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开篇。狩猎时代 周楷有家的时候还得追溯到他八岁之前,那时候二弟周桢刚会走路。 虞七的溃兵杀来的时候,周陈氏把两个孩子和一头高大丰腴的母羊藏进储藏甘薯的山洞里,反方向跑向山脚,小脚的女子怎么跑得过骑兵,入了虎口的羔羊,结局无疑是骨头渣子也不会留下。虞七的兵饿了,什么都吃,他们的坐骑饿了,茅屋的披草也未能幸免,伯有家透过掩体的缝隙亲眼目睹了兽兵的残暴。 面对小弟的惊恐绝望,他平静的堵住他的嘴巴,好像外面发生的事于己无关。 兽兵们饱餐了一顿‘米虫肉’,将剩下的女人一并掳走,村里的男人,确切地说是村里男人的脑壳,早先一步被鞑子兵砍了冒充反贼请功领赏去了。 然后,整个村子被兽兵一场大火化为灰烬······。 两个孩子藏在山洞里喝了两天羊奶,直到山羊反刍完胃里的最后一口干草,顶开山洞的掩体,村子里二人一羊三个活口终于见到了日头。 满眼残垣断壁,两兄弟搜遍全村,粮食没得一粒,只有溃兵丢弃的两把破腰刀,周楷一筹莫展,低头看着吃了几天奶的山羊,呐呐地说:“大羊啊大羊,我兄弟俩好歹吃了你几天奶,你就是我们的养母了,以后去哪,你说了算。” 大羊好像听懂了周楷的话,出了门一路向北,好在荒野里不缺草穗头,两兄弟便有了续命的羊奶。 到处都是残兵败将,到处都是残垣破壁,到处都是流浪饥民,到处都是人面兽心,到处都是蝇营狗苟,亲眼目睹了娘亲被肢解的周楷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包括他三岁的弟弟。 他宁愿相信四条腿的羊娘娘,也不相信两条腿的畜生。 五年后,周楷在大河东岸,界山山脚见到了一座冒着炊烟的四合院---‘一道庙’。 无机道长是庙里唯一的活人,当他听到山门外孩子的啼哭,突然觉得自己又从畜生变成了人。 老道士穿上仅有的一件道袍出了门,映入他眼帘的是两个裹着狼皮的黑黢黢的孩子和一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山羊。 “小友,哪里人氏,姓甚名谁?” “小姓周,名楷,生来双目有赤光,江湖人称‘眼赤霞’。” “燕赤霞?无量天尊,放屁,我娘说我爹他老人家就叫燕赤霞,二百年前研习地遁之术,做了地仙,你小子不学好,敢拿贫道消遣。” “嘿嘿,”周楷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你爹死了呗,埋了呗,你们家说话都那么含蓄吗。” “哦?”老道若有所思,“这···这···”。 周桢听老道话音,起码也有二百岁,忧伤中顿时露出一抹惊喜,“老神仙,您能救救俺娘吗?” 无道一愣:“你娘在哪里?” 周楷指指脚下的山羊:“我俩一直吃它的奶,它就是我俩的养母。” 无道点点头,“倒也是,‘有奶便是娘’,但是它太老了,老君的仙丹也救不活它了。” 周桢不干了,咧嘴就哭,“羊娘娘死了,俺俩去哪里找女人安家立户?” 无机瞪了有人一眼:“七爷大兵过处,大河以东,东海以西,北海以南,界山以北,荒野千里杳无人烟,你俩还能去哪里?留在道观做小道士呗。“ “俺们不做断子绝孙的道士,俺俩要娶老婆生孩子。南方战乱,俺们就一直向北,总有住人的村子。 老二,别咧咧啦,烦不烦呐。”周楷跟着羊娘娘走了五年,始终坚信它会带自己找到一片安身之所。 “呵呵···界山四围千里之遥,大河两岸荒草萋萋,界山以北曰‘大荒’,狼虫熊豹,嗜血成性,山猫野兽,遍地成精,你俩想清楚了,进了这片洪荒之地,便再也走不出去了。”老道盯着伯有家,一脸的怪笑。 “我不信虞七能把人吃干净喽,前面一定有村子,也一定有人。”周楷野惯了,满脸的桀骜不驯。 “既然不想做道士,也可以留下来租种我的庙产嘛,赊给你种子和农具,庙里还有房子住。”看来老道一个人住在这里实在寂寞,极力地挽留伯家兄弟。 周楷瞪了一眼老头,“无鸡儿的老东西,老子是猎户,用不着农具,你这里没有娘们咋生崽子,没有后人村子能立住?” 老道士甩了甩手中的拂尘,“你俩找不到女人的,贫道倒是可以给你配个地仙儿留个后。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懒得理你”。周楷知道道士是在为他画大饼,乜斜着眼说。 道士也不急,“看看你娘吧,咽气啦。” 周楷低头看,老羊果然蹬直了后腿,哭了一鼻子,背起老羊说:“老二,跟哥走。” 无机道长叹了口气:“天快晌午了,你们饿着肚子过不了界山,况且大山里有狼,当心畜生嚼了你们的骨头。” 周楷晃了晃背上的腰刀头也不回:“老畜生,我俩就是吃着生狼肉一路走过来的,老子比野狼还野狼。” “狗咬吕洞宾,早晚你得回来求贫道。” 两兄弟离开一道庙一路上山,费了两个时辰终于爬到了山顶,极目北望,豁然开朗,老道说的没错,界山以北,果然沃野千里,竟再无一个山包。 周楷嚼着肉干禁不住心中暗骂老道:“断子绝孙的主,骗人不浅,这么好的一方水土,咋会没人耕种。” 吃罢午餐,二兄弟赶忙起身,他们想赶在太阳落山前下山,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一个住人的村落。 下山的路比之上山快得多了,但是很不幸他们在山下没有找到村落,甚至没有一户落脚的人家。 两兄弟决定趁凉快赶些夜路。 初秋的夜晚,凉风习习,如果没有成群的蚊蝇,夜里赶路倒也惬意。 因为天生异禀,周楷家目光如炬,他才不怕野狼呢。 亥时,东天升起一轮血红的月亮,周桢大骇,“哥,天上的月亮咋红了?” 周楷抬头看看天,“老人言,这般血月乃月宫娘娘动了鸾心,葵水沾染所致,天上一月人间半个甲子呐,今夜怕是要出大事呀。 “那还不快走?”周桢心生恐惧,暗自加快了行进的脚步,几番仰头看天,却沮丧的发现,那轮血月一直不紧不慢的跟在自己脑后。 “老二,被月宫娘娘盯上,任谁也躲不掉的。”周楷知道小弟胆小,遇见危险,第一反应就是拼命逃跑,奈何人小个子矮,于夜光稀疏的灌木丛中异常难行,好在兄长双眼夜里能放赤光,太多的时候,他只是本能的追随着这两道红光前行。 “咦,哪里来的两道蓝光?”周桢喃喃自语,蓦然驻足,突然一声惨叫:“狼!狼!啊···。” “小弟被狼咬了?” 周楷第一反应是有人那小身板可不抗咬,几个纵身十几米,最终发现还是迟了,就见一只黑熊背靠密林边缘一颗高大的公孙树下,赫然人立,怀里抱着昏死过去的周桢。 “畜生,莫要伤了我兄弟。”周楷一声低吼,却见那畜生拿嘴巴拱了拱二弟腹下,随手撇到一边,开口说道:“没长毛的生瓜蛋子。” 狗熊说人话?周楷放下肩上的大羊,“呔,何方妖孽,敢害我兄弟?” 黑熊拍拍小腹,“谁是妖?谁是妖??小仙好歹也修行了五百年,合该借你至刚至阳的丹田之气升级,看你彪悍精壮,异于常人,搞好了小仙还能给你留个后。” “屁。”周楷荒野求生五年,山猫怪兽见多了,早就见怪不怪,“再修五百年你也是个人熊,熊人的东西。” 熊精一点也不生气,“无机道长说了,小仙就是你的妻,早晚得做你孩子的娘。” 周桢这时候也醒过来了,战战兢兢爬起身,“哥呀,你就从了吧,仙家咱可惹不起。” “呸,老二你个半吊子,哥好歹也上过三年私塾,人找人,畜生找畜生,咋能乱了纲常?”周楷最痛恨小弟的软弱,好几回遇到狼群,这小子一下子就抽过去了。 “哦,你还知道个纲常?你们这些没毛的畜生呀,就是因为脑子太灵光了,杀来杀去,自己都成两脚羊了,哪里还像个人?”熊精虽然身形愚笨,嘴巴倒很灵光。 “反正我不能跟畜生生孩子,离我远点,当心扒了你的皮。”修行的仙家不动荤,周楷知道熊精不会拿自己怎样,晃了晃手中的腰刀招呼兄弟道:“桢儿,跟哥走。” 熊精叹了口气,“当家的,前面凶险的很,咱们就在这里安家吧。” 周楷听熊精叫自己‘当家的’,不由得怒火中烧:“狗熊精,别跟着我们,去哪里安家养母说了算,到时候它会告诉我们的。” “嘻嘻,就它?瞪着个死羊眼都挺尸半天了,能开口说话?”熊精摇摇头,“夜黑风高夜,畜生嗜血时,听人劝吃饱饭,留下吧。” “呸,你也算是个人?”周楷轻蔑的扫了一眼熊精:“老子目光如炬,哪个畜生不怕火?” 熊精拍拍腹下:“那是阴阳失调熬红了眼,缺女人呗,小仙有手段专治你的‘红眼病’”。 周楷一阵冷笑:“呸,老子是专杀邪魅怪祟的‘眼赤霞’再缺女人也不找畜生,生出个杂种还能熊儿?” “对,你儿子就叫熊儿。” 伯有家知道自己斗嘴斗不过熊精,“我要是和你生了儿子,子孙后代还不得叫我‘老畜生’?。” 熊精见伯有家如此讨厌自己,只能收了伶牙利嘴,“你俩走吧,反正明天这个时候还会转回来,白瞎了好多脚力。” ------------ 2熊地仙求亲 两兄弟逃离了熊精,一路向北,虽然地势平坦,却是蒿草丛生,周桢害怕熊精赶来,瘦弱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胆小鬼,也不怕前面野狼啃了你!”周楷恨恨地咒骂着,目光尽力追随小弟的身影,这一夜,荒野里鬼哭狼嚎,狐兔齐哀,两兄弟战战兢兢挨到天亮,早已分不清东西南北,但是为了摆脱熊精的纠缠,也只能顶着毒日头奋力前行。直到太阳落入西山,二人再次看到一片树林。 有树林的地方就有村落,两兄弟满心欢喜,但是现实却再次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嘿嘿,当家的别来无恙啊,这一圈兜的够辛苦。” “狗熊精,说过别跟着我们,你咋还没完没了了?”周桢实在走不动了,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什么熊精狐仙,反正对自己不感兴趣。 “哥呀,你就从了他吧,不就是一泡尿的事嘛。” “老二你个鳖蛋,你想害死哥呀?” 熊精抱着双臂听两兄弟斗嘴,不紧不慢地插了一句:“小仙没有跟着你们,是你们自己转回来的。” 周楷不服,抬头看看熊精身后,果然还是昨天见过的那棵公孙树。 “狗熊,不管你用了什么妖法,留不住我们的。” 熊精摇摇头,“人不留,天留,听听你们的养母说啥吧?” “呜呜呜------”,寂静的夜晚,一阵低沉的气息,更像绝望的叹息。 “娘活了!”两兄弟闻声望去,却见地上的山羊腹涨如鼓,那气息不过是内脏腐败,胀气排出喉管之故,两个孩子哪里想到这些,以为是羊母在天之灵给他们的神示,急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周桢望着羊母空洞而死寂的蓝眼睛说:“羊母,孩儿不孝,害的您死也死不安生,您是不是想让我们在这里住下呀?” 老羊上颌微微颤动,似乎点头,周桢立刻趴在羊母身上 “娘说话了,不管这里有没有女人,俺俩就在这里立村了。” 周楷知道弟弟再也走不动了,想想也是,既然自己能到这里,肯定也会有后来人,只要来了女人,就不愁立不住村子,何况荒野千里皆为良田荒芜所致,在这里做个不纳赋税不交粮的猎户倒也自在。 就是眼前的熊精有些麻烦,打又打不着,赶也赶不走,缠人呐。 “嘿嘿,当家的又在心里骂小仙吧,说起来你还得谢我呢?”熊精拍拍小腹,“你俩前面走,小仙也没闲着,古有“跑马圈地”之说,你俩兜的这个圈子,小仙一路立了界石,从此以后,界石以内皆为周家田产,小仙还去河西王府盗了印,写了地契,这可是咱们周家的命根子呦。” 说着话,掏出一张地契塞到死羊头下,“看你养母初丧,小仙也没了心情,过些日子再来寻你,咱家走也。” 话音未落,一阵风没了踪影。 熊精走了,周桢也就没了顾虑,小小的身躯随意一倒便酣睡了过去。 周楷摇摇头,躺在小弟身边,心中又喜又忧,喜得是凭空得了千顷土地,忧得是后面熊精少不得频频骚扰,思前想后,干脆闭了眼,入睡是疗愈烦恼和痛苦最管用的药,何况赶了一昼夜的路,身子早已乏透了。 朦胧间,树林里走来一位身材丰满的姑娘,月光下拖着长长的倒影驻足伯有家身边,俯下身子说:“楷哥,楷哥,醒醒嘛。” 周楷起身,睡眼朦胧得问:“这位姐姐,你谁呀?” 姑娘扭扭身子,“哎呀,这么快就忘了我,你猜猜?” 周楷揉揉眼,脑海里突然闪过小杏的脸庞,那是爹娘为自己指腹为婚的小娘子,却不幸成了兽兵的‘两脚羊’。 “小杏儿,你还活着?” 小杏儿点点头,腮边泛起一抹红云,“当年我还小嘛,兽兵嫌我瘦,想养肥了再吃,后来兽兵内乱,我才有机会逃出来,今天在这里相遇,算是上天的垂怜吧,合该我俩做夫妻,不如今夜就圆了房?” 小杏儿一席话说的周楷心花怒放,心想熊精呀熊精,千算万算你没算到我有正牌的娘子,今夜我要天为被地为床,公孙树做媒娶新娘。 “也罢,既然是天意,咱们也不能辜负月老的安排。”说话间,二人早已并肩滚到草堆里,一时间酣畅淋漓了几番,实在是妙不可言,不觉到了五更,二人卿卿我我,沉沉睡去,黎明时分,周楷听到耳边一阵低语:“当家的醒来,小仙已是几度飞升、飘飘欲仙,谢谢你的丹田之气,小仙笑纳了。” 周楷浑身一个寒颤,蓦然睁开双眼,哪里还有小杏,见熊精满眼得意的盯着自己,始知方才圆房之妙境只是自己南柯一梦,忍不住顿足捶胸:“狗熊精,老子十三年的丹田之气啊,一朝被你破了,造孽啊。” 熊精抖抖双肩:“你也不亏啊,五年后,小仙还你一个熊儿,有了他,咱们周家一定能够人丁兴旺。” “走了”。 话音未落,风也似的去了。 周楷追悔莫及,抬脚踢向犹在酣睡的周桢,“老二醒来!” 周桢吃了痛,蓦然跳起,“有狼!有狼!” 周楷一把拽住兄弟的胳膊骂道:“不长进的东西,瞧瞧我的眼睛!” “进沙子啦?俺给你吹吹。”周桢睡眼朦胧,随口嘟哝了一句。 “光!光!老子眼里的赤光没了,老子守了十三年的丹田之气被熊精破了。” 周桢想了想,或许在孩子眼里成年人的这些破事不过就是撒泡尿而已,“破了就破了呗,熊精还说能给你传宗接代呢。” “老二,你糊涂啊,他日果真生出个熊孩子,不是个祸害嘛。” “大哥呀,有后就比绝户强,那些自称名门贵族的世家子弟里熊孩子还少吗?大明朝不也毁在几个熊孩子儿皇帝手里吗?” 周楷斜了小弟一眼,竟一时无言以对,心想桢儿确实长大了,这话说的有见地,是时候给他开蒙了。 哎,还是先想办法生火吧,毕竟失了威慑野兽的赤光,在这片无垠的旷野,处处险象环生。 今天是羊娘娘死去的第三天,该给他老人家发丧了。 ------------ 3话痨。死士。仙子驾临 周楷拿出罗盘在山脚下找了块吉地,破土开挖,沙土松散毫不费力,墓穴将成,腰刀突然碰到一方硬物,小心发掘,竟然现出一方石匣,撬开石匣盖子,里面是一方鸡血红的玉璧,周桢以为是个小孩子的玩物,拿起玉璧把玩,见上面刻了字,急忙递给大哥辨认,却是四行小篆------ 元帝欲东巡, 痛失周伯仁, 大荒封千里, 以慰后世孙。 原来这里是伯仁死后的荫封之地,果真还是周家的祖产。 周楷急忙拉着弟弟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为先祖重新筑起封土,又在伯仁墓前筑起父母的坟茔,跪求道:“祖宗保佑,后世孙一定替您守好封地。” 谢完祖宗,二兄弟又按照家乡的礼仪安葬了羊娘娘,周桢抱着哥哥的大腿哭的很伤心,周楷虽然鄙夷小弟的多愁善感,却也装出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只是少了看客,实在是有些败兴. (死人的葬礼就是孝子们演戏给活人看) 哭罢,周桢问:“哥呀,我俩应该给祖宗们立碑,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周楷解下腰带数了数,一头七个大结,一头五个小结,“今天应该是七月初五,年号嘛,崇祯帝吊死煤山也有七八年了吧,天下闹哄哄,眼下也不知谁做了皇帝,既然祖宗的封地在‘大荒’,哥就是这里的王,今年就是大荒元年。” 周桢点点头,指着远处的大河问:“哥,那是什么河呀?” “这个嘛······” 周楷敲破脑壳也没想出哪本书上有这条河的记载,顺嘴诌道,“大羊带我们来到这里,当然该叫‘羊水’了。” “羊水?”周桢摇摇头,“这个名字有点俗气,还有点小气,不妥。” (或许还有点臊气) 周楷见养母刚死,小弟便开始挑战自己的权威,心中懊恼,一个耳光甩了过去,“那就叫‘大洋水’好了吧?” 周桢吃了痛,不敢辩驳:“‘大洋水’?好,大气、洋气!”(弥河古称大洋水、洋水、洋河,全程流经山东境内)。 这时候河套里突然窜出一群似猴似狐的动物,努力模仿人类直立着双腿蹒跚前行,嘴里不停的喊着“大洋河···大洋河···大气···骚气···洋洋气······”,甚是滑稽。 周桢问:哥呀,这又是什么精? “马屁精”伯有家没好气的撇了一块砖头,众兽立刻作鸟兽散,“这就是一群猴子和狐狸的杂种,兼有狐狸的狡猾和猴子的敏捷,此物最擅长模仿人说话,人称其为话罴狐,也叫话痨。” “哥呀,你知道的真多,咱们把家建在哪里好呢?”周桢发现大哥自从丢了丹田之气后脾气越来越暴躁,不得不处处陪着小心。 周楷心里烦闷,不耐烦地说:“当然是离河近了方便,可太近了又怕夏天发大水,就在公孙树东吧。” 既然决定了立村的位置,周楷立刻着手搭建住所,而周桢很自觉地找来一些干木柴,大哥早就教会了他钻木取火,虽然是个苦差事,总比伐木轻松得多。 整个秋天,两兄弟一直都在伐木-打猎、吃饭-打猎,甚至夜里做梦也是拼命的追赶着狐狸和野兔,他们知道漫长的冬天很快就要到来,为了熬过这个冬天,得尽可能的多储备些食物。 直到有一天周桢伐木时找到一片硕果累累的栗子树,两人再也不用发愁过冬的粮食了。 这一天,两兄弟正在栗子树上摘果子,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须臾间已经到了大洋河边,为首的将领勒住战马,脸色铁青,对着眼前百十号铁骑大声喊道:“弟兄们,因为咱家跑得快,冲到了兽兵前面,所以我们从追杀者变成了被追杀者,这是我们的荣光(冒进),眼下南有高山,西有大河,既然我们没了退路,不仿就此杀个痛快,也不枉东北狼族的称号。 百余名战士身穿狼衣,头戴狼帽,就连门牙两侧也探出一对长长的狼牙,见主将主意已定,纷纷举起手中的狼牙棒,齐声喊道:“吼!吼!吼!杀!杀!杀!”。 不容关东铁骑喘口气的功夫,兽兵军团里的轻骑兵立马呼啸而至,看阵势足有千余之众。 两军对垒,各自摆开阵势,兽兵首领站在旌旗之下满面肃杀:“吕将军掠阵,让俺会会这个铁帽子王爷到底有几斤几两”。 那吕征道:“杀鸡焉用牛刀,让俺先去打头阵。” “好,本千总亲自为你擂鼓助威!”千总话音未落, 吕征拍马冲向对方主将,战鼓擂起,荒原上立刻展开血腥地厮杀,但见战马踏过之处尘土飞扬,兵器挥舞之间,血流成河。,一声号角划破天际,兽兵后阵顿时箭矢如雨,哪里还顾得敌我双方的士兵。东北铁骑铁骑迎着箭雨一阵反冲锋,马蹄嘚嘚,大地在颤抖。狼兵们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冲向敌阵,他们的呐喊声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力量,令人胆寒。刀光剑影交织,血花飞溅。每一次碰撞都像是雷鸣般的巨响,回荡在战士的耳畔。狼兵的脸上写满了决绝与坚毅,他们的眼中只有胜利的信念。在这残酷的战场上,生死早已被抛诸脑后,只有荣誉和使命在心中燃烧。 周楷捂着弟弟的嘴巴骑在树杈之上,俯视着战场的走势,见兽兵在铁骑兵的狼牙棒下一个个跌下马去,周桢惊恐地闭上了双眼,周楷低头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二弟,睁开你的眼睛,今天幸亏我们在树上摘果子才逃过一劫,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们以后会面对更多类似的血腥厮杀,你得习惯适应这种生活,只有适应了这种残酷的暴力,你才能够活下去”。 东北狼族确实勇猛,无奈兽兵的兵员优势太大了,但见兽兵一排排倒下去,而又一排排的冲上来,主将见将士单挑没有优势,手中的令旗转了一圈,兽兵立刻变阵,分割包围起狼族铁骑。” 二番刀光剑影之后,东北铁骑大部倒在血泊之中,只有他们的首领还在强力应对着大将吕征的进攻。 众兽兵围了上来,千总站在旌旗下大声喊道:“叶赫那拉·图们,两军对垒,各为其主,我杨遇青敬重你是条汉子,自裁吧,本将军给你留个全尸。” 图们将军虎目环顾四周,瑟瑟秋风中,他的关东铁骑横七竖八的斜躺在枯黄的蒿草之中,一声长叹,扔了手中的狼牙棒,仗剑跳下战马,众兽兵急忙后撤,见将军面向北方双膝跪倒:“皇上,奴才再也不能为您分忧解难了,您万安,奴才走了。”说着话,抽出腰间的佩剑,断然刎颈而死。 杨遇青看了一眼血泊中的敌酋,吩咐手下速速打扫战场,就地煮了‘米虫肉’分而食之,半个时辰后,千总杨遇青吩咐部队强渡大洋河,幸而这是一只轻骑兵为主的部队,战马会游泳,士兵们有的搂着马脖子,有的拽着马尾巴,运气好的渡过河去,那些陷入漩涡的士兵,则变成了王八的美食。 一场战斗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开始,又毫无目的的结束,两兄弟溜下树来,看到战场上满地地白骨和死后依然怒睁着虎目的将军,周桢道:“哥,这些骨头很快就会引来狼群,我们快走吧。” 周楷瞪了一眼兄弟,“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还能往哪里去?把这些尸体和遗骨扔进河里,让干净的河水送他们回家吧。” “哥呀,那些兽兵还回来吗?” “人长腿就是为了跑路的,他们来了我们就跑,他们走了我们再回来。” “但是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所以我俩得弄条好狗,那东西耳朵可灵了。” 接下来的日子,平平静静,周楷是个建筑天才,有小弟打下手,立冬前房子便已竣工,所谓‘房子’不过是找了块平坦的高地,两排原木‘人’型排列,外面用野藤固定了一层厚厚的茅草,虽然简陋,却也能挡风避雨。安排好了住处,两兄弟的狩猎生活正式开始。 在这片原始的蛮荒之地,虎豹豺狼各有各的封地,狐兔蛇鼠各有各的狡窟,身处旷野,两兄弟甚至觉得自己也变成了孤独的畜生。 周楷特别害怕这种孤独的感觉,他开始在围猎之余拼命地和小弟说话。 桢儿,柴草备足了吗? 后门外堆成山了。 桢儿,栗子晒干了吗? 剥了皮,干透了。 桢儿,······ 桢儿,······ 最后实在没话可说了。 桢儿,你看天上的云彩,多白,多厚。 哥呀,云彩是什么做的,它怎么会飞? 周桢一直看着远方,不经意的问。 傻小子,哥告诉你,云彩是仙人的坐骑,天空就是仙人的街市。 哥呀,天上的神仙也来地上吗? 屁,能在天上自由自在的飞,谁愿来人间吃苦。 “可是,这些马车上不是神仙?” 周楷回身,不远处十几辆马车一路纵队行驶过来,中间一辆特别大的轿车,五匹健马牵引,驾车的是一位颌下无须的胖老头。马车四围,各有一位身着绫罗的素衣美女。 难道人间还真有神仙留恋的地方?洋水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既便来得是仙人,主人也没有避客的道理,周楷拱手垂立问道:“劳驾诸君是哪路神仙?” “嚯~”凭空里蹦出两个野人,车夫吓了一跳,下意识勒住辕马,“吁~~~‘’。 “哪里来的野人,惊了牲口伤了我家主子,你还有的活命吗?”车夫停好车,满脸的愠怒。 原来不是神仙啊,周楷片刻的失望后,突然兀自兴奋起来。 五年了,终于见到活女人了,十几辆马车,足足三十个娘们,如果这些人住下来,建一个集镇都够了。 “各位娇客路过还是常住?”周楷强压着心中的亢奋问。 “嘻嘻嘻”,车前的美人斜眼盯着周楷,捂着嘴发出几声偷笑。 “青蒲,外面何人嘻闹?”和缓的音色中透着一股不容置否的威严,车外突然跪倒了一片,伯有家心中一凛。 “主子,下边站着的是两个野人。”青蒲回道。 “哦,这个倒也新鲜,青菱,打开轿帘。” “是,主子。”轿子东侧跪地的女子起身撩起轿帘,伯有家看了一眼,一颗心顿时掀起狂涛骇浪。 轿中果然有位仙子。 车外的四个美女已经堪称艳丽,轿帘一开,周楷终于见识了什么叫绝色佳人。 随着阵阵玎琮之响,一位素衣女子在婢女的搀扶下移步下车,十五六岁的年龄,银装素裹,就连挡风的披肩亦是洁白的纤尘不染,周楷脑后有反骨,从来蔑视礼制,,一双豹眼肆无忌惮地盯着来者。 素衣女子欲言又止,转身走向桢儿,“哎,那人是你爹爹吗?” “回神仙姐姐,那人是我哥。” 桢儿胆怯,却又忍不住赞道:“姐姐的衣服真好看,就是太素了。” “国破人犹在,岂敢着朱衣。你们就住在这个树洞里?” 桢儿还是个孩子,片刻的拘谨后,很快便无拘束,说那是我和哥的房子,周围千顷荒地都是我们的家产,我们还有祖宗的玉璧和官府的大印呢,说着话,扯出随身携带的地契递给女子。素衣女子接过地契看了看,不觉流下泪来,“确实是衡王府的印迹,想不到这千里荒野还能遇到故人。” “既然是故人,何不留下来,这个地方很古怪,进的来就转不出去的。”小孩子喜欢热闹,他多么希望这些人能够留下来。 “哦,我们有罗盘,我们得去东海找到金乌山,那里有我大哥需要的东西。”看来这个女子也是长年养在深闺,自家的心事哪能轻易说给陌生人呢。 “我们也有罗盘的,在这里不好使,你们要去东海?,这个鬼地方神仙也走不脱,早晚还得转回来。”周楷见女子不理会自己,自尊心受到强烈的伤害,信口的调侃道。 一直陪在素衣女子身边的青萍姑娘看起来像是贴身丫鬟,“主子,您还有大事要干,该启程了。” 素衣女子点点头:转身上车,“萍水相逢,给他们留点念想吧。” 青萍心思缜密,知道两兄弟眼下最缺少的是炊具,道了个万福,请后面的车夫将那锅碗瓢盆一一配齐,却听到周桢鼓足勇气大声说:“神仙姐姐可不可以给我一套论语、诗经?” 素衣女子浅浅一笑“准了,天冷了,一并给他们几套棉衣。” 须臾间,车马如龙,绝尘而去,旷野里再次恢复死寂。 ------------ 4九狗出一獒 素衣仙子的车队就这么来无踪去无影的消失在地平线,一切都是那么梦幻,唯一让周家兄弟感到真实的,是门前摆放的那些炊具和衣物,对了,还有一套线装的四书五经。 不管有没有女人,两兄弟的日子还得过下去。 大荒元年的冬天比之往年来得更早,(也许是周楷的结绳记日有偏差)小雪的节气未到,大雪便已封了地,这时候正是抓狐狸和兔子的好时机。一大早,周楷便催促小弟出门,桢儿躺在厚厚的草堆里,满脸痛苦的样子,“哥,我腿痛的厉害。” 周楷沉下脸来,“老二,咱们不趁着下雪多抓几只兔子,如果遇到虎豹蹲守,咱俩还不得饿死在家里呀。” 桢儿指着自己的右腿说:“昨天夜里做了个梦,梦见我变成了一只白兔子,一群身着素衣的人,用小刀割开我的腿,找什么大动脉,完了又给缝起来,这不,一早腿就不能动了。” “屁,你个懒驴,少拿做梦糊弄哥,哥眼瞎吗?你那驴腿不是好好的···” “哥、哥,驴、驴,驴身子的狮子!”桢儿睡的木床正对着门口的方向,门外突然现身的怪兽吓得他顿时面如土色。 周楷回头,兀自心头一凛,但见雪地里一条鬣毛飒爽的红毛母獒,狮头驴背,四肢出奇的粗壮,刀锋般利爪牢牢地定在雪地里,对面一字排开五只雪狼,正伺机发起进攻。 看母獒身后雪地里点点血迹,好像临近分娩,周楷知道如果不是母獒待产,这群雪狼根本不是它的对手,但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作为母亲,它必须闯过这道关口。 周楷决定帮助这只母獒,但是他不敢盲目加入这场战斗,因为他不敢保证这只红獒能不能对自己心存善意。 他暗中观察着这群雪狼,居中者虽然体型略小,却满眼王者之气,应该是头狼,作为头狼,它有绝对的指挥权,身边四只小狼应该是它的孩子。 头狼环顾左右,示意儿子们不要轻易妄动,在它眼里儿子们只是一群鲁莽好动的半大小子,如果只身踏进红獒的突击范围,红獒只用一个侧扑便能够咬断它的喉咙。 狼是世界上最狡猾的动物,他们的首选是用最小的代价获取食物,而不是拼命的搏杀。 头狼在等待,因为它已经闻到了母獒羊水的气味。 母獒生产了。 “呜·······呜······。”头狼向儿子们发出进攻的信号。 “拔刀,冲出去。”周楷一声断喝,两兄弟箭一般射向狼群,擒贼先擒王,周楷知道四匹小狼尚未练出战斗力,径直挥刀砍向头狼,几个回合下来,头狼丝毫不落下风。 桢儿虽然害怕,但是他知道这时候自己如果不帮大哥,大哥很快便被群狼撕成碎片,咬着牙挥刀乱砍,却无意中砍中了一头小狼的颈骨,雪地里顿时红梅朵朵,异常艳丽。” 嗷···· 雄狼临死时的哀嚎吸引了了头狼的注意,临场对敌,最怕的就是分心,机不可失,周楷腰刀一个侧挥,刀尖堪堪划过头狼的腰腹,顿时在那畜生身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头狼受伤了。 “啊嗷······”这畜生满目悲怆,奋力跳出战团,仰天长号,这是命令儿子撤退的信号。 狼群迅速集结,缓步后退,虽然舍不得眼前的食物(包括儿子的尸体)但是头狼知道自己已经受伤,当务之急是退回密林深处,等待伤口的痊愈。 周桢一战杀死一头雄狼,顿时唤醒了作为猎户后代镌刻在血脉里的血性,挥刀刚要追出去,却听大哥喊了声‘穷寇莫追’只得折身返回。 到底是小弟年轻气盛,他哪里知道头狼已经折了一个儿子,如果此时追上去,那畜生一定会拼命的。 赶走了狼群,两兄弟慢慢走向红獒,几只小犬已经开始了出生后的第一顿早餐,整整两个时辰,红獒吞掉脱落的胎衣,身边多了九只肉乎乎的幼犬。 周楷砍下一块狼肉,试探着丢给红獒,红獒嗅了嗅,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吞了下去,作为母亲,它知道人类的狡诈,但是此时的它更需要大量的食物,它得哺育九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啊。 周楷耐心地用食物将红獒一步步引到屋内,虽然这畜生依然对人类充满疑心,但是总不能让刚出生的孩子在雪地里冻死吧。 一个月后,周楷嘱咐二弟守家,一个人去树林里找回了一把断肠草,细细的切碎,拌到投喂红獒的狼肉里。 桢儿大惊失色,“大哥,你为什么要这样,这畜生已经接受了我们投喂,留着它看门护院不好吗?” 周楷将狼肉丢给红獒:“二弟,你先出去。” 桢儿不敢不服从大哥的命令,出了门,依然为红獒苦苦的哀求: “大哥,它还有九个孩子呀,它们还在吃奶呀。” 一个月的幼犬已经可以吃肉,它能活下来。 “嗷呜”,屋内红獒发出一声类似狼嗥的悲鸣,硕大的头颅拼命地撞向房门,但是原木做的房门太结实了,母獒无法解困,只能发泄般得四下冲撞,半个时辰后,便无声无息了。 即便药物的作用让它癫狂,但是母性的本能,让它没有伤害一直追在身后吃奶的孩子们。 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桢儿泪流满面,这是他有限的记忆里大哥教给他的面对残酷世界的第一课:“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它?” 周楷轻轻抱住弟弟的肩膀,难得柔情了一回:“二弟,如果大哥没猜错,这只红獒是鞑子兵的战獒,或许是主人战死,或许是行军掉了队,獒这畜生一声只认一个主人,我们留不住它。” “但是,我们可以放它走啊,” “让它为鞑子兵带路,杀回来?” “但是这片荒原只有我俩呀?” “是吗?我们转不出去,鞑子兵就能转出去?虞七的溃兵就能转出去?说不定这些人就在不远的地方厮杀呢。” 想到溃兵的凶残,桢儿禁不住后背一阵发凉,红獒的死亡在他心中顿时变得无足轻重,“哥呀,溃兵来了我们咋办?” “这不是还没来吗?所以我们要养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战獒看家护院,你也别整天缠着我认字,要练腿功,敌人来了只有跑得快才能活命。” “我们可以留下这些幼犬了?”桢儿没有完全听懂大哥的话,顿时满脸喜色。 “不,我们要的是战獒,不是-土-狗。”周楷收起眼中的柔情,一字一句的说。 桢儿不解的问:“这些幼犬都是红獒的后代,养大了不就是战獒吗?” 周楷瞟了一眼死去的红獒,“这畜生落了单,给它下种的一定是土狗,老话说‘九狗出一獒’,这里面只有一只可以留下。” “你咋知道哪只是战獒,哪只是土狗?”桢儿问。 “哼哼,”望着依然趴在红獒尸体上吃奶的幼犬,周楷鼻孔里发出两声凛凛的冷笑:“等着吧,我自然有办法找出那只真正的战獒。” ------------ 5兄弟蚕食。獒王出世 翌日,周楷破天荒没有出门打猎,忙活了半天,竟然在木屋里掏出一个五尺深的地洞。 桢儿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大哥将九只幼犬一股脑地丢进地洞盖上盖子,才明白它们最严酷的考验开始了。 拥挤狭窄的地洞,黑暗阴冷,没有水和食物,无论哪只幼犬想要活下去,只能相互吞噬兄弟的血肉之躯。 桢儿心有不忍,他不明白大哥为何如此冷酷,他多么希望这群幼犬能够共同成长,就像哥哥和自己,但是作为猎户的后代,镌刻在基因里的强食弱肉的丛林法则,使得他唯有绝对服从大哥的所有安排。 一天、两天,地洞里开始发出饥饿的哀嚎,桢儿几次拿出肉脯意欲投喂幼犬,都被大哥冷峻的眼神拒止。 桢儿被幼犬的哀嚎搅闹得焦虑不安,忍不住再次央求大哥:“为什么、为什么要它们兄弟自相残杀?给它们一条活路不行吗?” “不行”。桢儿正在打磨腰刀,那是两天前挖地洞时碰到了砂石崩了刀尖。 “兽兵煮食咱娘的时候,想过给她一条活路吗?在这个人羊同命的荒谬世界,想要活下去,你只能比你的对手更凶残,畜生更是如此,此时此刻它们已经不再是兄弟,而是血淋淋的对手,只有活到最后的那只幼犬咀嚼完最后一个兄弟的骨头,它才能够活下来,成为一只真正的獒王。” “但是,如果它们不肯自相残杀,是不是会一同饿死?” “呵呵”。 周楷并不奇怪小弟会提出如此幼稚的问题,他太善良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亲兄弟为了金钱和地位尚且反目成仇,何况它们是畜生。” 桢儿不寒而栗,他想如果现在他们的家变成无法逃脱的地洞,大哥会不会像獒一样啃食自己的骨头? 第五天,地洞里幼犬的哀嚎开始变得稀疏起来,直至无声无息,桢儿揭开盖子,看到九兄弟中最小的两只饿死的幼犬已经被哥哥们啃食殆尽,顿时心中一片悲凉。 周楷被小弟的举动吓了一跳,厉声喝道:“老二你不要命了?。” 桢儿一愣,回身问道:“我只是看看它们,怎么了?” “因为无人喂食,这群幼犬此时正是最饥饿的时候,现在的它们为了活命已经杀红了眼,如果此时让獒王看清你的脸,它会记恨你一辈子。” 第十天,地洞里再次传出阵阵嚎叫,饿极了的幼犬开始互相撕咬,很快,嚎叫声又变成咀嚼骨头的‘咔嚓’声。 第二十日,地洞里传来阵阵低沉的‘嘶嘶’声,周楷面露喜色:“老二你听,这是獒王战斗前发出威慑对手的声音,我们的獒王正在初露锋芒,不过它还有最后一个对手,想要跳出这个深坑,大约还需半月之久。” 第三十日,洞底发出一阵沙沙的挖土声,那是獒王吃完兄弟们的最后一根骨头,饥渴难耐,它只能用狂暴地挖土方式发泄着心中的愤怒。 一天,两天,三天,獒王的叫声从最初的咆哮逐渐变成绝望的哀嚎,周楷知道收服獒王的时候到了。 天刚蒙蒙亮,周楷便催促小弟出了门,自己则左手抓着一块狼肉,右手握住孩子胳膊般粗细的白蜡杆,小心翼翼地揭开洞口的盖子,狼肉的血腥顿时撩拨了獒王敏锐的嗅觉,这畜生毫不犹豫,朝着头顶的亮处纵身跃起,周楷眼疾手快,白蜡杆横扫千均,瞬间将獒王撂出门外。 “好狗,‘狮头’,坐!”周楷健步走出木屋,正面对着愤怒的獒王,大声命令道。 ‘狮头’是周楷为獒王早就取好的名字,这条半成年的雄獒很好的继承了母亲所有的优点,鬣毛飒爽,狮头驴背,火红的毛色像一团燃烧的火,唯一与母亲不同的是那对令所有动物胆寒的桀骜不驯的目光。 “呜嗡”獒王无意臣服眼前这位两条腿站立的怪物,它只在意怪物手中的狼肉,它低沉的叫声像是警示对手------ 你没有权利命令我,我是这片荒野的王。 獒王从阴暗潮湿充满血腥的地洞里来到广袤的荒原,一时难以适应,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充足的血氧让它气血上头,它要统治这片荒原,而眼前的两脚怪兽的逼视让它感受到了挑衅。 那就冲上去,撕碎他! 周楷双目逼视獒王,他就是要激怒它,如果不趁幼时收服它,长大后就是一头横行荒原的雄狮,那时候将无人能够左右它的行为。 獒王怒了,三十三天暗无天日的饥饿和厮杀让它变得暴躁血腥,夹紧尾巴后退了几步,突然一个纵身扑上来。 “好狗!”声音未落,周楷侧身摆头,手中的白蜡杆头准确地点向獒王的前胸。 獒王俯冲起来力道太大了,轻松越过对手的肩膀,但是,它不知道此刻自身面对的是一位吃着狼肉长大的荒原上最优秀的猎手,它做不到将对手扑倒,然后把自己锋利的牙齿插进他的喉咙。随着周楷手中的白蜡杆四两拨千斤,獒王牛犊般强壮的身子重重的甩向雪地。 周楷再次面对獒王,死死盯住它的眼睛:“好狗,狮头,坐。” 獒王受了猎手的戏弄,情绪更加暴怒,一次次跌倒,一次次起身继续投入进攻,一侧的桢儿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知道在这片荒原,只有大哥才有资格称王,獒王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条看家护院的狗,他多想獒王就此罢手,或者大哥表现出丁点的仁慈。 獒王一次次的无功而返,气息变得越来越来越粗重,桢儿真担心某一刻,獒王的喘息突然停止,那是它的肺片血爆了。 突然,一道耀眼的光芒刺痛了獒王愤怒的眼睛,那是东天冲破乌云的第一缕阳光,黑暗中厮杀了三十三天的獒王突然呆住了,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四肢微微战栗,看来经过半个时辰高强度的进攻,它的倔强也在一点点消失,周楷舒了口气,伸出白蜡杆压向獒王的屁股,声音突然变得柔和:“好狗,狮头,坐。” 狮头站立不住,顺从的弯下后腿,保持坐立姿势。 这一次獒王接受了自己狮头的名号。 当然它也得到了主人的奖赏,一块带着冰碴的狼肉。 整个冬天,两兄弟一直不停地训练狮头猎杀的绝技,周楷甚至不惜犯险,徒手活捉了一匹独狼作为它的陪练,就是为了让它更加熟悉狼性。 是的,在这片人迹罕至的荒原,老虎虽然厉害,但是这个物种喜欢独居,各自拥有着方圆百里的领地,猎人如果无力猎杀,尽量躲着它便是了。 可是野狼是群居动物,并且异常奸诈凶残,所以,狼群才是两兄弟最危险的存在,周楷一直给狮头喂食狼肉,就是想用它来对付狼群,当然桢儿也会时不时地喂它一些兔肉,他怕大哥猎杀不到野狼时,狮头会饿死。 对于小弟幼稚的想法,周楷一笑了之,是的,畜生也需要一点怀柔,而他更多的时候扮演着严厉的角色。 有一天桢儿突发奇想说:“大哥,我俩和狮头效仿桃园结义,结拜为异性兄弟吧”。 周楷一时气结,说因为养母的事,臭道士已经骂我们畜生了,现在你又想和狮头结拜,还真拿自己不当人了呀? “畜生就是畜生,我们永远是掌握它生死的主子!” 桢儿叹了口气,心中暗道,同样作为一个人,在你面前,我和狮头又有什么分别? ------------ 6狮头。头狗。鬼子兵。 大荒二年春,漫长的冬季终于结束了,融尽积雪的荒原,开始展露出片片嫩绿的草芽,又到了动物繁衍的时候,狮头已经具备了成年獒的基本体态和力量,两兄弟天天带着它猎杀血狼的族群,因为周楷知道,雪狼是荒原上最记仇的物种,去年冬天弟弟杀死了狼王的儿子,这就意味着整个雪狼家族会一直暗中等待时机,并伺机猎杀桢儿。 作为大哥,身体单薄的弟弟是他最大的软肋,周楷不敢让弟弟远离自己的视线,他决定先下手为强,找到雪狼群,并逐一消灭它们。 很快,狮头便嗅到了血狼的踪迹,几番跟踪终于找到了血狼的老巢,这是界山半山腰里的一个天然溶洞,三只雪狼不定时的出洞猎食狐兔,母狼却从未现身,周楷预测,或许狼王没有挺过腹部的刀伤,天寒地冻的密林深处,死去的母狼自然成了儿子们的果腹之物。 周楷设下埋伏,第一夜便射杀了三匹雪狼中跑的最慢的小弟,剩下的两匹雪狼转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两兄弟带着狮头暂时回家,猎人都知道,野狼是不会轻易舍弃老巢的,一周后,两兄弟再次设伏,春寒料峭中,雪狼兄弟果然出现在了密林中,这次周楷不再犹豫,一声喝令,狮头箭一般冲向头狼,雪狼几次吃过大亏,并不恋战,无奈狮头追的紧,在密林里绕了几圈,终于被周楷逐一射杀,此后,方圆几十里消失了狼群的踪影,狮头成了这块领地新的主人。相应的,荒原上开始野兔泛滥,并很快引来了一群猎食的野狗。 作为同类,狮头无意伤害这群不请自来的入侵者,或者说它不屑于搭理它们。 直到有一天这群野狗偷空打劫了周家所有的肉干,打猎归来的周楷命令狮头,找到这群入侵者并征服它们。 为何不是消灭它们,像围剿雪狼那样? 因为周楷心中清楚,不管是虞七的溃兵,或者鞑子的追兵,他们早晚还会转到这里,收服这群野狗为我所用,敌人来了及时报警,大家也有时间躲避,毕竟单虎难敌群狼,跑慢了,溃兵的弓箭可不长眼睛。 接到指令的狮头独自跑向荒野,它敏锐的嗅觉很快便确定了野狗的方位,一个时辰后,野狼般狡猾的狮头,成功的征服了狗王最健硕的爱妃,并把它带到主人面前。 “好狗”,周楷捋了捋母狗黑亮的毛发,“狮头,干得漂亮,冲天一怒为红颜,为了这条母狗,头狗一定会找到这里。” 果然,打劫周家的强盗狗头,再次带队闯入狮头的领地。 “汪呜”······跑在狗群最前头的杂毛头狗率先嗅到了狮头的气息,一声令下,狗群立马兴奋起来,阵型也从原来的两路纵队变成一字排开,头狗居中,奋力奔跑,两侧群狗狂吠,舍命追赶,荒原深处一时尘土飞扬,暗无天日,沿途草丛中觅食的野兔、狐狸之流无处藏身,只得舍了幼子东奔西跑逃命去了。 正是狮头抢亲,殃及狐兔,而白狐寒酥亦是由此闯入了桢儿的生命之中。 狗群跑的很快,须臾间赶到周家对面丈八之地,头狗居中布下阵来,身边四只健硕的雄狗昂然坐立,能够坐在头狗身边,一定也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其余众狗拱卫四将身后,齐声大吠。 而狮头身边,只有一只犹豫不决的黑狗,或许此时它在斟酌,是留在新欢身边,还是回归旧爱巢穴? 杂毛头狗摆摆头,众狗立刻鸦雀无声,看来这群畜生还是蛮有组织纪律的。 桢儿仔细观察杂毛狗头,就见它身高体壮,阔嘴尖牙,论个体竟然大了狮头半个身位,左边的半拉耳朵和右腮斜长的疤痕是它久经沙场的见证。 担心狮头吃亏,低声问道:“哥,我们帮不帮狮头?” 周楷摇摇头,淡然说道:“畜生之间的事嘛,就由畜生自己解决吧。” 两兄弟说着话,就见杂毛狗头瞟了一眼身边的大黄,大黄心领神会,昂首阔步走到阵前,这位身经百战的战将打心眼里蔑视眼前的对手,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也敢拐骗狗王的爱妃,简直是活腻了。 而狮头第一次单独作战,心中不免惴惴不安,但是大黄挑衅的目光立刻点燃了它心中的怒火,它又想起地洞里三十三天炼狱般的厮杀,而它最后的对手-----二哥也是一身黄毛。 看到狮头目光呆滞,大黄以为它怕了,暗自积蓄力量,一个俯冲突然高高跃起,意欲用自己的体重将对手牢牢按在地上,剩下的就是将锋利的尖牙轻松地插入它的喉咙 狮头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之色,这样愚蠢的动作,自己在主人身上不知吃过多少亏,立刻一个侧翻,前爪如钩闪电般划过大黄的肚皮,随着一声哀嚎,倒地的大黄伤口处露出一串红白相间的肠子------ (没有外科大夫,活不了了) 杂毛狗脸一阵抽搐,左右各看一眼,两只黑白色的斑点狗像是一对孪生兄弟,一左一右靠近狮头,同时发起进攻,意欲使对手首位不能兼顾。 但是百密一疏,两只斑点狗忽略了狮头铁扫帚一般的尾巴。 就见狮头一个九十度回旋,尖利的犬牙牢牢咬住身前斑点狗的颈骨,同时,粗大的尾针狠狠扫过后者的眼睛。 斑点大哥分明听到自己的颈骨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伤成植物狗,动不了了! 而斑点二也好不了那里去,一双狗眼再也看不到这个花花世界了------ (不知深浅的东西,瞎了你的狗眼) 汪汪、玩完,玩完、汪汪······ 狗群里一阵哀嚎,四大金刚转眼毁了仨,头狗瞄了一眼身后,最后那只黑金刚小舅子早已抖成一团,脚下一团骚气。------ 吓尿了! 头狗知道今天遇到了狠角色,但是它还有最后救命的一招。 但见头狗小心翼翼的走近狮头,低头耷拉眼,突然翻滚在地,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 这畜生审时度势,降了。 狮头一声长啸,群狗立刻欢声雷动迎接新王的诞生,这个整天跟在主人身后的配角,第一次感受到了胜利的喜悦、攫取权利的满足,虽然这份喜悦和满足是建立在他人痛苦的基础之上,但是这就是现实,这就叫做‘丛林法则’! 是吗? 不是吗? “好狗,狮头,干的漂亮!”周楷冷眼观战,不失时机地一声赞美立刻将狮头从胜利的陶醉中拉回现实。 狮头,在主人面前你就是一条狗,主人是战无不胜的神,你甚至斗不过主人手中的那根白蜡杆。 狮头瞟了一眼杂毛头狗,把它带到主人身边,头狗见了主子,竭力摇摆尾巴,满脸谄媚之色,周楷拍拍杂毛狗头说:“老二,给这位败将取个名字吧。” 桢儿讨厌这条摇头摆尾的哈巴狗,就像讨厌天天讨好哥哥的自己一样,没好气的说:“这家伙奸馋懒滑没骨气,见风使舵怕死鬼,应该叫它‘鬼子头’,这条黑狗寡廉鲜耻,叫‘失节’余者众狗就叫‘鬼子兵’吧”。 ------------ 7寒酥、溃兵、疯牛病 鬼子头既然降了,也就意味着它和它的鬼子兵,可以合理的入驻狮头的领地,狮头示意鬼子头四面警戒,一阵微风吹过,木屋中飘出一丝细微的狐骚,狮头飞身入室,一眼瞥见躲在角落里的雪狐,狐狸和狗原本就是冤家,狮头一个虎跃擒住猎物,却不曾想白狐掀起尾巴放了一股极为腥臊的迷烟,狮头有点迷糊,猛甩头将猎物扔出门外,箭一般飞扑上去,“呜呜呜·····”白狐发出连串地惊叫,突然高高跃起,一头扎进周桢的怀里。 周桢一惊,本能的抱住这位不速之客,就见一只周身洁白的雪狐,蓝眼红唇、尖尖的鼻子,惊恐地趴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 “狮头,后退。” 喝退狮头,周桢低头查看雪狐的伤口,还好只是被狮头咬伤了前肢。 周楷看了一眼雪狐说:“多好的毛皮,宰了它给你做顶狐皮帽子。” 雪狐好像听懂了人话,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嘤嘤嘤”的叫着,无助的目光痴痴地看着周桢。 周桢心中突然闪过素衣女子的身影,这些日子她一直萦绕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心中久久不能忘怀,雪狐,她也是一袭白衣,你是她的化身吗?你回来了?你的那些奴仆下人呢? “大哥,我喜欢它,这只雪狐我养了” 周楷瞪了一眼小弟:“你疯了?那可是一只狐狸!它会缠着你、蛊惑你,吸取你的精血养丹。” “那又怎么样呢,我喜欢它,就像熊精喜欢你,这是冥冥中的天数。”周桢目光幽幽,轻柔的抚摸着雪狐柔软的皮毛------ “‘寒酥压疏影,扶摇载纤凝。’你的名字就叫‘寒酥’吧,以后我将每天取两滴心头之血,一滴助你炼丹,一滴印在你的额头作为来世的标记,我将永远保护你。 三年后。 周家已经有了五间像样的土坯房,周边的土围子也足以抵挡虎熊的入侵,就在二兄弟觉得自己活出了个人样时,周楷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虞七的溃兵追来了,但是他们的目标并不是伯家兄弟(他们并不知道这里有了人家),而是三年前从这里奔赴东海的素衣女子一行。 也就是说素衣女子的罗盘失灵了,车马走的越快,她们兜的圈子就越大,三年的时间,或许她们即将接近东海,却又非常不幸的兜了回来,并且遇到了虞七的溃兵。 是的,在这片荒原,无论是谁,只要你走进来,从此你的前行轨迹只能是毫无偏差的转圈圈,在这个天造地设的罗盘里,你永远找不到自己想去的目的地,只能被动的选择前行或者驻足。 而这些年一直在追击和逃遁的两只队伍有着相同的轨迹,溃兵在前面跑,鞑子兵在后面追,几番遭遇战的绞杀,活下来的战士早已忘了这场仗打起来还有什么意义,鞑子兵的皇上忘记了他们,(严格的说是找不到他们了)溃兵的大首领也早已做了皇帝的刀下之鬼,只有他们还在这片荒原进行着毫无意义的绞杀,直到双方筋疲力尽,弹尽粮绝。 鏖战到最后,竟然变成了溃兵回头追击鞑子兵,无他,因为鞑子兵吃军粮,而溃兵的口粮是鞑子兵。 再后来,大部分士兵厌烦了无休止的厮杀,偷偷地脱离队伍,带着他们的两脚羊安家立户了。 而素衣女子的车队,遭遇到的是溃兵中残存的最为嗜杀的那伙暴徒,如果不是护卫们拼命阻击,或许素衣女子也早变成溃兵的腹中之物。 终于素衣女子再次转回周门前,然而,走时三十多人的车队现在仅剩下了七人六马。 车夫和主子各乘一骑战马跑在前面,瓦匠、木匠夫妇骑得却是辕马,辕马有耐力,却跑不快,远远落在后面,最绝的是铁匠,竟然凭着一副大脚板硬生生跟上了主子,而他的老婆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素衣女子决定向周家兄弟求援,也正是素衣女子的求援间接救了两兄弟一命。 兽兵中的轻骑兵太快了,快的让周楷来不及收拾家里的食物。立马带领众人退入界山的密林深处,半山腰有一个天然溶洞,(曾经的狼窝)可以安置女眷,男人们则拿起弓箭,如果这群溃兵追进密林,就是他们正式狩猎的开始。 对于这群兽兵,两兄弟绝对不会手软,因为他们的娘就是死在这些人手中。 溃兵果然追来了,但是因为地形地貌的不熟悉使得他们不敢贸然进入密林,还有一点,轻骑兵不善于丛林作战,他们更倾向于平原上的搏杀。 周家自然成了这伙溃兵们的营寨。 是夜,月朗星稀,周楷偷偷潜回自家院墙外打探敌情,亲眼目睹二十多个溃兵分食了铁匠的老婆,木桩上还绑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正是素衣女子的丫鬟之一青蒲。 溃兵百夫长坐在灶台上,心满意足的剔着牙缝里的肉丝,“兄弟们,今夜留这小娘子一命,让老子舒服舒服,明天再吃。” 众溃兵嘻嘻哈哈进屋休息,百夫长迫不及待的着扑向青蒲,不妨背后人影一闪,铁掌直取后颈,百夫长回头看了一眼偷袭者,慢慢倒下身子,低声嘟囔了一句“好快的身手······” 周楷来不及理会百夫长的死活,挥刀斩断束缚青蒲的绳索,扛起她迅速离去。 天亮了,溶洞里见到主子的青蒲,放声大哭,从她身上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血痕,可以看出姑娘这些日子受了多大的凌辱,而铁匠得到妻子被害的消息亦是悲痛万分。 断断续续,青蒲向大家叙述了被俘者的遭遇,首先是那些挡在第一线的护卫,几乎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无奈溃兵太多了,杀到最后,护卫的刀刃都卷了,十个护卫全部捐躯,再后来,大家抢了辕马独自逃命,剩下的丫鬟仆人大多成了俘虏。 这伙兽兵一路追,一路吃,追到这里就剩下她一个了。 “主子,奴婢没有脸面再活下去了,我竟然怀了兽兵的野种,我该死呀。”青蒲一口气说出这些,再次放声大哭。 周桢见不得女人落泪,诚心劝道:“野种也是人,是人就该活着。” 素衣女子道:“有的人是人,有的人却是野兽,这些兽兵就不该活着,早晚让大哥灭了他们。” 周楷笑着摇摇头(奇怪,这家伙见了女人会笑了):“据我观察这些人活不了了!” 素衣女子大为惊奇:“侠士,那可是二十几号兽兵呐,你能灭了他们?” “不用我动手。据我观察,这些人目光呆滞,行动怪异,像是‘疯牛病’的前兆,我们只需不时袭扰一下拖住他们,等待他们疯病发作就成了。” ------------ 8临敌,恐惧,游击战 翌日,早起的伙夫发现了重伤的百夫长,立刻报告了拾夫长赤面阎罗,拾夫长出门看了一眼上司,命令伙夫将他炖了,阿弥陀佛,队伍缺粮啊,士兵们吃饱了才有力气为他报仇。 果然,饱餐一顿的溃兵们开始进攻了,按照赤面阎罗的判断,密林里躲藏的肯定是几个掉队的鞑子兵,否则昨天他们早就动手一锅烩了,自己的队伍人数上有优势,但是己方在明处,敌人在暗处,他们肯定会掩藏起来,等待对方队形散开后各个击破。 所以他命令士兵排成一路纵队,鱼贯而入,一定不要落单。 狩猎正式开始! 周楷安排素衣女子(为了表述方便干脆暂时叫‘素衣’)和他的仆从藏进溶洞,掩盖好洞口,只带着小弟和狮头前推一里埋伏,他并不打算和这群兽兵短兵相接,推前埋伏只为防止溃兵靠近溶洞,及早牵着他们的鼻子在密林里转圈,伺机各个击杀。 (几百年后,伟人精辟地了总结这种战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或许是嗅到了死亡的味道,拾夫长拔出了腰刀,指挥手下时刻保持最大的警惕。 走在最前面的小卒心中非常不情愿,“头,这里连条山路都没有,太难走了。” 赤面阎罗拿刀柄捅了一下小卒:“路什么路,你咋不找人来修呢?我们隔壁周家老大说过一句话可以和你共勉,‘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小卒眨眨眼:“你说的那哥们骂人不带脏字,死的老惨了,肺痨。” (紧张之余,轻松一下) ‘嗖’冷不丁耳边飞过一支羽翎箭,走在最前头的小卒本能的缩起了脖子。 “有伏兵,隐蔽!”赤面阎罗一声大喝,众士卒急忙藏身树后,拈弓搭箭一阵乱射。 “姥姥的,谁放的暗箭,有种出来单挑。” 赤面阎罗是个老兵油子,激将法用的炉火纯青。 周桢这是第二次正面兽兵,害怕的几近崩溃,是他忍不住率先发了一箭。 害怕是人的本能,上过战场的人都有深刻的体会,打仗并不害怕,一旦短兵相接,荷尔蒙的迅速膨胀,会让人暂时忘记了害怕,真正让人害怕的是敌人发起进攻前的等待。 此时的周桢度过了恐惧期,正是荷尔蒙暴涨的时候,抄起腰刀就要冲出掩体。 (反正都是死,早死早托生) 周楷急忙按下小弟的头,后悔今天不该带他来,一个天天吟诗玩狐狸的呆子,怎么能够顶住死亡面前的压力,他承认自己太高看小弟了,不是每一个猎手的后代都是好猎手,比方伯有人,就是猎手中最拉胯的那个。 即便如此,溃兵们也被他吓了一跳。 一阵乱箭后,见对方没有回应,拾夫长逐渐胆大起来,命令士卒迂回包围,周楷见敌人改了策略,低声叮嘱二弟“我先带狮头向西跑,你不要动,等我引开敌人,你向东回溶洞和素衣他们汇合继续隐蔽。” “哥,万一他们追上你怎么办?”周桢关心大哥,终于知道为什么他总督促自己练习跑路。 “野狼都跑不过哥的脚力,何况这些兽兵,放心,哥没事。”周楷拍拍小弟的头,突然起身向西飞奔:“孙子哎,爷爷在此,追我呀!” 拾夫长听的真切,“姥姥的,这孙子是个诱饵,树林里肯定有机关,大伙儿长长眼,别着了他的道。” 周桢回到溶洞,大致说了外面的情况,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深切地感到大哥对自己的好,他这是押上自己的命,赌兄弟的平安呀,想到这些,这个刚刚读过孔孟之道的懵懂男孩禁不住浑身战栗,他多么希望大哥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 素衣读懂了伯有人的恐惧,无奈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拿不动刀枪也帮不了周楷,只能温言安慰周桢------ 吉人自有天相,大哥一定能回来! (一个人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只得相信天命) 果然,傍晚时分周楷带着狮头回到溶洞,只是肩上中了一箭,素衣帮他褪去上衣,双臂粗壮,板肋虬筋,好强健的体魄!只看得素衣心怀激荡,咬着牙给他拔出箭镞,敷上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拿块白绫缠住伤口说:“好在箭镞没有喂毒,养几天就好了。” 周楷晃晃伤肩,“不碍事,一点皮外伤而已。” 五天的时间,敌对双方相安无事,溃兵鸠占鹊巢,大有常住之意,而周楷兄弟虽然能够猎取食物,只是不敢动火,只能生食,素衣及其仆从起初忍不了腥膻,后来饿急了只得硬着头皮咽下去, 又过了两天,山下突然一阵嘈杂,周楷擎刀在手:“二弟,山下的人疯了,我俩去帮他们收尸。” 铁匠和木匠这几天也是憋得够呛,各自拿起顺手的工具跟在两兄弟身后。 狮头率先冲出山洞,杨天一声长号------ “呜嗡·····”这是狮头进攻的信号,片刻间,半山腰中上百只野狗迅速集结,鬼子头终于等到了向主子邀功的机会,一马当先冲下山去。 周楷赶到自家街门前时,院子里的兽兵们早已杀红了眼,敌对方不是死对头鞑子兵,而是那批最先发病的兄弟。 周楷示意大家不要妄动,既然兽兵正在自相残杀,何不坐山观虎斗。 四人趴在院墙外偷偷观战,就见院内一半兽兵两眼发直,动作僵硬,但是短时间的爆发力却大得惊人,特别是与赤面阎罗抱成一团的小个子,虽然花花绿绿的肠子拖了一地,双手依然紧紧地掐着昔日长官的脖子。 再看其他发病的兽兵,低着头追着同伴满院子飞奔,个别兽兵头颅已经抵到墙面,依然不屈不挠的疯狂碰撞,直至花白的脑浆溅满墙壁,依然不死不休。 周楷目光炯炯,死死地盯着院子里赤面阎罗猪的刀疤脸,是他,就是他,五年了,刀疤脸挥刀砍向母亲的狞笑时常萦绕在眼前,像一个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突然,他的眼里发出一股异常邪魅的笑容,脑海里竟生出一个奇怪的年头,吃了我娘的赤面阎罗的血肉是个什么滋味?”。 ------------ 9赤面阎罗、救主、医师 院墙内,竭力挣脱‘疯牛’的拾夫长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喘着粗气大声命令未犯病的士兵:“兄弟们,杀光这些‘疯牛’,中午吃牛肉啊。” 士兵接到命令,立即展开疯狂的屠杀,须臾间‘疯牛’们纷纷倒地,伯有家数了一下,院子里活着的兽兵,加上伤号,仅余五人。 周楷打了个呼哨,一脚跺开院门:“狮头,狩猎开始。” 狮头一声长啸,鬼子头一马当先冲进院子,这家伙鬼精鬼精,挑了个坐在地上的重伤号,朝伤口一阵狂咬,重伤号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啊······救命啊······”。 可是这时候谁又顾得了他,上百条野狗啊,顿时把兽兵撕咬的衣衫褴褛,血肉横飞。 “收!”周楷喊了一声,野狗立刻退出院外,四位兽兵奄奄一息,只有拾夫长依然手持钢刀,岿然不动,身边躺下了一圈死去的野狗。 “有种”!周楷扔掉手中的腰刀,面对畜生,他要用野狼的狩猎方式制服他。 强者交手,扔掉手中的武器,是对对手最大的侮辱。 赤面阎罗怒火中烧,“末将五岁师从昆嵛老祖,太极八卦小有成就,捡起你的刀,吾不杀手无寸铁之辈。” “嘿嘿······”周楷怒极而笑:“老子八岁出山,斗狼将,伏虎帅,江湖人称眼赤霞,畜生,记得蟠龙山前否?” 拾夫长斜了对手一眼:“末将驰骋大江南北,杀人无数,谁还记得哪座山包。” “好,再提醒你一下,山脚下一个左肩有红色胎记的母亲迟迟不愿进山躲避······。” “啊哦,怪不得那女子走走停停,原来是为了你呀,好伟大的母亲,不过,你娘的肉很酸,没嚼头”。拾夫长满眼戏弄地盯着周楷,敢于放弃手中的武器徒手对刀,此人一定是个江湖高手,他想激怒他,一个丧失理智的强敌,远比一个冷静的对手更容易对付。 “呵呵,以静制动,有点太极的味道”,周楷无门无派,很少与人交过手,敢于挑战武装到牙齿的战将,完全靠的是身手的敏捷和惊人的神力,“我们祖上是猎人,猎杀的全是野兽,从没杀过人,但是你们这些自称义军的兽兵,却以杀人为乐,吃人果腹,既然今天遇到了我,不妨以野兽的狩猎方式与你搏杀” 拾夫长目光如剑,见对手躬身向前,单臂着地,双目死死盯着自己,像一只矫健的野狼,突然围着拾夫长疯狂的转起圈来,拾夫长一时眼花缭乱,心想这是什么功夫? 却不防周楷突然扑向拾夫长的身后,一口咬住对手持刀的右腕,生生地撕下一块肉皮,与此同时,右拳暴击对手的腰眼,纵然隔了一层甲胄,赤面阎罗依然听到发自腹腔的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颓然倒地,钻心的疼痛使得他无力捡起身边的腰刀刀。 好快的身手!好重的力道! 周楷立定,将口中的皮肉重重的吐向对手,一副嘲弄地眼神看着他说:“血肉甜腻,乃是焦渴之症,怪不得体虚眼花,反应迟钝,将军,尚能一战否?” 拾夫长腰椎断裂再也无法起身,“孙子,有种给爷一刀。” “这是我的弟弟,我娘死的时候他还没有断奶”,周楷指着身边的周桢发出一阵可怕的狞笑:“想死容易,活着难,五年了,我们兄弟受的苦难你得偿还啊,让你受五天罪不过分吧?”。 “杀了他!杀了他!”铁匠和木匠也围了过来,几十口子的车队呀,被兽兵劫掠一空不说,连人都不放过,这切齿的仇恨烧掉了他们最后的一丝理智,完全忽略了身后还有四个苟延残喘的兽兵。 其中一个士兵是队伍里的弓箭手,只见他强撑着身体站起来,拈弓搭箭瞄准了周楷······ “呜嗡······” 三丈之外的狮头瞬间发觉了主人潜在的危险,本能的迎着飞箭子弹般弹射出去,爱犬的怒吼声惊动了周楷,他知道这是狮头进攻时发出的震慑,蓦然回首,只见狮头两排利齿已经深深地插入弓箭手的喉咙,一只利箭堪堪穿过它的左前肢。 “铁匠,把活着的畜生全捆到立柱上晒太阳。”看到爱犬为了救自己受了伤,周楷心疼之余再次怒火中烧,铁匠的老婆亦是被这群兽兵所杀,心中自然恨极了他们,逐个检查,只有拾夫长一人还喘着一口气,五花大绑吊在立柱上,拾夫长忍不住发出阵阵杀猪般的惨叫------ “铁匠,老子吃了你老婆······有仇报······仇,杀了······老子啊。” 铁匠见识了周楷的手段,打心眼里敬重他,俯下身子问正在为狮头包扎伤口的年轻人,“大侠,这些死尸怎么处理?” 周楷起身,狠狠地踢了一脚弓箭手的尸体,“用战马拖到河里喂鱼。” 傍晚时分,周桢接回溶洞里的女眷,大伙儿正归拢着十几匹战马,门外一位瘦高个的军士背着药篓走进院子,一眼看见立柱上吊着的拾夫长,转身就跑,被铁匠十步赶蝉单臂夹了回来。 “大侠,又捉了一个兽兵”。 “捆了”。 兽兵太细弱了,被木匠一根细麻绳捆成了粽子,周楷命令鬼子头出门警戒,仔细的审问起眼前的兽兵。 “你,哪里人氏?军中什么职务?“ 大侠饶命,小医姓华名它,家住琅琊,是个摇铃瞧病的医师,两年前遭遇这群兽兵,胁迫随军为他们瞧病熬药包扎伤口,小的是个医师,只救人不杀人,请大侠明察。” “嗯”周楷点点头,“虞七和他的的大队人马在哪里?” 华它有些意外,“虞七已经被鞑子皇帝斩了,您还知不道?” 听了医师的话,一边的素衣突然大惊失色,问道:“虞七不是归顺神宗皇帝了吗,怎么又被鞑子斩了呢?” 华医师道:“看来你们是被困在这个邪门的地方太久了,其实这位虞七只是昆嵛山下一个前朝未上任的武举,因为家乡闹蝗灾,朝廷赈灾的粮食被贪官截留,虞七义愤,帅众揭竿而起抢了县衙,当时朝廷北拒鞑子,无兵弹压义军,因此越做越大,但是后来鞑子入关,崇祯帝吊死煤山,虞七不愿归顺鞑子,被鞑子兵一路追到南京,遂归顺南明,再后来恭宗皇帝宠信妖妃,不理军政,鞑子兵趁虚而入,恭宗皇帝驾崩,虞七被俘斩首,虞七旧部各自为政,仓皇北遁,遂成祸害百姓的流寇。” 华医师一番话直听得素衣面如土色:“恭宗皇帝薨了?” “可不就薨了,就连国姓爷也被迫退守台湾,南明亡了。”华医师不知素衣的身份,顺便问了一句: “请问小姐贵姓、芳名?” 姑娘缓了一口气,见周家兄弟也看向自己,这些天大家虽然合在一处避难,确实没有互通姓名。 “我嘛,姓‘姬’平时喜欢衣着素淡,大家都叫我‘梅染’”。 “小姐想怎么处置小医?就这么一直绑着?”华医师听青蒲姑娘喊小姐主子,以为她就是这里的主人。 或许是主子当惯了,姬梅染想都没想就说:“管家,放了他吧,毕竟咱们也缺个医师。” “慢着,我还有话要问他呢,”周楷见姬梅染根本没把自己看在眼里,心中老大的不舒服。 “这位爷,您就饶了小医吧。”牛医师见自己有小姐撑腰,语气中竟带着三分的不耐烦。 “狂徒,放了你,万一发疯吓到女眷怎么办,不如杀了。”周楷一句‘杀了’,直吓得华医师周身抽搐,高声喊道:“小姐救命,小的没吃过人肉啊”。 ------------ 10华它、彪子、疯牛病 “熊包”,周楷忍住笑问:“他们都吃,唯独你不吃,谁信呢?” “小的是医师,自然知道‘疯牛之症’的厉害,小的也曾劝过他们,但是吃人上瘾,劝不住呐。” 姬梅染还是第一次听说‘疯牛之症’,忍不住好奇问道:“什么是‘疯牛之症’?” 华医师回道“以前小的村里有个官办的黄毛屠户,专门收些耕不了田的老牛宰杀卖肉,收的牛多了,一时卖不完,又怕老牛跌膘,便拿卖不掉的牛杂碎喂牛,老牛吃了确实上膘快,但是时间长了往往会发疯病,黄毛起先不知何故,后来经高人指点,这‘疯牛之症’盖因老牛吃了同类的杂碎所致,人畜一理,这些兵士人肉吃多了,可不也疯了。 姬梅染听罢忍不住一阵干呕:“快别说了。” 周楷见姬梅染有些狼狈,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瞪大眼睛问道:“你不吃人肉,靠什么果腹?” 华医师回道:“这片荒原原来有住户,这些年虽然杀来杀去人跑了,土地荒了,但是仍有些半野生的的谷子、高粱生生不息,小的在家也种过田,识的哪些能吃,哪些有毒。” 周楷半信半疑,“空口无凭,你凭什么说自己是个医师?” 小医自幼跟随父亲摇铃行医,《青囊书》烂熟于心,其中不乏开颅、换心、破腹取子之术,这些都是华家密不外传的独门绝技 周楷听后点点头:“华佗的后人,为啥取名华它?” “家父为我取名‘华它’,是希望我能凭医术像先人一样脱离人籍羽化成仙,谁成想‘佗’字去了‘人’步,变成畜生了。” 周楷听了华医师的话,不由得一阵哈哈大笑:“既然小姐想留你一命,铁匠,放了他吧。” 是夜,周楷让出一间房安排女眷,姬梅染和管家嘀咕了半宿,决定暂时留在荒原与周家为邻,派脚力好的铁匠向南探探回家的的路。 五天后,周楷下令放了赤面阎罗,看到杀母仇人狗一样爬出院子,周桢咬着牙问:“大哥,为什么放过他?” 周楷脸色铁青:“我们是猎人,但是我们从不‘猎’人,他断了腰椎,一辈子只能像畜生一样爬行,有时候一个人屈辱的活着,真的不如痛痛快快死了得好。” 周楷慷慨大度,送了十亩荒田给姬家及其下人建造临时住处,三年后,竟然有了集镇的雏形,按照周楷的想法应该取名‘大荒国’,周桢苦苦相劝,毕竟这片荒原还有一支讨逆的旗兵,还是取名‘大荒镇’得好。后来陆续来了几批难民,实在走不动的就留了下来租种周家的土地,更多的难民只能穿过周家的地界继续向北、向东开垦荒地,休养生息。 但是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镇子里开始莫名其妙的丢失人口,先是白天跑丢的孩子,后来连夜里抢收高粱的佃户也没能幸免,周楷以为他们遇到了狼群,嘱咐大家不要出镇子,在一个无风的月圆之夜,两兄弟带着狮头悄悄埋伏在佃户出事的高粱地里,一夜无事,两兄弟继续埋伏,狩猎是个特别熬人的辛苦活,能不能够获得猎物,除了敏锐的观察,精准的射术,还得有那么一点小幸运,猎物得从你的埋伏圈过啊。 很快,在两兄弟设伏的第三个黄昏,老天爷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奖赏’。 老虎!货真价实的大虫。 霎时间,天地一片萧杀,就连草丛里的蟋蟀也停止了求偶的鸣叫,周楷瞪大了眼睛,见那大虫一身橙黄色的皮毛,间隔着道道黑色的条纹,圆头短耳,牛铃般的眼睛闪着蓝色的寒光,身长八尺,四肢粗壮有力,并且,前后相随,竟然是一家四口。 果然是百兽之王,周楷屏住呼吸,右手轻轻安抚着浑身战栗的狮头,看来母虎前面的孩子已经饱餐了一顿,步伐很悠闲,唯有后面一只比较瘦弱的雄虎,头上顶着一个大大的‘王’字,咬牙切齿,步步趔趄。 虎群这次现身大概是巡视她们的新领地。 老虎归山,草丛里强忍了半天的狮头终于发出了恐惧的‘呜呜’声,估计鬼子头在这里,早就吓尿了。 老虎也看了,夜不用再守了,两兄弟回到家中,四邻急忙围了上来,周楷脸色煞白,“乡亲们搬家吧,大老虎,四只大老虎,就是神仙也制不了它们。” 众人苦苦哀求,毕竟已经在这里安了家,地里大片成熟的粮食未来得及收回,就这么走了,实在心里割舍不下。 其中周家最大的佃户老马说道:“伙计们,猎杀老虎毕竟是个危险的活计,如果东家肯出手除了虎患,我等就此尊他为城主,以后唯东家马首是瞻,大家可否赞成? 这些逃难的难民聚在一起,就是为了有吃有喝有间遮风避雨的土屋,至于谁当城主,与他们只是一个概念而已,于是纷纷附和。 周楷之所以一言不发,等的就是这句话,故作为难地起身说道:“同时猎杀四只老虎,可知其中的凶险,今天我兄弟俩若应了这活,不出半月,定于那老虎决斗,生死由命,但是如果我们真的除了虎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家勿忘今日之言。” “一定忘不了东家的恩泽。” “以后东家就是我们的城主·····”。 众人欢天喜地离开,周桢埋怨道:“大哥呀,难道你忘了父亲是怎么死的,当年他和大伯猎杀两头老虎尚且失手,何况现在是四头。” 伯有家收拾着地下的绳索,低声说道:“你只看到四只老虎,可曾观察到最后面的那只眼睛已经红了?” “那又怎样?” “古言‘三虎出一彪’,就是说老虎这畜生一胎只生一只,双胞胎不多见,一胎生三只少之又少,由于奶水不够,雌虎为了保证小虎成活,只能舍弃体弱的小虎,紧着先喂饱强壮的小虎,夜里我们看到跟在母虎后面的,就是那只体弱的小虎,世人谓之‘彪’,此物虽然瘦弱,但是毒辣得很,眼睛发红说明它已经仇恨到了极限,我料想不出今夜,这只两岁左右的小虎就会乘家人睡着后咬死它们,剩下一只彪,就好对付了。” 周桢松了口气:“原来‘彪’是这么来的,你有把握捉住它?。” “那就需要狮头循着老虎留下的味道找到它的栖息地,再设法在它常走的路上挖陷阱,到时候还得需要一个人做诱饵,你身轻如燕,就你了。” 周桢听完大哥的话,当时就吓尿了:“大哥,我可是你亲兄弟呀,咱们拿狮头做诱饵好不好?” 周楷道:“老虎吃了人肉,就再也忘不了它的鲜美,彪子咬死三虎不缺食物,只有人才能把它引入陷阱。” 第二天一早周楷便强拽着小弟出了门,狮头循着虎味上了山,来到一棵歪脖子树下再也不敢前行,周楷知道此地离虎穴不远了,急忙拿出镐头在歪脖树下挖起坑来,狮头则竖起耳朵,随时监听着虎穴里的动静。 整整干了一天,两兄弟终于挖出了一丈宽,三丈长的深坑。 周楷扔了手中的镐头,催促兄弟赶快爬树,直觉告诉他,彪子吃了一天虎肉,是该下山巡视领地了。 周桢麻利的爬上大树,不妨被大哥从背后拦腰捆了个结结实实,“兄弟,委屈你了,这棵白蜡树歪脖的位置正好是彪子跳起来刚刚能够触及的高度,但是大哥把你捆在树干上,最多被老虎爪子巴拉一下,只要抓不着脖子,你就平安无事。” 说着话“嘿嘿”一笑,下了树就往回走:“兄弟,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喽。” ------------ 11伏虎。城主。熊孩子 周桢再次尿湿了裤裆,杀猪般的叫喊起来:“周楷你个狗攮的,你要害死我呀,你不得好死,你回来呀,我要杀了你······” 周楷慢悠悠地走到一棵大榆树下,一口气爬到树顶,他也怕死啊,老虎可不是老鼠,谁见了它不是躲着走。 终于周桢的惨叫声引起了彪子的注意,懒洋洋走出洞穴,突然嗅到了一股人血的味道,那是周桢在树干上拼命挣扎,磨破了身体的某个部位,彪子顿时精神一振,想到了人肉的鲜美,几个虎跃窜到歪脖树下,抬头看了看周桢,围着树干转了几圈,见那碗口粗的白腊树干光滑柔韧,实在不好攀爬,试了几次便放弃了,再次转到周桢正下方,看了看脚下的平地,昂首一声虎啸----- “啊嗷~~” 这声音威严浑厚,山岗为之一震,却见那彪子,摇摇头悠哉游哉上山了。 周桢早被那一声虎啸吓破了胆,见那老虎走了,许久才缓过口气,大声喊道:“大哥呀,老虎走了,快放我下来呀。” 周楷站在树顶:“好弟弟,彪子鬼着呢,说不定此刻就埋伏在草丛里等着我下树呢。” “哥呀,我害怕,你放我下来,我们跑吧。” “呸!”周楷最讨厌小弟的软弱,“现在彪子已经盯上了我们了,你能跑得过老虎呀?不是它死就是你死,等着吧。” “大哥,这个破城主的位子就那么重要吗?值得赔上亲兄弟的性命?”周桢知道大哥做梦也想得到城主的位置。 周楷道:“不是我想做城主,而是大家需要一个城主,你想想历朝历代哪里没有个皇上,哪里缺了官老爷?” 周桢见哀求不管用,再次破口大骂:“周楷你个狗攮的,就是杀头也得给顿断头饭吧,我饿,我不当饿死鬼。” 周楷淡然一笑,“小弟,你还活着呢。” 一天过去了,彪站在山头仔细地观察着树上的孩子,放弃了。 又一天过去了,彪干脆就没有出洞。 这是人与兽的角力,这是生命与权利的对赌。 极度的脱水,使得周桢已经没有力气再喊,他的嘴唇皲裂,意识逐渐模糊,朦胧间他又回到儿时,他和哥哥经常摸鱼的池塘里好多的水呀,还有水面上漂浮着的碧绿的菱角。 朦胧中,他听到熟悉的母亲喊他回家的声音------ “娃儿吆,又玩疯了,咋不跟紧大哥吆”。 周桢用尽最后的力气抬头看天,“妈妈,儿子跟得紧,但是大哥要杀我······” 起风了,天空中飘起濛濛细雨,吃了两天榆树叶子的周楷终于松了口气,仰起头贪婪地享受着雨露的滋润。 冰凉的雨水也终于打醒了濒临死亡的周桢,小家伙挣扎着抬起头,伸出舌头承接着刘海上混合了自己汗液的咸涩的雨水,这一刻他的生命开始复苏,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有生以来最霸气的一句誓言:“周楷,你看到了吗?我还活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为你今天的冷酷付出代价!” 孩子的嘶喊再次勾起了彪对于人肉的美好的回忆,即便它不想吃你,你天天在人家门口大声喊叫,人家也烦,彪再次来到白蜡树下,淋过雨的树干更加顺滑,围着白蜡树干转了三圈,既然吃不到这块肉,这畜生决定出手拍死那个呱噪不停的家伙。 但见它警惕地看了几眼四周,慢慢地向后退了十几步,一个俯冲飞向树干,就在前肢堪堪触及周桢酥软的大腿时,身子开始急遽下坠,终于‘扑通’一声撞进了松枝覆盖的深坑······ 大荒五年秋,姬梅染派出去的铁匠带回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 她们回不去了。 如今的界山以南业已成为赤地荒野,更可怕的是铁匠自以为一直向南,先后经过了汶州、绵州、京都、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界山脚下的一道庙。 这次迎接铁匠的依然是庙里的无机道长,他说前几年南明小朝廷几番易主,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战场上的绞杀,或许上苍体恤黎民苍生,遂在这洪荒世界设下混沌大阵,借以阻隔战火蔓延,大家不幸卷入这场绞杀,不幸中的万幸,南明小朝廷和虞七的兽兵终于被剿灭,大家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了。 姬梅染听到京都二字,颇为惊奇地问:“南方还有个京都,难道这片洪荒之地竟然也有皇帝? 铁匠说:“据当地人说,他们原是北海郡一带的原住民,后羿的后裔,大荒帝勤政爱民九州安定,十几年前,大荒国还是一片歌舞升平,但是突然天降妖兵,见人就杀,见粮就抢,那时皇帝正在南巡,监国太子也曾组织队伍抗击,无奈这些妖兵战斗力太强,攻破了城池,大荒帝只得在东南一隅重建京都,距离我们磬州少说也得两千多里,再往南就是无边的大海了。” 姬梅染听铁匠的说完,吩咐他先去厨下吃饭,长叹了一口气,对身边的管家说:“时也、运也,看来我们这是无意闯入异界了,也罢,即便能够回到家乡,鞑子也不会放过我们,既然家乡已经没了存身之地,我等不如就此扎根。” 管家无奈地点点头,“住在这里也好,就是那位周楷颇受众人拥戴,自称城主,处处强势怠慢主子,下人们可以委曲求全,您岂能受那寄人篱下之辱?” “武力不能征服,就用计谋,周家老大虽然骁勇,论智谋决计斗不过你我。他那个小弟不喜欢打打杀杀,却心思缜密,你我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要让两兄弟同心联手,当年王允一女二许灭了董卓,我们何不效仿此计,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剩下一个就好对付了。”姬梅染身负复国重任,不得不处处掂量。 “但是谁去做那貂蝉?清蒲吗?” “青蒲不行,一个四岁孩子的母亲,再说我也把她许给铁匠了。”姬梅染瞟了一眼门外,低声吩咐了管家几句,管家点点头正要出门,大门外突然闯进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孩,虽然面色微黑,却也周周正正,瓮声瓮气地问: “哪个是老畜生?” 老管家见屋内只有他和主子,孩子出言不逊,定是骂他,一时抖着光光的下颌骂道:“哪里来的野种,你爹是谁?” “我爹是周楷,我娘说只要叫他一声老畜生,他就会认我。” 老管家摇摇头:“有其父必有其子,哎~~~周楷有老婆啊,孩子都这么大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一下子打乱了主仆二人的计划,姬梅染朝管家使了个眼色,吩咐他送孩子去周家,顺便探听一下虚实。 周楷这几天有些心烦,出门散散心吧,刚走到公孙树下被上面的老鸦拉了一头屎,正想找根竹竿捅了老鸦窝,姬家管家牵着个孩子凑上前来。 “老栾,哪里捡的野孩子?”看扮相不是青蒲的女儿,周楷大大咧咧地问道。 管家“嘿嘿”一笑,“自己问呗”。 周楷拽过孩子仔细打量:“小孩,你叫什么名字,你爹娘是谁?” 小孩甩甩脑后的长发:“你是谁?” “呦,野小子挺有个性”,周楷突然一阵莫名的慌乱,“我是周楷呀。” “老畜生,小爷可找到你了,我娘是熊地仙儿,我是周熊儿。” 周楷心里那个气呀,一个野孩子,口口声声骂自己‘老畜生’,抬脚正要踢出去,突然想到五年前那个魔幻的夜晚····· 狗熊精,果然给我送来了一位‘小祖宗’! “你叫周熊儿?你娘呢?”周楷不敢沾染这颗灾星,此时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把孩子弄走。 “我娘是地仙儿,自然住在天上的云彩里,老熊说了,你要不认小爷,她有一万个方法整治你。”孩子嘴里说实话,周楷知道熊地仙儿的手段。 “小混蛋,天生脑后有反骨,你爹是畜生你娘是老熊,你是个啥玩意?” “我是你儿子啊。”周熊儿终究还是个孩子,一眼瞥见父亲身边的鬼子头,信手薅住狗头上的长毛,速度之快,连周楷也望尘莫及。 “好狗,陪小爷玩玩?”指了指管家老栾,“好狗,扑!” 鬼子头仿佛认定了孩子就是自家少主人,立刻作势扑向老栾。 管家慌忙躲到周楷身后,“东家管管您儿子,‘鬼子头’可是出了名的恶犬。” 这孩子虽然野性十足,却是难得的练武奇才,如果稍加训练,定是顶尖的高手,周楷暗自思忖:“伯家拥有上千顷土地,如今我又做了城主,最缺的不就是人丁嘛,这儿子,老子认了。” “熊儿,回家找你二叔玩去,爹还有话和老栾讲。”周楷虽然认下了这个儿子,但是他实在不愿招惹熊地仙儿,他想只有自己尽快成亲,才能彻底断了熊地仙儿的念想,今天趁栾管家在,正好和他说说自己的心事,顺便求他探探主子的口风。 周楷想娶姬梅染为妻,这是镇上所有人都知道的不是秘密的秘密。 ------------ 定亲。寒酥。姬梅染 两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一句无一句地聊了半天,周楷突然问道:“栾管家,你家小姐芳龄几何?可曾许配人家?” 猎物开始上套了,老头儿心中暗喜,漫不经心道:“按理说,咱一个下人不敢随意透露主子的讯息,但是城主为人仗义慷慨,对我家主子多有照顾,今天破个例告诉您,我家小姐正好芳龄二八,未有婚配。” 周楷面露喜色:“小我两岁正合适,拜托栾老爹说和说和?” 好嘛,老头儿转眼间长了一个辈分。 管家欲擒故纵,“这个嘛,容我考虑考虑如何去说,毕竟咱是个下人,但是据我所知,我家小姐对周家是有那么点意思,您家二公子学富五车,风流倜傥,亦是一表人才啊······哈哈···” 老头儿这话说得高明,既不得罪伯有家,又指出横在他面前的潜在对手,绵里藏针,歹毒的很。 “呵呵,我二弟嘛,他还小,小姐未必看得上他。”周楷打着哈哈随意说道。 “可是您也有地仙儿夫人,还有了儿子。小姐那边会怎么想?” “熊地仙儿就是个贼,当年老子丹田之气已经贯通任督二脉,它趁我昏睡之时吸我丹阳,还有脸称我为夫君,我呸!” “哦,城主也曾是道行高深的异人,可惜了。”老头儿故作遗憾地摇摇头:“小老儿该回府了,家里一堆事,嗐。” 看着老头转去的背影,周楷没忘了叮嘱一句,“栾老爹,拜托您在小姐面前多美言几句。” 周楷凭空添了一件心事,回到家,见二弟正逗着熊儿玩,没好气的说:“这熊玩意儿,来的是真巧,净坏老子的好事。” 熊儿晃晃脑袋,“老畜生,啥时候开饭,小爷我饿了。” 周桢将食物端上饭桌,一色的兽肉,熊儿也不客套,双手左右开弓,大快朵颐。 周楷想也想更多地知道地仙儿的事情,问孩子道:“你娘的洞府在哪了?” 小孩子边吃肉,便嘟嘟噜噜回道:“小爷一直住在一道庙,老熊有时候也去庙里住一夜,现在嫌小爷碍眼了,让我来找你,问她只说住在云朵里,天知道她在哪?” “平时你都吃些啥?”周楷继续问。 “米饭,青菜,嘴里淡出个鸟来,就为这些肉,小爷也不走了。” 周桢摇摇头,这哪里是个五岁的孩子,一身的江湖习气,比之他爹简直有过之而不及,“大哥,认了这孩子以后咋管啊。” 周楷无奈的摇了摇头说:“以前老家隔壁摆茶摊的蒲大哥说人生下来就是欠债还债的,你不欠人家的债,人家不欠你的债,哪来的孩子?好孩子是来报恩的,坏孩子是来讨债的,生了孩子也不要过于欢喜,死了孩子也不要过于伤心,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蒲大哥的话你也信?到老也就是个秀才,找了个黄脸婆,整天妄想着有个狐狸精伴读,说着话,拍拍饭桌下窝在自己怀里的银狐,“就像这寒酥,每天食我一滴心血,至此也没开口说句人话。” 周楷看着二弟越来越清瘦的脸颊说:“你呀,不但玩物丧志,还整天读些闲书,在大荒,读书有什么用? 你再看看那些写书的都是些什么人呀,隔壁老曹,整天玩石头做梦,如果不是我们接济早饿死八百回了,还有郭家小子,莫家老头,不是矮的看不见人就是丑的不敢见人,只能窝在家里意什么邻家黛玉。 这里也没有科考。甚至律法都没有,死个人就像死只蚂蚁,想活下来还得靠武力,小江的老婆几任相公了?前几任不都是为了潘氏决斗而亡?” 周桢第一次蔑视地斜了一眼大哥:“大哥你也是读过三年私塾的人,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现在的你已经被权力蒙蔽了心灵,读书人的乐趣,你哪里知道。” 是夜,熊儿就睡在了周楷的大炕上,这小子磨牙放屁打呼噜,好不容易亮了天,爬起身来就喊饿,简直把他老子折腾的痛不欲生。 (相信各位当爹的都有深刻的体会) 家里得有个女人哪,老二也有十三岁了,问问镇上谁家女子合适,赶快给他订门亲事。 周楷为弟弟说亲的事很快便传遍整个镇子,想这周桢那是什么样才貌?镇子里所有生了女儿的家族闻风而动,但是,这群姑娘里面最大的南雁不过十几岁而已,再说这些平常佃户家的姑娘怎么入得了周桢的法眼。 在他心中有位天仙似得女子------姬梅染。 当初决定收养寒酥,也是银狐看向他的第一眼,像极了姬梅染第一次遇见他时的妩媚的眼神,他以为这一生一世再也见不到她,但是天可怜见,老天爷又把她送到了他的身边,但是他不敢向她表白,因为他知道哥哥也在深深地爱着那个女子。 他只能在每个寂寞的夜晚,躲在卧室里深情的抚摸着寒酥洁白的狐毛,呐呐地呼喊着梅染的名字。 他知道姬梅染也是个假名,他更在乎第一次自己见到她时的直觉,他应该叫------朱梅染。 因为他从姑娘的赠书里找到了一张御批的密折,皇帝的御用之物,不会轻易流落民间,这件事他一直深埋心底,从未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哥哥。 南明亡了,她已经不再是公主,现在的她还不如普通百姓家的姑娘,甚至是一名在逃的通缉犯,但就这样也阻隔不了他对她刻骨地爱慕。 尽管周桢一心一意的只爱姬梅染,但是大荒镇四大家族却被周楷的动作搞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周楷挑来挑去,唯有马家的大姑娘马南雁最合适 一大早,周楷便亲自登门约了马南雁的父亲马向北去袁家酒馆叙叙乡谊。 东家亲自登门,无疑是给了佃户天大的脸面。 明眼人都明白,周马两家这是要联姻了。 长兄如父,以周楷的强势,弟弟的婚姻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不管那位马南雁是不是塌鼻子麻子脸,只要和周桢订了亲,就为他和姬梅染的婚姻打开一扇通往成功的大门。 而对于周桢来说,兄长所为,无异于给了他雷霆一击。 他由震惊转而愤怒,但是此时此刻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抱着寒酥暗自垂泪,寒酥仿佛感觉到了主人的愤怒,媚眼如丝,痴痴地注视着周桢的脸,周桢轻抚寒酥,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 “寒酥啊寒酥,我多么希望你尽快练出赤丹,那时候你会变作她的模样,我不奢求太多,你只陪我一夜,今生无悔矣。” ------------ 13书生、退敌、海明威 周楷和马向北这次乡谊叙得特别成功,二人做主为南雁和周桢换了庚帖,单等挑个好日子过了彩礼,这件婚事就算瓷实了,二人来了个一醉方休,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大荒镇迎来了一次巨大的威胁。 爱新觉罗波尔帖·海明威将军,率领着十八位幸存的士兵,一路赶着羊群来到大荒镇的围子墙外,看着这伙逆贼有模有样地过起了好日子,爱新觉罗波尔帖·海明威顿时怒火中烧,顶盔束甲大声喊道:“传令兵,传——我——号——令,摆——阵——”。 传令兵一听又要打仗,有气无力地回道:“将军,咱们光这地界就来了三次了,剿匪、剿匪,就咱十九个人,摆个什么阵?” 将军看了一眼身后,十八个小兵丢盔弃甲拖拖拉拉,跟在羊群后面活脱脱的一群牧羊人,没好气说:“以我为中心,摆个一字雁翅阵。” 十八个兵士一字排开,将军又道:“都给我精神点,拿出大清正黄旗的气势,叫——阵——”。 传令兵看了一眼围子墙下几个玩耍的孩童,高声叫道:“小孩,速速通报逆首,大军过处摧枯拉朽,降者不死。” 小孩子哪里见过这阵势,纷纷跑回镇子,口中喊着演绎了的传令兵的讯号:“大兵来啦,逆贼没死”。 孩子们的口误,使得镇子里顿时慌乱起来,人们纷纷涌向袁家酒馆,但是当他们见到周楷时,众人的心算是凉透了。 此时的周楷已经烂醉如泥,双腿像是泡过水的粉条,两个人都架不起来,大家立马抛了老大,纷纷涌进周家找二公子商议。 周桢接到大哥为自己定亲的消息,对方是那塌鼻子麻子脸的马南雁,顿时死的心都有了,哪里还有心情管什么盗贼,禁不住众人苦苦哀求,心一横,没了姬梅染反正都是个行尸走肉,不如让盗贼一刀砍了痛快。 想到这里,随便穿了一身盔甲,去马厩挑了一匹温顺的母马骑上,把银狐寒酥托付给大侄子,嘱咐他不要出城门,一人一马晃晃悠悠走了出了。 将军等了半天,正焦躁着呢,见城门里出来了这么个玩意儿,忍不住笑了,但见对手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子,眉清目秀,皮肤白皙,远远看来更像个姑娘,歪盔斜甲,手中那锈迹斑斑的宝剑,杀猪都捅不破猪皮。 “吁”周桢来到敌将对面两丈之地,勒住战马。 按照规矩应该挑战方叫阵: “呔,对面的逆贼,快快报上姓名,本将军宝刀不斩无名之将”。 周桢哪里懂得这些规矩,瞪大了眼睛问:“逆贼在哪里?” 将军一听,这都是些什么人呀,听不懂人话呀,“你,姓什么,叫什么。” “啊哦”,“我叫周桢,你叫啥?” 将军心里那个气呀,一点规矩也不懂,“我叫爱新觉罗·波尔帖·海明威。” 因为将军说得太快,周桢只听到海明威三个字,“你姓海,祖上干什么营生,我家祖上是猎户。” “我家祖上打鱼的······,”波尔帖海明威是个实诚人,有问必答,但是很快他便意识到现在是在两军阵前,“我们这是打仗啊,怎么像两个铁子叙起了家常?” “啊哦,打鱼的,怪不得姓海。”周桢点点头说。 这人不但蠢,而且是个话痨,波尔帖海明威晃晃手中的朴刀,“本将军姓爱新觉罗,名波尔帖·海明威,不姓海。” “姓名拖拖拉拉一大串不好记,祖上打鱼,不如直接姓‘鱼’算了。”周桢知道自己打不过鞑子,故意拿话激他,好让他赶快给自己一刀,没想到对方也是个爱较真的主: “呔,你祖上打猎为啥不姓‘猎’,我姓爱新觉罗,叫······,算了,不和傻子置气。” 周桢摇摇头,“吔,我们祖上可是大有来头,那是文王长子、武王长兄伯邑考,你们祖上有啥荣光?” “我们祖上······打鱼总比邻家多收三五斗。” “那也不能姓‘三五斗’啊,还是姓‘余’吧。” 东北人实诚,绕来绕去就上了套,“姓余就姓余,纳命来!”说着话,飞马挥刀奔了过来。 周桢欲求速死,心中唯一放不下的是银狐,回头想再看一眼寒酥,却意外发现城门下一身素衣的姬梅染正满眼哀怨地望着自己。 是的,作为镇子里唯一的猎户家的二当家,个人的生死算得了什么,你的身后是全镇人得安危,包括你心中的最爱。“等等,等等,”周桢突然觉得此时此刻他还不能死,“老余,你吃饭了吗?” 老余挥刀欲砍,突然被叫停,勉强收回朴刀,双肩一阵酸楚:“干完活再吃饭,快点儿吧你”。 “我一个读书人,又没吃饭,武斗你不觉得对我不公吗?” 鬼精灵遇到了实诚人,实诚人往往被忽悠,老余想想也是,“你想咋地?” 今天我们文斗一场如何? 老余想了想,一个孩子,老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就让他划下道来。 “好,你小,你先说。” 请问将军,你为什么来荒原打仗,在老家打鱼不好吗? 为了爱新觉罗氏的江山永固,为了当今的圣上。 可是中国自从始皇帝统一六国,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宋、元、明、大顺,哪一个做到了江山永固?你知道当今的皇帝是谁? 老余拱拱手:“当然是顺治爷临朝听政啦。” “但是昨天有外人带来消息说顺治薨了。” 老鱼听到这消息顿时呆若木鸡,扔掉手中的朴刀,翻身下马,扑通一声面北而跪,“皇上···皇上啊······您说要等御弟班师回朝地,您咋不等我了呀······。” 战场突变,将军身后的十八个老兵似乎早就司空见惯,竟然凑在一起商议起是不是烤只全羊做午餐。 周桢下马,扛起老余的朴刀,太重,扔到一边,“老余,歇歇再哭。” 老余果然停了哭声:“我刀呢?” 周桢说:“刀什么刀,想要你的命,刚才早就砍你脑袋上了,坐下,咱俩继续问答。” 老余点点头:“嗯,你也是个实诚人,那就再白话白话。” ------------ 14罢兵。结盟。相思苦 “现在你再想想为谁打仗?” 老余挠挠头发,“这个······,皇上薨了,自然是皇子继位,为了新皇上呗。” “你知道新皇上是哪位皇子?” “最好不是大阿哥,这小子老想夺我的兵权,不就因为三阿哥和我投缘嘛。”想到三阿哥,老余突然忘记了先皇驾崩的悲痛。 “在这片外人毫不知晓的混沌世界,为了那位不知是谁的皇帝拼命厮杀,值得吗?” “身为旗兵,讨伐逆贼是我们的荣光。”老余梗起脖子,突然闻到一股烤羊的味道,回头喊了一句:“烤酥点,别糊喽。” “你看,如果没有战争,大家完全可以去镇子里,盖间小房,弄条小船,打打鱼,喝喝酒,多惬意的日子,为什么要死要活自寻烦恼呢。” 这些话,周桢本意说给老余听,何尝又不是说给自己? “这是一个颠倒的世界,一切都是虚幻,一棵树,在你的眼里是树,在木匠眼里是木头,在铁匠眼里是烧柴,这片世界没有对错,只有你自己,今天你杀了他,明天也会有人来杀你,因为大家都觉得自己做得对,自己就是王法,这些日子我总在做一个同样的梦,冥冥中有一个神在主宰着我们的一切,我们就像他瓦罐里的蛐蛐,拼尽全力斗得死去活来,只为博他一笑。” “可是我不服,五千旗兵,追杀万余流寇,将士们流尽最后一滴血,只为有一天回到家乡光宗耀祖。” “回到家乡?”周桢闭上眼睛,“我也想回家呀,家乡的稻米,那么香甜;家乡的土地,那么亲切,但是我们却踏进了这片无休止厮杀的修罗场,在这里能够主宰你的只能是你自己,谁也不敢保证南就是南北就是北,太阳每天是从东向西还是从西向东,黑你可以说成白,白也可以说成黑,没有人关心你的审美,没有人承认你的标准,他们只需要吃得饱穿得暖。天你可以说成地,地也可以说成天,谁知道我们的天是不是上层人脚踩的地,而我们脚踩的地又是不是下层人头顶的天?天地这么大,足够盛得下我们,你们为什么不能放下刀枪安居乐业,共享太平呢?” “我想回家,我要奏请当今圣上,表彰我帅兵荡平流寇,建立不朽的功勋。”周桢一番话说得老余心烦气躁,忍不住大声喊起来。 “可是你自己也知道你出不去了,或许当今的圣上正在褒奖你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你的儿孙因此受到荫封,抑或当今圣上正在派兵缉拿你,说你拥兵自重临阵脱逃,将你的家人发配宁古塔于披甲人为奴。” “别说了,别说啦,我要解甲归田,什么封妻荫子,什么战功赫赫,上天留给我十八个亲兵和一群绵羊,已经够我颐养天年,罢了罢了,收兵吧。” “既如此,小弟可否与兄长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 “来来来,为兄万分喜欢呐,哈哈哈······”。 周桢单枪匹马说服王爷化戈为犁马放南山,一时传为佳话,作为大哥的周楷却有些不淡定了,镇子里突然多了十九个全副武装的军人,首领还成了二弟的拜兄,会不会对自己的威严和地位产生潜在的威胁呢? 好在二弟除了天天读书就是溺爱怀里未成精的银狐,至于他那位拜兄嘛,据说从木匠铺里定了一条船,‘孤舟蓑笠翁’去了,而他的十八位兵士则成了无忧无虑的羊倌。 不过这都是明面上摆的样子,实际上周桢每天晚上都会去码头,跟随老余苦练武艺,他知道如果想成为一个成功的男人,首先得有一副强健的体魄。 而野心勃勃的周楷也开始了自己一系列的动作,首要之事便是请马王氏去姬家为自己求亲。 但是马王氏一番铺垫后,未及开口男方是谁,便被姬梅染一句话堵了回来。 父亲去世三年未满,要想谈婚论嫁需待明年。 姬梅染没有答应,却也留了活口,周楷闷闷不乐,只能拿荒野里的兔子解闷。 秋天到了,正是荒原野兔最肥的时候,一大早,周楷便备好鞍鞯,和儿子骑马架鹰出了门,身后是鬼子头和它的几十只鬼子兵,而獒王狮头,总是冲在前面的先锋官。 现在的狮头已经有了自己的后代,母犬‘失节’的六个孩子,一群不折不扣的荒原獒,区别于鬼子头率领的鬼子兵,这些荒原獒可以随时随地的跟在狮头身后,模仿着父亲狩猎的所有技巧,今天是荒原獒们第一次实战狩猎,所以显得格外兴奋。 周桢躲在书房读书,偶尔觉得有些无聊,看了一眼寒酥,舔食指尖血后直身坐立,双爪合十,一副入定的样子,悄悄出了门,去约盟兄吃茶。 到了河边码头,却见一叶扁舟逆流而上,知道老余正在收网,回头见姬梅染袅袅婷婷走了过来,“小姐要买鱼吗?” 姬梅染环顾四周,寂静的码头唯有她和周桢,“二公子问我吗?” “这里除了小姐和在下,还有别人吗?”二公子温言细语,俊逸的脸上写满了笑意。 姬梅染有些慌乱,“是想买几条鱼,可惜老余不在。” “大哥正收网呢,估计等不了半个时辰,请小姐略等片刻可好?” 周桢爱慕小姐久矣,只是没有单独见面的机会,今天天遂人愿,他多想同姬梅染坐下来聊聊。 “浮生偷得半日闲,也罢,可以和二公子聊聊诗文。” 周桢心中暗喜,故作镇定说道:“在下昨夜读诗经,看到《郑风·野有蔓草》篇----——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宛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谐臧”。 读到第三句,邂逅相遇,适我后面墨涂了一个字,不知何意。 姬梅染坐在码头边,目睹河水缓缓北去:“这是个‘愿’字,前几年天下不太平,兄长为了保护家中产业,将我许配郑氏次子,那人一介武夫猥琐粗俗,我拗不过兄长,愤恨之余,用墨涂了‘愿’字,应该是‘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还好半年后那人战死沙场,这桩婚事便不了了之。”话音未落,脸已红了大半。 ------------ 15码头、狩猎、锦衣卫 “在下理解小姐彼时的苦衷,我的兄长也是个武断之人,前些日子为在下定了一门亲事,据说那女子麻子脸、黑牙齿,身子像条豆芽菜。”周桢摇摇头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 “太可怕了。” ”姬梅染很同情二公子,“世事难为,一切都是天注定,你大哥虽然侠肝义胆,总归一介武夫,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倒是心贴得更近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二公子内心激荡,不自觉坐到小姐对面:“小姐才貌绝世,在下仰慕已久,不知何时才能再次聆听教诲,幸甚。” 不等小姐开口,远远的一叶扁舟飞驰而来,“二弟,让你久等了,今天能喝一杯吗?” 渔船靠了岸,老余竹篙点水,飞身上了码头,“咦,平日里都是老栾来买鱼,今天小姐亲自光临码头,小老儿幸甚。” 姬梅染起身,“管家寻回了一个走失的仆人,两人都受了点伤,幸好有华医师在,挑两条红鲤给他们补补身子。” 与此同时,周楷父子的狩猎刚刚开始,原野里,大片的高粱秸已经收割完毕,失去了青纱帐的保护兔子和狐狸纷纷钻进草丛,只有几只罴狐机警地注视着狩猎队伍的一举一动。 周楷最讨厌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畜生,这种畜生能够学人类双腿站立,还会模范人说话,它们会在庄稼成熟后趁着夜色偷粮,甚至会潜入农户家里顺走村妇的衣衫,白天穿在身上大模大样地收粮。 去年好几次,就在鬼子兵们即将合围猎物时,罴狐乱叫一气‘人来’“跑啊”,兔群顿时四散而逃。 今天,有了六条荒原獒的助力,周楷准备先向这群罴狐开战。 八月的秋风不急不缓,狮头知道正面进攻,罴狐会嗅到空气中对手身上的气味而率先开溜,晃了晃耳朵,六只荒原獒分兵两路,左右迂回到罴狐后方,匍匐前行,直到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浓重的狐骚,荒原獒们知道猎物就在他们眼前不远的地方。 周楷脸上浮现出一抹奇怪的笑容,轻轻打了个呼哨,狮头懒洋洋地几步小跑,牛蹄般沉重的爪子砸得地面‘咚咚’作响,它就是想麻痹罴狐,好给孩子们一个成人礼。 罴狐上钩了,这种畜生有着难以撼动的自信,如果对手跑不到距离自身五十步以内绝不开溜。 狮头开始稳步加速,九十步,八十步,六十步,罴狐群里一个婴儿般的声音大声疾呼,“跑啊••••••” 与此同时,荒原獒群一跃而起,尖锐的牙齿直插罴狐后颈,热血的甜香激荡着荒原獒饥渴的喉咙,“咔嚓,咔嚓,”那是罴狐颈骨断裂的声音。 熊儿拍马赶到:“好狗,干得漂亮。” 荒原獒受到少主的褒奖,一个个摇头摆尾,随后赶到的周楷轻蔑地瞟了一眼儿子,一语双关地说:“摇头摆尾,一副奴才相,终究带有‘失节’的血统”。 周楷命令鬼子头收兵,这次围猎,猎杀了六只罴狐,野兔狐狸五十余只,算是小胜。 周楷余兴未了,但是为了儿子,他只能提早回家,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孩子太能吃了,并且每天太阳未落山便开始喊饿,小嘴巴就是个填不满的坑。 夕阳西下,父子俩并驾齐驱进了城门,此时的周楷哪里知道,界山脚下,密林中一双蓝幽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熊儿的背影。 血仇要用血来还。 冬天就要到了,雪狼王终于等来了报仇的时机,五年的等待,现在它的族群有了五匹成年战狼和三匹一岁龄的小狼,还有他的丈夫,短腿老狈。 姬梅染推开东厢房的门,趴在炕上养伤的军官几番挣扎意欲下炕参拜,无奈背上的刀伤太重了,根本无法翻身,只能勉强拱起身子,“大明锦衣卫镇抚使白岱叩拜云和公主,公主啊,皇上正值壮年怎么就薨了呢?”言罢,放声大哭。 云和公主摆摆手示意白岱不要发出悲声,“白镇抚使,大明亡了,但是还有我们,今后光复大明的重任就落在你我肩上,眼下我们势力单薄,短时间难以起事,只能卧薪尝胆,等待时机,所以大家都要改改称谓了。” “下官遵命。” 云和公主面色冷峻:“从今天开始没有云和公主了,记住,我叫姬梅染,栾公公现在是管家栾雄,你今后就是护院白岱了。” “下官遵命。” 寒露过后,田野里颗粒归仓,看着佃户们上交的谷子高粱堆满谷仓,周楷第一次感受到了土地对于周家的意义,拥有了这些粮食,狩猎将不再是这个家族生存的主要手段,周家兄弟也不用整夜趴在雪地里等待猎物的出现。 倒是熊儿对于狩猎一直保持特别浓厚的兴趣,这几日一直缠着父亲带他去荒原狩猎。 周楷掰开儿子的手掌说:“熊儿,你双手都是断掌纹,这是操刀手,你做不了猎手,猎手从来不杀人,爹爹已经为你请了师傅,他会教你读书、武功、行军列队之法。” 熊儿大喜:“老畜生,我师父是谁?” 周楷摇摇头:“熊儿,拜了师就是个大孩子了,要学会明辨是非,以后叫为父‘父亲大人’,还有叫二叔‘叔父大人’、管师父叫‘师父大人’、见了长辈要行礼,这些都是晚辈对长辈的尊敬。” “可是,这些东西熊儿学不会。”熊儿打心眼里讨厌这些繁文缛节。 “那是你事事不上心,挨了打就记住了。”周楷知道儿子有一颗桀骜不驯的心,他早找好了磨炼他习性的最佳人选,这个人就是姬府护院------白岱。 这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子在他手里就是一块随意拿捏的小面团。 小雪过后,北风日紧,荒原上空开始飘起细小的雪粒,忽一日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一夜之间积雪及膝,这无形中增加了雪狼群猎食的难度,雪狼王开始把目光瞄向大荒镇,那里有成群的牛羊,还有杀死它三个儿子的周家兄弟。 它要复仇! ------------ 16梅染。色诱。雪狼王 按照雪狼王的计划,它的族群趁夜色潜进镇子,埋伏在周家附近,等熊儿单独出门后伺机击杀,让周楷也体验体验失去儿子的悲痛。 但是,当雪狼王第一次趁夜色抵近侦察时,还没有靠近围子墙,便被鬼子头的哨兵闻到了野狼身上的身上特有的血腥味,整个镇子外围顿时一片犬吠,雪狼王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行踪,只能快速退回山林。 偷袭这条路行不通,大狈开始发挥它的狡猾之处,所谓的狈,其实就是前腿短了一截的残废狼,因为缺少围捕猎物必须的速度和耐力,个体几乎很难生存下来,能够活下来,只能依靠智慧的大脑和忠诚的伙伴。 只有忠诚的伙伴,才能在遇到强敌时,允许它将残肢搭在自己背头一起逃跑。 大狈为雪狼王制定的计划是‘引狼出洞’(更精确地说应该是引人出洞),分兵两路,伺机猎杀。 而做到这些的前提是,就从今夜,从此时此刻开始不停地骚扰镇上的居民,直至周家兄弟被迫出手。 因为他们是猎手,即便已经家财万贯,但勇于面对狼群的挑战是他们家族的荣耀。 而周家的小崽子也一定会出来,就像五年前惨死在周楷箭下的三个小狼,因为它们的父亲抛弃了它们母子四狼,而初为人母的它还没有训练儿子们团队作战的经验,而没有形成战斗力的小狼在那个漫天飞雪的早晨莽撞出击,才被逐条猎杀,这是每一个未成年的小崽子共有的迫不及待的表现欲害了它们。 (青春期的小孩就像爱斗的小公鸡) 雪狼王选择从镇子的外围开始收拾那些鬼子头的暗哨,一旦确定了它们的位置,便远远的迂回到下风口,躲过野狗灵敏的嗅觉,突然发动进攻,将一腔狗血涂满洁白的狼毛,下次即使靠近野狗,那些愚蠢的家伙也只会认为是换岗的自家兄弟。 扫清了外围暗哨,野狼王把目标放到了镇外的羊栏,那一圈栅栏能关住一群肥美的绵羊,却无法抵挡它孤傲的飞跃。 很快羊倌们便求到了周家门下,别看这些士兵战场上杀人如麻,可是面对野狼的偷袭却是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最恼火的是狮头的部下鬼子头,这几天放出去的暗哨几乎全军覆没,侥幸活下来的野狗,上岗时也只敢窝在围子墙狗洞里放会儿风,撒泡尿留下记号赶快逃回镇里。 狮头开始加紧训练儿子们的搏杀,因为它从主人的体味里嗅到了久违的爆裂的荷尔蒙。 两天后,陈家小子大白天上山拾柴,被野狼掏了心肝,老陈纠集本家子弟赶到时,孩子只剩下一堆白骨和半个头颅。 周楷觉得自己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 为了家族的荣耀,为了这城主的头衔,周家男人也应该出手了,但是不包括尚且年幼的熊儿。 雪地里猎杀狼群,不是秋后围猎野兔,即使是成年人,只要稍一疏忽,便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周楷先是在白天带领狮头父子进山寻找雪狼的住处,但是,有了大狈出谋划策的雪狼王早已不是五年前那个柔弱的怨妇,他会在回家时故意转个大圈,然后用粗硬的狼尾清除掉族群的脚印。 周楷意识到这次遇到了对手,当然此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对方正是五年前围剿过的雪狼王,它的目标是他的儿子熊儿。 在熊儿没有出现之前,雪狼王不会轻易暴露自己,暂且让对手迷茫几天。 而此时的周桢正在姬家院子里观看侄儿跟师傅白岱站桩。姬梅染走出客厅,未曾开口嫣然一笑,满眼春色顿时乱了二公子的心,“公子客厅吃茶嘛。” 周桢几乎不能自持,竭力压抑着内心的狂乱,“自从这小子拜了师傅,我这当叔的来回路上像押犯人似的,就怕他出镇子疯跑,这几日山上野狼闹得凶,姑娘出门也要注意。” “谢公子提醒,我出门身边有白护院一人足够。” “白护院文韬武略,确实是为英才,但愿熊儿能够像他师傅,周家可三十年无忧。” “哼,”姬梅染突然变脸,发出一声冷笑,“你大哥既然有了夫人,后继有人,为何还遣你岳母前来求亲?” “我哥又来求亲了?不是说待尊父三年丧满后再议吗?小姐应了?”周桢知道哥哥是吃自己的醋才这么着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荒镇界面上传出一段童谣—— 界山神庙不关门, 奇门八卦乱人魂, 琴棋书画看梅染, 诸子百家属周桢。 所谓童谣,不过就是孩子们自编自唱的顺口溜,但是后两句把姬梅染和周桢摆在一起,明显是郎才女貌的意思,周楷一心一意求娶姬梅染,听到这些怎么还能坐得住? “你哥呀,虽然救过我的命,但是武夫一个,哪里懂得什么晓风残月、月上枝头,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固然是一段佳话,想想要和一个不解风情的糙哥一生一世,我心里却烦恼着呢。” “可惜镇上这些成年男子,哪个配得上天女般的小姐?” 周桢知道自己已经没了希望,他更希望姬梅染远远地嫁了,如果她真和大哥结了婚,自己将如何面对这位嫂嫂,天天见而不得,那是多么痛苦的煎熬啊。 这时候栾管家进门,在小姐耳边耳语了几句,姬梅染急忙起身,亲手给周桢斟满茶杯,这是姑娘送客的意思。 二公子起身告辞,却听到姬梅染幽幽地说了一句:“我心里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可惜人家大哥抢先给他定下了一门亲事,呀,生不逢时呢。” 周桢知道姬梅染说的是自己,一会儿喜,一会儿悲, 出了姬家,迷乱、悲怆、怨恨、苦痛,一起涌上心头,心道:“周楷,你太过分了,明明知道我和姬家小姐情投意合,可你为了私欲,愣是将我们生生分开,这是一个大哥应当做的事吗?更何况你还有熊地仙儿和熊儿”。 你这叫始乱终弃,不仁不义!欺弟霸媳,丧绝人伦。 ------------ 17狼狈。设伏。周熊儿 周楷带领狮头和几个胆大的镇民转遍整个山林,也没有发现狼群的任何踪迹,雪狼本身就是雪地里的隐身大师,身上涂的狗血更是扰乱了狮头敏锐的嗅觉,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伯有家只得暂时下山另寻良机。 但是在这个极端寒冷的冬天,镇子里的人家总得取暖吧,取暖就得烧柴,一时间柴比粮贵,众人只得再次求助于周家。 大家都知道周家祖上就是猎户,两兄弟子承父业,但是作为大荒镇最大的地主,人家早就不再缺吃少穿,寒冬腊月谁愿意拿命去和野狼周旋。 周桢建议几个胆大的樵夫结伴上山,但是大家砍柴时总不能挤在一起吧,半个月不到,遭到雪狼袭击的樵夫竟然十之二三。 众人再次求到周家门前,周桢建议大哥假扮樵夫同他们一起上山,但是这群樵夫被野狼咬怕了,再也不肯跟周楷上山。 镇子里大多数人家断了炊烟,那些精明的商们人开始驾马车越过结冰的河面,去距离大荒镇西南五百里的梓州买煤炭,那边虽然山地众多,粮食短缺,却盛产铁矿石和煤炭,大荒镇不缺口粮,商人们用高粱米换取他们的煤炭,总算解了大荒镇的燃‘煤’之急。 但是这结果对于猎户家族却是莫大的耻辱,周楷心中暗自发狠,一定要彻底铲除这群恶狼。 而此时的雪狼王却再次按兵不动。 请不要忽视一个母亲为子复仇的执着,它一味地隐忍,就是等待熊儿的出现。 功夫不负有心‘狼’,熊儿终于出现了。 事情还是出在周楷的嫉妒心理上,就在昨天,他无意经过姬家,随意瞟了一眼院子里练功的儿子,却发现回廊下二弟正和姬梅染隔着闺房的小轩窗你侬我侬,谈兴正欢,周楷立刻意识到了一场危机正慢慢靠向自己。 二弟呀二弟,大哥不是已经为你定下亲事了么,为何还要招惹姬家小姐,不知道她是大哥我的心尖尖吗? 第二天周楷家破例让熊儿自己去姬家练功,吩咐二弟跟随自己进山猎狼。 周桢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他知道大哥霸道跋扈,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决定,只得整理鞍鞯,骑马跟随大哥出了镇子。 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没有二叔监视的小崽子熊儿根本没去姬家,而是等父亲走远了,骑上心爱的小红马悄悄地跟在后边进了山。 而这一幕恰巧看在雪狼王的眼里。它决定舍命一击,不但是为了几口活命的食物,更重要的是关乎失去儿子的仇恨,狼族的尊严。 半山腰溶洞口,多么熟悉的战场,五年前三个儿子就是在这里被周家兄弟团灭,对了,还有他身边那条不正经的狮头。 雪狼王命令五条战狼在周楷和熊儿之间布下埋伏,自己则和大狈带领三条小狼迂回到周楷前面百十米处果断现身。(这样的距离可以清楚地观察对手,还不至于在狮头的最佳射程之内) 周楷虽然只见过一次雪狼王,时间久了有些模糊,但是那畜生身上的刀疤却瞬间打开了他五年前的那段回忆,他的第一意识是迅速叮嘱二弟,“老二,那是雪狼王,这畜生没死,它们是来复仇的。” 周桢心头一紧,同时他也看到了雪狼王身后的大狈,这是一对极难对付的组合,再精明的猎人也无法猜测下一步它们会干什么。 雪狼王让小狼站在自己身前面对敌人慢慢后退,一旦猎手追过安全距离,这畜生立刻转身带领小狼快速奔跑,期间不断回头观察对手的位置,如果与对手的距离拉大了,则立刻停步,转身挑逗意欲放弃的猎手。 就这样走走停停,熊儿却距离战狼设伏的地点越来越近了。 而此时的狮头父子早已悄悄迂回到雪狼王的身后,可以说这是一场残酷的绞杀,雪狼王夫妇用自身和三个小狼做诱饵,为它的战狼儿子争取更大的伏击的空间,但是它们也知道自己身后还有一群凶神恶煞的战獒。 它们需要战狼一击得手,自己好腾出功夫从容撤退,但是此刻的周楷并不着急,他在等待狮头包抄到位。 他直到此时还不知道,雪狼王的目标是他的儿子熊儿。 五十步,三十步,熊儿终于进入战狼的伏击圈。 “嗷••••••”设伏的头狼一声尖嗥利剑般扑向熊儿,而小崽子胯下的小红马任凭熊儿如何驱使,定立在伏击圈内,四肢战栗,任凭群狼疯狂地撕咬。 与此同时,不远处狮头的进攻也开始了,收到儿子信号的大狈立刻指挥三个小狼冲进溶洞,而他自己则和妻子一起坦然地面对六只战獒的轮番进攻。 或许狮头故意训练儿子们的野战能力,站在主人身边,冷静地观察着战局,周桢心有所动突然问了一句:“哥,刚才身后的狼嗥,分明是进攻的信号,它们在进攻谁呢?” 周楷打了个冷战:“坏了,熊儿一定跟在我们后面,熊儿被狼群伏击了。” 说着话,调转马头拼命冲下山路,果然不远处,儿子的小红马躺在血泊里,肠子被战狼拖出一丈开外,淋漓的鲜血冻结在雪地里,像一片盛开的红梅。 “熊儿••••••• 周楷抬起厚实粗糙的大手,捂住自己怒火迸发的眼睛,喉咙里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号,这是一个父亲最无助的悲愤,一阵紧似一阵的苍凉••••••。 周桢听到大哥的悲号,急忙命令群獒撤出战团,这一战,胜果不大,群獒只是咬死了残废大狈,雪狼王在孩子与丈夫之间果断地选择了后者,率领三只小狼退入溶洞深处,周楷之所以不敢让众獒跟进搏杀,也是因为他知道这个溶洞错综复杂,贸然跟进,或许会迷失在里面。 急匆匆打马下山,周桢一眼看到山路旁,一头人立的黑熊,肩上扛着的正是侄儿伯熊儿,身后三条死去的战狼,显然是眼前的黑熊所为。 “大哥,熊儿还活着,在这里。” ------------ 18大顺。闯王。熊地仙 周桢惧怕黑熊不敢上前营救侄儿,情急之下只能大声呼叫。 周楷听到了小弟的呼叫顿时转悲为喜,打马飞奔过来,可眼前的情景却让他的心再次凉透了。 儿子的小命攥在黑熊手里,投鼠忌器,打又打不得,要又要不来,正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这世道,连畜生也知道人类的软肋在哪里呀。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黑熊竟然开口说话了。 “当家的,别来无恙啊?” 周楷心中那个气呀,“熊地仙儿,你就别再装神弄鬼了,自从见到熊儿那天我就知道你不是熊,更不是仙儿,你是人,披了熊皮的人。” 地仙儿点点头,“算你有点悟性,本来今天你们父子不上山,我也会去找你,明天我将成为无机道长的关门弟子,从此后不再涉足尘世,专心修道,有些关于你我的后事,需要早做安排,你听仔细了。” 虽然隔了一张熊皮,周楷依然感到地仙儿不容置疑的威严,“讲。” 地仙儿搂过儿子,将自己的前身后世娓娓道来。 我是大顺李闯王唯一的女儿昭仁公主,自幼体弱,故而挂在白云观国师无机道长名下做记名弟子,鞑子破城那日,无机道长正在白云观为我做场法事,侥幸逃过一劫,后来道长陪我一路南下,无意间闯入这片异界,在界山创建一道庙。 那时候我四岁,正是顽皮的时候,练功之余,师傅捉了一只幼熊作为我的玩伴,我俩天天嬉戏摔跤,练就了一身神力,十年的时光,我渐渐长大,而当年的小熊却逐渐老去,老熊死后,师傅将熊皮制成熊衣,让我出庙时穿戴,因为师傅知道,作为大顺公主,前明遗民不会放过我,鞑子更是对我恨之入骨,所以我每日只能以熊地仙儿的身份面对不断涌入这个异界的陌生人。 五年前师傅见到你们兄弟,意欲留下你与我给闯王续上一段血脉,无奈你死活不从,我只能用迷香迷倒你们兄弟,强行取种。 那些所谓的地契、界石皆是师傅所为,只为闯王后代留下一片产业。 奈何你不是一位好父亲,今天如果不是我下山找你,熊儿早就葬身狼腹了。 周楷知道了昭仁公主的身份,不由得暗生惭愧,“平日子,我对熊儿一直严加约束,只是今天偶有疏忽••••••”。 “撒谎,怕是一颗心已经全在云和公主身上了吧,人贱命贵,一个小小的猎户竟然能够染指两位公主,但是你也不要一味沉溺在富贵乡里,大荒镇的商人不该去梓州,这不是把大荒多粮的讯息透露给缺粮的强梁了么?” “梓州都是些什么人哪?”周楷问。 昭和公主回道:“兽兵没来之前,大河两岸几百里地也找不出几户原住民,但是十年前,三千兽兵被一千鞑子铁骑追击误入这片异界,两千兽兵先后渡河建州设县,南方曰‘汶州’北方曰‘梓州’长官自称知州,建立官僚制度,休养生息,这几年虽然发展到了千余户人家,却改不了抢掠的习性,眼下天气酷寒大河结冰,梓州缺粮,正是他们劫掠大荒的最佳时机,你们得早做打算呐。” 周桢听罢,顿时冷汗横流:“哥,我们怎么办?杨匪又要杀回来了,我们怎么办?” 周楷梗起脖子:“我们大荒镇好歹也有几百户人家,你拜兄的朴刀也不是吃素的,还有熊儿的师傅,我们立刻召集镇上的男丁,大张旗鼓地操练起来,用以威慑强梁,果真来了,便杀他个片甲不留。” “可是大家手里没有兵器呀,况且无钱不聚兵,总不能让大家赤手空拳临阵应敌吧”。周桢平时管家,知道大荒镇最缺什么。 昭仁公主点点头说: “这个倒不必惊慌,当务之急让你大哥尽快和云和公主成亲,只有强强联姻,才能凝聚人心,当年她们遇劫时,被抢掠的大宗物件和金银细软,连同兽兵的武器,已经被我抢回来藏进山洞,我这里有一张藏宝图,只要你哥俩取回藏宝献给云和,不由得她不嫁。” 周楷听罢顿时喜不自禁,接过藏宝图,连声称谢,昭仁公主心里一阵酸楚:“但见新人笑,哪管旧人哭,周楷,好好善待熊儿,不要忘了是谁给你留下的这份家当。” 话毕,深深地凝视了一眼熊儿,轻轻推给周楷,纵身飞跃山林,瞬间无影无踪。 翌日,伯家兄弟偷偷上山,按照藏宝图的路径取回藏宝,这次周楷亲自登门,与姬梅染密谈半日,伯姬两家联姻成功,但是姬梅染提出了三个条件—— 一、熊地仙儿不能扶为正妻 二、周家一年内必须效仿梓州建立府衙。 三、婚后头生子延续姬家香火,必须姓姬。 周楷暗自思忖,昭仁公主既然决意出世,自然不会争什么正妻侧室,自己也早有拥立之意,而且有了熊儿,周家已经后继有人,梅染的三个条件并不为过,便爽快地应了。 争取到了姬家的支持,周楷立刻着手准备练兵事宜,周家有粮,姬家有银子,聚兵之事自然水到渠成,姬梅染力荐白岱为大荒守备,训练民兵,周家二公子为监军,兼管粮草,二人各展所长,倒也配合得天衣无缝。 或许梓州方面也得到了大荒镇练兵的消息,整个冬天并无进犯之意,忽一日大河开冰,陌上花开,周楷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开始着手建造知州府。 二月二龙抬头,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但是对于那些逃难过来的流民却并不友好,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冬季,家家都缺粮啊,周家开工的消息一旦传开,各方难民霎时聚了过来,一日三餐有了保证还能挣点碎银子,值!有些拖家带口的短工干脆租上几亩田地扎下根来,既误不了农时,还能打工挣钱,何乐而不为? 就这样,大荒镇人口急剧膨胀,秋后知州府竣工之时,镇子里竟然聚集了千余户人家。 ------------ 19婚礼。畸恋。销魂夜 大荒六年八月二十,知州府举行盛大的婚礼,主角自然是大荒知州(自封)周楷和知州夫人姬梅染。 婚礼当日,姬梅染宣布开仓放粮,人均一斗,到者有份,众百姓喜笑颜开,纷纷前来祝贺,唯独二公子闷闷不乐,一个人躺在卧室里抱着寒酥发呆。 从大哥婚礼上的春风得意,联想到自己的未婚妻南雁姑娘,周桢顿时心如死灰。 寒酥啊•••••• 她竟然轻易地答应了大哥,嫁给了她最鄙视的一介武夫! 难道平日里她的那些情深意切都是谎言吗? 她说过在她心里最爱的男子是我。 她说过愿意一生一世与我相守。 但是这一刻她却躺在大哥的婚床上••••••。 而我,只有你的陪伴了,有一天当你真的炼出一颗金色内丹,也会离我而去吗?希望你不会有那么一天,枉费了我这些年的心血。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 望着窗外一轮残月,触景生情,周桢一声长叹,月光下一个窈窕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二公子,夜深了为何独自叹息?” 是她! 周桢慌忙放开寒酥,“嫂•••嫂,新婚之夜,为何来我这里,大哥呢?” 姬梅染双眼朦胧,点点泪珠溅满腮头:“你哥啊,早已醉得一塌糊涂,连婚床都吐满了秽物,怕是日上三竿也醒不来呢。” 周桢知道姬梅染是个极爱干净的女子,“哎,大哥总是那么鲁莽,委屈嫂嫂了。” 姬梅染走到周桢床前,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湿热的柔胰软若无骨,顿时醉了男人的心。 “二公子,今夜莫叫我嫂嫂,还是‘梅染’听起来顺耳,不要怪梅染,我有我的苦衷,今生不能与君携手,伴你一夜也算一世白头,你知道你哥的手段,过了今夜,叔是叔,嫂是嫂,从此断个干干净净,如果有幸为你添丁也算天可怜见”。 “梅染啊,梅染啊”,周桢抱住嫂嫂的纤腰,轻声地呼唤着心中的恋人,顺势仰躺下去,一个浓情似火,一个曲意承欢,好一副及时《行乐图》,切细听乳燕的呢喃。 “春宵一刻值千金,无奈恰逢秋薄凉,梅染啊,过了今夜,你让我怎么活啊。” 周家大宴三天,旧粮几乎分发告罄,好在佃户们的新粮源源不断地填进谷仓,竟然比去年又多了三成。 姬梅染对内理家有方,对外更是帮助丈夫攒足了人气,为了让丈夫尽快进入知州的角色,知州夫人按照大明律制定了一套律法和礼制,严格地推行下去,大荒镇一时政通人和,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大荒六年,大旱,大洋河水位暴跌,七月初,就在姬夫人即将临盆之际,极度缺粮的梓州府开始纵兵抢粮了。 众官兵急忙驾船送家小回到大河东岸,望着自家谷子被梓州府兵劫掠一空,只能望洋兴叹。纷纷去府衙抱屈。 早在去年九月,为了方便打探梓州的军情,守备白岱建议知州派一百府兵携家小去大河对岸居住,操练之余,顺便种点蔬菜谷物自足,这群府兵原本就是农夫出身,自然欢天喜地,虽然今年大旱,但是因为有了河水的灌溉,春天种下的谷子长势喜人,眼看丰收在望,不想正是这些粮食引起了梓州府的觊觎之心。 知州为了安抚众人,答应府兵损失的谷子由伯家赔偿,这群人才安心归队,一心一意的抵抗来敌。 强梁来势汹汹,兵强马壮,知州急招众官僚府衙议事。 所为众官僚,不过守备白岱、府学学正周桢、知州府管家栾雄、管办采卖马向北四人,平时最有主见的姬夫人已经上了产床,外面天大的事也顾不上了。 守备白岱首先发言,说据探子来报,敌军最少千余兵马,正是河东府兵的两倍,并且这些人征战多年,经验丰富,如果让这些强梁渡过大河,两军对垒,大荒根本没有取胜的可能,并且打起仗来,最苦的还是镇子里的百姓。 知州道:“那就御敌于大河对岸呀。” 这时候府里的女管家青蒲闯进大堂:“不好了老爷,夫人难产,请您过去。” 紧接着外面探子来报,说梓州大军已经拉来十条大船,准备渡河了。 周楷一阵心惊肉跳,若是平时夫人在一定会有退敌之策,但是夫人正在生产,两头都是十万火急,到底先顾哪头? 守备白岱身经百战,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蓦然起身道:“知州大人不必惊慌,下官这就去河边,誓死挡住贼兵登岸,知州大人只管照顾夫人,待夫人诞下小公子后,无论战况如何尽快上山躲藏”。 言毕,转身出了府衙,率领亲兵直赴河岸。 知州这时候也确实慌了,抽身去了内宅,“夫人呐,你一定要挺住。” 大堂内三人面面相觑,周桢道:管家,眼下态势我们还能干点啥? 栾雄灵机一动,低声说了一句:“你还有个盟兄呀,他和他的亲兵都是渔民,或许他们会有办法。” 一语点醒梦中人,周桢拍拍脑袋道:“啊呀,我咋忘了余大哥,我去了——。” 小码头,眼看着敌人的战船驶过河中央,爱新觉罗将军一个个点检着自己的亲兵,十八个羊倌加上他自己,十九顶乱发随风飞舞,很是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架势——- “兄弟们,尚能饭否?”将军威风凛凛,高声问道。 “一天三斤羊肉,棒棒的。”众亲兵齐喊。 “好,拿酒来。”随着将军一声大喊,白岱亲自斟满老兵的酒碗。 将军道:“前朝将军倒酒给本王,倒也痛快,兄弟们,河水凉了,干了这碗酒,拿出你的锤子和木凿,下水。” “嗻”众兵听令,用力摔了手中的酒碗,每人嘴里含一根中通的芦苇携手潜入水中。 周楷急匆匆赶到夫人寝室,却被青蒲伸手挡在门外,“老爷,稳婆在里面,管家已经去请华医师,您不能进去。” “那、那、我、我能干点啥?” “老爷,您就不要再添乱了,当心踢翻了热水桶,夫人过会儿用的”。 “热水、热水,夫人呐,一定要挺住••••••”。 门外周楷焦急的等待,寝室里不断回荡着产妇痛苦的呻吟声,夫人用尽全力抓紧手中的汗巾,鲜血染红了她的裙摆。随着一阵剧痛袭来,泪水伴着汗水湿透了她绷满了青筋的娇美的脸庞,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具抽空了血肉的纸人,一阵风扑来,便吹得无影无踪了。 就在她几乎放弃之际,耳边响起稳婆有力而坚定的声音,“夫人,用力呀,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你这时候惜力,孩子会憋死的!” ------------ 20分娩。大捷。梦华盖 稳婆的喊声使得几度昏迷的姬夫人顿时苏醒过来,虽然阵阵腹痛像潮水冲刷海岸般侵蚀着她逐渐麻木的痛感神经,大脑却异常清醒------ 大明王朝亡了,南明朱氏余脉亦被赶尽杀绝,这孩子是南明王朝唯一的血脉,光复大明是他毕生的使命,他不该就这样胎死腹中。 想到这些,姬夫人天助神力般瞬间爆发,“啊······”。 “哇···哇···”一声激越清脆的声音传出产房,稳婆探出头,恭喜老爷添丁,母子平安。 周楷急忙跑进卧室,看着神情懈怠的妻子浑身水洗了一般,躺在床上昏昏沉沉。 “夫人呐,夫人受苦了。” 这时候产房外有人高声禀报:“大捷、大捷,大荒守备白岱禀知州大人,知州夫人,爱新觉罗将军帅兵泅水,凿沉敌船,溺毙敌军三百,梓州退兵了。” “好好好,这都是小公子带来的福气,夫人呀,孩子该有个名字啦。”周楷心疼地擦拭着夫人脸上的汗水, 他希望孩子有个响亮的字号,夫人博览群书,这名字应该由她来起。 姬梅染半睁着眼睛定了口气说:“这孩子哭起来声如玉磬鸣球之节,就叫磬儿吧。” 伯有家击掌叫绝,冲门外大声喊道:白守备,传令全镇,二公子姬磬儿平安降生,大荒镇更-名-磬-国,封周桢为硕亲王,余西城为护国将军,白岱将军为三千禁军太尉,其余军士各有褒奖。 一石激起千层浪,磬州立国的消息一经传出,四围诸州纷纷立国,各诸侯自称国君,大荒从此进入战国时代。 大荒七年,梓国大旱,南面汶国陈兵石头城关外,东边磬国府兵枕戈待旦,梓王抢掠不得,只能向磬国遣使言和,双方互换国书,结为同盟,磬国用粮食换取梓国等同价格的铜铁,帮助梓国解了粮荒,也彻底粉碎了汶国举兵北上,吞并梓国的野心。 大荒八年秋,磬国学政府建成使用,也就是说,周家两兄弟要分家了,想到今后自己无事再也不能随便进入王府后宅,周桢一时心如刀绞。 在这里,起码还能感受到她一丝温暖的气息。 在这里,起码还能随时看一眼那个窈窕的身影。 但是自己一旦搬出王府内宅,除了怀里的寒酥还能带来一丝温暖,漫漫长夜,谁来陪伴我的孤独? 马南雁吗,那位麻脸黒牙的豆芽菜? 但是,该来的总会来到,前头周桢刚刚搬进学政府后宅,长兄便为他选定了婚期。 姬梅染开始计划二弟婚礼的一并事宜,事无巨细的吩咐着刚刚买下的几个丫头和仆人,可就在这档口,周桢却病倒了,晨昏颠倒,不眠不休,每天只对着寒酥窃窃私语。 周楷对外封锁了消息,延请华医师入府诊治,医师把过双脉,摇摇头说:“学正大人脉象轻浮,此乃气血不足之症,可温补,但是精神懈怠,怕不是实症。” 一句话概括,狐狸精上身了呗,只要不瞎,谁都能看到,病人怀里抱着一只大狐狸呢。 华医师开了补血益气的方子,嘱咐下人去镇南自家生药铺抓药,临出门时建议君,说想要硕亲王痊愈,还得速请捉妖师降服狐妖。 但是寒酥就是亲王的命,再混蛋如熊儿去年揪了一下寒酥的脑袋,都挨了二叔一顿暴揍,府里府外谁还敢动他的爱宠一根汗毛? 毕竟兄弟情深,眼看着二弟越来越消瘦的脸颊,磬王坐卧不安,这日午后坐堂,昏昏沉沉走出大殿,突然天降暴雨,淋了他一个上下通透,正愁闷间,突然天降华盖,将他遮的严严实实,一惊一喜,霎时清醒,原来是南柯一梦。 白日做梦,必是事出有因,磬王再也无心坐堂,回到后宅闷闷不乐。 姬王妃见夫君面色忧虑,以为他还为二弟的病烦心,温言劝道:“夫君不必为有人烦恼,昨天我过府询问二弟书童,小厮说主子喝了汤药后面色好多了,三餐也肯用些肉糜稀粥,至于鬼狐之事,乃虚无缥缈只说,不信也罢。” 磬王摇摇头,说暂时还顾不得他,刚才我做了个梦,不知何意,夫人研习过《文王八卦》,可否帮我一卜凶吉? “说来听听。”姬王妃研习《文王八卦》,最不愁的就是圆梦。 磬王将梦中情景细细说与夫人,夫人沉吟半刻说道:“暴雨淋体,天降华盖,有惊无险,吉兆。” 磬王松了口气:“夫人呀,有何说处,请讲。” 夫人说:“如果常人华盖星犯命,那是运气不好,如今夫君身为君上,已是星宿,命带华盖出帝王,此梦主能臣来投,世间贤能稍纵即逝,不能为我所用,他日必是大害,所以这几日,您多上心。” “果如爱妃所言,我无忧矣,但愿天随人愿。” 转眼进了八月初,距离八月十六花好月圆之日不足半月,周桢愈加癫狂起来,天天喊着杀了马儿吃肉,马家二老心怀忐忑,生怕女儿过门后身遭不测,无奈周家早已下了聘礼,换了庚帖,硕亲王即便没了,姑娘也得抱着牌位过门守寡。 这时比马家二老更捉急的是磬王夫妇,堂堂磬国亲王,疯疯癫癫成何体统,平时关在内宅也就罢了,真正到了婚礼那天,还不知闹出多大的笑话呢。 一筹莫展之际,姬梅染突然想到了管家栾雄,这老狐狸沉浸后宫几十年,论阳谋没有多少,论阴谋那是信手拈来。 果然,栾雄了解了磬王的忧虑,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王妃呐,如果可巧明天马南雁小姐忧虑过度,香消玉殒了呢?如果明天硕亲王的爱宠修成正果了呢?他愿不愿意和寒酥成婚?” 磬王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都说小人难养,原来周家最大的小人就在自己身边,但是,二弟这件事,还真的听他的安排。 “管家,马家小姐死的太突兀,会不会让外人生疑,毕竟身兼学正,二弟得为众学子做个榜样。”磬王觉得的管家的计谋过于阴损,心中很是迟疑。 “可以给马家五十亩良田,让他们秘不发丧,悄悄埋了,而后婚礼照常进行,女婿还是女婿,丈人还是丈人。” 管家越是胸有成竹,磬王心中越是惊涛骇浪,但是为了国家的脸面,伤害一条性命也值了。 “可是二弟那边还是差了一把火呀,那只狐狸真能成精······?” “殿下放心,这把火就由奴才来烧吧!” ------------ 21小姐。蝙蝠。鳝鱼血 果然,八月初九,马向北匆匆赶到学政府内宅,正好磬王夫妇也在,老头儿满面悲戚:“君上、亲王大人呐,小女马南雁昨夜旧疾复发,不幸去世,因为未成人,本想连夜找块荒地埋了,想到小女已与硕亲王换了庚帖,就是周家的人了,是不是应该埋进周家的墓田?呜呼······” 姬王妃听闻噩耗不禁大吃一惊,“倒是一对苦命的人,前些日子亲王抱恙,原想让他俩尽快成亲冲喜,没想到···哎!” 磬王更是吓了一跳:“哎,二人结婚的拜帖早已发出,如今小姐殁了,这、这、这,如何是好?” 众人皆悲戚,唯独周桢如释重负,盯着大嫂说道:“死了好,死了好,死了也就再也没有牵挂了。” 马向北听女婿的话音好似不悲反喜,勃然大怒,如果不是当着磬王夫妇的面,早就出脏口了,姬王妃面有愧色,急忙替二弟圆场:“亲家不要怪罪小叔,他只是初闻噩耗受了刺激,暂时魔怔了,依我看,周家河边有五十亩良田,可以送给亲家修建小姐的坟茔,请亲家秘不发丧,悄悄埋了,亲王另觅合适的女子送到贵府,冒充南雁姑娘出嫁,咱们还是亲家,您还多了一位女儿,可好?” 马向北死了女儿却因祸得福,白捡了五十亩良田不说,还能继续攀附磬王的高枝,一时间转怒为喜,“王妃安排甚好,幸亏姑娘从小藏在深闺,要不这‘移花接木’的大戏还不好唱咧。” 与此同时,管家正坐在码头等待收网的老余,俩老头见了面,相互见礼,管家问: “将军今天可有鱼获?” 老余回道:“鲫子。鲤子,花鲢都有,管家今天想要什么鱼?” “有没有黄鳝?”栾雄问。 “黄鳝得去河汊里网,下午来取,那东西贼腥,你家主子怎么想起它来了?” “哦”将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栾雄:“老东西又想害谁?啊,哈哈哈。” “鳝鱼虽腥,却是大补,硕亲王身子虚,这眼看就要洞房花烛,提前补补嘛。” “啊哦···哈哈哈”。 俩老头相视一笑,老余问:“我那兄弟病好了吗?有些日子没来码头了。” “好得很呢,别忘了好日子过府吃酒,哈哈哈······” 翌日,学政府内宅。 小厮一大早急匆匆来报:“老爷,您快出门看看吧”。 周桢自从得到马南雁去世的消息,病情一时竟好了大半(绝情如斯者可杀):“何事惊慌,细细说来。” 小厮吞吞吐吐:“奴才···不敢说,您还是自己去看吧。” 周桢正正衣冠,漫步走出大门,见学政府内宅刚刚漆过的大红院门前横七竖八躺着一片死蝙蝠。看这些蝙蝠嘴角含血,定是撞门而亡,亲王命令下人赶快清理干净,回到寝室心中暗自思忖,突然想起昨天偶然发现书架上一本《奇闻录》,上面记载五福(蝙蝠)临门乃大吉之兆,蝙蝠撞门而亡就是大凶了,说明家里有妖气,可是妖在哪里呢?老妖还是小妖,害不害人? 亲王吩咐下人不要声张,手持桃木剑找了一天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可就在晚饭时,小厮跑来告诉他,一直关在寝室里的雪狐寒酥不见了。 周桢大吃一惊,难道雪狐的金丹炼成了?若是在平时。寒酥除了陪自己就是打坐静修,绝对打不开的寝室门的。 急匆匆回到寝室,果然是狐去房空,周桢发疯般找遍了学政府每一个角落,直到子时更响,依然没有雪狐的身影。 失魂落魄回到寝室,床榻前的春凳上一个女孩背对着房门静静地等在那里。 伯有人看背影有些眼生,问道:“姑娘,你是大嫂内宅分拨过来的丫头?” 姑娘从容起身:“公子,我是您的雪狐寒酥啊。” 周桢内心一阵狂跳,急忙板过姑娘的身子仔细端详,只见她明目皓齿,清丽绝伦,额头一颗鲜红的花钿正好遮住隐约可见的一点麻坑,通身白纱遮不住白皙细腻的玉臂,手腕处一道显眼的疤痕正是狮头当年撕咬所致,姑娘殷殷一个万福下去,杨柳细腰更显婀娜多姿。 “寒酥,你真的是寒酥吗,你的内丹练成了,就该好好的做你的地仙儿,为什么还回来找我这个废人?” “公子莫怕,其实我们狐狸修道旁门左道甚多,大都修成狐妖,做些色诱采补之类的下三滥,而我拜的是界山老母,修的是正道,每天饮露食素,吸收天地之精华,也幸亏有您的心血做药引,其实前天我已经炼成金丹,只是舍不得离开您,延迟了一天去界山老母的道场报道,老母怪罪下来,罚跪一天,见我尘缘未了,便收了我的金丹,帮我化身凡人,伴你一生一世,只是身后的狐尾化之不去,不知道公子能否收留奴家。” 因着前面云和公主装熊,周桢对寒酥的话将信将疑,但是联想到早上蝙蝠撞门的蹊跷,方信世间真有狐类修道之事,既然寒酥舍了仙籍甘愿陪我六世轮回,我还有什么旧情割舍不了? “收、收、我还要三媒六聘娶你为正妻,我可以忘掉过去所有的爱憎,一心一意对你一辈子,不过,从此以后,你不能再叫寒酥了,记住你是马家的千金,你叫马南雁。” 又是一场大雪冰封,严重缺粮的梓兵再次偷偷过河打劫,却被白守备带领的磬州府兵打得落荒而逃,按理说,五百磬兵并没有人数上的优势,只是梓王忌惮南方正在兴起的汶国,不敢派出全部兵力,总得留点亲信保护自家老巢吧。 就这样打打停停,直到春暖花开,双方又开始坐下来谈判,几番讨价还价后,磬州用一千担粮食换取了梓州的二百担铜铁,双方做到了互惠互利,这场历经两年的打打谈谈总算以握手言和终场。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兽兵出身的梓兵不会永远和你和平下去,那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能够向对手示弱,只是他们还不够强大,暂时的权宜之计。 ------------ 22周家。华盖。宿百川 大荒十年早春。四年的和平,为磬国带来了一片繁荣的景象,从而也吸引了大批的外地客商,那些拖家带口出来的,因为生意好,便干脆入了磬州籍,这就使得他们原籍的州府衙门颇有微词,树大招风,磬王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招募新兵成了摆在眼前的头等大事。 但是新入籍的大多是商人,他们才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哩,所以响应者寡,这使得守备白岱大为光火。 忽一日,界山山路上走来大队人马,蜿蜒连绵近五百人的队伍,白岱大惊,急忙召集弓箭手埋伏道路两边的密林,自己带领步兵迎了上去,走近了才发现这些人竟然十人一队,用麻绳绑着双手,当头的一位瘦弱的干巴老头,操着一口火辣的四川话问:“兵娃子,这里可是青州府?” 白岱回道:“对,这里就是磬州府。” 老头儿说,“那就对头咯,带我去见知州撒?” 白岱久住京城,哪里听得懂川话,冲队伍里喊道:“你们哪个会说官话,举个手。” 队伍里一位身材魁梧银盆大脸的汉子操着纯正的官话回道:“官爷,我们都绑着手呢,举不起来”。 白岱上前为他松手,“就你了,过会进城由你回磬王的话”。 磬王这些日子有点烦,原以为做这一国之君是件很威风的事,没想到做了王的自己还得坐在府衙里看这些看不完的文牒,奏不完的军情,断那些断不完的官司,实在是太扰心伤神了。 堂堂的磬国,竟然找不出几个能担重任的大才,太窝屈人了。 难得有点闲暇时间,他会想起从前自由自在狩猎的时光,那时的人们是多么的单纯快乐呀,磬会王忍不住问自己:“老伙计,你的弓箭生锈了吗,你的狮头还能追逐狼群吗?” 衙门外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了磬王的美梦,当班的衙役钟大英急忙跑出去查看事由,见白守备带着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走了过来,他们的身后男男女女足有四五百人。 老钟冲白守备拱手,“既然守备在,也省了小的传话了,请。” 三人走进大堂,中年男子立而不跪,钟护卫上前踢了一脚陌生人,犹如踢到了铁柱一般,抡起大板作势要打,却听到磬王‘呃’了一声。急忙收了板子。 “堂下那男子,姓字名谁?见了本王,为何立而不跪?” 长身男子声音洪亮干脆:“草民姓宿名荣辅字百川,依大清律,秀才、举人见官免跪。” “呃,这里是大荒,大荒有大荒的规矩。”磬王看了一眼堂下男子,见他气宇轩昂,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心中已是暗自喜欢。 男子从容回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荒就没有王法了吗?” “可是这里沿袭的是大明的律例。”磬王故意板起脸说。 “草民正是大明的举人。”百川回道。 “即是举人,为何不做官?” “古有伯夷叔齐,饿死首阳山,誓不食周粟,在下惭愧,苟延残喘而已,更不愿做清人的官。” 磬王敬重此人的气节,正要再问,见夫人不知何时站在后门朝自己招手。起身回后堂,“夫人何事叫我?” 姬梅染说:“刚才我在后门听得清清楚楚,此人姓宿,品行高尚,又是我朝举人,正应了你梦中之‘华盖’之说,真是苍天有眼,磬国得此精英,从此定矣。” 磬王见夫人如此推崇百川,心中很是不以为然,“天下士子众矣,花拳绣腿的多了。夫人这么相信他就是个人才?” 夫人说:我每天精研《易经》《文王八卦》就是希望多选些人才为你所用,此人不可怠慢,宜请进后堂,细细盘问。 宿荣辅站在堂前见磬王迟迟未归,知道自己惹祸了,毕竟现在是大清朝的天下,自己还死抱着大明举人的身份不放手,如果惹毛了这些鞑子,扣一个谋反的罪名也不为过,自己死了倒不要紧,宿家近百口人都会因此受到株连,那时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他这里正忐忑不安呢,见磬王面无表情,慢慢踱到自己身边,宿先生,有请后堂说话。 大人请我,什么意思?宿荣辅百思不得其解,跟在磬王身后走到后堂,见一素衣女子端坐堂前,低声喝道:“大胆刁民,竟敢藐视大清,可知你犯的是逆反大罪,当株连九族。” 好嘛,麻绳绑着,历时二年爬山涉水,就为来这里领一个株连九族,太搞笑了。 既如此,任何辩解都晚了,宿荣辅昂然屹立,“生是大明臣,死是大明鬼,宿家认了”。 再看姬王妃,仓皇起身,深深一个万福:“我是大明云和公主,先生请上座。” 宿荣辅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猜不到命运来了一个天大的翻转,双腿跪立尘埃,失声痛哭:“公主殿下,草民有罪啊。” 伯有家急忙拉起宿荣辅:“百川请坐,公主还有话问你呢。” “公主殿下有话请讲。” “我现在的身份是王妃,外面除了京城带来的老人儿没人知道我的身份,先生以后也称我王妃就是了。” “是、是、是,”宿荣辅连声应承,公主继续问道,“先生从哪里来,为何家小全用麻绳捆手。” “在下家住四川嘉州,因为立村在大山深处,外面几次战乱并未波及我们,自然人丁兴旺,清人进关后,实行移民政策,我们的迁移地是山东青州,因为路途遥远,更兼北方酷寒,常常有人逃跑,解差便将我们家人串在一起,一人跑了,全家顶罪,一年前解差在河南暴病而亡。我等只能自行赶往青州。没想到中途迷了路,糊里糊涂就走到这里来了。” “先生可是不糊涂啊,这是上苍送给磬州的大礼,依先生的学识和品行,国相非您莫属。”云和公主一句话,宿荣辅再次匍匐在地:“公主殿下啊,在下学识浅薄,怎能担此大任,请殿下收回成命。” “本宫说你能,你就能,本宫还要善待你的家人,由此向东三十里,界山余脉有一座双龙山,山北百五十里一马平川,你的家人亲戚可以去那里立村,过冬的粮草衣物也一并拨付与你,待到明年春暖花开时,本宫和知州亲自前去接您。” “殿下呀,”宿荣辅五体投地,“既然公主不弃,下官岂敢只顾家小,下官今天就上任,岂敢不肝脑涂地以谢殿下的荣恩呐······。” ------------ 23鲛人,花棒,余西城 磬王明白夫人如此推崇宿荣辅,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再次请他入座,问道:“先生大才,本王有一事不解,请先生不吝赐教。” “王爷请讲。”宿荣辅正襟危坐,四平八稳。 “你我都是迷路进入这片荒原,这些年本王也一直寻找来时的路,却总是无功而返,这片荒原到底有什么魔力?” 宿荣辅略微思索,从容说道:“《道经》壹拾肆章曰——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不可名,复归于无物。这里就是《史记》里记载的古东夷,或许这个尘世就是我们曾经生活的那个尘世,只是相互看不见、听不着、摸不到,盘古开天辟地之前,天地间原有一个缝隙,而我们机缘巧合,恰恰穿过了那个缝隙,来到了古东夷这片洪荒之地。” “也就是说我们永远回不去了?”磬王继续问道。 “这就要看机缘巧合了,依小民看来,人生不过百年,能够不受鞑子节制,于此从容度过余生甚好。” “先生高屋建瓴,本府佩服。”磬王十年的疑惑终于找到了答案,也就是说,他的磬国再也不用担心鞑子兵的入侵,只要防住河西的梓国,便可以高枕无忧了,至于王妃口中的那些个什么九州,什么京都,那都是太遥远的事情了,对于一个曾经一无所有的猎人来说,能够有今天的成就,已经太幸运了。 云和公主听了宿荣辅的话,心中五味杂陈,曾经万丈的雄心突然重重地跌落尘埃,可是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稳稳地把控住丈夫,让南明在磬州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下去,总比扼杀在鞑子的铁蹄之下好得多。 大荒十一年春,磬国财政吃紧,三千兵士竟然到了发不出饷银的地步,磬王急招分管布政司的相国宿荣辅。 磬王开门见山:“宿大人,你任相国也有三个月了吧,为何连府兵的饷银也发不出去了,府库里的银子呢?” “我王容禀”宿荣辅拱拱手道:“前些日子下官查阅了布政司去年的所有账目,磬州辖下农田七十万亩,按照三十税一,应该课税米七万担,折合税银十万零五千两,官店钱、塌房、牙行、门摊税、落地税、等等,共收税银三千两,总共应该是十万八千两,但是实际税收只有四万两多一点,这些钱连各衙门正常支出、官员俸禄都不够,哪里还有钱发府兵的饷银?” “为什么税收差了那么多,谁那么大的胆子贪污了布政司的税银?”磬王闻言勃然大怒,“吩咐邢狱司给我查!” 宿百川起身一躬到底:“大人不用查了,偷税漏税最多的是磬州五大家族。” “哪五家?传衙役一并拿来!”自从做了国君,磬王的火气越来越大。 “我王息怒,这五家都拿不得呀!” “为甚?” “这这,第一家就是大人您的周家,第二家是王妃娘家姬家,第三家是近卫都统白将军的白家,第四家是硕亲王的岳丈马家,还有小公子的岳丈余老将军家,五大家族的土地大约占了磬州土地的一半,那些收税的官员哪个敢去你们府上要钱,上行下效,现在只要带官帽的,没有一家主动交税,为此,老百姓敢怒而不敢言。” 磬王闻言,心中的怒火顿时消弭殆尽,长叹了一口气说:“当年本府白手起家,四大家族力挺,相约‘苟富贵,勿相忘’方做到今天的局面,想要收他们的税,本府脸面上过不去呀。” “但是,除去五大家族,百姓手中的土地实在有限,这些年三十税一已经成为惯例,贸然加税,怕是激起民变,这些都有前车之鉴,当年大明第一宰相张居正整治豪强,改革税制,使得大明国富民强,但是到了万历皇帝当政,税收政策又回到老路,从那时起,国运开始衰败,祸及子孙,崇祯帝继位时,国库亏空,土地兼并日渐严重,大明摇摇欲坠,众豪强宁愿亡国也不交税,最后的结果是崇祯帝吊死煤山,大明亡了······”。 宿荣辅一番真言,说的磬王冷汗淋漓:“收,先从周家开始,这件事由你亲自主持。” “可是另外四家······”,宿相国面有难色。 “明天是夫人大寿,相必各位大人都会过府祝贺,本王先替你敲敲边鼓。” 城西余府。 这是一个三进三处的标准四合院,大门向南,倒座房住了仆人,前厅是牙行东家余西城(爱新觉罗老将军的汉名)处理商务往来的议事厅, 第二进院落堂屋住了余西城和正妻康太太,一对花棒双胞胎,儿子住了东厢房,,女儿住了第三进后花园里的绣楼,丫鬟婆子多在后罩房休息。 说起这爱新觉罗将军,当年周家二公子向死而生一番规劝,竟然真的马放南山,自打改名余西城的那一刻起,便将那一腔热血化作冷月清风,天天今朝有酒今朝醉,野渡无人舟自横。 但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某日老余下网打鱼时捞起了一对翻了船的渔民夫妇,男人被河蛟咬断大腿不治而亡,女人倒还有全乎身子,作为渔民,老余当然知道如何救治溺水女子,就这样年近花甲的老余和如狼似虎的鲛氏有了肌肤之亲,一年后竟然花开并蒂,有了儿子和女儿。彼时老将军乡愁正浓,借诗仙一首《春思》—— 燕草如碧丝, 秦桑低绿枝, 当君怀归日, 是妾断肠时。 为儿子取名余怀归,女儿取名余碧丝。 (更多的传言却是余老将军救了一个东海逆水而来的鲛人,余府之所以建在码头边,正是因为鲛太太夜里必须泡在河里休息) 老年得子,又是一对花棒,老将军陡然年轻了十岁,是的,为了一双可爱的儿女,也该继续奋斗二十年呐。 就这样,老余扩大了码头,建了鱼市,自己当了牙子。周楷为了笼络人心,顺势将那牙行、塌房,门摊,落地税等等一并交给他搭理。商人来来往往,原就是一本糊涂账,老余只管收钱无心记账,到了年底,上交千把两银子也就过了关,那些收税的官儿谁敢薅学正大人盟兄的羊毛?再后来学正老爷保媒,余家千金和姬家儿子合了庚帖,算是大明公主和大清亲王‘相逢一笑泯恩仇’,余府在磬州的地位更是无人撼动了。 ------------ 24王妃,寿诞,思崇祯 因为是未来婆母的寿辰,余小姐早早陪母亲去了姬府,深宅大院规矩多,姑娘一一拜见了前来贺寿的众女眷,姬王妃抬抬手微笑着说:“去后花园玩吧,别让你竹月姐姐等急了”。 因着父辈的关系,周竹月算是余碧丝在这磬州城里最好的闺蜜了,虽然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碧丝在说,竹月微笑着在听。 是的,竹月的脸上总是挂着一抹淡淡地微笑,即使睡觉的时候也是如此。 据已经死去的稳婆生前说,学正老爷家的小姐,出生时多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被学政夫人拿剪刀生生剪去了,即便这样,小姐也没哭,反而咧嘴笑了,这一笑,三份狐媚七分鬼魅,顿时惊倒了夫人,由此遭到了夫人的厌弃,随意为她找了个奶娘哺乳,再也不肯多看一眼,这奶娘倒是忠诚,从此视小姐为己出,虽然进府时正是二八妙龄,却再不肯离开小姐,后来就外面就传说奶娘疏影就是她的亲娘灵狐寒酥。 传说归传说,既然接生婆已经死了,谁也无法去阴间找她求证,亲王家的郡主也不是谁能随便见得了的,除非像余碧丝这样官宦家的女儿。 因为是早春,姬家后花园里只有绣楼前的蜡梅迎风怒放,竹月一袭白裘皮的长袍,蚕丝絮的胫衣,棉布袜鹿皮靴,站在廊下正自言自语:“梅儿,梅儿,你又没有裘衣,不冷吗?” “竹月姐姐又在说呆话。”余碧丝走出后门,穿过弯弯曲曲的回廊跑过来抱住竹月。 “小嫂子,您可到了,竹月等了半个时辰了呢”竹月比碧丝大了一岁,却比姬磬儿小了一岁,故而有了‘小嫂子’的戏称。 “西楚霸王呢,没欺负你吧。”余碧丝口里的霸王说的是周熊儿,打小生活在姬夫人的娇宠中,带领一群纨绔子弟在城里招蜂引蝶,打架斗殴,没少给姬夫人招惹麻烦,而姬夫人对于养子能放过就放过,即便打板子也是高起轻落,使得熊儿更加肆无忌惮,遂得了一个‘西楚霸王’的绰号。 “大哥哥对我可好了,每次上街都会给我买些好玩意儿,刚才见过礼儿了,正在前厅迎客呢。” “哈、哈,他也有正经的时候?昨天去鱼市找我爹撂跤,被我爹摔了个七荤八素,灰溜溜地跑了,回来没跟你说吧。” 听到碧丝说哥哥的糗事,竹月便只笑不说话了。 余碧丝知道竹月不爱听这个,急忙转变话题:“你二哥呢,还在书房里‘子曰诗云’?”虽然余碧丝许给了姬磬儿,但是按照个人品性,姑娘更喜欢快意恩仇的周熊儿。 “读书能明事理,昨天大哥身上有淤青,伯母以为她又打架了,责备了几句,他不服,罚跪了一个时辰,起身晚饭便多吃了两碗,二哥说他‘德不足者多欲,精不足者多食,智不足者多疑,度不足者多怨。’有你作证,伯母昨天真冤枉他了。” 余碧丝被竹月惟妙惟肖地模仿逗得的前仰后合,“这个祸精为他的狐朋狗友背锅还少吗?那些官宦子弟都知道王妃宠他,十分的祸事倒让他担了九分,豪爽勇猛讲义气,身上还真有西楚霸王的影子,不像你二哥······”。 余碧丝说起未来的夫婿,一脸的落寞。 “二哥多好啊,文文静静,从来也不惹祸。”竹月心地纯洁,在她心里从来就没有坏的概念。 “不惹祸的孩子也不一定就是好孩子,竹月姐姐,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余碧丝挨着竹月坐下,轻轻抚摸着姑娘白璧无瑕的脸颊,如果她不动,简直就是一件惊为天人的艺术品,人人都想拥有她,甘愿为她散尽家财,却没有任何人见了她会心生毁掉她的邪念。 但是她的智商永远停留在孩童时代,就像童话里的公主,无论谁给她一个毒苹果,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吃下去。 据说马南雁极端讨厌自己生的这个姑娘,所以竹月一年中大多数时间住在姬府,成了姬夫人的掌上明珠。 ——或许姬夫人从竹月身上看到了自己幼时的影子,皇宫里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众女眷午餐后花园叙话,前厅男客们酒至正酣,磬王突然一声长叹,“嘿”! 大厅里突然静了下来,白都统放下酒杯,陪着小心问:“殿下因何叹气?” 磬王叹道:“值此良辰美景,却想到了前朝崇祯帝,勤政节俭十年,最后却落了个吊死煤山,可悲呀可叹!” 余将军道:“皇帝节俭顶个屁,她的那些臣子,哪个不是家财万贯,小皇帝向他们借钱个个哭穷,闯王大军破城后,守财奴们一顿板子便全交了。” “将军说得对。”磬王此时板起脸,目光扫过席面一张张惶恐不安的面庞:“昨天府丞上报说磬州府兵的饷银都发不出去了,白都统可曾知道?” 白岱后背冷汗淋漓:“确有此事,我多次催过布政司,但是府库确实没钱。” “没钱?我磬国辖下良田七十万亩,每年按照三十税一,税赋折银十万五千两,加上商业税三千两,应该是十万八千两,但是去年布政司税官只收了四万两,是谁在偷税漏税?其中有我们周家和姬家,回家问问账房你们有没有旧账需要清欠?本府已经委派宿相国,明天从伯家开始清理,只算去年的欠账,前面既往不咎,可好?” 众人低头不语,磬王继续训道:“白都统前天上报,说梓国年后又开始蠢蠢欲动,他们缺粮嘛,又不肯多拿铜铁交换,他们防着我打造兵器,扩大兵员,亡我之心不死呀,我们是不是趁着和平之时,加固一下城池,多征些新兵加强守备?但是这些都需要银子呀。白都统你先说,你家去年的赋税该不该还?” 白岱掌兵,见事情由他开始,磬王又单点了自己,急忙点头道:“该还,该还。”想到自己女儿已经是周家继承人的未婚妻,白家应该当得起这个表率。 “你们呢?亲家公,困难了可以向钱庄暂时周转一下嘛,我家夫人不会收高利贷的。”姬家在城里开钱庄,利息确实很‘公平’磬王看了一眼余西城,他知道在座的各位中他的税银最少。但是油水最多。 “我家还,下官回家先关账房三天禁闭,这么大的事也能忘了?”众人见磬王两位亲家都应承了,急忙随和“我们还、我们还······” ------------ 25战国时代,狮头之死 大荒十三年,狮头与雪狼王周旋了十几年后双双进入生命的最后时光,挨过了寒冬的狮头已经无力咀嚼食物,磬王只能每天拿一些肉糜喂它。 二月二龙抬头,狮头一大早便走出姬家大门,这也是它第一次没有得到主人命令自行出走,磬王知道狮头的大限到了,默不作声为它做最后的送行,周熊儿更是第一次规规矩矩地跟在父亲身后。 天气很晴朗,暖阳慵懒的照着狮头火红的身影,这条随时准备着冲向狼群的獒王,今天突然慈祥而温和,步履蹒跚而坚定。 磬王一脸肃穆的跟在狮头身后,慢慢靠近半山腰的断崖,狮头回过头,目光中充满了不舍,它大口地喘着气,粗壮的四肢再也擂不出战鼓的声响。 周熊儿蹲下身子,他希望狮头能够跟着自己回家,但是父亲用坚毅的眼神示意他,不要毁掉一条獒王最后的尊严。 这里曾经是它的战场,这里太多关于它的辉煌与荣耀,这里有它的死去的妻子和孩子,最终这片山林也是他最后的归宿。 磬王摆摆手,示意獒王远去。 獒王明白了主人的意思,目光坚定而从容,它顿了顿身子,像是积蓄最后的力量,傲然昂起头—— “嗡呜••••••”一声响亮的嗥叫震动了山岗,狮头启动四肢迎着太阳急速冲向断崖,不,应该是飞向断崖。 “呜、呜、呜、••••••••”山野里无数庄严肃穆的回音追随着它们曾经的王者,它听到了,和着耳边的春风,很暖,很满足•••••• 周熊儿望着獒王飞去的身影,低声问:“父亲,狮头要死了吗?” “不,它是回归,有一天,这条路也是我的回归之路。”磬王说这话时一脸的悲怆:“熊儿,你要记住,父辈的狩猎时代已经结束,现在的磬国四围群狼环顾,南方的四个割据势利暂时还没有注意到我们,这也是我一直没有称帝的原因之一,但是你不同,因为属于你辈的战国时代即将到来了,所以,你准备好了吗?。” (满眼都是泪) 大荒十五年,磬王虽然依旧采取韬光养晦的政策,为了安定民心,定磬州为王城,大兴土木加固城墙,辖下十三个县,按军功分封官员,至于少主之位,三个儿子中,虽然姬磬儿有贤名,识大体,但是身为姬家少主,自然失去了周家继承人的身份,三儿子周冲儿年少,只有周熊儿最适合少主的位置。 说起这周熊儿,磬王便周身的不自在,同样拜在前朝中书省博士赵汗青门下,相比于磬儿的博学多闻,做大哥的熊儿简直就是一个祸害,伙同余将军的儿子余怀归、马采买的儿子马昭、陆判的儿子陆不平并称崇文书院‘四害’。 此时的熊儿还不知道父亲在朝堂之上正和幕僚商议少主的人选,下了学堂的‘四害’走在前门大街,正考虑去哪家铺面淘换几只蛐蛐,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突然一声“四害来了,”街上的良家妇女顿时一片慌乱。 “哈哈哈••••••”‘四害’在人群之中横冲直撞,摇头晃脑甚是得意,游客纷纷避让,突然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逆着人流冲向周熊儿,扑通一声跪在当街:“大王子为小民做主啊!” 周熊儿今天身着洁白的上好丝绸长袍,绣着清幽的竹叶花纹的金边,呼应着‘天子撅’发髻上湖蓝的玉片,站在身着红、绿、粉、‘三害之间’煞是扎眼,所以被下跪之人一眼认出。 周熊儿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左右打量了一番下跪之人,认出此人是珍宝斋的店主田十六,“十六,你这是唱的哪出戏文,本王子拿了你的宝贝没付钱?” “大王子容禀,前些日子,本州最大的富豪王八斤携怀孕的夫人去小民的店铺买首饰,不小心被门槛绊倒小产了,小民心中过意不去,奉送了一对金镯子聊表歉意,没想到王八金看小民软弱,硬要我赔他一个儿子,小民自己还没有儿子呢,他便天天去店里闹,后来说赔不了儿子,就赔铺子,小的不依,被他告到衙门,王八金使了钱,官老爷便把小民的铺子判到王八金名下,小民冤枉啊!” 周熊儿笑了笑:“十六,你这口才不唱戏有点屈才呀,干脆去勾栏院说书得了。” “世人都说大王子最体恤弱小,铺子是小民所有的家当,您得为小民一家老小做主啊。”田十六老嘴无牙,哭起来有些滑稽,熊儿还是忍不住一阵大笑,回头对陆不平说:“你爹作孽,让我作难,你去找那个什么王八来,大哥我要见识见识本州第一富豪的风采。” 田十六见陆判的儿子和熊儿称兄道弟,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但是想到自己半辈子的心血,横下心来喊道:“青天大老爷,王八金就在小民的店铺,我带路。” “你的铺子我们哥四个一天去八遍,不用你带路。” 说着话已经到了珍宝斋,余怀归是这里半条街的少主人,自然有人搬来四把椅子,‘四害’坐定,熊儿喊道:“珍宝斋的王八大富豪,你出来回话。” 这王八金借小妾意外小产,讹了一间铺子,正暗自得意呢,见大街上呼啦啦来了一群游客,以为生意来了,急忙出门迎客,却见磬州‘四害’堵了自家门口落了座,紧忙陪着笑脸说:“四位爷,喜欢玉器来店里挑选,本店今天开业酬宾••••••。” “王八,你家小妾自己摔了,埋怨人家门槛高,衙门门槛高不高?你咋不问陆判要儿子呢?本王子是不是该把衙门判给你呀?” 王八金原就是个杀猪的屠夫,这几年猪肉掺水砸了买卖,原指望讹十六一间古玩店换换手气,没想到遇到了‘西楚霸王’只有自认倒霉了。 “大王子,这间铺子是陆老爷判给小民••••••”。 陆不平见王八金攀咬出他爹,自然气不打一处来,起身抓住王八金的头发,一口气抽了他十个大嘴巴,“奶奶的,敢说我爹的不是,小爷看你活够了。” ------------ 26北伐,点将,姬磬儿 王八金吃了嘴巴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各位爷饶命啊。” “小陆住手,”周雄儿阴阳怪气地制止同伴的粗鲁行为,调侃道,“审案子要讲理嘛,王八,本王子给你两个选择,一:把店铺还给十六,二,店铺你先经营,让你的小妾去十六家,什么时候怀了孩子再拿铺子换回来,二选一,你看着办。” 人群中一阵哄笑,王八金见周熊儿比自己还浑一万倍,不敢执拗,老脸憋成个紫茄子色,“我我···选一···。” 很快,大王子判断小产案便传到了王妃耳中,姬梅染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孩子应该有个人约束约束了,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种浑蛋就得找个打得过他的老婆管制,而他的未婚妻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姬夫人一言九鼎,周白两家立刻准备少主大婚的一切事宜,司天监翻遍黄历挑了一个非常吉利的日子,一切准备就绪,单等吉日的到来。 但是谁也没想到因为这场婚礼,给周家弄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周熊儿不喜欢将军府(白岱官邸)的千金,尽管姑娘也是貌美肤白条子正的大美女,但是这姑娘太一本正经了,与她在一起毫无情趣可言,但是婚姻大事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得子女私相授受。 更何况作为磬国少主,周熊儿已经年近二十,若不是体谅白家小姐年少,早就正式娶进姬府了。 就在姬、白二府紧锣密鼓地等待婚礼之时,朐县县丞马徽飞马来报,说朐县西南,一夜之间飞来一座大山,此山来的蹊跷,落脚处正好临近大洋河源头老龙嘴,截断了汶国北上磬国之路,因为山顶有宝塔,知县大人命他亲自登山拜寺,老方丈百岁有余,言说此山来自代州,原名朐山,今飞临朐县,亦是天意使然。 磬王急招幕僚于大殿问卜吉凶,宿荣辅说:“《易传》曰,山默然自移,天下兵乱,社稷亡矣,夏桀之时厉山亡,始皇之时三山亡,当今浞国昌邑山亡,都是亡国的凶兆,代州北距汶国不足三百里,州主嗜食人肉,监狱都被吃空,这等倒施逆行岂不亡国乎?” “这朐山移至我磬国境内,主凶主吉?”磬王又问。 “自然是大吉,我磬国与梓国隔河相望,汶国在南,成三角之势,以前我军西防梓国,南防汶国,有了这朐山隔断,汶国军队若北上犯我,粮草辎重寸步难行,只能借道梓国,想那梓王会借道与他吗?” “假道伐虢,梓王和他的谋士不会不知。”磬王道。 “所以,我主可以分兵夺取浞国了。” 相国一句话,磬王精神大振:“相国觉得有几成把握?” 宿荣辅道:“下官近日安排探子以贩盐为名去浞国侦查,得知浞王荒淫糜乱,军备不整,北海郡多以滩涂晒盐为生,今年北海连续大潮,一直淹到浞州城下,盐田尽毁,民不聊生,而税赋丝毫不减,这档口昌邑山又忽然飞走,难道不是亡国之兆?而我磬国粮草丰厚,兵多将广,何不顺势取了浞国?” “出师无名,这道义上······”磬王面有难色。 “纣王无道,文王起兵伐之,秦二世无道,天下群雄伐之,今浞王无道,我主安能不解百姓倒悬之苦乎?” (有理有据) 言者正是一旁默立的县丞马徽。 “兵者,国之大事也,马县丞也懂吗?”磬王见一个小小的芝麻官也敢插言,心中大为惊奇。 “家父前朝江北第一状元马愉,下官自幼酷爱兵法,家父亲自调教,略懂。” (状元郎亲自指点还说略懂,自谦过度更像炫耀) “给你个机会,安顿好家小去兵马司报道,官职兵马司副指挥,从六品”。 “谢我主栽培,马徽定肝胆涂地以谢王恩。” “这次北上伐逆,你等以为谁为主将最合适?”磬王扫了一眼两个儿子问。 大将军白岱主动请缨:“主上,末将愿为副将,辅佐少主北伐。” 磬王点点头:“准”。 宿相国紧忙出列说:“吾王三思,少主大婚在即,而白将军的职责是拱卫王城,走不得。” “相国大人,因何异议,说来听听。”磬王见相国直接否决了自己的点将,面有不悦。 “回吾王,按照阅历,白将军是这次北伐最合适的主将,但是梓王觊觎我磬州已久,这次起兵北伐,我们不可能做到密不透风,梓王和浞王曾经同为虞七旧部,不会不出兵相救,如果梓州方面来一手‘围魏救赵’我磬州就危险了。” 其实对于这次主将的选拔,磬王是有私心的,他想锻炼大儿子周熊儿,但是又不想明言,“相国,你以为排谁做主将最合适?” “此次北伐,施恩为上,用兵次之,二公子有贤名,可为主将,马徽辅佐。” 这时周熊儿出列奏道:“父王,府丞此言差矣,二弟一介书生,怎么能够行军打仗,还是我去吧。”周熊儿早就在磬州玩腻了,有机会领兵打仗,他自然踊跃自荐。 磬王默然点头,却不曾想相国随即反驳周熊儿道:“少主国之根本,恰逢大婚在即,不可弄险。” “好吧,就依相国所言,磬儿做主帅,马徽辅佐,熊儿一心一意等待大婚典礼。”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姬磬儿出列问道:“不知父亲打算何时起兵,哪位大将做先锋,中军多少兵马,后援多少兵马,多少壮丁运送粮草?” (小小年纪,老辣干练) 磬王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故作镇定搪塞道:“怎么用兵,用多少兵,自然由兵马司安排,至于粮草和民夫就要去问布政司了。” 兵马司隶属白将军管辖,白岱出列回道:“我王辖下府兵两万,一半在河西军垦抵御梓州袭扰,我可以领四千军士拱卫王城,这次北伐,恐怕只能出兵六千。” “六千兵士?”姬磬儿心中一凉,暗想,“六千兵士攻打浞州,白岱这不是拿我等的性命作儿戏吗?” 主帅心中打鼓,副将却胸有成竹:“主帅,六千兵士足矣”。 白岱微微一笑,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刚刚升任副指挥使的汉子有何来头,显然口气有些托大了。 对于这次北伐用兵,白将军是有私心的,按照他的想法是把女婿托到主帅的地位,自己作为副将为他出谋划策,没想到他的计划被相国一票否决,转而推荐了姬磬儿,虽然也是他的旧家主,却比女婿差远了,二王子打下浞州,为周家开疆拓土,自然是莫大的功劳,那时候女婿这少主的位置还能坐得稳吗? 提起自己的这个女婿,起初白岱简直恨得咬牙,武功射箭马马虎虎,兵法策略一知半解,快二十岁的人了,每天就知道提笼架鸟、撂跤角力,人道是勾栏酒肆的游子,三教九流的常客,但是这家伙有王妃袒护,谁也拿他没办法,磬王三十多岁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自然不会考虑接班人的事情,对于儿子的种种劣行也是得过且过,直到后来女儿一席话白岱茅塞顿开。 王妃袒护养子这叫‘捧杀’,周熊儿在城里的恶行越多,在父亲眼里的分量也就越轻,再说他干的那些混账事只能说是胡闹,并不曾出过命案,最多打掉某混混一颗牙齿,敲诈某公子几百两碎银,都是些金钱能够摆平的事。姬磬儿虽然不姓周,却是王妃嫡出,一旦周熊儿失宠,少主的位置便落到他身上,再不济扶正三王子,也是王妃的亲生子。 所以周熊儿的位置很尴尬,好也不是,坏也不是,如果少主像二公子那样热衷权贵,广博贤名,传到父王耳中是不是有篡权夺位之嫌?那时候可就不是王妃的‘捧杀’而是遭到磬王地‘棒杀’了。 原来周熊儿这是借自污以保全性命啊。 (无情最是帝王家) 想到这些,白将军心中释然:“少家主少年英雄,马副指挥使有胆略,本将预先祝二位将军马到成功”。 大将军撒手不管了——。 黄口小儿自己蹦跶去吧,老夫乐得清闲,待汝兵败之日,方显老夫威风之时。 姬磬儿领了王命回到姬府,见过母亲,忍不住心中的愤恨,黑着脸道“白岱,忘恩负义的家贼,给我六千兵马东征,这不是白白送死吗?” 王妃早已接到下人传来的讯息,自知丈夫的决定已经无法改变,只得温言细语提醒儿子:“与其在这里发狠,倒不如想办法自救”。 “母亲,儿子拿什么自救?浞国兵将过万,是我兵力的两倍,何况敌方以逸待劳,我们哪有胜算呀。” 王妃想了想说:“我没有办法,但是我知道有人会有办法。” 姬磬儿眼前一亮:“谁?我师傅?” 王妃摇摇头:“今天大殿之上谁推荐的你?”。 “宿百川,老狐狸,就是他将儿子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 27校场,点兵,开锦囊 “那就去求他,如果他知道你不行,敢在你父王面前推荐吗?”这个道理,凭姬磬儿的智慧,早晚能领悟,但是人一旦被怒火蒙了心,思维就会瞬间短路,王妃心疼儿子,忍不住说了出来。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姬磬儿一旦醒悟,立刻命令下人备厚礼,他要亲自去宿府拜师求教。 为了自身的安全,姬磬儿只带了一名护卫从后门悄悄赶到宿府大门,下了马,姬磬儿心中暗叫‘惭愧’。 所谓宿府,不过是王府后面一条胡同里一个不大的四合院,街门向南,迎面一座影壁墙,黑暗中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虽然街门大开,姬磬儿依然叩响了门环。 “铛、铛、铛、” “谁呀?”听到外面门环响起,一位老仆慢悠悠走过院子,看了一眼客人递过来的拜帖,立刻飞奔正堂而去,须臾间,宿相国疾步跑了出来:“主帅千金贵体事关国运,深夜孑身来访,下官有罪!” (江山是你家的,贵为王子,有事招呼我去你府上,今天你这么冒险,出了事我可不负责任) 相国大人,晚辈日间听您谆谆教诲,实在推崇之至,今夜贸然来访,可否搅扰了大人的好梦? (事是你惹的,就得你给我想办法) “少主登门,令我蓬荜生辉,请请请。”宿相国礼让姬磬儿登堂入室,客人环顾堂屋,唯一桌两椅,一灯如豆。 老仆见来了贵人,急忙拿缝衣针挑起灯芯,昏暗的堂屋登时明亮了不少。 “只知相国大人节俭,没想到竟是如此清贫,周家对不起大人呀。”姬磬儿摇摇头,感慨万千。 “相国大人,今天您举荐我挂帅北伐,似乎胸有成竹,今夜冒昧打搅,请不吝赐教。” 宿相国看了看门外说:“下官刚到磬州不久,耳濡目染都是二公子的贤明,浞王昏聩,浞州百姓渴望有一位贤明的主子,如果您出山北伐,沿途定会一呼百应,少主自小行为怪异,多有恶名,如果他挂帅北伐,适得其反,结局只能是铩羽而归。” “可是兵马司只给六千府兵,浞州府兵万余,百姓十万之众,我军寡不敌众啊。” “少帅多虑了,打仗打的是粮草,打的是民心,大军北伐,下官定会亲临布政司,调拨粮草,征用民夫,以解少帅后顾之忧。至于这仗怎么打,多和马徽商量,下官有两只锦囊,兵出磬州城解其一,兵入浞州城解其二,万无一失也。” 大荒十五年五月十六,磬州校兵场。 自有明失真天命,天下大乱,今磬州王奉天讨逆,檄布四方。 若曰,嗟尔有众明听予言,予为天下者,大荒之天下,非浞逆之天下,衣食者天下之衣食,非浞逆之衣食,子女民人者,大荒之子女民人,非浞逆之子女民人,慨自有明失政,浞王自立,夺浞民之衣食,淫虐浞民之妇女,吾王岂任其胡行,而恬不为怪·····。 “吼!吼!吼!” 磬王站在点将台,听台下阵阵欢呼,不禁热血沸腾,宿相国,不愧为天下第一笔,这篇讨逆檄文笔锋犀利,刀刀见血,磬王心中暗自庆幸,幸亏夫人慧眼识珠,否则这等人才为他人所用,后果不堪设想。 是该为相国建一座像样的官邸了。 请我王祭天,命壮-士-出-征······。 礼部侍郎的请命打断了磬王的思绪,整了整衣冠,熊儿和磬儿陪伴左右,肃然走到祭坛前,焚香默祷,拜了三拜,蓦然回身,三军阵前顿时欢声雷动—— “吼!吼!吼!” “我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磬王清了清嗓子,校场立刻鸦雀无声。 “将士们:先祖周顗,字曰伯仁,谥号卫康,荫封大荒,为避政敌,易周为伯,阖族而居,五十六世,八岁有余,兵燹屠戮,白手起家,重建大康,搏狼缚虎,屡挫兽兵,筑坚固之城池,建千秋之伟业,今浞王无道,吾起兵北伐,解万民之倒悬,还大荒之清净,古王侯将相,宁有种之乎?吾六千儿郎,需奋勇向前······”。 磬王一呼百应----- “吼!吼!吼!” “争先!争先!胜!胜!” 磬王授了姬磬儿兵符,又在儿子的耳边低语了一句,和周熊儿一并走下祭台,观礼少帅点将。 姬磬儿从容点卯,命大兵开拔,磬王回府,尚未从激动中回过神来,姬府管家匆匆上前密语道:“王爷,少主,他···人不见了。” 磬王心中一惊,“坏了,熊儿还有月余就要举行新婚大典了,小畜生这是偷偷从军去了,不知深浅的东西,你以为行军打仗是小孩子过家家呀,急忙叫过身边的亲信,命他速速赶到少帅大营,秘密查找周熊儿的下落”。 大兵出城,姬磬儿依照宿百川的嘱咐,打开了一号锦囊,只见上面写着十六个字,‘大张旗鼓,步步为营,安抚百姓,扩充兵丁’。 咱们不是打着讨逆的义旗北伐吗,不妨大张旗鼓地吆喝起来,稳打稳扎,沿途安抚百姓,收拢流民,家中缺粮的给粮食,愿意当兵的编入队伍。 (呵呵,宿百川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姬磬儿沿途招兵买马,你就不怕他拥兵自立?) 马徽作为副将,自幼熟读兵书,少帅的军令一出,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难怪相国推荐他为主帅,脑子里确实有东西,故而当少帅征求他的意见时,他也不失时机地补充了两点—— 一:因为沿途周济百姓,必定军粮告急,需上报布政司,双倍运送粮草。 二扩充府兵,难免会混进敌方奸细,对于这些新兵,应该分散到各个小队,排专人盯防,严加约束。 ------------ 28围魏救赵,火器营 六月初,磬州大军兵临潍州,浞王一连排出三员大将,皆被马徽刺于马下,兵士更是一触即溃,急忙派使者乔装去梓州和汶州求救,梓王接到浞王的求救信,心中甚是为难,这些年为了粮食换铜铁,两国交好,这次磬州少主大婚,儿子杨稔十天之前就已动身赶去祝贺,想必已经到了磬州,如果此时出兵,不是要了儿子的命嘛, 但是浞国虽小,一旦并入磬国版图,对梓国而言,威胁就更大了。 梓王六神无主,急忙招呼众幕僚大殿议事,兵马司指挥使吕征出班奏道:“王上,臣以为这场仗该打,如果我军长驱直入包抄磬军后路,和浞兵内外夹击,可大胜”。 可是我的稔儿现在正在磬州,投鼠忌器,用兵不得,何况我们的大部分军队都在南方防御汶兵,汶兵支援浞王,也必须借道我梓州,如果他们借机向我开战,梓州危矣。 “那就去他娘的浞国,总不能为了他们丢了自家老窝”,吕征脾气暴躁,说活直来直去。 这时新上任的州丞蒲昱出班奏道:“依臣之见,不妨排出五千兵士‘围魏救赵’能打就打,能抢就抢,逼迫磬王回兵救援。” “眼下本王最担心的是我的稔儿啊····” “我王不妨让兵士穿上汶兵的衣服,打着汶兵的旗号,既解了浞州之围,又在磬王和汶王心中扎进一根刺······” “哈哈哈······‘围魏救赵’,府丞高见,就依你说的去办”。 梓王又问:“众爱将,府丞安排‘李代桃僵’之计,那位愿意领兵前往?” 吕征再次出班奏曰:“殿下,末将三弟吕渊身在汶国为将,相貌与我相似,也善使朴刀,我可以假扮三弟东征。” ‘’准‘’。 却说这吕征接了兵符,点齐五千精兵,直奔穆陵关而去,对外只说是增援边防,却在半路里偷偷更换了汶兵衣饰一路向北杀来,磬王接到探子报告,急招众幕僚大殿议事,兵马司正指挥白岱出班奏道:“浞王求救,按理说梓王不会借道给汶兵,但是这汶兵还就真来了,也是让人意外得很,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下官这就去河西组织军垦部队应敌。” 磬王问:“我们的河西军垦队虽然号称万余之众,平时种地为主,训练的时间很少,能挡住汶州五千精兵吗?” 宿相国出班笑道:“我王勿忧,这些军垦的士兵,老婆孩子都在河西,开垦出荒地归个人所有,不纳赋税,不领国家钱粮,当初制定这军垦制度,就是为了有一天敌军来犯,军垦兵能够拼命抵挡,我王只要下一道军垦家属不得渡河的旨意,军垦的将士不为别的,老婆孩子得保吧,地里的庄稼得保吧。” “相国高屋建瓴,但是据说那南朴刀吕渊有万夫不当之勇,谁能应敌?”磬王问。 “白将军也善使朴刀,武艺精绝,可以一战”宿百川道。 “亲家,能不能劳烦您一趟?”想到白家女儿婚期将近,这时候让他出征,磬王有些心中不忍。 白岱出班,“家国之事,以国为重,末将绝不负殿下重托,但是我想借殿下火器营一用。” “准。” 却说吕征打了弟弟吕渊的旗号绕过朐山,很快便进入了磬国地界,一路疾行百里,渐渐接近磬州军垦的营寨,磬兵部队早已列队迎敌,旌旗下大将军白岱横刀立马,“吕渊小儿,本帅小女和少主后日成婚,为了赶上这场盛会,你可敢与我缠斗一场?” 所谓缠斗,就是大家也别列阵了,干脆短兵相接杀个痛快。 吕征知道自己面对的这些军垦兵平时种地为主,训练少,纪律差,虽然号称万余,但是二对一厮杀,未必是自己五千精兵的对手,他哪里知道,这些军垦兵那是拼了命也要保护自己的家园呐,另外,白岱还带来了磬州府兵的秘密武器------火器营。 “白岱老儿,本帅就依你所言。”吕征以为胜券在握,一口应承。 挥了挥令旗朗声喊道:“将士们,冲啊!” 主帅一声令下,三军如过江之鲫,呐喊着冲向敌阵,不妨磬兵前列突然后撤,火器营正式亮相,一排几十门红衣大炮点燃引信,直接轰向人群密集的梓兵,那玩意一炸就是一片啊,那些冲在前面的将士,还没回过味来,又被一排火铳扫倒了一片,梓兵用的是冷兵器,磬州火器营用的可是三眼火铳啊,这种火器可以连发三弹,狼牙棒的外形,打完枪弹还可以抡起来打人,简直不要太狠了。 再看梓兵,前排军士尚未接近敌军,已经倒下一片,后队更是人仰马翻,白岱一声令下,磬兵战鼓猛擂,一万军垦兵个个像那下山的猛虎,吕征和白岱打了个十几个回合,被白岱一招拖刀之计差点砍中脑袋,始知自己的武艺比弟弟差远了,慌忙跳出战团下令撤退,后队变成前队,亲兵护着主将仓皇南遁,夕阳中,苍茫的荒原上血流成河,千余具形色各异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草丛中,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梓王接到前线溃败的消息,一时急火攻心,病倒在卧榻,再没起来。 梓州和汶州都没派来援军,这可就苦了潍州城里的百姓了,围城一日不解,粮食一日不进,那些迷信的百姓纷纷去五道庙焚香祷告,请求大仙们出手相助。 果然,这一天大仙儿显灵了。 午夜时分,围城的大兵睡得正香,突然几声尖厉的报警引起营地里一阵混乱。 “浞兵偷营了!浞兵偷营了!” 众将官急忙整队迎敌,搜遍了营区,哪里有敌人的影子? 一开始少帅认为是新兵过于紧张,夜里睡觉发出的呓语,但是一连三夜,众兵士被这些来无踪去无影的家伙搞得疲惫不堪,少帅遂安排部下增加了巡夜的岗哨,可是这声音依然不时出现在大营之中。 一夜之间,军营里谣言四起,说五道庙的大仙儿们出手了,听说他们已有千年的修行,能够撒豆成兵,御剑飞行,杀人于无形之中,非常厉害。 一些胆小的士兵甚至夜里不敢睡觉,有的新兵则干脆跑路了。 两军阵前军心涣散,这可是要命的大忌,少帅心急如焚,召集众将加紧肃清谣言,稳定军心。 马徽夜观天象,见荧惑之星忽隐忽现,知道这叫声原是狐类作怪,暗伏战獒百余条,准备捉拿‘妖物’。 而此时化名王烨的周熊儿业已判断出妖物的身份,想起七年前秋后的那场围猎,这是一群寻仇的罴狐啊。 果然,当午夜时分妖物的叫声再次出现时,百余条战獒突然将它们围在中间,而周熊儿拈弓搭箭,直取罴狐王的咽喉。 随着官兵们一片喝彩之声,众罴狐作鸟兽散,跑得慢的不幸变成了战獒的口粮。 众人始知这个王烨不是个废物,别看他平时花拳绣腿吊儿郎当,当他拈弓搭箭的瞬间,那专注的眼神里立刻充满了重重杀机。 但是也正是这一箭,使得他无法再隐藏下去,少帅吩咐四个亲兵将他请入中军大帐,读了王妃的懿旨,当即安排送他回磬州。 ------------ 29少主,回归,磬州城 经过了几场战斗的洗礼,周熊儿业已见识了战争的残酷,临行前,伯熊儿提出让他先前呆过的小队作为亲兵护驾,少帅恨不得即刻打发大哥滚蛋,欣然同意,命令下到营区,马徽虽然面有难色,却也不敢抗命,唯有和少主一直交好的王舒有些闷闷不乐,说起这个王舒,还得提上一笔,周熊儿乔装成兵士混迹行营月余,他们小队十人,七个老兵一个拾夫长,还有一个百夫长日夜盯着两个新兵,周熊儿化名王烨(损不损,谁开口都得叫他‘爷’),但是这个爷不好当啊,他的任务就是和另一个瘦弱的小兵王舒(这个也不是个善茬,见人高一辈)承担了队里所有的杂活。 小伙子眉清目秀,人乖嘴甜,就是身子骨太虚弱,他甚至还轮不起王烨的朴刀,只能在队里洗洗补补,当女人使用,一来二去,两个新兵便处出了感情。 潍州一战,少帅原意是让大哥的百夫长带队冲上一阵,让他也见识一下战争的残酷,(不怕少主战死吗?或许正是少帅希望的),正是这个王舒,及时被树根拌到,少主急忙腑身拉她,待到二人继续冲锋时,浞兵早已溃败投降了。 周熊儿启程回家,为了稳妥起见,依旧身着兵士的装束,不过这次不再是专干重活的杂役,统领亲兵的马徵正是副将马微的胞弟,自幼跟随兄长习武,一杆长枪使得滚瓜烂熟,其实少主的行踪早被少帅识破,派马徵担任百夫长正是出于保护他的目的,这次护送少主回家的重任,自然还是落在他的身上。 少主想到回到王城就得整天面对那位一本正经的少夫人,(此时竹月已经替大哥和白慕青拜堂成亲),这一路走走停停,马徵心中急得要死,众亲兵也希望赶快回王城和家人团聚,唯有王舒,好像非常享受这段漫长的旅程,但是,再慢也是距离浞州越来越远,王舒心中不免悲怆。 周熊儿把王舒当作无话不谈的挚友,见他心情不佳,以为好兄弟想家了,温言安慰道:“兄弟莫愁,待大哥回到王城,即可派人将你的家人接来同住,咱家城里有的是铺面,随便给你一间,一家人便可衣食无忧了。” 王舒面对少主的一脸真诚,垂泪道:“大哥一片真心,怕是那时候王家已经家破人亡了。” 周熊儿见王舒垂泪时颇具女儿之态,加上双耳隐约可见的耳洞,玩笑道:“兄弟貌美肤白,身形柔弱,双耳有洞,莫不是乔装的女子?” 王舒身子一颤,急忙强装欢颜:“少主就会开下人的玩笑,我小时扮社火特意穿的耳洞,我们那里男孩生下来孱弱,父母怕养不活,都会给他扮女装穿耳洞,阎王爷不记挂”。 “嗳~,你我兄弟情深,称什么少主,既然叫了这些天的大哥,我们就是兄弟”,回首招呼马徽,“百夫长,你过来。” 马徽见少主招呼自己,不知道这位爷又要提什么奇怪的要求,心中很是烦闷,原以为跟着大哥出征,凯旋时混个一官半职,没想到弄了这麽个差事,耽误自己打仗不说,还得时时面对这个讨厌的家伙。 “少主有何吩咐?” “从军一个月,最知己的就是你我兄弟和王舒,我有个想法,干脆咱仨结拜可好?”周熊儿从小放浪不羁,结交的多是纨绔子弟,自然也学会了他们那套江湖习气。 马徽被周熊儿的提议吓了一跳,这可是磬州未来的少主啊,“少主不要玩笑,您贵为少主,我等高攀不起呀。” “嗳~,有何高攀不起?圣人曰‘苟富贵勿相忘’你我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年长你一岁是大哥,王舒最小是三弟,就这么定了,待回到王城,随大哥去那关帝庙上香,从此后生死相依,岂不快哉?” 马徽和王舒见少主认了真,知道一时半霎板不回来,只得胡乱应了,但求这位‘西楚霸王’回到王城忘了这码子事,大家相安无事,也能过个太平日子。” 再说磬兵围了潍州半月有余,突然撤围南门,城中军心早就涣散,一夜间众将士跑了个干干净净,少帅兵不血刃得了潍州,消息传到王城,浞王一连排出三道防线,无奈磬州兵势头正猛,浞州兵一触即溃,几场恶战下来,能打仗的大将皆被磬国大将斩于马下,浞王只能放弃出击,三千兵士收缩回浞州,准备打一场防御战。 磬州大军时打时停,等待磬王排官员、府兵接收城池,发放粮草,赈灾饥民,待到三军靠近浞州城时,已经到了盛夏,北伐的队伍从起程时的六千兵马迅速增加了五成。 九千兵马,粮草充足,少帅命令三军围而不打,两军对垒,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实惠的战法,他要困死浞王。 浞王府大殿,众幕僚窃窃私语,待到浞王希望他们拿出可行性的策略时,却又鸦雀无声了。 最后还是府丞给主子出了个主意——固守待援。 浞王叹了口气,肥大的脑门上汗水淌成涓涓细流,心道,你不守也没大将披挂上阵呀,这个曾经踏遍浞州十五城,帅众攻下大荒帝都的盟军首领,早已没了年轻时的胆气和魄力,挥挥手散了众幕僚,回到后宫,躺在龙椅上一个劲的喘粗气。 侧王妃姜氏手持团扇走了进来:“王爷,郡主都出去一个月了,到今儿还没有音讯,妾心实在不安呀。” “你去找啊,”浞王瞪大了眼睛斥道:“现在城外密密麻麻全是磬州大兵,苍蝇也飞不出一只,外面倒比城里更安全,自求多福吧。 转眼间磬州兵围城已有十日,浞军任凭城下如何骂阵,概不出兵对垒。 浞王也有自己的盘算,等梓州援兵一到,肯定会和磬州兵短兵相接,那时浞州守军趁势杀出去,两面夹击,磬州兵必败无疑。 ------------ 30浞州,归顺,关帝泪 却说梓王派派往磬州的五千将士,还没摸到大洋河西岸,便被白岱率领的火铳营一排霰弹打的晕头转向,河西军垦的一万兵士随后掩杀过去,只打的梓州府兵丢盔弃甲,再也不敢侵犯磬州边境。 浞王盼不来救兵,只得组织府兵突围,时值盛夏,护城河河水大涨,吊桥放下,殿前护卫华裳战马刚刚冲出城门,便被一阵乱箭射中了肩胛,咬牙撅断了箭杆,却被大将马微迎面挡住,一条银枪刀使得滚瓜烂熟,大战五十个回合,华裳的伤臂持枪不住,被马微卖了个破绽,化枪为棍,一招横扫千军,硬生生抡于马下。 也就是马微惜才,否则早已饮枪西去了。 浞王眼见解围无望,出击无将,城内粮草皆无,天怒人怨,只能城门楼子挂白旗,写了降书亲自送出城外,跪迎少帅入城。 少帅记起临行前相国的话,揭开了随身携带的第二个锦囊,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字,‘礼敬浞王,束之高阁。’ 怎么说浞国还有几千兵士戍边,既然打着讨逆的义旗,首先需要安抚民心,只要握住浞王这枚棋子,他的手下投鼠忌器,浞州就乱不了。 少帅下了马,亲手搀起汗流浃背的浞王(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吓得):“浞王行此大礼,晚辈消受不起呀。” “只要少帅饶过小老儿一命,我愿让出王宫、王印,一家人回到北海晒盐为生。”浞王到了这个时候,唯一的愿望就是保全性命了。 “浞王此言差矣,本帅进城只是赈灾,不过本帅有一个不情之请,大康皇帝的玉玺可否借我一看?” “小老儿不敢••••••大康皇帝的玉玺小老儿真的没有见过,世人都道在我手中,真是冤屈死我了。” “哎~,不急不急,你还做你的浞王,我做浞州知州可好?”姬磬儿手中握着浞王的小命,量他不得不从。 “小老儿但求不死,这浞王做不得了。” “如果浞王不信,本帅就在这城门之下颁布号令,副帅马微在哪里?” “标下在此”马微急忙拍马过来。 “传我的军令, 一、大军进城不得骚扰百姓。 二、派兵守卫浞王府,防止乱民侵扰。 三、按人头发放赈灾粮,救济灾民。” (再加上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就成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了) 此令一出,阖城百姓无不奔走相告,老百姓嘛,有了救命的口粮,管他谁做浞王。 至于老浞王,虽然还挂着‘王’的虚衔,却似笼中之鸟,再也避免不了任人摆布的命运。 浞王投降,大军不费一兵一卒进驻浞州,少帅命传令兵飞马报告磬王,磬王大喜,令相国拟旨,封姬磬儿为浞州知州,兼任兵马司正指挥,马微为浞州州丞,兼任兵马司副指挥,原浞兵愿意接受收编的收编,不愿收编的回家自谋生路。 (军政府执政,比如我们的近邻缅甸) 回头再说周熊儿,磨磨蹭蹭回了王城,跪在殿外请罪,磬王恨之入骨,命令刑官重打四十廷杖,未来的少主哪个敢真打,四十廷杖就像给少主挠个痒而已。 行刑完毕,磬王看也不看,命令兵士抬回王子府疗伤,召见百夫长马徽询问了前方战事,赏了他个从六品的都统,专门保护少主的府邸。 周熊儿回到府邸,进了垂花门,见师妹一人一椅端坐天井中央,一身短打衣裤,知道自己放了师妹的鸽子,新娘子肯定记恨他,腆着脸上前搭话,未成想白慕青初时笑脸相迎,待少主走到跟前,突然抽出身后的软剑,这剑又称绕指柔、腰带剑,剑身宽二指,长二尺六寸,少夫人使在手中,早已炉火纯青,一连四招,招招不离少主的眼睛,少主猝不及防,只能仰身后撤十几步,堪堪躲过,那情形甚是狼狈,这还是少夫人手下留情,如果真刺,少主早就满脸桃花开了。 “师妹手下留情啊。” 周熊儿知道自己的不是,一边躲避着师妹的进招,口中不住地讨饶,白慕青收了剑,大声呵斥道:周熊儿,今天教训你四招,是你咎由自取,其一,不尊王命,私出王城,是为不忠;其二,不告而别,使王妃挂念,是为不孝;其三,一味斗狠,不顾社稷百姓,是为不仁;其四,弃妻逃婚,回避众亲朋礼贺,是为不义,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还有何面目见我? 周熊儿站在众亲兵身前,面红耳赤,马徽急忙上前解围道:“王府都统马徽拜见少夫人。” 少夫人见马徽一脸正气,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马将军,少帅派你护送少主,一路辛苦,只是窝在这里耽误了你的前程,” “主上的旨意,战事一起,王城里少不了敌对方的探子和刺客”末将今后的任务是贴身保护少主。” “好,有将军在,王府一定固若金汤,大家辛苦。”瞟了一眼少主:“周熊儿,刚才为妻说的话你服是不服?” 少主见夫人余怒未消,急忙回道:“服服服,师妹消消气。” “好,晚饭后去给王妃请安,自明天起闭门思过十日。” 十天后,就在王舒以为少主早已忘了结拜之事时,马徽突然找到了他,“王舒,穿好盔甲随少主出门。” 王舒心中一阵打鼓,“马将军,王城里也不太平吗?” “兄弟忘了少主要和你我结拜之事了?” 王舒满脸讶异,“啊~他还真的要结拜呐?” “走吧,摊上这么个荒唐的爷,认命吧,说不定结拜完了,赏你个王府副卫队长,你也不用睡大炕了。”马徽苦中作乐开了个玩笑,二人一同走到正堂檐下。 “标下马徽、王舒请少主、少夫人安。” 两个精明伶俐的侍女左右分开拢住门帘,少主迫不及待跑了出来。 “两位兄弟,哥哥熬了十天,终于‘功德圆满’了,走啊,去关帝庙。”周熊儿招呼两位好兄弟,却见二人一直拱手低头一动不动。 少主回头,见夫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后。 “嗯,不必多礼,爷们不是要去关帝庙结拜么,怎么缺了我这个赞礼官?”两兄弟抬头,见少夫人虽然只是一身新绿色的衣裙,却更加显得淡雅高贵,新竹般窈窕身材,乌黑的长发挽出一个精巧的狄髻,金步摇,绿璎珞的头面,凤眼修眉,鼻若悬胆,嘴角微微上翘,彰显三分宽容七分不怒自威。 这时候八个仆从抬来一顶大轿,伺候少夫人坐定,出了府门,三兄弟骑了马,前后各有十人的卫队追随,一路赶到关公庙。 大庙里的理事早已跪迎在院子里,少夫人下了轿,步入正殿,见那神像正襟危坐,左手执刀,右手握卷,正是日间惩恶,夜观春秋的关帝爷,好一位义薄云天的武财神。 少夫人吩咐下人摆了三牲,亲自焚香拜了三拜,然后招呼三兄弟跪在关爷面前,报了名号,续了年庚,少不得最后的盟誓,当三兄弟说到‘虽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字尚未出口,原本晴天大日,突然飘过一片乌云,一声霹雳,霎时间暴雨如注,再看关帝的脸颊处竟然挂起一串晶莹的泪珠,(殿顶漏水吧)三兄弟目瞪口呆,少夫人倒也镇定,凤目来回巡视三兄弟的脸:“你们三个谁撒谎了,竟惹得关爷发怒?” 马徽镇定自若,侧目看向王舒,见三弟呆若木鸡,好久没有回过神来。 夫人加重了口气又问了句:“谁说谎了?赶快向关爷告罪。” 周熊儿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什么,却见三弟王舒,突然扯掉头巾,露出满头纤细的秀发,“关帝爷饶命,少主饶命,少夫人饶命啊••••••”。 少夫人满面怒容:“王舒,你女扮男装潜伏在少主身边,意欲何为?” 王姑娘浑身瑟瑟发抖:“少夫人容禀,小女子北海郡人氏,家住王各庄子,也算是个大户人家,父兄经营滩涂晒盐,去年北海大潮,狂风巨浪席卷而过,整个村子没剩下几人,小女子家人十八口,只剩我一人,因为没有饭吃,才混入兵营,这些日子跟在少主身边,并无一丝不端之处,请少夫人明鉴。” 少夫人见王舒气质清雅,明眸皓齿,秀外慧中,不由得怜爱有加,“既然官老爷面前盟了誓,你就是少主的义妹,今后得搬到王府住了,整天和一群老爷们混在一起,也不是个事,对吧少主?” 少夫人说着话,双眼轻轻瞟过丈夫的脸颊,见那周熊儿正如醉如痴地看着王舒—— “她竟然是个女的?怪不得这些日子和她相处,总有些怪怪的感觉,那种难以言状的丝丝甜蜜,或许就是戏本上说的初恋?可惜,她来得太晚了,嘿,三弟成了三妹,好奇妙啊。” “少主,眼睛看哪里呀,拜关爷啦••••••”。 ------------ 31梓王,和亲,周竹月 大荒十八年秋,梓王失心疯卒,(疯牛之症)众幕僚拥嫡子杨稔为新王。 杨稔,五兄弟中行三,性情沉稳,杀伐果断,对待子民较宽厚,上位后,积极组织子民开荒田,修水利,逐渐改变了梓州缺粮的痼疾,也相应的削减了磬国方面粮食换铜铁的交易量,因为梓王明白,铜铁是各个诸侯国的战略物资,交易给磬国铜铁无异于资敌。 但是,毕竟梓国势利小,(磬国已经基本控制浞州),南面还有汶国虎视眈眈,为了求生存,只能向磬王示弱,这时候和亲政策就显得尤为重要。 梓王年少,尚未册妃,几经考量,他把目光瞄向磬国的竹月郡主。 梓王之所以会想到竹月,还得从周熊儿大婚说起。 当年三王子杨稔作为观礼使者,一路平安进了磬州城,自有府丞热情款待,因为和马向北马采买有业务上的往来,便住进了马府的客房,闲暇间由大公子马平陪同游览了磬州繁华的街市,杨稔心中暗自赞叹,一个前朝的举人,竟然帮助磬王治理的磬州如此繁华安定,看来金银易得,贤良难求啊。 翌日,正是少主大婚的日子,一大早,清逸园张灯结彩,人声鼎沸,达官显贵,进进出出,好一派热闹的景象。马采买陪着杨稔过了礼单,王妃亲自安排二人坐了贵宾席,这里更能看到婚礼的所有细节。 吉时到,新郎新娘相偕来到天地桌前,拜了天地父母,回首拜谢宾客,杨稔看到一对新人,一时犹如置身仙境。 眼前这对新人,太般配,太靓丽了。 先说新娘,凤冠霞帔,一色的桃红柳绿,婀娜身材如风摆杨柳,粉面含春,却是浓妆淡抹总相宜。 最绝的是新郎,如果不是穿着男装,谁也不会认为他是个男儿身,杨稔不由自主的摇摇头,心道:“世人皆传周少主‘西楚霸王’原以为是个粗壮强悍的汉子,没想到他竟阴柔细腻如斯,如果这等人物袭了王位,磬国不足为患。” 太不爷们了。 这时候马采买探过头来说:“少主北伐,这位新郎是我的外甥女竹月郡主”。 前面曾经说过,周熊儿不喜欢天天在一起练武的小师妹,不是姑娘长得不周正,而是她太强势了,没意思,在周熊儿心中,女人就该像竹月那样柔柔静静,所以临近婚期他撒丫子颠了。 杨稔听罢,不由得大吃一惊:“再次上眼假新郎,可就有些痴迷了。” 这姑娘虽然一身男装,却也掩盖不住她的绝色天香,她那份纯净,犹如初秋的一滴晨露,晶莹剔透,令人不忍触碰而又久久不能忘怀。她神态安然,像画中的仙子,淡然自若,清新脱俗。 杨稔低声问马向北郡主可有婚配,得到的回答是,王妃对郡主极为疼爱,至今未有婚约。 有了这段奇遇,梓王心中再也抹不去竹月郡主的影子,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在大殿之上告知众幕僚时,立刻引来一片反对之声。 其中反对声音最强烈的是兵马司正指挥吕征,此人原是老王爷身边的爱将,善使双锏,三年前为解浞州之围,率领五千梓兵攻打磬州,被磬州火器营一阵乱枪击中右臂,顿时败下阵来。 后来老梓王多方打探,才知道磬王手下有位宿相国,睿智而博学,身负经天纬地之才,他有个儿子,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但设计火铳,为磬州打造火器营,并且还造出了西洋红衣大炮,人家都用上火器了,你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这场仗打赢了才怪呢。 仗打得糊里糊涂,吕征千斤的神力没有派上用场,心中自然不服,这时候梓王提出两州和亲,他当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殿下,臣以为和亲不妥,册立王妃关系国之根本,这位竹月郡主并非磬王亲女儿,乃是磬王二弟和狐妖媾和的怪胎,此女出生时带着一条狐尾,被那狐妖襁褓中齐根剪断,故而三岁不能言,至今八岁的心智,我王如果聘她做王妃,会被世人取笑的。” 布政使杨稻,(梓王的二哥)出列附议:“指挥说得对,周天子幽王纳九尾妖狐褒姒,烽火戏诸侯,丢了江山社稷,我王应该引以为戒。” “臣弟附议”。 “臣弟附议”。 这次出列附议的是梓王的两位弟弟杨秀和杨秋。 梓王面对众人的反对毫不在意:“各位大人,本王也曾听过这些传言,去年磬州马采买来梓州交易铜铁,本王侧面求证过,硕亲王确实喜欢养白狐,但那都是年少时的事情了,亲王的夫人叫马南雁,正是马采买的长女,圣人曰‘女子无才便是德’,竹月郡主纯真善良,待人真诚,难道不正是母仪天下的表率吗?” “可是,我梓国和磬国的陈年积怨,区区一个竹月郡主就能化解的了?难道殿下怕了吗?” “指挥大人此言差矣”,这时众幕僚中一位清新俊逸的长身男子出列禀道:“殿下,臣以为眼下与磬州和亲正当其时。” “府丞说说看。”梓王见出列的是自己曾经的同窗蒲昱,长舒了一口气说。 “我王想与磬王修好,臣认为正是特殊时期的权宜之计,眼下各诸侯国虎视眈眈,南方偏安一隅的大荒帝也在厉兵秣马,意欲重整山河,我梓国山地贫瘠,地域狭长,多亏众将士枕戈待旦,抵御汶州方面和西戎的袭扰,方保住这半壁江山,磬州自从得了浞州,兵强马壮,武器先进,早已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但是臣以为磬王暂时还没有灭我之心,唇亡齿寒,他需要我们替他抵御强大的汶州,他的目标是东方的杞州和莒州,毕竟杞、莒弱小,拿下它们便可直取京都,只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磬王才能做这大荒的霸主啊。” 梓王听蒲昱一番解析,不由得后背一阵发凉,这更加坚定了他和亲的构想:“府丞大人所言极是,我看这和亲的使者非卿莫属啊。” “殿下,臣愿出使磬州,玉成此事。” “好,这件事情要办就要办的漂亮,要大张旗鼓,给足磬王面子。” 既然梓王拍板,府丞赞同,众幕僚便不再提出异议,各自归位准备和亲的一应事宜。 和亲使者尚未动身,梓王欲聘竹月郡主为王妃的消息便传到了磬州,磬王一时有些左右为难,虽然侄女不是亲生,却是王妃的掌上明珠,这个梓王仓促继位,外人很少知道他的秉性,依郡主的心智,真的嫁过去了,二弟夫妇能放心吗? 磬王思虑再三,决定召集幕僚大殿面议,硕亲王首先出列禀道:“王兄,此事万万不可,如果梓王求的是竹青还可商量,竹月心性纯真,嫁到梓州很难做到独当一面。” “可梓王聘的是竹月呀,此事事关两州的结盟,为兄也是慎之又慎呀。”磬王知道二弟一定会出面反对,但是和亲政策古而有之,这也是诸侯各国横联纵合的方式之一。 这时白岱也出列附议:“殿下不要中了梓州小儿的奸计,想当初敌强我弱,梓州兵几番抢掠我河西百姓,现在我磬州兵强马壮,正欲挥戈回击,这时候他来和亲,其心可诛。” 磬王道:“将军此言欠妥,虽然梓州新王初立,根基未稳,此时西征也正当其时,但是,打下梓州以后我们南方将直面强大的汶国,西面还有西戎不定时的抢掠,唇亡齿寒,我们能够让战火烧到磬州来吗?” “但是,到了嘴边的肉却又吐出去,将士们不甘心呐。”白岱是个军人,满脑子想都是打仗。 “相国大人怎么看?”磬王看了一眼宿百川问道。 ------------ 32梓王,求亲,霸王怒 “下官认为现时我磬国用兵的方向不该向西,汶州强大,这些年之所以不敢挥师北上,就是忌惮我磬国和邑州出兵帮助梓州,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汶王希望我们和梓州方面摩擦不断,甚至大动干戈,那时他们才能趁虚而入。并且我们西伐,同样会逼迫汶州出兵帮助梓州,那时候我磬国就被动了。” “相国的意思是答应梓王的和亲了?”磬王问。 “下官觉得可行,梓王虽然年轻,看他继位后做的几件大事不似嗜杀昏庸的老梓王,郡主嫁过去,有我强大的磬州做后盾,谅梓王也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竹月妹妹不能去,我不能让她去梓州受苦。”这时,武将中突然一声高喊,白岱听出是少主周熊儿,急忙出手阻拦,却被女婿伸手推了个趔趄,径直走到磬王面前。 竹月公主这些日子一直住在清逸园,也就是少主的府邸,周熊儿对这个妹妹,那是真的喜爱。 是啊,发生在伯家这两个孩子身上的故事太多了,同样从小不受生母待见,同样是传言中的人兽媾和的妖物,如果不是王妃宠爱,谁还会在乎这两个苦命的孩子?或许是同病相怜,抑或是两人孩提时就没有分开过,梓王突然提出希望竹月和亲,想到和妹妹从此远隔千山万水,做哥哥的怎么能受得了? 周熊儿在王妃的庇护下确实干了一些无伤大雅的荒唐事,但是,他从来没有怠慢过这个妹妹,竹月郡主在他心里就是一块纯净的没有一点瑕疵的美玉,他早就把她看成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妹妹的纯真,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超越了兄妹,超越了伦理,那是一种融入骨子里的爱。 “熊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兄妹感情再好,她也得嫁人呐。”磬王面有不悦,竹月的婚事还轮不到他一个做堂哥的做主。 “父王,竹月妹妹的心智怎么斗得过后宫那些的老王妃,小侧妃?您这不是拿她的命去靖边吗。” “逆子,家国大事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你、你、退下!” 不管磬国方面如何纠结,梓王的和亲特使已经上路了,想到进了磬州,上上下下都需要礼品打点,仅仅拉礼品的马车就组成了一支长长的车队,蒲昱作为特使,当然也需要一队华丽的仪仗。 坐在车轿里,蒲昱突然想到了一个词‘招摇’。这位年轻老练的特使立即命令车夫停车。 特使的车轿一停,卫士们赶紧围了上来。 蒲昱命令卫队长,“赵将军,去找两个和本特使身高体重差不多的军士过来。” 赵将军得令,不多时领来两个年轻的兵士,蒲昱命令二人穿上自己的官衣,两位小兵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特使大人,小的,不敢••••••。” 蒲昱笑了笑,“赦你无罪,穿上吧,本官还要请你俩坐车呢。” 两个兵士战战兢兢换了官衣,坐进前面的官轿,而蒲昱却身着便衣坐上后面的马车。 将军赵不提骑马走在蒲昱身侧,“特使大人这是何意?” 蒲昱淡然一笑:“本官的这趟官差不容易呀,漫说磬王答不答应,就是这梓州地界也不太平呀。” “您是说,这条官道上也有强盗?”赵不提挥了挥手中的金枪:“老赵家的金枪也不是吃素的。” “吔~~~,几个盗贼何足挂齿,重要的是••••••,”蒲昱使了个眼色,“先王妃保荐将军保护和亲仪仗,还不是因为你‘西金枪’的威名,要是换了别的将军,本特使这条命可就悬喽?” 東霸王、西金枪、南铁锤、北刀杨,此乃大荒四大猛将。 赵不提若有所思:“特使的意思,王城里也有人想阻止这次••••••”。 蒲昱笑了笑,不置可否。 和亲特使的车队走了半天,渐渐远离了梓州王城,这天临近中午,官道上迎面来了一队商贾,打头的一位面色白净的壮年男子,见了将军一点也不露怯: “将军好大的阵仗。” 赵不提机警地扫了一眼商人,“前面的路太平吗?” 壮年商贾看了一眼官轿:“前面还真的不太平啊,我们都是上了月供的,好在那些绿林好汉不敢打劫官差。” 说着话,从容而过,蒲昱轻声问赵不提:“将军,可曾看出一点端倪?” 赵不提一愣:“不就是几个贩盐的商人吗?” 蒲昱笑了笑:“这些长途贩运的商人风餐露宿,一趟买卖下来脱一层皮,前面的商人面色白净,眼睛一个劲地瞄向官轿,再往前走可就要小心了。” “特使大人放心,我这一百兵士全是亲手调教的精兵,一对三都有八成的胜算。”赵不提那是常胜将军的后裔,家传的枪法,纵然为人孤傲了些,梓州也确实没人能够胜得了他手中的金枪。 “你我兄弟,私下里就不要称呼什么大人了,我小你几岁,称你哥哥可好?” “大人不弃,末将愿意永远追随。”作为梓州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州丞能够主动结交一个六品的武将,赵不提自然受宠若惊。 “小弟担任州丞时间不长,每每阅览靖边战报,哥哥累累战功,却总得不到升迁,又是为何?” “哎,末将原是大康皇帝手下的战将,当年大康帝南巡,命我守皇城,先王三盟弟联合破了皇城,末将勇猛,被先王高看了一眼,拿大康公主羿姬要挟,命我归顺,末将不得已降了梓王,羿姬就是后来的羿王妃,新王的母妃,因为是降将,在大王子麾下处处受到排挤,故而战功不少,却升迁无望。” “怪不得这次先王妃力荐将军护卫和亲仪仗,为了先皇公主忍辱负重是兄弟的大义,你这个哥哥,弟弟认定了,待到进了磬州,你我二人去那关帝庙上香,换了庚帖,从此便是生死兄弟。” 蒲昱深知这次和亲之旅步步艰险,自己是个文官,前路少不得赵不提护卫,多一个兄弟,生命便多了一层保障。 “谢大人不弃,末将唯您马首是瞻。” 二人击掌为誓,蒲昱说道:“前日小弟夜观天象,似有彗星彗尾扫过魁星,隔日便接了这趟差事,此乃凶兆,哥哥万不可大意啊。” “弟弟的意思是说有人想刺杀您?”赵不提问。 ------------ 33和亲,特使,蒲州丞 蒲昱回道:“不是有人想,是很多人想,梓、磬和亲,不单单是邦内有人反对,南边汶州,北边邑州都不会心甘情愿,这些人在梓州无法动手,可是出了城就不一样了,并且越靠近磬州我们越危险。” “哥哥是个粗人,不会阿谀奉承,但有我的命在,就有您的命。”赵不提在梓州受人排挤,这次护送府丞和亲,原以为讨了个美差,却没想到前面杀机重重,“好在我还有点手段,弟弟您够睿智,咱们两兄弟联手,一定会马到成功。 蒲昱点点头,指挥队伍放慢速度,黄昏时赶到百里驿,驿长早已恭候多时,清点物品入库后,陪两位大人正堂叙话。 蒲昱问驿长:“有劳驿长了,这里距王城不过百里,按理说我们这个时候早就赶到下个驿站了,你怎们知道我们一定会来。” “府丞大人为人宽厚,弟子、朋友众多,这次出使,十里长亭少不得我王亲自执手相送,城东二十里铺,更少不得挚友把酒践行,一来二去便是一天,紧赶慢赶也就百里的路程吧。” 蒲昱笑着点头:“二楼三个单间全留给本官,晚饭后吩咐伙计就不要上来了”。 赵不提在驿站四围布置了三层暗哨,挑了十名精干的亲兵把守二楼走廊,半个时辰一换,余者一楼大通铺歇了。 是夜,月朗星稀,一团黑影慢慢滑翔到驿站屋顶,站立起来不亚于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狭长的脸颊,好一只鸟身人面的巨鹰! (巨鹰者巨婴也,鸟人!) 鸟人机警地环顾四周,用鹰爪轻轻揭开瓦片,从苇箔的缝隙里看到特使已经睡了,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斜照在他身上,鸟人屏住呼吸,腹下掏出三支袖箭,噗、噗、噗直射客人面门、脖颈、左胸,就听到屋内一声短促的啊•••救••••••救••••,便再也没了声响。 走廊里的护卫显然听到了特使的呼救,点起火把冲进卧室,立刻大声喊道:“特使大人遇刺,刺客在房顶。” 众卫士呼啦啦包围了驿站,却见那巨鹰展翅飞向半空,瞬间消失在漫漫黑夜之中。 (山海经云:羽民国在东南,其为人长头,身生羽,一曰在比翼鸟东南,其为人长颊。) “鹰人,鹰人飞走了,快去抢救特使大人”这时候车夫群里一人低声喊道:“本官在此,慌什么?” 众卫士急忙围过来,见特使大人身着马夫的衣裤,面色冷峻低声对赵将军道:“梓州哪家畜养鹰人,二弟可曾知否?” 赵不提点点头,“在那人手下效力这些年,略有耳闻。” 蒲昱道:“鹰人一但出手,无论成败,今夜是不会再来了,我倒是担心梓王,待我写了密折,哥哥速速安排亲信送我王亲览,他们既然动手了,就不会停下来。” 话说梓王接到特使的密折,知道南边动手了,但是有父王临终时‘没有王命不得入王城’的遗诏,晾他现在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起兵造反。 说起这杨积,还得追溯到二十年前,兽兵军团被鞑子兵追进这片荒原,那时候的老梓王还是兽军的千总,和同为千总的汶王、浞王是铁哥们,一路烧杀抢掠,将一个富饶的荒北平原杀得‘千里无人烟,万里无鸡鸣’,并乘大荒帝南巡,合兵一处攻破了皇城,老梓王抢了大荒长公主羿姬,连同早先纳的小妾留在军中,后来兽军团被鞑子兵击溃,部队四分五裂,纷纷渡过大洋河各自建立政权,梓王的小妾为他生下了三个儿子就是后来的大王子杨积、二王子杨稻、五王子杨秋,而三王子杨稔和四王子杨秀出生时母亲羿姬已经封为王妃,所以杨稔便成了梓州少主。 杨积心中自然不服,但是子凭母贵,有嫡子在还轮不到妾生的庶子说话。 知子莫如父,老梓王在位时也看出了大儿子的野心,封了他一个下关镇节度使,驻守穆陵关,非王诏不得入关。 年前,杨积上折子给王妃,说久居关隘,甚是思念家中妻儿,希望母妃准奏送他们出关团聚几日,羿王妃那是何等的聪明,知道杨积拥兵自重,唯一的羁绊就是住在王府里的两个儿子,便借口关外酷寒,舍不得孙儿受罪顶了回去,杨积一计不成,退而求其次,排出鹰人刺杀和亲特使,只要磬州和梓州和亲失败,他便还有机会打败杨稔。 但是杨积派出去的鹰人,过低的估计了蒲昱的心机,杀了一个假特使,说不定这时正在哪个酒店庆功呢。 却说周熊儿见父亲默认了梓州的和亲,满腹愤恨无处发泄,少夫人接到线人奏报,让马徽去王府外等候,见到少主,立刻拉他回家。 马徽纵马赶到王府,少主正怒冲冲走出大门,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道:“大哥息怒,请您立刻回到清逸园,夫人有话要说。” “我的竹月妹妹就要被梓王抢走了,你让我如何不怒?”兄妹情深,少主一时慌了手脚,见到马徽,仿佛突然见到了救星。 “少主莫慌,少夫人人称女中诸葛,天大的事情回到家里再说。” 清逸园正堂,少夫人正襟危坐: “说吧,为什么反对竹月妹妹和亲梓州?”白慕青看着丈夫淡然问道。 “郡主和亲,至少三年不能归省,竹月妹妹心地纯真,还不得时时受人欺负?”少主愤愤不平。 “师兄,不要忘了你少主的身份,眼下父王身体康健,本不想立少主,是家父极力劝说,才得你所愿,但是浞州已有拥兵自重之征兆,二弟为了笼络人心,软禁浞王,挟天子以令诸侯,早已掌握了荒北的半壁江山,他是王妃的嫡子,就是因为姓了姬,才让你占得上风,这时候你该谨言慎行,极力维护少主的身份,别忘了王妃还有一个亲生的儿子周冲儿,我们的这位三弟年龄虽小,却是绝顶聪明,也是个潜在的威胁,郡主早晚得嫁人,你们兄妹感情再好,也不能把住不放,何况人家还有生身的父母呢。” “都怪这个宿百川,极力撺掇父王,难道他不知道竹月妹妹喜欢他的儿子?”少主辩道。 “这就是相国的老辣之处,处处看父王的眼色行事,怎么不会讨得父王欢心。” 少主说的这个宿百川的儿子就是号称磬州四大公子之首的归远公子,此人不但聪慧过人,相貌也生的异常清新俊逸,身长八尺,腰细肩宽;面如冠玉,温文尔雅;坐如青松不倒,立如玉树临风,如此人才,如何不会讨得二八女子喜欢。 硕亲王也知道归远公子和竹月相互爱慕,有心玉成,然而几次禀明王妃,姬梅染总推脱说郡主还小,况且相国大人也没有上门求亲,拖来拖去,竟然被小梓王抢了先。 而磬王一心东征意欲抢先拿到大康帝手中的传国玉玺,乐见梓州和汶州对峙,小梓王此次和亲正好遂了他的心意,哪里还顾得年轻人的卿卿我我。 磬州这边各有各的心思,半路上的和亲特使更是险象环生,午时小梓王的信使飞马赶到,交给特使一封秘折,蒲昱看后不由得眉头紧锁,告诉身边的赵不提,“我们安排在浞州的探子密报,说那边也开始行动了。” 赵不提低声问:“大哥您说的是被禁足的浞王,还是姬磬儿?” “我想两方面都有,这几年老浞王的余部化整为零,拒不归降,一心想要趁天下混乱抢出浞王,夺回浞州,而姬磬儿拥兵自立,更不愿梓、磬和亲,不过大哥暂时不用紧张,浞州刺客最快后天才能赶到这里,我等暂且逍遥一日。” 赵不提道:“来吧,大丈夫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蒲昱老辣,知道前面会有浞州方面的刺客,但是时间却没有算对,他哪里知道磬州还有一位化名王舒的灵筠郡 主呐。 ------------ 34灵筠,郡主,猴将军 清逸园。 少夫人极力开导少主,但是这人一根筋似的,绕来绕去又绕到原来的话题,“可是,竹月也可以在磬州找个好人家呀。” “可你想过梓王没有?求婚不成,定会对你耿耿于怀,日后会是你执政最大的强敌。假如他日浞州联合梓王东西夹击于磬州,我等危矣。” 周熊儿此时心有悔意,却依然摇摇头为自己殿前的鲁莽辩解:“二弟心地宽和,不会有叛逆之心”。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师兄不要总拿己心度人心,你这样想是会吃大亏的。”少夫人虽然年轻,却是心思缜密,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此刻密室外轩窗下站着一个神秘的身影。 这个人既是望风者,又是窃听者。 她就是少主的盟妹,化名王舒的浞王的女儿------丁灵筠。 灵筠郡主是浞王唯一的女儿,自幼便受到万般宠爱,五岁时哥哥们拜师习武,便也跟着下场,小小年纪,练得有模有样,浞王见女儿是块习武的料子,也是为了日后有一技防身,专门请了师傅教她二十七路麒麟鞭法,一条软鞭使得恰似灵蛇乱舞,令人眼花缭乱,当然对阵临敌,皮鞭上的倒钩也是一揭一层皮,如果不幸被她伤到眼睛,那是神仙也救不了,侥幸不死,也是个满脸疤痕的瞎子。 自从被少夫人识破了女儿身,灵筠郡主(后边依然化名王舒)便一直跟在少夫人身边,白慕青也知道丈夫对这位盟妹暗生情愫,索性留在身边更容易监视,而王舒原本就对周熊儿没有想法,留在清逸园,不过是等待时机挑起周家兄弟的内耗,从而解救软禁在皇宫里的父母,所以对白慕青表现得服服帖帖,对少主反而冷淡了许多。 这些日子她正想通过白慕青下手挑拨周家兄弟间的嫌隙,没想到,不等自己动手铺垫,周家兄弟已经开始了明争暗斗。 王舒乐观其变,又听少主说:“既然竹月成了两国的焦点,以后就不能常住清逸园了。” 少夫人心中早有逐客之意,只是碍于长嫂的身份不好意思直说,“师兄说得对,和亲的仪仗很快就要到了,还是让姑娘住回亲王府为妥。” 事已至此,周熊儿尽管心中万分的不舍,也只得安排马徽送妹子回家。 硕亲王(周桢的封号)王府。 亲王耐着性子送走前来祝贺的同僚,心事重重回到内宅,看着眼前小山似得贺礼,忍不住对着王妃发泄起心中的不满,“大嫂也是,自己生不出女儿,天天把着我的竹月,你倒是早为她定门亲事呀,现在好了,被大哥一句话发送到梓州,一头是夫家一头是娘家,女儿今后的日子咋熬啊。” 王妃道:“都是你年轻时的荒唐举动,外面传的硕王府一团狐骚,姑娘们大了,竟然没人敢上门求亲,妾以为竹月嫁给梓王也好,既然硕亲王的女儿能够被梓王相中,外面的这些谣传便会不攻自破,我们的如月和竹青也能找个好人家了。” “哼”周桢狠狠地瞪了王妃一眼:“现在不装了?当年你们‘李代桃僵’害了我的寒酥,真以为我傻呀,也怪当年你爹为人不好,外人传的那个邪乎呀,马家大小姐麻子脸黒牙齿,身子骨长成了豆芽菜,叫人如何下得去手。” “呸,”马南雁脸上飞起一片红晕:“这些年你闲着了?三个闺女一个儿,谁的种?” 硕亲王摇摇头,“说起来也真邪乎,我曾偷偷去过埋葬寒酥的坟子,上面有一个胳膊粗的洞口,都说灵狐有九命,它或许没死,它恨我们,摆弄不了你我,只能附身我的竹月。” (山海经云;青丘国在其北,其狐四足九尾。) 马南雁心有愧疚(要不马家也不会给寒酥下葬),“别拿这些道听途说糊弄人,灵狐如果真的附在竹月身上,敢去直面梓王?” “怕就怕在这里,先有纣王宠信妲己,丢了万里江山,竹月的那些闲话少不得传进梓国先王妃耳中,姑娘以后的日子难了。” 两夫妇正在愁闷,门子传话,“禀王爷王妃,竹月郡主回来了。” 硕亲王道:“让她进来,王妃有话要说。” 竹月郡主漫步走入正堂,深深一个万福,“阿爹阿娘万安。” 硕亲王道:“梓国和亲之事,你听说了?今后就不要出门了,安心待在家里。” “嗯。”竹月郡主笑盈盈回道:“一切听从阿爹安排,只是大哥哥能去吗?” 马南雁说:“大哥哥当然能去,不过拜了堂后你是主人,他便是客了。” “嗯,能去做客,固然是好,怕就怕大哥哥反客为主,那时候做妹子的可就不客气了。”竹月说这话时,依然满面笑容,但是周桢分明从女儿的笑容里看到了一股杀气。 当爹的便突然释怀了。 这孩子一点也不傻,所有的真诚和笑脸都是一个从小不受生母待见的孩子最好的伪装,这些年跟在姬梅染身边,王妃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有时候不言才是最好的保护。 这些或许磬王从来就没有察觉到,他答应梓王的和亲,就是希望梓王的下一代少主像她母亲一样平庸,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子孙后代着想。 但是竹月郡主的伪装骗过了磬王和王妃,却没有骗过她最虔诚的仰慕者------宿笠。 宿笠,字归远,父宿荣辅借刘长卿‘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送灵澈上人)而名,原希望这个家中长子守住宿家庄园从此耕读世家,没想到这孩子打小聪慧过人,读书过目不忘,六岁时得了一场天花,已经过世两天了,临钉棺时,突然苏醒过来,却是换了另一个人,从前的记忆都忘记了,虽然清瘦了些,却满脑子新奇的想法,宿州丞怕他走了歪道,便带在身边亲自教诲,后拜学正老爷,现在的硕亲王为师,苦读诸子百家。天文算数、器械冶炼更是无师自通。却是磬州四公子之首,也是竹月郡主口中的‘大哥哥’。 两个年轻人也曾在学政府学堂偷偷共读一本极其枯燥的《道经》,一个时辰后比试,竟然同时背熟,一字不差。 归远公子知道竹月郡主聪慧过人,但是那也只是他们两个人的小秘密,她知道如果王妃知道这些,竹月郡主便再也得不到她的宠爱了。 从师傅的角度讲,竹月是他的师妹,但是从硕亲王的角度,竹月又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两个人虽然暗生情愫,但是谁也没有越过那道阶级的界限。 或许这就是智者的悲哀,因为太过清醒,所以爱情面前反而思虑过多,永远得不到原始冲动的喜悦。 回头再说灵筠郡主,自打得到梓王和亲的消息,心中自然凉了半截,一个强大的磬国已经让浞州无法招架,现在梓国再掺和进来,自己营救父母的计划更加难上加难了。 不行,一定要阻止梓国特使的到来,好在浞州在磬国还有几十名盐商身份的密探,个个身怀绝技,三年前乔装成男子的王舒曾经来过磬州,也暗中见过这些邪门高手。 王舒去少王妃处告了假,说去集市上买些胭脂水粉,出门兜了一个大圈子,见无人跟踪,闪身进了磬州最大的盐商‘韩记商行’,店主韩不平见了郡主急忙引入后堂,纳身便拜,郡主伸手拉起,垂泪道:“到底是丁家的老臣,不忘本呀,韩叔,晚辈今天冒险而来实在是有件为难的事。” 韩不平知道郡主想说什么,“郡主指的是梓国和亲的事吧?” “正是,我们得阻止两家和亲呐,如果磬国西边安定了,大兵转向东方,浞国旧部也就保不住了。” “看来,这次得动用‘猴将军’了。 所谓猴将军,就是江湖上一些采生折割的拍花子,专门找一些七八岁的侏儒孩子,藏到山里精心养育,某一日,突然用迷药迷倒孩子,用专用的釘床将孩子周身扎出伤口,抓一只猴子活剥猴皮,趁热包住孩子的伤口,几天后,猴皮长到孩子身上,便成了一只具有人类智慧的侏儒猴,这时候拍花子便教侏儒猴轻功、盗窃、密听、刺杀等一些江湖手段,人称猴将军,待猴将军绝技学成,还可以将他放归深山,找到猴群后击杀猴王,从而统领群猴,教它们一些刺杀的手段,称为猴子兵。 别看这些猴子兵个头小,但是个个身手敏捷,一般的士兵根本招架不住它的上蹿下跳,只要在你的脖颈处剌上一刀,小命基本完玩。 韩不平就在界山上养过几个猴将军,只是人猴结合的产物成活率不高,四个孩子能活一个便是侥幸了。 韩不平侥幸养活了一只猴将军,并顺利的收服了十几只猴子兵,这次行刺梓国和亲特使就要看他们的了。 韩不平向郡主详细的介绍了自己的计划,郡主听后蓦然跪在他的面前:“韩叔,这件事就拜托您了,我得赶着回去,以免少王妃起疑。” 韩不平急忙跟着跪在郡主面前:“郡主啊,您这不是折我的寿吗,您起来。” 郡主拉了韩不平一起起身,“我得走了,您多保重。” 送走了郡主,韩不平关了店门,收拾停当,出了门直奔界山而去。 ------------ 35猴兵,突袭,长风谷 五天后,梓国的和亲特使进入界山西麓与骆驼山交界处,这里有一条狭长的山谷,因为常年风大,故名长风谷也是进入磬国唯一的一条官道。 赵不提松了口气,望着风尘仆仆的盟弟说:“恭喜特使,进了磬国地界,您就安全多了。” 蒲昱一声苦笑:“但愿如此,兄长认为磬国就没有反对和亲的势力?” 赵不提说:“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呢,何况咱们是来和亲的。” “嗯”蒲昱点点头,“成与不成还得看姬王妃,她才是磬国一锤定音的人。” 二人正在言语之间,突然听到界山半山腰隐约传来一阵细密的锣点声,由远及近,山坡上的树枝波浪状奔涌过来。 “好大的杀气,待我杀杀这股妖风。”,蒲昱言罢,取过随身携带的瑶琴,静下心来,双手抚弦,须臾间,一曲《广陵散》顿时回荡在山谷之间。 这琴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悲愤、时而萧索,和缓中流淌着深邃暗流、平静中蕴藏着肃杀之气。 再看山脚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猿鸣,原本行动一致的猴子兵,顿时乱了阵脚。 “猴将军来了,”蒲昱十指飞舞,琴声瞬间变得高亢而骤急,与那急促的锣点声会在一起,令猴子兵无所适从,赵不提大声喝道,“弓箭手,射箭!” 嗤~嗤~嗤,一阵密集的箭雨破空而至,猴子兵顿时跌落尘埃,猴子这畜生,虽然在树上敏捷无比,来到地面可就笨拙了许多,那些没受伤的猴子兵纷纷扔掉手中的匕首,上蹿下跳,与梓兵战在一起,虽然扯乱了士兵的头巾,抓破了侍从的脸皮,至少还不会危及性命。 猴将军跟在猴群后边,索性扔了手中的铜锣,执剑在手,直扑蒲昱而来,赵不提挺枪挡在盟弟身前,见一只三尺左右的人面棕猴,上蹿下跳,剑剑不离马腿,赵不提一激灵,知道战马的存亡直接关系着自己的安危,下了马的战将,一身铠甲变成了沉重的累赘,严重影响枪法的灵活度,所以步将一般不披铠甲,赵不提那是子龙的后裔,岂容畜生作怪,挺枪护住战马,猴将军只得与那赵不提战在一起,却见斜刺里杀来一员身材硬朗的战将,此人胯下一匹胭脂马,手持一杆齐眉棍,一人一猿围攻赵不提,若是平时,敌将断然不是赵将军的对手,但是多了一只捣糨糊的臭猴子,三人堪堪打个平手。 “大哥,小弟祝你一臂之力!”突然一声大喊,却是那蒲昱,只见他扣动腰带的机关,手中蓦然多了一柄绕指柔的软剑。 “赵将军,烦你一路护我,今天也让我这书生见见血,猴将军交给我了”。说着话,纵身加入战团,绕指柔直奔猴将军而去,那身手竟然比之人猿更加敏捷了三分。 蒲昱知道人类训练猴子,最主要的工具就是皮鞭,绕指柔弹性极好,完全可以使出二十七路麒麟鞭法,猴子本来就畏惧皮鞭,蒲昱一招毒蛇吐信,猴将军急得一阵吱哇乱叫,连连后退。 赵不提暗自惭愧,这些年只知道府丞大人是个文弱书生,一路上对于他的安全大包大揽,哪成想人家也是个练家子。 蒲昱击退猴将军,转身扑向敌将,“韩不平,本官知道你是磬州最大的盐商,既然你敢趟这趟横水,更加确定你就是浞州派来的密探,你以为我们梓州的细作是吃素的吗?” 韩不平见对方一眼识破了自己的身份,知道浞州方面早有防备,又见二将夹击自己,败局已定,打了个呼哨,一人一猿迅速跳出战团,瞬间匿身山林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地的猴尸,和找那些衣衫不整的赵家军。 (拍花折割,十恶不赦,这人不得好死。) 很快,梓国特使界山遇袭的消息传到磬州,顿时惊出了磬王一身冷汗,眼下东面浞王的余孽未除,如果西面再伤了特使,小梓王一怒之下起兵来犯,磬国又要大动干戈了,急忙召集百官商议对策,这时候周熊儿业已默认了小妹和亲的事实,出班奏道:“父王,儿子愿意带领一千军士迎接特使。” 磬王点点头:“准,但是一定带上马徽将军。” 周熊儿拿了印信,点齐一千兵马,直奔长风谷而去。 再说赵不提,见识了蒲昱的身手,不由得更加敬重他的为人,一路上小心伺候,很快进入磬州军垦的地界,夜里便住在磬州兵营。 翌日,太阳初升,蒲昱盥洗完毕,换了特使的官衣,直奔大洋河而去,码头上早有二十条大船泊在岸边。沙滩上,雁翅排列一队人马,旌旗下,一员锦衣虎将大声喊道:“周熊儿奉王命迎接梓国特使,来者可是蒲府丞的仪仗?” “正是本特使”。 蒲昱策马上前,见那周熊儿肩阔腰圆,剑眉虎目,哪里有一丝纨绔子弟的模样? 周熊儿瞟了一眼蒲昱,心中顿生艳慕之心,梓州竟然还有这等潇洒飘逸之男子,这相貌这体态,一点也不逊色于宿笠宿归远。 周熊儿心中暗想,宿笠呀宿笠,世人皆慕你四大公子之首,今日终于见了对手,真想即刻把他拉到你的面前,羞你一羞。 (自己也是颜值担当,却被评为四大恶人之首,他自然不服) 蒲昱见周熊儿只顾盯着自己看,还以为少主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就听少主朗声言道:“府丞身后可是赵将军?按照磬州礼仪,将军需胜过我手中朴刀方可上船,赵将军可否赐教。” (什么磬州礼仪,就是大舅子找碴打架,先给未来的妹夫一个下马威。) 赵不提当然知道少主的心思,横枪上前,算是见了礼,周熊儿也不搭话,挥刀就砍,二人战在一处。 就见赵将军枪使得好啊,星星点点,刺出一片万朵桃花开。 少主朴刀使得也很写意,看似势大力沉,却也如蛟龙出海。 须臾间十个回合,却见周熊儿战马突然一个趔趄,原来少主只顾缠斗,不防战马前腿陷入河泥,少主眼看就要跌入尘埃,却见那赵不提纵身跃下战马,右手持枪,左手紧紧握住周熊儿的右手,两人半跪在沙滩上,面对面哈哈大笑。 “赵将军,不愧为常山赵子龙的后代,周熊儿服了。” 赵不提紧忙回道:“少主好大的力气,末将的手要废了。” 二人惺惺相惜,抱拳致意,再次相视大笑。 ------------ 36谷神,祈雨,宿归远 梓国特使进入磬州城时正是黄昏时分,万家灯火照亮了大洋河两岸,酒肆勾栏歌舞升平,游客浪子塞满街市,直叫那公子王孙乐不思蜀,商贾店铺应接不暇。 蒲昱看在眼里,心生艳慕,都说这宿相国身负济世之才,到了磬州方知此言非假。进了正阳门,前门大街第一处建筑便是接待各国来使的国宾馆,少主安排主簿款待特使,自己回王府复命不提。 翌日早朝,磬王道:“昨日本王派少主迎接特使,已经给足了梓王面子,接下来的接待需要一位对等的官员,但是自从宿爱卿升任相国,硕亲王兼任知州,府丞的位子便一直空缺,众爱卿可有人选推荐给本王?” 硕亲王出班奏道,“臣弟保举一人可担此大任。” “硕亲王请讲。” “千总宿笠。” 磬王知道这个宿笠是硕亲王的得意门生,而且正是他一手创建了火器营,“宿千总一员武将,也能治理地方事务?” 硕亲王道:“宿笠文武双全,治理有方,前些日子还帮臣弟破获了几起积案。” 磬王道:“速传火器营宿千总”。 宦官知道宿笠升迁有望,紧忙跑去火器营传意旨。这时候钦天监张自然出班奏道:“殿下,臣以为宿笠不能担当府丞的重任。” 磬王道:“张大人说说看。” “臣大师兄千寿子曾经说过,宿笠建立火器营,增加了军士的杀戮,行的是逆天之道。” “张大人此言差矣,”硕亲王出班奏道,“正是宿笠为我磬国创建火器营,才使得周围列国不敢犯境,从而减少了百姓的杀戮,臣以为这是积德。” 张自然无言以对,默然回到文官序列,宿笠火速赶到,见了磬王,施跪拜礼:“我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磬王上眼,见那宿笠身材修长,五官极为端正,举手投足,潇洒飘逸,文质彬彬,不乏谦谦君子之态。 怪不得竹月一心想要嫁给他的大哥哥,果然是一等一的人才,磬王知道宿笠也喜欢竹月,但是为了磬国的将来,他不得不让侄女和亲,或许他心中也有一丝丝的愧疚吧,“宿千总,本王任命你为磬州州丞辅佐亲王治理磬州,你可愿意?” 宿笠倒身再拜:“谢殿下,臣愿肝脑涂地以谢我王提携。” 磬王微微一笑:“三日后,就是吉日,竹月郡主的订婚大典就由你主持。” 却说等待订婚大典的这两日,蒲昱也没闲着,他知道在磬国谁是一锤定音的人,所以一大早就去姬王府拜见王妃。 姬梅染知道竹月的婚事大局已定,干脆愉快地接受了特使的觐见,梓王送给王妃的礼物是一柄玉如意,和即将献给竹月郡主的金如意取了双双如意的好彩头。 辞别了王妃,蒲昱走在前门大街,突然前方一阵混乱,众人纷纷跑向前面的谷神庙。 原来是活神仙千寿子设坛祈雨的仪式开始了。 蒲昱闲来无聊,也想看看这位活神仙的真面目,随着行人跻身谷神庙,见大殿门前早已搭好祭台,一个瘦瘦的道士正在台上挥舞着桃木剑嘴里振振有词:“太上老君急急如令,嗯啊嗯啊······” 再看院子里早已跪满了附近的农人。 今夏大旱,农家春天播下的谷苗眼看就要干死,病急乱投医,这些人听说谷神庙活神仙上通天堂,下通地狱,便纷纷求到这里。 但是求神仙办事,供奉自然不能少,因此这些日子,千寿子收了不少浮财,眼看时机到了,今天便开始设坛祈雨。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府丞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便烧到了他的头上。 千寿子正在自顾自地舞地起劲,却见一班衙役,护着一位陌生的官员闯进庙来。 宿笠来到台前,庙祝急忙搬了椅子请他上座,宿州丞冷眼看着千寿子,见他身材羸弱,面色焦黄,鼠眼牛鼻,薄唇羊须,好一副飘飘欲仙的醉态。 宿笠道:“那道士,下台回话。” 千寿子凭官衣知道来的是州丞,心道,多少地方大员都曾求到我门下,你一个小小的州丞也敢呼来唤去命令我活神仙?“官家,贫道正在为百姓祈雨,这仪式停不得。” 院子里一干农人也纷纷为千寿子求情,口中直呼“莫要得罪了活神仙,我们还指着他老人家祈雨救命哩。” 宿笠道:“乡亲们,不要相信千寿子的鬼话,他就是个贪财的骗子!”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就连平时耀武扬威的衙役们,也被州丞的话,惊出一身冷汗。 ------------ 37朝奉,失窃,金如意 这可是磬州城人人敬畏的活神仙呀,有人亲眼看到它能在一杯冷茶中用莲子种出一朵睡莲,还有人说他能把一枚鸽子蛋瞬间变成一只振翅高飞的鸽子,至于谁家孩子丢了魂魄,只要经过他的手,保证活蹦乱跳,欢欢实实。 “官家说咱是骗子,你问问他们,会信吗?”千寿子指着跪了一地的农人,得意洋洋的说。 “好吧,你说三天之内能够求下雨来,我说今夜就会下雨,而且是百年一遇的大雨,因为我家门官是个老寒腿,每逢大雨将至腿疼的厉害,活神仙,看你走路一瘸一拐,你也是老寒腿吧。” 不待活神仙回话,宿笠厉声喊道:“众衙役,给我拖下来打” 众衙役伸头缩脑,不敢上台,众农人更是哭声一片,宿笠见民众受千寿子蒙蔽颇深,更不想让这妖道妖言惑众:“众衙役,你们的差事不想干了吗?” 几个胆大的衙役见老爷动了怒,畏畏缩缩上了台,架起千寿子摁到长凳上,板子高高举起,落下时便暗自卸了力气,毕竟谁也不敢得罪活神仙。 千寿子屁股啪啪响过,却似挠痒痒一般。 宿笠起身夺过板子,厉声斥道:“敢跟本官玩花活,你等该退休了。” 说着话抡起板子狠狠地击打在千寿子身上。 “啊···!” 府衙的板子可不是一般的木片,那是栗木的棍子,一头削平,包了带刺的铁皮,一板子下去,皮开肉绽,只要行刑人稍一用力,十板子下去,屁股连着两条腿就废了。 宿归远抡起板子,随着又一声沉闷的皮肉与木棍的撞击,千寿子再次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平时养尊处优的活神仙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暴击,“府丞老爷饶命,贫道设坛祈雨,不过就是为了糊弄百姓几两碎银,也不至于往死里打呀?” 宿归远扔了手中的板子,重新坐定,“千寿子,你好大的胆子,我王才是真正的千岁,你个妖道也敢自称千年之寿?” 千寿子忍着痛跪在地上说:“贫道取这名号就是为了图个吉利,千寿、钱收,不就是为了多挣几个香火钱嘛。” “就只是几个香火钱?听说谷神庙日进斗金,红火得很嘛”宿归远瞟了一眼跪在院子里的教众,丝毫没有醒悟的意思,心道,这些没有读过书的农夫最容易受人蛊惑了,这样的大旱之年,如果有人蓄意造反,这些人肯定是最受裹挟的群体。 看来还是要鼓励大家多读书呀,但是又有几个农夫家的孩子上得起学?哎,待我略施小计,让这些教众集资办学吧。 “千寿子,大家都称你为活神仙,本官想开几所学堂,银子还没有着落,你可否奉献千两表表爱心?” “青天大老爷,贫道这些年是积攒了些香火钱,但是距离一千两还差得远呢,贫道实在拿不出来呀。”千寿子听到府丞大人开口就向自己讨一千两银子,一张脸再次抽搐不止。 “好,你敢对天发誓,真的没有一千两?”宿归远道。 “青天大老爷,我千寿子对天,对三清四御发誓,如果贫道有钱不捐,天打雷劈!”千寿子指天画地发了重誓,却不曾想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飘过一片阴云,“咔嚓嚓”一声巨响,大雨瓢泼而至,宿归远站在雨里,大声喊道:“各位乡亲,大旱之后必有大涝,各位赶快回家加固房屋,不要把天灾变成人祸,都散了散了。” 却说千寿子,大雨也求下来了,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板子,躺在州府的大牢里,一个劲地叹气,还好老庙祝一日三餐送饭过来,知道外面教民开始为他筹集钱款,但是这些教民多是些贫苦的农夫,也筹不了几两银子,千寿子万般无奈,吩咐庙祝找出自己的藏银,凑足一千两,交给府丞大人,出狱时屁股都烂了,将养了一年,收拾收拾细软悄悄跑到邑国传教去了。 六月六,看谷秀,这一天正是姬王妃为竹月郡主看定的吉日,既然纳彩、问名之礼已过,钦天监也合了二人的八字,今天的主要仪式是纳征,大白话就是过彩礼。 王侯之间的纳征可比不得平常百姓,金银珠宝,那是整箱整箱的搬运过去,其中最耀眼的是一柄镶嵌了九九八十一颗宝石的金如意。 但是就在完整的仪仗出发前,主簿却意外发现,百宝箱里的金如意不见了! 蒲昱闻讯差点背过气去,天爷,什么东西都能丢,唯独这柄金如意,那可是堪称国宝级的聘礼呀。 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凭空消失了? 因为东西失窃在磬国国宾馆仓库,蒲昱立刻报到州府衙门,硕亲王是女儿纳征之礼的主角,自然不能离开,好在身边还有府丞宿笠,赶紧命他带了两个捕快赶往国宾馆。 王府的纳政大典即将开始,前后不过两个时辰,也就是说,留给宿笠破案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宿笠带领两个捕快勘察了现场,见国宾馆为了保险起见,整个仓库就没有留窗户,这几日,因为和亲特使的国礼太过珍贵,库房大门外四个卫兵昼夜换岗,除非主人拿了索引与库管共同开箱取物,外人根本无法靠近仓库门。 宿笠大脑飞转,仓库里大大小小几十口箱子,口口都有国宾馆的封条,封条上物品,重量记载得清清楚楚,唯独梓国宝箱上的封条被人为的扯断,但是,即使有人拿到宝物,也要过老朝奉和库房卫兵两道关口,那么重的东西,也不好随身携带,由此推断这柄金如意的去向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库管员监守自盗,二是这柄金如意根本就没有离开仓库。 宿笠想到这里,突然沉下脸来:“大胆库管,监守自盗,给我拿下!” 国宾馆的库管是个老成干练的老朝奉,被州丞一声断喝吓得立马跪倒在地,“大人明白,小的在当铺做了几十年的朝奉,深知这些珠宝的价值,那是打死也不敢动一动的呀。” 宿笠冷冷一笑,蹲在杜朝奉面前,“这个库房除了你和客人,没人能够进得来,即便是客人拿错了,也是你的失职。” “冤枉啊,府丞大人,小的自小在当铺做伙计,一步步做到朝奉,就是靠着心细和不贪,梓国的金如意那是国宝啊,小的有十条命也不敢染指。” “嗯,谅你是个明白人,这几日,可有客人频繁地寄存过箱子?” 老朝奉仔细想了想说:“有这么个人,来过几次了,好像是韩记商行的生意伙伴,对,就是他!今天一大早取走了一口箱子,还有一口箱子过些日子来取,奇怪的是,他这两口箱子几乎一模一样,如果没有封条和称重,还真不好辨认。” 宿笠眼前一亮,立刻走到梓国的宝箱前,仔细观察,见封条处有一道极不起眼的抓痕。 宿笠摇摇头笑了,轻轻翻转露出箱底,毫不费力地抽出底板,金如意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好一个偷梁换柱,府丞大人,是不是即刻捉拿韩记商行的老板归案?” 宿笠摇摇头:“估计姓韩的早跑了,他知道自己带不出这柄金如意,他就是想拖延时间,搅扰磬国和梓国的这场联姻。” 宝物完璧归赵,蒲昱自然喜出望外,“宿州丞真乃神人也,您是怎么知道宝物藏在这口箱子里?” 宿州丞打开箱盖,里面有一些换洗的衣服和几张面额不大的银票,箱底下面还有一个活动的夹层,足以藏住一个三岁的孩子。 想到几天前自己差点被韩不平的猴兵偷袭,蒲昱恍然大悟。 ------------ 38郡主,投壶,小王子 原来韩不平为了搅乱磬、梓两国的和亲,偷袭特使不成,再次出手,这回瞄准的是梓国国宝金如意,事先安排同伙住进国宾馆,并寄存了两口一模一样的箱子,其中一口箱子夹层里藏了一只训练好了的猴子,夜深人静之时,猴子打开箱子底板,盗取金如意,藏到第二口箱子的夹层,然后回到原来的箱子夹层,第二天一早取走了夹带猴子的箱子,梓国的金如意便静静地躺在第二口箱子夹层里,再也无人问津。 宿归远一个时辰破获国宝失窃案,竹月郡主的纳征礼圆满完成,硕王府高朋满座,极尽奢华,宿归远心中怅然若失,这盛宴原本应该自己是主宾,现在却坐在了主陪的位置,辛辛苦苦一场空,只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纳征过后一个月,梓国老相国亲自赶到磬州‘请期’,日子定在八月十六,一年中月亮最圆的时候,磬王亲自备了郡主的嫁妆,转眼就是八月初,竹月郡主拜别了父母和磬王夫妇,踏上和亲的征途。磬王为了表示郡主高贵的身份,派三王子周冲儿和硕亲王的大公子周修送亲,护佑和亲队伍的将军选择了少主盟弟马徽,新娘贴身护卫则是少主盟妹王舒。 和亲队伍出了长风谷,早有梓王四弟杨秀迎接,护佑将军赵不提大家早已熟识(赵将军一战成名,显然成了梓王的左臂右膀),两支队伍合兵一处,一路再无波折。 八月十三日,和亲的仪仗入梓城,万人空巷,百姓争睹王妃芳容,周氏兄弟骑了骏马,左右护持长郡主,进了王城正门入宫,暂住漱玉宫。 翌日,周氏兄弟入养心殿觐见羿王妃,周冲儿按照周礼,一个天揖,口称‘长公主殿下万安’。 羿王妃身子一震,不觉点点泪痕,自打被那老梓王逼迫成婚,世人只知国母羿王妃,再也不知长公主。 “小王子平身。”羿王妃心中万分感慨,越看周冲儿心中越是喜欢,这是一个多么标志的孩子呀,刚刚过了正冠之礼,却已如此的儒雅风流。 “世人只知羿王妃,唯有小王子以长公主礼之,为何?” 周冲儿回道:“先祖周公订立‘礼乐’,万世先师极力推崇,总角小儿虽然懵懂,却不敢僭越礼制。” 羿王妃点点头:“好孩子,你俩这几天就住在宫里吧,以后就是亲戚了,常来本宫的养心殿走走。” “谢长公主垂爱。”周氏兄弟寒暄了几句,害怕搅扰了长公主清修,正欲辞别,大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母亲,我要去看新嫂嫂,”听声音清脆悦耳,周冲儿蓦然回首,却见一位十一二岁的女孩,上身明黄色的直领大襟窄袖短衫,同色的下裙,坠马髻,金步摇,圆圆的脸盘,清亮的凤眼,见了客人,立刻回转身去。 羿王妃起身道:“婉兮,见过冲儿哥哥。” 来者正是宫里最小的婉兮郡主,关于她的传说,周冲儿早有耳闻。 按照现在的说法,这就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作女。 据说王宫里没有哪个大殿的屋顶他没有爬过。 据说两年前他的五位哥哥见了她跑得比兔子还快。 但是,今天见了周冲儿,姑娘第一次害羞地回过身去。 她的表现,让羿王妃第一次感到了女儿的不可思议。 难道她真的长大了? 婉兮郡主回转身来,满面忸怩之色,“小妹拜见两位哥哥。” 周氏兄弟拱手作揖,周修道:“小郡主聪慧伶俐,恳请您日后多多照顾姐姐和奶娘。” 小郡主眨眨眼,“过了门就是我家嫂嫂,一家人当然极力维护,公子不用担心。” 周修道:“姐姐初来乍到,为人又太实诚,难免会落人把柄,到时候大家多担待一二。” 羿王妃点点头,“你们三个都是十一二岁,一起去漱玉宫陪姐姐去吧,本宫还得接见诸国使者,梓王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招待不周,请小王子多担待。” 三人出了养心殿,直奔漱玉宫,婉兮见了竹月郡主,心中欢喜得紧,没有半盏茶的功夫,早已抱住了准嫂嫂的脖子,亲热得很。 竹月郡主笑着听小郡主不停地介绍,半天的功夫,就连养心殿檐下住了几只燕子,都告诉了竹月郡主。 奶娘站在一边插话道:“郡主殿下,长郡主十几天舟车劳顿,让她先休息休息,后日就要举行新婚大典了,咱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办,您和两位主子院子里玩会好吗?” 小郡主腻在竹月身上,久久不愿放手,周冲儿灵机一动,“小郡主,我们去廊下投壶可好?” 小郡主听到‘投壶’二字顿时来了兴致:“好呀好呀,冲哥哥,我们比赛。” 竹月笑着看了弟弟们一眼:“你俩上心,不要伤了小郡主。” 周冲儿拱拱手,“长姐说得极是,我们会小心的。” 小郡主跑出殿门,大声喊道:“小德子,快去养心殿拿我的投壶。” 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太监应声而至,“主子,漱玉宫里也有投壶,我这就去拿。” 须臾间,院子里多了两只双耳铜壶,壶底铺了一层红豆(预防箭矢触底反弹) 周冲儿让婉兮先投,郡主抓了一把箭矢,十投九中,洋洋得意地看着周冲儿:“冲哥哥,轮到你了。” 这时候小太监轻咳一声,冲周冲儿眨眨眼,小王子会意,伸手抓了一把箭矢,随意投掷,竟然箭无虚发,直到最后一只,小郡主的脸色都变了,这孩子好胜心强,平时几个哥哥躲之不及,就怕和她玩投壶游戏,赢她不是,故意输给她也不是,想要让她高兴,还得让得天衣无缝。 小王子手执最后一支箭矢,稍加思索,见小郡主一双杏眼紧紧地盯住自己的手,看样子异常紧张,笑了笑,信手一掷,箭矢堪堪穿过壶耳,颤巍巍横在上面。小德子禁不住喊了声好,见郡主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仿佛耳朵又在隐隐作痛,急忙改口说:“郡主投的好,小王子投的妙,双方都是投中九支,打平了”。 周冲儿道:“今天手气好,最后一只脱了壶,郡主做东,应该是她赢了。” ------------ 39靖边西戎赵不提 大荒二十年八月十六,梓国王宫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竹月公主移驾桂香宫,册封‘桂王妃’。 (因为郡主名字里有个‘月’字,梓王从‘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中各取一字,取名桂香宫。) 长公主喜欢周冲儿,特意挽留两兄弟多住些日子,夜里就住在养心殿,因为二人还是孩子,长公主特意嘱咐王宫近卫不必约束两兄弟出入,多排近卫保护就是了,婉兮郡主巴不得有人陪她游玩,便极力撺掇两兄弟出游,半月的时间,三个人几乎游遍了整个梓州城,周冲儿也看到了古梓州与磬州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和风土人情。 (磬州是个新建的城市,而梓州是个古老的城邦。) 这里的小吃丰富多彩,手工艺品更是琳琅满目,特别是陶瓷制品更是天下一绝,周冲儿每天就是买买买,他要给父王和王妃及亲朋好友准备礼物,这些东西虽然不贵,却是磬国不曾有的奇妙的玩意儿,直到八月底,姬王妃(现在应该晋升为太妃了)几次派使催促,长公主才放二兄弟东归。 马徽将军终于松了口气,毕竟梓州不是自己的地盘,小王子和大公子出了任何事情,都关系着两个国家的国运。 这对于刚刚和周冲儿熟悉了的婉兮郡主来说,却似当头一棒,女孩嘛,毕竟比男孩早熟些,这些日子的相处,使得她对这个温尔文雅的男孩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依赖,心中不免暗生情愫,虽然人前笑笑闹闹,但是关起门来,姑娘心中无数次的演绎着分别时的情景,他多么希望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但是千里相会,总有离别的时候,婉兮郡主一筹莫展,却也强装欢笑。 翌日,老兄弟去桂香宫和梓王夫妇告别,长姐换了王妃的装束,更加雍容华贵,面对自家兄弟,不免伤感,但是桂王妃依然笑盈盈地说着一些体己话,临了,突然冲着周冲儿道:“长姐欢迎哥哥弟弟们以后常来常往,但是长姐希望你们带来的是家乡的礼物,而不是刀枪。” 周冲儿听了长姐的话,心中不免悲戚:“长姐的话,弟弟牢记在心,周冲儿冲天发誓,今生今世绝不带一兵一卒,一刀一枪入梓州。” (我可以不来,上面还有两位哥哥呢) 再说婉兮,躺在床上一阵火烧火燎,他不敢把心中的无名之火发到羿太妃身上,转而埋怨起周冲儿,没良心的薄幸儿,好狠的心那,走就走吧,竟然连个招呼也不打,女孩子的心就是这么难以捉摸,明明是自己躲着人家,现在又埋怨人家不打招呼。 (一早老兄弟向羿太妃道别时她躲了,她一时还接受不了分别的事实) 直到赵将军向羿太妃禀报说小王子已经安全出城,婉兮郡主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怀里揣着早已为小王子准备好的礼物夺门而出。 梓州城外二十里铺,众使节一一告别,小王子正要踏上归途,突然官道上一阵马蹄嘚嘚,婉兮郡主策马飞驰一路赶来,下了马,赌气地将一个锦盒塞到小王子手中,“不要担心,我会保护桂王妃。”转身离去,再也不忍回头。 周冲儿满怀惆怅,望着婉兮郡主远去的背影,“惋惜啊婉兮,千山万水,再次相见又不知何地何时?” 大荒二十一年暮春,西戎大肆犯边,梓王杨稔遣赵不提靖边,赵将军浴血奋战,九次击退西戎,边关方定。 梓王日夜操劳,一连十几日没有驾临桂香宫,这在以前是绝无可能的事,奶娘疏影心中疑惑,天一合黑便悄悄上了桂香宫的殿顶,那身影,仿佛一只千年的灵狐,沿着鳞次栉比的挑檐飞腾跳跃,直至梓王平日批阅奏折的勤政殿,疏影附在大殿廊檐偷偷观望,大殿里灯火通明,梓王正和刚刚胜利归来的将军赵不提谈论边关军情。 就见那梓王眉头紧锁,“西戎多骑兵,平日里多是小股部队骚扰百姓,这次大举进攻,就是欺我国势暗弱,无力举兵讨伐,幸而将军勇猛,击退敌军,国之幸也。” 赵不提说:“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心,何不效仿磬国军垦之法靖边。” 梓王问:“军垦靖边一事,我也早有此念,只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排谁去领兵军垦为好?” 赵不提说:“微臣愿意替殿下分忧。” 梓王思忖良久,道:“不可,我意请将军统领禁军拱卫皇城,倒是有一老将可以率部军垦。” “殿下说的可是吕征吕将军?”赵不提问。 “正是吕将军,此人虽然老迈,却是勇猛不减当年,而且吕将军反对军中使用火器,派他去与西戎周旋,也算是专才专用吧。” “赵不提道:“只是吕老将军虽然骁勇,未必愿意帅军西去。” 梓王笑了笑,一脸的疲惫:“他会同意的,这戍边主帅,犹如一方诸侯,久居京城,他还有什么晋升的机会?” 赵不提见梓王哈欠连连,急忙请辞,“殿下这些日子一直吃住在勤政殿,太辛苦了,您的保重身体呀。” 梓王道:“也是,赵将军沙场归来,一路劳顿,你也要保重身体,没有奏折的话,就请回府休息吧。” 送走了赵不提,梓王批阅完最后一份奏折,起身吩咐身边的宦官:“张富贵,掌灯去桂香宫。” 疏影听梓王说得真切,急忙闪身上了殿顶,按照原路返回桂香宫。 果然不久梓王驾到,桂王妃起身见驾,见那梓王比之以前明显瘦了一圈,笑盈盈道:“相公受累了,可否让后厨备些小菜?” “好啊,我正好有些饿了,劳爱妃受累。”梓王看着桂王妃道:“再累再苦,看着爱妃的笑脸,身上顿时有了力气。” 桂王妃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梓王。 梓王心中一阵酥软,想着桂王妃虽然话语极少,却是非常通情达理,几个侧王妃没少风言风语说她的怪话,但是这个桂王妃却从不辩解,依然每天笑吟吟地接受她们问安,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 ------------ 40画图,火器,桂王妃 磬王用罢晚餐,并不急于结衣就寝,见奶娘疏影收拾残羹,随口说道:“奶娘跟随小姐十几年了,可曾有过家口?” 疏影道:“十八年前,未亡人丈夫战死,刚出生的女儿夭折,家中再也没有亲人,有幸进王府做了郡主的奶娘,才有了活下去的念想,从此再也没有离开郡主一天。” “呃,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 桂王妃问:“听宫人议论,说我军前线大捷,殿下还有什么心事?” “哎,梓国自打我王创建以来,一直重视军事,就是为了防范西戎骑兵,平时他们多以小股部队突袭抢掠为主,这次竟然大部队强攻,就是欺负我梓国国力羸弱,况且磬国都已经使用火器了,我梓军还靠贴身肉搏,怎么不叫本王心急如焚。” 疏影道:“我梓国盛产铜铁,为何不像磬国一样成立火器营?” 梓王苦笑道:“我们没有造枪炮的图样,再多的铜铁也是一堆废铁。” 桂王妃道:“图样我有啊。” 疏影急忙看向桂王妃,不停地朝她使着眼色,但是桂王妃哪里肯听。 梓王道:“爱妃的图样,乃无价之宝,有了这张图梓国不日将强大矣,快拿出来,让我看上一眼”。 桂王妃道:“以前在磬州,我常去相国府看大哥哥设计图样,都记到脑子里了,夫君需要,大可画给你看。” 我的个天神,世人都说我这王妃是个懵懂女子,原来是个宝藏啊,“爱妃快快画来,我是一刻也等不了了”梓王听到这等喜讯,一时欣喜若狂,就怕一会儿竹月忘记了,哪里还顾得了国君的尊荣。 因为一时找不到笔墨,桂王妃拿起眉笔,展开水袖,漫不经心地画出三眼火铳的图样和内部构造,梓王连那王妃的纤手一起抱在怀里,仰天祷告:“桂王妃,拥有你,我梓国何曾有幸,你是上苍赐给我最珍贵的礼物啊。” 半年后,梓国制造出第一批三眼火铳,因为最原始的图纸是画在桂王妃的水袖上,梓王给这种武器取名妃乐(fal)。 赵不提选拔精兵,成立了一支三百人的火器营,并亲自指挥,此后,西戎再次大举犯边,赵不提率领火器营火线增援,西戎兵终于知道了赵不提的厉害,一气后撤三百里,纷纷称谓赵不提“双枪王”,很长时间内再也不敢犯边。 却说磬王,安抚了西边的梓王,又听姬磬儿奏报,留守浞州后陆续收编了一些老浞王的散兵游勇,局势渐渐稳定,心中安逸下来,就想到姬磬儿已经到了大婚的年龄,他的婚姻大事也应该尽快提上日程了。 磬王令司天监挑选吉日,年前只有十月二十九,是个单日子,但是磬王已经顾不了那些,他想让儿子尽快结婚生子,只有王城里有了家口,这些封疆大吏们做起事来才有所忌惮,亲生儿子亦是如此。 但是磬王一连发了三道令旨,姬磬儿总以边关吃紧搪塞,待到磬王第四道令旨发到浞州,姬磬儿早已带领部队靖边去了。 磬王隐约感到有些蹊跷,儿子不会有自立之心吧?急忙召见国相咨询对策,宿百川道:“二王子从小读的是圣贤之书,是个明事理的孝子,怎么会有抛开父兄自立之心呢?何况他的生母姬王妃还在王城呢。” 磬王想了想也是,心道,既然你不回来,不妨给你送人过去,到时候看你还有什么理由搪塞于我。 姬府正堂,姬梅染听丈夫说出自己的打算,心中骤然一阵急跳,这些年她极力辅佐丈夫,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欣然同意。 翌日朝会,磬王说出自己的打算,相国出列,“殿下不可,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况且磬州通往浞州之路并不安宁,万一发生意外,磬国怎么办?” 磬王道:“余家小姐成亲,余老将军父子可以一同前往,足以对付浞州地界上的散兵游勇了。” 相国又问:“殿下东巡,国家大事由谁主持?” 磬王道:“当然是少主监国。” 相国点点头,退回文臣班列。 硕亲王脸上闪过一丝不安的神情,出班奏道:“王兄东巡是件大事,少主监国之事宜从长计议。” “硕亲王不必担心,熊儿已经不再是弱冠少年,再说还有亲王和相国辅佐呢,熊儿出列,先谢过亲王和相国。” 周熊儿听父王让他监国,心中正高兴着呢,二叔站出来,好像有些反对的意思,心中不满,一喜一恶之间,突然听到父王叫自己,急忙出列回道:“周熊儿谢过硕亲王,谢过相国,周熊儿监国一事,劳烦两位大人了。” “嗯”磬王点点头,“本王东巡,少则半月,多则月余,让你代理国事,并不是让你独断专行,内事不决问相国,外事不决问都统,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本王无忧。” 少主强忍着心中的喜悦:“儿臣记下了。” 磬王说:“既如此,时间紧迫,大家分头准备,三日后起程。” 话说少主,回府后默默无语,少夫人已经得到少主监国的消息,心中纳闷,按理说少主应该高兴才对呀。 “师兄,父王命你监国,为何闷闷不乐?” “还不是二叔,听话音里是不放心我呀,还有宿相国,极力反对父王东巡,分明就是怕我上位对他们不利嘛。父王命我内事不决问相国,外事不决问都统,岳丈大人倒没什么,就是那个宿百川,整天神神叨叨,烦人。” 少夫人道:“相国做事谨慎,事事考虑周全,没有他,哪有磬国的繁荣,父王把你托付给他是你的福分,不要捧着珍珠当粪土,还有那个宿归远,简直就是个宝藏,父王的位置早晚传给你,有了这爷儿俩,磬国一定更加强盛。” 听妻子一席话,周熊儿顿时高兴起来,却见义妹推门进来道:“少主,小妹来磬州有些时日了,近日思乡心切,可不可以放我回浞州会会亲戚?” 少主道:“这有何不可,明日我就送你去余家,一路上正好陪碧丝说说话。” 大荒二十年十月初二,磬王夫妇连同余西城夫妇一同送余碧丝出嫁,余归远带领一千亲兵护驾,沿途郡县无不殷勤招待,十日后来到浞州城外,姬磬儿亲自出城迎接。 ------------ 41皇宫,浞王,锁双龙 磬王吩咐下人打开轿帘,接受百官跪拜,姬磬儿礼罢,马车刚要入城,就听到未婚妻余碧丝在马车内一声疾呼:“王舒,你想干什么?” 余西城策马上前,却见王舒手持利刃架在女儿的脖子上大声喊道:“姬磬儿,还我父母。” 姬磬儿本能地拔出佩剑,见自己的准新娘被一个陌生的女子劫持,立刻大声喊道:“逆贼,为何劫持余姑娘,你的父母是谁?” 人群里,老浞王忍不住喊出了声‘我的灵筠儿,使不得!’立刻被身后的士兵摁在地上,姬磬儿顿时明白,王舒就是老浞王的女儿灵筠郡主。 “丁灵筠,放了余姑娘,本府可以考虑饶过你们一家三口的死罪。” 灵筠郡主看了一眼父母:“不行,除非你放了我的父母,否则大家玉石俱焚。” “好啊,费尽心机和我大哥结拜,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接近我的家人,胁迫我放了你的父母,但是你觉得我会为了一个女人而不顾磬国的安危吗? 余碧丝一路上和灵筠郡主相谈甚欢,谁知道须臾间风云突变,眼前可爱的姐姐,突然 变成挟持自己的刺客,但是灵筠郡主的善变,远没有姬磬儿的这番话让她更加心凉。 是的,姬磬儿说的话确实有些道理,但是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可见此人是多么的冷漠无情。 余碧丝心如刀绞,“丁灵筠,你杀了我吧,遇到如此薄凉的郎君是我的命。” 丁灵筠持剑的手一抖,心道,碧丝妹妹,原谅姐姐对你的不敬,我也想救出我的父母呀。 姬磬儿见丁灵筠毫无松手的意思,仗剑走向老浞王,“丁灵筠,我给你半刻钟的时间考虑,时辰一到,我会立刻杀了你的父母。” 磬王也被眼前的突变惊呆了,心道,熊儿呀熊儿,这就是你的好义妹,也就是没有得到机会,否则现在被利剑架在脖子上的就是你我。 余西城眼看着女儿落入刺客手中,投鼠忌器,自己再好的武功也不敢轻举妄动,忍不住哀求道:“二王子,碧丝是你的妻呀,求求你,放了浞王夫妇吧。” 姬磬儿并未给未来的丈人一丝薄面,低声斥道:“余西城,难道你的女儿比我磬国的安危更重要吗,放了浞王夫妇无异于放虎归山,他的旧部就在莒国边境驻扎,我之所以没有派兵剿杀,就是怕逼他们归顺莒国,如果今天放浞王走,他的旧部会再次聚到一起,到时候想要彻底剿灭就更难了。” 说着话,姬磬儿突然提高了声音:“丁灵筠,我从一数到五,如果再不放了余姑娘,别怪我不义了。” ‘’一‘’•••••• “二”•••••• “三”•••••• 灵筠郡主见姬磬儿铁石心肠,忍不住悲愤交加,冲浞王磕了个头,纵身跃起,半空中一个呼哨,就见不远处一匹胭脂色的战马四蹄生风飞奔而来,堪堪接住主人娇小的身躯,一骑绝尘而去。 余怀归策马去追,早已不见灵筠郡主的影子,幸好姐姐无恙,怏怏随父亲进了城,心中却再也抹不去灵筠的影子。 姬磬儿恭迎父王母妃进城,将他们安置在刚刚修葺过的大荒皇宫勤正殿,三日后,浞王府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老浞王夫妇已经被羁押)磬王每日接受百官朝贺,乐不思蜀,转眼半月有余,想起周熊儿监国,总有些不放心,待到起意回王城时,却发现自己根本出不去了。 整个皇宫已经被姬磬儿的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 姬磬儿拥兵自立了! 其实这也不是他的初衷,一切都是姬王妃的安排。 这是一场阴谋,从周楷婚礼的那一天就开始的巨大的阴谋。 不得不说,姬梅染的安排太周密了,而这一切与她遥相呼应的还有相国宿百川。 是的,相国来到磬州第一天拜的就是南明公主,而不是当时的知州周楷。 包括后来支持姬磬儿挂帅东征,就是想给南明留下一块根据地,这些周密的安排,磬王怎么会有所察觉,男子汉顶天立地,百折不挠,你可以消灭他,却永远征服不了他,能够从内心打败他的永远是他最亲近的人。 磬王追悔莫及,此时他最想见到的就是云和公主,自己的爱妃姬梅染。 但是这时候姬梅染正和儿子紧锣密鼓的安排着新王登基的仪仗,对了,他们应该改姓了。 朱氏起源于姬姓,姬梅染应该叫朱梅染,而姬磬儿应该叫朱磬。 大荒二十年冬至月二十九日,朱磬称王,年号‘后明’,父亲磬王升级为大荒帝;(窃以为‘大荒唐帝’更贴切。)母亲大荒皇后;妻子余碧丝后明王妃;余西城护国将军;州丞马微近卫指挥使;余者众官各有封赏,就连老浞王也被封为内城伯,迁居大荒帝宫,替大荒帝把守殿门。 好吧,同是天涯沦落人,大荒帝终于有了个说话的伙伴。 朱磬挟父自立,改国号‘后明’的消息传到磬州,少主周熊儿迅速宣召白岱商议对策,翁婿二人第一反应便是派出一千禁卫围住相国府。 这家人如果跑了,磬国可就真的大厦将倾了。 第二天,宿荣辅父子照常上殿听召,(当然有士兵‘陪护’)周熊儿面对二人的满面坦然,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宿相国,您倒是很沉着啊,朱磬拥兵自立,难道与您没有一点干系吗?” 宿相国微微一笑,“‘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清白的’,(就是那么个意思,实在没有别的语言比它表述得更贴切)我王东巡,我是反对的,倒是少主表示极力赞同,这些满朝文武都可以作证。 面对相国的反诘,少主哑口无言,想了想又说:“相国神算,不会不知道朱磬有自立之心,为何不及早提醒父王?” 宿相国道:“天下事,论迹不论心,何况微臣保举的是二王子,谁能相信他会软禁自己的父王?” 这时硕亲王出列道:“王兄逢此大变,磬国万不可再生内变,只有大家齐心协力,方可救出磬王。” ------------ 42画地为牢宿百川 这时候,一位二十左右的男子出列奏道,“硕亲王所言极是,微臣有话要说”。少主见言者是自己的小舅子白修,一位博学而尚武的公子,体态修长而优雅。因为天天习武,皮肤微黑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仿佛是夏日阳光的印记。自然卷曲的黑发,赋予他一种野性的魅力。目光坚定,闪烁着聪慧的光芒。一身得体的官衣,厚重而不失品位。洁白的棉布内衣,只露出一条白练似的内衬,脚踏一双鹿皮靴子,更显得精神抖擞。双手长而有力,因为常年练刀,露出与其相貌极不协调的厚厚的茧子。 “然之,有话请讲”‘然之’是白修的表字,少主知道白修和宿笠并称磬州四大公子,此时出列肯定是为宿家父子说情的。 果不其然,白修开口便直接为宿家鸣冤:“少主,宿相国当初举荐逆臣只能说那朱磬隐藏的太深,如果我王不是执意东巡,也不会给逆臣机会,看在相国兢兢业业为了磬国操劳的份上,少主您就放过宿家吧。” 众臣纷纷附议,周熊儿道:“宿家可以放过,唯独宿相国还是要惩戒的,从今天开始,相国就在布政司画地为牢,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走出衙门一步,但是,该干的活还得要干。” 宿百川听少主言罢,急忙跪拜言谢,暗自庆幸一家老小躲过一劫,从此辅佐少主更加谨慎小心。 再说宿百川,自打住进布政司,少了家庭的羁绊,处理起公案来思路更加清晰,效率反而更快,闲暇时间,不免有些后怕,是的,朱磬拥兵自立,确实有他的一半助力。作为前朝的举人,她得首先效忠云和公主,然后才是磬王,现在好了,朱磬做了后明王,自己也算报了公主的知遇之恩,下面就该完成磬王的托孤之意了。 想到这里,宿相国提笔准备明日的奏折,然而想到老王身处囹圄,前途未卜,自己现在筹备少主登基,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 但是想到周熊儿上面还有一位和磬王共同打下江山的硕亲王,下面还有一位老练沉着,工于心计的三王子,如果不尽快拥立新王,等到磬州方面自己乱起来,场面便难以控制了。 事情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唯有推举少主早日继位,方可化解随后到来的一系列危机。 宿百川这边举棋不定,少主府更是如临大敌,少主的王位一日不定,随时都有意外发生。毕竟二叔和三弟都在跃跃欲试。 少主府的安全倒不用担心,有马徽在,没人能够轻易闯进清逸园,况且此时此刻,正堂里还有妻子白慕青和岳父白岱。 “少主,你就尽快下决定吧,磬王回不来了,就算你想出兵勤王,总得坐在王位上才能发号施令吧。”白岱这些年苦心经营,就是想着有朝一日扶女婿坐上王位,现在机会来了,怎么不跃跃欲试。 “可是,父王还活着呀,我这样匆匆继位是不是太······。” “逆子,你父王临走前让你监国,就是希望磬国万一有事也不至于天下大乱,现在正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你还犹豫什么?”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呵斥,白岱听口音非常陌生,但是话里话外也不像刺客,迟疑间还是伸手握住佩剑的手柄,然而声到人到,一个三十多岁的道姑身着宽大的道袍,黑纱遮面,几步飘到白岱身边,手中拂尘随意一挥,白岱只觉得右手一阵酸麻,再也握不住剑柄。 白慕青急忙起身护住少主,就听那道姑叫了一声“好”说到:“是个好媳妇,难道你不怕死吗?” 白慕青道:“你是何人,为何私闯太子府?”不等道姑回答,就见禁卫统领马徽仗剑跟了进来,“少主,少主可安全?” 那道姑回头看了一眼马徽,“小子有些手段,但是贫道的步伐你怎能跟得上。” 马徽见道姑并没有伤人的意思,心中稍安,正想奏请自己失职之罪,就见少主挥挥手说:“大哥,去干你的事情,这里很安全。” “是”马徽半信半疑,看着少主的脸色并无异常,慢慢退出正堂,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功夫,一阵风一样。” 少主起身,“娘亲,你终于露面来了。” 道姑道:“贫道再不露面,你就没命了。” 白慕青听丈夫称呼道姑‘娘亲’,心中大为疑惑,难到这个道姑真的是周熊儿的亲娘,怎么从来也没听他提过呢? 原来自己的丈夫也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啊,想到自己平日里总是千叮咛万嘱咐,生怕丈夫出错受人话柄,看来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白慕青急忙让座,却见那道姑摆摆手:“白将军,我就是大明皇帝恨得要死的闯王的女儿昭仁公主,没想到我们成了亲家”。 白岱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女婿是闯王的外孙,怪不得膂力过人,城府极深。 (就是能装呗) 周熊儿道:“娘亲,你得出手救回我父王呀,谁都知道他那个‘大荒王’就是个虚衔,实际上是被二弟软禁了。” “不要再提那个绣花枕头,自私自利胆小怕事,小富则安不思进取,现在好了,成了云和公主的瓮中之鳖,再也出不来了。” “可是,二叔正在联络各地官员,许诺高官厚禄,推他上位呢,再说没有父王的意旨,匆忙继位,怕是众人不服。” “如果明日朱磬拿了你父王的意旨命你归顺,你遵是不遵?还有你二叔正在频频调动河西军垦官兵,人家要动手了,你还蒙在鼓里呢。”昭仁公主机关算尽,等的就是这一天,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让儿子出让王位。 “可是,儿子还没有做好准备。” 白岱听到这里,禁不住爆了粗口:“都是自己人,你就别装了,留下这些戏去朝堂表演,‘准备’这东西就像拉屎,你以为没有,只要蹲一蹲,总还是会有点。” (开个玩笑,蹲一天拉得更多) 昭仁公主皱皱眉:“亲家公,王城的禁卫军由谁指挥?” “禁卫都统马徽” “那好,你现在命令马徽传出号令,王城四门紧闭,多排些军士包围百官府邸,明天上朝,可有你提出少主继位,反对者------ 杀。”  ------------ 43身陷牢笼大荒帝 昭仁公主一个‘杀’字出口,白岱顿时觉得后背一阵冰凉,不愧是闯王的女儿,一行一动透着股子不容辩驳得狠辣。 白岱早有此意,“禁卫都统马徽在吗?” “标下在”马微知道今夜会有大事发生,一直候着呢。 “现在你拿了少主的意旨,立刻号令封闭王城四门,派兵包围百官府邸,就说城内涌入一批东瀛倭寇,大军正在剿杀。” “末将遵令。”马徽心中异常亢奋,立刻拿了意旨飞奔城门,不出一个时辰,整个王城进入宵禁状态。 翌日,百官上朝,少主迟迟没有现身,朝堂之上议论纷纷,硕亲王更是心怀忐忑。 自打听到大哥被朱磬软禁的消息,硕王爷突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是呀,这些年一直受大哥的压制,今天终于得到上位的机会,这天下是我们兄弟打下来的,不是你周楷一个人的功劳,他要做赵光义,兄终弟继,至于周熊儿,一个寸功未建的混混,怎么敢把周家的江山托付与他? 所以这几天他一直暗中联络义兄管辖的农垦部队武官,单等今日朝会,大家一呼百应,黄袍加身,推举自己上位。 哪成想白岱提前一步布防,切断农垦兵进城之路,并派禁军包围了百官官邸,这是要逼大家就范呀。 众官正在窃窃私语,宿相国姗姗来迟,(不是他愿迟到,实在是没有少主的意旨出不了布政司的大门)后边是少主和仗剑而行的马徽和丁灵筠。 说起这丁灵筠,借余碧丝要挟朱磬不成,含恨离开浞州,很快官府的通缉令下到县乡,姑娘在浞州身无立锥之地,还得时时躲避官府的缉拿,躲躲闪闪又回到磬州,也不敢去找两位拜兄,直到朱磬拥兵自立,才敢回到清逸园,现在她和少主有了共同的敌人------朱磬,少主正值用人之际,便暗中收留了她。 文武众官见少主这阵势,心中明明白白,但是为了不得罪硕亲王,皆默不作声地看着少主。 少主坐上血檀交椅,冷峻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文武官员,“硕亲王,听说这几日大洋河上多了摆渡的军垦兵,有何用意呀?” 硕亲王心中一凛,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侄儿眼中的萧杀之气:“少主,军垦兵收了粮食,吃不了,大多会运到城里售卖,年年如此。”思前想后,他确认自己确实没有让侄儿抓住把柄,故作随意的回道。 “嗯,没有事最好。”少主又盯了一眼宿百川,“相国这几日反省得怎么样了?” 宿百川道:“臣有一道奏疏,请少主亲览。” “呈上来。”宦官走到宿百川跟前,冷冷地接过奏疏呈给少主,周熊儿看完,不置可否,命令宦官呈给硕亲王,“二叔,相国的奏疏您怎么看?” 周桢接过奏疏,大体意思就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少主应该立刻继位,安排部队讨伐后明,迎回老磬王。 硕亲王看完点点头,“宿相国所言极是,二叔支持你。” 既然硕亲王表明了心迹,众人立刻随声附和,毕竟少主身边还站着两位战将,他们的宝剑可不是吃素的。 大荒二十年腊月二十二,周熊儿称王,更名李雄,国号后顺。 三兄弟只有周冲儿传承周家姓氏,被李雄封为衍亲王,迎娶梓王妹妹婉兮郡主为正妃,两家更加亲近。 大荒帝成了界山以北名义上的共主,(一个不是亲生女儿的女婿,两个不知是谁的种的儿子)三个诸侯国相互忌惮又相互依存,百姓终于等来了一段相对和平的日子。 而大荒王周楷听到长子不但不出兵解救自己,反而趁机上位的消息,一颗心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神情恍惚,一夜之间胡子头发全白了,负责侍奉皇上的老宦官急忙报告云和公主。 后明刚刚建立,公主这些日子实在是太忙了,一连十几天回不到大荒皇宫一次,听宦官说起丈夫的遭遇,心中隐约有些愧疚,年底终于挤出一点时间回到皇宫,看到眼前荒草萋萋的景象,心情更加沉重,这些年浞王住在自己的王府,皇宫逐渐颓败,如果不是朱磬命人略作修缮,大荒帝真的可以在这里开启狩猎生活了。 “皇上,皇后来了。”宦官得水进殿奏道。 “让她进来,我有话要问她。”二十年的夫妻感情,一朝因为儿子的拥兵自立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周楷无法想象身边的这个女人竟然如此的绝情寡意。 “姬梅染!哦,应该叫你朱梅染了,你好狠毒的心肠,我要杀了你!” “皇上,臣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何况你已经成了天下的共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朱磬呢,这个冷血的畜生,你让他来见我,我要自由,我要回到磬州做我的磬王,我不做这劳什子大荒皇帝!” 朱梅染看着周楷满头白发因为愤怒像豪猪挺起背刺随时都要进攻的样子,沉声说道: “不要责怪磬儿冷血,他是朱家唯一的血脉,自打他出生伊始便注定了担当复国大任的命运,他没有选择,作为父亲,你注定是他登基的垫脚石。” “那你呢,没有你的策划,事情能够一步步走到现在吗?” “自古无情帝王家,为了大明我不得不这么做,你的周熊儿不是也改姓李了吗?听说硕亲王得到你被软禁的消息,第一反应是夺取王位,昭仁公主为了儿子登基差点拿他的脑袋祭了王旗,现在的磬州已经是后顺的天下,你回不去了。” 大荒帝听皇后言罢,顿时心如死灰,喃喃自语道:“我的磬儿自立为王了,我的熊儿,他也拥兵自立了,他不会起兵救我了,他不会救我了!” “所以说,你还是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做你的天下共主吧,只要有你在,梓州、磬州、浞州就不会陷入混战,我的朱磬就会放心东征为你开疆扩土。” “不,我不要住在这牢笼一样的皇宫里,皇后,求求你,你让磬儿放我出去吧,我还能带兵打仗,我要为他开疆扩土。”眼看威逼并不奏效,周楷转而放下身段求起朱梅染。 “你还是在这里好好地享受退休的生活吧,再说了,你咋就知道磬儿和熊儿一定就是你的种呢?”说这话时,朱梅染脸上泛起一抹鄙夷的笑容,这句话虽然说起来轻巧,进入周楷的耳中却不啻于晴天霹雳,顿时击溃了他最后的一丝理智。 “姬梅染,你、你、你无耻至极•••••• “啊••••••苍天啊,我是谁?哈哈哈••••••”。 ------------ 44周楷修道燕赤霞 大荒帝疯了。 这个曾经自负而强硬的男人,终于品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或许某一天他会追悔自己生生拆散了二弟和姬梅染的美好爱情,或许某一天,他会体味二弟被自己绑在树上饥饿而恐惧的三天,或许有一天他会想到很多很多••••••,那时候,他觉得一切就该如此,他是大荒的主宰,他有权利得到他想拥有的一切。 但是,现实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不,应该是致命的一击,他接受不了众叛亲离的现实,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亲手编制了囚禁父亲的牢笼,他只能像一只老迈的孤狼,发疯地穿梭在荒凉颓败的皇宫里。 今天是除夕,看到宫墙外彻夜不停的璀璨的烟花,他是否也想到过磬州的‘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的璀璨,‘宝马雕车香满路。风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的繁华?’ 奉命侍奉皇上的老宦官们忍不住雪地里的严寒,各自蜷缩在大殿的角落里烤火,只有他们的圣上还在雪地里独自踟蹰,雪花一层层遮盖住他散乱的头发,他的眼睛再次恢复了赤光。 “我是谁?我为什么来到这里?” “我弟弟呢,他还是个孩子,兽兵和野狼随时都会吃掉他。” “桢儿,快跑啊,兽兵来了。” 突然,半空中飘过一个矫健的身影,稳稳地停在大荒帝对面,“哪里来的妖怪?” 大荒帝冷冷地盯着眼前的黑衣老者,“在这个晨昏颠倒的世界,什么是妖,什么是人,你能分得清吗?” 老头想了想,“也是,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对了我是谁?”周楷已经二十年没有听到外人叫自己的名字了,甚至连他自己也忘记了。 “好,忘得好啊,我用了三百年才忘记了尘世的一切,你小子四十不到就忘得干干净净,是个修道的奇才,做我的徒孙吧。” 周楷借着冲天的烟花,看了一眼老者,见他白发浓厚勉强盘起一个太极髻,肤若古铜,脸颊削瘦,长长的眉毛编成两条小辫抿在耳后,茂密的胡须几乎遮了半张脸。目光矍铄,闪着渴望的光芒。 大荒帝看了一眼老头,轻轻地吐出一个字。 “滚”。 老者顿时感到两道赤光晃过自己的双眼,诧异地问:“你小子目有赤光,使了什么妖法?” “缺女人呗,只要不碰女人你也会有。”周楷隐约觉得这话谁曾经说过,心一动,脑袋开始剧烈地疼痛。 “做我的徒孙吧,我能教你御剑飞行,闲来无事出去走走,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 “滚”。 周楷再次回绝了这个不识时务的老头。 “臭小子,天下多少人求着拜到我燕赤霞门下,贫道懒得看他们一眼,拜我为师爷爷是你的福分,不要不识抬举。” “滚”。周楷瞪大了双眼,依然还是那个字。 燕赤霞怒火中烧,“孙子哎,你拜是不拜?” 周楷道:“不拜不拜就不拜!” “啊呀呀,你跪下吧!”燕赤霞食指隔空一点,周楷但觉双膝一阵酥麻,晃晃悠悠跪在雪地上,嘴里兀自嘟哝:“不拜不拜就不拜。” 燕赤霞席地而坐,口中念念有词:“大道无形,生于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清者浊之源•••静者动之机••••••”。 “别念了,别念了,我不听,我不听•••••啊!”周楷万念俱灰,颓然匍匐在雪地里,“我是谁?我是谁呀!” 燕赤霞停止了诵经,悲悯地看了一眼膝下的大荒王:“你会记住的,痛苦的时候念几遍,放空心灵,方能进入忘我的境界。” 雪越下越大,渐渐地掩盖了趴在地上的周楷,远远望去像一个匍匐在地的雪人。 “无量天尊”燕赤霞叹了口气说道:“想着我的口诀,就算天寒地冻你也死不了,我儿子还等我吃年夜饭呢,如果不是受他嘱托,我才懒得管你呢,贫道去也。” 翌日,老宦官起身侍奉主子更衣,却不见他的身影,急忙唤醒同伴,找了大半天才在荒芜的未了宫找到变成雪人的主子,抬到养心殿,拂去身上的雪花,却见大荒帝面色潮红,好像醉酒一般,周身没有一点冻伤,众宦官怕皇后责怪,也不敢据情上报,整个冬天,大荒帝竟然没有一个夜晚睡在养心殿内 此时的周楷已经开始逐渐清醒,再也不敢拒绝燕赤霞的教导,半年过去了,大荒帝竟然小有成就,一旦开悟,人人嗤之以鼻的大荒帝周楷再次回到青年时代,二十年的遭遇唯一留给他的纪念就是一头雪白的长发。 燕赤霞见大荒帝不再癫狂,同时也练到了道法的瓶颈,毕竟极度的愤怒扭转了他的奇经八脉,眼下只能教他一些道法的口诀,成不成才就要看后天的造化了。 仙侠不忍大荒帝常年幽居皇宫,把自己深爱的龙泉剑送给徒孙,教他驾驭神剑的法门,这样即便他的道法永远停留在第二层,也能御剑而行,去他想去的地方。 时光荏苒,二年后,云和公主终于想起了大荒帝宫还有一个丈夫,用过早膳,云和公主坐上凤舆赶到大荒帝宫养心殿。(更确切的是想看看大荒帝疯成啥样了) 几个老宦官急忙跪倒接驾,公主问起皇帝近日的起居,得水回道:“皇上这些日子一直在闭关,七七四十九天,今天正是开关的日子。” “啊,皇帝什么时候开始修道了?”云和公主大吃一惊,“养你们有什么用,这么大的事情也敢瞒我?” 得水见实在瞒不住了,强挤了几滴眼泪道:“皇上心里太苦了,大冬天每夜每夜的在院子里疯跑,后来来了一位道爷,教他诵经,好歹是安静了下来,奴才们觉得这等小事不敢惊动我王,没想到皇上越练越痴迷,现在都开始闭关参悟了。” 想想丈夫的遭遇,云和公主心中不免有些歉意:“带我去见皇上。” “遵皇后懿旨。” 得水起身前头带路,不多时来到未了宫,却见宫门紧闭,四面窗户皆用泥瓦封死,隔着宫门可以看到宫殿内一片红光。 “走水了,狗奴才,还不去救皇上!”毕竟二十年的夫妻感情,云和公主也不愿丈夫被大火烧死。 “哈哈哈••••••”未了宫内一阵纵情大笑,犹如半天中一串惊雷,宫门被一阵巨大的气浪振飞,随之而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腾空而出,稳稳地落在云和公主身后。 云和公主但觉肩头一凉,一柄七星宝剑抵住她的咽喉。 “云和公主,别来无恙啊”。 ------------ 45出使梓国周冲儿 “你、你,你不是疯了吗?” 云和公主花容失色,失声问道。 “到底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我是疯了?”周楷逼视着云和公主,“两年了,你一直躲着我,今天良心发现了?朱磬是谁的儿子?李雄又是谁的儿子?我一个堂堂的磬王,竟然戴了两顶绿帽子,朱磬拜我为大荒帝,更像是嘲笑我的荒唐吧,而这一切,都是你的精心安排!” “我以朱家列祖列宗,后明的万代基业发誓,朱磬是你们周家的孩子,如果我说谎,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朱梅染也是豁出去了,当下发了重誓,周楷半信半疑:“既然朱磬是我的儿子,你当初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我想让你变成疯子!难道你不觉得一个清醒的大荒帝远比一个发疯的大荒帝内心更加痛苦?是的,世人都知道你是大荒之王,但是只有我,只有我这个陪伴了你二十年的女人真正的理解你,一个视权利如生命的人的痛苦,也只有我才能够真正的化解你的痛苦。” “所以,你想让我永远疯下去,直到大荒帝驾崩的那一天,但是,你却怎么也没想到,如今的我早已不是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磬王、大荒帝、大荒堂帝,哈哈哈···。” 周楷仰天大笑,“哦,你又怎么知道李雄不是我的儿子的呢?” 朱梅染见周楷暂时相信了自己,暗自松了口气:“熊儿初次下山的时候,虽然是个五岁的孩子,却有八岁孩子的体征,三岁的差别,除了你爱子心切,还有谁会相信昭仁公主的鬼话?” “现在我也不相信了,除了不相信昭仁公主,更不相信你!”周楷说着话,手上顿时增加了三分力量,朱梅染这些年养尊处优,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惊吓,顿时脸色惨白,“周楷,你杀了我吧,让你的冲儿再也见不到他的母亲,让你的磬儿恨你一辈子。” 周楷摇摇头:“不急不急,既然你提到冲儿,我还想问一问,周冲儿,他又是谁的儿子?” “这个你得去老天爷,你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胁迫我,你的冲儿正在日夜提心吊胆,因为他与他的王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李雄不会善待他的。” 周楷一愣,蓦然收回宝剑,“对,我还有个儿子,一个名副其实的周家的子嗣,我不能不管他。” 周楷气运小周天,御剑而行,大荒帝宫上空隐约传来阵阵悠扬的诵经声,“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朱梅染,世间再无大荒帝,你我永世不见。” 大荒二十五年春。 自从李雄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对周冲儿的态度突然变得不冷不热起来,鉴于磬国、梓国和浞国错综复杂的关系,李雄暂时还不能拿他开刀,(毕竟人家才是磬国根正苗红的接班人)但是周冲儿的存在,就像扎在李雄心尖的刺,拔又拔不得,留也留不得,只能给他一个王位晾在一边。 周冲儿闲在家里,妻子婉兮郡主却没闲着,三年生了两个儿子,只把白慕青羡慕得要死,都怪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结婚这些年了,竟然没有一丝怀孕的征兆。 而此时的李雄已经顾不得这些,昨日边关来报,说东海倭寇再次兴风作浪,这次他们是从邑州登陆,一路掠杀进入磬国边境,守将陆不平跟踪追杀,但是倭寇反反复复出入邑国边境,同他玩起了捉迷藏。 李雄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等待多时的时机终于到来了。 其实周楷在位时,便把目光瞄向了北方的邑国,那里同浞国一样濒临北海,大片的盐田和捕鱼业是当地的支柱产业,所产海盐和鱼干供应着梓、汶、磬三国,甚至由梓国商贩延伸到更南面的汶国和绵州,这些年之所以没有出兵,是因为磬国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现在倭寇袭边,正好给了磬国一个出兵的借口。 但是相对于浞国,邑国却是一块更难啃的骨头,国土面积虽小,却是大荒地地道道的原住民,邑王有一支特别训练的水军,几百条战船,陆战不胜,还能去海上,北海大大小小几十个海岛都有邑王的水军驻扎,退可守,进可攻,简直就是十几座固若金汤的海上堡垒。 再者,战事一起,邑国很可能会导向浞国,毕竟两个王城靠的更近,即便是朱磬看在兄弟的面子上和李雄达成协议,邑国还可以向南边的梓国求助,相信羿太妃也不会不出兵援助自己的亲侄儿。 所以想要进攻邑国,李雄必须在杨稔那边提前做足功课。 这就需要派遣特使去梓国游说,而李雄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这个特别的人选所在。 王妃想到了三弟周冲儿夫妇,但是立刻被李雄否定了,现在的周冲儿夫妇就像李雄手里的质子,无论梓国如何强大,亲妹子的性命总得顾及吧。 第二天朝会,后顺王提出出兵邑国的设想,让众人合议,宿州丞首先提出反对,说大荒动荡了二十年,这三年刚刚安定下来,正是百姓休养生息的时候,不宜大动干戈。 后顺王道:“州丞此言差矣,我磬国处于荒北中枢,六国通衢之地,虽然繁华富足,却无战略纵深,一马平川无险可收,如果此时不趁这次倭寇犯边,尽快开疆扩土,早晚会被周围五国困死。” 大将军白岱说道:“我王所言极是,本帅愿意率领一万精兵,杀他个措手不及”。 李雄道:“国丈勇气可嘉,但是邑王和梓王乃是表亲,打邑国必然牵扯到梓国,得事先派特使沟通协调,只能说部队进入邑国就是为了追击倭寇,现在本王忧虑的是排谁出使更加稳妥呢。” 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宿相国出班奏道:“我王勿忧,臣保举二人,可以马到成功。” 后顺王眼前一亮:“相国说的是哪位爱卿?” “衍亲王夫妇可以出使梓国。” 李雄闻言顿时沉下脸来,心道如果不是你当年保举朱磬北伐浞州,磬国也失不了浞州大片的土地,现在的衍亲王夫妇,一心跑路,正嫌没有理由呢,“相国的提议有待商榷,王爷平时只会治学,出使他国异常辛苦,本王不忍让他操劳。” 宿百川道:“衍亲王夫妇出使梓国,自有羿公主照应,按理说,衍亲王妃有了子嗣,也该禀告母妃啊。” 宿百川说到‘子嗣’,故意加重了口气,后顺王顿时明白了相国的心意。 ------------ 46金顶惊艳磬州城 婉兮兴冲冲地收拾行李,还一个劲地问丈夫给母妃带什么礼物好,周冲儿心中一阵五味杂陈,他实在不想告诉妻子大哥的决定,这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婉兮,我们这次归省,路途遥远,孩子们还小,是不是留在家里更合适?” 婉兮停下手中的活,看着丈夫怪怪的脸色断然否决,“不行,孩子是娘的心头肉,一天也不能舍离,再说了,孩子的外祖母也想他们呀。” “嗐!”周冲儿一声长叹:“大哥的意思,这些年他们一直没有子嗣,王宫里太冷清了,我俩出使梓国,正好让两个孩子陪陪大嫂。” “呸,我说大哥这次怎么这么通情达理,让我们出使梓国顺便省亲,原来他是有条件的,他怕我们全家再也不回来了,拿我的儿子做质子,亏他想得出来,这趟差事,咱还不去了呢。” 衍亲王摇摇头,发出一声无奈的苦笑,“大哥的脾气你应该知道,那是父亲一手带出来的,刚愎自用,睚眦必报,他说出的话还能收回吗?” “那我就不回去了。”婉兮是个倔强的女子,她不敢想象两个孩子离开母亲后的情景。 你真的不想念母妃和大哥吗?毕竟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周冲儿知道孩子入宫已是必然,只能温言相劝。 磬国王宫,院子里一片灯火通明,禁卫军都统马徽仗剑护住李雄,仰面观察着大荒帝的一举一动。 周楷站在自己曾经的寝宫殿顶,俯览着城内万家灯火,一时恍如隔世,大洋河上的渔火,界山北麓的山岚,天街摩肩接踵的游客,勾栏院美女舞动的身躯,多么熟悉的景色,这些原本属于磬王的一切,早已变换了主人。 “还我的磬国,我才是大磬国的主宰。” 周楷拔出佩剑,冷冷地注视着对面的昭仁公主,“你说做了无机子的关门弟子便再也不问尘世,今天为何还要阻拦与我?” “你也是师傅的弟子,他老人家不能让你为了王位再开杀戮之门。”昭仁公主(现在应该叫了尘道长)说道。 周楷说:“我不是无机子的弟子,教我法术的是杀鬼驱魔的仙侠燕赤霞”。 “正因为贫道是师傅的关门弟子,师傅才央求师爷代子收徒。”了尘知道周楷不喜欢师傅,但是事情的原委不得不说。 “哼,到底没有逃过无机子的操控。”周楷又问:“李雄的父亲是谁?无机子?或者还是另有其人?” “呸,不要血口喷人,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这孩子一直跟在你的身边,你说他是谁的儿子?” 望着了尘愤怒的眼睛,周楷淡淡一笑说:“要脸?这些年我就从来没有见过你的脸,整天挡着一块黑布,你是没脸见人吗?要知道再丑陋的面孔也比一方冷冰冰的面纱温暖得多” 说着话,脚下一个移形换位,蓦然出手摘下了尘遮面的黑纱。 “吁~”殿下众将士一阵惊呼。借着火把的光亮,了尘道长妍丽的面容顿时展现在众人眼前。 果真是陈圆圆的女儿,不愧为名伶之后,那容颜比之其母有过之而不及,‘家本姑苏浣花里,圆圆小字娇罗绮,梦向夫差苑里游,宫娥拥入君王起,秀发丰颐俏丽姿,梨园歌女动京师,疑尔楚腰娇无力,如何开那山海关。’ 周楷看了一眼了尘,便再也无法挪开那张脸庞。 了尘迅速取出面纱戴上,“周楷,今天你揭了我的面纱,磬国从此再无宁日了。” 周楷心中突然有些愧疚,这些年了尘为了掩藏这张脸,不惜熊皮加身,为的就是不再惹起世间男人的癫狂,但是今天自己的无意识动作,整个大荒将再次引起血腥的厮杀。 所以,磬国已经不能呆了,除非······。 周楷暗自运气,他要为磬国清除这块祸患,虽然做出这个决定是那样的艰难。 他得做到一击而毙,因为他无法再看她第二眼。 这时候李雄挣开禁军的护卫,跪在地上大声喊道:父皇,不要伤害我的母妃,儿臣明天就为您建造皇宫,罢手吧,磬国还是您的江山。 周楷见李雄依然把自己当做父亲,恻隐之心再次生出,他的眼睛无意间略过了尘哀怨的目光,再也无法提起手中的宝剑。 “镗啷啷,”宝剑坠地,周楷一飞冲天,“周熊儿,好好保护你的母妃,这天下,再也没有安宁的日子了。” 大荒二十五年,邑国都城首邑出现了一个神秘的教门—龙飞教,教主龙飞相公神龙见首不见尾,平时处理教务的是一位自称千寿子的活神仙。 关于这位千寿子,大家应该会记得,就是磬国谷神庙被宿笠打烂屁股的那位,自从谷神庙受辱,他便远走邑国,这是一个教门林立的分封制国家,邑王作为国主住在首邑,他的五个儿子各有自己的食邑之地。 邑王允许各分封国拥有自己的军队,首邑有难,烽火台举狼烟,各王子立刻举兵拱卫王城。 那一夜,千寿子在三清观宣扬道法,讲的正是道经一十六章‘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物以观复。’却见他将一莲子投入热气腾腾的茶水中,高诵咒语,众目睽睽之下茶水中慢慢展开一朵粉色的睡莲,众教徒万分诧异,遂高呼‘活神仙’下凡,集体纳拜。 不妨殿外一位黑衣面具的男子,飞身掠过众人头顶,驻足千寿子身后,轻声说道:“莲子里的机关好巧妙啊,是不是要我从头做给大家看?” ------------ 47斗法 千寿子大惊,知道今天遇到了行家,原来莲子开花就是一个古老的戏法,表演前将一朵干睡莲装到事先剖开的莲子壳里,用浆糊粘牢,投入热水中,莲子壳裂开,干睡莲吸水展开。 千寿子凭借这手绝技在磬国赚了个活神仙的名头,被宿笠一顿板子打出了原形,只得跑到邑国故技重演,好不容易聚了几百教众,却被面具男子再次识破。 千寿子低声求告来者赏口饭吃,面具男子点点头,待到教众散去,黑衣面具男子问:“活神仙,我俩斗斗法?” 千寿子见黑衣人已经到了御剑飞行的阶层,知道自己惹不起,急忙稽首拜师,黑衣人道:“以你的年龄,已经不能再有精进,干脆做我龙飞相公的护法吧。” 千寿子问,“敢问教主传的是什么教?” 龙飞相公说:“本教主龙飞相公,教门当然是龙飞教。” 千寿子道:“属下的手段只是一些不入流的古戏法,遇到事情很难保全自己,望教主教我一些自卫手段。” 龙飞相公沉吟了片刻,“今天本教主教你一套‘龙飞九式’也是本教的第一层功法,一般人练到第三式能够御剑飞行也就够用了,能练到第九式的凤毛麟角,侥幸过了才就能进入第二层修为。” 千寿子喜出望外,“属下一定加紧练习神功,唯教主马首是瞻。” 半年后。 由于千寿子的能言善辩,加上龙飞相公的神功护体,龙飞教很快便聚集了千余教众,因此也引起了邑王羿旸的警觉。 毕竟这是在王城,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躲不过羿旸的耳目。 他决定派手下会会这个千寿子。 而此时,磬国衍亲王夫妇已经到了梓国的王城。 婉兮郡主母女相见,报喜不报忧,大半天说的都是婚后高兴的事,细心的太妃早就看出了女儿眉间掩藏不住的忧伤。 太妃轻轻搂过女儿,“婉兮,心中难受就哭出来吧,我知道你心里藏不住事。” 婉兮伏在母亲怀中,再也抑制不住滚烫的眼泪:“母妃,那人心肠太硬了,他、他竟然拿我的孩子做人质,如果王兄不答应他的条件,我们的儿子便再也讨不回来了。” 太妃轻轻抚摸着女儿的秀发说:“生在帝王家,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你跟三王子相亲相爱已经算是幸运的了,看看竹月,那才是煎熬呢。” 婉兮道:“嫂嫂怎么了,王兄不是一直宠着她吗?” 太妃说:“你王兄是宠着她,但是她的肚子不争气,至今没有子嗣,那个侧妃莲香倒是生了两个儿子,少主是国之根本,你王兄喜欢孩子,也不能太偏爱竹月,本想做到王恩均沾,却挑起了两宫的内斗。” 婉兮心中愤愤不平,“吕妃不就是仗着他爹带兵才如此飞扬跋扈吗?竹月嫂嫂从来不与人争,正是这样才助长了恶人的嚣张气焰。” “但是莲妃给你王兄诞下子嗣了呀。” 婉兮咬着牙说:“那人的王妃也是没有子嗣,却抢了我的儿子,竹月嫂嫂何不有样学样?” 太妃摇摇头,“竹月做不了恶人,只能受人欺负,这些年有哀家护佑着她,有一天哀家殁了,谁还能够看顾与她?” “毕竟竹月嫂嫂还是后宫之主,吕妃太放肆了。”婉兮说道。 太妃说:“就在前日,吕妃伙同李妃告状,说这些日子王宫里平白无故多了一群狐狸,夜里搅得大家睡不着觉,白日你王兄遣猎户捉干净了,夜里又有宫女见到狐狸频繁出入桂香宫,这下吕妃不干了,说正是得到桂王妃的护佑,这些狐狸才有恃无恐,你王兄一怒之下下令桂香宫禁足,漱玉宫的院子里又闹起了狐灾,你王兄便认定王宫里确实有狐妖作祟。” 婉兮道:“桂香宫禁足,漱玉宫里出事,这不正好证明王妃是清白的吗?” “人言可畏,现在宫里都在传言王妃是苏妲己,日夜蛊惑君主,早晚要亡国,你王兄虽然暂时不信,心中不免疑虑,他也不是神仙,三人成虎,早晚会相信那些传言。” “可是竹月的身份关联着磬国,乃至浞国,如果王兄处理不当,两国又要大动干戈了。”婉兮这次归省,自知关系两国国运,今天又出了这档子事,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而此时的周冲儿正在梓王的勤政殿‘舌战群雄’。 “衍亲王,正如你说,我梓国和磬国乃兄弟友邦,大家何不共同出兵,利益均沾才是好兄弟。”首先发起诘问的是梓国戍边大将军吕征。 周冲儿道:“将军此言差矣,我磬国出兵,就是为了帮助邑国荡平境内倭寇,并无觊觎邑国领土之心。” “衍亲王此言差矣,”这次发声的是梓国国相宫弼舟,“我梓国和邑国作为友邦一直贸易往来,互惠互利,邑国有事梓国不能坐视不管,论道义也该如此。” “可是,邑国放任倭寇出入自家边境,已经失去了道义,何况这些倭寇里边或许就有邑国的海盗。” “管他海盗还是倭寇,大伙儿并肩齐上,谁抢着算谁的。”吕征是武将,管不了什么道义良心,他的意识里国与国之间的纠纷只有动用武力才能解决问题。 周冲儿淡然一笑:“吕阁老,人没了道义和良心还能是人吗?” 吕征作为梓国两朝元老,又是吕侧妃的父亲,自觉腰杆子挺硬,早已忘了眼前的年轻人是梓王的妹夫兼舅子:“黄口小儿,你敢骂老夫是畜生?” 吕征生性刚猛,常言道‘卖力气的不如卖嘴的,卖嘴的不如卖那玩意儿的’在朝堂之上起了高腔,梓王就有些不乐意了:“阁老有话好好说,毕竟邑王还是本王的表兄,况且郡马也是带着后顺王的意旨来的。” 周冲儿也意识到自己言语有些鲁莽,说实话,谁家长姐被人欺负心中没有气?何况这吕征还是莲妃的亲爹,女儿嚣张,正是凭借其父掌兵的缘故。 ------------ 48舌战群雄周冲儿 “老将军,晚辈唐突了,但是磬国讲的是以理服人,倭寇犯境,烧杀抢掠,是可忍孰不可忍。”文化人就爱拐着弯骂人,一边赔礼一边骂人,我打邑国是消灭倭寇,你打邑国就是强盗行为。 梓王出声弹压,吕征顿时安静了许多,府丞蒲昱出班奏道:“禀我王,衍亲王刚刚赶到梓州,风尘仆仆,靖边一事,宜慢慢商议后我王定夺。” 梓王乐见府丞做个和事佬儿,“就以爱卿所言。衍亲王的行程就由府丞大人安排。” 太妃爱女心切,吩咐下人将郡主安排在养心殿住下共享天伦,桂香宫也因为娘家来了人而得以暂时开禁。 早上桂王妃来养心殿给太妃请安,姐弟相见,不免感慨万分,各自忍住心中的悲戚,强装欢笑说些体己话,却忍不住泪眼相对。 梓王这边,一连三日朝会也没议出个所以然,后来干脆没了下文。 周冲儿住在国宾馆心中烦闷,穿了便衣,独自骑马出了城,往东三五里,有一个不大的村庄,春夏交替之际,村头的大柳树垂下了绿色的丝绦,树下,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头儿支着一个大茶桌,四围七八个马扎,桌面上大茶壶粗瓷碗,一个烧炭的小泥灶,煨着大铝壶里的水开得‘噗噗’直响。 周冲儿有些口渴,下了马问道:“老人家,茶水几个钱一碗?” 老头儿白了周冲儿一眼:“我的茶水不收钱,免费的,但是喝了茶,您得讲一件稀罕事。” 周冲儿拴了马,坐在老头对面笑着问:“老人家贵姓?” “免贵姓蒲。”老头说着话,提起茶壶为周冲儿冲茶,“公子贵姓?” “敝人姓周”周冲儿端起碗,咕咚咚热茶下肚,但觉周身舒坦,“老人家我可开讲了。” 老头儿提起笔来准备记录,周冲儿看了一眼老头的褡裢,里边鼓鼓囊囊全是写了字的草纸,忍不住问道:“老人家,您褡裢里有多少奇闻怪事了?” “不多,几百篇了吧,都是些鬼狐一类的乡野奇闻,今天你讲什么故事?” “我呀,来自磬州,前几天我们那边出了一件怪事”。 说一个老头每天在河边放羊,河岸上有一个三尺长的土坑,老头每天躺在里面看着天,不一会的就会睡着,总是重复着同一个梦,娶媳妇,待到新娘吹吹打打进了门,未等揭开盖头便醒了,每天每天总是如此,转眼半年过去了,老头越来越没有精神,还是挣扎着去放羊,直到有一天再也走不动了,便嘱咐儿子自己死后埋在天天睡觉的土坑里。 三日后老头死了,儿子去河边找到那个土坑,挖下去竟然是一个‘姑娘坟’,打开棺椁,里边的死者竟然栩栩如生,一点也没有腐烂的景象。 哎,原来这老头是被短命女鬼索命而去,老头的发妻非常生气,坚决不让儿子给他爹和女尸合葬。 您说这儿子该不该给他父亲和女尸合葬呢。 蒲老一声叹息,“你这故事讲得好啊,还带着问题,按理说,老太太的话在理,不能合葬,但是情理情理,为人一世更少不了一个‘情’字。” 周冲儿问:“蒲老的意思是老头儿应该和女鬼合葬了?” “都是性情中人啊,有时候那些有情有义的鬼狐之类倒比冷酷无情的正人君子可爱多了。” 周冲儿听蒲老说话有见地,随口问道:“蒲老,邻居家有一块地,我想买我哥也想买,到底给谁合适呢?” 蒲老道:“谁先交易给谁呗,难道亲兄弟还要竞价购买?那不把便宜都给了外人?” 周冲儿听罢,心中赫然开朗,谢了蒲老,连夜写了奏疏派信使飞马传回磬州,李雄看罢,立刻拜白岱为帅,千里奔袭,不出十天,便攻陷了邑国大半的领土。 这时候梓王才回过味来,自己想给磬国来个拖延战术,周冲儿也乐得清闲,敢情人家早已派兵拿下大半个邑国了。 府丞蒲昱做梦也没想到,帮助周冲儿解开这个死结的主意竟然是自己的老子。 不知道蒲老得到这个消息后是高兴呢还是后悔? 现在下结论还有些早,因为白岱面前突然有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龙飞相公出山了。 上回说到龙飞相公收服了千寿子,教众不日便过了千余,终于惊动了邑王,那一日,千寿子正在三清观宣扬教法,邑王的禁卫都统羿千突然带兵包围了道观。 却见那羿千得意扬扬,一副天下老子第一的样子,大声喊道:“大邑国禁卫都统天下第一神力羿千奉王命捉拿邪教头目,都别动!” 四大护法大惊失色,千寿子鼓足勇气说:“军爷,我们这是合法的教众聚会,不是邪教。” “放屁,老子说你是邪教你就是邪教,报上你们的名号。” 千寿子道:“贫道‘千寿子’、大师兄‘千福子’、三师妹‘千安子’、四师弟‘千宁子’,大家都是道教信徒。” “我不管你和尚道士,一并拿了,审审再说。”说着话瞟了一眼三清案前的功德箱,里面满满的全是信徒的供奉,这家伙到处伸手拿惯了,“再给你加一条罪状------非法敛财,兄弟们,把邪教组织的赃款搬走。” 众军士心中暗自欢喜,白花花的银子,看样子足足千两有余。发财了,众军士刚要动手,不料羿千脖子上一阵冰凉,一把锋利的宝剑抵上了他的喉咙。 羿千偷眼望去,见一个黑衣黑面具的中年汉子,双眼透出凛冽的寒气—— “你是谁,背后偷袭不算本领,有胆与我比试比试。”羿千自恃神力,心中一万个不服。 龙飞相公收了兵刃,“好,本教主今天让你先打三拳。” 羿千心中那个美呀,“臭道士,任你钢筋铁骨也顶不住我这千钧铁拳,是你托大找死,别怪我天下第一神力下手狠辣。” 龙飞相公微微一笑,倒背双手,只把自家软肋亮给对方。 再看羿千,紧了紧腰带,右臂运了七成力,蓦然击中对手的小腹,“走吧您呐。” 吔,龙飞相公竟然寸步未退,羿千只觉得自己的千钧神力似乎击打在一团软软的棉花上。 羿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是什么功夫?让俺再来一拳,这一次他可就运到十成力气,“砰”右拳好似撞上了一块坚硬的花岗岩,这一软一硬,可就苦了天下第一神力了,羿千只觉得右臂极度扭曲,指关节咔嚓嚓碎了一半,再也不敢挥出最后一拳。 ------------ 49龙飞相公陷静山 “告诉邑王,今夜子时,我在这里等他,如果不来,邑国亡矣。” 说着话,左手轻轻一弹,羿千突然抱头大叫,身子痛苦的拧成一条麻花。 刚才有多牛,现在就有多狼狈,羿千‘扑通’一声跪在龙飞相公膝前,“仙侠饶命,小的一定帮您带话给邑王。” “嗯,算你小子识相,三清面前也敢撒泼,本教主给你一点小小的惩戒。” 龙飞先生手指再次弹过,羿千顿时止住了苦痛,勉强支撑身躯,还没忘记跪下给三清磕头。 众教徒轰然叫好,看着官兵狼狈而去。 却说这邑王也是一代枭雄,听侄儿说这龙飞相公法力如何出神入化,心中很是不以为然,但是对方已经递了话,不去显得自己很是无胆,于是当夜点齐贰佰精兵伏于三清观外,只身入观赴约。 是夜,望月当头,龙飞相公见到邑王,岿然不动,邑王道:“大胆妖道,见了本王为何立而不跪?” 龙飞相公说:“不跪有不跪的道理,咱们还是尽快话入正题吧。” 邑王看了一眼龙飞相公,见他一身黑衣,面具罩脸,不屑地说:“你有什么资格和本王谈话,可知歪门邪道难登大雅之堂。” 龙飞相公道:“半个邑国都被外敌占领了,你还跟我讲什么大雅小雅。” 邑王心头一紧,边关战报刚刚送到自己案前,因为怕引起王城慌乱,信使沿途报捷,这道士哪里得知边关失守的消息? “已有信使送到战报,边关大捷,大胆狂徒竟敢妖言惑众。”邑王外强中干,国土已经沦陷大半了,还煮熟的鸭子------嘴硬。 “本教主日行千里,撒豆成兵,你的这些话骗得了百姓,却瞒不了我。” 邑王听这道士竟然能够撒豆成兵,不过不是亲眼看见,他是万万不会相信,不过第一神力王输在他的手下倒是真事。 “既然龙飞教主有此本领,本王倒想见识见识,果如此,本王封你为护国师,封龙飞教为正教。”。 龙飞教主说道:“君无戏言,三日后,磬军将至静山,为了更好地施展法力,本教主将会运用法力让静山下沉十仞。” 邑王听罢,更是惊异万分,这静山高不过十仞而已,他的意思是让静山彻底消失? “好,有教主这句话,本王明日御驾亲征,看看先生的好手段。” 邑王举狼烟聚集了五千精兵,三日后赶到静山北麓,龙飞相公搭起高台设坛做法,四大护法各自占据祭坛一角,教主穿起八卦衣,脚踩方步,嘴中念念有词。 午时,那磬州兵万余之众大半爬上静山,见山下五万邑兵摆开阵势以逸待劳,遂采取猛虎下山之势,意欲一举冲破邑国防线。 邑王心中焦虑,大声喊道:“先生,磬兵来势勇猛,你倒是出手啊。” 看那龙飞教主,仿佛入定一般看着旗杆的倒影,突然,七星宝剑指向静山,口吐道家六甲密祝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静山-退十仞!”。 须臾间,一阵天崩地裂,再看静山裹挟着五千磬兵,突然下陷十仞,唯余方寸之石高于地面。 磬兵大帅白岱瞠目结舌,这是什么魔法?我的五千兵马就这么没了? 但是,两军阵前,容不得半分犹豫,却见那龙飞相公口诵九字真言,随意抛出一把红豆,荒野中顿时长出万余精兵,高声呐喊着冲向敌阵,白岱眼见赤野百里遍地精兵,急忙下令退兵十里,磬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破了胆子,哪里还管他十里百里,一哄而散,撒丫子就跑,半天功夫后撤了百里有余,有的干脆丢了兵器回家了。 白岱好不容易收拢了部队,一万余众不足三千,想想静山之变,知道人不胜天,只得怏怏撤兵。 邑王经此一战,彻底服了龙飞相公,遂拜其为护国法师,立龙飞教为正教。 却说白岱将军,回到磬州,羞愧难当,后顺王听完将军表述,大惊失色,吞并邑国之心顿时化为乌有。 白岱将军回府一病不起,三个月后去世,享年四十八岁,呜呼,英雄一世,竟然败于技、术幻影。 安息吧。 磬国兵败的密折传回梓国,梓王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没有出兵,后顺王经此一败,元气大伤,再也不足为惧了,急忙去养心殿给母妃报喜,婉兮郡主拜见王兄,而周冲儿一早便去蒲家庄子找蒲老喝茶去了。 这次茶摊上坐着一位刚刚从邑国回来的商人,讲的正是静山下陷的故事。 当时我正在静山脚下撒尿,就听得有种打雷一样的声音,静山上下颠簸,像俺娘抖簸箕一样,南北都有兵,我拼了命地向东跑,只听到身后一片咔嚓嚓的断裂声,去年俺爷倒了房也没这么大的动静,再看东乡村,大家都在午睡,听到动静纷纷跑出房间,满村的光腚猴子,来不及穿衣服啊。 静山就这么被飞龙相公念咒语念没了,可怜磬州五千精兵,再也见不到自家娘们了。 旅客讲得栩栩如生,周冲儿听得是心惊肉跳,邑国竟有如此神通的法师,看来战争已经结束,自己也该收拾行囊回国了。 ------------ 50神龙蛰伏夹河套 龙飞相公一战成名,邑国国民纷纷加入龙飞教,成了神权分制的国家,邑王直到如今才发现,求人帮忙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是一切都晚了,正所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现如今的邑王,处处感到教主的擎肘,只得借巡游列岛,远远地躲着龙飞相公。 而龙飞教主吩咐四大护法到处宣扬教义,建立分舵,实际上利用神权控制了邑国。 大荒二十六年春,杞国国君的御马生了一对尖角,在耳前,长二寸,急令钦天监刘煦占卜,煦大惊失色曰:“天子亲伐,马生角。” 杞王这几年欺大荒皇帝暗弱,屡屡不去京都朝贡,看来这次大荒皇帝亲自征伐,来头不小,急忙整治军备南下御敌。 后明王朱磬见有机可乘,亦加强军备,以肃清老浞王余孽为名陈兵南疆,两面受敌,杞国危矣。 龙飞相公得到浞州信徒密报,知道巧取杞国的时机到了,自己先行一步,吩咐四大护法纠集教众,等待命令骚扰后明边境。 杞国都城的大街小巷,孩子们一夜之间同时唱起一首歌谣------ 杞水清,动刀兵。 杞水浊,不过河。 春三月,不下雨 神龙蛰伏河套里。 刘蒙起初听到歌谣不以为然,然而街市上越传越盛,杞王不禁心中暗自打鼓,龙飞相公的威名各路诸侯皆有耳闻,静山一战被教徒们传得神乎其神,但是没有哪路诸侯希望神人出现在自己国家,邑王就是个榜样,现在都被逼到去海岛避风头的份上了,哪个诸侯王还敢沾惹这位灾星? 但是南面的战争还没有结束,北方朱磬已经起兵,杞王手里已经没有多少可用之人,更兼后明王手下大将军马微骁勇善战,驭下有术,很快便攻占了杞国两座城池。 想想也是,纵观历史,没有哪块大陆上的原住民经得住入侵者野蛮的征伐,不是原住民软弱,而是入侵者装备精良。杞国虽然国土辽阔,城高墙厚,但是禁不住后明军队有火器呀,红衣大炮一阵狂轰,哪个杞国士兵不心惊胆战?遇到这样的对手,只能缴械投降。 但是杞王不能降啊,他可不想去浞州和老浞王作伴。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夹河套拜会龙飞相公。 夹河套位于杞国正北,汶河流经此地汇入杞河,是杞城抵御北方入侵的最后一道屏障,但是汶河水面宽阔,枯水期水深不过三尺,且水面平稳,大部队完全可以涉水过河,如果上游下雨洪水泛滥,那可就大不相同了。 杞王见到龙飞先生时,他正在河边悠闲地垂钓,一身黑色衣裤,依然面具罩脸。 杞王贴身护卫拔剑厉声喊道:“大胆狂徒,见了王爷为何立而不跪?” 龙飞相公面色冷淡:“不跪有不跪的道理,将军有此胆气为何不去南疆拼杀?” 护卫挥动宝剑意欲进攻,却见龙飞相公轻甩鱼竿,小小的鱼钩堪堪叼住护卫的剑身,护卫但觉得千钧的神力直透肺腑,压得自己喘不上气来,“走,”龙飞相公手腕一抖,护卫偌大一个块头竟然被鱼线轻易扯起,‘扑通’一声栽进河里。 杞王大惊失色,“先生手下留情。” 龙飞相公淡然一笑:“杞王怎有闲心夹河套一游。” “大兵压境,怎不叫本王忧心,今日拜见相公,是想讨个御敌之策。” 杞王知道请求龙飞相公出手,无异于饮鸩止渴,但是南方战事吃紧,实在没有多少兵马抵抗浞州来敌。 “大王手中还有多少可用兵马?”龙飞相公问道。 “三千府兵‘’ 龙飞相公笑道:“三千临时组织的民兵吧?战斗力低得吓人,一旦开战,半数士兵都得吓尿了。” 杞王见瞒不了龙飞相公,只得据实相告。 龙飞相公说:“这三千民夫倒也可用,如果本教主帮你战胜后明,你给我什么好处?” 杞王咬咬牙:“效仿邑国,拜先生为国师,立龙飞教立为正教。” “好‘’龙飞先生扔掉鱼竿,“我有一个俗家弟子叫周楷,明天他会教你御敌之策。” 说着话,陡然消失在杞王视野之中,杞王看看天,心道,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有了龙飞相公的帮助,杞国算是保住了。 果然,第二天朝会,大殿外有人求见杞王,杞王知道周楷到了,忙令宦官请进大殿,杞王上眼,见那周楷一身道袍,虎目锋眉,颌下一尺长的黒须整齐顺滑,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见到杞王打了个稽首,“周楷奉师命前来拜见杞王。” 杞王见周楷彬彬有礼,心道,西邻老磬王也叫周楷,被两个野种儿子软禁在大荒皇宫,说的可是此人? “神仙可是曾经的磬王?”杞王问。 周楷面无表情:‘’正是在下,这也是我来杞国的由头,我要报仇雪耻。 杞王见周楷并无半分隐瞒,心中稍安,问道:“教主可有事先安排?” 周楷道,“师傅叮嘱,此计只能对您一个人说。” 杞王宣布散朝,只留周楷和贴身护卫刘衡二人,周楷对二人低语了几句,刘衡随即赶往军营,调拨民兵依计行事。 回头再说后明大将军马微,一连两场恶战下来,军士减员不少,为了等待后援,向前推进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稳打稳扎这也是马微将军的胜利之道,却也给了杞国喘息的机会,使得周楷更加细密地展开布局。 三日后,后明的后援部队携带粮草赶到,前面就是夹河套,过了河便可直取杞城。 春三月,正是汶河和杞河的枯水期,今年的汶河水比去年同期水位更低,大兵大可涉水过河。但是马微隐约感到事情有些蹊跷,因为他发现守在河对岸的军士也忒少了,满打满算不过千余士兵,这是一个拱卫王城该设的防线吗? 马微仔细观察地形,心头一凛:“见自己的部队正处在两河交汇之处,如果杞王效仿韩信潍水之战,定会水淹七军。” ------------ 51杞水之战淹三军 马微急令撤后二十里找高地扎营,派探子四面打探,不久探子来报,说杞河水日渐平稳,上游似乎没有截留之象,只是河对岸不知何时打起了高台,一位道士正在做法事祈雨。 马微害怕其中有诈,犹豫不决,午时,探子来报,说杞城方向急速赶来一千弓箭手,看来是在河对岸布置箭阵拒敌,这些人衣着破旧,其中还有包扎着伤口的伤员,好似南边的战争结束了,这些士兵是匆匆赶来增援的。 马微心中有些焦虑,但是自己的一个判断失误,也许会葬送手下这八千余人马,就在犹豫之时,后明王的信使来报,说浞国西部边境出现了大批倭寇,一路烧杀抢掠,拖住了后援三千军士。 给你的兵就是这些了,打不打的赢,就看你了。 后明王说得清楚,马微心中更加焦躁,如果现在罢手,后明得了两座城池,也算没有白来,但是杞国王城就在眼前,此时罢兵实在让人难以接受,这世界最怕的就是一个‘贪’字,越是心思缜密之人,贪心越重。 这时候,探子再次来报,说河对岸又多了一千军士,衣甲不整,正在埋锅造饭。 马微心道,看来南边的战争真的结束了,杞国的后援还会陆续赶到,此时如果再不进攻,就会永远失去攻取杞城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马微立刻升帐,吩咐八千兵马,依次过河,伺机攻取杞城。 后明部队快速运动起来,这些兵士当兵为的就是钱财,如果顺利攻进杞城,大量的财富首先会填充他们的行囊。 随着主帅一声号令,后明部队潮水般奔向汶河,祭台上的道士看得明白,立刻命令士兵点燃了堆在中间的狼烟,顿时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这边两千后明的部队已经过河,一阵箭雨过后,敌我双方短兵相接,开始了残酷的绞杀。 马微将军见部队已经有大半蹚在河里,心中稍安,如果杞国将士不是原住民,他们略读历史,效仿韩信的‘潍水之战’后明军必将打败。 就在马微暗自庆幸之余,突然看到原本平稳的河水泛起细小的波浪,俄而河水见涨,越来越近的沉闷而汹涌的洪流,霎时间大地颤抖,河水像脱缰的野马塞满河床,冲出堤坝,马微两眼一闭,“完了”。 这杞国毕竟也有高人啊! “撤,”马微令旗挥动,后续部队掉头拼命逃窜,什么红衣大炮,三眼火铳,能扔的全扔了。 无奈人腿跑不过洪水,大水过后,后明军大半陷入淤泥。剩下千余骑兵保护着将军狼狈撤回后明边境。 龙飞教主神机妙算,水淹三军,杞军后续部队乘胜追击,不几日便收复了失地,陈兵北疆,随时准备着后明的二次进攻。 马微见大势已去,只得带领溃兵回浞州复命,后明王念及马微拥立之功,罚俸三年,降为禁军都尉,一心一意拱卫王城。 龙飞相公再次名声大噪,但是此时的他正在坐关修行,教内一应事务皆由弟子周楷传达命令给四大护法。 龙飞相公隐退,江湖上很快便出现了一个专门和龙飞帮作对的帮派,‘地魔帮’。 据说地魔帮头号护法黑兽,二十多年前被人打断了脊梁骨,只能像老鼠一样昼伏夜出,四肢着地前行,但是这些年一直没有间断修习洗髓功,终于打通了全身的血脉,却因走火入魔只能像僵尸一样双腿蹦跳,更多时候还是像老鼠一样爬行。 地魔帮的藏身地在大洋河下游邑国境内,帮派没有信仰,行动纲领就是杀尽龙飞教众,一时间,邑国百姓人心惶惶,据说这地魔帮首席护法以吸食人类和畜生的鲜血提高自身功力,善于变身,能化身硕鼠掘地三尺,凶狠残暴,入了他的帮派,除非死了,否则没有一个手下能够脱离他的掌控。 这些日子,龙飞教众经常在家里无缘无故被地魔掠走,吸食鲜血后变成一具干尸。 龙飞教主暴怒,严令周楷即刻捉拿黑兽。 周楷召集四大护法商量对策,千康子说道:“老鼠再大也怕猫,小妹养了一条五尺长的缅猫,或许用它可以制服地魔。” 千寿子道:“不成,缅猫只是兽,而地魔是老鼠精,再说了咱们怎么知道它今天打洞去谁家?” 周楷说:“灵猫或许有用,最不济还可以让他帮我寻找老鼠精的方位”。 千康子道:“有用就好,我现在就去牵猫。”缅猫体型硕大,平时上街经常被人误认为虎豹,只能栓在家里喂养。 周楷问,昨天老鼠精在哪里作妖? 千福子说“正是我们城北。” “好吧,今天我们就在城北等他,师傅给了我三百张镇妖符,你们四个分发下去,吩咐教众关门闭户,将镇妖符贴在门后。” 四护法领命行事,周楷牵了灵猫在大街上毫无目的地转悠,入夜后便歇在千福子家里。 这一夜望月当空,周楷知道至阴之夜必有妖孽,将师傅给的龙泉剑平放在双腿之上,打坐修行,渐渐入定,只将那三魂六魄放出躯壳,游荡在城北上空。 突然,一阵婴儿惊惧的啼哭传进周楷的耳膜,他知道小孩子最能察觉到妖孽的讯息,忙收了魂魄,纵剑飞向半空,却见那天狗正在贪婪地吞噬食着望月。 七月至阴至纯夜,必是妖孽横行时,周楷咬破食指,将自己的心头之血抹于额头,见满地恶鬼蹒跚走于街市,心下叹道:“所谓一将成名万骨枯,这些多是战场上毙命的怨鬼,如果没有人超度,他们只能在人间游荡。” 想到这里,半空中打坐念起往生咒,就见那恶鬼一排排通过地狱之门,心中稍安,突然听到千福子的房间一声惨叫,俄而便没了声息。 周楷纵剑飞到门外,一脚跺开房门,见一只硕大的老鼠,两只前爪抓住千福子的双肩,正贪婪的吸食者他的鲜血。 周楷大叫一声“妖孽看剑,”纵身上抢。 ------------ 52狐妖鼠妖都是人 却见那黑兽,弃了千福子,飞身隐入地洞,周楷扶起护法,见他脸色蜡黄气如游丝:“师兄,鼠精---是个人。” 周楷将千福子身体放平,封了穴道为他止血,纵身跳入洞穴,借土遁之术追赶,那黑兽见道士追的紧,急忙跳出地面,此时天狗吐月,望月当空,黑兽道:“姓周的,记得三十年前否?老子被你打断了脊梁,曝晒五日不死,这血海深仇今日一并报了吧。” 周楷恍然大悟,原来黑兽是他,自己当年一丝善念,竟然令他再次荼毒百姓,“黑兽,我念你打通任督二脉也不容易,投降吧,只要你自断脊椎,我还会放你一条生路。” “又使激将法,周楷,绿帽子王,我曾发誓让你断子绝孙,不过你的老婆们总怀别人的种,也算是为你积德,否者我早就将他们杀得干干净净了。”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次轮到周楷上头了。 “呸,你这个断了脊梁的癞皮狗,看我今天不打出你的蛋黄子,照剑吧。” 言罢,舞剑上抢,却见那黑兽衣袖抖动,手里多了一对镔铁打造的护手钩,招招叼向剑刃,撞击处闪过一串耀眼的火花。 黑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堂功使得眼花缭乱,招招不离周楷的小腿,这时候,一片乌云遮住月亮,院子里一片漆黑,周楷不善夜战,纵身飞上屋顶。“地老鼠,你上来,”黑兽不能抬头,只能仰面朝天躺下叫骂,“绿帽子王,有本事你下来。” “你上来呀。” “你下来呀。, 二人这就较上劲了。 成年人的世界,赌起气来更像是长不大的孩子,周楷站在屋顶,见东方渐渐泛白,害怕黑兽跑路,纵身跳下,施展出自创的野狼旋,再次与那黑兽战在一起。 这时候,一声雄鸡报晓,黑兽顿时觉察到了周楷的用意,他清楚自己常年处于黑暗的地下,早已习惯了夜里行动,有没有光线对他来说没有多大意义,但是对方就不同了,虽然双目夜里有赤光,毕竟不如白日行动自然。如果天亮后继续缠斗下去,他的优势没了必败无疑。 想到这里,突然一招灵蛇进洞,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周楷无意追赶,回到房内,见千福子略有好转,吩咐千寿子好好照料,众人休息不提。 回头再说周冲儿,闲来无事,每天出城和蒲老品茗谈古,共同处理文稿,欣赏一段段奇人异事,不亦乐乎。 忽一朝得悉磬国退兵,衍亲王想到自己也该回国交差了。 这一日去桂香宫辞别长姐,却见宫门紧闭,周冲儿纳闷,回到养心殿问母妃,才知道梓王请了道士正在宫内做法除妖。 周冲儿气愤不过,想到蒲老的那些书稿,突然计上心头,他要戏耍戏耍这些捉妖的道士。 找来郡主,二人一番密谋,婉兮本来就不是个安分的娘们,觉得丈夫的计谋特别好玩,一时按捺不住,去街上买了一应物件,单等天黑行动。 却说桂王妃,自从被梓王禁足桂香宫,少了侧妃和庶子们的叨唠,倒是更加清净了许多,但是,几位侧妃那边狐患反而闹得更凶,而几位侧妃异口同声地指责桂王妃乃是狐患之源,梓王只得找了一位法术极高的道士,去桂香宫猎妖。 桂王妃也不申辩,权当看一场大戏。 转眼间老道士做法已有六日,这一夜子时,漆黑不见五指,院子里设坛打谯的小道士实在困得不行,瞒着师傅偷偷倚着桌腿打盹,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宫墙,看看四周无人,飞身跃向祭坛,见祭台上摆了三色鲜果,忍不住拿了个蜜桔吃了起来,见那小道士睡得正香,顺手把那橘皮砸到小道士脸上。 小道士睡梦中惊醒,见一绝色女子盘腿坐在祭台正吃着祭品,一条粗大的狐尾赫然出现在裙裾之下。 小道士大惊失色,“师傅,狐妖抢祭品了”。 老道士折腾了几个夜晚,身子乏得要死,以为小孩子吃了祭品怕他责怪,睡眼惺忪道:“小王八羔子,偷吃就偷吃,还编瞎话哄师傅,该打。” 小道士道:“师傅,狐妖还朝着我噘嘴,瞪眼,••••••” “放屁,再打扰老子清梦,老子弄死你。”老道士边骂边回身找他的桃木剑,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喊道:“牛鼻子老道,你的法器在这里,你看你看。” 老道“诶”了一声,“好大的妖气,桃木剑也不怕了?” 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张镇符“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定!” “嘻嘻嘻”不得不说,这狐妖笑起来确实有一股摄人心魂的诱惑力,“不灵不灵不灵。” 老道大骇,心道这套收服狐妖的程序也没做错呀,难道前几天钻了张寡妇的被窝后,法术就不灵了?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我不该动了色心,眼下我该怎么办呀?”老道士一急,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狐妖见老道黔驴技穷,大声喊道: “小仙不是凡间人, 九天玄女下凡尘, 吕曦生来王妃命, 母为子贵是真神”。 院子里这一折腾,可就惊醒了梓王夫妇,桂王妃急忙招呼宦官护驾,梓王道:“爱妃莫慌,小小一个狐妖,还伤不了本王。”从容穿衣下床,纵身殿外,见狐妖正薅着老道的胡子戏耍,大声喊道:“妖孽,哪里跑,试试本王的莫邪剑剑锋。” 狐妖一看梓王动了真家伙,翻身跳上廊檐,“梓王厉害,小仙怕了,小仙去漱玉宫躲躲。” 梓王见狐妖身影有些熟悉,想了想,暗自乐了,小浑蛋,也就是你敢在王宫里胡闹,看我明天不打烂你的屁股。 再看那老道,吓得浑身瑟瑟发抖:“我王明鉴,这狐妖太猖狂了,小道无能,您另请高明,告辞。”说着话,法器也不要了,拎起贪睡的小徒弟狼狈而去。” 翌日,梓王夫妇去养心殿给先王妃请安,言及昨夜之事,婉兮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梓王趁其不备,一把薅过衣领,作势要打,早有周冲儿躬身长揖:“王兄莫怪,都是我的主意,要打就打我吧。” 先王妃笑道:“都是有孩子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似的胡闹。” ------------ 53旅人借宿梦荒园 梓王罢手:“婉兮这一闹,正合我意,狐妖说的话可就传到漱玉宫了,让吕曦也尝尝被人误会的滋味。” 周冲儿见梓王并不相信外面的传言,一颗紧悬着的心顿时轻松下来,却见刚才还在笑闹得婉兮眼角突然流下泪来。 都是先王妃一句话,使得婉兮又想起了磬州的两个儿子,是呀,转眼又是月余,孩子们还好吗? “周冲儿拱手道:“母妃,小婿和婉兮在梓州叨扰数月,甚是思念家中小儿,如今邑州之乱已经结束,我们也该回国了。” 羿太妃点点头:“先前稔儿按兵不动,为的就是婉兮和你的退路,该是我那侄儿大难不死,如今磬国罢兵,你们也可以堂而皇之的回国了。” 回头又嘱咐了婉兮几句:“我儿,后顺王妃无子,接连纳了几房侧妃皆无后,病根是在后顺王那里,他早晚会立你的儿子为少主,这次回国,不要急于要回孩子,要设法让王妃喜欢他们,只有他们才能拿回周家的江山。” 婉兮摇摇头:“母妃,女儿实在忍受不了母子分离,钰儿和溧儿就是我的心头肉啊。” 梓王道:“江山社稷重要还是儿女情长重要?婉兮你要记住,后顺王立谁为少主,直接关系梓国未来的命运,有些事情你得想仔细了。” 大荒三十一年,后顺王过继衍亲王长子周钰为子,更名李钰,立少主,师从磬州知府宿笠。 却说那邑王,自从静山一役击退了后顺地入侵,封龙飞相公为国师,龙飞教极短的时间遍及全国,大有和国教金灯教分庭抗争的趋势,相比于邑王,这些龙飞教众更愿意听从教主的差遣,慢慢的便撼动了王的权威。邑王怕王权旁落,便产生了驱除龙飞教之意,可是龙飞相公的法术太强大了,想要扳倒他,除非金灯教主出山,否则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魔教地魔帮地出现,突然让他看到了成功的希望,这时候也不管什么教了,只要能够将龙飞教驱逐出邑国境内,就是联手魔教,他也认了。 地魔原就是个无节操的畜生,得到邑王的暗助,更加肆无忌惮,周楷得到龙飞相公的必杀令,却苦于地魔行踪不定,一时无处下手,百姓苦于地魔的淫威,纷纷退教,但是仍然有很多人在睡梦中被地魔弟子吸干了血液,邑国人人自危,邑王见势不妙,再次求到龙飞相公门下,却被千寿子告知,教主为了打通了第二层玄关,命周楷界山寻药去了,现在没有人能够联系到龙飞相公。 夕阳西下,晚风中走来了一位风尘仆仆的旅人,山路难走,疲惫的步伐越来越沉重。 如果再找不到可以容身的处所,今夜又要天被地床凑合一宿了。行者极目四望,暗自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处身松柏密布的界山西麓,就连遇到一座破庙也实在是奢望,何况世间还有句老话叫‘宁宿野坟,不宿庙宇。’ 旅人踌躇间,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山间的夜晚空气中隐约带有一丝凉意,旅人裹紧衣衫,决定再前行一段打打闯头。 借着双目赤光,继续前行了二里路程,突然前方出现了两抹橘红色的光芒,有灯光必定会有人家,旅人精神一振,不禁加快了步伐,须臾间便来到了一座偌大的庄园门前。 旅人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放弃。总算捱到了一处住人的园子,看来今夜自己不会再露宿荒野了。 “铛铛,铛铛,”旅人定定心神沉着地敲响了漆门中间的铜门环,清脆的声音划破夜空远远地传扬出去。很快,天地间重新恢复了原来的死寂,旅人心里有些失望,深更半夜如此冒失地敲门,主人会开吗?主人敢开吗? 旅人心情忐忑,正在漫无边际地想着心事,突然听到门房内一阵咳嗽,一个略含沙哑的女音随着不疾不徐的晚风传出墙外。 “谁呀,找那个”?旅人心里一阵放松:“一个过路的,今天贪图赶路错过了宿头,能不能进贵府借宿一宿? “吱扭扭”木门开启,昏暗的灯光下,一张睡眼朦胧的妇人的老脸探出门,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地打量着来者,见门外一位面色疲惫的长衣男子,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老妇人瞅了半天,嘴里嘟囔着:“深山老林独自走夜路,倒也胆大,进来吧。” 旅人喜出望外,深深地打了一躬:“谢谢您老收留。” 二人穿过第一重院落行至垂花门,老妇人突然刹住腿脚不肯向前半步,顺手将手中的气死风灯递到旅人手里絮絮叨叨说道:“公子,这里是一座废园,没人住了,宅子荒废久了,狐走鸦飛的备不住会出些古怪事,所以绝少有人来,老身平时只敢住在门房里,就是个打更的,今见相公敢一人走夜路,胆子自然不小,您就自己进去找块稍干净点的床板将就一晚,天亮后也不用再来烦我,径自去吧。” 旅人知道似这种长期寡居的妇人大多有点怪癖,也不愿多言,再次谢过大娘,挑了灯笼信步走进后庭。 后宅的主房是一座两层的木楼,走进去,昏黄的灯光下,见这里似乎遭了打劫,蛛网密布的室内一片狼藉,旅人饶是胆大,也禁不住头皮发麻,战战兢兢走进内室,还好角落里立着一张木床,旅人刚刚定下心神,空荡荡的木床上突然飞过来一团洁白的光芒,带着一串紫色的火花‘唰’地一下窜出房门不见了。 旅人惊惧不已,目光怔怔望着那团白光走远了,才猛然醒悟过来,是自己的到来惊动了借居于此的白狐,心里暗自告着“罪过”,随手放下了风灯,也无心收拢身边的杂物,和衣躺上床去,或许是赶了一天的路身子实在太疲乏,旅人没过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当初夏的第一抹朝阳透过鱼鳞窗扇唤醒旅人,男子睡眼朦胧中禁不住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 没想到一副光光的床板,也能带给自己如此惬意的睡眠,旅人长长地吁了口气,满足地睁开双眼。 啊呀呀! 怎么啦?幻觉?还是一场恶作剧?这样的恶作剧成本是不是太高了? 人的思维,一秒钟会闪过一万种想法。但现实就是现实。 就见一位绝色花容端坐床前,正一脸痴迷地注目着自己,旅人慌忙双臂下撑,意欲爬起身来,指尖最先触及的竟然不是昨夜那张光光的床板,分明是一张华丽舒适,帷幄衾褥俱全的床榻,旅人慌乱中立起上身,却与眼前的美妇坐了个面对面。 ------------ 54岁月漫长故人来 这美妇似乎舍不得将自己及腰长发有任何的束缚,就那么垂直地随意披撒,旅人的惊惧丝毫也没有干扰到她那双令人痴迷的双眼,那眼神像极了一湖碧波荡漾的春水,精致的鼻头下皓齿丹唇,一袭洁白纱衣,隐隐透露出半片杏红色的内衣。旅人禁不住心旌神摇,本王在磬国二十余年,竟然还不知道这界山西麓有如此好的宅院。 对了,旅人就是周楷,奉师命寻找一颗即将现世的千年首乌,按照师傅提供的方位,宝物就在这座庄园附近。 美人开口了。 “梦生,你终于回来了,可知我想你想的好苦啊。” 听到美人低低的呢喃,周楷迷迷糊糊感到一股迷人的气息,其间蕴含着的鲜花初放时淡淡的幽香,让他久久不愿舍弃。 “夫人,我不是你的梦生,我只不过是一个借宿的路人。” 美人听到男子的申诉,眼中失望之色渐浓,轻轻叹了口气:“哎,我该想到的,六十年了,我的梦生也该九十岁了,不该是你这么年轻的模样啊。” 周楷看美人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听到他的梦生九十岁,心中大感意外。随口说道:“看夫人不过二十岁光景,咋就把自己说得这么沧桑”? 夫人满目惆怅:“征人未归,不敢老啊。” 借着夫人伤感的空隙,周楷偷眼四顾,眼前的一切令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哪里是昨夜借宿的废园,双眼所及,无不显示出一付富丽堂皇的气派。 夫人似乎看透了周楷的心思,轻轻一笑说道:“公子,您不是在梦中,这里也的确不是一座废园,这些年我同八个姐妹一直住在这园子里,怕被外人打搅,才让门房故意编了瞎话吓唬外人。” 不愧为流浪惯了,事情既然存在,就有它存在的道理,周楷懒得细想,便不再怀疑夫人的身世,然而想到自己一个寡男,借住在一群女人堆里,瓜田李下,传出去实在是对主人不利。便起身告辞。 夫人摇摇头:“既然公子过了一夜,何妨吃了早饭再走,那才是一个正确的待客之道呀。” 周楷想了想,实在也没有理由拒绝,便随夫人转到客厅,客厅内窗明几净,一水紫檀木的家具,古玩字画堆满案头,哪里还有丁点自己初来时的衰败景象。 或许是自己昨夜太累脑子产生了错觉了吧,周楷入座餐桌时心里还在不停地怀疑自己,但是当他看到夫人斜看自己时那双神秘的笑靥,心里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桌面上的早餐有些简单,红黄蓝绿四样小菜,一海碗的热汤,夫人伸手取过一只官窑的青花小碗,用手勺轻轻绞动海碗里的热汤,舀起来装在碗里推到周楷跟前:公子请用,这是我特意为您准备的龙胆凤髓汤。 随手又递过来的一盘主食,里面四个馒头竟然做成了两对活灵活现的小人模样。 “馒头竟然还能做成这般模样”周楷尽管心里疑惑不解,仍然勉强拿了起来,正思量着该从小人的哪头开口,夫人突然问道:“,不知道公子的姓氏、以何为业,能否见告小女子?” 周楷放下手中的小人回道:我姓周,上山采药的。” 夫人见客人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号,“喔”了一声,不再言语。周楷再次拿起小人忍不住问夫人:“我走了许多地方,还是第一次见府上将馒头制成小人状,这里有什么说处吗?” 夫人粉脸一沉:“世间小人害人不浅,不该人人除之而后快吗?” 周楷心一凛,不敢追问,一口咬下了小人的双脚。嚼在口中却有一股别样的香甜。 夫人淡然一笑:“公子倒是不乏恻隐之心,就连吃一个馒头还要分出个头脚。” “夫人原籍哪里,这里怎么只有您和几位姐姐?男人们都去哪里了?” 夫人的嘴角突然浮出一丝无法言喻的嘲讽:“我是大荒先皇帝的妃子,不过那也是遥远的过去了,这里的男人嘛,信不信都被我吃了?” “夜叉!”周楷生吃了一吓,几乎要扔掉手中的半截小人,但看到夫人那张恶作剧似的笑脸,心里又重新嘀咕起来,哪里有这么动人的夜叉,要吃人,干嘛还要留我到天明。 “夫人玩笑了,还不知道您的芳名呢。” “我姓花,名字叫······花妖! 方才已经吃了一吓,周楷似乎一时间长了定力,笑着问:“另外的八个姐妹也是先皇妃吗,能否替我引荐?” 花妖笑笑:“公子好奇心倒是蛮重,你可知道好奇心可是会害死人的!” 周楷笑笑:“能死在夫人手里也是我的造化。 花妖见周楷话音里开始有了调笑的味道,立即端正了笑脸:“公子有心要见我的八位妹妹,就要等到晚上了,她们可是娇气得很,见不得阳光的噢,而且一夜只能见一位,或许她们高兴了,会告诉你一些离奇的故事呢,如果你决定留下来,这九天就不能踏出这园子半步了,你能为我们姐妹几个耽搁自己九天的行程吗?” 周楷算了算,九天后正是千年首乌现世的日子,“我正有此意。” “但是这九天你只能待在客房和前厅,后花园决计去不得。”见周楷愿意留在这里,花妖正脸说道。 “为何,难道后花园藏着绝世的宝贝?”周楷原意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花妖听后顿时面如寒霜。 “皇帝有旨,擅入后花园者----死。” 周楷一激灵,“我就是开个玩笑,既然是大荒帝的圣旨,我不敢不遵。” 花妖说:“你得拿出你的诚意让我相信。” 周楷摊开双手:“我身无长物,唯有性命担保。” 花妖伸出自己左手:“先生请看,这是什么”周楷顺着花妖的提示,看到一只粉雕玉琢似的纤手,小指上戴了一只宽宽的带有凹槽的金戒指,一端连着一把不知何时挂上的锋利的微型铡刀,但见花妖轻轻一甩----- 半截血淋淋的小指瞬间跌落在餐桌上! ------------ 55英雄难过美人关 花妖付出了半截小指也只是微微颦了颦眉,周楷却被她一时的冲动惊呆了,强卡住喉咙,才没有将自己刚刚吃下的半块馒头呕出胃袋,勉强回过神来,却见花妖已经将自己的小指紧紧地包扎起来。 “夫人您这是何苦,要割指明志也应该是我呀”。见花妖行事诡异,事事出人意外,周楷禁不住心里打鼓,却又不甘落身女子之后。 “己所不欲,勿施他人。如果您做不到坐怀不乱,还是早早离开这里。” 或许是受了花妖的激将,周楷豪迈地伸出左手,任凭花妖将那枚带血的戒指慢慢套进自己的小指,顿时感到一阵来自心底的冰凉。 花妖冷冷的话语似乎来自化外之地:“公子,小女子可是真要下手了,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周楷闭上眼睛,“来吧,别再••••••” 话音未落,但听得“咔嚓”一声, 周楷心头一紧,却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的剧痛。 睁开眼------ 只见自己的小指依旧完好无损的长在左手上,花妖刚刚剪断的只是小指上尖尖的指甲。 “公子为了承诺,甘愿放弃自己的手指,小女子信了。” 周楷就此住了下来,饶是这些年奇幻的经历让他已经见怪不怪,但是对于大荒先皇的这些遗妃,他依然充满着无数的疑问。 这里真的是大荒皇帝的离宫?为什么磬国人从来就没有发现过?或者说有人发现了这里,却统一选择了沉默,抑或是,这里就从来没有人离开过! 花妖的玩笑或许是真的,没有哪个男人招架得了九位国色天香的成年女子,想到这里,周楷一阵头皮发麻。 但是人性就是这样,越感到离奇害怕的事,便越想弄个明白,或许前面已经有若干人落入这个陷阱,一步步走向不归之路。 想到这里,周楷决定以静制动,转眼三天过去了,庄园内再无陌生人出入,每天给他送饭的只有两个粗鄙的哑巴丫头。 第四夜,周楷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疑问,祭起神剑偷偷上了屋顶,环顾四周,离宫内重重殿宇黑暗中像一群等待猎物的野兽,平静得让人感到压抑。 突然,后花园方向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刀剑声,周楷祭起龙泉剑,纵身跃上半空,借着皎洁的月色,见五位持剑女子将一个黑衣汉子围在中间,为首的正是自称花妖的美妇。 “廖王,大荒帝封你为西南节度使,可谓皇恩浩荡,为何还要觊觎这皇家宝物?” “哼哼•••••••,再皇恩浩荡也抵挡不了岁月的流逝,金灯教主,本王即将老迈,我需要这颗千年的首乌,我要返老还童!我要长命千岁!” “哈哈哈••••••”花妖发出一阵瘆人的冷笑:“天下多少人渴望返老还童,但是那些翻墙而入的宵小之辈皆做了仙人井肉灵芝的上品营养,难道你也想来凑个数吗?” 金灯教主、肉灵芝!周楷心头一颤,怪不得这座离宫很少有人知道,原来住在这里的竟然是她。 金灯又叫彼岸花,是黄泉路上生长的唯一的花卉,红似血,密如毡,任你皇家贵胄还是贩夫走卒,只要踏上这条路便再也回不来了。 金灯教主,普通人听到这个名字都忍不住一哆嗦,何况进入她的禁地,周楷庆幸,多亏自己正门而入,否则今天葬身何处还不知道呢。 传说大荒先帝有九位武功卓绝的武妃,今晚一下子出现了五位,说明这位廖王功夫了得。 廖王见招拆招,“金灯教主,大荒帝老了,太子更不成器,连传国玉玺都能丢失,这样的皇家你还保它干啥?不如和我合作,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金灯教主见五个人还降不住廖王,急忙高呼“布阵”,却见五女顿时摆出一个梅花阵,剑尖同时指向廖王,这种四面八方的围攻,最考验一个人的敏捷,廖王也有一把年纪了,何况金灯教主的功力,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纵身跳出圈外,“金灯,今天我不取宝物,明天还会有更多的江湖人士前来,你们守不住的。” 金灯教主道:“只要我还活着,谁也别想从这里带走宝物。” 廖王见金灯铁了心的不给自己面子,纵身飞跃宫墙:“金灯教主你等着,我还会回来的。” 翌日,花妖照例来到客房,见周楷正在做早课,一时笑靥如花:“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周楷说:“山里安静,空气也好,从来没有如此舒服的睡眠呢。” 花妖点点头:“一个人能够无忧无虑地活着,实在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有些人就是欲望太多,让自己活成了别人的影子。” “我就是一个看病的先生,平时上山采点药,日子也能对付,对了,您说我像梦生,梦生是谁?” 花妖回道:“梦生就是大康先帝的乳名,当年在宫里也只有我能这么叫他,现在的你就是六十年前他的翻版,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周楷听花妖如此说,突然想到宿百川的一句话,其实这个世界外面还有无数个同样的世界,同样的你我,只是相互看不到而已。 六十年一个甲子,所有的历法都会重来一次,六十年前的梦生正是我现在的模样,他是大荒先帝,我也是大荒皇帝,难道宿百川说的话是真的? 那身边的这个花妖到底人还是妖? 想到这里,周楷忍不住看了一眼花妖,见对方也在痴痴地盯着自己,一时心旌神揺,待到想要离开视线,却发现已经晚了。 就见花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迷离,像一帖粘性极强的膏药,只把对方的面孔慢慢地贴在她的脸上,分明听到了一声极具诱惑的叹息:“梦生,六十年了,我终于再次得到了你。” “王妃,别这样,我只是一个采药的郎中。”周楷知道花妖太想念她的大康先帝了,只把自己当做了他,扭着身子拼命挣扎,却发现自己越是起劲地挣扎,越是不争气的贴向花妖,直至身体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 56廖王臣服先皇帝 “王妃,我是修道之人,五年的修为,难道就这样前功尽弃了?” “嗯••••••该来的早晚要来,何必计较蝇头小利••••••” “爱妃,为了你,寡人就是十年的修为也不要了••••••”。 二人熬战一个时辰,周楷在阵阵宣泄后突然进入极度的放松之中,那一刻他一点也不后悔,既然命运让他的修为从头再来,他也只能愉快的接受了。 周楷懒懒地睡了一天,晚课‘活子时’,突然觉得一股热气慢慢地凝聚在丹田,纵身一跃,身躯蓦然顶在寝室的穹顶。 我? 经过半天的熬战,竟然身轻如燕了,难道我的修为又精进了一步?想到这些,周楷顾不了头顶的痛楚,急忙运起小周天,发现自己四肢百骸畅通无阻,哈,我成了,没想到五年前因为极度气愤而堵塞的经脉就这样轻易地被花妖的外家功力打通了? 周楷伸出手指默默推算,今天正是二十四节气里边的夏至,冬至一阳升,夏至一阴生,奇门遁甲有云, 阴阳顺逆妙难穷, 二至还乡一九宫 若人识得阴阳理, 天地都来一掌中。 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些年为了打通奇经八脉,周楷一直运功冲撞内结的郁气,从没想到过泄功之法,日间经花妖内力疏导,竟然一蹴而就。 我成了,我就是天下最自由自在的大荒皇帝,无机子,我说过你不会永远掌握我的命运,我还是当年那个自由自在的眼赤霞。 原来花妖不是妖,只是一位驻颜有术的武妃,她敢帮周楷冲开奇经八脉,就说明她有着更加高深的功法,最重要的一点,周楷太像六十年前的大康皇帝了。 自从有了肌肤之亲,周楷对花妖的态度突然变得微妙起来,他知道花妖八十有余,早已不是年轻的女子,但是因为驻颜有术,依旧会让人心旷神怡,他甚至幻想着下一次和花妖的熬战能够使出道家‘双栖双休之术’借以获取人元之丹。 但是事与愿违,还有四天就是千年首乌成型之日,各方豪强觊觎已久,必定是一场惊心动魄的保卫战。 我一定要帮助花妖,哪怕只有微薄之力。 周楷开始慢慢运气,将十二经脉气机充满,再慢慢流溢分散到奇经八脉之中,一时间妙意无穷,只觉得四肢百骸像鼓满了风的羽翼,心到身到,蓦然飞向苍穹。 此时离宫后花园里搏斗正酣,原来是那廖王带了绵州六大畜王卷土重来。 六大畜王,听着名号就是一群毫无底线的畜生,要不也得不到这样的诨号。 周楷站上殿顶,目光灼灼望着战局,见花妖经过日间一番熬战,行动明显有些滞后,被那廖王持剑步步紧逼,步伐渐渐散乱,余者八姬,被六畜分割成四个战团,很难摆出有效的剑阵。双方僵持在一起,就看哪一方率先崩溃。 周楷把目光聚焦到花妖和廖王,二人竟然使的是同一个路数,看来师出同门,知根知底。 “金灯教主,你老了,放手吧,只有加入我的阵营,才能更好地保护这颗千年首乌。”廖王也不想赶尽杀绝,他逼迫花妖加入自己,也是自觉单靠一方的力量很难对付后来的各方江湖人士。 但是花妖又怎会是那受人胁迫之人,竭力挥剑格挡,却是强弩之末,百招过后,但觉娇喘连连,眼看就不济事了。 廖王却是越战越勇,瞅准花妖一个小小破绽,一剑击中她的肩头。 “啊•••,”花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廖王道,“金灯教主,罢手吧,看先皇的面子,本王不杀你。” “呸,提起先皇,你不觉得内心羞愧吗?” 金灯教主捂住左肩,来不及运功止血,就听到廖王一阵哈哈大笑:“既然你想死,本王也不惯着你,拿命来吧。” 花妖命在旦夕!周楷正要出手相救,却听到半空中一阵梵音,一片红光倏然射向地面,周楷瞪大眼睛,来者是一位九十高龄的老者,袈裟芒鞋,手持一串乌黑铮亮的佛珠,念的正是一段《般若波罗蜜心经》。” 周楷但觉脑袋一阵嗡嗡直响,急忙打坐入定,意欲使出道家的《清心咒》抵抗,却是越有双倍的力量反冲回来,后来干脆不加抵抗,耳边却突然清净了下来。 “廖王,朕老了,难道真的就不中用了吗?” 来者竟然是大荒先皇帝! 周楷心头一动,就是他,六十年前和我一模一样?看来我这个假大荒帝还得再练六十年才能达到他的境界啊。 廖王这些年镇守南疆,已是好久没有觐见皇帝,见那大荒先帝鹤发童颜,红光满面,哪里是即将百岁的老人模样,“皇上,微臣••微臣•••” “朕知道丢了半壁江山,众臣颇有微词,但是朕实在不想因为战争而生灵涂炭,你镇守一方有功,但绝不是肆意妄为的借口。” 这时候六畜之一的朱无耳高声喊道:“廖王,听一个老不死的白话个屁,看我老朱不拧断他的脖子。” “噫?”大荒帝笑了笑说:“听说南疆六畜杀人食肉,折骨吸髓,无恶不作,今天给你们个机会,一起过来,把朕这老命一并拿去吧。” 六畜不知深浅,各自挥舞着兵器攻了上来,却见大荒帝不慌不忙,轻轻挥舞宽大的衣袖,那六畜竟像六只断了线的风筝,挣扎着飞向半空,至于生死如何,却也不必探究了。 花妖同八姬一起拜见大荒先帝,先帝挥挥手,“平身,廖王朕就带走了,你等看好宝物。” “花妖垂手道:“皇上,再过三天千年首乌就成人形,您何不在此住上三天,服了宝物再走。” 大荒帝道:“青青翠竹,皆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宝物就留给你们吧,何况不是有缘人,勉强得到了受到它的反噬反而不好。” 花妖心中羞愧,张了张嘴,有些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大荒先帝看了一眼周楷藏身的殿顶:“小朋友很知趣,朕不怪你,或许他还能帮上大忙。” 花妖听了这话,粉面顿时布满了红绯,果然是每个女人心中都有一个少女梦,“皇上,妾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皇上,那人太像当年的您了。” “情之所动,金石为开•••你等保重。” 说着话,纵身跃起,右手已经握住了廖王的脖子,像一只抓了山羊的大鹏,振翅飞向遥远的夜空---- “别梦依依到谢家, 小廊回合曲阑斜, 多情只有春庭日, 犹如离人照落花。” ------------ 57初露锋芒镇黑兽 大荒先帝留诗东去,花妖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彻底伤了他的心,放弃了宝物也就是等于放弃了离宫,金灯教再也得不到老皇帝的护佑了。 但是花妖一点也不后悔,周楷的出现,让她重新回到了六十年前,那时她像一枚熟透了的果子,周身散发着醉人的馥香,皇帝更是将她视如掌上明珠,那是一段多么甜蜜的流金岁月,没想到风烛残年,能够再次回到青春岁月,她知足了。 既然被老皇帝看破了行踪,周楷也不再隐瞒自己此行的目的,花妖尚未从少女梦中醒来,轻易地选择了原谅。 二人处在同一战线,花妖也不再对周楷隐瞒,带他去后花园见过八姬,果然个个国色天香,如果不是知道底细,谁会相信他们是一群八十多岁的老奶奶。 距离宝物修成人形还有三天,花妖心情更加紧张,宝物就在仙人井壁崖,所谓仙人井就是一座直径丈余的椭圆形天坑,金灯教主只要守住洞口,宝物便安然无恙,但是因为帮助周楷打通奇经八脉,损耗了金灯太多的精力,她需要时间恢复,吩咐周楷替八姬望风,自己闭关精进。 是夜,一勾月牙悄然升上东天,宫殿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仿佛是远古的巨人,静静地伫立在这片土地上,守望着历史的沧桑。月光洒在宫殿的屋顶和墙壁上,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使得整个王宫更加神秘而庄严。 在宫殿的周围,园林中的树木和花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大自然的低语。整个王宫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在这里,时间仿佛凝固了,让人沉浸在这份美丽和宁静之中。 周楷打坐在殿顶,尽情地吸收着天地之精华,借以充盈奇经八脉,一个小周天,刚要起身休息,却见宫墙外一群敏捷的身影飞身而入,匍匐前进,悄然靠近天坑,周楷刚要报警,却见八姬早已布阵以待。 毕竟自己是客,江湖上的恩怨还得他们自己解决,周楷想到这里,继续发功‘活子时’,一个小周天过后,听到一阵刀剑撞击的声音,天坑旁,一场激烈的战斗开始了。十招过后,八姬迅速摆出一个梅花阵,与其对峙的八位目光锐利的壮年刀客不再贸然进攻,八姬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肃杀的气息,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突然,刀客动了。他的身影如风般飘忽,手中的金刀化作一道寒光砍向对手。皇妃也不示弱,身形一晃,巧妙地避开了这一致命的一击。动作迅捷,一时间,刀光剑影,天坑旁再次响起了一阵阵急促的金属碰撞声。 随着战斗的深入,八姬逐渐进入了忘我的状态。剑法越发凌厉,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满了致命的杀伤力。然而,她们也知道,对手同样强大,稍有不慎就可能命丧当场。因此,他们必须全力以赴。 就在这时,其中一位刀客抓住了对手的破绽,一刀砍中了对方的肩膀,幸亏武妃穿了软甲,但是依旧鲜血染红了衣襟,武妃毫不畏惧,反而更加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试图反败为胜。 地魔帮! 周楷一惊,飞身抢入战团,他知道黑兽夜战的厉害,那是根本不用眼睛,临敌对战全屏敏锐的听觉。 “黑兽,惑乱完了邑国,又来祸乱离宫,甚是可恶,有种跟我单挑?” 黑兽听声音便知道周楷也来了,“绿帽子,怎么哪里都有你,啊,原来你也来夺宝啊,但是,抢劫是我们这些恶人才能干的事呀,难道你这自诩为道家子弟的名门正派也行这鸡鸣狗盗之事?” “哼哼••••••”周楷一阵冷笑,“我在这里是帮助皇妃护宝,专门诛杀你这十恶不赦的恶人。” “周楷,你爹也算识字之人,为你们两兄弟起了一个‘楷’字,周周正正,还有一个‘桢’字,坚强不屈,但是你们俩兄弟完美地避开了你爹的祈愿,你自私自利,没有底线,你兄弟胆小怕事,任人宰割,我呸!” 周楷微微一笑,“吩咐你的部下罢手吧,今夜你我一战定输赢,你赢了宝物归你,我赢了,你们滚蛋。” 黑兽打了个呼哨,地魔弟子同时停止了进攻,众人围过来,紧张地注视着两位高手的对决。 静谧的月光下。周楷身穿青色长袍,头戴方巾,龙泉宝剑铮铮作响。而黑兽则是一身黑衣,手中握着一柄刻有金龙的长刀,杀气腾腾。 俄而,双方几乎同时发力,犹如两条灵动的龙在夜空中翻飞。周楷长剑舞动间,剑气纵横,仿佛能撕裂夜空。而黑兽剑客则左手为支撑,在地下挥洒出一条条金色的刀气。 两人的身影在月光下交错,剑光刀光交相辉映,剑法与刀功皆出神入化,时而如行云流水,时而如狂风暴雨,令人目不暇接。 突然,周楷一剑挥出,剑光如闪电般划破夜空,直取黑兽的要害。黑兽冷笑一声,身体在空中一个翻滚,巧妙地避开了这一致命的一击。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劈向周楷。周楷早有准备,身体一侧,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将黑兽的刀气化解于无形,借势反击,一剑刺向对手的心口。 黑兽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几日不见,这浑蛋功力突然精进了不少,但他并没有慌乱,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长刀向周楷掷去。周楷早有预料,身体一侧,避开了这一致命的一掷,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寒光,直取黑兽的咽喉。 在这生死关头,黑兽展现出了惊人的逃生手段,但见他身体一侧,用尽全力避开了这一致命的一击,同时,宝刀打着回旋再次回到了主人手中。 周楷一招得势,步步紧逼,两人的身影在空中交错,剑光和刀光再次交相辉映。周楷的剑法已经达到了巅峰,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满了无穷的杀机。在这激烈的对决中,二人不仅是在比拼剑法,更是在比拼意志和毅力。 终于,周楷一剑挥出,将黑兽的长刀击飞,他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寒光,直取黑兽的心口。黑兽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再次使出地堂功,甩出衣袖中暗藏的护手钩,直取周楷下三路。 然而,黑兽毕竟是个残疾人,过多的进攻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招数越来越迟缓,周楷趁机一剑挥出,直取他的咽喉。黑衣剑客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但他已经无力抵抗。在这一刻,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奈和遗憾。 突然,半空中闪过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的速度太快了,快得周楷还没来得及看到他的脸,便俯身提起地上的黑兽,快速飞入山林。 最终,八姬荡平了地魔弟子,皇城再次陷入寂静。 ------------ 58灭畜 且说那黑兽被神秘人救走,其下属被八姬一一诛杀,离宫后花园暂时恢复了平静,但是还有两天就是宝物化为人形的日子,那时候,指不定还有多少人前来夺宝。 金灯教主发出护宝令,金灯教徒在分舵主的带领下纷纷来到离宫,上到王子皇亲,下到贩夫走卒,足足千余之众,分舵主中有韩不平和他的猴将军,竟然还有磬国亲王和他的老泰山马买办。 金灯教主吩咐各舵主分别把守离宫四围,约定夜晚以烟火升空为号令。 周楷不愿在众人面前表露自己的身份,更不想兄弟见面,好在各分舵舵主都在宫墙内把守,客房里只住了他一人。 夜色渐浓,乌云压顶,离宫外密集的松涛像战士击响的战鼓,低沉而有力的回荡在寂静的夜空,大战一触即发,护教弟子们紧张地握着手中的武器,随时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风中夹杂着远处秃鹫的嘶鸣和猫头鹰的低语,这些声音在夜幕下显得格外清晰,更增添了几分紧张的气氛。 时间仿佛都被拉长了。每个人都在等待着那个未知的时刻,不知道下一秒将会发生什么。紧张的气氛像一把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每个人的喉咙,让他们久久无法平静。 然而,就在几乎窒息的时刻,教徒们的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们知道,自己是为了保卫教主、守护信仰。正是信念让他们在恐惧中找到了力量,让他们能够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挺立不倒。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大战的气氛达到了顶点。每个人都在默默地祈祷,希望自己能够在这场战斗中存活下来。而那一刻的到来,将会永远铭刻在他们的心中。 周楷不敢相信韩不平之流能够抵挡住神秘人的身影,外面一有动静他都会第一时间跳上殿顶,只有这里才能总揽全局,及时的发现敌人强攻打开的缺口。 这一夜,强敌终于按捺不住,强攻开始了。 远远的周楷听到一阵战马的嘶鸣,其中夹杂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周楷轻轻抚摸着龙泉宝剑的剑匣,神剑又在铮铮作响,“老伙计,不要着急,过会有你立功的时候。” ‘哧•••••’一支火箭骤然升空,山谷里顿时出现了千余贼人,众教徒点起火把,站在宫墙内拈弓搭箭射向进攻的敌群,敌人一排排倒下,后来者前赴后继,一个时辰后终于冲到了墙下。 周楷坐在殿顶,冷漠地看着宫墙内外拼命厮杀的战士,这些人曾经大都是他的臣民,如今为了一颗千年的首乌捉对厮杀,他不知道最终拥有宝物的人会是谁,但是他知道,持有者今后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到那时所谓的宝物,不过就是让主人濒临面对死亡的‘灾星’。 ‘轰!’离宫墙外一声巨响,宫墙终于打开了一个缺口,众贼蜂拥而入,周楷心头一颤,入侵者竟然学会了使用火药! 他知道自己必须出马了,戴上面具,一个大鹏展翅,飞身跃入战团,神剑挥舞之处,强贼纷纷倒下,毕竟这些人抢夺宝物就是为了延年益寿,谁也不想把性命搭进一个未知的结果里,一时间裹足不前,金灯教诸分舵主迅速靠拢过来,双方形成对峙的局面。 这时候,宫墙外突然一阵长啸,紧接着六个佝偻的身影飞身而入, “六大恶畜!”人群中一声惊呼。 六畜之首朱无罡摇头晃脑道:“金灯呢,赶快出来,哦,对了这娘们受伤了,正好让八姬出来陪我们六大畜王,不对,多了俩娘们,一并归我了。” 老二杨无茅道:“大哥此言差矣,我也想多要一个。” 叁畜苟无危道:“二哥,这是打架,你以为洞房花烛呢”。 四畜姬无鸣道:“都是(畜)处长,大家平级,有酒一起喝,有嫚一起上,别踏马摆老资格。” 五畜马无悌道:“四哥,你一口一个踏马、踏马,踩谁呢?” 六畜正要开口,被韩不平一声断喝:“畜生,休得胡言,单挑还是并肩子上?” 六畜道:“我和五位哥哥最喜欢惨无人道了,我们从来不落单。” 韩不平道:“那就混战一场。”猴将军手舞短刀鹦鹉学舌般重复了一句,“混战一场。” 朱无罡笑了:“那猴子,你过来,拜了大哥,大家正好凑个北斗七星。” 猴将军气得吱哇乱叫,“老猪别想好事,我是人祖宗,谁踏马和你结拜。” “又踩我,招谁惹谁了。”五畜生气了。 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周楷道:“六大畜王,我和你们单挑怎样?”自从被花妖打通奇经八脉,周楷的功力可谓一日千里,但是却不知实战效果如何,今天遇到六畜,正好试试自己的功力。 六大畜王没有见过周楷,见他如此托大,朱无罡忍不住仰天大笑:“兄弟们,这人找死,我们干不干?” “干!干!干死他!”六大畜王异口同声。 周楷暗自运起小周天,人剑合一,“来吧。” 朱无罡见对方如此轻描淡写,愤怒地举起手中的钢筢,“哥几个,弄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并肩子上啊。” 六畜别看说话啰啰嗦嗦,打仗那是真不含糊,随着老大一声高喊,众畜生一哄而上把周楷围在中间。 却听到叮叮当当一阵兵器撞击,再看那六畜,包围圈突然扩大了数倍,周楷的身形太快了,快到六畜还没有看到人影,便被他的剑匣逼退到一丈开外。 周楷一招便试出六人功底,那就是一群只会群殴的浑蛋,慢慢宝剑出鞘,龙泉剑锋在火把的照耀下燃起一道橙色的火焰。 “天-人-翼!”周楷一声断喝,使出道家绝学‘飞天三式’第一式,整个身子腾空而起,只把六大畜王踩在脚下。 五畜马无悌仰头向天:“又踩••••••” 一个‘我’字尚未出口,半天中突然一道霹雳,六畜只觉得身上一阵酥麻。 ------------ 59周楷恶战地魔王 周楷一剑劈下来,就见朱老大手中的铁耙顿时变成了一根光棍,饶是身子躲得快,剑锋还是贴着他的头皮划了过去,老朱只觉得头皮一阵热辣,半边脑袋成了秃瓢, 那时被龙泉剑的剑气所伤,“啊呀,点子扎手,扯••••••” 一个‘乎’字未及出口,龙泉剑气再次划过朱老大,这次刀锋略低了一些,瞬间在他另外一边脑壳上画出一道暗红色的血线。 啊!!! 朱老大哪会料到对方的剑气也能杀人,睁着右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左脸悄然跌入尘埃:“你,是人?是魔?” 周楷这时候哪有功夫回答他的提问,“安息吧,下一辈子好好做猪。” 侧身冲向另外五畜,杨老二大声哭道:“你是谁?太野蛮了,我要报仇。” 挥动手中的宝剑冲了过来,就见周楷,一招风摆杨柳,堪堪躲过杨老二的剑锋,“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今天六条畜生,一个也不留”。 说话间,一招回头望月,剑尖直奔杨老二胸膛,只听得一声惨叫,杨老二的胸膛便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 余者四畜再也没有拼命的念头,只怪自己腿短,一阵风似的四散逃逸。 周楷也不追赶,冷冷地看着对方的阵营,“还有谁?” 众贼人纷纷后退,却见那断墙处,突然一阵惨叫,刚刚逃逸的四畜被一股巨大的掌力震了回来。 周楷心头一震,好大的内力,自己的对手来了。 “现身吧,黑兽,原来六畜竟然是你的手下。” 黑兽手持夺魂妖刀,僵直的身躯犹如一条千年僵尸:“嘿嘿,这样的废物不配做我的手下,本教主不过是碰巧救了他们,让他们充当马前卒而已。” 再看那四畜,被黑兽的掌力震得嘴角流血,看来内伤不轻。 “半年不见,内力增长了不少啊”。周楷心中诧异,黑兽身为魔头,发力却是正宗的道家功法,真不知道这半年他遇到过什么特别的际遇。 “你的剑气也是与日俱进啊,看来今天你我又要大战一场了。” 众人围了上来,见刀客身穿一袭黑色劲装,手持夺魂妖刀,眼神锐利如鹰。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能感觉到大地的颤抖。蒙面剑侠则身穿青色长衫,手持龙泉宝剑,身姿飘逸,他的眼神冷峻而坚定,透露出一抹不容置疑的自信。 “看刀!” 随着刀客一身厉喝,身体蓦然倒向地面,这是残疾刀客最善于发挥自身长处的地堂刀,大刀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劈向剑侠下三路。剑侠纵身闪过,使出‘飞天式’中的一飞冲天,轻松躲过这一刀,同时长剑挥出,化作一道银色的匹练,半空中直击刀客的心口。刀客哈哈一笑,身体一个翻滚,堪堪避开了这一致命的一击。 两人你来我往,刀光剑影之间,气流激荡,发出“嗖嗖”的声响。他们的身影在空中交错,时而贴近地面,时而跃至高空,每一次攻击都让人惊心动魄。众人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招式。 随着时间的推移,刀客与剑侠的攻势渐渐放缓,二人同时跌坐在地面,屏息运功。 既然武器分不出胜负,那就比比内功吧。 周楷见黑兽已经能够打坐运气,心中更加疑惑,道魔势不两立,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但是这黑兽分明使的是正宗的道家功法,不得不说黑兽这半年也精进得太快了,是谁在帮他修习洗髓功?难道道家也在觊觎这颗千年的首乌? 或者是这黑兽已经到了炼制‘地元丹’的地步,那他距离道家飞升也不远了。 高手过招最怕的是分神,周楷一个闪念的心浮气躁,映入黑兽的眼帘,正是他苦苦等待的对手的破绽。突然祭出夺魂妖刀,极速盘旋着飞向周楷,暗夜里,一道紫气环绕刀身,散发出一股眩目的妖气。 周楷不敢怠慢,急忙挥剑格挡,瞬间接了二十余剑,依然被黑兽压在地上无法起身,众人一声惊呼,就见那剑侠突然倒地,身随剑走,蓦然使了一招地遁之法,才知道龙泉宝剑已经能够洞察主人的心意,真正的做到了人剑合一。 黑兽见对手被自己逼得使出地遁之法,一声冷笑,“周楷,你也有地遁的时候,你出来吧”挥刀砍向地面,却见那周楷一飞冲天,神剑挥出,顿时化作数道剑影,将刀客团团围住。刀客面色不变,一刀劈出,竟然将所有剑影一刀劈散。 “好刀法,”周楷一声赞叹,再次挥剑急进,黑兽一时难以阻挡,只能步步后退,蓦然一个懒驴打滚,再次使出地蹚刀,刀腿并用,直奔周楷小腹。 两军对垒勇者胜,周楷随即变换招式,使出自创的野狼旋,两人同时发动攻击,大刀与长剑急遽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气浪翻滚,尘土飞扬,突然‘砰’的一声,两个身影再次分开,兀自打坐喘息不止。 这场对决虽然未分胜负,但两人都深知对方实力的强大,一时半霎很难分得出高低了。 这时候,宫墙外突然出现了大量的官兵,一马当先的正是后顺王妃白慕青的胞弟白慕蓝。 就见白慕蓝一身甲胄,胯下一匹枣红马,厉声喝道: “院内各色人等听着,今有邑、汶、磬三国暴民,不服王法,聚众械斗,我王令所有暴民,放下武器,就地伏法,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众人大惊,这官兵手里可是有火器的,任你武功再好,枪炮可不长眼睛。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后顺王怎么知道江湖上的动向?难道他也觊觎这颗千年首乌?硕亲王周桢见形势越来越复杂,偷偷拉了一下丈人的一角,二人很快消失在金灯教众身后。 而那些死忠的教民则手持盾牌,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白慕蓝可不惯着这些‘匪徒’,大声喊道:“火器营预备•••放!” ------------ 60花妖不敌神秘人 火器营一排乱枪,离宫内顿时躺了一片死尸。众人纷纷后撤,火器开路,白家的朴刀队正式登场,这些官兵平时欺压百姓横贯了,呼啸着加入战团,这下可就好看了,金灯教各分舵后撤中借地型熟悉不断地袭击黑兽的手下,而官兵更是见人就杀,地魔教弟子实在是难以招教两面夹击,一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进去。 这时候,半空中一声呼哨,一团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火器营官兵身后,黑夜中像一条随风抖动的白练,身影所到之处,官兵纷纷扔掉了手中的三眼火铳,抱着手臂发出痛苦的呻吟。 “教主!”人群中一阵欢呼,却见那白衣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壮士既然不肯露出真面目,何不一起收拾了这些官差,你我再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也罢,”声到人到,一个敏捷的身影蓦然出现在众人面前,黑色长袍,脸上带着一个黑色的面具,来人也不搭话,径自展开了第二轮的屠戮,众官兵还未来得及举起火铳,顿觉眼前一黑,收手摸脸,但觉一阵清凉淌过面颊,便再也看不到光亮------ 黑衣人没有金灯仁慈,这次他袭击的是火器营官兵的眼睛。 众官兵纷纷后退,白慕蓝慌乱中一跤跌出墙外,宫墙内一阵欢呼。 那些醒过神来的教众,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他们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离宫内再次展开残酷的厮杀。 周楷静心调息,眼见黑兽也加入了战团,韩不平之流哪里是他的对手,且战且退,很快便退到了仙人井四围。 周楷知道自己是客,金灯教主也没有求过他出手相帮,后花园是大荒禁地,他只能站在殿顶仔细的观察着地魔教的一行一动。 上回说过,所谓的仙人井就是一个巨大的天坑,而千年首乌就长在天坑的崖壁,如果平时没有接近过后花园,很难有人知道宝物的具体位置。 此时已经接近午夜,距离宝物成型就在须臾之间。 金灯教主和八姬此时就站在天坑边上,对面是蒙面黑衣人和他的手下,黑衣人伸手道:“金灯教主,您是主人,请出招。” 金灯教主道:“打打杀杀,那是江湖游子的伎俩,你我比试一番内力如何?” “客随主便。” 周楷此时也收了神剑,坐在殿顶冷冷地看着黑衣人,此人既然已经和花妖交过手,而且不分伯仲,就说明二人的功力已经进入化境,那么任何人加入战团都是送死。 黑兽见主人单挑金灯教主,随即指挥四畜向八姬发出进攻,这下热闹了,花园外,韩不平率领教众拼命抵挡着众喽啰的攻击,院内亦是一场恶战,唯有白慕蓝改变了策略,既然江湖人士喜欢自相残杀,那就成全了他们,自己只需要最后收收尾荡平余寇,便是大功一件了。 金灯教主打坐在天坑一侧,隔了几十丈,依然感觉到对方绵绵不断的真气。 武林高手之间的内力比拼,往往是一场无声的较量。黑衣人站在对面,双眼紧闭,仿佛入定了一般。慢慢调息运气,功力一点点增强,周围的空气仿佛被这股强大的内力所凝固,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而金灯教主此时的内力也在体内汹涌澎湃,罡猛的气息鼓震着四围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在吸取天地间的精华。终于,黑衣人内力逐渐释放出来,与空气中形成了一道道无形的波纹,缓缓扩散开来,金灯催动罡气从容接住,周楷看在眼里,忍不住一阵莫名的心悸。 原来高手的比拼,早已摒弃了一招一式的拼杀,生与死或许就在一念之间,这场内力比拼的胜负,往往取决于高手们的意志和毅力。只有那些能够坚持到最后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胜者。 转眼之间,二人的内力比拼已经进入白热化,这边,八姬的剑阵从容地展开,面对地魔教的搏命式的进攻,丝毫不落下风,但是她们的教主就有些不妙了。 因为他的对手使得是纯正的道家内功,一种收放自如的绝顶法门。 金灯教主的功力虽然看起来极为霸道,但是,外家功法来得猛去得也快,而黑衣人则不然,道家的内家功法讲的是顺其自然,完全可以吸收对方的功力为我所用。 面对对手罡猛的外力,蒙面人使了一个‘收’字,须臾间,宽大的黑袍鼓成一个硕大的包袱。 “好罡猛的内力,可惜遇到了贫道,金灯教主你收手吧。”黑衣人终于发话了。 金灯教主见对方抵住自己凶猛的进攻,还能从容自主地说话,禁不住开口赞道:“好俊的收放自如,但是,你有限的躯体还能接受我多少无限的外家功力?”言下之意不要贪吃,看我不把你的躯壳撑破。 “哼,顺其自然,,还有多少,一并拿来吧,但是奉劝你一句,及早罢手,还有转圜的余地。” “金灯教不会放弃,先帝的旨意不容置疑,为了承诺,死又如何?” “好,既然你如此固执,那就接我一招” 黑衣人言罢,从容气运丹田,“走!” 半空中仿佛突然一声霹雳,黑衣人借力打力,猛然推出一掌,再看那金灯教主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晃晃悠悠跌入天坑,兀自这样,依然没有忘记伸手握住壁崖上的千年首乌。 周楷坐在殿顶,远远地注视着两大高手比拼内力,看得如醉如痴之时,见那花妖突然败北,才想到前天她已然受伤,或许正是廖王的那一剑,造成了今天金灯教主的不利局面。 “花妖”···周楷一声疾呼,纵身跳入天坑,就在花妖的头颅即将撞向地面之时,一把抱住了她的小蛮腰。 花妖受了极重的内伤,但是有一件事此时的她不得不交代,缓缓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微弱:“快,···把宝物切下一块,你我分食···谷底有瘴气,没人···敢来。” 说完这话,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 61相见时难别亦难 周楷一阵眩晕,急忙将首乌切下一片慢慢嚼碎喂到花妖口中,自己服下一片,顿觉神清气爽,扶花妖坐正,双手搭上她的任督二穴,将真气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十二经脉,一个时辰后,花妖已经能够自主坐定。 看来道家的小周天也适合花妖这样的外家功法。既如此,周楷干脆帮她打通了奇经八脉,花妖一时觉得气脉通畅,不由自主地跟随周楷练起了‘活子时’,几个小周天后,花妖的内力便已恢复了两成,丝毫没有练外家功法时的气郁内滞。 因为仙人洞瘴气缭绕,周楷并不怕外人打搅,找了个洞穴放心地住了下来,一心一意地帮助花妖恢复功力。 转眼过了三日,这天清晨,周楷走出洞穴,眼前豁然开朗,仰头看,碧空如洗,远远的像一面巨大的圆镜,洞底非常广阔,因为四围皆是悬崖峭壁,构成了局部的四季如春,满地的奇花异草,更像是中草药的宝库。一条小溪从东部岩罅涌出,又从西部溶洞流逝,而在落水溶洞周边,甚至还能看到一群三尺有余的娃娃鱼游弋其中。 溶洞内更是奇伟瑰怪,曲径通幽,一路钟乳悬垂,有的像动物,有的像花卉,简直就是一个令人流连忘返的“地下王国”。 因为仙人洞的白天稍纵即逝,周楷不敢太多的驻足,随便找了些干柴和野果回到洞内,见花妖已经醒来,洞内点起一盏明灯,石桌上三盘肉脯三盘干果,甚至还有一罐自制的米酒。 周楷心中诧异,花妖笑着说道:“欢迎小友来我第二个家里做客。” “原来你经常下到坑底,难道你不怕这里的瘴气?” 花妖笑笑说:“我的后花园,自然也包括仙人洞,至于这瘴气嘛,总有一些草药能够化解。” “可惜了千年首乌,竟然被我俩服下一半。” 花妖媚眼如春,“先皇曾经说过,服用宝物也得凭缘分,如果不是你舍身相救,我也不会保全性命,宝物也就随我化为尘土了。” 周楷道:“果如此,我心安矣。” 花妖说:“这几日你帮我疏通经脉,用的是正宗的道家心法,难道你是无机子的徒弟?” 周楷摇摇头,又点点头,干脆把自己的身世和宿相国的‘甲子轮回论’和盘托出,直听得花妖惊心动魄,“你果真是我的梦生,世道轮回,老天果真没有辜负我一个甲子的等待。” 说到这里,花妖娇颜如花,突然回到了二八妙龄。 “皇妃,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周楷目不转睛地看着花妖,忍不住连声赞美。 二目相对,又是一番春潮涌动。 周楷看着花妖光洁的玉颈,言不由衷地说“皇妃,你该换药了。” 花妖轻启罗衫,“我的梦生,臣妾娇柔无力,请您为我换药如何?” 周楷点点头,“皇妃请求,我怎会忍心拒绝······,我有双栖双修之术,可助爱妃飞升,汝可一试?” “妾身正有此意,哎呀呀,郎君此功甚妙呢······”。 山中无甲子,不知是何年,二人住在洞穴修习那‘双栖双修之术’每日服用小片千年首乌补气,功力自然一日千里。 花妖自从修习了道家内家功法,结合金灯教外家功法,剑术飞涨,她也将自己的外家功法悉数传与周楷,周楷将两种功法融合于飞天三式,竟能够化掌为剑,随身所欲地使用剑气斩断合抱粗的百年大树。 忽一日,天坑外落下片片雪花,始知外面已是隆冬季节,二人都知道这段无忧无虑的田园生活即将结束,它日一别,将分别陷入血雨腥风的江湖厮杀,心中惆怅,这几日熬战更加缠绵,几乎是歇斯底里的本能发泄,所以夜里睡得更沉,忽一日,当雪后初升的太阳照进天坑,周楷睁开眼睛,花妖已经留笔而去。 梦郎: 原谅花妖不别而去,世事无常,再好的梦也有醒的时候,你有你的龙飞教,我有我的金灯教,既然不能相濡以沫,何不相忘于江湖,宝物既被你我服用过半,余者应该还给先皇,但愿龙飞相公不会为难与你。 花妖拜别。 三个月的相处,周楷已经习惯了花妖亦妻亦母的殷勤呵护,一朝分离,心中自然异常惆怅,他想追回这段温馨的梦,他想重温母亲般的依恋,但是现实告诉他,花妖已经走了,他只能腾身跃出天坑之外追寻花妖的足迹,无奈大雪早已掩埋了一切,离宫成了一座真正的废园。 一个月后,大荒帝回到浞州皇宫,而此时已经距离当初出走,已经整整三年。 当然皇帝出走的消息被后明王严密封锁,老宦官们依然天天打理皇宫,这些年竟然把一座荒弃的皇家内院彻底地清理了出来。 人过于清闲也不是好事,总得找点事做做。 大荒帝突然降临养心殿,众宦官喜极而泣,有了皇帝,他们总算有事做了,有事做就能出门,谁家还没有几门亲戚呢,毕竟为了封锁消息,宦官们整整三年没有出过皇宫大门了。 大内总管杨于畏上报后明王,皇后急忙赶过来探视,周楷正面姬梅染,忍不住发出一阵冷笑:“别来无恙啊,我的好皇后。” 姬梅染怔怔地看着丈夫,见他满头的白发已经变得乌黑油亮,一袭明黄色的长衫,更显风流倜傥,岁月的沧桑逐渐褪去,他还是二十年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你的头发···,不会是染了色吧?” “哈哈哈···无稽之谈。拜你所赐,这些年我周游列国,有幸得到一颗千年的首乌,竟然有脱胎换骨的疗效。” 姬梅染听到‘千年首乌’四个字,失声叫道:“你去过大荒帝的离宫?” “不光去过,还在那里住了一段日子。” 姬梅染两眼放光,慢慢走近丈夫,突然出手,径直扣上他的琵琶骨,“宝物在哪里?快说。” 经过浞州之变,周楷早已知道姬梅染是个非常功利的女人,千防万防还是中了他的道:“皇后,朕可是你的丈夫,你竟然偷袭我。” ------------ 62后明归政大荒帝 姬梅染笑靥如花:“哎呀,我的郎君,拿出来吧。” 周楷道:“你说的是千年首乌吧,可惜早已被我吃了。” 姬梅染不信,“千年首乌化作人形,乃大热之物,每服用少许,必须靠极强的内力化解,难道你的功力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哼哼···”周楷鼻腔内发出一阵冷笑,“我不光功力出神入化,还百毒不侵了呢。” 说着话,一个反手点中姬梅染的气海穴,姬梅染浑身酥麻,再也动弹不得。 “周楷,你你你,你敢玩我?”姬梅染万万没有想到,现在的周楷早已不是昔日的磬王,自己再也拿捏不住了。 “你是我的老婆,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今后的日子长着呢,我也让你尝尝被人囚禁的滋味。” 周楷轻轻地抚摸着皇后惊慌失措的脸,回头对她的贴身婢女说:“回去告诉后明王,皇后以后就歇在皇宫了,让他不要来打搅我们清修。” 却说后明王接到大荒帝回宫的消息,起初并未太在意,但是听婢女说到父亲竟然囚禁了母后,顿觉惶恐不安起来。 毕竟那些年白将军没少教母后防身之术,竟然被他轻松拿捏,看来父亲这些年功力精进了不少。 大荒帝宫养心殿。 后明王和余怀归一前一后跪在周楷面前,“父皇,儿子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您,恳请您放了我的母后吧,今后我会一心一意地侍奉您。” “朱磬,多好的名字呀,但是你还是我的磬儿吗?当年我把你当做周家的中流砥柱,一心一意栽培你,甚至一度冷落了你大哥,但是你呢,一转眼便囚禁了我自立为王,这是一个儿子应该做的事情吗?你说,为什么三年不来见我,想到这些你的内心不会愧疚吗?” “儿臣都是为了后明的江山永固,朱氏一族不能亡,作为大明最后的骨血,儿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朱磬之所以三年不敢见父亲,就是害怕父亲的责骂,但是今天为了母后,再难听的话他也得咬着牙听着。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一个朝代亡了就不会起死回生,自从秦氏二世而亡,到大明千余年,盛唐尚且亡于朱氏,朱氏大明为何就不能亡?”周楷好歹也读过几年私塾,政权的更迭他还是知道一点的。 “既如此,父皇为何还要执着于回到磬国时代,我的后明和大哥的后顺不也是顺应朝代的更迭吗?”朱磬自小苦读,总有话在前面等着父亲。 “你们这是阴谋,阴谋夺取我的政权,夺取我的自由。”周楷见儿子仍在狡辩,毫无悔过之心,忍不住高声咆哮道。 朱磬见亲情无法打动父亲,霍然起身道:“余将军,既然皇上不愿放了母后,我只能实施‘兵谏’。” 余怀归跪而不起:“我王的意思,是逼末将和我皇动武?” 朱磬面无表情:“正是。” “我皇恕臣无罪,一切都是为了皇后。”余怀归说着话一跃而起,右手执剑,“我皇请了。” 对于余怀归的挑衅,周楷不屑一顾,抬手轻轻一点,一股剑气倏然击中他的虎口,‘镗啷’一声脆响,宝剑顿时跌落尘埃。 “怀归小儿,你可知道世上有种功夫叫做化掌为剑?” 余怀归听罢,顿时跪倒在地:“微臣昏聩,不该插手皇家家事,我皇饶命啊”。 “哼,放了你,用不了多久,你的火器营就会包围这里,但是你能保证火器营就能胜得了朕吗?” “微臣不敢。” 周楷知道想要击溃朱磬的忤逆之心,就得彻底地打垮他的意志,“静山一战,朕用了移山填海之术,就地坑杀后顺火器营千余之众;杞水之战,也是朕效仿韩信水淹七军,这些教训历历在目,你等不会忘了吧?” 朱磬闻言,顿时面如死灰:“父皇到底是那龙大相公还是龙大教左使?这两年龙大教偃旗息鼓,都以为被黑魔教所灭,没成想竟然只是暂时罢手。” “不管朕是谁,只要你乖乖听话,你的母后就不会受苦,你俩跪安吧。”周楷还没想好如何处置国事,只得放儿子回去,毕竟江山是周家的,儿子也是周家的,暂且让他们姓一回朱也无伤大碍。 大荒三十一年大荒帝周楷挾皇后以令后明王,拿回浞州的王权,为了区别南方小皇帝羿昊,暂称北帝,命大将马微二征杞国,五月杞国城破,杞王死守王城,王城破,举家自杀,杞地东部尽归浞国,西部为汶国侵占。 朱磬认祖归宗更名周磬儿,延续旧称明王,立长子朱兰为小明王,封邑杞城,也算给大明留了一脉骨血。 北帝下一个目标是磬州,长子李雄。 但是他知道,这后顺不比后明,李雄背后不但有昭仁公主,更有他的师公无机子。 他知道无机子的法力了得,尽管自己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但是相对于无机子还是逊色不少,何况还有一位昭仁公主。 想到昭仁,北帝禁不住一阵心猿意马,这些年虽然身边并不缺少妍丽的女人,比如金灯教主,姬梅染之流,但是比起昭仁公主的美貌,实可谓‘万千粉黛皆失色’。 就是为了昭仁公主,这次西征也在所难免,何况此时的昭仁已经成为众多男子追逐的目标。 其中跃跃欲试的当属汶国国王河中虢。 却说这河中虢见北方的梓国一时难以突破,便把目光投向了南方的绵州,无奈绵州节度使廖王勇猛,几次南下皆被挡了回来,直到大荒三十年,廖王突然失踪,汶王趁绵州无主,一举攻陷绵州城,夺取绵州全部的领土。 就此汶国成了各路诸侯中实力最强劲的国家。 人嘛,饱暖思淫欲,汶王踌躇满志,一心想要夺取昭仁公主充盈后宫,却不想那是后顺王的亲娘,无机子的爱徒,你想人家,人家的儿子答不答应? 有道是色胆包天,汶王还就硬夺了。 ------------ 63冲为红颜再起刀兵 大荒三十二年春,汶国五千骑兵通过朐东走廊,(杞国灭亡,汶国趁乱占领杞西之地,这样便打通了连接磬国的道路)不宣而战,很快绕过穆陵关,直逼朐县,朐县知县奋勇抵抗,无奈敌兵三千铁骑实在彪悍,派驿卒飞马报急,后顺王令宿归远为帅,白慕蓝为先锋,驰援朐地。 之所以派知州宿归远为大帅,一时他熟悉军务,和白慕蓝并称四大公子(两人关系好),更重要的一点,宿氏庄园就在这条朐东走廊上,派他去阻挡敌军,根本不用动员。 总不能不要自家老窝了吧。 切说那汶国大军通过朐东走廊进入磬国地界,迎面是一片高低起伏的丘陵,这些连绵不断的小山包虽然土地贫瘠,却也荆棘丛生,从而有效地延缓了骑兵前进的步伐。而宿归远即将在这些丘陵地带大显身手,这一次他将显示自己研制的最新式的武器------石雷。 说起这宿归远,不得不说他十五岁那年的那次病危,一个人眼看断气半天了,突然醒了过来,并且忘记了从前的一切,随之而来的是满脑子新奇的想法,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有了一颗超前的穿越时空之魂。 他的三眼火铳和红衣大炮或许前人有之,抄作业而已,但是他研究的石雷可谓是惊天动地之作。 这样先进的武器,按照我的老祖宗(归远是笔者的远祖)的习惯,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轻易拿出来示人的,但是你汶国这是要灭我九族啊,那我的老祖宗还不和你拼了? 宿归远熟悉老家的一草一木,这次他建议把主战场前推五十里,因为那里有一座海拔不高的二龙山,东西绵延百里,沟壑纵横,荆棘丛生,唯独两座山包之间有一条南北通行的大道,(据说是为了方便大荒先帝南巡专门征调民夫修筑的官道。) 既然你汶国可以不宣而战,那就不要非议我磬国部队半路打伏击。 却说那汶军统帅吕渊,乃是有名的猛将,善使朴刀,有万夫不挡之勇,这些兽兵沿路杀将过来,当地百姓可就遭了殃,纷纷北上避祸,这一路可就到了二龙山下。 宿归远知道汶军越来越近了,从容升帐,一番调兵遣将,众将领命而去。 吕渊这会儿正在暗自高兴呢,一路杀来,六百里磬地竟然没有受到一次像样的阻击,这也是后顺王托大,以为自己兵强马壮,汶国不敢来犯,岂不知汶王嗜杀好色,昭仁公主既然暴露了脸面,便再也逃不过他的觊觎之心。 但是我的远祖可不是一位凡夫俗子,他将给狂妄的吕渊布下一口死亡的陷阱。 这不,汶军一路斩杀着难民越来越近,早早派出去的斥候纷纷回营复命。 “报------大帅,磬军十里外布拒马阵,沿途洒满喂毒的铁蒺藜。 “我呸!磬军害怕了,”吕渊挥手,众将士立刻停止了前进。 “谁有办法破那蒺藜阵?”吕渊看不起磬军这些小动作,傲慢的问众谋士。 “启禀大元帅,我有一法可以破阵。”随军谋士席方平回道。 “讲!” “磬军布置蒺藜阵无非就是想要伤害我骑兵的马脚,但是我们可以用麻布包住马脚从容前行。”席方平洋洋得意,摇头晃脑的说。 “老席说的对呀,给你记上一功。”吕渊点头称是,命令骑兵照办,果然躲过了毒蒺藜之祸。 吕渊哈哈大笑:“宿归远小儿,本帅当年为将之时,你还尿尿和泥巴玩儿呢。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远远地看到几十架人字形拒马横亘在道路中间,纵横交错布满了尖厉的铁刺。 拒马后面,上千名军士摆成坚固的防守阵式 “彭二挣子,拿好你的勾镰枪,带领你的手下拖开拒马。”吕渊下达了作战命令,就见那彭二挣,一马当先冲了过来,挥动勾镰枪挂住拒马回马而去。众亲兵纷纷效仿。 “放箭!”就听那宿帅一声令下,盾牌手倏然后撤,六百弓箭手迎面放箭,彭二挣子的手下顿时慌了手脚,调转马头退了回去。 吕渊急令弓箭手还击,从而压制磬军的箭雨,好一个彭二挣子,立刻帅亲兵再次冲向拒马,如果这片拒马阵被他挪开,汶国骑兵将会长驱直入,再也抵挡不住。 “哈哈哈••••••”吕渊仰天大笑:“宿家小儿,看我勾镰雄兵,转破你这拒马大阵,尔等去死吧••••••” 挥动手中朴刀正要闯阵,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侧面看时,就见那东西两侧山包上飞来一阵密集的石雨, “投石器,宿家小儿,你知道自己能有多幼稚吗?难道我三千铁骑怕你几块石头不成?” 吕渊挥动朴刀拨开飞石,正在暗自好笑,突然看到飞石的后边拖着一根点燃的火绳,这是什么操作? 吕渊正迟疑间,就见那圆溜溜的石头突然炸裂开来,巨大的声响带着漫天的铁片顿时炸的汶军人仰马翻。 我的远祖,你真厉害,小子佩服的五体投地,我小时候也曾自己做过土烟花,火药嘛,不就是一硝二硫三木炭,但是这都是基於几百年后的教科书,可我远祖的时代,那绝对是史上最先进的武器。 历史总是那样惊人的相似,当年吕渊的弟弟吕征初次遇到宿归远,便被火器营炸了个七荤八素,这次当哥的也没逃脱被炸得命运。 就见那三千铁骑顿时炸了营,铁片的威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汶军的自我踩踏,宿归远见敌军乱了阵脚,急令火器营上前射击,一阵排枪将敌军骑兵迎头赶了回去。 再看那吕渊,想要收拢部队已经无力回天,只能随着溃兵狼狈南逃。 宿归远点齐五百火器营骑兵,白慕蓝领命沿途追赶,三眼火铳此起彼伏,吓的汶军的魂飞魄散,一路退回杞东走廊,重兵把守,和磬兵互为对峙之势。 汶王见进攻无望,只得遣使求和。 而北帝此时尚且不知汶军已退,他心中也记挂着昭仁公主,毕竟也是孩子的娘,(这时候不再怀疑儿子的出处了,美女的吸引力就是男人的动力,也是社会发展的驱动力)儿子受欺负,当爹的咋能袖手旁观? ------------ 64和为贵亲王出使 却说后顺王李雄。自从过继三弟的儿子周钰做了少主,渐渐打消了对其父子的戒备,周冲儿虽然失去了长子,却也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但是他深知自己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如果不是重大的节日,退朝后一般会深居简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但是,汶国使臣的到来,却让他不得不出山。 因为战争首先是汶国挑起的,并且汶军新败,后顺王冷落了汶国使臣三日才正式接见,使臣是一位很年轻的白面书生,名字叫紫花,官拜汶州府丞,磬州州丞尚在军中,后顺王便安排衍亲王对接两国议和之事。 双方在朝堂之上各执一词,汶国虽然兵败杞东,却也没有从根本上撼动其强大的军事力量,磬国有心征讨,却也畏惧北方邑国的骚扰,(谁让你早先入侵过人家)思来想去还是以和为贵。 一连议了半月,紫花才拿出了一份像样的议定书,后顺王基本同意,后续还得遣使去汶州和汶王议定,而这个使臣的任务毫无异议地落在了周冲儿头上。 周冲儿送走了汶国使臣,回到王府已是酉时,王妃心中有事,自然无法入睡,想到几日后夫君就要出使汶国,心中七上八下,作为梓国的郡主,她自然知道父亲的盟兄汶王骁勇好战,国内更是帮派对立,主战派和主和派势如水火,这次夫君出使汶国,实可谓凶多吉少。 但是王的命令谁敢反对?只得多排些护卫、随从,见机行事罢了。 三日后,衍亲王领命出使,不日便到了杞东,宿归远在军营设宴接待,席间衍亲王面带忧虑,知道此去山高路远,亲王的安全很难保障,请来副将马徽,命他一路护卫,周冲儿知道马徽的手段,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方才算落定。 翌日,议和队伍整装待发,宿归远悄悄塞给亲王一把自制的单管手铳,虽然比常人巴掌大不了多少,却也有炮台和枪机,预先填充火药,用时掰开撞针击发便可。 亲王收了手铳,仔细收好,队伍出了穆陵关进入汶国地界,山路越发难走,亲王只能弃车骑马。 这就是汶国境内,确实比不了磬国,一路高山大川,沟壑纵横,怪不得国民彪悍,这样的地貌产不了多少粮食,十年有九年饿着肚子了,山民不抢才怪呢。 这一日,议和车队走到松山黑风口,天近黄昏,周冲儿命令大家就地休息,吃些自带的干粮。 这时山路上跟来了一列长长的马帮,驮着盐巴丝绸等货物,一看就是北方的商旅。 见了官兵,个个喜形于色,其中一位中年汉子躬身问道:“官家可是汶国人?” 马徽将军抖抖手中的金枪道:“我们是谁先不说,你们是谁,为何天黑了还不寻家客店歇了?” 客商道:“我们是浞国人,年年都走这条路,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每每都是歇在半道,早就习惯了。” “前面太平不?”马徽问。 “还好,这几年没有遇到过土匪。” “那好,你们先走。”马微说着话,指挥部下让路放行,马帮首领拱手致谢,马儿晃着铜铃依次过去。 马微见士兵吃饱喝足,命令部队远远地跟在马帮后面,以防夜间迷失了方向。 夜幕降临,月黑风高。山路蜿蜒,寂静无声,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和远处犬吠划破这夜的宁静。一身疲惫的商队,正缓缓行进,马蹄声在空旷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他们不知道,这平静的外表下,暗藏着危机。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寂静,山贼来了! 马徽挺枪立马,见那山贼足足百人之众,手中的刀剑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火红的火把下面容狰狞,眼中闪烁着贪婪而凶狠的光芒。商队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慌失措,四处逃窜,但山贼们迅速封锁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山贼头领大声喝道,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充满了威胁和嚣张。商队的人们被吓得瑟瑟发抖,不敢有丝毫反抗。 山贼们开始疯狂地搜刮着商队的财物,他们粗鲁地撕开包裹,将金银珠宝一把把地抓进自己的怀里。商队的人们哭喊着,哀求着,但山贼们毫不理会。 突然一阵响亮的马蹄声传来,一队官兵出现在了山贼们的视线中。山贼们顿时慌乱起来,他们不想与官兵正面冲突,但是又丢不下手中的财物,其中一位持刀的汉子大声喊道:“慌什么,不过是一个大将而已,老子当年••••••”。 “喂!你是哪里的官兵,衣服不对呀?”匪首看了一眼持枪的汉子,满面疑惑地问。 “少废话,拿命来吧”,夜色中,马徽手持金枪,枪身闪烁着冷冽的寒光,枪尖指向地面,仿佛一条随时准备出击的灵蛇。另匪首则紧握一把沉重的大刀,刀身宽厚,充满力量感,仿佛能劈开一切阻碍。 马徽记挂着身后的衍亲王,首先发动攻击,他身形如风,瞬间冲向大刀匪首。长枪带起一片风声,划破夜空,向对手猛烈刺去。枪尖破空的声音尖锐刺耳,让人心悸。 匪首毫不示弱,挥舞着大刀,迎着长枪和马徽展开了对攻。大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刀光,与长枪的寒光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每一次碰撞,都激起一片火花,照亮了两人的面庞。 两人的动作迅速而有力,每一次攻击和防御都精准无比。马徽提马跃起,时而在马背上翻滚,以灵活的身姿躲避大刀的攻击,同时寻找对方的破绽。而匪首作为步将,则以沉稳的步伐,敏捷的身形刀刀劈向对手,试图以强大的力量压制对手。 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两人的身影在空中交错,快速移动。长枪与大刀在空中碰撞出激烈的火花,每一次撞击都让人心惊胆战。周围的空气仿佛被点燃,弥漫着硝烟和火药味。 ------------ 65红姑劫持衍亲王 二人旗鼓相当,马徽见这场厮杀继续僵持下去,定会危及亲王的安危,因为他眼睛的余光已经看到一个陌生身影渐渐靠向亲王。 一不做二不休,马徽灵机一动,干脆卖了个破绽,纵马本向衍亲王,而此时的匪首岂会放过千载难逢的机会。挥刀急进,却不防马徽一个回马枪,(这还是赵不提出使磬国时,二人切磋所授)堪堪刺中匪首的肩头。 匪首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就地十八滚闪开枪尖,“点子硬,扯呼!” 匪首一声‘扯呼’,众匪顿时停止了进攻,且战且退,看来这群人都是官兵出身,否则做不到如此纪律严明。 商队的人们看着远去的山贼,心中既庆幸又感慨。他们知道,这次能够逃过一劫,幸亏马徽将军及时赶到,否则甭说货物,就连性命也保不住了。 这时就听到周冲儿一声疾呼:“马将军救我•••••” 马徽蓦然回头,见一个敏捷的身影翻身跃上亲王的马背,拦腰抱住周冲儿,双脚使劲点向战马的小腹, “驾••••••”随着一声清脆的喊叫,战马驮着二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马徽一时六神无主,带兵这些年,土匪公然抢掠官差还是头一回遇见。 既然土匪绑了人,肯定会派人索要赎金,马将军只能吩咐手下就此安营扎寨。 却说那劫匪劫掠了周冲儿,一路狂奔,半个时辰后,拐向了一条林荫小道,黎明时分,眼前出现了一片清澈的湖泊,劫匪下了马仰起头道:“下来吧,特使大人。” 周冲儿跳下马,“好汉,想要钱我会尽量满足你,但是你得保证我的安全。” ‘劫匪’笑了笑,伸手解下头巾,满头秀发瀑布般垂了下来,随手摘了面纱,一张异常俏丽的面庞呈现在周冲儿面前。 “周冲儿,你看我像劫匪吗?” 这时候一阵微风轻轻吹过湖边的海棠,粉嫩的花瓣随风飘落,像一场梦幻般的细雨。姑娘穿着一袭淡紫色的长裙,裙摆随着春风在她的小腿轻轻摆动,仿佛对主人诉说着无尽的依恋。她的长发随风飘动,一双灵动的大得出奇的眼睛闪着调皮而机智的光芒。 “姑娘尊姓大名,为何劫掠我到此,这里是哪儿?”周冲儿一连串的问号连珠炮般射向姑娘,姑娘眉头一皱,张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你想我会告诉你吗?” 周冲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确定你不是坏人。” “我们见过面,在梓州”。 周冲儿大脑飞转,他平生两次去过梓州,第一次是送长姐和亲,那时候他才十几岁,第二次是和婉兮出使梓国,但是他的印象里好像没有见过这个女孩。 周冲儿抬起头,目光与姑娘眼神交汇在一起。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你……你好,周冲儿。”姑娘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她努力保持镇定,不想让自己的心意泄露得太明显。 周冲儿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说:“请姑娘明示,你到底是谁家千金?” 姑娘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退缩了。抬起头,直视着周冲儿的眼睛说:“我是陈绛,大家都叫我红姑……十年前,小梓王的婚礼上,我见过你一面,便再也忘不了你,我承认我喜欢你,周冲儿,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觉得你很特别。那时候我就决定和你在一起。” “你是细柳郡主,我想起来了,长姐大婚那天,我们玩过投壶游戏”周冲儿愣住了,他没想到陈绛会这么直接地表白。看着林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心里竟然涌起一股暖流。 “可惜我已经有了婉兮。” “可是,自从那次见面,我的心中再也容不下另外的男人。”红姑既然已经表明心迹,干脆毫无保留。 “所以你劫持了我,但是你也知道,我这次出使汶国身负重任,关系着两国百姓的安危啊。”周冲儿知道自己特使的使命,那是不能出丁点的差错。 “你们走不到汶州!”红姑似乎下定了决心,“前面主战派还会围追堵截,如果按照现在的走法,你会有性命之忧,听我一句话,不要去汶州。” 周冲儿心头一紧:“合约谈崩了,你以为后顺王会饶了我吗?” 红姑见周冲儿走投无路,稍加思索说道:“不如你我就此在这蝴蝶谷中隐居下来,再也不管外面的恩怨情仇可好?” 周冲儿苦笑着摇摇头:“可我的婉兮怎么办,我的溧儿怎么办?” 红姑见周冲儿一心只在婉兮和儿子身上,豁然拔出宝剑,“想死还是想活,给个痛快话。” “红姑,您也是名声在外的女侠,您怎么就不为百姓想想呢,难道您真的希望他们身陷无休止的杀戮之中吗?” “我••••”,红姑迟疑了,他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柔弱无力的书生,为了百姓甘愿牺牲生命。 “既然你不愿回头,那么就以我的方式赶去汶州,你写一封平安信,送到护卫手里,让他们放心前行。”红姑作为汶国的郡主,深知见到敌对国的王爷是多么的不易,她是一个爱憎分明的奇女子,既不想委屈自己,又不愿勉强别人,她只能眼看着心底的那份渴望,逐渐变成失望,乃至绝望。 “红姑的意思,由您亲自安排我上路?” 红姑点点头,暗自心道,“既然不能陪你白头到老,不妨一路护你周全,也不枉十年的期盼。” 想到这里,冲远处打了个唿哨,就听见林荫小道上响起一阵‘嘚嘚’的马蹄声。 须臾间,一辆灰色的轿车出现在二人面前,驾辕的是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头,身材消瘦精干,跳下车辕,躬身说道:“主人这次去哪儿?” “这个,你不必知道,但是需要你去给磬国使者送个信。” 老头毕恭毕敬接过信封,“异国他乡,磬国使者会相信奴才的话吗?” ------------ 66山村借宿诉衷肠 周冲儿但求尽快赶到汶州,“你可以骑我的照夜玉狮子,李将军识得此马。” 老头牵过照夜玉狮子,忍不住一声赞叹:“好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小老儿能够骑上一回,也算是今生有幸。” 磬国特使车队。 马徽等了一天终于等来了王爷的消息,见了照夜玉狮子,自然相信老头的话,待到看了王爷的亲笔信,便更加笃信不疑。 为了保护王爷的安全,马徽挑了一位和王爷体态相仿的士兵,顶盔披甲骑上照夜玉狮子,昼行夜宿,大摇大摆地赶往汶州,而真正的衍亲王,却坐进了红姑的马车,为了保险起见,二人夜里白日赶路,夜里就住在车上,周冲儿哪里吃过这般苦,但是为了磬国的百姓,他也只能咬牙忍受。 这一日黄昏,马车驶进一个异常偏僻的小山村,估计红姑也猜出周冲儿的疲惫,尝试着敲响了村头一户人家的大门。 大约半刻钟后,院子里一亮,随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回音,“谁呀?” 红姑回道:“老人家,我们是过路的,想在府上借宿一夜。” 老头打开门缝,提起手中的气死风灯,仔细地看了一眼门外的陌生人,好像是一对新婚的小夫妻,放心的打开院门,“姑娘,莫怪小老儿来迟,实在是村子里这几日不太平。看你们也不想土匪,请进吧。” 周冲儿连忙道谢,走进堂屋落座,红姑随手掏出一锭大银交到老头手中,“老人家,您随便做点吃食,我俩饿了。” 老头儿吓了一跳:“姑娘,这可使不得,这些钱够我们一家一年的用度了,咱们山里人虽然日子清苦,可是吃顿饭还是有的。” 红姑见老头儿不收,暗自放到方桌一角,“老人家,家里还有什么人?” 老头回道:“嗐,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儿子先后被大王征去戍边,眼下家里只有老伴和小女儿。” 突然提高了声音说,“娃儿他娘,你俩出来见客呀。” 卧室的布帘掀开一角,老太太牵着女儿出门,周冲儿上眼,见那老太太收拾得干干净净,小女儿身上衣服虽然有几个补丁,却也是朴实可爱。 老太太见了礼,急忙张罗着做饭,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桌上便布了四样时蔬,一篮金黄色的窝窝头。 老太太满脸歉意:“庄户人家,没有好饭菜招待客人,您见笑。” 红姑行走江湖,知道百姓清苦,或许这就是他们能够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老人家,冒昧打搅,能有一顿热饭就很感激了。” 周冲儿坐在马车里一路颠簸,终于能够休息一晚,心中非常感激,“感谢老人家收留,您说这几日村子里不太平?” 老头儿说:“就在昨天,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土匪,打劫什么磬国的特使,也别说,特使的护卫威武,一个人打三个土匪,硬是没有受伤,可是特使大人就惨了,被土匪一箭穿心呐,眼见那人就不行了,这土匪也是,杀了人家的特使,人家还能饶了咱呀,嘿,磬国和汶国又要开战喽。” 衍亲王听后,后背一阵冰凉,偷偷看了一眼红姑,见她眉头紧锁,又听那老头絮絮叨叨说道:“你俩有福,昨天我伏在墙角亲眼看到土匪一路追着官兵南去,这年头,土匪都不怕官兵了。” 饭后,老太太收拾出了女儿的卧室,“你们两夫妻也不用避讳,今夜就歇在我女儿房里,我们一家挤挤大炕。” 周冲儿见老太太误认他和红姑,正要解释,见红姑瞪了一眼自己,急忙住嘴,这样的时刻,还是少解释为妙。 是夜,万籁俱寂,二人各自蜷缩在闺床一角,周冲儿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下床躺在春凳之上,红姑暗自发笑,“哎,周冲儿,一个大男人,何必惺惺作态,我还吃了你不成?” 周冲儿道:“子曰,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同床••••••” “同床共枕是吗?”红姑摇摇头:“我父王和婉兮的父王八拜之交,那婉兮姐姐,也不是个守规矩的淑女,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上你的。” 周冲儿粲然一笑:“婉兮自从嫁到周家,相夫教子,是个好王妃。” “情人眼里出西施,她有那么好吗?”女人,吃醋是她们的天性,红姑有些不服气,话语里满满的醋味。 “是呀,起码在我眼里他是最好的。”周冲儿知道红姑的心思,之所以满口夸赞自己的王妃,就是为了告诉她—— 我心里只有婉兮,别的女人,没戏! 红姑果然被周冲儿的话语激怒了,“上床吧,君子论心不论迹,你这小身板,奈何不了我。” 翌日,二人整装出发,红姑知道前方不远就是磬国特使的卫队,但是为了周冲儿的安全她还是决定远远地跟在队伍后面。 因为她知道,不光是朝里有人反对两国言和,更有一个大人物等待着周冲儿的到来,它就是江湖传言横行四国的地魔教主——黑兽。 作为周家唯一的子嗣(黑兽是这么认为的),周冲儿虽然没有一点武功,但是亲王府的禁卫可不是饭桶,再好的武功也挡不住火铳,黑兽当年发誓让周家断子绝孙,闯不进王府,只能在外面干掉周冲儿。 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既然敌人在暗处,不妨我也躲在暗处,两眼一抹黑,谁也不认识谁。 却说离宫一战,周楷和金灯教主跌入天坑,大家皆以为二人必死无疑,既然宝物已被金灯教主带走,众人一哄而散,八姬见教主死了,只得舍了离宫,去大荒先皇处交差。 黑兽一心报仇,又把鬼主意打到周冲儿父子身上,无奈王府守备森严,如果硬闯,肯定会被卫队乱枪打死。 无奈,他只能等衍亲王外出的机会。 这一次他终于等到了周冲儿出使汶州的消息。如果能把他刺杀在汶国,或许还能再次引起两国的战争,岂不快哉。 这就是奸恶之人的逻辑,不管是群体还是个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便干脆毁了它。 。 ------------ 67红姑誓死护亲王 黑兽跟了特使一路,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下手,却被土匪捷足先登,但是他们绞尽脑汁射杀的不过是一个假特使,却也暴露了周冲儿活着的真相。 应该说马徽的‘李代桃僵’之计并不高明,稍有判断能力的人都会想到,如果特使死了,卫队肯定会掉头回国,但是死的只是个替身,并不耽误特使的行程。 黑兽一心跟着特使的车队,却没想到他的身后还有一个更加谨慎的红姑。 如果放在平时,红姑一定不会如此畏手畏脚,但是她确实打不过黑兽,还要保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周冲儿,暂时认个怂,也无伤大雅。 初夏的黄昏,天边铺满了绚丽的晚霞,幽静的小溪边,轻轻摇曳的柳条随风起舞,仿佛向清风倾诉着无尽的依恋。溪水潺潺,清澈见底,映照着天空中变幻莫测的云彩,仿佛永远把它拥抱在自己宽广的胸怀。 周冲儿一袭青衫,手执一支洞箫,静静地坐在溪边的石头上。他的眼神深邃而明亮,仿佛隐藏着无尽的哀愁。箫声悠扬,如同山涧中的泉水,清澈而寂寞。 红姑身穿一袭绿色衣裙,站在河边,刚刚洗过的瀑布般的长发慵懒地披于身后,远远望去,宛如夏日迎着骄阳盛放的凌波仙子。 红姑受了箫声感染,循声走了而来,她的到来让这片寂寥的天地顿时增添了几分生气,轻轻地坐下,两人并没有说话,但他们的眼神却像是交流了千言万语。周冲儿的箫声一时变得柔和起来,仿佛在为红姑而奏。而红姑则轻轻闭上了眼睛,似乎在用心感受着这美妙的旋律。 在这个短暂的黄昏,两颗寂寥的心悄然间拉近了距离。而爱慕就像这初夏的景色突然充满了生机和希望。 一曲终了,余音缭绕,许久,红姑问道:“贵为一国亲王,为何箫声如此悲凉?” 周冲儿双目怅然若失:“自古红颜多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 或许受了对方的感染,红姑一声长叹:“荣华富贵,一生参不透的累赘。” “红姑身为郡主,为何整日游走江湖,难道你的父王不管你吗?”周冲儿问。 “他?管我?当年我母亲为了爱抛弃山寨,只身入宫做了侧妃,受尽王后排挤,最后郁郁而终,从那一刻我便知道那王宫看起来富丽堂皇,不过是一头吃人的猛兽。” 红姑说到这里,一时竟满眼悲愤之色。 “山寨?难道你的母妃是大荒原住民?” 红姑道:“是的,当年老汶王帅兵攻克汶州,城里的原住民被他几乎斩尽杀绝,母妃的山寨远在深山,侥幸躲过一劫,但是老汶王巩固了政权后,又把长手伸向夷族,我外公作为夷族的首领组织周围八十一寨奋力抵抗,生擒二王子,就是我的父王,没想到我母妃对他一见钟情,两人厮守月余后母妃私下释放了二王子,两年后,汶国少主发动政变,父子俩自相残杀,竟然同归于尽,我父王得以继承王位,亲自来到山寨请母亲下山,当时母妃看在即将抓周的我的份上,答应带领八十一寨归顺汶王,带我入宫,但是那时候父王已经有了王后,我娘不过屈居侧妃之位,后来又受人排挤,最后郁郁而终,前年我外公病重,上疏请求父王放我回山接任八十一寨盟主之位,父王为了汶国长治久安,答应了外公的请求。” “所以你现在是八十一寨的盟主?”周冲儿听说过夷族八十一寨,那可是寨寨都有自己的绝活,什么养蛊、下毒、驯兽,制茶、放排、烧炭,良莠不齐,什么买卖也敢做。 红姑白了周冲儿一眼,“不像吗?” 周冲儿忙道:“像,原来红姑乃一代女侠,失敬失敬。” “侠倒说不上,只是为了夷族的福祉,勉力为之。” “嘿嘿,好一对小情侣,恩恩爱爱呢。” “谁?”红姑蓦然回头,见身后一位肤色惨白的黑衣汉子,面目狰狞,动作僵硬,活像一位刚从棺材里爬出的僵尸。 “黑兽,你的地魔教吸食人血,汶王已经下了必杀令,你还敢现身?” “嘿嘿,这个世界上能够杀我的人不多,你不在其中。”黑兽挺了挺手中的魔刀,“乖乖的交出周家孽子,我可以饶你不死。” “你做梦!磬国特使是来汶国议和的,关系着两国百姓的福祉,我不会让你轻易得逞的,周冲儿,有我挡着,你有多远跑多远!” 说着话,赫然拔出手中宝剑,乃是兵中翘楚------烈焰剑。 “好剑,就是不知道挡不挡得住我的魔刀!” “来吧。” 月色下,红姑目光锐利如鹰,右手执剑,静静地等待着黑兽的进攻,空气中充斥着一股越来越浓烈的杀气。 突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咆哮,黑兽魔刀出鞘,这是一柄厚重古朴的钢铁环首刀,青铜的手柄,刀背上一排七个铜制的圆环,刀身上布满了奇异的符文,仿佛蕴含着无尽的魔力。黑兽眼神冷酷无情,仿佛一头饥饿的猛兽,盯着红姑,仿佛要将她一口吞下。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碰撞。红姑率先动了,她的身影如风一般飘忽不定,长剑在手中翻飞,化作一道道银色的剑光,向黑兽攻去。黑兽冷笑一声,挥动手中的魔刀,一股黑色的刀气瞬间爆发,与剑光激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两人在河边空地上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决。剑光与刀气交织成一幅壮丽的画面,每一次碰撞都仿佛能让天地为之变色。红姑身姿飘逸,剑法灵动,时而如流水般柔顺,时而如狂风暴雨般猛烈。而黑兽则如同一头嗜血的豺狼,沉稳而坚不可摧,他的魔刀每一次挥出都仿佛能劈开天地。 转眼间二人已经斗了二十个回合,红姑毕竟比黑兽年轻了不少,练的又是以快为主的外家功夫,随着战斗的深入,渐渐感到了体力不支。而黑兽的魔刀仿佛蕴含着无尽的魔力,每一次挥出都让她感到一阵心悸。她知道,自己必须为周冲儿赢得逃跑的时间,哪怕再坚持最后一刻钟。 可是周冲儿这个呆子却依旧站在原地,他不想让红姑为了自己白白送了性命。 ------------ 68地魔教主战红姑 “周冲儿,我佩服你是个爷们,不肯躺在女人的羽翼下贪生,你等着,让我先处理了这娘们,给你个痛快。” 黑兽说着话,手里的力量却一点也没减少,红姑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抛向自己,回头看见周冲儿依然站在那里,一时又气又恨:“呆子,你倒是跑啊,快跑啊。” 周冲儿见红姑的剑招越来越迟滞,知道她已经是强弩之末:“红姑,你快走吧,黑兽要杀的是我,你没有必要为此搭上性命。” 红姑此刻已经被黑手刀光包围,无力搭话,索性放弃了抵抗,心中默默念道:“周冲儿,既然苍天不能让我与你同生,共赴黄泉也是一种解脱。” 黑兽见红姑放弃了抵抗,心中也在思量着是不是赶尽杀绝,毕竟她是八十一寨的总舵主,平时对于江湖人士多有恩惠,而且还是汶王的郡主,如果杀了她,定会受到无数江湖人士的征讨,收刀说道:“红姑,身为八十一寨总舵主,不在山上享你的荣华富贵,却甘愿为了一个小贼抛弃性命,你傻也不傻?” 红姑宝剑拄地,“黑兽,想杀就杀,哪来的那些废话”。 “现在你离开,我们相安无事,如果你非要趟这浑水,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想要我走,除非放过特使大人。” 黑兽见红姑执意要救周冲儿,忍不住暴跳如雷,“好吧今天本教主如你所愿,与你的周家小贼一起去死吧。”说着话,挥刀砍向红姑•••••• 周冲儿见黑兽意欲逞凶,终于鼓足勇气冲了过来:“黑兽,有本事冲我来,杀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黑兽一声狞笑,翻转刀面拍向周冲儿,“一边呆着去,等我杀了这个••••••” 话音未落,半空中突然一声断喝“黑兽,不要伤了特使。” 声到人到,黑兽只觉得手臂一麻,‘镗啷啷’一声巨响,龙泉宝剑和魔刀硬碰硬撞在一起。 “周楷,你不是死了吗?”黑兽心中一抖,仿佛见了鬼魂一般。 大荒帝抖了抖手中的宝剑,“切活着呢,你死了我也死不了。” 话说大荒帝,当日悄然回到磬州,几经打探,知道小儿子去了汶州,想到冲儿已经变成周家唯一的继承人,自然不容再有任何闪失,悄悄跟在卫队后面,目睹了儿子一路的波折,直到黑兽逞凶,才挺身而出,替红姑挡了一刀。 黑兽作为成名已久的魔头,仅仅这一招便试出周楷的功力比起上次交手精进了何止一倍,纵身跃入密林深处,周楷记挂着儿子,也不追赶。 周冲儿见了父亲,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咕咚’一声跪在地上,“父亲,儿子想您想得好苦啊。” 周楷亦是百感交集:“男儿膝下有黄金,起来吧。” 红姑见大侠是周冲儿的父亲,又是救了自己的恩人,急忙上前施礼,周楷道:“细柳郡主,谢谢你护佑小儿,当初你夺马抢人,我还以为你要害冲儿,差一点误伤好人。” 红姑见周楷一直跟踪自己,那么二人共处一室他也肯定会知道,粉面顿时红透了。 周楷道:“蒙你厚爱,小儿后面的路程还得由你保护,我的身份不便出头露面,请你谅解。” 红姑点点头:“保护好王子,更是为了磬国和汶国的百姓不再动刀兵,我一定不负大托侠嘱托。” 有了父亲暗中护佑,周冲儿一路顺风进了汶州,三日后,红姑和周冲儿谈定休兵细节,汶王签字,杞东之战终于结束。 北帝没有跟随特使的卫队回到磬州城,只身去了界山西麓,漫步离宫,这几年因为无人居住,宫墙内变得更加荒凉,夏日的晚风穿过空旷的大殿,发出呜咽般的声音,仿佛在诉说着往日的辉煌与现在的落寞。缺少了修剪的草木在夕阳中内若隐若现,如同黯然神伤的老妇,宫墙上的苔藓在岁月的洗礼中勾勒出一幅幅恬静的景象,然而这些都无法掩盖宫殿的衰败与荒芜。 漫步于废墟之中,北帝再次回想起曾经的热闹与喧嚣,那些索然无味的宫殿,隐藏着无数令人唏嘘的往事。风中残破的雕塑,是宫殿曾经辉煌的缩影,而后花园湖水泛起的涟漪,映照出缥缈的寂静与宁静。 花妖,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在你曾经的乐园,还有一颗寂寥的心慢慢咀嚼着我们的过去? 今天我就站在你曾经居住的宫殿,但是缺少了你的身影,它如同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沉默在岁月的深处,仿佛向我无言地述说着曾经的辉煌。 北帝坐在湖边的台阶,久久不愿离去,他想在这里等那个曾经的亦妻亦母的女人,就像她在这里等了足足六十年的自己。 北帝慢慢戴上面具,取出身上的火折子点燃了特制的烟花,很快离宫外聚集了十几位龙飞教徒,三日后,四大护法先后赶到,龙飞教正式把总坛设在了大荒帝离宫。 却说那细柳郡主,自打送别了周冲儿,一颗心也随着他的身影一同去了远方。 汶王王宫。 月华如练静静地洒落在宫墙之中,为这静谧的夜增添了几分朦胧之美。院中的桂花树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与夜色交织在一起,如梦似幻。 揽秀宫大殿,细柳郡主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面容落寞,眼中闪烁着无尽的思念,她的手指再次伸向眼前的玉佩,那温润如玉,说的就是他呀,他说,这块玉曾经是他的护身符,是他留给她的最后的念想。 送给郡主,就像他永远陪伴在郡主身边。 她多么希望他能够为她留下来,哪怕抛却贵族的身份,做一对平凡的贫贱夫妻。 但是他不能,它还有婉兮和溧儿。 为了她们能够活下去,他必须回到他们身边。 可是谁又能够了解红姑心中的苦楚? 月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想起曾经的惊心动魄的二十个日夜,她的眼中重新迸发出希望的光芒,仿佛她的冲哥再次回到了身边。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那是对未来的憧憬,也是对爱的坚守。 是的,夷族少女就是这么单纯而炽热,在她们心中,只要爱上一个男人,无论这个男人是否同意,她将再也不会移情别恋,除非她爱的男人死了,否则她会永远孤独下去,如果有一天她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煎熬,她会想方设法杀死他和自己。 ------------ 69秋风习习佳人来 十天前,在他明确表示他不会伤害婉兮后,她已经举起了宝剑,思前想后,她还是放弃了杀人的念头,二十天的相处历历在目,她怎么忍心伤害他的性命? 夜风穿过窗户,轻轻带起了她的发丝,她抬头望向天空,那轮明亮的月亮,恰似他圆润的笑容,月光洒在她的脸上,为她增添了几分神秘与温柔。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空气中都能嗅到他的气息。 她的心中充满了思念,那些美好的回忆在脑海中不断浮现。她想起了他们相识的那一刻,想起了他们共同度过的每一个甜蜜时光。那些回忆如同璀璨的星辰,点缀在她的心空中,让她在孤独的黑夜中也能找到温暖的光芒。 “冲哥,等着我,千山万水,我一定要找到你。” 周冲儿回到磬国交了差使,兴冲冲回到亲王府,夫妻相见,自然一番亲热,第二天清晨,王爷只觉得昏昏沉沉,身上说不出的慵懒,勉强支撑着上朝面君,回来后便病倒了。 急忙请来华它诊脉,先生沉思良久,道:“脉象时而平顺,时而迟滞,似乎伤风的迹象,开几服药先吃着,慢慢调养。” 王妃急忙吩咐丫鬟煎药,然而十几天过去了,亲王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有了加重的迹象。 华医师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停了汤药,仔细地问起亲王出使汶国的起居,亲王思前想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华它道:“果如此,亲王便是受了狐惑一类的神病了。” 一句话概括,被狐狸精迷住了,当年你二叔也是这种情况。 亲王听罢,一时哭笑不得,王妃可是装过狐仙的,什么样的狐狸还能胜过婉兮的顽皮刁蛮? 华它见王爷对自己的话不置可否,说道:“但凡狐狸精迷惑男人,其手段就在这个‘惑’字上,王爷这几日,静心打坐,心无旁骛,我想病情一定会有好转。” 亲王虽然不信狐仙之类的假说,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还是照做了,果然身上清爽了不少,但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怎么能够做到六根清净? 所以周冲儿的病情时好时坏,拖拖拉拉便是月余,转眼已是秋高气爽的季节,这一日亲王正在院子里斜躺着观云,突然听到街上一阵响铃,知道是江湖游医路过,急忙差小子上街找人,不久,小子带领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亦步亦趋走了过来。 游医边走边道:“甚么要紧的人物,看病还得搜身,俺像那心怀不轨的人吗?” 周冲儿急忙道了‘辛苦’,将那先生迎进堂屋,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木桌上刚刚开启的药箱里,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先生坐在王爷对面,眼神深邃而平和,对面的亲王,双手紧握,显然有些紧张。大夫温和地笑了笑,轻声说:“莫慌莫慌,世上没有治不好的病,只有治不了病的庸医”。这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能穿透人心,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先生一边听着亲王的描述,一边用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仿佛在思考着病情的来龙去脉。时而皱眉,时而点头,“把把脉吧” 先生言罢,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触患者的手腕,眼神逐渐变得专注而深邃,仿佛能看透患者身体内部的秘密。 “看一看舌苔”,先生把完脉,轻声说道。 亲王顺从地张开嘴巴,先生看了一眼,说了声“好了。”收拾起药箱就要走人。 小子急忙抓住先生的药箱背带,”看了半天,您倒是说说病情呀,一言不发就要走人,这是看的哪门子病?” 先生驻足,“不可说,不可说。” 亲王摆摆手,“治病救人,有甚么不能说?” 先生道:“您两个月前是不是喝过一种特别香甜的美酒?” 亲王想了想,脑海里突然闪过辞别细柳郡主的情景。 那一日,即将离开汶国,十里长亭,细柳公主喝退了众人,就在那石桌之上摆上宴席,毕竟相处月余,感情上比之常人亲昵了许多,细柳公主难掩离别的哀伤,亲自斟满酒杯,与亲王共饮,亲王喝了一杯,但觉异常香甜,沁人心脾,再想喝时,细柳公主却收了酒杯,莞尔一笑:“女子的清酒,一杯足矣,这酒后劲大,再喝您就走不了了”。 女子的清酒,情酒?周冲儿心中突然明白了细柳郡主的话语。 南疆八十一寨,寨寨都有自己的手段,细柳郡主的寨子被外人称作清人寨,其实更应该叫做情人寨,无论多么优秀的男子,只要你喝了情人寨女子的美酒,心中便再也不能想着别的女人了。 “先生可有情酒的解药?”王爷问道。 “据说此酒没有解药,只要你对赐酒女子动了心,要想病愈,除非施药女子天天与你相守,否则你只能六根清净,出家为僧了。”说着话,疾步走出大殿,头也不回径自去了。 王爷目瞪口呆,心道,周冲儿呀周冲儿,到底你还是对细柳公主动了心,但是你让婉兮怎么办? 想到婉兮,周冲儿再次酸软无力,只得躺在床榻之上慢慢调息。 入夜,银色的月光像一汪温柔的水,透过稀疏的云层,静静地洒落在大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既清新又略带一丝甜意,仿佛是大自然在秋夜里轻轻的低语。远处的山峦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深邃和神秘。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一曲轻柔的夜曲,为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生动。 这时节,既没有夏日的炎热,也没有冬日的寒冷。微风吹过,带来一丝丝凉意,让人感到舒适宜人。在这样的夜晚,人们的心情也似乎变得格外宁静和放松。 而此时的周冲儿却独自仰卧在寝室,一时心如枯蒿,想到从今后再也不能有世间情爱,不禁心中一片凄苦,婉兮啊婉兮,为夫千不该万不该中了细柳的美人计,这个口蜜心剑的女人,为何单单拿我下手? 想到细柳郡主,周冲儿突然心中泛起一抹甜蜜,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念想,但是却忍不住不去想她。 这时候院子里闪过一串流萤,周冲儿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动听的呓语。 “冲儿哥哥,细柳来了,你想我了吗?” ------------ 70孽情相会后花园 周冲儿早已熟悉了那个亲昵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起身走出寝宫。 “冲哥哥,我不想打搅婉兮姐姐,可否后花园一叙?”由远及近,这声音一如既往地充满诱惑。 周冲儿寻声而去,终于在后花园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细柳郡主,但是这种思念不是因为爱,更多的是为了解脱。 月光下,一片幽深竹林宛如一幅泼墨山水画。银白的月光穿透云隙,洒在郡主的身上。朦胧中更显美艳绝伦,长发如丝,眼眸深邃如海,身姿婀娜,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细柳郡主轻轻抬起纤细的手指,指尖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周冲儿被那香气吸引,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郡主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冲哥哥,我有美酒一盏,尚可饮否?” 周冲儿双目微合,鼻翼间飘过一股淡淡的酒香,一时间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变得柔和起来,花香、酒香交织在一起,令人陶醉,周冲儿不由自主地走向郡主。他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她和他。 “您是狐仙吗?细柳从来没有如此娇媚。”周冲儿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就是细柳郡主,不由得想起了游医的话。 郡主轻轻扬起嘴角,眼中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男人的脸颊,仿佛鉴赏着一件精美的瓷器,男人被她的触碰所震撼,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你是喜欢狐仙还是喜欢细柳?” “郡主,真的是你吗?”周冲儿一阵心乱神迷,声音开始微微颤抖。 红姑道:“不是我,谁还会跋山涉水来见你,你只知道自己病了,我又何尝不是肝肠寸断?” 这时候,一滴寒露从那高大的梧桐叶尖滴到周冲儿额头,男人立刻从迷乱中清醒过来:“细柳,你好大的胆子,在汶国你可以胡作非为,这里是磬国王府,你还要加害本王吗?” 红姑收起媚眼,正色道:“周冲儿,我是哄你喝了情酒,但是我们清人寨的桂花酒只对情人有效,你敢说,喝酒的那一刻,对我没有一丝的情爱之心?” “人有七情六欲,但是人之所以为人,就是懂得礼义廉耻,知道克制,私相授受,与那畜生何异?”周冲儿习得周礼,但是把那郡主比作畜生,那就有点过分了。 红姑一时气急,突然拔剑在手:“周冲儿,或许你还不知道,喝了我的情酒,除非你死了,否则你我只能拥有对方,早知道你如此绝情,还不如在汶国就杀了你。” 周冲儿道:“我已有了婉兮,心中再难有你,如果杀了我你能够解脱,干脆动手吧。” 按照红姑平时的脾气,周冲儿早死过七回八回了,但是她实在太爱周冲儿了,手中宝剑几次高高举起却又缓缓放下,剑尖拄地无力地说道:“周冲儿,你想要个痛快,我不上你的当,我就是让你爱不成婉兮姐姐,我会不断地造访你的亲王府,直到你答应我为止。” 说着话,纵身跳上宫墙,不料半空中一股强有力的剑气将她牢牢罩住,一时动弹不得。 “谁?为什么阻拦与我?”红姑惊惧有加,低声问道。 “我呀,半月前刚刚救了你,现在就不认恩公了?” “北帝,你是北帝!” 来者正是北帝,红姑心中一凉,敢情人家的爹来了,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走不了了。 “姑娘,我儿迂腐,你要手下留情呀,我倒是很欣赏你的率真,跟我走吧,你们的难题总有办法解决。” 北帝满面笑容,但是看在红姑眼里却是格外刺眼。 “如果我不跟你走呢?” 红姑心中不服,却也无力反抗。 “为什么让我一个做长辈的动粗呢?” 界山离宫。 半山坡一番乱战,喊杀声、兵器的交击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如同狂风骤雨般在空气中激荡,正午的阳光映照着战士的脸庞,各种武器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色的轨迹,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火花四溅和金属撞击的刺耳的声响。士兵们身着各式各样的盔甲,有的厚重如山,有的轻盈如风,他们在战场上灵活穿梭,时而躲避敌人的攻击,时而发动迅猛的反击。 更多的战马在战场上奔腾驰骋,铁蹄踏在泥土和石子上,载着它们的主人冲向敌阵。 空气中弥漫着的硝烟和血腥的气息,刺激着每个战士的敏锐的神经,让他们更加疯狂地面对敌人。在这场乱斗中,每个人都在拼尽全力,为了生存、为了荣誉、为了心中神圣地信仰。 终于,南疆八十一寨寨主杀退了狙击的教众,一哄而上围住宫门,一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样子。 毕竟敌人太多,龙飞教四大护法只能率领教众退守宫门,最后的决战在所难免。 ‘嘎吱吱’门轴转动,宫门慢慢开启,北帝飘飘然走了出来:“门外何人猖狂?” 千福子躬身回到:“陛下,这些蛮族首领说我们囚禁了他们的盟主,前来讨人哩。” 北帝看了一眼千寿子,“平时教你们练功,总是偷懒,连一群蛮子都挡不住,废物。” 千寿子后颈一凉:“我等无用,劳陛下亲自出马,死罪!” 北帝道:“这些话留着跟教主去说,今天先办正事。” 却说这八十一寨寨主见宫门内出来一位四十来岁的黄衣男子,怎么看也不像个练家子,心中一百个不服,一起聒噪起来,北帝不动声色,默默念起‘清心咒,’众寨主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声音重重地冲击着自己的耳膜,几个功力差的寨主,早已捂住耳朵跌倒在草地里。 余者急忙运功抵抗,但是功力越强反噬越大,到最后,大家只能坐在地上,勉强支撑着才没有昏厥过去。 北帝见群雄鸦雀无声,从容收了‘清心咒’,众人一下子清静下来,始知山外有山,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北帝道:“你们都是红姑的属下?” 众人点头称是。 北帝又道:“红姑是我龙飞教的客人,正在密室和龙飞相公切磋功法,过几日自然会回去,你等散了吧。” 八十一寨临时大首领名字叫廖仲,是一位外家功夫的佼佼者,虽然刚才受到了强力的冲击,心中依然有些不服气,“明明是龙飞教主使了魔法陷害红姑,说什么切磋武艺,我呸!那汉子,本寨主知道你的内功了得,敢不敢跟我较量较量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