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刑部昭狱 窗外月光如水,皎白明暇,虽是临近九月,空气中却依旧翻腾着夏日的燥热。 再看看房间里面,幽暗,潮湿,阴森,还透着腐烂的腥臭味道,隔着裹了铁皮的牢栏,隐约可以看到大堂中悬挂的刑具,和穿透琵琶骨吊在半空惨的一比的犯人。 刑部昭狱。 萧夜叹了口气,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只是在大学课堂上睡了一觉,竟然会穿越到这种离谱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原主的身份有些特殊,怕是连睁开眼的机会都没有就得重新投胎了。 天崩开局啊有木有。 “九殿下,你可有什么话要交代?” 略微有些沉闷的声音拉回了萧夜的思绪,他这才看清在牢房的中央,还站着一个面容清朔的老头。 “赵大人?” 赵永宁,大胤王朝六部之一的刑部侍郎,正三品。萧夜经过对原身记忆的消化认出了此人,也对所处这个朝代有了粗浅的认识。大胤王朝并不属于他记忆中的任何一个朝代,但无论是皇朝集权,还是三公六部的权力架构,都和他记忆中的朝代有异曲同工之处。 “赵大人,能不能让我见见父皇,我有话要说。”萧夜有些慌。 赵永宁冷峻的脸上毫无表情,“恐怕现在,圣上并不愿意见殿下。” “可我真的是冤枉的,我就算再顽劣骄纵不知尺度,也不可能荒唐到夜闯玉阳宫对王贵人用强啊。赵大人,那可是我父皇的女人,我是醉了,又不是疯了,怎么可能干这种掉脑袋的事?” 刚醒过来的他整个人都是麻的,感觉整个人差点裂开。 昨夜自己那位便宜老子夜宴群臣,在皇城朝天殿饮酒议事,身为皇子的原身也在召集之列。宴会中闲来无事多喝了几杯,应该是喝大了,竟然不知不觉闯入了玉阳宫,还差点强暴了父皇新纳的王贵人……当然,这些信息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反正等他清醒的时候,已经身处刑部昭狱了。 消化掉原主记忆的萧夜清楚,原主虽然在外嚣张跋扈顽劣混账,但却远比任何一位皇子都要畏惧胤帝,畏惧这座皇城,他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在这座皇城里去干挑衅胤帝的事。 “若这事是听别人说的,本官自然不会信,殿下虽然在外风闻不佳,但一样是天家骨血,知晓皇室威仪。”赵永宁眼神中闪过一丝古怪,“可昨夜适逢百官朝聚,殿下所行之事不仅臣看见了,文武百官同样都看在眼里,亲眼所见的事,怎么能算是冤枉。” 当时你可就趴在王贵人身上…… “至于见圣上……呵,按说此事涉及皇家,理应由宗正寺审理,殿下可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刑部昭狱?” 萧夜心头咯噔一下。 赵永宁说的没错,自己皇子之身出现在刑部昭狱本身就不正常,恐怕是因为这件被百官所见枉悖人伦的丑事,让自己那位便宜老子觉得失了皇家威仪,让大胤王族成了百姓笑谈。 他想快刀乱麻肃正朝廷风律。 好吧,这种儿子给老子戴绿帽的事,放在哪个世代都很狗血且劲爆,自己那位便宜老子没当场剁了自己喂狗已经算很克制了。 可……既然这事已成了定局,为何刑部侍郎会出现在这里?这种微妙关头,这些擅长观望朝风的大臣,不应该躲得越远越好吗? 萧夜眉头微微挑起,视线重新落到赵永宁脸上,“赵大人,你来见我,应该不是专程来看我乐子的吧?” “我想想,这个时候不怕惹上麻烦还敢来见我这个阶下囚的,整个京都城都没几人,又能请动赵大人你的,也只有那丫头了吧……” 赵永宁皱着眉头看着萧夜,许久后转过身去,“殿下的聪慧倒是从来用不到正途上……臣这次来就是想告诫殿下,殿下的荒唐行为虽然不至于丧命,但罢爵贬黜无可避免,沈家小姐是我老师的女儿,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她年幼无知倾心于你,但还请殿下能看清时局,莫要耽搁了她。” “……” 萧夜脑海中闪过一道靓丽的身影,神色不由变得古怪起来。 沈月薇,年芳十七,大胤应国公沈琅的孙女,因为年幼时无意间的一次搭救,让这位沈家千金倾心于萧夜,发誓非萧夜不嫁。纵然这些年萧夜不被圣上待见,在皇子之中多受排挤,又在京都不修良行闯下顽劣的恶名,但沈月薇从来没有变过心意。 傻白甜,恋爱脑,但不得不说,这种在他那个时代几乎绝迹的女子,实在很招人稀罕。 就在萧夜回想脑海中一些画面的时候,监牢的门打开,一个穿着素雅长裙,芊芊如玉,但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女走了进来。 “夜哥哥,你还好吗?”沈月薇一看到萧夜就扑了上来,颤抖着拉起萧夜的袖口,泪珠大颗大颗滚落了下来,“怎么会这样,你可是大胤皇子啊,他们怎么敢把你关在这种地方……” 萧夜苦笑着叹了口气,“已经很不错了,换做其他人,就算是三公大臣,遇到这种事怕也已经人头落地了吧。” “别哭了,我没事,就算是犯了再大的罪,也依然是大胤皇子,父皇不发话之前,没人敢把我怎么样。” 沈月薇梨花带雨的抱着萧夜的胳膊,哽咽道,“夜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亲说你昨夜在宫中喝醉了酒,还对王贵人行不轨的事惹得圣上大怒,说不好要被赶出京都皇城……” “这是假的对不对,你一定是被人冤枉的对不对?” “对了,我去找父亲,大伯,还有爷爷,让他们想办法救你……” 萧夜心里五味杂陈,眼下这个局面,连自己亲生父亲都做好了舍弃自己的打算,可眼前这个小姑娘却是如此笃定的信任自己。 “你这丫头,我都要被你整破防了……”萧夜揉了揉沈月薇乱糟糟的头发,笑道,“放心吧,新手任务能有多大难度,若是开局就嘎了,岂不让广大穿友笑话。” 沈月薇茫然抬起头,不明所以。 “这件事找别人是没用的,能够破局的,唯有一个人。”萧夜蹙着眉头,无数思绪在脑海中快速闪过。 “月薇,帮我一个忙。” “啊?” “我要入宫!” ------------ 第2章 胤帝之怒 沈月薇从刑部出来,原本朦胧的泪眼微微有了些光彩。 “今天夜哥哥好奇怪……” 沈月薇揪着衣角抿着唇角,看上去娇弱的如同开在冷风中的花。 她倾心于萧夜没错,但其实心里明白萧夜并不喜欢她,以往时间总是冷眼相待不说,甚至因为自己身份的关系,李夜总是躲着她,生怕有什么牵连。 她也没想到经逢这件事后李夜的态度会转变这么多。 “变温柔了呢……” “所以夜哥哥,你一定不能有事!” 沈月薇纤细的手掌因为太用力有些发白,她最后看了眼刑部大门,转身上了马车。 “小姐,咱们回府?” “不,去皇城。” …… 胤帝很火大,火大得连早朝都没去。 昨夜的闹剧就像是一个巴掌,狠狠的抡在了自己脸上,丑闻啊,皇家丑闻啊,就算是贩夫走卒之中出了这种事,也足以成为百姓茶前饭后消遣的谈资,更遑论是天家的事。 那个孽障,怎会作出这等有丧国法人伦的混账事的。 一晚上,御书房里的茶具桌椅不知道摔坏了多少,旁候的内监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触怒了此刻神志都有些不清楚的胤帝。 “那个混账现在在哪?”胤帝冷声问道。 内监总管高申打了个哆嗦,赶紧回道,“回圣上,九殿下关押在刑部诏狱,已经整整一晚上了。刑部尚书姜大人就在殿外,等候圣上裁决。” 裁决?怎么裁决? 将这个敢明目张胆给老子戴绿帽的混账玩意砍了?他倒是想,可毕竟是自己亲骨肉,为了一个攀权皇权的妃子杀了自己亲生骨肉,那和那些荒淫无道的昏君有什么区别? 可如果不杀,皇家的威仪颜面何存? 胤帝皱着眉头,“让姜老先回去,这件事朕得再想想。” “是。” 高申退下,空荡荡的御书房内只剩下胤帝一个人,还有他身后忽明忽暗的影子。 “昨夜的事,查的怎么样了?”胤帝沉默许久,忽然对着空荡荡的内殿说道。 凌晨光线有些昏暗,烛台灯火摇曳,映照着胤帝的影子,逐渐凝成一个冷峭的黑色人影。 大胤立国之初,四境不稳,北有燕国虎骑肆虐,西有大凉重甲虎视眈眈,东南方向又有海患时不时窜出来,惊扰大胤子民。三十年前,还是皇子的胤帝亲率兵甲,历经前后五个春秋,先是击溃了燕国铁骑,又灭了大凉立国的半数重甲,横扫关外千里之地,才得了大胤三十年安宁。 军人出身的胤帝自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在位期间他并没有丝毫懈怠,不仅大力整备军武以抗死而不僵的北燕和大炎,同时悄然组建了一支隐藏在大胤腹地,只属于他统管的力量,用以监察天下。 内卫。 影子微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仪态恭敬,“昨夜九殿下从入宫到离席一共喝了三斤散酿,所以醉酒应该是真的。醉酒之后由内侍刘云带领出宫,在承天门撞见了王贵人的婢女巧玲,由巧玲接替刘云。但婢女巧玲并没有送九殿下出承天门,而是带九殿下入了玉阳宫。” “臣已经找过婢女巧玲,不过在臣找到她之前,她已经投井自尽了。” 胤帝眉头微蹙,目沉如渊,“投井自尽?可是王羽音的手笔?” 影子笼在斗篷下的脸看不出表情,“暂时没有证据证明婢女巧玲投井和王贵人有关,不过臣调查了王贵人最近一段时间的起居,倒是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 “什么事?” “三日前,王贵人曾在婢女巧玲的陪同下,暗中接见了进宫问安的礼王殿下。” 大胤三殿下萧泰,封号礼王,生母是大胤皇后,为人至行至孝,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宫向皇后问安,因为这个习惯,胤帝还曾当众赞扬过萧泰至孝有仪。 不过眼睛毒辣的胤帝自然看得出,萧泰此举更多是为了树立自己行孝有方的形象,从而为自己在争夺皇储上这件事上加分罢了。 “竟然是老三?” 胤帝啪的一巴掌拍在御案上,眉头倒竖,“混账东西,为了争储,竟然把注意打到宫里来了!” 事情虽然不算明了,但熟知几位皇子尿性的胤帝用屁股都能猜到,定然是老三那个蠢货为了剪除竞争对手,才整出来这么一遭荒唐的闹剧。 老九萧夜虽然性子顽劣,但他的生母良妃曾是胤帝最爱的女人,举国皆知,难道老三就因为这个?想要剪除老九这个隐患? “真是个蠢材,枉费朕如此看重!”胤帝眼神威戾,“高申,让内阁传旨,免去礼王萧泰一应职务,禁足礼王府,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的愚蠢,再滚来见朕!” 高申战战兢兢的跪在一边,神色惶恐。 他想不明白,明明犯事的是九殿下,为什么受罚的是礼王殿下。不过他自然不敢多做猜度,面对盛怒之下的胤帝,些微错处,很可能让自己掉了脑袋。 “还有,传旨王贵人,即日起前往崇真寺,思过修行!没有朕的旨意,不可踏出崇真寺一步!” “是!” 御书房中,那抹幽深的影子早在高申进来之前已经消失不见,空旷的大殿上回荡着胤帝的声音,带着浓郁的化不开的厚重压迫力。 “至于萧夜……”胤帝声音微顿。 天影部是他一手建立,自然不会怀疑天影部的调查结果,在他看来,这件让天下人贻笑的闹剧就是礼王萧泰主导的,而王贵人怕是得了萧泰许诺的好处,才配合演了这出戏。 他从来不介怀几位皇子之间的较量,根深蒂固的军人思维,让他一直认为只有竞争,才有进步和成长。他恼怒的是萧泰竟然想出了这种拙劣而愚蠢的法子,更愤怒的是他竟敢拿皇家颜面做赌注。 不过萧泰的母妃毕竟是皇后,是跟随自己最久的女人。而相比于萧泰,他更乐意用不成器的老九,去给这场闹剧画上句号。 “顽劣骄纵,不识大体,枉顾伦常国法,罪无可恕。即刻免去萧夜一应身份,去北境军中服刑,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再说。” “是!” 高申赶紧爬起来,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掏出一张卷起的纸。 “圣上,刚才沈国公的孙女沈月薇在宫外求见圣上,说是有言进献。” “嗯?”胤帝微微挑眉。 沈月薇他知道,是应国公沈琅的孙女,也是宫中几位公主的伴读,曾在宫中待过一段时间,深受后宫嫔妃们的喜爱,所以他倒是有几分印象。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晨光微曦,也就是平日里早朝时候,这女娃这么早跑来皇城干什么? “拿过来。” 高申连忙将手上的纸呈上,胤帝捻起纸张打开,那双威严冷酷的眸子忽然眯起。 ------------ 第3章 面圣 晨光透过角落的栅窗照进监牢,倒是驱散了部分阴暗。 这种地狱级别难度的开局,纵然是他这个名校学霸,也依旧有些难以应付。 所幸距离昨夜出事时间并不长,自己那位便宜老子的圣令还没正式颁布下发,加上沈月薇那丫头的帮忙,应该还有些机会。 “哎呀,我说是谁半死不活的一脸衰样,原来是尊贵的九皇子殿下啊。”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怎么回事,平时不是挺得意的吗?怎么被关进牢里了?” “听说你犯了事是吧,在宫中欲行不轨被抓了现行,被圣上直接打入了刑部大牢,哦对了,这种事就算你是皇子也没用,至少也是削去身份,罢黜流放吧,哈哈……” 萧夜抬头瞥了一眼,略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因为担心而来看自己的,或许只有沈月薇一人,但因为落井下石看笑话来的,可就大有人在了。 “乔斌,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萧夜侧躺在木榻上,笑道。 一身华服,神清气爽的乔斌愣了愣,“什么意思?” “呵呵,就是觉得以你乔斌的人品和气量,应该不会放过看我笑话的机会才对,看来我想的不错,你果真只有这点城府与肚量了。” 原身萧夜自从母妃病逝之后,因为某些原因开始远离皇城,在京都城厮混摆烂。他并不像其他皇子心中惦念着东宫的位置,也不需要畏惧其他的权贵,所以行事无所顾忌,短短三年时间成了京都城头号纨绔,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户部尚书乔百龄的孙子乔斌,就是其中之一。 乔斌脸上的讥笑顿时化作怒火,阴狠地盯着萧夜,“你得意什么,现在你还以为自己是大胤皇子?哼,等圣上的圣旨下来,剥去了皇家的庇护,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丧家之犬,废物垃圾。” “希望到时候,你还能像现在一样嚣张!” 乔斌阴狠地盯着萧夜,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杀机。 萧夜微微眯了眯眸子,按照乔斌这家伙睚眦必报的性格和虾仁大小的猪脑子,若自己真被罢黜逐出京城,怕是会不惜一切代价的针对自己,甚至弄死自己吧。 “也难为乔尚书了,老来得子,竟然会是你这么个白痴玩意。”萧夜转身走到床边坐下,“乔老弟,就算我真被罢黜驱逐,也依旧是皇家的血脉,圣上不管如何迁怒于我,也不会允许我死在别人手上。” “尤其是你这种货色手上。” 萧夜挪了挪屁股,躲开窗棂上照进来的刺眼阳光,“还有,你怎么就确定,圣上一定会降罪于我?我就当真没有面见圣上澄清事实,逆风翻盘的机会?” “本殿下这些年得罪的人有很多,但你瞧瞧,着急跳出来落井下石的蠢货除了你,还有哪个?他们是没这机会?还是没这胆子?” 萧夜嘴角噙着笑意,丝毫没有半点慌张,反倒是乔斌听完后有些心头微跳。不过很快他就定下神来,恶狠狠地盯着萧夜。 “到了这种地步,你竟然还不死心?欺辱一位贵人的罪过,你真以为这么容易能揭过去?若你真能安然走出刑部诏狱,我乔斌叫你一声爹!”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监牢的大门打开,内监总管高申领着两个宫中监事走了进来。 “高公公,您可终于来了。”乔斌脸上笑意愈浓,赶紧行礼道。 “吆,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在这里干什么?”高申不轻不重的笑道,“可是为九殿下道喜的?” “道喜?道什么喜?”乔斌微微一愣,不应该是罢黜的圣旨到了吗?这事也要道喜? 高申不再理会乔斌,而是朝着牢中的萧夜微微躬身行礼,“九殿下,圣上口谕,着您入宫觐见。” 说着摆摆手,身后的监事捧着一套整洁的衣服走进牢房,“九殿下,换身衣服吧,这身装扮可不适合见圣上。” 萧夜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几分,接过监事递上来的衣服换上后,径直走到乔斌跟前,轻笑着在乔斌脸上拍了两下,“我的好大儿,你刚才说了什么?为父没听清,要不要再说一遍?” 乔斌脸上青红交替,犹自有些不可置信。 萧夜早就越过他,朝着高申微微行礼,“劳烦高公公了。” “呵呵,咱家的荣幸。” “……” …… 出了刑部诏狱,跟着高申一路入了皇城,最后停在了御书房外。 虽然原身的有很多关于皇城的记忆,但真正踏入这里,萧夜依旧觉得震撼。层台耸翠,上出重霄,飞阁翔丹,下临无地,这种镶玉鎏金的华丽,远超前世见过的任何建筑。 这可不只是大胤财富的象征,更是无上权力的代表。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萧夜禁不住心生感慨。 御书房的大门应声打开,露出御案后面伟岸的身影。 “早安,父皇。”萧夜躬身行礼。 胤帝微微蹙着眉头,神色略微有些奇异的看着萧夜,不知道为何,只是单纯的一眼,他就察觉到眼前这小子的不一样。 以前见到自己总是唯唯诺诺诚惶诚恐,被自己训斥的时候也都是闭口不言,眼中总是透着赶紧离开皇城的窘迫。但今日却温文尔雅仪态大方,没有丝毫因昨夜之事升起的局促与慌张,连见了自己之后的问安都透着异样,俨然就是不同的两个人。 难道是昨夜的事,刺激到这小子了? “把你刚才吟诵的诗,再说一遍?”胤帝忽然开口道。 萧夜微微一愣,心想这老头耳朵倒是挺灵光,自己声音那么小竟然也能听见。 心里想着,索性将整句诗念了出来。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话音落罢,整个御书房一片寂静。 胤帝眼神从最开始的平静,到渐渐变得古怪,惊讶,再到最后的火热,足足半盏茶的工夫,他才神色复杂的看向萧夜。 “这首诗,是你写的?” 萧夜抿了抿嘴角,“回父皇,儿臣前些时日在京都游玩,路上遇到一个野游的诗人,听他随口吟唱,就偷摸记了下来……嗯,没错,就是这样。” 胤帝眯了眯眼睛,“那人叫什么名字?” “呃……好像叫王维。” 萧夜心里暗笑,这首将王朝盛世写的恢弘大气的巨作,显然写进胤帝心坎了,试想历史上哪位皇帝不想治下昌盛不衰,更何况还是这位亲手打下大胤江山,试图将四境揽入麾下的帝王。 状元之才王维的绝世名作,若是镇不住这个没读过多少书的粗鄙武夫,岂不才是笑话? 萧夜想的并不错,胤帝确实被惊住了,作为一个有雄心报复的帝王,他所渴望并为之努力的,不正是一个万国来朝的恢弘盛世!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梦中的景象,竟然被这个最不被自己看好时时刻刻惹麻烦的孽障说了出来。 这小子……胤帝心中的某个做好的决定,忽然松动了一些。 “好了,说说这个吧!”胤帝手指轻叩御案,震的上面小巧的纸条轻微颤动。 ------------ 第4章 妙棋 纸是很普通的纸,字也是普通的字,内容更是简单,只有短短一语。 祸嫁礼王。 “孽子,这句话,可是你让沈家丫头带给朕的?” 胤帝目色深沉,带着几分审视。若非看到这四个字,对于萧夜的处罚圣令怕是已经下去,过不了多久,眼前这个家伙就该离开皇城,北上从军了。 当然并不是说纸上这几个字多么深奥,只是因为胤帝很是好奇,这个向来不学无术的孽子是如何猜到自己的调查结果,又是如何确定礼王无罪的呢? “看样子儿臣猜的不错,父皇已经调查了昨夜发生的事,也不出所料,最终矛头果然指向了三哥。”萧夜声音顿时拔高了几分,朝着胤帝深深一礼,“谢父皇为儿臣洗清冤屈,重得昭雪。” 萧夜垂下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自信。在原主的记忆中,胤帝先是亲率大军打下大胤江山,后坐守中原二三十载,称得上高功伟绩,举世无二。但也正因为如此,养成了他霸道且自负的性格。 胤帝可以有错,但永远不能无知。 自己这招赌棋,果不其然的挑在了胤帝的麻筋上。 “你小子很得意?”胤帝阴恻恻的声音传来,萧夜脸上的表情略微一僵。 “你真觉得自己是冤枉的?殿前失仪,冒犯贵人,枉顾礼法,犯上欺君!” “随便哪一条,都足够你小子褪层皮!若非你是朕的儿子,你真觉得能保住你脖子上的那颗东西?蠢货,如果你真有点本事,又何至于被人利用陷害!” “你最好给朕解释清楚,如果只是哗众取宠想要蒙蔽糊弄于朕……”胤帝随手拿过旁边一张盖了玺印的圣旨丢给萧夜,“大可看清楚自己的下场。” 萧夜不自觉撇了一眼,然后便觉得后颈一凉。 娘嘞,这老东西还真一点情面都不留,不仅要罢黜自己皇子的身份,还要将自己发配充军,贬到北境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充军,和北国的那帮蛮子干仗? “您先别动气,儿臣这不才准备说嘛……”萧夜殷勤的端起御案上的茶壶给胤帝添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杯,毫不客气的灌了一口,“父皇目光如炬,洞察秋毫,想必早就看清楚昨夜的事,不过是一场借刀杀人的戏而已。” “至于杀的是谁?呵呵,儿臣想来想去唯有三哥了,自从三哥得封礼王之后,不仅勤修文略,教习自身,还参与了朝廷著书,短短数载时间结交了不少文贤,朝臣百姓无不称赞。加上每逢节日都会入宫请安,获得父皇您至孝有仪的称赞。” “不得不说,三哥得风头已经盖过了太多人。也正因为如此,他没有理由对儿臣动手。”萧夜眼神微微眯起,笑道,“换个角度来讲,不修德行骄纵顽劣的儿臣却成了对付三哥最好的那把刀。” “想必三哥和王贵人有一些联系吧,呵呵,想必幕后那人已经猜到了父皇的处置结果,三哥受训,儿臣废黜,既能恰如其分的敲打三哥一番,又能用儿臣这条命,保全皇家颜面……反正儿臣是死是活,也没几个人会在意。” 萧夜沉默了一瞬,叹了口气,“也算是,一步妙棋。” 看着这个向来被自己不看好的儿子说的言辞有理头头是道,胤帝不由有些恍惚,恍惚的由来不仅是那种怪异的陌生感,还有时不时钻进脑海的关于这个小儿子的模糊记忆。 当听到萧夜最后一句的时候,胤帝心头微不可察的一颤。 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良妃走后,自己是不是真的和这个儿子疏于交流了?是因为良妃的死带给自己的伤痛,还是因为自己本就不喜欢这个一点不像自己的儿子? 莫名有些伤感的胤帝抬头,看见萧夜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正美滋滋偷喝着自己的贡茶的时候,刚刚升起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哼!”胤帝冷哼一声,“那你说说,到底是谁编排了这出戏?” “……”萧夜眨了眨眼,“儿臣可以说吗?” 胤帝一滞。 能干这种事的,除了自己的几个儿子,还会有旁人?而自己众多儿子当中,能有这种城府和手段,不仅能说服王贵人,还能骗过内卫监察的,就更加屈指可数了。 想到这里,胤帝顿时古怪的看了眼萧夜……这小子,不仅细致敏锐,竟然还挺有尺度,之前还真的小看他了。 “此这事你不用再管了。”胤帝哼了一声,“昨夜之事虽然罪不在你,但众多大臣都看见你失仪之事,回去禁足三月,若是再给朕惹事,数罪并罚!” “谢父皇隆恩!”萧夜行了一礼,神色顿时轻松了起来。 也没想象的困难嘛,还不是轻松拿捏?穿越者Buff知不知道啊魂淡…… “那个……父皇,您这茶还怪好喝嘞,儿臣能不能带回去些?不用多,十斤八斤就行……”原本走到门口的萧夜挠了挠头,忽然又折返回去。 胤帝脸上顿时一黑,“滚!” “……” …… 看着萧夜离开御书房,胤帝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不知道为何,这个结局似乎并没有太让他意外,老三萧泰虽然小动作很多,但本性怯懦憨实,这种阴损的手段确实不像他的风格。能玩出这种花样的,大概率另有其人。 老六?老二?还是太子? 胤帝压下心中逐渐泛起的怒火,再次将视线落到萧夜的背影上。 最让他意外的,是这小子啊! “圣上,这圣旨……”站在一边的高申提醒道。 胤帝沉吟了一瞬,说道,“就按刚才说的,萧夜禁足三月,不得外出。王贵人前往崇真寺修行,无召不得回返,至于礼王萧泰……把那个蠢货东西给朕叫过来,先庭杖十计再说!” “……” …… 今日虽然没有上朝,但百官依旧聚集在承天殿前,三三两两攒聚在一起,说着官内官外的闲话。 “你们说,昨夜的事圣上会如何处置?”有人嘀咕着。 “不好说,九殿下再顽劣,毕竟是圣上亲骨肉,即使获罪,应该也不会太严重……” “话不能这么说,九殿下的行为有悖纲常,让圣上蒙羞,更让大胤蒙羞,如此恶行,岂能不严加惩处!” “说得好,本殿下也觉得要严加惩处,最好罢黜皇子身份,流放发配才行,北境怎么样?那地方最适合安置本殿下这种混账了,说不定第一天就能撞见北国蛮子,然后噶在北国塞外……” “……” 喧嚷的声音忽然一滞,神情激愤的官员望着不知何时挤到人堆里,双手拢在袖中正出谋划策的萧夜,眼皮禁不住疯狂跳动。 “九殿下……” “嗯?怎么了?本殿下说的不对吗?”萧夜眯着眼睛,阴恻恻的笑道,“本殿下觉得很合适……哦对了,京都城和本殿下交好的公子哥可有不少,大多都是不修德行让大胤蒙羞的顽劣之徒,到时候,本殿下可以约上,一起流放北上,如何?” “……” ------------ 第5章 朝阳水榭 京都多权贵,但凡是权贵之家,少不了几个纨绔子弟。 原身这些年在京都城厮混,正经本事没学多少,但京都豪门子弟都是些什么德行,他倒是了解得八九不离十。 如果这帮好事的朝臣敢拿自己的德行说话,非要治自己一个不臣之罪,那可就别怪自己断了他家的根苗,别的不说,拉一二十个垫背的绝对没问题。 萧夜刚刚离开那帮嚼舌根子的朝臣,就看到一道倩影扑了上来。 “夜哥哥,你没事吧,圣上有没有为难你?”沈月薇一脸担忧地打量着萧夜,嘴角微微瘪着,似乎随时都要哭出来。 “你夜哥哥是谁,怎么可能有事!”萧夜扬了扬眉头,顺手揪了揪沈月薇乱糟糟的头发,“不过还是得谢谢你,要不是你进宫递话,我就算再有本事,见不到父皇也白搭。” 沈月薇抱着萧夜的胳膊,嘴角最终还是瘪不住了,眼睛眨了眨,大颗大颗的泪珠顿时滚了下来。 “喂喂,哭什么,我这不没事嘛,真有事了再哭也来得及。”萧夜一边打趣,一边手忙脚乱的帮沈月薇擦着眼泪,却看到沈月薇忽然抱起萧夜手腕,一口就咬了下去。 “窝草……”萧夜本能的想要挣脱,又害怕弄伤了沈月薇,犹豫了一下,只能一脸无奈地看着,等着小姑娘撒完心里的气。 他继承了原身的记忆,自然知道沈月薇对自己的感情,不过在他心里,眼前这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更像是他在另一个世界永远也见不到了的妹妹。 这次的事确实吓到她了,可能也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小姑娘安下心来。 很快小丫头就松开口,看着萧夜手腕上的小巧牙印又有些疼惜,轻轻抚摸着带着哭腔说道,“夜哥哥,你别再惹事了好不好,如果你真的出事了,我,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丢人现眼的玩意,还不赶紧给我滚回家!”萧夜刚想安慰沈家丫头,却听到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隐约还能听到拳骨摩擦发出的咔咔声。 沈月薇脸色一变,一个蹦跳躲在萧夜身后,俏生生地露出小脑袋,“爹。”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大半夜不睡觉偷跑出府,私闯刑部诏狱,又擅入皇城,你是想全家陪着你掉脑袋吗?”男人恼怒地骂道,“早就告诉过你,别跟那些不学无术品行败坏的东西来往,偏是不听,你看看现在,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当街和男人拉扯,成何体统!” “沈叔……”萧夜听着听着,终于沉不住气了。 “……原来是九皇子殿下,我说怎么看着有些眼熟。”男人面不改色地拱拱手,“臣还有事,就不打扰九皇子殿下了,月薇,跟为父回家!” 男人名叫沈通,位列正三品的中书侍郎,内阁的候选人,同时也是京都沈氏的家主,沈月薇的父亲。 然而此刻的他没有一点大胤高官的风仪,虽然语气平静,但双拳紧握,眼中寒光滋滋乱射。 萧夜原本还想解释一下,但看着沈通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揍人的姿态,只能讪笑着拱拱手,将沈月薇拉到身前,“月薇听话,先跟你爹回家,回头有时间我去找你。” 说着顺势揉了揉沈月薇的头发。 呼哧一声,两道粗重的鼻息喷涌而出,“九殿下,请自重。” “……” 望着被沈通拖走的沈月薇,萧夜忍不住挠挠头……这沈通平日里看着古板严肃,原来竟是个女儿奴啊。 离开皇城后,萧夜径直来到北城宣仁坊。宣仁坊的西北角有一座占地近百亩的朝阳水榭,便是萧夜居住的地方。 大胤礼法当中,天家皇子成年后,圣上会赐下封地封号和京都府院,皇子即日起搬离皇城,于京都独自居住,亦或者直接前往封地,当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小王爷。 当然,靠近权力中心的好处不言而喻,所以大胤的皇子没一个愿意离开京都的,譬如礼王萧泰。萧夜的这位四哥今年已经二十有五,却仍然厚着脸皮赖在京都城,还不忘每逢年节入宫请安。 至于萧夜,今年正好十八,勉强到了立府建宅的年纪,只不过他向来顽劣不得胤帝喜爱,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封号,更没有封地,甚至连这处朝阳水榭,都是他在外赌博赢来的。 刚刚回到居所,就看到一个长相憨厚略带点婴儿肥,穿着麻衣绑着白色头巾的侍女急匆匆跑上来,一脸的惊喜和意外。 “殿下,您怎么回来了?” 萧夜龇了龇牙,“这话怎么说,本殿下不该回来吗?” “不是不是,小蝶早上听坊间的那些姨娘说闲话,说殿下昨夜在皇城犯了杀头的重罪,小蝶还以为……”侍女绞着手指头,支支吾吾说道。 果然,这偌大的城池就是一张漏风的网啊,皇城发生的事,竟然一夜之前就传遍京都了。 “所以你这打扮……”萧夜拨弄了两下小蝶的白色头巾,眼神顿时不对劲了。 “这不是听说殿下要被砍头了嘛,想着穿点白的,显得礼貌些……”小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原本的孝带有些丑,小蝶就自己裁剪改动了一下,嘻嘻,小蝶手艺还不错吧?” “……” 萧夜黑着脸,粗重的鼻息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 “其他人呢?”萧夜强忍着揍人的冲动,问道。 这座庄园很大,所以他雇佣的下人也不少,单单侍女就有四五十人,加上佣人,护院,拢共不下百人。但现在除了小蝶,竟然一个都没看到。 “哦,他们听说殿下要被杀头,担心跟着殿下遭殃,已经收拾东西跑路了……”小蝶双手十指绞在一起,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萧夜瞪大了眼睛,“这么说,这偌大的宅子,只剩下你我二人了?” “嗯呐。” “……” 萧夜愣了半晌才缓过来,气恼之余又有些无奈,他没想到费尽周章摆平了外面的事,结果家却被偷了。 “也算本殿下没白疼你,竟然还专程留着等我,没跟着那帮白眼狼一起跑……”萧夜眼神变得温柔了许多。 “那个,其实……”小蝶神色扭捏地晃着屁股,“其实小蝶也收拾好东西了。” “就是没来及跑……” “……” ------------ 第6章 狐朋和狗友 就在萧夜回到朝阳水榭的同时,一道从御书房发出的旨意,让满朝文武既惶恐又茫然。 一众皇子贵人,相关的不相关的都被覆盖式惩处警告,唯独本来处在漩涡中心的九皇子萧夜屁事没有,在御书房喝完一壶云雾台之后,拍拍屁股回家睡觉了。 就很离谱。 起先倒是有大臣表示不解,纷纷上述呈奏,表示九皇子枉顾国法伦常失仪欺君,不应该这么大事化小,最不至,打几计板子也好。但一盏茶后,这些朝臣一边擦着啐在脸上的老痰,一边谢主隆恩退出了御书房。 当然,聪明些的人已经察觉出这件事的不同寻常,能让包括礼王和太子在内的众多皇子受到胤帝警告的,并且不让朝臣插嘴的只有一件事。 皇储之位。 想通了这一点,原本愤愤不平的众大臣顿时缩起了脖子,眼观鼻鼻观心,坐闻不语……你老萧家玩的花行了吧,反正不关老子的事,爱咋咋滴。 原本喧嚷的事态,就这样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只不过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萧夜并不知道这些,他现在纠结的是另一件事。 “厨房老张也跑路了?”萧夜眯着眼睛躺在藤椅上,叹了口气,“那咱中午吃什么?” “对呀对呀,咱中午吃什么呀?小蝶都饿了。”小蝶蹲坐在藤椅旁边,揉着瘪瘪的小肚子,“殿下,要不咱俩去外面吃吧,听说百福楼新来了个厨子,做出的饭菜很好吃,尤其是一手烤鸡,隔一条街都能闻到香味。” 萧夜瞥了一眼小蝶,“也行,你掏钱吗?” 小蝶脸色一变,悄摸攥紧小兜,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小蝶没钱,小蝶很穷的,殿下可别打小蝶主意……” “要不咱还是别去百福楼了,小蝶刚才瞧着后厨还有些剩菜,可以吃的……”小蝶偷瞄了一眼萧夜,“两个人吃可能少了点,如果是小蝶一个人,应该勉强能吃饱……” 这丫头,好下头! 萧夜努力控制着自己不翻白眼。 身为天家皇子,不可能掏不出一顿饭钱,那帮护院侍从,更没有胆子真的搬空这座朝阳水榭。只是老头子刚刚禁了自己足,怕是一会就有圣旨下来,这个时候给老头上眼药,怕是这顿没发出去的火,真的要烧到自己头上。 “好歹也是唯一一个没跑路的,本殿下可不能亏待你。”萧夜大手一挥慷慨道,“后厨那些剩菜全归你了。” “真的吗?”小蝶唰的一声站起来,眼睛发亮,“真的给小蝶一个人吃吗?嘻嘻……殿下你真是个好人。” 说着扭头就往厨房跑。 “不行,殿下昨晚上还在牢里过的夜,肯定也没吃饭……”跑了几步的小蝶忽然顿住,一脸纠结地看向萧夜,“殿下,要不咱一起吃吧,小蝶分你一半……一小半!” 萧夜嘴角抽了抽,忍着一巴掌抽过去的冲动,简直对这个蠢萌抠门又财迷的吃货无语透顶。 “放心吧,大胤对犯人还算宽厚,而且本殿下可是皇子,那群索命鬼可不敢克扣本殿下的伙食……”萧夜摸了摸肚子,笑道,“我不饿,你自己去吃吧,吃饱饱的。” “……好嘞!”小蝶顿时开心了。 …… 萧夜能让自己饿着吗?自然不会。 就在小蝶跑去后厨吃剩菜的时候,朝阳水榭的大门被人砰的一声从外面踹开,两个风格迥异的青年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萧老弟,你竟然真的回来了。”说话的青年二十郎当岁,身形壮硕,穿着青黑色的行伍马甲,十分恰当的露出胸口一撮性感的毛发。再加上浑身肌肉遒劲线条骇人,远了看活像一只直立行走的大猩猩。 青年名叫李莽,武国公李石绩的小儿子。作为当年跟随胤帝的老将,李石绩深得胤帝信任,大胤安定后,胤帝直接钦赐武国公,传遗三世。这些年来四境安稳,武国公倒是落得个清闲,便偷摸找了个清净的雅处,约了几个婆姨养老去了。 这倒好,无人约束的李莽开始放飞自我,短短不足两三年,便成了京都城人人喊打的存在。但许是臭味相投的缘故,这李莽和萧夜竟然一见如故,时不时约在一起喝酒打架逛窑子,竟成为了关系莫逆的狐狗兄弟。 “真特么神了,整个京都城炸开了锅,你竟然在家摇着藤椅晒太阳。”李莽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缘故,衣服被汗水湿透了大半。 “别的不说,就敢对圣上的女人起贼心,偏偏事后毛都没掉一根这件事上,小公爷我服你!” 萧夜嘴角抽了抽……看样子这货和原身的关系真的不一般,竟然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殿下别听这憨货胡扯!昨夜在百香阁喝酒,怕是醉坏了脑子。”另一个俊秀些的青年瞪了一眼李莽,然后对萧夜微微行礼,“看殿下没事就好,昨夜听你被关进了刑部昭狱,我还以为你这次死定了,要不是去赌坊输的有点多,好歹也要为你准备一副上好的棺材……” 这家伙名叫韩末,虽然没有李莽那般的权贵背景,但世代行商的韩家,有着绝大部分人难以望其项背的财富,称得上真正的关中财阀。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韩末并不想插手家族生意,才有了后来鬼使神差结识萧夜和李莽这档事。 值得一提的是,这座朝阳水榭,便是原身萧夜从韩末手上,半唬半诈赢过来的。 “先别说废话了,赶紧整点吃的过来,要饿死了。”萧夜躺在藤椅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吆,不说我都没发现,怎么家里一个下人都没有?不会是听到你犯了事吓得卷铺盖跑路了吧?”李莽四处张望道,“一帮狗奴才,等回头我帮你一个个抓回来,扒皮抽筋,替你出气!” 韩末温和地笑着,一边摆了摆手,几个跟在后面的侍从转身就跑,不一会儿就买来个各种吃的,连绵不断地摆上了桌。 …… 后厨,吃了半饱的小蝶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 “不行,得给殿下留点……”虽然心里很纠结,但她还是狠心放下碗筷。 从小被卖给牙子,又几经周转入了朝阳水榭的小蝶,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其实心里知道殿下对她并不差,若非如此,她怕是依旧在那个冰冷潮湿的地方忍饥挨饿。现在伺候的主子虽然脾气怪了些,但至少不会克扣自己的伙食。 能让人吃饱的主子,不就是好主子吗? “对,殿下对小蝶这么好,小蝶也得对殿下好。” “虽然还是很饿,但殿下肯定也饿了。”小蝶端起半碗剩菜,一路小跑着往前院跑去。 殿下看到自己给他留了吃的,一定会很开心吧。 嘻嘻,一定会。 ------------ 第7章 委屈的小蝶 萧夜打了个嗝,再看手上肥得流油的鸡腿,顿觉索然无味。 “怎么样,百福楼的新厨子,手艺还不错吧?”韩末捏着袖口倒了杯酒,仙气飘飘地抿了一口。 萧夜不屑地哼了声,“就这些破玩意,本殿下还真不看在眼里,什么时候逮着空给你露两手,也让你们这些粗鄙的古代人见识见识。” 这个时代的吃食虽然看着精致,但也仅此而已,若放在前世,随便一家小餐馆都能甩他几条街。酒就更别提了,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有了酒曲和发酵的概念,但工艺粗糙,不懂蒸馏技术,酿出来的酒顶多十几度。 所以这个时代总有一些酒仙转世,号称千杯不醉,其实不过是膀胱好,放在萧夜那个时代,随便一个混夜场的超短热裤辣妹,都能放翻一群酒仙酒王。 “哦对了,这些吃剩的饭菜别扔啊,打包留着,我家有个小侍女比较好这口……”萧夜想起钻进后厨还没出来的小蝶,连忙说道。 酒足饭饱,萧夜重新躺在了藤椅上,半睡半醒地眯了过去……这前世养成的午睡习惯,还真不太好改。 至于李莽和韩末,一个蹲一个站,倒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次的事过了?”李莽一边剔着牙,一边嘀咕道,“今早上宫里传来消息,说因为昨夜的事几位皇子都被圣上下了口谕,禁足的禁足,罚俸的罚俸,连太子殿下也没幸免,最惨的是礼王殿下,被圣上召入皇城,摁在承天门前抽了十来个大板子……” “我就纳闷了,凭什么就你屁事没有?难不成昨夜闯入玉阳宫的不是你,而是礼王殿下?” “就你这脑子,还是留着当下酒菜吧。”韩末看白痴一样看着李莽,轻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某位皇子想要坑礼王一把,拿殿下当了背刺礼王的刀吧。” 萧夜抬眼,略有些诧异的看向韩末,他倒是没想到这个一直跟着自己和李莽的天使投资人,竟然还有这般锐利的政治眼光。 “说得没错,幸好我父皇还没老糊涂,不然这次说不好真的要去北境逛逛了。”萧夜双手抱在脑后,感叹道,“那破地方哪有京都城逍遥滋润。” 韩末眼神闪了闪,忽然问道,“殿下接下来准备如何做?” 萧夜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倒是听出来韩末话中的意思,按照哥仨以前的德行,谁敢在背后捅自己刀子,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捅回去的,不仅要捅回去,还要打对穿的那种。 但这次情况有些不一样,背后出手的可是皇子,甚至有可能是东宫那位。自己一个无权无势受尽圣上冷眼的废物,想要掰回面子,岂不跟登天一样费劲。 “还能怎么样,我被父皇下了禁令,居家思过三个月。若是敢在这个时候闹事,怕是下一个被摁在承天门前的就是我了。” “韩末,先给我找些人手吧,你瞧瞧这里,好歹也是大胤皇子的居所,冷清成这样像什么话。”萧夜琢磨了一下,“要几个护院,会点把式的那种,最主要是嘴巴要严实,不嚼舌头。” “再来一些佣人,老实一点,手脚干净就行,动不动就卷铺盖跑路的那种不考虑。” “最后就是侍女……” 萧夜正琢磨着提点什么要求,却看到李莽一拍桌子,“这件事交给哥哥我,我有经验,保管给你找几个身体壮实体力好,还倍儿耐操的娘们!” “……” 虽然话听着别扭,但这两人的办事效率还是非常不错的。不足两个时辰的工夫,一大批人就聚集在了水榭门口,等着萧夜检阅。 护院家仆很好找,都是当年跟着武国公打天下的部曲,天下太平之后卸甲归农,但手艺没落下,给了银钱,就是让他们杀人放火也没二话。 佣人也不赖,来了一二十个,男男女女都有,年纪普遍在四十岁往上,手脚很是勤快,不一会各就各位开始张罗收拾,原本清冷的宅院顿时热闹了许多。 至于侍女,还真如李莽那憨货说的,主打一个结实,身板一个比一个高,屁股一个比一个大,胸口那两团巍峨随着走路一颠一晃,呼之欲出,仅仅是看两眼,竟然有种让人窒息的错觉。 “哈哈,怎么样,够意思吧!”李莽站在和他一般大小的侍女旁边,得意地拍着桌子,“萧老弟,这可是老哥哥给你精挑细选的精品,寻常地方可找不到这么优质的苗子。哈哈,萧老弟你随便折腾,坏了算哥哥我的!” “……” 看着大摇大摆离开的李莽,和在旁边偷笑的韩末,萧夜表示自己已经无所谓了。 被这样式的侍女伺候着,虽然养不了眼,但胜在安全呀,就算有歹人突破护院的防线,指不定也要栽在这群壮士的石榴裙下。 反正自己还有小蝶,那丫头虽然看着蠢萌了些,但稍微打扮一下至少也是中上优下的水准,如果有一些私密的事情想要解决,小蝶大概率是能够胜任的。 呃……貌似老半天没见到小蝶了,那丫头干嘛去了? 萧夜疑惑地穿过大厅,刚刚走到后院,就看到一道娇弱瘦小的身影蹲坐在门口位置,嘴里嘀咕着什么,一边在地上画着圈圈。 “自己吃好吃的,让小蝶吃剩饭,坏蛋,殿下是个大坏蛋……” “小蝶自己饿着肚子,还分出点给你留着,大骗子,小蝶再也不相信殿下了……” “哼,小蝶诅咒你出门摔个大马趴,逛街丢钱袋,进宫被陛下打板子,二十岁还娶不到媳妇……” “……不行,要是殿下娶不到媳妇,打小蝶主意怎么办?不好不好……” “……如果殿下非要娶小蝶,小蝶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哎呀好纠结……” “……” “呵呵,既然答应了,今晚就给本殿下暖床吧。”弓着腰站在小蝶身后的萧夜,冷不丁开口道。 只听小蝶吱哇一声跳起来,双手攥着小拳头挡在胸前,等看清楚来人是萧夜后,一张小脸唰的变得通红。不等萧夜反应,这丫头竟然胡乱选了个方向扭头就跑,谁料想慌不择路之下,扑通一声摔进了水池里。 …… ------------ 第8章 切磋 胤庆历十九年,八月初六,晨光微熹,天青云浅。 萧夜早早就已经起床,披着单薄的青衫来到院子里。 “这种闲得蛋疼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萧夜抬头望着东方青浅的天色,无奈地叹了口气。 上辈子活了二十年,自律了二十年,不管是被迫还是自觉,他真的没睡过一个懒觉。每日早起晨读,锻炼,学习,或者兼职,打工,挣钱。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摆脱阶级命运,摆脱抬眼可见毕业后的社畜生活。 谁曾想一觉醒来,自己追求了二十年的东西变得唾手可得,反倒是有些不适应混吃等死的闲散生活。 “还是得命好啊……”萧夜不由感叹道。 甩开脑海中的思绪,他在庭院中那棵老榕树下站定,默默地吐纳调整呼吸,然后跨步,挫腰,提拳…… 这是一套军体拳,动作自然规范,标准的没有丝毫偏差,或许是身体素质上佳的缘故,他的拳速比上一世更快,力道更强。 两遍军体拳后,他的呼吸变得更慢,手上的动作更缓,推,拉,捋,按,或轻灵,或缓慢,有刚有柔。作为前世主要的健身项目,他对太极拳的熟练度还要更甚于军体拳,也不知道是不是穿越的缘故,一套太极打下来,他竟然多了不少感悟。 “没想到殿下竟然还会打拳。”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一边啃着梨,一边打量着萧夜说道。 “不过看着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怕是连娘们都打不过吧……” 说话的男人名叫吴刚,原本是武国公家的部曲,只懂得打仗杀人的男人既不会务农也不会经商,所以这些年来过的一日不如一日,连吃饱饭都成了问题。 昨日听闻萧夜招纳护院,有吃有住还有银钱拿,吴刚二话不说就跟了过来,现在算是萧夜麾下主要的守备战力。 “老吴这你就不懂了吧,太极讲究四两拨千金,以柔克刚,别看没什么力道,但每招每式都藏着暗劲,伤人于无形。”萧夜一脸骄傲的笑道。 “真的?殿下可别唬俺!”老吴显然有些不信。 “要不,咱俩试试?” “试试就试试!” 两人在院子里拉开架势,严神以待。 萧夜其实心里知道,自己学的这些都是三脚猫的花架式,没多大战斗力。但毕竟是前世传的神乎其神的太极,所以他心里又抱着一丝侥幸,都是两个胳膊一个脑袋,我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还干不过你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子? 耗也能耗死你! 心里正嘀咕着,忽然看到对面的吴刚动了,他脚步轻轻向前一寸,竟然直接越过了两三米的距离,眨眼间就出现在了萧夜身前,那只原本收在腰侧的拳头变掌前伸,轻而易举就穿过了萧夜的格挡,拍在了左肩位置。 砰的一声,萧夜只感觉自己被一头牛撞中,恐怖的力道瞬间传遍全身,连带着大半个身体都失去了知觉。 “老吴,你特么轻……”萧夜慌了,但话说到一半就没机会了。手掌拍在萧夜肩膀的老吴再次跨前半步,手掌顺着萧夜的肩膀上翻,揽在后颈上,然后猛然按下。 前一刻凌空飘起的萧夜,下一刻如同石头一样坠落,狠狠地砸在院子的泥土上。 糟糕,脸朝地了……这是萧夜晕过去之前最后的念头。 秒杀! …… 等萧夜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短暂的恍惚之后,他唰的一声爬起来,捧起桌子上的铜镜仔细端详了半天,直到确定自己的脸没事,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好险,没伤着脸……”萧夜放下铜镜,总算心里踏实了些。 原身的样貌不差,应该说上佳,既有胤帝独属于军人的刚毅线条,又免不了一些读书人的儒雅,放在萧夜那个年代,少说也是能通吃老少的爱豆。 要是因为一时兴起的逞强毁了容,可真就亏大发了。 “殿下您终于醒了,谢天谢地,刚才可吓死小蝶了。”小蝶紧紧地抓着萧夜的胳膊,一脸担心,“都怪吴叔不小心,您要是再不醒,小蝶都准备去报官了……” 报个屁的官,我爹就是最大的官! 床边,吴刚拢着袖子一脸歉意,“殿下您没事吧,今儿个可真怪不得俺老吴啊,原本以为您那什么太极是高深的武艺,谁知道这么不经打,俺还没使劲您差点就嗝屁了……” “……”萧夜瞪着眼睛,脸色涨红,“你这是在嘲笑本殿下?” “不是不是,小人只是一个护院,哪敢嘲笑主子嘞。”吴刚连连讪笑,“不过话说回来确实怪俺,您明明是图个玩乐,俺却拿自己战场杀敌的招式跟殿下交手?确实失了分寸,所幸殿下无碍,不然搭上老吴这条命,也没得交代啊。” 特奶奶的,怎么越听越气呢还…… 萧夜黑着脸,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把这个看似老实憨厚,实则阴险狠辣的老毕登给炒了……好歹自己是老板,还能被员工给欺负了? “老吴,你的实力是什么档次?”萧夜脑海中回想着之前的交手,忍不住问道。 “啥嘞?档次?”老吴琢磨着萧夜的话,回道,“这个俺还真不太清楚,俺这些把式都是战场上积累出来的玩意,只要能杀死敌人,同时让自己活下来,就算有本事。” “嘿嘿,不是俺老吴吹,当初跟随国公爷打仗的时候,也曾当过百夫长,死在俺手上的北国蛮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若说档次,好歹也是百夫长的档次。” 大胤军制,五人为一伍,长官为伍长,二十人为什长,百人为百夫长,这都是需要杀敌累积军功才能晋升的。百夫长再往上便是小都统,偏将,算是正式列入了编制,算是一个不小的门槛,所以很多当兵的一辈子只能混到百夫长的位置。 这么一算,老吴也是行伍之中,中游的档次了。 萧夜琢磨着刚才过招的情形,电光火石之间自己就输得一败涂地,差点还搭上了这张帅气的脸,这着实有些伤他的自尊。 好歹也是穿越者啊魂淡,就没一点主角光环的吗? “老吴,你教我武艺吧。”萧夜搓了把脸,郑重开口道,“我要拜你为师。” ------------ 第9章 这事好办 “拉倒吧,不学了……”萧夜一屁股瘫倒在藤椅上,有气无力的叫道。 “你丫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一会扛木墩,一会搬石锁,一会又上蹿下跳,你们边军的教官属猴的吗?” 吴刚搓着手,一脸憨厚,“没错啊,当年俺的教官也是这么教俺的,想要练武,先需练身,至少得有一个壮实的坯子,才有打磨的空间……殿下您这身板确实瘦了些,跟个鸡崽子似的,俺还寻摸着加点量嘞。” 粗鄙的东西! 萧夜索性闭上眼睛……还是摆烂吧,上一世起早贪黑虐了自己二十年还不够,这辈子好不容易投个好胎,偏生又做起了当个武林高手的美梦。 就不能好好享受享受吗? “老吴,如果有什么精妙的招式,或者内功心法啥的,我拜你为师学一学倒也可以。”萧夜嫌弃道,“如果像个憨批一样上蹿下跳累死累活的,我看还是算了吧。” 老吴嘿嘿讪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俺只是一个退伍老兵,顶了天就当了个百夫长,内功心法精巧招式啥的俺确实不会,但俺倒是听说过,一些行走江湖的武林中人,确实会一些吐纳调息的法门。” “殿下如果想学,可以试着找找这些人。” 萧夜唰的一声爬起来,惊喜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俺年轻的时候还见过几个,身手确实厉害,不过退伍后一直待在庄子里,也就没机会见这些人了……”吴刚有些不服气地哼了声,“不过真要到生死拼杀的关头,那种高手俺好说也能换他一个……” 萧夜听着老吴开始吹牛逼,原本冷却的心思突然又活络了起来。 只不过现在被禁足在水榭当中,想要找这样的人还真有些困难……法克,三个月的禁足啊,旁的主角三个月怕是已经神功盖世美人在怀,崽儿都生下好几个了,本殿下却连新手村都出不去? 没道理啊。 就在这时,抱着一枚梨狂啃的小蝶从前院探出头来,“大骗子,礼王殿下来了。” “……” …… 御书房内,胤帝端坐在御案之后,微微皱着眉头。 桌案之上铺开着一张宣纸,上面挥毫泼墨笔锋霸道,正是萧夜献给胤帝的诗。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聊聊一首诗,却让胤帝看到了一个空前恢宏的盛世国度。 “你查清楚了,确实没有王维此人?” 胤帝身前不远处,一身黑袍的袁封肃然而立,“臣调查了今日出入皇城的所有人员明细,倒是查到了两个名唤王维的,一个是皇城外太平村的农户,另一个七十多岁卧病不起多年,并没有做过任何诗词。” “这么说,是那小子骗了朕?”胤帝眉头微微舒展,虽然口气不快,但看上去并没有任何不悦。 “真是小瞧了这个孽子,倒是有几分才学。”胤帝道,“过几日中秋节会,把老九也算在礼部的受邀之列,朕倒想瞧瞧这家伙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墨水,是确有其才,还是走了一把狗屎运。” “圣上,九殿下还在禁足期间,怕是参加不了中秋节会。” 胤帝想起昨日的事,不由皱了皱眉。 让萧夜参加中秋节会并不难,说到底只是他一句话的事,但昨日刚刚颁发的圣令,今日却加以废除,朝令夕改,怕是有损帝王威严。 “不过这事也好办……”胤帝眼中闪过一丝轻笑,“那小子虽然没有开牙建府,但好歹寻到了一座跻身的宅子,好像叫……” “朝阳水榭。” “对,朝阳水榭。你去通传礼部,今年的中秋节改改地方,就改在朝阳水榭。” “……”袁封有些无语,“圣上,是否告知一下九殿下。” “告知?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京都城乃至整个大胤都是朕的,在哪办中秋节会,还要那个孽子同意吗?”胤帝冷哼道,“通知礼部即可,让朱文正派人提前操办,即日朕也会去瞧瞧。” “是!” 胤帝脑海中闪过萧夜那孽子既惊愕气恼又无能为力的表情,嘴角忍不住挑起一丝弧度。不过想起另一件事,胤帝的好心情顿时消散无踪。 “那件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袁封微微垂首,“王贵人入崇祯寺后,每日礼佛奉香,循规蹈矩,只是就那件事却只字不提。臣也调查了几位皇子,并没有发现牵扯王贵人的蛛丝马迹。” “该死的女人!”胤帝忍不住骂道,“做出这等不齿之事,难道真觉得朕不敢杀了她?” 他自然敢杀世间九成九的人,但偌大的天下总有那一两个,即使他是真龙国主,也不是想动就能动的。 譬如临安氏族,譬如王家,譬如王羽音。 当年若非临安王家的支持,先帝想要在中原立国,至少也要推迟十年之久。也正是因为临安氏族的从龙之功,以王家为首的几大门阀,才成了掣肘大胤腹心,悬在胤帝头顶的一柄利剑。 之所以纳了王家之女王羽音为妃,也是胤帝想出的,稳固大胤局面的方法之一。 先稳其心,谋而后动。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纵然他心中有着滔天的怒火,也只是将王羽音差往崇真寺,而不是直接赐下毒酒白绫。只不过这样一来,想要查清事情始末,无疑要艰难很多。 “查,给朕继续查!”胤帝神色冰冷,“无论如何,都给朕查出背后主谋之人,豪门望族也好,天家皇嗣也罢,但凡参与此事者,朕就算是拼着朝局动荡,也定然废了他!” 袁封心中微叹,看来这件事,已经真正惹怒这位乾天之龙了。 天子一怒,血流飘橹,可不是闹着玩的。 只希望背后别牵扯太多吧。 “都怪老九那个混账,不修德行的玩意,被人当成了伤我大胤社稷的刀,还有老四,更是一个蠢货……”胤帝想起昨日礼王萧泰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大喊冤枉的废物模样,又是一阵火大。 好歹也是朕的儿子,怎么这般没种,老九下了大狱差点发配北境,也没见掉过一滴眼泪。 “去,马上召那个废物入宫,就在承天门前,给朕再抽十个大板!” “……” ------------ 第10章 冤枉的礼王 礼王萧泰来了朝阳水榭,抬进来的。 大胤以武兴邦,律法严明,胤帝更是武将出身,见识过真正的杀伐场面,所以他说十个板子,那便是真的十个板子,纵然挨打的是大胤四皇子,也没人敢掺些水分。 最主要的是,大胤的板子真的很重,最开始的皇城禁军基本都是跟随胤帝打过天下的府兵,虽然这二十多年消磨没了不少老人,但新一代的禁军,却很好地继承了老兵的凶戾和狠辣。 即使是一些有习武底子的将领,也不一定能挨得住十计大板,遑论养尊处优的四皇子萧泰。 望着趴在软轿上脸色惨白,出气多进气少的礼王,纵然是萧夜都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禁军的这帮家伙是真不留情面啊,瞧给我四哥打的……嘶,屁股不得好几瓣了?”萧夜一脸钦佩,“四哥你也是厉害,都这么惨了,竟然还能跑我这里……” 萧泰很胖,一米七多的个子,差不多得有二百来斤。也幸好他这一身救命的脂肪,不然别说跑来朝阳水榭,怕是吃喝拉撒都得在床上解决。 “老九,四哥我……冤呐!”萧泰看到萧夜,胖脸上呲出一排大白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是真哭,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也不知道是因为委屈,还是因为疼。 “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好端端在家著书修文,谁曾想祸从天降,你是不知道,昨天父皇招我入宫后劈头盖脸一顿训,要不是高公公拦着,他都要不顾威仪蹦起来踹我了……” “结果踹倒是没踹,一顿板子却挨的瓷实……” 萧泰哭得比小蝶还梨花带雨,“我平日里躬行国事不怕劳苦,又谨遵圣贤之语,孝悌为先,内外与人为善……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有当圣僧的潜质,要是哪天戒了荤腥,我怕是要直接能立地成佛了。” 萧泰悲惨地拍着轿枕,结果牵动了伤口,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叫。 萧夜看着都有些同情了,在原身的记忆中,萧泰一直以来都表现得谦恭有礼,温文尔雅,或许是因为太胖的缘故,他在众多皇子当中表现得甚至有些自卑。 尽管掩盖不住登临皇储的野心,但他挂念政事修书立传不假,所以礼王萧泰在朝臣之中名声极佳,逢年过节还去皇城问安刷存在感,博取好感。 自己在面圣的时候挑明这件事背后还有隐藏黑手,除了自救,也不乏拉礼王一把的意思。 “优秀的人,总是招人嫉恨的。”萧夜拍了拍萧泰的肩膀,安慰道,“越是有人针对四哥,越是说明四哥有能力,最有可能步入东宫,登临皇储之位。” “老九,可千万莫要害我……”萧泰吓了一跳,顾不得裂开的屁股爬起来,“四哥我可从来没有这种逾越的想法,东宫是大哥的地方,大哥才是皇储正统,我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 “好吧,是我失言了……”萧夜笑了笑,这死胖子,掩耳盗铃倒是玩得挺溜。 萧泰松了口气,神色又变得哀怨哀怨,“老九你肯定也知道,身为天家皇子虽然是莫大的荣耀,但有时候真的身不由己,你做任何事都可能被旁人恶意猜测,甚至不分缘由的针对你,迫害你。” “有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我没有出生在皇家,是不是会更自由,更轻松些……” 萧夜瞄了眼萧泰红肿的屁股……这十个大板子,挨得不亏啊。 “四哥一语中的,臣弟……汗颜呐。”萧夜感叹道。 萧泰拉着萧夜的手,挤出一丝微笑,“不过九弟你也莫要怨愤,身为皇子享受了平凡百姓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自然要承担同等的责任,付出同等的代价,我们只需跟着本心行事,为父皇分忧,为百姓分忧即可,一些非议与指责,不必放在心上。” 感情你顾头不顾腚地跑我这,是来PUA我的呀。这种不要脸的话你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刚进门时候怨气冲天的难不成是别人? “四哥说的是,臣弟记住了。”萧夜咧着嘴笑道。 “嗯,我一直觉得九弟爽朗率真,慧心如炬,所以这次才能逢凶化吉。”萧泰拉着萧夜的手,亲昵地问道,“哦对了,之前在御书房,父皇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话?父皇除了提及你我之外,可还有说起另外的人?” 萧夜挠了挠头,装作想了一会,“除了骂我,还有骂你之外,似乎没提起什么人?” “四哥,你问这个,难道是要报仇吗?” “咳咳,老九你又开始说胡话了。”萧泰不满地瞪了一眼萧夜,“肯定是有人对四哥有误会,四哥去解释清楚就行了,哪能因为这些小事生了嫌隙。” “父皇真的没提起其他人吗?” 萧夜仔细想了想,“我想想,对了,父皇好像说起过六哥。” “老六?”萧泰愣了愣,“不是太子?” “嗯?太子怎么了?”萧夜疑惑道。 萧泰连忙摇摇头,“没事,父皇是怎么说老六的,给四哥说说。” “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六哥心胸狭隘,不擅大局。”萧夜有些不好意思的讪笑道,“这是父皇的原话,可不是我说的。” 萧泰配合道,“四哥明白。” “父皇还说,要论心胸与格局,四哥当为众皇子之首,加之行孝有方,躬亲仁厚,就算比之太子也不遑多让,他打你的板子也是为了多加敦促你莫要懈怠。” “真的?父皇真这么说的?”萧泰眼睛一亮,都顾不上屁股疼痛直接从软轿上爬起来。 “当然,我还能骗四哥?”萧夜肯定道,“父皇真的对你期望很大。” 萧泰抿着嘴唇,缩在袖中的双手不由攥紧。 是了,自己向来谨言慎行,从没有犯过错,父皇又怎么会无端迁怒与我,肯定是因为父皇对自己的期望太高,自己做的没能让他满意。 就在这时,一个侍从从外面走进来,在萧泰身边耳语了一下,萧泰脸色抑制不住的欢喜了起来。 “九弟,四哥就不在你这里叨扰了,父皇刚刚派人传旨宣我进宫,可能有事相商,我得赶紧去,可不能耽误了父皇的事。” 说着挥了挥手,几个侍从抬起软轿快步离去。 萧夜眼睛眨了眨,看着萧泰离去的背影,神色古怪。 其实萧泰说得不错,对于被人当成刀子这件事,他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但他身单力薄,既不受胤帝所宠,身后有没有氏族支持,甚至现如今还被禁足朝阳水榭举步难行,无论背后那人是太子,亦或者哪位皇子,都不是现如今的萧夜能够对付的。 所以他需要一把刀,而和他同仇敌忾的萧泰再在合适不过。 至于为什么不是太子,而是六皇子萧危,是因为萧夜同样不知道背后的主使是谁,这种敢于拿皇家威仪做赌注的事,幕后那人必然做了万全的准备,即使朝天殿的那位想要查出来应该也不容易。 既如此,那萧夜索性让老四把这摊浑水再搅一搅,说不定会有意外的发现。 至于搅在谁身上,向来看原身不顺眼,时不时找茬针对搞事情的老六萧危自然是不二人选。 “六哥,对不住了……” ------------ 第11章 节会消息 “三条!” “砰!” “五饼。” “砰!” “七万。” “嘻嘻,我又胡了……”小蝶开心的蹦起来,将萧夜面前的碎银子全部揽进自己怀里,然后摸出自己的小口袋,小心翼翼地装了起来。 对面,周岩面色灰暗,颤颤巍巍从兜里摸出一粒碎银,不舍的递给小蝶。 至于另一边的韩末就自在很多,因为他面前同样摆了一小堆的碎银。 “殿下,俺能不能不玩了,再玩下去底裤都输没了……”周岩哭丧着脸,“才上工四五天,就输掉了半月的例钱,家里婆娘要是知道了,还不得跟俺玩命……” 萧夜翻着白眼,“跟我诉苦有个卵用,没看钱都被他俩赢走了吗?” 打发走礼王萧泰之后,萧夜又过上了闲得蛋疼的无聊生活,每日除了藤椅上躺尸,或者逗逗小侍女之外,也就只能打打太极拳来消遣。 无奈之下,他只能搞出一套麻将来打发时间,最开始萧夜仗着熟悉倒还赢了小几把,没成想看上去蠢萌的小蝶运气直接逆天,只用了两三日的工夫就让萧夜拉上了饥荒。 如果不是找来了韩末这位大善人,他怕是连这座水榭都要押出去了。 至于李莽,好吧,那个粗鄙的憨货根本就学不会,被韩末嘲讽了几句之后直接撂挑子跑路,所以才不得不拉上周岩来凑人数,结果很显然,这位憨实的退伍大叔,顶多和萧夜一个档次。 “殿下,再来吗?”小蝶把所有赢来的钱揣好之后,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摸出最碎的一粒银子,一脸不舍地递给萧夜,“你如果没钱的话,小蝶可以先借给你,怎么样?” “可是借的哦,以后你要还小蝶的。” “……”萧夜忍着掀桌的冲动转身就走,“还玩个蛋,我现在特么比老吴都穷,你丫还真想要我这座庄子不成?” 小蝶闻言赶紧将递过去的碎银拿回来,塞进口袋拍了拍,才松了口气。 打麻将的兴致被搞没了,萧夜不得不重新躺回藤椅,悠哉悠哉地躺起尸来。 至于练武什么的还是见鬼去吧,等回头能出去了打听打听江湖高人,寻几门高深的内功心法玩玩,若还是扛木墩举石锁的把式,那也算是绝了练武的念头。 “最近京没什么热闹事吧?”萧夜随口问道。 韩平想了想,“不知道殿下问的是什么,皇城中倒是没什么动静,自从上次诸位皇子受了教训后,都变得低调了很多,平日里连门都不出。倒是礼王殿下,似乎又被圣上打了顿板子,侍从把礼王殿下抬出承天门的时候,嘶吼声大半个京都都听得到。” 萧夜想到躺在软轿上浑身哆嗦的萧泰,不知为何总觉得浑身舒坦。 “至于京都城内,最近确实有一件热闹事。” “什么?” “殿下难道忘了,还有几日就到中秋节了,陛下向来看重节宴盛事,今年更是由礼部承办,百官共庆,与民同乐。” 萧夜无所谓地翻了翻身。 出不去这道门,就算是北方蛮子打进来了,也跟自己没关系。至于中秋什么的,只有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才会稀罕。 “看样子殿下是真的不知道了。”韩末神色有些古怪,“以往中秋节会一般会选在朱雀大街,或者玉清池举办,百姓游玩观灯,朝臣作诗饮酒。但今年圣上似亲自下旨,将中秋节会改了地方。” “改哪了?难不成改我这朝阳水榭了?”萧夜翻着白眼问道。 韩末呵呵笑着行了一礼,“恭贺殿下。” “……”萧夜愣了愣。 “殿下猜得没错,圣上亲自下旨,今年的中秋节会,就在朝阳水榭举行。” “???” 萧夜惊了。 这老东西是不是喝了假酒,好端端抽什么风,把偌大的节会安置在我家里,还不提前跟我知会一声? 这是纯粹不把我这位大胤皇子放眼里啊…… 萧夜看了一圈偌大的庄园,清幽雅静玲琅有致,放在他那个年代至少也是5A级别的旅游景点,这一趟节会还不得给糟蹋稀碎了。 败家老玩意…… 萧夜从藤椅上跳下来,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殿下,怎么了?”韩末跟在后面喊道。 “关门!”萧夜咬牙切齿道,“关老子禁闭不让老子出去,那你丫也别进来!想平白无故糟蹋我家,没门!” 韩末噎了一下,赶紧说道,“殿下,其实这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嗯?什么意思?”萧夜顿住,问道。 “圣上能安排在这里举办中秋节会,至少说明您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这种注意,从某种程度来讲也是一种认可。”韩末解释道,“而且,殿下不想解除禁足的圣令吗?如果这次节会办得成功,殿下自然就有了解除禁令的机会。” 萧夜皱着眉头想了会,倒也是这么个理。 但不经过自己同意,擅自征用这座宅院的事,还是让他格外不爽。 想了想,萧夜大步走进书房,提笔研磨,在最大的一张宣纸上挥毫泼墨一挥而就。 “小蝶,将这东西挂在门外!”萧夜将宣纸递给门外候着的小蝶。 “越显眼越好……” …… 王志阳是礼部的主事,也是负责中秋节会事宜的总管。 原本按照往年的规定,今年中秋节会应该在玉清池举行,他为了能稳妥地完成任务,早在月前就着手布置,眼下已经基本完成了。 可谁曾想一觉醒来接到上面的命令,说是今年节会选在朝阳水榭举行。 好吧,他根本都没听过朝阳水榭是什么地方,整个京都城一百零八坊,上百条纵横交错的街道,数十万顷的土地,谁知道这破地方在哪个旮旯。 可他已经顾不得抱怨了,一边差人查询朝阳水榭的位置,一边安排人手采买东西,还得通知各部相关的人。昏头转向的整整一天才理顺了接下来的工作,才着急忙慌地直奔朝阳水榭来。 然而等他来到朝阳水榭门口的时候,顿时愣在了原地。 “这特么……搞什么?” 只见偌大的水榭山庄大红色的木门上,张贴着一张巨大的宣纸,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 “私人山庄对外租赁,一日百两概不相商!” “萧夜亲笔!” ------------ 第12章 钱没带够啊 “一百两?穷疯了吧!”王志阳望着门上的通告,差点没原地蹦起来。 大胤向来不富裕,三十年前先帝兵起肃州,历经近十年的战争,才完成了建国立都的伟业。但不得不说,这十年旷世之战透支了大胤大半的国力,即便是休养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 也正是这个原因,大胤从上到下的官员薪俸都不高,纵然是正二品的左右两相,一年也只有五百两银子的俸禄。官职越低,俸禄自然越少,轮到王志阳这种不入流的小官,一年也就差不多三四十两纹银。 但现在一个破宅子,还是圣上钦点的破宅子,竟然开出了每日一百两的租价。 你丫是觉得祖宗的坟头太高了吗? “奶奶的,给我把门砸开,老子倒想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做梦做到我礼部头上。”王志阳拧着眉头,恶狠狠地骂道。 手下一人赶忙拉住,脸色有些担忧,“老大,我刚才特意打听了一下,似乎这座水榭的主人身份背景不一般,咱要不要和侍郎大人说一说,让他出面协调一下。” 京都多权贵,随便往朱雀大街扔块砖,都能砸死个公侯,所以也就养成了这些底部人员的谨慎性格。 “协调什么,侍郎大人是领了圣上的差来办事的,这水榭的主人身份背景再大,能大过当今陛下?”王志阳恶狠狠地骂道,“距离中秋节会可没几天了,要是耽误了节会的事,别说咱几个,连侍郎大人都要跟着完蛋。” “现在就去把门砸开,要是谁敢阻拦,就以妨碍公务的罪名抓起来,送往刑部昭狱!” 手下几人相互看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狠意。反正今天有王主事顶着,就算出了岔子也落不到他们头上,打砸一个宅院而已,以前又不是没干过。 心里想着,十余人一拥而上,抬脚就朝着水榭大门踹去。 但是下一刻,大门呼啦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面容俊秀,穿着青白锦衣的青年施施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王志阳刚想说话,忽然神色一怔,他发现这人他竟然认识。 “九……九皇子殿下?” 虽然王志阳只是礼部的一个小主事,不入流的小官,但对京都城的顶尖权贵还是了解一些的,尤其是萧夜这等臭名昭著的纨绔,他更是印象深刻,所以仅仅一眼,他就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可九皇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难不成朝阳水榭的主人是九皇子萧夜? 可恶啊,为什么之前没人告诉我! “哎,来生意了?”萧夜笑容可掬地走上前,亲切地一拱手,“诸位可是来租借我这宅院的?可真是太好了,没想到我这刚挂出去通告就有来客,快里边请……” 王志阳僵在原地。 场地嘛,肯定是要用的,可这钱,肯定也是没有滴。 若是换个人的话,自己大耳瓜子怕都已经扇出去了,能看上你这垃圾地方都是祖上积来的福报,还敢跟老子要钱?但眼前这人是大胤九皇子啊,据说连宫中贵人都敢非礼的狼人,自己能干什么? “九殿下,小人其实是礼部的人,奉了侍郎……不,尚书大人的命令前来布置中秋节会的会场,叨扰之处,还请殿下赎罪。”王志阳硬着头皮说道。 “叨扰?没事,你可劲叨扰都没关系,只要给钱,我马上搬出去都行。”萧夜一脸真诚的询问道,“这位大人,您这是要租借几日啊,我算算,今日到中秋节后还有四五天光景,也就是四五百两……就五百两吧,您是要付现银,还是官票?” “……”王志阳都快哭了,侍郎大人也没说钱的事啊。 而且这不是圣上的意思吗?您怎么跟不知道似的。 “殿下,这个……不付钱成不?”王志阳偷眼看了下萧夜,却发现萧夜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冷漠僵硬。 “没钱?呵呵呵,老吴,关门!” 砰的一声,朝阳水榭的大门应声关闭,只剩下在风中飘荡的宣纸,还有‘一百两’三个刺眼的大字。 …… “什么,一天一百两?这人穷疯了吗?”礼部侍郎徐肖拍桌而起,不过很快,又僵着脸坐下来。 对方既然是九皇子萧夜,那便显得很合理了,那可是连宫中贵人都敢非礼的狼人,玩得再花哨也正常。 可真的要给钱吗? 礼部倒不是没有这笔钱,可明明是圣上亲传的旨意,为什么到九皇子这里就行不通了呢? 你父子俩倒是提前沟通一下嘛。 礼部侍郎揉了揉发麻的眉心,觉得心力交瘁。前些日子宫中发生的事很可能牵扯到皇储的争夺,尚书大人可是专门叮嘱过近些时日不要和几位皇子有什么瓜葛,免得惹祸上身。 罢了,都是不讲理的主,眼下还是以中秋节会为重,事后找机会向圣上参一本,补上这个空缺。 “王志阳,你去礼部账上领五百两银子,再去一趟朝阳水榭。”徐肖咬牙道,“切记不要冲动,好生商谈,莫要耽搁节会大事。” “是。” 看着王志阳离开,徐肖顿时松了口气。 皇家的事他是一丝一毫都不想掺和,自古以来趟这滩浑水的可没一个好下场。尽管九皇子并不得圣宠,但无论如何也比自己这个外人亲切,眼下这种微妙的时候和九皇子闹僵,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 毕竟人家可是连宫中贵人都敢非礼的狼人! 对,就这么办,五百两银子而已,且不说走的是礼部的账面,就算是不走,自己也有办法补上……呵呵,还得是自己,老成持重,上下有方,这就是格局,这就是手段! 正在徐肖yy着光明未来的时候,却看到王志阳一脸苦逼地走进礼部衙门,吧唧一声跪倒在地上。 徐肖眼皮骤然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快速滋生。 “怎么回事?事情可办妥了?” 王志阳哭丧着脸,“没妥。” “什么意思?” 王志阳都快哭出来了,“大人,朝阳水榭的租赁费用涨了,之前是一日百两,千真万确,可刚才属下带人去看,结果发现门上的通告换了,上面写着一日……千两。” “小的……钱没带够哇。” “……” ------------ 第13章 五百两 萧夜看着走来的徐肖,终于忍不住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送钱这种小事,让下面人办就是了,怎好意思劳烦徐侍郎亲自跑一趟。”萧夜抻着脖子往徐肖身后瞄了几眼,微微疑惑,“钱呢?哦对了,你们带的银票是吧,虽然没现银看着心情愉快,但勉强也算数。” 徐肖苦笑着拱拱手,“殿下莫要跟下官开玩笑了,我礼部一年的经费都没有五千两,哪能这么容易拿出如此巨款呢。” 萧夜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没钱?呵呵呵,徐侍郎请回吧,老吴,关门!” 说着转身就走。 “等一下。”徐肖有些无语,好歹也是大胤皇子,天家贵胄,怎么跟个穷疯了的老无赖一样。“殿下难不成还不知道,在贵处举办中秋节会可是圣上的意思,若是耽误了节会,你我怕是都不好给圣上交代。” “哦……”萧夜摸了摸下巴,“你不好交差倒是理解,但跟本殿下又有什么关系?” “呵呵呵呵……”徐肖脸上笑容有些僵硬,“殿下不仅是皇子,也是大胤臣民,中秋节会这等盛事每个臣民都与有荣焉,岂能为了区区钱财坏了节会盛事。” “再者说,陛下下旨的时候,说的可是征用,并没有下拨钱款,殿下就不要为难下官了。” 老子征用儿子的东西,你还能说什么? 萧夜冷笑,“大胤律法之中,可有规定每个臣民都要配合节会盛事?” “这倒是没有……” “可有规定官府可以强行征用臣子的家宅产业?” “呃……” “可有规定用了东西可以不给钱?本殿下必须为别人做出无偿贡献?” “……” 萧夜冷笑着甩出一沓纸劵,“这是朝阳水榭的地契和户部下发的凭证,若是徐大人想强征我这宅子,可别怪本殿下现在就去京都令跟前告你!” “……”徐肖感觉太阳穴突突乱跳。 圣明如陛下,怎么会生出这种无赖一般的儿子?报官?你家不就是大胤最大的官吗? 他真想现在就去皇城,将九殿下如此不要脸的行径告诉陛下……可他也知道,一旦这么做,即使陛下惩处了萧夜,自己也会给陛下留下无能的印象,这可不是区区几千两银钱能够补救的。 “中秋节会从布置到结束差不多要五日,可是礼部确实拿不出五千两银子……”徐肖琢磨了一会,“要不这样殿下,咱还是按照之前的价格,礼部支付你五百两银子,租借朝阳水榭五日,如何?” “除此之外,殿下如果有另外的吩咐,只要不太过分,下官都可以代礼部满足您。” 萧夜一脸亲昵地搂过徐肖,“徐大人这话说得可太客气了,都是大胤臣民,配合礼部都是我分内之事,钱不钱的其实无所谓啦……小蝶奉茶,本殿下要和徐大人把酒言欢,顺便签个合同……” …… 一顿简单的酒宴之后,徐肖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朝阳水榭。 跟在萧夜旁边的韩末神色难免有些佩服,他可是亲眼见证了九殿下的鸡贼和无耻,几杯烈酒加上一堆垃圾话,成功把徐肖忽悠瘸了,不仅答应萧夜可以适当的参与场地布置,还拿走了节会的经营权。 之前还觉得殿下有些不同以往,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这家伙还是跟之前一样不要脸呀。 “殿下,你之前所说的节会经营权,到底是什么意思?”韩末想起之前两人的交谈,忍不住问道。 萧夜从小蝶手上抢过来一枚酥梨,美滋滋地啃了一口,“当然是赚钱的意思了。” “赚钱?” “当然。”萧夜心情看上去很不错,“中秋节会和上元佳节一样,可都是大胤极为重视的国会盛事,不仅众多朝臣要参与其中,连京都百姓都要来凑个热闹,虽然只有短短数日,但其中流水花销可是一笔巨款。” “大到群臣宴会的酒水点食,小到街边百姓的零嘴,可都有着巨大的利润空间。与其白白浪费,还不如趁机赚上一把。” 韩家本就世代行商,对商机极为敏感,萧夜只是稍稍一提点,他顿时反应了过来。 韩末不由有些惊奇,这九殿下之前可纯粹是花钱的主,什么时候这么会赚钱了,竟然还有自己都没想到的门道路数。 “有了节会经营权,那么至少水榭山庄内的大小经营便是本殿下说了算,到时候就算耗子想要溜一圈,我也能趁机薅几根毛下来……”萧夜将吃完的梨核吐出来,朝韩末招了招手。 “你去这样,这样,然后再这样……” “……” 听到萧夜各种离奇的操作,向来温文尔雅的韩末眼睛一点一点瞪大,他再也难以保持平静,转身就往外跑去。 如果真按照萧夜想的一样,那这次中秋节会怕是真的能捞一笔大的,至于区区五百两的场地租赁费,还真是九牛一毛了。 说不好经此一事,还能改变自己在家族中的处境…… …… 时间过得飞快,中秋节会的气氛也越来越浓烈。 皇城御书房内,胤帝翻看着左相宋林辅递上来的奏折,眉头微微皱起。 “乔百龄这个老饭桶到底怎么搞的!天天说缺钱,每年交到他手上的税银数百万计,这才到及时就已经花完了?”手上的奏折砰的一声摔在御案上,“还要求增加税收充盈国库?他脑子里装的是大粪吗?不能想点其他的办法?” “圣上息怒。”宋林辅拱手道,“大胤的民税本就不高,加上今年旱收,和高昂的四境军费,户部能结余的确实剩不下多少,乔尚书也是急国之所急罢了。” 自胤帝继承皇统以来,曾三次减免民税,导致偌大的胤朝每年的税收不足千万,加上各地的灾报补给,四境军费,和六部开销,每年都是捉襟见肘。 这是一个让所有人都头疼的痼疾,也难怪胤帝看到会发火。 “这件事等朝会上再议吧。”胤帝舒了口气,顿了顿问道,“哦对了,节会布置得怎么样了?” 宋林辅眉头微微一扬,“回圣上,因为临时改变会场的原因,时间确实有些紧张,不过这几日礼部不眠不休,总算是布置好了节会一应事宜,就等着今晚开始了。” 胤帝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有不少人誓死追随,例如武国公李石绩,例如文国公沈琅,例如左相宋林辅。而和领兵打仗的文武将不同,宋林辅从一开始就扮演着胤帝智囊的身份,为胤帝出谋划策,直至胤帝继任大统。 要说整个大胤除了内卫的死士之外,宋林辅绝对是胤帝最信任的人。 “朕听闻老九那个混账还和礼部闹了一场,收了五百两的场地租赁费用,可有此事。”胤帝哼道。 宋林辅笑道,“九殿下机敏聪慧,坦荡率真,臣倒觉得并无不妥。” “哼哼,就你这老东西会说话。”胤帝不满地哼了声,“那个孽子要是敢因为一己私心耽误了中秋节会,朕一定扒了他的皮!” 宋林辅摇摇头,“圣上就是对九殿下太苛刻了,若非这个中秋节会,臣或许还发现不了九殿下的玲珑心肠。” “什么意思?”胤帝皱眉。 “呵呵容臣卖个关子,等陛下见了就知晓了。” ------------ 第14章 赚钱 胤帝知道宋林辅的性格,他所说的话从来不会空穴来风,所以一下子就勾起了他的兴致。 “既如此,林辅与朕早点过去,朕倒是想瞧一瞧,这个孽子到底是如何的玲珑心肠。” 宋林辅笑而不语。 很快,换了装扮的胤帝带着宋林辅,监事总管高申,近卫袁封四人出了皇城,一路往朝阳水榭而去。 朝阳水榭距离皇城并不远,不到半个时辰,四人就来到北城的宣仁坊,远远看到西北角位置一座巨大的水榭庄园,和熙熙攘攘越聚越多的人。 “这小子倒是会享受,如此豪华的水榭,都快赶上朕的太和宫了。”胤帝哼了一声,不无嫉妒地说道,“距离节会开始还有些时间,为何此处聚集了这么多人……还有这些棚子是什么东西?” 宋林辅捋着胡须笑道,“朝阳水榭外面的这块地方,被九殿下圈出了一百一十个摊位,租给京都城的商贩以作经营之用,也就是圣上看到的这些棚子。言称……朝阳商业街。” 朝阳商业街?词儿倒是新鲜。 “这孽子到底想干什么?”胤帝不解道。 “当然是赚钱了。”宋林辅略有些感叹道,“臣听闻这件事的时候,同样有些困惑,想这等蝇头小利应该不被九殿下看在眼里才对,不过后来思索了一番,发现并非如此。” “这些摊位越靠近朝阳水榭大门的位置价格越高,每日五百文到五两银子不等,单纯摊位费每日就有数百两银子,如果此番节会操作得法,或许能留住不少的商客,将宣仁坊打造成一条不逊色朱雀大街的商业巷道。” 朱雀街是京都最大的主干街道,上面商铺林立,每日营收数以万计。 如果这条商业街真的实现,纵然平日里摊位租赁价格低一些,一年下来也足有数千两的租赁营收。 数千两? 胤帝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宋林辅看了眼胤帝,继续朝着水榭方向走去,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水榭大门位置拉起了一个栅栏,只留下容一人进出的小门,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娃娃堵在门口,正眼睛发亮地数着钱。 “这又是什么玩意?” “呵呵,这里被称之为售票点,那个小女娃手上的印纸,被称之为门票。”宋林辅笑道,“类似于邀请函,只不过这东西需要花钱买。” “什么?”胤帝眼睛瞪大,“你意思是,朕去朝阳水榭参加中秋节会,还要给钱?” “准确来说,是所有人都要给钱。”宋林辅神色古怪,“按照九殿下的说法,这里是他的私人宅院,献出来充当中秋节会的场地并无不可,毕竟他也是大胤的子民,理应如此。但他的私宅里有不少的名贵之物,各处景致每日修缮维护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同时担心闯入的人太多,造成节会混乱降低节会质量,所以设了一个门槛。” “嗯,每人一两银子。” “……”胤帝脸色有些黑,他不相信那个混账东西连自己的钱都敢收,堂堂一国之主,难不成连个特权也没有?除了大胤帝王的身份外,我可还是你老子! 胤帝阴沉着脸往里走去,却看到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娃脖子一扬,砰的一声关了栅门。 “门票一两银子,想要进入朝阳水榭观看中秋节会的赶紧来买啊,名额有限,先到先得,错过了可就只能等明年了哇……” 胤帝面色有些发黑,“小娃娃,你可知道朕……我是谁吗?” 女娃娃头都不抬,“老伯,你这个开场白也太烂大街了吧,能不能换个词儿……喏,前面那个长得流里流气的家伙,也问我知道他是谁不?” 说着指了指远处一个锦衣华服,正指着朝阳水榭骂骂咧咧的青年,“瞧见没,就在刚刚被周叔扇了两耳光扔出去的那个。” “……真是的,门票都买不起,我管你是谁……” “……” 胤帝顿时怒了,“让萧夜那个混账东西滚出来,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收老子的钱!” 女娃有些嫌弃的瞥了眼胤帝,又继续数手上的碎银,“我家殿下就在庄园里面,想见他,喏,买票就行……大伯伯,咱这可是经过礼部认证的正经买卖,想参加节会就得买票,不买票就参加不了。” “如果不买票还想进去,那我只能喊人了……”说着扭头朝着后面嗷了一嗓子,“周叔,又来个闹事的,过来一哈……” “小姑娘别生气,票我买,我买……”宋林辅呵呵笑着,从袖中掏出几块碎银子递给女娃,女娃眼睛一亮,抓手里掂了掂,很快抽出四张门票递了过来。 “有钱早说嘛,真抠门……” “……” 如愿进了水榭大门,可胤帝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孽子,孽子,混账东西……” 宋林辅看着发怒的胤帝,有些忍俊不禁,“圣上莫要动怒,还早着呢……” “这还不让朕生气?混账东西,中秋节会乃我大胤传习数十年的盛会,竟被这混账搞得如此乌烟瘴气,赚钱赚钱,难道朕每月下拨给他的例钱少了?” “呵呵,圣上不要误会,不是臣不让圣上生气,而是……还不是时候。” “嗯?” 胤帝一脸疑惑地跟着宋林辅,一直来到水榭最深处的朝阳阁。朝阳阁有三层,雕梁画栋美轮美奂,上面更是张灯结彩,挂满了京都各家商铺的字号锦旗。 “圣上您瞧,这阁楼便是此次节会的场所,上面的挂的商铺字号,便是殿下所说的……广告。”宋林辅解释道。 广告?又是什么玩意? “今日节会盛事,朝阳水榭几乎聚集了京都城所有有名有姓的人物,世族乡绅,百官朝臣,正是各大商铺提高知名度的好机会。殿下便差人腾出了地方,允许各大商铺将自己的字号招牌展示出来。” “嗯,一个招牌,五百两。” 我特么……胤帝脖子都抻直了,一眼望去,挂在阁楼上的便不下二三十个锦旗字号,也就是说,单单这一笔就入账一万多两? “还有呢陛下,这朝阳阁共三层,分了数十个雅座,都是需要花钱才能买来的,最高层雅座有三,每个一千两,二层雅座二十,每个五百两,最低层没有雅座,只有席位一百,每个十两银子。” “阁楼外面倒是有不少空位,也可以观看到阁楼内的节会内容,九殿下倒是好心肠,这个免费。” 胤帝浑身颤抖着,不由自主地掐起了手指头。 这特么,得有多少钱…… ------------ 第15章 正经生意 书房,萧夜优哉游哉的躺在藤椅上,神色自怡。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穿越后的他对藤椅有着近乎变态的钟爱,尤其是可以摇晃的那种,几乎能让他爽到飞起。所以他一连在宅子内置办了好些藤椅,每走几步都能撞见一个,保证他想躺的时候随时就能躺下。 而且这些藤椅他特意加大了尺寸,躺两个人也不成问题……上下的那种。 身前不远处,一个三十来岁身段妖娆,风情万种的女人正满眼含情的打量着萧夜。 “殿下,奴家的提议真的不准备考虑一下吗?实在不行,奴家还可以加钱的。” 女子名叫虞娘,是京都城春闺苑的掌柜。春闺苑是京都城有名的妓坊,做的都是女子的皮肉生意,但随着另外几家妓馆的崛起,她的生意倒是越来越不好做,不仅客源稀少,客人的素质也直线降低,往往让手下的姑娘苦不堪言。 适逢中秋节会,由九皇子联合礼部推出的节会广告项目,忽然让她看到了机会。 如果能在这满城豪门勋贵跟前露露脸,打一波名气,说不好自家生意就能起死回生。 只不过紧赶慢赶过来,仍然迟了一步,水榭阁楼上的二十个广告位已经全部售卖出去,也不知道那些天杀的狗东西为何动作这么快,无奈之下的她只能厚着脸皮找到萧夜,想要临时加一个广告位置。 “殿下,奴家出六百两如何?春闺苑近来生意不好,再多可就实在拿不出了。”虞娘状若哀求,泫然若泣,“奴家一个女子在京都谋生本就不易,这些年受尽了旁人白眼,才勉强置办起这座春闺苑,可这年头就算是皮肉生意也不好做,若是在没有转机,怕是要关门了。” “若是真的关门了,奴家倒是无碍,只是可怜奴家的那些姑娘,自此飘零无依……” 萧夜望着虞娘,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这年头,连妓馆都生意寡淡了吗?” 在他那个时代,这个行业虽然明令禁止,可是从来都没有消失过,而且生意是意料之外的好。 “老妈妈有所不知,本殿下对贵行业一直极富爱心,特别乐意资助这些柔弱小姑娘,既然你们有难处,本殿下自然不会推脱。”萧夜笑的很和蔼,“这样吧,本殿下给你安排个最好的广告位,并且不收你们钱,怎么样?” 虞娘面色一喜,不过很快就警惕起来,“殿下,您这是……” 之前听说九皇子萧夜纨绔放浪,声色犬马,整日流连在烟花柳巷,他此番不收银钱,难不成打的春闺苑的主意? 这倒也没什么,自家手下的姑娘本就是做这个行当,能伺候皇家贵胄更是与有荣焉,只是……万一他对自己起了歹念,自己从是不从? 虞娘眼神闪烁不定,心中既有忐忑,又有些微的欣喜……自己一把年纪能被殿下看中,是不是说明自己风韵犹存嘞? “老妈妈,你是不是在想某些很不礼貌的事?”萧夜挪谕笑道,“放心吧,本殿下没什么歹念,单纯的乐善好施,想要帮助这群生计艰难的姑娘而已。” “有本殿下出手,春闺苑的前景自然不会差,只会盖压群采,更进一步!” 虞娘顿时大喜,扭捏道,“奴家替手下的姑娘谢过殿下……如果,如果殿下不嫌弃,奴家……” 正说着,手持折扇的韩墨推门而入,打断了虞娘的献身。虞娘有些为难的看了眼来人,道了声谢,识趣地退了出去。 “呵呵,和殿下相交这么久,还从不知道殿下竟然好这口!”韩末看了眼虞娘的背影,笑道“倒是风韵不减,怪不得殿下舍得下这等血本。” 萧夜白了一眼韩平,“你懂什么,施人以好,方其后用……等本殿下腾出时间帮这些小姑娘改造改造,保管亮瞎你的狗眼……哦对了,节会中途留点时间,本殿下打个广告。” 韩平无奈地摇摇头,“殿下,您先别操心这个了,圣上已经到了水榭,就在朝阳阁外,您还是过去见一见的好。” “还有,圣上似乎不太高兴。” “……” …… 萧夜在朝阳阁外见到了自己的便宜老子,确如韩末说的,似乎不太高兴。 “儿臣萧夜,见过父皇!” “哼,你还知道朕是你父皇!”胤帝黑着脸,恶狠狠地盯着萧夜,“好端端的中秋节会,大胤重典,竟被你这孽障折腾得如此乌烟瘴气,庸俗市井。” “你是觉得御史台的那帮朝臣不敢参你,还是觉得朕不敢罚你!” 萧夜挠挠头,一脸疑惑,“儿臣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御史台为何要参儿臣?儿臣不仅出人出力,连宅子都贡献了出去,收点钱也不过分吧……” “你……”胤帝眉头都竖起来了,这个孽子,之前见自己唯唯诺诺小心翼翼,从什么时候开始敢这般忤逆自己了? “当然,您是当今天子大胤国主,普天之下都是您的臣民,儿臣这些小算计自然是不包括您的。”萧夜看胤帝脑门都黑了,赶忙点头哈腰笑道,“儿臣还专门给门口交代过,您来的时候只管进来即可,保准贵宾通道一路畅通。” “别跟朕提门口……”说起门口那丫头,胤帝更是怒发冲冠,咬牙切齿。 “难不成小蝶那丫头……”萧夜大惊失色,“该死的混账玩意,明明已经特意交代过了,竟还敢让父皇买票,财迷心窍的玩意,谁给她的胆子!” 说着怒火冲冲地一挥手,“老吴,给老子把那个死丫头抓过来,吊起来,使劲抽!” 宋林辅看着如此做作的萧夜,以他的城府都忍不住眼皮狂跳,眼看胤帝提起前摆要踹这个混小子了,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殿下,还是先安排圣上入座吧。” “好嘞……”萧夜脸色瞬间变得殷勤欢喜,“儿臣知晓父皇要来,早就安排好了,就在三楼天字号雅间,这可是整个朝阳阁视线最好的地方,旁人可没这待遇,就算是左相宋大人来了,少于一千两白银儿臣也不干。” 胤帝:“……” 宋林辅:“……” ------------ 第16章 智慧 如果这个孽障东西真敢向自己索要一千两的雅间费用,自己就算冒着帝威失仪,也要锤烂他的脑袋。 胤帝虽然很是火大,但对萧夜的安排还算满意。 几人一行上了朝阳阁,来到顶楼的天字号雅间,两个身形壮硕的丫鬟早先一步端着果盘点心摆好,恭敬地伺候在门口。 “看样子确实人手不足,连护院都找来端茶倒水了。”宋林辅看着门口的壮硕丫鬟,打趣道。 萧夜嘴角抖了抖,心里把李莽那个粗鄙夯货骂了几百遍。 他对宋林辅的印象倒是不错,在原身的记忆中,宋林辅是从胤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随的老臣,前后征战数载未有缺席,可谓是忠心耿耿。胤帝登基后,更是鞠躬尽瘁不遗余力,这些年天下靖平,当有这老头的一份功劳。 不过忠臣归忠臣,这张嘴却不怎么讨人喜欢。 “宋相说的是,我这里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银钱,当然请不起如花似玉的美眷丫鬟……要不宋相帮我安排几个?听说宋相府上的丫鬟个个貌美如花,她们端的茶应该要好喝不少……” 宋相也不恼怒,笑容和熙的看着萧夜,“怕是用不着老朽安排,殿下如此心意,圣上自当有所赏赐才是。” 萧夜愣了愣,心意,什么心意? 不仅萧夜愣了愣,就连胤帝都有些茫然地看向宋林辅。 “难道是老臣误会了?殿下以国之名大肆盛办中秋节会,难道不是因为近年来户部空虚,为解圣上心中忧虑吗?” 啊嘞? 这老毕登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挤兑了你两句,不至于连我锅都砸了吧。 不等萧夜说话,反应过来的胤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以往觉得你这孽障少不懂事顽劣成性,看来是朕看走眼了,你这次能协助礼部操办此事,赚取钱财充盈国库,为朕解忧。” “咳咳,朕很欣慰啊。” 喂喂喂,你咳嗽什么,也觉得害臊心虚吗? 萧夜顿时不干了,“父皇,你之前没看走眼,儿臣就是少不懂事顽劣成性,搞这些骚操作也只是为了赚点钱潇洒自在,可从没想着充盈国库,您可千万不要误会啊。” “怎么了,你不乐意?”胤帝脸上笑容僵住了。 “当然不乐意,您是不知道为了操办这些事儿臣费了多大的力气,劳心劳力不少,还被一些臭不要脸的玩意指责挤兑,受尽了委屈,您不能让儿臣白干呀。” “放肆!”胤帝直接上演川剧变脸,一巴掌拍在桌上,怒目而视,“孽障东西,朕是给你脸了?” “中秋节会乃国之盛事,你仗着皇子身份不思德行,反倒借机大肆敛财欺君压民,如此悖逆之徒,简直是大胤的败类,蛀虫!” “袁封,将这个败坏国祚根基的混账拉下去,送往刑部昭狱……不,直接拖到菜市场砍了!” “……” 萧夜呆立原地面如死灰,只感觉一阵心累。 宋林辅不要脸也就罢了,怎么您也跟着不要脸了,好歹是一国之君天下共主,威服四境的胤帝陛下,吃相能不能别这么难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的山匪毛贼呐。 “行,算我倒霉!”萧夜牙都要咬碎了,“二八分账,爱行不行。” “二八分账?孽障东西倒是识趣,哈哈哈,没问题。”胤帝再次上演变脸艺术,一脸自得地仰起头,“朕刚才粗劣算了一下,你这些门道虽然上不了台面,但好在有近五万两的营收,二八的话……” “嗯,四万两白银,应该能填补户部空缺,应应急了。” “……哎等等?”萧夜眼睛都瞪大了,“儿臣说的不是我二,是你二……” 胤帝眼睛一瞪,“你这孽障,敢骂老子二?” “不是,我的意思是……” 不等萧夜说完,就看到胤帝抬手一巴掌,砰的一声砸在桌面上。 “袁封,将这个不思德行欺君压民,败坏国祚根基的混账拉下去,直接拖到菜市场砍了!” “……” 得,算我输。 萧夜面色灰败的拱拱手,像是没了灵魂一样转身,摇摇晃晃的出了雅间,消失的楼梯口。 胤帝龇了龇牙,掩盖不住眼中的得意。 一直站在旁边看戏的高申咯咯笑了两声,一脸恭敬地朝胤帝躬身,“聪慧如九殿下,也依旧逃不出圣上的手掌心,呵呵呵,九殿下吃了瘪,怕是要难受一阵了。” 袁封没什么话,就像个影子一样站在胤帝身后,不言不语。 只有宋林辅眼神微微眯起,眼瞳深处翻滚着古怪的色彩,“错了,九殿下怕是不仅不难受,反倒会很开心吧。” 从几人见面开始,萧夜看似言辞锋利,有失君臣之仪,但眼下并非皇城朝会,而是与民同乐的中秋佳节,在这个时候说这些看似轻佻的话,不仅不让人觉得冒犯,反倒变得亲切了许多。 而且,他恐怕从一开始就决定将这笔钱交予国库吧,一来正如胤帝所说,以国之名谋取利益必然会引起众多权贵的不满,而能消化掉这些非议和指责的,整个大胤只有当今圣上一人。这样一来,旁人自然不能拿萧夜说事。就算闹出什么乱子,也有胤帝在上面顶着。 二来嘛……整整四五万两的白银划给户部,充盈国库解了胤帝心中忧虑,无论如何都得给萧夜记上一功,最合适的奖赏,自然是解了之前的禁足圣令。 所以,原本没抱什么希望的萧夜,却硬生生分了两成,自然要开心的飞起了。 胤帝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微笑,“这小子,连朕都敢算计,真是够混账。” 虽然骂着,但谁都听得出其中淡淡的喜意。他虽然一国之君,但同时也是一个父亲,眼看儿子聪慧有能耐,又如何不感到欣慰呢。 …… 朝阳阁外,正如宋林辅所言,萧夜不仅不感到难受,反而一身轻松。 借着中秋节会的机会赚上一笔自然很爽,但后面的麻烦同样不少。与其被各大豪门权贵排斥指责,不如借花献佛让父皇免了自己禁足,可谓是两全其美。 “我特么真是个大聪明。”萧夜一脸自得,“那几个傻子,怕还以为本殿下会难受吧。” “呵呵,你们这些愚蠢的古代人,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智慧。” 一想起马上要解了宅禁,萧夜顿觉浑身舒爽。 “下贱东西,你找死!” 就在萧夜无限yy的时候,一道尖锐的怒骂声从水榭门口传来,紧接着便是一个响亮的巴掌声。 萧夜眉头微微一皱。 ------------ 第17章 英王萧危 朝阳水榭门口,小蝶捂着通红的脸蛋,略显愚蠢的小眼睛泛着泪花,不服气地盯着对面的青年。 “我家殿下说了,就是要买票,不买票就是不让进……” “你这人好没礼貌,不买票还打我……” 几步之外,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神色傲然的青年看着手上的门票,旋即一脸不屑地撕成碎片,“整个京都城,还没有谁敢收本殿下的门票,就算是皇城朝天殿,本殿下也是想进就进。” “你这破地方,可比得上朝天殿?” 拥护在旁边的几个侍卫一脸傲然地抬脚,砰砰几声就将临时搭建的栅栏踢得粉碎。 “狗东西,不想死的话就赶紧让开!” 小蝶咬着小虎牙,单薄的身子虽然在轻轻颤抖着,但就是死死地挡在青年前面没有退后一步,“我家殿下说了,别的地方他不管,但想来这里,就得讲这里的规矩!” 青年拧着眉头,“小贱人,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小蝶仰着头,右边脸蛋已经泛红发肿,但她丝毫不在意,“我家殿下让我守着门,我就得好好守着,不管你是谁,就算是圣上来了也一样。” “找死的东西!”一名侍卫冷喝一声,身形一错抬脚就朝着小蝶胸口踹去。 砰的一声响,侍卫身形晃了晃退后两步,神色警惕地看向对面。 吴刚拦在身前,神色凝重的看着众人,吴刚身后,萧夜脸上带着笑意,但眼中罕见的带着一丝冰冷。 “呵呵,原来是六哥啊,我说京都龙启之地,怎么会有人跟个土匪混混一样没素质,不仅强闯别人府门,还当街对一个小丫头行凶动粗。”萧夜呵呵笑道,“既然是六哥,那就很合理了。” 大胤六皇子,英王萧危。 三十年前,胤帝用了近十年的时间平定了四境,入主朝天殿登临大宝,之后的二十余年除了励精图治强国富民外,便是广纳后宫,没羞没臊的下崽生娃。 包括萧危在内,萧夜可是有足足二三十个兄弟姐妹,而其中最为惹人注目的几人当中,就有六皇子萧危。 萧危的母妃出身临安谢氏,和王贵妃本家一样,乃关中传承了数百年的豪门巨擘。当年若非谢氏反水,先帝想要推翻前朝几乎不可能。后来也是因为谢氏和王氏的支持,先帝才不得不废黜了先太子,有了如今的胤帝。 其代价,便是谢家长子谢安入主内阁,成了和宋林辅平齐的右相,谢安之女嫁入皇室,成了大胤贵妃。 这便是六皇子萧危的底气所在。 也正是因为这个让胤帝都颇为忌惮的靠山,萧危从小便目高于顶,嚣张跋扈的性格比萧夜有过之而无不及,之所以不像萧夜一般人人喊打,只是因为他有人擦屁股,萧夜却没有。 两个相似性格的人总会相互排斥,萧危和萧夜便是如此,两人从小相看两厌,相互敌对,而萧夜总是处于弱势的一方,被各种排挤打压。这也是萧夜之所以祸水东引,让礼王萧泰找萧危麻烦的根本原因。 “怎么跟英王殿下说话呢?”跟在萧危身边的侍卫狗仗人势,不满地哼道。 萧夜看了眼那个侍卫,笑了笑,“看看,人没素质,连养的狗都这么没素质,主人还没说话,狗倒先叫起来了。” “萧夜,几日未见,你这找死的性格倒是一点没变!”萧危傲然睥睨着萧夜,“你应该庆幸父皇仁德,不然你这种下贱的东西,已经烂在皇城外面了。” 下贱……萧夜眼神微寒。 萧夜的母亲良妃并不像萧危母妃一样出身贵族,身份低微,所以萧危向来喜欢用下贱来称呼萧夜,自始至终。 看萧夜未说话,萧危不屑地哼了声,“滚开,本殿下要进去。” 几个侍卫虎视眈眈地逼上来,挑衅似的看着萧夜。 “如果是我,在求人之前至少会放低自己的姿态。”萧夜脸上的表情逐渐冷淡,“想进去参加中秋节会?可以。一人一百两的门票,并且,给我家侍女道歉。” 小蝶察觉到殿下要给自己撑腰,甩着马尾辫扬起小脑袋,连带笋尖般的小胸脯都挺了挺。 萧危眼神一寒,“你找死!” 以吴刚为首的几个护院同样逼上前来,和萧危的侍卫对峙起来,森冷的气息以众人为中心扩散开来,让在周围看热闹的众人不由打了个寒颤。 似乎,真的要干起来了。 “你两个这是在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萧泰拄着拐杖从人群中费力地挤出来,责备道,“都是自家兄弟,何至于因为这点小事闹出矛盾。” “四哥。”萧夜点头致意。 “老九不是我说你,好端端的中秋节会怎么还弄出个门票,庸俗,低俗,俗不可耐!你若是缺钱可以跟四哥说,何至于让京都百姓看了笑话。”萧泰屁股被连抽了两次,到现在走路都不利索。 “还有你老六,既然是礼部定下的规矩,那便是经过内阁同意父皇首肯的,你虽然身份显贵,但也不能自以为特殊就破坏规矩。”萧泰不满的责备道,“况且身为皇家子弟,自当以身作则,当街殴打一个小丫头,岂不让人看轻了你,也看轻来了皇家。” 萧危皱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萧泰这番话虽然看着公允,但他总觉得有些针对自己。 “算了算了,这等小事没必要伤了我们兄弟的感情。听说父皇已经到了,可是入了水榭?”萧泰笑呵呵地问道。 萧夜指了指朝阳阁方向,“已经先一步进去了,四哥赶紧进去吧。” “好。”萧泰很是熟络的摸出一枚碎银递给站在旁边的小蝶手中,然后一瘸一拐的进了朝阳水榭大门。 萧危顿时尬住了。 连礼王萧泰都交了门票,自己现在交还是不交,如果不交,萧夜这狗东西必然不会放行,同时也显得很无礼。可自己刚刚放了狠话,若是现在交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有些犹豫。 然而不等他做出决定,就看到萧夜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张宣纸,唰唰唰写了几个字,然后随口吐了口唾沫,啪的一声贴在了大门上。 “无票者与狗,不得入内。” ------------ 第18章 是不是因为我小 英王萧危盯着被挂起的通告,眼中怒火喷涌。 “殿下,怎么办?”身边的侍从看到自家殿下脸黑成了炭,有些心惊胆战的问道。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萧危死死握着拳头,心中的愤怒几乎让他原地爆炸,但他心里清楚,即便自己如何愤怒,今日也不能拿萧夜怎么样,不说明显偏向萧夜的礼王萧泰,就说已经列席的父皇,也不会容许自己和萧夜在今日这个场合彻底闹翻。 “狗东西,本殿下就让你再得意几日!”萧危一把扯下粘在门上的宣纸撕的粉碎,扭头就走。 …… 站在回廊后面的萧夜看着愤愤离开的萧危,嘴角不由嗪起一丝冷笑。 小垃圾,气不死你! “老九,萧危性子狂傲目高于顶,就算是为兄都不被放在眼里,你这样捉弄他,依照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怕是要与你不死不休了。”萧泰一脸担忧的说道。 虽然看着一脸担忧,但那双狭长的小眼睛里面,却透着一丝幸灾乐祸。 “四哥没必要敷衍我,自从他害我入狱,差点被废黜皇爵那日起,我就跟他不死不休了。”萧夜一脸怨恨的说道,“以往对他退避三舍只是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并非我怕了他。” “倒是四哥你,明知道萧危最想对付的人是你,你却还能如此沉得住气。”萧夜有些不满的撇了眼萧泰的屁股,“看样子父皇的板子并没有传言中的重!” “你这家伙,又在胡说什么。”萧泰神色有些无奈,“说心中没有怨气是假,但我们毕竟是兄弟,还能为了一时的不愉快伤了兄弟感情?” 说着摸了摸大肚腩,“学学四哥,做人要有格局,有胸怀。” “……” “好了,我先上去见父皇了。”萧泰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转身上了朝阳阁,萧夜盯着萧泰的背影,许久之后咧嘴一笑。 听说越能忍的人越狠,四哥,你到底要如何对付萧危呢? 萧夜莫名的有些担心英王殿下了。 “夜哥哥……”就在萧夜脑补礼王萧泰该如何对付萧危的时候,一道银铃般好听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萧夜刚转身,就看到沈月薇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一下子扑到了自己怀里。 “大骗子,说好的来找薇薇玩的,却连人影都见不着,哼,再也不相信你了!”话虽然这样说,但那双水晶般明亮璀璨的眸子里却满是欣喜。 萧夜伸手推开沈月薇,有些心虚地看向不远处面色发黑的男人,尴尬的挠了挠头。 “沈叔,那个……中秋快乐?” “哼!”沈通攥着拳头,恶狠狠地哼了声,“丫头,随我上楼!” “爹……”沈月薇一边往萧夜身后躲,一边娇滴滴地叫道,“你先上去嘛,我和夜哥哥说两句话就上去找你。” “哼,有什么好说的!”沈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些形象,大庭广众之下和某些混账东西拉拉扯扯,凭白败坏了我沈家门风!” 您老可以不用这么含蓄的……萧夜直接无语。 “爹,不许你这么说夜哥哥。”沈月薇小脸鼓成了包子,气哼哼地瞪着沈通。 沈通一阵咬牙切齿,可身为女儿奴的他实在拿这丫头没办法,只能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萧夜,转身往阁楼走去。 在经过萧夜的时候,似是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气呼呼地嘀咕了一声,才抬步跨入了朝阳阁。 “我爹偷偷跟你说什么了?”沈月薇从身后露出个小脑袋,好奇道。 “没什么……”萧夜笑道,脑海中闪过刚才沈通说的话,不由心中微凛。 小心英王吗?看样子那个家伙,比自己预想的还要难对付啊。 “走,带你在周围逛逛。”萧夜拍了拍沈月薇的肩膀,笑道。 “好呀好呀。”沈月薇好看的眉眼弯起,像极了天上的月牙。 沈月薇今天很好看,不,是非常好看,一身鹅黄色的百褶绣锦裙,搭配小巧精制的芙蓉小衫,将她本就精秀灵巧的身形勾勒得玲珑有致。皮肤白皙如玉,脖颈修长,俏脸含春,放在他那个时代,绝对是碾压一线名流的存在。 “就是稍微小了点……”萧夜摸着下巴啧嘴道,要说规模,还是虞娘比较霸气。 “夜哥哥你说什么,什么小了点。”沈月薇半弓着小蛮腰,仰着小脑袋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萧夜老脸一红,上辈子满嘴黄腔的他,面对这个将他从刑部昭狱救出来的女孩,他竟然罕有地正经起来。 “沈叔刚才说得没错,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以后在外人跟前要注意形象,不然坏了声誉,会惹来别人笑话的。”萧夜笑着说道。 “我才不管呢,你又不是外人。”小丫头嘟着嘴满不在乎道,“要是坏了声誉,你娶我不就好了。” 萧夜语气一滞,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一样,莫名地变得沉重。 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之后,他便明白了沈月薇对自己的心意,自从小时候萧夜无意间救过沈月薇后,她便整个心都系在了萧夜身上,那种炽热而坚定的感情,即便是历经一世的他也感觉滚烫。 但他不是萧夜,至少不是沈月薇喜欢的那个萧夜,如果假借他人之身接受沈月薇的感情,那和骗子有什么区别。 他不介意去当一个骗子,但却不想去欺骗别人的感情……没错,他是一个有原则的,高尚的,善良的,好人。 萧夜如是想着。 初秋的风总是吹得不急不缓,吹深了暮色,吹散了云彩,也吹来了一轮皎洁的圆月。 “月亮真……大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世界的月亮似乎比记忆中家乡的月亮更大更圆,也更皎洁明亮。 身后,跟着萧夜走了一路的沈月薇忽然停下来,她抬头看了眼天上硕大的圆月,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随即嘴巴一瘪。 “夜哥哥,你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胸小?” 啊嘞? 萧夜呆住。 ------------ 第19章 广告 朝阳阁顶层,胤帝放下手中的杯盏,眉头微凝。 “你说,那个孽障和老六在外面闹起来了?” 萧危虽然是谢氏所生,和临安谢家关系密切,但胤帝并没有因为这层关系对萧危有所防范,反倒是因为谢危霸道的性子很像自己,一直很是喜欢。 反倒是礼王萧泰,虽然在朝中备受好评,但在他看来太过软弱虚伪,一点不像他这个曾征战四境,号称马上皇帝的父亲。 萧泰讪笑着为胤帝斟上茶水,“倒也没多大事,只不过是因为不满老九设立门票之事,气恼之下打了下面的丫鬟,老九才和他吵闹了几句,所幸被儿臣撞见,已经劝解开了。” 胤帝看了眼萧泰,微微点头,“你做得不错。” “都是儿臣应该做的,受不得父皇夸赞。”萧泰顿时欣喜起来,“只是老九心里应该有些不满,并没有参加节会。” 胤帝嗯了声,并不以为意。 大胤虽然重视中秋节会,但并非国会盛事,并不强制旁人的参与,往年大多是京都年轻勋贵参加,比较文采,今年之所以有如此多的大臣参加,不过是因为胤帝到场,他们不得不来罢了。 “太子可到了?”胤帝扫了一眼,问道。 “回圣上,太子殿下应该是忙于公务,并没有到场。”高申在旁边回道。 胤帝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便是群臣见礼,然后落座。萧夜的算盘是虽然打得不错,但大胤的官员还是在乎尊卑礼数的,顶层的三个雅间只坐了胤帝,其余两间并没有人敢于竞拍。倒是二层的雅间人满为患。除了三五个重臣坐在二层外,剩下的竟然全部京都豪门权贵。 至于底层就更热闹了,大胤的武将相比于喜欢安静的文臣,倒是更喜欢人多的地方,一个个拉开架势大声吆喝着,开始喝酒吹牛,丝毫不理会端坐顶层的胤帝。 当然胤帝也并不因此而恼怒,反倒是感觉很是惬意。二三十年前,他便是那堆武将中的一员,只不过时过境迁,他再也没有可能和那帮心眼简单的糙汉子一起品酒吹牛逼了。 “开始吧。” 暮色渐沉,月上中梢。随着节会的开始,一众节目也纷纷开始表演。 萧夜倒是没有参与节目的安排,都是出自礼部的手笔,中规中矩,既有大胤宫廷舞乐,还有一些塞外风格的曲目,风格迥异美轮美奂,围观的众臣时不时发出一声喝彩。 时间便在此间悄然流逝。 然而刚开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被人生硬的打断,众人正疑惑时,忽然看到一个穿着宽大武生服,头上扎着发带,满脸横肉的青年跳上舞台。 这是……武国公家的公子,李莽? 不少人认出了此人,自从武国公致仕之后,这家伙可是彻底放飞自我,伙同九皇子萧夜在京都城横行无忌,惹得天怒人怨,比过街老鼠有过之无不及。 这个时候跳出来,难不成是安排了节目? 大哥,这种满脑子肌肉的粗鄙夯货,据说大半时间混迹在青楼妓馆,能表演个什么节目?难不成要在这来一出九浅一深,夜御十女的戏码? 顶楼的胤帝同样一脸问号,不明所以。 “九皇子殿下给某安排了任务,哈哈,占用诸位大人一盏茶的时间就好,某先告罪!”李莽一撩衣摆,从胯下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托在手上,气沉丹田。 “男人要想好,先要喝肾宝。保生堂肾宝丸,为广大男同胞谋福利,保管吃了一夜一次,一次一夜,让男人嫉妒,女人欢喜。中秋特价,买一送一,只要五两银子。” “保生堂,认准百年品牌,值得……嗯,啥玩意来着?” 李莽挠挠头,萧夜那家伙准备的词太绕口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不过他也不纠结,想不起来索性不想了,转身直接跳下了舞台,临了还豪爽地挥挥手,“小娘子们,你们继续,接着奏乐,接着舞……” “……” “……” 这特么什么玩意? 周围的观众都呆住了,像是见鬼一样盯着拍屁股离开的李莽,足足半晌后才轰然炸开。 “放肆!” “混账!” “简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阁中武将倒还好,一个个大喇喇的哄堂大笑,但楼上的文臣直接蚌埠住了。一个个面红耳赤,像是戳中自己要害一样,浑身哆嗦着打起了摆子。 顶楼,胤帝也禁不住老脸一红,有些恼怒的咬着牙。好端端的中秋节会,竟然被这个搅屎棍一阵搅,简直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一夜一次一次一夜……忽悠谁呢?呸! 宋林辅老神自在,捋着胡须笑道,“李家这小子,倒是颇有武国公不拘一格的豪爽随性。” 胤帝却冷哼一声,“武国公那个老东西,看看生的什么玩意!如果不想管教,那就不要生下来,省的到处丢人现眼。” “呵呵,这事倒也怪不到武国公身上,李家小公子刚才也说了,这是九殿下的主意。”宋林辅适时的来了句解释。 “孽障东西!”胤帝阴恻恻的啐了一口。 总的来说只是一个小插曲,虽然大部分人表现的很愤慨,但也悄默默地记下了保生堂的名字,这波广告打得算是相当成功。插曲过后,节目继续,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上台,开始表演中秋曲目。 谁曾想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刚刚跳下去的李莽,竟然再次跳了上来。 “那个……不好意思啊诸位,某还有几句话要说,且给某一盏茶的时间,告罪,告罪。”说着一伸手,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一个小巧的木盒。 不会吧不会吧?这家伙搞什么? “女人要想好,胭脂水粉少不了,一抹皮肤好,再抹石……石头裙下倒,要说胭脂哪种好,当然是京都玲珑坊的胭脂膏……好特么绕口的词……”李莽打开木盒,烧火棍一样的手指伸进去搅和了一通,然后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 “……尼玛,这什么鬼味道……” 连续打了个几个喷嚏后,李莽甩甩手跳下舞台,随手将胭脂膏扔给了不知道谁家的女眷。 全场又是一阵寂静,紧接着一片哗然。 “放肆!” “混账!” “简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 朝阳阁顶楼,眼看节会再次被打断的胤帝再也忍不住,脸色黑成锅底,砰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堂堂大胤小公爷,竟然玩弄这些女子之物,真是不知羞耻……又是那个孽障安排的?混账东西,难道诚心要毁了中秋节会,让朕难堪吗?” “去,把那个混账给朕抓过来!现在,马上!” 袁封脚步微动,鬼魅一般的身影闪烁了两下,上一刻还在三楼的回廊上,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一楼大厅之中,紧接着消失不见。 ------------ 第20章 受人之托 经过李家小公爷这么一闹,整个中秋节会瞬间变了味。 不过有胤帝在场,倒也不至于乱了秩序。武将们聚在一起吆喝着对李莽竖起大拇指,李莽也不觉得难为情,反倒是鼻孔朝天,啪啪地拍着胸口,一副看老子牛逼不的模样。 至于文臣就比较统一了,几乎都咬牙切齿地骂着李莽败坏风气,有辱斯文。 只是词汇量太过匮乏,过来过去就那么几句。 暴涨的气氛让不远处的萧夜感到疑惑,刚想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就看到一个面容冷肃的男人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眼前。 “九殿下,圣上有召。” 萧夜眼睛瞬间瞪大,记忆中此人名叫袁封,是父皇形影不离的内卫,专门负责保护父皇的安全。以前对此事没有多少概念,但就刚才露的这一手来看,绝对是甩开自家老吴几条街的高手。 萧夜也不墨迹,跟着袁封径直上了三楼,一直来到胤帝跟前。 “父皇,您找儿臣?” 萧夜偷偷瞄了一眼胤帝,发现那张方正冷酷的脸黑得有些出奇,而宋林辅那个老阴币躲在一边,脸上一副幸灾乐祸吃瓜看戏的表情。 完蛋,应该是刚才那两波广告触怒了这尊大神,李莽那个废物,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还要连累自己。 胤帝咬着牙,头顶的怒气值蹭蹭往上冒,好歹也是大胤皇储身份尊贵,怎么能一次又一次干出这等寡廉鲜耻的事来,变化法捞银子也就算了,竟然还安排李莽那个夯货丢人现眼。自己只是看看都觉得无地自容,他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 他甚至都有些怀疑眼前这货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生的,为什么能做到这般不要脸? “父皇您且等一下。” 胤帝正要发火,一句孽障已经憋到嗓子眼了,却看到萧夜忽然抬头,神色严肃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虽然被人打断施法感觉很糟糕,但胤帝竟然意外地忍住了火气。 萧夜拱拱手,一改之前的轻佻戏谑,“父皇,儿臣行事乖张顽劣成性,惹恼了父皇,确是儿臣之错,但能否请父皇给儿臣一盏茶的时间,让儿臣处理一些事,事后是打是罚,儿臣绝无二话。” 胤帝愣了愣,他还是第一次见萧夜郑而重之的请求自己,纵然那日面圣的时候,也没见他这般严肃。 难不成真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他即刻去处理? 胤帝心中疑惑,站在旁边的宋林辅也一脸好奇的看着萧夜,忍不住问道,“殿下究竟有什么事?可需要老臣帮忙?” “受人之托而已,不敢劳烦宋相。”萧夜客气拱手。 胤帝点点头,“也好,你先处理就是。” “儿臣谢过父皇。”萧夜恭敬道。 然后起身整冠,面容肃穆,仿佛信徒朝圣一般庄重,他缓缓走到三楼回廊处,望着下方正在表演的舞女,还有闲谈的文臣武将,轻轻拍手。 喧嚣声渐止,所有人面带疑惑地看向高立于悬廊上的萧夜,屏住了呼吸。 “诸位……”萧夜声音低沉略带磁性,让人不由沉静了下来。” “今日中秋佳节普天同庆,诸位亲友在旁家人相聚,心情很是不错,但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诸位可知道为何?” 萧夜扫视过众人,却看到众人面面相觑,不明觉厉。 “因为此间繁华,并不是大胤之繁华,就在朝阳阁外,京都城外,有无数百姓艰难度日只为三餐饱腹,甚至连这点需求都难以满足,又哪来的心情和余钱去过什么中秋节……” “再坐虽是大胤肱骨,但绝非大胤社稷,那些百姓才是!” 那位凌空悬立的白衣青年,如出尘的仙人一样,声音如金石击玉,摄人心弦。 “圆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安知千里外,不有雨兼风。” 字字如玑珠落地,铿然有力,不少文臣面色一变,一脸诧异的望向三楼的萧夜,满眼的不可思议。 就连老神自在的宋林辅都眉头微跳,神色讶然。 唯独胤帝短暂的惊讶之后,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这小子明明腹有诗才,偏偏还要编出王维李维这等幼稚的瞎话,瞧瞧?老子虽然听不太懂,但看那帮老家伙一脸惊讶的表情,就知道刚才的几句又是了不得的佳作了吧。 想到此处,胤帝不由看向萧夜。 没看出来这副孽障皮囊下面,倒是有一颗心系百姓的心……只是,他刚才所说的要事,究竟是什么? 萧夜神色萧索,悲凉,又有些无奈。 “几年前我认识了一个小姑娘,只有十六七岁。这本是女子最好的年华,她却因为生存的压力,每日都要去应对各色各样陌生的面孔,被欺压,被摧残,被鞭挞。” “因疾病而死的爸,孤独守寡的妈,天生残障的弟弟,还有破碎的她……” “口中吃苦,身上负重,夹缝求生……” 萧夜眼神中透着悲凉,仿佛看破苦难却无力回天的佛陀一样,沉痛而慈悲。 闻者无不摇头叹息,就算是铁石心肠见惯了生死的大胤武将,也默默地喝起了酒,心里想着如此悲惨凄凉的女儿家,竟然隐隐痛心起来。 “所以,我希望大家能伸出援助之手,解囊相助,让这些被命运捉弄的悲惨女子能在这个冷漠的世界完成救赎,让她们有所依靠,有所期待,在这个世界上尽情发光发热。” 萧夜眼神灼灼的盯着众人,当气氛压抑到最冰点的时候,忽然咧嘴一笑。 “京都南城春闺苑,欢迎大家!” 空气略微有些凝滞,不明所以的众人无不面面相觑。 春闺苑?什么地方?怎么听着有些熟悉? 却见萧夜立于回廊之上,殷勤笑道。 “喝酒饮茶,拈鼓吹箫,亦或者深入交流灵魂解压,通通来者不拒。” “为了欢迎前来捧场的贵人,春闺苑还推出了一系列优惠活动,点二赠一,点三赠二,留宿过夜者赠送保生堂的肾宝丸一粒,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哦对了,去了报本殿下的名讳,还可以打八折哦……” “……” “……” “……” 全场一片死寂,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才有人恍然惊醒,很快,越来越多的人眼睛瞪大呼吸急促,像是得了白癜风一样浑身颤抖。 这算什么?广告吗? 青楼妓馆的广告? 前面那段又算什么?情感铺垫? 沃日啊! 不少人纷纷跳起来,瞪大的眼睛怒火喷涌。 圣上,不是臣枉顾皇权尊卑,实在是这孽障……欺人太甚啊! ------------ 第21章 任职 “这便是你说的,受人之托?”胤帝眼睛发红的盯着萧夜,额头青筋蹦蹦乱跳。 经过这么一闹,胤帝实在没脸继续中秋节会了,众大臣也看到胤帝几乎要掀开朝阳阁顶的怒火,纷纷告退。转眼之间,偌大的朝阳阁只剩下寥寥数人。 嗯,似乎玩大发了……不过幸好广告打完了,该赚的钱已经赚了。 萧夜跪在胤帝跟前,一叩到底,态度诚恳表情真挚,“儿臣有罪!” “有罪?你倒是说说,自己何罪之有!”胤帝抬脚想要踹萧夜,又忍住问道。 萧夜叹息道,“前几日遇见春闺苑的掌柜虞娘,听其说起苑中都是些可怜人家的女儿,生活无依,却因为被有心人打压排挤生意惨淡,所以动了恻隐之心……” 萧夜愤愤道,“儿臣错就错在对这些误入歧途的娼妓心生可怜,冲动之下在中秋节会上进行宣传。” “更错在,因为不忍心,竟然免了春闺苑的广告费……按照保生堂的报价,那可是足足一千两白银啊,可心疼死我了……” “……” 胤帝嘴角抽搐,面色纠结,不知道该夸奖这家伙菩萨心肠,还是该痛斥这厮的臭不要脸。 不过很快他就琢磨清楚了,这家伙打的怕不是一千两的主意,而是整个春闺苑吧……果然,自己之前的一切都是错觉,这个孽障就算腹有文采,也是误国之才。 “混账东西,朕先前还想着免了你的禁足,现在看来这个惩罚还是轻了!”胤帝一甩袖子,恶狠狠道,“你这孽障不是心肠慈悲?不忍那些可怜女子吗?” “好,即日起便去教行司任职!” “若是教化不了那些罪人余孽,你也不用在京城待着了,北境应该更适合你。” “……” …… 好吧,禁足是免了,但也没法继续摆烂了。 可恶啊,谁能想到穿越成皇子了还要打工,一想起每日起早贪黑前往那鬼地方点卯打卡,他就一阵头疼。 至于教行司…… 萧夜脑海中闪过关于这个组织的信息,不由想起他熟知的另外一个称呼。 教坊司。 和教坊司相似,教行司隶属于礼部,原是管理宫廷曲乐的地方,不过自前朝收容罪臣开始,教行司就渐渐变了味道。换句话说,教行司其实成了官家兴办的妓馆。 和外面的青楼不同,教行司里面收容的可都是罪臣之后,且基本上都是女子,豪门权贵家的子女本就从小培养,知书达理,并且经过基因筛选后,个个容貌极佳,可谓是另一个后宫。 萧夜心里琢磨着,嘴角渐渐压不住了。 似乎,还不错嘛。 节会后的第二天,朝中看似平静,但只要稍微注意一些,便能听到关于九皇子魔改中秋节会的新闻,时不时还能听到几个新鲜词,例如保生堂的肾宝丸,玲珑坊的胭脂,还有关于春闺苑的凄美故事。 当然,萧夜并不知道这些,他早上洗漱完之后,就带着老吴和小蝶前往礼部任职。 这是胤帝下的死命令,即便他平日里放浪不羁爱自由,但也不敢真正忤逆这位大胤帝王。 不过刚刚走出朝阳水榭,就看到一个穿着皂服的青年蹲坐在树荫下,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无聊地打着哈欠。 “诶,我记得你,你叫王志阳是吧。”萧夜笑道。 王志阳唰的一声蹦起来,神色谄媚地跑到萧夜跟前,“殿下真是好记性,小人正是王志阳,之前和殿下多有误会,还望殿下多包涵。” “好说,你怎么在这?” “哦,是侍郎大人让小人过来的,说殿下第一天上任恐不认识路,让小人过来接你。” 萧夜想了想,前身在京都城混得很熟没错,但礼部还真没去过,“好吧,马车呢?” “……呃,马车?”王志阳愣了愣。 “没马车?那你接个屁!”萧夜翻了翻白眼,转身就走。 王志阳赶忙跟上,陪笑道,“殿下,礼部距离宣仁坊并不远,所以小的没准备马车……是小人疏忽,您稍等一会,小人现在就去准备。” “算了,走着去吧。”萧夜摆摆手,“哦对了,徐肖给我安排的什么职位?官大还是小?” 王志阳面色有些尴尬,“这个……似乎是教行司的主事,不算……不算大。” “主事?”萧夜顿住,主事确实是六部下设的岗位,确实不算大,因为在天子脚下的关系勉强算是九品,若是放在其他州府,都入不了品级。 那老东西,还真不是一般的抠门。 萧夜龇了龇牙,忽然一脸疑惑地看向王志阳,“你也是礼部主事?” “这么说,咱俩官一般大?” “……”王志阳差点没直接跪下,“殿下可莫要开小人玩笑,小人这个主事跟殿下您的主事,可不是一个主事嘞……” 大胤的皇子确实有为官入仕的先例,例如当年的胤帝,便是领任军中将领,差不多四五品的官职。当朝的礼王领任宫中编撰,同样是五品上下的官职,唯独到了萧夜这里就变得古怪起来。 但明眼人都瞧得清楚,这不过是胤帝对萧夜的处罚而已,纵然不入品,也是大胤的皇子,谁又敢真拿人家当主事? 萧夜呵呵一抱拳,笑道,“这话说得可不对,主事就是主事,都是末品的官职,哪有什么不一样,嗯,我以后称呼你王主事,你称呼我萧主事,这样才恰当。” “……” 大哥,可别玩我啊。 王志阳都快哭了。 “哦对了老王,教行司在哪,我是不是应该先去看看我上班打卡的地方?”萧夜四处张望着问道。 王志阳快步跟上,躬着身子比老吴还像下人,“殿下,侍郎大人已在百香楼订了雅间,为殿下接风,您看咱要不要先去百香楼,吃完饭再去教行司?” “不去。”萧夜果断拒绝,“本殿下是来工作的,不是来享乐的。” “既无功劳,又无业绩,吃的是什么饭?” 萧夜大手一挥,“快带本殿下前往教行司,本殿下的大雕已经饥渴难耐了!” ------------ 第22章 教行司 教行司,本殿下来了! 萧夜站在教行司门口,心中一片豪情。 如果不出所料,这里便是自己职场生涯的开始,扬帆起航的码头,自己定然要做出一番成绩,好让那帮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才。 王志阳走在前面,带着萧夜熟络地走进教行司大门,绕着迂回的连廊走进内院。 内院有一个水池,虽然已经是初秋时节,但上面依旧飘满了荷花,清幽雅致。水池旁边,一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小姑娘抱着一个比她还要大一圈的木盆,费力地搓洗着衣服。 “教行司内还有这么小的孩子?”萧夜不禁问道。 “殿下有所不知,教行司收纳大胤罪臣之后,无论老幼都在收禁之列。至于这小丫头,倒是有些特殊。”王志阳压低了声音,“殿下可知道当年陵阳王一案?” “陵阳王,萧道临?” 萧夜微微皱眉,脑海中尘封的记忆被一点一点翻了出来。 陵阳王萧道临本是先帝的四子,当今圣上的亲弟弟,算起来也是自己直系亲叔叔。当年胤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便是和萧道临关系最好,后来和先太子争夺皇储之位,也是有了萧道临的帮助,才能登落东宫,继承大统。 胤帝继位后,大手一挥封了萧道临为陵阳王,萧道临也非常识趣,领受了王命后便举家搬至封地,自此再未入京。 但就在十年前,北地忽然传来陵阳王造反的消息,声势浩大直逼京都。胤帝一怒之下派遣武国公李石绩率军征讨,不足三个月时间,陵阳城破,陵阳王萧道临自刎谢罪,家眷族众全部羁押回朝。 这件震惊整个大胤的造反案并没有经过庭审,亦没有记录于刑部,而是在胤帝强势镇压之下销隐声息,不足月余京都城再也无人提及,成了一个迅速被人遗忘的禁忌。 “所以,这个小丫头是……” “殿下猜得没错,这丫头名叫萧旻,是陵阳王的女儿。”王志阳扫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当年陵阳王妃被抓的时候刚刚怀了身孕,结果孩子还没出生陵阳王就死了,陵阳王妃也被押来了京都,入了教行司。” “这小丫头说来也可怜,在教行司出生,在教行司长大,八九年时间没有踏出过教行司的大门一步,这个小小的庄园就是她世界的全部……” 王志阳感慨道,“不过您也知道,这等罪臣之后,尤其是叛国造反的罪臣,终归要比其他人更遭大胤人痛恨,包括陵阳王妃,包括旻丫头。” 萧夜略微沉默。 水池边,小丫头搓洗完衣服,吃力地抱起木盆转身,却没成想脚下一滑,手上的木盆直接跌落,砰的一声砸进了水池。 “你这个死丫头,这点小事都干不好,养着你有什么用!”一个长得矮胖,却抹着浓厚胭脂的女人大步从内庭走出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小姑娘被直接扇得栽倒在地,右脸肉眼可见地变红,发肿。 “林嫲嫲您别生气,都是小旻不小心,小旻现在就捞上来……”小丫头手足无措的爬起来,有些怯惧地捏着手指。 “捞什么捞,跟你那个废物娘一样,也不知道官家是怎么想的,干不成事还要穿衣吃饭,当我教行司是收容所吗……” “唉吆吆,该洗的衣服没洗成,反倒砸坏了荷花,这可是司丞大人最喜欢的宝贝,这下完蛋了……”女人捂着嘴惊叫道,旋即怒火更甚,“你这该死的丫头,废物东西,早知道这么多余,老娘就应该在你出生的时候掐死……” 一边骂着,一边抬起手,朝着小丫头脸上又一巴掌甩了出去。 啪。 预想中的触感并没有出现,反倒是手腕一疼。 女人愕然抬头,看着不知何时站在几步之外的青年,还有捏住自己的黑粗大汉,愣了愣。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吴刚狞笑道,“你不知道俺是什么人,但俺却知道,你这个满嘴喷粪对一个小丫头下如此重手的婆娘,简直猪肉不如!” 女人竟也不怕,梗着脖子恶狠狠地盯着吴刚,“原来是给那个死丫头出头的,哼,不管你是谁,最好识相点放开我,然后滚出教行司,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吴刚手上用力,女人吃疼脸色一变,“狗东西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王主事,这是你带来的人吗?快让他放手,要是伤到我,信不信我在司丞大人告你的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教行司隶属礼部,由一位司丞和两位主事辖理,司丞之职为正六品,虽然不比礼部的侍郎郎中,但比不入品的主事还是要高上不少。 “林嫲嫲,这位是新来的教行司主事……”王志阳显然也认识这个女人,耐心地介绍道。 然而不等王志阳介绍完,就看到女人一脸狂悖的仰起头吼道,“一个主事而已,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人物,竟然阻拦老娘管教下人。” “告诉你,在教行司,除了我们司丞大人之外,数我说话管用,你要是再不放手,信不信我喊来侍卫,将你们乱棍打死?” 乱棍打死? 王志阳偷偷瞄了一眼萧夜,悄然退后一步……好吧,您牛逼行了吧,整个大胤敢扬言乱棍打死九皇子的,您还是第一个,就算是几位皇子殿下,也不敢这么狂妄。 果然,萧夜闻言笑了笑,对着吴刚摆摆手道,“老吴,放开她吧。” 说着凑上前去,一脸温和地看着林嫲嫲。 “你还别说,我还真的有些期待被这位……壮士,乱棍打死。” “……” …… 百香楼三楼雅间,一脸醉意的钱庸再次倒了杯酒,轻轻地抿了一口。 “都说百香楼的烤鸡是京都之最,但下官觉得,还是这小叶白灼最为喜人,啧啧,只是这价格高得有些离谱……” “若不是因为那位殿下,下官还真有些舍不得。只是可惜九殿下,没这个口福了。” 说着再次抿了一口,一脸惬意地打了个嗝。 徐肖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担忧,“那位九皇子殿下可不是个安分的主,之前将整个中秋节会搅闹的不成样子,本官差点以为要被圣上迁怒……此番被圣上安排到我礼部,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呵呵,能被圣上安排进教行司,显然也是不被圣上待见的那种,这里有您和尚书大人坐镇,他又能掀起什么风浪。”钱庸满不在乎地说道,“大人尽管放心,既然安排到我的地方,我自然会用心伺候着,不会让他惹出乱子。” “这样最好……” 两人正交谈着,忽然一个侍从推门而入,神色慌张。 “两位大人不好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钱庸有些恼怒的说道,“出什么事了?” 侍从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道。 “教行司新来了个主事,把林嫲嫲扔水池里了。” 钱庸微微一怔,瞬间酒醒。 ------------ 第23章 妹妹 教行司。 小蝶跑过去抱住小丫头,看她穿得单薄,又赶忙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小丫头裹上。 “没事吧小妹妹,疼不疼呀……”小蝶一脸疼惜地搂住萧旻,“那个该死的老婆子,怎么忍心下这么重手的,你看脸蛋都打肿了……” 刚从水池里爬上来的林嫲嫲指着自己肿成猪头的脸瞪大了眼睛……大姐,谁下重手了,你瞧瞧我再说成不? “里门,里门屎腚了,屎腚了……” 站在旁边的吴刚抠了抠耳朵,抬起一脚揣在林嫲嫲肩膀上,刚爬出来喊了两句狠话的林嫲嫲吧唧一声再次摔进了水池。 躲在后面的王志阳终于凑上来,低声说道,“殿下,这林嫲嫲似乎和钱司丞有些关系,平日里仗着钱司丞撑腰横行霸道惯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小人看着倒是爽了,但打了林嫲嫲等于得罪了钱司丞,殿下会不会有麻烦……”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王志阳心里明了,别说打了一个无关痛痒的教行司嫲嫲,就算是扇了钱庸那个老酒鬼的脸,他也只能忍着。 “这位壮士竟然和钱司丞有关系?该死,你丫怎么不早说?”萧夜说着,随手捡了两块石头吧唧一声砸进了水池。 王志阳嘴角一抽……大哥,您这演技也忒拙劣了,好歹表现得震惊一点。 几人正说着,就看到一个身形矮胖的老男人着急忙慌地跑进来,一边擦着额头的虚汗,一边对着萧夜等人讪笑,“殿下,下官有失远迎,还望赎罪,赎罪则个……” 萧夜微笑着拱拱手,“下官萧夜不告而来,又擅自做主惩戒了教行司的下人,逾越之处,还需司丞大人赎罪才是。” 钱庸眼皮跳了跳,短短一两句话,却让他有种如芒在背的窘迫感,还真如徐侍郎说的,这家伙不好对付呐。 “大人,大人救我……”水池中的林嫲嫲费力地爬到岸边,忽然一扯嗓子哭了出来,“大人为我做主啊,这个新来的主事欺人太甚,不仅阻拦我教育那些罪妇,还把我扔进了水池里。” “你瞧我的脸,哎呀给摔的……” 钱庸脸色颤了颤,“殿下,这位林嫲嫲乃是教行司的老人,在教行司十多年,倒也没出现过什么差错,不知道今日是出了什么事,惹殿下不快。” “哼,没出过什么差错?对一个小娃娃拳打脚踢,还算没错?”老吴看不下去了,仗着有萧夜撑腰也不怕这位大胤六品官,烧火棍一样的手指杵在钱庸脸上冷笑,“俺瞧着这女人不会是大人的姘头吧?都这会了还护着,刚才可扬言要将俺家殿下乱棍打死的……” 钱庸面色有些僵硬,原本还要反驳狗仗人势的吴刚几句,想了想还是忍了,“殿下赎罪,林嫲嫲口不择言唐突殿下,下官一定好好管教。至于刚才,想必林嫲嫲也是例行公事,管教这里的罪人本就是她的职责。” 说着朝林嫲嫲摆摆手,示意她赶紧退下。 结果这女人根本不理会,听着钱司丞为她说话,顿时又来了底气,气势汹汹地从地上爬起来冲着萧夜破口大骂,“就是,这死丫头坏了教行司的规矩,我自然是要惩处教训的,轮得到你一个新来的小主事指手画脚,还敢把我扔进水池,信不信我让司丞大人扒了你这身皮……” “闭嘴!”钱庸面色铁青,一巴掌扇在女人脸上,“你特么脑子不好使,耳朵也聋了?赶紧给我滚蛋!” 老子殿下殿下喊了好几遍,你特么是一点没听进去啊。还扒了人家的皮?你特么还真瞧得起我! 女人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看着发怒的钱庸,瞪大了眼睛,“妹……妹夫,你你敢打我?” “我特么现在恨不得杀了你!”钱庸朝着不远处的侍卫挥了挥手,“赶紧给我把这个蠢货拉下去!” 再闹腾下去,老子都要给你害死! 一众侍卫拉着林嫲嫲离开,只留下面无表情的萧夜和一脸尴尬的钱庸。 “原来林嫲嫲是钱司丞的小姨子,呵呵,怪不得敢在教行司横行霸道,感情是把这里当自己加了。”萧夜笑着扔下一句话,转身从小蝶手上接过萧旻丫头,温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泥巴。 “还疼吗?” 小丫头抿着嘴唇摇摇头,“大哥哥,小旻不疼的,真的不疼。大哥哥不要难为林嫲嫲了,其实林嫲嫲对小旻挺好的,是小旻没做好,刚才脚滑了一下,才把木盆扔到水池的……” 萧夜张了张嘴,心头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样,忽然就揪得厉害。 这个从小受尽了苦难的小丫头,在自己遭受了不公平之后,竟然还想着旁人。善良,纯净,谦卑,即使教行司这种能让正常人发疯的地狱,也依然没有污染她的纯粹。 上天真是不公啊,自己这种声名狼藉的纨绔,旁人口中的败类,尚能得到大胤皇子的荣耀,锦衣玉食潇洒自得。而如珍珠一样晶莹透彻的小丫头,却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一日熬过一日。 “我没有难为林嫲嫲,只是让她……回家休息了。”萧夜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笑道,“称呼倒是不错,我确实是你哥哥,亲哥哥。” “哥哥?真的吗?”小丫头眸中隐约有光彩汇聚,不过很快又散去了,“大哥哥肯定是觉得小旻可怜,才骗小旻开心的,母亲告诉过小旻,小旻在这个世上除了母亲之外,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 小丫头神色有些黯淡,不过很快就抿起嘴唇,强迫自己开心起来,“大哥哥不用担心,小旻不会难过的,今天能碰到大哥哥,小旻真的很开心。哦对了,小旻还有一盆衣服没洗完,等洗完了再找大哥哥玩啊。” 说着抱起脚边的木盆,吃力地挪动着,一步一步消失在回廊后面。 萧夜望着小丫头消瘦单薄却坚强的背影,长长地舒了口气。 “让那个姓林的女人滚远些,最好滚出京都城,我不想再看到她。”萧夜面色平静,但眼中的寒光清晰可见。 “还有,钱大人麻烦管好自己的人。” “如果你哪个亲戚再敢为难我妹妹。” “别怪我不留情面!” ------------ 第24章 青枣 教行司很大,虽然比不上萧夜的朝阳水榭,但也比寻常的衙门宽敞不少。 教行司前庭是办事处,也是教行司官员日常点卯的地方,前庭中央有个不大的院子被收拾出来,成了萧夜的办公地。萧夜也懒得跟钱庸虚伪推脱,很快就搬了进去。 萧夜,护卫吴刚,侍女小蝶,轻车简从。 王志阳倒是熟络,主动请缨留在了教行司,作为萧夜的旁官,虽然都是主事,等级持平,但王志阳却将自己的身份摆得很低,就像真是萧夜的狗腿子一样。 “殿下,这便是教行司现有罪臣的名录,您过目。” 萧夜躺在藤椅上接过案卷,慢慢翻阅起来……值得一提的是,这个藤椅并不是教行司所有,而是吴刚从朝阳水榭搬过来的,整个朝阳水榭的下人现在都知道,这位性情古怪的殿下对制作粗糙简单的柳藤椅有着近乎变态的喜好。 “竟然有近百人之多。”萧夜叹了口气。 大胤对罪臣之后算得上宽容,除了叛逆造反这等难恕的罪过外,鲜有祸及家眷九族的事。但纵然如此,这些年积累下来教行司依旧收录了近百人之多。 封建社会的公务员,果然是个风险很高的职业。 除了人数超出萧夜预料之外,这些人的身份也让萧夜有些吃惊。除了陵阳王的女儿萧旻外,竟然还有好几个大胤亲王的家眷,身份最低的也是六七品朝臣的妻女,七品以下的家眷竟然一个都没有。 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勉强挤入九品的主事屁都不是。 “这些人平时的工作是什么?”萧夜扔下案卷问道。 王志阳挠挠头,想了一会说道,“似乎工作还不少,除了浣洗宫中拿过来的衣物外,她们还有织绣、纳履等任务,哦对了,她们还参与宫中舞乐的参排,前些时间中秋节会的舞蹈,便有一些是出自教行司的。” 萧夜很是不爽地拍拍桌子,浣洗衣物,织绣纳履,舞乐编排,怪不得连一个八九岁的孩子都有洗衣任务。 “从今天开始,除了舞乐编排之外的其他活计统统推了!”萧夜大手一挥,“都是些官宦权贵家养大的金丝雀,却安排干这种粗糙的活计,简直是暴殄天物!” 王志阳一脸为难,“殿下,这事不太好吧,自从教行司成立以来她们都是这么干的,这突然叫停,司丞大人那里也不会同意啊。” “你只需要给钱庸递话,他如果不同意,自然会找我来说。”萧夜罕有地霸道起来。 王志阳只能点头。 反正他只是个传话的,就算惹出什么麻烦,也跟自己没关系。 王志阳离开后,萧夜躺在藤椅上,悠哉悠哉地晒着太阳。 上一世某个姓许的老板,曾花费巨资打造出一个震惊世界的歌舞团,里面名媛无数,个个风华绝代,曾一度成为被无数富豪追捧效仿却难以超越的恢宏巨作。 当然这只是宣传炒作的结果,实际上不过是一群使钱的商客,豢养的舞女家妓罢了。 教行司里面虽然都是罪臣家眷,但真论起来,哪一个不比那群舞女来的尊贵,凭着这些富家千金的教养和身段,稍加培训,岂不是又一个某大歌舞团? 自己岂不成了那个被广大男同胞深恶痛绝,却又羡慕嫉妒的许老板? 萧夜想到此处,不由得咧开了满嘴大白牙,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果然,当生活压力降到最低的时候,精神的需求将空前强烈,所言不虚啊。 “大哥哥,你怎么了?”旻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萧夜跟前,歪着小脑袋,布灵布灵的大眼睛满是好奇。 “……”萧夜有些尴尬的坐起来,摸了摸旻丫头的小脑袋,“大哥哥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开心的事,你怎么在这里?” 旻丫头伸出脏兮兮的拳头,摊开露出里面两个拇指大小的青枣,“给大哥哥吃。” “哥哥我最喜欢吃枣了,谢谢小旻。”萧夜望着小丫头掌心的枣,眸中的光彩变得鲜活而柔软。 咬了一口,有些涩,但他吃得很香。 “其实小旻尝过,枣子还没熟,不好吃的……”小丫头眼神有些难过,“大哥哥昨天帮了小旻,小旻想感谢大哥哥,但小旻没有其他东西,也没有钱,只能去后院树上摘了两个枣……” “大哥哥,对不起。” 小丫头低着头,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一脸的内疚和自责。 萧夜半蹲下来,捏了捏小丫头的脸,笑道,“说什么呢,我就喜欢吃这种没长熟的枣。” “真的吗?”小丫头半信半疑。 “当然。” 看到萧夜点头,小丫头脸上如同化开的春雪一样,再次变得明媚起来。 一大一小两个人,一蹲一站,一个龇牙咧嘴地啃着青枣,一个仰着头露出两个小酒窝,映照着熹微晨光,竟是异常的和谐。 “你既然送了大哥哥礼物,大哥哥也要送你一个礼物,说说吧,你想要什么?”吃完青枣的萧夜擦了擦嘴,顺势在小丫头旁边坐下,笑着问道。 “真的吗?”小丫头显得很开心。 “当然是真的。”萧夜揉了揉丫头的小脑袋,“大哥哥送你一套新衣服怎么样?” 小丫头想了想,很快就摇了摇头,“不用了大哥哥,小旻有衣服的,坊里的吴嫲嫲每年都会给我们发一套新衣服,小旻去年就领了一套,还没舍得穿呢,嘻嘻,等这套衣服穿破了,小旻就换新衣服穿,到时候给大哥哥看。” 萧夜无来由地有些心酸,“那送你个玩具,你想要什么玩具?” “也不用,娘亲说过玩具是小孩子玩的,小旻已经长大了。”小丫头挺直了腰板,“而且小旻一天很忙的,要洗衣,扫地,浇花,除草,还要帮坊里的嫲嫲做饭……” “空闲时间,娘亲还会教我写字,嘻嘻,小旻已经认识了好多字,还会写自己的名字,我写给大哥哥看!”说着撩起衣摆蹲下来,用手指在地上轻轻比划着,写了两个方正的‘萧旻’。 写完后仰起头,一脸期待的看着萧夜,似乎在等待他的夸奖。 “很棒。”萧夜笑着,“小旻真厉害。” 小丫头拍拍手站起来,扭头看向后庭方向,轻轻抿了抿嘴唇,“大哥哥,如果你要给小旻买礼物的话,能不能买一盒子梨花酥。” 萧夜歪了歪脑袋,“当然可以呀,小旻喜欢吃梨花酥吗?” “没有,小旻没吃过梨花酥……”小丫头垂下头,眼神变得忧郁而悲伤,“母亲曾经给小旻说过,她最喜欢的花是陵阳的梨花,最喜欢的地方是陵阳的梨园,最喜欢吃的是陵阳的梨花酥……” “母亲每天都不开心,有时候还会偷偷地哭,好难过,小旻不想看到母亲难过。” “小旻虽然不知道陵阳在哪,但小旻知道母亲可能这辈子都去不了陵阳,逛不了陵阳的梨园,去看满园的梨花了。” “如果能吃到梨花酥,或许……或许母亲,会开心一点呢。” “……” ------------ 第25章 上街 朱雀大街中央,小蝶捂着瘪下去一半的钱袋,小脸皱在一起都快哭出来了。 “殿下,咱们是不是买得太多了?您看吴叔都提不动了……”小蝶有些埋怨地指着吴刚手上的大包小包,“这小衣服买一套差不多了吧,您直接买了十套,什么时候能穿完呢?” “还有小风车,拨浪鼓,小旻妹妹都九岁了,怎么可能喜欢这些幼稚的玩具……” “这些书看着一模一样,有必要买这么厚一沓吗?而且字这么多,小旻妹妹看着真的不头晕吗?” “还有这糖葫芦……殿下,小蝶能不能吃一个?” “……” 萧夜掏了掏耳朵,直接屏蔽了小蝶的唠叨。 他想不通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怎么会生得这么抠门,花的又不是你的钱,你肉疼个蛋啊。 “走,再逛逛……”萧夜双手背在脑后,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去,身后小蝶和吴刚一左一右,倒是像极了权贵子弟出门的模样。 朱雀大街是京都城的主街,从南城门一直通到皇城承天门,足足十余里的长度,两侧旌旗招展商铺林立,大到青楼妓馆酒庄茶肆,小到针织绣具零嘴小吃,应有尽有。 朱雀大街两侧,东西方向每隔五百米,便又是一条仅次于朱雀大街的主街道,南北方向同理。便是这样大大小小的街巷,将整个京都城划成了一百零八坊,房屋院落数十万栋,人口更是超过五百万。 前世号称昌盛之极致的大唐长安,人口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一百七十万,而大胤京都,足足抵得上三个长安城。 时日入暮,夕阳带着还没散尽的温度撒遍整个京都城,萧夜走在朱雀街上,不由地心潮起伏。 “殿下,想什么呢?”吴刚大包小包的跟在身后,好奇地看着忽然就发起呆的萧夜。 萧夜笑了笑,“老吴,你觉得这座城池怎么样?” 吴刚茫然地转了一圈,费力的竖起大拇指,“很高,很大,很牛逼!” 很粗鄙,但非常恰当。 自千年前武朝定鼎中原之后,这里便是整个中原千万里沃土的中心,千年以来历经数朝,近百位帝王,朝邦更替时代兴亡,无数历史尘沙才洗淬出如今的京都城邦。 三十多年前先帝推翻暴政,建立煌煌大胤王朝,兵甲所至四境俯首,但他依旧回到了这里,回到了这座城邦,继承了历史给予他的新的使命。 胤帝也一样。 很高,是这座城代表的文化经度,很大,是历史赋予它的浑厚纬度,很牛逼,则是整个大胤王国所有子民的内心写照,这是一种生来就有的荣耀感。 萧夜轻轻笑着,心中莫名的有些感慨。 能穿越到大胤,穿越到京都城,何其幸运。 小蝶跟在后面,听着两人的交谈忍不住插嘴道,“京都好是好,但东西都好贵,钱花得比喝水都快……” “……” 三人一路闲逛着去了城西,买了最有名的陶氏梨花酥,然后晃晃荡荡往教行司走去。 小蝶一边肉疼的捏着钱袋,一边眼睛贼兮兮地盯着老吴手上装着梨花酥的盒子,时不时舔一舔嘴唇。 “想吃吗?”萧夜笑道。 “嗯嗯,想吃想吃,一小块就行。”小蝶眼睛发亮。 萧夜揪了揪小蝶的辫子,嘿嘿一笑,“想吃,自己买去。” “……”小蝶摸了摸钱袋,来时还鼓鼓的钱袋明显已经见底,她犹豫了一会,狠狠地咽了咽口水,“那小蝶不吃了。” “……” 正说着,远处的大街上忽然出现了一阵喧哗声,紧接着一队披甲执戈的禁军拨开人群,朝着城门口方向跑去,后面还跟着好几个刑部的官差。 几人随着人流被挤到一边,神色疑惑。 “什么情况?怎么连皇城司都出动了?”被挤在两侧的路人开始交谈起来。 “不知道,但看这架势,应该发生了什么大事。” “喂喂,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可是听说了些内部消息。”有人压低了声音说道,“据说今天下午,一个在刑部羁押等候问斩的死刑犯逃走了?” “开什么玩笑,刑部昭狱那种守备森严的地方还能有犯人逃出来?你怕是在唬我……” “爱信不信,刚才过去的那几人之中恰好有我相识,他说那人身手不凡,杀了好几个人才逃出来的,上面大怒,这才派出皇城司全程搜捕……” 萧夜眼神微微闪烁,他在刑部昭狱待过一段时间,所以对那里的防备有所了解,单纯那条通向昭狱大门的通道中,就有不下五十名守卫,再加上外围,怕是至少有超过百人。 能从百人防备中杀人越狱,怕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殿下,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外面好危险……”小蝶一手死死攥着钱袋,一手拉着萧夜的袖子,神色也有些紧张。 眼看天色要黑了,萧夜也没了再逛街的心思,便带着小蝶和老吴穿过朱雀大街,回了教行司。 教行司外面,王志阳忧心忡忡的踱来踱去,直到看到萧夜出现才终于松了口气。 “殿下,您可总算回来了,要是再不回来,我都要派人去找你了。”王志阳一脸担忧,“刑部有一名死囚犯杀人越狱,已经惊动了圣上,圣上下令皇城司戒严,全程搜捕,到现在还没有抓住。” “您身份尊贵,还是不要乱跑得好,万一撞见这歹人可就危险了……” “不是有俺老吴呢嘛,怕啥!”吴刚烧火棍一样的手指掏着鼻孔,梗着脖子哼道,“再说哪有那么巧,这么大的京都城想找一个人都费劲,要是真能撞见那个死刑犯,得有多离谱的运气。” 运气这东西,还真挺玄乎,尤其是对于有穿越者霸服的自己来说…… 萧夜虽然心里嘀咕,但也没放在心上,“没事,最近我就待在教行司,哪都不去,等城中搜捕有结果了再说。” 教行司的性质等同于刑部诏狱,但因为里面关禁的人身份特殊的原因,防卫还要更加严密。外面的防卫,里面的流动岗哨,还有周围的关卡,足足有数百人之多,当初若非王志阳领了徐肖的命令提前知会了守卫军,便是萧夜想进来都有些费劲。 “好了,你们先忙去吧,我随便走走。”萧夜说着,提起买了的大包小包,转身往教行司内庭走去。 ------------ 第26章 美人怨、梨花酥 萧夜循着回廊小道一直来到教行司内廷,在一个小院子外面停下。 教行司内廷是专门收纳这些罪民的地方,她们在这里吃,在这里住,在这里工作,如果遇不到大赦之年,她们后半生都将要在这方圆之地度过。 外面的世界,当和陵阳城的梨园一样,只能存在于梦中。 萧夜在门外顿了顿,轻轻扣响了小院的门。 因为陵阳王妃特殊的身份,所以萧旻母女俩才得以安置在这个独立的小院当中,教行司内廷并不大,大多数人可没有这种特殊的待遇。 “进来吧。”声音很好听,很轻很柔,像极了暮晚时分的风。 萧夜犹豫片刻,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方圆不过三四丈,但里面布置得很整齐。院子中央有一个小花园,花园里面种满了飞燕草和鸢尾花。 鸢尾花代表着优雅和想念,飞燕草代表着轻盈与自由。 萧夜眼中闪过一丝惋惜,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台阶上,转身走向东侧唯一的一个房间。 房间的窗户半开,从里面透出轻盈的光线,萧夜下意识瞥了一眼,顿时再也挪不开视线。 狭小的房间里面放着一个木桶,木桶里面盛满了热水。升腾而起的白色水汽如梦似幻,带着某种催眠的味道,让萧夜在这一瞬间出现了不真切的幻觉。 他仿佛看到一个身段婀娜的女人正在洗浴,纤纤玉指撩拨着水花淋到脸上,晶莹而饱满的水珠顺着白皙的玉颈,划过如玉般剔透的锁骨,最终在某处划出一个圆润而挺翘的弧度。 美轮美奂。 萧夜感觉鼻子有点痒,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脏流出,一部分冲进了大脑,一部分顺势向下,最终汇聚在某个岔路口。 “小旻,是你吗?” 女人听不到外面的动静,随手拿起旁边的浴巾站起来,顺势裹在身上。而就是这个空档泄露出来的风情,成功让萧夜涌入大脑的血液,从鼻腔喷涌了出来。 糟糕糟糕! 萧夜转身就走,然而刚来得及转过身,就听到房中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惊呼,接着窗户砰的一声关上,紧随而至的便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和撞翻东西的声音。 完了,被抓现行了! 萧夜撒腿就跑,自己的名声本就烂到了极点,京都城到现在还传着自己酒后非礼王贵人的事迹,若是今日的事被人撞见,岂不是坐实了自己流氓痞子的恶劣形象? 偷看寡妇洗澡啊,得有多臭不要,才能干出这种事? “大哥哥,你怎么来了?” 小丫头的声音从大门外传来,萧夜的动作戛然而止。 “娘亲,大哥哥来了,就是小旻给您说的那位大哥哥……”小丫头开心地蹦过来拉住萧夜的袖子,随即扭头一声大喊。 萧夜僵在原地,而与此同时,那扇紧闭的房门悠悠打开。 “原来是主事大人到访,罪妇刚才行动不便未能出门迎接,还望主事大人赎罪。” 声音很轻很柔,但萧夜却听出了一丝冰冷。 完了,自己的形象终究是破碎了……萧夜僵笑着转过身,讪笑道,“王妃,我是过来找旻丫头的,你刚才让我进来我才进行的,咳咳,不过你放心,我一直眼神不好,啥都没看到……” “不知主事大人找罪妇的女儿何事?”陵阳王妃脸上带着笑意,但萧夜却看不到任何的情绪,“如果是小女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主事大人,罪妇愿代她领罪。” “没有没有……”萧夜尴尬地挠挠头,“旻丫头很懂事,我们都很喜欢她。” “哦对了,我刚才在外面给旻丫头买了点东西,特意送过来的……”萧夜指着旁边台阶上的包裹说道。 小丫头眼睛一亮,跑了几步想要看看,却又停下脚步,一脸询问地看向陵阳王妃。 萧夜也看向陵阳王妃……不,准确来说他的目光自始至终就在陵阳王妃身上,从未离开。 他自认为见过不少漂亮的女人,无论是前世经常出现在荧屏海报上的明星,还是穿越之后记忆中的王贵人,亦或者喜欢自己扬言非自己不嫁的沈家月薇。 但和眼前的女人相比,总觉得黯然失色。 陵阳王妃穿得很朴素,只是最廉价的麻布长裙,披着粗糙的米锦搭肩,长长的头发盘在脑后,用一根木簪系成妇人髻。但纵然如此,也依旧掩饰不住她绝美的风采。 身材匀称修长,略微有些消瘦,双臂很自然地拢在腹部,十指交叠,温婉而优雅。还有那张堪称绝色的脸和夸张的不像话的丰挺饱满,让萧夜忍不住暗恨,搜肠刮肚竟然找不到一词一句来形容她。 完了,刚渡杀生劫,又见美人关!这让本殿下如何是好…… “大哥哥,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小旻不要了……”小丫头看着陵阳王妃的脸色,失落地摇摇头,“小旻还是很感谢大哥哥,您是这个院子里除了娘亲之外,对小旻最好的人。” 陵阳王妃站在房门口的台阶上,静静地看着萧夜,“罪妇的女儿身份卑贱,当不得主事大人厚爱,这些东西太过贵重,罪妇受之不起,您还是拿回去吧。” 萧夜摸了摸鼻子,虽然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擦了鼻血,但仍然能看到淡淡的血迹。 “只是些小孩子的东西,不算贵重。”短暂的尴尬后,萧夜倒是平静了许多,“一些换洗的衣服,小玩具,听旻丫头说你在教她识字,所以我给她买了些笔墨纸砚,还有一些内容简单的书籍。” 陵阳王妃依旧拒人于千里之外,“罪妇这里虽然穷苦,但穿衣用度并不缺,更没有玩乐的机会和时间,至于读书写字……在这里,也没有必要。” 萧夜看着陵阳王妃,叹了口气,“教行司条件本就艰苦,既能稍作改善,你又何必拒绝呢。” “有些事注定难以改变,命运既然已经给你套上了枷锁,你又何必再给自己建一座囚笼。”萧夜翻开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巧木盒,微微抬手递给陵阳王妃。 “喏,旻丫头说你喜欢吃梨花酥,拜托我买一份回来。” “京都的梨花酥或许没有陵阳城的好吃,但我觉得……” “你可以尝尝。” ------------ 第27章 陵阳王妃 萧夜微微仰着头,脸上带着平静而温和的笑意,就这么优雅地望着陵阳王妃。 只不过没人知道,此刻的萧夜远不如外表看上去的那般平静,那颗核桃大小的大脑正在疯狂运转,努力回忆着前世看过的关于拍照的站位技巧。 先是站姿,双脚一前一后不能超过三寸,大腿必须绷紧,让身姿显得挺拔而有力,挺胸收腹,夹紧屁股,对,最重要的是夹紧屁股。 还有抬头的角度,四十五度最合适,表情也很重要,不能太张狂,得温柔,也不能太娘炮,得有男子气。眼神也必须到位,不能色眯眯,容易挨揍,也不能太死板,没灵气,最好能温柔中带着一丝忧郁效果最佳,当然这关系到瞳孔调焦的学问,一般人掌握不了…… 哦对了,还有光影学的知识……萧夜悄悄地侧了侧身子,让月华照在自己斜后方,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光影夹角。 完美。 台阶上,陵阳王妃心里回想着刚刚萧夜说过的话,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悲凉。 自从十年前亲眼看着夫君自刎在陵阳城上的时候,她的世界便彻底塌了。痛苦、怨恨、绝望,仿佛一道道枷锁般,将她缠得密不透风,无法呼吸。 原本她也想自绝于陵阳王身边的,但她知道自己怀了身孕,体内留着夫君仅存的骨血,她不能自私地随他而去……所以她将自己封闭起来,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偶一样来到了京都,走进教行司,并于十月怀胎之后,生下了萧旻。 旻,代表着天空,也代表着自由。 然而命运的枷锁不仅锁着自己,也在这一天锁上了这个新的生命。 放过自己吗?谈何容易。 陵阳王妃抬头看向萧夜,一席青衫如玉,眉目俊秀出尘,目光如同渊海一般深沉隽永,站在月光中,竟然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人。 陵阳王妃闭上了眼睛,很快又重新睁开,“那罪妇,代小女谢过主事大人。” “没事没事,都是些小玩意,不值什么钱。”萧夜终于松了口气。 “房中稍有不便,罪妇便请主事大人在院中喝一杯清茶吧。”陵阳王妃说着转身进屋,很快就拿着一个破旧的小茶壶出来。 院中原本就有一个小方桌,萧夜也不矫情,一屁股就坐在旁边的发潮的木凳上。 小丫头也变得开心起来,她虽然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却能感觉到母亲的心情似乎好了些。她乐呵呵地跑到萧夜跟前,亲昵的拉住萧夜的袖子,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陵阳王妃略有些歉意地点头致意,随即给萧夜倒了杯茶,“这里没什么东西,招待不周之处,主事大人见谅。” 茶叶确实很碎,颜色发暗,显然连普通茶叶都比不上,但能在教行司拿出这东西,已然很不容易了。 “没事没事,我不挑食……”萧夜笑着,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旋即很顺手地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旻丫头,我给你买了一些笔墨纸砚,以后不用趴在地上用手指头练字了。” “街上碰到不少零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些,回头尝尝,喜欢吃的我再给你买。” “还有那些新衣服,别省着,明天就穿上。” 小丫头开心的笑起来,又有些忐忑地看了眼她母亲,见母亲没什么反应,才飞快跑过去,抱着一件新衣服钻进了房间。 萧夜心情也变得很不错,看着小丫头换了套新裙子跑出来在他面前转圈,他忽然觉得自己穿越以来,终于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大哥哥,你看我穿上漂亮吗?” “漂亮呀,旻丫头最漂亮了。”萧夜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陵阳王妃表情依旧很平静,但刚才的那股冰冷和抗拒,明显弱了很多。 “哦对了,我已经给钱司丞知会过了,以后你们不需要干那些洗衣针织的活,安心在这里住着就行,有什么不方便的可以随时来找我。”萧夜说道,“等我找机会跟父皇求求情,如果运气好,说不准能让你和旻丫头重获自由……” 陵阳王妃身子微微一颤,绝美的脸色略微发白,“主事大人,您说……父皇?” “你是萧道正的儿子?” 糟了! 萧夜暗道坏事,刚才开心得有些过头,竟然连自己的身份都说了出来。 造不造反这事暂且不说,陵阳王终归是死在胤帝手中,身为陵阳王的遗孀,自然对整个萧氏皇族恨得要死……这下完了,刚刚培养起来的感情,怕是要崩了。 “王妃,我……” “不用说了。”陵阳王妃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小旻,把衣服脱下来还给主事大人。” “还有,主事大人该回去了。” “……” …… 眼看着被扔出来的包裹,和小院紧闭的大门,萧夜忍不住叹了口气。 陵阳王的功过是非他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反正一个已死之人,已经没了评判对错的意义。反倒是陵阳王妃和萧旻,萧夜总觉得她们母女俩不该被命运如此对待。 旻丫头自然是因为善良懂事,让萧夜感觉不忍。至于陵阳王妃完全是因为她太好看了,那种让人荷尔蒙飙升的美,甚至让萧夜在某一瞬间误认为自己的爱情来了。 爱情? 萧夜甩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那可是你亲婶子!你特么跟自己婶婶谈爱情?谈你妈买麻花情! 几个大嘴巴子下去,刚刚升起的歪心思顿时给打散了。萧夜望着已然熄灯的小院,拍拍屁股离开了。 这种事情急不得,得慢慢开导,女人嘛,又不是铁疙瘩,总会有被感化的一天。 反正自己在这里上班,一时半会也走不了,有的是接触的机会,一天不成就两天,两天不成就四天,凭借自己上一世的知识和经验,加上这一世的脸皮和耐心,还就不信攻略不了一个守寡十年的女人! 等拿下她的那一天,嘿嘿,嘿嘿嘿…… 啪! 黑暗中,又是一道响亮的巴掌声传开。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连绵不绝。 ------------ 第28章 你爹做不做得主 “殿下,您昨晚上去哪了?怎么很晚了还没回来……”小蝶啃着包子从房间里面走出来,看到萧夜躺在门口藤椅上,问道。 “咦,您的脸怎么了?怎么脸肿得这么厉害?”小蝶好奇地凑过来,“辣么大一个巴掌印,是谁打了您吗?” 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内廷方向。 “殿下,您不会是……哎呀呀!” 一声尖叫,小蝶像是踩到老鼠一样跳开,一脸警惕地盯着萧夜,“殿下,您昨晚不会是去内廷找姑娘了吧,难不成又想对人家用强,结果被揍了一顿?” 萧夜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难道在你心里本殿下是一个喜欢拈花惹草诲淫诲盗的好色之徒?还有……你特么为什么要说又! “如果不会说就少说点,惹恼了本殿下,信不信把你卖给人贩子!”萧夜恶狠狠地威胁道。小蝶吓了一跳,瘪着嘴抱着包子跑到一边,蹲在地上画起了圈圈。 京都城逃犯的事暂未有结果,尽管萧夜并不担心自己,但反正出去也无事可做。而且昨夜扇自己扇的太狠了,到现在脸还是肿的,头也是晕的,索性躺着晒太阳权当是养伤了。 教行司远比萧夜预想的要清闲太多,平日的事务有另一位主事打理,手下还有好些个嫲嫲差遣,大一点的事则有钱庸定夺,反正轮不到萧夜来操心。 之前倒还有一些宫中送来的浣洗物件,针织缝补的东西,被萧夜推掉之后,顿时显得更冷清了。 也不知道旻丫头在干吗,还有陵阳王妃,是不是还在恼恨自己……这位婶婶貌似叫做李青檀,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优雅娟秀,雍容贵气…… 萧夜躺在藤椅上,也不知道从哪摸过来的一本书盖着脸,脑海中却情不自禁浮现了昨晚窥见的美妙风景。 貌似春心萌动了啊。 “喂,你们主事的人呢,给本少爷出来!”教行司门口方向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萧夜脑海中的旖旎情景应声散去,很是不爽地睁开眼睛。 “老王,出去看看谁这么不长眼,敢打扰本主事睡午觉!” 王志阳看了眼刚亮不久的天色,转身跑了出去,很快就又跑回来。 “殿下,来的是户部尚书乔百龄的儿子,乔斌。” “哦?那小子来教行司干什么?”萧夜哼道。 “……”王志阳挠挠头,神色古怪,“按照惯例,应该是府上需要几个舞女,才来教行司物色的吧。” …… “乔公子这一大早来我教行司,是有什么事?”脸上略微带着酒意的钱庸拱着手,一脸客气地问道。 钱庸虽然隶属礼部,但教行司的所有开销都来自于户部,掌管钱财等同于捏住了命脉,所以不仅钱庸,任何当官的,都得把户部当爷一样伺候着。 乔斌作为礼部尚书老年得来的儿子,向来宠溺,他的影响力甚至还要超过户部其余的官员,所以钱庸即便很不喜欢这小子,也不得不笑脸相迎。 “哼,来这里还能干什么,找你喝酒吗?”乔斌嘿嘿笑道,“府上设了宴,来你这找几位舞娘过去热闹热闹,放心吧,好处少不了你的。” 钱庸讪笑两声,“京都城最近新开的几家楼馆,里面的舞娘个个绝色,听说排练了不少新颖的舞曲,乔少爷何不去找她们?” “下官这里的舞娘都是宫中在册的罪臣,真不便让您带出去……” “废什么话,青楼妓馆都是一群婊子,给钱谁都能玩,能跟这里的比吗……”乔斌拍了拍钱庸的肩膀,冷笑道,“别给本少爷说什么不方便之类的话,大胤谁不知道教行司就是官家的妓馆?” “她们是官家的妓,本少爷是官家的官,有什么不方便的?” 钱庸还待说什么,却看到乔斌脸色一冷,“钱庸,你最好想想清楚,要是敢拦着本少爷,信不信你这司丞之位坐不到年底?” 钱庸叹了口气,神色无奈。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在大胤臣民眼中,教行司就是官家豢养娼妓,为官家取乐的地方。在这里的罪臣家眷,哪一个不是名门闺秀,富家千金,身段和教养远超青楼妓馆当中的女郎,其中滋味,自然值得细品。 所以不仅朝中大臣,即便是胤帝,也默许了这种黑暗的操作,利用权职之便取用教行司的女眷,然后再悄悄还回去,只要人活着,那便不算违规。 钱庸知道自己没办法,只能对着下人安顿了几句。 不一会,就有十来个女子被人从内廷带了出来,神色畏惧地站在乔斌跟前。 “就这些吗?”乔斌笑眯眯地打量了一番,嘿嘿笑道,“不错不错,果然比外面那些婊子有味道的多,行了,就这十个,本少爷全要了。” 乔斌转身要走,不过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笑意的看向钱庸,“听说教行司还有一位大美人,要不也叫出来本少瞧瞧?” “大美人?”钱庸警惕道,“不知道乔公子说的是谁?” “呵呵,还能有谁,十年前叛贼萧道临伏诛,他的一众家眷全部捉拿羁押,关入了教行司!其中就包括萧道临新纳的王妃,叫什么……李青檀对吧。” “本少爷可是听说过,这位李青檀可是当时名震大胤的美人。即便现在上了年纪容貌有所衰减,应该也不是这些凡夫俗子可以比较的吧?” 钱庸睁大了眼睛,“乔公子,那人身份特殊,可不能和这些普通女流相提并论啊,如果贵府需要舞女,这几位足以,但那位人物,是万万不能让你带走的。” 乔斌一脸狂傲,“有什么特殊的,即便她十年前是陵阳王萧道临的王妃,但现在也只是大胤教行司的罪犯,哼,再特殊的官妓也是官妓,本少爷有什么动不得了!” “乔公子,这真的不行,下官真的做不了主……”钱庸都慌了。 陵阳王萧道临即便是死了,那也是当今圣上的弟弟,陵阳王妃就算是罪臣之妻,那也是圣上的弟妹。京都城知晓李青檀的大有人在,知道她容貌绝世的更有不少,可近十年来却没有一人敢找她的麻烦,就算再蠢,也能察觉到其中的猫腻吧。 乔斌仰着头,一脸不屑,“既然你做不了主,那便让能做主的人出来!” 乔斌身后不远处,萧夜眯着眼睛面色发寒。 “不知道,你爹做不做得了主?” ------------ 第29章 老子打儿子 乔斌愣了愣,面色轻微一变,“萧夜,你怎么在这里?” “呵呵,你都能来,我这当爹的怎么不能来?”萧夜神色戏谑地打量着乔斌,“怎么,听到你爹在教行司当差,专程跑过来请安的?啧啧,我儿还真是孝顺。” 当初在刑部昭狱的时候,乔斌专程跑去落井下石,结果被赶来的高公公啪啪打脸,丢了面子不说,还在萧夜跟前落了辈。 听到萧夜的调侃,乔斌的脸色瞬间涨红,“萧夜你特么胡说什么!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萧夜神色幽幽,“撕烂我的嘴?呵呵,本殿下可不仅是你爹,还是大胤的皇子,你要不要动一下手试试?” 乔斌脸色青白交替,恶狠狠的盯着萧夜,嘴上逞个狠也就算了,真要跟萧夜动手,他还真有些不敢。 不过回想萧夜刚才说的话,他忽然就反应过来,“你在教行司当差?之前听说圣上罚你去礼部任职,竟然被安排到教行司了?” 乔斌郁闷之气一扫而空。 “哈哈哈,我猜猜,你现在的职位是司丞?不不,应该是不入流的主事……总不至于是伺候那帮女人的嫲嫲吧?” 已经开始啃第三个包子的小蝶不服气地挥了挥拳头,“哼,我家殿下才不是嫲嫲呢,他可是教行司的主事,除了钱司丞,就属我家殿下官最大!” 瞎说什么大实话……萧夜一脸无语地瞪着小蝶。自己好不容易拉起来的气势,被你一句话泄了个干净,这丫头不会是户部派来的奸细吧…… 乔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在他想来,堂堂皇子能被胤帝发配到这种鬼地方,既不沾权,又不得利,整日和一帮没多少活头的罪臣家眷混在一起,很显然已经被胤帝放弃了。 既如此,自己还怕他什么? “笑完了吗?笑完了就赶紧滚蛋,这里可不欢迎你。”萧夜没好气地打断乔斌。 乔斌一脸讥讽的看着萧夜,“刚才本少爷和钱司丞说的话你听到了吧,此次本少爷来教行司是挑选几个舞娘去府上演乐的,除了这几位外,还有一个姓李的舞娘。” “萧主事,劳烦你跑一趟,将这个女人带出来给本少爷。” “……” …… “听说了吗?户部尚书家的公子来教行司了,说是要挑几个舞娘去府上献舞……” “什么献舞,谁不知道那些狗男人打的什么心思,不过是外面的女人玩得没意思了,想拿我等戴罪之人寻找乐子罢了……” 教行司内庭的回廊角落,几个穿着粗麻衣裙的女人悄悄交谈着。一个个神色悲凉,充满怨恨。 “前些日子安国公府上便带走了几位妹妹,结果回来的时候伤得伤,病的病,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就是,我等在这教行司,还不如圈养的宠物安全……也不知道这次谁要遭殃了,可千万别挑上我们几个……” 正说着,又一个二三十来岁的女人从外面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刚才钱司丞带走了云枝和白露她们,落在乔家人手上,下场怕是好不到哪里。” “哦对了,你们猜猜我刚才听到了什么?那位乔家少爷选了云枝几人还不满足,竟然扬言要带走那位萧王妃。” 几人闻言微微一愣,在她们的印象中,这位萧王妃可是非常特殊的存在,虽然同样干着上面交代下来的苦力活,但却有单独的院子,也不担心被外面的官员挑选,算得上整个教行司处境最安全的一个。 “连萧王妃都难保自身了……”众女人不由有些沉默。 “你们先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之前那女人捋了把头发继续说道,“乔家的少爷要带走萧王妃没错,但却被人拦下来了,就前几日新来的那个主事,为了保全萧王妃,都跟乔家少爷打起来了。” “……” 回廊拐角处,正抱着洗衣盆走过来的李青檀闻言,脚步渐渐顿住。 …… 萧夜看着趾高气扬一脸狂傲的乔斌,微微眯了眯眼睛。 “钱司丞,下官记得你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你要不要先去忙?”萧夜笑呵呵的说道,“这里有下官看着就行,一定好好伺候乔公子,让他宾至如归。” 钱庸擦着头上的虚汗,嗯嗯两声扭头就走。 一边是没什么职务,但却是从二品户部尚书的心头肉,一边虽然不得宠,但却是实打实的天家皇子,站在这两人之间,特么比放在油锅里生煎还难受。 不管了,先躲远一些吧。 嗯,无论是乔斌还是萧夜,都不是小孩子,应该不会打起来……吧。 钱庸刚刚钻进前厅,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碰撞声,紧接着传来一声惨叫……哦对了,今日要去礼部找徐侍郎汇报工作,要不干脆现在就过去吧。 对,现在就去。 宽敞的大院里,乔斌捂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萧夜,气得浑身颤抖,“萧夜,你竟敢……竟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儿子养老子,老子打儿子,哪一个不是天经地义。”萧夜狞笑着扑上去,大耳瓜子就朝着脸上糊,“妈个蛋的,你爹不跟你计较还当真以为你爹怕你了,小鳖孙,竟敢打萧王妃的主意,我看你是脑袋瓜子长反了!” 乔斌本就是不逊色萧夜的纨绔子弟,整日声色犬马无所事事,身子骨也被青楼的姑娘消磨的厉害,萧夜只扇了两巴掌就已经懵圈了,再也顾不上其他,竟然扭头就往外跑。 “小崽子,还敢跑!”萧夜大手一挥,“小蝶,老王,坐着看戏呢?还不给我拦住这狗东西!” 王志阳略微有些犹豫,但跃跃欲试的小蝶却第一时间冲了上去,一把薅住乔斌的衣领,朝着屁股直愣愣的一脚。 “对,薅他脖领子,踹他屁股!” “老王你特么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摁住他,对,让小蝶上!” “小蝶,锁他喉,对,使点劲……我草,别攻下三路啊,你这一脚下去还不得让老乔家绝后了……” “……” ------------ 第30章 诸位姑娘,一起上吧 在萧夜主仆,加上狗腿子王志阳三人合力之下,乔斌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等候在门外的侍从赶过来的时候,乔斌两眼翻白,嘴巴已经开始倒沫子了。 “殿下,小蝶是不是很厉害?”小蝶卷着袖子,仰着小脑袋,一脸得意的问道。 萧夜干笑两声,微不可察地躲开了几步。刚才临了蹦起来的那一脚,和乔斌发出的惨绝人寰的叫声,可让萧夜都感觉头皮发麻。 这丫头挺彪啊,有事她是真上啊! “殿下,乔公子应该没事吧?”王志阳神色有些忐忑。 “呵呵,你动的手,你不知道有没有事?”萧夜拍了拍王志阳肩膀,笑道,“最后那几脚来得不错,力道和角度都不错……乔斌临走的时候还看了你一眼的,好像很佩服你。” “……”王志阳嘴角一抽,脸色唰的惨白一片。 萧夜拍拍屁股站起来,对着几位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子摆摆手,“都回去吧,没事了。以后你们也不需要担心,有本殿下在,没人能把你们怎么样。” 几个女子眼神微亮,“真的……真的吗?” “本殿下说的当然是真的。”萧夜重新躺回藤椅上,“你们大多数人其实并没有罪过,不过是被家人殃及池鱼罢了,当然,即便是你们真的犯了错,也是大胤的子民,是一个完整的人。” “本殿下虽说不能给你们自由,但只要本殿下在,便会替你们保留作为人的颜面和尊严。” “只要你们不愿意,那便谁也带不走你们!” “……” 几句话,如同钟锤一般砸在众女子耳中,原本所受的惊吓,在这一刻全部化作委屈,一个个抱成一团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自从她们入了教行司后,便被安上了罪妇的名头。人人都觉得她们咎由自取,觉得她们该死。觉得能让她们活着已经是最大的恩赐,甚至很多人都不觉得她们是人,而只是一个供人玩乐的工具。 眼前的这位青年,还是第一个将她们平等对待的人。 “奴家陶云枝,代众姐妹谢过殿下。” 萧夜无所谓的摆摆手,一边揉了揉胳膊,一边打量着这几位女人。 “殿下,可是刚才伤到了肩膀。”陶玉芝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一张娃娃脸白皙可爱,但身材却非常火辣,即便是简陋的粗布麻衣,也包裹不住那两团颤动的风情。 乔斌这小子眼光很专业嘛…… 萧夜脑海中闪过陶云枝的资料,貌似是某个州府的生意大佬,因为父亲得罪了当地的高官,被安上了通匪的罪名,连带着一家老小都遭了殃。 “殿下,奴家会一些推拿按摩的手法,如若殿下不弃,奴家可帮殿下按按身子,解解疲乏。”陶云枝眉眼微垂,风情万种地走向萧夜。 萧夜闻言,眼神微微一亮。 “奴家白露,祖上出过医官,知晓一些穴位的知识,也可以帮助殿下按一按,殿下应该会舒服一些。” “奴家韩菲儿,自己制作了一些香薰,可以帮殿下醒脑安神……” “还有奴家……” “……” 众女子像是商量好了样一拥而上,围在萧夜旁边,叽叽喳喳地争抢了起来。 “诸位姐姐如此盛情,本殿下实在不敢推辞啊…”萧夜眼睛在几位身上来回打量,嘴角开始压不住了。 这些女子虽然比萧王妃李青檀差了丝毫,但却各有味道与风情,随便一个放在外面,也比得上当地的花魁。 “呵呵呵呵,本殿下确实有些疲倦。” “既如此,诸位姑娘就一起上吧……” “……” …… 就在萧夜享受教行司新推出的理疗服务的时候,乔家上下却一片惶恐。 “听说了吗?少爷被人打了?” “不会吧,京都城还有人敢打少爷?活得不耐烦了吗?” “谁知道呢,反正少爷是被人抬回来的,脸肿得厉害,胳膊也断了,最重要是那里被人踢了一脚,说不好今后不能人道了……” “天哪,那老爷岂不会要疯掉!” 乔家上下谁都知道少爷乔斌在老爷心中的宝贝程度。户部尚书乔百龄五十岁老来得子生下乔斌,可是当爷爷一样供着,生怕出什么事,平日里被人多瞧一眼,乔老爷都能搞死对方,现如今被人废了,岂不是得杀了对方全家? 下人们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天都要塌了。 “老爷呢,回来了没?” “回来了,就在少爷的房间,刚才里面还传来动静,挺吓人的……” “不说了不说了,小心触了老爷眉头,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 乔斌的房中已经聚满了人,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站在床边,死死地抓着乔斌的手。 “大夫,我儿子怎么样,说啊,我儿子到底有没有事!” 大夫不住地擦着额头的冷汗,颤颤巍巍地说道,“贵公子性命并无大碍,胳膊也只是轻微的脱臼,小人已经用正骨手法恢复,只需要静养几日就能痊愈,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 “只是贵公子伤了男根,想要恢复可能有些困难……” 乔百龄身体晃了晃,一把抓住大夫的肩膀,“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治好我儿子,听到没有!如果我儿出了什么事,老夫绝对饶不了你!” 大夫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尽力,尽全力治好乔公子……” 乔百龄身体晃了晃,像是一瞬间老了十来岁一样,他老来得子,爱之如命,也因此宠溺得过了头,养成了乔斌嚣张跋扈的张扬性格。 教行司虽说是官家妓馆,某些事也获得了大胤上上下下的默许,但萧王妃身份特殊,决不能如寻常罪臣一般对待……若是自己早些告诫斌儿,应该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至于下如此狠手……” 乔百龄脸上的悲凉散尽,化作汹涌的怒火,“该死的,萧夜……” “我儿被你打伤,岂能容你继续逍遥自在,老夫这就进宫面圣,就算舍了我这张老脸,也一定让你得到应有的惩罚!” “来人,备轿!” “……” ------------ 第31章 请为儿臣做主 “九殿下,圣上有召,着您进宫一趟……” 高申一边说着,一边踏入教行司大门,等看清里面的情形后顿时一愣。 只见萧夜躺在藤椅上优哉优哉的哼着曲儿,一个童颜巨乳站在背后,轻轻揉着萧夜肩膀,一个小巧玲珑站在侧面,手指按着萧夜眉心穴位,另一个妩媚妖娆半蹲在膝前,累的殷桃小口微张。 还有一个看上去愚蠢且抠门的……咦,她蹲在墙角画圈圈是什么意思? “呵呵呵,之前咱家还担心九殿下在这教行司待不习惯,想着为九殿下开解一二,看样子是咱家想多了……”高申笑呵呵地说道,“这佳丽在旁群美环绕,九殿下怕是乐不思蜀了。” 萧夜看到高申,连忙站起来拱手,“高公公说笑了,不过苦中作乐而已。” 说着指了指自己刚才躺着的藤椅,“不过这些姑娘都颇有家学,手法很专业,高公公要不要试试?这可都是顶级服务,甭说外面,就算是宫里面都没有这些玩意。” 高申还想拒绝,却被萧夜连拖带拽摁在了藤椅上,几位姑娘很是懂事的将刚才在萧夜身上展示的技术重新展示了一遍,高申刚开始还有些排斥,结果很快就眯起了眼睛,一副爽到飞起的表情。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萧夜一把搂过高公公的肩膀,“等公公闲暇了可以多来几趟,我让她们给你全套服务。” 高申作为宫中老人,伺候了胤帝二十余年,可是胤帝最信任的心腹之一,要是能拉拢来这位大家,胤帝那里若是有个风吹草动,自己便可以提前知道,防患于未然。 而且到了高申这个位置,寻常的金银已经没多大用处了,倒是这种新奇的玩意,说不定能吸引到他。 “呵呵呵,那可就谢谢九殿下了。”高申很是满意的笑道,“九殿下,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您还是赶紧收拾一下,跟咱家进宫吧。” 萧夜挑了挑眉头,“可是因为乔尚书的事?” 高申状似无意地点点头,“乔尚书确实在宫中,听着似乎和尚书之子有关……呵呵,圣上可有些不高兴,殿下去后可莫要再冲撞圣上。” 萧夜笑着点点头。 那个臭不要脸的老东西,不就是揍了你儿子嘛,有本事让你儿子揍回来,跑去告家长算什么意思? 萧夜愤愤嘀咕着,也不敢耽搁,随便收拾了一下就跟着高申出了教行司,一路入了皇城。 还未靠近御书房,萧夜就听到从里面传来愤怒的谩骂声,还有断断续续的安慰,忍不住龇了龇牙。 “咱家就不进去了,殿下自己注意。”高申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萧夜,告退离开。 萧夜站在门口摸了摸下巴,随便撕扯了两下头发,将衣服弄乱,然后推门冲了进去。 御案后面,正被乔百龄吵得头疼不已的胤帝一看到萧夜,顿时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破口大骂。 “孽障东西……” 结果刚刚开口,话都还没有说完整,就看到萧夜跌跌撞撞地扑到御案前面,砰的一声跪了下来。 “父皇为儿臣做主啊!” “……” “……” 骂了半句的胤帝,和怒目而视的乔百龄同时噎住了……什么意思,不是这家伙打了乔斌吗?怎么自己倒像是被虐待一样,披头散发以头抢地,成何体统? “干什么?”胤帝砰砰拍了几下御案,“有什么话,站起来说!” “父皇为儿臣主持公道啊。”萧夜一把鼻涕一把泪,悲戚哀怨,“儿臣之前冲撞了父皇,被罚到教行司反省受过,儿臣没有丝毫怨言,反倒是感恩戴德父皇给儿臣的机会。” “原本儿臣想着,好好管理教行司,为礼部解忧,为父皇解忧,也一直如此奉行着,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可就在今天早上,京都乔家的少爷乔斌冲入教行司,非要带走坊中的罪妇,还扬言说什么……哦对,说教行司是官家妓院,养在这里的女人都是豢养的娼妓……” “乔斌说的话很难听,儿臣不敢全部说予父皇,反正就是他想玩就能玩,想玩哪个就玩哪个,还说父皇都管不着……” 萧夜一脸愤怒,又带着一丝委屈。 “儿臣当然不信这些鬼话,在儿臣心中父皇可是平定四境的帝君,厚德仁慈的王,向来视百姓为社稷国祚,怎么可能允许这等背德离心之举,肯定是乔家那小子胡说八道,给父皇抹黑。” “所以儿臣便和乔斌理论了起来,谁知他一言不合竟然大打出手,还出言不逊冒犯父皇,儿臣怒不可遏和他动起了手,只是儿臣身体向来孱弱,竟被打得不能还手……” “儿臣有辱天家颜面,请父皇责罚!” “……” “……” 胤帝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话从这孽障口中说出来,应该会有些许偏差,但不知道为何,他竟然觉得合情合理,甚至还有种这小子受了委屈的错觉。 但乔百龄就不这么认为了,他怒不可遏地指着萧夜,气得浑身颤抖。 “简直……简直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啊,九殿下,你不仅打伤了我儿,还要在圣上面前诋毁污蔑,你,你……” 乔百龄气得说不出话来,反倒是萧夜扭头看到乔百龄微微一愣,“咦,乔尚书您在啊?” 说着拍拍衣服站起来,“正好我有些事想找您确认一下,乔斌前来教行司说是受了您的指使,说是乔府要举办家宴,大宴群臣,才让他来教行司挑选舞娘,供众宾客玩乐的,对了,他还点名要带走萧王妃李青檀……” “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 “……” 乔百龄的怒吼戛然而止,一张老脸一会青一会红。 “乔尚书,你倒是说话呀,乔斌到底是不是你让去的教行司,寻常舞女也就罢了,为何点名要李青檀,尚书大人难道不知道,此人乃当年的陵阳王妃吗?” 端坐御案之后的胤帝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那双晦暗如海的眸子盯着乔尚书,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我,我……”乔尚书张了张嘴,忽然脸上闪过一道潮红,紧接着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 ------------ 第32章 背锅 乔尚书是被气的。 他知道九皇子萧夜骄纵顽劣声色犬马,是被所有人最不看好的一位皇子,他原本以为凭借自己的身份和威望,能为自己的儿子好好出口恶气。 谁曾想这家伙牙尖嘴利颠倒黑白至此,不仅将过错全部推到自己儿子身上,还连带自己都拖下了水。 “都是九殿下一面之词,臣纵然年纪大了,也不至于老眼昏花,万万不会干出这种事来。”乔百龄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圣上明察啊。” 胤帝依旧皱着眉头,不过看到乔百龄吐出的血沫,终究是有些不忍。 “乔尚书先下去休息,朕会派御医到府上,给你调几副安神养身的药,还有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朕也会让御医看看。”胤帝指节扣在御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圣上,我儿身受重伤,说不好以后不能行人道之事,老臣……”乔百龄跪在地上喊道。 “你先退下吧,朕会查清此事,给你一个交代。” 乔百龄还要说什么,却看到胤帝冷若沉渊的脸色,只能将话咽了回去。他不甘地瞪了一眼萧夜,转身爬起来,踉踉跄跄离开了大殿。 萧夜审度着情势,赶紧对着胤帝躬身一礼,“谢父皇为儿臣主持公道,儿臣告退。” 说着转身就跑。 “站住!”胤帝冷冰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连带着滋啦滋啦的磨牙声。 萧夜身形陡然一僵。 “呵呵呵,父皇还有其他事吗?”萧夜讪笑着转过身,一脸恭敬地问道。 “哼,你个孽障东西,就不能给朕安安分分的老实几天?”胤帝咬牙切齿地骂道,“乔尚书老来得子,对乔斌那个混账东西比自己的性命都要重要,你却差点没废了他!” “若是那小子真出了事,你让朕如何向乔尚书交代!” 萧夜挠了挠头,倒是略微放下心来。 胤帝看似还在生气,但实则并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一来萧夜是他的儿子,二来乔家父子的行为确实让他有些火大,从这一点也足以说明在他心中,萧王妃李青檀的身份和旁人不同。 “儿臣真是冤枉的啊。”萧夜忍不住嘀咕道,“人是王志阳抓住的,蛋是小蝶踢的,事是钱庸默许的,儿臣顶多只是没有阻止而已,这也能算儿臣的罪过吗……” “混账!”胤帝怒目而视,他都不需要问王志阳和小蝶是谁,就能猜到怎么回事。 哼哧哼哧瞪了萧夜老半天,胤帝才慢慢平静下来。 “这件事你倒是没做错,教行司收制罪臣亲族,却也不是青楼楚馆之所,那些混账东西若是敢打教行司的主意,你尽管拦下即可!”胤帝皱眉说道。 “当然,你这孽障也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监守自盗,若是让朕知道你在教行司胡作非为,朕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尤其是李青檀!”胤帝眼神灼灼,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 “……” 萧夜暗自嘀咕,这老东西不会是看上那位小娘子了吧,那可是您弟弟萧道临的媳妇,您的亲弟妹,这要是传出去不比我强上王贵人更劲爆啊? 而且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窝草! 萧夜顿时蛋疼了。 “还有,你这孽障打伤了乔斌,想来也是惹恼了乔百龄,乔公虽然年事已高,但在户部十几年也算是功劳不浅,朕不能寒了他的心。”胤帝眼神闪烁了几下,忽然有些鸡贼起来。 “户部今年收支有亏,内外周转困难,让乔百龄头疼了很长时间。” “你小子不是鬼主意多吗?前些日子倒腾出来的广告和门票收益不小,莫不如再想个法子,缓解户部的难处。”胤帝恶狠狠地盯着萧夜,“若是如此,今日之事朕便饶过你。” “如果办不好,朕就新账旧账一起算,朕的儿子不少,不缺你这孽障一个!” “……” …… 出宫的路上,萧夜忽然想起前世看到的一个梗。 “过来跪下,姐求你件事……” 你瞧瞧,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你的逼脸呢?你的良知呢?你的天子威严呢? 萧夜仰天长叹,无语凝噎。 没办法,在那个老东西的胁迫之下,萧夜不得不让步自己的原则,硬着头皮将这件事应了下来,他怕再呛呛几句,那老东西忽然来一句,“礼部打报告,朕批条子……” 可就真的尴尬了。 可这件事该怎么解决呢? 萧夜禁不住头疼起来了。 “殿下您没事吧?圣上是不是训你了?”小蝶从旁边凑出个脑袋,一脸担心的问道,“殿下,实在不行您就给圣上说,说打乔斌的事小蝶也参与了,要是处罚,就连小蝶一起处罚吧!” 萧夜忍不住揉了揉小蝶的脑袋,“放心吧,我已经说了。” “哦……啊?”小蝶先是愣了愣,然后猛地一惊。 萧夜爬上马车,朝着候在一边的吴刚摆手,“走吧,先回教行司。” 早在他跟着高申出来的时候,就让吴刚和小蝶在宫外候着了,如果真被胤帝打了板子,也好有人扶着他回来。结果打倒是没挨,却莫名其妙给户部背了锅。 我可是礼部的人啊魂淡! 马车晃晃悠悠的往教行司行去,一路上吴刚好奇的打听了几句,看萧夜没什么心思回复,就很礼貌地闭嘴了。至于小蝶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路上心事重重的,时不时露出幽怨的眼神,看得萧夜满头问号。 时间已经过了正午,萧夜三人倒也不急着回教行司,刚进了宣仁坊就停了下来,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点了碗馄饨,三人就吃了起来。 有了吃的,小蝶的心情貌似好了些,大口大口吞咽下去两碗后,美美地打了个嗝。 “少爷,你看那边的乞丐,好可怜,要不要给他也买碗馄饨吧……”小蝶放下碗,看着不远处蹲坐在墙根,衣衫褴褛的乞丐,同情心有些泛滥开了。 “也行。”萧夜瞥了一眼,“你掏钱就没问题。” 小蝶咬了咬牙,肉疼的从钱袋里抠出两枚铜板,想了想又收回去一枚,“……那就先买半碗吧……” 萧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再次看向墙角的乞丐。 有些熟悉。 奇怪,自己是不是在哪见过? ------------ 第33章 乞丐 小蝶捏着钱袋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抑制不住泛滥的同情心,强忍着肉疼摸出一枚铜板,换来了半碗馄饨。 嗯,半碗应该够了吧,不够也没办法,小蝶很穷的…… 小蝶端着馄饨朝着墙根处的乞丐走去。这里的巷子本就不是宣仁坊正街,所以街道上并没有几个人,加上正午时分,早秋的闷热驱散了仅剩的路人,导致这一刻显得过度冷清。 “等一下……”萧夜捏着筷子,忽然出声道。 小蝶眼神愚蠢地看向萧夜,有些疑惑。 萧夜接过小蝶手上的馄饨,翻手倒进自己碗里,也不理会一脸问号的小蝶,自顾自吃了起来。 “殿下,你都吃了三碗了,比小蝶吃得还多……”小蝶有些生气,“这是小蝶买给那位乞丐伯伯的,你吃了他怎么办?” 萧夜也不理会,快速吃完碗里的馄饨,擦了擦嘴站起来。 “放心吧,他对馄饨没兴趣。”萧夜望着墙根处仿佛睡着了的乞丐,那双清冷深邃的眸子慢慢眯起。 乞丐没什么反应,像是睡着了一样。 “京都城的乞丐并不少见,但大多聚集在朱雀街这种繁华的主街乞讨,很少会来这种偏僻的巷子,尤其是正午这种人人都要吃饭,或者想吃饭的时候。” “而且,你身上虽然看着脏,也不好闻,但却并不是乞丐身上污垢长年累月发酵出的异味,反倒更像是一种……血腥味。” 愚蠢的小蝶眼中透出茫然,反倒是一直在往嘴里塞馄饨的吴刚察觉到不对劲,悄悄挡在了萧夜身前。 “最主要是,本殿下瞥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有些熟悉……就很奇怪,本殿下天潢贵胄,怎么可能和乞丐有往来交际……”萧夜波弄着鬓角的头发,“直到刚才本殿下才意识到,咱俩貌似还真的见过。” 萧夜眯了眯眼睛,眼神冰冷,“本殿下入刑部昭狱那天,曾看到一个犯人被穿透琵琶骨挂在刑具上,惨的一批,那人就是你吧。” “哦对了,昨日刑部有犯人杀人越狱,搅得京都城人心惶惶,也是你吧。” 萧夜不由叹了口气。 果然,身为主角怎么可能没有柯南霸服,这种穿越者光环要不代表着运气极好,要么代表着运气极差,该死呀,自己竟然是后者。 听到萧夜的话,吴刚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伸手从停在旁边的马车上扯下一根实心铁棍提在手里,警惕地盯着远处的乞丐。 蹲在墙角根的乞丐微微动了动,脏乱的头发在额前分开,露出一张狞笑的脸,和红得吓人的双眼。 “不愧是大胤皇子,真是意料之外的……聪明。” “整个刑部联合皇城司的废物,都没有找到老子,竟被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有趣,太有趣了……” 完了,原本以为是自己运气太差才碰到这个煞星的,看样子不是,人家是专门冲自己来的呀。 萧夜龇了龇牙,一把将小蝶塞进马车,自己紧接着跳上去,翻手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老吴,你先顶住,本殿下去刑部摇人,驾!” 能从守备森严的刑部昭狱闯出来的,绝对是狠人中的狠人,他并不觉得老吴有拦住那人的本事,就算是加上自己的三脚猫功夫,也不过凭白多送一条性命而已。 嗯,还有小蝶这个愚蠢的搭头。 反倒是自己离开,老吴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萧夜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从拉过小蝶到跃上马车一气呵成,迅雷不及掩耳的往巷子口冲去……不需要跑得太远,只要能跑到朱雀大街就够了! 吴刚双手紧握铁棍,不用回头都知道萧夜已经撒丫子跑路了,他也不觉得萧夜不讲道义,身为护卫拿人银钱,便要护人周全,这是他从一开始就明白的道理。 跑了倒好,自己也就没了后顾之忧。 “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打俺家殿下的主意。”吴刚冷笑一声,“信不信俺这一棍子下去,能把你脑浆子抽出来!” 乞丐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血光,整个人如同鬼影一样窜出,几乎瞬间就出现在吴刚三尺之外。 好快! 吴刚眼瞳骤然缩紧,手上的铁棍倒翻,狠狠地抡向乞丐的后脑。 乞丐从破烂的衣袍中伸出一只右手,就这个凌空抓向铁棍,五指开合之间,竟然隐约可见金铁的光泽。 他竟然想用手,去接吴刚手上的铁棍。 “特娘的,看不起谁呢!”吴刚怒吼道,浑身的力道灌注铁棍之内,狠狠地砸在乞丐的右手上。 咚! 一声沉闷的响声原地炸响,吴刚只感觉双手一麻,铁棍竟然把握不住脱手飞出,而对面的乞丐丝毫不见停滞,砸飞铁棍的拳头继续挥出,狠狠地砸中吴刚的胸口。 吴刚只感觉胸口一重,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狠狠地撞在馄饨摊位上。 好恐怖的家伙。 吴刚感觉眼前有些发黑,好一会才重新恢复了视线,他擦了把嘴角的血迹,挣扎着重新爬了起来。 卸甲归农之后,手艺生疏了不少啊……吴刚咧了咧嘴,脑海中不由想起当初向殿下说的话。 在这个看似平静的世界,除了豪门权贵和四境军伍之外,还隐藏着一个神秘的江湖,他们有不外传的调息法门,有着强大的招式技法,是真正的武林高手。 殿下,您不是一直想找这种高手,想要练习高强武艺吗?俺找到了。 只是拜师什么的,怕是不行了。 “其实俺也不差,百夫长的档次嘞……”吴刚咬着牙,抡起发麻的拳头,义无反顾地挥向几步之外的乞丐。 俺说过的,生死搏斗,就算是这种高手,俺也能一换一的。 殿下,您瞧好了…… …… 萧夜疯狂地赶着马车,在狭小偏僻的巷子里飞快奔走。车轮子碾在地面上发出嘎嘎的声响,吵得萧夜心烦得厉害。 周围的人开始多起来了,视野也渐渐开阔,已经远远可以看见宽敞空旷的朱雀街了。更远一些,依稀可见巡防的皇城司士兵和偶尔穿行而过的刑部官员,他们应该还在搜查那个越狱的囚犯吧。 真是蠢货,比小蝶丫头还要蠢的蠢货。 马车跌跌撞撞地驶入朱雀大街,仿佛从黑夜走入了光明。 “孬怂,我特么真是个孬怂……”萧夜啪的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然后狠狠地拉起了缰绳,“我可是穿越者,是主角,哪有主角留着下属死拼,自己狼狈逃命的,太特么跌份了吧!” “日妈妈的,九年义务读坏脑子了吧,现在可是皇权社会……” “皇权社会怎么了,谁的命不是命!” “……” 小蝶脸色苍白,愚蠢如她也反应过来事情不对劲,眼看着殿下红着眼睛气急败坏的胡言乱语,她吓得缩在马车的一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难听的哭声成功打断了萧夜的发疯,他看着缩在角落既害怕又担心的小蝶,忽然咧嘴一笑。 “真是……操蛋的一天。” 萧夜说着,将缰绳塞到小蝶手上,“摇人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快去快回!” ------------ 第34章 背后黑手 吴刚从来都算不上高手,相比起其他护院,他不过是年纪更长一些,在军中活的时间更久一些。 他确实当过百夫长,也确实杀过不少北国蛮子,但他的本事和档次,不过是战场上自己的一条命拼别人的一条命罢了,能活到现在,不能说本事强,只能说运气好。 但这么多年安稳生活,早就耗光了他的运气。 砰的一声,吴刚再次被砸飞了出去,胸口处衣服撕裂,血肉模糊,右臂呈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显然已经断了。换做寻常人纵然是没死,恐怕已经动弹不得了。 但他没有,纵然退伍多年,但他依旧觉得自己是大胤军人。军人若未死,那便还能战。 “狗杂种,再来啊!”吴刚吐出一口血沫,用还能动的左手提起旁边的铁棍,再度扑了上来。 原本已经转身朝巷子口走去的乞丐脚步微顿,那双猩红的眸中闪过浓郁的杀意。 “最讨厌……你这种人了。”乞丐模糊不清的说道,身形一个晃动便拦在吴刚身前,一记直拳避开铁棍,毫无花哨地砸向吴刚咽喉,拳头挥动之间竟然撕裂出轻微的爆鸣。 这一拳,也将是最后一拳。 “住手!”一道急促的喊声从巷子口传来,乞丐的一拳蓦然停在了空中。 咚,铁棍狠狠地抽在乞丐肩膀上,但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反倒是受伤严重的吴刚被震得退后几步,踉跄跌倒在地上。 “殿下,你怎么来了……”原本抱了死意的吴刚微微一愣,紧接着面色大变,“殿下快走,此人很厉害,俺不是对手,你快点离开,快……” 萧夜苦笑一声,“我特么知道很厉害,不厉害能把你揍成这样?” “老吴啊老吴,你平时不是吹牛逼挺厉害的吗,说什么百夫长,杀蛮子如屠狗,就算是碰到再厉害的也能硬刚一波,最不至也能一换一……” “感情你丫糊弄我呢。” 萧夜远远站在巷子口,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枚梨,张嘴啃了一口。 “喂,咱们谈谈吧。” 乞丐没有理会倒地不起的吴刚,而是慢慢转身,透过披散在额前的头发缝隙,死死地盯着萧夜。 有意思的家伙,竟然还敢回来……是为了那个侍卫吗? 乞丐大概猜到了原因,所以他觉得很奇怪,而且他并不着急,十多米的距离只需要两个呼吸就能过去,杀他再用一个呼吸,今日的事便算是完了……反正也没想着活着回去,索性来听一听。 “谈什么?”乞丐含糊不清地问道。 萧夜心中微定,伸手从旁边拉过来一张凳子,拍拍土坐下,“就谈……你为什么杀我。” “哦?”乞丐来了兴趣,“为什么?” 萧夜啃着梨,幽深的眸子微微眯起,“当然是有人想让我死。” “本殿下之前确实有些混账,也闹出了不少荒唐事,但仔细想想貌似没有得罪过你这号高手,所以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了。” “你是受人之托,想要取我性命。” 乞丐面无表情的看着萧夜,不为所动。 “既然确定了这件事,那我们再来猜猜,这人究竟是谁吧。”萧夜虽然看似随意,但视线却从未离开乞丐,宽松的青衫下面,浑身肌肉绷紧,后背冷汗涔涔。 十余米的距离根本算不上安全,但凡这家伙杀机一起,自己绝对没有任何逃生的机会。 只能寄希望于这些话,能拖延一些时间了……小蝶,这个时候可千万别犯蠢了,要是不赶紧找人过来救命,就用你攒下的私房钱给本殿下置办棺材吧。 “刑部是大胤六部之一,国之重器,刑部诏狱更是守备森严高手如云,既然先前能把你羁押囚禁,那自然有提防你越狱的手段……也就是说,很大可能你并非自行越狱,而是有人放走了你。” 萧夜呵呵冷笑,“能悄无声息地买通刑部守卫,将你这种危险的重犯放走,自然位高权重,而这些人中大部分和本殿下并无恩怨,算来算去,也就那么几个人了吧。” 他和六皇子萧危恩怨确实不小,但依照他对英王萧危的了解,即使想要报复自己,也绝对不会假借江湖人之手。这可是皇家大忌,对于有心图谋皇储之位的他来说,必然不会犯这种足以触怒胤帝的错误。 再者便是户部尚书乔百龄了,自己差点废了他的宝贝儿子,他找人对付自己也在情理之中,但此人越狱发生在今日之前,乔百龄必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埋下伏笔。 至于其他人…… 萧夜神思电转,脑海中闪过不少人的身影,又被他接连排除,就连礼王萧泰都没有放过。他经过层层筛选,最终将怀疑对象停留在一个特殊的名字上。 “是王贵人吧。”萧夜随手将梨核扔到脚边,拍拍手站起来。 乞丐隐藏在头发后面的眸子轻微一闪。 “不得不说有些出乎本殿下的预料啊,不过这样一来就解释得通了。”萧夜笑道,“据我所知,王贵人出身临安王氏,是大胤顶尖的权贵之家,朝中为官的王氏族人更是不下百位,其中三品以上的就有五人,想要收买刑部诏狱的守卫将你放出来,并不困难。” “之前皇城夜宴发生的误会,不仅没能扳倒礼王,反倒让她失了贵人名誉和皇妃身份,甚至连自身都失去了自由。” “她不敢责难其他人,所以只能迁怒于本殿下了……毕竟本殿下还背着非礼王贵人的名头,啧啧啧……” “……” 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既然废不了你,那老娘就弄死你! 萧夜不由有些感叹,自家老爷子胆子是真特码大,这种阴损的女人都敢往家里去,要是哪天惹了这女人,不得半夜亲手噶了你! “喂,本殿下不知道王家答应了你什么,但本殿下可以保证,王家许给你的好处,本殿下一样也给不了你。” 刚刚爬起来的吴刚眼皮一跳……殿下,都这会了,你还找死呢? 果然,原本一直站在原地的乞丐忽然动了,脚下轻微点动,便如同鬼影一样蹿出,瞬间就出现在萧夜跟前。 杀招! ------------ 第35章 劫后余生 杀招,一击必杀的杀招。 萧夜下意识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身体变得冰冷而僵硬。从乞丐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无质却又清晰可闻的气息,竟然让他连动弹一下都难以办到。 这就是书上所写的杀气吗?开什么玩笑! 萧夜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身体根本做不出反应,只能眼睁睁看到一个拳头在视野中迅速放大,再放大。 “小蝶……” 随着萧夜拼死一声大喊,巷子口忽然出现了一道飞快靠近的人影,来人手上倒提着一柄长剑,隔着数丈距离挥斩,等长剑落下的时候,人影已经来到了萧夜身前。 乞丐猛然抬头,散乱的头发在剑光的冲击之下散开,露出一张青灰色的脸,和一双猩红的眼瞳。 叮的一声脆响,乞丐的拳头和长剑撞在了一起,激扬的劲风将萧夜抛飞出去数米,砸在一堆碎裂的木屑当中。 “殿下,你没事吧?”吴刚挣扎着爬到萧夜身边说道。 萧夜揉了揉摔得麻木的屁股,笑着拍拍吴刚的肩膀,“老吴,你真特么菜鸡!” 吴刚“……” 巷子口,小蝶一脸焦急地跑进来,看到萧夜后急忙扬了扬手,“殿下,您喊我吗?” 萧夜顿时开心起来,小蝶没事,老吴也活着,自己和这家伙周旋这么久竟然也没事,真特么福大命大。 “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你就等着给殿下我买棺材吧。”萧夜使劲揉了揉小蝶的脑袋,“话说你在哪找得帮手,竟然这么厉害。” 来人穿着一身深青色的练功袍,身形纤弱娇小,动作却极快,辗转腾挪之间如同分出了幻影一样,将乞丐困在了当地,尤其是手上的那柄长剑,锋芒乍泄,悄无声息地在乞丐身上留下道道血痕。 萧夜是第一次见这种传说级别的高手过招,一时间竟然挪不开眼睛。 “帮手?什么帮手?”小蝶茫然抬头,“我不知道啊?” 小丫头一脸无辜地看着萧夜,“我在朱雀街上转了一圈,问了好些人,但那些坏蛋竟然都不愿意过来帮忙,小蝶只能去朝阳水榭找小刘哥,但小蝶又不会驾马车,结果没跑多远就把小蝶颠下来了……” “马车丢了,家里太远回不去,小蝶就又跑回来了……” “……” “……” 萧夜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呆在原地,像是见了鬼一样望着小蝶。 “姑奶奶,你特么……” 萧夜僵硬的转动脖子和吴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劫后余生的惊悚。 天哪,自己竟然胆大包天让这丫头去摇人,堵上自己和吴刚两人的性命和那个恐怖的家伙对峙,还寄希望于这丫头找人救命…… 自己刚刚干了些什么? 萧夜只感觉喉咙发干,头皮发麻……不过等视线转到街道中央的时候,眼中又不禁闪过一丝疑惑。 既然不是小蝶找来的,那这个突然出现的厉害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的战斗还在继续,乞丐每次出拳出脚都势大力沉,动作相对较慢,而黑衣剑客动作轻盈,剑光凌厉,然而即使能伤到乞丐,但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 原本在路边支起的馄饨摊已经成了废墟,连带着煮馄饨的锅都被掀了个底朝天,老板倒是心态好,和几个路过的看客远远的躲在角落,正津津有味地嗑着瓜子。 就在这时,数十道人影从巷子口冲进来,急速朝着打斗的两人靠近,看衣着应该是皇城司的人。 萧夜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殿下,您没事吧。”王志阳面色苍白地跑进来,“听皇城司的人说有人在这里撞见刑部的在逃刑犯,我还纳闷谁点子这么背,刚才在外面瞄了一眼发现是您,差点没把我当场吓死。” “谢天谢地,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小人也没法活了……”王志阳擦着头上的冷汗,扶着哆嗦的膝盖坐下,“这事都怪老吴,身为殿下的护卫,竟然置殿下于危险之中,真特么废物。” 吴刚瞪大了眼睛,用唯一还能活动的左手捂了捂胸口。 他总觉得自己的伤势更重了。 “这里应该没问题了,先离开吧。”萧夜担心老吴的伤势,示意道,王志阳很是嫌弃地扶着老吴跟在萧夜身后,一行人穿过人群朝着教行司走去。 离开巷子口的时候,萧夜鬼使神差地回过头,视线穿过正在封锁现场的皇城司官兵,落到巷子中央的乞丐身上,那双猩红的眼眸似乎在盯着自己,带着一丝看不懂的意味。 萧夜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拦下乞丐的黑衣剑客,反倒是在一旁的高墙上,看到了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人影。 袁封,他竟然也赶来了? …… 回到教行司的时候,萧夜第一时间将吴刚交给了候着的医官,才终于松了口气。 吴刚今天可谓是超常发挥,一个刚六级的肉坦硬是抗住了六神装战士的猛攻,虽然从头到尾都被摁着锤,但幸运的是并没有生命危险。也庆幸自己点了控制,才成功拖到了那位黑衣剑客的救场。 至于小蝶,全程OB不说,甚至差点背刺自己。 麻蛋,回头得翻翻这丫头的族谱,看看是哪个浑蛋安排在自己身边的间谍。 “殿下,您没事吧。”身材火爆的陶云枝款款走过来,很是懂事的站在萧夜身后,轻柔地摁着肩膀,“之前听说殿下出事,可担心坏了几位姐妹,若非出不去这官门,奴家一定要去寻殿下才能放心。” 清幽的女儿香味从身后徐徐传来,让萧夜原本紧绷的神经舒缓开来。 在教行司众多女子当中,萧王妃李青檀身份最为特殊,她清冷高贵喜欢独来独往,虽然很漂亮,但却给人一种难以逾越的距离感。而陶云枝恰恰相反,她的性格就像她的身材一样,外向,开朗,又有心思和手段,懂得分寸和尺度,所以在教行司里面,最受欢迎的并非李青檀,而是这位陶云枝。 “不需要担心,我没事。”萧夜躺在藤椅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陶云枝眸光姣好的看着萧夜,手上的力度轻缓适中,细腻温柔。 “殿下累了就睡一会吧,奴家在这里守着就是。” “……” ------------ 第36章 暗裔 萧夜在藤椅上睡了一下午,陶云枝便守了一下午,直到天色将晚,王志阳从外面回来,才把萧夜吵醒。 陶云枝懂事地退到一边,将空间留给了萧夜和王志阳。 “情况怎么样了?”萧夜睁开眼问道。 王志阳抓起旁边的茶壶美美的灌了一口,才开口说道,“那个乞丐死了。” “嗯?”萧夜诧异。 “听说是自尽的,皇城司的人赶到后围拢了整条街道,圣上近卫袁封大人亲自出手,断了那家伙的手脚。可能是觉得走投无路吧,所以直接咬舌自尽了。” 萧夜微微皱眉。 看样子果真如自己预料的一样,这位被王贵人从刑部昭狱放出来的凶手,从没有想过逃离京都,而是从一开始就抱着必死的觉悟,不管今日是成是败,他的死无可避免。 不过这样一来死无对证,想要对王羽音出手,又有诸多不便了。 “殿下遭遇刺杀一事,惹来圣上大怒,下午召集了百官入朝,不仅处罚了刑部上下,皇城司也没有幸免。同时还要求彻查此事。”王志阳啧啧嘴,“反正听动静,最近一段时间京都不怎么太平……” 萧夜哼了声,端起茶壶想要倒茶,想了想又放下。 彻查这种事还是骗鬼去吧,自己今日所说的话必然已经传到胤帝耳中,只要稍作分析,便会知道自己并不是信口开河,远在崇真寺的王贵人确实有着巨大的嫌疑,所以但凡要深度彻查,必然会扯到王贵人和临安王家。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眼下的大胤,还不是和临安王家翻脸的时候。 “哦对了,那个黑衣剑客呢?”萧夜想起救了自己的那人,急忙问道。 王志阳摇摇头,“不知道,小人打听到的消息,貌似在皇城司合围凶手之前,那人就已经走掉了,之后也没有找到。” 走掉了? 萧夜心中不免有些失望,那可是自己实打实的救命恩人,自己不仅不知道他名字,甚至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往后想要报恩都不知道往哪报。 “你安排些人找一找,看能不能寻到这名黑衣剑客。”萧夜虽然知道没多大用,但还是不死心的安排道。 “明白。” 王志阳离开后不久,李莽和韩末两人闻声赶了过来,一脸担心地围着萧夜转来转去。 “你这家伙还真是命大,我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以为你噶定了呢。”李莽大喇喇的拨弄着萧夜的脑袋,又扒拉了一下萧夜的胳膊和腿,最后还想摸摸裤裆,被萧夜一巴掌拍开。 “我也觉得自己运气挺好。”萧夜倒是听出来些不同的味道,“你知道那名杀手的身份?” “我也是听韩末这小子说的,反正觉得情况有些糟糕。”李莽指着韩末说道。 萧夜忽然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韩末看着萧夜,点了点头,“我韩家商贾出身,平日行商的时候,免不了接触到一些特殊的人和事。” “我打听了一下得知,袭击你的人名叫铁流,来自一个名叫暗裔的杀手组织,似乎还是该组织的一个小首领。” “暗裔组织最开始是在江南频繁活动,以临安为中心发展,最近几年势头不错,有了慢慢向周围扩张的趋势。铁流便是暗裔的先遣军,明面上出现在京都城的第一人。只不过他运气不是很好,前段时间刚刚露面就被皇城司抓了,一直关到现在……” 韩末有条不紊地说着,萧夜却敏感地注意到了其中某个词。 临安。 大胤临安城,是整个大胤帝国除了京都城外,最繁荣的都城之一,也是整个南方的经济和政治中心,更是一些世家门阀的根据地。 随着大胤建国,这些门阀的影响力日渐深厚,临安已经不止是一座都城,而是整个旧朝门阀世族的代称。 而王贵人身后站着的,便是临安最大的门阀之一,王氏。 “所以你猜得没错,这次指使铁流刺杀你的,应该就是王贵人了。”韩末神色复杂的说道。 李莽也挠挠头满脸疑惑,“真搞不明白那个女人为什么三番五次针对你,难道真的是因为你想要非礼她……话说老弟,那天晚上在玉阳宫,你真的没干啥吧?” 萧夜龇了龇牙,差点没一脚踹出去。 “江湖中的杀手组织并不少见,而这暗裔算是其中影响力最大的一个,虽然根基在江南临安,但说不准这些年有没有渗透京都城,所以你虽然躲过了铁流的刺杀,但依旧不算安全。”韩末继续说道,“以后你出去的时候最好多带点人,别让人逮着机会。” 李莽拍拍胸口,“有什么需要的,只管给我说,我虽然比不上家里老头子,没多少实权,但好歹也挂着小公爷的名号,随便拉百八十个部曲不成问题,打架斗殴杀个把人,肯定没毛病……” “我也是。”韩末瞪了一眼李莽,“殿下,我虽然没其他本事,但好在有点闲钱,若是需要的话,说一声。” “……” 说实话,这两位老兄弟的话真的让他有些感动。他们明知道对付自己的是王贵人,背后站着整个临安王氏,这种连胤帝都颇为忌惮的庞然大物,他们却连犹豫都没有犹豫。 李莽尚且可以理解,韩末只不过一个生意人,却也有这种披肝沥胆的血性,真的让萧夜很意外。 毕竟是教行司,虽然朝中官员有特例可以出入,但毕竟不能久待,所以只是简单的问候,确认萧夜没事后,李莽和韩末便相继离开了。 离开后不久,礼王萧泰一脸忧心地来看望萧夜,一阵长吁短叹,大骂京都治安和皇城司废物,却丝毫都没有提及王贵人,之后又再三吩咐萧夜好好休息,才乘着软轿离开了教行司。 钱庸和徐肖姗姗来迟,大片大片的场面话撂下后便匆匆离开了,在他们看来,九皇子萧夜俨然有些走背运,呆的时间长了怕是连自己都要被传染。 送走了这些人后已经月上三更,萧夜望着头顶皎洁明瑕的月亮,终于松了口气。 死亡,竟然离自己如此之近。 活着,真好。 ------------ 第37章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朝天殿内,胤帝黑着脸端坐龙椅之上,书简章策摔落一地,连带着珍贵的玉屏灯盏都被摔成两半。 下方,朝中大臣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真是,好大的胆子啊!”胤帝右手扣在御案上面,手背上青筋暴起,“在吾大胤,在吾京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有贼人明目张胆地刺杀皇子,行罪于朗朗白日!” “是不是明日就有人敢入这皇城,在这朝天殿上刺杀于朕?” “姜远褚,朕委你重任,让你掌管大胤刑事,你却连一个死囚都看不住,还有你秦白师,你手下的皇城司是一群饭桶废物吗?任由这种歹人在京都逍遥法外!” 姜远褚现任刑部尚书,掌管所有法典刑狱之事,而另一个秦白师,则是皇城司的司首,主管京都城的防备工作。不推脱的说,今日之事主要的责任人便是这二位。 “臣等失职,请圣上责罚!”两人很是识趣地开始请罪。 “失职?一句失职就行了吗?如果今日朕的皇子死在京都城,你们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失职?是不是等哪天刺客杀上这朝天殿,你们也觉得自己只是失职?”胤帝啪的一巴掌拍在御案上,怒吼道。 今日之事可不仅仅牵扯到一名皇子的性命,在胤帝看来,更是对皇家威严的挑衅,是对他的挑衅。 自诩千秋功业的帝王,威服四境的天子,岂能容忍? “查,朕限你们三日时间,若是查不出此事的幕后之人,那这刑部尚书和皇城司司首,你俩也不用干了!”胤帝一甩袖子站起来,“退朝!” …… “宋相,此事……可如何是好啊。”朝臣退去,姜远褚朝着走在最后的宋林辅拱拱手,神色无奈地叹道,“若是那歹人还活着,倒还可以想办法挖出幕后之人,可如今那人已经死了,线索已断,老朽实在无能为力啊。” 宋林辅半眯着眼睛,状似无意地扫过不远处的谢安。 谢安似乎察觉到了宋林辅的视线,对着宋林辅点头致意,然后径直离开了大殿。 这位大胤右相,临安氏族的掌舵人,一如既往地沉得住气啊。 “宋相……”姜远褚有些焦急地问道。 宋林辅嗯了声,“姜尚书莫急,此时的圣上正在气头上,说话或许重了些,你务需担心,做好本分之事即可。” 本分之事,什么才算是本分之事……姜远褚感觉满心的无力,他已经年近古稀,已经到了致仕的年纪,可真心不想再闹出什么乱子。 圣上只说要查,可并没说怎么查,查谁?万一因此今日之事扯出一些关系重大的人物,自己又该如何收场? “放心吧,姜尚书劳苦功高,圣上自然不会让你在致仕之前坏了功业名声。”宋林辅似乎看出了姜远褚心中的忧虑,提点道,“但像往常一样应付了事,怕也是不行的。”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非见血不能熄啊。” 宋林辅微微点头致意,告辞离开,只留下姜远褚站在原地,脸色阴晴变幻不定。 宋林辅并没有离开皇城,而是拐了个弯后钻进了御书房,御书房门开着,高申早就候在外面,朝着宋林辅示意后,才悄然离开。 御书房内除了胤帝外,还站着一个浑身黑色锦袍的男人,正是近卫袁封。 胤帝抬头看了眼宋林辅,将手上的卷策扔过去,“先看看这个。” 宋林辅捡起卷册看了眼,那双狭长幽深的眸子终于有了变化,“王家?” “袁封虽然擒住了这位名叫铁流的贼人,但还没来得及套取口供就自尽了。这铁流出自于暗裔,而暗裔又发起于临安,怕是和临安的那帮老东西脱不开关系。眼下的局面想要对老九动手的,也就只有王家了。” 宋林辅看着卷册,嗯了声,“之前臣便猜测,今日九殿下遇刺的事恐怕和王贵人脱不开关系,只是没想到……九殿下竟然也猜到了此事与王贵人有关。” 胤帝听闻后,脸上也闪过一丝唏嘘,“朕也没想到,在那种危急关头,老九这个孽障竟然还能表现得如此镇定且敏锐。也幸好是他以此事拖了点时间,否则……” 胤帝感觉一阵后怕,萧夜再不济也是他的儿子,没有一个当老子的看到儿子遇袭涉险还能保持镇定的。 这已经不仅仅是敏锐了,而是智慧……宋林辅叹了口气,看样子这个被人人看轻的九皇子,才是隐藏最深的那个。 “臣恭贺圣上,九殿下不仅有勇有谋,而且德心仁厚,对一个侍从尚且不弃,甘愿以身犯险,说明他心有黎民大愿,大胤之福啊。”宋林辅拱手道。 “哼,朕倒觉得他是愚蠢,愚不可及!”胤帝冷哼道,“若非有人相救,他不过白白搭上一条性命罢了,如此妇人之仁,难成大器!” 胤帝摆摆手,“不说这个了,你说说,朕这次该如何处理王家!” 这才是重点,找这位智囊左相前来,可不是为了夸赞萧夜那个孽障的。 宋林辅想了想,摇头道,“临安氏族势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圣上不可轻举妄动,况且这次的事随着铁流身死线索全断,王贵人是万不会承认此事与她、与王家有关的。” “难不成朕又要咽下这口气?”胤帝一巴掌拍在御案上,“这次敢动老九,下次就敢动老八,那些罪臣贼子难道永远要逍遥法外?朕堂堂大胤国主,还动他们不得?” 宋林辅皱着眉头,“圣上,时机还未到。” “那你说说,时机什么时候才能到?”胤帝压着火气问道。 “大胤虽立国多年,国祚深厚,但临安世族却如跗骨之蛆,藏在大胤筋骨之中吸食血肉,大胤想要祛此恶疾,轻则黎民遭创,重则动摇国本,得不偿失。说实话,原本臣看不到时机……” “但现在,臣似乎看到了……”宋林辅眼神微闪,脑海中那个少年的身影竟然变得无比清晰。 胤帝看着宋林辅,攒起的眉头直到过了许久才慢慢舒展开。 “好,那朕便再等等。” “但这次的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某些不安分的,喜欢在朕眼皮子底下搞些小动作的家伙,还是要好好敲打一番才行。” “圣上英明。” ------------ 第38章 惩戒 “三万。” “碰!” “七饼!” “碰!” “鸡儿……” “杠,再开个花,胡了。”小蝶一脚踩在凳子上,抹起袖子开始往怀里揽钱,一双小眼睛眯成了缝,嘴巴早就咧到了耳朵根。 草,又输了! 萧夜黑着脸站起身,一屁股躺在旁边的藤椅上。 特么幺鸡都能杠上开,还有没有天理了,一大早上输出去好几两银子不说,差点没玩出个心梗来……这死丫头不会真是谁派来制裁自己的吧,明明一脸的愚蠢,偏生运气好得离谱。 最主要是一点情商都没有哇,你瞧瞧人家陶云枝就很上道,时不时还给自己递张牌,等自己碰了又很不做作地装出吃惊的样子……虽然没什么卵用。 “嘻嘻,小蝶妹妹运气真好,赢了好多钱呢……”陶云枝款款起身,很是自然地走到萧夜身后,那双柔夷放在萧夜肩膀上,轻轻按捏了起来。 在遭遇到刺杀之后,萧夜便再没有出过教行司,除了第一天还有人过来看望慰问,接下来连只鸟都没飞进来过。 闲来无聊的萧夜只能拿出自己的老家当,抓着陶云枝等几个姑娘家打起了麻将……好吧,这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因为整整三日他一把都没胡过。 就很离谱有木有? “嘻嘻,四两七钱,哇喔,比昨天还多……” 看着小蝶捧着钱袋在前面晃来晃去,萧夜顿时忍不住了,跳起来揪着小蝶的麻花辫怒骂,“死丫头嘚瑟个屁,那天弄丢马车的事还没找你算账,那可得二十两银子,钱得你出,现在就给我!” “……”小蝶一愣,下意识要把钱袋揣进兜里。 “哼,你要是不给,那就从这个月的例钱里面扣,什么时候扣足够了了事。” 小蝶顿时慌了,“殿下,那天马车是您硬塞给小蝶的,弄丢马车也有您一份嘞……” “嗯?”萧夜眉毛一竖。 “……小蝶意思是,能不能打个折,二十两银子太多了,小蝶攒了好久才攒了二十两,不舍得全给殿下嘛……”小蝶可怜兮兮地说道。 萧夜阴着脸,“那你说该给多少?” “嗯……”小蝶哭丧着脸伸手在钱袋里抠了抠,抠出一粒比芝麻还小的碎银子,一脸肉疼地放在萧夜手心。 “???”萧夜脸更黑了。 小蝶憋着眼泪花又在钱袋里摸了摸,又摸出一粒芝麻大小的碎银,放到萧夜手上。 “你这死丫头别太过分……”萧夜无语了,他自认活了两辈子见了不少人,可他妈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抠门吝啬的人…… 萧夜咬牙切齿地摊开手掌,“你再这样,信不信……”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小蝶一把将萧夜手心的碎银子抢走,一边往钱袋里塞,一边扭头往外跑去。 “不是……你干嘛去?” 小蝶头也不回地喊道,“我去把马车找回来!” “……” 陶云枝和白露站在旁边,捂着嘴咯咯咯地笑开了,“殿下,您和小蝶妹妹关系真好。” 好吗?开什么玩笑,老子现在就想把这丫头卖给人贩子,不给吃喝每天吊起来抽三顿的那种。 小蝶刚走,就看到王志阳从外面跑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老熟人。 是內监总管高申。 “高总管,您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早说我应该出来迎接的……”萧夜顿时变了一副笑脸,“云枝白露,快给高总管来一套顶级套餐,消消路上的疲倦。” 高申笑呵呵地摆着手,半推半就躺在了藤椅上,一脸惬意地享受着云枝和白露的按摩服务。 “还是九殿下会享受,您这地方咱家隔上几日就想来一趟,你说奇不奇怪……”高申玩笑道。 萧夜一脸本该如此的表情,要知道就是这种服务,不知不觉中考验了多少老干部,虽然时代不同,但在这一方面,终归是共通的。 “不知道高公公这次来,可有什么事吗?我那不着调的父皇是不是又有新的指示了?” 高申连连摆手,“殿下可莫要胡说,圣上这次派老奴过来,是给殿下送东西的。” 说着招了招手,几个宫中监士抬着几箱东西走进来,一字摆开,“前几日殿下遇到那种事,可让圣上担心了好久,念叨着让殿下受了惊吓吃了辛苦,便差咱家准备了一些小玩意,给殿下送过来。” “听说您的护卫为保护殿下受了伤,圣上宽慰,也赐下了一些东西,喏,有不少的药材,还有些金银布帛……” 萧夜大概扫了一圈,发现却如高申所说,顿时高兴起来了。 那老东西,倒是有点良心。 王志阳很是识趣地搬来另一个藤椅,萧夜便和高申躺在一边,陶云枝和白露一人一个,开始边按边聊开了,本该的拘谨是一点都没有,反倒有种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违和感。 “听说圣上发了火,打了不少人的板子,公公能不能给我详细说说?”萧夜趁机问道。 高申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萧夜,笑道,“也不是什么秘密,过不了几日应该就传开了。呵呵,殿下遇刺确实惹恼了圣上,咱家伺候圣上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圣上发过这么大的火。” “嗯,刑部一应官员被降职降薪不说,刑部郎中王郭因为受贿勾结,私放囚犯,被罢官免职流放北地,怕是活不过这个秋天了。” 刑部郎中,仅次于尚书和侍郎的三把手,正四品的大员。 王郭吗?应该是临安王家的人无疑了。 “昨儿个又传来消息,说皇城司的一个都统,两个都尉也与此事有染,纷纷撤职查办,还有其他六部的好几位给事,都牵连其中,下场凄惨……” 萧夜听着高申的话,心中免不了翻腾起来。 四品的郎中,四品的都统,五品的都尉,还有六七品的给事,好多人一辈子都爬不到的位置,却莫名其妙地遭了灾。 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些人基本都是临安王氏,或者亲近临安的人。看样子自己那位便宜老子这次动了真火,虽然没有和临安王氏真正翻脸,却也用铁血手段给了一个大大的警告。 挑衅皇权威严,下场果真严重啊。 ------------ 第39章 众美于前 一整套套餐下来用了一炷香时间,高申红光满面地起身,带人回宫复命去了。 萧夜却依旧赖在藤椅上,一边享受着陶云枝和白露的双倍照顾,一边思考着问题。 这次王家的冒失操作惹得父皇发怒,一连处置了好些人,算是给了王家一记响亮的耳光,想必短时间内他们不敢再有什么过分的动作。 当然,王家在朝中底蕴深厚,这次的损失绝不至于让他伤筋动骨,他们蛰伏在暗虎视眈眈,劣势的仍旧是自己。 这仇结的,当真不划算。若非那个便宜老子有心护着自己,此番自己怕是会有更大的麻烦。 萧夜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样子得尽快完成胤帝交予的任务,不然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丝圣眷,怕是会轻易打了水漂。 萧夜心里想着,一边开口问道,“云枝,你对教行司的人比较熟悉,哪些人比较能管事,帮我叫过来。” 陶云枝应声退下,很快三个容貌出众的女人被带了过来,包括陶云枝和白露在内,加上上次露过面的韩菲儿一共五人。 萧夜看了眼一字排开的五位小娘子,忽然有种置身洗浴会所的错觉,唯一的区别是这五人无论是身材还是容貌气质,都堪称极品,甩那些娱乐小姐不知道多少条街。 “奴家不知道殿下有何吩咐,就自作主张,带来了平日说得上话的几位姐妹。”陶云枝很懂事的站在萧夜身后,轻轻按捏着肩膀说道,“原本奴家想请萧王妃过来的,不过她身子不适,所以……” 萧夜脑海中闪过那个让他惊艳了许久的女人,心中倒也明白,怕不是什么身子不适,而是根本就不想见自己吧。 “至于这几位,白露姐姐和菲儿妹妹殿下见过,白露姐姐祖上是宫中医官,懂得行针用药,比寻常的大夫手段高明不知道多少倍,只是在这教行司无用武之地,倒是显得委屈了。” 白露身材高挑,温婉柔情,很适时地垂下眼眸,倒是惹人怜惜。 “菲儿妹妹出身官家,是大家闺秀,一手香薰堪称绝品,平日里我等姐妹身子困倦的时候,便是点的菲儿妹妹的香薰,缓解疲乏。” “至于另外两位,白衣服的名叫向思兰,绿衣服的名叫秋禾,都各有绝技。”陶云枝继续介绍道,“思兰妹妹精通音律,当年还未入教行司的时候就名响京都内外,备受世家公子的追捧。” “还有秋禾妹妹,一手京舞美妙绝伦,就连教行司的舞官都赞不绝口,很多京都盛事上表演的舞目,都是出自秋禾妹妹之手,嘻嘻,她可是教行司最受欢迎的姑娘呢。” 萧夜打量着这两人,眼中不免有些惊艳。 向思兰身子娇小些,但五官清秀白皙,眼眸带着罕见的墨蓝色,很是特别,拢在腹部的十指纤细白皙,让人有种把玩一番的冲动。 另一位秋禾身子纤长高挑,比例协调,尤其是那双玉器一般堪称完美的腿,晃得萧夜眼睛都睁不开了。 也不知道这双美腿搭在肩膀上,又是一番如何美妙的风景。 众美于前,萧夜顿时满心的感激。 父皇果真厚待于我啊! “诸位姑娘若是放在外面,任何一个都是被世家公子追捧青睐的绝色佳丽,却只能屈身教行司代人赎罪,倒是可惜了这绝品的资质和天赋。”萧夜略微有些惋惜的叹息道。 “奴家都是带罪之身,当不得殿下器重……”白露盈盈躬身道,“这些日子没有了宫中分派的活计,少了针织浣洗的工作,奴家都清闲了很多,后庭的诸位妹妹谈起殿下,都很是感激呢。” “只是不知道,殿下将奴家姐妹唤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萧夜笑了笑,“确实有些事需要麻烦各位姑娘,这次叫你们过来,也是为了征询一下你们的意见。” 征询意见? 众女微微一愣,自从来到京都入了教行司,都是被人安排被命运安排,何曾有人征询过自己的意见? 她们都曾出身不凡,都曾凌驾于普通人之上,掌握着极高的地位和权力,所以她们也更明白在这个位置的每一份尊重都何其不易。 “殿下,您吩咐就是。”陶云枝竟然有些哽咽了。 萧夜笑了笑,“你们都是天之骄女,沦落此处本是命运的不公,若是浑浑噩噩虚度年月终究有些可惜,所以我想让你们各展所学,纵然不能重拾往日荣耀,但终究比整日遭受旁人冷眼,以罪妇的名号称呼你们要好。” 众女子闻言顿时激动起来。 萧夜说得不错,她们都曾经是豪门权贵之女,身份尊贵,若非受家人所累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种地步,这些年早就受够了冷眼和欺辱,还被当成娱乐旁人的玩物,她们自然也想过改变如今的身份和处境,但一入教行司终身不免,想要摆脱何其艰难。 萧夜挠挠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前些天不是打伤了户部尚书之子乔斌嘛,圣上便处罚我想办法赚钱充盈户部亏空,我一时间想不到其他办法,只能把主意打到你们身上了。” 陶云枝款款行礼,“殿下能为奴家着想已经感激不尽了,如若我等能帮到殿下,自是我等荣幸。” “那便好。”萧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陶云枝。“这是这些天闲来无事写的一些东西,你们先看一看。” 陶云枝粗略看了一眼,声音颤了颤,“这是……青楼勾栏?” 听到陶云枝的话,众女面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 “你们想什么呢?”萧夜无语地啧啧嘴,“虽然本殿下和你们相识不久,但你们多少应该了解本殿下吧。最不至本殿下还是大胤皇子,岂能做开设妓馆逼良为娼的混账事?” “再者你们不想想,本殿下若敢把你们弄进青楼,用皮肉姿色赚取钱财,圣上敢用于充盈国库?怕是分分钟把我碎尸万段吧。” 眼看众女还有些不明所以,萧夜索性凑过去,“你们靠近点,本殿下给你们详细讲讲。” “……” ------------ 第40章 曹贼精神 萧夜的想法很简单,那便是开一家综合性娱乐中心,凭自己上一世的经验见识,做到真正休闲娱乐一条龙。 绝对不涉黄。 当然,如果客人有这方面的需求也简单,可以去春闺苑啊,提自己名字就有折扣,很划算。 听完萧夜的创业规划,陶云枝等人顿时放心了一些,只要不出卖自己的身体,按摩推拿什么的并没有什么不可以。 “呵呵,本殿下可舍不得让你们几个去给那帮烂人服务,你们只需要做好组织和培训任务就好。”萧夜笑着打消了众女的担忧。 “云枝你有过做生意的经验,去处理这些事自然得心应手,白露你精通针灸,可以设立针灸的项目,帮助客人缓解疲劳。还有菲儿,你的香薰可是能派上大用处。” 向思兰和秋禾神色略微有些紧张,“殿下,那我们姐妹呢?” 萧夜顺势拍了拍向思兰纤细的手指,笑道,“你俩,另有大用。” 当然有大用,自己一直心有所属的胤大歌舞团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这下好了,向思兰和秋禾一个擅长音律,一个擅长舞蹈,岂不就是自己钟意的歌舞团台柱子? 再加上教行司后庭的那几十号姑娘,组建一支正规的歌舞团绰绰有余。只要在合适的时机举办几场舞会,邀请京都世族公子参加,这些容貌身段顶级的姑娘,必然一跃成为京都名流,国民偶像,到时候参股上市都有可能…… 哈哈哈,这才是穿越者该有的逼格有木有,瞧那些同行穿友不是争权夺位就是修行练功,一个个苦逼的不成样子,哪有自己偶像养成来的舒服惬意。 嗯嗯,以后有机会写本书,就叫《我在大胤玩养成》,不得畅销大胤内外,赚他个千八百万…… “可是殿下,我等都是戴罪之身,怕是连教行司的大门都出不去,万一圣上不允……”秋禾修长的大白腿晃得萧夜睁不开眼睛,声音凄婉的说道。 萧夜打手一挥,“放心,你们只管准备这些事,其他的,本殿下自由安排。” …… 自从胤帝处置了一批六部官员后,京都倒是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萧夜整日待在教行司也不用出去,除了躺在藤椅上晒太阳,或者逗一逗小蝶外,便是和陶云枝等人商议开设会所的细节。 陶云枝不愧是生意世家出身,能很巧妙地把握萧夜的思路,并提出一些恰当的意见建议,很快,皇家娱乐会所的雏形便出来了。而白露和韩菲儿也很有干劲地研究着自己的特长,一个整日拿着银针乱戳乱刺,一个找了个角落倒腾香薰。 反倒是萧夜清闲下来了。 “也不知道旻丫头在干什么,已经好几天未见了。”萧夜躺在藤椅上,脑海中闪过那个可爱又懂事的小丫头,“上次父皇赏的东西里面,似乎有一些宫廷糕点……” 萧夜想了想,跑回房间翻找了一遍,果然找到一些制作精美的糕点。 胤帝赏赐的东西不少,药材和银钱萧夜让王志阳带给了吴刚,毕竟那个废物还躺在医馆中下不了床。布帛锦绣送给了陶云枝等女,即使这些出身不凡的女人见惯了好东西,但只要是女人,总会喜欢好看的新衣服,更何况教行司多年,她们可没机会见到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锦缎。 至于剩下的,便是些糕点了。 萧夜打包了一些糕点,沿着回廊去了后庭,一直来到萧王妃居住的独院。 隔着不足一人高的院墙,萧夜看到旻丫头蹲坐在院子角落,手上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神色肃穆得像一个大人。 萧夜也没有打扰,就这么站在墙外静静地看着,一直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应该是写得累了,小丫头才揉着发酸的手腕站起来。 “旻丫头……”萧夜站在墙外悄悄喊道,小丫头转头看过来,等看清楚萧夜后顿时眼睛一亮。 “大哥哥你怎么来了?”小丫头偷偷瞄了一眼房间,才蹑手蹑脚地溜了过来,“小旻想找大哥哥玩的,但母亲说小旻要学习,不让小旻找大哥哥玩……” “其实小旻发现了,母亲似乎不太喜欢大哥哥,大哥哥,你是不是惹我母亲生气了?” 萧夜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可没惹你母亲,可能是更年期提前了吧。” 萧夜脑海中闪过关于李青檀的信息,她嫁与陵阳王的时候才十七岁,一年后陵阳城破,陵阳王自绝于城前,萧氏家眷请罪入京都城,禁于教行司。 满打满算,这位萧王妃不过二十八岁上下,虽然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年纪长了些,但事实上二十八岁正是女子芳华无限的年纪,少了小姑娘的青涩,且多了成熟女人的妩媚风韵,而且…… 萧夜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人妻呀,少妇呀,哪一条不是加分项?男人可以不当曹贼,但决不能没有曹贼精神啊魂淡! “大哥哥,你想什么呢?怎么笑的有些……猥琐?”旻丫头小眉毛皱起来。 萧夜尴尬地讪笑两声,将手上的糕点隔着院墙递进去,“这是一些糕点,很好吃的,大哥哥专门带给旻丫头的。” 说着吩咐道,“你悄悄藏起来,别让你母亲知道,吃完了我再给你送。” 旻丫头拿过糕点闻了闻,一双好看的小眼睛顿时眯成了月牙,“谢谢大哥哥。” 萧夜隔着墙头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笑道,“大哥哥那里有笔墨纸砚,等你母亲出去了你就偷偷过来,我教你读书识字好不好?” 小丫头抿着嘴唇想了想,神色有些担心,“母亲生气了怎么办?” “放心吧,你母亲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生气呢?”萧夜宽慰道,“都快三十的人了,哪能这么不懂事。她要是敢给你发脾气,你就告诉大哥哥,大哥哥过来收拾她。” 旻丫头龇了龇小虎牙,冲着萧夜吐了吐舌头,“坏蛋!哼,不理你了!” 说完抱起怀里的糕点扭头跑了。 萧夜望着跑开的旻丫头,又看了看房间半遮的窗棂,透着微弱的烛光,他隐约可以看到一道倚靠在门口的曼妙人影,在自己看过去的同时,迅速躲开。 ------------ 第41章 店铺之议 旻丫头虽然很懂事,但糕点的诱惑对于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来说,终究还是难以抵挡。 所以第二天傍晚,旻丫头就悄悄钻进萧夜的小院,蹑手蹑脚的地推开了房门。 “怎么,糕点吃完了吗?”萧夜看到旻丫头过来并不意外,笑眯眯地问道。 小丫头依旧穿着简单的裙衫,但却洗得很干净,纳织的布鞋已经洗得褪了色,只留下单薄的浆布,并不是太长的头发扎成马尾,白嫩的脸蛋让人有种咬一口的冲动。 尽管只有八九岁,但已经有了她母亲七八分的韵味,若是年纪再大一点,肯定又是个祸国殃民的胚子。 小丫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着嘴唇,“嗯呢,吃完了。” “没给你母亲分点?” “……”旻丫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母亲在这里也受了不少苦,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小旻不忍心自己吃独食,就悄悄给母亲床边留了点……” “嘻嘻,这次母亲没扔出来呢。” 萧夜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心中了然。怕是昨天和小丫头在墙角的交谈被那女人看在眼里,或许是因为气消了一些的缘故没有驱赶吧。 萧夜又拿出一包糕点递给小丫头,“喏,这些你带回去,吃完了再来。里面这盒梨花酥留给你母亲,她应该会喜欢。” “嗯。”小丫头好看的眸子完成月牙,但却并没有离开,而是一脸纠结的看着萧夜。 萧夜神色疑惑,“怎么了?” “大哥哥,你昨天说我可以用你的笔墨纸砚,是真的吗?”小丫头有些难为情地捏着手指头,声音小得可怜,“母亲教给小旻的字,小旻已经全部记住了,母亲平日里很忙,小旻不想打扰母亲,就想着来大哥哥这里自己学习,看看书,可以吗?” 小丫头仰着头望着萧夜,眼神微微闪烁,明显是担心萧夜会拒绝。 萧夜揪了揪小丫头的麻花辫,“当然可以啊,你以后每天都可以来大哥哥这里,想看什么书都没问题,看完了大哥哥还可以去给你买新的。若是书上不懂的,你也可以直接问大哥哥,大哥哥教你。” “真的吗?”小丫头闻言眼睛一亮,激动地抱住萧夜的胳膊,“太好了,谢谢大哥哥。” 说完抱起糕点转身就跑,“我现在就去告诉母亲去……” 萧夜望着离开的旻丫头,心中某些情绪悄然化开。 …… 确定了创业规划之后,萧夜倒变得比之前更清闲了,早上起床吃过小蝶准备的早饭后,准时准点地打一会太极拳,然后躺在藤椅上,享受着陶云枝和白露等人的特殊服务,连带着睡一会午觉。 下午陪着小丫头看书识字,时不时兴致起来了随便讲个小故事,总能在小丫头惊讶且崇拜的眼神中找到满足,到了晚上便只剩下搓麻将的娱乐项目,偶尔讲个荤段子,便能逗得几位小姑娘俏脸通红。 没有手机和网络的时代,只能和一群年轻女人混在一起消磨时间,想想都觉得凄惨。 “你俩说说,我特娘的是不是很惨?”萧夜躺在藤椅上,满脸的生无可恋。 韩末眼皮跳了跳,极好的教养克制着他朝着萧夜那张脸上啐一口的冲动,至于李莽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斜着眼睛盯着萧夜,那张黢黑黢黑的脸上满是鄙视和不齿。 “萧老弟,以后你也不用跟我争了,这京都第一不要脸,老哥我拱手相让!”李莽灌了一大口酒,依旧感觉心中愤懑。 “要我说,当初那事还真不怪人家王贵人,说不准真是你小子借着酒意占人家便宜,毕竟像你这种脸皮比皇城还厚的人,确实能干出那种事……” “……”萧夜很是无语。 咱扯皮归扯皮,犯不着人身攻击吧,竟然还说自己故意占王贵人便宜,这不纯纯的污蔑嘛。 “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作为天家皇子,大胤最有种的男人,目之所及应是星辰和大海,怎么可能是一群长得漂亮,身段极品,声音也好听,关键还唯命是从百依百顺的小娘子?” “……” 眼看韩末要起身离开了,萧夜赶紧说道,“好吧,不说这些了,地方找得怎么样了?” 在和陶云枝等女商议好初步规划后,他便请韩末帮他物色开设店铺的地段,并且置办相应的器械。等这些东西一到位,基本可以宣布开张了。 韩末嗯了声,“你给我的那些东西都是市面上见不到的器具,好在有你画的图纸,以防万一我又花大价钱找了一位从工部退下来的匠工,这几日下来,基本已经置办齐全了。” “倒是铺面,稍微有些麻烦。” 萧夜嗯了一声,“什么意思?” “我原本已经看好了店铺,就在距离宣仁坊不远的朱雀大街上,本是一家不小的缎庄,无论是规模还是地段都非常符合殿下的要求,但就在今日,那家缎庄老板忽然递话,说他的店铺已经置卖出去了。” “窝草!”萧夜瞪眼站起来,“老逼登,莫非想反悔不成?” “倒也不是。”韩末沉着眉头,“我先前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并不是那老板想要反悔,而是有人强卖。” 李莽眼睛一瞪,“谁?” “晋侯曹显之子,曹赊。” 萧夜眉头微皱。 当年胤帝得登九五后,感念麾下将士辛劳,便搞了一次史前弘大的封赏。当时应该也有些飘了,没把握住,大手一挥就搞出来了六位公爵,十几位侯爵,数不清的男爵和子爵,号称先烈之授,可传遗三代。 嗯,李莽的父亲李石绩得封武国公,沈月薇的爷爷沈琅得封应国公。 而当时名不见经传的曹显,也走了狗屎运,被胤帝封了晋侯。 “一个破侯爷而已,难不成还敢跟老子抢不成?”李莽一拍桌子站起来,“老子只是懒得搭理这帮狗东西,又不是被圣上发配到北境了,轮得着这帮玩意跳腾。” “来,抄家伙,干他丫的就完事!” 韩末一脸无语地拉住李莽,叹了口气,“若只是晋侯自然好办,但我让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曹赊只是个跑腿的。” “他后面,是英王殿下。” ------------ 第42章 酿酒之法 英王萧危。 原本一脸嚣张抄家伙就要往死干的李莽愣了愣,然后一声不吭的坐下了。 他平日里和萧夜打打闹闹不拘小节,只是因为他和萧夜脾气相投,关系够好,并不代表他和皇家贵胄有着等同的身份。 萧夜可以是朋友,但萧危永远是大胤皇子。 更何况,萧危背后还有临安谢家这种庞然大物。 “虽然很让人不爽,但京都城这么大,没必要为了一间店铺和英王对上,实在不行再换个地方吧。”李莽有些不爽地龇了龇牙,“那家伙就是个疯子,我可不想跟疯子为敌。” 韩平的想法也大致相似,“李家夯货这次倒是说得不错,我已经派人去寻找合适的店铺了,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 萧夜倒也不觉得为难,反正京都城够大,合适的店铺肯定不止一间,若是因为这件事和英王激化矛盾,以那家伙睚眦必报的性格,恐怕会影响后续的生意。 “好吧,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店铺,临安王家已经记了我的黑账,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得罪谢家。” 萧夜笑着说道。 原本有些冷肃的气氛再次回暖,三人本就关系极好,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影响了闲谈的心情。 闲谈间,韩末端起酒杯给萧夜和李莽满上,笑道,“殿下来尝尝,这是我韩家酒庄新出的桂酒原酿,很不错,这次专程带过来你俩尝尝。” 李莽端起眼前的酒杯灌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大呼过瘾。 萧夜挑了挑眉,“之前似乎听你说过,你韩家主要是干酒水生意的,是吗?” “当然,我韩家世代经商,但其立根之本还是城外的酒庄,京都城中最受欢迎的三勒浆,女儿红,基本都出自我韩家的酒庄,甚至前些年还有幸供应过皇城贡酒。”谈起自家生意,韩末不免有些骄傲。 “这桂酒原酿是出自我二哥之手,取初秋首开的桂花,经过三次发酵酿造而成,可谓是精品中的精品。”韩末神色有些喟叹,“前些年在京都盛行的三勒浆便是出自我大哥之手,而现在我二哥又酿出了桂花酒。比起我,我这两位哥哥确实更有天赋。” 或许是喝了两杯酒的缘故,韩末情绪忽然变得有些低落,“我韩家是商贾之家,立根艰难,所以便形成了强者立家的规矩,现在看来,我两位哥哥更适合继承家里的生意,而我,却什么也干不好……” 萧夜望着忽然有些伤感起来的韩末,忽然有些明白了这家伙了。 一个一直想要证明自己,却在天赋上相形见绌的人,终归会有一些自暴自弃的,再加上自己身为皇子,李莽虽然是个憨批却也是小公爷,所以难免有些自卑。 “你这桂花酿真的一般……”萧夜把玩着酒杯,笑道,“说一般都有些客气了,如果依靠这种玩意就能继承家业,那你韩家也就这样了。” “殿下什么意思?”韩末面色微微一僵。 萧夜笑道,“无论是你大哥酿造的三勒浆,还是你二哥酿造的桂花酒,糊弄这帮没见识的粗鄙东西或许没问题,但若是称作佳酿,还远不够资格。 韩末眉头微沉,他虽然不觉得萧夜在有意侮辱自家的酒,但被贬得如此一文不值,他确实有些不高兴。 况且在他的认识中,萧夜并不是一个好酒,或者对酒有研究的人。 “之前想过这事,今天倒是个好时机。”萧夜拍拍屁股站起来,“你俩稍等我一会。” 说着转身进了房间,差不多一炷香的工夫,就看到萧夜拿着一张粗糙的稿纸走了出来。 “喏,瞧瞧?” 萧夜说着,将手上的纸扔给韩末,等着韩末将纸上的内容看完。 韩末确实有些好奇纸上写的是什么东西,粗略扫过一眼后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是酿造的工艺,还有过程,甚至材料的用量,酿造的次序,内容很多,他一时半会消化不完。 难道殿下也懂酒? 韩平不自觉的挺直了腰背,韩家本就是以酿酒起家,虽然他眼下并没有真正参与家族酒庄生意,但一些理论知识却远比萧夜更加完善且深厚,只需要稍微琢磨一下,他便发现了这种闻所未闻的酿酒方法,确实远比家族掌握得更加精良。 尤其是有关一种名叫‘蒸馏’的技术。 “殿下,这……”韩末面色激动,颤颤巍巍站起来,竟然说不出话来,“殿下,您怎么会知道如此高深……高深的酿酒之法,我韩家三代人浸淫酿酒,却抵不上殿下这一张纸……” “嘿嘿,我知道的多了去了。”萧夜摆摆手,“这玩意就送你了,也不能老占你便宜,拿了你的朝阳水榭,又让你跑前跑后置办铺面。喏,你有了这东西,可有信心比得过你两位哥哥?” “当然!”韩末激动得无以言表,“不不不殿下,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韩末咬咬牙将纸放回桌子上,“韩末一介商贾,能和殿下论交已经是我的荣幸了,又如何能接受这般贵重的东西……”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废什么话!”李莽听不下去了,抓起桌上的纸直接塞到韩末怀里,“一张破纸而已,整的像很值钱一样,啰嗦……” 李莽不清楚,但韩末如何能不明白,但凡他按照这上面所说的方法酿制出酒,不仅能轻易胜过两位兄长,更是能在京都,甚至大胤一举得名,其他酒庄老板,将再无立足之地。 值钱,值大钱了! 萧夜笑眯眯地看着韩末,轻轻扣了扣桌子,“这东西自然是给你的,但我想了想,别说是你,就算是你韩家怕也吃不下,到时候惹来有心之人,倒也不好收场。” “这样,东西给你,怎么酿制你说了算,我和这夯货各拿两成盈利,算是与你合资,如何?” 按照萧夜的想法,自己得两成是单纯的技术股,干吃盈利,而李莽拿两成利,为的是和韩末利益捆绑,当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靠山,武国公的威名在前,一般人就算是有胃口,也没胆子插手。 韩末显然明白萧夜的心思,粗略权衡了一番利弊,说道,“李莽拿两成,你我各四成。” 萧夜笑了笑,点头,“好!” 敲定了酿酒之事,韩末明显有些高兴,连着喝了好几杯酒,话也多了不少,脸色更是微微泛红。 什么酿酒世家,就这点酒量……萧夜忍不住一脸鄙视。 “殿下,有人在外面找韩公子。”王志阳从门外走进来,恭敬地说道。 韩末笑着站起来,“殿下,应该是我派出去寻找铺面的人回来了,我去去就来。” 说着转身出了教行司,很快韩末再次进来,不过脸上的酒意已经散开,面色略微难看。 “殿下,出事了。” ------------ 第43章 出招 萧夜躺在藤椅上,手指叩在木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轻微的咚咚声。 “你是说,咱们刚刚看好的铺面,又被人截胡了?” 韩末面色难看地点头,“是,出手的还是曹赊,本来我安排的下人已经和店家谈好了,今日就可以签订协议,谁知道曹赊尾随过来,不仅用更高的价格威逼店家签订字据,还打伤了我的手下。” 李莽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瞪着眼睛站起来,“狗日的曹赊,故意跟老子过不去是吧,娘希匹的,信不信老子打断他的狗腿!” 萧夜看着韩末,“曹赊和你们韩家有没有过节?” 韩末思考了一会,摇摇头,“没有,商贾生意和同行竞争无可避免,但对其他人,向来本着与人为善的准则,尤其是京都权贵世家,我韩家素来不敢得罪。” “那就是了,既然没过节,那便是故意找事了。”萧夜眸子微眯,“曹家不至于先后两次和人争夺店铺,又恰好还是咱们。如果我所料不错,应该是有人授意的。” 李莽脑子还没转过来,韩末倒先一步想到了其中关键。 “殿下的意思是,英王萧危?” “除了他还能有谁。”萧夜冷笑,“那家伙向来和我不对付,之前中秋节会的时候更是打了他的脸面,想必怀恨在心了。这次的事,应该是从哪听说我要在京都租赁铺面,专程截胡刁难了。” “……这么阴损吗?”李莽龇了龇牙,“你们兄弟这点倒是挺像。” “……” 韩末不想理会这个蠢货,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疑惑道,“咱们开店的事,除了咱们三人外,便是我那几个下人知道消息,难不成是谁泄露出去了?” 韩末面色有些难看,却看到萧夜摆摆手,“依照萧危的性子,怕是从中秋节会后就盯着我吧,反正这事也瞒不住,知不知道无所谓。” 韩末神色有些焦急,“殿下,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英王若是一直跟咱们对着干,我们岂不是一直要被动下去。” 萧夜眯着眼睛,嘴角慢慢挑起一道诡谲的弧度。 “呵呵,那个蠢货,既然有这种兴致,那本殿下便陪你好好玩玩。” “你俩可以这样……” …… 英王府。 身为大胤最受宠信的皇子之一,又背靠临安谢氏豪门,萧危十六岁就破格出宫,开牙建府。 这在大胤本事不合制的,但奈何萧危外公就是右相谢安,所以那些弹劾的折子一律被驳回,顺理成章。 也正是因为这种深厚的背景,人人俱之畏之,所以才养成了萧危跋扈霸道目空一切的性格,纵然是其他几位皇子见了萧危,也保持着几分恭敬,宁愿顺着萧危的意思,也不愿和这家伙结怨。 唯独九皇子萧夜,不仅不顺应附和,反倒是事事和萧危对着干,宛如浑浊山野中的一股清流。 这让他很不爽,非常不爽。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此刻的英王萧危正在府中校场上舞剑,剑光凛然。 这也是胤帝喜欢这个儿子的原因之一,不像老三越来越像那群酸腐儒生,反倒是有几分他当年驰骋疆场的野性。 站在校场旁边的正是晋侯之子曹赊,英王萧危最忠实的狗腿子。 “殿下放心,我早就让手下盯着教行司,还有韩家的那小子,只要他看中的店铺,我定然先一步买下来。”曹赊生的老鼠眼,蓄着八字胡,看上去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他弓着腰谄媚笑道,“京都商贾都是些势利小人,认钱不认人,只要我出价够高,他们才不管什么先来后到,只是……” “很好。”萧危明显心情不错,手上的剑再次快了两分。 “卑贱的东西,竟敢让本殿下在人前出丑。哼,虽然不知道你小子想干什么,但只要有本殿下在,就绝不会让你得逞。”萧危手上挽出一个剑花,铿的一声插在剑台上。 “曹赊,你跟着本殿下已有三四年了吧,虽然没什么大用,但好在还算忠心。”萧危走到曹赊跟前,笑着拍了拍曹赊的脸,“只要这件事办好了,本殿下便去请父皇下旨,让你继承晋侯之位。” 曹赊在家排行老三,本没有继承侯爵的资格,但他又不是个安分的主,所以才想办法抱上了英王的大腿。 听到英王的话,曹赊顿时大喜,“谢殿下,嘿嘿,小的一定鞍前马后,唯殿下命是从。” 英王明显心情很不错,“哦对了,你刚才说只是,只是什么?” 曹赊咬牙摇头,“没事,属下现在就亲自去盯着,万不能让韩家那小子……不,九殿下得逞!” 出了英王府,曹赊顿时一脸肉疼地龇了龇牙。 替英王办事没错,但光靠嘴肯定是不行的,京都城寸土寸金,地比金贵,为了讨好英王,他可是花干了所有的积蓄才盘下那两个铺面,刚才本来准备说说自己的难处,让英王资助一些银钱,却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 “妈的,老子就拼一把!”曹赊咬牙切齿道,“等成了英王殿下的事,继承了老头子的侯爵之后,岂不是要什么有什么,钱是王八蛋,花了再赚就是!” 嘴上虽然嘀咕着,心里却始终有些没底。 正想着,忽然看到侍从外远处跑过来,曹赊没来由地眼皮一跳。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干什么,一点气度都没有,让你盯着的事怎么样了?” 侍从压低声音,“少爷,刚才有兄弟过来汇报,说韩家那小子派人去了东城永宁坊,相中了玲珑胭脂铺,正商量着盘当的事,您看……” 草! 曹赊咬咬牙,“快走,不能让那小子抢了先,你带上定金,提前一步盘下来!” 正说着,又一个侍从快步跑来,人还没到就急忙说道,“少爷不好了,韩末派人去了西城靖安坊,说是商议盘当王记饭庄的事……” “少爷不好了,韩末还派人去了南城,说是看中了南城绣庄,手下人汇报说已经谈论好了价钱,正准备签订字据了……” 曹赊脸色一黑,摇摇欲坠。 ------------ 第44章 曹赊买店 曹赊黑着脸,缩在袖中的手止不住的开始颤抖。 京都城寸土寸金,泥比金贵,一家毗邻朱雀大街的铺面自不低于数千两银子,为了讨好英王,自己已经搭进去了近万两白银,连带着家里的积蓄都掏空了大半。 再买下去,别说自己,怕是家里那个老不死的都要去卖血了! 不,老东西在卖血之前,肯定会先把自己掐死的…… “狗日的浑蛋,这是要跟老子对着干吗?出身商贾的贱东西……”曹赊额头上青筋暴跳,但他自己也知道,这般叫骂只是气不过罢了,真敢去找韩末的麻烦,背后的九殿下必然会现身。 九殿下虽说不比英王殿下,但也是大胤皇子,就算再不得圣宠,也不是假英王之威的自己能够叫板的。 “少爷,现在该怎么办?”侍从问道。 怎么办?鬼知道该怎么办! 曹赊咬牙切齿的恼道,“就算老子筹再多的钱,也不可能买光整个京都城的铺面,这事本就不靠谱,除非……” 除非英王殿下能出手,凭借英王的底蕴和临安谢家的背景,说不好真能买光京都的店铺……但真到那时候,还要自己这种废物干什么? “妈的,不管了……”曹赊恶狠狠地说道,“这事肯定要帮殿下办的,就算不办都不行了,不说英王殿下不会再管我,家里的老东西也会弄死我……” “六子,你找几个人去城南,老魏,你去西城!” “我去东城玲珑胭脂铺!”曹赊面色发狠道,“娘的,钱也不用给了,带上家伙,谁要是敢把店铺卖给姓韩的,就给老子弄死他!” “……” …… 陆延兜着手走进玲珑胭脂铺,径直走到最里面的柜台前。 “这位少爷,您是要买胭脂吗?”站柜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眼神微不可察地扫过陆延浑身上下,顿时亲切的问道。 “买,但不是买胭脂。”陆延笑着顺势捏了一把小姑娘的手,道,“前几日听说你们胭脂坊要转卖,所以我专程过来看看,小娘子,能否请你家掌柜出来一叙?” 小姑娘笑着点点头,转身钻进了后堂。 很快,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矮胖男人走出来,笑容可掬地迎向陆延,“这位贵客,可是看中了老朽的胭脂铺,呵呵,不瞒贵客,老朽老家出了点事,急需一笔钱财,确实有出售这座铺面的打算,咱……坐着聊?” 陆延点点头,也不去后堂,就在胭脂铺侧面的座位上坐下,站柜的小姑娘很是懂事的端来茶水。 “既如此,那便好办了。”陆延笑道,“不知掌柜的这座店,多少钱可转给陆某?” 掌柜的伸出一只手,“五千两。” 陆延也不还价,似乎早就知道价钱一样点头笑道,“没问题。” “那现在便签字画押?” 陆延扭头看了眼门外,神色有些古怪,“先等等吧,呵呵,走了一路确是有些渴了,先喝点茶。” 掌柜笑着做出请的手势,两个人以茶相敬,你一言我一语聊起了闲话。 可能是真的渴了,也可能是胭脂铺的茶确实好喝,陆延一连喝了三四杯,才悠悠然停下,“掌柜的,可以签字据了。” 掌柜的拍了拍手,一个侍从从后堂端出来笔墨纸砚,还有一个早就写好的字据,放在了两人面前。陆延提笔蘸墨就要写下自己的名字。 然而就在这时,一群面容不善的大汉簇拥着一个二十来岁,却长着老鼠眼蓄着八字胡的青年走进来。 “给我住手!”曹赊面色阴沉的喊道。 掌柜停下手上的动作,笑问道,“这位少爷,您是要买胭脂吗?” “买你妈的胭脂!”曹赊龇着牙恶狠狠的瞪着掌柜,“你看本少爷是需要买胭脂的人吗?” “老朽开的是胭脂铺,这位少爷既然不买胭脂,难道也想买我这胭脂铺?” “……”曹赊噎了一下,咬着牙说道,“本少爷确实要买你这间铺子,不过暂时没钱,本少爷可以签下字据,等有钱了还你,怎么样?” 掌柜有些为难,“这位少爷说笑了,你我素不相识,老朽实在不放心将铺子凭白交给你,何况在您之前,已经有贵客找了老朽,并且已经谈好了价钱。” “您若是晚来一步,老朽这字据都签好了。” 曹赊扭头看了眼陆延,嘴角拧出一股笑意,“小子,这间铺子本少爷看中了,你若是识相的话就赶紧滚蛋!要是敢跟本少爷争,休怪本少爷对你不客气。” 陆延笑呵呵地看着曹赊,既不害怕,也不生气,“这位公子说话可不中听了,就算是逛窑子也是要讲个规矩的,何况是买卖交易。” “你特么,要跟老子讲规矩?”曹赊恶狠狠的盯着陆延,“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怎么,你还能是当今圣上?”陆延顿时笑了,“即便是圣上来了,怕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吧,莫不是以为你比圣上还厉害?” “唉吆卧槽……”曹赊怒气冲冲地盯着陆延,一时气结。 给萧危当惯了狗腿子,他自认舔人的本事不差,但骂人的能耐终归差点火候。 “小子,我知道你是谁的人,也知道你仗着谁的势,本少爷不跟你计较,但是……”曹赊扭头看向掌柜,“老子弄不死别人,还弄不死你一个商贾贱客吗?” “这位少爷,您得讲道理啊……”掌柜脸色畏惧地退开几步。 “在京都城,我曹赊说的话就是道理,老子想让谁不安生,即便是他躲进坟里,本少爷也能将他挖出来。”曹赊凶狠地揪住掌柜的领口,“今日本少爷把话撂在这,如果你敢将店铺卖给那小子,本少爷一定会弄死你!” “滚!”曹赊凶狠的将掌柜推出去,却看到掌柜晃荡了几下,砰的一声栽倒在地上。 “啊!” 一声突兀的惨叫响起,围在旁边看戏的众人同时吓了一跳。 只见掌柜不知怎的满脸是血,浑身打着哆嗦已经说不出话来。 站在不远处的陆延面色一变,指着曹赊大喊,“曹公子好狠的手段,为了抢夺这间胭脂坊,竟然不惜暴行威逼,将掌柜置于死地……报官,我要报官!” 曹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一时间有些茫然…… 正思忖着刚才是不是劲使大了的时候,忽然瞥见门外的大街上出现了一队衙役,目标明确地朝着胭脂铺冲来。 曹赊面色骤然一变。 ------------ 第45章 朝会 玲珑胭脂坊后堂,韩末一脸平静的看着前厅的闹剧,心中止不住的感慨。 殿下真是智如渊海啊,举手投足之间就化解了英王的刁难,不仅算到曹赊花光了银子后会破罐子破摔,带人打闹破坏交易,还算到曹赊听自己买卖店铺的消息后,会率先来东城的玲珑胭脂坊。 就像早先知道剧本一样,毫无二致。 “此番感谢柳老板了。”韩末拱手谢道。 站在韩末旁边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身段妖娆妩媚,正如她的名字一样玲珑有致,尽管面纱遮住了容貌,却依然看得出绝美的风情。 玲珑胭脂铺的老板从来都不是矮胖男人,而是眼前这个风情万种的柳玲珑。韩末心里倒是有些侥幸,若非当初中秋节会的时候为玲珑胭脂铺打过广告,怕也结识不到这种人物,更不会和玲珑胭脂铺的人配合演这出戏。 殿下,深谋远虑啊。 “咯咯,韩公子不必客气,九殿下帮小女在先,玲珑坊不过投桃报李而已。”柳老板盈盈笑道,“相比之下,小女子更得感谢殿下,若非当初在中秋节会上的神来之笔,我玲珑坊的生意也不会这般好。” “客气了。”韩末笑道。 “戏演完了,至于后面如何收场,韩公子可准备妥当了?” 韩末望着忽然出现在前厅的衙役,嘴角泛起一丝嘲弄笑意,“恶意挑弄欺行霸市,持械争斗伤人,这种事不需要我等出面,自然有京都令的人来管。” 京都令,便是京都城的县令,和其他七品县令不同,京都令可是正五品。主要职权在于维护京都的治安秩序,可以说在京都城内发生的任何事,京都令都有过问甚至审定的权力,当然,这是在不惊动六部的情况下。 “看来韩公子已经给京都令打好招呼了?”柳老板笑道。 韩末笑了笑,这种事李莽那个夯货出面更加奏效,这些年李莽靠着武国公的名号可是闹出不少事端,算是京都县衙的常客,别说京都令本人,就算是衙差小吏怕也是混成兄弟了。 慑于那家伙的淫威,京都令是无论如何都要将曹赊缉拿回去的,纵然最后毛都掉不了一根,但关上个几天绝对没问题。等再放出来的时候,怕是殿下的店已经开张了。 韩末对着柳玲珑拱拱手,笑道,“殿下说了,等新店开张,当请柳老板前去喝茶,权当陪谢。” “既然这里尘埃落定,那韩某便告辞了。” “……” …… 皇城,朝天殿。 文武重臣肃立两侧,仪态庄重。 自从胤帝继承大统以来,勤政躬行,先帝设立的三日一朝的规定也在他手上变成了每日一朝,月中月末休沐两日,放在现代,便是每月两天休假,还得保持通信畅通,随叫随到。 胤帝一心想要当能名留青史,造福社稷的好皇帝,倒是对上朝乐此不疲,却苦了这帮打工仔,每日从京都城走好几里地参加朝会,一站就是几个钟头,听完胤帝的逼叨后再走回去,说实话比后世的打工狗都累。 但好在这些年下来已经习惯了,虽然困点乏点,但只要不被当众点名,就已经算舒服惬意了。 “今日,倒是有趣……”宋林辅瞥了一眼大殿最角上的某人,嘴角咧出一道轻微的弧度。 和他同立最上首位置的右相谢安依旧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样,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随着朝会钟声响起,一身尊贵衮冕的胤帝到场,原本略微喧哗的声音顿时平息了下来,众臣屏气凝神,躬身行礼。 “说说吧,今日都有什么事要奏?”胤帝手掌轻按,威严的目光扫过大殿,微微一怔。 不等胤帝心里犯嘀咕,却看到刑部侍郎赵永宁站出来,躬身道,“圣上,臣请罪。” 因为铁流越狱袭杀九皇子一事,刑部众臣都领了胤帝的责罚,刑部郎中被贬谪发配,侍郎赵永宁罚俸,就连尚书姜远褚都领了一顿训。 眼下赵永宁再度站出来请罪,倒是让胤帝微微一愣。 “回圣上,逆犯铁流伏诛之后,臣协同皇城司全力追查暗裔余孽,现已成功捉拿逆犯三人,但因臣之失,犹有一人逃脱法网,臣虽然已经布告京都,但至今没有罪犯的下落……”赵永宁神色肃然道,“请圣上责罚。” 好家伙,说是请罪,实则是邀功吧。 不少人嗤之以鼻,这赵永宁平日里看着庄重沉稳,没想到也会这等花花肠子。 “煌煌大胤京都,竟然真藏着这帮蛇鼠。”胤帝微微皱眉,不过似乎并没有生气,“责罚就免了,朕会让内卫和京都令配合刑部,务必将这帮该死的东西一个不落地揪出来。” 姜远褚笑呵呵地站出来,躬身道,“圣上,刑部领受司法刑狱之责,公务繁重,现又涉及暗裔余孽,兹事体大,望圣上能派人入刑部郎中一职,协助查办此事。” “……”众臣龇了龇牙,这个老东西,为刑部要人填补空缺而已,何必上演一场请罪的戏码。 胤帝很明显知道姜远褚的意图,果断地摆摆手,“这事交给宋相去办就好,官尽其用,任人唯才。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事吗?” 姜远褚老怀甚慰的捋了捋须,悠悠然退到朝列之中。 宋林辅出列领旨,但并没有退回朝列,而是拱手道,“圣上,臣也有一事启奏。” 胤帝神色微有疑惑,“何事?” 宋林辅神色略有低沉,“是关中旱情的事。” “今年关中少雨多阳,干旱三月有余,旱情覆盖西川、肃州、华阳等地,眼看秋收无望,近日臣已收到肃州等地灾民渐起的消息,就连京都城外都已经出现了灾民,朝廷怕是要提前做好划拨粮款赈济的打算。” 灾民,赈济,这两个极度刺耳的词,让不少人面色微变。 果然,胤帝闻言脸色瞬间就沉下来了,“赈济灾民确是大事……乔尚书,户部现在可有盈余?” 乔百龄一脸苦意,“回圣上,今岁税收不足千万两,单纯支出四境军费就差点掏空了户部,再加上一应规章典制,百官例银,消耗甚大,虽然前段时间有四万两银钱的补贴,但依旧入不敷出……” “户部,真的没钱了。” ------------ 第46章 赈灾之议 “臣请罪!” 年近七十的老臣乔百龄噗通一声跪在大殿上,以头叩地。 胤帝沉默,神色复杂。 大胤确实很强大,三十年前胤帝挥兵北上,斩了北燕五万狼骑,后又剑指天门关打散了大炎重甲,自此中原一统,二十余年社稷稳如泰山。 但大胤同样很穷。那场历经近十年的旷世之战虽然定鼎了大胤中原霸主的地位,却也透支了国力,这些年为了休生养息增强国力,胤帝一再减税降赋,导致每年的税收减去了大半,加上四境武库近六十万的兵马给养,每天的消耗都堪称天文数字。 此消彼长之下,户部每年都难以盈收,连带着朝臣的薪俸也一降再降。 官难做,大胤的官更难做,大胤的户部官员,最最他妈的难做! 胤帝虽然明白前因后果,但心中仍然免不了一丝火气,“请罪?请什么罪,朕要你想办法,而不是跪在这里跟朕叫冤喊屈!” 乔百龄跪在地上,神色极度无奈,之前为了充盈国库,他曾经提过增加赋税的法子,但被胤帝驳回了,现如今百姓受灾需要朝廷救济,增加赋税的法子便更行不通了。 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老臣年事已高,才资愚钝难当大任,请圣上允许臣告老还乡……” “……” 好嘛,办法想不出,直接撂挑子不干了,你特么还能再无赖些吗? 想起前段时间乔家独子意图染指萧王妃的事,胤帝顿时一阵火大,差点没忍住同意这个老匹夫的请求。但他同样心里明白,乔百龄或许没有才华,但却足够稳重,现如今百姓遭灾,自己再临兵换将,怕是要出乱子。 “好了,朕并非要责罚你,也不会同意你致仕,你还是想想有什么办法吧。”胤帝没好气地说道,转头看向大殿其他众臣,“诸位可有什么好法子?” 能有什么好法子,工资都快发不下来了,还给你想个蛋的法子。 群臣一阵沉默。 宋林辅视线扫过大殿角落,神色诡谲,“圣上,莫不如问问九殿下吧,前些日子操办中秋节会的法子仍旧让臣感到喟然,不仅新颖别致,更是为朝廷筹到了四万两白银,解了户部燃眉之急。” “此次天灾,九殿下应该会有良策吧。” “……” 朝臣神色微滞,一脸茫然地扭过头,顿时瞪大了眼睛。 九殿下萧夜,他怎么在这?还有……他在干什么?怎么倚靠着盘龙柱一动不动,吹出鼻涕泡是什么意思,还有这轻微的鼾声,别告诉我这家伙在睡觉? 众臣都惊了,你不经宣召擅入朝会已经是大罪了,竟然还敢躲在边上睡觉? 岂有此理! 突兀的死寂让正在睡觉的萧夜感觉到一丝不妙,他轻轻压低自己的鼾声,眉眼微微抬起一丝偷偷打量了一下群臣,然后再看向九极御座之上的那位。 完蛋,不会被发现了吧? 萧夜有些慌了。 店铺的问题虽然解决了,但却还有另外一个更大的事需要胤帝的首肯,原本准备昨夜入皇城面圣的,谁曾想一不小心就睡着了,等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微亮,他索性便跟着上朝的众臣入了朝天殿。 可能是起得太早的缘故吧,听着周围众人没完没了的絮叨,竟然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九殿下,朝天殿可比你的朝阳水榭睡起来更舒服?”宋林辅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夜,出声说道。 萧夜不得不睁开眼,讪笑着拱拱手,“还好还好,比我那水榭暖和一些,就是差了张藤椅……” 砰的一声巨响,却看到坐在御座之上的胤帝黑着脸,一巴掌拍在御案之上。 “孽障东西,不经宣召擅自入朝,还敢在这里堂而皇之的睡大觉?你是觉得自己脖子上的东西长得太结实吗?”胤帝怒气冲冲地喝道,“来人,将这个目无法纪的混账东西拉到承天门,杖责三十!” 萧夜猛地一惊,顿时睡意全消。 礼王萧泰辣么结实的身板都扛不住十个板子,自己若是挨上三十个,岂不跟包饺子的馅儿没区别了? “父皇息怒,儿臣刚才没睡觉,只是在……嗯,在想办法,对,在想办法。”萧夜慌张地拱手行礼。 也不知道这老头怎么回事,怎么一看到自己就上火?跟个煤气罐似的…… 宋林辅一脸温和地笑道,“既如此,九殿下可想到筹集银款,赈济关中因旱而起的灾民?” 这个老毕登,是担心自己睡觉没听清刚才商议的事吗? “筹集银款,赈济灾民而已,吓我一跳……”萧夜倒是松了口气,“儿臣确实有几个法子。” 啊嘞? 众臣眼皮一跳,诧异地看向萧夜,就连一直面色平静的宋林辅和老神自在的谢安,都露出了异色。 而已?几个?这家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胤帝盯着萧夜,脸上的怒意瞬间消散,“那你就好好说说,若是能解决这桩难事,朕便免了你殿前失仪之罪,若是在这胡言乱语闹出笑话,那三十计宫杖,免不了要落在你身上!” 萧夜龇了龇牙,对这个喜欢吓唬人的老毕登表示鄙视。 “说来说去,不就是缺钱嘛,有钱了事情不就解决了。”萧夜理所当然的说道。 “呵呵,九殿下说了句废话,若是户部有钱,还需要我等在这苦苦商议吗?”乔百龄瞪着眼睛,没好气地哼道。 “北燕和大炎虽然败北,但从来都没有断绝入侵中原的想法,所以我大胤不得不以高昂的军费维持四境武库的强大,再加上这些年旱雪洪涝时发,我大胤税银本就极低,如此以来户部压力巨大,早就入不敷出……” “哼,九殿下若是没有实用的法子,还不如再睡一会的好。” 因为乔斌的关系,乔百龄一直对萧夜心怀怨恨,却又拿萧夜没办法,趁着这个机会找补几句口头便宜,也算是解了口恶气。 但萧夜并没有生气,而是笑呵呵地看着乔百龄。 “乔尚书还没看明白吗,穷的从来只是户部,而非大胤。” ------------ 第47章 勒石记功 穷的从来只是户部,而非大胤? 这话什么意思? 不少人微微皱眉,总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萧夜笑呵呵地看着胤帝,摊了摊手,“大胤疆域纵横万里之遥,何其之大,人口超过四万万,何其之多,纵然贫苦百姓占了九成九,也依然有百分之一的有钱人。” “不然尚书大人以为,上次中秋节会,本殿下是如何短短数日赚取四万两白银的?”萧夜神色戏谑的说道。 胤帝神色微动。 “儿臣的第一个法子很简单,就是筹钱,不说整个大胤四境十九州,单纯京都这数以万计的豪绅世族,筹集个百八十万两银子还不是跟喝水一样简单。” 群臣瞬间哗然。 萧夜的话说得好听,但稍一分辨就能明白,这是要从整个京都豪门身上硬薅啊。 京都乃大胤国府,要说居住在这里的人富不富,那自然是富的,不说传承久远的豪绅世族,单单借着胤帝余荫爬起来的新贵,也绝对有家财万贯的底蕴。 但谁的钱不是钱,谁甘愿将自己辛苦挣来的钱捐给朝廷,看见百姓遭灾不忍是实,但不忍,并不代表愿意将自己的家财贡献出来,砸进灾民的这个深坑当中。 “九殿下这话说得有失偏颇,京都勋贵确实不少,豪门氏族自是更多,但谁又愿意白白拿出自己辛苦所得?”说话的是户部侍郎谭献,“当然并非臣不识大体吝于钱财,纵然臣不吃不喝捐出一年的薪俸,也不过三四百两,杯水车薪,如何能救灾民于水火。” “对呀,大胤受灾的可不止百姓,还有我等,每年薪俸百余两,家里人吃穿用度尚且不足,又哪有余钱捐献出来……” “吴大人所言不错,筹钱之事我等自然没意见,但钱多钱少都是心意,总不能强行征用吧……” 萧夜眼看着乱起来的众臣,笑了笑,“本殿下只是提议,想必父皇也不会如此霸道蛮横。这位大人说得没错,国难即是家难,家难即是己难,只要能伸出援助之手即可,钱多钱少都是心意……” “而且,父皇不可能揽了这份善业,让京都众世族白白捐钱筹款的,肯定要对善行之人给与表彰,莫不如这样……” 萧夜思索了一阵,朝着胤帝拱了拱手,“儿臣有个法子,不如在京都城内竖一块足够高的石碑,就在朱雀大街最显眼的位置,再请书法大家篆刻,将此次参与募捐的世族记录其上,以表功勋。” “这样便能将捐钱之人的善行公之于世,供所有人瞻仰,流传千古。也让受到恩惠的灾民知道,到底是谁在这般艰苦的日子里,向他们伸出过援助之手。” 萧夜诡谲一笑,“是以,勒石记功。” “……” 原本一直眯着眼睛的谢安,忽然睁开眼睛,似有所觉的扫了一眼萧夜。 而一直看着萧夜的宋林辅和胤帝两人,眼睛骤然一亮。 这小子……真特娘的绝啊,良妃何其纯善,怎么会生出这么个阴损的玩意。 京都名望世族重利不假,却也更重名誉,若是悄无声息的捐钱捐物,他们捐多捐少全凭自己心情,一二百两可以,三五百贯也可以,但若是要将其公之于众,那越是爱惜羽翼的豪门世家,越是得仔细斟酌了。 暂且不说为家族博取声望,单纯想不被关中百姓鄙视记恨,就得好好出一笔血才行。若是想暗中较劲,攀比一下世家的底蕴和排名,那就更要刮一层血肉了。 如果吝啬钱财,万一这块石碑真的流传下去,岂不直接遗臭万年。 “好,好,吾儿心怀大善,朕心甚慰。”胤帝当即拍掌大笑,“乔尚书,就按照老九说的办,你全权负责此事,石碑就立在朱雀大街最显眼的位置,不,就立在承天门外,务必要让所有百姓能够看到。” 胤帝直接乐坏了,这样一来,凭借京都勋贵豪门的尿性,不得往死了捐钱,赈济灾民的事解决了,自己还不用背骂名,啧啧,老九这小子,还真会为他老子着想…… 萧夜其实也很无奈,他真的不想出这种阴损到家,注定要被整个大胤世族豪门记恨针对的法子,可眼下最奏效,效果最快的莫不如勒石记功,其他也有可用之法,但城外的灾民怕是等不得了。 况且他还有事相求,如果不先给点好处,自己这位脑子不太灵光的老子,怕是不会那么轻易答应自己。 眼看众臣沉默不语,时不时从旁侧飙射过来的冷光,萧夜直接无视,反正拿主意的又不是我,怪也怪不到我头上,不满意,找我爹啊,找我有卵用。 “关中遭旱,乃大胤不幸,儿臣身为皇家子弟,也自当为百姓出一份力才对。”萧夜笑呵呵地躬身行礼,“所以儿臣想了个法子,准备在京都城开一家店,一应赚取所得,一半交予户部充盈国库,也算儿臣为大胤出力。” “哦对了,儿臣所做的乃是应尽的责任,不用记在石碑上,呵呵,呵呵呵……” 胤帝心情大好,也不理会萧夜的假笑,反倒是好奇起来,“你身为大胤皇子,本不该涉足商贾之事,但既是为了大胤百姓,朕可破例答应你……说说,你准备开什么店?” 萧夜顿时开心起来,一边拱着手谢圣上隆恩,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沓小巧的竹板。 “父皇,这是儿臣制作的名片,您可以瞧一瞧……诸位大臣,你们也看看,一人一块啊,时间紧迫做得不多,不准争抢……”说着开始自来熟的在朝堂上溜达起来,每走到一位朝臣身边,便拿出一条竹板塞到人家手上,临了还拱拱手感谢捧场。 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谢安,和乔百龄姜远褚等人,也被萧夜强行塞了竹板。 这波广告,打得真值…… 胤帝倒是越发好奇了,让高申接过来一条竹板打量了起来。 材质是京都城最常见的青竹,只是被削成了薄薄的竹片,再裁剪成寸余大小的长方形,倒是很耐看。 再看上面,小巧清秀的篆体写着几个字,笔锋婉转,像是出自女儿家之手,却是…… 大胤皇家休闲娱乐白金会所。 胤帝直接呆住。 ------------ 第48章 皇家会所 大胤皇家休闲娱乐白金会所。 什么鬼东西? 饶是见多识广的宋林辅都一脸懵逼,这几个字他倒是都认识,但组合起来却觉得陌生是怎么回事。 宋林辅先是看了眼胤帝,发现胤帝同样一脸茫然,知道胤帝也不明白这玩意的意思,便转头看向萧夜。 “九殿下,可否为本官解释一下,何谓休闲娱乐白金会所?” 嘿嘿嘿,你个爱装逼的老叼毛,终于有你也不知道的东西了……萧夜谦逊的拱拱手,嘿嘿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新奇玩意,就是忙了一天感觉身心疲惫的时候,去舒缓疲劳辅导心理健康的场所……” “白金会里包括洗浴按摩、推拿足疗,这些是我们店里的基础项目,除此之外我还进行了创新,包括汗蒸桑拿、针灸香薰、精油SPA,应有尽有……” 萧夜笑容满面的说道,“诸位都是朝廷栋梁,平日躬行勤勉日夜操劳,必然心力交瘁,而本店,就能很好的疏解诸位的压力,将您的精神调整到最佳的状态。” 众臣张大了嘴巴,忽然有种乡下土鳖进城的感觉。 萧夜越讲越兴奋,也不管这里是不是朝天殿,提着衣摆走到大殿中央,挥动着手臂唾沫横飞。 “这便是休闲,至于娱乐倒是更好理解,就是玩嘛,什么好玩玩什么,喜欢玩什么就能玩什么。” “如果你喜欢雅致一些的项目,便可以去品茗对弈,行书作画,如果你喜欢俗气一些的,可以喝酒唱歌,斗地主打麻将。” “我们店还在持续拓展各类项目,不久后还会推出室内台球,游泳馆,迷你高尔夫等等,保管你只有想不到的,没有玩不到的……” “……” “……” 嗯,大概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为什么,为什么好多词都没听过? 很多人傻愣愣地看着萧夜,本想质疑几句,却发现根本不知道该问些什么,贸然开口只会暴露自己土包子的本质,惹这家伙笑话。 怎么办?谁先打个样,别让场子僵住啊。 乔百龄看向宋林辅,宋林辅又看向胤帝,胤帝稳如泰山地坐在御案之后,只不过若是仔细看,发现他的眼神根本没有焦距。 萧夜笑呵呵地兜着手,看向众臣,“我知道诸位都不明白,甚至很多词都没听过,没关系,本殿下不会嘲笑你们土包子,真的不会……” “等本店开业后诸位大臣都可以来,到时候会有专门的礼仪人员进行讲解,而且还可以点我们店里的陪聊陪玩。” “只要价格合适,连本殿下都可以使唤,随叫随到。” “如果愿意办会员卡,还可以享受折扣优惠……哦对了,我们店和保生堂、玲珑坊达成了合作意向,前一百位消费的贵客,可以免费领取肾宝丸一瓶,上等胭脂一盒……” “……” “……” 萧夜仰着头满脸豪气……特娘的,敢在御前朝天殿打广告的,古往今来怕是只有自己一人了吧。啧啧,广大穿友们瞧清楚了,这才是主角的基本操作! “九殿下,果真大才啊……”宋林辅喟然感叹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谢安微微抿嘴,“九殿下有过人之才不假,但言谈之处,与京都青楼楚馆有何不同,我大胤士子躬谨奉学,朝臣勤耕不辍。相行克己而奉公,方能成就恢弘盛世。” “九殿下此举,岂不有引诱他人安于享乐,声色犬马之嫌。” 谢安一语言罢,顿时在朝中掀起一阵哗然。 “对啊,臣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不就是一座勾栏楚馆吗?九殿下身为大胤皇子,身份何其尊贵,怎可开设此等庸俗之所,辱没天家威仪。” “对,若是这种场所当真开了,岂不是引诱百姓安于享乐,士子哪还有心思向学,朝臣哪有心思勤政……” “没错,臣反对,请圣上责罚九皇子,以儆效尤!” “……” 萧夜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宋林辅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不动如山,“谢公此言不妥,无论是向学士子,还是务政百官,首先需谨守本心,如果你心有杂念,自然受不得身旁的繁华,如果你当真有向学勤政之心,纵然天仙坐怀,亦可不乱。” “在本官看来,此类繁华热闹的场所,并不是限制帝国发展的桎梏,反倒是繁荣昌盛的象征,若人人都有能力休闲娱乐,岂不正代表着我大胤蒸蒸日上,国力充沛?” 宋林辅看了眼萧夜,笑道,“再者,九殿下开设会所的初心,是为了充盈国库,又怎么能说诱人向恶呢?” 萧夜禁不住给宋林辅竖起了大拇指,这老逼登虽然阴损了些,时不时坑自己几下,但关键时候还是靠得住的,瞧瞧人这一番话说的多得体,多大气。 一番话说完,刚才没发言的另一半朝臣顿时站出来了。 “臣倒觉得宋相所言有理,你是什么样的料子,能不能中学治政,跟人家一开店的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拉不出屎还要怪茅坑吗?” “就是,你要是觉得那地方俗气不雅致,大可以不去啊,谁又逼你去来着……” “户部亏空让你想法子,你屁都放不出一个,现在人家九殿下找到了赚钱的法子,你又跳出来反对,你丫怎么就这么欠呢,有本事赈济灾民充盈国库的事交给你,怎么样?” “这话有理,反正俺觉得九殿下的法子没毛病,等这劳什子会所开张了,俺第一个去试试,那什么桑拿,一听就是稀罕玩意儿……” “……” 喧哗声四起,原本威严的朝天殿顿时变得像菜市场一样。 萧夜眼神奇异地扫过众臣,心中了然。跟着谢安发言的,想必就是以临安三家为首的老牌氏族,而顺着宋林辅说话的,应该是抱着胤帝大腿爬起来的京都新贵。 这两个派系,倒是泾渭分明得很。 高坐九极之上的胤帝面色一沉,砰的一巴掌拍在御案上。 “闭嘴,你们的都是朝廷重臣大胤肱骨,如此失仪,和朱雀街上杀猪屠狗之辈有何区别,简直不成体统!” 胤帝发火,朝中喧嚷的声音戛然而止。 胤帝眼神灼灼的盯着萧夜,再次开口道,“孽障,你刚才所说的……会所,一年能盈收几何?” 萧夜顿了顿,有些心虚的说道,“至少也能有……几十万两吧……” 胤帝眼皮一跳,大手一挥,“好,此事朕准了,你若是有其他要求可一并提出来,不过朕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这玩意扰乱了京都秩序败坏皇家风闻,或者无法增余户部,朕绝不轻饶了你!” “……” ------------ 第49章 富国之法 朝天殿,原本喧嚷的气氛些微消停。 宋林辅依旧拢着双手,笑呵呵地看着萧夜,“殿下心怀万民,是大胤之幸,一年数十万两白银入库,当解户部之难。” “既然圣上已经应允,殿下可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来便是。” 萧夜眼神闪烁了一下,状似无意的挠挠头,“我想想,铺面差不多已经找好了,就在朱雀大街上,位置还不错。营业方式嘛,这段时间闲来无事也琢磨得差不多了,技术和设备倒也简单……” “哦对了,人手……”萧夜龇了龇牙,嘀咕道,“怎么把最重要的忘了,糟糕。” 宋林辅捋了捋胡须,“殿下可是担心人手不足?呵呵,京都城闲散游民多的是,自行招纳便好。” 萧夜连忙摆手,“那肯定不行,本殿下创办皇家会所,接待的可是京都世绅和大胤朝臣,怎么能用那些粗鄙的乡下人,若是招待不周失了礼数,岂不是本殿下的罪过了。” 萧夜摸着下巴琢磨着,“必须得是从小培养的小娘子,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才好。” “还得落落大方,能很好地跟客人交流,介绍的同时也能完成销售任务,最主要是能揣摩客人心意,字里行间就能了解客人的消费喜好。” “当然最最最最重要的是,这些小娘子必须长得好看,芊芊玉色勾魂腰,肤白貌美大长腿,……” “……” 宋林辅嘴角抽了抽,神色古怪地看着萧夜,“九殿下所需要的,貌似教行司里面都可以找到……” 萧夜愣了愣,一拍大腿惊喜道,“对呀,本殿下怎么没想到,教行司里面那帮罪女哪一个不是从小培养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落落大方,且能识人善任,最主要是……长得貌似都很带劲。” 说着朝宋林辅深深一拱手,满脸的佩服,“不愧是大胤肱骨,宋相果真才思敏捷心如明镜,一语道破其中关键,为我……不,为圣上解决这般大的麻烦。” “……” 胤帝黑着脸一拍御案,“好了,朕知道你小子打的什么算盘,便如你所愿,教行司所属归你调遣,不过这些人都是朝廷要犯遗孀眷属,切记不可放任不管,更不能让其出城。” “谢父……” “还有,你那个什么会所的盈收尽数交予户部,若是同意,那朕便准了你的一切请求,若是不允,那今日之事不用再提,朕还要治你不召而来,殿前失仪的罪过!” “少不得,你还得领上三十个板子!” 萧夜愣在原地。 …… 一场古怪且荒诞的朝会最终以胤帝大赚收场,萧夜不仅沦为打工人,甚至连薪俸都没涨一分。 失策,失策啊! 萧夜垂头丧气地往外走。自己虽然有心用会所的盈收换取教行司众女的半身自由,但真没想着最后毛都没剩一根啊,当初中秋节会的盈收还留了自己两成,怎么短短月余没见,这老小子心眼更黑了? 有人支招了? 可恶啊! “殿下留步。”就在萧夜咬牙切齿诅咒胤帝生儿子没屁眼的时候,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夜转身,却看见左相宋林辅和乔百龄站在几步之外。 “宋相,乔尚书。”萧夜很敷衍地拱拱手,大好算计打了水漂,他已经没心情跟这帮老银币虚与委蛇了。 宋林辅面带笑意的看着萧夜,拢袖拱手,“殿下大才,本官代圣上,代大胤受灾百姓谢过殿下。” “这话说的,怎么感觉你才是大胤皇子……”萧夜咧咧嘴,嘀咕道。 宋林辅并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户部国饷不足,一直是我等最大的难题,殿下能解决一二,臣自然是要谢的。不过勒石记功并非长久执法,商贾盈余亦是杯水车薪……” “之前殿下在御前说过,有几个法子可解大胤之难,不知除了勒石记功,开设会所之外,可还有另外的办法?” 宋林辅神色不知觉变得恭敬起来,此刻在他眼前的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声色犬马的混账萧夜,而是能以一言之力,拯救万民的大胤九皇子。 他跟随胤帝三十余载深受胤帝器重,不仅是因为他的才能和忠心,更因为他和胤帝一样,有着铸造宏伟王朝的野望。 萧夜看着宋林辅,神色也郑重了起来,许久后点点头,“有自然是有,但推行起来怕是不容易。” “真的?”宋林辅眼睛一亮,“殿下请讲。” 萧夜迟疑片刻,叹息道,“改革农制,增设商税,建立航运,通行外贸。” 宋林辅一字一句咀嚼片刻,怔在原地。 …… 回去的路上,萧夜倒是心有所感,略微有些沉默起来。 大胤确实很强大,但大胤同样很穷。 换句话说,大胤的财富十之八九掌握在那些豪门望族之手,三十年前胤帝崛起,兵锋所指四境归降,但与此同时,那些根基深厚的豪望世家却借着战争大肆敛财。 民众是贫苦的,但朱门酒肉臭的事,依旧数不胜数。 大胤想要强国富民,其实最直接的办法便是拔除以临安三姓为首的豪门望族,归财于民,大胤自然会好起来,但这些世家根深蒂固,在某些地方的影响力甚至还要强过朝廷,纵然如胤帝也不敢贸然动手。 萧夜勒石记功,算是帮胤帝出了口恶气,所以胤帝才会那么高兴。 然而除了拔除豪门望族之外,还有其他富国强民的办法吗? 当然有,萧夜给宋林辅的十六字,其实是他揣摩许久的办法,改革农制,减赋轻税,鼓励生育,兴办学社,才能让以农为本的大胤从根子上硬起来。 而有过后世经验的萧夜更是明白,真正的财富从来不是从农民手上积攒来的,会赚钱能赚钱的,永远是那些无孔不入的商贾。 只不过士农工商,商贾之道永远处在最底层,被文人士子乃至朝廷排队鄙视,然而他们忽略了,看似不起眼的商税,其实是一笔足以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巨款。 至于建立航运通行外贸,更是能短时间内让国家富强起来,前世百年历史写就的铁律,萧夜永远不会忘,然而近些年虽然没有战事,但无论是北燕还是大炎,都对大胤虎视眈眈,想要通商,可能性微乎其微。 萧夜站在皇城之前,望着满城烟火,忍不住叹了口气。 身处这个时代,路漫漫修远兮,上下求索之处,还有很多啊! ------------ 第50章 这老头喜欢你 御书房中,胤帝威严的脸上罕见地露出笑意。 他抬手捻起狼毫,点墨挥洒一气呵成,在宣纸上写下四个遒劲大字。 勒石记功。 “好小子,竟然能想出这等阴损的招数……”胤帝盯着宣纸上的大字,越看越是喜欢。 这些年他虽然竭尽所能改善大胤民生,但三十年前旷日持久的战乱透支了太多民力,纵然想了无数的办法修补也见效甚微,加上这些年以临安三姓为首的豪门望族处处掣肘朝廷,即便是胤帝也感觉一阵无力。 而萧夜一计勒石记功,不仅解决了眼下灾民的难题,更是在那些豪门望族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让胤帝出了一大口恶气。 “只不过这样一来,你小子可就成了所有名望世族的公敌了,你可想好怎么面对了?”胤帝眉头微微沉下,眼中闪过一丝轻微的担忧。 目光再次落到宣纸上,胤帝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无论是坑了世家的勒石记功,还是那小子搞出来的劳什子会所,终究只是饮鸩止渴,无法解决根本问题,想要让国库充盈民生富强,还得想其他办法才是,可……能有什么办法呢? 胤帝深感忧虑。 就在这时,內监总管高申悄悄来到胤帝身边,轻声道。 “圣上,宋相来了。” “嗯?”胤帝抬头,“让他进来。” “是。” …… 萧夜坐在马车上,右手撑着下巴,双目失焦。 这次参加早朝,算是敲定了几件大事,先是开设会所的事得到了胤帝的支持,那么即便是有人使绊子,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针对自己了,算是对自己的商业谋划加了一层保险。 另一个便是对教行司众女的许诺,有了胤帝的应允,自己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带她们出去了,纵然这自由只在京都一城之地,但也比之前困守教行司要好多了。 嗯,这帮小娘子们,应该会很感谢自己的吧? 萧夜嘴角忍不住微微挑起。 “殿下,前面有人……”小蝶一边吃着梨,一边含糊不清的声音传过来。 萧夜回过神来,掀开马车的帘子向外面看去,不由眉头一挑。 “谢公?” 站在马车前面的正是大胤右相谢安,同时也是临安三姓望族在京都的代言人,若是单从自身影响力而言,他绝对称得上胤帝之下的第一人。 他来找自己干什么?难道是刚才的勒石记功?让这家伙记恨上自己了? “谢公,您找我有事?”萧夜疑惑地看着谢安,出声问道。 谢安负手而立,平静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就像原本在预料之中的某个人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化一样,让他略微有点错愕,也有一些好奇。 “九殿下,你出宫已经有……三年了吧?”谢安忽然出声道。 萧夜微微一愣。 他问这个什么意思? “三年前,你的母妃因故去世,你因此在朝天殿大闹一场,被恼怒之下的胤帝责令出宫,自此之后你就搬出了皇城,在京都城一住就是三年……” “十五岁出宫,却不被允许开牙建府,只能日日厮混在勾栏瓦舍之中,和一帮……朋友浑噩度日,原本你已经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成了第一个失去登天机会的皇子。” 谢安静静地看着萧夜,神色略微有些唏嘘,“这三年间我观察过你不少次,但每一次都让我确信,你此生都将不成气候,你最好的未来,不过是大胤朝外的一位闲散亲王,止步八极,再无寸进,但现在……” “我似乎有些看不懂你了?” 谢安微微眯了眯眼眸,那双幽深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人心一样,带着让萧夜后背发凉的压迫感。 “九殿下能不能告诉谢某,这三年声色只是你面对他人的伪装,还是你……近来有了某种机缘?” “……” 萧夜心跳骤然停顿,直到数息之后才恢复跳动。 当初死刑犯铁流距离自己寸许距离的时候,自己也不像今日这般紧张,面对这个手无寸铁的老人,竟然有种被铡刀抵住咽喉的惊悚感。 这段时间以来,纵然是胤帝都没察觉出自己身上的异常,可眼前这个记忆中鲜有碰面的谢安,竟然能如此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变化。 穿越这件事,可是自己隐藏最深的秘密。 这老东西,好可怕! 萧夜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变化,表情如常地歪了歪脑袋,神色惊讶,“谢公,你竟然偷着观察了我三年?” “德高望重如您,竟然喜欢这种调调,我滴个乖乖……”萧夜嘴角微微抽搐,神色古怪,“谢公,您这癖好是不是有些奇怪,我又不是娇俏美艳的小娘子,难不成谢公……” “……”谢安眼皮一跳。 萧夜大惊失色的坐直了身子,急忙对车架上的丫鬟和侍从说道,“你两个听好了,要是敢把谢安公喜好男风这件事传将出去,本殿下决不轻饶!” “还有谢公偷窥本殿下三年这件事,也千万不能说出去,太有损本殿下清誉了……” 谢安嘴角一抽,忽然有点后悔当街拦下这货了。 “九殿下说笑了。”谢安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只是佩服九殿下智谋,才多此一问罢了。” “不管是勒石记功,还是开设会所,只要能有益于大胤,臣便为殿下而贺。” 说着拱拱手,“会所开张之日,烦请殿下提醒本官一句,本官若有闲暇,必定亲自登门祝贺。” “好说好说……”萧夜哈哈笑着摆摆手,“谢公能到场,可是本殿下最大的荣幸……那啥,到时候我让人给你办个贵宾卡,白金的那种,以后来消费不仅打折,还送您肾宝丸,按瓶送……” 谢安晦暗不明的看了眼萧夜,也不废话,转身就走。 眼看着谢安入了不远处的马车之中,萧夜终于松了口气,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后背竟然已经被冷汗湿透。 “什么什么?小蝶刚才听到了什么?天哪……”小蝶眼睛瞪的老大,指着谢安离开的方向叫道,“殿下殿下,你听到了没,这老头好像喜欢你……” 小蝶眼神发亮,似乎脑补出一部三十集的连续剧,随后猛的打了个哆嗦。 “咦,好刺激……” “……” ------------ 第51章 解放教行司 刚刚回到教行司,就看到陶云枝等人迎了上来,“殿下,怎么样了?” 萧夜参加朝会的事她们是知道的,也清楚他此去皇城的目的,从早上到现在,她们一直候在门口等待着萧夜,就担心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哎……”萧夜故意拉着脸叹了口气,摇摇头躺回藤椅上。 陶云枝等人面面相觑,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殿下,如果事不可为,您也不需要勉强的。”陶云枝温婉地走到萧夜身后,轻轻按捏着萧夜的肩膀,“你能为奴家这等戴罪之人奔走,奴家已经感激不尽了,若还是出不了这道门,也是命运捉弄,与殿下无关……” 白露等人同样有些失望,却也并没有太难过。 身为教行司的罪妇,想要重获自由本就是天方夜谭,无法如愿也在情理之中。 小蝶啃着梨从外面走进来,笑嘻嘻地朝陶云枝等人招了招手,“陶姐姐,白姐姐,我带你们出去玩!” 陶云枝微微一愣,“什么?” 小蝶歪了歪脑袋,奇怪道,“殿下没跟你们说吗?他已经跟圣上说好了,从今日开始,你们可以自由出入教行司了,嘻嘻,终于有人陪小蝶出去玩了,太好了……” 陶云枝听着小蝶的话,痴痴地看向萧夜,那双纤弱修长的手指竟然止不住的开始颤抖。 “嘿嘿嘿,本殿下可什么都没说啊,你们自己整得这么伤感,感觉我这个殿下有多不中用似的……”萧夜抓起陶云枝的手捏了捏,坏笑道。 “殿下……”陶云枝脸上满是嗔红,“你逗奴家……” 白露和韩菲儿也一脸惊喜,嗔怒地扑上来,“殿下,你真是太坏了……” 萧夜躺在藤椅上,只感觉温玉满怀,像是挤进了棉花堆里一样。白露身上的香味清幽淡雅,韩菲儿身上的香味悠长,还有丝丝缕缕香薰的药味,陶云枝身上的味道稍烈一些,更是伴着浓郁的奶香。 萧夜浑身飘飘然仿若仙境,穿越这么久,他终于亲身体验了一把传说中的白骨冢,温柔乡。 好家伙,别说老干部,就算是干部头子也扛不住啊。 “好了好了,莫要再折腾了……”萧夜有些窘迫地翻了个身,将某些不雅之处藏起来,“你们去收拾一下,等会带你们去逛街去,正好采买一些用物。” “云枝,店铺已经开始装修了,你们就辛苦一下,配合韩末,早日将会所开起来。” “明白。”众女激情澎湃的回道。 萧夜很是满意的笑了笑,“我虽然搞出了这么个东西,但却没那个心思去经营,以后的店铺管理还得靠你们几个,除了每月上缴户部的例银之外,剩下的,你们可以酌情分配,至于如何花销,我不会过问。” 陶云枝等人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欣喜。 “你们都是各自宗族的天之骄女,从小接受教育和培养,若非遭遇家族劫难,或许现如今已是一方强人。”萧夜继续说道,“或许在京都城外,你们依旧有自己的朋友和亲族,有想要投奔或者接纳的人。” “这些,我都可以不在意。” 萧夜双手抱在脑后,望着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神色唏嘘。 “当一个人失去自由的时候,他最渴望的便是自由,但当有一天自由唾手可得后,那他渴望得到的就多了……” “若是你们另有打算,我不会妨碍你们,但我只有一个要求。”萧夜视线落到陶云枝等人身上,面容平静,“不要辜负我的信任,更不要背叛我。” “……” …… 之后的日子平淡了许多,初尝自由的教行司众女纷纷开始往外跑,一个个精神焕发,仿佛年轻了好几岁一样,这些年偷偷藏下的碎银也终于有了用处,买了好看的衣服,胭脂,还买了地摊上最便宜的首饰。 除了自由,这些女人对漂亮的东西,同样没有抵抗力。 萧夜倒是清闲了下来,除了每日给小丫头教学识字外,便是躺在藤椅上晒太阳,偶尔再逗逗小蝶。 前两日去看了吴刚,恢复的倒是不错,勉强可以下得床了。担心了大半个月的吴家妇人着急忙慌地将吴刚接回了家,碎碎念着让吴刚辞掉护卫的职务,看似埋怨,实则担心。 萧夜倒是非常理解,这个时代的女子本就极度缺乏安全感,可依靠的丈夫是唯一给予她们安心的人,若是不在了,她们的天也就塌了。 所以他并没有反对,若是吴刚不想跟着自己,离开就好。 “为官这么多年,某虽然没有什么功绩,但也自认见过许多人,贩夫走卒,达官贵族,豪门权贵,但下官还真没见过像殿下这般的……”钱庸捻起一枚棋子,神色唏嘘地说道。 萧夜眉眼微抬,奇怪道,“像我这样……是什么样?” 自从教行司大赦之后,最为尴尬的便是这位教行司司丞了,本来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边缘小吏,没有这帮囚禁的罪妇,他也算是名存实亡了。 原本对萧夜还有些怨愤,谁曾想萧夜竟然主动找他喝酒下棋,这一来二去,之前的警惕和敌意也逐渐消散了。 “怎么说呢,很矛盾……”钱庸捻起一枚白子,摇头笑道,“京都城传言殿下声色犬马不学无术,但下官所见,殿下却腹有韬略,有绝世之才。” “不说中秋节会的奇诡操作,就最近在京都城传得沸沸扬扬的什么……会所,也让下官着实佩服。” “本是一群罪臣旁属,比普通百姓还要卑贱几分的罪妇,在殿下手上却能化腐朽为神奇,成了为大胤赚钱盈利的女将……”钱庸一脸佩服地感叹道。 萧夜神色古怪地看向钱庸,“呵呵,本殿下不仅拆了钱大人的台,还让你这教行司成了名存实亡的空壳子,钱大人不应该恨本殿下吗?” 钱庸把玩这手上的酒杯,“那些女人其实也是一群可怜人,若非殿下出手,或许她们一生都要在这方寸之地度过,直到死在这里。” “教行司司丞不过一闲职,有或者无根本无伤大雅,反正这辈子也爬不上更高的位置。”钱庸无所谓地笑了笑,“倒是殿下,或许可以往高处爬一爬……” 萧夜眉头微动。 这钱庸,似乎意有所指啊。 ------------ 第52章 岁月静好 望着一脸醉意离开的钱庸,萧夜神色晦暗不定。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朱雀街上被谢安拦路说出来的那番话,再结合今日钱庸状似无意的问询,他不禁有些怀疑起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谢安自然代表着以临安三姓为首的名望世家,再深究一下,或许还代表着英王萧危。 那钱庸代表的又是谁?他的上司礼部侍郎徐肖?礼部尚书朱文正,还是……另有其人? 萧夜摇摇头,既然想不明白,他也不想凭白消耗自己的脑子,拍拍屁股站起来,转身走进了教行司内庭。 内庭深处的角落,小丫头坐在一个简易的秋千上,摇头晃脑的背诵着三字经。 看到萧夜之后,顿时眼睛一亮。 “大哥哥,你怎么来了?”小丫头从秋千上跳下来,开心的抓住萧夜的胳膊,“大哥哥,你教我的《三字经》我都已经背下来了,你过来坐,我背给你听。” 说着一板一眼地开始背诵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三字经》作为最有名的儿童启蒙读物,在整个华夏历史文坛中都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其文简单,朴实无华,却又富含至理。 前段时间小丫头跟随萧夜修学,闲来无事的萧夜便将《三字经》教给了小丫头,没想到这才几天就已经全部熟记了。 “……经子通,读诸史,考世系,知始终。”小丫头一字一句地背诵完毕,神色很是得意。 “旻丫头真厉害。”萧夜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笑道,“作为奖励,大哥哥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真的吗?”小丫头眼睛顿时亮起来了,不过很快就又暗了下去,“小旻得问一下母亲才行。” 萧夜有些心虚的瞄了眼紧闭的小院,“你母亲能同意吗?” 小丫头想了想,点头道,“母亲最近心情似乎不错,还在我跟前问过大哥哥呢。” “嗯?问我什么?”萧夜倒是好奇了。 “嗯……”小丫头眼珠子转了转,“反正没说你坏话啦,嘻嘻,之前我在母亲跟前背诵《三字经》的时候,她可是很诧异的,说她从没有听过这种足以传世的名作,还问我是出自谁的手笔。” “我说是大哥哥,母亲就不说话了……” “……” 萧夜很是吃味地龇了龇牙,貌似这女人对自己的成见很深呐。 “旻丫头,你要不要问问你母亲,她想不想出去走走?”萧夜忽然问道。 小丫头愣了愣,转身就往小院跑去,“好!” 萧夜的想法很不错,但萧王妃似乎并不领他的情,虽说同意小丫头跟着他出去京都转转,但自始至终连面都没露,萧夜无奈之下只能悻悻离开。 知道自己可以出去的时候,小丫头表现得非常开心。不仅换上了她一直舍不得穿的新衣服,还梳了头发,扎了两个俏皮的马尾,喜滋滋的拉着萧夜的手,一蹦一跳,倒是让萧夜心情都好了起来。 两人出了教行司后,一路朝着朱雀大街行去。 小丫头明亮的眼眸中满是好奇,一会看看这边,一会看看那边,只是紧紧抓着萧夜袖子的手可以看出小丫头心中的局促和紧张。 从小生活在教行司中的小丫头,一直觉得世界就那么大,无论是朱雀大街,还是京都城,亦或者京都城外远隔千里的陵阳,都只是在别人口中听说过而已。 好奇,憧憬,自始至终充盈着小丫头的心。 但她又很懂事,懂事得让人怜惜,在教行司的九年间她无数次站在墙角,看着外面的天空出神,春雨夏阳,秋云冬雪。但她从没有吵闹过,因为她心里清楚,自由从来不属于她。 直到今天。 “这便是朱雀大街,京都城最繁华的地界……”萧夜拉着小丫头,指着喧嚷的人群和林立的商铺介绍道,“这里有吃的喝的穿的玩的,应有尽有。” “瞧见没,上次给你的新衣服,就是在那间绫罗绣庄买的。” “还有糖葫芦,墙角那个老婆婆卖的最正宗,嗯,小蝶说的……” “还有梨花酥,走,大哥哥带你去尝尝……” 萧夜扭头看了眼小丫头,微微一怔,“怎么哭了?” 小丫头水晶一般明亮的眸子中早就充盈着泪水,随着萧夜的问话大颗大颗地滚落,似乎砸在萧夜心里一样让他难受。 “没事了,再哭就不好看了……”萧夜蹲下来帮小丫头擦着眼泪,“以后你不需要再住在教行司了,什么时候想出来玩,随时可以告诉大哥哥,知道吗?” 小丫头死死的咬着嘴唇,泪眼迷蒙的看着萧夜,狠狠地点了点头。 “就是,多么可爱的小美女,怎么这么喜欢哭鼻子,来给哥笑一个……”萧夜捏着小丫头的脸蛋做了个鬼脸,逗得小丫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随着这一声笑,似乎某种看不见的枷锁,也随之碎裂,消散。 这一日,向来谨慎的萧夜压下了潜意识中对这个陌生世界的畏惧,也不再提防可能出现的危险,他就像一个最纯正的本地人,拉着小丫头从南面走到北面,从东面逛到西面。 他带着小丫头买了最好看的新衣服,吃了最好吃的吃食,还打包了几盒梨花酥。 小丫头走累了,萧夜便背上,身子瘦弱的小丫头并没有多少重量。小丫头也没有推辞,就这么静静的趴在萧夜背上,听着喧嚷的街道,感受着入秋的风和阳光,看着这座生活了九年,却又无比陌生的京都城。 …… 王志阳带着十几个侍从一脸苦逼地跟在萧夜身后不远处,感觉脚底板火辣辣的疼。 “亲爹啊,你俩特么还要逛多久,这都四五个时辰了,溜我玩儿呢……”王志阳都快崩溃了。 经过上次长街刺杀后,礼部可不敢放任萧夜一个人外出,还带着一个八九岁的拖油瓶。吴刚到现在还下不了床,无奈之下王志阳只能充当萧夜侍从的身份,带十来个护院跟在萧夜身后保护他的安全。 跟得远了,怕跟丢了这两位小祖宗,跟得近了,又担心打扰人家的兴致,这一趟小半天下来,萧夜和小丫头屁事没有,他倒觉得自己快噶了。 王志阳看着仍旧兴致不减的两人,仰天叹了口气。 果然,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我特么在负重前行啊。 ------------ 第53章 女侠 初秋的月亮洒下皎白的光晕,如同浣纱一样盖在小丫头身上。 萧夜扭头看了眼背上已经睡过去的小丫头,嘴角露出一抹温和的笑。 自从她出生到现在,可能从没有哪天像今天一样开心吧。 原本,她应该每天都这么开心的…… 王志阳等人就候在几步之外,看到小丫头睡着急忙凑过来。 “殿下,现在回教行司吗?” 萧夜看了眼四周,发现不知觉间竟然走到朝阳水榭附近,想了想说道,“回朝阳水榭休息吧。” 王志阳自然没意见,他现在双腿都打着摆子,心里只想着能休息一会,别说水榭庄园,就算是睡大街上他都没意见。 朝阳水榭依旧燃烧着灯火,虽然比萧夜在的时候冷清了不少,但下人和护院都在,萧夜进去后引来一阵骚动,等知道是殿下回来后,又很快平息了下来。 萧夜将小丫头放到床上睡好,盖上被子,关好房门走了出来。 王志阳从旁边凑上来,揉着发麻的大腿一脸幽怨地望着萧夜,“殿下,若不是知道这丫头的身份,我真怀疑是不是您早些年留下的风流债,跟亲闺女一样……不,比亲闺女还要亲。” 萧夜顺势躺在藤椅上,眼眸微微眯起。 亲吗?或许吧,他也不知道,只是有时候觉得旻丫头跟自己很像,一个人困在教行司出不来,一个困在陌生的世界回不去。 从某个角度来讲,都失去了自由。 “别废话了,早点收拾一下休息吧,明早上会所开业,应该不会太清闲。”萧夜说道。 王志阳嗯了声,对守在不远处的侍从吩咐了几句,转身钻进了不远处的屋子。 朝阳水榭很大,空置的房间很多,十几个护卫侍从而已,随便哪都能塞下。 萧夜躺在藤椅上,也不知道是因为小丫头,还是因为明天会所就要开业的事,竟然没有一点睡意,在藤椅上躺了一会,索性起身在水榭中溜达起来,走着走着,不知觉间就到了朝阳阁跟前。 朝阳阁上很亮,下人每隔几天便会换下上面的灯盏,以保证每晚都有灯火。 这就是大户人家的姿态,不管浪不浪费,用就完事。 萧夜兜着手,晃晃悠悠上了朝阳阁,一直来到顶楼找了块绵软的软榻坐下,一手托腮,一手揽腹,眯着眼睛打量着外面的夜景。 从他所在的位置,能看到外面灯火通明的朱雀大街。大胤没有宵禁的习惯,并不限制百姓的夜生活,纵然现在已经过了戌时,依旧有不少人在外面游荡,喝着小酒,唱着小调,三五好友对作诗词,好不自在。 无来由的,他想起了前世的大唐,那同样是一个昌盛繁荣的时代,和大胤何其相似。 只是大唐终究只能从书本影视中窥见一斑,但大胤,自己却能亲自参与,并见证。 “倒也不错……”萧夜拍拍屁股站起来,他没有文人雅士那股子酸儒劲儿,也不想一个人坐在这跟个神经病一样感慨,发骚这种事也要看场合,若是没一两个看客,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酝酿的情调。 对,回去睡觉。 心里想着,萧夜转身就想下楼,然而就在这时,他无意中瞥见顶楼角落的屏风后面,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萧夜,“????” 起先的几秒呆愣后,萧夜浑身汗毛触电一样乍起,紧接着后颈一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刚才那是……鬼吗? 不不不,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鬼,不过是吓唬人的把戏而已,自己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纯粹的唯物主义者,怎么会信那种可笑的玩意…… 放屁吧,穿越这种扯淡的事都能发生,有一两个鬼怎么了?很意外吗? 萧夜脑子一空,再也忍不住张大了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 “鬼啊……” 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溜圆的萧夜看到一个黑影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一个黏糊糊的圆柱物件被暴力的塞进了嘴巴,插进咽喉,将还没喊出来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 “闭嘴,再喊杀了你!”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萧夜无端地打了个哆嗦。 不是鬼,还好还好…… 拍了拍胸脯的萧夜忽然又愣住,不对,眼前这人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在自家阁楼上?而且……特么把什么东西塞我嘴里了?草…… 慌乱中的萧夜扯出口中的东西,定睛一眼是一节还没烧尽的蜡烛,总算松了口气。 蜡不蜡烛无所谓,只要不是那玩意就行。 对面,那个黑色的人影死死的盯着萧夜,很明显若是再敢发出响声,塞进嘴里的就不再是蜡烛,而是其他东西了。 萧夜悄然退了两步,借着昏黄的烛光看去,眼睛慢慢瞪大,“卧槽,竟然是你?” 对面是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冷艳的女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武斗服,右手上提着一柄带鞘的长剑……如果刚才塞进自己嘴里的是这玩意,自己现在怕是已经凉透了吧。 女人蹙了蹙眉头,“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啊大姐……不,应该叫大侠,女侠。你忘了吗,半个月前,宣仁坊的小巷里,你救过我的命!”萧夜惊喜地叫道,他虽然没见过那人的面容,但身形和眼前的女子几乎一模一样,还有那柄极具观赏性的剑。 女人依旧凝着眉头,很显然并没有认出萧夜。 “女侠,你怎么会在这?天哪,我真是太激动了!”萧夜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那日你救了我之后就离开了,跟神仙一样……事后我几乎找遍了京都城,愣是没有你任何的消息。” 说着咬咬牙,“王志阳那个废物,救命恩人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竟然好几天毛都没寻到一根……” “哦对了,你是没地方住吗?我现在就去腾一间上房,住着楼上风吹雨淋多难受……” “你吃饭了没,我让后厨给你准备点吃的?想吃什么随便点,咱有钱……” “你看着怎么脸色有些苍白,是受伤了吗?要不要请医生……不对啊,你武功那么厉害,谁能伤得到你……” 女人静静地站在原地,自始至终面无表情。 然而萧夜说着说着,忽然脸上的表情僵住。 完了! 前几日徐肖在早朝上所说的,逃走的那名暗裔杀手,不会就是她吧? 大哥,别搞我啊! ------------ 第54章 救命恩人 萧夜倒也没有太过慌乱。 此人当初既然能救自己,就意味着她对自己并没有恶意。之所以躲在这里,应该是被刑部和皇城司追得走投无路,巧合之下藏身于此了。 “女侠,你好像伤得很重。”萧夜看着女人苍白的脸,忍不住问道。 女人微微皱眉,神色警惕。 “你别误会女侠,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可能害你。”萧夜摸了摸鼻子,“这样,你先待在这,我找大夫过来帮你瞧瞧?” “放心吧,我不会暴露你的,刑部和皇城司正在全城搜捕你,没有比我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萧夜安慰道,“你的情况很不好,要是再耽搁下去,说不好会有危险。” 女人紧紧盯着萧夜,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一来她的伤势确实拖延不得,二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眼前的青年不是坏人。 萧夜赶紧转身下了阁楼,从被窝里揪出来王志阳安排一番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月色初明,阁楼上的人影隐约可见……还真是古怪的缘分,为了找到这个救命恩人,他不仅让人搜遍了全城,还询问过刑部和皇城司,一点消息也没得到。 谁曾想自己寻而未得的人,竟然就躲在自己家里。 萧夜摇摇头,转身在厨房拿了糕点,转身上了朝阳阁。 萧夜放下糕点,示意道,“先吃点东西吧。” 女人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看着萧夜,萧夜苦笑一声,拿出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然后在女人眼前晃了晃,“咱能不能有点格局,我都给你找大夫了,还能下毒害你?” 女人想了想,似乎有点道理,这才走过去拿起高点,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萧夜蹲坐在一边,右手托腮,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这个古怪的女人。 女人长得不算漂亮,至少教行司就有很多比她更漂亮的人,不说萧王妃李青檀,即便是陶云枝白露等人在容貌上都要胜她一筹。 但她又很特别,面容立体感很强,身材挺拔,带着一种英气,就像握在手上的剑一样,锋芒极盛。 “你叫什么名字?”萧夜看着女人,问道。 没有回应。 “你真是暗裔的人?” 依然没有回应。 “如果你是暗裔的人,和铁流应该同属一个组织,那当初为什么要拦住铁流救我?” 一枚糕点吃完了,女人走过来又拿了一块,微微迟疑了片刻说道,“我叫唐小仙。” 唐小仙,嗯,名字很好听。 唐小仙继续吃东西,似乎没有回答萧夜后面问题的想法,夜半时分的阁楼上很静,只有轻微咀嚼的声音,和轻微靠近的脚步声……唐小仙神色一冷,下意识握紧了手上的剑鞘。 “是我的人。”萧夜急忙提醒道。 很快,王志阳带着白露走上阁楼,略微诧异地看了眼唐小仙。 “白露,你懂一些医术,帮这位姑娘瞧瞧身上的伤势。”萧夜指着角落的唐小仙道。 白露祖上出过医官,自幼学得一手医术,虽然这些年困在教行司,但底子并不比寻常大夫差。 白露微笑着点头,“殿下请回避一下,奴家为这位姑娘诊治。” 萧夜点点头,转身下了阁楼。 王志阳一脸佩服的跟了上来,“殿下真是厉害,教行司的众女子暂且不说,连这等江湖女侠都能收入麾下,整个京都城除了殿下,怕是没人再能办到了。” 萧夜斜着眼睛瞪着王志阳,“你还有脸说,让你寻个人寻不到,还得人家自己跑上门来,你个废物东西……” 王志阳一愣,“殿下,这女人难不成就是那日宣仁坊救了您的那位?” “你说呢?” 萧夜龇了龇牙,“这件事你知道就好,切记不可说出去,要是让别人知道此人藏在朝阳水榭,本殿下非弄死你不可!” 王志阳有些委屈,“那要是白露姑娘说出去呢……” “那也弄你!” “……” 萧夜瞥了一眼楼顶,继续说道,“给庄子上的人吩咐一声,以后不要靠近这里。” “是。” ……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白露抱着自己的小药箱走下了阁楼,对萧夜盈盈一礼。 “怎么样?” 白露笑道,“殿下放心,那位唐姑娘没什么大碍,奴家回去配几副草药,服用几日就能痊愈。” 萧夜松了口气。 “殿下……似乎很担心那位唐姑娘?”白露有些俏皮的眨眨眼,“难不成是殿下的红颜知己?” “呵呵,什么红颜知己,别是锁魂夺命的冤家就好……”萧夜叹了口气,唐小仙的身份毋庸置疑了,应该就是刑部正在缉拿的暗裔要犯,虽然不清楚她当时为什么出手阻止铁流,但眼下明显走投无路了。 自己收留她倒是没问题,但万一哪天暴雷,自己极有可能被牵连。 面对极可能与临安三姓世家有关联,连父皇都极为抵触且忌惮的暗裔组织,纵然自己是大胤皇子,怕也无法轻易摆脱干系。 “好了,你赶紧去休息吧,此人的消息切不可透露出去,否则会有麻烦。” 白露乖巧地点点头。 送走了白露之后,萧夜索性又爬上了阁楼,唐小仙盘膝坐在阴影中,长剑横呈在膝上,双目微垂。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明显气息平稳了不少。 萧夜坐在回廊的台子上,歪着脑袋看着唐小仙,啧啧嘴,“恩人,你真的是暗裔的人吗?和铁流到底什么关系?是一伙的吗?” 唐小仙似乎睡着了一样,没什么反应。 “你是被谁打伤的?刑部还是皇城司?不会是内卫的人吧,啧啧,我可听说父皇身边有个内卫组织,里面有不少狠角色……” 没有回应。 “你暂时就待在这里吧,这里很安全,不管是谁,没经过我的允许,绝对不敢来这里!” 奶奶的,这女人不会是耳朵不好吧……萧夜龇了龇牙。 月光清冷,洒在朝阳阁上,让萧夜略微感觉一丝凉意。 “女侠,你是不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能飞檐走壁的那种?” “听说一些武林中人都修行内功,你是不是也会嘞?能不能教我几招……” “对了,要不你收我为徒吧,怎么样?之前我倒是也拜过一个师傅,但垃圾的很,遇见你的那天差点被铁流打死,还是你厉害……” 萧夜兴奋的比划着,不过看到唐小仙并没什么反应,顿时有些泄气的坐了回去。 阁楼上略微沉默,顿时安静了下来。 一盏茶后,觉得无聊站起来准备离开的萧夜再次蹲下来,歪着脑袋看着唐小仙。 “女侠,你今年多大了?” “有对象没?” “要不要给你介绍个?” “……” 闭目打坐的唐小仙五指悄无声息地扣紧手上的铁剑。 ------------ 第55章 奉旨开店 今天的京都城格外热闹。 从早上六七点开始,朱雀大街上就响起了连绵不绝的爆竹声,不少人还没起床,就被此起彼伏的声响惊得爬起来,睡眼朦胧的上了街。 街上也甚是热闹,红色的绫彩挂在半空,大红的灯笼一串连着一串,比过年还喜庆。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喂,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弄得跟过年一样?”有人纳闷的问道。 “谁说不是呢,凭白无故哪来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娶亲送嫁,还是丧白殡葬,折腾的人觉都睡不安稳……” “哪是什么红白事,是有新店开张,喏,就在南门口的朱雀大街上,整整三层楼,气派着呢。” “开店?什么店?酒坊茶肆?还是青楼妓馆?”有人好奇了。 “都不是,听说是什么会所,对,反正听着挺稀罕的。” 众人挠挠头,一脸茫然。 却见一个穿着黑褂子,兜着双手的青年晃荡着挤进人群,笑呵呵的说道,“没见识了吧各位,那叫白金会,全名叫皇家休闲娱乐白金会所,京都独此一家,肯定稀奇了。” “啊?白金会?好玩的去处吗?”有人惊奇道,“能有春闺苑好玩?” “青楼妓馆说白了就那点腌臜事,能和人家白金会比较?人家那里面项目多了去了,吃喝玩乐样样俱全,还都是你没听说过的新鲜玩意。”青年压低声音说道,“而且里面的小娘子据说大多出自教行司,那可都是达官世绅家的小姐,稀罕着呢……” 不少人眼睛一亮,旋即有些不信地问道,“你这小娃没骗我吧?教行司的小娘子能来这?” “当然,你知道这家店的老板是谁吗?”青年偷偷摸摸地说道,“教行司的主事,他的另外一个身份是大胤的九皇子殿下,九殿下开店,你们能明白意味着什么吗?” “卧槽,真的吗?” “……” 一瞬间,整个京都城被这句话点燃了,一帮人相互拉扯着,红着眼朝朱雀大街冲去。 “走,就冲九皇子这三个字,俺都要去瞧瞧……” “对,教行司的小娘子,老子这辈子还没见过……” “我还真就不信了,这京都城还有比春闺苑更好玩的去处……” “……” 一大群人乌泱泱冲向白金会,陆延兜着手跟在后面,嘴角露出一抹诡谲的笑意。 京都城内,同一时间不同地点,好多个陆延悄无声息地做着宣传,整个京都城的气氛几乎瞬间达到了高潮。 白金会门口,陶云枝望着越聚越多的百姓,眼中闪过一丝火热。 她本就是商贾之家出身,最受益且最自信的便是做生意,家族遭难之后,她原本以为这辈子再没机会涉手生意场,可谁都没想到,自己不仅恢复了自由,还得到了如此巨大的恩典。 对,就是恩典,九殿下萧夜,就是自己的恩人。 陶云枝微微抿着唇角,抬头看了眼三楼方向,神色火热……殿下,云枝甘愿为您赴汤蹈火,又怎么会欺骗背叛呢。 顶楼的廊台上,韩末望着下面喧嚷的人群,神色略微有些凝滞。 “殿下,京都百姓虽然来了不少,但京都世族的人却一个都没出现……”韩末神色担忧,“之前您的勒石记功得罪了京都世族,会不会引起他们的不满,故意冷咱们得场子?” 萧夜躺在藤椅上,神采自怡。 不满是肯定的,但故意冷场应该还不至于。 今日之事不仅是胤帝亲许的,还关乎户部一整年的盈余,就算那些世族豪绅不给自己面子,也不敢不给圣上面子。 萧夜摸了摸下巴,忽然起身走到旁边桌案上,提笔蘸墨写下四个大字。 “韩末,让人挂出去!” 韩末看着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四个大字,眼皮抽了抽。 “……殿下,这真的好吗?” 萧夜一屁股躺回藤椅上,满脸无所谓,“有什么不好的,现有的公众资源,不用白不用。反正赚钱也是给他,让他接个代言怎么了?” 韩末总觉得一阵心惊肉跳,这要是让圣上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剁了自己这颗脑袋。 不管了,反正有殿下顶着,就算要剁也是先剁他的。 韩末咬着牙交代给下人,下人三两下爬到阁楼最顶处,将萧夜的墨宝极度张扬的挂了出去。 街道对面的凉亭中,胤帝看着被挂出来的四个大字,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 “奉旨开店……” “这个孽障东西,谁给他的胆子!”胤帝牙齿都要咬碎了,“朕何时下过这种荒唐的旨意,混账东西,简直是欺君大罪……” 宋林辅兜着手站在胤帝身后,笑呵呵的看着迎风招展的四个大字,“呵呵,殿下英神俊朗才貌不凡,倒是这字……” 岂一个丑字了得啊。 高申静静地候在旁边,嘴角压不住的笑容,至于袁封,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 “圣上,奴才是否去通知九殿下,让他前来迎接圣驾?” 胤帝猛地灌了两口茶水,才压下心中的火气,“先等等!” 他威严的眸子扫过街道两侧,神色微微发冷。 那个孽障的招牌既然挂出去了,那即便不是真的,也变成真的了。自己亲许开设的店面,他还真想看看那帮跟随在临安三姓世家身后摇尾乞怜的家伙,到底买不买自己这位大胤帝君的面子。 来了倒好,若是不来…… 身侧,宋林辅微垂着双目。 今日他们一众人陪同圣上私访,既是好奇九殿下的这什么会所,同时也是圣上的一种敲打和试探,这位平定四境的千乘之君,威武霸道开明贤德皆不为过,就是这小心眼的毛病…… 宋林辅想起那个奇招百出的九殿下,倒是忍不住有些感慨。这位秉性同出一辙的九殿下,怕是已经猜到了其中缘由,才如此大张旗鼓挂出奉旨开店的字样吧。 就在宋林辅心中猜度的时候,远处的街角处忽然拐过来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白金会门口。 “圣上,礼王殿下来了。” ------------ 第56章 白金会的第一位会员 萧泰望着装饰金碧辉煌的白金会大门,神色喟叹。 “老九果真大才,短短数日竟然折腾出如此富丽堂皇的所在,还尽邀京都臣民勋贵……”萧泰看了眼头顶飘扬的四个大字,有些吃味地嘀咕着。 自己为了博得父皇宠爱,不惜自禁太学修书编著,好几天都出不了一趟门,生活得着实没有滋味。 这家伙倒好,不仅在教行司群美环绕逍遥快活,翻手之间又搞出什么惊动整个京都城的白金会所,偏偏在朝堂上也混得如鱼得水,尽得父皇青睐。 人比人,气死人啊。 若非知晓老九无心朝堂,怕是皇储之位又多了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 “礼王殿下,好巧啊。”李莽将衣摆撩在腰上,敞着领口,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怎么样,觉得稀奇吧,哈哈,你大概还不清楚里面都有些什么玩意,若是知道了,保管让你大开眼界。” “走走走。”李莽说着,招呼着身后一群武勋子弟就往里面走。 这些人都是大胤武将之后,和武国公有同袍之谊,虽说不像李莽一样个个都是铁憨憨,但性格都粗犷豪爽,适逢这等喜事,自然不安于人后。 萧泰朝着众人回礼,挪动着肥胖的身子进了白金会。 萧泰的到场仿佛一个信号,很快,京都城有名有姓的人物纷纷前来,其中也不乏当朝大臣,不过官阶高一些的大多顾及颜面,不乐于掺和这等群聚之事,所以只是派人送来了贺礼。 喧嚷的人群,逐渐将气氛掀到了高潮。 街道对面,胤帝望着拥拥攘攘的人群,眉头微微皱起。 “圣上,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还要不要进去?”高申提醒道。 胤帝面沉如渊,神色不善,不过抬头瞥见远处快速靠近的几人后,他抬起的脚步再次停顿。 朱雀街上,几个身着华服的青年挤开人群,来到了白金会门口,为首一人身形高大面容英朗,皱着眉头望向会所门口挂起的宣纸和上面的四个大字。 正是英王萧危。 “奉旨开店……哼,该死的混账,简直丢尽了我皇家的脸面!”萧危冷声骂道。 萧危旁边跟着几个丰神俊朗的青年,其中一个名叫谢玉,乃谢氏家族的嫡孙,另一人名为王冕,同样出身临安三姓的王家,现如今在崇真寺戴发修行的王贵人,是此人的亲姑姑。 “这就是最近在京都城传得沸沸扬扬的白金会?本少还以为是什么高档所在,看着不怎么样嘛?”王冕舞着一柄折扇,笑呵呵道。 “勾栏楚馆而已,也就那些皮肉勾当罢了,圣上是不是老糊涂了,竟然会允许萧夜乱搞这种东西!” “是啊,听说还把教行司的那帮婊子放了出来,不就是为了拉客搞出来的噱头吗?”谢玉冷笑。 “宇文治,当初被你搞疯的那几个女人,貌似也是教行司的小娘子吧,呵呵,不知道本少今日见不见得到?” 跟在萧危身后的另一个青年舔了舔嘴唇,“教行司的小娘子确实和外面的娼妓不一样,那滋味,啧啧,很润呐。” 青年便是王冕口中的宇文治,安国公宇文贤的嫡孙,身份显赫,也是京都城少有的纨绔。 “走,今日本少请客,让诸位尝尝教行司小娘子的滋味……” 宇文治哈哈笑着,率先一步朝着里面走去,然后下一刻,白金会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一个穿着店员服饰的青年笑容和熙的走出来,拱手道,“诸位不好意思啊,今日店满,暂时接不了客,诸位若有闲暇,可以过来抽个号,等里面有客人出来,再进去不迟。” 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沓竹排,举起晃了晃,“来来来,莫急莫慌,排队抽号了啊。” “……” 萧危脸色瞬间黑了,某些古老的记忆又开始攻击他了。 不仅是萧危,连站在街道对面的胤帝都面色不悦起来……这该死的混账东西,怎么又玩这出排队抽号的戏码,老子好歹是大胤之主,赏脸过来给你捧场,竟然特码进不去? 信不信朕一句话,就让你这店黄喽? 就在胤帝按捺不住火气,马上要爆发出来的时候,一个儒雅青年悄然出现在胤帝身侧,躬身行礼,“圣上,殿下已经为圣上准备好了雅间,恭候多时,请圣上移驾。” “……”喷涌到嗓子眼的火气被再次压下,胤帝一脸不爽地哼了声,扭头就走。 白金会侧门,萧夜看着黑着脸走进来的胤帝,连忙躬身行礼,“父皇辛劳,儿臣告罪了。” 胤帝斜着眼睛没好气地瞪着萧夜,“呵,朕还以为要在门口排队抽号呢。” “怎么会,儿臣早就准备好了雅间,一直等候着父皇尊驾。”萧夜搓着手,笑得别提有多市侩,“排队抽号这种事,寻常客人参与一下也就算了,您可是咱店的至尊VIP,自然是有绿色通道滴……” 什么劈? 胤帝蒙了一下,转头看了眼宋林辅,却看到这老东西同样一脸茫然,只能略显尴尬地轻咳了两声。 “父皇这边请。”萧夜领着胤帝,穿过回廊,一直来到后院最深处的雅间。 雅间很大,里面设备简陋却古怪,胤帝竟然从未见过。 “父皇,作为我们店的首发会员,您可以享受全套服务,包括洗浴按摩、推拿足疗,汗蒸桑拿、针灸香薰,另外赠送一次精油SPA。” “嘿嘿,我们店里还有各种零食水果,全部自助……当然,肯定没有宫里的好吃就是……” 萧夜说着拍了拍手,四个长相清丽的小娘子穿着单薄的汗衫走了进来,朝着胤帝盈盈躬身。 “这是我们店里的最优秀的技师,经过专业培训,能全方位的为您服务,保准您宾至如归,爽到飞起……” “如果不尽兴,您还可以选择加钟,若是对这几位技师的手艺不满,也可以换人……” 不等胤帝开口,只见萧夜朝着四位小娘子大手一挥。 “上吧,扒干净了,开整!” “……” ------------ 第57章 君臣共浴 胤帝原本是抗拒的。 好歹自己是一国之君,大胤帝王,如何能和乡野村夫一样不顾头腚,赤条条的暴露在众人眼前。而且其中一个还是自己儿子。 自己脸面何在?威严何在?羞耻心何在? 所以他挣扎了,反抗了,甚至差点没忍住将袁封喊过来,将这几个不知羞臊的小娘子连带欺君罔上的孽障一起格杀。 但奈何对方动作太快,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浑身上下就被扒得只剩下一条裤衩了。 “孽障,孽障……”胤帝大声怒斥着,慌不择路地跳下旁边的水池,当水淹没至脖颈处,将大半个身子遮盖的时候,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直到这时候,他才有机会打量四周。 水池不大,方圆不过丈许,周围并看不见火气,但古怪的是池水竟然是热的,不算太烫,勉强可以接受的程度,蒸腾的水汽挥散,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跟着舒张开来。 还别说,特么的挺爽。 “貌似还不错……”胤帝别扭地吐了口气,身体略微放松靠在池边设计好的肩靠上,朝着宋林辅招招手,“林辅,池子挺大,你也下来。” 宋林辅眼皮一跳。 胤帝出身军伍,早就养成了豪爽不羁的性格,并不排斥与人共浴的事,但宋林辅不一样,他出身阜阳宋氏,算是半个名望贵族,虽然早些年跟随胤帝征伐四境,但从小的儒家教化影响至深,骨子里其实是个文人。 既然是文人,自然不太喜欢这等不雅的粗鄙事。 “圣上,臣还是……”宋林辅躬身说道,可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门口的萧夜狞笑着一招手,指着宋林辅喊道,“你们几个,把那老头一起扒了扔下去!” 话音未落,又是刚才那四个小娘子一拥而上,当朝左相宋林辅就像小鸡仔一样被扒了个精光,扑通一声扔下了水池。 萧夜倚着门都笑疯了,让你个老银币三番五次的坑老子,现在让我逮着机会了吧,哈哈,瞧这身板倒是白净,就是瘦了点。 “孽障,还不快滚下来!”胤帝的声音适时传来,萧夜脸上的笑意骤然僵硬。 “父皇,儿臣就算了吧,这本就是单人间,两个人已经够拥挤了……”萧夜嘿嘿讪笑着,“跟下饺子似的,儿臣实在是……实在是不习惯。” 宋林辅脸上挤出一抹笑,将自己缩成一团,指了指旁边的一角,“臣倒觉得并不拥挤,九殿下不妨也下来,正好臣有事请教。” “……”萧夜牙都快咬碎了。 眼看胤帝眉头蹙了起来,萧夜不得不转身走进房间,脱下衣服跳了下去。 好嘛,这就是传说中的君臣共浴了。 萧夜很是惬意的靠在一角上。 既然已经跳下来了,他也就不扭捏了,反正自己的身板比那俩老货都好看,瞧这线条,这肌肉,这棱角,多养眼,再看看对面那两根老腊肉,就很糟心…… 胤帝的身板很健壮,早年的沙场征战让他养成了锻炼的习惯,这些年虽然勤于政务,但也会抽时间锻炼身体,所以尽管年过五十,但依旧英朗伟岸,至少比宋林辅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胤帝看了眼萧夜匀称的身体,忍不住挺了挺胸,旋即很不屑地瞥了眼宋林辅,嘴角顿时扬起一道弧度。 宋林辅,“……” 似乎觉得有些尴尬,宋林辅轻咳了两声,开口道,“九殿下,老臣与圣上此来白金会,除了庆贺殿下新店开张,其实也是有事要问询殿下。” 萧夜愣了愣,忽然说道,“你先等一会……” 说着朝门口招了招手,原本候在外面的女技师走进来,一左一右跪在萧夜身后,白皙娇嫩的柔夷轻轻搭在萧夜肩膀上,开始按捏起来。 同时,第三个小娘子捧着一个青铜盒放在墙角的灯台上,点燃了里面的熏香,渐渐缭绕的香气带着让人沉醉的韵味,逐渐在房中扩散开来。 而第四个小娘子早就捧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过来,用纤细的竹签挑着,轻轻喂到萧夜口中。 “那啥,我没事了,宋相请说吧。” “……” “……” 胤帝和宋林辅愣愣地看着萧夜,只觉得眼皮抑制不住的狂跳,别说脾气火爆的胤帝,即便是向来不动如山的宋林辅,都有种想刀人的冲动。 “哦对对,是我疏忽了……”萧夜眼瞅着胤帝要爬过来踹自己,连忙赔罪道。 一挥手,又几个乖巧漂亮的小娘子走进来,给胤帝和宋林辅一人配了俩,隐约磨牙的渗人声音才慢慢消停下来。 宋林辅深深的舒了口气,看向萧夜的眼神郑重了许多。 “九殿下,你上次所言富国之策,可有详解?” 萧夜眉头微扬,心道原来是这事,怪不得今日胤帝和宋林辅两人联袂而来,原来是要策问国政。 萧夜想了想,说道,“改革农制,增设商税,建立航运,通行外贸?” 当初在朝天殿外,宋林辅曾拦住萧夜,询问可行的富国之策,萧夜给出的答案便是这十六个字。 字面意思很简单,放在他的那个时代,说不准一个初中学生就能回答,但在这个信息封闭,思想禁锢,知识与经验只处在萌芽阶段的大胤来说,想要理解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纵然是左相宋林辅,纵然是皇帝萧道正。 房间里的气息忽然开始变得凝滞,冷肃而厚重。 萧夜咧嘴一笑,态度顿时嚣张起来,“没想到堂堂左相,大胤肱骨之臣,竟然有一天会策问我这个纨绔皇子,这感觉……简直不要太美妙,哇哈哈哈……” “嗯?”胤帝眉头一竖,凶光毕露。 萧夜噎了一下,连忙摆正态度,“其实这都是儿臣没事的时候瞎琢磨的,并不一定对,但如果父皇想知道,儿臣定然知无不言。” “有屁快放!” 粗鄙……萧夜抹了一把鼻尖,说道,“改革农制,其实也可以说是改革土地制,简单来说就是归田于民。” “归田于民?”宋林辅稍微一琢磨,眼神微亮。 “大胤的土地何止万万顷,其中善耕的至少有五成,尤其是江南之地本就肥沃,即便是遭逢天灾,收成也足以支撑大胤年余的口粮。” “但事实上是,这些土地有九成九掌握在当地的世族手中,九成九的百姓不过是这些地主爷手上的佃户,一年耕种所收,半余入了世族口袋,农民所收尚不盈半。” “可笑的是大胤的农税制度,竟然是由耕种者来承担,便是所谓的人丁税,你说扯不扯……” 萧夜瞄了一眼胤帝,继续说道,“大胤十之取二的农税并不高,但原本只有半数收成的农户,再上缴两成农税,剩下的三成想要度日,便显得艰难了。” “若是收成不好,缴了农税之后甚至无法生活,这也就导致各地偷税欠税频有发生。既解不了国祚之难,又无法支撑百姓果腹。” “如果归地于民,虽然世族有所失,但民可富,国亦可富!” ------------ 第58章 策论 归田于民。 一位千乘之主,一位大胤肱骨,听着萧夜侃侃而谈,却不禁陷入了沉默。 萧夜说得没错,归田于民最直接的结果便是让百姓富足起来,至少在自己的田地劳作,自然要比给别人打工来得认真刻苦一些。 但此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何其艰难。 以临安三姓世族为首的各地乡绅之所以有制约大胤的能力,一来是因为科考的垄断,寒门士子无就学之路,导致大胤从上到下的官员几乎全部出身世族,言论行事自然偏向世族。 二来便是因为土地,手上掌握着大量田产的世族,便等同于掌握了大胤的命脉。 农民为了生存,只能依附在当地的世族余荫之下,而朝廷的影响力只能日益愈下。 这些攀附在大胤龙脉上喝血食肉的世族豪绅能让胤帝都忌惮,靠的便是底层百姓的支撑,他们又如何愿意归田于民,削弱世族在基层的统御力? “殿下所言虽然在理,但……”宋林辅摇了摇头,面带苦意。 同样是世族出身的他,比胤帝更清楚此事的艰难。 胤帝蹙着眉头,眼中寒光闪烁,对世族豪门这根扎在他心口的刺,前所未有的痛恨与愤怒。 “呵呵,我权且这么一说,你俩权且这么一听,不用当回事,呵呵呵呵……”萧夜从水池中站起来,走到旁边的躺床上趴下,两个侍女很是乖巧的一左一右开始揉捏推按。 “那再说说增设商税。”萧夜脑袋蒙在躺床上,闷声闷气的说道。 “大胤重农轻商的政策,说实话就扯淡的厉害,也不知道是哪个脑瘫玩意搞出来的……”萧夜说道,忽然觉得背后两道视线如刀锋一样刮过来,赶紧改了说辞。 “嗯,怎么说呢,百姓是国祚根本,重农本来没错,但重农的关键掌握在世族手上,朝廷根本无从插手。所以儿臣便想着,重商。” “商贾之道本是下流,但不可否认,人家就是会赚钱,就是富。” “然而因为商业制度的不完善,无法对这些商贾进行管理和制约,所以他们赚尽了百姓的钱财,却归于自己的口袋……当然,也是世族的口袋。” 萧夜掰着手指头,“不仅仅盐铁这类国之重器要设税,一应交易商品都要设税,并且需刻录实名,全国行敕,最好在户部设立商业署,钦定名册,统行税制。” “暂且不说整个大胤,单是京都城便有商铺万余,摊贩十万余,按照每日万金的交易额,抽税两成也足有两万两白银,一年便是七百万两的银子。” “况且京都世族林立,销金如水,一日交易远不止万金。” 萧夜诡谲一笑,“商税,足以支撑大胤国祚开销,到时候,便可以免收农税,其中好处……” 免收农税,从某种程度来讲等同于归田于民,可以极大的削弱氏族影响力…… 胤帝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他翻身钻出浴池,随手将萧夜从躺床上扯下来,自己美滋滋地趴下,背对着房中的美技勾了勾手指。 “接着说。” 萧夜龇了龇牙,一屁股坐在水池边上,捏起一枚葡萄塞进嘴里。 “当然,这些只能富民,并不能强国,真正想要壮大大胤国力,让其超越前朝鼎盛,单单改革农制,增设商税还不够,最主要的是建立航运,通行外贸。” “大胤的北方多木材,江南盛丝绢,西面矿产丰盈,东边临海,又有数不尽的海产鲜物。” “但这些东西本地人根本消化不了,除了少量的转卖之外,剩下的只能烂在田野之中,当做来年的废料。”萧夜继续说道。 “但是北燕蛮子以游牧为生,草原上既没有矿石金铁,又没有锦绣丝绢,更吃不到鲜美的海产。如果能将大胤的国产销往北燕,自然会是一笔惊天的财富。” “而北燕的马,又是我大胤所缺之物,若能因此进购马匹,也能壮实军武。西面的大炎国也一样的道理。” 胤帝皱着眉头,发出一声冷笑,“丝绢金石乃我国之精粹,岂能给那帮粗鄙的蛮子?” “况且,北燕的烈马是他们立国之本,他们又怎么会交易给我们?” 说起北燕的重骑,胤帝也忍不住一阵羡慕,和大胤国情不同,北燕素来以游牧为主,也因此造就了一批雄壮的烈马,不仅冲锋能力强,还擅长长途跋涉,耐力是大胤战马的两倍。 当年定国之初,胤帝可是在北燕重骑手上吃过大亏。 萧夜不以为然,“这世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若是有,那只能说给出的筹码不够,只要愿意付出足够的利益,即便是北燕国的重锋,也能买回来。” 重锋,便是北燕国最强大的骑兵战军,号称举世无敌,即便是大胤北境的黑羽,也无法试其锋芒。 胤帝神色晦暗,如渊海一般的眼瞳闪烁着丝丝缕缕的光芒。 不得不说,萧夜的一番话打开了他的某个压抑许久的野望。身为中原一统的九五之尊,他自认不逊色任何一朝的帝王,但世族的辖制,让他多年来心力交瘁,无可外图。 如果真如萧夜所言,能够开通商路大兴国力,不仅可以摆脱世族的辖制,甚至还可以挥兵北境,以洗三十年前北燕入关的耻辱。 “殿下所言虽然有理,但实行起来恐怕有些困难。”宋林辅不知何时已经穿好了衣服,从剥了皮的小鸡仔变回温和儒雅的大胤左相。 “当然,如果简单还用得着我说?满朝文武大臣哪个没我会吹牛逼……”萧夜翻了翻白眼,嗤笑道,“徐徐图之,以待时机,诸位莫急。” 萧夜美滋滋的吃着葡萄,看着趴在躺床上被两位小姑娘整治的龇牙咧嘴的胤帝,不由感到一阵舒爽。 “只要父皇能罩着儿臣,给与儿臣方便,儿臣便能悄无声息的薅世族羊毛,壮大国库,就像这座白金会一样,为大胤经济开辟航线……”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有人踹坏了大门闯了进来。 胤帝微微皱眉,萧夜赶紧安抚道,“不用担心,可能是下人不小心撞坏了东西,呵呵,咱项目还多着呢,咱继续,继续……” ------------ 第59章 萧夜的雅室 一炷香前。 萧危望着挂起来的客满标牌,还有堵在门口正挥动着手中号牌的青年,一股无名的火气直冲天灵盖。 站在旁边的王冕阴沉着脸,怒道,“小子,你可直到我们是什么人,竟敢让我们排队抽号?信不信本少现在就让人砸了你这破店!” “就是,英王殿下当面,竟敢如此轻薄怠慢,哼,赶紧让你们主子出来迎接,不然后果自负!”谢玉冷冰冰的说道。 在场的几人中,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背景影响力,任何一个都不逊色素来不得宠的萧夜。再加上英王萧危撑腰,他们更是没有丝毫顾虑。 “几位贵人,小店真的已经客满了,您如果不想抽号排队的话,明天来也是可以的。”陆延弓着腰赔笑道。 “明日?呵呵,本少爷觉得你这破店,怕是开不到明日!”宇文治走上前去,阴冷地盯着陆延,“让你们主家滚出来!” 陆延面色有些僵硬。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大红色锦绣云尾裙的女子走出来,对着众人盈盈笑道。 “实在不好意思,小店今日新开张,幸得京中贵人捧场,现在确实已经客满了,怠慢几位贵人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陶云枝盈盈笑道,“为表歉意,小店特意准备了会员卡,以后几位贵人前来消费,可打八折。” 说着,一个小姑娘捧着几张竹牌走上来,递到萧危等人跟前。 萧危并不看竹牌,反倒是面色阴郁地看着陶云枝,“你是这家店的主事?” 陶云枝一礼,“承蒙抬爱,奴家确是这家店的掌柜。” “这店不是萧夜开的吗?竟然让一个女人来当掌柜……”王冕摇着折扇笑道,“倒是身段不错,模样也标致,怪不得能让萧夜那家伙看中,想必平日里没少伺候萧夜那小子吧。” “哼,这女人我认识,也是教行司的一名罪妇。”宇文治阴笑道,“这一身皮肉能换来白金会掌柜,倒也算值钱。” “什么白金会所,不过是青楼妓馆罢了,一群婊子跑出来立牌坊,真是笑话。” 萧危冷哼一声,惹得谢玉等人哈哈笑了起来。 “本少倒是不介意,就当是逛了一回窑子。”谢玉走过去,伸手朝着陶云枝手腕抓去。 “小娘子,莫不如今日就好好陪陪我,本少爷可比萧夜那家伙强多了,一定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 陶云枝退后一步躲开谢玉,声音冷了些,“诸位公子请自重,奴家开的是正经的店铺,可没有你想的龌龊勾当。” “如果诸位想入店,那就抽号排队,如果想要闹事,我可要报官了。” 说着,几个护卫从后面走上来,神色凝重地拦在陶云枝身前。 “报官?呵呵呵,真是吓死本少爷了。”谢玉张狂地笑了起来,“京都的官,怕是还没有本少说话好使呢。别说京都令,即便是刑部尚书来了,也得对本少爷客客气气的。” “小贱人,本少爷劝你最好识趣点让我等进去,再叫上几个小娘子过来陪本少,否则今日本少爷便砸了你的店,再将你这帮贱婢扒光了扔到朱雀大街上!” 谢玉说着招了招手,十来个候在身后的仆从冲上来,虎视眈眈地盯着陶云枝。 身后,英王萧危面无表情的看着戏,他倒想看看,等会自己那个废物弟弟出来,看到自己的女人被欺负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你们不要太过分……”陶云枝气得花枝乱颤,原本就巍峨的胸脯更是剧烈起伏。 “店里真的已经客满了,只剩下我家殿下的一间雅室,但那是殿下自己休息的地方,只有殿下能进去,万万不能给你们的。” 谢玉等人一听顿时笑开了,“还有这种地方,正好,我们今日就去萧夜的雅室。” “不行,殿下正在里面休息,我不能让你们进去!”陶云枝拦在门口,转身对陆延急道,“赶快去通知殿下,就在内院最里面的那间雅室……” 陆延急忙转身就走。 萧危冷哼一声,也不顾白金会的店员阻拦,抬脚就朝着会所大门踹去。 身后的侍从也冲了上去,将陶云枝等人挡在外围,谢玉等人跟在萧危身后,大步朝着里面走去。 如果说京都谁最不想萧夜开店成功的,那必然是他无疑了,之前便是派晋侯之子曹赊去捣乱,谁知道那个废物不仅没能破坏了萧夜的事,还将自己搭了进去。 据说曹赊那家伙被晋侯打断了腿,到现在都下不了床。 今日听闻萧夜的店铺开业,他打好了主意前来拆台闹事,只不过听说这件事是父皇首肯的,担心闹得过分了惹了父皇不满,所以才拉着谢玉一众人,也算是分摊风险。 看样子效果不错,无论是谢玉还是王冕,都比曹赊那个废物强了无数倍。 几人就这个肆无忌惮地闯进了白金会,一路上嬉笑喧闹惹得鸡飞狗跳,直朝着内院雅间冲去。 白金会内院布置得很雅致,两侧各有好几个雅间,不过偏小一些,最里面的雅间最大,上面鎏金镶玉好不富态,门口处还候着几个身段妖娆的小姑娘,端着果盘点心站在门口。 就是这了。 萧危拧着冷笑,大步冲过去,抬脚就朝着雅间的房门踹去。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应声打开。 …… 旁边的雅间里面,闭目养神的袁封,和趴在躺床上享受按摩服务的高申感觉情形不对跑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英王萧危抬脚朝着雅室房门踹去。 “英王殿下,不可!”高申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雅间大门轰然洞开,露出里面的三道人影。 靠在墙角处笑眯眯吃着葡萄,眼神戏谑诡谲的萧夜。 眉头紧皱面色不善,但却穿戴完好儒雅有仪的左相宋林辅。 还有刚刚从躺床上爬起来,浑身白花花一片,拿着浴巾捂着关键部位一脸窘迫难堪的胤帝。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萧危保持着踹门的姿势站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 ------------ 第60章 萧危受罚 “六哥,你这也太没礼貌了吧,瞧父皇赤条条的,辣眼睛……”萧夜着急忙慌的跑过去,拿起衣服就往胤帝身上披,一边披一边嘀咕,“失仪,哎呀失仪啊……” 高申面色苍白的跑过来,连忙把房门关上,颤颤巍巍地凑上来,“圣上,老奴适才没当心,不知道六殿下会闯进来,让圣上受了惊吓,奴才实在该死……” 该死吗?当然该死! 胤帝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杀人的心都有了。 自己可是大胤国主,千乘之君啊,竟然有一天会被人围观,关键自己跟个褪了毛的白皮猪一样,要多扎眼有多眨眼。 “父皇息怒,是儿臣看高总管辛苦,特意安排了雅间让他和袁大人休息,儿臣也没想到六哥竟然这么毛糙,竟然惊扰了父皇。”萧夜一脸自责道。 胤帝一句话也没说,但谁都看得见他眼中的怒火。 从雅间出去的时候,萧夜看到萧危谢玉等人跪成一排,神色惶恐地低着头,之前的嚣张气焰早就不见了。 看到胤帝出来,萧危急忙说道,“儿臣不知道父皇在里面,惊了圣驾,请父皇惩罚。” “对对,我等真的不知道圣上在这里。”谢玉王冕等人脸色苍白,忽然反应过来,指着萧夜叫道,“是萧夜,是他故意引我们来这里的,肯定是他!” 萧夜咧嘴冷笑。 胤帝阴沉地扫过众人,面无表情的朝着外面走去,只留下一道冰冷的话。 “高申,通知京都令,让他过来拿人。” “回宫!” “……” 眼看着阴沉着脸离开的胤帝,萧危猛地抬起头,眼神凶戾的盯着萧夜,“萧夜,你阴我!” 萧夜诧异地看着萧危,“六哥怎么能这么想?我的人早就告诉你客满了,让你明日再来,是你非不听的。” “店是你闯的,门是你踹的,父皇是被你气走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萧危牙齿都快咬碎了,“父皇明明在你这里,你却故意隐瞒,就是想我在父皇面前出丑对吗?” “你又没问我。”萧夜抠了抠鼻子,“再说出丑的又不是你……” “你!”萧危怒瞪萧夜。 “萧夜,你敢跟老子玩手段,这笔账老子记住了!”谢玉等人同样恶狠狠地盯着萧夜,“还有你这破店,迟早有一天老子会拆了!” 萧夜望着谢玉等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好,我等着那一天。” 京都令来得很快,因为他就在楼上。 京都令名叫冯尹,萧危等人闯进来的时候,他正趴在躺床上享受女技师的贴身服务,听到动静的他只瞄了一眼,差点没惊得从床上滚下来。 好在圣上很快就离开了,但听到点名的他觉得人生都灰暗了。 英王萧危,谢家嫡孙谢玉,王家亲族王冕,还有安国公的亲孙子宇文治。 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祖宗级别的人物,这次竟然一下子整了四个,打麻将都够数……圣上到底什么意思,自己带这些人回去,是想让他们拆了京都衙门吗? “这个,那个,要不英王殿下……咱们走?”冯尹结结巴巴地说道。 “哼!”萧危一甩袖转身离开,谢玉王冕等人跟在后面,恶狠狠的看了眼萧夜,跟着离开了。 李莽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萧夜身后,咬牙怒道,“这英王也太不是东西了,竟然挑着今天过来闹事,还有王冕谢玉和宇文治那几个杂碎,狗仗人势的东西。” “哼,惊扰了圣驾,这次有他们好果子吃!” 韩末皱着眉头,忍不住说道,“殿下,这次虽然阴了英王一把,但也算是彻底将英王得罪了,不仅英王,还有王谢两家,再加上安国公府……” “确实有点多啊……”萧夜啧了啧嘴道。 他猜到萧危今日必然会前来闹事,所以才从一开始就设计了这出戏码。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不仅萧危出现了,连带着王谢两家和安国公府都来了人。 这下倒好,京都的顶级勋贵几乎被自己一窝端了。 看到陶云枝众女神色担忧,萧夜笑着宽慰道,“放心吧,虱子多了不痒,本殿下这些年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不差这几个小卡乐咪。” 陶云枝看了一眼萧夜,略微有些担忧的点点头。 …… 白金会算是正式开业了,反响确实不错,京都勋贵基本都有到场,褒贬不一。 不难想象,以后京都城的生意宴会,去茶肆酒楼勾栏楚馆的怕是要少很多,更多的人应该会相约足疗推背,成为热潮。 谢玉和王冕等人最后的出场,虽然目的是闹事,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算临安世族的捧场,算是给了圣上一个交代,前前后后各自的目的都达到了,其乐融融。 唯独胤帝不开心。 所以还没等他回到宫里,一道圣旨就下给了京都令。六皇子萧危罚俸禁足领十计庭杖,谢玉王冕和宇文治各领二十大板。 理由是目无法纪,强闯民宅,扰乱京都秩序。 只有知情的人才明白,胤帝这是恼羞成怒了。 “真是小心眼,不就是被人看了身子嘛,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小姑娘……”萧夜躺在藤椅上,一脸惬意的嘀咕道。 陶云枝站在一边,神色钦佩,“殿下料敌先机,不仅挡回了闹事的英王,还借圣上之威警告京都那些看咱们不顺眼的恶人,让他们以后不敢再为难咱们,一举两得,真是太厉害了。” 萧夜得意的扬扬眉,“常规操作,说说吧,今日的盈收如何?” 提起盈收,陶云枝眼睛更亮了,“今日盈收很好,不,是非常好,只一天接待客人七百多,每人消费都在十两到百两不等。” “还有您设计的会员卡,卖出去整整两百张,盈余八万两。” 八万两,倒是在预料之中……萧夜点点头。 毕竟是开业第一天,加上广告效应,应该在营业峰值上,后续会慢慢回落,然后平稳。 “你和白露合计一下,重新做个账,拿出来三万两交给户部,剩余的你俩先留着。” 萧夜摸着下巴笑道,“好歹辛苦了这么久,不能真给那老小子一杆全搂了。” “……” ------------ 第61章 撞我专业上了 “李大人,之前的事多谢你朝中援手,若非如此,怕是今日又要被圣上训责了……” “无妨无妨,你我同朝为官,本该相互扶持才是,何况此等小事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哈哈,那等今日朝会之后,我请你喝酒?” “喝酒就算了,洗个脚还是可以的,听说你昨日抢到了白金会的金卡会员,那不得好好消费消费?” “当然没问题,今日我多点两个技师,好好伺候李大人就是。” …… “最近手气不错,连胡了好几把,哈哈,之前输出去的都赢回来了。” “恭喜老弟了,既然赢了钱,老弟不得表示表示?” “没问题,去白金会搞足浴,俺请客!” …… “今日闲来无事,莫不要……” “白金会洗个脚?” “好!” …… “走?” “走!” …… 短短不足半个月,白金会俨然已经成了京都城茶前饭后最大的谈资。 原本最受欢迎的酒楼茶肆勾栏楚馆,不知不觉都换成了白金会,即便是最开始很排斥抵触的文人儒生,也时不时偷换便装前去洗脚。 一来因为这东西稀奇,二来在辛劳之后泡个脚确实舒服。 三来还有各色各样体态温和的小娘子,再点个香薰,来一段雅乐,别提有多惬意。 至于萧夜,将白金会交给陶云枝之后,便鲜有露面。 除了每日在教行司和一众小娘子交流外,他还得分出时间回朝阳水榭,那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唐小仙。 “女侠,你要不再好好瞧瞧,我真的不适合练武吗?不可能吧?”萧夜蹲坐在唐小仙身前,依旧不死心地问道。 “老吴可说我天赋异禀来着,要是能有名师教导,分分钟变成高手。” 也不怪他不死心,那些话本小说中的穿友,哪一个不是天赋顶级的妖孽。 自己虽然不是挂逼,但好歹也是穿越大军中的一员,竟然被判定不适合习武?这不扯吗? “老吴?是谁?”闭目打坐的唐小仙开口道。 “哦,我家一个护院,之前一直跟我来着,不过后来差点被人打死,现在还下不了床……” “……”唐小仙重新闭上了眼睛。 萧夜有些怒了,“你要是不想教我就直说,不适合习武这种鬼话骗鬼呐!” 唐小仙沉默了一瞬,“嗯,确实不想教。” “……” 萧夜面色僵硬,咬牙切齿地瞪着唐小仙。 自从当日撞见这家伙藏在朝阳阁后,萧夜不仅管了她的吃住,还让白露每隔两天就前来诊治伤势,甚至他自己也屁颠屁颠三天两头跑过来,想跟这女人拉近关系。 他是贱痞子吗?当然不是,他是想学武。 嗯,这次是认真的! 可奈何这女人跟个性冷淡一样,除了吃饭的时候乐意动动嘴,其余时间一点逼话没有。 萧夜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哪个庙里的和尚装扮的。 “女侠,恩人?唐小姐?”萧夜揉了揉脸颊,换上一副贱笑凑过去,“你有什么想吃的不?糕点?油酥?糖葫芦?” “你如果有啥想吃的,我现在就去给你买,寻常店铺的不想吃,那我就去皇城御膳房给你拿,怎么样?” 看唐小仙不为所动,萧夜开始变换思路,“或者你想去逛街?嗯……虽然你现在被朝廷通缉,但你只要稍微打扮一下,指定没人认出来。” “到时候你想去哪逛,我就带你去哪逛,如何?” 还是没动静。 萧夜没办法了,这女人怕不是水泥做的吧,美食和逛街都感化不了? “好歹也算是收留了你,算是你的恩人,你怎么做到这么铁石心肠的?”萧夜躺平了。 “好吧,确实是你先救的我,但想杀我的也是你暗裔的人,你出手救我也算应该吧。” “但现在你待在我这里,吃我的住我的,还得承担被人发现祸及我庄园上下的风险,你就不想着报答我一下?” “我又不需要你以身相许,只是想学学武艺有什么错?” 萧夜说着说着,连自己都开始觉得委屈了,“我只是一个长得帅气,有点钱有点地位的可怜巴巴的皇子而已。” “而你却是一位仗剑江湖的侠客啊魂淡,江湖上的侠客不应该都讲义气吗?” “你瞧瞧人家北丐洪七公,吃郭靖一只烧鸡,就教了人家降龙十八掌。” “孙悟空听说没,被唐僧救了后,直接送他上西天,还有杨过,叫声爹就能学蛤蟆功……” “要不我叫你声爹?叫妈也行……” 萧夜觉得自己开始不要脸了。 要是胤帝知道自己在外面认了个妈,也不知道那老东西会是什么表情? 一直闭目养神的唐小仙眉眼微微睁开,神色疑惑,“洪七公?孙悟空?是江湖中人吗?” “哦,这倒不是,是我之前看过的话本小说中的人物。”萧夜随口说道。 “一个是丐帮帮主,绝学降龙十八掌,打遍天下无敌手。另一个是只猴,翻跟头贼厉害,那个唐僧是他师傅,除了猴之外,还养过宠物猪……” “降龙十八掌,听着好腻害……”唐小仙的死鱼眼开始发光了,“还有唐僧,养的宠物猴竟然会翻跟头,也好腻害……” “???”萧夜愣住。 “你能不能……”唐小仙双手绞在一起,神色略微有些扭捏。 “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洪七公的故事,我想听,还有唐僧和那只会翻跟头的猴……” 啊嘞? 萧夜张大了嘴,一脸懵逼。 什么意思? 喜欢翻跟头的猴……呸,喜欢听故事? 醒过神来的萧夜嘴角咧开了。 还以为你这水泥小娘皮没法攻略呢,不曾想歪打正着啊。 有喜欢的事就行,就害怕你是哪个清心寡欲的老和尚转世,没个兴趣爱好。 喜欢听故事?那好办了,老哥哥我上辈子就喜欢看故事,不管是都市霸总玄幻修行,还是偶像养成历史架空,只有你没听过的,没有我没看过的。 “喜欢翻跟头的猴?” 萧夜笑眯眯地直起了腰。 “很不巧,你撞我专业上了……” “……” ------------ 第62章 骗功 白金会的生意逐渐步入正轨,有陶云枝和白露两女操持,倒也平稳顺利。 萧夜落得清闲,除了每日回趟教行司之外,便待在朝阳水榭给唐小仙讲故事,从西游记讲到熊出没,从封神演义讲到蓝银缠绕,从红楼梦到斗气化马。 唐小仙倒也不挑食,只要萧夜开讲,她便能像个小学生一样搬着小板凳,一手抱剑,一手托着下巴,一听就是一天。 起初萧夜还觉得有趣,讲得眉飞色舞兴致勃勃,可渐渐就觉得不得劲了。 这小娘皮不会是上瘾了吧,怎么一副要把自己掏空的架势……话说不是要教我习武吗?怎么光吃不拉啊! “……白雪公主逃到森林里面,发现了一个没人的小房子,房子里面有张木桌,上面放了块蛋糕,闻着很美味。” “饿了好久的白雪公主实在没忍住,吃了两口,谁知道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这时候,房间的主人回来了,是七个长着大胡子的彪形大汉,他们看到晕倒在桌边的白雪公主,笑着把白雪公主拖进了房间,直到天亮才出来……” “该死的淫贼!”听得正起劲的唐小仙眼睛一瞪,铿的一声拔出手中的长剑。 萧夜吓了一跳,急忙按住唐小仙的剑柄推回去,“咱这就是个故事,女侠别当真……” 唐小仙似乎也察觉自己失态,深深地舒了口气,转身坐回墙角的软榻上。 萧夜站在旁边搓了搓手,“那啥……你看我都给你讲了好几天了,你看要不要先教我一点功夫?” 唐小仙闭口不语。 耍无赖是吗……萧夜不出所料的龇了龇牙,站起身说道,“那好吧,不教拉倒,本殿下还懒得学了,倒是可惜了我这满肚子的故事……” “哦对了,前两天讲的那只会翻跟头的猴,他并没有死,只是被如来佛坑了一把,压在了五指山下……” “还有小龙女,虽说跌下了悬崖,但其实也没死,不久后就能和杨过相见了……” “还有昨天讲的蓝银缠绕,小舞……嗯,这个确实死了,不仅死了,还被炖了兔子汤,贼补……” “……” 唐小仙瞪大了眼睛站起来,两条好看的眉毛皱成一团。 “你若是教我武功,我便将后续章节讲给你听,怎么样……”萧夜循循善诱道。 “不只这些,本殿下还有很多新故事,什么喜欢上鬼的宁采臣,喜欢泡蛇胆酒的许仙,喜欢当舔狗的沸羊羊……” “怎么样?” 萧夜很是无所谓的摊开手,“不教我也没关系,那今日之后咱俩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你找地方养伤,我当个断更狗,一拍两散……” 说着转身就要下楼,唐小仙咬着唇角,一脸纠结的看着萧夜。 眼瞅萧夜就要下去了,终于忍不住喊道,“等一下。” “嗯?想通了?”萧夜眼皮微抬。 “我可以教你功夫,但……你不能说出去!”唐小仙咬着银牙,“我师傅说过,不能将门派武学传扬出去,要是让师傅知道,我就死定了……” “没问题!”萧夜拍着胸脯打包票。 “还有,我暂时无处可去,得继续留在你这里养伤,直到伤势痊愈。” “好说!” “还有,你得保证每天给我讲故事,不能断更,不然我就……我就杀了你!” “……可以!” “还有……” 萧夜感觉自己头都大了,明明挺利索一姑娘,怎么这么磨叽。 “最后一句……”唐小仙明显看到萧夜不耐烦,赶紧说道,“我之前没有撒谎,你的资质确实很废物,我可以答应教你,但不能保证你学有所成。” “……”萧夜嘴角抽了抽,眼神不善地盯着唐小仙。 废物这种词从来是自己骂别人的,今天倒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评价自己。 好吧,废物就废物,愿意教就行。 唐小仙招了招手,“你靠近点,我先教你调息法门。” “好嘞女侠。”萧夜眼睛一亮,屁颠屁颠地凑了过去。 …… 京都城外,韩氏酒庄。 韩末打开酿酒的酒器,轻轻舀了一勺酒水抿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 虽然只蒸馏了一次,但酒酿的纯度和烈度早就不可同日而语,轻触舌尖,便有一种如火焰般灼烧的感觉,顺着喉咙而下,整个胸腔都似乎烧起来了。 相比之下,盛行京都的三勒浆和女儿红,简直像马尿一样索然无味。 “三少爷,成了吗?”侍卫韩兵问道。 韩末递过去勺子,兴奋道,“尝尝?” 韩兵接过勺子灌了一口,一张脸顿时涨红,紧接着剧烈咳嗽了起来,“好辣,干,好霸道的酒!” 韩末眼睛发亮,“我也没想到这酒竟然这么烈,殿下真是大才,竟然能研究出这么神奇的酿酒之法!” “殿下,是那位九殿下吗?”韩兵挠挠头。 “嗯,若非殿下指导,我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如此佳酿,更不可能从我手上酿造出来。”韩末抹了把嘴角,“我去告诉父亲!” 韩兵跟在韩末身后,神色犹豫,“三少爷,现在就告诉老爷吗?” “当然,我酿制的这种酒,比三勒浆更烈,比女儿红更纯,比桂花酿更甘美,自然是要告诉父亲的。”韩末眼神火热。 “有了这种酒,我韩家不仅能一举夺得整个京都的酒酿市场,还能销往大胤其他地方。” “到时候,我韩家说不定能跻身京都新贵,成为真正的世家。” 韩末神色激动,“父亲一定会很高兴的,对吧!” “可是三少爷,老爷一直都偏爱大少爷呀……”韩兵神色有些担心,“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老爷虽然还没有宣布,但韩家上下其实都知道,老爷已经决定将家族产业传给大少爷了。” “而且大少爷心眼儿小,向来看不得别人比他强,您在这个时候拿出这种酒,怕是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韩末顿了顿,眼中的神采略微暗淡了一些。 “无碍,我本就无心家族产业,只是一直不服输而已。现如今酿出这种烈酒,也算是全了一番念想。”韩末笑着拍了拍韩兵的肩膀。 “相比起来,无论是大哥还是二哥,都比我更适合接管家族生意。” “而这款酒,则是让家族更上层楼的砝码。” ------------ 第63章 兄弟阋墙 萧夜躺在藤椅上,感受着初秋熹微的阳光,忍不住一声感叹。 果然还是适合躺平啊。 自己大小也是一国皇子。顶级的二代,声色犬马纸醉金迷才是基操,什么武艺,什么江湖,统统见鬼去吧! 心里嘀咕着,他不由转头看向旁边的竹林。 唐小仙在里面舞剑。 经过小半个月的调整休养,唐小仙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除了每日定时定点地听故事之外,她便多了一项活动,那便是在朝阳阁旁边的竹林里舞剑。 每当这个时候,萧夜总是习惯性地躺在藤椅上,一边欣赏一边点评。 “嗯,这招不错,就是娘们唧唧的,差点劲道……” “这招慢了,剑锋也低了两寸,得再高点……” “这招就很垃圾,简直乱砍一通,我的竹林都被你削秃噜了……” “这招……” 林中倏忽闪过一道雷光,长剑如飞燕出林,擦着萧夜的脸颊而过,噗嗤一声刺在藤椅靠背上。 萧夜扭头,看着依旧颤动的寒光四溢的剑锋,脸色唰的惨白一片。 这娘们,玩真的啊…… “或者去练习吐纳调息,或者闭嘴!”一身黑色武功服的唐小仙走过来,伸手拔下长剑,“你挑一样!” “……我闭嘴,闭嘴,呵呵呵……” 萧夜觉得裤子好像湿了。 “你重新吐息一次,我看看。”唐小仙冷着脸,说道。 萧夜有些心虚的瞄了一眼唐小仙,转身在旁边空地上坐下。 脑海中回忆着唐小仙之前的传授,五心朝天,六识放空,并且开始有规律地调整呼吸,寻找体内的气感。差不多一炷香后,萧夜有些无奈地睁开眼。 “女侠,你说的气感到底是什么东西,这都好几天了,毛都感受不到一根,你之前说我资质很差……竟然是真的?” 唐小仙嘴角挑起,似乎在冷笑,“我花了整整三个月才办到的事,你三天就想办到?” 三个月? 萧夜差点蚌埠住了,这玩意需要这么久吗?那些书上的主角不都分分钟就能办到吗? 卧槽,原来都是骗人的……萧夜大吃一惊。 “你先按照我教你的调息法门吐纳,等找到气感,我再传授你运气之法……嗯,在这之前,每天的故事不能断。”唐小仙嘱咐道。 萧夜正想鄙视这货一番,却看到王志阳从远处跑了过来。 “殿下,有人找你。” “谁?” 王志阳挠挠头,“似乎是韩公子的人,他看着挺着急。” 韩末? 萧夜皱了皱眉,自从白金会开业之后,韩末就回了韩家准备酿酒的事,算起来已经半个月没见人了,按照酿酒工艺,首批的原酿应该已经好了才对。 难道出什么事了? “让他过来。” “是。” 很快,王志阳领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走过来,汉子看到萧夜后,连忙躬身行礼。 “小人韩兵,是韩末少爷的侍从,请殿下帮帮韩少爷。” 萧夜看着韩兵,示意慢慢说。 韩兵略微松了口气,这才慢慢说起了韩家的事。 原来韩末按照自己给的工艺,在昨天终于酿出了第一批原酿,欣喜之下他想着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韩家。 在他看来,凭借这种新酒,不仅能稳固韩家在酿酒行业的地位,还有可能跻身京都新贵。 谁曾想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韩家家主,却不知怎的,被韩家大少爷早一步知晓了。 韩家老大不仅趁机要挟韩末,甚至还联合老二将韩末软禁在韩府,欲将酒方占为己有。 若非一直跟随韩末的亲随偷偷跑出来求援,怕是萧夜很难知道这件事。 “啧啧,我还以为兄弟阋墙只会发生在皇家,原来寻常人家也有这些狗血的事?”萧夜冷笑道,“韩兵是吧,你做得很不错。” 韩兵一脸着急,“殿下现在该怎么办,韩末少爷本就是庶出,从小就不被另外两位少爷喜欢,这次被大少爷趁机刁难,怕是要保不住手上的酒方了。” 萧夜摆摆手,“你先回去,这件事本殿下会解决。” 韩兵连忙叩头感谢。 韩兵离开后,萧夜唤过来王志阳,“你去趟武国公府,将这件事告诉李莽,让他去处理。” “是。” 萧夜早就知道,自己手上的酒方一旦出世,必然会引来有心人的觊觎,但他没想到同行还没什么动静,韩家倒是先闹腾起来了。 韩家大少爷?呵呵,连自己弟弟都抢,真能耐了。 萧夜想了想站起来,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出去看看热闹也好。 “女侠,待家里憋坏了吧,要不要带你出去透透气?”萧夜看着唐小仙,笑着问道。 …… 韩家。 老二韩林坐在太师椅上,眼神阴晴不定。 “大哥,老三还不愿意交出酒方吗?” 站在韩林几步之外的老大韩勇拧着眉头,神色不善,“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狗东西,非说酒方是别人的,不肯交给咱们,他难道忘了自己是谁?” “他吃韩家的,用韩家的,到头来拿了好东西却不愿意交给韩家!吃里扒外的玩意!” 韩林看着韩勇,神色略有担忧,“老三之前说,这张酒方和九皇子萧夜有关,还牵扯到武国公府小公爷,咱们此举不成,会不会得罪这两个人?” 韩勇咬咬牙,“得罪了能怎样?” “父亲曾说过,谁酿出的酒有市场,便将韩家生意交给谁,老三向来不擅族中经营,这次莫名其妙搞来一张酒方,明显是打着族中生意的主意!” “我能放心将族中生意交给老三那个废物?” 韩林神色纠结,“可是九皇子萧夜,还有李莽,我们又该怎么交代?” “老三如果只是吓唬咱们倒还好,若真的和这两位扯上关系,我韩家怕是会惹上大麻烦!” “怕什么,咱们在京都多年,还能不知道这两人底细?”韩勇哼了声。 “九皇子萧夜向来不被圣上喜欢,前段时间在宫中闹出闲话,差点被贬去了北境。李莽更是无权无职,能拿咱们怎么样?” “那也不是咱们一个商贾之家能应付的。”韩林叹了口气,“要不然……” “放心吧老二,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找了一个好靠山,有他出面,就算是萧夜和李莽,也得吃了这个哑巴亏!” ------------ 第64章 李莽闯府 韩末手上的酒方,对于外行人来说或许没什么,但对于韩氏兄弟而言,只一眼便能窥见了其中奥秘。 但凡让这种酒酿出现在京都城,必然会引起巨大的轰动,原本由三勒浆和女儿红占据的市场,也将全部被掠夺过去。 能赚多少钱暂且不说,韩林和韩勇势必再没有继承韩家产业的机会。 这对从小就看不起韩末这个庶出弟弟的韩勇和韩林而言,决然无法接受! “无论如何都要将酒方弄到手!”韩勇眼神阴冷的道,“妈的,若是再不听劝,可就别怪我这当哥的不讲情面了!” 韩林眼看大哥眼中寒光闪烁,不由咬了咬牙。 两人正说着,忽然大门口传来一阵喧嚷声,一个下人慌张地跑进来喊道,“少爷,有人闯进来了!”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闯我韩家!”韩勇冷着脸站起来。 “大少爷,好像是武国公家的小公爷,李莽!” “……” 韩林神色难看起来,“这下坏了,这酒方果真和武国公小公爷有牵扯?老三没说谎……” “大哥,现在该怎么办?那可是武国公府,咱们得罪不起啊。” 韩勇咬了咬牙,眼神狠辣,“怕什么,就算他是武国公小公爷,那也得讲规矩吧,这里是京都城,还容不得让他乱来。” “老二,你先去看看,我随后就来。”韩勇对着韩林说道,随后叫过身后的随从,低声安排着什么。 …… 李莽衣服半敞,袖子卷到肘上,一手抠着鼻孔,一手指着韩府的大门。 “小的们,先砸了再说!” 身后的部曲狞笑着冲上去,二话不说抬脚就踹,砰砰几声,漆红的大门应声倒地。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我韩府!”几个家丁冲上来,色厉内荏地喊道。 “我是什么人?”李莽倒是稀奇了,“京都城竟然还有人不认识小爷?” 身后的部曲仰着头鼻孔朝天,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听好了,这位可是武国公府小公爷,京都城最大的纨绔,李莽李公子当面!” 啪的一声脆响,部曲脑门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什么京都城最大纨绔……纨绔是夸人的词儿不?”李莽瞪着眼睛,“让你平日里多读书识字,没点屁用的废物,滚一边去!” 手下部曲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 武国公府的名头显然吓了众人一跳。 京都城除了几位皇子外,顶了尖的便是六位国公府,这可是实打实的大胤勋贵,顶着祖上的荣耀余荫,可真不是谁都敢得罪的。 “不知李小公爷来府上有何贵干,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韩家管事站出来,客客气气地问道。 李莽斜着眼睛,“你是韩世贵?” “……额,老爷不在府上……” “那你是韩勇?还是韩林?” “……也不是,大少爷和二少爷……” “那你丫废什么话!”李莽揪着管事的衣领抖手就扔了出去,“特娘的,小爷来了半天竟然出不来个说话的,这么晾着小爷,当小爷是咸鱼吗?” “来啊,给小爷砸了这破地方!” 身后的部曲提刀就砍,铿铿几下,院子里的假山园林顿时被劈得稀巴烂。 这些部曲和吴刚同出一伍,都是跟着武国公上过战场的狠人,别说打砸房舍,就算是杀个把人也不在话下,更何况还有李家小公爷撑腰,这些人顿时放飞自我了。 等韩林出来的时候,这伙强盗已经拆到大厅了,韩林顿时急了。 “你们想干什么,快给我住手!” 拆迁团伙停顿了一下,很给面子地看了眼韩林,然后接着拆。 “这里可是京都城,天子脚下,你们如此肆无忌惮地打砸他人宅院,还有王法吗?”韩林也怒了,忍不住吼道。 “你就是韩家少爷?”李莽挥手让众人停下,狞笑着走到韩林跟前,“你刚才在跟小爷讲王法?” 韩林面色微白,他一个商人之子,在李莽这种顶级勋贵跟前,根本就不够看。 “李世子,你好歹告诉我事情缘由,这一进门就开砸,我实在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韩林干笑着说道。 李莽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部曲,奇道,“缘由?刚才没说吗?” “……” “看我这记性,那好吧,小爷我就再说一遍……”李莽眯了眯眼睛,眸中冷光汇聚。 “小爷方才听说韩家有人对我兄弟不轨,不仅擅自囚禁他,还想夺走他手上的东西……对了,我那兄弟叫韩末。” “你说说,有没有这回事?” 果然是冲着老三来的……韩林眼皮微微一跳。 “李世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韩家兄弟情同手足,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没有,绝对没有。”韩林干笑道。 “嗷嚎,没有就好……”李莽扯着嗓子笑道,“那让我兄弟出来吧,好几天没见了,找他叙叙旧。” “……”韩林额头见汗。 “怎么,不方便吗?”李莽面色瞬间冷了下来,“那小爷自己去找了。” 说着抬脚就往内宅走去,却见韩勇从后宅跑出来,阴着脸拦在前面。 “李世子,擅闯别人家宅子是不是不太妥当?我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来的,但韩末是我韩家人,有些事怕不得我韩家说了算。” “哦,你就是韩家老大?”李莽指了指韩林,“倒是比他硬气些。” “哼,京都城是个讲理的地方,我自然不需要怕你!”韩勇仰着头瞪着李莽。 “韩末是我韩家人,他的东西自然也是我韩家的东西!是打是罚更是我韩家的家事!怕是不需要李世子插手置喙的!” “呵呵,韩末手上的酒方,什么时候成你韩家的东西了?” 李莽逼视着韩勇,“小爷我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可不要不珍惜。” “李世子身份尊贵,难不成还想硬抢不成!就不怕我请官上报,伤了武国公府的声誉?”韩勇硬着头皮道。 “武国公府的声誉?谁在乎那玩意……” 李莽掏了掏耳朵,龇牙狞笑道,“还有,你的机会用完了。” ------------ 第65章 李莽的莽是怎么来的吗 李莽本就身形壮硕满脸横肉,一点都不像个好人。 再加上衣襟半敞一副二世祖的模样,韩勇被瞅着,竟然有种被熊瞎子盯上的感觉。 韩勇手心都出汗了。 “李世子,我韩家的家事,你管不着,请你带着手下的人离开,不然我可报官了!” “吆嚯,给你脸了是吧!”李莽脾气上来了,一把抓住韩勇的脑袋用力下摁,韩勇控制不住,竟然直接被摁的跪在了地上。 “老子过来可不是跟你商量的,听明白了没!” “交出我兄弟,现在,立刻,马上!” “李世子……”韩勇还想说什么,却看到李莽嘴角一拧,一股大力拍下,韩勇整个人面朝地上直接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血花四溅! 李莽一脚踩着韩勇的脑袋,冷肃的眸子盯着韩林。 韩林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就在他马上要跪地求饶的时候,一道声音忽然从门口响起。 “呵呵,李家小公爷倒是脾气不小!” 李莽歪着脑袋转身,眼眸轻轻眯起,“宇文治,你来干什么?” 来人正是宇文治,大胤安国公宇文贤的嫡孙。 当日白金会开业的时候,宇文治伙同英王萧危等人闹事,结果被萧夜摆了一道,不仅在胤帝跟前丢了脸面,还被罚关进了京都县衙。 只不过就在当日,许久没有上朝的安国公亲入皇城求见了胤帝,宇文治便理所当然地放了出来,包括谢玉和王冕,也一同被赦免。 “你能来,本少爷为何不能来?”宇文治轻蔑地笑道。 “我安国公府向来和韩家交好,本少爷来这里自然是和为了和韩家亲近亲近,顺道,拿走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李莽神色变得有些危险,“难道是韩末手上的酒方?” “没错。”宇文治傲然看着李莽,“能被我安国公府看中,也算是他韩家的福气,此后与我安国公府合作,自然少不了他们的好处,说不好以后还有晋升新贵世族的机会。” “至于你,还是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李莽把脚从韩勇脑袋上挪开,缓缓逼近宇文治,冷声道,“你知不知道,那酒方可是九殿下的东西。” “萧夜?”宇文治邪气的眼睛闪过一丝狠色,“如果不是和萧夜有关,本少爷也不会为了一张破酒方折了身份,跑到这种破地方来!” “哼,本少爷早就看那家伙不顺眼了,一个不得宠的冷宫皇子罢了,真拿自己当大胤皇储了?” 宇文治恶狠狠地骂道,“若非因为他,本少爷怎么会在圣上面前丢了颜面,又怎么会被爷爷责骂!” 萧危善妒,和萧危玩到一起的宇文治自然是相同的德行。 当日在萧夜手上吃亏受罚后,他几乎将萧夜恨到了骨子里,此番逮到机会,自然是要报了当日之仇。 “今日本少爷还就告诉你,韩末逃不掉,这张酒方更逃不掉,我安国公府看中的东西,还从没有得不到的!” 宇文治狞笑道,“李莽,我劝你还是滚远一些,不要给自己,给武国公府惹上麻烦!” 大胤六公之中,李家李石绩受封武国公,按理说和安国公宇文贤共列。 但武国公算是一个异类,他不喜朝务喜女色,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就辞去了一应官职,带着一堆小姨娘游山玩水,不知所踪,好不自在。 李莽虽然是武国公府的小公爷,但算起来只是挂了武国公的名头,既没有实权,也不领军务,唯一能扯上关系的便是远在北境军中的大哥。 而宇文家却不一样,安国公宇文贤虽然致仕,但人就在京都,还领着阁老的名头。 宇文贤的两个儿子一个在兵部任侍郎,一个在大理寺任寺卿,而且宇文家本就是前朝豪贵,和临安三姓关系莫逆。 可以说,安国公府在京都的影响力和统御力,武国公府早就拍马难及了。 李莽脸上横肉颤动,死死地盯着宇文治,“如果老子不同意呢!” “不同意?呵呵呵,你这种混吃等死的垃圾东西,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宇文治冷笑讽道。 “凭借我安国公府的实力,有一百种办法让你闭嘴!真惹恼了本少爷,别说你那个废物老子不在京都,就算在,也保不住你!” 李莽双拳握拢,骨节摩擦发出咔咔的声响。 “怎么,骂你一句垃圾就生气了?哈哈哈,看你这模样还想跟本少爷动手?”宇文治一脸嘲讽,“废物东西,滚开!” 李莽眼睛有些发红,声音沙哑,“宇文治,你知道李莽的莽,是怎么来的吗?” “嗯?”宇文治有些不明所以地抬头,却看到一个砂锅大小的拳头在视野中越来越大,狠狠地落到了自己脸上。 “啊!” 随着一声惨叫,宇文治捂着脸栽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狗东西,骂那老东西废物也就算了,敢骂老子垃圾?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李莽凶神恶煞地冲过去。 “还想让老子滚,老子长这么大,还就特么不认识滚字!” 说着一脚踹出,狠狠地踢在宇文治肚子上,还没缓过神来的宇文治如同煮熟的大虾一样,擦着地面滑出去数米。 跟在宇文治身边的黑衣侍从这才反应过来,整个人急速蹿出,一拳砸向李莽面门。 李莽面色微变,身体后仰躲开那人的一拳,旋即一个摆腿甩出,撞向来人胸口。 那人骤然收回拳头,手指变幻成爪,一个翻转扣在李莽腿上,竟然直接抓出五个血洞!李莽吃痛退开,面色凝重地打量着那人。 “竟然还是个高手!”李莽龇了龇牙,一把撕下身上的短衫,露出精壮的上身。 “很好,老子许久没打过架了,正好拿你热热身,等收拾了你,再收拾那个杂碎也不迟!” 缓过气来的宇文治面色狰狞扭曲,颤抖着指向李莽,“老金,给我弄死他!” 随着宇文治的命令,黑衣侍从身形暴动,双手手指蜷缩撕扯,竟然划出轻微的破风声响。 不远处,韩林面色煞白的呆立在原地。他没想到自己一时贪念,竟然搞得两大国公子嗣大打出手。 若是这两人中任何一个出现意外,别说自己,怕是整个韩家都要完蛋了。 半跪在地上满脸血污的韩勇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咬了咬牙,转身朝着后宅奔去。 ------------ 第66章 高手和高高手 李莽虽说纨绔,在京都城声色犬马不修德行,但好歹父亲是当朝武国公,曾经领任三军统帅的狠人。 再加上府中多是从北境退下来的老兵,受益于这些部曲,所以他有很不错的武艺底子。 虽然不如专修武艺的江湖中人厉害,但至少不会比吴刚之流差。 再加上他常常惹是生非好勇斗狠,无论是脾性还是挨打的能力,都在同辈中拔尖,所以他明知对方是个高手,也丝毫不惧地刚了上去。 当然,很快就被打飞了回来。 对方是个高手,还是个很高的高手。 但李莽并没有任何退缩的念头,在他眼中这和平日里斗殴打架没什么两样,区别就在于之前自己总能掌握局面,而这次稍微有些吃力。 “狗杂碎,有本事就干死小爷,要是干不死,就等着被小爷干死吧!”李莽擦了把嘴角的血迹再次爬起来,壮硕的身板如同一头黑熊一样撞了过去。 宇文治被下人扶了起来,眼神阴狠地盯着李莽,“老金,不用留手,出了事我顶着!” 得到命令的黑衣侍从眼神冷了些,身形一个突进就撞进了李莽怀里,右手五指如刀,竟然直接插进了李莽的腰部,深入血肉。 钻心的疼痛让李莽出现了短暂的恍惚,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只沾满血污的手如同刀锋一样切向自己肩胛骨。 “少爷……” “小公爷……” “住手!” 反应过来的部曲再也坐不住,目眦俱裂地扑向李莽。 别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这些退伍的老兵一眼就能看出,这一招若真的落在李莽身上,怕是整个肩胛骨都要被拍碎。 他要废了李莽。 惯于单挑的李莽没想到对方这么厉害,部曲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狠厉下死手,等到想要补救已经来不及了,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衣侍从的手拍向李莽的肩膀。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金铁之音从院门口响起,紧接着一道白色闪电掠过,瞬间就来到李莽身前。 是一柄青柄白刃的长剑。 黑衣侍从面色微变,原本拍向李莽肩胛骨的手掌不得不撤回,翻手拍在剑身之上。 铿的一声,长剑擦着李莽的脖颈飞过,插在了旁边的廊柱上。 而黑衣侍从一个翻转跳跃,回到了宇文治身边。 “不早不晚,正是时候。”萧夜兜着手走进来,径直走到李莽身边。 “萧老弟……”李莽眼睛一喜,却看到萧夜龇着牙,朝着自己脑袋就是一巴掌。 “傻逼玩意,之前觉得你只是憨了些,今天瞧着你是真蠢。” “好歹也是武国公府的小公爷,京都勋贵之后,怎么跟野生狗熊一样,头很铁吗?” 萧夜瞥了眼李莽腰上的伤,伤口很深,不过并没有伤到内腑,问题不大。 李莽挠了挠头,也不生气,“就是瞧那小子不顺眼,想揍他!” 萧夜扭头看向宇文治身边的黑衣侍从,面无表情的问道,“就是你伤了李莽?” 黑衣侍从神色冷傲。 “特奶奶的,本殿下不是高手,所以最恨别人在本殿下跟前装高手!”萧夜朝着唐小仙勾了勾手指,“去,宰了那个家伙,西游记今天就给你完结!” 浑身笼罩在黑色武斗服中,带着黑色斗篷的唐小仙眼睛骤然一亮。 纤长的身体轻微扭动,插在廊柱上的长剑已经出现在她手中,然后扭腰转身,挥剑,白色闪电骤现。 黑衣侍从眼瞳猛地缩紧,原地跺了一下脚,整个人如同猎豹一样后窜出去,想要和唐小仙拉开距离。 但唐小仙的速度更快,身随剑动,只是眨眼工夫就出现在黑衣侍从身边。 铮! 剑光闪过,黑衣侍从胸口突兀地裂开一道口子,鲜血飞溅。 “萧夜,你干什么!”宇文治慌了,他没想到萧夜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更没想到跟在萧夜身边的侍卫竟然更加厉害,只是一个照面就伤了老金。 萧夜不为所动,面色平静,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虽然他还不知道唐小仙的身份,但能击败铁流,从袁封手上逃脱,便意味着她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而且他也领教过唐小仙的剑术,即使比不上令狐冲的独孤九剑,但打一打林平之还是么得问题。 果然,率先伤了对方的唐小仙并没有丝毫停顿,剑锋带着血光闪掠而至,逼近黑衣侍从的咽喉。 “等一下,我是……” 黑衣侍从慌了,淬炼如金铁的双手根本不敢迎接对方的长剑,只能尽可能的躲避锋芒。 但对方的速度又太快,他只是稍微泄了半口气,森然的剑芒已经追上了他。 噗嗤! 血光飙射,黑衣侍从捂着咽喉不可置信地望着唐小仙,怦然倒下。 唐小仙收剑回鞘,如同绝世高手一样自信回头,停在萧夜身后三尺之外。 “……西游记完结,说话算数。” “……” 全场肃寂,落针可闻。 宇文治瞪大了眼睛,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不仅是因为萧夜的狠辣和决绝,更是因为爷爷安排给自己的侍从,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就被秒杀。 他抹了一把溅在脸上滚烫的鲜血,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哦?宇文少爷也在啊?刚才光顾着收拾逆贼了,竟然没看到你。”萧夜笑呵呵地一拱手,“宇文少爷,别来无恙啊。” 宇文治看着满脸笑意的萧夜,忍不住眼皮跳了跳。 “这死了人,怕是会惹来京都令的盘问,正好宇文少爷在,可以做个见证。” 萧夜走过去,很是亲昵地搂过宇文治的脖子,“有人刺杀武国公府的小公爷,差点得逞,本殿下正巧路过杀贼救命,似乎就是这样吧。” 宇文治浑身一僵。 “哦对了,前段时间听说有暗裔的贼人潜入京都,被刑部和皇城司通缉,到现在还没有抓到,不会就是这家伙吧?” 萧夜踢了踢已经没气儿的黑衣侍从,扭头看向宇文治,笑容可掬。 “宇文少爷应该和这暗裔的贼人没干系吧?” 宇文治眼皮颤了颤,想到刚才就是这家伙,一言不发地让人杀了自己的侍从,他身上禁不住有些冰冷。 没了爷爷安排的侍从,万一这家伙起了歹意,凭借身边的这些护卫,能挡住那位剑客吗? “……没有……”宇文治咬咬牙,吐出两个字。 “很好……”萧夜看着宇文治,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既然没关系,那就说说咱俩之间的事。” “前段时间,本殿下忽然对酒酿起了兴致,便派人搜罗了一些关于酿酒的典籍。” “之后苦思冥想,努力钻研,皓首穷经用了九九八十一天,才终于研创出一款极品酒方,委托给韩末代为酿造……” 萧夜说着,忽然暴起一巴掌扇在宇文治脸上。 “听说,你想抢走?” ------------ 第67章 父子兄弟 宇文治被一巴掌打蒙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打我?”宇文治睁大了眼睛瞪着萧夜,不可思议地惊叫道。 即便刚才自己的侍卫被杀让他既惊又惧,但当萧夜的巴掌扇在脸上的时候,他仍旧感觉难以置信。 “这么不自信吗?”萧夜扬了扬眉头,反手又是一个巴掌扇在宇文治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嗯,对称了。 “萧夜,你竟敢打我?我可是宇文家的人,安国公的孙子,你一个冷宫皇子……凭什么敢打我?” 宇文治捂着脸踉跄退后好几步,一手指着萧夜,浑身颤抖着。 萧夜勾了勾手指,唐小仙很听话的走了过来,铮的一声拔出了怀中的长剑。 “就凭这个,你有意见?” “……”宇文治闭上了嘴。 疯子,这家伙就是个疯子,比萧危还要疯的疯子……宇文治在心底咆哮道。 “宇文治,跟着萧危嚣张跋扈了几日,真就以为京都城最你牛逼了?如果不是你身边跟着一个身手不错的护卫,李莽那个铁憨憨就能单撸了你。” 萧夜冷冰冰的看着宇文治,眼中冷光迸射,“他一个武国公府的废物都敢锤你,我身为一朝皇子,为什么不敢锤你?” “不仅敢锤你,本殿下甚至都敢杀了你!”萧夜指着躺在旁边气息全无的黑衣侍从,“你觉得自己的脑袋,会比他的更结实吗?” 宇文治脸色一白。 “所以,不要再打韩末酒方的主意,更不要为了几个不知死活的蠢货出头!” “滚!” “……” …… 宇文治滚得很干脆,尽管临走的时候眼中抑制不住的杀气,但却一个字都没敢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打不过,那一切口舌之利都是白搭。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萧夜,李莽,咱们走着瞧! 眼看着宇文治离开,萧夜才微微松了口气,有些后怕的瞪了眼李莽。 如果自己再晚来一步,如果自己来的时候没有带唐小仙,如果宇文治再狠辣一些,这个铁憨憨说不好真就交代在这里了。 看着李莽跟个憨皮一样傻笑,萧夜顿时一阵火大。 “傻逼玩意,笑你妈,滚!” “……”李莽自知理亏,笑着挠了挠头。 萧夜转头看向韩林,冷声道,“韩末呢?” 韩林吓得一哆嗦,连忙指着后宅,“在,在里面。” 萧夜不再理会,径直朝着后宅走去,然而还没等走到后宅,跟在身后的唐小仙忽然眉头一动。 “不对劲!” 说着骤然蹿出,几个闪掠就从回廊中消失,紧接着后宅传来一道碰撞声和一声惨叫。 萧夜面色一变连忙跟了上去,绕过院子中间的回廊,等看清楚里面的情形时,萧夜眼神顿时阴沉下来。 韩末跪在地上,肩膀上和腹部有两道伤口,血液不断溢出,脸上呈现失血过多的惨白,眼神黯淡,充斥着失望,悲戚,还有深深的痛苦。 “为什么……” “大哥,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距离韩末不远处,额头崩裂满脸鲜血的韩勇红着眼睛盯着韩末,眼中充满了嫉妒与怨恨。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 “明明我最出色,明明我先酿出的三勒浆和女儿红,明明我才是最应该继承韩家家业的人!” “可你为什么要冒出来,还联合外人跟我抢夺家产!” “……” 韩勇红着眼睛,浑身颤抖,像一只发疯的野兽般声嘶力竭。 在他的脚下扔着一柄匕首,上面沾满了血迹,唐小仙站在韩勇身前,有些不明所以地歪着脑袋,疑惑地看向萧夜。 “大哥,我从没有想着跟你去争韩家的生意,从没想过……” “同样是父亲的儿子,你和大哥都有能力有本事,只有我花着家里的钱,却从没有做出任何贡献。” “我只是想证明自己而已。”韩末神色悲戚地低着头。 “如果你想接手家族生意,我不会有任何意见,如果你觉得我影响了你,我甚至可以离开……” “大哥,我们是兄弟啊!” 萧夜望着痛苦到极点的韩末,第一次感觉到兄弟这个词是多么无力和苍白。 是啊,自己也有许多的兄弟,太子殿下,礼王萧泰,英王萧危,这些人算起来都是自己的兄弟,可生疏的生疏,敌对的敌对,还比不上一起玩闹的李家憨憨。 韩末和自己何其相似。 “哈哈,你一个庶出的下贱东西,凭什么和我当兄弟!”韩勇显然已经疯了,“若不是你,我何至于走到现在这一步,又怎么会被人当垃圾一样踩在脚下!” “是你毁了这一切,是你毁了我!” “……” 萧夜神色晦暗,正琢磨着该如何解决这件事,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喧哗。 一个穿着灰色锦袍的老头在下人的拥簇下跑进后宅,看到一跪一站的韩末和韩勇,面色顿时一变。 “勇儿,你怎么了,没事吧,伤得严不严重……”老人只是仓促地看了一眼韩末,就转身跑向老大韩勇,疼惜地抓着韩勇的手颤声道。 老头名叫韩世贵,韩家的家主,韩末和韩勇的父亲。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闹起来,还动了刀子……”韩世贵愤怒地盯着韩末。 “老三,你看你干的好事,非要和你大哥争个输赢,还将外人带进家里来!” “韩家的生意本就是你大哥的,你就算酿出再好的酒,族中生意也不会教到你手上!你大哥若是因为你的胡闹有什么三长两短,看我不收拾了你!” “跟你娘一样,真是个贱胚子……” 萧夜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头。 刚刚跟进来的李莽闻言顿时火了,“你这老头怎么说话呐,都是你的儿子,凭什么区别对待!你不知道韩末费了多大的工夫才酿出新酒的吗?” “倒是韩勇这个狗东西,不仅想要抢夺韩末的酒方,将韩末囚禁,甚至还动了刀子……你这老东西是瞎了狗眼吗?” “李莽……”跪在地上的韩末挣扎着抬起头,脸上挂着一丝祈求。 “别说了……带我走吧,离开这里……” 李莽看了眼萧夜,见萧夜点了点头,只能将心中的火气压下去。 “娘的,你这话真膈应,听着像是要跟小爷我私奔一样……”李莽走过去,抬手将韩末拎起来,“正好这破地方小爷也不想待了。” “咱们走!” ------------ 第68章 韩末觉醒 朝阳水榭。 萧夜躺在藤椅上,眸光半眯,神色幽暗。 白露站在身后,纤细修长的十指轻轻按压着肩膀穴位,缓解身体的疲劳……如果萧夜感觉疲劳的话。 “那两人的伤怎么样了?” “放心吧殿下,没什么大碍,李世子只是受了皮外伤,而是他身子强壮,恢复的很快。”白露温婉说道。 至于那位韩公子伤得重了些,不过奴家已经帮他清洗了伤口,且上了药,最多有半个月应该就能下床了。” 萧夜微微松了口气。 若非有唐小仙在,怕是不仅李莽会出事,韩末更是生死难料。 看样子故事得慢点讲了,要是哪天倒空了肚子里的墨水,这位超级保镖撂挑子了,自己又从哪再找一个武艺高强的免费打手。 嗯,一日两更,变两日一更,女侠应该没意见吧。 正琢磨着,却看到腹部缠了白色绷带的李莽从房中走出来,阴沉着脸,“萧夜,韩家就这么放任不管吗?” “不仅要抢夺自己兄弟的东西,还对自己兄弟动刀子,韩勇那种狗东西就不配活着!” “还有韩世贵那个老杂毛,明目张胆地偏向韩勇不说,更是对韩末恶语相向,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李莽龇了龇牙。 “韩末那小子不会是那老东西捡回来的吧?” 萧夜挥手让白露退下,“先等等吧,等韩末恢复过来再说。” “还等什么,要我说就该弄死韩家那几个王八蛋,一把火烧了他的破酒庄!”李莽气不过道。 “不就是酿酒嘛,以后你出酒方,你出钱,韩末去操办,肯定比韩家那几头蒜强!” 萧夜蒙了一下,扭头看向李莽,“我出酒方,还要出钱?那你干什么?当吉祥物吗?” “小爷罩着你俩,免得被人欺负了!”李莽大手一挥,“到时候我将李家的部曲都调过来,每日巡查,宇文治那个王八犊子再敢上门闹事,看小爷不撕了他!” 可拉倒吧,要不是老子去的及时,你丫坟头都垒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韩家仍旧是韩末的主家,韩世贵再不是东西,也是韩末的父亲,咱俩还是别插手了。”萧夜吩咐道。 “等韩末缓过来再说,他如果点头,我也不介意将韩家从京都赶出去。” “你最近得提防着宇文治,那家伙在京都城骄纵惯了,此番被我收拾了一顿,怕是轻易咽不下这口气。” 李莽捏了捏拳头,“放心吧,他不找小爷的事,萧夜还要找他的麻烦呢。” “下次见面,小爷可不输他!” …… 原本去教行司任职之后,朝阳水榭变得冷清了起来。现在不仅多了唐小仙这位女侠,还多了韩末这个落魄小弟。 而且为了避免韩末这小子想不开来个割腕咬舌的把戏,萧夜不得不把自己的金牌医师叫了过来,暂住朝阳水榭,随时看韩末嘎了没。 索性萧夜也留了下来,反正教行司在他的骚操作下濒临解散,有名无实,自己这个主事也不需要日日去点卯打卡,也乐得潇洒清闲。 加上赖着不走的李莽,倒是好不热闹。 这一日,萧夜从躺椅上悠悠醒来,便看到李莽那个夯货跟在唐小仙身后,一口一个师傅地喊着,比春闺苑的老鸨子都要殷勤。 自从那日从韩家回来后,李莽便黏上了唐小仙,嚷嚷着要拜师学艺,萧夜觉得应该是那日在韩家不敌宇文治的护卫折了颜面,所以才有了习武的打算。 唐小仙也不应他,每日不绰两个时辰的舞剑,李莽就像个哈士奇一样蹲在旁边,时不时地吆喝两声。 “妈的,好丢人。” 萧夜很是不爽的哼道。 一身梨色长裙的白露走过来,很是亲昵地将手搭在萧夜肩上,轻轻揉捏了起来。 “殿下,韩公子醒了。” 萧夜轻嗅香风,眉眼微抬。 自从那日从韩家回来,韩末就陷入了昏迷之中,或许是情绪郁结的缘故,好几日都浑浑噩噩似醒非醒,如今能醒过来,也算是一件喜事。 萧夜扭头,看到面色苍白的韩末从远处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旁边花坛边上。 “恢复得不错?”萧夜重新坐回藤椅上,问道。 “嗯。”韩末嗯了声。 虽然脸色依旧很苍白,但眼中却已经有了神色,不像最开始像个死人一样毫无生气。 萧夜叹了口气,“你不会怪我吧。” 说起来这件事的起因还在自己,若非当初自己一时兴起拿出来酒方,韩家也不至于闹出兄弟阋墙,父子成仇的荒唐戏码。 韩末没有说话,原本儒雅温和,又有些洁癖的他,此刻却大喇喇地坐在泥土上,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犬。 “我是庶出……”短暂的沉默后,韩末忽然说道。 “我母亲只是韩家的一个丫鬟,当年韩世贵醉酒玷污了我母亲,才有了我。” “刚开始韩世贵对我和母亲都不错,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韩末自嘲道,“他纳了母亲为侧室,每个月会给很多月例,也会时常来看我,给我带好玩的东西……” “他是我父亲啊……至少这十几年,我一直拿他当父亲……”韩末将头埋在腿上,看不到表情。 “其实我不傻,我很早就察觉到他对我和大哥二哥的区别,但我一直告诉自己是错觉,即便是韩家的下人都清楚,我也一直在欺骗自己。” “还有大哥二哥,我知道他俩一直防备着我,担心我染指族中的生意,所以我经常会刻意避开,不希望因为这种东西,破坏本就脆弱的兄弟感情。” “得到酒方后,我唯一想的是能酿出新酒,能帮到父亲和兄长,能得到他们的肯定,能让他们承认我这个庶出的儿子、弟弟,也是韩家的人……” 韩末抬起头,通红的眼瞳上布满血丝。 “殿下,我不怪你,相反我很感激你。你或许不知道,当年你在酒楼中拍着我的肩膀称呼我为兄弟时,我是多么的开心和骄傲。” “对于一个从小自卑且懦弱的人来说,得到别人的肯定本就是一件足够光荣的事。” “而这种事,我在韩家十七年,却从未感受过。” 韩末看着萧夜,忽然单膝跪了下来。 “你不嫌弃我身份卑贱,但我却有自知之明,我没资格当你兄弟,但可以做你的手下!” 韩末眼神灼灼,仿佛一团燃起的火焰。 “我要从商,我要赚钱!” “我要让韩家人看看,我韩末,比他们都强!” ------------ 第69章 萧王妃的约见 阶级的差距,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萧夜神色怅然地叹了口气。 李莽心思单纯,从小和武行部曲混在一起的他心肠憨实,虽然性子顽劣了些,但从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但韩末玲珑心肠,他从心底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同一个家族的嫡庶差距尚且无法弥补,卑贱商贾和天皇贵胄的距离,更是如渊海一样难以逾越。 所以从开始跟随自己和李莽的时候,韩末就表现得小心翼翼,生怕某个不恰当的言行举止,扯断了这道微妙且脆弱的联系。 即便自己和李莽从没有看轻过他。 远处,原本追着唐小仙硬舔的李莽也停了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韩末和萧夜,许久后扭过头去。 萧夜坐在藤椅上,看着单膝而跪的韩末,伸手拍了拍韩末的肩膀。 “大胤确实需要一个合格的商人。” 萧夜笑道,“既然你想从商,那这个人,便由你来当吧。” 韩末抬头,眼中的光芒无比坚定,“是!” …… 时间如白驹过隙,九月消尽,十月将初。 萧夜起床梳洗后走出房门,看到已经练完剑正往回走的唐小仙,忍不住一阵喟叹。 “能忍住不睡懒觉的,果真都是狼人!” 唐小仙不仅是狼人,还是一只会咬人的母狼。 前段时间李莽死缠烂打各种跪舔想要拜唐小仙为师,奈何他既没有一张帅脸,又没有一张巧嘴,更不会讲故事,所以唐小仙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瞧他。 但李莽很执着,持续大半个月站在朝阳阁下鬼哭狼嚎,终于惹恼了这位女侠。 那是一个月圆之夜,女侠愤而拔剑,从朝阳阁上一跃而下,追着李莽从水榭东头砍到西头,狂虐了八百遍后一脚飞踹,直接将李莽干出了七八丈,差点没夭折当场。 自那日起,朝阳水榭便安静了。 韩末伤好了七八分后,就离开了朝阳水榭,似乎在某处置办了一间空宅子研究酒方。 为什么依旧选择酿酒,一来是因为萧夜的酒方确实很有吸引力,二来怕是心里憋着一口气,想要证明给某些人看。 萧夜并不介意,只要韩末点头,他现在就能让女侠出手剁了韩家满门。 当然,如果韩末想自己动手,他也可以让女侠将韩家上下绑过来,在朝阳水榭排好队,让韩末亲手剁了韩家满门。 白露也回店里了,她的针灸成了白金会非常受欢迎的理疗服务,加上擅使各种香薰的韩菲儿,一跃成为白金会两位最受欢迎的大师。 倒是让朝阳水榭再次冷清下来。 萧夜洗漱完,刚准备吃早点,就看到好几天没见的小蝶忽然跑进来,神色古怪的看着萧夜。 “怎么了?本殿下又帅了?”萧夜摸了把脸,疑惑道。 “殿下本来就好看哩……”小蝶妖里妖气地说道,“不然怎么能迷倒教行司的那帮姐姐,连萧王妃都对殿下一往情深……” “???”萧夜懵了下,迷到教行司的小娘子倒也没错,可关萧王妃什么事? 那女人不是一直对自己有怨气,送吃送喝都避而不见的吗? 对自己一往情深?真的假的? 萧夜有些不自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若说自己这张脸能迷倒寻常女子倒也没错,但对于萧王妃这种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少妇人妻来说,自己这种小年轻怕是还嫩了些。 难不成她就好老牛吃嫩草? 萧夜迷茫了。 “哼,发什么呆,萧王妃主动约你还不乐意了?”小蝶噘着嘴有些嫉妒,“萧王妃确实好看,小脸长得好看,身材也好看,尤其是这里,好大……” 小蝶努力挺了挺胸,不过很快就泄气地缩了回去。 “假的,一定是假的,哼!” 说着也不理萧夜,气哼哼地走了。 萧夜挠挠头,有些不知道萧王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不明白萧夜索性不想了,对着唐小仙摆了摆手,转身就出了朝阳水榭。 回到教行司后,萧夜也不耽搁,径直去了教行司后庭,来到萧王妃居住的小院门口。 萧夜停顿了一下,敲了敲门。 “请进。” 萧夜推门走进去,院子里没看到小丫头的身影,应该是去哪玩了,房屋的门紧闭着,窗户微微开了一个缝隙,隐约可见里面的光景。 什么鬼,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萧夜摸了摸鼻子,身体竟然下意识地朝着窗口靠近,似乎想再窥一窥当初那抹惊心动魄的风情。 然而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忽然打开。 萧夜微微一怔。 萧王妃今日没有穿教行司的麻布长裙,而是穿着一套青紫色的锦箩素衫,质地很不错,应该是前段时间陶云枝众女新买的。 长长的头发盘在脑后,被一根木质发钗钳住,优雅又不失大方。 她眉目如黛,未加粉饰却仍旧瑰丽而惊艳,尤其是那双如春水一般的眸子,让整个小院蓦然多了几分颜色。 “萧王妃,你找我?” 萧夜轻声问道,视线从萧王妃脸上下移,在某个峰峦尽显的部位匆匆一瞥。 嗯,规模确实弘大,小蝶倒是有自知之明,至于真假嘛……呵呵,有待验证。 萧王妃微微蹙了蹙好看的眉头,显然对萧夜的无礼感到不满,但心中有求于人,也只能作罢。 “感谢殿下这段时间对萧旻的照顾,奴家之前有所怠慢之处,还请殿下赎罪。”萧王妃盈盈行礼道。 萧夜摸了摸鼻子,“萧王妃不用介意,旻丫头本就是我妹妹,能让她开心一些,我自然也会开心一些。” 妹妹两个字总归有些刺耳,萧王妃微微皱眉。 “哦对了,您找我有什么事?”眼看萧王妃情绪不对,萧夜赶紧岔开话题问道。 萧王妃顿了顿,眼中的抗拒渐渐褪去,变得忧郁而无奈。 “十月初一本是王爷的……忌日,这些年奴家在教行司行动不便,连上一炷香的机会都没有……”萧王妃神色悲戚,眼中闪过浓郁的怀恋。 “明日便是十月初一了,奴家想去崇真寺为王爷上柱香,以表挂怀。” “还望殿下成全。” “……” ------------ 第70章 鸟儿出笼 萧夜躺在藤椅上,神色说不出的古怪。 他倒是没想到,萧王妃找他竟然是想去崇真寺? 自百多年前佛教传入中原开始,便受到中原百姓的大肆追捧,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都纷纷成了佛教最虔诚的信徒。 佛家寺庙更是有如雨后春笋一样纷纷林立,和中原道家形成了两方鼎力的局面。 崇真寺始建于前朝,被称之为前朝的国寺,前朝颓亡大胤顺势而起,取而代之,但崇真寺的地位并没有丝毫改变。 崇真寺的了因大师,更是号称活佛转世,释家大德,在信徒口中跟神仙无异。 能有这种局面,其中不乏胤帝的手笔,无外乎用佛家信仰笼络人心,有利于皇权统治罢了。 当然,这些跟萧夜并没有鸡毛的关系,他之所以有些犹豫,是因为崇真寺里有一个人,一个他无法忽视,却又得凝神提防的人。 王羽音。 “小娘皮……”萧夜咧嘴哼道。 当初就是因为这娘们,让他差点被胤帝贬黜发配,他丝毫不怀疑,如果他真的被贬黜出京,决然会无声无息死在北行的路上。 之后勉强逃过一劫,这女人又派出死刑犯铁流在朱雀街袭击自己,若非吴刚拼死守护,自己坟头草怕都半尺高了。 虽然那件事后王贵人暂没有其他动作,但自己和那女人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但凡被她逮着机会,绝对不会吝惜手上的力量,将自己一波带走。 “所以说,崇真寺最好不去!”萧夜信誓旦旦的道。 小蝶古怪的歪歪脑袋,“殿下您拒绝萧王妃了?” “……那倒没有。”萧夜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娘们有些邪门,跟个妖精似的自带魅惑属性,只是朝我眨巴了两下眼睛,我差点没当场缴械投降……” 小蝶鄙夷的白了眼萧夜,“殿下,你真没出息。” 萧夜扯了扯嘴角,“忘了说,本殿下专门瞧了瞧,人家那玩意不仅大,软和,还保真,你的小吉米跟人家没法比。” “……” 气跑了小蝶后,萧夜叫来王志阳,让他去把唐小仙带来。 既然答应了去崇真寺,那必然得把唐小仙带上,有了女侠在身边,不比带一个团的吴刚李莽更安全? 到时候即便王羽音对自己痛下杀手,也能护着自己逃出来。 当然,只有一个唐小仙还不够,有些事既然防患于未然,就要做好万全打算。 …… 第二天一早,萧夜起床洗漱完毕后,推开门就看到站在外面的萧王妃。 此刻的她一身浅紫色素雅妇人装,盘着发髻,头发上关着一朵小巧的白兰花,脸上不施粉黛,但极具颜色,一点不像嫁与人妇的样子。 小丫头也在,站在萧王妃身边抓着袖口,嘴唇微抿,神情既有些激动又有些胆怯。 更远处的门口,唐小仙依旧一身黑色武斗服,带着遮面的斗笠,怀中抱剑,英武飒气。 “走吧。” 一行人轻车简从,王志阳和唐小仙在外驾车,萧王妃和小丫头,再加上萧夜和小蝶四人挤在马车里面,朝着崇真寺出发。 嗯,人不敢多,毕竟萧王妃还是教行司的罪人,若是被谁察觉自己私带外出,不仅萧王妃要遭殃,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崇真寺并不在城内,而是在京都城外十余里的红枫山上,隐入山林,颇有一番遗世独立的神秘感。 马车内出奇地有些沉默,萧王妃怔怔地望着窗外,恍惚中带着一丝悲戚。这是她来京都九年之中第一次出教坊司,但并非恢复了自由,而是去祭奠亡故的夫君。 九年的时间足够让任何记忆淡化,但她依旧清晰的记得遥远的那座城,记得那个黄昏,也记得倒在黄昏中的那个人。 王爷……萧王妃唇齿微动,无声的呢喃道。 小丫头很安静,她抓着萧王妃的衣袖,咬着唇角,清亮的眸子中带着浓郁的忧虑。 至于小蝶就简单多了,她缩在萧夜身后,时不时朝着萧王妃张望一下,又低头看看自己,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下脑袋。 很快她又不服气地挺起胸膛,龇牙咧嘴地憋着气,不过论规模,依旧差得老远。 车驾过了朱雀街,行了半个多时辰,才来到北城门。 城门口围了很多人,喧喧嚷嚷的好不热闹。唐小仙身子一缩,就钻进了车厢,藏在了窗帘后面。 很快就有人走了过来想要拦下马车,当看到从窗口探出脑袋的萧夜时,连忙躬身行礼。 “见过九殿下!” “皇城司的人?”萧夜笑着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这么热闹?” “回殿下,前段时间京都发现了暗裔的贼人,其中三人已经被捕,犹有一人逃脱,我等奉命在此核查搜捕,以防贼人逃出城外。”皇城司的侍卫回道。 萧夜愤慨地骂道,“这帮狗东西真是可恶,上次连本殿下都差点栽在这帮浑蛋手中,太无法无天了!” “你们可得查仔细了,务必不能让这家伙逍遥法外,嗯,若是抓住了,劳烦派人来本殿下府上,通禀一声。” “是!”侍卫看了眼车驾,“殿下这是要出城?” 萧夜笑道,“闲来无事,出去逛逛。” “殿下,城外近来有不少流民,怕是不甚安全,可需要我等派人护送殿下?” “不用麻烦,本殿下就在附近,有事会喊你们。” 马车帘子放下,萧夜拍了拍唐小仙的胳膊,安慰道,“放心吧,没事了。” “滚!” “……” 萧夜笑着对萧王妃说道,“女侠就这脾气,萧王妃别介意。” 萧王妃的情绪并不好,虽然遮着面巾,但却能看到她脸色有些苍白。她透过车窗,望着逐渐远去的京都城,眼神深处似乎有某种光彩在逐渐汇聚。 …… 就在萧夜等人离开不久,之前巡查的皇城司成员转身钻进了一边的巷子口。 巷子深处的一个茶摊上,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坐在墙角,静静地把玩着手上的茶壶。 “大人,九殿下出城了。” “九殿下?”男人沉默了一会,轻轻扣下茶盅。 “你派人去一趟崇真寺,告诉王贵人。” “就说,鸟儿出笼了。” “是!” ------------ 第71章 上崇真寺 崇真寺静室佛堂,穿着灰色尼袍盘着妇人发髻的王羽音正跪在大殿之上,低声诵念着经文。 王羽音身材纤细修长,凹凸有致,即便是宽大的僧侣长袍也遮不住醉人的风华,偏生她面容白皙娇小,眉眼狭长,邪异妖媚,再穿着僧袍,不免有种古怪的矛盾感。 “贵人,京城来消息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僧尼走进内阁,恭敬地说道。 “鸟儿出笼了。” 原本闭目诵经的王羽音睁开眼睛。 “九皇子,萧夜?” “是。” 王羽音顿了顿,放下手中的经书站起来,“人现在在哪?” “已经到山下了,他似乎要来寺中。” 王羽音神色略微疑惑,不过很快就归于平静。 “贵人,要不要安排人动手?”僧尼问道,“萧夜身边护卫单薄,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机会!” 王羽音邪异的眼中闪过一丝晦光。 算起来,她原本和萧夜并没有任何仇怨,反倒萧夜是自己择选出来对付那位的棋子。 如果当初事情顺利,不仅能让礼王失去恩宠,更是能将那位拉下水,一举两得,而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萧夜的一条性命而已。 但事情终归是出了变故,这个没有任何背景,不得圣宠,甚至还名声恶劣的九皇子,不仅用舌簧手段从悬崖边走了回来,还趁机反将了自己一军。 萧夜错了,那自己便无事,萧夜如若无事,那所有的罪责自然而然会落到自己身上。 朝廷需要一个交代,胤帝更需要! 她恨吗?当然恨,但相比起萧夜这颗棋子,她更恨在幕后谋划这一切的人,自己的名誉,身份,甚至清白和自由,都可以拿来交易的筹码,自己在他们眼中又何尝不是另一颗棋子? 她无法向自己那人问罪,就只能迁怒于萧夜。 但…… “萧夜只要死在崇真寺,胤帝必然会第一个怀疑本宫,到时候无论是本宫和家族就都脱不了关系。”王羽音转身走回佛堂,伸手捻起经书,“萧夜必须死,但不能死在这里。” “城外最近不是多了很多流民吗?你去安排一下,最好让他死在流民之手。” “是!” “那位,最近在干什么?”王羽音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 刚准备转身离开的小僧尼想了想,才确定王羽音问的是谁,赶紧回道,“三日前京城来过消息,说那位……在春闺苑。” “春闺苑?”王羽音狭长的眉峰挑起,“他竟然又去了那种肮脏之地。” “他难道忘了,我甘愿出卖自己的清誉和地位到底是为了谁?我失了自由沦落如此地步又是为了谁,我为他付出这么多,难道他都不在意吗?” “他怎么能这样!” “……” 沙哑的嘶吼声更像是一种发泄,王羽音眼眸微红,握着经书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显得苍白。 小僧尼站在旁边,将脑袋深深地埋在怀里,一言不发。 粗重的鼻息渐渐变淡,王羽音再次恢复了端庄冷静,她轻轻翻开经书跪在佛堂前,低声诵读了起来。 小僧尼松了口气,转身离开。 …… 马车在山脚下稍微停顿片刻,便沿着山道蜿蜒而上。 萧夜趴在车窗上,看着山道两侧渐红的枫叶,神色古怪起来。 “停车做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樊川居士身为宰相之子,勋贵进士,竟然能写出如此雅致的诗文,果真是同道中人……萧夜下意识地瞄了眼萧王妃,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先贤能玩得这么花哨,自己若不是也临摹一番? 正琢磨着,萧夜看到萧王妃扭头看了过来,“殿下,崇真寺内,真的设了王爷的灵位?” 萧夜连忙正了正神,点头道,“确实。” “按理说,陵阳王背负叛国之罪,是不允许设立灵位被后人祭奠的,但毕竟是父皇的亲弟弟,父皇仁德,想必是不愿看到萧氏亡魂流浪在外,所以在崇真寺设立了灵位。” “我萧氏得天下的这三十多年间,不仅陵阳王,还有不少萧氏一族的旁亲因罪去世的,父皇都在崇真寺设立了灵牌,有专人留候。” 在萧夜看来,胤帝俨然将崇真寺当成了亲族子弟赎罪的宗庙,一来彰显自己仁德,二来确实有心叨念。 王羽音之事,大致也是这个意思。 萧夜抿抿嘴,不管别人如何评说,在自己看来,这位大胤君主并不像表现出来的冷酷霸道,那张粗犷的外表下,其实也有一颗仁厚的心。 “我并不了解当初是怎么回事?无从查起,也没理由去查……”萧夜看了眼缩在角落的旻丫头,从京都到红枫山十余里的路程,或许是太累了,小丫头像只小猫一样缩成一团,在角落睡了过去。 “但父皇一朝天子,不仅留了陵阳血脉,还让你也安然活到了现在,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注定难以改变,命运既然已经给你套上了枷锁,你又何必再给自己建一座囚笼。” 萧夜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发,叹了口气,“旻丫头还小,她才刚见到外面的世界。” 萧王妃面色晦暗,眼神复杂地看着怀中的旻丫头,许久后扭过头去。 马车走得很慢,红枫山不高,路也好走,很快就来到了半山腰处的崇真寺。 崇真寺门口聚集了不少的衣衫褴褛的百姓,面容蜡黄骨瘦如柴,正排着队领粥饭,几个光着脑袋的僧尼忙前忙后,满头大汗。 “难民?”萧夜微微皱了皱眉。 王志阳应声道,“之前关中大旱,让不少百姓背井离乡,其中就有不少人往京都城来。” “可殿下知道,京都城乃龙启之地,自然不允许这些人进来,所以便分散开,攒聚在城外的乡县了。” “这些难民聚集到这里,应该是被崇真寺施粥吸引来的。” 说着挠挠头,一脸疑惑,“前段时间户部勒石记功,筹集了不少粮饷,据说已经分发到各乡县了,怎么还有这么多难民?” 萧夜双手拢在袖中,闻言,神色微动。 ------------ 第72章 佛前贵人 聚在崇真寺门口的难民足足有百余人,其中大多是老弱妇孺,他们互相搀扶着走到粥棚,领上一碗粥后颤颤巍巍走向旁边的树荫。 京都城内张灯结彩朱门酒肉,距离京都城不足二十里的此处难民盈野,无衣无食。 这种落差感,纵然是萧夜一时间都很难接受。 萧夜兜着手走到树荫下,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在他几步之外,一个老婆婆抱着几岁大的孙女,正小心翼翼的灌着粥,看到萧夜过来,顿时警惕的向边上靠了靠。 “老人家,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呀?”萧夜搓了搓手,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善一些。 老人打量了一番萧夜等人,渐渐放松了警惕,“我们都是肃州府的人,村子上遭了灾没有收成,我们只能结伴往京都城过来,但京都城又不让进,只能在这里暂居了。” “幸好这里的菩萨心善,每日供给两顿粥食,勉强……勉强过得去。” 肃州府在京都北方,和京都城相隔近两百里,是大胤十九州之一,也是关中最重要的粮仓。 今年夏旱粮食失收,这些农户跋涉两百里从安都府到京都城,想想都不容易。 “据我所知,朝廷前些日子拨发了赈灾的银两,你们没有领到吗?”萧夜疑惑道。 “嗯,有的有的,银钱发了……”老婆婆摸了摸兜,“前几日泾川县拨发银两,我们都去领了,一人五百文,我和孙儿两人领了一两银子,就是舍不得花,想着给孙儿留着,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能用到。” 一人五百文? 萧夜再次皱了皱眉头。 一两银子一千文,等同于两个人的赈灾款,朝廷拨发的赈灾银至少有五十万两,也就是说可分发给一百万的灾民? 受灾之地有西川、肃州、华阳三地,本就不比江南人多,拢共也就百多万。 其中以务农为生的不足十一,而且按照以往灾情的规模,灾情超过十万人便是大灾,此次明显达不到那种程度。 也就是说,这次顶多有几万的灾民,却消耗了五十万两赈灾银? 萧夜默不作声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绕开聚拢的灾民,走进了崇真寺。 将一切看在眼中的萧王妃神色微动,但并没有声张,只是紧走几步跟在萧夜身后。 “陵阳王的灵位在最左侧的大殿中,你快去快回。”萧夜转身对萧王妃说道,萧王妃点点头,拉着睡眼朦胧的小丫头走向左侧大殿。 萧夜对唐小仙示意,唐小仙点头跟了上去。 萧夜看了眼萧王妃的背影,抬步朝着崇真寺最深处走去。 “殿下,您莫非是要去见那人?”王志阳跟在身后,眼神惊疑不定道。 “呵呵,为客之道,来了人家地盘,岂能不打个招呼?”萧夜笑道。 “可那人……”王志阳不明白了,“那可是王贵人,之前传言您……嗨嗨,之前差点害得您被贬黜,您还要去见她?” “这不更应该见一见吗?”萧夜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本殿下这些年确实干了很多荒唐事,但唯独没有对女人用过强!” “知道吗,本殿下对烧杀掠夺无感,但却最痛恨强奸犯!” “小娘皮,差点让本殿下背上了这么恶劣的名头,本殿下岂能罢休!” 王志阳慌了,“殿下您可千万不能乱来啊,那可是王贵人,虽然被软禁在这里,但贵人的头衔还在,况且崇真寺后面就有监管的禁军,万一你闹出动静……” 萧夜瞪了一眼王志阳,王志阳噎了一下,瞬间熄声。 崇真寺很大,但僧侣并不多,而王贵人居住的佛堂在崇真寺最深处,里面除了几个伺候的小僧尼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这在崇真寺并不是什么秘密,萧夜只是随便打听了几句,就顺利的来到佛堂前。 静室的大门开着,佛堂里面很空旷,映照着金色的佛影,显得冷肃而庄严。 王羽音跪坐在香案前面,正抄录着经书,恍若未闻。 萧夜走到香案前面,随手抄起三根香点燃,轻轻插在香炉上,朝着上方恢宏伟岸的佛像些微一礼。 “你说,一个坏人若是日日诵经抄书,虔诚礼佛,真的就能变成好人吗?” 王贵人抄书的动作轻微一滞。 “肯定不会,如果真是那样,这世上便再没有善恶好坏,更不会有寺庙和佛陀!” “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萧夜微微弓着身子,映照着佛堂昏暗的烛火,神色说不上的轻蔑。 王羽音放下笔,微微抬头。 不得不说王羽音确实很好看,面容娇俏,眉目狭长,眼角位置还有一颗泪痣,看上去邪异又妩媚。 纵然身上披着宽大的僧袍,但依旧挡不住玲珑有致的凹凸风光。 “很意外吧,你的阴谋诡计没能奏效,暗裔的杀手亦没得手,我依旧活蹦乱跳在京都城,每日吃的香睡得稳,还有教行司的众美环绕,而你……” “每日抄文诵经,青灯古佛,再也没了自由。” 王羽音面无表情的望着萧夜,神色空洞如一潭死水。 “所以,你是专门来嘲笑本宫的?” 萧夜直起身,“当然,但不全是。” “我还想问问你,当初为什么选择我?只因为我没有背景靠山,不得圣宠,名声败坏?” 王羽音闻言挑起眉角,“还不够吗?” 萧夜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倒也够了,身在皇家,没有这些依仗,成为旁人博弈的棋子是迟早的事。” “呵呵,你倒是有背景,有身份,为何却也承认旁人手中的棋子。” “只不过不同的是,我已经跳出了棋盘,而你却直接被弃了。” 王羽音眉头轻微一沉,这个字像是刀锋一般,再次剜进了她的心口。 这段时间她唯一的指望便是那人,但足足近两个月的时间,她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似乎真的被舍弃了。 “临安王家闺秀,大胤皇室贵人,却如同垃圾一样被人说扔就扔,丝毫不顾及你的声誉与颜面,甚至连你的自由甚至生命都成了筹码,你真的甘心吗?” 萧夜俯视着王羽音,声音如梦似幻。 “告诉我吧,那人是谁!” ------------ 第73章 是爱情吗 萧夜从来都没有忘记原身被设计陷害,自己被当街截杀的往事。 但他心里也清楚,看似主使这一切的王羽音,其实不过是和自己一样的棋子,是别人挥出去的一把刀。 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人,才是真正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元凶。 那人是谁?他不知道。 而想要在京都重地查出能操控一位贵人的元凶,不仅艰难而且危险。 但今天看到王羽音,他忽然有了另外一种想法。 既然同样是棋子,能不能,从王羽音这里得到一些信息? “王羽音,你应该已经察觉到自己被放弃了吧。”萧夜循循问道。 “陷害礼王的事已经到此为止了,礼王不会有事,我也不会有事,身居帷幕之后的那人更不会有事,唯独是你。” “你损了声誉,失了自由,怕是自此一生青灯古佛,无法踏出寺门一步。” “这不仅是父皇对你的惩罚,也是父皇向临安王家要的交代。” 萧夜眼神晦暗,透着凉薄与鄙夷,“你,已经没用了。” 王羽音猛地抬起头,那双狭长的邪魅眼眸中满是冰冷和恨意,“萧夜,论起蛊惑人心的手段,你终究还差了点。” “你不用在本宫跟前白费功夫了,这件事自始至终只有本宫一人,跟临安王家无关,跟其他人更无关。” 王羽音冷冰冰的看着萧夜,“本宫的事不需要你操心,若真的需要一辈子留在崇真寺,那也是本宫自己的造化,怨不得别人。” “倒是你,别以为凭着一些奇诡手段就能赢得圣眷,在他眼中,你同样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 萧夜微微蹙了蹙眉头。 “看样子,你对那人很信任啊……”萧夜斟酌了一下,摇头道。 “不,不应该说是信任,因为连你自己都知道,不仅他舍弃了你,连王家也舍弃了你,但你却依旧选择帮他隐瞒身份。” “自由作赌的情况下,依旧能绑架你的忠心……所以容我大胆猜测一下。” “究竟什么东西,能让人不顾得失,义无反顾地帮他庇护,隐瞒,宁可失去清誉和自由。”萧夜盯着王羽音的充满魅惑的脸,“王羽音,是爱情吗?” 王羽音面容冰冷的盯着萧夜,但缩在袖中的双手却禁不住轻颤了一下。 “看样子我猜对了。” 萧夜感觉自己被灌了一口狗血。 原来真有人给自己那个便宜老子戴绿帽啊,而且很可能真的是他某个儿子! 这是什么家庭啊,我直接好家伙! “这样一来,倒是好推测了。”萧夜靠在香案上,轻轻摸着下巴。 “能让临安王氏之女生了情愫,必然是很独特的人,无论是样貌,才情,还是涵养谈吐,必然出类拔萃。” “记得你入宫之前,曾在京都城住过两个月,难道是这段时间发生的孽缘?” “嗯,这段时间还留在京都城,还能自由出入见你的更是不多,稍微调查一下就能知道……” “闭嘴,你闭嘴!”王羽音浑身颤抖着站起来,眼神狰狞。 “恼羞成怒了吗?呵呵,既然知道自己入选宫中贵人,还恬不知耻地和皇子私通,事后又拿出同样的把戏,嫁祸另外一名皇子……” “你胡说,你胡说,闭嘴,本宫让你闭嘴!” “王羽音,你可知道这事一旦说出去,等待你和那位,包括临安王家的将会是怎样的下场吗?” 王羽音扑过来,一把扯住萧夜的袖子,“萧夜,本宫杀了你!” 萧夜冷笑着转身,一把扣住王羽音的手腕,眼神戏谑,“我那位皇兄还真是狠心,你这种既有身份背景,又才貌出众,还一往情深的女子,他竟然一点都不动心。” “还毫不在乎地将你推入宫门,甚至让他的弟弟醉酒非礼……” 萧夜像个迷醉的瘾君子一样侧着脑袋,在王羽音耳边轻嗅,淡淡的混着檀香的奇诡味道,轻微刺激着他的味蕾。 他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些模糊不清的记忆,华丽的玉阳宫,悬落的锦帐,妙体横呈的王贵人,衣衫半裸的自己。 “果然很润……” 萧夜笑着,一把推开王贵人,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王贵人踉跄几步,砰的一声摔坐在蒲团上,面色苍白的盯着萧夜的背影,神色慌张。 不行,不能让他这么离开。 若是这件事传出去,不仅自己,王家,还有那位,就都完了! “圆通!”王贵人挣扎着跑向门口,一个小僧尼从旁边院子里跑出来,赶忙扶住王贵人。 “去,安排下去,决不能让萧夜回京!”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 “……是!” …… 贵圈真乱啊…… 走出佛堂的萧夜禁不住感叹道,原本以为前世看过的清宫剧已经足够狗血了,没想到这大胤皇室,比那些鬼东西还要更狗血。 就很离谱啊。 怪不得连内卫都问不出什么,好家伙,就这些狗血玩意,王贵人确定敢说出去? 就算内卫本事通天,真的问出个所以然,就确定敢报给胤帝? 萧夜几乎能想象到,得知自己被绿成各种形状的胤帝,怕是不直接掀了朝天殿,那位皇子有没有事暂且不说,临安王家绝逼要被愤怒的胤帝撕成碎片了。 不砍死千八百个,都算那老东西气性好。 “殿下,你刚才把王贵人没怎么着吧?”王志阳凑上来,一脸担心地问道。 “放心吧,这点礼貌我还是有的,正常聊天嘛,能怎么着?”萧夜兜着手笑道。 “不过王贵人似乎气量不怎么样,急赤白脸地叫嚣着要杀我,一看就是乳腺不通月事不调的那种。” 啊嘞? 王志阳都蒙了。 不是正常聊天嘛,还能把人家聊得乳腺不通月事不调? “你去瞧瞧萧王妃完事了没有?祭奠完了的话就赶紧走吧。”萧夜边走边说道。 王志阳挠挠头,“现在吗?” “废话!”萧夜没好气地瞪了王志阳一眼,“不现在走,等着人家砍上来吗?” “到时候本殿下有女侠护着,你和小蝶可就不好说了……” 跟在后面的小蝶面色一变,怪叫一声朝着左侧大殿里跑去。 ------------ 第74章 好阴损的娘们 李青檀站在侧殿香案之前,眸中充盈着泪花,神采悲戚。 在她身前的香案最上首位置放着一枚灵牌,灵牌质地很普通,是最常见的槐木,上面也没有多余的赘述,只有一个篆刻的小字。 临。 “王爷,妾身来看你了……”李青檀颤声道,短短一句,却饱含离别十载的思念。 泪水盈盈落下,倒映着微燃的烛火,让眼前的光景变得朦胧而虚幻。 她似乎看到了那座古老的城池,看到了城池中盛开满园的梨花,也看到了梨花树下陌上如玉的翩翩公子。 “檀儿,你不是说最喜欢梨花吗?看看这座梨园怎么样?” 公子临身前,一席殷白长裙的少女抿着唇角,眼眸发亮。 “以后每天都带你来这里好不好,带你看梨花,你看,是不是跟你一样美……” “我还在旁边置办了府院,以后咱们便住在这里,好不好?” 公子如玉,美人在怀,温软一如那个春天。 “不过梨花花期太短了,真是苦恼,怎么样才能让我家檀儿每天都能看到梨花呐?”公子临一手托腮,苦思冥想。 “有了,我可以将梨花制成梨花酥,当你想看梨花的时候,就吃上一枚,可好?” 公子临站在梨园门口,向北而望。 “京都城也有梨园的,那里的梨花也开得灿烂,不知道何时能带你去看看……” “……” 李青檀痴痴笑着,她看到公子临回头,朝她张开了双臂,将满园温柔尽数揽入怀中。 “檀儿,是我对不起你……” 烟火七月,满园梨花早已凋尽,温文尔雅的公子临立于城池之上,高挑修长的身姿总觉得佝偻了一些,也苍凉了一些。 大军压城而来,原本岁月静好的时光终归走到了尽头。 “檀儿,我此生但无反意,你信我吗?” “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 殿中烛火摇曳,满眼微光消散。 李青檀倚着香案仰着头,泪水沿着面颊滑落,砸在了燃尽的香灰之中。 王爷,妾身如何会不信你,纵然这个世界是假的,你也是真的啊! 王爷,你知道吗?檀儿好想你…… 李青檀眸中的悲戚化开,一抹浓郁的仇恨涌上眼眶。 放心吧王爷,妾身会查清楚当年的一切,纵然是搭上这条性命,也无怨无悔。 王爷,你等着吧。 小丫头站在旁边,担心地抓着萧王妃的袖口,轻声道,“娘亲……” 萧王妃回过神来,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笑道,“娘亲没事……给你爹上柱香吧。” 小丫头眼神稚嫩而青涩,很多东西她知道,但她并不懂,她略微茫然地接过香点燃,插在香檀之中。 对于父亲这个角色她很陌生,但不知道为何,她就是想哭。 萧王妃点了点头,“你先出去等娘亲啊。” 小丫头很懂事的走到门口,神色落寞地蹲坐在台阶上。 萧王妃看了眼外面,从袖中摸出一张小巧的纸条,轻轻塞在香檀下面,然后深深看了眼香案上的灵位,转身离开。 …… 小蝶带着萧王妃和萧旻和萧夜汇合,然后快步出了崇真寺,钻上马车,朝着山下行去。 按理说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王贵人囚禁在红枫山崇真寺,但凡萧夜在这里出事,必然和王贵人脱不开关系,当然,也就和临安王家脱不开关系。 所以在来之前,萧夜还算有些把握王贵人不敢动他,但现在他却有些忐忑了。 因为他没忍住把那个娘们惹急眼了。 生气的女人可是没有理智可言的,她们才不管什么后果,唯一的念头就是……弄死他! 况且,这件事还牵扯到一位皇子的身份。 王志阳驾着马车一路向下疾驰,很快就接近山脚位置。 “咦?难民怎么越来越多了……”小蝶趴在马车窗口,疑惑地嘀咕道。 萧夜扭头看去,发现山道上三三两两聚拢了不少衣衫褴褛的难民,越靠近山脚下越多,不过和山上的百姓不同的是,这些难民中夹杂了不少身体强壮的青壮。 “他们在偷偷观察我们。”唐小仙忽然开口道。 “妈卖批,好阴损的娘们!”萧夜眼皮一跳,“她想打着这些外地难民的旗号对付咱们,即便死了伤了,也无从对证!” 萧夜心略微沉了下去,眼睛四处扫了一圈,忽然喊道,“老王,走小道!” 随着萧夜一声大喊,王志阳陡然调转车头,朝着一条横叉过来的小道窜了出去。 原本聚拢在山道上的难民微微一愣,几个领头的相互看了一眼,同时朝着小道上冲了过去,身后的难民当中窜出好几十人,汇成一个小队,飞快的朝着萧夜的马车追去。 因为红枫山本就比较远,一来一去已经到了下午时分,日头西垂,渐渐多了几分暮色。 “殿下,这条小路被雨水冲刷得厉害,马车不好走!”王志阳急得满头大汗,“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被追上来的。” “那怎么办?要死了要死了……”小蝶小脸惨白,惊叫道。 萧夜皱着眉头,神色冷峻,“距离这里最近的地方是不是泾川县?” 王志阳四处张望了一下,“没错,京都城外汇聚着十来个县城,其中泾川县最大,就在前面不远处。” “好,就去泾川县。” 萧夜扭头看向马车后面,隐隐戳戳的山林当中,已经有不少身影迅速靠近,领头的几人身形矫健,如同猿猴一样窜来窜去,明显不是普通人。 “女侠,这里面不会有铁流那样的人物吧?”萧夜有些担心道。 唐小仙抱剑坐在车辕上,扯了扯嘴角,“放心吧,江湖虽然很大,但高手并不多,像铁流那样将外家功夫练到极致的,少之又少。” 哼,你以为这个世上武林高手跟大白菜一样吗?一来就是一堆? 唐小仙身形轻跃跳到马车顶上,“你们先走,我去拦住他们!在泾川县汇合!” 说着纵身一跃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几个闪掠就消失在树林当中。 萧夜咬咬牙,钻出马车坐在车辕上,狠狠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 “走!” ------------ 第75章 舍生取义王志阳 唐小仙在山林之中快速起落,很快就拦在了那群难民的前面。 她一身黑色武斗服,头戴斗笠怀抱长剑,俨然一副绝世高人的姿态。 “此路不通。” 追过来的几人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狠色,“装神弄鬼,赶紧弄死她,不能让目标跑了!” 几道人影从树林中窜出来,好几人手里提着长刀,竟然是大胤军伍的制式武器,神色凶戾地扑向唐小仙。 唐小仙手中长剑陡然出鞘,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电光,骤然落下。 叮的一声轻响,冲在最前面的大汉身体一震,竟被唐小仙直接击退数米,撞在一棵树上才停下。 “妈的,这娘们竟是个硬茬子!”大汉啐出一口血沫,恶狠狠地道,“这家伙交给哥儿几个,王进,你带人绕过去,务必将目标留下!” “是!” 眼光毒辣,行动迅速果决,再加上军伍的制式长刀…… 唐小仙眉眼微动,刚想有所动作,就看到七八个提刀的男人同时朝着自己逼近,而剩余的人迅速绕开自己,朝这萧夜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我说了,此路不通!”唐小仙身形如同灵蝶一样在树林中穿行,手上长剑轻刺,瞬间点向其中一人的胸口。 叮叮! 刀剑相击的声音连续传来,两侧位置同时扑过来一名大汉,提刀拦下唐小仙,而短暂的停滞之后,剩余几人已经出现在唐小仙身后,拦住了去路。 这配合,果然是大胤军伍的高手吗? 唐小仙扭头,眼看着十多个难民装扮的男人钻进树林,朝着萧夜离开的方向追去,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急色。 …… 萧夜时不时朝着马屁股上拍一巴掌,眼神略微有些着急。 女侠身手自然厉害,但对方人多势众,并不一定是对方的对手,万一那些家伙突破女侠的阻拦追过来,凭借马车在山道上的速度,怕很难逃脱。 “距离泾川县还有多远?” 王志阳大概算了下,“殿下,还有五六里路。” 五六里……萧夜心里正琢磨着,忽然听到身后树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有人追上来了。 不行,来不及! “老王,让我们下来,你沿着山道继续走!”萧夜喊道。 王志阳一愣,眼睛都瞪大了,“殿下,您不会是想让我把后面那群人引开吧?” “很聪明,我正有此意。”萧夜快速打量着四周,“我们继续驾着马车跑,必然会被追上,到时候都得死!” “我们四人下车,你一人把他们引开,即便是死,也只死你一人,很划算!” 萧夜拍拍王志阳肩膀,“老王,舍生取义的时候到了。” “……”王志阳快哭了。 大哥,虽说是这么个理,但你说得这么直白真的礼貌吗? “殿下,您还有没有其他办法?不死人的那种……” “有。”萧夜正色道,“你去跟后面那帮歹人讲道理,让他们放过我们!” “……” 王志阳咬咬牙,一把勒停马车,萧夜背起小丫头,拦腰抱住萧王妃,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小蝶张了张嘴,一脸幽怨地跟着跳下来,手脚并用的朝着树林里跑去。 “我已经通知了李莽,他带人在泾川县等着我们,你若是逃开追击,就去泾川县汇合!” 王志阳咬咬牙,使劲一抽马屁股,轻了许多的马车疾驰而去。 藏在树荫中的萧夜四人屏住呼吸,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死死地盯着山道方向,很快,十几个衣衫褴褛难民装扮的大汉从山道上追过来,朝着马车方向追去。 直到完全看不见人影了,萧夜终于松了口气。 好险。 “看样子山道走不了了……”萧夜打量了一下四周,红枫山山势并不险峻,但杂草丛生,虽然因此才避开了追击,但想要在荒芜的山地上走动却很不方便。 尤其是还有几个拖油瓶。 一男,两女,一小孩……这算什么配置? “赶紧走吧,这里不安全!”萧夜说着,背起小丫头朝着左侧的山隘方向走去,后面小蝶搀扶着萧王妃,快速跟上。 小丫头很乖巧,看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双手紧紧抓着萧夜的肩膀,咬着嘴唇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山林里很静谧,因为靠近京都城的关系,山上并没有多少野物,只不过山林里杂草丛生,得一边辨别方向一边前进,所以走得很慢,尤其是天色渐暗,众人心头不免蒙上一层阴影。 “对……对不起。”萧王妃面色略微有些愧疚,“若不是我执意要来崇真寺,你们也不会遭遇这种危险……” “呵呵,萧王妃不用自责,这事跟你没关系。”萧夜笑了笑。 其实在来之前萧夜就预想到了危险,只不过按照他的估算,王贵人应该不敢在崇真寺动手才对,而且自己身份特殊,她即便想要杀自己,也不敢大张旗鼓。 寻常宵小自然不会是唐小仙的对手,为了以防万一,他还专门通知了李莽,让他带人在最近的城镇等自己,自己下山后便与之汇合。 若非担心阵仗太大,暴露自己偷偷带萧王妃出城的事,他就直接让李莽在崇真寺外候着了。 萧夜确实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会借难民这个幌子,堂而皇之派出几十个人追击。 这倒是直接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过还好,后有唐小仙牵制,前有王志阳舍生取义,自己逃生的可能性很大。 “走吧,我们得赶在天黑之前到达泾川县境内,不然夜里迷失了方向,就更难走出去了……”萧夜轻声说道。 两个女人点了点头,紧紧跟在萧夜身后。 但是很快,萧夜就听到一声轻微的痛呼,萧夜回头,发现萧王妃面色惨白地跌坐在地上,正艰难地想要爬起来。 “怎么了?”萧夜皱眉道。 小蝶蹲下身看了眼,神色作难,“殿下,萧王妃好像崴脚了。” 萧王妃面色有些苍白,额头见汗,从小养尊处优如她,根本没有经历过什么危险,再加上十年的教行司囚禁生活,加起来还没有今天走的路多。 山路本就难走,再加上一着急,直接宕机下线…… 萧夜看了眼天色,反手将小丫头从背上抱下来递给小蝶。 “你来背小丫走。” “我背着萧王妃。” ------------ 第76章 亢奋了啊 “来,我背你走!” 萧夜伸出手说道。 “啊……”萧王妃苍白的脸上爬上一丝红晕,“不行,我……”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若是那些人追上王志阳,必然会发现我们金蝉脱壳的事,说不好会回过来搜寻!”萧夜神色担忧道,“再加上天马上要黑了,万一夜里迷路,可就真危险了。” 萧王妃咬着嘴唇,神色抗拒。 尽管她知道萧夜说的是实话,但她这辈子除了陵阳王,还从没有第二个男人碰过她,纵然只是背着,但同样让她感到难受。 “萧王妃,赶紧呀。”小蝶瘪着嘴嘀咕道,“我还想让殿下背呐……” 萧夜装作没听见。 萧王妃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总算点了点头。 萧夜面色严肃庄重地走过去俯下身体,任由萧王妃软糯的身子趴在自己背上。 唉吆……萧夜嘴角压不住的挑起,差点没舒爽地呻吟出来。 萧夜只是轻轻一颠,萧王妃便稳当地落在他背上,两只白皙娇嫩的玉臂下意识地环在了萧夜脖子上,淡淡的体香萦绕,滋溜溜往鼻腔里钻。 “走了!”萧夜说道。 萧王妃看着并不娇小,但一点都不重,也可能是这些日子的锻炼调息有了作用,萧夜不仅没感到累,反而出乎预料的亢奋。 对,就是亢奋。 和这位十年前的大胤第一美人,史诗级的拉近距离啊。 萧夜嘴巴都快龇到耳根了,他双手轻轻把住萧王妃大腿,虽然隔着衣裙,但依旧能感觉到嫩滑细腻的触感。 鬼使神差的,萧夜轻轻捏了一下,两条纤细嫩滑的大腿骤然紧绷。 “殿下,请,请你……”萧王妃咬着唇角面色羞红,但自重两个字却迟迟说不出口。 萧夜讪笑两声,开始摸索着往前走去。 但很快他就发现另外一件美妙的事。 山路本就崎岖,深一脚浅一脚,随着走路身子抖动,某个软绵绵又极具张力的物件,开始肆无忌惮地顶撞自己的后背。 糟糕啊…… 萧夜感觉大脑有些充血,某个地方再次蠢蠢欲动了。 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后面还有追兵,得先赶到泾川县才行。 萧夜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去臆想某些足以被打码的场面,下意识开始加快了脚步。 然而走的越快,自己的身子越是不稳,后背的萧王妃颠得越厉害,那两个可怕的凶器越是顶撞的猛烈,犹如狂风暴雨雷打芭蕉,山摇地动。 不行,腿软了! 回头得联系一下保生堂的老板,给自己留一些肾宝丸…… “殿下,我……我自己走吧,我可以自己走的……”趴在背上的萧王妃俏脸通红,眼神幽怨地盯着萧夜侧脸,银牙半咬。 难受的不止是萧夜,还有她。 自从被囚禁在教行司,她便再没有和男人距离这么近过,她并非未经人事的小女子,而是知晓男女的人妻,时隔十年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如此亲密,她早就忍不住心儿乱跳了。 萧夜身上的气息很清爽,淡淡的皂香混合着男人充沛的气血味道,让她浑身都燥热了起来。 尤其是那双托着自己大腿根的炽热的手,随着走路的晃动,胸部免不了的一次次碰撞,直接让她软成了一滩烂泥。 “殿下,让我自己走吧,我可以走的……” “不行,你走不了!”萧夜当即拒绝。 “真的,让我下来吧,我……我可以走的……” “你不行,你真不行,别逞强!” “殿下,我……啊啊……求你,啊……” “……” 小蝶跟在后面满脸疑惑,这俩人怎么回事,好端端叫什么,听着人怪难受…… 小丫头只有八九岁,并不重,小蝶平日里跑前跑后,还时不时要去朱雀街溜达一趟,身体素质贼棒,虽然不轻松,但背着小丫头倒也不觉得吃力。 她眼神奇怪的看着画面奇诡的两人,疑惑地回头。 “小旻妹妹,你娘亲在叫什么?她平时也这么叫吗?” “真奇怪,你要不要也叫两声听听?” “……” …… 泾川县路口,敞着胸口浑身横肉的李莽皱着眉头,望着依旧不见动静的官道口,心里越来越不安。 “娘的,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李莽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小伙,穿着青黑色的皮甲。 “莽哥,你确定九殿下要来泾川县和咱们会合?” 青年名叫周庆,是京都平阳侯之子,和武国公府是世交,他和无所事事的李莽不同,年纪轻轻就领了禁军偏将的职务,前些日白金会开张,他便是跟在李莽身边捧场的青俊之一。 萧夜派人知会了李莽后,李莽为以防万一,直接将在禁军任职的周庆拉上,带了三四十号沐假的禁军,一同来接应萧夜。 “那家伙既然派人给我说了,那应该是提早察觉到了危险,虽然不知道偷跑出城干什么,但既然来了,下山后肯定会第一时间和我碰头的。” “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应该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 周庆眼神郑重了一些,“应该不会有事吧,这地方距离京都城也就十余里,不可能有土匪山贼,一般的百姓更不敢冲撞殿下。” 李莽皱了皱眉,“从崇真寺来泾川县的路有几条?” 周庆想了想,说道,“除了这条官道外,还有条山上的小路,不过路不太好走。” 李莽想了想,“周庆,留下几个人候着,你带一些人沿着官道去看看,再给我几号人,我去山道上找一找。” “好!” 跟过来的禁军很快就分成了三队,十来人留在泾川县的路口,严神以待,周庆带着十来人沿着官道寻了上去,而李莽则带人往山上跑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无端的,一股莫名压抑的气息,越来越重。 …… 在距离泾川县不足三四里路的山道上,王志阳踉踉跄跄地狂奔着。 就在他和萧夜分开一炷香后,因为山道难走跑不快的马车终于被撵上了,无奈之下的他只能跳车逃走,但身后那帮人也发了狠,死死地咬在后面。 胸口像是烧了火一样难受,他喘着粗气靠在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不跑了,跑不动了。 在这么下去,不被人杀死也要自己累死了。 王志阳扭头望着身后迅速逼近的歹人,满脸绝望。 殿下,负重前行如我,终于要被你坑死了呀! ------------ 第77章 下山 昏暗的山林当中,王进面目沉寂,眼神阴晴不定。 “该死的浑蛋,竟然让他给溜了!” “妈的,这要是让小姐知道……”王进想起任务失败后的惩罚,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惊惧。 王进身前,王志阳狼狈地倒在地上,脸上满是血污,“大哥,你们是要钱还是要什么,我都给你,真的,只要别杀我就行……” 王志阳心中骂娘,但脸上却不敢有丝毫不满。 “诸位大哥,我只是个跑腿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你行行好,就当我是个屁,放了吧……” 王进手上的刀横在王志阳脖子上,目光凶狠,“车上的其他人呢?哪儿去了?” 王志阳脸色煞白,举起双手惨叫,“大哥,他们早在拐进山林的时候就跳车跑了,还让我继续驾车引走你们,我也是没办法啊……” “真的大哥,我没骗你,那家伙就是个浑蛋,我被他害惨了都……”王志阳都快哭了。 王进面色一狠,手上的刀挥起,就要砍杀王志阳。 “大哥等一下,我知道他们是从哪跳车的,我指给你们……”王志阳噗嗤一声跪下,“你们现在去追应该还来得及,要是杀了我,这么大的山林你们肯定找不到。” 王进眼神变幻,一把揪住王志阳的衣领,“快走,要是敢耍花样,老子剁了你!” “不敢不敢,我听话,我很听话……”王志阳连滚带爬地走到前面,“大哥,等会我指了地方你们能放我走不,我真的只是个小喽啰,负责驾车的,没什么鸟用……” “闭嘴!再逼逼老子现在就剁了你。” “好好,闭嘴闭嘴!” 一行人原路折返,朝着来时的方向迅速逼近。 王志阳眼珠转动,心里快速琢磨着逃生的办法,但想了半天后他悲惨地发现,如果没人相救,自己铁定要死在这,这帮龟儿子是决然不可能放自己离开的。 菩萨救命啊,谁要是救了我,我给他当孙子都成啊。 心里正想着,忽然树林中传来一道轻微的破空声,一身黑色武斗服的唐小仙从天而降,一剑刺向王进。 王进面色微微一变,整个人骤然后仰躲开长剑,同时手上长刀挥出,劈向唐小仙。 叮的一声脆响,唐小仙后翻退开的同时一把抓住王志阳的胳膊,将他扔出数米之外。 王志阳被摔得昏头转向,迷迷糊糊的看向唐小仙,顿时眼神一亮。 菩萨,菩萨显灵了? “这女人……”王进面色微变,这女人既然活着,也就意味着老六他们出事了,他们的身手自己清楚,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制服老六他们,足以说明这女人的实力惊人。 王进一颗心沉到谷底。 “奶奶,奶奶快干死他们!”王志阳爬起来大喊大叫,“妈的,让你欺负老子,看到没,你之前派过去的几人已经嗝屁了,现在轮到你们了!” 王进咬咬牙,这里距离泾川县很近,若是和这个难缠的女人打起来,说不定会引起旁人注意,到时候既没有完成任何,还会有暴露身份的风险。 “别恋战,先撤!” 王进面色一狠,转身朝着旁边的树林中钻去。 然而就在这时,十来道人影从泾川县方向快速逼近,为首一人满脸横肉发出一声狞笑。 “狗杂碎,现在想走?晚了!” …… 萧夜最终还是没放下萧王妃,毕竟如此销魂酥骨的机会,是男人都不会放过。 四人尽量远离之前的山道,走走停停,一直走到月亮高升才下了红枫山,出现在一处荒芜的村落外面。 “这应该是泾川县吧?”萧夜神色犹疑,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出京,唯一认识路的王志阳被舍生取义,也不知道这会还活着没。 “殿下,你先……放我下来吧。”萧王妃的声音很轻,俏脸潮红,却带着一丝怨气。 萧夜尴尬一笑,赶忙将萧王妃放下,然后接过趴在小蝶背上睡着的小丫头,让差点没累嘎掉的小蝶休息会。 就这样,萧夜背着小丫头,小蝶和萧王妃相互搀扶着,摸索着走进了村子。 村子不大,只有十来户人家,不少人家的烛火已经熄了,只有村头一家的隐约透出光亮。 萧夜走过去敲了敲门。 “谁啊?”沙哑的声音传来,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妪走出来,透过门缝看着萧夜。 “你们是谁啊,敲我家门干什么?” 萧夜拱拱手,“老婆婆,我们是从京都城过来的,在这里迷了路,请问这里是泾川县吗?” 老婆婆眼中警惕的神色褪去,拉开门,“原来是京里来的贵人啊,老婆子还以为是那些外地来的难民嘞……” “先进来吧。” 萧夜一边道谢,一边跟着老婆婆进了院子。 院子里很简陋,没多少东西,但收拾得很整洁,墙根处放着几套农具,还有劈砍好的柴火。 “泾川县距离这不远,往西走四五里路就到了,我们这叫牛家村,倒也属于泾川县的老爷管。”老婆婆倒来几碗水,憨实地笑道。 “几位贵人要去泾川县吗?真不巧,我小儿虎子这会应该就在县城,不然可以让他带你们去。” 萧夜笑着拒绝,不过倒是被老婆婆另外一句话提起了兴趣。 “老婆婆,你们村经常有难民过来吗?” 老婆婆坐在凳子上捶着腿,“是啊,听说今年北边遭了灾,粮食失收,很多人吃不上饭,所以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有不少人来村里晃荡。” “若光是这等苦难百姓倒也好,咱倒也舍得给些吃食,但更多的更像是混混贼人,蛮狠霸道不讲道理。”老婆子一脸气愤地说道。 “就前几日,泾川县还闹出了不少祸事,据说有逃荒的难民互相打了起来,还死了人……” 老婆婆神色愤慨,“也不知道泾川县的官老爷怎么回事,这种事竟然也不管管,任由这帮祸害领着赈灾的银子,为非作歹。” “哦对了,你们在京都城认识官老爷吗?让他们过来看看,咱大胤民风淳朴,还从未见过这等事……” 萧夜微微眯了眯眼睛,神色冷了下来。 ------------ 第78章 神秘的帅哥 因为时间太晚的缘故,萧夜等人只能在老婆婆家里住下了。 老婆婆将她儿子的房间收拾了出来,让萧夜等人挤挤,萧夜看着大小三个女人,识趣地退到了院子。 坐在院子的台阶上,他脑海中不自觉闪过白天在红枫山见到的那帮难民,还有刚才老妪说的话,心中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应该吧,京都城眼皮子底下,玩这出灯下黑?” 萧夜有些不确定的嘀咕道,前几日朝廷拨发出去的赈灾银不少,足足五十万两。 按照以往赈灾的惯例,这笔钱一半要划拨到受灾的地区,用于灾后建设,也就是西川、肃州和华阳三地。 剩余一半要分发到聚拢在京都周围的难民手中,用于民情安抚。 按照五十万两银子计算,用于就近安抚难民的银子差不多有二十多万两,如果按照每人五百文计算,则足够安置四十万的难民。 萧夜忍不住冷笑! 若京都城周围聚集了四十万难民,怕是整个大胤朝堂早就翻天了吧。 “殿下在想难民的事?”萧王妃出了房间,望着皱眉沉思的萧夜,轻声问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经过今日这么一背一颠,萧王妃的态度似乎转变了许多。 萧夜笑了笑,“王妃不休息吗?” “睡不着。”萧王妃走到一边坐下,绝美的脸上带着一丝忧虑,“殿下可是担心百姓受灾,官府无法妥善处理?” 萧夜摇摇头,“倒也不是,有了银子还安置不了流民,那只能说官府废物。” “我是担心那笔银子。为了搞到这笔银子,我可几乎得罪了整个大胤的世族,若是被某些鸡鸣狗盗的玩意中饱私囊,我岂不是亏大发了?” 萧王妃柳眉微微蹙起,“殿下担心……贪污?” “已经不能说是担心了……”萧夜叹了口气,“很明显,这笔钱怕是大半进了旁人的口袋,受灾百姓能得十之一二,已经算是幸运了。” “十之一二……”萧王妃有些震惊。 她虽然出身陵阳世族,但很少接触这些东西,再加上十年教行司监禁,导致她的心性远比年纪更加稚嫩单纯。 “那……殿下要管吗?” 萧夜顿了顿,叹了口气,“萧王妃赶紧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咱们和李莽汇合,之后就赶紧进京吧。” 萧王妃沉默片刻,转身进了屋。 不等天亮,村子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声,一夜未睡的萧夜皱了皱眉头,悄悄拉开院子看了眼,才微微松了口气。 “殿下,是坏人追过来了吗?”小蝶披着衣服跑出来,小脸儿吓得发白。 “不是,是接咱们的人。” 萧夜推开门走出去,朝着巷子里的几个男人招了招手,那人看到萧夜后眼睛一亮,旋即呼喊道,“快过来,殿下在这。” 为首那人小跑着过来,朝萧夜拱了拱手,“殿下,您没事吧。” “周庆?”萧夜想了想,问道。 “正是,之前白金会开业的时候,我跟着莽哥一起去的,有幸和殿下喝过酒。”周庆松了口气,“今日之事是我等疏忽,幸好殿下没事,不然我怕是要被莽哥拧掉脑袋了。” “李莽现在在哪?” “哦,我们兵分了好几路,沿着山下的村镇一个个地筛查,莽哥就在邻村,距离这里不远。” “好。”萧夜点点头,转身进了院子,安抚了老婆婆几句留下一锭银子后,带着萧王妃等人走了出来。 “让人去找李莽,咱们先去泾川县,天亮了回京。” “是。” 李莽很快就闻声赶了过来,看到萧夜后总算是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格老子的,差点被你丫吓尿了。” 说着拍了拍周庆,“让兄弟们都回来吧,没事了。” 李莽也不知道从哪弄来一辆马车,将萧王妃等人安置在了上面,他和萧夜等人则步行往泾川县走去。 “王志阳呢?”萧夜想起为自己吸引火力的那家伙,不免有些担心。 “没事,那小子命挺硬,刀都架脖子上了,竟然还能被救回来,也是神了。”李莽龇了龇牙,“女侠师父受了点伤,但没什么大碍。” 顿了顿,李莽的脸色阴沉了几分,“那伙人跑了大半,但也有几个被我抓住了,情况……有些不妙。” “嗯?” “那些扮作难民追杀你的,是皇城司的人。” 皇城司? 萧夜眼皮骤然一跳,秦白师的人? 王家什么时候和秦白师搭上线了?不,不对,应该不是王家,也不是王羽音,而是……那家伙! “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报给圣上?”李莽问道。 “先等一等。” 萧夜皱着眉头,心里想着另外的事……倜傥俊俏,才情高,能把王贵人哄骗的死心塌地,又能将手伸进皇城司……这家伙到底是谁? 英王萧危的背后有谢氏,而谢氏与王家同属临安三姓,明面上最有可能,但那家伙性格太过桀骜霸道,怕是不得女孩喜欢,更别说是王羽音这等天之娇女。 礼王萧泰直接帕斯,太胖,还丑。 太子性情温驯,而且稳坐东宫,没理由干这种动摇自己地位的事,那么剩下对皇储之位有野心的,应该只有老二和老四了。 萧夜脑海中闪过这两人的信息,眼眸慢慢眯了起来。 泾川县并不远,四五里地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到了,不过到的时候天也亮了。 刚到泾川县,萧夜就看到一个黑影扑了过来,涕泪横流的冲到了自己怀里。 “殿下,我终于见到您了殿下,你晓得不,我差点就死了,刀距离我脖子只有这么点距离,天哪……”王志阳抱着萧夜哭得梨花带雨。 萧夜推开王志阳,“你为了本殿下的安危甘愿以身涉险,本殿下深感欣慰……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要不是马车跑得太快,我几乎要和你换回来……” 你可拉倒吧。 “殿下,赶紧回京吧,这里太危险了,还是京城安全……”王志阳苦着脸说道。 萧夜视线扫过泾川县的街道。一群又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难民蹲坐在墙角,眼神空洞,其中不乏六七十岁的老人,和尚在襁褓的孩子。 深秋的空气,冰冷而凝重。 萧夜忽然感觉脚有千斤,迈不动了。 ------------ 第79章 泾川县 京都城,春闺苑。 自从中秋节会萧夜为春闺苑打了波性价比究极的广告之后,春闺苑一跃成为京都城青楼之首。 不仅京都城的酸儒书生,即便是朝廷勋贵都时不时造访,京都城富有声名的头牌坊花纷纷跳槽,更是惹来了无数追捧者。 春闺苑自此起死回生,生意兴隆。 春闺苑三楼临窗的雅间,一个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倚靠在窗台上,一手捏着琉璃盏,一手摇着雨花扇,桃花眸微眯,神采自怡。 “殿下,这是我们苑中的头牌,都是京都城最有名的花魁歌姬,她们可都想一睹殿下风采,嚷嚷着要过来伺候殿下,您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虞娘一边为男人倒酒,一边问道。 “能得两位仙子抬爱,是某的荣幸。” 男人回眸一笑,仿佛整个房间都亮了几分,原本略微有些局促的两位女子顿时放松了下来,一前一后钻到男人怀里。 “奴家薄柳之资,能入殿下眼眸,才是奴家的荣幸。”女子娇滴滴地说道。 男人温婉一笑,很是自然地接过女子递过来的水酒,伸手将两位美娇娘揽入怀中。 虞娘识相地退了出去,顺手关上雅间的门,很快里面便传来女子的娇笑,皮肉的摩擦,还有轻微的喘息声。 模样真俊俏,要是再年轻几岁,说不好老娘也有机会留下……虞娘有些羡慕地嘀咕着,忽然瞥见一个男人匆匆上来三楼,走到雅间门口推门而入。 没礼貌的下人……虞娘白了一眼,转身下了楼。 雅间之中,轻微的娇喘戛然而止,两位小娘子羞恼地剜了一眼来人,懂事地起身出了门。 男人胸前的衣服敞开着,露出比女人还细腻的皮肤和棱角分明的线条,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重新倚靠在窗前,眯眼看着朱雀大街的风光。 “说吧,什么事?” 来人神色有些焦急,“殿下,派出去的人失手了。” “目标太狡猾了,我们的人还没来得及动手,目标就钻进了红枫山。而且目标身边还跟着一位高手,我们死了好几个人。” 来人咽了口唾沫,“而且武国公家的小公爷出现在了泾川县,身边还带着禁军的人,我们的人不查之下,被抓了两个。” 男人好看的眸子微微一沉。 “是小人的过错,请殿下责罚。”来人砰的一声跪在地上,“不过殿下放心,即便是对方查出我们的身份,也绝对不会牵连到殿下身上!” 男人依旧看着窗外,神态温和,仿佛刚才眸中的冷光只是错觉。 他举起手上的琉璃盏一饮而尽,随手将杯盏扔出了窗外。 “他现在在哪?” 下人赶紧答道,“现在已经到了泾川县。” 泾川县? 男人想起某件事,嘴角微微咧起,“你去一趟户部,将他出现在泾川县的事告诉谭献……呵呵,倒又是一出好戏。” “萧夜,你会怎么做呢?” 外面的大街上传来一道杯盏摔碎的声响,紧接着有人破口大骂,“哪个王八蛋乱扔东西,我草他妈的,有本事给老子滚下来!” 男人回头瞥了一眼窗外,“下去的时候,顺带处理一下。” “是!” …… 城外,泾川县。 有了李莽带过来的禁军,萧夜顿时有了底气。 天子脚下,王羽音和自己那位好哥哥即便再嚣张,也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付自己。 “先去泾川县衙转转。” 王志阳都急了,“殿下去县衙干什么,咱崇真寺都回来了,不应该立刻回京吗?外面多危险呀,说不好哪就有贼人窜出来。” 王志阳脸色煞白地四处张望,浑身哆嗦,“殿下你看那边,那几个像不像杀手,还有那边,那几个女的,看咱们的眼神好凶……” “……” 这孩子不会被吓傻了吧? 萧夜拍了拍王志阳的脑袋,回头对周庆道,“你安排这家伙去休息,咱们去县衙转转。” 不由分说,跟在周庆身后的两个禁军直接架着王志阳就走。 萧夜走出去几步,发现萧王妃神色复杂的跟了过来,“那个……小蝶带着小旻去休息了,我跟你一起转转。” 萧夜笑了笑,“好。” 几人放缓了脚步,沿着泾川县大街向前走去。 早在前朝建都之前,便有不少乡百姓集在此处,沿着泾渭两河设立了村寨。根据大胤官方统计,京都附近有七县十九乡,百多余村寨。 泾川算是这些乡县之中最大的县城。 萧夜环顾着四周,眉头微微皱起。 泾川县县城建设倒也不错,道路平整,商铺林立,只不过聚集了为数不少的灾民,他们衣衫褴褛面色灰败,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双目空洞。 有的跪在路边,祈求路人能给口吃的,有的为了一个馒头,在巷子里争得头破血流。 萧王妃眼神有些不忍。 “问问这些难民,他们都是从哪来的?”萧夜说道。 周庆点点头,走到墙角的两个老人身边问了几句,很快就折返了回来。 “殿下,这些人都是逃荒过来的,大多来自肃州和华阳两地,之所以聚集在这里,是因为听闻县衙今日发放赈灾银,所以他们才赶过来的。” “每日都发放吗?” “是,因为每日都有逃荒的难民来泾川县,所以县衙每日都分发赈灾银。”周庆说道,“不过县衙也会登记造册,领过赈灾银的不能重复领,一旦发现就会被驱赶。” 萧夜想了想,倒也合理。 “都是五百文吗?” “是!” 萧夜点了点头,“走吧,去县衙看看?” 几人径直朝着县衙走去,转过一个街角远远看到县衙的大门,还未靠近,就看到周围的灾民忽然爬起来,神色激动地朝着县衙大门跑去。 “县衙开始发放赈灾银了,赶紧去领!” “快走,去得晚了可就没了。” 萧夜抬眼望去,只见县衙大门正在慢慢打开,几个穿着皂服的衙役抬着一个大箱子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穿戴官服的男人。 开始了吗? ------------ 第80章 路引 “关中旱灾失收,朝廷心念百姓,特拨发赈灾银两以济乡民,凡从外地而来的灾民,每人可领五百文用作回乡的费用。” 衙门口,穿着皂服的衙役敲着锣喊道。 “凭本人的官发路引领取赈灾银,本县衙会登记造册,不可重复领用。” “冒充灾民者,杖责。” “扰乱秩序者,杖责。” “重复认领者,杖责!” 啪啪啪三声锣响,喧嚷的县衙门口顿时安静了下来。 “来来来,排好队啊。”泾川县衙的差役纷纷走出来维持秩序,其中两个衙役打开箱子,显露出满满一箱铜币。 围拢在县衙门口的灾民顿时眼睛亮了。 或许是站在旁边维持秩序的衙役给了震慑的作用,灾民排着队,由县衙的差役数好半贯,查看路引,盖章,发银。 井然有序。 萧夜几人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领取赈灾银的现场,神色稍安。 “似乎没什么问题嘛。”李莽挠挠头,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是担心朝廷的银子被地方官克扣?发不到灾民手中?” “不会吧,泾川县距离京都城也就十多里,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玩手段?”周庆也疑惑,“泾川县县令不过七品官,谅也没这个胆子吧?” 萧夜静静的盯着人群,神色微动。 “如果是你们,想要得到朝廷的赈灾款?会怎么做?” 李莽歪了歪脑袋,眼神清澈而愚蠢,“我要那玩意干嘛,武国公府虽然算不上富有,但也足够老子平日消遣,即便不够了,我找韩末那小子要不就行了……” 周庆鄙夷地看了眼李莽,接着萧夜的话说道,“如果是我,自然是先要和官家搭好线,然后从赈灾的银款之中克扣下来。” 萧夜摇摇头。 “按照大胤户制,赈灾的银两需要专门制作拨发账目,详细到每户每人,还需要加盖地方印信。如果擅自扣押赈灾银,只需要查一查账目就能发现。” 萧王妃眼神微微闪烁,她出身陵阳世族,嫁与萧氏皇族,即便不经手这些事,但也了解一二。 “外地流民的赈灾账目虽然粗糙一些,但还是有眉目可循。” 萧夜略有欣赏地看着萧王妃,“所以,你会怎么办?” “我会……假借流民身份,将赈灾银代领出来。”萧王妃眼睛渐渐亮了,“这些从外地逃难的百姓,大多数没有路引凭证。” “暂居之地的官府照例会为其办理临时凭证,做法粗糙,很容易造假。” “只需要和官家商量好,便可以合理的名目领出赈灾银,再五五分账,神不知鬼不觉。” “即便后来有人查到,也可将责任推到灾民身上,上下难究。” 胸大有脑,点个赞。 萧夜点点头,“我想来想去,也觉得这是最保险的办法。” 李莽一脸无知,“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吗?” 周庆同样龇了龇牙,不明所以。 就在这时,原本井然有序领取赈灾银的人群中,忽然传出一阵骚动。 “不是说每人只能领五百文吗?他怎么领了好几两银子?”有个老头指着前面的男人,愤愤道。 站在他前面的男人三十来岁,一脸横肉,“不服气?老子给同乡的弟兄代领赈灾银,你有意见?” “代领?代领也得有凭证啊……” “凭证,你要凭证?”大汉从怀中掏出一沓路引,啪啪甩在老头脸上,“瞧见没,这就是凭证!还要不要老子给你摊开念念?” “老东西,多管闲事!” 老人张了张嘴有些不忿,又不愿惹上事,只能闭嘴。 听到动静的差役走过来,仰着头问道,“怎么回事?” “官爷,小人是从肃州逃难来的,一起的还有百来个同乡,有老有少,不过因为身子虚弱走不了路,在红枫山上找地方休息了,让小人前来代领赈灾银。” 大汉掏出一沓路引在差役眼前晃了晃,“喏,这是我那帮同乡的路引凭证……朝廷没说不能代领吧?” 差役眼神闪了闪,点点头,“有凭证就行,可以代领。” “谢官爷。” 大汉送走差役,回头嘲讽地瞪了眼老头,仰着头挤到了前面。 整整一百张路引,上面写着姓名和籍贯,还盖了当地的官印。 大汉兜着五十两银子扬长而去。 萧夜眯着眼睛盯着走远的大汉,眸光幽深,“这是第一个……” 周庆朝着身后打了个手势,跟在后面的一个手下绕开灾民,快步跟了上去。 “第二个……”萧夜再次出声道。 只见人群中,一个蒙着头巾的女人掏出一沓路引递到差役面前,差役略微看了看,从箱子中拿出五十两银子递给女人。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古怪的默契感。 “看样子,这就是背后那人的手段了。” 足足两个时辰,灾民领完了赈灾银逐渐散去,熙熙攘攘的县衙门口只剩下几个收拾东西的差役。 “先后一共二十一人,每人领五十两,便是一千余两。” “而这样的赈灾点除了泾川县,还有整整六个,也就是说,每日无端消失的赈灾银就有六千两……”萧夜眼神幽暗,“从户部拨款到今天,已经足足过去了十多日。” 悄无声息,分而化之,神不知鬼不觉,让人查无可查。 “真是高明的手段!”萧夜的声音罕有的冷厉了一些。 周庆走过来,神色阴沉,“殿下,那几人已经控制住了,我只是稍微吓唬了一下就有人招了。” “他们全都是受人指使的,领了路引凭证来这里领赈灾银,回头交还给那人,就能拿到三两银的幸苦费。” 周庆皱着眉头,“那人很谨慎,每次来的时候都蒙着面,他们也只知道那人来自京城,其他的并不知晓。” “而且那人手段狠辣,之前有人想拿了银子跑路,被当着他们的面拧下了脑袋。” 李莽已经怒火中烧,“狗日的东西,竟然伪造路引骗取赈灾银,真不怕圣上查下来,灭他全族吗?” 萧王妃同样气得脸色发白,真正的灾民流离失所衣不蔽体,连存活都困难。 可这些该死的人却假借灾民之名,大肆套取赈灾银,简直可恶! 周庆咬牙切齿道,“殿下,那些人要怎么处置?” “先等等……”萧夜望着县衙大门,眼神晦暗不定。 ------------ 第81章 打草惊蛇 “今日赈灾的钱已经发完了,你们明日再来吧。”衙役看到走过来的萧夜等人,出声阻止道。 萧夜笑了笑,“我们是京都来的,找你们县老爷。” 衙役看了眼众人,神色微微郑重了一些,“几位贵人稍后,我现在就去通报。” 说着转身跑进了县衙。萧夜等人也不等,自顾自推门而入,一直走到县衙大堂上。 很快,一个穿着官服的老头提着下摆从后衙跑了出来,眼神警惕地打量着萧夜等人。 “几位可是京中来的贵人?”县令神色审视,“下官便是泾川县的县令孙敬安,不知几位贵人找下官何事?” 孙敬安虽然是泾川县的县令,但泾川县毗邻京都城,时不时就有官家勋贵出来闲逛,所以他不敢怠慢。 若是普通人还好,若真是哪个官家子弟,自己一个小小七品官哪怕说错一句话,都可能丢了帽子。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李莽恶狠狠地骂道,“狗官,朝廷拨发你钱款赈灾,你却放任一帮宵小浑水摸鱼,还敢在这质问小爷?” “信不信老子扒了你这身皮,拧下你的狗头?” 完了,碰到大人物了。 孙敬安吓得脸色一白,老腰都快佝到地上了,“贵人赎罪,下官自领任泾川县县令以来,向来谨小慎微,不敢干这等欺上瞒下的事。” “这次赈灾的事,都是按照上面吩咐分发银两,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克扣,请贵人明鉴。” “明鉴个屁!老子亲眼看到好些个假流民从你这领走了大笔银钱,你这个老东西还敢狡辩?”李莽一把揪住孙敬安的脖领,吼道。 “贵人,切莫动怒,切莫动怒啊……”孙敬安都慌了。 萧夜笑了笑拦下李莽,“别吓着孙县令,我还有事要问他。” 李莽呲了呲牙,恶狠狠盯着孙敬安,“狗东西,这位是九皇子殿下当面,你要是敢胡说八道给老子扯淡,老子现在就敢拧下你的脑袋塞进屁眼里!” “……”孙敬安啪嗒一声跪倒,浑身打着摆子,“下官有眼无珠,殿下恕罪,恕罪!” 萧夜转身坐在侧面的椅子上,笑着问道,“孙县令不要紧张,本殿下受命出巡,查看京都城外灾民的赈济之事,孙县令只要如实回答就好,不会难为你。” “哦对了,本殿下和吏部方尚书相熟,如果孙县令好好配合,本殿下说不好能为你提点几句。” 孙敬安眼神闪烁了两下,急忙点头。 萧夜斟酌着一会,开口道,“最近泾川县外来灾民有多少,发出去赈灾银有多少?” 孙敬安神态恭敬,“回殿下,自秋收受灾后,泾川县一共外来灾民万余,发出去赈灾银差不多五六千两,皆登记造册,不敢作假。” 万余?怕是其中一大半是虚名,不见其人吧。 “每人五百文?” “没错,虽然少了点,但这是户部颁发下来的额度,下官不敢贸然更改。” 萧夜笑了笑,“我瞧着刚才有人代领赈灾银?” 孙敬安讪笑两句,“有些年老体弱的灾民,无法前来认领赈灾银,便让同乡的亲友代领。” “这不是我泾川一地之行,周围七县都是这么办的,而且有先例可查,不算坏了规矩。” “殿下若是不信,可去别处看看,而且这些凭证都是各地临时颁发的,上面有官印,县衙也做了登记。” 萧夜神色内敛,似有所觉地看向萧王妃,发现她也在看自己。 看样子刚才分析得没错,有人借着外地流民的路引,制造出简单却又无从细究考证的漏洞,大肆套取赈灾银款。 “好了,既如此,本殿下就先走了,希望孙县令操持好赈灾事宜,不要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萧夜思索了一会,起身笑道。 “好说好说。”孙敬安看着离开县衙的几人,伸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 “就这么放过那老小子了?”李莽愤愤不平地骂道。 “不放过又能如何?”萧夜神色幽暗,“人家办事合规合矩,既没有私下克扣,也有清晰的账目支撑,还按时按点拨发赈灾银两。” “即便是告到朝天殿,人家也有说辞。” 萧夜说得没错,泾川县衙是最后接手赈灾银,参与分发的单位,不可能对这种事毫无察觉。 眼下装作不知包揽蒙蔽,显然是得到了某人的好处。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李莽直接不走了,“妈的,你们不管我管,老子这就回去把那狗日子的东西抓起来扇他几个大逼斗,不信他不老实交代!” “谁特么说不管了……”萧夜啪的一巴掌扇在李莽脑袋上,“你脖子上安的是夜壶吗?我靠,傻逼玩意……” 萧王妃眼神微微闪烁,“殿下刚才为的是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什么玩意?李莽挠挠头,清澈的眼中满是愚蠢。 “没错。”萧夜冲着萧王妃竖起大拇指,“如果孙敬安和背后那人有勾结,经过咱们刚才一闹,他必然会想着联络背后那人,查问我等的目的。” “只要他有行动,我们便可以顺藤摸瓜,找到背后那人。” 李莽琢磨了一会,一拍大腿,“秒啊!” 秒你妹! 萧夜简直无语,转身对着周庆吩咐道,“你派人盯着县衙,但凡有人出去就悄悄跟上,等摸到联络人后再来告诉我。” “是!” “还有,将抓到的那些人先找地方藏起来,务必保证那些人的安全。” “明白。” 萧夜幽暗的眸子微微闪过光彩,“李憨憨,你带人去官道上,看看京都城有没有人来泾川县,如果有人,无论是谁都给我扣下!” “这事交给我!”李莽说着,扭头就奔向官道。 萧夜在街道上转了一会,看到许多无从安置的灾民,有老有小,一个个枯瘦如柴,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 没领到赈灾银的只能蜷缩在墙角,忍受着饥寒,领了银子的勉强买了几枚馒头,躲在角落里贪婪地吞咽着。 但五百文而已,又能支撑他们存活几天? 这些都是大胤的百姓,是国祚基石,无法强国安民已是大胤的错,却有人踩着他们的尸身,吸血吞髓,疯狂敛收着国难财。 真是,该死! 萧夜神色冷肃,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一般,开始疯狂燃烧起来。 ------------ 第82章 我自会出手 消息来得很快,还没到中午,周庆就押着一个人来到了萧夜的住处。 “殿下,此人是泾川县的典史胡介,偷偷摸摸从县衙后门钻出来,被我逮了个正着。”周庆指着身后长着八字胡的男人道。 萧夜冷着脸,自从进入泾川县后他几乎没有笑过。 “胡典史,说说吧,准备去干什么?”萧夜问道。 胡介面色苍白,额头见汗,但还算镇定,“殿下,下官只是想出去溜达一下而已,没准备干什么啊。” “倒是这位大人,好端端抓我干什么,下官虽然身份卑微,但好歹是朝廷命官……” 周庆一把拧住胡介的胳膊,“少在这跟我装蒜,朝廷命官……你以为老子没教训过朝廷命官?” “放手,快放手,要断了……”胡介惨叫道。 萧夜面无表情的看着胡介,“胡典史,你可知贪墨赈灾银是怎么样的罪名?” 胡介神色惶恐,“殿下,户部下拨的银款都有票据,每一个铜板都记录在案,下官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干贪墨赈灾银这种天打雷劈的勾当啊!” “呵呵,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萧夜冷笑,“你以为本殿下无凭无据就敢抓你?” “那些混迹在难民之中冒领银钱的人已经被本殿下抓了,我的人顺藤摸瓜,已经去和雇佣那些人的上线碰头了,一旦抓住那人,自然水落石出。” “你现在交代,本殿下看在你戴罪立功的份上,或许能饶你一命,若是等本殿下自己挖出来……” 萧夜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凌迟处死,夷三族!” “你身为泾川典史,应该很清楚典狱刑罚吧!” 胡介浑身打了个哆嗦,看着萧夜的眼神满是惊恐,“殿下,下官真的是清白的,不信的话您可以……” 胡介正想辩解,门口忽然闯进来一个青年,走到周庆身边压低声音道,“周老大,那人抓到了!” 周庆冷笑着一把抓住胡介,“殿下,那边已经抓到人了,这家伙已经没用了,我这就让人押回京都,交给刑部审理!” “别别别,我还有话说,有话说……”胡介跪在地上面色惨白,“我戴罪立功,殿下,我要戴罪立功!” 萧夜面无表情地走出房间,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胡介彻底慌了。 周庆倒也不急,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盯着胡介,“也好,你来说说你知道的事,也好有个对质,若是发现哪里有不符之处……” “胡典史,送你去刑部之前,本将军不介意让你先吃点苦头。” “我招,我全招……”胡介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 一炷香后,周庆推门走了出来,对着站着门外的萧夜拱了拱手。 “殿下,胡介招了,他确实是奉了孙敬安的命令去联络幕后的那人,调查咱们的来由。”周庆说道。 萧夜眼神冰冷,“晋侯,曹家?” 当初白金会开张之前,曹家曹赊就曾刁难过萧夜,后来被萧夜耍了个手段,送进了京都县衙。 据说后来是晋侯亲自出面,将曹赊从京都县衙捞了回来。 萧夜倒是没想到,在京都存在感极低,毫不显眼的曹家,竟然敢偷摸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周庆点头,“据胡介所说,幕后那人自称是京都曹家的人,凭着晋侯的身份,他们才半推半就答应了此事。” “不仅仅泾川,整个京都七县都达成了共识,暗通款曲,由曹家提供路引凭证,雇佣人手,由官府做账平账,滴水不漏。” “我刚才大致算了一下,此次赈灾银分拨给七县近三十万两,曹家用这个法子,怕是能捞走至少二十万。” 二十万两,足足四十万灾民的赈济银,两万农户一年的用度。 周庆恨得牙痒痒,“这狗日的曹家,竟敢干这种绝户的勾当,他就不怕遭天谴,全家上下被雷劈了吗?” 萧夜倒是想着另外的事。 单单一个曹家,真的敢将手伸到赈灾银上? 京都多权贵,侯爷勋爵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欺负欺负普通人自然没问题,但真碰到硬茬子,一个小小侯爷怕是连话都说不上。 “让胡介画押签字,人控制起来,以后能用到。” “还有和胡介碰头的曹家人,至关重要!你亲自去一趟,如果此人真在泾川县,务必将其控制起来!” “是!” 周庆领命离开,萧夜站在院子里,神色如渊海一般幽深晦暗。 “事情很难办吗?”抱剑而立的女侠似乎看出萧夜的担心,冷哼道,“放心吧,时机成熟,我自会出手。” “出手?什么出手?”萧夜懵逼道。 “当然是杀人啊,哼,皇城我闯不进去,但一个小小曹家,我还不放在眼里。”唐小仙手指轻弹,利剑出鞘两寸。 “给我一个时辰,我拿那什么晋侯的脑袋来见你。” “……”萧夜直接整无语了。“我要那家伙脑袋干什么?当夜壶吗?” 一直跟着萧夜的萧王妃眼神闪了闪,“殿下是担心晋侯身后还有其他人?” 还是你懂我……萧夜对着萧王妃眨了眨眼。 “没错,一旦此事牵连太广,不仅仅是我,即便是父皇也不好收场。”萧夜有些头疼。 “据史可鉴,几乎每朝每代都会在赈灾之事上出问题,一旦处理不好,将祸及国本,得不偿失。” 他痛恨这些叮蛀国祚社稷的垃圾,相信胤帝同样痛恨。 但一巴掌拍死全部的蛀虫,很可能也会拍断树枝。 “先等等吧,应该快了……”萧夜转身走到旁边的台阶上坐下,一手撑着下巴,眸光半眯。 萧王妃和唐小仙对视一眼,都不明白萧夜话中的等是什么意思,等的又是谁。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 刚刚过了正午,一直没露面的李莽忽然跑进来,一脸狰狞地冲到萧夜跟前,“又被你说中了,京都果然有人过来,而且走的是红枫山的小道,很隐秘。” “若不是昨夜你遇袭后我留了个心眼,怕是还逮不住这家伙。” 萧夜站起来,神色冷了一些,“来的是哪家的人?” “不是哪家的,是一个书童。” “户部侍郎谭献的书童。” ------------ 第83章 暗流涌动 泾川县某个偏僻的巷子口,周庆气急败坏的啐了口唾沫。 “妈的,根本没人,难不成是胡介那个狗东西忽悠老子?”周庆薅了薅头发,“你们确定找仔细了?” 跟在他身边的梁振咬牙,“将军,我们就差没把整条巷子翻了个遍,别说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说着挠挠头,“胡介那杂碎还在咱们手上,肯定不敢骗人,说不好是殿下弄出来的动静太大,让那人察觉到了危险提前跑了。” 周庆有些失望,“妈的,抓不住这家伙,就没法对峙曹家,就算是告到御前,怕也拿曹家没办法。” 气氛有些沉默,周庆提着刀沿着巷子转了一圈,确定没什么线索后,只能龇了龇牙。 “回吧,听听殿下怎么说。” 几人归刀入鞘,刚想回萧夜所在的临时住所复命,却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穿着灰色坎肩,面容黝黑的汉子躲在不远处,探头探脑朝众人张望。 “什么人?” 周庆冷喝道,身边的梁振已经窜出,一把抓住男人的脖领扯了过来。 “你小子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周庆冷声问道。 男人慌忙跪在地上,神色惶恐,“几位大人,小人名叫虎子,是泾川县外村的住户,在城里务工来着……” 虎子?周庆神色微闪,似乎听殿下说过,昨晚收留他过夜的老妇人有个儿子也叫虎子,不会是这家伙吧。 “你在这干什么?” 虎子憨实的脸上闪过一丝精光,“几位可是京都城来的老爷?来这里是不是要抓人?” “嗯?”周庆皱皱眉,“你还知道些什么?” “之前在衙门口就瞧见你们,还看到你们去抓那几个冒领赈灾银的浑蛋,俺便觉得你们是京城来的老爷……”虎子急忙说道。 “其实俺早就看那些人不对劲了,泾川县周围俺每天都要转好几遍,根本见不到几个难民,可总有十几二十个外乡人拿着成百张的路引凭证领取赈灾银。” “俺就觉得其中肯定有问题。” 长相憨实的虎子却眼神精明,“就在昨天,俺偷偷跟着一个冒领赈灾银的男人,想看看这帮家伙玩的什么花招,结果怎么着,俺看到一个蒙面戴斗笠的男人。” “大白天既没刮风也没下雨,戴什么斗笠,还蒙着面,指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之后俺便一直盯着那人,想找到他犯罪的证据,然后报给县衙的老爷……” 周庆眼睛一亮,“你一直在这盯着?” “嗯呢。” “那你知道那人去哪了吗?” 虎子龇开大白牙,“知道,正要带你们去!” …… 竟然会是户部侍郎。 萧夜坐在台阶上,神色晦暗如深。 出乎预料,但也在意料之中。 作为大胤粮仓的户部,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赈灾的每个细节和步骤,而身为户部二把手的谭献,更是清楚其中的门道。 竟然烂在户部了。 “要不要小爷先审一审,看能招多少?”李莽捏着拳头问道。 “没用的。”萧夜摇摇头,“虽然只是一介书童,但毕竟主子是三品的侍郎,无论是见识还是胆略定然不是一县典史能够比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定然会将自己和谭献撇得干干净净。” “哼,我还就不信了,小爷这砂锅大的拳头下去,他能抗住不招?”李莽挥着拳头哼道。 萧夜白了一眼,站起身。 “看时间,周庆应该快回来了吧。” 泾川县并不大,想要找一个人用不上多长时间,若是没找到,那大概率已经出了泾川,再想找已经不容易了。 正说着,却看到唐小仙从门外走进来,神色冷峭,“周庆得手了。” “好!”萧夜眼神一喜,“既如此,我们立马回京!” “是!” …… 就在萧夜回京的时候,京都城已然开始暗潮涌动。 晋侯侯府内宅,身形清朔面容冷肃的曹显站在窗口,皱着眉头望着窗外光景。 “还没传来消息吗?” 跟在身后的是曹家老大,曹赊的大哥曹备,也是晋侯曹显最看重的儿子,无论是家族生意,还是某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几乎都有曹备的参与。 曹备个头不高,身子比曹显更消瘦,他摇摇头道,“自从昨夜传来消息,说九殿下萧夜去了泾川县后,便再没有传回来任何消息,就连曹管家也失去了音信。” 曹备皱着眉头,“父亲,怕是出事了。” 曹显面目阴沉,“应该不会,曹林办事向来稳妥,不会这么容易出岔子。而且我们早就和孙敬安打好了招呼,即便萧夜真去了县衙,也定然查不出什么。” “万一呢?父亲,我觉得咱们还是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曹备提醒道。 “萧夜虽然不受恩宠,但毕竟是圣上的亲儿子,况且最近他表现得很亮眼,已经引起了胤帝的注意。” “万一他真的查到了什么,到时候捅到御前,我们就真的被动了。” 曹显思虑着其中的可能性,他总觉得萧夜出城才两天,其中一天还去了红枫山崇真寺,不可能察觉到自己在泾川县的布局。 但备儿说的没错,万一萧夜真的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自己还是得提前做好准备。 “好,你继续派人前往泾川县,隐秘一些,不要打草惊蛇,另外派人去城门口盯着,若是萧夜回京后第一时间告诉我。” 曹显转身往外走去,“我出去一趟。” 这不是自己一家的事,不能光自己扛着风险。 半个时辰后,曹家的马车悄然出现在谭府的后门,门开着一条缝,旁边的椅子上只有一个看门的门头打着瞌睡。 曹显四处看了看,悄然钻了进去。 沿着回廊一直来到谭府的书房,曹显见到了坐在书案前面的谭献。 “晋侯,你来了?”谭献差不多四十来岁,身形矮胖,倒是和三皇子萧泰有点相似,他一手摸着自己的大肚皮,一手指着旁边的客座。 “来来来,正好,本官从外面寻来了一些明前的茶叶,晋侯尝尝?” 说着亲自给曹显斟了一杯,推到曹显面前。 曹显皱着眉头,“谭大人,泾川出事了。” 谭献看了眼曹显,胖脸上带着笑意,“九皇子萧夜去泾川的事?” “放心吧,本官心里有数。” ------------ 第84章 女人,你在玩火 曹显看到谭献镇定自若的表情,倒是微微松了口气。 “谭大人早就准备?” 谭献笑道,“算是吧,本官今早派人去了泾川县,城门刚开就出发了,想必早就到了,届时只需要交代一下孙敬安,让他今日暂停拨发赈灾银即可。” “呵,萧夜即便再神通广大,想从泾川县衙赈灾账册上找到痕迹,也是痴人说梦。” 曹显微微皱眉。 他还以为这家伙留了什么稳当的后手,谁知道竟然是这种粗糙至极的办法。 “谭大人,你派去的人可回来了?” 谭献抬头看了看天色,“暂时还没回来,应该是在泾川县停留了一会吧,这人是本官贴身书童,从我上任第一天就跟着,办事稳妥,定然不会有问题。” “呵,大胤每隔一两年就有赈灾之事,咱们每次都是这般操作的,何时出过岔子。” “九殿下向来声色犬马无所事事,得罪了王家还敢跑出城都已经足够让本官诧异了,我不信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敢管赈灾的闲事。” 曹显默不作声,心里却有些犯嘀咕。 前些日子就是这个九殿下,将自己家小儿搞进了京都县衙,当时他已经有所警觉。 加上近来白金会声势浩大,文武百官乃至陛下都亲临恭贺,萧夜此人怕是没有谭献说的那样废柴。 而且,他还能从王家的威慑之下连续破局,不仅自己活得滋润,还让王贵人入了冷宫,无论从哪看,这家伙都不是易于之辈。 “还是警惕些好,贪墨赈灾银款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万一……” 谭献满不在乎地拍拍曹显肩膀,“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只需等九殿下入城之后就可以继续让人套取赈灾银,记得到时候把本官的那三成送过来。” “好说好说……” 曹显忧心忡忡地走出谭府,原本他以为身为户部侍郎的谭献能给自己定定心,谁曾想聊了几句,自己反倒更慌了。 不过,应该没事吧? 曹显心里嘀咕着,刚刚爬上马车,就看到一个手下慌张地跑过来。 “老爷,九皇子回京了。” …… 萧夜回京了,从北门进入京都城后,让萧王妃等人回朝阳水榭休息后,他则来到了白金会。 虽然只过了短短两日,但总觉得车马劳顿浑身难受,急需要那帮技师小娘子帮助调理一番。 白金会的生意很火,整个三层楼上下客满,还有不少人拿着号牌候在外面等着轮换。 当然,萧夜自己的雅间一直留着。 当整个人浸泡在热气蒸腾的水池中的时候,萧夜舒爽得呻吟出声来,只觉得人生圆满了。 “我还是适合这种日子啊……”萧夜不由感慨道。 陶云枝走进房间,挥手让伺候的两位小娘子退下,自己走到烛台旁边点起檀香,然后轻轻来到萧夜身后,纤细如玉的柔夷熟悉地搭在萧夜肩膀上,轻轻按捏起来。 “还是云枝的手法好,按着舒服……”萧夜闭着眼睛,不用看都知道是陶云枝。 那道幽深却又火热的香味,总能让萧夜浑身放松。 陶云枝跪坐在身后,眸子如春水一般荡漾化开,“如果殿下喜欢,云枝可以给殿下按一辈子。” 萧夜脸上带笑,“按一辈子可不行,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才二十岁吧?” “虽说现在你们仍然没有摆脱罪臣之名,但迟早有一天,我会还你们清白与自由。” “到时候,便替你找一个合适稳妥的男人,嫁了。” 陶云枝指尖轻微一颤,“殿下,是云枝哪里做得不对吗?你要赶云枝走?” “呵呵呵,教行司一应姑娘当中,最你温婉体贴,怎么会做得不对?”萧夜笑道,“若不是你,白金会怕也没有现如今这般红火。” “哦,我倒是忘了,你现在可是京都城赫赫有名的大老板。” 萧夜忍不住调笑道。 陶云枝跪坐在萧夜身后,浑身被升腾的水雾打湿,唯独那双含春的眸子,荡漾着散不开的情愫。 “在殿下身边,我永远只是云枝,那个被你从教行司解救出来的可怜女子……”陶云枝咬了咬唇角,忽然伏下身来,从后面轻轻地抱住萧夜。 “云枝不嫁人,就这么一辈子跟着殿下,给殿下看店,给殿下按肩。” 萧夜本就赤裸着上半身,倚靠在水池的边上,而陶云枝身上虽说穿着薄薄的青纱,但水雾热气打湿之后紧紧贴在身上,跟没穿一样,反而更显妖娆妩媚。 萧夜只感觉一道火热的身子贴在了自己背上,尤其是那两团硕大而温软的所在,直顶进了他的心窝里。 开始考验老干部了吗……萧夜心中躁动起来。 不像面对萧王妃李青檀时候的爱慕,完全是一个男人的生理冲动。 “女人,你在玩火啊……”萧夜伸手摸了把某处,果然有了反应。 陶云枝趴在萧夜背上,俏皮地歪过脑袋,“嘻嘻,云枝倒觉得火不够大呢?” “……” 萧夜龇了龇牙,手上一用力,陶云枝轻呼一声从背后翻转跌落,直接落到萧夜怀里。 “你这个小妖精,让你嫁人,本殿下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陶云枝轻轻咬着唇角,俏脸潮红,却又很是大方的盯着萧夜,神色大胆和火热。 萧夜感觉腹部一团火气上涌,直接蚌埠住了。 然而就在这时,雅室的房门打开,一个小侍女俏生生地站在门口。 “那个……殿下,李小公爷和礼王殿下来找您了。” “……” 房中的动作戛然而止,萧夜咬着牙暗骂这两头猪来的不是时候,破坏自己大好雅兴。 陶云枝略微有些失望,但眉目间更多的是俏皮,她忽然捧住萧夜的额头亲了一下,转身出了水池。 “殿下身有麒麟之愿,当以大事为重。” “云枝就跟在殿下身边,殿下若是需要,云枝随时都可以伺候殿下。” 萧夜仰躺在池中,望着浑身湿漉漉别有一番风韵的陶云枝,越看越满意。 长得漂亮,身材棒,火热大方,却又进退有据,懂得分寸。 怎能不让人喜欢。 “行,那咱俩等会再继续?”萧夜说着,旋即恶狠狠地咬着牙,“让那两人滚进来,靠,不长眼的狗东西,怎么不去死!” “……” ------------ 第85章 功劳大大滴 “九弟果真大才,能想出这等日进斗金的营生,为户部解忧,实乃国祚之福啊。” 萧泰挺着大肚子走进雅间,一脸拜服地喟叹道。 “哦对了,九弟找为兄何事啊?” 萧夜一脸不爽,“没事,三哥请回吧。” “??” 刚坐下的萧泰愣了愣,一脸懵逼,“李家小公爷说你找我有事,我方便了一半就仓促结束,急急忙忙过来找你,难道有什么误会?” 萧夜龇了龇牙,憋着怨气。 没办法,礼王萧泰确实是他找过来的,再这样让人家回去,着实有些不礼貌。 心里嘀咕着,只能将手伸进池水里,将某个倔强硬给按了下去。 “最近确实遇到了一些事,想找三哥出出主意,所以才让李莽将三哥找来,三哥……三哥你干什么?” 萧夜看着忽然开始脱衣服的萧泰顿时一惊。 “呵呵,三哥也下来泡会儿……”萧泰理所当然地说道,“三哥平日里忙,没时间来你这白金会,今日正巧有此闲暇,不惬意一番岂不浪费了这个机会?” “可你没必要跟我一起吧……”萧夜都有些慌了。 “没事,三哥不介意。”萧泰脱得只剩下一个裤衩,大喇喇笑道。 可我特么介意啊。 你长成这样,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某种家畜啊,让我和家畜泡在一个池子里,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萧夜着急忙慌爬上来,讪讪道,“池子比较小,两个人太挤了,莫不三哥泡澡,我推推背……对,推推背。” 萧泰点点头,“还是九弟想得周到。” 说着噗通一声跳下水,如同丢下了一枚核弹一样,砸出两米高的水花。 “爽!” 萧夜趴在躺床上,两个女技师懂事地出现在身后,开始轻柔推拿起来。 这些女技师都是根据萧夜提出的要求,陶云枝亲自培训上岗的,其中一部分是教行司的罪女,另一部分是从牙商手上挑买过来的。 “虽说不能安于享乐,但偶尔来一趟白金会倒也无妨……”萧泰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萧夜,“老九,你这会员卡,可否给三哥一张?” “好说好说。” 只要不让我跟你一起洗澡,店盘给你都没问题。 “哈哈,那就先谢过九弟了,哦对了,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萧夜眼神闪了闪,沉吟道,“前段时间,肃州、华阳等地出现旱情,百姓逃荒至此流离失所的事,三哥还记得吧?” 萧泰点了点头,“当然记得,当时户部没钱,还是九弟想出来勒石记功的法子,筹集到了赈灾银,拨发赈灾之用的。” “这笔银子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萧泰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难道没有拨发到灾民手上?” “倒也不完全是,有一小部分确实拨发给了灾民,但更大的一部分却被人套走了。”萧夜脑袋埋在躺床上,瓮声瓮气地说道。 “有人制造假的路引凭证,冒充流民,联合七县衙属,骗取赈灾银。” “那可是赈灾的银子啊,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朝廷好不容易凑出来的银子,却进了那些贪官的口袋,简直是国之不幸啊!” 萧夜痛心疾首道。 “三哥,你说这些狗玩意该怎么办?”萧夜抬头,眼睛发红。 萧泰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老九,此话可当真?” “当然是真的,昨日我就在泾川县,亲眼看到官匪勾结的事,还顺手抓住了几个冒充灾民的杂碎,顺藤摸瓜查到了一些线索。” “证据确凿!” 萧泰一巴掌拍在池边,怒道,“既然证据确凿,就万不能让这帮混账逍遥法外,觊觎赈灾银,可是夷三族的大罪!” “老九,这件事你做得好,无论如何,大胤都不该被这帮蛀虫侵食国力!” 萧夜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可是兄弟我有苦难言啊……” 萧泰不自觉坐直了身子,“怎么了,有什么困难,给三哥说!” 萧夜犹豫了会,像是下了决心一样坐起身来,“三哥,你应该知道我现如今的处境吧,王贵人虽然在崇真寺,但王家手眼通天,上次长街刺杀,昨日又被流民袭击……” “勒石记功之后,我几乎成了所有世族的眼中钉,针对打压,而我没有一个强势的母族,无人为我撑腰,所以……兄弟我怂包啊!” “此事若是由我上报朝廷,自然是大功一件,不仅能拔除朝廷的毒瘤,解大胤灾情之难,还能留下绝佳的名声,更能得父皇看重……” 萧泰眼睛顿时亮了。 “但,无权无势的我,势必会得罪更多人,到时候兄弟我处境将更加艰难啊……” 萧夜神色沮丧地垂下头,眼中满是懊恼和无奈。 “算了,实在不行就放弃吧,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站出来,将这些坏国祚根基的浑蛋绳之以法。” 萧泰靠在池边,那双小眼睛滴溜溜转着。 萧夜说的问题他很赞成,没有一个强大的母族支持,确实会成为掣肘和拖累。 他的母族虽说不如萧危背后的谢氏强大,但确是母仪天下的大胤皇后,远不是萧夜可比,若是自己…… “老九,搞出这等事的,是谁?” 萧夜眼睛眨了眨,“我抓住了背后操控套钱的人,貌似是晋侯府的官家,据他交代,这些事都是晋侯曹显弄出来的。” “除了曹显之外,户部的某些官员应该也有牵连,还有泾川七县的县令衙属,都脱不了干系。” “如果能平了此事,必然朝野震动,功劳大大滴有……” 萧泰皱着眉头,思索着其中的关键,许久后猛地从池水中站起来,露出大片大片白花花的肥肉。 “九弟,赈灾救民不仅关系国祚,更是一件不世功德,别说我等身为皇子,身负国运,即便是普通老百姓,遇到这种事也不能视若无睹。” 萧泰爬出水池,大步走向萧夜,神色真挚地抓住萧夜的手。 “三哥知道你的不容易,也知道你心有顾虑,莫不如这样……” “你把手上的证人证据交给三哥,由三哥出面,将那帮恶人绳之以法,如何?” “……” ------------ 第86章 嘤嘤嘤 看着满意离开的萧泰,萧夜嘴角挑起一抹诡谲的弧度。 “你真的要把这桩功劳送给礼王?”李莽不知何时出现在萧夜身后,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萧夜摇摇头,“是功劳不假,但也是祸端。” “赈灾之事牵连国祚,别说一个闲散侯爷,便是户部侍郎也担待不起,这后面很可能有一个厉害人物撑腰作伞,他们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我不仅和王谢两家交恶,还得罪了安国公府,现在又牵扯出隐藏在背后的某位皇子,不得不小心谨慎了。” 萧夜回想起红枫山上的刺杀,不由心中发寒。 若非自己机警提前做出反应,怕是不仅自己,连带着萧王妃母女也要遭遇不测。 “在确定那人身份之前,万不可行差踏错。” 李莽似乎也察觉到危机,点了点头。 “老三虽然看似怯卑懦弱,其实比谁都有野心,所以他更想在父皇面前建功露脸,况且他背靠皇后,说出来的话也比咱们更有分量。” 萧夜斟酌一番,“曹家的管家,谭家的书童,还有那些冒充灾民的人,全部交给老三。” “那家伙,说不定会给咱们一个意外的惊喜。” “明白。”李莽扭头就走,不过很快就转回来,“红枫山上抓到的那两人怎么办?那可是皇城司的人,需要交给兵部吗?” 萧夜沉思了一会,说道,“交给秦白师。” “嗯?交给秦白师,开什么玩笑!”李莽眼睛瞪起来了,“若不是小爷来得及时,他怕是已经剁了你的脑袋,你就这么绕过他们?” “不行,小爷现在就把这几个狗东西交给兵部,不,直接交给内卫,非得让秦白师那老小子扒层皮不可!” 萧夜无奈道,“你能不能动一下脑子,皇城司戍卫都城责任重大,向来被父皇信任,你凭什么觉得两个兵蛋子就能让秦白师付出代价?” “这样做除了彻底得罪秦白师之外,能有什么好处?” “倒不如放了这两人,算是卖了秦白师一个面子。” 萧夜心里猜度着秦白师投靠那人的可能性有多少,这种掌握实际兵权的家伙,远不是一个侯爷或者世族可比,能不交恶,最好不要交恶。 李莽很是不爽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 萧夜回京,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湖中一样,激起了层层涟漪。 曹显刚回府,就看到儿子曹备冲上来,面色难看。 “曹林还没联系上吗?” “曹管家怕是被抓了。”曹备颤声道,“我安排去泾川的人汇报说,之前的据点有打斗的痕迹,并没有找到曹管家,而且连那些安排冒充灾民的人也联系不上。” “不仅这些,连泾川县典史都不见了。” 曹显脸色骤然一白。 “父亲,出事了,出大事了!” 曹备浑身都在颤抖,“如果……如果这些人落到九殿下手上,不,肯定是落到他手上了,我们这么多年都没事,九殿下过去两天就全乱了。” “现在该什么办?” 曹显拧着眉头在地上走来走去,许久后咬咬牙,“你先别慌,我再去一趟谭府,找谭侍郎商量对策。” 话没说完就转身上了马车,朝着谭府快速驶去。 谭献仍旧在书房里面悠哉悠哉地喝着茶,看到曹显去而复返,倒是有些奇怪。 “侍郎大人,出事了!”不等谭献问话,曹显急忙说道。 “我安排在泾川县的人很可能已经落到了九殿下手上,赈灾银之事极可能暴露,我等……危险了。” “什么?”谭献面色一变,肥胖的身体竟然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 “该死的,你确定吗?” “差不多可以确定,我找的冒充灾民套钱的几人也不见了,还有泾川县的典史。” “侍郎大人,你的侍从到现在还没消息,如果我所料不错,怕是也落到九殿下手上了。” 谭献稳如泰山的胖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慌乱。 “该死的,这么多年都没事,怎么那小子一出城就全完了!”谭献在地上踱来踱去,“妈的,这个丧门星现在在哪?” “九殿下进城之后去了白金会,到现在都没有出来。”曹显神色灰败,“若是让他将此事捅到御前,咱们可就真完了。” 谭献咬咬牙,“妈的,那就别让他捅出去!” 曹显闻言怔了怔,眼眸微微缩紧,“你是说……杀了他?” “你在鬼扯什么?这里可是京都城,你以为是泾川县?”谭献怒气冲冲地吼道,“老子不要脑袋了,敢在圣上眼皮子底下杀皇子?” 曹显默不作声,杀了萧夜是死,不杀也是死,在他看来两者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我的意思是,想办法堵住他的嘴……”谭献眯起的小眼睛中闪着光,“只要是人,就有欲望,有欲望,就有弱点,只要拿住他的弱点,事情就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任何人都摆脱不了权利二字,若非要权,便是要利。” “只要给出足够的筹码,想必他也不会为了一帮不相干的贱民,丢弃唾手可得的好处。” 谭献眉间的紧张倒是略微舒缓了一些。 “晋侯,本官身份不便,你去一趟白金会,尽可能稳住九殿下,若是可能,即便是出一出血,也要将那家伙拦下来!” 曹显略微沉默,神色犹疑的点了点头。 …… 白金会。 打发走礼王萧泰之后,萧夜总算是松了口气,美滋滋的趴在躺床上,享受着陶云枝的按摩服务。 萧泰有心皇储之位的事有目共睹,自己此番将赈灾银的事交给他,他必然尽心竭力,屁颠屁颠地办妥。 为大胤剪除奸佞,正是利国利民,博取名声的大好机会,那家伙怎么可能不心动。 “越是和殿下接触,越是觉得殿下智若渊海……”陶云枝轻轻抚摸着萧夜光洁的背部,盈盈笑道,“也不知道云枝能不能学到一二,为殿下谋事。” 萧夜一个翻身,看着媚眼如丝的陶云枝,嘿嘿笑道,“不需要为我谋事,只需要伺候好本殿下就好。” “嘿嘿,刚才被那两个蠢货打搅未完的事,是不是可以继续了?” 陶云枝眨了眨好看的眸子,丰满诱人的某处下压,就这么轻轻贴在了萧夜胸膛上。 爽! 压抑许久的火气噌得窜起来,萧夜伸手搂住陶云枝盈盈一握的小腰,轻微用力。 “嘤嘤……” 咚咚…… 雅室外传来女侍忐忑的声音。 “殿下,晋侯前来拜见。” “……” ------------ 第87章 超级无敌至尊会员卡 打断施法是什么感觉? 很不爽,非常非常不爽! 看着坐在对面的晋侯曹显,萧夜差点没一脚揣水里淹死! 但想了想还是忍了,白金会毕竟才刚开张,人死里面多晦气。 “晋侯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了?呵呵,虽然来得很不是时候,但毕竟也算是稀客……”萧夜冷笑着摆摆手,陶云枝很是懂事的端过来两杯开水。 “本殿下穷,没什么好酒好茶招待,晋侯勉为其难喝杯水吧。” “……” 曹显嘴角轻颤,声音有些沉闷,“殿下应该知道我来找你的原因吧?” 萧夜笑眯眯地看着曹显,“怎么说呢,京都确实有不少人私下来找本殿下,晋侯并不是第一个。” “我猜猜,晋侯找本殿下,不会也是为了白金会的会员卡吧?” 啊嘞?会员卡? 曹显明显懵了一下。 “殿下说笑了,我此来找殿下,是为了泾川县的事。”曹显索性把话说开,“那些人现在是不是在殿下手上吧?” 萧夜看着曹显,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眉角轻挑。 曹显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但看上去并不显老,眉峰陡峭,脸颊微陷,倒是有种江湖人的精干气。 只不过这会却显得有些局促和僵硬。 萧夜自知以曹显的身份,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但并没有料到他会选择这种开门见山的方式和自己见面。 他到底想干什么?乞求?拉拢?威胁? 还是其他? “确实抓了几个闹事的流民。”萧夜拢着双手笑道,“只不过没想到会惊动晋侯。” “难道说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痞子混混,竟然是晋侯的人?” “殿下何故明知故问。”曹显眼神阴郁,“殿下应该已经知道泾川县的事了吧,那我就直说了。” “曹家一时愚鲁,行差踏错,殿下可否念在曹某跟随圣上征战的功劳,高抬贵手,放曹家一马。” “如果能给曹家一个机会,曹家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萧夜微微歪着头,眼神似乎有些疑惑,“晋侯这话何意?晋侯当年跟随父皇征战四境劳苦功高,才得封侯爷勋位,我虽然是大胤皇子,却只是坐享祖辈其成而已。” “又哪来的资格放晋侯一马?” 萧夜呵呵笑道,“若是晋侯想要办白金会的会员卡,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毕竟也是京都城抢手的稀罕物件。” “至于其他,本殿下怕是无能为力了。” 曹显眼神阴沉,缩在袖中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这滑溜的小子,油盐不进,到底怎样才能让他上道啊…… 想起此事败露的后果,曹显不禁额头见汗。 白金会的会员卡,对了……曹显神思转动,忽然有了想法。 “也好,那我便办一张会员卡。”曹显咬咬牙,从袖中掏出一个绣袋,放在桌子上。“这是银票二十万两,能不能买殿下一张会员卡?” 萧夜眼皮微微一跳。 这老小子,竟然懂得变相受贿,想法很潮流嘛。 “……白金会的会员卡不过区区百两银子,这事众所周知,而且已经卖完了。”萧夜撮着牙花子,神色为难,“店里倒是有一款超级无敌至尊会员卡,但价格嘛……” 曹显咬咬牙,再次掏出一个绣袋,“这是三十万两,一共五十万两,不知能不能办你所说的超级……超级无敌至尊卡?” 萧夜眼神晃动,笑嘻嘻地将两个绣袋揣进怀里,“好说好说,云枝……” 随着一声招呼,陶云枝端着一个小巧的盘子走进来,上面放着一张玉牌。 “恭喜晋侯成为本店第一位超级无敌至尊VIP会员,可免费享受各类套餐,终身免费……”萧夜说着,亲自将玉牌拿起来,递到曹显手上。 曹显顿时松了口气。 五十万两虽说很肉疼,但能让这小子闭嘴,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晋侯站起身,拱手道,“希望殿下遵守承诺,若是曹家此番平安,以后定唯殿下马首是瞻,曹某还有一些相熟之人,关系莫逆,都可以为殿下效力。” “若是有朝一日殿下有登临之心,我等当是殿下臂助!” “告辞!” 说着转身离开,来时心事重重,走的时候虽说依旧眉头紧锁,看着倒也轻松了不少。 萧夜抿着单薄的唇角,眼含轻笑。 “殿下,你真的打算放过曹家?”陶云枝悄然走进来,轻声问道。 她一直站在门口,所以萧夜和曹显的对话她听得清楚,贪赃败露的曹显病急投医,想要用钱财贿赂殿下,将泾川县的事揭过去。 原本她以为凭借殿下的为人,会义正言辞地拒绝曹显,但没想到,殿下竟然真的拿了曹显的钱。 “放过?什么放过?”萧夜疑惑道。 陶云枝咬着唇角,“殿下不是收了晋侯的钱吗?足足五十万两,即便是白金会这等销金之地,也得好久才能赚到。” “你是不是听错了?这五十万两明明是晋侯办卡的钱,跟赈灾银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呃?”陶云枝愣住,“殿下,这可是五十万两银子……” “五十万两很多吗?”萧夜掂了掂手上的绣袋,啧啧嘴,“确实不少,专门为他定制一张会员卡倒也够了。 “云枝,你去安排一下,即日起店里推行一款会员卡,就叫超级无敌至尊会员卡,所有套餐享受终身免费服务,定价……五十万两!” 陶云枝眸子瞬间亮了。 …… 萧夜傻吗?自然不傻,他清楚地知道晋侯此来的目的,但他能拒绝吗? 拒绝不了! 按照大胤银子的购买力计算,一两银子等同他前世的两千块,五十万两,也就是整整十个亿! 拿十个亿砸谁谁不懵呢? 反正是用来买会员卡的,跟贪污赈灾款的事不搭噶,况且他从头到尾也没想着去揭发曹显。 至于萧泰怎么做的?关他萧夜什么事! 萧夜躺在椅子上,眯着眸子回想着曹显的话……相熟之人,指的是户部侍郎谭献?亦或者还有其他人? 登临之意……呵呵,为了堵住自己的嘴,竟然都要宣誓效忠了,换做其他皇子,怕还真扛不住这天大的诱惑,但自己嘛…… 无论是皇储之位,还是朝天殿的那张龙椅,自己从来都不感兴趣。 相比之下,自己还是更喜欢教行司,毕竟那里有很多贼拉棒的小娘子,还有自己梦想中的胤大歌舞团,哪个不比冷冰冰的皇位更有吸引力? 可惜了,那帮目光短浅的傻逼…… ------------ 第88章 礼王奏事 谭献走在朝会的路上,兜着手低着头,小眼睛时不时扫过周围的朝臣,心里犯着嘀咕。 看众位大臣的神情反应,似乎京都并没有什么风声传开。 担惊受怕了一整夜,就怕内卫的人忽然冲进来二话不说拿人下狱。 所幸一夜无事,直到今日上朝,京都城也没有丝毫动静,谭献倒是稍微放心下来。 就说嘛,五十万两银子,给谁谁不迷糊,别说一个冷宫旁坐的萧夜,即便是几位当红的皇子,也足够买来亲近的身份地位。 看样子此事压下来了……回头得去白金会洗个脚压压惊,可真够吓人的。 谭献逐渐直起了腰,背着手笑呵呵地往朝天殿走去。 “谭大人,早啊。”一道儒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谭献转身,一张胖脸上挤出谄笑,“下官见过礼王殿下,礼王殿下今日怎么来参加朝会了?” 礼王挂着宫中编撰的职务,一直在太学修书立传,鲜有上朝参政的事,今日能在这撞见,倒让谭献觉得有些稀奇。 “呵呵,父皇亲仁躬行,日日不辍,我身为皇子,自然也要向父皇学习。”萧泰憨厚的笑道,“况且今日确实有点小事,想要奏请父皇。” 谭献赶紧恭维道,“礼王殿下仁爱,所奏请之事必然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吧?” “呵呵,也算是吧。”萧泰满脸谦逊。 两个一般胖的人并排而行,挺着大肚子,迈着小短腿,油光锃亮的脸上满是肥肉,竟然将朝天殿前的道占了大半。 礼王今日竟然上朝了?还和谭献凑到一起了? 谭献这个软鼻子,又想抱礼王大腿了吧! 众人瞧在眼里,忍不住嘀咕道。 谭献丝毫不理会周围人的眼光,甚至还洋洋得意。礼王殿下能主动向自己问好,说明对自己另眼相待,旁人眼热嫉妒是应该的。 若是抱紧了礼王的大腿,乔百龄那老东西致仕后,户部尚书的位置岂不铁定是自己的? “哈哈哈,下官若是有能帮得上忙的事,礼王殿下但请差遣,下官必定鞍前马后!”谭献美滋滋地拱拱手,连声音都大了些。 “乔尚书致仕在即,还望到时候,殿下能在圣上跟前美言几句。” 萧泰眯起的小眼睛转了转,“谭大人身居户部要职,为百姓谋福祉,劳苦功高,本殿下自然要向圣上提荐的。” 谭献闻言大喜,“谢殿下抬爱。” 昨日的事没有影响到自己,今日见礼王,才是自己仕途的转机啊……谭献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闲谈之间,众人相继走进了朝天殿,气氛顿时变得庄严而肃穆。 宋林辅和谢安依旧分立两侧,一个兜手一个负手,神情自若。 朝钟响起,一身旒冕衮袍的胤帝款款而来,神色倒是平和。 “众爱卿,有事起奏,没事就早些散了吧……” 这些日子朝中没什么大事,尤其是勒石记功的法子筹集了赈灾银款,解决了灾民问题后,胤帝倒是罕有地清闲了一些。 所以除了每日的朝会打卡,奏折批阅之外,他甚至有闲暇安排了内侍给自己泡澡捏脚。 想到此处胤帝不由有些郁闷,明明都是一样的玩意,却不知为何,内侍宫女的服侍总觉得没白金会那帮技师服侍得舒服。 干老子的,肯定是那个孽障藏私,不成体统的混账玩意! 等哪日再去一次白金会,好好薅一薅那个孽障东西才是! 心里正想着,忽然看到一个肉墩子走出朝列,朝自己躬身行礼。 老三?他来干什么? “启禀父皇,儿臣有事要奏!”萧泰瞥了眼不远处的谭献,和善地笑了笑。 谭献眼睛一亮……礼王殿下不会这会就要为自己请功了吧,自己最近倒也没做什么啊。 况且乔百龄那老东西看着半截入土,但平日里走路都比自己快几步,想要让这老头致仕怕是不容易。 心里正琢磨着,却看到萧泰撩起衣袍,直挺挺跪了下来。 “儿臣要弹劾户部尚书谭献,枉顾纲常贪赃媚上,假造路引凭证,伙同晋侯曹显,勾结泾川七县,雇佣流寇扮作难民套用赈灾银,置中原受灾百姓与不顾。” “请父皇明察!” “……” 萧泰的声音如同晴天霹雳落到大殿之上,众臣哑然,全场肃静。 啊嘞?怎么回事? 人群中的谭献打了个颤,脸上的表情僵住。 很快,原本悄然屏息的众臣炸开了锅,所有人不可思议地看向人群中的谭献,喧哗声四起。 “怎么回事?礼王殿下弹劾户部侍郎?” “你听清楚了没?谭献假造路引凭证,勾结晋侯贪污赈灾银?” “真的假的?户部掌管赈灾银款,没成想却监守自盗,入了自己的腰包?” “该死的狗东西,朝堂之上怎会有这等中饱私囊的混账!” “……” 御案之后,无精打采的胤帝瞬间清醒,那双幽深的眸子变得冰冷凶戾。 “礼王,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萧泰挺直了腰背,眼神庄严肃穆,“自前阵子关中发生旱灾之后,儿臣一直心忧此事,却恼恨自己无能,无以消解大胤民难。” “好在九弟筹集了赈灾款,儿臣心想着能早日拨发到灾民手中,所以专程让下人跟踪督促……” 萧泰一脸的悲戚惋惜,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受灾的灾民一样。 “儿臣忧心难解,便在昨日悄悄出京,想以天家之身,安抚受灾的百姓,谁曾想……”萧泰眼睛瞪得溜圆,痛心疾首。 “谁曾想每位受灾百姓能领到的赈灾银只有五百文,儿臣可是知道户部下拨了整整五十万两,难不成此次受灾的百姓有百万之多?” “心有不解的儿臣便多留了个心眼,果然发现了有很多冒充灾民的流寇,用伪造的官发凭证套取赈灾银,达十数万之多。” “而在后面操作这件事的,便是户部尚书谭献,和晋侯曹显!” 萧泰跪在大殿上,正义凌然,他甚至感觉自己脑后应该有光,就像大慈大悲济世度人的佛陀一样,恢弘而悲悯。 爽! 御案后面,胤帝冷硬的眸子转动,最后落到谭献身上。 “谭献,礼王所言可是真的?” ------------ 第89章 胤帝之怒 谭献面色苍白摇摇欲坠,随着胤帝一声冷喝,噗通一声跪在了大殿上。 “圣……圣上,臣冤枉啊!”谭献只觉得天旋地转。 刚才进门的时候和礼王萧泰谈笑风生畅所欲言,甚至还梦寐着抱上礼王大腿,以待时机荣升户部尚书。 谁曾想一转眼就被捅了刀子。 “礼王殿下,你何故如此……何故如此啊……” 骗子,大骗子……谭献几乎要哭了。 “谭大人是觉得本王冤枉了你吗?”萧泰一点看不出刚才的儒雅温和,反倒是眉头倒竖咄咄逼人! “谭大人敢当着父皇的面,保证自己尽职尽责,从未有勾结贪墨,中饱私囊之举吗?” 谭献张了张嘴,刚想要反驳,忽然心头一惊。 不对,即便是想要举报自己,也应该是九殿下萧夜啊,怎么会是礼王萧泰?前往泾川县的根本就不是他,他又如何得知自己和曹显勾结贪墨赈灾银之事的? 难道说萧夜前往泾川,本就是萧泰的意思? 应该没错了,萧夜领了萧泰之命前往泾川调查,回京后便将调查结果交给了萧泰。 自己之前还纳闷一个不受宠的冷宫皇子,怎么敢同时得罪自己和晋侯,原来背后有礼王啊。 向来很受胤帝宠信,又是皇后亲子的礼王,明显比萧夜硬气得多啊。 该死,曹显那个蠢货还自以为是地盯着九皇子萧夜,甚至还搭进去五十万两银子,这不明显打了水漂吗? “怎么,谭大人无话可说了吗?”萧泰冷笑道,“本王手上不仅有你贴身侍从的供词,还有晋侯管家的供词,泾川县典史亦在本王手上。” “证据确凿,你还想说是本王冤枉了你?” 谭献跪在地上,面如死灰。 胤帝坐在御案之后,一言不发,但熟悉他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股压抑在胸口马上要爆发的怒火。 原本站在谭献身前的乔百龄浑身哆嗦了一下,砰的一声双膝跪下,以头触地。 “臣失察,请圣上责罚!” 胤帝咬着牙,伸手拿起御案上的琉璃盏,砰的一声砸在大殿之上。 他站起身,双手伏在案上,垂着头,像一只发怒的暴龙。 “来人,将礼王所举一应人等全部羁押刑部,姜远褚,宇文间,给你二人三天时间,将此事给朕查明清楚!”胤帝红着眼睛,嘶声道。 “朕倒要看看,朕供养出来的侍郎和侯爷,到底是国祚基石,还是社稷蛀虫!” 姜远褚是刑部尚书,而宇文间则是掌平决狱讼的大理寺寺卿,由二人共同审理,可见胤帝对此事何其的重要。 两人闻言赶紧出列领旨。 “萧泰,由你从旁监察,宋林辅协办。”胤帝继续说道,“谁要是敢徇私枉法,勾结包庇,与之同罪!” “儿臣领旨!” “臣领旨!” “……” …… 萧夜躺在藤椅上,悠哉悠哉地晒着太阳。 小蝶站在身后,一脸不乐意地帮萧夜按捏着肩膀。 “你说人和人的差距,果然比人和猪的都大……”萧夜被捏得龇牙咧嘴,“陶云枝给人捏肩,给人有种飘然若仙的惬意感,而你……” “倒是可以和刑部昭狱的老虎钳比一比。” 小蝶噘着嘴嘁了一声,手上悄悄再加了把力道。 “停停停……”萧夜瞪着眼坐起来,“笨手笨脚的丫头,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信不信本殿下把你退货给人牙子?” 小蝶吓了一跳,大眼睛眨巴眨巴,竟然要哭了。 我尼玛…… 萧夜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好了好了,做不好就做不好吧,本殿下又没责怪你。” “要不,我给你也安排个丫鬟,让她伺候着你?” 小蝶眼睛微微一亮,有些不好意思地扭捏道,“这……可以吗?” 可以你大爷,想屁吃吧! 正巧看到王志阳从外面跑进来,萧夜总算是忍住没当场破防。 “殿下,宫里面来消息了。”王志阳兴奋地说道,“礼王殿下今日果然参加了朝会,并当众弹劾了户部侍郎谭献,晋侯曹显,还有泾川七县的官员。” “圣上大怒,不仅派人羁押了这些人,还着刑部和大理寺三日内审出结果。” “哦对了,这件事由礼王殿下亲自操办,左相宋林辅从旁协助。”王志阳啧嘴道,“礼王殿下倒成了最大的赢家,这些功劳本该是殿下您的才对。” 萧夜倒是不以为然。 “除了谭献和曹显,就没有扯出其他的人?” 王志阳想了想,摇摇头,“好像没有……殿下的意思,正三品的户部侍郎谭献,还不是此次贪污赈灾款的主谋?” 萧夜眼神晦暗,他其实并不确定。 只不过他了解谭献,那就是一个自大贪功,又没有多大本事的饭桶,凭他想要组织此事,终归觉得欠缺了点头脑。 给人背锅倒是不错的人选。 “你继续盯着朝中,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记得第一时间禀报。”萧夜吩咐道。 王志阳很是懂事地拱手,迅速转身离开。 嗯,最近得把女侠带身边,就算弹劾谭献和曹显的是礼王,但他们应该都清楚这件事是自己捅出去的,况且昨日还忽悠了曹显五十万两银子,这怕是曹家全部的家当了吧。 狗急跳墙,找自己报复也说不定。 嗯,找女侠去。 萧夜的忧患意识还是不错滴,就在他寻找女侠保护的同时,京都城已经掀起了巨大的风波。 谭献根本没走出朝天殿就被抓去了刑部,紧接着禁军统领虞长弓亲自带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晋侯侯府,全府上下全部被抓。 随后又派出一队禁军出城,下泾川七县,所有官员第一时间全部被控制。然后,京都城才有消息传到百姓耳中。 春闺阁二楼,一身儒白长衫风姿如玉的青年斜倚在窗台上,轻轻捻着酒杯,眉头微皱。 “老三……竟然会是他?” 在他身后,两个黑衣侍卫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候着这位殿下的命令。 “谭献那个蠢货,本王已经派人提醒他了,竟然还会被抓住把柄,落到如今的下场……”青年沉吟片刻,说道。 “还有曹显,原本觉得比谭献聪明一些,没想到也是这种扶不上墙的烂泥。” “罢了……” 青年摆摆手,“去吧,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 第90章 后果 圣上给了三日的期限,刑部和大理寺双方会审,礼王殿下监察,左相旁协。 罕所未有的阵仗,让整个朝堂的人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少人开始自省和谭献曹显之前有没有牵连,和礼王左相有没有过节,若是被牵连到贪污案当中,怕是不仅乌纱帽难保,说不好连脑袋也留不住。 一时间,整个朝野人心惶惶。 然而就在第二天早上,刚刚开始会审调查的案子,戛然而止。 萧泰来到白金会的时候,脸色有些发暗,胖脸上的肥肉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怎么了?”萧夜奇道。 萧泰很是熟络地开始脱衣服,连裤衩都扒了干净,扑通一声跳到了水池中。 “谭献和曹显死了……”萧泰声音沉闷地说道。 萧夜眉头骤然一跳。 “人不是被抓进刑部昭狱了吗?怎么会无缘无故死了呢?” 事是昨天发的,人是今天死的,前后竟然只隔了一天。 “有人在饭菜里面下了毒,前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等狱卒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下毒的人抓到了吗?” “抓是抓到了,不过也死了,服毒自尽。”萧泰恼恨地骂道,“该死的浑蛋,本王都还没来得及开审,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拿到,这让本王如何给父皇交代!” 萧夜坐在躺床上,眉头紧锁。 之前他曾怀疑过,谭献和曹显后面到底还有没有其他人,现在看来,倒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谭献身后确实有人,还是一个手眼通天,能悄无声息渗透进刑部昭狱,将谭献曹显灭口于无形的人。 “老九,你觉得此人是谁?”萧泰躺在池边,咬牙问道。 萧夜沉默,他忽然有种猜想……王羽音背后的那位,和灭口谭献曹显的,会不会是同一人? 想到此处他不禁后背有些发凉,自己当初也是入过刑部昭狱的,如果当初此人想要对自己动手,怕是自己百日纸都烧完了。 “不知道。”萧夜看了眼萧泰,果断摇头。 “圣上知道这事没有?” 萧泰叹了口气,“自然是知道了,今日得到消息后,我便第一时间入皇城见了父皇,父皇很生气,差点没把我一脚踹出御书房。” “赈灾银的案子已然无疾而终,现如今若是查不出杀害谭献的凶手,怕是连我都要被父皇责罚了。” 萧夜同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谭献曹显套取赈灾银可以看成贪赃枉法公器私用,那刺杀朝廷三品大员,已经是对皇权的藐视和挑衅了。 一代帝王千乘之君,能容许这样的事? “这件事也落到你头上了?” “这倒没有,一般这样的事都会由内卫出手,那是一群隐匿在暗中的刽子手,比任何人都合适干这种事。”萧泰晒笑道。 内卫……萧夜心头微凛,有内卫插手,怕是京都要来一次大清洗了。 “对了,赈灾银的事如何定夺了?” 萧泰沉吟了片刻,“谭献曹显已死,此事便无疾而终了,谭府和晋侯府被抄没,一众亲族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算是给这件事画了个句号。” “泾川七县的官员一半获了死罪,另一半下了昭狱,算是彻底清洗了一遍。” 萧泰抿着嘴唇,眼神微微闪烁。 此番他监察会审之事,原本是剪除对手培植党羽最好的机会,谁曾想谭献曹显身死,此事无疾而终,他的小算盘算是彻底落空。 倒是泾川七县的官员调任,是个不大不小的机会。 即便这个官员对自己日后帮助不大,但总好过没有。 最主要的户部侍郎之位,也不知道能不能安排自己人上去…… 萧泰沉吟片刻,从水池中站起来,“三哥此来是为了提醒你一下,今日之事已然让朝野震动,怕是京都城很长一段时间不甚安宁。” “谭献和曹县的揭发虽然出自为兄的手,但仍旧有不少人知道你也牵扯其中,以后出门行事小心,莫要遭了小人的道。” 说着自顾自穿好衣服,拉开门走了出去。 “哦对了,回头给三哥一张白金会会员卡……”已经走出去的萧泰脑袋探进来,“这玩意似乎能让人上瘾,真是古怪。” “走了。” “……” 特么这才是重点吧……萧夜龇着牙一脸不忿。 胤帝那老东西白嫖也就算了,你来来去去好几趟一个子都没掉,还好意思要会员卡? 光吃不拉的抠搜玩意…… 萧夜朝着萧泰的背影,狠狠竖起一根中指。 …… 萧泰说得没错,谭献和曹显被毒杀在刑部昭狱的事,如同一颗炸弹……不,如同一颗核弹投入了京都城。 朝臣贪污的事古来有之,即便是胤帝愤怒,但其实内心并不觉得是多大的事。 但朝臣遇刺,让向来霸道孤傲的胤帝,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和藐视。 这是对皇权的不敬,更是对他这个大胤国君的不敬。今日能入刑部昭狱毒杀朝廷大臣,是不是意味着明日就能入皇城,毒杀自己? 天子一怒血流漂橹,可不仅仅是书上干巴巴的词句,而是真正要见血的。 胤帝怒了。 就在毒杀案发的同一时间,内卫开始频繁动作了,这群惯于隐匿在阴暗中吸嗅血腥味的鬣狗,短短两日便将整个京都城翻了个遍。 一些有的没的,轻的重的,也不知道真假虚实的隐秘被相继扒出,一桩桩一件件汇入到朝天殿的御案之上。 然后,猎杀开始了。 短短三五天时间,就有十多位五品以上的朝臣因为各种缘由被罢官,砍头的砍头,入狱的入狱,流放的流放,五品以下的甚至都数不过来。 几乎每一天,都有朝臣被扒了官服拖到菜市场剁掉脑袋。 一时间,原本还颇有微词的世族朝臣噤若寒蝉,再无声息。 萧夜躺在藤椅上听着王志阳的汇报,不由地想起前世玩过的一款游戏上某个角色的台词。 死亡如风,最为致命! “也不知道是谁的手段,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在京都城引发一场地震吧。”萧夜感叹道。 就在这时,內监总管高申在小蝶的带领下走过来,对着萧夜躬身一礼。 “殿下,圣上有召。” 萧夜神色一凝。 ------------ 第91章 胤帝宣召 望着悠悠然趴在躺床上,正在享受精油死扒的胤帝,萧夜忍不住嘴角一抽。 他没想到那个老东西召见自己的地方不是朝天殿,也不是御书房,竟然是自己的白金会,还是自己的私人雅室。 我说大哥,你不觉得这样很不礼貌吗? 你趴我位置上,我趴那儿? 萧夜龇着牙琢磨了一会,转身出了雅室,很快两个大汉抬着另外一张躺床走进来,并排放到了胤帝身边。 萧夜美滋滋的眯着眼,开始熟络的脱衣服,然后惬意的趴了上去。 嗯,这样才对嘛。 胤帝扭过头瞪着眼,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其他臣子见到自己不得先行礼请安?即便是东宫那位,也得恭敬地从旁候着。这丫倒好,屁话没放一句,自己倒先享受上了,是一点没把自己当臣子啊! 不过想想这货平日里的德行,却又觉得理所当然,若是这货太畏惧恭敬,倒才显得不正常。 “父皇,看你印堂发暗面色郁沉,似乎有些上火啊……”萧夜龇着一嘴大白牙,“要不,拔个罐?” “什么玩意?”胤帝愣了愣。 萧夜也不解释,朝着门口招了招手,就看到白露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盘子是普通的木盘,上面放着一些奇形怪状的竹筒,还有烈酒和火石。胤帝扭着脖子看着开始引酒点火的白露,心里竟然有些期待。 “回圣上,这是殿下发明的东西,称之为拔罐,暗合中医之道,能有效的祛除人体寒湿,降减火气,调理阴阳平衡……” 白露眼中闪烁着光彩,轻声解释道。 胤帝咬咬牙,觉得自己不能在一个小丫头跟前露怯,索性转过头去。 白露熟络地拿起竹筒,本是取自寻常的青竹,但经过抛光打磨,再用桐油浸制之后,便成了最简陋的火罐。 起火温烤,寻找穴位,然后啪的一声拍下去。 胤帝身体肉眼可见地一抖,双腿绷直,紧接着慢慢舒缓。 萧夜憋着笑扭过头去,前世的火罐早于先秦时代。但这个酷似盛唐的大胤,竟然没有火罐这种简单的中医养生之法。 闲来无聊的萧夜便搞了出来,试了几次,效果貌似不错。 啪啪啪的声音络绎不绝,很快,胤帝宽厚结实的背上便耸起了一排排竹筒,连屁股蛋子上也来了两个,随着肌肉的颤动轻微摇晃,好不美观。 嗯,要是把这一幕拍照发到朝臣的群里,胤帝岂不直接社死? 萧夜偷笑道。 “你这个孽障,一天不思进取,尽搞些花里胡哨的玩意……”胤帝龇牙咧嘴的道,“若不是看你还有点机灵劲,朕早就大耳瓜子抽你了!” 萧夜嘿嘿笑着,朝白露招了招手。 白露很是懂事的点燃烛台上的香薰,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父皇,儿臣可全凭着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才有填充户部的底气……”萧夜龇了龇牙,“一个月保底五万两白银,一年就是六十万……” 知足吧你。 萧夜很不友好的翻了翻白眼。 说起户部,胤帝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户部乃大胤粮仓,却没想到养了一堆的蛀虫!” 短暂的沉默,胤帝忽然说道,“泾川县赈灾银出问题,是你小子发现的吧?还有谭献和曹显,也是你洞察了他们的手段。” 萧夜并不意外。 这本就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再加上有内卫从旁调查,胤帝知道是迟早的事。 “你小子也知道自己得罪的人太多,便把老三那个蠢货推出去顶雷,嗯,是你小子的风格,够阴损!”胤帝顿了顿,“不过,做的倒也没错。” 萧夜趴在躺床上,挣扎着拱拱手,“可不多见您夸我,谢谢您嘞……” 胤帝没有理会萧夜的打趣,“朕想过这帮臣子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但从未想过竟然如此过分。” “赈灾银啊,多少百姓居无定所食不果腹,连活命都是奢望,可那帮狗东西,竟然还要从百姓身上刮些油水。” 胤帝眼神冷厉而愤怒,“原本朕以为,那些掣肘朕治政的世族最可恶,现在看看,这帮依附着朕爬起来,隐藏在朕的宽容之下胡作非为之下的人,才最该死!” 萧夜都觉得胤帝有些可怜了,随口安慰道,“其实也正常,曲高和寡,水至清则无鱼,即便是真正的大同盛世,也不可能每个人都清正廉洁。” “大胤灾情不多,基本算得上国泰民安,您已经算得上有本事了。” 话不像好话,但胤帝听着却很受用,只不过他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反倒更阴郁了。 “你可知道,内卫虽然查出来一堆破事,但却并没有查出毒杀谭献曹显的幕后之人?” 萧夜微微皱眉。 他之前倒是有心打听过内卫调查的结果,但一直没有音信,他还以为父皇有意隐瞒,原来是没查出来? “自朕建立内卫以来,如臂使指,还从没有让朕失望过,这是第一次!” “你可知道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吗?” 萧夜沉思片刻,啧啧嘴,“说明那人很聪明,很谨慎,藏得很深,也说明朝中有人在做局庇护他,还说明……” 胤帝看了眼萧夜,“还说明那人,很可能已经影响到了内卫。” 内卫是他统御朝臣的重要手段,他绝对不允许他人将手伸进来。 萧夜蹙了蹙眉,有些古怪地看向胤帝,“您是担心……太子?” 这个话题足够敏感,按理说臣子不该问询,但偏偏萧夜并不觉得有什么,问得理所当然。 胤帝深深看了萧夜一眼,许久后点了点头。 “对,能有如此影响力,还能办到此事的,朝中不出一掌之数,若不是太子还好,若此事真的和太子有关,那……” 胤帝身上的肌肉绷紧,轻微颤抖。 太子乃大胤皇储,是国祚之基,是社稷之本,关联深大。 如果太子真的如此心性,如此视百姓为草芥,那他如何敢将大胤放心交到太子手上? 到那时,他真的要废掉太子? 胤帝忽然有些茫然,坚韧而冷硬的内心竟然轻微颤抖。 萧夜看着胤帝的眼神有些怜悯。 天下能如此不了解自己亲生骨肉的,怕是只有他了吧。 ------------ 第92章 户部主事 胤帝今日来此,似乎并没有什么要事吩咐,倒像是跑过来放松休闲的。 萧夜看着胤帝背上十来个竹筒轻微晃动,总有种想拍照发朋友圈的冲动。 “我知道你小子机灵,要不要查一下这件事?”胤帝忽然扭过头问道。 大哥,这玩笑可开不得啊……萧夜吓得爬起来,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胤帝冷笑一声,“怂逼玩意!” “……” “你小子虽然混账了些,但确实有些小聪明,尤其是挣钱这方面……”胤帝伸手摘下背上的竹筒,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让你当礼部的主事倒有些屈才了,要不要朕帮你调整一下?户部……” 萧夜赶忙跳起来,“谢父皇看重,儿臣感怀肺腑,不过儿臣对现在的礼部主事很满意,暂时还没有担任户部侍郎的打算。” 胤帝斜着眼睛盯着萧夜,“你怕是想屁吃,户部侍郎可是正三品,国之重器,岂能教给你这孽障的手上!” “别说是你这种混账东西,即便是礼王英王,甚至太子也不可能从职三品。” 萧夜扯了扯嘴角……话倒也没错,但就说咱能不能稍微客气点,我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啦。 随着啵啵的声音发出,一应竹筒被全部拔了下来,胤帝赤裸着上身看向萧夜,“既然你小子喜欢当主事,那朕便再给你一个主事,户部主事,可好?” “……”萧夜只觉得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这哪是统治者,这明显是资本家嘛,而且还是一个无良的资本家,哪有逮着自己儿子薅羊毛的? 上一世已经够辛苦了,这辈子真就打算躺平当个闲散王爷的,怎么还就如不了愿呢? “如果说……儿臣不愿意呢?”萧夜瞄了一眼胤帝,轻声问道。 胤帝撇了一眼萧夜,转身往外走去,“圣旨这两天就会下来,记得尽快去户部报到。” “别让朕说第二遍。” “……” …… 户部主事。 嗯,说起来自己现在也身兼两职了,兼的还是跨部门的职务。 这在大胤历史上,不,前朝也没听说过,也算是蝎子的粑粑,独一份了。 萧夜满心喟叹。 三日后,内阁果然颁发了圣旨,由九皇子萧夜领任户部主事,受户部尚书乔百龄辖理,即刻上任。 众人还没从户部侍郎谭献被毒杀的事中缓过来,又被内阁的骚操作惊呆了。 这算什么,一人兼两职?还同是礼部和户部?大胤开国以来就没这么玩过啊,内阁到底怎么回事?还有没有点专业素质了,什么?圣上钦定的?那没事了…… 众臣顿时换上一副嘴脸,笑呵呵地开始恭贺。 没办法,谁让胤帝拳头大呐,没看见前几日发飙弄死了十几位朝臣,现在上朝的时候承天门马车都不堵了,你说谁还敢质疑? 第一个前来恭贺的是钱庸,后面跟着礼部侍郎徐肖。 这两位都是贼精明的人物,一眼就看出九殿下萧夜如今的不同寻常。赈灾银案还没有完全落幕,内卫也还没给出最终调查结果,倒是这家伙先高升了。 虽说只是个主事,但谁敢真拿人家当主事对待? 看看王志阳,也是礼部的主事,不也像只狗一样在萧夜身边跑前跑后吗? 钱庸的姿态很低,徐肖也很有礼貌,若是萧夜能撤去礼部主事之职,他俩或许会更礼貌。 两人留下一些贺礼之后便相继离开了,之后来的是李莽和周庆,李莽现在无所事事,整日追着女侠拜师,但貌似没什么进展。 周庆忙着值守,只是匆匆道喜后便离开了。 韩末也抽时间来了一趟,说了一些酿酒过程中出现的问题,萧夜也一一解答,韩末只待了一盏茶的时间就离开了。 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些人,不过萧夜都不是很熟,简单的客套后,留下礼物便走了。 就在萧夜以为没人了的时候,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走了进来。 “秦司首?您怎么来了?” 来人竟然是皇城司的司首,统管京都城防的秦白师,皇城司虽然隶属于兵部,但却并不受兵部管辖,而是直辖于内阁。 所以秦白师也就显得极为特殊,既和六部都有关系,又游离在六部之外。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胤帝很信任他。 “呵呵,九殿下领任户部主事,可是一件大喜事,秦某既然知道了,自然是要前来恭贺的。”秦白师温和地回道。 他虽然出身行伍,但面容白净柔和,没有寻常武夫的糙劲,反倒有种读书人的儒雅气。 秦白师说着,让身后的侍从将礼物放下。 “九殿下,秦某可方便进去喝两杯?”秦白师一身淡青色长摆云纹衫,温和有礼的问道。 萧夜摸了摸下巴,“当然,秦司首来者是客,本殿下粗浅的待客之道还是懂得,小蝶,上茶……” 朝阳水榭室外的凉亭,两人相对而坐,晨阳微亮,茶香缭绕,倒是有一些古朴的韵味。 “上次的事,还是得谢谢九殿下。”秦白师端起茶杯,眼神郑重地说道,“以茶代酒,秦某先干为敬。” 说着便喝了杯中的茶水,然后再次斟满了一杯茶。 “今日秦某前来,除了感谢殿下,也是为了赔罪。秦某御下不严,被有心人挑拨利用,差点危害到殿下的性命,实在是秦某之过。” 说着再次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萧夜微微眯了眯眼睛,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道弧度。 秦白师看到萧夜的表情,不由一阵苦笑,“说起来殿下或许不信,但上次之事秦某真的不知道。皇城司除了秦某之外,还有两位副将,六位偏将。” “事发之后,秦某第一时间排查了皇城司,发现那晚安排人前去袭击殿下的事,是由偏将卢云安排的,那些人手,也皆是卢云的亲信。” 卢云? 萧夜心里倒是有些拿不准了。 秦白师的表情不像作假,但能坐到如今的位置,哪个又不会演戏呢?至少大胤的三品以上的官员,除了谭献这个憨批,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傻逼。 秦白师的话能信吗? “卢云现在在哪?”萧夜问道。 秦白师面色有些古怪,许久后叹了口气,“死了。” “就在泾川事发当日下午,卢云和部下在春闺苑饮酒,喝醉后从楼梯口跌落,摔死了。” “……” ------------ 第93章 渣男 秦白师的到访出乎萧夜的预料,但秦白师的话却在他预料之中。 即便那件事真的和秦白师有关系,他也不可能承认,不仅因为自己是大胤皇子,更因为皇城司的特殊权利。 都不需要证据,但凡胤帝怀疑他和某位皇子有所勾结,也必然会撸了他的皇城司司首之职。 卢云吗? 萧夜躺在藤椅上,眉头微微蹙起。 这倒是甩得干净,一个死去的偏将,自然是无从查起了。 当然,让萧夜发愁的并不是这事,而是另外一件……自己身兼礼部和户部两部主事,那之后应该去哪里办公? 一三五礼部,二四六户部? 这不扯嘛…… …… 萧夜没想着去户部报道,圣旨什么的,是说给别人听的,自己怎么做,还是自己说了算。 至于那老东西会不会急眼……有本事撤了我的职? 撤不了?那就别逼逼! 况且户部侍郎谭献被杀,怕是整个户部人心惶惶,想来也没时间理会自己这个小小主事。 萧夜躺在藤椅上,似有所觉的睁开眼,看到一个俏丽如花的女子站在身前,眼神幽怨地盯着自己。 “月薇?” 沈月薇穿着淡粉色的白色长摆裙,身上披着薄薄的毛裘。长长的头发被一根玉石发簪叉着,倒是少了几分少女的青涩,多了一些女人的婉约。 “咦,你怎么来这了?”萧夜挠挠头,似乎中秋节会后,自己就没见过这丫头。 前几日他还有些纳闷,这位白月光一样的小丫头不该是自己的穿越官配福利吗?怎么出镜这么少…… “哼,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永远不去找我?”小丫头咬着唇角,好看的眸子有些发红,“爹爹说的没错,你心里从来都没有我对吗?” 萧夜摸了摸鼻子,神色有些尴尬。 “最近确实有些忙,实在抽不出时间去看你……” “忙着睡觉?还是忙着和教行司的狐狸精打情骂俏?”沈月薇泪花在眼眶中转动,“坏蛋,夜哥哥就是个坏蛋,大坏蛋!” “前些时间我被父亲关了禁闭,每天都想着你能来找我,可过去了这么久,你从来都没找过我,我伤心地哭了好多次……” 萧夜慌了,他看着泣不成声的沈月薇,感觉自己就是个渣男……不,人渣! “你先别哭,好好说啊……”萧夜伸手擦拭着沈月薇的眼泪,奇道,“你父亲为何要关你禁闭?难不成是害怕我把你拐跑了?” “这个老东西,还是个女儿控嘛……我这就去教训教训他,帮你出气!” 沈月薇一听这话,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不是因为你……”沈月薇哽咽道,“前段时间安国公府来我家求亲,要我嫁给宇文家的宇文治,父亲当时就答应了。” “我知道后和父亲大吵了一架,当天就想跑出来找夜哥哥你,却被父亲抓了回去……” “夜哥哥,我喜欢的是你,就算要嫁我也只嫁给你,不嫁宇文治!” “我不喜欢他,我不要嫁给他!” “……” 望着梨花带雨的沈月薇,萧夜微微皱眉。 世家联姻? 沈家出身江北,并非世族,而是实打实的白丁。后来赶着机会抱上了胤帝的大腿,跟着征战好几载,一举翻身成为京都新贵。 宇文家本就有世族背景,再加上这些年宇文家和临安三姓世族走得越来越近,无论是家族实力还是世族底蕴,都已经超过了其他几位国公,大有成为京都新贵之首的姿态。 至于联姻,则是世族之间平衡拉拢的常见手段,倒也不足为奇。 但宇文治…… 萧夜脑海中闪过那个阴柔邪气的纨绔青年,忍不住眉锋微沉。 “夜哥哥,你能帮帮月微吗?月薇不要嫁给宇文治,就算是死都不会嫁给他。”沈月薇乞求道。 “你带我离开好不好?离开京都,去哪儿都行……” 萧夜神色复杂。 他不知道原身对沈月薇是怎样的感情,但他一直把这个单纯的小姑娘当成妹妹。从私人感情来讲,他自然不希望沈月薇嫁给不喜欢的人,更何况还是宇文治那种垃圾。 但这并非沈月薇一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的事。 他不知道沈家是如何衡量的,是不是牵扯到某些不得不牺牲自家女儿的利益,他作为一个外人,尤其还是天家皇子,本就不该插手这样的事。 怎么办? 萧夜沉默片刻,揉了揉沈月薇的头发,“别哭了,我帮你想办法。” 沈月薇眨巴着大眼睛,泪珠吧唧吧唧的滚落,“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夜哥哥有骗过你吗?” 沈月薇擦了擦眼泪,很确定地点点头,“有,你说过会找我玩,一次都没找过。” “……” 萧夜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那你这次是怎么出来的?”萧夜好奇的问道。 沈月薇一听又开始哭了,“婚期马上就到了,我骗母亲说想买两件首饰,才得空跑了出来,我得赶紧回去,要不然父亲又要到处找我了。” 沈月薇慌张的转身就跑,跑出去几步后停下,转头看着萧夜,眼眶发红。 “夜哥哥,你之前骗月薇,月薇不怪你,但这次一定别骗好吗?” “我等着你来,带月薇离开……” “……” …… 萧夜头很疼。 即便是被皇城司的刺客追得满山跑,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头疼过。 怎么办? 去见应国公沈琅,以自己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让他推了和宇文家的婚事? 亦或者去找宇文治,实在不行揍他一顿,让他解除和沈月薇的婚约? 还是把沈月薇偷偷带出来,远走高飞? “整个京都城谁不知道沈家丫头喜欢你,要我说,你直接把沈家丫头娶了得了……”李莽大喇喇的泡在水池里,无所谓的说道。 “那丫头模样挺好,挺可爱,就是瘦了点,小了点,折腾起来不过瘾……” 李莽很不要脸地比划着,“我找婆娘,肯定得找个身板结实的,柰子大,屁股大,操练一两个时辰也散不了架的那种。” “听说北国的女人长得既大又结实,我得找机会瞧瞧去……” “……” ------------ 第94章 女儿相信他 萧夜觉得,找这货来商议解救沈月薇的对策,简直是对沈月薇的一种侮辱。 “说点有用的,不然滚蛋!”萧夜没好气的说道。 李莽瞪大了眼睛,“谁跟你闹着玩了,沈月薇那丫头一心想要嫁给你,你若是有心娶她,凭你大胤九皇子的身份,她自然没道理再嫁给宇文家。” 萧夜叹了口气,眼神幽怨地看着李莽,“其实,我也喜欢大的……” “……”李莽恍然大悟,顿觉萧夜乃同道中人。 “既然如此,我倒是还有个法子。” “说。” 李莽龇了龇牙,“找两个人绑了宇文治那个小垃圾,卖给黑市的牙子……嘿嘿,到时候找不到新郎官,沈家丫头的婚约自然就解除了。” “……” 萧夜微仰着头,神色怅然。 实在不行就按照李莽说的来吧,让女侠出手套麻袋打闷棍,然后扔到护城河里,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只是这手段,实在有些不符合自己的君子人设。 “沈月薇的叔叔,是不是领任户部郎中?”萧夜忽然抬眼问道。 李莽挠了挠头,“没错啊,应国公府一门三杰,老大沈君任湖州府尹,虽然位阶不高,但湖州毗邻东海,常年有海寇出没,所以沈君还行使海军统率之职,大权在握。” “老二沈通,便是沈月薇的父亲,现任中书侍郎,可是内阁的候选人,以后若是走狗屎运,说不好就能当上宰相。” “至于老三沈俞,则是户部郎中。”李莽说得有条有理。 “据说谭献死了之后,沈俞本是继任户部侍郎的第一人选,只不过最近貌似出了点事,他升任户部侍郎的事怕是悬了。” “嗯?”萧夜微微挑眉。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你现在不是户部主事嘛,去了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李莽说道。 萧夜神色闪烁,略有计较。 …… 沈母看着安然回府的沈月薇,终于松了口气。 “你这丫头,非要去买什么首饰,害得为娘担惊受怕……”沈母雍容清丽的脸上带着一丝嗔怒,“若是被你爹知道了,怕是免不了一顿训。” 沈月薇抿着唇角笑道,“女儿这不是回来了嘛,母亲还担心女儿跑了不成?” 还别说,确实担心你跑了呀…… 沈母捏了捏沈月薇的脸,眼神略微柔和了一些,“可见到九殿下了?” 沈月薇闻言一惊,“母亲你在说什么,女儿只不过出去买了两件首饰而已,没见什么九殿下……” “你呀,娘生的你,能不知道你的心思?”沈母笑道,“你倾心于九殿下的事,京都城人尽皆知,为娘会不知道?” “皇家之人身份尊贵,但是非也多,为娘实在不想你和九殿下扯上干系……”沈母叹了口气,“只是看你每日以泪洗面,娘终究是于心不忍。” “沈家和宇文家联姻的事是你爷爷定的,即便是你父亲也忤逆不了,能改变这件事的,也只有天家的人了……” 沈月薇望着娘亲,幽幽道,“所以母亲是故意让女儿出去,好寻夜哥哥的?” “你说呢?”沈母白了沈月薇一眼,“看你脸色不错,九皇子可给你了你承诺?” 沈月薇抿着嘴角,听到九皇子三个字,连她眉角的愁绪也散开了不少。 “夜哥哥会来找我的,他答应我了,会带我离开……”沈月薇说道,“我不会嫁给宇文治的,夜哥哥也不会让我嫁给别人的。” “你呀,就是太单纯了……”沈母叹了口气,“宇文治很糟糕不假,但九皇子同样不是什么好人。” “即便最近一段时间他的表现很不错,但终究改变不了他不修德行,顽劣专横的风闻,最主要的是……” 人家根本就不喜欢你啊。 沈母看着自家女儿,实在不忍心说出那句话。 “虽说女人注定要嫁人生子,但娘真心不希望为了家族利益,让你嫁给一个不喜欢,甚至讨厌的人,痛苦一辈子。” 沈母摸了摸沈月薇的头发,眼中满是怜爱。 “希望九殿下真的能为你着想,拉你脱离苦海吧……” 沈月薇眼睛亮晶晶的,挺着小胸脯仰着脑袋,“放心吧娘,夜哥哥一定会来带我离开的,女儿相信他。” 即便他不来,女儿也愿意相信他。 …… 萧夜决定去户部一趟。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新岗位溜达溜达也好,权当是饭后消食了。 王志阳是礼部主事,不便随萧夜前往户部,所以萧夜只能带着小蝶前去了。 本来想带上女侠的,但好歹也是刑部通缉的要犯,太过招摇过市总觉得有些不给刑部面子,所以他便带了两个宅中的护卫,跟着一同前往户部了。 户部距离礼部不远,只隔了一条街,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这就是户部衙门吗?”小蝶眼睛瞪圆了,“咱大胤最有钱的那个衙门?” “是户部衙门没错,但有没有钱,呵呵,有待考证了……”萧夜笑道。 户部掌管大胤户籍财经,土地赋税、军需粮饷等事,算得上大胤根基所在,按理说应该如小蝶认知的那般,是整个大胤最富庶的机构。 但曾一度让萧夜大跌眼镜的是,户部不富,甚至还很穷。 户部尚书乔百龄年逾七十,早就到了该致仕还乡的年纪,却硬是赖着不走,站着茅坑不拉屎。 户部侍郎谭献更是中饱私囊的奸佞,少吃回扣就已经谢天谢地,还能指望他造福社稷? 满打满算,唯一能拿得出手做些实事的也就户部郎中沈俞了,但终究只是三把手,很多事他做不了主。 也就导致大胤财政中枢,六部之一的户部日益困顿,越来越拿不出手了。 胤帝安排萧夜任职户部主事,怕也是打着让这根搅屎棍,改变一下户部沉闷风气的主意。只是萧夜却满心的不乐意。 要说礼部主事管理教行司,还有许多男人都懂得乐子,那么来户部,完全就是社畜打工狗的命了。 谁会喜欢打工呢? 萧夜龇了龇牙,“走吧,先进去。” 小蝶眼睛发亮,一脸兴奋地跑进户部衙门,但是下一刻,却和一个穿着花花绿绿的青年撞在了一起。 “狗日的东西,眼瞎吗?”青年摸着被撞疼的下巴,指着摔倒在地的小蝶,怒道,“哪来的死丫头,不长眼的东西,来人,给本少爷打断腿扔出去!” “……”小蝶都没来及喊疼,当场呆住。 ------------ 第95章 空降的户部侍郎 说话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穿着锦绣华服,英姿俊朗。 不过那双凶戾狭长的眼睛,让整个人的气质略显阴冷跋扈。 随着青年的喝声,两个侍从冲上来,竟然不问缘由抬脚往小蝶腿上踩去,看样子竟然真的要打断小蝶的腿。 “住手!” 不等萧夜出声,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从衙门里着急跑出来,阻止道。 “林靖彦,你干什么!这里是户部衙门,岂能容你在这里放肆!”来人拦在小蝶身前,厉声喝道,旋即转身看着小蝶,皱眉道,“你是谁家的丫头,来户部衙门干什么?” 小蝶委屈巴巴地爬起来躲到萧夜身后,朝着林靖彦龇了龇小虎牙。 “沈叔。”萧夜微微拱手,“这是我身边的丫鬟。” 沈俞看到萧夜后眼神微微闪烁,“原来是九殿下当面,请恕在下冒失。” 萧夜笑了笑,旋即看向旁边的林靖彦,“沈叔,不知这位是哪家的公子,本殿下最近出来的少,京都城倒是多了不少新面孔嘛。” 林靖彦仰着头,不可一世地望着萧夜。 “殿下,这位是景侯林方铭的小公子,林靖彦。”沈俞看着萧夜丝毫有些疑惑,解释道,“当今太子妃便是景侯之女,这位林靖彦,是太子妃的亲弟弟。” “原来是太子的小舅哥,怪不得如此霸道,本殿下的侍女只是不小心撞了你一下,竟然就要被打断腿?”萧夜呵呵道。 林靖彦仰着头冷哼道,“一个小小婢女而已,敢冲撞本公子,就算当场打死又能如何?” 竟然比李莽那个夯货还要凶戾霸道,萧夜微微皱了皱眉头。 “既然如此,那你冲撞本殿下,本殿下是不是也能将你当场打死?” 林靖彦走到萧夜跟前,桀骜地盯着萧夜。“别以为本公子不知道你是谁,一个冷宫皇子而已,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我姐夫可是太子,当朝储君,你敢拿我怎么样?” “本殿下现在就敢打死这个该死的贱婢,但你敢打死本公子吗?” 萧夜眯了眯眼睛,忽然出手搂住林靖彦的后颈用力,同时膝盖猛地抬起,砰的一声撞在林靖彦下巴上,林靖彦惨叫一声,嘴里鲜血飞溅,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萧夜拍拍手,低头俯视着林靖彦,冷笑道。 “你现在觉得,本殿下是敢?还是不敢呢?” “该死的浑蛋,你竟敢打我,我要杀了你!”林靖彦捂着嘴惨叫,指缝里鲜血溢出,两颗牙竟然直接被萧夜撞断了。 “给我弄死他,快,给老子弄死他!” 手下的侍从相互看了看,神色犹疑不定。 他们虽说是林家的侍从,这对面可是大胤皇子啊,即便是不得宠的冷宫皇子,也不是随便一个下人敢得罪的,万一圣上怪罪,怕是满门都要被剁了。 “林靖彦,这里是户部衙门,可不是你林家府宅,容不得你放肆!”沈俞挡在萧夜身前,冷声道。 “再不离开,本官可就让人轰你出去了!” “还不快滚!” 几个侍从相互看了一眼,急忙扶起林靖彦出了户部衙门,隔了老远都能听到林靖彦不甘的怒骂声。 “殿下恕罪,此人……”沈俞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萧夜望着林靖彦离开的方向,微微沉吟,“也就是说,这次朝廷调任的户部侍郎,是林家的人?” 沈俞神色幽暗,“是,正是林靖彦的父亲,太子殿下的岳丈,景侯林方铭。” 萧夜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景侯林方铭同样是胤帝旧部,曾跟随胤帝征战四境,立下过汗马功劳。只不过和晋侯曹显不同的是,林方铭很是机灵地抱上了太子大腿。 所以在大胤所有的侯爵世族之中,林家算是走到了极致。 怪不得李莽那夯货说本该是沈俞的户部侍郎,中途出了岔子,原来是太子插手进来了。 “这户部侍郎本该是沈叔囊中之物的,却想不到空降了一个景侯,啧啧,倒是可惜了……”萧夜摇头惋惜道。 沈俞拱手,“都是为圣上效力,侍郎或者郎中,并没有多大区别。” “走吧,尚书大人不在衙门,殿下倒是无缘得见了。”沈俞笑道,“不过据下官所知,殿下和尚书大人算是相熟,也就不用特意拜见了。” 何止是相熟,都快熟烂了…… 有了林靖彦这茬事,萧夜和沈俞的关系倒是莫名拉近了一些,两人先后脚进了衙门,一直来到衙门后庭,那里早就为萧夜准备了办公地点。 当然,萧夜并没有在这里久待的打算。 “林靖彦虽说算不得什么,但毕竟和太子殿下沾亲,适才的不愉快,怕是会给殿下惹来麻烦。”沈俞提点道。 “没事。”萧夜无所谓道,“如果我那位大哥只有这点气量,那也当不了太子了。” 沈俞眼神闪了闪,不过终究没有说什么。 “殿下今日来衙门,可是准备在这里任职了?”沈俞笑着对萧夜拱手,“之前倒是多亏了殿下良策,才为户部争取了一线喘息之机,否则…” 沈俞说得倒也没错,若非萧夜勒石记功,开设白金会,为户部折腾出一笔钱款,否则以户部的家底,决然无法解决城外的灾民。 “沈叔见外了,都是为了大胤百姓,国祚社稷,能出点力,我自然责无旁贷。”萧夜一本正经的回道,“至于在这里任职,呵呵,还是算了吧。” 说着萧夜眼神郑重了一些,“我这次来户部,其实是专程来找你的。” “找我?”沈俞神色疑惑,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殿下可是为了月薇那丫头来的?” “没错。”萧夜点头,“月薇今日来找过我,说她和安国公府的宇文治订了婚约。” “据我所知,你们沈家和宇文家并没有多少交情,为什么要将月薇丫头许配给宇文治那种纨绔子弟?” 沈俞沉默了片刻,摇头叹息道,“我也知道月薇丫头倾心于殿下,并不喜欢宇文治,但这是父亲的安排。” “我父亲大限将至,他也是为家族考虑,别无他法啊。” ------------ 第96章 应国公病重 萧夜和沈俞聊了一会,便带着小蝶离开了。 他本就没有在户部长住的打算,象征性地溜达两圈,也算是给胤帝一个面子。 回去的路上,萧夜微蹙着眉头,神色沉重。 应国公快死了? 应国公沈琅是最初跟随胤帝的一批部下,也是胤帝最信任的人之一,当年北燕入关的时候,应国公沈琅更是拼死救过胤帝,也因此患上了沉疴,病痛缠身几十载。 正因为这个原因,沈家从毫无背景的一介白丁,爬上了大胤国公的高位,整个大胤再找不到第二人。 萧夜倒是有些理解应国公了。 无论是临安三姓,亦或者京都新贵,其实背后都有着世族支撑,源源不断补充着新生血脉。而沈家却不同,背后没有任何世族作为依靠,仿若无根之萍。 唯一拿得出手的,便只有沈通兄弟三人而已。 然而即便他们再优秀,毕竟也是依靠应国公才有了如今的身份和地位。 一旦应国公去世,他们所处的位置和代表的利益,必然会吸引来无数世族的觊觎,别说家族,即便是他们本身能否保全,都是个问题。 所以,应国公是在为沈家谋求后路。 “这老头,还真是殚精竭虑啊,安安分分的死掉不好吗,管这么多干嘛……”萧夜忍不住吐槽道。 “小蝶,你去白金会找白露,让她来找我一趟。” 小蝶撅了噘嘴,转身离开。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萧夜看到穿着青色雨花长裙,披着白色棉衫的白露盈盈走来。 “殿下找我?” 萧夜点了点头,“你跟我出去一趟,见个人。” “哦对了,把你吃饭的家伙拿上,说不定有用。” “明白。” 两人稍作准备就出了朝阳水榭,径直朝着应国公府而去。 不管是因为沈月薇,还是应国公当年救过胤帝一命的缘故,萧夜都决定亲自去探望一番,若是白露有法医治倒也好,若是回天无术,自己也算是送老爷子一趟。 …… 沈府,内宅。 沈通望着房门方向,神色焦急。 许久后,才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从房间里面走出来。 “徐太医,我父亲怎么样?”沈通急忙迎上去问道。 被称为徐太医的老头摇摇头,叹了口气,“应国公的风疾之症已入骨至髓,药石难医,老夫医术不精,实在有心无力。” 沈通面色灰暗。 虽然心里早就有预料,但真正听徐太医如此说,他依旧感觉一阵悲痛。 “沈侍郎,老夫还是跟之前一样,开一些舒筋活络,化痰清神的药,按时给应国公服下。”徐太医摇摇头,“老夫也只能想法子帮应国公缓解病痛了。” 沈通压下难过,问道,“徐太医,家父……还有多长时间?” 徐太医沉默了片刻,“三个月。” 三个月……还来得及。 沈通面色沉默地走进房间,帷帘半遮的床上躺着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双目微阖,气若游丝。 “通儿……”老人微弱的声音传来,沈通神色一震。 “父亲,我在。” “通儿,为父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莫要为难徐太医……”老人挣扎着睁开眼,浑浊的眸子闪过一丝亮光。 “之前让你传信你大哥,可办到了?” 沈通神色悲痛地点头,“父亲,书信已经送出去了。” “那便好,那便好……”老人微微松了口气,“圣上信任我沈家,将镇守国门的重任交予你大哥,便不可因私废公。” “东海海寇猖獗,切莫因为为父的关系擅离职守,让我大胤……皇土有失……” “还有你和老三,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切莫辜负圣上的信任。” 老人倚靠在床上,痛苦地轻咳两声,“为父这一走,怕是会有很多人刁难咱们沈家,切记不可与人为恶,当谨守本心,有安国公府的照拂,沈家应该能渡过难关。” “只是……委屈了月薇丫头……” 沈通神色幽暗,沉重地点了点头。 老人沉沉睡去,沈通吩咐好守护的侍从,转身出了房门。 “小姐呢?” 老管家躬身回道,“老爷,小姐和夫人在一起,就在内宅。” 沈通沉默片刻,“小姐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小姐只是年纪太小,不明白老爷的苦心,等他长大一些就明白了。”管家安慰道。 “是啊,长大一些就明白了……若非有更合适的人选,谁又愿意自己女儿嫁给不喜欢的人。”沈通微微抬头叹道,不知道为何,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青年人影。 如果那家伙愿意的话…… “老爷,宇文少爷来了。” “还有,九殿下也来了……” 沈通微微皱眉。 …… 萧夜没想到,竟然会在沈家门口碰到宇文治。 “九殿下,你来这里干什么?”宇文治不善的盯着萧夜,眼中满是敌意。 萧夜微微一笑,“怎么,本殿下不能来吗?” 宇文治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了起来,“九殿下是来看沈小姐的吗?呵呵,外面有人传言,说九殿下和沈小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不过很不巧,她现在是本少的未婚妻,九殿下,你似乎没机会了。” 萧夜冷冷的扫了一眼宇文治,转身朝着沈府大门走去。 “哈哈哈,被本公子说中了吗?”宇文治在后面猖狂大笑,“再过几日,便是本少和沈家小姐大婚的日子,到时候九殿下可千万要过来。” “本少得让你亲眼瞧着,自己的女人,落入我的手中!” “……”萧夜没有回话,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宇文治。 萧夜不想理会这个傻逼东西,应国公病重在身,他不想在沈家门口惹得不愉快,即便真想教训这个狗玩意,也得出了沈家的大门。 宇文治眼中闪过一丝阴毒之色。 自从身边侍从被女侠秒杀,自己又被萧夜扇了两巴掌后,他便一直怀恨在心,只是苦于找不到报复的机会。 不过他觉得,现在机会来了。 京都城不都盛传你和沈月薇相互爱慕吗?那好,老子偏要坏了你俩的姻缘,让你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老子压在身下,蹂躏践踏! “等着吧,跟你的这笔账,老子算定了!” ------------ 第97章 风疾 “九殿下,宇文公子!”沈通微微点头致意,“不知二位来沈府,所为何事?” 萧夜刚想说话,却看到宇文治上前一步,笑道,“沈大人,家父听说应国公重病在身,连宫中的御医都没有办法,特意从民间找了一位神医,为应国公诊治。” 说着让出身后那人,萧夜这才注意到,宇文治竟然打着和自己一样的主意。 “不用了,家父的情况我清楚,就不劳宇文公子费心了,请回吧。”沈通不冷不热的说道。 “呵呵,沈大人何必这么客气,很快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宇文治挑衅地看了眼萧夜,“等我和月薇成婚之后,应国公也就是我的爷爷。” “为自己爷爷看病,合情合理。” 沈通微微皱了皱眉。 “这位刘神医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师从医圣常百草,向来在民间行走问询百姓疾苦,我可是费了很大力气才找过来的。”宇文治一脸得意的笑道。 “沈叔叔,咱还是试一试吧?” 沈通看了眼萧夜,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几人在沈通的带领下,一路来到内庭应国公居住的小院,姓刘的神医朝着沈通拱了拱手,转身走进了应国公的房间。 沈通也没有心思聊天,呈上茶水之后,便任由几人闲坐。 差不多过了一盏茶工夫,宇文治带来的刘神医从房中走了出来,眼神无奈地摇了摇头。 “应国公风疾入骨,别说是老朽,即便是老朽的老师来了,也必然回天乏力。” 沈通即便早就有所预料,但真正听到此人的回复,仍旧感到有些失落。 “有劳了。” 宇文治龇了龇牙站起来,“既然刘神医这样说,那只怕是命数如此,沈叔不要太难过了,还是早些操办我和月薇的婚事,也好让老爷子临走前沾沾喜气。” 沈通微微皱眉。 萧夜忽然站起来,“沈叔,让我进去看看吧。” “你?”沈通微微疑惑。 “我身边的婢子也是一位医官,家传针灸之法颇为玄妙,说不好会对国公有所帮助。” “哈哈,一个贱婢竟然想治好国公爷,开什么玩笑!”宇文治张狂大笑,“连医圣的徒弟都没有办法,你身边的一个婢女,难不成比医圣徒弟更厉害?” “萧夜,不用白费力气了,我和月薇小姐已经定了婚书,你就算再表现也没有用的!” 萧夜冷着脸看向宇文治,“信不信你再多逼逼一句,本殿下便抽你一巴掌!” 宇文治,“……” 他忽然想起上次被萧夜扇的两巴掌,顿时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这家伙不是在吓唬自己,他是真敢抽啊! 沈通微微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那殿下便试一试,即便治不好也无妨。” 萧夜点点头,带着白露转身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面很暗,两个伺候的侍女静静地站在门口,神色恭敬。 萧夜走到床边,终于看到了应国公沈琅,在他的记忆中,这是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但躺在床上的老人却骨瘦如柴,面色暗沉,命悬一线。 跟随父皇打江山的老一辈,终于有人走到生命尽头了吗? 萧夜心头有些沉重。 白露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搭上应国公的脉搏。 时间过得很慢,白露的眉头一点一点攒起,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许久之后,白露神色愧疚地站起身,摇摇头,“殿下,应国公虽然只是普通的风疾,但因为身上有旧伤,引发旧疾风邪入骨,药石无医了。” “风疾?”萧夜微微挑眉。 “是,风疾又称为风弊之症,患病者会出现头疼,眩晕,体麻等病症,但应国公内腑有旧伤,风邪入体后引发旧疾,入骨入髓。” “现在应国公不仅无法行动,怕是连意识都模糊了,而且时刻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疼痛……”白露神色伤感,“我可以行针帮助应国公减轻痛苦,但想要治症……” 白露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萧夜皱着眉头站在原地。 应国公的病症,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是哪里呢? 萧夜摸着下巴在房中来回踱步,脑海中迅速筛选着前世有用的信息,白露听话地走到一边,静静地看着萧夜。 她虽然不知道殿下怎么了,但既然沉思,必然是想到了某些关键,自己只需要等着就是。 许久后,萧夜眼神微微一亮。 “对了,神医喜来乐?” 萧夜一拍大腿,他想起前世看过一个名叫神医喜来乐的电视剧,里面便上演了一出治疗风邪入骨的法子,并且效果不错。 他脑海中迅速思索着可行性,许久后咬咬牙,转身出了房门。 外面大堂上,宇文治抱着胳膊候在原地,看到萧夜出来,不由发出一声冷笑,“哼,连刘神医也没办法的病症,你装什么蒜,还不如赶紧回去,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沈通叹了口气,朝着萧夜拱拱手,“殿下的恩情沈某会记住,天意如此,我等凡人强求不得。” 萧夜咬咬牙,“沈叔,我有个法子,可以一试。” “嗯?”沈通愣了愣,忽然眼睛睁大,“殿下可当真?” “当然,沈公爷也是我的长辈,我怎会拿他的生命开玩笑。”萧夜郑重道,“只是这个法子并不一定可行,我只有一半的把握。” “真的?” 沈通浑身都颤抖起来,原本被御医下了断言的病症,连一丝一毫治疗的希望都没有,现如今有了五成把握,如何不让他感到惊喜。 “萧夜,你在胡说什么!”宇文治眼神阴沉了下来。 “宫中的太医暂且不说,连医圣的徒弟都下了断言,你还能比宫中的太医,医圣的徒弟更厉害吗?” “我劝你不要在这装神弄鬼,若是出个差错,哼哼……” 沈通冷冷的看着宇文治,“即便是诊治不成,沈某也不会责怪殿下。” “宇文公子既然没有办法,还请先回吧。” “沈大人……” “送客!”沈通冷声道。 宇文治很是不甘心的看着萧夜,冷哼一声,“好,本少就等着看!” 说着甩袖离开! 萧夜面无表情地扫过宇文治,转身看向沈通。 “沈叔,我需要你帮忙准备点东西。” “你说,我一定全力办到!” “好!” ------------ 第98章 《扁鹊神应针灸玉龙经》 沈通忙着准备东西,而萧夜则走回了房间,坐在桌前冥思苦想。 喜来乐治疗风疾的方法虽说很高明,但应国公的情况远比清宫格格更加严重,单纯以烟熏之法,恐怕无法缓解应国公的病情。 得想想其他办法。 萧夜脑海中疯狂搜索着前世看过的医学典籍,许久后忽然眼神一亮。 《扁鹊神应针灸玉龙经》! 萧夜提笔落字,在平铺在桌面的宣纸上飞快的默写起来。 自己脑子里虽然有很多医学著作,也知晓后世的医疗手段,但实操起来怕是连李莽那个夯货也不如。 而白露恰恰相反,她家传针灸之术,从小行针问医,实操自然没有问题,缺的只是领先时代的医学理论知识罢了。 《扁鹊神应针灸玉龙经》是前世元代所著的针灸著作,虽然没有《千金方》、《本草纲目》这等盛典广为流传,但就针灸之法,却远超旁类。 况且其中一卷,对风疾之症有着详细的行针手段。 时间渐渐流逝,萧夜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看着宣纸上洋洋洒洒的几百字,颇为满意。 “白露,你过来。”萧夜将宣纸递给白露,“你看看,这上面的行针之法,对应国公的病症可有帮助?” 白露好奇的接过手上的纸,仔细看了起来。 字很丑,但上面的话却很深奥,不仅包揽人体穴位,行针手法,气感调运……白露慢慢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殿下,您竟然也懂针灸?不,不是简单的懂,天哪……” 白露像是被雷劈中一样呆滞在原地,她浑身轻微颤抖,心中满是震惊之色。 她知道殿下很厉害,有颜值,有才情,有智慧,不仅能将教行司的众女解救出来,甚至还让她们安家置业,重拾尊严。 但她从没有想过,这个看上去慵懒随和的殿下,竟然医术也如此惊世骇俗。 “你就说,这针法有没有用?”萧夜问道。 白露赶紧点头,“有用的殿下,这行针之法简直神乎其技,几乎是给应国公量身制定的……” “其中虽然有些不解之处,但配合我家传的针灸之法,已经有五成把握祛除应国公的风疾,再加上药物调养,说不定真能……” 萧夜总算是松了口气,“有用就好,你先好好看看,等一会准备妥当,便由你行针。” “我?”白露神色诧异,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 “好,白露定不负殿下所托!” “……” …… 宇文治并没有离开,而是找了个借口继续留在沈家。 他要等萧夜无功而返,只要一想到等会那家伙灰头土脸的走出来,他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应国公能不能好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己的婚事,即便他并不喜欢沈月薇,但只要能让萧夜不爽,他就很爽。 刘神医也没有离开,他坐在大堂上悠悠然喝着茶。身为当世医圣的徒弟,他确信自己的诊断结果,别说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即便是宫中的太医,也决然无力回天。 他倒想看看,这位九殿下哪来的自信。 “吆,宇文公子也在呀,呵呵,看来老奴来得挺是时候。”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宇文治神色一凛。 “宇文治见过高公公。” 来的人是高申,皇城內监总管,虽然不列入品级,但确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即便是他宇文治,也只能恭恭敬敬地行礼。 听到动静的沈通赶了过来,瞥了一眼宇文治后,径自向高申问礼。 “沈大人,圣上听了徐太医的呈禀,心急难安,本想亲自来府上探望的,奈何政务繁忙分身乏术,所以特意让老奴前来代为探望。” 说着挥了挥手,身后几个太监捧着一应东西走了上来。 “这是圣上特意从太医院挑出来的药材,希望能对国公爷有些帮助。” 沈通赶忙行礼,“谢圣上挂念。” 高申点点头,“不知现在可方便,老奴想去看看国公爷。” 沈通神色微顿,还不待他开口,却看到一边的宇文治冷笑一声,“呵,现在怕是不方便,九殿下也不知道从哪找了个下贱婢子,号称医学世家,正在为应国公问诊。” “呵呵,本少专门寻来的医圣之徒都拿应国公的病症毫无办法,萧夜竟然大言不惭有法可医。” “高公公莫急,咱们就在这等等看,看他萧夜能玩出怎么个花样!” 高申闻言,眉头微微一扬! …… “母亲,爷爷的身体怎么样了?”沈月薇小手揪着衣摆,神色忧伤。 “唉,你爷爷年轻时候为救圣上受了伤,虽说保住了性命,但也染上了沉疴,如今风邪入体,怕是没多少日子了……”沈母叹了口气说道。 “这些日子宫中的太医相继前来为你爷爷诊治,也是束手无策。”沈母拉着沈月薇的手,轻声说道。 “丫头,不要和你爷爷置气了,若非放心不下沈家,你爷爷如何舍得将你嫁入宇文家?” 沈月薇眼睛泛红,双手指节因为用力显得发白。 “女儿知道,可是,可是……” 她心里同样委屈,既担心爷爷的身体,又因为爷爷不征求自己的意见,就将自己许配给不喜欢的人而生气。 虽然这几日置气没有去看爷爷,但她心里一直惦记着,祈祷着爷爷能好起来。 “可是,女儿真的不想嫁给宇文治,女儿喜欢的是夜哥哥,这辈子除了夜哥哥,谁都不嫁的……” 沈母叹了口气,“去看看你爷爷吧,最后陪陪他,说不好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沈月薇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她伸手抹了把眼泪,低着头噘着嘴,神色委屈。 “听话,你不是已经告知九殿下了吗,既然喜欢他,那就相信他,他会有办法的……” 沈月薇扬起小脑袋,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一个侍女从外面走进来,神色恭敬地行礼道,“夫人,小姐,九殿下来了!” “夜哥哥来了?”沈月薇唰的一声站起来。 “嗯,九殿下还带了医官前来,说有办法治疗国公爷的病,现在正在诊治。” 沈月薇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 第99章 请殿下教我 沈府忽然多了许多人。 高申拢着手站在阴影中,眼眸微微眯起,似睡非睡。 原本探望完应国公之后,他就应该回去复命的,但听说九殿下萧夜正在里面为应国公诊治,他忽然决定再等等了。 九殿下颇有些诡谲手段,开设白金会,勒石记功,无不彰显他生意及政治头脑,但治病救人可是讲究术业专攻的,他能有如此跳脱的本事? 莫不是他身边带着的女医官?可连宫中太医都没办法的病症,那女娃又是什么人物,竟敢扬言救治? 嗯,再等等吧,说不好九殿下此番又要让老奴大开眼界了。 宇文治当然也在,不过他纯粹就抱着看戏的心态,他决然不相信萧夜会有救治应国公的手段。 他心想着,一会萧夜灰头土脸出来的时候,他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嘲讽他了。 “夜哥哥在里面吗?”沈月薇的提着裙角跑过来,一脸激动,“他在为爷爷诊治吗?我要进去看看……” 沈通拦住沈月薇,“先等等吧,暂时不要打扰殿下。” 沈月薇咬了咬唇角,“……好吧。” 说着走到一边,忽然抬头看到站在远处的宇文治,顿时拧着眉头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 房中,萧夜将一应药物放到火盆中燃烧,刹那间房中烟雾缭绕,浓重的刺鼻味道钻入鼻腔,让萧夜忍不住皱起眉头。 好家伙,不会直接把人治没了吧。 “窗户开一下,二氧化碳中毒可就扯了……”萧夜说道,伺候的侍女赶紧将窗户打开,一时间浓烟滚滚飘散而出。 外面的宇文治冷笑,“萧夜不会把房子点着了吧?” “哼,治不好也就罢了,要是直接治死了……”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沈通冷厉的眸子看过来,他龇了龇牙,果断闭上了嘴。 房中,萧夜估摸着时间,说道,“白露,下针!” “是!” 白露捻起银针,果断刺入应国公眉心位置,紧接着纤细手指接连挥动,一根根纤毫银针不断落到应国公身上,有深有浅,轻微颤动。 许久后,白露擦拭着额间的汗水退到一边,有些担心地看向萧夜。 “放心吧,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如果实在事不可为……”萧夜也不知道在安慰白露,还是在安慰自己。 就在这时,原本陷入沉睡的应国公忽然轻嗯了一声睁开眼,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萧夜浑身一僵。 完了! …… “怎么还没出来?会不会出问题……”沈夫人忍不住皱眉道,他看向站在门口的沈通,发现向来稳重的沈通面色僵硬,缩在袖中的双手竟然在轻微颤抖。 “肯定没问题的娘,你放心吧。”沈月薇眼神火热,“夜哥哥很厉害的,他说了有办法,就肯定有办法,不会骗人的。” 沈夫人看了眼自家的女儿,心中无奈。 宇文治倚靠在旁边的柱子上,闻言面色冷了些,轻哼一声。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打开,所有人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殿下,怎么样?”沈通看着烟熏火燎狼狈不堪的萧夜,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哈哈哈,还能怎么样,你看他狼狈的样子,像是能医病救人吗?”宇文治忍不住嘲讽道,“应国公本就生命垂危,只希望别被你折腾得更严重了才是。” 萧夜瞥了眼宇文治,朝着沈通拱拱手,“幸不辱命。” “……” 场中气氛忽然一滞,原本兜着手站在旁边的刘神医更是眉头一扬,不可思议地走了过来。 “不可能,老夫已经诊治过了,应国公沉疴入骨药石无医,别说是一个小丫头片子,即便是老夫的师傅医圣来了,也束手无策!” 刘神医竟然有些慌乱,“老夫进去瞧瞧!” 说着大步走进了房间。 宇文治眼神阴沉,仍旧有些不信,“萧夜,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就是想博得沈府上下的好感,解除本少和沈小姐的婚约,你好有机会吗?” “那也没必要拿应国公的身体开玩笑!” “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即便是你,也无法向圣上交代!” 萧夜老神自在的看着宇文治,笑着摇摇头,“宇文治,如果我真的治好了应国公,你又该如何?” “我……”宇文治张张嘴,“我便如你所愿,又能怎么样!” “好!” “如果治不好,你又当如何?”宇文治步步紧逼道。 萧夜还不待说话,就看到沈月薇拦在萧夜身前,龇着小虎牙,“要是夜哥哥没治好,那我便嫁给你,行吗!” “……” 沈母略微有些担忧地看了眼沈月薇,却看到她眼中满是自信,那是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一丝一毫的怀疑都没有。 似乎从小时候被萧夜救了之后,月薇丫头就变成了这样,可是…… 这种信任和崇拜,到底是好是坏呢? 院中的气氛有些沉默,而就在这时,之前闯进去的刘神医恍若失神一样走出来,神色惊骇。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应该啊……” “刘神医,我父亲怎么样?”沈通急忙问道。 刘神医张着嘴,许久后喃喃道,“体内风魔尽除,生机复苏,气血渐有充盈之象,连带着旧伤沉疴,也缓解了不少。” “最难的病症已经解决,之后只要好好修养,怕是能彻底康健,莫说三个月,再活三年,不,即便是十年也不是问题。” “……” 宇文治面色僵硬,“刘三道,你个老东西,竟然当着本少的面胡说八道!” 刘神医看着宇文治摇摇头,“老朽虽然拿了你的钱财,但为医之道治病救人,岂可信口雌黄,老夫敢对天发誓,刚才所言绝没有半句假话。” “九殿下,您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刘神医看向萧夜的眼光,已经变得火热起来。 萧夜呵呵笑道,“都是我带来的那位医官的本事,刘神医怕是问错了人。” “不,老朽已经问过那位小大夫了,她虽然懂些针灸之道,但远不足以治疗应国公的病症,无论是烟熏火浴之法,还是行针之术,都是出自您之手。” 刘神医躬身道,“请殿下,教我!” ------------ 第100章 你娶我好不好 这死丫头,一转身就把本殿下卖了? 萧夜龇了龇牙,很是恼怒地瞪了白露一眼。 “这事之后再说,还是先去看看国公爷的身体为好。”萧夜含糊道,沈通早就按捺不住走进了房间,沈夫人眼神古怪的看了眼萧夜,也跟着进了房间。 “夜哥哥,我就知道你有办法,嘻嘻,你真厉害,月薇之前竟然不知道夜哥哥还会医术……”沈月薇跳过来,抓住萧夜的胳膊开心的笑道。 “我先进去看爷爷了,夜哥哥等我出来啊……” 小丫头笑着,瞥见站在旁边的宇文治,小脸顿时板了起来,仰头走进了房间。 高申笑呵呵地走过来,神色恭敬而古怪,“九殿下果真大才,老奴之前眼拙,竟不知殿下除了生财之道,还有起死回生的岐黄本事。” 萧夜拱拱手,“实不相瞒,我也是刚知道……” “殿下真会说笑。”高申颔首笑道,“老奴这便先回去了,圣上若是知道应国公身体好转,想必会很高兴。” 萧夜点头致意。 高申离开后,萧夜终于将视线落到宇文治身上,“怎么?宇文公子要不要也进去看看?” 宇文治眼神阴鹜地盯着萧夜,“得意什么,瞎猫撞见死耗子罢了,别人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本少可知道!” “知不知道无所谓,你只要记得刚才的承诺就好。”萧夜笑眯眯地看着宇文治,“本殿下等着你和沈小姐解除婚约的消息。” 宇文治咬咬牙,虽然很是不甘心,但却拿萧夜没办法,只能冷冷的哼了声,甩袖离开! 萧夜看着宇文治离开沈府,总算是松了口气。 治疗应国公可绝没有别人看到的那般轻松,无论是烟熏之法,还是针灸之术,他都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中途应国公吐血的时候,他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鲁莽了。 幸运的是,结果是好的。 萧夜站在台阶上,微微舒了口气。 “殿下,我父亲有请。”沈通出现在萧夜身后,神色多了几分恭敬。 萧夜嗯了声,转身进了房间。 应国公半躺在床上,虽然依旧消瘦,但脸上多少有些血色,那双浑浊的眼眸悄无声息地打量着萧夜,许久后露出一丝微笑。 “老夫倒是没看出来,九殿下竟然如此深藏不露。”应国公声音很弱,但比之前却多了不少生气。 萧夜心有余悸,“小子也是赌了一把,就怕没治好国公爷,反倒是弄巧成拙,到时候可就真成祸国罪人了。” “国公爷现在觉得如何?” 应国公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抹笑容,“很好,很不错,再活几年也不在话下。” “呵呵,殿下少年有为,圣上当心安矣。” 应国公身体恢复,所以众人都轻松了不少,连一直板着脸的沈通都露出一抹笑容,沈月薇更是腻在应国公身旁,搂着胳膊。 “爷爷,您现在好起来了,月薇是不是就不用嫁给宇文治那个大坏蛋了呀。” 房中忽然一静。 沈月薇开心地跳起来,一把拉住萧夜的手,“爷爷,孙儿喜欢的是夜哥哥,我要嫁给夜哥哥。” “……” 萧夜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应国公沈琅看着萧夜,幽深的眸子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旋即看向沈月薇笑道,“你这丫头,尚未出阁,哪能如此不知礼数。” “哪有……”小姑娘捏着手指,羞涩地踢着脚尖,又忍不住偷偷看一眼萧夜。 萧夜感觉浑身的难受,只能硬着头皮道,“那啥国公爷,小子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有什么问题随时让人找我,白露,撤……” 萧夜落荒而逃。 沈月薇有些舍不得,“我去送夜哥哥……” 说着蹦蹦跳跳地追了出去。 萧夜和沈月薇离开后,房中倒是安静了一些。 沈通似乎把压在心头的石头取掉了,整个人轻松了不少,“父亲,既然您好点了,那月薇丫头的婚事?” 自家丫头因为婚事整日以泪洗面,这段时间眼见着消瘦了不少,如果能取消婚事,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乐的女儿开心。 “月薇丫头一直喜欢九殿下,九殿下虽然名声不好,但我看着倒是颇有情谊,莫不如……” 应国公沈琅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我虽然卧病在床,却也听到了不少关于萧夜的传言,他身怀大才,却甘做潜龙十几年,如今异军突起,怕是会惹来多方的注意。” “况且,月薇丫头倾心于萧夜不假,但我看这小子,并无意月薇丫头……” 沈通沉默着,暗暗咬了咬牙。 他如何看不出来,萧夜虽说对自家丫头不错,但明显不是儿女之情的那种,他倒是想不通了,自家闺女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哪里配不上他了。 好吧,确实傻白甜了些,但这是缺点吗? 高智冷御和傻白甜搁一块,你选哪个? “月薇丫头的婚事,再议吧……”应国公摇摇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 萧夜出了沈府后,脚步顿时放快了不少。 “白露,赶紧走!” 白露虽说感觉有些奇怪,但还是加快了脚步,然而两人没走出几步,就听到沈月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夜哥哥,等等我。” 萧夜嘴角一抖,转身就看到沈月薇跑了过来,灵动的像只蝴蝶。 “你怎么出来了,国公爷刚醒,你不多陪陪他?” 沈月薇绞着手指凑了过来,嘻嘻笑道,“没事,我回头再陪他……哼,那老家伙非要我嫁给宇文治那个浑蛋,我还生他气呐!” 这小心眼的丫头……萧夜忍俊不禁。 “夜哥哥你真厉害,我之前还想着你到底用什么办法救我出来呢,没想到你竟然直接治好了我爷爷,真是太厉害了。” “这下好了,爷爷好起来了,我也就不用嫁给宇文治那个浑蛋了,嘻嘻……” 小姑娘像个花痴一样,绕着萧夜转了转去,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娇俏的脸蛋上两个小小的酒窝,看上去干净而纯粹。 “夜哥哥,你看看我……”小丫头抿着唇角,脸色有些发红。 “看什么?”萧夜愣了愣。 “看我这里啊……”小丫头满脸的羞涩,却依旧仰着小脑袋,用一只手指着自己笋尖一样的小胸脯。 “你仔细看看,是不是长大一些了?” “???”萧夜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 小丫头声音软茹,轻微地颤抖着。 “等她长大了,你娶我好不好?” ------------ 第101章 这不是爱情故事 “沈小姐看着很喜欢殿下呢……”白露跟在身后,捂着小嘴偷笑道。 萧夜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不怕萧王妃这种尊贵高冷,也不怕王羽音这种邪魅妖气,陶云枝的火热和唐小仙的蠢萌他同样可以应付,唯一应付不来的就是沈月薇这种傻白甜。 纯爱战士,遭不住啊。 跟沈雨薇在一块,总觉得自己是渣男算怎么回事?还有那种深深的罪恶感。 “沈丫头年纪还小,等稍微大点就知道了……”萧夜双手抱在脑后,微微仰着头,“她一心想要托付的,不过是几年前救过她的那个少年而已,并不是我。” “殿下当年救过沈小姐?”白露八卦之心燃烧开了。 “算是吧。”萧夜回想着,脑海中已经逐渐模糊的记忆再次清晰起来。 “那时候她还小,跟着沈侍郎参加临江灯会,在临江边上放花灯的时候,被人不小心撞的掉下了临江,差点丢了性命。” 白露眼睛一亮,“是殿下救了她?” “算是吧……”萧夜苦笑道,“是我把她救上岸的没错,只不过她并没有瞧见,撞她入水的人,也是我。” “……”白露愣住。 萧夜微微仰头,神色复杂。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原身这些年来一直不愿意接受沈月薇的爱意吧,惶恐,愧疚,亦或者心虚,无论是哪种缘故,反正自那以后,原身就躲着沈月薇。 而沈月薇,却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原身。 “这不是你想听的那种爱情故事,而是个……闹剧。”萧夜扭头对着白露笑了笑,“回去吧。” “……” …… “你是说,那个孽障治好了应国公?”胤帝放下案卷,神色狐疑道。 “回圣上,确实如此,原本被太医诊断药石无医的应国公,现如今已经好转了很多。”高申回道,“前去探视的徐太医也回来了,确定无疑。” 高申呵呵笑着,“说起来倒也热闹,徐太医从沈府回来后像是丢了魂一样,还攘攘着要去朝阳水榭拜师学医……” 胤帝眉峰跳了跳,“徐千那家伙是老糊涂了嘛,堂堂太医署的医官,要拜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混小子为师?” “孽障玩意,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高申含着笑,他并没有从胤帝眼中看到恼怒,反倒是有些得意。 “罢了,应国公无碍,确实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喜事。”胤帝摆摆手,“你去找几样东西送到朝阳水榭,算是赏赐这小子救应国公的功劳。” “哦对了,催一下那个孽障,这个月的白金会月例该交了。” “……”高申嘴角扯了扯。 一个圣上,一个皇子,为什么交谈起来有种黑社会收保护费的既视感。 非礼勿言,非礼勿思…… 打发走高申之后,胤帝嘴角终于忍不住挑起一丝笑意。 这个孽障,看样子除了诗文才学和生财手段之外,还藏私了不少本事……也倒是奇怪,之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些能耐?难道是出宫的这三年开窍了? 不管如何,自己的儿子能有这般出息,倒是一件好事。 想起自己的儿子,胤帝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上次那件事,查的怎么样了?和太子可有关系?” 身后的影子轻微蠕动,袁封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御书房内。 “圣上恕罪,内卫正在抓紧搜查,已经初步掌握了一些线索,虽然仍旧不能确定幕后之人,但应该与太子殿下无关。” 胤帝皱着眉头,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但听到袁封最后的话,眼中倒是闪过一丝沉思。 和太子无关,那便只有老二,或者老四了? 宁王和景王,到底是哪一个呢? …… 白金会,萧夜望着站在前面的两个老头,脸色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刘三道,徐千…… 前者号称医圣常百草的弟子,后者更是大胤太医署的一把手,无论哪一个放在外面,都是受人追捧的神医,救人苦难的在世佛陀。 可现在却相互怒目而视,抻着脖子跟个斗鸡一样。 “我说两位,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萧夜一脸的无奈,“要是想洗脚,请上二楼,要是想打架,出门左拐。” “瞧瞧你俩这模样,都吓跑好几位客人了,损失你们谁赔偿!” 徐千扭过头,讪笑着拱拱手,“殿下,老朽此番前来是真心诚意学习的,听闻您编写的《针灸玉龙经》有起死回生之效,老臣实在心里痒痒,还望殿下能让老朽一窥究竟。” “我也是,白露姑娘说要您同意才行,莫不是如此,刘某也不敢前来叨扰殿下。” “哼,一个坑蒙拐骗的乡野刁民,哪有资格学习殿下的医经圣典。”徐千一甩胡子,“还是教予下官吧,下官必不会辱没殿下才是。” “哼,某可是医圣亲徒,这些年行走天下救死扶伤,受我恩惠者不知凡几……”刘三道一瞪眼。 “某些人挂羊头卖狗肉,尸位素餐,却舔着脸号称太医国士,真是不知羞耻!” 徐千龇牙咧嘴,“你一个赤脚郎中,是真是假都未可知,跑到这里招摇撞骗,还敢说老夫尸位素餐?” “就说你,怎么滴,老东西,臭不要脸!” “老王八,看老夫不撕烂你的嘴!” “……” “……” 一个是的皇家御用太医,算是正儿八经的学院派,另一个行走江湖的郎中,算是草根派。学院派觉得草根派来路不正无才无识,草根派觉得学院派尸位素餐德不配位。 结果相看两厌。 眼看一个揪胡子一个薅头发,萧夜感觉三观都要崩裂了。 “白露,你过来……”萧夜感觉头大。 白露抿着嘴角压着笑意凑过来,“殿下,怎么了?” “那啥,这俩人就交给你了,你看着处理一下,……”萧夜脚底抹油转身就跑,“拉着点,别让这俩老货真打起来!” “……”白露呆在原地。 萧夜扔下白露一个人溜了,刚出门,就看到高申笑容可掬的走过来,远远就朝着萧夜招手。 “殿下,圣上的赏赐到了,让人搬进去吧……” “还有,户部的例银也到上交的时候了,让人搬出来吧……” ------------ 第102章 拳脚和耳目 胤帝赏赐的东西,大都是些不值钱的普通玩意,户部困顿,连带着这位千乘之君也变得抠搜了起来。 萧夜将东西分给陶云枝等人,然后自顾自躺在藤椅上晒起了太阳。 “云枝,之前交代你的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萧夜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身材火爆的陶云枝悄然出现在萧夜身后,柔夷玉手轻抚肩膀,温柔地按捏了起来。 现如今的陶云枝不仅是白金会的老板娘,还是萧夜的御用大技师。 “有点眉目了……”陶云枝轻声说道,“咱们会所的姑娘大多出身教行司,感念殿下让她们重拾自由的恩情,所以对殿下交代的事非常上心。” “而且咱们会所每日来的人非常驳杂,上有达官世绅,下有贩夫走卒,所以消息的渠道非常广泛……” 陶云枝眼神微微闪烁,“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筛选,确实打听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说。” “景王殿下,萧温。”陶云枝轻声说道。 “半年前,王贵人初入京都,还未被接到宫中的时候,确实在城里住过一段时间,就在东城安兴坊的桃李巷。” “景王萧温的府邸同样在安兴坊,距离王贵人所居住的桃李巷不足百米,二人若是想要私会,不仅简单而且安全。”陶云枝好看的唇角微微挑起。 “当然,这很可能是巧合,但有件事却非常古怪。” “景王萧温长相出众文采斐然,是京都青楼楚馆的常客,几乎每日留恋此等风尘之地,左拥右抱美人在怀,很少回府。” “但恰恰是王贵人入京的那段时间,京都烟花之地,他鲜有露面。” 陶云枝眼神灼灼,“殿下,虽然没有十足的证据,但您所寻之人是景王萧温的可能性很大。” 萧夜眸光半眯,微开的眉角之间,闪过一丝冷厉的光泽。 萧温! 大胤诸多皇子之中,若说霸道,当属英王萧危为最,若说谦恭,自然是礼王萧泰。萧夜顶多能博得一个纨绔的印象。 而萧温,则是公认的谦谦公子,陌上风流如玉。 萧温的母后是宫中的淑妃,母族身世不显,既不像萧泰有皇后做靠山,也不如萧危有整个临安谢家当底蕴。 当然,比萧夜倒是强上一些。 他从小就文采斐然,又长相俊俏,偏偏生得不拘一格,儒雅风流的性子。喜欢浪迹花丛,纵横勾栏雅舍,但取舍得当,片叶不沾身。 简直是京都公子哥的楷模。 胤帝并不介意他的行为,众皇子更乐于见得他远离朝堂,所以他的存在感一直很低。 只是没想到,隐藏最深的竟然会是他。 “殿下,我已经安排人继续调查景王当初和王贵人私会的证据,只是景王萧温很谨慎,当初留在府中的下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恐怕短时间内难有成效。” “我需要一些时间。” 萧夜伸手,握住搭在肩膀的柔夷,轻轻抚摸。 温软如玉,滋味销魂。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萧夜微微抬眉,摇了摇头,“暂时让下面的人停下,我对萧温太过陌生,丝毫不了解他的手段,不能打草惊蛇。” 陶云枝有些担心,“那之前的事……” “自然不能这么算了,我萧夜虽说不成器,可还不愿被人当做刀使。” “皇城酒后陷害,京都小巷截杀,红枫山追击……啧啧,真是层出不穷的手段。”萧夜呵呵笑道,眼中却是抑制不住的冷光。 陶云枝顿了顿,琼首微点,“那我先让下面的人停手。” “嗯,先停下来吧,不过暗子的培养不能停。”萧夜眼神幽暗,“白金会时常出没三教九流,是探听情报截获信息最好的场所。” “想在这座城中生活,不能光有拳脚,还得有耳目。” “以后,你便是我的耳目。” 陶云枝眼神闪烁着狂热的光,她轻轻俯首躬身,郑重的看向萧夜。 “云枝,愿意为殿下赴汤蹈火!” …… 萧夜依旧躺在藤椅上,享受着傍晚的惬意。 其实早在他清醒过来的那天晚上,他就意识到在这个皇权至上的世界,想要安稳生存,必然需要有属于自己的力量。 拳脚,和耳目。 李莽身为武国公府的世子,背靠世族公爵,还和北境战军有着扯不开的联系,在萧夜看来自然是最适合自己的臂膀。 但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就改变了最初的看法。 那就是个铁憨憨,不长脑子光长肌肉的蠢货,况且武国公致仕多年,到现在还没有露面,想要倚靠他的力量,显然还不是时候。 拳脚没有着落,反倒是耳目苗头不错。 入职教行司算是巧合,但解放教行司众女已然是他计划中的一环,现如今白金会步入正轨,这群因自己而重获新生的女子,时刻需要接触京都三教九流的人物,自然是最合适的耳目。 情报,在任何时代都至关重要。 而陶云枝的优秀,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除了李莽和陶云枝,他另一个目标便是沈国公府。作为京都城唯一白丁出身,没有世族依仗的沈国公府,是自己最便于掌握的力量。 所以才有了前些日子沈国公府烟熏火浴的赌博。 成效不错,眼下沈国公府承了自己一个大人情,说不好会在关键时候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若非因为他不想欺骗感情,但凡咬咬牙娶了沈月薇,那他便彻底和沈国公府绑在了一起。 自己还是太善良了啊……萧夜仰头叹息道。 当然,除了情感的结合,想要维系住信任和联系,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利益。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便能捆绑出坚不可摧的伙伴。 可利益如何来呢? 萧夜眯着眼睛思索着,许久后眉头舒展,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光彩。 门外的楼梯上传来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很快,穿着青灰色细麻袍,散乱的头发被一根簪子关在脑后,灰头土脸,却脸色狂喜的韩末出现在萧夜眼前。 “殿下,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萧夜咧嘴一笑。 利益,这不来了吗? ------------ 第103章 谋算 户部衙门。 沈俞神色感激地站在萧夜身前道,“真是不敢想象,本来连我都已经放弃了,没想到家父的恶疾竟然真被殿下治好了。” 说着朝萧夜深深一礼,“殿下大恩,沈府上下铭记五内,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兄弟做的,殿下尽管开口就是。” 萧夜笑着扶起沈俞,“沈叔客气了,应国公本是我大胤功臣,自该安享晚年的,岂能陨落在顽疾之上。” “况且我和月薇从小就认识,沈叔对我又格外照顾,既然能帮到沈家,我又岂能袖手旁观。” 沈俞眼神复杂地看着萧夜,原本在他印象中,萧夜是个顽劣不堪不讲道理的混小子,这才几日未见,竟然有如此巨大的改变。 温文尔雅谦逊有礼,言谈之间颇有城府,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了。 “殿下今日来户部,可是有什么事吗?”沈俞压下心里的思绪,问道。 萧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沉声道,“沈叔也知道,二十多年前的国战消耗了太多国力,直到今天也没有恢复元气,民生有亏,户部无法盈余,各路吃紧,让父皇操碎了心。” “虽然有白金会补贴用度,但九牛一毛,入不敷出,并非长久之计。” “现如今,父皇任我为户部主事,食君之禄行君之事,自当为父皇,为户部解忧才是。” 沈俞眼神一亮,“殿下,可是又有了赚钱的法子?” 萧夜指了指一直坐在旁边并未答话的韩末,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一个朋友,名叫韩末,也是京都一家酒庄的掌柜,他最近酿造出了一些酒,奈何自己的影响力太弱,所以想借户部之手进行推广。” 沈俞皱了皱眉。 官商合作,未有先例啊……若是换做别人,他必然立马拒绝,沈家上下为官清正,他可不想因为替一商贾推销酒酿背上谋财的名声。 但对面说话的是九殿下萧夜,更是沈家的恩人,他便不得不稍作思虑了。 萧夜伸手,韩末将一个小巧的瓷瓶递到萧夜手上,萧夜顺势放到沈俞身前,“沈叔,莫不如先尝尝再说。” 沈俞顿了顿,点头道,“好!” 沈俞打开瓷瓶嗅了嗅,然后轻轻抿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 他也是爱酒之人,自然很容易就能分辨出酒的好坏,萧夜带过来的酒竟然和之前他喝过的所有的酒都不同,味道香醇清洌,入口柔和,但灌入胸腔的瞬间仿佛燃起了一把火,将整个肺腑都要燃尽。 “好霸道的酒!” 沈俞下意识地站起来,“本官喝了几十年的酒,还从未喝过如此霸道烈性的酒酿。不愧是殿下的朋友,竟然有如此手段。” 韩末起身拱手笑道,“这酒方本就是殿下提供的,韩末只是照本宣科罢了。” 沈俞神色变得古怪而诧异。 “沈叔,按照你的估计,此种酒一旦现世,盈利几何?”萧夜笑着问道。 沈俞沉默片刻,神色激动,“怕是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占据京都九成以上的市场,远销大胤腹地也只是迟早的事,盈利……不可计数。” 萧夜拍拍手站起来,“所以,沈叔应该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又为何会找上户部。” 如此超脱时代的产物,已经不是一个小小商人能够把握的了,若是没有个强大的靠山,必定惹来同行的嫉恨,到时候盈利如何暂且不说,怕是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找上来。 至于最强大的靠山,整个大胤,有比朝廷更强硬的靠山吗? “殿下,你想怎么做?” 萧夜伸出三根手指,“户部得一应酒酿盈收的三成利润,沈叔应该清楚,即便是三成,也绝对是个可观的数字。” 沈俞皱着眉头,心里有些纠结。 他身为户部郎中,自然想要充盈国库,而萧夜此法若成,不仅能让整个大胤国库充裕起来,自己也将功不可没。 萧夜几乎是将一份天大的功劳塞到了自己手上。 但同时,自己也得承担风险,官商相通,不仅会惹来巨大的非议,怕是连带自己,甚至沈家的名声也会有所损伤。 两相比较,孰轻孰重,他一时间还真不好分辨。 “殿下,户部虽然掌管大胤财政,但直接插手商卖,是不是有些不妥……”沈俞仍旧有些犹豫。 萧夜笑着站起来,“沈叔不必着急,这件事你可以先和应国公商量一下,想必应国公会给你一个答案。” 说着拿出一张叠好的宣纸,递给沈俞。 “如果应国公支持此法,那还得劳烦沈叔,将这上面写的东西,呈递御前。” 沈俞看着手上隐隐透出墨汁的宣纸,陷入了沉默。 …… “殿下,有件事我从一开始就不明白。”回去的路上,韩末疑惑地问道。 “您是大胤皇子,近来又得圣上看中,为何不直接将您的想法告诉圣上,我觉得圣上应该不会拒绝你才是。” 联合户部和商贾,组建商会,赚利取财的同时,充盈大胤国库。 有利而无害,胤帝不可能不同意。 现如今假借沈俞之手,岂不等于白白将这种功劳拱手让人? 萧夜摇摇头,“利益,有些时候并不是福源,而是祸根。” “官商联合的好处,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到时候不等尘埃落地,怕是会有无数人争破了脑袋掺和一手,从中取利。”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现如今的我被不少人盯着,不值当冒这个险。” 尤其是隐藏在背后从未露面的景王萧温。 韩末沉了沉眉头,神色微敛。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萧夜笑道。 他想起昨日和陶云枝的谈话,心中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沈家虽然底蕴浅薄,但有应国公在的一天,沈家三杰便不可能中途夭折,前途自然无量。” 中书侍郎是最靠近内阁中枢的重臣,户部郎中虽然只有四品,但也影响着大胤粮仓,而另一个湖州府尹,更是掌握地方实权的大佬。 “如今我将这个机会给了沈俞,等于给了沈家一个更进一步的机会,更是有了利益的捆绑……”萧夜眯着眼睛,呵呵笑道。 “沈家将会是我最为坚实的拳脚。” ------------ 第104章 官商通销 是夜,沈府。 应国公沈琅的身体恢复得很快,被萧夜和白露一番操作后,不仅散去了体内风邪,连带着旧伤淤血也吐了出来。 之后白露和徐千轮番上阵,一应滋养的药物不间断地供应,老国公肉眼可见的康健了起来。 房中,喝完药的沈琅半躺在床上,皱眉听完了沈俞的说辞,那双孤峭的眉锋轻轻抖动了一下。 “官商相通,行销得利,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不过……”应国公虽然上了年纪,但心思通透,某些事一点就通。 “九殿下施恩于我沈家,到底又有什么打算?” 沈俞神色同样疑惑,如果这件事成不了,沈家顶多名声有损,但若是成了,可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功绩甚伟。 九殿下将这件事拜托给自己,到底为了什么? 沈俞想不通的事,并不代表其他人想不通,沈月薇的父亲沈通微微蹙着眉头,许久后叹了口气。 “父亲,九殿下施恩于我沈家,无外乎想得到应国公府的支持,皇子招揽朝臣,自古以来只有一个原因。” 对呀,只有一个原因。 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没有人愿意深陷其中。 对于这份恩情,沈家要接受吗? 躺在病床上的应国公沉默了少许,叹了口气,“老头子我这条命都是九殿下救的,无论事实如何,怕是在外人看来,我沈家与萧夜已经脱不开关系了。” “既如此,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沈琅眼神如渊海一般深邃,“萧夜那小子虽然风评不佳,但短暂的接触之后,为父觉得他并非真正顽劣不修德行之人,示于人前的,并不一定是真。” “还可能是保护自己的伪装。” 沈通和沈俞眉眼微抬。 “答应那小子吧,就当是一场赌博了,沈家因他而延续的时日,便还给他又如何?” 沈俞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他微微舒了口气,忽然想起萧夜最后的话,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 “父亲,这是九殿下给您的。” 沈琅疑惑的接过纸条打开,昏暗幽深的眸子微微一亮。 …… 朝阳水榭。 李莽嗅着鼻子,眼神发亮。 急不可耐地端起杯子灌了一口,一张黑脸顿时涨红,像是吸了大烟一样满足。 “韩末,你特娘的,爽!” “……”韩末翻了翻白眼。 这段时间他一直缩在酒庄之中,研究酿制着萧夜给他的酒方,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搞出了一点名堂。 “殿下,根据您的酒方,我一共酿制出了三种酒,李憨憨喝的造价较低,但足够烈性霸道,算是加强版的三勒浆。” 韩家出品的三勒浆本就以烈性著称,而有了萧夜的工艺加持,其霸道程度,远超市面上的三勒浆。 “不错不错,确实比三勒浆够劲儿……”李莽索性扔了酒杯,换上一口拳头大小的瓷碗,咕咚灌下去一大口,“韩末,你特娘的,爽!” “……” 萧夜轻轻嗅了一下杯中的酒酿,眉头略微扬起。 “不错,比预想的还要更好些。” 韩末神色有些兴奋,“除了这种烈酒之外,还有两种相较温和些,其中一种甘醇细腻,另一种余味悠长,都丝毫不逊色第一种酒。” 说着将第二个瓷瓶中的酒倒出来一杯,递给萧夜。 李憨憨脸色黑红,一把抢过韩末手中的酒灌入口中,打了个大大的酒嗝。 “韩末……爽!” 砰的一声,李憨憨直接栽倒在桌子上醉了过去。 “这憨批玩意,真拿这东西当白开水吗?”韩末忍不住吐槽道,旋即回过头,眼神灼灼道。 “殿下,请为这三种酒定价取名!” 萧夜摸了摸下巴,眸子半眯,“名字和定价暂且不急……” 说着微微抬头,天色已近午间,但京都城出奇的静谧。 “今日朝会还未散吗?” “啧啧,想来应该挺热闹的吧……” …… 皇城,朝天殿。 高坐御案之后的胤帝神色有些激动,一双伏在案上的手轻微用劲,让手背上的青筋越见遒劲。 “你是说,官商相通?” 朝列的前端,沈俞伏着身子,神色恭敬。 “没错,我大胤国力凋敝,户部空虚,连万余灾民都难以赈济,臣身为户部一员,实在羞愧难当……” “是以,这些天心中思索改革之法,经过和尚书大人合计,方才有了官商相通的法子。” 乔百龄,“???” 什么时候和我合计了?大哥,你在说什么? 不等乔百龄说话,太常寺卿王杜伟大步站了出来,厉声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乃古法典制,商贾之道投机取巧钻营小利,不吝于贱民,如何能与我大胤六部官制搅和在一起。” “是啊陛下,户部乃国之中枢,商贾者卑贱从利,若是和户部等齐,岂不是诱导天下百姓效仿。” “若是百姓人人从商,那何人选学科考,何人种地生粮?岂不天下大乱了?”又一位大臣站出来,神情激愤道。 “对啊,这种事若是传出去,岂不惹来他国笑话!” “沈郎中,身为户部重臣,岂能奏请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你是何居心?” 果然如人所料。 沈俞埋着头,神色略微有些急躁。 官商通销的事其实并不少,但都是隐藏在桌下的灰色交易,因为他们也清楚这事无法摆在明处。这不仅是礼法的关系,还牵扯到无数人的利益。 但胤帝却丝毫没在意激愤的群臣,他脑海中闪过萧夜的十六字强国方针。 增设商税! 沈俞的奏谏,似乎和萧夜的方针有着密切的联系,若是官商通销,岂不能名正言顺的增设商税,强大国力? “沈爱卿,你详细说说,怎么个官商相通之法?”胤帝拍着桌案,大殿上渐渐静了下来。 沈俞定了定神,平静说道,“大胤所有的商贾,由户部统一管理,所买卖物品在户部登记造册,协商定价和税务,合规运营,检验监督……” “同时,某些特殊的物品可以以户部的名义进行推广,售卖,所得利益由户部抽成即可。” 沈俞顿了顿,他心中忽然有种感觉,绝大多数朝臣都反对自己的奏谏,但似乎胤帝的态度,和朝臣恰恰相反。 沈俞甩甩头,将脑海中的思绪压下去,缓缓说出了那张宣纸上的字。 “圣上,臣请奏,成立大胤商业署。” ------------ 第105章 谁当署正? 朝天殿内很静,落针可闻。 商业署是一个很新的词,没有人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但结合沈俞之前所讲的官商相通,很容易就能明白其中的能量。 胤帝眼神发亮,“沈卿,你且详细说说。” 沈俞心神微稳,回道,“圣上,商业署顾名思义,便是统辖管理大胤商户的衙门,所谋便是以商利民,强大大胤国力。” “包括天下商贾的统计,商户的注册,所买卖产品的检测,衡定,税收度量的制定,包揽考核与奖惩。” “简单来讲,行商之人想要售卖某种东西,必须经过商业署的辖理和首肯,拿到经营许可之后才算是合格的商人,否则,便是大胤法度之外的黑户,需要驱逐,封禁,惩处!” “此用一来是为了规范大胤商贸之事,将以次充好,坑蒙拐骗之事禁绝。二来也是为了便于商税的核定和收缴,充盈国库。” “商业署还兼有开通商道的责任,假以时日商业署影响日益强大,在不影响大胤利益的前提下,可与他国协商交易……” 胤帝浑身颤抖,双手伏在御案之上,指节发白。 增设商税,通行外贸……这便是那个孽障所奏的外贸之法! “圣上,商业署古来未有,有动摇六部国本之嫌,万万不可啊圣上……”王杜伟大声道。 开什么玩笑,天下商贾有十,其七八之利全部入了世族口袋,若是搞这么一出规行商贾,增设商税的戏码,岂不吃亏的全是各大世族了? 王杜伟看了眼站在最前面的谢安,见他微微蹙眉,神色冷肃,顿时有了底气。 “圣上,商贾本就是一应趋利避害的贱民,若是和朝廷搅和在一起,无端败坏了我朝风气啊……” “是啊圣上,沈郎中所言包藏祸心,不得不防啊!” “圣上……” 朝天殿上一片哗然,一些世族出身的朝臣无不神情激愤,怒斥着沈俞狼子野心,面红耳赤的指着沈俞破口大骂,同时纷纷撩起衣袍跪下,请圣上三思。 还三思个屁啊,绝对不能同意啊圣上! 谢安皱着眉头望着胤帝,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圣上的情绪似乎不对劲啊。 胤帝确实不对劲,他很激动,比跪在下面的那一堆烂蒜更加激动。当初的十六字强国谏言,已然吊起了他十足的好奇心,眼下成立商业署的事,岂不印证了萧夜的强国策论? 身为大胤国主,千乘之君,他向来有着无人能及的远大抱负。 然而这些年下来,不说北伐燕蛮,连损耗的国力尚未恢复,眼看到了天命之年,他远比任何人都要急切。 强国,富民,迫在眉睫! 而成立商业署,不仅能强国,同时还能削弱世族的影响力,简直两全其美。 “圣上,成立商业署之事,事关重大,莫不……再议?”谢安微微皱眉,躬身道。 “不用再议,此事朕准了!”胤帝一巴掌拍在御案上,眼中精光爆射,“此等富国强民之策,拖延一刻,大胤便有一刻的损失,即日起成立商业署,暂由户部辖理。” “……” 谢安面色一凝,“圣上,破坏古制,怕是会惹来天下人非议啊!” 胤帝唰的一声站起来,面目凶戾地盯着谢安,“谢相,你要不要说说,谁敢非议朕!” 说着手指一抬,“是他王杜伟,还是你谢安?” 王杜伟面色大变,砰的一声跪在地上,谢安同样神色变化,他没想到胤帝这次决心如此之大。以往朝议之事达不成一致,便会拖下来再议。 毕竟胤帝很擅纳谏,从不搞一言而决的刚愎之事,但今日这是怎么了? 谢安抬头,正巧看到胤帝逼视着自己,面色威严,“大胤是天下百姓的大胤,也是我萧道正的大胤,谁若是敢非议,便让他来朝天殿!” “……” 刚才还群情激奋的众臣,顿时蔫哒哒地低下了脑袋,噤若寒蝉。 谢安顿了顿,准备退后一步,“户部所领之事皆为国策,重中之重,加上乔尚书年事已高,再兼任商业署署正,怕是会有所缺漏。” “英王殿下文武兼备,知礼知仪,可领任商业署署正之位。” 大殿之中的气氛再次变得不一样了。 既然这个商业署的成立已成定局,那找个自己人当署正,也好过别人插手进来吧…… 英王可是你的外孙,你就这么不加掩饰吗……不少人心中吐槽道。 “呵呵,英王殿下自然足够领任署正,但臣知英王殿下喜欢习武,向来无心政事,让其领任商业署署正,怕是英王殿下也不愿意吧。” 吏部尚书方宴站出来,拢着袖子笑道,“倒是礼王殿下行孝有方,做事稳妥,可领任商业署署正。” “呵呵,礼王殿下不是在太学编撰书册吗?怕是没时间管理商业署吧,倒是宁王殿下近来略有闲暇,可为圣上效力……” 风暴激起,原本静下来的大殿再次沸腾起来,宋林辅眉眼微抬,瞥了一眼御案之上神色阴晴不定的胤帝,忽然站起来说道,“圣上,臣倒是有一人可荐。” 胤帝抬抬手,“宋相请说。” “臣觉得九殿下挺合适。九殿下腹有韬略,生财有道,前段时间成立的白金会更是日进斗金,缓了户部之急,臣觉得,如果九殿下领任商业署署正,必能有所成就。” 对喽对喽,朕也是这样想的……胤帝又开始激动了。 然而不等他回话,谢安再次出列,“臣觉得不妥,九殿下已经是礼部主事,户部主事,再领任商业署署正,与礼法不合。再者九殿下随性不羁,风闻不佳,先后已经闹出不少事端。” “若是九殿下领任署正,怕是会惹出祸端!” “是啊圣上,臣也觉得不妥,英王礼王都可以,唯独九殿下大大的不妥……” “请圣上三思!” “……” 胤帝闭上了嘴,脸色黑得发亮。 一直跪在堂下没说几句话的沈俞忽然挺直了腰板,开口道。 “圣上,臣请荐太子殿下,领任商业署署正!” ------------ 第106章 高公公高潮了 “所以说,最后圣上答应了太子领任商业署署正之位?”韩末一边倒酒,一边问道。 沈俞点点头,神色古怪,“殿下,宋相提名由你领任商业署署正,连乔尚书都觉得您最合适,您为何要推给太子殿下?” “况且我觉得圣上,其实也有让你接手的意思。” 萧夜躺在藤椅上,悠哉悠哉的晃荡着。 “商业署辖理大胤商户,自然方便发财赚钱,但也容易得罪人。”萧夜眯着眼睛笑道,“别说是我,即便是英王礼王,想要坐稳这个位置也不容易。” “唯独太子例外。” 大胤皇储,社稷之本,谁敢说三道四?即便是拥戴英王的谢安,在太子没有彻底倒台的情况下,也不敢轻易冒犯。 万一人家真的顺利坐上那个位置呢?来个秋后算账,谁接得住? “这里面水很深,把握不住滴……” 沈俞恍然,一脸佩服,“殿下大才,不仅能想出商业署的法子,还能如此进退有据,下官远远不及也……” 萧夜摆摆手,“说说吧,除了署正之位,其余都做了什么安排?” 沈俞定了定神,说道,“商业下设于户部,但又独立于户部之外,不归户部管辖。太子领任署正,没有明确的官阶,但差不多和一部侍郎齐平。” “署正下设两名郎中,一个是我,一个是周叔平,我二人对接官部,直属于太子管理。同时还按照殿下的要求,提请了一个外部主事,担任大胤商会的会长。” “一如殿下所料,这位商会会长的人选,暂时还没有定下来。”沈俞神色有些惋惜。 商业署成立后,建立商会的事必然要提上日程,而作为管理商贾的领头人,自然是一个不逊色署正的抢手位置。 无论临安世族,亦或者朝中新贵,都不可能拱手相让,必然要经过一番争夺。 一时间定不下来,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胤帝在意的是商业署的成立,并非商会会长的人选。 萧夜眯着眼睛琢磨着事情的进展,也算比较满意。 “接下来,就是商会会长的争夺了……”萧夜转头看向韩末,“有没有信心?” 韩末神色有些古怪,“如果只是比酒,我自信不会输给大胤任何一家酒商,但若是竞争其他,怕是……” 萧夜一拍桌子,笑道,“那就让他比酒!” “……” …… “高公公,来了啊。”萧夜笑着迎上去,“今日给高公公安排什么套餐?拔个罐?” 高申不好意思的笑道,“也真是奇了怪了,自从在殿下这里享受了那帮丫头的按摩服务后,这每隔几天就身上痒痒,若是不来折腾一番,总觉得不得劲……” 萧夜搂着高申的肩膀,一脸熟络,“这是自然,我这里讲究的便是服务至上,宾至如归。都是出门在外,隔三岔五想回趟家也理解。” 说着朝陶云枝招招手,“云枝,找两个手艺好的姑娘,给高公公安排上。” 高申拱手笑道,“那老奴就却之不恭了。” “好说好说……” 高申熟络地上了二楼雅间,在两个干儿子的服侍下褪去衣服,美滋滋地趴在了躺床上。 不仅仅高申,朝中不少的大臣都被萧夜发展成了资深会员,每隔几日便会来白金会潇洒一番,陶云枝甚至为这些朝臣列了行程单。 同时也详细收录了朝官的一些特殊喜好。 就比如高申,他基本上每隔四五天会来一次白金会,而且喜欢劲儿大的姑娘,也不需要怜惜他的身子,怎么有力道怎么来,简直有点受虐的倾向。 这不,陶云枝专门安排了两个壮硕的姑娘,肌肉遒劲有力,胳膊比寻常人大腿都粗,卷起袖子走进雅间的时候,高申直接颅内高潮了。 随即,雅间里面发出一阵压抑到极致,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愉悦的呻吟声传出,连带着骨头关节摩擦发出的咔咔声,听得门外的萧夜头皮发麻。 “这也太狠了,一把老骨头,不会给摁碎了吧?”萧夜龇牙咧嘴道。 陶云枝捂着嘴咯咯笑道,“殿下有所不知,高公公虽然看着瘦弱,但忍耐力简直惊人,越是有力道的推拿按摩他越满意,若是轻了柔了,他反而会生气。” “高公公之前还想找两个男技师替他服务来着,可惜咱们店里没有……” 真是特殊的癖好……萧夜眼皮跳了跳。 这些没卵蛋的家伙,难不成骨子里都是变态? 房中最开始传出一声声闷哼,很轻微,很短暂,然后变成压抑极低的呻吟,随着时间的推移,声音逐渐变得急促,并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 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伴随着一道高亢的尖叫,房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萧夜龇着牙转身上了三楼,身后的陶云枝咬着唇角,眸间带着古怪的魅意。 很快,房间门打开,穿戴整齐的高申走出来,只感觉神清气爽,原本的阴柔气息竟然也变得阳刚了不少。 “好爽……”高申忍不住啧嘴道。 他回身看到陶云枝,微微点头,“殿下可还在?” 陶云枝躬身行礼,“殿下在三楼会客厅,准备了茶点,高公公还请移步一叙。” 高申笑呵呵的点头,反正自己也没什么事,九殿下既然在店里面,自己走的时候自然需要告知一声。 心里想着,抬步上了三楼。 会客厅不大,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 萧夜坐在桌前,轻抿一口杯中的酒酿,舒爽地打了个酒嗝。 似乎心有所感,伸手提笔蘸墨,在桌上摊开的宣纸上挥毫落笔,一气呵成。 “呵呵,殿下喝酒吟诗,逍遥自在,让老奴好不羡慕……”高申站在萧夜身后,微微抬眼落在桌上的宣纸上。 殿下的字还真是……够别致的。 高申忍不住瘪瘪嘴,他常年伺候在御前,朝中众臣的笔墨几乎都能见到,还从没有哪位的字能写得如九殿下一般……难看。 歪歪扭扭,东倒西斜,本是瘦金小篆,倒更像是乡野行草,也不知道当年宫中太学是怎么教的。 高申心里嘀咕着,眉目扫过全诗,怔了怔,眼睛顿时一亮。 ------------ 第107章 下雪天和火锅更配 暮色沉重,冷风薄凉,似乎要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了。 胤帝紧了紧身上的袍子,皱眉苦思。 虽然商业署的成立在自己的强硬态度下敲定了,但商会会长的人选,却仍旧未能确定。 原因无他,这个位置和商业署署正同等重要。前者制定策略,配合朝廷完善商贸制度,而后者才是真正和天下商贾接触的人。 此人必然需要杰出的能力和手段,但更重要的是,此人不能和各大世族,尤其是以临安三姓为首的世族有关联。 否则朝廷忙活半天,怕是所得盈利依旧会有大半落入世族口袋。 宋林辅闭口不言,谢安眉眼微沉,眸中闪过丝丝缕缕的精光。 这事几乎搭在胤帝的麻筋上,极为敏感,在朝天殿大可以相互竞争,但到了这里,纵然是谢安也不敢擅自多说一句。 “太子,你且来说说,这个商业署的商会会长,由谁担任比较合适?”胤帝扫视了一眼,开口问道。 太子萧承今年二十七,肩膀宽厚面容沉稳,眉目间带着书生的儒雅气。 李承闻言,微微想了想,“儿臣觉得,这个人选很难取舍,莫不如以户部的名义公开考教,若有胜者,便可以作为商会会长。” “为以示公平,该考教可面向整个大胤,但有意者,皆可参加。” 太子李承虽然偶尔参与政务,但胤帝正值壮年,所以他很自觉地少有露面,一直在太学修学教学。 除了几个年纪相仿的皇子,即便是萧夜早年在宫中的时候,都得过李承的教导。 这次户部成为商业署,李承领任署正,自然不能再待在太学了。 谢安微微抬起眉峰,“太子殿下倒是所言有理,只是,太子殿下觉得考教哪些内容合适?” 太子温和一笑,“自然是经商能力和盈收手段。” 宋林辅捋须沉思,微微摇头,“臣觉得有些不妥,大胤商会不仅得联络天下商客,促成商业署增税之制,还得公平公正,依法依据行事,才能让大胤商运之事健康发展。” “这天下的商贾多如牛毛,但十之八九乃是世族培养的取材之人,也不怕太子殿下笑话,我宋家门下就有好几个商铺,借着臣的面子和门路,每年的营收倒也不少。” 宋林辅话说的很直白,谁都听得懂。 连他这种算不上是世族的新贵,都能培养一两个赚钱的门当,更遑论以此为生的名望世家? 若是以赚钱作为考教的方式,那么商会会长人选十有八九会落到以临安三姓为首的世族手中……大不了出出血,拿到市面上洗一洗,也能成为考教的功绩。 李承蹙眉沉思了一瞬,点点头,“宋相所言不错,是孤想的简单了。” 胤帝的儿子很多,有谋于皇储之位的自然不少,但这些年李承的东宫之位仍旧稳如泰山,无人可以撼动,这有赖于他皇长子的身份,但究其原因,也是因为他温和谦逊的品性。 被人指出不足,换做旁的皇子怕是会恼怒,会怨恨,会觉得失了面子,但李承却能大方的承认自己的错漏之处,然后加以改正。 君子之风。 这是绝大多数朝臣对李承的评价,即便是原身萧夜,也对李承很是服气。 李承皱眉思索了片刻,再次说道,“若不如,参加考教的商贾拿出一件自己觉得好的东西,由现场的观客进行品评购买,择胜者而取,如何?” “为公平起见,事先可隐去商家名号,等分出胜负后,再揭晓商贾身份。” 宋林辅想了想,点头,“臣觉得可以。” 胤帝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既不想让商会会长落到世族手中,又不能做得太过明显惹来世族不满,太子所说的倒也算个不错的法子。 “谢卿,你觉得如何?” 谢安眼眸轻微转动,点点头,“就依太子殿下所言,只是……该选择什么东西作为考教之物呢?” 现场再次陷入沉默,这东西既要有普遍性,受众不能太小,又不能具有倾向性,若是整个大胤独一家售卖,那也就没了考教的必要。 “啧啧……” 正在几人沉思的档口,一直站在旁边的高申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胤帝瞥了一眼,奇道,“你莫不是有什么好的建议?” 高申神色惶恐地躬身,摇头道,“此等安国之策,老奴哪有什么建议,老奴之所以刚才忍不住发声,是想起了昨日去白金会的时候,在九殿下桌上见到的一首诗。” “诗?”胤帝忽然就来了精神,“那孽障东西写诗了?” 高申笑呵呵道,“是的陛下,老奴有幸窥见,惊为天人,所以记忆深刻。适才太子殿下和两位宰辅大人议论挑选考教之物,老奴无端回想了起来。” “说些没用的废话。”胤帝叩了叩御案,拧眉道,“那个孽障写了什么,赶紧说!” “遵旨!”高申轻咳了一声,轻声诵念道。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御书房中略微一静,宋林辅捋着胡须喃喃轻念,神色感慨,谢安眯着眼睛,眸光晦暗不明,而太子更是睁大了眼睛,神色诧异。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胤帝手指轻弹,在御案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啧嘴轻叹,眸光无意间瞥见殿外。 暮霭沉沉的天空之上,薄薄的雪花飘扬而下,将殿外覆盖的一片雪白,恢弘壮阔的皇城如冰雕玉砌一般,华贵而神圣。 入冬了,下雪了。 …… 白金会门口,萧夜躺在藤椅上,手捧暖炉,望着外面飘洒落地的雪花,神色悠然。 陶云枝从身后走来,将一件白色的狐裘大衣轻轻盖在萧夜身上,神色恭敬而温柔。 “殿下,进去吧,外面冷。”陶云枝白皙的手有些通红,轻轻搭在萧夜肩膀上。 萧夜伸出手掌,从空中接过来一朵雪花,看着雪花在掌心缓缓融化。 “我喜欢冬天,也喜欢雪,你知道为什么吗?” 陶云枝歪了歪脑袋,“为什么呀?” 萧夜咧嘴一笑,起身挑了把陶云枝尖俏的下巴。 “因为,下雪天和火锅,更配吆。” “……” ------------ 第108章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今日初雪,白金会关门休沐。 萧夜带着白金会众女转入朝阳水榭,在回廊凉亭之中搭了台子,开始煮起了火锅。 萧夜专门派人定制回来的铁锅,稳稳当当地架在炭架之上,只有宫中才有的无烟木炭烧得正旺,锅中汤汁沸腾。 李莽提着筷子,黑黢黢的脸凑到锅前面,满是茫然,“这玩意,怎么吃?” 围在旁边的众人也一脸疑惑,不明所以。 萧夜也不闲着,卷起袖子凑到跟前,“小蝶,让你买的东西呢?” “在呢在呢!”小蝶抱着一大堆瓶瓶罐罐跑过来,摊开在桌子上,“殿下,这是你要的葱姜蒜,还有香料和芝麻。” “哦对了,您要的辣椒和牛油在这里……” 萧夜接过瓶瓶罐罐,很是满意。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农业落后的时代,竟然有如此丰富的饮食配料,不仅大小茴香找得到,连最为稀罕的辣椒都有。 要知道前世最为鼎盛的唐朝都没有这玩意,一直到明后期才有番椒传入中原,也就是人们所熟知的辣椒。 “不错不错……”萧夜顺势在小蝶身上擦了擦手,将瓶瓶罐罐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了下去。 随着汤汁的熬煮,一股辛辣中带着古怪香味的味道传了出来。 “韩末,东西准备好了没有?”萧夜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朝着旁边的厨房喊道。下一刻,穿着围裙的韩末端着两大碟切成片的牛羊肉走了过来。 韩末身后,王志阳端着各种各样洗好的蔬菜走过来,一脸兴奋。 “来来来,随便坐。”萧夜笑呵呵的说道。 今日来朝阳水榭的人很多,除了李莽韩末之外,禁军中当值的周庆也找了过来。自从上次泾川之事后,周庆和萧夜的关系也熟络了起来。 再就是教行司的陶云枝和白露,穿着小袄坐在旁边瞪大了双眼的小丫头小旻,外加抱剑而立的女侠。 萧夜倒是想把萧王妃一并叫过来,但孤冷的萧王妃并没有答应,所以萧夜只能带着小丫头,过来尝尝鲜了。 “诸位,开吃吧……”萧夜夹起一枚鲜嫩的肉片放在锅里涮了涮,等熟了之后夹出来,美美的吃了一大口。 爽! 众人第一次吃火锅,心里多是好奇,便学着萧夜的动作尝了一口,紧接着一个个眼睛瞪大。 “还得是你会倒腾,随便几片肉煮出来竟然这么好吃!”李莽有些感慨道,“奶奶的,小爷吃了二十年的什么玩意!” 跟眼前这个名叫火锅的东西比起来,百福楼的佳肴,也就比屎好吃一丢丢。 陶云枝等女也一个个眼神变亮,一个个手上的动作也快了起来,女侠手上的动作更快,一双筷子舞的剑光闪烁。 至于小蝶,更是一脚踩在凳子上,撸起袖子,眼看肉片被女侠一筷子扫了个干净,顿时连眼睛都红了。 萧夜啧啧嘴,表示很满意。 没有人能拒绝美食,更没有人能拒绝火锅! 绝对没有! 陶云枝一边吃着火锅,一边偷看着坐在旁边神色怡然的萧夜,眉目间隐藏不住的崇拜和爱慕。 似乎任何东西,在殿下手上都能化腐朽为神奇,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多才多智,近乎完美的人呢? “看什么呢,快吃。”萧夜拍了下陶云枝的脑袋,“没看小蝶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嘛,抢都来不及,还在这里发呆。” 陶云枝抿着唇角给了萧夜一个媚眼,嘻嘻偷笑一声。 “什么味道呀,这般好吃……” 就在众人吃得火热的时候,一道温和儒雅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紧接着看到一个穿着雪白色裘衣,面容俊朗却沉稳的青年走了进来。 众人的动作同时一滞。 “太子殿下。”李莽将最后一筷子牛肉塞进嘴里,神色有些奇怪的看着来人。 来人正是当朝太子,萧承。 “连朱雀大街都清冷得不像话,倒是你这朝阳水榭竟然如此热闹……”萧承有些羡慕地说道,“若是东宫也能有一群人,没有君臣贵贱,可以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该多好啊。” 萧夜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多少人争着抢着要去你的东宫,求而不得,你倒是在这抱怨孤单寂寞……也没见你主动让出来呀。 “你怎么来了?”萧夜躬身行礼道。 “呵呵,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萧承笑道,“九弟如此雅兴,让为兄好生羡慕,所以想了想,来你这里转转,说不定还能讨杯酒喝。” 说着也不嫌弃众人,找了个空座位自顾自坐下,“九弟,能否陪为兄喝上一杯?” 萧夜无奈拱手,“荣幸之至。” 李莽扯过凳子想要坐下,却被韩末一把薅了起来,一边使着眼色,一边朝旁边走去,陶云枝等人自然不能再坐着了,几人朝着太子行礼后,转身去了旁边的院子。 转眼之间,原本热闹的亭台,只剩下萧夜和萧承两人,还有一个留在远处静静守候的太子亲卫。 “你看看,就是这样……孤无论走到哪里,哪里的人便避之不及。”萧承神色索然,眼中满是失落,“你我都是皇子,你却能得到朋友,知己,可以吵闹,玩笑。” “其他几位兄弟都一样……唯独孤却不行。” “九弟,这就是皇储太子,所要付出的代价吗?” 萧夜望着萧承,倒是有些理解这位太子了。 萧承今年二十七岁,出生之年,正值胤帝平定四境回京,搬倒前太子的时候。 同年,先帝退位,萧道正继承大统,因为得位不正的关系,萧道正不得不将刚刚出生的萧承,以皇长子的身份赐了太子之位,用以安抚朝臣。 这些年来,虽然胤帝相继有了不少儿子,但萧承的地位却无可撼动。 他是太子,一直都是。 无论是朝臣,还是萧氏兄弟,无不以太子之身待他,恭敬者有,忌惮者有,痛恨者更有,但却从没有人敢心生逾越,和他成为朋友。 他是整个大胤,第二个没有朋友的人。 萧夜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这位大哥,忍不住叹息一声。 “欲达高峰,必忍其痛。”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 第109章 花魁大赛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萧承喃喃念叨着这两句话,眼神不由亮了起来。 “你在太学的时候,向来贪玩,最讨厌的便是看书读卷,之前还想过,晚来天欲雪这等堪称绝品的诗是不是你写的,现在看来应该没错了。” 萧承笑道,“这三年来,没了孤这位太学教习,你的进步倒是飞快。” 萧夜挠挠头,嘿嘿讪笑两声。 他十五岁出宫之前,一直住在皇城,而给他启蒙教学的教习除了太傅钟伯鱼之外,还有太学修书的太子萧承。 萧承性格儒雅谦逊,喜欢读书写字,和胤帝的性格大相径庭,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关系,他才时不时来太学,为萧家的弟弟妹妹启蒙。 不仅仅萧夜,即便是萧危和萧泰,都得过太子的授业。 原身对太子萧承的感情,近乎有些崇拜。 萧夜在被连番诬陷刺杀后,确实怀疑过太子,但却更多的是选择信任,包括这次将商业署署正之位交到太子手上,大抵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随便写的东西,竟然传到皇兄这里了,呵呵,让皇兄见笑了。”萧夜笑道。 “这可不算见笑,为兄在父皇的御书房曾见过另一首诗,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萧承神色感慨,“此等诗文,即便是太学的那些老教习,儒法大家都写不出来。” “那不是我……”萧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呵呵,你还要说王维吗?父皇早就让内卫调查过,根本就没有王维此人……”萧承笑着打趣道,“腹有大才,却又知道内敛锋芒,潜龙在渊,不错,真不错……” 萧夜眼皮跳了跳,“皇兄,你这话说得我有些心惊肉跳啊,不会是怀疑我要跟你争皇储之位吧?” 若是这话出自胤帝之口,他完全可以当成一种夸赞,但萧承说出来,意思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是大胤太子,东宫皇储,夸别的皇子潜龙在渊……这是试探?还是警告? 萧承无奈地叹了口气,“即便你真要跟孤争一争太子之位,孤也不会怪你什么,老二老三,还有老六,哪一个不想坐上孤的位置。” “不仅仅是大胤,历朝历代从不缺少太子,缺的是一个能够胜任的储君人选。” 萧承神色真挚地看着萧夜,“孤希望自己是这个人选,希望你也是。” “……” 萧夜微微愣神,他忽然有些看不明白眼前的男人了。 在这座争权夺利利己为先的城中,他从没有见过哪个人会如此胸怀博大,即便如今见了,他也下意识地产生怀疑。 这并非小人之心,而是这个时代催生的警惕。 “老九,你们吃的这是什么,看着挺新奇,孤也尝尝……”说着从旁边拿起一副空闲的碗筷,竟然不嫌弃众人吃了一半的火锅,自顾自吃了起来。 萧夜沉默了片刻,同样拿起碗筷,帮萧承重新下了点羊肉。 汤汁沸腾,肉片翻滚,初冬的寒冷在木炭燃烧之下,渐渐消融。 “哦对了,你弄出来的商业署很不错,孤琢磨了一下,确实能改善大胤当下的窘境,增强国力。”萧承忽然抬头笑道。 “九弟有治国之才,孤实在开心得很,既然你将其托付给孤,孤定然不能让你失望。” “三年吧,希望三年后,我大胤百姓人人皆可居家围坐,吃上这般美味的烫羊肉……” 萧夜愣住。 …… 看着离开的萧承,萧夜心中感慨万千。 既有喟叹,佩服,又有狐疑和警惕。 他是怎么知道商业署其实是自己的主意的? 他的第一反应是有人出卖了自己,此事只跟沈家有过交代,即便是将要参与其中的韩末都尚不清楚细节。 难道说沈家早就投靠了太子?亦或者此番商业署署正被太子所得,沈家借机攀上了沈家的大腿? 萧夜皱着眉头,有些想不明白。 不过让他稍微放心的是,太子对自己表现的很亲切,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对自己产生敌意。至于是不是自己想象的那种情况,想必竞争商会会长之事上,可以看出端倪。 “殿下,春闺苑今晚要举办花魁大赛,景王殿下也露面了。”陶云枝盈盈走来,轻声道。 萧夜沉吟片刻,点点头,“我知道了。” “殿下,要不要带上唐姑娘侠,毕竟景王不是善类,我担心你会有危险。” “春闺苑可是青楼,带着女子逛青楼像什么样子?”萧夜笑了笑,“照着女侠的脾气,怕是不等景王对我出手,就得一剑刺了我。” “放心吧,刑部和皇城司的搜捕文书还没有撤下来,即便真有隐藏的暗裔高手,也不敢如此光明正大地对我出手。” “况且还有李憨憨和周庆,这两人虽然算不上高手,但如实有危险,也能抵挡一二。” 陶云枝依旧有些担心,不过总算是点了点头。 “哦对了,等会你得去趟教行司……”萧夜嘴角微微扬起,笑着吩咐道,“既然是花魁大赛,那咱们珍藏的宝贝也该露露脸了。” 陶云枝抿嘴一笑,“明白。” …… 自从春闺苑被萧夜的一波广告带火了之后,生意日益兴隆,在京都青楼界的地位也日益升高。 这自然惹来了其他众多妓馆的不满和嫉妒,所以他们才联合起来向春闺苑施压,组织花魁大赛,企图用这种行内的手段打击春闺阁,一决高下。 倒也算是正常的商业竞争。 萧夜带着李莽和周庆三人来到春闺阁的时候,这里已经聚满了人,商贾名流,世族公子,达官贵人,各式各样的装扮塞满了整个春闺苑。 尤其是那种混合着汗液的荷尔蒙味道,让人逐渐亢奋,迅速将李莽的状态拉到极致。 “格老子的,还是这地方舒坦……”李莽挠了挠后颈,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萧老弟,话说咱已经好长时间没逛过窑子了吧,小爷还以为你转性了呢。” 萧夜扯了扯嘴角,还不待说话,就看到李莽扯着嗓子大喊。 “老鸨子,小爷来照顾你生意了!” “麻溜儿找几个小娘子过来,好不好看无所谓,关键要屁股大,身体结实,耐造的那种……” ------------ 第110章 古道热肠礼王殿下 萧夜和李莽等人本是春闺阁的常客,对这里甚至比对自己府上还要熟悉,不然春闺阁的虞娘也不会找上萧夜,趁着中秋节会打广告。 听到李莽的吆喝声,丰腴妖娆的虞娘赶忙从楼上走了下来,热情的笑道,“吆,什么风把小公爷吹来了呀,天哪,还有九殿下,您可好些时间没来我这了……” 虞娘手上的桃花扇一摇,“您二位可是咱这地儿的贵客,走,咱楼上坐。” 萧夜兜着手跟在后面,李莽和周庆抱着胳膊,眼睛贼溜溜四处打量。 “虞妈妈,瞧着店里很是热闹嘛……”萧夜笑道。 “还不是托了殿下的福,若不是当初中秋节会您帮忙宣传,春闺苑指不定已经关门大吉了呐。”虞娘眨着媚眼笑道。 “自那日之后,咱这里的生意好了一倍不止,不少别店的姑娘闻风而来,连带着客人也带过来许多……九殿下,您可是我春闺苑的贵人嘞……” 萧夜笑呵呵地看着四周。 春闺苑并非京都城最大的青楼,原身虽然来过不少次,但还算不上这里的常客。但今日一瞧,似乎确实比印象中要热闹不少。 广告效应,貌似在任何时代都管用。 “今日花魁大赛,可有什么说头?”萧夜跟着虞娘来到二楼窗口位置的雅间,落座后问道。 “哎,同行遭嫉啊……”虞娘翻了个白眼,“自从我这苑子热络了起来后,可眼红了不少人,尤其是几位有点名气的姑娘来了之后,可把那几个天杀的气坏了……” “这不,非要搞出个花魁大赛,决个高低……” 萧夜斟了杯茶抿了一口,笑道,“呵,看虞妈妈的表情,似乎志在必得呀?” “咯咯,也不能这么说吧,确实有几个好点的苗子……”虞娘丰腴的身子凑到萧夜跟前,“不过其他几个苑里,同样有好些个抢手人物……” “等过会大赛开始的时候,还得殿下多多捧场才是啊。” 萧夜笑着点头,一边喝茶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貌似今天来了不少看客呀?” 虞娘咯咯笑着回道,“确实不少,各大世家的少爷,豪门权贵公子都有捧场,还有不少朝臣也来了,不过咱这地方毕竟上不得台面,怕是没法向殿下见礼了。” “哦对了,景王殿下也来了,他可是我这正儿八经的常客……” 因为中秋节会的事,虞娘倒是对萧夜格外亲近,挺着丰硕的胸膛在萧夜跟前晃了许久,眼见对方没什么反应,才悻悻然离开了。 “这老娘们,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李莽双手抱在脑后,眼睛盯着虞娘扭来扭去的屁股上,龇了龇牙,“身板倒是挺壮实,屁股也够大,就是老了点。” 周庆走进来,笑道,“莽哥不懂了吧,这叫成熟,和那些丫头片子相比,半老徐娘才更知道男女之事的乐趣……” “什么时候该轻,什么时候该重,需要快还是需要慢,嘿嘿,什么盘龙绕柱,九浅一深,学问多了去了……” 窝草,没看这小子平日里一本正经,竟然是行家啊! 萧夜震惊地竖起大拇指。 李莽不屑地哼了声,“就那点破事,说得挺玄乎……” 随着虞娘出了雅间,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款款走来,李莽大手一挥,将身体最壮实的那位拉到自己怀里,乐呵呵地笑开了。 萧夜对这些娼妓并不感兴趣,教行司里面随便拉出来一位,都能甩这帮娼妓几条街。 就在萧夜准备推掉身边伺候的娼妓时,一张胖乎乎的脸忽然从门口探过来,“咦,老九,你也来了呀。” “礼王殿下!”李莽和周庆拱手道。 “三哥。”萧夜笑道,“三哥不是在太学修书吗?怎么也来凑这热闹?难不成书中的颜如玉,已经满足不了三哥的需求了?” 萧泰挺着肥胖的肚子挤进房间,也不理会萧夜的打趣,“京都城每年一遭的花魁大赛,可是我辈盛事,无论如何我都要来凑凑热闹的。” “就不怕回去之后,王嫂家法伺候?” 萧泰不仅躬行孝道,据说夫妻关系也极为和睦,这件事倒是被不少人打趣过。 “呵呵,你王嫂待我宽厚,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就生气?”萧泰也不生气,笑呵呵道,“再说男人逛妓馆,再正常不过。” “倒是你,也到了娶妻的年纪,可有中意的姑娘小姐,三哥替你说和说和?” 萧夜脑海中不自觉闪过萧王妃的身影,心思不觉热切了几分。 若是能娶到这位十年前大胤第一的美人为妻,也算是一桩美事了,而且……少妇啊,人妻啊,哪个曹贼不想将其纳入后宫? 一想到高贵清冷如萧王妃,在自己面前做一些妖娆魅惑的房术姿势,他竟然有些亢奋了。 “看你的表情,果然有中意的人了?呵呵呵,容为兄猜猜……”萧泰胖脸上皱出好几道褶子,“可是应国公家的小孙女,沈月薇?” 咔嚓,一盆冷水泼下,萧夜顿时清醒了。 “三哥不要胡说,我一直拿沈家小姐当做妹妹,可没有这等非分之想……”萧夜连连摆手。 “不用瞒着三哥,你和沈家小姐情投意合的事,京都城谁不知道。”萧泰给了萧夜一个我明白的眼神,“若非宇文治那小子横插一脚,你和沈家小姐必然能结秦晋之好。” “说起这事三哥很是佩服啊,为了争夺心爱的女子,不惜苦心钻研医道,另辟蹊径治疗应国公的沉疴旧疾,还当场和宇文治闹翻,给了那小子一个大逼斗……” “堪称大胤美谈啊……”萧泰一脸的喟叹佩服。 “啊嘞?”萧夜蒙了。 “你还不知道?这事已经在京都城传遍了,就连父皇昨日也问起过此事……”萧泰拍了拍萧夜的肩膀,一脸你放心的表情。 “放心吧,三哥向来古道热肠,已经为你在父皇跟前美言了,不仅央求父亲下旨,解除沈家和宇文家的婚约,还请父皇为你和沈家丫头赐婚。” “我算算……”萧泰掐着指头嘀咕道,“圣旨拟定,经过内阁审核落印,再由内监敕发,满打满算也就三五天的时间……” “再有三五天,你的心愿就能成真了,开心吧?” 萧泰得意洋洋的笑着,“老九,到时候和沈家联姻,可莫要忘了三哥的功劳啊。” “……” …… ------------ 第111章 直播打赏 穿越到这个世界至今已有小半年光景了,萧夜第一次有种杀人的冲动。 没想到千防万防,没有被王羽音弄死,也没有折在景王萧温手上,竟然不明不白被这个死胖子阴了一把。 干他娘的,这种缺心眼的家伙,当初怎么就没被杖毙在承天门前呢! 老头子还是太仁慈了啊。 “喂喂,老九你那什么眼神,怎么没感觉要谢我,倒像是想把我从二楼扔下去的样子……”萧泰看着萧夜的眼神,忽然觉得后颈有些发凉。 “这话说的,弟弟我是那么不识抬举的人嘛。”萧夜咬着后牙根说道,“把你扔下去,岂不是糟蹋了今日的花魁大赛。” “……”萧泰松了口气,“那就好,总觉得你有点不怀好意,有点想弄我的意思……” “三哥说笑了。”萧夜扭头看向窗外,“不过最近京都城确实不安稳,三哥走在路上还是小心点好。” “暗裔那帮杀手还没有捉拿干净,万一路上碰见一两个,给你上上下下来上几刀,啧啧,你我兄弟的情分怕是就到此为止了。” “……” 萧泰缩了缩脖子,心里有些暗暗发怵。 萧夜懒得理会这个死胖子,端着茶杯走到窗口,眉头微微一挑。 在他对门方向的雅间里面,萧危隔着窗户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与萧危同行的还有宇文治,谢玉和王冕这三个狗腿子。 宇文治的表情很狰狞,甚至还忍不住啐了一口。 不过萧夜并不在意,他举起茶杯朝着萧危等人遥遥一敬,然后翻手均匀地倒在地上。 眼看着对面几人脸色黑得不像话,萧夜刚想关上窗户,却忽然看到侧前方的一个雅间里面,一个左拥右抱的青年正惬意的喝着酒。 萧温。 似乎是察觉到萧夜的视线,萧温微微转头,俊俏帅气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朝着萧夜轻轻点头,然后继续喝起了茶。 “真要说起来,老四的日子过得才叫滋润。”萧泰在身后有些羡慕地说道,“不担心朝臣的眼光,不理会父皇的态度,也不需要忙于政务和交际。” “每日便在这众美环绕的花丛之中蜻蜓点水,好不逍遥快活。” 萧夜沉默了一会,转身回到座位上,笑道,“可能吧。” 有了萧泰的加入,雅室之中原本随意的气氛倒是正经了一些,几人三三两两说着闲话,等着花魁大赛的开始。 月上枝头,但春闺阁内灯火通明。 “娘的,总算是开始了……”李莽将脑袋从两个丰硕中间拔出来,哼道,“早知拖到现在,小爷先找地方快活快活了……” “哈哈,你现在去也不晚,长短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耽误不了事……”周庆打趣道。 “草,周庆,敢不敢跟小爷比一比,看谁时间更长!”李莽梗着脖子站起来怒道 周庆耸耸肩,“算了吧,怕打击到你……” “……” 一阵鼓乐之声响起,二楼的雅室忽然探出不少的脑袋,眼神灼灼地向下看去。 一楼大厅中央是一个很大的舞台,周围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彩带灯虹,在四周的空隙里,竟然还穿插着京都店铺的字号。 “……”萧夜懵了半天,禁不住爆起了粗口,“靠,什么玩意?” “本殿下的创意被剽窃了?” 萧泰呵呵笑道,“自中秋节会之后,已经有不少商家相继效仿广告这种东西,你还别说,效果非常不错。” “现如今,但凡京都有点事,总归会有这玩意冒出来,啧啧……” 萧夜觉得很不爽,不行,回头得找那老娘皮薅点好处。 随着鼓乐之音响起,一个穿着白色丝织流光裙的女子款款而出,朝着众人盈盈一礼。 “快看快看,这是怡红山庄的头牌明月姑娘,她最擅长舞蹈,一首霓裳羽衣更是惊为天人,不少世族公子纷纷追捧,一掷千金……” “没错,据说户部尚书的公子乔斌曾为明月姑娘写过诗,也未能博得美人一笑……” “话说乔公子每逢这种盛事从不缺席,今日怎不见他露面?” “……” 众人的喧哗声此起彼伏,就连萧夜都多看了两眼。 舞蹈很不错,霓裳羽衣作为宫廷舞蹈,自然有其称赞之处,而且明月姑娘无论是身段还是容貌都是上品,也难怪能成为一家妓坊的头牌。 舞罢,一个长着八字胡的老倌走上台来,朝着二楼方向拱手。 “这位明月姑娘年芳十八,擅舞,不知诸位公子可有赏予之物。” 萧夜无端的眉头一跳……这种违和的熟悉感,不正是自己那个时代的直播打赏吗?靠,玩得这么潮? “不错不错,这位明月小娘子,本少爷喜欢。”二楼某个方向,一个翩翩公子哥一挥手上的折扇,“某许良人,愿以纹银百两相赠。” “哈哈,许公子小气了,明月姑娘平日里被怡红山庄珍贵得紧,本少爷去了几次都未得其面,这次有幸一窥芳容,愿赠予姑娘金钗一支。” “本少爷赏五百两。” “六百两,明月姑娘可否再舞一曲……” 萧夜眼皮跳了跳,顿时一阵嫉恨。 这娘们一出场,随随便便就赚了几千两的银子,京都狗大户还真是不少啊……靠北啊,自己累死累活搞出个白金会才挣了多少。 这小婊砸只是扭了两下屁股,就顶得上老子辛苦小半个月了。 草!什么世道! 明月姑娘含羞带臊的眉眼扫过二楼,最终停在某个方向。 “小女子今日的霓裳舞,希望诸位公子能够喜欢,若是哪位公子能赠诗一首,明月当奉为至宝,甚至,以身相许……” 萧夜瘪瘪嘴,听听,这不就是网红线下约见吗?就是不知道哪位能成为真正的榜一大哥了。 好在以明月头牌的姿色,也算是物有所值,至少在没有这个没有美颜的时代,不存在线上线下货实不符的情况。 哗的一声,整个春闺苑燃起来了。 青楼楚馆之中文人雅士居多,银钱自然重要,但对这些擅使儒家手段的雅士来说,诗词更是千金难买。若是有一篇佳作现世,足以让这些人疯起来。 果然,随着明月开口,一位狗模狗样的书生站了出来。 开始争榜了。 ------------ 第112章 李莽作诗 春闺苑的气氛瞬间被掀到了高潮,不少长得狗模狗样的东西站出来一阵开屏,想要得到明月姑娘的青睐。 只是写出来的诗词,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明月略微蹙了蹙眉头,看向二楼方向的眸光微微闪烁。 “明月素闻景王殿下文采卓绝,却无缘得见,不知道景王殿下能否为小女子赠诗一首……”明月盈盈一礼,姿态婉约娇俏,惹得场中众人一阵狼嚎。 萧泰笑呵呵地啧嘴道,“这小娘子从一开始就打算着找老四讨诗了吧。” 周庆也点头道,“应该不错,景王殿下素来雅致,文采更是卓绝,再加上他的皇子身份,若是能得景王殿下的一首诗,足以让她身价翻番,成为今日花魁的可能性也将大增。” 萧夜微微眯了眯眼睛,转头看向景王所在的雅室。 听到明月的邀约,顿时有不少声音传开。 “景王殿下,您可是此中好手,莫不如吟诗一首,让我等窥一窥您的文韬风采!” “对啊景王殿下,明月姑娘明显有心与你,你可千万不要辜负美人心意啊……” 二楼某个雅间窗口打开,一个面容白净,差不多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笑着拱手,“既然是众之所请,景王殿下莫要推辞了。” 萧夜扬了扬眉。 太傅钟伯鱼。 大胤官制,以内阁为首统御百官佐助社稷,即便是胤帝的圣旨,也要经由内阁才能下发传达到旁人手中,足以见得内阁权力之大。 为众人所知的内阁大臣,除了左相宋林辅,右相谢安之外,第三人便是太傅钟伯鱼。此人不仅是太子先师,同时也为其余皇子授过课,更是胤帝的肱骨,颇得胤帝信任。 只是此人性子随和,不拘一格,所以时不时的翘班溜课,胤帝都见怪不怪了。 景王站起身,温文尔雅拱手道,“先生有所不知,要论诗词之道,九弟还在学生之上,我九弟既然在这里,学生断不敢班门弄斧。” 众人神色顿时有些古怪,景王萧温经常出入烟花柳巷,其才情人所共知,不少青楼妓子甚至以能陪侍萧温为荣,能得萧温一首诗,更是祖上积德的美事。 可这九皇子萧夜素来没什么好名声,说萧夜诗才在萧温之上,谁信? “景王殿下太谦虚了,您的诗才我们可都知晓,就连大儒孔颖生都赞不绝口,怎么可能比不过萧夜?”宇文治首先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冷哼道。 “别说是景王殿下,怕是在场随便抓出来一个人,也能碾压萧夜吧。” 宇文治和沈月薇的婚事暂无定论,但几次三番在萧夜跟前吃瘪,他可是憋着一把火,这次能趁机嘲讽两句,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李莽掏了掏耳朵,趴在窗口讽笑道,“其他人不知道,咱俩个草包若是抓出来,指定比不了九殿下。” “谁特么跟你是草包……”宇文治噎了一下。 李莽冷笑,“嘿嘿,就你这种垃圾玩意,怕是连小爷这种草包都比不过,格老子的,缩着脑袋当乌龟不好吗,逼逼个蛋啊。” “这种读书人的玩意,你爹让你掺和了吗?丢人现眼的玩意……” “……” 自从上次在韩末家斗了一场后,李莽是怎么看宇文治都不顺眼,眼下这一嘴连珠炮轰出去,顿时觉得胸中积郁一扫而空,爽得飞起。 也不知怎么,原本明月请诗的事,变成了李莽和宇文治斗嘴,跑偏的厉害。 宇文治咬牙切齿地盯着李莽,“本少入过太学,受教过先生,可跟你这种草包废物不一样,不就是作诗吗?本少爷做给你看!” 也不知道是赌气,还是确有本事,竟然真的提笔蘸墨,在宣纸上了写了起来。 李莽懵了一下,“我草,来真的?” 让他喝酒吹逼睡女人自然是没问题,可写诗这种活,真不是他的专长啊…… 在众人的注视中,宇文治很快落笔,一抖手上的宣纸,神色冷峭。 站在旁边的谢玉拿过宇文治手上的宣纸,看了眼,笑道,“京都有绝色,妩媚且端庄,明月霓裳羽,自此成绝唱。” “没瞧出来啊,你小子竟然真会写诗……”王冕啧啧嘴,很是捧场的道。 众人稍微品味一番,倒也符合宇文治这种浪荡公子哥的文化水平,至少也算是一首五律。 景王萧温笑着看向宇文治,“虽然简单了些,但重在规整,平仄相合,倒也算是一首……不错的诗。” “李小公爷,宇文公子已经做好了诗,接下来便是你了……” 李莽龇了龇牙,一时间尬在了原地,看着宇文治小人得志的模样,他顿时拧着脖子站起来。 “不就是作诗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小爷还能被你比下去了?” 说着瞄了一眼下面被晾了半天的明月姑娘,眼睛微微一亮。 “听好了,小爷的诗也成了,嘿嘿……明月明月多风骚,面白腿长杨柳腰,细看前凸后还翘……嗯,真想提枪来一炮……” “……” “……” 稍微的安静之后,全场哗然。 一半人神情惊愕,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紧接着面色骤然变红。 “这这这……什么玩意?” “匪夷所思,粗鄙莽夫,写的这东西简直是我辈之耻……”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至于另一半,则拍着桌子捧腹大笑,对李莽这个活宝算是真正服气了。 “牛逼啊,李小公爷,你就是我辈楷模啊!” “提枪上马来一炮,草,说了我等不敢说的话,服气!” “六六六!” 萧夜众人面面相觑,嘴角疯狂抽动,老半天没缓过神来。 神特么作诗啊! 就算是李白杜甫之流与这货比较,也黯然失色。 “怎么样?小爷我写得还不错吧……”李莽乐呵呵地仰起头,一脸自得,“至少比宇文治那草包东西强吧。” “滚,以后出门别说认识我!”萧夜挪了挪屁股,躲远了些。 景王萧温嘴角颤了颤,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倒是太傅钟伯鱼呵呵笑着,“倒是和武国公一样,洒脱不羁,不拘一格啊。” “好了,继续花魁大赛吧,至于诗词之论,再说,再说了……” “……” ------------ 第113章 胤大歌舞团 怡红山庄的头牌明月脸色有些发黑,俏脸含煞。 她狠狠的剜了眼李莽,转身离开了舞台。 原本想要借景王之名,为自己抬抬身价的,谁曾想一番搅和,不仅没能如自己的意,反倒在李莽那个夯货的骚操作下,失了颜面。 提枪来一炮…… 明月感觉面皮僵硬,虽说青楼妓馆干的就是这些行当,但读书人之间的情趣雅事,却被如此粗鄙地讲出来,真是……不懂风情的憨货。 明月的退场,并没有影响花魁大赛的正常进行。 紧接着是百芳楼的迎春姑娘,身姿丰腴火辣,肉感十足,偏生长着一张娃娃脸,惹来堂下一阵喝彩。 刚刚坐下喝了口茶的李莽唰的一声站起来,眼睛发光,“这身板,这屁股,这柰子……我草,小爷的菜!” “小爷要打赏!”说着伸手就往怀里掏,不过很快脸色就耷拉了下来。 “周庆,有没有钱,先借我点……” 周庆眼皮一跳,“别找我,我可没武国公府那般家大业大,每月的俸禄勉强够花销而已,可没闲钱给你祸祸……” 李莽龇了龇牙,扭头看向萧夜,“兄弟……” “滚!” “……” 李莽的打赏无疾而终,只能站在窗边扯着嗓子吆喝,直到迎春退场,才悻悻退了回来。 “妈的,回头小爷就去找韩末,答应我李家的分红得提前支给我……”李莽攥紧拳头,“小爷要给迎春赎身,娘的,小爷的春天来了……” …… 时间过得很快,先后好几家青楼派出自己的当红头牌,在舞台上载歌载舞,收割着众多看官的好感,同时也收割着大笔大笔的银钱。 萧夜终于认识到京都的狗大户到底有多豪奢,随手一个打赏就是数百两银子,足够白丁之家数年的开销。 果然,娱乐圈才是最圈钱的行当啊…… 萧夜心里琢磨着,喊来周庆,“你去一趟白金会见陶老板,她见到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周庆也不多问,转身就出了包间。 而外面的花魁大会,已经快到结尾了。 最后出场的是春闺苑的花魁,当红的彩苓姑娘,她演奏的是古琴,纤长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轻微跳跃,古韵古香的琴音忽远忽近,有种让人沉醉的魔力。 “老四这段时间留恋春闺阁,久居不去,据说便是因为这女子。”萧泰笑呵呵的说道,“如今一见,老四确实有眼光。” “别的不说,单单这双纤巧如玉的手,也足以让无数男人神魂颠倒了。” 似乎在印证萧泰的话,琴音还未落下,惊艳的喧哗声便响了起来。 “这彩苓姑娘不仅长得漂亮,这琴音之道也是万中无一了,果不愧是春闺阁新晋的头牌……” “不错不错,尤其是这双手,端的好看,若是来一招五龙抱柱,怕是得道高僧也得立地成魔了……” “哈哈,说得不错,就为这五龙抱柱,本少也得赏个几百了银子!” “一千两,莫跟本公子抢!” “……” 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彩苓就得了三四千两的打赏,今日花魁宴上,也只有最开始的明月姑娘堪堪能与之比较。 若是不出所料,今日京都花魁的人选,便要从这二人当中出了。 “你们说,今日花魁是哪位?”不知谁起了个头,顿时引起一阵议论声。 “我觉得应该是怡红山庄的明月吧,身材玲珑有致,前凸后翘,而且一曲霓裳舞惊才绝艳,不免让人想提枪上马……” “本少觉得应该是彩苓姑娘,景王殿下可是花丛老手,能让他都无暇他顾的,自然有不为人道的妙处……” “俺也觉得,那双手真的,啧啧……想想都爽!” “粗鄙……”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虞娘笑呵呵道,“比赛尚未停止,诸位少爷还可以为自己喜欢的姑娘打赏拉人气,以最终的打赏金额作为评判标准。” “当然,若是有哪位公子愿意以诗词相赠,同样也能为喜欢的姑娘加分……” 李莽抱着膀子凑了上来,贼溜溜地问道,“萧老弟,你觉得明月和彩苓哪个赢面大一些?” “呵呵,哪个都没戏!” “啊?”李莽愣了愣,眼神顿时热起来了,“难不成,你觉得我家迎春有机会?” 萧泰皱着眉头,缩在袖中的手掐着指头算了算,“不对吧老九,除了明月和彩苓,其他众女子所得赏赐相差甚远,夺得花魁的可能性更小。” 萧夜眯着眼睛,呵呵笑道,“三哥不信?可敢跟我赌一场?” “……赌什么?”萧泰有些拿不定了。 “就赌最终的胜者不是明月或者彩苓。”萧夜搂过萧泰的肩膀,“如果我赢了,三哥替我向父皇奏谏,千万别为我赐婚,怎么样?” “??”萧泰愣了愣。 “我若是输了……”萧夜琢磨了一会,说道,“白金会最近新推出了一款超级无敌至尊会员卡,可享受所有套餐的终身免费服务,到目前为止,除了晋侯曹显办过一张,再没有第二人有此殊荣。” “我给你一张怎么样?” “……” 萧泰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诧,又有些疑惑,不知道萧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至于向父皇奏谏……他难道不喜欢沈家小姐?还是说不想借他人之手,想自己争取沈家的中意? 搞不懂,反正怎么算都不亏,萧泰索性点点头,“好,就按照你说的办。” 萧泰话音刚落,就看到原本空置下来的大厅舞台上,忽然走上去几个穿着锦绣长裙的年轻貌美女子。 为首一人穿着大红色云波水纹裙,十八九岁年纪,面容瑰丽身材高挑,尤其是那双纤细修长的腿,如同玉器一般堪称完美标致,几乎一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拉扯了过去。 而在此女旁边,还有一个抱着古筝的女子,相仿年纪,不过身材娇小了些,五官清秀白皙,眼眸呈罕见的墨蓝色,而搭在琴弦上的纤细手指,竟然丝毫不迅速之前的彩苓。 两人身后,还有七八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虽然稍稍逊色前面两人,但每一个,都和今日出场的青楼头牌不相上下。 这些,是什么人? 正在所有人心中疑惑的时候,最前面的长腿美女忽然盈盈行礼,露出一抹荡人心魂的微笑。 “胤大歌舞团,问各位官人好。” ------------ 第114章 正式出道 胤大歌舞团?什么玩意? 不少人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美女。 而且不是一个,是整整九个。 难不成京都城又新开了一家青楼?我草,自己怎么不知道?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一道古筝的声音忽然响起。 众人心头蓦然一跳。 抱着古筝的女子纤细修长的十指轻轻拨动,一道清亮古韵,却又带着闻所未闻节奏的声音顿时传出,与此同时,一道清亮婉转的嗓音伴随着古筝的声音,在整个大厅中传开。 “风吹沙,蝶恋花,千古佳话,似水中月,情迷着镜中花……” 古怪的曲调,清亮如同百灵鸟的嗓音,和大胤常见的曲调完全不同,但并不觉得难听,反而有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清凉感觉。 好听哇! “这是什么曲子?怎么之前从没有听过?”有人纳闷地嘀咕道。 之前众多表演当中就有人唱歌的,但曲调和大胤常见的曲子没什么区别,虽然好听,但也算不上惊艳。 但这个不一样,曲调和韵律完全没见过,偏偏此女的声音轻灵好听,唱功了得,让人浑身通透。 “先别管曲子,你看那个红裙小娘子跳的舞,我的乖乖……” 弹古筝唱歌的是向思兰,跳舞的是秋禾。 秋禾身为教行司舞导,本就有着不弱于任何人的功底,尤其是那双美腿,如玉器一般纤细好看,几乎瞬间就拉扯住了众人的视线。 再加上这种舞风和大胤常见的舞风不同,配合向思兰的配乐,简直惊为天人。 二楼雅间,萧夜抱着胳膊看着在一楼厅台上表演的众女,心里美滋滋。 这帮愚蠢的古代人,没见过这么时髦的舞蹈吧,嘿嘿,当初在某音上瞧见某位女明星跳的《卜卦》,可是实打实惊艳到了他。 只是可惜没钱去现场看,又遇到一帮垃圾摄影,让他心里惋惜了许久。 这下好了,完美复原,甚至以秋禾宫廷舞指的功底,和向思兰绝妙的嗓音,配合其他几位丝毫不迅速明月的伴舞,所展现出来的效果比电视上看到的还要更加完美。 哼,愚昧粗鄙的古代人,亮瞎你们的狗眼! 瞎了,确实瞎了,场中所有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就连素来沉稳见惯了世面的太傅钟伯鱼都停下了动作,下意识站起来走到窗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的表演。 景王萧温虽然没有失态,但眼中的惊艳无法掩饰,至于其他的少爷公子,更是神色狂热,呼吸急促。 “不停地猜、猜、猜,又卜了一卦,上上签可还是放不下……” “对你的爱、爱、挨过几个冬夏,日夜思念,祈求别再变卦……” 轻灵雅致,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秋禾一个完美转身,红裙似火摇曳,伴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落下,缓缓歇身,化作一朵盛开的向阳花。 长久的沉默,陷入歌舞当中的众人终于醒了过来,一个个神情激动,疯了一样。 “天哪,这是什么,我看到了什么?” “有生之年能见到如此精妙绝伦的舞乐,就算是死了也值了。” “五百两,我打赏五百两……不,一千两!” “靠,本少爷也出一千两,不够了本少爷回家去拿!” “虞嫲嫲,这几位小娘子叫什么名字,她们可是哪家青楼的人?” “对了,胤大歌舞团,她们是胤大歌舞团的人……” “……草,谁能告诉我这歌舞团是什么东西?” 愣在原地的虞娘也一脸茫然,只是还不等她询问,就看到领头的红裙女子微微颔首,笑道,“诸位看官,我等名叫胤大歌舞团,小女秋禾,这位是思兰,刚才所跳舞乐,名为《卜卦》……” 秋禾介绍完后,再次盈盈一礼,“今日不请自来,多有叨扰之处,请诸位见谅。” “我等表演既然结束了,现在便离开……” 说着转身,带着一众人飘然退场,不留下一片云彩。 短暂的沉默,刚刚平息下来的现场再次火爆起来。 “秋禾,她的名字叫秋禾,天哪,好好听的名字……” “思兰,本少愿出五千两银子,可否为你赎身……” “秋禾,我爱你……” “……” 简直是大型疯魔粉丝见面会! 萧夜感觉额头见汗,他有些低估了这些粉丝的疯狂,若非提前安排了退场,怕是秋禾等人想要离开都不容易。 不过这样一来,胤大歌舞团算是正式出道了,嘿嘿,自己打造大胤娱乐圈的完美宏图,终于迈开第一步了…… “所以说,你早就知道有这什么……胤大歌舞团会出现,所以才和我打的赌?”萧泰神色怪异的看着萧夜问道。 萧夜笑而不语。 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萧泰不由更震惊了。 “这玩意,不会是你搞出来的吧……我焯你奶奶个腿,你还真是让三哥大开眼界啊。” 萧夜很是低调,“这件事还需要三哥为我保密,胤大歌舞团虽然今日出道了,但还没有形成足够的影响力,别因为我的原因惹上麻烦。” 萧泰缓缓点头,他望着萧夜,眼中难以掩饰的惊诧。 他自然知道以前的萧夜是怎样的人,声色犬马,顽劣失德,除了惹事闯祸,干不出一分钱的人事。 可这突然之间怎么了?不仅有了生财之道,还懂得神奇的针灸医术,现如今悄无声息地搞出一个歌舞团,他刚才估摸了一遍,单单这帮狗大户的打赏,已经超过了万两银子。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上次宫中醉酒非礼王贵人后,顿悟了? 萧泰龇了龇牙,自己同样是大胤皇子,怎么跟这家伙一比较,跟个废物一样…… 花魁大赛算是落幕了,结果和萧夜预料的一样,最终的魁首不是怡红山庄的明月,也不是春闺苑的彩菱,而是一个不知道背后老板是谁的歌舞团。 这些原本备受追捧的名家花魁已经无人问津了,反倒是秋禾与思兰一曲而红,再加上悄然退场的神秘,直接将两人推上了一个众所难及的高峰。 而《卜卦》,也当之无愧成了勾栏神曲。 萧夜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招手叫上李莽准备离开,然而刚刚出门,就看到两人迎面走了过来。 太傅钟伯鱼,景王萧温。 ------------ 第115章 还是你藏得深啊 萧夜先是扫过景王,景王萧温嘴角微微弯起,带着一抹温和的笑。 不得不说,这家伙长得很帅,棱角分明,温文如玉,即便是向来觉得自己长相拿得出手的萧夜都不由有些嫉妒。 萧夜龇了龇牙,再回头看看旁边的萧泰,顿时平衡了。 “先生,四哥。” 萧夜对着两人拱手道,太傅钟伯鱼保养得极好,不仅面容白皙紧致,腰板也挺得笔直,丝毫不像个年近五十的老人,更像是和景王年纪相仿的青年。 钟伯鱼的身份很特殊,既是内阁三公之一,有着至高的权利,却又不喜政务,时常溜班翘课,连胤帝都拿他没办法。 据说此人三十多年前就是声明崛起的天才,在前朝以十七岁的年纪考中状元,造成巨大的轰动,更是和当代大儒坐而论道,不落下风。 前朝倾颓之后,不到三十岁的钟伯鱼辞官,动乱安定之日,先帝专门将这位少年大儒请出山门,为前太子陪读,胤帝当政后,更是让他领任太学先师,教导众学子。 可以说,他是整个萧氏一门当之无愧的老师。 “呵呵,老夫倒是许久没有见九殿下了。”钟伯鱼笑道,“听闻九殿下最近为圣上解了不少忧虑,倒是比老夫料想的还要更出息一些。” 萧夜尴尬地龇了龇牙。 萧泰也赶紧向钟伯鱼行礼,神态恭敬。 “也别在这里站着了,正好英王殿下也在,你们陪老夫喝一杯。”钟伯鱼笑着招招手,站在远处的英王萧危略有不情愿地走过来,身后还跟着谢玉等人。 回到雅室,几人落座,气氛有些微妙。 礼王萧泰,景王萧温,英王萧危,还有暂时没有封号的九殿下萧夜。 除了萧泰还算和气,他和剩余的两位可都有不小的仇怨,萧夜还真没想到有一天会和这两人同席。 至于李莽和宇文治等人,只能坐在旁边的桌子上,相互瞪着眼睛,谁也不怯谁。 “怎么,让你们陪我喝酒,怎么干瞪着眼,喝啊?”钟伯鱼扬了扬眉头,哼道。 萧夜嘴角扯了扯,对这个并没多少印象的老师竟然有些畏惧……似乎所有的学生都怕老师吧,这也不算丢人。 萧夜几人无奈端起酒杯,浅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这才对嘛……”钟伯鱼美滋滋地抿了杯酒,摇头道,“美酒倒是不错,就是这佳人……” “啧啧,刚才一首《卜卦》意犹未尽,也不知道这胤大歌舞团是何方神圣,何时才能再欣赏一次这般仙人之姿。” 萧温爽朗地笑道,“确实不错,学生也感觉十足惊艳。不过京都就这么大,想找出这几人倒也不难。” 萧危面无表情的坐着,没什么反应。 “呵呵,只是随口一说,这种妙事还是得讲究缘分。”钟伯鱼倒是洒脱。 萧夜为钟伯鱼斟满了酒,笑着问道,“之前听说老师出京散心,想着一时半会见不到老师,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 钟伯鱼叹了口气,“老夫也不想这么快回来,瞧瞧人家武国公,带着一帮娇妻美妾游山玩水好不自在,老夫也羡慕得紧。” “只是老夫还挂着朝廷的闲职,不好老放圣上鸽子嘛。” “况且,有些事老夫职责所在,不好推脱啊。” 有些事?什么事?萧夜眼睛闪了闪,心中微动。 “不说这个了,倒是你们几个,好久没聚在一起了,想当初你们还是稚童的时候,便是老夫为你们授学,一转眼都已经开牙建府了。” 钟伯鱼脸上多了几分醉意,笑着说道,“你们兄弟之中,太子殿下最为谦和,老三懂事却胆小,老六勇武却莽撞,至于老三和老九……” 钟伯鱼看向萧温,“你聪慧机敏,擅察言观色洞察人心,但心眼多,会藏事,所图非浅……” 话音刚落,整个雅室诡异的一静,原本还脸上带笑的萧泰微微蹙眉,连萧危都忍不住看向景王。 萧夜心思转动,有些不明白钟伯鱼忽然说这些话的意思。 喝醉了?还是故意的? 景王萧温面色微微一僵,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钟伯鱼脸颊泛着酒红,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一句话让众人心都悬了起来,转头看向萧夜,“至于你老九,原本你最不成器。” “顽劣,混账,不受教,却不曾想老夫竟然看走了眼。” “大巧若拙,大智若愚,你小子藏得比老四更深啊……” “……” 萧夜嘴角抖了抖,下意识看向对面的萧温,却看到这家伙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那双帅气的不像话的眸子虽然温和,却带着晦暗的光泽。 老九是被自己夺了躯壳,魂穿夺舍,前后根本是两个不同的人。 但老四,是真的会藏啊。 萧夜毫不退让的对视着萧温,那双深沉如渊海一般的眸子,闪过逼人的光泽。 从某种程度来讲,自己和景王萧温之间的恩怨,被钟伯鱼这句含糊不清的话挑明了。从萧温看自己的眼神都能看出,他已经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强大的对手。 但自己怕吗? 真不至于! …… 酒席散去,带着醉意的钟伯鱼被侍从接走。萧夜几人也没了喝酒的兴致,纷纷起身。 萧危冷哼一声甩袖离开,若非因为钟伯鱼的面子,他根本不可能和萧夜同席饮酒。萧泰挺着大肚子起身,憋得难受的他迫切地需要舒展一下身体。 胖子的苦恼,没人懂啊家人们。 只有萧夜和萧温两人依旧坐在位子上,表情不一,神采各异。 “老师说得没错,九弟确实藏得很深啊……”景王萧温温和地笑着,“建白金会缓户部之难,勒石记功筹赈灾银,后与泾川县查赃,现如今又推行官商通销……” “九弟果真大才,这一桩桩一件件,为兄自愧不如啊。” 萧夜看着萧温,咧嘴一笑,“没办法,有人逼着我,想要用我的命助他登临极位,我不得不努力挣扎,变得优秀起来。” “不然某一天死在哪,都没人知道。” 萧温微微蹙了蹙眉。 “不过真比起来,还是四哥藏得更深一些……”萧夜身子微微前倾,神色戏谑,“私通贵人,收买皇城司,勾结临安暗裔,几次三番陷害栽赃,甚至谋取一位皇子性命。” “何止所图匪浅。,简直,大逆不道啊,” 萧温瞳孔猛地收缩。 ------------ 第116章 愿誓死效忠殿下 看着阴沉着脸转身离开的萧温,萧夜眸光晦暗阴沉。 总算是确定了,那个躲在背后打黑枪的老六就是景王无疑了,只是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那层虚伪屏障算是彻底撕碎了。 但萧夜并不觉得自己莽撞了,他就是要告诉萧温,不要将所有人都当成傻逼,你的一切手段我都知道。 若是再敢玩一些阴谋诡计,那咱们大不了鱼死网破。 “怎么了?你跟景王聊什么了?”李莽走过来,搂过萧夜脖子问道,“怎么看这家伙脸色不太对劲,啧还真是奇怪,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景王殿下这副表情。” “被人掀了底裤,自然不可能高兴。”萧夜转身就走,“先回去吧。” 两人出了春闺苑,周庆驾驶的马车就在门口,几人也不拖沓,乘坐马车径直回了朝阳水榭。 刚回到水榭,就看到穿着红色长裙的秋禾迎了上来,纵然身上披着大髦,也挡不住时不时漏出来的纤细大白腿,晃得人眼晕。 “回去坐,外面冷。”萧夜笑道。 秋禾听话地跟在后面,同萧夜等人回到了住处。 刚进门就看到秋禾在身后盈盈跪下,神色感激,“秋禾和思兰妹妹一生挚爱舞乐,原本以为只能在教行司以一个罪人的身份苟活一辈子,却不曾想有一天能如此光明正大地走出来。” “不仅让我等重获自由,还给了我等如此大的舞台。” “殿下,再造之恩,秋禾无以为报!” 萧夜笑着扶起秋禾,“报什么,你们不过被殃及的池鱼,自由什么的,本就是你们应该拥有的东西,本殿下只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况且,本殿下也有所图的。” 秋禾抬起头,眸光激烈,“殿下想要秋禾做什么,秋禾便做什么,即便是秋禾自己,也可以全权交给殿下。” “……”萧夜瞄了眼从红裙缝隙里露出来的大长腿,心肝儿不由颤了颤。 这话说的,考验老干部吗…… “咳咳,本殿下暂时不需要你们做什么……”萧夜脸上的表情郑重了一些,“你唯一的任务,便是管理好胤大歌舞团,本殿下会给你创造机会,提升你们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到时候,自然有人会想方设法地接近你们。” 秋禾琼首微抬,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殿下需要我等接近朝廷的人?” 萧夜拍了拍秋禾的肩膀,“放心吧,我还舍不得你去以色娱人,思兰丫头也一样。但不可否认,你们的外貌气质,还有今日打造出来的公众形象,将是你们最好的武器。” “在未来的某一天,我有大用!” 秋禾眼中狂热的光彩逐渐敛去,化作深沉的坚定,“秋禾,愿誓死效忠殿下!” 萧夜很是亲昵地拍了拍秋禾的肩膀,伸手从桌子上拿出来一本舞谱,“这是我找人画的舞曲,你可以叫上思兰一起练习,相信比你之前所习舞乐,要好上一些。” 秋禾伸手接过舞谱翻看了几眼,神色再次变得火热。 …… 娱乐圈从来不只是赚钱的勾当,更是一种权力的渗透。 秋禾等人出身教行司,这其中的黑白,她们自然比谁都清楚,所以很容易就领会了萧夜的意思。 这世上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萧夜给了她足够大的舞台和荣耀,更是帮助她完成舞蹈梦,她自然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是不是以色娱人并不重要,教行司出身的舞指,又有哪一个能保住清白之身。 若是需要,她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换取报酬,在这方面,她比陶云枝要看得更开一些。 这不仅是感恩,更是利益的交换。 秋禾离开后,萧夜躺在藤椅上,眯着眼睛想着接下来需要应对的事。 如果说萧危是个凶戾的狼,那萧温便是一只狡猾的狐狸,看似人畜无害,但凡出手必是杀招。 皇城醉酒的诬陷,京都小巷的截杀,红枫山的追击,无不昭示着他将自己除之后快的决心。 现在更不必说了,掌握了他这么多罪行,他必然第一时间想要除掉自己。 如今的自己领任户部和礼部的主事,更是源源不断地为大胤赚取钱财,别人尚且不说,胤帝已然是自己最大的保护伞。 再想以莫须有的罪名陷害肯定不容易,所以更大的可能,便是刺杀,死无对证。 萧夜缩了缩脖子,朝阳水榭有女侠坐镇,更有几十个护院,安全方面应该没问题,但出门在外呢?亦或者女侠有一天离开了呢? 自己该怎么办? 妈的,还是不保险……萧夜心里琢磨着,忽然跑到书房摊开宣纸画了起来,足足小半日工夫,他才拿着一沓纸片走出房门。 “老吴……” 随着萧夜的喊叫,吴刚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经过两三个月的修养,吴刚的伤势终于痊愈了,待在家里闲的蛋疼的他忍不住又跑了回来,一来是萧夜这个主子很不错,二来还得挣钱贴补家用,别无他法。 “殿下,怎么了?” 萧夜搂过吴刚,塞给他一沓纸片,“你去找几家靠得住的铁匠铺,打一些东西。记住,不要在一家店里打,最好每个零件分开。” 吴刚收起纸条,眼神严肃了些,“放心吧殿下,俺晓得。” 吴刚离开了一日,再次回来的时候背了一个黑色的布袋,装着满满当当的玩意来到水榭后院,瞅着四下无人,将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 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铁家伙,小的指甲盖大,大的手指粗细,还有一些极为精巧的簧具。 “殿下,这都是上等的百炼钢,俺找了几个相熟的老伙计要过来的,工部专门为边军供应的玩意,质量没问题。”吴刚好奇地问道。 “只是这些玩意,到底干什么用的,俺瞧着好像是什么武器。” 萧夜也不回话,抓起地上的东西开始倒腾组装,很快一件小巧袖珍的弓弩出现在了手上。 萧夜扯过牛皮卡扣,将袖弩绑在胳膊上,然后取了一根手指粗细的弩箭装上,卡上机簧,瞄准十步之外的枫树树干,手指扣动。 咻的一声,箭弩飞出,入木三寸。 ------------ 第117章 十三公主 上辈子作为大学学霸,为了能应聘一个像样的牛马岗位,他可是铆足了劲学习各种技能,汲取各种各样的古怪知识。 包括弓弩的制作。 如果要论威力,现代复合弓弩要更强一些,但那玩意一来制作难度高,二来体积太大不方便携带,所以萧夜只能退而求其次,搞了一款精简版复合弩,和袖箭差不多的玩意。 若论威力,自然比高精钢复合弩差了些,但也比这个时代的弓弩武器强了一大截。 吴刚不可思议地望着萧夜手上的袖弩,眼睛都瞪圆了,“靠北啊殿下,这玩意威力这里大吗?” “入木三寸,这威力足以将一个正常人洞穿,即便是十步之外,也有着无与伦比的杀伤了……” 吴刚作为北境退伍的老兵,可是知道前线的惨烈,而且对各式各样的战兵军武都了解,就目前为止,还从未有哪一款弓弩有这种强横的威力。 若是大批量生产,装备在边军身上,但凡近战厮杀,威力可想而知…… “这算什么,等本殿下什么时候腾出工夫,给你搞把喷子出来开开眼。”萧夜冷笑道。 话虽然这样说,但这种跨时代的玩意一旦出现,改变的可就是整个世界的格局,说不好还会引起不可控的变动。 眼下生活安逸,他可不想冒这种风险,即便是这种袖弩,也完全是为了上一档保险。 让吴刚保密后,萧夜闲来无事练习了一会女侠传授的调息,感觉没什么卵用之后,果断停下。 “小蝶,带上女侠,出门逛街!” 虽然快到腊月了,但京都城并不显寒冷,几人出了朝阳水榭,沿着宣仁坊的小巷钻入朱雀大街,喧闹的声音顿时扑面而来。 萧夜紧了紧身上的大髦,兜着手开始转悠。 前夜花魁大赛,秋禾等人的一曲《卜卦》赚了万余两银子,虽然大部分给了秋禾等人,但萧夜觉得腰板也硬了不少。 三人晃荡着走在大街上,给陶云枝买了根玉簪,给秋禾等人买了胭脂,又给小丫头买了零食,给萧王妃买了梨花酥。 原本想给女侠买个胭脂,却看到女侠只是瞄了一眼,就一脸嫌弃地扔到了一边,还嘀咕着她不需要娘们唧唧的玩意…… 不愧是女侠,够爷们。 “九哥?” 就在萧夜腹诽的时候,一道惊喜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来人是个小姑娘,面容娇俏白皙,身材纤细高挑,长长的头发扎成辫子搭在肩上,穿着淡粉色的长裙,搭着厚厚的裘衣。 萧夜扭头看去,神色微微一喜,“十三妹?” 二十多年前国战安定下来,胤帝那老东西倒是不安分了,趁着年轻力壮耕耘了十余载,不仅为萧氏皇族整出了十来位皇子,还搞出来好些个公主。 眼前的少女名叫萧淑,今年十六岁,排行十三,母妃出身一个小世族,并不得胤帝宠爱,所以在萧氏子弟当中存在感不高。 不过,确是少有几个和萧夜亲近的。 “九哥,你怎么在这?”萧淑绕着萧夜转了两圈,有些赌气的瘪嘴道,“哼,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来宫里看我,亏我还担心你入狱的事呢。” “哼,没良心的家伙,果然和父皇说的一样魂淡。” 胤帝对皇子皇女的管教很严苛,尤其是公主,不允许随便外出,而萧淑又不得宠,没有多少消息渠道,所以消息还停留在几个月前。 萧淑看着萧夜没事微微松了口气,“也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宁愿相信一个狐狸精也不相信自己的儿子,怕真是老糊涂了。” 萧夜敲了一下萧淑的脑袋,“胡说什么,要是让人听到传到宫里去,你不得要挨一顿训了。” “知道了知道了。”萧淑朝着萧夜吐了吐舌头。 “哦对了,你怎么出宫了,不会是偷偷跑出来的吧?”萧夜皱着眉头问道。 他可是知道眼前这个丫头,行事疯疯癫癫无所顾忌,十四岁的时候就敢偷跑出宫,结果连累的她母妃都挨了训责。 萧淑很是不满的瞪着萧夜,“萧夜,你到底什么记性,我已经十六岁了好不好!今天是我生日,特地告知了父皇才出来的。” “哼,你竟然连本公主生日都忘了,坏蛋,臭坏蛋!”说着仰起头,赌气朝前走去。 萧夜尬在原地。 按照典制,皇家公主一般十六岁后就可以出宫,萧淑今日便是十六岁的生日,依着这丫头的性子,必然呆不住,所以当天就跑出了皇城。 原本萧夜应该记着的,只是最近事情比较多,一来二去竟然给忘了。 “呵呵,确实是我的不对,哥向你赔个不是……”萧夜紧走几步拉住萧淑的胳膊,“想吃什么,九哥请客?” “不吃!” “那……给你买新衣服?” “不要!” “带你去听曲儿?” “不去!” “……”萧夜没办法了,“那好吧,我走了。” 萧淑顿时扭过头来,咬着银牙扑上来,两只小手扑腾着挠萧夜,萧夜笑呵呵地跑开,萧淑在后面追打。 路边的行人诧异地看着打闹的两人,决然不会想到如此失仪的两人,竟然会是当朝皇子和公主。 打闹的累了,萧淑拄着膝盖停下,撅着嘴依旧有些不满。 “不管,你得补偿我一件礼物,我满意了,才不生你的气!”萧淑龇着虎牙喊道。 萧夜走过去揉了揉萧淑脑袋,笑道,“好,补给你。” “哼,下次要是再敢忘了我的生辰,我就再也不理你了!”萧淑举着小拳头晃了晃,威胁道。 其实她并不生萧夜的气,两人脾气性子相似,都不受宠,所以难得的关系不错。 加上萧淑心里明白,当初王贵人的事让萧夜下了刑部诏狱,能安然出来已经不容易了,一时忘了自己生辰也正常。 皇家儿女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雍容奢华,能有一时的自己,已经不容易了。 两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小蝶和女侠,还有萧淑的侍女护卫,几人就这么晃荡着走在朱雀大街上,时不时玩笑打闹两句,倒是惬意自在。 就在这时,城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几辆宝银镶玉的华贵车驾缓缓驶入。 萧夜微微皱眉。 他看到插在车驾上面的云旗,上面用青色的线条勾勒出一只展翅的雄鹰。 大凉。 ------------ 第118章 大凉使臣 大凉。 萧夜望着插在车驾上的旗帜,眉头微微挑动。 大胤自立国以来就有两个敌人,一是龙羊峡北号称草原之子的的燕国游牧,另一个便是天门关外的大凉。 二三十年前,先帝起兵推翻前朝暴政,建立大胤,而北燕和大凉两个老六趁着中原国政动荡之际,合兵向大胤发难。 胤帝那时候年轻气盛,颇富文韬武略,得知大凉和北燕犯边的消息,亲率战军北上,将北燕的铁骑驱赶到了龙羊峡外,后又挥军向西,在天门关外将大凉的重甲斩杀大半。 自此,中原定鼎。 同样是这场旷世之战,让胤帝名声大震,才有了登临九极的底气。 趁着两国元气大伤的这些年,大胤努力恢复民生国力,同时也抓紧四境武库,警惕着北方和西面的大敌。 好在两国同样忌惮大胤府兵,虽说边境摩擦不断,但鲜有大的冲突,还算是安定。 尤其是大凉,这些年很少在天门关前露面,似乎二三十年前的那场大战,将这个生存在高原地区,彪悍勇武的蛮夷之国灭掉了全部锐气。 萧夜没想到,眼下年关之际,大凉竟然派来了使臣。 “九哥,那是哪家的车驾,看着好气派……”萧淑好奇地问道。 萧夜揪了揪萧淑的小辫子,笑道,“那是大凉使臣的车驾,看到那面旗帜了没,绣着苍鹰的那个,呵呵,那可是大凉王室的标志。” “啧啧,看样子这次来的人身份不低啊,至少也是一位皇子……” “皇子呀,和你一样耶。” 萧淑更好奇了,叼着一根糖葫芦就往前凑,在围观的人群中挤来挤去,终于来到了最前面。 萧夜无奈,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 王室的车驾很有标志性,三马拉驾,车辕上包裹着银箔,镶嵌着玉石,车体是一种不知名的木头,整体成青灰色,上面雕刻着花里胡哨的纹路,隐约可以看到展翅翱翔的苍鹰图案。 除了第一辆车外,后面还有十余辆车驾,拉得满满登登,只是用兽皮包裹着,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大凉可是咱们的敌人,你说他们来咱们国家干什么呀?”萧淑嘴里叼了一根糖葫芦,噘着嘴问道。 “大国出使是国策,跟敌不敌人没关系。至于干什么,谁知道呢?”萧夜耸了耸肩,“可能只是礼节性的出使,也可能有什么大事需要商讨,甚至可能是借钱,和亲……” “反正不可能闲的蛋疼,跑几千里路过来串门。” 萧夜也在心里思索着这件事,似乎自从二十多年前大凉战败来了一次使臣后,就再没见使臣来过,满打满算这是第二次。 这次来使,难不成真有什么大事? 萧夜忽然想起花魁大赛上,太傅钟伯鱼说的事,不会就是大凉出使的事吧?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你不是说要请我吃好吃的嘛,快走快走。”萧淑很快就失去了兴趣,拉着萧夜就要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忽然钻出来,跑到大街上去捡一枚沙包,晃晃悠悠就冲到了马车前面。 车辕上的马夫长得极为壮实,浑身遒劲的肌肉裸露在外面,神色傲然的看着天,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壮硕的黑鬃马依旧迈着蹄子,飞快地朝着小男孩靠近。 远处围观的行人同样看到了忽然出现在马前的孩子,但想要有所动作已经晚了。 “小心!”萧淑下的脸色一白,竟然直接朝着小男孩扑了上去。 萧夜面色微变,伸手拉住萧淑的同时稍微用力,直接将小丫头甩了回去,而他则借着力道窜出,扑过去一把抱住小男孩,一个扭身躲开黑鬃马。 黑鬃马嘶鸣一声,碗口大小的马蹄擦着萧夜的肩膀落下,砸在朱雀街上。 “干什么,这伙人哪来的,明明看到有孩子,为什么不停下!”旁观的人群中发出一阵斥责的声音。 “就是,若不是这年轻人动作快,怕是要被马踩到!” “真是过分,太没教养了简直……” 萧淑脸色发白的跑过去,着急道,“没事吧九哥,有没有碰到,受没受伤?” 萧夜摇摇头,“没事。” 说着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将小孩交给赶过来的女人手上,那人神色煞白,止不住的道谢。 两道人影骑马快速从后面赶过来,神色惶恐翻身下马,“九殿下,您无碍吧?” 来的是禁军的人,应该是专门迎接大凉使团的,为首一人萧夜倒是有些印象,貌似名叫张允,之前和周庆一起来过白金会。 “殿下?竟然是九殿下?”人群中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 萧夜摆手示意无碍,这才看向大凉的车驾。 虽说是小男孩闯入街道在先,但大凉的人丝毫没有停车的意思,视若无睹,确实让人很难有好感。 “你这人什么意思啊,没看见有孩子吗?要是踩伤了怎么办?”萧淑跳起来,一手指着车驾喊道,“神气什么?大凉的皇子了不起吗?谁还不是个皇子……对吧九哥。” 站在旁边的张允神色有些冷峭,同样冷冷地看着向马车。 他一直随行在后面,对刚才的事并不了解,但听到萧淑公主这样说,他差不离也猜到了一些。 大胤的人骨子里都带着一抹傲气,本就看不起这帮生活在蛮夷之地的手下败将,虽说以他的官阶说不得什么,但并不妨碍他的敌视和愤怒。 车辕上的健壮马夫握着马鞭在手上拍了拍,哼道,“是那小娃娃自己撞上来的,关我们什么事!大胤的人都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赶紧走开,我等要去皇城觐见你们的圣上,若是耽搁了,哼……” 声音很冷,口音也很重,听着很别扭。 萧夜面无表情的问道,“若是耽搁了,你们想怎么样?” 马夫神色狂傲,也不答话,竟然甩手一鞭子抽了过来! 萧夜神色微凛,但并没有丝毫畏惧,站在旁边的张允面色微变,抬手抽出腰间的佩刀横了出去,挡住了抽落的马鞭。 “住手!” 就在僵持之际,一道温和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紧接着车帘掀开,露出一个穿着白色锦织搭着毛肩的青年。 青年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面容还算俊秀,眉目之间桀骜冷酷,有种大凉人独有的野性。 “你是九皇子?” “好巧,我也是。” ------------ 第119章 本殿下记住了 大凉的九王子? 萧夜脑海中思绪转了转,微微皱眉。 他没听说过什么大凉九王子,甚至连大凉有几个皇子都不知道……京都有几家青楼,各家有多少姑娘,原身的记忆里倒是很清楚。 萧夜看着坐在车辇上的大凉皇子,又低头瞧了瞧站在大街上的自己,忽然觉得很没面子。 气势上被压了一截,肿么办…… 大凉九王子坐在车辇当中,明显没有要下车的打算,而是随意拱拱手,“刚才下人不懂事,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不要介怀,等本王见过大胤圣上之后,自会亲自登门致歉。” 萧夜面无表情的看着大凉九王子,然后视线落到车辕上的壮汉身上。 “这位,是你的随从?” 壮汉依旧神色倨傲地俯视着萧夜,手上马鞭一抖,就从张允佩刀上抽了回去。 “哼,我是九皇子坐下的第一勇士,绛厉。” 萧夜点了点头,“第一勇士,很不错,至少胆子很大,敢在京都地界对本殿下出手……女侠!”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剑光从萧夜身后掠出,如同长虹般横贯而在。 坐在车辇之中的大凉九王子面色骤然一变,他虽然不通武道,但也能看出这道剑光的恐怖。如果目标是自己,怕是毫无意外的要身首异处。 这个九殿下,好果决。 坐在车辕上的绛厉眉毛一挑,原本收回去的马鞭再次甩开,狠狠地抽向剑光。 但他明显小觑了女侠的本事,寻常的马鞭怎么可能挡得住女侠的剑,只是刚刚一接触,马鞭便从中间斩断,而剑光去势不减,狠狠地斩向绛厉的脑袋。 绛厉仓促之下只能扭开脑袋,同时身体后仰抬拳,砸向剑身。 砰的一声轻响,女侠翻转了几下,轻巧地落到萧夜身后,收剑回鞘,斗笠下的眉眼冷峭傲然。 绛厉微微低头,只见胸口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从肩膀处一直延伸到下腹部,若非刚才躲得快,这一剑直接能将他开膛破肚。 萧夜平静地看着大凉的九皇子,冷冷的道,“今日之事,本殿下记住了,大凉的王子,本殿下等着你的登门道歉。” 说完转身离开。 车驾之内,大凉的九皇子微微皱着眉头,视线扫过被一剑差点剖成两半的绛厉,看向萧夜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走。” 大凉的使团并没有第一时间觐见胤帝,而是由禁军张允带人护送,交接给了礼部的驿馆。 礼部除了掌管礼乐宗政之事外,最主要的一个职责便是外交。大凉使团出使大胤,按制理应由礼部接待,整理休沐后择日觐见胤帝。 至于择日是哪日,全凭胤帝的心情。 徐肖站在驿馆门口,看着从车驾上下来的大凉王子,神色不卑不亢。 “胤臣徐肖,见过赫连王子。” 说着扫了一眼站在旁边浑身鲜血的大汉,神色疑惑,“这位壮士怎么受伤了?来的路上碰到了什么事吗?可需要本官帮忙?” 赫连王子神色中的倨傲少了一些,笑道,“自己没本事而已,怪不得别人……不过还是需要徐大人帮忙安置一下,让我的医官帮忙治疗一下伤势。” 绛厉拧着眉头,虽然身上的伤势看着很严重,可他愣是一个字都没吭过。 “这个自然没问题。”徐肖笑道,“王志阳,赶快带这位壮士进去,若是需要,你可去太医院,请徐太医过来一趟。” 王志阳点头应是。 “赫连王子,今日还需要你暂住在驿馆之中,等本官禀告圣上之后,择日带你等入宫觐见。” 赫连王子很是温和地点头,“好。” 徐肖看着走进驿馆的赫连王子,微微皱了皱眉头,“张将军,刚才入城的时候出了事?” 张允和周庆一样,都是禁军偏将,称呼将军倒也没错。 张允闻言冷笑一声,“一群不知死活的鞑蛮,刚进城就敢冲撞殿下,若非我职务在身,说不得都要跟他较量一下。” “殿下?哪位殿下?”徐肖奇道。 “九殿下。”张允将今日在朱雀街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啧嘴道,“九殿下真是狠人,虽说对方冲撞在先,但他竟然不顾这些鞑蛮外臣的身份,差点没让人一剑劈了……” “还有那位跟在九殿下身边的剑客,啧啧,身手实在是厉害。” “好了,既然人送到了,那下官便先回去复命了。”张允抱拳说道,转身离开。 徐肖看着离开的张允,眼神微闪。 …… 房中,绛厉跪在地上,垂着头。 “今日在大胤出了丑,请王子殿下责罚。”绛厉面色狰狞咬牙切齿,“该死的胤人,竟然搞偷袭,若非我大意了,岂能被她伤到。” “下次见面,我一定要用这双拳头,锤烂那人的脑袋!” 赫连王子坐在椅子上没有理会绛厉,而是神色阴郁的蹙着眉头。 “赖皋,这大胤的九皇子,你可搜集了情报?” 房中还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山羊胡,眼神阴鹜。 “大胤的几位皇子臣早就有所关注,并且一直派人搜集他们的情报,只是这个九皇子向来名声不显,臣确实关注得少了。”赖皋皱着眉头。 “九皇子夜,生母良妃因病死于三年前,此子性格顽劣为胤帝所恶,十五岁出皇城自居。性格张扬专横,不修德行,名声恶劣。” “除此之外……”赖皋低声琢磨着,“此人除了两个狐朋狗友之外,与朝臣并无来往,身边更没有什么高手,但今日……” 赖皋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绛厉,眼皮禁不住跳了跳。 身为赫连王子的谋士,他向来和赫连王子同车同辇,也因此看到了刚才劈落的那一剑,有某个瞬间,他几乎觉得要连自己一起劈了。 “此人,或许和之前搜集到的信息有所出入……” 专横顽劣暂时不清楚,但果决和霸道,自己已经领会到了。 原本要给大胤一个下马威的,没成想不仅被这位九皇子破坏,甚至还反将了一军。 赫连王子皱着眉头,沉吟片刻,“这次出使大胤事关重大,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赖皋,你去打听一下这位九皇子,本王要他的全部信息!” “是!” 同一时间,回到白金会的萧夜,同样眉头紧锁。 “老吴,你去一趟礼部找王志阳,我要这位大凉九王子的全部信息!” “是!” ------------ 第120章 考教 王志阳是跟着吴刚一起来的。 “说说吧,那家伙到底什么来历。”萧夜躺在藤椅上泡着热水脚,低声问道。 王志阳也不含糊,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后,立马说道。 “礼部对大凉国的信息其实并不完善,所以知道的并不多。” “当年赫连雄在天门关下被圣上打败,回去之后就噶了,由大儿子赫连霸继承了王位,这些年赫连霸也算是励精图治,不仅埋头发展国力,而搞出来了十几个儿子……” 王志阳说着,瞄了一眼萧夜,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似乎咱们胤帝也差不多,儿子女儿加起来,都二三十个了…… “这些儿子当中,便以第九子赫连承志最为优秀,据从大凉传来的消息称,此子不仅擅文略,智谋,还精通数算机诡之术,很受大凉王赫连霸的看重。” “甚至于大凉王,连自己的左卫军都赐给了这位九王子。” 王志阳继续说道,“不过正是因为赫连承志的出众,所以和其他几子的关系并不好,貌似还起不过不小的冲突,但都被这小子化解了。” “至于此次出使的目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 萧夜微微皱眉,神色略微有些迟疑。 赫连承志? 继承他们老皇帝的志向?名字倒是不错。 文韬智谋,数算机诡……好歹也是大凉的王子,不趁机享受荣华富贵,去倒腾这些没用的玩意?这位王子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大胤和大凉的关系,虽然没有和擅骑射劫掠为生的北燕民族紧迫恶劣,但无论如何也谈不上友善。 自从二十多年前兵败天门关后,大凉一直视大胤为赶超的目标,而大胤也一样,北境屯兵警惕燕国蛮子的同时,也一直提防着这些高原鞑子。 他一个王子,平白无故冒这种风险?到底有什么目的? 萧夜脑中思索着几种可能,旋即扯了扯嘴角……反正无论什么原因,让自己孤身出使他国,想都别想! “好了,这段时间你先留在礼部,盯着这个赫连承志,他若是有什么异动,马上来提醒我。” 国不国策无所谓,但之前在朱雀大街跌了的面子,无论如何都得捞回来。 …… 御书房蒸气缭绕。 胤帝在吃火锅。 宽敞的大厅里面架着一口脸盆大小的铜锅,下面支着烤架,无烟木炭熊熊燃烧。 原本吃饭应该在御膳房的,但胤帝向来不拘小节,也不怕烟火气熏坏了御书房的物件,大手一挥,直接让内监在这里搭灶开火。 “这又是老九那个孽障搞出来的玩意儿?”胤帝挑起一筷子羊肉,在汤锅里面涮了涮,旋即一脸疑惑地塞进了嘴里。 紧接着眉头舒展。 爽! “正是,儿臣上次去过朝阳水榭,正好撞见九弟在吃这东西,好奇之下尝了尝,没想到味道出乎预料的好……”太子李承如春风沐雪,温和恭敬。 “哼,那个孽障,一天就知道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胤帝不屑地哼道,“高申,再搞一盘肉过来。” 说着闷了一口酒,只觉得在这个寒冬季节,浑身通畅。 “哦对了,商会会长考教之事,准备的怎么样了?”胤帝看着手上的酒杯,忽然问道。 “回父皇,还算顺利,通告已经户部下发了各州府,不过各地路途遥远,怕是要在等几日才能举行公开考教了……”李承有条不紊地说道。 “儿臣最近正在和户部尚书,几位商业署主事商业税制之事,已经有了眉目。” 胤帝点头,“嗯,可有不明白的,便去问一问老九那个孽障,那小子虽然看着欠揍,但生财盈利的路子,确实有独到之处。” 说着看了眼李承,“身为储君,当有识人善任的眼光,也需要有不耻下问的胸怀,莫要因为太子身份,限制了你的格局。” 李承起身,恭敬行礼,“儿臣明白。” 胤帝只提点了一句,便不再多说。 李承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秉性他清楚,温和谦恭,尊人重道,在这一点上其他皇子没一个比得上,唯独就是缺少了身为皇储的霸气。 想要当一位合格的帝王,太温和谦恭,终究不算什么好事。 想到这点,他不由暗自叹了口气。 “最近大凉国来使,你怎么看?”沉默片刻,胤帝再次问道。 萧承眉头微动,如果刚才只是提点的话,那么现在应该算是考教了。 萧承思索了一会,回道,“按照儿臣的看法,大凉国出使,应该是来结盟的。” “哦?为何这么说?” 萧承仪态温和,但眼中却闪烁着睿智的光,“当年大凉国战败,兵退天门关,隐匿声息已图内进,但大凉国受地理限制,生存条件艰苦,势必无法快速发展。” “所以,他依旧不是我国的对手。反倒是北燕过近年来发展迅速,北燕狼主不仅吞并了不少部落,还灭了好几个外族邦国,实力大增。” “北燕不仅与我朝接壤,同样和大凉国毗邻,野心不足的北燕狼主,已然开始侵扰边境,怕是也让大凉察觉到了威胁。” “所以,他最大的可能,便是想结我朝为盟友,攻守同盟。” 萧承顿了顿,继续说道,“此乃国策,但儿臣觉得,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胤帝没有说话,但听得却很认真。 萧承继续说道,“据儿臣最近得来的消息,大凉九王子赫连承志冠绝大凉王的众多子嗣,备受器重,也因此遭到了其他皇子的敌视和倾轧,他虽然得了大凉王的左卫军,但处境并不乐观。” “若是赫连承志不为所动,其他众多王子势必要对他动手,而他远遁我朝,一来可以缓解大凉国内部的纷争,二来……” “怕是想从我朝当中,寻求帮助。” 胤帝眼中露出一丝欣慰之色,显然对太子的回答很满意。 “不错,朕也有这个想法,只是暂时不知道这位赫连九王子,具体有着什么打算。”胤帝罕有地露出一丝笑容,“先等几日再说。” 反正不管如何,他不怕就是了。 二十年前是败军之国,二十年后,他大凉国依旧讨不到便宜,别说一个小王,即便是赫连霸亲至,他也要晾上几日。 “哦对了,那位赫连九王子,现在在何处?” 一直候在旁边的高申走过来,申请有些古怪,“回圣上,赫连九王子已经入城,不过途中貌似出了点事。” “哦?什么事?” “似乎是撞见了九殿下,起了冲突,还流了血。” “……” ------------ 第121章 赫连承志的忧虑 赫连承志走在朱雀大街上,望着拥拥攘攘的繁华景象,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外使前来大胤觐见,会被安排在驿馆居住,还会有专门的官员陪侍,但并不会限制他的自由,大胤天朝上邦,这点礼节还是有的。 天色正午,朱雀街上人来人往,车马如龙,喧闹而繁华,一点都没有寒冬的冷肃。 “赖皋,你看大胤如何?”赫连承志面色晦暗,看不清表情。 赖皋是他的亲信,也是他最为信任的谋士,听到赫连王子问话,点头应道,“很繁荣。” “咱们这一路行来,虽然见了不少纷乱灾情,但整体来说百姓和睦,安居乐业者居多,国力充沛鼎盛……尤其是京都城。” 赖皋狭小的眼眸扫过喧嚷繁荣的朱雀大街,忍不住感叹道,“在大凉,何曾见过这等繁荣之相?” 赖皋说得没错,大凉国自从二十多年前被胤帝赶回天门关外之后,便再也没有踏足一步,而因为大凉独有的高原环境,农作产成极低,每年所成也仅仅能养活本国百姓。 大凉民风刚硬彪悍没错,但想要更进一步,除非走出天门关,否则再无可能。 再加上内部的某些原因,已经让他看到了衰颓之相。 出使大胤,已经是不得不为之的国策了。 “所以,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赫连承志再次问道。 赖皋眼神微闪,“想要大凉变得如同胤朝一样富庶强盛,只有两个办法。” “其一,便是和大胤结盟,得到胤朝的支持,最多五年,我大凉便可与今日大胤无异,当然,前提是大胤愿意帮助我们。” “至于第二点……”赖皋声音沉了一丝,“兵出天门关,仿效先帝之例,将大凉国土扩充入中原,便可解我大凉窘境。” 声音很轻,但是很重。 赫连承志眼神闪了闪,叹了口气。 二十多年前,大胤立国之初国本震荡,大凉也没有讨到一丝一毫的便宜,五万立国的重甲更是损失一半,如今大胤国基夯实,九州安平,四境国库更是让北燕都忌惮,大凉又如何能有机会。 “当然,如果二王子殿下此番出使北燕能有所成,那将攻守易势……”赖皋叹了口气,“不过那时,必将生灵涂炭。” 赫连承志沉默片刻。 赖皋看着赫连承志,眉头扬了扬,“殿下,虽然您已经做好了打算,但外交之策,讲的是先扬后抑,必然的威严需要拿出来,大凉只有强大,才能让胤朝重视。” “所以我们之前商议的事,必不能出现差错。” “王子殿下深谙儒家之道,尤其在诗词上更是整个大凉无人能比,不妨先以文胜之,彰显我大凉底蕴的同时,也能给随后的觐见增加本钱。” 赫连承志眼神幽幽闪烁,“本王明白。” “……” …… 最近几日京都城很是太平,将近年关,天气冷了不少,京都百姓脸上也因此多了几分喜气。除此之外,还有不少陌生的男女从外面入了京都城,让这座天府国都的氛围更是热络了不少。 朝阳水榭。 烛台上的香薰飘着丝丝缕缕的白烟,清幽雅致。 萧夜躺在藤椅上,享受着陶云枝熟稔的按摩,热水泡着脚,只感觉浑身舒坦,连冬日的寒冷都驱散了不少。 “大凉的王子这几日在干什么?”萧夜问道。 陶云枝红潮漫布的眸子眨了眨,“赫连承志未得圣上召见的这段时间,到处走访京都儒家学子,比文斗诗。” “斗诗?”萧夜愣了愣。 “对,斗诗。”陶云枝捋了一把头发,“这几日他已经拜访了数十位儒家学子,都是颇有才名的大家,言称以文会友……” “胜负怎么样?” “全胜!”陶云枝略微有些惊叹,“此人诗词之道确实厉害,几位太学出来的公子都败在了他的手上。” “这件事,已经在京都城引起了不小的动静,据说连圣上都知道了,龙颜大怒,觉得这帮儒家的弟子给大胤丢了脸……” 萧夜挑了挑眉,他几乎可以想象老头愤怒拍桌的模样。 “老四呢?他没有出手?” 陶云枝抿了抿嘴,“似乎也比试过,略逊一筹。” 连萧温那家伙都输了? 萧夜倒是惊了一下。萧家的几位皇子之中,若论博学广记,自然要数礼王萧泰,但若说诗词才情,自然是景王萧温无疑了。 他可是凭这点手段,连王贵人都能骗到手的。 赫连承志这家伙,确实有点东西啊……萧夜摸着下巴思索着,不过刚入胤朝都城,就如此大张旗鼓地掀起文斗之风,颇有些给大胤上眼药的嫌疑啊。 正琢磨着,忽然看到王志阳从外面走进来。 “可是户部的通知下来了?”萧夜起身问道。 王志阳点点头,“没错,太子殿下已经决定,于明日早上选任商会会长,特意让我前来通知殿下。” 萧夜扬了扬眉,“好的,我知道了。” …… 翌日,萧夜睡眼朦胧地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辰时左右。 还早,再睡会……心里想着,一脑袋栽倒在床榻上。 然而下一刻,就听到一声尖叫在耳边响起,“殿下,快点起床了!” 萧夜眼睛瞬间瞪大,连起床气都被这一嗓子喊没了。 “你这死丫头,你是真不拿我当殿下啊。”萧夜无奈地爬起来,“信不信我把你卖给人牙子。” 小蝶憋着嘴委屈道,“不是您让我叫你起床的嘛,说是今天有重要的事,不能赖床……” “……”萧夜忽然想起来,今日就是商业署选拔商会会长的日子,顿时精神了一些,“对对对,韩末来了没?” “韩末大哥很早就过来了,看你还没起来就走了,说是提前过去准备。” “还有李小公爷,过来看了眼后也走了。”小蝶有些嫌弃道,“咱们庄子上,现在就您没起床了……” “……” 萧夜嘴角扯了扯,翻身爬起来随便洗了把脸,“叫上老吴,咱们也出发。” “女侠姐姐一起吗?” “不用了,今日去的是户部,人多眼杂,别让人瞧出来她逃犯的身份……” “好嘞。” ------------ 第122章 望诸君,以心品之 此次盛事,在朱雀广场举办。 朱雀广场临近朱雀大街,正好在六部衙门的旁边,早在之前已经有人搭好了厅台,无数看热闹的百姓攒聚在前面,让冷肃的冬天变得温和了许多。 等萧夜到的时候,户部的官员已经到齐了,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身份尊贵的朝臣,世族乡绅,坐在各自划分的区域,神色各异地望着声势盛大的广场。 除此之外,这里还围拢了不少来自各地的商贾,等待着盛会的开始。 “殿下,这边请。”沈俞走过来,轻声说道,“除了几位殿下,大凉的赫连王子也到了,就在里面的雅室,您也过去吧。” 赫连承志?他来干什么? 萧夜心里琢磨着,让吴刚和小蝶在外面候着,他则跟着沈俞去了朱雀广场后面的矮楼。 这里本是一家茶馆,临近朱雀广场,被无情征用了。 萧夜推门走进去,顿时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注意,礼王扬了扬手打招呼,英王萧危轻微冷哼出声,景王不知道为何并未出席。 “九哥,过来,这边坐!”萧淑开心地站起来,朝着萧夜招手喊道。 萧夜扫了一眼众人,很是熟络的走到萧淑跟前坐下,“你这丫头怎么来了?” “你能来,我凭什么不能来!”萧淑不服气地哼道,“宫里多无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哪有这里热闹,你瞧瞧,来了这么多人……” 确实很热闹,除了几位皇子外,还有不少的朝臣和世族子弟都有到场,除此之外,会场角落还坐着一位颇有西域风格的青年。 赫连承志。 赫连王子瞧见萧夜看过来,面色和善的笑了笑。 “你笑啥?”萧夜冷不丁问道。 赫连面色一僵。 太子萧承坐在上首位置,微笑道,“赫连王子乃我大胤的客人,九弟不得无礼。” “无妨,之前入京之时,本王和九殿下有些误会,想必九殿下心里尚有介怀吧。”赫连承志笑道,“既如此,本王便以此杯向九殿下赔罪,可好。” 说着举起手上的酒杯,朝着萧夜遥遥相敬。 围坐在四周的众人好奇地看了过来。 当日朱雀街上发生的事,早就传到了每个人耳中,知道萧夜反将了赫连承志一军,但也确实被这伙大凉人冒犯到了。 他们倒是想看看,这个素来风闻不佳的皇子,此刻如何面对赫连承志的赔罪。 萧夜看了眼太子萧承,见他微不可察地朝着自己摇头,顿时便明白了太子的想法。 此刻在座的都是大胤皇储,亦或者朝臣勋贵,当着这么多人面与赫连王子为难,不仅失了自己的度量,也显得大胤小气。 “赫连王子知错能改,本殿下很欣慰啊。”萧夜举起酒杯笑呵呵道,“如果能言出有信,本殿下应该会更欣慰一些。” 赫连承志面色微微一僵。 这口气,怎么爹里爹气的…… 他听出来萧夜所言的意思,不外乎自己当时一句登门谢罪并没有兑现,让这家伙感觉被轻看了。 “本王初来大胤国都,对这里并不是很熟悉,所以未敢贸然打扰殿下。”赫连承志态度倒是很不错,“等今日事毕,本王定然登门赔罪。” 萧夜瑶瑶举杯,“咱都是要脸的人,可不要空手来啊……” 赫连承志面色再次一僵。 萧淑丫头躲在旁边,嘻嘻偷笑着,朝萧夜竖起了大拇指。 太子萧承叩了叩桌子,笑道,“好了,诸位今日所来,是为了见证商业署内设商会的会长人选,而选拔方式,便是酒。” “其中规格,想必诸位早就知道了,那么现在便开始吧。” 话音落下,便有侍从出了茶楼,很快,朱雀广场上开始了最初的珍馐筛选。 早在之前,朱雀广场上便并排放置了几十个封置的酒坛,酒坛前面各放置了一摞碗。初步筛选的方式很简单,从不知出处的众多酒酿当中挑选出上品即可。 参赛作品是各地商贾带过来的酒酿,而考官,便是朱雀广场上围拢的百多位百姓。 这些百姓里面有白丁,有商人,有世族乡绅,十分驳杂,也正因为这种驳杂,避免了某些有心人的出千手段。 初选开始后,一众百姓排着队开始品尝所有的酒酿,如果觉得好喝,便在酒坛前面扔下一个铜板即可,如果觉得一般,可以品尝后面的酒酿,再做选择。 当然,这种规则显得过度简陋,并不一定能从酒酿的好坏上甄别出此人是否具备担任会长的才华,但为了避免商业署的商会落入三姓世家之手,胤帝也是别无他法。 若是公然将商会交给自己的人,只会引来不必要的争议和麻烦,而胤帝最怕的就是麻烦。 “九哥,人越来越多了呢……”萧淑趴在窗口,小巧的辫子一甩一甩的道。 人多了好啊,人越多,某些人便越不好做手脚,公平性也将越高。 他心里清楚,以王谢两家为首的老牌氏族,定然想尽了办法寻找上品的酒酿应对此次选拔,甚至可能安排了人混迹在这帮初选的人之中。 只有攒聚过来的人越多,才越能稀释他们的黑手,韩末才越有机会。 差不多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外面攒聚过来的百姓几乎都尝到了参评的酒酿,萧泰终于舒了口气,“应该差不多了。” 得到太子示意的侍从下了茶楼,很快,几个面容姣好的侍女托着竹盘走上了茶楼。 “太子殿下,结果出来了。” 太子萧承嗯了声,“说吧。” 为首一人是太子近侍,他恭敬开口道,“此次参与评酒的一共八百八十六人,所投铜板八百八十六枚无误,其中得铜板最多的三家分别是三号、七号和九号。” “三号,得铜板一百六十一枚。” “七号,得铜板一百四十八枚。” “九号……四百六十一二枚。” 取前三名的规则也是太子萧承的主意,只是连萧承都没想到,这前三名之中差距竟然如此明显。 “好了,既然结果出来了,诸位……开始吧。”萧承手掌虚抬,侍从为在座的众人一一满上酒酿,分别是三号,七号,和九号。 “大胤商会,乃商业署根基,不管对户部,还是对大胤而言,都是重中之重。” “诸位都是我大胤肱骨,承托大胤兴衰,躬行不止。”说着举起酒杯,遥遥相敬。 “望诸君,以心品之。” ------------ 第123章 品酒 茶楼之上略微一静。 太子萧承端起第一杯酒,轻抿了一口,眉眼微微一亮。 “不错,口感醇香,入喉柔和,堪称上品。” 按照萧承制定的规则,用朱雀广场的百姓作为初选的人选,将众多参赛的酒酿之中的精品筛选出来三款,再由在座的众人二次评测,给出最终结果。 说起来简单,其实确实也不复杂。 随着太子殿下出声,众人相继开口。 “确实不错,甘香幽深,余味悠长,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酒酿?” “没错,本少喝了不少的酒,属今日所品最为上等。” “本公子也觉得不错……” “垃圾!” “……” 众人很是认同地点点头,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刚才众人的点评中似乎加进去了不干净的东西。 “李憨憨,你说什么?”宇文治冷着脸站起来,咬牙问道。 李莽斜倚在窗口,一手晃着酒杯,一手扣着鼻孔,“小爷说这玩意简直是垃圾,怎么了?没听清吗?那小爷再说一遍!” “就这玩意,也就比小爷的尿好上那么一点点,不,比小爷的尿都差劲!” 李莽看着宇文治嘿嘿冷笑,“怎么,难不成这玩意是你们家酿出来的?” 还别说,真是宇文治家里弄出来的玩意……准确来说,是他所攀附的王谢两家搞出来的酒酿。 当知道太子萧承要以酒酿择选商会会长的时候,王谢两家便发动家族力量,搜寻可称得上极品的酒酿,用以敲开商业署门户。 而宇文治家本就有酿酒的生意,为了讨好王谢世族,自告奋勇将自家的酒拿了出来。 还是精品原酿。 宇文治喝过不少自家的酒,所以只尝了一口就知道了。只是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是,自家的酒绝对称得上上品,但在这次的竞比之中竟然只排得上第三。 “李莽,我看你是存心找事!”宇文治阴沉着脸,“这种酒连太子殿下都赞口不绝,你竟然说这是垃圾,难道太子殿下的品味如此低劣吗?” 萧承面色微微一僵。 李莽似乎察觉到不对劲,站起来朝着萧承拱手道,“殿下,我并非是针对你,我只是针对这酒!” “实不相瞒,与我平日里喝的酒相比,这还真特么就是垃圾。” “……” 宇文治还待要反驳,萧承赶忙抬手示意,“无妨,每个人的口味不同,所钟爱的酒自然不同,咱们继续,继续。” 说着,等待的侍从再次为众人添上第二杯酒。 酒液呈淡淡的粉红色,看着颇为奇特,只是单纯嗅一嗅,就能感受到其中的甘美香甜。 “想必,这就是大凉最为盛行的葡萄酒了,不错,不错……”礼王萧泰轻轻抿了一口,眼神带笑,“果然不俗,味甘而不腻,香气充沛,回味无穷。” 第二杯酒都不用猜,只需要看就能看出与寻常酒酿的不同,除了大凉的葡萄酒还能有什么? “确实不错,这个时代能酿出这等清透的葡萄酒,确实有些出人意料……”萧夜喝了一口,不由地嘀咕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啧啧,算是相当恰当的写照了。” “……” 怪不得这家伙掺和今日的集会,原来是打着这般主意,呵呵,不过想要用这玩意胜出,却还差了点。 坐在近一些的萧淑眼睛一亮,不由啧嘴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九哥,你还会写诗呢?” 萧淑的声音比萧夜大上不少,不仅坐在一边的萧泰萧危等人听到了,就连另一边的赫连承志和太子萧承都听到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好诗!”萧承眼神温和如玉,笑着看向萧夜,“九弟果真大才,随口吟唱已是这等文采,为兄自愧不如啊。” 萧夜不以为意的咧咧嘴。 萧危和宇文治这等夯货自然品不出其中味道,倒是赫连承志颇为意外地看向萧夜,“之前就听说九殿下才略非凡,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不过本王觉得这首诗似乎还有后两句?” 话虽如此,却有一丝针对之意。 吟唱两句,和写出一首平仄相合的诗词,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赫连王子今日四处斗诗之事早就传遍京都城,听他的话,众人眼神顿时古怪起来 萧夜冲着赫连承志眨了眨眼,嘿嘿一声,“就不说。” “……” 太子萧承有些无奈地看着今日显得尤为跳脱的萧夜,转头看向李莽,“李小公爷,这第二杯酒,你觉得如何?” 李莽啧了啧嘴,摇摇头,“软绵绵的,倒更像是娘们喜欢的玩意,也就……比第一杯垃圾强上一些。” 宇文治顿时怒了,你丫没完没了的是吧,无端的拉一踩一,针对我是吧! 赫连承志倒是并不觉得难堪,只是轻轻笑了笑,“这葡萄酒乃是大凉高原赤枣所酿,味道温驯,确实没有大胤的酒暴烈,文人相邀而引,倒也还不错。” 话说得很谦逊,但明显有暗讽李莽的意思。 这是文化人喝的酒,你这种粗鄙莽夫品不来。 李莽龇了龇牙,差点没拍桌子站起来。 而就在这时,候在一边的侍从终于将第三杯酒满上,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清澈霸道的酒香从杯中满溢而出,很快就萦绕了整个房间。 赫连承志神色微愣。 这个味道…… “对,就是这个味,哈哈哈,这才叫真正的酒酿!”李莽一拍桌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舒爽地打了个酒嗝,“太子殿下,这便是我之前所喝的酒,您尝尝,是不是比刚才那俩玩意强?” 太子萧承端起酒杯嗅了嗅,顿时觉得一股极致的幽香钻入了鼻腔,顺着而下,落入了肺腑之中。 他忍不住端起来抿了口,眼睛骤然一亮。 霸道,爆裂,如火一般贯入喉腔,但入喉的瞬间又变得温和,柔雅,一点一滴浸润着胸腔,滚落而下,然后再肺腑之间化开。 “好酒!” 原本并不好酒的太子萧承禁不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才意犹未尽地看向众人。 紧接着是礼王,他同样先是抿了一口,眼睛微亮,紧接着一饮而尽,感受着舌尖上绽放而开的余韵,忍不住站了起来。 “极品!” ------------ 第124章 商会会长人选 太子殿下和礼王殿下的称赞,顿时让茶楼之中的气氛热络起来。 “没错,本官喝过不少的酒,却从没有喝过如此精品的珍馐佳酿,霸道热烈,却又温和滑顺,回甘无穷……”说话的是礼部的徐肖。 作为大凉王子的陪官,他自然需要在场。他神态怡和地看向李莽,笑道,“李小公爷虽然言语粗鄙了一些,但眼光不错,此酒,称得上今日一品。” “徐大人说得不错,今日的胜者,当是此酒了,除此之外,大胤怕是拿不出第二种能与之相比的酒酿,即便是大凉的葡萄酿也不行!”又有人说道。 赫连承志眼神微微闪烁。 他之所以参加此次的商会会长考教,虽然没有插手大胤商会的打算,当然,即便有这个想法,也不可能实现。 尽管如此,他依然想要胜出,大凉国力不如大胤,但酒酿,他并不觉得比大胤的差。 然而眼下的结果,确实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看样子可以下定论了。”说话的是杨桐,定国公府的大少爷,他谦逊有礼地扫视一圈,“就是不知道,此等佳酿出自何人手笔,杨某还真想见上一见。” 赫连承志同样看向太子萧承,“太子殿下,莫不如将酿制此佳酿的大师叫上来,我等一会。” “对,毕竟以后就是商会会长了,我等自然认识一下比较好。” 萧承笑呵呵地点头,朝着侍从摆了摆手。 很快,一个面容俊秀温和的青年被带了上来,站在了大堂之上。 宇文治看到来人,脸色忽然一变。 “韩末,竟然是你!”他唰的一声站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扭头看向萧夜,“萧夜?这东西是你弄出来的?” 当初因为韩家酿酒之事,他和李莽还干了一架,不仅脸上挨了几巴掌,连带爷爷赐给他的护卫都死了,他可是记忆犹新。 他当时只是以为,九皇子萧夜和李莽二人不过是故意和自己为难,却不曾想竟然真的搞出了这等绝世的佳酿。 当众直呼一名皇子名讳算是大不敬,但此刻众人已经无暇纠结这些了,而是神色诧异的看向萧夜。 “真的假的九哥,这酒是你弄出来的?”萧淑一脸惊奇的看着萧夜,“你哪来的这本事,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有能耐?” “哦对了,还听说你搞出了什么白金会,很赚钱的那种……”萧淑捏住萧夜的脸扯了扯,“你不会是假的吧,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扮成我九哥的模样!” “……” 上首位置,萧承眼神微微闪烁,忽然就想通了其中关键。 商业署的成立,沈俞的提名,父皇有意无意的提点,当然还有高申的那首诗,之前他还纳闷,为何这么多巧合,会在自己等人商议会长人选考教方式的时候,忽然吟出那首诗。 现在想来,那首诗也是在这家伙的计划之内,为的就是今日之事。 萧承神思微转,忽然觉得自己这位素来没什么好印象的九弟,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萧夜朝着萧淑翻了翻白眼,“再扯一下试试,信不信我抽你屁股!” 萧淑吓得把手缩了回去。 “诸位不要这么看着我,这酒方确实是我的,不过酿酒一事都是这位韩末在操持,跟我可没多大关系……”萧夜摊手笑道,“韩末本有大才,适才尝了尝,似乎对我的酒方还有所改良。” “……” 果然是这家伙的,该死的,怎么会! 宇文治只感觉一阵后悔,若是当初自己手段再强硬点,动作再快点,是不是就……脑海中闪过那个带着斗笠的女剑客,宇文治不由打了个寒颤。 英王萧危的表情很不爽,不过并没有说话,谢玉王冕之流也只是沉了沉眉头,保持沉默。 倒是礼王萧泰走过来,狠狠地拍了拍萧夜的肩膀,“九弟,你还真是神通广大啊,白金会日进斗金不说,又偷摸搞出这等赚钱的营生。” “再加上能治好应国公的医术和胤……”萧泰想起萧夜之前的叮嘱,将最后几个字咽了回去。 “啧啧,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太子萧承眼神复杂地看过萧夜,“既如此,那商会会长的人选便定下了。韩先生,明日你便可以去商业署任职报道,若是有什么疑问,可找沈俞沈主事……” “或者,也可以直接来找孤。”太子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韩末恭敬地行礼,心中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地。 自己一介商贾,微末之人,甚至连沈家都容不下自己,谁曾想得萧夜提点,竟然站到了如今的位置。 假以时日,怕是能真正挤入这个大胤顶层的圈子,成为拥有话语权的人物,而这些,全是九殿下赐予的。 韩末看向萧夜的眼神不由更加火热,也暗暗下了决心,此后大胤,将为萧夜之命是从,忠其一生! …… 商会人选不出预料的收入韩末囊中,但众人心里清楚,自今日起,对大胤商业署所办商会的影响力最大的,不会是太子殿下,也不会是韩末。 而是九殿下萧夜。 不说萧夜和韩末的私交,单单这种酒酿现世之后所得的收益,也足以将萧夜捧上一个众人想象不到的地位。 看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转身离开,萧夜也准备闪人,然而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赫连王子忽然挡住了萧夜去路。 “本王听闻贵国几位皇子说,九殿下诗才无双,正好,本王向来仰慕中原儒家文化,以诗词文略养身。”赫连承志眼神灼灼的看着萧夜。 “适逢今日机会难得,还请给本王一个机会,向殿下讨教一番。” 讨教? 斗诗? 原本已经开始离席的众人顿住脚步,忽然又回到了各自位置上。 大胤向来奉行儒家之道,好诗文,文人雅士功勋世族待在一起,除了喝酒吹逼睡女人,大半还要斗一斗诗词,若是当中能出一两首惊艳的诗文,当成一桩美谈。 当然,他们顿住脚步并非因为这个原因,而是赫连承志近来的举动。 自从入了大胤京都后,这家伙可是到处找人斗诗挑衅,偏偏此人文采极高,连最富才情的景王殿下都没占到便宜。 说实话,很丢人,眼下确实需要有人站出来,于诗词之道给这个番邦小子一点颜色瞧瞧。 至于九殿下萧夜,这货赚钱倒是一把好手,但作诗嘛…… “哈哈,看样子老夫来得甚是时候啊……”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走进房门,出现在众人眼前。 “今日有酒,怎可没诗,老夫亦是好久没瞧见青年才俊以诗会友了。” “正好,老夫今日便做个见证,如何!” 来人正是当朝太傅钟伯鱼,钟伯鱼身后,则是左相宋林辅。 ------------ 第125章 萧夜斗诗 太傅钟伯鱼,左相宋林辅。 这两位可是实打实的大佬,大胤朝堂一把手,没人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见过太傅,见过左相。” 即便太子萧承也恭敬的行礼道。 两位大佬躬身回礼,呵呵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哈哈,老夫生平喜欢写诗诵诗,但更喜欢看人斗诗,来来来,不要客气,都坐。” 宋林辅笑着坐下,看向萧夜的眼神微微闪烁。 近日来,不仅他,整个朝堂的文臣都不好过,原因无他,正是因为大凉王子四处斗诗的事。 儒家在任何时代都是国本根基,大胤也一样,出身儒家的学子无数,即便是有过太学经历的也不在少数,按理说出口成章,吟诗诵赋不在话下。 但没人能想到,这个来自大凉的鞑子,诗词造诣竟然更高。 这几日以来赫连承志以拜访之名,会友斗诗,竟然无一败绩,即便是才情出众的景王萧温都难以言胜。 这让胤帝很恼火。 原本搁置在驿馆不予召见,为的是敲打敲打这个番邦小儿,可谁曾想人家屁事没有,自己的脸被打的啪啪作响。 接连几日,胤帝无端的在朝堂上发火,搞得整个朝堂人心惶惶。 “九殿下,这位赫连王子深谙诗词之道,功力深厚,你可不能轻敌啊。”宋林辅眯着眼睛笑呵呵道。 “今日本官和太傅大人既然来了,自然会将今日斗诗的结果报予圣上……” 萧夜闻言,朝着这个阴险的老登龇了龇牙。 宋林辅的意思很明白,不管输赢他都会报给胤帝,赢了还好,若是跌了大胤的颜面,以圣上的脾气,怕是有你小子好看。 靠北啊。 萧夜想起前几日陶云枝说给自己的事,不由眼眸眯了起来。 “听说你最近到处找人斗诗?”萧夜打量着赫连承志,笑道,“可是打算,以一人之力胜我大胤文道,好给日后觐见提提底气?” 赫连承志眉眼微微一蹙,很快就笑道,“九殿下说笑了,本王只是钟爱诗词,喜欢与以诗会友而已,九殿下可不要误会。” “没有最好。”萧夜扯过一张凳子坐下,“就你们那不通教化的番邦之地,怕连书都没几本,能写出什么好东西来。” “胜我大胤文道,可是有些痴心妄想了。” 赫连承志眼睛眨了眨,“本王近日以文会友,所获颇丰,尚未有败。” 他的意思很明白,你说我大凉不识教化,写不出什么好诗,但恰恰就是这不算好的诗词,也胜过了你大胤如此多的读书人,连景王都败在他的手上。 大凉文道不兴不错,但大胤文道还比不上大凉。 萧夜扯着嘴角笑了笑,“再强大的国邦,也免不了几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呵呵,若是你先来找本殿下,也就没那些丢人现眼的玩意什么事了。” “……” 不少人眼皮跳了跳。 不远处的谢玉王冕之流,同样脸色不好看。 因为就在几日之前,他们都输给了这位赫连王子。景王尚有一战之力,但他俩却被直接碾压了。 就很离谱。 “九殿下,说大话没有用,我只希望你一会不要输得太惨……”王冕忍不住冷笑道。 萧夜呵呵一笑,“放心吧,比其他的或许不好说,但文斗诗词,就算他整个大凉的读书人加一块,再加上你们三个废物,也比不过本殿下。” 宇文治被无端点名,顿时脸色一黑。 赫连承志脸色同样有些不好看,在赖皋搜集到的资料当中,九皇子萧夜根本就是个不学无术顽劣不堪的废物,或许通一些诗文,但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其他几位皇子。 可眼下,他哪来的这般自信? “好,既然九殿下如此有信心,那本王便讨教了。”赫连承志朝着太傅钟伯鱼一拱手,“钟大人,可否为我等出题。” 钟伯鱼捋须轻笑,“既然今日以酒定商,便以酒为题吧。” 场中众人眼睛一亮。 “给你们每人一盏茶的时间,一盏茶后,老夫同诸位一起审定高低。” 一盏茶,足够了! 赫连承志自信地拱手,刚想说好,却没想到站在旁边的萧夜一摆手,“本殿下分分钟几十万上下,哪有功夫跟你浪费一盏茶的时间。” “你且慢慢想着,本殿下先写为敬。” 萧夜一改往日的温驯,近乎狂妄地扫了一眼赫连承志。 “刚才不是想知道我那后两句诗吗?那便说给你听。”说着捻起早就准备好的狼毫,在铺开的宣纸上一挥而就。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太傅钟伯鱼起身,宋林辅紧随其后,就连太子萧承都好奇地凑过来,看向宣纸上的词句。 字很丑,真的很丑,但诗…… “好诗,好诗啊!”钟伯鱼轻声诵念着宣纸上的诗句,只感觉一股苍茫雄浑之气油然而生。 不仅仅钟伯鱼,宋林辅和萧承同样眼神微亮,他们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副边陲守戍的画面,一帮军伍坐在宴席之上,正欲畅饮,却听到马上琵琶响起,催人出征。 豪迈,洒脱,却又悲凉。 今日场中聚在一起的不乏好酒的大胤武将,他们更能体会到诗中的慷慨悲壮之意。当年跟随胤帝出征的老伙计,多少埋骨边疆,能回返京都安享晚年的,又有几人。 还没来得及构思的赫连承志眉头一沉,他只需要扫上一眼,便知道这首诗堪称绝唱,自己纵然有这等水平,也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写出。 “九殿下,我听你刚才就吟诵了前两句,莫不是这首诗提前就写好了?”站在不远处的谢玉一脸不信的哼道。 “对呀,肯定是知道今日以酒定商,所以提前准备了与酒有关的诗文,否则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出这种质量的诗?”王冕也附和道。 赫连承志微微蹙眉,他其实心里也这样想着,只不过没好意思讲出来,没想到大胤这边自己人竟然先提出了异议。 “既然如此,那本殿下再写一首便好。” 萧夜笑着,再次提笔挥洒,很快,又一首诗挥洒而出。 众人轻微扫过,神色同时一滞。 ------------ 第126章 萧夜的火力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又是一首堪称绝唱的诗! 众人眼睛瞪大,神色惊异,只不过稍微有些疑惑的是,貌似九殿下打小生活在京都,罕有出过京都城,又是何时去过兰陵的,那地方可在千里之外啊。 钟伯鱼眯着眼睛,眸中神光汇聚,这个从未看好的九皇子,可是真正让他意外啊。 但意外的还在后面,只见萧夜并没有停笔的打算,再次铺开一张宣纸,挥毫而下。 “新丰美酒斗十千,胤京游侠多少年。”宋林辅捋须轻声吟唱。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以豪饮酣醉向来被认为是英雄本色,全诗用笔跳荡灵动,也是和少年奔放不羁的性格神采相吻合的。 明明是大胤皇子,天家贵胄,却能写出少年游侠的潇洒姿态,确实厉害…… “还没结束,九皇子竟然还在写……”有人忍不住嘀咕道,却见萧夜将写好的宣纸随手一扔,再次铺开一张空白宣纸,继续挥毫。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潇洒不羁的随性,把酒言欢的豪情,溢于言表……萧承面色惊愕,心中竟然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豪情。 先等一下,还有吗? 堂中一片寂静,只听得狼毫落纸时的轻微声响,流畅得让人绝望。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赫连承志悚然一惊,从刚才的呆滞中猛然醒来,他像是见了鬼一样的眼眸扫过散落的宣纸上,最终落在萧夜身上。 萧夜的笔丝毫没有停顿,前世作为当之无愧的学霸,唐诗宋词都是基操。 呵呵,这个大凉的鞑蛮,好死不死要跟自己斗诗?现写或许不如你,但凭借泱泱华夏几千年的文化底蕴,弄死你不是分分钟的事?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至此落笔,萧夜总算是停了下来,当然并不是腹中没有存货,而是累,手腕累。 众人已经呆住了,别说王冕谢玉之流,即便是太子萧承,太傅钟伯鱼都神色诧异,像是见了鬼一样。 钟伯鱼可是大胤声名已久的大儒,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名扬四海,但即便是他在此刻也感觉自愧不如,不仅是这出诗的速度,更是因为每一篇都足以称得上绝唱的佳作。 尤其是最后一首。 “九殿下,今日算是让老夫开了眼界,啧啧,九殿下当有大儒之相,老夫自愧不如啊。”钟伯鱼喟叹道。 萧夜赶紧拱手,“先生谬赞了,都是些小玩意,不值一提。” 小玩意……所有人不由挑眉,神色复杂地看向萧夜。 “哦对了,赫连王子,你的诗呢?”萧夜表情夸张地四处打量,却看到赫连承志眼前空空如也,别说一首诗,便是一个字都没有落下。 赫连承志眼神有些不服气,但终究是没有说话。 读书人的傲气,容不得他辩解耍赖,在座的都是儒家读书人,再多辩解只会让自己更跌面子。 “九殿下诗才一绝,本王不如也。” 萧夜歪了歪脑袋,“赫连王子的意思是,诗文比不过本殿下,词曲还不一定?” “好说,再送你几首词也无妨……”说着信手一挥,桌案上的宣纸应声洒落,而他再次提笔,走起了龙蛇。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 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屏绣幕围香风。 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 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 刷刷几笔写罢,又一张宣纸应声散落,几乎毫不停顿,笔走龙蛇,信马由缰,腹中才气宛如滔滔江水一般涌之不尽。 “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 虽然挺累,但真他妈的爽! 萧夜扔下笔,看着呆立在原地脑子放空的众人,也不理会,转身走到旁边提起一壶酒猛地灌了下去。 飞起! 当初李白斗酒诗百篇,咱这虽然有剽窃之嫌,但也比他差不了多少吧? 至于输赢……萧夜扭头看去,发现赫连承志站在台案旁边,面色苍白一片,浑身轻微颤抖,和当初走进白金会的高申一模一样。 药膏潮了! 王冕和谢玉等人像是见了鬼一样,神色呆滞地盯着桌案上的诗词,他们同样有着渊源的家学,平时自诩文采出众,所以一眼便看出萧夜所写的每一首,都是足以经久不衰的佳作。 可这么多诗词,竟然出自一人之手,而且还是在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内写出的。 怎么可能? 左相宋林辅这个老银币就显得淡定多了,似乎早就知道萧夜藏拙在身,但无意间扫过萧夜的眼神,同样抑制不住的惊讶。 怎么说呢,服了。 “你干什么呢?”萧夜一边喝着酒,一边晃荡到赫连承志跟前,神色戏谑,“你写的诗呢?怎么一个字都没有……我靠,你不会是来偷师的吧?这就有些过分了啊。” 赫连承志嘴角抽了抽,咬咬牙,朝着萧夜微微躬身,“九殿下才情无双,本王……服了。” 说着也不废话,竟然直接转身就走。 “呵呵,本殿下还等着你登门道歉的,可莫要忘了!” …… 斗诗在萧夜批发式的火力输出下,草草收场。 赫连承志黑着脸走了,想必以后应该不会再找人斗诗了。至于剩下的人,除了佩服二字,再也没有想法了。 “先生,宋相,我这便先走了。” 萧夜嘿嘿笑着拱手,就要向几位大佬辞行,结果却被宋林辅一把抓住。 “九殿下急什么,有人还要见你呢。” 萧夜愣了愣,“谁?” 宋林辅露出一股诡谲的笑意,指了指茶楼外的朱雀街道,在昏暗的角落中站着一个黑衣劲装的男人,斗篷下的面容若隐若现。 袁封。 ------------ 第127章 胤帝的犹豫 能让宋林辅代为传话的,整个大胤只有一人。 那便是胤帝。 萧夜望着趴在自己特制躺床上,顶着一屁股竹筒惬意地眯着眼睛的胤帝,萧夜忍不住龇了龇牙。 很强盗,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小子,这次做得不错……”胤帝从高申手上拿过一个小巧的丝卷,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如果仔细看,自然可以看到上面的内容,正是刚才萧夜挥毫所作。 这才短短两炷香的时间,东西就已经到了胤帝手中。 听到胤帝的话,萧夜忍不住咧咧嘴,自己在胤帝口中的称呼向来是孽障,倒是鲜有这么亲切的叫法。 胤帝翻看着手上的丝卷,眉梢之上的喜色根本压不住,不过很快他就瞥起眼眉,看向萧夜。 “倒是忘了问,这些东西也是那个……王维写的?” 萧夜有些尴尬的挠挠头。 “哼,竟敢随便诌一个名字哄骗朕,你这孽障,怕是不知道什么叫欺君之罪!”胤帝爬起来,背上的竹筒剧烈晃动,配合狰狞冷厉的脸,倒是和哥斯拉有的一比。 “儿臣知罪。”萧夜俯首行礼,态度摆的很正。 “呵呵,今日朕心情好,便饶了你这小子……”胤帝嘴角罕见地挑起一丝笑意,“最近这个赫连王子折腾得很厉害,也确有其才,若非你小子,说不好整个大胤的脸就要丢尽了。” “哼,朕创办太学,推行儒教,没想到养了一群的废物,差点被一个弱冠小子横扫。” “还有你那几位兄长……”胤帝越说越气,“高申,回头就去拟旨,除了老九之外,一应皇子全部减薪降赋,还有,儒教典制多印几本,让那几个废物好好学习,朕要亲自考教!” “……” 站在旁边的宋林辅和钟伯鱼很尴尬,眼神乱飘。 按理说,这两人一个左相,一个太傅,算是天下读书人的头儿,读书人丢脸,自然也是他们丢脸。 “好了,此事作罢,有了今日的教训,想必那小子会安分一些。”胤帝伸手在背上一捋,竹筒一个个被狂暴的刮了下来,随手披上一件衣服,转身就钻进了水池。 冬日的温泉,对任何人都有巨大的吸引力。 萧夜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宋林辅和钟伯鱼,笑了笑,然后大喇喇的脱掉衣服,噗嗤一下钻进了水池。 “两位,要不要一起?”萧夜挪谕的问道。 宋林辅嘴角抽了抽,走过去坐在旁边的藤椅上,倒是钟伯鱼有些跃跃欲试。 “既然你小子已经找好了商会会长的人选,为什么不直接给朕说。”胤帝瞥了一眼萧夜,“你小子为朕搞出商业署,填充大胤国库,也算是一件不小的功劳,朕便是把商会给你又如何?” 这话说得,既然是一桩功劳,怎么能不留着,在关键时候换一些实打实的好处,商会会长本就是囊中之物,何必浪费这桩人情。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胤帝冷哼道。 萧夜嘿嘿笑了两声,忽然出声问道,“父皇,您打算什么时候召见大凉的使团?” 胤帝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倒是坐在旁边的宋林辅拢着袖子,微笑着问道,“九殿下可知道大凉此番为何出使我朝?” 萧夜沉默了片刻,试探道,“不会是……结盟来的吧?” 钟伯鱼已经脱得只剩下裤衩,扑哧扑哧地跨入水池之中,拍了拍萧夜的肩膀笑道,“九殿下不仅诗文才情决定,这政治嗅觉也颇为敏锐啊。” 宋林辅接着说道,“殿下说得没错,圣上虽然暂未召见赫连承志,但以内卫得到的消息,赫连承志此番来使应该是结盟无疑。” “近年来北燕的动作日益频繁,北燕狼主不仅吞并了好几个游牧部落,还扩建了重锋铁骑,大有掀起边战的苗头。” “尤其是今年,北燕的狼骑不仅频繁骚扰我境,同时也侵犯了大凉的边牧,已经有了死伤,怕是大凉王察觉到了威胁,来我朝寻求帮助的。” 萧夜面色不由沉寂了些。 无论什么时候,战争总是沉重的,尤其是两国交战,更是一场黎民的灾难。 “那父皇的意思是……”萧夜试探着问道。 胤帝冷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满,端起旁边的酒水一饮而尽。 “九殿下可知,圣上为何迟迟不召见赫连承志?” 萧夜眨了眨眼,“下马威?” “哼,朕这么幼稚吗?”胤帝冷哼一声,“内卫昨日传来消息,就在赫连承志来我朝的同时,大凉的二王子带人去了北燕,且打着和赫连承志同样的主意。” 萧夜愣了愣,“和北燕结盟?” “是!”宋林辅点头道。 “我大胤朝定鼎中原,占据了天时地利,向来被大凉和北燕觊觎。当年的国战,便是因为大凉和北燕觊觎我中原丰沃国土,想要据为己有,不过被圣上赶了回去。” “若是大凉与北燕结盟,那我胤朝将重现二十多年前的困境。” 萧夜顿时明白了,以大胤的国力揍大凉,确实没什么问题,即便是强横如北燕,也丝毫不觑,但若是同时对付大凉和北燕,便压力山大了。 所以说,胤帝迟迟不召见赫连承志,不仅仅是因为他掀起文斗,啪啪打大胤的脸,同时也是恼火于大凉两面三刀的做派。 但忌惮于大凉和北燕联手,所以即便感觉很恶心,也不能莽撞地将那货赶回去。 “所以……你们来找我,是什么意思?”萧夜一脸茫然,“不会是找我拿主意吧?” 胤帝啪的一巴掌呼在萧夜脑袋上,冷笑道,“你这孽障,刚给你点好脸色,就拿不住自己的身份了?” 萧夜摸了摸被扇得生疼的脑门,嘿嘿笑道,“我就说嘛,大胤的文武百官又不是饭桶废物,何至于跑过来问我……” 宋林辅和钟伯鱼嘴角一抽。 萧夜察觉到自己有些失言,讪笑两声,“那么……父皇是准备答应与大凉的结盟了?” 胤帝神色晦暗,却并未言语。 ------------ 第128章 强盗头子 话题并没有继续,但萧夜觉得自己听出了一些东西。 大胤近年来虽然大力发展民生,但二十多年前的国战创伤,至今也没有完全愈合。 二十多年前北燕大凉入侵的耻辱,胤帝自然没有忘记,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这位有着巨大野心的帝王,定然挥兵北上,一报当年之仇。 然而商业署初开,正是发展民生的关键时候,若是现在和大凉交恶,不仅再次面临两国的威胁,怕是发展民生提升国力的愿景,也将毁于一旦。 所以这位千乘之君,犹豫了。 萧夜心里琢磨了一会,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即便是现在有些犹豫,但最后的结局基本上已经定了,合盟,不会有第二种结果了。 萧夜躺在池边,熟络地捻起酒杯抿了一口,啧嘴道,“韩末那小子确实有些天赋,经过改良之后的酒,至少能卖几百两吧……” 胤帝思索着其他事,听到后点头,“确实不错,比宫里的御酒都强不少,回头给朕搬过去几坛……啊嘞,你刚才说什么?” 忽然反应过来的胤帝瞪大了眼睛,“多少?你说这玩意多少钱?” 萧夜嘿嘿笑了笑,眨着无辜的眼睛,“百两一坛啊,就您刚才喝的这一口,差不多有五两银子了。” 别说胤帝,即便是宋林辅和钟伯鱼都吓了一跳,惊愕地望着旁边的酒壶,神色惊疑不定。 “孽障东西,欺朕不识货吗!”胤帝大怒,咬牙切齿地瞪着萧夜,“小小一坛酒竟然敢卖百两银子,该死的东西,亏朕如此信任与你,你这孽障竟敢如此玩弄朕……” “好家伙,如此坐地起价,若是把大胤商会交到你这孽障手中,岂不害了天下百姓!” “停停停……”萧夜赶紧站起来,若是再不拦着,这老货怕是要跳起来干自己。 “您先听我说完,韩末所酿制的酒有三种,并不都是如此昂贵的天价。”萧夜掰着手指头说道,“这不过是一种推销手段,并不是要讹天下百姓的钱。” “您想想,京都的世家豪门所饮酒品,是不是价格都很昂贵?其实制作工艺相差不大,口感也没多大区别,但就是有人喜欢昂贵的东西。” “越是昂贵,越是争相购买,并以此为荣相互攀比……”萧夜冷笑道,“这其实是阶级心态。” 萧夜指着托盘中的酒,解释道,“此番韩末一共酿制了三种酒,其一为白灼,味道粗犷暴烈,适合普通百姓,冬日时节喝上一口,便可以驱散身上的寒意,最主要是价格低廉,只需要百文即可。” “而第二种,取名绿蚁,十两一坛,适合普通乡绅,这些人自视甚高,看不起白丁百姓,但又没有太多钱支撑他们过度豪奢,算是中层用户。” “十两银子不算昂贵,恰巧又在他们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至于您现在所喝的,便是第三种酒,名叫金樽,价值百两,便是专门为那些虚荣之辈准备的,嘿嘿,父皇放心,这金樽的市场,说不好比绿蚁还要更大。” 好小子…… 武将出身的胤帝虽然有些感慨,但并没有太深思考,只觉得这小子说得有些门道。 但钟伯鱼和宋林辅却悚然一惊……这已经不是钻营财路的天赋,而是洞察人心的本事,不仅划分了商品的层级,还连带着受众阶级都区分了出来。 他们不难想象,那些豪门权贵必然不会去购买白灼,太过跌身份,甚至都不会去买绿蚁,而是争相竞买金樽……也只有金樽,才能满足那群狗大户的傲慢和虚荣。 “好家伙,如此洞察人心的本事,可真不像曾经的九殿下了……”钟伯鱼感慨一句,转身拿过旁边的酒樽美美地灌了一口。 奶奶的,这玩意都不算是酒了,而是钱啊,实打实的钱,一口好几两的玩意。 若不趁现在多占占便宜,回头还真不一定买得起。 “而且,为了促进狗大户的消费欲望,我还可以限量,每年最多生产五千坛,逾时不售,同时再找几个打配合的僚机,到那时,嘿嘿,还不让那些家伙争抢着掏钱。” 饥饿营销的法子,即便是他那个时代都绝对好用,更甭说没有丝毫经济学概念的当代。 胤帝听得稀里糊涂,但终归是收敛起了怒气,“朕虽然搞不懂你那些花花肠子,但听着似乎很能赚钱……” “你这孽障也算是为了大胤考量,那啥,酒酿营收所得,拿出来八成交给户部,就饶了你的欺君之罪……” “什么,八成?”萧夜差点没跳起来,为了这玩意自己可是花费了太多心思,这老东西屁都没放一个,就想拿走八成? “父皇,咱不带这么玩的,儿臣已经和太子殿下商议好了,酒酿所得的两成交予户部,还不算每年的商税。” “而且,这其中还有武国公府的两成,儿臣提早答应的,再说韩末是儿臣的朋友,并非下属,人家搞出来的东西,不能一个子儿也拿不到吧?” 萧夜掰着手指头算到,“顶多……顶多三成利,不能再多了!” “……”胤帝阴沉着脸,恶狠狠地盯着萧夜,“朕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 “您就算再喜欢薅羊毛,也不能逮着一个儿子薅啊,这都第几次了?”萧夜蚌埠住了,怒道,“反正儿臣把话撂在这,最多三成利,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大不了一拍两散!” “哎吆?”胤帝倒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混小子竟然这么强硬。 跟自己横?我可不仅是大胤的帝王,还是你老子啊! 想到此处,胤帝顿时虎眉倒竖,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走光,竟然直接站起来,朝着萧夜身上一脚踹了过来。 “一拍两散是吧?好啊,来,看看谁拍谁?” “狗日的玩意,竟敢跟你老子耍横!” “老子当年领军打仗的时候,你丫卵蛋都不是,娘的,大凉的重甲,北燕的铁骑老子都能收拾了,还收拾不了你的小崽子。”胤帝丝毫不顾仪态,大脚丫子啪啪朝着萧夜身上踹。 “靠北的,还敢跑?” “老林,老钟,给朕摁住他丫的!” “……” 白金会内,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 第129章 生杀拘禁之权 看着恢复了帝王威仪,仰着头一脸满足离开的胤帝,萧夜欲哭无泪。 就硬抢啊大哥,哪有这么当皇帝的,土匪也就这样了吧。 陶云枝一脸疼惜地走过来,纤纤如玉的手轻轻按捏着萧夜肩膀,“殿下,疼吗?” 她一直候在雅室外面,所以并不清楚里面的情况,萧夜抱着脑袋夺门而出的时候,她确实吓了一跳。 当然,吓到她的并非萧夜挨揍,而是堂堂圣上竟然丝毫不顾威仪,像是街头的流氓混混一样,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抬脚追着踹的模样。 圣上好可怕。 萧夜活动了一下肩膀,摇摇头,“放心吧,那老东西虽然粗鄙了些,但出手有分寸,也就看着吓人了点。” 陶云枝神色有些复杂,“圣上和殿下的感情,还真有些……特别。” “嗯?特别吗?”萧夜歪歪脑袋。 “对呀,从没见过……不,从未听过一国之君可以这般……随和,就像是普通的父亲跟儿子之间的打闹一样,很亲和。” 这还亲和?刚才那两脚你是没瞧见,差点把胆囊没踹吐出来。 要不是自己咬牙忍了,怕是今日得出一大笔血才行,幸好自己够硬。 四成利就四成利,好过被全部薅走……户部四成,自己和李莽韩末三人,每人两成,倒也足够。 萧夜琢磨着,酒酿的利益非同小可,来日在商业署的准可,商会的扶持之下销往全国各地是显而易见的结果,甚至还可能出口大凉和北燕。 到那时,何至于日进斗金。 “行了,给我捏一捏吧,刚才跑得有些岔气了……”萧夜捂着肋骨躺在藤椅上,陶云枝抿着嘴唇,温婉如玉地站在身后。 岁月静好。 …… 京都韩家。 韩世贵背着手在房中踱来踱去,神情焦躁。 “怎么还没回来,差不多应该快结束了吧……”韩世贵看着马上到正午的日头,心里猜度着今日的结果。 韩家是酿酒世家,虽然不温不火,但总体来说还算不错。 前几年老大酿出来的三勒浆,在京都城风靡了很长一段时间,最近老二酿出的桂花酿,反响也相当不错,这让韩世贵多了不少底气。 近日,京都城忽然以酒酿敲定商会会长的事,让韩世贵看到了些许机遇,如果韩家能坐上大胤商会会长的位置上,岂不是,要崛起了? 商业署可是太子殿下的东西,商会会长自然也会成为太子的亲信,等日后太子登临,那韩家势必要一跃成为京都城最顶级的权贵。 真正的名望豪门! 韩世贵心里热络起来,拉着老大老二两人琢磨了许久,终于弄出来一款酒酿,报名参加了此次大选。 也就是今日。 希望祖宗保佑吧。 “老爷,老爷,两位少爷回来了。”管家从门外冲进来大喊道,韩世贵浑身一个哆嗦,转身朝着外面跑去。 老大韩勇和老二韩林远远走了过来,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看。 韩世贵着急地迎上去,“怎么样,成功了没有?” 韩林苦笑一声,摇摇头,“没有,此次聚集了不少酒家,不仅京都,甚至外地都来了不少人,大哥的酒……连初选都没有通过。” 可怜巴巴的一个铜板,还是自己的马夫偷偷扔下的,虽然和自己情况差不多的还有不少,可终究还是有些丢脸啊。 韩世贵愣了愣,脑海中的幻想怦然破碎。 “算了,没选上就没选上,本来就没报多大希望……”韩世贵安慰道,不过昏黄的老眼依旧有些遗憾。 “大胤除了咱们韩家,还有不少的酒酿世家,他们有自己的秘方和招牌,酿出的酒能超过咱家的酒,倒也正常。” 韩世贵转身往家里走去,走出去几步后,发现两个儿子并没有跟上来。 “怎么了?” 韩世贵奇怪道。 老二韩林倒还算正常,只是神色略微有些复杂,老大韩勇自始至终沉默着,低着头,眼睛有些发红,缩在袖中的双拳紧握。 “勇儿,你没事吧。” 韩勇一言不发,扭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韩世贵有些担心。 韩林叹了口气,神色唏嘘,“父亲,您知道此次大选的最终胜者,大胤商会的会长是谁吗?” 韩世贵疑惑地扭过头来。 “是三弟。”韩林喟叹道,“是当初被咱们赶出韩家的三弟韩末。” “他赢了。” “……” …… 商业署。 太子殿下看着站在下首位置的青年,神色有些喟叹。 “韩末,你今年多大?” 韩末面色恭敬地拱手道,“回太子殿下,小人今年十九。” “十九,和九弟一般大小……”太子萧承点点头,“不错,年轻有为,怪不得能给九弟看中。” 韩末神色更加恭敬了。 “说起来,整个商业署的建立都是九弟的功劳,孤只不过是捡了便宜而已,如今将商会交到九弟手上,也算理所应当。”萧承笑道。 “而你,虽然年轻,但能被九弟看中,想必不仅有酿酒的才华。” “以后,你和孤便要共事了,孤守好商业署,为你撑腰作伞,而你,则要去外面打拼了。” 韩末撩起衣摆跪下,神色渐渐火热,“谢太子殿下垂青,臣必定不如所望。” “好。” 萧承从侍从手上接过一本案卷,递到韩末手上,“这是京都城的商贾名录,四境十九州众多外府,还有体量巨大的商贾,孤已经让人着手统计了。” “而你现在,需要从京都着手整合。” “商会自然不能只有你一个人,你也需要培植自己的人手亲信,才能对抗……某些不法之徒。”萧承神色略微凝重了些。 “孤可许你特权,派人协助,特殊时期,可行拘禁生杀之权!” “谢殿下!” 看着离开的太子萧承,韩末慢慢抬起头来,那双墨瞳之中,闪过一丝翻腾的精光。 生杀之权啊,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也站到了如此高的位置吗? 韩末缓缓起身,眼中闪过一丝阴沉的恨意。 既如此。 那便从韩家开始吧! 不知道我那亲爱的父兄。 准备妥当了吗? ------------ 第130章 该叫哥,还是叫爹? 教行司,小丫头皱着眉头在宣纸上写写画画,像是在完成一件庄严神圣的事情一样。 萧夜躺在旁边的藤椅上,眯着眼睛神色放松,像极了退休在家的小老头。 大胤商会算是彻底走上了正轨,太子萧承不遗余力地信任和支持,加上韩末在自己支招之下,大刀阔斧开始了商业改革。 理论规划,胆识魄力,韩末尽皆具备,甚至对京都商贾砍下的第一刀,还落在了老本家的头上。 在打掉了几个刺头之后,大胤商会终于初具规模,而与之配合的沈俞,也顺利将商税制度颁布了出去,接下来便是施行和推进。 可想而知困难重重,但这已经不是萧夜需要考量的了。 除了商业署,白金会最新推出了几样桌游和剧本杀,将休闲娱乐的热度推上了新的高潮,尤其是神秘的胤大歌舞团在白金会露面演出之后,整个京都城直接沸腾了起来。 出乎预料的顺利。 底子已经打好了,接下来……萧夜眼眸中闪过一丝晦暗的光彩,某些沉积心海的旧事再次涌上心头。 “大哥哥,你快看,我算的对不对?”小丫头提着宣纸走过来,一脸开心的问道。 萧夜扭过头看了眼,顺手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算的不错,很厉害。” 小丫头顿时开心地手舞足蹈了起来。 坐在一边的萧王妃神色依旧清冷,但眉目间早就没了刚开始的抗拒和隔阂,而是变得温柔亲切。 她静静的看着宣纸上连自己都不懂的术算,和古怪的文字,心中对萧夜的好奇更加难以抑制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藤椅上看似懒散不羁的萧夜,心中感慨……敛财之道,政治手段,诗词才情,眼下又是古怪的术算,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又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 神秘,就像是毒药,在悄无声息地侵蚀着萧王妃的内心。 “好看吗?” 萧王妃下意识的点点头,这才发现原本眯着眼睛的萧夜不知何时打量着自己,一脸的促狭之色。 “嘿嘿,本殿下也觉得自己好看,眉毛好看,眼睛好看,嘴巴也好看……”萧夜嘿嘿笑着,舔了舔嘴唇,“和王妃,倒算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了。” 萧王妃俏脸泛红,嗔目瞪了眼萧夜。 萧夜不为所动,笑嘻嘻地伸手入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喏,送你一件礼物。” 萧王妃愣了愣,下意识地接到手中,都不用打开瓷瓶,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梨花香味。 梨花? 萧王妃神色疑惑,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是深冬时节,雪雾蒙蒙,早就过了梨花开遍的时候。 “打开它,闻闻?”萧夜说道。 萧王妃犹疑了一瞬,倒是听话的拧开瓷瓶,如玉般精致的小鼻子轻轻嗅了嗅,随即眼睛微亮。 没错,就是梨花的清香,夹杂着丝丝缕缕麝兰的幽香,轻灵通透。 “这玩意叫做香水,平日里可以稍微喷洒一些在衣服上,味道不错……”萧夜笑呵呵道,“你不是喜欢梨花吗?我便将南城梨花酥店里囤积的梨花全部买了回来,揉碎煮沸蒸馏,才弄出来这么一小瓶。” “省着点用,用完了可就只能等明年梨花开的时候了。” 萧王妃眼神微微晃动,似乎有些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竟然愣在原地。 “不会用吗?我教你……”萧夜站起身拿过瓷瓶,在指尖轻轻蘸了点,轻轻掸动,丝丝缕缕的香雾便溅在了萧王妃身上,顿时,清澈透亮的香味散溢开来。 萧王妃身体有些僵硬,下意识就要起身,却被萧夜轻轻按住肩膀。 “别动。” 萧王妃咬咬唇角,竟然听话地坐了下来。 虽然隔着厚厚的裘衣,但萧夜依旧能感受到萧王妃娇嫩顺滑的肩膀,丰腴如旧。纤细白皙的皮肤隐约从裘衣缝隙中露出来,晶莹透亮。 俏脸略微有些泛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羞的,唇角微微抿起,如同两片薄薄的橙瓣,让人忍不住将其含在口中,琼鼻如玉,长长的睫毛眨动,一双清明透亮的眸子,稍显慌乱。 视线下移,便是微微隆起的丰腴,随着呼吸的开始急促,变得起伏不定。 当初那种触感,好想再试试…… “真好看……”萧夜望着如此美艳的女子,鬼使神差之下出声说道,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该死,多少有些轻薄了点,和自己人设不符啊。 不会惹恼了这女人吧。 却没想到萧王妃眼眸微微颤了颤,许久后声音轻微的回道,“……谢谢。” “……” 有戏啊!萧夜兴奋了。 不亏自己跑前跑后实验了好几次才弄出来的香水,总算是让这女人态度改变了一些……天可怜见,真的不容易啊。 萧夜美滋滋地笑开了……就说嘛,一个深闺十年的少妇,正值芳华年纪,哪里经受得住自己这般优秀的青年才俊三番五次的追求。 就算是石头疙瘩,也有被软化的一天不是。 嗯,攻略进度10%,进展良好…… 萧夜开心地飞起,原本按在肩膀的手开始不老实了,轻轻拢起萧王妃略显散乱的头发,抽出松动的发钗重新束起,气氛肉眼可见的旖旎起来。 “青檀……” “大哥哥,你在干吗呢?”就在萧夜跃跃欲试,想要进一步推进进度的时候,一声俏生生的声音忽然在旁边响起。 只见刚才盯着书卷研究术算的小丫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两人。 萧夜面色一僵,萧王妃唰的一声站起来,慌乱地走进了房间。 “大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娘亲呀?”小丫头萌哒哒的眼中闪过一丝希翼,“你是想追求我娘亲吗?” “呃,这个……” “我娘亲这些年确实生活得挺辛苦,如果大哥哥能好好照顾我娘亲,小旻不介意的,只是……”小丫头咬着手指,神色有些纠结。 “只是,大哥哥如果跟娘亲在一起了,小旻应该叫你大哥哥,还是爹爹呢?” “……” 萧夜风中凌乱了,就在他不知道如何回应小丫头的时候,王志阳从外面走了进来。 “殿下,大凉王子求见。” 萧夜大喜,“快,让他进来!” ------------ 第131章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萧夜望着缓缓走进来的赫连承志,笑了笑。 “赫连王子果然言而有信。” 赫连承志苦笑摇头,“当日冲撞了殿下,本王一直心怀愧疚,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当面致歉,所以今日登门,请殿下谅解。” 萧夜扫了眼赫连承志身后,眉头一皱,“空手来的?” “呵呵呵,老王,送客。” “……”赫连承志脸色一僵,“殿下才情无双,举世独有,怎么会在意这等庸俗之物,呵呵,说笑了,说……” 赫连承志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带自己进来的礼部主事,竟然真的要带自己离开,眼瞅着门都拉开了。 你玩真的? 赫连承志觉得自己看不懂这家伙了。 明明是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不仅手掌大胤财政中枢,还有着举世无双的才情,本该是何等出尘的人物,竟然会为了登门的礼品驱逐客人。 就很离谱有没有。 眼瞅着要被轰出去了,赫连承志不得不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巧的玉石,递给萧夜。 “九殿下,这是本王贴身的玉佩,产自大凉独有的蓝田矿,且是其中品质最好的一枚,应该值些银子……” 萧夜伸手接过来,透着阳光瞧了瞧,嘴角顿时裂开了。 自己虽然不懂玉石,但这个时代应该没有假货吧,再看这透亮的色泽,和其中匀称的碎絮,应该是好玩意。 “不错不错,那本殿下勉为其难就收下了。”萧夜揣进怀里,转头就走,走了几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赫连承志。 “那啥,你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就请回吧,都挺忙的。” “……”赫连承志都惊了,“不请本王进去坐坐吗?” 萧夜奇怪道,“你不是来道歉的吗?东西收了,便代表本殿下原谅了,既然已经没事了,你还留着干什么?” 萧夜眼神不善起来,“不会是想着在我这蹭饭吧。” 赫连承志沉默了。 他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位殿下的脸皮,如此收放自如,即便是自己那几位哥哥也有所不如啊。 赫连承志也不接话,就这么绕开萧夜往里面走去,边走边说,“之前听闻九殿下任职礼部教行司,和一帮罪妇打交道,起初本王还有些不信,但如今眼见为实,倒是让本王更疑惑了。” “如此才能,却屈居此地,殿下不觉得有些委屈了?” 萧夜龇着牙,“你特么还真想留下来蹭饭呢?还真把自己当客人了?” 赫连承志笑道,“客不客人无所谓,但今日这顿饭,本王还真就吃定了。” “……” 这下轮到萧夜无语了。 沉默了一会,萧夜索性不理会了,转身走到自己的专属藤椅上躺下,斜着眼睛打量着赫连承志,“说吧,找本殿下什么事?” 赫连承志顿了顿,看向萧夜的眼神微微闪烁,“之前斗诗输给殿下,本王心服口服,不过这些年在大凉除了研习儒家诗文之外,还修习了术算。” “说来有些可笑,本王自以为才华不浅,却不曾想在殿下跟前输得体无完肤,为了找回一点尊严,所以……” “想和殿下论一论术算之法。” 说道术算,赫连承志眼神变得自信了许多。 初来大胤之际,他本来准备以文胜大胤学子,以彰显大凉风华,来帮助自己在后来的觐见上,被胤帝重视。 毕竟大凉本就弱于大胤,而自己又是大凉众多皇子之中势力较弱的,并不一定会被胤帝重视,可谁曾想一场斗诗,让自己成了一场笑话。 不过不要紧,自己除了诗文,还有术算同样是一绝,他不相信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大胤皇子,能同时在诗文和术算上,都有超越自己的成就。 “殿下,可否成全……” 赫连承志正说着,忽然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从后庭跑出来,一直来到萧夜身边。 “小旻,大哥给你布置的作业,做得怎么样了?”萧夜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笑呵呵问道。 小丫头咬着笔杆,皱着眉头,“大哥哥,你给小旻的三道题,小旻已经解开了两道。你看……” 小丫头指着宣纸上的蝇头小字,“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稚兔各几何?” “这个小旻用的是二元一次方程,假设稚X只,兔Y只,X+Y=35,2X+4Y=94……” 小丫头说着,捏着小笔在纸上开始写写画画,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答案,“稚二十有三,兔一十有二。” 赫连承志歪着脑袋,神色古怪……这女娃娃写写画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这种符号,自己怎么一个都不认识? 小丫头继续说道,“第二题,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这道题小旻是这样想的……” 说着又开始写写画画,一会画个叉,一会又画个圈,想某种文字,又像是古怪的符号,看的赫连承志一个头两个大。 什么东西,到底什么东西?我怎么一个都不认识? 该死的,这到底什么情况? 小丫头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会,仰着小脑袋问道,“大哥哥,此物二十有三,没错吧?” “正确,小旻真聪明。”萧夜很是欣慰地笑道。 “可是第三题小旻不会做耶,你看,今有墙厚五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问何日相逢,各穿几何?” 这都是古时流传下来的经典术算题目,出自《九章算经》,虽说放在后世没什么难度,但对于这个对术算没多少概念的时代而言,已经是非常深奥的题目了。 “这个也简单,大哥给你讲……”萧夜随手掐了一截断枝,就这么蹲坐在地上,“你看,这题看着挺绕,其实说白了是一个变速运动的相遇问题……” “第一种可以用估算法,两个老鼠一天可打洞两尺,按照题目,两天可打洞四尺五,第三天只需要半尺便足矣,第三天大鼠日穿四尺,小鼠日穿1/4尺,那么可换算成每小时……” “第二种更简单,(X+Y)*K=5,可随便带入数字尝试,迟早能蒙对一个……” “哦对了,还有种解题思路,名叫盈不足术,差不多有点函数的意思,我给你再讲讲……”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么蹲在地上,不时地写写画画,不一会儿地上便满是各种各样看不懂的符号,一直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萧夜才拍拍手站起来。 “怎么样,听明白没?” 小丫头眸子完成月牙状,开心地蹦了起来,“大哥哥真厉害,小旻听明白了。” 萧夜心满意足地重新躺回藤椅,忽然察觉赫连承志还站在一边,不由愣了愣。 “你没事吧,怎么看着脸色有些苍白?” “哦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没听清,你要不再说一遍?” ------------ 第132章 咱俩可是有恩怨的 赫连承志有些懵逼。 自己刚才要干什么来着? 哦对了,之前的文法斗诗让自己丢了脸,今日来是想以自己最拿手的术算,找回场子的。 可……现在还有必要吗? 赫连承志脑海中回想着刚才萧夜和小丫头交谈的内容,什么雉兔同笼,什么问物几何,什么两鼠对穿?什么东西啊?他们在说什么啊! 赫连承志脸色煞白,他脑海中快速回想着这三道题的解法,半晌后神色颓然无力。 不行啊,脑子好痒…… “咦,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萧夜很关心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好像要跟本殿下讨教什么玩意来着?” 赫连承志张了张嘴,摇头苦笑,“没什么,殿下见笑了。” 那个小丫头明显是萧夜的学生,人家好歹解出来了两道,自己却一点思路都没有……自己引以为傲的术算,竟然连大胤的一个小姑娘都比不过吗? 自己这么垃圾吗? 赫连承志道心崩了。 沉默了许久后,赫连承志终于恢复了一些,看向萧夜的眼神满是复杂,既有好奇与佩服,还有警惕与忌惮,此时此刻的萧夜在他眼中,甚至比起大胤太子都要更加神秘厉害。 “九殿下,其实这次来,本王确实有件要事想要寻求帮忙。” 萧夜抬了抬眼皮,“如果想要跟本殿下探讨学问,自然好说,即便是想要我白金会的会员卡,本殿下也能给你想想办法。” “如果是两国相交之策,那还是免开尊口吧。”萧夜兜着手躺在藤椅上,神色戏谑,“本殿下不过一个不受待见的冷宫皇子,这种事,可帮不上忙的。” “……”赫连承志叹了口气愣,“你果真猜到了我的来意。” 这很难猜吗? 萧夜眨了眨眼睛。 你又不是傻逼,在京都城闹出这么大动静,又专门跑来我的地盘扯什么术算,无外乎提高自己的身价和分量,最终目的不仍然是随后的觐见,达成两国盟约吗? 可这事不归我管啊,我也管不了。 萧夜眉峰微抬,笑道,“咱俩可是有恩怨的,我保证不破坏行不?” “……玉佩你可是收了……” “是吗?哦忘了,不好意思……”萧夜嘿嘿两声,“如果大凉诚心结盟,想必我胤朝也没有拒绝的道理,毕竟相比起北燕那群啖肉饮血的蛮子,你们还真算不得什么对手。” “想必你也有一样的想法吧,我大胤以儒家思想教国,安内攘外,并不喜欢跟他国起纷争,但北燕却不同,他们本就是一群擅长劫掠的强盗,侵略是他们的本性。” “相比于北燕,我大胤更加温和纯良,最主要的是讲诚信,若是结成盟友,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赫连承志眼神微喜,虽然话不好听,但这家伙似乎也有意两国结盟。 “但问题是……本殿下并未看到大凉的诚意。”萧夜兜着手眯上眼,“如果真的想要和我朝结盟,大凉又何必派遣使者前往北燕?” “两手打算或许稳妥,但并不明智。” 赫连承志面色微微一沉,许久后叹了口气,“在前往大胤之前,本王并不知道二哥会前往北燕,本王也是半路上才收到消息的。” 虽说是实情,但连他自己都觉得解释得很乏力。 萧夜盯着赫连承志,神色微微有些嘲弄,他几乎能够想象大凉王室内部,同样和大胤一样并不和睦,但这并不是对大胤心口不一的理由。 如今便给自己留下后手,万一哪天大胤和北燕之间掀起战争,大胤又如何能相信本就有着仇怨的大凉,作为并肩的伙伴。 这是国策,可不是过家家。 “所以本殿下说了,不予破坏你们的出使计划,已经是对你们最大的容忍了,若是想让本殿下帮助你们完成合盟约定,呵呵,对不住……” 赫连承志仍旧不死心,“九殿下,只要你帮本王,本王亦可以成为你的臂助,等时机成熟,本王可以代表大凉发声,支持你龙登九五……” “你应该清楚,我大凉的支持,究竟有多大的分量。” 萧夜耸了耸肩,“虽说一切的分歧,不过是利益的多寡,但很抱歉……” “本殿下对那个位置没兴趣,当皇帝,哪有这教行司主事逍遥自在。” “……” 假的,一定是假的,这家伙竟然不想当皇帝? 离开教行司的时候,赫连承志仍旧满心的难以置信。 你可是皇子啊,还是如此高调且有才华的皇子,怎么可能对皇位没兴趣,这就好比一个名声在外的老色批,脱光衣服跑进妓院,却说对女人没兴趣一样。 谁信? 再说,不想当皇帝的皇子,算是一个合格的皇子吗。 “不管如何,和大胤的结盟必须达成……”赫连承志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 二哥出使北燕的举动,显然触怒了胤人,胤帝迟迟不召见自己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表明了态度,若是没有一个够分量的人从中间说和,怕是此次出使大胤的目的,将彻底落空。 到那时候,不仅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怕是还会因为北燕狼子入关,为大凉埋下祸患。 “本王确实很看好你,但既然你对本王所请无动于衷,本王也只能另寻他人了…”赫连承志叹了口气,“既如此,便去拜访礼王殿下吧。” 在来找萧夜之前,他其实已经找过了太子萧承,但萧承看似性情温和,却处处防范,心有所虑,并不是最好的合作对象,所以他才退而求其次,寻萧夜的帮助。 眼下这两人无法说和,根据情报来看,便是礼王萧泰颇得圣心了。 跟随在身边的赖皋点点头,在几位侍从的护送下,转身朝着礼王府走去。 然而刚出了朱雀大街没多久,一个侍从模样的年轻人忽然出现在赫连承志车驾之前,拦住了去路。 “你是什么人?”赖皋神色警惕地问道。 经过当初和萧夜冲突的那件事后,这位老臣对大胤的臣官充满了警惕,而眼前之人拦住去路,明显有其他的意思。 那人扫了一眼车驾,确定是大凉的使团之后,微微躬身。 “赫连王子,我家殿下有请!” “……” 车驾之中的赫连承志微微挑眉。 ------------ 第133章 我的盖世英雄 萧夜裹着厚厚的棉裘躺在藤椅上,怀里抱着小小的暖炉。 不远处,唐小仙身形辗转腾挪起掠不定,如同一只翻飞的雪燕。 唐小仙旁边,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并肩站在一起,一边吃着糖果,一边看着舞剑的唐小仙拍手叫好。 沈月薇,还有萧淑。 自从萧夜治好了应国公后,沈月薇开始肆无忌惮地黏着萧夜,隔三岔五就往朝阳水榭跑。 好在大凉师团的觐见,打乱了胤帝的思路,让他暂时忘了解除宇文家和沈家的婚约,为萧夜赐婚的事。 否则萧夜真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月薇了。 至于萧淑,则是因为在宫中憋得久了,好不容易等到成年,自然要在外面疯一阵的,可惜除了萧夜也没几个熟人,所以时不时就跑来这里蹭饭了。 “月薇姐,你和九哥什么时候成婚呀,这都快过年了……”萧淑撮着糖果八卦道,“三哥可都跟我说了,说你和九哥情投意合,就等着父皇赐婚了。” “也不知道父皇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了。” 沈月薇俏脸顿时一红,有些心虚的看了眼萧夜,发现他并没有注意自己,才偷偷松了口气。 “这种事……急不得,圣上最近要处理大凉使团的事,自然无暇顾及这些小事了。”沈月薇咬着唇角说道。 她偷偷打量了一下萧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顿时有些丧气。 怎么回事,明明比萧淑还要年长一岁,怎么就没人家的大呢?好气哦…… 沈月薇小时候曾入宫当过公主的陪读,所以和宫中的公主都算熟悉,而萧淑和她年纪相仿,所以关系自然更好一些。 “十三公主,你这个……这个……”沈月薇偷偷摸摸指了指萧淑微微耸起的小胸脯,“怎么长这个大的,有没有什么秘方?” 萧淑呆了一瞬,脸颊同样有些羞涩,“这东西,可能是看天赋吧,哪有什么秘方……不会是九哥嫌你小吧,哼,臭男人!” “没有没有,你别胡说。”沈月薇吓了一跳,一把捂住萧淑的嘴。 小女儿家的闺房话有不少,真要污起来,真没有男的什么事。 两人就这么一边看着唐小仙舞剑,一边嘀嘀咕咕地说着悄悄话,时不时偷偷看萧夜一眼。 “要我说,你还是得抓紧一点,九哥长得帅气,会挣钱,还会写诗,好了不起的。”萧淑不遗余力地推销着萧夜。 “没看见他身边的女人不少,尤其是白金会的那几个,长得跟个妖精似的,比本公主的都大……” “你要是不看紧了,说不好就被哪只妖精拐跑了。” 沈月薇顿时担忧起来,不过想了想,很是果断地摇摇头,“不会的,夜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公主,你别光问我了,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呀?”沈月薇俏脸微红,急忙拦住萧淑的问话,“京都城可有中意的少年俊才?” 萧淑扬了小脑袋,满是得意,“哼,京都城就这么几瓣烂蒜,可配不上本公主。” “本公主找的夫君,至少要像九哥一样英俊潇洒,满腹文采,对了,最好文武双全,既能信手拈来诗词歌赋,还能纵横沙场,戍卫家国。” 唐小仙不知道何时停下了舞剑,抱剑走到两人身后,神色略微有些恍惚。 他忽然想起了某个故事里面的一句话。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两女闻言微微一愣。 沈月薇偷偷看了眼远处躺在藤椅上眯眼打瞌睡的萧夜,眼中满是柔情……在她眼中,那个将自己从临江捞回来的少年,便是脚踩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 虽然英雄不是那么喜欢自己,但自己喜欢他呀,只要自己一直喜欢着他,那么终究会有一天,他也会喜欢上自己的,一定会。 萧淑同样眼神发亮,她抬起头,空洞的眼眸没有焦距。 盖世英雄啊,好羡慕这样的爱情,只是,自己的盖世英雄在哪呢?他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呢? …… 萧淑没有等来盖世英雄,而是等来了皇城的召见。 望着来传召的内侍,萧淑神色有些疑惑,“怎么了李公公,父皇到底有什么事要见我?” 小太监呵呵笑道,“十三公主误会了,并非圣上召见,而是云妃娘娘想见您。” “母妃?她找我什么事?”萧淑揪了揪小辫子,“真是的,我才出来没一会,找我干什么嘛……” 嘴上虽然嘀咕着,但萧淑也不敢逗留,匆匆打了招呼之后就跟着小太监进宫了。 云妃便是萧淑的娘亲,后宫众多妃子之一,出身京都城外的某个小世族,娘家给她的支持少之又少,所以她在后宫的身份地位,也就很边缘。 萧淑一路来到云妃所在的清华宫,还没进门就大喊道,“母妃,您找我什么事?” 云妃今年不到四十岁,保养得很好,面容白皙娇嫩,身段妖娆,有着这个年纪该有的雍容妩媚。 她有些责备地看着萧淑,嗔恼道,“都已经到了出宫的年纪,怎么还是这般大呼小叫,一点女儿家的形象都没有。” 回自己家要什么形象? 萧淑悄无声息地翻了个白眼,伸手捻起桌上的葡萄吃了两口,才问道,“母妃,您找我到底什么事呀,我玩得正开心呢。” “又跑去九殿下府上了?”云妃有些责备地叹了口气,“你呀,怎么还这么贪玩,旁的公主到你这个年纪,已经被赐婚嫁人了。” 萧淑扬了扬小脑袋,一脸不以为然。 云妃看着萧淑,眼神慢慢柔和,“淑儿,母妃其实说的没错,天家公主十六岁的年纪,并不是圣上施舍自由,才让她可以自由出入宫门的。” “而是,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纪。” 萧淑眸眼弯起,“淑儿还小呢,可还不想嫁人……再说,淑儿还没找到我的盖世英雄呢。” 云妃神色有些复杂,天家皇女,哪有什么自由可言,十六岁赐婚作嫁,已经成了自古以来的规矩,没有哪位皇女能够摆脱的,包括你呀…… “这世上哪有什么盖世英雄,有的只是摆脱不了命运的可怜人罢了……” 云妃叹了口气,“淑儿,母妃今日寻你过来,其实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萧淑出声问道。 “圣上,准备为你赐婚。” ------------ 第134章 剁了你爹的狗头 “所以说,父皇的意思是,想要你去和亲?”萧夜脸色略微有些不好看。 蹲坐在对面的萧淑低着头,眉眼含泪,神色略微有些恍惚。 其实早在赫连承志入城的当头,萧夜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要知道古时候两国结盟,最为常用的手段便是和亲。 赫连承志正值青年,此来大胤寻找臂助,最好的方式便是尚娶大胤的公主,成为大胤的驸马爷。 这样一来,等同于获得了大胤的支持,既完成了两国的盟约,还为自己在大凉争储之事上赢得了筹码,一举两得。 而眼下的发展,和自己之前预想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样一来,必然有人会被牺牲掉。 “九哥,我不想去和亲,我不想嫁给赫连承志,我不想去大凉……”萧淑咬着唇角,梨花带雨,“九哥,你帮帮十三吧,让我嫁去大凉,不如让我去死!” 昨日还傲娇得意的小丫头,今日蔫了吧唧的,像是打了霜的茄子。 萧夜揉了揉萧淑的脑袋,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皇家之女的命运,或许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她们没有选择自己眷侣的权利,幸福与否,更是轻如鸿毛,她们最大的作用,无非是政治或者利益的交易。 大胤的皇女有不少,其中年纪适合的早就已经尚给了朝中大臣,剩下还有几个年纪尚小,而萧淑则成了年纪最合适的那位。 “夜哥哥,你能帮帮十三公主吗?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沈月薇抓着萧夜的袖子,忍不住问道。 “她根本就不喜欢那个赫连承志,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她会痛苦一辈子的……”沈月薇想起自己的婚约,如果让自己嫁给宇文治,她同样也接受不了。 “况且大凉那么远,据说那里很冷,每天都刮着大风,还成年成年的下雪……” 沈月薇共情能力太强了,眼瞅着萧淑伤心,自己眼泪大颗大颗掉了下来。 站在旁边听了小半天的唐小仙抱剑往外走,萧夜奇道,“你干什么去?” “去杀人!” “啊嘞?”萧夜愣了愣,“杀谁啊?” “赫连承志。”唐小仙手指轻弹,怀中长剑露出半寸,“杀了赫连承志,便不需要十三公主去和亲了。” “……” 萧夜跳起来一把拉住唐小仙,神色古怪道,“打抱不平一怒杀人,倒也符合你女侠的身份,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唐小仙今年十八,和萧夜同龄,也就比沈月薇和萧淑大一两岁,年纪相仿。 但这家伙性子冷清,眼中只有剑和故事,并不是个乐意交朋友的人。 “昨天,小仙姐姐给我们讲了个故事,至尊宝和紫霞仙子的爱情故事。”沈月薇咬着唇角说道,“她人很好的,我们是朋友呀……” 萧夜更惊奇了。 唐小仙身上杀意沸腾,眼神冷肃,“你说,赫连承志能不能杀?” 萧夜被噎得还没待回答,就听唐小仙自顾自嘀咕道,“若非你爹有内卫守着,寻常人靠近不了,否则剁了你爹的脑袋,这事也就摆平了。” “……”萧夜张了大嘴。 女侠,你这么彪的吗?皇帝说剁就剁? 况且……这种话能当着他儿子女儿的面乱说的吗? “你们千万不要胡闹,这事我去解决……”萧夜拦住唐小仙,嘱咐道,“不过,我只能尽我所能,至于父皇最后能不能收回成命,我也不敢保证。” 和亲乃国策,古来有之,他还真不一定能说服那老家伙收回成命。 如果真的要合盟,那和亲之事怕是无可避免了。 除非,此次合盟不成? 但如果真是这种结果,那三国的局势走向,便不好说了。 萧夜皱着眉头,陷入了思索之中。 …… 时隔月余,胤帝终于召见了大凉使团。 然而整整一早上四五个时辰的觐见,似乎并没有什么结果,君臣不欢而散。 觐见再次被搁置。 但心思敏锐的朝臣却发现,事情正在向好的一面发展,圣上的不满也在悄无声息地消散,妥协。 离开朝阳水榭的萧夜,罕有地出现在了礼部衙门。 作为教行司的主事,他本就是礼部的一员,不过九皇子的身份,也导致没人敢盯着他的出勤点卯之事,所以萧夜能混一日便混一日。 这次主动去礼部,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徐肖刚刚忙完手头上的工作,端起手边的茶想要喝一口,忽然瞥见站在旁边的黑影,吓得一个哆嗦。 “……九殿下,人吓人可是会死人的呀……”徐肖无奈地放下茶杯,苦笑道,“您还是真是稀客啊,当初上任第一天都没来礼部,今日怎么来了?” “说吧,殿下有什么事吗?” 萧夜倒也没心思跟徐肖开玩笑,问道,“我想知道今日朝会的事。” 他虽然是皇子,但一没有封号,二来担任的主事品级太低,可是没有资格参加朝会的……当然,如果硬要去也没人会拦。 “合盟之事?” “嗯。” 徐肖叹了口气,“早知道殿下如此有好奇心,今日早朝就带您一起了。” 徐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简而言之就是,圣上已经同意了合盟之事,但就赫连承志提出来的条件,并没有答应下来。” “他提了什么条件?”萧夜好奇道。 “条件有三个,第一,我朝需帮助大凉培育农产,提高他们的农业收成。而大凉则给与我朝铸铁的技术。” 大凉因为地理位置的限制,农产收成薄弱,这也是限制大凉国力发展的主要原因之一。 之所以能和北燕大胤三国鼎立,主要的原因便是他们的锻铁技术,大凉的重甲军,即便是大胤也头疼不已。 “第二,大胤和大凉攻守同盟,守望相助,如若未来和北燕开战,大凉可一同出兵。而与此同等的是,大胤需要公开支持赫连承志的地位,支持他争夺皇储。” “第三,为了稳固两国关系,需要和亲。”徐肖眼神闪了闪,“那小子,想娶我大胤公主为妻。” 果然……萧夜眼神沉寂了片刻。 他想了想,忽然抬头问道,“大凉分别出使大胤和北燕的做派,不是让父皇很反感吗,他为何忽然同意合盟之事了?” 徐肖笑了笑,“因为大凉二王子,死在了北燕。” “合盟之事,已经势在必行。”· ------------ 第135章 又一个朝会 大凉二王子死了? 萧夜愣了愣,眼神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或许其他人听到大凉二王子死了的消息,第一反应是北燕出手了,但萧夜脑海中一时间闪过了好几种可能。 但无论什么原因,大凉二王子的死,也就意味着大凉对北燕的出使以失败告终。 同时也意味着,大凉和大胤的合盟,已成定局。 “接下来就是合盟的条件了……”萧夜琢磨了一会,忍不住冷笑,“这赫连承志倒是挺鸡贼的,明明大凉已经和北燕杠上了,矛盾无可调和,却还想着从大胤占便宜。” 徐肖叹了口气,“但不可否认,相较于大凉,北燕更觊觎我大胤的水土丰沃,对我大胤的威胁更大。” “大凉和北燕接壤之处本就不多,再加上大凉多山地本就贫瘠,北燕大概率不会对大凉出手,但我朝不同,北境与燕国接壤之地绵长,只有一个龙羊峡可守,所以威胁更大。” “大凉能与我朝守望相助,已经算是巨大的支持了。” 萧夜心头微微一沉,也就是说,胤帝虽然暂时没有点头,但其实内心还是倾向于同意赫连承志的条件的。 萧夜沉默了一会,站起来,“好的,我知道了。” 说着转身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后再次停住,“明日朝会,我要参加。” 徐肖眉头微微挑起,似有所觉。 …… 驿馆。 赫连承志神色平静地望着外面渐渐黑下来的天色,脑海中闪过今日朝会上和大胤诸臣的交锋。 胤帝远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更加强势,那种独属于一国之君的帝王威仪,甚至比自己的父皇还要更加恐怖。 但幸好,此路退无可退。 “赖皋,你确定二哥死了吗?”赫连承志忽然问道。 赖皋眼神闪了闪,压低声音道,“回王子,从北燕传来的消息称,二王子确实已经死了,不仅二王子,连带着整个使团都死在了北燕境内。” “王上已经派遣了使团问责北燕,但北燕至今没有给出回复。” 赫连承志神色古怪,他没想到一直担心的二哥,竟然会成为促成自己与大胤的最终合盟。 “我其他几位哥哥呢?他们可有什么反应?” 赖皋摇摇头,“几位王子群情激奋,纷纷想要向北燕问责,但怯与北燕的强大,却没一个人有具体的行动……不过,倒是对王子您格外的关注。” “据我得到的消息,似乎除了您,还有人来了大胤,只不过到现在为止,还不确定是哪位王子的人。” 赫连承志眉头微皱。 “这件事不能再拖了,得快速定下来,年底之前带上胤朝的公主回大凉。”赫连承志皱眉说道。 “只是今日胤朝的态势仍旧有些迟疑,说不得,本王得和那位殿下好好谈谈了……” 赫连承志想起之前被胤朝的那位皇子请去喝茶,曾在席间提出的条件,他心情略微有些迟疑……如果按照他的意思,应该能得到大胤朝臣的支持。 只是其中的风险也足够大,一不小心将搅进胤朝内部的浑水之中。 但现在的局面,似乎已经容不得自己犹豫了。 “赖皋,你去向那位大胤皇子传信,就说,本王要见他!” “是!” …… 萧泰浑身裹着厚厚的棉裘,戴着毡帽,像极了一个毛茸茸的企鹅。 “该死的,今年的冬天怎么这么冷……”萧泰紧了紧脖领,有些恼怒地骂道。 按理说胖人应该不怕冷才对,可奇怪的是,即便他两百多斤的体重,却仍然怕冷得厉害,尤其每年到了年关时节,他感觉尤为难熬。 “殿下,外面正在下雪,您真的准备出去吗?”侍从李彦轻声问道。 萧泰抬头看了看天,白天本来没见雪色,这刚刚傍晚,竟然又开始飘飘忽忽下雪了。 萧泰紧了紧衣领,抬步就往外走,“肯定要出去的,这次大凉合盟之事还没有结论,是本殿下的机会,如果能拉到赫连小子成为盟友,说不好以后会有大用。” 他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但其实也有些打鼓。 毕竟到现在为止,胤帝并没有真正表态,谁都拿不准那位大佬心里是怎么想的,若是和大凉的使臣联系得太过密切,说不好还会起到反作用。 “先去朝阳水榭。”萧泰说道,“老九鬼主意多,问问他的意见。” “如果两国合盟是必然,那本殿下再去拜访大凉王子,如果事不可为,也可以及时止损。” 李彦挠挠头,他并不懂这些,转身拉过来马车停在门口。 萧泰挺着圆鼓鼓的肚子走到车前,正要上车,忽然瞥见一个打扮怪异的男人贼头贼脑地躲在不远处,正朝着这边张望。 萧夜皱了皱眉,“李彦,你过去看看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李彦握住腰间的佩刀,几步走到那人跟前,一把薅住衣领低头问了两句,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殿下,这人身份有些不对劲……”李彦拖着那人走过来,沉声道,“虽然是我国的服侍打扮,但并不像是我大胤的人,更像是……大凉的人。” 大凉的人? 萧泰小眼睛眨了眨,心中有些犯迷糊,赫连承志的人不应该在驿馆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难不成…… 萧泰忽然想到某种可能,眼神微微一变,“将人带到府中,回府。” “是!” …… 雪断断续续下了一夜,满城素裹,给这个原本并不寒冷的冬天,增添了几分寒意。 天色还没亮,京都城内边陆陆续续地有人出来,开始收拾扫雪。 雪还没有扫完,就看到一辆辆马车从各大府院里面出来,朝着皇城方向驶去,因为下雪的缘故,马车走得很慢,不一会,就全部聚在了承天门外。 自从上次胤帝铁血手段肃清了一大批朝臣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堵车了。 见了面的朝臣开始打招呼,然后缩着脖子钻进马车,有人眼尖,瞥见不远处驶来的马车上竟然有礼王府的标志,顿时心中诧异。 看样子今天的事不少啊,连礼王殿下都来了。 不,不仅仅礼王,似乎……英王府的马车也在,还有……太子的辇驾。 不少朝臣微微缩了缩脖子,今天这朝会,看样子有点意思了。 正嘀咕着,忽然瞥见街道尽头,又一辆马车走了过来,被冷风卷起的窗帘里面,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九殿下,萧夜。 ------------ 第136章 合盟之议 朝天殿内的气氛倒还不错。 萧夜扫了一眼四周,发现了不少熟人,不过他并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想法,而是偷摸溜到角落,倚靠着盘龙柱上打起了瞌睡。 社畜生活太辛苦了,早上五点就得起床,谁遭得住? 对于连早饭都没时间吃的萧夜来说,五点起床可是真正要命的,但没办法,今日的事太过特殊,特殊的他都忍不住想来凑凑热闹。 朝堂中的喧嚷声就没有断过,基本上都是和大凉使臣的合盟之谈有关,萧夜竖着耳朵听了会,发现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也就没什么兴趣听下去了。 很快,赫连承志在徐肖的带领下走入了朝天殿,他明显看到了躲在一边的萧夜,略微好奇地想要过来打招呼,却听到朝钟响起,只能作罢。 一身衮服的胤帝出现在九极之上,隔着御案,扫过众多大臣。 “说说吧,昨天还未商量出结果的事,诸位爱卿可有什么新的看法!” 大胤上朝的时候,君臣之间并没有太多虚礼,向来讲究的是有事说事,无事退朝,随着胤帝的发话,朝天殿顿时变得一片肃静。 太子萧承眼见大殿上无人说话,不得不站出来,躬身道,“回父皇,儿臣觉得,我朝与大凉合盟之事,有利无害,可成之。” 随着太子萧承的开口,大殿上的气氛顿时热络起来。 “臣赞成太子殿下的看法,如今北燕在境外虎视眈眈,时刻威胁我大胤北境,若是能与大凉合盟,守望相助,自不必担心北燕犯边之祸。”户部尚书乔百龄很识趣地站在太子身后。 太子现如今掌管商业署,受辖于户部,但这老头活得很通透,身份也摆得很低。 反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跟着就是,您是太子,您说了算。 “乔尚书所言不假,我胤朝商业署初立,正是恢复国力,百姓富强生息的关键时候,切不可再受战争之祸。” “如果我朝与大凉合盟,便能有效地威慑北燕狼子,确保边境安宁。” 又是一位大臣站出来,声音洪亮的说道。 但朝堂上不可能只有一个声音,文臣所思与武将终究有些差别。 听到这番话,定国公裴元靖抬起眉头,冷笑一声,“诸位大可不必畏惧北燕的那帮蛮子,我大胤这些年扩充武库,整改军务,已然初见成效。” “二十多年前能将北燕狼骑拒在龙羊峡外,二十年后同样可以。” 定国公裴元靖是当朝六位国公之一,和武国公一样完完全全出身武将,现如今任兵部尚书,在打仗这块有着独一无二的话语权。 “二十年前侵犯我大胤的,可不只有北燕,还有大凉,当初五万重甲冲破天门关,让我边陲百姓死伤无数,更是搭上了西境数万边军。” “这笔血仇,裴某可是记得清楚!”裴元靖丝毫不给面子的说道。 当初武国公主要对抗北境燕蛮,而他则率军抵抗大凉的重甲,不少亲信部众死在了天门关外,即便过了二十年,他也没有忘记。 赫连承志有些尴尬。 这些事自己虽然清楚,但真不管我事啊,那时候我特么都还没生出来…… “抗击北燕是大事不假,但臣并不觉得和大凉合盟能算作良策,北燕是狼,大凉则是秃鹫,臣不想大胤将士浴血奋战的时候,将背后腹心,交给曾经的侵略者!” “认真说,老夫信不过大凉!” 裴元靖冷冷瞥了一眼赫连承志,威胁之意极度明显。 “定国公说得没错,你们这帮酸腐的文臣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我等可忘不了当年天门关之役。”说话的将军名叫杨行,是宁国公杨府的人。 自从武国公中年致仕游山玩水之后,宁国公杨定邦便领任了北境大将军之职。 而作为杨家的人,自然忘不了当年的血战。 “那些燕蛮要打边打,老子奉陪便是,正好报了当年的血仇,奶奶的……”杨行满脸煞气,“报仇这种事,自己干才有意思,就不麻烦别人了!” “对,俺也赞成杨将军的意思。” “就是,定国公所言有理,当年能搞咱们一把,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再来一次。要是和北燕开战的时候被人捅了阴刀子……” “妈的,要我说,先去把大凉这帮鹰崽子干翻了,再计较北燕之事……” “干他娘的!” 这帮武将本就粗鄙蛮横,谁的面子都不鸟,再加上和大凉的血仇未报,所以极度抵触合盟之事。 太平武将不如狗,这些擅长打打杀杀的夯货,想要博得荣耀和功绩,自然得有仗打才行,待在京都城身上都长毛了,还不如跟这帮崽子活动活动。 至于打不打得过……没听过吗?先打一拳,打的时候再把问题问遍! 场面有些混乱。 太子萧承皱着眉头,他考虑的是大局,确实没料想到武将的抵触情绪如此之高,一时间他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继续推行合盟。 今日朝天殿除了萧承,还有其余好几位皇子,这些平日见不着面的人,就像是捅了老鼠窝一样,一窝蜂全钻出来了。 角落偏后的位置,萧温眼中眸光微微闪烁,但并未言语。 赫连承志看着乱糟糟的朝堂,神色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站出来说道。 “当年之战,确实有我大凉之过,但时间可以抚平这些伤痕。况且,人与人之间都没有绝对的恩怨,何况国与国之间?” “贵国九殿下不是说过,一切分歧的存在,不过是利益的多寡而已,只要有利益存在,本王觉得,大凉和贵国的合盟,并非无法可谈。” 萧夜懵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奶奶的,被艾特了…… 不少人眼神闪烁地看向角落,显然也知道今日九殿下也参加朝会了。 赫连承志的话,显然将朝中的风向拉到了另外一个层面,站在远处的萧温轻轻点头,不远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施施然走了出来。 “圣上,老臣觉得赫连王子所说不无道理,二十年前的恩怨,纵然是大凉的过错,但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死者已逝,无可挽回。” “但是眼下,我们共同的敌人是北燕。” “与大凉合盟,势在必行啊。” ------------ 第137章 一切分歧,在于利益寡薄 说话的是宗正寺卿萧环。 宗正寺作为监理萧氏皇族的机构,虽然不涉政务,游离六部之外,但却有着非常特别的权利。 原因无他,因为管理宗正寺的人,本身就是萧氏一族的亲眷,所谓皇亲国戚。 而宗正寺卿萧环,严格算起来还是当今圣上的叔叔,即便是萧夜等皇子见了,也要喊一声皇叔公才行。 胤帝望着向来不问政事,但这次却忽然跳出来的萧环,眉头微微一挑。 萧环神色庄重,继续说道,“圣上,二十年前的国战,确是我大胤之不幸,但事至如今,当以活着的人为重。” “臣相信裴国公所言,即便北燕来犯,我大胤儿郎同样会悍不畏死,与北燕狼子死战到底,一样会如二十多年前一样,将其赶出龙羊峡,再定中原安宁。” “可那样一来,又有多少百姓会无辜受难,刚刚稳固的国基必将再次掀起波澜……” “黎民动荡,实非臣之所愿,也非圣上之所愿。” 萧环吐了口浊气,“若是和大凉成为臂交,守望相助,即便北燕狼子野心,也不敢同时与两国为敌,待我大胤国力充沛后,再图北上……” 大殿忽然变得沉寂了许多。 在场的朝臣当中,说起来这老头辈分最高,还沾着皇室的身份,寻常臣子自然不好跟这老头对着干,要是气得噶过去,还不得惹上一身麻烦。 可惜了,武国公不在,不然以老李家的脾性,才不会管对面是谁。 “萧老所言甚是。”一直沉默不作声的谢安忽然站出来,“自古以来便有两国合盟之先例,此乃外交之策,再者说,赫连王子所说的锻铁技术,也能极大程度提高我大胤武库的战斗力。” “所以臣以为,合盟之事,可谈。” 谢安看了眼胤帝的脸色,补充道,“当然,两国合盟的利益交换,还需要再行斟酌。” 一众武臣不做声了,合不合盟本就不重要,但临安三姓的谢家,确实有让绝大部分忌惮的本钱。 胤帝沉默许久,微微点头。 他其实一早就做好了打算,只是一来拿不定主意,二来对赫连承志所说的合盟条件有些不满意。所以才拖了一天,而今日,本就已经做了决定的。 胤帝眼中光彩微微闪烁,忽然说道,“定国公所说的没错,二十年前天门关外的血战,我大胤儿郎自不会忘,但眼下北燕蠢蠢欲动,合盟,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赫连承志,你刚才说的没错,一切分歧的存在,不过是利益的多寡而已……” 敲定了利益交换,合盟也就自然而然成了。 赫连承志松了口气,“圣上,这句话并非小王所说,而是贵国九殿下的原话,小王也是深谙其意。” 胤帝龇了龇牙,视线移动,很快就落到靠着盘龙柱偷摸小憩的萧夜身上。 “小子,既然这话是你说的,那对此次合盟之事,可有什么意见?所谓利益如何,才算得上公允?” 萧夜冷不丁的被点名,顿时睡意消散了一半。 他阖起的眼睑微抬扫过大殿,总算是弄明白了现在的局势。 “呵呵,合盟倒也不是不可以,至于利益分配……”萧夜兜着手,一脸谦逊地站在原地,“恕儿臣之言,这事算是撞儿臣专业上了。” “众所周知,儿臣不谙政务,唯独对赚钱情有独钟,当然,也是儿臣天赋异禀……” 萧夜咳了两声,“所以儿臣只是稍微琢磨了一下,啧啧,怎么说呢,赫连王子许诺的条件,简直和空手套白狼一样,翻着跟头占我大胤的便宜啊……” 赫连承志眉头一跳,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胤帝眼睛微亮,顿时来了精神……这小子,总能给人一些意外的惊喜,朕正不知道如何才能争取到最大的利益,你小子就站出来了。 不愧是朕的儿子,有种! 萧夜挠挠头,“哦对了,那三个条件,是什么来着?” 礼王萧泰挪了挪脚步,不温不火地笑道,“第一条,以铸铁技术换取大胤的农耕支持,强我朝武装,沃大凉百姓。” “对了,就是这个。”萧夜一拍手,“民以食为天,放在任何国家,粮食都是黎民根本。” “大凉人强壮彪悍,随便拉出一个都能是最强大的战士,但正是因为粮食这个难题无法解决,导致大凉的人口一直很少,也因此才大大掣肘了国力。” “若是解决了粮食的问题,只需要二十年,大凉人口便可以翻番,到时候,这个全民皆兵的民族,将可能成为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没有之一!” 萧夜的话音落下,不少人眼皮骤然一跳。 即便是胤帝,脸色都不由变得凝重起来。 “当然,想要解决粮食的问题,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但不可否认,一旦我朝支持大凉农产,大凉的发展速度将快上数倍。” “而你,却拿一个什么……铸铁的技术糊弄?赫连承志,你不应该是老九,你特么应该是老六啊。” 赫连承志脸色变了又变,忍不住说道,“九殿下所言或许没错,但我大凉的铸铁技术本就不凡,出自大凉的重甲,武器,其质量远超你们。” “这也是当年五万重甲,和你们二十万府兵打得不相上下的根本原因。” 赫连承志已经不在乎朝臣的脸色了,急切地想要证实自己,“如果你们得到了我大凉的铸铁术,便可以打造和我大凉同等质量的武器甲胄,到时候,四境武库,将会是质的飞跃!” 不少人暗自点头,尤其是那些武将,眼神顿时变得火热起来。 赫连承志说的倒没错,大凉的铸铁术一直领先胤朝,他们打造的武器比胤朝的更锋利,甲胄比胤朝的更结实,这也是导致二十年前天门关前血战的原因。 那时候,大胤可是集结了二十万府兵,而大凉,却仅有五万重甲! 其中悬殊,可见一斑。 “赫连老六,你觉得我大胤缺的是铸铁的技术吗?不!”萧夜却笑了,他指着自己的脑袋,一字一句的说道,“本殿下脑子里装的铸铁术,说不得还要领先你们几十年,几百年!” 他缓缓踱到赫连承志跟前,“我朝缺的是大凉的精铁矿!” “想要换取我大胤的粮食,和农耕技术,那便拿你们的精铁矿来还,至于铸铁技术,呵呵,就不用你费心了。” ------------ 第138章 六边形战士 铸铁术?萧夜会铸铁术? 赫连承志面色变了,他甚至毫不犹豫地喊出了声。 “不可能!” “我大凉铸铁术乃是几代人苦心钻研出来的成果,这些年被列为我大凉绝密,不断被更新研究,才有如今的十七锻,你怎么可能会铸铁术?还是比我大凉所掌握的更为厉害的铸铁术?” 萧夜兜着手,绕着赫连承志笑道,“本殿下猜猜,你口中的十七锻,应该是你们大凉铸铁工艺的名字吧。” “从名字上来看,应该是折叠锻打十七次对吧,但寻常钢铁的强度不支撑十七次的折叠锻打,应该是运用了某种与寻常的团打锻造不同的,不为人知的新手法……” “例如……覆土?砂型?熔模?嗯,差不多就这些方法了吧。”萧夜拳头顶着下巴思索着,毕竟以现如今的时代背景,工业技术顶多到这一步了吧。 嗯,自己上一世倒是看过关于古代锻造工艺的书籍,上面还有不少划时代的工艺技术,只不过时间太长,得好好想一想了。 就在萧夜回忆的时候,时不时吐出来的一两个新词,已经让赫连承志面色大变。 覆土?砂型?他怎么会知道? “除此之外,便是灌钢法,烧生铁精以重柔挺,数宿则成钢。以柔铁为刀脊,浴以五牲之溺,淬以五牲之脂……”萧夜慢慢回忆着前世看过的关于铸铁的工艺,喃喃道。 声音不大,但却勉强能让周围几人听到。 赫连承志面色终于绷不住了,“九殿下,你怎么会……怎么会我大凉的铸铁之法,那可是我大凉的绝密,绝不可能泄露出来的!” 赫连承志的话,让场中的众人神色更怪异了,他们虽说不懂铸铁的技术,但从赫连承志的话中不难听到,这家伙竟然真的懂先进的铸铁工艺。 就连胤帝都瞪大了眼睛……这小子看似顽劣的外表下,究竟还藏着多少东西? “哦,赫连王子听出来了?”萧夜呵呵笑道,“如果本殿下说,我这里还有更为先进的铸铁技术,你是信,还是不信?” 赫连承志刚想否认,但还没吐出来的话,很快就卡在嗓子里。 “所以说,你赖以为秘的铸铁术,在本殿下眼中,确实没有多大的分量,倒是你们大凉的精铁矿,可以当做合盟的筹码,如何?” 赫连承志咬了咬牙,神色阴晴不定。 他之所以敢拿出铸铁术作为合盟的筹码,一来确实因为这门技术足够先进,二来便是知道,缺少铁矿的大胤即便得到了铸铁术,原材料也将成为辖制大胤成长的枷锁。 所以他不怕铸铁术泄露出去。 但眼下萧夜明显掌握着某种铸铁技术,若再得到大凉的精铁矿,那四境武库的力量,将成指数倍增长。 况且这帮武将明显对大凉敌意难消,若掉过头来对付大凉,那大凉赖以生存的重甲军,将再无优势可言。 萧夜眯着眼睛盯着赫连承志,许久后微微一笑,“至于第二点,三哥,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呵呵,两国守望相助,来日北燕若对我朝发难,大凉将出动重甲军,合围北燕……”萧泰乐呵呵的说道,“而与之相应的,我朝需要公开承认赫连九王子的地位。” 萧夜又笑了,“赫连王子野心勃勃,想要夺得大凉王储之外,却只愿给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 赫连承志神色晦暗,“据本王得到的消息,贵国北境边线已经多次与北燕的狼骑遭遇,死伤不轻,由此可以预见,北燕和贵国的战争无可避免。” “本王承诺以重甲军支援,还不够诚意吗?” 萧夜摆手打断赫连承志的话,笑道,“本殿下有两个疑问,赫连王子能否解惑?” 赫连王子皱皱眉头。 “第一,即便我朝公开支持你,你又如何能保证,就一定能得到大凉王储之位,又如何能相信,你有调动重甲军的权力?” “至于第二嘛,呵呵,我朝北境确实与北燕摩擦不断,但北燕同样摄于我朝武力,不敢轻易掀起战乱,倒是贵国……听闻贵国二王子已经死在了北燕。” “呵呵,真说起来,大凉和北燕的恩怨应该更深一些才对吧。” “如果本殿下是北燕的将领,自然会觉得死了一位王子的大凉,必然会对我恨之入骨,不如……先将这个虎视眈眈的仇人斩草除根,再论其他?” 赫连承志面色又变了。 不过他很快整理心思,道,“我二哥的死暂未查明原因,尚不知道是否与北燕有关。况且,贵国与北燕接壤数百里,战线冗长,远比我大凉遭受北燕的威胁更大。” “如果北燕将领尚有智谋,就决计不会绕行数百里奔袭我大凉。” 萧夜摊摊手,“谁说得定呢?捡软柿子捏,不是再正常不过吗?况且既然你能这么想,难保北燕不会反其道而行之,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 “你……”赫连承志咬咬牙。 之前就知道这家伙不是善茬,可从没想到会这么难缠。 赚钱,参政,铸铁,行军……竟然什么都懂一些,世上真有这种没有短处的六边形战士吗? “老九,那你说说,这第二条又该如何,才算公允呢?”御案之后的胤帝看戏看了半天,终于笑眯眯地开口道。 萧夜一拱手,“儿臣觉得,我朝公开支持赫连老六没什么问题,但发兵支持这种事还是算了,毕竟唇亡齿寒,真到那一天,他即便不想出兵也是不行的。” “嗯,不如这样,天门关内不是有一城吗?虽然是你们大凉的领土,但稍微偏远了一些,倒是距离我朝西境边线很近,不如暂借我们,协助大凉防守,怎么样?” 赫连承志面色大变,“不可能!” 天门关本就是一道天堑,不仅阻挡着大凉,同样也将胤朝挡在了大凉境外,若是将天门关内的一城借给大胤,岂不是等同于向大胤敞开了门户。 若是有朝一日胤朝想对大凉出兵,岂不没了任何防线? “九殿下,这事休要再说,即便此次合盟不成,本王也不会做这等丧卖国土的蠢事!” 气氛忽然变得剑拔弩张。 萧夜盯着赫连承志,许久后笑了笑,“本殿下开个玩笑,看把你吓的。” “既如此,那就换成纳贡吧。” 萧夜嘿嘿笑道,“我们公开支持你,助你争夺王储之位,你向我朝纳献岁贡……嗯,粮食就算了,反正你们也没有多少,但据本殿下所知,你们那里有个地方名叫蓝田,可是盛产玉石的。” “嗯,每年给我们几担上品玉石,算作报酬,怎么样?” ------------ 第139章 大国之相 纳贡本就是一个很不平等的词,只有下位对上位才会纳贡。 如果大凉选择向胤朝纳贡,也就意味着大凉低了胤朝一等,这无疑对赫连承志的尊严脸面,乃至国家颜面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合盟的原因自然不仅是为了防患北燕的侵略,更是为了能得到胤朝的支持,让他有机会得登王位。 以这个该死的九殿下的精明,若是不同意,怕是再也没有商谈的余地了。 毕竟地和钱,既然自己没法接受割地,那就只能选择掏钱了。 萧夜的话让赫连承志沉默了,但让朝中的重臣却眼睛都亮了,尤其是武将,对于当年遭受过战火的将领们来说,能报当年之仇,绝对比任何事都让人开心。 如果大凉愿意纳贡,那不就意味着对当年之事的一种态度? 虽然没砍几个鞑子来得痛快,但至少也算出了口气。 “哈哈哈,俺觉得九殿下所言不错,掏钱呗,掏了钱俺们就支持你,别来那些虚的……” “对,真和北燕干起来,也有我等披甲执戈,去跟那帮蛮子拼命,你们出不出兵,我也管不着。” “就是,还是这样来得干脆,借城,或者掏钱,你选一个!” “……” 景王萧温站在角落,眼神略微有些阴沉,他扭头看了眼宗正寺卿萧环,却见萧环微不可查的摇头。 礼王萧泰很开心的拍了拍萧夜肩膀,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即便是英王萧危,虽然看到萧夜出风头依旧很不爽,但能长胤朝志气,他倒也乐于见到。 “好了,既如此……”胤帝眉眼抑制不住的开心,“就按照你小子说的来,至于同不同意,朕给你时间考虑。” “哦对了,还有第三个条件,朕倒是觉得……” 萧夜眉头微沉,“和亲之论,更是他妈的扯淡!也不知道哪个傻逼玩意想出来的,搞笑!” “……???”胤帝愣了愣,还没说完的话被堵在嗓子里。 怎么回事,这小子再骂谁? 怎么感觉自己有被冒犯? “咳咳,九殿下,和亲之事自古有之,也算是两国友好关系的一种体现……”宋林辅眼看胤帝尴尬的一批,赶紧站出来打哈哈道。 “是啊殿下,第一条和第二条若非殿下大智,怕是我朝还真吃了亏,至于和亲之事,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能尚娶我朝公主,想必也是他大凉的荣幸。” “有了和亲之事,我朝与大凉也算是真正结缔盟约,利大于弊,也算是一桩功绩了……” 萧夜脸色有些黑。 他没想到朝臣对于和亲之事的态度,竟然出奇的统一,甚至连宋林辅这等百官之首,也并不觉得和亲有什么不妥。 “老九,可是有什么不妥?”萧泰压低声音问道,“前两条咱们可是占了不小的便宜,若是赫连承志和亲不成,怕是对合盟会有影响。” 可以说,自历朝以来最稳妥,也最喜闻乐见的合盟方式,便是和亲。 一来可彰显大国气度,毕竟两国结姻,算是一桩美谈。二来嘛,结亲总比口头盟约更有影响力,虽然效用有限,但毕竟是一种安慰。 所以不仅胤帝,朝臣,即便是行孝有方的礼王萧泰,也觉得这样甚好。 赫连承志舒了口气,“本王素来崇尚大胤的礼法,也喜欢大胤温婉瑰丽的女子,能得尚公主,是小王毕生所愿。” “当然,也是为了两国盟约更加稳固。” 萧夜看着赫连承志,冷笑道,“你喜欢我大胤女子,我大胤女子就得嫁到穷山恶水的蛮荒之地?” “寻常女子怕都不乐意,何况我大胤尊贵的公主!” “至于盟约的稳固……呵呵,本殿下倒是知道,你们大凉也有好几个公主,莫不如嫁给我们大胤,我三哥已经娶了正妃,但老四和老六还没啊,嫁给他俩,同样能稳固合盟!” “如何?” 赫连承志被噎了一下,“可,和亲之事自古就有……” “有又能怎么样,正是古来帝王昏聩,想着用一个女子换取王国的稳固,才有了历朝不过三百载的说法……” “我大胤天朝上国,礼仪之邦,更是中原正统,难不成也要效仿那个昏庸之道,试图买卖儿女,换取社稷稳固?” “真是天大的笑话!” 场中不少人面色难看起来,萧夜这话听着就有些放肆,不仅骂了历朝历代的帝王,甚至连九极之上的胤帝也捎了进去。 没看见那张刚才还挺欣喜的脸,现在比锅底还黑吗? “九殿下休要放肆,古制礼法,岂容你在这肆意抹黑……”有人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嘀咕道,但明显没什么底气。 “就是,和亲乃国策,岂能因为你的胡搅蛮缠就作罢。” “况且我朝公主嫁给大凉王子,也算是门当户对,若是以后九王子能坐上王位,那公主殿下岂不就是皇后了……” 萧夜冷冷的看向那人,“莫不如,将刘大人的女儿嫁入大凉?” “……”姓刘的官员嘴唇抖了抖,“臣的女儿身份卑贱,怕是配不上……” “无妨,本殿下特请父皇,给你女儿颁个郡主当当,勉强能配得上大凉的赫连王子!” “……”那人顿时息声了。 萧夜视线扫过朝中众臣,发现不少文官眼神闪烁,明显对萧夜所言不满,倒是以裴元靖为首的武将,满是认同之色。 而大殿之上的胤帝,面色始终晦暗莫名,眼眸中隐约透出丝丝缕缕的怒气。 萧夜丝毫不惧的站在当堂,直视着御案之后的胤帝。 “父皇,国祚社稷的安定,从来都在帝王,在朝臣,在百姓,在前线浴血的将士。” “帝王英武明正以身作则,朝臣清正廉洁躬行不绰,百姓自然心有所属,将士便能心甘情愿的舍家弃业戍卫家国。” “我惶惶大胤,从来不需要一个女子出卖自己的自由和理想,去苟得一时平安。” “不割地,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萧夜声音郎朗,带着一股摄人心魂的魔力。 “这,方是大国之相!” ------------ 第140章 通商 不割地,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萧夜的话,不吝于晴天霹雳。 胤帝不自觉的双手伏在御案上,眼神赤热,浑身轻微颤抖。殿中的朝臣也愣在了原地,越是品味这句话,越觉得至臻至烈,振聋发聩。 还有什么,能比这句话更突然民族精神,大胤气节的呢? “九殿下,此话是不是太有些大不敬了,君王死……实在有冒犯圣颜呐……”有人面色纠结地颤声道,却被站在对面的裴元靖瞪了回去。 迂腐的蠢货,现在正是九殿下装逼的大好时机,你丫不插嘴能死吗? 虽然心里吐槽,但这位国公老臣同样神色喟叹,自己活了一辈子,也没有领悟出来的至理,却被一个小娃娃说了出来,实在是有些惭愧啊。 “九殿下大德,臣喟叹之!” 站在旁边的杨行同样神色复杂地抱拳,“九殿下大德,臣喟叹之。” “九殿下大德,臣喟叹之。” “……” 说话的大多是武将,没有太多花花肠子,只觉得此话说得荡气回肠,让人精神一阵,甚至在萧夜的话中,他们看到了一股昂扬不屈的气概。 大胤气节,当如是! 但依旧有不少文臣眼神闪烁,虽然心里佩服,却又觉得这话着实有些大胆,表态什么的还是算了,心里默默许个愿即可。 然后,朝天殿的气氛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胤帝闭上眼睛,许久后再次睁开,眼中的火热再次消泯,沉寂如渊海。 “继续说。” 萧夜本来有些发虚,毕竟这种让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话实在有些大不敬,谁知道这位阴晴不定的老东西会不会暴起,将自己摁在承天门外来上几十个板子。 实不相瞒,刚才实在是气氛到了,不说这些有些不应景啊。 听到胤帝的话,萧夜略微松了口气,转头看向依旧从震惊中没缓过神来的赫连承志。 “赫连王子,在本殿下看来,和亲算得上最不稳妥的合盟之法,当然,也是因为本殿下舍不得自己姊妹嫁到你那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 “所以,本殿下觉得可以换个方式。” 赫连承志眼神终于恢复了焦距,看向萧夜的眼中已经没有任何挑衅的胜负欲,而是感慨和佩服。 “九殿下请讲,小王,听着便是。” 这态度,拿捏得不错嘛……萧夜咧咧嘴,“通商!” 赫连承志愣了愣,眼神微动。 “我大胤刚开设商业署,建立大胤商会,行诏四境十九州,想必不日之后,我大胤经济将会翻红崛起,使得国力强盛,百姓富足。” “莫不如趁此机会,向贵国建贸通商,缔结合作。” 萧夜笑呵呵道,“所有的合作都可能充斥着怀疑和背叛,唯独利益不会。只有双方共利的合作,才算是真正坚如铁石的合盟。” 站在首位的太子萧承眼神微微一动,似有所悟。 赫连承志的脑子算是转得快的,但依旧很难跟上萧夜的思路,他想了想,还是禁不住放下身段,“劳烦殿下细说。” 萧夜当然要细说,“据本殿下所知,贵国不仅独有蓝田美玉,还富产各类稀缺草药,只不过在当地无法内销,很多东西只能白白浪费了。” “而我大胤更是物产丰富,中原农产,江南丝织,东湖海鲜,还有最近出现在京都的美酒佳酿,这些玩意,说不好你们大凉人一辈子都品尝不到。” “我大胤商会可以建立两国商道进行国贸通商,互惠互利。” 萧夜眼中闪过一丝浓郁的惑弄神色,“相信我,这将是你永远想象不到的好处,假以时日,我等两国之间的合作,将坚如磐石,远不是一桩和亲所能比较。” 赫连承志宕机在原地。 两国通商,他可是从来都没有想过,即便是偶尔冒出一丁一点的想法,也被两国深久的恩怨和狭隘的私心所动摇。 可眼下,这位九殿下竟然如此光明正大的说了出来。 超纲,超纲了呀。 同样感觉超纲的还有一应大胤众臣,他们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这大胤商会刚刚成立,就扯上两国贸易,时不时太快了些。 而且像丝织这种东西,可是我大胤独有的瑰宝,真要出售给那帮蛮夷鞑子? 不行,不行啊。 然后不等有人站出来,一直没有说话的太子萧承忽然朗声道,“九弟所言有理。” “和亲看似可以拉近两国关系,但却并没有实际的约束力,一旦两国交恶,最终受伤的不过我朝公主而已。况且正如九弟所言,将两国安危系于一女子之身,终究有失雅量。” 萧承神色温驯谦恭,却掷地有声,“倒不如建立商道,以两国共同的利益建立纽带,孤想,绝对比和亲要更加坚固。” 连太子都这样说了,我等还能说什么? 不少刚刚有心反驳的朝臣顿时偃旗息鼓,缩了回去。 赫连承志眼神闪烁,快速衡量着其中利弊,虽说和亲之事眼看没戏了,但萧夜所说的开通商道之事,似乎更有吸引力。 或许,以利益合盟,要更加妥当些。 “此事事关重大,小王还需要仔细考量才行,说不得……得传信回大凉,与王上商议才能决断。” 一直默不作声的胤帝伸手叩了叩御案,忽然出声道,“好,此事朕给你时间考虑,若是同意,那开通商道,合盟结约的事,便由太子与大凉商定。” “至于第一条和第二条,便按照萧夜的说法,你可酌情考量。若是行,那自然两相欢喜,若是不行,那和北燕搏战的事,便不需要大凉掺和了。” “退朝!”胤帝站起身,衮服轻摆,“萧夜,你留下!” 刚想转身回到朝列的萧夜顿时一僵。 随着散朝的朝钟响起,一应朝臣陆续出了朝天殿,萧泰等几位皇子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萧夜,也紧随朝臣离去,转眼之间,空旷的大殿中只剩下寥寥数人。 “这个……父皇,不知留下儿臣,有何要事吩咐?”萧夜总觉得有些不太妙。 这老小子不会是要秋后算账吧?刚才虽然有些超常发挥,但应该没什么逾越的地方啊。 “孽障东西,刚才骂得很爽是吗?”只见胤帝一撩衮服衣摆,大踏步走下九极,阴恻恻地问道。 “糟粕礼法,卖女求盟,不知所谓的傻逼玩意……”胤帝随手抄起立在旁边的烛台,眼神凶戾,“狗东西,你说的可是朕吗?” 萧夜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 第141章 不要脸了哇 没跑掉。 但胤帝也没追上。 胤帝望着爬到盘龙柱上不下来的萧夜,只觉得既好气又好笑。 “狗东西,给朕下来!” 萧夜死死地抱住盘龙柱,脸色煞白的往下看去,只见盘龙柱下一张黑得锃亮的脸扬起着,恶狠狠的瞪着自己。 这能下来吗?开什么玩笑,不得被直接打死。 心里想着,萧夜手脚并用,又往上挪了一节。 “不下来,死都不下来!”萧夜死命的抠着柱子,咣咣摇头。 “朕再说一遍,给老子下来!”胤帝咬牙切齿的吼道。 之前大殿上萧夜所说的话,即便是不喜欢讲理的胤帝也觉得蛮有道理,但有道理就可以说出口吗?老子不要面子? 你骂骂腌臜的狗屁理法老子就忍了,你骂我卖女求盟……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即便是普通百姓怕也听不得这种言语,何况自己还是一国之君?还是当着满朝文武,当着异国使节的面……孽障玩意,老子一辈子的英明威仪,直接被你败坏了个干净。 “下来,让老子打死你这孽障东西!” “你听听你这话,我还敢下来吗?”萧夜咬着牙发狠道,“有本事你就上来,你要是能上来,就算被你打死我也认了。” “好,好,这可是你说的!”胤帝一撩衣袍,竟然真的往盘龙柱上爬。 萧夜脸唰的一下白了……大哥,你可是皇帝啊,脸面真不要了? “圣上,圣上息怒。”站在一边的宋林辅实在看不下去了,赶紧拉住胤帝说道,“九殿下也是忧心国事,一时口不择言,还请圣上恕罪。” 总算是有个台阶…… 胤帝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总算是被宋林辅拉住,黑着脸走到一边。 “殿下,你也下来吧,怪累的……”宋林辅呵呵笑着,劝解道。 确实挺累……萧夜瞄了一眼走到一边的胤帝,“你确定我下来没事?” “没事,臣可以为殿下作保。”宋林辅拱手道。 萧夜将信将疑地看着宋林辅,又偷瞄了一眼胤帝,这才出溜从盘龙柱上滑了下来。 “父皇,儿臣……”萧夜整理了一下衣袍,赶紧想要认错,却看到原本已经坐下来的胤帝忽然暴起一脚,狠狠地踹了过来。 我靠,偷袭,这个老六不讲武德。 来不及躲闪的萧夜被一脚踹在腰子上,顿时如同滚地葫芦一样摔出去四五米。 胤帝终于觉得憋在胸口的气儿顺了,搓了一把腮帮子,面色阴郁地往外走去。 萧夜龇牙咧嘴地爬起来,也不敢喊疼,低着头跟在胤帝屁股后面,一路来到了御书房。 气儿出了,自然也再不需要害怕了,他不相信一国之君还能不顾仪态地跳起来揍自己两次?不就被骂了两句嘛,谁没挨过骂,不至于滴…… 宋林辅同样跟在后面,除此之外,太子萧承也没有离开,还有兵部尚书裴元靖竟然也闻着味追了过来。 胤帝做到书案后面,阴沉着脸看向萧夜,“你今日虽说有些放肆,但念在一心为国,朕可以既往不咎。” “切记不可再犯,若是以后再听你口不择言,辱君犯上,朕决不轻饶!” 萧夜连连作揖,“儿臣不敢,不敢……” 刚才腰上的一脚可挨得结实,一点没有作伪,可见这老小子是真的生气了,毕竟冒犯龙威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么一说,自己只挨了一脚,也算是赚了,嘻嘻…… “笑什么,是觉得朕处罚你轻了?”胤帝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 萧夜只觉得头皮一紧,“这话说得……儿臣衷心觉得父皇宽厚高洁胸怀四海,实乃儿臣之福,大胤之福。” “……” 又想揍人了,怎么办! 胤帝不想理会,转头看向宋林辅,“宋相,你觉得按照这孽障提出的条件,大凉会同意合盟吗?” 宋林辅想了想,点点头,“会,换做其他大凉王子或许不一定,但赫连承志既有能力又有眼界,他自知没有大胤的帮助,他决然斗不过其他几位皇子。” “尽管纳贡之事会让他感觉到冒犯,但毕竟商道之事,利益巨大,他一旦掌握商道,便有极大的可能辖制大凉命脉,这其中的干系,他定然也能想到。” “所以臣觉得,赫连承志会同意与大胤合盟。” 宋林辅想了想,补充道,“即便赫连霸不同意,赫连承志也一定会想办法说服他。” 胤帝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赫连霸名字起得威风,不过是个酒囊饭袋,不如他老子万一!”胤帝一脸轻蔑,“倒是他这个儿子,有点能耐。” 赫连承志自入胤以来,表现得都可圈可点,既有才学,见识,又有主见城府,还颇为谦恭,即便是萧夜一再冒犯,他都没有真正发怒。 一般这样的人,成长到最后都不简单。 “这次合盟,我朝算是为他铺好了路,希望他能抓住机会。”宋林辅眼神闪了闪,“若是能借此机会让大凉内部乱上一阵,也算是稳了西境的安宁。” 萧夜眼皮跳了跳。 这老银币,竟然还打着这种主意。 “眼下重要的是北境的事。”裴元靖沉声道,“大凉二皇子一死,务必会加深大凉和北燕的恩怨,而我们在这个时候和大凉结盟,明显打的是共同对付北燕的主意。” “这群疯子,怕是会先一步挑起我朝北境的战火。” 胤帝眉眼沉了一下,这个道理他自然懂,虽说大殿上萧夜忽悠得很厉害,但不可否认,大胤和北燕的接壤线太长,只要跨过龙羊峡,便可以全面对北境发动突袭。 反倒是大凉,多是山脉地区,北燕的狼骑处处受限,怕是短时间占不到便宜。 “虽然朕不愿掀起战争,但若是北燕真要掀起战争,朕也不会怕他!”胤帝冷声道,“裴公,你可酌情调整北境军务,从西川,华阳等地抽调府兵,做好迎战的准备。” “是!” 裴元靖眼中凶光闪烁,不过很快他就平复了下来。 “不过在这之前,怕是还要麻烦九殿下一些事……”裴元靖看向萧夜,眼中满是赞许,“之前在殿上所说的铸铁之法,可有实据?” ------------ 第142章 先天之智 萧夜龇了龇牙,点头肯定道,“有!” 这下裴元靖觉得有些古怪了,“老臣倒是有些好奇了,工部的那些匠人,精研了一辈子也没搞出来像样的铸铁术,九殿下十几岁的年纪,又是如何研究出来的呢?” 宋林辅呵呵笑道,“九殿下有先天之智,自然不是寻常人可比。” 萧夜悚然一惊,有些心虚的看向宋林辅,看他并没有什么异样,似乎真的只是随口的夸赞,才慢慢放心了一些。 这些老逼登,说话怪吓人的。 先天之智?可不是嘛,若是没有上辈子的那些知识,自己现在怕是已经凉在前往北境的路上了。 即便那晚夜宴能够幸免,现在也顶多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何来后续一系列的骚操作。 “不管这些玩意是怎么折腾出来的,既然真有不逊色大凉的铸铁术,那便是我大胤之幸事。”裴元靖拍了拍萧夜的肩膀,笑道,“希望殿下莫要藏私,好好协助兵工二部,打造一些像样的装备。” “也好让前线的将士少些伤亡!” 萧夜连连拱手,“那是自然。” 胤帝大手一挥,“好了,此事便有裴尚书负责,孽障东西,你从旁协助,若是搞不出强于大凉重甲的好玩意,看朕不扒了你的皮!” 萧夜缩了缩脖子。 “当然,如果此事办的好看,朕也不吝于赏赐……你今年十八,尚还没有个像样的封号。”胤帝也知道打一巴掌给颗糖的把戏,说道,“林辅,你去核查一遍,来日为这孽障赐个王号。” 宋林辅躬身应是。 大胤赐王号的事可并不如想象的简单,不仅要通过内阁,还要与宗正寺商议。 同意之后还要翻查史书,避免与祖庭相冲……当然,老萧家的历史也就这二三十年,倒也没多大避讳,主要是查一查历代帝王的名号,与那些昏佞之徒莫要扯上联系,凭白让大胤蒙羞便好。 萧夜龇了龇牙,这倒是一件值得一提的好事。 “好了,这里没你事了,赶紧滚蛋!”胤帝瞪了眼萧夜,挥手道,“还有,告知萧淑那丫头,这次的事朕不再追究了,但下次再敢不遵皇旨忤逆于朕,朕绝不姑息!” 萧夜心头一凛。 出去的时候,萧夜仍旧心里有着打鼓。 听胤帝最后的口气,显然是知道萧淑不想和亲,跑出来找自己想办法的事,也察觉到自己在朝堂上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最大的目的是帮助萧淑逃避和亲。 这无疑是有些挑衅皇权的嫌疑。 幸好在这之前,老头子还没下定主意,不然即便是自己口舌如簧,怕也挽回不了圣命,反而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萧夜缩了缩脖子,看样子以后得再谨慎一些才好。 回到朝阳水榭的时候已经到下午了,远远求看到自己的藤椅上躺着一个圆咕隆咚的身影,张着嘴打着哈欠。 “三哥,你怎么在这?”萧夜疑惑道。 萧泰看到萧夜来了,顿时从藤椅上爬起来,打趣道,“九弟你终于回来了,三哥还想着你被父皇留在宫里用膳呢。” 呵呵,膳倒是没用上,差点没被一脚踹死。 萧泰笑呵呵地绕着萧夜转了两圈,神色有些惋惜,“真是奇怪,父皇竟然没揍你小子,朝堂上的那些话可有犯上之嫌,父皇竟然真饶了你?” 想想自己什么都没干,被连着逮回去两次,硬抽了二十大板,萧泰顿时不平衡了。 “你小子,果然会讨父皇欢心,真是让人嫉妒啊。” 萧夜吊着眼睛等着萧泰,“说吧,找我什么事?难不成真是留着看我笑话的?” “哈,三哥怎么会看你笑话呢,你刚才在大殿上说的话,三哥可着实佩服得紧啊,啧啧,九弟大才,三哥拍马难及也……” 眼看萧夜有些不耐烦,萧泰赶紧说道,“好吧,我这次找你确实有事要跟你商议。” “怎么了?” 萧泰四处扫了一眼,说道,“我前两日撞见了一个人,你猜猜是谁?” 这特么让我怎么猜,我又不是神仙! 萧夜一屁股躺在藤椅上,不想理这个死胖子。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我撞见的,是大凉太子的人。” 萧夜睁开眼,神色微动,“你是说,赫连承运?” “对,大凉太子赫连承运。在赫连承志出使我朝的同时,太子赫连承运就派人跟了上来,据那人交代,应该是赫连承运忌惮赫连承志,想监视他在我朝的一举一动。” “同时,也会将我朝的态度,反馈给大凉。” 萧泰眯着眼睛阴笑道,“看样子大凉几位皇子之间的交手很劲爆呐,都追到千里之外的大胤来了。” 萧夜皱着眉头,却想着另外的问题。 “三哥,这人现在在哪?” 萧泰嗯了声,“放心吧,这件事并没有其他人知道,他被我藏在了府上,保证安全。” 萧夜点点头,“人先留着,说不好会有用。” “好!” 萧泰神色有些古怪,忽然压低声音问道,“老九,你说出使北燕的大凉二皇子忽然死了,真的是北燕下的手吗?” 萧夜龇了龇牙,“鬼知道。” 萧泰摇头苦笑,“呵呵,皇家和王庭,也没多大区别,希望我们兄弟几个不至于沦落到那种地步……” “那啥,我先走了……哦对了,你这藤椅躺着很是舒坦,三哥就先搬走了,你给自己再置办一件。” 说着一挥手,两个侍从快速跑进来,扛起藤椅就跑。 萧夜一脸无语。 …… 赫连承志回到驿馆,心中琢磨着今日朝会上所谈及的三个条件,许久后不由叹了口气。 “这大胤九皇子,绝非善类啊!” 学识,手腕,眼界,胆量,毫无短板,真真正正的六边形战士,自诩能力出众的自己,竟然全程被压制,连一丝喘息之机都没有。 相比之下,另外几位皇子简直黯然无光。 “大凉花费了如此巨大的心血,竟然养出了一帮废物……”以赫连承志的好脾气都忍不住怒道,“如此人杰,之前竟然一丝一毫情报都没有得到?” “顽劣成性,声色犬马,不修德行?开什么玩笑!” 如果萧夜是废物,那自己算什么?其他人算什么?垃圾? “赖皋你去准备,尽快与大胤定下合盟之事,然后回大凉!”赫连承志眼神闪了闪,“还有,我们得改变一下策略了。” “若是不加以遏制,这位大胤的九皇子,绝对会成为我大凉的命定之敌!” ------------ 第143章 又是主事 合盟之策的改变,最开心的无疑是十三公主萧淑了。 就在得到消息的当天,她就兴高采烈地跑出皇城,一路狂奔到朝阳水榭。 “九哥,九哥,我不用嫁给赫连承志了,我不用去大凉了,哈哈哈,真是太开心了……”萧淑直接扑到萧夜怀里,一张小脸笑开了花。 “知道了知道了……”萧夜一脸嫌弃的推开萧淑,“注意点形象,有人在……” 萧淑这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两个青年男人,一个面容清秀温和,穿着青灰色的儒生服,腰上系着一枚环佩,倒是显得颇为帅气。 另一个则是顶着一张黑脸……不说也罢。 “小人韩末,见过十三公主。”韩末笑着行礼道。 李莽和萧淑本就相识,捧着一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烤地瓜,也不理会萧淑,啃得正起劲。 “韩末?长得挺俊俏的嘛……”萧淑眉眼眨了眨,扬起白皙的玉颈摆摆手,“不用客气,既然是九哥的朋友,那就是本公主的朋友……大黑炭,本公主说话呢,听到没?” 李莽瞥了眼萧淑,瓮声瓮气地哼道,“疯疯癫癫的,朱雀大街上都听得见,小爷又不聋……” “哼,你说谁疯癫!”萧淑咬着银牙,气急败坏道,“你才疯癫,你全家都疯癫!” 李莽毫不介意地掏掏耳朵,“承蒙十三公主夸奖,嘿嘿,反正我老李家都是些不要脸的夯货,你想怎么骂都行。” “……”萧淑噎了一下,朝着李莽龇了龇牙,“大黑炭,讨厌鬼,略略略……” 李莽眼看幼稚的萧淑,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真该把你这疯丫头嫁到大凉去,给那帮鞑子当媳妇……” “啊啊啊,李莽,本公主生气了!”萧淑跳起来,雨点般的拳头砰砰落到李莽身上,李莽不痛不痒地背过身,继续啃自己的地瓜。 萧夜看着打闹的两人,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 “和亲之事虽然解决了,但也惹恼了父皇,你最近不要乱跑惹事,免得惹祸上身。” 萧淑停下打闹的动作,吐了吐小巧的舌头,“知道了。” “商业署初开,虽然不应该好高骛远,但这次机会实在难得,韩末,你想好了该怎么操办了吗?”萧夜问道。 韩末温和地点头,“放心吧殿下,我心中有数。” 韩末虽然是生意人,但却素来温文尔雅,倒是更像一个读书人。之前经历了一场族门变故,又被推上商会会长之位,跌宕起伏,倒是让这家伙的气质变得更加深邃起来。 不错。 “有数就好,虽说大凉与我朝合盟在即,但毕竟有着几十年的恩怨,切记不可操之过急,安全第一……”萧夜嘱咐道。 韩末眼中闪过一丝感激,郑重地点了点头。 “李憨憨,你最近有什么打算?”萧夜视线落到李莽身上,忽然问道。 李莽愣了愣,啃地瓜的动作都停下了,“最近的打算?呃……去百芳楼找我家的迎春?嘿嘿,你是不知道,凭着小爷的个人魅力,已经完全拿下了迎春姑娘。” “我俩可都说好了,等老头子回来,我便为她赎身,正式娶进门……” 李莽掏了掏裤裆,神色都亢奋起来了。 萧夜沉默了一会,“我说……远一些的打算。” “远一些……嗯,过年算吗?”李莽一拍大腿,“说起来马上要过年了,啧啧,那可是最热闹的节日,咱不得好好筹办一下。” “今年就在这吧,宽敞,到时候多摆上几桌,韩末,你可得多准备几坛酒,小爷要最贵的那种,还有最近很风靡的瘾大歌舞团,找过来跳个曲儿,啧啧,美哉……” 萧夜闭嘴了。 “你这个黑炭,就知道玩,不思进取,胸无大志!”萧淑一脸鄙夷的哼道。 李莽丝毫不惯着这位十三公主,斜眼扫过,“这点小爷承认,确实没你大……” “……你这个浑蛋,找死啊!”萧淑龇牙咧嘴地又扑了上去。 李莽身为武国公之子,尤其是武国公还任职的这些年,李莽可有大把的机会前往皇城,甚至有段时间让李莽去当众皇子的伴读,不过气疯了两位教习后,这事才算作罢。 而萧淑又是贪玩的性子,经常想偷摸钻出皇城,倒是和李莽脾气相投。 一来二去,这两人倒是混得相当熟悉。 院子里,女侠依旧在舞剑,打闹了一会的李莽跑过去,跟在女侠身后开始有模有样地练武,不过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萧淑玩闹了一会,有些无聊的蹲坐在台阶上,和小蝶说起了闲话,小蝶捧着瓜子倒是听得有滋有味。 天色将暗,气氛却格外的融洽。 萧夜扭过头,忽然看到高申从外面走进来,眉头顿时一挑。 “高公公,你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萧夜翻身爬起来,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唉吆这话说的,九殿下这地方可是风水宝地啊,老奴平日里想来都没机会呢。”高申扬了扬手上的东西,笑道,“这不,借殿下的光,老奴才有机会出来透透气儿呀。” 高申手上的不是其他,而是一卷明晃晃的圣旨。 萧夜想起那日朝会后,胤帝提着烛台满大殿追自己的场景,顿时面色一变……不会吧,那老小子要秋后算账? “想什么呢,圣上怎么舍得责罚殿下呢?您给咱大胤长了多大的脸嘞,可是功臣呀……”高申笑着将圣旨递到萧夜手上。 “殿下,你要升官了呀。” 萧夜一脸懵逼的接过圣旨打开,逐字逐句的看着上面度不太懂的骈句,一双眼睛越瞪越大。 “九哥,怎么了,父皇给你说什么了?”萧淑好奇的凑过来,只一扫圣旨,顿时眼睛亮了,“工部主事,九哥,父皇又封你当主事了。” 萧淑蹦跳着,比萧夜还要开心,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先是礼部主事,又兼任了户部主事,现在又来个工部主事……” “这都仨了?” 对呀,这都三个了。 萧夜仰着头无语凝噎。 萧淑努力板着脸拍了拍萧夜的肩膀,“咱大胤有六部,嘻嘻九哥,你还有上升的空间,争取把六部主事都捞到手,哈哈哈哈……” ------------ 第144章 真是太可惜了 六部主事? 你还别说,真快了。 萧夜提着圣旨,脸上既有些唏嘘,又有些尴尬。 “恭喜九殿下,再提一部主事……”高申神色有些打趣,他还真有些不明白,其余几个皇子但凡领任官职的,都不是小职务,至少也是五品起步,怎么九殿下老是领任不入流的主事。 这都仨了,圣上是有什么癖好吗? 高申并没有留在朝阳水榭吃饭,交代完圣旨的事后他便回宫复命了。 萧夜随手将圣旨扔到一边,略感糟心……铸铁之术完全是赶鸭子上架,虽然有点相关的知识储备,但这可是技术活,整不整的好还真不一定。 反正先晾着吧,他也没想着去工部上任,好歹等过完年再说。 但谁也没想到,第二天天色刚亮,就有人来找他了。 来的是周继方,工部侍郎,位列三品。 周继方算是京都新贵当中的佼佼者,不仅自己当了工部的侍郎,其儿子周庆还入了禁军,和萧夜也有不浅的交情。 “殿下万福,下官有礼了。”周继方谄笑着走上前来,躬身道。 萧夜睡眼朦胧地看着周继方,有些懵逼,“周大人找我何事啊?” 周继方腰板一挺,“当然是请殿下上任啊,今日可是殿下任职工部的第一天,事关重大,臣自当亲自来请殿下才是。” 顶头上司啊……这该死的牛马生活。 萧夜冷笑着,“周大人是担心本殿下找不到工部的大门吗?” “当然不是,呵呵,殿下大才之身,能来我工部任职,是我工部全体上下的荣幸,下官只是想表达心中所幸。”周继方明显比周庆油滑得多。 “圣上智如渊海,下官不敢猜测,但既然让殿下来工部,自然是有天大的重任,下官可一丝一毫都不敢怠慢。” “……” 话很客气,抽空还能马屁上下通拍。但堵门催着上班的领导,终究让人喜欢不起来。 “本殿下还有些事,怕是一时半会……” “无妨,下官等得住。” “时间可能有些长,周大人公务繁忙,可以先走,本殿下随后就到。” “没事没事,其他的事哪有迎接殿下的事重要,殿下去忙自己的事便好,下官可以等。” “我觉得啊……” 萧夜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周继方转头寻了块地方,也不矫情,竟然直接拍屁股坐了下去,眼瞅着是要和萧夜耗下去的意思。 这老东西! 萧夜一阵龇牙咧嘴。 他不想去工部,认真的。 尤其是他猜测入了工部之后,很可能要去军监司,那可是大胤最大的军武制造基地,虽然在京都城内,但却在一处封闭的山林之中,进去容易,出来难。 大过年的,把自己封在山里面,脑子瓦特了吗! 萧夜很想把这个老货一脚踹出去,但想了想又作罢,毕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太过冒犯确实有失妥当。 “你等一下!”萧夜扭头钻进了书房,差不多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再次出现在周继方眼前。 “给,拿上这玩,赶紧走!”萧夜递过一卷书册,不满的哼道。 周继方也不恼怒,接过书册后翻看了两眼,顿时眼睛一亮。 书卷上记载了好几种先进的铸铁术,不仅写满了奇丑无比的蝇头小子,还在关键地方配了插图,就很贴心。 除此之外,还有好几种闻所未闻的军武制造工艺,包括边军制式长刀的叠锻法门,长矛的柔化工艺,弓弩的改良搭配。 虽说很潦草,可实打实的干货,简直是一本军武百科啊! “殿下真是……神人啊!”周继方眼睛瞪得溜圆,惊喜的叫道,“之前看殿下在朝天殿和大凉的赫连王子论辩,还以为多有不实之处,没成想……” “下官有眼无珠,殿下赎罪!” 萧夜斜着眼睛,“你再逼逼东西不给你了。” 周继方当即闭嘴,扭头就走。 有了这样东西,应该能让工部忙活一会了。 洗漱完之后,萧夜跟着女侠练了会吐纳,依旧没什么感觉的他站起来打了套太极,这是他前世最喜欢的健身运动,即便是穿越到大胤,他也每日不绰地打上几遍。 他没有发现,原本在练剑的女侠,看到萧夜开始打太极后,竟然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站在远处微微蹙着眉头,仔细观摩着萧夜的动作。 似有所悟。 刚刚打完太极的萧夜,忽然看到萧淑从外面跑进来,开心地朝着自己招手。 “什么喜事这么开心?”萧夜笑道。 萧淑美滋滋地笑着,眼眸弯成了月牙,“不是我,是九哥你的喜事!” “我的喜事?”萧夜指着自己鼻子,一脸疑惑。 自己能有什么喜事?不会真被那老小子封了个六部主事吧,这可就搞笑了。 “对呀,赶紧跟我走!”萧淑抓住萧夜的手就往外走去。 萧夜更疑惑了,“到底什么事?” “哎呀,皇后娘娘要见你!” “……” …… 春闺苑三楼雅间,宇文治眯着眼睛打量着对面坐着的人,神色有些古怪。 “景王殿下,你找我何事?” 坐在宇文治对面的,正是大胤四皇子,景王萧温。 萧温依旧温文儒雅的面带微笑,轻轻捻起酒杯抿上一口,才幽幽开口道。 “没什么,就是刚才看到宇文公子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心里好奇,进来瞧瞧。”萧温面如冠玉,笑起来总给人一种亲切且伪善的感觉。 “有什么好看的,还有,本公子并没有心情不好!”宇文治冷哼道。 “呵呵,让我猜一猜,可是为了……沈家的婚约?”萧温笑眯眯地说道,“宇文公子和沈家月薇确实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奈何时不我与呀。” 宇文治冷冰冰的看着萧温,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确实心情不好,也确实和沈家婚约有关。自从萧夜那个狗东西在御前大放异彩后,不仅沈家打起了主意,据说连圣上都有过问此事。 可那是自己的未婚妻,虽说当初和萧夜有过赌约,但那能作数吗? 老子只要不主动解除婚约,沈月薇那女人便只能嫁给给自己。哼,自己就是要抢了萧夜的女人,让他眼巴巴地看着,却无能为力。 但现在,连爷爷都提及此事。 什么意思? 合起伙挖我墙角?草! 萧温看着宇文治眉眼间积攒的情绪,嘴角微微咧起,“哦对了,宇文公子应该还不知道吧,我九弟已经被皇后娘娘唤入宫去了。” “如果所料不错,她应该想为九弟和沈家小女的赐婚。” “真是……太可惜了。” ------------ 第145章 皇后说亲 宇文治唰地一声站起来,面色冷得不像话。 萧温很有趣的看着宇文治,呵呵笑道,“别生气,当然,生气也没用。” “谁让老九近来颇得圣眷呢……至于你,呵呵,并非本殿下诋毁,老九或许真没把你放在眼里。”萧温很是随意的捻起酒杯,笑道。 宇文治咬牙切齿,眼中怒火似乎能喷涌出来。 “不过走了狗屎运罢了,小人得志而已,看他能张狂几天!” 萧温有些可悲地看着宇文治,“你还看不明白吗,老九看似顽劣放纵,实则城府极深,十八年隐才熄智,所图怕是比你我想象的更大。” “如果任由其这般发展下去,别说是你一个小小公爵之后,即便是我,即便是礼王和太子,也将无法遏制他。” “当然,我和老九虽没什么情分,但也没有恩怨,我更是无心皇位,自然不用理会他日后的发展,但你就不一样了。” 萧温站起来走到窗口,那双温润如水的眸子闪过一丝戏谑。 “你和老九的仇怨已经无可化解,听说他还杀了你身边的一位侍从,呵呵,现如今仗着一丝偶得的圣眷,肆无忌惮地抢夺你的未婚妻。” “以后呢,怕是还会打上你安国公府的主意,还有你这根眼中钉,他也迟早会拔掉……” 宇文治眼中的怒火喷涌,但并没有当场发作,而是意有所觉地看向萧温。 “景王,你想借我之手对付萧夜?” 这个世上本就没有真正愚蠢的人,何况还是应国公的小孙子,即便什么都不学,经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之下,也能有洞察人心的本事。 “也不算是对付吧,只是……看他张狂的样子,不太顺眼罢了。”萧温眉锋略微压下,“如果能给他一点教训,再好不过。” 宇文治盯着萧温,似乎想看出这家伙内心真正的想法。 许久后他扭过头去,“我和萧夜的恩怨,会自己找机会解决,不用你插手。无论如何,我都会让那家伙,付出应有的代价!” 萧温看着转身往门外走去的宇文治,并没有阻拦,等到宇文治出了大门,才出声提醒道,“最近几日,大凉的赫连承志会邀请萧夜去云山狩猎,是个不错的机会。” “如果你能把握的话。” “可以试一试。” …… 萧夜跟着萧淑一路入了皇城,绕着宫闱一路来到永宁宫。 “九弟,这边。”刚入永宁宫的宫墙,就看到萧泰远远招手喊道。 萧夜拉着萧淑紧走几步和萧泰汇合,“三哥怎么在这?” 萧泰挺着圆嘟嘟的大肚腩,呵呵道,“母妃近来身体不适,我找徐太医要了几位中药,想着给母后补补身子。” 萧夜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肥头大耳的东西,还是当今皇后的子嗣。 严格说起来,当今皇后并不是胤帝的初选,当初跟随胤帝定鼎中原的本是太子的母妃,只不过或许是忧心四处征战的胤帝,染了心疾,死在了胤帝刚刚即位的那年。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皇后之位空置,直到过了五六年后,才在朝臣的劝谏之下,立了萧泰的母妃为后。 而萧夜的母妃,虽说很早就跟在胤帝身边,但因为母族太过普通,身份卑微,所以无缘皇后之位。 所幸现如今的皇后性情温和,端庄大气,再加上胤帝的霸道,所以向来安分,并没有上演清宫剧那样的后宫谍战戏码。 “好了,你们去拜见皇后吧,我去见母妃了。”萧淑甩着发辫,一蹦一跳跑开了。 “你怎么在这,看你这方向,要去见我母妃?”萧泰奇怪道。 萧夜无奈,“皇后娘娘传召,不去都不行……话说皇后娘娘找我有什么事吗?萧淑丫头嘴巴严实,竟然一个字都不肯向我透露。” 萧泰眼睛转了转,“难不成是那件事?” “……什么?” “唔……先别问了,进去就知道了。” 萧泰也不答话,先一步进了永宁宫,萧夜等着萧泰的背影,只能咬牙跟上。 皇后今年已年过四十,但保养得极好,虽然身子多了一些丰腴,但配上皇后的凤羽霓裳,倒是更显得雍容华贵。 “你这孩子,又跑来干什么。”皇后望着萧泰,忍不住嗔怒道,“母后无碍,你不需要太过挂怀,近来不是在太学修书吗,可别耽误了功课惹你父皇生气。” 萧泰恭敬地行礼,笑道,“放心吧母后,儿臣心里有数的。” 说着将手上的几味养神的中药递给旁边的侍女,吩咐他该怎么熬制,什么时辰服用,神色严肃郑重,生怕侍女弄错。 怪不得那老小子会评价老三行孝有方,不管这家伙怀着什么心思,但看上去确实很用心。 “小九,过来坐。”皇后看到萧泰身后的萧夜,顿时喜笑颜开,指着身边的位置说道。 “最近老听圣上提起你,说你身怀大才,又有玲珑心思,为他解了不少忧虑,本宫便想着寻摸个机会看一看你……”皇后很是亲昵地拉起萧夜的手。 “自从三年前你负气出宫,本宫已经许久未见你了,呵,倒是长结实了不少。” 皇后拉着萧夜,倒是将萧泰冷在一边,倒是更像萧夜才是亲生儿子一样。 “你母妃生前便和本宫交好,情同姐妹,只不过命运总是厚此薄彼,你母妃那般温柔贤惠的人,最终却……”皇后叹了口气。 萧夜微微抿了抿嘴唇,眼神沉寂了一丝。 “不知皇后娘娘找我前来,有什么事?” 皇后抓着萧夜的手,亲昵地说道,“你母亲临走前曾拜托本宫照拂与你,本宫却失约在先,一直想着能有机会补偿。” “之前听泰儿说起过,你已经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本宫便想着,为你撮合一门亲事。” “……”萧夜恍然抬头,顿时明白了一切。 之前一直担心的赐婚……真的要来了? 怪不得沈家那丫头最近看自己眼神都不好了,难不成沈家真的要默许了自己和沈月薇的关系……呸,自己跟那妮子根本就没关系! 萧夜人都麻了。 现在好了,直接捅到皇后娘娘这里,人家金口一开,怕是比那老小子还不好拒绝! 怎么办?在线等,十万火急! “皇后娘娘,我……我还小,真的,还没想着成家,要不要再等等?” “还有,我其实更想自由恋爱,赐婚什么的,有些太过生硬……沈家丫头确实不错,但我真的当她是妹妹,我……”萧夜慌了。 “沈家丫头?你在说什么?”皇后歪了歪脑袋,眼神闪烁,“沈家丫头不是和安国公家的小孙子有婚约吗?” “本宫想说与你的,是本宫母族的丫头,关珑。” “……啊?” 萧夜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 ------------ 第146章 给殿下说门亲 关什么?什么玩意? 我认识吗? 话说……不应该是沈月薇吗? 萧夜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脑子像是浆糊一样迷瞪。站在一边的萧泰也愣了愣,显然没有料到原本说好的沈月薇,竟然变成了关珑。 “母后,您是不是记错了,儿臣之前所说的是沈家丫头沈月薇,并不是表妹。”萧泰忍不住提醒道。 皇后娘娘温和地扫了眼萧泰,“你不是给本宫带了养身子的补品吗?送去御膳房吧。” “……儿臣已经吩咐好秋梅了,她送去就……” “你亲自去。” “……” 萧泰张了张嘴,看到皇后娘娘眉角微不可查沉下的弧度,眼皮轻轻一跳。 “儿臣知道了,您和老九慢慢聊,呵呵……”萧泰扭头就走。 “呵呵,碍事的家……泰儿已经走了,就剩下咱们母子二人,可以说说体己话了……”皇后拉着萧夜的手,“关珑丫头你确实没见过,但生得清秀脱俗,雅韵大方,勉强应该能配得上你。” “呵呵,之前答应过你母妃,在她身后要多照顾与你,本宫一直心有不遂,这次,总算是对得起你母妃的托付了……” “哦对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本宫约关珑丫头出来,你俩先见一面?” 皇后娘娘款款说道,“若是合适,本宫亲自找圣上请旨,为你赐婚如何?” 萧夜嘴角抽了抽,眼神抑制不住的怪异。 “那个……我年纪尚小,还不想这么早成婚,况且我和关珑小姐根本就不认识,这婚嫁之事,还是算了吧。” “你这孩子,哪有过了十八岁还嫌小的,你看看其他几位皇子,还不是十七八岁就赐婚娶妃的……”皇后娘娘嗔怪道,“既然你有这个心思,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嗯,本宫先约个时间让你们见一面……本宫倒觉得太麻烦,不如直接让圣上赐婚了事……” “……” 萧夜浑浑噩噩的走出永宁宫,只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话说谁有这个心思了?大姐,你耳朵怎么还不好使了? 心里琢磨着,禁不住有些奇怪,即便是自己未出宫的那几年,和皇后娘娘也没有太多的往来,这突然之间的熟络,总感觉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错觉。 能稳坐后宫这么多年的,定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可她这般亲近自己,又打的什么主意? 萧夜摸了摸鼻子,心中略微有了些警惕。 这样一来,怕是和关珑的见面推不掉了……唉,只能兵来将挡了,实在不行耍个混,逼走那丫头就行。 正琢磨着,忽然看到一个宫女出现在不远处,朝着自己招招手。 “九殿下,我们贵妃娘娘有请。” 萧夜眼皮跳了跳,无来由有种不祥的预感。 后宫贵妃姓薛,是几年前胤帝纳取的红人,后宫中除了皇后娘娘之外,便要属薛贵妃身份最为贵重。但萧夜自忖和这位薛贵妃没有什么往来,甚至比皇后娘娘的碰面都少。 她找自己干什么? 萧夜埋着头跟在侍女身后,一直来到薛贵妃的贵安宫。 薛贵妃很年轻,似乎也是二十岁刚出头的年纪,如花似玉,雍容高贵,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魅气,让人忍不住就想要揽入怀中。 怪不得能受那老小子的宠爱,就这小模样,但凡嘤嘤两声,哪个老干部受得了? “见过贵妃娘娘。” 薛贵妃拢着袖子款款走过来,很是随和地向萧夜回礼,“殿下不必客气,随便坐。” 萧夜抿着嘴,神色疑惑,“不知道贵妃娘娘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呵呵,倒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瞧着九殿下被皇后娘娘召见入了永宁宫,就想着请殿下过来喝杯茶……” 说着,亲自上手为萧夜斟了杯茶,笑意盈盈地递了过来。 “不知道皇后娘娘找殿下何事?”薛贵妃眼神闪烁道。 萧夜挠挠头,倒也没多少拘谨,按理说自己一朝皇子的身份虽说比不上皇后,但和其他的妃嫔倒也没什么高低。 “也没什么事,就是随便说了两句家常。”萧夜随和地笑道。 薛贵妃眨了眨眼睛,“皇后娘娘可是想为殿下赐婚?” “……”萧夜愣了一下。 “看样子本宫猜得没错了,呵呵,皇后娘娘母族却是几个年纪适合的女子,只是不知道生的样貌如何?”薛贵妃笑道。 “皇后娘娘身份虽然尊贵,但她母族势弱,怕是帮不了殿下多少……倒是本宫认识一个年纪和殿下差不多的女子,出身世族,和殿下更是般配。” 说着从侍女手上接过一张画卷,递给萧夜。 “殿下看看,此女名叫薛姝,生得花容月貌落落大方,最主要的是聪慧知礼,还擅长吟诗作画,与殿下最为相配……” “等一下!”萧夜唰的一声站起来,“薛贵妃也要为我说亲?” “不可吗?”薛贵妃颇为俏皮地眨了眨眼,“殿下已经成年,自然到了娶妻纳妾的年纪,本宫作为圣上的贵妃,算得上殿下半个母妃,为殿下操心,也是应该的。” 特么的…… 萧夜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特么唠嗑归唠嗑,占我便宜是什么意思? 虽说你是当今贵妃,可也没比我大几岁,这么迫切地想当娘?生一个不会…… “还是不劳烦薛贵妃操心了,我暂时没有纳妃的打算……”萧夜僵着脸推辞道。 “不着急推脱,殿下可先和薛姝见一面,若是觉得合适再做决定也不迟……”薛贵妃笑道,“想必皇后娘娘也是这般打算吧。” 萧夜扯了扯嘴角。 薛贵妃颇为开心地站起来,对着萧夜躬身行礼,“九殿下等本宫消息便好,到时候还望殿下莫要失约。” “……” 萧夜神色恍惚地走出薛贵妃的贵安宫,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明悟。 莫不是因为自己最近的表现,尤其是与大凉赫连承志在朝堂上的辩论,以及掌握了铸铁术的消息传将了出去,让这些后宫的贵人觉得,自己潜龙出渊,要在大胤众多皇子中,崛起了! 所以这些世族贵人,企图用联姻的方式,攀附自己? 但凡自己日后表现得更出色些,得到圣上的恩宠更多些,那么连带他们也便多了几分保障。 如此高瞻远瞩,厉害呀! 萧夜震惊了。 就在这时,有一位侍女款款而来,对着萧夜行礼道,“九殿下,贤妃娘娘有请。” “……” ------------ 第147章 闲疯了的老娘们 宫里这帮老娘们是闲疯了吗? 萧夜灰头土脸的走出后宫,感觉吃了坤巴一样难受。 整整小半日啊,包括皇后娘娘在内见了六位嫔妃,每一位都争先恐后地推销自家的女子,想让萧夜将其纳为妃子,并且非常默契的约定了会见之事。 就很离谱啊有没有。 邻家妹妹沈月薇还没摆平,又莫名其妙搞出来六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玩意。 咱主打王朝争霸,真不是后宫文啊大姐。 萧夜有些小崩,好久的心理建设才终于缓过来……既然已经如此,那就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这些女子不是什么难缠的人物才好。 正琢磨着,忽然瞥见一个宫装美妇迎面走来,后面还跟着对着自己俏皮眨眼的萧淑。 微微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云华宫。 云华宫是云妃的住处,而云妃则是胤帝十来个正妃之一,十三公主萧淑的母妃。 “见过云妃娘娘。”萧夜微微行礼道。 云妃端庄雅致,眉目间线条柔和,给人一种很随和的亲近感。 “九殿下无需多礼,说起来,我还得多谢九殿下才是。”云妃很是温和地行礼道,“若非殿下援手,淑儿怕是逃不过远嫁大凉的命。” “一旦离京,我母女怕是此生天涯两隔,再无相见之日。” 萧夜坦然道,“萧淑是我妹妹,我自然也不想她远嫁塞外,受苦受难,况且她说了,她不喜欢赫连承志。” 萧淑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云妃神色感激,“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的,也替淑儿谢谢你。” “哎呀不要谢来谢去了。”萧淑跳过来拦在萧夜跟前,一脸激动道,“刚才皇后娘娘找你,是不是要给你赐婚,快说快说,是不是这回事?” 萧夜嘴角一扯。 “嘻嘻,看来我猜得没错,皇后娘娘果然给你俩赐婚了。” 萧淑看上去比自己要成婚还要开心,“你俩准备什么时候成婚?年前还是年后?月薇姐知道吗?好开心……” 你开心个蛋啊。 萧夜一脸无语。 云妃娘娘看着萧夜的表情,眼神微微闪烁,“淑儿,别闹了。” 萧淑这才安分了一些,不过还是扯着萧夜的胳膊,“你就告诉我嘛,皇后娘娘到底怎么说的,你俩什么时候成婚,我到时候能不能去……” 云妃神色有些复杂,“皇后娘娘和沈家素来没有瓜葛,怎么会如此好心给沈家赐婚,如果我猜得没错,赐婚之事不假,但赐婚的对象,应该另有其人吧?” “啊?什么意思?”萧淑愣了一下。 云妃拉住萧淑,叹息道,“九殿下大才,不仅有谋定国祚之能,还有安邦治世之才,此番与大凉使臣在朝天殿上的巧辩,怕是让某些人看到了一些可能。” “临安世家暂且不说,京都新贵若是能攀上九殿下,也并非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萧夜眨了眨眼,心中有些惊讶。 他实在没想到,深宫久坐的云妃,竟然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利害。 萧淑揪着辫子,愚蠢的大眼睛眨呀眨,“母妃,你到底在说什么,淑儿听不懂……难道皇后娘娘没有给九哥赐婚?” “哦不对……”萧淑瞪大了眼睛,“你是说,皇后娘娘给九哥赐婚的对象,不是月薇姐姐?” 萧夜叹了口气。 “那怎么行!”萧淑激动地跳了起来,“皇后娘娘怎么能把其他的女人赐婚给你,你喜欢的可是月薇姐!” 萧夜“???” 你哪看出来的啊大姐? “三哥可是都给我说了,九哥你为了得到月薇姐,不惜和宇文治大打出手,和宇文家反目成仇,还想尽办法查找医典药方救治应国公,为的就是能解除月薇姐和宇文治的婚约……” “你俩的爱情故事,都快被写成书了!” 我尼玛……萧夜感觉脑门有些疼。 “月薇姐也喜欢你,很喜欢的那种,她可是说了这辈子非你不嫁……”萧淑激动地看着萧夜。 “如果不能嫁你,或者你娶了其他的女子,她会伤心一辈子的。” “……” 萧夜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被这丫头几句话说得有些堵得慌。 怎么好端端的,自己又变成渣男了? 你这丫头能不能不要给人乱立人设啊。 “不行,我现在就去找皇后娘娘……”萧淑转身就要往永宁宫跑,却被云妃一把抓住。 “你这丫头,皇后娘娘何等身份,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若是冲撞了皇后娘娘,怕是又要挨罚了……”云妃嗔恼道。 “再说这件事不仅仅是皇后娘娘,但凡想要让家族有所依傍的世家,怕是都会打九殿下王妃的主意……” 萧夜无奈地叹了口气,“薛贵妃,娴妃,华妃……已经六个了。” “……”这下连云妃都整无语了。 “不行,你能娶的只有月薇姐姐,其他女人绝对不行!”萧淑甩开云妃的手,“我去找月薇姐,这件事得告诉她!” 眼看冲出皇城的萧淑,云妃略微有些尴尬地看着萧夜。 “九殿下不要怪罪,淑儿疯疯癫癫惯了,没点分寸。” 萧夜摆摆手,“没事,我都已经习惯了。” 他现在头疼的是,沈月薇知道这件事后又该是什么表情。 一哭二闹三上吊倒也不至于,但伤心怕是难免了。 还是得趁早解决这件事,若是纠缠下去,麻不麻烦暂且不说,怕是会影响自己攻略萧王妃的大计。 该怎么办呢? …… 回到朝阳水榭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没脸没皮的李莽和韩末伙同家里的护院,正在胡吃海喝。 有了韩末这位商会会长的撑腰,李莽彻底放飞自我了,反正又不花钱,外面千金难买的珍馐酒酿在这里跟白开水没个两样。 再配上萧夜整出来的火锅烧烤,简直不要太爽。 喝得起劲的李莽站起身,摇摇晃晃想要打一套拳,结果一个站不稳栽了个跟头,就这么趴在雪堆里呼呼睡了过去。 韩末脸上有些酒红,但好在没有醉,看到萧夜走进来后笑着站起来。 萧夜一脚踹开挡在半道上的李莽,扯过一壶酒灌了口,“正好你在,帮我出出主意。” 韩末眼睛眨了眨,“好!” ------------ 第148章 大胤九皇子的择妃标准 一炷香后,韩末眼神古怪地看着萧夜,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屁就放!”萧夜瞪了眼韩末说道。 韩末自从领任了大胤商会会长之后,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好在有太子萧承的支持,加上他自己也有头脑有手段,倒是很快就让商会步入了正轨。 这几日盘桓在礼部,正在和大凉的使团接洽两国商道之事,今日抽出闲暇,跑过来放松少许。 听完萧夜的话,韩末神色古怪地一拱手,“恭喜殿下。” 萧夜扯了扯嘴角,“几天不见,你小子倒是会打官腔了?” 韩末呵呵笑了笑,“我倒觉得,这件事至少说明今日之殿下,已非昨日之殿下。” 萧夜闻言沉默了一瞬,在穿越过来之前,原身可是实打实的混子,整日不是留恋勾栏妓馆,就是伙同李莽在京都打架闹事,名声简直败坏到了极点。 不修德行,声色犬马,顽劣不堪,这都是比较中肯的评价,类似于狗娘养的这类话虽说没人敢当面说,但背地里怕是有不少。 这才半年不到,萧夜已经从原本的一无是处,变成后宫妃子争抢着说亲的对象,如何不让韩末感叹。 “别说这些没用的,这事怎么解决?本殿下不可能由着那几个闲疯了的老娘们胡来。”萧夜龇了龇牙,“爱情这玩意虽然说起来有些扯淡,但本殿下还是很尊重的。” 自己最中意的可是萧王妃。 这些老娘们口中德才兼备的女子,比萧王妃这位十年前的大胤第一美人如何? “殿下,这件事倒也好办。”韩末笑道,“只要想办法,让这些人知难而退不就成了?” 萧夜皱了皱眉,“如何让她们知难而退?” “法子倒是有很多,既然您已经到了纳妃的年纪,且后宫的贵人有意给你说亲,倒不如大方一点,将自己的择妃标准公布出去。”韩末说道。 “只是您贵为皇储,又颇得圣上青睐,标准高一些不过分吧。” 萧夜眼睛微亮。 “再者就是您的个人形象,虽说较之前大为改观,但毕竟有些印象还是深入人心的。”韩末笑道,“殿下倒不如稍微演一演,将近来略有回升的人气败坏掉……” 萧夜眼睛更亮了。 这一点倒是跟自己之前设想的不谋而合。 装混耍愣嘛,想必没人会喜欢一个不修谈吐还随地吐痰,每日斗鸡遛狗浑身痞性,还有点家暴倾向的渣男吧? 即便这个渣男是位皇子! “好,就按照你说的来!”萧夜一拍大腿,“先按照第一个办法来,如果解决不了,那就别怪本殿下对自己心狠手辣了!” “……” …… 随着萧夜一声令下,京都城内忽然传出一些不知头尾的小道消息。 消息是关于九皇子的,准确来说,是关于九皇子萧夜选择妃子的标准。 嗯,简单来说有四条。 第一,身材必须要好,身高不得低于175,胸围不得小于36D,A4腰小鸟腿,还得有一张精致无瑕的瓜子脸。 至于175是多少,36D又是多大,A4腰又是什么鬼东西?呵呵,说是说不清的,有意者可来朝阳水榭比划比划,当然,解释权归九皇子所有。 附:有体香者优先考虑,狐臭者滚去死! 第二,必须能歌善舞,吹拉弹唱缺一不可,至少也得是胤大歌舞团的那个标准,最好有一手代表作。 第三,能写诗作赋,众所周知,当今九殿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儒生文人,不敢说斗酒诗百篇,十来篇绝对洒洒水。 以后夫妻俩相处起来,难免少不了以文行乐,晚上传道授业至高潮的时候,可不能光吱哇乱叫,得写词作诗,办不到?那对不起,本殿下不奉陪了。 第四,会武功。 会武功干什么?当然是保护本殿下啊!本殿下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自然会惹来不少庸才的嫉妒,甚至会招来袭击和暗杀……嗯,当初铁流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想要成为九殿下的王妃,必须会武功,能保护九殿下只是最低门槛,关键时候还得敢于挡刀! 办不到?好,远走不送! 最后补充一句,不符合要求的,谢绝打扰,本殿下就算是去崇真寺出家,也绝不拿一堆腌臜烂货委屈自己! 敬上! 有了白金会的推波助澜,消息几乎在短短一上午便传遍了整个京都,白丁百姓,贩夫走卒,达官权贵,甚至皇城里都出现了小纸条。 然后,整个京城炸了! “九殿下要择妃了?算算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不过这四个标准是认真的吗?” “这第一条有些看不懂啊,36D什么意思?篮子的大小吗?啧啧,倒是新颖的说法……” “能歌善舞,吹拉弹唱……光会吹行不?” “哈哈,笑死,晚上行房到高潮的时候还要作诗?这什么离谱的操作?” “……俺怎么觉得,俺挺符合这些标准的……” “去死!” 所有人被九殿下的骚操作惊到了。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突兀地传出这些消息,也不明白为什么短短一早上会传遍整个京都城。 但他们在乎吗?不,根本不在乎。 他们在乎的是当今九殿下的择偶标准!惊叹之余,不免套在自己身上开始比量。 一部分人觉得这位皇子明显在刁难人,世上哪有这么完美的女人,如果有,那一定是狐狸精变的,既然是狐狸精,那就免不了有狐臭…… 另一部分人开始仔细思索起来,这九殿下明显饥渴难耐,都全民征妃了,说不好自己能钻钻空子。 至于最后一部分人惊喜的发现,自己竟然符合所有标准! 我草,有机会! 毕竟王妃的位子,换做以前想都不敢想。 但现在既然公开择妃,岂不是意味着大家又在同一起跑线了?有机会,那不得拼了命的争取,要是能跃到萧氏皇族的枝头,岂不直接麻雀变凤凰? 要崛起啊姐妹们! 想通了这一点后,顿时一大群奇形怪状的东西嗷嗷乱叫着,潮水一般涌向朝阳水榭。 失控了。 ------------ 第149章 被针对的沈月薇 沈月薇听着侍女汇报的小道消息,整个人直接抑郁了。 “这,这这……什么意思嘛。” 她虽然没有弄清楚175和36D这样的符号代表什么意思,但她清楚身材向来是她的短板啊。 沈月薇哭丧着脸跑到旁边的铜镜跟前,仔细打量着自己。 个头不高,但也不矮,双腿纤细笔直,小蛮腰盈盈一握,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 小脸儿也非常精致好看,婴儿的粉嫩甚至都没有褪尽,红唇似樱,琼鼻如玉,眉目温婉可人,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小仙女。 无论放在任何时代,沈月薇都称得上美女,尤其是嘟起小嘴的萝莉样,能瞬杀无数直男。 唯独…… 沈月薇低头,不仅脚尖,连脚后跟都尽收眼底。 “太小了,呜呜……夜哥哥一定不喜欢的,怎么办,怎么办呀……”沈月薇慌了。 萧淑安慰道,“月薇姐你先别急,我相信九哥,他一定是因为被后宫的那帮老娘们说亲,没有办法,才想出这么个法子脱身的。” “至于这东西……”萧淑低头看了眼自己微微耸起的小笼包,略微有些满意,“听说被人用手揉揉,还是能长大的,要不我试试?” 沈月薇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真的吗?” “试试就知道了!”萧淑直接上手了,却被一脸羞涩的沈月薇躲开。 “还是算了,要揉也是……也是夜哥哥揉,你不行……”沈月薇鼓着小脸蛋,“在夜哥哥没娶我之前,我得守身如玉,谁都不行!” 哼,见色忘义! 萧淑给了个白眼。 沈月薇的心情略微好了些,先天条件不行,那就走后天的路子,自己总该有些优势的……抱着这个想法,她继续听侍女的汇报。 结果听到后面又傻眼了。 能歌善舞,吹拉弹唱?怎么办,不会啊。 现在学还来得及吗?还有诗词歌赋,这倒是能写一些,毕竟也是进过太学的公主陪读,但晚上传道授业的时候作诗…… 嘤嘤嘤,什么意思啊,月薇听不懂啊。 还有会打架……沈月薇举起自己的小拳头看了看,嘴巴一瘪,哭了。 被针对了呀。 “先别哭了,走,我带你去找九哥!”萧淑仗义出手,“都怪那些闲疯了的臭老娘们,非要上赶着给九哥指婚,哼,你俩的感情可不能被这些破事搅和了!” 说着,拉着沈月薇的手就往外走。 …… 朝阳水榭。 萧夜望着丧尸一样疯狂冲撞着大门的人群,整个人都愣住了。 “韩末,怎么会这样?” 韩末也傻了,原本想的是提高萧夜择妃的标准,让被后宫那几位说和的女子知难而退,谁曾想人家还没啥反应,倒是引来了这么些奇形怪状的玩意。 “殿下,我也没想到京都城会有这么多自信如斯的人。” 何止是自信呀,简直像是得了癔症。 “老吴,还不赶紧把这群货赶出去,娘的,老子定的标准呢,贴出去,就贴大门口!”萧夜气急败坏的喊道。 “没用啊殿下,这帮娘们疯了……”吴刚浑身颤抖着,像是见到了鬼一样,“真不明白这帮娘们怎么想的,一个能看的都没有,偏偏一个比一个自信……” “殿下,您贴出去的玩意到底有没有弄错,不会写的是丑八怪优先吧?” “……” 李莽揉着眼睛走过来,迷迷糊糊地问道,“怎么回事,这么吵?” 李莽从昨夜的宿醉中刚刚醒过来,还一脸懵逼的看着外面,“我绰,闹鬼了吗?” “闹你妹的鬼!”萧夜转头往后院跑,“韩末,李憨憨,你俩先顶着,我先出去躲会儿……” 谁知道这帮女人冲进来会发生什么事,如此饥渴难耐,若是真落到她们手中,不得分分钟把自己榨成汁…… 李莽挠挠头,眼瞅着不对劲,扭头就跑,“老韩,这里交给你了,我去看着点萧夜,那小子外面仇人多,别被趁火打劫干掉了。” 说着扬长而去。 留下韩末和吴刚面面相觑。 …… 事实证明,韩末这小子靠不住。 想的是什么垃圾法子,原本的指婚之事没推掉不说,还引得整个京都城群魔乱舞。 就很离谱。 幸好溜得快,不然今天真要栽了…… 萧夜钻出朝阳水榭的后门,拍着胸口喘息道。 李莽跟在身后,神色古怪,女侠带着斗笠怀中抱剑,看不清表情,但微微扬起的下巴却给人一种很强烈的讽刺感。 她在嘲讽自己。 萧夜龇了龇牙,敢怒不敢言。 “走吧,去白金会休息一下,麻蛋,差点没吓死……”萧夜惊魂未定的说道。 李莽眼睛一亮,女侠倒是没什么反应。 三人就这么偷偷摸摸地钻出巷子,刚想去白金会,就看到大凉王子赫连承志的马车缓缓停下,车帘掀起,露出一张忍俊不禁的脸。 “……” 很欠揍的表情,他扭过头去不想理会。 “呵呵,小王今日才发现,九殿下竟然是如此有趣的人。”赫连承志看着灰头土脸的萧夜,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不知道九殿下,可有找到合适的王妃?” 萧夜龇了龇牙,目含煞气。 “呵呵,小王没有恶意,只是有些同情殿下,如此大才之人,竟然也面临被人指婚联姻的窘事。” “这一招虽然……古怪了些,但想来也是有些效果的。” 萧夜梗着脖子,“你专门过来找本殿下,就是为了说这些?” “小王没这么幼稚。”赫连承志顿了顿,又笑了,“但今日找你,还真是为了说这事……” 眼看萧夜要发飙,赫连承志忍俊不禁。 “这些日子和贵国太子殿下商议合盟之事,眼下已经有了眉目,不过贵国所提的条件,还需要小王回国禀告王上才能决定,包括两国通商之事。” 萧夜挑了挑眉,“要走了?” “是啊,北燕虎视眈眈,边境危机,耽搁不起。”赫连承志叹了口气,“希望大凉和大胤能完成最终合约,攻守同盟。” 萧夜笑了笑,若是不出意外,合盟之事应该是板上钉钉了,而一旦两国合盟,国力势必增长,到那时,北燕狼子也就不足为虑了。 赫连承志看了眼萧夜,忽然说道,“离别之际,不知殿下可有时间,陪小王小酌一杯?” “哦对了,听说大胤的云山猎场有不少朝廷放养的野物,不如你我相约去狩猎一番?” ------------ 第150章 云山猎场 云山其实不是山,而是一片山林,就在京都西城。 京都多权贵,而权贵们的玩乐方式有很多,除了勾栏雅舍酒楼茶肆之外,狩猎也是非常受欢迎的活动之一。 为此,官家特地腾出来一块地划作猎场,驯养野物,以供权贵们玩乐。 萧夜听到赫连承志的邀请,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虽然他和赫连承志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但其实并没有什么仇怨,反倒是很欣赏这位能屈能伸,颇富才情的大凉王子。 既然要走了,应邀玩一玩也在情理之中。 萧夜跳上马车,李莽和女侠紧随其后,跟着一起朝着云山而去。 “此番回去,志得意满,可有把握坐上那个位置?”萧夜看着赫连承志,忍不住问道。 赫连承志闻言苦笑,“哪有那么容易?此番二哥死在了北燕,怕是会引出来一堆的麻烦事,说不好会先一步挑起与北燕的战争。” “若是真如此,还得大胤协助出兵才好。” 萧夜不出所料的扬了扬眉,虽说赫连承志自始至终表现得很淡然,但一位王子身死,又岂会草草了事。 权力,利益,每一样都是灼人咽喉的利刃,没有谁能轻松把控,即便是大凉王赫连霸也一样。 “况且,能不能安然回到大凉,都未可知呀。”赫连承志叹息道。 萧夜眉头微动,“这话什么意思?” 他虽然这般询问,但其实大致猜到了一些。 赫连承志虽说没能与大胤和亲,但毕竟促成了合盟之事,算是一件天大的功绩,况且还有了大胤承诺的支持,日后也算是有了一番保障,必然会成为其他几位王子忌惮的对象。 安然回国,无异于放虎归山。 “殿下既然已经猜到了,何故多此一问。”赫连承志看着萧夜,许久后扭头看向窗外,“除了我的母妃,怕是没人愿意我安然回到大凉,尤其是带着大胤的善意回去。” “你是担心,有人会对你出手?”萧夜嘴角微微扬起。 大胤同样存在着权力之争,不过眼下胤帝身体康健,东宫地位稳固,所以才能压下一些隐晦的挑衅和矛盾。 但大凉在这方面,似乎要激烈得多。 这一点,萧夜从大凉二王子死在北燕境内这件事上就能看出端倪。 若是大凉二王子之死,真的出于内部人之手,那此人很可能同样敌视赫连承志,大有可能效仿前事,将赫连承志击杀在大胤境内。 赫连承志并没有回答,眸中闪过一丝苦涩,马车内突兀地变得有些沉默。 “我可以请奏父皇,让他派人送你回国。”萧夜忽然出声道。 赫连承志有些诧异,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大胤九皇子一直对他抱有敌意,如今主动示好,确实出乎他的预料。 “别这么看我,本殿下肚里能撑船,可不会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萧夜冷笑,“况且与大凉其余几位素未谋面的王子相比,本殿下觉得你还算顺眼。” “况且两国通商之事,是太子与你敲定的,本殿下可不想搞了半天,到最后什么也没办成。” 赫连承志笑了笑,摇头道,“感谢九殿下好意,不过小王这些年倒也准备了一些手段,回国应该问题不大。” “况且,小王也想看看,幕后那人到底是我哪位好哥哥!” “……” 之后两人再没有谈论政事,而是随意扯着两地的风土人情,很快,车驾就到了云山之外。 “小王向来自诩才能过人,来到大胤之后才知道天外有天,无论是才情,政务,还是其他,小王在殿下跟前输得体无完肤,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赫连承志洒脱地笑道,旋即从车架上取出两柄长弓,递给萧夜一把。 “所以今日,小王想在弓骑之术上,和九殿下再比一比。” “也算是,圆了小王一桩心愿。” 萧夜龇了龇牙,这小老弟还真是不服输啊,不过很不巧,弓骑之术我还真特么不行啊。 不会是假,大胤以武立国,有胤帝这个最大的棒槌看着,膝下皇子即便是不想学也不行。当然,老三礼王除外。 萧夜自然会一些,但若说精通可就有些扯了。 “呵呵,这就不用比了吧,若是再赢了你,你岂不是太没面子了……”萧夜打着哈哈说道。 但赫连承志根本不理会,从护卫绛厉手上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一气呵成,转眼已经朝着云山上奔去。 萧夜扯了扯嘴角,还没待表示什么,就看到李莽兴致勃勃地跳上马,追着赫连承志而去。 “……” 没办法,都到这会了,打退堂鼓已经晚了,他只能从侍从手上接过马匹,跟着两人追了上去。 女侠没动,依旧抱剑而立,如同世外高人一样冷峭出尘。 在她对面,绛厉捏了捏拳头,浑身气劲迸发,战意沸腾。 “你就是上次打伤我的那名剑士?”绛厉用蹩脚的大胤话问道,“上次轻敌了,输得不痛快,这次想跟你再较量一番,可好?” 自从上次被女侠一剑斩伤之后,他一直窝在驿馆养伤,此番终于好了个七八成,眼见再次碰到让他吃瘪的那人,绛厉顿时坐不住了。 女侠并没什么兴致,转身朝着一边走去。 “好,既然不答话,我便当你默认了。”却看到绛厉大喊一声,右拳紧握,竟然腾空而起一拳朝着女侠砸去。 刚硬霸道。 女侠身体闪掠翻转躲开绛厉,那双素来古井无波的眼眸闪过一丝恼色。 “哈哈,有本事别躲啊,今日便让我瞧瞧,你还能不能再斩我一剑!”绛厉吼叫着,如同一只发狂的黑熊一样狂冲而去。 女侠咬咬牙,手中长剑轻弹,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 …… 就在距离两人不远处,宇文治面色阴沉地站在树荫之中,眸中闪烁着压抑到极致的恨意。 “萧夜,李莽……” 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许久后一扭身钻进了旁边的树林。 树荫影绰的林中,隐约可以看到好些穿着劲装的人影,按着腰间的长刀,跟随着宇文治闪掠而过,直朝着云山深处奔去。 ------------ 第151章 兄弟对喷 赫连承志的弓骑之术很高明,等萧夜赶到赫连承志跟前的时候,他已经有了斩获。 两只兔子,一只山鸡。 李莽也不错,虽然武国公出了名的怠惰懒散,但好歹也是武将出身,即便耳濡目染,也能让李莽学到两三分本事。 他射了一只鹿。 “不错不错,加一块,赶上我猎物的一半重了。”李莽仰着头,一脸傲然地哼道。 赫连承志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李莽,这个黑粗直看着像个铁憨憨,但弓骑之术确实不差,倒是那位被自己颇为重视的九皇子萧夜有些拉胯…… 赫连承志望着缓缓而来的萧夜,神色有些古怪。 “殿下可是在让着我?” 萧夜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好歹也是我大胤贵客,总不能老赢你吧……那啥,这弓骑之术本殿下就不跟你争了,你若是能赢这个憨憨,就算你赢。” 赫连承志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谢谢你。” “嘿嘿,别停啊,时间还早,再陪你玩玩……”萧夜笑呵呵的一拍马屁股,悠悠然地抢到了前面。 赫连承志和李莽也没了较量的兴致,就这么跟在李莽身后,三人三骑慢悠悠地四处溜达着。 云山上豢养的野物不少,不仅有兔子和野鸡,还有不少野鹿和野猪,据说当年刚刚建造这处猎场的时候,还有野狼被放养在其中,不过担心这种猛兽闯出云山为祸百姓,所以又被猎杀了。 这也就导致三人一路走来,见过最大的野物是一只梅花鹿。 “九殿下,什么时候来我大凉,小王请你去黄天原狩猎。”赫连承志颇为自得地说道,“我大凉或许没有大胤富饶,但却更加苍茫遒劲。” “小王喜欢那种原始的味道,所以经常去黄天原狩猎。” “在那里,不仅可以狩猎到狐狸兔子,若是运气好,还能碰到猛虎狮子,呵呵,那才算是我大凉的狩猎。” 萧夜翘了翘嘴,嘀咕道,“祝你天天能有好运气。” 黄天原他倒是在某本异地志中看到过,是大凉境内一片苍茫辽阔的原野,水草丰茂,盛产牛羊,被大凉称之为圣地。 “如果不出意外,本殿下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去大凉,呵呵,相比猛虎狮子,本殿下打打野鸡兔子就挺好……” 萧夜正说着,忽然看到一只灰兔从草丛中钻出来,朝着树林中跑去。 萧夜眼睛一亮,翻手起身搭弓引箭,箭矢如同闪电一般射出,瞬间没入……旁边的一棵白杨树。 和那只兔子差了近十来米,很是离谱。 萧夜有些尴尬。 赫连承志嘴角挑起一抹笑意,正准备说什么,却看到又一根箭矢从树林中射出,瞬间没入灰兔头颅,将其钉在了地上。 “哼,就这点本事还有脸来云山狩猎,真是丢我萧氏皇族的脸!”英王萧危纵马停在不远处,冷哼道,“废物东西!” “……” 就很尴尬。 “见过英王殿下。”赫连承志微微颔首行礼。 来人正是大胤六皇子,英王萧危,在其身后还跟着谢玉王冕等人,似乎也在此处狩猎,没想到众人竟然撞在了一起。 萧危仰着头,神色孤傲,“赫连王子,若是想要比试弓马之术,本王奉陪你便是,可不要因为某些人太过废物,看轻了我大胤武功!” “若是有机会,本王倒是会去你大凉,见一见真正的狮子猛虎,看本王手中的弓与剑,能不能将其猎杀于马下!” “好!”赫连承志原本不想和英王多纠缠,但听到英王的话,不由心生豪气。 “既如此,那本王便恭候英王殿下入我大凉!” “一言为定!” 两人年纪相仿,意气风发,颇有些少年孤勇的豪气。 萧夜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呵呵,六哥准备什么时候去大凉黄天原狩猎,记得告知臣弟一声,臣弟也好提前准备东西。”萧夜呵呵笑道。 李莽挠挠头,神色疑惑,“你不是和英王不对付吗?还给他准备什么东西?” “白绫,孝带,花圈,棺材……不可以吗?”萧夜斜着眼哼道。 “……”李莽嘴角一扯,无言以对。 萧危冷冷看着萧夜,哼道,“就会耍些嘴皮子功夫的废物东西!连基本的弓马之术都练成这样,还有脸跑来云山猎场?” “哼,你四书五经没一门功课考及格,不同样天天往太学跑吗?”萧夜丝毫不让。 “本王志在征战疆场平定四海,可不屑学腐儒那些没用的东西!” “抱歉,本殿下是读书人,性子雅致,看不上弓马这种粗鄙莽夫的行当,有问题吗?” “……” “……” 两人似乎天生犯冲一样,刚刚见面没多久,火药味就能呛死旁边的赫连承志。 “卑贱的东西,本王懒得跟你费这些口舌!”萧危自知嘴皮子上占不到便宜,只能狠狠地瞪着萧夜,拍马朝着云山深处而去。 跟随在其身后的谢玉王冕等人淡漠地笑了笑,赶紧跟了上去。 赫连承志看着对喷的两兄弟,神色戏谑,“看样子,贵国皇子之间,也并不是很和睦嘛。” “哪能个个像本殿下一样有格局有肚量……”萧夜瞪了眼赫连承志,“朝天殿里的那位也是肉体凡胎,生下一两个败类,很难理解吗?” “……” 赫连承志不说话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好的一张嘴,说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膈应,简直像是带了某种沉默属性。 萧危的出现,着实扫了萧夜的兴致,他拧着眉头看着消失在视野尽头的萧危等人,神色微冷。 不过旋即有些奇怪,宇文治那小子向来是萧危的跟屁虫,今日萧危云山狩猎,怎么只带了谢玉和王冕,没带宇文治那小子。 移情别恋了? 萧夜不免恶意的吐槽了几句,拍马朝着云山深处走去。 这片猎场的另一边,有一座专门建造以供权贵休养的别院,还有皇城禁军驻守,萧夜觉得屁股已经颠得生疼,急需要去休息一下。 然而就在他刚刚靠近山林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尖叫。 “萧夜,小心!”李莽的声音在耳边出现,萧夜堪堪回头,就看到赫连承志面色狰狞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狠狠地扑向自己。 萧夜脸色变了。 ------------ 第152章 果然是废物 萧夜看到赫连承志狰狞的脸色略微有些警惕,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他并不是要害自己,而是要救自己。 砰的一声,赫连承志狠狠地撞在萧夜肩膀上,整个人被撞得横飞跌下马去,几乎与此同时,一道钢簇箭矢擦着萧夜的耳鬓,没入了赫连承志肩膀。 “萧夜!”李莽这才发现不对,惊叫着扑过来,从地上扶起萧夜。 “你没事吧!” “别管我,快去看赫连承志。”萧夜急道。 李莽扭头看去,只见赫连承志肩膀上洞穿插着一根箭矢,整个人栽倒在马下,面无血色。 “淦!”李莽窜出去,一把提起赫连承志就往旁边的树林中钻去,然而就在这时,又一根箭矢撕裂开风声,狠狠地射向萧夜。 萧夜面色惊骇,整个人顾不得仪态一个翻身扑向旁边的灌木丛,箭矢划过他的脸颊射向身后,而萧夜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该死,有人要杀自己! 到底是谁? 萧夜缩成一团躲在一棵大树后面,面色惨白。 刚才若非赫连承志扑开自己,自己绝对无法躲开偷袭的箭,那一箭瞄准的是自己心脏,但凡被射中,绝对要毙命当场。 可这里是京都皇家建立的猎场,外面就有戍卫的禁军,这些刺客又是如何潜入进来的? 不,和自己有仇怨的就那么几人,他们都身居高位,有着世族背景,想要潜入云山猎场并不困难。 王贵人?萧温?还是刚刚遇见的萧危? 已经来不及细想了,萧夜看了眼赫连承志,他虽然中箭,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李莽就守在他旁边,神色警惕地盯着箭矢射过来的方向。 “狗日的东西,给小爷滚出来!” “特么的敢袭击大胤皇子和大凉的使者,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们活得不耐烦了吗?” 李莽的震慑并没什么用处,远处的树林中钻出数道人影,急速朝着萧夜等人靠近。 “跑!”萧夜弓着腰钻过去,一把扶住赫连承志,转身就跑。 咻的一声破空声,又一枚羽箭钉在了旁边的树上,距离萧夜只隔了尺余距离。 萧夜整颗心都沉了下来,这次身边可没有以死相护的吴刚,也没有身手高强的女侠,只有一个也就比自己厉害一些的李莽,和不相上下的赫连承志。 虽说自己等人钻进了树林,不至于像平野上成为对方的活靶子,但这样下去,迟早要被追上。 怎么办? 萧夜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疯狂朝着云山另一边跑去,期待着驻守在那边的禁军能察觉到异常支援过来。但这里距离驻军地太远了,远得根本来不及支援。 该死! 萧夜再次避开一箭,锋锐的箭簇刺穿他的大腿,带出一片血肉。 “老萧,你没事吧!”李莽情急之下直接撇开赫连承志,几步跨过来挡在萧夜身前查看伤势,索性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及要害。 钻心的疼痛让萧夜有些恍惚,他紧紧抓住旁边的树干,沉声道,“带赫连承志去那片密林!” 旁边几步之外是一片茂密的白桦林,虽然深冬光秃秃的没有枝叶,但四处延展的枝梢能很好的挡住远程狙杀,削弱弓箭的威力。 “好!”李莽扭头一把提上已经快晕死过去的赫连承志,另一首薅住萧夜的腰,提着两人一个翻滚,躲开身后的箭矢钻进了白桦林。 “你和这小子躲一躲,我去拦住那些狗东西!”李莽咬牙道,也不顾萧夜的阻拦,转身扑了出去。 在几人躲进白桦林之后,外面的杀手也终于舍弃了弓弩,迅速抽出腰间的佩刀冲了过来,萧夜也终于看清了来人。 总共七个人,穿着黑色紧身衣,蒙着面,身形健硕矫捷,几个闪掠就扑到了十余米外。 “狗胆包天的玩意,看小爷不弄死你!”李莽一把扯开身上的衣服缠在胳膊上,竟然毫不畏惧地冲向最前面那人,硕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直朝那人脸上砸去。 那人脚步一错避开李莽的拳头,翻手一刀斩向李莽的脖颈。 竟然全是杀招! 李莽面色一狠,迅速歪了歪脑袋避开要害,旋即稍微沉身,竟然毫无怯意地撞向那位杀手的胸口。 李莽的身手不弱,但对方更强,即便是李莽用尽全力才挡住了其中一个,而另外六人,竟然直接分成两组,朝着萧夜和赫连承志扑过来。 萧夜面色一变,这些家伙,竟然连赫连承志都想杀? 他仓促抬手一拍右臂,一道手指长短的弩箭从袖中射出,正中冲向自己的杀手太阳穴,强大的冲击力直接贯穿了那人的眉心,带出一道血线。 突兀的杀招让这群杀手微微一滞。 萧夜已经来不及犹豫了,甩手又是一支弩箭射出,弩箭射中一人手上的刀,强大的冲击力将那人撞离原本的轨迹,钢刀擦着赫连承志的胸口而过,嵌在树身上。 好险! 萧夜一颗心提了起来,若非当初未雨绸缪制作了袖箭,他怕是已经被一刀劈成了两半,连带着赫连承志都无法幸免。 但事实上,即便他杀一人伤一人,也无法改变眼下的处境。 袖弩一次最多只能装三支弩箭,眼下已经用了两支,即便最后一支还能杀死一人,没有时间填装弩箭的自己,也决然无法幸免。 完了! 短暂的停滞之后,剩余几人速度更为快捷,手上的刀闪烁着寒光,毫不迟疑地斩向萧夜,他几乎能看到明晃晃的刀身上倒映的自己苍白的脸色,还有马上要迸溅而出的鲜血。 咻! 一声破空声忽然传来,银白色的箭身带着强大的洞穿力,狠狠地没入杀手胸口,带着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刀锋擦着萧夜的鼻梁落下,斩在了两腿之间。 “……” 他来不及恐惧,扭头看到一道人影飞快地从远处逼近,奔跑的同时再次弯弓搭箭,又一道箭矢没入另一人肩膀,救下了马上要被砍成两半的赫连承志。 萧夜瞪大了眼睛,“萧……萧危!” 在这个关键时候救了自己的人,竟然是刚刚离开的萧危,他快速靠近萧夜,抖手扔下手上的长弓,抽出腰间的佩剑,冷冷的扫了眼萧夜,嘴角挑起一丝厌弃的弧度。 “哼,果然是废物!” ------------ 第153章 好毒的嘴 萧夜没想到,在这种危急关头,竟然是萧危救了自己。 就在刚才,他可还在怀疑这帮杀手是不是萧危带进来的,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可以排除了。 “六哥说得对,我就是废物,嘿嘿……”萧夜龇牙咧嘴地爬起来,跛着脚跑到赫连承志身边。 这老弟虽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也已经疼得翻白眼了,他微微收缩的眸子落到萧夜身上,露出一丝复杂。 “这些人,是我大凉的死士……” 萧夜愣了愣,他顺着赫连承志的视线看向倒在脚边的杀手,在此人的手腕处,隐约可以看到一只苍鹰的刺青。 竟然真的是。 “看样子小王之前猜测的没错,果然有人不想我回国,想将我置之死地……” 萧夜忍着身上的剧痛扯下此人的面巾,果然是与中原人迥异的长相。 “不应该啊……” 萧夜略微皱眉,如果这些人真的是大凉的某位王子派来刺杀赫连承志的死士,大可以在赫连承志出城后再出手,而他们却选在京都城内,还是皇家猎场之中。 虽然此刻只有自己三人,称得上绝佳的时机,但暴露的风险太大。 一旦暴露,可就是两国之祸。况且从最开始来看,这些人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难不成,有人和大凉的那位王子勾结了? 场中的气氛有些凝滞,杀手有七人,一人缠着李莽,萧夜用袖箭杀死了一人,萧危杀死了一人,打伤了一人,拥有完整战斗力的还有足足三人。 而这边,能与之对抗的只要萧危。 “废物,站起来!”萧危皱着眉头冷哼道,“带着赫连王子先走,去另一边的军营。这里交给我和李憨憨!” “……”李莽撤出战圈,拧着嘴角,“对,你先走,这里小爷可以应付!” 二对四个半,压力同样巨大。 对面这群刺客虽说没有修行江湖内家功夫,但明显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凶戾狠辣。 萧危虽然厉害,但能抗住其一已经算不错了,想和李莽两人联手对付四个,并不乐观。 但他没有丝毫畏缩,英武的眉峰带着煞气,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杀手。 “还愣着干什么,滚!” “……” 好吧,被一直以来不顺眼的对头这样辱骂确实很不爽,但看在刚才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你俩小心!”萧夜一把扶起赫连承志,跌跌撞撞朝着云山另一边跑去。 李莽看着萧夜两人走远,神色才微微放松下来,他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柄钢刀甩了甩,冷笑道。 “英王殿下,说实话我之前很看不惯你,比小爷还拽,还横,看着就很不爽!” “但这次,我不得不说一声,你挺爷们!” 李莽扯了扯嘴角,“反正换做我,可不一定愿意冒这个险!” 萧危冷厉地瞥了眼李莽,“废物!” “……” 也不待李莽回应,萧危已经举剑冲了过去,清冷的剑锋划出一道弧度,狠狠地刺向对面的刺客。 战斗一触即发! …… 另一边,萧夜扶着赫连承志仓皇逃窜。 “小老弟,你可千万不能挂了,你要是死在我大胤,之前谈好的合盟可就吹了……” 箭簇是洞穿伤,萧夜不敢拔,担心直接把这小老弟弄死,随着奔跑剧烈晃动的箭簇免不了磕碰,每次碰到,总能让这家伙浑身颤抖一下。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萧夜将赫连承志完好的一只胳膊搭在肩上,拼命跑着。 换做其他人,或许已经累趴了,但可能是跟着女侠练习内息有了作用,萧夜竟然并不觉得有多累。 “咱俩可是要合伙赚大钱的,商道都开通了,你不能这会噶了。” “你要是死了,大凉王位可就跟你没关系了。” “你好像成亲了对吧,你死了,媳妇可就成寡妇了……对了,你大凉有那种专好人妻的好汉不?你要是死了,媳妇可就被人惦记上了。” “到时候住你的王府,睡你的媳妇,花你的钱,还揍你的孩子……” “……” 萧夜的絮叨很有用,原本快昏过去的赫连承志眼皮抖了抖,竟然再次醒了过来。 “九殿下……好毒的嘴……有些诛心啊……” 萧夜扯了扯嘴角,看着远处快要到头的树林,顿时心中一喜。 只要出了树林,赶到对面的禁军驻地,不仅自己和赫连承志能得救,李莽和萧危活下来的机会也将大增。 然而他心里越是这样想,越是不遂人愿。 就在他快要跑出树林的时候,两道人影忽然从树荫中窜出来,其中一人手上提着钢刀,和之前的刺客无二,另一人则拿着一柄匕首,抬手就朝着萧夜胸口捅去。 我绰!还有! 萧夜一把推开赫连承志,险之又险地躲开捅向腹部的刀子,随后忍着疼痛,一脚踹向来人。 这人的战斗力有些渣,竟然被萧夜一脚逼退。 只不过萧夜本身就有伤,大腿上一个血洞,肩膀上撕裂出一个口子,连脸上都有一道划痕。 他跑了一路,血流了一路,若非咬着牙,怕是已经抗不住了。 提着钢刀的另一人冷冷的扫过萧夜,转身朝着赫连承志走去,赫连承志经过刚才一摔已经彻底昏过去了,跟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 “等一下!”萧夜大声叫道。 对面两人动作一滞。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非要杀我俩不可!”萧夜吞咽着唾沫,急忙道,“咱能不能打个商量,我给你钱,很多很多钱,你放我们走行不行?” “你不信可以打听打听,我很有钱的……你俩拿了钱,离开京都逍遥自在不香吗,为何非要当这种亡命天涯的刺客……” “哦还有,你俩都蒙着面,我根本不认识你们,所以你俩也不用担心我会秋后算账,怎么样……” 拿着钢刀的刺客眼神冰冷,丝毫没有变化,倒是拿着匕首的那人满眼的嘲讽。 “不用浪费时间了,老子说过,会让你付出代价的!”那人阴狠地出声道,“今日,你必死,大凉的那位也活不了!” 萧夜眉头一跳,急忙指着赫连承志说道,“那能不能打个商量,你俩杀他就行,放我离开咋样?” “……” 这突兀的操作让对面两人愣了一下,即便是那位眸子冰冷的杀手,也罕有地闪过一丝嘲弄。 “大胤皇子,竟然也是这般胆小怕……”话还没有说完,那人眼眸骤然一缩。 只见原本一脸惊惧的萧夜忽然抬手,一支小巧的弩箭爆射而出,瞬间没入了那人咽喉。 那人捂着咽喉,瞪大了眼睛却说不出话来,踉跄几步,砰的一声栽倒。 “这下高手死了……”萧夜看着倒下的刺客,挣扎着站起来。 “那么现在,只剩下咱两个废物了!” “宇文治!” ------------ 第154章 宇文治之死 萧夜确实怀疑过和大凉杀手勾结的人会不会是宇文治,但当真正听到宇文治声音的时候,他仍旧感到有些意外。 好歹是安国公的孙子,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来! 勾结敌国刺客,在大胤中枢京都城,袭杀使臣和本国皇子,这是人脑子能想出来的奇诡操作? 九年太学的漏网之鱼啊! 宇文治眼见萧夜认出了自己,也不藏着,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巾,眼神凶戾地盯着萧夜,“认出我又能怎么样?你以为今天你能逃得掉吗?” 虽然嘴上说着狠话,但他眼神却死死盯着萧夜的袖口。 刚才的袖箭猝不及防,他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如果萧夜一开始瞄准的是他,怕是他已经死在袖箭之下了。 但现在已经箭在弦上,即便是想要退走都已经不可能了。 “瞧你的眼神,是在担心这个吗?”萧夜伸手解下绑在小臂上的弓弩,扔到脚边笑道,“不用这玩意,本殿下也能弄死你!” 袖箭的三支箭矢已经用完了,带着也只有累赘而已。 宇文治虽然不如李莽萧危这样强悍,但也是一个成年男子,受伤如自己还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看到萧夜解下袖箭,宇文治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弄死我?就凭现在的你?和差不多没几口气的赫连承志?” 宇文治阴冷地盯着萧夜,“你也不用想着虚张声势吓老子,老子既然选了这条路,便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打算!” “知道这些是什么人吗?哼,我也不怕告诉你,他们是大凉派遣偷入我朝的暗探,为的便是杀死赫连承志!” “我带他们入云山猎场,他们协助我铲除你。” “等我杀了你和赫连承志,只需要推给这些大凉的刺客便好,到时候,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自然会把罪名安在大凉刺客身上!” 萧夜抿着唇角,眉眼微眯。 “勾结大凉的习作,袭杀当朝皇子与使臣,可是与叛国无异,宇文治,你就这么恨本殿下?” “还是说,是有人在背后拱火,那你做对付我的尖刀?” 宇文治眼眸微微闪烁,眸中戾气越来越盛,“萧夜你知道吗,本少爷最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智珠在握的姿态,你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冷宫皇子,走了几天狗屎运罢了,真以为你能比我更尊贵?” 宇文治想起当初挨萧夜的两巴掌,被杀死在韩家的侍从,还有遭到萧夜戏弄被圣上惩戒关入京都县衙大牢,他心中的火气顿时熊熊燃烧。 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敢如此对待自己,即便是有着临安谢家做背景的英王萧危,也从来对自己客客气气。 唯独这个该死的浑蛋,一次次蹂躏着自己的尊严和脸面。 “你死后,沈家自然没理由解除婚约,老子会顺理成章地将沈月薇那个小婊子娶回家,撕开她的衣服,将她按在身下,狠狠地蹂躏……” “还有白金会的那几个小娘皮,老子有的是手段折磨她们,让她们生不如死……” “说完了吗?”萧夜面沉如渊地盯着宇文治,微微歪了歪脑袋。 “狠话说完了,就去死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整个人忽然窜出,原本受伤蹒跚的步伐在这一刻变得灵巧而飞快,几乎瞬间就出现在宇文治身前,那只沾满鲜血的手毫无花哨地探出,一把扼向宇文治的咽喉。 宇文治眼眸骤然一缩! 怎么可能?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会有这么迅捷的身手? 他可还受了伤的! 宇文治仓促之下挥动手上的匕首,逼得萧夜不得不退后两步,他趁机拉开距离。 “怎么?本殿下说了声废物,你就真拿本殿下当废物?”萧夜嘲弄道。 虽然他很懒,但穿越而来的他终究放不下武侠梦,自从女侠教了他内息吐纳之法后,他几乎每天都要修炼一段时间。 虽然仍旧没有察觉到传说中的丹田气感,但他的体力,速度还有感官,已经强了太多。 否则又怎么会接连避开致命的箭矢,还背着重伤垂死的赫连承志跑出去这么远? 刚才之所以耐着性子听完宇文治的逼逼,只不过是趁机恢复一些体力,上一层保险罢了。正如他说的,能威胁到他的高手已经死了,剩下一个废物,他还是有点底气的。 “你……到底怎么回事?”宇文治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不可能,你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整日只知道玩乐享受的垃圾,怎么会有这种身手?” “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萧夜随手捡起地上的钢刀,指着宇文治,“除了刚才那些,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遗言什么的,就别交代了,本殿下也不会帮你传达。” 宇文治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竟然率先冲过来,手上的匕首径直朝着萧夜胸口刺去。 “看样子没什么要说的了,既然如此,本殿下便送你走吧……”萧夜脚下微微错开,虽然伤口处撕裂般疼痛,但仍旧躲开了宇文治的袭击,反手钢刀挥出,重重地拍在宇文治背上。 砰的一声,宇文治应声栽倒。 萧夜也不停留,刀身翻转径直朝着宇文治胸口劈去。宇文治面色发白,狼狈地翻身躲开,咬牙再次朝着萧夜冲来。 但迎接他的是重重的一脚,宇文治被踹飞出去好几米,撞在了树上。 刀光闪烁,萧夜再次出现在他眼前,虽然脸色苍白,浑身轻微颤抖,但手上的刀却很稳,凌锐的锋芒刺得宇文皮肤生疼。 “等一下!” 宇文治终于察觉到自己错估了萧夜的实力,面对死亡的威胁,他终于感觉到久违的恐惧。 “你不能杀我,我爷爷是安国公,你要是敢杀我,我爷爷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放了我,我保证以后再不找你麻烦,哦对了,沈月薇也给你,我回去立马就解除婚约……” “我还知道这些大凉刺客是谁派来的,你只要放了我,我就将知道的全告诉……” 扑哧一声,锋锐的刀刃划过宇文治脆弱的咽喉,带出一道殷红的血光。 “废话真多……” ------------ 第155章 萧夜的担忧 云山猎场外。 唐小仙如同一只灵巧的蝴蝶,在四周快速折转腾挪,手中的青色长剑每每斩出,总能带出尖锐的撕裂空气的声音。 但即便是这种恐怖的长剑,也很难伤到对面的大汉。 绛厉如同一座山岳般站在原地,浑身肌肉隆起,如同数根一样破盘亘浑身上下,身上的甲衣竟然被撑破出好几道口子。 “不错不错,再来,再来!”绛厉嚣张的吼叫着,拳头大的砂锅接连挥动,硬生生以血肉之躯挡住了女侠的利剑。 就很离谱。 唐小仙脸色略微有些凝重,之前在城门口的交手,她确实占了先手偷袭的便宜,如今正面对抗,她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压力。 当然也仅仅是压力,打还是能打的。 只不过让她感到疑惑的是,这黑熊一样的大汉明明没有修行任何内气,为何能正面硬抗自己的长剑,单纯的体魄之力,能淬炼到这种强度? 甚至比铁流还要更强! “废话真多!”唐小仙一个起身跳开,半空中踩着横出来的树干,忽然换作双手握剑的姿势,然后缓慢向后拖动,就像是手上的剑忽然变得很重一样。 蓄势。 下方的奖励明显察觉到不对劲,那双狂热的眸子凝重了几分,身上隆起的肌肉竟然开始有规律的蠕动,变得更黑,更硬。 似乎是一个呼吸,也似乎是好几个呼吸,就在某一时刻,踩着树梢横在半空的唐小仙忽然动了,如同闪电,又像是从天空砸落的雷霆,带着尖锐的破空嘶鸣,狠狠地撞向绛厉。 铮! 诡异的金铁之音响起,唐小仙向后翻飞出去十余米,如同一只归燕般轻飘飘落到地上,手上的长剑轻轻颤动,发出微不可察的嗡鸣。 而对面,一直没有动弹的绛厉终于退了一步,胸口处,再次添了一道深深的剑痕,鲜血盈盈。 “小姑娘,你很厉害,整个大凉国能正面伤到我的不足一掌之数。”绛厉浑身肌肉像是活过来一样蠕动着,整个人竟然诡异地拔高了数寸。 很吊诡的压迫感。 唐小仙眉头微皱,手上的长剑横在身前,严阵以待。 她有预感,这家伙正在蓄势的杀招,自己即便能接住,怕也绝对不会轻松。 然而就在这时候,云林猎场中忽然传出一声隐晦的嘶吼,浑身气机拔至巅峰的两人同时气机一滞,相互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王子有危险!”绛厉身上肌肉收缩,很快就恢复了原状,而唐小仙早先一步掠出,飞快地朝着云山猎场窜去。 …… 萧夜瘫坐在地上,浑身酸软,眼前忍不住的眩晕,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若非这段时间调息打坐让身体变强了不少,眼下怕是比赫连承志好不上多少。 “喂,起来了,你老婆跟人跑了……”萧夜晃了晃赫连承志,想要叫醒对方,但很可惜没反应。 现在该怎么办? 按理说应该赶紧送赫连承志去驻地救治,不然耽搁下去怕是真要嘎在这里,但他能控制自己不晕过去已经很不错了,想要带个人走出去几里地?开什么玩笑! 萧夜靠在树上,恍惚的视线扫过宇文治的尸体,心中略微有些发沉。 对方出自国公世家,和临安氏族有着不清不楚的联系,爷爷更是大胤重臣,连胤帝都要买几分面子。 平常时候的打架吵闹倒也无妨,但真的要了对方性命,后果绝非常人能够承受。 即便是自己! 萧夜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这家伙以沈月薇和陶云枝等人威胁自己,自己或许不会杀了他吧。 不过现在也好,也算是彻底剪除了一个隐患,至于宇文家会有什么反应……再说吧。 萧夜晕乎乎的想睡过去,迷迷糊糊中看到一道身影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扑到自己身前。 “老弟,你特么没事吧,死了没?说句话!”李莽焦急的喊道。 “别晃了,再晃就真死了!”萧夜有气无力的骂道。 李莽同样浑身是伤,胳膊上,腿上,包括胸口和后背都是密密麻麻的刀口,不过伤口并不深,以李莽蛮牛一样的体质倒也扛得住。 听到萧夜的话,李莽总算是松了口气,一屁股瘫坐在旁边。 “没死就好,娘的,差点没吓死小爷!” 萧夜眼皮耷拉着,“那边怎么样了?” “那几个杀手很厉害,娘的,若不是女侠师傅赶来的及时,小爷怕是真要交代了……”李莽啐了口血沫子,“倒是萧危那小子真让人意外,够狠,竟然拼着自己重伤杀了一人!” “啧啧,以前还真是小瞧他了。” 萧夜微微精神了一些,“他人呢?” “哦,晕过去了,不过死不了。”李莽无所谓地说道,“女侠师傅和追剩下的几个刺客去了,大凉的那个大个就在后面,喏,来了……” 话音未落,就看到绛厉大踏步朝着这边冲过来,眼睛发红,浑身戾气。 “王子,王子!”看到晕死过去的赫连承志,绛厉直接蚌埠住了,伸手就想把赫连承志捞起来,被萧夜伸手拦下。 “如果不想你家王子死的话,就慢一点!”萧夜伸手指着远处,“带他去那边,那边有我大胤的驻军,里面有医官,应该还来得及。” “如果他命够硬的话!” 绛厉面色狰狞,轻轻抱起赫连承志,大踏步朝着萧夜指着的方向奔去。 终于放心了一些,萧夜深深地吐了口气,坐在一边的李莽望着倒在不远处的宇文治尸体,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妈的,竟然是这狗东西,草!”虽然很愤怒,但听着有些有气无力。 若是能活捉宇文治,凭他干的这些腌臜事,绝对够整个安国公府喝上一壶,即便是安国公宇文贤,怕也要脱一层皮。 但现在宇文治死了,死无对证,事情也就不好处理了。 他清楚安国公府的能量,也知晓宇文治这个唯一的嫡孙,对安国公府的意义。 “死了好,小爷早就看这狗玩意不顺眼了,妈的!”李莽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宇文治跟前,抄着旁边散落的钢刀,狠狠一刀插进宇文治胸口。 他站在宇文治尸体旁沉默了一会,扭头走过去,像是拎小鸡一样拎起萧夜,大踏步朝着禁军驻地奔去。 ------------ 第156章 没错,我杀的 云山猎场驻守着禁军的一个小队,差不多百来人。 得到消息后的禁军几乎全部出动,开始大肆搜查云山猎场,缉拿大凉刺客。 然而他们还是慢了一步,除了死在萧夜和萧危手上的三人之外,剩余的三人中的两个死在了女侠唐小仙手上,最后一人割颈自尽,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而萧夜这边也非常惨淡。 赫连承志肩膀中箭,失血过多,差点噶了过去,萧危腹部和后背各挨了一刀,血肉翻卷,看上去很凄惨,李莽浑身上下被鲜血浸透,但好在皮糙肉厚,没有大碍。 萧夜腿上中箭,撕下了一大片的肉,流了不少的血,胳膊和肩膀上各有划伤,不过伤势不重。 人虽然一个没少,但闹出来的动静很大。 大凉的刺客悄无声息地潜入京都城云山猎场,大凉九王子和大胤九殿下遇袭,连带着六殿下萧危都差点身死,事情已经不能用恶劣二字评说了。 而且,这件事隐约和安国公府的小公子有关。 宇文治死了! 萧夜躺在床榻上,龇牙咧嘴地承受着军医的包扎,心思却不由的飘了很远。 这里的消息怕是已经传入皇城了吧,也不知道会捅出怎么样的动静! “那啥,这次谢了啊。”萧夜挣扎着对不远处的萧危说道。 萧危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讥讽,“废物!” “……” 算了,就算是救了自己,自己也还是感激不起来,这丫嘴比还臭! 赫连承志依旧昏迷不醒,军中的医官正在抓紧抢救,李莽虽然醒着,但靠在墙角位置低着头,沉默不语。 气氛有些压抑。 就在这时,禁军偏将凌非走过来,对着英王萧危恭敬道,“英王殿下,臣已经带人搜过了整个云山猎场,除了九具尸体之外,并没有发现其他的刺客。” 九具尸体,自然包括宇文治。 “人是宇文治带进来的?”萧危眉头冷厉,隐隐有些怒意。 凌非顿了顿,“是。” 萧危皱着眉头沉默了下来,他隐约猜到了宇文治这么做的目的,应该是针对萧夜来的,可他不明白的是,宇文治怎么会选择如此愚蠢的方式。 他也看不惯萧夜,看不惯他身份卑贱,还声色犬马顽劣败坏,辱没皇家威仪,他也想找机会好好教训这家伙,但他绝不会为此勾结外人,行袭杀之事! 王冕和谢玉等人从外面走进来,神色凝重的看着萧危,“景王殿下,你没事吧!” 他俩本来准备和萧危一起狩猎,不过萧危中途离开了,他们只能自己找地方潇洒,这才刚听到消息赶回来。 “死不了!”萧危哼道。 听到萧危回话,这二人才微微松了口气,旋即转头看向另一边的萧夜。 “九殿下还真是了不起,竟然能一次又一次惹来刺客袭击,还能一次接着一次的化险为夷,啧啧,该说你是运气好呢,还是运气差呢?” 萧夜沉吟片刻,“应该是运气好吧,幸好在这里碰到六哥,不然想要脱身怕还真的不容易。” 是萧危救了这家伙? 王冕谢玉顿时皱了皱眉头。 “不说这些了,宇文治死了!”萧危皱眉道,“我已经派人回宫传消息了,你们去通知一下安国公府,这件事,可能会很糟糕。” 王冕谢玉顿时一惊,“宇文治?他不是说今日有事吗?怎么会在云山猎场?” “他怎么是的,难道是被大凉的刺客杀死的?” 萧危沉默看向萧夜,神色同样带着疑惑。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宇文治,自然也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只是猜测着最后与之撞见的萧夜应该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同样有些怀疑,宇文治应该是死于萧夜之手,但并不确定。 “哼,那狗东西勾结大凉刺客,袭杀九殿下和大凉王子,被小爷拦住了!”一直低头沉默的李莽忽然出声道,“哼,废物东西,连小爷两招都扛不住,死了也活该!” 李莽拧着嘴角扫过房间,似乎是在做最后的确定,“没错,宇文治是小爷杀的!” 萧夜猛然回头,神色惊愕。 …… 随着云山猎场的消息传回皇城,顿时掀起了巨大的地震。 胤帝自始至终待在御书房没出来,但进进出出的朝臣却络绎不绝,每一个人神色局促地走进御书房,有面色煞白的走出来,隐约可以听到里面摔碎东西的脆响,和沉闷的怒骂。 堂堂大胤天朝国都,竟然被大凉的刺客轻易渗透进来,这已经是不能容忍的事了。 甚至还有胆子刺杀当朝皇子,还是两位。 这已经不仅仅是法度和治安的失察,更是对皇权的挑衅。没有人可以挑衅皇权,没有人! 内卫,皇城司,刑部,外加京都令,几乎被胤帝劈头盖脸骂了个遍,就连进去缓解气氛的宋林辅都无奈吃了好些唾沫。 很快,内监总管带着圣旨和御医前往云山猎场,对受伤的两位皇子例行安抚,并加急救治。 一天后,萧夜等人勉强可以下地行走,而赫连承志也终于脱离了危险,醒了过来,高申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很快,众人便准备起程了。 皇城里的那位余愠未消,可还等着众人的面圣和答复。 几人不敢耽搁,驾着车辇带着众人下了云山,朝着皇城而去。 女侠唐小仙不方便跟随,早在第一天萧夜安然回到驻地的时候就消失了,而大凉的勇士绛厉则守在赫连承志身边,一步都没有离开。 赫连承志安抚着拍了拍绛厉的胳膊示意自己没事,但略微有些黯淡的眼眸中,始终藏着一丝忧虑。 谁都没法肯定,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两国的合盟,毕竟刺客出自大凉,毋庸置疑。 而且,他心中一直还藏着另外一重忧虑。 回皇城的车辇上,萧夜面色低沉地盯着李莽,沉声问道。 “为什么?” 李莽身上缠满了绷带,靠在车窗位置,脸上没有丝毫沉重,反倒是笑嘻嘻地看着萧夜。 “什么为什么?杀宇文治的事?” “我没说错啊,小爷早就看那狗东西不顺眼了,甚至还想了不少次弄死他的事,可惜一直没机会……”李莽很是得意地指着自己心口位置。 “今天你应该看见了,我捅了他一刀,这里。” ------------ 第157章 宇文家的狗血 萧夜静静地看着李莽,气氛逐渐在萧夜的沉默中变得凝滞。 “好吧,我说。”李莽泄了气,有些无奈地扭过头去。 他斟酌了一会,措辞道,“宇文治可以犯错,可以有罪,可以被打被抓,但不能死!” “即便是圣上,也不能杀他!” 萧夜愣了愣,“这话什么意思?” 这世上还有自家老小子杀不了的人? “你知道宇文贤为什么能成为我朝六大国公之一吗?”李莽问道。 萧夜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前身对这种事根本不感兴趣,自然不会去探究这些因由。 “这些事放在早年或许不算什么秘密,但现如今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我也是前些年跟家里老头子闲聊,才知道这些隐秘的。”李莽舒了口气,说道。 “宇文家本是关中世族,宇文贤更是前朝的旧臣,当年先帝起事的时候,宇文贤却当了第一个投靠者。” “他不仅带来了前朝的兵力部署,还帮忙策反了好几个关键位置的重臣,所以先帝才能以最小的损失,虏获前朝势力,成就大胤国基。” “先帝退位之后,宇文贤又第一个转投圣上,帮助圣上击杀先太子的势力,协助圣上登得九五之位,立下了别人罕能比较的功劳。” 萧夜倒吸一口凉气。 宇文贤这老东西好毒辣的眼光,两次入股投资,竟然都找出了乱世中的王牌。 “是因为这些功劳?所以父皇杀不了宇文治?”萧夜更奇怪了。 即便是立下了如此大功,何至于连胤帝都无法对其亲族下手?那可是帝王,帝王的生杀之权,可并没有把国公摒弃在外! “不,这只是宇文贤之所以能成为国公的原因。”李莽声音有些沉闷,“你可知道,宇文贤原本有七个儿子,但现在却是孤家寡人一个。” “除了他,剩余的宇文族人皆是旁亲。” “??”萧夜眼睛瞪大。 “没错,宇文贤虽然站上了近乎极致的高位,却也因此害死了七个儿子。当年先太子痛恨宇文贤的背叛,将其没来得及带离京都的家眷全部杀死,一夜之间,宇文贤直接变成了孤家寡人。” “等等……”萧夜不淡定了,“那宇文治是怎么回事?” 宇文治今年好像二十出头,顶多二十二三岁,而先太子和父皇之间的战争,发生在二十六年之前,这年份根本对不上啊。 既然二十六年前宇文贤的儿子都死光了,现如今又哪来二十二岁的孙子? “这事说起来有些狗血……”李莽扯了扯嘴角,“当年先太子虽然杀死了宇文贤的儿子,但却并没有杀光族中女眷,其中小儿子的正房原配,因为回家探亲幸免于难。” “之后,我朝安定之后,这位小媳妇就回到了宇文家,三四年后,生下了如今的宇文治。” 萧夜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只觉得眼前绿油油一片,晃得眼睛生疼。 不对,如果宇文治真是那个小媳妇偷汉子得来的,那宇文贤那老东西不可能不知道,他会容忍自己的儿媳妇不廉不洁败坏家门,还乐呵呵地替别人养儿子? 除非…… “看来你猜到了……”李莽眼中闪着邪恶的光,“没错,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但这件事其实早就心照不宣了。” “宇文治其实并不是宇文贤的孙子,而是他的亲骨肉。” “只不过宇文治的母亲,是他的儿媳妇,所以他为了家族颜面,才咬牙认下了这个孙子!” 萧夜裂开了。 原来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缺少狗血,只是缺少发现狗血的眼睛啊。 忒特么劲爆了! “宇文治出生后,宇文贤便入宫求见了圣上,用宇文家的功劳和几十条人命,为宇文治求来了一纸诏书,据说至今还放在宇文家的密室里。” “圣旨的内容是,只要不是通敌叛国,皆可免于死罪!” 萧夜渐渐沉默了,抛开宇文家的狗血不谈,宇文治对于整个宇文家的重要程度可见一斑。 怪不得宇文治被宠得如此自大骄纵,怪不得宇文贤会找寻江湖高手给宇文治当护卫,怪不得被自己坑入狱后,宇文贤竟然亲自入皇城求情。 这玩意,是宇文贤那个老东西的命根子啊! “这是宇文贤为他儿子,也为他宗族唯一血脉求来的保障!”李莽叹了口气,“而现在,他却死了!” “宇文贤都一把年纪没多少好活的日子了,最近折腾着和沈家联姻,靠近王谢两家,无非是为这位不能相认的儿子谋个未来而已。” “如今宇文治一死,这老头肯定要疯了,红了眼的他,必然会和杀死宇文治的人死磕到底,无论对方是什么人,即便他是当朝皇子。” 萧夜脸色变得凝固起来。 他之前就想到了会很麻烦,但从没想到其中还隐藏了如此一段不为人知的孽缘。惹恼一位发疯的国公爷会遭遇怎么样的后果,他用脚指头都想得出来。 若是宇文贤真的不顾一切要和自己斗,凭借无权无势的自己,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即便自己是当朝皇子。 但,即便如此,眼前这个黑黢黢的大汉还是毫不犹豫的揽下了罪过,挡在了自己前面。 “萧老弟,我虽然不聪明,但也不傻,我能看得出来你不是一个自甘平凡的人,你有才学,有手段,有城府,隐声熄智蛰伏这么多年,自然大有所图。” “白金会,商业署,礼部,户部,现如今又是工部……”李莽憨憨地笑道。 “作为你的兄弟,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苦心经营的一切打了水漂,若是被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疯子拖下水,还不得亏死……” 萧夜张了张嘴,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小瞧了这个粗鄙莽撞的夯货,他只是不屑去理会那些阴谋算计,并非他看不见,也并非他看不懂。 最主要的是,兄弟二字在他心中的分量,比自己重了无数倍。 萧夜看着李莽,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不行的,既然这样,我更不能让你去扛,我好歹是大胤皇子,而你只是……” “放心吧,我老李家好歹也出了位国公,老头子混账是混账了些,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儿子出事还不管吧。”李莽拍了拍萧夜肩膀,哈哈笑道。 “放心吧,死不了。” ------------ 第158章 我不想当废物 “不行!” 萧夜拧着眉头喝道。 “我确实低估了宇文治的重要性,但人既然是我杀的,没有让你去背锅的道理!” “这件事本就罪在宇文治,况且我还是皇子,即便是宇文贤那老东西发疯,也得忌惮我父皇的态度,除非他想让整个宇文家为他陪葬!” 李莽苦笑着摇摇头,“你以为宇文贤那老东西不敢拉着整个安国公府为他陪葬吗?” “即便不敢,凭借宇文家这些年积攒的人脉和影响力,也有的是办法针对你,让你好不容易积攒的力量崩毁消尽。” “还有某些阴暗的手段。”李莽指着自己身上的伤,“像这样的刺杀,不只有王贵人和大凉能安排,宇文贤同样可以。” “但是……” 萧夜还想说什么,却被李莽拦住,他粗犷的脸上罕有地露出几分沉思。 “殿下,你曾经问过我,之后有什么打算,我起先并没有不在意,反正有老头子,有武国公的头衔罩着,这辈子也能有滋有味,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不得劲。” “韩末那小子入了商业署,领了商会会长之位,以后自有大展拳脚的时候,等某一日你需要他的时候,他也会有能力帮到你。” “但我呢?呵呵,我不想到了那一天,我还是京都街头斗鸡遛狗的纨绔混混。” “别说韩末,即便是陶云枝白露那几个小娘子,也比我这种废物有用……” 李莽扯开嘴角笑了笑,“我不想当废物,我也想能帮到你!” 萧夜眼中闪烁着浓烈的情绪,李莽的话就像是钟锤一样敲在了他心口最柔软的位置。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他总觉得自己就像个局外人,尽管有着非常强大的适应能力,也总有种扭曲的孤独感。 母亲早就死了,父皇是大胤君王,自不可能像寻常父亲一样与自己亲昵,而其余的兄弟姐妹,又多是图谋与算计,他从来都不敢将自己的真心交付出来。 即便是一直对自己温柔以待的陶云枝,爱慕自己非自己不嫁的沈月薇,他依然保留着最基本的警惕。 包括李莽和韩末。 能跟这两人走得如此之近,或许更多的是前身的记忆带来的本能作祟。 但今天,他心底深处的某个坚硬而脆弱的壳,悄然破碎。 …… 朝天殿内,气氛冷得吓人。 胤帝阴沉着脸坐在御案之后,双手微伏,眸光凶戾地盯着下方的朝臣。 “混账,一群混账!” “谁能给朕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理寺卿跪在堂下,身体轻微的颤抖,“回圣上,是……大凉的刺客潜入了京都,目标应该是大凉的九王子赫连承志,六殿下和九殿下,受了池鱼之殃。” “池鱼之殃?”胤帝砰的一巴掌拍在御案上,“我大胤两位皇子差点死了,竟然只是受了池鱼之殃?” 宇文间神色煞白,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不知道说什么,而是不敢说,因为这场古怪的闹剧之中,还牵扯着一个极为敏感,甚至连自己都要牵扯进去的人。 “京都城乃我大胤国都,社稷腹心,却让这帮该死的刺客说来就来!”胤帝怒吼道,“秦白师,朕将整个京都的安危交到你的手上,你便是这样为朕尽职的吗?” “云山猎场更是皇家所设,向来有禁军守卫,竟然被人悄无声息地摸了进去,虞长弓,你是饭桶吗!” 秦白师低着头跪下,神色僵硬。 “臣失职,请圣上责罚!” 他觉得自己有些冤,这京都城大了去了,每日都有各地的商贩旅客来往出入,况且都有路引凭证,自己即便想查也无从下手啊。 禁军大统领虞长弓一身戎甲,硬声道,“回圣上,臣已经查过了云山猎场的戍卫情况,这些刺客当日之所以能潜入,是因为有人带他们进去的。” 说着扭头看向跪在堂下的宇文间,“安国公府的宇文治。” “……” 虞长弓的话音落下,大殿上的空气直接冻结。 宇文间颤颤巍巍地以头叩地,“圣上,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宇文家向来安分守己,从不敢行丝毫逾越之事,并以此教导门下子弟,断不敢与大凉刺客勾结啊圣上!” 宇文间是宇文贤的侄子,算是宇文治名义上的叔叔,虽是旁族,但荣辱与共,若宇文家因此惹上祸患,他宇文间同样逃不脱干系! 虞长弓神色冷肃地扫了眼宇文间,再次抱拳道,“圣上,禁军已经在云山猎场找到了宇文治,他身着黑色紧身衣,与其他刺客无异。” “只不过……已经死了!” 死了。 胤帝当然知道死了,在事发之后的第一时间他就得到了内卫汇报的消息,也正是因为宇文治死了,才让他难以抑制心中的怒火。 如果这个狗东西还活着,他有大把的手段查出背后的谋算和布置,也有那个决心让安国公府付出代价,即便安国公府有自己亲敕的圣旨。 但现在宇文治一死,很可能让案子断了线索,还可能让宇文贤那个老狐狸发疯。 好恼火,无处发泄的恼火! 朝中众臣将脑袋埋在裤裆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怕引起胤帝的注意,即便是宋林辅和谢安,都闭着嘴一言不发。 勾结大凉刺客,袭杀当朝皇子,和谋逆没什么区别。 无论这件事罪魁祸首是谁,安国公府已然难逃干系了。 “圣上,安国公在殿外求见!”高申走到御案之前,低声询问道。 安国公,宇文贤! 胤帝沉着脸,面色发寒,“让他进来!” 随着高申引领,一个穿着黑色缎袍的老人缓缓走上大殿。 宇文贤今年已过古稀之年,垂垂老矣,但因为身居高位家境优渥,所以保养得极好,从面相上来看顶多也就五六十岁。 但今日上朝的宇文贤头发花白,面容晦暗,双目无神,就像是一晚上凭空苍老了几十岁一样,颤颤巍巍的走到殿下,面容悲怆地跪倒在地。 “请圣上,为我孙儿,申冤!” “……” ------------ 第159章 宇文贤 “圣上,请为老臣的孙儿,做主啊!”安国公宇文贤跪在大殿之上,以头叩地,神色悲恸。 胤帝伏在御案之上,神色阴沉凶戾,死死地盯着宇文贤。 “安国公,你要朕如何做主?” 宇文贤抬起头,眼眸通红,“我孙儿向来温驯谦恭,知理懂法,以报国为己任,现在却惨死在云山猎场,凶手依旧逍遥法外。” “请圣上,查清凶手,为我孙儿报仇雪恨!” 胤帝眼中翻滚着冷意,气得牙关紧咬。 “你可知,宇文治通敌叛国,勾结大凉刺客行凶我朝皇子?朕还没去问责与你,你却先来喊冤叫屈?”胤帝一脸恼恨,“宇文贤,你是觉得朕糊涂可欺吗?” 宇文贤定定地看着胤帝,声音拔高,“圣上明鉴,我宇文家素来忠心耿耿,从不敢行此等悖逆之事,为了大胤皇朝,甚至不惜断绝宇文亲族血脉,又怎会通敌叛国,自掘坟墓!” 胤帝啪的一巴掌拍在御案上,“那你告诉朕,宇文治为何会出现在云山猎场,为何会与大凉的刺客搅和在一起?” 宇文贤依旧和开始相同的表情,“定然是被有心人哄骗陷害,我孙儿性子敦厚,亲信他人,甚至还丢了性命!” “老臣请圣上彻查此事,为我宇文家正名,为我孙儿正名!” “……” 大殿上死一样寂静。 胤帝怒目等着宇文贤,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二十五年前,宇文贤七个儿子全部死于先太子之手,亲族血脉断绝,这才助自己登临九极,这是无法忽视的功劳,自己素来感激。 所以即便宇文家这些年暗中收拢门下财富,靠拢临安三族,自己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己不想这位一只脚迈进土里的老臣,晚节不保,也不想天下人觉得自己忘恩悖德,狡兔死走狗烹! 但今日,他真的有些怒了。 明明白白的事实摆在眼前,他却仗着自己的宽容如此大言不惭,是觉得自己已经老糊涂了?还是觉得帝王威仪在他眼中屁都不是? 诡异的能揪起人心肝的压抑氛围持续发酵,死寂的大殿上只听得见胤帝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而原本擅长观望朝风,适时进言的朝臣,此刻却统统闭上了嘴,连宋林辅都低眉垂目,不发一言。 “宇文贤,朕念你立国之功,敬你昆仑肝胆。”胤帝居高临下俯视着宇文贤,“但并不是你故行包庇,悖上欺君的理由!” “当年朕可以赐你免责敕令,今日便能收回来!” “莫要忘了,你是臣,朕才是君!” 低沉厚重的声音在大殿上回响着,和以往胤帝暴跳如雷的恼怒有所不同,这几句话说得平稳而迟缓,拖着长长的尾音。 这位九五至尊,真的生气了。 但宇文贤并没有丝毫畏惧,他依旧跪在大殿上,仰着头望着御案之后的胤帝,双目通红面容悲怆。 “请圣上收回免责敕令,为天下公正!” “但我孙儿无罪,请圣上为其正名!” “……” 胤帝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了,他死死咬着牙关盯着宇文贤,许久后直起腰身。 “刑部,大理寺,朕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查清楚宇文治的死因!” “还有,宇文治和大凉刺客到底有没有关系,朕需要一个准确的答复。” 胤帝站起身朝着殿后走去,冷冷的声音传来,“如果办不好,你俩自己请辞吧!” “……” 宇文贤看着胤帝的背影,一直消失在后殿帏帐之后,他才徐徐起身。 他苍老的脸上已然收敛了所有情绪,那双发红的眸子微微阖上,然后睁开,里面悲恸凄凉的神色迅速淡去,变得阴森冷肃。 然后,宇文贤看都没看大殿上的众人,抬脚,朝着外面走去。 旁观的众臣眼神微微闪烁,不少人倒是看出了宇文贤闹这么一出的用意。 这是要堵住众臣的猜度声音,同时给附庸宇文家的某些人提个醒,自己还没输! 宋林辅看着平静得不像话的宇文贤,想起当年的那个传言,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这老东西,真的要发疯了呀。 …… 就在萧夜等人刚刚入了皇城没多久,就被大理寺和刑部衙门的人找了上来。 大理寺卿宇文间,刑部侍郎赵永宁。 赵永宁相对比较平静,视线略微有些复杂地扫过萧夜等人,蹙了蹙眉头,而宇文间则神色慌乱,如坐针毡,简直不要太难受。 他本就是宇文家的人,代表的也是安国公府,之前朝天殿上一闹,他本来以为自己要凉了,最不至也会停职查办到定论之后。 但他没想到,圣上竟然指名道姓让自己调查此事。 就不用避嫌吗? 起先他还有些疑惑,但想了想就明白了……圣上怕不是不想搞自己,而是想找个能拿得出手的理由再搞自己啊。 毕竟人家是九五之尊啊,总不能因为一些猜忌就夺了一位三品大员的头衔?岂不让天下人看轻? 若是自己没处理好这件事,那人家动起手来,便再无顾忌了。 宇文间脸上的肉疯狂颤抖,心里差点没骂死宇文治那个草包废物……尽管宇文治已经死了。 “两位殿下,圣上着我等前来询问,昨日云山猎场之事,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宇文间眼见赵永宁不说话,只能硬着头皮问道,“还有宇文……宇文治,到底是谁杀的?” 坐在一边的李莽站起来,一把摁住想站起来的萧夜,冷笑道,“还能怎么回事,宇文治那个狗东西勾结大凉刺客袭杀两位皇子,没看见这两位差点嘎了嘛。” “至于谁杀的宇文治,嘿,除了小爷,还有谁能办到!怎么,小爷为国除害,圣上给了赏赐吗?” 萧夜面容阴沉,欲言又止。 萧危看了眼萧夜,又抬头看向李莽,眼神若有所思。 宇文间咬了咬牙,神色难看地盯着李莽,“李小公爷,这种话说出来可是要负责任的,若非自己干的,最好不要往身上揽,给自己,也给武国公府找麻烦!” 李莽拧着眉头笑道,“小爷没有替人背锅的习惯,也没有给自己招惹麻烦的喜好。” “倒是你……宇文大人身为宇文治的叔叔,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避嫌吗?” “还是说,安国公府已经权势滔天,连通敌叛国这种事都不在乎了?” “……” ------------ 第160章 武国公传信 宇文间噎了一下,有些气恼地瞪着李莽。 赵永宁瞥了眼宇文间,出声道,“李小公爷,你说宇文治通敌叛国勾结大凉刺客,可有证据?” “证据?要什么证据?小爷的话不是证据吗?”李莽拧着眉头,“若是小爷的话算不得数,那你们可以问问九殿下和赫连王子,他俩当时就在旁边,可以作证!” 赵永宁皱着眉头看向萧夜,却看到萧夜皱着眉头看着别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赫连承志虚弱地躺在床上,面色虽然没多少血色,但好在意识清醒。 他沉默着扫了眼萧夜,又看了眼李莽,许久后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本官便如实上报了。”赵永宁点头道。 宇文间面色僵硬地看了眼李莽,哼了声,扭头出了房间。 两位离开,房中的气氛忽然凝滞了下来。 “九殿下……其实……”赫连承志张了张嘴,神色复杂地看向萧夜。 萧夜沉默着看向赫连承志,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所以说,你昨日邀请我云山狩猎,是有意为之?” 赫连承志顿了顿,神色僵硬地点了点头,“是。” 萧夜看着赫连承志,嘴角冷峭,“你没有杀我的理由,即便是有,也不会用这么愚蠢的办法,说吧,到底是谁?” 空气忽然凝滞起来。 听到这话的李莽皱着眉头盯着赫连承志,拳头缓缓握拢。 绛厉似乎察觉到了李莽的敌意,抬步挡在了赫连承志身前。 “你我两国合盟,小王即便再愚蠢,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对你动手,还差点搭上自己。” “之所以邀请你云山狩猎,确实是受人所托……”赫连承志叹了口气,“景王萧温。” “四哥?不可能!”萧危唰的一声站起来,神色惊异。 赫连承志看了眼萧危,苦笑道,“已经到这种时候了,小王何必在这种事上撒谎,前几日为了能促进两国合盟,小王不得已拜访了景王殿下。” “景王殿下倒是谦和,答应了帮助小王,事实上,虽说盟约条件苛刻了些,但确实也完成了两国合盟。” 萧夜面色平静的听着赫连承志的解释。 在觐见之前,赫连承志曾找过他,想让他帮助促成两国合盟,但却被他拒绝了。 想必就是在那日之后,赫连承志找上了萧温吧。 “所以,萧温的条件是将我引到云山猎场?”萧夜继续问道。 “景王殿下说想约小王云山狩猎,想让我到时候邀请你一同前往……”赫连承志苦笑道,“之前小王并没有意识到,这竟然是景王为你我铺开的网。” 萧夜看了赫连承志一会,缓缓挪开视线。 赫连承志鬼门关上走了一趟,所以萧夜并不觉得赫连承志有撒谎的必要,况且当时若非赫连承志相救,自己也没有存活的可能。 “四哥,怎么会是四哥……”萧危皱着眉头,仍旧有些不可置信。 他设想过是谁参与这次云山刺杀之事,但从没有想到会是最温和,最富有才情,存在感最低的景王。 “对啊,是给你我铺开的网。”萧夜面色阴沉的说道,“萧温怕是早就接触到了大凉的刺客,与其达成合作,他利用宇文治为此次刺杀提供机会,而大凉刺客出手,解决你我。” “宇文治,怕只是他对付我的一把刀而已。” 可想而知,一旦事成,罪魁祸首只会落到大凉的那位皇子身上,根本不可能和萧温扯上任何关系,至于宇文治,怕是自从他参与萧温的计划后,就已经注定了死亡。 “萧温不想达成此次合盟!”萧夜皱眉道。 而赫连承志同样面色难看,安排刺杀的他的那位哥哥,似乎同样不想完成两国合盟。 “这件事,是小王不对。”赫连承志挣扎着坐起来,“回国后,小王会彻查此事,找出背后的凶手,给贵国,也给殿下一个交代。” 萧夜冷冷的看着赫连承志,面色阴郁得能滴出水来。 …… “李莽?武国公家的小子?”御书房内,胤帝皱着眉头问道。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略微松了口气。 “那个混小子,跟他老子一样胆大包天!”胤帝伏在御案上,皱眉道。 宋林辅看着胤帝,神色有些无奈,“圣上,李家小子虽说杀了宇文治,但是宇文治勾结大凉刺客在先,也算是为国剪除奸佞。” 胤帝瞪了一眼宋林辅,“朕知道你和李家的老匹夫关系好,但也不用如此明显的包庇于他儿子,宇文治有没有通敌,自有刑部大理寺查证,还轮不到他下定论!” 宋林辅暗自叹了口气。 胤帝还在气头上啊。 之前宇文贤闹得闹一出,不仅冒犯了这位九五至尊,甚至还将他架在了火上烤。 现如今宇文治一死,那些刺客也统统殒命,等同于线索全断。这样一来也就无法给宇文治定罪,也就无法动安国公府,甚至李莽这位救护皇子的功臣,还将面临问责。 胤帝很不爽啊! “圣上,大凉与我朝合盟在即,眼下生出这等岔子,那合盟的事……”钟伯鱼兜着手,啧嘴问道。 合盟,这才是重点。 “这次的事显然是有人不想我朝与大凉合盟,既如此,那更不能废了合盟之事。”宋林辅说道,“不管这件事背后是谁,只要我朝继续与大凉的合盟,也就意味着此次刺杀之后,他们的目的落空了。” 胤帝沉着眉头,沉吟许久,点头道,“好。” “你去通传太子,合盟之事继续,尽快执行。” “好!” “至于如何处理安国公府于李莽……”胤帝沉吟着,忽然看到高申从外面走来,轻微挑了挑眉头。 “怎么了?” 高申手上捧着一封密封的信,恭敬的递了上来,“圣上,武国公传信过来了。” 武国公,李石绩。 胤帝眼中略微有些古怪的神色变化闪烁,连忙接过高申手上的信封拆开,将里面的信纸抽了出来。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十八个字。 “臣请敕李莽,入北境!” ------------ 第161章 我等你回来 之后的几天,萧夜一直留在太医院养伤,伤势好些了之后便回了朝阳水榭。 胤帝并没有召见他,他也没有再去朝会。 倒是赫连承志能下床的时候,被胤帝召见了一次,具体商谈的内容他不得而知,但大体上他也能猜到。 合盟之事不可废除,若是迁怒于大凉刺客停了合盟之议,怕是要正中某些人下怀。 胤帝显然也能想到此事。 就在事情过去半个月后,距离年关不过三五天的时候,消失了许久的李莽忽然出现在了朝阳水榭,他依旧半敞着胸襟,隆起的肌肉健硕,只不过那张黢黑的脸上,多了一丝稳重。 “怎么样,伤好了没?”李莽拍了拍萧夜的肩膀,笑着问道。 神色洒脱,似乎丝毫没有受之前那件事的影响。 “差不多了,你呢?”萧夜笑不出来,有些苦涩地问道。 他身上最终的伤是大腿上被箭矢撕裂的伤口,自然不可能这么快痊愈,但已经不妨碍平日的行动。 李莽更健硕一些,虽然身上的伤密密麻麻,但好在没有伤及要害,所以他恢复得比萧夜更快。 李莽展示了一把自己的肌肉,在旁边的台阶上蹲下。 深冬的积雪未消,又在上面盖了层新的,很厚,很软,李莽用手在雪上笔画了一会,写了个拙劣难看的‘北’。 “什么时候走?”萧夜问道。 他虽然没有参加朝会,但朝会的消息不可能传不到他耳中,当听说李莽要被贬去北境参军的时候,他沉默了许久。 “明日一早。” “不过年了?”萧夜心头微微发酸,“你可是说过,今年要过个好年的,买好酒好肉,请胤大歌舞团的姑娘,就在这座宅子里……” 李莽沉默片刻,咧嘴笑了笑,“都快二十岁了,谁还过年呀。” “况且年前应该能赶到北境,你是不知道,军中也是要过年的,一大群糙汉子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吹牛逼,就是没有姑娘……” “不过北燕有娘们啊,要是运气好逮上一两个,也不愁年节期间空虚寂寞。” 萧夜知道这家伙在故意说这种话宽自己的心,北燕苦寒之地,深冬时节几乎整日大雪,据说每年积雪最厚的时候,能有房子那么高。 加上龙羊峡外北燕狼子虎视眈眈,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进犯,他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行。 哪有什么年节,哪有什么酒肉和姑娘。 况且,他能否安然到达北境都未可知,宇文贤胆敢冒着触怒圣上的风险上谏,岂能任由杀死他亲儿子的人,安然前往北境。 “迎春姑娘安置好了没?”萧夜又问道。 李莽搓了搓手,嘿嘿笑道,“昨夜折腾了一晚上,哭着喊着让小爷饶了她,嘿嘿,她是不知道,为了这临别的一炮,小爷可是专程掏了保生堂的肾宝丸,吃了一大把。” “至于安置……能有什么可安置的,小爷走了,自然有别人照顾她的生意,当时说赎身什么的,都是闹着玩的,你还当真了?” 萧夜嗯了声,又是短暂的沉默。 深冬的冷风吹得人脸颊生疼,两个少年却似乎没什么感觉一样,仍由身体慢慢埋在飘扬的雪中。 “本该是我的。”萧夜抬起头,眼神不知觉有些朦胧。 “宇文治是我杀的,这份罪责,应该落到我头上才对。”萧夜感觉胸口闷得慌。 半年前王贵人诬陷,他差点就被放逐北境充军,因为取巧免去了罪责,最终却落到了李莽的头上。 躲不开,避不过。 还真是操蛋的命运。 “这种话可不兴再说了,咱们是兄弟嘛。”李莽拍着手站起来,轻轻锤了一把萧夜的肩膀,“我李家世代参军,到了我这辈儿自然也免不了。” “北境我虽然没去过,但老头子熟啊,北境大将军可是宁国公杨定邦,和我老李家交情匪浅,即便去了那里,他不也得照应着我……” “况且咱这身板,参军妥妥的,倒是你,怕是第一天就得噶了。” 萧夜垂下眼眸。 因罪发配边军的,免不了要去罪营里面,那可都是用人命铺路的前锋军,死亡率超过百分之七十。杨定邦即便和武国公府关系再好,怕也不敢犯这种忌讳。 况且,京中还有宇文家盯着。 “我走了。”李莽拍拍手,笑呵呵道,“别耷拉着脸,等小爷混成大将军锦衣归来的时候,咱们再喝酒吃肉,叫上胤大歌舞团的小娘子……” 萧夜沉默许久,点头,“好。” 李莽再没回头,绕着迂回的亭廊出了朝阳水榭,结果刚刚出门就看到一个姑娘站在不远处,身上穿着单薄的锦棉,上面落了厚厚的雪。 “萧淑,你怎么来了?”李莽大喇喇的挠挠头,“找萧夜那小子?” 萧淑面色有些发白,愣愣地盯着李莽黑黢黢的脸,眼眶微红。 “不,我找你……” “找我?”李莽倒是愣了下,“找我怎么了?想跟小爷吵嘴?算了吧……” 说着凑到萧淑跟前,好奇道,“怎么还哭鼻子了,谁惹你了?我靠,好歹是大胤的公主,哪个不长眼的敢让你不开心,给小爷说,小爷剁了他!” 萧淑一改往日的泼辣疯癫,消瘦的身体在风雪中略显单薄。 李莽看着,不知为何,竟然感觉心里有些发堵。 自己和萧淑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好像有些年头了吧,五年?十年?好像更遥远些。 那时的自己刚刚被叫到宫中当众皇子的陪读,却根本没心思看那些之乎者也的绕口玩意,便偷摸从太学溜出来闲逛。 恰巧,也撞见了偷溜出来的萧淑,李莽大手一挥收了小弟,带着她躲避着宫中的禁军,玩闹,吃喝,最后被先生揪回太学…… 那时候她才四五岁吧…… 感觉好遥远。 李莽恍惚中低下头,看着眼前的女孩眼眶慢慢湿润,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白皙的面颊落下,砸在冰冷的风雪中,悄无声息。 少女仰着头,缠着纱布的小手将一个小巧的荷包递到李莽手上,眸光火热而滚烫。 “莽哥儿,我等你回来,好不好?” ------------ 第162章 警告 朝阳水榭亭廊之下的藤椅上,萧夜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陶云枝站在身后,轻轻将一面白色裘衣披在萧夜身上,眼神怜惜地看着萧夜,“殿下,外面冷,您身子还没有痊愈,要不先回屋吧。” 萧夜闭着眼睛,许久后问道,“李莽走了吗?” “嗯,已经出发了,现在应该还没出城,韩公子和周将军他们都去送了,殿下……”陶云枝轻声说道。 “嗯。”萧夜轻轻嗯了声,许久后才说道,“不去了。” 陶云枝眼神复杂,北境的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复杂艰难不少,谁都保证不了李莽此去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回来,何况宇文家虎视眈眈,怕是还会有不少的动作。 她有些看不明白男人之间的感情,明明那么在乎,为什么却不去看上一眼。 “放心吧,他会安全回来的。” 陶云枝抿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白露走过来,手里提着她的小巧药箱,神色有些担忧。 “殿下,白露妹妹给您换药了。” 萧夜没有动作,就这么静静的坐在藤椅上,闭着眼。不远处,女侠抱剑而立,神色警惕……萧夜最近很少给她讲故事,她可不能让这家伙轻易噶了。 不然旷的工谁来补? 小蝶和吴刚则是缩在不远处的荫庇处,守着暖炉烤火。 时光静好。 “宇文家有没有动静?”萧夜忽然问道。 陶云枝面色一凛,“安国公宇文贤在朝会上逼迫圣上为宇文治昭雪,惩治李小公爷,圣上迫于压力下了放逐令,不过也借机清洗了安国公的派系。” “不过,力度不大。” 陶云枝心中回想着收到的消息,不说宇文贤至今无恙,连宇文间也屁事没有,只是撸掉了几个不痛不痒的小职员,别说伤筋动骨,连皮都没蹭掉。 “至于两国的合盟,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赫连承志伤病未愈,怕是年前回不去大凉了。” 萧夜不做声,这些倒是在他预料之中。 “哦对了殿下,今日早上,圣上召见了景王萧温。” 萧夜微微抬眉,眸中闪过一丝冷肃的精光。 “那日的谈话,不出所料传到了父皇耳中,呵呵……”萧夜嘴角挑起,“萧温,在没有明确扳倒你的证据之前,我不会贸然行动,但也不吝于给你找点麻烦。” 陶云枝嗯了声,“奴家之前派出去的人,传回来了一些消息,说是找到了之前景王府失踪侍女的家眷,虽然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但如果殿下有命,他们即刻可以将人送过来。” 萧夜沉吟片刻,“先等一下。” “是!” 陶云枝根本不问为什么,很是果断地点头。 萧温行事隐秘,从这些边缘人物身上怕是得不到有用的情报,想要将他和王贵人私通的事昭告天下,怕是还得从王贵人身上下手。 况且京都城内,还有萧环这个老靠山。 “萧温除了宗正寺之外,可还有另外投靠的势力?”萧夜问道。 “回殿下,正在查!” 萧夜微不可查的嗯了声。 他之所以同意李莽顶替他前往北境,除了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李莽之外,自然还有着另外的打算。 他要报仇! 之前的退步与忍让,一来是初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潜意识中的畏惧与不安,让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二来则是性格使然,受过高等教育的他向来抱着与人为善的心态,自不可能无故与人为难。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没有彻底融入这个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 但是现在不行了,萧温已经将刀架到了他脖子上,若是不反抗,下场只有一个。 他要报仇,他要将身边这个巨大的威胁彻底拔出,他要将接连刺杀陷害的耻辱洗清,他要将李莽从北境接回来。 李莽打架斗殴或许在行,但玩这些阴谋诡计,显然比不上自己。 “所以憨憨,你就先扛一扛吧,不会太久……”萧夜低声呢喃道。 …… 御书房内。 胤帝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上的案卷,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发出轻响,气氛凝滞的有些渗人。 御案前面,景王萧温静静的跪着,微低着头,额头见汗。 直过了许久,胤帝轻轻放下案卷抬头,那种凝滞的吓人的气氛才开始瓦解。 “有人说,之前的云山猎场刺杀案,背后有你的影子,萧温,你可愿意为朕解释解释?”胤帝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不过那双眸子带着寒意。 “云山刺杀?儿臣不明白父皇的意思。”萧温缩在袖中的手指轻微一颤,但脸上却非常镇定。 “不明白?”胤帝讥诮冷笑,“萧温,在朕的几个儿子中,你算是你最善于揣摩人心洞察人意的,岂会听不明白朕的话?” “宇文治那个蠢货,可是受你指使?” 萧温面带惶恐,“父皇明鉴,宇文治与儿臣素来没有往来,整个京都人尽皆知,他又怎么会听信儿臣的话?” “倒是与六弟来往甚密,关系莫逆。” 胤帝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萧危指使了宇文治勾结大凉刺客,安排云山袭杀,差点害死了他自己?” “儿臣没有这个意思!”萧温赶忙低头,神色谦恭。 “那你安排赫连承志邀请萧夜前往云山一事,作何解释?”胤帝眼神灼灼,审视着萧温问道。 萧温松了口气,“父皇,只是因为赫连王子之前曾拜会过儿臣,席间提起大凉黄天原的苍茫辽阔,儿臣便起了争比之心。” “云山猎场乃我皇家所设,地域虽不及黄天原辽阔,但其中豢养不少野物,想着可以让赫连王子见识见识。” 萧温神色真挚,不似作伪。 “赫连王子入京之时,曾和九弟有所冲突,赫连王子曾提出请我帮忙周旋,化解其中误会,儿臣这才顺水推舟,让他邀请九弟前往云山狩猎,好冰释前嫌。” 萧温面带郝然的说道,“原本,儿臣也想前去的,只是当时春闺苑来了一位新的花魁,儿臣欣喜之下,爽了约,不曾想会发生后面的事。” 胤帝盯着萧温的神色看了许久,那张看似温和的脸上,却带着某种他看不透的幽深晦暗。 ------------ 第163章 挑拨 胤帝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萧温与之前的事有关,当然,最主要是他并不相信这个向来温和喜欢混迹在青楼楚馆的儿子,会有如此深的城府心机。 所以他只是小小警告一番,就让萧温离开了。 萧温神色温和地朝着高申点头致意,然后转身出了御书房。 出去的时候,他脸上淡淡的笑意逐渐收敛,那双儒雅温厚的眸子,逐渐染上一层阴冷。 “老九,你还真是命硬啊,这都杀不死你。”萧温望着冬日里逐渐暗下去的天色,嘴角挑起一丝冷笑,“即便你故意向父皇递出消息,可,那又如何呢?” “这种温吞粗陋的手段,还真是……让为兄看轻呐。” 萧温拢着袖子,身上披着厚厚的青色大髦,步履不急不躁,缓缓地出了皇城。 侍从早就候在外面,躬身将萧温迎上马车,问道,“殿下,人已经约好了,就在春闺苑。” “好。” 萧温微微闭着眼睛,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马车沿着朱雀大街而行,一直来到春闺苑外。 萧温才情在外,声名不好不坏,唯独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他喜欢留恋青楼烟花之地,往往在妓馆中一住就是月余,京都城有名的花魁,几乎都曾是他的入幕之宾。 很羡慕,甚至有些嫉妒。 所以他出现在春闺苑,非常契合他的人设,丝毫不显突兀。 萧温在门口跟虞娘打过招呼,径直上了三楼包厢推门而入,紧接着将门关上。 包厢里面的并非女妓,而是一个眉心有颗痣的中年男人。 男人名叫宇文玥,同是安国公府的人,并且是宇文贤为数不多的心腹,宇文贤年逾古稀,轻易不在外走动,而宇文玥,俨然已经成了安国公在外的代言人。 “景王殿下,不知道约我来此,有何贵干?”宇文玥微微皱着眉头,并没有因为景王的身份而起身,依旧稳当地坐在原位问道。 萧温走到另一边坐下,将杯中茶水斟满。 “当然是为了宇文少爷的事。”萧温笑着看向宇文玥问道,“你可知,安国公府的宇文少爷是怎么死的吗?” “这话什么意思?”宇文玥不满地皱眉,“李莽已经站出来承认了杀害我家公子之事,此事还能有假?” “况且圣上已经下了旨意,李莽北境充军,以示警戒,难道圣意还能有假?” “哦?”萧温一脸戏谑地看着宇文玥,摊了摊手,“既如此,那阁下请回吧,就当本王没有找过你。” 宇文玥面色有些阴沉,他下意识觉得景王萧危在耍他,毕竟这些日子以来,有不少人乐于看安国公府的笑话。 “本王无意冒犯,只不过安国公向来是本王敬佩的先辈,是大胤国祚栋梁,本王不想看到他的孙儿被杀,还被蒙在鼓里。” 宇文玥神色郑重了一些,他想起某个传言,忽然猛地站了起来。 “景王殿下的意思是……九殿下萧夜?” 萧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再行斟满,笑容满是诡谲,“本王虽说和宇文公子并无深交,但也知晓他和武国公府的李莽并没有多少恩怨,反倒因为与沈家婚约的事,和萧夜很不对付。” “他这次冒险行事,想必是为了对付萧夜的……” “殿下慎言,我安国公府的人向来知法明理,自不可能干出这等勾结外敌,伤害皇子的事。”宇文玥冷声道。 “好好好……”萧温乐呵呵地笑道,“咱继续刚才的话题,既然宇文公子和萧夜有恩怨,又如何会和李莽起了冲突?这不合道理。” “……”宇文玥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着萧温的话。 如果真是萧温所言,那萧夜和李莽二人可不仅仅是得罪安国公府,而是有欺君之嫌。 宇文玥沉吟许久,站起身说道,“好,景王殿下的话,我会带回给国公爷。” 萧温温和地端起茶杯,“本王之所以亲自来找你,而不是假借他人之手,是因为本王想和贵府合作。” “本王的意思,你同样可以带回给安国公,想必,他能给我一个适当的答复。” “好!” …… 眼看着宇文玥离开春闺苑,萧温脸上的温和笑意再次消失不见。 他伏在窗口位置,慵懒地看着下方往来的路人,虽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但年节的喜气驱散了不适,以至于外面仍旧有不少的行人。 “殿下,接下来怎么办?”身后有人出声问道。 那人是萧温的侍从,也是他的心腹亲卫,是他最信任的人。 萧温抬头看了看天色,摇头叹息道,“这次确实仓促了些,不仅没有杀掉萧夜,竟然连赫连承志都没死,真是……太废物了。” “不过好在宇文治死了。” 萧温回想着刚才说给宇文玥的话,嘴角轻微挑起一丝弧度。 宇文贤那个老狐狸疯起来,可是连父皇都会头疼的,不知道自己那位亲爱的弟弟,该如何接招呢? “时机还不成熟,不能轻举妄动,对付萧夜这件事,就交给安国公府去办吧。” “明白。” “大凉的人现在在哪?”萧温忽然出声问道,“放心吧殿下,我已经将那些人安排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皇城司即便是将京都城翻过来,也不可能找到。” 萧温点头,“都杀了,一个不留!” 侍从冷酷点头,“好,属下即刻去办!” 萧温坐在窗口,眯着眼睛望着下方来来往往的行人,许久后抬头看向半空,雪已经停了,朦朦胧胧的夜空中挂着一轮弯月,典雅而庄重。 他忽然想到了某人。 “备车,出城……” “是!” …… 就在萧温离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道纤细小巧的人影忽然出现在春闺苑后门。 后门拉开,隐隐戳戳的火光中映照的角落,虞娘脸色有些发白的四处张望着,等看到来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姑娘,你可算来了。” “什么事?”斗篷下的人影发出一道婉转的女声。 “是景王,景王殿下今天又来春闺苑了。”虞娘压低声音,因为紧张而喉咙发干,时不时地吞咽口水。 “这次来他不是找我这里的花魁,而是约了一个人……” “安国公府的人。” ------------ 第164章 交个朋友 斗篷下是一张清秀娟丽的脸,很年轻,看上去勉强二十来岁。 她叫柳卉,教行司出身,现在是陶云枝手下一名暗探接头人。 她微微抿着嘴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许久后点头,“好,这事我会汇报上去,你继续让人盯着,景王萧温有任何异动,切记及时告知。” “还有,春闺苑内有哪些人和萧温来往密切,多留心一些。” 虞娘风韵犹存的身子轻微颤抖着,似是害怕,又好像是激动,“姑娘,这实在太危险了,那可是景王殿下啊,若是让他知道我派人监视他,别说春闺苑开不下去,怕是连我都要丢了性命啊。” 虞娘心里很纠结,她既有些排斥这种危险的事,感到担心畏惧,又觉得非常的刺激,让她沉寂了多少年的血液都禁不住鼓动喷张。 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呢? 哦对了,是十五岁的时候和邻家小哥哥初尝禁果的时候,天哪,那滋味…… “放心吧,掌柜的不会让你有事的。”柳卉看上去青雉,但口气老成,“掌柜的可说了,你要明白自己为谁在做事,当初举手之间能让你春闺苑青云直上,那也能在翻手之间,让其堕入尘埃。” 虞娘眼神纠结变幻。 “当然,如果你做得好,掌柜的不仅能让春闺苑成为整个京都城,甚至整个大胤最大的青楼,甚至还能让你脱开民籍,得到你所想象不到的东西。” 柳卉笑了笑,“当然,这些暂时来看是空话,不过可以先兑现一部分。” “明日,胤大歌舞团回来春闺苑演出,你做好接待。” 虞娘眼神骤然一亮。 …… 陆延兜着手走在大街上,年轻的脸上带着一丝淡笑。 他本是韩末的人,跟着韩末已经有好些年头,为人机灵又沉稳,曾在白金会初开的时候,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萧夜看中了他的才华,便将其留在了身边使用。 而今天,他来到了玲珑胭脂坊。 站在柜台前面的小姑娘看到陆延后,似乎有些疑惑,许久后忽然眼睛一亮,“你是……” 陆延笑着将手上的一枚小香包递给了小姑娘,惹得小姑娘脸色微红。 “你们掌柜呢?” 小姑娘将香包按在掌心,悄悄给陆延递过去一个媚眼,笑道,“在呢,公子楼上请。” 陆延很是熟络地摸了一把小姑娘的手,转身上了楼。 二楼他曾来过一次,不过之前有韩末在,会面的也是玲珑坊的老板柳玲珑,而今天他来此,也是为了玲珑坊的柳老板。 陆延上到二楼的时候,看到钱掌柜一脸欣喜的迎了上来,哈哈笑道,“陆老弟还真是稀客啊,自从上次见面这都过去小半年了,怎么不见陆老弟来看看老哥?” 这位钱掌柜就是上次曹赊买店的时候,和陆延打配合的那位,且成功将曹赊送进了京都县衙,所以也算是熟悉。 “呵呵,这不是来了么。”陆延笑着,将手上的一个酒坛递过去,“百两一坛的金樽,弟弟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找来的,钱老哥尝尝。” 钱掌柜眼神一喜,三步并作两步将酒坛拿到手中,惊喜地嗅了嗅。 “真是啊,天哪,我托了好久的关系都没买到一坛,还是陆老弟人脉广啊……” 陆延笑了笑,转身看向另一侧。 房间的另一侧竖着一扇屏风,上面绘着洛河神赋,隔着屏风的间隙,隐约可以看到后面坐着一位身姿绰约的女子,似乎正在打量着自己。 “呵呵,小人给柳老板也带了礼物,希望柳老板喜欢?”陆延说着,将手上的一张纸条递给钱掌柜,钱掌柜古怪的看了眼陆延,将其递到了屏风后面。 那是一张胭脂的制作工艺,远比眼下市场上流行的胭脂更加独特,也更加珍贵。 陆延静静地站在原地候着,很快,屏风后就传来一道清亮婉约,却又说不出的媚意的声音。 “殿下这般大的手笔,小女子怕是受不起啊。” 陆延笑了笑,“我家殿下说了,这东西留在他手上,不过是暴殄天物,只有在您手中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咯咯,殿下真是看得起小女子……”柳玲珑的声音再次传来,“说吧,小女子可有什么能帮到的。” 陆延神色温和地一笑,“玲珑胭脂坊是整个京都最大的胭脂坊,每日出入皆是名望贵妇,便是王公权贵的家眷也时有来往,所以,我家殿下想着,柳老板应该认识一个人。” “谁?” “景王妃。” 钱掌柜打了个哈欠,抱着刚得来的金樽酒坛晃晃悠悠下了楼,很快,整个二楼就剩下两人。 “景王妃?”柳玲珑轻飘飘地走出屏风,带着面纱挡住了容颜,但那双妩媚的眸子却古怪地盯着陆延。 “小女子倒确实认识景王妃,不知道公子想让小女子做些什么?”柳玲珑笑道,“这胭脂的方子虽然珍贵,不,应该说很珍贵,但小女子福薄,怕是消受不起太珍贵的东西。” 陆延笑了,“我家殿下岂会为难柳老板,只需要你们下次闺中好友见面的时候,跟景王妃说几句话即可。” “什么话?” 陆延看了眼楼梯口方向,再次摸出一张纸条,轻轻递了上去。 柳玲珑接过纸条看了看,许久后,随手扔到了火烛之中。 “呵呵,看样子我们的合作很愉快。”陆延笑着行礼,“殿下还说了,他手上还有一些好玩意,如果柳老板喜欢,可以无偿奉送。” “权当是,交了个朋友。” “……” …… 第二天晌午,萧夜便出了朝阳水榭,径直去了礼部驿馆。 赫连承志伤势好转之后就出了宫,在驿馆休养,由礼部人员陪侍。 萧夜身为礼部主事,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到礼部驿馆的时候,萧夜看到徐肖也在,这位礼部侍郎平日里似乎没多大的存在感,但偏偏自己总能撞见,倒也是奇怪。 “殿下来看大凉王子?”徐肖笑呵呵地问道。 “巧了,他刚还在念叨殿下呐。” ------------ 第165章 新的消息 “哎吆,恢复得不错吆。”萧夜兜着手调笑道。 赫连承志躺在床上,脸上血色很淡,看到萧夜出现后,嘴角轻微动了动,露出一抹笑意。 “还好,大胤的医术很好,伙食也不错。” 萧夜呵呵笑道,“还能开玩笑,挺好。” 赫连承志心有余悸,“这是小王这一生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差一点就……” 说着看向萧夜,“还得感谢九殿下搭救。” 这话倒也没说错,若非萧夜背着他跑了几里地,他绝对赶不及驻地军医的抢救,再加上大凉刺客的袭杀,即便他有几个脑袋,也不够人家砍。 “你也救了本殿下,算是扯平了。”萧夜满不在乎的说道。 找了块地方坐下,萧夜看着站在一边的徐肖,“徐侍郎好,早上出来得急没吃饭,你莫不要准备一些过来?” 徐肖翻了翻白眼,“某算起来,是你上官。” 萧夜想了想,似乎没错,“那……上官好,早上出来得急没吃饭,你莫不要准备一些过来?” 徐肖嘴角扯了扯,转身出了房间。 “哦对了,我要吃火锅啊。”萧夜冲着徐肖背影喊道。 徐肖倒也不含糊,很快就有人端进来一个铜锅,火炉还有木炭,又有侍女端进来几碟切好的羊肉,房中的气氛顿时变得不一样了。 烧火架锅,一股辛辣的味道顿时缭绕开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火锅已经成了京都城盛行的一种美食,各种香料配上辣椒,铜锅里面下汤煮沸,煮上牛羊肉,尤其配深冬的雪天。 甚至有商客已经研究出专门吃火锅的铜锅,单锅,鸳鸯,九宫格,应有尽有。 火锅食材也开始丰富起来,还有人开始倒腾蘸料,甚至有人已经开设了第一家火锅店,据说每日都宾客盈门。 所以说,人类或许在其他方面会平平无奇,唯独在口腹之欲上,却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 赫连承志躺在床上,眼神有些幽怨,“这样是不是对小王……不太友好?” 萧夜瞥了一眼赫连承志,示意了一下,“你要不也吃点?” “呃……还是算了吧。”赫连承志艰难地坐起身,“贵国太医不让小王吃辛辣的东西。” “那就忍着。” “……” 萧夜和徐肖两个也不管赫连承志,自顾自吃得很嗨皮,看得赫连承志直吞口水。 “哦对了,昨夜西城太平巷发生了命案,你应该会感兴趣。”徐肖忽然开口道。 萧夜顿了顿,“什么?” “死了五口人,穿着我朝服侍,但身上都有大凉的苍鹰刺青,应该和之前云山猎场的大凉刺客是同一伙人。”徐肖不紧不慢的说道。 “刑部得到消息后已经封锁了现场,现在应该正在给圣上禀报。” 房中略微有些沉默。 徐肖轻轻挑起一枚肉片放在口中,眯着眼享受地咀嚼着,“之前还寄希望于找到大凉刺客的同伙,顺藤摸瓜查清楚背后之人,却不曾想有人抢先一步灭口了。” “真是好手段。” 赫连承志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脸色有些阴沉。 这些人一死,等同于与大凉之间的线索彻底断了,即便是他回到大凉,怕也找不出幕后的黑手了。 萧夜神色渐渐缓了过来,“虽然有些可惜,不过还好。” “我手上还有一个人,大凉的。” “什么?”赫连承志惊喜道,激动之下扯到伤口,疼得面色一白。 “算是一个巧合吧,而且我还知道,此次派人来胤刺杀你的,应该是你们的大王子,赫连承运了。” “……” 萧夜的话虽然有些震惊,但赫连承志只是稍微想了一下,便知道萧夜并没有撒谎。 大凉的皇子众多,几乎都有着立储之心,但真正能威胁到他的人并没有几个,太子赫连承运便是其中之一。 “人在哪?”赫连承志挣扎着坐起来,“小王要见他!” 萧夜自然没有意见,他通知了礼王萧泰之后,很快萧泰就把人带了过来,交给了赫连承志。 然后,萧泰便加入了吃火锅的行列。 绛厉和赖皋二人审问了一炷香的时间,面色阴沉地走了出来。 “怎么样?”赫连承志问道。 赖皋看了眼坐在桌前大吃特吃的萧夜三人,面色沉重的回道,“确实如九殿下所言,此人是大王子的人,只不过他是大凉的暗探,并没有参与云山猎场的刺杀,也不知道与大王子合作的大胤人是谁。” 萧夜和萧泰二人早就审问过此人,所以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除此之外,我还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赖皋皱眉道,“他之前曾接到过消息,说大王子派来大胤京都的是一个完整的鹰隼小队,十五人编。” “但据我所知,云山猎场死了八人,今天早上又发现了五具大凉死士的尸体,也就意味着……” 萧夜手上的筷子一顿,眼神顿时活跃起来。 “也就意味着,京都城内,应该还有两位大凉死士幸存!”萧泰唰的一声站起来,动作太大,连整个桌子都摇晃了起来。 萧夜眼神微微闪烁,如果找到这两人,说不好就能找到云山猎场刺杀背后,是萧温主使的铁证。 “可是,那两人还活着吗?”徐肖依旧不紧不慢的问道。 不知道,没人知道。 依照萧温滴水不漏的性格,说不好早就安排人除掉这些家伙,但万一呢,万一这二人察觉到不对提前一步逃脱,岂不成了攻破萧温最强有力的证据? “我即刻进宫禀报父皇……”萧泰转身就走,但却被萧夜伸手拦下。 “怎么了?”萧泰疑惑道。 “这件事交给我!”萧夜警惕地扫过徐肖,徐肖显然也明白萧夜的意思,举起手,“放心吧,本官就在这里吃火锅,你们自己看着办,只要不连累到本官就行。” 萧夜当然担心徐肖,但同样担心朝中的某些人。 一旦这个消息散播出去,被某些人捷足先登,自己势单力薄,想要找到这二人怕是难上加难了。 “并非我信不过徐大人,而是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慎重起见。”萧夜看着徐肖,“请徐大人多多包涵。” “三哥,这件事,我自己查。” ------------ 第166章 十三公主抓贼 徐肖在朝堂上并没有站队,至少平日言谈行事从未偏向过哪位皇子,但萧夜并不觉得,仅凭这一点就能完全信任他,万一他是萧温埋下的暗子呢? 至于萧泰,大概率不会和萧温有多牵扯,无论是母族背景,亦或者性格脾气,两人都迥然相异,况且两人都对皇储之位有想法。 但萧夜觉得还是小心为上,所以只能说服萧泰留在驿馆一晚上。 也仅有一晚上。 萧夜望着逐渐暗下去的天色,神色阴沉。 现在的萧夜已经不是半年前的大胤九殿下,他手上依然掌控着一支不弱的力量。 除了白金会的技师之外,还有散到整个京都城的教行司成员,她们或明或暗地隐匿在各个行业,用看似普通的工作维持生计,但实际上却一直受陶云枝的调遣。 得到指令的陶云枝第一时间将任务分派了下去,整个京都城看不见的阴暗面,如同机器一样准确无误地转动了起来。 但几个时辰过去了,并没有回馈任何的消息。 那两个大凉人宛如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 萧淑的情绪不高,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踢着路上的石子。 沈月薇围在旁边,急的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唯一的闺蜜。 “你到底怎么了,这两天情绪不高,像是丢了魂一样……圣上不会又要让你嫁到大凉去吧?”沈雨薇歪着脑袋问道。 萧淑瘪了瘪嘴,不说话。 没心情,不想说。 “难道不是?”沈月薇满脑门的问号,“那是不是你母妃训责你了?不应该啊,云妃娘娘性子温和婉约,可从来没骂过人嘞。” “……”沈月薇看着萧淑,越看越奇怪,无来由的脑中灵光一闪,“啊!你这副表情,像极了传说中的相思病,你难道喜欢上什么人了?” 萧淑俏脸一红,梗着脖子扭过头去,“才没有呐,你别胡说!” “嘻嘻,这副模样,可是像极了相思良人的小媳妇,姐姐我可是过来人,你可瞒不过我。”沈月薇兴奋地跳起来,“说说,对方是哪家的公子,我可认识?” 萧淑咬着小虎牙,红着脸,嗔怒地瞪了眼沈月薇,大步朝着前面走去。 “不说,那我可猜了?”沈月薇紧跟在后面,八卦得像个村口情报站的婆娘,“是哪位国公家的公子?年龄合适的倒有不少,宁国公家的小少爷?定国公家的老二?” “他们可都是文武双全的俊才,长得也好看,和你心目中的盖世英雄挺相似……” “不是?好吧,那是哪家伯侯的公子?或者世族子弟?” “王冕,谢玉,高阳,顾文臣?” 沈月薇脑海中把认识的京都子弟过了个遍,看到萧淑一成不变的脸色,有些疑惑,“总不至于是武国公家的黑炭吧……” “……”萧淑脸色骤然通红,有些心虚的瞥了一眼沈月薇,“其实,其实莽哥儿也不算……不算太黑啦。” “???” 沈月薇像是见到了新大陆一样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我猜中了?不会是真的吧?” 萧淑一张俏脸羞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怪不得,怪不得你这两天老是无精打采的,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原来是李莽去北境了呀。”沈月薇小脸上带着挪揄的笑,“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萧淑其实性格并不扭捏,相反,颇有些大大咧咧的爽朗。 起初的郝窘之后,她倒是很快就平静下来。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是我的好朋友,告诉你也无妨……但你不能告诉其他人!”萧淑抿了抿嘴唇,嘱咐道。 沈月薇连连点着小脑袋。 “其实我和莽哥儿很早就认识,差不多四五岁的时候吧,那时候他八九岁,被召入太学陪读……”萧淑眼睛发亮,“可那颗黑炭哪会读书呀,坐都坐不住,所以他老是偷跑出来,在宫里乱逛。” “这不就撞见本公主了嘛,嘻嘻,他当时并不知道我是公主,还以为同样是哪家送入宫的陪读,就带着我在宫里到处闲逛,吹牛说对这地方有多熟悉,结果却老是迷路。” “有一次,他差点带我闯进了御书房,被高公公拦了下来,送回了太学,被钟先生狠狠地打了板子……” 萧淑谈起李莽总是很开心,一双好看的眸子逐渐弯成月牙,闪烁着晶莹的光彩。 不过很快,她就听到身边嘎嘣嘎嘣的声音传来,扭头一看顿时僵住,“……你哪来的瓜子?” “啊?带的呀,怎么了?”沈月薇抓着瓜子嗑得正起劲,“总觉得听故事不嗑瓜子,有点不得劲,没事,你继续说……” 接着继续吧唧吧唧嗑了起来。 “……”萧淑突然就没有分享的欲望了。 “你可千万不能乱说啊,尤其是九哥……”萧淑嘱咐道,“他要是知道了,不得笑话死我。” “知道啦。” 两个小姑娘就在这晃荡晃荡地走在街上,天色将暗,无雪,反倒是一轮浅浅的弯月挂在枝头。 萧淑本来心情不好,出来找沈月薇逛街的,到了朱雀街上却又没了心情,随意晃荡了一会,便准备回宫了,沈月薇察觉到萧淑心情不好,才主动请缨送她。 刚离开朱雀大街没多久,沈月薇忽然一歪脑袋,疑惑道。 “咦,你看那是什么人?怎么鬼鬼祟祟的?” 萧淑回过神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巷子口,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走出去没多久,一翻身钻进了旁边的小院里。 “有贼!”萧淑眼睛顿时亮了。 “好家伙,在本公主眼皮子底下行盗窃之事,看本公主不收拾了你!”说着挥动着小拳头,龇牙咧嘴地骂道。 “走,跟本公主去抓贼!” 沈月薇有些慌,“咱还是报官吧……” “报什么官,我家就是最大的官!”萧淑俏声道,“本公主可是练过的,寻常的小毛贼可不是本公主的对手,你瞧好了,看本公主手到擒来。” 说着便朝着巷子跑去。 ------------ 第167章 九哥,你家进贼了 萧淑举着小拳拳追上去了,后面的沈月薇只能带着侍卫跟上。 他们可不敢放任一朝公主去跟歹徒搏斗。几人顺着小巷子追了进去,一直来到小院跟前。 这是一个闲置的丝绣作坊,门户上着锁,门口堆满了未消的积雪,应该许久没有人来过了,一人多高的矮墙上有人踩踏过的痕迹,并且不止一处。 这伙贼人应该不止一次来此了。 萧淑跑到门口,四处打量了一番,直接挽起袖子开始砸门,“大胆毛贼,给本公主滚出来!” “……”紧跟着跑过来的沈月薇有些发愣。 虽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如此大张旗鼓真的好吗?打草惊蛇了被这毛贼跑了怎么办? “快点滚出来,本公主看到你了。”萧淑发癫样一阵砸门,眼中透出一股欣喜与激动。 可能是受李莽影响的缘故,萧淑从小就养成了不安分的性格,而且特别向往话本小说中的侠客,就连自己心仪的对象,也想着是一位脚踩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 所以面对这种事,她不仅没有一丝胆怯,反倒是有种抑制不住的兴奋。 “再不开门,本公主可就闯进来了,等本公主抓到你,就把你送到京都县衙,下你大狱……”萧淑咋呼道。 “那个……门锁着,里面应该打不开。”沈月薇好心提醒道。 萧淑面色微微郝然,不过很快挺直了腰板,“本公主知道,本公主就是给他们一个机会,那啥……把门砸开!” 跟在身边的侍卫闻言,二话不说抬起就是一脚,咚的一声,大门直接被踹开。 小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 萧淑挠挠头,眼神疑惑……难不成自己看错了,这里根本没人进来? 沈月薇有些紧张,小脸发白缩在萧淑身后,指着后院方向,“如果我是他们,怕是已经吓得从后面跑了……” “啊?那怎么办?”萧淑顿时急了,稍作迟疑,竟然提起裙摆朝着后院冲去,刚刚绕过作坊,就看到那道人影从后院墙头上翻过,消失在黑夜中。 “还真跑了……”萧淑大叫一声,指着院墙方向看向身边的侍卫,“你俩还愣着干什么,追啊!” 两位侍从迟疑了片刻,其中一个脚下动了起来,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那两人追去。 萧淑十六岁生日那天,不仅得到准许出宫的敕令,还有了专门为每个萧氏子女配备的侍从。 他的侍从名叫刘锋,出身禁军,身手非常不错,几个起跃就跳上了院墙,朝着逃窜的那人追去。 贼人虽然速度很快,但似乎并没有武功,很快就被刘锋撵了上去。眼瞅着就要被抓住,那人情急之下慌不择路,扭头钻进了一处宅院。 刘锋顿住脚步,神色有些古怪。 朝阳水榭。 刘锋是萧淑的侍从,自然知道这个地方是谁的地盘,即便是他都不敢轻易闯入,万一触怒了那位皇子,怕是连挨板子的机会都没有。 想了想,刘锋转身朝着萧淑的方向追去。 萧淑正毫无形象地蹲坐在路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沈月薇同样面色发红,显然跟着萧淑跑了一路累得不轻。 听到刘锋的汇报,萧淑眼睛顿时亮了。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萧淑张狂地哈哈大笑,“竟然跑到我皇兄的老宅了,这下你还不死定了!” “哇哈哈哈,今天非要亲手抓住你不可!” 萧淑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着,张牙舞爪地朝着朝阳水榭跑去,此刻的她已经完全带入了角色,觉得自己就是惩恶扬善的江湖英豪,正在追拿十恶不赦的坏人。 嘿嘿,要是莽哥儿在就好了,看到自己这么厉害,他肯定很惊讶吧。 月光正明,已经过了酉时,萧淑大马金刀地跑在最前面,身后跟着沈月薇和两名侍从,一路冲进了朝阳水榭。 “九哥,九哥快出来,你家进贼了!”萧淑人还没进去,声音直接响彻了整个朝阳水榭。 萧夜望着风风火火闯进来的萧淑,一脸的无奈。 “这都几点了,你俩还在疯什么?” 沈月薇急忙摆手,“夜哥哥,月薇没疯,是十三公主疯了……” 萧夜看着沈月薇,顿时想起了前段时间被后宫娘娘追着赐婚的场景,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 他伸手扯过萧淑的辫子,瞪着眼问道,“你搞什么,大半夜不回宫,跑我这里干什么?” “又想蹭吃蹭喝?” 萧淑挣脱萧夜的魔爪,急忙解释道,“我哪有疯了,我明明在抓贼好不好,刚才在外面的巷子里撞见一个小毛贼,正准备偷窃一处闲置的宅院……” 萧夜看向沈月薇,小丫头红着脸连连点头。 “九哥你是不知道,刚才我有多厉害,那个小毛贼差点就落到本公主手里了……”萧淑挥舞着拳头,兴奋道,“不过可惜,最后让他给跑了。” “哦对了,刘锋说那家伙窜进你这里来了,你们没看到吗?” 萧夜回头看向女侠,女侠转身就消失在黑夜中。 不到一盏茶功夫,女侠再次出现,手里还拎着一个面色吓得发白的中年男人。 萧夜眼皮一跳,原本以为萧淑这丫头在鬼扯,没想到还真有毛贼闯进宅子……老吴果真是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 躲在某处打瞌睡的吴刚,无来由地打了个哆嗦,挠挠头,再次睡了过去。 “对,就是他……”萧淑顿时跳起来,扑过去一阵乱踹,“让你跑,再跑啊,狗东西,累死本公主了!” “老实交代,什么名字,年龄几何,干了多久的窃贼行当,偷了多少的赃物!” 男人显然被女侠的手段吓蒙了,哆哆嗦嗦地说道,“小人,小人名叫刘三,本是肃州府的人,前段时间逃难来到京都,跟着一个商队混进了京都城,现寄居在云山下的白马观里……” 男人苦着脸,“这深冬时节,没有活计,吃不上饭,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才出来找点东西吃……真没什么赃物,刚才连块馒头都没找到就被撵到了此处,还差点被这位女侠剁了脑袋。” 说着心有余悸的瞥了眼唐小仙。 萧夜闻言,眼眸忽然闪了闪,白马观他知道,那是京都城内一处废弃的道观,就在西城附近,里面多居住一些外来的乞丐流民,每日鱼龙混杂。 “问你件事,如果能让我满意,我不仅放了你,还给你饱腹的食物,如何?”萧夜忽然开口道。 刘三愣了愣,旋即一脸激动地跪倒,“大人请问便是,刘三知无不言。” ------------ 第168章 禁军与皇城司 萧夜嘴角咧起,神情意外的惊喜。 “你是说,确实见过两位大凉人藏在白马观?” 刘三跪在地上,神色笃定,“肯定没错,在白马观暂住的人不少,但大多是流民和乞丐,那两人虽然很低调,但眼神有些凶狠,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 “而且小人无意间看到他手臂上有苍鹰的纹印。” 没错了! 萧夜眼神发亮,他猜测那两人在逃脱了萧温的清洗之后,本想着出城逃亡,但因为云山猎场的事,导致京都城门口的盘查严了不少,他一时之间无法走脱,只能暂时隐藏起来。 而经常有流民出入,鱼龙混杂的白马观显然是最合适的地方。 他倒是没想到,这般误打误撞之下,竟然真的找到了那两个逃脱的大凉人。 “十三,你这次疯的不错,帮了我一个大忙!”萧夜开心的揉着萧淑的脑袋笑道。 沈月薇瘪瘪嘴凑上来,有些娇憨的看着萧夜,“夜哥哥,其实……其实月薇也有疯的……” 萧夜好笑的看着沈月薇,同样伸手拍了拍她脑门,“好了,你和十三先待在这里,别乱跑,女侠,跟我去一趟白马观,吴刚呢,让他去找周庆,多带点人,防止被那两个贼人走脱了!” “是!” 未避免被那两个大凉人走脱,萧夜也不敢耽搁,带着女侠即刻出了门,朝着白马观而去。 白马观距离朝阳水榭并不远,驾车不到一炷香的时候就到了白马观外,两人在白马观外等了一盏茶的工夫,便看到吴刚和周庆带着一伙人摸了上来。 “殿下,人带来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周庆本来和萧夜熟识,加上李莽的关系,和泾川县那茬子事,倒是和萧夜变得越来越亲近。 听到萧夜的消息,这家伙直接将休沐的禁军招了过来,足足二十来人。所幸现在是晚上,不然真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动静。 “先等一下。”萧夜朝着刘三使了使眼色,刘三会意,扭头钻进了白马观,很快他就又走了出来,远远朝着萧夜点了点头。 “很好。” “周庆,你和吴刚将白马观前后门堵起来,谨防被跑了。”萧夜凝神道,“女侠,抓人的事交给你了。” 唐小仙也不废话,傲娇的扬了扬光洁的下巴,脚下稍微一动就跳上了白马观的屋檐,几个起掠就钻进了观内。 很快,一声清澈的剑鸣声从观内响起,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不少寄住在白马观的流民乞丐仓皇往外跑,像是见了鬼一样,其中还夹杂着一位身形健硕,却裹着灰色麻袍,贼头贼脑的男人。 周庆和吴刚见状相视一眼,同时朝着那人扑了上去。 大凉的刺客身手不错,但还没到以一当十的程度,不说女侠这等江湖侠客,周庆身为禁军偏将,吴刚更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对付此人并不困难。 战斗结束的很快,等女侠提着一个大凉人走出来的时候,吴刚和周庆已经将另一人摁在了地上。 “殿下,成了!” 萧夜扬扬眉,“带走!” 周庆迅速收拢禁军,押着大凉人朝着朝阳水榭走去,只要能将这二人交给圣上,便可以定了萧温的罪过,不管是刑部还是大理寺,亦或者内卫,有的是审讯手段。 而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将这二人安然带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候,街道尽头忽然用上一队官兵,迅速朝着众人靠近,短短时间就拦在了萧夜等人身前。 萧夜微微皱了皱眉。 来人很多,足足六七十人,身上穿着皇城司的官服,为首一人三十来岁,眼神狠厉,盯着周庆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大半夜聚众在此,可是要闹事吗?” “给我抓起来!” 禁军和皇城司都隶属于兵部,但却只是名义上的从属关系,兵部并没有对这两支军队的直辖权力。 相比之下,皇城司守御京都城,拱卫皇城安宁,差不多类似于警察,而禁军的主要职责是保卫皇城,同时执行某些特殊任务,类似于特警。 两个机构类似,但又职责分明。 巡查京都城,维持秩序的职责,确属于皇城司所有。 “这位将军,我等是虞统领麾下,在此执行特殊任务。”周庆走上前去,摸出自己的令牌晃了晃,“还请皇城司的同仁让开,我等现在要回去复命。” “禁军?”为首那人冷着眼哼道,“本将并未听说禁军今日有行动,况且你们连军服都未穿,莫不是想哄骗本将军?” 周庆皱着眉头,“不信任我等身份,但这禁军令牌可做不得假!你要不要仔细瞧瞧?” 禁军和皇城司虽属同僚,但其实双方的关系并不和睦,经常会有摩擦冲突。只是以往都只是挤兑几句,并不会故意刁难对方,给自己找麻烦。 但眼前这位皇城司的将军,似乎并不给周庆台阶。 “不用瞧了,是不是禁军,本将军会看不出来?”那人挥了挥手,“近日接到情报,说白马观四周有流民闹事,其中还混着大凉的细作,本将军特意奉了秦司首的命令前来查看。” “你们很可疑,所以……”那人冷哼道,“请到皇城司衙门一趟,有没有问题,审问过再说。” 气氛骤然变得凝滞起来。 “好大的口气,你们这些披着黄皮的狗,有什么资格捉拿老子!”站在周庆旁边的青年名叫李威,瞪着眼睛吼道,“嚣张什么,怕你们人多吗?” 说着,身后的禁军兄弟一个个咬牙逼了前去,和皇城司的官兵对峙起来。 周庆拦下李威,指着萧夜问道,“不相信我等身份可以,但莫不是连当今九殿下都不认识?” “九殿下领了圣命前来公干,难不成还要向你们皇城司报备?” 那人冷冰冰的视线扫过萧夜,面无表情,“抱歉,本将按律行事,谁来了都没用,是不是九殿下,有没有公干,去皇城司衙门审过后再说!” “带走!” 站在后面的萧夜,心头微微一沉。 ------------ 第169章 唐小仙的师兄 萧温果然和皇城司有勾结! 萧夜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今夜的事绝对不是偶然,即便真的是巧合遇见,皇城司的人看到禁军令牌必然会放行,不可能像现在一样故意刁难。 他们的目的,很显然是自己刚刚抓到手的大凉细作。 可今晚上的行动算得上隐秘了,萧温却紧随而至,是因为他本就知道走漏的两人,一直在派人搜寻,还是说……有人将消息透露给了萧温? “你叫什么名字?”萧夜忽然出声道。 那人微微愣神,很快警惕地盯着萧夜,“你问这个干什么?” “倒也无事,只是想问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卢云的人?” 卢云,当初安排皇城司的人在红枫山刺杀一事,却诡异地从春闺苑的楼梯上跌了下去摔死了,导致刺杀一事无疾而终。 萧夜并不能肯定,这件事的背后是否与秦白师有关,但眼前的皇城司将领既然和萧温有勾结,那便很可能知道当初卢云之事。 那人皱了皱眉,有些恼怒地哼道,“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认不认识卢云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些人抓起来!” 萧夜眼神微闪,“既然知道,那应该清楚你所效忠那人的手段,能不能附凤攀龙暂且不知,但本殿下可以肯定,如果你有任何暴露他的风险,你的下场只会有一个。” “你装作不认识本殿下倒也在情理之中,但你真的以为今日之事能够善了?”萧夜冷笑,“一个皇城司的将领,半夜带着官兵挟持一位皇子,呵呵……” 萧夜的话没有说完,但明眼人都听得出来话中的意思。 那人闻言眼神挣扎了一番,似乎在做思想斗争,不过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眼眸依旧发寒,死死地盯着众人。 “动手!” 随着命令下发,一众皇城司的人开始发起了冲击,足足一个中队的人数超过周庆的禁军三倍有余,每一个抽刀在手,不要命地冲向萧夜等人。 “保护殿下先走!”周庆也发了狠,咬牙抽刀迎了上去。 唐小仙本来想去帮助周庆,但却被萧夜拦了下来,“他们不敢动我,你先走,将那两人带回去。” 唐小仙瞥了眼萧夜,窜过去一把抓住一人,一个起掠跳上旁边的墙头。 “赵翔,王刚,带人追过去,不能让贼人跑了!”领头的皇城司将领大喊道。 但周庆岂会让他腾出空闲,整个人提着禁军的钢刀,不要命地扑了上去,朝着那位将领一刀劈下!那人眼瞅着周庆扑过来,眼皮骤然一跳,不得不抽刀回身格挡。 而就这么一小会功夫,唐小仙已经消失在了黑夜中。 萧夜被吴刚拦在身后,警惕地望着人数众多的皇城司。 皇城司官兵的身手比禁军要弱上一些,若是单打独斗,基本不是禁军的对手,但奈何对方的人数众多,三个打一个,禁军便明显败下阵来。 萧夜担心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唐小仙。 萧温应该知道自己身边有一个高手的事,怕是已经做好了应对手段,他既然敢让皇城司的人公然拦截自己,怕是已经做好了应对唐小仙的对策。 她带着两个大凉的刺客,真的能走脱吗? 萧夜忽然有些拿不准了。 …… 萧夜猜测的没错,就在唐小仙离开白马观不到一盏茶的时候,原本正在急速飞驰的唐小仙忽然顿住。 时间已经接近子时,整个京都城回归了最深沉的死寂。 然而在空旷幽静的大街上,迎面走来了一个白衣如雪的青年。 青年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身形修长笔直,丰神如玉,他扎着简单的发髻,鬓角出两缕黑丝垂落,搭在肩上,倒是像极了传说中的江湖剑客。 最主要是,他手上提着一柄剑,暗红色的剑。 唐小仙近乎面瘫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惊诧。 “师兄?” 青年抬头看着唐小仙,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小仙师妹,能见到你,真的太开心了。” 唐小仙看着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不过很快就变得疑惑起来,“你不是在临安吗?怎么会来京都城?” 青年神色无奈,“还不是为了来找你,你真是太调皮了,一言不发偷跑出师门,害得师门上下人人担心,后来听说京都城出现了暗裔,为兄便想着过来碰碰运气。” “你是不知道,这一路师兄我有多不容易,口粮被流民抢了,钱袋被贼人偷了,浑身上下只留下了这柄剑……” 唐小仙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好笑,但同样又有些疑惑。 “你只是来找我的?” 青年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会骗人,所以你不该问的……好吧,除了找你,还有任务。” “杀人?” “……是。” 唐小仙顿了顿,点头道,“好,等我回头给萧夜说一声,便过来帮你。” 青年神色有些古怪,“你就不问问,我要杀的人是谁?” 唐小仙无所谓道,“谁都可以,没什么区别,只要不是萧夜就行。” “……”青年脸色有些难受,“怎么说呢,这不巧了么……” 唐小仙顿了顿,恍然抬头,那双清冷的眸子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所以你今夜,是来杀萧夜的?” 青年指了指唐小仙手上晕死过去的两个大凉刺客,道,“差不多,但那人说了,在杀萧夜之前,先得取了这二人性命。” 唐小仙看着青年,皱着眉头道,“能不能不杀?” “恐怕不行。”青年摇摇头,“你明白的,对咱们这种孤儿来说,师命无可违背。” 唐小仙沉默了,和青年一起长大的她自然知道青年不会骗人,尤其不会骗自己,他说入京是为了杀萧夜,自然是这个原因无疑。 怎么办? 一时间她忽然有些迷茫了。 青年看着神色迷乱的唐小仙,叹了口气,抬步朝着唐小仙走来。 察觉到逐渐靠近的青年,唐小仙猛地惊醒,她提着两人闪身后退了丈余,神色警惕的看着青年。 “师兄,杀不杀萧夜,咱们等会再说,但这二人,你不能动!” 青年脚步一顿。 ------------ 第170章 前朝早亡了啊大哥 周庆带来的禁军和皇城司官兵,如同潮水一样撞在了一起。 虽然禁军很强,但人数偏少,在皇城司官兵跟前根本占不到便宜,短短不到一炷香时间的交手,就有好几人受伤倒地。 事情有些超出控制了。 萧夜眼神凝重,连他都没有想到,大胤腹心的两支戍卫力量,有一天竟然会这般荒诞地相互交手。 “周庆,你带人突围出去,去礼部驿馆找萧泰!”萧夜挺身拦在前面,“我跟他们去一趟!” “殿下不可,我等能把您送回去。”周庆急道。 “无妨,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倒是我,正想去皇城司衙门看看。”萧夜说着,已经径直闯了前去,走到了那位将领身前。 “不是要抓人吗?好,本殿下跟你走!”萧夜冷冷的看着那人,“本殿下倒想瞧瞧,今日之事,你皇城司该如何收场!” 那名将领愣了愣,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不过眼下已经箭在弦上,即便他想退缩都不可能了,心里想着,只能挥挥手,身后的皇城司成员一拥而上,将萧夜围在了中间。 剩下也有好几个禁军被皇城司捉拿,而周庆等人趁着战场短暂的停滞,突围冲了出去。 冲突以一种极为突兀的方式终结。 …… “黄皮狗,给老子等着!” 周庆狼狈的逃出战圈,朝着皇城司衙门方向吐了口唾沫,转身朝着礼部驿馆跑去。 身为皇城禁卫军,他还从没有像这般狼狈过,之前确实有不少的摩擦,可因为京都律法的束缚,还从没有真正刀剑相向过。 但这次,已经打出真火了。 周庆来到驿馆,看到一直守在外面的王志阳,自从赫连承志住进驿馆之后,王志阳便被派到这里陪侍。王志阳自然认识周庆,果断带着周庆进了驿馆,见到了萧泰等人。 “你是说,九殿下被皇城司的人抓走了?”徐肖皱着眉头问道。 赫连承志张了张嘴,眼神奇异,似乎在说你们大胤真会玩,一个小小皇城司竟然敢抓捕当朝皇子,这放在大凉想都不敢想。 “是!我等顺藤摸瓜抓住了大凉的两位刺客,但刚刚出了白马观就碰到了皇城司的人,领头的应该是一位偏将,叫不上名字,他们不认可我等禁军和殿下的身份,起了冲突。” “奶奶的,那些黄皮狗明显是冲着大凉的刺客来的!” 原本迷迷糊糊差点没睡着的萧泰跳起来,一张胖脸上满是狰狞,“秦白师那个混账,父皇养着他们,是让他们对我萧氏皇族耍横的?” “不知死活的狗东西,竟敢抓捕老九,他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萧泰非常的身子向门外滚去,“我现在就去禀告父皇,让父皇看看自己的好臣子!” 徐肖拦住萧泰,“礼王殿下,如今已经过了丑时了,现在入皇城,怕是不仅见不到圣上,还会惹来圣怒。” 大半夜的,这么搞谁不火大?尤其还是那位。 “先救殿下为要。”徐肖想了想,“本官去趟兵部,找裴尚书,礼王殿下,你最好亲自去见一见秦白师,让他解释清楚今天的事!” “好!” 周庆扭头就往外跑,面色狰狞愤怒,“那我去摇人,妈的,谁还没几个兄弟!” “狗日的皇城司,敢和老子耍横,那别怪老子不留情面!” “……” …… 萧夜被皇城司抓捕的事,几乎在一瞬间炸开了锅,整个京都城像是一锅沸水一样,翻腾跳跃。 皇城司衙门,孙景洲面色黝黑的盯着蒋鸣,差点没忍不住将他的脑袋给拧下来。 “老子让你去拦截周庆,趁机抢走他手上的人,你把九殿下抓回来干什么?”孙景洲怒不可遏地吼道。 孙景洲是皇城司的副司首,朝廷四品的大员,也算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可当他看到自己最信赖的手下,将九殿下萧夜抓回来的时候,他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那可是皇子,你特么长了几个脑袋,敢干这等找死的事?” 蒋鸣梗着脖子,反驳道,“他大半夜的拦截下官执法,扰乱京都风纪,抓了他也不算做错!” “再说不就是九殿下嘛,又不是礼王或者英王,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冷宫皇子,怕他做什么?” 孙景洲都愣了,“我尼玛……你丫最近到底在干什么,就一点不关注京都发生的事吗?前朝早亡了啊大哥!” 萧夜纨绔失德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但凡不熟悉的人下意识会觉得这就是个无权无势,不被宠幸的冷宫皇子,就像路边的狗一样,谁都可以踢上几脚。 可那是半年前啊,现在的九殿下虽说仍旧没有王号,可与当初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白金会,商业署,勒石记功,建立合盟,哪一件不被京都百姓津津乐道,这半年以来胤帝召见九殿下的次数,比太子还多,你敢说人家是冷宫皇子? 即便不谈这些,人家好歹也是三部主事,这种上下几百年历史破天荒的第一桩,足见圣上的另眼相待。 可现在,却被你一个小小偏将抓了? “妈的,老子迟早要被你害死!”孙景洲搓了把脸,转头就走,走了几步想到了什么,眼皮乱跳地看向蒋鸣,“九殿下现在在哪?不会被你关进牢里了吧?” 蒋鸣一梗脖子,“那不至于,好歹人家是皇子……我安排在衙门偏房,有人专门守着。” “……”孙景洲张了张嘴,他现在想捏死这家伙的心都有了。 “你特么……人才啊,做好掉脑袋的准备吧你!”孙景洲仓皇离去。 梗着脖子站在原地的蒋鸣眼看着孙景洲离开,眼中的桀骜与不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微不可见的嘲弄与鄙夷。 “不知死活?呵呵,也不知道不知死活的是谁……”蒋鸣轻声嘀咕道,转身朝着门口的亲卫招了招手。 亲卫俯首过来,蒋鸣四处看了眼无人,才轻声开口道。 “去回复殿下,就说事情办妥了。” “水已搅浑,就看能拉下来多少人了。” “……” ------------ 第171章 莫欺少年穷的故事 萧夜面无表情的望着仓皇而来的孙景洲,心中忍不住的想要发笑。 这位皇城司的副司首,似乎还没有属下的偏将来的淡定。 “九殿下恕罪,都是下官御下不严,才闹出了这种误会……”孙景洲拱着手伏着腰,姿态谦恭地讪笑道。 “误会?只是误会吗?”萧夜嘴角弯起,冷笑道,“皇城司半夜公然冲撞皇子王驾,并行使极端手段将萧氏皇族拘捕下狱,这种事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桩误会啊。” 孙景洲强忍着尴尬,“确实是误会啊殿下,之前大凉的刺客在云山闹事,捅出了天大的篓子,圣上责罚,我等奉命加强了京都城内的巡视警戒。” “之前蒋鸣便是因此才去白马观附近巡视的。” 孙景洲吞咽了口唾沫,“蒋鸣这家伙平日里不怎么出门,不认识殿下尊荣,这才冒犯了殿下。还望殿下看在蒋鸣也是一心为公的份上,饶他一次!” “……” 不认识自己?京都城还有不认识自己的人? 萧夜有些感慨,看来之前还是太低调了啊。 “饶了他?孙副司首说笑了,蒋鸣将军不过是奉命行事,躬行差办,何错之有?倒是本殿下贸然坏了皇城司的好事,该罚。”萧夜笑着站起来。 “这么说,待在这里就不合适了,皇城司似乎又内设的监牢吧,可否带本殿下去?” 孙景洲讪笑,“殿下说笑了,您怎么能去监牢呢,下官现在就派人送殿下回府。” 说着转身招呼旁边的亲卫,毕恭毕敬地想要送萧夜出去。 但萧夜却不干了,自己又不是那什么玩意,想让我进来就进来,想让我出去就出去?遛呢? 萧夜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孙副司首,咱们该调查调查,该审讯审讯,刚来就让本殿下走算怎么回事?若是被有心人知道,还以为本殿下与孙副司串通,沆瀣一气,无视铁律王法呢!” “审讯完之后,若是本殿下无罪,那自然可以走,若真的妨碍了皇城司公务,或者串通了大凉刺客,那该收监收监,该砍头砍头,本殿下绝无二话!” “……” 你听听,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孙景洲蛋疼了……早知道这货送不走,就该让蒋鸣那个废物过来处理的,现在好了,上下难行,进退不得。 最主要是,一旦拖的时间长了,怕是会惊动京中的贵人,到时候,可就真的难以收场了。 “这么难决断吗?”萧夜打了个哈欠,“时间不早了,要不你先想想,本殿下先睡会,等睡醒了再说……” 说着也不管孙景洲的脸色,扯过一把椅子就坐了上去,眯着眼睛打起了瞌睡。 孙景洲咬了咬牙,转头往外走去。 麻烦了,得赶紧找秦司首……不,得找景王殿下处理了! 孙景洲刚刚走出皇城司,就看到手下神色匆匆地跑过来,面色难看。 “孙副司,坏事了,外面忽然来了很多禁军的人,将皇城司衙门围起来了!” “什么?”孙景洲面色骤变。 …… 某个街道中央,唐小仙望着对面的青年,神色充满防备与警惕。 同出一门的她自然清楚眼前青年的强大,从小到大和他过招成百上千次,却至今没有赢过一回。 今天能赢吗?她不知道。 但她心里清楚,今日不能输。 “师兄,这两人很重要,不能死,至少暂时不能死。” 青年垂着头神色无奈,“可如果这两人不死,我回去很难交代啊,毕竟大话已经吹出去了,要是没办到,会很没面子的。” “面子……很重要吗?”唐小仙看着青年问道。 青年沉默了片刻,有些迟疑,“似乎也不是很重要。” 唐小仙松了口气,“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等处理完今夜的事,我便来找你……即便是要带我回宗门也没问题。” 说着脚下微动,提着两个晕死过去的大凉刺客跳上墙头,朝着朝阳水榭的方向掠去。 但是很快,青年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不远处。 依旧一身白衣,依旧两缕黑发垂肩,依旧提着一柄暗红色的剑。 “那人……对你来说很重要?”青年看着唐小仙,神色略微有些落寞。 唐小仙想了想,点头,“他知道很多故事,很好玩的故事,喜欢上狐妖的书生,和白蛇成亲的郎中,住在一起的公主和七个大汉,还有会翻跟头的猴儿……” “虽然讲得很慢,偶尔还会旷工,但真的很有趣……”唐小仙歪了歪脑袋,“而且很多都还没有讲完,我得让他活着,把剩下的故事完结了。” “所以……他挺重要。” 青年眼睛发亮,和刚才是的慵懒随意不同,他似乎突然有了很高的兴致。 “很多故事?” “很多!” “很有趣?” “很有趣!” “……我也想听!” “……”唐小仙抬起头,有些愣愣地看着青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师兄以前也喜欢看话本小说,不过那些玩意千篇一律,看多了就没意思了,所以后来就不看了,改成给你讲故事……”青年神色古怪,“你喜欢听故事的兴趣,说起来还是我培养的。” 唐小仙嘴角微微一抽,她倒是想起来了。 “那啥,咱打个商量……”青年搓了搓手,有些迫切地说道,“你给我讲一个故事,换一条性命,如何!” 唐小仙低头看了看手上两个晕死过去的大凉刺客,想了想点头。 “好!” 唐小仙随手将两人扔到墙根处,自己走到一边坐下,“我讲得不好,你凑合听?” “好,凑合听!”青年也不理会那两人,竟然殷勤地走到另一边坐下,“不过你不能糊弄我,如果讲的故事我不满意,那两人还是要杀的。” “……我尽量!” 唐小仙清了清嗓子,“那我给你讲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故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青年琢磨着这句话,越琢磨越觉得有味道,越觉得精神振奋,“好,就这个!” 深冬肃冷,带着轻微的雪意,映照着薄薄的月色,在京都城某个寂静的角落,渐渐传出轻微的,断断续续的女声。 就很离谱。 ------------ 第172章 他已经走了 崇真寺,佛堂。 一身灰色尼袍的王羽音抄完今日的佛经,看到已经即将燃尽的香烛,神色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迷茫。 宗派信仰最能洗涤一个人的灵魂,即便是再坚韧的心性,长年累月地被这东西影响侵蚀,也终究会在潜移默化之间,改变一个人。 她觉得自己变了。 曾经为了那个男人,她宁可搭上自己的一切,名誉,自由,甚至性命。 她甘愿被胤帝讨厌,宁可被王家抛弃,也要拼上一切帮助那个男人。 她觉得这就是爱情,是天地间至深至纯,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撼动的爱情。 可现在她茫然了。 原本的谋划失败了,九殿下并没有被贬黜驱离,也没有把礼王拉下水,东宫的那位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影响都没有,一败涂地。 而随着事情落幕,那个男人仿佛失踪了一样,再也没有提及过自己,仿佛自己所做的一切在那人眼中再随意不过,近乎毫无用处。 为什么呢? 难道真如那家伙说的,那个男人根本就不爱自己? 是吧,应该是吧,否则他如何能忍住心爱的人失去自由,囚禁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却连一句问候不给的呢? 或许,他已经忘了自己吧…… 王羽音垂着头,那双狐媚妖娆的眸子不知觉盈满了泪光,轻轻跌落在佛经上,碰溅成碎屑的水珠。 渐渐地,充满失落的眸光逐渐攀上浓郁的愤怒与怨恨,她咬着银牙,浑身轻微颤抖,像是要将某人生啖血肉一样。 他怎么能这样?自己那么的爱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他就一点都感受不到吗? 当初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真的是假的吗? 他怎么能欺骗自己的感情,将自己当成小丑一样随意玩弄,他……该死啊! “呵呵,呵呵呵……” 近乎癫狂的笑声在佛堂中响起,在庄重神圣的佛像注视下,给人一种极为撕裂性的诡异阴森感觉。 吱…… 佛堂的门被推开,圆通小和尚低着头走进来,一直来到王羽音身边,“贵人,景王殿下来了。” 王羽音近乎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适才眼中的愤怒与痛恨,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下意识地抹了把脸,快速整理着自己的尼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好看一些。 可是佛前没有胭脂,没有粉黛,只有黯淡的香烛和燃尽的檀灰。 王羽音咬了咬唇角,伸手在香炉中抹了檀灰,认认真真地擦在自己眉峰之上…… 来了,他真的来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 “贵人,景王殿下留下一句话,就走了。”圆通的声音有些颤抖,“贵人,他已经走了。” 王羽音的动作骤然停顿。 “他……说了什么?”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发出沙哑的询问。 “景王殿下说……他想见临安王家家主。” 她妩媚娇俏的脸上颜色徐徐褪尽,抬起手,轻轻擦了擦眉峰染上的檀灰,她抿着嘴唇,将脚边的佛经捡起,轻轻放在香案之上。 崇真寺大门口,萧温转身上了马车,马车掉头,朝着山下行去。 “殿下,不需要进去见见王贵人吗?”说话的是他的心腹,名叫吴敬,“咱们来都来了,不差这一会,属下已经打点好了寺内的众人,不会有人说闲话的。” 萧温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不用,我并不是来找她的,只是想借着她的身份,见到临安王家的话事人罢了。” “当初和王家说好的,只要借着老九,将礼王和太子落下水,让圣上动了易储的念头,王家便全力出手扶我上位,但当初事情有变,王家刚刚生出的萌芽,又尽数缩了回去。” “之前云山猎场的事没能杀死萧夜与赫连承志,好将老六搅和进去,已经留下了马脚,前几日父皇召见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萧温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阴郁,“我已经察觉到有人要对我动手了,虽然并不觉得单凭老九能拿我怎么样,但毕竟还有其他人虎视眈眈。” “我得做好防备才好!” 萧温望着窗外,夜半的月光朦胧影绰,让整个红枫山都披上了一层银光。 “王家,无疑是我最好的选择。” 毕竟在他看来,他和王家本就有合作的基础,加上王羽音这层关系,王家不可能坐视不理,能得到王家的支持,从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整个临安三姓的态度。 “可是殿下,王贵人会愿意帮咱们约见王家话事人吗?”吴敬忍不住问道。 萧温嘴角挑笑,“不用她约见,我亲自前来崇真寺,便是再明显不过的信号,怕是这会功夫,王家人已经收到本殿下暗中会见王贵人的消息了吧。” “如果他们愿意合作,自然会派人来见我。” 吴敬点点头,心想这些人的弯弯绕绕真多。 “那咱们现在干什么去?等着吗?”吴敬问道。 “先回京吧……”萧温心中略微有些沉重,虽说大凉的那伙人已经被自己清理掉了,但以防万一,他仍旧派了心腹盯着萧夜和赫连承志。 再加上安国公府的策应,那只老狐狸可不是善于的人物,应该在关键时候能掌控局面。 萧温心里虽然这般想着,但不知为何,仍旧有些忐忑,一种无来由的忐忑。 马车缓缓行驶,沿着红枫山山道,一直朝着京都城而去,马车走得不快,差不多两个时辰后,马车才终于到达城门口。 晨曦初晓,东方见白,天色渐渐亮了。 城门缓缓打开,一队禁军从里面冲了出来,停在了萧温的马车跟前。 “请问,这是景王殿下的冕驾吗?”有人问道。 吴敬皱了皱眉,“知道还不赶紧滚开,景王殿下去城外看雪有些劳累,现在要回府了!” 为首的禁军踏出一步拦在前面,面无表情地说道,“殿下恕罪,刚才宫中传出圣令,景王殿下即刻入宫觐见,不得有误!” 坐在马车内的萧温眉头一跳,一股不寻常的预感瞬间笼上他的心头。 ------------ 第173章 皇城司诟病 数个时辰之前,京都城皇城司。 数百身穿黑色甲胄的禁军整整齐齐地列队持刀,将皇城司衙门围得水泄不通。 皇城司的规制不小,总共有整整五万人,但分守京都四方城门,巡视一百零八坊,加上轮换休沐,所以留在衙门的人并不多。 而禁军这次直接出动了两个折冲团,足足近五百人,由都尉郑项南率领,周庆和另外一个偏将同协,声势浩大。 即便是放在四境边军之中,这也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何况只是在京都城内。 “兄弟们,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若是有哪只黄皮狗不长眼冲出来,先给老子逮住揍一顿再说!”郑项南吆喝着吼道,“敢对咱们禁军指手画脚,这帮狗东西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周庆神色倒是变得忐忑起来,“老大,咱直接围了皇城司衙门,是不是有些过了,要是让统领大人知道,咱们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他自然痛恨皇城司的人,但最开始的目的,不过是找回面子罢了。 可没想到这事传到顶头上司郑项南耳中,就极为不受控地演变成了现在的状况。 五百禁军冲击皇城司衙门,说大了,和兵变没差别啊。 “想什么呢?你以为就凭你小子的面子,能让老子陪你这么闹?”郑项南斜着眼睛哼道,“实话告诉你吧,这就是咱们统领大人的意思!” “奶奶的,敢给咱们禁军穿小鞋也就罢了,竟敢无缘无故羁押九殿下,他不知道自己吃的谁家的饭?领的谁家的饷?” 郑项南拧着眉头,“别说被咱们围了,就算是剁了那些个狗头,统领大人也不会怪罪咱们。” 郑项南是禁军大统领的心腹,所以和虞长弓走得近,对京中的暗潮也略微有些了解。 放在半年前,萧夜即便被皇城司拿了,最后怕也会不温不火的解决,顶多由那位偏将请罪,这事便能平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九殿下不仅备受圣上青睐,多次召见,还和礼部、户部和工部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即便是兵部尚书裴元靖,都和九殿下颇为亲近。 你一个皇城司二话不说拿了人家?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好了,别废话了,今天晚上即便是天塌下来,也有人给咱们顶着!”郑项南冷笑,“周庆,你带人给老子冲进去,先救出殿下和咱们的人再说。” “其他人给老子把眼睛睁大了,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不能跑出去!” “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跟咱们动手,咱也不惯着他,给老子往死了弄!” 有了郑项南的保证,这帮本就憋着气的禁军小伙顿时挺直了腰板,周庆一咬牙,带着一帮人提刀就往里面冲,而就在这时,副司首孙景洲脸色僵硬地走出来。 “诸位这是干什么?郑项南,大半夜你带人围了皇城司衙门,是欺我皇城司无人吗?”孙景洲色厉内荏地骂道。 “还不赶紧退去,若是让圣上知道了,治你一个带兵哗变之罪,怕是连脑袋都保不住!” 郑项南掏了掏耳朵,浑不在意,“孙景洲,你怕是还没弄清楚情况吧。” “率兵哗变的可从来不是老子,而是你呀!”郑项南一脸嘲讽,“大半夜无故冲撞执勤的禁军,缉拿扣押九殿下!” “我等不过是奉命解救九殿下而已!” “放屁,谁扣押九殿下了?只是一些误会,本官已经与殿下解释清楚了,你们这些浑蛋,少在这胡言乱语!”孙景洲吃了屎一样的表情,忍着难受骂道。 “哦?那要不要将殿下请出来,咱们当面问问?” “……” 特么我也想请出来啊,可那家伙跟个狗皮膏药一样赖着不走了,我是真没办法啊。 请神容易送神难,都怪蒋鸣那个浑蛋,脑子跟屁股装反了吧,能干出这等遭雷劈的事。 “这件事我皇城司自会解释,不用你们禁军插手,赶紧带人撤回去,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孙景洲黑着脸吼道。 “不客气?呵呵……装你妈的逼啊!老子跟你才不客气!”郑项南扣着鼻孔破口大骂,“小的们,给老子冲进去,解救九殿下!” “敢阻拦的,给老子狠狠地弄他!” 周庆等人龇牙咧嘴地往里面冲,而孙景洲也来了脾气,自己好歹是皇城司副司首,就一点面子都不给吗? 这里可是皇城司,还没谁敢来这里撒野的! “特码的,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给我轰出去!”随着孙景洲一声令下,皇城司衙门的人也开始往外冲,就这么如同两股潮水一样,疯狂地撞在了一起。 奈何,禁军的人太多了,加上单体作战能力本就更胜一筹,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皇城司衙门的大门就被攻破,留守的皇城司成员被尽数羁押,就连孙景洲都没有逃掉。 屈辱,屈辱啊! 孙景洲红着脸梗着脖子,“郑项南,你给本官等着,本官要去御前告你的罪,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废话真多……”郑项南不屑地哼道,“带走,去兵部!” 一众禁军押着皇城司的官员,浩浩荡荡朝着兵部而去。 …… 兵部衙门,尚书裴元靖坐在上首位置,目无表情地看着下面两人。 虞长弓,秦白师。 怕是其他人死都想不到,下面两方人马打生打死,而这两位大佬却坐在这里和裴元靖喝着茶,气氛不仅没有剑拔弩张,甚至还颇为温软和谐。 “应该出结果了吧。”秦白师捻着茶杯,眼中带着某种隐晦的笑意。 虞长弓冷笑,“莫说你特意将大部分皇城司成员调离衙门,即便没有调离,某麾下的禁军也能战而胜之。” “攻下一个内部空虚的皇城司衙门,凭我五百禁军,一个时辰足以!” 秦白师没有说话,因为他清楚虞长弓说的就是事实。 “不过,你真的忍心,让皇城司一下被如此清洗一遍?”虞长弓叩了叩桌案,好奇问道。 秦白师叹了口气,“若非不得已,谁愿意出此下策。” “自从上次红枫山袭杀九殿下,卢云生死之后,我便知道皇城司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摸了进来,这段时间倒是查出了一些线索,但想要剪除,凭借我的能力确是不够。” “这次,倒是不错的机会。” 秦白师略微感慨,“皇城司诟病,希望能就此根治吧。” ------------ 第174章 太顺利了 秦白师神色有些复杂。 自从上次发现皇城司参与红枫山刺杀之后,他便一直在调查皇城司内部,但没想到调查还没有开始,卢云就死了。 这让他突然警惕起来,能如此轻易杀死一位偏将,足以见到背后之人的能力庞大,说不好还会涉及党争与皇储。 他不得不将此事上报了兵部尚书裴元靖,一来免于自己被牵扯追责,二来也是为了更好地找出背后之人,拔除皇城司的倒刺。 今夜,则成了他一直等待的契机。 兵部衙门上首位置,裴元靖眯着眼睛,冷峻粗犷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景王,萧温?” “呵呵,圣上的儿子,果然没一个平庸之辈。” 裴元靖的话听上去是夸赞,但脸上却没有丝毫夸赞别人的神色。 皇城司和禁军是皇城最重要的防线,是萧氏皇族的安全保障,向来不容许任何人插手,但裴元靖没想到,景王萧温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将大半个皇城司收入囊中。 一位副司首,两位偏将,虽然看上去没有多大的权利,但在某些时候,足以决定一件事的走向。 “此事,是属下失职。”秦白师站起来,神色愧疚。 “皇城司乃大胤利器,却不曾想有朝一日成了别人手上的快刀,下官有罪,等此事平定,下官会亲自上书,请圣上降罪。” 虞长弓眯着眼,“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皇城司肃清之后呢,又该如何处置?” “此事毕竟涉及一位皇子,还是素有才名的景王,我等怕是不好决断……”秦白师抬头看了眼天色,“马上就到上朝的时间了,还是入宫将此事禀告圣上吧。” 裴元靖沉默片刻,“秦白师,你安排好手下的人,维持好京都秩序,莫要因为今夜只是扰乱了民生,引起混乱。” “是!” “虞长弓,禁军乃大胤戟戈,切不可再发生这种事。”裴元靖说道,“皇城司清洗,怕是会引起一些不必要混乱,尤其是景王萧温进京之后。” “你派人去四方城门御守,提防某些不法之徒走脱。” …… 安国公府,宇文家。 宇文贤一夜未睡,昏黄的眸光映着烛火,忽明忽暗。 “情况怎么样了?” 声音有些沙哑,充满了生锈的金铁摩擦得让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感。 本来年逾古稀的宇文贤,在宇文治死后,变得更苍老了。 “不好,很不好。”宇文玥摇摇头,“皇城司的人去得晚了一些,被禁军抢了先,那两个逃脱的人已经落到禁军手上了。” “之后禁军与皇城司起了冲突,蒋鸣那个蠢货,连带着萧夜一起抓进了皇城司,结果惹来郑项南带兵围堵,差不多已经打起来了。” 宇文贤苍老的眉头微微蹙起,眼中是散不去的失望。 “原本以为景王如此善于隐藏,应该是有些手段,谁知道也是如此愚蠢。” “不仅没有将大凉的那帮刺客斩草除根,还会收揽蒋鸣这种蠢货,老夫竟然还考虑与他合作……” 房间里略微有些沉默。 “孙景洲是景王的人,咱们不需要理会,但大凉的那两人不能留下来,必须得死!”宇文贤浑浊的眼眸闪了闪,“暗裔的人动手了吗?” 暗裔组织是大胤最大的杀手组织,不仅收拢了不少江湖高手,还与朝堂世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包括安国公府。 当初宇文贤安排给宇文治的护卫,其实也是通过暗裔找来的,只是出身三流宗门的他,和唐小仙比差了一截。 但这次,他找来了唐小糖。 “已经动手了,凭借他的身手,想要杀两个人不难。”宇文玥回道。 宇文贤神色微微松弛了下来,他其实不想给景王擦屁股的,但一来二人有共同的敌人,二来大凉的刺客很可能牵扯出宇文治的罪过,让安国公府更加被动。 所以他不得不插手其中。 “等唐小糖杀完那两个大凉人后,让他暂时停一下吧,之前的交易继续,但刺杀萧夜的行动暂缓。”宇文贤忽然说道。 “我不能这么轻易地饶过杀害我治儿的凶手,也不能这么轻易地饶过萧家。” “萧温先不用管了……”宇文贤缓缓站起来,“那人不是要见老夫吗?答应他。” “正好,老夫要找个合适的合作对象。” …… 天色将明,晨曦微露。 萧夜缓缓走出皇城司,眯着眼睛望着候在前面的众人。 萧泰,徐肖,周庆,就连刚刚能下床走路的赫连承志都神色担心的看着萧夜。 “没事吧?”萧泰走过来,拍拍萧夜肩膀说道。 “没事。”萧夜摇头。 “没事就好,他奶奶的,皇城司的这帮家伙真是活腻歪了,竟然连皇子都敢挟持,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萧泰挺着大肚子,骂骂咧咧道。 “好了,既然没事,那就进宫吧,父皇都等着呢。” 萧夜揉了揉眉心,神色略微有些疲惫,“孙景洲呢?” “被抓走了。”萧泰拍了拍萧夜的肩膀,“咱们也走吧,父皇刚才传旨,让咱们即刻进宫。” 萧夜稍微思索了一会,心中忽然有了很多猜想。 昨夜发生的事闹得太大,不仅惊动了禁军和皇城司,连六部都有所牵连,传到御前是免不了的,而今圣上宣召,怕是要对昨夜的事做一个决断。 但他总觉得事情发展得太过顺利,也太过诡异了。 就好像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一样,萧温一晚上没有露面,反倒是将他的底牌尽数展示在了众人眼前。 他不难想象,皇城司今日免不了大洗牌,而萧温掌控的那部分人,也将被彻底打下无间地狱! “好,那便进宫吧。”萧夜点头道。 一众人浩浩荡荡的朝着皇城走去,过了承天门,一直来到朝天殿。 今日的早朝气氛格外的不对劲,大殿中站满了朝臣,但一个个都低头垂首,神态敬畏,时不时地抬头看向御案之后的那位,感受着他扫过大殿的寒气逼人的视线,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还剩两天就要过年了。 但这个年,似乎过不安稳了。 ------------ 第175章 臣请罪 胤帝的神色很冷,但并没有以往的那种愤怒,只是淡漠的扫视着大殿之上的众臣,不知道在度量着什么心思。 下方位置,皇城司司首秦白师躬身出列,神色愧疚。 “臣,请罪!” 胤帝淡淡抬眉,“说!” “皇城司副司孙景洲携功自重,滥用职权,纵容下属蒋鸣公然亵渎国法,挟持九殿下,指使皇亲受辱,不保天家威仪。” 秦白师有条不紊的躬身道,“臣御下不严,失职失察,有负圣上信任,请圣上治罪。” 秦白师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大殿上所有人的心头,震的人眼前发黑。 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皇城司要出大事了。 胤帝的反应似乎比预想的要平淡很多,他只是静静的听着秦白师的话,旋即冷冰冰的开口。 “好,孙景洲与蒋鸣革职查办,秦白师罚俸降薪,官降一级,以待后效。” 都不问原因,也不调查事由,只因为秦白师的一句话,一个四品副司,一个五品偏将便直接革职。 众人起先有些恍惚,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明显这事早就奏请过圣上,圣上也早就想好了如何处置,今日朝会不过是一个过场而已。 这是摆给众臣看的。 “圣上,臣亦请罪。”虞长弓出列,躬身道。 “臣治下禁军不尊号令,擅自集结,与皇城司部署发生冲突,双方伤者数十人,情况恶劣。请圣上治臣御下不严之罪!” 胤帝面无表情的看向虞长弓,沉声道,“好,你自罚三月俸禄,禁军本月饷银充入户部,以儆效尤。” “谢圣上!” 冲突的双方纷纷站出来请罪,竟然意外的和谐,和谐得让人感觉浑身不舒服,就好像在看一场编排好的戏剧一样。 君臣和睦,一片友恭之相。 兵部尚书裴元靖冷冷地扫了眼虞长弓,忽然开口道,“虞统领,禁军乃国家利器,向来只能有圣上调遣,此番擅自集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虞长弓苦笑道,“回尚书大人,其实此次集结的都是休沐在家的军士,并不在戍守之列,而且也是受了九殿下的调遣,所以……” “九殿下?他调遣禁军干什么?” 虞长弓顿了顿,抬眉瞥向御案之上,“是为了……拘捕大凉的刺客!” 似有意,又似无意,朝堂的风向开始向某个极为敏锐的话题转变。 “大凉刺客?可是前段时间出现在云山猎场的大凉刺客?”刑部尚书姜远褚眉头微微一跳。 刑查大凉刺客同是刑部与大理寺的职责,但这段时间刑部翻遍了京都城,除了几具明显被灭口的尸体外,再没有找到丝毫有用的线索。 禁军可没有稽查逃犯的职责,他们哪来的线索? 姜远褚忽然觉得,再聊下去,是不是也能治自己一个失职之罪了? 虞长弓点头道,“回姜尚书,据下官得到的消息,此番大凉派入我京都的刺客,是一支完整的鹰隼小队,十五人编,除了死在云山猎场与东城旧院的十三人外,还有两人在逃。” “昨夜九殿下得到此二人的消息,以免打草惊蛇,不得已召了几位休沐的禁军将士,以雷霆手段将其二人缉捕……” “而就在此时,撞见了皇城司巡守卫兵,才起了冲突。” “大凉刺客抓到了?”大理寺寺卿宇文间忍不住出声道。 虞长弓顿了顿,“刺客被九殿下的人带走了,暂时不知在何处。” 九殿下,又是九殿下……这家伙最近的出镜率是不是太高了? 不少人开始嘀咕着,却看到高申悄悄走进大殿,躬身道,“圣上,九殿下萧夜在殿外等候。” 胤帝面无表情,“让他进来。” 随着几个字的出口,大殿里的气氛再次变得凝滞起来。 不少人的视线投向朝列之中的宇文家的人,心里开始琢磨起来,若是这两位刺客真的在九殿下手中,是不是会查出一些出人意料的情报? 若是真的和宇文家,乃至哪位皇子有关系,朝堂的结构,岂不是又要发生巨大的改变了? 萧夜走进来的时候,明显察觉到气氛的压抑,深冬的气氛本就寒冷,这下好了,都快冻成冰了。 “参见父皇!”萧夜躬身行礼。 胤帝眼中微微闪过一丝神采,在没有任何其他的表情,他盯着萧夜,顿了许久才开口道。 “大凉的刺客呢?” 萧夜龇牙吸了口气,“回父皇……丢了。” 出了皇城司后,萧夜在门外候着的人群里看到了吴刚,据他所说,女侠并没有回朝阳水榭,也并没有将大凉的刺客送回来。 他不清楚昨夜女侠离开后去了哪里,但可以确定,必然是遇到了某些麻烦。 没了那两个证人,连他的思路都断了。 听到萧夜回话的胤帝微微一愣,很快面色就冷了起来,“丢了?萧夜,你可知道自己说的什么?” “回父皇,儿臣自不敢欺君,那两人是真的丢了……”萧夜感觉有些蛋疼,“昨夜儿臣确实抓住了脱逃的大凉刺客,之后被皇城司缉拿,以防出现意外,只能安排府上的人带其逃走。” “但,到现在都没有收到消息。” 萧夜神色有些阴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不好,有人以防自己东窗事发,半道上将人截走了。” 有人?什么人? 自然是宇文家了。 如此有指向性的话不仅宇文贤听得明白,其他朝臣同样听得明白。不管事实是不是这样,反正在场的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有宇文家了。 萧夜叹了口气,“如此重要的证人从儿臣手上逃脱,儿臣……请罪!” 又请罪……秦白师和虞长弓同时瞥了眼萧夜,忍不住嘴角一挑。 还真是,古怪的默契。 御案上的胤帝面色开始变得阴沉起来,遒劲修长的手指在御案上重重叩击,仿佛敲在了众人的心尖上一般。 “圣上,太子殿下来了。”就在空气沉闷的不像话的时候,高申再次出现。 “太子殿下说,大凉脱逃的两位刺客,在他手上。” “……” ------------ 第176章 景王逃了 太子萧承的出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更出乎预料的是,从萧夜手上走脱的大凉刺客,竟然在太子手上。 高申再次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太子萧承,他手上拿着一卷书册,躬身递给高申。 高申会意,将其捧在手上呈给胤帝。 胤帝望着手上的册卷,徐徐摊开,一目十行看了起来。 紧接着,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冰冷,啪的一巴掌拍在御案之上,神色凶狠得仿佛要杀人。 众人不清楚太子呈递上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胤帝的反应实在太吓人了些。 “退朝!” 就在众臣猜测册卷上写的是什么的时候,胤帝忽然站起来,扭身往后殿走去,只留下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朝会散了,但没完全散。 就跟后世开会一样,小事总会在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而御书房,才是决定大事的地方。 萧夜原本想要离开的,但看到宋林辅朝他招手,只能硬着头皮朝着御书房走去。 萧夜到的时候,御书房里面已经站了好几人了。 胤帝手上捏着太子萧承递上去的卷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萧温,孽障东西,竟然真的是他!” 喷涌的怒火让御书房中的众人沉默下来,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位老父亲。 “萧承,这些……便是那两位落网刺客的口供?”胤帝仍旧有些不死心地问道。 萧承面色晦暗,叹了口气,“是的父皇,那两人儿臣已经交给了刑部,在此之前儿臣略微审问了一下,觉得事关重大,才匆匆前来禀报。” “四弟……与大凉王子赫连承运早就有所联系,此次大凉出使我朝,赫连承运便派人尾随而来,本意是刺杀赫连承志,剪除王位继承的威胁,同时嫁祸我朝,破坏合盟。” “四弟借机与其合作,在刺杀赫连承志的同时,意图杀害……杀害九弟。” 萧承眼中带着微不可察的沉痛与悲哀,缩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 在他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根本没法接受,他想不明白明明是兄弟手足,为何要走到这么一步,不惜与大凉勾结,都要将手足兄弟置于死地。 他很想将这个消息拦下去,毕竟这种近乎叛国的大罪,如若被父皇知道,萧温的下场绝对不会好看。 纵然不至于身死,但入狱废黜甚至流放,都很有可能。 但这样,对深受其害差点殒命的九弟,又是何其不公。 所以他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入朝会觐见……毕竟有内卫的存在,即便自己隐瞒,萧温的暴露也是迟早的事。 希望老四能及时悔改,莫要自误啊。 胤帝双手伏在案上,眼神阴鹜愤怒,“朕本以为操控皇城司已经是他最大的手段了,没想到啊,竟然真有胆子勾结大凉,欲行刺杀之事……” “孽障,孽障啊!” 胤帝气得浑身颤抖,原本云山猎场之后,因为萧夜与赫连承志的对话,让他曾怀疑过六子萧温。 但一来这家伙伪装得太好,这么多年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二来他潜意识并不相信,自己这位极富才情的儿子,会有着如此深的城府。 操控皇城司,结交朋党,勾结大凉刺客,破坏合盟,欲动摇大胤国基。 他也觊觎这个位置啊…… 胤帝心中思绪翻滚,忽然有种古怪的疲惫感……即便他是九五之尊,大胤共主,但说到底也是一个父亲,就算是出了王贵人那桩事,他也下意识不愿去怀疑自己的儿子。 他掌握着内卫,即便萧温隐藏得再好,只要想查,定然能查出一丝端倪的。 他不愿,他不想当一个无亲无眷的孤寡帝王,所以一直心存侥幸。 可现在…… 胤帝垂着头,许久后开口道,“萧夜,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他不愿在朝堂上提起此事,而是选择散朝后在御书房商谈,一来不想此事成为皇家笑谈,失了帝王家的威仪,二来也存在着将此事往下压一压的想法。 相比于其他几位儿子,他本来挺喜欢萧温的。 萧夜沉默了片刻,沉声道,“父皇,儿臣觉得,按照国法论处即可。” 国法…… 胤帝抬头看向萧夜,神色带着一丝悲哀。 若是真论国法处置,那大胤还能有萧温的存身之处吗? 萧夜咬了咬牙,这老小子不会是心软了吧,当初处置自己的时候,可没见你这般犹豫过,这样双标真的好吗? “父皇,儿臣同样不想皇兄落得如此下场,可皇兄作为不仅伤害了儿臣,还差点毁了两国合约,如果赫连王子真的死在大胤,怕是不仅合盟不成,还会引起与大凉的摩擦,甚至战乱。” “况且,四哥所犯之罪,还不止这一件!” 萧夜神色有些犹豫,他想将萧温与王贵人苟合的事捅出来,可又担心彻底伤了这老小子的颜面,到时候真的暴怒起来,误伤了自己岂不难受了? 况且,自己虽然已经有所行动,但毕竟还未掌握确凿的证据。 也不知道陆延那边怎么样了,能不能通过柳玲珑攻破景王妃防线,得到有用的东西。 至于饶了景王?呵,想都别想! 御书房里面的人可不止萧夜一位,太傅钟伯鱼眼神闪了闪,明显看到了胤帝的心思,拱手道,“圣上,景王殿下虽说犯了大错,但好在没有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 “两位皇子无碍,两国合盟照旧,倒是可以酌情处置。” 谢安微微点头,“太傅大人所言不错,这件事个中曲折,仍由许多细节未能查清,按照景王殿下的品行,怕是有所误会。” “惩戒自不可避免,但也并没有必要将景王置之绝地……” 我尼玛…… 萧夜顿时不干了,你两个老毕登怎么回事,那家伙差点都叛国了,还不算大罪?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插手皇城司,勾结大凉刺客,袭杀异国使团,还给皇帝老子戴绿帽……老子当初只是喝醉了酒,差点没被贬到北境,当时怎么不见你们说清? 草!狗眼看人的东西! 胤帝沉默片刻,朝着旁边招了招手,“那孽障现在在哪?让他立刻前来见朕!” 高申躬身退出,不过很快就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圣上不好了,景王殿下……逃了!” “……” ------------ 第177章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杀了你 景王逃了。 很奇怪,他怎么会逃了呢? 萧夜直到离开御书房,离开皇城,仍旧感觉满脑子问号。 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还是说他察觉到了什么端倪,担心自己东窗事发,被皇帝老子给搞了? 不至于啊,那小子心思深沉,且所图甚大,不应该就这么狼狈逃走啊,难不成出了另外的变故? 萧夜不清楚,但他能肯定的是,今日之后,京都城再无萧温的立足之地了,不仅成了大胤的逃犯,同时也彻底抹去了胤帝心中的好感,这辈子算是凉了。 “想什么呢?”萧泰看着萧夜沉默着,忍不住问道。 “老四敢如此做事,也算是咎由自取,你不必有什么愧疚。”萧泰安慰道。 萧夜倒是没有愧疚,只是有些不甘心这家伙就这么逃了,三番五次差点整死自己,只让他当个逃犯确实有些便宜了。 而且这样一来,自己反倒得时时刻刻担心这个隐藏在暗处家伙的报复。 不过这是后话,他现在思考的是另外一件事。 萧温的倒台,是不是太轻松了些? 萧夜仔细思索着前前后后的事,云山猎场的刺杀之后,萧温虽然露出了一些端倪,但总的来说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无凭无据,自然没人敢对一位皇子下手。 而脱逃的大凉刺客,成了唯一的转折点,而正是这次转折,成功暴露了萧温插手皇城司的事。 对了,是秦白师和虞长弓,还有兵部裴元靖! 萧夜仔细复盘着,眼神微微一亮……怕是萧温插手皇城司的事,早就引起了这三位大佬的关注,昨夜与禁军的冲突,成了他们肃清皇城司的一个契机。 自己被当枪使了? 虽然有些别扭,但萧夜并不觉得难受,即便萧温真的插手皇城司,顶多也只是一个警告的处分,丝毫不会动摇他的地位,关键的是大凉的刺客。 这两个倒霉蛋暴露的时机太仓促了,仓促到萧温没有丝毫的反应,就好像……被人手动引爆的炸弹。 是自己想多了?还是真的有只自己看不见的黑手? “走吧,先回去。” …… 萧温的潜逃,似乎对京都城没有多大的影响。 这些年萧温蛰伏在暗处,以一个风流公子的形象示人,暗自发展力量,朝堂中的宗正寺,朝堂外的皇城司,除此之外,定然还有另外的人投靠了景王。 然而一夜之间,孙景洲一脉全部革职查办,皇城司被彻底肃清。 宗正寺表现得很低调,并没有在这个当头站出来为萧温说话,其余人更是谨防与自己扯上关系,锁着脑袋降低存在感。 可以说,萧温积攒了多年的力量,彻底土崩瓦解。 至于和宇文家的合作,眼见萧温暴露,宇文家又怎么会贸然给自己惹上麻烦? 大凉的两位刺客被送还了赫连承志,他将带着这个证据回国,与大凉王子对峙,同时,也会代为传达大胤的愤怒。 不过这些事,萧夜已经懒得劳神了。 回到朝阳水榭,正好碰到一脸担心赶来的陶云枝,拍着她的小手安抚了一下之后,顺带吩咐了几件事。 第一件,自然是寻找萧温的线索,虽然暴露后萧温一无所有,但萧夜并不想放过他,与其被萧温一辈子暗中窥视寻找报复的机会,不如主动出击,将其直接扼杀。 第二件,抓紧搜寻当年与王贵人私通的证据,萧温虽然逃了,但王贵人还在,王家还在,只要能掌握当初王羽音和萧温私通的证据,便能钳制住整个王家。 萧夜可忘不了当初王羽音雇佣暗裔杀手铁流,差点当街杀死自己和吴刚的事。 至于第三件事,便是抓紧白金会的发展,经过萧温一事后,他无来由的有种紧迫危机感,他可不想某一天自己如同萧温一样,莫名其妙一败涂地,被逼潜逃。 “唐小仙回来了没?”萧夜问道。 陶云枝点头,“已经回来了,就在朝阳阁下面的空地上舞剑呢。” 萧夜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后院走去,还没走到后院,就听到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和连续不断的金铁交击的声音。 怎么回事?有贼人闯进来了? 萧夜心头一紧,不过很快他就看到了是怎么回事。 朝阳阁下的空地上,两道人影如同飞燕一般折转翻飞,接连不断地快速相撞,又倒飞回各自的位置。 其中一人是穿着黑色武道服的唐小仙,至于另一人,差不多二十多岁,一身白色长衫,面容俊秀,两缕长发垂在肩头,手上倒提着一柄暗红色的长剑。 啊嘞?什么情况? 男人和唐小仙对了一剑后翩然落地,笑呵呵地合剑入鞘,“不错不错,剑术又有了精进,再有个几年,师兄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唐小仙依旧不爱说话的模样,只是不服气地扬了扬眉头。 萧夜愣了愣,惊奇道,“女侠,这是你师兄?” 唐小仙显然也看到了走过来的萧夜,双手环抱着长剑走到一边,轻轻嗯了声。 “你就是九殿下萧夜?”青年男人微笑着走过来,“自我介绍一下,唐小糖,唐小仙的师兄,本来出身于剑宗,不过后来被我师父卖给了暗裔,算是半个暗裔的人。” “……” 信息量有些大。 听到暗裔,萧夜下意识退后了一步,他可是不止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那可是整个大胤最大的江湖组织,也是一个无所不为的杀手团体,即便是大胤朝廷也拿人家没办法。 萧夜征求地看向唐小仙,却看到唐小仙点了点头,“他说得没错。” “所以说,昨夜你是遇见了你师兄,所以没能把那两人即使送过来?”萧夜疑惑道, “算是吧……”唐小仙停顿了一下,“不过后来我碰到了你们太子殿下,我便将人交给了他。” 萧夜松了口气,“好吧,你师兄找你,耽搁了倒也在情理之中,没误事就好。” “……他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你的。” “嗯?”萧夜一愣,“找我干什么?” 唐小仙看着萧夜,面无表情的回道,“没什么大事。” “就是想杀了你。” ------------ 第178章 职业操守唐小糖 萧夜都惊了。 大哥,都要杀我了,还不算大事吗? 萧夜蹦出去好几米远,警惕地望着唐小仙师兄妹两人,几乎要扯着嗓子喊吴刚了。 只不过他心里也明白,凭这师兄妹二人的身手,即便是吴刚加上他的一帮老兄弟,也不见得能拦住人家。 “放心吧,他暂时不准备杀你。”唐小仙抱剑说道。 “诶……这又是为什么呢?”萧夜懵了。 唐小仙迟疑了片刻,还不等她说话,就听到唐小糖笑呵呵的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听说你会讲故事,恰巧我也喜欢听故事,若是现在杀了你,岂不有些可惜。” “所以我决定,等你讲完了你所知道的故事,再杀你。” “……” 这什么毛病,暗裔的人好奇心都这么重吗? 萧夜愣了愣,脑海中的疑惑算是明晰了一些。 想必昨夜拦住唐小仙的人,应该就是此人了,他的目的除了杀自己外,还应该有除掉大凉刺客的任务,只不过这家伙没有职业操守,被唐小仙用故事给忽悠了。 还带回了自己老巢。 萧夜现在是既欣慰,又有些蛋疼。 欣慰的是唐小糖明显又是一位高手,若是能为自己所用,自己的安全便能得到最大程度的保障,但同时他又是个炸弹,随时准备取自己性命。 说不好自己哪天一觉醒来,脑袋就挂在朝阳阁顶了。 “能说说,是谁雇佣的你吗?”萧夜忍不住问道。 唐小糖果断摇头,“不可能,身为一名优秀的刺客,怎么能做出出卖雇主的事?你是在质疑我的职业操守吗?” “……” 萧夜嘴角抽了抽,“那能说说暗裔吗?我对你们组织向来很好奇,不,很欣赏。”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唐小糖将剑扔到脚下,拍拍屁股坐了上去,“暗裔是一个雇佣者组织,收钱办事,江湖中传言说暗裔专行刺杀之事,其实并不准确。” “这玩意似乎成立于前朝,年代挺久远,组织基地在临安,具体在临安哪,我可不能告诉你。” 唐小糖似乎是个话痨,说起来没完没了,“我和小仙出身江湖宗门剑宗,以剑为主修,除了剑之外,还修行书法琴艺,绘画针织,厨艺开锁,调解抓奸……” “???” 就是说,剑宗的课业这么杂吗? 萧夜都懵逼了,他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全能型人才,连抓奸的活都接。 “都这样了,怎么还被卖了?” 唐小糖无奈地耸耸肩,“剑宗开设的课程太多,教学费用太大,没几年就花光了宗门积蓄……简单来说就是太穷了,穷得饭都吃不起。” “老师为了我们师兄妹着想,才将我们卖给了暗裔……你还别说,暗裔的待遇很不错,除了日常薪资之外,每个任务都有极为可观的报酬,就比如这次杀你的任务,足足二百两酬银!” “知道二百两有多少不?”唐小糖伸手比划了一下,“辣么大一个箱子,听说能装一整箱,啧啧,没见过吧,哇哈哈哈……” “……” 萧夜觉得这孩子有些可怜,长这么大竟然没见过二百两银子。 心里想着,他突然又有些恼火,自己好歹也是大胤九皇子,竟然只值二百两?是发布任务的人是个穷鬼?还是暗裔组织中间商赚的太黑了? “这样,我给你三百两,你推掉手上的任务,跟我混,怎么样?”萧夜试探道。 唐小糖眼神明显一亮,不过很快摇摇头,“不,我们暗裔的人最讲究承诺,岂可因为区区百十两就背弃信义……” “五百两?” “……不行,我唐小糖身为暗裔护法之一,自当遵守暗裔条约,如此轻易毁约,要被江湖人耻笑……” “一千两?” “这个……还是,还是……” “一万两!” 唐小糖眼皮一跳,浑身都有些哆嗦,他吞咽着口水,艰难地问道,“你……很有钱?” 萧夜挺了挺胸,谦虚道,“嗯我算算,现在手上也就几千万两,也不算太有钱吧,你别着急,等明年,最多明年年中,应该就稍微有一点钱了。” “……有一点,是多少?” 萧夜想了想,“比临安三姓这等传承几百年的豪门或许差点,除开他们不算,怎么着也能捞个大胤首富吧。” “……”唐小糖眼神剧烈闪烁,他龇了龇牙,觉得心中某些信仰开始崩塌了。 “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跟着本殿下吃香喝辣,还是每日为了区区二百两打生打死,你大可以自己衡量。”萧夜拍拍唐小糖的肩膀,“哦对了,你师妹也在这,留下来你俩还可以团聚。” “如果你还有师兄师妹的,也可以介绍过来,本殿下应该养活得了,还有你师傅……实在不行,把剑宗山门搬到京都吧,本殿下给你找地方……” 萧夜拍拍屁股离开,只留下一脸呆愣的唐小糖。 可怜的小家伙,怕是得一段时间消化了。 虽然没有从唐小糖这里套出来雇主的信息,但想一想自己在京都得罪的人,也就那么寥寥几个。 萧温,王羽音,安国公府。 现如今萧温倒台,不知所踪,已经不足为虑。王羽音背后是临安王家,体制庞大,自己得有充分的证据才与之掰手腕,最后则是宇文家。 相比萧温和王羽音,宇文贤倒显得不足为道了。 萧夜并没有闲着,回到后宅倒腾着,将自己的袖箭补充了弹药之后,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当初云山猎场中,这玩意可是救了他的性命,现如今萧温逃走,王羽音被困崇真寺,宇文家虽说没什么动静,但必然早就忌恨上了自己。 有这玩意,至少可以在关键时候保命。 嗯,虽说遇到唐小仙或者唐小糖这种江湖高手可能没什么卵用,但至少揣着心里踏实啊。 看样子得抽时间去工部瞧瞧,空挂着主事的名头不露面,不得落人口实……嗯,就过完年吧,不,上元节后吧,嗯,再晚点应该也没事。 萧夜心里琢磨着,不知不觉躺在了藤椅上,幽幽睡去。 雪又快开始下了,很冷,不知道北境冷不冷,李憨憨到北境没有,路上有没有遇到危险。 要过年了呀。 ------------ 第179章 北境雪原 北境。 李莽身上裹着一件裘皮大髦,将整个人深深的埋在积雪之中,只留下一双眼睛滴溜溜盯着不远处的山道口。 山是降龙山,据说前朝曾有人看到真龙天降,落到这座山的山顶,因此得名。山势并不险峻,但因为冬天积雪的关系埋了官道,因此将这里变成一片白茫茫的野原。 很冷,浑身上下已经冻僵,但李莽没有丝毫动作,原本的京都花花公子,却在此刻宛如觉醒了武国公血脉一样,浑身上下带着冰冷果决的戾气。 不仅李莽,随同李莽的十人也一样,五名押送李莽的禁军,五名武国公府的老兵,加上李莽十一人,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爬了整整三个小时。 原本的痕迹早就在飘落的大雪中抹去痕迹,而就在这时,远处的山口忽然出现了稀稀疏疏的人影。 “怎么回事?李家的那小子呢?”领头一人带着斗笠,阴鹜的眼中带着一丝杀气,“按照他们的脚程来算,应该到了降龙山才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另一人也有些疑惑,“不会是那小子闻到了味儿,绕路走了吧?” 领头人哼了声,“不可能,这里是前往北境的必经之路,若是再想绕路,得多出来一百多里路,这种天气,跟找死没区别!” “今日雪有点大,路上可能有些难走,延误了行程。”那人继续说道,“你们几个找地方藏起来,今日务必不能放跑了那小子,否则你我都不好交代!” “明白!” 一行二十多人开始四散开,寻找掩体。 然而大雪覆盖了山路,白茫茫一片,根本藏无可藏,除非将整个人埋在雪中。 就在这时,雪中忽然钻出一道弩箭,带着轻微的破空之声,轻而易举就没入了其中一人的脖子。 血花四溅,那人连声音都没发出,就倒在了雪中,染出一片殷红。 这道弩箭似乎成了某个信号,下一刻,数道弩箭破空的声音响起,每一道弩箭都准确无误地钻入了咽喉,力道贯通,箭尖破开后颈寸余。 “小心,雪下有人!”领头那人眼睛骤然变化,不等他呼喊出声,一道人影骤然从雪中窜出,撞在了那人怀中,手中的短刀毫无阻碍地破开胸腔,插在那人心口位置。 “李……李……” 翻腾的血水将声音下了下去,李莽伸手拔出短刀,毫无停顿地扑向第二人。 战斗开始的很突兀,结束得更突兀,这帮江湖杀手明显没有正规军武出身的战士厉害,再加上毫无预兆的偷袭,几乎在瞬间就放倒了一半人。 剩下的一半只来得及仓促的抵抗,但无论是禁军,还是武国公府的老兵,都身经百战,毫无畏惧的和这伙杀手展开了厮杀。 胜负,其实早就已经注定。 “小公爷,处理完了。”赵洋在袖子上擦掉血水,归刀入鞘。 赵洋出身禁军,是此次押送李莽的负责人,不过武国公府曾有恩于他,所以一路上并没有像对待犯人一样对待李莽,而是毕恭毕敬,俨然拿李莽当成了主子。 “咱们的人有没有事?”李莽问道。 “有两人受伤了,不过没有大碍。”刘云斌说道。 刘云斌是武国公府的部曲老将,也是这次护送李莽前往北境的人员之一。 “注意包扎,冻伤就不好办了。”李莽吩咐道。 “放心吧小公爷。” 李莽扫视了一圈,二十多具尸体横竖摆在雪地里,鲜血盈盈,不过很快就被覆盖的大雪掩埋。 这已经是第三波了,从除了京城后,他们便开始遭遇刺杀,他们的队伍也从最开始的二十人,锐减到如今的十一人,那九人,已经永远停留在了路上。 “宇文贤,这笔账,小爷记住了!”李莽红着眼睛,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咱们不能走这条道了。”李莽扭头看向降龙山口,过了降龙山便是连绵不断的山地,高松树林的松柏比比皆是,若是有敌人藏在其中,将极难应付。 宇文贤既然敢放出悬赏,让江湖杀手一波接着一波来,想必在靠近北境边陲的地方,也并不安宁。 “小公爷,绕路吧。”赵洋哈着白气,在雪地上画了两笔,“过了降龙山便是梅岭,也是最近到达龙羊峡的路,但这边怕是不会安宁。” “莫不如我们向东,沿着黑水河过青枣峡,再折回来。”赵洋说道,“虽然路程远了不少,但地形不便于伏击,我们行进也安全不少。” “况且,应该没人能想到我们会绕过青枣峡前往北境。” 青枣峡和龙羊峡毗邻,地势更加险峻,因为靠着黑水河的关系,这里近乎是一处绝地。北燕的狼骑没法在这里驻足,但偶尔会有打散的北燕散兵流窜在这里。 所以,有风险。 李莽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那就走青枣峡,小爷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北燕的蛮子,希望这路上能运气好点,让小爷开开眼。” 赵洋和刘云斌等人同样咧咧嘴,一脸浑不在意。 “不过这样一来,年前怕是赶不到北境军营了……”李莽抬起头,神色略微有些遗憾。 既然到不了,那新年不过也罢……兄弟,你在京都城,替小爷过了就好。 到时候摆上好酒好肉,舞女娼妓,还得请上胤大歌舞团…… 李莽望着空旷黯然的天色,许久后收起眸中的情绪,转身朝着降龙山口奔去。 …… 朝阳水榭,萧夜从睡梦中悠悠醒来,天色已经大亮,雪也停了,罕有的一轮红日挂在东山上,泛着淡淡的暖意。 “今年的最后一天……”萧夜翻身爬起来,心思慢慢活络起来。 得好好准备才行。 “老吴,女侠,随本殿下出门置办年货!” “小蝶,你带人把家里装扮一下,张灯结彩,才有新年的气氛。” “老刘,你去白金会通知云枝白露,叫上教行司的萧王妃和小丫头,今夜都过来……” 王志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神色讪讪,“殿下,按照惯例,今夜除夕您得入宫,在宫里随圣上一同守岁。” “不去!”萧夜一甩袖子,瞪眼道,“扫兴的东西,滚!” ------------ 第180章 狗大户家的新年 萧夜说不去就不去,很硬气。 反正自从母妃病故后出宫,他几乎没怎么踏入皇城,每年除夕家宴,也没几个人能想起他,他也乐得逍遥自在,和李莽韩末之流混上青楼,不醉不归。 今年虽然改变了不少事,但他依旧觉得没必要入宫,待在朝阳水榭反倒要自在得多。 王志阳没法,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春节本是中原最为隆重的佳节,代表着一年的年终,和一年的开始,也正是因为此意,所以众人热情高涨,连带着执行力也提高了不少。 在小蝶的带领下,一众侍女到处披红挂彩,张贴新年喜字,老吴负责采购,把能用到的东西买了个遍,一上午时间整整送来了三辆大车。 反正现在不差钱,不用节省。 到了下午的时候,关了店门的陶云枝和白露也款款而来,穿着崭新的百褶月华裙,眉眼之间风情无限。 再晚一点,萧王妃领着小丫头走了进来,萧王妃神色略微有些局促,本来她并不想过来的,耐不住小丫头的央求,不得不放下清贵的姿态,来到了朝阳水榭。 而小丫头一张小脸上洋溢着喜意,欢快地跑来跑去。 期间周庆等几个禁军的熟识来过一会,但傍晚的时候就离开了。 除夕本就是代表着团圆,这些有家有室的自然需要回去过节守岁。 而剩下的,基本都是出生教行司的女子。 这些女子当中大多早就家破人亡,少数还有几个亲眷的也多在外地,京都城内孤苦无依,倒是学会了报团取暖,以往年节只能缩在教行司冷冰冰度日,但是今年不一样。 朝阳水榭,似乎成了一个极富有归宿感的奇异地方。 原本在后院比剑的唐氏师兄妹听到吵闹声走出来,神色奇异地看着忙前忙后的众人。 “你这里,平时也这么热闹吗?”唐小糖忍不住问道。 唐小仙没什么表情,点头道,“还行。” 唐小糖看着几大车各种各样的东西拉进府门,各种花里胡哨的玩意挂满了整个庄园,厨房里面好几个厨师忙前忙后准备晚宴,还有好几箱爆竹拉到前厅,做好了燃放的准备。 “这得花多少钱……”唐小糖肉疼了。 唐小仙大略算了下,说道,“差不多,你杀十来个萧夜的酬金。” 一个萧夜二百两,十个就是……嘶! 唐小糖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小小春节竟然能花费两千两银子,这不是狗大户是什么?自己冒着生命危险一整年,也赚不了这么多银子啊。 “师兄我决定了,以后就跟着这位狗大……殿下。”唐小糖一脸服气地看向唐小仙,“还是师妹有先见之明,早知你在这里过得这般滋润,师兄我应该早点过来找你的。” “家里还有几个师弟师妹,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苦日子,真是糟践了,回头我就写信,让他们前来投奔。” “反正这狗大户有的是钱,养活他们几个没问题,哦对了,还有师傅,他老人家也不知道死没死,没死的话倒也可以过来,死了的话就算了,挪坟太麻烦……” “……”唐小仙撇了一眼唐小糖,“你毁了刺客合约,就不怕暗裔派人追杀?” 唐小糖无所谓地笑了笑,“这不还有师妹你嘛,若是我一个或许还有些担心,但咱俩的话,呵呵,我只会为那个找我麻烦的人感到惋惜。” “放心,我不会帮你。”唐小仙面无表情道,“你不会不知道,最想杀你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我。” “……”唐小糖噎了一下,“别闹。” 唐小仙没有继续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热闹的前院,眼眸深处有某种压抑极深的情绪在轻轻泛动。 多少年前,她也曾有过如此温馨热闹的生活,但自从那日之后,一切都变了。没有了亲人,没有了家,没有了温暖,只剩下练剑的辛苦,和执行任务的冰冷。 唯一愿意给自己一些安慰的,恰巧又是自己一直想要杀掉的人。 很悲催,也很可笑。 “你要看就看吧,我练剑了。”唐小仙转身离开,自顾自回到后院朝阳阁下,很快便有尖锐的破空风声传来。 唐小糖看着离开的师妹,苦笑着叹了口气。 ……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罕见的天气晴朗,丝丝缕缕的淡薄云层后,一轮新月映照着朝阳水榭,撒上银色的光影。 “放炮放炮!”萧夜大喊一声,吴刚应声窜了出去,一把手扔到晒干的竹子堆里,很快就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这个时代并没有火药,所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爆竹,只能以这种落后的方式增添喜庆的气氛。 眼看着乱窜的火星和噼里啪啦的炸响声,萧夜首次动了研究火药的心思。 这玩意有着改变时代的伟大效用,所以他一直不敢擅动心思,但……搞点炮仗出来逢年过节热闹热闹,应该没事吧? “来来来,到新年礼物的环节了。”眼看着爆竹结束,萧夜挥手大喊道。 众人顿时欢天喜地地跑过来,围在萧夜身边,就连素来清冷的萧王妃也忍不住眼中闪过一丝希翼。 随着这半年来的接触,她早就没有了最初对萧夜的看法,即便心里仍旧痛恨着萧氏一族,但对萧夜,却已然有了不一样的情愫。 萧夜很开心,也很放松,一脸自得地从吴刚手上接过提前吩咐准备的礼物,一样一样递到众人手中。 吴刚得了一张地契,是一个小小的铺面,算是给家里一个交代,小蝶是一沓银票,对这家伙来说,什么玩意都没有钱好使。 陶云枝是一枚朱钗,白露是一本医术,其他白金会的几名骨干都有精心准备的礼物。 最后,萧夜递给小丫头一本习题集,然后才走到萧王妃身边,将一柄白玉扇交到萧王妃手中。 “小时候,我和王叔也算亲近,那时候便记得他手上拿着这柄绘满梨花的白玉扇,想着应该是他非常真爱的东西……”萧夜挠挠头,“所以,我便托高公公从内库换了出来,交给你。” “王叔珍视的东西,与你而言应该同样重要。” 萧夜笑着,如同阳光一样灿烂。 “新年快乐!” ------------ 第181章 你是孤儿吗 皇城,御膳苑。 一身常服的胤帝端起户部上贡的金樽,轻轻抿了一口,眉间的皱痕这才慢慢舒展开来。 最近发生了不少事,尤其是临近年末的时候接连发生的糟心的事,让他心情很不爽,这对于自视千古一帝的他无疑是一种质疑与挑衅。 但毕竟新春佳节,他也不好将恶心的心情带到新的一年,尤其是今夜的家宴,他素来看重。 胤帝大略扫视了一眼御膳苑大厅,皇后带着众多妃子坐在左侧,太子领着众多的皇子公主坐在右侧,御膳房由监事带领着呈上了众多美味佳肴,其乐融融。 “开始吧。” 其实皇家的家宴很简单,通常来说除了吃饭喝酒外,便只剩下相互之间的商业互吹,毕竟在这一天可没人敢触胤帝的眉头。 若是兴致上来了,说不好还得趁着酒意吟诗一首,助助兴。 当然,宫廷舞乐自不间断,唱跳Rap打篮……基本是常规操作。 席间其乐融融,兄友弟恭,君臣和睦,但是胤帝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就好像少了某些乐子一样,让原本的家宴变得索然寡淡。 胤帝扫视一圈,微微蹙眉。 “老九呢,那个孽障怎么没来?” 高申站在旁边,低声道,“圣上,自从九殿下三年前出宫之后,便再没有参加过此种家宴。” “殿下十五岁那年倒是来过一次,不过席间言语唐突,被圣上赶了出去,之后便再没有来过……” 胤帝噎了一下,脑海中慢慢记起了当时的事。 十五岁那年,良妃病故,自己因为忙于政务,没有见到良妃最后一面,那小子迁怒之下当着众臣百官的面与自己大吵一架,被自己恼怒之下赶出了皇城。 这都三年了吗? 胤帝嘴角微微有些发苦,又有些恼恨……好歹是你老子,竟然能记恨三年之久?真是个不知孝悌的孽障! “圣上,要不,老奴去请九殿下过来?”高申恭敬地问道。 胤帝沉默片刻,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今日倒也不冷,朕出去转转……” “……” …… 和皇城的祥和不同,朝阳水榭内却显得纷乱却不失热闹。 分发了礼物之后,众人匆匆吃过年夜饭,便开始了嘈乱的游戏,热衷于麻将的小蝶叫嚣着要通宵,和众人大战五百回合。 她的牌品还凑活,但运气实在有些逆天,导致吴刚陆延等人没一个敢上桌。 无奈之下只能强拉着唐小仙和唐小糖师兄妹俩,外加一个露面次数不多的陆延,四人组成了牌局,开始了大杀四方。 结果不到一炷香的时候,小蝶就哇哈哈的狂笑了起来,而唐小仙依旧面无表情,唐小糖脸色却青了下去,浑身开始哆嗦。 “这不科学……” “哇哈哈,跟蝶神讲科学?这事本就不科学!” 陆延兜着手陪着笑,惬意而安静,第一次来朝阳水榭的他总觉得这里格外的舒服安逸,对这位如此亲民的殿下,也由衷的感到佩服。 陶云枝和白露等人围坐在另一边涮起了火锅,即便刚刚吃过了年夜饭,她们仍旧乐此不疲,对这种辛辣火爆的口感,根本无法拒绝。 秋禾与向思兰也出现了,带着一众教行司的舞女,开始了别开生面的舞乐,夹杂着打麻将的吆喝声,火锅的辛辣香味,显得十足混乱。 萧夜躺在藤椅上,美滋滋地眯着眼睛。 年三十不就是要热闹吗?你瞧现在,够不够热闹?算来算去就差个联欢晚会的相声小品……算了,不看也罢。 萧夜微微抬头,眼眸深处抑制不住的有些遗憾。 李莽那家伙去了北境,也不知道到地方没有,据说那里成天大雪天寒地冻,也不知道扛不扛得住。 北燕的蛮子就喜欢趁着年节偷袭骚扰边防,怕是今年也不会安分,李憨憨刚去北境,应该会有休整的时间,不至于刚到就去干仗吧。 镇守北境的大将军杨定邦,貌似曾还是武国公的下属,应该不会为难武国公儿子吧。 还有韩末,听说去了外地推行商和建立商道之事,已经离京好些天了,过年就别想了,怕是上元节也赶不回来。 萧夜略微有些沉默,他忽然有种大学宿舍的老友毕业后各奔东西的伤怀。 “殿下,不开心?”萧王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萧王妃性子清冷,虽说这段时间已经能很好的和萧夜相处,但依旧有些生人勿进的冷冽,她一个人坐在不远处,静静的望着欢愉的众人,偶尔眸光转动,瞥向萧夜。 萧夜回过神来,摇摇头,“没有,如此佳节,哪有什么不开心。” 萧王妃神色默默,许久后说道,“你在想家?” 萧夜的神色她看得明白,因为她也经常会露出这等神色,那是她每每觉得孤独,思念记忆中的陵阳城的时候才会有的情愫。 只是她不明白,萧夜的家就在京都城,他又何来这种情绪? 萧夜笑了笑,“确实有点想家呀……” 在那个世界,他确实有一个难以忘却的家,有严厉的父亲,有慈爱的母亲,还有一个调皮捣蛋与小旻一般大小的妹妹,有一帮任性洒脱的朋友兄弟,还有……好吧,没有女朋友。 这些是他永远舍不下的牵挂,也不知道自己失踪这么久,他们有没有着急,第一个回不去的新年,他们有没有想自己…… “惊梦觉,弄晴时。声声只道不如归。”萧夜觉得眼睛有些干涩,苦笑道。 “天涯岂是无归意,争奈归期未可期……” “大过年的,整这么伤感作甚!”一道粗嗓门在耳边吼道,旋即一个巴掌便当头罩下,啪的一声拍在萧夜脑门上。 我草,敢打本殿下,找死啊! 萧夜睁开眼,恶狠狠地瞪向来人,却看到一身黑色常服的胤帝拧着眉头站在身边,漆黑如墨的眸子微微闪烁,在他身后,高申呵呵笑得灿烂,袁封站在不远处,看不清神色。 我尼玛…… 这老小子干什么?不在宫里待着跟你家一窝子过年,跑我这里抽什么风? 你特么是孤儿吗? ------------ 第182章 父子心结 萧夜翻身爬起来,一脸“惊喜”地问道,“父皇,您怎么来了?” 胤帝冷着脸,“怎么,朕不能来?” “呵呵,呵呵呵,这话说的……”萧夜讪笑拱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天下都是父皇的,何况儿臣这小小宅子……” 胤帝冷冷地瞪过去,萧夜的马屁戛然而止。 胤帝很满意自己眼神的威力,颇为傲然地转身躺在藤椅上,很是惬意地舒了口气。 “今夜除夕佳节,为何不来宫中和朕一起?”胤帝声音阴沉,“你眼中可还有朕这个父皇?” 萧夜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儿臣不修德行,言语粗鄙,可莫要再冲撞到父皇,如此大好佳节,岂不扫兴。” 胤帝皱着眉头看着萧夜,“你还在生朕的气吗?” 萧夜眼皮微微挑动,连忙行礼道,“儿臣哪儿敢。” 胤帝看着萧夜叹了口气,“当年你母妃病重的时候,恰逢北燕犯边,那几年国内困顿,户部尚无余饷,加上边关告急,武库萎靡,朕焦头烂额。” “朕与你母妃亦妻亦友,她重病不治先朕一步,朕同样很难过,心头烦躁,确实忽视了你的感受,朕……” 胤帝张了张口,想对当年的事说一声抱歉,可该死的帝王尊严,让他实在说不出这种低姿态的话。 “儿臣明白的。”萧夜咧嘴笑了笑,打断胤帝的煽情,“父皇千乘之君胸纳四海,所思所想自当以社稷万民为先,母妃病重不治,连太医都没有办法,您即便在身边,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当年儿臣确实心有怨愤,但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儿臣也想明白了,早就不怨父皇了。” 萧夜神色洒脱地耸了耸肩,“皇家贵胄,享受着普通人想象不到的荣华与权欲,自然也需要付出相等的代价。” “这是母妃的命,也是儿臣的命……” 胤帝定定地看着萧夜,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样,那双漆黑的眸光深处,竟然抑制不住的躁动起情绪。 这个从来不被自己看好,甚至因为自暴自弃顽劣败坏而被自己嫌弃厌恶的儿子,竟然拥有着远超自己想象的成熟与睿智。 他看得通透,同样也理解自己。 反倒是自己,从来都不曾理解他。 胤帝看着萧夜,忽然感觉眼角有些干涩,急忙转过头去。 远处大厅里喧闹的众人显然还没有发现角落中出现的胤帝,打麻将的打麻将,吃火锅的吃火锅,香薰缭绕,琴瑟和鸣,还有胤大歌舞团的众女载歌载舞。 好不热闹。 胤帝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啧啧,与你这小小宅院比起来,朕的皇宫确实也没多大吸引力了。”胤帝龇了龇牙,“这才是你不愿进宫的原因吧,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简直……” 一时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噎了好半晌,才有些唏嘘的叹了口气。 “你比老四活的干净,比老三活的通透,比朕……活的惬意。” 胤帝站起来,拍了拍萧夜的肩膀,“这半年来表现的很不错,入了礼部整出了白金会,充盈大胤国库,去了户部,又建立了商业署,开拓国贸,现如今又为工部出谋划策,扩充四境武库。” “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只要不太过分,朕可全部答应你!” 萧夜眼睛微微一亮。 他忽然有种将萧王妃讨要过来的冲动,但很显然,胤帝决然不会答应这种逾越伦法的事,萧王妃也不会乐意自己像个货物一样被拿来拿去。 可除了萧王妃,自己还有什么需要胤帝开口才能满足的东西? 钱有了,权也不缺,除了萧王妃这个心仪的女人,也就当皇帝有点吸引力了…… 胤帝眼看着萧夜眼珠子转来转去,无来由的有些心虚……这小子不会想当皇帝玩玩吧?我靠,要是这小子真开了这口,自己是该答应他,还是该治他个犯上作乱的罪过? 而且…… 胤帝眼神顺着萧夜时不时瞟过去的视线看去,顿时微微皱眉。 远处窗帷之后隐约坐这个女人,似乎是可以藏起来的,但那绰约的身形他认识,曾经名动一时的陵阳美人,陵阳王萧道临的王妃,一个本该关在教行司一辈子的女人。 隔着一帘薄薄的窗帷,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那双灼人的视线中,带着的浓浓恨意。 哼! “你不用开口了!”胤帝脸上瞬间换了表情,冷冰冰的哼道,“你的赏赐朕已经决定了,不日将会颁布下来昭告天下!” “高申,回宫!” “是!” 萧夜望着比女人变脸还快的胤帝,整个人方了,他呆愣愣的站在原地,许久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正好对上从窗帷后走出来的萧王妃。 萧王妃脸色有些发白,纤细白皙的双手缩在袖中,死死地捏着指节。 那双好看得如同梨花一样干净透亮的眸子中,涌出浓郁的难以化开的恨意。 糟糕。 自己根本没想过父皇会来朝阳水榭啊,这下好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萧王妃原本压在内心深处的仇恨成功被勾起,而父皇,怕也因为萧王妃的存在,对自己心生不满了。 要完蛋啊。 …… 离开朝阳水榭的胤帝眸光阴沉。 他的出现勾起了萧王妃的仇恨,萧王妃的存在,何尝不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陵阳王萧道临曾经是他最信赖的手足,帮助他一路高歌荣登九级,之后他便退隐陵阳,终身不曾入京都。 可谁能想到,十年前的一则传信,彻底打破了兄弟之间的平衡,为了多方考量,他不得不派武国公李石绩率军北上陵阳,想将萧道临带回来问个清楚。 可谁能想到,自己那个温顺谦恭的弟弟,竟然会自裁于陵阳城下,留下满城喊冤的百姓。 自己错了吗? 不,没错,如果萧道临是冤枉的,他何至于自绝性命?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留? 胤帝咬了咬牙,眼中的神色再次变得决绝。 看适才萧夜的神色,似乎对那女人有点想法,真是个孽障,连自己婶婶的主意都敢打,果真是个枉顾人伦礼法的混账。 不行,得让那小子清醒一下,不能毁了自己,也毁了皇家威仪! ------------ 第183章 胤帝的赏赐 大胤的年假只有三天,对于后世来的萧夜来说实在少得有些可怜,但对于这个时代的朝臣而言,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牛马生活。 大年初一,京都百姓除了开门迎春贺喜之外,便是走街串巷寻亲访友,顺便熟络一下关系,增进感情。 萧夜倒是懒得出门,反正想见的不想见的,都会见到。 这不,还未到晌午时分,萧泰便拎着一包小点心走进了朝阳水榭。他本就长得肥胖,加上畏寒裹得严实,整个一站起来的北极熊。 “老九,新年快乐啊。”萧泰笑呵呵的拱拱手。 萧夜看了眼萧泰手上还没巴掌大的点心盒,顿时一脸鄙夷,“好歹也是当朝礼王殿下,还能再抠门些吗?” “就你这点玩意,喂狗都嫌寒碜……” 萧泰不以为意,笑呵呵道,“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岂是一些俗物礼品能够表示的?既然表示不了,多或者少又有什么关系?” “……”萧夜挑了挑眉,他没想到这么有哲理的话竟然能从萧泰口中说出来。 “你这么一大早跑过来,就是为了侮辱我们兄弟之情?” 萧泰神秘兮兮的笑道,“这话说得,为兄不是听说了件好消息,特地跑过来告知你的吗?”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萧夜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哈哈,你果然不知道,还是为兄消息灵通……”萧泰嘿嘿笑着,朝着萧夜挤了挤眼,“父皇要为你赐婚了,圣旨怕是很快就要下来了。” 萧夜眼睛骤然瞪大。 “据说昨夜父皇出去了一圈,回来后就有了这个想法,也不知道是受什么刺激了,这么着急。”萧泰挠头疑惑道。 萧夜张大了嘴,结结巴巴地问,“赐婚?谁啊?” “当然是沈家丫头了,还能是谁?”萧泰白了一眼,“你是不知道,昨夜父皇连夜召见了应国公入朝,可怜那老头身子骨刚康复了一些,被人连夜抬着入了皇城,敲定了此事。” 我尼玛…… “很开心吧,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滋味确实不错。”萧泰贱兮兮地笑道,“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怕是到不了今日中午,圣旨就要下来了……哎吆,已经来了!” 就在萧夜目瞪口呆之中,看到高申一脸喜意地走进了朝阳水榭,手上拿着一卷明晃晃的圣旨,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适逢新岁,又被圣上赐婚,可谓双喜临门啊。”高申将圣旨递到愣在原地的萧夜手中,“今日老奴可要讨份喜钱的,九殿下可莫要吝啬啊。” “……” 萧夜现在不仅不想给喜钱,甚至还想把这个老太监轰出去。 可毕竟是父皇身边的红人,自己实在不敢下手,只能支支吾吾的迎上去,低声道,“父皇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给人赐婚?一点准备都没有?” “呵呵,惊喜吧?老奴也觉得惊喜,不过殿下不是一直心仪应国公家的小姐,不惜为此得罪安国公府吗?” 萧夜急了,“谁特么到处造老子谣?” “不是吗?礼王殿下说的,现在整个皇城……不,整个京都应该都知道吧。” 站在旁边的萧泰一脸自豪地扬起下巴。 萧夜脸色黑了。 “殿下早做准备吧,圣上已经着皇后娘娘替您操办了,上元节后便要成婚,您这边也早做准备吧。”高申从小蝶手上夺回赏钱,“老奴告退。” 高申走了,萧泰也走了,萧夜蒙了。 小蝶有些不情愿地朝高申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很快又开心的跳过来,为萧夜感到高兴,“殿下,你要成亲了呀,真是太好了,可以吃席了……” 萧夜恶狠狠的盯着小蝶,“吃席还有另外一种办法,想不想知道?” 小蝶被萧夜凶狠的目光吓了一跳,缩着脖子跑到一边,陶云枝众女暂时都住在朝阳水榭,知道这个消息后,纷纷前来恭喜,被萧夜一个个打发了。 陶云枝盈盈走过来,身上虽然穿着厚实的裘衣,但依旧掩盖不住她丰满火爆的线条。 她神色略微有些复杂,带着淡淡的遗憾,不过更多的同样是开心,“恭喜殿下,和沈家小姐终成眷属,有了应国公府的支持,殿下会稍微轻松一些。” 萧夜叹了口气,神色矛盾。 至于唐小仙师兄妹二人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任何反应,唐小仙依旧在冷冰冰的练剑,而唐小糖脸色发青,顶着两个黑眼圈,昨晚上输给小蝶好几两银子,直接让这位暗裔的顶级杀手失眠了。 “不科学,不科学啊……” 即便到了快中午的时候,他仍旧在止不住的念叨着。 萧夜被赐婚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都城,平日里交好的那波人纷纷提着礼物前来祝贺。萧夜近半年来声名鹊起,本就吸引了很多人的主意,都打着能攀龙附凤的主意。 这下倒是直接打消了那些人的念头。 应国公府虽说底蕴比不上其他几位国公,但胜在圣上看中,前途不量,倒是勉强配得上身为皇子的萧夜。 反正总的来说,京都城津津乐道,人人看好。 当然,除了宇文家。 原本沈月薇和宇文治的婚约并没有来得及解除,但宇文治已经噶了,再加上胤帝开了龙口,自然不会有人触这个霉头,两相结合顺理成章。 即便是老狐狸宇文贤,在这个本就被胤帝厌弃怀疑的当头,他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 应国公府,沈月薇俏脸微红地坐在床边,略微有些紧张,又有些欣喜。 “娘给你说的,可听明白了?”沈母拉着沈月薇的小手,轻声吩咐道。 “娘亲,月薇听明白了。” 沈母看着自家女儿,无奈的叹了口气,以她对沈月薇的秉性了解,哪能不知道这丫头的心情,现如今怕是已经开心糊涂了吧,哪能听得进去别人的话。 “哎,一转眼竟然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娘亲真的舍不得。”沈母神色有些幽怨,“虽说九皇子为人秉性不错,能力也出众,但毕竟是皇家子嗣,身边自然少不了纷争。” “你嫁过去之后,可千万得多包容,莫要失了他的宠爱。” “当然,你也没必要忍气吞声,若是受了欺负,你就,你就……”沈母抿着唇角说了半天,却吐不出半个字。 一入皇家的门,怕是终身身不由己。 若是可以,她宁愿自家女儿安安分分嫁个老实人,平安一辈子。 ------------ 第184章 就你叫薛姝是吧 沈月薇确实已经开心坏了,她心里来来回回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终于可以嫁给夜哥哥了! 天哪,盼了十几年的事今天终于要成真了,好开心好激动,我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萧淑,让她也开心一下……哦对了,母亲刚才嘀嘀咕咕说什么来着? 算了,不重要! 跑出房门后,沈月薇带着丫鬟转身就跑出了应国公府,一路朝着宫门跑去。 天也不觉得冷,身子也不觉得累,仿佛有用不完的劲儿……真好啊。 “那就是应国公家的小孙女吗?叫什么名字来着?对了,沈月薇对吧……”街边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议论声。 “呵呵,攀上了九殿下的高枝,也算是土鸡变凤凰了,瞧瞧那嘚瑟的样子。” “就是,看着都恶心,她不会是忘了自己和安国公府还有婚约吧!” “不知廉耻的东西,婚约在身,还舔着脸勾引九殿下,果然门风不正!” “……” 沈月薇的脚步戛然而止。 她愣愣地转过头,看着攒聚在胭脂铺门口的几位官家小姐,心中的火热瞬间冷却了下来。 “你们……你们胡说!”她脸色涨红,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怎么?我们说错了吗?本来你就有婚约在身,并未解除吧?” “就是,虽说宇文家的小公子出事了,但没有解除婚约,你便依然是宇文家的人,如此悖逆妇德,不知廉耻,还容不得旁人议论吗?” “呵呵,若是我说,宇文家小公子的死说不好就是你干的,为了攀附皇亲,不惜杀害自己的未婚夫……” 说话的是薛姝,京都薛家的人,姑姑便是胤帝最受宠幸的贵妃。 当初九殿下声名鹊起的时候,薛贵妃也想过攀附皇亲,将薛姝赐婚给萧夜,这事当时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谁知道这才过了不足月余,圣上赐婚的圣旨就传遍了京都。 她没机会了,自然开始嫉恨沈月薇,觉得定然是沈月薇耍了手段,才攀附上了九殿下这棵大树。 和薛姝同行的,都是京都有名的闺阁女子,当初也和薛姝算是竞争对手,但眼下她们共同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沈月薇。 “你们胡说,我才没有杀宇文治呐,而且我根本就不喜欢宇文治,我喜欢的是夜哥哥。”沈月薇俏脸泛白,神色激动。 “你们,你们太可恶了,怎么能如此污言秽语,你们……” 沈月薇的家教自然极好,也并不会骂人,甚至因为性格温和内敛的缘故,连跟人吵架都不会,眼下面对几个牙尖嘴利的女子,一时间完全落于下风。 “夜哥哥,呵呵,还没过门就如此亲热,果然是狐媚子,怕是九殿下就是受你勾搭,才有了这门亲事……” “真是恶心,小贱货,丧门星……” 沈月薇张了张嘴,胸口像是堵上了什么东西一样难过的厉害,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溅落在脚下还没消融的积雪中。 “我不是小贱货,不是丧门星,没有勾搭……没有勾搭夜哥哥……”她咬着唇角低声抗争道,但越来越多的人攒聚在一起,听着薛姝等人的话开始指指点点。 无数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让她浑身难受。 真的,我真的只是单纯的喜欢夜哥哥而已,为什么你们都不信,为什么要说这种难听的话,为什么…… 大街上,窸窸窣窣的闲谈声不断钻入耳中,沈月薇站在当街,神色苍白脆弱,孤独而寂寥,就像当年跌入临江一样,充满难以言表的窒息感。 夜哥哥,你在哪,月薇好难受…… 就在沈月薇觉得自己快晕倒的时候,一双大手从身后伸了出来,搂在沈月薇腰上,结实的臂膀如同大山一样,倚靠着沈月薇消瘦的身躯。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喜欢哭鼻子……” 萧夜无奈地叹息道,伸手帮沈月薇擦掉脸上的泪珠,温柔极了。 “她骂你,你也骂回去不就行了,实在骂不过还可以动手嘛……” 沈月薇抬头看到萧夜熟悉的脸,再也憋不住了,眼泪哗哗的掉下来,转眼就哭成了泪人。 “夜哥哥,我不会打架的……”声音哽咽颤抖,轻若蚊蚁。 “不会打架?早说嘛。”萧夜笑呵呵地指了指自己鼻子,“我会啊。” 话音刚落,就看到跟在身边的吴刚扑了上去,也不在乎怜香惜玉,直接将薛姝等几个刚才说话的女人扯到萧夜跟前。 “你干什么?”薛姝既惊又怒,慌得推搡着吴刚的胳膊,但根本没用。 “真是的,明明长得如花似玉,偏生这嘴比小公爷的脚还臭,别说殿下,俺老吴都听不下去了。” 薛姝慌了,“你想干什么,我可是薛家的人,我姑母是圣上最疼爱的贵妃,要是敢对我不敬,你们全部得遭殃……” “哦,是吗?”萧夜歪着脑袋看着萧淑,“遭殃?也包括本殿下吗?” “殿下,我……” 啪的一巴掌甩了出去,直接将薛姝打了个趔趄,萧夜揉着手腕,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怎么,现在要去告诉薛贵妃,让她给我父皇吹吹耳边风,来治本殿下的罪?” 啪! 又是一巴掌,薛姝的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就你话多是吧,就你长了嘴是吧……” 啪! “就你会骂人是吧,就你咄咄逼人诋毁月薇丫头对吧?” 啪! “就你他么叫薛姝是吧!” 啪! 一连抽了五巴掌,薛姝转了个圈栽倒在地上,整个人都蒙了。 不是,怎么我叫薛姝也不对了? 萧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薛姝,恶狠狠地道,“安分了小半年,都忘了本殿下是怎样的人了对吧,很好,那本殿下便给你们长长记性!” “就你这种货色,薛贵妃竟然还想说婚与本殿下,她到底是有多瞎。” 揉了揉手腕,萧夜森冷的视线扫过其他几个女子,哼道,“还不快滚,是想和这个贱女人一样的待遇吗?” 闻言,一众女人作鸟兽散,薛姝躺在冰雪之中,竟然连个扶的人都没有。 萧夜也不理会,走过去揉了揉沈月薇的头发,笑道,“就刚才这几下,你可得好好学学。” “以后不能每次碰到疯狗,都让本殿下出马吧。” 沈月薇微微仰着头,花痴一样盯着萧夜,眸中的光彩慢慢汇聚,然后融化。 ------------ 第185章 我也知道呀 没了那几个碍眼的家伙,气氛顿时变得旖旎柔和起来。 沈月薇乖巧地跟在萧夜身后,时不时抬起眼眸悄悄看一眼萧夜,又很快心虚的垂下眼眸,只不过嘴角终究是压不住,时不时的翘起一个欢悦的弧度。 怎么办怎么办,夜哥哥好帅,好迷人,尤其是刚才扇薛姝巴掌的时候,简直帅爆了有木有! 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要嫁给叶哥哥了,天哪,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有些紧张,怎么回事,心跳好快,越来越快了,压不住啊…… 诶?成亲了之后我是不是要和夜哥哥住一起了?糟糕,他会不会做一些羞羞的事情,我是该配合呢?还是该扭捏呢? 不行,万一扭捏起来伤了夜哥哥心怎么办?我还要给他生猴子的…… 萧夜不知道,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沈月薇脑海里已经写好了一部金瓶梅前传。 “月薇?”萧夜忽然出声。 “啊!”正在脑补婚后涩涩生活的沈月薇吓了一跳,唰的一声跳出去好几米,然后场面就变得尴尬起来。 “你这……我有那么可怕吗?”萧夜苦笑道。 “没有没有,夜哥哥一点都不可怕,夜哥哥最好了,我只是在想其他事……”沈月薇连连摆手道。 “其他事?什么事?” “呃……没有啦,夜哥哥别问啦。”沈月薇小脸唰的一声红了。 喧嚷的朱雀大街上,两人之间却再次变得沉默。 萧夜仰起头,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他一直觉得婚姻是神圣的,容不下敷衍与伪装,相伴一生的伴侣,纵然不是几十年的刻骨铭心,但也至少是清澈而干净的。 他知道沈月薇的心意,但他也清楚自己对沈月薇的感情,像是对妹妹,像是对亲人,像是对一个心怀愧疚的朋友。 他不想辜负沈月薇,不想辜负她的一腔深情。 相比之下,萧王妃或者陶云枝,甚至白露秋禾,都比沈月薇更加适合自己。 “月薇,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我一直拿你当妹妹……”萧夜啧啧嘴,好特么恶心的渣男语录。 跟在身后正偷偷打量着萧夜的沈月薇面色微微一僵。 许久后,她声音很轻的回道,“我知道。” “我觉得应该把话跟你说清楚,我不想辜负你。”萧夜说道,“我其实……喜欢李青檀,教行司的萧王妃。” 身后继续沉默,许久后再次出声,声音轻轻颤抖,“我知道。” “还有陶云枝我也喜欢,我很花心的……” “……我知道。” 萧夜脸色有些僵硬。 “……我知道你之所以喜欢我,是因为当年我在临江救了你,但你不知道,其实当时推你下水的就是我!”萧夜转过头看着沈月薇发狠道。 我还就不信了,都这样了你还不死心! 但他没想到,一直沉默的沈月薇忽然抬起头,歪着脑袋俏生生地看着自己,眼眸微微弯起。 “我也知道呀。” “……”萧夜呆住,“这你都知道……你是不是在故意跟我抬杠?” 沈月薇摇摇头,脸上并没有丝毫的生气或者怨恨,而是弯着月牙一样清亮的眸子看着萧夜。 “月薇从一开始就知道呀……”沈月薇轻声说道,“正是因为你出现在临江河畔,所以月薇才去那里的呀,而且月薇为了能撞见你,专门绕到了你前面。” “被你撞下河的事,月薇一点都没有生气,但你能回头救我上来,月薇开心了好多年呢。” “夜哥哥说的没错,月薇喜欢你。” “但夜哥哥肯定不知道,月薇早在更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呢。” 萧夜望着站在自己眼前,踮着脚尖望着自己,眼眸如同星光般璀璨的沈月薇,心中思绪万千如潮水翻滚,久久无法平复。 “夜哥哥,月薇知道你并不喜欢月薇,至少不是……那种喜欢,但月薇不介意。” “即便夜哥哥不喜欢月薇,月薇也会和以前一样喜欢夜哥哥的,月薇相信,只要月薇守在夜哥哥身边,总有一天夜哥哥会喜欢上月薇的。” 萧夜低着头,望着距离自己咫尺之遥的琼首,好看的眸子,好看的眉峰,好看的琼鼻和唇瓣。 不知道为何,今天的月薇丫头在他眼中显得如此的好看。 或许男人都比较感性,听不得这种露骨的表白吧……萧夜无耻地想着。 这样一个娇俏温顺将自己爱到骨子里的小萝莉嫁给自己,似乎,好像,应该……也不算是一件坏事吧。 只是…… 萧夜视线下移,落到如同笋尖一样微微鼓起的某处。 啧啧,确实小了点。 听说木瓜有助于这玩意的生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嗯,回头找一点让沈丫头试试。 “走吧,带你去逛街。”萧夜揉了揉沈月薇的脑袋,笑道。 沈月薇受用地眯起眼睛,俏生生地扬起白皙的脖颈,“好。” 大年初一,朱雀大街上的店铺已经开了不少,萧夜带着兴致勃勃的沈月薇逛了许久,直到日暮西垂,才将依依不舍的小丫头送回家。 他站在应国公府外,望着逐渐闭上的府门,微微舒了口气。 成亲什么的,似乎也没有那么害怕。 萧夜喃喃道。 甩甩头,萧夜转身离开。 …… 薛府,家主薛印山看着脸肿成猪头的薛姝,心疼的浑身都在颤抖。 “天哪,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看把我女儿打的……”说着颤颤巍巍伸手,“还疼吗?” 薛姝眼睛通红,梗着脖子,“怎么不疼,女儿差点疼死了都,唉吆……” “该死的萧夜,为了沈月薇那个小贱人竟然当街打我,害我出丑,爹,你要为我报仇,为我出气!” 薛印山脸色纠结,“女儿啊,那可是九殿下,天家皇子,你爹不过一个小小参事,哪有本事找人家报仇啊。” “也怪你,好端端惹谁不好,去惹那个浑人……”薛印山一脸心疼,“赶紧把药敷上,若是留了疤痕可就不好看喽。” 薛姝啪的一巴掌打飞薛印山手上的药,“不管,你要是不为女儿出了这口恶气,女儿就不敷药,反正脸丢得也差不多了,好不好看已经无所谓了。” “你瞧你说的什么话,不能怄气啊……”薛印山急得跺脚。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咽下这口气,可恶的萧夜,还有那个该死的贱人。”薛姝怒气冲冲地说道,“我要去找姑母。” “对,姑母肯定有办法,她是圣上最宠爱的贵妃,她一定能帮我出气的!” 说着抬步就要往外走,薛印山眼瞅着女儿被怒气冲昏了头,无奈只能拦下。 “哎,你这丫头……好了,你在家乖乖敷药,我去找你姑母。” “无论如何,也要为你讨个说法!” ------------ 第186章 薛贵妃的打算 胤帝赐婚九殿下的事,同样在宫中传开了,几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妃子聚在一起,一边吃着晚间的茶点,一边聊着闲话。 其中最为瞩目耀眼的,便是薛贵妃无疑了,她穿着精致的金丝银缕百褶裙,搭着纯白色的狐裘披肩,挽着成熟妩媚的妇人髻,带着各式各样的华贵首饰。 “听说圣上为九殿下赐婚了,你们听说了没?”说话的是宫中的姚嫔,因为母族并不出众的关系,没多少存在感,所以经常混在薛贵妃身边,扮演着捧臭脚的角色。 “赐婚的可是应国公家的小孙女,叫沈月薇,前些年给公主伴读的时候我还见过,倒是长得水灵……”搭话的人也是一个嫔妃,笑呵呵地捻着葡萄放在嘴里说道。 “九殿下今日声名鹊起,颇有潜龙出渊的架势,这应国公府算是抱上大腿了。” “前段日子可是听说皇后娘娘想将母族的丫头许给九殿下的,这下好了,算计落空了,咯咯,真想看看皇后娘娘那张脸是不是一如往常的那般温和……” 薛贵妃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有些羞恼地瞪了一眼姚嫔。 想要借助九殿下攀高枝的可不只有皇后娘娘,还有她,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也忍不住有些羞恼,当初笑容可掬的和萧夜亲昵了许久,也算是被白白占了便宜。 “圣上明断,自由裁决,这等事我等还是不要议论了。”薛贵妃打断道。 姚嫔眼瞅着薛贵妃脸色有些不好看,眼珠子转了转,“也是,九殿下即便近日出了不少风头,但也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皇子而已,我朝这么多的皇子,哪个不比他优秀。” “即便应国公府的小丫头当了九殿下的王妃,想来也没什么大用。” “就是就是。” 薛贵妃听着这些闲话,倒是微微受用地眯起了眼睛。 就在这时,薛贵妃的侍女走进来,盈盈道,“贵妃娘娘,薛大人在外面求见。” 薛贵妃顿了顿,盈盈起身,“今日就到这里了,本宫还有事,先行回去了。” 说着转身离开。 望着离开的薛贵妃,刚才还一通马屁的姚嫔瞬间冷了脸,暗暗啐了一口,“得意什么,你自己还不是想将薛姝那丫头说于九殿下,不也没这个机会?” “呵呵,我也听说了,那日九殿下刚刚从皇后娘娘的永宁宫出来,就被薛贵妃叫去了他的寝宫。我还以为这狐媚子要不知羞耻的勾引九殿下,促成于薛家的好事呢。” “美得她,哼,一个骚狐媚子,想来她母族的丫头也是个不要脸的贱货……” “不说了,扫兴……” …… 听着薛印山说完,薛贵妃狭长妩媚的眸子微微闪了闪。 “薛姝被萧夜给打了?” “是啊,就在今日午时,姝儿丫头不小心冲撞了应国公府的沈月薇,九殿下不分青红皂白打了姝儿,你是没看见,那张脸都快被打烂了……” 薛印山苦大仇深的看着薛贵妃,“姝儿向来乖巧,怎么会无缘无故冲撞沈月薇?定然是那丫头仗着有九殿下撑腰,嚣张跋扈故意为难姝儿的。” “姝儿可是你最疼爱的侄女,你可千万要帮她做主,出了这口恶气啊。” 薛贵妃微微眯了眯眼睛,神色晦暗闪烁。 她倒并不在意谁是谁非,也不在意薛姝受伤重不重,而是忽然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此次九殿下的婚宴由皇后娘娘安排布置,若是操作得当,说不好能恶心一下那个老女人,当然,如果能再幸运点,自己未尝不可更进一步…… “先回去吧,这事我会处理。”薛贵妃低声道。 薛印山愣了愣,紧接着脸色大喜。 他本就没抱什么希望,沈家虽然不算太厉害,但萧夜毕竟是大胤皇子,薛贵妃怯于其身份不好出手也在情理之中。 他真没想到薛贵妃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好的好的,那我先走了。” 犹豫了一下,薛印山补充道,“只是稍微警告一下就行,切莫闹得太大,毕竟牵扯到皇子,你也不好太过分。” “我知道。” …… 春节期间其实挺无聊的。 除了每日的宴会酒席之外,萧夜便在藤椅上躺尸,没有李莽和韩末,竟然连逛窑子都显得寡淡无味。 打麻将倒是挺有意思,可有小蝶在,其他人根本就赢不了。 萧夜起先还不信邪,专门捣鼓出了扑克牌九这等玩意,可稀奇的是,小蝶但凡上手就能精通,还偏偏运气贼好。 萧夜暂且不算,另一个不信邪的唐小糖,已经把未来三个月的工钱输没了。 这丫头是回响了“强运”吗? 果然李太白没说错,天生我材必有用,这丫头当侍女实在废的厉害,但坐庄赌博这个行当,怕是能水路通吃。 “要不,本殿下给你开个赌场,你去镇场子吧!”萧夜一脸蛋疼的说道。 小蝶歪了歪脑袋,眼中抑制不住的兴奋,但还是扭捏地拉着衣摆,“这不好吧,小蝶走了,谁伺候殿下呢?” 萧夜大手一挥,“放心吧,没有你,本殿下说不好过得更自在些。” 小蝶伤心的扬起嘴角,蹦蹦跳跳地窜出水榭,开始寻摸自己的门店去了。 萧夜终于耳根清净了,闲来无事的他去拜访了应国公府,又去礼部驿馆和赫连承志扯了会闲话,恰巧碰到徐肖在,又乐滋滋的蹭了顿火锅。 三天的休沐很快,连春闺苑都没来得及去,就眼瞅着到上班点卯的时间了。 想了想,萧夜决定去工部转转,毕竟现如今也算是挂着工部主事的名头,至少也得露露脸才行,况且他还有一些不错的主意要琢磨验证。 至于礼部主事?老子连合盟的事都敲定了,还想让老子干啥? 还有户部主事……商业署,商会现如今已经走上了正轨,扔块骨头,狗都能顺着道跑,还用得着自己亲自出手? 总得给某些废物留口饭吃不是? 所以初四一大早,萧夜便带着吴刚,在户部侍郎周继方的陪同下,入了户部。 新的牛马生活开始了。 ------------ 第187章 军监司 大胤六部之间的距离并不远,都在北城崇兴坊附近,但萧夜并没有兴趣前往工部衙门,而是直接去了军监司。 军监司在北城外围的青岩山下,一个专门打造的封闭大院,外围有专门的禁军把守。 守卫禁军的人萧夜竟然也认识,正是当初跟随在郑项南兵围皇城司的秦放,京都秦家的小公子,其父亲是兵部侍郎秦莫,爷爷更是现如今镇守东境天门关的鲁国公秦剪,可谓是正儿八经的兵二代。 只不过和李莽那个憨憨不同,秦放很早就进入了禁军历练,虽然现如今年纪还小,但已经是禁军偏将,隶属于郑项南,比周庆的官阶还要更高。 而且此人沉稳干练,和武国公府那个拉胯的小公爷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卑职见过九殿下。”见到萧夜,秦放面容肃穆的行礼道,“都已经准备好了您的住处,您是先回去休息,还是巡视一下军监司?” 萧夜拍了拍秦放,“这才几天没见,就被发配到这鬼地方了?呵呵,休息就不了,去军监司转转。” 秦放不苟言笑,只是微微咧咧嘴,“请随卑职走吧。” 萧夜笑了笑,跟在秦放身后入了军监司,穿过两道守卫后,总算是进了这座大胤最为森严的密地。 “若非殿下领了圣命,本官可是无论如何不敢带殿下来此处的。”工部侍郎周继方笑呵呵的说道,“礼王,英王,即便是太子殿下,也鲜有机会来到这里。” “殿下能以主事之身来到这里,足见圣眷浓厚,当然,也是因为殿下智若渊海,胸怀大才。” 周继方不动声色的扔过来两个马屁。 萧夜眯着眼睛笑道,“上次让你打造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刚刚领任工部主事的时候,周继方便舔着脸找了上来,扬言要带着萧夜去上班……萧夜恼恨之下,不得不搞出来一些新鲜玩意将周继方打发了回去。 现在算算已经近月余时间了。 “哈哈,本官正要与殿下说呢,请随我来!”周继方闻言有些激动,大步朝着远处最大的一座工坊走去。 这是一座锻铁坊,还没有靠近就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炽热温度,萧夜只是站在门口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十几个巨大的炼铁炉,周围几百个大大小小的锻铁台,一群赤着膀子的大汉抡着大锤,正砰砰打的起劲。 “殿下,按照您给的百锻精钢锻造工艺,对之前的锻造之法进行了改进,虽说暂时还未锻出百锻钢,但已经有不少三十锻,甚至四十锻的精钢。” 说着弓着腰钻进工坊,提着一柄长刀走了出来。 刀是大胤军伍的制式佩刀,类似于萧夜印象中的唐横刀,略微带了点弧度。 长刀通体幽黑,应该是使用了某种淬炼的工艺,保证刀体的质感,刀已经开了刃,刀锋处闪烁着精光,只是远远看着,就给人一种皮肤冰冷的感觉。 秦放眼神微亮,即便是看过了不止一次,他仍旧感觉有些震撼,而更在身后的吴刚更是眼睛都瞪出来了,兜在袖中的双手颤动,满脸的渴望。 “不错,比以往的兵器已经强了不少。”萧夜随手挥出去一刀,旁边放着的普通铁器直接一分为二。 “何止不错,即便是比大凉的重甲铁器也不遑多让,不,还要更强!”周继方眼睛发亮,“等工艺熟悉之后,炼出殿下所说的百锻钢,便是大凉重甲横在前面,也更轻易杀出一条血路!” 萧夜抿了抿嘴角,还算满意。 他从怀中掏出一沓纸递给周继方,“这是一些锻造设备的改造工艺,你可以参考使用。” 周继方眼睛瞬间一亮。 原本对萧夜在朝堂上所说的话,他只是半信半疑,毕竟谁也不敢相信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殿下,会脑子抽风的研究工匠技艺。 但现在他已经心服口服了,萧夜随手递出去的几张纸,说不好是能引发一场战争的机要。 “放心吧殿下,这东西我一定好好保管,绝对不让其泄露出去。” 倒也不算什么机密,泄露不泄露无关紧要……萧夜懒得解释,继续问道,“其他的呢?” 周继方明显兴致高昂,带着萧夜进了另外一处工坊,“这里正在铸造明光甲,经过殿下提供的工艺改良,变得轻便了许多,而且防御力也增长了近乎一倍。” “另外两个工坊,一个正在制作臂装短弩,现在差不多产出了三百多套,另一个制作复合弓,这个比较困难,虽然有殿下的工艺指导,但进度缓慢。” 周继方沉吟片刻,“差不多出了一百来件。” 萧夜微微蹙眉,按照这个进度,想要将这些改良的制式武器装备四境武库,没有三年两载根本不可能实现,而且,还有一个他心里清楚,却无法攻克的难题。 铁矿! 看样子得抓紧合盟,从大凉引进精铁矿才好,不然万一北境打起来就来不及了。 萧夜心里琢磨着,咬了咬牙,“给我一间单独的院子,安静一些,最好距离工坊远点。还有,帮我准备一些材料。” “我想想……硫磺,硝石,木炭!” “殿下,院子倒是好办,不过您要这些材料做什么?”周继方有些疑惑问道,“木炭和硝石倒是好办,硫磺是什么玩意?” 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秦放忽然开口,“殿下所说的可是石流黄?” “对。” 秦放点头,“交给卑职去办。” 萧夜嗯了声,旋即拍了拍周继方的肩膀,“天机不可泄露,等搞出来那玩意,保准能让你大开眼界!” …… 北境,冰天雪地之中,几个浑身染白的青年茫然四顾。 “老刘,咱们走了几日了?”李莽沙哑着嗓子问道。 刘云斌抬头看了看昏暗的日头,哈出一口白气,“小公爷,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是第五天了。” 为了躲避层出不穷的杀手,他们不得不沿着黑水河绕行青枣峡,到时候再折返回来,便可直接投入北境军营。 但他们忽略了一件事,在白茫茫的雪原之上穿行,很容易丢失方向,他们确实丢失了方向。 整整五日的跋涉,不仅消耗光了身上的口粮,连体力也在急速下降,若是再回不到北境军营之中,不用杀手追击,他们也能饿死冻死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李莽咬了咬牙,“老刘,你不是参加过抗击北燕的战役吗,北境这块应该挺熟啊,怎么会迷路呢?” 刘云斌讪笑道,“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退伍后娃儿都生了三四个了,哪还记得这些事。” “不过咱们沿着黑水河走了一天,应该在龙羊峡的东面,所以咱们向西走应该没错。” 李莽看了眼即将落山的太阳,辨别了一下西面,“好,那就往西走!” ------------ 第188章 一人一个,有问题吗? 北境的气候非常极端,夏日的时候这里是葱葱郁郁的广袤草原,水绿草丰,牛羊成群,也因此养出了北燕国举世无双的战马铁骑。 而冬日,这里又是被大雪覆盖的白茫茫雪原,千里一色,苍白凄凉得让人绝望。 赵洋拔出踩在积雪中的脚,过了春节后,气候回暖,下层依旧是冻土,但覆盖雪已经开始消融。赵洋皱着眉头,神色古怪。 “小公爷,这雪下面是枯草……” 刘云斌挠挠头,“这不很正常吗?秋草被大雪覆盖,不得是冻死了,现在这时节,不到处的枯草吗?” “我意思是,这一整片都是枯草,三个时辰前我就看了雪层下面,和此处的一般无二。”赵洋环顾四周,“而且周围的地势太过平坦了些,别说山,即便是树都没见几棵。” 李莽神色有些凝重了,“你是说,我们已经过了龙羊峡?” 龙羊峡是北燕与大胤之间最为险峻的天堑,也是北境战军赖以抵挡北燕铁骑的堡垒。 龙羊峡以北,则是广袤的大草原,而南面不远处就是梅岭,和梅岭之下的晋安城。那里的地势根本算不上平坦,至少没有三个时辰还走不出去的平原。 刘云斌脸色变了,“你们先等一下,我先捋一捋……咱们过了降龙山后,并没有翻越梅岭,而是沿着梅岭下的黑水河向东。” “一日后过黑水河,入青枣峡,在青枣峡为了隐蔽,过了一道狭窄的山原甬道,这期间又花费了两日……” “然后便是这里。” 刘云斌忽然瞪大了眼睛,“我们找到了除了龙羊峡外,第二条通往北燕的路?怎么可能?” “确实不太可能。”赵洋皱着眉头,“大胤北军与燕国对峙了几十年,各处险要的关隘都有人拒守,除了龙羊峡外,便是几十里之外的野道。” “还从未发现有能容人通过的隐蔽道路。” 赵洋神色凝重,“这件事得赶紧通知杨将军,让他派人提防,若是被北燕的人从这里摸过去,只需四日脚程就直接绕到了梅岭之下。” 大雪天不好走,可即便如此也只用了四天,若是换做春夏之际,两日足以。 “等回到晋安北军营中再说,我们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李莽揉了揉僵硬的手腕,看着前方说道。 就在距离他们几百米外,一队北燕士兵十来个人,正在悠哉地巡逻,眼瞅着就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怎么办?”赵洋紧了紧手上的佩刀问道。 李莽龇了龇牙,“不是不清楚怎么回去吗?正好,抓个人问问不就行了!” 说着扭头看向身后的众人,“一人一个,有问题吗?” 众人没有说话,不过紧绷的身体和冷厉的眸光,已经给了答案。 …… 京都城中,九殿下要成婚的消息传播得沸沸扬扬,宫中由皇后娘娘亲自操持,置办一应用度,内监监事更是出动了好些帮忙,甚至比太子殿下当年纳妃的时候都要隆重热闹。 至于朝阳水榭,陶云枝俨然成了大管家,内内外外管理得井然有序,春节的热闹还未褪去,便又增添了更多的喜庆。 水榭的装扮,家具布置,宴客场地,连同婚房都被陶云枝整顿得温馨雅致。 她喜欢萧夜没错,但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她想要跟在萧夜身边一辈子不难,但也只能以一个下人侍从的身份,永远隐藏在暗处。 出身教行司的她,这一生都不可能堂堂正正踏入皇族的大门,这不仅有礼法的约束,更是因为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胆怯与自卑。 她看着红红火火的朝阳水榭,心中略微有些怅然。 “殿下呢?还没回来吗?”陶云枝收起心思,问道。 “殿下去了工部,已经快十天了。”白露站在身边,神色也有些焦急,“马上就到圣上钦定的成婚之日了,殿下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陶云枝抿了抿嘴唇,“宫里是不是又来人了?” “是,高公公貌似已经去过工部了,但也没见到殿下的人,让咱们去找他催一催……”白露压低声音,“云枝,你说殿下会不会不想成亲?” “我觉得他对萧王妃……” “噤声。”陶云枝打断白露的话,“这件事殿下心中定然有主意,你吩咐下去,府上决不能闲谈此事,若是传到圣上耳中,怕是会给殿下惹来麻烦。” 白露乖巧地闭上了嘴。 “我去工部一趟……”陶云枝说道,转身离开了水榭。 陶云枝来到工部,并没有见到萧夜本人,据工部的人说萧夜跟随工部侍郎去了军监司,那里是封闭的禁地,没有圣上的旨意,即便是太子殿下也无权进入。 陶云枝循着消息去了军监司所在的地方,果然看到有禁军把守的区域,她心中多少有些无奈。 “殿下,你快点出来吧……”陶云枝捏着扣在掌心的北境情报,神色有些阴郁。 …… 军监司的角落腾出了一块独立的小院,周围百米之内再没有任何其他的人或者东西。 能进出这里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九殿下萧夜,另一个是给他打下手的吴刚,即便是工部侍郎周继方,或者禁军偏将秦放,没有萧夜的同意也不能踏足。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让周继方和秦放二人越来越好奇了。 “你说,殿下到底在研究什么玩意?石流黄,硝石,木炭……”周继方挠着脑袋,“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秦放板着脸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 两人正嘀咕着,忽然小院里传来砰的一声炸响,像是惊雷一样,震得两人面皮直跳。 “这是第几次了?”周继方扭头问道。 “第五次了。” 五次了呀……周继方眼神有些无奈,第一次传来这动静的时候,还以为炼铁的炉子炸了,安排工匠排查了好几个时辰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第二次第三次虽然有些担心,但勉强可以接受。 而现在,两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宫里都催了好几次了,真是让人头疼。”周继方叹气着走到一边,刚刚想要躺下,忽然眼睛瞪亮。 远处,紧闭了近十天的院门幽幽打开,两个灰头土脸龇着大白牙的男人,踉踉跄跄走了出来。 ------------ 第189章 天雷 “殿下,您没事吧?”周继方赶忙迎上去,“怎么瞧着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吴刚擦了把脸上的灰,激动得手舞足蹈,“还真是雷,天雷,就那种……砰,那种天雷!” 萧夜吐了口浊气,眼神微亮。 经过近十天的不眠不休,他终于按照记忆中的法子搞出了传说中的火药,并且进一步改良,提高了稳定性,还制作了一些简易的手雷。 期间好几次操作失误,引发轻微的爆炸,不过因为剂量比较小的缘故,并没有造成伤亡。 秦放没有说话,但眼中的好奇几乎要溢出来,吴刚瞧见这两人的模样,龇了龇牙,“殿下,要不要给这俩土鳖长长见识?” 萧夜想了想,点点头。 吴刚顿时激动了,窜进小院提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包裹钻出来,点燃上面的引线朝着远处的一棵枯树扔去,然后自己扭头就跑,窜出去老远。 周继方和秦放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阵火光从包裹里钻出,紧接着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怦然炸开。 烟尘裹挟着火浪瞬间将那棵枯树吞没,下一刻膨胀的气波扩散,将没反应过来的两人狠狠地掀翻在地。 天摇地动,果真像是天雷一样。 萧夜早就躲得远远的,摸着下巴看着被炸成两截的枯树,对效果还算满意。 “天哪,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周继方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一脸惊骇,“那个小小的包裹,竟然真的和天雷一般的威力,这若是落到人的身上……” “殿下,您这是……搞出了个什么恐怖的玩意啊!” 抹了把脸的秦放倒吸一口凉气,满眼的不可思议,如果把这东西搬到战场上,可想而知恐怖的威力,都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能成为拘魂索命的利器。 若是这东西遗失出去,怕是要人人自危,连朝天殿的那位都要心惊胆战了。 现场诡异的开始沉默,周继方一拉衣摆,面色严峻,“殿下,此物事关重大,下官要秉承圣上,职责所在,请殿下务必谅解。” 不等萧夜首肯,周继方就面色严峻的急匆匆离开了。 秦放看着萧夜,眼中的震撼迅速化作敬佩,就像是看到了传说中的神一样。 “秦将军,这个地方还得你派人守好,无论是谁都不能靠近!”萧夜嘱咐道,“即便是宫里的人,没有本殿下的允许也不能进去。” 因为原材料的关系,他制造出的火药并不多,能用作杀伤性武器的就更少,但再少,也是绝对一级的致命性武器,若是被有心人觊觎,说不好能改变整个朝堂,甚至整个世界的格局。 秦放砰的一声单膝跪地,“殿下放心,即便是死,也不会有任何人靠近此处!” “好。”萧夜拍拍秦放的肩膀,示意他起来。 他倒是也相信秦放,一来因为鲁国公是大胤肱骨,人所共知的忠勇之士,二来秦放此人并没有任何劣迹,且效命于禁军,直属圣上。 第三嘛,即便是里面的东西泄露出去,别人也没法复刻,至少短时间内研究不出来个所以然。 所以他只是提醒,并没有过多的担忧。 “这几日可有什么事?”萧夜问道。 秦放的态度明显感觉亲近了不少,“回殿下,除了宫里来人催促过您几次,让您抓紧时间准备成亲的事之外,倒是再没人过来。” 成亲…… 萧夜咧咧嘴,没有说什么。 “好了,我去宫里瞧瞧。”萧夜扳着手指算了算,“按照那老东西的说法,上元节前成婚,最多不过一两天了。” 真是潦草啊。 他实在没想到,穿越成一国皇子,反倒是婚姻不自由了,还是社会主义好啊,至少没人逼着你出卖后半生……当然,也可能是根本就找不到对象。 出了军监司,萧夜并没有回朝阳水榭,而是径直去了皇城。 刚刚入了承天门,就看到高申远远迎了上来。 “哎吆九殿下,可真是急坏老奴了,要是您再不出来,老奴就请旨硬闯军监司了。”高申很是幽怨地瞪了一眼萧夜。 “什么事这么着急?” “还能是什么事,自然是殿下的亲事啊。”高申急切道,“明日就到了殿下的大喜日子,宫里一应规制都已经准备齐全,应国公府也做好了准备,就等着明日一早殿下娶亲了。” “老奴就是担心殿下耽误了大事,走,随老奴去见皇后娘娘吧。” 萧夜挠挠头,“我得先去见父皇。” “圣上这会在御书房召见兵部的几位大人,怕是没时间见您了,您还是听老奴的话,跟老奴去见皇后娘娘吧。”高申哭丧着脸。 “若是再不能带你过去,皇后娘娘怕是要责罚老奴了。” 萧夜无奈,只能跟着高申往后宫走去,不过他刚才似乎听到兵部的几位大人,难道是北境发生了什么事? 后宫的规矩比较多,萧夜因为母妃病故的缘故,胤帝钦点了皇后娘娘代行母仪之礼。 皇后娘娘倒是随和,也并没有因为上次的事对萧夜不满,而是细致地为萧夜操持着成亲的事,跑前跑后,颇有些对待亲儿子的意思。 萧夜倒是心头微暖。 萧夜在后宫还见到了薛贵妃,仪态华贵端庄,狐媚子眼时不时地剐过来,颇有些看不明白的意味。 离开皇城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了,萧夜揉着酸疼的肩膀,疲惫地打着哈欠。 “结婚明明是开心的事,怎么会这么累?” 别人累不累他不知道,但他是真的累,像个人偶一样被一群侍女拉着摆各种姿势,上下其手……他甚至怀疑有些人是不是故意要占自己便宜。 “老九,你果然在这里。”小胖子挺着肚子走过来拍了拍萧夜的肩膀,“明日便是大婚之日,三哥先行恭喜了。” 萧夜笑了笑,“你来宫里干什么,可是要去向皇后娘娘问安?” “这倒不是。”萧泰挠挠头,“只是听说北境出事了,几位大人和父皇正在御书房商议对策,想着过来打听一下情况。” “这才刚过完春节,明日又是你的大婚,却在这种时候传来噩耗,真是糟糕透了。” 萧夜闻言,面色骤然一变。 ------------ 第190章 李莽失踪 萧夜面色僵硬地站在皇城外,一颗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北境出事,难道是北燕趁着年关发动战争了?亦或者……是李莽? 萧夜来不及细想,就看到陶云枝远远走过来,神色略微有些阴郁。 “云枝,北燕的事你听说了吗?” 陶云枝原本去了工部军监司寻找萧夜,但萧夜并没有出现,刚刚回到朝阳水榭就听说萧夜入了皇城,她紧赶慢赶追过来,恰巧看到萧夜从承天门出来。 “殿下,云枝就是为了这事来找您的。”陶云枝面色有些不太好看,“白金会的暗探虽然没有触及四境,但已然能掌控京都城绝大部分的外来情报,包括北境。” “消息是今早传来的,北境出事了。” “详细说。”萧夜沉声道。 “三日前,北燕的小狼主拓跋百里亲率三万狼骑冲击龙羊峡防线,经过一整天的鏖战,龙羊峡天险失守,北燕军长驱直入,打到了晋安城下。” “北境大将军杨定邦率领边军首战受挫,不得不退守晋安城,情况非常不妙。” 陶云枝神色凝重,“晋安城是北境的第二道防线,若是失守,北燕军便可以在短短一日时间内越过梅岭,直攻大胤腹地!” “杨将军率领边军鏖战不退,尽管守住了晋安城,但城外的乡县村镇却失守了,差不多数千百姓落入了北燕之手。” “……” 萧夜眉头紧紧地锁着,心中不免泛起了疑惑。 北燕最强的战力,无疑是那支陆地至强的狼骑兵,但狼骑兵其实并不宜冬日作战,尤其是积雪未消的时节。 所以以往数十年大胤和北燕摩擦不断,但大的战斗一般都是在春夏之际打响的,冬天大多是雷声大雨点小,并没有发生过真正的恶战。 但眼下的情况似乎有些古怪,北燕军选择了最不利的天时进攻大胤北防,偏生还占到了便宜。 能出现这种局面无疑有两个可能,一是大胤北防出了问题,被北燕军钻了空子,第二个原因则是北燕军被什么事彻底激怒了,破釜沉舟全力进攻,才让北防边军吃了亏。 但他没工夫细想这些,他担心的另有他事。 “有李莽的消息吗?他现在怎么样?没有危险吧。” 陶云枝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李小公爷失踪了!” “什么?”萧夜惊叫出声,不可置信的看着陶云枝。 陶云枝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李家小公爷根本没有前往北境边军,甚至都没有入晋安城。” “杨定邦将军为了接应李家小公爷,曾专门派出去一支五十人的斥候队伍,倒是发现了不少死去已久的尸体,但并没有找到李家小公爷的任何线索。” “包括随行的人员,全部不见了。” “加上前几日下了场雪,掩盖了所有的痕迹。” 陶云枝担心的看着萧夜,她正是因为知道萧夜与李家小公爷的情谊,所以才在得知消息后,想方设法的传达到萧夜手中。 如今虽然迟了一些,但也算不晚。 只是现如今她更加担心起自家殿下来,他知道李莽的失踪,又该如何的担心与焦急呢。 “殿下,只是失踪,并不意味着出事,或许他们在北境迷了路,多走了些时日也说不定。”陶云枝宽慰道。 萧夜没有说话,神色晦暗,两道锋锐的眉毛紧紧攒成一团。 果然是个蠢货,连这种事都办不到,就会让人担心,还口出狂言要在北境建功立业,你特么就是个废物啊! 萧夜缩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攥起,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仿佛要从胸腔中蹦出来一样。 他有些急躁地抓着头发,心中一片混乱。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莽身边跟了不少的李家旧部,还有护送的禁军和朝廷的文书,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消失,但古怪的是,即便真的出事,怎么会连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尸体,对,尸体? 萧夜睁大了眼睛,“你刚才说,杨定邦的斥候队找到了一些尸体?” “是,都是江湖人打扮,不少人还是朝廷的通缉犯,应该是行走在江湖中杀人越货的杀手。”陶云枝说道。 萧夜眼中骤然迸出浓郁的凶光,“宇文贤!” 有理由也有能力派遣杀手追击李莽的,整个京都只有安国公府一家,李莽代替自己被贬黜北境,也一同带走了宇文家的愤怒和怨恨。 不管真实情况是什么,李莽的失踪绝对和宇文贤有关! 萧夜攥着自己的胳膊,抑制着冲上安国公府揪出宇文贤问个清楚的冲动,许久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凶戾的神色被死死压了下来。 “回家!” 陶云枝担心地看了眼萧夜,点头。 回到朝阳水榭后,萧夜直接将自己关进了书房,杂乱的书案上摆满了皱褶的宣纸,上面用笔墨画着一条又一条杂乱无序的线条。 除此之外,他还找了不少关于北境的书籍,通宵翻看,烛火亮了又熄,熄了又亮,整整一晚上不曾间断。 门外,陶云枝吴刚等人一脸担忧地望着书房里的烛火,面面相觑。 他们不知道萧夜在干什么,也不清楚他到底有什么打算,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殿下此刻肯定很难受。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书房的门才轰然打开。 萧夜面色晦暗,但眼神灼灼,带着一股让人无法直视的精光。 “殿下,您没事吧?”陶云枝担心的问道。 “我没事,现在什么时候了?”萧夜抬头看天,东方渐白,但依旧被黑夜笼罩。 “卯时一刻。”陶云枝说道,“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出发接亲的时候了,车马随从和宫里的规制仪仗都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殿下,云枝知道你心里很担心,但今天是您成亲的大喜日子,圣上和百官都会到场,您……” 今日的婚宴,几乎整个京都城的人都知道,万一出现差池,损失的可是皇家的颜面,自然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无妨,让他们先候着吧。”萧夜拍了拍陶云枝肩膀,“你们准备一下,我要进宫一趟!” ------------ 第191章 九殿下求见 御书房中同样灯火通明。 眸眼通红的胤帝盯着手上的战报,神色晦暗阴沉。 “北燕狼子,敢犯我大胤边陲,罪不可恕!” 阴冷的声音明显带着恼羞成怒,在大殿上久久回荡,恼怒的是北燕的狼子野心,羞的是大胤北部边军与燕国的首战,竟然以失败告终。 “北燕虽然与我北防摩擦不断,但罕有大的战争爆发,且前几次掀起战争都是在春秋之际,而这次却选择在年关时节,本身就不同寻常。”宋林辅皱眉道。 胤帝同样神色疑惑。 军伍出身的他甚至比左相宋林辅更容易看轻其中的猫腻。 “选择这个无法发挥狼骑兵冲击力的时间,又一副破釜沉舟两败俱伤的样子,确实有些奇怪。” 这其中显然另有原因,不过北防距离京都城千里之地,消息传递需要一个过程,眼下的他根本不清楚北燕为何会无缘无故发起战争。 而且还是与大凉合盟之际。 怎么想都不对劲,难道天气太冷的缘故,那帮只知道喝酒吃肉的蛮夷冻坏了脑子? “不管什么原因,既然那些蛮夷先动手了,那咱们也没有怯战退缩的理由!”裴元靖面色冷硬,“这些年我大胤武库修生养息,兵强马壮,自不会怕了这帮蛮子!” 钟伯鱼也点头道。“是啊圣上,龙羊峡是大胤与北燕之间最险要的关隘,过了龙羊峡,便是晋安城,便是北境千里沃野,便是百万黎民百姓,再无据守可能。” “所以龙羊峡不能有失!” 裴元靖点头,“圣上,请调陵阳,肃州府兵向晋安集结支援,务必将北燕赶出龙羊峡,万不能再让二十多年前的悲剧上演!” 大胤立国之初,国基动荡,北燕趁机攻入龙羊峡,横扫北境近千里之地,北燕的狼骑掠过,寸草不生,劫掠,烧杀,数十万百姓因此葬送,千里沃野化作灰烬。 直到胤帝亲征,调动大胤一半的府兵,才终于将那伙草原上的强盗赶出了龙羊峡。 国仇未报已经很难看了,若是再来一次北燕狼骑横行北境的惨剧,他们这帮重臣也就能提着脑袋下岗了。 这次的意见出奇的一致,即便是谢安,也没有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 对于临安三姓的世族来说,他们几百年的传承都在中原之地,若是被北燕入侵,他们遭受的损失将比朝廷更大,所以和北燕开张,将其赶出龙羊峡的诉求,他远比任何人还要迫切。 “好,他要战,那便战!”胤帝沉声道,“传旨肃州,陵阳两地府兵,支援北境,同时给杨定邦传旨,给朕放开了打,不仅要将这帮蛮夷赶出龙羊峡,还要让这伙强盗知晓,侵扰我大胤的代价!” “是!” 宋林辅顿了顿,问道,“圣上,那这次朝廷派谁去北境呢?” 边防开战,朝廷必然要派人去的,一是传达朝廷的圣令,二是表达朝廷的重视,三则是督战,通常来说都是兵部官员,亦或者內监监事。 若是大型国战,说不好还得天家皇子亲往。 胤帝犹豫了片刻,“此次事关重大,不得不谨慎对待,就让……” 正说着,忽然看到高申神色古怪的走过来,说道,“圣上,九殿下在外面求见。” “老九?那孽障这个时候跑来干什么?”胤帝看了眼天色,略微有些恍惚,“哦对了,今日是他成亲的日子,朕亲自敲定的。” 原本是一件举国欢庆的喜事,可偏偏撞上北境战乱,这让胤帝感觉无来由的烦躁,又有些愧疚。 “因为是成亲之事来找朕的吧,让他先回去准备婚事,马上到迎亲的时候了,嗯,告知他,朕会前往。”胤帝挥手道。 高申神色恭敬,“圣上,九殿下说他暂不成亲了,他要……去北境!” “……” …… “胡闹!”胤帝黑着脸,看着跪在下方的萧夜,神色冷冽,“北境正在打仗,是你胡闹的地方吗?” “赶紧给朕滚回去,好好筹办今日的婚事。”胤帝站起来,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朕会抽时间过来一趟。” 萧夜没有起身,“父皇,儿臣没有跟您说笑,儿臣是认真的。” “北防失守,国家遭难,儿臣作为大胤子民,作为天家皇子,有责任也有义务前往协战!”萧夜说道。 “晋安城是北方第二道,也是仅剩的防线,若是晋安出了问题,整个大胤北部版图,将全部暴露在北燕铁骑之下,甚至有直捣胤都的风险。” “到时候百姓自危,朝廷无力,大胤国将不国!” 这话不可谓不重,几位位高权重的朝臣同时眉头一跳,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置喙。 胤帝却并没有生气,而是扭头盯着萧夜,“李家小子失踪的事,你知道了?” 萧夜沉默片刻,“是。” 胤帝看着萧夜,许久后摇了摇头,“朕知道你和李家小子关系不错,但这是国斗,是战争,是血与火,可不是你讲江湖义气的时候。” “而且朕已经与应国公商议好了,整个京都都知道你要尚娶应国公孙女之事,你说不成亲就不成亲,你说去北境就去北境,置应国公府的颜面于何地,置朕的颜面于何地?” “可是父皇……”萧夜急道。 “你不用再说了!”胤帝摆手打断,“朕会派兵部官员前往北境督战,你自会去准备成亲事宜,万不可耽误!若是让宗正寺的那帮老家伙找到茬子说事,朕绝饶不了你!” “滚!” 看着萧夜离开的背影,胤帝皱着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一丝。 即便萧夜近些日子表现的极为耀眼,可也都只是些小打小闹的勾当,兄弟情义他理解,但这是战争,这是要死人的。 一个人人眼中好逸恶劳的纨绔子弟,如何能在冰天雪地中生存得下来,又如何在北燕狼骑的铁蹄下存活下来。 他并不吝于让自己的儿子重走自己当年的征战之路,甚至死在战场上,但至少,得有价值,有意义。 “高申……”胤帝沉默许久,萧夜能忧心国事,至少还是让他感到欣慰的,至于打仗的事,某人或许更专业一些。 “宣英王进宫!” ------------ 第192章 抗旨北上 萧夜回到朝阳水榭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亮了。 再有两个时辰,便是宗正寺选定的吉时,皇家御马接亲,应国公孙女入嫁,这段爱情佳话便能画上句号。 但萧夜等不及了。 陶云枝看着萧夜阴郁的面色,神色略有担忧,“殿下,您可是想去北境?” 萧夜沉默了片刻,“是,李莽的事因我而起,我不能坐视不管。” 陶云枝自是知道李莽替萧夜认下罪过的事,所以并没有劝阻,只是有些担心,“可北境战乱,太危险了……” 是啊,太危险了,但那家伙明知道危险还义无反顾地为自己替罪,不仅兜住了宇文家的愤怒,还独自去面对北燕的狼骑。 他明明是个纵欲享乐的废物,比自己还不堪的纨绔,却能在离开之前说出那种让人刮目相看的话。 “真是浑蛋啊……”萧夜低头苦笑。 许久后他抬起头,看向陶云枝,“父皇不同意我前往北境,但我并不想遵从他的意思,云枝,我要去北境,无论那家伙是死是活,我都要亲眼看看!” 说着转身往外走去,“我出去一下,辰时三刻就走,你帮我准备一些东西,在北门等我。” 陶云枝俏脸上满是忧虑,但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静静的望着萧夜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心中似乎被什么堵住一样,沉重的喘不过气。 …… 萧夜离开朝阳水榭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上了周庆,将自己的决定告知了他。 周庆神色有些凝重,但是很快就下了决定,“好,我跟殿下一起去!” “没有圣上旨意擅自出京,可是叛逆的大罪?”萧夜问道。 “呵,都这会了,还顾得上这些?”周庆洒脱地咧起嘴,“我跟莽哥儿一起长大,他一直拿我当兄弟,也承蒙殿下看重,我周庆又岂是狼心狗肺之徒。” “反正在宫中当值也无趣的很,倒不如趁机去北境转转,见见世面。” 萧夜面无表情,“可能会死!” “谁不会死?” “……好!” 周庆也不废话,很快就找来了他一块的几个死党,都是寒门出身,在禁军中出头无望,又被各种排挤的青年,跟着周庆一起,随萧夜去了军监司。 周继方并不在,应该是去宫中参加朝会了,守卫秦放倒是在,他看到萧夜后便一脸火热的迎了上来。 “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萧夜看着秦放,“我院子里的东西都要带走,你帮我准备一下,交给他们几个。” 秦放愣了愣,神色有些惊疑,“殿下,那些东西很危险,还未得到圣上的允许……” “我有用。”萧夜沉声道,许久后补充了一句,“有大用!” 秦放看着萧夜,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殿下,莫不是要……去北境?” 萧夜眉头微微动了动,他倒是没想到秦放这么敏锐,竟然连这种事都能猜到。 “看样子卑职没有猜错,卑职也是不久前才得到消息,说北境事发,北燕狼骑攻破龙羊峡,兵临晋安城下,战况焦灼,当时还想着谁会被派往北境,看样子是殿下了。” 秦放眼神狂热而笃定,“殿下,卑职愿跟随殿下一起。” 萧夜沉默片刻,摇头道,“你猜错了,去北境是真的,但圣上并没有同意我前往北境。” 秦放愣了愣。 “东西给我,我记你人情,来日还你。” 秦放看着萧夜,又看了眼跟在萧夜身后的周庆等人,许久后点头,“好,卑职现在就去办。” 秦放收拾的东西不少,除了萧夜研制的火药与手雷外,还配备了十几套完整的战甲与远近战兵械,包括弓弩袖箭,和工艺优化后的锻刀。 全副武装后的五人并没有回朝阳水榭,而是径直前往了北城门。 城门口刚刚打开,稀稀疏疏的百姓出出进进,显得安逸且冷清,距离城门口不远处的角落停着一辆马车,周围还站着几道熟悉的人影。 “云枝,东西准备好了?”萧夜出声道。 “好了。” “马车上是衣物和口粮,还有一些银钱和药材,路上可能用得着。哦对了,我让吴大叔和唐氏师兄妹二人,跟着殿下一起。” 萧夜扭头看去,车辕上坐着打瞌睡的吴刚,似乎刚从睡梦中叫醒一样,唐氏兄妹二人一左一右立在马车辆车,提剑抱剑,一冷一热。 “你的故事没讲完,我得跟着。”唐小仙冷冰冰的说道。 唐小糖笑呵呵地看着萧夜,“我可不是冲着你的故事来的,嘿嘿,北境我倒是去过一次,可以为你当向导,钱就算了,陶小姐给的很足。” 萧夜看着两人,笑开了,“好。” 时间仓促,他没有时间向其他人告别,只能从怀中掏出两封信递给陶云枝,“一份交给赫连承志,一份交给沈月薇。” “好。” “走了!” 陶云枝走出去几步,双手下意识想要抱住萧夜,却有眼神晦暗地退了回来,只是轻轻的呢喃着,“殿下,云枝等你平安回来。” 若是可以,她也想跟着萧夜一起,但身为弱女子的她只会是累赘,反倒是留在京都,才能发挥她真正的作用。 “哦对了,我没时间通知韩末,你替我传达。”萧夜忽然回头,眼中泛着几分冷意。 “让宇文家的生意在京都,在大胤消失,不拘方式,不计代价!” 陶云枝面色一肃,“是!” …… 晨曦微露,萧夜等人顺利出了城门,望着身后渐行渐远的雄伟城邦,萧夜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说起来,原身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开京都城,而北境,俨然是一个极其危险且陌生的名字。 他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有迫切,有轻松,有沉重。 但能确认的是,这次是真正的抗旨欺君了。 萧夜仰着头看着微亮的天色,无奈地叹了口气……抗旨就抗旨吧,又不是什么大事,老头子还能真砍了自己脑袋不成? 心里正想着,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很快,一道披甲执锐的青年赶马来到马车前,勒住了缰绳。 “殿下,卑职正巧轮换休沐,想着去北境一趟。”青年不善言辞的脸上露出一丝僵硬的笑。 “不知卑职可否跟着殿下车驾,一同作伴前往。” ------------ 第193章 两封信 早朝结束,胤帝阴鹜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北燕本就是大胤世敌,两国恩怨极深,所以此次就北燕入侵之事,大臣们的态度极为统一,即便是那些软弱的保守派,也做好了与北燕决一死战的准备。 所以和北燕开战之事,很快就敲定了。 “肃州,陵阳两地的府兵,可以调动的有多少?”胤帝问道。 裴元靖显然早就做好了功课,如数家珍,“陵阳兵力较弱,差不多能调动五千府兵,肃州好一些,差不多有一万,总共不到两万府兵。” 两万,虽然少了些,但聊胜于无。 “华阳和西川也可以调动府兵支援,但路程较远,可能要晚上几日。”裴元靖说道,“总共能就近调动的差不多有三万左右的府兵。” “只不过如此一来,军需必然增大,怕是户部会有压力。” 胤帝冷哼道,“其他一应开支全部减半,全力支持北境之战,无论如何,都要将那帮蛮夷赶出龙羊峡!” “是!” 胤帝沉吟片刻,再次开口道,“老六有过参军的经历,也喜好戎武之术,让他去,或许能帮上一些忙。” 这便是今日朝会定下来的第二件事,由英王萧危领圣令前往北境,亲率各地府兵支援北境,做好督战事宜。 虽是苦差,但若是成了,自然也是一桩功劳。 “现在几时了?”胤帝忽然问道。 跟在旁边的高申回道,“巳时了。” “嗯,那孽障今日成亲,朕答应了去看看。”胤帝沉吟道,“高申,带上之前准备的东西,随朕去一趟朝阳水榭。” “是。” 正说着,一个小监事匆匆走进来,在高申耳边说了两句,高申脸色顿时变得复杂惊愕起来,他犹豫了片刻,迅速走到胤帝身边,“圣上,大凉王子赫连承志求见。” 胤帝皱了皱眉,“找朕何事?让他先候着,等老九的喜宴结束后再说。” “圣上,大凉的赫连王子是来辞行的,他今日便要起身回大凉,落实合盟之事。”高申神色有些复杂,轻声回道。 “嗯?他现在就走?”胤帝疑惑道,“他和那个孽障关系不错,难道不准备参加那个孽障的喜宴?” 高申咬咬牙,“圣上,赫连王子说,九殿下已经出发……去北境了!” “什么?”胤帝面色骤然变化,不可思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一个时辰之前。”高申感受着胤帝的愤怒,低声道,“他带走了军监司刚研制出来的兵器,还有工部刚刚呈上来的,名为‘雷罚’的东西。” “随他一同前往的还有禁军偏将周庆,与鲁国公之孙,秦放。” 胤帝面色阴黑,手边放着的白瓷灯盏被一把抄起,狠狠地砸在大殿之上。 …… 应国公府。 早在数日之前,这里已经披红挂彩,布置得非常喜庆。 毕竟是应国公最疼爱的小孙女,备受宠爱的掌上明珠,今日出嫁,自然得隆重,父亲沈通,小叔沈俞直接请了朝假,连早朝都没有参加,一直留在府中。 沈府虽然出身寒门,不似其他宗族有着旁系亲族,但这些年也结交了不少亲友,一大早就过来贺喜。 不仅仅是因为沈雨薇要出嫁,更是因为对方是大胤皇子,最近极为耀眼的九殿下。 闺房中,一席大红色喜袍的沈月薇静静的坐在床边,瑰丽的眸中掩饰不住的欣喜。 “月薇,娘亲给你说的话,记住了吗?”沈母抓着沈月薇的手,泪眼婆娑,“以后去了九殿下府上,切记要谨守女儿家本分,九殿下虽说性子温和,但那也只是最近的表现。” “按照他以前的行为,可不是个容易相与的人。” “还有,你的改一改这般软弱的性子,九殿下日益受宠,府上必然会汇聚更多的人,你得有身为王妃的威仪,才能镇得住那帮下人。” “若是受人欺负了,大可以告知九殿下,实在不行,回来告诉娘亲……” “月薇,娘亲舍不得你。” 沈月薇咬着唇角抓着沈母的手,“放心吧娘亲,夜哥哥对我很好的,他不会让我受欺负的,哎呀,今天是女儿大喜的日子,娘亲得为女儿开心才是。” “对对,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娘亲不该哭的……”沈母擦了把眼泪,有些疑惑的扭头,“现在几时了,怎么还不见接亲的人?” “……”沈月薇疑惑的歪歪头。 室外,沈通微微蹙着眉头,神色不悦,“九殿下到底怎么回事,都已经过了接亲的时间,为什么还没过来?” 嫁女儿这种事,身为老父亲本就满肚子的火气,眼下这个便宜女婿如此的不重视,顿时让他更火大了。 “去几个人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沈府的下人还没来得及出去,就看到有人神色慌张的闯了进来,“老爷,不好了。” “怎么了?”沈通眼皮一跳,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老爷,刚才九殿下府上来人,说今日不接亲了,婚事……延后。” “什么?”沈通愣了愣,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原本嘈杂喧嚷的沈府诡异的安静了下来,不少前来贺喜的人看着僵在原地的沈通,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这是……被悔婚了?还是在接亲的当头。 这下子,好笑了。 “话说清楚,怎么就突然不接亲了?这可是圣上的赐婚旨意,难道九殿下另有他想,欲抗旨不成?”沈俞急忙站出来问道。 那下人摇了摇头,“小人也不知道,九殿下府上的下人也没有解释,只是给了一份信,说是要亲自交到小姐手上。” 信? 沈通狐疑的接过下人手上的信笺,还没来得及细看,就瞧见一身大红色喜袍的沈月薇踉踉跄跄的从闺房中跑出,面色灰暗苍白。 她挣扎着跑到下人身边,一把夺过信笺,转身夺门而出。 晶莹的泪珠在身后洒落,摔碎在满地的喜气当中。 …… 同一时间,教行司内院,李青檀静静地坐在院子的木椅上,呆呆的望着外面渐渐明亮的天空,神色莫名。 昨日一夜未睡,就像是有什么膈应的东西闯进了心里一样,让她浑身的不自在。 苦闷,怅然,无奈,还有一丝心酸。 她微微仰起头,明媚的眸子此刻却全然没有光泽,某些原本焕发的神采,也在此刻悄然隐没。 好奇怪……李青檀捂住心口,那里无来由的感觉空洞。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 第194章 到陵阳城了 “此去北境多远?”萧夜忍不住问道。 吴刚琢磨了一下,“出京都北门三百多里,便是最近的肃州,过平河,渭城,到陵阳……哦对了,陵阳就是当年陵阳王的封地,那里的梨花可是一绝,漂亮得不像话。” 萧夜眼神微动。 “到了陵阳,便等同于到了北境地界,再往北百余里,应该就是降龙山,过了降龙山口,翻过梅岭,便是北境重镇晋安城了。” “赖以抵抗北境的天险龙羊峡,便在晋安城外五十里位置,过了十里龙羊峡,便是北燕。” 吴刚掰了掰手指头,“差不多一千多里的路程,按照马车的脚程,至少得五天时间,若是换上骑马日夜赶路,两三天应该能到。” 萧夜稍微琢磨了一下,点点头。 倒是比自己预想的要近一些,至于马车换骑马……还是算了,这帮糙汉子骑马倒也没问题,唐小仙一个小姑娘家,不得屁股磨出茧子来。 嗯,自己是为了女侠考虑。 “快点吧,自龙羊峡被破到现在,差不多已经过去了四天,再加上四五天的路程,足足得十天时间……”萧夜有些忧心。 战场上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十天会发生什么事。 “卑职来之前刚得到消息,圣上有意肃州陵阳两地的府兵支援北境,想必圣旨已经下来了,等咱们到北境的时候,支援的府兵应该也到了。” “哦对了,似乎英王殿下也要去北境,今日便要出发。” 英王萧危?萧夜眉头忍不住一挑。 “加快速度吧,别让那家伙从后面撵上来。” 车马提速,几人扬尘而去。 一行人中,除了萧夜和吴刚主仆,便是唐氏师兄妹二人,再加上秦放和周庆几人,正好十人,和大部队相比很寒碜,甚至比不上路上偶遇的商队。 但人少意味着机动性强,所以第一天就跑出去近五百里。 之所以跑这么快,还有一个原因,萧夜很担心那老小子一怒之下派人将自己追回去,若真被人拦在半道上,怕是北行的打算要被迫流产了。 当晚休息了一会,天还未亮就再次出发,等第二天天色将晚的时候,众人已经过了肃州,来到了陵阳城下。 “今晚在这休息吧。”萧夜望着朦胧的城池轮廓,忽然开口道。 众人算是松了口气,一连两日的长途奔袭,即便是周庆秦放都有些扛不住了,反倒是唐氏师兄妹依旧一脸轻松。 “这就是陵阳城吗?看着比京都城差多了。”周庆仰着头问道,他也是第一次离开京都,自然没有来过陵阳。 “那当然,京都城可是大胤腹心,龙脉汇聚之地,几百年来王朝更替,都是在那里建都立国,自然不是小小陵阳城可比的。”吴刚忍不住嘀咕道。 “再说这里可不差,当年陵阳王在位的时候,在这里干了不少的功绩,人口,民力,商户,都比其他城邦超出去不少,听说还建了一座梨园,每年三月天遍地梨白,风景美得没话说。” “只是可惜了,当时……”吴刚啧了两声,似乎想起了什么,闭上了口。 萧夜当然知道他忌讳什么,当年陵阳王谋反,武国公率军镇压,短短三个月就攻到了陵阳城下,陵阳王萧道临自绝于城下,保全了满城百姓,曾在整个大胤引起巨大轰动。 “陵阳王当年,真的谋反了吗?”萧夜忽然开口道。 吴刚挠了挠头,这事他就不清楚了,自然不敢乱说,倒是周庆皱了皱眉,沉吟道,“十年前的旧案谁说得清呐,不过据一些流传的小道消息,这其中……似有隐情。” “隐情?” “嗯,你应该知道武国公是什么时候辞去官职的吧?”周庆问道。 萧夜皱皱眉,“九年前。” “对,就是当初征讨陵阳王回京后,他便递了辞呈,推去了所有职务,以一个闲散人之身游山玩水,甚至连莽哥儿也未做安排。” “所以,当时就有人猜测,武国公可能知道一些另外的隐秘,所以才有了辞官还乡的事。” 吴刚挠挠头,“俺也这么觉得,当年俺有幸见过陵阳王一面,他性子温和,颇有君子之风,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应该不至于干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不过谁知道呢,万一这人转性了呢。” “……” 话题就此打住,几人撵着夕阳走进了陵阳城。 陵阳城明显不比京都繁华,虽然拥拥攘攘的人往来不断,但身上穿的都是廉价的粗布麻衣,而且街边竟然有不少乞讨为生的流民,面黄肌瘦地缩在角落。 “这一路上没怎么见过流民,倒是陵阳城里有不少。”周庆嘀咕道。 萧夜一行一辆马车,五匹马,走在大街上,倒是显得格外显眼。 “殿下,去衙门吗?” “不了,随便找间客栈住下即可,明日一早就走。”萧夜吩咐道。 周庆驱马上前询问,萧夜等人跟在后面,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客栈,然而就在几人还没踏进时,里面忽然传来一声谩骂之声,还有桌椅被撞翻的碰撞声。 “臭婊子,给脸不要脸,信不信老子扒了你的衣服,将你扔到大街上!”一道嚣张的男声从里面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道柔弱女声。 “公子,小女子已经嫁做人妇,万不能再跟了你,还请公子高抬贵手,不要为难小女子。” “人妇?哈哈,你不说还好,这一说,本公子倒是更感兴趣了。”那道狂妄的声音再次响起,“黄花闺女哪有人妇有味道,哈哈,来人,给本少拖走……” 萧夜的脚步顿在半空中,眼睛忽然亮了。 这是……碰到同道中人了? 还没等萧夜说话,就看到一路上寡言少语的唐小仙忽然一跃而出,径直冲入了客栈之中,紧接着便听到一声惨叫声传出。 这女人,怎么这么暴力,倒是把事儿问清楚先…… 萧夜赶忙追过去,刚刚跨进大门,就看到一道黑影倒飞了过来,砸在自己脚下,一双眼珠子上翻了。 …… ------------ 第195章 陵阳李家 萧夜斜倚在门框上,好奇地看着脚边的青年。 长得倒是有模有样,身上的服装很精致,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只不过被一脚撂倒,翻着白眼嘴角倒沫子的形象,实在有些拉垮。 就这点本事,还学人家强抢民女?小老弟不是在逗我玩。 突然出现的变故,让原本喧嚷的客栈变得一片死寂。 “少爷,你没事吧少爷,该死,你是什么人!”反应过来的侍从冲过来,两人赶忙扶起青年,剩下的几人迅速将唐小仙围在中间。 唐小仙扫过一圈,手中长剑出鞘,轻轻一甩,一道血光便在众人身上迸溅而出。 五个侍卫,每一个胳膊上都出现了一道尺余长短的伤口,深可见骨。 “滚!” 冷冰冰不带一丝感情,却让所有人打了个哆嗦。 这帮侍卫眼见这女人不是一般人,只能扶着晕过去的青年转头就跑,很快就消失在街道上。 “没事吧。”萧夜看着唐小仙问道,唐小仙冷冷瞥了眼萧夜,连话都懒得回。 萧夜摸了摸鼻子,这才扭头看向旁边的女儿,女人二十来岁,长得温柔秀雅,颇有姿色,不过此刻脸色发白,神色慌张。 “谢……谢谢。”话刚说完,就扭头跑出了客栈。 “……没礼貌。”唐小糖忍不住瘪嘴道。 “好了,流氓赶跑了,赶紧开房间休息吧,累死了。”萧夜一边啧嘴,一边往楼上走去。然而就在这时,一脸惊惧的店老板跑出来,拦在了众人身前。 “诸位公子,还请,还请移步他处,小店已经客满,实在是不好意思……” 萧夜愣住,扫了一圈店中稀稀拉拉的客人,还有二楼黑了一片的客房,有些意外,“掌柜的,你可是认真的?我怎么瞧着店里没住几个人?” “这个……”店家有些为难,“若是诸位执意要住,怕是连这些人都得走了。” 萧夜顿住,忽然反应过来,“是因为刚才那位小老弟?” 店老板神色有些为难,欲言又止。 “这位店家,我们都是外地来的游客,对贵地行情不太熟悉,可否为我们解释一下?”唐小糖很是和气地拍了拍老板肩膀,笑道。 “外地来的,怪不得……”店掌柜叹了口气,“刚才被你们打的青年名叫李琛,是陵阳李家的少爷,仗着自己家世显赫,向来顽劣跋扈。” “像今日这般强抢民女的事,已经不是第一遭了,众人见怪不怪,反倒是外来的客人多半看不过去……” 秦放皱着眉头,“官府呢?官府就不管吗?” “官府?呵呵,他家就是陵阳城最大的官府,谁敢管?”掌柜的摇头道,“李琛的父亲便是陵阳城的太守,手握军务大权,在陵阳这块地方一手遮天。” “陵阳毗邻北境,天高皇帝远,没人能上达天听,只能忍气吞声被李家压迫……” 店掌柜话音顿住,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多了,连连摆手,“按照李家少爷的德行,怕是一会就会带人过来寻事,我这小本生意,可禁不住你们的折腾。” “诸位还是另寻他处吧,这里实在不敢收留。” 周庆还想说什么,被萧夜拦住,“走吧,不要为难店家。” 几人神色愤愤地出了客栈,另外找了一家偏僻些的客栈住下,不过经过这一事,众人的情绪都有些不对。 “陵阳李家?很有名的世族吗?”萧夜坐在客房里面,端着茶杯说道。 周庆摇摇头,倒是秦放沉声道,“大胤最为顶级的豪门大多出身临安,以王谢周三姓为首,领御天下世族。” “但其实临安三姓的影响力,大多在江南富庶之地,陵阳毗邻北境,本就贫瘠,所以反倒没有受临安三姓的影响。”秦放似乎对这方面很熟悉,继续道。 “但再穷的地方也会出地主,而陵阳最大的地主,便是陵阳李家,其世族影响力虽说比不上临安三姓,也不足以影响京都朝堂,但在陵阳这一亩三分地,算是真正的土皇帝。” 秦放似乎想起了什么,沉默了片刻道,“殿下应该知道陵阳王妃李青檀吧,她便是出身陵阳李氏。” 李青檀的母族? 萧夜眼皮轻微一跳。 怎么会扯上她? “当年陵阳王之事,父皇竟然没有将李家一起办了?”萧夜疑惑道。 秦放摇摇头,“按理说会有所牵连,但不知道为何,似乎并没有动陵阳李氏的人,看如今模样,陵阳李氏不仅没受当年的影响,似乎还更进一步。” “哼,以权谋私荼害百姓的混账!”周庆忍不住骂道,“从那小子就可以看出,这什么陵阳李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我说,就应该给这帮家伙一点教训,小小陵阳,还真拿自己当土皇帝了?” 周庆瞥了眼萧夜,觉得失言,尴尬地摸了摸嘴角。 唐小仙站起来,忽然往外面走去,却被唐小糖伸手拦住,他神色古怪地看着唐小仙,欲言又止,“师妹,我还是了解你的,你这怕是有些不妥……” “杀了李琛以绝后患,有什么不妥?”唐小仙面无表情的问道。 “……” 果然没猜错,唐小糖翻了翻白眼,“若是你现在冲去李家杀了那小子,怕是走不出这陵阳城了,别说支援北境,便是活着走出去都费劲。” “……当然,师兄我肯定能走出去,他们就不一定了。” 萧夜有些苦闷地揉了揉眉心,“先算了吧,北境战事为重。” 唐小仙睥睨了一眼萧夜,转身走回了房间。 但是很快,她又走了出来,抱在怀中的剑被她拎在手上,剑锋出鞘两寸。 “我说了,北境战事为重,等回来的时候再说。”萧夜无奈道,“到时候你要去砍了那个小老弟,本殿下绝不拦你,怎么样?” 唐小仙没有理会萧夜,而是皱眉盯着外面。 唐小糖早先一步来到窗前,斜着倚靠在窗口,透过缝隙看着外面逐渐亮起的火光,还有越聚越多的人。 映着火光,可以看到这些人竟然都穿着军服,应该是陵阳的府兵。 “殿下的提议不错。”唐小糖轻笑道,“不过有人似乎不答应。” 萧夜面色顿时一沉。 ------------ 第196章 公器私用 “这李家还真是胆大包天啊……”周庆神色冷厉,“公器私用,毫无遮掩,这是根本没把大胤法治放在眼里啊。” “殿下,怎么办?”秦放看着萧夜,征询道。 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外面已经围满了官兵,高举的火把和出鞘的钢刀齐齐指着小小的客栈。 客栈里面的人已经吓蒙了,店掌柜哆哆嗦嗦的走出去,吧唧一声跪倒在地,竟然好半天爬不起来。 “李大人这是干什么,小老儿向来安分守己,从不敢作半分恶事,可是有什么误会?”店掌柜哆嗦着说道。 来的官兵有好二三十人,为首的三十来岁,穿着青灰色的盔甲,店掌柜认识此人。 李世斌,陵阳李家的旁系子弟,同时也是此地的驻军偏将。 “你们店今日可住进了几位陌生人?”李世斌冷声道,“让他们滚出来。” 店掌柜汗水涔涔,“小老儿店里每日住进的大多是陌生人,实在不知道大人您说的是哪位啊?” “呵呵……”李世斌一脚将店老板踹得滚出去,也不理会,大踏步朝里走去,“给老子搜,但凡是外地的,全部缉拿回去,若是敢反抗,就地格杀!” “是!” “……” 客栈二楼,萧夜面色阴郁,许久后开口道。 “出去吧,本殿下倒想看看,这陵阳府的官兵到底有多厉害。” 有唐氏兄妹在侧,他倒是并不惧怕这几十个官兵,退一步讲,他们身上还带这一些制作的雷罚,炸死这帮人绰绰有余。 客栈的大门洞开,萧夜等人阴沉着脸走了出去。 原本正在往客栈里面闯的官兵顿时停在了原地。 “就是你们几个?”李世斌扫视了一下,干净利落地挥手道,“带走!” 周庆几人挺身拦在萧夜身前,冷着眼挡住了冲上来的官兵。 “不知这位大人为什么要抓我等啊?”萧夜弯着眸子问道。 “怎么?想拒捕?打架斗殴,寻衅滋事的理由可足够?” “大人就不想问问,我等为何打架斗殴?”萧夜又问道,“若是这个理由,那是不是应该将白日里调戏民女的李琛也一并抓起来?” 李李世斌眯了眯眼睛,神色不善,“既然知道李琛是李家公子,还敢动手冒犯,你们胆子不小啊。至于说这个理由不充分?” “哼,本将军怀疑你等与城外的山匪勾结,此次入城意图谋财害命,这个理由可充分?”李世斌狞笑道,“亦或者,本将军还怀疑你们是北燕渗透进来的细作,窃盗我朝机密,这个理由可足够?” 萧夜直接气笑了,“陵阳城的官家抓人,都是这么现编罪名的吗?” “距离京都城不足千里,竟然已经这般藐视王法铁律,你们……很不错呀。” 李世斌皱了皱眉,冷哼道,“其他地方本将不管,但在陵阳城,李家便是王法,便是铁律,得罪了李家,任何人只有死路一条。” “带走!胆敢反抗者,杀了!” 一众官兵理所应当的冲上来,就要对萧夜等人动手。站在萧夜身后的唐小仙早就按耐不住了,手中长剑出鞘,利刃开合之间,冲上来的几人顿时倒飞了出去。 下一刻,一道光影闪烁而至,唐小糖已经出现在李世斌身前,手上带鞘的长剑轻轻抵在李世斌咽喉处。 跟随而来的官兵顿时急了,一个个抽出长剑逼了过来,却投鼠忌器,不敢有什么动作。 “大胤的官员,竟然公然与世族勾结,甚至都不加掩饰。”萧夜神色玩味道。 “以大胤公器为私兵,为虎作伥,呵呵,真是让我长了见识!” 龟缩在旁边的店老板脸色一白,张了张嘴想要劝一下,但担心连自己都搅和进去,只能向更远处躲了躲,神色发怵。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李世斌皱眉道,竟然也不害怕,“我劝你们最好想清楚,在陵阳城得罪李家的后果。” “识趣的话跟我走,上面或许会给你们宽大处理,若是敢违逆,怕是你们会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萧夜看着李世斌,笑了,“这种口气与权力,是李太守赋予你们的吗?” 李世斌仰着头,神色骄横,虽然没有回答,但意思表达得很明确。 “很好。”萧夜转身朝着客栈内走去,“那就让李太守亲自来抓我吧。” 李世民眼神更冷了,“小子,你不要不知死活。” 铮的一声,李世斌肩膀上飙射出一道鲜血,一道尺余长短的伤口崩裂,唐小糖用带血的剑拍了拍李世斌的脸,笑道。 “先别吹大话了,不想死的话就让人赶紧回去通知那什么太守,让他亲自过来一趟。” “我看看,按照伤口的流血速度,你差不多还能活两个时辰,如果两个时辰内李太守人没到,那就自求多福吧……” 李世斌眼中首次出现了恐惧。 他低头看了眼肩膀处的伤口,神色倒是变得惊疑不定。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竟然真的敢伤自己? “老三,去通知大人!”李世斌踉跄两步靠在墙上,说道。 身边的一个近卫扭头就跑,很快就消失在夜色当中。 还不到两个时辰,就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巷子口,从车上下来的人三十来岁,穿着绸缎棉服,裹得结结实实,神色中略微带着警惕,很快就来到客栈门口。 “本官胡伟,乃陵阳参军,诸位贵客可是京都来的?”胡伟的小眼睛扫视了众人一圈,最终落到萧夜身上,“呵呵呵,这其中好像有点误会,胡某代太守大人前来,请诸位客人到府上一叙。” 萧夜站在门口,眯了眯眼睛,“我貌似说过,让李太守亲自来一趟……李将军,你的性命好像并不重要。” 李世斌站在旁边,因为失血过多已经面色惨白,他听到萧夜的话,眼中神色更加阴狠了几分。 “既如此,那你也留下吧,李太守来了再说。”萧夜转身进入客栈。 而一直等在旁边的唐小仙一个闪身过去,清冷的长剑拍在胡伟身上,带出一丝血花。 ------------ 第197章 我东西呢? 陵阳城李府。 李琛捂着脑袋躺在床上,面色狰狞,声嘶力竭,“给我杀了她,小贱人,给我弄死她!” “不,别弄死,给我抓回来,我要亲自折磨她,羞辱她,我要将她扒光衣服吊在大街上,让所有人都看着,这就是得罪本少爷的下场!” 窗边站着一个贵妇人,神色与李琛有几分相像,一脸溺爱地抓着李琛的手,“琛儿不要生气,娘已经让李世斌带人前去了,很快就能把那女人抓回来,到时候随你处置。” 安抚好李琛后,女人出了房门,雍容雅致的脸上瞬间变得阴沉起来。 “李世斌还没有消息吗?”女人冷着脸问道,“在陵阳这地界,还有人敢伤害我李家的人,真是不知死活。” “给李世斌传信,若是那些人不识好歹,就地格杀,反正城外流窜的匪徒不少,死个把人不算什么?” 侍女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夫人,出事了。 “那几个外地人身边有高手,不仅制住了李世斌,连胡参军都被扣下了。” “什么?”女人冷肃的眉峰一挑,“连胡参军都出事了?” “是的夫人,起先李世斌受制,胡参军不想打扰夫人,便自行前去解决,结果对方根本不买咱们李家的账。” “那些人现在就在春阳客栈,扬言要老爷亲自前去才放人!” 侍女的脸色有些为难,“夫人,要不要先通知老爷。” 女人脸色阴郁得能滴下水来,咬牙切齿道,“不用,从京都传来的消息,明日会有英王殿下来陵阳城,代圣上出行北境,老爷正在准备迎接事宜。” “这件事必须尽早解决,绝对不能拖到明日。”女人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况且,这个世上没有人敢伤害我的琛儿,任何人,都要付出代价!” 侍女低着头,不敢与女人对视。 “你去,拿着老爷的手令去找田将军,就说城外的匪徒闯入陵阳城,挟持了李世斌和胡参军,让他前去救人……” “那些匪徒,一个都不能留!” “是!” 女人眼看着侍女离开,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刚准备出府,就看到头发花白的李家家主走了进来,女人顿时换上一脸笑意迎了上去。 “老爷,您回来了?” 男人名叫李唐,陵阳李家的家主,同时也是陵阳太守,不仅管理陵阳的民生,还手握军机大权,是整个陵阳城,乃至整个陵阳府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嗯,琛儿呢?”李唐闻声问道。 女人笑道,“应该是白天玩得累了,早早就睡下了,老爷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不是说要在衙门筹备明日面见英王的事吗?” 李唐捋了把花白的胡须,“有什么可筹备的,准备好银钱与兵马即可,他们不会久留的。” 女人愣了愣,“以前来的官员,用钱都可以打发,怎么这次还要兵马?” “还不是北燕那群不通教化的蛮夷,攻破了龙羊峡,据晋安而围,情况紧急。”李唐神色有些沉重,“英王萧危此行欲解晋安之围,怕是少不得要叨扰我陵阳了。” “这钱倒是好办,兵马实在是……” 自从十年前陵阳王谋反被诛之后,陵阳的军权就一直受到限制,李家即便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得到了太守之位,但也不敢冒着大不韪,肆意豢养兵马。 一万府兵,已经是整个陵阳府容许造册的最高军制。 本就不多的府兵,若是再被调走,他可真就成了一个光杆司令,这可是他掌控整个陵阳府的本钱,他可不想轻易交出去。 “老爷,就没有办法拒绝吗?”女人同样有些不乐意。 李家之所以能在陵阳城横行跋扈,甚至能镇压得整个陵阳府的人不敢二话,无非就是掌握了这支军队,若是把军队交出去,他们将和普通世族无异。 她已经习惯了权利的滋味,又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地放手。 “方法嘛……倒也有,但出出血,肯定是少不了的。”李唐叹息道,“好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夫人不必担心。” “哦对了,你嘱咐琛儿一下,近日不可在外胡闹,有任何事都给老夫忍着,等京都的那波人走了再说。” “知道了老爷。” …… 萧夜坐在客栈大堂上,看着越来越黑的夜色,神色晦暗莫深。 他确实没有想过,仅仅千里之隔的陵阳城竟然是如此一种景象,不仅官绅勾结,甚至当地最大的官,竟然就是最大的世族。 世族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农商二利,若是和权同宿一人,那便再没了制衡之策。 土皇帝,并不是空话。 欺压百姓,强抢民女,事发之后引军围民,以暴力镇压异声……萧夜从不觉得自己有多规矩,但亲眼见证了这般荒唐的事,仍旧觉得有些离谱。 这还是胤帝治下吗? 萧夜半仰着头,神色忽然诡异了起来……十年前陵阳王谋反一事,与近日陵阳如此荒谬的现状,有没有联系? “殿下,来了!”周庆站在门口,盯着巷子口的位置说道。 “李唐来了?”萧夜挑眉。 “不是,是官兵,更多的官兵。”秦放盯着另一边,发现巷子另一头已经被围上了,不仅两头,即便是前后都有不少官兵围堵,一个个张弓举箭,霎时间杀气四溢。 “现在当兵的都这么暴力吗?这也没多大仇啊,怎么就想着将咱们斩尽杀绝呢?”唐小糖提着剑走到门口,纳闷地嘀咕着。 “这年头,啥钱都不好挣啊……” 唐小仙翻身一跃跳到房顶,眼神冰冷地扫过四周,“差不多三百人,弓手占了三成,覆盖面很大,无死角,我冲不过去。” 说着翻身下楼,看着唐小糖说道,“师兄,你冲一下试试。” “……”唐小糖翻了翻白眼,扭头看向萧夜。 萧夜脸色很不好看,他眼神暗沉,嘴角带着一丝狞笑。 他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皇子,一心想解北境之围,却不曾想连降龙山还没过,就在陵阳城被官兵困入了死地。 若是被李家憨憨知道了,岂不得笑掉他的大牙? “秦放,我的东西呢?”萧夜嘴角挑起一丝狞笑。 ------------ 第198章 一百两,你们谁付? 当看到涌入巷道两侧的官兵,和举起的弓箭的时候,李世斌和胡伟彻底慌了。 这是准备救自己吗?大哥别闹啊。 “别动手,千万别动手,这里有自己人!”胡伟惊慌失措地喊道,“是田将军吗?我是参军胡伟,先救我出去啊你倒是……” 胡伟差点没后悔死,本来特么没自己什么事,非要打肿脸充胖子,这下好了,特么逼没装上,命倒是要搭进去了。 远远的巷子口传来一道声音,“胡参军,李偏将,你们可是被贼人挟持了?” “不要担心,本将军现在便救你们出来……放箭!” 唰唰唰的破空声骤然响起,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蝗虫一样飞来,刹那间就将整个客栈笼罩。 胡参军怪叫一声,小脸儿霎时间惨白一片。李世斌更是面如死灰,竟然咬牙朝着客栈冲去,身后密密麻麻的箭矢瞬间将他的亲随淹没。 “真特娘的狠,自己人的死活都不管不顾!”周庆愤怒地大喊道,“你们这帮混账,可知道客栈中的是什么人?那可是当今皇子殿下,你们这样逆乱犯上,可是要诛九族的。” “哼,皇子殿下?逗我?”巷子口传来一道轻蔑的声音,“不要以为本将军对京都之事一无所知,当今六皇子殿下明日才会来陵阳城。” “你们这帮贼人,竟敢冒充皇子殿下,当诛!” 巷子口响起一阵冷厉的金铁声响,“冲进去,那帮冒充皇族的歹人,一个不留!” 第一波的箭雨过后,紧接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全副武装的陵阳府兵迅速朝着客栈冲来,手上长刀出鞘,利箭搭弦,带着浓重的压迫感。 “唐小仙,保护好殿下!”周庆大喊道,随即他和身边的四名禁军拔出刀冲了上去。 萧夜眼神闪烁,这帮家伙明显是要将自己众人斩尽杀绝,虽然唐师兄妹身手很厉害,但也不能保证挡得住三百的陵阳府兵。 这可跟普通的衙门官兵不同,而是正儿八经受过训练的战士,可以上阵杀敌的那种。 退一步讲,即便唐师兄妹有能力应付,但想要在乱军之中保护手无寸铁的自己,就显得有些费劲了,周庆秦放仅有五人,可免不了留下空档,被对方趁虚而入。 特么的,自己准备的火药是要用到战场上的,没想到会浪费在这帮垃圾身上。 “秦放,东西给我!”萧夜大喊道,早就被秦放提在手上的简易手雷被递到萧夜手中,萧夜也不迟疑,点燃一根引线朝着人多的地方扔了出去。 紧接着一声剧烈的爆炸响起,强烈的火光在人群中燃起,随之十余人被猛烈的爆炸掀飞了出去,明显不能活了。 简直暴殄天物啊。 萧夜忍不住吐槽道,但没办法,为了保证自己能活着,他还真不能省着这些压箱底的东西。 剧烈的爆炸显然惊住了这帮人,看着人群中正在痛苦惨叫的几人,脸色变了变,一时间有些踌躇不前。 萧夜趁着这个机会走到门口,掩着房门说道,“本殿下是当今九皇子,让李唐亲自来见本殿下!” “现在撤走,本殿下还能容忍你等不知之罪,但若是执意要与本殿下为难,怕是李唐也承受不住九族被夷的后果。” 田凛皱着眉头,一时间有些举棋未定。 一来慑于这不知名的火器威力太大,也不知道对方手上还剩下多少,若是再来几十枚,怕是自己这些人要全部葬送在这里。 二来九殿下的名号,实在有些惊人了。 若只是冒充皇亲威吓自己倒还好,若是真的…… 田凛忍不住心头一沉,暗骂那个老娘们脑子抽风,以往借着太守大人的名号搞些小事情也就算了,这次竟然撞上了皇亲,最可恨的是还牵扯上了自己。 怕是不能善了……田凛咬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你们这帮贼人还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冒充皇亲,实在罪无可恕!来人,给本将军冲进去,胆敢反抗者,就地格杀勿论!” 气氛骤然冷肃起来。 战军的冲锋可不比江湖斗殴,尽管受限于小巷地势的关系,并不能同时涌进来太多的人,但密密麻麻的人群同样给人一种恐怖的压迫感。 “女侠,带殿下先走,唐小糖,你去找一找指挥官,看能不能干掉。”周庆大喊道。 唐小糖一脸慵懒地提着剑,扭头看了眼周庆,“二百……算了,一百两,你们谁付?” “我草,都这会了,还惦记着你那点破钱,特么一百两也算是钱,看不起谁呢?”周庆破口大骂。“当然殿下付了,我可没钱!” “……” 唐小糖摸了摸鼻子,脚下轻微一点就窜上来了墙头,迎着时不时射过来的冷箭冲向巷子口。 唐小仙一手搂住萧夜的胳膊,抬脚踹开后面的窗户跃下,找了个人少的方向冲了过去。至于周庆和秦放等人,一人手上提着两颗手雷,就这么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萧夜龇牙咧嘴地被唐小仙夹在胳膊窝里,一脸的憋屈。 好歹是大胤的殿下,天潢贵胄,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过……可气的是这帮人根本不讲道理,又见不到李唐,被一群兵蛋子撵着跑。 秀才遇见兵啊。 不过萧夜倒并没有太担心,若是自己一行人能栽在这里,那也就没必要前往北境了。 不得不说,唐小仙很靠得住,她一人一剑还拉着自己这个拖油瓶,硬生生从几十人的包围下杀出了一条血路。 紧接着便听到客栈方向传来两声剧烈的爆炸,震得人耳膜发疼。 虽说是土火药,威力有限,但在这个冷兵器时代,这玩意无疑跟天罚一样,硬生生将冲向客栈的官兵挡了回去。 而就在这时,唐小糖出手了。 他如同一道跳跃折转的雪燕,沿着墙头飞驰而过,瞬间就拉近了与田凛的距离,他漆黑的眸子只是轻轻一扫,便找到了人群中的田凛。 “嘿嘿,一百两,到手了!” 嬉笑声落下的同时,一道剑光从半空中炸开,刺向田凛的咽喉。 ------------ 第199章 全城搜捕 萧夜狼狈地落到地上,差点没一个趔趄栽倒。 “奶奶的,这陵阳太守真是无法无天了,连本殿下都敢杀……”萧夜气得破口大骂。 唐小仙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萧夜,似乎觉得萧夜说了个笑话。 萧夜对上唐小仙的眼神,咧嘴讪笑一声,“好吧,虽说想搞死本殿下的人有不少,但今天这事也太莫名其妙了吧……话说这事还是你引起的。” 唐小仙扭过头,“现在该怎么办?” “我在想着,要不要潜入太守府弄死李唐那个老王八蛋……”萧夜龇了龇牙,泄气道,“还是算了,若是他真铁了心要干这等悖逆之事,本殿下岂不是羊入虎口?” “以防万一,先出城吧。”萧夜思索了片刻,“万一被堵在城里,即便是你和唐小糖都要交代掉。” 唐小仙也不废话,带着萧夜沿着小巷子各种穿行,很快就来到了城门口。 “该死,城门关了。”萧夜傻眼。 “只能等明日一早再出城了,咱找个地方先躲起来,给周庆他们留个记号,记得隐秘一些……”萧夜斟酌道。 “好。” 萧夜突围出去后,周庆等人压力骤然增大,索性有萧夜制作的雷罚,在消耗了四枚,炸死十几人,重伤三四十人后,终于让这帮人冷静了下来。 众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神色既愤怒又憋屈。 好歹也是京都禁军,王牌中的王牌,却被一帮地方府兵差点没弄死,要不是距离京都城太远,周庆绝对会摇一批弟兄,将这帮无法无天的浑蛋弄死! “怎么办?雷罚不多了,还用吗?”赵金横着刀靠在周庆身后,急切地问道。 制作完成的雷罚不过十余枚,并不一定能弄死所有人,但凡没了威慑,自己等人的下场怕是不容乐观。要知道这里是陵阳城,鬼知道这会的动静有没有引来更多的人。 周庆龇着牙正琢磨着对策,却看到远处传来一阵骚乱。 “有刺客,保护将军!” 原本被震慑住的府兵开始向回收缩,周庆眼睛骤然一亮,“就是现在,突围!” 六名禁军加上吴刚一起朝着另一边开始冲击,很快就撕裂开一道口子,消失在夜色当中。 …… 李母轻轻关上书房的门,神色幽暗地走向前厅。 前厅门口,一个穿着盔甲的偏将神色焦躁地踱来踱去,满是不安。 “夫人,出事了!”那人名叫李铮,在陵阳府兵中任校尉,是田凛的左膀右臂,同时也是李夫人的心腹。 “怎么了?慢慢说。”李夫人柳眉微皱道。 “田将军,田将军死了!”李铮面色苍白地说道,“对方虽然只有十来人,但每一个都身手不凡,还配备了某种古怪的武器,爆炸后足以死伤十余人……” “田将军所率领的三百人,死伤过百,就连田将军,也被身手高强的江湖高手杀害了……” “那些人呢?杀死了没有?”李夫人急躁地问道。 “没有,田将军一死,队伍全乱了,那伙人……趁机跑了。” 李夫人面色一白,不可思议地揪住李铮的衣领,“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三百人没拿下十个人,还折损了这么多,田凛那个废物,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如果杀死了对方,即便折损一些人手,她也有办法将此事隐瞒下去,但眼下既没有任何战果,又折损了百余人的府兵,还搭上了一个将军。 这件事,即便是她也不好处理了。 “夫人,还有件事,下官围剿的时候曾听那几人说起过,对方的人当中似乎有一位皇子。”李铮脸色煞白。 “不可能,英王殿下明日才能到达陵阳,京都传来的消息确信无疑。”李夫人矢口否认。 “可……”李铮犹豫了一下,“那群人的身手非常厉害,还佩戴有武库的制式长刀,军纪严明,根本不像是普通人,说不好真的,真的是……” “夫人,这件事要不要告知大人?” “不行!”李夫人神色难看到了极点,那双阴鹜的眸子闪烁着凶光。 她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原本以为是几个外来的小杂鱼,没想到竟然是深山的猛虎,如今这番操作下来,怕是已经结了死仇。 如果他们所言的皇子,只是恐吓自己的谎言也就罢了,若真的是皇亲子嗣,那…… “城门已经关闭,量他们跑不出去!”李夫人咬牙切齿道,“我拖住老爷,你即刻调兵,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伙人找出来,全部杀死!” “否则,否则……” 否则,不仅她要完蛋,怕是整个李家,乃至整个陵阳府的官僚与世族,都要完蛋。 “记住了,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要在天亮之前,除掉那伙人!” “……”李铮面色青白交替,许久后咬咬牙,扭头就跑。 …… 李夫人将自己逼上了一条不归路。 随着她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一支驻守在陵阳城的军队迅速集结,开始沿着街巷搜捕逃脱的萧夜等人。 原本寂静的深夜,忽然变得喧嚷躁动起来。 数以千计的府兵分散融入了黑夜,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着整个城池铺开,挨家挨户开始搜查寻找。 北城门附近的一座巷子口,萧夜望着循着记号追上来的周庆等人,微微松了口气。 “你们没事吧?”萧夜问道。 周庆摇摇头,“没事,不过再这样拖下去就不好说了……” 秦放看了眼萧夜,“外面已经开始全城搜捕了,几乎动用了陵阳所有在制的府兵,要是再这么拖下去,我们迟早要被找到。” 能从三百人的围堵中逃脱,已经有运气成分了,而雷罚终究有用完的时候,若是真的被找到,唐师兄妹自然有办法离开,但萧夜等人怕是真要交代了。 “得赶紧想办法出城!”萧夜喃喃道。 几人正愁眉不展的时候,忽然看到唐小糖的身影从外面闪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浑身裹在黑袍中的男人。 “那啥……这人说有办法带咱们离开。”唐小糖挠挠头,“殿下,要不要听听?” ------------ 第200章 老朽,恭候 萧夜看着被黑袍遮挡了大半身型的男人,略微有些好奇的扬了扬眉。 “你是哪位?” 男人看着萧夜,沉默了片刻,将身上的黑袍取下来。 黑袍下是一道苍老伛偻的老人,看上去已近古稀之年,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削斧劈一样,带着深深的岁月痕迹。 “阁下真的是我朝皇子殿下?”老人声音沙哑的问道。 萧夜目光灼灼盯着老人,并没有回答。 “老朽常丰,曾任陵阳通判,现在……赋闲在家。”老人神色有些晦暗。 “通判?太守府的人?”萧夜问道。 “曾经是,但和李唐并非一路人。”老人沙哑地说道,“李唐身为陵阳太守,刚愎自用一手遮天,更是纵容下属残害百姓,这已经不是一两日的事了。” “阁下招惹了李唐,如今这般狼狈的下场,当在预料之中。” “走吧,老朽送你们离开。” 萧夜皱了皱眉,“你为何要帮我?” 老人沉默片刻,“只是看不惯李唐的做法而已,这些年陵阳百姓多受其荼害,却又敢怒不敢言,老朽只是不忍你们几个外乡人埋骨在这里而已。” 周庆拧着眉头,“既然知道李唐的残暴行为,为什么不去京都告官?” “呵呵,你们能想到的,我等如何想不到,只不过李唐的势力不仅在陵阳城内,更在陵阳城外,曾经也有不少人受不了李唐的压迫,准备入京告发,结果连陵阳府都没出去,就死在了半道上。” “老朽虽然一把年纪,但还有未行之事,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老人在前面走着,萧夜等你犹豫了一下,快步跟上。 萧夜倒是不怕这老头害自己,若是藏有恶心,只需要将自己等人的藏身地知会给李唐即可,没必要偷偷摸上来以身犯险。 “你刚才问我是不是殿下,是什么意思?”萧夜忍不住问道。 老人的脚步微微一顿,苦笑道,“你们在春阳客栈被包围的时候,老朽就在不远处,恰巧听到了你的喊声,心中自是不知真假,所以才有此一问。” “不管你是不是我朝殿下,老朽都会送你们离开,但若真的是……”老人的神色带着一丝渴望,“老朽希望殿下回京后,能禀告圣上,彻查陵阳太守府,剿灭李氏族门!” “……” 萧夜看着这位名叫常丰的老人,神色略微有些古怪。 他有种感觉,眼前这个老人的身份应该没有他所说的那么简单,之所以找上自己,必然是猜测自己的身份不一般,这一点从跟在身边的几人身手就能猜到。 他仅是想让自己搬倒李唐?还是说有其他的目的? “到了。”老人走在前面,指着不远处的一座暗门说道,“老朽在这座城生活了几十年,也曾参与过城墙的维养之事,也就知道了这座暗门的存在。” “恰好,今日城门守卫之中有几个相识,可为老朽行个方便。” 一边说着,老人一边走到暗门旁边,轻轻敲了敲门,很快暗门打开,露出一道通往城外的小道。 “几位,赶紧离开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老人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若诸位真的是京中的贵人,希望有朝一日,能再来陵阳一次。” “老朽,恭候。” “……” 萧夜也没想到,陵阳城的闹剧,竟然会以如此虎头蛇尾的形式结束。 原本简单的英雄……女侠救美,竟然引动陵阳官军,差点将自己这个临时小队一窝端了,若非撞见这位名叫常丰的老人,下场决然不会太好。 可笑的是,自己等人原本是为支援北境的,可现在连北境大门都没摸到…… “王兵,你留下来,不用跟我们去北境了。”萧夜望着陵阳城高耸的城楼,忽然说道,“你留在陵阳,暗中调查陵阳太守李唐,与陵阳李氏的全部消息。” “对了,还有这位常丰。” “若是有必要,可自行回京都去白金会,陶云枝明白该怎么做。” “是!”王兵拱手道。 “至于其他人,按照原计划前往北境,先行支援战事!”萧夜龇了龇牙,“还真是憋屈啊,本殿下在萧温和王羽音手下,都没有这般狼狈过。” “李唐,你容你多活些时日吧,洗干净脖子,等本殿下北境归来!” “走!” …… 陵阳城翻腾了一夜,整整一夜,但萧夜等人像是从世界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李夫人一夜未睡,站在门口回廊,阴沉着脸色踱来踱去。 “怎么样了,还没有找到吗?” 李铮面色难看,摇摇头,“没有,整整一夜,出动了两千府兵,一千的城防营,还有太守府的衙役,几乎将陵阳城翻了个遍,但没有找到任何人。” “他们失踪了!” “失踪个屁!肯定是逃出城了!”李夫人破口大骂,“废物,一群废物,李家养了你们这么久,耗费了多大的工夫,却连几个人都找不到,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活生生逃走了!” “若只是寻常人也就罢了,若真的是皇家的人……”李夫人咬咬牙,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 李铮弓着身子,犹豫道,“夫人,无论是城防营,亦或者陵阳府兵,都在您与大人的掌控之下,万不敢玩忽职守,如果这些人真的逃出了陵阳城,必然与我们自己人无关。” “你什么意思?”李夫人皱眉道。 李铮眼神微微闪烁,“卑职的意思是,是不是那些人……搞的鬼?” “那些人……”李夫人沉吟片刻,眼神骤然一厉,“你是说……陵阳王旧部?” 初春的寒意似乎浸透了身上的棉服,刺激在皮肤上,让人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近来从京都城传来消息,说陵阳王妃李青檀出了教行司,还带着一个小姑娘,应该是陵阳王的子嗣……”李铮沉声道。 “卑职觉得,定然是这帮人也得到了陵阳王子嗣的消息,觉得有希望为当年的事翻案,这才活跃起来了。” “夫人,不得不防啊。” 李夫人脸色僵硬而阴鹜,那双原本还算明媚的眼眸,忽然闪过浓郁的厌恨。 “这件事交给你,查,无论如何,将这帮人给我找出来!” ------------ 第201章 李莽的行踪 苍茫的雪白大地上,萧夜仰头望着北方,隐约可以看到一座宏伟的城池耸立在视线尽头,银装素裹,如同一只匍匐在大地上的白色巨兽。 “咱们已经过了降龙山,只要翻过梅岭,便到了晋安城下。”吴刚抠着后颈问道,“龙羊峡还在晋安城北数十里外,以往都有北境边军戍守,不过现在已经落到北燕之手了。” 萧夜环视了一圈四周,这个降龙山口的地势非常险要,特别适合埋伏。 “杨定邦派出的搜查小队,就在这里发现了江湖杀手的尸体?” 周庆点点头,“是,二十多具尸体,身上的致命伤大多出自大胤制式弓弩与佩刀,应该是被李小公爷一行人杀死的。” “幕后那人安排的杀手必然不止这一波,真不知道莽哥儿是怎么一路闯过来的。” 萧夜皱眉沉思着,忽然问道,“梅岭上没找到刺客的尸体?” “这倒是没有。” 萧夜微微皱了皱眉,梅岭的地势同样复杂,山林之中布满了高耸的松柏,同样也是一处埋伏的好地方,既然那伙人没在梅岭杀死李莽,岂能不在梅岭再行布置? 若是真的安排了杀手,为何不见尸体? 除非…… 萧夜心中微微一跳,“除了梅岭之外,可还有到达晋安城的路?” 吴刚那头思考了一会,“有,如果不走梅岭,那最合适的路便是沿着黑水河向东,然后过青枣峡,向西折返回来,便能到晋安城下。” “只是这样一来也忒远了些……”吴刚扯着嗓子问道,“殿下,您的意思是,李小公爷没有走梅岭,而是沿着黑水河绕行前往晋安?” 萧夜心中确实有这种猜想。 杀手能追到降龙山,自然也能追到梅岭,若是梅岭再拦不住李莽,让其入了晋安城,也就意味着这次追杀以失败告终。 所以梅岭的伏击必然是最后的后手,危险程度也最高。 李莽想到这一点改道东行,倒也并非没有可能。 “那咱们怎么走?”周庆问道。 萧夜沉默片刻,指了指东面,“走东面,看看情况。” 一行人倒也果断,听从萧夜的命令改道东行,很快就看到一条被冰层覆盖的冗长河流。这便是贯通北燕与大胤的河流,黑水河。 虽然冰雪覆盖的道路不好走,但几人因为心中着急,所以赶路很快,不到一日时间,便已经走了几十里,眼看着要到最近的天然峡口,青枣峡了。 “殿下,你看这是什么?”说话的是张超,跟随周庆的禁军之一。 他手上抓着一枚很规则的甲片,质地柔软,像是某种动物的皮子。 “禁军的内甲?”周庆眼睛一亮,“殿下,这是禁军制甲的内甲,整个大胤只有禁军配备……李小公爷果然是从这里走的。” 萧夜心中微微一喜,“走,过青枣峡!” 黑水河上本来有座铁索桥,不过早在与北燕开战之前就斩断了,他们只能小心翼翼地踩着冰层过河,所幸冰层很厚,几人很快就过了河。 青枣峡不大,倒更像是山从中间裂开留下的一道缝隙,两三人并排行走倒也不觉得拥挤,峡谷很长,里面纵横交错出来的裂缝不少,其中还拐了好几个弯,很难行走。 几人在峡谷中找地方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出发,直到第二天中午时分才磕磕绊绊地走出峡谷。 眼前豁然开朗。 萧夜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城邦阴影,脸色有些古怪。 从前面遗留的内甲甲片来看,李莽应该是入了青枣峡没错,但出了青枣峡后,几乎不需要辨别,便能看到晋安城的方向,只需要往西折返几十公里便能到达。 可李莽却并未入城,那他去了哪里? 难道有人埋伏在青枣峡,袭击了李莽?可能性是有,但并不大,他更愿意相信那个憨憨在地势复杂的青枣峡内迷失了方向走丢了。 走丢? 萧夜眼神微微一亮,“咱们回去!” 也不等几人回答,萧夜就转身往青枣峡内跑去,山道开裂的缝隙不少,但道路很难走,其中有好几条宽敞一些的路,萧夜直接选了一条冲了进去,但很快就发现是一条死路。 萧夜急忙退了回来,再寻找第二条往里面跑去,很快发现不出一两里地就无路可走。 整整小半日,萧夜都在青枣峡内乱转,直到天色渐黑的时候,萧夜终于看到了峡谷口的光亮。 “通的!竟然还有路?”周庆眼神微喜,旋即又有些古怪,“可这里是哪,怎么看到晋安的了?” “是不是太远了?或者天快黑了,光线不好?” 几人琢磨着,只有萧夜面色古怪,静静地望着前方,“这里不是大胤,这里是……北燕!” “……” …… 杨定邦站在城头,望着数里之外的龙羊峡口,密密麻麻的北燕战军,神色晦暗。 杨定邦自二十岁便跟着胤帝征战四境,先后跟随李石绩和秦剪,立下了赫赫功劳。他年纪不大,今年才不足五十,当年没有赶上胤帝敕封麾下的时机,所以一直只是个侯爷。 直到九年前,武国公致仕,北境有不安稳,他临危受命成了北境统帅,也顺便捞了一个国公的称号。 相比于武国公鲁国公这等当年的中流砥柱,他确实资历弱了点,但和其他将领相比,也是当之无愧的百战之将。 “这帮狼崽子,今夜总算是安分了点。”站在旁边的副将赵武龙拍了拍佩刀,在盔甲上发出砰砰的脆响,“娘的,这帮狗杂碎真不怕冷,滴水成冰的时节,不在狼窝里下崽子,非要这顿折腾……” 杨定邦面色沉寂,“不要放松警惕,北燕最强的是狼骑兵,但近战同样不弱。” “龙羊峡已失,晋安城万不敢有任何闪失。” “放心吧大将军。” 城墙上短暂的沉默,杨定邦神色恍惚,“李家小子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俺已经派出去不止一队斥候,可一点消息都没有……”赵武龙龇了龇牙,“真是奇怪了,难不成那小子上天了不成,降龙山,梅岭,甚至陵阳都派人去过。” “只要不是去了北燕,肯定能有线索的才对,可现在毛都没找到一根。” 北燕……杨定邦眼神幽幽,徐徐摇了摇头。 ------------ 第202章 怎么会是他? 北境的风很冷,刮得人皮肤刺痛,即便已经到了初春时间,那种森冷依旧没有半点减弱。 事实上,直到三月份,这里的雪才会消融,才会渐渐有绿色,天气也才会暖和起来。 “再加派一点人手出去,向东西方向多找一找,至于北燕……”杨定邦叹了口气,截止李莽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多天,他早就不抱希望了。 不过李莽终究是武国公的子嗣,而武国公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能放任不管。 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这两日朝廷派来的人应该就到了,还有援军,到时候便可以组织反击了,如果能一举将北燕赶回龙羊峡,也算是不负圣上所望,对得起北境黎民了。” 赵武龙挠挠头,“杨帅,你说圣上会派谁过来,不会是哪位皇子吧?” 按照惯例,每逢国战,很大的可能会派皇子前来督战,一来以示圣上的重视,二来也是为了历练皇子。虽然朝廷的消息还没传来,但军营中早就有人开始猜测了。 “六皇子萧危倒是颇通兵武之道,他要是来的话还不错,至少不会拖咱们后腿,若是其他几位皇子……”赵武龙龇了龇牙,一脸的不屑。 “到时候狗屁不通,又喜欢指手画脚,仗着皇室身份不听劝告,可就有些难办了……” “要俺说,不如直接让这位皇子回去,留下支援的府兵即可,到时候咱也可以安安心心地打个好仗了。” 杨定邦面色僵冷的哼了声,“不可胡言乱语。” 赵武龙满不在乎地挠挠头,“俺老赵说的可是实话,下面的老弟兄们早就开始谈论了,如果来的是老六也还算凑活用,太子殿下自不可能来,老二老三其他方面或许还可以,但用兵上本就是草包。” “至于老四,娘们唧唧,喜欢钻小姑娘裤裆的玩意……” 正说着,一个浑身盔甲的副官快步走了过来,拱手道,“将军,朝廷来人了!” “啊?这么快?”赵武龙一愣,“来的是谁?” “似乎是……九殿下,萧夜!” “???” “草,怎么是那个草包?”赵武龙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一声怪叫。 他刚才猜了不少,连太子殿下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唯独没有想到会是九殿下萧夜,在他的印象中,那是个连喜欢混迹青楼的老四都不如的废物,打架倒是会,但打仗…… “开什么玩笑,圣上是老糊涂了吗?怎么会让那小子过来?怎么,看北境笑话的?”赵武龙直接大吼道。 杨定邦微微皱了皱眉,前段时间族中杨行曾给他传过信,倒是简单提起过九殿下萧夜,从他的寥寥数笔之中能看出,这位九殿下应该也是有一些本事的。 但参军打仗……好吧,他和赵武龙的看法没什么区别。 “不要胡说,不管是谁,都是圣上的子嗣,也看得出对北境战事的看重。”杨定邦按下有些躁动的赵武龙,“待会见了九殿下,切莫胡言乱语,小心给自己惹麻烦。” 赵武龙有些烦躁地扯扯嘴角,“知道了,俺去会会那小子,杨帅慢慢来便是。” 说着大步朝着城门口走去。 …… 城门口,萧夜抬头望着晋安城的城墙,神色略微有些震撼。 和京都城雄伟巍峨的城墙相比,晋安城显得简陋了很多,青灰色的石砖垒砌的城墙并不规整,甚至显得有些粗糙。 但萧夜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青色石砖上密密麻麻的破损痕迹,那是岁月的留痕,也是战争的见证。 不只是萧夜,其他几人都是一脸震撼的看着晋安城,唯独吴刚神色如常,只是带着一丝亲切感。 “走吧。”萧夜抬步往城内走去,之前已经将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递交给了守卫,所以也没什么人阻拦,只是刚刚走进城门,就看到一个披甲执锐长相粗犷的大汉迎面走了过来。 “九殿下?”大汉脸上带着笑,但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圣上派九殿下来北境,还真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啊。” 说着随意拱拱手,“前两年俺休沐回京,原本想着拜会殿下的,却听闻殿下为了一个妓馆小婊子与人大打出手,被圣上关了禁闭。” “没想到这才两年未见,殿下长进不少啊,都可以代圣上巡狩北境了,啧啧……” 萧夜倒也没有太过生气,来之前他便预想到,自己顶着一张纨绔的帽子,务必不会被这帮边军待见。 “赵将军记性不错。” 赵武龙愣了愣,“你认识我?” “当然,本殿下既然要来北境,哪能不提前做做功课?”萧夜笑道。 “赵武龙,三十七岁,出身京都寒门,大胤历十三年参军入伍,十七年来北境,先后经大小战役三十一次,斩杀北燕蛮夷上百人。” 萧夜笑容温和,“也不知道记录军功的人有没有弄错,赵将军的嘴皮子,貌似要比杀敌的手段更厉害些。” 赵武龙面色一僵,似乎有些恼怒,又不好发作。 “杨帅呢?”萧夜无视了赵武龙的脸色,径直问道。 赵武龙眼珠子转了转,“杨帅在校场,殿下要不要过去看看……还是算了吧,这舟车劳顿,殿下这身板怕是已经快累散架了,来人,给殿下找个住处先休息休息。” 说着呵呵笑道,“不好意思啊殿下,俺倒是想找两个娘们陪陪殿下,但咱这地方条件有限,还望殿下赎罪啊。” “……” 赵武龙的嘲讽与轻蔑根本不加掩饰,跟在两侧的副官也憋着笑,丝毫没有对一位萧氏皇族应有的敬畏与尊重。 周庆看不下去了,瞪着眼睛站出来,“赵武龙这话什么意思,殿下为解北境之围,马不停蹄好几日赶来晋安,却被你等如此怠慢!” “这便是北境边军的军纪?” 赵武龙丝毫不怯,“小子,你算什么东西,敢教训本将军?” “北境的战事可不是小孩过家家玩泥巴,用得着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瞎操心?” “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去吧,俺们真和北燕的蛮夷打起来,可顾不得保护你们这些菜鸟……” ------------ 第203章 杀了 萧夜微微皱了皱眉,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不想和这位目中无人的将军起无谓的争执。 “老吴,带我去校场。”萧夜拦下周庆,说道。 老吴本就是北境的老兵,对晋安城自然熟悉,点了点头带着萧夜往另一边走去,赵武龙狂妄地仰着头,轻哼了声,抬步跟上。 校场就在城门口不远处,里面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驻守的边军正在卖力地拉练着,格斗,拼刺,对砍,还有弓射。 边军的最前面还站着几位将军,同样在对练着,眼看着萧夜等人走过来,才慢慢停在了动作。 “老赵,这几个便是朝廷拍过来的督战官?”为首一人身形精装,大冷的天竟然只穿着意见单薄的布衫,“看着倒是清秀,但我怎么觉得什么都不懂啊。” 赵武龙抱着胳膊哼道,“可别小瞧了人家,这可是当今九皇子殿下,天潢贵胄,金贵着呢。” “嗨,还是位皇子啊,那可不敢得罪了……”那人嘻嘻哈哈的笑道,“殿下赶紧去休息吧,睡醒了就赶紧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兄弟们,操练的动作慢点,别伤着这位贵人……” 正说着,远处正在练习弩射的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意外的呼叫,一道青灰色的羽箭脱靶而出,直朝着萧夜方向射来。 “殿下!”周庆惊叫一声,还不等有什么动作,就看到唐小仙脚下微动出现在萧夜身前,手中长剑出鞘寸许,凌空飞来的弩箭瞬间被斩成了两段。 而与此同时,站在萧夜身后的唐小糖身形一闪,竟然直冲人群而去,手中的长剑轻轻点了两下,瞬间挑飞了拦过来的几柄长刀,手中的暗红色长剑,就这么轻巧地搭在一位将领的脖子上。 “住手!” “干什么!” 几声惊呼响起,赵武龙和之前说话的那位将领面色发黑的盯着唐小糖,然后皱着眉头看向萧夜。 气氛有些凝滞。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帮兵痞子根本就看不起萧夜,想着给萧夜来一个下马威,好将督战官的锐气挫下去。 射向萧夜的箭也根本不会落在萧夜身后,而是会擦着他的胳膊落到后方,他们期待萧夜惊慌失措的惊叫而狂怒,那样只会让他们觉得好笑。 自此,这位从京都远赴千里而来的皇子,将再无威信可言。 但谁都没想到,这位传闻中的废物皇子竟然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更没想到他身边竟然跟着两位强人,一人拦下了突袭的弓箭,另一人更是横穿数十边军,控制了那位射箭的人。 几乎是在一瞬之间的事。 萧夜面无表情的扫视了一圈,问道,“杨定邦在哪?” 赵武龙沉默了片刻,指了指营帐方向,萧夜平静的转头,朝着那边走去,走出去两步后忽然停下,头也没回地说道。 “试图刺杀皇子,与谋反同罪,杀了!” “住手……” “殿下,你……” 两位将领的惊呼声还没有传开,就听到一声轻微的剑锋震颤的声音,一抹血光一闪而逝,而唐小糖已经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萧夜身后。 砰的一声,那人摔倒在地,再无声息。 全场寂静! “萧夜,你特么干什么,竟敢当着老子的面杀我的兵!”赵武龙勃然大怒,铿的一声抽出随身的佩剑,大步朝着萧夜走来。 随着赵武龙的动作,原本在校场训练的边军同时围了上来,神色不善的盯着萧夜等人。 “怎么?你们也想谋逆?”萧夜冷冰冰的扭头看向赵武龙。 站在两侧的唐氏兄妹一个闪掠,电光火石之间窜出,赵武龙只来得及挥砍两刀,手上的佩刀就被击飞。 两人落定,一柄剑横在咽喉,一柄剑点在腹心,杀机崩泄。 “本殿下再问你一句,你是不是也想和他一样,当众刺杀大胤皇子,行谋乱逆反之事!”萧夜面无表情的问道。 “俺……”赵武龙张了张嘴,竟然一时间不敢开口。 他察觉得到身边这两人身上所带的杀气,那是见惯了鲜血的刽子手,比自己这种沙场征伐的人也不遑多让。 他同样察觉得处萧夜话中的果决,但凡自己敢点头,怕是下一刻自己就得身首异处。 尬住了啊。 “九殿下息怒。”一道中厚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穿着战甲的杨定邦大步走来,虎目扫视了一圈,朝着萧夜抱拳道。 “臣御下不严冒犯殿下,请殿下治臣之罪。” 萧夜冷冷地看着杨定邦,“呵,军纪散漫,不服管理,北境边军如此涣散的风气,怪不得不是北燕的对手,不仅丢了龙羊峡,还被兵临城下,有如困兽。” 杨定邦眼眸微微一缩。 萧夜摆摆手,唐师兄妹收回剑回到身边,一个依旧冷冰冰的生人勿进,一个双手揣在兜里,面带笑意,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他们……也是跟殿下开个玩笑,殿下莫要生气。”杨定邦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萧夜冷冷的道,“本殿下来北境可不是跟你们开玩笑的。被人打到门口了,却只知道在窝里耍横,武国公之子失踪在晋安城外,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若是知道北境边军这般没用,本殿下便告知父皇,另找他人了!”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就像是往整个边军脸上扇巴掌一样。 赵武龙不由有些不服气,涨红了脸,“你知道什么,之前只是大意了而已,如非北燕蛮子偷袭,俺们才不会丢了龙羊峡!” “对呀,李家小公爷失踪之事,我们已经派出去好几拨斥候寻找,只是暂时没有线索罢了……” “鬼知道那家伙去了哪里,这般大的北境,让我等如何寻找!” 萧夜不理会这些为自己找理由的北境将领,皱着眉头看向杨定邦,“本殿下不想跟这帮废物浪费口舌,李莽的位置,我大概已经知道了,请杨帅给我一些人马前去营救!” 杨定邦眼睛微微一凝,有些怀疑。 “你说,你找到李莽了?” 萧夜拧着眉头,直视着杨定邦,“怎么,杨帅不信本殿下?” ------------ 第204章 可敢随我入北燕 萧夜和杨定邦并不熟悉,只听说这位年纪并不大的将领,曾经是武国公麾下,又跟随鲁国公一段时间,参与过不少战事,算是元老级别的将军。 武国公致仕之后,他受命成为北境守将,距今已有九年时间。这九年间虽说和北燕摩擦不断,但北燕的狼骑却未能越龙羊峡一步。 仅是这桩功劳,便足以让他傲视绝大部分朝臣。 所以不仅仅是赵武龙,即便是他也有些轻视这位九殿下,虽说杨行在心中提过几句,但他并不觉得以纨绔成名的萧夜,能有什么真本事。 但直到刚才校场中的一幕,终于让这位宁国公察觉到,这位九殿下,似乎与传言中的并不相同。 “九殿下,你是不是在开玩笑,我们派出去了好几队斥候,寻找了十多日也没找到李家小公爷的线索,你刚才却说知道小公爷的去处,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那位穿着单衣的将领忍不住说道。 “是啊,你不会是哗众取宠,给自己找存在感吧……” 稀稀拉拉的声音响起了不少,明显不怎么相信萧夜。 杨定邦微微蹙眉,他忽然有种古怪的想法,这个看上去没多大年纪的青年,说不好真的找到了什么线索。 “李莽在哪?”杨定邦问道。 萧夜落字有声,“北燕!” “什么?”杨定邦一惊,忍不住问出了声,“你说李家小子去了龙羊峡后?” “不可能,想要前往北燕,只有通过龙羊峡才行,再远一些的关隘在百多里之外,山势陡峭难行,李小公爷若是要去燕国,必然会来晋安城,我们岂会不知道?” 萧夜扫了一眼众人冷笑,“守了北境这么多年,竟不知道眼皮子底下便有一条路通往北燕,呵呵,说是只会窝里横的废物,真没有错怪你。” 萧夜嘲讽了一句,半蹲下来在地面划出几道线条。 “距离晋安城三四十里外的青枣峡内,有十七条山势断裂形成的甬道,其中之一贯通南北,一直通往北燕之地。” “李莽当初被人追杀,未敢贸然过梅岭,而是绕行黑水河,过青枣峡,结果误打误撞闯入了北燕之地,所以才失去了消息!” 杨定邦看着萧夜画出来的简易地图,眼眸深深缩起。 赵武龙等人更是不敢置信的望着萧夜,第一反应是否认,觉得这小子胡说八道,自己等人守卫北境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你刚来就能知道,神仙吗? 但他们又觉得颇为合理,青枣峡的甬道他们都知道,但并没有仔细探查过,有通往北燕的路其实并不是多难以接受。 “可……若是李小公爷真的去了北燕,岂不是……十死无生?”赵武龙喃喃道。 “不,李家小子必然还活着。”杨定邦看着地上的简易地图,那双深邃的眸子轻微闪烁,“我一直觉得奇怪,北燕为何会突然发动战争,毫无征兆,却一直查不出原因。” “现在想来,北燕突袭龙羊峡的时间,和李家小子失踪的时间恰巧吻合。必然是那小子闯入北燕后,闹出了什么事,惹恼了这群北燕狼子。” “北燕人没有抓住那小子,只能迁怒于我等,这才突袭龙羊峡。” 杨定邦说着,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觉得合理。 “本殿下也是这样想的,北燕既然久攻不下晋安城,又不愿退兵,自然是因为没有抓住那个憨憨,怒火无处发泄。”萧夜说道。 “这也从侧面证明,那个憨憨还活着。” 满校场的将领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小半月没有找到的李莽,和不明原因的战争,竟然在萧夜来之后不足一盏茶的工夫推敲出来了。 杨定邦终于开始正视萧夜,神色郑重,“殿下觉得,我等该怎么做?” “人既然知道在哪就好办了。”萧夜拧着眉头,“杨帅给我些人,我要去北燕一趟!” “不可!”杨定邦果断拒绝,“殿下身子金贵,岂可以身犯险。你且在这里休息,我自会安排人潜入北燕营救。” “呵,营救,就靠他们?”萧夜忍不住冷笑,“认真说,本殿下信不过他们,即便是杨帅,本殿下也信不过。” “这件事不用谈了,北境我要亲自去一趟,无论如何都会救回李莽,当然,还需要杨帅在外配合。” 杨定邦神色犹豫,“督战官深入敌营,前所未有,若是殿下出事,不仅老臣无法向圣上交代,怕是北境军心也会受到影响……” “放心吧,督战官并不是我,而是六哥,他随后就到。” “所以本殿下出不出事,影响不了任何人。”萧夜转身向远处的营帐走去,“望杨帅为我挑选百人精锐,并替本殿准备一些材料,明日一早出发北境。” “……” 回到营帐后,萧夜仔细思索着心里的推敲,并没有觉得有其他漏洞,按照目前的线索来看,李莽闯入北燕的可能性达到九成以上。 这已经足以让他冒一次险了。 “咱们带出来的东西还剩下多少?”萧夜想了想问道。 吴刚琢磨了一下,说道,“天罚在陵阳城用了五枚,还剩下十一枚,袖弩差不多二十套,复合弓三副,至于佩刀和铠甲,也就只剩下咱们身上这些,其他的都落在陵阳城了。” 萧夜心里计算了一下,神色有些无奈。 弓弩铠甲这类武器并非短时间内能够打造出来,想要武装出一支百人精锐小队,显然有些不可能了,倒是火药这玩意,可以调配一些。 萧夜扭头,透过营帐缝隙看向外面,晋安城外围到处是扎起的营帐,里面便是聚集起来的边军,更远些的内城,还有不少的百姓生活在其中。 当然,他们算不上生活,只能说是活着,万一那日晋安城破,凭借北燕狼子的凶性,他们并没有多少存活的机会。 “诸位,我去准备些东西。”萧夜站起来,神色幽深的说道。 “明日一早,随我去北燕一趟,可敢?” ------------ 第205章 殿下晚来一步 萧危面色阴沉。 应该说,从他还没出发的时候,心情就非常不爽。 原因无他,只有萧夜。 那个废物东西,竟然悖逆父皇的命令擅自逃婚前往北境,他难道不知道北境已经和燕国开战了吗? 那可是战争,是要死人的,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他那种废物跑去北境能有什么用?凑人数吗? 还试图抢了自己的督战官,简直可笑至极! “还有多远了?”萧危一身黑色戎甲,腰挎佩剑,英姿飒爽。 “殿下,马上就到了。”副将陈寅回道,“已经过了梅岭,顶多还有半日的路程,就能到晋安城下了。” “你率后军跟上,本殿下先行一步!”说着催马前行。 已经好几日未下雪了,路上的积雪并不厚,战马裹上足护,没法冲锋,倒也走得安稳。 萧危这次可并不是孤身前往的,除了自己的亲卫军外,还有三万从肃州陵阳征调的府兵,即便是紧赶慢赶,也慢了不少时辰。 后军行动缓慢,萧危等不及,带着近卫直奔晋安城,不到两个时辰就来到晋安城下。 晋安城南门大开,包括杨定邦在内的一众将领早就候在外面,等待着萧危的到来,不过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时间还未到中午,萧危的近卫军裹挟着扬起的飞雪,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停在晋安城下,视线扫过众人,微微皱眉。 “那个废物呢?让他滚出来见本殿下!”萧危冷哼道。 杨定邦愣了愣,“英王殿下所说的废物……指的是谁?” “哼,除了萧夜,还能有谁!”萧危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面容冷肃,“那个混账东西,竟敢抗旨北上,一路跑到晋安城来,简直不知死活!” “如此莽撞胡来,视军规法纪如无物,简直是给我萧氏皇族丢脸!” “杨帅,本殿下才是此行督战官,让萧夜那个废物收拾东西,赶紧滚回去,莫要逼得本殿下动手!” 杨定邦神色复杂,徐徐叹气,“殿下晚来一步。” “九殿下,去北燕了。” 萧危愣了愣,眼眸骤然缩紧! …… 萧危到的时候,萧夜已经出发了。 他带着一支全副武装的精锐小队,沿着黑水河向下,再次出现在青枣峡口。 “殿下,您说的通往北燕的路,便在这里?”赵武龙忍不住问道。 出发之前,赵武龙找到了萧夜,一是为请罪之前的冒犯,二来是想请愿加入精锐小队,跟随萧夜前往北境。 原本萧夜是不同意的,毕竟一位不听从命令的队员,很可能导致任务的失败,但后来有了杨定邦的保荐,加上大多数队员都出自赵武龙麾下,萧夜不得不带上了此人。 此刻站在青枣峡口,赵武龙终于忍不住问道。 “是。”萧夜点头应了声,挺身走了进去。 沿着弯弯绕绕的甬道走了许久,中途拐了好几个弯,最后走进了只允许两人通行的小道,半日后,他们走出甬道,出现在一处阴暗的原野之上。 “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就是北燕了。” 北燕啊,即便是在北境征战了近十载的赵武龙,也是第一次踏足北燕的境内。空旷的原野上积雪将消未消,寒风凛冽,头顶上盖着乌云,低沉欲坠,给人一种别样的压迫感。 众人神色都很紧张,毕竟这里已经到了敌国的地盘,万一被人发现行迹,别说找到李莽,怕是活着逃出去都会变成一种奢望。 “外面安排好了吗?”萧夜问道。 “放心吧殿下,杨帅已经派人封堵了外面的峡口,只有咱们的人能通过,若是北燕的人,只会瓮中捉鳖。”赵武龙说道。 “好。”萧夜再次看了眼赵武龙,神色警告,“本殿下再说一遍,此次行动由本殿下全权指挥,若是不尊号令,可别怪本殿下不讲人情。” 赵武龙有些尴尬的挠挠头,讪笑两声。 经过之前的矛盾,加上敢于深入敌后的胆气,倒是让他对这位声名不佳的殿下敬佩起来,毕竟即便是以勇武著称的英王萧危,也不一定有胆子干这等事。 军人中不乏某些心术不正的人,但大多数还是比较纯粹的。 赵武龙对萧夜的敌视,只是因为在他看来,养尊处优的皇子必然不懂真正的战事,之所以来北境,不过是皇储之争中,想要捞取军功博得优势而已。 这个看法推翻之后,他自然不会有其他的心思。 “好了,咱们此次行动的目的有两个。”萧夜沉声道,“一,找到李莽,活着带回去。” “二,在第一个任务完成后,尽可能弄清楚北燕军的布局,如果可以,弄出来一些动静,配合杨帅反攻,夺回龙羊峡。” “是!” 萧夜扭头,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行动!” 随着萧夜的命令,百人小队迅速分散开,朝着北燕草原的深处窜去。 …… 同一时间,距离萧夜百多里之外的一个隐蔽山坳之中,李莽趴在雪地里,警惕地望着四周,许久后终于松了口气。 “奶奶的,这都多少天了,北燕这群狼崽子像是疯了一样,妈的,不就烧了你几座营帐,至于吗?”李莽嘀咕着。 赵洋苦笑一声,“属下觉得还是很至于的,毕竟那可是北燕公主的营帐,你不仅一把火烧了,还把人公主抓走了,换我我也不干啊……” 李莽龇了龇牙,“小爷哪知道北燕的公主会出现在这地方,这里距离北燕王庭千里之遥,这小娘们没事乱跑什么,找乐子吗?” “鬼知道……”赵洋龇了龇牙,扭头看向不远处被刘云斌几人看着的小娘们,神色有些古怪。 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穿着草原上独有的裙装,扎着小辫,身材高挑丰满,充满了一种中原女子罕有的野性。 此刻的她被刘云斌几人看着,但却并没有多少畏惧,反倒是好奇的打量着李莽的背影。 “殿下不是一直想找个北燕的娘们嘛,现在好了……”赵洋打笑道。 “嗯,看着是挺结实,应该很耐草……”李莽龇了龇牙,“不过带着太累赘了,不仅得提防发疯的狼崽子,还得看着这小妞别闹事,忒累。” “那怎么办?杀了?”赵洋压低声音道。 李莽拧着眉头,“杀了!” ------------ 第206章 唯一的办法 赵洋朝着刘云斌使了个眼色,刘云斌会意地拔出刀,慢慢靠近拓跋千汐。 拓跋千汐充满野性的眸子微抬,看向远处的李莽,“你们想杀了本公主?” 刘云斌没有说话,抬刀架在赫连千汐娇嫩的脖子上,眼看一刀就要下去。 “留着本公主,你们还有些筹码,我二哥投鼠忌器,说不好还能让你们离开。”赫连千汐眼眸微微泛动光彩,“但若是杀了本公主,必然会引起我族真正的愤怒。” “之前你们碰到那名斥候,应该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吧,我族集结了十万战军,已然攻破了龙羊峡,之所以没有攻打晋安城,是因为想保留谈判条件。” “若是本公主一死,两国战争将彻底爆发,你觉得,凭借如今的晋安守御之力,挡得住我族全力攻击?” 刘云斌手上的动作一滞,扭头看向李莽。 李莽面色阴沉地龇了龇牙,“娘的,你个小娘们嘴皮子倒是厉害,还真被你说得有些犹豫了。” 刚进入北燕的时候,李莽毫无方向地到处乱窜,一边躲避着北燕军的巡查,一边寻找着出路,谁知道误打误撞被几个北燕的战士撞上。 凭借着禁军的强大战斗力,外加上对方人不多,所以很快就将对方击杀,并且一把火烧了营帐。 赫连千汐从大火里面逃出来的时候,恰巧撞入了李莽的队伍当中,她便理所当然地被抓了。 北燕的公主失踪,顿时引起了北燕的震怒,而能绑架北燕公主的,除了大胤再没别人,所以小狼主拓跋百里二话不说,直接挥军突袭了龙羊峡,将大胤边军击退,困守于晋安城内。 同时,各个部落收到命令,搜捕闯入北燕的胤人,解救公主殿下。 然后,李莽便被兔子一样撵着跑了十几日,好几次险死环生,凭借着强大的机动性一次次逃脱追捕,所幸北燕地域辽阔,并不像大胤一样有城邦村寨,所以勉强存活了下来。 而就在今日,捉住了几个北燕斥候的李莽,也终于知道自己通了马蜂窝。 但眼下的处境又极度尴尬,他不敢杀掉拓跋千汐,只能咬牙将其带在身边,想着看日后能不能派上用场。 李莽有些蛋疼的看着拓跋千汐,摆摆手,刘云斌会意地收起刀走到一边。 “话说,你不应该在北燕王庭待着,跑这里干什么?就没想过会遇到危险?”李莽双手抱胸走到拓跋千汐跟前,一屁股坐在雪地上问道。 拓跋千汐长得很好看,即便放在大胤也是一等一的美女,而且她出身北燕王庭,身上有种独属于皇族的高贵气质,无论是赵洋还是刘云斌,都不自觉的会感受到压力。 但李莽不鸟她,在他眼里,拓跋千汐和春闺苑的那些小娘皮没什么区别。 “其实我是……逃婚出来的。”出乎预料的是,拓跋千汐竟然直接说出了原因。 “我族除了王庭之外,还有东院和西院两个大部,这些年王上一直有吞并之心,接连收拢了不少小部落,唯独东西两院未曾臣服。” “无法武力镇压,王上便想出了一个法子,联姻。”拓跋千汐嘴角挑起一抹苦笑,“而我,身为王庭唯一的公主,便是联姻的对象。” 李莽恍然大悟,“所以你身边才带了那么几个人,还跑到这种偏僻的地方。” “没错。” 李莽伸出手指头抠了抠鼻孔,“其实联姻也没什么嘛,反正就是找个人上床睡觉,只要是男人,不就那么点事,感觉大差不差……” 拓跋千汐眼皮一跳。 此人的粗鄙,一而再的出乎她的预料。 “但是本公主不喜欢。”拓跋千汐冷声道,“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何况还要上床睡觉。” 李莽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说得多么神圣,不就是张开嘴岔开腿,进进出出那么点事,换谁不能办…… “其实,我们可以合作!”拓跋千汐忽然出声道。 李莽愣了愣,“什么意思?” “你我都陷入了困境,身不由己,自可以相互帮助,可取所需。”拓跋千汐声音略微有些激动,“你们护送我去一个地方,我想办法送你们离开北燕,如何?” 李莽顿时来了精神,“真的?” “真的,本公主可以用王庭狼主的荣耀发誓。” 狼主的荣耀?什么玩意? 李莽虽说对这种承诺很不屑,但不得不说,这小娘皮的话很有诱惑力。 “送你去哪?” 拓跋千汐沉默了片刻,“王上想要联姻的对象是东院的小狼主,而我需要你将我送往西院。” “西院?哪?” “自这里一直往西,差不多五百公里之外便有西院的附属部落,将我交给他们即可。” 李莽琢磨了一下,五百公里倒也不算远,按照几人的行进速度,差不多两日便能到达,但……这小娘皮说的话真的可信吗? 万一自己送到了,她却反悔了怎么办? “送你去了西院后,你又该如何送我们回大胤?”赵洋忍不住问道。 “西院有人是我亲友,我会让她以西院的名义送到你龙羊峡外,到时候你们离开即可。” 拓跋千汐的话说得很明白,但李莽几人却听得面面相觑。 刘云斌听得挠挠头,“殿下,俺怎么听着这小娘们有点唬人,若到时候人家反悔了,咱们可就连跑都没机会跑了。” “对啊,我倒觉得,咱们直接带她去龙羊峡,到时候挟持她离开便可,我不相信那什么小狼主不放咱们走!”赵洋也说道。 拓跋千汐嗤笑一声,“放心吧,我二哥一心想要吞并东西两院,联姻之法联合东院,再合其兵力瓦解西院的策略便是我二哥提出来的。” “所以即便你们挟持了本公主,我二哥也不会让你们离开的。” “而东西院同样有辖理戍守龙羊峡的责任,到时候以他们的名义送你等到龙羊峡外,趁着换防,你们便可以安然离开。” 拓跋千汐盯着李莽,墨玉一般的眼眸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精光。 “这是最安全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 ------------ 第207章 去东院 北燕的草原,似乎比北京晋安城要暖和一些。 这点倒是出乎了萧夜的预料,萧夜摩挲了一把僵硬的脸,心里再次问候了李憨憨全府上下,要不是这个憨批东西,自己何至于跑到这种鬼地方受罪。 京都城当个纨绔皇子不香吗? 萧夜抿了抿干裂的唇角,他现在最想念的是白金会的温泉,还有陶云枝柔软温暖的小手。 “殿下,有人!”周庆低声说道。 萧夜眼眸微凝。 自从进入北燕到现在过去了整整一夜,并没有发现任何人迹,这也让初入北燕的萧夜等人感到有些茫然。 不认识路啊。 “多少人?” “一个小队,十五人!”周庆说道。 “很好,带人摸过去,做掉。”萧夜吩咐道,“女侠,你跟上,免得有人走脱,对了,记得留活口。” “是!”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摸了上去,交手一触即发。 对方类似于斥候小队,神色警惕,但周庆等人的速度太过迅捷,当对方察觉的时候已经摸到了五十米内,而五十米,已经进入了袖弩的射程。 轻微的破空声接连不断,为首的几人咽喉被瞬间贯通。 随后的几人稍微的愣神后瞬间展开反击,一个个抽出草原弯刀,不要命一样扑了上来。 不得不说,这群草原蛮子很厉害,本就比中原人更强壮的体躯,加上草原特有的格斗之术,配合他们不怕死的野性,一挑一绝对能碾压中原人。 但周庆率领的本就是精锐,加上突袭,还有女侠掠阵,其爆发力自然不差。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对方十五人死了十四个,剩下的一个被周庆抓获,而萧夜这边被临死的反扑杀了一人,伤了五人。 看着面色狰狞正在挣扎的北燕斥候,萧夜微微摆手。 唐小糖搓了搓手,一脸笑意的提着斥候走到一边,差不多过了半盏茶的工夫,空着手再次走了回来。 “问清楚了。”唐小糖神色有些奇异,“这件事说来话长了……” “长话短说!”萧夜龇牙。 唐小糖摸摸下巴,“简单来说,他们在找人,找北燕的公主殿下。” “差不多十多天前,有一伙人闯入了北燕,劫走了北燕的公主殿下,这才惹得小狼主发怒,集结了五万人马突袭龙羊峡,导致龙羊峡失守……嗯,长话短说就是这样。” 萧夜眼神微微闪烁,“祸害哪有早夭的,我就说那家伙还活着。” “也特么是厉害,北燕公主竟然都给绑了……那家伙不会忍不住胡来吧……”萧夜忍不住吐槽道。 唐小糖耸了耸肩,“北燕的人也在找那伙人,但十多天过去了并没什么进展,所以现在陷入了僵局。” 萧夜稍微理了一下思绪,大概的前因后果总算是串了起来。 所以说,这场让整个胤朝上下震惊,时隔多年再次爆发的国战,最开始的原因,是李家憨憨鬼打墙跑到北燕地界,绑了人家的公主? 还有更扯的吗? 有,那就是这个跑人家家里作死的憨批,到现在还活着。 “淦!这货脑子里究竟装的什么……”萧夜龇了龇牙,“看样子咱们的任务得抓紧了,至少得在北燕捉住李莽之前找到他。” 当然,还得隐匿好行踪,不然别说百人小队,便是万人,也绝对要凉凉……萧夜真不觉得自己能有李莽的这种出门就踩狗屎的好运气。 “那家伙还说什么有用的东西没?”萧夜问道。 唐小糖挠挠头,“我想想,貌似还提了一句,这位王庭的公主,原本貌似要去东院参与联姻,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东院?”萧夜皱皱眉。 在来北境之前,他查阅了不少关于北燕的情报,自然也了解了一些国内的势力架构。 北燕除了实力雄厚的王庭之外,还有实力仅次于王庭的东西两院,原本是王庭的附属部落,但自从二十多年前王庭在胤帝手上重创之后,东西两院大有宣布独立的态势。 近些年王庭狼主大肆发展,吞并了不少小型部落,唯独东西两院成了啃不动的硬骨头。 而之所以和北境多年未起大的战乱,正是因为东西两院的掣肘,无法让王庭安心南下。如若王庭真的要和东院联姻,怕是会彻底打破现有的僵局。 萧夜有些头疼。 “看样子咱们得去一趟东院了。” 赵武龙挠挠头,“什么意思,李莽去了东院?” 萧夜沉默片刻,“北燕公主是去东院的路上被李莽撞上的,说明李莽原本行进的方向就是东院,所以他去往东院的可能性很大。” “至于另一个原因……我们得想办法破坏北燕内部联姻。” 周庆秦放相视一眼,都觉得这次的任务越来越复杂了,硬闯东院,怎么想都觉得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走吧,具体的细节路上再商议,我们得赶时间,看能不能碰上李莽。” “好!” 一行人迅速调动,朝着东面开始快速行进。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距离他们数十里之外,一行人正在以同样的速度悄然狂奔,而他们的方向,却是截然相反的西院。 …… “还没找到吗?”拓跋百里阴沉着脸,看着身前跪着的侍卫冷声问道。 “废物东西,这点事都办不好,本王要你等何用!” 说话间,手中的马鞭狠狠地甩出,啪的一声抽在侍卫身上,瞬间皮开肉绽。 拓跋百里却依旧不解气,一下接着一下,马鞭狠狠地撕裂侍卫身上的血肉,却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许久后,抽累了的拓跋百里扔下马鞭,转身出了营帐。 “通知下去,一应部落全部出动,包括东西两院,务必找到公主殿下,谁若是不给本王面子,莫怪本王的黑骑不讲情面!” “还有那帮不知死活的贼人,本王要活的!” 亲卫神色恭敬的站在旁边,“殿下,晋安城还打吗?” “打!”拓跋百里面色阴狠,“这帮不知死活的胤人,竟敢偷入我大燕绑架公主,若是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岂不是看轻了我北燕狼骑。” “传令黑昝,明日一早发动总攻,务必攻下晋安城。” “若是办不到,提头来见!” “……” ------------ 第208章 跑不掉?那就干他丫的 萧夜带着精锐小队开始朝着北燕东院行去,路上尽可能选择隐蔽的路,避免被北燕的游骑发现。 但百人小队毕竟不在少数,即便尽可能隐藏行踪,也免不了留下痕迹。就在赶路的第二日,忽然在一个山坳的拐角,撞见了一支迎面而来的搜捕小队。 “妈的,躲不开了!”周庆暗骂一声,“这拓跋百里到底派出了多少搜捕小队,怎么到处都有人!” 一日的行军,他们碰上了不止一支的搜捕小队,好在他们提前发现及时躲开,才避免了短兵相接。 但这种事可一可二,越是靠近东院,分散在外的燕兵越多,想要完全躲开已经不可能了。 “对方多少人?”萧夜低声问道。 周庆龇了龇牙,“差不多七八十人左右!” 北燕的斥候小队差不多十人到二十人的编制,而搜捕小队,一般在五十到一百人,而眼下撞见的小队人数算不上多,但同样不少。 “动手!”萧夜快速思索了一瞬,开口道。 隐蔽在四周的精锐小队瞬间展开行动,如同猎豹一般窜出,瞬间就扑向对方,赵武龙似乎是要表现自己一般,格外的拼命,手上的长刀远远投掷而出,瞬间没入一个燕兵的胸口。 “嘿嘿,不就五十个狼崽子嘛,老子一个就能杀干净……”赵武龙龇牙道。 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倒是对萧夜等人有了不少的了解。 一个老兵,两个江湖人,六个禁军……只能说很杂牌。 老兵暂且不说,禁军什么的,不都是凭着父辈的余荫混吃等死的玩意吗?打架什么的或许在行,但打仗,他可就呵呵了。 这段时间隐蔽行踪,没能跟燕军交上手,他一直心里痒痒,急切地想要给这个九殿下表现一下。江湖高手的单挑戏码或许自己不在行,但战场厮杀…… 心理活动还没结束,他忽然就愣住了。 只见以周庆秦放为首的六人小队,如同一道箭矢一般射入了敌军之中,几乎每一步落下,都有一支手指粗细的短弩从袖中飞出,不出意外地没入燕兵咽喉。 就在他杀死一名燕兵的同时,已经有十几个敌军倒在了周庆等人之手。 我草,开什么玩笑? 赵武龙一股火气瞬间冲上头顶。 大胤边军若是被一群禁卫比下去,那他还有脸混吗? “小的们,给老子放开手干他丫的!”赵武龙怒吼一声,翻身拔出钢刀,朝着另一个燕兵冲了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两道如同闪电般的身影在雪地上一掠而过,带出两行殷红的血迹。 砰砰声接连不断,十几个敌军就这个在一瞬之间,被唐氏兄妹收割了性命。 “……”赵武龙眼皮骤然一跳。 这些家伙的战斗力有些变态啊,还有那种能连续射出弩箭的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放在战场上防不胜防,简直是收割生命的死神啊。 战斗打响得很仓促,但结束得也很快,短暂的僵持之后,局势成了一面倒,萧夜的精锐小队人数本就占优,又先手偷袭,加上新式袖弩和两位高手的加持,瞬间就击溃了对方。 然而就在所有人觉得尘埃落定的时候,一道牛角号骤然响起。 落在最后方的一个燕军眼见情况不对,偷摸拿出一只牛角号吹了起来,声音低沉洪亮,在空旷的草原上徐徐传开。 “坏了,则是北燕军伍中的示警信号,他在召集附近的燕军!”唐小糖眼皮一跳。 萧夜回过神来,面色顿时凝重起来,“整合,撤退!” 命令下达得很快,铺开的精锐小队迅速收拢,朝着侧后方退去,反而已经晚了。 平野的尽头,两道黑线在皑皑白雪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明显,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那是两支战军,虽然没有骑乘战马,但速度飞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靠近到里许之内。 因为王庭公主失踪之事,小狼主拓跋百里以王庭的名义向整个草原的部落下达了命令,所以几乎每个部落都派出了人在外搜捕。 而恰巧,萧夜所处位置的周围就有不少搜捕小队,收到信号后第一时间靠近,直接打乱了萧夜的行动。 “该死的,这帮家伙的反应怎么这么快!”周庆忍不住骂道。 赵武龙同样面色凝重,“北燕几乎人人都是厉害的骑手,虽然积雪未消,限制了北燕的骑兵,但他们同样有着骑兵的机动性和反应力。” “再加上这两支战队相隔不远,所以才能第一时间赶过来。” 秦放收回目光,神色凝重的看向萧夜,“两支小队,每支小队差不多一百五十人人,人数超过我们两倍。” “除此之外,怕是更远处还有正在支援的战队,稍微耽搁一些,我们将彻底陷入劣势。” 萧夜眉头紧锁,心中思索着应对之策,刚才的短兵相接解决了对方七八十人的小队,但自己这一方也在对方临死反扑之下损伤近十人,现如今以九十人对三百人,即便有强大的装备,也毫无胜算。 但在如此空旷的地方,真的能摆脱身后的追兵吗? “跑不掉的,去那个山坳!”萧夜指着不远处的隆起的山包说道,“那里有地势可乘,反打他们一波!” “是!” “唐小糖,唐小仙,你两个藏起来,找机会击杀对方战队中的将领,周庆秦放,你们带上雷罚,给他俩创造机会!”萧夜一边埋头狂奔,一边指挥着众人。 “赵武龙,你带着剩余的人分开左右两翼,等待命令准备反打!” 命令传达得很果断,周庆等人执行得也非常迅速,赵武龙眼瞅着令行禁止的禁军小队,心中微微有些震撼,但来不及细想,便看到原本跟在不远处的唐氏兄妹,竟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剩余的人迅速钻进山坳,向着略高的地势上面奔去,而周庆秦放每人率领三人,隐藏在山坳阴影中,面色阴沉地摸出了身上的雷罚。 战斗一触即发。 ------------ 第209章 兵分三路 噶雷率领着三百人的战队急速朝着山坳处靠近,心中抑制不住的惊喜。 偌大的草原,无论是东西还是南北,都足有数千里之遥,虽说不少部落派人搜寻公主的下落,但谁都不敢保证自己能碰上。 毕竟和广袤的北燕相比,搜寻的人太少了。 噶雷没想到,自己刚刚轮换到岗,就看到了北燕的求救信号,更没想到刚赶过来就发现了逃窜的胤人。 “真是太幸运了,这泼天的功劳,竟然真的落到自己头上了!”噶雷感叹一声,忍不住高呼道,“小的们,抓住胤人的有赏,生死不论!” “记得不要伤到公主,能不能入小狼主的黑骑,就看着一次了!” 随着噶雷的声音,这队燕兵一个个群情激奋,疯狂的朝着山坳处扑过去。 燕国士兵的战斗力本就更强,尤其是自己一方人数还占优,所以他们自不会将这群胤人放在眼里,只想要快点赶过去,莫要被同伴抢占了功劳才好。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冲入山坳的时候,情况忽变。 噶雷眼看着几人站在山坳两侧,竟然没有逃跑,而是朝着自己的地方弯弓搭箭,箭矢上还绑着拳头大小的黑疙瘩。 什么玩意? 噶雷只是稍微愣神了一瞬,就看到箭矢破空而来,箭矢上挂着的黑疙瘩还拖着微不可查的焰火,就这么直愣愣地落向自己的队伍。 “小心点!”噶雷喊道。 跟在不远处的副将抽出弯刀,朝着箭矢一刀劈下。羽箭应声断成两截,别说伤到人,碰都没有碰到,然而就在噶雷想要嘲讽两句的时候,忽然一道火光掀起,黑疙瘩怦然炸开。 站在近处的副将直接被炸成了两截,连惨叫都没发出就死透了,周围跟随的十几人被爆炸掀飞,眼瞅着至少也是重伤。 “我靠,什么玩意……”噶雷大惊,“躲开那东西,会爆炸!” 然而他的提醒已经迟了,六枚雷罚相继落入追击的燕军队伍当中,接连传开恐怖的爆炸,单单这一瞬间就有三四十人身亡,近百人受伤。 突进的队伍戛然而止。 人总是畏惧未知的事物,而这媲美于天雷的陌生武器,直接将这伙燕军镇住了,一个个停下脚步,眼神惊骇地望着四周。 “该死的,弓箭手呢,给我射死那几个浑蛋!”噶雷怒吼声刚刚落下,就看到脚下的积雪忽然炸开,一道剑光如同闪电般横掠而下,瞬间落在自己眉心。 血光将视线染得一片殷红,噶雷张了张嘴,吐着血沫子栽倒,失去了声息。 几乎与此同时,另一道剑光横贯数米,另一个领队只来得及抬起弯刀就被一剑封喉,狠狠地砸在积雪中。 “给老子杀!”赵武龙的人适时从山坳处杀出,如同一柄利箭直接插入燕军队伍,还处于懵逼状态的燕军来不及反应,就被收割了一半,另一半眼见情况不对,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旷野尽头。 “别追了!”萧夜提醒道,将杀疯了的赵武龙从失控边缘拉了回来。 “殿下等俺一炷香的时间,俺定然能将这群狼崽子全部留下!”赵武龙浑身鲜血,瞪着眼睛吼道。 “这里的动静很快会引起其他小队的注意,我们得赶紧离开!”萧夜转身就走,“找出完好的燕人皮甲换上,还有弯刀,也换成他们的。” “这主意好,伪装成他们的人,这样那群狼崽子就难以发现了。”赵武龙嘿嘿笑道。 但萧夜并没有放松警惕,这种办法瞒得住一时,却瞒不了一世,迟早会被发现的。 “殿下,还要继续向西吗?”周庆问道。 萧夜沉默片刻,点头,“要,但我们得兵分两路了……不,兵分三路。” 周庆等人神色疑惑地看着萧夜,不明所以。 萧夜心中思索着某种可能,神色慢慢变得笃定,“赵武龙,我需要你带领一半的人,执行一个任务,你可敢去!” 赵武龙愣了愣,似乎有些意外自己竟然会收到特殊的任务。 “嘿嘿,俺都敢跟你深入北燕腹地了,还有什么不敢的,殿下你说吧,俺照做就是!” “好。”萧夜神色郑重,“我需要你带人制造出动静,搅乱北燕对李莽的收剿行动。不需要和对方正面对抗,以骚扰为准,敌进我退,敌退我扰,避其锋芒。” “我知道,这个任务很危险,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死在燕军的围剿之下,你敢是不敢!” 赵武龙看着萧夜,许久后龇牙一笑,“殿下总不至于还在记恨俺老赵吧,嘿嘿,既然敢跟殿下来北燕,那便做好了死在这里的打算,莫说骚扰,即便是让俺现在去王庭冲杀,俺也绝不含糊!” “俺领命便是!”赵武龙打手一挥,朝着身后的队员喊道,“长了卵蛋的,便跟俺去闯上一闯!怕死的,就当俺没说过!” 呼啦啦一声响,精锐小队一大半的人走了出来,神色狂热地看着赵武龙。 “嘿嘿,赵将军这话都说了,我还怎么好意思不去。” “对呀,反正都到这会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我正琢磨着,咱这一路上偷偷摸摸得太憋屈,想着找机会请缨出战,多杀几个蛮子呐。” “要不咱直接冲向王庭吧,拓跋老儿也是一个脑袋,砍了也活不了……” “……” 众人气焰高涨,丝毫不觉得此行是送死的行当,而是一个个叫嚣着砍杀北燕蛮子,换取军功。 萧夜看着赵武龙等人,许久后点头,“好,雷罚会用了吧,剩下的不多,全给你们,关键时候能保命!” “记住,骚扰为主,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若是事不可为,可向青枣峡方向撤退。” “最重要的是,活着!” 赵武龙粗犷的脸上闪过一丝郑重,朝着萧夜拱拱手,带着一半人马扭头便走,迅速消失在旷野尽头。 “秦放,你带二十人,我有特殊任务给你!”萧夜叫过来秦放,在他耳边说了一通,拍了拍秦放肩膀,“活着。” “放心吧殿下!”秦放郑重地点头,挥手带走二十人,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转眼之间,萧夜身边只剩下不足二十人,吴刚,周庆,唐师兄妹,还有从京都带过来的禁军,加上十来位边军精锐。 “好了,咱们走!” ------------ 第210章 大胤当兴啊 晋安城。 料峭春寒,浸透了皮甲和里衣,直透肺腑。萧危和杨定邦并肩站在晋安城上,神色晦暗幽深。 昏暗的天色遮盖了视线,但却挡不住龙羊峡口迅速升腾起的火光,那里,密密麻麻的人影蠢蠢欲动,开始向着晋安城逼近。 “这群狼崽子,到底抽了什么风,天都还没亮就开始攻城,不睡觉的吗?”副将陶新忍不住骂道。 这明显是苦中作乐的调笑,北燕的战军不睡觉,晋安的戍守将士更不能睡觉,自半月前龙羊峡陷落之后,战况越见焦灼,别说他陶新,即便是杨帅,每日也睡不上三个时辰。 “殿下,杨帅,下令迎战吧。”陶新用刀鞘拍了拍胸甲,“龟缩在晋安城半个多月了,兄弟们可憋屈坏了。” “不就是打仗吗?兄弟们戍守北境,哪天没跟这帮狼崽子厮杀上几个回合,大不了掉脑袋,早就做好准备了!” 杨定邦皱着眉头,望着越来越靠近的北燕攻城军,神色晦暗。 这半个月以来,他多以守为主,很少派人下去与地方短兵相接,一来不想凭白损耗人手,给对方可乘之机,二来是觉得还未到合适的时机。 但现在情况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萧危站在旁边,视线扫过杨定邦,声音铿锵有力,“杨帅,此次本殿下带来三万府兵,守备有余,北燕想要拿下晋安城无疑痴心妄想。” “但一味守成,迟早要消磨光我军的锐气,我们的任务,可不仅要守好晋安,而是要拿回龙羊峡,将北燕的人赶回去!” 杨定邦脑海中闪过萧夜临走时的交代,神色慢慢肃冷了起来。 适时给予龙羊峡压力,让其无暇他顾,好为精锐小队创造机会。 “好,那今日,便会他一会!”杨定邦肃声道,“陶新,你率战军出城,挫一挫北燕锋芒!” “是!” “等一下!”萧危忽然出声,“杨帅,本殿下打头战吧!” 杨定邦眉头一挑,“不可,殿下身份尊贵,岂可以身涉险,晋安城有的是舍生忘死的勇士,自然可以与北燕狼子一战。” 萧危剑眉竖起,手指轻轻扣着腰间垂挂的宝剑,眼中闪过一丝桀骜神色。 “不,这第一战,必须本殿下来打!” “此来北境,本殿下可不是来当草包废物的,上阵杀敌的机会于我等皇子而言本来就少,今日既然撞见,岂能错过这等良机。” 说着转身,毅然朝着城下行去。 “况且,连萧夜那种废物都能深入敌后,以身饲敌,本殿下又岂能落于他后!” “开城门!” 杨定邦望着一身黑色戎甲,腰悬宝剑,意气奋发的英王萧危,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 老一辈的将领之中,自己年纪最小,但也已经到了致仕的时候,都说大胤后继无人,无以为将,恐国门不定,江山难守。 但如今一看,这种谣言岂不可笑? 单单北境一役,就有两位皇子如此出人意料,以千金之躯仍旧能舍生忘死为国而战,何愁年轻一辈没有勇武之辈。 大胤当兴啊! “陶新,集结军队,随英王殿下出城,迎敌!” “是!” …… 燕军出动了三万战军,清一色的青色皮甲,弧形弯刀,战军后面还拖着云梯等攻城器械,但今天显然是用不上了。 十里开外的山坳处,黑昝骑在战马上,粗犷的眉目间带着一丝阴冷。 “小狼主已经发话了,若是拿不下晋安,本将提头去见。”黑昝手持马鞭,在空中抽出一计空响,“嘿,本将军死之前,可不介意带上你们一起。” “所以,卖点力气吧,不要让本将军失望,更不要让小狼主失望。” 算不上战前的鼓励,更像是一种威胁,然而北燕游牧民族,明显更具野性,也更吃这一套,随着黑昝的发话,周围的将士一个个激奋起来,嗷嗷叫着抽出弯刀。 “嘿,倒是奇怪,不愿意当缩头乌龟了?”黑昝望着忽然洞开的城门,和其内快速涌出的大胤战军,眼中闪过一丝冷酷。 “很好,本将军真苦于无法破开那座龟壳呢,既然你们有胆子出来,那便别怪本将军不客气了。”黑昝冷喝一声。 “雷鸠,你去,给胤人一个教训。” 随着黑昝话音落下,一个长得像只黑熊的壮硕男人出猎,砰的一拳砸在右胸上。 “若是能趁机攻入晋安城,嘿,本将军许你优先挑选站奴的资格,城中的女人,任由你享用!” “哈,哈哈……”黑鸠眼中闪过一丝狂热,扭头看向晋安方向,神色凶戾,“小的们,随老子杀!” 两股洪流就这么毫无花哨地撞在一起,每一朵激扬开来的浪花,都代表着数条甚至数十条人命,他们如同春天的柳絮一样飘洒开来,然而无声无息地落下,自此失去生命。 战争是残酷的,只有身处真正的战场,才能了解什么是血与火,什么是生命和死亡! 即便是有过参军经历的萧危,即便是桀骜如他,都忍不住心神晃动……死亡距离他如此之近,却又如此的随意且卑贱。 萧危的眼睛渐渐红了,不知道是鲜血还是其他,总是他心中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 对,是愤怒。 “杀!” 萧危扬天发出一声嘶吼,却很快被战争的洪流淹没,随之一同淹没的,还有他的人。 …… 城墙上,杨定邦看着碰撞在一起的两支军队,眉头紧锁在一起。 北燕单体作战能力很强,这群生活在草原上游牧为生以狼为图腾的民族,有着超过大胤的身体素质,再加上他们弱肉强食的民族文化,使其有着超出想象的战斗力。 这也是大凉和胤朝忌惮北燕,甚至不惜合盟的根本原因。 但让杨定邦意外的是,英王萧危的勇武同样超出他的预想,即便是不断撞击的战斗潮流中,他依旧那般显眼,如同利剑一般,不停地冲击着北燕的防线。 汹涌,却又焦灼。 杨定邦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青枣峡还没有动静吗?” “回杨帅,还没有。”近卫谭辛说道,“杨帅,要不要派人进去看一看,若是九殿下有危险,也可尽快接应。” 杨定邦沉默了许久,想起萧夜临走前的安排,摇摇头,“再等等吧。” 再等等! ------------ 第211章 本殿要夜袭龙羊峡 北燕的进攻,遭到了有史以来最为顽强的抵抗。 即便是攻下了龙羊峡,抢得了地利优势,但因为冬日积雪未消的缘故,无法发挥北燕狼骑最为强大的冲刺游击能力,所以一时间占不到上风。 反倒是晋安城的守军,在萧危的带领下士气高涨,一次又一次拦下了北燕的进攻,甚至差点冲入了龙羊峡口。 然而死伤也足够惨烈,接连两日的拼杀,大胤和北燕死伤近万,无论是进攻的一方还是防守的一方,在人员上都出现了难以弥补的缺口。 战争被迫暂停。 气氛有些压抑。 晋安城将军府,杨定邦面色沉重,北燕此次的进攻强度超出了他的想象,和以前的观望式打法完全不同,近乎以伤换伤,以命搏命。 “对面比预料中的要着急很多。”杨定邦沉声道,“看样子九殿下在北燕腹地,给这位小狼主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坐在对面的萧危眉头微微一挑,神色有些不服气。 “但是咱们的损伤同样巨大,单纯就有数千人失去战斗力,按照此等战斗强度,怕是支撑不了多久。”陶新忍不住瞥了眼萧危,“末将觉得,明日不必出城迎战,只要做好拒守之势即可。” “等北燕军消磨掉锐气,我等再行出击。” 不少将领暗自点头,都觉得陶新说得不错,这半个月来和北燕交手了不少次,竟然没有短短两日折损的人多,若是再这么打下去,即便是加上支援的三万府兵,也支撑不了多久。 “北燕应该跟我们差不多,他们折损的人也不在少数。”萧危的近卫武卓说道,“不,他们折损的人比咱们要更多。” 北燕的人身体强壮彪悍,战斗力人均强过大胤,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的纪律性比较差,加上数个部落共同组建起来的战军,存在不少内部协调不当的原因,所以真正拼杀的时候,他们占不到任何便宜。 “我觉得,还是要正面打。”武卓说道,“若是再拖下去,积雪消融,北燕的铁骑加入战场,那咱们所要面对的情况将更加糟糕。” “晋安虽说是北境门户,但并非唯一的门户。” “一旦他们的骑兵入场,不需要攻下晋安城,只需要沿黑水河向西绕行百里,便可以避开晋安和梅岭的天然防御,到那时……” 武卓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确。 真正抵御北燕狼骑的关隘其实是龙羊峡,而眼下龙羊峡失守,便在没有辖制骑兵掠行的限制,若真的等到积雪消融,北燕骑兵入场,那北境将败局已定! 萧危蹙了蹙眉头,“武卓说得不错,这一战必须得打,还得尽快打才行!” “北燕腹地出了变故,必然会吸引龙羊峡守军的注意,正是我们夺回龙羊峡的大好机会!”萧危站起身,声音冷肃。 “杨帅,明日凌晨,本殿要夜袭龙羊峡!” …… 北燕内部确实出现变故了。 一分为三的精锐小队,开始分为三个方向开始行进,赵武龙率领着一多半的精锐小队开始不规则游走,专挑一些小型部落开始骚扰攻击。 他们也不真正火拼,撞见人了射两箭扭头就跑,因为人员比较分散,目标较小,短时间内竟然没人能追得上。 反正都骑不了马,那就比脚程呗,都是两条腿,谁怕谁? 这下好了,短短不到一天时间,赵武龙俨然成了北境境内的一只搅屎棍,打肯定打不过,但恶心人这事上,赵武龙可谓是造诣颇深。 最开始的时候,只有一两个百十人的搜捕小队尾随在赵武龙身后,咬牙切齿地想要将这帮大胤的浑蛋抓起来弄死。 但很快他们发现,这家伙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滑溜,而且也不恋战,捅一棍子就跑,自己想撵都撵不上。 草,在自己家里被当狗遛?开什么玩笑! 这帮燕人追兵也怒了,一个个红着眼面目狰狞,死命地撵了上去。 很快,追击的小队变成四个,八个,当天傍晚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个小队,足足两千人跟在后面,面目狰狞地追击赵武龙。 好几次差点被撵上,赵武龙忍着肉疼丢出去两枚雷罚,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北燕人,愣是被惊得慢了下来。 赵武龙趁机冲入一些小型部落之中,敢在追击的小队撵过来之前放一把火,然后扬长而去。 等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已经有七八个小型部落被烧,尾随在后追击的北燕人超过了五千人,地毯式搜捕围堵,誓要将这些狗娘养的大胤人碎尸万段。 见势不妙的赵武龙开始朝着青枣峡的方向撤退,那里本就人迹罕至,且雪重难行,跑到一半赵武龙惊奇地发现,跟在后面的人竟然少了。 觉得自己被无视了的赵武龙又扭头追了过去,在追兵的屁股后面扔了两枚雷罚,再次扭头就跑。 当日,整个北燕震动了,消息甚至一度传到了王庭,而赵武龙等人,也一跃攀上了北燕黑名单。 与此同时,趁着赵武龙吸引了北燕大部分注意力的时候,萧夜带着周庆等人悄然来到北境东院。 北燕地域广袤,王庭占据最中心的位置,势力范围覆盖整个北燕草原,东面靠近红湖的数千里之遥,则为东院的势力范围,而西面靠近黑海的区域,则被西院统治。 而萧夜现如今所处的位置,距离龙羊峡已经有千里之遥,若是站在高处的位置,便可以看到从西往东流淌的黑水河,缓缓汇入一片青黑色的大海。 即便是上一世,都从未看过海洋的萧夜,忍不住有些激动起来。 “殿下,巡狩的斥候越来越多了,再靠近,怕是会被发现。”周庆忍不住说道。 萧夜龇了龇牙,心里也有些忐忑起来,原本以为往东走,应该能碰到李莽才对,再不至应该能得到一些关于李莽的消息。 可特么快走到头了,李莽那个憨憨,不会已经嗝屁了吧。 “殿下小心,有人过来了!”吴刚低声示意道。 只见远处山坳之间,十来道人影骑着马缓缓往这边行来,为首一人穿着精致的皮质软甲,背着猎弓,倒像是为打猎而来。 “一百两,把为首的那小子,给我抓过来!”萧夜低声道。 唐小糖应声而动,唰的一声窜了出去。 ------------ 第212章 东归雪 唐小糖动作很快,几个起掠就冲出去数十米远,还不等那人反应过来,一柄暗红色长剑就搭在了那人脖子上。 气氛瞬间僵住。 “什么人!” “该死,放开小狼主!” “混账!” 接连的怒骂声响起,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毕竟自家主子脑袋就搁在人家剑锋之上,稍微一个小动作,很可能让自己主子身首异处。 “诶?小狼主?”唐小糖挠挠头,神色有些惋惜,“啧啧,一百两是不是亏了?” 他这才仔细看了下此人,二十来岁,面容俊秀,眉目清澈且愚蠢,竟然和朝阳水榭的小蝶丫头有几分相似。 “你……你你是什么人,这是要干什么?”被称为小狼主的青年浑身打了个哆嗦,脸色唰的一声就白了,“我可是东院小狼主,你快放开我,不然我喊人了啊!” “来人啊啊,救命啊啊啊……” 唐小糖的剑锋轻微一挑,青年的惊叫声戛然而止。 几个侍卫战战兢兢的缩在一遍,眼神凶狠,却一个人都不敢上来。 很快,周庆和唐小仙等人摸上来,将几个侍卫控制,萧夜走过来仔细打量着青年,忽然来了兴致,“你真是东院小狼主?” “就是和王庭公主拓跋千汐有婚约的那位?” 青年忽然就不害怕了,“你认识千汐?” “额……”萧夜眼珠子转了转,还不等回答,却看到这青年忽然松了口气,“我还以为遇见歹人了呢,原来是千汐公主的朋友,没事了没事了,别紧张。” 说着大喇喇挥挥手,示意自己的侍从不要紧张,又伸手将脖子上的剑拨到一边。 “你们几个从王庭过来?”青年扫视了一下萧夜等人身上的皮甲,顿时来了精神,“千汐公主现在在哪?她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我?” “外面传言千汐公主不愿与我成婚,甚至为此不惜出逃……这不是真的吧?” “肯定不是真的,我对千汐公主一往情深,天地可鉴,她应该感受得到才对……话说好长时间没见到千汐公主了,她是不是又漂亮了。” “嘻嘻,父王已经开始准备我的婚宴了,等到了日子,便可以将千汐娶回家,嘿嘿,想想都觉得幸福……” “……” 萧夜看着一脸痴笑挠着头喃喃自语的青年,神色说不上的古怪。 号称北燕最强战力之一,拥有五万赤骑,仅次于王庭的东院狼主东归熊的独子东归雪,就是眼前这货? 好歹也是北燕三部之一的东院小狼主,怎么这副痴汉表情,人家拓跋百里同样是王庭小狼主,现在都带兵打到晋安城下了。 差别就这么大吗? “所以你私自偷跑出来,是为了去找千汐公主?”萧夜挑眉问道。 “诶?你怎么知道我是偷跑出来的?”东归雪愣了愣,旋即一脸吃惊的压低了声音,“小声点,要是被我父王知道,还不得派出赤骑来抓我回去!” “赶紧走,你们不是千汐公主的朋友吗?应该知道千汐公主在哪吧,快带我去!” 说着也不理会萧夜,拉过缰绳,艰难的爬上马,示意了一下萧夜,紧接着悄咪咪的往西面奔去。 萧夜等人面面相觑。 “走,先跟上!” 萧夜抢过另外一匹马追了上去,并肩走到东归雪身侧,周庆等人将东归雪的几位侍从围在中间,警惕的看着,一边跟了上去。 萧夜望着东归雪还算秀气的侧脸,忽然问道,“你们东院最近没有闯入什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东归雪想了想,摇头,“没有,最近整个东院都在布置我的婚礼,没见有什么人闯入,嘻嘻,为了这次婚事,我东院可是筹办了好久,找了很多好玩的东西……” “哦对了,父王还给了我一万的赤骑,归我统御,说是以后这支赤骑,就归我和千汐公主了……” 说完又挠挠头,神色有些难过,“可是千汐公主逃婚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哦对了,你们既然是千汐公主的朋友,可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会是遭到谁的胁迫了吧……”说着一咬牙,“对了,肯定是西院的那家伙,我可是听说他一直垂涎千汐公主的美色,不会是他让人绑走了千汐吧?” “一定没错了,我和千汐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她肯定是喜欢我的,这次逃婚,定然是那个狗东西眼热,故意破坏我俩的婚事!” “六斤,给我传令赤骑,去找西院的浑蛋玩意算账!” “……” 这小老弟有些彪啊。 萧夜嘴角抽了抽,心中却在思索着这家伙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信息。 首先,李莽并没有来东院,而且那位千汐公主并不喜欢这位虎殿下,与东院不合的西院还有另外一位殿下同样钟情于千汐公主。 若是拓跋千汐没有前往东院,那么极有可能说服李莽带去了西院。 背道而驰了啊。 萧夜不由有些蛋疼,他扫了一眼一脸愤慨的东归雪,眼珠子微微一转。 “其实……小狼主猜的不错,我等确实是拓跋千汐的朋友,而且她确实是被西院掳走了……”萧夜神色喟叹,眼中带着一丝恼恨。 “西院的小狼主不忿于您和千汐公主的婚事,派人收买了千汐公主的侍女,并成功将其掳走,现在人就在西院。”萧夜说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西云禄,我与你不共戴天!”东归雪直接血怒了,咬牙切齿的骂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呃……夜,你教我夜就行。” “夜老弟,你给老哥支支招,现在该怎么办?”东归雪咬牙道。 萧夜好笑的看着东归雪,“小狼主不是说有赤骑在手,要跟西云禄算账嘛,不如挥兵打过去?” “……”东归雪神色一滞,“我倒是也想,但西院的白骑同样不是等闲,真打起来,我的赤骑并不一定占到便宜,而且势必会惊动父王,到时候不得抓我回去直接弄死……” 萧夜摸了摸鼻子,“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不知道小狼主敢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