亏待弟弟,把他调到了清化港驻防。 如今有了独当一面的机会,虽然只是一支分舰队的指挥官,但还是给俞通渊争取到了。 而走关系归走关系,俞通渊的能力其实也没的说,就算不提白沟河之战的悍勇表现,本身现在的战功就距离封侯只差临门一脚了,他跟随诸位名将作战的时候表现的非常不错,眼下需要证明的,就是他独自领军的能力。 “淡马锡去国万里觅封侯。” 俞通渊喃喃自语,不过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眼前的挑战异常严峻,淡马锡港虽然已是一片废墟,但满者伯夷帝国的影响力犹在,周边各种势力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发动攻击。 而且,淡马锡港的百姓在经历了战火洗礼后,心中难免存有恐惧不安,如何安抚他们,赢得他们的信任,也是俞通渊需要面对的一大难题。 那么,明军能不能像满者伯夷帝国一样,再把淡马锡屠一遍,然后迁徙一些人口过来?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完全没必要。 因为眼下回到淡马锡重新聚居的百姓,只是很少的一部分,绝大多数,还是都躲在马来半岛南端的其他地方观望呢,如果这里彻底安全了,才会迁徙回来。 实际上,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就是,如果真的淡马锡只剩了一个小渔村的人口,那么拜里米苏拉建立的满剌加苏丹国,是不可能在短短十几年间,就迅速发展壮大起来的,哪怕有大量移民也不行。 再加上这些百姓,基本上都是懂汉语的,其中很多人祖上都是福建或者广东移民过来的,受妈祖文化影响很深,所以大明的舰队并非无法跟他们交流,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多少人能移民过来,没必要赶尽杀绝。 更重要的是,俞通渊此次出征,是独当一面,没有父兄和诸多名将的庇护,他必须依靠自己的智慧来应对各种突发情况和复杂局面,同样,如果刚来就下令屠杀,消息传回国内,对他自己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 随着舰船缓缓靠岸,俞通渊带领明军将士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他们整齐列队,甲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展现出明军的威武雄壮来。 村民们甚至都不跑了,因为这些故土难离的人很清楚,在军队面前,他们做什么都是没用的,如果这支陌生的军队真的想要屠戮他们,他们没有任何反抗或者逃跑的余地。 俞通渊走上前去,大声向村民们说道:“吾等乃是明军,此次前来是为了保护此地安宁,军民无碍,切莫惊慌!” 俞通渊的话语让那些原本惊惶不安的淡马锡百姓们稍稍安定了下来,虽然有些字听不太懂,但总体来讲,汉语他们还是能听出来的。 他们中许多人虽久居异乡,但血脉中流淌的仍是汉人的血,对于明军,他们有着天然的亲切感。 “明军?是汉人的军队吗?”人群中,一位年长的老者颤声问道,他的眼中闪烁着希望。 汉人的军队,千百年来都未曾来到此地,他们这些汉人移民,早就习惯了与各个民族的军队打交道,却唯独忘了汉人的军队是什么模样了。 而且,淡马锡和大明一向是没有邦交的,也未曾遣使朝贡国,所以他们也仅仅是听过大明的名头,但明军是个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正是!”俞通渊点头,声音铿锵有力,“我们是大明洪武皇帝陛下的军队,特来此地保护百姓,重建家园。” 听到这话,村民们议论纷纷,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在这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上,他们早已习惯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如今突然听说是汉人王朝的军队来了,心中既惊又喜。 “太好了!我们终于有救了!”一位年轻的汉子激动地说道。 “是啊,汉人的军队来了,我们就有希望了。”一位妇人抹着眼泪,声音哽咽。 明军的士兵看着眼前的百姓们,都不免有些感叹,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责任感。 他们都很清楚,此行的任务不仅仅是占据这里,更是要重建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人们的信心。 不过,还是有很多百姓有些疑惑和不安,然而,俞通渊并没有放弃,他继续耐心地解释安抚,逐渐让他们相信明军确实是来帮助他们的。 淡马锡港的废墟上,海风呼啸。 俞通渊下令,将士们迅速登陆,开始清理废墟,搭建临时营地。 他很清楚,要让这些村民接受大明,需要时间,他下令将士们不得扰民,同时要尽可能帮助村民重建家园。 搭建好临时营地后,靠着船上搭载的各种物资,明军开始帮助村民修复房屋,淡马锡港上再次响起了久违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与此同时,俞通渊开始派出探子混杂在商船里四处打探消息,了解周边势力的动向。 淡马锡港的战略位置极为重要,一旦占据,便可控制整個南洋最重要的交通要道——满剌加海峡的南端出口。 同样,这里也是周边势力觊觎的对象,明军分舰队的实力并不算强大,只有十几艘船,必须小心行事。 而俞通渊率领的这支明军分舰队的任务却很重修复城墙、重建房屋、恢复交通和贸易,逐渐让淡马锡港焕发出新的生机,没有大量的投入根本做不到。 而且满者伯夷帝国并不会轻易放弃这块宝地,若是已经废弃倒也罢了,但有人占据这里,他们就随时可能发动攻击,明军分舰队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以应对有可能的突发情况。 至少,他们要坚持到下一批舰队的到来。 而最先得知明军占据了淡马锡作为据点的,正是暹罗人。 暹罗王国与大明的交往在南洋诸国中是比较早的,以前暹罗王国叫做阿瑜陀耶王国,洪武开国的时候,朱元璋即派遣吕宗俊等人前往阿瑜陀耶王国,次年,阿瑜陀耶王国派人带着六头驯象随吕宗俊等入贡,自此两国间的交流往来不断,来往使臣络绎不绝,洪武十年的时候,阿瑜陀耶王国的世子昭禄群膺奉命出访大明,朱元璋派使臣往赐阿瑜陀耶国王以“暹罗国王之印”,从此,“暹罗”这一名称正式固定下来。 而暹罗人,因为跟大明交往的时间比较久,再加上受到了征安南之战的充分震慑,所以其实是心怀畏惧的。 这一点也可以从朱雄英知道的一件事情里看出来,那就是如果历史线没有改变的话,在永乐时代,占据淡马锡的拜里米苏剌派遣使臣出使大明,请求册封国王赐以诰印,使其获得了与暹罗国王平起平坐的地位,暹罗国王得知这一消息极为不满,派兵夺走了他手中的诰印,进行武力干涉,满剌加王国遂派使臣将此事奏与明廷,而很快郑和就带着舰队来了。 在郑和第三次下西洋的时候,登陆暹罗后,在暹罗国王面前谴责了其强暴行径,告诫其不要对满剌加王国肆意欺凌,在明军的强大武力面前,暹罗国王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过失,并派遣使臣向明朝进贡以表悔过之诚意,随后郑和舰队又到了淡马锡,为拜里米苏剌举行封王仪式,赐予双台银印和冠带袍服,在城中立碑,表明这个国家是我大明罩着的,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哪个南洋国家敢动满剌加王国了当然,这也是因为敢跟大明对着干的旧港、锡兰王国、满者伯夷帝国等势力都被揍了。 暹罗国,阿育他亚。 这座颇为雄伟的城池乃是一百五十年前泰族首领拉玛铁菩提所建,地处湄南河和巴塞河的汇合处,汉人一般称之为“大城”,而暹罗国的这一朝代,一般也被称为“大城王朝”,大城王朝会维持四百多年,经历三十三位君王,才被缅军所灭,目前国运还长着呢。 如今的暹罗国王,正是朱玛那。 朱玛那坐在阿育他亚城王宫的宝座上,他眉头蹙了起来,心情有些复杂。 从南方传来的消息如利箭般刺入他的心扉——明军占据了淡马锡港,那个曾经是僧伽补罗国,如今却成了一片废墟的贸易中心。 这个地方,朱玛那可以说是垂涎已久。 当然,垂涎的是当地的富足和能够带来的税收,面对一片废墟的淡马锡,朱玛那的争夺欲望并没有那么强。 不过即便知道恢复起来很困难,而且那里距离暹罗王国的统治核心地区也太过遥远,但朱玛那还是认为淡马锡的战略地位极为重要,它控制着满剌加海峡的南端出口,是南洋贸易的咽喉要道,如今明军占据了这里,无疑是对暹罗国构成了巨大的威胁,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安南国,其实比暹罗国还是要强上一些的。 可明军,在征安南之战中,却凭借强悍的战力,将拥有险峻地形的安南国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样的战绩,让朱玛那深知大明的强大。 这么换算一下,暹罗国跟大明相比,确实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 只不过暹罗国相比于其他国家,比如安南和麓川(即缅甸),不与大明直接接壤,而且一向恭顺,所以大明也不会无缘无故对暹罗国动手。 朱玛那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王座的扶手,脑海中飞速思考着对策,他知道,面对大明的军队,暹罗国不能轻举妄动,必须谨慎行事。 大殿内,众臣子议论纷纷,但声音都不大,生怕触怒了国王。 朱玛那沉思过后,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他说道:“淡马锡港,虽已是一片废墟,但其战略地位不容小觑,如今被大明占据,诸位以为我暹罗该如何应对?” 一位近臣躬身道:“半岛路途绵长,淡马锡于我国而言实在鞭长莫及,若我大军贸然出兵,不仅后勤补给困难,而且一旦触怒大明,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位老臣也附和道:“殿下,明军之威,我等皆有所闻。征安南之战,明军所向披靡,安南国那样的强国都抵挡不住,何况我暹罗?依老臣之见,宜以和为贵,不可轻举妄动。” 朱玛那默然不语,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一方面,他深知淡马锡的重要性,若任由大明占据,将来必定受制于人;另一方面,他也清楚大明的强大和暹罗的弱小,一旦开战,胜算渺茫。 就在这时,一位年轻的武将挺身而出,拱手道:“殿下,臣有一言。明军虽强,但淡马锡港已是一片废墟,他们兵力有限,补给困难,若能集结精锐之师,出其不意,或许能一举夺取淡马锡。” 此言一出,大殿内又是一片哗然,朱玛那看着这位年轻的武将,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你的想法虽然大胆,但风险太大。淡马锡港虽破,但明军之威不可小视,一旦开战,胜负难料,而且我军走陆路实在路途遥远,明军反而可以源源不断从海路南下,更何况,一个残破的淡马锡,真的值得为了它挑起与大明的战争吗?我暹罗国与大明一直交好,若因此事而兵戎相见,实非明智之举。” 众臣子纷纷点头称是,大殿内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朱玛那缓缓说道:“淡马锡之事,必须谨慎行事,不可轻举妄动。传令下去,加强边境巡逻和防御,密切关注明军的动向。同时,派遣使臣前往大明京城,向洪武皇帝表达我暹罗国的诚意,去讨要这片地方,礼物要带的贵重一些,上国素来好面子,若是我国以兵戈相争定无胜算,但软语相求,却未尝不可一试。” 嗯,如果是以前的话,其实暹罗国的打算,是有可能成功的,最显著的一个例子,就是济州岛,当初就是高丽人死皮赖脸求来的,只不过大明也没把话说死,只说若是高丽能自己打败济州岛上的蒙古军队,那这块地方就归高丽了。 可惜李成桂忙着篡位,再加上济州岛上的两三万蒙古军队确实战力不俗,这几年也没开战,直接被大明收了回来。 但现在,大明的外交政策,显然强硬了许多,想要靠死皮赖脸的请求来获得领土,那注定是会失败的。 不过,暹罗国虽然不敢动淡马锡港的明军分舰队,但在南洋这个地界上,还是有人敢动的。 不是满者伯夷帝国.越大的国家,越清楚大明究竟有多强大,反而是那些极度膨胀的小势力,目中无人惯了,根本意识不到“大明”这两个字是什么概念。 此人就是南洋海贼王,陈祖义。 当然,这货也是在大明的悬赏榜单上挂着的大海盗,本来就把大明当做死对头。 陈祖义祖籍广东潮州,洪武开国后全家逃到南洋入海为盗,盘踞南洋二十几年,如今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海盗集团的首领。 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 在海盗行业能干到世界第一,那也是确实有实力的,陈祖义麾下海盗人数已经超过了万人,有大小战船数百艘,广泛活动在日本、大明、琉球、安南、占城以及南洋海域,甚至在西面的锡兰海域都有“业务”,这些年累计劫掠了超过万艘以上的过往船只,攻陷过五十多座各国沿海城镇,南洋一些小国家甚至被迫向其纳贡,可以说是南洋一霸了。 而其他国家或者势力,向大明动手,多少要顾虑一下,但是陈祖义跟大明的梁子早就结死了,自然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他在日本和琉球的业务,被大明水师给彻底断了,所以业务重心收缩回了南洋,可如今连老巢都有被明军舰队威胁的风险,陈祖义决定,直接先下手为强。 风雨飘摇的三佛齐王国已经到了崩溃的前夕,三佛齐王国在爪哇岛的势力范围,已经彻底被满者伯夷帝国所取代,仅剩下苏门答腊岛一带的领土,因此三佛齐王国的王子们,这时候都是各寻出路,拜里米苏拉就是被陈祖义从旧港赶出来的,陈祖义不是郭子仪,他不需要这么一个王子行唐肃宗故事,他自己就想称王。 而陈祖义听说了拜里米苏拉逃到了北面马来半岛的淡马锡,被明军分舰队所收留,顿时就感觉到了大事不妙。 他跟大明的仇恨已经相当深了,现在三佛齐国的王子落到了明军的手里,明军接下来会干出什么事情来,陈祖义想都不用想.护送王子还于旧都,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顺手铲除他这个罪恶滔天的贼王。 所以,还是先趁着明军立足未稳,还没在淡马锡港建立足够的防御工事,抢先一步进攻,然后摧毁淡马锡港,对于陈祖义才是最优的选择。 而陈祖义也很快把他的想法付诸了行动。 很快,遮天蔽日的庞大海盗舰队,从旧港出发了。 目标就是海峡对岸的淡马锡港。 淡马锡港的清晨,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过这座刚刚从战火中复苏的小渔村。 明军的旗帜在城头飘扬,宣告着他们就是这片土地的新主人。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很快,瞭望手紧张的呼喊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报告将军!发现海盗舰队,正朝我方驶来!”亲卫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显然是被庞大的海盗舰队吓到了。 “数目呢?”俞通渊放下了文书,神情有些凝重,但凝重中也夹杂着不满,这点敌情都确定不了吗? “不知道,太多了!整个海面都是!” 俞通渊闻言,眉头紧锁,迅速登上高处,举起望远镜眺望着海平线的方向。 “整个海面都是”这句话,并不是什么夸张的话语。 只见远处,黑压压的海盗船如同乌云般压来,桅杆林立,帆影重重,舰队的气势之盛,令人望而生畏。 “陈祖义”俞通渊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他早已听说过这位南洋海贼王的名头,知道此人野心勃勃,手段狠辣。 如今看来,这陈祖义果然会选时间,恐怕是得知了这里的消息后,马上就点齐兵马出港了,片刻也没耽误。 而此时,正是淡马锡的明军最为脆弱的时候,明军只有十几条船,而且里面绝大多数都是运兵船,战舰很少,只有三四艘,一艘大型的宝船都没有,人数更是只有八百人.没办法,清化港的明军舰船数量本来就不多,绝大多数舰船都回国维修了,这次出航能凑出这么多人就很不容易了,毕竟清化港也需要军队驻守。 若是再等一段时间,从大明国内前往清化港的轮换舰队就会抵达,到时候清化港也能排除增援的舰队前来淡马锡港了,只要运送足够的火炮,再把城防工事加固一些,到时候陈祖义来多少人,陆战都不可能攻陷淡马锡了。 可现在的实际情况是,明军只有八百人,不到十门火炮。 陈祖义没有放过这个夺取淡马锡港的良机,兵力起码七八千人,是明军的十倍有余。 “传令下去,全军最高戒备!” “电台立即传讯给清化港,就说陈祖义带着八千人和数百艘船前来进攻淡马锡港,请求全力支援!” “优先搬舰船上的火炮和火药、炮弹,统统都搬到城里来,其次是粮食!” “运兵船没有多少水密隔舱,这时候起不到作用,直接凿沉到港口的狭窄处堵塞航道!” 俞通渊一条又一条地果断下令,明军将士们闻令而动,迅速进入战斗状态。 他的命令都还算得体,没有急病乱投医的现象出现因为有无线电台的存在,所以明军可以放弃用舰船突围去传讯,运兵船也统统都能用来凿了坐沉堵塞航道,只留下几艘战舰即可。 俞通渊深知,面对陈祖义这样的对手,不能有丝毫大意,他迅速召集了手下的将校,不是为了商议对策,这时候没什么好商议的,主要是布置任务。 “城里现在有多少百姓?” “最近已经迁徙回来了不少,大概有二千二百多人。” “通知这些百姓,陈祖义来了,告诉他们,我们的援军也很快就会抵达,现在的任务,就是协助我们守住城池。” 这个其实不消说,城里的百姓刚刚经过满者伯夷帝国的屠城,对于敌人的残酷杀戮都是心有余悸的,以前没有人能保护他们,他们也只能认命,但是现在既然明军来了,那他们也有了反抗的底气,毕竟明军确实没必要说瞎话,按照大明的强大,是不可能容忍陈祖义的这种行为的。 只不过,城里的人员和物资,都需要接受暂时的军管统一调配了。 很快,明军开始忙碌起来,布置陷阱、准备火器、调派军需一切都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淡马锡港的百姓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氛所感染,他们虽然不懂军事,但也能感受到明军将士们的决心,一些胆大的青壮年甚至主动请缨,要求加入战斗,为保卫家园尽一份力。 不过,因为淡马锡城本来就是港口城市,现在明军修复的城墙也只是原先的港城,所以防御压力还没有那么大,反而三千多人在里面显得比较拥挤,还不需要青壮年百姓上战场,只需要他们帮着搬运物资就行了。 粮食,其实是够吃的。 最要命的,是淡水。 虽然是港城,但是不仅后世的新加坡缺淡水,被他国用淡水卡脖子,现在的淡马锡城,也很缺淡水,城里倒是有几口井,但那个味道,可以说是一言难尽,喝多了人肯定会生病,而且越喝越渴。 万幸,淡马锡一直是有大型的淡水储存池的,而且明军的舰船上,也携带了相当数量的淡水桶,水手们一般是用一些带有香味的草叶来让这些淡水变质的慢一些,或者是倒入一些油,让油飘在上面,喝水的时候侧着倒。 淡水只能支持一段时间,要是时间长了,那就难了。 (本章完) ------------ 第264章 风中残烛 在淡马锡港城狭窄的城墙之上,明军将士们躲在女墙后面,手中紧握兵器。 南洋的阳光总是异常充沛,斜照下,他们的甲胄被映得熠熠生辉,连带着仿佛给这座曾经繁华如今萧条的港口城池,也披上了一层坚韧不屈的光辉。 俞通渊站在城墙的最高处,眺望着远方逐渐逼近的海盗舰队,那黑压压的船影如同一片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淡马锡港的上空。 但俞通渊跟随各路名将征战惯了,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所以心头并不惊慌,反而很冷静这些海盗,如果是海战,或许还会很棘手,但弃了船只来攻城,绝对不会有多难以对付。 唯一可惜的是,自家的战舰没办法动了。 这里的考虑主要是明军在人力方面的困扰,操控战舰运行和战斗,需要大量的水手和士兵,而即便是把几艘战舰进行人员满配,依旧绝对不可能对海盗舰队造成重创不,数量太少,以几艘船对抗数百艘船,轻微创伤恐怕都费劲,所以这些人员,以及舰船上的火炮,不如都搬到城池上来进行守城。 而既然有了无线电台,那么传统被围城时候,突围求援的举动,其实也就没了必要。 总之一句话,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明军士兵普遍心中毫无惧色,只有对即将到来的战斗的隐约亢奋。 毕竟,港城城防工事已经修复的差不多了,他们的披甲率很高,又有火器的帮助,没理由被一群海盗在短时间内攻克。 海盗们虽然人多势众,但同样也面临着补给需要跨海峡转运,以及在不够宽大的正面,攻城一次性无法投入过多兵力的困境。 “准备火器!”俞通渊一声令下,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将火炮推至城墙垛口,准备填装火药和炮弹。 港城内的百姓们也在紧张地忙碌着,他们按照明军的指示,搬运着物资,老弱妇孺也都躲了起来不能随便跑动,尽管心中充满恐惧,但好歹还有明军这个看起来很可靠的靠山,所以倒也没有特别慌张。 陈祖义站在旗舰的甲板上,目光如炬地注视着淡马锡港的方向,他的海盗舰队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海面,桅杆林立,帆影重重,这是一支不可一世的海上大军。 随着时间的推移,海盗舰队越来越近,而此时淡马锡的港口狭窄入港处,已经被明军分舰队坐沉的运兵船所阻塞,看着停滞不前的海盗舰队,终于到了明军炮火可以发威的时候了。 “砰!砰!砰!” 炮火声在海面上此起彼伏,硝烟弥漫。 因为刚来的时候,就已经标定好了港口的射界,因此明军的火炮这时候打起来毫不费力,在俞通渊的指挥下,精准地打击着海盗舰队的先锋船只,一时间,海面上火光冲天,海盗们的哀嚎声传了老远。 “分散登陆!” 很快,明军就发现海盗们并没有因为挫败而气馁,反而开始分散,不打算在港口的入港处被明军白白轰击,而是试图从两侧的沙滩上登陆。 “传令下去,全军进攻!”陈祖义一声令下,海盗们如潮水般涌向淡马锡港城。 城头,火炮的轰鸣声跟炸雷一般,开花炮弹如雨点般落在进攻的海盗群上,激起一阵阵血肉碎块。 淡马锡港的城墙虽然经过明军的紧急修复,但外面看起来仍然显得残破不堪。 在这群骄狂的海盗看起来,似乎他们只要顶住炮火,一个冲锋,就能够拿下来这座港城。 可惜,他们前进的路上还有为数不少的暗坑和掩饰好的壕沟。 这些海盗不是职业军人,他们所攻占过的沿海城镇,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城防设施,因此,很容易就掉坑了,字面意思上的“掉坑”。 “小心!” 一个海盗发现了同伴身前土地异常的情况,连忙提醒身边的伙计,然而他的声音太迟了,那個海盗刚想要伸手拉住同伴,就看到同伴整个人在往下坠。 “噗嗤”一声,一支尖利的长木刺直接插入了海盗的胸腹,海盗顿时瞪大眼睛,双手胡乱地拍打,嘴唇蠕动,却再也说不出话,气管里都是血沫子。 “扑腾扑腾”地响起,掉坑的海盗被杀死了四五个,剩下的人都吓的不敢轻举妄动了。 但是不动,也不行。 这些海盗很快就遭遇到明军强弓硬弩的伺候,被明军的弓箭射翻,鲜红的血液浸染着地面。 而即便越过了这片陷阱地带,当他们试图凭借着简单的梯子去攀爬城墙时,因为没有盾车的保护,即便有海盗爬上梯子,兜头兜脸的金汁灌下来,也会让他们惨叫着跌落城墙。 “啊——” 一位年纪颇长的海盗在地上挣扎着,拼命想要起来,可他的脸都被浇的溃烂了,刚撑着爬起来,就感觉腹部受痛,被人当成了垫脚石。 又是一个礌石重重的砸下,他甚至没机会呼喊救命,就永久地沉睡了。 海盗们的尸体在淡马锡港城前横七竖八地躺着,海风吹着浅滩,将血腥味带到了海盗舰队的方向。 海盗舰队的旗舰上,陈祖义的脸色有些凝重。 他没料到,淡马锡港的明军会如此顽强,竟然见面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大兄,怎么办?”身边的一个海盗头目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是他的一个堂弟,因为陈祖义是全家都来南洋当海盗了,所以他的海盗集团,其实是名副其实的家族企业。 “再等等。”陈祖义冷冷地说道,“急什么?明军就这点人,就是用人堆,都能把淡马锡堆下来。” 海盗们仗着人数优势,不断发起冲锋。 他们手持刀剑,呐喊着冲向城墙,试图用那些简陋的梯子攀爬上去。 每当有海盗接近城墙,明军将士们便迅速地扔下滚木礌石,同时,城墙上的火炮也不断发射着炮弹,将后续的海盗阻隔开来。 海盗们的损失是肉眼可见的,实际上,他们或许个人战力有比较出众的,但是大兵团作战,尤其是攻坚战,他们的素质就暴露无疑了,跟明军在征安南之战的时候攻克雄关所表现出的那种稳健推进相比,简直就是草台班子,不仅必要的攻城器械极度欠缺,而且指挥毫无章法,基本上就是在一窝蜂地胡乱推进。 不过,即便撂下了很多具尸体,凭借着血勇,海盗们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他们不断调集兵力,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冲锋。 而城墙上的明军将士们虽然英勇善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也逐渐感到疲惫不堪,并且因为陷阱和壕沟的失效,以及火炮的过热,滚木礌石的消耗等等因素,防守效率也开始降低了,逐渐有海盗登上了城头。 俞通渊披甲站在城头,目光如炬地注视着战场,他深知形势的严峻,但他也相信将士们有能力坚守到最后,这时候还远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他不断地鼓舞着士气,指挥着战斗,俞通渊的指挥能力,跟陈祖义相比,毫无疑问要高很多,整个不算大的战场,都在他的眼底,他能够从容地调度人员和物资。 在城墙的内侧,淡马锡的百姓们也在为保卫家园尽一份力,他们按照明军的指示,不断搬运着物资。 战斗持续了大半天,海盗们不断发起冲锋,也有登上城头,但始终无法突破明军的防线。 城墙上的明军将士们虽然也有伤亡,但他们凭借着顽强的斗志,还是一次次将海盗击退。 直到夜幕降临,海盗们才不得不暂时撤退,淡马锡港在明军的坚守下,度过了最为艰难的头天。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当然,道理归道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头天的猛攻这只是开始,真正的挑战还在后头。 在城墙上,俞通渊望着远方海盗舰队的灯火,心中默默盘算着接下来的策略必须尽快加固城防工事,等待援军的到来,同时他也要利用这段时间,安抚百姓,让他们相信明军有能力保护他们。 在这种围城战里,很多时候,信心甚至比物资还要重要。 而且这场战斗虽然惨烈,但明军将士们的英勇表现却也让淡马锡的百姓们看到了希望。 与此同时,清化港的明军也开始了紧急调动。 转过年,按照之前预定的计划,停留在福建、广东的明军水师的舰船就会南下,用来轮换清化港的明军舰队。 大家都归心似箭,所以并没有派遣过多的人去分舰队。 但是现在新占据的淡马锡港被海盗围攻,清化港的明军不得不倾巢而出了。 至于清化港守备空虚的问题,只能由交趾布政使司那边派来一部分兵力进行增补。 毕竟大明的面子,要是被陈祖义这个海贼王给抽了,那可就笑话大了。 不论如何,哪怕暂时抽空清化港的兵力,哪怕推迟水师舰队的归国轮换,也得把淡马锡港给保下来。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俞通渊所部的明军,能够坚持下来。 清化港的明军,也是需要调度兵员、物资的,再加上出港走海路到淡马锡港,全长足足四千余里! 《唐六典》记载“凡陆行之程:马日七十里,步及驴五十里,车三十里。水行之程:空舟溯河四十里,江五十里,余水六十里;沿流之舟则轻重同制,河日一百五十里,江一百里,余水七十里。” 海风在顺风的时候鼓劲比江上要大,但再怎么大,速度也不会超过二百里,所以从清化港到淡马锡港,最少也要二十天出头才能抵达。 而俞通渊所部能不能坚持小一个月,实在是一个问题。 二十五天后。 此时的淡马锡港城里的明军,已经到了字面意义上“弹尽粮绝”的状态。 火炮,即便没有在高强度的射击中炸膛,此时携带的弹药,也打完了,都成了一堆废铁。 而粮食,虽然还有一些,但每天也只能定额配给。 城里的百姓,每天能领到总共一个拳头大小的糙米饭团,以及一些野菜汤和虾米作为副食。 军队和青壮劳动力稍微好一些,除了两个饭团以外,还有一些谁也说不清楚是什么肉的肉食来补充,反正不是人的,味道不好,但能凑合。 但这种伙食标准,也在肉眼可见地下降着。 滚木礌石、箭矢、金汁,这些守城必备的物资,库存都不太多了。 港城的外围城墙已经全部失陷,此时剩余的明军和百姓,一共两千多人,挤在原本作为仓储区域的港城内城。 这里的城墙因为要防备被偷盗,所以修建的更加高大。 可最要命的问题是,这里只有一口井。 一口浑浊的井。 里面的井水,很难说是淡水还是咸水,反正喝完以后,人会越来越渴。 在南洋的高温暴晒下,如果仅仅靠着这口井水,恐怕守军早就崩溃了。 但好在老天爷还是照顾明军的,前些天,下了场小雨。 雨水也不好喝,但好歹还能续命,所以明军坚持到了现在,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这种坚持,可能很快就要持续不下去了。 因为明军的体力,都开始出现了严重的下降,越来越多的伤员,因为得不到救治而死亡,城里的百姓,也出现了出逃,甚至给海盗通风报信换取活命机会的情况,这都严重地影响守城。 陈祖义发起了大规模的攻城,这一次,他明显感觉到,明军的守城力度不行了。 虽然海盗们也面临着近万人需要的军需物资,必须从旧港隔着海峡转运的问题,但是他们可以轮换进攻,而且可以去远处取水,资源压力没那么大。 看着明军摇摇欲坠的内城,进攻的海盗们,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但是不知为何,本来还算得力的箭雨,这时候却停下了。 海盗们本来想一鼓作气拿下来淡马锡内城,没有了支援,顿时在半道上尬住了。 “怎么回事?”海盗们一愣,不明白后方为什么突然停止抛射了。 “明军!是明军!” 海盗们疑惑之际,很快就有人出来解答了。 回头顺着望去,海盗们赫然看到一艘艘战舰从海平线驶来。 明军的舰队,数量并没有多么庞大,但是却肉眼可见地都是大船,看起来相当骇人。 “明狗调集舰队来支援了,快撤!” 海盗集团也不是一条心,陈祖义下面除了他自己家族和一些亲信,同样也有大量依附于他的其他海盗团伙。 这些人最擅长追逐利益,打顺风仗还行,一旦有危险,跑的比谁都快。 而海盗们久攻不下,其实也有一部分这个因素在里面。 谁都不愿意自己付出伤亡,毕竟手下没了人,那就意味着很快就要被被人把舰船和财富、势力统统瓜分殆尽了。 这就是海盗之间的生存法则。 因此,见到大量的明军舰队来袭,很多海盗首领都脸色大变,当即下达了撤退命令,甚至压根没问陈祖义。 然而,增援明军早就做好了准备,当海盗们刚刚蜂拥出港的时候,海面上就响起了“咚咚咚”震耳欲聋的鼓点声,伴随着鼓声,无数炮弹腾空升起,带着呼啸的声音,飞快地向海盗们砸来。 “嘭嘭嘭!” 一枚又一枚炮弹落在海盗的队伍中,爆炸声响彻海域,大量的海盗被炸飞或者炸伤,一条条生命消逝,场景异常壮观。 “娘的!怎么会有这么多明军战船?” 海盗们吓坏了,这一幕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虽然都知道明军迟早会增援,但是这种级别的增援,还是有点让他们害怕。 “大兄,明狗不仅有火炮,还有上千料大小的战船,我们不宜恋战!”一名亲信焦急地劝解道,因为他已经发现,随着海盗的四散逃亡,明军战船的炮台开始调转炮口,瞄准他们这边进行轰击。 看着一个个海盗小船被炮火吞噬,陈祖义咬牙道:“接回岸上的兄弟,撤!” 陈氏集团的海盗们还算团结,把岸上的海盗接上了,然后开始作鸟兽散,狼狈逃窜。 但他们还没走出多远,便发现身前的海面冒起了滚滚黑烟。 “该死的,明军在烧我们的船!” 一条条燃着熊熊大火的帆船映入他们的眼帘,让他们知道了明军的计划,这些明军用火攻的手段阻止他们离开,同时用炮火封锁了这里的道路,让海盗们插翅难飞。 “快点往西面跑,他们肯定会追杀我们!” “妈的!别管港口里面的了,快跑吧,再晚就迟了!” 海盗们终于发现自己犯了致命性的错误,这里的海域是最适合大型战舰航行的地区,而明军拥有大量的大船,如果正面作战,他们的胜算是非常低的。 当然,海盗们的船只虽然小,但是数量多,如果铁了心分散逃跑,明军的大船也不容易追上他们。 “砰!砰!砰!” 明军炮弹不断射向海盗船只,在密集的炮火中,一艘艘海盗船沉默了,一个个海盗被炸飞或者被炸死。 悍勇的海盗头目大吼道:“给老子还击!” 但他所在的小船却摇晃起来,原来船舱被炮弹震塌了。 “妈呀——” 海盗船上的海盗们大呼小叫,争先恐后地跳进海里。 然而,明军的火枪手早已等待着他们跳水,密集的铅子射出去,海面上,一朵又一朵浪花升起,伴随着阵阵惨叫声。 在明军的强硬登场后,海盗们的士气迅速跌落谷底,一个个丧胆失魂地向旧港的方向逃去,企图躲避明军舰队的主力。 而还有一些登陆部队,要么不是陈祖义的嫡系,要么冲的太猛有些后知后觉,此时只好躲藏起来,试图往陆路逃跑。 可惜,他们靠明军靠得太近了,根本无法藏匿。 一部分城内的明军开始出城。 “妈的,跟他们拼了!”海盗头目怒不可遏,挥舞着钢刀冲了出去,他决意带着自己手下的残部,跟明军拼个鱼死网破。 然而,当他冲过去,却发现港内全是明军战船,数百名登陆的火枪手已然在岸边,正严阵以待地看着他们。 “晦气!”海盗头目大骂一句,扭头就跑。 “砰!”明军的火枪手扣动了扳机,一颗颗铅弹呼啸着砸向海盗,将海盗头目和他的部下一扫而空,海盗头目被打成了筛子,连完整的尸体都找不着了。 明军是从东北方来的,而海盗们则是争相夺命地朝西边奔逃。 之所以不往南跑,直接炮回海峡南端的旧港,是因为明军的炮击效果很好,但凡靠近南方的海盗,一轮炮击就可以让他们损失惨重。 而且,岸上残留的海盗,这时候也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增援的明军是以逸待劳,再加上有火炮和火枪协助,对付这些久战不克的海盗完全是绰绰有余。 海盗们慌乱地四散奔逃,但这些登陆的增援明军士兵早已做好了准备,密集的箭矢射了出去,将海盗的腿部和小腿贯穿,随后被堵住的海盗,一人就有好几杆长矛刺中了他的胸膛、脑袋、腹腔等致命位置。 海盗们在海滩上挣扎着,最终化成了一堆冰冷的尸体。 随着明军的大批登陆,还在岸上的海盗逐渐崩溃了,他们纷纷扔下兵刃投降,而港口里一些被堵住没来得及跑的海盗船只也被摧毁,人员伤亡惨重,根本没办法再抵抗下去,只能乖乖缴械投降。 向西逃跑的海盗船数量很多,这些小船明军舰队确实兜不住。 明军将俘虏的海盗拖到岸上都捆好,城头上的明军见状,立即派出几百人去接受。 而增援的明军,除了给城里送去淡水和食物,剩下的大部分人,开始清点起了战利品。 至于那些逃散的海盗船,自有一部分机动力更强的中型船只去追,若是实在追不到,那也就没办法了。 “李百户,我这里还有二十斤重的酒水,你带回去给弟兄们庆功。” “这里还有一瓶调料,一坛猪油膏,一箱果子.” 海盗船上,除了这些东西,还有不少值钱的东西,比如金银珠宝、瓷器和珍玩等。 而这些东西是海盗们抢掠来的赃物,登陆明军自然不客气地全部搬空了。 战斗结束后,淡马锡港内城的城墙上恢复了短暂的宁静。 绝大多数明军将士都已疲惫不堪,他们靠在城墙边,大口喘着粗气,手中紧握的兵器已经沾满了鲜血。 城内的百姓们纷纷从藏身之处走出来,他们看着外面满地的海盗尸体,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过,这时候却几乎都没有什么人会欢呼。 谁能真的高兴地起来呢?固然打退了敌人的进攻,可却有太多的袍泽、兄弟、亲人倒在了这场守城战之中。 “将军,胜了胜了。”一名亲卫喃喃道。 俞通渊微微点头,脸上却并没有露出笑意。 他转身看向身边的将士们,还有淡马锡的百姓,高声说道:“我们胜了!但这只是开始,这是第一个胜利!大明要重建淡马锡港,让这里再次成为南洋的繁华之地!” 而淡马锡的百姓们,这才从不可置信的麻木中惊醒过来,开始庆祝这场保卫了家园的胜利。 经此一战,大明算是在淡马锡当地的百姓里,树立好了形象,淡马锡港的百姓们也因此产生了对明军的信任和感激之情。 所谓民心归附,大抵如此。 随着夜幕降临,淡马锡港逐渐恢复了平静。 明军将士们开始清理战场,将海盗的尸体一一掩埋,毕竟这些尸体如果不处理好,很容易就会产生瘟疫,到时候可就真的要命了。 而城内的百姓们则在明军的帮助下,开始修复被战争破坏的房屋和城墙。 南洋的海风吹拂着残破的海盗船。 夜幕里,看着远处星光闪烁下根本不可见的淡马锡港,陈祖义咬紧了牙关。 这一仗,他的海盗集团损失惨重。 一共出动了七千多接近八千人,而在攻城损耗以及被明军增援舰队突袭以后,他粗略估计,能回到旧港集合的海盗,恐怕只剩下四五千人了,这还是因为海盗们自发的跑得快好吧,这其实不是什么优点,但是海盗们一窝蜂的逃跑,确实避免了全都被明军堵在淡马锡的港湾里而一锅端。 当然,其他海盗的损失,陈祖义可以不在乎,但是他自己损失,还是最让陈祖义心疼的。 出动的七千人里,他的嫡系部队,大概有三千多人,剩下的都是其他依附于他的海盗团伙,而这次,则只有一千多人回来。 这里面,主要是因为,他的部下是攻城主力。 攻城损失的大,撤退的也不及时。 就算加上在旧港留守的兄弟,陈祖义的力量,也大不如前了。 海盗界,流行的就是最明显不过的弱肉强食丛林法则。 这让他不得不担心,会不会其他几股大海盗,会为了向明军献媚,而对他下黑手,或者说,旧港当地的那些汉人,会有心归附大明。 虽然南洋的汉人,要么是因为大明的海禁政策被迫润了出来,要么就是以前是方国珍、张士诚的部下,所以带着船跑到这里。 但归根结底,他们都是汉人。 现在大明的对外政策,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不仅占领了南洋的港口,而且还有了官方贸易,以后会不会出现全面放开海禁的情况,谁也不好说。 而不管怎么讲,只要大明想要经略南洋,南洋的这些汉人,尤其是其中的大势力,就是大明最好的抓手,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旧港以施进卿等人为首的汉人豪强,说不得也会给他的背后捅刀子。 狼狈而逃的陈祖义,带着复杂的思绪,踏上了滚回旧港老巢的路。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生命,在进攻淡马锡港后,其实就已经犹如风中残烛了。 (本章完) ------------ 第265章 大航海 洪武二十五年的年初,除了明军在淡马锡港与陈祖义为首的海盗集团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战争以外,整个大明周边的局势都显得异常的风平浪静。 虽然清化港的明军倾巢而出,奔波了几千里海路前往救援,但安南人并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很清楚,就算清化港守备空虚,拿下了清化港,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安南已经失去了北方的群山以及富良江作为屏障,而明军屯驻在交趾、广西、云南、贵州的军队,随时都可以集结南下,一旦触怒了大明,安南几乎没有什么抵抗的手段。 而小小惩戒了陈祖义以后,明军也并没有贸然集结兵力前往旧港报复旧港是南洋最大的港口,没有之一,与淡马锡港不同,那里的情况非常复杂,不仅仅是处于海峡南端,而且是苏门答腊岛与爪哇岛中间地带,也是三佛齐王国与满者伯夷帝国的缓冲区。 所以,虽然是半独立的三不管地区,但是那里仅仅允许实力强大、但还不够强大的势力存在,并且需要这些势力互相牵制,决不允许有任何一方,能够壮大到独自建立或者对抗一个国家的地步。 而这种微妙的平衡,会在陈祖义实力受损后,被稍微打破。 但其中隐藏的丛林法则,又会让这种微妙的平衡重新恢复正常.除非,一个庞然大物向这里伸出了爪子。 大明不能,至少现在不能去插手旧港的事务。 贪多嚼不烂,在引起三佛齐王国和满者伯夷帝国的警惕乃至敌意之前,大明需要先把淡马锡港建设好,建设好这里的港湾,驻泊一支能够控制区域制海权的分舰队,以及足够强大的、能够称之为“永备工事”的堡垒群。 这次立足未稳被陈祖义偷袭,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情,但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出现一次了。 而且实话实说地讲,仅凭淡马锡港现在的明军,也无力再发起一场对海峡南端的远征了。 毕竟城墙需要大量的建筑材料来修补,伤员需要救治,淡水和粮食储备都已经告罄,而当地还没有建立配套的民政和司法体系,这些都需要时间,甚至支援舰队本身都做不完这些事情,必须要等到下一批从大明本土出发的舰队抵达此地,才能彻底解决这些问题。 好消息是,淡马锡港的明军并不需要等太久。 在充分休整后,大明的第二次下南洋行动就要开始了。 相比于第一次最远只到达了占城国的沿海,这次下西洋舰队会走的更远一些,甚至淡马锡港,都不会是他们的终点。 而在大明国内,经过大半年的发展,也在京城周边,建立起了初步的工业,并且改善了整个京城周围的交通运输网。 京城到江南,除了原有的长江航道以外,还有了短距离的铁路,以及水泥路。 一些机床,以及配合蒸汽机使用的老式发电机等比例模型,也通过阴阳炁海一并送了过来,只不过这些对于大明世界来讲还过于先进的技术,是需要一定时间进行消化和吸收的。 苦修内力,自然是为了对外扩张。 整個洪武二十五年的基调,或者说主线任务,并不是巡视五京,也不是朱雄英就藩吴地,而是继续向南洋扩展大明的影响力。 而随着大明高层对于南洋局势的更深入了解,以及越来越多详实、可靠的情报传回来,对南洋各势力的判断以及对第二次下南洋战略的规划也逐渐清晰而全面了起来。 首先,是对于南洋各势力的判断,南洋地区虽然岛屿众多、民族繁杂,但主要势力可归结为几大类:一是以满者伯夷帝国为代表的强大王国,这些国家拥有一定的军事实力与领土控制力,是大明在南洋扩张的主要竞争对手;二是如三佛齐、暹罗等中等国家,它们或依附于大国,或寻求自保,态度多变,是大明需要谨慎应对的对象;三是众多小国或势力,这些势力虽弱,但在特定区域内拥有一定影响力,是大明需要争取或安抚的力量。 基于这些判断,朱雄英与大明高层制定了详尽的第二次下南洋战略规划。 当先的,自然是大明的拳头。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人都信服的真理,如果有,那就是拳头。 野蛮与武力确实不能做到长久的征服,但是反过来讲,如果没有武力,那么连征服都做不到。 为了确保淡马锡港的事件不再重演,最要紧的就是加派水师,确保在南洋地区的制海权,通过派遣强大的舰队巡航,展示大明的军事实力,对潜在的敌对势力形成有效威慑。 同时,就是在关键区域,如淡马锡港等地建立坚固的军事堡垒,形成一套完整的防御体系,确保大明在南洋的利益不受侵犯。 而光展示拳头是不够的,与此同时还要有外交攻势与利益交换。 除了派遣使者宣谕大明天威以外,还得利用大明的经济与技术优势,与各国进行利益交换,比如进行贸易,让他们获取大明的独有商品等等,以换取它们对大明在南洋活动的支持与配合。 而这样就能在贸易过程中,通过设立商馆、开辟航线等方式,加强与南洋地区的贸易往来,同时利用南洋丰富的自然资源,比如马尼拉的金矿,占城的木料,爪哇岛的香料等等,来发展大明。 除了军事和外交、经济,剩下的就是文化方面了。 现在绿教还并没有大规模进入南洋地区,尚且属于小众,所以大明的文化输出,还是有很大空间的。 再加上南洋确实有数量庞大的汉人.这些汉人并不都是洪武开国的时候润出来的,相反,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早在唐朝或者五代十国时期,就已经来到南洋了,虽然同文同种,但经历这么多年的演变,跟大明的汉人,区别还是很大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从文化上来讲,都是一家人。 所以,对于南洋的文化输出,重点就是传播儒家文化与华夏文明固有的文化符号,增进当地汉人移民对大明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至于鼓励大明移民前往南洋定居,与当地人通婚繁衍,这些暂时还不考虑,毕竟大明国内的人口虽然二十多年来有爆炸式增长,但总体还是人少地多的状态。 总之,南洋战略的实施并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长远的布局与持续的经营。 所以按照朱雄英的规划,还是要先在南洋地区建立稳固的据点,主要就是水师的基地,这种基地越多,才能越为未来的扩张奠定基础。 毕竟南洋战略的核心,其实是“海权”,也就是大明控制航道的能力,而航道都是需要补给点的,这些补给点往往都是天然的贸易中心,也是军事基地。 当然,大明国内也得为南洋战略,倾斜更多的资源。 淡马锡港。 经过了战后重建,淡马锡港很快从萧条破败中走了出来,明军在淡马锡港建立了高大的城墙,疏浚了航道,加固了防波堤。 得知明军打败了陈祖义以后,很多商人也陆续来到了这里,消息开始一传十十传百,逐渐在整个南洋地区扩散。 因此,到了洪武二十五年四月的时候,淡马锡港的人气,已经算是极大恢复了。 港城的小酒馆里,来自白羊王朝的阿拉伯商人,还有帖木儿汗国统治下的波斯商人,南天竺诸邦的天竺人,南洋本地的汉人,都汇聚在这里。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各种语言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独特的南洋风情画。 空气中弥漫着香料、汗臭与酒水的混合气息,他们推杯换盏间,除了交流各地的商品信息以外,主要就是讨论淡马锡港乃至整个南洋的变化。 “听说了吗?陈祖义回到旧港以后,发誓要找大明报仇,现在正在大规模的招募海盗,可以说是来者不拒,几乎整个南洋的海盗,都聚集到了旧港。” 一位身材魁梧的阿拉伯商人,用着不太流利的波斯语,拍着桌子,兴奋地说道。 这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施进卿他们会允许吗?” “允许不允许又怎样,现在旧港已经到处都是骚乱了,陈祖义铁了心要找回场子。” “不过靠他们想要击败明军,恐怕是有些费劲了。” “确实如此,我见那些巡逻明军士兵,他们纪律严明,装备精良,简直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神兵。” “跟帖木儿大汗的军队相比如何?” 一位波斯商人接过话茬,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赞叹:“就算是跟大汗的军队相比,恐怕也不遑多让了。” 而听到这话,商人们不仅对明军,又多了几分敬畏。 其实,从他们交流用的语言,就能够看到,在当前的世界上,对南洋影响最深的是哪个势力。 ——他们都是用波斯语交流的。 显然,帖木儿汗国,或者说传统的波斯地区,从宋朝以来,就始终保持着对于中东、南亚、东南亚的广泛影响力,而帖木儿汗国的崛起,则扩大了这一影响力。 帖木儿如今除了河中地区这个统治中心以外,先后征服了花剌子模、阿富汗,并且对西域数次东征,把东察合台汗国打到称臣,然后西征征服波斯全境,并且于去年在昆都尔察河谷战役大败金帐汗脱脱迷失,北上扫荡金帐汗国,获得了亚美尼亚地区和阿塞拜疆地区,作为东西方贸易的中心点,可以说是真正的掌握了亚欧大陆桥的陆权,并且凭借着路权,开始拓展其海权影响力。 毕竟,除了陆路贸易,东西方的海上贸易,还是一样都得经过西亚和中东地区。 而华夏在元朝时期,海上贸易虽然规模很发达,但其主体,依旧是阿拉伯商人和波斯商人,也就是所谓的“色目商人”。 只不过眼下的帖木儿汗国,其实是有些偏波斯化的,所以自然就是波斯商人,占据了海贸的主导地位。 这实际上就是政治影响经济的典型例子,而如果大明能够持续地在南洋保持影响力,那么相信过不了多少年,可能整个南洋地区,占据贸易主导地位的,就是都是汉人大商人了。 而归根结底,政治的影响力,还是来源于军事胜利。 商人是最懂得利益和变通的群体,他们很清楚其中的道理。 而南洋这块地方,虽然有满者伯夷帝国这个骤然兴起的区域霸权存在,但满者伯夷帝国的力量,也远没有达到具有统治力的地步,或者说,完全不像是帖木儿汗国在西亚和中东,或者大明在东亚和东南亚,所具备的那种说一不二的统治力。 因此,满者伯夷帝国,只能算作是地区强国,跟大明或者帖木儿汗国这种世界前二的大帝国相比,还差得太远。 但国力的差距,同样会被地理因素所弥补。 为什么波斯商人能够隐约在南洋的贸易中占据相对重要的地位,可帖木儿汗国的军舰,却并没有出现在南洋?还不是因为天竺的那些土邦,阻碍了帖木儿向南亚次大陆扩张势力。 如果帖木儿能将整个天竺都收入囊中,那么帖木儿汗国出现在南洋的,就一定不只是贸易船了。 当然,这里面也有锡兰王国的水师比较强大,而且地理位置正好卡在从西方进入马六甲海峡的入口的原因。 嗯,不过帖木儿下一步确实是打算征天竺了。 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年老瘸子就会东征印度德里苏丹国,摧毁德里、旁遮普、克什米尔地区,在北天竺建立自己的影响力。 这么一比,其实大明的战争频率,还真就远远不如帖木儿汗国。 “淡马锡港重建的不错,本以为被满者伯夷帝国洗劫后,就会一蹶不振了,没想到几个月的时间,航道也被彻底疏浚了,船只进出更加便捷,这对我们商人来说真是好消息。” 一旁的天竺商人则显得有些忧虑:“虽然明军的到来带来了秩序,但我倒是担心,南洋的平衡或许会因为他们的介入而被打破。” 天竺,不管是南天竺,还是北天竺,都已经分裂好久了。 这地方其实很诡异,用“聚是一坨屎,散是满天星”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毕竟,天竺的宗教、民族实在是太过纷繁复杂,几乎难以建立一个如同大明或者帖木儿汗国一样的真正强权帝国。 所以天竺商人们,早已经习惯了在强权间游走,而不是指望自己的国家变得异常强大。 而相比于更加熟悉的帖木儿汗国,这些天竺商人,也难免对于大明,有着更陌生的感觉他们可能很多人都去过帖木儿汗国的境内港口进行贸易,但绝对没有几个人,去过大明的境内。 “嘿你过虑了。”一位南洋本地的汉人商人笑着摇了摇头,“大明不是来掠夺的,他们是来保护我们,促进贸易的。看看这酒馆里,多少远方的朋友因为明军的胜利而汇聚于此,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管有多少人信,总之,大明在南洋的存在,确实带来了新的变数,很多商人都开始纷纷规划如何利用这一机遇,扩大自己的贸易网络,获取更多的财富。 而在淡马锡港的另一侧,俞通渊正站在新建的城墙上,眺望着远方波光粼粼的海面。 “将军,第二次下南洋的舰队,已经从国内出发了,要两个月左右,就会到我们这里。”一名副将上前禀报。 俞通渊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随着下南洋舰队的到来,清化港的舰队就可以回去休整了,会有一支分舰队,留下来驻守淡马锡港。 随着大明的第二次下南洋行动即将展开,整个南洋地区都笼罩在一种微妙而又紧张的氛围之中,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观察着大明的动向,评估着这一庞然大物对他们的影响。 而大明,则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公然的姿态,稳步推进着自己的南洋战略。 第一次下南洋,威慑安南、占城、真腊、暹罗等国。 第二次下南洋,控制马六甲海峡东端南北两侧出口。 第三次下南洋,彻底控制整个南洋,为西出马六甲海峡打下基础。 两个月后,一支庞大无比的明军舰队,就抵达了淡马锡港,与明军舰队一同前往的,除了满载着各种大明特产货物的内廷贸易船只,就是一些大商人的随船。 而对此反应最快的,显然就是海峡南端的三佛齐王国。 三佛齐王国,是存在于巽他群岛的一个信奉大乘佛教的海上强国,七百年前起源于苏门答腊岛东南部的巨港,在其鼎盛时期,势力范围包括马来半岛和巽他群岛的大部分地区,控制诸蕃水道之要冲,经济上主要依靠过境贸易。 其都城先为巨港,后北迁占碑,也是大乘佛教的主要传播中心,主要语言为马来语,而现在南洋的通用语也是马来语,波斯语只是商人们之间较为通用的语言,百姓还是主要以马来语为主,汉语很多人也能听懂就是了。 而该国主要物产有产于本地的梅花片脑、丁香、檀香、豆蔻,以香料为主,除此之外还有珍珠、猫儿睛、琥珀、槟榔、木棉布等物,贸易的话没有官方货币,都是以物易物,多用金、银、瓷器、锦缎、糖、酒等。 “三佛齐,古名干陀利,刘宋孝武帝时,常遣使奉贡,梁武帝时数至,宋名三佛齐,修贡不绝。” 马三保继续参考着旁边的资料写着他的航海笔记,船只有些颠簸,不过他停下了笔在看,所以倒也不影响。 “洪武四年,其王马哈剌札八剌卜遣使奉金叶表,随入贡黑熊、火鸡、孔雀、五色鹦鹉、诸香、苾布、兜罗被诸物,诏赐《大统历》及锦绮有差洪武六年,王怛麻沙那阿者遣使朝贡,方知时其国有三王。” 马三保:“???” 后面就是一连串走马灯似的换国王了,而三佛齐王国与大明的交往,停留在了洪武十年。 后来就是满者伯夷帝国做大,威慑三佛齐王国,而三佛齐王国其国益衰,贡使遂绝,不再与大明有往来,如今已经十五年了。 如今看着三佛齐王国,看着还挺大,还有大半个苏门答腊岛,但实际上对内陆地区只行使名义上的宗主权,所以真正控制的地盘没有多少了,而其中最重要的地盘,也就是三佛齐王国的旧都——旧港,现在被当地豪强和海盗所控制着。 而三佛齐王国,现在甚至没有国王。 是的,没国王,君主离线制了属于是。 说不上来血统到底正不正宗的王子们,控制着各个地区,投奔大明,如今就在淡马锡港待着的拜里米苏拉,就是王子之一。 只不过这位王子没机会成为满剌加苏丹国的苏丹了。 而此时,作为下南洋舰队主帅的南安侯俞通源,在与坚守淡马锡港有功的弟弟俞通渊见面以后,就马上召见了拜里米苏拉,亲自询问他关于旧港的情况。 拜里米苏拉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旧港现在有两股势力最为强大,其中之一就是之前赶走我,并且进攻淡马锡港的大海盗陈祖义,另外一个,则是当地的汉人豪强首领,梁道明,以及他的副手施进卿。” “详细说说这两个人。”南安侯俞通源对此似乎很感兴趣。 “梁道明是大明的广东南海人,原是二十多年前移居来三佛齐国的汉人,后来成了旧港汉人首领,以前干的买卖比较野,头脑很精明。” “施进卿是旧港土生土长的汉人,家族几百年前就来到旧港扎下根了,在旧港本地势力很庞大,关系盘根错节,他有一儿一女,儿子叫施济孙,女儿叫施二姐,都很有能力,家族里还有很多亲戚,他们家族一直都是在旧港做生意的。” 拜里米苏拉顿了顿,继续说道:“陈祖义则不同,他原本是广东潮州人,早年因罪逃至南洋,逐渐聚集起一群亡命之徒,形成了庞大的海盗集团。此人野心勃勃,手段狠辣,不仅袭击过往商船,甚至自己就想当我们三佛齐国的国王,此番进攻淡马锡港,便是他试图扩大势力范围的一步棋。” “关于旧港的局势,虽然表面上是梁道明与陈祖义两大势力对峙,但实际上,旧港作为三佛齐王国与满者伯夷帝国的缓冲区,其内部错综复杂,小股海盗、当地土著势力以及各方商贾都参与其中,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很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波及整个南洋地区。” 俞通源闻言,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问道:“梁道明与陈祖义之间,可有和解的可能?另外,梁道明和施进卿他们两人之中,谁更愿意接受大明的招安?” “梁道明与陈祖义如今已经势同水火,海盗们都想把旧港的汉人富户豪强劫掠一空,两人绝不可能和解,就算想和解,各自的势力的利益也不允许。” “梁道明虽出身草莽,但行事较为稳重,且对大明有着深厚的归属感,若大明能伸出援手,他或许愿意归顺。而施进卿则不同,此人家族在旧港繁衍了数百年,根基就在此地,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恐怕不会轻易就范。” “陈祖义会投降吗?”俞通源问题似乎有些离谱了。 “几乎不可能。”拜里米苏拉摇了摇头,继续答道,“陈祖义此番大败于淡马锡港,颜面尽失,他定会加倍报复,不仅针对大明,也会向梁道明施压,以重振声威,而梁道明为了自保,或许也不得不与之妥协,即便再怎么势同水火,梁道明的武力恐怕也不能保障他跟陈祖义公然撕破脸。” 俞通源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计较。 虽然问的范围极其广泛,有的问题看起来甚至有些无厘头,但他很清楚,大明在南洋的战略布局,既要展现武力,以震慑宵小,又要注重策略,分化瓦解敌人。 而旧港作为南洋的战略要地,其局势的稳定与否,直接关系到大明在南洋的整体利益。 所以,还是要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再对旧港动手。 “既然如此,我们便需双管齐下。”俞通源从容说道,“一方面,派遣使者前往旧港,试探梁道明的态度,若有可能,便将其招安,使其成为大明在南洋的助力。另一方面,对于陈祖义一众海盗,也要做好侦查,必须以雷霆之势将其剿灭,绝不能让其在南洋地区坐大。” 拜里米苏拉闻言,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显然,大明是有着完整的战略考量的,而大明的人并不傻,自己想要依靠大明来获取成为三佛齐王国的国王,恐怕不是几句话就能做到的,自己必须要付出更多的东西。 随着俞通源的部署逐渐展开,大明在南洋的第二次下南洋行动也悄然拉开了真正的大幕。 而旧港的局势,正如俞通源所预料的那样,正酝酿着一场风暴,而这场风暴的中心,正是那两位性格迥异的南洋豪杰。 (本章完) ------------ 第266章 苦橘城 旧港,这座位于苏门答腊岛与爪哇岛之间,三佛齐王国与满者伯夷帝国缓冲地带的繁华港口,此刻正笼罩在一片不安的阴影之下。 一个消息如同暗流般在港内各股势力间迅速蔓延——大明舰队已大批抵达海峡北岸。 淡马锡港作为稳定军事据点的重建,再加上明军的强大实力,让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梁道明的府邸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 作为如今旧港的汉人领袖,他正站在一幅巨大的南洋海图前,手指轻轻划过马六甲海峡,最终停在了淡马锡港的位置。 “大明,终究还是来了。”他喃喃自语,语气中既有忧虑也有释然,忧虑的是,自己多年苦心经营的基业可能会付诸东流;释然的是,或许这正是一个摆脱现在尴尬身份,回归大明的机会。 对于梁道明来讲,他的处境和心态,其实挺像《水浒传》里面的宋大哥的他本来就是良民,还是读过书的,梦想就是当官,只不过迫于生计润到了南洋,虽然一番风云际会,成了这里汉人的首领,但是从骨子里还是仰慕那套“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逻辑。 所以,梁道明其实很向往那个结局——招安。 但想让朝廷招安你,你也得有那个价值不是?要是等闲的三两草寇,朝廷直接就派人剿灭了,干嘛费那個劲儿去招安。 所以,眼下最关键的问题,还是要琢磨清楚,大明究竟想要从这里得到什么,或者说,他梁道明能给大明提供什么。 “来人,召集所有人议事!”梁道明一声令下,府邸内顿时忙碌起来。 不久,旧港内各大豪强以及当地有威望的汉人代表纷纷聚集于梁府大厅。 大厅内气氛凝重,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 而其中坐在梁道明下首位置上,紧挨着那个中间空位的,就是施进卿,他的儿子施济孙和女儿施二姐站在他的身后。 施济孙模样普通,低垂着眼眸,倒有点臊眉耷眼的,可施二姐却并不普通,扎着个高辫,戴着抹额,整个人看起来英姿飒爽。 梁道明这时候步入大厅,环视一圈,沉声道:“诸位,最近的消息应该都听说了,很多人心中都有担忧疑虑,今日召集大家来,就是要共同商议对策。” 一名年迈的老者站起身,声音沙哑:“梁爷,大明舰队势大,我们若是硬碰硬,只怕凶多吉少。依我看,不如暂时避其锋芒,等风头过了再做打算。” 这是不投降,但也不对抗的意思了。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议论纷纷,赞同者有之,忧虑者亦有之。 大厅内,烛火跳跃,将每个人的神情映照得忽明忽暗,梁道明站在首位,目光扫过在场的人,心中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每一步棋。 想要彻底置身事外,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大明肯定是要冲着旧港来的。 所以,老者这话,实在是短视。 或者说,他本人不短视,但要么没得选,要么因为一些利益考量,都不想得罪,所以才会这么说。 但实际上,旧港的安危与他们的命运紧密相连,而怎么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明舰队,更是关乎到所有人的生死存亡。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有时候你想逃避,是没有用的。 施进卿闻言,轻轻捋了捋胡须,眼神中闪过一抹深思。 他随即转向梁道明,缓缓说道:“道明兄所言极是,大明来意未明,我们既要做好防守准备,也需考虑长远之计。毕竟,旧港是我们共同的家,我等祖祖辈辈,都居于此地。” 这话,其实就是在暗中点了梁道明,不要为自己的利益,出卖旧港。 因为从根本上来讲,以梁道明为代表的,这些年流亡到旧港的汉人,跟施进卿他们这些从五代十国甚至唐朝就移民到这里的汉人,其实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群体了。 梁道明这批人,去国不过二三十年,还向往着回归故土,最好是荣归故里。 因此,一旦有机会以旧港为代价,换取自己带着官身或者赦免回到故土的机会,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旧港。 但施进卿他们则不一样,从五代十国开始算起,他们离开华夏故土,已经有四百多年了,四百多年是何其漫长的时间?将近二十代人繁衍下来,积累下来的,可不仅仅是宗祠里那些摞得老高的祖宗牌位,更是与故土的深深隔阂。 虽然,他们的身体里都流着汉人的血,他们很多人都会说汉语,逢年过节都要按照传统习俗来庆贺,会一起拜妈祖。 但是他们这批人,与梁道明那批人,确实立场已经完全不同了。 双方能聚合在一起,靠的不是汉人这个身份认同,而是共同的外部压力,也就是三佛齐国大乱,旧港又有大量海盗聚集的这个背景。 否则的话,陈祖义还是汉人呢。 施二姐按捺不住,上前一步,声音清脆有力:“父亲,梁叔叔,我认为我们不应只是被动防守,大明若真有意征服南洋,旧港作为战略要地,迟早会成为他们的目标,所谓出师有名,陈祖义与大明的恩怨,一定会成为大明出兵的借口,我们不如主动出击,先一步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指的自然是陈祖义的海盗集团,毕竟他们多年来横行霸道,早已是旧港的一大毒瘤。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纷纷侧目,对施二姐的胆识与见识感到惊讶。 梁道明更是眼前一亮,但却并没有表态。 今天的会议,很难说会不会通过什么渠道传到陈祖义的耳朵里,因此,为了防止祸起萧墙,梁道明肯定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而施进卿这些人,本身就跟陈祖义不对付,所以他们说什么话,哪怕让陈祖义知道了,也不会造成双方的最终冲突爆发。 另外一位豪强这时也抬头说道:“我们可以先派人与大明舰队接触,探明他们的真正意图,同时整合我们的力量,要是发生冲突,也得做好准备。” 众人议论纷纷,吵得耳根子都有些疼了。 梁道明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他缓缓说道:“避其锋芒,固然稳妥,但绝非长久之计。大明此次南下,意在控制南洋,我们若一味逃避,到时旧港将无宁日。” “不过,若是静待事情发展,也不是个办法。”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坚定:“眼下商量不出来什么,但最起码,咱们要做好自保的准备,就按之前议定的办法,集合兵甲,动员青壮,这些日子就在城里各自保家,如何?” 之所以旧港没有被陈祖义这个外来人彻底占据,反而海盗们只能在港口区活动,就是因为当地的豪强和移民,都是有武力的这点很好理解,要是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根本就抗不过这么多风浪,在旧港生存下来。 因此,他们之间,内部是有一套联防机制的。 如今既然已经到了局势紧张的时候,那就启动这套机制。 至于其他的事情,这些人也确实商量不出来什么.根本利益都不同,怎么可能妥协? 所以,若是真的大难临头,那估计也得各自飞了。 但最起码现在,他们还是要互相联防,来保证家业安全的。 另一边,陈祖义的巢穴内,气氛则截然不同。 这位野心勃勃的海盗头目,此刻正暴跳如雷,摔打着身边的器皿,发泄着心中的愤懑。 “砰!” 上好的青花瓷茶杯被他用力地掼在了地上,顿时碎成数瓣,滚落了一地。 “大明!又是大明!”他怒吼道,“淡马锡港一战,让我损失这么多,如今他们竟还敢大批舰队南下,真是欺人太甚!” 手下海盗头目们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这又怪谁呢?还不是陈祖义决定主动出击,打明军一个立足未稳的。 不过话说回来,陈祖义的决定,其实也没有错,毕竟如果不主动出击,等到明军囤积了足够的兵力和物资,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 战争就是这样,有的时候,双方的决定都没问题,而问题只在于结果罢了。 陈祖义发泄一阵后,渐渐冷静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传令下去,所有人立刻集结,准备迎战大明舰队。” “另外,马上去联系满者伯夷帝国,告诉他们,大明是我们的共同敌人,只有联合起来,才能抵御大明!否则我陈祖义被大明消灭了,他们也讨不到好!” 随着陈祖义的命令下达,旧港内外顿时忙碌起来,海盗们磨刀霍霍,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明军舰队,或者.脚底抹油准备跑路。 而满者伯夷帝国在爪哇岛上的首都,也迎来了陈祖义的使者。 他们的首都,叫做苦橘城。 满者伯夷帝国的颂歌《爪哇史颂》是如此描写苦橘城的: “王国城邦之美,红墙坚壁环绕。 西门为前大门,面前广场宽阔,护城河环绕。 菩提树虬枝铁干形态各异。 背部为庆典门,雕花大铁门矗立。 东部高台白石楼阁,银光闪闪,熠熠夺目。” 之所以叫苦橘城,是因为整个城池,以及里面的神庙等重要建筑,主体材料都是苦橘色的红砖。 而陈祖义的手下,则是被带着从一道宏伟的城门里穿过去的。 海盗头目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建筑。 “这是幼王门,不可直视。” 旁边满者伯夷帝国的官员,警告着他。 这是一座高挑修长的建筑,它的塔顶像一个高帽,层层叠叠,缀满了雕刻,墙体上是华丽的砖雕,雕刻的是《罗摩衍那》的故事。 “为什么叫幼王门?” 经过一番简短的解释,方才知道,这是为了纪念满者伯夷帝国第二位君主查耶纳卡拉而建立的建筑,因为查耶纳卡拉登基时还是一个孩子,而他继承的是一个内乱不休的王国,那是七十年前的事情了,大臣古蒂谋乱,整个首都和王宫都已不受他掌握,仅仅是依靠王宫卫队的拼命保护,他才逃到了首都之外的一个村子里藏了起来。 而查雅纳迦拉做所以没有身首异处,满者伯夷帝国也能延续至今,全都仰赖于一个人,一个在这次事件中有着突出表现的人。 ——加查·马达。 满者伯夷帝国的历史,是绕不过这位权相的。 那时,加查·马达是王宫卫队的一名首领,在村子里安顿好国王查耶纳卡拉之后,他偷偷潜回首都观察情况,结果他发现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其实都不拥护叛乱的古蒂,于是,加查·马达组织王宫卫队和城防军进行平叛,一举收复了都城,自此之后平步青云。 国王查耶纳卡拉委任他为卡胡里班地区的巴迪(总督),以奖赏他的功劳,随后几年,他又成为谏义里地区的巴迪,算是封疆大吏了。 而幼王之所以是幼王,除了登基的时候年纪小,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查耶纳卡拉并没有活多久查耶纳卡拉趁着加查·马达在外面,霸占了他的妻子。 于是,加查·马达收买了御医,这位“训练有素的医生”在给查耶纳卡拉动手术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直接把国王送去见天神了。 随后,加查·马达把御医灭口,扶持了与他关系非常紧密的特丽布瓦娜作为女王,女王投桃报李,任命他为满者伯夷帝国的摩巴迪,即首相。 而直到洪武开国时期,加查·马达才去世,在此之前,他都是满者伯夷帝国的实际统治者,也是现在国王哈奄·武禄的义父。 在加查·马达统治满者伯夷帝国的时代,他真正地塑造了这个帝国,他对内平定了各种叛乱,对外,则是立下了赫赫有名的“帕拉帕誓言”。 ——在征服整个马来世界之前,加查·马达将不吃任何水果和香料。 而在那个时候,满者伯夷虽强,但也不过只是东爪哇的一方霸主,拥有无数海上群岛的马来世界也极少被真正统一过,所以这个誓言毫无疑问遭到了嘲笑。 但加查·马达用自己的行动完成了他的誓言,立誓之后,加查·马达很快占领近处的巴厘岛和龙目岛,然后挥师吞并了三佛齐王国在爪哇岛上的领土,征服了新几内亚岛和巽他群岛的土著古伦、斯兰、丹绒普拉、阿鲁、彭亨、东波、巽他、巴邻旁,他彻底建立了满者伯夷在南洋地区的霸权。 在加查·马达去世后,给哈奄·武禄留下的,是一个东与吕宋岛接壤,西到苏门答腊岛,北含加里曼丹岛,南抵澳大利亚的庞大群岛帝国。 而且,加查·马达还留下了一支在整个世界上都称得上规模惊人的庞大水师,以维持对群岛的统治和香料贸易的垄断。 但不管怎么样,这些帝国内部的事情外人世不懂的,海盗头目还是被满者伯夷帝国皇宫的派头给震慑住了。 金碧辉煌的宫殿,每一砖一瓦都透露着岁月的沉淀与权力的威严,高大的苦橘色红砖墙环绕着整个皇宫,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外界的纷扰隔绝在外。 而阳光则是透过精心修剪的菩提树叶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为这庄严之地增添了几分神秘。 海盗头目被引领至一座装饰繁复的大殿前,殿内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龙椅,其上雕刻着繁复的图案,象征着皇权的至高无上。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虽然看起来有些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仿佛能洞察人心。 而陈祖义手下的海盗头目,如今要面见的,就是这位南洋最大帝国的皇帝,哈奄·武禄。 曾经的那些风云人物早已逝去,哈奄·武禄享受了整个满者伯夷帝国鼎盛期的荣光,即便不算辅政的那段时间,依旧有着近三十年的漫长统治期,可以说他已经站在权利顶峰太久了,也享受了太久的人间极乐。 因此,虽然五十岁出头,但皇帝哈奄·武禄却相当衰老,似乎就要不久于人世。 在皇帝的身旁,是公主维拉胡米,还有她的丈夫维卡拉玛瓦哈纳。 维卡拉玛瓦哈纳既是哈奄·武禄的驸马,也是哈奄·武禄的侄子,呃,这是一桩亲上加亲的婚姻。 而满者伯夷帝国,同样在不久的将来,也要由维卡拉玛瓦哈纳继承。 “你就是陈祖义派来的使者?”哈奄·武禄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令人战栗的威严。 海盗头目连忙躬身行礼,毕恭毕敬地答道:“是的,陛下。我家首领陈祖义特命小人前来,向您传达一个紧急的消息。” “说吧,何事如此紧急?”哈奄·武禄微微抬了抬眼皮,示意海盗头目继续。 海盗头目深吸一口气,将大明舰队抵达海峡北岸淡马锡港的消息以及陈祖义的意图一一禀报,他强调了大明舰队的强大,同时也表达了陈祖义希望与满者伯夷帝国联手的愿望,共同抵御大明的入侵。 听完海盗头目的汇报,哈奄·武禄陷入了沉思。 南洋,是他的地盘,而他也很清楚大明帝国的强大与不可小觑,更明白旧港作为南洋战略要地的重要性,一旦大明控制了旧港,势必会对满者伯夷帝国的香料贸易和海上霸权造成巨大威胁。 “陈祖义的要求,朕会考虑。”哈奄·武禄缓缓说道,“但朕需要知道,他能为朕做些什么?仅仅是一个联手对抗大明的口头承诺,可远远不够,而朕,也并不需要与一个大海盗结盟,朕的水师,纵横南洋三十年未逢敌手!” 海盗头目闻言,心中一紧,连忙答道:“陛下,我家首领愿意在抗击大明的过程中,全力配合您的行动,无论是提供情报、兵力支援,还是其他方面的协助,我们都将竭尽所能。” 哈奄·武禄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对陈祖义的表态还算满意。 但任谁都知道,与大明的对抗绝非易事,需要周密的策划与充分的准备。 “你先回去告诉陈祖义,朕会派遣使者前往旧港,与他面谈此事。” 哈奄·武禄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耐烦,他干咳了几声,又用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 看着手帕上的血渍,哈奄·武禄不动神色地收回了手里,用力地攥紧。 “但在使者到来之前,让他最好安分守己,不要轻举妄动,去挑衅大明的舰队。” 海盗头目连忙应诺,心中暗自庆幸能够顺利完成任务。 这场南洋的风暴才刚刚开始,而旧港的命运,以及所有卷入其中的势力,都将在这场风暴中接受考验,谁都逃不脱。 随着海盗头目的离去,哈奄·武禄的目光低垂了下来,随后就是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 大块大块的血沫被他吐了出来,旁边的公主维拉胡米和维卡拉玛瓦哈纳递上新的手帕,给他擦拭嘴角。 “朕没有多少时日就要去见天神了。” 这时候的南洋,还没有全面绿化,三佛齐王国,是普遍信奉大乘佛教的,而满者伯夷帝国,则是普遍信奉天竺教。 哈奄·武禄用手指着,让维卡拉玛瓦哈纳拿来了一件不远处摆放着的器具,哈奄·武禄抱着摩挲着它。 ——这是一尊搅乳海的雕塑。 在天竺教的传说中有这样一个故事:长生不老的甘露落到了大海当中,天神和阿修罗们,决定搁置分歧,一起到海里寻找甘露。 于是,他们以须弥山为搅拌棒,毗湿奴的化身巨龟俱利摩为搅拌棒的托,湿婆的项链蛇王婆苏吉为搅绳,搅动了整个大海。搅拌过程中,蛇王难耐痛苦,喷出了大量毒液。不忍众生受苦,湿婆将所有毒液吞下,脖颈被灼烧成了青色。 此处的这尊雕像是一根柱子的组件,巨龟其下,须弥山其上,天神与天魔两边分立,拽着蛇王。 随后,哈奄·武禄把这尊雕塑亲手交到了维卡拉玛瓦哈纳的手里。 “上顶须弥山,下立巨龟,这就是为帝的处境,朕希望你准备好了。” 维卡拉玛瓦哈纳双手接过雕塑,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这尊搅乳海的雕塑,不仅仅是一件艺术品,更是权力的象征。 维卡拉玛瓦哈纳很清楚他即将接手的不仅仅是一个庞大的帝国,还有与之相伴的责任,以及.敌人。 “陛下,我会铭记您的教诲,肩负起满者伯夷帝国的未来。” 维卡拉玛瓦哈纳的声音沉稳,他看向哈奄·武禄,眼中满是决心。 哈奄·武禄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哈奄·武禄自己没有儿子,而维卡拉玛瓦哈纳虽然是侄子,但他和公主的后代,同样也是自己的直系血亲后代,帝国,交给他继承是最放心的。 而且哈奄·武禄知道,维卡拉玛瓦哈纳是一个有能力的继承人,有能力带领满者伯夷帝国继续走向辉煌。 哈奄·武禄已经快到生命的终点了,而扩张了四十年的帝国,如今内部也已经是积弊丛生,满者伯夷帝国统治了太多的岛屿、民族,只是强大的武力,掩饰了这些弊端。 所以他也清楚,未来的路不会平坦,尤其是面对大明的威胁,更是需要谨慎应对。 只不过哈奄·武禄没有精力再去处理这些事情了,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再一次披上战袍。 “你打算怎么做?”哈奄·武禄看着维卡拉玛瓦哈纳。 帝国的威严,不允许被挑战。 任何挑战者,都要第一时间消灭。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BOSS必须是无敌的,不能露出血条,一旦露出血条,那么原本蛰伏的势力,就会开始蠢蠢欲动,而BOSS一旦被另一个强敌所击倒,这些势力就会一拥而上,继而分食。 所以,对于满者伯夷帝国这种南洋的地区霸权来讲,不管是世界第一强国还是世界第二强国,只要把手伸进这里,那么满者伯夷帝国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维卡拉玛瓦哈纳沉吟片刻:“双管齐下。” “说说。” “一方面,加强与陈祖义的合作,确保他在对抗大明时能够成为我们提供一些东西.不管是情报还是当做消耗,都不能放弃他。” “另一方面,必须立即着手准备,整军备战,只有军队才能确保在任何外部压力下都能保持帝国的稳定。” “陈祖义” 哈奄·武禄点了点头:“虽然他身为海盗,但行事狠辣,在对抗大明这一点上,我们可以暂时放下成见,派人前往旧港,与陈祖义面谈,明确双方的合作条件,多派细作潜入淡马锡港,看看大明舰队的实力,尽力探听他们的真实意图。” 又说了一些,这位皇帝明显地疲倦了。 “去吧,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哈奄·武禄挥了挥手,示意维卡拉玛瓦哈纳退下。 维卡拉玛瓦哈纳躬身行礼,随后转身离开大殿,公主维拉胡米则留在原地,担忧地看着哈奄·武禄。 她很清楚,父亲的时日已经不多了,而帝国的未来却充满了未知。 “父亲,您一定要保重身体。”维拉胡米轻声说道,语气中满是关切。 哈奄·武禄微微一笑,拍了拍爱女的手背,“放心吧,我的女儿,我会尽力撑到最后一刻,为帝国铺好路。” (本章完) ------------ 第267章 强硬的满者伯夷帝国 船只载着使者一行在正午的阳光中扬帆起航,划破平静的海面,留下一道道细碎的波纹,向着旧港疾驰而去。 虽然是海峡的南北两端,但其实两个重要港口之间,距离并不算短。 旧港距离淡马锡港,足有260海里之远,换算成“里”的话,大概有九百里左右。 而直到五天后的拂晓,方才抵达旧港。 旧港,这座庞大的港口,此刻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宁静。 梁道明的府邸内,他坐在书房中,手中紧握着一份刚刚整理好的旧港布防图,心中五味杂陈,大明的使者很快即将抵达,而这次会面,将决定他乃至整个旧港的命运。 正如陈祖义私下联系了满者伯夷帝国一样,梁道明眼见己方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也私下联系了大明。 不多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名亲信匆匆步入书房,低声禀报道:“梁爷,大明的使者已到府外,请求面见。” 梁道明闻言,放下手中的布防图,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 时也势也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确实想要维持这种表面上的“旧港之主”的地位,但实际上梁道明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只是在这个风口浪尖,在这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下,被互不妥协的势力们推到了这個位置,而不是凭借着他自己的实力。 如果三佛齐王国依旧能够维持稳定的统治,如果旧港之前没有那么短视,让陈祖义这些海盗以此为补给点,如果旧港本地豪强的武力更强大一些.任意一个条件的成立,都会让眼下的一切变得不可能。 正是因为本地豪强无法协调、互不相让,才会让他一个根基不深的外人,来当这个旧港的总话事人。 而这个总话事人,也真不是什么好位置,除了要协调,还要背锅。 一旦有外敌到来,他都是第一个站出来负责的那个。 因此,梁道明心里的天平,已经开始悄然倾斜了,与其这样等以后时局变动被推下来,还不如趁着眼下有地位,拿自己掌控的资源,去跟大明做交易。 他缓缓走出书房,穿过长廊,来到府邸正厅,准备迎接这场至关重要的会面。 使者们被恭敬地引入正厅,为首者手持圣旨,神色威严。 双方以个人身份见礼完毕,随后使者上前一步,展开圣旨,朗声宣读大明洪武皇帝的旨意。 这份圣旨,并不是给梁道明本人的,而是给旧港的全体汉人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主要内容表达了对旧港汉人的关切,并且隐约间传达了以后海禁政策会改变,他们这些海外汉人的身份也会重新定义的意思。 对于其他人来讲,可能这份圣旨毫无意义,但对于梁道明则不是。 梁道明听罢,代表旧港汉人接过了这份圣旨,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其实他很清楚,回归大明衣锦还乡这是自己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机会,但同时也明白,大明不会轻易给予这份恩赐,必然有着自己的考量。 “大明皇帝陛下圣恩浩荡,梁某感激不尽。”梁道明躬身行礼,语气诚恳,“但不知大明舰队此次前来,所求为何?梁某愿闻其详,以便斟酌。” 谈判,自然不可能大明皇帝跟他去谈,真正拿主意的,都是舰队的主帅。 使者拿出了一封密函,这是南洋舰队的统帅,南安侯俞通源写给梁道明的。 南安侯俞通源在信里并不强硬,反而只是用平淡的文字阐述了大明对旧港招安的诚意,同时详细解释了密函中的各项条件。 梁道明看完后,并未急于表态。 “我们愿意归顺大明,然而,旧港毕竟是很多人世代居住之地,其中许多细节还需细细商榷。” 谈判嘛,漫天起价,坐地还钱,总得有这个过程,使者也并没有奇怪。 使者首领微笑点头,示意梁道明继续。 显然,皇帝是授权可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处理招安事宜的,或者说,这些事情完全就可以由舰队主帅决定。 梁道明心中稍安,他开始逐项提出自己的条件。 最重要的就是旧港汉人的身份认同,还有权益保障问题,这也是重中之重,不管是谁来代表旧港向大明表达归附之意,都要争取这个问题,毕竟从《大明律》的角度来看,其实说好听点,他们都已经不属于大明了,说难听点,他们统统都是叛国。 所以,梁道明希望大明能给予他们明确的法律地位与公平待遇,再不济,也要先赦免他们听起来很卑微,但如果想要回归大明,那么就必须得到赦免,赦免他们润到南洋的罪行,赦免他们这些年打打杀杀犯下的罪过。 使者倾听的很认真,给梁道明解释的也很认真。 使者解释说,对于旧港汉人的特殊情况,大明肯定将根据实际情况来调整,确保他们的人身和财产都能够得到妥善保障。 毕竟旧港的汉人里,除了那些想要回到大明的,需要得到这种保障,那些不打算离开旧港,依旧想要在这里继续生存下去的,也需要这种保障。 接着,梁道明又提出了关于打击海盗的问题。 嗯,其实就是明确一下“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既然想要向大明靠拢,那肯定就不可能站在大明的对立面了。 而南洋明面上真正站在大明的对立面的,其实只有这些海盗。 以陈祖义为代表的南洋海盗,公然袭击大明舰队,进攻明军据点,给明军造成了伤亡,而现在是明初不是明末,大明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招安这些海盗更不可能,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因此,想要得到大明的保障,就必须跟大明一起打击海盗。 这也是梁道明,为数不多能够拿出来谈条件的资本。 原因也简单,现在只有梁道明最清楚旧港内部,到底是个情况,这些东西明军的细作,是很难搞清楚的,毕竟明军细作就算了解到了一些信息,那也是普通人能了解的,真正旧港的高层是个什么情况,总不能全靠猜吧? 当然,这主要也是因为大明在南洋的触角是严重不足的,如果这些地方是大明经营日久的地方,那么其实是用不着梁道明的,只可惜如今大明刚刚下南洋,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所以还真就得靠这里的地头蛇来办事。 而梁道明对此心知肚明,但并未太过猖狂,只是谦逊地说旧港地处南洋要冲,海盗活动猖獗确实给百姓的安全构成了威胁,希望大明的到来能加强旧港的防御力量,打击海盗势力为旧港带来真正的和平。 如此一来,梁道明就算是彻底下定决心,跟陈祖义决裂了。 而大明方面的要求,主要就是招安,然后由大明派遣官员协助管理旧港事务,剩下的就是驻军,贸易,打击海盗等等。 因为梁道明很清楚,自己的筹码随时间的流逝而份量越来越轻,再加上眼下即便谈成了,也要看明军的战场表现才能决定是否落到实处,所以并没有斤斤计较。 而大明方面则是打算先谈下来,等拿下了旧港以后,其实剩下的事情,也由不得这些当地豪强再挣扎些什么了,所以也同样比较大度。 如此一来,双方谈的就还算顺利。 “条件梁某已悉数知晓。” 梁道明斟酌片刻,说道:“旧港虽小,但亦是汉家儿女的栖身之地,梁某愿以旧港之名,归顺大明。不过,梁某有一事相求,望使者能代为转达。” 使者闻言,微微颔首,示意梁道明继续。 “梁某希望大明能在招安之后,给予旧港汉人应有的地位,让他们能够在大明的庇护下安居乐业,不再漂泊无依。而旧港之内,其中不乏英勇善战之士,本地的武装,也希望能得到一部分的保留。” 这就是要求一定的自保力量了,如果放在大明内地,那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毕竟让民间合法拥有武装,那迟早天下会乱起来。 但是,这是南洋,南洋的商船往来四方做生意,不可能每次都让军舰陪着,大明水师可没这么多护航的军舰,所以一定的武力保留其实是合理的。 梁道明言辞恳切,眼神中满是期盼。 使者闻言,面露赞许之色:“放心,陛下英明神武,定能体恤旧港汉人之苦,你的请求,我会如实转达。” 经过几个时辰的“友好协商”,双方终于就招安事宜达成了一致意见。 接下来的时间里,以旧港为中心,南洋各势力,几乎都在不停地联络、谈判、准备着。 并没有谁贸然采取行动,因为旧港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过微妙。 首先,虽然旧港也是港口,但它并不是跟淡马锡一样处于边缘,淡马锡属于是马来半岛的最南端,虽然地理位置险要,但是无险可守,因此在警戒船只不足的情况下,才会被人突袭。 但旧港可不是在苏门答腊岛的边缘,而是在一个巨大的海湾之内用海湾来形容也不太贴切,准确的说,是苏门答腊岛这个大岛,和东面的邦加岛这个小岛之间形成的曲折海峡的庇护之内。 邦加岛的造型,有点像是一个回旋镖,这样就给旧港的前面形成了一个在西北角和东南角有缺口的长方形广袤海域。 因此,有着这种特殊地理位置的庇护,从战术角度,是无法对旧港发起任何有效的突袭的,本岛和邦加岛都有灯塔,沿途也有小港口和巡逻的船只,任何船只从西北角或东南角闯入这片相对封闭的海域,都会被很快发现。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旧港跟后来的巨港,虽然名字上有沿袭,但地理位置不尽相同,如果跟巨港一样缩到了南方的河道里,那打起来就更加易守难攻了。 所以现在的状态就是,想要突袭旧港,本身是不可行的,但是旧港也没那么难打,敌人做不到截断河道当缩头乌龟。 明军舰队的任务,就是堂堂正正的主力决战,只要击败敢于阻挡大明的水面力量,那么占领旧港本身,不是什么问题。 所以,在大明舰队驻泊淡马锡港期间,做的事情就是继续加强军事训练,然后不断囤积补给,确保舰队随时能够应对突发事件或者随时启航,而将领们则在根据越来越详细的情报,研究旧港的地理环境和防御布局,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 再加上淡马锡港作为贸易中心之一,本身虽然容易被渗透,但同时也是有着情报汇聚的优势的,明军也收集了不少东西,并且派遣细作潜入旧港及周边地区,收集陈祖义海盗集团和满者伯夷帝国的情报,特别是关于他们的兵力部署、武器装备和作战策略等方面的信息。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同时,虽然满者伯夷帝国表现出一定的敌意,但大明还是派遣使者,尝试与其进行和平交涉,说明大明在南洋的扩张并非针对满者伯夷帝国,而是为了维护地区稳定和大明商船的贸易安全,当然,也有警告满者伯夷帝国不要轻举妄动,以免引发不必要的冲突的意思。 但是大明使者,来到苦橘城的时候,却明显有些不是时候。 因为满者伯夷帝国的第四任皇帝,哈奄·武禄已经驾崩了。 大明使者一行踏入苦橘城时,正值满者伯夷帝国国内局势风云变幻之际,整个苦橘城都显得极其气氛凝重,到处弥漫着不安的情绪,皇帝哈奄·武禄的突然驾崩,让整个帝国陷入了权力交接的漩涡之中。 只见宫殿内外挂满了幡,但不是华夏习俗里的白幡,而是源自天竺教的幡。 侍从们皆身着他们这里的素服,步履匆匆,却又不失恭敬,从这个小细节可以看出来,帝国的规矩很严,当然这不是什么好事,有的时候,新生、充满活力的帝国,是没有这些东西的,僵化的规矩往往意味着帝国力量的衰落。 使者被引至一座偏殿,在旁边就是新设的灵堂,那里摆放着哈奄·武禄的遗像与象征皇权的器物,公主维拉胡米与刚登基不久的维卡拉玛瓦哈纳皇帝正跪在灵前,神情肃穆。 使者等了许久,直到晚上,才与维卡拉玛瓦哈纳进行正式会面。 殿内烛光摇曳,映照出维卡拉玛瓦哈纳疲惫的脸庞,他身着华丽而繁复的衣袍,眉宇间透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不管是装腔作势也好,还是真的有这份气场,但显然已迅速适应了皇帝的角色。 “大明使者远道而来,朕深感荣幸。”维卡拉玛瓦哈纳的声音有些暗哑,“然此时我国正值多事之秋,先帝骤然离世,留下诸多未竟之事,还望大明能够理解。” 嗯,维卡拉玛瓦哈纳肯定不懂汉语,这个都是带翻译的。 汉语在满者伯夷帝国境内,虽然不如三佛齐王国境内那么通用,但多少也是有汉人移民的,因此双方的沟通并不困难。 使者首领微微欠身,恭敬地回应:“大明皇帝陛下深知陛下肩上重任,故特遣我等前来,不仅是为了表达哀悼,更是希望与贵国建立更加稳固的关系,共同维护南洋的和平。” 维卡拉玛瓦哈纳点了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锐利:“和平,自是朕之所愿。然朕亦听闻,大明舰队已大批抵达海峡北岸的淡马锡港,似有南下之意,不知大明此举,意欲何为?” 使者首领闻言,心中一凛,知道关键时刻已到,遂正色道:“大明此次南下,实乃为打击海盗,维护海上贸易安全。旧港作为南洋要地,长期受海盗侵扰,百姓苦不堪言,大明自然要清除这一毒瘤,恢复南洋的安宁。” 维卡拉玛瓦哈纳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他深知大明实力强大,若真与之公然为敌,对于满者伯夷帝国来讲也是一个麻烦,但同样,他也不愿意、不可能轻易让出旧港,毕竟这就是满者伯夷帝国扩张的方向,早就被帝国上下视为盘中餐了。 要是让大明在此地站稳脚跟,满者伯夷帝国的脸面往哪放?军中那么多将士,又如何获取战功升官发财? 要知道,对于满者伯夷帝国来讲,其能维持这种庞大的存在,全靠不断地对外扩张,以及强横到让人觉得不可战胜的武力。 而一旦扩张停滞甚至陷入收缩,一旦被人小觑,那么下面压制住的各种心怀不满的势力,就会生出异心,并且反噬帝国。 所以,这种滚雪球的模式,是绝对不能停下来的。 而且对于维卡拉玛瓦哈纳来讲,如果他刚登基,就对大明让步,他怎么服众? 维卡拉玛瓦哈纳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他站起身,衣袍的华丽纹饰在烛光下更显威严。 他缓缓走到使者首领面前,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大明使者,你虽远道而来,但朕必须提醒你,南洋乃是我满者伯夷帝国的疆域,帝国的权威不容挑战。先帝虽已驾崩,但朕,作为新皇,有责任维护这份权威。” “至于你所说的陈祖义,南洋海盗确实为患,但那是帝国的事务,大明无权干涉。若大明以此为由,意图进攻旧港,那就是与满者伯夷帝国为敌。” 偏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使者也感到了压力,但他仍然保持着镇定,试图缓和气氛。 “陛下,大明并无侵犯之意,我们只是希望与贵国共同打击海盗,维护海上贸易的安全,旧港作为南洋要地,其稳定对双方都有利。而且,旧港是三佛齐王国的领土。” 然而,维卡拉玛瓦哈纳并不为所动,他继续强硬地表示。 “大明的好意,朕心领了,但南洋的事务,我们自己会处理。朕不希望看到大明的舰队在南洋的海域上横行霸道,更不希望看到我们的子民因为大明的行动而遭受苦难,若大明真的想要南洋和平,就应该尊重我们的意愿。” “否则,任何对旧港的进攻,都将被视为对满者伯夷帝国的挑衅。” 这就是谈崩了。 随着使者返回淡马锡港,带回了满者伯夷帝国新皇维卡拉玛瓦哈纳强硬的态度,整个大明舰队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南安侯俞通源站在淡马锡港的议事厅里,议事厅的地理位置很高,因此他可以一边眺望远方模糊的海平线,一边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每一步棋局。 “诸位将领,还有马公公,使者带回来的消息,想必大家都已知晓。”俞通源的声音沉稳有力,穿透了周围的喧嚣,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满者伯夷帝国的新皇,显然不愿轻易放弃旧港,更不愿让我们插手南洋的事务。” 马三保升官了,第一次下南洋,他还是在舰队里负责操纵航海定位仪器的,而现在已经是作为代表内廷的特使站在俞通源身旁。 不过马三保并没有飘,这时候只是说道:“侯爷所言极是,但陛下派遣我等前来,不仅仅是为了打击海盗,更是为了彰显大明国威,确保南洋航线的畅通无阻,满者伯夷帝国的态度虽强硬,却也不能阻挡大明的决心。” 将领们纷纷点头,气氛中既有紧张也有激昂。 俞通源环视一圈,继续说道:“旧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不仅是陈祖义海盗的巢穴,更是南洋贸易的枢纽,海峡是一南一北构成的,我们只有同时拥有旧港和淡马锡港,才能控制海峡乃至整个南洋的贸易,所以我们不仅要清除海盗,更要稳定这一地区的秩序,为大明商船保驾护航。” “那么,侯爷,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动?”一位将领急切地问道。 俞通源沉吟片刻,目光中闪过一抹决绝。 “准备打。” “继续加强情报收集,对旧港的布防、海盗的活动规律以及满者伯夷帝国舰队分布的情况,都要了如指掌。” “其次,与梁道明的联系不能断,他是我们在旧港的重要盟友。要确保他真心归顺,同时利用他对旧港的了解,为我们提供关键信息。”俞通源补充道,目光转向马三保,“马公公,你负责与朝廷的联络,用无线电台将这里的最新情况及时上报,并请求必要的支援。” 马三保点头应允,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更有效地传达这里的复杂局势,争取到更多的资源支持。 毕竟要是战争扩大化的话,面对满者伯夷帝国,如果国内没有更多的支持,光靠他们自己的力量,是很难应付的。 ——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人口将近两千万的庞大帝国。 虽然,满者伯夷帝国相当散装,它实际控制的土地,并不如地图上看起来那么多,实际能够动员的人口和兵力,也不如表面数字那么夸张。 但是谁都不可否认的是,满者伯夷帝国的力量,绝对不是一支大明舰队能够应付的,这是一个整个大帝国。 “最后,关于满者伯夷帝国。”俞通源的声音沉了下来,“他们的强硬态度我们已有所预料,但大明不是吃素的,我们既要展示实力,也要保持克制,寻找合适的时机给予他们有力的回应,在此之前,可以尝试通过外交途径派使者再次交涉,但底线必须明确——旧港,我们必须拿下。” 将领们闻言,纷纷表示赞同,士气高昂。 只要主帅不怂,他们就没理由怂,至于战争扩大化.他们怕什么? 大明的高层非常清楚南洋该怎么布局,大明的步兵,是绝对不会出现在除了关键港口城池以外的地方的。 大明并不打算征服满者伯夷帝国的任何领土,所以,战争的形式只会是海战,是舰队决战。 而在这方面,或许满者伯夷帝国的水师数量更多,但大明第二次下南洋的舰队里,有着整整三艘庞大无比的风帆战列舰,以及将近二十艘一千五百料以上的宝船,都装备了大量火炮,火力可以说是碾压级别的。 所以,舰队决战,大明没有任何惧怕的理由。 而大明也不会陷入到被破袭战的泥潭里,只要把对方的主力舰队打垮,掌握了制海权,一切都好说。 俞通源一声令下,将领们迅速散去,各自忙碌起来,整个舰队再次被紧张的氛围所笼罩。 而在遥远的旧港,梁道明也在不安地等待着。 梁道明很清楚,自己的选择已经决定了他和旧港的命运,而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将彻底改变南洋的格局。 他站在府邸的高台上,暴晒着南洋的日光,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这一切都能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不经意间,梁道明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信息。 “今天港里怎么空了这么多泊位?” 梁道明叫来手下,急促地说道:“去找施进卿,让他马上来见我!” (本章完) ------------ 请假十天 调理一下身体,很快回来。 ------------ 第268章 旧港夜乱 施进卿,作为旧港的另一位实权人物,素来以精明强干著称,而且是本地汉人豪强的代表,平日里与梁道明虽非至交,却也因共同管理旧港而多有往来。 接到梁道明的急召,施进卿不敢怠慢,匆匆穿过繁忙的街道,直奔梁府而来。 踏入书房,施进卿一眼便望见梁道明紧锁的眉头和桌上摊开的旧港布防图,心中已猜到了几分。 “梁爷,何事如此紧急?”他边问边快步上前。 梁道明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把施进卿叫到自家府邸的天台上。 “进卿,你看今日港口情形,泊位空了许多,似乎都避开了旧港,这背后恐怕不简单。” 施进卿闻言,心中一凛,迅速在脑海中梳理着最近的信息。 “梁爷所言极是,我也有所察觉。这几日来,海面上偶尔能见到一些不寻常的船只,行踪诡秘,似乎在暗中监视旧港。” 梁道明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陈祖义这帮海盗异动频繁,他背后肯定有满者伯夷帝国的支持,满者伯夷帝国对于我们旧港的觊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明舰队虽在淡马锡蓄势待发,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如今局势错综复杂,必须加倍小心。” 直到这个时候,梁道明都没有把大明舰队已经从淡马锡港出发的消息交代给施进卿,显然双方之间还是有利益分歧的,当然,如果外部力量足够有压迫感,那么这种内部的分歧,也势必会弥合,或者.分崩离析。 施进卿沉吟片刻,道:“梁爷,依我看,陈祖义或许已经察觉到大明舰队南下的意图,开始有所动作。他或许是想在大明动手之前,先一步巩固自己在旧港及周边地区的势力,甚至可能联合满者伯夷帝国,对我们形成夹击之势。” 梁道明微微颔首,眉头皱得更紧了:“不错,这也是我所担忧的,得尽快查明陈祖义的动向,同时加强咱们的戒备,确保万无一失。” “另外。” 梁道明犹豫片刻,话锋一转:“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想的如何了?现在怕是不得不做抉择了。” 显然,梁道明还是打算争取一下,旧港其他豪强的德行,他很清楚,但是施进卿还是能争取的。 施进卿沉默片刻,苦笑道:“再怎么说,都是汉人,若是非要在大明和满者伯夷帝国之间选一个,那定是选大明的。” “只是,就算是我愿意,其他人也未必愿意。” 施进卿这话倒是实话,这点其实完全不难理解,对于这些人来讲,只要没有大祸临头,想要让他们让渡利益,那是不可能的。 梁道明罕见的有些气恼:“蠢如猪狗!” 倒不是骂施进卿,而是旧港的其他人。 “都到了这时候,还在犹犹豫豫左顾右盼,又想保全家业,又想一点亏都不吃,什么时候能做决定?” 施进卿亦是苦笑:“怕是要刀架在脖子上。” “我们得做好准备。” 梁道明诚恳以对:“我即刻就派人前往淡马锡,与大明舰队取得联系,将我们的担忧和发现如实告知,请求他们行动,我们至少要在陈祖义有所行动之前,稳定住局势。” 一边说,梁道明一边窥着施进卿的神色,这是一个谎言,若是施进卿不同意大明舰队的到来,梁道明只能采取更坏的对策了。 施进卿咬了咬牙,一跺脚:“成!” “不过,梁爷,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探查陈祖义的底细。” 梁道明赞许地看了施进卿一眼:“你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我会调动些人,秘密监视陈祖义,你去派人名正言顺地同时加强港口的巡逻,确保商船和居民的安全你负责具体部署,务必小心行事,不可打草惊蛇。” 施进卿领命而去,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平静,但梁道明的心却难以平静.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稍有差池,不仅自己多年的心血将付诸东流,旧港乃至整个南洋的汉人也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毕竟,满者伯夷帝国对于汉人,可算不上有多友好。 而两害相权取其轻,若是满者伯夷帝国统治旧港倒还好说,就怕这地方最后到了陈祖义手里,那可就真要坏事了。 夜色渐浓,旧港的海面上依旧平静,但平静之下却暗流涌动。 梁道明站在府邸的高台上,望着远方漆黑一片的海面,心中默念着:“妈祖神佑,旧港平安。” 夜色如墨,海风带着咸湿与紧迫的气息。 海盗船队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暗影中的狼群,悄无声息地从河流中顺流而下。 旧港作为港口城市,除了靠海,还有一条大河,这条大河平常是苏门答腊岛东部内陆对外交流的唯一渠道。 一般而言,海盗们是不会深入内陆的,但是正所谓兵不厌诈,这次陈祖义耍了個诈,派出了部分海盗,先是向东,然后经由支流进入这条大河,继而沿着大河顺流而下,准备两面夹击旧港。 之所以要进行这一步看起来颇有点脱裤子放屁的行动,则是因为吸取了上次进攻淡马锡港的教训。 而且,旧港跟淡马锡港不同,这里他们一开始是用来销赃的,短视的本地豪强们为了利益,自恃武力能保证安全,同意了海盗们来到这里。 海盗的到来,确实给旧港带来了畸形的繁荣,让这里的酒肆爆满,勾栏络绎不绝,似乎到处都飞洒着铜臭味。 然而海盗也给旧港带来了更多的隐患,这里逐渐被海盗们所了解、渗透。 因此,海盗们想要占据旧港,难度并不高,只需要让当地的豪强反应不过来,无法合兵一处即可。 而南北夹击,一路特遣分队从内河顺流而下绕后,就是这一意图的体现。 船首的灯笼在波涛中摇曳,映照着海盗们冷酷而决绝的脸庞,他们的眼神中既有对财富的渴望,也有对战斗的狂热。 而在另一头,随着陈祖义一声令下,海盗们从港口出发,如潮水般涌向旧港依山而建的内城。 夜空被火光点亮,仿佛白昼降临。 “杀啊!” 海盗们嘶吼着冲向旧港的内城,喊杀声震耳欲聋。 而旧港内,也是立刻响起刺耳的号角警报声,从睡梦中惊醒的人们,纷纷拿起各式武器,以宅邸为单位聚集起来,组织防御。 旧港可不是什么和平的地方,在长年累月的动荡之中,这里的人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血与火的折磨。 不过,这毕竟是一种松散而缺乏凝聚力的状态,最初,在海盗们疯狂的攻势下,外围很快便土崩瓦解。 “不好啦!海盗攻城了!” “快跑啊,晚了就走不掉啦!” 一场混乱迅速蔓延。 “杀呀!”海盗们嗷嗷直叫,拼命厮杀。 “哈哈哈哈,老规矩!谁抢到东西,就归谁!” “杀!”海盗们兴致勃勃地挥舞着钢刀,砍翻一个个阻挡逃跑的人。 敢于阻挡他们的人,身上插着钢刀,仰面朝天摔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没有了声息,而鲜血很快浸红了泥土。 “别杀我,饶我一命!我投降!” 有人哀嚎着,但他的求饶并未换来海盗们停止攻势,只听噗嗤两声,海盗将长枪扎穿了他的喉咙。 鲜血染红了衣襟,他挣扎着伸出颤抖的手,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可是,他的手掌落空了。 最终,他失去了生机,扑通跪在了地上,鲜血流淌了一地,慢慢汇成小溪流。 “兄弟们!杀!杀!杀!” 海盗们杀红了眼,不断呐喊着。 这座历史悠久的港口城市,正被血腥和残酷的杀戮侵蚀着仅存的“中立”。 一队队的海盗闯进城里,屠杀着那些孱弱无助的平民百姓,抢夺钱粮与货物,而那些躲藏起来的人,也没能逃过海盗们的追捕。 海盗们把他们逼到角落里,然后戏谑地收起刀,转而用棍棒和石块狠狠地砸碎他们的脑袋,任凭鲜血和脑浆四溅,再将尸体抛到街道上。 一间宅院内,数十个海盗簇拥着陈祖义,一个个面露喜色。 “嘿嘿嘿嘿,头儿真是料事如神。” “没错,咱们现在连夜抄了这里,今晚就能好好享受了!” “头儿您放心,这些女人我们都留下来不动,留着伺候您,保管让你舒服得欲仙欲死!”一旁有海盗拍着马屁道。 “也就你看得上这些庸脂俗粉。”陈祖义不屑道。 这话让海盗们心花怒放,陈祖义看不上,他们可看得上。 这么多年,在海上漂泊打劫,收获根本不稳定,有时候大赚特赚,有时候寥寥无几,还要承担风险,再加上挥霍,哪还有什么积蓄娶媳妇? 所以,这一趟总算不用“吃糠咽菜”了,这些海盗怎能不激动? “赶紧继续进攻,不能耽误。” “哈哈哈”众海盗发出猥琐的笑声,然后转头往外走去。 而就在众海盗走出去的瞬间,更高处宅院的房屋顶上,突然出现了一名手持长弓的年轻男子。 海盗们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出现的异常,仍旧嘻嘻哈哈的谈论着,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身后已经有了危险。 突然一阵寒芒掠过,鲜血飚射而出。 一人低下头,愕然地看到自己脖颈上,横着一截细小的箭杆,箭刃锋锐。 可惜有人给陈祖义挡了箭。 而就在这海盗倒毙在地的同时,原本空旷的房顶上,出现了一个个身披牛皮甲的精悍男子。 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把长弓,弓弦拉成满月状。 咻咻咻—— 乱箭齐发。 海盗们根本来不及做什么,便纷纷被洞穿了身体。 鲜血从他们的躯体中汩汩冒出。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街道上的海盗就被大量的杀伤。 惨叫声和哭嚎声骤然响彻夜幕,海盗们慌忙四窜,寻找遮蔽物掩护。 而这些箭矢则紧跟其后,让他们疲于奔命,难以喘息。 一轮急促的射击结束后,冲在最前面掠夺战利品的海盗损伤惨重,各个带伤,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先前那股凶悍劲儿? 他们惊惶万分地望着周围,试图找到掩体先躲避好。 这些海盗虽然基本上都没有携带盾牌,但他们都擅长使用冷兵器作战,肯定比本地的豪强护院更加敏捷和凶猛,若要能拉近距离,胜算将大大增加。 然而,埋伏的弓箭手们撤退的很快。 这些海盗没有找到任何人,也没有感觉到敌人存在的气息,仿佛这支弓箭手已经隐匿在黑暗中。 显然,跟之前的一帆风顺不同,这次他们遇到了有组织的抵抗。 旧港,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城池。 字面意义上的等级森严,等级越高的阶层,所处的位置就越高。 因此,虽然下面的穷苦百姓,没有还手之力,但当当地的豪强组织起来以后,海盗们的攻势,就遇到了显著的阻碍。 对于今天的异常,梁道明和施进卿是有所察觉的,因此,外面的平民没有防备,但是他们都是有防备,并且暗中通知了旧港本地豪强大族们进行联防的。 因此,旧港的防御工事虽然在海盗的猛烈攻击下显得摇摇欲坠,但守军们并未退缩,他们依托坚固的院墙和街垒,用弓箭、强弩以及早已准备好的滚木礌石,顽强地抵抗着海盗的进攻。 梁道明身着铠甲,手持长剑,他的身影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坚毅。 他亲自指挥战斗,时而鼓舞士气,时而调整战术。 施进卿则率领着一支精锐小队,在港口内部展开了灵活的袭扰,这些居住区,按照双方的协定,平常是海盗们不能进入的,所以虽然也有探子,也做了地形图,但对于这里的地形,很多海盗其实是完全陌生的。 并且旧港本地豪强们的院落,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一个院子,而是一个完整的、森严的军事堡垒,这些堡垒之间的道路,通常都非常狭窄、复杂且隐秘。 他们利用熟悉的地形,时而突袭海盗的侧翼,时而切断其后方,让海盗们顾此失彼,疲于奔命。 施进卿的女儿施二姐尤其身手矫健,每一次出击都如同猎豹捕食,精准而致命。 这支袭扰小队的存在,让海盗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双方的伤亡都在不断攀升,海盗们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一度将守军的防线逼得岌岌可危。 但守军们凭借着坚定的意志和有效的战术,始终坚守着阵地,他们每个人都很清楚一件事情.一旦防线被突破,整个旧港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然而很快,随着海盗们的猬集,袭扰小队开始没有了太大发挥的空间。 施进卿跟施二姐分开了,施二姐还有其他任务,回来的施进卿的盔甲上满是血污,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怎么办?” 事已至此,梁道明也没什么好隐瞒了。 “大明的舰队其实已经启程了。” 战场嘈杂,哪怕是后方,此时也乱的很,然而这句话却精准无误地传到了施进卿的耳朵里,就好似放大了好多倍的声音一样。 施进卿抹了把脸,一脸不可置信:“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几日,大明舰队已经扬帆起航,正全速向旧港驶来,但远水难解近渴,他们至少还需要一夜的时间,明天上午或者中午,亦或者下午、傍晚.总之,我们必须撑到那时候。”梁道明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也有些不安,但他已经竭力压制了这种焦虑。 施进卿闻言,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希望也有释然。 显然,他们作为旧港本地豪强,希望保持旧港的独立性,已经是一场幻梦了。 这个地方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过关键,任何一个有意于南洋霸权的大国,都会主动将目光投注于此.“南洋十字路口”可不是说说而已,这里西面是苏门答腊岛,东面是爪哇岛,北面是淡马锡港,可以说南洋版徐州了,兵家必争之地。 在三佛齐王国强大的时候,旧港要效忠于三佛齐王国,在其衰落后,有了这么短暂而辉煌的自治时光。 但这种基于整个南洋的混乱,以及海盗经济带来的高消费的辉煌,也是注定无法持续的。 现在,就到了乱局终结的时刻。 无论是大明联合当地汉人豪强占领了旧港,还是满者伯夷帝国联手陈祖义等海盗占领旧港,旧港这个地方,都不会有任何自治可言了。 所以,当施进卿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最终思量再三,反倒是有些释然。 没办法,局势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其实正是因为旧港本地汉人豪强们的犹豫,才被陈祖义先下手为强。 至于能不能守得住,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讲,这里跟淡马锡的那种成体系的防御工事并不一样,都是各自为战。 所以,人员和物资都无法进行统一调配,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根本没办法去靠着完整的防线来阻止对方的进攻,一旦街垒守不住,那就要各回各家了。 而各回各家,就很容易被各个击破。 当然了,这个情况,归根结底,也是因为旧港本地的汉人豪强,互相之间,也存在着提防的心理,并不是铁板一块,梁道明也只是临时的、名义上的“旧港之主”,所以之前就没有做完整的防御体系,或者说即便想做,因为内部的阻力也做不了。 “能撑住吗?”施进卿望着前方激烈的战场,心中盘算着剩余的每一分力量。 “能!”梁道明斩钉截铁地回答,“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利用地形,合理分配战力,就有希望。进卿,伱继续去补漏,我会亲自带领正面迎敌,务必让海盗的攻势顿挫下来他们不知道大明舰队已经出发的消息,这时候只要海盗稍有懈怠,我们的赢面就很大了。” 施进卿点了点头,紧握刀柄,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好!跟他们拼了!” 说实在的,陈祖义这次是真的吸取了上次围攻淡马锡港失败的教训,不仅情报工作做的非常到位,而且突袭行动突出一个稳准狠,一点都不想耽搁时间。 但是旧港的豪强们也很清楚,自己的家业就在这里,一旦被海盗占领这座城池,那么他们全部的族人、财产,都会被海盗任意鱼肉。 因此,旧港人的抵抗,也相当的顽强。 夜色更加深沉,战斗愈发惨烈。 海盗们虽然人数众多,但在旧港豪强的顽强抵抗下,再继续突进了一段距离后,攻势逐渐受阻。 陈祖义见状,脸色阴沉,他意识到这场战斗远比预想的要艰难。 “该死!这些人怎么如此顽强?”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旧港的另一侧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警报声,原来,是施进卿的女儿施二姐率领一支小队,奇袭了海盗的码头,烧毁了大量战船和补给。 当然,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烧毁了大量海盗船以后,施二姐直接开船跑了。 “混账!”陈祖义怒不可遏,却也不得不分出精力去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进卿,你看那边!”梁道明突然指向港口边缘的一处火光,那里正是施二姐奇袭海盗码头后留下的痕迹,火光虽已渐弱,但却点燃了所有人的斗志。 战斗进入了胶着状态,每一分每一秒,到处都在发生着生死较量。 一些旧港居住在富豪区的居民们也纷纷拿起武器,加入到保卫家园的战斗中上面的区域,并不是都是当地豪强的地方,也有不少是有钱无势,或者没那么大势力的中等商人的家宅,他们或许平时只是做些海上兼职勾当的商人,手上并没有那么干净,但此刻,他们都是旧港的守护者。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刻都充满了煎熬,但在这煎熬之中,也孕育着希望。 梁道明散播了最新的消息——大明舰队已经提前启航,正全速赶来支援旧港。 这个消息如同强心剂一般,让守军们士气大振,他们更加卖力地抵抗着海盗的进攻。 而陈祖义当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不过他却没有那么在乎,因为不管是梁道明放出来振奋军心的假消息,还是大明舰队真的要来了,对于陈祖义来讲,都没什么区别。 他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虽然淡马锡港围攻战失败了,但是这不代表陈祖义能力不行,只能说明明军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更胜一筹。 实际上,陈祖义的战术布置和时机选择,都是相当精准狠辣的,只是结果失败了而已。 这次也一样,而且吸取了上次的教训,除了对于突袭本身做出了更多的布置和准备,陈祖义也充分考虑到的明军这个干扰项。 因此,陈祖义也摇人了。 满者伯夷帝国的舰队,正从爪哇岛前来,选择的汇合时间,就是明天。 当然了.陈祖义没有被人摘桃子的习惯,因此按照双方的约定,旧港还是陈祖义的地盘,陈祖义向满者伯夷帝国皇帝维卡拉玛瓦哈纳宣誓效忠,而满者伯夷帝国的舰队,则是在与陈祖义集合后,一起前往进攻淡马锡港。 之前满者伯夷帝国的舰队,就已经摧毁过一次淡马锡港了,这次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陈祖义这么着急占领整个旧港,也是基于这个理由,他必须要表现出自己的实力,至少要让自己看起来相当有价值,这样才能被维卡拉玛瓦哈纳当做一个有分量的独立存在,而不是随手可以拍死的苍蝇。 不过,要是明军舰队到来了,那陈祖义反而没有那么急迫了,完全可以坐等明军舰队跟满者伯夷帝国的舰队拼个你死我活,如此一来,他就有时间能慢慢收拾旧港的这些汉人豪强。 这一晚的旧港,到处都是火光和喊杀声。 一夜过后,阳光又开始降临到了这片土地之上。 而在此时,旧港豪强们,已经无力维持完整的防线了,在这种生死存亡之际,他们选择了最保守的办法——退守各自的院墙。 高高的院墙,耸立的箭塔,狭窄的通道,这些完全军事堡垒化的宅邸,正是为了这种战乱时期所准备的。 当然了,这种情况也就意味着,他们互相之间的联系,开始被逐步切断,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堡垒的被逐步击破,他们将会丧失抵抗的意志。 因为对于豪强来讲,被孤立,就意味着得不到任何支援和补充,也获得不了更多的消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院墙被攻破,被屠戮,最终轮到自己。 而海盗们则可以从容集结优势兵力,去选择自己想要进攻的任何一家。 然而,就在双方激战正酣之时,海面上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声响。 只见远处海平线上出现了一排排黑影,正迅速向这边靠近。 “是海盗的援军?”有人惊呼道。 已经各自为战的施进卿,还有梁道明,都在自家的院墙里眺望着。 正如黎明前的黑暗最让人绝望一样,这重要的转机,也让他们有些绝望。 并不是什么有利于他们的转机,而是满者伯夷帝国的舰队! 毫无疑问,这是陈祖义的援军,不是他们的。 而即便大明水师前来,也只能用来当兑子,陈祖义会有更多的时间来完成对旧港的占领陈祖义的攻势实在是太凌厉了,在大量财富的诱惑面前,海盗们也相当的卖命,旧港几乎成为了一座死城,零星的抵抗已经没有了,百姓们即便没有遭到杀戮,这时候也只敢藏在自己的房梁、地窖里,根本不敢出来干扰海盗的行动,也有一部分剽悍的渔民和商人,杀出了一条血路后,驾船逃跑了。 现在本地豪强们,只能在自家的院墙里苦苦支撑,虽然完全可以将其视为军事堡垒,但毕竟不是什么不可攻克的存在。 因此,仅仅是一个晚上,局势就已经变得相当恶劣了,再过一阵子,情况会怎么样实在是不好说。 如果大明的水师不能够短时间内击溃满者伯夷帝国的舰队,那么梁道明和施进卿等人的性命,恐怕是保不住了。 而想要击溃南洋最庞大的舰队,甚至还要短时间内击溃,可能吗? 满者伯夷帝国,就是以水军起家的,毕竟这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统治了超过上千个岛屿的国家,可以说战船对于他们来讲,就相当于蒙古人的战马。 而满者伯夷帝国的舰队,虽然打的大仗都是在扩张期的时候,如今已经二十多年没打大仗了,算是承平已久,但绝非毫无战斗经验,其威名依旧令南洋的所有势力都为之颤栗。 明军舰队呢? 没有人知道明军舰队到底是什么实力,毕竟明军舰队也没有打过大规模的海上决战,南洋的势力,只知道明军确实跟一百年前的蒙古人一样,陆战相当强悍,能够靠着凌厉的攻坚和野战能力,把安南人打的溃不成军,但海战如何,哪怕是梁道明,心里也没底。 ------------ 第269章 怒海惊涛,舰队决战! 海面上,黑影逐渐清晰,那是满者伯夷帝国的舰队,船帆高挂,桅杆林立,宛如一群海上巨兽,正朝着旧港逼近。 清晨的阳光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跳跃,闪烁着好看的金色,却掩盖不住这种令人极度紧张的气氛。 满者伯夷舰队,是从爪哇岛方向驶来的,因此他们出现的位置,是在旧港的东面海域,由两个岛屿之间那条“西北-东南”方向的海峡穿行而来。 梁道明站在自家院墙的封闭箭塔之上,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远处渐渐逼近的舰队。 他的心中五味杂陈,全是对未知命运的恐惧.这一刻,旧港的命运,乃至他个人的生死,都悬于一线。 与此同时,施进卿也在另一座院墙内,同样注视着海面上的变化,他的眉头紧锁,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没有退路了。 他很清楚,此刻的抵抗或许已是徒劳,但身为旧港的本地人,他不能退缩,更不能让海盗和满者伯夷帝国轻易得逞,否则,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讲,连当狗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敌人杀戮并抢夺所有财产。 “所有人听令,坚守,等待大明舰队的到来!”施进卿的声音很坚定,激励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这一刻的坚持,或许是徒劳,但也或许能为大明舰队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海面上的满者伯夷帝国舰队越来越近,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旧港的另一侧海平线上,也就是西方,突然也出现了另一排黑影。 “那是什么?”有人惊呼道。 梁道明和施进卿等人虽然不在同一个堡垒里,但却几乎同时意识到了这個事,他们望向那边,只见那些黑影迅速靠近,逐渐显露出庞大的身形。 “那是大明舰队的战舰!” 它们如同神兵天降,出现在旧港的救援之路上。 “真是大明舰队!”梁道明激动地喊道,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大明舰队的到来,将彻底改变战局。 最起码,能跟满者伯夷舰队做一个兑子。 对于旧港众人来讲,刚才才是最差的情况,现在的情况已经不算差了,至少比“最差”要好上那么一丝丝。 满者伯夷帝国的舰队显然也注意到了大明舰队的到来,他们的前进顿时变得犹豫起来。 他们的主帅,也是皇帝,维卡拉玛瓦哈纳站在一艘大船的甲板上,望着远处的明军战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知道,决战已经无法避免。 “所有人听令,准备迎战大明舰队!” 维卡拉玛瓦哈纳大声下令,众将纷纷响应,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之所以要御驾亲征,是因为老皇帝哈奄·武禄驾崩以后,维卡拉玛瓦哈纳这个皇帝的宝座,坐的并不稳当。 在满者伯夷帝国的内部,有很多人反对他成为皇帝,因为他只是老皇帝的侄子兼女婿,继位的合法性是不够的,哈奄·武禄虽然没有直系的男性继承人,但如果往前追溯,各种皇叔还是不少的,皇叔们都有合法继承权。 再加上满者伯夷帝国,统治了上千个岛屿,这种非完整大陆的大帝国,统治模式受限于疆域和地理条件,注定是同样支离破碎的。 毕竟,一个人或许可以管理几个岛屿,但是如果数量增加到了十以上,那就几乎不可能事必亲躬了,怎么都得分给其他人管理。 所以满者伯夷帝国,其实除了爪哇岛等主要岛屿,是皇帝直辖的,剩下的其他地方,都是地方臣服于满者伯夷帝国的部落酋长、当地豪强、旧日贵族、帝国宗室、功臣宿将所统治的,是典型的“贵族分封制”统治结构。 这种统治结构,在帝国蒸蒸日上的时候,是没什么问题的,反而有种另类的万国来朝的感觉。 但是一旦帝国出现动荡,那么大一统帝国,马上就能变成散装帝国。 君不见东周诸侯、唐末藩镇乎? 而眼下,维卡拉玛瓦哈纳继承的这个大帝国,面临的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帝国看起来很大,实际上很空。 维卡拉玛瓦哈纳能够直接控制,呃,甚至不能说完全控制,只能说施加影响力的,就是爪哇岛等几个主要的、人口较为稠密的大岛。 其他的地方,现在虽然没有谁敢在老皇帝尸骨未寒的时候,就举起反旗,但是都有蠢蠢欲动的心就等着第一个出头鸟呢。 维卡拉玛瓦哈纳很清楚华夏的那个典故。 ——“郑庄公箭射周天子”。 射没射中周天子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于周天子来讲,有人敢向他射箭,这一箭,射落的是天子数百年的权威。 有人敢射第一箭,后面的人,就会有样学样,再也没人敬重天子了。 对于维卡拉玛瓦哈纳来讲也是一样的,权威是一个很模糊但又很重要的东西,而想要树立新皇的权威,想要解决内部矛盾,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内部矛盾转移成外部矛盾。 当重大的外部矛盾来临的时候,一切内部矛盾,都会暂时消失。 这个道理适用于旧港的汉人豪强们,也适用于满者伯夷帝国的贵族们。 如果没有大明的威胁,那么他们可以安心分家产,同室操戈打个头破血流。 但是一旦有了大明的威胁,这就意味着,如果他们不管不顾继续争权夺利,那么很可能最后什么都剩不下,全被大明给吞了。 因此,当外部威胁这个苗头出现的时候,维卡拉玛瓦哈纳果断拒绝了大明使者的和谈请求,同时宣布御驾亲征,集合了帝国的舰队,气势汹汹地应陈祖义之邀前来旧港。 如果明军舰队不来,那么他们就将以旧港为落脚点,向北主动进攻淡马锡港。 只要能够击败明军舰队,那么维卡拉玛瓦哈纳马上就能坐稳皇位。 这并不夸张.当年满者伯夷帝国起家,就是靠的击败跨海远征来的蒙古人所带来的巨大威望。 对于南洋的所有人来讲,他们都清楚,北面的帝国,是何等的恐怖。 而击败这样的强敌,足够让他们获得强烈的自豪感,而领导他们击败强敌的人,也注定会成为被赞扬的英雄,甚至,能够进入史诗中,被后人所歌颂。 在旧港北方宽阔海域的另一边,看着满者伯夷帝国舰队正在变阵,俞通源站在旗舰的甲板上,手持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战场上的局势。 这一战不仅关系到旧港的安危,更关系到大明在南洋的威望和利益,他不得不谨慎行事。 “传令下去,以风帆战列舰为核心,宝船围绕各自分舰队旗舰,列竖阵,展开侧弦火力,集中火力击溃满者伯夷帝国的舰队!”俞通源的声音很大,随后通过传令官的旗语传遍整个舰队。 明军战舰迅速调整阵型,搞了一个满者伯夷帝国舰队看不懂的阵型。 是的,对于满者伯夷帝国的舰队来讲,大明舰队的阵型,非常的诡异。 就是诡异。 除了这个词,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 因为在这个时代,海战其实跟陆战的骑兵对决,原理上相差并不大,都是以“锋矢阵”或者“雁翎阵”为主的,要注重两翼的同时,保持阵型的厚度,这样才能在对冲的过程中不至于让己方的舰船四面受敌。 而大明舰队摆出的竖阵,看起来连绵不绝,但实际上只要一冲,那就穿了。 在海战中阵型被穿透,会有什么后果?答案再简单不过了,那就是被集中区域优势兵力的敌人,像是狼群一样,蜂拥而上,逮住撕咬,同时会有好几艘船包围一艘船,然后开始围攻接舷跳帮作战,到了那时候,被围攻的舰船,就会变成敌人的战利品,而此消彼长之下,很快局势就会彻底变得不可挽回了。 这个道理不难理解,甚至哪怕是刚上船的小水手都懂。 那么,为什么大明舰队要这么做? 维卡拉玛瓦哈纳和他周围的水师将领,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但这不重要,维卡拉玛瓦哈纳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天赐良机! 满者伯夷帝国的舰队,本来就数量庞大,所以他们的自信心也相当的强,眼下大明舰队摆出了这种诡异的阵型,不管大明舰队目的何在,他们都不需要担心,只需要同样集中兵力进行对冲就行了。 不管怎么打,他们的阵型密度,都是一定会远超大明舰队的。 随后,满者伯夷帝国的舰队,在海面上摆开了一个个小阵型,以多箭头进攻的架势,向着大明舰队冲去。 双方在广阔海域的两侧,接近的过程,也相当的漫长。 而战场条件对于双方来讲,也是各有优劣。 对于大明舰队来讲,不利的地方在于,旧港是在赤道以南,也就是南半球,在南半球,太阳的升起和落下方向不能简单的归纳为东升西落,而是当太阳直射北半球时,南半球的太阳从东北方向升起,然后在西北方向落下;当太阳直射南半球时,南半球的太阳从东南方向升起,然后在西南方向落下。 而现在的季节,南半球的太阳就是从东南方升起的,大明舰队则是在西北方,因此大明舰队是处于逆光的状态。 当然了,这个位置也不全是劣势,大明舰队也占据了一个在海战中非常重要的优势。 ——顺风! 虽然大明舰队是逆光的,但是却是顺风的,这就意味着大明舰队的风帆,能够获得强劲的动力,在机动性上远超满者伯夷帝国舰队。 而对于满者伯夷帝国舰队来讲,就是恰好反过来了。 这种战场条件,其实很公平,双方都能接受,所以双方都没有退缩。 海面上,两股庞大的力量终于正面交锋,阳光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色彩,整个天地被战火染成了灰白。 很快,满者伯夷帝国舰队,就明白大明舰队,为什么会摆出这种诡异的阵型了。 随着俞通源的一声令下,明军战舰上的火炮齐鸣,炮弹如同雨点般倾泻而出,精准地击中了一艘艘满者伯夷帝国的战舰。 不是大明的炮手打的准,而是满者伯夷帝国舰队接得好。 没办法,太特娘的密集了! 几乎不用瞄准,闭着眼睛打,都能给敌方重创。 大明的炮手,所需要考虑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打的再快点! “装填!” 炮长一声令下,炮手们迅速行动,将沉甸甸的弹丸推入炮膛,紧接着是火药的填充,每一个动作都经过无数次训练,快速而准确.在这场生死较量中,速度就是生命,每一秒的迟疑都可能意味着失败。 “点火!” 随着火绳和火焰的触碰,燃烧后,炮膛内的火药瞬间爆发,巨大的推力将炮弹射出,划破空气,直击敌舰。 炮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线,带着毁灭的力量,狠狠地砸向满者伯夷帝国的舰队,将一艘艘战舰的甲板撕裂,桅杆折断,火光与烟雾交织,海面上一片混乱。 “清理炮膛!快点!” 伍长催促着专门负责清理炮膛的士兵,士兵拿着一个大刷子拼命地在炮膛里捣着,然后带出来黑乎乎的火药余烬。 炮声隆隆,震耳欲聋,每一声轰鸣都伴随着火光的闪耀,将海面上的空气撕扯得支离破碎。 大明舰队的炮组如同精密运转的机器,每一个环节都紧密相连,配合得天衣无缝。 炮手们汗流浃背,却无暇顾及,他们的眼神中只有坚决与冷酷,每一次瞄准、发射,都是对敌人的一次致命打击。 “打得好!”俞通源在旗舰上目睹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豪情。 那些看似诡异的阵型,实则是为了最大化利用火炮的威力,将敌舰引入死亡陷阱。 在满者伯夷帝国的舰队中,恐慌开始蔓延,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密集且准确的炮击,他们对于火炮的印象,还停留在蒙古人的原始火炮时代。 战舰在连续的爆炸中摇摇欲坠,士兵们的尖叫与木船的破裂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绝望的交响乐。 “调整航向,避开炮火!”维卡拉玛瓦哈纳声嘶力竭地命令着,但在这片混乱中,他的声音显得如此微弱。 而即便没有他的命令,满者伯夷帝国舰队的指挥官们也不傻,纷纷指挥自己的舰船散开,以减少损失,但问题在于,阵型太密集了啊! 所有人都想散开的时候,怎么散?全都抱团猬集在一起,一散开,反而互相绊脚掣肘,最后的结果就是谁都散不开,阵型反而更乱了。 这无疑给了大明舰队更多的机会,每一艘进退不得的敌舰都成了火炮的绝佳目标。 大明舰队的炮组没有停歇,他们仿佛不知疲倦,一轮轮炮击持续不断。 那些海上巨兽在炮火的洗礼下,纷纷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海面上瞬间布满了燃烧的残骸和漂浮的碎片。 炮声轰鸣,震耳欲聋,每一声巨响都伴随着海水的翻腾和火光的冲天,将宁静的海面撕裂成无数碎片。 俞通源精心布置的战术发挥了奇效,满者伯夷帝国的舰队,尽管数量众多,但在大明舰队面前,却显得笨重而迟缓,他们的战舰如同古老的巨兽,虽然威武,却难以抵挡明军战舰的灵活与猛烈的炮火。 大明的舰队,并没有一动不动原地开炮,而是凭借着顺风的优势,不断地调整着阵型,拉扯着与满者伯夷帝国舰队的距离的同时开炮。 “该死的大明!”维卡拉玛瓦哈纳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满者伯夷帝国作为南洋的海域霸主,从建国伊始就统治着大半个南洋,作为拥有千万人口的强盛王朝,作为世界最强大的帝国之一,满者伯夷帝国的底蕴还是极其雄厚的。 但是,大明舰队的新战术和恐怖的火力,还是让满者伯夷帝国的舰队胆寒了。 这种情况是维卡拉玛瓦哈纳所没想到的,也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如果满者伯夷帝国真的输掉了这场战役,那么他的计划就会泡汤,到时候把注意力转移到外部矛盾没闹成,说不定命都保不住,而满者伯夷帝国是否会在他手里盛极而衰,也是一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维卡拉玛瓦哈纳咬着牙说道:“第一,两翼的舰队,立刻从两翼延展绕行。” 得到命令的老将转头又望向旁边的副将,说道:“不惜一切代价,绕过去,包围大明的舰队,明白吗?!” “遵命!”那副将应了一声,连忙离开了甲板,通知桅杆最顶端的旗语官进行传令。 这一仗对于维卡拉玛瓦哈纳而言非常凶险,因为他开局在战略上就处于劣势,如果继续纠缠的话,他恐怕会损失惨重,甚至会全军覆没。 维卡拉玛瓦哈纳咬着牙做出判断,既然已经撕破脸,就干脆拼了。 “第二。” 他指着远处的明军战舰,吩咐道:“正面加装了撞角的突击舰队,全速撞过去,不要顾及伤亡,把他们撞沉!” 满者伯夷帝国的舰队在混乱中得到了命令,不得不说,他们的战斗素养还是相当高的,战术执行能力也很强,开始顶着明军的炮火进行变阵。 就像是一条本来盘在一起的蛇一样,他们开始延展自己的身躯,从“丨”变成了“)”,利用更多的舰船所带来的先天优势,扩大了战场的两翼范围。 大明舰队的劣势,被他们看的很清楚。 火力虽然凶猛,也确实顺风,但数量终归是不足的。 因此,除了两翼开始尝试逆风绕后,正面的突击舰队,也从慌乱中镇定了下来,立刻调整方向,盯着炮火朝着大明的战舰冲了过去。 满者伯夷帝国的舰队想的很清楚,只要能够让双方的船只迅速贴近,然后就能展开近身搏杀。 双方的战舰体积差别很大,但胜负往往不取决于双方的战舰吨位,而是数量。 “蚁多咬死象”的道理,永不过时。 不过由于明军的火炮实在是太猛,而且满者伯夷帝国舰队也确实没能完全克服刚才的阵型混乱,因此短时间内还算僵持住了。 在明军船队左翼,俞通源站在风帆战列舰的船首,凝视着前方的战场,他知道自己的任务非常艰巨,若是不能拿下对面,那么南洋的大好局势恐怕都要葬送在这里了。 不过,大明舰队也并非完全处于劣势,在这片辽阔的海域,有充足的地方可供机动,大明不需要硬碰硬,不是无路可退。 就像游戏里,被关进雾门狭窄地形硬碰硬打boss战,跟开阔地带无限制风筝战完全不一样似的,能不能机动,对于战斗结果的影响,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因此明军的机动力优势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们以风帆战列舰为核心纽带,不停地游弋在海面,拉扯着距离进行猛烈炮击。 维卡拉玛瓦哈纳的眉毛紧紧地皱着,眼神阴沉地盯着远处的明军战舰,他没有想到,大明舰队的战术素养同样很惊人,竟然能在这种激烈的战斗里,始终保持着阵型不乱。 而这种诡异的阵型,也让明军舰队的火炮优势,有了最大化的发挥。 “不能这样下去。” 维卡拉玛瓦哈纳很清楚,如果始终保持距离,那么自家的舰船伤害不到他们分毫。 毕竟,弓弩和火炮的射程,是完全没得比的。 “传我命令,让战舰摆尾。”维卡拉玛瓦哈纳沉吟了一番,突然命令道。 “什么?”身旁的老将惊讶道。 维卡拉玛瓦哈纳斩钉截铁地说道:“照我说的做!” 在维卡拉玛瓦哈纳看来,大明战舰的防护虽然不错,但是肯定比不过满者伯夷帝国的战舰,只要摆脱了现在的阵型,重新横着过去,让“风向”这个条件对于双方变得更加公平,那么明军战舰就不具备优势,而己方则可以在水战中获得优势。 简单的来说,就是迫使明军变阵,让双方的阵型从东西对峙,变成南北对峙。 这样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明军没有能力继续放风筝。 在维卡拉玛瓦哈纳的命令下,所有的战舰开始移动船头,向一侧偏斜,形成一个弧形的船舷。 在这个角度,明军的战舰没有办法向之前一样进行瞄准射击。 大明的舰炮都已经开始怒吼,密集的炮弹从战舰火炮甲板中飞出,砸在对面的船上,造成一团团的血雾和火光。 不得不承认,大明的战术确实很先进,即使在这种不利的射击情况下,战舰依然能够发挥出巨大的火力优势。 但是,满者伯夷帝国的舰队在付出了代价以后,也成功来到了明军舰队的北方,虽然不是完整的阵型,而是在摆尾后有些歪斜。 但不管怎样,明军舰队不再拥有彻底的风向优势了。 而明军舰队也不再保留,风帆战列舰那装填缓慢但威力惊人的巨炮开始开火。 “轰”一枚巨大的炮弹从大明舰队的战舰上空掠过,狠狠地砸在对面的满者伯夷帝国战舰上,直接将一艘战舰轰成一堆废墟。 又是一声巨响,一枚巨炮的开花弹在对面船上炸开,将附近两三十米范围内的人或物全部掀翻。 在炮击过程中,不知有多少人倒霉蛋受到牵累,死伤惨重。 维卡拉玛瓦哈纳看到这种情况,心中反而涌起了希望,虽然他们的很多船只都已经破烂,但是毕竟还能继续打,只要继续下去,赢面是越来越大的。 这一刻的满者伯夷舰队,犹如疯狂的野兽般扑向目标。 双方的战舰间隔开始被快速缩短。 在这片广袤的海域上,两支战舰群就仿佛两条巨蟒在海洋中搏斗,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 “杀”满者伯夷帝国的战舰,那些加装了撞角的船只,再次以自杀式的架势去冲锋。 这样一来,双方的战舰就开始慢慢靠近,然后进入到了肉搏阶段。 不过,明军舰队对此也早有防备。 在这种距离上,弗朗机炮和虎蹲炮,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轰轰轰” 在满者伯夷帝国的水兵的视角来看,对面的敌舰上的炮弹依旧不停落下,而且跟之前摧毁舰船的重炮不同,这次全是杀伤士兵的小炮,霰弹让这种杀伤力变得更加恐怖。 一个水兵,耳朵突然捕捉到了尖啸一般的声音,他转头一看,却见对面的战舰上又飞来了几发炮弹。 他立刻站起来,想要躲进船舱里。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颗炮弹从甲板上跳跃起来,落到他附近,炸起了一团黑烟。 “啊”这名水兵惨叫一声,感觉半边身子都麻木了,甚至还闻到了烤糊的焦臭味。 随后,彻底倒在了甲板上。 顶过了炮火,终于有少数满者伯夷帝国的战舰,开始进行接舷战。 可明军并不是什么软柿子,就算是肉搏,也不带怕的。 “噗哧.” 明军士兵一刀砍中一名满者伯夷帝国战兵的脖颈,鲜血瞬间飙了出来,溅到他的脸上。 他刚刚松了一口气,结果旁边又冒出来了一个敌人,正朝他扔过来一柄短刃,他本能地闪躲了过去,然后又反手一刀砍中了那个敌兵的胳膊,让对方的手臂顿时垂了下来。 “噗嗤.” 敌兵手臂被砍断,疼痛之下,如果是一般人,肯定会忍不住放弃了进攻,踉跄退开,而这名敌兵似乎受到重创却根本就不怕死,一路跌跌撞撞冲到他身前,拿起手中的直剑朝着他刺了过去。 他本能地抬手格挡,然后右手的刀,给了对方一下,结果感觉到左手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左手的手掌被洞穿,殷红色的血液正缓缓流淌而出。 而这种接舷战的情况,几乎同时在上演。 跳帮上来的敌人,并不能从明军这里讨到什么便宜。 当然了,影响还是有的,尤其是撞角战舰的自杀式冲锋,对明军的几艘主力风帆战列舰,构成了一定的威胁。 风帆战列舰不再担负枢纽任务,交由两千料的福船负责。 战舰,开始在海面上追逐。 满者伯夷帝国水师的战舰距离敌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撞上了。 然而,一个漂亮的闪身,明军的风帆战列舰通过不可思议的细微变向,绕开了这致命一击。 事实上,这也是软帆在海战中的好处之一虽然燃烧起来不容易灭火而且操作非常复杂,但复杂系统的优点就是能实现一些本来无法实现的精细操作。 紧跟着,战舰就顺着惯性以及海流,被拉扯着往旁边移动。 与此同时,明军的风帆战列舰也跟着挪动,两艘庞然大物一点点地靠近,被拉近到对面战舰的近距离,对面的敌舰也露出狰狞的獠牙。 “轰轰轰” 火炮再一次倾泻火力。 甲板被炸成粉碎,甲板上的战兵死的死伤的伤,很快,这艘撞角战舰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这场大海战,持续了整整大半天。 最终,是满者伯夷帝国舰队率先撑不住了。 这支舰队,虽然皇帝对其主力拥有相当的影响力,但归根到底,也不仅仅只有主力舰队,其他受到征召前来的舰船,都是有着各自势力的。 因此当战局出现了明显不利的时候,贵族们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将军,为什么突然调转方向呢?” “必须马上返航,否则跑不掉了。” “我们现在就走吗?”军官吃惊地问道。 “嗯,现在马上离开,我们留在这里只能全军覆没。” 其实刚才他们还有机会,可他们不是明军的将领。 明军的将领没有退路,也没有选择,要是敢临阵脱逃,那么留在大明的妻儿老小甚至九族都会被诛灭,而打赢了则是泼天大功,到时候加官进爵都是等闲。 换你,你怎么选? 肯定是死撑一口气,拼死打到底。 可满者伯夷帝国的贵族们有很多选择,他们在这种关键时刻,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保存实力,他们不想为新皇帝卖了自己的命,这个时候必须撤退了,因为他们还担心,要是继续纠缠下去,可就走不了。 而战场摸鱼和临阵脱逃行为的蔓延,很快让满者伯夷帝国的舰队士气崩溃。 又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残余的满者伯夷帝国的舰队终于抵挡不住明军的攻势,开始全面撤退。 随着满者伯夷帝国舰队的撤退,同样损伤不小的大明舰队并未立即倾巢追击,毕竟,大明舰队已经战胜了,而要是把对方逼到绝路,那么则会增添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这些满者伯夷帝国的贵族,放他们跑就是了,他们已经不敢再与大明为敌了,相反,他们只会把怨恨发泄到新皇帝的身上。 而保留这些力量,反而有助于大明的南洋攻略。 大明舰队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一部分小船开始环绕旧港巡逻,另一部分,则开始向东南方的海峡行进。 只要占领住海峡,那么旧港乃至整个苏门答腊岛,都将成为大明的势力范围。 确保对方无法趁机卷土重来后,俞通源站在旗舰的指挥台上,目光深邃,心中已开始筹谋下一步的战略布局。 ------------ 第270章 旧港宣慰使司 随着满者伯夷帝国舰队的撤退,旧港的海面上渐渐恢复了平静,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 旧港方面,陈祖义的反应也很迅速。 海盗们携带着劫掠来的金银财宝,作鸟兽散。 对于海盗们来讲,没有彻底攻陷旧港,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这场战斗相比于旷日持久的淡马锡港攻防战,海盗们并没有损失太多的人手而与上次的吃力不讨好截然不同,这次各个都是包囊装的鼓鼓囊囊的走人。 有了这笔横财,哪怕以后不继续做海盗,很多人也够继续过日子了.当然,只要尝试过这种来钱快的生活,尝试过这种刀口舔血快意恩仇,肯定也不会有人再乐意过安稳日子就是了。 海盗,注定会死于贪婪。 而梁道明和施进卿等人,则是站在自家院墙上,望着远方逐渐远去的海盗,心中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对未来的深深忧虑。 “大明,果然名不虚传。”施进卿感慨道,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这一战不仅挽救了旧港,更改变了整个南洋的格局。 虽然可能听起来不太好听,但有一个事实就是,旧港没有了这些在战乱中被杀死的普通渔民和百姓,并不会影响旧港本身的繁荣。 只要这些有实力能够做生意,组织整个南洋的货物进行中转的豪强商人们依旧存在,那么旧港,很快就会有更多的人蜂拥而至,来这里寻找发财的机会,旧港会重新繁荣起来。 而真正救了这些豪强、商人们的性命的,是明军。 可大明对于施进卿这些旧港商人来讲,既是恩人,也是仇人。 因为明军不是白出手替他们看家护院的,大明势力的到来,必然会侵占他们这些人的固有利益,这件事情哪怕用脚趾头想,都能想明白。 但阳谋之所以是阳谋,就是因为无解。 大明以浩浩荡荡之势攻略南洋,势要控制整個马六甲海峡以东的区域,那么他们这些小势力,又能在这种历史的洪流中起到什么扭转的作用呢?不可能的,若是真铁了心跟大明作对,那也是螳臂当车的后果。 所以,虽然之前万般不情愿有外部势力插手旧港,但这些旧港豪强本身也很清楚,他们所谓的“独立”、“自治”,也仅仅是在特殊的地缘政治局势下的妥协产物,一种三不管的中立区而已。 而一旦有一方大势力想要插足,不管是大明还是满者伯夷帝国,亦或者是三佛齐王国东山再起,旧港这个南洋最繁荣的港口之一,都不可能再继续保持这种超然的地位了。 毕竟,海洋跟陆地不一样,对于以海洋和岛屿为主的区域,最重要的就是港口。 有了港口,就有了税收、军舰以及一切的一切。 梁道明看着明军开始登陆旧港,叹了口气。 这场海战的结果,已经证明了,大明舰队的力量,是他们之前难以想象的,而这场胜利也让他意识到,旧港的未来,必须与大明紧紧绑在一起。 不管怎么说,都是汉人不是? 梁道明此时心头亦是泛起了几许思乡之情。 “莼鲈之思,游子当归。” “是啊,梁爷。”身旁的人叹了口气,也道:“还是尽快与大明舰队取得联系,商讨旧港的管理事宜吧,否则” “嗯?”梁道明看了眼身边的心腹,示意他有话不妨直说。 “施二姐。” 听到这个名字,梁道明心里有了一丝明悟。 是了,施二姐之前烧毁了一部分停泊在港口的海盗船只,为了防止被陈祖义堵住,直接就抢了船向东北方的海峡入口遁走了,说不得此时已经在明军的船上,比他的使者更先一步接触到了明军,甚至说,整个海战,都有参与。 这不是什么不靠谱的推测,因为明军舰队明明白白就是从东北方来的,旧港前面的宽阔海域,就那么两个出入口,这是明摆着的事,那么施二姐大概率就是在明军的船上。 梁道明与手下商议片刻,决定派遣使者前往大明舰队,表达旧港汉人豪强们的意愿,并请求大明的庇护。 同时,梁道明也开始派人出去着手修复旧港的防御工事,安抚民心,恢复秩序。 另一边,大明舰队在俞通源的指挥下,迅速占领了旧港周边的海峡要地以外,也有一部分军队登陆了旧港,确保了对旧港港口的完全控制。 但是明军也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克制,并没有深入旧港内部。 倒不是明军没有这个实力,而是没必要.把旧港当地豪强赶尽杀绝,并不符合大明的利益,大明需要的是一个繁荣的旧港,而不是一个跟淡马锡港一重头重建的旧港。 淡马锡港,说实话,虽然现在恢复了不少人气,但是论繁荣程度,根本就没办法跟旧港比。 而且旧港的这些豪强,所需要的无非就是保存他们固有的利益,大明并不是不能满足他们,或者说,大明的商人,现在还根本无法代替这些同样是汉人的商人的角色.这些当地豪强,可都是在南洋经营了几百年的世家,可以说是根深蒂固,不管是对于南洋的国家、岛屿的熟悉,还是对于商品销路以及各种水文地理信息的掌握,都是初来乍到的大明商人所完全不能比拟的。 再者说了,终归是“同源同种”这四个字摆在这里,只要不是太过分,或者严重损害了大明的利益,那么是没必要搞赶尽杀绝这套的。 很快,夕阳西下。 夜幕降临,旧港的天空中繁星点点,海面上波光粼粼,俞通源站在旗舰的甲板上,望着旧港的使者们。 使者们向俞通源传达了梁道明和施进卿等人的意愿,俞通源听罢,面色却有些发冷。 “让梁道明和施进卿亲自来见我。” 使者心中一凛,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此时扎着高马尾的施二姐却闪身出来,躬身行礼道:“尊侯爷命,还请允小女亲自去传令。” 施二姐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利落,她的话语中带着坚决,再加上她的地位,让那使者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俞通源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即点了点头。 “好,你去吧。” “告诉他们,大明的宽容并非无限,何去何从,需他们自己抉择。”俞通源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透着不容小觑的威严。 施二姐领命而去,身形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使者们跟着她返回,在小船上可以说是各个面面相觑,心中五味杂陈。 显然,逍遥的日子已经结束了。 而这一晚上发生的抉择,将直接决定旧港未来的命运,以及他们自身的安危。 旧港的夜晚,海风带着几分凉意,却也吹散了白日的血腥,给人一种短暂的安宁之感。 施进卿站在自家宅院的凉亭中,望着远方那点点灯火,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女儿施二姐回来了,带来了大明舰队的直接要求,这无疑是对他们的一次重大考验。 “道明兄,看来我们是时候做出决定了。”施进卿打破了沉默,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梁道明这时候也主动来他这里,沉吟片刻,抬头望向星空。 梁道明还是挺喜欢看星星的,小时候没这爱好,是从全家逃难到南洋以后,才有的爱好。 天上的北斗七星,就是他看向回家的方向。 他思忖了半晌,仿佛从那浩瀚的宇宙中寻找到一丝启示。 “人力不能对抗天时啊” “是啊。”梁道明的心思,施进卿已经很清楚了,但他有自己的立场,毕竟他们家在南洋已经扎根了,跟梁道明这种只来了二十年的“外地户”还不一样。 所以,施进卿说道:“我们虽为汉人,但在这南洋之地,亦有自己的根基.大明强大,我们不可否认,与其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但若完全依附,又恐失去自我。” “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梁道明追问。 此时的梁道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只不过他的城府够,所以强压下了这股情绪。 在梁道明的心里,他已经无意去当这个劳什子的“旧港之主”了,毕竟都是虚名而已,回到大明衣锦还乡,才是眼下最实在的事情,所以他也不介意多出卖一点旧港豪强的利益。 但是,但是,施进卿毕竟还在这里拦着。 要是梁道明真的想招安想疯了,施进卿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梁道明也清楚,自己在以后能起到的作用,肯定没有这些旧港豪强大,因此在明军将领的眼里,自己虽然有个名头,但价值却不见得有多高。 所以,还是要谈。 而更深层次的原因则是,梁道明必须要维持旧港表面上的团结。 要是没有了这层表面上的团结,有太多的人反对他,那么他这个所谓的“旧港之主”,就是想靠着名头接受招安,都没有这个条件了,而这个名头虽然梁道明已经不想要了,但不想要的前提,是能把这个名头在大明这里变现成为衣锦还乡的官职。 “合作,但非无条件投降,我们要利用大明的力量,保护旧港,同时也要保留我们的地位与影响力.我们亲自前往大明舰队,与他们谈判。”施进卿的声音坚定,眼中闪烁着决绝之色。 梁道明无奈,只得与施进卿等几个代表,一起去坐小船出港口,到海面上的大明军舰,去见明军的指挥官。 海面还算平静,而当他们真正靠近了这个庞然大物的时候,哪怕众人都算是见多识广,此时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粗略估计怕是有三四千料的风帆战列舰,就如同一座海上巨无霸一样,横亘在他们的面前,小船在战列舰的阴影下显得格外渺小,一叶扁舟漂浮在汪洋之中,随时可能被巨兽吞噬。 上面黑洞洞的炮口,让人心生寒意,仿佛每一门炮都蕴藏着毁天灭地的力量,随时准备将一切敢于挑衅其威严的存在化为乌有。 梁道明与施进卿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待会做出的决定,将不仅关乎他们个人的命运,更将决定旧港乃至整个南洋的未来格局。 “准备好了吗?”施进卿低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梁道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点了点头:“走吧。” 在侧弦,是有吊篮的,倒不用他们去攀爬网绳,毕竟年纪也都不小了,明军倒是没有打算用这种方式来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顺着吊篮,他们踏上战列舰的甲板,而周围顶盔掼甲的明军士兵,让他们身后的人,走的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他们穿过重重守卫,终于来到了俞通源的面前。 俞通源站在指挥室里,前面就是明军的旗帜,此时正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俞通源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好惹。 梁道明用抬眼的瞬间,打量了一下这位明军主将,他的脸庞和手背的皮肤,都很粗糙,是古铜色,显然是行伍出身而非坐在帐篷里的将军,而且八成是老水师.因为战列舰虽然大,虽然很平稳,但总的来讲,还是随着海波而起伏的,可他却站的非常的稳,脚下就跟生了根一样,如果不是久经水战,恐怕做不到这一点。 而这人的面相,也很阴沉。 鹰钩鼻,法令纹很深,眼袋沉慥慥的,他的目光锐利如鹰,审视着眼前这些南洋的豪强。 “你们来了。”俞通源的声音不高,却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 梁道明与施进卿躬身行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见过侯爷,我等特来此地,代表旧港向大明投诚。” “投诚?” 俞通源微微一笑,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说说实际的吧,想好了再说.还是那句话,旧港的未来,取决于你们的选择。” 施进卿抬头,眼中闪烁着决绝之色:“我等明白,我们愿与大明合作,共同保护旧港之繁荣,但我们也希望保留我们的地位。” 俞通源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地位?这可不是大明赐予的,而是你们自己争取的,只要你们能为大明效力,为大明的利益着想,大明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施进卿心中一凛,他明白俞通源话中的含义,大明需要的不是听话的傀儡,而是能为其在南洋扩张势力的有力盟友。 呃,盟友可能不太恰当,他们还没有资格去当大明的盟友,更准确地说法,是鹰犬。 “侯爷之意,我等明白。” “我们愿为大明效力,但我们也希望大明能给予我们应有的地位。”梁道明的话语中就有一些服软的意思了。 而梁道明与大明接触的是比较多的,对于旧港内部派系的这些事情,俞通源其实也是有所了解的.梁道明就代表着想要放弃南洋生活回归大明的那一派。 “你们逃出疆域,本是罪人,不过我等出发之前,陛下就念及过去元末战乱,生民涂炭,去国逃难本是无奈之举,因此允许我可以特赦。” 听闻俞通源的话语,梁道明的眼底,顿时闪过一丝惊喜之色,甚至都没怎么掩饰。 特赦,就意味着他们可以以大明子民的身份,在大明的土地上生活,不再是没有身份的叛国之人。 而给过去的罪行获得赦免,就是他们返回大明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要是没有这一步,那么一切都是空话。 后面具体定什么户籍身份,在哪里居住,功劳怎么算,允不允许他们买房置地,是否可以参加科举.这些一切的一切,前提都是建立在,他们是合法大明百姓的身份上的。 “多谢侯爷,多谢陛下宽宏大量!”梁道明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和几分感激,他深深地躬下身去,仿佛要将所有的感激都凝聚在这一躬之中。 施进卿在一旁看着,眼中也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对于梁道明这样的人来说,能够回到大明,获得合法的身份,比在南洋的繁华富贵更加重要。 毕竟大明才是他们心中的根,是他们魂牵梦绕的故乡。 “不必客气,大明对待自己的子民,向来是宽厚的。”俞通源的声音依旧不高,“但伱们也要明白,你们需要为大明效力,为大明的利益着想。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在大明的庇护下,继续享有富贵。” 梁道明和施进卿都点了点头,他们明白俞通源的意思,大明需要的不是无用的人,他们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获得大明的认可和庇护。 “我们愿意为大明效力。”施进卿的声音坚定,他看着俞通源的眼睛。 施进卿的角色,大明舰队的高层将领其实是很清楚的。 以后,旧港必然是由此人管理,而此人愿意配合,自然一切都好,这是最好的结果要是不配合,那就只能费点力气换个人了。 “好,大明不会亏待有功之人,只要你们真心为大明效力,大明一定会给予你们应有的回报。”俞通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赞赏。 “旧港,要成立宣慰使司,大明也将派遣官员前来协助管理。” 俞通源有些玩味地看着两人:“你们谁愿意来当这个宣慰使?” 施进卿没说话,看着梁道明,而梁道明这时候也犹豫了。 按理说,他这个“旧港之主”,其实是最有资格来当这个宣慰使的,但是呢,他已经厌倦了这里的争斗,这时候更想衣锦还乡.可毕竟是个宣慰使啊! 在这种大明的正式官职面前,梁道明觉得自己唾手可得,要是不争取,实在是可惜了。 可转念一想,这个位置,他还真不见得能坐稳。 犹豫再三,或者说天人交战良久,梁道明最终还是放弃了。 “施进卿更熟悉旧港的事务,若是侯爷有意,还是让施进卿来担任这个宣慰使吧。” “你呢?” “我?”梁道明笑了笑,有些释然,“愿归桑梓,做一富家翁足矣。” 俞通源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赞许。 他深知,对于梁道明这样的外来者来说,能够放下对权力的渴望,选择回归故土,实属不易。 这份豁达与明智,在众人中亦属难得。 “梁道明,你的选择很明智。”俞通源的声音温和了许多,“大明从不勉强任何人做不愿之事,既然你心向故土,本侯自会请示朝廷,让你和家人平安返回大明,享受应有的荣宠。” 梁道明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连日来的疲惫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他再次躬身行礼,声音中充满了感激:“多谢侯爷成全,梁某此生难忘大明的恩德。” 施进卿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他深知梁道明的决定意味着什么,同时也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更重了。 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腰板,目光坚定地看着俞通源。 “侯爷,施某愿担此重任,为旧港的稳定繁荣,为大明的利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施进卿的声音铿锵有力。 俞通源点了点头,对施进卿的回答表示满意:“很好,施进卿本侯相信你的能力,旧港的未来就交给你了不过,你要记住,大明需要的是有用的人,而非简单的附庸。” 施进卿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俞通源的意思,他深知要想在旧港站稳脚跟,既要依靠大明的力量,也要保证自己始终有价值。 夜色渐深,海面上的风似乎也变得更加柔和。 梁道明与施进卿在明军舰船的护送下,返回了旧港。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回到旧港后,梁道明开始通知家人,以及各方势力,着手准备返回大明的事宜归国这是一条漫长而艰难的道路,尤其是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家子,而且在旧港的产业他也要处理好。 而施进卿则更加忙碌,梁道明撂挑子解放了,就意味着他不仅要处理旧港的日常事务,还要作为尚未任命的旧港宣慰使,与大明紧密合作,共同规划旧港的未来。 随着明军舰队的入驻和旧港豪强的投诚,旧港渐渐恢复了平静,但这份平静背后却隐藏着更大的变革,谁都知道,南洋的格局注定将因大明的到来而改变,而旧港作为南洋最繁荣的港口之一,无疑将成为这场变革的中心。 旧港的战略地位,或许跟淡马锡港差不多。 但是旧港有一个天然优势,那就是它更适合作为军港! 毕竟这里是有两个海峡作为进出口的,而大明的水师,只需要控制住海峡的两端,就能够完全控制这里。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明军与旧港的汉人豪强们紧密合作,共同修复了旧港的防御工事,重建了被战火摧毁的区域,同时,大明也派遣了官员前来协助管理旧港的事务,确保这里的秩序稳定。 梁道明在离开旧港的那一天,站在码头上望着这片曾经奋斗过的土地,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释然,也有对未来的期许。 自己即将踏上新的旅程,但旧港这二十年的记忆将永远镌刻在他的心中。 “我也算是传奇了吧?” 海风轻轻吹过,带走了梁道明的思绪。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踏上了归途。 而与“我轻轻的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梁道明不同,回到苦橘城的满者伯夷帝国的贵族们,马上就陷入了鸡飞狗跳的内乱。 帝国在战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那场与大明舰队的激烈海战,不仅让帝国失去了大量的战舰与精锐水兵,更让帝国的威望遭受了沉重打击。 BOSS,是不能露出血条的。 战后,满者伯夷帝国的海域霸主地位开始动摇,周边的小国与部落开始蠢蠢欲动,对帝国的统治产生了质疑,帝国内部的矛盾与分裂也进一步加剧,各地贵族与部落首领纷纷趁机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对来自苦橘城的命令阳奉阴违,甚至公然反叛。 眼看就是晚唐故事重演,新皇帝维卡拉玛瓦哈纳试图通过加强中央集权、整顿军备、安抚民心等手段来巩固自己的统治,但效果并不显著。 帝国的经济也因战争而遭受重创,财政收入锐减,民生凋敝,民众对皇帝的不满情绪日益高涨。 更为严重的是,满者伯夷帝国的海军力量在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失去了对海域的控制权,意味着帝国在贸易、资源掠夺等方面都将受到极大的限制,这对于一个以海洋扩张和贸易立国的帝国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在这样的背景下,满者伯夷帝国不得不采取更为保守和防御性的策略,他们开始加强陆地防御工事的建设,试图通过陆地上的坚固防线来抵御大明可能的入侵。 同时,维卡拉玛瓦哈纳也加强了对内部反叛势力的镇压,试图通过铁腕手段来维护自己的统治。 然而这些措施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满者伯夷帝国面临的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帝国的统治力逐渐衰弱,各地的反叛势力越来越强大。 显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满者伯夷帝国将会跟原本的历史线一样,在内外交困中走向衰落,其曾经的辉煌也将成为历史的尘埃。 ------------ 请假一天 明天爆更补上,抱歉。 ------------ 第271章 未来计划 南洋战事稍歇,而同样是洪武二十五年,大明国内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其中最大的变化,就是京城周边以及江南地区。 作为生产地,京城沿着秦淮河,在上游建立起了不少的棉纺织厂,因为改进了水力大纺车,让原本并非用于棉纺织的大纺车可以适用生产,因此工厂区顺利发挥出了聚集效应,形成了江南的松江府、苏州府等棉花产地供应棉花,京城进行纺织,同时作为商品集散地向大明其他地方进行销售。 莫愁湖的大市场上,相比于之前也出现了很多贩售棉纺织品的店铺。 夏日的午后,朱雄英坐在马车上,与太子朱标一起行过莫愁湖市场的街道。 因为这里的市场是朱雄英进行改造的,因此为了防止交通拥堵,考虑到肯定会有两侧小贩占道,还有双向交通的问题,所以朱雄英在规划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些都安排好了,马车行驶在专门划出来的马车道上,并没有太多左右空间窘迫的感觉。 他们乘坐的是普通马车,因此并没有向内开的窗户,而是窗帘,朱雄英稍微掀开马车的窗帘,微风拂过,带来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凉意,却也夹杂着市井的喧嚣热闹之声。 京城在这个时节,温度还是相当高的,而再过一段日子,就要进入连绵不休的梅雨季节了,到了那个时候,可就真是在屋子里待着也不是,出去也不是,人都要长毛了。 朱雄英出神地看了看外面,琢磨着,是不是要趁着就藩之前,先出去一趟,把五京的巡视工作做完。 不过巡视五京,并非是他一个人的工作,实际上,一旦真的决定成形,那么他作为代天子巡视的“天使”,是需要全套仪仗的,会有一大群人跟随他一起。 因为作为“天使”,无论是朱标担任这个职责,还是朱雄英,在本质上都是没区别的,所以按照国朝制度“择文武之臣扈从,皆给道里费”是应该的。 而有一個冷知识,所谓的“巡抚”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只是尚未成为官名。 朱雄英这一年多来,在中枢也算是通过这些事情初步建立了一些威望,而目前对于他来讲,在地方上施加自己的影响力,就显得尤为重要了,毕竟如果想要成为未来的皇位继承人,那就不能像是空中楼阁一样,只在最上头有自己的影响力,而是要下面也能撑得住。 但这里还涉及到一个关键人物,就是秦王。 身为天下藩王之首,秦王是不可能长久地被软禁在京城里的,哪怕没有宗人令的身份,这也不像话.从朱元璋的性格角度出发,朱元璋也不会这么做。 而西安又注定要成为西京,毕竟从端平入洛时起,洛阳就已经衰败的不成样子了,或者说,这几百年来,洛阳都是在持续衰败的。 隋唐的时候,洛阳是全国或是第一或是第二的大城,只有长安能与之媲美。 而经历了唐末战乱,到了五代十国以后,虽然都在衰败,但长安的地位还能勉力维持,洛阳就几乎是断崖式下滑了。 宋朝的时候,因为开封的虹吸效应,洛阳更是被吸走了大量的富户、百姓,而长安反倒是因为离得远,而且又是宋朝对抗西夏的核心后勤基地,一度繁荣了起来,直到女真人崛起方才渐渐衰退。 所以这个时候,洛阳是怎么都竞争不过西安的,洛阳离东京开封又太近,西安就是西京的不二之选。 而西安,就绕不开秦王。 怎么都得给个说法,不能把堂堂天下藩王之首,一直关在封地外面。 这一点,陕西布政使司,有很多官员都是上书了的。 当然,他们上书不是为了给秦王求情,而是想确认,这混世魔王是不是真的能别回来折腾他们了. 从国朝法理上来讲,藩王跟地方官员的关系,是很复杂的。 地方官员,在法理上不接受藩王的指挥或管理,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经常需要协助王府的属官体系去办事。同时,藩王的钱,有一部分是来自地方划拨的,也就是说哪怕赏赐给藩王一些土地,这些土地以及土地上的百姓,也跟藩王没有半文钱关系,但是地方官府得给钱。 谁愿意给钱呢? 秦王又是格外能花钱的主,动不动就要官府掏钱,花光了赏赐土地的田赋不算,还要搞苛捐杂税的摊派。 “这莫愁湖市场,如今可比以往热闹多了。” 朱标的话语,打断了朱雄英的思绪。 朱标目光温和地扫过街边的每一处景象,尤其是那些贩售棉纺织品的店铺,顾客更是络绎不绝,确是呈现出一派繁荣之景。 这里面最受欢迎的,就是棉汗巾。 呃,之所以不用下去看也知道,是因为门口的木牌子上直接写了“棉汗巾已售罄”的字样。 江南的夏天,实在是太过湿热,爱出汗的人只要走出屋檐,往街上一站,不消多时便会额头和后背见汗,再过一会儿,则是辣眼睛般的大汗淋漓。 因此,在肩膀上搭一条吸水性极佳的棉汗巾,就成了很多京城市井百姓的最佳选择。 毕竟都要讨生活的嘛,也不可能因为天热了就不出来。 而其他的丝绢锦缎或是麻布,要么太贵,要么吸水性不好,都不是什么好选择,以前没得选,现在有了物美价廉的好选择,没人会拒绝。 “黎庶得以便利,商贾转运货物,何乐而不为呢?”朱雄英笑道。 不过,朱标还是稍微提醒了一句:“放开直隶的路引限制,也有不少事情发生,有大臣上疏专门提及了,还是要小心些,回头让五城兵马司严加核查。” “是。”朱雄英点点头,“京城首善之地,若是治安不好,那确实不像话,还是要严加控制的。” 朱标没有深说。 对于儿子的表现,朱标总体来讲,还是很满意的。 虽然有时候儿子不是那么“听话”,但对于他来讲,也不需要一个完全“听话”的儿子,或者说,大明作为一个老大帝国,需要的是一个有决断的继承人,而不是一个平庸的昏君。 当然了,决断是个中性词,决断会带来好的一面,同样也会带来坏的一面.你不能说隋炀帝杨广没有决断吧? 不过朱标还是觉得,朱雄英为这市场所做的改造,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不仅解决了以前莫愁湖市场场地狭小、道路破烂、交通拥堵等问题,还使得市集更加井然有序,百姓生活也因此更加便利。 这么看来的话,其实朱标确实是一个仁君,嗯,仁君也不是贬义词,仁君不代表没有手段和威望,只是对于很多事情的看法和处理方式不同罢了。 “吾儿做事老练,也让人放心。” 朱雄英闻言,心中还是挺有感触的,毕竟父亲的认可对他来说,情绪价值其实很高。 “其实一开始只是想让京城更加繁荣,让百姓的生活更加便捷富足,只不过这一路走下来,您看,这棉纺织业的兴起,不仅带动了经济,也让许多人家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 朱标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说道:“治国理政,最终还是要落到百姓的生计上,棉纺织业的兴盛,其实也是我们大明国力增强,百姓安居乐业的明证。” 马车继续缓缓前行,朱雄英聊了聊自己对于未来城市规划的设想,如何进一步优化布局,提升百姓生活质量,而朱标则不时提出一些还算是中肯的建议.每个人的阅历和立场不同,考虑的东西肯定不一样,再加上朱雄英受过现代教育,自然不少事情若是真的说出来,就有些太过超前了。 超过时代一步是天才,超过两步就是疯子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如果朱雄英没有时空虫洞这番奇遇,如果他没有这个极其特殊的嫡皇长孙的身份,那么肯定会被这个时代的人当成疯子。 嗯,他这种已经超过三步的,反而成神了。 但两人相同的是,在他们心中,有一个共同的愿景——打造一个强盛的大明,让每一位百姓都能在这片土地上安居乐业,共享太平盛世。 今天难得出来,看了看市井的变化以后,朱标也是有些乏了。 棉纺织工厂区,前段时间他去看过,今天就不打算去看了。 两人回到皇宫,却接到了皇帝的口谕,让他们去奉天殿接受召见。 奉天殿内,夏日的阳光斜照进来,将整间大殿映照得金碧辉煌而又庄严肃穆。 朱元璋身着常服,端坐于龙椅之上,虽然相比于去年,他有些明显的衰老了,但依旧保持着令群臣感到极度压迫的威严。 军机司的几位大臣侍立在他的身旁,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这些大臣,被戏称为“无帽宰相”,但在皇权面前,却显得分外的卑微。 见到门口的人,几个大臣也都精神了起来。 朱标带着朱雄英步入大殿,躬身行礼,恭敬地等待着召见。 虽然朱标已经是半个皇帝了,但储君就得有储君的样子,从小接受的教育,以及父子两人的相处模式,都注定了这一点。 而关于“规矩”的外在表现,也不仅仅是朱标个人的事情,而是他作为储君,要为整个天下作表率。 大明不像是晋朝那样只有一个“孝”说得出来,但不管如何,南宋朱熹搞的这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东西,依旧是大明维持统治的基础不要小瞧这个东西,虽然很落后,但是毫无疑问,在帝国转向另一个轨道的关键时期,这些东西依旧是无可替代的。 之所以说无可替代,是有两点,第一点,这东西不能轻易动,就像是屎山上运行的代码一样,要是动了,那整个屎山都得塌.想一下,算上交趾布政使司,如今大明十四个布政使,上百个州府,六千多万人口,这么多年来奉行的道德思想标准都是这套,忽然间就改了,那要造成多大的想混乱?第二点,就是对于皇权来讲,这套东西已经最优解了,就算是朱雄英以后完全掌握了权力成为了皇帝,并且愿意在维持整个国家稳定发展的前提下让渡权力,那也最多就是弄君主立宪制,当然这玩意搞不好就成了大明特有的“君主离线制”,皇帝不上朝,文官首辅把持朝政。 而且归根到底,思想这东西,都是在不同的经济基础下产生的,老祖宗说的很清楚了,“仓禀实而知礼节”嘛。 器物可以从现代拿来用,但是思想直接拿来用,没有对应的经济基础,很容易就会水土不服,所以先把经济发展起来是要紧的事情,以后的人才会考虑这些思潮方面的问题。 对于这些大概率是身后事的事情,朱雄英秉持的态度倒也佛系,那就是四个字,顺其自然。 或许其他人无法看穿未来的发展趋势,但是朱雄英能看穿,随着经济的发展,大明终归是要进入到下一个历史阶段的,到时候有没有皇帝可能都说不定了,毕竟皇权在客观上是阻碍历史发展的。 这种浩浩荡荡的历史大势,是谁都无法阻止的,朱雄英也不打算改变什么,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让大明成为一个全球性的帝国,全面地进入工业时代,对于朱雄英来讲已经够了。 不过这些都是长远的、以后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做好手头的工作。 “不必多礼了。” 朱元璋的声音有些哑,应该是沉浸于工作,半天没喝水了。 “此次召见你和英儿来,是有两个消息。” 朱元璋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顿了顿,继续说道:“旧港一战,我大明舰队大获全胜,不仅震慑了满者伯夷帝国,也向南洋诸国展示了我大明的实力,但这次胜利只是开始,接下来如何在南洋扩张势力,巩固战果,才是重中之重。” 舰队上下的封赏,以及旧港宣慰使司的官员委派,这些都弄得差不多了,如今舰队既然开始休整,那接下来的事情,也得谋划谋划大明不算是巨大的草台班子,但这种顶层战略,尤其是涉及了不少严重超出很多人认知的东西,还是没有人有太多可行的建议以及对应的战略眼光的。 军机大臣们就是如此,让他们针对一些常规的事情,去提出建议,或许可以,大多数还比较靠谱,但是要让他们针对大明在南洋如何继续扩展来提出建议,那就不太行了一方面是文臣不知兵,很多时候都会有一些异想天开的,或者说“他们不觉得有问题但实际上问题很大”的想法;另一方面则是对于南洋的地理环境和势力分布,即便是这些人,也不掌握详细全面的资料,所以根本就是无从谈起。 而五军都督府的高级将领们,倒是没有文臣在这两方面的不足,可他们提出的建议,也都是有着自己的立场的,甚至有人还不太想看水师立下太多的功劳,总之什么都有吧,所以朱元璋听了听,也没有发现有特别符合心意的建议。 朱标显然已经对于此事有了不少的思考,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以为,南洋之地,物产丰富,商贸发达,实乃我大明海外扩张的绝佳之地。我们不仅要控制关键港口,如淡马锡港、旧港,更要加强与当地豪强的合作多一些力量总归是好事情,主要在于共同抵御外敌,同时促进海外与大明的贸易往来。” “所言不差。” 朱元璋微微颔首,显然对朱标的见解颇为满意:“不过,满者伯夷帝国虽遭重创,但根基未动,仍需警惕,还是要制定长远战略,逐步蚕食其势力范围,确保南洋局势的稳定。” 对于朱元璋来讲,这种谨慎当然是有必要的。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是这么大一个帝国呢?就算是骤然崩塌,那也得有个过程,不会一下子就塌了,秦末、隋末的天下大乱烽烟四起,也不是马上就起来的。 而且站在大明的角度来看,这场大海战虽然取得了非常大的胜利,但是对于满者伯夷帝国的创伤程度,依旧是存疑的,就跟拿着一根棍子打狼一样,一下子锤脑袋没打死,那狼凶性上来了,就会追着你咬了,就算不被咬重伤,那也得掉块肉。 朱元璋就不怀疑,满者伯夷帝国依旧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接着,他将目光转向朱雄英:“英儿,你觉得接下来满者伯夷那边,是会全力报复,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还是会继续乱下去?” “孙儿觉得,应该会继续乱下去,满者伯夷在南洋骤然兴起,不修德政,以超绝武力统治千岛,如今引以为傲的舰队又被我大明击败,内部定然纷扰不休,再加上其主刚刚继位,法统不足,如果不能迅速地镇压,那么只会越来越乱,是无法凝聚举国之力,来与大明再行征伐的。而且,想要镇压叛乱,震慑不服从的地方诸侯,就需要强横的军队,满者伯夷现在哪还有这种能力呢?” 朱元璋点了点头,朱雄英的分析,未尝没有道理。 只不过,朱元璋的性格里还是有不少悲观的东西在里面的.这跟从小的经历有很大关系,朱元璋很早就学会要做好打算去面对最困难的处境的心理底线了,凡事都是往最坏的方向去预计。 但是如今看来,旧港大海战结束了一段时间,满者伯夷帝国依旧没什么反应,应该是没这个能力再与大明一决雌雄了。 实际上,满者伯夷帝国,之前就已经到了扩张的极限。 这一点,是有很多端倪来证明的。 为什么满者伯夷帝国,把三佛齐王国的地盘,吞噬到了只剩一个苏门答腊岛,却迟迟不肯全力进攻? 如果说顾忌其他方向的敌人,那么满者伯夷帝国明明后续对淡马锡港进行了毁灭,理论上有相当长的窗口期去登陆苏门答腊岛,满者伯夷帝国也没动静啊。 原因并不难猜,除了老国王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帝国到极限了。 海洋帝国,比陆地帝国的统治成本,要高得多。 这其实是一个第一眼看起来合理,第二眼看起来不合理的事情。 貌似碎片化分布在海洋上的岛屿不好统治,但实际上,也不需要对边缘小岛进行有效统治,玩羁縻就行了,而且水路运输比陆路运输的成本要低得多。 但之所以这么说,自然也有其原因所在。 ——因为地理条件的限制,帝国的统治层级,被扁平化了。 陆地帝国,譬如大明,可以通过“布政使司-州府-县”的三级管理方式,来实现政令的上传下达,对百姓进行管理。 但海洋帝国则不是这样,即便是有松散的行省制度,到了地方,本质上玩的还是岛屿酋长制度。 能不能跟陆地帝国一样,搞改土归流,派大量的流官进行管理? 做不到。 至少满者伯夷帝国是做不到。 制度演进和改良,都是需要漫长的时间的,满者伯夷帝国兴起的太突然,本质上也不是一个独立的文明,所以就严重缺乏这方面的底蕴。 即便是经历了强权宰相的整顿,建立了一套看起来还像回事的文官系统,但看穿了表面,还是能看出来里面的内核,是极为简陋的。 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来形容,最合适不过。 而行政管理能力的低下,就意味着满者伯夷帝国虽然疆域辽阔,但是在战败后,是无法动员大量的后备军队或者调集足够的人力物力,在短时间内重新建立起一支庞大的舰队,并且给这支舰队准备好充足的物资的。 朱雄英沉吟片刻,又补充道:“而且孙儿以为,我们同时要利用外交手段,分化瓦解其内部,孤立其势力,此外,对于满者伯夷帝国西边的三佛齐王国以及东边的吕宋王国,我们也应多加交往军队还是要控制住,不应该让他们深入苏门答腊岛的内部,只要在旧港站位脚跟就好了,加强那里的海防建设,确保海上通道的畅通无阻。毕竟北面有淡马锡港,南面有旧港,大明已经在南洋立于不败之地了,进退都有凭仗,也能够钳制住海峡的东段出入口。” 总而言之,大明接下来在南洋的战略,就是发展贸易,尽量避免动兵。 这一次,大明虽然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但是还是有一些损失的,舰队里不少船只沉没,剩下的舰船也大多都需要修补,人员也都有伤亡,精神上更是疲惫。 在这种状态下,既然满者伯夷帝国不来再度发难,那大明也乐得休养生息。 同时,下南洋最重要的目的,自然就是搞海上贸易。 这次大明的雷霆出手,狠狠地震慑了占城以南的这些南洋势力,让他们都意识到了,大明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势力,相反,大明绝对能做到让你初一灭国不用等到初二。 所以虽然没有出现“万国来朝”的盛况,但南洋的各个势力,不管是叫得上名,还是叫不上名,还真就都不约而同地派人来大明觐见了,只不过有一些如今到了广州,有些还在路上。 这一仗,给南洋也算是打出了一个相对和平的贸易环境,陈祖义的海盗们,跑到了满者伯夷帝国的地盘上,有着大明舰队的威慑,再加上旧港这个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海盗们也没有什么好的机会流动劫掠了,南洋应该不需要多久,就会以旧港和淡马锡港为节点,开始贸易的大爆发。 接下来,朱雄英又大概讲了讲自己的想法。 而说到了海外贸易,自然就顺理成章地谈到了今天父子两人看到的经济的改善。 说到这里,朱雄英话锋一转:“海上贸易一定会带动国内经济,棉纺织业的兴起不能仅仅满足于此,除了民间的热卖,这种好东西,在海外也一定是有市场的,肯定会广受欢迎,所以还需商人们把货带出去,进一步拓展市场,然后棉纺织工厂区这边,也要提高生产效率.接下来可能会迎来一波需求的大爆发。” 这点不假,南洋人,肯定是需要大量的棉纺织品的,这一点荷兰人和英国人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验证过了。 所以,要是没做好生产规划,还这么不紧不慢地生产,那到时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用棉纺织品源源不断地收割南洋国家的财富,可比像陈祖义等海盗一样直接劫掠,要好得多。 朱雄英说完了,朱标接茬道:“父皇,儿臣以为,我们可以借鉴江南的成功经验,将棉纺织技术推广到其他地区,特别是南方各省。同时也得加强水利设施建设,提高农田灌溉效率,增加棉花产量,为棉纺织业提供充足的原料。” 朱元璋点点头,目光中透露出几分赞赏:“不错,农业乃是国家富强之本,棉花也算农业嘛,你去与礼部、工部制定出来一个详细计划。” “是。” 朱标躬身应命。 随后,他的目光有些闪烁,话语也犹豫了起来。 “儿臣还有一事想与父皇谈一谈。” ------------ 第272章 巡抚凤阳 朱标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缓缓开口:“父皇,关于秦王朱樉之事,儿臣心中一直有所挂念秦王身为藩王之首,虽因过错被软禁于京中两年,但此事已对朝野上下产生了诸多影响,儿臣以为,是时候考虑秦王未来的安置问题了。” 朱元璋闻言,神色微变,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对于这个不争气的二儿子,看他干出来的那些畜生事,惹朱元璋生气的时候,那是真的生气,恨不得把他手撕了,但是气愤总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消失的。 毕竟是亲儿子,毕竟血浓于水。 朱元璋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问道:“标儿,你对此有何看法?” 朱标深知父皇的脾性,言语间更加谨慎这时候要是一味地给秦王朱樉说好话,那么恐怕效果会适得其反。 而朱标之所以要说这件事,一方面是因为确实是亲弟弟,在这一点朱雄英和朱标的立场是不同的,另一方面则是藩王被长期软禁,在朝野上下也有很大的议论。 要么你就直接圈禁凤阳高墙里,谁都不说什么了,要么就流放或者改封到别的地方当藩王,哪个都不选,就在京城里没名没份的软禁着,算怎么个事? “儿臣以为,秦王虽有错,但已受罚两年,足以彰显国法之威严。且秦王身为宗室之长,若长久幽禁,恐伤宗室之情,亦不利于国家安定。再者,西安即将设为西京,作为大明西北之门户,秦王镇守于此,实乃天经地义,只是需得有所约束,以防再蹈覆辙。” 朱元璋微微颔首,目光中透出一丝赞许,关于二儿子的事情,确实也不能再拖了。 “标儿言之有理。秦王之事,确实不宜久拖不决。但咱亦需考量如何既能恢复其藩王之责,又能确保其不再生事。” 朱雄英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暗自思量此事不仅关乎秦王个人命运,更牵动着大明宗室的稳定与国家的长远布局。 秦王做的事情,太过残暴,若是这种人都不能处罚,那么其他宗室,必定会有样学样,法度威严也就成了笑话。 但是这种事情,朱雄英确实不好插嘴。 不过,朱元璋也确实不想将其放回西安,所以他这段时间思考的解决办法,就是改封。 有几個地点的选择,但具体改封到哪里,他还没有下定决心。 “你觉得,改封肃王如何?” 如果历史线没有变动,大明的第一任肃王,就是洪武二十五年封的,是十四子朱楧。 朱楧洪武九年九月二十七日生,洪武十一年正月初一日受封汉王,封地是在汉中,到了今年才会改封到甘肃,但这件事情还没发生。 而为了表示对朱樉的惩戒,肯定要把封的远一些,最好就是偏远地区,而甘肃,显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朱标没说话,显然从长兄的角度出发,他并不想让弟弟被改封到那么偏远的地区.甘肃是什么地方?那地方现在是陕西管辖的一部分,只不过在实际上由甘肃行都司统管当地军政民政,而之所以由行都司管,则是因为那里基本上全是军户。 所以,要是朱樉要求行都司的军官向那些在戈壁里刨食的军户加征赋税来满足他的需求,你猜军户们会不会掏出刀片子去跟他物理讲理? 反正朱樉到了那里,肯定是没好果子吃的。 再加上甘肃是大明经略西域的后勤基地,这地方更不可能乱。 而为了表示惩戒,光是改封可能都不够,三护卫也得削去,要么就留一个意思意思。 朱雄英闻言,心中微动,却并未急于表态.这不仅是家族内部的纷争,更是关乎国家大局的微妙平衡。 他轻轻瞥了一眼皇爷爷朱元璋。 朱元璋这时候见朱标没说话,也看向他。 “皇爷爷所虑深远,改封确为一策,既能体现国法之严,又不失宗室之情。”朱雄英慢慢地说着,“然则,改封之地需慎重考虑。甘肃地处边陲,气候恶劣,环境艰苦,若以此作为惩戒,恐秦王难以适应,反生变故,再者,甘肃乃我大明西北边防重地,需有能者镇守,方能确保边疆安宁。” 嗯,听起来多少有些埋汰朱樉,但实际上话糙理不糙,是这么回事。 说到这里,朱雄英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话语.自己虽为皇孙,但在此等大事上发言,亦需谨慎再谨慎。 “孙儿斗胆建议,不如改封秦王至辽北,辽北虽远,黑山白水却物产丰饶,且与朝鲜接壤,战略地位重要。秦王若能真心悔改,镇守辽东,既可磨砺心性,时时绞杀女真残部,又可为大明守土开疆,岂非一举两得?” 这就是让狗去咬狗的意思了。 朱元璋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他未曾料到,朱雄英竟能提出如此独到的见解,既考虑到了惩戒的效果,又兼顾了大明的长远利益。 “英儿所言,甚合吾意。”朱元璋轻轻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辽北确为一处适合之地,既可彰显国法,又能考验。标儿,这回你以为如何?” 辽北,自然地理的情况其实没比甘肃好太多,到处都是山脉和水泡子,再往北倒是有黑土地大平原,但这时候都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但还是有不同的,那就是辽北有敌人,有很多的敌人。 女真人,朝鲜人,当地的土著.朱樉不是暴虐好杀戮吗?反正,当地除了军队也没有百姓,就两条路选,要么去欺负军户等着士兵兵变,要么你去杀这些人去。 而且辽北跟甘肃还有一点不同,那就是这里离西安非常的远,朱樉在西安经营了很多年,当地的地头太熟了。 朱标闻言,心中暗自赞叹朱雄英的机敏。 朱雄英的提议既避免了他直接为秦王求情之嫌,又为父皇提供了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实乃高招。 当然,朱雄英也有他的私心就是了。 从皇位继承权的角度来讲,朱樉是皇叔这一辈里,对他威胁最大的人,甚至比朱棣的威胁还大。 或许从后世的角度来看,朱樉很废物,但在当下这个时间节点,哪怕被软禁了两年,朱樉也是不折不扣的天下第一藩王。 “儿臣以为,英儿之见,实为妙计,二弟若能镇守辽东,既能赎其前罪,又能为大明效力,实乃一举两得。”朱标连忙附和道。 朱元璋见状,心中已有定计。 他微微颔首道:“好,就依你们所言,即日起,着手准备秦王改封之事,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而朱标也适时插话道:“儿臣以为,可派一些正直的官员随同二弟前往就藩,辅助其治理封地,同时监督其行为。如此,既可确保秦王能够履行职责,又可防止其再犯过错不管怎地,之前的那些王府属官,都不能用了。” 朱元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显然对这个提议颇感兴趣。 “咱正有此意,只是这些官员需得既有才干,又忠心耿耿,方能胜任。” 朱标趁机进言:“父皇,儿臣以为,可从朝中挑选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臣领衔,如左都御史或兵部侍郎,既显朝廷重视,又能有效监督。” 朱元璋沉思片刻,最终道:“好,具体人选咱再琢磨琢磨。” 朱标与朱雄英心中皆是松了一口气。 秦王之事虽复杂棘手,但只要处理得当,不仅能让宗室不跟着有样学样,更能为大明在西北的长远发展确立好基础至少没人拖后腿了。 至于弄死朱樉,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朱雄英想也不可能办到,虎毒还不食子呢,而且别说是说,哪怕是暗示,对于朱雄英来讲,都是不可能的,这会动摇朱元璋对他的信任。 消息传至被软禁的府邸,朱樉的反应远比任何人预料的都要复杂。 朱樉得知自己即将被改封至辽北的那一刻,心中五味杂陈。 起初,是重获自由的喜悦如潮水般涌来,仿佛长久以来压抑在胸口的巨石终于被移开,让他得以喘息。 然而,这份喜悦很快就被更深的怨恨所取代。 两年的软禁生活,如同炼狱般折磨着他的身心,让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辽北.”朱樉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抹阴鸷。 他自然知道那地方意味着什么——远离繁华,气候恶劣,且充满未知的危险。 这哪里是改封,分明是将他流放至蛮荒之地! 观音奴的影子在他脑海中闪过,那个看似柔弱实则心机深沉的女人,他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毒妇!这一切都是她搞的鬼!”朱樉咬牙切齿,双手紧握成拳,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那无形的对手上。 然而,理智告诉他,此刻的愤怒与怨恨并不能改变什么,他必须冷静下来,寻找出路。 就在这时,朱尚炳也从幼军回来了,踏入院子里,他带着几分忐忑与不安。 朱樉看着面前年轻的儿子,父子俩相对而坐,气氛凝重。 “父亲,朝中传来消息,您将被改封至辽北。”朱尚炳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从父亲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线索。 朱樉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是啊,辽北那地方,可不是人待的。” 朱尚炳闻言,心中一紧,他知道父亲心中的不甘、怨恨,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只能默默地坐在一旁,听着父亲继续诉说。 “尚炳,你记住,无论我身在何处,伱都是我的儿子。你母亲的事,我绝不会就此罢休.观音奴,还有那个朱雄英,他们欠我们的,迟早要还!”朱樉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朱尚炳心中一凛,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决绝的神情,他知道父亲心中的怨恨已经根深蒂固,想要化解绝非易事,但他也明白,自己不能卷入这场纷争之中,他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父亲,孩儿明白您的苦心,但孩儿以为,与其沉溺于过去的怨恨,不如着眼未来.辽北虽苦,却也是磨砺心性的好地方,或许在那里,您能找到新的方向。”朱尚炳试图以理服人,但心中也清楚,这番话对父亲来说或许太过苍白无力。 朱樉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最终,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尚炳,你长大了。” 说完这番话,朱樉似乎卸下了心中的重担,整个人看起来轻松了许多。 朱尚炳见状,心中既感欣慰又有些许不安他很清楚,父亲虽然表面上接受了改封的事实,但内心的怨恨却并未真正消散。 而此刻的京城,随着秦王改封决定的公布,朝野上下再次掀起了一阵波澜,有人为朱樉的遭遇感到惋惜,但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是他罪有应得。 很快,朱元璋也宣布了由吴王朱雄英作为“天使”,代表他巡抚五京的任务。 嗯.大明第一个“巡抚”,就这么诞生了,只不过不是朱标,而是朱雄英。 按照现在的交通条件,肯定是要走中京凤阳-东京开封-西京西安-北京北平这条路线。 至于从西安到北平,是经由陕北然后走宣府大同一线。 还是从山西向北到太原,出井陉道进入河北,由滹沱河北上,就得到时候再定了。 收拾好行李,朱雄英也没有太过婆婆妈妈,跟身边的人告别之后,便在文官武将组成的队伍以及大批军士的簇拥下北上。 第一站,就是中京凤阳。 凤阳建置,上溯秦汉,设有钟离县。 在出了个朱皇帝之前,钟离最有名的,就是发生在南北朝时期的钟离之战。 面对南梁的北伐,北魏号称有百万之众,一度把梁军打的溃不成军,战事顺着淮河沿岸展开,而钟离很快就成为了主战场,这场战斗打的字面意思上的“江河断流”,魏军阵亡将士遍布淮水百余里,使淮水为之断流,宇宙大将军侯景对此的评价是“钟离之役,匹马不归”,可见惨烈程度。 因此,大明立国之后,民间也有传言,说钟离古战场的杀伐气,汇聚在一起投胎转世,生了这班能征惯战的明初将帅。 而之前的钟离是归濠州管辖的,洪武二年改钟离县为临濠县,三年改临濠县为临淮县,六年置中立府,七年改中立府为凤阳府。 朱元璋赐府名“凤阳”二字,除了名字好听喜庆,也是有缘由的,因为洪武七年就将府治从原来的地方,迁往凤凰山之阳了。 而朱元璋对于自己的老家,其实是相当上心的,不仅给了乡人很多赏赐,而且参考刘邦“汉太祖高皇帝丰县生,沛县长,得天下免丰沛二县之民粮差”的操作,免了凤阳以及临淮的十年赋税,而十年以后也是执行的减免政策。 除了给钱和减免赋税,朱元璋当年还一度动过把大明的京城确定为凤阳,让文武百官都迁到凤阳来的想法.当然,这里面也有认为应天府离中原太远,控制北方费劲的考虑。 总之,凤阳“前江后淮,以险可恃,以水可漕”,把凤阳作为中都,可以更好地弥合南北分裂。 为此在明初,花费了很多的人力物力营建凤阳,把一个极为贫瘠的地方,硬生生给建的颇为宏伟,不仅圜丘、方丘、日月社坛、山川坛和太庙要有逼格,而且石构建筑也要雕饰奇巧,使用龙凤、海水、云朵等纹饰。 为了统筹管理这么大的一个项目,直接在凤阳搞了个项目部,呃.正式名称叫“行工部”,这里的“行”跟“行中书省/行省”是一个意思,属于工部的派出复刻版,让汤和、吴良等人督建,总共动用了十万工匠和几十万士兵、民夫、囚犯。 但是“奇观误国”这个道理,确实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等到朱元璋亲自去凤阳视察的时候,就发现搞了这么久,耗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还是个半拉子工程。 甚至工匠因为工期紧任务重,被累死了不少,其他工匠为了发泄心中怨恨,还在宫殿上弄了诅咒的东西,类似于画小人。 当时国库吃紧,对于周边地区的征伐也没有停止,再加上认识到了凤阳老家确实不是做都城的料,营建凤阳也确实劳民伤财,朱元璋思考良久,决定及时止损,就停掉了工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从那次以后,朱元璋也从此未再返回凤阳老家,并且明确下诏罢中都役作,对所有宫殿建设都要求“但求安固,不事华丽,凡雕饰奇巧,一切不用,台榭苑囿之作,劳民费财之事,游观之乐,决不为之”,可以说是痛下决心。 因此,如今摆在朱雄英面前的,就是这么一个荒凉凋敝的凤阳府。 随着朱雄英一行人的深入,凤阳府的乡间小路逐渐展露出它最为真实而残酷的一面。 盛夏的阳光很温暖,甚至有些灼热,天气倒还好,没有出现当年元末那种大旱。 但阳光虽明媚,却无法穿透那些破败不堪的茅屋,为里面的人们带去一丝温暖。 一日黄昏,队伍行至一处偏僻村落,只见村中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村子里是一座座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屋顶的茅草早已被风雨侵蚀得不成样子,漏出的天光与夕阳交织,映照出屋内昏暗凄凉的光景。 一行人中,策马走在前面的解缙率先注意到了一位坐在门槛上的老妪,她衣衫褴褛,头发斑白且凌乱,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手中紧紧抱着一个同样瘦弱不堪的孩童。 孩童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紧闭,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解缙本来就是玩性最重的,他也很有浪漫主义气质,更像是个诗人而不是官僚,看到这一幕,脑海里马上就涌现出了《石壕吏》的场景。 解缙心中一紧,跳下马来快步上前,轻声问道:“老人家,这孩子怎么了?” 老妪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这孩子饿了好几天了,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几天,可他他怕是熬不过去了。” 而此时,朱雄英等人也在后面赶到了,朱雄英没坐轿子或者马车,天气很热,但他还是一路骑着马,一副军人做派。 “拿点食水。” 一旁的夏原吉闻言,连忙从行囊中取出干粮和水,递到老妪手中。 老妪颤抖着手接过,连声道谢,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滴落在孩童干裂的嘴唇上。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朱雄英走上前,蹲下身子,目光温柔地望向孩童,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这样的场景,在这片土地上绝非个例。 等到孩童缓过劲来,脸色浮现出了些色泽,老妪方才放下心来,但她其实也饿急了,却始终抱着粮食和水不肯吃喝。 “吃点吧,还有呢,若是饿晕了如何照顾他?” 听到这话,老妪才掰碎了干粮,喂进嘴里一些,然后小口喝着水。 等到老妪也有了些力气,朱雄英这才问道。 “老人家,不是减免了赋税吗?如何不到秋天就没粮了?” 老妪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苦涩,她缓缓放下手中的干粮,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显然,老妪有很多顾忌。 直到她知道了,眼前站着的是大明吴王,是代替皇帝巡视凤阳的,才敢把话抖搂出来。 “殿下有所不知,虽然朝廷免了凤阳的赋税,但那只是针对田地的收成,我们这些贫苦百姓,本就没什么田地,多数是靠租种地主家的土地为生免了赋税,地主们却并未因此减少我们的租子,反而因为朝廷的恩泽,他们更加变本加厉,盘剥得愈发厉害。” “加之今年春旱,雨水稀少,庄稼收成不好,地主们便以此为由,克扣了更多的粮食。我们这些佃户,辛苦劳作一年,到头来却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老妪说到这里,声音已带上了几分哽咽。 朱雄英听后,眉头紧锁,心中怒火中烧。 奇怪吗? 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 历朝历代,历来如此。 朝廷的恩泽,到了这些地主手中,成了他们盘剥百姓的工具,就是因为皇权是不下县的,即便下县,也很快就会跟地主同流合污。 只是作为龙兴之地,作为中京凤阳,还是如此,就多少有些骇人听闻了。 他环顾四周,只见村中其他人家也大多如此,破败不堪,生活艰难。 “朝廷的旨意,难道就没有传到这些地主耳中吗?”身旁的铁铉沉声问道。 铁铉是疑问句,但又不是疑问句。 他在三法司系统打熬磨砺了这么多年,什么案子没见过,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地主往往与地方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朝廷的恩泽往往难以真正惠及底层百姓,更有甚者,他们还会利用手中的权势,欺压百姓,中饱私囊。 而听了铁铉这句再明显不过的提示,朱雄英心中已有了计较。 要想改变凤阳乃至整个大明的现状,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很困难,必须要整个大明的经济都发展起来,才能有戏,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但是解决不了问题,他还可以解决出现问题的人。 朱元璋式的惩贪确实没啥用,直到有了朱雄英告诉他的考成法,才算是暂时扭转了一些风气。 但不得不说,惩治那些欺压百姓、中饱私囊的地主与贪官污吏,确实是能解决眼前问题的。 “老人家,您放心,此事本王定会上报朝廷,为凤阳的百姓讨回公道。”朱雄英语气坚定地说道。 老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她颤巍巍地站起身,就要给朱雄英跪下。 朱雄英连忙上前扶住她,温声道:“老人家,不必如此,您和乡亲们都是我大明的子民,本王理应为你们分忧解难。” 继续前行,他们遇到了一户正在为生计发愁的农夫,田地因连年干旱而荒芜,家中存粮早已耗尽,妻子卧病在床,几个孩子饿得面黄肌瘦,围坐在破旧的灶台前,眼巴巴地望着空无一物的锅底。 而跟之前的老妪不同,农夫见到朱雄英一行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却又迅速黯淡下去。 因为他很清楚,这些衣着光鲜的贵人,或许能给予他们短暂的帮助,却无法改变他们长期以来的困境。 这一路上,朱雄英一行人遇到了许多类似的贫苦百姓,他们的惨状如同一幅幅沉重的画卷,缓缓展现在众人面前。 而一路走来的经历,都让朱雄英更加坚定了自己肩上的使命。 他不想成为朱樉那样只顾着自己享受皇家的荣华富贵甚至欺压百姓的人,而是要心系苍生,为百姓的福祉而努力。 朱雄英一行人穿过破败的村落,步入凤阳府城,眼前的景象并未因城池浩大的规模而有所好转,反而更添了几分苍凉。 凤阳府城作为中京,看着很大,高大的建筑物远处都能看出来宏伟的规制。 但实际上,走到里面,就发现民生衰败的厉害。 除了祭祀的祭坛以及宫殿群落以外,府城内的街道狭窄而泥泞,两旁店铺大多门可罗雀,偶尔有几声叫卖声,也显得有气无力。 走在最前的解缙,眉头紧锁,这时候的解缙,还不是那个一心往上爬的官僚。 他低声对身旁的朱雄英说道:“殿下,这凤阳府城,竟是如此景象,与臣想象中的中京相去甚远。” 朱雄英闻言,沉声道:“今日所见所闻,皆是我大明之弊,也是我们此行巡视之目的所在。” 一行人继续前行,来到一处看似稍为繁华的市集,但仔细一看,市集上的商品稀少且质量低劣,百姓们脸上写满了愁苦。 朱雄英停下脚步,走向一位正在卖菜的老农,轻声问道:“老伯,这市集上怎的如此冷清?” 老农抬头,见是衣着不凡的贵人,叹了口气道:“贵人有所不知,这凤阳府连年遭灾,收成不好,百姓们连温饱都难以为继,哪还有余钱来市集上买东西?再者,府中的大户人家垄断了资源,我们这些小本生意更是难以生存。” 朱雄英听后,心中更添几分沉重。 他环视四周,只见市集上的商贩们大多面露愁容,偶尔有顾客光顾,也是讨价还价半天,最终也只能无奈离去。 “殿下,这凤阳府的问题,远不止百姓贫困那么简单。”夏原吉在一旁低声道,“这里的官员贪腐成风,与地主豪强勾结,欺压百姓,中饱私囊,长此以往,如何了得?” 朱雄英点了点头,惩治贪腐、打击地主豪强、改善民生,正是当务之急。 凤阳府的知府,叫做徐安,此人是浙江鄞县人,入仕后累官济南府知府,后调任凤阳府知府。 如果历史线没有变动,等到七年后靖难之役爆发,此人就会兼着南军的转运工作,而灵璧决战以后,北军从灵璧出凤阳,被徐安暗中查明,于是拆浮桥绝舟船以守,让北军不得不绕路,朱棣继位后将其贬戍云南而终。 徐安并不知道朱雄英的具体行程安排,因此并没有出城十里迎接,等知道了吴王到来的消息后,方才匆忙整衣,带着衙役们快步赶往府衙门口迎接。 凤阳府的官员们听闻吴王朱雄英亲至,皆是又惊又喜,纷纷放下手头的事务,赶来府衙前等候。 徐安站在府衙门前,望着远处尘土飞扬中渐渐清晰的队伍,心中五味杂陈。 他深知这位年轻的吴王,不仅深受皇帝宠爱,更有着不凡的才智与决心,此番巡视,凤阳府的问题恐怕再也无法遮掩。 队伍行至府衙前,朱雄英翻身下马,目光扫过跪倒在地的众官员,最终落在徐安身上。 他上前几步,亲手扶起徐安,温声道:“徐知府不必多礼,本王此行乃是为巡视五京,了解民情而来。” 徐安闻言,心中一凛,连忙道:“下官定当竭尽所能,配合殿下巡视,不敢有丝毫隐瞒。” 朱雄英点了点头,示意众人起身,随后步入府衙。 府衙内虽略显陈旧,但还算整洁有序,官吏们也都还算看起来有模有样,可见徐安在治理上并非毫无作为。 然而,朱雄英也心中清楚,表面的情况掩盖不了实质的问题。 在徐安的陪同下,朱雄英一行人首先考察了府衙的文书档案,查阅了近年来的赋税减免记录、赈灾款项的发放情况以及官员的考核报告。 越看下去,朱雄英的眉头皱得越紧,心中的怒火也越烧越旺。 “徐知府,这赋税记录上明明写着减免了百姓的赋税,为何本王在路上所见,百姓们依旧生活困苦,甚至到了无米下锅的地步?”朱雄英将手中的文书重重摔在桌上,目光如炬地盯着徐安。 徐安脸色一白,连忙解释道:“殿下息怒,下官在任期间,确实按照朝廷要求尽力减免了赋税,但无奈府库空虚,赈灾款项有限,加之今年春旱严重,百姓们的生活确实艰难。” 他其实想说,再过两月秋收就好了。 只是这个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这里有一点,那就是洪武前期,凤阳府确实是免了十年赋税,但后面只是减免,而不是彻底免除,毕竟官府也要运作的嘛。 所以,徐安也有徐安的难处。 “府库空虚?赈灾款项有限?”朱雄英冷笑一声,“那本王倒要问问徐知府,这些年凤阳府的赋税都去了哪里?为何在百姓最需要的时候,却拿不出钱来赈灾?” 徐安一时语塞,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深知,自己若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难逃责罚。 朱雄英见状,也不再追问,转而道:“徐知府,本王此行不仅是为了巡视地方政务,更是为了替凤阳的百姓讨回公道。你即刻派人调查府内官员的贪腐情况,特别是那些与地主豪强勾结、欺压百姓的蛀虫,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徐安闻言,心中一凛,连忙应承下来这位年轻的吴王绝非等闲之辈,他的命令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 随后,朱雄英又走访了凤阳府内的几处贫民区,亲眼目睹了百姓们的艰难生活,他每到一处,都耐心倾听百姓们的诉求,详细记录他们的问题,并承诺一定会为他们讨回公道。 夜幕降临,朱雄英回到府衙,心中满是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坐在书房中,提笔写下巡视凤阳府所见所闻的奏章,他们携带了一部电台,奏章的内容,会被直接发到皇宫去,明天就能到朱元璋的案头。 窗外月色如水,洒在朱雄英的脸庞上。 要想改变凤阳乃至整个大明的现状,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但终归是要坚持“事在人为”的,只要心系苍生,勇于担当,他就一定能够为大明的百姓带来希望。 次日,朱雄英又代表皇室,去皇陵祭拜。 守陵的官员,分别叫做刘英和汪文。 这两个人的长辈,对朱元璋都有大恩。 刘英本名刘大,是刘继祖的儿子,刘继祖何许人也?朱元璋所在村落的村中富户,当年朱元璋的父母和兄长在一个月内相继去世,正是刘继祖慷慨地拿出一片土地,让朱元璋安葬了亲人。 而汪文则本名曹秀,是汪大娘的儿子,为了纪念汪大娘才改姓汪,之所以要纪念,是因为汪大娘改变了朱元璋的人生轨迹,当年凤阳遭荒,失去家人的朱元璋眼看要活不下去了,是汪大娘帮助朱元璋置办了一副礼品,送他去皇觉寺当了和尚,让朱元璋活了下来,这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而等到朱元璋建立基业衣锦还乡之时,这两个恩人都已经不在人世。朱元璋把这份恩情,报答到了他们的祖孙后代身上,甚至刘继祖和汪大娘的牌位,也被朱元璋安置在皇陵,世代享受皇室的香火。 朱雄英一行在晨曦中前往皇陵,沿途的庄严肃穆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皇陵四周,松柏苍翠。 刘英与汪文早已得到消息,亲自在皇陵入口等候,两人见到朱雄英一行人,连忙上前行礼。 “微臣刘英(汪文),参见吴王殿下。”两人的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朱雄英下马,亲自扶起二人,温声道:“二位不必多礼。” 二人恭敬地引领朱雄英一行人步入皇陵。 皇陵之内,气氛更加庄重,朱雄英缓步走在青石铺就的小径上,在刘英与汪文的指引下,朱雄英来到祖先的陵墓前,随后举行了祭拜仪式。 祭拜完毕后,朱雄英又在刘英与汪文的陪同下,参观了皇陵内的其他设施,他详细询问了守陵人的日常生活、皇陵的维护情况以及关于防止山火之类的安全防范措施。 而完成了理论上的主要任务以后,朱雄英就有充足的时间好好整顿一下中京凤阳了。 奉天殿内,朱元璋也收到了来自朱雄英的消息,看到了朱雄英在凤阳的所见所闻。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随着一页页纸张翻过,他的心情愈发沉重,凤阳的荒凉与百姓的困苦,如同一记记重锤,敲打着他的心。 “咱的老家,竟已衰败至此。”朱元璋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与痛心。 这才多少年?这才二十多年啊! 难道凤阳的老百姓,就得一辈又一辈的受穷吗? 朱元璋早晨没胃口,这时候正好马皇后来给他亲自送些粥喝,一旁的马皇后见状,轻轻叹了口气,柔声劝慰道:“陛下,凤阳之事,非一日之寒。但好在英儿已去巡视,相信定能有所作为,为凤阳的百姓带来希望。” 朱元璋闻言,微微点头。 “皇后所言极是,英儿乃是我朱家栋梁,定能不负咱的期望,解决凤阳之困。” 随即,朱元璋唤来侍立一旁的太监,沉声道:“传旨,命凤阳府知府徐安全力配合吴王朱雄英的巡抚,务必确保吴王所提之措施得以顺利实施。同时,责令刑部、都察院派遣得力官员前往凤阳,彻查贪腐案件,严惩不贷!” 太监领命而去,朱元璋的目光再次落在奏章上,心中暗自思量。 朱元璋很清楚,要彻底改变凤阳乃至整个大明的现状,仅凭朱雄英一己之力远远不够,还需从制度上进行根本性的改革。 想到这里,朱元璋提笔挥毫,开始设想他关于整顿吏治、减轻百姓负担的改革思路。 在凤阳府城,得到了圣旨的朱雄英也在紧锣密鼓地部署着。 他首先召集了凤阳府的各级官员,宣布了即将推行的一系列改革方案,包括严惩贪腐、减免赋税、兴修水利、鼓励农耕等。 官员们闻言,有的面露喜色,有的则忧心忡忡。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知道,这位年轻的吴王决心已定,他们只能遵从执行。 毕竟,这是嫡皇长孙,这是手里捏着尚方宝剑的“天使”! 很快,大规模的搜查和扣押开始了。 凤阳府城内,随着朱雄英一声令下,一队队身着飞鱼服的随行锦衣卫穿梭于街头巷尾,目标直指那些涉嫌贪腐的官员府邸以及地主豪强的庄园。 徐安亲自督战,他深知此次行动的重要性,不仅关乎自己的前程,更关乎凤阳百姓的福祉。 很快,就有几处府邸被查出大量不明来源的金银财宝,以及账册上触目惊心的贪污记录,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欺压百姓的官员和地主,此刻如丧家之犬,被一一押解至府衙候审。 朱雄英站在府衙的高台上,目光冷峻地注视着这一切,他心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彻底清除这些蛀虫,凤阳才能有短暂的光明。 随着搜查的深入,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聚集在府衙外,这些平日里饱受欺压的人们,终于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可能,他们纷纷开始检举贪官污吏。 朱雄英走下高台,亲自扶起几位年迈的老者,温声道:“乡亲们请起,本王此行便是为了替你们讨回公道。从今往后,任何胆敢欺压百姓、中饱私囊之徒,都将受到大明律的严惩!” 百姓们闻言,无不欢呼雀跃,整个凤阳府城仿佛重新焕发了生机。 一时间,凤阳府城内涌动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正义之风。 百姓们自发组织起来,协助锦衣卫搜集证据,揭发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贪腐之徒,他们的声音汇聚成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让整个凤阳府城都为之震动。 朱雄英也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彻底根除凤阳的贪腐之瘤,让这里的百姓真正过上好日子。 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些隐藏极深的贪腐官员也逐渐浮出水面,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力,与地主豪强勾结,巧立名目,盘剥百姓,中饱私囊。 朱雄英对这些人毫不手软,一律严惩不贷。 同时,他还下令将查抄的财物用于赈济灾民,修建水利设施,鼓励农耕生产,力求从根本上改善凤阳府的民生状况。 凤阳,不是没有水。 钟离之战伏尸百万,为之断流的就是淮河,凤阳境内就有淮河。 问题在于,淮河的水现在因为黄河的流入,不少地区都出现了改道和漫灌,主河道也离凤阳越来越远,所以必须开凿大量的沟渠,才能实现对农田的灌溉,而这里面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肯定不是地主愿意去承担的。 在朱雄英的推动下,一条条灌溉渠道被开辟出来,一片片荒芜的土地得到了水的灌溉,成为良田。 百姓们纷纷响应号召,积极投入到生产劳动中去,每个人都很清楚地知道,这是改变自己命运的关键时刻。 随着时间的推移,凤阳府逐渐展现出了新的面貌,百姓们的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然而,朱雄英并没有因此而满足。 凤阳只是大明的一个缩影,要想改变整个国家的现状,还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朱雄英离开了凤阳,继续从江淮地区北上中原,下一站的目的地是开封,他要走完自己巡抚五京的旅程,将改革的火种播撒到更广阔的土地上。 ------------ 第273章 日暮途远 从淮河到黄河开封段,朱雄英的行进路线,基本上与当年南北朝时期陈庆之“白袍入洛”的路线是一致的。 随着队伍离开凤阳,沿淮河北上,朱雄英一行人穿越了广袤的江淮平原,沿途所见,皆是忙碌的农人与一片片绿意盎然的稻田,偶尔可见几处渔舟唱晚,增添了几分祥和之气。 一开始对于曾经途径过一次的开封,朱雄英还是很期盼这座古城有什么变化的。 实际上,在五京之中,如果论历史底蕴,开封的底蕴,可是相当雄厚的。 五京里面,中京凤阳是最没底蕴的大农村,而北京北平,则是从宋辽金时代才渐渐繁盛起来,元朝成为了大都,也是元朝诸京里面实际上最重要的京城。 但饶是如此,北平的底蕴,在如今明初洪武朝这个时间节点,没有后面五百年的积累,还是差得很。 因此,中京凤阳倒数第一,北京北平倒数第二。 第一的,肯定是西京西安,这个没的说,咸阳-长安在华夏的历史上,是绕不过去的。 而六朝古都金陵城,貌似却不如开封底蕴雄厚。 因为开封,是八朝古都,嗯,其实也有点硬凑的意思,但是不论如何,就这么个地方,先后有夏朝,战国时期的魏国,五代时期的后梁、后晋、后汉、后周,以及宋朝,金朝在此定都。 总之,金陵还不叫石头城的时候,庄子与惠子就在大梁留下“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子知之乎?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食不食,非醴泉不饮”的名梗了。 所以,第一西安,第二开封,第三应天,第四北平,第五凤阳,大略是如此的。 当然了如果不从文化角度出发,而是从经济水平出发,那么应天要到第一位,其他的依次往后稍稍。 而朱雄英之所以认定开封的经济情况不如西安,则是因为眼见为实。 不是西安进步了,刚过去一年多,西安肯定没什么大的变化,而是开封退步了。 黄河在开封段,已经连续两年决堤了。 随着淮河的波光渐渐隐没于身后,朱雄英骑马行进在队伍前列,目光不时掠过那些因洪水侵袭而留下的痕迹——残破的房屋、荒芜的田地、以及根本看不到人的黄泛区。 朱雄英的心,随着这些景象的展开而渐渐沉重。 或许这些情景,在地方官员的奏章上,只是一句话而已,但当真的看到这一幕,朱雄英还是有些心情沉重。 大明太大了。 大到有的地方安居乐业,百姓生活宛如天堂,而有的地方百姓则流离失所,吃口饱饭都困难。 虽然土豆、玉米、红薯、木薯、黑麦等作物的推广种植,经过这么多年,确实改变了不少百姓的生活,提高了他们的生存几率,但是对于个体来讲,尤其是自然条件不稳定地区的個体来讲,生活依旧相当艰难。 规模浩大的舰队在南洋与另一个帝国争雄,而内陆中原腹地的百姓,却在争先恐后地逃离黄泛区。 宏大叙事下的时代就是如此怪诞,波澜壮阔与支离破碎并存,史实与悲剧共同被书写。 如果从历史浪潮之外的角度来看,大明的对外进取,当然是最重要的,只有不错过大航海时代,才能让华夏在下一个五百年内,屹立于世界之巅。 但如果身处浪潮之中,茫茫多的普通人,就这么被裹挟着,茫然地向前走着,他们哪知道万里之外的南洋有什么重要的呢?他们只知道,自己今年又吃不饱饭,可官府的赈灾粮,却迟迟没有到。 或许皇帝老儿是好心的吧?或许都是那些贪官污吏干的坏事。 但朱雄英很清楚,为了支持第二次下南洋,国库的余额已经又一次到了红线边缘了。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大明不会有大的对外战争了,但同时,对内包括赈灾和基础设施建设等等,也不会有太大的力度,至少要等缓过这口气来再说。 看着黄泛区的景象,一路来到了开封,众人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城墙还算高大古朴,城门巍峨。 然而,当朱雄英一行人穿过城门,步入城内,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不禁眉头紧锁。 开封城内,街道虽宽敞,但两旁的建筑却显得破败不堪,许多店铺门可罗雀,行人稀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闷与压抑。 朱雄英注意到,不少百姓衣衫褴褛,面带菜色,显然生活困苦。 “开封啊开封,承载了太多历史的辉煌,如今却为何如此多舛?”一旁的解缙,摇头晃脑,在心中暗自叹息。 他想起自己曾在史书中读到的那些关于开封的辉煌篇章,夏商周的古韵、魏国的雄风、清明上河图的繁华,一幕幕如同画卷般在脑海中展开,与现实中的残破形成了鲜明对比。 “中原腹心,竟是如此景象?”夏原吉在一旁低声感叹道,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朱雄英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走在前方,心中暗自思量着对策开封的问题远比凤阳复杂得多,这里不仅是中原的经济中心,更是整个中原的交通枢纽,要想改变这里的现状,绝非易事。 在开封府衙,朱雄英见到了知府任毅。 任毅,山西长子人,贡生出身,历任苏州府知府、重庆府知府,如果历史线没有变动,这位将在开封府任期满后,调入中枢担任工部左侍郎。 这是一位有能力的官员,地方志记载其人“风姿俊伟,学问瞻博,三守大郡,一为卿贰,俱著伟绩”,总体来讲水平还是可以的。 正因如此,虽然一路走来开封府受到黄河连续两年决堤的影响很大,但百姓确实没有说活不下去的,最多就是面有菜色,商业跟着衰退了不少。 而沿途百姓,也没有反应说官府有多不好,反而说的都是任知府尽力了。 在朝廷并没有大规模拨粮的情况下,仅靠地方府库积蓄和募集,能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 毕竟,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么只要今年秋收搞好,那么这两年的洪灾就算是熬过去了,以后的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任毅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眼神中透着一股干练与沉稳,他早已得知吴王朱雄英的到来,亲自率领府衙官员在门外迎接。 “下官任毅,参见吴王殿下。”任毅跪倒在地,行以大礼。 朱雄英上前扶起任毅,温声道:“任知府不必多礼,本王此行乃是为了巡抚五京,了解民情而来。” 任毅闻言,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连忙将朱雄英一行人引入府衙内。 府衙内虽不比凤阳宫殿那般富丽堂皇,却也干净整洁,井然有序。 朱雄英在任毅的陪同下,考察了府衙的文书档案,查阅了近年来的赋税记录、赈灾款项的发放情况以及官员的考核报告。 然而,随着翻阅的深入,朱雄英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他发现,开封府虽不比凤阳府有官员贪腐、地主豪强欺压百姓的普遍现象,但是现在这样,肯定跟官员与商贾勾结,操纵市场,哄抬物价等行为脱不开关系,如此才使得百姓生活更加艰难。 “任知府,这开封府的问题,可比凤阳府复杂得多啊。”朱雄英将手中的文书重重摔在桌上,目光如炬地盯着任毅。 任毅脸色一白,连忙解释道:“殿下息怒,下官在任期间,虽尽力整顿,但无奈开封府情况复杂,积弊已久,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 而就在这时,周王世子朱有炖匆匆到来。 朱有炖是与朱雄英一起在幼军里训练过的,之前便回到周王身边了,他很清楚这里面的事情。 随后,朱有炖把朱雄英拉到一边,附耳低语了好一阵,朱雄英方才面色稍霁。 这两年大灾,周王府没少出力协助地方,王府府库里的粮食,基本上都放出来了,而且为了避免被弹劾“邀买人心”,都是无偿捐赠给开封府的,甚至不能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否则的话,你一个藩王,收拢百姓的民心,让其感恩戴德,什么意思? 而任毅也确实尽力了,只不过,开封府当地的情况确实复杂,地头蛇们也确实势力强大,任毅也不可能离开士绅自己去治理这么大的一个府,这在大明的实际情况下是不现实的。 朱雄英听完朱有炖的低语,眉头渐渐舒展,心中对任毅的疑虑也减轻了几分。 他转头看向任毅,语气缓和了许多:“任知府,本王并非有意责难,只是见百姓困苦,心中焦急。开封府的问题,本王已有所了解,确如你所言,积弊已久,非一己之力可解。” 任毅闻言,连忙躬身道:“殿下体恤民情,下官感激不尽,定当竭尽所能,配合殿下解决眼前困境。” 朱雄英点了点头,心中暗自思量要想彻底改变开封的现状,必须双管齐下,既要解决眼前的困境,又要从根源上铲除那些阻碍发展的积弊。 “任知府,本王以为,当务之急有三:一是立即组织人力物力,修复黄河堤防,防止水患再次发生;二是整顿市场,打击哄抬物价、囤积居奇的行为,确保民生所需;三是加强官员考核,严惩贪腐,树立清正廉洁之风。” 任毅闻言,心中一震,连忙应道:“殿下所言极是。” 朱雄英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在场的官员,继续说道:“此外,本王还想见一见开封城中的士绅与商贾,听听他们的想法和建议。毕竟,开封的繁荣离不开他们的支持,解决当前的困境也需要他们。” 官员们闻言,连忙安排下去。 不久之后,开封城中的士绅与商贾们纷纷被召集到开封府衙,他们之中,既有世代居住于此的望族,也有因商业繁荣而迁居至此的新贵。 面对朱雄英的询问,他们纷纷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但无论是谁,都没有那种真不要命要跟朱雄英对着干的。 嗯,很对应那句台词“只要我想干的,很少有干不成的,有没有人反对我呢?有,但是很少,除非他不要乌纱帽”。 对于开封城说的上话的士绅商贾们来讲,敢反对手握尚方宝剑的吴王,那就是不要脑袋。 朱雄英耐心地听取了每一个人的发言,不时点头表示赞同,多少是提供了点情绪价值。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嘛,这时候共同应对挑战,总归是要团结大多数的。 在强权的压迫下,开封城的地头蛇们,被迫同意了平抑物价。 同样是王,但吴王朱雄英跟周王朱橚不一样的是,周王朱橚管不了封地的民政,但是吴王朱雄英有着“天使”的身份,是负责代表皇帝巡抚五京的,这里发生的事情,朱雄英有权管。 会议结束后,朱雄英与任毅、朱有炖等人一同商讨具体的实施方案,其实也不算复杂,一方面是黄河堤防的修复工作,一方面是设立市场监督部门,打击哄抬物价等不法行为。 加强官员的考核与监督,确保政令畅通无阻就是题中之义了,这个需要随行的锦衣卫,找几个人出来祭旗。 随后趁着还没天黑,朱雄英又走访了开封城内的几处贫民区,亲眼目睹了百姓们的艰难生活,他每到一处,都耐心倾听百姓们的诉求,详细记录他们的问题。 夜幕降临,朱雄英回到借住的周王府邸,心中满是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坐在书房中,提笔写下巡视开封府所见所闻的奏章,同时开始思考如何从根本上解决开封乃至整个中原地区的问题。 呃,之所以没见周王,是因为周王出城了,还没回来。 等到第二天早晨,周王才回来。 “大侄子!” 周王一踏入王府,便朗声唤道,脸上洋溢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他没有身着华丽的亲王服饰,而是跟个药农似的打扮,更添了几分亲切。 朱雄英闻声从书房走出,迎上前去,躬身行礼道:“王叔,侄儿有礼了。” 周王连忙上前几步,扶起朱雄英,笑道:“雄英啊,你此番巡视五京,可辛苦了。我听有炖说,你在开封看到了不少问题,可有应对之策?” 朱雄英点了点头,正色道:“王叔所言极是,开封府的现状确实令人忧虑。侄儿已初步拟定了几项措施,一是修复黄河堤防,防止水患再次发生;二是整顿市场,打击哄抬物价、囤积居奇的行为;三是加强官员考核,严惩贪腐,树立清正廉洁之风。但这些只是治标之策,要想从根本上解决开封乃至整个中原地区的问题,还需从多方面入手。” 周王闻言,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沉声道:“雄英所言极是,开封作为中原腹心,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然而,近年来黄河水患频发,加之官员贪腐、商贾哄抬物价,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本王虽有心相助,但奈何力有不逮,如今有你这位天使坐镇,本王也就放心了。” “力有不逮”这四个字,真的是一点都没错。 难道周王不想像朱雄英一样大刀阔斧地做事吗?他当然想! 周王也是一个有能力有责任感的藩王,对于开封府的百姓是极好的。 可是身为藩王,不能管民政! 而能管民政的开封知府,根本无法跟整个开封固有的利益集团对抗。 这就形成了悖论。 而真正解开这个悖论的,就是朱雄英。 朱雄英看了周王一眼,道:“王叔过誉了,侄儿不过是尽绵薄之力罢了,此次巡视,侄儿还得多谢王叔和周王府的支持,尤其是有炖兄弟。” 周王摆了摆手,笑道:“自家人何必客气,有炖能与你一同共事,是他的福气,对了,本王这次出城,也是为了查看黄河堤防的修复情况,顺道筹集些救人的草药,如今看来,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朱雄英心中一动,道:“王叔此举.可是药园那边弄成了?” “不错。”周王颔首道:“基本都摘了,用来熬粥熬汤都用的上,虽然不多,但也能解一时之急。” 朱雄英闻言大喜,道:“王叔高瞻远瞩,侄儿佩服。” 周王朱橚是植物学家兼中草药专家,他深知编著方书和救荒著作对于民众的重要意义和迫切性,并利用自己的能量,在开封组织了一批学有专长的学者,如刘醇、滕硕、李恒、瞿佑等,作为研究工作的骨干,还召集了一些技法高明的画工和其他方面的辅助人员,大量收集各种图书资料。 所以“开封周邸图书甲他藩”不是吹的,朱雄英是亲眼见到了那么多的书籍。 而且,周王还搞了专门的植物园,种植从民间调查得知的各种野生可食植物,进行观察实验。 这次中原洪灾后大旱,周王就专门让人宣传教授百姓,那些植物是可以食用的。 而这些研究成果,都成了目前正在编撰的《救荒本草》。 顾名思义,这玩意就是教百姓在饥荒年岁怎么吃草活命的。 在华夏封建社会各朝各代,大体上都是赋税繁重,灾害频繁,百姓生活很苦,吃糠咽菜成为常事,而在长期食用野生植物的过程中,也积累了不少经验性的知识而且自古“药食同源”,本草学的发展也为对野生植物的认识和利用提供了不少有用的资料和方法。 周王朱橚和他招募的学者们,正是以这些知识为基础进行《救荒本草》的编著的,作为一种记载食用野生植物的专书,这本书是从传统本草学中分化出来的产物,同时也是中国本草学从药物学向应用植物学发展的一个标志。 而且,这个版本的《救荒本草》,还参考了朱雄英送来的《赤脚医生手册》,可以说在饥荒年岁的救命方面,更加实用了。 朱雄英,也前往了黄河开封段进行观察。 现在由于黄河改道的原因,过了开封,黄河可就直接往东南流,进入淮河了。 因此,山东那一段,根本就不存在。 随着队伍一路前行,他们终于抵达了黄河岸边。 望着那滚滚东流的河水,朱雄英听见的是它低沉的咆哮。 在朱雄英看来,这就是自然对人类的警示。 他也很清楚.要解决开封的问题,首当其冲的便是治理黄河,防止水患再次侵袭这片土地。 “先组织人手加固堤防吧,说不定有秋汛,要务必确保今年不再发生类似灾害。” 朱雄英之前在长江入海口的堤坝工程建设中,是有一定了解的,而这时候开封各种物资都比较缺乏,再加上黄河从宋代开始一直都是地上河,就算他想弄,想根治,也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去弄。 所以眼下最靠谱的办法,就是继续加固、加高。 “要征发徭役吗?”开封知府任毅小心翼翼地问道。 徭役,就是无偿征召百姓自带工具干粮,参加官府需要进行的工程。 自古以来,徭役都是对劳动人民摧残最大的,不知道多少百姓的累累白骨,才堆成了秦长城、隋大运河。 “不。” 朱雄英摇了摇头:“以工代赈。我们不仅要修复堤防,还要让百姓们从中看到希望、得到实惠。” “任知府。” “下官在。” “即刻发布公告,招募百姓参与黄河堤防的加固工作,每日给予工钱和口粮,确保他们劳有所得,让他们通过做工来换钱粮。” 任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应声道:“殿下英明,下官即刻去办。” 他是聪明人,以工代赈不仅能够有效解决当前的人力问题,还能缓解百姓的生计困境,可谓一举两得。 朱雄英点点头,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心中已有了更长远的打算。 仅仅加固堤防只是治标之策,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黄河水患,还需要更加系统的规划和治理,甚至包括了上游宁夏、陕西的水土流失问题,以及下游夺淮入海的问题。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稳住局势,让百姓们看到希望,重拾生活的信心。 随着任毅的离去,朱雄英转身对身旁的官员们说道:“诸位,黄河水患关系到无数百姓的生死存亡,我们肩上的责任重大,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望大家齐心协力,共同确保堤防加固的顺利进行。” 官员们纷纷表示一定不负重托,全力以赴。 朱雄英见状,心中稍感宽慰嗯,官员们之所以这么听话,是因为今天出发前,就有几个官员被锦衣卫揪出来押走了。 很快,整个开封府就都动员了起来。 粮价被平抑以后,城池里的居民能买到了粮食,而放出的粮食,也跟周王府内众人从种植药园收割以及野外采摘的可使用草本植物,一起用来熬野菜粥,发放给周围确实吃不上饭的百姓。 而更多的大米和工钱,被堆在了开封城最醒目的位置,只要百姓参与加固黄河堤坝的以工代赈,就能领到这些。 接下来的日子里,开封府上下动员起来,百姓们积极响应号召,纷纷参与到黄河堤防的加固工作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黄河堤防逐渐加固完成,百姓们的生活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开封城内,街道两旁的店铺重新开张,行人往来不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勃勃生机,一片万物竞发之景. 离开的前一天,朱雄英独自站在黄河岸边,凝视着那片曾经孕育了华夏文明,如今却又带来无尽苦难的河水。 而朱雄英其实也逐渐发现了黄河决堤背后的复杂原因——既有自然因素的作用,也有人为疏忽的影响。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那句话,没钱! 光是做这些,还不够,远远不够。 等他下次来到这里,就将带来大量的水泥用来修筑堤坝,同时用“束水冲沙法”彻底治理好黄河。 当然,这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要发展大明的经济,而有了钱,不仅能够在上游进行植树造林,而且能在中游束水冲沙,在下游让黄河归位,不再夺淮入海。 朱雄英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开封重现昔日的辉煌,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不再受水患之苦。 连着两年洪灾啊! 如果不是自己亲眼看到,真的想象不到,开封怎么就凋敝成这样了。 他要解决这一问题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耐心和决心。 不过,如今在朱雄英的带领下,这场针对黄河水患的治理行动在开封段轰轰烈烈地算是落在了大幕。 百姓们响应号召积极参与到这场保卫家园的战斗中。 很明显,民心可用! 这对于朱雄英来讲,比什么都强,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黄河的咆哮肯定会渐渐平息,开封的天空也会重新焕发出希望的色彩只要民心可用,也唯有“民心可用”四个字能改变这一切。 日暮途远又如何呢? ------------ 第274章 观音奴:酸了 京城内,乾清宫的琉璃瓦在夕阳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辉。 今天朱元璋回来的很早,他手中紧握着朱雄英从开封发来的电报,电文中详细阐述了朱雄英对治理黄河的整体思路。 朱雄英是连夜撰写了一份详细的治理黄河方案,不仅包括了当前加固堤防的具体措施,还规划了未来引入水泥、实施“束水冲沙法”等长远计划。 只有从根本上解决黄河问题,才能确保开封乃至整个中原地区的长治久安。 “上游植树,中游束水,下游改道。” 这些文字,在朱元璋的心中激起了层层波澜元朝亡于修黄河啊! 脱脱当然是个救时宰相,可惜,这黄河要是不修,像是之前元朝的那些昏君们一样,红巾军大起义,是不会来的这么早的。 毕竟能出现“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前提,是有近百万的民夫被聚集在一起,这些民夫早就对元朝的残暴统治心存不满,聚在一起不仅给了互相熟悉的机会,而且也给大规模起义创造了温床。 所以,修黄河这件事情,绝不是那么容易的。 黄河谁不想修?从宋朝到金朝到元朝,直到如今的大明,没有哪个皇帝真的不想修黄河。 但问题在于,修黄河一旦没修明白,很容易就会酿成大规模的民变,而修明白了,堤坝也不见得能够保持多久,说不定过去几年,就又决堤了修黄河不是一次性买卖,而是需要永无止境地进行维护的,这需要大量的资金持续投入。 所以面对这个选择题,绝大多数皇帝都选择了摆烂,而没选择摆烂的几個,说实话也没修明白就是了。 当然了,也有更畜生的,那就是杜充和后来的女真人。 建炎二年冬,东京留守杜充在滑县上流的李固渡以西掘开黄河大堤,黄河决口,河水东流,经滑县南,濮阳、东明之间,再东经、鄄城、巨野、嘉祥、金乡一带汇入泗水,经泗水南流,夺淮河注入黄海。 所谓“决黄河入淮,以阻金兵”的效果没见到,金人铁蹄照旧南下,但酿下数百年祸根的效果倒是见到了,此后数十年间,因为黄河始终处于金朝和南宋的交战区中间,所以也没人管,或决或塞,迁徙不定,迁徙的范围,主要在今豫北、鲁西南和豫东地区吗,而此次决河改道,使黄河由合御河入海一变而为合泗入淮,长时期由淮河入海。 就这么着,黄河在基本上没人管的情况下,蔓延到了淮河流域并“定居”了下来。 可想要综合治理黄河,谈何容易呢? 需要大量人力物力,使用不知道吨水泥,才能重新修建用以束水冲沙的黄河中游堤坝系统,这个就不说了。 外科手术式地把黄河和淮河分开,改变黄河下游“夺淮入海”情况的浩大工程,也不说了。 就单单说一件事,黄河上游的水土流失。 黄土高原是黄河泥沙的大本营,陕西和山西两地在黄河两岸约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是黄河粗沙的主要出产地。 而之所以会有黄土高原,归根结底也是上中游的植被不断遭到破坏,在战国以前,山陕峡谷和泾渭北洛河上游处于游牧射猎时代,原始植被基本良好,黄河下游的决徙也就比较少;而到了汉武帝时,徙民戍边,山陕峡谷和泾渭北洛河上游地区的人口迅速猛增,史书中所谓“六郡良家子”中的六郡便是天水郡、陇西郡、安定郡、北地郡、上郡和西河郡的总称。其中,天水、陇西、安定和北地四郡属于凉州,上郡和西河郡属于并州,基本上全是黄河流经地区,而之所以要选这些良家子来当兵,就是因为这些地方被拓荒了,剽悍善战的人口较多,而这也意味着本就脆弱的自然地理环境被进一步破坏;而到了隋唐时期,整个帝国的重心都押在关中,陕北高原仅存的一些树林也被砍伐开拓成了耕地,水土流失日益严重,沟壑不断蔓延,由此以前根本没多少裸露黄土的地方,才形成了黄土高原而长期水土流失的结果,就是黄土高原支离破碎,千沟万壑,耕地越来越少,土地肥力减退,农民越来越穷,农民越穷,又越开荒,形成“越垦越穷,越穷越垦”的恶性循环。 现在跟隋唐时期相比,其实水土流失反而是有改善的,之所以有改善,是因为宋朝做出了突出贡献,之所以宋朝做出了突出贡献,是因为宋朝把河套和山西北部都丢了.游牧民族不耕地只放牧,放牧就需要草,黄河“几”字型北部的水土,因此得以恢复的不错。 而到了蒙古人统治时期更是如此,因此现在大明在黄河中上游不仅北方没什么部落在游牧,而且陕北高原的北方以及更北方的河套地区,汉人居民也寥寥无几。 所以,关键的问题其实还是在于关中和陕北地区的燃料问题,只要让关中和陕北的百姓不再砍伐树木当柴火,那么再搞一搞植树造林,中上游的水土是不难恢复的。 这里面最核心的问题就是——怎么才能让关中和陕北的百姓不再砍伐树木当柴火? 毕竟百姓也要生活的嘛,没有柴火怎么做饭,怎么取暖?这是维持生存的最基本条件。 而朱雄英也提到了解决办法,那就是煤炭。 陕西和山西,都有大量的煤炭资源尚未大规模开采。 煤炭确实不会造成水土流失,但会造成空气污染反正两害相权取其轻吧,现在还污染得起,但重修黄河确实是未来几十年内必须要做的事情,是长期国策。 毕竟如果对于黄河还是摆烂的态度的话,那么中原和江淮地区的经济,肯定是跟不上的,到时候南北割裂会更加严重。 道理很简单.年年黄河泛滥,搞什么农业或者工业有用?大水一来,什么都白费了。 “希望用煤炭代替木头的办法有效吧。” 在那么一瞬间,朱元璋仿佛已经预见到了黄河安澜、百姓安居乐业的未来景象。 不过,朱元璋不是一个沉浸在未来美好幻想中的乐观主义者,他轻轻将电报置于御案之上,目光在字里行间细细品味,心中更多的是对大孙成长速度的欣慰。 这些东西,本可以不提的。 毕竟,提出问题,你就得同样提出解决办法。 而这里面的东西,不仅仅是治理黄河的策略,更是朱雄英心系苍生、勇于担当的体现。 这孩子,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正一步步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国之栋梁。 想到此处,朱元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时,马皇后轻步走进殿来,手中端着一盘点心,不算精致,但是她带着宫女们做的。 “陛下,歇歇吧,英儿可有好消息?”她将点心放在桌边,轻声说道。 朱元璋抬头望向马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温暖。 “英儿在凤阳和开封都做得很好,你看,这治理黄河的思路,详尽而周密,既有眼前之急,又有长远之计。” 马皇后接过信,仔细阅读起来,脸上渐渐浮现出欣慰之色。“陛下,英儿真是长大了,这信中提到在开封弄得的‘以工代赈’,既解决了人力问题,又兼顾了民生,实乃一举两得之策。还有他提到的‘束水冲沙法’,虽不懂水利,但听这名字,便知是个了不起的法子。” 朱元璋点头赞同,说道:“妹子所言极是,英儿不仅继承了咱的坚韧果断,更有他自己的智慧,而且他懂得体恤民情,知道百姓之苦,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道。” 而在开封,正当朱雄英沉浸在深思之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 一名锦衣卫快马疾驰而来,手中紧握着一封电报,神色紧张地递到朱雄英面前。 “殿下!” 朱雄英接过电报,迅速浏览其内容,眉头渐渐舒展。 电报中,不仅传来了朱元璋和马皇后对他在开封所作所为的肯定和赞许,还附带了朝廷对于进一步治理黄河的初步规划与资金支持的承诺,这无疑是给他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毕竟,没钱啥都干不了。 而把计划书写的漂亮,目的就是为了争取经费。 当然了.整体治理黄河根本不是现在的大明所能承担得起的,因此只能先进行几个比较容易的步骤。 比如关中地区的煤炭燃料推广,比如从洛阳到开封段的堤坝加固。 而仅仅加固数百里地区的堤坝,花费是可以承受的,而这里面开封已经加固过一次了,整体工作量就更少,主要是需要在开封这边建一个水泥厂,然后用混凝土修筑堤坝,这样的话更结实,毕竟在开封地区石头还是比较少的,而夯土堤坝根本不可能阻挡黄河多久,所以在外侧修堤坝,用混凝土就不错。 朱雄英也对身旁跟随他一同巡视的官员们宣布了这一消息。 解缙、夏原吉等官员们闻言,无不面露喜色.只有朝廷的支持,治理黄河的行动才能事半功倍,不然单靠开封府地方,最多能做的,也就是加固堤坝这种事情,范围再大就超出能力了。 而电报里的其他内容,就是马皇后则关切地询问朱雄英的身体状况,叮嘱他务必保重身体。 接下来,朱雄英一行人,由开封向西,经过洛阳、潼关、华县,进入了西安。 由于是分段旅途,所以把漫长的旅途拆分成“京城-凤阳”、“凤阳-开封”、“开封-西安”,每一段的旅途都不算遥远。 朱雄英一行人经过多日的跋涉,终于踏入了这座古都,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感慨。 在西安府稍作休整后,朱雄英决定去见观音奴。 在大明现在的环境下,观音奴依旧是他很重要的政治盟友,如今已经一年多没见了,不管是出于对西安的影响,还是什么其他因素,都该见上一见。 观音奴约见他的居所位于西安府内一处幽静的庭院中,四周被翠竹环绕,显得格外清幽雅致。 朱雄英在侍女的引领下,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了观音奴的住处。 一踏入屋内,一股淡淡的焚香扑鼻而来,与上次在华清宫的硫磺热气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而宁静。 观音奴正坐在窗边的案几旁,手执一卷古籍,专注地阅读着,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温婉.虽然她并不是一个能跟温婉沾上边的女人。 朱雄英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观音奴抬头,目光与朱雄英交汇,睫毛颤了颤。 “你终于来了。” 观音奴轻轻放下手中的古籍,书页间夹着的书签悄然滑落,落在案几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站起身,迎向朱雄英:“一年未见,可还好?” “一切安好,只是心中挂念之事甚多。” 朱雄英回答道,他的目光扫过屋内的陈设,最终落在了观音奴的脸上,似乎觉得这样盯着对方不太礼貌,目光便垂落了下去,裙下是露出罗袜上白皙的脚踝。 朱雄英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是上次华清池里发生的那一幕,或许是些什么其他的,总之在这一刻,他似乎有了一些反应。 朱雄英意识到自己目光的游离,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懊恼,连忙收敛心神,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自然。 他轻咳一声,试图掩饰那份突如其来的不自在,同时暗暗责备自己,怎能在这样的场合下分心。 观音奴似乎并未察觉到朱雄英的微妙变化,又或者她早已习惯了男人在她面前的种种失态,只是淡然一笑。 她轻轻移步,走到朱雄英身边,自然而然地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盏,递到朱雄英手中。 “来,先喝杯茶,解解乏。” 朱雄英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观音奴的指尖,一股微妙的电流让他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 他连忙低下头,小口抿着茶水,让那淡淡的茶香在舌尖缓缓绽放,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 “不对劲” 天下第一美人固然诱人心魄,可自己的反应还是有些不对劲,怎么比上次还不如? 朱雄英努力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找了个话题:“改封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奴家能有什么看法?”观音奴幽幽地说着,随后一起饮了杯茶。 茶? 焚香的味道让朱雄英的脑袋有些昏沉,这时候似乎闪过了一激灵。 但对面的观音奴,此时脸庞已经浮上了不正常的绯红,穿着白色罗袜的小腿搭在了他的膝上。 “观音奴,你想干什么?” “我想要保命。” 观音奴咬着嘴唇,咬出了一抹红印:“若是真改封,我生不如死倒算了,我的那些族人该怎么办?” “你不必如此。”朱雄英的呼吸有些粗重。 “我必须如此。” 观音奴挥了挥手,侍女拉上了帷帐。 帷帐轻垂,将外界的光线与喧嚣隔绝开来,屋内仅余几缕光线透过缝隙,斑驳地照在地板上,为这静谧的空间添上一抹暧昧的色彩。 观音奴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决,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透露出一种不容拒绝的决绝。 朱雄英感到一股莫名的燥热自心底升起,焚香与茶水中的微妙成分似乎在他体内悄然作用,让他的思维变得不再那么清晰。然而,即便在这样的状态下,他依然努力保持着一份理智,试图理解观音奴此刻的行为背后所隐藏的深意。 “观音奴,改封之事并非儿戏,其中涉及诸多复杂因素。我知你担忧族人安危,但此举绝非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你绑好上我也没用。”朱雄英的声音虽因紧张而略显低沉,却依然努力保持着镇定。 观音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采。 她缓缓靠近朱雄英,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观音奴的声音轻柔而坚定:“伱若能助我,我必以命相报。眼下,我也只能走这一步险棋了,不然我心里如何安稳?” 良久,侍女拉开了帷帐,让光线重新洒满整个房间。 空气中那股焚香的味道似乎淡了许多,朱雄英也感到自己的头脑逐渐恢复了清明。 两人重新坐回案几旁,气氛虽略显尴尬,但彼此之间的信任却在这一刻得到了加深,物理意义上的加深。 朱雄英这时候的思绪很复杂也很简单,脑海里两个小人,一个白色的小人站在制高点上大声地指点着自己,另一个黑色的小人只是嘿嘿地笑着,告诉他,天下第一美人的滋味,真不错。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小人变成了一个灰色的小人,跟他说,你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要学会适当地放纵自己,而且只有如此,才能让观音奴永不背弃。 而这个小人一转身又变白了,又瞪着朱雄英只骂了四个字“道德洼地”。 “不至于吧?”小人身上迅速变灰。 朱雄英脑海里思绪乱飞,观音奴系好衣裳,看着他却只是笑。 “你笑什么?”朱雄英有些羞恼。 “在怪自己吗?”观音奴笑的更欢了,“你可真有趣。” “我说了,我跟你习惯的那套生存法则不同。” “想要解决问题,还是要用我的办法。” 朱雄英闻言,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了。 “观音奴,我承认,我并非完全不受自身的影响,但你我之间,更重要的是那份共同的目标。” 观音奴收起笑容,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棂,让清新的空气涌入屋内,似乎也在驱散着之前的氛围。 “朱雄英,你我皆知,这宫廷之中,没有纯粹的情感,也没有绝对的信任。但我愿意相信你,因为你是我唯一的选择,也是我最后的希望。”观音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这是她极少在外人面前展露的一面。 朱雄英走到她身边,两人并肩而立,望着窗外那片被翠竹环绕的庭院。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变得正常了.也没那么正常,反正回不去了。 重新坐回案几旁,两人开始讨论起很多事情的具体细节,以及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听到治理黄河的事情,观音奴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你的思路很清晰,既着眼于当前,又兼顾长远。” 朱雄英苦笑了一下:“只是想法虽好,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彻底根治,非一朝一夕之功。” 又说了许久。 夕阳西下,天边染上了一抹绚烂的晚霞。 朱雄英站起身,告别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不能在此久留。” 说完这句话,朱雄英转身离去,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渐渐拉长。 观音奴没有起身,就这么目送他离开。 侍女走进来,说了句蒙古语。 观音奴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酸了,怎么起来?” 翌日,朱雄英出城考察关中的用柴情况,为能否在关中东部和陕北推广煤炭作为燃料进行调查。 西安城外一路向北,黄土高原的广袤逐渐铺展在眼前,朱雄英一行人骑着马,缓缓行进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 阳光斜照,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金辉,却也映照出土地上的沟壑,还有贫瘠。 “殿下,前方不远处便是村落,我们或许可以在那里了解些情况。”练子宁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几缕炊烟,提议道。 朱雄英点了点头,一行人加快了马速,不久便来到了村口。 村中景象朴素而宁静,窑洞错落有致,村民们或耕作于垄上,或忙碌于家务,一派与世无争的模样。 嗯,就这地方如果不出大乱子,平常也没啥好争的了。 朱雄英下马,牵着马步行走入村中,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村民们的注意。 几位穿着破旧羊皮外套的老者上前,恭敬地行礼,眼中满是好奇与敬畏,真不知道这么热的天怎么还穿这种衣服。 “不知贵人有何贵干?” “老丈,我们是西安府来的,不知可否向您请教一二?”朱雄英温和地问道。 随后,朱雄英问了问他们的用柴情况。 其中一位看起来年纪最大的老者闻言,面露难色,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开口:“我们这里土地贫瘠,林木稀少,百姓多以砍伐周边树木为柴。但近年来,树木越砍越少,每逢冬日,取暖便成了大难题,只能多弄点羊皮袄方能勉强度日。” 朱雄英闻言,心中更加坚定了推广煤炭的决心。 他环顾四周,只见村中不少房屋旁堆放着干枯的树枝和少量的木柴,显然这些都是村民们辛苦搜集来的宝贵资源。 是的,虽然都是木头,但这对于村民来讲,真的很宝贵了。 “老丈,我知你们艰难,但我有一法,或可解你们燃眉之急。”朱雄英沉声道,随即向老者们介绍了煤炭的用途与优势。 老者们听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煤炭?那黑乎乎的东西真能取代木柴?”路过的一位中年汉子忍不住问道。 “不错,煤炭不仅能发更多的热,而且山西和陕西储量都算丰富,足以满足你们日常的取暖与烹饪之需。”朱雄英耐心解释道。 同时示意随行官员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煤炭,点燃一小块,让村民们亲眼见证煤炭的火力。 火光跳跃,温暖而明亮,村民们围在一旁。 “只是.这东西我们没见过啊,难道还要花钱买不成?” 村民对于花钱这件事,还是抱有很强的戒备心理的要是他们有钱,还在这干嘛? “我见过!” 就在这时候,一个还在流鼻涕的小男孩,骑着一只瘦骨嶙峋的骡子路过,扬着手里当鞭子的枝条直嚷嚷。 小男孩的声音清脆响亮,如同这黄土高原上偶尔掠过的清风,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从骡背上跳下来,几步跑到众人面前,那股子兴奋劲儿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我见过!以前挖到过好多呢,黑得跟夜一样,但烧起来可暖和了!”小男孩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朱雄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蹲下身子,平视着小男孩,温和地问道:“慢慢说,在哪见得?你拿来干嘛了?” 小男孩想了想,摇了摇头,但随即又补充道:“没有了,都卖给了镇上的铁匠铺,他们说那个可以用来打铁,火苗子旺得很。” 练子宁在一旁听得仔细,连忙插话道:“殿下,看来煤炭在这里并非全然陌生,只是尚未普及至百姓用。” 铁铉也点头赞同:“不错,而且我们还可以考察一下煤炭的开采,还有运输,确保村民们能够去挖,或者负担得起。” 朱雄英站起身,拍了拍小男孩的头,笑道:“好孩子,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狗蛋儿!”小男孩响亮地回答,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狗蛋儿,是个好名字。”朱雄英微笑道,随即转身对随行官员们说,“我们接下来先去镇上,找那铁匠铺好好聊聊。” 一行人继续前行,不久便来到了镇上。 镇上的铁匠铺里,炉火正旺,铁匠们挥汗如雨,正忙碌地打造着农具。 朱雄英一行人的到来,引起了铁匠们的注意,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打量着这些衣着光鲜的陌生人。 朱雄英说明来意后,铁匠铺的老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详细介绍了煤炭的采购渠道、价格以及使用情况。 正如小男孩所说,煤炭在这里确实被用于冶炼和锻造,因其火力强劲而备受青睐。 “只是,煤炭虽好,但开采不易,运输成本也高。”老板叹息道,“若非我们铁匠铺用量大,寻常百姓家怕是难以承受。” 朱雄英闻言,心中已有了计较。 还是煤炭没有被大规模开采。 陕西和山西在这一代,位于鄂尔多斯盆地东北部,也就是府谷、神木、榆林、横山、靖边、定边等地,含煤面积约2万平方公里,煤炭地质储量约1340亿吨,是一个巨型煤田。 之所以没有被大规模发现和开采,是因为陕北煤田的可采煤层多达1至14层,煤层厚度不一,煤种多样,主要包括不粘煤、长焰煤等,这些煤种具有低灰、低硫、低磷、高热值的特点,是优质的低温干馏、工业气化和动力用煤,而陕北煤田里面,灰分小于10%、硫分小于1%的优质煤炭资源甚至能够占到全国探明优质煤炭储量的一半! 这是何等恐怖的资源禀赋?若是不加以利用才叫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此外,陕北地区还有石炭二叠纪煤田和三叠纪煤田,这些煤田同样蕴藏着丰富的煤炭资源,煤种和特性各异,但同样具有重要的经济价值。 总之,这些百姓是真正的身在宝山而不自知,守着泉眼去十里外挑水。 不过要想在关中东部和陕北推广煤炭作为燃料,必须解决开采、运输和成本问题。 这就不仅仅是一项技术挑战了,更是一场深刻的社会变革。 不过,这绝非是什么不可能做到的,在山西和陕西推广煤炭,唯一的代价就是空气污染,而好处就很多了.不仅能够防止黄河中上游的水土流失,而且能够更好地提升百姓的生活水平,还能促进煤炭行业的发展,而煤炭行业就是为以后发展重工业打底子的。 在朱雄英的规划里,大明的各区域不说完全均衡发展,但至少都要把重点地区发展起来,这样才算是全面的社会进步。 而各个地区的资源禀赋又不尽相同,因此,还是要因地制宜。 “练子宁、铁铉、解缙、夏原吉、胡俨。”朱雄英转身对随行官员说道,“现在需立即着手制定详细的计划,确保煤炭能够尽快惠及关中百姓。” 随行的文官们闻言,纷纷应声。 他们很清楚这项工作的重要性,也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一行人随即围坐一起,开始商讨具体的实施方案。 到下午了,阳光渐渐西斜,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一群心怀天下的有志之士正携手并肩,为百姓的福祉而努力奋斗。 这些人,都还年轻,都还有理想。 眼见着下一个时代引领风骚的人物们,都在自己的麾下,朱雄英也难免一时失神,有了一种“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的错觉。 ------------ 第275章 帖木儿汗国使团 而就在朱雄英连续外出,在陕北考察煤矿情况的时候,打西边也来了个喇嘛.呃,使团。 来的使团,并非是东察合台汗国派出的,而是更西方的帖木儿汗国。 随着晨曦初破晓,帖木儿汗国使者阿尔都沙、哈马力丁与斡鲁撒一行人,在河西走廊沿途将领派出的军队的“保护”下,来到了西安城。 与其说是保护,倒不如说是监视。 毕竟帖木儿汗国,不管是地缘情况还是统治人种,在任何意义上,都是大明的潜在敌人。 所以,这些使者想要沿途详细地窥探明军的寨堡分布以及兵力部署等情况,肯定是不可能的。 不过到了西安府,这些人就要移交给陕西方面了,不然实在是容易起内部纠纷。 在陕西都司派出的士兵的保护下,帖木儿汗国的使团一行人进入了西安城。 西安城城门巍峨,人流如织,各式商铺沿街而设,叫卖声此起彼伏,可以说是相当热闹。 昨晚下了一场雨,宿雨的痕迹就凝结在这一个又一个的小坑里,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反射出了有些刺眼的光芒。 作为使团正使的阿尔都沙走在队伍最前,他的目光在旁边商店琳琅满目的商品间穿梭,时而驻足。 他转头对身旁的哈马力丁笑道:“这西安城,果真是名不虚传,如此繁华景象,不输撒马尔罕了,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大城,在大明国内有多少个。” “华夏历史悠久,以前西安城,就是汉唐时期的长安城,或许我们所处的地方,就是以前大名鼎鼎的西市呢。” 史书记载,唐朝长安城中设有东、西两市,对称分布在唐长安城中心大街,也就是号称“天街”的朱雀大街两边。 而西市则是唐长安最为繁华的商业市场,善于经营的胡人聚居在西市周边,在西市里经营着诸如珠宝、邸店、西域饮食等多种行业,被泛称为“西市胡”,这里也是被外国人最为熟知的华夏名片之一,哪怕如今大唐已经烟消云散了数百年,像是阿尔都沙这些外国人,一提起长安,还是会本能地想到西市。 毕竟,当年盛唐的时候,西市可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从服饰衣冠、女子妆粉、美食小吃,无所不包,无所不有。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绵亘几万里,延续数千年的丝绸之路。 自汉朝张骞开辟后,到了唐朝,其起点已转移到了西市及其附近,当时的长安繁盛至极,已成为世界上唯一人口上百万的国际化大城,所以,汉朝市场是“人不得顾,车不得旋”,而唐朝比汉朝的市场更繁荣,仅固定的商铺就有四万多家,西市以其繁荣的市场体系、坚实的经济基础,支撑着当时整個丝绸之路的贸易体系。 只不过,如今丝绸之路断绝已久,仅凭着关中地区的贸易量,想要恢复当年大唐西市的繁荣之景,那就是痴心妄想了。 哈马力丁已经来过一次大明了,这时候他不敢乱说话,但是看着街上的人群,还是觉得大明其实是个令人羡慕的国家。 毕竟,这个国家的百姓并不是被教派所统治的。 而帖木儿汗国,就绿化的非常严重了。 没办法,蒙古人本来是信长生天的,但问题在于,“入乡随俗”这四个字,还是劲儿大。 所以过了一百年,在中亚的蒙古人,就跟着一起绿化了,甚至还突厥化了。 而绿化后的帖木儿汗国,自然就有了很多规矩,其中一些规矩,也不是所有人都非常喜欢的。 或许信这个的,长期在帖木儿汗国生活,倒也没什么,但是像是哈马力丁这些见识过大明等其他国家的人,心里头就多少有点难以接受了。 斡鲁撒则更加细致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从精致的瓷器到繁复的丝绸,无不让他赞叹不已。 “大明的手工艺,确实令人叹为观止。”他边说边抚摸着一块质地细腻的丝绸,眼中满是赞赏。 没办法,绝活,真学不来。 跟着引导的官员,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市场,步入了一条宽敞的大街。 这条街道两旁,高楼林立,商铺与茶馆错落有致,再往前,就是钟楼。 这里的人们或悠闲地品茶,或有的没的在交谈,一派悠闲的景象。 如果不是足够太平,足够富庶,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情景的,这也是使团众人感受最深的地方撒马尔罕或许足够富庶,但是连年的征战,让那里的百姓没有任何安全感可言,所以,想要有这种承平已久才能养成的悠闲气氛,是几乎不可能的。 西安,已经二十年未见兵戈了啊。 除了老一辈的人,还会偶尔念叨一下以前李思齐、张良弼等“关中四将”统治关中的岁月以外,几乎很少有人还会意识到,这里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战火纷飞的岁月。 而路过一家酒楼的时候,阿尔都沙提议进去吃饭,本来这是不符合规矩的,但是考虑到他们住的地方也没有接待外国人的厨师,还是吃这些东西,所以在士兵们的看管下,也就允了,只不过要吃的快一些不能磨磨蹭蹭。 垂下的食牌上的字眼,有通译给他们翻译了一下,所以大略是什么东西,帖木儿汗国使团成员是能够看懂的。 使团成员分别点了自己想吃的东西,酒楼上菜很快,没多时就都送上来了。 阿尔都沙点的是羊肉泡馍,羊肉煮得很烂,主要由新鲜的羊肉和羊杂碎制作而成,料重味重,肉烂汤浓香气诱人。 阿尔都沙喝了一口,又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撕碎了泡馍,顿感回味无穷,而且胃里很暖和。 其他人吃什么的都有,反正关中的这些吃食,基本上在大明这个时代都已经定型了,所以跟现代世界吃的也差不多。 阿尔都沙吃的不过瘾,又要了一个腊汁肉夹馍,旁边的通译告诉他,这种东西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华夏战国时代,那时称“寒肉”,唐朝才叫“腊汁肉”,这种肉由三十多种调料精心配制而成,色泽红润,气味芬芳,肉质软糯,糜而不烂,后来有了白吉馍,二者的完美结合直接造就了这款美食。 连炫了羊肉泡馍和肉夹馍,阿尔都沙的肚子已经撑了,他稍微松了松腰带,又用手抓了一小块由糯米、蜜枣、芸豆等物蒸制成的甑糕,这才算罢休。 而得知了这东西是用陶甑做的,使团成员们倒是觉得可以复刻,毕竟帖木儿汗国还是有不少高甜度的干果的,陶器也不缺。 嗯,可能他们的这个想法,在现代世界叫做切糕. 阿尔都沙不禁感叹道:“大明不仅国力强盛,百姓生活也如此富足安乐,这背后定有非凡的治理之道。” “嗝” 哈马力丁意犹未尽地放下了手中的油泼面,大碗宽面被他吃的碗都干净了,只能说这种面食非常对他的口味,上次出使吃过了以后,就一直念念不忘,毕竟谁能拒绝筋道的面条配上葱花碎、盐、花椒粉、辣椒面,再撒上一大勺滚烫的热油呢? 为了避免没人给他捧场,斡鲁撒赶紧说道:“此行若能促成丝绸之路重新开放,对于我们来讲也是好事。” 随着日头渐高,看着身边的士兵们也有些不耐烦,使团一行人结束了用餐,跟着大明官员的引导,来到了给他们安排的驻地。 驻地虽不奢华,却也干净整洁,足够他们待着了,也不算怠慢了他们。 吃饱喝足的阿尔都沙坐在桌旁,手捧一杯热茶,陷入了沉思。 “哈马力丁、斡鲁撒,你们觉得此行如何?”他轻声问道。 哈马力丁放下手中正在记笔记的笔,认真回答:“大明比上次来的时候,更强大了。” 斡鲁撒也点了点头:“没错。” “这便是大明的心脏地带之一,自古以来,这里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文化繁荣,商贸发达,今日所见,不过冰山一角罢了。” 使者们心中对大明的敬畏之情又多了几分,能够治理得如此井井有条,国力之强盛可见一斑。 而对于帖木儿汗国来讲,如果想要进攻大明,就必须要进攻西域继而通过河西走廊,可即便能如同当年蒙古灭西夏一般,啃下河西走廊一连串的坚固据点,关中前面依旧有着陇山防线的阻挡。 很显而易见的一件事是,如果无法拿下关中,单靠陇西以及更西部的区域,大军哪怕屯田或者放牧,依旧是无法长久驻留的,必定会因为缺粮而崩溃。 可关中,真的不好打。 征服过这里的蒙古人的各种典籍和笔记,撒马尔罕同样也有一部分,因此对应大明国内的地理情况,他们是知道的。 关中是一个封闭的地理单元,即便打下了关中,南面的汉中和巴蜀,进攻难度更是地狱级别,而东面的山西和河南,可以凭借黄河-潼关作为防线不要小瞧这道防线,天下无敌的蒙古人,在金朝的“关河防线”面前,可是头破血流了无数次,最后还是借道南宋绕后,才得以成功。 而很快,朱雄英也得知了帖木儿汗国使团到来的消息。 “他们来干嘛?” 解缙想了想,答道:“殿下,帖木儿汗国使团的到来,其意图或许并不单一一来,他们或许是想探明我大明的虚实,毕竟帖木儿汗国近年来在扩张迅速,对周边国家的动向自然格外关注;二来,或许他们也有意与大明建立某种程度的联系,无论是商贸往来还是政治上的联盟,都有可能成为他们此行的目的之一。” “经济上面的可能多一些,现在随着大明拿下了哈密城,商人往来还是不少的,丝绸之路的逐渐复苏,或许让帖木儿汗国也看到了其中的商机,希望通过与大明的合作,重振这条贸易路线。” 夏原吉从经济角度考虑:“若帖木儿汗国真有意重启丝绸之路,这对我大明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们可借此机会,扩大与西域乃至河中地区的贸易往来,促进关中的经济繁荣起来。” 这时,铁铉上前说道:“殿下,臣以为,我们应派遣锦衣卫,全程陪同使团,既要确保他们的安全,也要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以防不测。” 嗯,老司法了。 其他的就没什么了,练子宁和胡俨,主要考虑的就是礼仪上面的事情。 听他们一一说完,朱雄英微微颔首,心中盘算着应对之策。 “所言都不差,但无论他们的来意如何,我们都需以礼相待,展现我大明的大国风范,不过也要小心提防,确保机密不被泄露。” 像是钢筋混凝土城墙这种,示威的效果,大于泄密本身。 毕竟明摆着告诉你我用这种材料修筑的城墙,你基本不可能打破,围城就要付出极大代价,那么能极大概率降低对方发动战争的可能性,效果是比等对方远道而来再让他们从实战中得知城墙的坚固度要好得多。 这里面的道理,跟核威慑有点类似,当然,不完全一样。 等到回到了西安城,通过电报征得了京城方面的同意后,朱雄英借秦王府的地盘,设宴招待了帖木儿汗国使团的正使阿尔都沙,还有两位比较熟悉的副使哈马力丁、斡鲁撒。 宴会在秦王府的一处宽敞华丽的厅堂内举行,厅堂内烛火辉煌,映照得四壁金碧辉煌,中央摆放着一张张案几,案几上摆满了各式精致的佳肴美酒,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秦王妃观音奴作为正经的东道主,也出席了宴席。 观音奴惊人的美貌,引得帖木儿汗国使团成员的一致赞叹。 “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客。”朱雄英声音洪亮,他抬手示意使者们落座,宴会正式开始。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朱雄英举杯向使者们敬酒,笑道:“今日相聚,实乃缘分,愿我大明与帖木儿汗国能和平相处。” “且饮此杯!” 朱雄英与阿尔都沙、哈马力丁、斡鲁撒等人频频举杯,相谈甚欢,他们谈论的话题从丝绸之路的复兴,到两国之间的商贸往来,再到对和平共处的共同愿景没什么能谈得拢的,但是突出一个“你讲你的,我讲我的”。 宴会进行到中间时,观音奴还特意安排了一场歌舞表演,展示一下大明的艺术水平。 舞者们身着华丽的服饰,翩翩起舞,歌声悠扬动听,引得使者们连连赞叹不已。 随着夜色渐深,宴会也逐渐接近尾声。 朱雄英站起身来,向使者们举杯告别:“今日之宴,宾主尽欢。” 阿尔都沙也代表使团,用他们那里的谚语说道:“愿我们两国之间的友谊如同这美酒一般,越陈越香。” 在仆人们的引领下,使者们缓缓退出厅堂,而朱雄英则单独留了阿尔都沙一会儿。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大明的宵禁制度没有那么严格,但那是具体执行的层面,各地肯定是不同的,但从法律上来讲,这依旧是大明的禁令之一。 当然了,在大明不叫宵禁,而被称为“夜禁”,具体规定就是一更三点(即晚上约七点)敲响暮鼓,街道上禁止行人通行,到了五更三点(即凌晨约五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 只不过实际执行过程中,像是西安这种关中核心,肯定是不可能一更就大家关门洗洗睡的,城中各地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这时候出去找点吃的或许可以,但是商铺之类的,肯定都是关门的,而不同的地区,根据经济情况不同,灯火的密度,也有差异。 但秦王府里,还是基本上都是灯火通明的。 朱雄英与阿尔都沙漫步于王府内,欣赏着这座古都的夜景。 月光下,古老的城墙显得更加神秘,而远处的灯火阑珊处,则透露出一种温馨。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使者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朱雄英轻吟着这句古诗,目光投向远方的灯火,仿佛能穿透时空,看见昔日长安的繁华景象。 阿尔都沙其实懂汉语的,就是有点半生不熟,普通交流或许可以,但是复杂点的东西,比如诗词,那就完全不理解了。 他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他摇了摇头,诚恳地答道:“愿闻其详,殿下。” “这是唐代诗人李白笔下的长安夜景。”朱雄英缓缓解释道,“诗中描绘的是月光皎洁之下,万户人家的捣衣声此起彼伏,一片宁静而又充满生活气息的景象,虽然如今的长安已更名为西安,但这份意境依旧是不变的,没有人不喜欢和平。” 阿尔都沙还是有些难以理解,但等他自己琢磨了半晌,脸色忽然浮现出了“你懂得”的笑容。 “原来如此。” 朱雄英愣了下,才知道对方想歪了,琢磨了一下措辞,方才给他解释清楚。 “捣衣”并非是用木棒敲打衣服洗衣服,也不是某种运动的形容词,而是制作冬衣的一个程序,也就是用杵捶打葛麻衣料,使之柔软熨贴,易于缝制,因为冬衣是在秋天集中制作的,这是一个季节性的集体行动,秋天到了,为了给远方出征的亲人赶制寒衣,夜晚捣衣的声音此起彼伏,听起来急促而紧张。 而捣衣在晚上进行的原因,一是战乱年代,丈夫在外远征,留在家中的妇女挑起了养家糊口维持生计的大梁,白天必须抓紧时间干农活、做家务,煮饭、针线活这类对光线要求比较高的也必须在白天干完,而有月光的晚上,就适合做对光线要求不高的捣衣工作了。 阿尔都沙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眼前的这位大明吴王,显然话里有话。 ——为什么妇女要捣衣?因为男人都要出去打仗,可如今西安这承平日久的样子,跟谁打仗? 答案不言而喻。 只要帖木儿汗国敢来惹大明,那么关中马上就能进入“男子当战,女子当运”的全面战争状态。 不过,这层含义,肯定不能当面捅破。 阿尔都沙望着四周灯火通明的王府,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丝竹之声,心中不禁对这座古都有了更深的理解。 大明举关中之力,就足以对抗寻常的远征,而帖木儿汗国若是倾国而来,大明本土作战,倾国之力又当如何呢? 阿尔都沙打了个寒颤,不愿意再去想。 “殿下所言极是,长安,不,西安城,确实是一座充满魅力的城池,我见过太多有着辉煌历史的名城,但能够延续千年,现在还如此生机勃勃的,实在是不多。” 两人继续漫步,话题逐渐转到了两国的未来上。 朱雄英语气诚恳地说道:“阿尔都沙使者,大明是不惧怕战争的,但你我两国远隔千山万水,和平共处互利共赢才是长久之计,丝绸之路的事情,我们会考虑,若是能够重开,不仅将促进两国间的商贸往来,更将加深我们的友谊。” 阿尔都沙闻言,连连点头。 “对了,现在西面的贸易,是什么情况?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可与贵国贸易正常?” 听闻此言,阿尔都沙心头一凛.大明对于西方的了解,还是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了。 奥斯曼帝国,立国不过百年,奥斯曼人原为一个突厥小部族,初居河中以西,迁至小亚细亚,后来日渐兴盛,如今的奥斯曼帝国,把拜占庭帝国打的节节败退,拜占庭帝国除了还剩君士坦丁堡及其以北的地区,剩下南方的领土,全部都被奥斯曼帝国吞并了。 目前奥斯曼帝国,跟帖木儿汗国一样,都属于绿化后的突厥文化。 而如果历史线没有改变的话,再过一百多年,到苏莱曼大帝在位之时,奥斯曼帝国才会日趋鼎盛并且真正成为横跨亚欧非三大洲的巨无霸帝国,舰队甚至能够掌控地中海,把还处于分裂中的欧洲压得抬不起头来,并且一直苟到一战才灭亡,寿命相当于元明清绑一块,不可谓不国运悠长。 当然了,奥斯曼帝国肯定暂时打不过帖木儿汗国就是了,如果历史线没改变,那么过不了几年就会栽个大跟头。 而想要重启丝绸之路,那么光有大明和帖木儿汗国的通商是没用的,奥斯曼帝国和拜占庭帝国可都卡着东西方贸易路线呢。 眼见朱雄英不是好糊弄的,阿尔都沙也就七分真三分假地说了说现在西边的情况。 首先是金帐汗国,这个国家由成吉思汗长子术赤之次子拔都建立,都城为萨莱,地盘覆盖了整个钦察草原,所以又叫钦察汗国,蒙古人是少数,其主要居民为早已居住在此地的钦察人,语言属突厥语系。 呃,后面的事情就有些千篇一律了,钦察汗国的蒙古人在当地居民的影响下,逐渐采用了突厥语,然后没过几十年,就走向了衰败,如今已经是纸老虎了,帖木儿没废多少力气就能将其打败。 剩下的地区性强国就是占据北天竺的德里苏丹国,以及沙漠里的马穆鲁克王朝,不过这些国家,即便帖木儿不跟他们开战,也没什么影响就是了。 帖木儿主要的对手,还是奥斯曼帝国。 奥斯曼帝国的皇帝,也是一位能征惯战的名将,名为巴耶济德,他马上就会被十字军冠以“光明王”的称号。 是的,由于十字军东征的历史太过漫长,不仅仅是《天国王朝》里面萨拉丁那个时代,所以在这个时代,十字军也刚刚正在筹划东征.虽然耶路撒冷王国早就灭亡了。 但是这不重要,再过四年,匈牙利国王西吉斯孟统帅的匈牙利、波兰军队以及英、法骑士组成的十字军共十万就会跟奥斯曼帝国开战了。 而现在的巴耶济德就已经展露锋芒了,当年与奥地利联姻的匈牙利国王拉约什二世拒绝了穆拉德一世的和平倡议,接着就爆发了决定巴尔干命运的第一次科索沃战役,而巴耶济德的父亲穆拉德一世于战役开始时即被暗杀,巴耶济德被迫在军中即位,必须面对看起来极为不利的战局,这个年轻人通过沉着冷静的指挥歼灭了塞尔维亚、保加利亚等国联军,俘杀其统帅拉扎尔公爵,征服了塞尔维亚、保加利亚。 所以,如果不站在上帝视角,现在帖木儿能不能打败巴耶济德,其实是一件很不好说的事情。 而随着夜色的浓郁,王府内的灯光也显得更加明亮。 朱雄英与阿尔都沙走到了花园,在其中的一座凉亭内坐下,继续着他们的深谈。 四周偶尔传来夜鸟的啼鸣和远处昆虫的喧嚣,为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生动。 “殿下的话让我觉得受益匪浅,希望这次出使回去以后,能劝说大汗与大明始终保持和平。” 朱雄英点了点头,现在大明需要一个稳定的发展环境,大明的发展速度和潜力,是对方比不了的,所以这对大明是更有利的。 而结束了正式的谈话内容,阿尔都沙也由衷感叹道:“大明真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真希望有一天,我们帖木儿汗国也能像大明一样繁荣昌盛。” 朱雄英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那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嗯,等大明统治了帖木儿汗国,再过个一百年,没准那里就能跟现在的大明一样繁荣了。 ------------ 第276章 大型露天煤矿 朱雄英一行人并没有在陕西停留太久,很快,他们就由渭南向东北方向,经过当年沙苑之战的古战场,向蒲坂渡口而去。 虽然因为一句“风陵渡口初相遇”,而让风陵渡更加出名,但实际上从古至今,从关中向山西,最重要的渡口都是蒲坂渡,司马迁在《史记》中也评价此地“位天下之中”。 之所以评价这么高,是因为黄河中上游河面虽宽,但水流湍急,大部分地段不具有渡河的条件,然而黄河行至蒲坂一带,河面迅速收窄而水流亦减缓,因而成为黄河的重要渡口,在蒲坂的稍北面,是天下闻名的龙门渡,向南则是历史上著名的关隘潼关,把守着长安与洛阳之间的通道。 龙门、蒲坂和潼关,是关中平原沟通中原,沟通河东(山西)最主要的三条道路。 而蒲坂渡的运输能力是最恐怖的,甚至可以让十几万人以及物资,在几天的时间里就全部通过。 所以当他们坐着羊皮大筏,在波涛滚滚的黄河上漂流,向着蒲坂渡口进发时,一行人无不心生感慨。 “祇今尚有清流月,曾照高王万马过。” 朱雄英无意间随口吟起的一句诗,却让解缙眼前一亮。 这首诗是这个时代尚未出现的,不过诗肯定是好诗,作为凭吊北齐神武帝高欢的诗,眼下也颇为合景。 眼前这条古老的河流,见证了无数历史的变迁,承载了太多悲欢离合的故事,漂浮在这上面的时候,朱雄英的耳畔,甚至都快飘出“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的歌词了。 确实,遥遥望去,听着黄河一浪接一浪,真的仿佛能听到那些遥远的战鼓声,看到昔日沙苑之战的大火冲天,感受到那份沉淀在历史长河中的厚重。 随着羊皮大筏的起伏,他们逐渐靠近了蒲坂渡口。 两岸的山峦在此处显得格外峻峭,黄河在这里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巨手紧紧握住,河面骤然收缩,水流也变得温顺起来。 过了这个渡口,便是另一番天地,是通往山西的路了,也是他们此行的重要目的地。 在山西,确定一下煤矿的情况,北上看看宣府大同一线的防务,那里现在是傅友德的防区,蓝玉被从西域调到了辽东,而傅友德本来在辽东,原本在宣大的冯胜被调去了西域。 随后,他们就向东去北平。 巡视完北平,这次的外出任务就算是胜利结束了。 总之,山高路远,但这次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一半多,至少现在挺有盼头了。 而山西的煤炭开采问题,看起来很难,解决起来真不难。 现代人都知道,山西是煤炭大省,但山西地方这么大,情况也不是概一而论的,从地质学上来讲,山西的煤层主要分布在上石炭统太原组、下二叠统山西组以及中下侏罗系大同组,还有少量分布在中生界侏罗系大同组和新生界老第三系,这些煤层在山西南部地区也有分布。 但是呢,煤炭开采是需要技术的。 这些工业技术,大明现在肯定是没有的,所以只能要求最简单的,那就是露天煤矿。 而朱雄英就知道山西最大的露天煤矿在哪。 平朔安太堡露天煤矿,这地方在朔州,具体位置不清楚,但是找一找肯定不难找,因为这地方是华夏最大的露天煤矿,该煤矿储量在126亿吨左右,平均的煤层厚度达30米.如果对这个数字没概念,那换个更直观的,如果一节列车长8米,载重70吨,那么如果把这些煤炭全放在火车上,连起来可以绕地球36圈。 而平朔安太堡露天煤矿在全力状态下,能够日产8万吨煤炭。 所以只要找到这处煤矿,肯定就够大明用的了。 而要去朔州,就得走代县,经雁门关才能到。 这片地方,是吉安侯陆仲亨的防区。 整個代地乃至宣大,这片地方也不是说颖国公傅友德一个人就能控制的,作为大明北方边境线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这里不仅有两个塞王,还有四个侯爵坐镇。 到了代县,吉安侯陆仲亨亲自出城十里相迎。 托了朱雄英的福,李善长功成身退,陆仲亨也就没有因为李善长案而死,所以现在还在代地镇守着。 今年朱雄英的十三叔朱桂从豫王改封代王,要就藩大同,但是呢,人还没过来,三护卫也是,所以这地方暂时还是陆仲亨说了算。 陆仲亨也是有资历的将领了,元至正十三年的时候,陆仲亨年方十七,家乡为乱兵劫掠,缺衣少食,父母兄弟皆死,他抱着一升麦,趴在草丛之中,为朱元璋所发现,朱元璋大笑着呼叫道:“来”,陆仲亨见对方不抢父母留给他的一升麦子,也没了出路,便一咬牙跟了上去,就这么一路南征北战,跟出一个侯爵来。 不过之所以被扔到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主要还是因为以前陆仲亨犯过事,洪武二年的时候陆仲亨从陕西回京想摆摆谱,就擅自征用官家驿站的马车进京,但这是严重的违规之举,朱元璋得知后怒斥,说中原刚刚经历兵燹之乱,老百姓才开始恢复农耕,朝廷向老百姓征收赋税建立驿站是为国家军情服务的,不是为你个人享用。 随后夺去他的爵位,降为指挥使,责令他戴罪立功,去代县捉拿反叛的盗贼。 翻译翻译,什么叫“反叛”的盗贼? 那根本就不是正常概念里拿个匕首拦路抢劫或者入室行窃的盗贼,当时代北全是成建制的蒙古人,各地还有元朝军阀们残留的散兵游勇躲在山沟沟里,局面不说是内忧外患吧,也可以说是一团稀烂。 没想到陆仲亨也不埋怨,就这么吭哧吭哧地亲自带队奋勇剿匪,把雁门关南北的山沟沟转了个遍。 洪武四年,因抓捕贼寇得力,平定叛乱有功,朱元璋就又恢复了陆仲亨的爵位,命他镇守雁门关。 镇守雁门关,也不是让他在雁门关上面坐着,而是要干活的。 这地方完全可以说是百废待兴,所以洪武六年的时候,吉安侯陆仲亨、都指挥使王臻就开始负责修建代县城池,指挥代县军民,在旧日的土城墙上围砌官制的城砖,筑起一道坚固厚实的城墙,城墙周长八里一百八十五步,高三丈五尺,护城河深二丈一尺,城池的东、西、南、北四门各建瓮城一座,重楼一座,城墙四角各建角楼一座,西门之外建土城一座。 进了代县,朱雄英只道:“可有地方登高望远?” 陆仲亨愣了下,这吴王是想干嘛? 不过别管朱雄英想干嘛,陆仲亨很清楚对方的地位,所以也不敢怠慢,只是登高望远而已,又不是让他上天摘太阳下来,没什么不好满足的没准就是兴致来了,想看看风景,做首边塞诗呗。 所以,陆仲亨把朱雄英一行人,带到了鼓楼上。 鼓楼是整个代县最重要的地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里离边境不远,若有敌寇侵犯,烽烟四起,鼓楼上登高望远瞭望敌情的士兵们就会擂响大鼓,急促的鼓声就是发出的警报,提醒守城官兵和城中百姓做好战斗准备,同时将领们也会在这里眺望远方的烽火狼烟,根据雁门关一带烽火台反馈的信号,来判断敌情的紧急程度,随时决定是否派兵增援雁门关前线,所以鼓楼不仅是发出预警的场所,还是代县的军事决策指挥中枢。 除此之外,鼓楼还是一天结束的标志,暮色降临之时,沉闷厚重的鼓声在州城的上空回荡,各类商铺收工打烊,城门也随之关闭,城门只要一关,除了特定人群,其他人就得洗洗睡了,想要像西安城里的百姓一样还能出去找点吃食那是不可能的.这里可是不折不扣的边塞,谁敢天黑了还出门到街上,那就要做好被当成谍子给砍脑袋的心理准备。 朱雄英一行人来到鼓楼上,上面的牌匾,明晃晃写着“边靖楼”三个大字,楼是青砖灰瓦,白浆勾缝,柱子直接就是松木,很朴素,半点油彩都没有,突出一个边塞风格。 而眼见着有人上来了,聚集在这里的麻雀顿时“呼啦啦”地全部飞向空中,成群结队也不往远了飞,绕着鼓楼转圈。 “好地方!” 麻雀散了,视野顿时开阔,朱雄英忍不住赞叹。 这里确实是好地方,不仅位于代县的中心,而且一边是五台山,一边是雁门山,整个代北一眼而望。 拿出望远镜,朱雄英细细地看着周围。 不过有点可惜的是,他确实没见到肉眼可见的露天煤矿。 于是朱雄英向陆仲亨问道:“吉安侯,你可知道代县附近,哪里有大量的这种东西?” 说罢,身旁的人掏出了煤炭,给陆仲亨看。 “喔,石炭啊。” 这里有个题外话,那就是煤炭在如今的大明,各地的叫法是不统一的,但有一点很统一,那就是很多地方是不管这东西叫煤的。 所以为了避免理解出岔子,朱雄英都是让人拿实物出来。 那什么是“煤”呢?“煤”字最早出现在《吕氏春秋》卷十七君守篇“向者煤炱入甑中,弃食不详,回攫而饭之”,是说孔子的学生颜回给孔子做饭,不小心烟灰掉入饭盆里,颜回就把带灰的几个饭粒抓起来吃了,这里的煤炱指的就是烟灰。 在元朝以前,煤指的就是烟熏的黑灰,从南北朝时期的字书《玉篇》到宋朝大中祥符年间的《广韵》,对煤字的解释,都是煤炱,即烟气凝聚而成的黑灰。 而真正的煤炭,在古代一开始被叫做石涅,《山海经》里面就有“西南三百里,曰女床之山,其阳多赤铜,其阴多石涅中次九经岷山之首,曰女几之山,其上多石涅,其木多杻橿风雨之山,其上多白金,其下多石涅”的记载,后来又被称为石炭、石墨、石薪等等,反正叫啥都有,就不叫煤炭。 到了元朝末年,也就是几十年前的时候,才有了煤炭这个名字,脱脱当时的奏章就有“京师人烟百万,薪刍负担不便,今西山有煤炭,若都城开池、河,上受金口灌注,通舟楫往来,西山之煤可坐致于城中矣”的上书,在北平,说煤炭或许别人就能理解了,而在山西,人们管这东西叫石炭。 陆仲亨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若是殿下想要找大量石炭的话,倒是可以去广武城,我之前听说过一次,那里的卫所兵经常用这东西取暖,但他们从哪找来的,倒是没有细细追问过。” “广武城在哪?” 陆仲亨指了指,就在五台山的反方向,五台山在代县的东南,而广武城则在西北。 西北? “那里可是朔州的方向。” “是,广武城更北面就是朔州卫了,不过朔州卫不归我管。” 朱雄英想要找到这处大型露天煤矿颇为心切,所以也不耽搁,在代县吃了顿饭,让随从稍微歇息了一会儿,便继续由陆仲亨带着向西北而行。 广武城,始建于洪武七年,同样是陆仲亨监督修的,位于雁门关北二十里的地方,一开始是夯土,洪武二十年包了外砖,这地方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山的缺口,两侧直接与长城连为一体,雁门关的许多重要军事设施也多设于此。 广武城一共有四个关口,分别是东关、南关、大北关、小北关,城内由山瓮城、中城、南瓮城三道防线形成,中城形如簸箕,南瓮城形如斗状。 进了砖碹拱的关口,不用朱雄英说话,陆仲亨当即抓来此地的百户询问。 “你们平素烧火用的石炭都是从哪来的?” 百户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连忙躬身答道:“回禀殿下,吉安侯,我等所用之石炭,皆取自城西不远处的一处山谷之中。那里石炭储量丰富,只需简单挖掘便能得到,故而常被军中用来取暖做饭。” 朱雄英闻言,心中一动,这“城西不远处的山谷”,很可能就是他此行要找的露天煤矿。 他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表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继续问道:“那处山谷具体在何处?可否领我等前去一探究竟?” 百户见朱雄英态度温和,没有丝毫架子,心中暗自庆幸,连忙答应下来:“小人愿意领路,那山谷离此不过十几里地,骑马不消多时即可到达。” 于是,一行人便在百户的带领下,向着城西的山谷进发。 沿途,朱雄英不时询问一些关于广武城防务和军民生活的情况,百户也一一作答,言谈间透露出对陆仲亨的敬佩,显然,这位吉安侯在雁门一线的治理和防务上,确实下了不少功夫。 确实骑马没走多久,也就不到二十里路,他们便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山谷。 只见山谷之中,黑色的石炭如同散落的星辰,点缀在黄色的土地上,显得格外醒目。 朱雄英走上前去,用手轻轻触摸那些裸露在外的石炭,心中涌起一股激动。 ——终于找到了! 而在这里,还有大概一个小旗的明军士兵,也在拿着背篓捡取煤炭。 “你们是哪的?” 见这么多骑兵,阵仗这么大,朔州卫的几个小兵也愣了,连忙说自己是朔州卫的。 接着,他们就一脸懵逼地看到,对面的人似乎都很激动。 “就是这里了!”朱雄英转过身来,对着随行的人员说道,“这里就是我们要找的大型露天煤矿!” 众人闻言,纷纷围拢过来,看着眼前的景象,无不露出欣喜之色。 他们都很清楚,找到这处煤矿,对于大明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好消息。 朱雄英环视四周,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开发这处煤矿,为大明所用.煤炭不仅是重要的能源,更是推动工业发展的重要基础,只要有了充足的煤炭供应,大明的工业发展就能迈出坚实的一步。 而且,这里的煤炭玩命开采,几百年都开采不完,只要把价格控制好,运到关中廉价售卖,那么黄河中上游的植被乱砍乱伐情况,也一定能够得到控制。 毕竟煤炭的热值可比木柴高多了,要是能用煤炭,谁还用木柴啊!而且很多地方的人家由于周围已经没什么木柴了,所以也是找柴工买木柴,不是自己去弄,对于这些人来讲,买煤炭跟买木柴都是买。 “吉安侯。”朱雄英转头看向陆仲亨,“此地之事,还需你多多费心,我要你立即组织人手,对这里进行详细的勘探和开发规划。同时,在朝廷正式的诏令没下来之前,也要做好保密,切勿让此事外传。” 之所以选陆仲亨,一方面是因为这地方他各方面都熟,待了二十年了,另一方面,则是他确实是个搞工程的料,看代县和广武城就知道,陆仲亨放现代,不说是胶合板大将,也是个先天打灰圣体。 陆仲亨闻言,连忙点头答应:“殿下放心,我一定将此事办好,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只是这里地处边境,军中人手也紧张,这里要是弄下来,定然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恐怕会有不少困难。” 朱雄英闻言,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会向皇爷爷请旨,调拨足够的人力和物力来支持这里的开发,你只管放手去做便是。” 陆仲亨闻言,心中大定,连忙躬身谢恩:“谢殿下,定不负所托!” 找到了露天煤矿以后,剩下的事情自然就不必朱雄英事事操心了,这就是当巡抚的好处,只需要找到问题就行了,剩下的都可以交给其他人。 而京城里的朱元璋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也是喜不自胜。 对于大明来讲,仅仅是给黄河中上游减少水土流失,其实并不是什么最要紧的事情,因为这不说是百年大计,也可以说是五十年大计了,时间太长,所以压根就不着急。 我知道伱很急,但是先别急.急又能怎么样呢?黄河中上游植被乱砍乱伐也不是一两天发生的事情,而是已经数百年了。 而露天煤矿的发现,最重要的意义,是高效能源的发现,和新产业的出现。 只要煤炭够多,那么大明根本就不用发愁蒸汽机轨道的事情,走到哪里都能补充,而不需要从始发地带好几车厢的煤炭。 与此同时,淮河流域的煤炭开采也在同步进行。 虽然江南地区没有什么太著名的大煤矿,但是从国家整体角度出发,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反倒是有助于淮河流域的振兴。 毕竟统治者的思考方式是不局限于某个具体地域的,或许江南的官员、百姓,会觉得自己这里什么都有,既有耕地又有煤炭的话,那就是最好的,可以自成一体。 但是对于统治者来讲,“自成一体”本来就是一个很危险的词语。 大明现在南北割裂如此严重,地区经济发展如此不平衡,需要的就不是某一个地方特别强。 如果有某一个地方变得特别强,就会出现非常严重的后果,那就是虹吸现象,这个地方会像是黑洞一样,把周围地区的人力物力,都给吸进来。 而山西这个地方,在历史上的地位其实一直非常重要,五代十国时期,就有“得河东者为天子”的说法,或者宽泛点来讲,从李渊晋阳起兵开始,直到宋灭北汉,这唐朝及其前后的数百年间,山西的地位在整个华夏都是相当高的。 赵二的大锤不仅砸碎了太原城,更砸碎了这里的龙气,从此以后,山西在各方面就不太行了。 这里的道理其实很简单,任何非晋地起家的皇帝,对于这种有着完整地理单元,能够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的地区,都会有着本能的警惕。 山西、关中、巴蜀,都是如此。 不过山西太过于衰落,对大明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如今为了弥合南北割裂,大明在各方面都在努力支持北方的发展。 当然了,这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要是真能立竿见影,也就不会发生著名的“南北榜案”了。 嗯,刘三吾这位坦坦翁如今成了朱雄英的老师,要是运气好,还是能够躲过一劫的。 总之,朱元璋的决定还是很痛快的,从内帑里面支持一笔钱作为煤矿开采的专项资金,剩下的就由山西布政使司自筹,先把煤矿开采起来再说,至于以后是否要收归皇室所有,还是专门设置一个中枢下辖的提举司或者转运使衙门,如同盐务一般,那就看情况了。 从代北的煤矿出发,朱雄英的队伍,接下来去了大同。 镇守在这里的,是颖国公傅友德。 大同自古都是北方边境重镇,也算是个半独立的地理单元,只不过相对破碎一些,但不管怎样,这里都是中原王朝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前哨,如果没有这里,那么晋地只能去守雁门关了,过了雁门关,就不再有什么像样的屏障。 至于大同东面的宣府,也就是现代世界的张家口,因为介于大同和北平之间,所以防区划分一直都比较模糊,比如之前徐达坐镇北平的时候,宣府就听北平的,而现在北平的军权分别在徐辉祖和朱棣手里,傅友德来了大同,宣府就听大同的了这种尴尬却又关键的地理位置,将始终困扰着宣府,基本上就是大同强势的时候,那就是宣大防线一体化,而到了北平强势的时候,就成了北平的西部屏障。 这里没发生什么太多的故事,大同城池坚固,靠近草原也有一定的贸易量,毕竟草原上的人也是很需要大明的商品的,譬如茶、铁锅等等。 而这里的贸易,并不是跟蒙古诸部做的,而是跟已经归附了大明的羁縻卫所。 捕鱼儿海之战后,北元已经不再被大明视为对手,草原上现在分裂为鞑靼、瓦剌、兀良哈等部,大明一时半会儿没精力再组织大规模的远征,或者说,也没那个必要。 但是随着攻守之势异也,每年秋天,就不再是草原上游牧民族南下打草谷,而是明军剽悍的边塞骑兵,成群结队地去草原上可持续性竭泽而渔了。 能抢到什么,全凭本事,牛,羊,马,骆驼.反正草原上就这些玩意,贸易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贸易,只有出塞劫掠这样子才能维持生活。 至于那些羁縻卫所,说实话,这群蒙古人打北面的蒙古人,比汉人还狠,颇有当年汉朝豢养南匈奴的意思。 当然了,这些人也是威胁,一旦做大,到时候一样会威胁大明,五胡乱华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一次了,没人想再发生第二次。 所以,对于这些羁縻卫所需要的物资,大明方面也只是适当满足,就卡着他们的生存底线来,既饿不死,也养不肥。 在凭吊了白登山之后,朱雄英一行人一路向东,又在土木堡特意瞧了瞧一个离河有点距离的小山丘,倒也没什么特殊的。 随后,便是经过宣府,来到了此行的终点站,北平。 ------------ 第277章 四叔 从土木堡一路东行,就算是彻底离开山西了,自太行八陉之一的军都陉走,进入了北平地界,很快就到了居庸关。 “《淮南子》有云:天下九塞,居庸其一也。” 解缙看着眼前的雄关,不禁念叨。 确实是天下雄关,比之朱雄英亲眼见过的鸡翎关(镇南关)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侧是悬崖峭壁,两山夹峙中间就这么一条军都陉。 而居庸关是蒙古高原通往北平,几乎是唯一的通道,同时也是从山西出发跨过太行山前往华北平原的重要关隘。 因此,这里对于北平来讲,是重中之重。 当然了这只是对付蒙古人,如果敌人是从东北打过来的,那就要以山海关为主了。 不过眼下的这个时代,女真人已经被犁庭了,还是每年都会被进山绞杀,所以肉眼可见是会衰落很久.当然,这种方式是否有效其实是存疑的,原因很简单,“成化犁庭”做了同样的事情,以后也是每年都要进剿,但是随着万历朝鲜之役的爆发,大明一方面随着调往朝鲜以及在战场上的损耗,在辽东的兵力开始空虚,另一方面,也不得不借助女真人去平衡辽东局势。 所以,如果以后有变化,那么指不定女真人还会崛起。 而随着穿越时间的推移,朱雄英现在的感触,就是历史一旦被改变,那么后续的变数实在是完全不可控。 毕竟,对于大明来讲,或者对于某一个时期的大明来讲,如果没开天眼的话,根本就判断不出来到底什么方向对自己的威胁,能大到亡国的程度。 你能说这时候的蒙古人不是北部的主要威胁吗?如果不加强代北和北平的防线,反而去加强山海关防线去防御不存在的敌人,那么显然是没有意义的,而再过几十年,谁敢说土木堡之变不会再次发生,草原上的蒙古人不会再次打破居庸关包围北平城呢? 居庸关东起西水峪口黄花镇界九十里,西至坚子峪口紫荆关界一百二十里,南到榆河驿宛平县界六十里,北达土木驿新保安界一百二十里,以其最南端算起,距离北京一百二十里。 一百二十里,在有小道的情况下,骑兵强行军,稍微消耗马力,一天就能走完。 所以,徐辉祖亲自坐镇在此,也就不奇怪了。 这里既是天下雄关,也就是北平几乎最后的防线,更是军都山最为单薄的位置。 朱雄英一行人到此,徐辉祖带领居庸关上下将领出关迎接。 朱雄英看向身旁的徐辉祖,笑道:“徐兄,古人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朱雄英套近乎,徐辉祖倒也不敢托大,但一时间也不好叫的太客气,所以干脆省略了。 徐辉祖微微颔首:“居庸关乃是我大明北疆的锁钥,蒙古人若想南下,非得踏过我这居庸关不可。” 徐辉祖经过这几年的历练,已经初步继承了一部分他父亲徐达在北平这里的人脉,与燕王朱棣算是共享北平军权了。 进了居庸关,朱雄英顿足细细观察,跟鸡翎关一样,这也是一个由关城、隘口、墩堡和墙体等形成的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 这里迎接他的将领除了驻守关城本身的,旁边东北方永宁城和西北方的怀来城的将领也来了,显然都是一体的。 随后,徐辉祖又带着朱雄英,校阅了居庸关的兵马。 队形一般,没有那种严格的整齐划一,但军队气质还是很不错的,都很有精神,看得出来是一支劲旅,而朱雄英也敏锐地发现,这里由于山地众多,平原较少,所以军队主要是以步兵为主,大概是一百個人里面有八十名步兵、二十名骑兵的样子。 这里总共有数千人,旁边的各个关隘、寨堡都星罗棋布地散布着军队,多的数百人,少的也就十几人、数十人。 显然这里主要起到警戒作用,一旦有事,就就地坚守,等待北平的主力前来增援。 之所以这么部署,而不是把主力堆到居庸关防线,一方面是因为地方小摆不开这么多人,另一方面原因就是这里是山地无法就地军屯,吃穿用度等后勤补给全靠北平运输,所以为了长期可持续地驻守,就必须让绝大部分士兵都参与到北平以及周边平原的屯垦工作里,来维持自给自足。 经济也是军事部署必须考量的重要因素,不然的话,全靠后方运输,那早晚得把后方拖垮。 朱雄英轻声问道:“徐兄,你如何看待当前北疆的局势?北元已经崩解,但余孽尚存,蒙古诸部亦是蠢蠢欲动。” 徐辉祖沉吟片刻,缓缓道:“我大明疆域太过辽阔,即便出塞能够重创,总不能年年大规模远征,所以现在还是要注意地理就决定了,草原在咱们的北边,就好似在头顶上的一把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朱雄英点了点头。 “我大明需有长远之策,方能确保北疆的安宁。或许,我们可以考虑与蒙古诸部分别进行和谈。” 徐辉祖闻言,眉头微皱:“和谈?蒙古人狼子野心,岂会轻易与我大明和谈?更何况,都打的蒙古人不敢南顾了,岂能向蛮夷低头?” 朱雄英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徐兄,和谈并非低头,而是智慧,是以合纵连横之术,破坏蒙古诸部的关系。” 一听这话,徐辉祖就懂了。 华夏的历史何其悠长,这种策略,在历史上早有人实现过了,那就是隋朝的长孙晟,他提出了“远交而近攻,离强而合弱”策略,也就是利用突厥七汗之间的矛盾,加以分化,使其首尾猜嫌,腹心离阻。 事实证明,这种外交策略是非常成功的,反间计实施后,沙钵略可汗与达头可汗之间果然发生猜疑。长孙晟也被任命为车骑将军,东出黄龙道,携带大量钱财,赐予奚、霫、契丹等部族,让他们当向导,到达突利可汗处罗侯的住处,与他,引诱他内附隋朝,如此一来,突厥内部受到分化,沙钵略可汗变得孤立起来,隋朝开始彻底压制了南北朝以来始终被中原各割据势力争相讨好的突厥人。 朱雄英诚恳以对:“徐兄,长孙晟之策,虽为一时之谋,却启后世之智。蒙古诸部,亦非铁板一块,若能巧妙施策,或可使之自相掣肘,为我大明赢得长久的和平。” 徐辉祖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 最终,他缓缓点头:“殿下所言极是,只是此事需谨慎行事,不可轻忽,蒙古人狡猾多变,需谨慎布局,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朱雄英微微一笑:“正因如此,才需你我等人为大明筹谋,既要守得住这天下雄关,也要谋得长远之策,让蒙古草原不再是悬于头顶的利剑。” 徐辉祖已经明白了朱雄英的意思,只道:“我会上书朝廷提及此事,多谢了。” 朱雄英点了点头,没再细说了。 住了一晚过后,朱雄英继续启程。 整体来讲,北部防线还是相当完整的,一路走来,对于蒙古的防御,以雁门、宁武、偏关为“外三关”,以居庸、紫荆、倒马为“内三关”,在北部构成了两道坚固的长城防线,把燕山、军都山、太行山、恒山、管涔山、吕梁山完整地连在了一起,而这两道防线,不仅可以抵御北方敌人的正面进攻,也可以抵御从山西绕路来的侧面进攻,全面保证河北腹地的安全,绝不会再出现北宋那种需要依靠河流乃至坑道体系构成的“地下长城”来防守的窘境了。 而这,也正是燕云十六州的意义。 所以说大明真的很伟大,燕云十六州从五代十国时期丢的,几百年了,汉人王朝都要提心吊胆,如今拿了回来,就相当于给自己上了个防盗门,睡觉都安心了。 而北平,就是这个防盗门的门锁。 “北平”一词,最早源于战国时燕国置右北平郡,西晋时,右北平郡改称北平郡,是北平作为一个地名第一次出现在行政区划中,到了洪武开国时期,徐达克复大都,朝廷将其重新改回北平的名字,以宣示汉人王朝的主权。 而如今北平的主要防御,除了居庸关以外,还有东方的古北口、喜峰口和松亭关。 北平城里驻防的军队,如果想要负担如此广阔的地区的防御和侦查,整体来讲目前是不太够的,因此轮调到沿途关隘驻守的军队,采用的都是“里外合抽”的办法,有从北平地区抽取,如济阳、济州、彭城卫都是北平地区内部的镇戍机构,也有从北平附近地区抽取的,如大兴卫、密云卫,蓟州卫等。 当然了,直到洪武十五年,实际上大明对于防线的建设都是挑重点来的,还是朱棣就藩以后,才上书“宜谨烽火远斥候,控守要害,然后可以詟服胡虏,抚揖边氓,按说辖关隘”,于是下令勘探周边关隘,对没有士兵驻守的关口从附近卫抽调军力驻守,这些士兵主要的任务就是点燃烽火台,做到侦察预警工作就行了。 而自从洪武十三年开始,燕王朱棣正式到自己的封地北平就藩,因为北平担负着防御蒙古侵扰的重任,所以他的三护卫比其他亲王是多的,而且后续因为朱棣军事才华出众,就准许他除大事上奏外,军中的小事可以自行决断,这就使朱棣成为了大明如今实权最大的塞王。 当然,这也是朱棣自己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打出来的。 朱棣不仅基本全部参与了所有重大北征,而且两次亲自率师北征,招降了乃儿不花,并生擒北元大将索林帖木儿,在北平系统的军中,威望很高。 对于朱棣这个可能威胁到皇位的叔叔,朱雄英其实一直态度都是很复杂的。 如果历史线没有改变的话。 洪武二十五年,老大太子朱标视察陕西回来后,因风寒病逝。 洪武二十八年,老二秦王朱樉被三名老妇人下毒致死。 洪武三十一年,老三晋王朱棡病死。 只有老四朱棣,能够活蹦乱跳身体健康地上阵砍人。 现在是洪武二十五年,因为朱雄英代替朱标巡视,所以朱标暂时应该是没事的,而朱樉虽然改封,但是估计离死也不远了,朱棡的病具体是什么情况,朱雄英不知道,路过太原的时候,只知道身体抱恙,三叔压根就没见他。 所以真正能威胁到皇位继承的,其实还是四叔这位天下名将。 而北平作为朱雄英巡视五京任务的最后一站,大略得知了凤阳和开封发生的事情的燕王朱棣,也不敢怠慢,直接出城十里相迎。 朱雄英望着远处的尘土飞扬,燕王朱棣身着铠甲,率军马疾驰而来,心中不禁暗叹,这位叔叔的威势确是不同凡响。 身旁亲自护送他来北平的徐辉祖轻声道:“看来燕王是急于见你,这份热情,可不多见啊。” 两人虽然是姻亲,但是徐辉祖和朱棣的关系确实一直都不太好,是真的不太好,不是为了分别站两支队伍而装的那种。 原因也不复杂,徐达在整个明军里面,都有着广泛的影响力,而其影响力最深远的,则是镇守了将近二十年的北平地区。 但是这种军队里的影响力,肯定是只能由一个人继承的。 如果光论亲疏远近,那么徐辉祖作为徐达的嫡长子,肯定是第一人选。 可问题就在于,朱棣不仅是徐达的女婿,而且还是燕王,是封地北平的塞王! 再加上朱棣就藩时间早,在北平军队里施加影响力的时间也比徐辉祖长,其人又勇猛善战,能与士卒同甘共苦,因此理所应当地比徐辉祖获得了更多的徐达留下来的军中人脉。 而徐辉祖后来此地,即便他是徐达嫡长子,想要追赶,也是千难万难,再加上客观上来讲,徐辉祖的能力等方面,也确实不如朱棣,所以就有了徐辉祖镇守居庸关防线,与宣大接壤,而朱棣则是镇守北平的局面。 这种局面下,其实孰强孰弱,真就是一望便知了。 所以,徐辉祖隐隐约约饱含敌意的暗示,也就不奇怪了。 当然这种手段不算高明,或者说徐辉祖本来也没想做的多高明,这种内部的不合,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可对于他们这种级别的将领来讲,这同样也是一种自保的手段,如果上下一团和气,那才叫令人忌惮。 如果朝廷真的想要这些防区,譬如西域甘肃、宣府大同、北平、辽东等等地区,都是铁桶一块,那为什么还要调换镇守的国公们呢?说白了不就是不放心拥兵自重,从而造成当年唐朝的藩镇故事嘛。 不多时,朱棣已至近前,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走至朱雄英面前,拱手行礼,声音洪亮:“恭迎天使驾临北平!” 朱雄英连忙微笑还礼:“四叔客气了,雄英此行,意在巡抚五京,同时也是来学习四叔守卫北疆的经验。” 朱棣爽朗一笑,目光锐利:“言重了,棣不过尽忠职守,何敢言经验。不过,若是有兴趣,倒是可以聊聊北疆大计。”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相同的神采。 朱雄英心知,这位四叔虽表面客气,实则心中野心勃勃,对皇位之志,恐从未熄灭。 而他,作为太子之子,自然也要为自己的未来筹谋。 一边策马进入北平城,朱雄英一边在队伍的簇拥下与朱棣交谈。 “四叔,雄英听闻,北元虽败,然其势力犹存,蒙古诸部亦蠢蠢欲动,不知四叔有何高见?” 朱雄英抬头看了眼城门,嗯,没有走一半落下千斤闸来。 之所以跟徐辉祖和朱棣,一见面说的都是这个事情,是因为对于大明来讲,此时北方的蒙古诸部的威胁,确实处于一个比较尴尬的情况。 你说威胁不大吧,蒙古诸部的威胁又确实存在,毕竟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大明始终都把北元当做最大的敌人,而对于这个最大的敌人,大明也给予了足够的尊重这种尊重并不是嘴上说的,而是用实际的战略定力来侧面证明出来的,为了对于北元,大明选择了对周边所有国家和势力,都极为克制,哪怕是日本人杀了几波汉使,大明都没有马上动兵。 日本人学华夏的文化,没有学到位,他们不清楚,“杀汉使”对于华夏的汉人王朝来讲,意味着什么。 通常来讲,都意味着一换一。 一换一的意思是,我损失了一个汉使,你损失了一个国家。 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大明硬生生的忍住了,按照既定的战略规划,先后进取甘肃、宁夏,巩固北部边防,随后向西南消灭北元梁王,向东北消灭纳哈出,最后捕鱼儿海之战毕其功于一役。 所以,大明对于蒙古人,是真的很尊重了。 但与此同时,捕鱼儿海之战以后,草原上的蒙古人确实分裂了,分裂成了瓦剌、鞑靼等部,从短时间来看,对于大明构不成什么巨大的威胁,可从长远来讲,说句玩笑话,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就像是会定时刷新出来的小怪群一样,你要是真不去管他,时间不需要太久,只需要二十年,就会重新成为大明的心腹大患,这句话绝对不假。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除了现代世界的内蒙古草原以及蒙古高原上生活的蒙古人之外,在更北的西伯利亚高原,以及东面的大兴安岭地区,还有西面的中亚地区,都是有游牧民族生存的,每当蒙古草原上的势力出现了真空,那么很快就会有对于汉人王朝来讲全新的游牧民族迁徙到这里,占据这里丰美的水草,同时也会因此得以发展壮大,对南方的汉人王朝构成威胁。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句诗,用来形容这片草原上的敌人,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 所以定时除草,就成了无奈之举。 朱棣沉吟片刻,缓缓道:“蒙古之患,不可不防,然我大明疆域广阔,难以处处顾及,唯有主动出击,方能长治久安。” 朱雄英心中一动,四叔之言,竟与他之前所想不谋而合。 很显然,朱棣在这方面的思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而他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更加主动。 这当然与他的根本利益相关对于朱棣来讲,只有战争才能获得更多的权力。 这种权力,并非是明面上朝廷赋予了他多少兵马的指挥权,而是他在军队里的影响力。 为什么奉天靖难的大旗一举,北平周围的卫所,几乎一瞬间全都倒戈相向了?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造反吗?难道他们不清楚一旦站在朝廷的对立面必将九死一生吗? 当然都清楚,但这就是朱棣在北平军中的影响力。 ——甘愿让人为之赴死,不是一个人十个人,而是成千上万的人。 而对于中枢来讲,这种情况,是极为令人忌惮的。 最起码,朱雄英看过《雍正王朝》,为啥雍正对于自己命令不动年羹尧的手下那么生气?军中只知道大将军不知道皇帝,皇帝怎么想?正因如此,才出了“卸甲”这个名梗。 而对于朱雄英来讲,同样如此。 朱棣是他的四叔,也是朱元璋最喜欢的儿子之一,他同样陷入了朱允炆的困境.他不能削藩,现在不能,以后也不能。 所以,要么想办法与朱棣和平共处,让这柄双刃剑能够握在自己的手上,为自己所用,要么就得把朱棣送到别的地方开疆扩土了。 而朱棣的回答,也直接决定了朱雄英对他的判断。 朱雄英笑道:“四叔所言,正与我所想相符。或许,我们可以效仿古人,行合纵连横之策,分化蒙古诸部,使其自相牵制。” 朱棣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色:“此计确有可行之处。” 随后,在燕王府而不是北平布政使司衙门内,举行了一场规格颇高的宴会,北平重要的文武官员,基本上都出席了。 宴会厅内灯火辉煌,丝竹之声悠扬,气氛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 席间,觥筹交错,官员们或谈论时局,或恭维吴王对于他们来讲,凤阳和开封的事情,因为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所以并不是什么秘密了,他们只想顺顺利利地把朱雄英送走,不要让朱雄英在北平查出什么来才是最好的。 然而徐辉祖坐在一侧,眼神不时扫向朱棣,那眼神中既有不甘也有警惕,就好像时刻准备着应对朱棣可能的挑衅一样。 燕王妃徐妙云也出席了,见这副场景,也是颇为无奈,一边是亲大哥,一边是丈夫,她能如何呢?只能尽力从中说着话缓和着气氛。 酒过三巡,让人感觉室内的温度也逐渐升高了,一位武将借着酒意,高声赞道:“为吴王贺!为燕王贺!” 这时候已经胡须斑白的丘福也醉醺醺地举着酒杯,说道:“燕王殿下威震草原,实乃我大明之福!” 此言一出,满座皆应,纷纷附和,气氛一时达到了高潮。 然而,就在这时,徐辉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可闻:“北疆安宁,非一人之功,乃众将士用命,朝廷筹划得当所致,我等皆应铭记在心,不可居功自傲。” 此言一出,原本热烈的气氛瞬间凝固。 众人都知徐辉祖与朱棣之间的微妙关系,这番话无疑是针对朱棣的“独功论”而来。 但你要说朱棣冤枉吗?也冤枉,这毕竟是部下说的,不是他说的,理论上不能赖到他头上,可有的时候,上下就是一体的。 朱棣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常态,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举起酒杯道:“徐将军所言极是,北疆安宁,实乃上下一心,共同努力的结果。来,让我们共饮此杯,为所有守卫边疆的将士们干杯!” 朱雄英见状,心中暗叹,这场宴会,怕是要成为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了。 他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目光在徐辉祖与朱棣之间流转,思索着如何化解这场潜在的冲突。 正当气氛略显尴尬之际,一位文臣站了出来,转移话题道:“臣闻吴王殿下巡视五京,意在体察民情,了解边防,不知此行可有何见解,愿闻其详。” 虽然不知道这位文臣的居心,但把北平系统的内部矛盾,转化为外部矛盾,也不是什么好棋就是了。 朱棣刚才风轻云淡,可听了这话,却有些坐不住。 “蠢货!” 朱棣心头暗骂。 他就想把朱雄英顺利送走,走哪去都行,别在他这北平地界待着,哪怕是跟徐辉祖吵起来,那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一旦把主动权拱手交到朱雄英身上,那可就有一半的概率,要被人拿捏一下了,这可不好受。 而且,朱雄英这个人,在朱棣看来,是颇为神异的。 总有一种.操纵了他命运的感觉。 朱棣对于这些年发生的一切,都只是猜测,但不管是姚广孝被从自己身边调走,还是自己被隐约限制,都证实了他的猜测。 只不过,朱棣无法改变这一切。 毕竟对于父皇朱元璋来讲,大明江山的稳定,以及皇权的顺利交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是老四,就注定了正常情况下与皇位无缘。 ------------ 第278章 唐之藩镇,翌日之总兵 朱雄英微微一笑,举杯示意众人安静。 朱雄英的声音虽然温和,但很有力度,再加上他的身份,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此行巡视五京,是为了体察民情了解边防,如今一见,北疆安宁实乃我大明上下一心、众志成城之果,而边疆之事,非一日之功,亦非一人之力所能及。” 他目光扫过徐辉祖与朱棣,两人虽神色各异,但都听着,也没有哪个在这种场合甩脸子。 上到燕王朱棣,下到北平的文武官员,他们都很清楚,对付巡抚来的天使,最好的办法就是不与其发生冲突,不被其找到疏漏的差错。 朱雄英继续说道:“徐将军所言的众将士用命,燕王殿下的威震草原,皆是不可或缺的原因但北疆安宁,既需将士们英勇无畏,血洒疆场,亦需朝廷高瞻远瞩,运筹帷幄,如此一来才能把方方面面的力量凝聚起来以保我大明边疆永固,这话可还有几分道理?” 出乎朱棣的意料,朱雄英并没有趁着话柄落在他那里,就对朱棣如何如何。 其实仔细想想也知道,在大明,想要扳倒一个藩王,没有充足证据是不可能的,而想要整死一个藩王,那更是不可能中的不可能。 如果藩王失德,第一步也是叫回京中教育,第二步是改封。 目前为止,哪怕是如秦王那般在封地里搞得天怒人怨,也没有说直接被赐死的。 更何况,朱棣不仅没什么罪过,功劳倒是不小。 所以仅仅靠着一个话柄,除了明面上得罪朱棣,没有任何的好处,而让他面子刺一下又能如何呢?朱棣的脸皮可是足够厚的,根本就是不痛不痒,反而让人看到了皇室不和睦的一面。 因此,朱雄英高高举起最后轻轻放下,其实是相当高明的一种做法。 最重要的是,朱雄英的立场足够稳。 他的话语里,明确表示了,他是从朝廷的角度出发,而不是从他個人的角度出来,希望整个北疆都能团结一心。 说到这里,朱雄英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如何更深入地阐述自己的观点:“在我看来,合纵连横之策,不仅用于对外分化蒙古诸部,对内,我们也需要小心。” 这就是不点名批评了,话说的不重,也照顾了他们的自尊心,随后朱雄英话锋一转道:“北平乃我大明北疆重镇,若我等能摒弃成见,携手共进,那北疆何愁不安?大明何愁不强?” 此言一出,宴会上原本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 徐辉祖与朱棣相视一眼,各自心中暗自思量。 徐辉祖率先举杯,向朱棣示意,声音中带着几分诚恳:“燕王殿下,徐某先前言语或有不当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朱棣亦举起酒杯,回以一笑:“徐将军言重了,你我同为大明效力,自当同心协力。来,为了北疆的安宁,为了大明的未来,干杯!” 随着两人酒杯相碰,宴会上的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朱雄英见状,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这番话虽不能直接解决北平内部的矛盾,但至少为双方搭建了一个沟通的桥梁,为未来的合作留下了可能。 至于两人能不能合作,还是真就跟宿命冤家一样对着干,那就并非是他能左右的了,至少从自己的职责上,朱雄英已经做到最好了。 嗯,从内心来讲,徐辉祖还是不太可能跟朱棣尿到一个壶的,所以朱雄英这番话虽然顾全了两人,但过了今天,该干仗还是干仗。 当然,对于燕王朱棣本身,朱雄英还是心存疑虑的没办法,屁股决定脑袋,这个换谁都一样,只不过朱雄英没有朱允炆那么极端,就算他真的继位了,他也不打算短时间内就用那么大的力度削藩。 在朱雄英看来,连拉一派打一派都搞不好,朱允炆压根就不是玩政治的料,他的几个谋士,诸如齐泰、黄子澄,也是蠢的可怕。 若是真由他削藩,那也是徐徐图之,先把德行最不好的几个藩王给改封,然后由与他关系较近的藩王去替换,这样才是一箭双雕,至少师出有名而且让一批藩王得到好处站在自己这边。 其次则是先强藩后弱藩,先削护卫后改封,无论如何软禁甚至逼人自焚,肯定是不行的,从任何方面都说不过去。 最后,就是海外封藩的法子了。 这个思路其实从他对如何改封秦王的建议里面,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与其把大明的藩王问题当成内部矛盾来处理,在朱雄英看来,倒不如转化成外部矛盾。 为什么会爆发靖难之役?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朱棣被逼的没退路了嘛,但凡朱棣有条退路,他都不可能起兵造反,如果没开天眼,都觉得以北平一地对大明倾国之力必败无疑,败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而之所以明知道是败也要拼死一搏,就是因为现在不拼,马上就死。 所以,真的不要把人逼到无路可退,大明在扩张期,是可以走海外封藩这条路的,这是和平的法子。 毕竟和平削藩这种事情,对国家是有利的,也有助于历史进程走上正轨.不管怎么说,塞王制度,在明初来讲,其实都是必然的一种抉择。 不要笑古人蠢,在特定的环境下,能规定出来的制度,往往都是当时的最优解,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变差罢了。 宴会结束后,朱雄英被安排在了燕王府的贵宾客房休息。 夜深人静之时,他独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月色,心中思绪万千。 此行巡视五京,他看到了大明边疆的坚固防线,也感受到了边疆将士们的尽忠职守。 但更让他担忧的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危机。 像是吉安侯陆仲亨这种资历侯爵,在一个地方动不动就坐镇十几年的,可不仅仅是个例。 在如今的大明,虽然国公这个层级,已经开始频繁调动了,但侯爵依旧是军中的坐地户。 一方面,是调动起来会影响整个防线的稳定,另一方面,也是怕出乱子。 “历史一旦被改变,后续的变数便完全不可控。”朱雄英喃喃自语。 朱雄英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重大,作为太子嫡长子,他的角色是很微妙的,不能越界,但也要为大明的未来筹谋布局。 不过九边制度和总兵制度,肯定是大明的未来的演变趋势。 这样的制度,虽然会造成防区更小更分散,以及总兵之间互相推诿扯皮的情况,但对于中枢来讲,明确划分防区和责任的制度,是更有利的。 之所以要搞总兵制度,是因为大明现在的指挥层级中间有空缺。 朝廷中枢负责军事事务的,是五军都督府。 这个没问题,无论是宋代的枢密院还是什么其他机构,中枢总要有一个抓总的军事负责机构。 问题就出在都司卫所制度上,这种制度由都司、卫、所三级构成。 都司是地方上最高级别,负责统领一片区域内的所有卫所,并向五军都督府分管这片地方的那个都督府报告情况。 卫是中间级别,负责管理一定数量的所,并调配兵力,所是最基层级别,负责驻守一定范围内的城堡或屯田,并执行卫的命令。 而在特定的地区,诸如甘肃、宁夏、辽东等地,由于当地就没有什么百姓,绝大部分都是军户,所以就设置了“行都司”来统管军民政务。 但问题在于,都司这个级别,管辖范围过大了。 以朱雄英刚刚经过的山西举例。 山西都司,十六个都指挥使司之一,于洪武八年十月设置,属于后军都督府管辖。 其内部有太原左卫、太原右卫、太原前卫、振武卫、平阳卫、镇西卫、潞州卫、蒲州千户所、广昌千户所、沁州千户所、宁化千户所、雁门千户所,然后现在还名义上管着晋王三护卫和代王三护卫。 可山西的军事情况,是山西都司能够及时反应过来并且指挥的吗? 很显然不是,因为山西的最南部是中条山地区,而最北部,直接就是大同以北出塞的地方了,两端情况不说是天差地别,也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一旦战事发生,那么大同一线,雁门关一线,必须快速反应,只能由当地负责指挥的国公或者侯爵来判断。 正因为这种实际情况存在,所以山西都司,哪怕不用进行任何制度改革,现在它本身也是没指挥权的,主要的兵权,都在颖国公傅友德,以及负责山西北部几个重要防区的侯爵手里。 如果历史线没有改变,到了永乐时期,由于防御模式已经逐渐转移到沿边防守上,因此朝廷会委派重将在边防区域长期驻防,总兵官作为某个防区的最高级军事长官,负责统领当地所有军队,并向中枢报告情况,而总兵官不仅拥有指挥作战和调动兵力的权力,还拥有节制都司卫所和诸王军队的权力。 而到了仁宣时期,总兵制度就彻底定下来了,明确规定了总兵官权力,并要求佩印,宣宗朝时期不仅完善了总兵镇守制度,还对总兵官施行免其朝贺的礼待制度。 所以,总兵制度是历史演进的必然结果。 ——为了战略上的快速反应,就必须要在都司和卫之间,多加一个层级。 如果不这么做,那么譬如大同和宣府,在对抗蒙古人南下时,根本就是一体的,而这两个地方却属于两个都司.真打起仗来,你能指望先让两个都司之间沟通好粮食、军械、兵力调配等等问题,然后再统一指挥吗? 而九边制度,则是由总兵制度延伸出来的。 大明的北疆防线长达万里,如果处处设防,那就约等于处处不设防。 所以必须采用重点防御的办法,除了重点防御地区,其他地区都是负责警戒的,而根据总兵制度的思路,由各个重点防御地区串联起来,那就是九边了,只需要在九边重镇驻守重兵,形成有点有线、以点控线、以点制面、点面相结合的防御体系,就能确保北疆无忧。 而从实际效果来看,九边体系是相当不错的,起码,没出过大篓子。 明朝中期国力还算强大的时候,对于宁夏和河套等地,完全能够做到重拳出击,戚继光镇守蓟镇的时候,更是和平了十年之久,而即便是到了明朝后期,在内部农民军起义严重影响了九边的后勤和防御重点的情况下,依旧没有什么大篓子,不管是宣大一线还是山海关一线,都很稳当,如果皇太极不借道蒙古草原带上八旗全部家当绕了个大圈千里奔袭的话,蓟镇正常来讲也不会有问题。 而九边的形成,则是先有辽东、宣府、大同、宁夏、甘肃五镇,初步实现了沿边五大军事重镇的布防格局,然后才有了蓟镇、榆林等镇的出现,而九边军镇的层次化配置,也使得大明的边疆军事力量能够根据不同的需要灵活调动和配合,形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军事防御网络。 朱雄英结合他这段时间,在北疆防线上考察的见闻,一并写了一封信,次日一早,通过携带的电台发给了开封的河南布政使司,然后由河南布政使司转发给京城.电台离得太远,功率就不太行了,倒是陆续有一些大的电台,但大的电台又不方便携带,所以只能中转一下。 京城,还在和马皇后一起吃早饭的时候,朱元璋就收到了。 如今年纪大了,朱元璋的饮食,也明显健康了不少,或者说,吃肉有点吃不动了。 朱元璋接过来,只是看了看,眉头便微微一皱,心中暗自思量。 马皇后见状,温柔地询问:“陛下,可是边疆有急事?” 朱元璋轻轻摇头,眼神中却难掩凝重:“不是急事,却比急事更让人忧心.这是英儿从北平发来的信,详细阐述了这次对北疆防线的考察,还有就是对未来军事制度改革的见解。” 马皇后闻言,放下手中的筷子,认真地倾听着。 朱元璋缓缓展开信纸,逐字逐句地读了起来,不时沉思。 信中,朱雄英不仅描述了他的北疆见闻,也提出了九边制度和总兵制度的构想。 马皇后还是挺高兴的:“你看看,这孩子真是长大了,心思缜密,见识不凡。” 朱元璋这次却并没有多少高兴的神色,他只是摇了摇头。 “总兵官制度若是定下来,与节度使何异?” 总兵官,表面上看起来跟节度使是不太一样的。 毕竟节度使是使职,跟朱雄英作为巡抚五京的天使一样,是临时的特使,属于特殊情况,办完这件事情就结束了。 可为什么节度使能演变成藩镇?杜佑曾在《通典》中写道:“设官以经之,置使以纬之,是百司具举,庶绩咸理”,说白了就是因为使职,起初是因为临时又有需要而设置,后来发现效率极佳,比那些职事官好用多了,于是干脆让使职代替了职事官,比如节度使和盐铁使。 发现了吗?这跟朱元璋为了北疆便宜行事,所以派遣国公镇守特定地区,是一样的。 那么朱元璋为什么不把这种制度,以及国公们的轮换,变成正式的制度,给它书面化规定下来?难道是朱元璋不懂这种制度的好处吗? 当然不是,朱元璋很清楚这种制度对于北疆军队作战的好处,可是这种制度如果从徐达开始算起,如今都二十多年了,也始终没有任何名分。 “名分”,对于帝国来讲,很重要。 有名分和没名分,那是两回事。 没有名分,你只是临时负责这片区域的,哪怕这个“临时”能临时个二十年,那你也是临时。 这跟临时工的道理,是一样的,一旦真较起真来,不需要任何理由,直接就能夺了你的兵权,你在制度层面没有任何能够反驳或者扯旗抵抗的理由。 但是一旦这种临时工变为正式工,变成了总兵官,那性质就变了。 这里面不仅仅是将领的性质变了,卫所兵的性质也会跟着变,朱元璋虽然看不到以后明末总兵们视军户如奴仆,豢养私兵“家丁”组建私人军队的德行,但是制度都是有历史可以参考的。 还是唐朝,还是节度使。 唐初的制度是府兵制,这种继承自西魏、北周、隋的制度,秉持的理念是“有恒产者有恒心”,在各州设立不同数量的管理机构,然后府兵每年农闲时节定期参加训练,一旦朝廷征召或者他们进京卫戍、去边境换防,那么就自带粮食兵甲去。 唐初那么武德充沛,跟府兵是分不开关系的,但府兵制有一个致命问题,那就是随着人口的增加和土地兼并的愈演愈烈,府兵的田会被逐渐侵占,府兵的战斗力也会下降,再加上府兵制度受到作战半径的影响,帝国的疆域越大,那么府兵的战斗信念和补给能力都会极大降低.太宗时,府兵戌边三年一轮换,而到了玄宗的时候别说三年,六年都回不来了,老家所处的地方偏一点的话,从安西走回来就得两年。并且,因为关陇集团对当年北齐、南陈故地的不信任,府兵制度在大唐近一半的土地上,其实是推行并不力的。 所以府兵本来就没多少,统帅也不是本地人,都是中枢从正式官员或京师禁军将领中临时选拔任命,如此一来兵少将生,面对北疆的游牧民族,那就只能被动挨打。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就需要在北疆搞常驻的边军,而且需要大量招募非府兵的汉人勇士以及归附游牧民族,也就是胡儿。 这个问题在河北方面体现的尤为严重。 当年东西魏分立,若不是宇宙大将军侯景在沙苑之战时候的脑残建议,东魏早就把西魏给灭了,即便如此,高家建立的北齐一开始也在与北周的对峙中占据着明显优势山东集团(指崤山以东)和关陇集团天然就不对付,到了隋唐一样如此,庙堂里基本上全是八柱国后人,而河北人天生就低人一等。 而一旦这些河北籍的汉人或者是胡儿掌握了军权,那么接下来不管是养寇自重也好,故意挑起战端也罢,接下来就是不断地打仗,而打仗就需要募兵,为了图方便,中枢也就把募兵权放给了节度使,自己手里捏着财权,自开元二十五年以后,各镇节度使开始相继自行募兵,而后因为中枢内斗,为了拉拢边将,又下放了财权,最后就是安史之乱,以及从唐朝中期开始始终与唐帝国并存的藩镇割据问题了。 所以,逻辑就很简单了。 从朱元璋的角度来思考,现在虽然实际上勋贵已经承担了总兵官的职责,但并没有名分,而一旦给了总兵官的名分,并且把分片驻防的九边制度作为国朝的正式制度给确定下来,那么这些总兵官们,就实际上掌握了军权。 掌握了军权的总兵官,你猜还会不会听名义上的上级机构都司的指挥? 听个屁! 现在山西都司指挥得动傅友德吗?陕西都司指挥得动冯胜吗?北平都司指挥得动蓝玉(辽东行都司名义上隶属北平都司管辖,但实际上直接接受五军都督府管理)吗? 所以,有了名分,总兵官就是唐朝早期版本的节度使了。 节度使为了增加自己手里的权力,肯定会不断地在边境挑事,这根本不用想,屁股决定脑袋,有几个像是戚继光那种“封侯非我愿,但愿海波平”的人?戚继光当蓟镇总兵的时候,修筑空心敌楼,完善车阵,搞的都是防御性战术,蒙古人知道啃不下来,干脆就不进攻了。 在边境挑事-增加手下军队数量-进一步要求财权和治理权-形成独立王国,眼熟嘛?这就是李成梁以及他的派系走的路,可戚继光这种人注定是少数,玩养寇自重的李成梁才是多数,而李成梁的行为,除了没造反,其他跟安禄山、史思明有什么区别?或者说,李成梁遗留下来的辽东将门,和藩镇有什么区别? 九边总兵制度,发展到了晚期,注定会复刻唐朝成为藩镇。 朱元璋对此,看的清清楚楚。 正因如此,朱元璋才对此不置可否。 当然了,继续这么“临时”下去,也不是回事,但眼下确实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英儿的想法,让咱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只是,这藩镇问题,始终是个心腹大患,英儿虽有远见,但想要真正解决,谈何容易,这个办法咱觉得是不可行的。” “唐之藩镇,翌日之总兵。” 朱元璋放下了手里的纸,下了结论。 马皇后轻轻拍了拍朱元璋的手背,安慰道:“别急,英儿既然能提出这些见解,必然也有他的想法,我们且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想、怎么做,再从中引导便是。” “妹子说得对。” 朱元璋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英儿这孩子,有勇有谋,将来定能成大器,只是他现在还年轻,需要更多的历练和磨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就让他多走走长长见识吧。” 吃完早饭,朱元璋口述,让王景写了一封关于此事看法的信,随后给朱雄英通过电台,先发给河南布政使司,然后由河南布政使司转发了过去。 朱雄英在北平燕王府的客房内,正埋头于案牍之间,整理着近日来所见所闻的思考,除了北疆的军务,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 这一路走来,对于他而言,确实是极大地丰富了人生阅历。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门外的锦衣卫轻声禀报:“殿下,京城有消息。” 朱雄英放下笔,连忙起身开门接过信件。 拿过来一看,是皇爷爷的亲笔回复。 信中,朱元璋并未直接否定他的建议,而是以另一种角度,结合了唐朝的藩镇,阐述了对总兵制度和九边防线的考量。 朱雄英细细品读,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奈。 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对应当下的人来讲,解决不了的事情的最优解,就是拖着不解决,留给后人,相信后人的智慧。 这样的话,既不需要背负历史责任,也不会对眼下的情况有什么影响。 这些国公,再临时个十年,也不会有什么怨言的。 但问题就在于,两个十年,三个十年,四个十年呢? 朱元璋在的时候,可以凭借独一无二的威望压制住这些百战名将,朱标也可以,那么朱雄英如果当政个几十年,也能这么搞吗?真就不给个名分吗?就算朱雄英可以,他的后代呢? 这种事情,总是要最后形成制度的。 不过朱元璋的担忧,也并非无的放矢。 朱雄英放下信纸,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初升不久的太阳,心中已有了计较。 暂时做不到的,可以先放下,但绝不能忘记。 改革之路必然荆棘密布,但他更清楚,为了大明的未来,这些阵痛都是值得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朱雄英除了继续巡视北疆,还特意走访了更多偏僻的隘口,与当地的军官、士兵还有百姓深入交谈,收集更多的一手资料。 任何制度的变革都不能脱离实际,必须建立在充分了解当地实际情况的基础之上。 有了这些走访的资料,朱雄英也开始着手撰写一份更加详尽的改革方案,这份方案不仅包含了九边制度和总兵制度的构想,还融入了更多关于如何防止权力滥用、确保军队忠诚的措施,这份东西,或许短时间内用不上,但朱雄英必须要为以后做准备。 而就在朱雄英基本上完成了巡抚五京的工作,准备返回南京应天府的时候,一份有些异乎寻常的情报,却从辽东传到了北平。 ------------ 第279章 开京事变 高丽,开京。 开京,就是开城,历史可以追溯到高句丽时期嗯,高句丽跟高丽之间的关系并非是沿袭下来的国家,不过二者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这里都是国家的都城。 一开始开京没有后面的“京”字,就是开城,在百济王国统治时期被称为“冬比忽城”,后来高句丽占领此地,等到唐朝东征以后,在统一新罗时代改为汉地名“松岳郡”。 而等到高丽建国的时候,就是开京了,只不过先后也是历经磨难,被辽国的远征军摧毁过,现在的开京,基本上就是三百多年前重建之后的样子了,当时征发了三十万民夫,重建后城基周二万九千七百步,共有二十二个门,算是一座巨城了,如今城内人口也有数十万之多。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照耀在寿昌宫的琉璃瓦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李成桂身着华丽的伯爵服,步伐沉稳地步入宫中。 他的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权力的渴望,也有对未来的不确定。 今日,他是来进宫谢恩的,但总感觉有点不对劲,李成桂的感觉不是没理由的,至少他军人的本能,察觉到了王宫的守卫,似乎有一丝杀气.无论是紧绷的手指,还是挂的更靠近手腕的腰刀,都说明了这一点。 然而当李成桂步入大殿的时候,抬头望去,龙椅之上却并没有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寒意。 而在后面的仁德宫,此时恭让王正在对着前面的侍从反复练习着。 “李成桂,你可知罪?” 恭让王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可是,总觉得有几分底气不足。 扮演李成桂的侍从按照剧本惶恐地答道:“臣不知何罪之有?” 而就在这时,一位宦官进来催促:“殿下,李成桂已经到寿昌宫了。” 恭让王卡壳了似的怔在原地,陷入了要命的犹疑。 今日这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擒下李成桂,可以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只待他一声令下。 然而此时他内心的忐忑却如潮水般涌来,让他不禁质疑自己的决定。 “殿下,时辰不早了。”宦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焦急。 恭让王整理衣襟,缓缓起身,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 走向仁德宫外,阳光已全然洒落,将宫殿的金碧辉煌映衬得更加耀眼。 步入寿昌宫,恭让王的目光与李成桂交汇,两人之间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在无声中较量。 大殿之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忠义伯,你来了。”恭让王的声音尽力维持着威严,却难掩其中的颤抖。 他,在害怕! 李成桂躬身行礼:“臣李成桂,特来谢恩,并愿闻陛下教诲。” 恭让王根本不敢凝视他,原本鼓起来的勇气,这时候呼啦啦地就散了。 之前排练的东西,全都被一股脑地忘到了脑后。 恭让王只说:“忠义伯,此前李穑弹劾你的事情,可是确有其事?” 此言一出,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成桂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而李成桂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在那一刹那,确实有点慌,但随后就坚定了起来,他直视恭让王:“臣之心,唯系于高丽之安危,百姓之福祉,若殿下信臣,臣愿肝脑涂地,保我高丽江山永固。” 此言一出,大殿内一片寂静。 随后,恭让王又赐宴,强留李成桂在宫里。 而就在李成桂与恭让王在殿内消耗时间的时候,王城外,作为禁军统帅之一的李芳远却坐不住了。 李芳远这个名字,对朝鲜历史稍有了解的人,都一定不会陌生。 名副其实的朝鲜小太宗,丐版李二。 李芳远的母亲是李成桂早年的结发妻子,小时候混世魔王一个,而李成桂因为自己是军人世家,为家中没有读书人而颇感遗憾,就让李芳远去学儒学,结果李芳远“惟日孜孜,读书不倦”,不仅能学,而且还在洪武十五年通过进士试,翌年四月文科及第,位列丙科第七名,约等于大明的三甲进士,可以说是老李家唯一的读书种子了。 这对于老李家有多震撼?李成桂现在的老婆,也就是名门望族之后康氏,听到李芳远的读书声,叹息李芳远不是自己所生,而李成桂听到李芳远登科的消息后直接痛哭流涕,此后每次宴请宾客都会命李芳远联句,也就是做些诗词来烘托气氛,算是老李家的牌面,证明他家不仅仅会舞刀弄枪,不是粗鄙武夫。 而李芳远不仅能文,还能武,并且头脑相当机敏,在当年威化岛回军的时候,一开始高丽全国都认为李成桂是叛乱了,而李芳远当时为典理正郎(相当于吏部郎中),自己拿主意带着家丁家将,保护其生母韩氏、另一母康氏、七弟李芳蕃、八弟李芳硕以及三个妹妹逃亡老家,护得一家周全,让李成桂的政敌没有人质可以利用。 这种超越常人的临机决断,让李芳远开始深受李成桂信任,而洪武二十一年十月的时候,高丽侍中李穑作为李成桂最大的政敌,出使大明的时候担心走后李成桂会发动事变,便要求李成桂交出一個儿子跟他同行,李成桂便让李芳远出任书状官,随李穑入明。 等到李成桂拥立恭让王后,李芳远也于洪武二十三年闰四月被拜为密直司右副代言,随后成为右代言,算是李成桂在宫里的眼线和代言人。 而今天不同寻常的种种端倪,也让李芳远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如今李成桂迟迟未归,李芳远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安。 “今日之事,绝非简单的谢恩之礼,背后定有阴谋.父亲,你可千万要小心。” 李芳远在心中默念,随即转身,对身旁的亲信吩咐道:“速去探查,宫内今日有何异动,尤其是王上身边的近臣,一举一动皆不可放过。” 亲信领命而去,李芳远则开始召集手下,他的手下,都是李成桂插到王宫禁卫军里的钉子。 李成桂从一个军人世家子弟,一步步成长为高丽举足轻重的忠义伯,其中的艰辛与不易,李芳远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而今这看似稳固的地位,实则如履薄冰,每一步都需谨慎。 是真的如履薄冰,李家在高丽国内大大小小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哪怕恭让王是李成桂拥立的,但屁股决定脑袋,恭让王是不可能安心当傀儡的,高丽的内外部势力更是不乏支持恭让王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宫内的消息开始零星传来,李芳远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能感觉到这场针对父亲的阴谋,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加危险。 “不能再等了。”李芳远下定决心,迅速召集起身边的亲信,准备入宫。 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强行入宫无疑是对王权的挑战。 但此刻,保护父亲,维护家族的安危,比任何礼法都来得重要。 毕竟,覆巢之下无完卵。 不得不说李芳远确实是有临机决断的机灵的,这时候随口就扯了一个理由。 抵达宫门,李芳远声称母亲康氏(非生母)病危,需紧急面见父亲李成桂告知此事,守门侍卫见状,虽知如今事态敏感,却也不敢轻易阻拦,毕竟李芳远不仅是忠义伯之子,更是他名义上的上司,在恭让王没有跟忠义伯撕破脸之前,对于他们这些小人物来讲,得罪李芳远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匆匆通报后,放行李芳远一行。 只不过,他们全都不能携带兵刃了。 李芳远一行穿过重重宫阙,直奔寿昌宫。 沿途,他心中盘算,如何将这突如其来的“家事”转化为救出父亲的契机。 及至寿昌宫外,李芳远故意提高声调,急切呼唤:“父亲,母亲病危,速速回府!” 殿内,恭让王正想说什么,突闻此声,不禁一愣。 李成桂则借机起身,神色凝重:“王上,臣家中突发变故,需即刻回府处置,望陛下恩准。” 恭让王一时语塞,他未曾料到李芳远会以这样的方式介入,打乱了所有的布置,碍于颜面,他只能勉强点头。 李成桂躬身行礼,转身大步流星走出寿昌宫,与李芳远汇合。 父子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迅速离开宫廷,李芳远低声道:“父亲勿忧,此乃权宜之计,母亲安好。” 李成桂闻言,心中既欣慰又感慨,拍了拍李芳远的肩膀:“吾儿智勇双全,实乃李家之福。” 夜幕降临,忠义伯府邸内一片寂静。 李成桂独坐在书房中,面色凝重,心中充满了动摇与挣扎,他一度想要东返故乡咸州,远离这权力的漩涡。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心腹郑道传与南誾、赵浚步入了书房。 “时局紧迫,我们必须有所行动。” 郑道传刚一坐下,就直指问题的核心。 南誾紧随其后,声音有些急促:“今日宫中之事,显然是有人意图对您不利,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赵浚什么话都没说。 李成桂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想东返咸州了。” “伯爷不可!” 赵浚此时勃然道:“伯爷,您是高丽的守护者,是百姓心中的英雄!此刻退缩,非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让那些宵小之徒更加嚣张!” “若是伯爷挂冠而去,将置我等于何地啊?!” 李成桂沉默片刻,心中五味杂陈。 自己的一举一动,不仅关乎个人的荣辱,更牵动着整个家族的命运,乃至所有身边依附于他的人的未来。 “以退为进,何尝不是一种策略?” 李成桂解释道:“我可以辞去官职,暂避锋芒,但兵权绝不能旁落。” “只是怕一步错,步步错。”赵浚还是极为担忧。 “倒也不至于。”郑道传说道:“兵权在手,就有谈判的筹码,即使您不在其位,也能遥控全局。” 南誾也点头表示赞同:“确实,我们可以暗中布局,等待时机。一旦时机成熟,再行反击,必能一举定乾坤。” 李成桂的上疏很快就得到了恭让王的批准,很快李成桂就卸任了官职,由沈德符接替其出任门下侍中。 然而,之前通过营救李穑的行动,基本上成为了朝堂文官领袖的郑梦周却并没有放过李成桂集团,虽然没有直接攻击李成桂本人,但是他组织言官开始弹劾郑道传、南誾、尹绍宗等人,将他们一一流放,这使得李成桂的处境更加艰难。 而郑梦周开始积极向大明靠拢,不仅与济州岛的郑国公常茂频繁书信往来,并且以恭让王的名义,派遣世子王奭再次去大明朝贺,来巩固恭让王的地位。 此时朱雄英已经开始巡视五京了,所以并没有见到王奭的第二次来朝。 事情的转机就发生在王奭从大明回到高丽的途中。 李成桂在受命于海州迎王奭回国途中,骑马行进时突然坐骑发了疯似的马失前蹄,摔倒在地。 这一摔,谁也不知道李成桂被摔成了什么样子,反正李成桂开始“卧床无法行动”了。 而郑梦周虽然无从判断真假,但也借势趁机对李成桂集团发动更猛烈的攻势,他说服恭让王将郑道传等人杀死,然后再杀李成桂,欲将李成桂集团一网打尽。 而李芳远一面用肩舆将李成桂连夜抬回开京,一面派判典客寺事赵英珪等人刺杀郑梦周。 赵英珪原名赵评,在李成桂手下任职屡立战功,乃是心腹中的心腹,全程参与了李成桂和倭寇旷日持久的战争。 而如今就到了他卖命的时候了。 李芳远与他制定好了计划,在开京选地桥,这个郑梦周从府邸上朝的必经之路,埋伏弩手刺杀郑梦周。 夜色如墨,开京的街道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幽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巡夜更夫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沉寂。 选地桥,这座平日里繁忙的桥梁,此刻也仿佛沉睡了一般,只有桥下的流水还在潺潺作响。 赵英珪一行人,此时都穿上了夜行衣,悄悄地在附近的制高点,如屋顶、大树上,隐匿好了身形。 他们用的都是军用强弩,之所以用弩而不是用火铳,就是因为在这个距离,弩更加精准的同时,威力更大,甚至能够射穿加厚的马车车厢。 天色渐渐走到了拂晓,选地桥上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赵英珪和他的手下们,如同暗夜中的幽魂一般,静静地等待着目标的出现。 手里摩挲着弩箭,赵英珪的心中不说波澜不惊吧,也可以说是羊驼乱窜,这一箭射出,便再也没有回头之路,但他早就跟李成桂绑在一起了,别无选择。 不过好在他不需要煎熬太久,因为上朝的时间不管是大明还是高丽,都是比较早的,都是天不亮就得从家出发,所以需要等待的时间并不多了。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夜的寂静。 赵英珪立刻警觉起来,他眯起眼睛,透过拂晓还未褪去的夜色仔细辨认.那是一队人马,正朝着选地桥而来,其中一辆马车尤为显眼,挂着宰相的旗帜。 “来了!” 赵英珪精神一振,而他的手下们也立刻调整姿势,瞄准了那辆马车。 马车越来越近,赵英珪的心跳也随之加速,他深吸一口气,手指紧紧扣住弩机,等待着最佳时机的到来,而就在马车即将驶过桥中央的那一刻,他猛然发力,强弩的弦音划破夜空,如同死亡的判决,直射向马车。 随着赵英珪的弩箭射出,占据制高点的手下也纷纷显露身形,开始向着马车乱箭齐发。 “有刺客!” “保护宰相!” 郑梦周身边府中的护卫此时也开始勒马高呼,但是他们人数并不多,也缺乏必要的远程武器,根本无法对刺客们造成什么威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被射成刺猬。 马车最终在一片混乱中停下,马匹都脱缰了,车轮因惯性还在空转,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与四周的嘈杂交织在一起。 赵英珪等人见目的达成,迅速撤离现场,消失在晨曦的微光之中,只留下一地狼藉。 消息如同野火般迅速在开京城内蔓延,恭让王闻讯后,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恐惧——这不仅仅是对郑梦周遇刺的恐惧,更是对背后那股蠢蠢欲动的力量的不安。 而李芳远在得知行动成功后,并未有丝毫懈怠,立即着手布置下一步计划。 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躺在床上的李成桂听闻郑梦周遇刺的消息,知道眼下就是扭转局势的关键。 “芳远,你做得很好。”李成桂的声音虽微弱,思维却明显很清晰。 “我会让南誾、郑道传、赵浚这些智谋之士从被流放的地方来到开京,来帮助你,接下来,你带着我的手令,集合开京内外的军队。” 李芳远点头:“父亲放心。” 李成桂闻言,缓了口气,心中既有欣慰也有无奈,欣慰的是,儿子已经成长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无奈的是,李芳远既非嫡也非长,并不是自己的继承人,他立下大功,对于家族来讲,以后不是什么好事。 但眼下根本就顾不得以后了,因为一旦眼下没有处理好,李氏家族,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以后可言,马上就会覆灭。 而除了李芳远,现在他的儿子里,还真没有能站出来勇担重任的人。 毕竟处理这种情况,光靠勇气根本不够,需要的是才能、决断、反应。 过了片刻,李成桂才开口道:“不过,现在要注意的却并非是朝堂上的这些人。” “父亲的意思是?”李芳远有些疑惑。 “是大明。” 李成桂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大明在济州岛驻扎了好几万的人马和水师,辽东更有名将蓝玉镇守,就算没了郑梦周,把文臣吓破了胆,但王上还有大明这最后一道底牌.征安南之役可是殷鉴不远,一旦我们真的行动了,怎么确保大明不会干预?” 李芳远闻言,眉头紧锁,他深知大明的强大,而眼下大明与高丽的微妙关系,如同一根紧绷的弦,随时可能断裂,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开京,被契丹人、蒙古人、红巾军轮番肆虐过,所以高丽人对于西面的邻居,还是有些本能地发怵。 而一旦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跟大明开战,无法集中全国的力量,还是被大明两路夹击,胜算又有多少呢? 这个道理,李芳远懂,李成桂自然也懂。 不过还有一点,那就是战争的顾虑,其实是双向的,高丽有自己顾虑的地方,大明也有。 “父亲所言极是,大明确实是我们不可忽视的力量。”李芳远沉声道,“但眼下,我们已无路可退,郑梦周虽除,朝堂之上仍有很多反对父亲的人,如果无法快刀斩乱麻,那么后果就麻烦了。” 李成桂微微点头,目光深邃:“芳远,你需明白,大明虽强,却也并非铁板一块,朝中亦有主和与主战两派,我们先派出使者,只要保持不篡位这个底线,想来大明面子上是过得去,大明也不会在没有足够强的理由的情况下跟我们开战,毕竟,仗打起来就不是大明能够控制规模和时间的了。” 李成桂的想法,从理论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大明虽然家大业大,但确实要同时处理国内外的很多事情,而且刚刚发动了征安南之役,不管是财政还是兵马亦或是后勤,各方面肯定都是有损失的,不太可能短时间内,再发起一次大规模的全面战争。 对于这一点,只有他这种带兵打仗过的人才明白。 打仗,绝不是一声令下就能开动军队跟敌人开战的事情,本质上是消耗,是比拼资源,是付出。 那么大明会为了恭让王进行如此巨大的付出吗?收获又在哪呢? 大明征安南,最后至少获得了交趾布政使司这块足够肥沃富饶,地理位置也足够重要的新领土,这块地方汉化程度很高,而且北面是雄关大山,南面是高产冲击平原,拿下来不仅可以解决大明南疆的国防问题,而且还能提供很多粮食,并且吃下来也不费劲。 但反观高丽,并非如此。 高丽只有上层的士大夫才懂汉语和儒学,底层百姓汉化程度非常低,所以不仅仅没有什么汉化程度很高的地方可以一口吞下,地理条件还非常恶劣。 高丽跟大明接壤的地方,现在都是女真人。 这些女真人,一少部分是因为大明的犁庭扫穴,而被迫逃亡到这里的,另外一大部分,则是高丽之前就收容的女真人,毕竟女真人的定居,是不看边境线的,而且高丽也始终把这些人当打手用。 所以,一旦大明从东北方进攻,那么这些被逼到了绝路的女真人,就会成为抵挡明军的第一道防线。 而紧接着,就是高丽北部连绵不绝的深山,还有冬天足以令人心生惧意的苦寒这时候出兵,如果秋天不能快速推进,到了冬天,就要在高丽北部的大山里顶着暴风雪行军了,高丽北部本来就不发达,像样的城池都不多,明军根本不可能通过以战养战的方式获取足够的补给,只能从辽东千里运输,其中的折损可想而知。 所以,如果从辽东出兵,那么不到明年夏天,估计大明是很难打到开京的。 对于这一点,李成桂很有信心。 他唯一顾虑的,就是大明利用强大的水师,从海上发动登陆行动。 如果进攻是从海上发起的,那么一切事情就都不一样了,之前设想的前提条件都不存在了,明军可以从任意地点登陆并发动攻击。 “父亲可有具体的安排?”李芳远急切地问道。 李成桂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先迅速稳定内部局势,确保兵权牢牢掌握在手中,包围开京,然后逼宫。” “再者。”李成桂语气一顿,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绝,“若大明真的决心干预,我们也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加强边防,训练士卒,确保一旦战事爆发,我们能有一战之力。” 李芳远闻言,心中虽有千斤重担,却也涌起一股豪情壮志。 “父亲放心,孩儿定不负所托。” 李芳远躬身行礼,便转身欲行。 “芳远。”李成桂叫住他,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慈爱,“此路凶险,伱务必小心,记住,无论遇到何种困难,都要保持冷静,切勿意气用事。” 李芳远回首,目光坚定:“孩儿记下了,父亲保重身体,待孩儿处理好一切,再来侍奉左右。” 李成桂点了点头:“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个国家,再次回到我们手中。” 开京的平静之下,暗潮涌动,一场关乎整个高丽命运的较量,正悄然拉开序幕,而在这场较量中,每一个细微的决策,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改变整个高丽的命运走向。 比如,在开京中锦衣卫间谍发出的那封密信。 ------------ 第280章 半岛博弈 很快,更多的信息从高丽传了回来。 郑梦周确认遇刺身亡,李成桂再次出任了门下侍中,并且整顿军队控制了开京以及周围地区。 而完全占据了主动权以后,李成桂不知道是真的坠马伤到起不来,还是故作姿态,反正就是上书辞职,并称病不朝称病不朝倒是可以理解,有可能是真的,但是你辞职倒是别接受宰相职位啊,很显然,这一点就是在拿捏恭让王了。 或者说,李成桂彻底打破了心魔,双方撕破了脸皮,李成桂也就再无顾忌了。 不得已,局势处于绝对劣势下的恭让王甚至亲自到李成桂的忠义伯府痛哭流涕,感谢李成桂的“大恩大德”,敦请他出来视事。 当然,恭让王也不仅仅是被重兵包围之下怂了,其实也有拖延时间的目的。 他虽然还在开京里面,被李成桂捏着生死,但他的儿子王奭,此刻已经逃到了济州岛上,济州岛上有大明的郑国公常茂带领的数千明军,还有两三万可以征召的蒙古勇士,再加上有一支专门负责运输物资的水师,所以高丽军队对于那里绝对是没办法的,王奭待在那里安全无比。 而接下来,就是拖时间,等待大明的干预。 但对于大明是否会干预高丽的局势,恭让王也不确定。 道理很简单,虽然看起来跟此前安南的情况差不多,都是权臣篡国,但实际上却并不相同.大明的实际控制区域与安南直接接壤,但与高丽中间还有大片的缓冲区,只是地图上接壤;而大明能从安南直接获得肥沃的领土,能从高丽这里得到的只有北部的崇山峻岭;高丽的军队,也远比安南数量更多且更加精锐,并且拥有更多的骑兵部队。 但不管怎么样,只要王奭还活着,哪怕他死了,高丽也还有复国的希望。 南誾、郑道传、赵浚、赵仁沃等五十余名心腹文官,此时已在密谋推戴李成桂正式受禅,李芳远也让南誾等筹备劝进事宜,恭让王为了继续拖延时间,到李成桂的府邸里与李成桂盟誓,约定“世世子孙无相害”,相当于告诉李成桂,已经做好了禅位的准备。 七月十二日,恭让王准备从开京北泉洞宫出发,到楸洞的李成桂忠义伯府邸举行同盟仪式,仪仗已经列好,李成桂的心腹党羽,门下侍中裴克廉突然发难,向恭愍王遗孀王大妃安氏逼宫,要她废了恭让王,安氏只能从命,恭让王遂被废。 次日,大妃命李成桂监录国事。 随后李成桂甚至连三辞三让的把戏都懒得玩了,七月十六日,裴克廉等五十余人在李成桂府上劝进,李成桂表现出惶恐的样子,并且闭门不纳,裴克廉等打开其家门,将国印送到李成桂面前,李成桂又以“自古王者之兴,非有天命不可,余实否德,何敢当之”为由拒绝了一下。 而到了十七日,李成桂就接受了禅让,在众人簇拥下到寿昌宫登上王位,并且以“权知高丽国事”的名义派艺文馆学士韩尚质作为使者向大明通报自己即位,以此试探大明的态度。 李成桂之所以这么急,不把权臣篡位流程走完,就是因为时间不等人。 因为济州岛,已经有了隐约的消息传来。 虽然李成桂的间谍无法了解的太过详细,但是隐约之间,济州岛已经开始了战争动员的消息,是能够确定的。 而李成桂派遣的使者韩尚质,刚刚从海路抵达大明的南京应天府,就知道情况很不妙了。 被冷遇了十多天,韩尚质才终于得以面见大明皇帝。 金碧辉煌的奉天殿殿之上,朱元璋端坐在龙椅之上,威严的目光仿佛能直接看透韩尚质的内心一样,气场直接拉满。 韩尚质跪伏于地,颤抖着双手呈上李成桂的书信,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这位真龙能给予高丽一丝宽容。 谁料,朱元璋读完信后,脸色骤变,怒不可遏地将书信掷于地上,声音如雷震响。 “李成桂,此等篡国之行,实乃大逆不道!咱岂能容忍此等行径!” 大殿之内,群臣噤若寒蝉,无人敢出一言以慰天颜。 “昔日高丽虽为我大明藩属,却也自有其国体尊严。李成桂以臣迫君,自立为王,此乃悖逆天理,人神共愤!大明绝不会坐视不理,任由此等奸佞之徒逍遥法外!” 韩尚质闻言,心头咯噔一下.此行不仅未能达成试探之意,反而似乎激怒了这位真龙。 他强作镇定,颤声回应:“陛下息怒,臣此番前来,实乃传达我国新王之意,望两国和睦如初,共守藩篱之谊。” “藩篱之谊?” 朱元璋冷笑一声,语气中毫无回旋余地:“李成桂若不悔过自新,亲至大明负荆请罪,大明与高丽之间,恐再无宁日!” 言罢,他挥了挥手,示意韩尚质退下。 韩尚质退出大殿,心里已经是哇凉哇凉的了,李成桂的篡位之举,看来彻底惹怒了大明,怎么对付高丽,现在就看大明要上多大的力度了。 朱元璋的怒火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旺盛,实际上,李成桂篡国这件事情,早在几年前就已经预料到了。 很快,朱元璋就召来了魏国公徐达和曹国公李文忠,如今他在军事方面的左膀右臂。 一个是他的生死兄弟,一个是他的亲侄子,都是天下名将,这时候朱元璋显然是需要参考他们的意见的。 “李成桂这贼子,竟敢如此大胆,篡夺高丽王位。” 朱元璋并没有怒目圆睁声音如雷,而是似笑非笑道:“朕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还真以为大明是泥捏的。” 在高丽使者韩尚质来到大明以前,关于这次该如何应对,已经基本上做好计划了,或者说,五军都督府从他们平常闲极无聊就开始准备的无数个预案里,摸出了几个最靠谱的。 而对于是否要出兵高丽,五军都督府内部,却并未达成统一的意见。 徐达闻言,沉吟刹那道:“陛下,李成桂此举确实悖逆天理,但高丽局势复杂,我军若贸然出兵,恐有不妥。” “有何不妥?”朱元璋问道。 “高丽军队数量众多,全国兵力约有四十万上下,而且因为元朝在高丽南部大量养马,所以至少拥有六万以上的骑兵,军队前后与元军、红巾军、倭寇作战过,相当一部分都拥有作战经验,而且不乏反登陆的经验,我军若全面开战,必是一场恶战,即便从海路登陆,也只能登陆对方防备不足的地方,无法直接登陆到高丽的心腹地带。” 徐达缓缓分析道:“而且,我军与高丽之间隔着辽阔的缓冲区,从陆路出发补给线漫长,对我军不利。” 徐达当然不是怕打仗,实际上,哪怕如今蓝玉打出名气了,徐达依旧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名将,根本没有任何争议。 对于他这种境界的名将来讲,在开战前说这些好似灭自家威风的话,根本就不是真的长他人志气,而是未虑胜先虑败。 徐达考虑的这些问题,都是客观存在的困难。 换言之,其他的优势,其实徐达根本就没说,或者说,不需要说。 李文忠闻言,也点了点头,道:“魏国公所言极是,不过,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否则恐失了我大明的威严。”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朱元璋目光炯炯,盯着李文忠问道。 李文忠沉思片刻,道:“臣认为,我军可先由济州岛的郑国公常茂出兵,护送王奭登陆釜山,站稳脚跟后向北推进。这样,既可以牵制李成桂的兵力,又可以为我军后续的行动争取时间。” 单靠济州岛上的蒙古人和明军去解决高丽国内的问题,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一点没有任何人有所期待如果真能解决问题,之前为啥不是济州岛上的蒙古人坐到开京的龙椅上? 而且碍于大明舰队的主力目前还在南洋以及南方,大多数还都躺在造船厂里整修,或者是在进行海试磨合,大明是没有太多的运力支持一支大军从海上发起登陆行动的.即便勉强多运几万人上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因为后续的补给根本满不足不了,或许粮食还能就地自筹,毕竟高丽南部还算粮食产量充足,但是消耗的箭矢火药,以及各种军需物资,则根本运不上去。 因此,这一路只能是偏师。 但是偏师也是有意义的,这种意义并不仅仅是军事意义上的牵制作用,而是政治意义。 济州岛是大明的领土,相邻不远处的釜山,就是高丽的领土了,虽然是高丽最南端的陆地,但那也是高丽领土。 在大明的领土上继位称王,跟在高丽领土上继位称王,对于王奭的法理正统性,是完全不同的。 而有着高丽世子这张牌捏在手里,只需要把他送上岸,那就是李成桂的眼中钉肉中刺,为了拔了他,李成桂必须集结大军,跨越半個高丽,来对付王奭。 但不要忘了,明军只要占住釜山港,就是能够随时撤退的。 所以李成桂哪怕把所有军队都带过来,最后也大概率抓不住王奭。 可阳谋为什么是阳谋? 就是因为无解! 李成桂不管把自己打扮的多么漂亮,他都是篡位者,而王奭作为高丽世子,拥有合法继承权。 对于高丽朝野来讲,知道王奭是大明扶持的,又能怎么样呢?大明是宗主国,高丽被权臣篡位,帮助合法继承人重新回到高丽登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而且,你猜猜高丽朝野,绝大多数人更认可王奭还是李成桂?又有多少人真的对于李成桂心服口服?说白了,现在不过都是畏惧李成桂的兵锋,不敢怎么样罢了。 可一旦王奭继位,在南部举起大旗,那么不说军民赢粮景从,至少也是振臂一呼,数郡传檄可定的情景。 再加上在道德制高点上,大明是毫无顾忌地指指点点的,李成桂根本就是无可奈何,为了消除这个最大的威胁,也是为了解除两线作战的厄运,李成桂必须,也只能带着他的军队扑向釜山。 不然真的放任不管的话,李成桂怎么知道,会不会整个高丽都倒向王奭,亦或者说,大明开始疯狂地向釜山囤积兵力和物资呢? 大明不选这条路,不代表李成桂能笃定大明不选这条路。 而对于大明来讲,代价虽然大,但要是李成桂真不管,那还真就能虚招变实招,佯攻成主攻,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罢了。 所以,李成桂必须南下。 而高丽军主力南下,就意味着,北面会出现防御空虚。 虽然北方有很多依附于高丽的女真人,还有崇山峻岭做阻隔,也有一些精锐边军。 但是仅靠这些,就能抵挡住蓝玉统帅的辽东精锐吗? 要是真能,女真人也就不至于被打到差点灭族了。 唯一真正能够阻挡明军的,是明军自己的补给线问题。 但同样要意识到,大明在征安南之战的时候,动用的仅仅是长江以南的军队和物资,大明在北方的军队和物资,自从捕鱼儿海之战以后,可是丝毫都没大举动用过。 而捕鱼儿海之战,是洪武二十年的事情。 换句话说,大明在北疆的军队,已经囤积了五年的物资了,并且足足五年没有打过打仗了。 要知道,大明摆在北方的军队,才是最精锐的! 即便在其他方面,比如西边的西域、甘肃,以及中间的宁夏、河套、代北等地的明军动不了,但仅仅是北平和辽东两地,全力动员,就能够动员出一支十万规模的精锐之师。 打高丽,在北线有如此规模的军队,其实基本已经够了。 因为大明现在打高丽,不是侵略战争,而是帮助高丽戡平内乱,所以不仅仅会有相当部分的高丽军民喜迎王师,随着战争进程的推进,也会有大量的中间派倒向大明这一边.这不是臆想,也不是因为高丽享国太久,所以武断地认为高丽百姓心向王室,而是搜集了大量情报后得出的结论。 在高丽内部,此时贵族和士大夫,武夫和文官这两对群体之间的矛盾,是非常激烈的,甚至激烈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李成桂虽然凭借着武力优势暂时占优,但这不意味着整个高丽军队都是他的门生故吏,同样有很多的将领是反对李成桂的,只不过他们不在中枢,也不在重要的职位上,而是广泛散布于各道各郡,而这些地方,都是明军要经过的地方。 而在地方的其他群体也是如此,高丽贵族们占据着大量的土地,这些都是李成桂的生死大敌。 要知道,李成桂登基后为了稳固政权,对内外实施的举措里,大封功臣、清洗高丽王族、迁都汉阳改称汉城这些,只是动了贵族的颜面,而从李成桂当上宰相开始执政以来,土地方面大刀阔斧的变法,可是动了贵族们的根本利益! 之所以如今高丽国内的局势,会闹到现在这种根本就是不可调和的地步,土地问题是最核心的。 高丽王朝实行的是土地国有制度的田柴科制,但是自高丽中期以来,豪族、寺院兼并土地日益严重,大地主的农庄林立,土地的国有制度逐渐受到破坏,国有的土地被贵族们所霸占,并且肆无忌惮地不断扩占,由此造成税制紊乱,农民生活困苦不堪,国家经济基础陷入危机,这一点有些类似唐代均田制的瓦解。 而自从威化岛回军之后,李成桂就宣布将佛寺的三百多处土地收归国有,没收高丽东北部和西北部的所有私田文契,在大明洪武二十三年的时候,焚公私田籍于市街,大火数日不灭;洪武二十四年的时候,重新丈量全国土地并宣布实行科田法,整顿高丽中期以来陷于混乱的田制,恢复土地国有制度,重新将土地分配给农民,保护其使用权。 李成桂搞的,基本上就是高丽版的均田制,规定京畿一带土地按品级授给在京任职的官员,称科田,第一科得田150结,依次递减,至第十八科得田10结,而京畿以外的地方置军田,以养军士,是打算搞高丽自己的府兵制.科田和军田都允许程度不同的世袭。另有功臣田,可以子孙相传,公私奴婢、工商、卖卜、娼妓、僧尼等,不许受田。 科田法的实施对于高丽来讲,当然有积极意义,它限制了大农庄主的横征暴敛,有利于高丽中枢权力的加强,而根据科田法的条例,土地按人的地位来分配,通常只供有生之年享有,受田者获得租权,而农民则得到耕种权,按惯例田租为庄稼收成的一半,通常作为租税缴纳给国家,由于就耕作权而言,农民作为佃农对土地的占有得到了保障,不能被没收,他们的生活得到了改善。 如果能够推进下去,那么通过科田制改革,大贵族和士大夫们将失去经济基础纷纷崩溃,李成桂及其心腹将通过土地税收控制国家经济。 但是,但是,为啥高丽国内的矛盾,直接激烈到了这个地步呢? 原因就是,大贵族和保守派的士大夫们,团结到了以郑梦周为首的利益集团里,摒弃了成见,共同对抗李成桂的军功集团。 一旦李成桂真的篡国并且坐稳了位置腾出手来,那么大贵族和绝大多数保守派的士大夫们,都会被李成桂清算。 而要知道的是,在高丽朝堂里,真正掌握话语权的,就是这帮人,而不是李成桂通过一点田产就能拉拢的底层寒门出身的小官僚们.哪个大贵族或者顶级士大夫,看得起李成桂按品级发的那点田?而且这些田,可全都是从他们身上割下来的! 所以眼下的局势,就是朝堂里大贵族和保守派士大夫是不服李成桂的,而且是有着根本利益冲突的,之所以李成桂掌控了局势,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李成桂手里有军队。 在地方上也是如此,大贵族和保守派士大夫依旧是地方真正的统治者,这一点跟大明是基本上一样的。 而除了少量想要搏个从龙之功的寒门士大夫,以及总数超过高丽军队一半的军人支持李成桂以外,在高丽国内,李成桂是被社会各阶层广泛反对的.大贵族、士大夫、奴婢、商人、佛寺势力等等。 因此,只要明军出兵,那么必然会有大量站在李成桂利益对立面的势力来帮助大明。 这一点,毋庸置疑。 朱元璋想了想,说道:“继续说下去。” “是。”李文忠继续说道,“我军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从南路解决高丽,而是为了给辽阳的凉国公集结辽东和北平的机动兵力争取时间,待蓝玉大军集结完毕,便可从北路跨过鸭绿江,进军高丽。这样一来,我军便可形成南北夹击之势,让李成桂首尾不能相顾!” 那么,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了。 “辎重够吗?”朱元璋问道。 “囤积的辎重足够在不大规模调动整个北方的情况下,维持到明年的二月。”李文忠盘账盘的很清楚,得益于开中法还有二十年来始终把蒙古人作为最大假想敌,北疆明军的家底比较厚实,哪怕是打完了捕鱼儿海之战,剩余的物资和这五年积累下来的,也足够十万大军的半年消耗之用。 喔,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北疆明军最大的后勤基地,就是北平。 之所以是北平,是因为中原地区和河北大平原生产的粮食,都可以方便地运输到这里,而如果是在山西囤积,那么则会因为崎岖的山路而增加大量的成本。 再加上北平既可以东出辽东,也可以西经宣府进入大同或者北上草原,所以也就理所当然地承担了这个角色,而一旦对高丽开战,北平作为后勤基地的优势就可以体现出来。 不需要北方的全面动员,只需要调动一部分民夫,就能依靠库存,帮助大明进行远征。 除此之外,明军在辽西走廊,也就是山海关-辽阳一线建立的绵密的兵站、仓库,这次也会起到大用这些在之前是为了对付纳哈出用的。 只不过,如果继续向东,跨过长白山和鸭绿江,那么在这段路上,明军就要加倍小心了,一方面是有很多山路,另一方面,则是女真人的袭扰。 而即便过了鸭绿江,在高丽境内,也有很多阻碍.必须要在冬天来临之前,就突破高丽军队的防线,至少要前进到安州。 最佳的行军路线就是沿着海岸线不远的道路进行行军,那里没有高丽北部延绵不绝的崇山峻岭,现代世界的公路也是沿着这条路修的。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条行军路线很直。 是的,从辽阳到丹东,正好是把辽东半岛像是切西瓜一样切了个对角,中间虽然要走山路,但好歹是路,也是现代世界G304和G1113走的那条路,而到了丹东渡过鸭绿江,顺着海岸线走就能到安州,然后一路直下就是平壤。 这是唯一一条可以避开高丽北部崇山峻岭的道路,也是一条缩小后笔直到近乎直线的线路。 当然,这也意味着高丽军队女真人会在长白山就开始层层抵抗、袭扰,在渡过鸭绿江后,更是会以精锐部队阻击。 而如果明军无法沿着这条路走,那基本上就只能选择绕行茫茫群山了.这是不可能的。 这条路,直线距离,短到只有270公里,也就是540里。 现代世界几个小时就开到了,即便是在大明这个时代,从陆路走,也着实不算远。 安州到平壤,则只有一百里出头 大明知道这一点,高丽自然也知道。 所以,一旦大明选择从北面动用北平和辽东的军队进攻,那么在渡过鸭绿江以后,必然会面临着艰苦的攻坚战,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从辽阳集结出发开始算起,包括翻山越岭走山路到丹东,再到渡过丹东抵达安州,看起来好像补给能从八月坚持到来年的二月,但实际上的时间,根本没有这么长。 第一,明军的军事行动,必须在完成秋收以后进行,因为不管是北平还是辽东的军户,大部分都是有着屯垦任务的,而且这些粮食不可能不收,所以必须要给秋收留出时间,这样的话,集结军队的窗口期,就到了九月。 第二,集结军队不等于能把军队瞬移到出发地,即便可以辽东的军队先出发,但散布在辽东各地的军队,也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抵达辽阳。 第三,即便集结军队,也需要至少几天时间对军队进行整训,确定不同卫所之间的通讯联络和分路行军的指挥关系,同时这个过程也会让军需官忙到脑袋爆炸,大量配套的物资会被调拨、中转、分配。 所以,真正出发的时间,可能就是十月了。 秋高马肥,确实是出门砍人的好时节。 可砍人也不可能砍到来年二月,实际上,按照农历来算,最多最多坚持到十二月,高丽北部的寒冷程度,就能来到让人根本无法进行作战的程度.零下二十度到三十度的低温,怎么打仗?怎么运输? 所以十月从辽阳出发,走山路的话小一个月到丹东,过了鸭绿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行军作战时间,不管推进到哪里,都不能继续走了,必须原地囤积物资过冬。 窗口期就一个月的时间。 时间紧,任务重。 而真正能够带领明军在这种恶劣条件下长途奔袭的作战的将领,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幸运的是,还有蓝玉! 捕鱼儿海之战的条件,恐怕比这次行动还要差,但蓝玉依旧成功了,大明中枢足够有理由相信,蓝玉这次也能做到,甚至超出所有人的预期。 当然,如果行动不顺利,那大明也只能做好开始一场全面战争的准备了。 沉思再三,朱元璋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就依你之计行事,五军都督府即刻传令给常茂,让他率军登陆釜山,不得有误!” “是!” 朱元璋又道:“即刻命令北平和辽东,集结兵力,准备从北路进军高丽。” “统帅方面?”徐达问道。 “北路以凉国公蓝玉为主帅,燕王朱棣.吴王朱雄英并为副帅。” 徐达心下了然。 这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吴王朱雄英巡视五京既然到了北平,又正巧赶上高丽内乱,那么继征安南之战后给朱雄英再次镀金,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甚至这次比上次还不需要担心,因为北路军的统帅凉国公蓝玉是朱雄英的舅姥爷,南路军的统帅郑国公常茂是朱雄英的亲舅舅,真有什么功劳,都少不了朱雄英的。 而这一仗如果能够顺利打完,朱雄英就在大明南北方的军队将领以及主要地方文官的心目中,都将建立起足够的威望。 或许这些威望,还远不足以达到朱元璋亦或者朱标的程度,但是对于第三代的继承人来讲,这就已经足够了。 毕竟,有跟没有,就两码事。 只要有这些印象和威望,那么在以后的道路上,一旦真的能够继承大位,下面就绝不会有那么多质疑和反对的声音。 而蓝玉,显而易见地会重用朱雄英,借此让朱雄英立威、立功。 ------------ 第281章 顾此则失彼 八月末,正值北国金秋,天高云淡,风清气爽。 朱雄英一行人自北平向东,直奔山海关而来。 随着车马渐行渐近,眼前的景色也悄然变换,起初,还是一片片金黄的稻田与错落有致的农舍,偶尔几声鸡鸣犬吠,透出几分祥和,但随着他们深入,这份祥和逐渐被一种雄浑壮阔的感觉所取代。 城墙巍峨,青砖森森。 城门上方,“山海关”三个大字苍劲有力。 山海关,这座在现代世界被誉为“天下第一关”的古城,在初升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威严。 朱雄英一行人穿过城门,眼前的景象更是令人震撼,关城与近处的山海相连,构成了一幅壮丽的画卷,而只要略微呼吸,就能感受到海风带着微微的咸湿气息拂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 等他们站上了城墙,远眺大海,碧波万顷,无边无际,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阵阵轰鸣,那种一舒胸臆的场景,根本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就好似,世间一切的纷扰,在这一刹那都不重要了。 其实他们之所以能从关墙看到大海,完全归功于徐达的功劳。 洪武十四年,镇守北平的徐达奉命修永平、界岭等关,带兵到此地,以古渝关非控扼之要,于古渝关东六十里移建新关,因其北倚燕山,南连渤海,故得名“山海关”。 所以,山海关跟朱雄英印象中历史悠久不一样,其实是一座刚刚建立十一年的新关。 而古渝关虽然在抚宁县东二十里,北倚崇山,与大海并不相连,是隋朝开皇三年的时候修筑的,但是因为历史沿革的原因,现在大明也有很多人把山海关叫成渝关或者榆关。 “贞观十九年,唐太宗征高句丽,自渝关而还,如今征高丽,又要自此而出。” “还好在我们汉人手里。” 解缙喟叹一声:“后梁乾化年间,渝关为契丹所取,时人皆感叹,渝关三面皆海唯有北方连陆,自渝关北至进牛口,旧置八防御兵,募士兵守之,契丹从不敢轻入,如今拱手让人,遂成边患。” 此时,太阳正到天中,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 朱雄英只觉这“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倒是符合,可“聒碎乡心梦不成”这等低落情绪便根本无从谈起了.自从接到了命令,他便是满怀雄心,因为朱雄英很清楚,这次出征,跟上次征安南还不同,上次他基本上前半段就是纯小兵,到了后面才干了参谋和使者的工作。 而这次,在蓝玉的麾下,他从名义上,一开始就是和燕王朱棣平起平坐的副帅。 并且,朱雄英身边随着他巡抚五京的文武官员这一套小班子,也能够跟随他处理事情,比他一个人劳心劳力,效率要高得多。 毕竟他收拢来的这些人,都是在各个方面,有自己专长的。 而即便是真的带兵,如果人数不算很多,很多事情张玉和盛庸,也可以帮助他进行分担。 而等到朱雄英一行人穿过山海关,继续向东行进,沿途的风景也逐渐由关内的壮丽转变为辽西的苍茫。 辽西走廊,真的是一条走廊,一侧是连绵的山脉,另一侧就是海,想要行军就只能沿着这条路走,怪不得野猪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山海关的面都见不到.在这一串地方修堡垒,什么人能沿路一串啃下来? 可以说,辽西走廊的地形狭窄程度,比河西走廊还夸张,毕竟河西走廊理论上还有绕行沙漠的可能,当然,仅仅是在理论上。 而且辽西走廊这里除了一条官道,以及沿途依附于官道建立的设施,真就啥都没有了。 呃,不过以前确实有一条道,那就是曹操伐乌桓和司马懿东征的时候走的辽西故道,这条路不是从沿海走的,而是北上蓟城后东穿卢龙塞然后再分岔路回绕曲折到辽东的,但现在这条曲折难行的道路,已经彻底废弃掉了。 之所以古人要搞这条路,是因为辽西故道的直线距离虽近,路宽却只有数尺,两旁都是大山乱石,高峻而不能越,到了夏秋两季的时候山中的道路经常被雨水淹没,水深使车马不能通过,水浅又不能载起舟船,相当的尴尬,当年隋文帝杨坚率大军征伐高句丽,刚出榆关便遇山洪暴发,下泻流海,大军给养中断,只得退兵。 所以大明才从沿海另辟蹊径,在辽西设置卫所,并且通过官道将辽西各卫所连成一线,卫所和驿站、兵站、仓库等等形成线路体系,一条傍海通路这才成为名副其实的辽西走廊。 过绥中,越兴城,走葫芦岛,穿锦州,由医巫闾山南麓达辽河之滨,进而通向辽东地区。 一开始在直到葫芦岛的这段路,都是山峦起伏,林木葱郁,偶尔有鹿群在远处悠闲地觅食,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而随着路途的深入,到了锦州,他们就开始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气息,那是属于边疆的粗犷,或者说,全是军户没有民户的剽悍。 地里种田的,街边卖菜的,一查全是军户。 终于,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他们抵达了辽阳城外五十里的地方。 与现代世界不同,现在辽地的中心,并不是沈阳,相反,沈阳此时的规模还很小,大城市铁岭更是只有卫所兵驻扎的小寨堡,辽地真正的治所,是辽阳城。 而辽阳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当时就是燕国的大城,此后几经风霜,到了元朝置辽阳行省的时候平章驻地即在辽阳,随后大明收复辽东,改定辽东都司,总辖辽东二十五卫,辽阳是大明在东北的政治和经济中心,规模和人口都是全辽之冠,号称辽东第一坚城。 而这座第一坚城,城围十六里,城高三丈三尺,城四角各有角楼,有瓮城,城外有活水护城河,城中东西并列钟、鼓二楼和华表柱,辽东都司官署设在南城。 这里是明军在辽东防御体系里最重要的支点,沈阳和开原则是辅助支点,如果失去辽阳,则河东大大小小的城堡再也无力抵抗,大明也无力维持在辽东的统治,只能往辽西战略性撤退,寻找下一個可以依靠的支点。 而女真人建立的后金政权,正是以攻克辽阳为标志,才彻底控制了辽东地区,从此以后明金攻守易势,哪怕有辽西走廊的堡垒群,大明也只能被动防守,无法主动出击。 朱雄英他们到辽阳城的时候,已是天光中垂。 辽阳城,这座边陲重镇,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迎接着朱雄英一行的到来。 城墙之上,旗帜猎猎作响,每一面都绣着繁复的图样,彰显着明军的威严。 城门大开,两旁站立着身着明光铠的卫士,他们神情肃穆,腰杆挺得笔直,仿佛是一尊尊寺庙里的不动明王一般。 城门外,蓝玉早已率众将领等候多时。 随着朱雄英一行缓缓步入城门,两旁的卫士们齐声高呼:“恭迎副帅!” 声音震天动地,回荡在辽阳城的上空,彰显着对这位朱雄英的敬重。 叫的是副帅,而不是吴王,这里面的含义不言自明。 这种排场和尊重,看的自然不是朱雄英的面子,而是蓝玉的脸面。 但换句话说,蓝玉和朱雄英是什么关系?那都不是简单的亲戚关系,而是生死关系! 这是不夸张的,如果以后不是朱雄英继位,就蓝玉这个出身和脾性,大概率会被当成功高震主的典范给噶了。 而反过来讲,如果是朱雄英继位,那么蓝玉只要不干谋逆的事情,以后是一定会配享太庙的,甚至死后直接就被抬进武庙。 所以,现在蓝玉的力量,就是朱雄英的力量,而尊重朱雄英,把他抬到众将仰望的位置,同样也是在抬蓝玉自己的脸面。 蓝玉此时在辽阳城门外早已等候多时,不出城十里,是因为他是大军主帅,朱雄英是副帅,出门相迎可以,但出城十里就坏了规矩。 他也是顶盔掼甲,全副武装。 见到朱雄英,蓝玉的脸上绽放出了笑意,那是一种混合了骄傲与疼爱的复杂情感。 “副帅,你终于来了!”蓝玉的声音浑厚有力。 朱雄英快步上前,恭敬地行礼道:“见过主帅!” 嗯,公共场合要称职务。 蓝玉哈哈一笑,伸手扶起朱雄英,目光中满是赞许:“好!这次出征,你我并肩作战,定要让那些蛮夷知道,我大明的铁骑,不是他们能够阻挡的!” 朱雄英重重点头:“我等此行,誓要扬我大明国威,让李成桂知晓天威不可犯!” 蓝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深知眼前的年轻人虽年轻,却胸怀壮志,绝非池中之物,而这种人,才能够成为一代雄主。 于是,他大手一挥,命人闪开,只见城门后的瓮城里,全是早已列阵以待的将士们,盔甲鲜明,气势恢宏,而嘶鸣的战马,仿佛也在为即将到来的征程而兴奋。 “这只是一部分。”蓝玉的话语中自带豪气:“辽阳城五万大军,已整装待发,只待你我一同,挥师东进!” 朱雄英望着眼前这壮观的场景,心中涌动的豪情瞬间化作了眼中的坚定这不仅是一场军事上的行动,更是他证明自己的绝佳机会。 与此同时,济州岛上的郑国公常茂,也在南线的釜山展开了登陆行动。 济州岛上并没有持续多久的宁静被紧锣密鼓的准备活动所打破,数千明军将士已经集结完毕,同时,征召的两万蒙古鞑官也准备好了出征。 这些雇佣兵相当兴奋,战争对于他们来讲,就是发财的大好机会。 尤其是这场战争能够确保在不利条件下撤退的时候.郑国公常茂已经明确跟他们说了,如果李成桂带着高丽军队主力来进攻,那么他们只需要防守,守不住的时候,一定可以从港口撤退回来,因为明军舰队拥有制海权。 随着一声嘹亮的号角,整个营地沸腾起来,运输船开始缓缓驶出港口,甲板上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助威。 第二天的早晨,是一个安静的早晨,海上还有着濛濛的雾气。 一条鱼从海面上冒出头来,“簌”的一声,捕鱼为生的水鸟就把它叼进了嘴里,水鸟扑腾着翅膀,得意地飞了起来,而就在它转头的那一刹那,瞬间呆住了,甚至于直接张开了嘴巴,把到嘴的鱼都给掉了下去。 侥幸逃得一命的游鱼虽然被刮破了鳞片,但还是奋力朝着深海潜了下去。 而水鸟看到的,正是一支隐藏在雾气中的庞大舰队。 常茂站在船头,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海岸线,釜山的轮廓渐渐清晰,李成桂不会坐视他们轻易登陆,必然在沿海港口都是有所布置的,所以虽然可以突袭,但不意味着能够很轻松地取得战斗的胜利。 当然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不仅仅是占领釜山,更是要在这片土地上树立起一面旗帜,宣告高丽的世子王奭并未放弃,他仍在为复国而战,以此来凝聚人心,让高丽国内的更多人反对李成桂的篡国。 海风愈发强劲,带着几分肃杀之气,吹散了海上的薄雾,也吹散了济州岛清晨最后的宁静。 在这片蔚蓝的海平面上,釜山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显露。 “敌军来袭!” 釜山守军的反应很快,随着号角声响起,守军们迅速进入战斗状态,弓箭手们拉满了弓弦,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而眼见被发现,明军也不再遮掩,随着明军舰队的不断接近,海面上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战鼓声。 当第一艘战船进入射程,常茂毫不犹豫地发出了攻击信号。 他们的舰队虽然携带的火炮数量并不多,但这种远程优势,不用白不用。 炮弹如流星般划破长空,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精准地落在了防御工事上,瞬间点燃了熊熊烈火,照亮了整个海岸线。 火光中,守军的防线似乎被撕开了一道道口子,但他们并未退缩,反而更加顽强地抵抗着。 而蒙古勇士们则是利用火势的掩护,驾驶着轻便的小船,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岸边,他们的动作敏捷而有力,这些蒙古人可跟草原上的蒙古人不一样,都是会水的。 等到了船都冲不上去的位置,他们直接披着皮甲跃入冰冷的海水,他们的身体仿佛与海浪融为一体,灵活地躲避着海面上漂浮的障碍物,迅速接近着海岸线,这群蒙古人水性极佳,即便是在波涛汹涌之中也能保持惊人的速度和平衡。 而对于蒙古人来讲,先登不是什么苦差事,反而有着大量的奖金,还能合法劫掠港口的财货,所以人人都嗷嗷叫着往前冲,生怕落在别人后面。 双方的交锋异常激烈,兵器相交的声音、士兵们的呐喊声以及受伤者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海面上,战舰也在奋力开火,炮火连天,烟雾弥漫,每一次炮击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让岸上的高丽军苦不堪言。 随着战船逐渐靠近海岸,常茂一声令下,明军的弓箭手则利用战船作为掩体,一边发射着密集的箭雨,一边准备登陆,箭矢划破空气,带着尖锐的啸声,射向高丽守军的阵地,迫使敌人不得不低下头颅,寻找掩体躲避这如雨点般的攻击。 在这密集的远程压制下,高丽守军的士气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但他们依然顽强地坚守着阵地。 很快,明军也如同猛虎下山般坐着小舟冲向岸边,与蒙古鞑官一同展开了激烈的登陆作战。 双方的士兵在沙滩上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明军将士凭借着精良的装备和严谨的军阵,在蒙古鞑官开出的路以后迅速补上去,成为攻坚的主力,而蒙古鞑官则开始向两侧蔓延。 很快,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和精妙的战术配合,明军逐渐占据了上风。 随着时间的推移,守军的防线开始崩溃,他们的士气低落到了极点.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他们是真的没办法。 但是看着这群嗷嗷叫的蒙古人,他们也很清楚,一旦防线被突破,等待他们的将是屠戮,所以他们依然顽强地坚守着阵地。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努力挣扎,都无法改变失败的命运。 最终,在明军的猛烈攻势下,高丽守军的防线彻底崩溃,他们被分割包围、逐个击破,最终只能放下武器投降或者逃之夭夭。 而高丽世子王奭,也在明军的保护下,在釜山宣布登基即位。 开京城内,李成桂得知王奭在釜山即位,并且有明军的支持,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坐在王位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愤怒、不甘,更多的是忧虑,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开开心心切蛋糕,结果切出来个小强一样,还特么是半截的! 一瞬间,李成桂感觉王位都没那么爽了。 “诸位爱卿,此事你们怎么看?”李成桂目光扫过下方的群臣,尤其是南誾、郑道传、赵浚等心腹文官,以及一直站在他身旁的李芳远。 南誾率先出列,眉头紧锁。 “王上,此事非同小可,伪王王奭在大明支持下即位,无疑是在向您挑衅但现在糟糕的是,伪王王奭是有一定号召力的,此举必将引发国内人心浮动,那些对王上心存不满的势力,定会借此机会兴风作浪。” 郑道传接过话茬,声音中带着一丝焦虑:“不错,王上,我们必须立即采取措施,稳定人心,同时整顿军队南下,伪王王奭绝对不能留,如果他一路顺利北上,到时候半个朝堂都会倒戈。” “什么措施?” “清洗王族和旧贵族。” 郑道传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狠辣,不愧是能背叛自己师父的男人。 实际上,郑道传和李成桂的主要政敌关系都相当的深,他青年时拜李穑为师,当时他与同门切磋琢磨,文章令同门折服,但是他当时学的还是研习词章之学,后来听到同学闵安仁说郑梦周在研究性理之学,并推荐《中庸》《大学》两书,于是他开始接触性理学,作为半个师父,在郑道传按儒家教条庐墓三年丁母忧的时候,郑梦周寄给了他亲自批注的《孟子》一书,郑道传每天都读,努力研读儒家经典,最后通过科举入仕,作为新兴士大夫的代表人物而与守旧的世家大族对立,还因此遭到流放。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最后却在政治上与李穑和郑梦周决裂,投靠李成桂并辅佐他推翻高丽,如今郑道传因佐命开国之功,被封为“奋义佐命开国功臣”,排名功臣第四,仅次于裴克廉、赵浚、金士衡,拜门下侍郎赞成事、义兴亲军卫节制使,封奉化君,负责新朝典章制度的创设,也算是一朝入青云了。 而在现代世界的历史上,也正是他怂恿李成桂做好与大明撕破关系的准备,训练士兵,教授阵图,以备攻辽。 所以这时候郑道传就显得非常激进。 然而对于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加大清洗力度,李成桂却非常慎重。 毕竟,当初李成桂扶持恭让王的时候,李穑等人就希望借助大明的力量来阻止李成桂的篡国阴谋,但因为是高丽国王的更迭,属于王室内部问题,所以大明的态度是“立亦在彼,废亦在彼,中国不与相干”,但如今不是高丽王室内部的更迭了,大明有了出兵理由并且已经干预,在这种外部高压的情况下,李成桂一方面怕内部高压就直接炸了,另一方面又担心如果不先下手为强,内部会出乱子。 “王上,当务之急是稳住局势。” 赵浚则显得更为冷静,他思考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我们应尽快发布诏令,阐明王上受禅的正统地位,但是不能加大对内的镇压力度了,要全力对外.既然跟大明撕破脸皮,那就不能再犹犹豫豫了,安顿好内部,哪怕有所妥协,才能放心与大明全力一战。” 李芳远一直没有开口,此刻他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然后沉声道:“父王,儿臣以为,仅仅依靠安抚或镇压远远不够,我们必须雷霆行动击败釜山的敌人,展现出强大的军力,才能让国内那些蠢蠢欲动之人望而生畏.但是,釜山也有可能是个陷阱。” “陷阱?”李成桂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欣赏。 如果仅仅是求战,那么什么,但既然能看出这一层,这个儿子,头脑不简单。 “不错。”李芳远点点头,说道,“兵法有云,攻其必救。明军既然明目张胆地进攻釜山,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利用我们的必救心理,为北路的明军做牵扯,一旦我们全力南下,那么北部的防御就会空虚,而如果无法快速击败釜山的敌人,很快北路的明军就会直驱开京。” “那有没有可能,明军打算从其他港口大规模登陆?”李成桂带着几分考校的意思问道。 “不太可能,明军没有那么多的船,很多日本商人都说,明军的主力舰队,现在在南洋,半年前刚打了一场大海战,明军舰队肯定需要修整,不太可能千里迢迢北上。” 李芳远说的有理有据:“而且,即便明军舰队真的北上,釜山跟其他港口,也不是一回事釜山距离太远了,我们反应不过来,但是在中部,只要登陆,很容易就被我们的骑兵击败在平原上,然后赶下海,毕竟船是带不了太多战马的,而我们的骑兵则可以快速机动。” 李成桂听着众人的意见,心中逐渐有了计较。 “好,既然事已至此,我们便双管齐下。南誾、郑道传,你二人即刻起草诏令,稳定人心,同时加强开京的控制,该杀的杀,现在不是温情脉脉的时候了;赵浚,你负责筹备辎重,除了要给南边供应,也要给北面准备好。” 说到这里,他转向李芳远:“芳远,你即刻带领三万骑兵与两万步兵前往前线,亲自指挥对釜山的行动,记住,不仅要夺回失地,更要让那些支持王奭的人知道,谁才是高丽真正的王!” 三万骑兵,基本上就是李成桂麾下一多半的机动力量了,而半岛南方的地形,虽然也有很多山脉,但山与山之间,是有道路交贯的,交通条件跟崇山延绵的北方相比那真是相当不错,所以骑兵辅以步兵的机动兵团,很快就能抵达釜山。 而这次是李芳远单独领兵的难得机会,他的心里真的是憋着一股劲儿证明自己。 李芳远领命,大声道:“儿臣定不辱使命,将伪王王奭及其党羽一网打尽!” 李成桂对于儿子的态度很满意,毕竟有放心的人能代替自己南下,对于他来讲是极好的。 这里面,一方面是军事上的考量,必须他来坐镇中部来统筹南北战事,庙堂上也需要他镇住这群人避免大规模叛乱的发生,另一方面就是他个人的因素坠马的伤势还没好利索,伤筋动骨怎么都得一百天,要是强行动一动,他以后估计就得永远瘫在床上了。 ------------ 第282章 女真人的袭扰 大军东征,目前唯一可以参考的,时间较近的战例,就是红巾军北伐。 当年红巾军的平章潘诚、沙刘、关先生、朱元帅等十余万众,因为没打下大都,退路又被勤王的元军截断了,索性直接打到了辽东,然后继续渡鸭绿江,深入朝鲜半岛,一路攻克了高丽王城西京,也就是平壤。 而三十多年前红巾军北伐的路线,对于如今明军东征,是最具备参考价值的,因为双方的战略目标基本上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最差要到安州,最好要到平壤。 不过这同样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虽然很有参考价值,但当年击败这支红巾军的,是李成桂。 也就是说,明军能获得的历史经验,最终导向的结果,还是失败。 当然了,战争不是非此即彼,实际上很多时候,只要条件稍有变化,那么结果就有可能天差地别。 而李成桂当年,也就三十岁左右,还是高丽军中的普通将领,跟现在的水平,肯定也不一样了。 而其实明军跟红巾军,是有本质不同的。 ——北伐的红巾军没有稳定的后勤补给。 之所以到处流窜,搞这种流寇式的作战方式,归根到底,就是北伐的红巾军没有稳定的补给路线,而且一旦后路被人堵住,就只能往前硬着头皮凿。 当年李成桂怎么打红巾军的?先是派重兵断了红巾军回辽东的退路,也不急着攻城,就在平壤城外面耗着,等到红巾军自己都觉得再待下去死路一条了,就开始向南突围,而且是以最精锐的红巾军向南突围,因为向北已经突不出去了。李成桂就带着精兵设好了口袋阵,把红巾军的先头部队给吃了,后面的大军压上来,红巾军最后面的老弱妇孺马上就开始溃散。 而且,现在还有一处情况不同,那就是鸭绿江。 鸭绿江现在是高丽经营了十余年的防线,当年李成桂击败了纳哈出以后,高丽就占领了鸭绿江下游的全部土地,随后李成桂又通过战争、招安、贿赂等等方式,征服了鸭绿江和长白山的女真诸部。 朝鲜方面的史料对此记载相当清楚,“野人酋长远至,移阑豆满,皆来服事,常佩弓剑入卫从征伐。如女真火儿阿豆漫古论阿哈出等是也。即位,量授万户、千户之职,使李豆兰招安女真。被发之俗,尽袭冠带,改禽兽之行,习礼仪之教。与国人相婚,服役纳赋,无异于编户,且耻役于酋长,皆愿为国民。 自孔州迤北至于甲山,设邑置镇,以治民事,以练士卒,且建学校以训经书。文武之政,于是毕举。延袤千里,皆入版籍,以豆满江为界。江外殊俗,至于具州,闻风慕义,或亲来朝,或遗子弟,或委质随侍,或请受爵命,或徙内地,或进土物者,接踵于道。” 换句话说,这些女真部落,一方面酋长们接受了李成桂的官职,另一方面,已经全面被高丽人所同化,并且在政治、教育等方面也是如此,双方的联系相当紧密。 而大明进剿女真,则导致在大明境内剩下的女真人,除了往深山老林里钻,就是逃过鸭绿江,去寻找高丽的庇护。 如此一来,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副作用. 因此,现在明军从辽阳开始进军,在长白山直到鸭绿江,都会遇到女真人的抵抗,这是毫无疑问的。 除了长白山和鸭绿江畔的女真部落,明军还会面临一个潜在的对手,那就是胡里改部,也就是兀良哈部。 胡里改部是元代五万户之一,最早居住在松花江下游,元朝末年南迁,长期定居在牡丹江一带,因当时的牡丹江称胡里改江,因此称胡里改部。 而提起兀良哈部这个名字,现代人肯定不会太陌生,因为大名鼎鼎的朵颜三卫,在靖难的历史里,甭管是谣传还是确有其事,都是挺有名的。 无风不起浪,之所以有这么個说法,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兀良哈部的酋长其实是朱棣的岳父之一,朱棣娶的一个侧妃,就是兀良哈部酋长的女儿。 而且,鲜为人知的是,兀良哈部其实一直是李成桂的重要筹码。 大明虽然建立了奴儿干都司,但是实际控制能力是比较弱的,奴儿干都司里面力量最强的,就是兀良哈部。 而在靖难之前,兀良哈部,一直都是跟李成桂关系更好的。 兀良哈部首领阿哈出,数次来到高丽向李成桂登门拜访,李成桂则用自己宰相的身份代表高丽对阿哈出授予官职,使其部众纳税服役,几乎就相当于高丽的一部分了。 因此,明军东征,或许兀良哈部为了保存自身实力,不敢像是没有退路的女真人一样,第一时间袭扰明军,跟大明作对。 但是一旦明军渡过了鸭绿江,或者随后在高丽的战局有所变化,那么兀良哈部会做什么,就谁都说不准了。 而且还有一点,那就是建州女真诸部,其实在名义上,都是兀良哈部的小弟 总之吧,双方的关系肯定不会很和睦就是了。 九月末,辽阳的五万明军在集合了三万卫、沈阳中卫等最后一批抵达的卫所兵以后,按照计划出发,开始进入山区。 在山区的路程,一开始还是比较顺利的,因为这里的女真人,都被清剿光了。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明军开始在茫茫长白山里,遭遇到了女真人的袭击。 虽然地图上只有区区上百里,但实际上在这种山区,尤其是只有小路的山区里,从一座山峰到另一座山峰,所需要走的可不仅仅是地图上那点路,而是九曲十八弯,还带高度差的。 往往明军步兵在携带大量辎重的情况下,平原上一天能以行军队形行进五十里,而在山区里只能走三十里,这三十里放到地图上直线距离是多远呢?很令人崩溃,只有十里,甚至还不到。 再加上道路狭窄,有的时候还不得不被迫停下来修路。 因此,行军速度是肉眼可见的慢。 朱雄英预估了一下,把提前量打的充足点,留下战斗和修道的时间,大军从辽阳出发,穿过长白山区抵达丹东,需要二十三到二十五天的时间。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最短能缩短到二十天但这只是理论速度。 很寻常的一日。 山区的秋意渐浓,林间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紧张。 之所以紧张,是因为隐匿在山林里的女真人,袭击的频率增加了。 这片看似宁静的土地下,到处隐藏着对大明怀有深深恨意的女真人。 当前锋明军行进至一处狭窄的山谷时,突然间,四周的山林仿佛活了过来,箭矢如雨点般从四面八方呼啸射来。 明军的盾牌和铠甲在箭雨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但即便如此,也无法完全阻挡这看起来铺天盖地的攻击。 一些士兵应声倒下,更多的人则在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中陷入了混乱,各级军官大声呼喝着,开始从行军队形转变成标准的防御反击阵型。 明军中不乏射的准的弓箭手,此时同样在盾兵的保护下,开始精准反击。 但跟之前不同,埋伏的女真人似乎并没有撤退的打算。 伴随着女真人愤怒而凄厉的吼声,他们开始从山林间冲出,挥舞着简陋的刀枪,与明军展开了肉搏,这些女真战士的眼神中充满了决绝。 女真人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让明军付出代价。 在这混乱而激烈的交锋中,一位女真战士格外引人注目,他便是乌力罕。 身披简陋的皮甲,手持一柄长足有他身高那般长的长枪,乌力罕如同山林间的猛虎,穿梭于战场之上,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每一次挥枪都带着必杀的决心,仿佛要将心中对大明的愤恨全部倾泻而出。 乌力罕并非普通的战士,他是这个女真部落的第一勇士,自幼便习练武艺,对山林的地形了如指掌。 此次明军的东征,对于他而言,不仅是战斗,更是为那些在明军清剿中失去的亲人复仇的时刻。 他高声呼喝着,用女真语激励着周围的战士,每一次冲锋都身先士卒,因为他的蛮力实在是惊人,故此长枪所向,无坚不摧。 明军的盾牌阵在他的猛攻下显得摇摇欲坠,一些明军士兵甚至被他一枪挑飞,惨叫声此起彼伏。 然而,明军毕竟训练有素,很快便稳住了阵脚,一队精锐的明军刀盾手在指挥官的号令下,从侧翼包抄而来,将乌力罕等人团团包围。 “放箭!” 一支冷箭从侧翼射来,直接命中乌力罕肩膀上,强劲的箭簇直接贯穿皮甲,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但乌力罕却恍若未觉,只见他奋力将长枪往前一推,借助惯性,整个身体腾空而起,一记凌厉的横扫将数名明军砍翻在地。 趁热打铁,乌力罕再度举枪扑了上来。 “拦住他,不能让他跑掉!” 两名明军刀盾手迅速迎了上来。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小瞧了贴木儿的力量,双臂发力下,那柄长枪被他抡了起来,狠狠砸在其中一名明军刀盾手胸口,瞬间便将他轰飞出去两米远,重重摔在地上后,便昏迷过去。 另一个明军刀盾手想要逃离,可乌力罕已经追了上来。 贴木儿单手握住枪杆,猛地朝前刺了过来,长枪尖端闪烁寒芒,瞬间破开空气,发出嗤嗤声响。 “砰……” 长枪扎在盾牌上发出一声巨响,震荡的力道使得盾牌剧烈晃动着。 贴木儿抓住机会,猛然抬腿踢出,那明军刀盾手根本来不及躲避,只听噗嗤一声,贴木儿的右膝重重撞在刀盾手的肚子上,瞬间便将他击飞出去。 贴木儿顺势拔出长枪,再次冲进了明军人群。 明军的围攻越发的猛烈了,长杆兵器开始组成了军阵,劈头盖脸地砸戳下来,乌力罕却毫不畏惧,他咬牙切齿地嘶吼着,好像要把心中积蓄的怨气都宣泄出去。 贴木儿虽然勇敢,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人,在密集的进攻下,他逐渐感受到了吃力,他拼命冲锋,但身边的同伴依旧不断地倒下,鲜血染红了大山中道路。 就在贴木儿最后一次挥矛,将两名明军刺伤时,明军忽然停止了反击。 “停手,投降者不杀!” 这是明军通译的喊话,他们在示意女真人停手。 “停手吧!” “投降吧!你们赢不了我们的!” 确实有一个女真人,扔下兵器跪在了地上。 但更多的,则是选择了逃跑或者死战到底。 乌力罕太过深入,他已经跑不了了。 很快,一刀劈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他昏死了过去。 在确定敌人全部缴械投降或者被击杀后,明军收回了兵器,但仍不肯放松警惕,继续留守在附近戒备着。 战斗没有持续多久,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当乌云不再遮蔽阳光,光线洒在这片血染的山谷时,明军没人有喜悦的心情,明军虽然没有伤亡多少人,但看着满地的女真人的尸体,士兵们心中都充满了烦躁的情绪。 ——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等到蓝玉和朱雄英赶到战场的时候,明显感受到了明军前锋部队这种烦躁的状态。 他们不是没有理由的烦躁,而是每天都在遭受这种自杀式的袭击行军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发生,换谁都会烦躁。 “之前这些地方有女真人出现的痕迹吗?” “女真人很久不在长白山西段的中部活动了。” “抓到俘虏了吗?” “抓到了一个。” “带上来。”蓝玉吩咐道。 很快,一个受伤的女真人被带了过来,他穿着兽皮袄子,头发前半部剃的铁青,后面扎个老鼠尾巴辫子,脸上满是血污。 这个醒来的女真俘虏被粗鲁地推到蓝玉和朱雄英面前,他的眼神中既有愤怒也有不甘,更多的是对入侵者的痛恨。 蓝玉审视着他,仿佛要从这双充满敌意的眼睛里读出更多信息。 “你是谁?属于哪个部落?为何袭击我军?”蓝玉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冷的刀刃上滑出来的一样。 女真俘虏咬紧牙关,起初只是倔强地沉默,但蓝玉的眼神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那是一种超越肉体折磨的精神压迫。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充满恨意:“我是胡里改部下的一个小部落,我叫乌力罕。我们的家园被你们侵占,亲人被你们杀害或驱赶,我们只能躲进山林,像野兽一样生活。但山林也是我们的家,我们不会让你们轻易通过。” 蓝玉闻言,眉头微皱。 “乌力罕,告诉我,胡里改部是不是已经与高丽联手,准备对抗我们?” 乌力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高丽人?他们不过是看中了我们的土地和人口,想要将我们彻底同化。至于联手,哼,李成桂是个狡猾的家伙,他既想借你们的手削弱我们,又不想彻底失去对我们的控制。” 朱雄英在一旁听着,什么话都没说。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蝴蝶效应”这四个字带来的巨大麻烦。 剿灭女真人,这个决策是受他的直接影响而产生的。 那么对于有着预知能力的他来讲,为了挽救大明未来的灭亡结局,提前剿灭女真人有错吗? 肯定是没有错的。 但问题就在于,之所以在成化犁庭之前,大明都没有对女真人动手,就是因为大明在辽东的人口不够,长白山区里的女真人被大部分剿灭了以后,跟朝鲜之间就会出现势力空白,因此女真人是双方在力所不逮的情况下,都在争取的香饽饽。 而随着大明在辽东人口的增加,或者说人地矛盾的加剧,那么大明跟女真人翻脸是一定的,这个只是时间问题。 可如果理智的来进行抉择,不该是在洪武时期。 尤其是,如今又要征高丽。 这就相当于把女真人推到了李成桂的阵营里。 连日以来遭受的袭击,缓慢的行军速度,有些萎靡的士气,就是朱雄英为此付出的代价。 但朱雄英不后悔。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或许会有很多人认为剿灭女真人是不理智的,但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而且,在当时他只是影响而不是控制这件事情的情况下,他其实也没有办法。 而他的身旁,蓝玉的目光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他紧紧盯着乌力罕,试图从对方的反应中捕捉到对方是否在撒谎。 乌力罕虽然被俘,但眼神中并无惧色,只是冷冷地回视着蓝玉。 “将军,你们明军虽然强大,但在这茫茫长白山中,我们的勇士无处不在。加快进军,只会让你们更加疲惫,而我们的袭击却不会停止。至于两翼的斥候,他们或许能发现一些踪迹,但山林之大,他们又能看顾多少呢?”乌力罕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嘲讽,显然并不看好明军的斥候能够有效防范他们的袭击。 乌力罕的话并非全无道理,但也并非全然正确,只不过,女真人这种不要命的袭击,确实很让人头疼。 因为有的时候,斥候只要一追出去,地上就会有极为隐蔽的致残陷阱,伤残带给明军的负担,可比阵亡大得多。 这时候,朱雄英开口道:“把火铳兵放到前面来,在刻意地形直接放排铳。” 蓝玉闻言,点了点头。 “好,就按照伱说的办,我们稳步前行,加强警戒。” 随后,他转身看向乌力罕,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至于你,乌力罕,你虽然是个勇士,但你的部落已经选择了与我们为敌,我佩服你的勇气,你会得到一个勇士应有的待遇。” 乌力罕闻言,只是冷冷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注定,但他并不后悔,他为了自己的部落和家园而战,即使最终失败,他也无愧于心。 随着蓝玉的命令下达,明军开始稳步前行,虽然行军速度仍然缓慢,但朱雄英的建议,却让明军被突然袭击的概率大大降低了女真人没有接受过面对排铳如何应对的训练,往往都会暴露位置,而没有了第一波次的先手优势,装备落后的女真人能给明军造成的麻烦,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毕竟这些女真人虽然得到了一些来自高丽的援助,但是他们的武器装备依旧非常落后,很多人甚至还在用石头或者骨头打磨出来的箭簇这些东西不是不能杀人,只不过面对披甲率极高的明军前锋,有的时候看起来像是铺天盖地的箭雨,最后的结果就是一阵“叮叮当当”,没有给明军造成多大伤亡。 二十四天后,辽东的五万明军穿越了长白山区,抵达了丹东。 丹东,汉朝士气属于辽东郡,唐朝为辽东道,而正是因为唐朝征高句丽,丹东开始有了城池,成为了一个重要的关隘城市,到了金朝时期,丹东属于辽阳路,元朝时期,这里属于辽东行省。 而在大明,丹东则是大明的边境重要城池,辽东都指挥使司下设二十五卫,丹东隶属定辽右卫,也是定辽右卫的主要驻扎地。 因此,这里有整整一个卫驻守。 并且,还沿着重要地区修建了长城。 丹东地区的长城南起虎山,然后北行经青盖沟、黄家沟、老边墙、冒气顶、老李丫口、南大岭、老古道沟后沿凤、宽交界的山脉直至牡丹顶西麓,山上的墙体以土石混筑的石墙为主,平地则挖壕为墙。 所以在这里,不管是女真人还是高丽人,都是绝对过不来的,大军不会受到任何袭扰,可以好好休息几天。 “根据供述,这些女真人都是以部落为单位自长白山的中段或者是东段赶过来,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我们通过长白山区。” “看来李成桂早有准备了。” 李成桂确实早有准备。 为了应对大明的北线攻势,李成桂以庶弟李和为主帅,义弟李之兰为副帅,带领三万多人的义兴亲军左卫北上,因为他们走的都是大路,所以反倒比明军抢先一步抵达了鸭绿江附近。 而他们就隐藏在距离丹东不远处的鸭绿江北岸的婆猪江流域。 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现在李成桂这边的军制了。 李成桂沿袭高丽时期的府兵制,在登基七天后,就将高丽末期自己所掌握的都总中外诸军事府改编为义兴亲军,分为左、右两卫,加上高丽末期的八卫,也就是从唐朝学来的鹰扬、金吾、左右、神虎、兴威、备巡、千牛、监门八个卫,合为十卫,每卫由上将军、大将军、将军、中郎将、郎将、别将、散员、尉、正等军官构成。 但是十卫并非平等,义兴亲军左、右卫为李成桂所统亲兵,其指挥官称呼都节制使、节制使、同知节制使,因为义兴亲军披甲率极高,几乎所有战兵都有扎甲,因此其成员被称为“甲士”,地位高于其他八卫。 其他八卫的指挥官称判八卫事、八卫上将军,其成员只是一般的府兵。 在目前的账面上,高丽八道马步兵及骑船军共有二十万八百余人。 但是,这只是账面上的。 跟大明一样,将领们一开始都是有私兵的,而且私兵相当多,这些私兵被称为“侍卫牌”。 大明勋贵们的“铁册军”也就几百人,可高丽将领们的“侍卫牌”,那可是动不动就几千人。 所以李成桂现在以诸王子及功臣为各道节制使,分管兵马,也逼迫将领们把“侍卫牌”的名册交出来,实际的高丽总兵力,足有将近三十万人。 所以,这些人都是李成桂手上最精锐的力量。 李和能被李成桂任命为主帅,自然也是有其过人之处的,其人淳朴壮勇,自幼随兄李成桂南征北战,不离左右,屡立战功,洪武二十一年他作为助战元帅随李成桂攻辽,参与威化岛回军,录为功臣,任判懿德府事。 今年则参与了谋杀郑梦周和推戴李成桂继位,目前拜商议门下府事、义兴亲军卫都节制使,封义安伯,并被策为一等开国功臣,排名仅次于裴克廉、赵浚、金士衡、郑道传、李济。 主帅李和,以及副帅李之兰,此时就在商议,是否要趁着明军立足未稳,从婆猪江流域出发,向西南主动进攻。 但是很快,他们得知了明军的具体人数,于是准备隐忍不发。 李和的算盘并不难猜,很简单,他打算等明军渡河,开始对着高丽北部的坚城硬啃的时候,出其不意,对明军来一个前后夹击。 可蓝玉的战场察觉能力是何等敏锐,很快,通过斥候的种种蛛丝马迹,蓝玉就判断出了在婆猪江流域,可能隐藏着一支高丽军队,而且数量不少。 很快,休息完毕的明军,在蓝玉的指挥下,昼伏夜出,开始向这支高丽军队悄无声息地逼近。 ------------ 第283章 战机 夜幕愈加深沉,在这个还没有工业污染的辽东,星辰似乎也随之更加璀璨。 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的,仿佛连它们也在默默注视着这场即将到来的较量。 这支以义兴亲军左卫为主力高丽军并不蠢,因为跟随李成桂长期以来参加了极为丰富的战役,所以他们的战斗素养相当的高。 毕竟,这是整个高丽最精锐的野战部队了。 虽然明军有意昼伏夜出掩盖踪迹,但是还是被高丽军的暗哨最后传出了消息。 当响箭升空以后,哪怕击杀了暗哨,暴露的事实也无法掩盖了。 而消息被快速传递回了高丽军中以后,现在摆在将领们面前的,就只有两个选择了。 要么正面迎战,硬碰硬;要么撤回鸭绿江南岸,保存有生力量。 帅帐之内,此时正在进行激烈的讨论。 “李帅,之兰兄的建议虽妙,但明军来势汹汹,五万大军非比寻常,我等兵力有限,正面硬碰硬恐难有胜算。”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将领沉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他也是李成桂的老部下了,名叫金正宇,这些年一直在北边驻守,曾在多次边境冲突中表现出色,对敌我形势有着深刻的洞察。 他很清楚,明军不是好惹的。 尤其是辽东的明军。 这些明军完整地参加了征讨纳哈出,以及捕鱼儿海之战,在坚韧程度和战斗素质上,都无可挑剔,是明军最精锐的部分之一。 客观上来讲,在二百多万明军里,整体就是北强南弱。 虽然京城有上十二卫作为御林军,但这些部队也很多年没打仗了,南疆的部队倒是打仗,可无论是装备待遇还是大兵团作战经验,哪怕是南疆部队里面战斗力最强的云南兵,也无法和北疆的一线边军相比,毕竟,光是披甲率就落下了一大截南方潮湿的天气和多山地战的情况,是不适合大规模装备铁甲的,正因如此,南疆军队才以皮甲为主,同时一些特殊的土司兵,还会搞一些复古且工艺繁琐的藤甲之类的。 再加上南方缺乏骑兵施展的环境,所以把云南兵和北疆的一线边军拉出来平原对决,肯定是云南兵输。 而北疆最精锐的几部分边军,就是处于一线的那几支部队,分别是部署在西域和甘肃的西北兵,还有宣大一线的晋地和北平的精锐,再就是辽东铁骑。 除此以外,还有两支部队规模跟这些大规模一线兵团比不了,但是精锐程度丝毫不狲色的部队,也就是松潘铁骑和宁夏游骑。 而这次东征高丽,虽然动员的范围不大,但被动员的军队,却几乎是半数北疆最精锐的部队了。 同时,山路行军的速度这么慢,也跟这支部队的特性脱不开干系。 ——辽东军是高披甲率、高度骡马化的军队。 在这支部队里,轻装行军是不可能的,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战兵,身上都有铁甲,同时携带了大量的辎重。 这些辎重,有的是由随军的驽马、骡子乃至少量的驴来驮着的,有的则需要战兵和辅兵随身携带。 同时,这支军队里,还有相当数量的重骑兵。 重骑兵,也就是具装甲骑,这玩意不是一个重甲骑兵骑着披挂着马甲的马行军,而是一個具装甲骑,就得三个人加上五匹马骡来伺候。 这里面,有一匹马是冲锋用的主力马,有一匹是备用马,这两匹马在常规状态下,都是由辅兵牵着走的,并且没有任何负重。 而还有一匹马,则是平常用来驮着马甲的马,至于重甲骑兵本身的甲胄和补给就需要驽马和骡子来负担了,至于他们路上所消耗的草料、豆料、鸡蛋以及各种食品药品,则由运输部队统一负责。 再加上相当数量的火炮 说实话,在承受不间断袭扰的情况下,二十四天能走出来,回头想想都是很奇迹的一件事情,如果明军的素质没这么高,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而对于走出长白山区的明军来讲,其实情况反而是相当不错的,在丹东有着长城保护的大片安全区里,既可以选择像是现在这样主动出击寻找歼灭敌军有生力量的机会,也可以待在里面修整、整顿。 但对于高丽军来讲,情况就不那么妙了。 在明军步骑混合的重装部队面前,他们无论是野战,还是坚守,似乎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坚守的话,明军有足够的火炮和攻城器械,而高丽北部的那些“坚城”,似乎也就没那么坚固了 总之,若是不给明军任何压力,让其安然渡过鸭绿江,地利就基本无了。 所以现在高丽军将领们,就挺纠结的。 紧接着,一位面容清秀,像是文官一样的将领轻轻摇了摇头,补充道:“正面迎击确实冒险,但撤回鸭绿江南岸,岂非示弱于人?我大高丽岂能未战先怯?再者,江南防线虽固,但一旦被明军突破,后果不堪设想。” 崔智勋虽然看起来像是文官,也确实出身豪门,但他的主张反倒是颇为刚硬。 嗯,李成桂不是打击所有豪门和大贵族的,对于愿意跟他站在一起的,同样李成桂也予以了接纳,不然的话,光凭武夫能做成什么事?李成桂篡国,大部分的工作,还是他手下那帮文官做的。 而崔智勋就是监门卫上将军,地位很高,虽然不是李成桂嫡系,但他说话在这里也很有分量。 主帅李和闻言,眉头紧锁,他知道每位将领的担忧,其实都是各有各的理。 这时,年纪不大的朴俊昊挺身而出,他的声音虽略显稚嫩,却相当坚定:“末将以为,我们可结合金将军与崔将军的意见,采取守势中的攻势。”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像放屁,但还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说说,什么叫‘守势中的攻势’?” 副帅李之兰这时候问道。 朴俊昊侃侃而谈道:“就是利用地形优势,布下重重埋伏,正面以少量精锐拖延明军步伐,同时把主力布置在长白山山麓,待时机成熟,再由一员大将率精锐从侧翼突袭,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此言一出,帅帐内顿时议论纷纷。 赵元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缓缓说道:“朴将军之计,妙在灵活应变,既不失我军尊严,又能最大限度保存实力,但关键在于,必须确保情报准确,指挥得当,否则任何一环出错,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夸朴俊昊,但实际上不是.战场上哪有那么多“情报准确,指挥得当”,要是真在劣势情况下分兵,稍微配合不好,那跟送死有啥区别? 而且这条计策的前提条件就很玄乎。 谁能保证少量兵力能抵挡明军重装步骑混合军团的进攻?李成桂都保证不了吧? 所以,说了这么多,其实意思就是,这么搞大概率会满盘皆输。 李和也不傻,他听罢,目光扫过每一位将领的脸庞,最终落在李之兰身上,沉声道:“之兰,你意下如何?此计若行,你肩上担子极重,需确保突袭成功,否则正面战场将极为艰难。” 李之兰有些犹豫:“还是要再考虑考虑,此计有些行险。” “兵法云:以正合,以奇胜!” 朴俊昊有些着急。 作为年轻人确实想证明自己,也好行险,但朴俊昊考虑的事情,跟作为大军主帅的李和是不一样的。 “俊昊,你的策略确实新颖,也展现出了你过人的胆识。” 李和的话很委婉:“然而,兵法之道,在于审时度势,量力而行,我们面对的是大明最精锐的部队,任何轻率的行动都可能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尤其是在我军兵力不足的时候。” 他转而看向金正宇:“金将军的担忧不无道理,明军的实力我们不可小觑,但退缩也绝非我的作风,还是要找到一种既能保存实力,又能给敌人以杀伤的方法最起码,咱们不能灰溜溜的跑回去。” 崔智勋此时也开口:“末将以为,我们可以利用地理优势,构筑多道防线,逐步消耗明军的有生力量,同时开始向南岸撤军明军要在丹东架设好几道浮桥横渡鸭绿江,水师也不在这边,他们没有足够的船只来拦截水路的。” 李之兰闻言,眉头微展,似乎有了新的思路:“主帅,我们不妨综合各位将军的意见,采取一种更为稳妥的策略。正面,我们可以依托险要地形,布置兵力防守,同时召女真人,以少量部队从北面也就是长白山山麓进行游击,骚扰明军,消耗其士气与补给。主力则不断往南岸撤,同时,派遣精锐小队,携带轻便装备,从鸭绿江南岸绕道敌后,寻找合适的时机发动突袭,打乱明军的部署。” 此言一出,帐内众人纷纷点头,觉得这个方案既考虑了防守的稳固性,又不失进攻的主动性。 赵元赫也赞许道:“副帅此计甚妙,攻守兼备,进退有据,正是我军当前所需。” 最终,李和拍板决定,采纳这一策略。 他站起身来,环视四周,沉声道:“诸位将军,此战关乎我国运,务必全力以赴。” 随着李和的令下,帅帐内顿时忙碌起来,将领们纷纷领命而去,各自准备即将到来的战斗。 很快,正在迫近的明军,就察觉到了高丽军的异常。 一道又一道的阻击线,沿着鸭绿江与长白山之间江畔的平地和矮丘陵建立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那些仅存的、还敢向明军发起袭扰的女真人,也在不时地从长白山里钻出来。 拖延,目的是什么? 难道是想要原地修筑城池长期坚守,把明军拖延住? 这不可能,因为这是在鸭绿江的北岸,各方面条件都不利于高丽军坚守,最简单的一点,明军虽然现在没什么船只,水师也过不来,都在全力供给南方的釜山,但是只要明军水师抽出手来,控制了鸭绿江的治水权,在北岸的高丽军怎么办?而且,就算他们能坚持,补给也不可能运的过来,到时候还是会崩溃。跑不回高丽,难道要跟着女真人钻进深山老林里玩荒野求生? 至于野外决战就更不可能了,高丽军明显在人数上不如明军,脑子抽了才会选择野外决战。 而他们藏在这里的目的,很容易就被蓝玉猜了出来,就是为了等明军渡江之后,抽冷子断后。 眼下被发现了,还不赶紧利用婆猪江的水系与鸭绿江贯通来逃回南岸,还等什么? 高丽军的诡异举动,明军高层暂时推理不出来,但是不要紧,随着攻击前进,很快就明白了。 原来是既要取得一些战果,又不想丢面子。 可世界上哪有这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呢? 蓝玉作为当世名将,果断抓住了战机。 ——高丽军的计划里,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那就是高丽军因为有着鸭绿江的阻隔,以及自身携带了足够的船只,所以理所应当地,认为随时可以撤回南岸,随时都能回到“安全”的状态。 但问题是,回到鸭绿江南岸,就真的安全了吗? 并不。 或者说,这里面有一个误区,那就是高丽军回到南岸,不代表他们会在接下来更大的战局之中起到作用。 因为他们想要起到作用,首先就需要向西折返,回到高丽半岛北部沿海地区,要么去守卫那里的城池以迟滞明军,要么继续隐匿起来作为未投入棋局的棋子。 但是,明军会让他们西返吗? 理论上明军继续被迟滞,那么高丽军的主力部队,通过船渡的方式,很快就能返回到鸭绿江南岸,然后向西。 但问题是,明军不是被他们操控的,也不是一定非要头铁硬冲一层层的阻击线。 所以蓝玉很果断地同样兵分两路。 一路一万多人大张旗鼓继续猛攻,同时装作攻势有所衰减的样子,努力鼓噪声势。 另一路三万人则在用斥候屏蔽了北部以后,在夜间拔营,极速西返,同时调集丹东的部分渔船向东,双方相向而行缩短距离。 很快,明军就获得了船只,开始来回不停地往返运输。 而明军的举动并没有能隐瞒太久,在一天多以后,高丽军主帅李和就接到了斥候的急报。 接到了情报,李和如坠冰窟。 他哪还不明白,自己采用的计策,被明军识破了。 不过李和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因为眼下的局势,还没有到最糟糕的状态。 毕竟高丽军人少、船多,而且比明军率先渡河了好几天,所以此时高丽军不算分兵阻击的,已经有一万八千人来到了鸭绿江的南岸,只不过距离明军在西面的渡河点,还有八十多里的距离。 而明军的虽然人多,可以渡河的船只却非常少,甚至无法搭建浮桥,哪怕每艘小渔船都以快要沉了的状态满载十五到二十名披甲士兵,一天也就能送几千明军过河,三万以上的明军理论上没有个六七天是过不来的。 就算明军放弃了在丹东搭设的浮桥,后续还有船只派过来,但几天内是解决不了大军渡江的问题的,更别提后续的辎重,以及战马、火炮等等装备了。 所以,眼下其实是一个战机。 明军固然想要抓他们西返的机会,可同样也把少量明军喂到了高丽军的嘴边。 只要高丽军进行急行军,那么哪怕到明天,在鸭绿江南岸的明军也不可能够一万人,这不到一万人,还都是缺乏战马和火炮的。 没有战马和火炮的明军,有什么好怕的? 就拿宋朝举例,统计对外战争,宋朝确实胜率很高,但是胜率高有个屁用啊?大多数情况下“以步制骑”都是把敌军击退,根本无法彻底围歼,光是账面上又打赢了一仗,其实军队消耗极大。 而且明军还没了火炮支援,鸭绿江这么宽,火炮是跨射不过来的。 同时,高丽军在鸭绿江南岸,是有很多战马的,甚至还有重骑兵。 如此一来,在这个几天的窗口期内,高丽军在鸭绿江南岸野战,其实有着相当的优势。 想想看,以重骑兵为先导,冲击敌军步兵猬集的阵型,随后轻骑兵两翼散开袭扰,己方重步兵开始带着步兵集群攻坚,己方还是三倍人数优势,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至于明军有什么底牌,李和想不出来。 或许,明军也在赌。 但无论如何,战争就是赌,眼下战机稍纵即逝,李和不再犹豫,下令全体开始急行军。 翌日,鸭绿江东岸,六千明军已经建立了相对完备的营寨,有着部分工事和矮墙以及挖掘出来的壕沟。 而他们的身后,正有船只不断地往返运输着。 之所以明军只有六千,是因为明军并没有只顾着运人,而是运了少量的火炮。 至少战马,确实没运多少,只给斥候运输了一点。 原因很简单,骑兵不到一定规模,在正面战场是没有用的。 而随着目视可见高丽军的到来,明军营寨中开始擂鼓。 鼓声隆隆,震天动地,仿佛要将这宁静的拂晓撕裂。 明军早已经埋锅造饭了,所以此时一阵阵白烟升起,明军也不慌张.都是百战精锐了,只要前头有正常的警戒以及驻守的部队,安心干饭就完事了。 吃饱饭,滚肚溜圆儿,六千明军将士整备兵器,穿戴甲胄,严阵以待。 高丽军的先锋部队,在晨光的照耀下,如同一片钢铁洪流一般,到处都闪烁着金属的冷光,他们开始快速逼近。 全是骑兵,其中不乏披甲骑兵.轻骑兵里面最极端的就是无甲骑兵,也就是草原游牧民,然后就是半甲骑兵,也就是穿个半身皮甲就上了,而最稀罕的,则是穿着包括裙甲在内完整铁甲的骑兵。 至于具装甲骑,那就是重骑兵了。 因为蒙古人把高丽当养马地,所以不仅济州岛上战马多,高丽本土战马也不少,这些高丽骑兵身穿铠甲,手持长矛大刀,嗷嗷叫着向明军示威。 朱雄英站在营寨的高台上,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目光冷静。 这一次战役的指挥权,是他主动请来的。 明军有完整的营寨,而且双方都没有像样的水师,退路是在的,再加上眼前的六千明军虽少,却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且配有少量火炮,足以给予高丽军重创。 胜算很大,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含金量也不低,朱雄英决心用这场仗来给自己树立威望。 “传令,红衣大炮准备!”朱雄英的声音不高,却相当干脆。 上来就大炮开兮轰他娘! 随着命令的下达,明军中的火炮手迅速行动起来,调整炮位,装填弹药.射界都已经确定好了,这些高丽骑兵没挨过火炮的洗礼,密密麻麻站在一起耀武扬威,直接开炮就完事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决定战局走向的关键一击。 “放!”随着负责火炮明军军官的一声令下,射程最远的六门红衣大炮同时轰鸣,炮弹划破长空,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直扑高丽军阵。 开花弹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硝烟弥漫,高丽军的先锋部队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甚至,某个炫耀马技,站在马上撒尿以示对明军侮辱的高丽骑兵,直接下半身都炸没了。 爆炸的余波尚未平息,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与血腥气,高丽军的先锋部队在突如其来的炮火打击下,阵脚大乱。 马匹受惊,四处奔逃,践踏着自己的同伴,而那些还未来得及反应的骑兵,有的被炮弹直接击中,血肉横飞,有的则因战马失控,摔倒在地,被后续的骑兵践踏而过,哀鸿遍野。 朱雄英冷静地观察着战场上的变化。 ——这仅仅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随着第一轮炮击的结束,他迅速下令:“火炮持续射击,同时盛庸率领步兵出寨,准备迎敌!” 匆忙建立的营寨并不可靠,死守是没有前途的。 而且,有一个违背大多数人常识的知识,那就是从古至今,守城或者守寨,大多数情况下都要背城寨列阵,以城头的远程火力为掩护,背城迎敌,真没有多少死守的。 盛庸带领着步兵出去了。 而明军的火炮并未停歇,第二轮、第三轮炮击接踵而至,每一发炮弹都像是对高丽军的宣判,不断削弱着他们的士气。 而明军的步兵,则在火炮的掩护下,迅速出寨,同时调整队形,拉长了阵型,准备迎接高丽军的进攻。 他们并不害怕,因为营寨上面,还有明军大量的弓弩手,能够给他们提供保护。 高丽军主帅李和见状,脸色铁青,他万万没想到,明军竟然拥有如此强大的火炮支援,这让他原本精心策划的突袭瞬间失去了效用。 然而,作为一军之主,他深知此时绝不能自乱阵脚,必须迅速做出应对。 “重整队形,重骑兵冲锋,轻骑兵两翼包抄!” 李和的命令通过旗语传遍全军。 高丽军的重骑兵登场了。 作为战场之王的地位,让所有人都要为他们的登场而服务,在短暂的混乱后,前面的轻骑兵开始向两翼散开重新集结,而重骑兵则利用马匹的速度与冲击力,试图突破明军的火炮封锁,直取敌阵。 轻骑兵们整理好了状态,则迅速分散,意图从两翼迂回,切断明军的退路。 然而,明军显然早有准备。随着朱雄英的一声令下,步兵方阵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稳稳地挡在了高丽军的冲击路线上。 他们手持长矛,组成密集的枪林,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冲锋。 同时,站在营寨上的火铳手和弓弩手也已蓄势待发,只待敌军靠近,便给予致命一击。 战场上,两军对峙,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明军的火炮仍在不断轰鸣,而高丽军重骑兵的冲锋也愈发猛烈。 看起来拿重骑兵去冲寨前的步兵很傻,实际上也是如此,但这时候不是讲交换比或者双方谁更珍贵的时候了。 重骑兵就是李和手里的锤子,他要第一时间,锤烂明军的防御! 面对高丽军的凶猛攻势,明军并未慌乱,他们依托坚固的营寨和矮墙,利用火铳和弓箭进行还击。 每一声铳响、每一箭射出,都伴随着敌人的倒下。 在盛庸的率领下,出寨的步兵虽然伤亡惨重,但纪律严明,配合默契,使得高丽军的攻势一再受阻。 但是高丽军的人太多了,如同密密麻麻的蚂蚁群一样,很快就推到了寨前。 盛庸率领的步兵阵线,不见得能坚持多久,他们后面虽然还有几重阻隔,但单凭这些是不够的,真正决定胜负的,还是要靠明军的军阵,以及,勇气! “第二批准备,迎敌!”朱雄英再次发令。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张玉率领的步兵方阵缓缓向前推进,长矛如林,步伐坚定有力,他们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对胜利的渴望。 残酷的攻防战,开始了 ------------ 第284章 一战出双王 战争进行得异常激烈,双方都在拼尽全力,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一片杀戮的战场。 高丽军里最精锐的李成桂嫡系,对上了明军里同样是最精锐部队之一的辽东边军。 虽然高丽军人数有着三倍优势,但明军丝毫不怂。 一时间,无论是高丽军还是明军,都损失惨重,鲜血染红了大地,哀嚎声与兵器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无穷无尽。 然而,在这残酷的对决中,明军却像是一块顽强的磐石,任凭风雨如何肆虐,依旧奋不顾身地维持着战线,他们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退缩,只有坚定与决绝,仿佛每一个士兵都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 李和站在高岗之上,望着那已经投入战场的具装甲骑,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珍贵的王牌,每一个都是高丽军中的瑰宝,是李成桂手里的宝贝疙瘩。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却依旧没能冲破盛庸的第一道阻拦,这怎能不令他心生怒火? 但更多的,是心疼。 一个具装甲骑的培养成本,实在是太高了!甲胄、兵刃、辎重、训练……每一项都是巨大的开销。 高丽这种体量的国家,如果不是在特殊的战乱时期,根本不可能维持如今这种规模的骑兵部队,而现在,这些珍贵的铁罐头却像是一次性的消耗品,被投入到了无尽的战火之中。 具装甲骑的威力确实惊人,他们的冲锋如同潮水一般汹涌澎湃,让敌人闻风丧胆。 然而,他们的弱点也同样明显——一旦冲入敌阵,基本上就出不来了。 这些铁罐头虽然一身甲胄刀枪不入,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无敌于战场,箭矢近距离射击,虽然不能破防,却也能把他们射成双肋如猬,行动受限。 更何况,一旦具装甲骑的骑兵堕马,那基本上就意味着他们的末日,在纷乱的战场上,想要靠自己爬起来,简直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他们的命运,往往只能是被敌人用钝器围杀,或是被自己的战友遗弃在战场上,成为一堆冰冷的铁甲和血肉模糊的躯体。 望着那依旧在奋战中的具装甲骑,李和的心中充满了无奈。 “弓箭手抵近射!把这些该死的明狗都射死,一个活口都别留。”李和愤怒地喊道。 随着他的命令,人数占据了明显优势的高丽弓箭手的箭雨如蝗虫一般落下。 明军的阵线看起来已经岌岌可危了,不过,当李和不忍心继续牺牲具装甲骑之后,他们还是赢得了足够多的喘息之机.随着高丽军的轻骑兵开始保护具装甲骑撤离,趁此时机,明军终于摆脱了对方重骑兵的压迫,一部分步兵迅速撤了回去。 “追击!一定要抓住他们,杀光明狗!” 然而,刚才的那场冲阵已经耗费了太多的体力,高丽军正面的骑卒疲惫不堪.他们也是人,都是怕死的,都是会划水的,这时候很多人都假装没看到旗语,呃,也有可能是真的没看到,总之,他们认为该轮到高丽军的步兵上了。 部分明军撤回营垒后,立刻进行休息补充体力,同时一部分后备兵力交替了出去。 但是由于营门的通过人数是有限的,所以并非全部第一线步兵都有机会撤回去,更多的人,还需要咬牙坚持。 然而,明军刚刚休息了片刻,金正宇便率领高丽军杀了过来,这些家伙显然憋足了劲儿,打算一鼓作气夺下明军的营寨。 朱雄英见状立刻指挥部下按照第三套预案进行。 第三套预案就是,让远程投射火力保持压制,而重装步兵方阵始终在营垒内,等候朱雄英的命令。 张玉带领的重甲步兵们,因为之前考虑到需要承担抵挡具装甲骑的任务,所以是战备状态,但是此时对方过于爱惜具装甲骑,都撤离了回去,因此得到了休整的机会,都摘了兜鍪原地坐下。 嗯,基本上从岳家军时代就是如此了,精锐重甲步兵,只要不上阵,都是坐下维持体力。 这时候,明军的弓箭手、火铳兵全都被派上了营墙。 他们一边躲避着箭雨的袭击,一边对着高丽军放箭、放铳射击,为营寨前盛庸的步兵提供最大的助力。 然而明军毕竟人少,相应的,远程射击的密度也不够,很难给高丽军队造成大范围杀伤。 高丽军并没有闲着,除了正面进攻以外,他们也充分发挥了在这片战场上,自身人数多、骑兵多的优势。 一支骑兵忽然从山坡后冲杀了下来,这是高丽军绕后的骑兵,他们策马飞奔,朝明军营寨的西方冲杀而来。 这股骑兵共计数千众,由数十名武艺高强的校尉带领,虽然人数不是很多,但烟尘四起之下,看上去颇具规模。 负责西侧的明军将领知道情况危急,当即下令道:“所有弓箭手,准备!” 随着他的命令,明军在后面上不了前营墙的弓箭手纷纷拉弓射箭,密集的羽箭像暴风骤雨一般射向了高丽军的骑兵,但是效果并不理想,骑兵们身上的铠甲和头盔帮他们挡掉了许多羽箭。 “杀!”他们一边继续朝明军冲来,一边高喊着,他们手持弯刀,表现出了悍不畏死的气魄。 眼见后面有情况,侧翼的明军的弓箭手们也纷纷调转了方向,对着那些高丽军射击。 这次,高丽军遭受了不小的损失。 明军的箭矢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倾泻而下,距离拉近让箭矢的劲道变大了,一些骑兵猝不及防,被射翻下马,甚至当场殒命,但更多的高丽骑兵却冲杀到了明军阵前。 骑兵,是飞不进营垒的。 但是这些高丽骑兵相当悍勇,他们甚至用战马去填壕,然后步行接战。 大量的骑兵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挥舞弯刀冲向明军营垒,与此同时,更多的高丽军则分散开来,试图绕过阵前明军的拦截,冲破防御,突破明军的营垒。 明军营寨,北面是鸭绿江,东面是正对着高丽军主力的方向,而西面遭受了这股绕后骑兵的进攻,南面暂时还有余力。 这個时候,明军西面阵中的长枪手和盾牌手站起身来,组成了一堵墙,用盾牌和长枪封锁敌人的路径,试图挡住这些的高丽骑兵。 为什么要在后面列阵阻挡骑兵? 答案很简单,这些骑兵在粗暴地用战马填了壕沟以后,这些骑兵开始抛出无数的套索,套到了固定的几个营墙桩上,然后向两侧驱赶马匹用力,开始拔明军的营墙! 高丽军里面也有能人,竟然精准地看破了明军营寨上施工的弱点。 明军的营墙,虽然是按照标准要求修建的,但是在固定的几个点上,并没有那么牢靠,是经不住这么摧残的。 很快,“啪啦”一下,南面营墙的外墙,就被拉倒了一小块。 虽然空间不大,但是足够了,里面即便明军还有一道内壕和内墙,这也是零的突破。 六千人的营地不小,所以明军是有双层营墙的,外面是引鸭绿江水来做的护营沟,里面则是干涸的内壕,同时里面各个营寨也都是星罗棋布,有规律地排列,哪怕两道营墙都失守了,也能就地抵抗。 但毕竟人数不足,所以西面的明军,还是很紧张。 步兵已经列阵准备抵御冲锋了,他们反扑到了外墙的位置。 但是他们错了,因为这些高丽骑兵训练有素,他们在距离明军阵前约莫二十丈处停了下来,接着弯刀一横,用刀背猛敲盾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咚——咚——咚——! 嘲笑似的敲了几下,随后这群高丽骑兵开始向南方移动。 紧接着,如法炮制。 南方的明军数量更少,在拉倒了两处外墙以后,而且这些骑兵们趁此时机,纵马冲锋,直取明军阵前! 明军阵前的盾牌手纷纷被斩杀或者挑翻,一些高丽骑兵冲进阵中,他们挥舞弯刀劈砍,试图杀死阵中的敌军。 然而他们低估了守卫明军的勇气,这些明军宁愿被砍伤或者刺伤,也不后退一步,硬扛着高丽骑兵的攻击。 这个时候,之前被借走,现在紧急赶回来的明军的弓箭手们也赶到了,他们对冲锋的高丽骑兵实施了攒射。 高丽军在冲锋的途中遇到阻碍,他们只好勒紧缰绳,控制马匹的冲击,这样一来,他们冲锋的势头就缓慢了许多。 趁着这段时间,明军弓箭手们继续抛射,又有上百高丽骑兵惨叫着栽倒在地。 然而,高丽军并未放弃,他们依然在冲锋,企图杀入明军的阵中。 明军的防御阵型虽然牢靠,但也架不住敌军的疯狂进攻,一些地方已经被撕裂,露出了缝隙。 这个时候,朱雄英支援的火铳手到了,明军火铳手纷纷扣动扳机,子弹如瓢泼大雨一般呼啸而来,将冲锋的高丽骑兵射得人仰马翻。 在明军密集的弹雨面前,高丽骑兵无法寸进,最终只能狼狈逃窜,丢下数百具尸体,仓皇撤退了。 这些火铳手,就是朱雄英捏在手里的预备队,只不过没想到这场战斗的惨烈程度会如此夸张,基本上没过多久,战斗就来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所以不得不派出支援薄弱的南方。 同时看到这一幕,李和脸色阴沉,没想到明军居然还藏有这么强大的火力,早知道这样,带上投石机好了。 不过他也就想想,之前根本就没预料过,隐藏会暴露,同时也没想过,撤退会变成强攻。 然而,李和知道,现在想什么都没用,必须要先解决眼前的困境才行。 高丽军的重装步兵方阵,此时也跟东面的明军搅在了一起。 第一线的明军,在经历了反复摧残之后,严重减员,阵型都变得稀疏难以维持了,终于顶不住了。 盛庸见防御已被破开,这时候基本上指挥不了了,他当即拔刀大声喊道:“兄弟们,跟我冲!” 明军的阵脚乱作一团,无论盛庸怎么努力左冲右突都恢复不了秩序。 这个时候,敌军突然从远处射来了更加凶猛的箭雨,明军的伤亡变得越来越重。 盛庸感觉到了绝望,难道今天真的会折戟在这里吗? 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张将军!”听到这个声音,盛庸激动万分,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赫然发现一员武将带兵朝着这边赶来。 来者身披明光铠甲,正是张玉。 这一刻,一直在苦苦坚持的第一线明军士兵都惊喜若狂地欢呼起来。 他们仿佛找到了希望! 然而,此时的盛庸则眉头紧皱,心情低落,因为张玉仅仅一千人左右,哪怕是重甲步兵,又如何抵挡数倍于己的敌军呢? 而这时候,高丽军也终于确定了,大明有一位亲王级的副帅在营中。 顿时一阵沸反盈天,各个都叫嚷着生擒了大明的亲王。 盛庸闻言大怒,他抽出佩刀,厉声喝道:“贼子休要张狂!某家盛庸在此,哪怕是战死也绝不容忍贼人羞辱殿下!” 盛庸的这番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士兵们纷纷挺直了身板,大声呐喊起来。 “吾等誓与殿下同存亡!” 听到大家的呐喊声,张玉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握紧了手中的刀,大声喝道:“杀!” “杀!”明军的将士们也纷纷怒吼起来,他们奋勇地冲向了高丽的步兵大阵。 眨眼间,二支重装步兵集群撞在了一起,瞬间展开了惨烈厮杀! 铛铛铛. 刀光闪烁,兵器交击,鲜血四溅,一具具尸体跌落在尘埃中。 明军虽然数量少,但战斗力却相当的强,他们疯狂地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然而,明军终究寡不敌众。 尤其是盛庸麾下的部队,本来就是强弩之末,又战了一阵,彻底撑不住了。 盛庸的额头满是汗水,他看着不停倒下的士兵,眼睛渐渐湿润了。 后继无力,盛庸清楚地认识到了一件事——他们的援兵赶不上了。 或者说,哪怕是一船又一船的运兵,但隔着这么宽阔的鸭绿江,北岸明军的增员速度,也跟不上了。 “今日之战有死而已!”盛庸厉声大吼。 张玉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振臂高呼道:“兄弟们!咱们是大明的勇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今天跟高丽人决一死战!”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明军士兵纷纷杂乱呐喊着。 然而,高丽军的人数实在是太多,战斗素质也不差,面对着高丽兵的步步进逼,数量劣势的明军士兵节节败退。 “明国军队,今日必灭!”这时,高丽将领赵元赫大声嘶吼起来。 赵元赫率领着高丽大军加快了推进速度,不消片刻,他们距离东面的营墙越来越近了。 东面,是双方交战的主战场,也是明军囤积兵力最多的位置,只要打破了这面营墙,明军的战败,几乎就是注定的事情了。 而对于明军来讲,现在,高丽军从三面包抄而至,南面和西面也都开始攻坚了,三面都在告急,简直就是绝境。 张玉咬牙切齿道:“咱们死不足惜,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得拉几个垫背的!” 然而,还未等明军反扑,就听见“咚咚咚”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 紧接着,十几颗开花弹落在高丽军重装步兵大阵中央,顿时掀起冲天尘烟,硝烟弥漫。 “是佛郎机炮!” 明军士兵们纷纷惊叫道,他们的心里都充满了疑惑和不解,营中的炮火支援虽然没停过,但是运过来的炮毕竟太少,声势吓人不假,可一旦对方上头了,顶着炮弹往前冲,炮火密度和发射频率确实就不够看了。 如果有足够的火炮,比如摆个百八十门,那光是轰都能把高丽军给轰平。 但关键的问题是,明军营寨里根本就没有那么多佛郎机炮。 很快,他们就发现炮火是从哪来的了。 是鸭绿江上! 明军停止了在南北两侧用船只运输伤员和运送援军,而是把佛郎机炮和炮组摆上了小船。 虽然只要一开炮,小船就能被火炮的后坐力给推着位移好远,也根本没法锚定射击诸元。 但是这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高丽军为了围攻明军的营寨,阵型太密集了! 密集到随便开炮,一炮下去开花弹就能炸死一片! 炮声隆隆,震颤着天地间每一寸空气,仿佛是天神降临,为这残酷战场带来了一抹不可抗拒的威压。 高丽军的阵型在炮火之下显得如此脆弱,士兵们惊慌失措,四处逃散,试图躲避那从天而降的毁灭之火。 李和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异常难看,他万万没想到,明军竟会有如此奇招,将火炮置于江上,利用船只的机动性,对岸上密集的敌军进行轰击。 这一招,无疑打破了战场的平衡,也让高丽军的优势瞬间化为乌有。 “命令我们的船快点从上游下来,冲击那些船只!”李和急声下令,他深知,若不能迅速摧毁那些火炮,那他们进攻的大阵根本就是活靶子了。 但问题是,哪有那么容易? 要知道,此时此刻,高丽军留在北岸的尾巴,也在顶着另一路明军优势兵力的进攻,在苦苦支撑着,同时绝大多数的船只,都在上游运输着这些部队。 即便调了一部分船只跟着南下,可这些渔船,根本就不是拿来打水战的,只是用来帮忙运输辎重的,免得辎重跟着走陆路。 毕竟顺流而下的话,用船只携带辎重的性价比,相较于在陆地上行进,要高得多。 所以,命令虽下,执行却难。 这时候临时调集船只,然后把辎重卸下来,再改装成火船亦或者是什么船只.哪怕仅仅是塞上去一些擅长水战的士兵,都需要大量的时间。 高丽军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或者说,明军的火炮可不会停下来等。 与此同时,张玉带领着剩余的重甲步兵,趁着高丽军阵脚大乱之际,发起了猛烈的反扑,他们汇聚在一起如同出鞘的利剑,锐不可当,所过之处,高丽军纷纷倒下,血染战袍。 “为了大明!为了殿下!”张玉高声呐喊,他的声音穿透了战场的喧嚣,激励着每一个明军士兵。 所有士兵都是知道,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较量,唯有拼尽全力,方能有一线生机。 在火炮与步兵的双重反击下,高丽军的攻势终于被遏制住了。 他们开始后退,试图重新组织阵型,但明军明明是人少的一方,却咬着牙追击,如影随形,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这就是张玉的战场嗅觉了.这时候对方一心想退,只有咬着对方才能占据主动,如果同样撤回去休整,那等对方喘过气来,下一波次的进攻,基本上就防御不了。 朱雄英站在营寨的高台上,望着战场上的局势变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这一战,明军虽然处于劣势,但凭借着将士们的英勇,以及事先制定好的计划,他们正一步步扭转战局。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见一阵激昂的号角声从西侧传来,紧接着,大量骑兵从西边涌出,向着营寨猛冲而来。 为首的那名将领,披挂着银甲,骑乘着白马,俨然就像是从话本里走出来的战将,他浑身浴血,身上的盔甲早已是血迹斑斑,但却毫不减他的威风凛凛之势,相反,他给人一种霸烈肃杀之感,仿若战场中的战神。 “王旗!” 高丽军里有见识的将领不禁骇然。 这么小的战场上,怎么会出现两位大明的亲王? 此人非是旁人,正是率领北平军前锋,抵达辽阳后顺着山路来到丹东,然后得知了蓝玉已经率军西进后,一刻不停地利用仅剩的渡船,带领三千多燕山左卫骑兵渡过了鸭绿江的燕王朱棣! 不得不说,作为顶级肉侦,朱棣的战场嗅觉,是真的敏锐。 他本来想按照自己的作战风格,渡江以后侦查情报,但是在占领了兴化镇以后,很快他就通过电台,得知了蓝玉大胆的作战计划。 所以,朱棣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带领燕山左卫的骑兵一路疾驰,从高丽的兴化镇,一路跑了一百五十多里,赶到了朔州西面的这个位置。 “明军万胜!”明军将士纷纷欢呼雀跃起来。 “杀呀!” 伴随着朱棣的怒喝,他胯下的战马奋力奔腾,如同旋转狂飙的利剑一般,直刺高丽军的阵列! 与他配合行动的,还有三千燕山左卫铁骑,他们也都如同猛虎下山似的,疯狂地冲锋着! 朱棣的突然出现,如同风暴中的一道闪电,瞬间点燃了明军将士心中的希望之火。 而这三千骑兵的到来,不仅增强了南岸明军的士气,更在战术上给予了高丽军致命的打击。 高丽将领们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或惊恐。 他们万万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大明竟还有如此精锐的骑兵部队杀到。 李和的脸色更是阴沉到了极点,他知道,这一战,局势已急转直下,对高丽军极为不利。 “挡住他们!快!”李和当机立断,发出命令。 然而,高丽军的变阵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顺利。 朱棣率领的燕山左卫骑兵如同狂风巨浪,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高丽军在西面的阵型,将其冲得七零八落。 毕竟,西面的这些高丽军,都是一门心思往前进攻的,根本没想过,自己的背后会被捅刀子! 朱棣身先士卒,他的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敌人的倒下。 而西面的高丽军则逐渐失去了抵抗的意志,他们开始四散奔逃,企图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然而,朱棣并没有打算轻易放过他们,他继续率领燕山左卫骑兵追击,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切割着高丽军的防线。 在他的带领下,骑兵势如破竹,所向披靡,高丽军则节节败退,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朱雄英站在高台之上,看着西面战局的骤然逆转,心中也不禁感叹。 “天下名将,敏锐如斯。” 没办法,朱棣这种战场嗅觉,放到整个华夏数千年的历史上,都能算是顶级的战争天赋,羡慕不来。 不过朱雄英也没有什么嫉妒心,四叔能打这是事实,对于他来讲,完全可以变成好事。 虽然朱雄英有志于通过这场战争树立自己的威望,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需求.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不需要成为最优秀的将领,只要有这份军功加身,他的地位基本上就已经是稳中稳了。 “传令下去,全军准备反击!我们要让高丽人知道,大明的军队,永远不会被轻易击败!”朱雄英的声音很坚定,他的话语如同一剂强心针,让疲惫的明军士兵们重新燃起了斗志。 随着命令的下达,营寨中的明军也开始调整阵型,准备发起最后的反击。 很快,南面的压力也开始缓解,朱雄英抽出手来,把绝大部分的部队,都押到了北面。 而李和,望着战场上逐渐逆转的局势,心中充满了不甘。 这一战,高丽军已经失去了先机,想要再攻破明军的营寨,已是难上加难。 仗已经打烂了,再坚持下去没意义了。 这时候李和需要考虑的是,尽可能地保存这些高丽精锐的力量,先撤回朔州,然后把江北的高丽军平安撤回来,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当最后一缕硝烟散去,战场上只剩下明军的欢呼声。 朱雄英站在战场中央,望着满地的敌尸和残破的旗帜,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一战虽然艰难,但他们终于取得了胜利。 ------------ 第285章 平壤 随着战场的硝烟逐渐散去,明军将士们开始忙碌起来,清理战场、救治伤员、收缴战利品,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朱雄英站在战场中,目光深邃,心中既有胜利的喜悦,也有对未来的深思。 很快,在北岸指挥大军的蓝玉就渡河过来了。 蓝玉重重地锤了朱雄英一拳。 这一仗,朱雄英立下了实打实的大功,而且是开门红。 《孙子兵法》虽然有“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的说法,但在现在这个时代的战场上,面对基本孤立的营寨,对面其实两倍人数就已经能够形成三面包围了。 所以,面对三倍敌人,尤其是高丽最精锐的部队,朱雄英能够正面坚持下来,并击退敌人,功劳是没有任何可以质疑的地方的。 当然,燕王朱棣在最后时刻的长途奔袭支援,作为压倒天平两端的筹码,功劳同样不小。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彼此都明白这场胜利的意义所在。 “不过,此战我军虽胜,但也暴露了不少问题。”蓝玉沉声道,语气中透着一丝凝重。 呃,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蓝玉不想让朱雄英沾沾自喜,要说真有多大问题,那也没有。 不过出乎蓝玉的预料,朱雄英很沉稳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确实,开战前,我们的行军速度和补给线都受到了不小的挑战,女真人的袭扰更是让我们吃尽了苦头。开战后打的也不顺利,还是存在轻敌的心理,小觑了高丽最精锐的部队。” 蓝玉微微颔首,继续说道:“接下来,我们的目标是平壤,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先解决鸭绿江北岸的高丽军队,确保我们的补给线畅通无阻,同时,也要防备兀良哈部南下搅局。” 朱雄英沉吟片刻,继续说道,“如果高丽军南下,我们可以分兵两路,一路主力部队继续向南推进,直取平壤;另一路留守,确保后方的安全,防止对方杀个回马枪。” 蓝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除此之外,还需要水师的支援,如果水师有余力,还是要争取一些船只过来,若是有战舰,这一仗不会打的这么费力。” “水师怕是忙不过来了。” 这是实话,大明的远洋舰队,这时候都在南洋和南方沿海呢,经历了一场大海战,急需休整。 而北方仅有的,之前为了维持从宁波到济州岛航线补给的水师,也全力运转去支援釜山了。 渤海湾里,比如辽东、山东之类的地方,倒是确实有一些船,但大多数都是小船,这些船过来沉没的概率很高,黄海这个时节正是暴风巨浪不断的时候,跟渤海湾里面的风平浪静根本比不了。 说实话,也就是事发突然,不然就东北亚秋冬这个海况,真就不该出兵。 济州岛的那支水师,现在也是硬着头皮在运物资,幸好之前囤积的足够,所以仅仅在济州岛和釜山之间全力转运,还忙得过来。 但饶是如此,也沉没或触礁了不少了。 至于为什么蓝玉和朱雄英谈话,朱棣没来,原因也简单,朱棣连喝口水都不肯,追着撤退的高丽军去继续肉侦了。 朔州,战后的高丽军中,气氛沉重的跟丧了娘一样。 被朱棣带领燕山左卫的骑兵撕咬了一路,狼狈丢下了数百具尸体,还有同样数量的伤员,高丽军才好不容易向东撤回了朔州城。 高丽军虽然后撤到了朔州城,但并没有马上转移,一方面是因为有着城池可以依托,另一方面则是需要等待后续北岸的队伍撤回来。 而明军虽然坚守住了,但损失同样不小,再加上明军渡江速度慢,所以短时间内,这支李成桂的精锐亲军,暂时没有覆灭的担忧,反而可以撤到朔州城从容休整。 甚至,高丽军虽然没达到战役目的,但从人员伤亡方面,也没有到伤筋动骨无力再战的程度,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可即便如此,这一仗还是挫伤了他们的锐气。 在高丽国内已经自觉无敌的他们,以三倍人数优势,进攻明军临江匆忙立下的营寨,竟然被击退,这里面固然有其他因素,但从结果论上,还是太让人沮丧了。 或者说,明军在战争中表现出的东西,让他们颇为忌惮。 李和坐在主位上,面容憔悴。 营帐内,其他将领或坐或立,每個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沮丧。 “我们为何会败?”李和的声音打破了营帐内的沉默,“我们的人数远超敌军,装备也不逊色,为何会落得如此收场?” 副帅李之兰首先开口,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责:“此战失利,我难辞其咎。我未能准确判断敌情,未能及时调整战术,导致我们在战场上处处被动。” “不,责任不在副帅。”金正宇摇了摇头,声音坚定,“我们的战术本身没有问题,问题在于执行,敌军火炮在江上的突然出现,打乱了我们的阵脚,而我们在应对突发情况时显得过于慌乱,没有战船,就未能迅速形成有效反击。” “火炮!”崔智勋咬牙切齿地说道,“谁能想到,明军竟然会将火炮置于江上,利用船只的机动性对我们进行轰击?这简直闻所未闻!” “但这也恰恰说明了我们的情报工作做得不够到位。”赵元赫补充道,“如果我们能提前得知明军的这一策略,或许就能有所准备,避免这场惨败。” 而紧接着,就开始变味儿了。 会议逐渐演变成了一场激烈的争论,将领们各抒己见,纷纷指责战败的原因在于对方的失误或不足,整个开成了一甩锅大会。 李和静静地听着众人的争论,心中烦急了此刻的争吵根本无济于事,唯有冷静分析,才能找到未来的出路。 毕竟,李和是李成桂的亲弟弟,李成桂完了,他们也得跟着掉脑袋,压根就没退路。 “够了!”他终于开口打断了众人的争论,“我们在这里争吵半天,对改变现状毫无帮助,现在需要的是冷静分析,然后制定大军下一步的行动路线。” 营帐内再次陷入了沉默,将领们纷纷收敛了情绪,等待着李和的指示。 “首先,必须承认,此战我们低估了明军的实力。”李和沉声道,“他们的战术灵活多变,装备先进,这是我们需要正视的现实。” “其次,情报工作确实存在严重疏漏。”他继续说道,“必须加强情报收集和分析,确保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能够准确判断敌情,做出及时有效的应对.多派探子,多派侦骑,明白吗?” “至于下一步的行动策略”李和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将领,“我认为还是应该采取守势为主、伺机反击的策略,平壤是西京,我们必须全力防守,但也不能让明军推进的太顺利,我们可以利用地形优势节节阻击。”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们也不能仅仅依靠防守,必须寻找机会,主动出击,打击明军的补给线或薄弱环节,以削弱其战斗力。” “我提议。”李之兰接话道,“我们可以派遣精锐骑兵部队,绕过明军的主力,深入敌后,破坏其补给线或重要设施,这样既能牵制明军的行动,也能提振我军士气。” 将领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虽然战败让他们心情挺沉重的,但两位统帅的这番话却让他们看到了点希望。 “至于要不要直接退到平壤,还是在平壤北面的安州进行坚守,那就交给王上来决定总之,收拢了江北撤回来的兵马,就马上开始向南撤,山路难走点就忍一下,还是有两条能并辔行军的大路的,总比向西去跟明军决战要强。” 不久后,送信的骑兵跑废了好几匹马,在开京城内,李成桂收到了前线的战报。 得知明军已经成功渡过鸭绿江并在朔州以西取得了胜利的消息后,他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作为当世名将,李成桂的战略眼光同样精准。 对于高丽军来讲,这场阻击战的失利,意义并不在于死了多少人,而是先向西然后再向南走沿海大路的机会,被明军给掐断了。 打仗虽然不等同于下棋,但到了最高统帅这个级别,确实人命就是数字了,而军队的部署和城池的防御,与棋子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眼下一步走错,即使不至于满盘皆输,也会陷入被对方连续先手压制的被动,是十分不利的境地。 “明军果然非同小可。”李成桂喃喃自语道,“必须尽快撤回来,否则平壤危矣,李和这三万人也难以保全。” 身边的谋士们纷纷出谋划策,但李成桂心中却已经有了计较。 他深知自己面临的局势异常严峻,必须做出果断的决策才能挽救危局。 “传令下去。”李成桂沉声道,“立刻召回安州以北所有在外驻扎的军队,其他城池固守,机动兵力缩回平壤,安州留一万兵马守城,同时加强城防工事的建设,固守待援!等解决了南方的明军,马上就会有大量增援赶到。” “另外。” 李成桂又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一直犹豫不决的兀良哈部。 兀良哈部之前挨过明军揍,所以这次有些犹豫,但李成桂相信,对方见小利而忘义的本性是不会改的,只要利益给够,令其下场搅局,骚扰明军大后方也是极好的。 “派遣使者前往兀良哈部进行游说,并承诺给予他们丰厚的赏赐和优厚的待遇。” 李和给李成桂送军报的时候,明军也没闲着。 北平边军此时绝大部分还在行军,有的刚刚到辽阳,有的还在长白山区里缓慢移动,真正能够抵达丹东的,也只有几千人。 不过在高丽军的野战机动部队不在江对岸,或者说,在高丽自知无力阻止明军在拥有不少渡船,能够从容渡过水面平缓的鸭绿江的情况下,明军假设浮桥,建立滩头部队,开始大规模运输辎重,是没问题的。 毕竟打仗真不是人过来就完事了。 十万明军,尤其还是明军里面最重装的部队,配套的箭矢、火炮、战马等等装备,渡江需要的时间,比部队渡江所需的时间只多不少。 十月初八,集结完毕并且运送了足够辎重的明军重装兵团开始进军。 到了十月十二日,就包围了安州城。 至于沿途的城池,嗯,可能让李成桂失望了,基本上没什么像样的抵抗就投了。 安州倒是没有马上投降,因为安州城里除了有几万百姓,还有一万军队,但这些军队并非李成桂嫡系。 见安州城还存有侥幸心理,蓝玉也是不客气.蓝玉的好脾气,一般只存在于对朱雄英的身上。 从攻城到掘地道埋火药,一共用了八天的时间,就把安州城的城墙送上了天。 随后,就是大规模的杀俘。 本来蓝玉是想屠城的,但是被朱雄英给苦劝了下来除了于心不忍,还有就是屠城虽然可以有效震慑敌人,但是同样后面也会遭到更严重的抵抗。 因为有些城池,在李成桂嫡系军队的防守下,哪怕里面的人有心投降,也是不可能直接投降的。 真把安州城屠了,后面这些无法直接投降的城池,里面的百姓肯定会拼死抵抗。 但是杀俘这件事情,朱雄英就拗不过蓝玉了。 咔嚓咔嚓,几千颗脑袋掉了下来,直接在南方不远处的平壤城北门外堆了个京观出来。 平壤这地方,说实话,按自古以来的说法,真就是华夏的一部分。 要知道,半岛的历史,其实不说那些上古时代的事情,就是从商朝灭亡后,殷商贵族箕子来到朝鲜以平壤为都城,建立箕子朝鲜开始的,这里的百姓过去也十分崇敬箕子,把他作为民族的始祖,因此平壤的地位也显得神圣起来,被称为“箕城”。 而秦汉之交的时候,燕国人卫满又逃到朝鲜,并取代箕子朝鲜,建立了卫满朝鲜,此后汉武帝派兵灭亡卫满朝鲜,设立了东北四郡,置于汉朝的管辖之下,其中平壤一带即为乐浪郡,是汉四郡的中心,直到高句丽崛起,华夏才丢失了这里的统治权,高句丽的长寿王也正式迁都平壤。 不过很快,唐朝就灭了高句丽,在平壤设置了安东都护府,又把这块地方拿了回来,从那以后平壤又成为了唐朝和新罗对峙的边界地,只不过经历了多年战争以后,平壤城已经颓唐不堪了。 再后来就是高丽建立了,因为地理位置确实重要,而且周围都是平原,就开始迁徙百姓来重新经营这里,并且将平壤定为“西京”,而平壤也很快恢复了繁华,当年宋朝的使臣来高丽,都觉得西京比开京还繁荣,但是同样,这里也是抵御各种外敌的基地,契丹人、蒙古人全都光顾过这里。 高丽军在平壤城中纠结了重兵,除了李和得到补充的三万人,还有从前线撤回来以及平壤城中本身的士兵,所有兵力加起来足有五万之众。 而进攻的明军,因为还分出了不少兵力守卫后方的刚刚占领的城池和绵长的补给线,所以也只有六万人。 后面,预计明军还能得到大约不到两万人的增援。 只不过,明军携带了大量的火炮、火药,以及包括云梯车、盾车、配重式投石机、井阑在内的各种攻城器械,可以说是准备充分,而且重甲部队极多,全都是精锐战兵,跟对方的战斗力已经拉开了差距,最起码,高丽军的普通守军完全不行,只有李和带领的李成桂亲军,才能与明军较量一下。 十月二十五日,距离半岛北方往年下雪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明军如果无法攻克平壤城,那么就只能缩回安州城过冬了。 而守军的战斗意志也还凑合,因为他们有着高丽最坚固的城池,甚至比开京都坚固平壤城是四重城的结构,分为内城、中城、外城、北城四部分,北城是单独面对北方来敌的小嵌套城,更像是一个大型瓮城,分为转锦门、玄武门两个城门;外城,南为车避门,西为多景门;中城,南为正阳门,东为含毬门,北为庆昌门,西为普通门;内城,南为朱雀门,东为有瓮城的大同门,东北为七星门,东南为长庆门,西为静海门。 光看这密密麻麻的城门,都知道这是怎样的一座大城。 而一环套一环的四重城结构,更是能让守军不断坚守下去。 所以对于守城,李和还是有信心的。 明军并非对此一无所知,但还是毫不客气地开始了攻城。 晨曦中,炊烟袅袅。 明军天不亮就埋锅造饭,将士们起床吃饭。 “咚!咚!咚!”隆隆战鼓声响起。 随着战鼓的轰鸣,明军将士们迅速集结,仿佛潮水般汇聚成一片钢铁洪流。 阳光逐渐洒满大地,撒在甲叶上,反射的全是耀眼的冷光,真就是“甲光向日金鳞开”,凭白为这即将展开的攻城战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朱雄英身骑高头大马,立于中军,扫视着眼前整装待发的雄师。 接下来的每一刻都将是生死较量,但他相信,这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明军,定能不负使命,攻克平壤。 战前训话露脸的机会,蓝玉让给了朱雄英。 “将士们!”朱雄英的声音穿透战场的喧嚣,坚定而有力,“我们肩负着国家的重托,承载着百姓的期望,今日一战,平壤城就在眼前,唯我明军,无坚不摧!” “唯我明军,无坚不摧!” “唯我明军,无坚不摧!” 话音刚落,全军齐声高呼。 震天的呐喊声回荡在战场上空,把鸟雀都给惊得高飞不止。 蓝玉站在朱雄英身旁,看着眼前的壮观景象,心中满是骄傲这场攻城战将是对明军实力与意志的终极考验,但他同样坚信,只要上下一心,这世界上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再难,能难得过捕鱼儿海之战吗? 他没说太多话,只锤了锤胸甲。 “明军万胜!” 随着朱雄英照着蓝玉教的步骤,一声令下,明军开始有条不紊地列阵。 重甲步兵在前,手持长矛与盾牌,宛如移动的铜墙铁壁,轻步兵紧随其后。 中程投射方面,弓箭手与火铳手的方阵交替排列,准备发射致命的箭雨与弹雨。 而在远程投射方面,火炮部队则布置在阵后,巨大的炮口直指平壤城头,随时准备给予守军毁灭性的打击。 同时,射速更慢,但是不需要耗费炮弹,只需要耗费石料和泥弹的配重式投石机,也就是“回回炮”,同样部署在了两侧,但他们的射程也不如火炮,所以更靠前一些。 嗯,当家的知道柴米贵,炮弹运输不易,大石块到处都是,所以能用投石机也得用,不能全靠火炮。 随着指挥官的旗帜挥动,明军的重甲步兵开始缓缓向前推进。 而当明军推进至射程之内时,守城的高丽军也开始了反击。 “放箭!” 城墙上,高丽守军严阵以待,随着将领的一声令下,箭矢如同乌云压顶般倾泻而下,密密麻麻地射向明军阵前。 然而,明军的盾牌手们早已训练有素,他们迅速举起厚重的橹盾,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将如雨点般的箭矢一一挡下。 箭雨过后,高丽军并未停歇,投石机也开始抛射,嗯,他们也有投石机,而且数量不少。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从宋金夏时代开始,砲车就成了城池攻防战的主流配置。 没有辽,是因为砲车成为时代主角的时候,正好是辽被金灭亡的时候. 巨石划破长空,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砸向明军阵地。 然而,明军的火炮部队也早已准备就绪,他们迅速调整红衣大炮的炮口,对准城头进行还击。 一时间,战场上炮火连天,硝烟弥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仿佛要将整个平壤城都吞噬进去。 在这样的炮火交织中,明军的重甲步兵依然稳步前进,他们的步伐坚定而有力,仿佛任何困难都无法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当距离城墙足够近时,辅助重甲步兵的工兵们开始推动云梯和井阑,准备向城头发起冲锋。 与此同时,抵近到了较近位置的弓箭手和火铳手也开始了密集的射击,他们利用城下各种攻城器械的掩护,不断向城头发射箭矢和弹丸,压制着守军的火力。 而火炮部队则继续向城墙上的重要防御设施进行轰击,力求为攻城部队打开突破口。 随着云梯和井阑的架设完成,明军的精锐重甲士兵们开始顺着云梯向上攀登,准备与守城的高丽军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城头的箭矢如雨点般倾泻而下,但明军的盾牌与铠甲有效地抵御了大部分的攻击。 紧接着,高丽军开始往下扔滚木礌石和金汁。 这些钝器和魔法伤害,终于让明军的重甲步兵出现了伤亡。 但近距离支援城头进攻的虎蹲炮炮群,此时也开始了第一轮轰击。 这些能够曲射的火炮,把炮口仰角拉到了最大。 随着指挥官的一声令下,数十门虎蹲炮同时怒吼,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炮弹划破长空,精准地落在平壤城的城墙上,掀起一阵阵烟尘与火焰。 城墙在各种炮火的轰击下摇摇欲坠,但高丽军并未放弃抵抗,他们利用城头的箭楼与各种守城器具进行还击,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攻防战。 然而,在明军强大的火力与装备优势面前,高丽军在外城的抵抗逐渐显得力不从心。 因为随着战局的深入,明军事先准备的大量攻城器械开始发挥作用。 云梯车缓缓升起,直抵城头,而明军的将士们是直接从那里出来的,在踏板没落下之前,根本就攻击不到他们。 而等到这些重甲步兵踏上了城头,那城头的高丽军,很快就被推搡着往后了,紧接着,骨朵和斧头,成为了修罗场的主力。 在城下,盾车与井阑则为攻城士兵提供了坚实的掩护,很快,大量的明军士兵们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与守军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战场上血肉横飞,惨烈至极。 但明军凭借着顽强的意志与精湛的武艺,还是逐渐在城头上站稳了脚跟。 朱雄英与蓝玉站在后方的指挥高车上,用望远镜密切注视着战场的每一个细节。 终于,在明军将士们的英勇奋战下,平壤北城的城墙被彻底攻破,守军沿着兵马道开始后退,随后,夺取了城墙的明军,追击守军,继而打开了城门,而大量的明军则如潮水般涌入城内,展开了继续进攻。 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明军就拿下了平壤北城的北门,也就是玄武门。 “有点不对劲。” 朱雄英看着眼前过于顺利,就像是摧枯拉朽的一幕,感到了不安。 ------------ 第286章 李成桂的自信 随着玄武门的顺利攻破,城内的喧嚣与混乱更甚,明军将士们士气高涨,纷纷涌入北城,准备继续向南推进。 然而,朱雄英心中的不安却如同阴云般挥之不去,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切顺利得有些不寻常。 或许别人不以为然,但他跟这支最精锐的高丽军队交手过这支以义兴亲军左卫为主力高丽军,是李成桂带出来南征北战多年的铁血之师,不是这么容易一击即溃的。 更何况,对方是在守城。 再加上对方撤退的姿态,甚至能说的上是颇为从容,就像是诱导明军进城一样。 “主帅,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朱雄英转头对蓝玉说道,眉宇间透露出极大的不安。 蓝玉闻言,也观察了片刻,沉吟片刻后道:“我也有同感,或许高丽军布下了什么陷阱。” “北城的形状接近一个瓮城的形状,难道是剩下的几面有弓箭手?” 朱雄英飞速地思考着,他脑海中的这个画面,就像是《投名状》里用弓箭手射杀降兵一样。 “不对。” 朱雄英马上就排除了这个答案,原因也很简单,玄武门已经被打开了,明军第一批涌进去的,全都是精锐重甲步兵。 除了床弩能把这些重甲步兵串糖葫芦,其他的弓弩,射在扎甲上,基本上也就是听个响,就算是射成刺猬,只要箭矢不是扎到了同一個位置,也是造成不了破甲效果的。 而高丽军就是在南面的转锦门摆上床弩,又能摆多少?要知道,操纵床弩的小组通常就需要三四个人,床弩本身占地面积也大,而北城本来就是瓮城结构,地方真没多宽大。 而且,相比于一波床弩突袭造成的杀伤,持续坚守玄武门,能给明军带来的伤亡是更大的。 而就在这时,朱雄英突然心中一紧。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不能让重甲步兵继续向前了!” 朱雄英对着蓝玉霍然说道:“北城下面,可能全是火药!” “你说什么?!” 蓝玉的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他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扫视着周围躁动的士兵和远处依旧喧嚣的北城。 朱雄英的猜测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在周围的将领心中炸响,让原本因胜利在望而高涨的心情瞬间凝固。 “你确定?”蓝玉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 这时候如果猜错了,那么不能一鼓作气攻进去,很有可能错失良机,让敌人重新组织起防御来。 可对于统帅来讲,战争就是如此有的时候,不管怎么选,都有可能造成更差的结果。 朱雄英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们不能低估李和的狡猾,他故意撤退就是为了诱使我们深入,北城的瓮城结构,加上我们顺利得不可思议的攻城进程,这一切太过巧合.高丽军不可能没有后手,最大的可能就是在这北城之下,埋藏着足以扭转战局的火药,这一招也是上次他跟我们学的。” 蓝玉也不再犹豫,直接下令鸣金。 自古以来,军中擂鼓则进,鸣金则退。 前线的将领听到鸣金声,脸色骤变,不过既然是统帅的命令,那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不执行命令是要行军法的! 他迅速环顾四周,高声喊道:“所有人听令!立即停止前进!重甲步兵立刻后撤至安全区域!” 原本还在向前冲锋的明军弓箭手和火铳手们猛然停下,面面相觑,但很快便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纷纷按照指令撤退。 重甲步兵们更是迅速转身,以严密的队形保护着彼此,缓缓后撤。 而朱雄英与蓝玉则站在远处,目光紧盯着北城,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就在全军即将完全撤离之际,北城之下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声,紧接着,地面开始剧烈震动,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轰隆隆!” 随着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北城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撕裂,烟尘与火焰如同巨兽般腾空而起,遮天蔽日,那不仅仅是火光,更是死亡的信号,瞬间吞噬了还未完全撤出的后面明军士兵,而这些士兵,全都是明军里最精锐的重甲单位。 万幸的是,因为朱雄英敏锐的直觉和果决的判断,大部分明军都撤出来了,只有一千多人还在里面。 “快!再快点!” 身旁脾气急躁的将领的声音几乎被爆炸的轰鸣掩盖,但他依然竭尽全力嘶吼着,催促着部队加速撤离,虽然,那边的人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朱雄英则紧握双拳,目光如炬,紧盯着那片火海,脑海中迅速盘算着应对之策。 混乱必须被迅速平息,否则整个战局都将陷入不可控的状态。 “传令下去,所有火炮立即对北城的南门和更远处进行覆盖射击,压制可能存在的后续威胁!”朱雄英果断下令。 北城的爆炸已经给明军造成了巨大损失,此时绝不能给敌人任何继续进攻的机会。 因为火药爆炸虽然会炸死一些士兵,但更多的士兵,是被气浪掀翻在地难以起身,同时在烟雾缭绕中难以呼吸且看不到敌人,所以,这时候不能给高丽军出南门收割这些士兵性命的机会。 随着命令的下达,明军的火炮迅速调整角度,对准北城废墟更南面,一轮轮猛烈的火力倾泻而出,将那片区域彻底笼罩在火海之下。 只要压制住北城的南门,就能保证北城里面的明军安全撤退出来。 爆炸的余波逐渐平息,但空气中仍弥漫着刺鼻的焦味和尘土,北城里部分区域甚至直接坍塌,无数明军将士被埋在废墟之下,但明军的纪律性让他们在短时间内稳定了局势,尽管伤亡不小,但部队并未因此溃散。 烟尘中,明军的将士们灰头土脸地站了起来,他们的神态十分狼狈,身上衣甲几乎全部碎裂,皮肤也被烧伤,浑身流血,看起来凄惨无比,不过却依旧保持了基本的冷静。 “先向南举盾!” 这个指令并不复杂,大部分士兵只要没被炸死,都还维持着向南的面向。 接着百户和总旗们开始厉声吼叫道:“弓箭手听令!向前抛射!” 即便有着火炮的跨射保护,但这群职业军人,依然凭借着本能,做出了最能保护他们的判断。 但高丽军也没闲着,随着高丽将领的吩咐,上千名弓箭手弯弓搭箭,瞄准前方的明军。 “嗖嗖嗖!” 无数支箭矢如蝗虫群般呼啸而来,瞬间便把明军阵列撕开,不少甲胄被炸坏了的士兵被惯性带着射倒在地。 但因为有刚刚火药形成的浓烟,高丽军的弓箭手也只是盲射。 明军现在阵型比较稀疏,又有甲胄和盾牌的保护,故此并没有遭受特别严重的后续损失。 而随着烟尘渐渐散去,后面的明军也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高丽军没有第二轮埋的火药了,若是他们埋在南门,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放箭!”城头的高丽将领大声咆哮道,“用火油泼洒,阻止敌人靠近!” 一名副将立刻应诺一声,领命跑走了。 高丽军也忙碌起来,从车里抬出几桶黑漆漆的液体,并用打湿的布巾捂住鼻子。 此时,明军后援部队已经竖起了盾墙。 折腾了好一阵,伤兵被运输到了后方。 紧接着,新增援上来的明军保持着整齐划一、严谨缜密的战斗阵型,如同一块厚实的礁石。 这些明军,并没有被友军的伤亡所惊吓到。 毕竟原本致命的陷阱,因为朱雄英的指挥,实际上只造成了二百人的死亡。 而明军面对北城的南门,则再无阻碍了。 很快,明军越来越近了,双方之间的距离仅剩下百米左右,箭雨与抛石机顾虑到误伤友军,攻击范围越来越小,只能偶尔打中明军将士。 并且因为明军携带了大量的火炮,城里的投石机又不方便移动,很快就开始遭到了报复性摧毁,高丽军的投射力量开始急剧下降。 明军将士凭借着顽强的战意和坚固的甲胄,硬生生抗下了一轮又一轮的弓箭攻击。 终于,明军来到了城墙下。 此时,双方将士的眼睛都红得吓人,他们瞪圆了眼珠,屏息凝神,死盯着敌人,仿佛在等候最佳的猎物。 下一秒钟,双方都按捺不住了。 明军齐齐开始登城,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双方很快绞缠在一起。 明军将士们登上城头后,与高丽守军在狭窄的城墙上展开了一场搏杀,一具具尸首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鲜血汩汩流淌,明军的将士不断地倒下,又不断地涌上。 战斗进行到现在,双方将士都已拼尽了全力,甚至连吃奶的劲儿都拿出来了,这样剧烈的运动消耗了双方的体力,使得战况变得异常激烈。 “锵”双方将士的武器互撞在一起,迸发出点点火星。 而高丽军也开始向下大规模泼洒火油,有操作不慎的,直接导致同伴的肢体在火光中乱舞,血肉模糊,场面惨不忍睹。 双方的将士越杀越兴奋,愈发癫狂。 一些明军将士甚至招式之间都顾不上防护,直接硬碰硬,只要甲胄能挡住对方的攻击,就可以挥刀捅入敌人腹部或脖颈,令敌一刀毙命,鲜血喷溅而出,洒在明军的甲胄上,将他们映衬得格外狰狞,宛若来自地府的恶鬼! “去死!” 一名明军将士怒喝一声,抡起铁骨朵朝旁边的敌人脑袋砸去。 这种武器,从宋金夏时代开始,就成为了重甲单位之间搏杀的主要副手武器,虽然体积不大也不沉,但对于扎甲的钝器杀伤性却表现的非常好。 他的动作非常迅速,力量也足够大,可惜却没能砸中那个敌人,被敌人的盾牌挡了回去,而且由于惯性太强,他踉跄着退了半步,险些摔倒。 就在这时,另外一个明军士兵冲了上来,他的反应更快一筹,趁此良机,抡刀刺向对手的胸膛。 战斗仍然在继续,双方各有死伤,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刺激着士兵们的嗅觉。 然而,高丽军也并未放弃,他们依然在顽强地奋战。 明军的目标是敌人的城门,想要攻入平壤城的外城,就必须要夺下整个北城,而现在北城只剩下这么一个城门了,也就是转锦门。 转锦门的后面,早都被各种东西塞得严严实实,想要用攻门锤砸开,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有夺下城墙,然后才能绕到转锦门后面,把杂物清除,城门打开,放大军入城。 然而,高丽军士显然不想让他们如愿,当明军将士举起刀斧,朝城门猛冲过去时,一排高丽军士堵住了缺口,用盾牌遮蔽住明军将士的视野,然后举起长矛猛刺,企图把明军将士赶回去。 面对高丽军士的顽强抵抗,明军将士们没有丝毫退缩,不管不顾地与敌人厮杀,就算被砍掉胳膊,也要换掉敌人一条腿,哪怕付出性命代价。 双方将士的喊叫声和呼救声交织在一起,混杂在凄厉的厮杀声中,形成了震天撼地的巨吼。 “杀啊——!” “冲过去!” 明军将士们的精神都亢奋到了极致,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的壮汉,他们挥舞着钢刀,嗷嗷叫着猛冲过来。 城墙之上,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明军的弓箭手与火铳手也跟上来了。 “传令下去,集中火力攻击敌军密集处,务必打乱他们的阵型!” 弓箭手和火铳手们开始居高临下给开始迫近城下的同袍持续提供火力支援,密集的箭雨与弹雨不断倾泻在高丽守军之中,削弱了他们的抵抗意志。 一轮轮猛烈的射击之后,高丽军的阵型终于出现了混乱,明军将士们抓住这一机会,发起了更为猛烈的冲锋。 明军将士们也的确是精锐之师,他们从城墙的一段一路猛攻,很快便突破了高丽军的防御,终于,在一番苦战之后,明军成功突破了高丽军的防线,逼近了转锦门。 然而,他们刚刚从城门来到控制千斤闸的地方,迎接他们的,是一波令人恐惧的床弩箭矢。 不,这根本就不是箭矢,说是短矛,可能更合适一些。 明军将士顿时人仰马翻,有的被射死,有的倒在地上哀嚎。 不过街道上摆的床弩,也无法阻止明军的推进,只能是暂时缓解高丽军的颓势罢了。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打开城门之际,一股更为强大的阻力挡在了他们面前——那是一道由高丽义兴亲军左卫精锐士兵组成的防线。 这些士兵身穿重甲,手持长斧,眼神中透露出死战到底的决心。 他们知道,一旦城门失守,整个平壤外城很快都将落入明军之手,因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住这道防线。 “杀!”高丽将领高声呐喊,他的声音激励着士兵们奋勇向前,然而面对明军如潮水般的攻势,他们的抵抗显得愈发艰难。 就在前方浴血拼杀之际,高丽军的后方却乱做一团。 一个校尉急匆匆跑了进来,禀报说道:“李帅,城中出现了许多叛贼,他们试图夺取其他城门!” 李和冷哼了一声,道:“这些不肯归附王上叛贼。” 不过李和表面上并不慌张,他只是吩咐道:“咱们有城墙可倚靠,岂是那么容易被从内攻破的?传令下去,派兵在城内剿灭那帮叛贼。” 小校领命而去,不久之后,城里涌出许多高丽军,他们冲向了外城的东城区和南城区,准备清除叛军。 这些所谓的叛军,自然就是高丽不肯归附于李成桂的力量了。 幸好,明军之前没有屠安州城。 不然的话,真就没人敢帮明军了。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大明手里捏着高丽恭让王世子,正统性可比李成桂强多了。 而在平壤这种旧贵族和士大夫实力较为聚集的地方,出现跟明军配合的自发内应,其实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随着城内叛军的突然出现,平壤的局势变得更加错综复杂,高丽军不得不分兵应对,这无疑削弱了他们对明军主力的防御力量。 朱雄英与蓝玉站在远处,冷静观察着战场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一新出现的机会。 “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朱雄英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对蓝玉说道,“叛军的出现,或许会成为我们攻破平壤的关键。” 蓝玉点头赞同:“李和现在腹背受敌,我们的机会来了。” “传令下去,让各部队抓住时机,加速推进,务必在敌军内部双方缠斗之时,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命令迅速传达至全军,明军将士们精神为之一振,他们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士气顿时更加高昂。 此时的高丽军正处于两难境地,一方面要抵挡明军的猛烈攻势,另一方面又要分兵镇压城内的叛军,他们的防线在明军与叛军的双重夹击下开始摇摇欲坠。 “稳住!都给我稳住!”李和在城楼上大声咆哮,试图激励士气,但他的声音很快被战场的喧嚣所淹没高丽将士们虽然拼尽全力,但在巨大的压力下,防线还是逐渐被明军撕开了一道口子。 明军如潮水般涌入缺口,与高丽军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转锦门附近的战斗尤为惨烈,双方将士的鲜血染红了城墙,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经过一番殊死搏斗,明军终于突破了高丽军的最后一道防线,成功占领了转锦门,他们迅速清除门后的障碍物,打开了城门,为后续大军的入城铺平了道路。 随着城门的轰然开启,明军如潮水般涌入平壤外城,他们势如破竹,迅速占领了城内的重要据点,将高丽军逼入了绝境。 李和站在城楼上,望着城内四处燃烧的火焰和混乱不堪的景象,心中充满了绝望。 他知道,平壤的失守已成定局。 如果没有这些叛军,或许他能凭借着四重城池的结构节节抵抗,不断固守。 但眼下,内部已经崩溃了,没有任何继续固守的机会。 为了保存有生力量,最好的办法就是突围。 李和命人同时打开了外城的数个城门,率领部队开始突围。 明军在总兵力上优势不明显,主要目的也是为了攻城,所以并没有,或者说也没能力把四面都包围起来。 因此,无法参与攻城的明军骑兵,由燕王朱棣率领,采取了堵南面,在东西两面放部分游骑的办法。 这样理论上来讲,只要敌人出逃,南面的骑兵总能反应过来。 但外城里有着大量的高丽骑兵,而且城门控制在他们手里,所以,李和采取了更机灵的办法——分兵同时突围。 这样,虽然注定会损失其中的一路,但是总能保全剩下的骑兵。 因此,在突破了城外游弋的明军骑兵的阻拦后,义兴亲军左卫还是有一万多骑兵撤了出去。 但是绝大多数高丽军队,以及他们在平壤城囤积的海量辎重,都无法撤走了。 随着李和的撤退,平壤城内残余的高丽军士气更是跌至谷底,明军趁机发起全面进攻,将残余的高丽守军逐个击破。 一名斥候匆匆跑来,单膝跪地禀报战况。 朱雄英闻言,眼神一凛:“传令下去,务必全歼城内高丽军,不让他们有喘息之机,同时,请燕王率骑兵主力追击李和残部,务必将其彻底消灭。” 用了两个多时辰的时间,城内才算初步恢复了秩序。 平壤城内,明军开始着手接收城池,安抚百姓,士兵们有的负责清理战场,有的则协助救治伤兵。 接到战报,开京内的李成桂脸色凝重,沉默不语。 在他旁边,先回来的李之兰跪在地上请罪。 “是我等失职,丢了平壤。” “末将愿意戴罪立功,带兵打回去!”李之兰低着头说道。 李成桂叹息了一声,缓缓站起,走到了李之兰面前。 他拍了拍李之兰的肩膀,道:“不怪你。” 李之兰一怔,旋即嚎啕大哭。 这支以义兴亲军左卫为主力高丽军,可以说是北线防御的重要力量,但如今三万人出征,只逃回来一万多人,还是在守城的情况下.说实话,就是李成桂当场暴怒杀了他泄愤,李之兰都没二话。 毕竟,义兴亲军,是李成桂从戎二十年攒下来的家底。 这些部队,跟他打过红巾军,打过蒙古人,打过日本倭寇这才是李成桂真正能够成为王的理由。 “谢王上体谅。” 李成桂看了看殿外的夜幕,喃喃自语:“天命何在?” 旁边的郑道传汇报道:“王上,臣已经查明,那朱雄英乃是明国洪武皇帝的嫡长孙,如今被封为吴王,其母早逝,但凉国公蓝玉与其有紧密的姻亲关系,因此故意栽培朱雄英,将大军的指挥权交给了他。此次明军攻占平壤时,便是此人指挥作战。” 李成桂微微颔首,说道:“时无英雄,得以使竖子成名。” “王上,您.您准备怎么办?”李之兰问道。 李成桂摆摆手,说道:“这支明军除了火炮,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可对抗,但确实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劲旅。” 现在义兴亲军左卫虽然溃退了回来,但右卫还在开京,实力保存完好。 而李芳远带到釜山的,只是十卫里的鹰扬、金吾、左右、神虎、兴威这五个卫,也就是五万人。 高丽国内拢共二十多万的正规军,还不至于平壤一败,就没了翻盘的本钱。 而这二十多万正规军里,开京以及周围的军队编制,就有十四万人,是名副其实的强干弱枝。 其中义兴亲军左卫和右卫各三万人,共六万人,剩余的八卫都是万人的编制。 现在开京内,还有义兴亲军右卫,加上备巡、千牛、监门三个卫。 当然了,这三个卫,李成桂并非是完全掌控的,真到临战,会不会有临阵倒戈的事情,实在是不好说。 而且其中不少士兵承平日久,一直戍卫在开京,根本就没打过什么仗,战斗力不算强。 再加上必须留下一部分兵力弹压反对势力,李成桂真正还能用来机动的,就是义兴亲军左卫残部万余人,完整的三万义兴亲军右卫,以及战斗力较强的千牛卫,加起来五万人。 这五万人,理论上抵御明军已经足够了。 李成桂之所以不慌,是因为他对局势看的很清楚明军固然连战连捷,但此时,截止到明军占领平壤为止,明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这个强弩之末,指的不是明军无力再战,而是明军的补给线。 或许明军可以硬撑着继续向南,但渡过了大同江以后,明军的补给线就会来到暂时的极限状态,到了那时候,如果不能取得大的进展,还是要缩回平壤。 可平壤以北地区,粮食产量,都是不足以维持这种规模的明军过冬的。 高丽国的确小,而且高丽国内的农田普遍很贫瘠,种植水稻和小麦的土壤,远比不了大明,但高丽在中南部的农业发展,却是丝毫不比大明差。 只不过北部,就拉了胯了。 所以,明军必须要从国内运粮食。 而明军水师现在明显没有多余的运力,给这种体量的大军运粮。 所以,大概率还是要走陆路,这就意味着更多的损耗。 明军国内的储备,撑过了这个冬天以后,还能撑多久呢? 再加上李芳远对于釜山周围的进攻非常顺利,李成桂有信心,在一个月内,把那些由蒙古雇佣兵当主力的南线明军赶回济州岛。 这样一来,就算是留一部分军队,也至少能有三万左右的机动部队调回来。 再纠集各地的守备部队,以及非嫡系的机动部队,他到了明年开春的时候,就能集结一支十万人规模的大军。 注意,这十万人,都是战兵。 要是算上辅兵和民夫,那就要到小二十万人的规模了。 按照惯例对外吹的时候翻一倍,再凑个吉利,直接四十万大军出来了。 加上今年粮食收成还可以,李成桂有信心等他坠马伤势恢复以后,亲自指挥完成对明军的抗击。 ------------ 第287章 釜山 李芳远站在山丘之巅,晨曦初破,金色的阳光穿透薄雾,洒在他的脸庞上。 他的目光穿透远方,锁定了釜山港的方向,那里,明军的旗帜在晨光中微微摇曳。 而在釜山港外围,遍布着明军修建的寨堡。 之前东南各州,确实对继位的高丽世子王奭有所响应,不少的县都倒戈了。 但是明军毕竟兵力不足,忙着以釜山为核心进行布防,所以并没能给这些县多少支援,而李成桂的决策下的果断,李芳远这五万战兵加上三万辅兵和两万民夫,拢共十万人,来的又快又猛,很快就把造反的各县给摆平了。 其中某几个县比较顽固,但李芳远很快将其攻破,并屠城。 是的,李芳远对于高丽人,干的可比明军还要狠。 因为对于李氏父子来讲,他们是篡位者,如果不能够杀人立威,把人杀到怕,杀到根本不敢反对他们的话,那么李氏对于高丽的短暂统治,很可能就要结束了。 李芳远骑着一匹雄壮的黑马,缓缓行至阵前。 他环视四周,高举长剑。 “全军听令!”李芳远的声音浑厚有力,穿透了清晨的宁静,回荡在山谷之间。 “进军!” 随着李芳远命令的下达,高丽军队各部都开始迅速行动起来。 重甲步兵在前,手持长矛与盾牌,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轻骑兵则在两侧待命,马蹄轻轻踏地,准备往旁边迂回釜山的地形,理论上在攻坚阶段并不适合他们发挥,真正管用的还是能啃硬骨头的步兵部队。 而弓箭手们则站在队伍的后方,已经调好的弓弦紧绷,箭矢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冽的光芒。 不过,这支高丽大军还没等靠近明军布防的寨堡,就遇到了威胁。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如同乌云压顶,自远方草原边际席卷而来。李芳远眉头微蹙,锐利的目光穿透了前方的尘烟,心中已明了即将到来的威胁——蒙古游骑,而且是一股又一股的蒙古游骑。 这些在济州岛上生长的蒙古人,并没有因为济州岛是个海岛,而忘了祖辈纵横天下的骑射功夫。 相反,那里地形平坦水草丰美,非常适合养马,所以这些岛上的蒙古人,不仅会水,而且还善骑射。 一位身着兽皮战袍,头戴鹰羽冠的蒙古百夫长尤为引人注目,其名为巴特尔,身形魁梧,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所有济州岛上的蒙古人都知道,每当他拉满弓弦,箭矢便如同死神之眼,精准无误地射向敌阵。 “儿郎们,让这些高丽人见识见识我们蒙古铁骑的厉害!”巴特尔用他那浑厚而充满力量的声音激励着身边的游骑们。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蒙古游骑如同离弦之箭,灵活地穿梭于战场边缘,在釜山周围平原和矮丘陵间,不断威胁和骚扰着高丽大军的后方与侧翼。 这些蒙古游骑,最大的单位也不过是百户,经常数十人或者十几人,就组成一支小队。 要让他们刚正面,这个时代的蒙古骑兵确实不太行了。 但是在这种地形远远袭扰,那真就是一个如鱼得水。 只要高丽军队的本阵,分出大股骑兵来追,他们就直接跑,然后带着人兜圈子。 如果人数等于或者小于他们,那他们就不断地使用最喜欢的“曼古歹”战术,这种被古罗马人称为”安息人射箭法”的战法,即骑射者一边逃走,一边在战马上转身挽弓向后方的敌人射箭。 这一战术说白了就是假装溃逃,诱使敌人追击,而其精髓就是速度和突然性,可以从远距离持续不断的攻击敌人,而且不给敌人还手的机会,在这种攻击下不论敌人的精神多么坚强,只要追下去,把自己追的彻底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而这种战术的核心,或者能成功的前提,则需要几点。 第一,蒙古人的马速和战马耐力,要强于敌人。 第二,蒙古人能拉的动强弓瞄的准敌人,而且是在转身射击这种高难度动作的时候。 第三,蒙古人能够维持在小队甚至单兵作战时候的高度坚韧。 这几点,现在草原上的鞑靼人和瓦剌人,都做不到了。 甚至,他们玩曼古歹战术,玩的还不如大明的北部边军精锐。 而这些济州岛上的蒙古人,如果要跟北部的明军精锐骑兵玩,也玩不了,但是呢,溜这些高丽人,放他们的风筝,却是绰绰有余。 说白了,高丽人在这個时代虽然战马很多,骑兵也不少,但因为国土缺少大面积的平原、草原,根本就玩不明白骑兵,没有这个先天条件。 所以他们的骑兵,很多都是骑马步兵,打起仗来就得跟女真人一样下马步战,根本就不是什么骑射起家的马上民族。 而少数训练有素的骑兵,确实可以做到正常的骑马作战。 但问题在于,这些骑兵在骑射和控马,以及耐力方面,都跟蒙古人比不了。 因此,高丽军很快就陷入了两面为难的境地.继续前进的话,这些根本不需要统一指挥的蒙古人,就会各自为战,疯狂地袭扰高丽军的行军队伍,而一旦派出己方骑兵,那不但分散力量,而且收效甚微。 高丽军队的阵型因此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大量的重甲步兵虽稳固如山,但在蒙古游骑的灵活攻击下也不免显得有些笨拙,弓箭手们在这种快速移动的目标面前,抛洒箭雨的命中率也是大打折扣。 李芳远见状,眉头紧锁,迅速调整战术。他命令一部分轻骑兵放弃直接冲锋,转而采取小队的模式,在大军的行军队列外围建立游动的防线,就像是一条隔离墙一样,灵活应对蒙古游骑的骚扰,同时加强了对后方的保护,确保补给线与撤退路线的安全。 巴特尔艺高人胆大,此时见高丽军变阵,竟然带着自己的百人队,冲着李芳远的中军而来,试图牵扯对方的阵型。 李芳远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他深知巴特尔此举的意图,却也欣赏对方的这份胆识。 “螳臂当车。” 他并未慌张,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传令下去,中军继续前行,两侧轻骑加速迂回,务必截断蒙古游骑。”李芳远的命令通过传令兵迅速传达至全军。 同时,李芳远亲自率领亲卫骑兵,如同一道闪电,猛然加速,向蒙古游骑的侧翼反包抄而去。 他们的马蹄声在不算宽阔的丘陵间平原上回荡,激起一阵阵尘土,气势如虹。 巴特尔见状,眉头紧皱,他意识到高丽军并非等闲之辈。 但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率领队伍向中军逼近,试图利用蒙古骑射的优势,带走一部分高丽军骑兵的注意力。 “儿郎们,跟我冲!”巴特尔高声呼喝,手中的长弓已经拉满,一箭射出,直奔李芳远所在而去。 箭矢划破长空,带着凌厉的风声,登时就射杀了一名高丽骑兵。 就在此时,包括李芳远亲卫骑兵在内的两侧好几股包抄的高丽轻骑兵已经接近,他们迅速形成包围圈,将蒙古游骑团团围住。 巴特尔带人想要以切角撤出战斗,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当面这支高丽军的战马马速都非常惊人,双方画了个圈,竟然堪堪将其兜住了! 蒙古人擅长游击,却不擅长正面战斗,此刻被高丽军以多打少,顿时陷入了苦战。 巴特尔一边指挥着游骑们奋力突围,一边寻找着李芳远的身影,他深知只要能够斩杀对方主将,就能彻底击溃高丽军的士气,然而,对面高丽军的亲卫骑兵,全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甲胄,只是通过腰牌来分辨身份,他根本就找不出来李芳远是哪个,这位高丽军的主将就仿佛消失在了战场的迷雾之中,让他无从寻觅。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李芳远的亲卫骑兵再次加速,这些高头大马在短距离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如同天降神兵,直冲蒙古游骑而来。 巴特尔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知道轻敌了,今日已无退路,只能拼死一搏,看看能不能突围。 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兜在面前的李芳远亲卫骑兵。 两军弓矢交锋,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 李芳远并没有身先士卒,而是在阵型的中间,他的黑马如同战场上的黑色闪电,速度快的惊人。 他的眼神冷冽而坚定,仿佛能洞察战场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引领着他的亲卫们如同锋利的刀刃,切割着蒙古游骑的防线。 巴特尔见状,心中的战意被彻底点燃。 他高声呼喝,激励着身边的每一个战士,让他们感受到他那股不屈不挠的意志,蒙古游骑们在他的带领下,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尽管人数处于劣势,但他们凭借着灵活的身手和精准的箭术,不断给李芳远的亲卫骑兵制造麻烦。 战场上,箭矢如雨点般密集落下。 只有这一轮箭雨,也唯有这一轮的机会。 接下来,因为这支蒙古百人队被李芳远斜兜住了,所以必须冲破李芳远的阻击,才能逃离此地。 因此,一场硬碰硬的血战开始了。 阳光逐渐驱散薄雾,将战场照得通明,空气中弥漫着铁与血的肃杀之气。 高丽亲卫骑兵,身着厚重的铠甲,手持锋利的长矛,他们队形严整,进退有序,展现出高度的纪律性与协同作战的能力,虽然耐力和骑射不行,但是他们人多,因此,他们就像是渔夫捕鱼的大网一样,每当有蒙古游骑试图突入阵中,都会被他们紧密的防御网迅速包围。 反观蒙古游骑,虽人数不占优势,但他们凭借灵活的身手与精湛的骑射技艺,在战场上犹如幽灵般穿梭,不断寻找着高丽军的破绽。 没有机会放箭,他们便毫不犹豫地拔出马刀,与敌人近身搏斗。 两军交锋之处,刀光剑影交织,马蹄声、喊杀声此起彼伏,仿佛要将整个战场撕裂。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斗愈发激烈。 有一些蒙古游骑冲出了这条阻击线,而还有不少冲不出去,在里面苦战。 高丽亲卫骑兵凭借着人数与装备的优势,逐渐将蒙古游骑压缩至一个狭小的空间内。 然而,蒙古游骑并未因此放弃抵抗,他们仍在巴特尔的带领下拼死挣扎,试图寻找一线生机。 然而,随着战斗的深入,蒙古游骑的劣势愈发明显,他们的体力也开始透支,在亲卫骑兵的强大攻势下,他们终于难以支撑。 终于,在一次激烈的交锋后,李芳远找准时机,一枪刺穿了巴特尔的战甲,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 巴特尔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随即无力地倒下,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他的战士生涯,就此画上了句号。 随着巴特尔的倒下,蒙古游骑的士气一落千丈,高丽军队趁机发动围攻,将剩余的几十名蒙古游骑彻底击溃。 战场上回荡着胜利的欢呼声,而李芳远则屹立在战场中央,宛如战神降临。 接下来,高丽军的行军虽然依旧遭到了蒙古游骑的袭扰,但比一开始就顺利多了,至少骑兵在两侧建立了保护防线,步兵可以免受箭雨的打击,正常地行军。 很快,高丽军就来到了釜山港外侧的寨堡,并且开始进攻。 重甲步兵首当其冲,他们步伐稳健,盾牌紧密相连,形成了一道移动的铜墙铁壁,明军的箭矢如雨点般飞来,但大多被坚固的盾牌所挡,偶尔有箭矢穿透缝隙,落在高丽士兵们的甲胄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却未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而弓箭手们则开始拼体力了,他们不需要调整射击角度,只需要四十五度角抛射就行了。 随着一阵阵“嗖嗖”声响起,一些缺乏铁甲的蒙古兵被射杀。 随着箭雨如蝗般倾泻而下,大部分蒙古兵与少量明军混合的外围防线开始出现了裂痕。 重甲步兵趁机发起了猛烈的冲锋。 明军的寨堡在重甲步兵的冲击下摇摇欲坠,守军虽然顽强抵抗,但在高丽军队如潮水般的攻势面前,显得力不从心。 毕竟他们这些寨堡,建造在这里,说白了就是为了吸引火力消耗敌人锐气的,所以也不太可能得到什么像样的支援。 对于外围寨堡的清扫和夺取,战斗从一开始进行得异常激烈,双方士兵都拼尽了全力。 高丽军队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逐渐取得了上风,主要由蒙古人组成的步兵防线开始崩溃,士兵们纷纷撤退,试图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然而,高丽军队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重甲步兵继续猛攻寨堡,轻骑兵则紧追不舍,不给蒙古人任何喘息之机。 毕竟,济州岛的这些蒙古人在马上是龙,下了马步战,那最多就是个虫。 李芳远站在战场中央,指挥着全军进行不断地攻坚和突破。 战斗进行的很漫长。 明军在外围寨堡,还是投入了不少的心思,虽然没有多少人力投入,主要以蒙古人作为防守主力,但是设计上还是很有思路的。 所以,哪怕蒙古人战斗没那么强,也没装备那么多的铁甲,更缺乏足够的远程火力支援,但是光是这么一个一个啃下来,高丽军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这种代价,除了战士性命的伤亡,更多的是锐气的折损。 很多人已经打烦了。 一座又一座的寨堡,星罗棋布地在釜山港的外围,就算打起来没有那么困难,可也是需要时间,需要人命的。 在消磨了两天的时间以后,李芳远终于抵达了釜山港的港城。 之所以这么不顾人命伤亡的往前猛攻,就是因为李芳远是知道明军的虚实的,正经的明军只有几千人,剩下都是蒙古人,蒙古人的战斗力没那么强,只要强行突破袭扰,等到真刀真枪的步战环节,济州岛的这些蒙古人是相当拉胯的。 而且,不管是从战术层面还是战略层面,高丽都拖不起。 战术层面上来讲,明军有着一支相当规模的远洋分舰队一直部署在济州岛,再加上济州岛上囤积了很多的物资,高丽又没什么像样的水师要是真有水师,也不至于被倭寇给打的焦头烂额了。 总之,明军他们可以始终通过舰队来获得补给,所以根本不怕长久的围城或者对峙。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明军可以从国内获得源源不断的援军大明有二百多万军队,虽然其中大部分都是跟农民差不多的屯田军户,但光是正经的战兵,也有数十万,从国内随便调遣一些过来,就够高丽喝一壶的。 嗯,人口和军队比是“30:1”的这个比例其实是通用的。 高丽有六百多万人口,有二十多万军队。 而大明有六千多万人口,则有二百多万军队。 至于隔壁的日本,有一千多万人口,因为处于长期战乱的原因,所以南北朝加一起有四十万军队。 而在很多人的印象里,有着“十农养一兵”的说法,但这个其实是战争的极限状态才能维持的,比如当年诸葛亮北伐,季汉一共一百多万人口,才堪堪凑出来十万大军,而这十万大军就是国本,诸葛亮根本不敢折损,因此才有了秋风五丈原的故事为啥要在五丈原屯田?说白了就是这个地方是山路的出口,即便赢不了魏军,也可以把所有士兵都带回去。 而一个正常的国家,三十个人里出一个兵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这个兵大概率也是去种田的,或者干点后勤辎重运输的活计,要是光算人口和战兵的比例的话,那可能几十比一,或者一百比一,都是很正常的。 而从战略层面,高丽正面临着南北夹击。 虽然此时此刻的李芳远,并不知道北面糟糕的战况,毕竟他也没有无线电台。 但问题在于,他很清楚,自己有着很大的兵力优势,对面也不是有多能打的部队,只有少量的明军,剩下的都是蒙古人。 所以,他必须战胜。 而且必须要快速地战胜。 如此一来他才能挥师北上,帮助父王。 而如果李芳远在釜山迟迟久攻不克,迁延日久的话,那整个高丽的战略局势,都会变得很糟糕。 正因如此,哪怕军队已经因为连续赶路和战斗,变得相当疲惫了,李芳远也没有任何的犹豫,他选择了压榨部队的体力极限。 天刚蒙蒙亮,一觉醒来还浑身酸痛的高丽军,就开始出帐篷去吃早饭了。 饭团加上泡菜,再加上一碗海带汤,半点肉沫都没有。 没办法,高丽国小民穷,有的吃就不错了,现在绝大多数农民,还在吃黑乎乎的馍馍呢,白米饭团对于他们来讲都是好东西。 很快,没怎么吃饱的高丽军,就要面临最困难的任务。 ——攻克釜山港港城。 跟之前那些对外围寨堡的清扫工作不同,这次的任务难度,急剧升高了。 因为这里面驻守的,基本上全都是明军,而且有着相当多的重甲单位,同时守城器具,比如什么滚木礌石火油金汁,全都一应俱全。 更要命的是,明军有火炮。 而且是大量的火炮! 除了陆地上的炮群,此时在釜山港外,还游弋着明军的战舰。 这些战舰的炮口,也都指向了釜山港城的方向,虽然已经基本上处于极限距离了,但是一旦开战,还是能够给予守军一些帮助。 毕竟,这个时代的釜山港,实在不是什么规模巨大的港口,说是小渔村可能磕碜了点,但确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沿海港口。 嗯,水文条件还是很不错的,适合停泊大规模舰队。 而且潮汐较为规律,也没有太多的暗礁。 若非如此,明军肯定不会选择釜山港登陆,毕竟对于他们来讲,还是有离济州岛更近的选择的。 但不管怎样,高丽军都要无可奈何地发起进攻了。 大量的重甲步兵,这些在没有具装甲骑的前提下的军中最强战力,被赶鸭子一样推在了前面,只不过从他们虚浮的脚步来看,多少有些疲惫了。 明军也没客气。 “开炮!” 仗着火炮多,以及事先标定好的射击诸元,高丽军的重甲步兵大阵刚刚进入明军炮群的射击范围,就遭到了迎头痛击。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明军的火炮仿佛张开了愤怒的巨口,喷吐出毁灭性的炮弹。 开花弹划破长空,带着死亡的气息,精准地落在高丽军的重甲步兵阵中,瞬间炸开,掀起阵阵尘土。 重甲步兵们虽然身披厚重的铠甲,但在如此猛烈的炮火下,也显得脆弱不堪,炮弹的冲击力将数名士兵直接震飞,坚固的铠甲在爆炸中扭曲变形,有的甚至被撕裂开来,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身体。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与血腥味,让人窒息。 “稳住阵脚!继续前进!”李芳远的声音穿透炮火。 他很清楚在火器的绝对优势面前,任何恐惧和退缩都只会加速失败的到来。 而李芳远也是勇,他策马奔向前方,亲自督战,鼓舞士气。 见到这番情景,其他高丽士兵们强忍着恐惧,咬紧牙关,继续向前推进。 弓箭手们在后方寻找着射击的机会,很快箭矢如雨般射向城头,试图压制住明军的火力点。 而随着高丽军的步步紧逼,一些火炮因连续发射而过热,不得不暂时停止射击进行冷却。 趁此机会,高丽军的步兵开始咬着牙继续快速冲锋。 城头上的明军士兵也不甘示弱,他们依托坚固的城防工事,不断向城下投掷滚木、礌石和火油罐,给进攻的高丽军造成极大的困扰。 “咻!” 火箭点燃了火油罐,大片大片的火焰在战场上肆虐,将一切生命吞噬其中。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双方都在为每一寸阵地而拼尽全力。 高丽军凭借着人数优势和顽强的斗志,逐渐逼近城墙,并且开始用云梯像是蚂蚁一样爬城,而明军则依靠着火炮和城防工事,顽强地守护着这座港口城市。 “砰!砰!砰!” 明军的火铳手也开始发威了,铳口对准下面,扣动扳机。 烟雾升起,随后高丽军大量的重甲士兵被击倒或击杀。 毕竟弹丸这种东西,在近距离的冲击力是很大的,而且能够对扎甲造成不错的破甲效果。 李芳远站在前沿阵地,目光如炬,紧盯着城头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匆匆跑来,向李芳远报告了一个重要的情报:根据沿海渔民的报告,明军的一支援军正从海上驶来,预计不久后将抵达战场。 这个消息如同一记重锤,李芳远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新的命令:“不惜代价,加快进攻,在援军到达之前攻下釜山港!” ------------ 第288章 支援舰队的到来 李芳远的命令随着传令兵的四处奔波,传到了高丽军的各个部分。 此次南下的高丽军,共有鹰扬、金吾、左右、神虎、兴威五个卫。 而这五个卫的战斗力,也各不相同。 其中鹰扬、金吾、神虎三个卫,属于战斗力比较强的,而左右和兴威两個卫,就比较拉胯了。 但是眼下的情况就摆在这里,不管战斗力怎么样,硬着头皮都得上了。 高丽军的各级军官,也很清楚眼下是什么个局势,疲惫也仿佛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紧迫感一扫而空。 谁都知道,此刻已没有退路,唯有拼尽全力,才能有一线生机。 “冲!” 高丽军的重步兵将领们纷纷下令。 在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每一秒的拖延都可能让形势急转直下,亦或者,丢掉性命。 步兵大阵在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中,向前不断地小步磨蹭着,每一步都踏出了沉重的感觉。 尽管炮火连天,倒还真没有被吓得往后退的.当然,这里面除了后头有督战队的缘故,还因为在这种人挤人的战场上,只要往后退,大概率就要被当场踩死了。 虽然高丽军没有火炮,但弓箭手们也不甘落后,他们迅速往前靠位置,以更加密集的箭雨覆盖城头,试图压制住明军的火力输出。 箭矢划破长空,直射向城墙上的明军。 然而,明军的抵抗同样顽强。 城墙上,火铳手与弩手在不同位置射击,形成了一道密集的火力网,不断有高丽士兵倒下,但更多的人踏着同伴的鲜血,继续向前冲锋。 城下,战况胶着,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与不屈。 李芳远立于后方高处。 “传令下去,鹰扬卫从左翼迂回,金吾卫正面强攻,神虎卫准备随时支援突破口!”李芳远的通过传令兵再次传达至各卫指挥官耳中。 随着命令的下达,鹰扬卫的轻步兵开始向左翼直到海滩的位置开始大范围机动,尝试寻找明军的防御体系的破绽.明军既然环釜山港设防,但釜山港之前没有对内的防御体系,所以基本上除了固有城墙,其他的防线都是新建的,这也就意味着肯定会有防御薄弱的地方,而具体在什么位置薄弱,那就得高丽军自己寻找了。 正面战场上,金吾卫的重甲步兵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前推进,他们的铠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冽的光芒,每一步都仿佛要将大地震颤,手持大盾的前排士兵紧密排列,当距离城墙足够近时,他们猛然加速,伴随着震天的呐喊,开始靠近城墙根。 而混杂在队列中,肩上扛着登城梯的步兵,则把登城梯竖起来,用带着铁钩的那一端,往釜山港城上重重一砸,然后再往后收,就能靠紧在女墙上了。 不过,登城梯毕竟跟云梯车还不是一回事,云梯车是有自重的,也更结实,所以靠上去基本就不可能被推倒,也不可能被刀斧所砍断。 但是登城梯则不然,守军齐心合力又力气比较大的情况下,是有可能把登城梯掀翻的。 而神虎卫,作为预备队,则严阵以待,一旦正面战场出现转机,他们将是最锋利的刀刃,直插敌人心脏。 城墙之上,明军的火铳手不断开铳,更换弹药。 “嘭!” 一个金吾卫步卒刚刚攀爬到城墙顶部,一发流弹打来,顿时将它打翻在空中。 然后“砰”的一声巨响,摔倒在了地上,随后被无数己方士兵的脚掌踩过,声音都发不出来,就死了。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那些小兵或许不想踩他,但是他们不能停,因为停就意味着摔倒,摔倒在这个拥挤的战场上就意味着死亡。 其他步卒们的反应不慢,上了城头,他们顺势滚到垛口附近躲避。 有的直接蜷缩着身体,把盾牌举在胸前,遮挡住上半身和头脸。 看起来很搞笑,但实际上,这是在战场上存活率较高的一种方式.先登,你也得活下来才能领赏不是?而先登之所以在军队里这么重要,不是因为没人能第一个爬上去,爬上去并不算极端困难,极端困难的是,爬上去并且在接下来漫长的战斗里活下来。 而当缩头乌龟,是一个活下来的好办法。 因为重甲步卒,除了腋下和膝盖内侧以外,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弱点的,再加上有盾牌护住要害部位,所以哪怕是面对枪戳、刀劈,也没什么事情。 当然了,要是确实运气不好,直接被大锤给抡了,那就只能认倒霉了。 确实有不少缩头乌龟存活了下来,并且试图接下来参与战斗。 但同样,明军也不是毫无准备,在城头准备了大量手执斧、锤等钝器的士兵,同样能对敢战的高丽军重步兵造成杀伤。 而且,跟高丽军不同的是,明军的火铳,是可以对重甲步兵在近距离造成杀伤的。 “砰~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铳响,几十名金吾卫陆续倒下。 但是,打着打着,明军的数量却并未减少多少,反而还增添了一些。 而且,明军还在城下摆了不少的虎蹲炮。 这玩意在城池没那么高大,且仰角足够的情况下,是可以跨城墙设计的,根本不需要摆在城头,而虎蹲炮虽然没有红衣大炮被吹上天的“糜烂数十里”那么恐怖,但是对步兵的杀伤力还是非常惊人的。 ——霰弹面前,众生平等。 只要挨上一枚霰弹,在近点爆炸,不管是普通士兵还是军官,在这种密集的交火当中,只怕没有几个活下来的。 而且在这种战场密度下,压根都不需要瞄准,完全可以任由它肆无忌惮地射击。 “轰隆~轰隆~轰隆~” 高丽军也在城墙前面摆了投石机,一轮轮的巨石朝城墙上砸去,炸得城砖乱飞。 但是,高丽军的攻势依旧不见明显效果。 因为明军的火炮一直在不停地轰击,使得整座釜山港外都笼罩在硝烟和火焰中。 当然,明军的火炮也不是无限使用的,有的时候,就会被迫停下来,通过泼冷水让炮管冷却。 好消息是明军离海边很近,冷水要多少有多少,坏消息则是,一旦失去了炮火的高频率支援,那么负责防御的几千正牌明军,就会压力陡增。 蒙古人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之前派出去袭扰的蒙古人虽然取得了一些成效,并且大多数也都回到了港口内,但就按蒙古人在外围寨堡的表现来看,他们的步战能力很存疑.或者说,态度很存疑。 当然,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有利就有弊嘛,这些雇佣兵虽然很容易就会被钱给收买,用起来还挺好用,但是真到了大规模牺牲的时候,是指望不上他们的。 还是要真正的明军来承担这种重任。 郑国公常茂的压力很大,他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时候更是恨不得亲自上阵。 不过,方寸还是没乱,该有的部署都到位了。 而即便面临如此重大的挫折,高丽军显然还没有放弃的打算。 随着时间的推移,第一线的明军也终于坚持不住,城墙上出现了不稳的迹象。 见此情景,城外的高丽军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紧接着,第二线的明军就展开了反击。 不过李芳远还是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李芳远的目光死死盯着左边的位置,鹰扬卫的轻步兵已经发动了进攻,并且取得了成效,蒙古人防守的区域并没有那么难以打破。 想必那儿是整个明军防线在防守角度最为薄弱的位置。 从开战到现在,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感觉一晃神,日头都要到中天了,高丽军总算是等来了希望。 李芳远不禁精神大振。 “向鹰扬卫的方向增兵!狠狠地打,今日务必夺取釜山港。” 李芳远激励着周边的将领。 神虎卫的士兵作为预备队一直没有参与战斗,这时候终于要出动了,士气陡然高涨。 “杀啊!” 神虎卫的主将大喝一声,拔刀跃马,亲自冲在了最前方。 “杀!杀!杀!” 神虎卫士兵们怒吼着,挥舞兵器从左翼冲向了明军的防线。 而随着战场重心的偏移,霎那间,战场变得混乱异常。 “杀!” 双方在城墙的狭窄区域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士兵不断倒下,残肢断臂四处横飞,场面极为残忍血腥。 而驻防此地的蒙古人的抵挡渐渐变得困难起来,毕竟他们的数量太稀少了。 李芳远的眼睛一刻都不曾离开那边的位置,如果说真的能打进去的话,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率领亲卫去攻城。 “杀!” 高丽军趁着蒙古人阵脚大乱之际,已经大规模登上城墙。 “噗~噗~噗……” “呃!” 不断有蒙古士兵被杀。 但很快,常茂就把指挥权移交给了副将,自己亲自带队来到了这里堵豁口。 “杀呀!” 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明军补充上来,双方拼得你死我活,双方的尸体堆积如山。 高丽军在付出极大的代价之后,终于杀到了城墙下。 李芳远得知此事后脸色微喜,大声命令道:“先入港者,赏黄金百两,升三级!” 得知赏格的一瞬间,高丽军再次斗志昂扬,奋勇向前,他们争先恐后地涌入瓮城之中。 “杀啊!” “嘭!” 就在高丽军大片登上城墙时,大量的罐子猛然砸下,直接将内里的火油倾泄而下,瞬间洒落一片,地上黏糊糊的。 而高丽军也受此影响,不得不放缓脚步。 紧接着,就是炮弹来袭。 “哗啦~” 熊熊大火燃起,高丽军的士卒身上被点燃,痛苦地在火海里打滚。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味与哀嚎,高丽军的攻势在这一刻似乎被突如其来的火海所遏制。 后面有经验的高丽士兵们纷纷取出随身携带的水囊或湿布,捂住口鼻,小心翼翼地提防着浓烟风是往他们这边吹的,所以对于他们来讲,火其实不致命,但是烟很致命。 当然了,也有啥都不懂的年轻人,这时候还迎着浓烟往上冲呢,不过一般这种,要么头不够铁,没走两步就被呛回来了,要么头足够铁,一头栽倒享受了婴儿般的睡眠。 至于用手捂住鼻子或者捏住鼻子,那是没用的。 战场上没有慢悠悠走的机会,人只要跑起来,那么所需要的氧气,就根本不是鼻缝里露出的那一点点所能满足的了,必须要大量的氧气,而强行憋着气的后果,就是忍不住了一口气吸入大量的浓烟。 不过,鹰扬卫的轻步兵在左翼的突破还是取得了显著成效,他们与神虎卫的增援部队大面积会合,形成了一股不可阻挡的攻势,蒙古守军的防线被彻底撕开,防线开始摇摇欲坠。 城墙之上,常茂亲自率领的精锐部队与高丽军展开了殊死搏斗,常茂身形如同铁塔一般,挥舞着手中的大斧,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敌人的倒下。 一个又一个高丽军被他劈倒在地,砍倒一个,而后他又立刻扑向另一名敌人。 常茂和他的铁册军,已经彻底杀疯了。 他更适合作为冲锋陷阵的先锋,而不是在中军运筹帷幄的统帅。 常茂的眼睛一刻都未离开过敌军,因为敌人越密集,那就意味着他斩杀敌人的几率越大。 此刻,他的脑海中唯一东西的只剩下敌军了。 ——这是一种非常美妙的感受。 常茂就像是一只疯狂觅食的野兽一样,他追寻着猎物的踪迹,不断地追击着它。 “噗!” 一名高丽士兵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鲜血溅射在常茂脸上,但已经疯魔他却丝毫没察觉到。 “噗、噗、噗!” 长斧翻转,无尽的血花喷涌而出,染红了常茂全身,但常茂却依旧保持着原本的速度和节奏。 “噗!” 又一颗头颅冲天而起,这是常茂短时间内斩杀的第七具敌人的躯体了。 “咻——!” 突然,一枚箭矢朝着他呼啸而来。 常茂急忙侧身,但在一瞬间,还是让常茂感到剧烈的疼痛,胳膊仿佛要失去知觉一般。 “将军,您没事吧?”旁边铁册军问道。 常茂晃了晃脖颈,狰狞地说道:“我没事!继续作战!” 常茂知道自己刚才只是轻伤,并不严重,但现在这种关键时刻,可容不得半分懈怠。 “杀!杀啊!” 常茂等人继续冲锋,他们不断收割生命,高丽军的攻势被一次次瓦解。 “砰~砰~砰~” 另一侧传来巨大的爆炸声,那是城墙下面的火药被引爆了。 嗯,不仅北线的高丽军用了这一招,明军也会。 而且,因为考虑到确实可能守不住,城墙很容易失守,所以索性就把城墙当成了一个巨大的爆炸装置。 常茂已经顾不得正面战场如何了,那里有其他的明军将领负责指挥。 现在,他只需要回归一个战士的角色。 杀戮! “哈哈哈~!” 常茂仰天发出畅快的大笑。 “兄弟们,随我冲锋!杀呀!” “杀!!” 常茂率领着手下精锐,如同猛兽般扑入了高丽军的军阵之中。 因为李芳远带的这五个卫,除了金吾卫其他披甲率都并不算高,其中重甲单位,每个卫的数量也不多,所以全都被李芳远集中到了正面的金吾卫里使用。 因此,这边负责进攻的,在第一线都是鹰扬卫的轻步兵。 常茂带着好几百精锐铁册军,从头到脚全都是一身铁罐头装备,再加上手里都是大斧,砍起来真就一个砍瓜切菜。 他们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杀到敌人的腹地,沿途的高丽军见状顿时四散逃窜,不过打到现在,被烟熏了一通,他们的反应已经迟钝了。 嗯,顺风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刚才的浓烟,把高丽军呛得不行,但是明军基本上没受影响。 “杀啊!” “唰~!” 斧刃划破皮肉的声音响起,血光飞溅,不断地有敌兵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们在敌军腹地纵横驰骋,所过之处留下一条条猩红的血痕。 常茂的部队在这里如狼似虎! 高丽人虽然人数众多,但却不及常茂这边士兵精锐以及悍不畏死,所以在战场上士气跌落以后,仅仅片刻功夫,高丽军便败退了。 城外,高丽军的指挥官看着眼前一幕,心情沉甸甸的,他万万想不到对面居然这么顽强,硬生生从侧面打通了缺口。 不过他倒是没有任何担忧,他的部队已经完成了整备,他们马上就能投入战斗了。 这一切都在掌握中,所以他不慌。 而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喊杀声响起。 “杀啊!” 在一阵喊杀声中,埋伏在釜山港外的一群蒙古骑兵突然策马奔腾,如洪水般汹涌澎湃,朝着高丽军冲杀而去。 “该死,蒙古人从背后来了。” “不管了,冲上去,杀敌!” 高丽士兵怒吼一声,举起武器迎击。 蒙古骑兵冲入战场,他们迅速地在策马奔腾的过程中,组织阵型,然后向敌人发动进攻。 而不需要正面攻坚,在背后袭扰,是他们最喜欢的战术,因为他们更善于使用弓箭。 一个个高丽士兵倒下,鲜血染红了地面。 蒙古骑兵就像是凶猛的野狗,不断撕咬着高丽士兵。 高丽士兵节节败退,他们终于抵抗不住蒙古人的侵袭,纷纷向两边撤退。 而这个时候,常茂也带着铁册军杀了进来。 此时,双方再次碰撞在一起。 常茂率领着铁册军,犹如尖刀一般刺入敌阵,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蒙古骑兵则在鞑官的指挥下紧跟在常茂的侧翼,给予高丽军最致命的打击。 双方的交战异常激烈,厮杀声响彻周遭,浓郁的血腥味充斥了空气之中。 “杀啊!” 蒙古骑兵发起了切角冲锋,这是他们在冲锋的时候最喜欢用的战法,先直冲,然后利用高超的马术直接切过阵脚,压制敌人的军心士气,让他们绝望崩溃。 常茂带领铁册军杀入了高丽人之中,将一个个高丽士兵砍翻在地,他们根本就抵抗不住。 常茂带领的铁册军几乎是高丽人的噩梦。 他们每一次出斧,必定会有一个人倒在血泊之中。 高丽人疯狂地向两边躲避,企图脱离铁册军。 但他们哪里能跑的过常茂? “杀!” 常茂带领着铁册军一路向前推进,所过之处,无数高丽士兵哀嚎着倒地。 不少高丽士兵已经胆寒了,他们拼命往远处奔逃,妄图脱离战斗。 不过,击退了这边的鹰扬卫以及神虎卫的轻步兵以后,常茂暂时回去休整,在高台上,他也清楚地看到,高丽军的攻势如潮水般汹涌,不仅自己这边的兵力已显不足,正面好像也顶不住了。 “速去调集这边可用的兵力,务必守住这里!”常茂对身边的副将吼道。 副将领命而去,而常茂则继续去正面战场救火。 而正面战场的城下,在被火药带走了大量的人手以后,金吾卫的重甲步兵也找到了突破口,他们一步步向前推进。 李芳远站在后方高处,密切关注着战场上的每一个变化。 他再次举起长刀,高声喊道:“全军冲锋!” 随着李芳远的命令,所有能动弹的,都被压了上去,高丽军如同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攻势更加猛烈,他们不顾一切地向前冲锋。 城墙之上,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双方士兵的吼声、兵器的碰撞声以及不时传来的爆炸声交织在一起。 双方都展现出了惊人的毅力,然而,最终胜利的天平将会倾向何方?谁也说不准。 但很快,李芳远的面色就阴沉了下来。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海面上,那支庞大的舰队如同钢铁巨兽般缓缓逼近,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是明军的舰队!”副将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慌乱。 李芳远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他紧盯着那支逐渐靠近的舰队,心中盘算着对策一旦这支舰队靠岸,不仅会给明军带来大量的援军,更会带来毁灭性的火炮支援,这对于已经筋疲力尽的高丽军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李芳远迅速下达对应的命令,同时在心中也是暗自祈祷,希望对方的速度能慢点,或者港口出点什么问题.总之,再给他一点时间! “冷静!” 李芳远安慰着身边的将领,他深知此刻任何一丝慌乱都可能导致全盘皆输。 而此时,马三保站在旗舰的甲板上,用望远镜审视着岸边的局势,很明显,几千明军面对五万高丽军的进攻,已经完全撑不住了。 “传令,所有战舰靠近岸边,让随船步兵快速登陆支援!”马三保果断下令。 随着命令的下达,旗语官开始打旗语,其他战舰上搭载的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携带武器和装备,准备登陆作战。 与此同时,舰队里几艘宝船上的那一排火炮也开始调整角度,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高丽军的防线。 等到靠近岸边足够的距离,随着指挥官的一声令下,震耳欲聋的炮声轰然响起,炮弹如同愤怒的雷神之锤,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砸向岸边。 “轰隆!轰隆!” 炮火连天,尘土飞扬,高丽军进攻集群的后方,在炮火的轰击下摇摇欲坠。 李芳远站在后方高处,望着眼前这一幕。 这场战役的胜负已经不再仅仅关乎个人荣辱,更关乎整个李氏家族的命运。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长刀,高声喊道:“随我冲!” 李芳远亲自加入了战斗。 “盾牌兵掩护,长矛兵压制,其余人跟本将一起杀上去。”李芳远大声喝道。 “唰~” 李芳远挥舞着宝刀,一刀斩掉当面明军的脑袋。 但是,他刚斩下一颗脑袋,又有另外一名明军袭来,试图偷袭他。 李芳远及时躲避,险而又险地躲了过去。 然而,就在此时,一支常茂悄无声息地从李芳远的侧面刺向他。 李芳远的亲卫察觉到危机,急忙挥刀格挡。 “铛!” 亲卫感觉虎口一麻,差点脱臼。 “噗呲!” 紧接着,一根势大力沉利箭射中了这亲卫的左肩膀,疼痛感迅速蔓延全身.普通的箭矢,是没办法这么快破甲的,一看就是用了大弓,或者是强弩。 不仅如此,还有几名明军抓住时机,纷纷用长矛捅向了李芳远。 “唔!” 李芳远被捅了以下,闷哼一声,身形摇晃了一下,险些摔倒,不过,倒是没破甲,就是估计胸口青了一大片。 但他仍然咬牙坚持住,强忍着剧痛继续和明军搏杀。 “噗嗤!噗嗤!噗嗤……” “杀!” 李芳远武艺不凡,身边的亲卫战斗力也相当高,又是生力军,刚一加入战场,就疯狂地屠戮着当面的明军,一时间鲜血四溅,惨叫连连。 正当李芳远以为胜券在握时,另一名将领带人冲了上来,向他大喊:“后面的明军开始登陆了!” “什么?!” 李芳远勃然大怒:“废物!” 将领低着头,不敢反驳,同时他的心里也暗自叫苦,没想到明军的支援来的这么快。 李芳远虽然暴怒,但却保留着理智,他知道自己不能失去理智,否则会输得更快。 李芳远深呼吸几口气,努力平静情绪。 他努力地继续带队向前冲杀。 而在李芳远的带动下,前线的战局,就像是天平的平衡被打破了一样,瞬间就倾斜了下来。 堆积了大量重甲单位的高丽军,开始在正面战场上猪突猛进。 人数只有高丽军八分之一的明军,哪怕在重点防御的正面战场上,也只有四分之一。 所以,失去了城墙的明军开始节节败退了。 然而李芳远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把明军彻底赶下海的想法,却落了空。 因为这支从国内紧急调遣来的舰队,有刚下水的两艘风帆战列舰。 三层全通火炮甲板,上百门红衣大炮是什么概念? 这种钢铁风暴一般的火力,比整个釜山港的明军火炮力量都要强得多。 嗯,这得感谢朱雄英带来的先进钢铁冶炼技术。 而当风帆战列舰抵近到了海岸,然后侧过船舷,并且下锚固定以后,高丽军根本就无法取得任何进展了。 当火力恐怖到一定程度,哪怕血肉之躯再顽强,就这么正面冲,谁都冲不过去,奥特曼来了也不行。 “砰!” 一发开花弹掀起的气浪,直接把李芳远给炸飞了。 亲卫们护着主将,而眼看有着风帆战列舰的重炮群保护,已经不可能攻下釜山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高丽军,也不得不往后撤退。 ------------ 第289章 雪夜 釜山港内,明军将士们也纷纷松了口气,虽然今日守住了港口,但未来的战斗,如果他们想要继续向北的话,那恐怕依旧艰巨。 当然了,有这两艘风帆战列舰强大火力的保护,这几千明军龟缩在港口里,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不过,五军都督府或者说皇帝,恐怕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干。 毕竟北线的攻势在冬季到来之际,也基本上趋于停滞了。 而他们所处的釜山,也就是半岛南端,纬度相对较低,还有一段时间能够进行作战。 如果不能充分发挥吸引力,反而让高丽军把他们困在釜山,然后抽调一部分兵力回去的话,那么就会对北线的明军,造成很大的压力。 常茂浑身浴血,两层扎甲里外全都是斑斑血迹,此时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逐渐远去的高丽军队,还不停地有血从甲叶上“滴答”、“滴答”地流下来,顺着裙甲坠在地上,最终与沙尘融为一体。 而舰队的将领们,此时也登陆了釜山港。 “马公公,今日之战,多亏了你的及时支援。”常茂转身对刚刚登陆的马三保表示感激。 马三保微微一笑,行礼说道:“郑国公客气了,本是同袍,理应相互扶持,不过今日之战来看,这李芳远也并非等闲之辈,接下来的战斗还需更加谨慎。” 常茂点点头,他转身对身边的副将吩咐道:“立即清点伤亡,修复城防,同时加强警戒,防止高丽军夜袭。” 副将领命而去,常茂则继续留在城墙上,问起了马三保这次支援的具体情况。 对于国内会派出支援的事情,常茂早就知道。 但是他并不清楚,支援舰队到底有多大的力度。 洪武二十五年,年初的时候,大明的主力远洋舰队,在南洋的淡马锡港和旧港地区与陈祖义海盗集团,以及满者伯夷帝国,好好地碰了碰虽然把这些南洋的海上势力都给干废了,但是自身也损伤不小。 除了当场战沉的,其他基本上都要返回福建甚至南直隶的船厂去维修。 因为无论是旧港还是淡马锡港,亦或是清化港,都没有维修一千五百料以上级别宝船的能力,风帆战列舰就更不用说了。 结果就是,远洋舰队的战舰们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不远万里地又返回国内。 而在这个远距离航行的过程中,很多的舰船损伤程度进一步增加了。 再加上南洋的几个港口,也必须要留下一定的舰队力量,所以真正回国就能马上再次投入战斗的舰船,根本就没有,半艘都挤不出来,要么大修,要么就要在船厂躺上一年半载。 幸好对高丽的战争是发生在秋季,眼下又快到冬季了,要是再早一点,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么一支足够规模的支援舰队的出现。 而这支支援舰队里面,两艘作为主力的风帆战列舰,都是京城龙江造船厂历经了两年半的建造工期才刚刚下水的,甚至还没进行海试,就匆匆忙忙地跑来支援.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不到万不得已,没有舰船,尤其是这种大舰敢这么干,战斗力不达标都还是小事,就怕走着走着,船直接沉了或者散架子了。 毕竟,风帆战列舰因为设计的原因,可没宝船那么多的水密隔舱。 而这次的支援舰队,则是两艘风帆战列舰领衔,外加两艘两千料的宝船,以及三艘一千五百料的宝船,这五艘宝船,都是刚刚修了修,还没彻底修好,勉强够了航行的标准,就匆匆启航了。 而除了舰队本身,他们还通过运兵船,带了三千名士兵。 所以,这支舰队表面上看起来威风凛凛很唬人,但实际上,全都是存在安全隐患的舰船,再加上这片海域这个季节正是风暴剧烈的时候.不知道是妈祖保佑还是什么原因,支援舰队的运气真的很好,一路行驶过来竟然没遭遇什么大的风暴,更没有翻船。 不过这时候让他们回去,那也不敢了,别说国内,连没多远的济州岛都不敢回去了。 毕竟,这次是因为皇帝的直接命令,他们才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走这一趟的,皇帝又没有要求他们回去,那还是就在这里待着吧,反正釜山港里面有淡水水井,从济州岛转运过来的粮食也够吃,就是缺乏水果蔬菜这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要是非得赶着这个节骨眼回去,稍有航海经验的都知道,遇到风暴,大概率就是船毁人亡,水密舱也不好使。 马三保也把支援舰队的情况,跟血人似的常茂好好地说了说,当听说支援舰队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帮助他,常茂也挺感动。 或者说,对皇帝很感动。 看在他爹的份上,老朱没真把他当弃子。 当然了,这一战虽然从指挥官的角度打的糙了一点,但换個角度来讲,若不是常茂拼命堵住了高丽军的轻步兵在左翼的攻势,说不定等不到马三保的到来,战局就已经结束了。 如果明军被赶到港口里面又无法维持阵线,那么不仅舰队无法进港输送步兵,而且连开炮都费劲儿.双方大规模乱战的话,根本无法分清敌我。 常茂听着马三保的叙述,心中也挺感动。 “马公公,陛下如此看重此战,我等自当全力以赴,不负圣恩,今日之战,虽险象环生,但总算是守下来了.接下来,咱们不仅要守住这釜山港,更要主动出击,让高丽人知道知道厉害,令李芳远无暇北顾。” 马三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这黑太岁可别上头了。 “郑国公所言极是,不过,在主动出击之前,还是需详细规划,确保每一步行动都万无一失,毕竟这釜山港虽看似安全,但高丽军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定会寻找机会反扑。因此,加强防御工事,同时筹备好反击所需的物资与兵力,都是当务之急。” 常茂点头表示赞同,随即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忧虑:“确实,高丽军狡猾多变,不可不防。只是,我们目前兵力有限,且战舰状态不佳,若是贸然出击,恐怕难以达到预期效果,不知马公公可有良策?” 马三保沉吟片刻,缓缓道:“良策不敢说,但有一计或可一试。我们可利用夜色掩护,派遣精锐小队乘坐小型船只,从沿海的位置贴行,对高丽军的补给线进行骚扰和破坏。这样一来,既能消耗高丽军的资源,又能挫伤其士气,为日后的北上创造有利条件。” 常茂闻言眼睛一亮,拍手道:“此计甚妙!既能在不动用主力的情况下给敌人制造麻烦,又能逐步削弱其战斗力。” 随后,两人又就具体的战术布置、人员调配等问题聊了聊。 就这样,浑身都是血的常茂硬是顶着沉重的盔甲,等到身上汗干透了,才卸去甲胄,然后在密封的帐篷里,拿干棉巾去擦拭身体,连洗个澡都不敢他爹常遇春就是死于卸甲风,这个教训他是牢牢记住的。 而在开京的李成桂,得知李芳远在釜山受挫的消息后,脸色更加凝重。 宫殿内很快聚集了李成桂的亲信将领和智囊团成员。 李成桂环视众人,缓缓开口:“今日召集诸位前来,是为了商讨如何应对当前的战局,老五在釜山的失利,让南线陷入了被动。” 麾下文官说道:“明军毕竟是外来者,他们在我们国内缺乏根基,只要朝廷能够发动百姓自发抵抗,定能击退明军。” 嗯,想法挺好的。 但实际情况是,跟大明一样,这时候的高丽也是民智未开,与此同时,对于百姓来讲,矛盾并没有严重激化,或者说他们不需要通过起义来求活.不管是王氏还是李氏,谁当高丽国王,他们都是有一口饭吃的。 因此,百姓们对于眼下的局势,其实没什么态度,而地方上能够发动百姓的,是当地的地主和士大夫。 这些实际掌控着地方以及高丽国内话语权的阶层,绝大部分,都是反对李成桂的。 李成桂依靠的是来自底层的士兵,以及武将军功集团,还有少量新兴士大夫。 他靠着这些阶层,能够武力震慑四方,也能够压制住开京的旧贵族,却无法真正的深入地方。 所以,要是真让地方发动百姓,那大概率就是反效果。 ——地主和士大夫们,一定会为了自身的利益,宣传明军是来帮他们的王上复国的。 虽然实际情况也确实是如此。 但不管怎么说,对于李成桂来讲,都是不折不扣的坏消息。 所以,还是要军事解决。 可是军事解决的话,现在李成桂的手上,已经没有多少机动兵力了。 南线釜山港的事情,他得知了详细的情况。 明军舰队里出现了两艘怪物! 是的,在高丽人眼里,风帆战列舰,就是纯粹的怪物! 高大的舰体,是高丽水师那些小破船的无数倍,而且上面搭载了上百门重炮。 上百门重炮是什么概念?那就是不可不扣的移动炮台。 只要在这艘战舰四五里的范围内,一切活物都会被瞬间摧毁。 所以,釜山港只要有这两艘怪物的保护,现在就根本不可能沦陷了。 明军已经在事实上,处于了不败之地。 除非,高丽军打算用人命,去试一试明军的弹药储备是否充足但高丽军显然不敢赌。 毕竟明军舰队里那么多艘船,谁也说不准,其中到底有哪几艘船,是专门用来装炮弹和火药的。 不靠谱的说完了,靠谱的郑道传首先发言,他眉头紧锁,沉声道:“王上,眼下的局势确实严峻,明军装备精良,火器犀利,正面硬拼恐非上策,我认为我们还是应当采取分化瓦解的策略,同时在外交上寻求兀良哈部的支持,形成对明军的战略包围。” 南誾听后,微微摇头,反驳道:“郑大人的策略虽好,但实施起来难度极大,且耗时较长,毕竟兀良哈部首鼠两端惯了,当前明军步步紧逼,我们等不起,我还是认为,应集中优势兵力,在关键地点给予明军重创,比如利用我们熟悉的地形发动奇袭.另一方面,也要寻求与明军和谈可能,争取通过外交手段缓解压力,为反攻争取时间。” 赵浚接着发言,他显得更为谨慎:“两位大人的意见各有千秋,但我认为还需考虑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我们没那么多资源了。” “除了兵力,现在马上要过冬,粮食也开始紧张了起来,农民们的负担都很大,必须确保每一份资源都能用在刀刃上,既要支持前线的战斗,也要维持后方的稳定,不然大本营都不会太稳当现在开京里的很多百姓,没有柴火,家里的粮食也快见底了,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还是要跟日本九州岛的守护大名展开一些贸易,明军舰队卡着济州岛到釜山港之间也无妨,可以绕远一点从东岸交易,反正日本人是有船的。” 郑道传闻言,点头表示赞同部分观点:“赵大人的提醒极为重要,后勤保障确是此战胜利的关键.不过,我认为在加强内政的同时,也不能忽视情报的重要性,这几仗,其实我们对明军还是不够了解,既然明军已经深入了北方,各地的间谍都应该埋好。” “这些都重要,也不重要。”南誾则补充说:“但核心仍在于军事上的有效反击,只有让明军感受到实实在在的威胁,他们才会考虑和谈的可能。而和谈的成功,也能为我们争取到宝贵的恢复时间,届时再配合各方面,方能真正稳固。” 李成桂听着众人的建议,眉头渐渐舒展。 他已经能站起身来了,目光坚定地说道:“诸位的建议都很好,不过,本王必须亲征了。” 李成桂的话语如重锤落地,让整个宫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而谋士和武将们的脑海里,此时只有一个想法.李成桂的身体,能支撑住吗? 毕竟,那次突如其来的坠马,确实让一向强壮的李成桂,身体大不如前了。 他缓缓站起身,步伐稳健地走到大殿中央,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将领与谋士。 “南线明军,不过是无足痛痒的小问题,老五这一仗虽然没打下来釜山,但也把明军给打疼了,接下来,留两万人与釜山的明军对峙即可,剩下的人,都可以撤回来。” “再加上这段时间从全国动员的士兵,介时,将有十余万众。” “此战关乎高丽的未来,绝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将国家的命运寄托于他人的怜悯。唯有主动出击,方能打破明军的南北夹击。” 李成桂的声音,让所有人的信心,都开始重新树立了起来。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们说的这些,也都不无道理。” 说到这里,李成桂的目光更加坚定:“本王决定,即日起整军备战,等到南线的军队回来,略微修整,便在开春的时候亲率大军北上,与明军决一死战。同时,命令各地守将加强防御,确保后方稳定,为我军前线提供物资,此外,立即派遣使者前往兀良哈部,寻求其支援,形成对明军的夹击之势。” 众将领与谋士闻言,无不精神振奋,纷纷起身领命。 郑道传率先表态:“王上英明,臣等定当竭尽全力,辅佐王上克敌制胜,重振高丽!” 南誾与赵浚也紧随其后,表达了同样的决心。 而随着李成桂的一声令下,整个高丽开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军事动员,从开京到各地郡县,从士兵到百姓,每一个人都被卷入了这场战争之中.边远地区的百姓,虽然不用像是开京周围的百姓一样,需要当做民夫跟着运输物资,但是他们的粮食,也必须交出来了。 毕竟,大军只要一动,消耗的粮食就跟待着不动,完全是两个概念了。 而李成桂本人,更是以身作则,亲自频繁检阅部队,鼓舞士气,为即将到来的决战做最后的准备。 李成桂的亮相,也把所有关于他身体情况的谣言,直接击碎。 两个月后,整个高丽半岛最严酷的寒冬,逐渐开始度过了。 随着寒冬的尾巴悄然隐去,春日的暖阳开始间歇性地温柔地洒在高丽半岛的大地上,万物有了复苏的苗头。 然而,这片土地上的气氛却并未因季节的更迭而变得轻松,反而因即将到来的决战而愈发凝重。 在开京城外,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正在集结,十余万士兵不是那么整齐划一地排列着,但刀枪剑戟却在阳光下闪耀着骇人的寒光,战马嘶鸣,尘土飞扬,让没有那么严谨的阵型,也显得极为震撼。 毕竟,人一上万,从平地个人视角看来,那视觉效果就是无边无际了。 这是李成桂倾尽全国之力组建的大军,他们即将踏上北上与明军决战的征途。 其中包括以上万老兵为架子重建的义兴亲军左卫,完整的三万义兴亲军右卫,以及战斗力较强的千牛卫,还有从南线回归的左右、神虎、兴威三个卫。 嗯,其中左右、兴威两个卫,因为不是李成桂的嫡系,属于被收编的,战斗力也不强,所以在釜山的战斗中,除了卫里面的重步兵,也没有遭受什么太大的损失,他们一直被部署在右翼。 而跟左翼的血战还有中间金吾卫的苦战不同,左右、兴威两个卫在右翼一直在跟蒙古人对着磨洋工,双方都是摸鱼选手,心照不宣地打了个热闹.李成桂才给几个军饷?混口饭吃,不至于真拼命。 而损失不小的金吾卫和鹰扬卫,在决定暂时放弃彻底击溃明军南线以后,也就留下来在李芳远的带领下,与釜山的明军长期对峙了。 李成桂站在高台上,扫视着这支即将由他带领走向未知命运的大军。 “出征!” 义兴亲军的士兵们挺直了胸膛,齐声高呼:“誓死追随王上!” 千牛卫、神虎卫,喊得还有些精神,至于左右和兴威两个卫,就有些无精打采了。 但无论如何,义兴亲军六万人,加上千牛卫、神虎卫、左右卫、兴威卫的四万人,一共十万人,这已经是高丽的倾国之兵了。 再加上五万辅兵以及同等数量甚至更多一些的民夫,实际人数足有二十万的大军,从开京踏上了征途。 他们沿着蜿蜒的丘陵间道路,穿过肥沃的田野,向着北方的平壤进发。 沿途的百姓纷纷走出家门,不是自愿的,而是被胁迫,献上自己的口粮,然后还算健壮的,就被抓去当民夫。 无可奈何的妇女,则目送着他们离去,默默祈祷,希望自己的丈夫或者儿子能够平安归来.或者,祈祷自己还能活到开春。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军逐渐接近了平壤。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每个人都知道,这场决战将决定高丽以及他们个人的命运。 李成桂站在中军大帐前,望着远方隐约可见的平壤城楼,心中既有豪情万丈,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二十八年前,他就在这里击败过红巾军。 而那一仗,也是李成桂的成名之战。 当年年底,二十万红巾军渡过鸭绿江、攻入高丽境内,攻破了高丽国都开京,恭愍王南迁。 至正二十二年正月,高丽参知政事安祐与上将军李芳实等九元帅率军二十万攻打开京,李成桂领兵二千人参战,由东大门奋勇进击,率先登城,立下大功。 正是这一仗,让李成桂走进了高层的视野,从而风云际会之下,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那么,他能复刻当年的奇迹吗? 李成桂心明镜似的,接下来的战斗将异常残酷,但他更相信,他还能赢! 哪怕,对手是蓝玉! 这是李成桂作为一代名将的自信,毕竟,他在整个半岛两千多年历史上,都是能够稳坐前三的将领。 而经过了一个冬天,明军虽然休养的不错,但实际情况并没有得到多大的改变,他们后方的补给线因为沿海结冰的原因,依旧无法通过海路运输。 而且,女真人的袭扰始终没有断绝过。 女真人对于大明,现在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有的时候,大明的辎重队伍,就在山里走着,而道路旁边的雪松,就会“簌簌”地射出骨头和石头作为箭簇的箭矢来。 再加上明军暂时统治的半岛北方各地,在一开始也没那么稳当,李成桂手下组织的、乡间豪强自发反抗的,各种事端层出不穷。 明军不得不分兵驻守各个城池,保障补给线的安全以及地方的稳定。 因此,此刻集中在平壤城里的明军,跟冬天到来之前,并没有增加多少。 因为之前只顾着一路猛攻,广阔的后方极度空虚,所以后面来的北平边军,在渡江之后,几乎都投入到了弹压地方的任务中。 不过也是有好消息的,那就是反抗势力被消灭以后,打着帮助高丽王室复国旗号的明军,得到了绝大多数地主和士大夫的支持,并且因为军纪还算是严明,并且没有像李成桂一样向百姓强制征收粮食,所以百姓对于明军,也仅仅是出于本能的惧怕,并没有太多的恶感,反抗也就基本没有了,只有零星的一些。 夜幕降临,大军在平壤城外扎营。 篝火点点,映照着高丽士兵们的脸庞。 这些士兵,有的很年轻,只有十几岁,有的岁数就大了,有四十多岁,而如今高丽半岛,因为正处于地缘环境的剧烈变化,以及王朝内部矛盾加剧的时期,再加上有的时候各种天灾,所以平均寿命也就四十来岁。 他们围坐在一起,忍着饿谈论着家乡和亲人,同时也交流着对即将到来的战斗的恐惧。 之所以要忍饥挨饿,是因为部队里的粮食,其实也不是那么够吃了.高丽这个国家实在是太过贫弱,即便是对于大明来讲负担目前还没有多大的十万大军,同样动员起来,那么高丽就得用上吃奶的劲儿。 实际上,李成桂也是没办法。 要是他不主动出击的话,等到明军开春了准备好了,到时候的局面会更加被动。 所以,与其被敌人给横扫,还不如趁着自家没饿死,有着一战之力,赶紧用尽全部的力气,去跟人撕咬一下。 毕竟从双方的体量来看,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距,甚至可以说,高丽军在人数上,还是占据优势的。 当然了,质量上就不是如此了,毕竟其中有一部分是重建的部队,还有一部分的部队质量实在是堪忧,比如从南线回来的那些部队。 而战士们都用自己的方式给自己鼓劲儿,准备着迎接黎明时分的那场生死较量。 而此刻,在平壤城内的明军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蓝玉和朱雄英以及朱棣,都在想着明天的战争,同样没能睡好觉。 ------------ 第290章 决战大同江 平壤城内,夜色如墨。 连灯火阑珊都称不上,因为城里有严格的灯火管制。 蓝玉站在城墙上,望向远方那片被篝火映红的夜空,心中琢磨的都是即将到来的决战。 “蓝帅,我们已做好万全准备,只待明日一战。”朱雄英的声音出现在身后,打断了蓝玉的沉思。 这段时间,他作为蓝玉的得力助手,始终保持着很好的状态,在漫长的冬季里,整训队伍、纠察军纪、统筹粮饷.做了很多工作。 蓝玉并不是一个擅长处理庶务的将军,或者说,他心思不在于此。 但军队毕竟是一个严密的组织,而在绝大多数时间内,都是在行军和吃饭、睡觉的,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战斗,战斗只占据很少的时间。 所以,在军队里虽然战斗的时候是最紧张激烈的,但是没有战斗的时候,才是真正考验管理者能力的时候。 作为主帅,蓝玉也不得不把一部分精力,投入到军队的日常管理中。 蓝玉微微点头,转过身来,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许:“你做事我向来放心,只是这一战,恐怕没那么好打。” “是担心李成桂吗?” 李成桂,虽然不如蓝玉,但也是目前整个高丽最能拿得出手的将领了,其人从戎三十余年,交战过的对手,也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蓝玉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再次穿透夜色,仿佛能洞察到远方的敌营。“不仅仅是李成桂,此人固然狡猾且经验丰富,但更令我忧虑的是战场的环境,冬季的严寒过去了,但现在在平原上,其实很容易打成烂仗,城外到处都是冻土和残雪,只要被踩化了,再反复蹂躏几回,就成了烂泥,战马容易陷进去崴脚,步兵也是寸步难行。” “守城不行吗?”朱雄英问道。 “迟则生变。” 蓝玉干脆道:“女真人的袭扰、高丽北部地方势力的蠢蠢欲动,还有.我们补给线太脆弱。” 朱雄英不由地有些默然。 征高丽,其实在各方面来讲,都是有些勉强的。 可话又说回来了,有多少仗,是能在完全做好准备的情况下,才去打的? 可以说,少之又少。 因为敌人不会让你达到这种理想状况。 而对于明军来讲,最要命的,其实就是补给问题,或者说,人力问题。 这么远的补给,现在渤海湾又冰冻住了,只能走陆路。 而冬季本来天寒地冻就不好走,再加上马上就要开春了,难道百姓不春耕吗?还是军户不需要春耕? 一年之计在于春,若是错过了春耕,那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而北平还好,只负责运输到山海关。 整个辽东,基本上所有的军户,家家户户,都为征高丽做贡献,出人丁打仗,出壮丁运粮要是一直拖下去,粮食也无法通过海运解决的话,那么辽东今年整個都要被拖垮。 到了那时候,这么大一片地方,粮食无法自给自足,就需要朝廷援助。 可朝廷又哪有这么多存粮呢? 北平的军事储备粮,打到现在,基本上已经快调运一空了,再往下,就得整个北方出粮食。 而在大明,北方是从人口、经济甚至耕地面积上,都是不如南方的.说出可能没人信,这么大的华北平原和中原平原,怎么会耕地面积不如南方呢?但实际上就是如此,中原水患频仍,华北人口稀少,都导致了农业经济始终没有恢复到繁盛状态,甚至比之北宋,都要差的很远。 所以,李成桂固然耗不起,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大明也同样消耗不起。 当然了,双方要付出的代价不一样就是了。 李成桂耗下去国灭身死,大明耗下去只是让未来几年过得困难点,还没到元气大伤的地步。 “必须速战速决,不仅是为了减少士兵的伤亡,也是为了大明。”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 很多事情,都是要看结果的。 后人只会从结果来反推决策,而至少从目前来看,大明的决策是没有错的。 征高丽,是征日本的前置步骤。 有了一个听话、能出力的高丽作为附庸国,比桀骜不驯、保存实力的高丽,对于大明来讲要好得多。 这里面的道理显而易见.如果没有高丽这个近水楼台,那大明怎么能保证自己做的比忽必烈要好呢?要知道,忽必烈两次征日,可是有着高丽的倾力支持。 蓝玉转过身,目光深邃地望向朱雄英,他没有用军中的称呼来称呼他,而是说道:“英儿,你可知,真正的战场不仅仅局限于两军对峙的前沿,它无处不在,仗打到现在,我们的每一步行动,都可能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李成桂会如何利用这些不利因素,我们尚不得而知。因此,除了正面战场,我们还得做好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准备。” 朱雄英闻言,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已命人加强了对补给线的巡逻,同时与地方官府协调,确保一旦有变,能迅速调动后方的兵力支援。至于女真人,虽然他们行动诡秘,但北平军也已派遣精锐斥候深入山林,力求提前察觉他们的动向,尤其是奴儿干都司的兀良哈部。” 蓝玉微微颔首,心中稍感宽慰。 在即将到来的决战中,单靠武勇是不够的,策略同样重要,而朱雄英的细致安排,无疑为这场硬仗增添了几分胜算。 “很好,英儿。” 蓝玉拍了拍他的肩膀。 “记住,战争不仅是武力的较量,更是智慧的博弈,我们要让敌人知道,大明军队不仅勇猛善战,更懂得未雨绸缪,以策万全。” 蓝玉走下了城墙。 朱雄英在心中默默念道:“天佑大明,希望我们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胜利。” 夜深了,平壤城内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巡逻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很快,来到了拂晓前夜色最为深沉的时候。 这个时候,双方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埋锅造饭。 一股又一股的炊烟,开始升起,继而随着冷风一吹,飘散开来。 吃完饭,在高丽军营中,李成桂也在进行最后的战前动员。 高丽军光是战兵就有十万人,李成桂当然动员不过来,就是他把嗓子喊坏了,后面的也听不见。 但是,义兴亲军还有其他几个卫的各级主官,却被他集中了起来,至于副手,则是留在星罗棋布的营垒里管理手下的士兵。 “.” 讲了半天的李成桂站在高台上,喘了口气,望着下方黑压压的军官,声音洪亮:“诸位,今日一战,将决定我高丽的命运,唯有以命相搏,方能求得一线生机!” 军官们被李成桂所感染,纷纷高呼:“誓死追随王上!” 终于,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决战的日子来临了。 平壤城外,隔着一条大同江,两军对峙,战鼓擂动,号角齐鸣。 不过,大同江并不能像是平常一样,给两支军队的任意一方,提供什么防御上的庇护。 因为这个时候的大同江,冰面冻得杠杠的。 一斧头下去,连个小坑都凿不出来。 肉眼可见的厚实冰层,让战马以及重装备,都可以顺利渡过。 而两军也很有默契,明军没打算守城李成桂不傻,明军守城,他是不可能进攻的,而他不进攻明军也不进攻,就打成消耗战了。 明军不愿如此,所以,双方默契地共同离开了营/城,准备在平原进行最后的决战。 自古名将,无不以野战定乱世,没有听说谁是守城守出来天下太平的。 随着天边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平壤城外的大地上,两军列阵对峙的壮观景象也渐渐清晰起来。 明军的阵列严整有序,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长矛如林,盾牌如山,以方阵为单位交叉部署在两翼的火铳手们则神情专注,检查着各自的家伙事儿,免得待会儿掉链子。 骑兵部队则位于两翼,战马嘶鸣,铁蹄轻踏,随时准备冲锋陷阵,撕裂敌阵。 而对面的高丽军,同样不甘示弱。 李成桂一身戎装,目光坚毅。 他麾下的义兴亲军及其他精锐部队,以严整的队形排列开来,虽然装备不及明军精良,但士气高昂,每一个士兵都紧握兵器,在如此庞大的军阵中,胆气都颇为雄浑。 两军之间,大同江上的冰面在晨光中泛着幽幽的蓝光,仿佛一条银色的巨龙横卧其间,见证着这场历史性的对决。 朱雄英深吸一口气,高举长剑,大声喝道:“明军万胜!” “明军万胜!” “明军万胜!” 随着蓝玉的一声令下,明军将士们齐声呐喊,犹如山呼海啸,声势震天,他们踏着整齐的步伐,缓缓向前推进。 “咻~” 鸟雀被惊的飞了起来,从上空中看去,地面上就像是有两股不同颜色的洪水撞在了一起似的。 “砰砰砰!” 明军凭借着火炮的优势,率先发起了攻击,轰鸣声中,炮弹如雨点般落在高丽军的军阵上,炸得尘土飞扬,硝烟弥漫。 炮弹呼啸着,像是拖着长尾巴的流星似的,从脑袋上飞过。 曹宝柱,一名普通的明军小旗,站在靠前的方阵中,看着这些流星雨砸到对面的军阵里,第一视角感受着战场的震撼,以及残酷。 他的目光穿过弥漫的硝烟,紧紧锁定在前方那片由高丽士兵组成的黑色海洋。 “准备!弓弩手,第一轮齐射!”曹宝柱听到了他身旁弓弩手方阵里的传令,弓弩手们迅速调整呼吸,将紧绷的弓弦拉至满月,一支支利箭在初升朝阳的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曹宝柱紧握着手中的长矛,心跳如鼓,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同僚。 “放!”随着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划破长空,如同黑色的风暴一般扑向高丽军的阵地。 箭矢如雨,带着死亡的呼啸,瞬间在敌阵中掀起一阵混乱。 然而,高丽军也并非等闲之辈,他们早就在前面的军阵里组织起盾牌阵,用坚实的大盾抵挡住了第一轮箭雨的冲击。 在曹宝柱听不到的地方,高丽军的将领也在用他们的话,声嘶力竭地喊着。 “投石机,发射!” 紧接着,高丽军后方的投石机也慢了明军的火炮半拍,加入了战斗,巨大的石块伴随着轰鸣声划破天际,准确地落在明军的密集阵型中,炸开一片片血肉模糊的区域。 随着距离的拉近,双方最前面的步兵“撞”到了一起,战斗逐渐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曹宝柱能够清晰地听到前方传来的喊杀声、兵器的碰撞声以及受伤的士兵发出的痛苦呻吟。 他知道,接下来短兵相接的残酷肉搏,就要轮到他了。 不过,包括曹宝柱在内,没有人惧怕。 “明军万胜!”曹宝柱高声呼喊,带领着手下的士兵们冲向了敌阵。 长矛如林,他们试图撕裂高丽军的防线。 敌我双方迅速纠缠在一起,刀光枪影中,生命如同草芥般脆弱。 曹宝柱的长矛一次次刺出,又一次次收回,每一次的碰撞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 汗水与血水交织在一起,从兜鍪上滴滴答答的落在脖颈里,有些温热。 这些水渍在大量人群聚集的情况下,很快蒸发,并且模糊了他的视线,但曹宝柱的意志却异常坚定。 他只知道一个道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战场之上,谁孬谁死得快。 就在曹宝柱奋力厮杀之际,一名高丽士兵猛地向他扑来,手中的长斧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曹宝柱迅速侧身一闪,同时用长矛格挡住他的攻势。 嗯,长斧是仅次于长矛的使用率第二高的长杆兵器,除了比长矛沉,长斧的作用不比长矛差——更重要的是,长斧能够对重甲单位造成伤害。 而同样能对重甲单位造成伤害的大锤,则不能形成密集排布的效果。 所以,自宋辽金时代以来,步兵大阵,基本上除了长矛,就是长斧。 而同等情况下,长矛是不太好跟长斧对抗的,因为对面不仅一样是长杆兵器,而且更加的沉重。 就在这关键时刻,他的队友帮忙补枪了,同乡小卒及时赶到,一枪戳伤了那名高丽士兵的肩膀。 曹宝柱趁机反击,一矛刺穿了敌人的胸膛。 鲜红的血液溅到了曹宝柱脸上,让他变得愈加冷漠,就像一尊杀戮机器似的,继续向前突袭。 他的长矛一往无前的捅出去,一个又一个高丽士兵倒下,而曹宝柱本人,也再一次遭遇到了危险.战场上就是如此,危险无处不在。 在他身侧,一个高丽军挥舞着颇有宋朝遗风的朴刀,抽冷子来了一下,直接砍到了他左臂护腕,还好有铁质的护腕,才没被把手掌给整个砍下来,但还是反带着伤了他的左臂。 然而,这还远远没完。 就在那人想要把曹宝柱的胳膊卸下来的时候,一根长矛斜刺过来,直直地贯穿了他的喉咙。 一切戛然而止。 曹宝柱看了一眼自己左臂处汩汩冒着血迹的伤口,再看看周围的同伴,一咬牙,扔了已经贯进敌人甲胄里拔不出来的长枪,捡起刚才那名高丽士兵的朴刀,毫不迟疑地砍了下去。 一个又一个敌人倒下,鲜血染红了曹宝柱的衣服,让他看上去像个浴血杀神。 “杀啊,给老子上啊!” “干翻他们!” 战场太残酷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受伤的曹宝柱艰难地扭过头去,看见自己的弟兄一个又一个的倒下。 他终究是没有挺住,仰面跌坐在地上。 此刻,他浑身是血,连身上的伤口都顾不上管了,他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周围已是尸山血海。 有人拽着他的腿,他抬起右腿踢过去,可惜流血太多已经失去了力气,根本无济于事,他的脚踝也被人抓住。。 曹宝柱看了看,抓住他脚踝的是一个身披重铠的高丽军将领,他戴着兜鍪,但是没戴面甲。 “命还挺硬的嘛,呵呵呵。” 用高丽话自言自语说罢,那名高丽将领抡圆了长戟,对着曹宝柱的头颅狠狠地劈了过来。 “铛!” 一支箭矢射来。 一道耀眼的火花从长戟的尖端迸发开来,长戟偏移了原本应该斩中的位置,狠狠地劈中了曹宝柱身边的树桩。 曹宝柱瞪大了双眼,看到自己身旁的树桩,被长戟削掉了一截,断面平滑整齐。 而长戟劈过的位置,留下了深约两寸的痕迹。 高丽将领一怔,下意识地调整位置,防止被冷箭射杀。 “好强的力量!”此时曹宝柱心中暗叹一句,随即一咬牙,握紧手中摸到的短刀,狠狠地砸向了对方的面颊。 嘭~ 短刀重重地打在了那个高丽将领的鼻梁骨上,可惜是刀把不是刀锋,不过即便如此,也瞬间将其鼻子击歪,鲜血横流,顺着高丽将领的嘴角缓缓滴落。 而高丽将领也捂住自己的鼻子,发出了一声惨叫。 曹宝柱猛地拔出了自己腹部贯穿着的长矛,向那高丽将领的肚子捅了过去。 “噗哧~” 长矛贯进了甲叶里。 然而,曹宝柱的脸色却越发凝重起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右手不停的抖动,手里的长枪根本拿捏不稳。 “你娘嘞”曹宝柱咒骂了一句。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的伤口已经崩开了,鲜血止不住的淌。 曹宝柱咬着牙,努力克制着失血过多的眩晕感,踉跄着站起来,准备继续突进。 “大伙儿杀啊,杀光这群高丽狗!” 话还没说完,一道刀光闪过,他便已经身首异处了。 而这,只是正面面积达到了十余里的广阔战场的一个小小缩影。 战斗持续着,双方都在拼尽全力。 “准备!” 随着命令的下达,明军的火铳手们迅速而有序地完成了装填,他们屏息凝视,手指紧扣扳机,只待那一声令下,便将致命的铅丸射向敌阵。 之前发射导致的火药的刺鼻气味与这时候紧张的氛围交织在一起,让这片战场更添几分压抑。 “放!”总旗官的声音此时落在他们耳中,就如同惊雷般划破空气。 紧接着,火铳齐鸣,震耳欲聋。 一道道火舌从枪口喷涌而出,伴随着烟雾的弥漫,铅丸如暴雨般倾泻至高丽军阵中,撕扯着空气,带走了无数生命。 高丽军阵中顿时响起一片惨叫与哀嚎,不少士兵应声倒下,高丽将领高声呼喊着,试图稳住阵脚,士兵们则紧紧依靠着盾牌,以血肉之躯抵挡着明军的攻势。 像是曹宝柱这样的牺牲,还有很多很多。 战友的倒下,并未让明军的士气有丝毫减退,反而激发了更多的愤怒。 周围的士兵们红着眼,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一次次地冲向敌人,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生命的消逝,但无人退缩。 蓝玉站在不远处的高地上,目光冷峻地注视着战场的每一个角落,神情甚至没有任何波动。 主帅,必须心狠! 这种场面的战斗,就不是朱雄英能够指挥的了。 蓝玉的脑力已经被压榨到了极限,整个不断变动着的战场,都在他的脑海里,他不断调整着战术布局,确保每一分力量都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 朱雄英则负责火炮部队协调指挥,确保命令能够准确无误地传达至每一位基层指挥官的耳朵里,让明军最重要的大杀器,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场的局势开始逐渐明朗。明军凭借着强大的火力和严整的阵列,逐渐在局部战场上取得了优势。 高丽军的士气虽然高昂,但在明军的持续打击下,他们的防线开始出现了裂痕。 然而,高丽军并未就此放弃。 他们不断发起反击,试图扭转战局,两军不知道第几次陷入了胶着状态,整个战线都变得犬牙交错了起来,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异常激烈。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战场的宁静。 朱棣率领的一支明军的精锐骑兵部队如同黑色旋风般从侧翼杀出,他们凭借着战马的速度和冲击力,迅速撕裂了高丽军的防线,高丽军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打得措手不及,阵脚大乱。 李成桂站在大纛下,同样紧盯着战场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面对朱棣率领的精锐骑兵的出现爱,他迅速做出了反应。 “传令,调集亲军右卫骑兵,务必拦截住那股明军骑兵!” 随着命令的下达,在后方作为预备队的亲军骑兵立刻沸腾起来。 只见一队队身着铁甲、手持长矛与弯刀的精锐骑兵迅速集结,他们跨下战马不断地嘶鸣着,打着响鼻,根本就不惧怕战争。 这些骑兵,是高丽军中最为强横的力量,曾无数次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 在经验丰富的将领们的带领下,高丽骑兵们如潮水般涌出军阵,向朱棣的部队迎了上去。 两股铁流在战场上碰撞,犹如两条巨龙激烈交锋,卷起漫天尘土,遮蔽了半边天空。 “冲锋!”朱棣高举长枪,声如洪钟,他的声音穿透战场的喧嚣,激励着身旁的亲卫。 燕山左卫的骑兵夹紧马腹,加速冲锋,长矛直指前方,誓要将高丽骑兵一举击溃。 两军骑兵在战场上交织在一起,长矛与弯刀在空中不断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交击声。 马蹄声、喊杀声交织成一片,震耳欲聋。 每一刻都有生命在消逝,但双方的士气随着战况的焦灼却丝毫未减,反而愈发高昂。 朱棣凭借着过人的武艺和敏锐的战场洞察力,不断穿梭于敌阵之中,他的长枪如同死神的镰刀,所到之处,高丽骑兵纷纷落马。 当然,燕山左卫也并非孤军奋战。 明军的火铳手和弓箭手在远处提供着火力支援,当高丽骑兵掠阵过来的时候,他们就会瞄准高丽骑兵的密集处,不断发射着致命的箭矢和铅丸,这些远程火力对高丽骑兵造成了极大的威胁,使得他们的攻势逐渐放缓。 随着时间的推移,高丽骑兵的伤亡开始增加,他们虽然勇猛,但在明军强大的火力和骑兵的冲击下,逐渐显得力不从心。 李成桂在高处目睹了这一切,心中不禁暗自焦急.如果任由朱棣的骑兵肆虐下去,高丽的防线就有着彻底崩溃的可能。 这个道理,就像是水坝上出现了一个豁口,很快就会让整个水坝崩解开来一样。 于是,他又加码了。 更多的骑兵开始被李成桂派到战场上,这里的战局,就像是一个小雪球,开始要滚成大雪球了。 就在这时,蓝玉敏锐地捕捉到了战场的微妙变化。 他见朱棣的骑兵虽然勇猛,但逐渐陷入了高丽骑兵的重重包围之中,形势危急,于是他迅速下达了新的命令,调集火炮部队对高丽骑兵的后方进行轰击,同时命令步兵方阵向前推进,形成夹击之势。 随着火炮的轰鸣,高丽骑兵的后方顿时陷入了一片火海,炮弹的爆炸声、士兵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高丽骑兵的阵型开始出现混乱,他们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兵力去应对后方的威胁。 朱棣见状,立刻抓住这一难得的战机,他大喝一声,率领亲卫发起猛攻,燕山左卫的骑兵如同脱缰的野马,借着火炮的掩护,一鼓作气冲散了高丽骑兵的包围圈。 甚至凭借着这个把对方阵型分割开的战机,他们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将右侧的高丽骑兵逼得连连后退。 然而就在双方激战正酣之际,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暴打破了战场的平衡。 本来还算晴朗的天空,忽然开始逐渐阴沉了下来。 紧接着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使得两军的视线与射击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 第291章 大胜! 狂风卷起的沙尘和残雪如同厚重的帷幕,瞬间遮蔽了战场,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混沌。 双方士兵在这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中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眯起眼睛并不是试图在混沌中寻找目标,而是确保自己能跟同袍靠拢在一起。 “保持阵型,不得擅动!”明军基层小旗官和总旗官的声音透过风沙,都在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战场上遭遇狂风沙尘这种事情,虽然很罕见,但也不是绝对见不到,再加上现在是初春,刮大风更是寻常。 而且这种情况,其实对于明军是更有利的。 因为明军里很多战士,都参加过出塞战斗,漠北漫天风沙时有发生,当然,行军的时候遭遇比较多。 因此明军在这种环境下,保持了比高丽军更多的冷静和更稳定的秩序。 高丽军那边,李成桂也是眉头紧锁,这样的天气变化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迅速下令各部队收缩阵型,以防被明军趁机突袭。 当然,这种命令能够传达多少,很难说。 在眼下的这个情况,更多的是依靠基层的组织能力。 风沙中,双方士兵依靠着微弱的视线和听觉,艰难地维持着阵形。 明军的火铳手们虽然无法再进行有效射击,但他们都上了铳刀,此刻紧握着手中的武器,随时准备近身搏斗。 很可惜,因为需要手搓,所以新式火铳的产量始终是有限的,而且优先供应的是京城上十二卫,以及需要出海作战的明军,所以这些北部边军,只有一小部分换装了新式火铳,绝大多数,用的还是老式的火铳。 不过,即便仅仅是一小部分的新式火铳,在这场大战中,都发挥了相当关键的作用。 从两翼的阵型来看,明军火铳方阵的大规模集中使用,很好地抵消了对面步兵的人数优势,即便火力密度没那么大,但也依旧起到了战场收割机的效果,每当明军的火铳炒豆子一般的声音响起,对面的高丽军都要大片大片的倒下。 就在这时,风沙中隐约传来低沉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燕山左卫的骑兵,利用这突如其来的风暴作为掩护,绕路了一大圈,悄然接近高丽军中军在右翼的位置。 “冲锋!”朱棣的声音在风沙中响起,虽不响亮,却充满了果敢。 燕山左卫的骑兵仿佛从地府中冲出的恶鬼,瞬间冲破了高丽军的防线,他们手中的长矛和弯刀在风暴中划出一道道血影。 高丽军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措手不及,阵脚大乱,许多士兵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冲散。 因为离得不远,所以李成桂见状,心中亦是大骇,急忙调集更多兵力试图阻止这股铁流。 “之兰,你去拦住他们。” “是!” 李之兰提枪上马,战败归来的他,早就已经心中满是愤懑,憋着一股劲儿要证明自己,如今见到朱棣的王旗,更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只是,谁能想得到,朱棣这么果断,这么敢赌? 要知道,这么冲,一旦被高丽军再次合围,那他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而朱棣能够执行这种高难度战术,同时也仰赖于他麾下那支身经百战的精锐骑兵。 嗯,靖难之役里,这种夸张操作多的是.只能说,朱棣这个人生来就是个战神。 然而,风暴中的战斗远比想象中更为残酷,以及混乱。 双方士兵在视线受限的情况下,只能依靠本能和训练留下的准则进行搏斗,每一次交锋都伴随着鲜血的飞溅和生命的消逝。 在侧翼,高丽骑兵在战场上不断倒下,燕山左卫的骑兵也不断有人落马。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使得双方都损失惨重。 光是在试图斩将夺旗的路上,燕山左卫就损失了五百余名士卒,其中包括被缠住出不来的,也包括掉队的。 毕竟,在这种能见度下,摆脱敌人的同时组织军队进行远距离机动,还是太夸张了。 而之前与他们对垒的高丽骑兵则折损了一千多人,战场上已经堆积起了尸体,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这样恐怖的天气,使得双方骑兵都有了惧意。 高丽骑兵畏惧天气,而燕山左卫害怕这种不可控制的因素他们不是机器人,越往里深入,回不来的概率就越大。 而且,现在速度还在,倒还好说,可一旦他们的速度慢下来,那就真的要万劫不复了。 朱棣的嘴唇抿得很紧,一言不发,他浑身染血,如同从炼狱中走出来的修罗,英挺的面容布满了寒霜,黑漆漆的眸子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他似乎早已忘记了伤口的疼痛,他手中的长矛在风沙中呼啸,所到之处尽是鲜血喷溅。 风沙愈演愈烈,天昏地暗,视线模糊。 朱棣挥舞着长枪,带着燕山左卫的骑兵纵横驰骋,他杀红了眼睛,根本不管身上的双层扎甲插了多少箭矢,哪怕已经跟个刺猬似的,还是不顾一切地朝着敌军发动了冲锋。 在视线稍微恢复的那一瞬间,率领骑军的李之兰在风中看着朱棣冲锋,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厉声喊道:“拦住他,别让他跑掉了!” 燕山骑兵的士兵奋力抵抗,然而高丽军的士兵实在太多了,即使燕山左卫拼死抵抗,却依旧无济于事。 朱棣的身上插满了箭矢,身体看上去都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摔倒,就在此时,一支锋利的狼牙箭呼啸而至,直奔朱棣的眼眸而来! 看到这一幕的燕山左卫的军官们大吃一惊,纷纷拔刀想救,但是距离太远,而且这支箭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 就在众人担忧的时候,朱棣却忽然侧头,竟是避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殿下!”燕山左卫的将领齐声高喊,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居然会有如此一支致命的箭矢射向燕王,幸好燕王福大命大,才躲过了必死的危局。 李之兰在马背上放下铁胎弓,冷漠地观察着这一幕,嘴角浮起一丝冷冽的笑意。 他举起右臂,指挥军队继续攻击燕山左卫。 就在这时,风沙中又冒出了一支骑兵,他们的速度极快,正朝高丽军的阵营飞奔而来,马上的骑士全身披挂精良的盔甲、骑兵腰间佩戴的横刀也泛着森森的冷光。 朱棣和他的部将们并不知道援军的存在,他们只知道自己已是孤立无援,陷入了绝境。 朱棣咬牙坚持,他手中的长枪在敌人中间不停穿梭,他的眼睛里满是杀气,一旦遇到敌军,便毫不犹豫地挥起长枪,周围到处都是敌人的尸体,鲜血汇成小溪缓缓地流淌。 燕山左卫的士兵们看见朱棣的勇猛表现,士气也变得更加旺盛,他们呐喊着,跟随着燕王冲杀。 而在风沙中,那支突如其来的援军如同神兵天降,他们的出现瞬间打破了战场的僵局。 领头的将领身披银甲,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正是徐达之子徐辉祖,他率领着精锐铁骑,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入高丽军的阵列,所到之处,高丽士兵纷纷溃散,士气更是一落千丈。 “援军已到,随我冲锋!”徐辉祖的声音在风暴中回荡,清晰而鼓舞人心。 在一個个狭小战团里的燕山左卫的将士们闻讯,士气大振,他们与援军汇合成了一股,向高丽军发起了更为猛烈的攻势。 双方再次陷入激战,但形势已悄然改变,明军在援军的加入下,逐渐占据了上风,李成桂的脸色愈发阴沉,他很清楚.必须要在右翼加码,才能阻挡这两支明军骑兵了。 而随着风沙渐渐散去,战场重新恢复了清晰的视野,双方步兵大阵的对峙显得更为紧张。 所有填线的步兵,在这十余里长的战线上,都已经密密麻麻的站满了。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满是血污与尘土的大地上。 很快,明军步兵方阵,就在蓝玉的指挥调度下,重新从混乱的阵型中恢复了过来,从高空中看去,排列得整整齐齐,犹如铜墙铁壁,盾牌手在外,长矛兵在内,弓箭手则站在阵后。 “稳住阵脚,准备反击!” 明军的弓箭手开始还击,箭矢划破空气,精准地射向高丽军阵中,双方展开了激烈的箭雨对决。 随着距离的拉近,双方步兵大阵短兵相接的时刻再次来临。 明军长矛兵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如潮水般向前推进,他们的长矛闪烁着寒光,直指高丽军,双方的人数有差距,但差距不算特别大,再加上明军火器犀利,所以战线很快又黏在了一起,战况相当惨烈。 高丽军的损失非常严重,他们的阵型越来越混乱,而明军的攻势依旧凶猛。 而明军的火炮,之前因为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唯恐误伤到友军,所以并没有开火,此时,大炮也开始重新发言了。 高丽军的阵列中爆炸声响起,一团团巨大的火焰腾地升起,伴随着刺鼻的硝烟味,浓郁的黑烟笼罩着战场。 只见一个高丽将军模样的家伙被开花弹炸伤,从马背上摔倒,他的脑袋几乎被轰碎,肠子、内脏撒得漫天都是。 同样的场景,在不断地上演着。 而李成桂看到明军阵型坚固,心里有些焦虑起来。 他催促手下将领加强最要紧的正面的攻势,企图突破明军的防线。 然而,明军将士的表现远比高丽骑兵想象得更加顽强。 此时,明军的小旗官樊疯子,挥舞着长刀,一边呐喊一边冲向了高丽步兵,他眼睛通红,仿佛是一头愤怒的野兽,他的眼里除了敌人之外什么东西都瞧不见,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只想杀光眼前所有的敌人。 高丽军的指挥官见敌军向己方杀来,毫不犹豫,派出了两队轻甲兵迎战,两支步兵撞在了一起,高丽军占据了人数上的优势,然而他们的实际情况和预想的截然相反,高丽兵被樊疯子当头砍翻一个,剩下的士兵慌忙闪躲。 樊疯子见状,更加兴奋,挥舞着长刀大喊:“给老子砍死他们,砍死他们!” 樊疯子在高丽军阵里来去穿插,溢甲很快就染红了,不过他却装若无觉一般。 一名高丽步兵从后面偷偷摸摸地冲到樊疯子后面,举刀准备砍死樊疯子。 然而,樊疯子回过头去,瞪着仇恨的双眼盯住了敌人,这名高丽军被樊疯子的眼神吓到了,脚步停滞了片刻,就在这时,樊疯子的长刀横扫,刀锋已经递到了他的喉咙前,他只觉得咽喉一凉,低头看去,发现长刀已经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哈哈,痛快啊,真他妈的痛快!”樊疯子狂笑着,一边喊叫一边挥刀劈杀。 他的吼叫声很快就引起了敌人的注意,众高丽士兵纷纷向这边看来,一拥而上,想要杀了樊疯子,然而樊疯子根本无惧,依旧疯狂地挥刀砍杀。 “兄弟们,随我杀啊!”樊疯子振臂高呼,挥刀朝高丽军发起了冲锋。 他的袍泽们也嗷嗷叫着紧跟在他的后面,朝高丽军扑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候,被加强了的右翼,也暂时击退了明军的进攻。 李之兰率领骑兵暂时撤了回来休整,在混乱的战场上,见己军遭遇重挫,当即调转马头,准备顺手宰了这个勇猛的出头鸟。 李之兰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樊疯子身上,他那染满鲜血的身影在战场上犹如一抹猩红的旗帜,格外显眼。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提枪策马,直奔樊疯子而去,意图在这混乱之中,亲手斩下这员明军猛将的首级,以振高丽军威。 樊疯子以步对骑,见到有高丽骑将冲他过来,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更加亢奋,他大笑一声:“来得好!就让老子看看你的斤两!” “哐当!” 只是一交手,借着马力的李之兰就把这名明军基层军官直接给挑飞了出去。 紧接着,长枪插到了对方的小腹里。 显然,李之兰能作为李成桂的义弟,也是颇有勇力的。 当然了,樊疯子以步对骑,还是太吃亏了,而且体力消耗的更多,脚步都有些虚浮不能说关羽一刀把颜良斩了,就说颜良不行。 可战场就是如此,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情,干扰因素又实在是太多了。 被擒回了敌阵,直接囫囵绑了起来。 流着肠子的樊疯子大骂:“狗奴贼,你不得好死!” 李之兰下马说道:“你若是愿意投降,本将必定保举你做个千夫长。” 这句话,是用汉话说的。 作为高丽军的高级军官,他是懂汉语的。 樊疯子冷笑道:“我呸,老子堂堂的七尺男儿,宁愿死,也不会给你们做牛做马。” 嗯,可能做牛做马不太合适,但樊疯子也确实没啥文化,想到这里,嘴一秃噜就出来了。 李之兰叹了口气,抽刀,抬手把刀刃压进肩上,问樊疯子道:“你确定不改变主意?” 樊疯子一声不吭。 李之兰的刀顿时凹陷下去,一股钻心的疼痛涌入了樊疯子大脑,这时他已经没法控制肌肉,剧烈颤抖了起来。 李之兰见对方还没有昏厥过去,心里佩服不已,他知道这是条汉子,因此也给了痛快:“本将现在就结果了你!” 说罢,一刀便斩了樊疯子的首级。 然而这个时候,李之兰忽然看到前面一团火焰升腾而起。 李之兰心中暗叫一声“不妙”,急忙勒住战马缰绳,转过身来。 就在这时,几枚炮弹呼啸而至,正砸在了高丽军队中。 “轰隆——” 几枚开花弹分别炸在他们周围,霎时间硝烟弥漫,碎石乱蹦。 李之兰及身边的亲信士卒,都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脑袋发懵。 李之兰晃了晃脑袋,刚想说话,却发现嘴角流出了鲜血,他心中悲哀万分,原以为自己今天能够建功立业,洗刷在鸭绿江南岸那场战斗的耻辱,谁曾想,自己居然没在战场上受重伤,反而被火炮给炸伤了。 他用力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惜身上受了重创,根本站不起来,而他身边的士卒也好不了多少。 而打到这个时候,蓝玉也已经不再犹豫了。 ——胜利的战机已经出现! 这一次,不仅明军的全部骑兵出动了。 而且明军的具装甲骑部队也出动了。 同样刚刚撤回来的朱棣换了匹战马,灌了口凉水,就带领换了战马的燕山左卫的残余兵力,与刚才徐辉祖带来的骑兵部队汇合,再加上蓝玉始终按着不动的具装甲骑部队,以及明军全部的骑兵,共同对高丽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而此时,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照耀在这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给这场残酷的战斗增添了几分悲壮的色彩。 随着蓝玉的一声令下,明军的具装甲骑部队如同钢铁洪流,轰鸣着向高丽军阵地发起最后的冲锋。 这些重甲骑兵,身披厚重的铠甲,他们的甲胄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每一块甲片都紧密相连,层层叠叠,手上持着锋利的长矛,当动起来的时候,这些全身披挂的优良战马每一步都踏得大地震颤,仿佛不可阻挡的战神降临。 在金朝,他们被称为“铁浮图”,在西夏,他们被称为“铁鹞子”。 自魏晋南北朝时代以来,具装甲骑,都是决定战场胜负的主宰! “冲锋!”朱棣再次高呼,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可动摇的决心。 整个明军骑兵,从右翼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澎湃地冲向高丽军的防线。 高丽军见状,纷纷惊慌失措,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震撼人心的场面。 看似坚不可摧的步兵军阵,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高丽士兵们试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但在明军重甲骑兵的冲击下,一切努力都显得那么徒劳。 重甲骑兵们如同狂风中的利刃,毫不留情地撕裂着高丽军的防线,他们的长矛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敌人的倒下。 朱棣身先士卒,他骑着一匹雄壮的战马,手持长矛,冲在最前方,他的眼神坚定且冷酷,似乎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他的脚步,每当遇到顽强的抵抗,他总是毫不犹豫地挥动长矛,将敌人一一击溃。 在他的带领下,明军的具装甲骑部队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高丽军的防线在他们的冲击下土崩瓦解,士兵们四散奔逃,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战场上喊杀声震天动地,明军的士气达到了顶点人人都清楚,胜利就在眼前了! 只要再坚持片刻,就能彻底摧毁高丽军的抵抗意志,赢得这场决定性的战役。 随着战线的不断推进,高丽军似乎败局已定。 高丽军的军官们望着眼前这支不可一世的明军重甲骑兵部队,心中充满了绝望,反正,李成桂再不出后手,那就彻底无力回天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己方被一一击溃。 然而,就在这绝望之际,他们突然看到了一丝转机。 远处有一支高丽军的精锐部队正在迅速集结,准备对明军发起最后的反击。 那是他们最后的希望所在,也是翻盘的关键。 李成桂也不再犹豫,立刻下令亲军右卫的具装甲骑部队出击。 希望这支精锐部队出击能够力挽狂澜,改变战场的局势。 那支高丽精锐具装甲骑部队,迅速集结成形,他们身披闪耀着冷冽金属光泽的重甲,手持长戟与长矛,气势汹汹地向着明军应战而来。 他们的到来,仿佛给绝望中的高丽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士气瞬间回升。 “准备迎战!”朱棣目光如炬,迅速察觉到了这股新威胁,他很清楚此刻绝不能有丝毫松懈,否则前功尽弃。 于是,他高声下令,调整阵型,变成锋矢阵,以应对即将到来的硬仗。 两股重甲骑兵如同两股钢铁洪流,在战场上轰然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长矛与长戟交织,每一次碰撞都让人心惊胆战,双方的战马嘶鸣,尘土飞扬,战场瞬间被浓厚的烟尘笼罩。 而在这场较量中,明军凭借着更为严密的阵型和更为默契的配合,逐渐占据了上风,高丽军的精锐部队虽然勇猛,但在明军的强大攻势下,也开始显露出疲态。 他们的阵线开始动摇,士气也逐渐低落。 李成桂见状,心急如焚,他深知这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必须孤注一掷。 “全军听令!进攻!” 李成桂带动步兵大阵,发动了大举进攻。 他们被这股决绝的气息所感染,纷纷爆发出最后的潜能,与明军展开了更加激烈的厮杀。 然而,此时的明军已经势不可挡。 明军的炮火开始延伸,轰击着高丽军的后方,同时,步兵和火铳手也同样发起了冲锋,火铳手甚至都开始铳刀见红,一步步将高丽军逼入绝境。 具装甲骑部队更是如同死神的镰刀,不断地收割着敌人的生命,将高丽军的防线一步步撕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成桂的亲卫副将李镇,眼见局势急转直下,心中焦急万分,他策马疾驰至李成桂身边,大声进谏道:“王上,我军已呈败势,再不退却,恐全军覆没啊!” 李成桂望着眼前混乱不堪的战场,心中五味杂陈。 他深知李镇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但打到现在,“撤退”二字何其沉重?撤退对于他来说,一旦无法保存绝大多数力量,那跟灭国没有区别。 对于他个人生命来讲,也只是早死晚死的事情。 李成桂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王上,请先行撤退,末将断后!”李镇毅然决然地说道,随即调转马头,率领一支精锐亲卫队,誓死守护李成桂的撤退之路。 李成桂望着李镇坚定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深知这样的忠诚意味着什么,没有再多言,他点了点头,带着剩余的将领和少量亲卫,沿着预设的撤退路线退去。 而主帅大纛虽然没动弹,可不代表高丽军还能坚持住.很快,哪怕不知道主帅已经跑了,整个高丽军也陷入了最后的总崩溃。 明军的攻势愈发猛烈,火炮的轰鸣与火铳的射击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胜利的凯歌。 具装甲骑部队如同钢铁巨兽,无情地碾压过高丽军的残兵败将,每一次冲锋都伴随着无数生命的消逝。 “追击!一个不留!”蓝玉重重地锤了朱雄英一拳,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一直在不停奔走调度的朱雄英,也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高丽军的抵抗逐渐减弱,最终化为了无助的挣扎,明军则以压倒性的优势,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战场上,高丽军的旗帜纷纷倒下,取而代之的是明军的军旗。 当最后一丝抵抗被彻底消灭时,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失去了主人的战马,茫然地在战场上奔走,最后停下,低下头打着响鼻。 朱雄英来到了战场上,他摸了摸那匹高丽军的战马,看着眼前遍地尸体,刚才好像要冲到天灵盖上的兴奋,却似乎又兴奋不起来了。 战争,总是如此残酷。 ------------ 第292章 和谈破裂 李成桂回到开京后,这座古城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云笼罩,战败的阴影如同冬日里尚未散去的寒风,穿街过巷,渗透进每一个角落。 城内人心惶惶,谣言与恐惧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那些本来就不支持李成桂,更倾心于被废黜的恭让王的旧贵族们,此刻仿佛嗅到了翻盘的契机,开始在暗处蠢蠢欲动。 在城中一处隐秘的宅邸内,一间幽暗的密室被昏黄的烛光勉强照亮。 “咚。咚咚。咚!” 四下有规律的敲击后,密室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了,最后一个人也到了。 这里本是一处地窖改造来的,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若是放到以前,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在这种地方待着的,不过如今时移世易,想要隐秘集会,也只能在这里了。 毕竟,虽然空气污浊了一些,但是后面还是有条密道,在紧急情况下可供他们逃生的.自从李成桂战败归来以后,开京内的气氛,就愈发吊诡了起来。 几位旧贵族围坐一桌,低声密语,他们的眼神中既有对现状的愤懑,也有对马上出现的机会的渴望。 “此次战败,实乃我高丽之大幸!” 须发皆白的老者,声音虽低却字字铿锵,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对过往辉煌呃,作威作福的怀念。 “李成桂的决策,让我们失去了太多,再这样下去,高丽危矣。” “崔大人所言极是。”一旁的金姓中年贵族接口道。 “一群跳梁小丑沐猴而冠,不过是贱民,在李成桂治下,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什么开国功臣,简直可笑无比!” 事实上,李成桂甫一登基,就封了裴克廉、赵浚、金士衡、郑道传、李济、李和、郑熙启、李之兰、南誾、张思吉、郑总、赵仁沃、南在、赵璞、吴蒙乙、郑擢、金仁赞共十七人为一等开国功臣,尹虎等十三人为二等开国功臣,安景恭等二十二人为三等开国功臣。 而除了这五十二名开国功臣外,李成桂还陆续封了一千七百五十余名原从功臣,主要集中在军队里,李成桂依靠这些开国功臣来主持政局,左、右政丞由赵浚、金士衡担任,郑道传、南誾等亦是手握大权。 而这些开国功臣,夺的正是这些旧贵族的位置。 而且,王氏贵族更是几乎被横扫一空。 李成桂登基三天后,就听从大司宪闵开的建议,将绝大部分王氏家族成员流放江华岛和巨济岛,而李成桂封恭让王为恭让君安置杆城郡,郑道传、南誾等一直劝说李成桂“今当草创,人心未定,宜去其裔,以一众志”,李成桂最终对王氏下毒手,派中枢院副使郑南晋、刑曹议郎咸傅霖绞死恭让王及其二子,分遣刑曹典书尹邦庆、大将军吴蒙乙至江华岛,刑曹典书孙兴宗、佥节制沈孝生至巨济岛,将囚禁在两处的高丽宗室送上船,然后凿穿船底,将坐上船上的王氏成员全部淹死在大海中。 所以,如今在釜山的原恭让王世子,现在大明扶持的高丽新王王奭就真是一根独苗了。 但是如今的开京,毕竟还在李成桂的控制中,不是所有人都有胆子,敢立即采取激进措施的。 “可如今局势未定,我们若轻举妄动,只会让国家陷入更深的混乱。”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而激进的贵族就猛地站起身:“我们不能再坐视不理,必须主动出击!否则若是什么都不做,等明军到来,我们怎么能确保自己能有以前的地位?” 此言一出,密室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挣扎.毕竟,他们能活到现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足够苟,或者说,对李成桂的统治造不成太大威胁。 但这一步一旦迈出,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言之有理,但需谨慎,李成桂虽暂时失利,但其在开京手握军权,贸然挑战,无异于以卵击石。”崔姓老者沉吟片刻定调道,“我们要做事,但也要避免无谓的牺牲。” 金姓贵族跟着帮腔道:“没错,需要一個周密的计划。” “但坐以待毙绝非上策。”另一位看似文弱的贵族轻声插话,“我们或许可以从内部瓦解其力量,寻找那些对现状不满的开国功臣,暗中联络,分化瓦解。” “比如?” 崔姓老者似乎早有思量,一个名字直接脱口而出:“金士衡!” 金士衡出身名门望族安东金氏,是高丽王朝名臣金方庆的玄孙,曾祖金恂官至判三司事,祖父金永煦官至佥议政丞,嗯,也就是高丽的宰相,他的父亲金蒇官也官领三司事。 可以说,从他这辈往上数,三代都是宰相或者准宰相级别的。 所以,金士衡也理所应当地凭门荫入仕,然后在恭愍王时由莺溪馆直累迁监察纠正、考功散郎,禑王时由司宪执义累迁开京尹,昌王时外放交州江陵道都观察使,负责量田。 按照任用的规矩,这种背景通天的人外放封疆了以后,就要调回中枢了,所以在大明的洪武二十二年九月,回中枢任同知密直司事。 恭让王即位后,金士衡调任密直使兼大司宪,不久改任知门下府事,仍兼大司宪,而郑梦周遇刺两天后,金士衡就被提拔为三司右使,然后升三司左使。 李成桂篡位后任命他为门下侍郎赞成事、兼判尚瑞司事、兼兵曹典书、鹰扬卫上将军,封上洛君,在开国功臣位次里金士衡排名第三,仅次于裴克廉和赵浚。 不过,别看金士衡如今跟赵浚一起在开京主持朝政,但实际上金士衡跟李成桂并不是一路人,对于李成桂而言,他更多是想借重金士衡的家门贵显地位清高。 或者说,这是千金买马骨。 金士衡是最顶级的士大夫家族出身,有这样的人在他的新政权效力,李成桂在这些士大夫群体里就有了一定的被认同感。 而金士衡之所以愿意为李成桂效力,一方面是保存家族,另一方面也是贪图权力。 但是因为金士衡并非李成桂嫡系,只是合作伙伴,所以金士衡虽然与赵浚一起执政,但实际上都是赵浚在处理政务,金士衡美其名曰“以宽简济之”,实际上事事听从赵浚,无所可否,不过是个“点头翁”罢了。 所以,金士衡是这些旧贵族可以争取的对象。 而且按照金士衡这种为了保存家族无所不用其极的性子,明军来了,他对李成桂还会保有几分忠心呢? “可行。我与他是同族,由我去劝说。” 金姓贵族点头赞同,他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似乎在思考着细节:“而且,我们还需密切关注开京内外的民心所向,利用舆论造势,让更多的人看到李成桂的暴政。” 这句话其实也没毛病,因为李成桂的统治,确实没给开京的百姓带来什么好处,反而不断地征战和催收粮食,让百姓苦不堪言一冬天过去,开京不知道冻死多少人,又饿死多少人。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李成桂或许能靠武力镇压一时,但若失了民心,明军又要来了,他能坐稳多久?” “那么,关于恭让王世子的事情,我们该如何把握?”一个声音突然插入,打破了室内的沉默。 “世子,是大明手中的一张王牌。” “但对于大明来讲,他也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可以振奋人心,用得不好,则可能对大明不利。” “所以未来大明不会把所有的宝都压到世子身上,还是会收拢一批亲明派,来安插在庙堂里。” 此言一出,室内顿时陷入了沉思。 大明,既是保护伞,也可能是枷锁。 但不可否认的是,大明的支持对于当前的高丽局势至关重要。 “与大明接触需谨慎行事。”崔姓老者沉吟道,“也要准备好应对大明可能提出的条件和要求。” 夜色渐深,人陆续出来,密室的门再次被悄悄关上,只留下昏黄的烛光在黑暗中摇曳,旋即被吹灭。 与此同时,李成桂在开京的宫殿内,他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不仅战败的阴影笼罩在他心头,而且朝堂上的暗流涌动更让他如坐针毡.李成桂很清楚,他必须迅速采取措施稳定局势,否则,一旦朝中势力暴起发难,明军还没到,他的地位就将马上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于是,李成桂秘密召见了自己的心腹将领和谋士,商讨对策。 “此次战败,责任在我。”李成桂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但高丽不能因此一蹶不振。我们必须尽快恢复元气,准备下一次的战斗。” 众人面面相觑这还有下一次战斗吗? 不过,李成桂身为当世枭雄,自然有一股百折不挠的“气”在,也正是如此,才支撑着人心安定,到现在还没乱成一团,若是李成桂自己都泄气了,那恐怕马上就要乱套了。 “王上所言极是。”南誾躬身道,“但眼下最重要的是稳定朝局,防止内部生变。” “即刻起,加强城中戒备,严密监视朝中众臣动向。同时,派遣使者前往明朝,请求和谈,争取时间。” 郑道传蹙眉道:“王上,和谈虽可暂避锋芒,却非长久之计。” 赵浚是处理政务当家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眼下国库空空,赵浚都快愁死了:“国家之根本,在于民生,连年征战,已使国库空虚,百姓疲惫,若再轻启战端.” 南誾怕他惹李成桂生气,赶紧出言止住了话头:“就算我们不想打,明军难道就不会继续南下吗?” 李成桂知道赵浚所言非虚,却也明白眼前的局势容不得半点迟疑。 他停顿片刻,似乎在斟酌每一个字:“所言不假,和谈确非长久之计,但目前我们需以此为缓兵之计,赢得宝贵的时间,在此期间,我们必须重整旗鼓,恢复军力。” 说到这里,李成桂的目光变得异常锐利,他看着赵浚说道。 “至于国库空虚、民生凋敝的问题,我知你肩上担子沉重,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眼下只能开源节流,多挤出一些钱货物资来。” 赵浚闻言,脸色稍缓,躬身道:“王上英明,臣定当竭尽全力,以解国家燃眉之急。” 南誾也适时补充道:“王上,和谈之事,臣愿亲自前往明军,表达求和之诚意,并尽力争取对我方有利的条件。” 李成桂微微点头,对南誾的勇气表示赞赏:“卿此行责任重大,务必小心谨慎。” 而很快,在府邸里的金士衡,也见到了自己的远房表弟。 “你来作甚?” 金士衡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警觉,还有不耐。 他抬头望向不请自来的远房表弟,眉头紧锁。 表弟的脸上挂着几分讨好的笑容,躬身行礼后,缓缓说道:“长兄,我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金士衡闻言,眼神微动,屏退了家人,示意表弟坐下细说。 他虽知表弟平日里游手好闲,但人脉也颇为丰富,在这关键时刻来访,恐怕确有重要的事情。 “如今开京局势动荡,你我身为安东金氏之后,自当为家族的未来筹谋。” 表弟坐下后,压低声音继续说道:“长兄,你也知道,自李成桂登基以来,贵族们多有不满,我听说,他们已经开始联络了,私下里正在密谋推翻李成桂,重振王氏。” 金士衡闻言,心中一惊,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淡淡地问道:“哦?那他们可曾联系过你?” 表弟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虽未直接参与,但消息灵通,自然通过好友知道一些内情。” “长兄,你虽身居高位,实则与李成桂并非一心,如今正是你我联手,为家族谋取更大利益的好时机。” 金士衡沉默片刻,心中权衡利弊,他确实对李成桂的某些决策不满,但为了家族利益,他不得不隐忍,如今表弟的话,无疑触动了他心中的那根弦。 但是就看对方这样子,金士衡怎么都觉得不靠谱。 只不过,因为改弦更张投了李成桂,加上很多旧贵族都被杀了,剩下的都是阿猫阿狗,所以金士衡也跟那些人断了联系。 眼下明军肯定是要南下的,李成桂政权朝不保夕,金士衡也要给自己和家族找后路了。 “你是说,让我与他们合作?”金士衡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谨慎。 表弟连忙点头:“正是如此,长兄。伱只需在关键时刻给予他们一些支持,待到时机成熟,我们安东金氏便可趁机崛起,重振家族辉煌。” 金士衡沉吟片刻,最终缓缓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我需仔细考虑。你且先回去,待我有了决定,自会派人通知你。” 表弟见状,知趣地站起身,再次躬身行礼后,缓缓退出了房间。 金士衡则独自坐在昏暗的烛光下,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另一头,南誾也来明军这里请求和谈了。 蓝玉作为大军主帅,自然不可能见他,所以朱雄英亲自接见了他。 朱雄英端坐在营帐之中,眼神锐利地审视着面前这位高丽使臣。 “使者远道而来,所为何事?”朱雄英的声音不高,看起来对于这次和谈的兴趣也不大。 南誾躬身行礼,态度谦卑却又不失风度:“回禀吴王殿下,国王特遣下臣前来,意在表达高丽对大明之敬意,并请求与大明进行和谈,以解两国兵戎相见之困局。” 朱雄英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和谈?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不知贵国对于和谈有何具体条件或提议?” 南誾闻言,缓缓说道:“我国王上愿意承认大明宗主国地位,每年进贡方物,并承诺不再侵犯大明边境。同时,希望大明能撤军,并恢复两国之间的友好往来。” 这就纯属放屁了。 先不说大明压根就没有和谈的必要,就单说,哪怕退一万步真的要和谈,是这么谈的吗? 不要割地的吗?不要赔款的吗?不要李成桂退位的吗?不要各种严苛条件的吗? 要是大明被这么打发了,那跟隋炀帝征高句丽有什么区别? 朱雄英听后,嘴角的笑意更甚,但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使者的提议倒是有意思,但本王以为,和谈不仅仅是止战这么简单。你们需对李成桂过往的行为做出明确解释,以下犯上篡国作乱是怎么回事?屠戮王室是怎么回事?此外,对于新王,哦,你们还叫‘恭让王世子’的问题,大明亦需参与其中,要看着新王在开京重新举行即位仪式的。” 南誾心中一凛,知道这些条件远比预想的要苛刻,但他也明白,此时的高丽已无力再战,唯有通过和谈的手段方能延缓战争的到来,继而保全国家。 于是,南誾强作镇定,继续说道:“殿下所言极是,赔偿与保证自然不在话下,至于恭让王世子,我国王上亦愿意与大明共同商讨安置事宜。” 嗯,双方亲切友好的交流了一下,最后的结果是你讲你的,我讲我的,鸡同鸭讲。 见对方这些问题根本退不了,朱雄英点了点头,话锋一转,漫无目的地继续闲扯,又提出了新的要求:“除此之外,本王还希望高丽能开放部分港口,允许大明商贾自由贸易,以此促进两国经济交流,加深彼此间的了解互信。” 这就是他个人比较看重的事情了。 不过,今天压根就没打算谈出什么来,南誾是来以和谈作为缓兵之计的,而朱雄英则是打算通过对方的底线,来窥探一下现在李成桂一方的处境,到底困难到了何种地步。 南誾闻言,眉头微皱,这一要求无疑触及了高丽的经济命脉,要是放在平时,那是根本没得谈的,但眼下是什么局面?而且,他刚刚把朱雄英的上个话题给回避了开来,他知道此时已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将军的提议,下臣将如实禀报王上,尽力促成此事。” “哈哈,使者倒是费心了。” 面对朱雄英大笑着的阴阳怪气,南誾站在朱雄英面前,心中忐忑不安.要是继续这么聊下去,连缓兵之计都做不到了。 所以,他赶紧抛出了一些新东西。 不过,南誾也深知双方立场观点截然不同,对于高丽来讲所谓的退步,或许这些即将提出的条件对于高傲的大明来说,也是一种难以接受的妥协,但为了高丽的存续,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殿下,我国国王出于对两国长久和平的愿望,特提出以下和谈条件,望殿下垂听。其一,鉴于双方目前的军事实力与地理分布,我王愿意割地求和,以某条界河为界,北归高丽,南属大明,双方各自治理,互不干涉哪怕这里还不在明军占领的范围内也可以;其二,高丽希望保留国王现在的地位,但愿意为此付出重大代价,包括支付巨额赔款,以补偿大明因战争所遭受的一切损失;其三,高丽可与大明称爷孙之国,以求上国饶恕。” 说实在的,跟之前那些完全不着调的东西相比,南誾带来的这三个条件,可以说是挺有求和的诚意了。 割地,那就是永久把土地割给大明,这是琢磨着大明从安南划走了一块肥沃的土地,所以觉得能靠这个条件贿赂大明。 而赔钱就不用说了,只要能和谈,赔钱算什么?百姓刮不出来油水,那就直接把所有的旧贵族都给抄家!只要能让李成桂在高丽的统治继续下去,他什么都愿意做。 至于所谓的“爷孙之国”,就有点搞笑了。 历史上确实有“兄弟之国”、“叔侄之国”之类的。 比如北宋历史上著名的《澶渊之盟》,宋真宗景德二年,这份合约正式签定时,辽国君主虽是耶律隆绪但实际上是萧太后执政,所以合约规定真宗以萧太后为叔母,认年纪比自己小的耶律隆绪为义弟,还是基本显示了平等原则,不存在哪一方更吃亏的问题.而宋真宗驾崩后,宋朝报丧的使节来到辽国,辽圣宗耶律隆绪带着他的后宫妃嫔为便宜哥哥举哀,当众痛哭不已,而新即位的宋仁宗赵祯也认耶律隆绪为叔父,十年后辽圣宗驾崩,新帝辽兴宗耶律宗真又以宋仁宗为兄长,再过了二十年,辽道宗耶律洪基继承了驾崩的父皇兴宗之位,认宋仁宗为伯父。 嗯,挺公平的,谁家皇帝年长谁占辈分的便宜,宋朝也没亏。 而到了南宋《绍兴和议》的时候,完颜构向金称臣,自称“世世子孙,谨守臣节”,每年输纳岁贡,至于《隆兴和议》的时候,双方就不是宗主国和藩属国之间的关系了,改成了规定南宋皇帝对金朝皇帝不再称臣,改称侄皇帝,金宋双方由原来的“君臣之国”改为“叔侄之国”,时年62岁的赵昚要在国书中称呼比自己小41岁,刚刚年仅21岁的金章宗为叔父。 当然了,虽然亏了面子,但大宋还是讨到了实际上的便宜,那就是之前每年要交的岁贡数量由原来的银绢各25万减为各20万。 但是这个所谓的“爷孙之国”. 咋的,你李成桂要跟我一个辈分是吧?不过,李成桂如此能屈能伸,倒也不愧是一代枭雄,这也让朱雄英更加警惕了起来。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对于李成桂这个人,他越是低姿态,那就越要警惕。 朱雄英听后,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目光直视南誾:“使者,你似乎忘记了,我大明王师本就是顺天讨逆,并非是为了高丽的割地赔款而来,而如今亦是在决战中大获全胜,此时士气正盛,占据绝对优势,你所谓的南北分治、保留王位,不过是在绝望中的挣扎罢了。” 朱雄英的语气逐渐严厉起来,他站起身来,背着手在营帐内踱步,继续说道:“大明身为宗主国,不畏惧任何藩属国作乱,更不屑于通过妥协来换取什么一时的安宁,高丽若想真正求得和平,就必须认清现实,彻底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割地赔款,不过是战争失败的必然结果,而若真心求和,就该拿出更多的诚意,而非这些自欺欺人的条件。” 南誾闻言,脸色煞白,他知道这场和谈已经岌岌可危,双方几乎就要谈崩,但他仍不甘心,试图做最后的努力:“殿下,这些条件实乃我国王上在深思熟虑后提出的,高丽唯有通过和谈方能保全国家与百姓,望殿下能体谅高丽的苦衷,给予一线生机。” 朱雄英停下脚步,目光冷峻地望着南誾,半晌后,缓缓说道:“使者,我敬重你的勇气,但和谈并非儿戏,也不存在谁体谅谁的问题,需要的是双方都能接受的诚意你回去告诉李成桂,大明不会接受这些条件,若他真有求和之心,就请重新考虑,提出更为切实可行的方案来吧。” 说完,朱雄英挥了挥手,示意南誾可以退下了。 南誾无奈,只得躬身行礼,带着满心的沉重,匆匆退出了营帐。 ------------ 第293章 李成桂自戮 南誾走出营帐,夜色已深,寒风凛冽,似乎连空气都满是阴霾。 他心中五味杂陈,既忧虑高丽的未来,又担忧个人命运的沉浮。 南訚是检校侍中南乙蕃之子,自幼好奇计,而且颇有胆气,当年倭寇入侵三陟,三陟城难以防守,南訚向上级自荐守城,南訚到了三陟后正逢倭寇袭击,他开城门率十余骑出击击败了倭寇,王禑听说后,将他召还回到开京拜为司仆正。 所以,这个人敢在这种情况下来到明军大营和谈,是真的从小到大胆子都大。 但即便胆子再大,这时候也得考虑自己的退路了。 毕竟,南訚是李成桂心腹中的心腹,威化岛回军和篡国两件事情,都有他的深度参与,如今又是高丽的参赞门下府事、兼判尚瑞寺事、右军节制使。 可以说再上一步,就是宰相级别了。 到了他这个位置,就算自己想要平安下来,那都难了。 李成桂集团覆灭在即,自己难道还要跟着李成桂,给他陪葬吗? 南訚不是不知兵的人,李成桂让他来和谈,同时也有让南訚看看明军情况的意思。 但是南訚这一路走来,是真的绝望。 明军丝毫没有大胜后的骄纵,没有轻兵冒进,而是不急不缓地攻略郡县,安抚百姓,组织春耕.干的真就是“王师”的事情。 怎么翻盘?拿什么翻盘? 南訚思虑良久,身体都冻僵了,最后一跺脚。 “唉!莫怪我了。” 他又转身走向朱雄英的帐篷。 得知高丽使者去而复返,准备就寝的朱雄英微蹙眉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示意侍卫让南訚再次进入营帐。 营帐内,烛光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气氛一时变得微妙。 南訚深吸一口气,行礼后语气诚恳而坚决:“殿下,下臣此来,并非只为和谈之事,而是有一桩关乎高丽未来,也关乎殿下宏图大业的要事相告。” 朱雄英目光如炬,审视着这位貌似有些反复无常的高丽使臣,心中虽有疑虑,却也没有主动发问,而是说道:“哦?使者有何要事,但说无妨。” 南訚抬头,目光坚定地对上朱雄英的眼睛,缓缓说道:“殿下,李成桂虽为高丽之王,但其残暴不仁,已失民心。下臣深知大明乃仁义之师,顺应天命,故愿投诚大明,为殿下前驱,助大明早日平定高丽。” 此言一出,营帐内一片寂静,连烛火都似乎燃烧得更加剧烈了几分。 朱雄英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使者此言,可是真心实意?” 南訚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声音坚定:“下臣所言,句句肺腑。” 朱雄英站起身,缓缓踱步至南訚面前,目光深邃如潭:“南訚,你此举,虽是大义之举,但大明行事,讲究名正言顺。你既愿投诚,可有何凭证,能证明你的诚意?” 南訚早有准备,咬牙道:“李成桂政权已摇摇欲坠,下臣愿为内应,为殿下献上开京布防图,并暗中联络对李成桂不满的开国功臣与旧贵族,共同迎接大明王师。” 南訚说罢,讨要纸笔。 朱雄英也没拒绝,让他画了布防图。 朱雄英接过布防图,迅速浏览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果然有胆有识,若你所言属实,大明自然不会亏待忠诚之士。” 南訚心中稍安,继续说道:“下臣还愿联系几位关键人物,他们皆是李成桂政权中的重臣,对现状不满已久,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倒戈相向。” 朱雄英微微一笑,拍了拍南訚的肩膀:“你的选择是明智的。待大明平定高丽之日,新王临朝,你便是新朝开国功臣之一,荣华富贵,自不在话下。” 南訚感激涕零,再次磕头谢恩:“多谢殿下隆恩,下臣定当肝脑涂地,以报殿下知遇之恩。” 夜深,南訚带着对未来的一丝不安离开了营帐。 他很清楚自己已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但这条路上,或许能找到他真正渴望的东西。 而朱雄英则站在营帐门口,看着对方离开。 如今局势变化,南訚的投诚只是开始,高丽的风云变幻,才刚刚开始,他必须在这里谨慎布局,确保每一步都稳扎稳打,最终实现大明对高丽的完全掌控。 只有这样,才能为下一步征日打好基础。 想了想,朱雄英拿着布防图,去找了蓝玉。 朱雄英踏着月色,步伐稳健地走向蓝玉的营帐,蓝玉也没睡,他的营帐内,灯火通明,堪舆图铺满了整张长桌,几位将领围坐一圈,正低声讨论着战局的进展,朱雄英轻轻掀开帘幕,步入营帐,众人的目光瞬间汇聚在他身上。 “殿下。”众将向朱雄英示意。 “主帅,我有急事相商。” 蓝玉点点头让众将先出去,朱雄英将手中的布防图递给蓝玉:“刚刚,高丽参赞门下府事南訚前来投诚,并献上了这份开京的布防图。” 蓝玉接过布防图,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仔细展开,仔细端详起来。 片刻后,他抬头望向朱雄英,眼中满是赞许:“此图详尽,看来南訚确实下了决心,这是我们的一個机会。” 朱雄英点头,继续说道:“不仅如此,南訚还表示愿意作为内应,暗中联络李成桂政权内部的不满分子,共同迎接我军,这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大有裨益。” 蓝玉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似乎在权衡利弊:“南訚此举,虽显诚意,但人心难测,是不是周瑜打黄盖的苦肉计,我们仍需谨慎行事不过,若能借此机会,一举攻破开京,彻底终结李成桂的统治,倒也不失为一招妙棋。” “正是如此。”朱雄英接过话茬,“不过,我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平定高丽,更要为将来的征日之战打下坚实基础,因此,对于高丽的治理,我们亦需有长远规划。” “那么,依你之见,我们应如何规划?”蓝玉问道。 打完仗,肯定会把内政交给高丽人自己处理,但有些东西,不妨提前规划一下。 朱雄英不假思索道:“首先,要确立大明在高丽的绝对权威,其次,是选拔贤能之士治理地方,确保民生安定,尽快恢复生产,免得给咱们增加包袱若是流民四起,到时候麻烦更大。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要在高丽推广儒家文化,通过教育引导,使高丽文化逐渐融入华夏,从根本上实现文化同化。” 蓝玉听后,眼中闪过一抹深思,缓缓点头道:“这个考量极为深远,确实,仅仅军事上的胜利并不足以稳固大明在高丽的地位,文化的渗透与认同才是长治久安之本。”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桌上的地图,继续说道:“关于确立权威,我们可在占领开京后,改造其原有官僚体系,使之服从于大明的利益。对于不忠不义之徒,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选拔贤能之士。”朱雄英接过话头,“我们还可以改革高丽的科举制度,仿照中原,让高丽底层的士子也有机会通过考试进入官僚体系,考试内容要跟大明保持一致,这样既能选拔人才,又能促进文化融合。” 蓝玉赞同地点点头:“对于军事也需整编,以后征日的时候,最好能让高丽军出上力,就像是当年忽必烈征日时候一样。” 夜深了,蓝玉与朱雄英继续商讨着细节,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与此同时,在开京的另一端,金士衡的府邸内。 经过深思熟虑,金士衡终于下定了决心。 在这个动荡的乱世,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而李成桂的政权显然已风雨飘摇,难以长久,他决定与那些暗中联络的旧贵族们合作。 于是,金士衡秘密会见了几位核心盟友,将他的决定告知众人。 旧贵族们听后,无不面露喜色,纷纷表示将全力支持他的计划,他们开始分头行动,一方面继续搜集李成桂在开京内部署的弱点,另一方面则暗中联络那些对现状不满的开国功臣,试图从内部瓦解李成桂的力量。 而李成桂这边,虽然对朝堂上的暗流涌动有所察觉,但他并未轻举妄动。 因为此时的高丽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任何过激的行为都可能引发更大的动荡。 而明军也在不急不缓地拔除着沿途的阻碍。 平壤是高丽的西京,距离开京其实中间只隔着一个安西都护府,以及慈悲岭。 明军过了慈悲岭,就已经兵临开京了。 而此时,李成桂尚未有任何组织高丽朝廷向南撤退的举动。 相反,李成桂还召集了在釜山压制南线明军的李芳远迅速回来.至于李芳远回防以后,南线的明军怎么办,那就暂时顾不得了。 或者说,这时候只能指望南线明军推进速度没那么快了。 毕竟南面有不少的丘陵,而且行政区散布的星罗棋布,如果南线的明军还要稍微顾虑一点后勤的问题,那么推进起来,肯定没有李芳远撤退的那么快。 很快,北线明军的大军就浩浩荡荡抵达了开京。 而李成桂也准备在这里进行最后的抵抗。 李成桂不往南撤的原因,也很简单,往南撤更没有翻盘的机会。 他对于南方的统治力度,并不算很强,而他得国不正,统治时间又短,有开京在,他还算是正经的高丽国王。 要是开京也丢了,李成桂成什么了? 或者说,李成桂再往南跑,他还能跑到哪里去? 日本吗? 估计很困难,虽然高丽和日本,有些在东海岸的交易,但在大明的舰队已经得到加强,而且时间来到了春天的情况下,想要在没有多少风浪的海洋上横穿到日本而不被明军舰队拦截,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 而且,李成桂也不会做出这种举动,他固然能屈能伸,但基本的尊严还是有的,作为军人,他就是战死在开京,都不会跑路到日本日本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就是了。 而随着明军开始围城,开京城内,也日益人心惶惶了起来。 金士衡站在窗前,夜风拂过,带着一丝凉意,却也吹散了他心中的些许犹豫。 “大人,一切已准备就绪。”一名心腹匆匆步入书房,低声禀报。 金士衡转过身,眼神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好,通知所有人,按照计划行事,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金士衡是兵曹典书、鹰扬卫上将军,南訚是右军节制使,这两人手里都是有兵权的。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李成桂刚刚登基,人不够用。 而他们虽然没有跟李成桂作战,但是军队回到开京,他们就有了指挥权。 或者说,平常他们都是帮助李成桂来管理和训练这些被收编的部队的. 而同样拥有这些非李成桂嫡系兵权,并且参与了密谋的人,还不少。 随着金士衡的一声令下,开京城内一场无声的变革悄然拉开序幕,那些对李成桂政权心怀不满的开国功臣与旧贵族们,在暗处迅速集结,等待着关键时刻的到来。 而在这其中,南誾的秘密投诚,只有金士衡知道。 ——两人互相试探之后,一拍即合。 而知道了明军的态度,他们就不算临时反叛,而算是起义了,这无疑为他们的行动增添了几分胜算,而金士衡则成为了这场密谋的核心。 与此同时,明军大营内,朱雄英与蓝玉正紧锣密鼓地部署着攻城计划,南誾献上的布防图无疑是成为了他们手中的利器,使得明军的每一步行动都显得尤为俱备针对性。 所以为啥法正能在刘备称王后超过诸葛亮成为麾下文臣地位最高的啊? 从这里就可见一斑。 只不过,南誾献上的开京布防图,跟法正献上的西川地图没得比就是了。 “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全军整装待发,准备攻城。”蓝玉没有犹豫。 李成桂不跑,正合他意。 朱雄英点头赞同,心中却也不免忧虑仗打到现在,胜利在望,他不想再牺牲太多的战士了,而强行攻城战总是伴随着巨大的牺牲,而他更希望的是能以最小的代价取得胜利。 就在明军准备发起总攻的前夜,开京城的城门在夜色中缓缓打开。 这一幕让明军的军官都感到意外,但很快,他们便从出城的高丽军军官口中得知了他们投诚的情况。 值守的朱雄英意识到这是南誾与金士衡等人精心策划的结果,而能够成功利用明军的压力,从内部瓦解李成桂的防线,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了。 而随着开京城的城门在夜色中悄然打开,明军士兵们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谨慎踏入了这座古老的城市。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打更声。 这些高丽的军官站在一旁看着明军进城,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既有解脱的轻松,也有对未来的忐忑。 李成桂从睡梦中被叫醒。 他“哐”地一下,抽出了宝剑,眼眸里满是血丝。 过了刹那,他才看清楚来人。 “芳远,怎么了?” “父皇,有人夜里开城门了!” 李芳远急促地说道:“现在明军已经开始进城,外面正在抵抗,您随我先走。” 李成桂的宫殿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李成桂得知城门失守的消息后,脸色铁青,眼中闪烁着愤怒,然而他很快冷静下来,深知此刻的抵抗已毫无意义,只能寻求最后的筹码。 “传令下去,召集亲卫,尽快撤离。”李成桂对身边的李芳远吩咐,同时心中盘算着如何利用太后这张最后的王牌。 他知道,只要太后在手,法理上他就还有东西可以拿捏,毕竟,他是通过禅让得到王位的。 然而,李成桂的计划并未能如愿以偿,就在他准备撤离之际,金士衡和几位关键人物已经带兵悄悄包围了宫殿,切断了他的退路。 金士衡不是等闲之辈,早已料到李成桂会有此一举,提前布下了天罗地网。 “李成桂,投降吧。” 金士衡站在宫殿的大门前,声音冷静。 他的背后,是那些对李成桂政权不满已久的旧贵族和开国功臣,他们此刻终于看到了推翻李成桂暴政的希望。 无数甲士密密麻麻地排列着,高举着火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李成桂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他紧握宝剑,目光在火光中闪烁不定他其实内心很清楚,此刻的反抗不过是徒劳,但内心的不甘却让他难以轻易言败。 “金士衡,你以为这样就能赢了吗?”李成桂的声音充满威胁,试图用最后的威严震慑对方。 然而,金士衡只是冷冷一笑。 “成王败寇,史书自有定论。李成桂,伱的时代已经结束了。”金士衡的话语如同寒冰,穿透了李成桂最后的心理防线。 周围的亲军士兵们也都悄然放下了武器,他们或低头不语,或投以复杂的目光,显然已无心再战。 李成桂环顾四周,看到曾经效忠于自己的将士们如今却都没有心气再战。 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凉,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宝剑,认命了。 然而就在此时,李成桂的眼神中先是闪过一丝绝望,但随即又被一股狠厉所取代。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赢我了吗?” 他冷笑一声,干脆利落地直接把锋锐的宝剑抹向了自己的脖颈。 血花飞溅。 随着李成桂的自戮,开京城的局势迅速稳定下来。 随着城门大开,明军顺利进入开京,李成桂残部的抵抗几乎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开国功臣,此刻或逃或降,而李芳远本人也在混乱中被俘。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朱雄英深知,接下来的任务更加艰巨——他需要重建高丽的秩序,同时确保大明在高丽的利益得到保障。 在这个过程中,他必须谨慎行事,既要防止高丽内部的动荡,又要应对可能来自外部的挑战。 朱雄英开始着手改革高丽的官僚体系,选拔贤能且亲近大明之士担任要职。 而明军在蓝玉的指挥下,也开始对城市进行有序的接管和治理。 他们不仅恢复了城市的秩序,还着手解决民生问题,努力让百姓们重新过上不至于起来造反的生活.这不是夸张话,这时候因为战争的原因,开京城里的百姓,很多已经饿的都吃不上饭了。 而且,因为早春天寒的原因,更是很多百姓都没有柴火用,在家里冻得瑟瑟发抖。 在这个过程中,朱雄英展现出了非凡的能力。 或者说,他处理政务,有着相当的水平.可能是继承自朱标? 而除了处理政务,朱雄英更着眼于大明对于高丽的长期影响,他带着金士衡等人,让他的文官班底如解缙等人直接指导,开始搞文化和考试方面的改革,推动儒家文化的传播和教育体系的改革,将来为高丽培养出一批批心向大明的“优秀人才”。 嗯,“事大主义”是个好东西。 实际上,自从元朝征服高丽后,高丽就不得不取消一切僭越、严格落实诸侯体制,明军到了这里,占领了开京,帮助王氏复国,高丽更是要发自内心地“事大”,而与“事大”相应的是中原王朝的“字小”,高丽“事大”愈是恭顺,中原王朝的“字小”也愈是宽宏,形成了“事大以礼”和“字小以仁”的一种互动。 而按照朱雄英的规定,高丽需在政治上向明朝称臣,奉大明正朔,使用明朝年号与历法,定期朝贡,并于节庆时遣使朝贺,高丽派遣的使节名目有定期的正朝使、冬至使、圣节使、千秋使及不定期的谢恩使、陈奏使、进贺使、进香使、问安使、告讣使等,统称为“事大使行”。 并且,高丽国王、王妃、世子必须经大明朝廷册封方为合法,并且其死后必须由大明朝廷主持祭祀,并赐予谥号,因此作为宗主国大明亦派遣册封使、吊祭使等使节,此外皇帝向天下颁布诏书时,也会派遣使节来高丽宣诏,在大明“天使”抵达开京时,高丽国王必须亲自前往西郊迎恩门举行盛大的“迎敕”仪式。 而且为了培养高丽的“精明”份子,朱雄英要求高丽王朝盛行“慕华”思想,许多事物都要模仿明朝,比如引入大明衣冠、以中国的儒家性理学统一思想,对于高丽来讲,要做到“虽在海外,三纲五常,中国一般了;敦行孝悌,遵守礼法,刑政法度,依着大明律条行;冠婚丧祭,依着朱子家礼行”。 而这种“慕华”思想既是事大主义的思想基础,也是事大主义的重要体现。要在高丽士大夫心目中,做到“事大”与“慕华”是紧密相关的,高丽的所作所为不能丝毫违背于大明,否则就是违背事大主义,在这种事大慕华观念的影响下,高丽将宗主国大明奉为至高无上的存在。 以“礼”作为媒介,高丽王朝诚心事奉明王朝,政治上高丽依从儒家礼仪制度,外交政策则采取朝贡方式,思想文化上归依中华文化,并接受明朝保护,这就是朱雄英让高丽王朝高举事大主义的大旗的体现。 而除了文化上面,重要的还有军事上的部署。 高丽既然依附大明,那就要让大明舰队获得港口的补给权力,并且能够在一些港口关键上进行驻扎,停泊,修理船只,而且还要把釜山港完全划给明军,陆师也要以后作为仆从军跟随大明共同作战,这样才能获得明军的武力保护,以确保高丽的国家安全。 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朱雄英也面临着诸多困难,说实话,乱七八糟啥都有,朱雄英感觉头发是没少掉。 他需要不断平衡各方利益、化解内部矛盾.反正吧,在高丽的这几个月,可以说每一步都走得不是很容易。 但正是这些挑战和困难磨砺了朱雄英的施政才能,他凭借着不懈的努力,再加上一干文臣班底的帮助,算是最终成功地将高丽给初步改造了。 而南誾、金士衡等人也在这一过程中找到了自己在新的庙堂上面的位置,他们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 ——忠诚! 时间的推移,开京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荣,明军算是帮着胆战心惊回到开京的王奭坐稳了王位。 而朱雄英的名字,也注定要在高丽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呃,在后世历史会怎么写呢?大明的第三位皇帝,他不仅是高丽的征服者,更是高丽的重建者。 有可能吧。 不过朱雄英对自己能不能成为大明的第三位皇帝还不能确定,但经此一战,他也确实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北平和辽东的明军,其中中高层的将领,他基本上都有了交集,而蓝玉麾下的那些悍将,更是对他颇为投契,这里面有蓝玉故意为之的原因,也有朱雄英本人确实能力不错,脾性也合这些将军的胃口的原因。 并且,朱雄英还在高丽,算是施加了相当的影响力。 ------------ 第294章 朱元璋的打算 时间稍微往前拨一点。 洪武二十六年的春天,来自高丽半岛的消息也如同春风一般,源源不断地传回了大明京城。 草色虽已青青,但江南春寒仍未散去。 朱元璋与马皇后以及太子朱标正围坐在暖阁之中,共围着一炉刚泡好的龙井茶,茶香袅袅,气氛宁静。 当太监匆匆步入,手中紧握着一份电文,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他跪倒在地,双手呈上战报,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陛下,娘娘,太子殿下,高丽的捷报到了!” 朱元璋闻言,眼神一亮,连忙接过战报,匆匆浏览起来。 随着他目光的移动,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最终忍不住朗声大笑:“好!不愧是我朱家儿郎!” 马皇后与朱标也猜到了,他俩相视一笑,心中满是欣慰。 朱标给马皇后举着看,马皇后轻抚着绣有龙凤呈祥图案的衣袖,扫了两眼温声道:“陛下,英儿这孩子果然不负众望,高丽之事既已平定,我大明威名更盛,实乃社稷之福。” 朱标细细看过,亦是说道:“李成桂篡国谋逆,本就是大逆不道之举,我大明王师应天靖贼,如此方能震慑宵小,否则,宗藩之属何在?” 朱元璋放下茶杯,站起身,背负双手,在暖阁内缓缓踱步,沉声道:“高丽平定,世子王奭回到开京顺利即位,局势趋于稳固,此乃我大明的一大胜利.但咱更看重的是,英儿能在异国他乡,将我大明的文化、制度播撒开来,使高丽人心向明,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马皇后点头赞同,眼中满是慈爱:“陛下所言极是,英儿这孩子,既有文韬武略,又目光高远,实乃我大明之幸。” 朱标则提议道:“父皇,儿臣以为,应当即刻下旨表彰此战功臣,并赐以重赏,以激励我大明将士,同时也向天下昭示我大明之恩威并施。” “标儿所言极是,自主帅凉国公蓝玉,副帅燕王朱棣、吴王朱雄英以下有功将士,都要重赏!” 朱元璋闻言,沉吟片刻,道:“另外,即刻拟旨,以郑国公常茂为高丽安抚使,并赐金银珠宝若干,以示嘉奖。同时,着其继续留驻高丽,协助高丽国王王奭稳定局势,逐步推行我大明之制,等到局势彻底稳固,再撤回釜山与济州岛。” 朱标心头一凛,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不让北线明军里又添新功的凉国公蓝玉和燕王朱棣留驻高丽,显然是为了防止这两个桀骜又有能力的人,在外面拥兵自重。 言罢,朱元璋转身对朱标吩咐道:“去拟旨吧,并告知英儿,咱对他寄予厚望,望他勿负咱之期望,继续在高丽建功立业,至于归国就藩的事情,处理好那边的事情后再说。” “是,父皇!”朱标应声道。 等到朱标走后。 马皇后目光温柔地望向朱元璋,轻声细语道:“英儿这孩子聪明伶俐,又历经战火洗礼,定能在吴地大展宏图。只是,吴地风土人情与京城大不相同,我们需得细致筹备,让他能回国就迅速适应下来。” 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马皇后作为奶奶,自然更是如此。 朱元璋点了点头,说:“咱会派遣锦衣卫前往吴地好好研究当地民生、商贸、士林这些方方面面的情况来给他做个参考。” “王府呢?现在建的如何了。”马皇后又期盼地问道。 这种事情要是朱元璋不告诉她,马皇后肯定是不知道的。 “已经基本完成了。” 这件事情朱元璋还是留了些注意力去盯着的,他拍了拍马皇后的手背,说道:“王府肯定是既符合皇家规制,又能体现苏州这些园林的特色.三护卫也拣选些精兵强将,确保英儿的安全无虞。” “苏州安全得很,倒是不担心这些。” 马皇后补充道:“还有英儿的日常生活起居,需选派经验丰富的宦官、宫女,我得亲自在宫里选些精干的。” 朱元璋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道:“等回来的时候,好好举办一个献俘仪式,以彰显朝廷重视。” “可以多邀请些致仕官员及宿老代表。” “嗯。” 朱元璋望着窗外春天的蓝天白云,忽然叹了口气:“唉” “陛下怎么了?” “妹子,过了这年关,咱六十六了,老了啊。” 朱元璋抬手止住了对方的话头,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妹子,你还记得四十年前的事情吗?” “记得。” 马皇后先是晃了晃神,随后点头说道:“四十年前.那时候你二十六,还是个壮小伙子,我也正年轻着呢。” “是啊。” 朱元璋的神情中有几分追忆:“当年咱带着徐达这二十四個兄弟,雄心壮志的出了濠州城现在的人只知道‘淮西二十四将’,哪晓得那次出师不利,半道上咱就得了重病,被抬回到濠州城养病,昏迷了半个来月才醒来,险些就死了。” 马皇后的心一颤。 她知道朱元璋想起四十年前的事情,是哪一件事。 但她却不忍说。 因为四十年前,她的养父郭子兴做的事情,实在是不地道。 当时朱元璋刚醒,郭子兴就不想养一个无用之人了。 说实在的,要是旁人,那真不怪郭子兴,因为濠州城城里到处缺粮不说,义军内部还在频繁的摩擦、火并.可朱元璋毕竟不久前还救了郭子兴的命!没有朱元璋的那份智勇双全,郭子兴早就被赵均用、孙德崖拷打致死了。 但饶是如此,朱元璋醒来后过了几日,郭子兴就故意扶着拐杖从朱元璋屋前经过,并且嘴里还连连发出叹息之声,催着大病初愈的朱元璋出城卖命。 因为当时郭子兴手下缺人,而城外远处一山寨有一支队伍想要投靠濠州,但又犹豫未决,而郭子兴的一个朋友在其寨中,于是想要派人与其联络,收服这支队伍,郭子兴自己又不敢去,也没人敢去.换句话说,在那个年岁,去了就大概率会被人剁了,毕竟山寨里说是义军,其实就是盗匪。 所以,大病初愈的朱元璋,知道郭子兴故意来这里表演这么一通,其实是促使他前往游说的意思,朱元璋怕郭子兴觉得自己这个干女婿是吃白饭的,被当作弃人,当晚强撑病体,谒见郭子兴就被郭子兴,郭子兴稍微推辞了一下,就把朱元璋赶去卖命了。 而接下来这个故事的前半段,朱元璋是给朱雄英讲过的,只不过出于“为尊者讳”的原因,没把前因的具体情况交代的太清楚。 但朱元璋的内心,对郭子兴固然有感激,可又怎么会没有怨恨呢?这种事情,换谁都有怨恨。 而朱元璋进了土匪窝,也是险象环生。 当时他拒绝了费聚代替他的建议,进了土匪窝,土匪头子问他为什么来,听完表面答应归附,并请朱元璋留下信物为证,于是朱元璋留下香囊一枚,土匪头子也以牛脯来献,朱元璋吃完以后,土匪头子跟朱元璋说你们先暂且回去,等营中收拾好再前往投奔。 这显然是糊弄人的话了,不过朱元璋此时手里没兵,所以只能留下费聚在其营中,而过了三日费聚早晨跑了回来,对朱元璋说这伙土匪想往别处跑。 朱元璋借了三百兵,邀请土匪头子来会谈议事,并让朱元璋这边的三百人簇拥着一起观看,然后又放其回去,连续三次,使之放松警惕,于是趁机绑架了土匪头子,令五十个壮士簇拥土匪头子离开营寨,走了十余里,再派人假传命令于其营,等到这些土匪出营了,即烧毁营寨,绝其退路,带着全营人马回来。 而这全营人马是多少?三千人! 这伙由流民变成的土匪,成了朱元璋皇图霸业的第一块基石。 有了淮西二十四将,有了这三千兵马,才有了往东趁夜偷袭元将老张知院的本钱,而元将弃军逃跑,朱元璋俘获得到精壮二万人,短暂训练后,就率军往南攻取滁州,从此踏上了称霸天下的道路。 可以说是,这次深入虎口,才是朱元璋真正意义上发家的第一桶金。 以至于如今四十年过去了,想起二十六岁的自己一往无前的身影,还是颇有些感叹。 “都过去了。”马皇后安慰道。 “是啊,都过去了。” 朱元璋的兴致高了些,他欣慰地说道:“咱就觉得,鸭绿江南岸背水一战,英儿就有咱当年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魄!当年咱也不是没退路,可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有这份闯荡。” “英儿像你。” “说句有私心的话。”朱元璋说道,“比标儿还像我,标儿没上过战场。” “总之啊.现在英儿能文能武,在地方和军中都有了些威望,以后的事情,咱就放心了,毕竟,咱这把老骨头了,也没几年活头了。” 朱元璋说到这里,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但很快又被坚定所取代。 他转过身,望向马皇后,继续说道:“妹子,你知道吗?咱一直在考虑一件事,关乎咱们大明的未来,也关乎咱朱家的传承。” 马皇后闻言,心中一紧,但脸上依旧保持着温婉的笑容,轻声问道:“陛下心中所想,定是为了大明江山的长治久安,臣妾愿闻其详。” 朱元璋缓缓踱步至窗前,凝视着窗外的蓝天,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辞。 片刻后,他转过身,语气坚定地说道:“妹子,咱打算再过两年,就将这皇位禅让给标儿。让他正式继位,成为大明的新皇帝。” 马皇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她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朱元璋此举的深意,于是点头表示赞同:“陛下深谋远虑,此举定能稳固大明基业,臣妾全力支持。” 朱元璋欣慰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我想亲眼看着英儿被立为皇太子,这样咱们朱家三代同堂,皇位传承有序,我也能安心了。” “英儿这孩子,确实继承了您的智勇、胆识,将来定能担起大任。” 朱元璋点点头,眼中满是期待:“是啊,英儿如今不仅知兵,更难得的是他心怀天下,懂得治国之道,有他在,我大明江山定能更加稳固。” 说到这里,朱元璋似乎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道:“不过,在禅位之前,我们还需要为标儿和英儿做好一切准备,包括朝政的稳定、军权的交接,这些都是要处理好的这件事情你知我知,其他人就决不许知道了。” 马皇后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陛下放心。” 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这是他接下来的人生里最重要的一步了,将大明江山交到下一代手中,再确立好下下一代的继承权,如此一来,未来数十年,大明江山都将不会被轻易动摇。 毕竟,皇位继承人就是国本,确立好了,奸邪小人就不会生出歪心思,国家就会长治久安。 而随着年岁的流逝,朱元璋也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力不从心。 ——衰老,是所有人的敌人。 所谓“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便是这个道理了。 朱元璋并不是一个特别留恋权力的人.之所以很多人有相反的印象,是因为朱元璋的勤政以及某些近乎偏执的行为,但是实际上,朱元璋所有行为的动机,都是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个稳定繁荣的大明。 朱元璋不相信子孙后代能够具备超过他的能力和品格,因此他才会拼命把一切制度都规定下来,把他这一代能够做到的事情都做到,甚至给后面的下一代都安排好。 而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朱元璋是相信朱标,能够承接这份至高无上的权力与责任的。 除此之外,朱雄英这三年的出色表现,也赢得了朱元璋的认可。 到了朱元璋这个岁数,是确定不了什么时候意外会到来,生命会结束的。 因此,他必须要在自己还维持着健康和判断力的时候,把皇位传承都安排好。 而为了这一点,他不介意当几年太上皇毕竟,“太子”只要还活着,就没有定俱备同样继承权的“太孙”的规矩和理由。 但只要朱元璋自己禅位,让朱标继位成为皇帝,那么朱雄英就可以马上被立为太子了。 不过,这件事情也不是特别着急。 毕竟朱元璋虽然感觉身体情况有些下降,但并没有重病,也没有令他急火攻心身体迅速被摧垮的事情,所以,这一切还有时间。 他还需要对朝堂中枢以及地方的人事和各种制度,进行一系列的调整,好方便朱标继位收拢人心.而朱元璋也相信,在他的精心安排下,大明的未来一定是一代更比一代好的。 在朱雄英忙于在高丽巩固大明势力的同时,远在日本.呃,可能也没那么远的室町幕府,幕府将军足利义满也在密切关注着高丽的战局变化以及大明接下来对日可能采取的策略。 随着李成桂战败自刎的消息传来,足利义满很清楚,这一事件将对日本与大明的关系产生深远影响,他立刻召集了手下的重臣——包括斯波氏、细川氏、畠山氏在内的“三管领”,以及负责侍所的山名氏、一色氏、京极氏、赤松氏这“四职”。 畠山基国、斯波义将、细川满元、赤松义则、一色满範.这些在京都的重臣,都集结于幕府“花之御所”的议事厅中商讨对策。 足利义满板板正正的跪坐在主位上,眉头紧锁,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重臣,缓缓开口:“诸位,高丽局势突变,李成桂已败亡,大明军队势如破竹,如今高丽已经被大明所控制,对我们而言必须未雨绸缪,提前布局了。” 畠山基国首先发言,他声音沉稳:“将军所言极是,高丽之败,明军之威势彰显无遗,我日本虽远隔重洋,但难保不受波及,以免出现当年元寇之事.当务之急,是加强海防,多多修建‘元寇堡垒’以防大明有意东扩。” 蒙古人第一次跨海征日在后勤补给上没有做太多准备,运送补给的船只又因为飓风无法抵达,饿着肚子的元军被日本人赶下了海,仅有半数部队逃出生天第二次跨海征日则是被所谓的“神风”给团灭了。 不过,百年前北条家沿博多湾海岸线修筑出很多高约两三米、底部宽达三米的防御工事,也就是“元寇堡垒”,用于观察海面上敌军的态势及抵御敌军抢滩登陆,这个思路依旧给了现在的日本人很大的启发。 “对,这件事情有备无患。” 斯波义将接过话茬,补充道:“不过畠山大人虽然所言有理,但加强海防非一日之功,还需考虑如何与大明建立更稳固的外交关系,以消弭其可能的敌意。或许,我们可以通过大明所谓的‘朝贡制度’,向大明表达敬意,同时争取更多缓冲时间。” 细川满元沉吟片刻,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朝贡固然是传统手段,但大明近年来国力强盛,对周边国家多有征伐,单纯朝贡恐难以满足其胃口。” 赤松义则和一色满範没说什么。 足利义满听后,微微颔首,对这些幕府重臣们的意见表示认可:“诸位所言,皆有道理。加强海防、建立外交关系,以及最好能够达成‘勘合贸易’促进贸易往来,这三者缺一不可但更为重要的是,我们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和自信,既要看到明军的强大,也要相信我们自己的力量,元朝办不到的事情,明朝也不见得能办到。” 随后,足利义满详细部署了接下来的行动计划,一方面,加强沿海地区的防御工事,增派舰队巡逻,确保海域安全;另一方面,挑选精明强干的使节前往大明,表达友好意愿,并探讨建立更加紧密的经济联系,也就是更大规模的、正式的“勘合贸易”。 所谓“勘合贸易”,指的是外国来明进行朝贡贸易的一种称呼,也称“贡舶贸易”,因为洪武初年实行海禁后,只允许外国与大明进行有时间、地点规定的朝贡贸易,外国商船载贡品及各自方物土产来华,明朝廷收贡品、购方物后,以“国赐”形式回酬外商所需大明物品,各国贡期或三年,或五年,对日本则规定十年一贡,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日本与高丽、安南等国不同的是,日本没有与大明建立起真正的宗藩关系,贡舶必须持有大明事先所颁“勘合”,也就是贸易许可证。 而之所以足利义满跟其他国家的当权者,比如李成桂之类的不一样,对于贸易这件事情十分热衷,则是基于两点理由。 其一,现在日本处于南北朝内战状态,虽然已经接近尾声,但是南朝依旧在进行有效抵抗,而南朝占据的土地,则是各岛的南方地区,更靠近大明,平常也更频繁地进行海上贸易,北朝则是普遍在山区和内陆,只有九州岛上的几个藩有船队进行海上贸易.北朝比南朝有更多的土地和陆师,但是在水师和海上贸易方面,还是有些许差距的。 第二,足利义满很缺钱。日本跟大明或者高丽不一样,任何领主,哪怕是幕府将军,军费都高度依赖大商人和寺庙的借贷在大明商人是最低等的阶层,朱元璋想逮着哪个大商人宰就可以随便宰,商人半个“不”字都不敢说,但是在日本,幕府将军甚至天皇欠了商人的钱,都得老老实实地还,而打了这么多年仗,足利义满早就没钱了,所以急需通过与大明的勘合贸易搞点钱出来。 会议结束后,足利义满独自留在议事厅中。 窗外是“花之御所”宁静的庭院,但他的心思却早已跨越重洋,在这种乱世里,了解大明的动向对于日本的安全至关重要。 于是,他让是从召来了北山寺的主持——古剑妙快。 佛寺经济是此时日本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佛寺普遍拥有大量的土地、人口,除了这些,还有解释经文、武装僧兵、税收免除的特殊权利,所以,与其把这些佛寺当做寻常寺庙来看,还不如说是聚集了大量人口,拥有强大经济和军事实力,乃至控制不小地盘的割据势力。 而北山寺,则是直接依附于足利义满的寺庙。 这里就是日本著名的北山文化的发源地,北山文化最大的特色就是融合传统的公家文化和新兴的武家文化,以及受到禅宗的影响,以足利义满所代表的武家崇尚禅宗,完善了五山十刹制度,使得禅宗文化深入人心,五山僧侣们在汉诗文方面成就显著,而以明兆、如拙为代表的禅僧画师在学习中国宋元水墨画的基础上也表现出一些日本人的特质。 所以,此时的北山寺,其实也是日本的文化中心。 “妙快大师。”足利义满语气也很尊敬,“我近期对大明的局势深感忧虑,尤其是关于其对外政策的变化.我听说,有一位名为道衍的僧人,曾在大明吴王朱雄英麾下效力,如今正游历四方,恰巧来到了我国,就在北山寺挂单,此人智慧超群,且与大明高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欲通过他,间接了解大明接下来的可能动向,不知大师可愿代劳,前往北山寺一行,邀请道衍大师前来幕府一叙?” 古剑妙快闻言,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道:“将军深谋远虑,贫僧自当尽力而为,道衍大师确实学识渊博,见识非凡。请将军放心,老衲即刻回寺,定不负所托。” 很快,古剑妙快身披袈裟,手持念珠,踏上了回到北山寺的路途。 北山寺位于京都郊外,山清水秀,古木参天,此时北山文化刚刚兴起,对于不少僧人和百姓来说,这里都是一片净土。 抵达寺庙后,古剑妙快来到了道衍的禅房前。 轻敲房门,得到应允后,古剑妙快缓步而入。 只见室内简朴而雅致,道衍正端坐于蒲团之上,闭目打坐。 古剑妙快上前施礼,说明了来意,并诚挚地邀请道衍前往幕府,与足利义满将军共商大事。 道衍睁开眼,目光深邃而平和,他微微一笑,道:“古剑大师盛情难却,既受将军之邀,自当尽力相助。只是,贫僧所学浅薄,经历也属平常,还望将军与大师勿抱过高期望。” 古剑妙快闻言,心中暗自钦佩道衍的谦逊,连忙还礼道:“道衍大师过谦了,将军正翘首以盼,请您务必赏光。” 于是,在古剑妙快的陪同下,道衍踏上了前往幕府“花之御所”的路程,一路上,两人时而谈论佛法,时而涉及世事,彼此间增进了不少了解。 到达幕府后,足利义满亲自迎接了道衍,并以最高规格的礼仪相待。 ------------ 第295章 南北朝 足利义满在花之御所的议事厅内,亲自迎接了道衍的到来。 他身穿华服,面带和煦的微笑说道。 “道衍大师,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能得大师亲临,实乃大幸。”足利义满躬身行礼,言辞恳切。 道衍回以微笑。 从朱雄英把他派到济州岛辅佐常茂,再从济州岛来到日本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刻注定会到来。 而道衍也很清楚此次会面的重要性,这不仅关乎大明与日本的未来关系,更可能影响到地区局势。 毕竟,高丽半岛,就是大明和日本之间的跳板。 谁占据优势,就会支配高丽半岛,继而通过这个跳板,进攻另一边。 之前元朝,就是这么做的。 所以日本方面,尤其是作为主要统治力量的北朝室町幕府,自然有着充分的理由相信,大明一旦控制了高丽,那么下一步就有可能进攻日本。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只不过,大明进攻日本的理由,并不是为了这里的土地和人口.动不动就火山喷发和海啸的贫瘠之地,如果没有金山银山,大明才不会跨海远征,毕竟大明跟拥有无止境扩展野心的蒙古人是不一样的。 而麻痹日本人,也是道衍的任务之一。 “将军客气了,贫僧不过是一介游僧,能得将军如此看重,实感荣幸之至。”道衍谦逊地回应,同时心中也在揣摩足利义满的用意。 两人落座后,足利义满便迫不及待地切入了正题:“大师,我闻你在大明时,与吴王朱雄英有所交往,对其颇有了解,吴王又是征高丽的副帅如今高丽局势突变,我日本虽远隔重洋,但也不得不未雨绸缪,不知大师能否为我解惑,这大明究竟是何用意?” 道衍闻言,心中暗自思量。 足利义满并不是一个蠢人,这种当世枭雄,能够站在一个国家最顶峰的存在,绝对不是轻信他人的人,更不可能三言两语就被糊弄了。 而道衍也不觉得自己的身份就做的多么天衣无缝,对方肯定是能察觉到自己跟大明高层的联系的,所以“事出反常必有妖”,足利义满这么急切而且恭敬地把他找过来,肯定不可能是真的来听道衍有什么高论的。 相反,如果道衍打算一厢情愿地随便糊弄足利义满,说大明对日本没有任何进攻企图,那反而会让足利义满坐实相反的判断毕竟之前的种种外交举措,都说明了大明这些年其实是更加支持南朝的,哪怕怀良亲王已经隐居幕后,甚至南朝都已经来到了崩溃的边缘。 道衍深知足利义满的忧虑所在,也明白自己的言辞可能影响到两国的未来,因此,他选择了一种表现的既不过分透露大明意图,又能给予足利义满一定指引的回答方式。 “将军,贫僧虽在吴王麾下效力,但对于大明之庙堂,并不敢妄言。然而,贫僧可以告诉将军的是,大明如今国力强盛,确实有开疆扩土之志。” “至于吴王朱雄英,他乃是一位智勇双全、胸怀天下的皇孙,他在高丽功劳卓著,朝野间的威望会进一步增加,而等到太子登基,他未来也必将成为皇位的下一代继承人。” 足利义满听后,沉吟片刻,道:“大师所言,我深有同感,那么,你认为我日本应该如何应对大明的可能扩张呢?” 这个问题,既尴尬又棘手。 或者说,本身作为大明人的道衍,其实怎么回答都不好。 他不可能断言大明不会向日本扩张.安南、高丽都打了,怎么就能说绝不打日本呢?而他也不可能站在日本的角度,给足利义满出谋划策,那样的话,不符合常理。 “事以利和。” 道衍思考片刻后微微一笑,道:“将军,应对之策,还在于双方互信,贫僧是衷心希望世间再无兵戈,人人皈依我佛的,所以,还希望将军能够派出使者出使大明,与大明建立更加紧密的联系大明素来行王道、施仁义,绝不会无故兴兵,若是将军足够恭顺,又无胡季犛、李成桂篡国之举,大明自然不可能轻启战端。” 足利义满听后,点头表示赞同,只是他不知道,这和尚嘴里没半句真话,全是反话道衍可是巴不得天下大乱的主。 日本在面对大明时,既需要保持警惕,又需要寻求合作。 反正足利义满,是不想跟大明轻易开战的。 “大师所言极是,我日本将派遣使节前往大明,表达友好意愿,希望大师能为我日本与大明之间的友好关系,搭一座桥。”足利义满诚恳地说道。 道衍闻言,心中暗自思量。 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和言辞,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足利义满的判断,所以话不能说死,他选择了一种既不过分承诺,又给予足利义满一定希望的回答方式。 “将军,贫僧虽为一介游僧,但也愿为两国之友好尽一份绵薄之力。若有机会,贫僧定会向大明吴王传达将军之诚意。”道衍说道。 足利义满听后,面露喜色。 “多谢大师,我日本之未来,或许便系于大师之一言,若是大师方便,便写一封书信,由使者带过去。” “当然方便。” 道衍笑道:“将军客气了,贫僧不过是一介游僧,能得将军如此看重,实感荣幸。” “来人。” 足利义满拍了拍手,手下的侍从,把几個沉重的大箱子抬了进来。 “哐啷~” 箱子被打开,里面满是耀眼的金银珠宝。 “大师,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请您务必收下。”足利义满的笑容中带着几分算计。 在这权力的游戏里,每一颗棋子的价值,都要用利益来衡量。 道衍的目光轻轻扫过那些闪烁着诱人光芒的财宝,心中却是一片淡然,他很清楚这些看似丰厚的馈赠,背后藏着的是足利义满对他的试探,更是对大明意图的深深忧虑。 收,还是不收? 不收,没有任何利益交换,足利义满不可能相信自己有帮助他的意思。 但收,也不是一口就答应下来的,那样太蠢了。 “将军的慷慨,贫僧心领了。然,贫僧身为出家人,本应远离世俗繁华,这些身外之物,对于贫僧而言,不过是浮云过眼。” “我听闻华夏有句古诗,叫做‘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足利义满笑道:“些许浮云,在大师这里,也没什么阻碍。” 道衍不好再推辞了,他说道:“不过,既然这是将军的一片好意,贫僧愿意暂时保管,用于日后给佛事做功德。” 足利义满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情。 “希望两国能够睦邻友好。” 道衍微微点头,心中却已盘算开了棋局的下一步走势,虽然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但如何在这盘大局中发挥自己的作用,甚至影响局势的走向,才是他真正关心的。 “贫僧定不负将军所托,愿两国永结同好。” 足利义满站起身,向道衍深深一躬。 与此同时,吉野的南朝皇宫中。 与北朝室町幕府的足利义满相比,南朝的后龟山天皇几乎同时收到了来自北方的消息——高丽的李成桂已经战败了。 后龟山天皇召集了身边的近臣阿野实为与六条时熙,以及代表南朝出访过大明京城的阿野实为的儿子阿野公为。 “天皇陛下,高丽之事已尘埃落定,大明之强盛,可见一斑。”阿野实为打破了沉默,“我们南朝如今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若不及时求变,恐怕难逃覆灭之命运。” 六条时熙接过话茬,语气中带着几分谨慎:“确实如此,但我们必须谨慎行事.大明虽强,其意难测,我们请求援助,无异于与虎谋皮,一旦大明真的介入局势,后果难以预料。” “还有选择吗?”后龟山天皇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北朝势力日盛,我南朝若再无外援,恐怕难以支撑。” 这句话是实话。 如果没有大明之前的外交支持,让室町幕府有了些忌惮,南朝根本就苟不到今年。 而跟中国的南北朝不同,日本的南北朝不是双方沿着某条战线划分开的,而是以首都的相对位置来称呼的,与其势力分布是没有相关的,南朝与北朝的势力在地图上可以说是以犬牙交错,而南朝的统治核心就在四国地区,但同时在九州地区也有不少的支持者,在本州地区力量反而非常单薄,而南朝也仅仅是在一开始能够跟北朝分庭抗礼,随着后醍醐天皇驾崩,南朝势力迅速衰微,而在南朝大将楠木正行在河内四条畷之战中败亡,北朝大将高师直乘势攻陷吉野,南朝差点就被灭了。 只不过“观应之乱”的突然爆发,阻止了北朝统一的步伐,这场北朝内乱其实就是“公武之争”,武士们拥护足利尊氏推翻建武新政是想把土地和权力从公家手中抢夺过来,建立一个全新的甚至比镰仓幕府更强大的武家政权,持这种想法的急进派以足利尊氏麾下大将高师直、高师泰兄弟为首,而掌管政务的足利尊氏的弟弟足利直义则为了分化拉拢支持南朝的贵族和寺社势力,被迫作出部分妥协,限制了地方豪族们的权力扩张,保护贵族和寺社占有的土地,这种做法就导致了“观应之乱”的爆发。 故此,南朝趁势反攻,双方又一度成了平局。 而再次打破平局的,正是足利义满。 足利义满颁布了《应安半济令》,这个法令,是根据《半济令》发展而来的,也就是以法令的形式赋予地方上的守护大明以补充“兵粮米”的名义征收属于公家、贵族和寺社庄园一半年贡的权力,此举令支持北朝的各地守护大明实力不断增强,也严重打击了南朝的公家势力,而随着号称“九州战神”的今川了俊出山担任九州探提,几乎一举平定了南朝势力最强大的九州地区,从此南朝彻底走向衰败。 只不过,《应安半济令》也是一把双刃剑,它虽然给了各地守护大名合法征税的权力,收拢了大名的人心,但也导致了地方大名逐渐坐大,开始威胁室町幕府.这幕府将军,说白了也不过是最强的诸侯,你足利义满能当得,我便当不得? 因此,北朝在再度彻底压倒南朝后,又陷入了内乱,不停地有守护大名威胁到室町幕府的统治,作为幕府将军的足利义满也迟迟不能集中全力对南朝进行最后的总攻。 直到几年前的“土岐之乱”和“明德之乱”,足利义满才算是彻底分化压制住了这些地方上最强的守护大名,室町幕府的势力进入巅峰状态。 而北朝结束内斗,也意味着只剩下四国一半地盘,以及本州岛上吉野周边弹丸之地的南朝,即将灭亡了。 出使过大明的阿野公为这时候站了出来,他年轻而果敢,非常有担当:“臣愿出使大明,亲自向大明皇帝陈述我南朝之困境,请求其援手!大明既已干预高丽,未尝不可再助我南朝一臂之力。” “你的勇气可嘉,但此行凶险异常,大明是否会伸出援手,尚是未知之数。”后龟山天皇看着阿野公为,心中既欣慰又担忧。 “愿以性命担保,定不辱使命。”阿野公为言辞恳切,语气坚定。 后龟山天皇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便命你为特使出使大明,但切记,务必谨慎行事。” 阿野公为领命,心中暗自发誓,定要不辱使命,为南朝争取一线生机。 接下来的日子里,阿野公为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出使事宜,他深知此次出使不仅关乎南朝的命运,更关乎他个人的荣辱与国家的未来,因此阿野公为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从挑选随行人员到准备礼物,每一项工作都力求完美。 与此同时,南朝剩余的守护大名们也在密切关注着出使大明的进展。 他们的心理可以说是非常复杂,既期待大明能够伸出援手,助南朝度过难关,又不安大明是否会借此机会控制日本,让南朝陷入更深的困境。 然而,无论如何,南朝已经走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这次出使大明之上,期待着能够迎来转机,重振南朝的辉煌。 北朝室町幕府派遣的使团,以大商人肥富和僧人祖阿作为主副使。 而南朝派遣的使团,则是阿野公为为主使,竹内义昭、山本智仁为副使的老一套使团班子。 于是,双方几乎同时抵达了宁波,又几乎同时被带到了京城。 奉天殿。 “父皇,日本南朝与北朝竟同时派遣使团前来,此事颇为蹊跷。”朱标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解。 朱元璋轻轻放下朱笔,说道:“确实,双方交战正酣,他们却同时选择在这个时机派遣使团,或许他们是想借大明之力,以解燃眉之急。” “大明自开国以来对周边国家多以怀柔为主,只有这两年对安南和高丽动手了,而日本情况更加复杂,南朝与北朝之争若轻易介入,恐有难以预料的后果。” 然而朱标话锋一转:“但大明作为上国,日本虽然不是藩属国,但也不能置之不理.儿臣以为,可先听其来意,再做定夺。” 朱元璋微微颔首:“标儿言之有理,传旨宣两国使团觐见,咱要亲自听听他们的说法。” 这就很有意思了。 毕竟,双方那可都是水火不容的,这下两边凑一起,真不知道要吵成什么样子。 不久,日本南朝与北朝的使团都被引领至奉天殿前。 南朝使团的主使阿野公为显得很从容,因为他已经来过一次了,而北朝使团则以大商人肥富为首,他衣着华丽,举止间透露出商人的精明圆滑。 双方使团依次上前行礼,朱元璋威严地端坐在龙椅上,审视着下方的来客。 “尔等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朱元璋就像是年迈的雄狮睡醒了一样,声音洪亮而威严,回荡在大殿之中。 阿野公为首先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缓缓说道:“启禀大明皇帝陛下,我南朝自古以来便是日本正统,然近年来受北朝侵扰,国土日蹙,百姓流离失所,闻陛下仁德广被,特遣臣等前来,恳请大明皇帝陛下念及两国自怀良亲王以来旧情,施以援手,助我南朝正统重返京都,剪除逆贼。” 阿野公为的话音刚落,北朝的使团首领肥富便不甘示弱地踏前一步,以他那特有的商人般的圆滑口吻回应道:“大明皇帝陛下,我北朝虽与南朝有纷争,但始终秉持对大明之敬意与忠诚。此番派遣使团,一是为向大明展示我北朝之和平意愿,二是希望促进两国间关系更紧密。” 奉天殿内一时静寂无声,只余下两位使节的声音在回荡,气氛显得有些微妙。 朱元璋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尔等所言,咱已明了。”朱元璋缓缓开口,“然则,家事国事天下事,皆有定数,非外人所能轻易干涉。”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阿野公为,继续说道:“南朝之困境,咱深表同情。但正如北朝使节所言,此乃日本内政,大明不便直接插手,然咱可承诺,若南朝能秉持正义,顺应民心,大明愿在道义上给予支持,并鼓励双方通过和平谈判来解决争端。” 随后,朱元璋又将目光转向肥富,语气中带有一丝告诫:“北朝幕府亦应明白,武力非长久之计。咱望幕府将军能以此为契机,展现诚意,与南朝共谋和解。” 让占据大优势的北朝去跟马上要灭亡的南朝和解,这跟让狗吐掉到嘴里的肉,有什么区别? 肥富闻言,脸色微变,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躬身行礼道:“陛下教诲,臣铭记于心。” 然而,这份表面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北朝使团中的僧人祖阿突然跨出一步,声音中带着几分激愤:“陛下,南朝之说辞纯属谬论!我北朝乃顺应天命,承继正统,南朝不过是一群逆贼,何以能自称正统?大明若真以仁义为本,当助我北朝剿灭南朝,以正视听!” 此言一出,奉天殿内气氛骤变,南朝使团的副使竹内义昭立刻反驳道:“荒谬!南朝自古以来便是日本之根本,北朝不过是篡权夺位之徒,何谈顺应天命?大明皇帝陛下,请您明鉴,切勿被北朝花言巧语所蒙蔽!” 双方使团成员纷纷站出,争辩之声此起彼伏,奉天殿内一片嘈杂。 说实话,这件事情,真就是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因为这俩天皇,确实都有法统。 一百多年前,后嵯峨天皇虽然把天皇位置让给了长子后深草天皇,但是呢,后嵯峨天皇非常宠爱自己的幼子恒仁,于是他迫使后深草天皇退位,随后便把恒仁扶上皇位,是为龟山天皇,可龟山天皇退位后应由谁来即位,后嵯峨天皇没安排明白,人就噶了。 这下就尴尬了。 后嵯峨天皇病死的第二年,龟山天皇让位给儿子世仁,是为后宇多天皇,由此引起后深草上皇的不满。 按理说,这时候双方应该开战了,日本南北朝时代也应该提前开始。 但是,这时候镰仓幕府的统治还很稳固,天皇只是傀儡摆设,具体怎么做,还得看幕府将军的脸色。 镰仓父母决定搞个和稀泥的折中方案,也就是令后深草上皇的儿子熙仁成为后宇多天皇的皇太子,而后宇多的儿子邦治则成为伏见天皇的皇太子,从此以后,后深草天皇、龟山天皇两兄弟的子孙轮流成为对方的继承人和候任天皇,历史上分别称呼他们为“持明院统”和“大觉寺统”。 而让位后的天皇只能在儿子成为天皇时,才能以太上天皇的名义处理国政,即院政,不过这个方案同时限制了院政的开设权只能在自己的血脉成为天皇时才得以启动,对方的子孙成为天皇时,则只能由其父或祖父来开设院政。 当年“大觉寺统”出身的后醍醐天皇密谋铲除镰仓幕府,从源氏手中夺取日本的最高权力,而后醍醐天皇联合了最强的诸侯足利氏,发布《讨幕诏》,以清君侧的名义发动政变,也确实推翻了镰仓幕府可后醍醐天皇在取得实权后便开始实施“建武新政”,可以说是过河拆桥,打算把足利氏也给灭了,足利氏不可能坐以待毙的,所以足利尊号召不满“建武新政”的武士,很快就占据了陆奥国全境,紧接着,在箱根合战、竹之下合战、多多良滨合战三场大战后,足利氏彻底站住了脚,就拥立了持明院统的光明天皇,驱逐了后醍醐天皇的军队进入京都登基,而后醍醐天皇则逃到南方的吉野,形成南方的吉野朝廷也就是南朝与北方的京都朝廷,也就是所谓北朝互相对峙的局面。 所以,不论是南朝还是北朝,双方其实都是有合法继承权的天皇。 阿野公为与肥富各自试图安抚己方成员,但情绪激动的众人已难以控制,言语间火药味十足。 也就是进皇宫不允许他们携带任何兵器,不然的话,现在肯定已经干起架来了。 朱元璋面色沉凝,扫视着下方乱作一团的使团成员:“够了!此乃大明皇宫,岂容尔等喧哗无礼!” 随着朱元璋的一声怒喝,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再出一声。 “大明乃礼仪之邦。”朱标亦是不悦说道,“尔等皆为日本使节,代表的是日本之颜面,怎可在此失态?” 阿野公为与肥富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甘,但面对大明皇帝的威严,他们不得不低下头,表示歉意。 “陛下教训的是,我等失态了。”阿野公为首先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诚恳。 肥富也紧随其后,躬身行礼道:“臣等知错,愿听从陛下教诲。” 朱元璋微微点头,语气稍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大明愿作为调停者,协助日本南北朝双方进行和谈,大明所能做的,只是让双方能够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对话。” 双方使团成员闻言,皆面露思索之色。 虽然他们心中各有盘算,但在大明皇帝的威严之下,也不得不暂时放下成见。 离开奉天殿后,两人回到了乾清宫。 “标儿,你需密切关注两国使团,不可掉以轻心。” 朱元璋坐在榻边,显然也有些疲惫了年纪每长一岁,精力就开始不住地下降。 “外交之道,在乎制衡。南朝与北朝,虽为仇寇,但亦是我大明之机会。” 朱标点头称是,心中暗自思量父皇的教诲.处理日本问题,不仅需考虑怎么维持均势,更需考虑大明的利益。 “儿臣遵旨,定当谨慎行事,既不让南朝绝望,亦不让北朝得寸进尺。”朱标恭敬地回答道。 朱元璋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转向刚进来的马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柔情。 “妹子,你虽不涉政事,但对于日本之事,你有何看法?” 马皇后来到朱元璋身边,给他捏了捏肩膀,温婉地答道:“大明在处理日本问题时,应秉持公正之心,或可派遣特使前往日本,深入了解双方的情况,能缓和一阵子就缓和一阵子,毕竟刚刚出兵高丽,短时间内无力再继续打仗了日本也比高丽难打的多,总该是要做好准备才好。” 朱元璋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色,他深知马皇后是有智慧的,跟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不一样,故此对于她的建议总是格外重视。 “提议甚好。”他沉吟片刻后说道,“咱即刻下旨,选派得力的官员前往日本,跟着使团回去,一起调停调停。” ------------ 第296章 短暂的和平时代 “此人不仅要熟悉日本,更需具备应变能力,还有一点对外的手腕。” 朱元璋把这次行动的目的说的很清楚:“此番回使日本,非是为了中止南北朝之内战,而是为了尽量延缓南朝灭亡的时间,为大明恢复力量争取时间,明白了吗?” 朱标应声道:“儿臣明白.只是,儿臣以为,此等重任非一般人所能担当,还请父皇示下。” 朱元璋微微颔首,心中也已有了人选。 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蹇义此人,为人秉忠,处事公正,且多年在咱身边为中书舍人,对外国也颇为了解,如今刚刚丁忧回朝,可堪此重任。” 朱标闻言,心中一凛,随即点头赞同:“父皇所言极是,蹇义确实是不二人选。” “那就传旨,命蹇义为使,前往日本调停。” 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此去日本,路途遥远,且局势复杂,要有周全的准备.你需调拨足够的物资与护卫,确保使团安全抵达日本,并顺利完成使命。” “明白,定会妥善安排。”朱标恭敬地回答,随即转身下令去准备相关事宜。 就在此时,马皇后轻声插话道:“陛下,使团成员中,不妨也加入一些通晓医术和儒学的随行人员,一来可展现我大明之文华风流,二来若遇突发状况,也能及时应对若是仅仅一两个医师,那恐怕那边若是有什么瘴气、流疾之类的,照顾不过来。” 朱元璋闻言,笑着看了马皇后一眼,笑道:“妹子所言极是,标儿,你记得将此事也一并安排妥当。” “儿臣遵旨。”朱标应声道,心中对马皇后的细致入微感到敬佩。 “另外。” 朱元璋抽出了两封密信。 “这是道衍那个和尚,以及潜伏在日本京都锦衣卫的信,你让蹇义好生看看。” 数日之后,蹇义受命为特使,率领一支由随行文官、武臣、医士、儒生等人士组成的使团,踏上了前往日本的征途。 他们携带了大明皇帝的圣旨,还有一些用以赏赐的礼品,以及日本经常从大明进口的各类书籍、药材等,算是准备的很充分了。 蹇义一行乘风破浪,抵达了日本的九州岛。 随后,他们首先来到了北朝的室町幕府所在的京都。 春日里,京都的樱花盛开得如火如荼,粉白的花瓣随风轻舞。 在室町幕府的“花之御所”,这种场景更是如其名一般.真真是个落英缤纷,美如仙境。 而一场精心筹备的宴会,也正静待大明使者蹇义一行的到来。 宴会厅内,装饰得既典雅又不失庄重,墙上挂着前两代足利氏将军的画像,彰显着室町幕府的辉煌。 嗯,也就足利义满这是第三代,所以前两代一左一右放在正前面显得还挺不错,要是来个十几代,墙上全都挂满了,那就不是看着还不错,而是瘆得慌了 长桌两旁,精美的银质餐具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空气中弥漫着淡雅的熏香,乐师们在一旁轻拨琴弦,演奏着悠扬的雅乐。 随着一阵通报声,大明使者蹇义在侍从的引领下步入宴会厅,他身着官服,头戴乌纱帽,步伐稳健。 足利义满见状,立刻从主位上起身,面带微笑,大步流星地迎上前去。 “贵使远道而来,义满深感荣幸,请上座。” 足利义满声音洪亮,他亲自引导蹇义入座,并示意侍从为使者献上最上等的清酒与佳肴。 呃,就是些刺身、饭团之类的,这個时代连炸天妇罗还没出现呢。 宴会正式开始。 然而,随着酒过三巡,气氛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当着蹇义的面,幕府重臣们围绕和平谈判的可能性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意见分歧愈发明显。 显然,这是演给来自大明的使者看的一出戏。 只不过,有的时候演戏演着演着,就容易急头白脸起来 畠山基国首先发难,他眉头紧锁,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悦:“大明使者远道而来,我幕府自当礼遇。但南北朝纷争乃我日本内政,大明不应过多干涉,若强行介入,恐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与冲突。” 斯波义将闻言,立刻反驳道:“基国大人此言差矣,大明乃大国,其威望与实力有目共睹,若能得其助力,和平解决纷争岂不更佳?况且,大明使者已明确表示无意干涉内政,只是希望双方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细川满元则显得更为理智与谨慎,他轻捻胡须,缓缓说道:“二位大人所言皆有道理,但关键在于如何平衡各方利益,确保幕府稳定,大明使者在此,我们不妨先听听大明的具体建议与方案。” 在彻底吵起来之前,蹇义说话了。 日本虽然很多人是懂汉语的,但是这里面也有不懂的武士,因此,由通译来给他们翻译蹇义的话。 通译有些磕巴地翻译着: “大明皇帝陛下深知和平之珍贵,故特命本使前来调解。” “大明建议双方先停止交战,随后在北朝幕府与南朝之间展开和平谈判,大明愿作为第三方见证,确保谈判的公正。” 足利义满的面色看不出来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淡淡地说道。 “贵使的建议甚合我意我幕府定当秉持诚意,与南朝展开和平谈判。” 然而,就在此时,赤松义则却恰到好处地提出了不同的担忧:“和平谈判固然好,但若南朝方面不愿配合,或谈判破裂引发更大冲突,又当如何?” 蹇义微微一笑,从容作答。 通译继续用日语翻译道:“所虑不假,但和平谈判之路虽不易行,却是解决纷争的好路子,大明愿与幕府共同努力,通过外交与南朝沟通协商。同时,大明也相信幕府有能力维护呃,北朝的稳定。” 嗯,反正蹇义说的肯定没这么生硬,里面还带了不少典故,但奈何日本的通译没那水平,所以只能略过自己不会的,大概翻译了一下。 一色满範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大明使者所言固然动听,但言语终归是轻飘之物,实际执行起来却非易事。” “更何况,一强一弱之人打架,中人令其停手,令弱者康复,又真的是公平吗?” “南朝那些顽固之徒,如今有着大明的许诺,岂会轻易放下武士刀,坐下来与我们谈判?若谈判不成,我北朝灭了南朝,大明又将如何自处?” 可以说一色满範这番话,是这场宴会上说的最直白的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要不是大明的外交阻拦,那么南朝的灭亡,真的就是旦夕之间的事情。 但更重要的事实是——凭啥大明的使者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劝架? 原因更简单,因为你不听大明这个劝架的,那么你就很有可能不仅要对付眼前的对手,更要被劝架的一起揍。 武力,永远是外交的基础。 练了一身肌肉,手上拿着锋锐的钢刀,流氓才能跟你心平气和的对话,因为他畏惧你。 而若是手里拿着一本书,身材又单薄,那上去劝架,不仅不能止战,而且就得一起挨揍了。 高丽李成桂的灭亡,可就是不久前的事情。 北朝室町幕府害怕强横的明军渡海而来,更渴望通过贸易从大明获得财富来缓解自身窘迫的财政情况,所以才有了今天这调停之事的发生。 如果北朝室町幕府对于大明不畏惧且无所求,那么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些事情。 蹇义听了己方通译叽里咕噜的一番翻译,目光沉稳地望向一色满範,缓缓说道:“这位大人所虑,蹇义亦深知。然则,大明非但言出必行,更愿以实际行动展现诚意,本使将亲自前往吉野,磋商此事,” 足利义满见状,终于不再稳坐钓鱼台了。 他轻轻拍了拍手,示意众人都安静下来:“大明使者的诚意,我幕府已深切感受到。” 随着足利义满的表态,宴会厅内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 宴会继续进行,觥筹交错,剩下就没什么实质性内容了。 宴会结束时,足利义满亲自将蹇义送至宴会厅外,两人“依依惜别”。 随后,蹇义又马不停蹄地前往南朝的吉野皇宫,与后龟山天皇及南朝重臣会面。 与北朝室町幕府颇有些不情不愿相比,南朝方面则对于大明的到来表现出了极大的期待,还有感激。 吉野的春日午后,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皇宫石阶上。 有些阴沉的殿内,大白天都点了不少蜡烛,烛光与日光交织,形成一片柔和的光影。 后龟山天皇早已在正中央的御座上等候,他的面容虽显疲惫,但眼神中很激动。 “贵使到来,万分期盼。” 后龟山天皇亲自走下御座,向蹇义躬身行礼,这一举动无疑是对大明使者极高的礼遇。 “国王殿下,我大明皇帝陛下深知南朝之困境,特命本使前来。” 蹇义没有称呼天皇,因为在大明这里,日本没有天皇,只有国王。 此时,站在天皇两侧的近臣们也纷纷上前。 “大明使者,我们南朝近年来饱受北朝侵扰,国土日蹙,百姓苦不堪言。北朝武士所到之处,无不生灵涂炭。我们曾多次尝试抵抗,却终因力量悬殊而屡战屡败。”阿野实为的声音略带哽咽,他的眼眶微红,至于是因为心中充满了对北朝暴行的愤怒,还是说对自身荣华富贵的担忧,那就很难分得清了。 “诸位放心,大明皇帝陛下派遣本使前来,绝非为了干涉日本或谋求私利,只是作为公正的第三方,协助南朝与北朝展开和平谈判。” “只不过事情没那么容易办成,谈判过程中也难免会遇到各种阻碍,但大明与南朝交往多年,情谊总归是有的。” 蹇义没说太多,但这个态度,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说到这里,蹇义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果然,南朝君臣们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眼中的忧虑也减少了几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蹇义在两方间穿梭奔波,努力促成双方的对话,逐步引导双方走向谈判桌。 经过两个月的艰苦努力,南北朝双方终于在蹇义的调停下开始了正式的和平谈判。 谈的很不顺利,但在大明使者的见证与督促下,洪武二十六年的夏天,双方还是签署了临时的停战协议。 同时,日本南北朝双方,也都获准了与大明开展更大规模的勘合贸易的许可。 至此,笼罩在整个东方的战争阴云终于短暂散去。 而朱雄英回到了吴地就藩。 整个大明,开始了一段短暂的快速发展时期。 而朱元璋为了在自己生命的最后几年里,给朱标创造一个好的环境,也开始了对整个大明庙堂大刀阔斧的改革。 洪武二十六年五月,继针对全体官员的《考成法》后,朱元璋又颁行了针对教育官员的《学官考课法》,规定县学生员二十名,教谕九年任内,有举人三名,又考通经的为称职,升用;举人二名,虽考通经为平常,本等用;举人不及二名,又考不通经的为不称职,黜降别用,至于州学正、府教授,以此类推。 同时,对于勋贵武臣子弟的教育问题,朱元璋也没落下。 为了给朱雄英培养更多的亲信,以便成为明军下一代的栋梁,洪武二十七年初,朱元璋诏令武官子弟习骑射,并拣选进入幼军,把幼军的考核标准作为袭爵的条件之一,通过了方可袭爵,否则虽授职而只给半俸,三年后复试,再不合格就直接罢黜.当然,若是身体残缺或者有重大疾病,是可以免除的,但一般勋贵子弟也不至于为了不去幼军,就把自己手给剁了。 是的,必须剁手这种才行,剁手指都不行。 而进入幼军,自然就会接下来调到吴王三护卫,成为朱雄英的亲信。 而除了教育方面,在整个制度层面,朱元璋的改革力度也非常之大。 为了让皇权稳固,不再受到相权的威胁,洪武二十八年,朱元璋明确下诏,“自古三公论道,六卿分职,自秦始置丞相,不旋踵而亡,汉、唐、宋因之,虽有贤相,然其间所用者,多有小人专权乱政。我朝罢相,设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分理天下庶务,彼此颉颃,不敢相压,事皆朝廷总之,所以稳当。以后嗣君并不许立丞相。臣下敢有奏请设立者,文武群臣,及时劾奏,处以重刑。” 而除了命令以后不允许宰相制度再次出现,朱元璋也亲自修订了最新版的《皇明祖训》,下列祖训首章、持守、严祭祀、谨出入、慎国政、礼仪、法律、内令、内官、职制、兵卫、营缮、供用等目,来作为以后大明皇帝的治国手册除此以外,为了防止僭越,维持大明社会的稳定,朱元璋还下令编成了《礼制集要》,重新规定了社会个等级人员在冠服、房屋、器皿、伞盖、床帐、弓矢、鞍辔、仪从、奴婢、俸禄、奏启本式、署押体式、服制的划分规定。 法律同样也没落下,洪武二十二年虽然编成《大明律》,但囿于当时情况并不完善,朱元璋命刑官取《大诰》条目,摄其要略,附载于《大明律》,名《大明律诰》颁行天下。 朱元璋亲自教导朱标说“咱治乱世,刑不得不重;你治平世,刑自当轻,所谓‘刑罚世轻世重’,即为此理。” 而定了教育、家法、礼仪、刑律等各种制度之后,接下来传位给朱标的最后一步,就是清理功臣。 只不过,跟朱雄英所知历史上不同,因为各方面因素的巨大变动,清理功臣并没有通过大狱的形式展开,而是显得温情脉脉了些。 洪武二十九年的新年,镇守各方的功臣宿将都回京了。 武英殿的大宴上,白发苍苍的朱元璋起身给这些同样年迈了的老兄弟们敬酒。 “元末兵争,中原鼎沸,人不自保。伱们奋起从龙,勋谋宜力,共平祸乱,勤劳备至。天下既定,论功行赏,使你们居官任事,子孙世袭,永享富贵咱思起兵时,与你们皆少壮。今咱年老,你们亦年老。久不相见,心常想念,故召你们来见。所赐薄物,以资养老。你们还家,抚子孙以终天年。” 于是,翌日以已经年满七十岁的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为首,十七位高龄公侯集体上书解甲归田,朱元璋同意,并赐予了他们跟上次汤和、李善长致仕时一样的待遇金银珠宝、田宅、铁册军、布帛。 除了六十四岁的徐达这个定海神针不能动以外,这些六七十岁的老将,也算是基本全都体面地荣归故里了。 没有流血惨案,明军开始了新老更替的阵痛。 真正身强体壮的,只有正值壮年的凉国公蓝玉和曹国公李文忠还有郑国公常茂,而李文忠也被派往了辽东,蓝玉则被再次派往西北,常茂则还在高丽不动。 而洪武开国的二十六侯爵里,其实有着一个非常明显的共性,那就是他们的年龄非常接近,基本上到了这时候,都七十岁了。 而这里有些诸如淮安侯华云龙、济宁侯顾时、巩昌侯郭兴、六安侯王志这种早年就死了,没活到洪武末年,也有延安侯唐胜宗、临江侯陈德、荥阳侯郑遇春(非常遇春)等人,受大案牵连被杀。 而以长兴侯耿炳文、武定侯郭英这些老将为代表,就算是光荣地熬过了洪武朝了。 很快,有一批新的壮年将领被提拔了上来。 本来这个事情,其实留给朱标,是最容易获得这些将领的感恩戴德的,但朱元璋不得不去亲自做这件事情,因为“名不正则言不顺”,如果不先确定下来,明军中为了竞争,时间久了将领们就会闹出祸事来。 而这些壮年将领的共同特点,就是同样参加了洪武开国以及之后平定天下的一系列战争,但是年龄比开国侯爵们要小十岁到二十岁,开国的时候都是打下手的小年轻,经历过这二十年的力量,如今人到中年,也有了丰富的军事经验,长期被开国侯爵们在职位上压制,得不到晋升。 其中包括之前镇守贵州的顾成,被封为镇远侯;镇守四川的何福,被封为宁远侯;镇守辽东的杨文,被封为威远侯等等水师同样也有封赏,在第三次下南洋中又立下了新的功劳的南安侯俞通源的弟弟俞通渊,被封为了越巂侯。 除此之外,一些可堪用的二代侯爵,譬如嗣安陆侯的吴杰,作为一代安陆侯吴复之子,继承了乃父骁勇,洪武年间多次在山东、陕西、河南和北平等地驻防和出征,就被提拔了起来重用,还有一代江阴侯吴良的儿子吴高,也同样在这次新老交替中崭露头角。 清理了年迈的功臣,提拔了明军第二代的中坚力量,剩下的几位国公,魏国公徐达在主持度过这个交接时期后也会致仕,曹国公李文忠是朱标的表兄弟,凉国公蓝玉和郑国公常茂则是朱标的姻亲,军队里不会再有人能对朱标构成任何威胁了。 而在边境,朱元璋则要求在这个明军新老交替的时期,边军谨斥堠,广布置,广开屯种,检验军饷,孳养战马,不容懈怠。 周边并没有什么势力能够主动挑衅大明了,帖木儿老瘸子也在忙着向西扩张,因此,明军还算顺利地度过了这个阵痛期。 而理清了武臣和军队,接下来就是文臣和读书人。 洪武三十年二月的丁丑科殿试,南北榜案在朱雄英的提醒下,还是爆发了。 只不过这次是有意为之,为了让南北方士子不再继续割裂,直接定下分榜考试的制度。 而因为录取的五十一人全都是南方人,所以会试落第的北方举人联名上书,告考官白信蹈偏私南方人,于是朝廷借此由头发挥,决定分榜考试,作为定制。 南北榜案使得科举制不再成为南方人跃龙门的台阶客观地说,这时候的北方士子确实考不过南方士子,因为北方胡化太久了,文教根本没得比,经济实力差距也很大,所以既然玩不过,那分开玩就成了好选择。 而如此一来,南北榜分开考试,也算是调节了南北的利益均衡,维持了教育和入仕的相对公平,让整个大明社会变得更加稳定。 大明社会现在是典型的金字塔结构,而从下到上阶层流动的关键就是科举,只要科举让绝大多数人都觉得满意,都觉得有盼头,那大明国内就能稳定。 而大明的稳定,正是想要把皇位交给朱标的朱元璋所最需要的。 制定了各方面的规矩,完成了明军的新老交替,平衡了士子与学官的晋升考核等问题.在这五年的时间里,整个大明社会经历了一番动荡后,出现了空前的欣欣向荣。 有能力的武将们基本上都拔了一两级,南方和北方的士子们都有了盼头,老百姓们也因为大明的工业化和对外贸易而逐渐富裕了起来,生活质量也比之前高了不少。 可以说,整个大明社会都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中获益了。 而朱雄英经过五年的就藩历练,也彻底建立了自己的一套班底。 与此同时,因为钟山虫洞的消失,现在基本上与现代世界的交换也稳定了下来。 秦岭虫洞和太湖虫洞,都是没有时间回溯/老化限制的,所以现在大明通过秦岭虫洞输送贵金属和稀有物资,而从太湖虫洞获得先进的工业机械和技术图纸。 朱雄英通过每年数次的交换,给大明在江南建立了一套简陋但是还算完整的工业体系,水平已经完全达到甚至超出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水平。 大明开始通过机床和相应设备,大量地制造拿破仑时代水平的火铳、火炮,以及定装黄铜子弹。 连带着,大明的冶金、化学等工业,也有了基础的发展,甚至能够通过已经发展相对成熟的蒸汽机,带动发电机进行少量的发电。 从南京应天府到中京凤阳府、东京开封府、北京北平府的一整条铁路也建成了,这条纵贯南北的铁路,成为了大明的大动脉,也成了消弭南北分裂的最好工具。 如今大明五京里面,从开封经过潼关通往西安的主要支线也在修建,等到修建完毕,大明的五京将会连成一体。 接下来,还计划修建一条从徐州到开封的铁路线。 这样,整个大明就会把东西南北由“十”字铁路线紧密联系到一起。 而在洪武三十年,完成了一切的朱元璋,已经是七十岁高龄了。 他在奉天殿,正式禅位给太子朱标,成为了太上皇。 朱标即位,年号“兴文”,与乃父之“洪武”相对应。 同时,就藩吴地五年的吴王朱雄英,也被朱标正式下诏,立为皇太子,成为大明帝国的储君,入主东宫。 ------------ 第297章 导火索 大明改元的同一年,在日本潜伏已久的道衍,也接到了朱雄英的指示。 如今大明的舰队已经组建完毕,军队更是列装了大量的新式火铳、火炮,从战力上来讲,已经没有任何问题。 而更重要的是,这些高度保密的军事机密,日本始终没能得到什么像样的情报而大明随着与日本的勘合贸易的开展,以及这些年锦衣卫间谍的探查,可以说已经基本上掌握了日本方方面面的情报,甚至五军都督府里面的日本地图,比室町幕府自己画的还要详细。 进攻日本,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现在,就到了道衍发挥的时候了。 道衍的切入口,是日本的佛寺势力.日本的佛教,现如今是日本规模最大的宗教,没有之一,远远压过了日本的那些本土宗教,而道衍之所以能在日本佛寺势力中取得突破,还是源于他华夏高僧的身份。 这个身份,在日本的佛教界,是非常吃香的。 因为日本的佛教兴盛,从根本上来讲,是起源于唐朝的鉴真东渡。 唐玄宗时期,鉴真大师发宏愿,要从华夏到日本传播佛教,历时十一年,五次失败,第六次才抵达日本,而那时候的鉴真已经六十六岁了,眼睛也瞎了,但就是这么一个瞎眼老僧,却在日本受到了极为惊人的尊重与追捧。 当时日本的圣武天皇将其安顿在日本规模最大的佛寺东大寺,并且在东大寺的大佛殿前建立日本的第一座戒坛。 而登坛受戒成为佛家弟子的第一人,就是圣武天皇本人。 随后,整个日本皇族都跟着受戒,佛教正式成为那个时代日本的国教。 只不过,那时候的佛教还只在皇族中被信奉、尊崇,平安时代又过了很多年,才算是广泛传播到了贵族中。 而日本佛教在平安时代有两位巨擘,也都是去大唐学习佛法归来的日本僧人。 其中一位是空海和尚,空海和尚二十三岁于东大寺受具足戒,三十二岁来到大唐,被真言宗的第七代祖师惠果阿阇梨选为传人,嗣第八代祖位,号“遍照金刚”,而空海和尚佛法大成后,立誓将真言宗传到日本,最后在东大寺建立了真言院。 而另一位则是最澄和尚,跟空海和尚不同,最澄和尚虽然也去过大唐,但是他只待了一年,没学到啥真东西,乱七八糟学了一通,然后把密宗、禅宗、律宗融合到一块,搞了個日本天台宗。 不过这都不重要.有去过华夏的经历,那回来就是妥妥的高僧。 毕竟,华夏的佛教虽然是从天竺传过来的,但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发展,不仅本土化,而且形成了极为复杂的理论体系,对于日本佛教来讲,那就是最好的效仿对象。 而佛教被圣武天皇抬成了国教,贵族们为了彰显身份逼格,自然也热衷于成为佛教徒,所以很多日本的大佛寺,都是在平安时代由贵族们资助建立的。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佛寺也逐渐沾染了更多的政治属性。 ——放弃一切权力出家,就成了日本贵族们默认的最后底线。 只要出家,遁入了空门,那么就算是金盆洗手了。 当然,既然有游戏规则,那肯定就有规则破坏者,身上带着血海深仇的,也偶尔会有那么几个人,并不在乎仇敌是否出家,反正要杀了再说。 只不过宗教这种东西,甭管是什么宗教,都不可能一直维持高大上的。 因此,到了镰仓幕府时期,因佛教开始平民化,大量新的佛教分支开始在日本出现,贫民出身的和尚也开始游方传教。 于是,本土化的净土真宗、日莲宗,开始在日本平民中广泛传播。 但即便如此,华夏来的高僧,依旧是一块不折不扣的金字招牌。 更何况,道衍还真不是那种招摇撞骗的半桶水,而是论起佛法水平,在整个大明也是能排在前列的真高僧。 所以,短短几年的时间,得到了室町幕府认可的道衍,几乎走遍了日本的所有大型寺院,跟日本的和尚们谈论佛法,赢得了极为广泛的赞誉,被誉为“佛法第一人”。 足利义满对于道衍,也逐渐放松了警惕。 因为足利义满通过派往大明的使者,了解了道衍和尚的过去,此人是正经和尚,先后因为佛法精深,教导过燕王和吴王,前些年据说是生出了游历四海传播佛法的志向,所以才来到了日本。 总的来讲,跟大明高层沾点边,但还真没涉及到太多的政治。 如今又是确实一心钻研佛事,除了佛教的人以外,连大明来的人都不怎么见,一副得道高僧的做派,实在不像是间谍。 再加上道衍也不仅仅在北朝室町幕府控制的地方活动,关东镰仓公方,以及南朝的地盘,也都拜佛论经不误。 故此,室町幕府对于道衍的监控,就基本上没什么力度了。 而道衍瞄准的目标,是兴福寺。 兴福寺,最早是南都七大寺之一,是法相、俱舍教学的中心道场,人才辈出,而到了平安时代兼管春日社,威势更盛,拥有庞大的庄园与僧兵,成为日本最大的佛寺势力,而在南北朝时期,兴福寺一分为二,分为一乘院和大乘院。 表面上,兴福寺是一个寺庙。 但实际上,这就是彻彻底底的一方诸侯,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方诸侯。 因为兴福寺不仅拥有大量的土地、人口、僧兵,而且还占据着整个日本最关键的位置——大和国的北部。 因为南北朝分裂,所以大和国是始终都没有守护大名的。 而大和国以北,就是室町幕府的地盘,大和国南部的宇智、吉野、宇陀三个郡,则是南朝在本州岛仅存的地盘,中间的大和国北部,就是兴福寺控制的奈良与国中地区。 这里是“U”型盆地,离京都不远,有点类似于华夏的南阳盆地.反正防御北面的敌人差点意思,但确实能够自守,属于易守难攻而且内部适合搞种田的类型,天然就成了南北朝双方的缓冲区。 只不过现在兴福寺是分裂状态。 兴福寺的分裂,跟南北朝分裂不说如出一辙吧,也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自天平宝字元年慈训担任别当以来,数百年来,兴福寺的寺务都由“别当”(约等于主持)管理,而这个职位则是由一乘院、大乘院双方轮流担任跟南朝的大觉寺统和北朝的持明院统很像是不是? 而双方的分裂,则是因为到了现在的南北朝时期,代表了兴福寺这个大势力内部的不同利益集团。 兴福寺的武装势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叫做“众徒”,而另一部分叫做“国民”。 前者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僧兵,只不过是剃了光头的武士,而这些武士同样拥有着管理职位,管理着兴福寺的武装力量。 后者跟日本“国人(地方武士)”属于同一阶层,他们并非是僧兵,而是信奉各种本土神明的武士,在春日社等神社并入了兴福寺以后,进入了兴福寺的武装力量里。 一开始,兴福寺没那么强大的时候,这两派武装力量还能通力合作,被统称为“众徒国民”,但随着兴福寺日渐强盛,双方信仰不同,利益矛盾也变得非常尖锐了起来。 而这两派武装力量,很快就选择了自己在兴福寺的代表。 “众徒”也就是僧兵们,选择了一乘院。 而“国民”则选择了大乘院。 佛寺内部统治势力与武装力量的结合,很快就引发了更大的冲突。 于是,兴福寺分裂了。 北面一乘院的“众徒”僧兵们控制了奈良盆地的北部,与室町幕府往来密切。 而南面大乘院的“国民”武士们,则是控制了奈良盆地的南部,向南朝的后龟山天皇暗中效忠。 不过有趣的是,虽然兴福寺在事实上分裂了,但是在对外的时候,依旧保持着一个整体。 因为兴福寺里,无论是一乘院还是大乘院,他们都很清楚,只有作为整体,他们才有资格在这南北朝乱世里成为别人不可忽视的一部分。 而目前兴福寺别当,则是由大乘院的孝圆大师担任。 道衍与其之前书信往来,后来又亲自来到兴福寺挂单住了一年多,两人交往极为密切,无话不谈。 而如今,也到了摊牌的时候了。 道衍的目的,就是借助事实上分裂的兴福寺,以及奈良地区这个南北朝双方极为敏感的交界地,来重新挑起南北朝双方的战火。 月华如练,道衍与孝圆对坐于禅房之内。 昏黄的烛光摇曳,映照出两人脸上的沟壑。 窗外,奈良的夜风轻轻吹过,带来一阵阵松涛声。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 “别当。”道衍缓缓开口,“你我相交已久,贫僧一直敬佩别当的悲天悯人之心。然则,别当可知,这乱世之中,佛法虽能度人,却难以平息战火纷争。” 孝圆大师闻言,轻轻叹息一声,双手合十,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道衍大师所言极是,贫僧虽为出家人,但眼见这乱世之中百姓受苦,心中亦是难安。只是,贫僧能力有限,兴福寺虽大,却也难以独善其身。” “别当不必过于自责,”道衍安慰道,“世事如棋局局新,每一步都需精心布局,贫僧此次前来,正是为了与别当共商大计,看是否能借兴福寺之力,为这乱世带来一丝转机。” 孝圆大师闻言,目光中闪过一丝好奇,他知道道衍不是寻常和尚.寻常和尚会钻研佛法,但是对兵法、术数、天文地理、奇门遁甲这些,可不会感兴趣。 “愿闻其详。” 道衍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轻轻推至孝圆面前:“此乃大明太子朱雄英亲笔所书,信中言及大明对日本局势之关切,并愿助别当一臂之力,结束兴福寺之分裂。” 孝圆接过密信,细细阅读,眉头渐渐舒展。 他放下信纸,抬头望向道衍:“大明太子之意,贫僧已明。只是,兴福寺分裂已久,一乘院与大乘院之间积怨甚深,想要重新合一,谈何容易。” “正因如此,才需你我共同努力。”道衍正色道,“大明愿在幕后支持,但明面上的事情,还需别当亲力亲为贫僧有一计,或可一试。” 孝圆闻言,眉头微蹙,双手轻轻摩挲着念珠,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道衍大师,贫僧虽不闻南北朝之事已久,大师之计,莫非” 道衍微微一笑,那笑容里藏着一丝狡黠。 “别当慧根深厚,自能明了。” “北面一乘院的‘众徒’与南面大乘院的‘国民’,虽同为兴福寺之臂膀,却因利益纠葛而分崩离析.贫僧之意,非是直接干预,而是巧妙引导,让双方因误会而生冲突,进而吸引室町幕府之注意。” 孝圆闻言,心中一震,他深知此计之险,却也明白,这或许是他结束兴福寺分裂的唯一契机。 “大师之计,虽险,却也值得一试,但如何确保冲突不失控?又如何借此机会实现贫僧之愿?” 道衍轻捻胡须,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别当且放宽心,贫僧自有安排。首先,需由大乘院一侧,以微妙之手法,挑起一乘院‘众徒’之怒火,但切记,不可伤及无辜,只需制造足够混乱,让室町幕府不得不介入。届时,贫僧将亲自前往京都,鼓动其他贵族游说足利将军,将此事上升至北朝与南朝之争,让两朝之矛盾因兴福寺之事而激化。” 孝圆沉吟片刻,深知此计之精妙,却也忧虑重重。 “大师所虑深远,但南朝势弱,若无外力相助,恐难逃覆灭之运。而兴福寺一旦卷入此等纷争,恐再难独善其身。” 道衍轻叹一声,目光中满是悲悯。 “别当慈悲为怀,然世事无常,有时为了更大的善,不得不做出牺牲。” “南朝虽弱,却非无翻身之日。而兴福寺之分裂,实乃阻碍其重振之绊脚石,若能借此机会,让两朝之力相互制衡,兴福寺或能借此东风,再现昔日辉煌。” 道衍说得好听,但孝圆很清楚,这就是为了大明的介入做准备。 而兴福寺这么做,就是要主动选择。 可,不这么选,孝圆他还能怎么办呢? 密信被投入到了火盆之中,火苗逐渐舔舐,将其化为灰烬。 看着兴福寺继续分裂?看着南朝继续衰落?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被赶下台来? 孝圆心中五味杂陈可这么选,一旦踏上这条不归路,便再无回头之路。 但为了兴福寺的未来,为了结束这无休止的分裂,他愿意一搏。 孝圆听后,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此计甚妙,贫僧愿一试。只是,此事需万分谨慎,以免走漏风声,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别当放心。”道衍微微一笑,“大明自有安排,确保此事万无一失。此外,大明还愿为兴福寺提供军事方面的支援,以增强兴福寺自保之力,确保在乱世中不受侵扰。” 孝圆闻言,站起身来,对着道衍深深一躬。 “道衍大师,贫僧代表兴福寺上下,感激不尽。” 道衍与孝圆的密谋,如同暗夜中的火种,只需要等待着合适的风,就能将其燎原。 很快,一场精心策划的戏码在奈良悄然上演。 某日黄昏,一群“国民”武士,身着便服,脚踏木屐,带着几分不羁,踏入了北面道场附近一家隶属于“众徒”经营的酒馆。 这家酒馆,不仅是僧兵们经常休憩的场所,更是他们吹牛的地方。 酒馆内,烛光摇曳,清酒的酒香四溢。 除了平民和商人,还有僧兵们混杂其间,或低声交谈,或高声笑谈,一派热闹景象。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便被一群“国民”武士的闯入打破。 这些留着发髻,剃光了前面头发的武士,故意高声喧哗,坐下来喝酒吹牛也就罢了,言语间夹杂着对“众徒”的轻蔑,而这种挑衅言辞,令酒馆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哼,所谓的‘众徒’,不过是些剃了发的懦夫,怎能与我们真正的武士相比?”一名“国民”武士,满脸不屑,酒气熏天,大声嘲讽道。 此言一出,酒馆内的“众徒”僧兵们纷纷变色,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一名年长的僧兵首领,眉头紧锁,站起身来。 不过,他倒是没有马上拔刀,而是冷着脸警告道:“诸位,我等皆是兴福寺之人,何须如此针锋相对?” 然而,这群“国民”武士仿佛早已失去了理智,他们不仅不领情,反而更加嚣张,三言两语过后,甚至开始动手推搡,酒馆内的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酒水四溅,一场因话题不合而起的闹剧,瞬间升级为肢体冲突。 “住手!” 年长的僧兵首领终是忍无可忍,怒喝一声,同时,周围的“众徒”僧兵也纷纷起身,气氛剑拔弩张,双方对峙,武士刀在昏黄的烛光下闪烁着寒光。 “哼,早就想教训你们这些假和尚了!”一名“国民”武士怒吼着,猛然拔出腰间的武士刀,速度极快地斩向了对方。 酒馆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凝固,一场流血冲突就此爆发。 刀光剑影中,酒馆变成了修罗场,呼喊声、金属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紧接着,双方开始摇人。 冲突的规模越来越大,伤亡也根本无法控制。 大规模冲突爆发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兴福寺,乃至整个奈良盆地,一场由道衍与孝圆暗中策划的冲突,正逐步将室町幕府与南朝的视线,引向了这个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佛教圣地。 而在这场混乱的背后,道衍的身影悄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的嘴角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 随着事态的日益严峻,整个奈良盆地的村落都被一种紧张的氛围所笼罩。 战争,似乎马上就要爆发了。 和平了数年的村民们议论纷纷,谣言如同野火般蔓延,每个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 在这紧要关头,几位“众徒”以及的一乘院的僧人代表挺身而出,他们准备前往京都,去请求室町幕府的干预。 一路上,他们风餐露宿,日夜兼程,而沿途的百姓因为消息的闭塞,根本不知道大和国发生的事情,他们看到这一行人匆匆而过,无不投来好奇的目光。 终于,他们抵达了京都,这座日本最为繁华的城池。 在幕府的花之御所,他们跪下双手合十,以最卑微的姿态,向室町幕府的掌权者足利义满呈上了一乘院的紧急求援书。 书中详细描述了“众徒”与“国民”之间的冲突,以及这场冲突可能对整个奈良盆地乃至南北朝局势带来的影响。 足利义满接到求援后,面色凝重,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场寺庙内部的争斗,更可能是南北朝势力平衡被打破的先兆。 于是,足利义满迅速召集了幕府重臣们开会商议。 畠山基国、斯波义将、细川满元、赤松义则、一色满範.这些幕府重臣悉数到场。 足利义满坐在主位,眉头紧锁,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重臣,心中暗自思量。 “诸位,一乘院的求援书你们都已看过,对于此事,你们有何看法?” 畠山基国先开口:“将军,此事恐非寺庙内部争斗那么简单,兴福寺历来是南北朝势力争夺的焦点,此次冲突或许正是两朝势力在背后操纵的结果。” 斯波义将轻轻点头:“畠山大人所言极是,若真如求援书中所说,这场冲突一旦失控,很可能会将整个奈良盆地卷入战火,甚至影响到整个南北朝的局势。” 显然,这两位都是比较谨慎冷静的。 而细川满元,则是沉吟片刻后说道:“将军,我们不能忽视兴福寺在奈良盆地的地位,一旦寺庙分裂加剧,而我们对于一乘院这个盟友不管不顾,很可能会引发更多贵族和武士的叛乱,这对我们的统治将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将军,无论背后有何势力操纵,我们都不能坐视不理,若让南朝借此机会壮大,甚至直接把整个大和国收入囊中,我们可就亏了。” “区区南朝不足为惧。” 足利义满这时候很冷静:“之前我们尚且有着财政上的压力,无法一举消灭南朝,但经过这五年的休养生息和贸易,彻底灭亡南朝的钱粮,已经准备妥当了。” 显然,此前足利义满同意了大明的建议,双方达成了短暂的和平,也不过是为了给武力灭亡南朝做好充足准备而争取时间罢了。 不过,幕府内部对于是否要彻底武力灭亡南朝,还是有很多不同意见。 一色满範缓缓开口:“将军,此事或许可以通过和平手段解决,我们可以派遣使者前往南朝,与他们协商共同平息兴福寺的冲突,以维护南北朝的和平。” “我们不能忽视南朝的野心和兴福寺分裂背后的复杂势力,若只是简单派遣使者,恐怕难以平息这场冲突。” 足利义满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继续说道:“做好两手准备。一方面,派遣使者前往南朝,与他们协商共同平息冲突;另一方面,调集军队,做好应对可能爆发的战争的准备。”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都很清楚,足利义满的决定是明智且必要的,在这个动荡的时代,只有保持警惕才能活下来,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寄希望于和平和平只不过是在没有足够把握动武的前提下所采取的手段罢了。 然而,他们也都清楚,这场冲突背后隐藏的暗流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加汹涌.可能是偶然事件,但也有可能是大乘寺或者南朝蓄谋已久。 “如果大明插手的话,怎么办?” 一位幕府重臣突然提出了这个关键问题,使得整个会议室的氛围瞬间凝重起来。大明,这个东方的庞然大物,其影响力在日本已经不容忽视。 足利义满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大明虽强,但我们也不能示弱,如果他们真的插手,我们也要表明我们的立场.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是要尽量避免直接与大明发生冲突,但如果大明真的要阻碍我们,那也没什么可怕的。” 畠山基国点了点头,补充道:“将军所言极是,先按我们自己的来,如果大明真的插手此事,我们再考虑如何应对。” 与此同时,道衍也没有闲着。 道衍利用自己在日本多年建立的人脉,暗中联络了几名身处京都的贵族,通过他们向幕府煽风点火,要求幕府介入兴福寺的冲突。 他的计划其实已经初步成功,兴福寺的分裂已经引发了室町幕府和南朝的关注,接下来,他只需要静待事态的发展。 一时间,京都的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不安。 室町幕府、南朝、兴福寺、大明.各方势力都在暗流涌动中蠢蠢欲动,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这场风波推向高潮。 而奈良盆地的农民们,则只能无助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他们不知道这场由寺庙内部矛盾引发的冲突,将会如何改变他们的生活和整个国家的命运,他们只能默默地祈祷,希望佛祖能够保佑这片土地免受战火的摧残。 ------------ 第298章 兴福寺之战 然而,佛祖并未回应奈良盆地农民的祈祷. 道衍暗中策划的每一步都恰到好处,他不仅利用了寺庙内部的分裂,还巧妙地煽动了信奉不同佛教派别的贵族间的对立情绪,连带使得整个京都的政治氛围都变得愈发紧张。 随着紧张关系的升级,虽然双方都被下令保持了克制,但是兴福寺内部的冲突却是一触即发的状态。 不过,最起码在明面上,这个晚春里,双方还是没有大起兵戈。 直到普遍狩猎的开始。 实际上,如今这年景,哪怕是兴福寺这种大势力,也没多少肉食补充.哦对了,日本僧人是可以吃肉的,原则上要求是“三净肉”,但是如今礼崩乐坏,基本上也没人管了,啥肉都能吃。 嘴淡了一冬天,所以哪怕春天其实不应该狩猎,但不剃头的武士们和剃头的武士们,还是不约而同地选择出来狩猎或许也有怕对方把猎物都打了,所以自己不能傻待着吃亏的因素?亦或者是,实在是按捺不住了。 反正,现在整个奈良盆地,是真的“生机勃勃,万物竞发”,春日的阳光温柔地洒落在奈良盆地的茂密林间,嫩绿的芽尖上挂着晶莹的露珠,仿佛是精致的珍珠一般。 一乘院的武僧们与大乘院的武士们,不约而同地踏上了狩猎的路,却浑然不知命运的丝线正悄悄将他们牵引至同一处。 一乘院的队伍中,领头的是名叫空海的武僧,他牵马步行在林间,从北向南狩猎。 而大乘院这边的狩猎队伍,则由武士松本信玄领军,他骑着马,手里拿着一张大弓.一个反印象流的事实是,日本武士是相当喜欢玩骑射的,蒙日之战里,蒙古人的大将,就是在跟日本武士对弓的时候被射瞎了一只眼睛,而蒙古人可是骑射的王者,由此可见日本武士们的骑射水平并不差。 毕竟,日本以山地丘陵为主,平原都比较碎散,在这种情况下,骑兵那必须是贵族阶层才玩得起的,而能够远距离杀人的骑射技能,更是必须要精英武士才有本钱去练。 当然,那是南北朝之前的事情了。 南北朝分裂以后,底层的足轻步兵也开始大量列装劣质弓箭。 很快,两队人马在不经意间踏入了同一片密林深处,这时,一只肥硕的野兔突然从草丛中窜出。 空海从马鞍上摘下了弓,对着野兔就是一箭。 “咻!” 遗憾的是,野兔的反应很快,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一箭,而野兔受惊后,急匆匆地跑进了密林深处。 “追!” 一乘院的武僧们很快追了进去,而刚冲破密林,到了林翳稍开的地带,就发现对方的武士,正在用弓指着自己,而双方中间的地方,正直挺挺的躺着一只兔子。 “那是我们先发现的!”一個僧兵的声音穿透林间,僧兵们都有些不耐烦,因为上头的命令,他们已经忍耐了很久了。 “哼,箭在弦上,猎物当属有能者得之。”松本信玄冷冷回应,手已按在了武士刀的刀柄上,气氛骤然紧张。 双方人马迅速对峙起来,春日的宁静被这股剑拔弩张的氛围所取代一场本不应发生的冲突,因一只小小的兔子而悄然升级。 “我等修行佛法之人,本不应争强斗狠,给你一个机会,退走。” “我们可不是你们这些剃头的假和尚武士之道,在于荣誉,今日之事,避无可避。”松本信玄的语气决绝,眼神中仿佛燃烧着火焰一般。 他当然有理由毫不退让,因为他本来就是受命来碰瓷的,之前双方的克制,只是不想把事情做的太明显。 而双方很快争吵了起来。 最终,言语的交锋让位于行动的碰撞。 随着双方几乎同时发起的冲锋,箭矢的“嗖嗖”声此起彼伏,如同密集的雨点一般划破空气,向对方射去。 空海这时候选择了一杆铁头长棍进行步战,他身形矫健地躲避着射来的箭矢,同时指挥着武僧们进行反击。 他们与武士们展开了激烈的近战。 松本信玄则挥舞着武士刀,刀光闪烁,他如同一头狂暴的野狗,将一切阻挡在前的障碍都斩得粉碎。 战斗愈发激烈,双方人马都陷入了疯狂的厮杀之中刀光交织在一起,鲜血染红了大地,春日的宁静被战争的喧嚣所取代,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空海与松本信玄在战场中央相遇,两人的眼神都充满了决绝。 “哼,剃头的假和尚,你的佛法能救你吗?”松本信玄穿戴着两侧有着巨大长方形肩甲的武士铠甲嘲讽道,手中的武士刀已经高高举起,准备给予空海致命的一击。 这是经典的起手式,如果是在西方,不劈砍的话,接下来就可以使用被戏称为“直升飞机式”的双手大剑用法,而在日本,也不仅仅是劈砍,同时也是蕴含了好几种变招的刀术。 “佛法虽不能杀人,但能护我心。今日,我便以佛法之名,斩断你的狂妄!”空海怒喝一声,手中的长棍猛然挥出,与松本信玄的武士刀碰撞在一起,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金属交击声。 空海的长棍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次挥击都带着呼啸的风声。 终于,在一次激烈的交锋中,空海的长棍不慎被松本信玄的武士刀砍中,断成了两截。 而松本信玄的左臂也被空海的一记重击打得骨折,鲜血淋漓。 然而,他们都没有选择退缩。 空海拿着“双节棍”,与松本信玄继续战斗。 而松本信玄则咬紧牙关,用右手单手紧握武士刀,与空海展开了殊死搏斗。 只不过,空海的武器还能用,但是松本信玄只有一只手,就基本上很难发挥出武士刀的威力了。 两人越打越激烈,终于,空海占据了上风,他瞅准一个空档,一手的棍架住单手刀,将另一节棍的断裂茬口刺进松本信玄的胸口,再往后猛然搅动。 “咔嚓~”松本信玄的肋骨断裂,脏器受损,惨嚎一声,仰面倒地,吐出了一口血。 “松本君——” 旁边一众武士们悲呼,试图冲上去扶住他,但却都有各自的对手。 空海收起“单节棍”,看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松本信玄说:“阿弥陀佛.施主,你败了。” “呸~”松本信玄还想挣扎地站起身,可惜已经起不来了,他擦掉嘴角溢出的鲜血,说道,“你别得意的太早,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施主,你已是强弩之末,何苦还要顽抗呢。” 松本信玄摇头,说:“伱根本不知道武士的尊严,不要多费唇舌,我不会认输,即使拼了性命。” 空海不再废话,捡起松本的刀,一刀了结了他的性命。 而就在这时候,双方僧兵和武士的战局也都完全焦灼在了一起。 就在空海结束松本信玄生命的那一刻,周围的战斗声浪似乎达到了顶峰,每一声兵器相交、每一次呼喊都震颤着密林的空气。 阳光透过密集的树冠,斑驳地照在这片被鲜血浸染的土地上,为这场无谓的争斗添上一抹讽刺的暖色。 武僧与武士们的身影在光影交错中忽隐忽现,他们的动作因疲惫而显得迟钝,但眼神中的仇恨却未曾有丝毫减退。 这是一场被操纵的命运之舞,每一个倒下的人,都是这场悲剧的注脚。 空海站在原地,望着四周混乱的战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他手中的武士刀还滴着血,那是松本信玄生命的终结,也是他自己心中某种信念的破灭。 而这场争斗背后隐藏的阴谋,显然远比一只兔子引发的冲突要深沉复杂得多。 “够了!”空海突然大喝一声,手里提着松本的头颅,他的声音穿透喧嚣,震得周围人借此稍微撤开,随后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作,望向他。 他高举双手,示意双方停止战斗,脸上满是痛惜与决绝:“我们都是兴福寺的人,当年一起并肩作战才有了如今的兴福寺!我们本应守护这片土地的安宁,而非自相残杀,今日之战,实乃大不幸!” 武僧与武士们面面相觑,渐渐地,他们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空海走向一乘院的队伍,目光坚定:“我们回去,向长老们禀报此事,请求彻查背后的阴谋——真正的敌人,不是彼此,而是那些利用我们的人。” 随着空海的命令,一乘院的武僧们开始收拾残局,而大乘院的武士们也在沉默中缓缓撤退,他们虽不甘,但也明白空海或许所言非虚。 奈良盆地的春日里,本该是生机盎然的景象,却因一场人为的冲突而变得满目疮痍。 但随着双方的决定,一丝和平的曙光似乎正悄悄穿透云层,照耀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上。 空海望着远去的武士背影,心中默念:“愿佛祖慈悲,引导我们走出这迷雾,让真正的和平降临奈良。” 然而,事情的走向很快就违背了空海的意愿。 这一切都在道衍的预料之中,无论双方如何努力,都无法阻止这场由他精心策划的战争。 因为这场战争的背后,是大明对日本局势的深刻影响,更是日本各大势力内部矛盾的长期积累,也是南北朝分裂局面的必然结果。 就在室町幕府与南朝剑拔弩张之际,道衍悄然离开了京都,前往奈良真正的较量即将在奈良盆地展开,而他,将是这场较量背后的推手。 奈良的夜,月色朦胧,道衍站在兴福寺的门外。 很快,道衍就与孝圆展开了密谈。 “别当。”道衍的声音有些暗哑,“我们的计划正在稳步推进,但我们必须让这冲突升级得更快,更猛烈,以便为大明的介入创造最佳时机。” 孝圆大师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与决绝:“大师,贫僧明白此中利害,但如何确保我们能掌控局势,不让它完全失控?” 道衍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别当勿忧,贫僧已有周全之策。” “具体如何做?”孝圆追问,这个时候每一步都必须谨慎行事。 “首先,我们可以利用大乘院与一乘院之间的旧怨,散布一些假情报,比如伪造的书信或密令,暗示对方有吞并整个兴福寺的野心。”道衍缓缓道来,“同时,我们需要在京都的贵族和武士中进一步煽动情绪,让他们相信这场冲突不仅仅关乎兴福寺,更关乎整个南北朝的平衡。” 孝圆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大明方面呢?他们何时会介入?” “大明不会急于一时。”道衍解释道,“他们会等待最佳的时机,当双方陷入僵持,南朝看似无力回天,北朝又难以独力平息内乱之时,便是大明出手的最佳时机。” 孝圆深吸一口气。 “贫僧明白了,那么,接下来的行动,就拜托大师与大明方面协调了。” “别当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道衍双手合十行礼说道:“贫僧会立即着手准备,同时,也请别当在兴福寺内部做好安排,务必让这场戏演得更真。” 随着计划的深入,道衍开始秘密联络京都的贵族,通过他们散布假情报,制造紧张气氛,很快,关于兴福寺分裂将引发南北朝全面战争的谣言,使得整个京都乃至日本各地都笼罩在一片恐慌之中。 另一边,南朝与北朝往来的使者也在紧急磋商,但双方都被各自的情报所误导,坚信对方意图不轨,准备发动全面战争。 而这一切,都在道衍的精心策划之下,悄然推动着局势向着大明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场由道衍暗中推动的大规模袭击在奈良盆地爆发。 而这次袭击被双方均视为对方的蓄意挑衅,彻底点燃了南北双方的战火。 很快室町幕府就收到了信件,信中声称南面的武装力量正秘密集结,准备对他们控制下的领地发动突袭,双方已经开始交战。 足利义满闻讯后,怒不可遏,这已经不仅是寺庙间的争斗,更是对室町幕府权威的挑战。 他立即召集军队,准备命令大军前往奈良,平息这场冲突,同时向南朝展示幕府的实力。 毕竟,奈良距离京都并不远。 而且对于北朝来讲,奈良盆地在北面是没有什么隘口的,大军长驱直入并不困难。 之前这里能作为缓冲地带,是因为兴福寺是一个整体,而现在这个前提已经不存在了。 而此时的南朝,也并非毫无察觉。 后龟山天皇在得知兴福寺的冲突可能引发大规模战争后,紧急召集了手下的重臣和武士首领,商讨应对策略。 他们清楚,一旦室町幕府借口兴福寺之事发动战争,南朝将难以抵挡。 因此,南朝决定派遣使者前往大明控制的济州岛,同时暗中调动军队,以防不测。 没过多久,早就打算灭亡南朝,彻底结束南北朝分治的室町幕府,由斯波义将、细川满元、赤松义则分别率领的三路大军,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奈良盆地。 他们穿过稻田和村庄,直指兴福寺的建筑群。 而由南朝名将北畠满雅所率领的南朝军队也紧随其后,两股势力在奈良盆地形成了对峙。 北畠满雅,是有名的南朝忠臣北畠亲房的曾孙,伊势北畠氏是南朝势力的中心,也是后龟山天皇实际上的武力依靠。 说实话,也正是南朝有北畠满雅这样的忠臣,才能苦苦支撑到现在。 双方大军在奈良盆地严阵以待,很快,北朝的进攻开始了。 南朝的军队和兴福寺的武士们靠着兴福寺建筑群列阵。 天空渐渐暗淡下来,阳光洒在冷峻的兵器上,反射出幽幽寒光,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斯波义将,作为室町幕府军的中路主将,骑在高头大马上,扫视着前方的南朝军队。 他身穿镶嵌着金边的铠甲,手持一柄装饰华丽的太刀。 “传令下去,全军准备!”斯波义将的命令通过传令兵迅速传遍全军。 性命极为廉价的足轻们立刻紧张起来,调整着装备,检查着武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其实在平安时代,足轻并不是最底层的步兵,而是定位接近于类似西方骑士阶层的扈从。 这一点东西方都一样,因为地主们拥有马匹,所以保证了他们在征募起来的队伍里拥有军官地位,而武士们也很少在战场上单打独斗,每个人都需要几十名下级士兵辅助履行其军事职责。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足轻”成了底层步兵的代称。 而跟印象流不同的是,“足轻”一词并不表示所指称的士兵原先一定是农民,尤其是现在的南北朝时期,由于长期的战乱,贫穷的武士与富有的农民之间的界限并不分明,其间存在一个由“地侍”组成的灰色地带,他们战时为兵,平时务农,而地侍经常要在继续务农或投效大名的军队之间作出抉择,许多人选择了后者,从乡村迁到城里的军营中,大多以足轻的身份开始他们的军旅生涯。 所以,虽然都是最底层的步兵,但“足轻”跟“足轻”之间,因为经济实力、体能差异、受训练程度等因素,也是极为不同的,并不像是华夏军队,一般某个部队里面的士兵在体力、训练、装备上都处于一个近似的水准。 而且南北朝时期的足轻,跟平安时期的足轻还有一个重要区别,那就是弓箭在足轻中的普及因为南北朝其中许多战役发生在山区的防守之地,新型的弓箭作战方式因此得以发展起来,即不再由上层骑马武士向目标发射单支箭,而由步兵向敌军倾泻箭雨,这是蒙古人曾对日军用过的战术,《太平记》将这类低级弓箭手称为“射手足轻”,四条畷之战中,佐佐木军的两千名士兵有八百名是这类“轻装射手”。 此时南北两军的军阵里,同样有着大量手持竹弓和铁头箭的“射手足轻”。 而在南朝一方,北畠满雅同样没有闲着。 他站在一处高地上,望着对面的室町幕府军。 作为南朝的忠臣,他深知南朝军力单薄,也很清楚此战的艰难,但他更清楚,为了南朝的存续,他必须带领士兵们战斗到最后一刻。 因为如果无法守住奈良盆地,那么吉野地区,同样也难以长期坚持。 这个道理,跟华夏的南朝政权,守江都必须要守淮,是一样的。 “将士们!” 北畠满雅的声音很洪亮:“身后就是吉野,我们退无可退!” 随着双方将领的动员完毕,两军之间的气氛愈发紧张。 室町幕府军与南朝军队各自列阵,形成了对峙之势。 两军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助威。 突然,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打破了寂静。 这是战斗开始的信号! 人多势众的室町幕府军率先发起了冲锋,士兵们手持长枪、弓箭,如同潮水般涌向南朝军队。 南朝军队也不甘示弱,他们迅速组织起防线,用长矛阵和盾牌阵抵挡住室町幕府军的攻势。 战斗中,双方将领表现也都不含糊。 左翼的赤松义则不断调整战术,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在侧翼对南朝军队进行冲击.幕府的骑兵虽然不多,但比南朝可多了不少。 当然,要说整个日本骑兵最多的势力,那还得是关东的镰仓公方。 只不过镰仓公方虽然也是足利氏,但跟幕府却分家已久,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若是幕府有败亡的危险,那么镰仓公方定然是第一个“冲进京都夺了鸟位”的。 而北畠满雅则凭借地形的有利,巧妙布置防线削弱室町幕府军的攻势。 随着战斗的深入,双方伤亡逐渐增大。 不过南朝士兵们的顽强倒让北朝的将领们感觉到惊讶,这些人竟能扛住室町幕府军的进攻,丝毫不惧死亡。 “真是一群麻烦的家伙”赤松义则看着眼前浴血奋战的南朝军队,微微皱眉,不禁暗忖道。 不过在赤松义则看来,南朝军队的人数远少于室町幕府军,按照计划应该很容易获取胜利,只是,战争的结局往往会出乎意料,这就好比打牌,你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可是到最后才发现对手根本不按套路出牌,而当你发现不妥,想改变策略时,往往已经晚了。 “大概是想拖延时间吧!” 赤松义则猜测,他认为对方一直不肯主动出击,大概是因为后面有可能有援军,打算等到援军抵达的缘故。 想到这,赤松义则决定加速战斗,把南朝军队赶尽杀绝! “全军听令,全力进攻!” “杀啊!” 伴随着赤松义则的怒吼,左翼的室町幕府军再次提升攻击力度。 在这样的猛烈攻击下,南朝军队的防御被压制住,很快,他们就陷入劣势。 见状,南朝军队立即收拢兵力,准备后退。 而赤松义则又怎么可能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他立即命令骑兵发起追击,一时间南朝军溃散得更厉害了,都逃入了兴福寺那一侧的林中。 “敌军已退入山林之中!” “继续追击!” 然而,很快战局就发生了反转,南朝军队埋伏在山林中的人马鼓噪而出,随着这片喊杀声,无数的箭矢密集的射来,紧接着从密林中冲出了大量南朝军队,形成了口袋阵,一举歼灭了追击的骑兵! 赤松义则万万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骑兵居然遭遇如此惨败! 看到这一幕,中路的斯波义将脸色顿时阴沉到了极点,他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方还留有后招! 而在左翼,南朝军队士气高昂,而室町幕府军的损失却极为惨重。 “可恶!” 负责指挥左翼的赤松义则咬牙切齿的咒骂一句,随后,他立即派出传令兵去联络其他的军团。 然而,正如预料中的那样,在听闻左翼军队吃了败仗,且丢下上千具尸首逃走之后,室町幕府军的其他部分纷纷表示了拒绝,或者干脆不予接应,甚至于就算赤松义则的亲信武士亲自赶到他们军阵求救,都不愿派出一兵一卒,显然,这样的局面使得赤松义则的处境变得非常尴尬。 ——幕府军最大的弱点,就是负责指挥将领之间都是平级,而且互相都是实力大名,有着严重的利益冲突。 这种利益冲突或许不至于让他们对内操刀互捅,但战场上,基本上是不会支援友军的,都会选择保存实力。 正因如此,南朝军队在北畠满雅的指挥下,虽然人数处于劣势,但却坚持了下来。 而室町幕府军方面,由于各将领间的利益冲突和缺乏统一指挥,使得他们的攻势逐渐失去了锐气,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中路主将斯波义将眼见左翼败退,心中怒火中烧,但他也清楚,此时若不能稳定军心,恐怕整场战役都将功亏一篑。 他终于从中路分出兵力,向左翼支援。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 第299章 烈焰焚尽 斯波义将的决策如同一剂强心针,为室町幕府军稳住了阵脚。 分兵支援左翼的举动,不仅稳定了军心,也让南朝军队的反扑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遏制。 毕竟,南朝军队是靠着诈败这种类似于“拖刀计”的手段才赢得了局部战场的主动权,在整体兵力上,还是处于劣势的。 而且除了右翼(相对于室町幕府军的左翼),南朝军队的中军和左翼,此时支撑起来已经相当困难了被逼得节节败退的南朝军队,不得不依靠着寺庙外侧的建筑群来进行防御作战。 曾经的佛门清净地,如今被战争的残酷无情地侵入,寺庙的钟声不再悠扬,取而代之的是兵器交锋的刺耳声响和足轻们的痛苦呻吟。 干净的外墙被硝烟熏染,清净的禅房变成了临时的指挥所和伤员收容所。 而寺庙的外墙,也成为了双方争夺的焦点。 室町幕府军的弓箭足轻们开始仰射,而南朝军队也不甘示弱,他们的弓箭足轻箭矢如雨般倾泻而出,与室町幕府军的箭矢在空中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双方的弓箭足轻们对射着,每一次箭矢的交汇都伴随着足轻们的惨叫和倒下。 然而,这只是战斗的序曲,真正的夺墙战斗才刚刚开始。 室町幕府军的精锐武士们挥舞着武士刀,呐喊着向南朝军队的防线冲去,他们攀爬着寺庙的外墙,试图打破南朝军队的防御。 而南朝军队的武士们则坚守在墙头,用薙刀迎击着敌人的进攻.在南北朝时期,武士们其实是不太热爱使用长枪或者长矛的,他们最喜欢使用的长杆武器,是薙刀和长卷。 薙刀其实就是华夏的眉尖刀,柄长,刀幅宽,在奈良时代到平安时代,是作为僧兵守护寺院所用的武器,而镰仓时代末到室町时代成为战场的主要武器。 如果历史线没有改变,那么直到应仁之乱的时候,薙刀才会因为不适合密集型战斗,而被枪替代。 不过因为眼下这个时代战争规模小,薙刀挥舞起来又能起到成片收割无甲杂兵单位类似“无双”的效果,所以很受武士们的追捧。 而即便是跟武士刀对砍,长杆的薙刀也能凭借长度占到便宜,所以成了现在战场的主流单刀进枪十死无生的道理,放到其他长杆兵器也是类似的。 而类似《只狼》那种游戏里,日本人使用的看起来颇为奇怪,跟月牙戟一样有两个小支的大枪,则是室町时代末期到战国时代的产物了。 在这场夺墙战斗中,双方都没有退缩的余地。 寺庙的外墙成为了他们的战场,双方的武士们在墙头上展开了一场血腥的肉搏战。 其中,一位名叫源义盛的武士尤为勇猛,他身形矫健,刀法凌厉,一路上斩杀了数名南朝军队的士兵,眼看就要攀上墙头。 而南朝军队的武士们则坚守在墙头,用薙刀迎击着敌人的进攻。 当先的就是楠木正城。 呃,此“楠木正城”非彼“楠木正成”。 最有名的那个楠木正成是镰仓幕府末期到南北朝时期著名武将,他在推翻镰仓幕府、中兴皇权中起了重要作用,楠木正成一生竭力效忠后醍醐天皇,日本后世以其为忠臣与军人之典范,被视为武神,正成死后,曾一度被北朝定为“反贼”,然在南北朝著作中皆受到称赞,或赞之为“智仁勇兼备之良将”。 正因敬慕楠木正成,再加上此人本来就是楠木氏,所以才改了这么一个名字,放到水浒,那就是类似“小李广”、“大刀关胜”之类COS名将的意思。 他手持一柄长柄薙刀,威风凛凛地站在墙头之上,眼见源义盛就要攀上墙来,他大喝一声,挥动薙刀猛地劈了下去。 源义盛见状,身形一闪,巧妙地躲过了楠木正城的攻击。 他嘴里叼着武士刀,双手扒拉趁机一跃而上,稳稳地站在了墙头之上。 两人顿时陷入了激烈的近身搏斗之中。 源义盛的武士刀与楠木正城的薙刀在空中交错,每一次交锋都伴随着点点火花的飞溅。 源义盛是個善于捕捉战机的老牌剑客了,从刚才他果断的判断和反应就可以知道,这个人绝非泛泛之辈,之前在京都就开了一家剑馆,在一众剑道馆师傅中,他的天赋也算是顶尖的那批了。 两人的实力并不算旗鼓相当,在短暂的较量后,楠木正城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渐渐有些跟不上了,而源义盛的攻势却越加凶狠起来 “啊!给我滚!”源义盛暴怒地嘶吼一声,用太刀重重地扫在了楠木正城的小腹之上。 楠木正城闷哼一声,连续往后翻腾几圈,踉跄跌坐在地上。 源义盛狞笑着,挥舞着手中太刀准备一步跨至楠木正城身边,结束战斗。 然而这时,他突然听到身侧传来一阵细微的呼啸声。 他急忙转身望去,却见身后出现了两名南朝军士兵,他们端着火铳瞄准自己扣下扳机。 “哒!哒!” 铅弹带着呼啸声飞驰而来。 源义盛惊慌失措地抬起太刀格挡,然而子弹仍旧穿透了他的右胳膊,鲜红的血液顺着胳膊滴落在寺庙的地板砖上。 而与此同时,这个画面,几乎同时出现在战场的各个角落。 几乎所有幕府军,都被突如其来的火器攻击给打的有点懵。 虽然南朝军队装备的火器数量不算特别多,型号也都是明军在三十年前用的老旧货色,但在这种战场上,双方的差距,就是“有”跟“无”的区别。 这里要说的是,火器,是大明与日本贸易之间的违禁品,是绝对不允许出口的。 而南朝军队无声无息地装备了这么多,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当然了,室町幕府也不是不知道火器这种东西。 但是呢,就像是“铁炮”是战国时代才开始大规模运用的一样,在这个时代,因为固有的偏见,以及打败了使用火器的元军的优越感,日本军队,尤其是室町幕府军队,是拒绝使用火器的。 因为他们普遍认为,火器成本高,而且威力不如弓箭。 这个观点对不对呢? 如果放到二十年前,甚至十五年前,没什么问题。 因为明军的火器水平,相比于元军,虽然有着不小的进步,但并没有发生质变,火器相比于弓箭,除了对付特定目标比如象阵之类的外,并没有明显的优势。 或者说,射程还不如弓箭,只是在对抗铁甲方面,杀伤力更强一些。 因此,两者的杀伤力其实是在伯仲之间的。 再考虑到日本本身在火器制造技术、冶铁技术以及铁矿资源上的落后,那么大规模制造火器列装军队,确实是不可行的。 故此室町幕府军并没有考虑发展火器。 而楠木正城趁此机会,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捡起了掉落在旁的薙刀,朝源义盛冲杀了过去。 源义盛捂着流血的伤口,艰难地移动脚步,试图避开楠木正城的攻击。 然而,这位大剑豪因为右臂已经被贯穿,根本无法用右臂举起太刀,非惯用手的左手,也没有力量招架长杆兵器,终究还是没有逃脱死神的召唤,被楠木正城一刀斩断了脑袋。 楠木正城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提着薙刀继续冲杀。 后面向前推进的“火铳足轻”看了一眼源义盛的尸体,来到了南朝军官面前说道:“已经铳毙。” 那名军官点点头,吩咐道:“继续前进,同时通知各部队注意墙外,防止敌人的弓箭足轻偷袭。” “嗨!” 由于有着火器部队这个后手,所以南朝军队算是暂时稳住了阵脚。 而此时,由于没有了寺庙作掩护,右翼南朝军队从密林出其不意进行的反攻更显颓势。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人少,寺庙内也没有多少人了,除了负责作为预备队的南朝军队,寺庙里也只剩下了一群小和尚,根本帮助不了他们什么。 而沿着寺墙展开的正面战线,随着幕府军调整阵型重新组织进攻后也处于了劣势,他们节节败退,眼看就要丧失阵地了。 这时,寺内的六百多名精锐武士从屋内走出,加入到了战斗之中。 这已经是北畠满雅手里捏着最后的预备队了。 他们的加入让南朝军队的局势稍稍好了一些。 那些幕府军也感觉到了压力,他们开始请求后方继续增援。 而楠木正城挥舞薙刀句许与对方拼杀,一番恶战后,他终于凭借着一股悍勇之气击退了对方,但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 对面也不白给,实力极其强横,他能够取胜已属不易,如果再多一些人,恐怕他就要当场毙命。 楠木正城靠在院落内的墙壁旁,喘息着粗气。 “楠木君?楠木君?您怎么样?”楠木正城隐约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呼唤声。 他勉力睁开眼睛循声望去,却发现来者竟是一个熟人,楠木正城认识对方,两人是同乡,他是负责指挥这边的火铳小队的那名南朝军官,这时候带队折返了回来,火铳足轻们看起来也损伤不少,有人身上甚至还插着箭矢。 楠木正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碍,看向了对方,沉吟片刻后,问道:“竹川,前面还能守住吗?” 南朝军官垂着头说道:“嗯” 看着这样,楠木正城哪还不明白,他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终究还是没能完成使命,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奈良的这些平民。” 南朝军官犹豫了片刻,说道:“楠木君,你的确已经尽力了。” 楠木正城这时候说道:“竹川君,能帮我个忙吗?” 军官疑惑道:“什么?” 楠木正城说道:“你知道我的妻儿老小都在奈良的那边,她们现在应该是安全的吧?如果战败了,有机会的话,我希望你可以赶快回到家乡,帮我把她们送到远离吉野的娘家乡下,免得遭遇危险。” “请你务必.答应我。” 而楠木正城这时候终于撒开了手,他小腹上面的血,已经把衣襟染成了暗红。 显然,源义盛之前给他造成的刀伤,以及后来的伤口,都让他一口气泄了以后,无法再起来了。 军官愣了片刻,随即认真道:“好!” 而在另一侧,作为一乘院的一员,武僧空海也悲哀地加了这场战斗里。 他是武僧里少数真的信奉佛法的,但这个时候,除了以杀止杀,他别无选择。 空海手持一根沉甸甸的铁棍,穿梭于刀光剑影之中,他的力量相当惊人,所以铁棍虽然是钝器,但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一阵风声,将敌人的刀刃一一格开。 然而,南朝军队的火力支援让他不得不分心应对,对于空海来说,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比箭矢来讲,威胁更大,铅弹的呼啸声让他非常不安.他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僧兵被火铳给击倒,却根本无法接近敌人。 “必须坚持下去!”空海心中默念,他深吸一口气,敲碎了敌人的头颅。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寺庙残留的焚香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氛围。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那是幕府军发动总攻的信号。 空海知道,这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他必须站出来,为战友们打开一条进攻的通道。 他大吼一声,铁棍如同龙卷风般横扫,将眼前的南朝士兵一一击退。 然而,就在他准备跃上第二个墙头,为后续的冲锋部队开辟道路时,一颗流弹从他的左侧飞来,击中了他的左臂。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空海感到左臂一麻,随即失去了知觉。 但他没有倒下,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他用之前就受了些伤的右手紧握铁棍,继续战斗。 然而,失去了一臂的平衡,他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每一次挥击都伴随着身体的摇晃。 “不能在这里倒下!”空海咬牙坚持,但命运似乎并不眷顾这位英勇的武僧。 “砰!砰!砰!” 又是一波火铳齐射,一颗铅弹穿透了他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僧袍。 空海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双膝跪倒在地。 他望着天空,心中充满了不甘,还有.遗憾。 他想起了自己在佛前的誓言,要保护这片土地的安宁,如今却要以失败告终。 而可笑的是,他当年许下誓言的大殿,就在他的身前,仅有一墙之隔。 “佛祖啊,为何.”空海呢喃着,声音渐渐微弱,他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最终,空海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的铁棍滚落一旁,“咕咚”一声发出沉闷的声响。 “师兄圆寂了” 周围的武僧,拼命抢回了他的遗体。 战局愈发焦灼。 幕府军攻入了兴福寺内,每一座庙宇、每一尊佛像都见证着这场无妄之灾,它们默默地承受着战火的洗礼,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战争带来的无尽苦难。 而斯波义将的推进,对于南朝军队而言,却无疑是将他们推向了更加绝望的深渊。 南朝军在中路战场上围绕着寺庙的建筑群陷入了胶着状态,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变得异常激烈。 赤松义则指挥的幕府军左翼(南朝军的右翼)也暂时扳回了颓势,只不过因为损失惨重,所以并没有能力跟着中路和右翼发起大规模进攻了。 与此同时,在战场的另一端,细川满元率领的右翼军队也在与南朝军队进行着殊死搏斗。 “咻!咻!” 幕府军的弓箭足轻抵近了复兴寺的建筑物,有的甚至爬到了建筑物和矮墙上去,跟南朝军的火铳足轻进行对射。 箭矢与铅弹在空中交织,每一声弓弦的振动和火铳的轰鸣都伴随着士兵的惨叫与倒下。 细川满元在右翼战场如猛虎下山,他身披铠甲,手持长枪,亲自带领士兵冲锋陷阵。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每一次挥枪都势大力沉,将南朝军的足轻横扫开来。 在他的指挥下,幕府军的攻势如潮水般汹涌,南朝军队在其左翼(相对于幕府军是右翼)战场上的防线摇摇欲坠。 “冲!”细川满元高声呐喊,他的声音穿透了战场的喧嚣,激励着士兵们奋勇向前。 南朝军队在细川满元的猛攻下节节败退,他们的士气已经跌落到了谷底。 尽管他们仍然拼死抵抗,但在幕府军的强大攻势下,他们的防线终于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细川满元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他挥舞着长枪,带领士兵们冲入了南朝军队的防线之中,展开了一场血腥的肉搏战。 与此同时,在中路战场上,斯波义将也率领着幕府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他们攀爬着寺庙的外墙,用血肉之躯铺就了一条通往胜利的道路。 这场战役的残酷程度令人发指,双方士兵的鲜血染红了寺庙的墙壁和地面,整个奈良盆地都仿佛变成了一片修罗场,战鼓声、兵器交击声、士兵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悲壮的破阵曲。 双方继续鏖战着。 鲜血染红了大地,尸体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令人窒息。 然而,就在这场战争看似即将以室町幕府军的胜利告终时,南朝军队却突然发动了最后一次疯狂的反击。 北畠满雅亲自率领仅存的精锐部队,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冲向了室町幕府军的中路阵地,他们的攻势之猛烈,让室町幕府军措手不及,防线瞬间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斯波义将见状,立即组织兵力进行反击,但无奈南朝军队的攻势太过凶猛,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军队被一点点吞噬。 就在这时,细川满元率领的右翼军队也遭到了南朝军队的猛烈反扑,形势同样危急。 整个战场上的局势瞬间发生了逆转,南朝军队以不可阻挡之势向着室町幕府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然而,在击退了幕府军后,北畠满雅却开始主动后撤,并且纵火。 作为南朝仅存的名将,北畠满雅深知“未虑胜先虑败”的道理,在兴福寺的后方,他已经准备好了火油和干柴,用来布置纵火带。 因此,他准备以烧毁兴福寺为代价,带领南朝军队脱离战场。 “使不得!使不得啊!” 兴福寺的别当孝圆大师竭力劝阻他。 这一仗,大乘院同样掏出了全部的家底,出钱出粮,所有能用的“国民”武士也都派上了战场。 孝圆大师脸色苍白,眼中满是不忍与绝望,他紧紧抓住北畠满雅的衣袖,声音颤抖地说道:“满雅大人,此举无疑是对佛祖的大不敬啊!兴福寺乃是数百年的古刹,是我等修行之人的圣地,怎能毁于一旦?请您三思!” 北畠满雅面色凝重,他深深地看着孝圆,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决绝:“别当,我何尝不知此举的后果?但战场之上,胜负瞬息万变,我军队已至绝境,唯有此计,方能保存力量,为日后的反攻留下希望。” 孝圆大师闻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松开手,喃喃自语着什么,谁都听不见。 北畠满雅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坚定:“别当,牺牲一时,方能换取长久之安。我意已决,你速速组织寺中僧众撤离,能救多少是多少,切莫让无辜之人葬身火海。” 孝圆大师闻言,知道再无转圜余地,他含泪合十,低声诵念了几句经文,仿佛在为这座古刹做最后的祈福。 随后,他转身,开始指挥僧众撤离。 火光渐渐在寺庙的角落里燃起,北畠满雅望着那蔓延的火势,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把火,不仅烧毁了寺庙,更烧痛了他的心。 但在生死存亡之际,北畠满雅选择了更为理性的道路,为了南朝的未来,他不得不牺牲眼前的一切。 “但愿佛祖能理解我们的苦衷,保佑南朝早日复兴。”北畠满雅在心中默默祈祷,随后,他毅然转身,带领残余的南朝军队,借着火势的掩护,撤离了这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 这一仗对于北畠满雅来讲,已经初步达成了战略目的。 幕府军没能重创己方,没能立威,南朝军队依旧保持着相当的实力。 同时,南朝军也给了幕府军相当的杀伤,最起码短时间内,对方是无力南下了。 而这也就给南朝军组织吉野外围的防线,争取了时间。 夜幕降临,奈良盆地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只有那些还在燃烧的火焰和远处传来的哭泣声,还在诉说着这场战争的残酷。 最终,大火烧了四天三夜。 硝烟逐渐散去时,兴福寺已经成了一片白地,不剩什么了。 很快,身处吉野的南朝后龟山天皇,就接到了战报,而且是北畠满雅星夜赶来,亲自给他禀报的战报。 阿野实为与六条时熙跪坐在天皇的左右下手。 “这一仗打的很好。” 后龟山天皇的声音虽显疲惫,却还没有显出什么颓丧的神情:“北畠将军,你争得了宝贵的时间,我们将即刻派遣使臣前往大明,请求援助.此非易事,然值此存亡之际,不得不为。” 北畠满雅闻言,神色凝重,躬身道:“天皇陛下,大明虽远,但其国力雄厚,若能得其相助,对我南朝复兴大有裨益。然而,臣亦担忧,大明历来对我日本内政持中立态度,是否愿意插手我国内战乱,实乃未知之数。再者,若依赖外力过甚,恐失我南朝自立之本。” 六条时熙闻言,眉头微蹙,接口道:“北畠将军所言极是,大明援助虽好,但亦需考虑长远,我南朝若欲真正复兴,终需依靠自身之力,或许,此时更宜加强内部,整军经武,与幕府先进行相持。” “臣以为,外交与内政并行不悖。” 阿野实为则轻抚长须,沉思片刻后简短地说道。 后龟山天皇听后,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卿等所言,皆已明了,请求大明援助之事,即刻筹备,否则哪怕北畠将军再坚持,我们恐怕在吉野也待不下去了若是失了吉野,我们何去何从?坐船去四国岛?还是九州岛南部?南朝已经颓势数十年,这次确实幕府军马上兵临城下,但同样也是我们的机会。” 随后,他下令道:“北畠将军,你为国之股肱,当继续统筹军务,整备兵马,阿野卿,六条卿,你们则负责内政,务必稳定民心,筹措粮草,以支前线。” “另外,让公为再去一趟大明吧,他已经去了两次,跟那边都熟带上亲笔信,务必把这件事情做好。” 阿野实为点了点头,他的儿子能为后龟山天皇尽到力,这是他们阿野氏的荣耀。 只不过,大明是否愿意插手,其实对于他们来说,是很令他们忐忑的一件事情。 即便大明愿意插手,会援助一些火器等物资,还是说直接派兵,都很难说。 如果没有大力度的支援,那么如今局势演变成这样子,守不住吉野,很有可能就真的逃到狭小的四国岛上了。 毕竟南朝在九州岛的势力也被压缩到了极限,只剩下南部的几个守护大名,依旧忠于后龟山天皇。 ------------ 第300章 庙算 阿野公为从父亲那里领命后深知此行重任在肩,关乎南朝的生死存亡,辞别后龟山天皇,阿野公为就匆匆回到府邸,开始筹备出使大明的一切事宜。 他挑选了几名精明强干的随从,并准备了丰厚的礼物,带上了后龟山天皇的亲笔信。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阿野公为带着使团悄悄离开了吉野,在绵延不绝的山地里一路向南,最终从南方的海湾坐着商船,踏上了前往大明的旅程。 他并没有选择从纪伊半岛向东,走桥本-纪之川-和歌山这条狭窄通路,是因为这条路虽然好走,但很容易被隶属于北朝幕府的势力逮到。 而南方就不一样了,从本州岛的南方出发,几乎全程都可以在南朝位于四国岛和九州岛的残余势力的庇护下安全行进。 毕竟南朝的残余势力都靠海,水师力量还是很强的。 走了一路,日本南朝使团终于抵达了大明的宁波港。 稍微歇息以后,在礼部人员的带领下,溯长江而上,来到了大明的京城。 而阿野公为通过多方打点,终于得以面见刚刚成为皇太子的朱雄英。 其实朱雄英对于南朝使团前来的目的心知肚明,而且前因后果,他也很清楚。 但是,这种事情看破不说破。 而且要达到对方有求于自己的效果,那就要拿捏一下姿态,不能太过主动。 朱雄英坐在文华殿的宝座上,审视着这位来自异国他乡的使者。 他用手指敲了敲座椅的扶手说实话,感觉还是不错的。不是座椅舒服,而是这种身处帝国最中心的感觉令他觉得放松。 这五年来,虽然身处吴地,但朱雄英为大明的发展殚精竭虑。 大明如今已经建立了一套初步的工业体系,能够自产领先时代数百年的火炮火铳,能够大规模开采煤铁并进行加工,还发展了各种品类的工业部门,可以说,已经完全不逊色于拿破仑时代的俄国了。 嗯,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除了工业产品的质量不高以外,整个工业体系的发展水平还不均衡,而且大明目前农业人口还占据着人口比例中的绝大多数,工业人口和商业人口,只在直隶等少数地区比例略微上升了一些,跟拿破仑时代的俄国是比较像的半只脚踏入了初级工业国的行列。 至于商业,在目前的大明,略微有些割裂。 海外贸易方面,随着第五次下南洋,大明基本上已经掌控了大半个南洋,因为满者伯夷帝国爆发了大规模的内乱,再加上舰队正处于重建阶段,所以这五年来始终没有向大明主动发起过战争。 而且,大明的舰队和商船,也已经抵达了南天竺,跟南天竺各邦做起了生意.迫于帖木儿汗国进攻北天竺的现实压力,南天竺各邦还是很乐意亲近大明的,大明声名远扬,各国都知道大明是做生意赚钱的,对于土地,除了重要港口以外,基本上没什么需求。 而能够跟大明搭上线,或许就能够让帖木儿汗国有所顾忌。 毕竟大明只是要钱,而且还是互惠互利,可信仰不同强迫改宗的帖木儿汗国就会要他们的命了。 其他内政方面,朱元璋在禅位之前留下的布置,已经近乎于完美。 文武两条线现在的官员,以及往后的教育体系,都已经完整了。 至于农业和人口,比五年前有所增长,但跟之前的增长相比,可以说已经是逐步在减缓了。 而在其他领土方面,通过征安南之役所吃进嘴里的交趾布政使司,现在已经彻底稳定了下来,而这些年新获得的诸如淡马锡港、旧港、釜山港等港口,也建成了完备的永固工事。 可以说在各方面,大明都已经上了一个新台阶。 并且在武器装备和军需物资以及舰队建设方面,都具备了对日作战的基础。 再加上朱标监国这么多年,皇权过渡更是平稳异常。 而朱雄英成为太子,也是理所应当。 所以,从上到下,都做好了再次发动灭国级别战争的准备。 阿野公为跪伏在地,陈述了南朝当前的局势,以及请求大明援助的迫切愿望。 他详细描述了室町幕府军的强大攻势、南朝军队的英勇抵抗,以及那场在兴福寺展开的惨烈战斗。 朱雄英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他缓缓开口:“贵国之事,我朝本不便插手。然而,念及贵国天皇之诚意,以及两国间自怀良亲王以来的友好关系,我愿将此事禀报父皇,再做定夺。” 阿野公为心中一喜,他连忙谢恩:“多谢皇太子殿下体谅!我军虽英勇抵抗,但形势仍十分危急,国王(对大明来讲日本存在两个国王而非天皇)亦是焦急不已。” 朱雄英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贵国的困境,我已有所了解,然而此事关乎两国大局,需谨慎考虑你且先回馆驿等候。” 阿野公为再次谢恩。 大明是否援助尚未可知,但至少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他心中默默祈祷,愿大明的新皇帝能帮助南朝。 毕竟,现在根本就不是考虑是否会引狼入室的问题了,而是大明不出手,本来就苟延残喘的南朝,就会被北朝室町幕府彻底灭亡了。 实际上,如果不是五年前大明携征高丽之威促成的一纸合约,南朝根本也不可能撑到现在。 但是因为南北朝之间人口、土地、军队、财富的不对等,五年的休养生息,在事实上还是拉大了南北朝之间的差距。 为什么三国的时候诸葛亮要执意北伐?不是诸葛亮不清楚季汉和魏国的实力差距,而是不能让对手安稳休养生息。 这就好比同样是存钱,一个十万块,另一个三十万块,存同样的年限都会拉开差距,更何况国力这种东西,增长的速度更是不能以百分比来统计,如果同样安稳发育,争端很快就会变成无法再继续维持军事对抗的状态。 只能说,足利义满打的算盘没错。 但是足利义满忽视了大明的发育速度。 大明在武器装备和后勤辎重、舰队组建这些方面,这五年来跟五年前,根本就不是量级了。 可以说,现在大规模装备了制式先进火器的明军跟五年前比,完全能够打出碾压级别的效果。 而装备了大量火炮乃至蒸汽机辅助推进的明军舰队,同样也是五年前在规模和质量上都无法媲美的。 大明造舰十余年,如今厚积薄发,不仅让大的造船厂有了充足的造船经验,而且培养出了一大批熟练的产业工人,并且因为有着足够的大木以及资金支持,现在造舰就跟下饺子一样。 光是风帆战列舰,就已经有了十二艘之多,这可是一艘战舰就可以当陆地上一个炮兵卫用的存在。 至于两千料和一千五百料的宝船,更是有了数十艘。 其他的中小型舰船就不说了,根本就数不过来。 所以,现在明军跨海征日,将会拥有绝对的制海权,日本北朝的那些水师,在明军眼里就是纯粹的臭鱼烂虾,随便就能轰沉到海底下去。 而陆师,只要能顺利登岛,哪怕敌方坚守,挨个定点清除据点,消灭幕府军队也只是时间问题。 很快,朱雄英在东宫召集了自己属官,也就是蹇义、练子宁、铁铉、解缙、夏原吉、胡俨等人,商讨南朝请求援助之事。 至于刘三吾,因为年纪实在是太大,已经致仕,算是功成身退了。 众人很快抵达了太子办公的文华殿。 朱雄英首先开口:“南朝使者阿野公为已陈述其国困境,请求我朝援助,此事关乎两国关系,亦关乎天下局势,诸位有何看法?” 蹇义作为资历比较深的臣子,首先表态:“臣认为,南朝虽面临危机,但我朝亦需谨慎行事,若轻易插手他国之事,恐引火上身,对我朝不利。” 显然,蹇义还是属于比较保守的,哪怕知道了日本有金山银山,但还是不愿意发动战争,这也是朝中文臣的一贯态度,因为发动战争只有助于武臣们获取战功,对于文臣来讲,哪怕统筹后勤再卖力,也没太多的功劳,反而如果军需物资供应不上或者不及时,就有掉脑袋和贬官的风险。 练子宁则持不同意见,只不过这人性子直,所以是从道义角度出发的。 “臣以为,日本南朝自怀良亲王以来,与我朝素有友好往来,今其面临困境,我朝岂能袖手旁观?且若南朝覆灭,室町幕府势力必将扩张,对我朝亦构成威胁。” 至于铁铉就更干脆了,说是文臣,其实更像个武将,他性格刚烈,直言不讳:“臣愿领兵前往,助南朝一臂之力!我朝兵强马壮,何惧那室町幕府?” 解缙则更为理智些,他看了眼已经贵为太子的朱雄英,说道。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查下棋尚且有‘多算胜少算,少算胜不算’的说法,打仗也是如此,需权衡利弊,若援助南朝,需确保我朝利益不受损害。” 夏原吉作为财政专家,则是从经济角度考虑:“臣担心,若我朝援助南朝,需耗费大量财力物力,当前我朝亦需发展经济,恐难以承受此重负。” 胡俨则提出折中方案:“臣认为,我朝可派遣使者前往南朝,先了解其实际情况,再作定夺。” 朱雄英目光深沉,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东宫属官后,再次将视线落在了蹇义和练子宁身上,他缓缓开口:“蹇义、练子宁,你二人对此事有何更深入的看法?” 蹇义闻言,神色凝重,他拱了拱手,沉声道:“太子殿下,胡俨说的没错,臣还是认为在做出决策之前,我们应该更加深入地了解南朝的实际情况,需谨慎行事,以免陷入不必要的纷争。” “非也。” 练子宁则轻轻摇了摇头,他目光坚定地看着朱雄英,说道:“蹇公所言有理,但臣认为,如果南朝真的面临覆灭的危机,那么室町幕府的势力必将进一步扩张,这对我国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因此,臣认为我们应该在了解南朝情况的同时,积极考虑如何给他们必要的援助人力也好,物力也好,总该是有个说法的。” 两人各抒己见,争论不休。 属官的意见不统一,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朱雄英也只是打算让他们起到头脑风暴的作用,省的自己偏听则暗。 朱雄英听后,沉默片刻,然后缓缓说道:“诸位方才所言皆有道理,你两位的担忧也都没错.此事需从长计议,既要考虑南朝之困境,亦需顾及我朝之利益,若没有把握,定不会出兵的。” 他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属官,沉声道:“我会先向父皇禀报,争取先派遣使者前往南朝,详细了解他们的情况。” 已经把方方面面的说法都听完了的朱雄英,起身前往武英殿。 或许是为了与朱元璋时代相区分,亦或者是为了恢复“皇帝在武英殿办公”的制度,朱标继位后,并没有选择在中轴线上的奉天殿办公,而是在跟文华殿对称的武英殿,把文华殿让给了朱雄英。 至于奉天殿,就只剩下了开朝会这一项职能。 而朱元璋和马皇后,则是搬到了紧挨着御花园的北宫居住,把乾清宫和坤宁宫也让了出来其实可以不让的,但朱元璋一直坚持,毕竟他对“名正言顺”这件事看的很重,儿子当了皇帝就得有个皇帝的样子,他已经基本上不问政事了。 要不然的话,在住的方面复刻一遍李渊和李世民,父子之间也尴尬,更让朝臣看笑话,这次可是皇权平稳交接,跟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篡位是完全不一样的。 来到武英殿,今年已经四十三岁的朱标,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但是因为接过了帝国的担子,确实也显得沧桑了不少.他已经很久没去玄武湖钓鱼了。 没办法,哪怕有着军机司的辅助,如此庞大的帝国,所产生的各种奏章,依旧是海量的,朱标又不是朱元璋那种铁人,自然是有些扛不住了。 “拜见父皇。” 朱雄英进殿行礼道。 朱标抬眼望向自己的长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到了他这个年纪,父亲已经垂垂老矣,自己成了整个帝国的掌舵人,无尽的压力压在身上,哪怕夙愿得偿,也没有多少欣喜了,再加上朱标这个性子,反而更希望一家人都能身体健康,希望儿子们能成器。 朱标轻轻挥手,示意朱雄英免礼,随后缓缓开口:“英儿此来所为何事?莫非是关于日本南朝使团之事?” 这件事情他听说了,也正是有着朱标的指使,作为使者的阿野公为,才先去见得朱雄英。 一方面是他精力不足无法面面俱到,所以有个信息过滤的作用,让朱雄英先帮忙见一见,另一方面,则是锻炼朱雄英的能力。 朱雄英点了点头,将阿野公为的请求以及自己在文华殿与属官的讨论一一详细禀报,把南朝面临的紧迫局势说清楚了,也分析了出兵可能带来的种种影响。 朱标听后,沉默良久,似乎在权衡着细节。 终于,他缓缓说道:“英儿你虑事周全,朕心甚慰。对于南朝之事,我们不能轻率行事,但也绝不能坐视不理正如你所言,室町幕府的扩张对我大明而言绝非好事,而且征日的计划,很多年前就提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这次或许是个机会。” “传朕旨意。” 朱标下令道:“召魏国公来见。” “另外。” 朱标对朱雄英说道:“便如你所言,先派使者前往南朝,探明虚实,同时,也要让南朝明白,我大明的援助不是无偿的,需有相应的条件与回报。你回去后,可与蹇义、练子宁等人再议,制定一个详尽的方案呈上来。” 朱雄英闻言,心中一凛,他知道父皇这是在考验他的能力。 他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即捡了个位置等着,心中已开始盘算如何制定这份既能维护大明利益,又能有效援助南朝的方案。 朱标也不管他,继续开始昏天黑地的批奏章。 朱雄英抬头看了一眼,就觉得,皇帝其实有时候也不是那么爽.但这个念头甫一升起,朱雄英就又觉得,自己好像很有昏君的潜力。 因为但凡吃不了苦,给文官集团放权,那么原本作为秘书和辅助机构的东西,很快就会膨胀成相权的化身。 或许相权是永远杀不死的。 但悖论就在于,不是所有皇帝都能忍受全年无休的高强度工作的,这就像是用手强行按着水缸上的葫芦,还特娘的是接力赛!一旦有一个没那么多力气或者泄了劲儿,那葫芦可就浮起来了,再想按回去就要更大的力气,而葫芦积蓄的力量也将更大。 很快,魏国公徐达就来了。 徐达今年已经六十六岁了,战争带给他的创伤,以及当年那场大病的影响,在他身上体现的很明显,此时已是须发皆白,苍老的厉害。 这位名副其实的“大明战神”,还有最后一点余热。 为了稳定人心,在颖国公傅友德和宋国公冯胜解甲归田以后,徐达并没有同样告老还乡,而是作为唯一一位国公留在京中,继续统领五军都督府,只不过具体工作,都由下面的侯爵们来做了。 “魏国公,久违了。” 朱标抬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敬意,这位老将是他父亲朱元璋的左膀右臂,也是大明江山稳固的基石之一。 只要有徐达在,整个明军的军心就不会乱。 这一点,是冯胜、傅友德、李文忠这些同级别的资历国公都比不了的,至于这一代的中流砥柱蓝玉,更是没有这份能够震慑全军的威望,只在一些地区的明军里有。 所以,徐达不能动。 直到度过这段艰难时期,才能把爵位交给他的长子徐辉祖。 徐达躬身行礼,这是他的优待。 他声音虽略显苍老,但依旧中气十足:“臣徐达,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有何要事?” 朱标示意他起身,缓缓言道:“是关于日本南朝之事,南朝使团前来求援,言及室町幕府之威胁,以及他们面临的困境朕意,此事或有可为,亦需谨慎行事,魏国公,你以为如何?” 徐达闻言,沉吟片刻,道:“陛下,日本之事,臣有所耳闻。我大明经过数年发展,装备新式火器,战力倍增,确有把握,至于跨海后勤,虽有挑战,但非不可克服。臣担心的是,一旦介入,是否会引起连锁反应,以及南朝是否真的值得我朝如此付出。” “魏国公所言极是。” 朱标点点头,徐达的顾虑正是他所思考的。 “朕亦在考虑,若出兵相助,我朝需确保后勤补给线稳固,且要估量南朝之真实价值。再者,朕欲先派使者前往,探清虚实,同时亦要让日本南朝明白,援助非无偿,需有回报.魏国公,你认为我朝水师目前状况,能否胜任此等任务?” 徐达眼中闪过一丝自信:“陛下,臣虽年事已高,但对我大明水师之实力颇有信心,装备新式火器后,我军战舰威力倍增,对付日本水师,绰绰有余,只需确保弹药补给无虞,我朝水师定能保障跨海作战之需求。” “至于济州岛和釜山港的物资存储。”徐达继续道,“近年来,国朝已多次命令加强两地防御,并储备充足物资,以备不时之需,若真决定出兵,这两地可作为前线基地,支撑我军行动。” 朱标听后,心中稍安,徐达的肯定无疑增强了他对跨海作战的信心。 见朱标心里有底,徐达拱手道:“陛下,臣愿领兵出征,若真需一战,臣誓必为大明开疆拓土,不负陛下厚望。” 朱标望着这位叔叔辈的老将,心中很是感动.徐达的身体已不如往昔,但他那份对大明的忠诚,却从未改变。 “魏国公,你的心意朕领了,但此战若起,非你一人之事,需举国之力,中枢也须得你坐镇才是。”朱标温言道,他不愿让这位老将在晚年还要上阵,而且徐达的身体条件能不能经得住跨海的颠簸,也是是个疑问。 徐达领命,心中虽有不甘,但也明白自己年事已高,不宜再亲自披挂上阵。 接着,朱标又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若是战事打起来,当以谁为帅?” 实际上,有资格担任主帅的,无非就是凉国公蓝玉、曹国公李文忠,还有燕王朱棣。 至于作为开国名将的下一代,比如常茂、徐辉祖、李景隆,这些还是难堪大任.当然,常茂比后面二者在资历等各方面都要好一些,但本质上还是一样的。 而燕王朱棣,虽然这些年屡立战功,表现出了极为惊人的军事天赋,可毕竟是藩王,哪怕是亲兄弟,也是要有所顾忌的。 所以,剩下的就是李文忠和蓝玉。 而考虑到蓝玉被已经调到了西北,李文忠就在东北,最合适的自然就是李文忠了。 现在明军的水师,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把北平、辽东以及山东,整个环渤海湾驻防的精锐明军,通过水路运输,运到济州岛去。 同时,京城以及华东沿海的军队,同样也可以参战。 毕竟从距离上来讲,跟日本的距离是差不多的,甚至华东要更近一些。 而徐达的回答,也并没有出乎朱标的意料。 “曹国公可以为帅。” 朱标点了点头,看向了朱雄英,问道:“英儿此战可有意参加?” 跟之前需要在军中积累资历和威望不同,现在朱雄英已经成为了太子,如果没有大的变动的话,作为储君,他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不需要冒险了。 毕竟,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打仗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好会发生什么,就算不是战场上的事情,哪怕旅途颠簸水土不服,都是有可能最终一命呜呼的。 但出乎朱标的意料,朱雄英没有犹豫,他点了点头,说道:“父皇,此战若是爆发,儿臣愿往。” 朱标没说什么,并没有做出什么许诺.眼下很多事情还不确定,还需要继续了解情况,如果真到了战争爆发的时候,到时候再说就是了。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整个大明的中枢,也不可能闲着了。 很快,朝廷就高效运转了起来,礼部派出了使者跟着阿野公为回到吉野,去了解详细情况并谈条件。 然后五军都督府则根据现在的获知的信息以及锦衣卫的情报,来调整之前做的预案。 而有可能参战的明军各部,也都很快接到了命令,开始了战备状态,一旦真的决定开战,那大明必定是全力以赴的,毕竟日本的人口也有上千万,相当于六分之一大明的人口,拥兵数十万,不能轻视。 ------------ 第301章 高取城 阿野公为与作为天使的蹇义一同踏上了返回吉野的路途,随着他们的启程,大明与日本南朝的交涉正式拉开序幕。 吉野皇宫内,后龟山天皇焦急地等待着大明使者的到来。 得知大明愿意派遣使者前来详谈,他的心中其实是燃起了一丝希望之火的,南朝的重臣们也纷纷聚集在御前,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谈判。 数日后,大明使者抵达吉野,受到了南朝君臣的热情接待。 在庄重的迎接仪式后,双方开始了正式的谈判。 蹇义作为天使首先阐述了大明的态度:“大明皇帝陛下深知日本国王之困境,愿伸出援手,但援助非无偿,需有相应的条件与回报。” 后龟山天皇与阿野实为、六条时熙等重臣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他们明白,大明的援助虽然重要,但也不能毫无原则地接受所有条件。 于是,阿野实为作为代表,谨慎地提出了南朝的立场:“我朝感激大明的慷慨相助,但具体条件还需详细商讨不知大明有何具体要求?” 大明使者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缓缓展开:“我大明提出以下几点要求:一、你朝需承认大明的宗主权,每年进贡特定物资;二、需开放部分港口,供大明商船贸易;三、若大明出兵援助,南朝需提供军费及后勤支持,包括船只、补给及熟悉地形的向导;四、你朝需承诺,如果不能完全解决分裂局面,在战后与幕府谈判时,不得损害大明的以上利益。” 听完这些条件,南朝君臣面面相觑,这些条件无疑是对南朝主权的某种限制,但考虑到当前的紧迫局势,他们也别无选择。 不过,能争取的地方,还是要争取的。 阿野实为率先说道:“大明皇帝陛下的慷慨相助,我朝上下感激不尽。然而,关于承认宗主权及每年进贡之事,我朝愿意承认,愿意进贡,但国力有限,恐无力负担太多,望大明能体谅我朝之难处,稍作让步。” 六条时熙紧随其后,他言辞犀利地补充道:“再者,开放港口以供大明商船贸易,此条件虽能促进两国经济交流,但亦需考虑到我朝百姓之生计与安全,若大明商船频繁往来,恐对我朝民生造成冲击,若是再有海盗,大明舰队是否要常驻于此?因此,开放港口的具体条款,须详尽周密。” 蹇义听后,面色不改,从容应对:“大明深知你朝之顾虑,故所提条件皆基于双方长远利益考虑。” “宗主权与进贡之事,实乃确立两国友好关系的基石,非为限制南朝,而是共同维护地区和平稳定。至于港口开放,大明将派遣专门官员协助管理,确保贸易秩序与安全。” “大明提出的条件,皆是基于两国长远利益考虑。你朝若欲得援,自当有所付出,若坚持己见,恐难逃覆灭之命运。” 六条时熙立刻接过话头,言辞激烈:“大明此言差矣!我朝虽处逆境,但骨气犹存。大明若真心相助,理应尊重我朝意愿,共商互利共赢之策。” 蹇义针锋相对:“互利共赢?你朝若不愿合作,何来共赢?大明援助非无偿之举,你朝需认清形势,莫让一时意气误了国家大事。” 显然,这些事情都是没得谈的,蹇义的态度很坚决。 甚至于对方会说什么,蹇义都已经早就在路上想好回答的话术了。 随后,谈判进入胶着状态,双方就具体细节反复磋商,阿野实为与六条时熙等南朝重臣据理力争,不断提出修改意见,力求在维护南朝利益的同时,争取到大明的支持。 比如,南朝愿在合理范围内提供军事及后勤支持,但需在不影响自身防御能力的前提下进行。 同时,对于战后与北朝的谈判,南朝承诺没问题,强调大明的利益不应凌驾于南朝主权之上。 南朝一方虽心有不甘,但面对大明强大的压力与紧迫的战局,他们不得不开始权衡利弊,内心挣扎不已。 最终,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南朝君臣意识到继续僵持下去只会让情况更加恶化。 请示了后龟山天皇以后,阿野实为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大明使者所言有理,我朝确实已至生死存亡之际,为了国家与百姓,我们愿意做出妥协,但请大明务必信守承诺,全力相助我朝度过难关。” 蹇义闻言,神色稍缓,点头应允:“大明自会履行承诺,助南朝一臂之力,望你朝君臣亦能言而有信,共同抵御外敌。”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这场唇枪舌剑、寸步不让的谈判终于告一段落。 双方虽然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但南朝在室町幕府大军已经兵临吉野外围的现实重压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当蹇义带着日本南朝的答复返回大明时,整个朝廷都为之振奋。 朱标在武英殿听取了蹇义的详细汇报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南朝既已答应条件,我朝当全力以赴,助其一臂之力。” 随即,朱标下令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立即着手准备跨海作战的各项事宜。 同时,也下令加强北平及辽东的防务,以防不测。 随着战备工作的紧张进行,大明的舰队开始在济州岛和釜山港等地集结,战舰上普遍装备了新式火器,士兵们也是士气高昂,整装待发。 而曹国公李文忠也被正式任命为远征军主帅,负责指挥即将到来的跨海作战。 在吉野,南朝君臣也在紧锣密鼓地做着最后的准备,他们按照与大明达成的协议,开放了部分港口,并准备了船只和补给,同时也加强了与大明的联系,确保双方在战时的紧密配合。 随着战云密布的海平面上出现大明舰队的身影,一场决定日本命运的跨海作战即将拉开序幕。 很快,室町幕府也察觉到了种种异常的现象。 在京都的花之御所内,足利义满召集了并未前往前线的畠山基国、一色满範,以及自己的儿子足利义持,一起商讨对策。 室内,烛光摇曳,映照着足利义满那张忧虑交加的脸庞。 他端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在座的畠山基国、一色满範,以及他的儿子足利义持,每个人的表情都透露着对大明介入南朝事务的忧虑。 这件事情,对于室町幕府来讲,影响太大了! “大明舰队已经集结,显然,他们准备插手我们与南朝的战争。”足利义满沉声开口,打破了室内的沉默,“我们必须尽快商议对策,统一日本就在眼前,不能让三代幕府将军的努力功亏一篑.已经乱了几十年了。” 畠山基国闻言,眉头紧锁,率先发言:“大明此举,无疑是对我们的挑衅,他们远在万里之外,竟敢干涉我国内政,必须给予严厉回应!我们应集结所有可战之兵,正面迎击,让他们知道,日本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插手的地方!” 一色满範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冷静:“基国大人此言差矣,大明强盛,非我幕府所能轻易抗衡,盲目迎战,只会徒增伤亡,消耗国力,我们应以智取胜,而非力敌。” 足利义持接过话茬,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父亲,我认为我们应在保持军事压力的同时,寻求外交途径解决。或许,我们可以考虑与大明进行谈判,寻求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 畠山基国怒道:“谈判?大明已明确表示要援助南朝,我们拿什么去谈判?难道要我们放弃多年的战果吗?” 一色满範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我们或许可以从其他方面入手,比如,提出一些交换条件,以减少大明对南朝的直接援助。” “哼。”畠山基国对此嗤之以鼻:“我们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自己身上,我建议,立即调集所有精锐,对吉野发动总攻,务必在大明舰队到来之前,彻底消灭南朝残余势力!” 室内再次陷入沉默,众人各持己见,气氛愈发紧张。 足利义满也很清楚,现在做出的决定很可能影响幕府的未来,他必须谨慎权衡。 “九州岛和本州岛上沿海地区修建的‘元寇堡垒’怎么样了?” “已经修建完毕了,整个沿海都有防御,但就怕明军舰队从南朝控制的海岸线地区登陆。” 足利义满点点头,最终采取了畠山基国的方案。 “让前线的斯波义将、细川满元、赤松义则加紧进攻吉野,若是十天攻不下来,就让他们剖腹谢罪吧!” 闻言,室内众人的表情各异。 畠山基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深知这是一场豪赌,但胜利的诱惑让他甘愿冒险:“将军英明!我立即传令前线,让他们不顾一切,务必在十天内攻下吉野!” 一色满範虽然心中有所保留,但面对足利义满的决定,他也只能点头表示遵从:“既然将军已有决断,我等自当全力支持。不过,基国大人,进攻吉野的同时,我们也需加强本土的防御,以防大明舰队突袭。” 足利义持接过话题,补充道:“是的,父亲。我们可以调动九州和四国的守备力量,加强沿海地区各个‘元寇堡垒’的巡逻和警戒以及兵力配置,同时,派遣密探潜入南朝境内,搜集大明舰队的动向情报。” 足利义满微微颔首,对儿子的建议表示赞赏:“义持所言极是,情报至关重要,此外还要准备一批使节,一旦战事不利,立即启程前往大明,尝试通过外交手段缓解紧张局势。” 会议结束后,命令迅速传到前线。 斯波义将、细川满元、赤松义则三位将领接到命令后,无不感到压力山大,但他们也深知,这是他们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最佳时机。 在吉野外围的高取城,双方的对峙已经是愈发紧张。 高取城又名“芙蓉城”,位于奈良盆地和吉野地区之间连绵的群山之中,其高低差为日本山城中所罕见,足有将近六百米的高低差,从高低落差上来说是全日本境内最大的。 而这座坚城建于南北朝时期元弘二年,距今约六十年,由南朝一方的豪族越智氏所修建,它作为南朝在吉野山的前卫基地,军事意义非常重大。 越智氏一开始是从属于藤原氏的兴福寺的,趁着南北朝动乱向大和南部延伸自己的势力,他们占据了高取町的中心地带后,当时越智氏的头领越智邦澄就在高取贝吹山上筑城也就是后来的高取城,现在已经被南朝所完全控制。 高取城以本丸为中心围绕着二之丸、三之丸以及大片城郭,这些城郭和吉野口、壶坂口等天险相连,建城以来一直都以其险要的地势,以及坚实的防御能力闻名于世。 这么说吧,高取城之于吉野,就相当于居庸关之于北平。没了高取城,接下来基本上就没得守了,因为高取城不是单独的一座城,而是与一环套一环的整体防御体系里最重要的那一环,两侧的吉野口、壶坂口这些天险,都被堵住了,想要进攻,只能从高取城走,而一旦头铁要进攻几乎是悬崖绝壁的吉野口、壶坂口,高取城则可以从容派兵支援。 斯波义将仰望着南朝军队的防线,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他很清楚接下来仰攻的战斗将异常残酷,但他已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任务。 “传令下去,全军备战!明日一早,我们发动总攻,务必在十日内攻下吉野!十日之内拿不下吉野!我们所有人都要剖腹谢罪!” 斯波义将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激励着士气低落的士兵们。 与此同时,南朝军队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防御。 北畠满雅站在高取城内,望着外面忙碌的士兵们,心中知道仅凭南朝现有的力量,很难抵挡室町幕府军的全力进攻,但他也明白,谁都可以放弃,但他不能.他是南朝在九州岛唯一能拿得出手与幕府对抗的将领,为了南朝的未来,他必须战斗到底。 “传令各部队,加强防线,准备迎接幕府军的进攻。” 决战之日终于来临,天际刚泛起鱼肚白,幕府军的营地便已是一片忙碌景象。 炊烟袅袅升起,与清晨的薄雾交织在一起,为这即将到来的血腥战斗平添了几分朦胧。 足轻们围坐在火堆旁,用粗糙的双手捧着饭团,就着热气腾腾的海带汤,大口吞咽着简单的早餐。 武士们则显得更为庄重,他们身着用红漆装饰的铠甲,手持锋利的武士刀,聚集在各自的旗帜下,接受着将领们的动员。 斯波义将站在高台上,声音洪亮而坚定:“诸君,今日是我们决定日本命运的一刻!” “高取城就在眼前,南朝的败亡指日可待!” “记住,我们不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统一!” “为了结束这数十年的战乱,让百姓重归安宁!” “今日一战,必胜无疑!” “今日一战,必胜无疑!” 下面的武士跟着一起呼喝,他们都很清楚,高取城,就是挡在南下吉野的最后一道阻碍了。 随着动员结束,幕府军开始出营列阵。 足轻们迅速整理好装备,跟随各自的小队长,迈着整齐的步伐向高取城进发。 武士们则骑马跟随其后,他们的身影在阳光下拉出一道道长长的影子,宛如一支不可阻挡的铁流。 南朝军队在高取城上严阵以待,北畠满雅亲自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逐渐逼近的幕府军,心中满是决绝。 他深知如果没有外力介入,那么这一战将是南朝命运的转折点。 胜则生,败则亡!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身旁的将士们说道:“诸位,高取城是我们的最后防线,也是我朝的咽喉所在!今日,就让我们用鲜血和生命,捍卫这片土地,捍卫我们的信仰!无论生死!” 随着幕府军的逼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和紧张的气息。 性命廉价的足轻们开始搭建云梯,准备仰攻这座险峻的高取城。 南朝军队也不甘示弱,他们利用城头的箭楼和投石机,对进攻的幕府军展开了猛烈的还击。 箭矢如雨点般倾泻而下,幕府军的足轻们纷纷倒下,但更多的人前赴后继,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前。 “砰!” 投石机投掷的石块,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砸进了幕府军的军阵中,登时将几名足轻砸倒,血肉模糊。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斗愈发激烈,幕府军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逐渐逼近了城门。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南朝军队的火铳队突然发威,一排排铅弹呼啸而出,瞬间击倒了数十名幕府军士兵,这一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幕府军的攻势为之一滞。 斯波义将见状大怒,他亲自挥舞着武士刀冲上前去,试图激励士气。 然而,就在他即将勒马之际,一枚石弹突然从城头飞来,碎石正中他的胸口,斯波义将踉跄几步,倒下马来。 幕府军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北畠满雅站在城头,望着逐渐崩溃的幕府军阵线,知道这就是老天爷的照顾了,也为南朝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然而,战斗并未就此结束。 幕府军虽然暂时混乱,但很快就开始恢复了,军官迅速填补了指挥上的空缺,赤松义则和细川满元两人则是高声呼喊着,鼓励士兵们重新集结,继续向高取城发起冲击。 “不要放弃!为了将军的遗志,为了我们的荣耀,冲啊!”赤松义则的声音穿透战场的喧嚣,激励着周围的士兵。 他们咬紧牙关,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尽管攻城伤亡惨重,但幕府军的攻势却并未因此减弱。 南朝军队这边,北畠满雅虽然内心喜悦,但他也深知战斗远未结束。 他迅速调整部署,命令火铳队继续火力压制,同时调集精锐武士准备进行反冲锋,趁幕府军士气低落之际给予致命一击。 “保持冷静,瞄准了再打!”之前在福兴寺撤回来的竹川十一呼喝道。 竹川十一的声音很坚定,给予了士兵们极大的信心。 火铳队按照指令射击,每一发子弹都仿佛带着复仇的怒火,不断有幕府军士兵倒下。 而随着攀城战的开始,南朝的武士们则如同下山猛虎一般,他们借助城墙的掩护,灵活穿梭于战场之间,对幕府军登城的部队发动突袭,他们的薙刀在阳光下闪耀着寒光,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敌人的哀嚎,南朝武士们以少胜多,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幕府军这边,一名身披黑甲的武士,手持巨大的薙刀,如同战神附体,他名为黑田猛夫,是斯波义将麾下的一员猛将,眼见主将生死不知,此时心头满是怒火。 他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地冲向云梯,南朝军队的箭矢如雨点般袭来,却似乎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黑田猛夫登上城头挥舞着薙刀,每一次挥砍都势大力沉,不仅劈开了阻碍他前进的盾牌和长矛,更在敌军中杀出了一条血路,他的英勇激励着身后的足轻们,他们跟随黑田猛夫的脚步,一步步向高取城的城头逼近。 然而,南朝军队也并非等闲之辈。 城墙上,一位名叫藤原信长的年轻武士,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长枪,他本是越智氏麾下的勇士,因家族没落而投奔南朝。 此刻,他站在城垛之后,目光如炬,紧盯着攀城上来的幕府军勇士。 当黑田猛夫即将离开城垛,众人暂避其锋芒时,藤原信长突然跃出,长枪如龙,直刺黑田猛夫的要害。 黑田猛夫反应迅速,薙刀一转,与长枪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交击声,两人你来我往,斗得难解难分。 城墙上,南朝士兵与幕府军足轻也陷入了激烈的肉搏战,刀光剑影中,生命如同草芥般脆弱。 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伤亡都在急剧增加。 南朝军队虽然人数处于劣势,但凭借着险峻的地势和坚定的意志,顽强地抵抗着幕府军的进攻。 而幕府军,凭借着人数优势和部分精锐武士的勇猛,逐渐在城墙上撕开了几个缺口,双方陷入了拉锯战。 与此同时,幕府军的指挥官赤松义则和细川满元也意识到了南朝军队的困境。 他们都很清楚如果不能迅速拿下高取城,幕府军也将面临巨大的损失。 “全军听令!不惜一切代价,拿下高取城!”赤松义则高声呼喊。 随着命令的下达,幕府军的攻势变得更加猛烈。 他们不顾一切地冲向城墙的缺口,与南朝士兵展开了最后的搏斗,城墙上,黑田猛夫与藤原信长的对决也即将分出胜负。 随着体力的逐渐消耗,藤原信长的每一次出枪都更加留有余地,没了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变招,只是通过试探来寻找黑田猛夫的破绽。 终于,在一次激烈的交锋后,藤原信长巧妙地利用地形,诱使黑田猛夫陷入了一个短暂的失衡状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藤原信长猛地一跃,长枪如灵蛇出洞,直刺黑田猛夫的心口。 黑田猛夫虽然反应迅速,薙刀横档,但终究慢了半拍,长枪的尖端刺破了他的铠甲,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 黑田猛夫怒吼一声,薙刀挥出,直逼藤原信长。 藤原信长避其锋芒,借势后跃,却不慎被城垛一块散落的石块绊倒,失去了平衡。 黑田猛夫趁势追击,薙刀狠狠劈下,眼看就要结束这场战斗。 然而,就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一名南朝足轻舍命进入战团,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一致命一击。 黑田猛夫的薙刀深深嵌入了那名士兵的胸膛,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黑田猛夫愣住了片刻,而就是这片刻的迟疑,给了藤原信长反击的机会。 藤原信长强忍悲痛,用尽全身力气,长枪再次刺出,这一次,精准无误地穿透了黑田猛夫的心脏。 黑田猛夫的身体缓缓倒下,眼中满是不甘。 与此同时,幕府军的足轻们继续奋力攀爬云梯,南朝军队的火铳队则不断向下射出致命的铅弹,试图阻止他们的攻势,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和浓烈的血腥气息,战场上回荡着痛苦的哀嚎声。 随着战斗的深入,双方将士都展现出了令人敬佩的战斗表现。 幕府军的士兵们虽然士气略微低落,但他们凭借着对胜利的渴望,一次次向高取城发起冲锋,他们中的许多人身上都带着伤,但却没有人退缩半步。 而南朝军队的士兵们则凭借着地形优势和火器的支援,坚守着城池,不断给幕府军造成重创。 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无论是幕府军还是南朝军队,可以说都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一点都没保留了,甚至幕府军里面常见的保存实力,都没有上演,而是轮番派同等人数进行猛攻。 就在双方陷入胶着之际,南朝军队中出身六条氏的六条兼实,发现了幕府军攻势中的薄弱环节。 六条兼实指了指另一头的地形,向北畠满雅建议道。 “北畠将军,可以从东面绕过去侧击敌人的背后。” 北畠满雅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了那边的辎重营地,他在沉思片刻后,说道。 “好,你带人从吉野口坠索下去。” “是!” 六条兼实得到了北畠满雅的命令后,迅速调集了一支精锐部队,绕过主战场,从侧翼突袭幕府军后方的囤粮点。 六条兼实亲自率领这支精锐部队,他们如同幽魂般穿梭于密林之中,悄无声息地接近幕府军的补给营地,随着一声令下,南朝武士们如猛虎下山,瞬间冲入营地,与幕府军的守卫展开了激烈的近战,刀光剑影中,南朝武士们凭借过人的武艺和默契的配合,迅速击溃了守卫,并放火烧毁了部分补给物资。 这一招声东击西,让幕府军的高层措手不及,虽然没有被烧毁多少粮食,但还是吓了一跳。 北畠满雅站在城头,望着幕府军的混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深知,这正是反击的最佳时机。 于是,他下令南朝军队在火铳队的掩护下,发起了猛烈的反冲锋。 武士们挥舞着薙刀和长枪,足轻们则手持长矛和弓箭,他们如同潮水般涌向幕府军,誓要将敌人彻底赶出这片土地。 幕府军虽然人数众多,但城头的却不多,在南朝军队的勇猛反击下,逐渐失去了立足之地。 赤松义则和细川满元尽管拼尽全力指挥作战,但面对南朝军队的绝地反击,也显得力不从心。 战斗持续到了傍晚时分,夕阳将战场染成了一片血红。 最终,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幕府军不得不撤退至安全地带,高取城依然屹立不倒。 ------------ 第302章 大隅群岛海战 随着幕府军第一天进攻以失败告终,看着敌人正在狼狈不堪的撤退,南朝军队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北畠满雅站在城头,望着满目疮痍的战场,以及那些疲惫不堪却眼中有神的士兵们,心中涌起一股信心。 他很清楚,这第一天的战斗,意义不在于守住了高取城,而在于守住了南朝的希望。 只不过,今天的战斗颇有一些运气因素在里面,而且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依旧很悬殊,如果不是高取城以及周围这些隘口过于险要,那么再来一次平地决战,实力已经大不如前的南朝军队是绝对无法坚持下来的。 事实上,兴福寺之战,才是双方实力碰撞的真实结果.哪怕北畠满雅精心设计运筹帷幄,可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战报被星夜送往南方的吉野。 夜幕降临,吉野皇宫内灯火通明,后龟山天皇与重臣们紧急召开会议,商讨接下来的对策。 “今日之战,我军虽胜,但幕府军实力犹存,且大明舰队尚未到达,我们仍需谨慎应对。”六条时熙言辞恳切地说道。 后龟山天皇点头赞许:“时熙卿言之有理,大明使者虽已承诺援助,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必须先依靠自己的力量。” 阿野实为接过话茬:“明日幕府军很可能卷土重来,我们必须加固防线,抓紧给前线提供充足的箭矢、火药和粮草。同时,需派遣使者前往大明舰队,催促他们加速行进。” “臣还有一处担心的地方。”六条时熙补充道:“我们还需加强与地方豪族的联系,争取更多支援.臣怕重压之下,这些豪族起了叛变的心思投靠幕府。” 这一点确实很有可能发生,毕竟眼下幕府军大军压境,南朝在九州岛上,就剩下大和国南部的吉野等郡以及纪伊国这么一小块土地,见风使舵是人之常情,对于南朝来讲,不得不防。 至于后勤问题,为了供养这三万人的军队,南朝可以说已经是倾尽全力了,不说“男子当战,女子当运”,也差不多了。 民力已经枯竭,补给物资的运输更是艰难。 还好在西面四国岛上几位始终忠于南朝的守护大名,还能够给予一些支援,不至于彻底崩溃。 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援,南朝仅凭大和国南部的吉野等郡以及纪伊国周围这点地盘,根本养不起三万人的军队。 会议持续至深夜,各项措施和后续计划逐一敲定。 吉野内外,民夫们忙碌的身影穿梭不停,持续往前线运物资,为即将到来的新一轮战斗做着准备。 毕竟,吉野往北,走的也都是山道,其实路也很难走,物资在运输途中的消耗也不小。 与此同时,在幕府军的营地中,气氛却异常沉重。 中军统帅斯波义将重伤昏迷,生死未卜,剩下的左右军的统帅赤松义则和细川满元肩负着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们很清楚,若不能在十日内攻下吉野,个人性命是否难保不好说,但幕府多年来的努力肯定将付诸东流。 “得重新调整战术,不能再像今日这般硬碰硬梗着脖子猛攻。”赤松义则在营帐内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细川满元点头同意:“现在就往两边的隘口撒探子,详细了解高取城防线的防御布局,同时调集更多的攻城器械,务必做到一击必中。” 一名武士这时候急匆匆地走进营帐,带来了一个不妙的消息:“将军,据可靠情报,大明舰队正从济州岛拔锚起航向我方九州岛海域逼近,预计不日即可到达本州岛。” 此言一出,营帐内的气氛更加紧张。 赤松义则和细川满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忧虑.时间已经不多,必须尽快拿下吉野,否则一旦大明介入,局势将更加复杂。 “全军休整一夜,明日一早,继续全力攻城!”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耀在吉野大地上时,两军阵地间的紧张气氛已凝聚到了极点,幕府军的营地里士兵们紧绷着脸,手中的兵器在晨光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他们默默地整理着装备。 很快,幕府军再次集结完毕,准备发起新一轮的进攻,南朝军队也在高取城上严阵以待,城墙上的箭楼内,弓箭手们调试着弓弦,锐利的箭矢在阳光下闪耀着寒光,直指敌阵,火铳手则紧张地装填着弹药,准备给敌人以致命一击,武士们则是手持薙刀和长枪,站在城墙后方,作为反冲击的主力。 双方都知道,第一天如果还能够勉强称作试探进攻,那么今天的进攻,将是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决战。 随着战鼓的擂响和号角的吹响,幕府军如潮水般涌向高取城,南朝军队则依托坚固的城防和充足的准备,准备抵抗敌人的进攻。 随着幕府军的逼近,战斗终于爆发。 箭矢如同密集的雨点般倾泻而下,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幕府军的足轻们虽然身着竹甲,但在如此密集的箭雨下也不得不寻找掩体躲避。 与此同时,南朝军队的火铳队也开始发威,一排排铅弹呼啸而出,瞬间在敌群中炸开一朵朵血花。 幕府军并未因此退缩,他们凭借着人数优势,迅速搭建起云梯,准备强攻高取城,足轻们如同蚂蚁般攀附在云梯上,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南朝军队的箭矢和铅弹如雨点般落下,但幕府军的攻势却丝毫未减。 城墙上,很快双方足轻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刀剑相交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伴随着士兵们的怒吼和哀嚎,整个战场仿佛被一层浓厚的血腥气息所笼罩。 就在这关键时刻,幕府军展现出了很不错的战术调整能力。 他们并未将全部兵力集中于正面城墙的强攻,而是悄悄分兵三路,其中两路,一路直扑吉野口,另一路则绕向壶坂口,意图从侧翼和后方给南朝军队来个措手不及。 吉野口地势险要,但幕府军的精锐部队在领军的武士带领下,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穿越密林,迅速接近南朝军队的外围防线,当他们突然出现在南朝士兵眼前时,驻守在这里南朝军队尚未从正面战场的激烈交战中缓过神来,顿时陷入了一片慌乱。 幕府军的足轻们也已经有不少人顺着藤蔓攀岩到了绝壁上去,迅速突破了几处薄弱的防御点,南朝军队在吉野口的防线开始摇摇欲坠。 与此同时,没有吉野口那么险峻的壶坂口方向的幕府军也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他们以弓弩压制配合步兵冲锋,在付出了大量人命以后,一举突破南朝军队在该方向的防御,南朝军队的指挥官见状,急忙调集兵力增援,但无奈幕府军攻势太过猛烈,壶坂口的防线终究还是出现了裂痕。 随着两处侧翼的相继告急,正面南朝军队的压力骤增。 北畠满雅站在城墙上,他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绝望气息,但他深知此时放弃便是万劫不复,唯有拼死一搏,方有一线生机。 “传令下去,放弃外围防线,全军退守三之丸!” 南朝军队开始有序地撤退,他们一边战斗一边后撤,尽可能地拖住幕府军的脚步,火铳手们在撤退途中不断回头射击,给追击的敌人制造麻烦,武士们则各自带领小队,利用地形进行阻击,为撤退争取时间。 终于,南朝军队成功退守到了三之丸内城。 里面还有二之丸城,以及本丸,有些类似于欧洲的多层城堡结构,占地面积远不如华夏的城池,但做了很多层,越往里越难攻克。 这里城墙更加坚固,防御设施更为完善,但同样,放弃了外围防线,也就意味着这里成了孤岛,无法再起到串联整个防线的作用。 北畠满雅站在三之丸的城墙上,望着外面如潮水般涌来的幕府军,心中既有悲壮也有决绝,他很清楚接下来的战斗将更加残酷,但南朝军队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死守到底。 幕府军紧随其后,迅速包围了三之丸。 他们开始架设云梯、准备攻城器械,随着幕府军的重重包围,三之丸内城内外,战鼓声、呐喊声、兵器交击声交织成一片,仿佛要将天际撕裂,南朝军队虽处劣势,但士兵们并没有绝望,因为这一战不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守护身后的家园和亲人。 北畠满雅站在城墙上,手持太刀,亲自督战。 他穿梭于各段城墙之间,鼓舞士气,指导防守,每当有士气低落之时,他便振臂高呼。 “吾辈虽处绝境,然意志不灭!为了家园,誓死不退!” 南朝的火铳手们此时发挥出了极大的作用,他们利用三之丸内城的有利地形,布置了多道防线,每道防线后都隐藏着几队火铳手,每当幕府军逼近,一阵密集的铅弹雨便如死神的镰刀般收割着生命,迫使敌人不得不暂时撤退重整旗鼓,而趁着这个间隙,南朝士兵便迅速搬运滚石、檑木,准备下一轮的防御。 然而,幕府军也并非等闲之辈。 他们见正面强攻难以奏效,便开始尝试挖掘地道,企图从地下突破南朝的防线。 只不过,这里是山城,下面都是大石块,挖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幕府军也就不挖了。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双方都已筋疲力尽,但谁也没有放弃的念头,南朝军队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合理的战术安排,一次又一次地击退了幕府军的进攻,而幕府军则凭借着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不断地向南朝军队施加压力,试图耗尽他们的体力和意志。 就在这关键时刻,天空突然风云变幻,乌云密布,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倾盆而下。 雨水模糊了视线,淋湿了铠甲和武器,弓弩和火药也开始变得无效。 雨幕中,双方的战斗更加残酷。 南朝军队利用暴雨的掩护,悄悄组织起一次反击,他们挑选出精锐的武士和足轻,组成突击队,趁着暗沉沉的雨幕的掩护,向幕府军的薄弱环节发起了突袭,幕府军猝不及防之下,防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南朝军队趁机冲杀出去,与幕府军展开了激烈的混战。 战斗一直持续到深夜,双方都已筋疲力尽。 最终,在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后,南朝军队勉强稳住了防线,但三之丸内城也已经千疮百孔。 幕府军虽然未能攻入三之丸,但也给了南朝军队前所未有的重创。 北畠满雅站在城墙上,望着满地的尸体和硝烟弥漫的战场,心中也有些绝望了起来,眼下的情形,已经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了。 防线上三个重要的节点里,自己所镇守的高取城已经被团团包围,而壶坂口也被攻克,只有吉野口还在勉力坚持,但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此时此刻,大明舰队成为了南朝唯一的希望。 北畠满雅抬头望向远方,他虽然看不到漆黑的海面,但心中也在默默祈祷着大明舰队的早日到来,眼下南朝的绝境,只有依靠大明的援助和支持,才有可能彻底扭转战局、重振旗鼓。 而此时大明的舰队,也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九州岛的守护大名们,因为常年与大明做生意,所以他们的消息,也很灵通。 大明先遣舰队的启航是根本遮掩不住的,毕竟规模在那摆着。 所以,在北朝占据了绝对优势的九州岛,大名们想要联合起来出动水师,试图阻止济州岛的明军舰队,从九州岛和四国岛的南方绕开沿着海岸线建立的绵长的“元寇堡垒”防御线,直接去支援南朝位于本州岛仅存的两块地盘,也就是大和国南部的吉野等郡,以及纪伊国。 毕竟大明也不傻,眼看着对日作战,从西向东打,那就是最笨的方法,必须一路从北朝各个守护大名的地盘横推过去。 而既然大明站在南朝这一边,南朝现在在九州岛、四国岛南部,都是还有一些残余势力的,那完全可以从南方绕过去,直接抵达本州岛。 明军只要能在纪伊国登陆,接下来的事情,其实就好办多了,只要北上吉野郡,然后就能形成战略相持状态。 而以大明的国力,和现在远洋舰队的运力,剩下的事情,哪怕没有什么奇招也无所谓.不断的增兵、增加物资,等囤积到了一定数量,就可以与幕府军决战,然后顺着奈良盆地北上,一路直达京都。 京都是室町幕府的统治核心,只要占领这里,北朝就会失去政治中心,到了那时候,即便幕府的力量没有被彻底消灭,也无法再继续维持统治了。 原因很简单,幕府的统治权力,归根结底是来自于强横的武力,而不是什么共同认可的观念,一旦失去这种俱有绝对优势的武力,下面的守护大名们马上就会分崩离析,甚至举起反旗这些年被足利义满整得痛不欲生的大名可不少呢。 更何况,在肥沃的关东平原,统治着十国之地的镰仓公方,更是对幕府将军的位置垂涎不已。 往上数三代,室町幕府和镰仓公方是亲兄弟,可几十年过去,在不同的利益基础的趋势下,双方早已是互相将其视为最大的敌人。 甚至说,室町幕府最大的对手,从来都不是一定能够灭亡的南朝,而是拥兵十余万、沃野千里的关东诸侯们。 而此时九州岛上局势也很复杂。 最大的三家势力,就是北朝的大友氏和大内氏,以及南朝的岛津氏。 大友氏占据着筑后国、肥后国、丰前国、丰后国这四个国的大部分地区,统治地区位于九州岛的中部,整体势力范围约有三国半的地盘。 而大内氏则在九州岛的东北部,完整地占据着筑后国,并且拥有丰前国的部分地区,与大友氏接壤。 当然,若是只有一国半的地盘,那么大内氏自然称不上什么强横势力,大内氏真正的统治核心在与九州岛接壤的本州岛地区,在本州岛西部,拥有着长门、周防、石见、安芸四国之地,所以整体实力,加起来足有五国半的地盘。 而南朝在九州岛上的支柱,则是岛津氏。 岛津氏完整地拥有萨摩、大隅两国之地,还有半个日向国,属于两国半的地盘。 伊东氏则是九州岛上另一家南朝势力,拥有另外半个日向国。 其实从实力的对比就可以看出,南朝是处于绝对劣势的。 而其他拥有一国或者不到一国的势力,在九州岛上还有松浦、有马、菊池、相良、波多、五岛、宗贞等家族,只不过这些就都是小势力了。 这么多家族,所拥有的地盘也都拥挤在肥前国、肥后国,哦,还有对马国和壹岐国两个小岛。 所以,他们都属于在旁边敲锣打鼓的。 但是因为这些小势力都在沿海,依靠海贸、劫掠、捕鱼为主要经济来源,所以非常重视水师的建设和发展,从水师力量的角度,倒是不可忽视的。 很快,北朝在九州岛上九家北朝大名的水师完成了集结,包括大友、大内、松浦、有马、菊池、相良、波多、五岛、宗贞等等家族,集结了大小战船上千艘,以大友氏的家主大友亲世为主帅。 而明朝先遣舰队的主帅,则是郑国公常茂本人。 双方在九州岛南方的大隅群岛以北的海域,爆发了大规模的海战。 海面上,乌云密布,海浪翻滚。 北朝舰队,集结了九州岛上各大名的水师,战船密布,旌旗招展,从大隅群岛的西北方向大明舰队缓缓逼近。 他们是从后头追上来的。 “国公,北朝的舰队追上来了。” 常茂站在风帆战列舰的指挥室内,对此似乎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他轻轻抚过桌上摊开的海图,眼神很冷静。 “传令下去,各舰保持阵型,准备迎战,让火炮手们检查弹药。” 随着常茂的命令下达,大明舰队迅速进入战斗准备状态。 每一艘战舰上的火炮都被擦拭得锃亮,炮手们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调整着炮口角度,确保火力覆盖的最大化,风帆被海风鼓得满满当当,推动着这些钢铁巨兽破浪前行。 “国公,敌人的数量远超我们,是否考虑采用诱敌深入的策略?”一名副将靠近常茂,低声建议。 “不必,正面迎敌。” 常茂胸有成竹地说道:“传令各舰,辅助风帆战列舰的战列线,以火力优势压制敌人。记住,我们的目标不仅是击溃他们,更是要让他们知道,大明海军不可侮!” 战列线,就是本舰队拉成一条或两条线,在不干扰友军的火力输出的情况下,往同一方向行驶的一条方向线,由旗舰带队,主力火力输出跟紧,游击舰队则在外圈或内圈干扰敌军。 而如今这支先遣舰队,拥有足足四艘风帆战列舰,再加上十二艘宝船作为辅助,火力完全不是敌方这些小船靠数量就能填补的。 随着双方舰队距离的不断缩短,海面上的气氛愈发紧张。 北朝舰队中,大友亲世站在旗舰的甲板上,望着前方严阵以待的大明舰队,看着那些高大的舰船,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忌惮,但他很快调整心态,高声激励士气:“诸君,此乃保卫家国之战!让我们以无畏之姿,迎战强敌,如当年元寇故事!让九州岛见证我们的荣耀!” 战斗的号角在海风中响起,大明舰队摆开了战列线,开始第一轮试射。 大明舰队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数百门火炮同时开火,炮弹划破长空,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直扑北朝舰队。 海面上瞬间被硝烟和火光所笼罩,爆炸声此起彼伏,北朝舰队的多艘战船在突如其来的炮火打击下瞬间解体,木屑与残骸四溅,海水被鲜血染红。 大友亲世见状,脸色铁青,他没想到大明舰队的火力竟然如此凶猛。 紧接着,得到了射击信息的炮弹打的更准了,火炮轰鸣,炮弹划破长空,落在北朝舰队中间的位置,瞬间造成了大量的伤亡。 北朝舰队在这个距离,只能继续前进,他们的远程手段,根本就摸不到大明的先遣舰队。 海面上硝烟弥漫,炮声隆隆,火光冲天。 大明舰队凭借着强大的火力优势和精妙的战术安排,逐渐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 北朝舰队在连续的炮火打击下,损失惨重,士气低落。 毕竟,这根本就是超视距攻击,还是接连不断的,双方的距离并没有被拉进多少,己方却在不断地承受着伤亡,换成谁都绝望。 大友亲世见状,心中焦急万分,他深知若不能迅速扭转战局,今日之战必将以惨败告终。 于是,他下令舰队分散开来,试图利用灵活多变的小舰队群战术规避大明舰队的火力覆盖,同时派遣快速战舰逼近大明舰队,企图进行接舷战。 然而,常茂早已料到这一招。 他迅速调整战术,命令舰队变换阵型,以密集的火炮压制住北朝舰队的快速战舰,同时派遣出几艘装备精良的小型战船,利用速度优势绕至敌后,对北朝舰队形成夹击之势。 北朝舰队在常茂的精心布局下,逐渐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分散的小舰队群虽然灵活,但在大明舰队强大的火力网面前,却如同狂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快速战舰企图突破重围,接近大明舰队进行接舷战,却在密集炮火的拦截下,一艘接一艘地折戟沉沙。 海面上,火光与硝烟交织成一幅末日般的景象,北朝士兵的哀嚎与大明舰队的开炮声此起彼伏。 大友亲世站在旗舰上,望着眼前的一片混乱,心头大乱这场战斗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诸君,勿要气馁!为了守护这片土地,我们必须战斗到最后一刻!”大友亲世的声音激励着残余的北朝士兵。 然而,常茂的指挥却更加冷静而致命。 他很清楚海战的胜负往往取决于瞬间的判断与调整,他紧盯着海面,不断根据战场形势调整舰队的阵型和火力分配,确保每一轮炮击都能造成最大的杀伤效果。 “继续压制敌舰,同时保持警惕,防止敌人偷袭。” 随着战斗的深入,北朝舰队的抵抗愈发微弱,大明舰队凭借着强大的火力和高超的战术素养,逐渐将敌人逼入了绝境,海面上漂浮着越来越多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味,这场海战已经接近尾声。 就在这时,大友亲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命令剩余的所有快速战舰集中起来,对大明舰队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这是一场绝望中的赌博,但他已经没有退路。 “冲锋!” 在大友亲世的激励下,残余的北朝舰船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纷纷响应号召,驾驶着战舰向大明舰队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然而,常茂早已看穿了这一计策。 他迅速调整战术,命令几艘装备精良的宝船迎上前去,以密集的火炮和强大的防御力轻松抵挡住了北朝舰队的冲锋。 同时,其他战舰则从两翼散开,摆出了弧形,继续对北朝舰队的其他部分进行火力压制,确保敌人无法形成有效的反击。 最终,在一阵猛烈的炮火轰击下,大友亲世的旗舰也被击沉。 北朝舰队彻底崩溃,残余的战舰纷纷投降或逃散,大明舰队取得了这场海战的决定性胜利。 ------------ 第303章 吉野 此时,吉野城内的南朝君臣也在焦急地等待着大明舰队的到来。 随着吉野口、壶坂口的相继陷落,战况已经越来越焦灼,北畠满雅与吉野方面的联系被彻底切断,现在只能困守在高取城的二之丸内,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弹丸之地,即便北畠满雅能够坚守,可如果再得不到有效的支援,还是会最终因为弹尽粮绝而失陷。 而且最糟糕的是,北朝室町幕府的军队,已经通过吉野口、壶坂口,开始源源不断地向着吉野开进。 因为已经没有了多少后备力量,所以南朝只能依靠地方留守的军队进行微弱的抵抗。 但这种抵抗,面对凶猛的北朝军队,只能说是螳臂当车。 不过,好消息很快就传来了。 六条时熙匆匆走进议事厅,向后龟山天皇报告了海战的胜利消息:“陛下,大明舰队已在海上大破幕府舰队,正朝我吉野而来!” 后龟山天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激动得几乎要站起身来:“天佑我朝!大明舰队终于来了!” 吉野城内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士兵们欢呼雀跃,民众们也满怀希望地等待着援军的到来,他们都很清楚,大明舰队的到来将是他们扭转战局的关键。 在吉野城的一间庄重而古朴的大殿内,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斑驳地洒在地面上。 大殿中央,一张长案铺陈开来,案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具,茶香袅袅。 后龟山天皇和南朝群臣,谦卑地等待着明军将领的到来。 随着一阵沉重的步伐声,顶盔掼甲的常茂步入大殿。 他身穿大明高级武将的明光铠,面膛黑红,手扶着腰间的刀,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概。 后龟山天皇用日本的礼节,手里握着扇子,迎向英姿勃发的常茂,他深深一鞠躬,声音充满敬意:“将军远道而来,为我朝解困,请将军受拜,以表感激之情。” 常茂并没有上前一步扶住天皇欲行礼的身姿,而是大大咧咧地坦然受了。 大殿内,随着常茂的坦然受礼,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微妙,但很快,这份微妙被几声大笑所遮掩了过去。 “安邦定乱,理所应当。” 常茂也跟着笑,他就是要给南朝的这些日本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给大明当狗就老老实实地当。 “况且,此番援助,实乃秉承我大明皇帝陛下之旨意。” 有了这个台阶,后龟山天皇赶忙说道:“将军之言,我等深感大明之德,我朝正值危难之际,幸得大明伸出援手,方得一线生机。谨代表我朝子民,向大明及将军致以谢意。” 随后,公野实为拍了拍手,开始宴饮。 如今虽然北朝军队已经快要兵临城下,但是既然大明援军已经到了,那自然就不用慌了。 宴饮开始,乐声悠扬,佳肴满桌,气氛逐渐变得热烈起来。 宴会间,常茂与南朝重臣们频频举杯。 “常将军此来,不仅能解了吉野之围,更是为我朝带来了希望。”阿野实为举杯向常茂致敬,“请将军放心,我朝必当全力以赴,配合大明军队,共同抵御外敌,重振河山。” 常茂闻言,亦是豪迈一笑,他放下酒杯,目光如炬:“此言极是,此番援助,非为一时之利,而是为长久之和平,只要齐心协力,何愁不能克敌制胜?” 随着宴会的深入,气氛愈发热烈,南朝君臣与大明之间的隔阂似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后龟山天皇点了点头,目光中透露出坚定:“将军所言极是,南朝虽小,却亦有不屈之志.愿与大明一道,共同抵御幕府,不知将军对于接下来的战局有何高见?” 常茂沉吟片刻,缓缓说道:“眼下的战局虽紧,但并非无懈可击,我大明舰队已在周边海域形成有效威慑,幕府军的攻势已有所减缓。然而,要彻底扭转战局,还需内外夹击,双管齐下。” 然而,就在双方谈话之际,一名将领匆匆闯入大殿,神色凝重。 “启禀陛下,敌军已迫近城下五十里!” 大殿内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凝聚在常茂身上。 常茂闻言,放下腿肉,抹了抹手上的油,站起身来。 “且放心,看本将退敌便是。” 随后,常茂大步而出,跟随他进城的,是他的三百铁册军,此时齐齐着甲备战。 “将军,要等火器部队上来吗?” 他们这些精锐骑兵,是在常茂的带领下,先行赶到吉野,舰队运输的大部队都还在后头呢。 “不必!” 常茂只是笑道:“杀鸡焉用牛刀?” 随后,一众人上马。 “驾!” 马蹄奔腾,尘土飞扬,很快,常茂就带着铁册军,来到城外去应战幕府军的先锋。 城外,幕府军的先锋部队如潮水般涌来,铁蹄声轰鸣,尘土遮天蔽日,气势汹汹。 在先锋军中,一名身形魁梧、面容冷峻的武士格外引人注目,他身披装饰有鬼怪图样的黑色铠甲,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太刀,刀身刻有繁复的纹路。 此人名为鬼丸一纲,以其武艺和狂妄的性格在幕府军中出名,曾多次在小规模的战场上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 鬼丸一纲骑着马立于阵前,扫视着对面缓缓逼近的大明军队,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区区明人,也敢来干涉我大和之事?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大和武士的真正力量!”他高声咆哮,声音如同雷鸣,震得周围空气都为之颤抖。 常茂见状,眉头微皱,掏了掏耳朵,随后策马上前。 “还敢口出狂言?” 话音未落,常茂已率先发难,战马“唏律律”地闷哼着,他手中的长矛如同灵蛇出洞,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刺鬼丸一纲。 鬼丸一纲冷哼一声,驭马身形一侧,轻松避开这凌厉一击,同时太刀挥出,带起一片刀光,直取常茂要害。 两军交战,瞬间陷入白热化。 常茂的铁册军与幕府军的先锋部队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刀光剑影中,喊杀声震天动地。 而常茂与鬼丸一纲之间的对决,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然而,仅仅是过了几招,鬼丸一纲就发现,自己不仅无法占据上风,甚至双手都被震麻了! 常茂的枪法精妙绝伦,而且势大力沉,完全不是他能够抵御的.当然,太刀不方便马战也是一部分原因,但双方实力差距确实很大。 “这不可能!”鬼丸一纲心中怒吼,他无法接受自己竟会败给一个异国将领。 “嘿!” 他暴喝一声,全身力量凝聚于太刀之上,发起最后的猛攻,只见刀光如匹练般划破长空,直逼常茂而来。 常茂眼神一凝,长矛在空中划出一道的弧线,精准地挡住了鬼丸一纲的致命一击。 同时,他借助反震之力,身体从战马上猛然跃起,挟着长矛如闪电般刺向鬼丸一纲的破绽之处。 “结束了!”常茂低喝一声,长矛穿透了鬼丸一纲的铠甲,稳稳地将其钉在了地上。 战场上,一时间鸦雀无声。 常茂立于战场之上,长矛仍插在鬼丸一纲的铠甲之中,他的身影在阳光下拉长,显得格外伟岸。 周围,铁册军的士兵们发出震天的欢呼。 常茂如同明王降世一般,直接贯杀了幕府军的先锋官,这种充满了力量美感的画面,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了。 幕府军的先锋部队见状,士气大挫,纷纷溃退。 而常茂则带着铁册军乘胜追击,一举击溃了幕府军的先锋部队。 常茂随即下令整队,准备迎接可能到来的更大规模进攻,虽然初战告捷,但幕府军的主力尚未出现,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吉野城内的后龟山天皇与南朝群臣也得到了城外大捷的消息,大殿内再次爆发出欢呼。 “常将军真乃神人也!”后龟山天皇赞叹道,“听说其父有‘横行天下’之名,果然是将门虎子!有此等将领相助,何愁不胜?” 六条时熙等人也纷纷附和,这场胜利不仅仅是对幕府军的一次打击,更是在这种大厦将倾的颓势下,为吉野的南朝军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然而,就在明军即将抵达吉野之际,室町幕府也并未闲着。 足利义满在得知海战失利后,愤怒之余也意识到了局势的严峻。他立即召集心腹将领,商讨对策。 “明军先头部队即将抵达,我们必须在此之前拿下吉野!”足利义满的声音已经相当不耐烦了,如果达不到目的,他不介意杀人。 很快,高取城前线就接到了命令,他们留了一部分兵力,大约有两万多人继续围攻高取城,剩下的三万兵力则是向着吉野扑来。 而南朝军队也不傻,见到了围城压力骤减的情况,就知道大明的支援有可能到了,士气大振。 北畠满雅亲自督战,指挥士兵们时不时出城突击,双方在高取城下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 而赤松义则和细川满元则是带着幕府军的这三万人马,向着吉野进军。 实际上,幕府控制的军队,不算地方守备部队,只说能够调用起来的,足有十余万,但是因为足利义满同时要应对关东镰仓公方,以及震慑其他怀有不臣之心的守护大名,所以并不能全力以赴,这次灭亡南朝,只出动了六万军队。 而明军舰队,在不久前彻底掌握了本州岛南方海域的制海权之后,放下了运输船上来自济州岛的五千明军,这支明军由李景隆带领,走的是和歌山-纪之川-桥本这条狭长的平路,跟当初南朝使团翻山越岭往南走进入纪伊国再上船不同,因此进军速度相当的快。 李景隆的迅速推进无疑为南朝方面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后龟山天皇亲自下令,命城中所有能动用的兵力整装待发,准备与即将到来的明军协同作战,共同抵御幕府军的进攻。 与此同时,常茂在城外也没有闲着,他深知幕府军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命令紧随而来的明军骑兵加强警戒,同时派出斥候四处打探敌情,确保对幕府军的动向了如指掌。 夜幕降临,吉野城外,幕府军的营地灯火通明,赤松义则和细川满元正紧急商讨着接下来的作战计划,他们很清楚,随着明军的加入,战局已经变得更加复杂,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尤为宝贵。 “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否则等明军完全部署完毕,我们将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赤松义则眉头紧锁。 细川满元点头赞同,眼中闪烁着狠厉的光芒:“明日一早,全军出击,无论如何也要拿下吉野城,给将军一个交代。” 然而,他们并未意识到,一场精心策划的夜袭正悄悄向他们逼近。 常茂利用夜幕的掩护,亲自率领一支精锐小队,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幕府军的营地,一场突如其来的混战在夜色中爆发。 明军骑兵共有八百骑,其中三百铁册军,五百精锐轻骑。 之所以骑兵少,是因为船只携带战马不方便。 而剩下的明军,还在后头,就都是步兵了,由李景隆带领。 八百骑兵裹甲衔枚,如同幽魂般穿梭在夜色之中,马蹄声被刻意压制,只有偶尔传来的轻微碰撞声,在这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刺耳。 常茂身先士卒,他的身影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逼近幕府军的营地。 幕府军的营地灯火通明,但守卫却显得松懈,他们似乎并未料到会有如此大胆的夜袭。 常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中的长矛紧握,他这辈子都或许当不好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但他有自己擅长的地方,这一战,将是他立下的又一赫赫战功。 “杀!” 随着常茂的一声低喝,八百骑兵如同狂风骤雨般冲入幕府军的营地,铁册军在前,精锐轻骑在后,他们迅速分散开来,对幕府军的营地展开了全面的袭扰。 幕府军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他们匆忙拿起武器,试图抵挡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然而,常茂的骑兵如同锋利的刀刃,迅速切割开他们的防线,所过之处,敌人纷纷倒下。 火光冲天,喊杀声、兵刃相交声交织在一起。 常茂身先士卒,长矛挥舞,所向披靡,他的身影在夜色中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所过之处,敌人无不闻风丧胆。 幕府军的将领们从睡梦中惊醒,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他们试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但在常茂快速机动的骑兵面前,一切努力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赤松义则和细川满元更是面色铁青,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明军竟敢如此大胆,用骑兵夜袭他们的营地。 然而,常茂的骑兵却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势不可挡。 他们迅速穿梭在幕府军的营地之中,寻找着敌人的将领和指挥中枢,一旦找到目标,便毫不留情地发起猛烈的攻击。 在这场夜袭中,常茂麾下的明军精锐骑兵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和默契的配合,他们或单打独斗,或联手作战,无论面对怎样的敌人,都能迅速找到对方的破绽,给予致命的一击。 夜幕下的混战持续了半个时辰,随着熊熊大火一路燃起,幕府军的营地最终被常茂的骑兵搞的一片狼藉。 赤松义则和细川满元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算是让幕府军从混乱中恢复了过来,当清晨的阳关照耀在满目灰烬的营地上时,幕府军的将领们不得不面对一个更残酷的现实——他们的优势,正在随着一点一滴地消逝。 而吉野城内,后龟山天皇与南朝群臣正满怀期待地等待着与李景隆部队的汇合。 很快,明军的先头步兵就赶到了吉野城的西侧,只不过,他们被幕府军所阻拦了。 李景隆见此情形也不急,吉野毕竟是南朝国都,即便被包围了,也能坚持很久。 所以,他开始等待后续部队的陆续抵达。 随着明军后续步兵的抵达,吉野城西侧的战况顿时变得胶着起来。 李景隆很沉稳,突出了一手“结硬寨打呆仗”,反正明军装备了大量火器,只要平原决战,哪怕人数比对方少,也没什么可怕的,再者说,急躁只会带来败局。 于是,他命令部队就地驻扎,构筑营垒,同时派出斥候,密切监视幕府军的动向,确保万无一失。 与此同时,吉野城内也是一片忙碌景象,后龟山天皇亲自督战,动员城中所有可用之兵,进行最后的战前准备,民众们也被组织起来,协助搬运物资、加固城墙,整个吉野城上下一心,共同迎接即将到来的决战。 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明军的大部队共五千步兵全部抵达。 而这五千步兵,基本上就是纯火器部队了,这也是大明军事改革的一项重要尝试。 夜幕降临,吉野城内外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马嘶声和兵器碰撞声,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李景隆与常茂通过信使频繁沟通,制定出一套内外夹击的战术,意图一举打破幕府军的围攻,扭转战局。 而幕府军方面,赤松义则和细川满元在经历了夜袭后,变得更加谨慎,他们加强了营地的警戒,同时也在商讨如何应对明军可能发起的攻势,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准备,都无法预料到即将到来的,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火器盛宴。 随着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耀在吉野城上,一场决定南朝命运的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晨光中,吉野城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李景隆率领的五千明军步兵已经整装待发,明军的火器部队尤为引人注目,那些黑洞洞的炮口仿佛是地府大门的缝隙,随时准备吞噬一切阻挡在它们面前的敌人。 火药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与清晨的凉意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氛围。 幕府军的营地也是一片紧张忙碌的景象,赤松义则和细川满元来回穿梭于各营之间,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焦虑这一战不仅关乎个人的荣辱,更关乎整个幕府的未来,因此他们必须要战胜。 随着太阳逐渐升高,很快,幕府军集结完毕,开始了推进。 随后,李景隆也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明军的火炮部队首先开火。 炮声如雷,震耳欲聋! 火药的轰鸣仿佛是巨灵神的怒吼,将大地震颤,幕府军的军阵瞬间化为一片火海。 炮火之下,无论是坚固的橹盾还是轻薄的竹甲,统统都化为了灰烬。 赤松义则和细川满元面色凝重,他们虽料到明军拥有强大的火器,却未曾想其威力竟至如此地步。 或者说,他们对于明军火力的概念,还停留在五年前的高丽之战的时候。 那时候,明军的火器就很强大,但是也没有到这种毁天灭地的地步。 要知道,对面可是只有五千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炮火洗礼,幕府军的士气瞬间跌落谷底,许多士兵甚至未及战斗便已心生退意。 “谁都不许退!”赤松义则大吼,声音中满是焦急。 他深知,若任由明军的火器继续肆虐,幕府军将毫无胜算。 于是,赤松义则紧急命令剩余的部队改变战术,分散开来,试图利用地形掩护,从多个方向对明军进行突袭,以期打破这致命的火网。 然而,李景隆早已料到幕府军会有此举。 他冷笑一声,命令火炮部队调整射击角度,对主要方向进行轰击。 幕府军损失惨重,而明军则凭借着先进的火器,牢牢掌握着战场的主动权。 李景隆站在高处,望着战场上的局势,心中知道,这一战,明军已经赢了一大半。 与此同时,吉野城内也是一片欢腾。 后龟山天皇与南朝群臣站在城墙上,亲眼目睹了明军火器的威力,心中充满了感激。 他们明白,这一战不仅是军事上的胜利,更是南朝复兴的曙光。 随着幕府军攻势的逐渐减弱,李景隆决定发起最后的总攻。 他命令火铳部队整装待发,同时常茂也带着精锐骑兵出城,绕至幕府军侧翼,准备进行夹击。 一切准备就绪后,李景隆高举手中的令旗,大声喊道:“全军出击!” 五千明军火铳手如同潮水般涌出,他们步伐整齐,士气高昂。 火铳手的阵列宛如一条火龙,吞吐着炽烈的火焰,向幕府军的阵地猛扑而去。 “砰砰砰!” 火铳手们迅速装填,扣动扳机,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随之响起,火舌喷吐,夹杂着浓烈的硝烟与炽热的气浪,向幕府军的阵地席卷而去。 每一发火铳的轰鸣,都伴随着幕府军士兵的倒下,他们的铠甲在火铳的强大威力下显得如此脆弱,如同纸糊一般被轻易洞穿。 幕府军的防线在火铳的狂轰滥炸之下开始崩溃,士兵们或惊恐地四处逃窜,或被炸得支离破碎,战场上布满了残缺不全的肢体和绝望的哀嚎声。 而超出所有幕府军将领的认知,明军的火铳,射程极远,而且装填速度非常快,比以前的火铳快了数倍不止! 这根本就是屠戮! 要知道,以前火器被视作不如弓箭,就是因为射程近,装填速度慢。 可现在明军的火器,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这些缺点已经被完全改掉了。 因此,此刻面对明军采用线列步兵战术,所使用出的“排队铳毙”,当面的幕府军,基本上是完全无解的。 哪怕有弓箭零星反击,射杀了明军的火铳手,这些火铳手也保持着极为严苛的阵型,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完全不为所动。 这样一来,明军的火铳,就像是永远都不会停歇一般,不断地吐出死亡弹雨。 而且,有敏锐的幕府军官发现,对方射出的根本就不是铅弹! 而是一种他们从来都没见过的东西,好像根本不需要再进行火药装填这一步一样! 跟他们从高丽之战了解到的明军火器根本就不一样! 这种状态的明军,人数虽少,却实现了战场辗轧,这是划时代的技术差距。 这是一只脚踏入了工业国的国家,对农业国实现的降维打击! 赤松义则和细川满元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军队在明军的火器之下如同割麦一般成片倒下,却完全无法靠近甚至有效杀伤对方,心中的震撼与恐惧无以复加。 “这火铳为何有如此恐怖的威力?”细川满元的声音中带着颤抖,他从未见过如此毁灭性的武器。 “不管是什么,我们必须阻止他们!”赤松义则咬牙切齿,他知道如果再让明军的火器继续肆虐下去,幕府军将彻底失去战斗的意志。 然而,就在他们试图组织起最后的抵抗时,常茂带领的精锐骑兵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了幕府军的侧翼,发起了猛烈的冲锋。 常茂一马当先,手中的长矛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每一次挥舞都带走幕府军的生命。 “将军威武!”铁册军的士兵们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紧随常茂之后,如同潮水般涌向幕府军的阵地,将敌人的防线彻底撕裂。 幕府军虽奋力抵抗,但在明军火器的强大威力和骑兵的迅猛冲击下,防线逐渐崩溃。 赤松义则与细川满元见状,心急如焚,他们深知此战若败,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二人亲自率领亲卫队,试图稳住阵脚,挽回败局。 然而就在此时,李景隆又下令发动了新一轮的火炮轰击。 炮火如雨点般落下,幕府军的阵形被彻底打乱,士兵们四处逃散,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赤松义则与细川满元虽英勇无比,但在如此猛烈的攻势下,也难以力挽狂澜。 幕府军陷入了全面的崩溃,他们被明军的火力和骑兵的冲击彻底击垮,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战场之上,明军势如破竹,常茂的铁册军与精锐轻骑在幕府军中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幕府军则溃不成军。 而李景隆则率领步兵部队稳步推进,逐步压缩幕府军的生存空间。 随着战斗的深入,幕府军的败局已定。 赤松义则和细川满元见大势已去,不得不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赤松义则与细川满元在亲卫队的掩护下,勉强突围而出,但他们的军队已无力再战,数万幕府军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离了战场,留下了满地的尸体和残缺的旗帜。 吉野城内的后龟山天皇和南朝群臣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他们欢呼雀跃,激动不已。 后龟山天皇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他深知这一战对于南朝的意义有多么重大。 战后,李景隆与常茂在吉野城内受到了南朝君臣的热烈欢迎。 他们被视为南朝的救星,而后龟山天皇更是亲自设宴款待二位明将,以表达南朝对明朝的感激之情。 然而,控制了吉野的明军,却对他们提出了意想不到的条件。 ------------ 第304章 “风林火山” 在吉野城内,灯火辉煌的日式风格的宴会厅中。 南朝君臣与大明的几位将领共聚一堂庆功,气氛倒是相当热烈。 然而,在这欢声笑语间歇后,李景隆与常茂对视了一眼。 常茂的微微颔首,大胡子跟着颤了颤。 李景隆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他环视四周,最终将目光投向了后龟山天皇。 “日本国王殿下,我朝皇帝陛下对贵国的困境深表同情,并派遣我等不远万里前来援助。” 李景隆话锋一转,说道:“然援助非是无偿之举,我大明亦需考量长远利益。” 显然,之前谈好的条件,现在随着明军直接支援的到来,需要兑现一部分了。 毕竟现在双方的地位是不对等的。 如果没有大明的支援,随着南北朝之间和平协议的撕毁,南朝被北朝灭亡,就是时间问题,哪怕后龟山一行人逃到了四国岛上,或者九州岛上,也没什么本质区别。 所以换句话说,大明现在是爷爷,日本南朝是孙子,是日本南朝在求着大明的庇护,才能得以苟延残喘。 后龟山天皇闻言,心中虽有不悦,但碍于当前形势,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大明所提出的条件,此前均已知悉,不知将军可有进一步的说法?” 李景隆微微点头,正色道:“今当以王子留明访学,听闻良泰王子素有德名,请国王以其为遣明使。” 遣明使,自然就是跟遣唐使一个意思了。 不过李景隆显然是提前做了功课的,他提到的这个“良泰王子”直接让南朝的所有人都僵住了。 良泰是后龟山的第三个儿子,也是后龟山的中宫北畠信子所生的嫡子。 北畠信子,是北畠显信的女儿,而领地在吉野南方的伊势国的北畠氏,从南北朝分裂伊始,作为公家一方的北畠氏就是南朝在本州岛最大的支持者。 北畠氏这一代的家主北畠满雅为什么如今身处绝境还在高取城死守不肯投降?因为这么多年打下来,北畠氏跟足利氏的幕府,早就成了血海深仇。 当年足利氏的第一代将军足利尊氏,在南北朝开战还算是势均力敌的时候,就跟北畠氏的北畠亲房在奈良地区对峙,然后北畠亲房的儿子,被称为“花将军”的北畠显家,负责去袭扰幕府足利氏的大本营和大后方,也就是关东镰仓。 北朝一方负责镇守镰仓的是足利尊氏的三子,时年八岁的足利义诠,也是镰仓公方的第一位关东管领,面对来势汹汹的北畠军,北朝驻守镰仓的诸将都建议保护足利义诠避开北畠显家,让出镰仓,前往上总国、安房国休整军队再战,毕竟“花将军”北畠显家的勇名不容小觑。 额外提一句,北畠显家喜欢读《孙子兵法》,所以在讨伐足利尊氏的时候,用了“风林火山”阵旗,比武田信玄要早二百年。 但足利义诠并没有退缩,或者说,在周围辅佐他的家臣们没有退缩,大将细川和氏、上杉宪显、高重茂等人到利根川阻击奥州军,当时正值雨季,河水湍急,但是北畠军强行渡河,幕府军尝试半渡而击,却被北畠显家带兵当头猛击,幕府军大败,高重茂战死,细川和氏、上杉宪显逃回了镰仓。 而这也是日本南北朝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当时摆在北畠显家面前有两个方案,第一个是北上与武家新田义贞合兵一处,击败北陆的北朝军队,然后从西北方进军京都与足利尊氏决战,第二个是留一些兵马监视关东镰仓的南朝败军,随后主力向西与父亲北畠亲房汇合,一起从西南方进攻京都。 “花将军”北畠显家选择了第二个方案,与德寿丸、北条时行、结城宗广等盟军势力继续向京都急行军,足利尊氏派桃井直常、土岐赖远、上杉宪显等人阻击北畠军,两军于青野原交战,北朝幕府军败退,桃井直常退回京都,而土岐赖远则退守长森城。 而这时候足利尊氏听了手下两位大将,也就是高师直、高师泰兄弟的劝告,两人认为“京都自古易攻难守,守京都者多败亡也”,足利尊氏放弃了固守京都的反感,派高师泰、细川赖之、佐佐木高氏等嫡系武将领军赶赴美浓国,在黑地河与藤河之间布阵以阻击北畠军。 双方在青野原决战,北朝战败,但一路战斗本来就是强弩之末的北畠军也追不下去了,不得已退回奈良休整,随后北朝大军云集,双方在四大王寺再次决战,这次北畠军大败,北畠显家突围而北畠显家的弟弟北畠显信则收拢败兵据守男山城,北朝围城打援,北畠显家为了救弟弟,不得不收拢兵马增援男山城,再次遭遇大败并且战死。 北畠显信,就是如今后龟山天皇的中宫北畠信子的父亲。 也正是因为在几十年的战争里,北畠氏的男丁,基本上都死于跟北朝的战斗之中,再加上北畠氏所占据的伊势国是南朝在本州岛上唯一一个国(吉野等郡只是大和国的南半部),所以北畠氏跟南朝天皇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生死相依。 故此,让后龟山和北畠信子唯一的儿子,也就是南朝未来的天皇去大明留学,这就死死地拿捏住了南朝。 至于其他的儿子,比如长子恒敦、次子师泰等,因为不是嫡子,所以反而无足轻重.在日本南朝,没有北畠氏的支持,是坐不稳这个位置的。 不待后龟山开口,李景隆继续说道。 “其次,为了运送军需,南朝需开放更多港口,供大明军舰与商船自由往来,大明将派遣专门官员协助管理,确保贸易秩序。针对此次援助,南朝需提供必要的军事与后勤支持,包括在港口能够卸货转运到码头的船只、必要的补给、熟悉地形的向导,以确保我军顺利作战。战后若南朝与幕府谈判,务必确保大明的利益不受损害,任何协议均需事先征得大明同意。” 这些都是协议上的内容,但李景隆后面说的,却并不是之前商量好的。 比如设立驻吉野的天使馆,以及大明的百姓或军人在此地若有事情,当地无权管辖等等 李景隆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南朝君臣面面相觑,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阿野实为硬着头皮开口问道:“将军,这些条件固然合理,但我朝国力衰微,恐难以承担过重之负担。” 见日本南朝还想讨价还价,李景隆有些不耐烦:“我大明之援助,非小恩小惠,乃关乎南朝生死存亡之大计,这点道理莫非诸位都想不明白吗?” 随后,李景隆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再者,我大明非趁火打劫之辈,所提条件皆基于现实考量。若南朝无法承担,我大明亦可考虑分阶段实施,逐步减轻南朝负担,但这些事情,乃两国友好之基石,断无商量余地。” 后龟山天皇无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能说什么呢? “将军所言极是,大明之恩情,我朝铭记于心。” 李景隆见状,心中稍安,于是,他端起酒杯,向在座众人示意:“既然如此,我等便静候佳音。来,饮满此杯!” 不过跟吉野的觥筹交错不同,退回到了高取城围城营地的赤松义则和细川满元,就有些灰头土脸了。 高取城外的幕府军营大帐中,赤松义则与细川满元相对而坐。 周围是残破的营帐和尚未完全熄灭的余烬,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沮丧的气息。 “我们低估了明军的实力,尤其是他们的火器。”赤松义则沉声道。 细川满元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每一次敲击都仿佛敲在了赤松义则的心坎上,让他很烦闷。 “别敲了!” 细川满元停下了手,点了点头,方才开口:“确实,但我们也不能就此放弃高取城已是强弩之末,只要我们能再次集结兵力,猛攻高取城,然后以此为据点,构筑防线,或许还能挽回败局。” “你是说,利用高取城和沿途吉野口等隘口,与明军进行持久战?”赤松义则若有所思地重复道,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正是如此。”细川满元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用炭笔在高取城及其周边的吉野口、壶坂口等重要隘口上重重画了几笔,“高取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我们若能在此固守,再利用这些隘口布置重兵,便能大大削弱明军的火器优势,他们火器虽强,但问题是兵力有限,既无法全面包围我们,又难以在山脉之间进行攻坚。” 赤松义则走到细川满元身旁,凝视着地图,缓缓说道:“此计可行,但我们必须迅速行动,明军既然已经插手,南朝的抵抗意志定会大增,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增援之前,再次发动猛攻,夺取高取城。” “嗯,立即召集部队,同时向将军请求增援。” 细川满元果断决定,转身对传令兵下令,“传令下去,明天准备再次攻打高取城!” 而此时困守在高取城二之丸的北畠满雅也没有睡觉,在“风林火山”阵旗下,在进行着防御部署。 高取城是屹立于险峻地形之中的坚固堡垒,其防御措施堪称复杂,城墙由巨石砌成,厚实坚固,足以抵御包括砲车、火药在内的攻击,而且城墙之上,箭楼林立,这些箭楼不仅为守军提供了良好的射击平台,还能有效观察敌情,指挥作战,城墙上布满了射击孔,使得守军可以从多个角度向敌人射击,形成交叉火力网。 为了增强防御能力,北畠满雅还利用地形优势,在二之丸的城墙外侧挖掘了深沟,设置了尖刺陷阱,进一步阻碍敌人的接近。 此外,城内还储备了充足的水源和粮食,确保在长时间围困下也能维持守军的生存需求。 北畠满雅在夜间亲自巡视城墙,检查每一处防御设施,确保万无一失,看到巡夜的足轻,就站住交谈鼓舞士气,激励足轻们奋勇战斗。 再加上这段时间,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刻,北畠满雅总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线,所以困守在这里的数千南朝军队意志还算坚定。 反正北畠满雅的心态还是不错的,后方的部队虽然撤的快,把他们扔在了这里,但也是他战前的安排北畠满雅从来都没指望靠着高取城防线能挡住敌人,所以一旦战事不利,又无法反攻,后面的上万部队,就会撤回吉野防守。 而即便在局势最为危急的时候,北畠满雅也从未放弃过希望,如今明军增援肯定到了,他就更不慌了。 清晨,幕府军的赤松义则开始动员。 “全军听令,今日,我们要一举攻下高取城!” 看着眼前只剩下随后两道城墙的高取城,幕府足轻们齐声响应,士气高涨,仿佛已忘却前日的惨败。 随着一声令下,幕府军如潮水般涌向高取城。 他们携带云梯,一些人肩扛撞木,企图一举突破城防。 北畠满雅站在二之丸的城墙上,站在“风林火山”的阵旗下,望着城外黑压压的敌军,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城内的足轻们闻令而动,火铳足轻们迅速装填弹药准备开火,剩余的武士们则紧握长刀,随时准备作为反冲锋的主力,与敌军展开肉搏战。 随着幕府军逼近城墙,箭矢与铅弹在空中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双方足轻不断倒下,幕府军的足轻们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高取城的城墙,他们挥舞着兵器,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声,试图以人数优势压倒守军.云梯一架接一架地竖起,幕府军的足轻们奋勇攀登,但迎接他们的却是从城墙上倾泻而下的热油和滚石,每一次云梯靠近城墙,都会伴随着一阵惨烈的搏斗,双方在狭窄的空间内展开殊死较量。 赤松义则指挥身披重甲的精锐武士,试图突破城防的薄弱点,他们通过攀爬云梯登上城头。 然而,北畠满雅早已料到这一招,他迅速调集剩余的精锐武士,对幕府军以武士组成的精锐小队的攻势进行反击。 城墙上,南朝武士与幕府武士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刀光剑影中,生命如同草芥般脆弱。 “风林火山”阵旗下,北畠满雅携枪负弓,准备亲自上阵杀敌,他如父祖辈一般的英勇激励着周围的足轻们更加奋力抵抗。 要知道,当年“花将军”北畠显家出生之时,就抓到了弓,被称为弓箭寄托着神佛的力量,有了“弓在必胜”的批语。 而北畠满雅同样擅长弓箭和大枪。 就在这时,一名幕府武士借着云梯的掩护,奋力一跃,企图攀上城头。 北畠满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并未急于上前,而是缓缓拉开长弓,瞄准了那名武士的咽喉,箭矢在阳光下闪耀着寒光。 “去!”随着北畠满雅一声低喝,箭矢如离弦之箭,划破长空,精准无误地穿透了那名武士的咽喉。 武士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后无力地坠落城下,溅起一片尘土。 周围的幕府军见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北畠满雅的箭术之精湛,令人叹为观止。 然而,战斗并未因此停歇。 更多的幕府武士前赴后继地涌向城头,这是一场生死较量,唯有拼尽全力,方能有一线生机。 北畠满雅战神附体,在他的带领下,南朝的武士们士气大振,他们与幕府武士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就在这时,一名幕府武士连斩两人,手提太刀,他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挺拔。 他名叫武藏隆纯,是幕府军中赫赫有名的武士,以武艺高强著称。 武藏隆纯看向北畠满雅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退缩。 “北畠满雅,你的箭术确实令人钦佩,但真正的武士,是在战场上用刀剑说话!武藏隆纯,请你赐教!”武藏隆纯的大吼穿透了战场的喧嚣,直抵北畠满雅的耳畔。 北畠满雅闻言,目光幽深,他看向武藏隆纯。 “武藏隆纯,你的名声我早有耳闻。今日,就让我们在战场上见真章吧!”北畠满雅说罢,挺直了腰板,手中的长枪在阳光下闪耀着寒光。 周围的足轻们纷纷后退,为这两位顶尖武士腾出空间,免得自己被波及死亡。 武藏隆纯把太刀收回到了刀鞘里,准备以拔刀术对敌。 紧接着,身形暴起,加速后直扑北畠满雅。 电光火石之间,他拔出腰间的太刀,刀光如匹练般划破空气,直奔北畠满雅而来。 北畠满雅见状,不退反进,他挥动手中的长枪,与武藏隆纯的长刀在空中激烈交锋。 几招过后,北畠满雅巧妙地利用长枪的灵活性,绕过了武藏隆纯的太刀,直接刺向了他的肋下。 武藏隆纯大惊失色,他没想到北畠满雅会如此狡猾。 他拼尽全力想要躲闪,但已经为时已晚。 长枪的尖端瞬间刺破了他的铠甲,鲜血染红了衣襟。 “你输了。”北畠满雅冷冷地说道,他收回了长枪。 高手过招,生死就在毫厘之间。 武藏隆纯踉跄后退几步,脸色苍白如纸,他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伤口,鲜血涌出,已经没有救了。 他又看了看北畠满雅的面容,最终低下了头。 “我输了”他喃喃自语道,声音中充满了不甘。 轰的一声,武藏隆纯的身躯倒下。 北畠满雅的勇武,极大地激励了南朝守军。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幕府军逐渐占据了上风。 他们凭借着人数优势和猛烈的攻势,逐渐在二之丸的部分城墙上暂时站住了脚,北畠满雅见状,心中焦急万分,他很清楚如果二之丸守不住,那本丸的覆灭也是时间问题。 然而,幕府军的攻势却愈发猛烈,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地冲击着城头,企图一举破城。 与此同时,城内的工匠和民夫们也在紧张地忙碌着,工匠们加固城墙,修复破损的防御设施,确保守军能够坚守到最后,民夫们则负责搬运物资为守军提供必要的补给和支持,整个高取城仿佛变成了一台巨大的战争机器,每一个部件都在紧张而有序地运转着。 战斗逐渐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幕府军的攻势愈发猛烈,而高取城的守军们也在北畠满雅的带领下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他们凭借着坚固的城墙和顽强的斗志,一次次地击退了幕府军的进攻。 双方鏖战了大半天,就在下午快要黄昏的时候,细川满元收到了坏消息。 面对吉野的防线,负责收集情报的幕府军斥候,发现了明军骑兵的到来,一队明军骑兵如同天降神兵般出现在战场之上,他们手持长枪,身披重甲,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幕府军的斥候,并且歼灭了大半。 毫无疑问,这是给明军后面的步兵开路的,毕竟骑兵上不了山,但是步兵可以。 细川满元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深知明军的火器威力巨大,一旦让他们接近战场,幕府军的攻势将难以为继。 他迅速环顾四周,只见幕府军的攻势虽猛,但南朝守军的抵抗也异常顽强,双方陷入了僵持状态。 今天或许可以攻克二之丸,但是本丸肯定是不可能轻易攻克的。 “传令下去,所有阻击部队立即撤退至高取城外围的山道,务必在那里阻截住明军的火器部队!”细川满元果断下令。 幕府军的将领们闻言,纷纷传达命令。 不久,李景隆率领的明军火器部队终于抵达了高取城的外围。 李景隆站在高处,凝视着前方蜿蜒曲折的山道,知道这里是幕府军阻击他们的最佳地点,但同时也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传令下去,火铳手准备,一旦幕府军进入射程,立即开火!”李景隆的声音很冷静,他亲自指挥着这场即将到来的决战。 明军士兵们迅速按照命令排好阵型,火铳手们有序地装填着弹药。 就在这时,幕府军已经占据了有利地形,准备对明军进行阻击,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何等的恐怖。 “开火!”随着李景隆的一声令下,明军的火炮开始对两侧的山峰上的敌人开始火力覆盖。 而为了不破坏中间的山道,明军火铳手们开始排队推进。 第一排的火铳手几乎同时扣动了扳机。 顿时,枪声大作,火光和硝烟弥漫了整个山道。 一排排子弹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将幕府军的阵型撕得支离破碎。 已经准备了“大盾加打湿棉被”的幕府军的足轻们惊恐地尖叫着,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猛烈的火力。 许多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密集的子弹击中,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过除了第一排,后面的盾牌还是能抗住的。 尤其是他们特意找了不少蒙着熟牛皮的橹盾,再裹上打湿的棉被,能暂时抗住子弹的冲击。 因此,幕府军并未因此崩溃。 他们在将领的指挥下迅速调整战术,利用地形进行隐蔽和反击。 山上的弓箭手们藏在树丛里,火炮并不能完全摧毁他们,毕竟明军携带的火炮受到道路条件的限制,火力是有限的,他们也开始发射箭矢,试图压制明军的火力。 但明军的火器优势实在太过明显,幕府军的反击显得苍白无力。 火铳手们不断地装填弹药,射击,再装填,再射击,形成了一道道无法逾越的死亡之墙。 战斗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幕府军终于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损失,开始节节败退。 他们被迫放弃了山道的阻击阵地,向更远的地方撤退。 李景隆见状,立即命令先头发起追击,同时大部队也紧随其后,准备一举击溃幕府军的阻击力量。 而幕府军的阻击计划彻底失败,他们不得不面对更加严峻的局势。 而高取城内的北畠满雅,在黄昏的时候已经退到了本丸内,他麾下的南朝军队损失惨重,此时已经只剩下了一千多人。 随着夜幕的降临,高取城本丸内一片死寂,只有偶尔传来的伤员呻吟声和低沉的火把“噼啪”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南朝的残兵败将们或坐或卧,疲惫与绝望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北畠满雅站在本丸的城墙上,位于“风林火山”阵旗下,环视着四周,他知道,尽管明军的到来为南朝带来了一线生机,但眼前具体到高取城,他们的困境依旧严峻。 北畠满雅是不知道明军对高取城的增援什么时候到的,因为他已经被团团围住了,根本获取不了外面的消息。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坚定而有力:“诸位将士,我知道你们身心俱疲,但请记得,我们是为了什么而战!” 北畠满雅的话语逐渐唤醒了士兵们,他们开始抬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有人低声议论,有人紧握兵器,整个本丸内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 “将军说得对,我们不能放弃!”一名年轻的武士高声喊道,他的声音虽带着几分颤抖,却异常坚定。 “对,我们不能让将军和明军的兄弟们白白牺牲!”其他人纷纷附和,士气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报告:“将军,幕府军.幕府军竟然在夜间发起了进攻!”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的日本,很多人都是夜盲,尤其是底层营养摄入不良的足轻们。 所以,夜战是非常少见的,除非到了极为紧急的时候。 此言一出,本丸内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慌乱。 但北畠满雅却迅速冷静下来,他沉声道:“传令下去,所有人立即进入战斗准备,幕府军选择夜间进攻,说明他们已走投无路,这是我们的机会!明军的支援一定已经到了!” 足轻们迅速行动起来,虽然疲惫不堪,但他们的动作却异常迅速而有序。 火把被点燃,照亮了城墙上的每一个角落,箭楼内的火铳足轻们也迅速就位,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北畠满雅亲自登上城墙,望着远处缓缓逼近的幕府军。 在昏暗的火光中,幕府军的身影显得异常诡异而狰狞,但他们似乎并未料到南朝守军会如此迅速地做出反应,一时间显得有些慌乱。 “开火!”北畠满雅一声令下,城墙上的火铳足轻们同时扣动了扳机。 火光与硝烟再次弥漫开来,一排排铅弹划破夜空,击中了幕府军的先头部队,幕府军足轻们纷纷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然而,幕府军并未因此退缩,他们利用夜色掩护,向本丸的城墙发起了更加猛烈的冲击。 战斗持续了一夜之久,双方均伤亡惨重。 但北畠满雅和他的军队凭借着坚定的信念,成功地守住了高取城。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洒在本丸上时,幕府军的进攻终于停了下来,他们望着那屹立不倒的本丸城墙上的“风林火山”阵旗,无奈地选择了撤退。 ------------ 第305章 小田剑馆 随着幕府军的撤退,高取城内的南朝军队爆发出阵阵欢呼,北畠满雅站在城墙上,望着逐渐远去的敌人背影,心中却有些忧虑。 诚然,幕府军的撤离,无疑是明军强力增援的结果,这份来自异国的力量如同天降甘霖,解了南朝的燃眉之急。 但明军的到来,对于南朝真的是好事吗? 这份“恩赐”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代价与风险? 北畠满雅深知,政治上的较量,远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为复杂多变,他不是一个普通的武士,只需上战场厮杀即可,他作为北畠氏的家主,更是南朝在军事方面的顶梁柱,他深知自己肩负的不仅仅是战场的胜负,更有国家的未来这一切,都让他在面对胜利时,仍能保持一份难得的清醒冷静。 北畠满雅很担心明军的介入会打破南朝内部原本微妙的平衡,南朝虽弱,但多年来形成的政治格局与各方势力的微妙关系,是维系国家存续的重要纽带,明军的到来,无疑会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增添一个新的、且实力强大的玩家,他们的立场、目的,乃至对南朝未来的规划,都是未知数。 北畠满雅害怕,一旦处理不当,南朝可能会沦为他人手中的棋子,失去自主。 再者,明军的强大武力虽能为南朝赢得暂时的和平,但这种和平能否持久?幕府军虽退,但他们对南朝的敌意与威胁从未消除,若南朝过度依赖明军,一旦明军因故撤离,南朝又将何去何从?或者明军翻脸呢? 因此,在北畠满雅的心中是希望南朝能够继续维持现状的。 他希望南朝能像一朵静静绽放的樱花,不因外界的风雨而轻易改变,而是以自己的节奏去生长。 只可惜,这也只是他的愿望,现实无情的大风大雨,随便一吹一刮,就全完犊子了。 就他思虑之时,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地跑来,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将军,明军援军已到城外,正等待您的接见!” 北畠满雅闻言,他立刻下令打开城门,亲自迎接李景隆及其明军将领。 之所以这么痛快,是因为高取城外围真就没什么戒备的必要了,三之丸和二之丸,都已经被打烂了,所以还不如表现出一些诚意。 城门缓缓开启,晨光中,李景隆率领着明军的步兵步入城内。 北畠满雅快步上前,向李景隆深深一鞠躬,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多谢贵军及时相救,南朝上下感激不尽!” 李景隆连忙扶起北畠满雅,笑道:“北畠将军言重了,你朝既然是我大明藩属,如今遭难,自当鼎力相助。” 北畠满雅面上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只是说道:“如今高取城之围已解,我等还需商议下一步行动计划。” 两人并肩步入城内本丸的议事厅,李景隆环视一周,开门见山道:“当前局势,幕府军虽受挫,但实力犹存,只是被击退而不是成建制的围歼,且其后方仍有源源不断的兵力补充,我等需趁胜追击,同时稳固防线,以防敌人反扑。” 北畠满雅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点头赞同,随即补充道:“李将军所言极是,但幕府军狡猾多变,我等需倍加小心此外,吉野城那边虽已解围,但毕竟是国都所在,防御尚需分兵加强,以防不测。” 李景隆微微颔首,继续道:“关于吉野城的防御,我军郑国公已经派人率部驻守了,确保万无一失.至于进攻幕府军,我有几点想法。” 他取出堪舆图,铺展在桌上,指着堪舆图上的关键位置说道:“幕府军虽在兵力上占据优势,但其后勤补给线较长,易受袭扰,我等可派遣精锐骑兵进行奔袭绕后,切断其补给线。此外,还可联合大和国的地方豪族,从多个方向对幕府军施压,迫使其分散兵力。” “此行之前,我曾听闻北畠将军祖上‘花将军’的事迹。” 李景隆看了眼北畠满雅,继续说道:“切勿重蹈覆辙,仅凭勇猛而无周全计划,最终导致失败,虽然是以攻为守,但也需做好充分准备,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北畠满雅闻言,心中倒是安稳了不少,他之前听到李景隆打算以这种劣势兵力进行追击的时候,其实是感觉非常不安的。 他郑重其事地表示:“李将军放心。” 李景隆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接下来,我计划派遣一支精锐骑兵,深入幕府军腹地,进行情报搜集和袭扰,同时加强海上巡逻,确保大明舰队的安全通行。最后就是修复一下这里的防线,加强与吉野方面的联系,确保信息和物资畅通无阻。” 北畠满雅表示愿意全力配合明军的行动计划,随后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并明确了各自的职责和任务。 随着会议的结束,南朝与明军的联合行动迅速展开。 北畠满雅亲自率领南朝军队,在明军的支援下,对幕府军展开了多次有效的袭扰反击。 此时,吉野城内的后龟山天皇与南朝群臣也在焦急地等待着高取城的消息。 当得知幕府军再次败退的消息后,整个吉野城沸腾了,人们欢呼雀跃,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在吉野城内的一处偏殿内,后龟山天皇与阿野实为、六条时熙等重臣正紧锣密鼓地商讨着下一步的对策。 他们知道,随着明军的到来,南朝在军事上暂时获得了优势,但在政治和经济等等方面,南朝依然处于劣势。 六条时熙首先发言:“还是要多多游说,大和国以及大和国以北,还是有不少势力心向我朝的。” 阿野实为点头赞同:“确实如此,此外还需要尽快恢复农业生产,增加粮食储备,以应对长期战争毕竟,现在打到什么时候,谁都预估不了。” 后龟山天皇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关东的镰仓公方,需要派出使者去联络一下。” 所谓“镰仓公方”,此“公方”非彼“公家”,实际上,是进入镰仓时代后,武士的力量大增,武士势力也就是“武家”已经不断渗透到天皇的宫廷中来,为了和宫廷里的那些贵族“公家”地位相对应,抬高武士首领征夷大将军的名望,所以想出了一个“公方”的称号来抬高将军,以后将军都被称为“公方”。 至于为什么位于京都的幕府将军是“公方”,关东的镰仓还有一个“公方”,则是因为建武元年足利尊氏建立室町幕府后,原本打算将自己的幕府设立在大本营关东的镰仓,和源赖朝一样坐镇镰仓与京都保持距离,一旦京都有事动员关东武士便能立即西上,不过因南北朝分裂,一开始双方的力量旗鼓相当,不得不放弃初衷,由幕府将军本人长驻京都以保护脆弱不堪的北朝朝廷。 但问题是,老巢不管了吗? 那肯定不可能的,所以为了有效控制富庶的关东平原地区,足利尊氏在武士的大本营关东地区设置由他的次子足利基氏世袭的“镰仓御所”,被任命为关东将军,管辖包括常陆、武藏、上野、下野、上中、下总、安房、相模的整个关东地区,以及甲斐、伊豆两个面积超大的东北方苦寒之地在内的共十国之地,可以说势力丝毫不逊色于京都幕府本身。 而“镰仓御所”里这位关东将军的权力,在关东十国与幕府将军无二,“镰仓御所”的体系也是与京都幕府一模一样。 当然了,幕府将军也留了一手。 一开始“关东管领”是由镰仓公方兼任的,但后来这个负责整个镰仓公方政务的副手职位被剥离了出来,交给足利尊氏表弟的上杉宪显担任,他同时兼任上野、越后、伊豆三国守护。 上杉氏分为山内、扇谷、犬悬、宅间四家,当中犬悬、宅间都是上杉宪显兄弟的后嗣,但如今已经衰落,至于扇谷上杉氏因为血缘关系从未出过关东管领,所以主要是山内家世袭关东管领,此即山内上杉氏。 当然,关东管领的任命权,还是在幕府将军手里。 而这一代的镰仓公方,是刚刚继承父亲位置的足利满兼,也就是第三代镰仓公方,在不久前第二代镰仓公方足利氏满病逝,这位九岁继位,享年四十岁,执掌关东三十一年。 而不同于父祖冲龄即位,足利满兼今年二十一岁,正是年轻力壮野心勃勃的时候,他刚刚坐上镰仓公方的宝座,就表现很多不同寻常的政治讯号,他很快就将二弟足利满直、四弟足利满贞分别派往辖地最北端陆奥南部安积郡篠川和陆奥岩濑郡稻村,足利满兼本人更是亲自全程骑马巡视了幕府将军足利义满授予他父亲的陆奥、出羽,直到冬天才返回镰仓。 很显然,这位新继位的镰仓公方,在对整个关东以及本州岛东北地区宣示他的权力。 至于北海道.呃,那里现在叫做“虾夷”,还没什么人居住,属于未开发之地,所以日本现在不是四个大岛,而是本州岛、四国岛、九州岛三个大岛。 总而言之,足利满兼想要“打进京都,夺了鸟位”的野心肯定是有的,别看他跟足利义满都姓“足利”,但双方有着根本利益冲突,内斗起来下手比外人都狠。 所以按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逻辑,坐拥十国之地,兵强马壮的镰仓公方,完全是南朝可以拉拢的势力。 六条时熙沉吟片刻,继续说道:“镰仓公方足利满兼的野心,我们早有耳闻,若能说服他转而支持南朝,无疑是对幕府的一大打击,不过这可能不太容易就是了需精心策划一番,去争取这位的支持。” 阿野实为点头赞同,补充道:“确实,与镰仓公方的交涉需谨慎行事,不仅要展示南朝的诚意,更要提出对两方都有利的合作方案,让足利满兼看到与我们结盟的切实好处。” 后龟山天皇微微颔首。 “那么,就由九条卿负责起草与镰仓公方交涉的书信,务必言辞恳切,同时表达出我们合作的诚意。” “阿野卿,你则负责选择可靠的使节,前往关东镰仓面见足利满兼,务必确保此行顺利。” 众臣领命,纷纷退下准备。 就在南朝君臣商讨对策之际,幕府方面,足利义满在得知幕府军在高取城和吉野的接连失败后,愤怒之余也深感压力巨大,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如果不能迅速扭转战局,幕府将面临灭亡的危机。 在京都室町幕府的花之御所内,幕府将军足利义满端坐在雕花梨木椅上,紧紧地蹙着眉头。 足利义满缓缓开口:“诸位,明军已至,南朝士气大振,我军连遭挫败,形势不容乐观,我等必须同心协力,共谋良策,以解此危局。” “将军。”畠山基国率先开口,“当前的首要任务是稳定民心,同时,组织工匠加固城墙,增设箭楼,确保京都的安全。此外,我建议派遣使者前往各地,特别是那些对幕府心存疑虑的地方大名,通过许诺利益来安抚人心,争取他们的中立甚至支持,共同抵御外敌。” 一色满範接过话茬,他倒是颇为深思熟虑:“而且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没有充分情报支持的情况下贸然进攻,风险极大,我们应该首先加强情报,派遣更多的间谍,获取他们的兵力部署和安排这些关键信息。其次,还要用南朝内部的矛盾,比如利用他们君臣之间的不和、地方豪族与吉野的矛盾等,通过贿赂和谣言散布,来制造混乱分裂。” “时间不等人!我们不能仅仅依靠防守,我们应该主动出击,打乱他们的部署,提振我军士气.即便明军有火器优势,我们可以选择夜袭或者利用地形优势进行伏击,让其措手不及。” 足利义满静静地听着,心中暗自权衡利弊。 待众人发言完毕,他方缓缓说道:“诸卿所言,各有道理。然则,赤松义则和细川满元虽然挫败溃散,但重新集结清点以后,手头的部队和辎重并没有损失太多,伪朝之军反而被我军所重创,估计能集中起来的兵力,只有一万出头了。” 足利义满的眼光很老辣,他的判断并没有出错,实际上,南朝经历了兴福寺之战,高取城之战这两场如此惨烈的战斗以后,在本州岛上能用于野战的兵力,真就只有万把人了。 除了这些人以外,南朝大部分就是战斗中阵亡以及负伤的,这种是短时间无法再作战的,还有就是必须在各个地方防守的兵力。 而明军火力虽然猛,但兵力毕竟太少,在吉野城的战斗,以及在山路的阻击战里,这两次战斗都没有打成围歼战。 故此,幕府军溃败以后,重新集结虽然掉了很多的士气,但兵力反而没有损失多少,而且最后打不下高取城的本丸,赤松义则和细川满元是选择主动撤退的,辎重也都全带上了。 这样一来,幕府军固然没有完全达成战前预定的战略目标,也就是彻底灭亡南朝,但却重创了南朝的军队,令其基本无法独立作战。明军受限于海上运力和必要的时间,在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在本州岛部署大量的兵力。 因此,后勤补给线缩短的前线幕府军得到了休整的时间,后方的京都,也有了大规模动员的时间。 在此前,幕府的防御重心,其实一直都是九州岛的西部和北部,战术在于反抢滩登陆,因为前两次“元寇来袭”就是从这个方向来的,仗也是这么打的。 但是现在大明的远洋舰队战斗力远超日本的那些小船,所以有了跨岛登陆的能力,战略部署的思路自然也就变了。 足利义满深思熟虑后,下达了命令。 “所以除了你们说的这些,在具体部署上,让九州岛和四国岛的大名们,发起全面的总攻,不能让明军获得在九州岛和四国岛上的任何据点,这样才能让这两个地方,完全能够进行海岸防守。” “除此之外,本州岛上的所有兵力,都要向京都方向集结。” “给关东的镰仓公方下死命令,另外,将我的密信交给现任关东管领上杉朝宗。” 上杉朝宗,是上杉氏山内家第七代关东管领。 上杉氏是足利氏的外戚,足利尊氏的母亲是上杉赖重的女儿,上杉宪显是赖重之孙,第一代室町幕府幕府将军和上杉氏第一代关东管领是表兄弟关系,因此上杉氏不仅是足利氏的家臣,也是作为足利氏的准一门而存在,关东的足利氏和上杉氏共同执掌着镰仓府的运营,关东管领相当于关东的副将军。 有在关东树大根深的上杉朝宗在,镰仓公方足利满兼哪怕再有野心,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而南朝负责对关东进行策反的六条时熙,当然也清楚这一点。 所以六条时熙选择了一个重要的人物。 ——曾经是常陆国守护大名的小田氏,这一代的家主小田孝朝。 南北朝分裂伊始,小田孝朝的父亲小田治久就是南朝阵营的,延元三年,北畠氏家主北畠亲房登陆常陆国,进入小田城与小田治久密谈,双方交往极为密切。 但是在关东这片足利氏的老巢里,想要站在南朝阵营,实在是太难了,所以很快,小田治久就被北朝大将高师冬给盯上了,战败后被迫投降,随后小田氏被剥夺了常陆国守护大名的职务,转赐给佐竹氏,小田氏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领地。 作为降将,小田治久表现出了令人不耻的一面,他跟随高师冬在关东地区作战,在攻占关城、大宝城等南朝据点上颇有战功,但是降将毕竟是降将,出力再多也是被北朝室町幕府歧视的。 所以直到去世,小田治久都没有恢复常陆国守护大名的职务。 而小田治久的儿子小田孝朝给北朝室町幕府也很卖力,可惜幕府始终不把他当自己人看,所以在镇压小山义政之乱时,小田孝朝虽然身为先锋官立下大功,但幕府的赏赐却颇为吝啬,气愤之下,小田孝朝私自庇护了小山义政之子小山若犬丸,被发现后,幕府派关东管领上杉朝宗攻打小田城,小田氏抵抗了一下还是投降了,该事件被称为“小田氏之乱”。 因此,小田孝朝与关东管领上杉朝宗结了大仇。 “小田氏之乱”以后,小田氏只剩下了最后的家族领地,也就是小田城,除此之外所有领地都被剥夺。 原先是南朝臣子,后来叛变给北朝卖命了几十年,到头来一场空,小田孝朝对室町幕府以及关东管领上杉氏的愤懑,可想而知。 现在小田孝朝专心于和歌和书法的研究,除了唱歌写字,他还师从中条长秀学习剑术,创立了小田流剑法,自己开了家剑馆,如今五十多岁的小田孝朝算是默默地舔舐着伤口,静待东山再起的时机。 而这个时机,已经到了。 很快,阿野实为的儿子,资深外交官阿野公为,化妆后就带着北畠满雅的亲笔信来到了小田剑馆。 小田孝朝本来就对室町幕府心怀怨恨,再加上北畠氏与小田氏是世交,没有什么比北畠满雅的亲笔信更管用的了。 至于六条时熙给镰仓公方的文书,那就是下一步的事情了.如果小田孝朝愿意去出面说服镰仓公方足利满兼起兵叛乱的话。 剑馆位于一片幽静竹林之中,四周被轻纱般的薄雾轻抚,宛如世外桃源,阳光透过密集的竹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为剑馆增添了几分意境。 剑馆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香与铁锈味,中央是一方开阔的场地,由青石铺就,已显得光滑如镜,进入馆内,整体布局则是简洁而不失雅致,下面是榻榻米,墙壁上挂着练习用的木刀,以及几柄太刀。 嗯,日本的太刀和肋差虽然是刀型,但是却被称之为剑道,这与镰仓时代禅宗哲学的影响密不可分。 阿野公为化妆的很成功,他扮作一名剑客。 他步入剑馆时,脚步不自觉地放轻。 “您来这里有什么事情?” 剑馆的弟子目光有些警惕,毕竟来这里不是拜师,就是踢馆的。 如果是后者,那就是敌人。 而阿野公为本身就是南朝的御前侍卫首领出身,作为武士,他身上的很多武士痕迹,是无法掩饰的。 所以,不太像是拜师的,更像是踢馆的。 “我想找馆主,我是他的旧识之子。” “喔” 剑馆弟子稍微放下了警惕,带着阿野公为来到了后面。 向馆主禀报后,弟子退下。 “唰。” 门被横向拉开。 一位身着素色和服的老者缓缓从内室走出,他面容清癯,眼神锐利,正是小田孝朝。 “贵客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小田孝朝的声音有些暗哑。 阿野公为连忙躬身行礼,见四周静谧无人,低声恭敬地说道:“在下阿野公为,奉北畠将军之命,特来拜见小田大人。”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北畠满雅的亲笔信,双手呈上。 “你” 小田孝朝看了看对方,叹了口气接过信件,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他缓缓展开信纸,仔细阅读起来。 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仿佛在与北畠满雅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话。 良久,小田孝朝放下信件,抬头望向阿野公为:“进来说话吧。” 两人在榻榻米上相对跪坐,小田孝朝给阿野公为泡了茶汤。 捧起放了盐和椒粉的茶汤品尝了一口,小田孝朝说道。 “北畠将军的情谊,我铭记于心,北畠氏与我小田氏渊源颇深,如今我岂能坐视不管?” 阿野公为闻言大喜,连忙再次起身行礼致谢:“有大人相助,我朝复兴有望!不知大人有何打算?” 小田孝朝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我虽年迈,但剑心未老。” “我将亲自前往镰仓,面见镰仓公方足利满兼,晓以利害,劝其倒戈一击。同时,我也会联络我在关东的旧部,共同起事。” 阿野公为心中一凛,深知此行凶险异常,不禁关切地问道:“大人此行风险重重,可有万全之策?另外,这里可有幕府之人监视?” “我已隐居此地多年,谁还会在乎我一个老头子?” 小田孝朝微微一笑,眼中透露出自信与从容:“而且剑道之路,本就充满荆棘,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且放心,我自有安排。” 言罢,小田孝朝转身步入内室,不久便换上一身整洁的武士装束,手持一柄缠着黑布的太刀,英姿飒爽地走出剑馆。 弟子为他们准备了马匹。 阿野公为紧随其后,两人一同踏上了前往镰仓的征途。 剑馆外,竹叶轻摇,似乎在为这位踏上了最后征途的老武士送行。 ------------ 第306章 关东 化妆后的小田孝朝与阿野公为骑马疾驰,穿过关东平原郁郁葱葱的林间小道,朝关东的政治、经济中心镰仓的方向进发。 沿途风景如画,阳光透过树梢,斑驳地洒在他们身上,但两人心中却无暇欣赏这自然之美,只有沉重的使命感带来的紧张情绪。 随着他们逐渐接近镰仓,城池的轮廓在远处渐渐清晰。 在室町幕府时代之前的上一个时代就是镰仓幕府时代,镰仓幕府的建立标志着日本由中央贵族掌握实际统治权的时代结束了,在平安时代地位很低的武士登上了历史舞台,而镰仓幕府就是由源赖朝建立的,作为“武家”的代表,他并没有接管京都政府,而是在关东建立和巩固自己的政权,他选择的就是地形险要而且靠海的镰仓,镰仓也随之成为关东政治中心,并且利用面朝海洋这一地理条件开展海外贸易,成了关东的经济中心和货物转运的枢纽之地。 而镰仓幕府的衰落,正是以一百年前元朝入侵作为转折点的。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抗元战争后,镰仓幕府没有得到任何土地,也无法用来奖励功臣,从而破坏了“由奉公取得恩赏”的这个幕府同御家人(与将军直接保持主从关系的武士)关系的基础,直接导致了恶性的连锁反应。 御家人为弥补战争给自己造成的经济损失和恢复自己的实力,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凭借着权势和武力进行土地兼并,要么就变卖土地,这一方面加速了地头、庄官等既脱离当地的管理又脱离幕府,形成独立的封建领主,另一方面又让御家人把土地典当给高利贷者或卖出,加速了御家人制度的崩溃,而御家人不论是转为领主还是变得贫困,为转嫁战争负担,都加强了对农民的掠夺,致使农村荒废,饥谨频发,加剧了社会矛盾,农民只得以逃散的方式来抵抗。 连锁反应的下一个环节,就是催生了民间盗匪.早在抗元战争前,百姓里面就有一部分上升为武士,这样的武士是没有和幕府结成主从关系的非御家人,这些新兴武士为了发展自己的势力,就招募反抗领主的贫困百姓、逃亡的下人,用弓矢甲胃武装起来,对抗幕府和领主,阻碍年贡的征收,袭击年贡运送队,夺取年贡。 而国内大乱的情况下,镰仓幕府本身的统治秩序也没好到哪里去,镰仓幕府为了防止御家人领地分得过细导致贫困,出昏招搞了一手“反推恩令”,执行长子继承制,这就使得不少御家人形成了强大的守护,足利氏就是这么势力膨胀起来的。 眼见幕府内忧外患,当时的后醍醐天皇也企图重新夺回权力,就发动了倒幕活动,一开始打算动员京都内的武士和僧兵,后来计划泄露,史称“正中之变”,后醍醐天皇不死心,又去兴福寺等地拼凑倒幕武装,并对各国武士发起号召,但很快被镰仓幕府粉碎,他也被流放到了隐岐岛上,史称“元弘之乱”。 “元弘之乱”以后京畿、关东的各地武士和农民的倒幕运动此起彼伏,眼见幕府不得人心,各地壮大起来的守护也开始倒幕,镰仓幕府派足利高氏前去平乱,足利高氏早已不满镰仓幕府,如陈桥兵变故事,返回镰仓灭亡了镰仓幕府,继而建立了如今的室町幕府。 离镰仓越来越近,小田孝朝的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这里是他曾经效忠的地方,但这里也是他遭受囚禁的所在。 如今,他要去冒着风险说服那个年轻而野心勃勃的镰仓公方,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为什么毫不犹豫地就进行了这次豪赌呢? 小田孝朝看着自己鬓角垂下来的白发,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如今的他已经垂垂老矣,如果这次不放手一搏,恐怕直到去世,都没有机会再复兴小田氏,让小田氏重新取得常陆国守护大名的职位了。 他们来到镰仓城外,只见城墙高耸,石砌的壁垒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戒备森严。 小田孝朝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对阿野公为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先一个人进去。” 阿野公为有些担忧,但还是点了点头,他目送小田孝朝策马向城门行去,心中默默为他祈祷。 已经化妆后的小田孝朝来到城门前,向守门的士兵出示了些什么,士兵们审视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放行。 眼见准备的假身份可行,阿野公为也慢悠悠地来到城门处,果然混进去了。 “怎么镰仓的盘查这么松弛?” 走到小巷里,阿野公为疑惑地问道。 现在毕竟是战争时期,哪怕关东暂时没有被战火波及,可这种“松弛感”也委实有点离谱了。 小田孝朝笑了下,掌心里出现了一角碎银子。 阿野公为恍然大悟。 他在吉野呆的久了,即便出使大明,那也没遇到被城门守卫细细盘查的时候,所以下意识就忽略了还有“行贿”这条路。 两人继续前行,镰仓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人群熙熙攘攘,但确实人们都不是很轻松,至少没有城门守卫那么心不在焉的摸鱼模样这是因为幕府与南朝的战事正酣,而镰仓作为关东的重镇,自然也是风雨欲来。 小田孝朝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穿过了几条繁华的街道,来到了镰仓公方的府邸的侧门,即便是侧门,府邸门前依旧守卫森严,铠甲鲜明的武士们手扶着太刀,神情冷峻。 小田孝朝向守卫通报了自己的假身份,并且拿出了一枚木符节。 守卫们闻言,面面相觑。 他们显然对这个假名字有些陌生,他们不敢轻易放行,不过看对方信誓旦旦的样子,还是准备去通传一下。 “请稍等,我去通报。”一个守卫说道,然后转身匆匆离去。 小田孝朝点了点头,耐心地等待着。 他知道,这一步至关重要,他必须亲自见到足利满兼,才能有机会说服他,才能为自己的计划争取到机会。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秒都显得如此漫长终于,守卫回来了,他示意小田孝朝可以进去。 小田孝朝心中一喜,两人被搜身后上缴了兵器,他带着随从打扮的阿野公为,跟着仆人走进府邸,穿过了几道繁复的回廊后,又不知道走了多远,总算是来到了足利满兼的面前。 “吱呀~” 门被拉开,小田孝朝穿着木屐进入其中,阿野公为还留在外面。 这位年轻的镰仓公方正坐在案前,审视着一份堪舆图,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凡的气势,仿佛整个日本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般。 二十二岁的关东将军,换谁这个年纪就手握关东十国的大权,谁都这么狂。 很快,门被关上了。 室内只有白日依旧点燃照明的烛台发出的“噼啪”声响。 “小田孝朝,你竟敢来此?”足利满兼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声音中带着些诧异。 “公方大人,我此次前来,是有重要之事相商。” 小田孝朝不卑不亢地行礼道。 足利满兼点点头,示意他走过来继续说下去。 “公方大人,南朝的势力正在逐渐复苏,而京都幕府的内部却矛盾重重,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可以联手。” 足利满兼听着他的陈述,思考着。 作为镰仓公方,他的份量非常重,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改变整个关东乃至日本的命运。 “是南朝派你来的?” “只是合作。” “唉” 足利满兼叹了口气:“把那个南朝的使者叫进来吧。” 很快,阿野公为被带了进来。 足利满兼打量着这个年轻的武士。 “公方大人,我朝完全理解你的顾虑,并愿意为你提供一切必要的帮助。”小田孝朝表明决心,试图打消足利满兼的疑虑。 “帮助?你们都在靠大明苟延残喘的活着,能给我提供什么帮助?” 不过,足利满兼却话锋一转,语气中透露出些许质疑:“就算退一步,我如何能够相信你们?南朝的势力虽然正在复苏,但你要知道,我们北朝的实力依然强大。” 足利满兼话没说完,他没说的是,北朝依旧很强大,这就意味着,一旦他举起反旗,将面临战争可能无法胜利的困境,而他需要确保他的利益不会受到损害,地位却能变得更高。 阿野公为闻言,眉头一皱:“公方大人,我们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表明我们的诚意,即便您不合作,我朝的复兴依旧不可阻挡,到了室町幕府倒台的时候,您作为北朝余孽,到时候再想有所动作,可就被动了。” “你在威胁我吗?” 足利满兼冷笑一声,他站起身,走到阿野公为面前,目光锐利地凝视着他。 “不是威胁,只是实话实说。” 阿野公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公方大人,我们愿意展示我们的实力,我朝已经联合了多位有力的大名,他们愿意与我们共同战斗,推翻室町幕府的统治只要公方大人愿意与我们联手,这个过程就能加速,大人依旧保有关东之地,甚至可以获得更多的东西。” 随后,阿野公为说出了几个名字。 足利满兼的面色有些阴晴不定,他听着小田孝朝的陈述,凝视着两人。 显然,他心中的疑虑并未消散。 “上杉朝宗怎么办?” 足利满兼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冷意,他仍然保持着警惕和戒备。 此时足利满兼已经接到了京都室町幕府的动员命令,他正对此举棋不定,不知道是应该尊令增援京都,还是观望形势,亦或是举起反旗与南朝合作,而无论如何选择,监视他的关东管领上杉朝宗都是一个大麻烦。 他凝视着小田孝朝,似乎在寻求一个答案。 小田孝朝心中一动,他明白足利满兼的顾虑所在,也知道这是自己必须解答的关键问题。 毕竟,镰仓公方的任何举动,都是绕不开关东管领这个副手,或者说监视者的,镰仓公方是名义上的关东将军,但关东实际的政务,都掌握在关东管领上杉朝宗的手里。 “公方大人,上杉朝宗可以交给我。”小田孝朝说道,他的眼中闪烁着仇恨的神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透露出他对上杉朝宗深深的敌意。 “我与上杉朝宗之间,本来就有着不可调和的恩怨,他曾亲手摧毁了我的家族,这份耻辱,我必以血洗之。” 足利满兼闻言,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更深的审视。 这是他上一代发生的事情了。 而如果小田孝朝能够以私人恩怨的名义,帮他杀掉上杉朝宗,那么对他来讲,是极为有利的。 无论是借着增援京都的名义,集结关东的军队,借此清洗异己彻底掌握军权,还是拥兵自重骑墙观望形势,亦或是与大明媾和,举起反旗与南朝合作,都是他拥有主动选择的权力。 是的,足利满兼从来没想过与南朝真正合作,对方的三言两语是不可能把足利满兼忽悠住的,但是足利满兼却很期待,能够借此为投名状,让对方除掉上杉朝宗。 即便要真的合作,那也是跟南朝背后的大明媾和.至于南朝,如果不是大明早就灭亡了,南朝的实力跟坐拥关东十国的他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凭什么合作?凭什么让自己听南朝的? 这些心中的考量,足利满兼自然不会道出来,他存了利用对方的心理。 “你有何计划?”足利满兼缓缓问道,他的语气中多了一份认真。 小田孝朝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公方大人,我曾在关东地区经营多年,虽家族败落,但仍有许多旧部对我忠心耿耿,只要您给我提供必要的掩护,我就可以杀掉上杉朝宗,上杉朝宗死后,上杉氏定然无暇顾及您的动向。” “当然。”小田孝朝话锋一转,“仅凭这些还不够,如果您真的想摆脱上杉氏的影响,可以联合关东地区其他对其不满的大名,共同发动一次突袭,直接打击上杉氏的势力,迫使他们不得不退守自己封地的核心区域,从而上杉氏对您的监视和控制自然也就没了。” 足利满兼听着小田孝朝的计划,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杀掉上杉朝宗是一码事,削弱甚至消灭上杉氏,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前者还能当做关东内部的旧冤龃龉,推到小田孝朝的头上,跟足利满兼无关;而后者,就意味着足利满兼要带着关东十国,跟室町幕府正式分裂了,不再维持这种数十年来“听调不听宣”的状态。 而这个计划一旦实施,将可能引发关东地区的动荡,但同时也为他提供了摆脱室町幕府控制的最佳机会.山内上杉氏的领地可是有上野国、武藏国、伊豆国三国之多,若是能够一口气吃下这三国,那么再加上已经派两个弟弟去掌控的陆奥、出羽两国,足利满兼再拉拢关东的诸侯,那么是完全可以新的“武家”的代表,去跟京都的室町幕府分庭抗礼的。 毕竟,日本最大的平原就是近畿平原和关东平原,而关东平原的面积比近畿平原大得多,土地也肥沃的多,素来就是武士的大本营,武士阶层就是从关东崛起的,他们天然带有“下克上”的精神。 “此计虽险,却也有可行之处。”足利满兼沉吟片刻后说道,“但还需要更详细的策划和更多的盟友支持,除了你们提到的那些大名外,是否还有其他可以依靠的力量?” 足利满兼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他想知道,阿野公为此番前来,是否有着大明的授意,还是说这是南朝独自开展的行动,大明对此毫不知情。 阿野公为不知道是真的没听懂足利满兼的暗示,还是说在装糊涂,他只见足利满兼态度有所松动,连忙补充道:“自然是有的,只是有些比较隐秘,不方便与公方大人透露了。” “大明的态度是什么?” 足利满兼到底年轻,有些不耐,直接把话挑明了。 足利满兼的话音刚落,室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空气中似乎能听见烛台上火焰跳跃的细微声响。 阿野公为微微一怔,随即迅速恢复了镇定,他深知这个问题的敏感性。 “自然是希望公方大人能够顺天应命的。”阿野公为谨慎地回答道。 足利满兼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对于阿野公为的回答既不完全满意,也不完全失望。 大明确实是作为外邦,但大明的态度、立场却足以影响许多他的决策。 “我明白了。”足利满兼点了点头,“那就烦请大明的使者来一趟镰仓吧。” “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们能表现出一些诚意。” 足利满兼的目光再次落在小田孝朝这个已经鬓发微霜的老武士身上:“那么,关于除掉上杉朝宗的计划,你有多大的把握?” 小田孝朝挺直了腰板,目光坚定地回答道:“公方大人,虽然我年岁已高,但我对自己的计划充满信心一刀,只需要给我一刀的机会即可。” 足利满兼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他知道,小田孝朝的计划虽然冒险,但一旦成功,将极大地削弱上杉氏的力量,为他自己争取到更多的主动权。 而且,如果有南朝和大明在背后作为潜在的盟友,他也不必过于担心后果至少室町幕府,是不会把他作为排在第一的敌人的。 眼见足利满兼沉默不语,小田孝朝有些急切地补充道:“上杉朝宗与我之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我早已为此做了充足的准备,只要您愿意举行一次宴会,能够把他召集过来,不用您出手,也不用公方的地方,在镰仓城里的必经之路上,我就能够带人杀掉他。” “好,我答应你。”足利满兼终于下定了决心,“但你必须确保行动隐秘,至于以后的事情,我不做保证。” 小田孝朝闻言,心中也没什么失望。 说到底,小田孝朝与阿野公为的立场是不一样的。 对于小田孝朝个人来讲,他只有两个目标,第一个目标是杀掉上杉朝宗报仇,这是他通过个人努力能够实现的;第二个目标则是复兴小田氏,让重新取得常陆国守护大名的位置,而第二个目标,则需要一些时运。 如果小田孝朝能通过杀掉上杉朝宗让足利满兼信任他,进而把常陆国重新给予小田氏,那自然更好,但小田孝朝对此并没有多么乐观,他觉得足利满兼也没那么好说话但不论如何,这次计划的刺杀行动,能够实现他的第一个目标,同时为第二个目标做铺垫。 至于后续的事情,等他有命活着再说吧。 毕竟,足利满兼是很有可能拿他的人头来平息事态的如果足利满兼不打算公然与室町幕府作对的话。 而足利满兼是否与室町幕府决裂,取决于大明能够给他什么好处,而不是南朝能给他什么好处,足利满兼绝不会投降南朝的,因为成为幕府将军,或者控制更大的地盘,才是足利满兼的目标。 南朝既不会允许新的幕府将军出现,也不会让本就拥有肥沃土地的足利满兼做大。 所以,南朝这次可能达不到他们预期的目的。 但话说回来,扰乱关东的局势,也是南朝乐于见到的。 只不过小田孝朝看了一眼阿野公为,对方似乎是有些失望.小田孝朝觉得南朝这群人的想法有些天真了,单凭一张嘴就想说动足利满兼倒戈或者屈居他们之下本就是不可能的,至于绕过大明,这一点显然是南朝也想拥有自己的独立性,不想被大明彻底控制。 但这可能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南朝要是真有骨气,也不会让大明千里来援了。 既然收了人家的好处,那就得听人家的话。 更何况,明军的武力是如此惊人,如果南朝不听话,那大明完全是可以找其他的合作对象的。 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划过,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小田孝朝深深地向足利满兼鞠了一躬,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 “多谢公方大人信任,我定不负所托。”小田孝朝郑重地承诺道。 阿野公为还想跟足利满兼定下一些口头的协议,但足利满兼却表现出了明显的推脱之意,只说等小田孝朝的行动成功以后,让阿野公为带着大明的使者再来一起谈。 显然,足利满兼不太瞧得上南朝的力量。 但那又能怎么办呢?阿野公为有些无奈,实力确实是谈判的资本,任凭他口舌生花,没有对应的实力,人家就是瞧不上。 而南朝的这次行动,本来就是背着大明独自进行的。 阿野公为也只能等回去汇报以后,再由南朝的高层来决定,是否要通知大明。 如果话术委婉一些,那么大明那边可能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但若是拖得久了,等更多的明军以及官员到达,阿野公为也无法确定,大明会不会自己派使者去联络关东的这些诸侯,对日本进行布局。 毕竟现在明军来的,还只是济州岛上的先遣部队,主力部队还在后头的。 等更高级别的统帅到来,到时候会变成什么策略,谁也不知道。 实际上,这个时候朱雄英已经在收拾行李准备从京城启程了。 待两人走后,足利满兼陷入了沉思。 他在构想着局势在未来发展的可能性,以及自己应当做出的选择。 如果小田孝朝刺杀失败,那么最低成本干掉上杉朝宗和他的亲信,继而突袭上杉氏,解决掉这个讨厌的掣肘的机会就没了,到时候如果没有大明的明确支持,仅凭南朝,足利满兼是不会自己去起兵跟上杉氏开战的,上杉氏有三国之地,在关东经营多年,上杉朝宗不死,他不敢轻动。 那样的话,他也只能借着增援京都的名义集结关东的军队,到时候要么找人一起发难,要么拖拖拉拉地去支援,路上再找机会,反正待在关东是不可能了。 而如果小田孝朝刺杀成功,他的操作空间就大的多了,既可以翻脸拿小田孝朝的人头去平息局势,也可以趁机灭了上杉氏,到时候不管是骑墙观望,还是巩固关东这个大本营,都是没问题的。 更进一步,如果大明能够支持他成为北朝的幕府将军,那足利满兼也不介意提刀上洛,来一场同室操戈。 毕竟同样是姓“足利”,凭啥你足利义满能够当征夷大将军,我足利满兼就只是一个关东将军呢?这鸟位你坐得,我自然也坐得。 ——“兵强马壮者王之”嘛。 总之,足利满兼不管怎么算,都觉得自己在这场战争里,应该是能够得利的那一方,至少在目前他是这么想的。 ------------ 第307章 酒屋土仓 阿野公为对于足利满兼的态度深感无奈,他深知南朝在这场政治博弈中的弱势地位,却又不得不尽力而为。 所以,也只能先回去报信了。 阿野公为与小田孝朝挥手作别,很快,阿野公为就快马加鞭地返回吉野城。 回去以后,他立刻将情况详细汇报给了后龟山天皇与召集来的南朝重臣们。 “镰仓公方果然狡猾。”六条时熙沉声道,“他既不想轻易得罪室町幕府,又想借他人之手除掉上杉朝宗,坐收渔翁之利。” 阿野实为点头表示赞同:“确实如此,但我们的目的也是想扰乱关东局势,这次小田氏主动提出的复仇,也是提供了机会,算是各取所需。” 六条时熙又说道:“上杉朝宗若是一死,室町幕府对关东的控制力将大大削弱,这对我们是有利的,但我们必须警惕,足利满兼此人野心勃勃,不可不防。” “只是,此事如何向大明交代?”阿野实为问道。 后龟山眉头紧锁,他深知大明对于南朝的重要性,但同样明白,大明并非无条件支持南朝,他们有着自己的利益考量。 “需谨慎处理。”后龟山看着年轻的阿野公为缓缓说道,“大明虽强,但我们也需保持一定的独立性,不能完全受制于人你即刻去将此事详细禀报给大明方面,同时表明我们的苦衷,请求大明使者前来镰仓,与足利满兼面谈,以探其真实意图。” 阿野公为领命退下,心中却暗自思量,大明若得知南朝私下与镰仓公方接触,反应恐怕不会太过乐观。 但他也明白,这是目前南朝能够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只能尽力而为。 不然的话,等大明单独派出使者联系上了关东的镰仓公方,两方一对消息,没了信息差,南朝到时候更被动。 不过,阿野公为并没有见到上次见的李景隆,而是见到了另一个他颇为熟悉的人——如今已经贵为大明太子的朱雄英。 跟帮助郑国公常茂处理庶务的李景隆相比,这位太子的权力,无疑要大得多。 或者说,朱雄英才是真正有决定权的人。 而此时,李景隆已经与常茂一起向奈良盆地的南方,也就是兴福寺废墟进军了。 而此时朱雄英正在侍从的护卫下,查看吉野的农村,重要城池是反映不出来一个国家真正的水平的,朱雄英更乐意去农村看看。 蹇义、练子宁、铁铉、解缙、夏原吉、胡俨.不仅这些文臣班底都带来了,武将方面,平安、盛庸、张玉、梅殷等人,也都随他一同渡海前来,梅殷和平安主要负责带领这支大军,而盛庸和张玉则是负责他直接指挥的三个卫,也就是五年前组建的吴王三护卫。 吉野旁的一个小村子。 稻田泛着金色的光泽,远处山峦叠嶂,云雾缭绕,这是难得的平原,所以按理来讲,这个村子的农民,应当过得不算差。 所以,不如去山脚的村子看看,这个可以略过。 而正当一行人准备继续前行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打破了宁静,朱雄英眉头微皱,示意队伍暂停前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行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农民正聚集在村口一连片的结实建筑物前。 农民们情绪激动,手中拿着火把和农具,眼中燃烧着愤怒。 “还我们公道!烧毁这些害人的借据!”人群中,一位剃光了额头,扎着一个小揪揪的老者振臂高呼,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朱雄英勒马驻足,静静观察着这一幕。 身边的日语通译,在给朱雄英翻译。 这时,一位看似领头的中年汉子站了出来,他手持一张泛黄的借据,高声控诉道:“只因一时急需,向这酒屋土仓借贷,却不料利息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最终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家中老小,无不为此受苦!” 周围的农民纷纷附和,情绪愈发激动,手中的火把也越发靠近那摇摇欲坠的木屋。 这时,一位中年妇女也站了出来,她手持一张破旧不堪的借据,眼中含泪:“我家男人去年因病去世,留下了巨额的医疗费用和债务,我们本指望今年收成好些能还清,但利息却像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多。如今,我们不仅连饭都吃不饱,活路都成了问题。” 周围的农民纷纷点头附和,情绪愈发激动。 一位年轻农夫紧握双拳,愤怒地说:“这不仅仅是我们一家的问题,整个村子,甚至周边的好几个村庄,都深受其害,我们辛勤劳作,却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这世道何其不公!” 听着日语通译给他口干舌燥地翻译着,朱雄英不为所动,只是问道:“酒屋土仓是什么意思?” 经过一番讲述,朱雄英才听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谓“土仓”,在南北朝之前,只是平安、镰仓时代发展起来的商人用来保管货物的地方,到南北朝时期随着日本社会动荡加剧,除了货物,贵族们还开始将金钱交由商人进行保值增值.而商人们之所以愿意干这个事,则是因为能够依靠贵族们的武力,来进行放贷活动。 贵族财产存放于土仓不仅存取方便,还能把财产作为抵押物而随时获得贷款,所以很快公家和武家全都把财产交给土仓主管理,皇宫里甚至成立了“禁里御仓”,给土仓以免税特权责成土仓保管年贡米。 室町幕府方面也是如此,足利氏的室町幕府不仅把大的土仓主组织起来作为幕府财政机关的一部分,还招徕一批有资格当选为纳钱方的“御仓”管理幕府的财政。幕府所有的金、银、铜钱之类的财宝,交由他们代管,土仓主们都已成了幕府财政的重要支柱。 而所谓“酒屋土仓”,这个词就是因为室町时代前后,很多在农村的小酒屋多兼营典当,农民在经济活动中最仰赖的就是这些小酒屋,所以便习惯地把高利贷业统称为“酒屋土仓”。 这里面,是有一个矛盾愈发深入的线索的。 一开始,“酒屋土仓”大多数都是由更加根殖于农村的佛寺和神社控制的经济系统内的毛细血管,室町幕府采取的主要方式都是利用朝廷名义,发布收税或免税的指令,插手控制酒屋土仓的税收权,比如室町幕府在五十年前向京都的酒屋收税,四十年前则先后免除临川寺边酒屋土仓税及春日社住京神人的酒税.到了二十年前,这种矛盾更加激化,足利义满幕府迫胁北朝朝廷发布命令,公开否认寺社对酒屋土仓的税收权,而作为回报,足利义满在京都土仓中征收“御让国料足”供给天皇的花销。 而在五年前,随着南北朝之间停战协议的签订,足利义满下定决心要大力敛财,弥补此前连年战争造成的财政亏空,所以颁布了三项措施,一是不承认酒屋土仓过去获得的免税特权,除朝廷通过“造酒正”征收的酒曲税外,只有幕府能收税;二是每年收六千贯的税,除此之外没有附加税;三是幕府设“仓奉行”负责保管各直属领地贡纳的实物,设“纳钱方”负责征收酒屋土仓的税钱,并规定纳钱方的负责人选,一律从大土仓主里面任命,给了这些大商人正式的官身。 北朝这么干了,南朝自然也有样学样,只不过在具体税收数额上有所削减。 而这么干的直接后果,就是两方朝廷向大土仓主收税,大土仓主再向下面的小酒屋主收税,小酒屋主则加大了农民所承担的高利贷的利率。 因此,第一年第二年还能承受,到了第三年的时候,各地就都出现了骚动,第四年的时候出现了农民一揆,如今是第五年,这种农民烧毁债据大规模一揆的行动,已经开始在整个日本蔓延了开来,不管南朝还是北朝都是如此。 只不过现在战争是摆在台面上最重要的事情,所以很多人下意识地把农民一揆给忽略掉了。 看到了朱雄英一行人的农民们以及小酒屋主手下的浪人,不再争吵,面对全副武装的大股骑兵,他们非常忌惮。 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些骑兵并没有再关注他们,而是掉头而去。 于是,在忍耐了片刻以后,矛盾最终爆发了。 在日本,浪人起源于镰仓幕府时代,是指那些失去封禄,离开主人家到处流浪的落魄武士,而小酒屋主凭借金钱雇佣的这些浪人,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没了顾忌以后,拔出武士刀,试图震慑农民。 随着浪人们拔出寒光闪闪的武士刀,紧张的气氛瞬间凝固。 农民们的愤怒与恐惧交织在一起,但他们并未退缩,手中的火把和简陋农具成了他们唯一的武器。 “为了我们的生计,为了不再受这高利贷的压迫,我们不能退!”那位剃光了额头的老者嘶声力竭地喊道,他的声音在空中回荡,激发着农民们的斗志。 浪人们步步紧逼,显然对这样的冲突并不陌生。 一般来讲,只要吓唬一下,最多砍伤两个人,这些农民见了血,也就怕了,就是被吓得大小便失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农民退着退着没看脚下,浪人的武士刀吓唬似地劈砍,他不慎被浪人击中,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他痛苦地倒在地上,手中的火把滚落一旁,瞬间点燃了附近的干草堆,火势迅速蔓延。 嗯,乌合之众心理学的魅力时刻。 当有第一个农民敢动手的时候,这些日本农民开始热血上头,火光中,刀光剑影交织,惨叫声与怒吼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以及.血腥气。 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迅速升级为一场残酷的流血事件。 就在这一切混乱之中,朱雄英一行人却保持着异常的冷静。 他们并未介入这场争斗,只是远远地观望着,在评估着这场冲突作为当下日本社会缩影的背后所代表的深层含义。 如果这是大明,那朱雄英肯定出手了。 但这是日本,死多少日本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要知道,这次来到这里,朱雄英的目的就是为大明获取最大的利益,而从任何角度来讲,尽可能地让日本陷入分裂,让日本人多流血,都是好的。 “不仅仅是高利贷的问题。”朱雄英开口说道,“更是土地兼并、贫富差距加剧所导致的必然结果,要解决这些问题,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日本还有继续乱下去,甚至乱上几十年、上百年、几百年的基础。” 朱雄英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未来世界发展的脉络一般。 一旁,解缙等文臣静静地聆听着。 解缙轻轻捋了捋胡须,缓缓开口:“殿下所言极是,日本之乱象,非一日之寒。” 胡俨有些感叹:“这里的百姓,比大明的百姓要过得苦的多。” “不要对日本人抱有同情心。” 朱雄英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只说道:“或许这么说有些冷酷,但你们要清楚,大明与日本之间的利益是冲突的,我等此行,旨在为大明谋取长远之利,而非盲目施舍同情。” 夏原吉这时候也说话了,他是从理财的角度来看的:“把财政寄托在商人手上,日本这套财政制度真是奇怪。” “确实奇怪,如今一见,与我朝处处皆不相同。” 铁铉补充道:“日本之乱亦反映出其体制之弊端,足利氏幕府虽强,却难以平息民间怨愤,恐不长远。” “诸位所言,皆中肯綮。” 朱雄英点头赞同。 而就在这时,阿野公为终于追到了这里。 “大明太子殿下。” 阿野公为快步上前向朱雄英行礼,神色中带着几分忐忑:“外臣阿野公为,有紧急之事需向殿下禀报。” 朱雄英微微颔首,示意阿野公为继续说下去。 阿野公为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开始陈述:“殿下,是关于我朝与关东镰仓公方足利满兼之事,外臣擅自做主,与足利满兼进行了初步接触,意在扰乱关东局势,为我我朝争取喘息之机,此举虽出于无奈,但却未经大明许可,微臣特来请罪,并详述其中原委。” 朱雄英闻言,并未立即动怒,而是淡淡一笑,笑容中颇有深意。 “阿野公为,你倒是有趣说吧。” 阿野公为闻言,心中稍安,但仍保持着谦卑的姿态:“多谢殿下体谅。” 随后,阿野公为把前因后果细细说了一通。 朱雄英微微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这次就算了,但有一点,你必须谨记,这种层级的大事,未来你们无论有何行动,务必事先与大明沟通,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没有下次了,明白吗?” 阿野公为连忙应承:“外臣明白,定当谨遵殿下教诲。” 心中大石头落地了的阿野公为走了,朱雄英看着他的背影,向身边的文臣们问道:“说说吧,这件事情都怎么看。” 解缙率先开口:“殿下,南朝此举虽出于自保,却也不失为一步险棋。足利满兼野心勃勃,若真能与南朝联手,确能一时扰乱关东局势,于大明而言,或可利用此乱局。” 铁铉则更为直接,他眉头紧锁,沉声道:“南朝擅自行动,这次是心里慌乱了,背地里指不定还有多少小动作,不可对其太过信任。” 朱雄英听罢,轻轻点头。 南朝,确实不值得太过信任,不过这也是眼下大明介入日本事务的切入点,不能丢了。 “先观望观望。” “若是关东真的大乱,再派遣使者随阿野公为前往镰仓,探明足利满兼的真实意图。” 与此同时,小田孝朝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刺杀行动,他秘密联络了旧部,挑选了一批忠诚可靠的武士,制定了周密的计划。 镰仓城内,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终于,刺杀之夜来临。 镰仓公方的府邸,今夜有大宴,是给关东将军足利满兼的母亲过生日,所以关东有头有脸的贵族都来赴宴,小田孝朝亲自带领武士们潜伏在上杉朝宗必经之路上。 月光如水,夜色如墨。 清辉之下,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 当上杉朝宗的车队缓缓驶近时,小田孝朝握着太刀的手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小田孝朝向身后的武士们点了点头,众人皆以坚定的眼神回应。 就在车队即将进入伏击圈时,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几名骑兵从暗处冲出,高喊着警戒,不知道哪里暴露了蛛丝马迹,但显然是上杉朝宗的卫队有所察觉。 小田孝朝心中一紧,但面上却不动声色,迅速调整了战术部署。 “按计划行事!”他低喝一声,武士们立刻分散开来,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之中,准备从不同方向发动突袭。 上杉朝宗的车队被迫停下,卫队迅速围成一圈,警惕地环顾四周。 然而,在这紧要关头,一名矮小的忍者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蹲行趁机靠近车队,扔出了一枚发雾筒,顿时,浓烈的烟雾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为刺客们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四周的建筑物高处,弩箭乱飞,把马车射的跟马蜂窝一样,而上杉氏侍卫们的保护圈,也出现了空档。 小田孝朝等人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身形如鬼魅般穿梭于烟雾之中,直奔上杉朝宗所在的马车而去。 小田孝朝手中的太刀闪耀着寒光,每一步都坚定而决绝。 “保护大人!”上杉朝宗的贴身侍卫见状,立刻拔刀迎了上来,双方瞬间陷入了一场激烈的短兵相接。 金属交击的铿锵声、武士们的怒吼声与马匹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 小田孝朝凭借丰富的战斗经验和过人的武艺,在侍卫们的围攻中左冲右突,寻找着接近上杉朝宗的机会。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破绽,一刀挥出,直接斩断了马车与侍卫之间的绳索,使得马车失去了控制,歪歪扭扭地冲向一旁。 就在这混乱之际,小田孝朝一跃而上,落在了马车上。 他猛地掀开帘幕,只见上杉朝宗正惊慌失措地想要拔出肋差自卫,但已经晚了。 小田孝朝的太刀如同闪电般划过夜空,准确无误地刺入了上杉朝宗的胸膛。 “你”上杉朝宗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轰然倒下,一代枭雄,就此陨落。 一击得手后,小田孝朝并未停留,他迅速从马车上跳下,与其余武士汇合,趁着新的烟雾的掩护迅速撤离现场。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镰仓公方府邸,此时众人都在欢畅地喝着清酒宴饮着。 “上杉朝宗大人遇刺了?” “啪”的一声,足利满兼手中的酒杯坠在了地上,裂的粉碎。 他脸上全是惊愕,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装的,虽然不是老戏骨,但很明显也是个有天赋的年轻演员。 足利满兼的脸色在惊愕之后迅速转为阴沉,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炬,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似乎在寻找着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或是背叛的痕迹。 府邸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宾客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发出一丝声响。 “封锁城门!全城戒严!”足利满兼发迅速下令,同时心中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对策,他此时得知刺杀成功,心中可以说是既喜又忧。 与此同时,小田孝朝和他的武士们在夜色中疾驰,他们穿过曲折的小巷,最终在一片废弃的仓库前停下。 小田孝朝回头望了望身后,确认没有追兵后,长舒一口气,心中既有复仇的快意,也有对未来的不确定感。 “我们成功了。”他低声对身旁的武士们说道。 这场刺杀不仅是为了他复仇,更是为了南朝或者说大明,与镰仓公方之间那脆弱的合作铺路。 但接下来,他们这些人又将何去何从? 如果足利满兼真的打算杀人灭口,那他们或许一个都跑不了。 毕竟,这里是镰仓,这里是关东将军的驻地。 而此时的吉野城内,阿野公为正焦急地等待着小田孝朝的消息,他知道这场刺杀行动的成功与否,将直接影响到南朝与镰仓公方的关系,乃至整个日本局势的走向。 在得知小田孝朝通过飞鸽放到镰仓城外值守人,又快马加鞭送到吉野的消息以后,阿野公为一面禀报朝廷,一面亲自向朱雄英详细汇报了上杉朝宗的刺杀行动。 这场刺杀虽然暂时削弱了室町幕府在关东的力量,但也让足利满兼的势力更加强大。 “你现在就与蹇义同去镰仓。” 打发走了阿野公为,朱雄英对蹇义当机立断地说道:“给足利满兼开条件。” 蹇义静静地等着朱雄英的吩咐。 “第一,大明承认他在关东十国的统治权,并且支持他向西方(京都方向)扩张。” “第二,大明支持他成为北朝的幕府将军。” “第三,如果他能够与室町幕府决裂,大明愿意为他提供军需物资。” 杀掉关东管领上杉朝宗,并不能彻底激化关东地区的矛盾,必须要足利满兼对上杉氏下手才行,而在这个过程里,大明的态度对于足利满兼来讲很重要。 而眼下大明表现出了明显的不干涉.当然,也有力有不逮的因素在里面。 并且,很支持足利满兼的扩张,这就足以点燃足利满兼的野心了。 毕竟要是大明不承认他,那足利满兼哪怕是整顿好了关东十国,对于敌对势力完成了清洗,他对于西出京都也是有很大的顾虑的。 而现在,大明就把这个顾虑给他解除掉。 上杉氏的领地是上野国、武藏国、伊豆国这三个国,足利满兼肯定早就眼馋很久了,等到能够真正控制关东十国,那到时候足利满兼向西扩张,也是理所当然之事,相当于重走一次当年镰仓幕府、室町幕府的路罢了。 至于所谓的军需物资,那都是糊弄人的。 莫说双方隔得远,大明运力有限,提供不了多少,就是真有,那也有一万种办法推脱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让足利满兼赶紧跟上杉氏翻脸,因为跟上杉氏这个关东将军的监视者翻脸,就等于跟室町幕府翻脸。 翻脸之后,那就不是大明需要足利满兼勇敢站出来搅局了,而是足利满兼为了自己的进一步扩张,需要求着大明。 而最后留不留足利满兼,还是让关东也陷入分裂,还是要看这场战争最后的走向。 但无论如何,让日本陷入更大的混乱,分裂的更彻底,以便大明攫取利益,这个出发点总是不变的。 毕竟日本要是真的重新统一,那参考丰臣秀吉入侵朝鲜,就完全可以想象的出来,以后还是会对大明造成威胁。 所以还是要趁早下手,让日本提前进入战国时代。 实际上,日本的战国时代,也就是南北朝结束后没多久罢了,日本很有乱上几百年不停歇的潜质。 ------------ 第308章 合纵连横 镰仓城内,足利满兼正坐在书房中,思考着如何应对上杉朝宗被刺后的连锁反应。 一方面,他确实对小田孝朝成功刺杀上杉朝宗感到意外之喜,这不仅削弱了自己的最大威胁,还为他接下来的行动扫清了障碍;但另一方面,他也深知这一举动可能引发室町幕府的强烈反弹,毕竟室町幕府对于他这个镰仓公方,一直是防着一手的。 正当足利满兼陷入沉思之际,门外传来了通报声:“公方大人,上次您特意吩咐过的那位阿野公为求见。” “他自己来的?还有其他非武士打扮的人吗?” “还有一人。” 按照约定,这定然是大明的使者了。 足利满兼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立刻吩咐道:“快请!” 不一会儿,蹇义在侍从的引领下步入书房,行礼之后,开门见山地说道:“公方大人,我大明太子殿下对关东格外关注,特命我前来,与大人共商大计。” 阿野公为很识趣,并没有跟进来。 足利满兼同样郑重还礼,随后示意蹇义落座,心中却暗自戒备,他心里很清楚大明使者此刻前来,定是有所图谋。 “大明使者远道而来,在下倍感荣幸,不知大明太子殿下有何旨意?”足利满兼故作谦逊地问道。 蹇义正色道:“大明太子殿下深知公方大人在关东的威望,为此,大明愿承认大人在关东十国的统治权,并支持大人向西扩张,更有望大人能成为北朝的幕府将军。” 足利满兼闻言,心中说不振奋是假的。 作为势力强大但受到掣肘的诸侯,如果日本不能陷入大乱,足利满兼是没有机会出头的,而仅仅是南北朝之乱,哪怕足利满兼加入南朝阵营,南朝也没有翻盘的可能。 如今大明的插手,为足利满兼提供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毕竟,如果室町幕府不受到来自外部的巨大压力,是绝不可能对关东的乱象视若无睹.关东是“武家”的根基所在,镰仓幕府和室町幕府的根,都在关东,日本自古以来,可以说谁得关中,谁得天下,这也正是足利满兼野心的来源。 而眼下,趁着有大明的介入,室町幕府必须全力对抗大明和南朝在奈良盆地南部的联军,足利满兼就有了机会扯旗自立。 当然,这就意味着他必须要对上杉氏动手了。 上杉氏是室町幕府派来监视他的,本身在关东也是根深蒂固的大势力,如果不能除掉上杉氏,足利满兼整合关东根本就无从谈起。 “大明太子殿下如此厚爱,在下感激不尽。只是,上杉朝宗虽死,上杉氏却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我若贸然行动,恐难保万全。”足利满兼故作忧虑地说道。 蹇义早已料到足利满兼会有此顾虑,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公方大人所虑极是,为此,大明愿为大人提供必要的军需物资,助大人一臂之力。同时大明也希望大人能与南朝保持友好关系,共同讨伐京都。” 足利满兼闻言,心中暗自盘算。 大明的支持无疑对他极为有利,但他也清楚,一旦与大明绑在一起,就意味着他将在一定程度上受制于大明。 然而,在当前的局势下,火中取栗借此掌控关东,这似乎是他唯一的选择。 不然怎么办呢? 若是白白坐等,一旦室町幕府顶住了大明和南朝联手给予的压力,肯定会向关东拼命地征调人力物力,毕竟关东才是最大的粮仓和兵源地。 而这就意味着,室町幕府将会进一步抓紧关东地区这个输血包,甚至京都守不住的话,足利义满就会退守关东。 到了那时候,足利满兼还有什么机会进行割据呢? 所以,足利满兼从自身利益和野心出发,也必须在事实上站在大明这一边。 当然了,事实跟名义是可以不一样的,足利满兼需要大明的承认,但是不代表他真的需要大明的名义。 这话说起来可能有些拗口,就是,足利满兼需要的是,大明不把他视作敌人,但是在对内上,如果他此时公然投靠大明,其实对他的威望来讲,是不利的。 “大事可期矣。” 足利满兼终于下定了决心,向蹇义表达了自己的诚意。 蹇义见状,心中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一步棋已经走对了,接下来就是如何利用足利满兼的野心,为大明实现在日本的布局了。 根据朱雄英的布局,未来的日本,要提前进入到战国时代,彻底四分五裂。 而之所以要让日本陷入分裂混乱,而不是彻底占领日本,则是因为现在大明没有足够的人口,去占领这片土地。 大明现在不到七千万的人口,这些年通过高产作物种植来鼓励百姓生育,新增的近千万人口还未成年,既无法用于承担高强度的劳作,也无法当兵作战。 而日本这个地方又贫瘠,比之交趾远远不如,粮食产量很低,常年地震、海啸、狂风,实际占领价值是很低的,这也是为什么日本总是会想着以半岛为跳板,去对外扩张,因为他们自己的自然地理条件就是稀烂。 所以,一方面是大明本身的土地还有相当的空间去容纳人口,需要新生人口在未来大力开展国内的建设;另一方面日本自然地理条件差,冒着巨大的损耗去迁徙人口和物资,占领这片土地,非常得不偿失.甚至不如向辽北进行垦荒来的划算。 大明需要的,只是日本的金山银山。 综合这些考量,在大明没有达到土地承载极限之前,都不会考虑去殖民日本,而这是朱雄英这个时代的事情.当然,事实情况是若是再往后,南洋乃至整个世界,有更多的好地方值得大明去殖民。 那么,对日本本土进行屠戮是否可行呢? 朱雄英有过类似的想法,但是经过反复的推演,觉得还是让日本提前进入战国时代,对其人口和国力的削弱,是更大的。 因为明军不可能在日本长期维持大量兵力,所以不以占领为目的,又进行无差别的屠戮,只会把战争从大明与北朝室町幕府之间,演变成大明与整个日本一千万人口之间,而就是一千万头猪,用近代火器也不可能一口气都宰了不是?日本这地方又多山,都躲到山里,大明又需要多少士兵? 现在双方的发展是完全不对等的,大明不应该将过多的精力持续耗费在日本上面,更不可能打一场旷日持久到数十年的战争。 因此,让日本陷入持续的内乱,让日本人内斗,就是最好的策略。 而让北朝室町幕府内部的两大势力分裂,就是挑动内斗的第一步。 实际上,日本这个支离破碎的多山地形,也确实适合内斗。 随着蹇义与足利满兼的谈话结束,一场新的风暴正在关东的大地上悄然酝酿。 北朝的分裂,意味着大明、南朝、室町幕府以及各路大名之间的博弈将更加激烈,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上杉朝宗的刺杀案,似乎只是这场大棋局中的一个微小棋子罢了。 然而,正是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棋子,往往能在不经意间改变或者说加速历史向另一个方向前行。 在未来的日子里,日本的命运将如何发展,无人能够预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场风暴过后,日本的政治格局将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足利满兼在得到大明的支持后,决心趁势而上,彻底铲除上杉氏,以巩固自己在关东的统治地位。 他集结了忠诚于自己的武士和军队,开始秘密联络对上杉氏不满的守护大名们,制定了周密的作战计划,准备对上杉氏的领地发起突袭。 随着足利满兼的一声令下,关东地区的天空被战争的阴霾所笼罩。 关东将军的大旗下,铁蹄踏破了宁静的乡村与城镇,战火迅速蔓延至上杉氏的领地,上杉氏的武士们虽然英勇抵抗,但在联军强大的攻势面前,逐渐显得力不从心。 毕竟,作为室町幕府在关东最锋利的剑,上杉氏当了数十年的关东管领,固然根深蒂固,可也在一场场混乱的政治变革和战争中,得罪了很多势力,小田氏只是其中的一个代表而已。 而在这种乱局之中,说实话,哪怕是至交,敢舍身出来帮上杉氏的也不多。 毕竟哪怕是相信室町幕府这艘大船不会翻的守护大名,也得等室町幕府重新稳住局势再说不是?若是这时候被灭了,那根本就等不到以后了。 而关东联军则利用人数上的优势,逐渐压缩着上杉氏的活动空间,上杉氏的领主们被迫放弃一座座城堡和村庄,带领残部向核心领地撤退,企图在那里进行最后的抵抗。 在这场动荡中,关东的各路势力也开始蠢蠢欲动,他们或观望局势,或趁机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一些与上杉氏有旧怨的大名更是落井下石,加入了联军的行列,共同对付上杉氏,而另一些则试图在混乱中保持中立,但往往也难以独善其身,被卷入了战争的漩涡。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还算和平的关东地区的平民百姓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苦难之中,战争的火焰烧毁了他们的家园,夺走了他们的亲人,使他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许多村庄变成了废墟,农田荒芜,牲畜四散,整个关东地区笼罩在一片哀鸿遍野之中。 在这场由足利满兼发起的战争之后,关东地区的政治格局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足利满兼虽然围困住了上杉氏,并且暂时控制了关东地区,巩固了自己的作为“关东将军”的地位,但也为自己树立了众多的敌人。 而在京都,这个室町幕府的心脏地带。 足利义满的愤怒如同狂风骤雨,席卷了整个花之御所。 他紧握的武士刀在空中胡乱地挥砍着,伴随着器物的碎裂声,仿佛要将心中的怒火尽数发泄。 侍从与婢女们战战兢兢地躲在外面的角落处,大气不敢出,生怕成为这场无名之火的牺牲品。 不知道过了多久。 足利义满手中的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喘着粗气,眼神中满是阴鸷。 发泄过后,足利义满也知道愤怒无济于事,只有冷静筹谋,方能挽回局势。 “召畠山基国与一色满範速来见我!” 不久,两位重臣匆匆赶来,踏入室内,只见满地狼藉,不禁暗自咂舌。 当然,他们更清楚,眼前这位幕府将军的心情,比这还要糟糕. “大人,上杉朝宗之死与足利满兼之举,确为突发事件,但请大人务必保持冷静,以策万全。”畠山基国首先开口,试图安抚足利义满的情绪。 “冷静?我如何冷静!” 足利义满猛然转身,几乎是以“咆哮”的语气在说话:“上杉朝宗乃我幕府重臣,竟遭此毒手,而满兼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趁此机会谋反,他以为我真的奈何不了他吗?” 一色满範沉吟片刻道:“大人,当务之急,乃是稳定内部,上杉氏的空缺需立即填补,以防关东局势进一步恶化.至于足利满兼,他虽有野心,但实力尚不足以撼动我幕府之根本,只可惜明军正在奈良盆地南方集结,两面夹击,使我等首尾难顾。” 畠山基国点头附和:“所言极是,当务之急是稳定关东,任命得力的关东管领,离间关东联军内的大名与足利满兼的关系,让其在关东孤立无援.关东是我们的大本营,关东绝对不能再乱下去。” 足利义满听着两人的建议,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好,就依你二人之计行事,至于上杉氏的空缺,就由” 一色满範说道:“建议就由今川了俊暂代关东管领之职,他智勇双全,定能稳住关东局势。” 今川了俊,本名是今川贞世,了俊是法名。 在观应之乱后,由菊池武光所拥立的征西大将军怀良亲王成立的征西府,同足利尊氏之庶子足利直冬分立,而且已将筑前的少贰赖尚击败占领了太宰府,南朝在九州地区的势力已变得十分强大,派遣军队镇压南朝势力已成为幕府迫在眉睫的问题,而当时北朝处于绝对劣势,没有绝对突出的能力,根本完成不了这个任务,众人纷纷退缩。 而在那个时候,今川了俊被细川赖之推荐为九州探题涩川义行的继任者,而后足利义满正式任命今川了俊为九州探题。 作为曾经幕府的顶梁柱,今川了俊一个人就决定了曾经在九州岛势均力敌的南北朝双方的实力对比,当年赴任九州探题时又身兼备后、安芸、筑前、筑后、丰前、肥前、肥后、日向、大隅、萨摩等地守护,权倾朝野。 而今川了俊也没有辜负足利义满的重用,他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基本上平定了整个九州,没有太多依靠室町幕府提供的资源,独自把大劣势给翻盘了过来,让九州岛的局势从北朝差点被赶下海,变成了现在南朝只剩下最南方的小角落。 而在九州探题任职期间,因为九州岛是日本对外交往的最前沿,所以今川了俊还承担了大量的外交工作,大明册封南朝怀良亲王为日本国王的使者就是被他所扣留,他还曾与高丽的郑梦周独自秘密交涉。 只不过这位九州战神,在五年前南北朝一纸和平协议签订后倒下了。 原因也很简单,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既然已经不打仗了,南朝在九州岛只剩下了一个小角,足利义满自然就觉得今川了俊在九州岛势力实在是太大了,这种足以割据一方的势力,对于幕府来讲是严重的威胁。 不过催化这件事情的细节因素就很多了,比如推荐今川了俊的幕府管领细川赖之在康历政变中下台,细川赖之的反对派斯波义将上台,政治格局急剧变化,通俗的说今川了俊朝中没人了。 总之,五年前室町幕府要求今川了俊回到京都述职,今川了俊回到京都以后就被罢免了九州探题的职务,九州探题一职由与足利义满和斯波义将都有亲戚关系的涩川满赖继任。 当然,“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足利义满还是懂的。 今川了俊毕竟是战功赫赫的名将,毕竟没犯过什么大错误。 若是就这么把人杀了,那幕府的人心,可就真的寒了。 人心寒了,队伍也就不好带了。 所以足利义满重新任命今川了俊为远江守护和骏河国半国守护,与其弟弟今川仲秋,外甥今川泰范分割统治。 而现在幕府真正有能力挽回关东危局,做到“扶狂澜于既倒,挽大厦之将倾”的,也只有今川了俊了,再加上远江国和骏河国,这两个紧挨着的本州岛东部南方沿海地区,是紧挨着关东地区的,由他出兵,最为合适。 足利义满的决定并非轻率之举,他深知今川了俊的能力与威望,在关键时刻,唯有这样的老将才能稳住关东的局势。 然而他也明白,要请动这位曾经的九州战神,绝非易事。 “即刻派人前往远江,携带我的亲笔书信,务必诚恳地邀请今川了俊出山。”足利义满说道。 不久后,远江国的今川了俊府邸内,一封来自京都的书信静静地躺在案头。 挥退了信使,今川了俊缓缓打开信封,仔细阅读着足利义满的亲笔信,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信中,足利义满言辞恳切,不仅回顾了今川了俊往日的辉煌战绩,更表达了对他的深切期望。 读完信后,今川了俊沉默了许久。 一旦他选择出山,就意味着将再次卷入这场漩涡之中。 但作为“武家”的重要一员,他同样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今川了俊跪坐了良久,最后默默地站起身,拿起了身后的太刀。 随着今川了俊的出山,关东的局势再次发生了变化。 这位曾经的九州战神,拿着室町幕府的命令,开始召集关东反对足利满兼的势力,并且积极游说,试图离间关东联军内部的大名与足利满兼之间的关系。 一时间,足利满兼的处境变得岌岌可危。 然而足利满兼也没有放弃的机会了,这时候退一步,就是从悬崖上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化为齑粉。 于是,足利满兼主动派出使者,联络了一个人,一个与自己和今川了俊关系都非常紧密的人。 ——大内义弘。 明德之乱后,足利义满成功的遏制了山名氏的扩张,将山名时熙家族的领地从十一国减少至但马国、因幡国、伯耆国三国。 在此役中,大内义弘因功获得和泉国、石见国和纪伊国,加上原有的周防国、长门国、丰前国,大内氏拥有了六国领地,成为关西最有实力的大名。 同时,大内氏通过与大明的勘合贸易积累大量财富,并在结束南北朝的谈判中十分活跃,获得了很高的威望。 但是五年前今川了俊被解除九州探题一职,作为今川了俊在九州岛上的主要助手之一的大内义弘希望能够接受此职,但是遭到了足利义满的拒绝。 因此,大内义弘对于室町幕府早就心怀不满。 而现在随着北朝在九州岛汇聚的联合舰队被大明先遣舰队击败,九州岛上的大名们,也开始动摇了起来虽然九州岛的南朝残余势力只有少贰氏和菊池氏,但一旦明军在本州岛打出名堂,那整个日本是一定会变天的。 所以大内义弘与足利满兼是早有联系的,甚至足利满兼还认为,只要说动大内义弘,大内义弘是可以说服老上司今川了俊的。 实际上如果历史线没有变动的话,这三个人搞出来的名堂,就是日本南北朝历史上著名的“应永之乱”,过程就是大内义弘联络暗地反对足利义满的镰仓公方足利满兼等势力大内起兵,在应永六年大内义弘奉命前往京都,途中宣布反叛室町幕府,率领五千人据守堺,等待足利满兼的起兵消息,准备东西夹击京都,但是足利满兼最后时刻怂了没有如期举兵,导致大内义弘陷入孤军奋战,堺城被畠山基国攻占,大内义弘战死。 这场“应永之乱”意义深远,在此乱过后足利义满确立了幕府独大的地位,有能力挑战幕府权威的势力全部消失,大内氏此役后由大内盛见保留了周防、长门和丰前守护的职务,实力一蹶不振,而今川了俊与大内义弘关系密切,被足利义满怀疑参与叛乱,于是足利义满向关东管领上杉氏下达了对今川了俊的追讨令,今川了俊通过上杉宪定和外甥今川泰范向幕府表达了自己的解释,随后上洛,以不参与一切政事的条件获得了赦免。 而眼下“应永之乱”虽然没有发生,但大内义弘和今川了俊的特殊关系,足利满兼是心知肚明的。 只要挑动早就对室町幕府心怀不满,而且对当前战局有些沮丧的大内氏起兵造反,足利满兼和大内义弘一个在关东,一个在关西,足以对幕府形成夹击,到了那时候,室町幕府自顾不暇,自然就不会在关东投入多少资源,而今川了俊也完全可以拉拢过来。 毕竟,今川了俊效忠的是“武家”而不是具体的某个人,足利义满能代表“武家”,身处关东的足利满兼也可以今川了俊虽然有些愚忠,在九州岛没做出割据的举动,但并不是个脑筋死板的人。 不久后,足利满兼的使者扮作商贩,来到了大内义弘的领地。 “大人,有外客求见,自称是镰仓公方的使者,有要事相商。” 大内义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恢复了平静。 “带他进来。”他淡淡吩咐道。 片刻之后,一位装扮成商贩模样的使者被引入书房,使者恭敬地行礼后,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双手呈递给大内义弘。 “这是我家公方大人亲笔所写,请您过目。” 大内义弘接过信,拆开细细阅读,信中,足利满兼言辞恳切,不仅回顾了两人往日的交情,更详细阐述了当前的局势以及合作的紧迫性,他提到只有关东和关西联合起来,才能对抗室町幕府,实现各自的抱负。 读完信后,大内义弘沉默了片刻。 “你家公方大人的诚意,我感受到了。”大内义弘缓缓开口,“但此事非同小可,我需要时间考虑。” 使者似乎早已料到对方的反应,恭敬地回应道:“大内大人所言极是,我家公方大人也深知此事不易,但他相信,以大人的智勇,定能做出最明智的选择,大人若有意,我等必竭诚以待。” 大内义弘点了点头,示意侍从送客。 待使者离开后,他独自坐在书房中,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夜幕降临,大内义弘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深知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今的乱世,是真正能够崛起的时候,于是,他再次会见了使者以后,秘密召见了自己的心腹将领,开始筹备起兵的事宜。 随着大内义弘与今川了俊的相继行动,日本的局势变得更加错综复杂,足利满兼的使者穿梭于各大名之间,试图拉拢更多的盟友加入自己的阵营,而室町幕府则在京都紧急调动兵力,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合战”,因为与此同时,在奈良盆地南部的战场上,日本南朝与大明的联军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新的攻势。 一时间,整个日本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阴云所笼罩,大规模战争的阴霾再次降临在这片土地上。 ------------ 第309章 筹谋 足利满兼与大内义弘的联手,无疑是在室町幕府的心脏插入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关东和关西,就是京都的两翼,如果双翼折断,那么仅有京都之地,就算是日本的政治中心,就算是第二大平原,又有什么用呢? 毕竟,日本真正想要跟大明抗衡的话,必须集合整个日本的力量,也就是把北朝控制的本州岛、四国岛、九州岛的大部分地区的人力物力都集中在一起。 但眼下,室町幕府在过去数十年中用强力手段对待所有有可能威胁到其统治的地方守护大名的恶果,已经显现出来了。 若是室町幕府兵强马壮,而且马上就要一统日本,结束南北朝分裂,那一切自然好说,室町幕府就是“武家”的代表。 但要是真的横生乱局,幕府自顾不暇,那被幕府严厉打压过亦或是对幕府心怀不满的地方势力,可就要出来搞事情了。 足利义满虽然愤怒,却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局势比他预想的更加棘手若不能迅速平息这场由关东引发的叛乱,那么整个室町幕府的权威都将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因此,他一方面加紧书信往来,在关东严防死守,另一方面也开始考虑更为深远的策略,也就是如何在这场风暴中稳住幕府的根本,转过头来,再削弱乃至消灭那些对他构成威胁的势力。 足利义满想的很清楚,他现在面临的主要矛盾,还是被大明拉了一手的南朝。 只要能灭掉南朝,再把借助南朝地盘登陆的明军赶下海,其他的一切,无论是足利满兼,还是大内义弘,都好说。 但问题就在于,他好像很难做到这一点。 明军的火器,再次升级了,而且是跨越式的升级,火力已经强大到了一个他完全看不懂的地步。 一开始,足利义满还以为前线传来的消息,有夸张的成分.实际上换谁来都会有这种感觉,因为明明五年前,在征高丽战争里,明军火器的表现,还仅仅是比之前有所加强,李成桂麾下的高丽军和明军北方边军的主力,是硬碰硬地打了好几场大会战的。 虽然说最终结果是高丽军没打过,但不代表高丽军没有给明军造成伤亡。 当时室町幕府根据这场战争,对明军的判断,就是明军的主力部队,哪怕没有火器的加持,战斗力也确实高于李成桂那六万人的“兴义亲军”,但总归是人能够理解的范畴,毕竟李成桂的亲军身经百战,明军的北部边军更是大仗恶仗经历无数。 到了五年后的今天,明军在火器加持下的战斗力,却完全让人无法理解了。 就好像是天兵天将下凡一般。 在平坦的战场地形,只要明军的火铳手排成方阵,那开火就像是连绵不绝一样,不仅射程远超弓矢,而且威力足以穿透武士们所装备的甲胄再把身体打个稀烂。 正面对战,只有牛皮大盾蒙上湿棉被,才能勉强抵挡片刻。 足利义满派人多次调查,最后不得不相信了这个结果,那就是明军现在野战是真的无敌,五千火铳手带着火炮结阵,就可以正面硬刚数倍的幕府军。 所以,只能从防御上着手。 但日本哪有那么多的牛?都剥皮难道不耕田了吗?棉花更是没有多少,棉被也全都是从大明进口的,幕府这段时间,在控制范围内,大力征集这些东西,下面的基层官吏借机横征暴敛,搞的民间都颇为民不聊生。 再加上幕府这套拉胯的财政制度,眼下还能靠着这五年通过贸易还清债务后攒下来的积蓄继续维持战争,要是再打下去,恐怕就很难维持了。 毕竟现在日本其他地方的贡赋,已经输送的颇为艰难,甚至有些地方干脆直接断了,幕府的经济血脉,是在不断减少流动量的,仅仅靠幕府控制的本州岛中部的这片区域,并不能长期维持国战级别的大战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关东的动乱。 关东的动乱,可以说直接给室町幕府来了一刀狠狠地背刺。 关东是此时日本最大的粮食产地、最大的兵源地,这个大本营,是足利氏起家的地盘,也是退路所在。 正是关东这么多年持续的出兵出粮,室町幕府才能接近完成结束南北朝分裂统一日本的壮举。 而关东一乱,给本来还对抵御大明的干涉有些信心的室町幕府,带来了极为恶劣的影响。 首先就是军事上,室町幕府不仅不能从关东抽调兵马,反而还要加强关东方向的兵力去平乱;其次则是经济上,关东的大血包已经不能给京都的室町幕府输血了,室町幕府没有了持久作战的财政能力;最后在政治上,关东的动乱则是勾起了关西乃至九州岛、四国岛那些蠢蠢欲动的守护大名们的野心,让整个日本的局势变得更加纷乱复杂,室町幕府已经快要失去作为北朝中枢的统治权威了。 所以,现在的室町幕府,不能看作是统治着近一千万人口,拥有稳定的兵源和粮食补给体系的政权,而仅仅是控制着本州岛中部的一个势力,毕竟,随着明军后续舰队的到来,室町幕府已经彻底失去了制海权,九州岛和四国岛的人力物力,即便可以通过渔船和其他小型船只运输到本州岛,也无法进行大规模的人力物力调动,再加上现在关东和关西纷纷举兵讨幕,室町幕府就连本州岛的资源都无法全力调用了。 也正是因为无法持久作战,所以室町幕府改变了策略,必须要在京都南部进行决战,至少足利义满不相信明军真的是彻底的无敌的,几倍的兵力不够,十几倍呢? 要知道,室町幕府在前线的军队,并不是他们的全部力量。 考虑到南朝的体量,以及奈良盆地和吉野山区这种地形所带来的后勤压力,足利义满只派遣了部分军队。 而且这部分军队,在对抗南朝的战役中,表现也相当出色,兴福寺之战里给予了南朝和寺庙的联军相当的打击,并且夺取了大和国北部,同时在后续的高取城战役中,摧毁了南朝军队的防线,一度逼近吉野城,将南朝的有生力量进行了极大的削弱,现在南朝军队,只有万把人出头,已经无法作为主要力量来对幕府造成威胁了。 并且,在与明军的两次战斗中,幕府军队都是被击败而不是被围歼,士气有所跌落,但人员、装备、辎重方面的损失很小,总体来讲还是有一战之力的,再加上室町幕府在京都的军队,在兵力方面,依然有着绝对的优势。 当然,这种优势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快速消失。 明军现在抵达的部队,都是在济州岛和釜山港这些离日本最近的地方所部署的部队,当地就有分舰队可以装船起运,缺点就是数量不多。而主力部队虽然需要几何倍数的物资供应,但同样不会拖太久,要知道,大明无论是山东还是江南,离日本的距离都不算远。 足利义满不清楚明军的先进火器到底装备了多少部队,如果所有主力部队都有,那接下来的仗根本没法打,明军每运输一名火铳手到纪伊国的港口,就意味着幕府需要出十个足轻来抵消。 所以,双方的战力对比,很快就会失衡。 而室町幕府的机会,就是在战力失衡前,找到应对明军火器的办法,并且进行一场会战,呃,日本从汉语里学来的,叫“合战”,这个词在华夏的秦汉乃至更早的时期就有了,譬如《史记·李将军列传》里“李广徙为上谷太守,匈奴日以合战”,以及《三国志·孙破虏讨逆传》里“坚复相收兵,合战于阳人,大破卓军,枭其都督华雄等”。 总之,足利义满群策群力后,还特意命人准备了针对火器的秘密武器,下定决心,要打一场大仗了。 与此同时,大内义弘在关西的行动也并未一帆风顺,虽然他对室町幕府的不满早已溢于言表,但起兵造反毕竟是一件关乎家族乃至整个领地命运的大事,他必须谨慎行事,所以他联络了那些在室町幕府高压政策下感到不满的大名,试图构建一个庞大的反幕府联盟,但很多关西的大名,此时没见到幕府的统治倾塌,并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室町幕府在这几十年里,都是无往而不利的,所有反对者都被收拾了,这种刻板印象始终让他们有所顾忌。 而今川了俊得知大内义弘起兵后,收到密信,了解到关西的局势时,也有些举棋不定,他既想维护武家的荣耀,又不想被任何人利用成为其手中的棋子,再加上关东方面得到的资源确实不足,所以一时之间,也和足利满兼僵持住了。 在这场错综复杂的政治博弈中,每一个参与者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筹谋,足利满兼想要借此机会摆脱室町幕府的控制,取代足利义满成为日本的实际统治者;大内义弘则希望通过这场叛乱提升自己的地位,甚至割据关西;而今川了俊,则更多地是在考虑如何维护武家的体面。 然而,无论他们的目的如何不同,有一点却是共同的——他们都清楚,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将彻底改变日本的政治格局,在这场风暴过后,无论是胜者还是败者,都将面临一个全新的时代。 而眼下最关键,最紧要的,就是室町幕府军与明军之间的大战。 很快,足利义满在准备完毕后,亲自带领京都的全部兵马以及畠山基国、一色满範等人倾巢而出。 临走时,足利义满一行人骑马缓行,穿过京都的街道,马蹄声在石板路上回响,显得格外沉重,他们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拉的老长。 一路行军,抵达军营时,足利义满看到细川满元与赤松义则已经整顿好军队,士气虽不如往昔,但仍不失为一支可观的战力。 斯波义将也勉强支撑着病体,前来迎接。 但让足利义满有些不悦的是,这些前线将领的眼神中都透露着对即将到来的决战的不安.就仿佛,他们是必败的一般。 “将军,您终于来了。” 细川满元迎上前来,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 “进去说话。” 进了军帐,细川满元根本忍不住,屁股都没坐稳就问道:“将军,我们该如何应对明军的火器?一片火网,我们根本就无法近身。” 足利义满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将领:“我明白你们的担忧,我已命人准备了秘密武器,希望能在战场上派上用场。” 果然,他们起身转头看到了帐外的工匠们正小心翼翼地搬运着一些形状奇特的蒙着布的东西,看起来颇为神秘。 “这是我们的希望所在,一种能够抵御明军火器的装置,虽然尚未经过实战检验,但我们必须一试。” 随着夜幕降临,军营中燃起了篝火,除了值夜的士兵,其他人都开始休息。 军帐中的将领们则是继续商讨着作战计划。 足利义满详细询问了前线的地形与明军的布防情况,心中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战术轮廓。 “不用怕决战。” 足利义满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稳。 “我们的兵力足够多,明军火器再强,也不可能真的强到以一当十,更何况,我们的秘密武器也会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将领们纷纷点头,他们知道这场决战的重要性。 “但是,将军,”赤松义则眉头紧锁,提出了自己的疑虑,“即便我们有秘密武器,明军的火器威力之大,我们之前也有所见识,再加上明军不止有火铳,还有火炮,若是他们集中火力攻击我们的军阵,恐怕.”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足利义满点了点头。 “但我们不能因此而退缩,我们可以利用盆地南方的地形,通过兵力优势来部署弧形阵线,分散他们的火力,而不是前赴后继地往前冲,这样就可以让明军的火器优势无法充分发挥。” 细川满元补充道:“我们可以在前面都用湿棉被和牛皮大盾推进,同时我们的骑兵可以隐藏在侧翼,等待时机进行突袭。” “这正是我想说的。” 足利义满赞许地看了细川一眼:“骑兵的推进肯定是有用的,五年前明军与高丽军的战争,就佐证了这一点。” 高丽是元朝的养马地,再加上地理和气候条件,非常适合养马,所以优质战马很多,骑兵部队不论是规模还是质量,都是要超过日本的。但是,这不意味着日本没有骑兵,相反,日本的武士,只要是家底殷实的,非常热衷于训练自己的骑术,并且这时候的日本武士,对于“骑射”这项技能,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和热爱。 这一点不难理解,在这个时代,会“骑射”的武士,是妥妥的顶尖战力,虐移动缓慢的轻甲步兵可以说是手到擒来玩过《骑砍》的现代人应该能理解这种一个人骑射回身溜一群步兵的体验。 所以,此次出征的幕府军,同样集中了绝对数量不少的骑兵,足有数千骑之多。 呃,在日本,这种规模的骑兵就是很多了。 再加上其中很多都是训练有素的武士,普遍具备“骑射”技能,在这种高级别的战前会议上,被认为是对抗明军火器部队的有力力量,也就很自然了。 按理说嘛,骑兵,哪怕是轻甲的弓骑兵,对抗火铳部队也是有作用的,就算不能直接冲阵,在侧面袭扰,分散火铳部队的火力,也是极好的。 只可惜,现在幕府军通过想象和推演,很难理解明军空心方阵,能怎么对付大规模的骑兵。 “将军,我们是否应该考虑让四国岛的部队从南朝的侧翼进行小规模登陆?”一色满範提出了一个新的思路,“他们虽然势弱,但若能从背后牵制明军,或许能为我们减轻一些压力。” 足利义满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他们的兵力太过薄弱,无法对明军构成实质威胁,更何况,明军的舰队越来越多,现在能不能横渡大海都是问题,与其让他们白白送死,不如让他们向北在夜间运输人力物力登陆到本州岛,再走陆路向前线支援。” 四国岛因为是目前日本三个大岛里最小的,土地也相对贫瘠,所以能给这场战争出力的地方其实不多,再加上现在整个日本都是人心惶惶的状态.要是非要四国岛上的这些大名带着人去送死,人家就真反了。 因此,足利义满的安排是相当有道理的。 “那么,将军,我们是否应该考虑撤退,保存实力,以待时机?” 斯波义将的声音很虚弱,弱弱地问了一句。 “撤退?”足利义满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你被打怕了吗?武士的尊严呢?” “我们一旦撤退,就意味着放弃了京都,放弃了整个本州岛中部,如今关东大乱,我们还能去哪里?能逃得了一时,能逃得了一世吗?那样的结果,你们愿意承受吗?幕府的权威将荡然无存,各地的大名会纷纷起兵割据,日本将陷入无尽的战乱之中!” 将领们沉默不语,他们都知道足利义满说的是事实。 撤退,就意味着承认失败,意味着幕府的终结。 “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一战到底。”足利义满异常决绝,“这一战,不仅仅是为了幕府,更是为了日本的未来,我们要让明军知道,日本武士的刀,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火器所击败的。” 将领们纷纷点头,他们被足利义满的决心所感染。 这一战,他们必须全力以赴。 与此同时,已经在奈良盆地南方囤积了相当久的兵力和物资的明军,也基本上做好继续展开大规模进攻的准备,在此之前明军曾经按照李景隆的命令尝试过搜索进攻更北的地方,包括兴福寺废墟,但因为幕府军稳住了阵脚建立了相对坚固的营垒,明军的弹药以及其他后勤物资一时半会儿跟不上,所以在尝试了几次以后,也就收缩回了以高取城为核心的防线,与幕府军进行对峙.论对峙,明军是不怕的,时间拖得越久,明军的优势就越大。 而在过去了这么久以后,从纪伊国登陆然后进入大和国南部的吉野郡的明军,已经达到了两万余人。 注意,这不是单纯的两万人,而是配备了全套的火炮、火铳,以及足够打一场大仗的弹药和其他物资的两万重火力兵团,并且配属了相应的骑兵部队。 要是单运人员,不需要运沉重的火炮以及娇贵的马匹,那这时候可能说十万人夸张了,但是运过来五六万人,按照明军的运力,在全速运转的状态下肯定是没问题的。 再加上之前从济州岛和釜山港出发抵达的六千多不到七千人的部队,此时明军部署在日本的军队已经有了近三万战兵,加上配套的四万多辅兵以及征发的民夫,和南朝的剩余军队,报个十万人的虚数是没问题的当然了,真上战场打仗的,就近三万人的明军加上一万人出头的南朝军队,合计四万战兵。 这些新抵达的明军,在大和国南部的吉野郡进行了整训,主要是通过休整来缓解路途颠簸、水土不服以及疾病给士兵带来的健康影响,还有就是熟悉日本的地形,以及和南朝的协调沟通问题。 有南朝势力的支持,很多事情,是比大明找个地方登陆发动战争要好办多得多的,毕竟南朝也是日本的正统之一,并且在大和国南部和纪伊国有着多年的统治基础,能够帮助解决很多的物资和其他问题。 如果所有东西都要大明千里迢迢海运过来,那大明的财政压力也是很大的,还会影响主要军用物资的运输。 不过跟陆师的装备比起来,其实水师的装备还是有些落后的,蒸汽船的技术还不够成熟,所以现在水师没有陆师那种技术装备突飞猛进的水平,并没有进步到现代世界的历史线上那种清末时期以蒸汽轮机驱动的铁甲舰水平,蒸汽机还是辅助,主要还是风帆动力。 所以,即便规模翻了几倍,还不足以短时间内把十万人规模的大军和配套的装备,进行快速的跨海运输。 主帅曹国公李文忠和明军主力还在路上,已经登陆日本的明军一直在等,从客观上讲,也是打算集中优势兵力和技术兵器,毕其功于一役。 等跨海而来的明军,达到十余万人的规模,并且全套的火炮、火铳和弹药都准备齐全,到时候完全可以把日本军队给一路平推了。 什么室町幕府,什么镰仓公方,就算是绑一块,也不会是火力升级到了恐怖地步的明军的对手了。 但室町幕府人家也不傻,不可能等你把剩下的七万人也运过来的。 所以,幕府十余万大军倾巢而来了。 这种规模军队的集结、移动,是根本瞒不住人的,明军也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 显然,室町幕府要趁双方的力量对比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的时候,抢先发动决战。 现在明军和南朝军队组成的联军,只剩下了一个选择题。 到底是与室町幕府军正面决战,还是坚守经过不那么彻底的修复过的高取城防线,与上次的战斗过程一样。 为此,太子朱雄英召集了常茂、梅殷、平安、盛庸、张玉、李景隆等将领一起开战前会议。 “诸位,室町幕府倾巢而出,意图与我军决战,我等当如何应对?都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朱雄英如今已经是太子,又有征安南、征高丽的军功在身,诚实地说,哪怕有一些镀金的嫌疑,但是仗毕竟是亲自经历的,表现也有不少可圈可点之处,放到历朝历代,可以说在太子里都能排到前面了.这么排也没啥意思,因为绝大多数太子都没打过仗。 但不管怎样,一方面是血脉出身和现在的储君地位摆在这里,另一方面本身他也不是不知兵瞎指挥的人,这里的将领又都跟他有着各种关系,不是外人。 所以,众将皆是信服他的威望的。 哪怕郑国公常茂在这里,临时主帅的位置,也是朱雄英的。 常茂闻言,眉头一挑,粗犷的声音响彻帐内:“殿下,我军火器之威,足以震慑四海,幕府军虽众,但不过乌合之众,何惧之有?当以雷霆万钧之势,正面迎击,一举荡平幕府!” 这倒是符合常茂的脾性,不过打仗毕竟不能只顾着莽,该考虑的地方还是要考虑的。 梅殷则显得更为谨慎,他轻抚着案上画了不少标注的堪舆图,缓缓道:“殿下,幕府军虽不足为惧,但我们也需谨慎行事,高取城防线虽经修复还有些薄弱,但也比没有好,若我军能凭此防线,以逸待劳,消耗幕府军锐气,等主力抵达再行决战,胜算岂不更大?” 平安也是个武夫脾性,他跟梅殷在府军前卫搭档多年,但这时候的意见也不一样,不失自己的锐气:“言之有理,但我们也需考虑,幕府军此次倾巢而出,必然有着拼死一战的决心,若我军一味防守,恐会挫伤士气,失去主动。我认为,当以部分兵力固守高取城算是留个退路,主力则寻机与幕府军决战,方为上策。” 平安这话,显然是给南朝军队留脸了,其实里面的意思,就是决战不打算带上南朝的军队,让他们去守后路。 盛庸点头赞同,他补充道:“平安将军所言极是,而且我军火器之威,正需战场之上展现,若一味防守,火器之利岂能尽显?虽说有‘未虑胜先虑败’的说法,但也当以决战为主,防守为辅,方能一举定乾坤。” 张玉是这里军职最低的,再加上其人是降人出身,这些年都低调,这时候就没乱插嘴。 李景隆则显得有些犹豫,虽说其父就是主帅曹国公李文忠,但是毕竟不是他当主帅,所以既然是深知此战的重要性,也就担忧着可能出现的变故,更希望等李文忠率领主力到来再决战。 见李景隆表达了跟梅殷一样的观点,其他人都不说话了,朱雄英心中已有计较。 顶盔掼甲的朱雄英干脆利落地起身,目光坚定地望着帐内的诸位将领。 “诸位所言,皆有道理。” “然,此战,我军不仅要胜,更要胜得漂亮。” “因此,决定以部分兵力固守高取城防线,主力则寻机与幕府军决战!此战,我们要让日本知道,何谓明军万胜!” 这就是一锤定音,朱雄英威望渐深,再加上站在了多数票的一方,也不算一味蛮干,对火器有着充足自信的将领们,这时候也都不好出言反对了。 “殿下神武!” 帐内的将领们纷纷起身,齐声应诺。 ------------ 第310章 重机枪登场! 决战的早晨,奈良盆地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明军的士兵们在营地里埋锅造饭,炊烟袅袅升起,与远处幕府军的营垒遥相呼应。 伙夫们忙碌地烹煮着食物,简单的带肉丝的米粥和炊饼等干粮成为了士兵们的主要早餐。 说实话,明军的伙食待遇还算是可以的,最起码碳水管够,还有些肉,可能不算是特别健康均衡,但吃饱了以后挥舞刀枪的力气都是跟得上的。 “也不知道对面的日本人,这次有没有好招对付咱们的火器。”一个士兵边吃边和身旁的战友议论着。 “哼,这世上什么武器能比咱们的火铳还厉害?上次你还在海上,我可是亲眼见过咱们的火铳一排排打过去,那些武士们的甲胄就像纸糊的一样。”另一个士兵不屑地回应道。 “话虽这么说,但也不能大意,听说幕府军这次倾巢而出,足利义满那寇首可是把兵都带来了。” “管他带来多少兵马,咱们有火器在手,还怕他们不成?等会儿吃饱了,就好好教训教训这些倭寇!” 明军士兵们的谈话中,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决战信心。 因为他们很清楚,明军现在所列装的火器到底有多强大。 最新的型号,射程比五年前远了近一倍,精准度更是惊人。 可以说,跟五年前相比,这就是脱胎换骨的变化! “上次打仗,咱火炮表现的咋样?” 因为这支近四万人的明军里,有三万人是后续来的,并没有经历过吉野城外的那场战斗,所以并不清楚新式火炮在战场上的实战表现,这时候不免讨论.当然,更多的是出于战前给自己打气的微妙心理,就像是考试前学生们凑在一起询问试卷难度一样。 “火炮?嘿,那才叫一个震撼!”先前那名士兵更加得意起来,“咱们的火炮现在不仅能发射实心弹,还能发射开花弹,一炸开来,那威力,简直能让一片区域变成焦土,幕府军要是敢硬碰硬,那就是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 周围的士兵们闻言,纷纷笑了起来,连带着对即将到来的决战也多了几分底气和期待。 这些年大明通过接收技术,然后在火器制造上的成果,正逐步改变着战场的格局,也让他们的战斗力实现了质的飞跃。 与此同时,幕府军的营地里也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足利义满亲自指挥,他深知这场决战的重要性,也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他必须在这场决战中击败明军,否则不仅幕府的权威将荡然无存,他也肯定要给幕府陪葬。 “将军,我们的秘密武器已经准备就绪,只等您的命令了。”一个工匠模样的人来到足利义满面前,恭敬地汇报道。 足利义满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地望着远方明军的营地,随即下令全军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决战。 随着太阳逐渐升高,奈良盆地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双方士兵都严阵以待,准备在这场决战中拼尽全力。 在幕府军的阵前,足利义满立于高台上,身着一袭精致的铠甲,阳光下铠甲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环视四周,只见旗下武士们列队整齐,铠甲鲜明,太刀出鞘,气势如虹,各色旗帜一排排地被骑兵们背在背上,很有日本特色,就像是戏台上的老将军一样。 足利义满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太刀,高声喊道:“诸位武士,今日一战,不仅关乎幕府之存亡,更关乎日本之未来!让我们以无畏之姿,向敌人展示我们的力量!就让我们用这场决战来证明武士的荣耀吧!” 随着足利义满的动员结束,幕府军开始缓缓出营列阵,按照精心策划的阵型排列开来。 前方是手持牛皮大盾和湿棉被的重步兵,他们紧密地排列在一起,形成了一道貌似坚不可摧的防线。 这些步兵之后,是装备差点意思的足轻部队,分为长矛足轻和弓箭足轻,他们分别手持长矛和弓箭。 而在侧翼,则是幕府引以为傲的骑兵部队,他们骑乘着战马,在指挥官的号令下,灵活地调整着队形,准备在关键时刻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在幕府军的对面,明军的阵列更加严整有序。 跟自备装备干粮的幕府军相比,明军从军装等配套物资上,就整齐多了,他们身着统一的战袍,远远望去,就如同燃烧的海洋一般。 明军的火铳手们以“卫”为单位,排列着空心方阵站在最前方,一排排火铳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仿佛随时都能喷吐出死亡的火焰。 在他们的身后,是空心方阵里负责操作火炮的炮手,他们配属的普遍都是用来支援步兵的虎蹲炮以及一部分佛朗机炮。 至于射程更远的红衣大炮,还有拿破仑炮,则是配属在阵线的后方,组成单独的炮群,由主帅直接调用,这些大炮巨大的炮口直指幕府军的阵地,仿佛随时都能将敌人轰成碎片一般,极为威武。 随着双方阵型的逐渐接近,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重的紧张气息。 明军的指挥官们站在高处,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幕府军的动向,不断调整着细微的战术布局。 虽然火器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但幕府军毕竟人多,别说是人了,就是十几万头猪,撒开蹄子猪突猛进过来,火器也不见得说能给都突突了,恐怕现代的步枪和机枪都很难做到,不然的话,也就没丧尸电影的空间了.当然,丧尸打躯干没用的设定很关键就是了。 总之,幕府军漫山遍野的迎面列阵而来,视觉上的压迫感还是很足的。 而且幕府军也绝对不是全都白给,这支军队在足利氏的带领下,在日本打了这么多年仗,镇压了无数的内乱,还差点把南朝给灭了,要说对方毫无战斗力,那也确实有点看不起人。 “保持队形!准备迎敌!” 明军的小旗、总旗们,这些基层军官,在声嘶力竭地吼着,让火铳手们保持好阵型,毕竟,阵型才是空心方阵发挥最大威力的核心秘密。 随着双方距离的进一步缩短,战场上的气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程度。 幕府军开始从慢走变成了快走,继而变成了慢跑。 当达到某一个临界点的时候,武士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向明军发起了冲锋。 而明军则依旧保持着冷静,火铳手们最后一次检查弹药,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激烈交锋。 随着幕府军震耳欲聋的冲锋声响起,奈良盆地的战场上瞬间被一股不可遏制的狂热所笼罩。 足利义满站在高台上,紧盯着对面严阵以待的明军阵线。 而幕府的这些将军,除了斯波义将身体不便,陪在他身边做一些辅助工作以外,畠山基国、细川满元、赤松义则、一色满範等等“三管领”“四职”的重将,都在分别指挥十余万的幕府军队了。 “稳步前进,勿要急躁!” 负责指挥最前面的重步兵的畠山基国很冷静,他很清楚,面对明军的火器优势,唯有依靠人数和战术的配合,方能有一丝胜算。 幕府军的重步兵在前,他们肩并肩,手持沉重的牛皮大盾,湿棉被紧紧包裹其上,试图抵挡住即将来临的密集火网。 说实话,心里慌得一批。 上次吉野城外的战斗,即便有些人没经历,也听说了。 明军的火力之强大,在幕府军中已经被渲染到了夸张的地步,这让他们心理压力很大,就感觉下一秒就会被撕碎一样,牛皮大盾和外面的湿棉被,不能给他们带来任何的安全感。 而随着他们一步步逼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到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明军这边,指挥官们冷静地观察着幕府军的动向,通过旗语和号角传达着指令。 火铳手们的手指在扳机上轻轻搭着,随时准备开火,向对方倾泻弹雨。 很快,开火的指令通过旗语下达到了前线。 “开火!” 随着各个基层指挥官下令,明军的火铳手们大约有着一两秒的延迟,随即扣动了扳机,整个绵长的阵线上,一排排火舌瞬间划破空气,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密集的子弹如暴雨般倾泻而出,直扑幕府军顶在最前头的重步兵。 大盾不是所有人都能护住的,也不是所有身体部位都能护住的。 “嘭嘭嘭!”这是子弹打在湿棉被上的闷响。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无数的幕府兵被呼啸的子弹穿透,鲜血夹杂着残肢断指飞溅而起,洒落到地面。 在这一轮齐射中,明军绝大部分的人甚至连受伤都没有,而在这个过程中,幕府军原本密密麻麻、井然有序的队伍变的混乱不堪,他们惊惧的目光看着明军阵线上一排排冒烟的火铳。 “八嘎呀路!谁敢往后撤,杀无赦!” 幕府军的将领们疯狂地吼叫着,阻止着足轻们往后退,因为他们非常清楚,这时候只能咬着牙往前顶,绝对不能退。 但即便如此,直观感觉也太明显了。 明军的火器太猛了! 这简直就像是天神的武器,哪怕是他们最骁勇善战的士兵,也承受不住那种可怕的打击,而这一轮攻击,明显是为了削弱己方的冲锋势头。 而后,明军的炮兵阵地在一片火光中,喷涌出了耀眼夺目的红芒,一颗颗巨大的炮弹在半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然后精确地砸入了幕府军的队伍里。 “啊——” 一团团的红色火焰在足轻群中绽放,开花弹巨大的撞击力,将一名名足轻撞得筋骨折断,口吐鲜血。 明军火炮射击的频率很快,准头极佳,几轮齐射下来,幕府军的前锋部队就减员严重了。 尽管幕府军将领们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但是,他们却深刻地体会到它的可怕,那种无坚不摧的杀戮,是足轻们无法抗衡的存在。 明军的炮击持续不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出一阵巨响,一发发巨大的炮弹,在炮口处闪烁着炽亮的金属光泽,然后拖拽着长长的尾巴,在半空中拉扯出一道道弧线,向着前方飞速袭去。 “轰隆隆——” 炮弹划破空气的摩擦声,尖锐刺耳。 “砰砰砰!” 爆炸声响彻了整片天空,硝烟弥漫,火光四起,在炮弹爆炸产生的火浪中,一个个倒霉鬼被掀翻在地,前面的幕府足轻被剧烈的震荡震得七零八落,还有许多人在炮弹的威力下,当场丧命。 “八嘎,这是鬼神的惩罚吗?” 伊东忠义双手捂着耳朵,他被炮弹给震聋了。 他的身边躺着几具尸体,有足轻,更有亲信的尸骸,其中一名武士的脑袋被炸烂了,露出白花花的脑浆,触目惊心。 这是他今日遭遇的第六轮齐射,他们在冲锋的路上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牛皮大盾加上湿棉被能够抵御子弹,但绝对抵御不了抛物线过来的炮弹,明军这边有源源不断的火器支援,他们完全占据着主动权,只需要不停地射击,而自己这方,只能被动挨打。 伊东忠义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难道真要把麾下的足轻都拼掉,才能取胜吗? 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命运,然而他不甘心就此罢休,咬着牙,下定了决心,他举起右手的太刀,厉声喝道:“冲上去,与明军肉搏!” 很多幕府指挥官做出了同样的抉择,他们企图继续进行冲锋,然后打开缺口,与明军混战在一起,这样就能逃离明军的火炮覆盖区域。 然而,明军早有防范。 空心方阵内部的虎蹲炮开始发言了。 “砰砰砰!” 这些曲射的小炮,炮弹炸落在幕府军的队形里,把霰弹的碎片狠狠地轰入了敌人的体内,带走他们的性命。 “八嘎!” 伊东忠义看着前方的战况,脸色越发阴沉,他现在有点搞不懂明军的套路,不由暗骂了一句。 如果明军没有火器的优势,他们或许可以靠着数量来弥补与明军之间质量的差距。 但现在,明军不仅单兵作战能力、士兵身体素质、组织配合程度都强于幕府军,而且根本就不是冷兵器的打法,明军的武器太先进,完全不讲道理,一上来就是一轮又一轮的炮击和弹雨洗脸。 嗯,优势火力学说。 而这些日本人呢?他们只能也唯有指望着靠着数量来取胜,这样一来,他们就只能这么硬着头皮冲过去被动挨打,直到头皮都被弹片给掀掉了。 伊东忠义看了看与明军之间的距离,知道不能等待下去,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灭亡! “所有人不惜代价向前冲锋!” 伊东忠义大声地嘶吼着,眼睛猩红,浑身都是血,刚才他就在冲锋的队伍里,险象环生,幸亏躲得快,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明军使用火器压制住了幕府军的攻势,让幕府军不敢冒然前进。 然而幕府军里面的很多指挥官都认为,他们的冲锋不是毫无意义的,因为火器的弹丸不是永久的,迟早会耗光,而他们则有着充沛的兵力,只要撑到明军的弹丸耗尽,那么他们就赢定了。 足轻们听见了指挥官的咆哮,他们紧紧握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朝着前方冲杀了过去。 “不要怕,明军的火器消耗很严重,他们肯定坚持不了太久!” 伊东忠义大喊着,试图稳固军心。 但是他不知道,接下来,他就将会见证到,什么叫做——金属风暴! 见到幕府军的重步兵顶着炮火来到了前面,明军的空心方阵,不慌不忙地裂开了几个缺口,推出了模样古怪的火器。 这种火器,看起来像是大号的铳,但却被支架架了起来。 没错,这就是以马克沁重机枪为原型改装出来的重机枪,枪重八十五斤(明制),采用枪管短后坐式自动,水冷却,用的是采用容弹量为三百发的帆布弹带供弹,弹带可以接续,理论射速六百发每分钟,可以单、连发射击,也可以通过射速调节器调整为慢射速一百发每分钟。 该枪的自动原理是利用火药气体能量完成的,在子弹发射的瞬间,枪机与枪管叩合,共同后坐后枪管停止,通过肘节机构进行开锁,同时枪机继续后坐,通过加速机构使枪管的部分能量传递给机枪,使其完成抽壳抛壳,从而带动供弹机构,使击发机待击,压缩复进簧,撞击缓冲器,然后在簧力作用下复进,将第二发子弹推入枪膛,闭锁,再次击发,如此反复。 它们如同钢铁巨兽般矗立,冰冷的枪管在阳光下泛着幽光,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毁灭性打击。 “准备!”一名指挥官冷静地发出指令。 重机枪手们迅速调整着机枪的瞄准角度,手指轻轻搭在扳机上,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这是注定会载入史册的一刻,它作为新式武器,将创造出杀戮效率的神话。 “放!” 随着指挥官的一声令下,重机枪瞬间“活”了过来,它们开始疯狂地咆哮,吐出一条条炽热的、肉眼可见的火舌,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金属风暴席卷了整个战场。 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出,每一颗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力量,瞬间穿透了幕府军的重重防线。 原本能够勉强抵御子弹的牛皮大盾和湿棉被在这股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仿佛纸糊的一般,根本无法阻挡这致命的洪流。 “啊——!” 幕府军中爆发出阵阵惨叫,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倒下,他们的身体被密集的子弹撕裂,鲜血四溅,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火药味,令人窒息。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一瞬间,身边的足轻,就基本全都阵亡了,而且是死状极惨的那种。 脚滑不慎跌倒的伊东忠义躺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如果说火铳和火炮,还在他的理解范围里,而这种武器,就像是天神的鞭子,只要扫过,所有生命都会毁灭,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武器,根本无法抵挡。 幕府军的冲锋势头骤然瓦解,士兵们惊恐万分,纷纷想办法躲避这致命的金属风暴。 然而,在这开阔的战场上,哪里有什么安全的避风港?他们只能无助地在枪林弹雨中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继续射击!不要停!” 明军的指挥官们冷酷地下达着命令,他们知道现在正是彻底摧毁幕府军意志的关键时刻。 重机枪手们没有丝毫犹豫,他们继续扣动扳机,让这股死亡之雨持续不断地倾泻在幕府军的阵地上。 而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水桶,正在一桶一桶地给重机枪的枪管进行冷却。 “嘶~” 蒸汽刚刚冒起来,就瞬间没了。 极短的时间里,幕府军前排装备了牛皮大盾和湿棉被组合的步兵,就被像是割麦子一样横扫一空。 只不过,这块“麦田”看起来割的不是特别干净,还有一些勉强站立的。 而对于站在相对高处的幕府军高级将领们来说,这种视觉冲击力更加明显,幕府军的重步兵虽然竭尽全力用盾牌抵挡,但在如此猛烈的火力面前,牛皮大盾与湿棉被的组合显得如此脆弱,就好像是一瞬间,前排就被打没了。 幕府军的伤亡数字急剧上升,士气也跌到了谷底。 他们开始意识到,这场决战已经没有了任何悬念,明军的火器优势是如此巨大,以至于他们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足利义满在高台上目睹了这一切,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前面的幕府军,其实在火铳的弹雨下,还在勉强坚持,这是在他们心理预期内的,而火炮是概率杀伤,只要运气不太差,也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但是,重机枪的出现,就让他们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就那么短短的一瞬间,身边的战友,基本上就全都倒了。 这直接导致了前面的幕府军发疯似的开始溃逃。 崴了脚的伊东忠义这时候也顾不上了,这名一直觉得自己有“武士之魂”的武士,像是被吓破了胆的鸭子一样,七扭八歪地往后面逃跑着,如果从天空中俯瞰,整个幕府军的前军,都在往后回卷。 随着幕府军前军的崩溃,整个战场的局势瞬间变化。 “不要追击,保持阵型!” 明军依旧保持着一个个严谨的空心方阵,虽然敌人的前军已经溃败,但战场形势还没有彻底明朗,他们必须要保持阵型才能发挥出火器的最大威力。 明军的火铳手和炮手们依旧坚守岗位,没有因为敌人的败退而放松警惕,重机枪的咆哮也逐渐减弱,但它们的存在已经足以让幕府军的心理阴影久久难以散去。 嗯,重机枪也不是没有缺点,为了把对方前军的心理给打崩溃,上来就火力全开,很多枪管都温度过高,水冷降不下来温度了已经。 只不过,这时候重机枪的哑火,已经不影响战场局势了,因为敌人已经吓破胆了。 幕府军的后方阵线,将领们望着前方如潮水般溃退的士兵,心中只剩下绝望。 不过,足利义满还没有彻底放弃。 就在这时,足利义满的秘密武器终于登场,那是一种特制的移动掩体,由厚木板和铁甲制成,以木轮移动,用人力来推,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挡火器的攻击。 幕府军的中军是带着这些东西的,迅速将这些掩体推向前线,为后续的足轻部队和骑兵提供了宝贵的掩护。 并且,避免了前军的崩溃把整个军队给冲散。 当然了,士气的大跌是不可避免的。 只不过这玩意要是挡一挡火铳或许可以,或者说,早一点拿出来也能起一些效果,可现在.太晚了。 明军见状,立即调整战术,准备发动全面的反推。 “拿这些破烂,也想挡住我们?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平安这时候讥笑道。 “按预定计划执行。” 朱雄英的面皮紧绷着,他对身旁的常茂说道:“骑兵该出击了。” 常茂爽朗一笑:“得嘞!” 随后,朱雄英又向负责独立炮群的盛庸下达了指令:“去传令给盛庸将军,命令炮火向纵深延伸。” “是,殿下!” 火炮手们迅速装填炮弹,随着盛庸的一声令下,大炮同时怒吼,巨大的炮弹划破长空,精准地落在幕府军的掩体群中,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和碎片让幕府军的防线摇摇欲坠,并且开始向纵深进行弹幕徐进。 是的,明军的炮群射程比幕府军想象的要远,之前故意只打前军,造成了“只能打这么远距离”的假象。 与此同时,明军的骑兵部队也在侧翼发起了突袭。 在平安、常茂等将领的带领下,他们身着扎甲,手持长枪与马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幕府军的侧翼,与幕府军的骑兵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 第311章 战胜 明军现在的军队编组,已经完成了向近代化的转型,传统的盾兵、枪兵、弩兵、弓兵等等,基本上全都消失了,主要以配备铳刀的火器部队,和较为传统的骑兵部队两部分组成。 没办法,骑兵这东西,到一战都是有用的,在机械化步兵没有出现以前,具备更强机动能力的骑兵,就是不可替代的角色。 不过,明军骑兵的装备,也有了一定的升级。 他们装备了部分马枪、三眼铳,以及被称作“雷火罐”的骑兵专用手榴弹。 嗯,步兵没有大规模列装手榴弹,不是造不出来,而是战术不合适,手榴弹的投掷距离毕竟有限,现在也没有出现堑壕战,在正面平原野战的条件下,有大量火炮的存在,是不需要步兵投掷手榴弹来弥补火力不足的再者说,前面的步兵能往前扔,后面的怎么办?直接扔前面的脑袋上?要知道空心方阵的是四个面的,大多数人都用不上。 所以,干脆步兵就没有装配了。 当然了,如果是遇到需要分散作战,或者打山地战的情况下,还是会视情况列装的,比如鸳鸯阵,在操练的过程中,就有专门负责扔手榴弹的士兵。 至于手铳这种东西,因为实战的使用价值太低,射程太短,所以基本上没怎么装备。 而从绝对数量上来讲,人数远少于幕府军的明军,骑兵反而是差距不大,甚至因为甲胄和各种装备更加精良、战斗经验更丰富、体格更强壮、技战术更娴熟等因素,打出了相当亮眼的成绩。 明军的骑兵骑着健壮的战马,身披闪耀着寒光的铁甲,宛如一群来自未来的钢铁战士,与那些还停留在传统阶段的幕府武士形成了鲜明对比。 “砰砰砰!” 离得老远,明军的骑兵,就给当面的幕府武士骑兵们来了一轮三眼铳连射,三眼铳的每一次发射,都伴随着一团团炽烈的火焰和尖锐的破空声,将幕府武士骑兵的队列撕扯得支离破碎。 那些习惯了刀光剑影的武士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火器攻击,显得手足无措,不少人在第一轮齐射中便倒在了血泊之中,战马因惊恐而嘶鸣,战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 然而,幕府军并非全无准备,他们之中也有少数精锐部队装备了简易的原始火铳,试图以火力回应。 只不过,这种火力回应不是他们那边部署在两翼的骑兵,所以既不及时,也基本无效,没有对明军骑兵造成什么像样的伤亡。 在这片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明军的骑兵如同利刃般穿梭,他们手中的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每一次冲锋都伴随着雷鸣般的马蹄声,将幕府军的防线一次次撕裂。 而那些“雷火罐”,更是成为了骑兵们的秘密武器,当骑兵们逼近敌阵时,他们会猛然掷出这些装满火药的小罐,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幕府军的阵列中便会绽放出一朵朵死亡之花。 尽管人数上处于劣势,但明军凭借装备的优势和卓越的战术素养,硬生生地在战场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而幕府军的骑兵虽然人数不少,但是缺乏耐性和战斗技巧,遇到明军骑兵之后,完全陷入了被动挨揍的境地。 这时,明军再次发动大规模的攻势。 “轰隆隆” 炮兵再次开火,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一连串血肉飞舞的景象,幕府军的左侧阵线顿时出现大量的残肢断臂,双方的交战越演越烈。 幕府军的左右均遭到明军骑兵的截杀,几乎没有多少人可以撤出战场,而且他们的伤亡数字还在不停地增长中。 没有具体任务,只有从右翼突破的模糊职责的平安手持长枪,一马当先,冲入了敌阵。 曾经被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暴戾,在此刻被完全释放出来,鲜血和尸骨,让他更加的凶狠,在战马的冲刺下,平安犹如死神,每次举起枪,总会有一条生命消逝在马下。 哀嚎声在战场上不断的响起,但是这里是战争,死亡和受伤就是常态。 “噗嗤~噗嗤~~” 明军骑兵冲入人群,鲜血喷溅,一颗颗头颅滚落在地。 一枚长枪从斜刺里刺了过来。 “叮~” 平安反应奇快,一枪格挡,随后,顺势一挑,那柄长枪就被平安夺了过来,他抓着长枪向前扫去,将迎面而来的幕府军士卒扫翻,接着,他再次策马冲锋,长枪横扫,将前方的士卒拦腰斩断,鲜血四溅。 这时,一名幕府军士兵挺起刀向平安扑来。 “哼!”平安冷哼一声,长枪顺势往回一拉,然后再次刺出。 “噗嗤”一声,幕府军士兵的腹部出现一个碗口大的窟窿,接着,平安一个漂亮的甩枪动作,长枪把幕府军士兵钉在了地上,一枪毙命。 平安这时再次策马冲锋,他的目标很明确,直奔幕府军的帅旗。 虽然离得很远,几乎没有可能硬冲到那里,但平安还是这么做了,目的就是为了扰乱幕府军的阵型,迫使对方产生“回卷”的动作,只要阵型继续乱下去,幕府军的惨败就是必然的事情。 这时,其他明军将士见平安如此勇猛,顿时跟在他的身后向幕府军的帅旗杀去。 平安一路横冲直撞,凡是挡路的幕府军士兵皆被他斩杀殆尽。 这时,平安听到侧方传来一阵喊杀声。 平安勒转马头看向那边,发现一支幕府武士骑兵居然调转方向往自己这边杀来,显然是要拦击自己。 “哼!既然你们找死,那我就满足你们!” 说着,平安一夹马肚,胯下战马便向敌阵杀去。 幕府军这时已经冲到了平安面前,平安挥舞着手中的长枪,不停地戳刺,每次出枪必有一个幕府军士被洞穿。 “嘭!” 一个黑影从平安背后偷袭,平安急忙回头,只见对方挥起武器劈砍向平安的肩膀。 “铿~” 平安用手中的长枪硬抗了这一击,只是手臂被震得发麻,长枪险些拿捏不稳。 “嗖~嗖~嗖~~” 就在这时,几根羽箭射向平安。 平安急忙低头躲避,但羽箭的速度太快了,平安的左臂上被一只羽箭擦破了皮。 显然,平安过于勇猛了,以至于他和麾下的骑兵,此时陷入了重重围困之中。 而就在平安陷入重围之际。 “杀呀!!” 就在此时,汉语的喊杀声响起,平安扭头看去,发现是一群扎甲骑士,他们手执各式武器,正在奋勇冲敌,当先的扎甲骑士身形魁梧,面容刚毅,一脸的肃杀之气。 “是郑国公!” 平安认出了率领这批扎甲骑士的将军,正是郑国公常茂。 而按理说,常茂应该出现在左翼。 但来不及细想了,既然改变了预定的计划,那就说明一定是有其他的任务安排。 而常茂也是如平安一般一马当先,率先冲进了幕府军骑兵包围平安的阵型,常茂身为常遇春之子,武艺超绝,一杆大枪使得虎虎生威,他的身旁聚集了众多猛士,他们虽然不是具装甲骑,但战马也挂了部分关键要害的轻甲,这时候却是比普通骑兵杀伤力更大,特别是在混乱的局面中,简直如狼似虎般,杀的幕府军哭爹喊娘。 平安一边冲杀,一边观察四周的环境,此时的战局已经非常胶着,两军互相纠缠在一起,厮杀惨叫声响成一片,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四方。 而紧跟着,常茂带领的铁册军身后发出了巨响。 “轰隆隆~轰隆隆~” 突然,一阵剧烈的马蹄声响起。 近千具装甲骑突然从后方冲入战圈,然后一路冲杀,他们手中的长杆兵器或者直接砍向幕府军的头颅,或者直接刺进幕府军士兵的身体,将他们刺死。 随后,那支常茂骑兵突然分散开来,然后分别向两侧杀去。 平安一愣,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不是救自己的吗?不是的话这是去做什么?平安想不通,索性不去想它,然后继续指挥麾下士兵向幕府军冲去。 而他没有上帝视角,站在高台上指挥的足利义满,却有着更大的视角,足利义满第一时间就明白了明军骑兵的用意!目的不是为了冲自己的帅旗,那不可能,因为足利义满的身边,有着无数士兵的重重保护,他们的目的是斩开中军那些推着轮车的军阵! 在战场上想要实现这种进攻意图,除了将领的指挥外,还需要部下的配合,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失误了,轻则丧命,重则丢掉性命。 因为敌方只要一动,对方的主帅都会在第一时刻判断出谁才是敌军真正的核心,在将领的眼里,敌人的进攻点就是自己防守的目标。 所以,这时候常茂等人的精神都是高度紧张的,稍微松懈一点点,可能整个军队都会被毁灭。 常茂带领的铁册军还好,机动能力还算强,还能冲出去,但是后面那些铁罐头,可就全靠他们的引导了,只有给他们开出一条路来,并且指明方向,那些带着面甲,只靠两条缝来看路的具装甲骑,才能明确他们真正要冲击的目标,并且发起冲击。 “杀!” 常茂在战场上纵横驰骋,一枪扫翻一片幕府军,一剑刺穿一人胸膛。 而随后常茂又反手拔出备用的短枪,接着用力向前投掷过去,将前面的幕府军士兵掷倒在地。 常茂持长枪,招式刁钻狠辣,每一次长枪刺出,总能带走一条鲜活的性命,一个人短时间内连杀了二十多名幕府军士兵,令人惊惧不已。 “这是天神降临吗?” 有些侥幸逃脱的幕府士兵心中惊骇万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今天遇到了一位如此厉害的对手。 很快,在常茂亲自带队开路的情况下,后面完成加速的近千明军具装甲骑,开始从纵向,尝试把整个幕府军的中军一刀两断! 从天空中俯瞰的话,就好像是有一条极细的线,开始逐渐延长扩大 很快,铁罐头们就“砸”进了推着足利义满那秘密武器,呃,也即是手推大轮车的阵型里。 推着正面装备了极厚的铁板的大轮车正在艰难前进的幕府足轻们,全身力气都用在推车上,根本就没有携带多少自卫的武器,甲胄更是因为碍事半点都没给配备。 至于旁边保护他们的部队,在明军的铁骑洪流面前根本就没挡住。 这些足轻们,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明军具装甲骑,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他们手中的推车本是幕府军的希望,此刻却成了他们逃生的累赘。 因为这些推车,严重阻碍了他们有可能的逃生方向。 “轰隆隆~”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金属碰撞声,明军的具装甲骑如同锋利的刀刃,狠狠地插入了幕府军的中军。 那些看似坚不可摧的大轮车,失去了大量人手去推,根本就毫无作用。 当然,明军选择这个地方去切入,并不仅仅是因为这能阻挡明军的火铳齐射,更重要的是,这里是整个幕府军最脆弱的位置——需要大量的人手去推,就意味着这里没有任何能够反抗的能力。 在明军骑兵的猛烈冲击下,他们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地撞翻、碾碎。 “呃啊!” 幕府军的足轻们发出阵阵惨叫,他们或被明军的战马撞飞,或被骑兵的长枪刺穿,鲜血与肢体四处飞溅,战场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而那些明军的具装甲骑,却如同勾魂使者一般,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他们手中的长杆兵器如同勾魂索,一次次地收割着幕府军的生命。 “冲啊!” “明军万胜!” 明军的骑兵们发出震天的呐喊声,他们手中的兵器挥舞得更加猛烈,他们如同利刃般穿梭,他们每一次冲锋都带走无数幕府军的生命,而那些幕府军的足轻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早已失去了抵抗的勇气,他们四散奔逃,试图逃离这恐怖的战场。 很显然,明军的骑兵凭借着装备的优势和卓越的战术素养,硬生生地在战场上撕开了一道口子,他们将幕府军的中军彻底撕裂,使得整个幕府军的阵型陷入了混乱之中。 足利义满站在高台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中军被明军骑兵撕裂,心中充满了绝望,如果说一开始前军的彻底失败,还有那么一点挽回余地,可现在他明白,这场战斗已经无法挽回了,幕府军的惨败已经成为了必然的事情。 与此同时,明军这边。 眼见常茂和平安率领的骑兵部队已经取得了预期的战果,朱雄英也不再犹豫,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计划,一条一条地部署下去了接下来的作战方案。 “命令盛庸的炮兵停止跨射,开始准备前移。” 因为阵线在往前移动,所以炮兵的射程,已经快要达到了极限,而接下来如果需要继续追击,那么炮群必须要提前开始移动到更靠前的炮位,因为战马拖曳带着轮子的大炮需要时间,架设大炮需要时间,构筑阵地也需要时间,再加上计算射击诸元等等,这些都不是说一个命令下达就能够完成的,必须要把提前量给打好。 “传令给梅将军,前方障碍已经基本清除,各卫的空心方阵准备变阵,向两翼延伸。” 梅殷是负责指挥前方部队的,相当于前线的步兵指挥官,而这时候最要紧的,就是骑兵、步兵、炮兵,在追击过程中能够协同一致。 不然的话,就像是人的腰、腿、脚各走各的一样,或许也能往前移动,但是肯定非常难看,非常不协调就是了。 随后,朱雄英在紧张状态下思考了一下,忽然问身旁负责参谋的李景隆:“你说足利义满还有后手吗?” 李景隆怔了怔,认真看了下前方的战局。 现在明军人数虽少,但是靠着一个个的空心方阵的强大火力,正在不断在正面阵线上取得推进,而幕府军就像是被人击中了肚皮一样,对方的拳头陷在肚皮里,两侧的肉荡漾了出来,幕府军的两翼,此时是有些半包围明军的正面的。 故此,朱雄英才有这么一问。 因为朱雄英作为此时负责指挥的主帅,必须要为这四万明军负责任,决不能犯轻敌冒进的错误。 当然了,这只是朱雄英的谨慎。 实际上不是如此。 幕府军的阵型已经乱了,前军士气崩溃,中军被连带着倒卷了阵型,而且中军的右侧,还被明军的重骑给凿穿了,哪怕只是很短暂的被凿穿,还是给幕府军的整个阵型带来了不可弥补的创伤幕府军的普通士兵,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身后有大量的明军骑兵,他们陷入了前后夹击的状态,而在这种状态下,士气是必定会大跌的。 因为在普通士兵的视角下,他们只能看到前方的敌人正在屠戮自己的友军,而后面又传来了敌人的马蹄声,以及后方友军被屠戮的哀嚎声。 这种状态,换谁来谁都心慌,大家都心慌,这仗基本上就没法打了。 当然,朱雄英的谨慎也是有理由的,因为他们决战地形,是奈良盆地的南端,若是足利义满真的有什么伏兵埋伏在了侧翼,明军的斥候又没搜索到,那就遭了。 不过,这种可能非常非常低,接近于无.伏兵这东西,人少了没用,人多了藏不住。 几千人,怎么藏山里不被明军远远撒出去的斥候发现? “如果不放心的话,张玉带的中卫和右卫可以先不动。”李景隆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原来的吴王三护卫,是朱雄英的直属力量,这一万五千人作为中军,是预备队。 此时只有左卫顶了上去,朱雄英手里还有一万人。 就在朱雄英决策之际,战场情况发生了不利于幕府军的变化,明军的具装甲骑给他们拦腰一击,造成的连锁反应开始显现了。 幕府军的阵线,宛如被巨浪拍打的沙堡,开始出现了不可遏制的崩溃迹象,那些原本还算整齐的队列,此刻变得混乱不堪,士兵们或逃或降。 而明军的具装甲骑,如同锋利的刀刃,直接横切了出去,虽然也因为各种原因,比如堕马,或者撞到了大车上,是有所损失的,但总体战术意图,却基本完美地执行了。 得益于平安和常茂在前面的英勇开路,幕府军的骑兵,对于他们并没有起到应有的阻拦作用。 足利义满的目光在战场上搜寻,试图找到一支可能改变战局的军队,但放眼望去,除了混乱和崩溃,他什么也看不到。 与此同时,明军的炮兵也开始移动,他们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计划,将大炮前移,准备对幕府军进行更猛烈的打击,而步兵也开始变阵,向两翼延伸,准备对幕府军进行反包围。 明军的空心方阵,虽然平常的时候是一个正方型的,但到了需要铺开战线的时候,完全可以变成长方形,通过减少纵深的方式,拉开火力覆盖的范围。 朱雄英站在指挥台的位置上,看着战场上的变化,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他看向身旁的李景隆笑道:“看来我们的谨慎是多余的,幕府军已经没有任何后手了。” 李景隆也笑了,这一仗他们的决策是没问题的,基本上所有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做了预案,而装备了大量新式火器的明军也很争气,把这些年训练的东西也都在战场上打了出来.这对于朱雄英,对于李景隆,对于所有研究和制定新式战术的人来讲,都是一次考试。 军队是这个世界上最严谨的组织,令行禁止,一切都精密的像是完美的机器一样,或许有些冗余设计,但决不允许不能运行,或者拖拖拉拉的运行,因为这会直接导致失败。 而武器装备,是军队里最重要的事物之一。 一把腰刀的刀鞘用料、一张弓的弓弦长度.任何微不足道的小事情,都会影响军队的整体战斗力,更何况是装备从头到尾的大换样呢? 这些年为了组建纯火器部队,该怎么训练,该怎么编组,该怎么配合列队,该怎么开火.他们付出了太多太多,而这次就是他们面临的第一次大考。 万幸的是,他们交出了近乎满分的答卷。 在没有明军主力支援的情况下,他们以四万人的部队,击溃了当面十余万人的幕府主力军。 这足以证明纯火器部队的编组,就是未来战争的发展方向。 或者说,未来,已经来临了。 李景隆重重点头道:“是!幕府军已经崩溃了,他们的士气已经彻底瓦解,这场战斗,我们胜了!” 随着明军的追击,幕府军的败局已经注定。 那些曾经耀武扬威的武士们,此刻如同丧家之犬,四处逃窜,而明军的士兵们则如同胜利的猎手紧追不舍。 “将军,快撤吧!”斯波义将这时候苦苦劝道。 而足利义满看着崩溃的战线,他的心沉到了谷底,曾经打遍日本无敌手的自信,如今已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这场战役的失败,不仅仅是一场军事上的大败,更是对整个幕府政权的毁灭性打击,或许,这将是他一生中最为痛苦的时刻。 “撤……撤吧……”足利义满的声音微弱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他艰难地做出了这个决定,却也知道,这一撤,便是再没有希望了。 若是大明仁慈,亦或是为了制衡南朝,或许还能继续南北朝分治,当然,剩下的北朝有没有他的位置,是一件很存疑的事情。 总之,足利义满的命运,到决战失败的这一刻起,已经跟他自己没关系了,嗯,他自己或许能决定剖腹还是服毒这些具体的死法。 其他将领们闻言,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明白眼前已无别的选择。 忠心耿耿的将军们迅速组织起残余的兵力,试图在明军的追击下为大军争取一线生机。 然而,面对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明军,这一切努力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明军的骑兵如同狂风中的利刃,不断切割着幕府军的防线,而那些装备了新式火器的步兵,更是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一颗颗致命的子弹倾泻向敌人,幕府军的士兵们在恐慌中奔逃。 而在前军因为命大才活下来的伊东忠义这时候没死在明军的手里,反而因为脚踝扭伤无法全力奔逃,死在了友军的践踏下,全身骨骼碎裂,家传的武士刀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伊东忠义的死亡,成为了这场战役中一个不起眼的注脚,对于这些日本人来说,个人的命运显得如此渺小,无论是被人看不起的炮灰足轻还是所谓“高贵”的武士,都被历史的洪流无情地卷走。 在这片血与火交织的战场上,明军的胜利如同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不可阻挡。朱雄英站在高处,望着这片被自己军队彻底掌控的战场,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豪情壮志。他知道,这一战,不仅是对幕府军的一次重创,更是对新式战术、新式装备的一次完美验证。 “传令下去,全军追击,但要保持阵型,不可贪功冒进。”朱雄英很冷静,他们不需要也不可能全歼对方,十几万人漫山遍野的跑,杀不完的。 这仗打完,大势就定了。 随着命令的下达,明军开始了有条不紊的追击。 炮兵的炮火前移的过程中,不断对幕府军落在后面的残余部队进行轰击,每一声炮响,都伴随着幕府军士兵的哀嚎和倒下。 而步兵和骑兵则协同作战,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幕府军的残兵败将一一捕获。 足利义满在撤退的过程中,目睹了自己军队的惨败,心中的痛苦和绝望无以言表。 然而,在明军的追击下,足利义满和他的残余部队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的力量,他们如同丧家之犬,被明军一路驱赶,直至逃离了奈良盆地的南端。 ------------ 第312章 宰了骆驼吃肉 战后,明军迅速在战场上建立起临时救护帐篷,对伤员进行救治,并清点战利品。 同时,朱雄英派遣传令兵前往高取城,通报战况并传达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高取城里的南朝军队,也将这个消息传回了吉野,南朝君臣得知幕府军大败,无不欢欣鼓舞,似乎在明军的帮助下,他们马上就能回到数十年来日思夜想的京都,成为日本真正的正朔了一样。 然而,事情并没有向这个方向发展,在明军的协助下,南朝并没有开始着手收复失地,逐步向京都推进,随着幕府军的大败退,明军只占领了奈良盆地,就不再前进,而是在兴福寺附近的那些未被烧毁的寺庙产业里驻扎。 原因也很简单,明军没必要冒险。 如果要拉长补给线北出大和国,那么是必须要分出兵力,并且增加补给成本,从军事角度是不划算的。 而且从政治角度,这时候想贪功冒进进攻京都,反而会让已经濒临瓦解的室町幕府内部团结起来。 所以,现在在基本上大局已定的情况下,等,是最好的办法。 朱雄英稳坐钓鱼台,就待在兴福寺里。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干等着曹国公李文忠率领的明军主力抵达。 而是不断派出使者,通过外交手段合纵连横。 此战最大的意义远不止于一场军事胜利,更是大明强横的、具有压倒性优势力量的展现,是对日本各势力的一次深刻震慑。 有了实力作为基础,所有的谈判都会容易很多。 很快,蹇义再次抵达了镰仓,只不过这次他是自己来的,没有与阿野公为同行,这种变化的涵义,也再显著不过了。 而此时的关东将军足利满兼,也得知了室町幕府与明军决战的结果,这场仗对于足利满兼来讲,震撼相当大。 如果说之前吉野之战里,几千明军击退几万幕府军,还能说有可能是不可复刻的个例,但这次在奈良盆地,双方在开阔地形上没有任何盘外招,真刀真枪硬碰硬来了一场大会战,处于显著劣势兵力的明军,却将室町幕府军打的大败亏输,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因此,当大明使者蹇义再次带着条件来找足利满兼谈的时候,足利满兼已经多了几分畏惧心理。 只不过,这次的条件比上次,就要苛刻一些了,毕竟双方的位置和价码都有了变化。 随着蹇义再次被请进足利满兼的书房,窗外的镰仓府依旧喧嚣,但门被关上以后,书房内却异常安静,仿佛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公方大人,我们又见面了。”蹇义以一贯的沉稳开场,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不容小觑的锐利。 足利满兼郑重点头。 “就不客套了,使者请说吧。” 蹇义微微一笑,将一份更为复杂的协议草案递到足利满兼面前。 “公方大人,此次协议,我们进行了全面的修订。” 足利满兼接过草案,眉头不禁微微一皱,这份新协议不仅增加了一些具体的条件,还包含了一系列附加限制。例如,大明要求足利满兼在整合关东后,需开放部分港口给大明商人使用,并承诺割让北面的佐渡岛等岛屿给大明,并且服从大明对日本的政策。 “佐渡岛?这个流放犯人的小岛,有什么好在意的?” 足利满兼心底有一些疑惑。 不过,这种疑惑很快就一闪而过了。 因为大明确实很喜欢割一些小岛作为港口使用,比如济州岛,以及刚刚占领的对马岛和壹岐岛,估计战后也是大明的了。 所以,要足利满兼割让佐渡岛,并非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而且仔细想想,佐渡岛的地理位置,也不是一无是处,这毕竟是能够牵制整个本州岛东北海域的地方呃,是因为这片海域只有这么一个稍有规模的岛屿。 如此说来,不管是大明出于商业贸易,亦或者是军事考虑,看得上佐渡岛,都是算是事出有因。 不过,在足利满兼心里,也没怎么把这件事当回事,毕竟他也没啥水师。 实际上无论如何足利满兼都想不到,在他眼里流放犯人的不毛之地,是一座金山!字面意义上的金山! 至于其他附加的条件,虽然苛刻,但现在毕竟形势比人强,足利满兼并没能彻底拿下关东,而明军已经击败了幕府军主力,随着明军援军源源不断的到来,室町幕府的灭亡看起来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所以足利满兼也必须考虑好接下来的情况。 总的来讲,双方的地位更加不对等,也就没了对等谈判的资格,只要大明的条件不是特别的过分,足利满兼都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不过,虽然没什么太多讨价还价的余地,但足利满兼还是打算谈一谈。 “这些条件.”足利满兼沉吟片刻,抬头看向蹇义,“似乎超出了我们之前的约定范围,是否过于急切了?” 蹇义从容不迫地解释道:“公方大人,大明对你的支持是全方位的,但自然也需要相应的回报,开放港口不仅有助于双方贸易的繁荣,也能为你提供更多的资源和支持。” “至于其他的这些,大明只是希望在未来可能的局势变化中,能得到你的配合当然,不配合也没关系。” 蹇义没把剩下的话说完整,给足利满兼留了点面子。 但意思很明显,大明虽然没办法一口气吃下整个日本,但是要是想灭掉那一方势力,再扶持一个傀儡,还是很简单的事情。 不过足利满兼心中也是另有打算,他很清楚自己一旦完全依附于大明,独立性将大打折扣。 当然了,现在足利满兼不依附也不行,因为这一战过后,想给大明当狗的势力还是挺多的,如果他真的跟大明翻脸,那么南朝和大内义弘等势力一定会虎视眈眈,试图利用他与大明之间的合作裂痕来谋取利益,争做大明的狗。 “大明的要求,我自然会慎重考虑。”足利满兼缓缓说道,“但在此之前,我还有几个疑虑需要大明解答。首先,上杉氏的残余势力确实棘手,但大明如何保证在介入时不会损害到我的根本利益?其次,大明对南朝的态度究竟如何?是否会在关键时刻背弃我,转而支持南朝?” 蹇义闻言,脸色不变。 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到足利满兼会如此直接地提出这些敏感问题。 稍作思索后,蹇义回答道:“关于上杉氏的问题,如果公方大人需要,这个可以再谈具体的条件,大明将派遣精锐部队协助。至于南朝,大明一直秉持中立立场,但也不会容忍任何损害大明利益的行为,公方大人若能与大明真诚合作,自然不必担心南朝的威胁。” 不过足利满兼并未因此完全放心。 谈判桌上的每一句话固然都暗含玄机,但同时,谈判桌的很多费尽心思达成的协定,最后也经常会变成废纸就是了。 于是,他话锋一转,提出了另一个要求:“若大明真心诚意与我合作,我希望能得到更具体的承诺,比如,在军事、经济这些,大明能否提供更为实质性的支持?” 蹇义闻言,心中虽有不满,但也明白这是足利满兼的某种试探.看看大明究竟有多少诚意。 蹇义推太极道:“公方大人的要求,大明会认真考虑,但在此之前,我们也希望公方大人能展现出更多的诚意,毕竟,双方的合作需要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你说对吧?” 接着,双方又唇枪舌剑了一番,足利满兼不断提出新的条件,试图在保持独立性的同时最大限度地获取大明的支持,而蹇义则需要在维护大明利益的同时,灵活应对足利满兼的各种问题。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最后总算是谈的差不多了,达成了一项相对折中的协议。 虽然这份协议仍有许多未尽之处,但它至少为足利满兼整合关东、对抗上杉氏乃至在未来日本政治格局中占据一席之地提供了宝贵的支持。 当然,足利满兼为此也付出了足够他肉痛的各种代价。 而对于大明来说,这份协议也是其在日本布局的重要一步棋。 当蹇义回到兴福寺的时候,被烧毁的寺庙,已经开始了重建。 大乘院和一乘院的纷争,是这次战争的导火索,而在战前,朱雄英就已经经由道衍之口,给了兴福寺的别当孝圆大师一个承诺。 眼下,自然就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嗯.倒也不是朱雄英对这日本和尚守信誉,而是兴福寺的地理位置很关键,朱雄英既然想要搅乱日本的局势,那就得学带英不当人的操作,到处埋雷,兴福寺就是一颗很好的地雷。 这里能阻隔南朝和北朝,而是兴福寺是佛寺势力,天然就跟朝廷是不对付的,这在华夏和日本都是一样,佛寺势力的兴起必然会获取大量的土地人口财富。 而佛寺势力,偏偏又不可能建立出一个地上佛国来。 再加上日本的佛寺势力的存在土壤非常广泛,所以,扶持起一个独立且强大的佛寺势力,用来遏制日本世俗政权,就是非常有效的分裂制衡手段了。 此时,朱雄英正在跟道衍下棋,见到蹇义回来,便停下了手中的棋子。 “谈得如何?”朱雄英放下手中的白子望向蹇义。 蹇义微微欠身,将谈判的经过及结果简要汇报了一遍,最后补充道:“足利满兼虽然心有不甘,但在形势所迫下,最终还是接受了我们的条件。” 朱雄英轻轻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很好,足利满兼的妥协,证明我们的策略是正确的.不过,这份协议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们要确保协议中的每一项都能得到落实。” 他转向道衍,继续说道:“道衍大师,兴福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承诺给孝圆大师的援助,务必尽快到位,我们要让兴福寺成为我们在日本的一颗重要棋子。” “阿弥陀佛。” 道衍双手合十。 “殿下放心,贫僧定当全力以赴,协助孝圆大师重建寺庙,并暗中引导‘众徒’与‘国民’之间的力量平衡,确保兴福寺既能自保,又能成为我们牵制南北朝的力量。” 朱雄英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转向棋盘,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道衍大师,这局棋,你我继续。” 两人重新投入到棋局之中,但心思却已各自飘远。 而关西的大内义弘和关东今川了俊在得知幕府军大败后,也各自调整了自己的战略部署。 大内义弘趁机扩大在关西的势力范围,而今川了俊则继续保持中立,静观其变,他们都在等待着一个更好的时机,以便在这场大洗牌中占据有利位置。 随着战局的深入发展,日本的政治格局开始发生深刻变化,各地守护大名纷纷站队选边,整个日本都被卷入了一场巨大的漩涡之中,无人能独善其身。 而随着李文忠率领明军主力陆续抵达,朱雄英也有了下一步动作的准备。 而在动兵之前,他还在等待关西以及九州岛的反馈。 九州岛的北朝势力也就是大友、大内、松浦、有马、菊池、相良、波多、五岛、宗贞这些家族,其中大多都是小势力,算得上大势力的,就是大友氏和大内氏,而如今大友氏的家主已经战死在了大隅群岛海战中,大内氏也已经对幕府举起了反旗,可以说已经成了一群乌合之众,兴不起什么风浪了。 再加上九州岛是日本最靠近大明,也是海上贸易最为兴盛的地方,所以这里的势力,跟大明都是有一些来往的,如今眼见着幕府不行了,为了维持自己的利益,纷纷派来使者,向大明示好。 而九州岛现在四分五裂的局势,也是大明乐见其成的,这些家族之间都是有各种矛盾的,只要等局势彻底定下来,慢慢挑拨,把矛盾演变成冲突,不难。 所以,在等九州岛上面的这些势力都沟通好了以后,朱雄英也就暂时放下了对九州岛的关注。 而最重要的,就是关西豪强大内氏。 不仅仅大内氏举起了反旗,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夹击幕府的两翼之一,更重要的是,石见国的石见银山,就在大内氏的领地里。 在明德之乱后,大内氏已是周防、长门、石见、丰前、和泉、纪伊六国守护,而且还掌管贸易港口堺市,控制着濑户内海的东西航路。 此外,大内氏主张自己是百济王族的后裔,并以此为理由曾经向高丽要求赐予自己土地。 可以说,大内氏就是活跃在大明、高丽、日本的交界地海域的最强大的势力。 一个强大的关西势力,不是任何人所愿意见到的。 上一个这么强的关西势力,是山名氏,山名时氏归顺幕府时,曾封为丹波、丹后、因幡、伯耆、美作五国守护,山名时氏死后,守护之职由其儿子担任,不久山名氏又获得了但马、和泉、纪伊、出云、隐岐、备后六国守护,这样山名氏占据了日本六十六国中的十一国守护,因此有“六分一众”之称。 室町幕府想要削弱山名氏,为此,“明德之乱”爆发了,山名氏清、山名满幸率军在京都的内野与幕府军展开大战,结果以失败而告终,最后山名家族的守护只保留了但马、伯耆和因幡三国,这些也是大内氏崛起的缘由。 而如今大内氏虽然势力只有山名氏巅峰的一半,但横跨九州岛东北部和本州岛西部的这个势力,具有得天独厚的贸易优势,依旧是大明所不能容忍的。 而且从足利满兼手里获得佐渡岛,不是什么难事,好说好商量能获得最好,如果不能,大明舰队也可以在稍后做到,一个孤悬海外的岛屿而已。 但石见国就不一样了,这是一块沿海面积不小的土地,如果想要获取,就必然跟大内氏爆发冲突,而且需要长期驻军,才能守住这块土地。 不过眼下大内氏毕竟是理论上的“盟友”,而不是敌人。 朱雄英还是要集中精力,先把幕府这个垂死的骆驼给压倒,再说其他的事情。 大内氏对于这次谈判也很重视,大内义弘派了亲弟弟大内弘茂坐船,抵达本州岛南部港口后,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兴福寺。 朱雄英亲自接见了他。 大内弘茂步入兴福寺的会客室时,他身着华丽的服饰,腰间佩带着家族世代相传的名刀,显然他本人很讲究体面,或者说不想在这里丢了面子。 朱雄英伸出手示意大内弘茂就座。 “使者远道而来,辛苦,边品茶边谈。” 大内弘茂微微欠身,表达了对朱雄英的尊敬,随后在对面的位置坐下。 侍者随即奉上清香四溢的茶水,跟日本人现在流行的,呃,或者说大唐学来的茶汤不同,大明现在茶水已经跟现代世界差不多了,不会往里加糖啊、盐啊这些东西。 轻抿一口,茶香顿时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大明太子殿下,我代表家兄大内义弘,向您表达最深的敬意。” 大内弘茂开门见山,语气诚恳:“此次幕府军大败,足见大明的军事实力之强大,我们大内氏深感敬佩。” 朱雄英微微一笑:“大内氏在关西的声望与实力,我亦早有耳闻,此番合作,对双方而言都是共赢的局面。” “正是如此。”大内弘茂继续说道,“家兄希望能与大明建立更为紧密的合作关系,共同对抗幕府。” 这就是希望在未来的日本政治格局中占据有利位置的意思了。 朱雄英轻轻点头,他端起茶杯,若有所指地说道。 “大内氏的态度,我深感欣慰,不过,合作不仅仅是口头上的承诺,更需要实际行动的支持,我相信大内氏作为关西豪强,定能在关键时刻发挥重要作用。” 翻译翻译,什么叫关键时刻? 落井下石灭亡室町幕府,这就叫关键时刻。 大内弘茂闻言心领神会:“请殿下放心,大内氏必将全力以赴,家兄已下令整顿兵马,随时准备响应大明的号召,同时大内氏也愿意在贸易、情报等方面提供全力支持。” 朱雄英微微颔首,心中对大内氏的态度表示满意,他话锋一转,提到了更为具体的话题。 不过,石见国有银山的事情,朱雄英没提。 当地人肯定是知道那里有银矿的,不过因为在山里,再加上常年战乱,也没人有精力去探矿开矿,只以为是伴生的小矿,所以并不知道具体的信息。 若是要让大内氏知道了,当下的事情就会麻烦些许,干脆就不提了,等到灭了室町幕府再说,若是大内氏不识抬举,那就只能动武。 而在室町幕府那一边,足利义满在逃离战场后,带着残兵败将辗转逃回了京都。 面对这场大败,他心中充满了不甘,幕府内部,对于这场惨败也是议论纷纷,不少人对足利义满产生了质疑,对幕府的前途也有些绝望。 而且经历了这场惨败,许多原本依附于幕府的力量开始动摇,有的甚至开始考虑倒戈相向。 京都的花之御所里,还是那些人.畠山基国、斯波义将、细川满元、赤松义则、一色满範,这时候都有些垂头丧气。 室内气氛沉重,烛光摇曳,映照出众人脸上的阴霾。 足利义满坐在主位上,扫视着他们,试图从他们的眼中找到一丝希望。 结果一个都没有。 “诸位,我等遭遇前所未有的大败,但此刻绝不能自暴自弃,必须团结一致,共谋对策。”足利义满的声音,也没了此前数十年那种自信。 畠山基国首先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将军所言极是,但眼下的局势,我们该如何应对?明军主力已经到了,南朝蠢蠢欲动,各地大名也开始动摇.已经是风雨飘摇了。” 斯波义将抬起眼皮勉力说道:“当务之急是重建幕府军的士气,同时加强京都的防御,防止南朝和明军趁机进攻。” 至于后面的话,斯波义将没有说。 ——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谈何容易?”细川满元叹息道,“此战我们损失惨重,许多精锐部队几乎全军覆没,新兵招募和训练都需要时间。” “而且就算是有时间,有粮草、军械,重新组建一支大军,又能如何呢?”赤松义则这时候成了失败主义谋士,“而且,明军虽然暂时停驻,但他们的实力有目共睹,一旦他们决定进攻京都,我们恐怕难以抵挡。” 一色满範沉默片刻,最终自己都不太信地开口道:“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与南朝议和,共同对抗明军,毕竟,他们的目标看似是幕府,但实际上,明军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说这个屁话,压根没人信,跟失了智一样。 南朝现在恨不得把他们都给宰了,好来一个“还于京都”。 此言一出,室内顿时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显然,都没办法了。 呃,也不是没办法,办法还有一个,投降。 但若是战前光速滑跪或许还能有个说法,现在估计也够呛了。 除非,大明有意留着室町幕府。 见众人不说话,一生要强的足利义满也说出了那个他始终不愿意说的事情。 “议和之事.可以考虑,但必须谨慎行事。” 说是议和,其实就是投降了。 足利义满慢吞吞地说道:“不能大张旗鼓,不能公之于众,要不然对民心、军心皆为不利,同时要加强与其他大名的联系,争取他们的支持,特别是那些尚未表态的大名,我们要尽力拉拢他们,让他们看到幕府仍然有力量重振旗鼓。”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最后还是畠山基国出来圆场:“将军所言极是,我们可以派遣使者前往各地,阐明幕府的决心,同时承诺更多的利益。” 很快,幕府的使者就抵达了兴福寺。 在兴福寺内,朱雄英与道衍不知道下的是第几盘,但棋局依旧未分胜负。 “殿下,幕府那边肯定是已经开始商讨投降的事情了。”道衍轻声说道,目光依旧注视着棋盘上的局势,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朱雄英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棋子。 “意料之中,不过,他们的对策无论如何精妙,也逃不过我的布局。” 道衍点头表示赞同,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殿下仍需小心谨慎。幕府虽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仍有一定的反击之力。” 朱雄英收起笑容,目光变得深邃。 “瘦死骆驼比马大?这次就要宰了骆驼吃肉!” 说罢,朱雄英起身,在室内踱步,说出了自己心里对日本未来局势的真正谋划。 “室町幕府,是绝对不能留的,不过南北朝对峙,还要继续下去。” “可以把北朝的后小松国王送到关东,南朝的后龟山国王回到京都,用兴福寺把南朝的地盘从中间分开,用今川了俊把关东的地盘从中分开,兴福寺和今川了俊的地盘都要有靠海的地方,如此一来,不仅能够让南北朝继续对峙,而且还能把两朝中间也给各自割裂开来。” “至于关西,乃至九州岛、四国岛,要越乱越好。” “足利义满无处可逃,还要在京都再打最后一仗,这一仗,要让他们感受到绝望、恐惧,如此一来,才能让日本的这些势力真正地臣服于大明。” 说着,朱雄英站起身来,望向窗外渐渐暗淡的天色,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 第313章 灭亡室町幕府 没过多久,曹国公李文忠带领的七万余明军主力,就全部抵达了日本本州岛的南部,而有了如此雄厚的兵力的支持,朱雄英也终于可以放开手脚,把自己对日本的布局一一落实。 很快,关东的上杉氏的最后残余势力,在通过海路登陆的明军偏师的支援下,被镰仓公方兼关东将军足利满兼剿灭。 不过跟各方都比较暧昧的今川了俊,依旧按兵不动。 倒不是他不想动,而是手头兵力单薄,并且他在关东地区的威望,也远不如苦心经营二十年的九州地区。 今川了俊面临的困境是很现实的,他能阻止足利满兼向京都进军,卡在京都和关东的中间,但是他既阻止不了明军进攻京都,也无法与相交莫逆的大内义弘刀兵相向。 所以,按兵不动就是他最好的选择了。 而若真是铁了心出城浪战,恐怕也是白白折损了性命。 现在这些日本的大人物都很清楚,明军的火器已经进化到了堪称“毁天灭地”的程度,光凭现有的装备和战术,根本无法与之为敌,在没有找到好的解决办法,或者获取同样的火器技术之前,跟明军打仗,那就是送人头。 而其他的势力,或许还有时间徐徐图之,比如南朝的北畠满雅就曾三番五次地打听过明军的火器,只不过每次都碰了一鼻子灰,远在关东的足利满兼,因为还有一定利用价值,所以也暂时不用担心被明军给灭了。 但是困在京都城里的室町幕府,那可就真是每天都在严重焦虑了。 很多幕府高层都一宿一宿地失眠,就好像生怕一睁眼明军就兵临城下了似的。 而他们的担忧,也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在奈良盆地休整了很久的明军,开始大规模地拔营北上。 当年南朝的“花将军”北畠显家曾从关东出发讨伐幕府,两军于青野原交战,北朝幕府军败退,而足利尊氏听了高师直、高师泰兄弟的劝告,两人认为“京都自古易攻难守,守京都者多败亡也”,足利尊氏放弃了固守京都的方案。 而如今足利义满,他想过与明军和谈,但被拒绝,他想召集地方的守护大名来勤王,但也被拒绝,在退无可退的绝境下,却跟足利尊氏不同,并没有了出城一战的勇气,而是待在花之御所里自暴自弃,在明军令他绝望的实力面前,这位纵横日本数十年的枭雄,彻底意志沉沦了。 足利义满在花之御所中每日借酒浇愁,眼见就是一副等死的模样,幕府里的“三管领”“四职”这些重臣,也都起了别样的心思。 “大人,将军正在气头上。” 当畠山基国来求见足利义满的时候,却被下人拦住了,不远处的室内,传来了“呯哐”的打砸声。 畠山基国眉头紧锁,目光透过紧闭的拉门,仿佛能穿透那薄薄的障壁,直视到室内足利义满颓废的身影。 此刻的足利义满并非仅仅是在气头上,而是面对着前所未有的绝望,或者说无力。 明军的威势如日中天,现在已经集结了十余万兵马,就算是全盛时期的室町幕府也不过如此,何况是现在的室町幕府呢? “事已至此,逃避不是办法。” 畠山基国示意下人退下,自己则静静地站在门外,等待着足利义满情绪的平复。 “将军大人,畠山基国有要事相商,关乎幕府存亡,望大人能赐见一面。” 室内的声音渐渐停歇,足利义满的声音透过门缝,显得疲惫而沙哑:“进来吧,让我听听你的高见,但愿不是些无用的安慰。” 畠山基国推开门,步入室内,只见足利义满坐在散落一地的酒壶与杯盏之中,形容枯槁,眼神空洞。 他心中暗自叹息,却也不得不强作镇定,开始陈述自己的计划:“大人,明军势大,硬碰硬无疑是以卵击石,但京都并非无险可守,我们应当利用地利,重新部署城防,同时寻求谈判的途径,哪怕是一丝和谈的可能也要争取。” 足利义满苦笑,摇了摇头:“和谈?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他们要的,是整个日本的臣服,是我室町幕府的覆灭,至于上次说的那些地方守护大名,他们或是心怀鬼胎,或是早已被明军的威势吓破了胆,何来勤王之说?” “将军所言极是,但正因如此,我们更需自救。”畠山基国的眼神中闪烁着决绝,“我提议,立即动员京都内的所有工匠与民力,加固城墙,挖掘壕沟,布置陷阱。同时,挑选精锐武士,组成敢死队,以备不时之需。此外,我们还可以利用京都复杂的地形,设置伏击点,拖延明军的进攻步伐至于外交,我们不妨再试试,或许可以通过南朝,或是其他尚未明确表态的势力,寻求一线生机。” 足利义满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畠山基国的每一句话。 最终,他缓缓摇了摇头。 “没用了。” 畠山基国眼见足利义满斗志全无,心中暗恼,干脆一跺脚,行礼后径自走了,再不言语。 足利义满知道自己伤了这位忠心耿耿的手下的心,但也只是一声叹息。 之所以畠山基国表现的比足利义满还关切,是因为跟其他家族相比,在室町幕府这条大船上,他畠山氏是最下不了船的。 畠山氏是幕府御家人,地位显赫,畠山氏在足利一门中尤为尊贵,与斯波氏并列,畠山基国是整个京都最重要的政治人物之一,谁都能背叛幕府,但他不行。 至于剩下的两家,也就是斯波氏和细川氏,之前就一向不对付,这时候眼见大难临头,却有了一些新的龃龉。 而提到这两家的恩怨,就不得不提起另一个之前出现过数次的人物,也就是细川赖之。 细川赖之幼年时即与父亲细川赖春一起转战各地,并且在赞岐的白峰城之战中消灭了细川清氏,从而确立了幕府在四国地区政权的稳固,当年足利尊氏听了高师直、高师泰兄弟的劝告,就是派高师泰、细川赖之、佐佐木高氏等嫡系武将领军赶赴美浓国,在黑地河与藤河之间布阵以阻击北畠军的。 他还是室町幕府的“顾命大臣”,在足利义满年幼时就作为重要的家臣来辅佐他。 当时室町幕府就是管领细川赖之作为足利义满的“乌帽子亲”。 呃,这是日本贵族的一个传统,有点类似于“干爹”或者“教父”的意思,日本贵族男子在行元服礼的时候,会由一位德高望重或者有权有势的人为他戴上乌帽子,系上帽带,并且拟定一个大名,这位执行仪式的人就被称为“乌帽子亲”,他通过为少年男子行元服礼,从此就与此男子结为父子之亲,不但要关照此男子,还经常把自己名字里的一个字赐给对方。 而由于足利义满年幼,细川氏一门独揽了室町幕府的大权,细川赖之实施应安大法,强化了土地的支配,并对京都和镰仓的五山制度进行整备,强化了对宗教的统治,同时向南朝的固有势力圈九州岛派遣今川了俊、大内义弘,弱化了南朝在这些地区的统治,苦心经营二十年以后顺利在九州岛翻盘。 可以说,九州岛和四国岛,都是在细川赖之的亲自布局下,北朝室町幕府才拿到手绝大部分的。 所以当时的细川家家主细川赖之,就在幕府中有很高的地位,但而在康历政变里,细川赖之这位幕府老臣受到斯波义将的排挤而回到了其领地赞岐,由细川满元接任家主,嗯,日本叫家督。 而所谓的“康历政变”,指的就是反对细川赖之一派的守护大名斯波义将、土岐赖康包围了义满的邸宅,要求罢免细川赖之,因此细川赖之被免去了管领一职,以斯波义将代之。 康历政变以后幕府中的人事全被斯波一派取代,斯波义将下达了讨伐细川赖之的命令,但足利义满却在翌年以赖之是元老为由赦免了他,让细川和斯波两派并存互相牵制,借此增强了幕府将军的权力。 所以,细川氏和斯波氏,说是水火不容,其实也不为过。 甚至可以说,这次进攻南朝的失败,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斯波义将和细川满元都不肯眼看对方立下灭国之功,而两人一起出征,又因为搭班子合不来,加上个智略不是很足的赤松义则,三人一起扯后腿,这才在很多需要全力进攻的时候,都互相留了一手。 一人留一手,这就是三手了,这还怎么打仗? 当初中军统帅斯波义将重伤昏迷,最高兴的就是细川满元,因为当年“康历政变”里,逼宫足利义满,让细川赖之下台的土岐赖康几年前就已经死了,美浓国的土岐氏陷入了内乱,足利义满就在细川满元的怂恿下,下令讨伐土岐氏,即土岐康行之乱。 嗯.只能说幕府这帮虫豸,一旦面对真正的强敌,确实是不太团结。 不过这也难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要是这些家族都忠心耿耿没有任何私心,只为了足利义满的目标使劲,那才是咄咄怪事。 这些家族为了自己的利益,已经明争暗斗几十年了,让他们之前不内斗,不行;现在停止内斗,更不可能。 所以,对足利义满其实一直颇有微词的细川满元,偷偷地派出了使者,去接触明军。 而接见他的,正是明军的主帅,曹国公李文忠。 细川满元的使者其实已经尽量表现的平静一些了,但却难掩神色中的紧张,他步入明军主营时,正值黄昏,夕阳余晖洒在营帐上,金辉熠熠,更添几分庄严。 李文忠坐在案前,一身甲胄未卸,身为洪武开国名将,眉宇间自然流露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息。 等使者进了军帐,他缓缓抬头,直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而在他的身后,有两名身着同样扎甲,腰间扶着刀的侍卫,也齐齐看向他。 “细川家的使者,有何贵干?”李文忠的声音其实不大,但落在对方耳朵眼里,就像是每一个字都似乎在营帐内回响似的。 使者躬身行礼,双手呈上一封密信,言辞恳切:“我家家督细川满元,深知明军威势,愿为前驱,共讨室町幕府中之顽固分子,以求自保,并愿献上京都布防图,以示诚意。” 李文忠接过密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不仅是细川满元的投降之意,更是室町幕府内部裂痕加深的明证。 但李文忠只是缓缓展开信纸,扫视一遍,随即就像是扔垃圾一般将其置于案上,目光再次聚焦于使者。 “细川家的意图,本帅已知。” 李文忠的底气很足,说出的话亦是相当有分量:“然,我大明之兵锋所向,非为个人恩怨,乃是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室町幕府之存亡,取决于其能否顺应天时,归顺大明,你且回去告知细川满元,若真心归附,需待我军平定京都后,再议其功过。” 使者闻言,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京都布防图,人家根本看不上,而这已经是细川满元能拿出最有价值作为投名状的东西了。 一句“我军平定京都后,再议其功过”是什么意思?明显是压根不打算放过细川氏的意思啊! 使者愣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这关乎整个细川氏的存亡,他还真不能直接就走了,他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再次躬身行礼,试图做最后的争取:“大人英明,我家家督确是诚心归附,愿为大人前驱,扫清障碍。还望大人能给予一线生机,细川氏上下必当肝脑涂地,以报大人之恩。” 李文忠的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 他轻轻摇了摇头:“大明需要的是真心实意的归顺,而非权宜之计,你回去告诉细川满元,待大明旗帜飘扬于京都之上时,便是他表忠心之日,在此之前,一切言语皆是空谈。” 使者无奈,只能黯然退出营帐。 夜幕降临,明军营地灯火通明,与远处京都的黯淡形成了鲜明对比。 等细川氏的使者都退下去后,站在李文忠身后做“捉刀人”模样的朱雄英和李景隆都笑了。 “看来不用我军如何,敌人已经阵脚大乱了啊。” 而细川氏的使者刚走没多久,很快,又一位已经预约好的使者到访了。 ——是赤松氏的使者,而且是在南朝军队统帅北畠满雅亲自下带来的,不是自己找上门的。 之所以赤松氏和南朝能搭上线,这是有历史渊源的赤松氏的氏源是村上源氏,其五世孙师季被流放至播摩佐用庄定居,此时称宇野氏,到他儿子季房一代被赦免,领有播摩白旗城,而到了赤松家第四代家主赤松则村的时候,赤松家才算是正式兴起。 当时是镰仓末期,镰仓幕府统治陷入危机,由于院统继承问题与幕府方面发生冲突,后醍醐天皇先后两次谋划推翻镰仓幕府,虽然行动宣告失败,但是却在各地点起反抗幕府统治的大火,天皇则成为反抗幕府的核心象征。 赤松则村起兵后,迅速击败了幕府的讨伐军,并从此切断了西国幕府方部队的增援路线,由于当时幕府方六波罗的主力部队在金刚山与楠木正成作战,赤松则村得以势如破竹地逼近京都,元弘三年三月十二日,赤松军攻入京都,但被六波罗击退,随后便在山崎布阵和幕府军展开拉锯战.僵持中,足利高氏在丹波举旗反攻幕府导致了战局的扭转,赤松则村作为主力之一,与足利、名和军一起击溃了六波罗的主力,六波罗的陷落标志了镰仓幕府在京都乃至近畿的统治宣告结束。 所以,赤松家在当年,是真的和足利家平起平坐讨幕的大功臣。 而赤松则村共有四子,依次是范资、贞范、则佑和氏范,在赤松则村倒向北朝方时,家中也出了一位效力于南朝的忠臣名为赤松氏范,而且观应二年的时候,赤松家的家主赤松则佑一度归顺南朝,后来又跳反到了北朝,不过赤松氏范还是留在南朝出力,为了褒奖他,南朝还赐予了他御用的桐叶凤凰旗。 当然了,如果只是“分开下注”,是不足以让南朝在这个关键时刻,肯用脸面给赤松氏担保的。 真正让双方结成了“血的情谊”的,是另一件事,也就是年老的赤松氏范曾经抱着必死的觉悟向京都发动进攻,最后失败播摩,室町幕府方面以山名氏清为总大将,将赤松氏范一族包围在清水山,而幕府军里,就有他的侄子赤松义则。 而眼见没有了任何希望,赤松氏范带着四个儿子在内的一族共一百三十七人一起切腹,死前给南朝留下了一封书信,说自己给南朝尽忠了一辈子,希望以后南朝不要为难赤松家,赤松义则则是向足利义满请求冥福,特意在殉死地的清水寺寄进了两町田地用以供奉。 而赤松家虽然在推翻镰仓幕府的过程中立下大功,但其并非足利尊氏的亲属或嫡系家臣,加上与南朝的关系,注定了赤松氏无法在幕府里站到最高层的位置,而此时赤松家的家主赤松义则是幕府侍所所司,负责京都与幕府的治安警备,与京极、一色、山名并称“四职”。 早就知道掌握着城门警备的赤松家会投靠大明,所以李文忠才对于细川氏使者带来的京都布防图不感兴趣。 能直接开门,要布防图还有什么意义? 赤松氏来的使者,是赤松义则的嫡子赤松满佑。 他已经从北畠满雅口中,得知了细川氏也派使者来接触大明的消息,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自己能搭上南朝这条线,不然的话,恐怕真就要给室町幕府一起陪葬了赤松氏当年亲手参与了讨灭镰仓幕府的战争,也不是足利义满的嫡系,这时候肯定是没有给室町幕府卖命到底的觉悟的。 而赤松满佑也很有自知之明,就算没有自家帮着开城门,就京都现在城内的士气,明军攻城也就是三下五除二的事情。 所以,赤松满佑步入军帐时,态度异常恭敬。 赤松满佑很清楚此行的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赤松氏的存亡,不过相较于细川氏,赤松氏至少还拥有南朝这一层关系作为后盾,但这也并非万全之策。 “赤松家的使者,有何见教?”李文忠的目光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赤松满佑躬身行礼,言辞恳切:“我家家主赤松义则,深感室町幕府之末路已至,愿为前驱,引领王师入京都。” 见对方不言语,他连忙补充了一句:“我家家主确是诚心归附,愿为王师前驱,扫清障碍,还望王师能给予一线生机,赤松氏上下必当肝脑涂地,以报大人之恩。” 李文忠微微颔首,只道。 “你且回去告知赤松义则,若真心归附,待我军平定京都后,自当论功行赏。” 赤松满佑闻言,心中稍安。 至少,李文忠没有像对待细川氏使者那样轻蔑。 接着李文忠就回去就寝了,让赤松满佑摸不到头脑的事,反而是李文忠身边的两个侍卫,跟他谈了几句大明的要求。 此时已非讨价还价之时,能保住赤松氏一脉,已是不幸中的大幸,赤松满佑没敢说什么,只是听完后再次躬身行礼,感激涕零地退出营帐。 而此刻的足利义满,却仍在花之御所中自暴自弃,他或许不知道,或者说不想知道,就在他沉沦于绝望之际,他的幕府,已经悄然间分崩离析。 等赤松满佑出来,走了一段路,陪他来的北畠满雅忽然问道。 “你觉得国公身边的两个侍卫各自如何?” 赤松满佑有些自惭形秽:“皆身量高大,英俊有神,不愧是上国人物。” “那谁更胜一筹呢?”北畠满雅有些戏谑地追问道。 “似是左边的,说话条理更清晰,气度也是绝佳,想来是上国贵族子弟。” 北畠满雅只是笑,随后说了句“此话你切莫与他人再谈起了,免得被人追杀”,然后就不再言语。 赤松满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是不知道魏武故事的。 而等赤松满佑偷偷回到京都,也是发现,哪怕是晚上,京都的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不安,酒屋里人们谈论最多的,就是明军的强大。 而在这片混乱之中,一些暗中涌动的力量也开始蠢蠢欲动,他们或图自保,或欲趁乱而起,毕竟,室町幕府这艘船正被风暴推向深渊,马上就要沉了。 又过了几天,明军还是没动静,明明十余万大军联营城外,却丝毫没有攻城的意思,城内的幕府军也渐渐松懈了起来。 而到了晚上,就在足利义满宿醉方醒之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喧哗声。 足利义满摇摇晃晃地从酒坛堆中起身,醉眼朦胧地望向窗外,月光下,人影绰绰,喧哗声越来越近,似乎还带着一丝不祥的气息。 他心中一紧,急忙呼唤侍从,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外面怎么回事?”足利义满竭力保持镇定,但语气中的慌乱却难以掩饰。 侍从匆匆跑来,神色慌张:“将军大人,不好了!城门处有异动,似乎是似乎是有人打开了城门!” 足利义满闻言,如遭雷击,酒意瞬间消散无踪,他猛地站起身,踉跄几步,几乎跌倒。 ——怎么可能?京都的城门怎么可能轻易被人打开?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却都无法解释眼前的状况。 足利义满不是不知道,或者说,他只是不愿意相信,有人,而且是很多重要的人物,一起背叛了他。 “快!快去查明情况!”他嘶吼着,声音中充满了愤怒,而不是绝望。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随着城门的缓缓开启,明军如潮水般涌入京都,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手中上了铳刀的火铳在月光下明闪闪的,铁甲的锵啷声在夜空中回荡。 很快,侍从就来回报了。 “赤松家、细川家、一色家,全都反了!” 足利义满呆立在原地,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 室町幕府的末日已经到来,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在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生的缩影,从辉煌到衰败,从权倾天下到如今的束手无策。 足利义满苦笑一声,跌坐在地,喃喃自语:“这或许就是天命吧.” 随后,他拔出了武士刀,让侍从帮助他介错。 足利义满或许是喝了太多的酒,或许是心有些乱,剖腹并不顺利,当太刀的刀刃划过肚皮时,痛的他手都握不稳刀。 最后,还是介错人看不下去,手持肋差将他斩首,给了足利义满一个体面的痛快。 就这样,这位日本南北朝时期最强大的枭雄,死了。 而足利义满的死亡,也意味着日本将进入新的、更加混乱的时代。 ------------ 第314章 战后布局 夜色如墨,京都的街道上却亮起了不同寻常的火光,与月光的清冷交织成一幅诡异的画面。 随着明军和南朝军队组成的联军的大举入城,杀戮开始了。 顽强抵抗的幕府军队所聚集的营垒、在京都根深蒂固的北朝贵族和幕府高层的宅邸、土仓大商人的仓库. 南朝军队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明军则是按照这些年锦衣卫通过详细侦测绘制的京都地图,开始抢占各战略要点和重要仓库。 日本北朝后小松国王的京都御所,以及室町幕府幕府将军的花之御所,也都是需要重点包围的对象。 明军的士兵们,按照事先部署,分成按照“什”来编组的小队,迅速而有序地穿梭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中,火光和月光成为了他们的指引。 对于这些蛮夷,明军相当冷酷,对任何抵抗者都毫不留情,火铳的轰鸣与冷兵器的交锋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烧焦的木屑和尘土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氛围。 一些幕府残余势力仍在负隅顽抗,但他们的抵抗在明军的强大火力和极具针对性的阵型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考虑到有可能进行治安战,所以一部分征日的明军是经过长时间的鸳鸯阵训练的,这时候进城的明军,就是十余万明军里面最擅长巷战并且不是夜盲症是有着夜战能力的,他们组成鸳鸯阵,冷热兵器搭配,以“什”为小队,进行搜索前进。 平原野战和巷战毕竟不同,巷战需要考虑的东西更多。 而如此一来,就能够确保日本人的弓弩无法轻易杀伤他们,同时隐蔽在角落里的武士,也很难用太刀近身。 面对不知所谓,敢正面在街道上举着刀冲过来的日本武士,火铳手一轮轮齐射,将敌人成片放倒,随后鸳鸯阵里的刀盾手便顶着盾冲上去,用长刀结束那些尚未断气的敌人的生命。 街道上,尸体横陈,鲜血染红了石板路,仿佛一条条蜿蜒的红色河流。 而明军汇聚了庞大数量的小队们的目标就是后小松的京都御所与室町幕府的心脏——花之御所。 随着明军逐渐逼近京都御所,守卫的武士们虽然拼死抵抗,但在明军精良的装备与严密的战术面前,他们的努力显得十分微不足道。 火铳的密集射击迅速削弱了敌人的防线,紧接着,手持长刀的步兵如潮水般涌入,将剩余的零星抵抗者一一斩杀。 京都御所的大门在巨大的撞击声中轰然倒塌,明军士兵鱼贯而入。 京都御所内,后小松国王及其家眷早已乱作一团。 嗯,在大明这里是这么叫的,“国王”,而且只是北朝的国王。 “保护天皇!”一名忠诚的武士高呼着,挥舞着手中的太刀冲向明军,但迎接他的却是无情的火铳射击,瞬间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其他武士见状,虽明知是死,却依然前赴后继,企图用血肉之躯阻挡明军的脚步。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 明军士兵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他们迅速清理了京都御所内的所有抵抗力量,将后小松及其他北朝王室的重要成员一一俘虏。 在俘虏了北朝王室成员后,指挥官们迅速布置警戒,确保没有漏网之鱼,同时开始搜寻京都御所中的密道与密室,以防有人藏匿其中。 与此同时,数量众多的明军小队正在向花之御所进发。 一开始,幕府将军并不住在这里,在足利尊氏去世后他的儿子足利义诠是住在京都三条坊门的,那时足利义诠买下了室町季显的宅邸并建筑了一座小小的花亭作为自己的别第,后来足利义诠将此宅邸献给了崇光天皇,因为新御所建有花亭,所以崇光天皇赐名“花之御所”,但后来这个最初版本的花之御所在战乱焚毁。 足利义满继位后,在京都北小路室町崇光天皇御所旧址上,将被大火焚毁的宅邸拼在一起,开始营建足利家的宅邸,庭院内引入鸭川江水,摆设了全国各地守护大名献上的奇花异草,四季都有花朵开放,足利义满将居住地由三条坊门迁入第二个版本的“花之御所”。 足利将军居住的“花之御所”是京都天皇居住的“京都御所”的两倍,想要昭示的涵义不言自明。 与此同时,足利义满修筑了京都室町大道,由此将军可直接由室町大道去拜谒天皇。 这里,曾是足利义满权倾一时的象征,如今却成为了明军征服之路上的下一个目标,而宽敞的京都室町大道,也成了明军快速前进的最好通路,毕竟此时幕府军乱作一团,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材料,在室町大道上铺设大量路障。 而且夜色也为明军的行动提供了天然的掩护,再加上负责半夜进城的明军,都经过了精心筛选,视力好,没有夜盲症,而此时的日本哪怕是武士也有很多人有夜盲症,这不是单靠吃生鱼片就能改善的。 但明军士兵们依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因为所有人都很清楚,室町幕府的残余势力绝不会轻易放弃最后的抵抗。 事实上确实如此,现在情况一片混乱,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花之御所深处的足利义满情况如何,但这些武士作为家臣,从数代人之前就与足利氏绑定在了一起,再加上畸形的文化的熏陶,此时很多都选择了顽抗到底。 花之御所外,一阵低沉的号角声突然响起,这是进攻的信号。 明军士兵发动进攻,与幕府残余势力展开了激烈的交锋,火铳的轰鸣再次响彻夜空,与武士们的呐喊交织在一起。 在激烈的战斗中,明军凭借着先进的火器和严明的纪律,逐渐占据了上风,他们灵活运用鸳鸯阵,将敢于抵抗的幕府武士一一击溃,随着战斗的深入,花之御所内的抵抗力量逐渐被削弱,直至彻底崩溃。 而足利义满的无头尸体,也被明军所发现。 足利义满没有逃跑,无疑是给明军省了不少力气。 明军的指挥官们迅速组织人手,开始清点俘虏、清理财物。 而除了京都御所和花之御所,其他地方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在这晚血腥的杀戮中,无论是幕府的重臣还是普通的武士,或被当场格杀,或被俘后处决,京都内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曾经的北朝中心如今变成了一片修罗场。 对于日本人来讲,不流血,不足以令其恐惧、臣服。 随着天色渐亮,明军逐渐控制了京都的大部分区域,朱雄英亲自率队来到了京都御所,后小松被暂时就地关押在这里。 被京都御所里的宫人如神明般敬奉的后小松,此刻踉跄地走来,紧接着,“噗通”一声被明军士兵强迫他跪在地上。 朱雄英俯视着发髻散乱的后小松,这个矮个子男人,此时像是畏缩的老鼠一般。 “后小松,你可曾想过,今日之局,皆因何所致?” 后小松跪在地上,全身因恐惧而不住地颤抖,昔日的威严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卑微。 他抬头望向朱雄英,眼中满是讨饶,泪水混合着汗水沿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声音。 他本就是室町幕府的傀儡,说是所谓“天皇”,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多少实权,而室町幕府对他还会有那么一点顾忌,明军可是一点顾忌都没有的。 当然了,现在所谓“天皇”,出了京都御所,在日本社会中的地位,说实话也没有那么神圣,因为这时日本社会也经常出现守护大名藐视幕府将军,地方下层领主和武士挑战守护大名,甚至武士也不把天皇放在眼里的现象,嗯,就是“下克上”。 大概是六十年前吧,北朝光严上皇出巡时碰到一个美浓的守护土岐赖远,光严上皇的近臣喝道:“上皇圣驾到此,快快下马!”土岐赖远闻听非但没有下马,反而大怒道:“你说清楚是院驾还是犬驾,若是犬驾,就射他一箭。”说着,真的拔箭而射,他的随从们一哄而上,把光严上皇车上的帘子扯掉,把车子掀翻,并把光严上皇身边的公卿打了一顿。 事后,土岐赖远被幕府处死,但引起下层武士更大的不满,最经典的话就是“如果没有天皇不行的话,就用木雕一个,或以金铸一个,把活的天皇流放到别的地方去,省得惹麻烦”。 所以,所谓的日本天皇,这时候是真没什么谱能摆的起来,幕府把天皇当回事,还能勉强度日,若是遇到不当回事的,比如明军,那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脑袋搬家。 “番邦小王知错,知错了.小王愿归顺大明,永不再犯,求殿下您开恩,饶小王一命.”后小松是会汉语的,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充满了对“活下来”的渴望。 朱雄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缓缓踱步至后小松面前,用脚尖轻轻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归顺?哼,你以为这么简单?倭寇多年侵扰我大明海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朝又不尊我大明之调停,擅自挑起战端,今日,便是你们为过往罪行付出代价之时。” 后小松闻言,脸色瞬间煞白,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他拼命磕头,每一次撞击都显得那么用力,仿佛要以此表达自己的悔意。 “殿下,小王愿意赎罪,愿意献出所有财帛,只求殿下饶我一命.” 周围的明军士兵见状,纷纷投来目光,有人面露不屑,有人则冷漠旁观。 “财帛?你的财帛能弥补我大明子民的命吗?”朱雄英的声音突然提高,如同雷鸣般在御所内回荡,“大明此行,非为征服,实为和平,然尔等冥顽不灵,拒不接受天朝上国的恩泽,致使无数生灵涂炭,此等罪孽,你又如何担当得起?不过,念在你尚有悔过之心,倒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后小松终于抬起了头,欣喜若狂。 说完,朱雄英挥了挥手,示意士兵将后小松扶起,但后小松已经站不直了。 “从今往后,北朝需年年进贡,以示臣服。同时,你需亲自前往大明,向圣上请罪,并学习我大明礼仪,以示诚意!” 后小松闻言,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感激涕零。 “多谢殿下不杀之恩,小王定当谨遵教诲,绝不辜负上国期望。” 朱雄英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对身旁的将领吩咐道:“即刻传令下去,全城戒严,搜捕残余反抗势力,同时确保京都秩序井然。另,准备文书,记录今日之事,呈报陛下御览。” 朱雄英转身离去,留下后小松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后小松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后半辈子怕是就得在大明被当做软禁的囚犯度过了。 夜色逐渐淡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京都的街道上,明军的士兵们仍在忙碌着,他们或巡逻,或清理。 只不过,杀戮依旧是主旋律,和平是不可能的。 随着朱雄英的命令下达,京都城内迅速展开了大规模的搜捕行动,明军士兵们穿梭于大街小巷,仔细排查每一处可能的藏身之地,确保没有漏网的幕府残余势力。 在这个过程中,后小松作为北朝的象征,虽然失去了往日的权威,但在某些方面却意外地发挥了一些作用,只要把他抬出来游街几圈,那些因战乱而惶恐不安的平民百姓,总归是没那么慌乱了。 至于后小松,他或许将在未来的日子里逐渐适应自己的新角色——一个被软禁的“前天皇”。 他将在大明的监视下度过余生。 但他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躬仁,就过得没那么舒服了。 后小松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有身份的躬仁,另一个没身份的,呃,叫一休,就是动画片那个一休。 不过这次一休哥也算是躲过一劫,因为进了寺庙当和尚,再加上是私生子,所以不会受到波及。 躬仁将会被“幕府忠臣”送到关东,送到足利满兼那里。 这样,日本的北朝势力极大削弱的同时,留下了可以跟南朝相对抗的“法统”。 法统这东西说没用,确实没啥卵用,但是在特殊情况下,没有还真不行,眼下就是这么一个特殊情况。 为了继续维持南北朝分裂的格局,后小松的儿子必须到关东去接着当所谓的“天皇”,只不过,从足利义满的傀儡,变成了足利满兼的傀儡。 至于足利满兼,现在他在关东的势力还不够强大,朱雄英暂时没有打压他的念头,今川了俊足以在中间作梗来制衡他。 但若是有朝一日足利满兼的势力壮大起来了,那么迎接他的,也一定是打压。 经过连续两日的搜捕,一座京观,在京都的城门处,巍峨地立了起来。 而随着这座京观的铸就,不仅标志着京都城里的反抗势力和北朝的高门贵胄被横扫一空,还标志着,日本的分裂进入了新阶段。 南朝的后龟山携带他们所谓的“三神器”,也就是天丛云剑(草薙剑)、八尺琼勾玉、八咫镜重新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京都。 实际上,如果没有明军的帮助,后龟山的南朝政权的衰落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了,在明军到来之前,后龟山政令所能到达的地方仅限于大和、河内、和泉、纪伊等行宫周围的几个国的部分地区,以及九州岛的征西府和四国岛河野氏所控制的地区,南朝在三个岛可以说都处于绝对的劣势。 而后龟山回到京都,不意味着南朝就翻盘了,相反,南朝的实际控制地区,被位于大和国北部奈良盆地内的兴福寺势力所截断,同样受到了制衡。 后龟山在阿野实为以及六条时熙等亲近的公卿的陪同下,来到京都御所。 “大明不同意我们继续向北进攻?” “也不是这么说的。”北畠满雅硬着头皮解释,“大明的太子殿下,只是说我们可以继续向任何方向发起进攻,但明军不会给予配合。” 后龟山坐在那冰冷的宝座上,目光穿过空旷的御所,落在远方逐渐消散的硝烟上,眉宇间难掩忧虑。 “那我们的下一步该如何?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北朝的余孽在京都北部和关东苟延残喘?” 阿野实为缓步上前,低声说道:“大明虽未直接相助,但他们的存在已是对北朝最大的打击,既然要我们需自行筹谋,我们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稳固根基,逐步蚕食北朝势力。” “自行筹谋?”后龟山重复着这几个字,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我们兵力匮乏,粮草不济,如何能与北朝抗衡?更别提还有那些蠢蠢欲动的守护大名,他们未必真心归顺。” 六条时熙捋了捋胡须,缓缓开口:“眼下虽难,却也是转机,明军的到来已经打破了北朝一家独大的局面,眼下我们有了京都,哪怕没有明军的帮助,慢慢向京都周边发展,也是可以的,只要加强内政,恢复民生,以赢得民心,我朝复兴近在咫尺。” 北畠满雅点头附和:“正是如此,大明虽未直接出兵助我们攻打关东,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我们也需展现出自己的价值,让大明看到我们并非无能之辈。” “哎” 后龟山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只怕大明不是真心帮我们,还要让我们继续乱下去。” 众人皆不敢言语,刚才他们虽然尽捡这些好听的话来说,但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都不敢说出来罢了。 不过再怎么样,南朝确实已经比之前最困难的时候要强很多了,即便他们心底里有埋怨,也不得不承认,大明给予他们的帮助,才是翻盘的唯一要素。 与此同时,在京都的不远处,花之御所内,李文忠、朱雄英正与几位将领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我们的任务不仅仅是占领京都,更重要的是重构日本的秩序。” 朱雄英沉声道:“而除了这方面的,另一边,佐渡岛已经被水师占领,接下来,就是要把石见国拿到手。” “石见国现在在大内义弘的手里,大内义弘如今陈兵在京都西面,被那里的幕府势力挡住了。” 梅殷皱了皱眉,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大内义弘也是讨幕的势力,若是马上兵锋相向,是不是不太好? “大明的利益高于一切。” 朱雄英淡淡地说道。 李文忠接过话头:“大内义弘虽同为讨幕势力,但其野心我们亦需审慎考量,大明此番东征,旨在维护海疆安宁,而非单纯扶持某一方势力。石见国地理位置重要,矿产资源丰富,对大明的战略意义不言而喻。” “至于大内义弘。”朱雄英沉吟片刻,继续说道,“我们可以尝试与其沟通,用打下来的其他大名的地盘跟他换,若他能识时务,愿与大明合作,自然皆大欢喜。但若他执迷不悟,企图借大明之力坐大自身,那我们也无需手软。” 梅殷闻言,点了点头。 “那么,接下来我们的行动便是双管齐下。”李文忠接过话题,条理清晰地布置任务,“一方面,派遣使者前往大内义弘处,探明其态度;另一方面,加强对石见国的情报收集,准备可能的军事行动。” “细川氏呢?” 室町幕府在京都的这几大家族,畠山氏已经给幕府陪葬了,斯波氏倒是想跑,但是也没跑了,至于赤松氏因为有南朝这层关系,所以得以幸免。 细川氏也勉强自保,但也在兵乱中死了一些人,这是无可避免的。 眼下如何处置细川氏,就成了问题。 “把细川满元稍后招来便是。” 朱雄英正好打算往南朝里插颗钉子,在京都政坛有着很深影响力的细川氏再合适不过。 等开完会,细川满元也在恭敬地等待着朱雄英。 细川满元很清楚,在这个风云变幻的当口,自己的每一个选择会影响家族的命运,而明军的到来不仅打破了南北朝之间的平衡,更意味着,其实这也是更进一步、壮大家族势力的机会。 所以细川满元很看重这次会面。 “细川满元,你可知为何召见你?” 细川满元连忙上前几步,深深鞠躬行礼,恭敬地答道:“在下愚钝,不敢猜测大明太子殿下为何召见,但若是有细川家族能为大明效力之事,万死不辞。” “好一个万死不辞。” 朱雄英微微点头,目光审视着细川满元。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细川氏在京都素有影响力,希望你能在南朝的朝廷里,也发挥好作用。” 细川满元闻言,心中既惊又喜,连忙再次行礼道:“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为上国效忠。” 从这个回答来看,细川满元显然是听懂了朱雄英的言外之意。 朱雄英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有什么事情,及时汇报,随后会有人与你说接下来的事情。记住,细川氏是兴旺发达还是满门灭绝,都看你接下来的表现。” “在下定当竭尽所能,不负所托。”细川满元再次郑重承诺。 朱雄英微微颔首,随即挥手示意他退下。 待细川满元离开后,他转身对身旁的锦衣卫说道:“细川满元不可信,要谨慎观察,要确保他在为大明效力的同时,不会有过分的小动作。” “明白。” 去关西的使者,也很快给了大内义弘的回复。 出乎意料,关于置换领地,交出石见国的事情,大内义弘很痛快。 而大内义弘要求的,就是获得摄津国的守护大名之职,以及堺市这块地盘。 这件事情不难理解。 因为从明面上来讲,这笔交易对于大内义弘是非常赚的。 堺市是日本最繁华的港口城池,是明日勘合贸易的中心,相当繁荣,摄津国、河内国和和泉国三国的商人都会集中这里做买卖,是不折不扣的商业城市,这里有很多大商人,而且因为幕府对此地的控制力相对羸弱,堺慢慢发展为一种新型的自治城池。 只要占据了堺市,每年光是税收,就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 而大内义弘致力于积极东扩,堺市靠近京都平原,也是他在京都施加影响力的最佳跳板。 至于石见国,如果是以前,那么大内义弘肯定是不可能同意的,因为这相当于在他们大内氏完整的地盘里,嵌进去了一个锲子。 但现在,经历过了大隅群岛海战,以及室町幕府的灭亡,大内义弘很清醒地认识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无论是水师还是陆师,大内氏都完全不可能是明军的对手,大明真的想要某一块地盘,他是不可能阻拦的住了明军舰队在石见国的北部沿海登陆,他有能力阻止吗?或者说,跟明军开战,大内氏还能继续存在吗? 所以,大内义弘选择了用石见国换摄津国和堺市,既能增加税收,还能向东扩展影响力。 ------------ 第315章 朱元璋驾崩 大内义弘的选择,无疑是对现实的一种明智妥协。 “看来,大内义弘也是个识时务者。” 朱雄英转身对身旁的李文忠说道:“如此,我们便可按计划行事,一方面加强在石见国北面的水师部署,另一方面,也要着手准备与大内氏的交接事宜。” 李文忠点头应允,心中却不禁暗自感慨,这场东征,看似顺风顺水,背后所展现的却是大明这些年来的积累。 而朱雄英的手腕也已经愈发纯熟,每一步棋的落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既考虑到了眼前的利益,又给未来的变数留下了冗余的空间。 不管是南朝还是北朝,关东还是关西,各方势力之间,以及各方势力内部,都有落子安排。 “不过,殿下。”李文忠沉吟片刻,提出了心中的疑虑,“大内义弘虽愿交换领地,但我们仍需警惕其背后的意图。毕竟,摄津国与堺市的地理位置重要,若其借此机会壮大势力,对我大明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朱雄英闻言笑道:“大内义弘的妥协,的确不能轻易视为真心归顺。但这正是棋局之趣,不是吗?既要步步为营,也要学会在对方的棋路中寻找破绽。” 朱雄英站起身来,望向窗外,远处的山峦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摄津国与堺市,确是咽喉之地,但同时也是牵扯大内氏精力的地方,这种地方必须要重点看护,却离关西位置很远.大内氏若真有意图不轨,此地也会成为他的枷锁,我们只需布下棋子就可以了。” “殿下的意思是?” “堺市要求驻军、开埠,派遣天使持节特驻。” 李文忠闻言,心中豁然开朗,对朱雄英的布局之策更加佩服。 “殿下高瞻远瞩,臣自愧弗如。” 只要能在堺市驻扎军队,并且有大明的使节,那么大内氏就不能为所欲为,同时还要牵扯大量的精力。 而且大内氏很难拒绝,因为堺市的特殊贸易地位,正是明日之间勘合贸易的产物。 “此地驻节需派遣得力之人前往,以确保万无一失。” 朱雄英轻轻点头:“自然,此事非同小可,需得派一位智勇双全之人前去,既要能洞察大内氏的细微动向,又要能在关键时刻稳住局势。” 对于日本的布局,大明不仅是要获得一些领土,更是在塑造一个新的秩序,一个以大明为核心,各势力臣服同时争斗不休的新秩序。 随着命令的下达,明军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与大内氏的交接工作。同时,石见国的军事部署也在悄然进行,以确保在交接过程中不出现任何意外。 而在京都,随着明军的逐渐稳固,后小松天皇的傀儡生涯也正式开始,他被软禁在京都御所内,每日除了必要的仪式外,便是学习大明的礼仪与文化,以期有朝一日能够前往大明,向大明皇帝请罪并表达诚意。 南朝的后龟山天皇虽然重回了京都,但面临的局势却依然严峻,他很清楚要想真正复兴南朝,单靠自己的力量远远不够,更重要的是要赢得民心,稳固根基,逐步蚕食北朝的势力,只不过,就算没有任何外力影响和内乱,这个过程也漫长的可怕.没有了室町幕府这个最强大势力的统辖,各地的守护大名开始迅速分崩离析,并且按照过去数十年累积下来的宿怨,开始互相攻伐。 在这场漫长的较量中,日本的命运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所操控,而这只大手,正是来自朱雄英。 不过,在日本的布局尚未完全完成,室町幕府在京都周围的残余势力也没有剿灭,朱雄英却接到了一封电文,只得急匆匆地乘船赶回京城。 朱元璋病了。 听到这个消息,朱雄英就是一沉。 在现代世界的历史上,朱元璋的寿数就是七十一岁,也正是今年。 但是按理来讲,既然朱元璋没有遭受丧妻丧子的重大打击,洪武朝除了胡惟庸案以及郭桓案,也没有再发生大规模株连功臣的案子,朱元璋的情绪还是相对不错的,甚至于退位成为太上皇之后,颇有悠游山水之意,计划去看看大江南北的风景。 而且,因为军机司的成立,以及朱标的持续分担,晚年在处理政务方面,朱元璋也没有太过操劳身体。 只是视力确实不济了,但通过阴阳炁海弄了一副老花眼镜,也极大缓解,直到朱雄英等人出征之前,朱元璋的身体看起来都是没什么问题的,还能骑马呢。 而如今突然说病了,难免让朱雄英心中担忧。 毕竟人到了这个岁数,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不折不扣的高寿了,哪怕是现代世界,这个年纪患上的一些老年病,也都是很难医治的。 所以,就算是有药,可能也治不好。 再加上自己征战在外,虽然大明的皇位已经进行了交替,但依旧有不可预测的事情有可能会发生历史书上这种事情可写的太多了。 所以,朱雄英不得不暂时放下手中的一切,急忙回京。 船只在波涛中疾驰,朱雄英站在船头,凝视着远方渐渐清晰的京城轮廓。 他回想起这些年朱元璋教导他如何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为政者,如何在军中立威,如何以仁心治天下,这些记忆如同潮水般纷涌而来。 在燕子矶码头靠岸,抵达京城时,已是黄昏时分。 夕阳将皇宫的琉璃瓦染成了耀眼的金色,显得格外庄重。 朱雄英下马未及有其他动作,就直接前往太上皇的居所。 一路上,他遇到了不少匆匆行走的宫人,他们的神色中都透露出一丝不安,这让朱雄英心中的不安更甚。 宫门前,朱雄英看到了在外面等候的太医院使戴思恭。 老头须发皆白,这时候也是眉头紧蹙。 “戴院使。” 朱雄英一把扯过他的袖子,把他拉到边上,急切地低声问道:“上皇是害了什么病?用了什么药?给太医院储备的那些急救药可用了?” “唉” 戴思恭叹了口气,说道:“不瞒太子殿下,上皇患的是心痛之症。” “心脏病?”朱雄英闻言,眉头紧锁,心中更是焦急。 心脏病这个是真的很要命,尤其是对于老年人来讲。 或许可以靠吃药顶过一次两次甚至更多次,但因为身体衰老和早年的消耗,是基本上无法靠吃药来养回来的。 “至于储备的那些药,尚未用到,上皇现在情况还不算特别严重,汤药尚可调理,主要是一些补充心血的,另外就是不能再劳心了,要多休息.而且若非万不得已,老朽也不敢用那些药。” 戴思恭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另外,上皇思念故人,心中郁结难解,今年虽然上皇看似悠游自在,但实则心中一直挂念着那些功臣宿将,尤其是最近,他时常提起往昔,言语间流露出怀念哀伤,此等情绪,日积月累,或许也是引发了心病的诱因。” 朱雄英闻言,心中一沉。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跟着朱元璋一起开国的老兄弟已经病故了,他们的离世对朱元璋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这些年来,朱元璋虽然表面上坚强,但内心的伤痛却从未真正愈合,反而是被接连不断地撕开。 “那可有什么办法能解上皇的心结?”朱雄英急切地问道。 吃药调理和有心脏病的急救药储备是一方面,舒缓心情也是另一方面。 戴思恭沉吟片刻,说道:“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只有让上皇心中的郁结得以抒发,才能缓解他的病情,太子殿下,您不妨多陪陪上皇,与他聊聊往昔,其他的.” 朱雄英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是关心则乱了,至于戴思恭没说出的话,他也知道,那就是让那些功臣宿将进京陪陪朱元璋,但这件事情不是戴思恭能做决定甚至是建议的,所以也不敢说。 毕竟这些老家伙也都上岁数了,很多都在中京凤阳居住,就算是现在有铁轨,通火车了,来南京一趟也是得“哐当哐当”一路,要是路上谁没了,这事算谁头上? 走进朱元璋的寝宫,一股淡淡的药味扑鼻而来。 朱元璋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但见到朱雄英,他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在他身边,同样老了很多的马皇后正在亲手端着一碗汤药给他吹着。 “英儿,你回来了。”朱元璋的声音虽显虚弱,却依然充满威严。 “爷爷,我听闻您病了,立刻就赶回来了。”朱雄英紧握朱元璋的手,眼眶微红。 朱元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别担心,不过是些小毛病,人老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倒是你,东征之事进展如何?” 朱雄英三言两语汇报了日本的局势及自己的布局,朱元璋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做得好,英儿,你确实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 说完,朱元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间,望向那不确定的未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期许或者说,嘱托。 “英儿,大明江山,咱虽已交到你父亲手中,但咱知道你心中的抱负咱这一生,征战无数,治国理政,皆是为了给这天下一个安稳,如今,这担子也要交到你们肩膀上了。” 朱雄英感受到朱元璋手心的温度,那温暖中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他连忙道:“爷爷,您放心,我定竭尽全力,守护好大明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名百姓。” 马皇后在一旁,眼眶微湿,轻声细语道:“大孙,你爷爷他总是放心不下这国家,放不下你们。” 而很快,朱标处理完了一天的政务,也赶了过来。 朱雄英回到京城的消息,已经通知他了,而朱标也知道朱雄英心中急切,所以第一时间来探望,并没有怪罪于他的意思。 “父皇。” 朱雄英看着因为劳累而肥胖了不少的朱标,还有他鬓角的白发,心中暗叹,岁月不饶人啊。 “标儿,你也来了。” 朱元璋看了看朱标,又看了看朱雄英,眼中仿佛有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看到你们,咱也就放心了。” 朱标走到床边,轻轻地握住朱元璋的另一只手:“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朱元璋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缓缓坐起身,尽管动作显得有些吃力,但那份属于帝王的威严依旧不减。 朱元璋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身体看起来已经好了不少,虽然还需要卧床静养,但至少不像是其他病那样不能自理,起码自己起来和在地上走动走动舒展筋骨是没问题的。 “英儿,你把事情给你父皇详细说说,咱听听你们的看法。” 朱元璋这时候关心的还是国事。 而朱标和朱雄英都知道,老头这时候就爱听这些,作为一代雄主,反倒不喜欢那些絮絮叨叨的家长里短。 所以,刚才只是简单讲了讲,朱雄英这时候开始详细讲述起日本局势的每一个细节,以及他所做的每一步布局,朱标在一旁听得认真,不时提出几个问题,或是对某些决策表示赞同。 当朱雄英讲到如何在堺市驻军、开埠,并派遣使节持节特驻时,朱标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英儿,你这一步走得妙,既控制了大内氏的命脉,又为大明在日本的布局做好了‘锚’,如此一来,有金山银山在手,再通过海外贸易,我大明国力又将更上一层楼。”朱标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儿子的肯定。 朱元璋也点了点头:“英儿,你东征之事,咱虽未亲临前线,但你的每一步棋,咱都通过战报看在眼里,你做得很好。” 马皇后在一旁,轻轻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她看着这三个男人,心中充满了感慨。 “好了,你们都别在这里守着了。” 朱标和朱雄英相视一眼,两人轻轻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标儿,你留下。”朱元璋突然叫住了朱标。 朱标有些疑惑地停下脚步,看着朱元璋。 “咱有些话,想单独对你说。” 寝宫内,只剩下朱元璋和朱标两个人。 朱元璋悠悠道:“标儿,咱知道,咱这身子骨,或许还有些日子,但绝不是什么狗屁万寿无疆。” 朱标的眼眶微红,声音哽咽:“您别说这话。” 朱元璋轻轻摇头,继续说道:“标儿,咱这一生,没有遗憾了,但咱有件事,必须要你答应。” “孩儿一定做到。”朱标的声音坚定。 朱元璋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欣慰,他缓缓说道:“标儿,咱要你答应,将来这大明皇位,一定要由英儿来继承,不能易储,不能有人行吕后之事。” 朱标闻言,心中一震,他没想到朱元璋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 大汉太祖高皇帝刘邦因亲征英布时被流矢射中而不治身亡,其子汉惠帝刘盈即位,吕雉被尊为皇太后,成为史上有记载的第一位皇后和皇太后,汉惠帝驾崩后,吕雉先后拥立前少帝与后少帝,两度临朝称制,成为了秦始皇统一中国后第一位临朝称制的女性,与唐朝的武则天齐名为“吕武”,而吕后临终前将兵权交给吕家,引起了诸吕之乱,最终导致吕家被灭族。 朱元璋嘴里的“吕后”,自然不是指马秀英,朱元璋已经退位,马秀英如今是皇太后,但绝不可能干政,或者做出危害大明的事情。 朱元璋指的,正是如今的正宫皇后,吕皇后。 字面意思上的“吕后”。 朱元璋怕的,就是等到他和马秀英都走了,大明江山发生一些不可控的动荡。 毕竟如今朱雄英虽然羽翼丰满,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对朱标同样是威胁朱元璋和朱标这种皇帝与太子,是极少见的,更多的是李世民和李承乾。 而从历史上来看,任何君王掌权久了,都很难容忍一个能够对他造成威胁的太子,不管这个太子有多么优秀,最后大概率父子之间都会决裂,只要时间足够久。 朱标看着朱元璋那严肃的眼神,知道这是朱元璋最后的心愿。 “父皇,孩儿一定会遵照您的意愿,将来由英儿来继承大明皇位,确保大明江山永固。” 朱元璋闻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轻轻地拍了拍朱标的手背,仿佛要将所有的期望都传递给他。 “英儿有才华、有胆识、有仁心,他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的皇帝。咱这一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和大明的未来,如今,有了你的承诺,咱也就放心了。” 说完,朱元璋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些。 朱标看着朱元璋那苍老的面容,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他知道父亲这一生都在为大明付出,如今,他也该为父亲守住这个承诺。 “去吧,咱该好好休息了。” 说完,朱元璋闭上了眼睛,朱标没走,寝宫内,只剩下父子俩的呼吸声和外面偶尔传来的风声。 夜幕降临,寝宫内烛火摇曳,朱元璋在汤药里安神补血的药材的药力作用下渐渐入睡,他的呼吸变得平稳,朱标才蹑手蹑脚地起身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东宫外的树叶从绿变黄,渐渐飘零,过了不久,又下起了雪。 这一年的冬天,新年之际,在凤阳养老的勋贵们,都接到了诏令。 都已经是古稀之年的开国勋臣,坐着火车来到长江以北下车,随后坐船渡过长江。 韩国公李善长、颖国公傅友德、宋国公冯胜再加上一些侯爵,可以说很久没这么凑得齐过了。 宫墙深深,前面一溜宦官开道。 他们踏着积雪被清扫后露出的路面,缓缓步入皇宫。 而徐达已经在前面等他们了。 可以说,这位“塞上长城”,是大明军界第一代将帅里,如今唯一还在位的人了。 “天德,好些年没见了啊。”李善长轻声感叹,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沧桑,却也难掩内心的激动。 同样胡子花白的徐达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李善长的肩膀。 一起从乱世里杀出来的情谊,此时早已无需多言。 “总算是能见到上皇了。” 李善长点头附和:“是啊,想当年咱们跟着上皇南征北战,何曾想过能有今日之安宁。” 傅友德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笑道:“说得好,咱们这把老骨头,还能为上皇敬一樽酒,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冯胜则是一脸凝重:“只希望上皇龙体安康。” 宴会在武英殿举行,殿内灯火辉煌,暖意融融,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各自的案几上铺满了各式佳肴,香气扑鼻,皆是淮西诸将喜爱的家乡风味。 朱元璋坐在主位上,身着一件绣有龙纹的锦袍,虽然面容略显憔悴,但依旧微笑着,望着眼前这些陪伴自己走过风风雨雨的老兄弟们。 在朱雄英的搀扶下,朱元璋站起来在原地迎了迎。 “来来来,都坐下,咱们今日不谈其他,只叙旧情。” 勋贵们依次落座,他们都已须发皆白,还有的人身形佝偻,但那份从战场上磨砺出的豪迈,却丝毫未减。 “可惜鼎臣见不到咱们这帮老兄弟齐聚了啊。” 朱元璋一声叹息,众人皆是怔然。 在洪武二十七年的时候,朱元璋就十分想念汤和,便派人召汤和入宫,此时的汤和已经病入膏肓,朱元璋与汤和叙起小时候和青年时期起兵的艰难往事,汤和不能说话,只能不停地流泪,想要叩首,朱元璋也是痛哭流涕,随后不久就寿终正寝了,享年七十岁整,朱元璋痛哭,下诏追封汤和为东瓯王,谥号“襄武”。 而汤和作为朱元璋最要好的儿时玩伴,也是陪伴他走过了一辈子风雨,甚至比马皇后陪伴的时间还要长的人,他的离去,对于朱元璋,打击同样不小。 眼下故友皆是垂垂老矣,朱元璋也不免伤感。 朱元璋举起酒杯,却并没有喝,而是以酒酹地。 “刚才那杯酒,祭汤和!” 朱雄英及时续上酒杯。 朱元璋勉力站了起来,拍去了朱雄英想要搀扶他的手。 “这杯酒,祭常遇春!冯国用!俞廷玉!邓愈!胡大海!曹良臣!康茂才!”朱元璋顿了顿,“也祭,朱文正!” 众勋臣肃然,尤其是冯胜,听到其兄名字的时候,更是红了眼眶。 “这杯酒,祭四十余年来战死的将士们!” 三杯酒撒在了地上,酒水流在红色的地毯上,更像是有殷红的血水流出来一样。 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的朱雄英,看着这些上一个时代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们,蓦然想到了一句唱词。 “这不是江水,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这时候,徐达忽然举起酒杯大声说道:“今日有酒,何妨畅饮?” 朱元璋轻轻一笑:“天德知咱!今日就如同往昔一般,痛饮千杯,不醉不归!” 众人纷纷响应,举起酒杯,一时间,武英殿内充满了欢声笑语,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那个金戈铁马、并肩作战的年代。 酒过三巡,话题渐渐转向了往昔的战役与趣事,每一个人都打开了话匣子,讲述着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 朱元璋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插话,补充细节,或是开怀大笑,仿佛在这一刻,他真的放下了所有的重担,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候。 “记得那次鄱阳湖大战,咱们以少胜多,那场面,真是惊心动魄啊!”傅友德感慨道,眼中闪烁着回忆的光芒。 鄱阳湖大战,是有历史记载以来,华夏爆发的规模最大的内湖水战,前后历时三十七天,时间之长,规模之大,投入兵力与舰船之多,战斗程度之激烈,在华夏水战史上都是空前的,这场水战为朱元璋统一江南进而建立大明奠定了基础,可以说,朱元璋得天下,就是从这一战开始才算真正有了真龙气运。 罗贯中写《三国演义》里面的赤壁之战,也是以鄱阳湖大战为原型的,这一仗是所有功臣宿将印象都最为深刻的。 李善长闻言,也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他捋了捋胸前斑白的长须,笑道:“那次战役,惟学你勇猛无双,如蛟龙出海,将敌军打得溃不成军.还记得,上皇当时站在船头,风雨中屹立不倒,给你亲手擂鼓助威,那份豪情壮志,至今仍让老朽心血难凉啊。” 朱元璋听着这些老兄弟的回忆,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他举起酒杯,向众人示意,然后一饮而尽,仿佛要将那些年的筚路蓝缕都融入这杯酒中。 殿内气氛更加热烈,众人纷纷举杯。 朱雄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从未见过朱元璋如此开怀,仿佛在这一刻,朱元璋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兄弟。 “想当年,咱们在淮西起事,那时候,咱们几个人挤在一间小屋里,商讨天下大事。”朱元璋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怀念,“那时候,谁能想到,咱们能有今天?” 徐达闻言,哈哈大笑:“是啊,那时候咱们还年轻,心中只有一股子热血,现在看来,那股热血,确实改变了天下。” 宴会进行到深夜,众人依旧意犹未尽。 他们谈论着过去的辉煌,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回溯,他们不再是垂暮的老人,而是那个金戈铁马时代的英雄。 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菜肴换了又换,终究是要到结束的时候。 朱元璋看着这些陪伴自己走过风风雨雨的老兄弟,心中有些难受,他知道这样的相聚或许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今日之聚,实属难得。” 朱元璋醉醺醺地说道:“咱膺天命三十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奈起自寒微,学识不足,故常有所思.至于功过,且由后人评说罢!” 朱元璋拉着朱雄英的手,表态意味浓重地放在了案几上。 “愿大明千秋万代,永盛不衰!” “爷爷。” 朱雄英看着朱元璋苍老的面容,想要说些什么.其实朱元璋是不适合再喝酒了的。 朱元璋笑了下,拍了拍他的头。 “大孙,咱本淮西一布衣,天下于咱何加焉?今日,就尽一尽布衣之乐吧。” 朱雄英默默地点了点头,在儿孙故友们的拥簇下,朱元璋开怀畅饮。 对于他来说,这是一生中难得的欢乐时光。 没有猜忌,没有勾心斗角,什么都不需要去顾忌,只需要享受最单纯的快乐。 朱元璋仰着头,他好像看到了儿时放牛时,叼着草根望向天空的自己。 宴会持续至深夜,当最后一盏灯火熄灭,朱元璋被内侍搀扶着回寝宫时,他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当第二天拂晓的时候,宫人发现,上皇已经在睡梦中安然离世。 朱标为其上谥号“钦明启运俊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庙号太祖,葬于钟山孝陵。 《太祖实录》载: “当是时,元政陵夷,豪杰并起,大者窃据称尊,小者连数城邑,皆恣为残虐,糜弊生民,天下大乱极矣。 上以聪明神武之资,抱济世安民之志,乘时应运,豪杰景从,戡乱摧强,十五载而成帝业,荡涤群雄,戡定祸乱,平一天下,建混一之功。 登基以后,惩元政废弛,治尚严峻,而能礼致耆儒,考礼定乐,昭揭经义,尊崇正学,加恩胜国,澄清吏治,修人纪,崇凤都,正后宫名义,内治肃清,禁宦竖不得干政,五府六部官职相维,置卫屯田,兵食俱足。 是以身致太平三十余年,民安其业,吏称其职,海内殷富,诸福之物,莫不毕至,功德文章,巍然焕然,过古远矣!传称唐虞禅夏后,殷周继然;成汤革夏,乃资亳众;武王伐商,爰赖西师;至于汉高,虽起徒步,尚借亭长,挟纵徒集所附。上不阶寸土一民,呼吸响应,以有天下,方册所载未之有也,於乎盛哉!” ------------ 第316章 新时代的到来 此后的十二年,大明进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和平繁荣时代。 朱标继承了朱元璋与民休息的原则,这位新皇并不热衷于发动战争,除了海外舰队的行动,大明没有发生过任何大规模的战争,边境虽然偶有摩擦,但在明军强横的武力威慑下,总体上都是和平的。 因为并没有继承“铁人”天赋,所以朱标被迫扩大了军机司的规模与作用,逐渐将其从辅佐皇帝以备咨询的秘书机构,变成了协理批阅公文的实权部门,但军机大臣的品级依旧低微,在朝堂中被戏称为“门槛下省”,乃是揶揄还不如古代之门下省的意思.当然,这肯定有部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滋味在里面。 另外,朱标对待文臣也颇为宽和,没有再兴起大狱,并且随着当年南北榜案定下的制度的逐渐执行,开始频繁地开科取士,进行官员队伍的更新换代,大量科举出身的士子,取代了洪武朝中后期的国子监生员们,成为了官员队伍的主流出身。 当然,这些科举出身的士子,目前还在文官系统的中下层,还得经过一些年的时间,新鲜血液流动完毕,他们才能真正彻底地成为帝国文官集团的主宰。 而这也意味着,以“籍贯”“举年”为标准,自然而然抱团形成的乡党、同年、座师等等关系的出现,强大的文官利益群体的形成,这也是帝国开始进入中期的标志。 当然,官员队伍迅速膨胀,肯定是会带来贪墨、结党这些负面弊端,不过随着帝国治理规模和难度的上升,更多的官员在短时间内,确实也有一些正面的作用。 除了扩大秘书部门和开科取士、不兴大狱,朱标还十分乐意于做一个广开言路善于纳谏的皇帝,因为作为一个守成之君,朱标很清楚,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不可能超过洪武时代的,因此,他更乐意在文治上下功夫,在日后的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朱标觉得“汉、唐诸君,文帝、太宗能纳谏,文帝几致刑措,太宗致贞观之治,亦皆受善之效”,所以广泛接受科道言官们的批评,哪怕有时候这些为了求名的言官,批评的过于严苛,甚至有些刻薄。 总之,朱标成为了一个仁慈但有原则的君王。 他亲自修订《大明律》,秉持着“有罪不可幸免,无罪不可滥刑”的原则,把洪武朝定下的重重严刑峻法,进行了放宽,不再允许宫刑等以致残不致死为目的的残酷刑法的实施,但保留了凌迟因为凌迟是用来威慑谋逆者的,这是皇权的底线,当然反过来也可以说,凌迟的目的也是为了弄死人,而不是让人残缺地活着以作为惩罚。 并且朱标取消了法外行刑以及非谋逆罪名的连坐制度,民间私自动用武力责罚奴仆或盗窃者没有了法律依据,除了谋逆以外的其他罪名,也不再会进行洪武朝的“九族消消乐”了。 而对于之前在洪武朝,因为胡惟庸案、空印案、郭桓案被牵连的人,已经噶了的那就不用说了,没噶的被流放的官员以及他们的家属,也进行了赦免,允许他们返回祖籍生活,不影响后代继续进行科举。 并且对胡惟庸案、空印案、郭桓案三起大案的卷宗进行了重新了审查.这是一项工作量极大的任务,把三法司的人都快累瘫了。 少数确实被胡乱攀咬而冤枉的人,得到了平反,案件昭雪,死者得到了追赠,生者以之前的官阶加一级到一级半享受致仕的待遇,但绝大多数涉及到胡惟庸案、空印案、郭桓案的官员,还是证据确凿的。 因为跟现代世界的历史不同,现代世界的历史上,洪武二十三年朱元璋颁布《昭示奸党录》,以伙同胡惟庸谋不轨罪,处死韩国公李善长、列侯陆仲亨、已故的滕国公顾时的子孙等开国功臣,后又以胡惟庸通倭、通元,究其党羽,前后共诛杀三万余人,时称“胡狱”,这个是扩大版的胡惟庸案。 而在目前发生的,则是只有洪武十三年朱元璋以“谋不轨”罪诛宰相胡惟庸九族,同时杀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等人,这个胡惟庸案,在后面并没有产生扩大化,李善长这些功臣没有借着“胡惟庸案”这个名义被诛杀,所以真正涉案人员,就是胡惟庸的那些党羽,有的人可能确实处罚重了,但你说他平时跟胡惟庸没有勾结和利益往来,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涉及到谋反,这脑袋掉的就没什么可说的。 同时,空印案虽然性质恶劣,但因为朱雄英的因素,阴差阳错之下,也并没有杀人,大多数都是流放,能撑过十来年活到现在的,也都被赦免了罪行了。 空印案这批涉案者,说实话,说冤枉吧确实冤枉,这么多年潜规则都是这样的,运气不好就这茬被逮到了,但是说不冤枉那也不冤枉,这毕竟是违规操作,拿到台面上来讲就是该罚的。 至于郭桓案,那基本上没多少冤枉的了,全是蛀虫。 除了政治上这些事情,朱标相当关心农业、工业、商业的发展,提倡宋朝时期“四民皆本”的思想,也就是士农工商都是国家的根本。 很多新的水利工程,都是兴文朝修建的,虽然对于黄河泛滥的百年积弊依旧没有敢贸然动手,但朝廷出钱修复了洪渠堰、都江堰,修建济南运河、眉州新津通济堰,并疏浚了太湖入海水道,解除了苏松地区的水患,整个黄淮流域的河流,也进行了重新整理疏浚。 钢铁、造船、蒸汽机、瓷器、棉纺织等行业欣欣向荣,商品流动速度远超历朝历代,经济增速连年新高。 而因为从日本开采的金山银山,以及海外贸易和国内商税的巨大受益,再加上没有大规模的战争、天灾,所以在兴文一朝,国库和内帑极大充裕,对于地方的小规模自然灾害的赈济非常及时,受灾地区经常能得到免费的救济粮食和减免若干年税收的仁政,百姓极为赞扬。 朱标常说“其盛也本于休养生息,其衰也必有土木兵戈。汉武承文、景之余,炀帝继隋文之后,开元之盛,遂有安史之乱,岂非恃富庶不知儆戒乎?汉武末年乃悔轮台,炀帝遂以亡国,玄宗卒至播迁,皆足为世大戒。” 因此,在民间士林,朱标经常被比作汉朝的汉文帝,这个时代认为“吏称其职,政得其平,纲纪修明,仓庾充羡,闾阎乐业,岁不能灾,民气渐舒,蒸然有治平之象矣”。 当然,盛世下也不断地滋生着威胁帝国这棵大树继续勃然生长的蛀虫。 科举出身的文官开始掌握主流话语权,考成法的执行力度开始下降,文官们相互庇佑搪塞,结党营私,在相对开明的庙堂风气下互相肆无忌惮地攻讦,甚至敢在朝堂上挥拳头,这在洪武朝早就被拉出去砍头了,可见文官放肆到了何种程度。 小吏们心照不宣地开始享受盛世的红利,不断地对百姓进行各种卡要,从上到下习以为常。 商人们在短短十年之间,就以令人惊骇的速度,突破了洪武朝人为制造的社会阶层壁垒,商品流通速度的加快,给百姓提供了除了科举以外的社会晋升通道,但同时奢靡享乐之风也开始在大明市井中蔓延,人人攀比,羡慕商贾多金者,对于老实种田做工多有鄙夷。 而海外贸易所带来的种种外国商品,除了便利了百姓生活,丰富了物质享受以外,各种教派的传教士、信徒也随着商人一起来到了大明,各种五花八门甚至相互矛盾的教派信仰开始传播,其中不乏较为极端的思想,导致洪武朝那种大农村社会的进一步撕裂.戏曲、话本的刊行量每个月都在刷新着记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京城街头甚至常有人不着衣裳奔走,谓之“天性烂漫”,捕快亦是难治。 而大明的立国根基之一的勋贵武臣群体和卫所制度,也开始有了衰败的迹象。 因为朱标不喜欢对外发动战争,所以五军都督府常年无事,以各个势力为假想敌的战争预案逐渐垒在案牍库里塞满,却始终吃灰。 将领们除了参与海外开拓,在陆地上没有了可以获取战功的机会,北方的鞑靼、瓦剌、兀良哈等部,自知不是明军对手,所以都是远远避开过自己的日子,便是遇到了雪灾,瓦剌人宁肯向西去找东察合台汗国的麻烦,也不会南下去碰大明的边境;而南方的明军,尤其是云南方向的明军,反倒成了最有作战机会的,只不过他们处理的也都是边境的小摩擦,广西和交趾方向,则是太平无事。 东方的高丽发生过一次国内的叛乱,但没用大明出手,就很快平定了下去,日本则是继续在南北朝对峙的局面中内乱着。 西方的帖木儿汗国始终是五军都督府战争预演的最大假想敌,老瘸子在昆都尔察河谷、帖列克河战役大败金帐汗脱脱迷失,北上扫荡金帐汗国后,跟大明同步发起了东征,帖木儿征服了印度德里苏丹国,摧毁德里、旁遮普、克什米尔地区,并且稍加休整后出征叙利亚,败马穆鲁克王朝的骆驼骑兵。 在大明兴文五年的时候,帖木儿于安哥拉战役大败奥斯曼帝国,俘奥斯曼苏丹巴耶济德一世,从而建立了一个东起北印度,西达小亚细亚,南濒阿拉伯海和波斯湾,北抵里海、咸海的庞大帝国。 明军的远洋舰队与其部下的白羊王朝,在阿拉伯南部沿海地区进行了交手,白羊王朝的骆驼骑兵被明军的火器打的溃不成军,但明军缺乏足够的沙漠载具,也无法继续深入,于是草草收兵,继续进行航行。 这次交火引起了帖木儿的重视,明军火器的强大,令其颇为忌惮,所以是继续趁热打铁进行西征,还是东征大明,已经年迈的帖木儿难以定夺。 不过虽然帖木儿还没定夺好,可听到消息的欧洲人却慌了,要知道,巴耶济德一世可是把十万十字军都给干趴了,结果还打不过帖木儿,要是帖木儿继续向西,那岂不是时隔百年又要面临一次蒙古西征一般的威胁? 而这时候,大明的远洋舰队抵达了西欧。 跟大明舰队那些巍峨如小山一般的战舰相比,此时欧洲人的船简直就是小舢板,而无需展开风帆也能逆水而行的神奇技术,更是令欧洲人瞠目结舌。 加上《马可波罗游记》里描述的那种东方的种种奇闻轶事,比如华夏的纸钞一张就可以兑换大量的白银,又比如华夏的黑色的石头(煤炭)燃烧起来放出来的热量比木材大得多,再比如户下遍地都是黄金,人们用黄金铺地,用宝石造房子,金银财宝多得不得了,遍地都长着香料,香料多得唾手可得.这些固有的浮夸印象,在大明远洋舰队到来的时候,不仅没有破碎,反而更加刻板了。 因为有幸登上大明战舰的西班牙国王发现,大明的战舰是真的烧黑色的石头来驱动的,而且大明拥有的金银,装满了一个又一个船舱,多的让人眼花缭乱,同时那些香料(来自南洋)也被随意地散落在货仓里,似乎明人并不晓得这东西到底有多么珍贵一样。 至于“用宝石造房子”,在西班牙国王获赠了一些只有番邦国王才能得到的琉璃瓦的赏赐后,似乎也被坐实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见钱不要命的欧洲人,这些蛮夷拿着冷兵器,想要劫掠大明的商人,可刚掏出刀子来,没走几步就被隔空送走了。 这种诡异的杀人手段,让欧洲人大为惊恐,他们将其理解为“女巫的诅咒”亦或是什么别的东西,总之,那个长杆子,就是东方巫术的发射器,应该是类似于魔杖之类的存在。 野蛮自大的沿海欧洲贵族,以及一些来自北海的海盗,在大明远洋舰队从西班牙启程前往法国的时候,也想来分一杯羹。 但随着一场海战,哦不,也不能说是海战,只能说是“打靶”,一场大规模打靶过后,纵横北海的“传奇海盗”们,就都沉到海底喂鱼了,而明军唯一的损失就是一艘战舰因为追的太猛,不慎触到了暗礁,虽然有水密隔舱,但航速不可避免地下降了,需要拖到有干船坞的地方进行临时维修。 第一次欧洲之旅,让野蛮的欧洲人见识到了遥远东方的大明帝国的强大与繁荣,从此以后,欧洲上流社会的贵族们,以学习东方的礼仪、文化,使用东方的器物为荣。 当马三保所率领的远洋舰队返航的时候,在非洲南部和东部进行了简单的补给,随后跟马穆鲁克王朝做了点生意,让沙漠里长出了一些东方样式的冷兵器和甲胄。 在南印度,大明舰队受到了当地人的广泛欢迎,不过锡兰王国不太开眼,想抢劫大明的船只,所以锡兰王国被灭了,他们的国王被马三保带回来留学。 大明成为了南洋新的霸主,昔日的霸主满者伯夷帝国可谓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在内乱后,皇帝维卡拉玛瓦哈纳与皇后维拉胡米于内战中遇难,他们的女儿苏希达继承了皇位,成为了帝国的第五任皇帝,只不过这时候满者伯夷帝国的实际控制地区,已经极大缩水了,只剩下了爪哇岛附近的地区,对于大明的海权,无法构成任何威胁。 至于陈祖义残余的海盗集团,听说他们跑到了更南方的大岛,那是一个很大的岛屿,称之为陆地更合适一点,只不过那里到处都是沙漠,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只有沿海才有一点点人类能居住的地方,根本没有任何占领价值,即便是海盗,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往那个方向去.过去那里都是被满者伯夷帝国当做重刑犯的流放地,流放到那里自生自灭。 但奇怪的是,大明舰队在旧港休整以后,派出了一支分舰队,以“追剿海盗”的名义,向那个大岛去了,这支舰队里面还有数量不少的工匠。 这十二年的时间还发生了很多事情,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和隐患,但总而言之,朱标统治的时代,是一个不可不扣的盛世,是一个黄金时代,朱标是一个很好的守成之君,他废除了不少洪武时代的严苛法令与政令,努力发展农业、工业和商业,经济快速增长,百姓的生活水平随着贸易和收入等因素而极大提高,再加上朱标在组织著书、收藏图书、广开科举、虚心纳谏等方面的努力,对这个时代后世史书中溢美之词注定不胜枚举。 大明空前的强大,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当然,这也只是似乎。 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明军之中新老交接的完成,作为立国之基的勋贵武臣集团的第二代,开始有了大量的怨言和牢骚。 凉国公蓝玉成为了五军都督府的掌舵人,而继承了曹国公爵位的李景隆,继承了魏国公爵位的徐辉祖,被晋封为辅国公的梅殷,还有郑国公常茂等人,都对十余年无战事,感到极大的不满。 没有战争,哪怕明军有着极为先进的火器,战斗意志和组织能力、战争经验这些方面,也不可避免地开始了下滑。 社会上蔓延的经商风气,让卫所兵出现了缺额和军官吃空饷的情况,卫所兵尤其是地方的守备卫所,训练强度逐年下滑,有些地方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地方卫所也很有理呢,天下太平,训练有什么用呢?既然没用,也不怎么查,上什么心呢?这些兵器“损坏”了一些,军粮“受潮”了一些,也很正常吧,至于做点小买卖那更正常不过了,东南卫所还有不少在偷偷搞走私贸易。 甚至于,连边军的卫所,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只不过没有内陆地方的卫所这么严重。 毕竟边军在边境上跟敌人多少还是有些小摩擦的,而且那些异族也没有太大的贸易需求和相应的财富来进行贸易。 但是因为武器装备的先进,以及无往不利的胜仗,也让明军中普遍出现了“老子天下第一”的骄纵心态,认为只要端着火铳出去,莫说是“一汉当五胡”,就是“当五十胡”、“当五百胡”都是等闲之事.目前看来或许事实确是如此,但这种心态,依旧极大地影响了明军的战斗力。 相比于十余年前的征日之战,完成了新老交替的明军,从军官到士兵都普遍缺乏实战经验,油滑偷懒投机等风气严重,新兵们难以像那批参与过捕鱼儿海之战的老兵们一样爬冰卧雪还能顽强作战。 不过好在还没烂到根子里,还有那些参与过征辽东、征漠北的老将们存在,但这些人也普遍在当年二三十岁的年纪,一转眼就到了四五十岁。 至于参与过征安南、征高丽、征日本的军官和士兵,数量要更多一些,他们也更熟悉火器时代的作战编组和理念。 军方,或者说国公们的一致观点,就是现在的明军只要对外打起仗来,还有的救,还能通过几场大战,恢复到当年的虎狼之师的状态。 将领们也能获得军功,中下层武官能够得到晋升的机会,而不是这样按照资历慢慢熬。 但是如果继续这样文恬武嬉下去,再过十年,明军的战斗力就会严重下滑,再过二十年,等他们这批人也老去,就没救了。 除非,出现大规模内战,把军队重新锻炼出来。 而内战的苗头,似乎也出现了那么一点点。 塞王们在边塞拥兵三十余年,以汉晋时“诸侯王”自诩,其中不乏骄横跋扈之辈,而朱标对于这些弟弟和侄子,一向心慈手软不忍重罚,即便是有出格之举,也只是罚俸禄、遣使当场斥责,最多就是打发到中京凤阳去思过一段时间。 因此,藩王们,尤其是八大塞王,更是有恃无恐。 在很多事情上,作为太子的朱雄英,与作为皇帝的朱标,观点是不一样的,这是无可避免的。 而双方也一直都默契地避免着发生冲突,但日积月累之下,种种矛盾,确实也是越来越多。 太子有兵权,在军中素有威望,还有一部分行政权。 若不是朱标为人仁和,再加上朱元璋驾崩前要求他遵守的誓言,换了别的皇帝来,说不得就要发生李承乾故事了,这也是父子君臣间的魔咒。 当然,还活着的马太后,在这里面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但不论如何,当年朱元璋的担忧,似乎在逐渐成真。 势力越来越强大的文官集团,并不喜欢这个被勋贵武臣所集体认同的太子爷,不同派系的文官,在这一点上很有默契。 因为朱雄英主张的政策,包括对士绅加税,严格执行考成法,缩紧进士录取数量等等,都严重触犯了文官集团的利益。 虽然,这些政策都是对大明长远发展有益的。 但是这没用。 对于文官集团来讲,这比杀了他们父母还要让他们愤怒。 因此,在朱标虚心纳谏的环境下,科道言官们开始了“蚂蚁溃堤”式的攻讦。 针对东宫在处理政务过程中出现的纰漏、差错,以及用人,进行无休止的上书。 众所周知,不做不错,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但东宫在明初就是有着辅助皇帝处理政务的职责的,东宫也有着完整的一套文官体系。 而大明如此庞大帝国,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数不清的事情,每天要送到朱雄英案前的公文就有至少三四百件,就算是再英明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犯错呢? 更何况很多事情即便决策是正确的,因为种种原因,在实际执行过程中,仍然能够出现千奇百怪的篓子。 所以,做错事,用错人,这是正常的冗余范围内的事情。 但文官们对此进行了长年累月的攻讦,并且他们攻讦的对象不是太子朱雄英本人,而是他身边的东宫佐官们。 为此,蹇义、练子宁、铁铉、解缙、夏原吉、胡俨.这些人开始一个一个地为朱雄英挡刀,以“辅佐太子不当”的失职之罪贬官、调离。 朱标对于朱雄英的态度,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与此同时,本就出身文官家庭的皇后吕氏,也开始有意无意地运作。 朱允炆的“贤能仁孝”之名,在朝野中广为流传。 吕氏无错,身为正宫,废后是不可能的,而且朱标和吕氏的感情也一直很好。 所以,事情就这么僵持着。 直到兴文十二年的秋天。 这一年朱标已经五十五岁了,常年处理政务,身体不算好,也不算差,反正一直都是那个亚健康的状态。 钓鱼是他排解烦恼的方式,也是谏臣们无论怎么劝谏他都不会改的爱好,按照朱标的话说“朕处理完政务自己钓鱼,也不以谁钓鱼好来任用官员,就算喜爱又有什么关系呢?”,也确实没影响到什么,所以一直以来,他钓鱼的时候都没人好意思打扰。 但是有一天在玄武湖钓鱼的时候,因为钓的时间太久,染了风寒。 从那以后,朱标的身体就有些不行了,先是好了一阵子,但随后很快就又卧床不起,吃什么药都不大管用。 到了冬天的时候,朱标就已经陷入昏迷了,每日只有那么一小会儿的清醒状态。 而时刻陪伴在他身边的吕氏,也在朱标神志不清的时候,听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个誓言。 当听到“勿复吕氏之祸”的事后,吕氏脸都吓白了。 她开始了秘密布置,安插人手,试图宫变。 吕氏很清楚,朱标是她最大的靠山,她自己的儿子如果当不了皇帝,那么等朱雄英登基,就冲这些年文官给朱雄英找的麻烦,她肯定没好果子吃,大概率是要给朱标殉葬的马太后不用殉葬那是因为朱元璋有遗诏,朱标也不可能把自己亲娘埋了,但吕氏可不是朱雄英的亲娘。 而且,唯有在皇宫里,她才有一丝胜算。 因为出了皇宫,从五军都督府到京城上十二卫,再到二百多万明军,基本全是支持朱雄英的。 正是因为有着军队的支持,朱雄英这些年才能一直隐忍坚持下来,因为只要有军权,就没什么好怕的。 朱雄英不可能做出弑父之事,他要合理合法地继承皇位,所以也一直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只不过,皇宫里的守卫,也有相当数量,都是朱雄英的亲信。 因此,准确地说,是在皇帝的寝宫里,用类似“吕后长乐宫杀韩信”的手段,拣选些健壮妇人麻袋套头,才有机会。 亦或者,就是用火铳伏击。 但不管怎样,这都建立在皇帝离世后,吕氏掌握着第一手的信息,能在寝宫进行布置,通知朱雄英来,同时请君入瓮的基础上。 这些缺一不可。 吕氏不知道是否可行,但这显然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至于剩下的事情,说实话,吕氏也没考虑过.朱雄英要是真的莫名奇妙在宫里暴毙了,被以“探望”之名叫回来的朱允炆就能继位?立嫡立长,文官叫的再响,可勋贵们要是迎立朱允熥又该如何? 但总之,干了再说! 不干的话,对于吕氏来讲真就是等死了。 很快,朱标每天清醒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到了后来,甚至两三天才会醒那么一小会儿。 朱标也清楚自己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对于自己这一生,朱标没什么太多的遗憾,他本来应该是一个普通的农人之子,但他爹这个老农,硬生生完成了华夏历史上最不可思议的身份转变,让他变成了大明帝国的第一位太子。 朱标是父皇母后喜欢的太子,是弟弟们敬仰的兄长,是大臣们眼中的仁君,他没有奢侈的爱好,喜欢读书,为人勤奋、宽和、节俭,对所有人都很好,他统治的这十二年,注定会在历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后人都会将他与汉文帝相提并论。 ——他是一个好的守成之君,他没有败坏朱元璋留下的大明江山。 五十五岁的寿命,在这个时代的贵族阶层中来讲,其实也算长寿,虽然没有活到七老八十,但要说天不假年,对于朱标来讲,也说不上。 朱标在弥留之际,担心的事情不多,一是怕马太后伤心过度,马太后今年已经七十八岁高龄了,转过年,虚岁就是八十岁,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伤心事;二则是担心吕氏和她的儿子们,毕竟是陪伴了自己数十年的妻子,这些儿子也都是自己亲儿子,朱标怕自己驾崩以后,朱雄英对他们会不利。 而朱雄英这时候作为太子,已经实际上担负起了皇帝的职责,维持整个帝国的运转,无法每时每刻都待在乾清宫。 所以朱标断断续续口述了自己遗诏的内容.按照华夏历史留下来的惯例,这个东西不太作数就是了。 很多时候,遗诏还是矫诏,只取决于拿着的人是成王还是败寇。 十一月二日这一天下午,朱标驾崩了。 吕氏怀揣着赌博性质的侥幸心理,设下了埋伏,派人让朱雄英速来乾清宫。 但很快,她就感到了恐惧。 朱雄英并没有火急火燎地赶赴乾清宫,而是去西宫请马太后。 随后,接到了朱雄英手令的五军都督府,开始无视朝廷规定,在蓝玉的命令下,调动京城周边上十二卫的兵马,五城兵马司开始全城戒严。 用军队控制了京城内外,朱雄英与勋贵武臣们,在一众甲士的陪同下,簇拥着马太后前往乾清宫。 吕氏明白,她彻底失败了。 只要有马太后在,其实不管朱雄英来不来乾清宫,他都能继承皇位。 而在控制了全部局面后,堂皇而来,则更是朱雄英运筹帷幄的体现。 不过好在,朱雄英并没有为难她。 因为朱雄英不想留下一个“弑母”的罪名,吕氏不是他的亲娘,但在名义上,皇后就是他的娘,这个跑不了。 朱雄英在大行皇帝灵前即位。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皇位交接的顺序,不是先帝驾崩,然后太子就即位了,而是太子先守孝,才登基。 太子守孝的这个时间,按照儒家礼法是三年,也就是二十七个月,但是不可能三年没皇帝,所以发明了“以日易月”,以二十七天代替二十七个月,太子要给先帝守孝二十七天,否则不尽孝道就是不合礼法,哪怕是嫡长子,也会缺失继承合法性。 但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主”,大明也不可能二十七天没皇帝。 所以,这二十七年内,朱雄英严格定义是“代皇帝”。 灵前即位走的就是代理皇帝职责的这个程序,按照先皇名义颁布的遗诏,在在大行皇帝灵前即位,就算是完成了皇权的交接。 从这时起,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手持遗诏的太后,都要对新皇行君臣大礼。 而完成登基大典后,就从“代皇帝”变成了正式的皇帝。 接着就是转过年改元,如果先帝驾崩的时间是在春天,那其实先帝的年号,新皇还得用一年才能改。 冬日很快就过去了,又是新的一年。 结束了守孝期,京城的满城白绫被逐渐撤了下来,过年的喜悦冲散了人们思念朱标这位仁君的哀伤。 新时代,到来了。 ------------ 番外:四叔的征西大将军生活 永平七年,河中之地。 十余万明军骑兵跋涉过戈壁大漠,在此扎营,可谓车帐如云,将士如雨,马牛被野,兵甲赫天。 “昔年耶律楚才所著的《西游录》,记载西辽名城曰河中府,以濒河故也,甚富庶,用金铜钱,盛夏无雨,引河以激,有葡萄酒味如中山九酝,如今一看,果然不假。”王府属官金忠说道。 燕王朱棣,此时引兵纵马越于高丘之上,俯视军营,心中豪情顿生,他随手解下水囊,灌了几口甘甜的葡萄酒,只笑道:“古人有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若每日皆能如此畅快,故土亦不愿归矣!耶律大石西征,于此建万里之国。本王今至,何妨效之?” 言罢,豪情更添。 大哥朱标驾崩后,朱棣本以为自己的日子会过得难过一些,毕竟,自己的那个大侄子,跟自己好像从小就犯冲但出乎意料,这位新皇的种种举措,反而对极了朱棣的胃口。 朱雄英登基后改元永平,年号似是有承平之意,仿佛要再现“文景之治”一般,继续沿用轻徭薄赋不兴战端的国策。 然而很快所有人就都理解了“永平”这个年号的真正涵义 朱雄英以铁腕手段,开始大规模肃贪,同时召回东宫属官,整顿庙堂,并且对军队开始大力度整顿。 紧接着,就是对士绅地主加税,严格执行考成法,缩紧进士录取,颇有洪武之风。 朱标时代文恬武嬉以为天下太平的风气,很快就开始改变。 整个大明用了四年半的时间,完成了内部的重新整顿和统一思想,大明的远洋舰队开始尝试第一次环球航行,积极向海外获取市场、原材料产地、殖民地。 日本的战火,也燃烧的愈发剧烈。 随后,朱雄英对叔叔们下手了。 朱雄英没有削藩,没有用《推恩令》,而是效仿蒙古帝国之举,朝廷支持藩王尤其是塞王向外远征,打下来的土地,归藩王所有,是真正的列土封疆,而不是只有军权没有实际土地和财政权的藩王,但同时也就要离开大明发展了。 当然,大明朝廷提供的支持是有限的,用兵的方向也有规定,愿意搏一搏的,可以去试,功成裂土还是兵败身亡都是自己的运数。 但是要继续待在国内的,则会被收回兵权,其他不动。 八大塞王里,有人选择了远征,也有人选择了交出三护卫,当一个太平王爷。 选择远征的这里面,就以朱棣最为积极,他主动选择了最难打的方向,也就是东察合台汗国以西的帖木儿汗国。 此时帖木儿已经故去多年,他建立的庞大汗国陷入了内乱,他的第四个儿子沙哈鲁占据了两河流域,最有望成为重新整合汗国的大汗,而帖木儿的两个孙子,则占据了河中地区。 朱棣的目标,就是河中地区的首府,撒马尔罕。 远处的沙漠出现了一些身着白衣的骑士,当地人以白衣为吉色,以青衣为丧服,故皆衣白,与华夏迥异。 见到白衣,朱棣的眼里闪过一抹黯然,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但随即扬鞭朗声大笑道。 “本王少时,太祖高皇帝有戏言,清沙漠者燕王也。” “此生所愿,不过如魏武故事——欲为国家讨贼立功,死后刻‘故征西大将军之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