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第 1 章 桑农县依山傍水,风景独特,只不过现下正是冬日,偶然间落下的白雪,照的山水农舍有些寂寥。 正午的桑农县,热闹喧嚣,平日里嫌弃农家七挑八挑,最后却放下不买的摊主,现如今都是顶顶好的脾气。 实在是近日出了件大事,齐家那个二十又一的小哥儿,居然说要成亲了,对方要入赘到齐家。 这倒也没什么,桑农县大约十五六岁就成婚了,齐家那眼高于顶的哥儿,都在家待成老哥儿了。 但齐家银钱多,哥儿长的好,还有亲戚在皇城做官,招个入赘的不成问题。 可奇就奇在这要入赘的人,居然是杏花村,他们县自史以来最神的神童,今年刚过十八。 十二岁考中秀才,听说啊!长相更是出众。 不过神童运气不太好,刚中了秀才,爹没了,守孝三年,得,娘又没了。 眼看着三年的守孝到头,可以科举了,就传出来让人惊掉下巴的事情。 “大娘,你可是杏花村的?”肉摊摊主边砍肉边随口问了句。 大娘挎着柳条编织的菜篮,张口回道:“是杏花村的,咋滴,杏花村的买不了你的肉?” 一天问了二十个人的摊主,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喜的脸上横肉都堆在了一起,忙放下沉重的砍肉刀,笑着打听神童入赘是真是假。 临边几个摊位,摊主和挑选青菜的人,也都支棱着耳朵。 大娘忙拍着大腿,若不是吃的胖了些,怕是能蹦起来:“可不是咋滴,我们村长都气病了,里正直接在神童家里气的跳脚,还有一直教他的周夫子,各个都来劝,就是没用,铁了心的要入赘。” “左右不过三四日的光景,三天前媒婆上门,明天就要成婚了呢!” 周围一人奇道:“不是听说,是因为神童妹妹因冬日洗衣掉入了河里,需要花费大笔的银两救命,神童为了银两救妹,才迫不得己入赘齐家吗?” “呸,齐家真不要脸。” “趁人之危的小人。” 在一阵斥骂齐家小人行径中,杏花村的大娘神情古怪道:“此事不假,只是大笔的银两救命是假,只需十两银子,里正都说了,这钱他来筹,周夫子也是直接拿着银钱上门,并许诺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一个是老哥儿,一个是年纪相仿,知书达理的夫子之女,那肯定选夫子之女啊!十两银钱慢慢还就是。”一人又插嘴道。 大娘拍着大腿,痛心道:“谁说不是呢!可神童就是不依,一脸正色的说什么,大丈夫不吃什么什么之食的。” 这事听的让人心梗难受,恨不得揪住那神童的衣服大力摇晃,好把他脑中的水摇出去。 同一条街的另一端,德济堂中看诊抓药的不少,一男子接过药,道了声谢。 男子年约十八九,身形修长,五官端正,浓眉深目,就是有些消瘦,看着弱不禁风的模样。 “你说也是奇了怪了,这齐家小哥儿明日就要成婚了,今日居然还往寺庙去。” “这有什么奇的,成婚前去拜拜佛神,保佑婚事美满,不是常有的事?” “不是说去寺庙拜佛奇怪,是他去的地方,他去的是无涯寺,无涯寺可是求子最灵,咱这县里谁不知道。” 众人嬉笑:“许是想成婚就生子,毕竟今年他二十又一。” 听到齐家小哥儿时,取了药的男子右脚刚刚跨过门槛,停顿了一瞬,把右脚收了回来,侧身立在门边。 “小郎君,可是有什么不齐全的?”抓药的药童见他提着药迟迟不走,手上飞快的包药,看过来扬声问着。 “齐了。”男子回了声,走出门去。 因地理位置好的原因,桑农县虽是个县,却并不小,一条能双船并行的河穿街而过,河水流到县外,绕过几个村庄,汇聚到洛河中。 县门修的高大牢固,几百年间经历了几次战火,依旧挺立。 一辆牛车栓在县外的杨树上,上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农家少年,小麦肤色,看到因为怕冷,缩着脖子往这边走的人,举手喊着:“季子漠,这边。” 喊话的农家少年叫钱多来,等到季子漠走到了跟前,边解牛车的绳子,边笑话道:“有这么冷吗?你天天窝在家里看书,有空还是多出来走走的好。” 对于这点,三天前刚成为季子漠的人认同的点点头。 因桑农县靠水,每到冬日,就是阵阵湿冷,从小住到大的人早已习惯,可季子漠实在是承受不住。 就像是冰丝线无孔不入的刺穿他的皮肉,钻进他的身体里,让人无处可躲。 他坐在牛车一角,把自己缩成一团。 “我们回去的路上,是不是经过无涯寺?” “是啊!就回村的那条路,东边的那座山,上面就是无涯寺,离咱们村不远。” “那我等下从那处下车,你先回村吧!” “你要去无涯寺?干啥?” “看媳妇。” 钱多来:??? 因天冷,无涯寺的香火少了不少,季子漠打了个喷嚏,顶着风往里走。 季子漠在现代的经历也比较波折,十岁之前跟着妈妈,十岁之后被接回到季家,差一点被当成给嫡子大少爷磨练的磨刀石。 没有当成的原因,那自然是季子漠烂泥扶不上墙,别说扶上墙,就是捧都捧不起来。 季家那叫一个心塞,不过没事,私生子多,再弄个回来就行,总不能个个都是没出息的玩意。 万幸还好,又弄回来的两个私生子,人家那叫一个努力,兢兢业业的扮演者绊脚石。 季子漠就吃吃瓜,当当烂泥富少爷,日子别提多潇洒。 想到这里,季子漠揉了揉鼻子,别的不说,季家要脸这件事真是顶顶好,对待私生子也毫不亏待。 直到季家对他忍无可忍,嫡子哥一脚把他踹到部队,不过季子漠很争气,五个月的时间,就让军队也忍无可忍 ,把他退货了回来。 哎,他这个惹人烦的终于彻底的消失了,估计季家要放鞭炮庆祝了。 刚穿过来的时候,又冷又饿看不到温饱在何处时,季子漠是真的想死,万幸,老天保佑,一碗入赘的软饭及时送到嘴边。 两辈子第一次娶媳妇,多少还是让人比较期待的,季子漠犹豫再三,还是想来看看,自己这哥儿媳妇,长啥样。 季子漠在现代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多了,打听个消息不成问题,当下就奔了目的地。 成团的枯树枝,足有半人高,季子漠慵懒的倚靠着,抬手理了理发型,现在的长相和他之前相比,那可是差多了,只能勉强的见媳妇了。 枯树枝一面靠院墙,能遮挡些疾风,季子漠等了会有些冷,便找了个隐蔽遮风的位置,蹲下来靠在枯枝团上。 “你们真要逼着神童入赘你们家?” 迷糊打瞌睡中,听到一道讥讽声,季子漠反应了下,随后淡定的打了个无声的哈欠。 “与你无关。”另外一道声音响起,敲金戛玉,只听一听,就知道这是一个清冷至极的人。 看来,第二个声音,就是他那个媳妇的了。 枯树枝堆放的再紧实,也是有着零零散散的间隙,季子漠转身眯着眼看过去。 正对着他的人,披风鹅黄,眉间一点红,状似一抹朱砂痣。 季子漠知道那不是,那是属于哥儿的孕痣。 季子漠把视线移到另外一道身影上,他背对着,只能看到一道背影,身材比鹅黄哥儿更加修长,一袭雪白的披风,帽檐处带着柔软浓密的绒毛。 季子漠很是眼馋,这看着多暖和。 “你们家还真是好本事,你那时说要让桑农县最好的人入赘给你,没想到还真的办到了。” “可是齐玉,你今年不再年轻,已经二十一,你觉得你逼的神童入赘,真的能落得好下场?” 鹅黄披风的哥儿说话扎心,嘴角一直挂着讥讽嘲笑。 季子漠搓了搓指尖,他媳妇战斗力应该没这么弱吧? “与你无关。” 季无涯:......好吧,确实有点弱,反反复复就这一句。 季子漠自小就是个护短的性子,明天成亲,那也是他媳妇,见他落下风,真的是...... 就是着情形,他出去有些不太好说。 “你真的不等柏叙哥了吗?”鹅黄哥儿话语中,有了苦涩。 东风吹响枯树,扰了禅院里的僧人清修,无花无叶的桃花树下 ,两人对立而站,皆是沉默。 过了半晌 “与你无关。” 鹅黄哥儿似是没了心情讥讽,从怀里取出一份精致的信笺。 “我昨日成婚,你明日成婚,柏叙哥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祝我婚姻顺遂,一封是让你等他,他一定会在你二十二岁生辰日回来。” 一阵劲风袭来,吹动地上尘土万千,在一片沉默中,洋洋洒洒的不知迷了谁的眼。 ------------ 2 第 2 章 “齐玉,凭什么啊,我也等了他这么些年啊!” “信上说,他刚离开桑农县回到皇城,就听到了你在挑选人成婚的消息,柏叙哥回来过?为何我不知道。” 一行委屈哀怨的清泪落下,字字都是不甘心。 他截取了齐玉的信,拆了齐玉的信,两封截然不同的信,让他如同笑话一般。 桃粉色的纸上,字迹急促,看不出原本的平稳性子。 一只让人心动的手抬起,接过后未说一言,转身离去。 他转身的刹那,季子漠终于看到了他的真容。 季子漠是个学渣,想不出什么让人叹为观止的赞叹,心里只闪过三个字:艹,好看。 不过,好不好看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了,是不是他媳妇还不一定呢! 软饭不会跑了吧? “你明日的婚事是否就此作罢?” 鹅黄的哥们真上道,扬声问了一句季子漠心里的话,不会又是回答和你无关吧? 如寒雪傲梅般的人,停住脚,冷声道:“婚事继续。” 这个答案明显让鹅黄哥儿都愣住了:“柏叙哥对你如此深情,你不等他了?” “与你无关。” 两个富家哥儿离去,未带走一片云彩,当然,天空也没云彩。 季子漠扶着墙站起身,蹲久了腿有点麻。 总结今日看媳妇的结果。 好消息:媳妇长的贼拉好看。 坏消息:他媳妇不是他媳妇了。 好消息:软饭没跑。 总结下来,好消息大于坏消息,季子漠心里那种踩狗屎运的不踏实感消失了。 有所失有所得,才是正常。 事情办完,一路回到杏花村,三间青砖大瓦房,一个不小的院子。 左侧是两间土坯房,一间厨房,一间柴房。 院子里打扫的还算是干净,说起来,季子漠这么不是东西的人,都觉得原主不是个东西。 妹妹:季丫 年龄:五岁 主业:洗衣,做饭,打扫院子,缝缝补补,上山拾柴 原本还有喂鸡喂鸭,喂猪这些,不过原主嫌弃臭,不准她喂了 副业:帮助哥哥季安种地 弟弟:季安 年龄:十岁 主业:照顾家里的五亩地+劈柴 原主:季子漠 年龄:十八岁半 任务:衣来张口饭来伸手,在书房温书,时不时的提提要求,表达表达对衣食住行的不满 要不是自己能察觉到疼,季子漠都想自己揍自己一顿,真不是人。 桑农县外的路修的平稳宽敞,齐玉领着伺候的司琴/司平,下了山,坐上了自家的马车。 司平在马屁股上轻抽了下,马车摇晃了两下,缓缓向前。 车内用的小茶炉里,炭火一直留着余温,司琴加了块银丝碳,猛不防,灌进来一阵冷风。 司琴忙护住小小的火苗,抬眼看去,怪嗔道:“少爷,这么冷的天,你开窗户作甚?奴婢刚挑起的火都要吹灭了。” 破碎成屑的信随风起舞,或东或西,或南或北,最后归宿何方,无法看清。 齐玉掀着窗角,侧着身,望向走过的路,神情漠然如冷月。 “少爷,你是掉了什么东西吗?”司琴奇怪道。 齐玉收回手,灌进来的冷风戛然而止,被一扇车窗阻隔。 “没有。” 没了风,司琴继续煮茶,心中叹气不止,想她家少爷,年貌好,家世好,才学好,年少时也是个肆意高傲少年,爱说爱笑的。 可自从遭到背叛,成为周围人的笑柄后,就浑身长满了刺,心事再也不曾吐口,话更是少了又少。 齐家家产颇丰,不说其他之处,只桑农县上,就有云来酒楼,和八家粮铺。 商贾之家,所居所住皆有律法之管,无论钱财如何多,只能住三进的宅院。 齐宅三进,外加一个后花园,布置的极为精妙,假山假石,亭台楼榭,再引入活水。 站在二楼的登高处,垂目而下,处处是景。 “少爷,夫人在书房等你。” 暗镜院 齐玉刚跨进院子,就得了这个消息,当下嗯了声,迈步去了书房。 “娘。”他进了门,揭开身上的披风,身形有些清瘦。 齐母只生了齐玉一个哥儿,无论外人如何说哥儿不如女子和男子,她自是如珠似宝的疼着。 似是知道他今日为何走一趟,从书桌前站起身,拉过他问:“当真愿意明日成婚?” “可以不成婚?” 齐母被他噎了下:“不可以。” 她叹气道:“真的能放下郑柏叙吗?” “为何放不下?” “毕竟你等了他那么多年。” “谁说我是等他?” 齐玉言之凿凿的反驳,仿若真的不曾等过。 可他是齐母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能不知。 可那郑柏叙并非她儿的良配,不是说人品才学不好,能被他儿看上的人,怎会是草包。 只是,郑柏叙是皇城侯府嫡子,少时身体弱,桑农县山清水秀,他过来调养。 五岁时来到桑农县,十二岁时离开,侯府弟子,天之骄子,在这桑农县如日月光辉一样的存在,谁能不心动。 可一个商户之家,一个高门侯府,怎能相配。 做妾倒是可以,但这事就算是齐母同意,齐玉都不会愿意,一身傲骨,情愿皈依佛门。 齐母:“你定是以为,娘是怕外人讥笑,才会仓促的催你成婚。” 这话像是另有缘由,齐玉等着她后面的话。 齐母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与他:“这是你舅舅托人送来的加急信,你看看。” 齐玉眉头微蹙,展开信,呼吸猛的一窒。 上面只有一句话:不挑家世和人品,速让玉哥儿成婚。 “这是出了什么事?” 齐母面色凝重:“不知,等把你的婚事办妥,我去皇城走一趟。” 齐玉拧眉道:“董寒玉是否也是?” 他叫齐玉,董寒玉名中也带个玉,因这个缘故,两人自小关系好,后来来了郑柏叙,三个人一同长大。 郑柏叙离开后,齐玉才知,董寒玉一直心系郑柏叙,没得到一个承诺,痴心的等到如今,祈求那些许的可能。 这次却急匆匆的招了赘,齐玉原是奇怪,现在看来,应当也是收到了这等消息。 齐母:“董家有皇城的关系,应当是收了到消息,所以昨日才仓促选了个店铺伙计成婚。” 齐玉圆润的指尖拿着信件,试探开口:“娘,是否朝二叔和小姑那边递个消息?” 二叔家的哥儿刚过十八生辰,小姑家的哥儿小些,年纪十六,虽还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但总怕真的出了什么岔子。 齐母烦齐家的人,闻言哼了声:“当真你们姓齐的是一家人,我们许家送来的消息,凭什么说与他们听,我和他们相看两厌,好心定是会被当成驴肝肺。” “那随娘的心意。”齐玉知道她娘嘴硬心软,故而顺着她说了句。 齐母气的瞪他:“昨日已经和他们说过了,怕对你舅舅不好,就没直接说是你舅舅的话,他们信不信我,就不是你娘我能左右的了了。” 说着她伸手在齐玉头上亲昵的揉了两下,爽朗笑道:“我儿运道就是好,你少时玩笑说要让桑农县最优秀的人入赘,为娘刚巧听说那神童的妹妹落了水,就想着差人去问问看。” “都没抱希望,谁知道他竟然同意了,虽然县里举人也有不少,但是十二岁的秀才却是唯有他一个人,他来入赘,娘看谁能说得出来一个不字。” “你舅舅是个稳妥沉稳的人,他这句话显得急躁,定是出了严重的事,娘之前都做了最坏的打算,不行就直接和董家一样,招个家里的小厮,可那样的人,如何配得上我儿。” “谁知道我儿的正缘是在杏花村,是年少成名的神童。” “现如今,事已至此,咱就对郑柏叙决了念头吧,和这个季子漠好好的过,你看看董寒玉招赘的赵大勇,咱们这个好到天顶上了,娘做梦都能笑醒。” 就如齐母所说,季子漠,是不幸中的万幸。 齐玉心道:到底如何,谁又能预料呢! 齐母说完见齐玉垂眸不言语,叹息一声:“娘回去了。” 一脚跨过门槛,齐玉喊了声娘。 她回头:“怎么了?” “他走时,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等过,等了六年,十二岁到十八岁,十八岁生辰之后,我已不再等。” 望见齐玉眼中的坦诚,齐母红了眼眶。 “好好好,不等就好,咱们往后一家人好好过。” ****** 破败的大门,摇摇晃晃,老天爷像是尤其偏爱今日,阴沉了几日的天气,竟出了个刺目暖阳。 披了红绸的马车吹吹打打来了杏花村,喜庆的唢呐声应是高昂,此刻却被吹的气虚。 吹唢呐的人短了气,提着心观察四周,做着随时逃跑的架势。 季子漠的三间青砖大瓦房,无一片红色囍字,远远的听到唢呐声,直接穿着齐家提前送来的喜服,抱着瘦成一把骨头的季丫走了出来,身旁跟着满脸愤恨的季安。 ------------ 3 第 3 章 齐家管家见他怀里的孩子脸色苍白,忙推开马车门道:“快快上车,原就病着,别再见了风。” 大喜之日,允许带着弟/妹进门,且不嫌弃病着的孩子冲散喜气。 就冲管家这句话,季子漠对还未踏入的齐家升起了一抹好感。 天要下雨,神童要入赘,花轿都上了门,事情再无反悔。 虽呕的吐血,却也敬佩神童一身傲骨,杏花村的人围着,倒是也未让冷场。 管家忙让人大把的散糖,惹的一群孩子欢天喜地,他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知道自己落了数不清的糖吃,小手都盛不下了。 想着入赘可真好,他们长大了,也要入赘。 一大娘稀奇问道:“这怎是马车来接的?成婚不应当是花轿?” 齐管家身材微胖,乐呵呵道:“轿子狭窄,坐不进三人,想着马车宽敞些,这一路上,不至于姑爷太过难受。” 一姑娘捂嘴笑着:“一个狭窄,你多抬个轿子过来不就好了,成婚哪能不坐轿的。” 齐管家乐呵呵的未再回,只让人再散糖块。 季子漠让季安先坐了进去,让他搂抱着季丫,防止摔了,这才下了马车,向杏花村的众人道谢道别,说了几句场面话。 随后上了马车,在一阵吹吹打打中离去。 宽敞的马车,铺着松软干净的绒毛毯,几案上放着多种果脯,茶水。 另有七巧板,九连环,以及一摞书籍。 季子漠把季丫安顿好,让她躺着睡会,细细打量着马车内的每一处。 越看越觉得自己捡到宝了,齐家当真是一个好去处。 古代正常成婚自然是喜轿,这里虽多了个哥儿,也是一样用喜轿的。 齐家把喜轿换成马车,季子漠隐隐约约有个念头,怕是顾及到他的面子,故意为之的。 毕竟,他占了个入赘的名头,对于现代男人都是一个耻辱,更何况是古代男人为天的地方。 季子漠本人是不介意坐花轿的,昨晚想着还期待了一把,不过马车当然更好,如果所猜不错,季子漠承齐家这个情。 穿过来的这几日,日日挨饿受冻,暖和舒适的马车,才让季子漠彻底活了过来。 唢呐停下时,季子漠都有些不想出。 外面吵吵闹闹,见自马车而下的季子漠皆是微微楞了下,之前神童出来活泛的少,此刻才知,长相如此出众。 特别是一身人中龙凤的气质。 人群中一男子长相勉强算得上端正,腰背微微弯曲,像是做多了弯腰卖好的活计。 此刻望着一身大红喜服,犹如星中之月的季子漠,眼中划过一抹愤恨。 周围恢复阵阵喜声,他指着季子漠,突兀的大喊:“明明是入赘,为何不坐轿,为何不披盖头,为何不跨火盆,为何齐家的哥儿不来射轿门。” 明媚的阳光闪过一抹阴影,像是墙角腥臭的死鼠,惹人心烦。 欢闹的气氛被强行打破,季子漠侧目看过去,上下打量了下这人,明明一句话未说,却有种岸上人看池塘鱼虾自寻死路的错觉。 季子漠虽自觉算不上善观人心,但自小也是复杂家庭中长大的,又身份尴尬,故而多了几分玲珑心。 挑事的人瞧着年纪比他大,个头却比他矮上不少,一身锦衣华袍,却像是乞丐穿了皇帝装,处处透着不合适。 当然,并不是衣服尺寸上的不合适。 季子漠余光看了眼周围人对这人的嫌弃,又瞧出齐家管家的冷脸,当下懒散道:“哪家的院门没关牢,让只疯狗跑了出来?” 晴天霹雳砸破云霞,其他人不说,齐管家都愣神了好半天。 生意之人,和气生财,背地里使绊子的不少,拿软话刺人的也不少,这种当面骂人的,实在是没见过。 亲姑爷......让人冒冷汗啊! 自家人,自然战线一致,齐管家对着季子漠笑呵呵的道:“姑爷怕是不认识,这是县上董记布庄的赘婿,原是布庄的小厮。” “前日他成婚,是坐红轿,蒙盖头的,此时见姑爷未蒙盖头,怕是觉得心中不愤,后悔入赘到董家了,哈哈。” “我没后悔。”大喊的着急反驳有些刺耳,空气寂静了瞬,随后变成了哄堂大笑。 自觉身份已经变的高贵的人,顷刻间变成了跳梁小丑,还算能看的脸,气的面目狰狞。 想想也是,原是招呼人的伙计,现在出门有小厮服侍着,衣食住行更是翻天覆地,是个傻子也知道现在的日子好。 季子漠收回视线,这人前日入赘,昨日无涯寺的鹅黄小哥说他和齐玉前后脚成婚。 想来是一对,不论人品好坏,只看其他,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了了。 在外逗留的有些久,等在喜堂内的人已经来催。 季子漠跟着齐管家到了喜堂,门口处立着身着红衣的人,见他来了,丫鬟忙把红绸牵巾的另一头递给他。 昨日让人惊艳的人,今天换了喜服,清冷中带着绝艳,淡淡的看过来,目下无尘般,挑人心弦。 季子漠的视线落在那双手上,好看的像是件艺术品,之前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手控来着。 他的目光烫人,收回的及时,未发现被他一缕一寸看过的指尖,轻轻颤了颤。 “一拜天地......” 拉长的尾音中,两人跪在蒲团上,对着门外的方向缓缓拜下。 很神奇的感觉,季子漠知道一旁拜天地的,或许不是属于自己的媳妇 ,可此时此景,竟也生出来一些紧张的郑重来。 两人起身面向齐父齐母。 “二拜高堂......” “三拜夫君......” 这世道,男子身份凭白高了许多,连成婚都是如此,季子漠熟悉的夫妻对拜,变成了单方跪拜,一方拱手还礼。 他们这一日,入赘不像入赘,迎娶不像迎娶,谁都没让鸳鸯戏水的盖头蒙住面。 两人对立,一根红绸自两人手中相连,中间的大红喜球扎的结实。 齐玉垂着眼,掀了衣袍,对着季子漠缓慢跪下。 “拜......” 在一片欣慰的赞叹中,齐玉心无波澜。 俯首间,一抹大红衣摆垂在地面,映入眼帘,他猛的抬头。 “夫妻对拜......” 在众人错愕大呼不合规矩时,那人微微倾身,靠近他轻说了这句。 狭长的眸子带着撩拨心弦的笑,只是那笑,里里外外都是不着调,似是逗弄着心爱的猫儿,也似不正经的郎君使坏调戏姑娘/哥儿。 心神晃动如天翻地覆,齐玉垂眸望去,只见季子漠乌黑的发丝,从他肩头划过。 自己先拜了,对面的人没动静了,季子漠没办法,只好抬眼看向他,张口无声道:“拜我啊!” 齐玉回神,忙急急拜下。 动作还算沉稳,只是心中一汪平静的湖泊,被这一拜搅的晃动不安,快要泛起波涛。 喜房内,齐玉坐在喜床,心口的跳动难以平息,原是对自己的婚事死了心,招赘也不过是得过且过,免让家里招受蜚语。 因季子漠的一拜,他生出了难掩的欣喜,或许,他是与寻常男子不同的人呢! 搭在椅背的盖头被人忽视了一天,齐玉提着心站起,犹如走钢丝般,忐忑缓慢的盖在头上。 门外脚步声窸窣渐进,他似做贼心虚,又猛的把盖头扯掉扔在地上,大步走到床沿坐下。 司琴推门而进,左右看了看,奇怪道:“窗户都关着呢!哪里来的风把盖头吹掉了。” “拿出去扔了。”素白的手指紧扣着膝盖,齐玉不过脑的话脱口而出。 他的声音略急,防备着所有人,害怕被人看出自己的所思所想,又变的狼狈不堪。 司琴只当他是不喜婚事,未做他想,抱着盖头,劝道:“少爷,奴婢瞧着姑爷也挺好的,咱就......” 想说咱就忘了郑少爷吧!但今日总归是少爷的大喜之日,怕凭白惹他心伤,把话又咽了下去。 “成婚的日子哪里有扔盖头的,少爷要是瞧着碍眼,奴婢把它锁在针线房的柜子里。” 司琴年纪不大,性子跳脱,因盖头的事有些闷闷不乐,跨过门槛关门时,眉眼都是耷拉的。 她怀里的红,随着房门渐渐关严实,消失在齐玉眼中。 片刻后,司琴再次推门而入,齐玉往她怀中看去,已经空空如也。 司琴身后跟着的哥儿,年纪依然不小,头发黑白参半,端着托盘,面带笑意的走来。 齐玉唤了他一句:“秋叔。” “少爷,这是夫人准备的汤药。” 药汁乌黑,肉眼可见的苦涩,齐玉眉头皱了一瞬:“做什么用的?” 齐秋笑道:“放松身子,可以让少爷新婚夜少受些罪的。” 受罪?齐玉迷茫了瞬,随后脸上似是被火烧一般,嗯了声,假装淡定的端起碗喝下。 主院伺候的哥儿离去,司琴察觉他发丝有些凌乱,齐玉心一颤,他知,那是刚才心急扯盖头的时的动静。 镜台前,司琴帮他放下长发,打算挽起时,被齐玉制止:“就这样吧!若不然等下睡觉还要解开。” 司琴笑道:“如此也好,少爷这样最是好看。” 月上柳梢,前院喜宴上的人才尽数散去,季子漠性子活络,毫无拘谨,被齐母领着认人敬酒,喝了个混沌晕乎。 “暗镜院?怎么取了这个名字。”头有些发疼,季子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 4 第 4 章 司平虚扶着他,解释:“原是叫昭镜院的,后来少爷改成了暗镜院。” 季子漠哦了声,心里啧啧了两声,看来,是受了伤啊!不知道是不是和他那个情伤有关。 季子漠之前听人提过,灯下看美人,比白日胜百倍,他闲来无事,也找过长相不错的人试过,感觉也就那样。 可此刻,却真的有了那种感觉,灯下美人,如梦似幻。 红衣长发,眉心一点朱砂痣。 眼尾上挑,自带风情万种,可偏偏齐玉是个高冷的性子,抬眼间,反差的让人心痒痒。 门开了又关。 季子漠酒量一般,今日喝的不少,腿有些软,他倚靠在门框处,欣赏着美景,直把齐玉看的面颊发热,有些恼他孟浪。 这人一脸红,更好看了,季子漠混沌中,双手抱胸,懒散的靠在门上,认真点评了句:“你这长相绝了。” 夸人的话,不合时宜,就显得轻佻看轻,齐玉这次的脸更是红了,完全是气的。 因夫妻对拜所产生的涟漪,尽数消退,声音裹着寒意道:“出去。” “哦,再见。”季子漠被嫌弃,转身就想离去,头撞到门上,反应过来。 “不对,今日我们成婚,我这个新郎官出去算怎么回事。” 正常婚娶,哪里有夫郎一上来就怒声叫夫君出去的。 完全未想到是他那句夸人出了错,他夸的真心实意,电视上演的正常反应应当是眼神躲避,羞红了脸,反正怎么着,都不会让他滚出去。 齐玉这明显就是瞧不上他,季子漠看过的爽文中,多少也夹杂着狗血爱情。 自我理解了一番弯弯绕绕,揉着额头,自来熟的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暖茶, “无论我们俩是真成婚,还是假成婚,在外人看来,总归是成婚第一日,分开睡多不好,我顶着个入赘的名声,洞房花烛夜被赶出去,以后还怎么在桑农县混。” “再怎么说,我进了你家的门,你得让我在你房里待上三日,到时候你给我住别处,我绝对不来你房间碍眼。” 说话间,一杯暖茶下肚,季子漠四肢都舒畅了起来。 转头一看,好家伙,刚才如梦似幻的美人,现在快要变成吃人的妖怪。 通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他,像是随时都能扑上来咬他一口。 季子漠打了个寒颤,昏昏沉沉中,回想了一遍自己刚才说的话。 有问题吗?好像有问题,又好像没问题,他不是挺知趣的吗? 想到一个可能,他顶着齐玉吃人的目光,搬着圆凳,挪到他两步远的地方。 这事不太好说,季子漠把话在心里衡量了几番,斟酌开口:“我说话比较直,你别见怪,我听到些传闻,不知真假,就是想确定下,你是真心想当我夫郎,还是假的?” 烛光晃动,齐玉牙齿快要咬出血来,眼如刀子一般割着季子漠。 季子漠莫名觉得有些冷,缩了缩脖子,继续道:“我是这样想的,你要是愿意当我夫郎,那就真的当我夫郎,咱俩洞房花烛夜。你要是心有所属,拿我当幌子,说开了我也好识趣的配合点,省的心生怨怼,对吧?” 不爱动脑子,只想当咸鱼吃软饭的人,自觉说开了大家都方便。 他看向冷如寒冰的齐玉,等待着他的答复,愿不愿意都行。 如果愿意,就冲他长这么好看,季子漠也肯定掏心掏肺的对他。 当然,掏心掏肺搞浪漫可以,吃苦不行。 再好看,那也没有软饭实在。 人气到一定程度,反而会平静下来,口中淡淡腥甜,唤回齐玉气走的理智。 “假的,我心有所属,拿你当幌子。”他回了他的话,声音冷寂如寒冬日月。 高傲的天鹅连死亡都要扬起脖颈,季子漠可有可无,怎样都行的态度,让齐玉竖起了所有的傲气。 季子漠下意识的摸了摸脖颈,哦了一声,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淡淡的失落,得,这下媳妇是彻底的跑了。 说开了,他也就彻底的放开了。 洒脱笑道:“行,那我知道怎么做了,以后对外咱们是一对,对内就是兄弟,等你心上人回来,我绝不纠缠,但是有一点,我们要先说好。” “什么?” “我入赘你家是吃软饭的,不管真的假的,你要包了我的后半生。” 不知哪里来的野猫,喵了一声,季子漠自觉谈妥,又挪到了桌边吃糕点。 君子不食蹉来之食,甘愿牺牲自己救妹妹,也不远接受别人的馈赠,是季子漠忽悠杏花村人的话,大义凛然的,让齐玉听闻后心生佩服。 想着他高洁的品性,唯恐入赘的事玷污了他,反复衡量,把轿子改为马车,盖头射轿火盆等物,皆是弃之。 谁能想到,不过又是一个蛀虫,果然,同意入赘的,怎会是品性良好之人。 齐玉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五指收拢在掌心,快要把自己掐出血来。 “那是自然,你进了齐家的门,活着锦衣玉食,死了我选一处上好的墓地葬你,定让你把软饭从生吃到死。” 他咬着牙说出这几句话,季子漠酒意还未散,丝毫没听出来异样,当下连连赞他大气。 季子漠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自己翻箱倒柜的找了被褥,在床边打了地铺,躺着沉沉睡去。 临睡前还和齐玉道了声晚安。 门外又飘起了雪,齐玉推开门,进屋的冷风让睡着的季子漠缩了缩身子。 雪中的喜服,太过怪异,他合上门,不知自己应该去何处。 属于他的房间,现在睡着另一个人,那个人,原应当是他的夫君。 司琴揉着眼,从一旁的耳房出来,见那雪中独自矗立的身影,一时有些想哭。 她拽着齐玉往廊下走,给他拍打着肩上的雪。 又把绣着金丝祥云的白色披风披在他身上。 带着哭腔问:“少爷,是姑爷不好吗?” 咱们能不能不想郑少爷了。 司琴原以为他不会回答,谁料齐玉苦笑道:“嗯,很不好。” 什么神童,才学再高,也是一个混账。 季子漠穿过来后,睡的都是硬床板,只铺了一层硬被,天天隔得身体疼,睡觉跟上刑一般。 昨日他在齐玉房中翻出两床崭新的厚被,一床铺一床盖,暄软的一夜好梦。 敲敲打打声扰人清梦,忍无可忍的睁开眼,就见一丫鬟拿着鸡毛掸子,左敲敲,右打打,桌椅拉来拉去。 “你们家都是大清早的打扫卫生?” 醒都醒了,季子漠转到地铺一侧坐着,自己穿靴子。 随口一问却无人回答,他又看过去:“听不到我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继续无人答。 他把房间环顾:“齐玉呢?出门这么早,今天不是要带我给爹娘敬茶的吗?他不陪我一起吗?” 和齐玉话少相反,季子漠吃好穿好住好,心情好的情况下,话是多的不能再多。 再加上无手机等电子产品,不说话怕是要无聊死了。 “姑爷,你与少爷已经成婚,怎么可以直接喊他的名字。” 敲敲打打的小姑娘,突然变成了炸毛的猫儿,气愤的瞪着季子漠。 季子漠保持着穿鞋的动作,不解的转头过去:“不叫齐玉叫什么?玉儿?小玉?玉玉?齐齐?小齐?齐儿?” “都不行?那总不能是宝玉吧?”季子漠试探着猜出最后一个名字,宝玉肯定不行,这个名字太出名,他对着齐玉定是叫不出来。 拿着鸡毛毯子的司琴傻眼,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进室的暖阳被遮挡了些,季子漠看过去,好看的人又再次变成了吃人的妖怪,双目通红,凶神恶煞的,仿佛自己犯了滔天大罪。 齐玉:“齐玉。” 季子漠不知道叫什么,齐玉给了他答案。 季子漠又不傻,左看右看,这又是生气了,急忙穿上外袍,追了司琴出去。 司琴抱着鸡毛毯子,小嘴撅着,被新姑爷气的不轻。 她倚靠在门外的柱子上,猛不防肩头被人拍了下。 回头对上一张笑嘻嘻的脸,冷哼了声,敷衍的屈膝行礼,叫了声姑爷。 “你这小丫头,气性还挺大,和你们少爷一样。”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司琴冷哼了下,转过头不看他。 “你先告诉我,我应该叫你们少爷什么?你们少爷生起气来好生吓人,都快把我吓哭了。” “你告诉我应当叫什么,我先去哄哄。” 司琴眼珠一转,心中想着,这人虽笨,却是愿意改的,这点尤其难得。 只要他愿意对自家少爷好,自己定是愿意教他的。 想罢,转回身,脸色好看了许多:“奴婢不知你们村是如何喊自己夫郎的,但是在我们县上,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是要喊夫郎的,若不然出门被人听到你喊少爷全名,我们少爷定是要被人笑话死的。” 说着揪着鸡毛掸子,烦躁道:“最是烦那些人了,动不动就背地里笑话少爷,弄的少爷都不爱出门,也不爱说话了。” 季子漠划拉了下原身的记忆:“是因为当年你家少爷说,要让全县最好的儿郎入赘给他的话?” “应当不是吧?这都过去了这么多年,谁没年少轻狂,说些大话来着。” “而且,你家少爷这品貌/才学/家业,这也不算是大话。” 新姑爷替自己少爷说话,司琴似是找到了同盟,气恼道:“可不是,偏偏县上的这些公子少爷时不时的就要大肆的说上一说,特别是那个董记布庄,叫董寒玉的哥儿,上次夫人想着给少爷说门亲事,还不等对方上门下聘,他就上门嘲讽了一般。” “我们少爷是顶顶骄傲的人,哪里受得了他的挤兑,董寒玉走后少爷就大病了一场,夫人只能把说亲的事情搁置了。” 季子漠:...额,这气性有些大了。 “不是说你们少爷心有所属,在等人吗?怎么夫人还想着给他说亲?”季子漠八卦道,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 5 第 5 章 司琴脸猝的白了,着急反驳道:“怎么会,没有的事,别听外面的人浑说,都是,都是浑说。” 语无伦次,眼神飘忽的解释,这不明摆着有鬼,越解释越觉得传言可信,更何况季子漠亲眼所见,昨晚齐玉也是认了的。 “你别急,我自然是信你的,要不然怎么会入赘。” 司琴松了口气。 “你说的那个董寒玉是不是也是刚招赘,昨日婚事上闹事的男子,是他招赘的人?” “对,是董记的伙计,叫赵大勇,说是老实本分。” 老实本分?季子漠挠了挠眉心,这个词有点难评,而且他不觉得,老实本分是个优点。 有时候,穷人乍富,结果会更为夸张。 昨夜的雪不大,天未亮就停了,束发的镜台背靠着窗,外面是鲜艳欲滴的红梅。 齐玉坐在镜前,司平帮他束发。 “你昨日是上妆了?”季子漠手撑在镜桌上,探着头看了又看。 他怎么也是在现代红粉圈里混过的,虽不甚精通,却是能大体看的出来。 说不上齐玉哪里有变化,但现在的齐玉,和昨日拜堂时,有些不同。 近几年,齐玉把自己包裹,原以为心绪平和了许多,谁料遇到了好吃懒做的无赖。 当真是每句话都能让他气到咬牙。 “出去。” “夫郎~~~”季子漠只当是他因称呼的气还未消,弯着腰,靠近他轻声唤着。 见他震惊的看过来,无辜的眨了眨眼。 季子漠眼窝深邃,他望着你,像是有着无限深情,如撒娇一般的喊着夫郎,无端搅动一汪春池。 齐玉手中的梳子掉落在腿间,红了透彻的耳尖,被散落着的黑发遮挡,若隐若现。 身体的反应无法控制,齐玉在心里暗骂了句登徒子。 简单用过早饭,两人出了暗镜院,朝着主院去。 季子漠在前,齐玉走在他身侧,落后半步。 枯枝站着几只鸟儿,吱吱的叫着,季子漠伸手拽住齐玉的胳膊,把他拽到和自己并行。 齐玉诧异,抬眸看去。 季子漠知道他为何诧异,这个狗屁地方,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把男人捧的如天一般,哥儿和女子,连走路都要落后男人半步。 特别是哥儿,若是因为并行,遭到夫君打骂,报官都无用。 “离那么远怎么说话,你跟我说说,等下有需要注意的事情吗?我昨日看你那个二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敬他酒还要刺我两句。” 齐玉眉头微皱:“他昨日为难你了?” 季子漠:“说了几句挤兑人的话,我软饭都吃了,还能怕他挤兑?我怼了他几句,直接把他气走了。” 他在大婚之日把人气走,瞧着还挺得意,齐玉瞥了他一眼:“你就不怕我娘生气?” 季子漠挑了下眉梢,更加得意了:“我可是打听过你家的处事风格,不惹事不怕事的,我自然要延续咱们家的风格。” 要不是打听出来齐玉娘是个爽朗不怕事不受委屈的性子,他昨日在门外,多少要捏点性子,让齐管家处理赵大勇的事。 “我除了有个二叔,还有一个姑姑,我娘不喜他们,平日里不许他们来,今日应当也不会让他们来。” 季子漠心里大喊的我艹,他这丈母娘真是女中豪杰,这日子过的,厉害,在古代,居然能做到把婆家人克的死死的。 看出他的震惊,齐玉犹豫了下,解释道:“我舅舅在皇城翰林院当值。” 季子漠:......懂了,娘家牛逼。 齐父齐母不到四十的年纪,坐在主座,知道那两人已经往这边来了,便安心的等着。 齐父手肘撑在桌沿,微微侧身道:“不知他们两人昨日可还好,玉儿是个冷性子,听说神童也是个古板的......” 砰的一声,是茶盏重重落在桌上的声音,齐母冷笑道:“我玉儿什么样,你无资格评论。” 主院正堂,伺候的丫鬟等,皆是垂首屏息。 齐父叹息一声:“倩娘,玉儿也是我的孩子。” 齐母再次端起茶,轻蔑不语。 刚巧门外来人传公子和姑爷到了。 无论心中是苦是酸,两人都忙在脸上挂上笑意。 齐家的生意是齐母操持,走南闯北的,自是个爽朗性子。 季子漠奉茶,喊了爹娘,立在她身侧的丫鬟捧着承盘,微微向前挪了一步。 齐母拿过上面画卷,笑道:“原是准备了些金银暖玉的俗物,后想着你才学出众,定是看不上的。” “思来想去,唯有这卷日雪山行图,方能体现为娘之心。” 季子漠:......好想问一句,这个值多少钱? “但为娘也拿不准,不知你更喜欢什么,故而想让你自己选,是想要金银暖玉,还是这个。” 说着,齐母展开画轴,露出画中全貌。 季子漠吃喝玩乐样样通,高贵的艺术品,他在拍卖会上看过不少,每次都是昏昏欲睡,没什么兴趣,就是出价玩个心跳。 按照他参加过这么多场的拍卖会,半梦半醒间得到的经验来看,此画......一般。 上面提的:艰难险阻,进退无门。 落款:逍遥仙 季子漠想了又想,好像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难道是原主身在小地方,消息不灵通,不知道又新出了一号人物? 想来应该是的,他这个丈母娘大气,看着不像是一个小气会糊弄人的人。 他盯着画看的仔细,未看到一旁的齐母脸上,闪过的赧然。 两人拉着展开的画卷。 另有两人端着两个承盘,一个上面垒着刺眼的金子,一个上面放着雕金的匣子,定也是她说的俗物。 季子漠是个小说迷,不,准确的来说,是龙傲天小说迷。 按照他看过那么多的龙傲天小说的经验来看,洞穴中,金银珠宝旁边的灰扑扑的册子,才是真的宝贝—修真界秘笈。 故而,季子漠拱手行礼,正色道:“金银固然可贵,但名字名画,更是千金难换,无漠多谢娘赠画。” 神童啊,那可是天之骄子,见过世面的,他说出名字名画这四个字,让齐母高兴的脸上泛着红光。 当下就亲自卷着画,珍视万分的双手捧给季子漠。 恋恋不舍的模样,跟嫁女儿一般,季子漠心中稳了,这东西定能做传家宝。 齐父齐母喝茶间,季子漠抱着画,悄悄靠近齐玉打听:“逍遥仙是皇城新出名的画师?价值多少?” 齐玉:“我娘,价值一两。” 季子漠:??? 垒着金子的承盘被人端着,从他面前而过,季子漠风中凌乱,他这个丈母娘,是个狠人。 他见过齐家人,跟着他来了家齐的季安/季丫,自是要上前认认人。 齐玉当嫂嫂的,除了平安金锁等,另各准备了一双鞋。 他拿着绣着杏花的鞋子,弯腰递向季丫,想露个温和的笑脸,却因许久未笑,嘴角扯动的有些生硬。 季丫怯生生的看向季子漠。 季子漠点头示意她接下,她这才接下,小声的说了声:“谢谢兄嫂。” 季安已然十岁,身高看起来却像是七八岁的模样,因小小年纪在地里操劳,瘦不说,皮肤也黑的厉害。 齐家趁人之危逼迫他哥入赘,他年纪虽小,心里却恨的厉害。 齐玉弯着腰,递过来长命锁与鞋子,他看都不看一眼,转过身,朝着地上呸了一声。 气氛邹然尴尬沉寂。 齐玉弯着的腰有些僵硬,宽袖中的手无助的收拢。 不过一瞬间,他手上的长命锁与鞋子,被另一人伸手抽了去。 季子漠揪着季安的后领,笑呵呵的转头冲齐玉道:“多谢夫郎费心了,我和他出去聊聊。” 说完不等齐玉说话,拎着季安大步往外走。 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季丫:“你也来。” 季丫抱着鞋子,缩着头忐忑的看了看齐家人,忙不迭的跟着哥哥出去。 留下的人,面面相觑,齐玉坐在一侧提着心,拿不准季子漠是想做什么。 “娘听说,你昨日是歇在厢房的?”齐母只留下几个贴身伺候的人后,方问道。 齐玉过了片刻,点头称是。 “为何?” 齐玉直言道:“儿不喜他。” “喜不喜又如何,不喜才好,省的遭到背叛时,心痛如刀搅。” 她若有所指,让坐在一旁想说话的齐父,弯了腰身。 齐母:“你喜不喜欢另说,成了婚,生个孩子出来,之后其他的事,娘都依你。” “你不喜欢,怀了孕,到时候分院别住,都是可的。” 齐玉低头不应,无声拒绝。 齐母放软了语气:“玉儿,你打小就懂事,娘也从未要求过你什么,只此一件,可好?” “娘的年纪一日日大了,你也二十一了,再晚了,娘怕是见不到了。” 哥儿不方便行走,齐玉的性子更不适合经商,她总不能把家业交给季子漠,男人都是凉薄靠不住的。 只有尽快生个孩子出来,成了才,才能护着她儿的后半生。 齐玉抿着唇,道:“娘身体硬朗,我和夫君刚成婚一天,等过两年再......” 现在催生是否也太急了。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齐母面色不适,手帕掩口,咳嗽不止。 齐父吓的脸都白了,忙给她顺着后背。 咳嗽稍减,齐母把帕子从唇上移开,赫然一口鲜红的血。 ------------ 6 第 6 章 齐玉跪在齐母身侧,快要被吓成痴傻。 齐母虚弱的握着他的手腕,像是现在就要驾鹤西去。 断断续续道:“儿啊!娘临死前,就想抱一抱孙子,你就答应娘吧!可好?” “说不定有了孙子啊!为娘就能多活几年。” 齐玉点头如捣蒜,人仰马翻的让人去喊大夫。 齐母心愿达成,似是吃了灵丹妙药,精气神恢复了许多,道:“没事,为了孙子,娘撑得住。” 把人扶着回房休息,大夫把脉后长吁短叹,直言这病不严重,就是要顺着才好,不能让心中留有遗憾。 字字句句都指向孙子。 老子了解儿子,同样,儿子对父母也是有着足够的了解,齐玉刚开始确实被吓的不轻,后面渐渐回过味来。 他这娘,怕是听到昨日他未和季子漠同房,提前准备好这出闹腾了。 齐玉退出齐母的房间,走到无人处,从中掏出一抹方帕,闻了又闻。 季子漠拎着季安走到无人的假山处。 季安昂着脖子,脾气硬的像是要上断头台。 “大哥入赘了,以后当官也是被人看不起,都是齐家,都是齐家强迫的,要不然大哥明年就可以科举,考状元。” 季丫抱着鞋,认同的点着小脑袋:“对,大哥考状元,入赘被人看不起。” 季子漠听这话头疼:“你哥我才是秀才,离状元十万八千里。” “大哥是神童,一考就能中。” “对,大哥是神童,一考就能中。” “都怪齐家。” “对,都怪齐家。” 季子漠双手叉腰,心想考中个屁,别人不知道,他有原身的记忆可是知道的清楚。 原身十二岁考中秀才,确实是有才气,可有时候太早出名并不是好事。 自视甚高也就罢了,还目空一切,看不上商户不说,连县令都不放在眼里。 他除了孝,县令惜才,唤他去家里,想指点一二,后对着原身的文章委婉的点评,大致意思是:太过死板,匠气重。 好家伙,原身直接甩了脸色走了,夜里翻来覆去的心绞痛,气死了。 若不是他气死,自己也不会穿过来。 对弟弟妹妹无尽剥削,对外谁都看不上,不知恩。 就这样的人,能考中状元才有鬼。 也万幸县令是个心胸大度的,没因这事为难他。 不过也有可能是还没来得及,毕竟这才几天的功夫。 季子漠按了按眉心,想着怎么把这俩忽悠过去。 第一步,真诚交流,讲事实摆道理:“入赘一事,齐家并无逼迫,是我心甘情愿。” “现下,我们吃穿住都在齐家,他们待我们不薄,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因为觉得丢了面子,就不知道感恩。” “外人非议又如何,自己心里摆的正,何必去管别人如何说。” “凡事有得必有失,我们选择了齐家的锦衣玉食,吃的饱饱的,穿的暖暖的,别人说两句,还能掉块肉? ” 季安脸上还是不愤,季丫回想着齐家的吃食,舔了舔唇瓣,双眼发亮。 季子漠蹲下身,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季丫年偏小,还未有自己的价值观,之前她觉得二哥说的对,现下又觉得大哥说的对。 小声回道:“吃的饱饱的,睡的暖暖的,小倩姨姨不让我多吃肉,说我之前吃的清淡,吃多了肉,会不舒服。” 季安哼了声:“就是她们嫌弃你吃的多,不舍得给你吃肉。” 季子漠:拳头有些硬了。 季丫扯了扯季子漠的袖子,眨了眨眼睛继续道:“小倩姨姨找了好几个大夫,说是给我调理身子,说小丫太瘦了,还说我名字不好,到时候和大哥商量商量,给我改个好听的名字。” 季子漠:“小倩姨姨,是照顾你的人?” 季丫:“不是呢,是刚才屋里坐着的那个姨姨。” 齐母?季子漠稍感意外,揉了揉季丫的小脑袋。 “你落入水中,家里没有银钱医治,是你嫂嫂家出的银钱,才换回了你一条命,小丫,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总归是要记住,是你嫂嫂家救了你的命。” “另外,我入赘,是因为哥哥无用,若是哥哥能赚银钱万千,或许能让你嫂嫂嫁进咱家的,但是哥哥这不是做不到吗!” 季丫稍感疑惑:“为什么哥哥一定要娶嫂嫂呢!可以娶村里的杏花姐姐啊,她长的这么漂亮,不用千金,也不用聘礼呢!” “还有元宝哥哥,喜欢哥哥的那么多呢!” 季子漠心梗了下,小孩子怎么这么难忽悠。 “因为,大哥对你嫂嫂一见钟情,茶不思饭不想,此生非他不娶,只要是能和他一生一世,入赘又有何妨。” “可记得两年前,我有一回消瘦了起来,就是想你嫂嫂想的。” 两年前,一个小孩能记得才怪,瞎话还不是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握着拳头的季安努力回想,两年前大哥消瘦过吗?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季丫小手捂着嘴巴,眼睛震惊的大大的,原来,大哥这么喜欢嫂嫂。 “你嫂嫂喜欢你,你也要喜欢嫂嫂,以后要听话,知道吗?要不然他把我们赶出去了,大哥可是要哭的。” 最后一句话是真心话,没了软饭吃,季子漠是真的会哭。 季丫点头如捣蒜,自己以后一定听嫂嫂的话。 解决了一个,还有另一个,这个大的才是难搞的。 季子漠站起身,头疼。 唤了个远处的丫鬟,让她把季丫领一旁玩去,刚给她洗脑成功,别又被季安几句话洗回去了。 假山处只留下两人,季子漠开口道:“先不说我是否能考上状元,就算是能考上,哪里来的盘缠去皇城,别跟我说接受其他人的资助,若是如此,和入赘又有何不同。” 季安昂着脖子,抬头看他:“我可以多种地,大勇叔家的五亩地要租出去,我租下来,家里就有十亩地,闲季我就去县上找些力气活干,定是把大哥的盘缠准备的足足的。” 季安很瘦,长的不高,还不到季子漠腰间。 季子漠垂眸看他,一时百感交集,对原主是大写的服字,真是厉害啊! “我吃苦可以,季丫没命也可以,大哥不能受委屈,大哥是神童,大哥以后是要干大事的。” 我艹......季子漠听到第二句如遭雷劈,三观颠覆,听听,这是人话吗? 这小兔崽子,怕不是和原身一样,都是没良心的基因吧? 原身真是功力深厚,PUA大师。 季子漠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这明显的说不通,他便直接道:“吃软饭不丢人,但软饭硬吃,啃着肉,冲着别人吐着吐沫,这样才是丢人,人品底下,没有教养。” 往日里两人供着原身吃喝,季安和季丫没饿死冻死都是万幸,身上的袄子,缝缝补补穿了几年,里面的棉花发黑不说,硬的都快变成了石头。 成婚前,齐家就送了三人的衣服鞋袜到杏花村,季安昨日来到齐家,屋子里的新衣,放了两箱子。 现在身上穿的暖和,丝滑的面料,是他摸都未摸过的。 季子漠站着,低头看季安,话说的狠了,便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季安只觉得身上的新衣,变成了软绵的针,根根扎到他的骨子里。 双拳握紧,抬头看向自己的大哥,委屈的双目发红,快要哭出来。 “我不穿齐家的衣服。”他的手又细又黑,小小的年纪,就已经有了茧子,活像季子漠以前见到的fz难民。 抹着眼泪,不顾冬天的北风,打算解下厚实的棉袄,离开齐家。 看着那双手,季子漠心中有些发闷,他伸手按住季安的动作:“齐家把你的旧袄子都扔了,赔你这件新棉袄是应当的,无需还他们,要不然你岂不是亏了?” 十岁的孩子,总归是害怕的,怕自己和冻死的野狗一般,孤零零的躺在路边。 手背抹掉眼泪:“对,这是齐家陪我的。” “我不吃齐家的,不住齐家的,我回家的。”季安作势想离开,等着大哥再用一些话说服自己留下。 谁料季子漠认同的点点头:“嗯,那你回去吧!你既心不甘情不愿的,还是别随着我吃这碗软饭了,要不然你嫂嫂到时候气的把我和季丫扫地出门就不好了。” 他的话堪称绝情,让季安睁大了眼,豆大的泪珠滚落,嘴角控制不住的蠕动着,转身就往外跑。 季子漠不知自己是不是感情淡薄,看到这一幕,他心中毫无波澜,眼里也是平静如湖泊。 人各有命,自有自的选择。 远处候着的下人见季安直接往外跑,忙大喊着追去,被季子漠叫住:“无需追回来,派个人跟着,见他安全回了杏花村就可。” 主院里的齐玉把帕子闻了几回,终于确定,又是她娘的玩闹。 “咱娘怎么样了?” 季子漠一句咱娘,让齐玉楞了好一会,想让他别乱叫,又察觉他叫的没问题。 “我娘没事。” “咱娘没事就好。” ------------ 7 第 7 章 齐玉握帕子的手紧了紧,有些恼怒,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季子漠当然是故意逗他的,心中笑了下,面上一本正经的拍了拍心口:“我刚听到吓的半死,一路跑着过来的。” 往这边来是顶着风,他发丝被风吹的凌乱,齐玉视线在他肩上看了几眼,垂眸没说话。 他手中染了血的帕子太过显眼,季子漠自然熟的抽了出来,想着刚才齐玉的样子,放在鼻下闻了闻:“嗯?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闻不到味道。” 齐玉把帕子抽回来,塞到袖口里,就是没味道才奇怪,若真的是血,多多少少都有些腥味。 “与你无关。” 季子漠:得,还真是熟悉的一句话。 两人又进去看了看齐母,直到要用午膳时,才一同出了门,离开主院。 回暗镜院的路上,路程过半,季子漠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一脸八卦的拍了拍齐玉的肩膀:“咱娘姓聂吗?” 齐玉看了眼肩头,往一旁躲了躲:“姓许。” 季子漠哦哦了两声,还好不姓聂,要不然他丈母娘是聂小倩,他有点别扭。 过了会,他又拍了拍齐玉的肩膀:“我再问一句。” “什么?” “咱爹,也是入赘的?” “浑说什么。” “不是?那就奇怪了,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咱娘做主,这也就算了,可刚才瞧着,咱爹在家里的地位不行啊!” “难道,还是因为咱舅舅的原因?” 在他面前,齐母已经给齐父留了面子,但总是多多少少带着情绪,齐父呢,伺候着齐母,那小心翼翼的样,季子漠看着都替他心酸。 “与你无关。” “与你无关。”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出答案,季子漠笑出声来:“我就知道你要说这四个字,天天说,也不腻得慌。” 齐玉猛的停住脚,气鼓鼓的瞪着他。 季子漠眼波流转,有些吊儿郎当的模样:“果然,长的好看的人,连生气都是可可爱爱的。” “季子漠......”齐玉咬牙切齿的样子,惹的季子漠笑的更欢:“越生气越可爱。” 在齐玉快要压制不住气恼时,他大步离去:“我去了解了解咱们家的布局。” 留下齐玉在原地,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难受的厉害。 季子漠扛着季丫,把齐家的园子逛了个遍,季丫在季子漠的肩上,小小的脸上笑的眉眼弯弯。 大哥以前只会说菜咸了,淡了,衣服洗的不干净,从来不曾夸过她,更不曾抱过她。 入赘到嫂嫂家的大哥真好,会诧异的夸她厉害,会扛着她,让她伸手够屋檐垂落的冰柱。 齐家的园子不小,逛到最后,季子漠已经累的腿软,把季丫送回去,直接回了暗镜院。 “嗯?你们公子不在?” 司琴司平跟着齐玉出了门,院里留下的下人回道:“少爷让人套了马车出去了。” “去哪里?” 下人不知该不该对季子漠说少爷的行踪,犹豫了一瞬,答道:“少爷去了无涯寺。” 季子漠回房的脚步一顿,又是无涯寺。 齐玉回来时,已至傍晚。 他抱着手炉,依旧是一身雪白,烛光昏黄,把人照的朦胧。 “少爷,你可算回来了,姑爷一直在等你用饭。” 齐玉:“等我用饭?” 守门的下人笑着回:“可不是,姑爷一直未让摆膳,说是要等你回来。” 齐玉嗯了声,语气如常,如冰似玉的冷淡,只是脚下的步子,快了些。 屋里的炭火烧的足,季子漠躺在贵妃塌上,睡的昏昏沉沉。 原是想看书打发时间的,可齐玉这房中的书,实在无趣。 齐玉推门而入,披风都未解,就直接走了进来。 十八岁的儿郎,身子修长,躺的慵懒,左腿弯曲,右腿脚腕松散的搭在上面,毫无正经模样。 五官明朗,线条流程的脸庞,被书盖住,一只胳膊叠与脑后。 少时怀春,齐玉也曾幻想过夫君的样子。 他要一表人才,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两个人举案齐眉,吟诗作对,抚琴煮茶。 塌上的季子漠,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一不留神,盖在脸上遮挡视线的书就落了地。 一举一动,毫无君子之风。 齐玉无端有些烦躁,之前明明告诫过自己,只要父母安心,不让齐家变为笑料,入赘的是人是鬼都随意。 季子漠迷糊间,手忙脚乱的去接书,最后还是接了个空。 他捡起地上的书,随手搁置在一旁。 “你回来了?吃了吗?我等你老半天了。” 说着站起身,又打了个哈欠。 无涯寺一来一回,路程也不短,齐玉自然是没吃的,可不知怎的,嘴硬道:“吃了。” 季子漠用看负心人的眼神,哀怨的望过去:“我肚子饿的咕咕叫,你吃了也不让人回来告诉我一声。” 齐玉转身背对着他,嘴角微微上扬:“我又没让你等我。” 季子漠走到门外让人摆膳后,方才回他:“我这不是想着刚入赘,要做做表面功夫吗?你感动不感动先不说,传到咱爹娘耳朵里,对我印象也好点对吧?” 他总有这样的本事,一句话挑动齐玉的情绪。 饭一直温着,上来的很快,季子漠坐下后拿起筷子,见齐玉走来,不由道:“你不是吃过了吗?” 司琴挑帘而入,奇怪道:“少爷,你什么时候吃了?” 季子漠猛的乐了出来,夸奖道:“不错不错,知道捉弄人了,下次记得和人对好口供,别又穿帮了。” 齐玉脸上发热,冲司琴道:“少说话。” 司琴委屈的哦了声。 用饭过半,管家疾步而来,守在外面的司平掀开遮寒的厚帘,让他进去。 齐玉不喜说话,季子漠开口问他何事。 “姑爷,我这差人去杏花村接季安少爷回来,可他连门都不开,你看,你是否亲自走一趟?” 直到此刻,齐玉才知,季安回了杏花村,心下思量,此事因他而起,他是否要跟着季子漠一同去杏花村接人。 “没事,让他先在杏花村待着吧!”漫不经心的语气,惊了齐管家,也惊了齐玉。 “那可是你弟弟,才十岁。”齐玉提醒道。 季子漠哦了声:“没事,熊孩子就是要治治。” 他现代那个阴晴不定的嫡子哥,折腾起他完全不讲理,自己对季安这才哪到哪。 而且那三间青砖瓦房,大冬天的把季子漠扔进去,估计活不了几天,季安?不成问题。 管家离去,出了暗镜院,去主院回禀了季子漠的话,只把齐母喜的多啃了个肘子,这是姑爷再给他家儿撑腰呢! 不过毕竟是个孩子,独自在杏花村让人放心不下,齐母又唤来下人吩咐了一番。 冬日青菜少,季子漠无肉不欢,今日肘子炖的烂糊,他也吃的高兴。 齐玉垂眸,心里冷哼了下,又给他加了个薄情的名头。 “明日可要回杏花村?”齐玉不愿和他说话,想到齐母说的正事,还是问了句。 季子漠吃的正香,边夹菜边问道:“你想去杏花村?” “不是,是成婚第三日......”似是后面的话难出口。 季子漠筷子一顿,反应了过来,不就三日回门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男子入赘这事,季子漠看的淡,可这里上到九十九,下到刚懂事,都觉得这是侮辱,愧对祖宗的事。 季子漠故意逗他:“三日什么?你倒是说说看,不说我怎么知道。” 齐玉哪里还能吃的下,放下筷子:“三日,日,日......” 季子漠原也没觉得有什么,但齐玉日来日去,日了半天也没日出个门道,他直接扶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快要笑出泪来。 还在日着的齐玉傻了眼,不解他怎么突然反应如此大。 季子漠当真是大写的服字,要是在现代,他定要怀疑齐玉是故意的。 想着古代不懂日这个词的意思,只觉得这娃傻的可爱。 不忍他再日,直接开口点破:“三日回门就直接说三日回门,日的也不怕体虚。” 齐玉不知日了怎会体虚,但也反应过来季子漠是早就听出他的意思,故意捉弄他。 当下就有些发恼,季子漠忙夹了个鸡腿给他:“不用回,本家都断亲了,用不着回去。” 这事成婚前齐家就打听了出来,既然他都说不用回,齐玉自是不会多说。 撤去残食,洞房夜送药的哥儿再次上门。 这次是季子漠的,送了药也不离开,看那架势,是非要盯着他喝了才能走。 季子漠先尝了一小口,微微甘甜,犹如糖水一般。 他一饮而尽,冲着送药的齐秋笑呵呵道:“你告诉我娘,我一定努力,争取让她早日抱上大孙子。” 这药的目的是什么,真是一点都不难猜。 C药应当不会,又不是仇人,估计也就是强身健体的,身体好了,才能努力不是。 “咳咳咳......”正在喝水的齐玉被呛的咳嗽不止。 季子漠心疼的给他顺着背:“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还如此不小心,让人心疼。” 如此亲热模样,让送药的人喜的眉开眼笑,忙端着空碗离开。 临走前还贴心的让司琴等人一同出去。 季子漠趴在门缝处,眯着眼往外看:“你说咱娘会不会安排人偷听墙角?要不要熄了灯,我去晃晃床?” 齐玉第一次有了想踹人的心情,他后退一步,指了指床的位置:“嗯,应当安排了,你去晃。” 烛光下,他如画的眉眼,露出少见的狡黠。 ------------ 8 第 8 章 哥儿的身形和男子相似,齐玉虽看着清冷,睡觉却是个不老实的,故而他的床做的更是宽了不少。 纯实木的床,稳稳当当的占据房间一角,上面雕花刻竹很是精致。 季子漠还真信了他的鬼话,蹲在床头,扶着床腿用力晃。 然而,电视里都是骗人的,谁说这床是这么好晃动的。 还咯吱咯吱响,谁家的床能一做A就咯吱,刺耳的节奏感多影响兴致。 季子漠想了下那个场景,估计他会直接抱着人到地上翻滚冲刺。 依旧是床和塌分开睡,熄了灯,季子漠沉沉睡去,齐玉盯着床幔不知在想些什么。 睡着的季子漠痛苦的蜷缩着身子,额头青筋直跳,片刻后,缓慢的坐起身。 齐玉不解:“怎么了?” 季子漠披着被子往外间去:“娘给的药太霸道,忍不了,我去处理下。” 再次感叹,他这丈母娘是个狠人。 他弯着腰,把自己裹得严实,看着似是不舒服,齐玉想追过去看看,反应过来他的话,瞬间傻掉。 直至深夜,季子漠才甩着手回到地铺上,齐玉蒙着头,他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靠近他嘀咕了句:“我刚才咬着衣服呢,应该没听到动静吧?” 实在是没办法出去,茅房那么臭,底下还漏风,风吹屁屁凉的,他是接受无能。 床在里间,塌在外间,熄着灯,他蒙着被子,又咬着衣服,估摸着,声音应该传不过来。 他这丈母娘,真是服了,这药来势汹汹,一次一次折腾死他了。 被子下的人脸红的能滴血,恨不得咬死他。 翌日一早,齐母穿着衣服,哼着小曲,伺候的丫鬟笑道:“夫人怎么心情如此的好。” 齐母笑的意味深长道:“高兴过不了多久就能抱孙子了。” 齐玉是个什么性子,她知道的一清二楚,无论是话语上,还是行动上,是个宁死都不主动的人。 她那女婿可不一样,用她走南闯北的眼力瞧着,是个喜欢享受,不愿委屈自己的。 那碗药齐秋看着他喝下去的,药效霸道,还不得如狼似虎的扑上去? 想到此,齐母稍微有那么些心疼自己儿子了,不知道能不能承受的住。 齐玉仿佛在热油中炸了一夜,睡不着又不敢动,直到季子漠熟睡后,他才敢把头从被子里露出来,大口呼吸。 眼底乌青不说,好看的眸子也有了不少红血丝,因睡的不好,身子泛软。 他洗漱间,季子漠咬着个馅饼凑上前,鼻子嗅了嗅:“你熏香了?” 齐玉伸在水中的手指僵硬住,未抬头,轻声嗯了下。 季子漠:“很好闻,这叫什么香?” “与你无关。” “得得得,不问了。” 清冷如寒雪红梅的香味扑鼻,让司琴司平都高兴不已,去到主院,齐母更是高兴,直接宣布自己病愈。 齐母让齐父和季子漠说话,自己拉着齐玉到了自己房间。 摸着他憔悴的小脸心疼不已:“玉儿昨晚可真是受苦了,看这像是一夜未睡,都无精打采的。” 这话勾起昨日外间粗重压抑的喘息,让齐玉白皙如雪的脸庞瞬间红了个痛彻。 故作镇静道:“娘,你少折腾这些。” 齐母嘿嘿笑了两声:“只要你生了孩子,娘再也不管你。” 齐玉无奈:“娘,我和他,才刚刚成婚两日。” “你可知,赵大勇已经纳了妾。” “赵大勇?” “就董寒玉招的那个赘婿。” 屋外的寒风呜咽,吹动原就萧条的树梢,齐母拍了拍齐玉的手背,无声安抚。 董寒玉和齐玉招赘的日子只早了两日,现如今,那边赘婿已经有了妾,外人都在打赌,看齐玉这边能撑多久。 “他怎么敢。”齐玉脸色发白,嗓音干涩如沙。 董寒玉是个争强好胜,受不得气的性子,怕是会气的不轻。 齐玉现与他关系不睦,但总归是唇亡齿寒,望人想己。 “玉儿,我们是真诚待人,就算是招赘,也是愿意让他科举的,但是我们也不能完全不做准备,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坏。” “他是个良人最好,不是的话咱们有了孩子,也是不怕的,娘把孙子培养出来,到时候偌大的家产交给他,总是能保你后半辈子的,女婿爱怎么着怎么着。” 说句心狠的话,反正自己儿子也不喜欢他,到时候不管走明道还是走□□,去父留子,往后的日子不要太逍遥。 当然了,这是齐母做的最坏的打算,若是女婿是个好的,她自是盼望着儿子和和美美的有人疼。 只是,难啊! 齐母做事爽利,此刻为儿子忧心忡忡的筹谋,犹如一把利剑,刺的齐玉窒息。 活到此时,他才知,他毫无用处,前半生靠父母,后半生要靠没影的孩子。 “娘,我想学着接手家里的事情。” 这句话,他说的艰难,齐母听的更是艰难,委婉道:“做生意要与人打交道,八面玲珑,玉儿你怕不会适应。” 说实话,齐母反而觉得她那个女婿更适合经商,成婚那日带他去给宾客敬酒,人来送往全都其乐融融。 和善的他奉承两句,对方称赞大笑,话语不善者,他先打量下齐母的眼神,察觉是否能得罪再做反应,当真是出乎齐母意料。 齐玉:“娘,我想试试。” 齐母:“行行,你若是能撑起家业,娘自然是愿意的,我等下让人把近几年的账册搬去你的院子,你先看着。” “等我从皇城回来,再手把手的教你。” 齐玉:“娘要去皇城?” 齐母点头道:“嗯,一来是看看你舅舅,二来是刚好运批粮食过去,咱们桑农县的粮食,在整个笙朝都是吃香的。” 齐母一年总要出两次远门,齐父定是要陪着的,这次自也是一样。 齐玉又问了是陆路水路,出发时辰这些。 哥儿初次,体香会格外浓郁,过个两到三日,才回逐渐平稳,亲热时夫君可闻,离得远的旁人却是闻不到了。 季子漠从现代而来,总是会下意识的把哥儿当成正常男子,原身一个呆板的书生,他看不上哥儿精瘦平坦的身形,更喜欢女子的柔软,故而也是抛到天边不去想。 齐母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而且乱七糟八的主意实在是多,齐玉怕她再生事,只得想个法子。 故而昨日去了趟无涯寺,找主持求了枚苦果。 苦果闻着香甜,吃着却能让人苦的掉泪,唯一的用途,就是让人染上异香,大约四五日的功夫便能彻底散去。 这东西长在无人深山,寻常不得见,齐玉也是偶然间得知主持那边有。 他原想着季子漠问,就解释一番。 谁知这人不知是真不懂,还是不在意,从头到尾不曾问他怎有了破身的香气。 齐玉几次想开口,最后终是罢了,他才做不到凭白贴上去解释。 “你们少爷呢?”季子漠睡了个午觉,问门外守着的司平。 司平回道:“少爷在书房看账本。” 书房外种着几棵高挑的竹子,在风中摇曳的十分好看。 季子漠敲了下门,停下等了会,里面没动静,他又敲了下,喊道:“齐玉?不是,夫郎。” 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有事?” 相处了两天,季子漠稍微摸出了点门道来,这瞧着,像是心情不好,他回想了下,应该不管他的事。 他和齐玉到主院的时候还是好的,被他娘带走聊天,再回来就变了,估计是他娘的问题。 他一个赘婿,总不好插手人家母子之间的事情,更何况就算是他问了,齐玉定也是回一句:与你无关。 “在家待的闷,我去街上逛逛,来和你报备下。” “报备?”对齐玉来说,这是一个陌生的词。 “自然,你现在是我明面上的夫郎,我去何处,不得给你报备下?”季子漠倚靠在门外的柱子上,手勾着腰间的空荷包,冲着齐玉眨了眨眼,尽可能的表现自己的乖巧。 季子漠的眼生的尤其的好,直视过来,委屈巴巴的眨动,齐玉不由的有些脸热。 他背靠在柱子上,站的还是不规矩,姿势像街边的混混无赖,可不知为何,却有些风流潇洒之味。 一看就是招蜂惹蝶之人,齐玉心道,还好季子漠不当自己夫君,若不然,他怕是要整日心烦了。 勾荷包的动作明显,齐玉侧过身,嘴角微微上扬。 “司琴,你去账房支两百两,给他上街用。” 在季子漠想着暗的不行,明说着要几两银子的时候,齐玉面无表情的转回身,吩咐一旁的司琴道。 司琴和季子漠同时道:“这么多?” 逛个街给两百两,一个馒头才两文钱。 季子漠眉梢微挑,笑着拱手一拜:“多谢夫郎。” 果然,还是软饭来钱快啊,特别是遇到大方的软饭家。 他动作出乎意料,看着很是郑重,齐玉指尖一颤,又冲司琴道:“三百两吧!” 第一次上街,许是要买的东西有些多,还是要多拿点,不都说,穷家富路。 季子漠:??? ------------ 9 第 9 章 司琴原是想让少爷减点,谁知道还加了一百两,跺了跺脚急忙去库房,唯恐少爷再加。 心里暗骂了一句:姑爷就是个狐狸精。 季子漠直起身,一脸复杂的看向齐玉。 也不知齐母怎么养的,养的齐玉过分单纯,怎就不懂人心贪得无厌,得寸进尺,成婚时的处处优待,到现在的大方给之,若不是他心里立的住,换个旁人,还不得日渐膨胀? “司平,你让管家带两个小厮过来,让...他选一个。” 司平下意识道:“少爷你不是......” 齐玉:“快去。” 话被打断,司平道是,转身往外走。 少爷不是已经给姑爷选好小厮了吗?怎还让管家带两个小厮让姑爷选。 “你的书房已经布置好,县里能买到的书籍都是全的,若是还缺什么,你写了名单给我,我让人去州府找找看。” 两人站的不近不远,齐玉说完后便见季子漠一脸古怪的望着他,犹如见到了什么新奇事。 他不解的摸了摸脸:“怎么?” 冬日的斜阳乍然落在他的侧脸,缠绕着他触脸的指尖。 季子漠眼中闪过别样的赞叹:“没事,你的手很好看。” 是他两辈子所见之最。 原以为他正经了些,谁知道又变成了无赖,齐玉冷了脸,转身回了书房。 季子漠:......夸人也不行,逗人也不行,这古代的哥儿心思真难猜。 管家领着两个小厮到了暗镜院,供季子漠挑选。 一个瞧着沉稳目不斜视,恭恭敬敬,名唤引升。 一个眼珠子转来转去,笑的贼兮兮,名唤阿吉。 齐管家自觉自己把事情办的漂亮。 引升是自家少爷给姑爷选好的小厮,刚司平一来说,他就懂了。 这怕是恐姑爷心中不喜被安排,便让他多再找个,让姑爷自己挑。 现下两者一对比,结果显而易见,只要不傻,都知道选谁。 他乐呵呵的介绍着:“姑爷,引升识文断字,能帮姑爷整理下诗文典籍,阿吉不通文墨,在这点上无法做到。” 看吧看吧,快选。 季子漠自己就是个学渣,小厮认不认识字无所谓,他又不打算去科考,诗文典籍他自己都看不懂。 他身上披着湖蓝的大氅,抱胸想了想道:“我出个题考考你们。” 引升可是过五关斩六将上来的,管家是丝毫不怕:“姑爷你考。” “你们说说,桑农县街上都有什么。” 姑爷问的不是诗词文章,原本不抱希望的阿吉双眼猛的发亮,抢先答道:“回姑爷,咱们桑农县有酒楼,粮店,茶馆,布庄......青楼怜官,暗娼赌坊,斗鸡遛鸟,花船舞娘,是应有尽有。” 把桑农县说了个遍,阿吉自觉回答的齐全,冲季子漠露出笑道:“再无旁的了。” 言下之意,引升定是不如他的,最多是和他一样,尽数数来。 他前面答的倒是还好,后面青楼赌坊,只让齐管家心头一紧。 风声吹过屋瓦,掩盖了一声轻微的咯吱声,书房朝院中的窗户,被人从里轻轻推开了来。 季子漠可有可无的点点头:“嗯,挺仔细,不错,引升还有要补充的吗?” 引升垂眸答道:“回姑爷,桑农县有两条大街,一条从南到北,一条从东到西,两条街的街心相交,化为十字。” “朝东走的那条街,有粮铺,油盐铺,医馆,布庄,私塾,烧饼摊,和一些担菜卖柴的。” “其中粮铺和油盐铺是我们齐家的铺子,医馆叫愿安堂,坐馆的是周大夫,医术口口相传,皆是说不错,布庄是董记布庄,私塾是......” “朝西走的那条街.......” “朝南走的那条街.......” “朝北走的那条街.......” 引升的语速平稳,有条不絮的介绍着桑农县,季子漠听的叹为观止,是个人才。 别说是什么铺子,就连铺子是谁家的,掌柜的是什么情况,私塾先生是谁,全都一清二楚。 这要是给他当小厮,岂不是淹没了人才。 胜负太好分辨,季子漠看向松了口气的齐管家,笑着道:“就让阿吉跟着我。” 齐管家傻了,垂头丧气的阿吉也傻了,自己赢了? “姑爷,这是为何?明明引升......” “引升条理清晰,但是他少说了一些。” 青楼怜官,暗娼赌坊,斗鸡遛鸟,花船舞娘,这些不正经的地方,他是一个都没提,全都略了过去。 他来吃软饭,不就图个逍遥快活,招猫逗狗。 今日无雨无雪,连风都柔和了许多,可齐玉就是冷的厉害,刺的他骨头疼。 窗户被掩上,季子漠似有所觉的回头,见一切如常,便想着是自己的错觉,带着欢天喜地的阿吉出了宅院。 恐人才引升因落选而丧气,走前还对着他安慰夸奖了两句,言明是自己的问题,不是他不如阿吉。 大街上人来人往,好生热闹,季子漠穿越而来,也无什么好友知己,当然在现代也没有,都是些酒肉朋友。 他一袭狐皮大氅立在街头,双手抱胸正愁先从哪里开始玩起呢,就听身后道:“吆,这看模样,好像是咱桑农县入赘的神童姑爷啊!” “啧啧啧,你们瞧,之前未入赘前,我见过神童一次,身上的衣衫虽说没打补丁,但也是洗的发白的。” “哈哈,人靠衣裳马靠鞍啊!现在当真是风度翩翩。” 季子漠顺着声音回头,四个少年站没站相,吊儿郎当,不知是不是脑子缺根弦,这大冬天的,一人手中拿着把折扇。 三人把折扇拢着,似有似无的点在掌心,只有右边一个最傻的,展开扇着风。 个头不高,瞧着有一百七八十斤,一看就是大家出身,农家定是吃不成这样的。 季子漠有些乐了,刚还想着没什么酒肉朋友,这就有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四个人一口一个入赘,实属挑衅,见季子漠抱胸看着他们也不说话,心下都有些打鼓。 “你不冷吗?” 猛不防,季子漠看着折扇扇风的那人开口,没有恼怒,没有羞愧,纯粹是妥妥的好奇。 这反应有些不对劲。 季子漠用脚尖踢了下新上任的跟班阿吉:“介绍介绍。” 阿吉回神,挠了挠头,忙道:“姑爷,这是桑农县的四少。” 季子漠的嘴角抽了抽。 阿吉从左到右的介绍着:“少爷,这是香醉胭脂铺,郭公子。” “这是远山书肆的吴公子。” “这是解愁当铺的孙公子。” 最后指着胖胖的少年道:“这是好吃糕点铺的周少爷。” 季子漠意外的挑了挑眉,对周少爷竖了个大拇指:“你们家糕点铺的名字取的,当真好。” 简单明了,他都想去瞧瞧有多好吃了。 周朴明以为他是取笑,扇子也摇不下去了,脸涨的通红。 他们家的店名,没少被人取笑,说是一看就知道周家肚子里没什么笔墨,毫无意境。 还不待他说话,季子漠就大步上前,揽着他的肩头,招呼另外三个:“走走,相逢不如偶遇,眼看就要晚饭时,我请几位兄弟吃一顿。” 周朴明几人傻眼,神的快到晚饭时 ,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跟着季子漠走到了云来酒楼。 此时酒楼刚好是上午的热闹刚过,晚上的热闹还未开始。 掌柜的算着账,见几个少爷们哥几个好的走进来,忙喊小二走上前招呼着。 还未到跟前,怀里就被人扔了包银子:“安排一桌上好的席面,我请新认识的朋友吃饭。” 小二未曾看出季子漠是谁,忙笑道:“客官里面请,咱们云来酒楼的大厨可是皇城来的御厨,手艺保管不会让你失望。” 季子漠稍感意外,齐家牛逼啊,来御厨都弄了来。 一个小二领路,一个小二拿着银子转身去安排席面,阿吉一拍大腿,猛的夺过那包银子,道:“姑爷,这是咱们自家的酒楼,哪里还用给银子。” 他夺银子的动作出乎意料,小二未反应过来,连掌柜的都楞了下,还不待询问就听了他如此说。 忙从案后出来,小心打量了一眼,认出季子漠来,忙道:“姑爷恕罪,店小二不知是姑爷,小的算着账离得远,也未曾看出。” 随后笑道:“姑爷你来酒楼吃饭,哪里用的了银钱,只管上楼去雅座,小的这就安排。” 季子漠手指勾住阿吉手中的钱袋,又扔到了掌柜怀里:“一码归一码,该记账记账,该收钱收钱,我没有了再回家朝夫郎要就是了。” 最后一句他说的坦荡,反倒让掌柜和周朴明等人震惊的睁大了眼。 几人上了楼,一壶酒还未喝完,季子漠就顺利加入了桑农四少中。 士农工商,读书者为高,经商者为底,哪怕是家财万贯,也依旧是商。 季子漠读书之人入赘商户,身上的光环却依旧在,他主动放下身段结交,又夸了夸几人性情好等,只把周朴明等人感动的眼泪汪汪。 酒足饭饱后,酒楼已上客,大堂三三两两的人望见自二楼而下的几人 ,皆是怔楞了下。 ------------ 10 第 10 章 桑农县招猫逗狗的四少名气当真不小,眼见神童和他们亲如兄弟,当下就有读书者一脸气愤,和同桌者低声骂季子漠,自甘堕落,无可救药。 季子漠未曾听到,就算听到也无妨,有人志在江湖,有人志在庙宇,而他,从上辈子十岁那年起,就是吊儿郎当的当个富二代。 穿越过来吃上软饭,和富二代都是一个道理,无论活几辈子,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落日熔金,齐玉从账本中抽神,瞧见窗外天色,不知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到房门处,开了门。 守门的是寡言少语的司平,他道:“司琴呢?” 司平原是坐在地上打盹,闻言忙站起来:“司琴不知去了哪里,少爷是要做什么?” 齐玉:“无事,等司琴回了,让他进来送盏茶。” 说着不由分说的合了门,司平挠挠头不解,送茶他也行啊!怎今日少爷如此奇怪,单单让司琴送。 不消片刻,司琴就一蹦一跳的回了来,听了司平的话,转头端了茶,推开了书房的门。 “少爷,你猜姑爷出门都干什么去了?” 她脸上挂着俏皮的笑,很是高兴。 齐玉握笔的手指顿了下,似是随口问道:“干什么去了?” 司琴把茶盏放在桌上:“姑爷出了门,就遇到了咱们县招猫逗狗的四少,想着姑爷是不知道他们的坏名声,被讥讽了还好脾气的请他们吃饭。” “讥讽?”齐玉搁下笔,面色有些冷。 司琴生气道:“可不是。” 随后又笑道:“少爷少爷,你听我继续和你说。” “少爷请他们去咱们酒楼吃饭,然后把银子给了掌柜的,阿吉说自家酒楼不用给银子,你才姑爷是如何说的?” 齐玉眉头微蹙,松开后道:“如何说?” “姑爷说:一码归一码,该记账记账,该收钱收钱,我没有了再回家朝夫郎要就是了。” 齐玉错愕,司琴叉着腰笑的眉飞眼笑:“少爷你给姑爷三百两,可把我心疼坏了,现在姑爷如此说,我又觉得这三百两值了。” 掌灯时,季子漠回了府,带着室外的冷意掀开帘子。 边站在门口解着大氅,边伸头看了眼桌上未动的晚饭。 “看来我回来的刚是时候。” 他自顾自的净手,坐在饭桌前,动作自然熟练的,让齐玉心头一颤,明明才几日的光景,怎感觉像是夫夫已久。 季子漠的嘴刁,完全不似家贫之家,第一次吃饭的时候齐玉就有察觉。 如鸡蛋只吃蛋清,吃蛋黄时,眉头会嫌弃的皱着。 肉喜瘦不喜肥,完全属于异类,据他所知,农家大多都是喜肥不喜瘦,觉得肥肉香些。 就连肉铺哪里,都是肥肉多的肉条价格高些。 喜欢重口,不喜重油。 齐玉奇怪归奇怪,却也未曾多想。 “我今天新认识了四个酒肉朋友。”安静中,季子漠边夹菜边说道。 齐玉正在喝汤,听酒肉朋友四个字,直接被呛的咳嗽不止。 缓了过来,眼尾都泛了红:“酒肉朋友?” 季子漠:“差不多这意思。” 想到司琴今日说他去酒楼付银子之事,齐玉道:“为何坚持要给掌柜银钱?” 季子漠夹了块八宝鸭:“杜绝麻烦。” 齐玉抬头看他:“麻烦?” 季子漠:“嗯,你知道周朴明家是开糕点铺的?” 齐玉:“嗯。” 季子漠:“街上闲逛,后街斗蛐蛐时,郭子方,吴苍明,孙云有说嘴淡,让小厮去好吃糕点铺打包点心果脯,一包一包的,连吃带扔。” 季子漠:“我笑着打听了两句,这样的事情,基本每天都会去打包,我第一日交好他们去云来酒楼吃饭,自己都真金白银付了钱,日后他们总不好去挂我的账。” “一次两次无妨,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谁是什么样,真的到了那时候,明说暗说都伤感情,还不如此时直接杜绝这个可能。” 他解释完,就见齐玉直直的看着他,季子漠诧异道:“不懂?” 齐玉:“去云来酒楼吃饭在前,去好吃糕点铺拿糕点在后,所以在这之前,你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故而防备起来。” 理是这个理,但被齐玉如此一说,反倒显得季子漠心机深沉。 季子漠放下筷子,少见的嘴笨起来:“这怎么能叫防着,我这叫防患于未然。” 见他吃瘪,齐玉收回视线,心情豁然好了起来。 季子漠探着身,靠近齐玉问道:“你知道我看到他们四个第一眼是什么感觉吗?” 他眼中像是坠入了破碎星河,齐玉下意识追问:“什么感觉?” 季子漠嘿嘿一笑:“同道中人,以后吃喝玩乐不孤单了,接触了这一天,果然如此,当真是精通此道,在酒楼吃了饭,我和他们去后街看逗蛐蛐,还有戏楼......” “他们现在估计到花船了,说是洛河晚上的花船争奇斗艳,是为一景,姑娘哥儿的更是让人惊艳。” 齐玉垂眸:“那你为何不跟着去?” 季子漠坐直身子,耸耸肩道:“我和他们不同,他们是自家少爷,我可是赘婿,去那种地方,不得经过你同意?虽说你有心上人,不在意我是否洁身自好,可咱爹娘不知道,我不得给做好表面功夫?” 他在现代是百花丛中过,什么灯红酒绿的地方没去过,但穿越一回,对花船青楼这些地方,还是好奇的。 齐玉说了句伪君子,季子漠也不与他争辩,贼兮兮的笑道:“我能偷偷的去花船开开眼吗?不让咱爹娘发现。” 齐玉抬头看他,双眸淡漠如孤山,在季子漠想开口认输时,他笑了:“自是可以的,这两日我爹娘会出发去皇城,你想去花船,还是想去青楼,都可,无人会阻你。” “银钱不够只管去账房领,看上谁,包下或是带出来养着,都随你。” 相识不久,季子漠不知齐玉真的恼到心底,便是发笑。 笑的越好看,越是内心悲伤疼痛。 有这样一些人,画地为牢,把自己囚禁,竖起全身的刺,推拒着所有人。 当带着暖意的人靠近,他想让这人走开,又想让这人拔掉他身上的刺,舔舐他刺下的伤口。 齐玉是恼季子漠,又不算是恼季子漠,许是终于断定,让他心有波澜,给了他希望的人,和这世间的旁人一般无二。 寒山洒满金阳,齐玉初次露笑,让季子漠晃了眼,心里赞叹了句,这要是在现代,不得掰弯多少直男。 想到此,季子漠对自己的性向产生了疑惑,他在现代从未有找同性的想法。 穿越过来后,软饭大于一切,娶个哥儿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自己是原本就不直?还是为了软饭弯了? 还有,哥儿外形似男子,算男子吗?自己别说没喜欢上哥儿,就算是最后喜欢了一个哥儿,这种算弯了,还是没弯? “你知道,我看到你第一眼是什么感觉吗?”季子漠挑了挑眉梢,别有深意的问了句。 刚在心里打定主意不理人的齐玉:...... “什么感觉?” 季子漠低头吃饭。 半盏茶后,齐玉按耐不住,再次追问:“什么感觉?” 季子漠摇摇头,似是难言道:“算了,我说了你又要生气,还是不说了。” 如果是在现代,那个熟悉的火爆脾气女侠,一定会踹了他的桌子,指着他的鼻子骂一句:季子漠你TM的贱不贱。 可惜,齐玉不火爆,做不来踹桌子的事,他少见的,瞪了季子漠一眼,扬声道:“司琴,进来收膳。” 还没吃好的季子漠:...... 熄了灯,黑暗中,床上的人翻来覆去的难睡去。 季子漠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在黑暗中笑出声来:“还在想?” “没有。”齐玉回答的很快。 季子漠:“人如其名。” 齐玉:“什么?” 季子漠:“你叫齐玉,第一感觉,人如其名。” 季子漠打了个哈欠:“好了,我揭开了谜底,睡吧!” 有黑暗做掩盖,齐玉侧着身,恨不得把他瞪个千疮百孔。 “你说,你说了我会生气,那谜底定不是你说的这个。” 呵,骗子。 在季子漠不知道的情况下,他身上的标签越来越多。 季子漠被齐玉的话噎了下,这人还挺难忽悠。 “人活一世,短短几十载,何必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别人对你的看法如何,我对你的看法如何,对你来说都不重要。” 他的话略带深意,似是说谜底,又似是劝慰齐玉别的。 “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行,更何况,我可没说谎,第一反应确实是公子人如玉,骗你是小狗。” “睡了,晚安。” 季子漠扯了被子蒙住头,用行动表示了深夜谈话结束。 公子人如玉,精美却易碎,需奉于高台,需珍爱万千,需时时刻刻,需一生一世。 可这世间,谁又能对另一个人,一生宠爱。 被老天如此眷顾的人,季子漠两辈子都没见到过,老天生而无情,怎会让一个人一生顺遂如愿。 说起来,他性子有些悲观,眼里看到的是团圆和美,心里看到的是分崩离析。 眼里看到的是天之骄子,心里看到的是坠落云端。 齐玉在他眼里是矜贵公子,可心里总是有一种错觉,彷佛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块玉就会跌落地上,碎成一地。 季子漠在被子里闭上眼,齐玉人不错,他倒是真心希望他和那个叫什么郑柏叙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是......管他呢!这事他说的也不算。 翌日一早,季子漠刚把被子塞到柜子里,齐母就带着人来到了暗镜院。 进门后看着神清气爽的姑爷,和一脸疲惫,眼底泛青的齐玉,直接喜笑颜开来。 “我今日就和你爹出发去皇城了,你们俩守着家,有事记得写信过来。” 齐母笑着道,把事情里里外外嘱咐了一遍。 季子漠见她似是有话想对齐玉说,直接说去看看季丫,出了门,把地方留给母子俩。 他走了,齐母拉着齐玉的手,笑呵呵道:“我儿受苦了,姑爷身子瞧着瘦弱了些,不曾想精力如此的好。” 齐玉经过这两次,已非昔日阿蒙,听出齐母话中之意,耳尖微微发热,想解释,又闭上了嘴。 这要是说他和季子漠无事,齐母怕又要折腾个不达目不罢休。 “娘听说你昨日在书房待了一日,也别太逼着自己了,看账本不急,娘身子好着呢!无论是你想接手家里的生意,还是乖乖孙接手,娘都能手把手的教起来。” 齐母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自信说道。 齐玉幽幽道:“娘不是刚吐过血?” ------------ 11 第 11 章 尴尬在母子之间蔓延,齐母傻笑了两声:“我儿就是聪明,居然能看出来我是装的。” 齐玉这两日问都没问过,自是知道是假的了,齐母刚才一时说到兴起,就忘了心虚。 “娘走了,你爹烦死个人,非要跟着,跟着就跟着吧!你和姑爷两个人过过二人世界。” “姑爷年纪轻,不知道心疼人,我把你秋叔留下来,他是哥儿,懂得多,又知道些补身子的药膳,让他好好给你补补。” 那药膳,能让人丢半条命。 齐玉忙道:“娘,不用......” “好了,就这样说定了。”齐母不由分说的做了决定。 临行前,一家人吃了个团圆早饭。 饭桌上,齐母让季丫靠着她坐,亲热的帮她夹菜,把她的小嘴撑的鼓鼓的。 末了贴了贴她的脸蛋:“还是闺女好,可爱软糯的,不像你嫂嫂,天天冷着脸不爱笑,一点都不好玩。” “小倩姨姨可真舍不得咱们小丫。” 季丫知道她要出门,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问道:“小倩姨姨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齐母想了想:“嗯......估摸着要一个多月,再怎么着,年前定是要回来的,你在家里乖乖的,等小倩姨姨回来给你带很多很多好玩的。” 她们说着话,齐父问季子漠:“你弟弟那边你打算如何?” 季子漠:“我今日回去一趟。” 齐父:“让齐玉和你一起走一趟,你长兄如父 ,小小的孩子,总不好让他一个人留在杏花村。” 齐母听这话有些不愿,她如珠如宝的儿子,受了委屈还要上门去接人,他当父亲的不心疼,她这个做母亲的可是心疼的。 季子漠入赘来,她自觉他们齐家能做的都做了。 可也知季安这事要解决,和一个孩子别着劲 ,最后只会让姑爷和他们离心。 季子漠想说不用,又怕他们误会,故而两人一起接季安这件事就订了下来。 车马都已备好,饭后一行人往外走时,齐父又道:“季安读过什么书,认得多少字?” 季子漠走在他身侧,落后了半步,闻言尴尬道:“不曾读书,也不曾识字。” 齐父震惊的扭头看他,季子漠也是无奈。 他都不想吐槽原身了,别说闲暇时间教导季安了,就连季安送饭时见他在练字,问了句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样的,都被原主严厉的骂了出去。 “那是我想岔了,如此一来,琢磨的先生就不太合适了。” 齐父捋了捋胡须:“你对自己是如何想的?我听闻周夫子因你入赘气恼,对外言说不再教你。” 季子漠:“嗯,我让夫子伤心了。” 齐父话在口中转了几圈,季子漠看出他的犹豫,道:“爹你有话直说就好。” 齐父:“你叫我声爹,我就说句不外道的话,你莫要生气,你十二岁就中了秀才,周夫子才学是有,但犹如茶壶中倒饺子,有十只能言出三四,不适合你。” 季子漠回想了下周夫子,点点头,认同齐父所说。 周夫子自己的文章锦绣,可指教学生的文章,就少了些一针见血的决断。 如他拿过一篇文章,能标注几十条细枝末节的错处。 但不会像县令那般,一针见血的抓到最深处,如点评原主:太过死板,匠气重。 见他脸上闪过认同,齐父松了口气:“我这趟去皇城,瞧瞧是否有合适的先生,若是有,就请回来一个。” 门前铺的青石板,长龙般的马车从青石板上碾过,朝着县门处行去。 季子漠看着一车车粮食,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齐玉抬脚又落下:“怎么了?” 季子漠拢了拢厚重的大氅:“没怎么,就是觉得你们家的人......都挺好的。” 好到他无言以对,不知道怎么守住这么多家产的。 齐玉瞧着他脸上的神情,眯着眼角问:“你是想说我们家的人都挺傻的?” 季子漠猛的打了个寒颤,举手做发誓状:“天地良心,我可没有这样想,我要是这样想了,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现代的人不信誓言,古代的人深信不疑。 齐玉脸色唰的一下冷了下来,怒的不管规不规矩,转身就走。 季子漠忙跟上,一路上追着讲了好几个笑话,才把人哄好。 去杏花村的马车备好,坐上马车后,齐玉才道:“我娘说过,算计狠厉是对外人的,回到家里对着家人,自然要掏心掏肺的好,当然,若是家人背叛,那就另当别论。” 这个另当别论指向明显,季子漠脑中闪过齐父的模样。 话说,说个不恰当的比喻,齐父对着齐母就是现代人说的舔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变成了这副模样。 按理来说应该就是情情爱爱,背叛小三这种,可齐家又实在是干净,如此家财只有一个哥儿的家庭,整个桑农县可就这一个。 董寒玉是招了赘,可人家家里是有哥哥的,还外有哥儿弟弟,妹妹的。 “咱娘敢爱敢恨,让人佩服。” 齐玉:“我娘。” 季子漠:“咱娘。” 齐玉:“我娘。” 季子漠好脾气道:“好好,你娘。” “话说,你那情郎什么时候回来?我到时候怎么办?你是打算假死和情郎双宿双息,留我做寡夫,还是想怎么着?” “合离吗?我入赘若是无错,合离你要分一半财产与我,你比较吃亏。” “还有你那个情郎听着是高门大户,他搞定家里没有?” 对自己未来的命运,季子漠还是很关心的。 齐玉开始气,气着气着就气不动了,侧身靠在马车上,闭目小歇。 全身上下写着五个字:懒得搭理你。 季子漠想着他昨晚没睡好,停了话,拿过一旁的毯子帮他盖在身上。 毯子披身的动作轻盈,齐玉却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只觉得身上似有千斤重。 许是因一块毯子暖了身,也许是真的因昨夜未睡好,不知何时,齐玉真的睡了去。 出了县城,路上坷坎不平,司平赶车很是熟练,但依旧难掩颠簸。 齐玉皱眉醒来,肩上的毯子滑落至膝盖。 他瞧见车内只有煮茶的司琴,不由一楞:“他呢?” 马车行走中,却少了个人。 司琴把茶捧给他:“姑爷在前面坐牛车。” 齐玉推开一侧的车窗,往前看去。 冬日暖阳下,泥泞的路上,两边的树木早已萧条。 老黄牛身上套着缰绳,拉着车板沉稳的走着,车板上,坐着四个衣衫破旧,光着脚看不出肤色的乞儿。 他们四个聚在一起,一件大氅负责的为他们御寒。 他们笑成一团,露出缺牙的地方,让人一看,也想跟着笑。 齐玉倾耳听,隐隐约约听出,这是刚才季子漠追着他,给他讲过的笑话。 只是刚才,他气着,连个眼神都未曾给他。 司琴也跟着往外看:“少爷,姑爷刚才下了车,找了这几个乞儿,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这几个乞儿就跟着我们来了。” “少爷去临近处雇马车,别人瞧见是乞儿坐,忙找借口说车坏了,只愿意租牛车,姑爷去坐了牛车,让我过来陪你。” 齐玉推着车窗,只这一会,手已经被冻的僵硬,他关上窗,双手捧起茶碗,温热渐渐让手指恢复知觉。 杏花村外,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四个乞儿朝着杏花村而去。 季子漠弯腰上了马车就喊道:“司琴,快给我个汤婆子,冻死我了。” 抱着汤婆子,季子漠长呼了口气,他把手伸向齐玉:“你摸摸我的手背,看看是不是跟冰一样。” 齐玉身上的毯子还未取下,毯子下的手指颤了颤,还是未伸手去碰如冰的手背。 他不感兴趣,季子漠就收回手。 司琴好奇道:“姑爷,你找乞儿做什么?” 季子漠笑的不怀好意:“你猜。” “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也不做什么,就是让他们去和季安表达下羡慕。” 说着摘下腰带上的钱袋子塞到司琴怀里:“一人十两,我和他们谈好的价格,你等下发下钱。” 司琴震惊的睁大眼:“这么多?姑爷,你当真以为咱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还不等季子漠说话,齐玉就淡声道:“司琴。” 知道自家少爷不喜了,司琴垂下头不再说话。 季子漠摸了摸鼻子:“用我自己的零花钱。” “花完了不是还是问少爷要,反正少爷对你大方。”司琴虽低着头,却还是忍不住嘀咕了句。 “司琴。”齐玉这次是真的冷了脸。 司琴忙抱着钱袋子下了马车,站在马车旁拍了拍自己的嘴,恼道:“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话呢!” 司琴那句话在齐玉看来,是实话,却也是伤人自尊的,他有心想说两句,还未想好如何说,就听一声闷笑。 “司琴说的又没错,更何况是说我又不是说你,你怎么如此苦大仇深,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放心,我可是立志吃软饭的人,若是连这样的话都听不得,我还入赘做什么?” 前世他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外人说的,季家人说的,听都听腻了,司琴这话,他都觉得是夸他软饭吃的好。 说话间,季子漠猛的拉住齐玉的手腕。 ------------ 12 第 12 章 男子比哥儿力气大些,哪怕季子漠此时比齐玉小上两三岁,依旧如此。 手腕上的禁锢犹如精铁一般,齐玉见他边探着身子往外瞧,边牵着他下车的不似胡闹,便也由着他。 村头的杏树光秃着,一个乞儿挥了挥手,见马车上的人下来,便转头又向着杏花村跑去。 季子漠低声嘱咐齐玉:“等下过了那棵树,你就拽着我往前走。” 齐玉??? 不知想到了什么,季子漠松开齐玉,转身回马车拿了个帷帽。 在齐玉沉静的目光下,帮他带在头上,放下遮蔽容颜的纱。 “村里的婶子大娘喜爱捉弄脸皮薄的新人,你容貌打眼,又是新成婚的夫郎,若是遇到了,怕你招架不住。” 拍了拍手道:“走吧!” 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和在家中的并肩而行不同,快了半步,符合规矩,与寻常夫夫一般的走法。 帷帽的纱遮住容颜,也遮住扫面的风,齐玉抬头看着前面的人,心忍不住跳了下,好似落了滴热油。 齐玉:“你家在何处?” 季子漠:“大树过去第五家。” 齐玉:“为何不直接让马车行至家门口?” 季子漠:“那别人岂不是看不到你拽我回来了。” 齐玉:“为何要让别人看到?” 一颗掌心大的碎石拦在路中,季子漠顺脚踢到了一旁:“季安回来了两日,村里定是风言风语的,我带你回来接人,和你这个当嫂嫂的拽着我回来接人,结果自然是不同的。” “前者别人说你齐家不容季安,后者别人只会说我兄弟俩别了嘴,夸你这个当嫂嫂的懂事理。” 说着回头看他:“想不明白?” 心中的热油蔓延开来,烫的齐玉心悸,他自小聪慧,哪里会不懂,只是隐隐约约的猜测不敢信罢了。 心思一转,故意为难他道:“你不是说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为何还要做如此假象?看来,你也是个心不对口之人。” 季子漠:......真真是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 齐家的院子里,几个衣不蔽体的乞儿围着季安,眼馋道:“你爹娘一定很疼爱你,给你穿的厚厚的。” 厨房案板上,上面鸡鸭鱼肉和各色糕点摆的满满的,一乞儿用脏兮兮的手背擦了擦流下的口水。 “你们家一定很富裕,有那么多好吃的,谁要是让我吃这么一次,我就算是即可死去也愿意。” 说着露出幸福回忆的模样:“去年有个大少爷让我钻他□□,我钻的他高兴,就赏给我一个肉包子,那味道,怕是天上的蟠桃也就是这样了。” 说话的小孩和季安年纪相仿,边说边吸溜了下,时隔一年,那味道具体如何,早已混乱,可是他却能把味道形容的诱人。 为何?不过是把所有的美好都叠加到了肉包子上。 季安震惊的睁大眼:“钻□□?就为了一个包子?” 杏花村算是民风淳朴,季安一个人能照顾的了五亩地,也有村民明里暗里帮忙有关。 他吃过苦,挨过饿,受过冻,但和真正的乞儿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因哥哥是人人称赞的神童,自小便有一份自豪的傲骨在,把季子漠看的比天还大。 几人说着话,门外跑进来一个乞儿:“我刚才去尿尿,见到一个人拽着另外一个人往这边来,看穿着气度,肯定是哪家的少爷。” “路上的大娘叫那个郎君子漠。” 季安骤的站起来往外跑:“是我哥回来了,一定是齐家的人拽着他不让他回来。” 回来几日,日夜哭着,有心想回去,却又是拉不得脸,哭着哭着,又开始怨起齐家,哪怕来个小厮回来接他也是好的。 四个乞儿任务完成功成身退,悄摸的出了村子,一口气跑到树外的马车旁,拿了司琴给的四十两银子,坐着牛车喜庆洋洋的离去。 临走还跪着说了许多吉祥话。 临到季家的路上,几个大娘围着季子漠和齐玉两人,依照长辈的姿态,七嘴八舌的劝着。 “人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们亲兄弟,怎还能有隔夜仇,季安年纪小,就看他几年的辛苦,也别和他计较了。” 又夸道齐玉:“还是你这夫郎知道分寸,是睦家之人 ......” 瞧见顶着风跑来的季安,忙推着不情不愿的季子漠过去:“快接了去吧!这孩子夜里一直哭,怕是知道错了。” 说着又扬声对着停在几步远的季安喊:“季安,可不准再不知分寸的胡闹了啊!你哥还气着呢!万幸你嫂嫂心善,不放心你,拽着他来接,不准再不懂事了啊!” 季安原以为是大哥来接,齐家人不让,谁知竟是反着来,是大哥不愿意来接,不曾原谅他。 当下就背过身抹了眼泪。 人无论心善与否,皆喜欢说些大道理,让别人听话与自己,显示出自己的分量。 这边几人继续劝着季子漠和季安,那边几人帮着回季家收拾包袱。 说是包袱,最后却空着手出来。 等到把季子漠和季安送到大树旁,住在旁边的赵婶子道:“子漠,你着是应当不会再回来了吧?” 季子漠笑着道:“有时间还是会回来看看的。” 赵婶子讪讪笑了下:“是是,这里是你的家,有空还是要回来看看。” “咱杏花村离县上不远,一天一个来回不成问题,婶子瞧着,你看书的那张缺了角的桌子,应该是用不到了,我家小子最近上了私塾,刚好缺一个书桌......” 季子漠闻弦知雅意,当下道:“婶子拿着用吧!” 赵婶子听着话笑成一团:“哎哎好,子漠攀了高枝,哪里还看得上这等破烂,婶子就拿着用了。” 末了夸道:“子漠这孩子知道感恩,不枉费那年冬天你生病,婶子给你送的一碗热肉汤。”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夸着。 攀高枝的话,让齐玉心头一紧,犹如被谁用掌紧握了下,帷帽下的眉头皱成一团。 季子漠淡淡的笑了下,如常的和人道别。 到了马车旁,先让齐玉登上马车,其次是季安,最后自己上去合了车门。 季安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缩在车角委屈抹泪。 走了大约有半盏茶的功夫,一阵咕噜声响起,季安抹泪的动作一窒,季子漠勾唇笑了笑。 这小子这次怕是痛不欲生了,难过的不知道自己弄饭吃。 齐玉见季子漠不懂,犹豫片刻,拢着袖子端起一盘桂花糕,盘子刚离桌,季子漠就踹了他一下,示意他放下。 齐玉蹙眉看他,后终是放下盘子,闭目在一旁,懒得管他们兄弟的糟心事。 咕噜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季安难堪的哭出声来,压抑的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季子漠用脚尖踢了踢齐玉,用下巴点了点桌上的东西,又看了眼死咬着唇却依旧止不住哭声的季安。 齐玉:...... 不想跟着季子漠折腾,但两人相处,总要有来有往,就冲着今日季子漠为他名声着想这一遭,齐玉只能陪他折腾一回。 他知季子漠为何让自己递糕点,但这对齐玉来说,无甚必要,季安对他是喜还是恨,齐玉都不在意。 这次他不和孩子计较罢了,若是日后季安做的过分,齐玉自然不再管他。 他端起那碟糯米桂花糕,移到季安身旁,轻递过去。 齐玉想着怕又是一个呸,谁知季安垂着头接过碟子,声如蚊蚋的,道了声谢谢嫂嫂。 齐玉诧异的看向季子漠,季子漠冲他挑了挑眉,笑的一脸得意。 齐玉给了台阶,季子漠坐过去揉了揉季安的脑袋:“自从大姐离家后,这几年都是你和季丫照顾家里,照顾我,哥那天说话太过严厉,现在跟你道个歉。” 季安嘴里塞着桂花糕,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着哭着,抱着季子漠大喊道:“家里还有肉呢!忘记拿了。” 季子漠嘴角抽了抽,稍微有些嫌弃他的眼泪:“忘记拿就忘记拿了,现在早跑别人锅里去了。” 马车内小小的香炉内,檀香缓缓上升,除了车外司平的挥鞭声,只有季安大口吃糕点的动静。 齐家的马车足够大,桌案的抽屉里,放着笔墨,季子漠打开抽屉,取出笔墨纸砚。 他在现代学过书法,虽说不咋地,但毛笔字还是会写的,但研墨却是未做过的。 上课都是别人准备好,他这个大少爷打着哈欠去写俩字,心情不好去都不去。 他拿着墨条,抬头问齐玉:“是直接倒水研墨吧?” 他一个秀才问这话,活像是找事,齐玉一手揽过袖口,一边接过墨条。 车里总归是没有家里方便,他直接用指尖沾染上水滴,滴了两滴到砚台,把墨条落入砚台上,前后推拉磨墨。 齐玉文采不输人,若不是哥儿不准参加科举,考个功名也是有可能的。 季子漠神童名声在外,他对他的文采也是新生期待,想着许是此时季子漠生出了诗意,想书写一番。 他侧着身,边研着墨,边盯着季子漠的笔尖。 不过三息,齐玉猛的丢下手中的墨条,胸膛起伏着,坐在一旁生着闷气。 动静大的,连季安都抬起头,不解的看了过来。 季子漠瞧了瞧手中的大作,又瞧了瞧恨不得离他八丈远的齐玉:这又是气什么? 他凑过去,把手中的纸张举到齐玉面前:“送你的,不好看吗?” 别人送试送字,就他送的别具一格,忍无可忍道:“为何送我这种奇形怪状的图案?” 季子漠压低声音道:“这不是刚才让你对季安主动,想着你受委屈了,画个笑脸表达感谢之情。” 白纸黑墨,上面简单几笔勾勒着傻笑。 后悔的情绪如棉花遇水般,渐渐沉重的压在心尖。 齐宅门外,季子漠和季安下了马车,齐玉快速的弯腰,在装废纸的小木桶中,捡起褶皱成一团的笑脸。 他像小贼似的,心跳的砰砰作响。 齐母离家,留下了齐秋,他自小照顾着齐玉长大,说是下人 ,更似长辈。 季子漠抱着被褥还未出门,就被齐秋拦下,好奇道:“姑爷抱着被褥是打算去何处?” ------------ 13 第 13 章 季子漠:......睡了几天的地板,他还以为今天可以睡床了。 面色如常道:“该换被褥了,我拿出去晒晒,傍晚好换上。” 从杏花村回到齐宅,季子漠和齐玉两人在屋里待了会,一个在塌上睡觉,一个埋头看账本。 这事齐秋不知,现听季子漠如此说,直接想歪了去,以为新婚燕尔,两人在屋内亲热了一番,脏了床榻。 又高兴又有些羞,接过季子漠怀里的东西,笑呵呵道:“姑爷说一声就好,哪里用的着你亲自动手。” 齐秋抱着要晒的被辱出了房,齐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你说什么了?秋叔怎么如此高兴?” 季子漠狭长的眸子划过坏笑:“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齐玉:“快说。”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我说了你别又恼到我身上。” “说。” “也没什么,就是我抱着被褥打算去隔壁房睡,刚巧被秋叔看到了,他问我总不能说是分房,就随口扯了个谎,说晒晒被子傍晚好换。” 在齐玉稍显迷茫的眼神中,季子漠后退了一步:“谁知秋叔想歪了,还以为我们俩刚才在房中,做了夫夫恩爱之事,把床上的被褥弄脏了。” 他说完转身就跑,齐玉顺着他话看向床榻间,如玉白皙的皮肤,瞬间如火烧一样,红的透彻。 季子漠带着阿吉,一口气跑出了齐宅。 找到四个酒肉朋友,不废什么功夫,直接往玩闹处去找,一找一个准。 戏园子里,郭子方四人吊儿郎当的站着,另一侧,站着桑农县另一个赘婿:董记布庄的赵大勇。 季子漠从周朴明手里抓了一小撮瓜子,一秒融入,也跟着吊儿郎当,靠在戏园子的柱子上。 “你们嘀咕什么呢?” 他都站稳妥了,周朴明四人才发觉他来了,有了上一次的交往,他们也发觉季子漠是同道中人。 现在把季子漠当自己人,带着他嘀嘀咕咕起来。 “看到赵大勇了吗?我们打算想个法子,治一治他。” 季子漠磕着瓜子:“他惹你们了?” 郭子方朝地上呸了声:“可不是惹我们了,我们挤兑他,他居然敢还嘴。” 季子漠:......双标的如此明显,连遮拦一下都不用吗? 想归想,季子漠面上气愤道:“艹,他一个赘婿,居然连挤兑都听不得 ,还敢以一对四的还嘴,实在是过分。” 四人连连点头,想到季子漠也是赘婿的身份,又忙说:“我们不是看不起赘婿,就是觉得他不是个东西,占着赘婿的巧,又觉得赘婿的身份丢了他的人,听不得赘婿两个字,觉得受了侮辱。” “不像季兄,大大方方。” 季子漠点头再次认同:“就是,他这是什么行为?他这就是软饭硬吃,又要实惠又要面,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吴苍明一拍大腿:“可不是,这就是软饭硬吃,还是季兄有学问,居然想的出如此贴切的形容。” 季子漠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从旁出听来的。” 几人声讨赘婿赵大勇,季子漠听到纳妾的罪名,直接又艹了声,这哥们牛逼啊! 这边的打算,赵大勇毫无所知,戏园的台柱子登台,他抖擞的坐在第一排,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祥云的荷包,大幅度的甩了甩胳膊。 见人都望了过来,才慢悠悠的解开荷包,露出里面的金瓜子。 郭子方被他穷人乍富招摇的模样气到,捋了捋袖子,朝着几人伸手:“我出门带钱不多,你们有的都拿来,我今日非要好好杀杀他的气焰。” 吴苍明,孙云有,周朴明都掏了钱出来,季子漠靠着柱子,眨眨眼无辜道:“你们知道的,我是赘婿。” 郭子方怀疑道:“你就一两银子都没带?” 季子漠晃了晃自己的荷包,里面哐当响:“带了,但是我晚上回家,夫郎是要查账的。” 几人震惊:“齐玉居然敢?” 季子漠:“那有何不敢,毕竟我是入赘的。” 郭子方怒其不争道:“姻缘皆是夫为天,你就算是入赘,也是齐玉的天,你怎能好脾气的让他查账,这事就算他闹起来,告到衙门也是无理的。” 季子漠心里暗道了句,忘记这是男子为尊的地方了。 不过话说,历史上也没见这么夸张,自己这穿越的是什么鬼地方。 谎话信口道:“我家夫郎样貌好,才学好,性子好,我乐意让他查,这叫情趣,你们不懂。” 四人:......确实不懂。 齐母在时,季丫都是随着齐母吃饭,现如今齐父齐母都去了皇城,齐玉想了想,让人把季丫抱到了暗镜院。 抱了季丫,对季安厚此薄彼显得不公,又让人去问季安是否过来用饭。 季安心里依旧有些别扭,为自己大哥不值,但经过季子漠的话,和乞儿那一遭,多少明白了些事理,更怕季子漠气的真的不要自己了。 一张桌子上,三人而坐,季子漠不在,季丫和季安齐齐看向齐玉。 齐玉:...... 他原本想着,一起吃饭罢了,没什么,现在怎么有些棘手的感觉。 刚想让人去看看季子漠回来了没有,司琴就气势汹汹的进了屋来。 “少爷,姑爷让阿吉回来说,他今天不回来用饭了,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让你先睡,不用等他。” 齐玉怔楞了会,嗯了声,让人摆饭。 司琴急了:“少爷,你怎么不问问姑爷去了什么地方。” 齐玉给季丫夹了菜,淡漠道:“随他。” 司琴:“少爷,这怎么能随姑爷呢,这才多久,姑爷就去了洛河弯的花船上。” 院中风声呼啸,有些吓人,房中静默无声,只有齐玉淡定的垂头喝汤。 许是气氛太过沉闷,季丫和季安握着筷子,忐忑的看着齐玉,未敢伸筷。 若是之前,季安听到季子漠去了花船,他觉得是应当的。 但现在,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滋味,想着,这才成婚几日,大哥应该再过几日去花船的。 齐玉用公筷给两人夹了菜,示意他们吃饭,等残席散去,他如往常,随手拿起案头的书。 到了熄灯时,去了花船的人还未回,齐秋端上来一碗药,他连问都没问,一饮而尽后,躺在了床上,让人熄灯。 月挂柳梢头,季子漠轻盈的推开门。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季子漠原打算去柜子里取被子,听到动静转身走向床边:“还没睡?” “没睡起来咱们说会话呗,我跟你说说我今天的成绩。”高兴的事想要找人分享,季子漠蹲在床头,犹如想要炫耀的孩子。 话刚落,就见床上的人坐了起来,身子外探着,朝床外呕吐着。 季子漠忙点了灯,昏黄烛光下,齐玉干呕着,眼尾泛红,却没吐出来任何东西。 季子漠想帮他拍拍后背,还未走到跟前,就听齐玉痛苦道:“你走远点,恶心难闻。” 季子漠忙后退,抬手闻了闻袖子:“我洗过澡才回来的,还有味道吗?” 声音传到屋外,齐秋司琴忙推门进来,季子漠遭人嫌弃着,被挤在一旁。 趁着这空隙,季子漠又去一旁的房间洗了个澡,连头发都洗了一遍。 他边用长帕擦拭头发,边走进问:“好点了吗?” 齐玉喝了水,润了润干枯的嗓子,道:“许是晚饭吃坏了肚子,不妨碍。” 司琴气鼓鼓的立在一旁,齐秋暗自叹气。 季子漠不疑有它:“那就好,吓我一跳。” 走进司琴道:“你问问我身上可还有味道?” 司琴咋呼道:“有,难闻死了。” 季子漠自己又闻了闻,皱眉:“还有?你们鼻子怎么都这么灵敏,我都洗了两遍了。” 齐玉立在桌前,垂眸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他还有脸说,司琴气势汹汹道:“姑爷,你说,你是去了那个鬼窟窿,染的一身的脂粉香。” 季子漠:“洛河弯的花船,阿吉没和你们说?” 司琴要被他气死了:“你去花船做什么?” 就算今天少爷凶她,她也要说,糟心的姑爷,原本听他说害怕少爷生气,想学着哄少爷,她还以为是个好的,想着教教他。 现在看来,男人都是一样的货色,没一个好东西。 说到去花船做什么,季子漠可就来了兴致,也不深究司琴的态度,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在司琴眼前晃了晃:“瞧见没,你姑爷我去花船赚钱去了。” 司琴疑色道:“从来只有男人去花船花钱的理,哪里有赚钱的道理。” 季子漠又晃了晃手中的银票:“我还能骗你不成,你家少爷给了我三百两,你瞧瞧我手里现在多少钱。” 一,二,三,四,五 五张一百两的银票,那就是五百两。 司琴惊呼:“你做什么赚了五百两?” 齐玉握着茶转头看他,齐秋也少了叹气。 回来这一路也是口渴,想去倒水,又怕离得近了齐玉再吐:“你先倒杯水给我,嗓子干。” 司琴给他倒了水,季子漠喝了两口才道:“此事说来话有点长。” “在戏园子里,郭子方要和赵大勇斗气,搜罗几人的银子,他们四人总过凑了三百两......” 司琴插话道:“姑爷你不用凑吗?” 季子漠:“他们让我凑来着,我直接说我入赘,晚上回来夫郎要查账......” 司琴恼的跺脚:“你怎么能败坏我家少爷的名声。” 只有齐秋看的明白,对着司琴无奈道:“这么说是姑爷自己丢了面子,省下来百两的银子来。” 不过心里却嘀咕了句,姑爷还挺小气的,不不,是会过日子,齐秋忙改了用词。 季子漠赞了句:“还是秋叔看的明白,我今日可是带了两百多两,我扔水里还能听个响,郭子方斗气要我的银子,不凭白亏的慌?” “后来呢?”指尖贴着瓷白的茶盏,齐玉看向桌边的人。 ------------ 14 第 14 章 想到后面的事,季子漠未语先笑:“你们定是想不到,赵大勇带了一荷包的金瓜子等物,招摇的人尽皆知,可是一场戏唱完,他也只是扔了两个到台上。” 司琴啊了声,随后噗嗤一声笑出声。 齐秋眼中带了笑,齐玉虽未笑,身上的霜寒却是少了些,他又问:“后来呢?” 季子漠:“后来我们几个人出来后,笑了一场,郭子方信口说赵大勇护钱,谁能让赵大勇出血,他手中的银票就归谁,我这不是一时兴起,就把活揽了下来。” 古代无论男女,头发皆长,季子漠擦了会还未干,便有些烦了,把擦头发的帕子放在一旁,想着让头发自然干。 冬日湿发会进寒气,司琴听到这里,也知道姑爷没犯花花肠子,走过去拿起帕子,想给他继续擦头发。 季子漠直接把帕子从她手中抽掉:“不用。” 让一小姑娘给他擦头发,季子漠不自在。 齐玉视线移到扔在桌上的帕子,眸子闪了闪。 看向他问:“他们四人是三百两,多余的两百两哪里来的?” 季子漠回想着花船上的事,手指轻点着桌面,狭长的眸子盛满笑意,似是林间狡猾的狐狸。 “花船上的烟娘包夜的最高身价一百两,我抽了个空找花船老鸨商量了下,帮烟娘提身价,超出一百两的二八分,我八她二。” “我是赘婿,赵大勇也是赘婿,且身份转变,觉得自己了不得了,我不过激了几句,又故意挑起烟娘让他争抢,最后他花光了身上的银钱,还让人回家又取了银子过来。” 他微微得意的看向齐玉,似是在说,快夸夸我。 有句话,屋里的几人都想问,却只有司琴问了出来:“你赚了银子就回来了?没做些旁的?” 今日司琴待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原来根源在着,季子漠打了个哈欠,懒散道:“我能做什么?这不是赚了钱就回来了,怕一身的脂粉味熏到你们少爷,还顺道去云来酒楼洗了个澡。” “谁知道你们少爷那鼻子灵的,还是熏到吐了。” 明明白白的话撂出来,伺候的人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司琴对他有了好脸,齐秋也在心中念着阿弥陀佛。 齐玉虽没说话,想来也是郁结少些了。 吃坏了肚子吐了出来,这话骗骗司琴司平也就罢了,齐秋是没骗过。 齐玉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高傲性子,当真是随了齐母,可有一点齐玉不如齐母。 齐母敢爱敢恨,恨了就折腾别人,不委屈自己。 自家少爷确实不同,诸事闷在心里,不会苛待别人,却单单折磨自己。 犹如岩石中的嫩竹,原能长的参天,偏偏学不会低头,傲然承受着肆虐的寒风冬雪。 可这人哪里能和竹子比,风吹雨打后,竹子有一线生机出头参天,这人,只会把自己委屈死。 想到这里,齐秋恨的咬牙,他家少爷原也是活泼性子,琴棋书画,骑马射箭,皆是桑农县哥儿中之最。 在马球场上是何等的耀眼,都是董家那哥儿,不是个东西,少爷拿他当最好的朋友,他却故意引少爷说话,又把那话传了出去,让少爷被全县耻笑。 从天落到地,他家少爷又不是个开阔性子,硬生生憋成这副模样。 今年下雪早,十月中旬就落了雪,此时外面风声呼啸的,不知是否又要落雨雪。 齐玉因季子漠去了乌烟处,心生恶心干呕了一场,季子漠知道齐玉心中有人,是完全没有错想,更何况他之前提及去花船,齐玉是应下的。 虽自己闻着身上清爽,但总归是怕齐玉鼻子尖,再惹他难受,季子漠直接说去厢房睡。 他打着哈欠往外走,背影风流懒散,齐玉看着,手指蜷缩成一团,他说:“你缺银子了和我说,用不着去赚这种钱。” 外面呜咽的风声好似停了一瞬,季子漠像是被齐玉施了个定身术,保持着手指触碰着门框的姿势。 房门刚开了条缝隙,寒气裹着他半干的头发,直往脑子里钻。 不知钻到了什么地方,刺的季子漠头疼欲裂。 “考了多少名?” “年纪十一。” 廉价刺鼻的香水味伴随着女士细长的腰带靠近,从来没关注过他考多少名的妈妈,第一次问了他成绩。 腰带抽在背上,七岁的季子漠咬牙不肯叫一声,躲避着,颤颤巍巍的从书包里掏出一千块钱。 那是他给人作弊赚来的,只要出的起钱,他可以把倒数第一,变成年级第一,至于别人信不信这个分数,就不是他要管的事。 他控分能力好,脑子灵活,就算是高一级的活也能接,一场大考下来,赚的钱不算少。 季子漠抬起头,哭着喊了声妈。 听过解释的女人,把他踩在地上又打了一顿。 那是她第一次打他。 后来回到季家之后的季子漠才知道,他七岁挨打前,季家也挑选了一次私生子,他成绩不好,在季家暗地里观察的时候表现不好,落了选。 打人或许能让人上瘾,自那次起,季子漠时不时的就会挂点伤。 三年后,追赌债的人砸了家,季家的人从天而降,在他爷爷打量评估他的时候,他妈妈掐住了他的脖子。 季子漠妈妈狠厉的掐着他的脖子,季子漠爷爷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对视着,比着耐心,争强好胜的,想让对方先认输。 如果这是一场拔河比赛,季子漠就是那根必不可少的绳子,但为了赢,谁又会去管绳子疼不疼,会不会断裂。 那种窒息感,季子漠终身难忘,他后背靠着墙,震惊后毫无挣扎,头顶折射的灯光在他眼中逐渐涣散。 很美的一种景象,就像他的世界变成了星光的海洋。 最终,季子漠的爷爷认了输,赞了声:论心狠,老头子我自愧不如。 季家给季子漠妈妈还了赌债,又给了她一笔钱,她拿着支票亲了下,笑出了眼泪。 临走前,嫌弃的看着季子漠说:“季家有的是钱,少心思不正用歪门邪道去赚钱。”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她,她留给他的眼神,是嫌弃,对他的评价,是心思不正。 寂静的夜,不知哪里来的乌鸦,莫名叫了声,叫声难听的刺耳。 季子漠回神,没回头看齐玉,只淡淡的嗯了声,转身出了门。 “你缺银子了和我说,用不着去赚这种钱。” “季家有的是钱,少心思不正用歪门邪道去赚钱。” 他想,也是有趣,两句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想着想着,他就笑出了声,只是背影,莫名萧瑟。 门开了又关,灌进来的风,被屋里烧着的炭火暖热,齐玉恍然失措。 从初见起,季子漠虽说不上是嬉皮笑脸,但也是洒脱放纵,神情要么懒散,要么狡黠打趣。 刚才那声嗯,却像是深渊空谷,低沉的让人慌张不安。 “少爷?”齐秋走近唤了声。 齐玉回神:“嗯?” 夜已深,齐秋见他无睡意,道:“少爷,既然今天是误会一场,秋叔多嘴说两句,不知少爷对姑爷是作何感想?” 齐玉如画的眉头微蹙:“秋叔是问什么感想?” 齐秋挑明道:“少爷是想和姑爷得过且过,还是从心里结为夫夫,互相敬着爱着?” “我这几日瞧着,姑爷是喜欢少爷的,都是笑着凑到你面前,少爷对姑爷,倒是比对我们还冷了许多。” “若是得过且过,那不必说,少爷继续随心而过就好,日后如何,夫人都会安排好。” “若是真的想从心里结为夫夫,少爷不妨给姑爷个好脸,两人慢慢热络起来,热络了,也就能生了感情。” 烛火晃动,齐玉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说些什么,成婚当日,季子漠说了什么,他回了什么,历历在目,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从心里结为夫夫。 至于齐秋说的季子漠喜欢他,笑着凑到他面前,齐玉想着这哪里是喜欢,他不过是脾气如此,八面玲珑,对谁都一样。 司琴,齐母,季丫......哪怕是院中遇到了讨喜的下人,都会笑着说上两句。 “凡事不强求,得过且过也无妨。” 话是如此说,心里却无端起了波澜。 得过且过是无妨的,可总归是......期翼另外一种可能的吧! 齐秋帮他掀开被子,离去前笑着道:“日子还长,少爷慢慢思量就好,旁的先不想,只想想对姑爷是否满意。” 灯再次熄灭,屋内静悄悄,离床一步远的地方少了道呼吸。 齐玉侧着身,在黑暗里,看向之前季子漠打地铺的位置。 只想想对姑爷是否满意。 满意吗? 齐玉想了又想,不敢定下答案。 从成婚那日到现在,时间不长,季子漠坏的超乎他想象。 污蔑他心里有人,新婚夜说合离。 直接对他说想去花船。 动作言语轻佻,私下第一面,孟浪的盯着他瞧,说他长相绝了,十有八九是个爱慕美色的人。 可是,好的......也超乎他想象。 拜堂时掀开衣袍与他对拜。 喝了齐母送来的药,自己痛苦的折腾了半夜,也未曾起邪恶心思。 季安与他起了嫌隙,季子漠也无偏袒季安。 还有杏花村他帮他造势好名声。 两间房 一个思来想去心乱了一团。 一个望着房梁,在回忆里挣扎难以抽身。 ------------ 15 第 15 章 翌日 季子漠起了个早,围着园子跑了两圈,后扛着季丫回到暗镜院。 季丫穿着红色的小披风,戴着帽子,小小的脸儿被围在一圈雪绒间。 她扶着季子漠的头,高兴的咯咯笑,怯弱的性子少见的活泼。 喊着:“嫂嫂。” 齐玉刚洗漱完,齐秋就端上来了药膳,说是药膳,实则和药也差不多,味道难入口。 可偏偏齐秋的药膳效果出起的好,要是轻微的受凉伤寒之类的,喝上两日就能好。 是药三分毒,药膳总归是好些,故而只要不严重,齐家都是吃齐秋的药膳。 昨夜齐秋察觉齐玉说话鼻中有阻塞之感,直接天未亮就起来,去厨房做了花生鲫鱼汤,里面加了几味他独门秘方的药材。 盛情难却,齐玉艰难的喝了几勺,那难以言说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刚巧季丫的喊声入耳,他快速的放下碗往外走:“我出去看看。” 跨出门后,那股味道都未下去,平日如青山冷淡的脸庞今日不同凡响。 眉头难受的聚在一起,手指贴着滚动的喉结处,要吐不吐的。 季子漠的脚步一顿,打量了几眼,眼里划过深思。 齐玉牵过季丫,走了两步没看到有人跟过来,回头就看到季子漠原地发呆。 齐玉:“进屋用早饭。” 季丫在家洗衣做饭捡柴,吃个饭不在话下,拿着筷子吭哧吭哧的吃饭。 齐玉食不知味,连夹到口中是什么的都不知道。 等季丫都吃饱了,他才垂着眼拿起公筷,给季子漠夹了块豆腐。 季子漠先是诧异的转身往外瞧了瞧,这也没下红雨。 后似想通了,抬手摸了摸头。 齐玉主动给夹菜,破天荒头一回,在季子漠看来,这就像是作者把人设写崩了。 齐玉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小说里的角色,那崩就肯定有理由。 他递给了齐玉一个眼神,眼神中想传达些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略带深意的双眸,犹如刺眼的金光刺破云霞,极具穿透力,齐玉捏着筷子的手指一紧,心跳不止。 他是看出他试探靠近的意思了吗?那季子漠是会随着靠近,还是会看轻他? 在齐玉内心七上八下时,季子漠吃了碗里的那块豆腐。 他吃的是豆腐,齐玉的心却在一块块坍塌,重塑。 自次起,季子漠两日间又撞见了几次齐玉干呕恶心,心里的猜测压抑不住的冒出来。 入睡前,齐玉一边忍着恶心一边喝着鱼汤,季子漠瞧着都替他难受。 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电视里,小说里,刚怀孕的不都是一闻到油味腥味就犯恶心。 当然,他之前没接触过哥儿,想来总是大差不差的。 之前在无涯寺怎么说的来着?董寒玉是不是说他们那个竹马一个多月前回来过一次? 季子漠黑夜里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这是直接喜当爹了? 嗯......也不算,齐玉不是他媳妇。 这日用完早饭,齐玉主动问他是否要去书房温书。 小时候是学霸,后来真的成了学渣的季子漠:...... 当下抱起季丫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拐回来拿过两人的披风大氅,再次溜到了大街上。 昨日季子漠大显神通坑了赵大勇一场,在郭子方几人心中的形象瞬间转变。 等在齐宅外,见人出来了忙疾步迎了上去。 “我们知道你在齐家的处境,就没敢让下人进去叫你。” 季子漠把季丫扛在肩上:“这倒也不至于,我家夫郎通情达理,对我甚是好,今早用膳还给我夹了菜。” 郭子方几人眼中皆是露出同情,哪个通情达理的夫郎会查账。 夫郎伺候夫君用膳穿衣不是正常的? 他们对两人的相处实在好奇,又问了一句,季子漠直接找了个话题岔过去。 周朴明指了指他肩上的季丫:“季兄今日要带着她出去玩吗?” 季子漠:“不可?” 周朴明:“也不是不可,若是带着小姑娘,咱们就去不得勾栏瓦舍了。” 周朴明说的勾栏瓦舍在北大街上,说是勾栏瓦舍,在季子漠看来,就是一个古代的娱乐场所。 说书,唱戏,皮影,杂耍,鼓瑟吹笙,蛐蛐,斗鸡,木射,赌坊......应有尽有。 青楼则是在另一处。 季子漠笑道:“为何不能去。” 他边说,边往北大街走去。 几人在忙追上。 “一个女孩,怎好去那种地方。” “女孩为何不能去?” “传出去名声不好,以后说婆家艰难不说,夫君也定是嫌弃。” “这样的婆家为何要说?这样的夫君要他作甚?” 不管别人如何想,季子漠觉得女孩总该多见些世面,见的多了,才会有自己的思量。 他平日玩什么,就带着季丫玩什么,季丫问什么,他毫无遮挡的回答。 赌坊外有人坐地哭爹喊娘,有人笑成傻子一般的走出来。 季子漠带着季丫看了会,指着笑成傻子的人,低声说:“看来他赢了不少,不过,怕是拿不到家了。” 季丫不懂的问为什么。 季子漠没直接说为什么,反正也无聊,带着她悄摸的跟在那人的身后,出了城的小道上,几个拦路的劫匪把那人的钱抢了个干净,又打了一顿方才罢休。 那人挨打痛苦喊救的时候,山坡上的季子漠冷眼看着,季丫害怕,他手抬起又落下,未曾捂上她的双眼。 等那人颤颤巍巍站起身,骂骂咧咧的往家去的时候,他和季丫说,那些是赌坊的人。 他说:十赌九输。 他说那一个赢是给别人看的,开门做生意,有人赚了钱,发了财,其他人才会痴迷的砸钱进去。 最后,他隔着帽子摸了摸季丫的头,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另外一个人说,他说:所以,一辈子别碰赌了,有了钱,就好好的过吧! 季丫被刚才打人的场面吓到,此刻紧紧抱着他的腿,重重的点头。 他牵着季丫走着下坡路,吴苍明折扇点在掌心,赞叹道:“我以前还挺瞧不上读书人的,现在看来,读书还是有用的,做事聪明不说,看事也清晰,神童不亏是神童。” 周朴明听着话笑的双眼眯成一条线:“你家是开书肆的,还瞧不上读书人?” 吴苍明哎了声,道:“对外肯定不这样说,你看我穿的书生样,就是屈与我爹的威压下装装样子,我看见那群之乎者也的人就烦,但是我现在有点瞧得上了。” 随后道:“我明天要在家里看看书,不出来混了。” 郭子方嘴角抽了抽:“三字经会背吗?” 吴苍明身子僵硬住:“会背前面一点。” 痛苦道:“这不能怨我,我这一看书就头疼的毛病,我爹都没办法,从小到大挨了多少,也就这几年我爹才开始认命起来。” “算了算了,我明天还是继续出来玩吧!别书看不进去,又头疼的睡不着了。” 几人往前走,郭子方瞧着给季丫够柿子的季子漠,低声道:“我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和子漠兄说。” 几人看向他:“什么事?” 郭子方懊恼道:“就是昨晚他走后,我们留在了花船上,我心里高兴就喝了些酒,把他故意坑赵大勇的事和伺候我的哥儿说了说。” “我早上走时也忘记嘱咐了,想起来的时候让下人去嘱咐下,下人回来的时候说那哥儿答应是答应了,瞧着神情有些尴尬,怕是已经和人说过了。” 四人中,周朴明性子最为憨厚,他啊的一声:“你这不是把子漠兄卖了吗?” 这话让郭子方从懊恼变为不高兴,两人争论了几句,最后还是孙云有劝和道:“董家和齐家在桑农县虽都是龙头,但还是齐家略胜一筹,更何况是赵大勇自己没有用,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他们围在一起嘀嘀咕咕,季子漠不知何时转了回来,他也随他们拿了把折扇,手指转动折扇,在他们身后道:“齐家和董家的关系原本就不好,不在乎这一件两件事。” “更何况,这事挺明显的,昨天就应该有人能看的出来。” 如此说,郭子方心里就舒爽了。 木射处,赵大勇站在几人中间,鞍前马后的递木球。 昨日他包下的烟娘,此刻正娇笑连连的缩在一人怀里。 季子漠看了看那几人,又看了看郭子方几人。 人当真是不能比啊,这样一对比,郭子方几人吊儿郎当的四少名头都没了。 那几个人,说吊儿郎当都不太恰当,流里流气的,像是横着走的螃蟹。 他问周朴明:“这几个是谁?” 周朴明讶然:“你不知道他们吗?桑农县四少。” 季子漠:??? “你们不是桑农县四少?” ------------ 16 第 16 章 周朴明跟他解释:“我们是桑农县正四少,他们是桑农县反四少。” 季子漠竖了个大拇指,厉害。 周朴明道:“我们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他们是坏事做尽。” “你看那个,搂着烟娘的人,叫麻尤虎,去年秋他去庄子上玩,遇到农家嫁娶,趁着院子里宾客尽欢,偷摸进去把穿着嫁衣的新娘糟践了。” 季子漠震惊的双目瞪大,没忍住喊了声艹。 TM的禽兽。 这种事,想起来就能让人气红脸,周朴明在地上呸了声。 季子漠:“这样的事就这样算了?” 周朴明:“那女子是个忠贞的,被捂着嘴按着凌辱了一番,事后就冲出来跳了井。” “后来上了公堂,给女子娘家赔了一百两,给女子婆家赔了一百两,此事就了结了。” “毕竟惹出了人命,他爹明面上关了他一年,说是让他修身养性,刚放出来没几日。” “娘家拿着钱,欢天喜地的给儿子娶了妻,婆家拿了天,高高兴兴的挑选新妇,可伶那女子死的不光彩,冲出房跳井时,头发凌乱露了肩头,直接被破席卷着,扔到了乱坟岗喂孤狼。” 说到此,周朴明眼眶泛红,嗓子口犹如堵了厚厚的棉花,声音都在发闷。 郭子方插话道:“朴明给那女子收了尸,虽去晚了一步,身子有了残缺,但毕竟算是入土为安了。” 世界纷纷扰扰,不公若是化为实体,定是能把无边的海填满。 在钱财面前,人命是如此的不值一提,在娘家婆家眼中,得了银钱,就是得到了公道。 至于死者的委屈,又有何关系? 季子漠拍了拍周朴明的肩膀:“朴明是个心善的。” 几日接触,季子漠把四人的脾气秉性摸的七七八八。 周朴明,家里是:好吃糕点铺,性子实诚,可以说是多愁善感,听场戏都能哭的眼通红,四人之中最吃亏的一个。 郭子方,家里是:香醉胭脂铺,性子急压不住脾气,俗称嘴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 吴苍明,家里是:远山书肆,为人豪气大方,最烦让他动脑,就是叛逆期还没过,凡事都想和他爹对着干。 孙云有,家里是:解愁当铺,这个心中有成算,但是个闷葫芦,不爱说,就算说了,也是凡事给自己留三分余地。 桑农县正四少,反四少,都是别人取的称呼,就如正反不合一样,两伙人也是互相看不上。 正的看不上反的仗势欺人,反的看不上正的傻不隆冬。 季子漠几人站的明显,那边搂着烟娘的人半挂在她身上,吹了声口哨,盯着阿吉怀里的季丫,和烟娘大笑道:“你多了个小妹妹,日后在楼里可得多照顾照顾。” 左右都是金贵的人,这话烟娘未曾答。 季子漠瞬间冷了脸,目光如利剑般射向麻尤虎,他示意阿吉先抱着季丫离开。 等他们走出人群,季子漠打量货物一样的打量着挂在烟娘身上的麻尤虎,似笑非笑道:“你是玩的废了身子,连站都站不住了?” 随后疑惑道:“不是听说尤老爷让你在家修身养性了一年,怎么瞧着,你虚败的更甚了?” 被他的话引着,周围的人齐齐看向麻尤虎,是啊,这也不像是素了一年,修身养性的样子。 反倒像日日缠绵厮混在床榻上的虚弱样。 难道是偷偷跑了出来?想来应该是的。 季子漠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带着疑惑转身离去。 麻尤虎搂着烟娘乐的哈哈大笑,看来这入赘的神童也不过如此。 吴苍明有些失望,还想着季子漠发挥聪明才智,让反四少吃瘪呢! 两句话,平淡的如杯白水,谁都没当回事,毕竟麻尤虎的身子是好是坏,和旁人也无干系。 猛不防次日桑农县就传了谣言。 哪里传的不知,但说的有鼻子有眼。 说麻尤虎为啥被关在家里还虚败了,那是因为他在家里玩的更花。 只丫鬟?不不不。 不说他,他爹也是个好色的,家里有姿色的丫鬟/哥儿都被收了房,哪里还有他一个少爷能看得上的人。 谣言就传到此,后面具体如何,全凭想象。 第四日,云来酒楼的包厢内,郭子方激动的手舞足蹈,拍着桌子道:“你们绝对猜不到麻家这几日的事。” 季子漠抓了把五香花生,翘着二郎腿听他说。 “传谣言第二日,麻尤虎的庶弟在自己房内,把麻尤虎和娶的哥儿堵在了床上,直接哭倒在麻老爷面前。” “麻家就麻尤虎一个嫡子,麻老爷自小偏心,怒斥了麻尤虎几句,就不痛不痒的掀了过去。” 周朴明几人震惊,季子漠也跟着震惊,周朴明几人啊了一声,他也跟着敷衍的啊一声。 郭子方看着他们失望气愤的样子,嘿嘿笑道:“别急,后面还有呢!” “原本事情就应该这样过去了,谁知道昨晚,麻尤虎偷人,直接偷到了他爹的房里,他爹刚用药和新纳的小妾恩爱了一番,睡的朦朦胧胧,就看到刚才还在他身下的人,在儿子怀里。” “小妾说麻老爷是个不中用的,用药也是半软的,边说还边在麻尤虎身上欲求不满的蹭着。” 说到这里郭子方也有些尴尬:“就两人衣衫半解要办事的场景,你们自己想,麻尤虎正提枪要上阵,意识五迷三道的,当下附和了几句,措不及防被他爹拿灯台砸了过去。” “艹...”吴苍明几人齐齐喊道, 原本这里是没有艹这个震惊语,听季子漠说了两次,不自觉的入耳,此时再也没有这个字更能形容他们的感觉。 啥玩意?这么炸裂吗? 孙云有:“刚出了事,麻尤虎就敢顶风作案?” 郭子方说了个口干舌燥,对他们的反应很是满意,给自己倒了杯茶,继续道:“这谁知道,事是真的,不过麻尤虎嚷着喊着说自己是被小妾陷害的,是有人喊他来,说他爹找他。” “那小妾哭的梨花带雨,闻言直接怒了,一五一十说出两人的苟且,从第一次开始说,那叫一个详细,麻尤虎喜欢怎么折腾,什么姿势,床上叫她什么,身上有些什么记号,全都不带差的。” “最后捂着肚子哀怨的望着麻尤虎,问他是否连腹中的孩子都不顾了。” 吴苍明几人:.....艹。 “麻老爷当下叫来大夫,给小妾诊脉,怀孕已经有两月,而那个档口,麻老爷有病,正在床上躺着呢,哪里有空和小妾做那档子事。” “这还不算,那小妾攀咬,说麻老爷一屋子的人都被麻尤虎睡了个遍,连继小爹都不例外......” 吴苍明几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世上还有如此离谱之事? 最后郭子方喝着茶,啧啧了两声,幸灾乐祸道:“反正啊!麻家这几日精彩的厉害,现在是里里外外乱成了一锅粥。” 季子漠也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看着白烟蜿蜒而升,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如此清楚?” 郭子方得意道:“忘记我家是做什么的了?开胭脂铺的,对后院这点事还能不灵通?更何况麻老爷直接气病,倒在了床上,这事又牵扯到他娶的第五任夫郎,里里外外没一个管事的,事情还不得顺着风跑出来。” “不信你看着,最迟明日,肯定满大街都传遍。” 郭子方估计的还是太保守,当他们下楼,就听到酒楼大堂开始了嘀嘀咕咕的议论。 季子漠白天和他们闲散逛逛,傍晚则到点回家,和齐玉,季丫季安一起用饭。 不过季安这两日不知道怎么的,一见他就委屈气愤的看他,抿着唇也不说话。 季子漠问了一次他不说,也就懒得管了。 齐宅 齐玉被困在一堆账本中,算的脑袋发昏。 司琴推门而入,说是姑爷回来了,他便合上账本,出了书房。 进了房,季丫正吃着糖葫芦,季安玩着九连环。 桌边放着一个纸包,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齐玉不知季子漠是心细如发的体贴,还是擅长哄人 ,日日出去玩,回来每次都会带上些礼物来。 都是些寻常物,却让几人有了期待,猜着今日是什么。 季子漠蹲在碳笼旁烤着手,见他进来,随手指了指桌子。 ------------ 17 第 17 章 “我见你这几日不舒服,给你买了些杏干,难受的时候可以压压。” 齐玉这两日嗓子痒着,齐秋便每日煮一份药膳给他。 也就喝的时候难受些,不曾想季子漠看到记在了心里,齐玉走过去拆开纸包,看着澄黄的杏干嘴角微微上扬。 几人吃饭时,司琴满脸喜色的走了进来,见季丫和季安在,便把话压了下去。 等到用完饭下人要领着他们去睡觉,季安闷头闷脑的走到季子漠身边。 季子漠:“怎么,忍不住想说了?说说,我怎么得罪你了,这两日不给我好脸色,你要是说的有理,我就给你道个歉。” 这话说的毫无长兄的架子,齐玉抬眸看了他一眼。 季安手握成拳,鼓着勇气道:“大哥你带季丫出去,不带我出去,还是因为我之前对嫂嫂不敬的事,不曾原谅我。” 季子漠后退了半步,抱胸上下看着季安不说话,只把季安看的忐忑不安。 季子漠让人把季丫抱回去睡,拎着季安走到塌边。 季安站着,季子漠坐在贵妃榻上,脚踝搭在膝盖上,一副要深谈的模样,让齐玉都放下了手中的书,想看看他打算做什么。 季子漠问:“我是谁?” 季安梗着脖子:“大哥。” 季子漠:“季丫是谁?” 季安:“小妹。” 季子漠又问:“都是亲的吗?” 季安睁大了眼:“当然都是亲的。” 季子漠用脚尖轻踹了他一下:“既然都是亲的,一点屁大的小事,你还憋这么几天,有话不知道直接说?” “男子汉大丈夫,心眼怎么小的跟针一样,自己憋着闷气,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对季丫也没好脸,你觉得你不痛快,是不是自找的?” “你大哥我是个没耐心的人,问你一次不说,我就懒得再问,这次就算了,下次下不为例,再让我知道你小心眼的,我管你是哭是闹。” 齐玉正侧耳听着,只听着季子漠说完又嘀咕了句:“怎么一个两个的,心思都挺能憋,不难受?” 说完还撇了一眼过来。 齐玉触碰到那牵连的眼神,侧过身不再听,生气。 季子漠严厉的话说完,又说了几句手足兄弟的话,和下次带他出去玩的承诺,让季安愧疚又高兴。 待他走后,齐玉边翻书边道:“你软硬兼施,还挺会哄人。” 季子漠叹息一声躺在塌上:“我也不想,这不是没办法,当了人家大哥,我能怎么办?” “季丫懂事听话的还好,季安这小子,一根直筋也就算了,现在又加了个小心眼,才十岁,怎么就一身的大男子主义。” 齐玉侧头看他:“什么叫做大男子主义?” 季子漠:“就是信奉男尊女卑,觉得身为男的就对女子或者哥儿高人一等。” “例如我入赘这事,明明是你家吃了亏,却因为我是男子,你是哥儿,他就觉得你家吃亏是理所应当的,把一切过错都推给你,对你抱有敌意。” 屋里暖洋洋的,让人犯困,季子漠闭上眼,鸦羽般的睫毛细长而浓密。 齐玉心神晃动犹如波涛巨浪,原来,他是这样想入赘的。 屋里的司琴快要笑成一朵花,姑爷说的话真中听,可不就是这样,他入赘占了多少好处。 “少爷,姑爷,上次说话不中听的麻尤虎,现在你们猜怎么着?”司琴想起刚才听到的八卦,兴致勃勃的卖关子。 齐玉追问了句怎么着,季子漠缓慢的睁开眼,随后又闭上。 司琴听到的,和郭子方说的大差不差。 齐秋听的直呼老天爷,齐玉也是震的好半天没反应。 季子漠瞧见他那样,反倒闷笑了声。 见齐玉看过来,解释道:“这事是稀奇也不是稀奇,其一:麻尤虎好色,其二:他爹后院美色小妾多,其三:胆大,连别人成婚都敢潜入新娘房,何况是他爹的后院。” 齐玉思后点点头,觉得有理倒也未多想。 季子漠分析的对,但对于听众来说,这事太过哗然,让人唏嘘。 自那日季子漠去了厢房睡,就再也没有回来睡。 一是为了避嫌。 二是床肯定比地铺舒服。 如往常一般,在齐玉房间待了一会,起身说:“我回去睡觉了。” 齐玉握着书,嗯了声,一旁的齐秋着急的对齐玉使眼色,这怎么都分房了。 季子漠推开门才发现,就这一会,外面已经飘了小雪。 他随口说了句下雪了,后关上了门。 躺在床上还没十分钟,房门被人敲响,司平笑着道:“姑爷,少爷让你过去一趟。” 季子漠打了个哈欠,把脱下的外袍再次穿上,想着就两步路的事,就没麻烦的系披风。 司平探腰帮他取过门边的披风:“姑爷,路有点远,还是穿厚点。” 季子漠哈欠才打了一半,眉头拧了下:“下着雪,齐玉大半夜的打算去哪里?” 司平卖关子道:“姑爷过去就知道了。” 这阵仗,看着像是有事,季子漠睡意散去,一路上琢磨着是不是要摊牌了。 八角亭中,一人独坐着,石桌上摆着煮茶的承盘,上面是茶叶,茶杯等物件。 一个精致的茶炉燃着,紫砂壶中的水咕噜咕噜的冒着小泡。 季子漠停在几步远处,抬头看了看月光下的飘雪,一脑门的浆糊。 齐玉察觉到看过来的视线,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回过头继续煮茶。 季子漠拢了拢披风,认命的走过去。 石凳上搁了个棉垫,季子漠坐过去,无奈道:“大少爷,咱们有什么事不能在屋里谈?非得雪天跑来吹风。” 八角亭原就是看景的位置,此刻四周点着石灯,雪花伴着昏黄的烛光,美如画卷。 唯独季子漠说的话煞风景,齐玉想说些什么,想着自己的用意,又忍了下去,装聋作哑的当没听到。 “观音茶,你尝尝可喜欢,舅舅让人从皇城送来的。” 冷风直往脖子里钻,季子漠揉了揉耳朵,未曾留意他说的是舅舅,而非我舅舅。 齐玉和他竹马的事,总归是不光彩的,齐玉不说,季子漠怕说的伤人,故而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他喝了茶,道了声好。 静悄悄的雪夜,一片景,两人感受各不同。 季子漠瞅了齐玉一眼又一眼,视线难以忽略。 齐玉耳尖微微泛红,气氛在他心中渐渐升温。 季子漠被他磨的快要没脾气了。 一个古代少爷,一个现代富二代,两人坐在一处,谁也猜不透谁的心思。 季子漠猜不透这是齐玉的浪漫。 齐玉也猜不透季子漠一眼又一眼,是催他早点说正事。 但这丝毫不影响时间流逝,雪夜煮茶,浪漫了半夜的结果就是,次日两人纷纷打了喷嚏,染了风寒。 因怕传染给季丫,季安,就没再让两人过来用饭。 季子漠裹着被子坐在齐玉房间的贵妃塌上,喷嚏一个接着一个。 “今天还继续吗?”他这句话说的怨气颇重。 齐玉也没好到哪里去,头昏脑胀的听不出来季子漠的哀怨,点点头道:“你要是喜欢,今夜继续也可。” 齐玉话语认真,季子漠被他噎了下:“别别,有事还是屋里说,我怕自己被冻死。” 随后指了指他的肚子:“你……没事吧?” 齐玉微微摇头:“我没事。” 两人皆是严重,大夫开了药来,季子漠捏着鼻子喝的满脸苦涩。 这模样惹的一屋子人发笑。 一只手伸到跟前,上面是昨日他带过来的纸包。 季子漠裹紧被子,抬头不确定道:“喝过苦的,不应该吃点甜的?” 这个杏干他买的时候尝了一个,酸的牙疼。 齐玉收回手,爱吃不吃。 他转身的档口,季子漠忙倾身从他手里捡了颗。 “吃吃吃,别说是杏干,就是毒药也得吃。” 说着把杏干扔到嘴里,随后脸上被酸的褶皱成一团。 遍布暖意的房间瞬间笑成一团,季子漠抬眸,只见齐玉唇角弯弯,眉眼带笑,仿若坠落无数星辰。 司琴等人出了去,齐玉坐在桌前,眉头微蹙的算着账本,季子漠闲来无事,裹着被子挪到他跟前。 低头看了看,伸手点在一处道:“这个支出,记了两次。” 齐玉忙往前翻了翻:“你看错了,没有相同的支出。” 季子漠揉了揉鼻子,把被子裹的更紧了点:“第三页,稞米,一百石。” 齐玉翻到第三页,又翻会刚才的那处:“第三页是粟米,这处是白梁粟,不一样。” 季子漠:“别看名字,看后面的进货时间和金额,是不是一样的?你这是多少年前的账本?” 齐玉诧异抬头:“你怎么知道是之前的账本?” 季子漠挑眉笑道:“这假账一看就是生手,又想贪一点,又害怕被发现,所以才只进货别名不一样,如此一来,就算被发现了,也可以解释为以为没记账,补录的。” “我不懂米的种类,想来粟米和白梁粟,应该也可以解释为同一种东西。” “我估计,之前咱娘没发现,现在这记账的人,应该已经成为老手了,就不会露如此明显的马脚了。” 齐玉捏着账本,望着季子漠良久未说话,他看了这些天的账本,如此明显的马脚都未发现。 原以为自己还算得上聪明,现如今只觉无力。 季子漠对诗词歌赋是毫无兴趣,但自小对数字敏感,见齐玉似沮丧,故意逗他道:“怎么,被我打击到了?这个是在所难免的 ,毕竟我是如此的优秀。” “嗯,十二岁能考中秀才的,笙朝第一人,你的优秀,自是我不能比的。” 想象中的白眼和嫌弃没有,齐玉认同的附和了句。 自恋的话自己说说也就算了,他一本正经的跟着说,季子漠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人还挺好玩。 他拉过一旁的圆凳,坐下倾身道:“其实,我也不是很聪明,我有个事情,琢磨很久了,就是没好意思问。” ------------ 18 第 18 章 齐玉转头:“什么?” 季子漠有些踌躇:“你爱生气,我要是问了,你想回答回答,不想回答不回答,别又生了气。” 他如此说,齐玉更加好奇,也不计较他说自己爱生气的话:“嗯,我不生气。” 但心里反驳了句:他脾气算不得好,但定是算不上爱生气的。 齐玉同意了,季子漠就大胆的说了:“纯粹好奇,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我了解男人的身体构造,女人的身体构造,哥儿是个什么样子的?” “是和男人一样吗?还是关键处完全不同,或者是略微不同?” “就是我之前看......话本,看到有一种双儿,可以嫁人,也可以娶妻,那这里的哥儿是只有嫁人生孩子的功能,是纯粹不能让女子有孕,还是不能行快活事?” “还有还有,像哥儿生孩子,我记得是能自己喂养的,但是哥儿这看起来也没有婴儿粮仓,是从哪里喂的?” “哥儿孕期反应和女子是一样的吗?我看你前段时间一直干呕,是不是孕早期的反应?话说你这一个月了,你那竹马会提前回来吗?你给他写信说了吗?” 季子漠一口气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实在是后面的软饭怎么吃齐玉一直不说,他总归是心里没底的。 说完后一抬头,金灿的阳光落在冰冷的匕首上,散发着嗜血的光芒。 司琴不过是去端些米糕,这刚走到门前,就听里面咣当一声,似是圆凳在地上滚了几圈。 还不等她推门,屋里的姑爷大喊道:“说好不生气的,你拿什么刀啊!” “有话好好说,兄弟,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问你的。” “我真是纯粹的好奇,真真是没有调戏你的意思。” “你不想回答就当我放屁,谋杀亲夫是犯法,我死就死了,你别把自己搁进去了。” “齐玉,齐玉......祖宗啊!” 屋里翻江倒海的声音实在太大,齐秋,齐司几人也忙忙走了过来。 推开门,当即傻了眼。 屋里桌椅都倒了不说,瓷器都碎了两个,一把匕首被扔在了正中间。 大红的喜床上,姑爷把少爷压在上面。 姑爷的膝盖压着少爷的大腿,把少爷的双手按在头顶。 他一手攥着两个手腕,一手拿着自己的腰封绑着他,口中还哄着:“好了好了,别气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打归打,骂归骂,别动刀。” 两人衣衫凌乱,头发披散交错,相互交叠的身影美而野,惊的司琴端着米糕的手一抖,米糕摇摇晃晃的尽数落在地上。 齐玉被人压着动弹不得,眼尾红的快要哭出去,死死瞪着季子漠,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季子漠被那眼神吓的心一颤,绑了他的手脚,猛的跳下床,站在床前,双手合十的拜了拜:“祖宗,我下次再也不问你事情了,你就当我刚才都是放屁,你先消消气。” 话说完,捡起破碎瓷器中的匕首,转身就跑,活像身后有毒蛇猛兽。 季子漠只松松绑了一道,可那松松的一道,像是有着万斤的重量,让齐玉难以挣脱。 吓跑的背影似一把利剑穿破心脏,如墨的眼眸流下温热的泪,顺着眼角落入黑发间。 风声带动窗户咣当一声,惊醒司琴等人。 几人忙上前,把齐玉手腕上的腰封解了下来。 季子漠的腰封似点穴,把齐玉点在了床上,现把腰封解开,犹如解了穴。 他坐起身,把头埋在膝盖,哭的压抑,肩膀耸动,犹如雨中无家可归的小猫儿,呜咽不知方向,受尽了所有的委屈。 司琴司平吓的也快要齐齐哭出来,他们伺候少爷这么多年,哪里见过他这么委屈过。 就是出了董寒玉那事,也只暗自失神,背地里哭过一场,悲伤不曾对人。 现如今不知和姑爷发生了何时,连忍都忍不下了。 季子漠一口气跑出了齐宅外,悔恨的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明知道齐玉爱生气,开不得玩笑,为什么还一时兴头上,问他这些话。 他昨天挨了一夜的冻,今日跑出来连披风都没拿,更是冷的脑袋发晕。 但都把人气的动刀了,又不好去别处,要不然罪加一等。 门房处狭窄,季子漠坐在地上烤着火,从清早阳光升起,待到了大雪纷飞。 地面已有了积雪,季子漠捡了个炭盆里的红薯,他这 一天问了六次,有没有人出来找他,得到的答案都是无。 问到最后觉得没意思,索性也就不再问了,脑中思索着今夜该去哪里睡。 暗镜院不一定能回得去了。 守门的叫老柳,今年五十有余,腰背已经弯曲。 天已黑,他关了宅门,提着一壶酒走进来,笑着道:“姑爷,刚去街上打了壶酒,姑爷尝尝?” 季子漠往一旁坐了坐,拿过另一个蒲团放在一旁:“行,我这把你们少爷惹生气了,出来什么都没带,来你这里避避风头,等你们少爷消气了,过几日我请你喝酒。” 老柳把酒温上,两人边喝酒,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老柳记着自己的身份,坐在一处始终拘谨着,季子漠主动找了些话题,问他家中如何,儿孙如何。 说起这些,老柳话不停,拘谨方才散去。 刚说的时候还怕姑爷烦,后见他脸上始终带笑的听着,便放了心。 季子漠望着屋外的雪,喝着温热的酒,待在这狭窄处,听老柳讲他几个儿孙是何样的性格。 一壶酒喝完天已不早,他让老柳早些回去安睡,自己依旧留在了这方天地。 这一日,齐玉想着季子漠的那些话,委屈的眼泪就想落下。 若是只有前面的话,他不至于如此,可季子漠,竟然,竟然认为他和别人有了苟且,腹中还有了孩子。 粗想是恼恨,细想,却悲的发苦如黄莲。 季子漠认为他和别人有了苟且,和别人有了孩子,却依旧能谈笑以对,说到底,不过是心中一丝一点都无他,才能毫不在意。 他们拜了天地,结为夫夫,他的夫君,心中丝毫无他。 那颗想靠近的心落了雪,再无暖意,冰凉入骨。 想一次委屈一次,委屈的多了,像是已经好了。 等到落雪时,他再想起,除了心内绵密的疼,再无别的了。 齐玉坐在桌前,翻着账本,除了眼上的红还未散去,一切如往常无二。 司琴一会换盏茶,一会弄碟子糕点,反反复复的,明摆着有话说。 齐玉翻了页数:“今日若不是天塌下来的事,就莫要跟我说。” 司琴整摆弄着桌上的碟子,闻言哦了声,垂头丧气的安静下来。 夜已深,齐玉洗漱后睡去,一夜虽醒来两次,大体上却也算睡的安稳。 雪下了一夜,积雪把树枝压的弯了腰。 路难走,齐玉让人去问季丫和季安,是否还想过来,两人都想过来用饭,齐玉就边看账本边等两人过来。 季丫和季安一到,就伸着脖子往左右看:“嫂嫂,我大哥呢?” 齐玉放下手中书:“不知。” 若是之前,他会想季子漠去了何处,是否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昨日想通后,便打算以后两人桥归桥,路归路。 明面上的夫夫关系无法桥归桥,心里总是要做到的。 季丫失望的哦了声,季安心里嘀咕自己大哥怕又是去了花船青楼处。 司琴欲言又止,让人摆饭,等到季丫和季安离去后,小声道:“少爷,姑爷在门房处待了一天一夜了,昨天还下了一夜的雪,是否先让他回来?” 昨天少爷被气成那般模样,她自然也是气的,可气归气,姑爷毕竟是自家人,万一身子折腾坏了,以后吃亏的还不是自家姑爷。 齐玉未问季子漠去了何处,心里和季安想的是差不多的,觉得他总归是出了家,好一些是去酒楼,差一些是去青楼。 他羊毫上的墨滴落宣纸上,晕染成一团,商谈好从此死寂的心,此刻不甘心的跳动了下。 齐玉垂眸,鸦睫微微眨动:“他为何在门房待了一天一夜?” 见齐玉情绪平和,司琴忙道:“姑爷知道惹少爷生气了,就在门房处等着少爷消气,老柳说少爷昨日白天伸头看了好些次,看少爷是否让人叫他回去。” “不过落了雪后就不再看了,不知是嫌冷了,还是觉得少爷不会让人唤他回去了。” 窗外的枝丫上,不知哪里来了只五彩的鸟儿,叫声清脆悦耳。 当心脏不由自主的悸动时,齐玉指尖的笔落了地,脸色煞白,浑身泛起深深的恐惧。 他低头看向胸口处,看了许久许久,最终,痛苦的闭上了眼。 门房处睡不下一个人,昨日老柳走后,阿吉跑回下人房,抱了床被子过来。 季子漠闻着上面的味,差一点没吐出来,直接让他抱了回去。 季子漠烤着火,靠在墙角昏昏沉沉睡去,连半夜炭盆的火熄了都不知。 几起沉浮,他又被困在了回忆中,一个个离家出走的夜晚,初夏秋冬,风霜雨雪,那人从来不会找他。 她打了他,他在楼下坐一夜,第二日自己回家,她打着哈欠起床,斥责他怎么还未做饭。 后来一次又一次,每一次他都期许着,她能下楼来找他一次。 他跑的不远的,就在楼下。 滚烫的额头覆上微凉的手掌,季子漠无意识的蹭了蹭,呢喃着:“妈。” 只一个字,似委屈,似得偿所愿,如滚烫的热油,整瓢泼在了齐玉心里。 他让人去请大夫,轻声唤着:“季子漠,回去睡。” 季子漠,回去睡。 季子漠,回去睡。 季子漠,回去睡。 这句话,他等了很久,很久,数不清是多少个日夜。 睁开千斤重的眼皮,分不清今夕何夕,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微微傲娇道:“你不来接我,我就不回去。” 他的眼眸水光潋滟,折射星光无限,齐玉本就气还没消,被季子漠这句嘚瑟的话又气到了,直接起身想让阿吉和司平扶他回去。 猛不防,刚做了个起身的动作,就被人大力的拉到怀里。 季子漠死死抱住他,犹如溺水的人抱着救命稻草:“我听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爱我一点好不好?” ------------ 19 第 19 章 呼吸滚烫,尽数洒在齐玉脖颈,抱着他的人,脆弱的难以想象,话语带着祈求,像是在祈求老天的眷恋,虽知不可能,却依旧用尽了全力。 齐玉单膝跪地,身子僵硬的不知如何动作。 “少爷,姑爷睡着了。” 季子漠虽清瘦,长的却是不矮,阿吉背不动他,司安忙去唤了个力大的护院过来。 踩着雪,一路把季子漠背到暗镜院,大夫匆匆而来,把脉后开了方。 季子漠做了个梦,梦里等到了妈妈下来接他,他把妈妈抱在怀里,问妈妈爱他一点好不好。 梦里的妈妈说好。 梦里的他很知足,醒来后,看着古典的房间,不知今夕何夕,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阿吉见他醒了过来,忙端着药上前:“姑爷,喝药。” 季子漠嗓子烧的发疼,接过药,看着碗里的水波荡漾。 门口响起脚步声,他抬头看去,慢了两拍道:“谢谢,对不起。” 齐玉的脚步一顿,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发酸。 其实,他不应当如此生气的。 冤枉他和旁人有了苟且之事,齐玉觉得杀了这个人都不为过,可这个人是季子漠,齐玉说不上来为什么,就觉得他不应该如此生气。 两人分房而住,齐玉站在离床两步远处,看着季子漠把药喝完。 阿吉拿着碗退了出去,屋内只余两人,四目相对,无一言。 过了片刻,季子漠冲他笑了笑,收回了视线。 齐玉心如针扎,疼了下,往日两人在一处,都是季子漠主动搭话,或嬉皮笑脸,或打趣逗浑,从没有如此安静时。 季子漠靠在床上,垂眸不说话,齐玉脚下如生了钉,站的不安。 硬生生站了半盏茶的功夫,转身出了房。 季子漠见人走了,才躺下裹着被子睡觉,经过这次他是彻底看清了,他和齐玉不是一路人。 他以往的朋友打闹说话无需顾及,齐玉是不同的,受不得他的口无遮拦。 当朋友是当不得的,自己说话不中听,每次都惹的他生气,以后还是少说话的好,就算说话也要在脑中过个几圈了。 季子漠一觉睡到天黑,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摸不出是否退烧了。 估摸着应当退了,昏沉的脑袋清醒了许多。 “好点了吗?” 乌漆墨黑的房间,床头传出道声音,吓了季子漠一跳,他刚想说齐玉吓人,话到唇边又咽了下去。 “好多了,谢谢关心。”季子漠客套了一句。 齐玉坐在圆凳上,广袖下的指尖颤了又颤。 季子漠秉承着君子之风,也没转头瞧他,听不到人说话,心里又开始打鼓。 齐玉真是,他接触过最难伺候的人。 余光看到他抬着衣袖到眼角,诧异转头:“我又把你惹哭了?” “哥儿身子是什么样的,就是我这般,我不知,不知如何说。” “哥儿只能嫁人,不能娶妻,听说听说是能行事,但是不会.....不会融洽爽快。” “哥儿生孩子也是从胸前喂养,但奶水少,常常会不够喂养孩子,需要配上羊奶或牛奶。” “哥儿孕期反应和女子一样,秋叔药膳做的难吃,不是孕早期反应,竹马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没怀孕,没写信和他说。” 漆黑的房间,齐玉一句一句的回着。 季子漠怔楞后,想制止他别说了,被齐玉提声打断。 他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完成着回答问题的任务,季子漠听他带着哭腔,心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下。 转了身,在黑暗里肆无忌惮的望着他,轻声哄道:“别哭,是我不该问,我以后说话注意。” 视线受阻,齐玉放肆落泪,说话注意,就如今天一般,不和他说话了。 他冤枉他,还不让他生气。 齐玉委屈,委屈的一句话都无法说出。 季子漠拍着他的后背,小声安抚,歉道了一次又一次。 两人靠得近,沁心的幽香丝丝绕绕入鼻,季子漠下意识的深呼吸了一口。 待反应过来才觉得不妥,这动作齐玉又该生气了,他拍着齐玉的手缓了下来,胸膛微微撤离了些。 季子漠吸气的动作明显,齐玉听了出来。 “你想说什么?” 季子漠微楞:“嗯?没想说什么。” 齐玉不依不饶:“若是之前,你是想说什么?” 季子漠还真认真回想了下,最后还是道:“没什么,能说什么。” 皎洁月光洒在雪地,齐玉推开他,站起转身。 季子漠坐在床上,猛的拉住他的手腕:“你又生气了?” 无人看到的暗夜,齐玉垂眸苦笑:“是啊!我这么爱生气,自是要生气的。” 他声音哭的微微沙哑,语调却是平静无波的,说完后挣脱手腕,推门离去。 白色的衣摆扫过门槛,他不急不缓的离开,季子漠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一句挽留。 他看的懂齐玉,又好似看不懂齐玉。 季子漠在房躺了两日,这两日那抹白色的身影再没来过,他问了阿吉两次,阿吉只说齐玉在书房看账本。 第三日季子漠的不适感彻底退去,穿戴好直奔了书房。 齐玉抬眸看了眼,视线再次落在账本上。 “那天晚上,若是之前,我想说,你身上熏的这是什么香,很好闻。” 石破惊天的一句话,让齐玉指尖轻颤,手中的账本落在地上。 季子漠弯腰帮他捡起来,软了语气:“我性子直来直往,有时候说话不着调冒犯了你,你多见谅。” “这句话原本不该说,但是自那晚后你两天没来看我,我思来想去,估计是因为这个。” “如果猜对了你就消气,如果猜错了......” 捡起的账本无人接,季子漠头疼的放在桌上。 “哥儿香。” 在想要不要继续道歉的季子漠一时没懂:“什么哥儿香?” “哦哦,哥儿香。”季子漠有原身记忆,不过一会就反应了过来。 哥儿破身的香,名为哥儿香。 季子漠心算了下日子,那是他们成婚后的第三日。 想到此,不由的又抬手摸了摸头,得,自己拜堂,别人洞房。 “是苦果。”齐玉猜得出他所想,出声解释,声音略急。 季子漠:“什么苦果?” 齐玉:“苦果可以让哥儿有哥儿香,我娘知道我们未圆房,假吐血逼迫,我恐她再折腾,就去无涯寺,找方丈要了枚苦果。” 季子漠听的目瞪口呆:“你吃苦果弄出哥儿香,就不怕你日后的夫君怀疑你不是初次了?” 季子漠本人是不在乎这个,可古代男人不最在乎贞洁吗?齐玉是不是傻,还是说他确信他那竹马不在乎这个。 齐玉垂眸,浓密的睫毛颤个不停:“到那时,还是会有哥儿香。” “嗯?哦哦哦。”季子漠反应过来,齐玉是说真的初次同房时,他还是会有浓郁到摄人心魄的哥儿香。 “那个香和你现在吃苦果的香,是一样的?”季子漠嘴比脑子快,想也不想的问道。 问过后反应不妥,忙道:“无视无视,你当我放屁。” 书房内,季子漠不知何时坐在了桌角,齐玉坐在桌前的椅子中,被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坐立难安脸上发烫。 若是之前,他定是不会答的,现如今,他心跳个不停,道:“不一样。” “那是什......哦哦对 ,你也不知道什么味道。”每个哥儿的体香都不同,只有那个时候才知道是何味道。 风声寂静,阳光暖着积雪,两人一个不羁的坐书桌,一个在他身前坐圆椅垂眸看书。 季子漠微微感觉到不自在,抬手摸了摸后颈:“那个,没事我就先出去了。” 走到门口:“你的账本拿反了。” 关门声微弱,齐玉的脸轰的一声似火烧。 季子漠想着齐玉面上镇定自若,账本都能放反的事,边走边笑,走到院中,就见司琴气鼓鼓的走来,活像是有人欠了她五百两。 季子漠奇道:“谁又惹你了?都气成炮仗了。” 司琴当真是气的跺脚,抬了抬手上的帖子道:“还不是董寒玉那个坏心肝的,约我们少爷去无涯寺上香,我呸,肯定又憋着坏呢!” “我说我们少爷不去,送帖子的信誓旦旦道,少爷看了帖子定会答应。” ------------ 20 第 20 章 季子漠的视线落在杏黄的帖子上,若有所思,随后笑道:“想来是有要紧事,去不去你们少爷自有决断,你生的哪门子气。” 司琴伸手给自己顺了顺气:“不气不气,就是害怕少爷又吃了董寒玉的亏。” 季子漠穿戴的整齐,身后跟着阿吉,瞧着像是出门去。 司琴眼睛一瞪,叉腰道:“姑爷,你又要去招猫逗狗,还不温书,你还要不要科举了?” 到时候考不上,外人定是又要怪到他们齐家。 季子漠捂着耳朵,带着阿吉疾步往外走:“回来给你和你们少爷带糖吃。” 他人跑的比兔子还快,司琴气的跺脚:“姑爷,你到底什么时候进书房。” 季子漠一口气跑出暗镜院才停下,喃喃自语道:“我都入赘了,还看哪门子书。” 他是傻了才去考科举,寒冬酷暑,十年苦读的先不说,就说一路过关斩将,最后进入官场勾心斗角,真是活活的受罪。 忠臣自古一路坎坷,死是小,吃苦受难是大。 佞臣比较好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管他正义是何,国家如何,只要拍好马屁就行。 这点对正义之人困难,季子漠却有种无师自通的才能。 当然,佞臣最后没什么好下场,但富贵生活N年,临了到菜市口砍个头,这买卖划算。 季子漠对自己多少有些了解,他若是当了官,定是会下意识的趋利辟害,走着走着,也就成了佞臣。 故而为了自己,也为了无辜百姓,还是少踏入官场为好。 当然,科举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比现代高考更难,季子漠不一定能中举当官。 若是如此,那还折腾个什么劲,更是不需要温书去考。 齐家人口简单,父母不合却为人和善,齐玉虽爱生气,却也纯粹高傲的可爱。 现在吃着软饭,绸缎上身,荷包里塞着银票,出入有小厮跟着 ,就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只是,齐玉心里有人这事不太好办。 这几日一幕幕闪现,季子漠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在现代他也是百花丛中过,瞧着齐玉的反应,像是对他生了喜欢。 就算不是喜欢,也应当是好感。 阿吉跟着跑的气喘 ,停下后在他身后道:“姑爷,司琴当真是不懂规矩,你是主子,她就是一个丫鬟奴才的,居然敢管你。” 思绪被打断,季子漠回头看了眼不满的阿吉:“小姑娘家,有些脾气也是好的。” 齐玉是个心里有脾气,对外人却成了哑炮的性子,伺候的人总要有一个厉害的。 那日应下带季安出门玩,早已实现,想着他和季丫都喜欢出门,便点了个守门的人,让他去两人住的院子,问问要不要出去。 那人跑着离去,阿吉走进季子漠半步,嘿嘿笑道:“姑爷,你是不是瞧上司琴,想收房了?” 季子漠身躯一震,回头对上阿吉的一脸坏笑,心里如吃了个苍蝇一般。 得,他自己选的小厮,总是有所失有所得,季子漠收回视线,简单说了句不是,便未多做解释。 能出去玩,季丫季安自是欢喜 ,一个个穿戴暖和,在两个院子的汇合处相遇。 老柳在门房烤火,季子漠牵着季丫走过时提声道:“柳树,我晚下带酒菜回来,我回请你喝酒。” 老柳忙走出来,搓着手,喜的见牙不见眼:“哎哎,谢谢姑爷。” 云来酒楼的包厢,季子漠和狐朋狗友相聚,季丫乖巧的挨个叫人:“子方哥哥,苍明哥哥,云有哥哥,朴明哥哥......” 杏花村的季丫小脸干瘦蜡黄,来到齐家不过半月时间 ,脸上已经有了肉,变的红润。 嫣红的小小披风,包裹着小小的人,喊人时眉眼弯弯,怯弱可爱。 郭子方折扇一合,双眼发亮道:“子漠兄,咱们结个亲家如何?刚好我儿三岁了,季丫五岁,年岁上合适,到是你就让季丫嫁到我家。” 季子漠刚坐下给自己倒了茶,此时听这话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季丫忙小跑上前给他顺着后背。 季子漠咳嗽渐止,用端着茶盏的手指着郭子方问:“你有儿子了?” 郭子方不曾想他反应如此大,不解道:“我有儿子怎么了?一个儿子,一个哥儿,现在还有个未出世的。” 季子漠:......“你多大?” 郭子方:“二十?如何?” 季子漠赞了声厉害,又倒了盏茶压压惊。 他和几人玩了这些天,从未问过家里如何,不曾想郭子方二十岁,有了三个娃。 季子漠看向另外三人。 孙云有:“一子一女。” 周朴明挠挠头:“我定亲的哥儿在守孝,还差一年才能完婚。” 吴苍明大手一挥,豪爽道:“等我爹死了,我要四处去游玩,成家就是累赘,我此生定是不成婚的。” 说着拍了拍季子漠的肩膀嘱咐道:“我爹说以后不让我埋自家坟地里,等以后咱们都死了,我跟你埋在一处,逢年过节的,你让你儿孙顺手给我烧两张纸,若不然地下没钱花,可要痛苦死了。” 季子漠嘴角抽了抽,不搭理他的鬼话。 至于郭子方说结亲的话,季子漠自是不会答应。 几人转了话,郭子方拍了拍季子漠,靠近他道:“吴苍明自小有个指腹为婚的姑娘,在镇平县,当真是喜欢上了心坎里,三天一封信,每月一箱精巧玩意。” 厢房在二楼,楼下正对着杂货摊,吴苍明让季丫踩在圆凳上,指着摊上的珠花,问她想不想要。 季丫点点头,吴苍明把她从圆凳上抱下来:“等着。” 说着把折扇插入腰间,出了门。 门开了又关,季子漠轻声问道:“后来呢?姑娘喜欢上旁人了?” 郭子方继续道:“咦,猜的挺准,这事说起来不好评,原两人感情还算好,后有一次那姑娘无意说到话本,吴苍明投其所好,就买了几十本话本送过去。” “他个笨蛋,只急着让姑娘开心,都未看话本内容,上面大多是才子佳人,小姐书生的故事,他那未婚妻看了这些,再想想吴苍明一看书就头疼,两人若是成了婚,一辈子都做不到红袖添香的画面,心里自然生了想法。” “后被一个家贫书生勾了魂,两项一对比,再也看不上吴苍明。” 季子漠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这姑娘的爹娘也是个糊涂的?” 郭子方抓了把瓜子,边嗑边说:“爹娘不糊涂,架不住姑娘被激起了反骨,偷跑来桑农县,让吴苍明退婚,吴苍明伤心之余好言相劝,姑娘以为是不同意,扭头就跳到了河里。” “吴苍明被吓个半死 ,救起人后彻底死了心,让他爹退了婚,这事只有两家知道,吴苍明对外则把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 吴苍明瞧着是几人中最是洒脱的,不曾想感情还挺波折,季子漠也跟着抓了把瓜子,除了叹息也说不出旁的。 周朴明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湿润,季子漠诧异:“你知道的事情还能听哭?” 周朴明摇摇头:“不是,只是想起那一次苍明兄酒醉后的哭诉,他说他和姑娘今生无缘,他认了命,只是怕,怕那姑娘嫁给书生过的不好。” 季子漠叹服:“苍明兄当真是深情。” 孙云有解释:“是也不是,深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一切起因,皆是因那些书生小姐的书,而姑娘所看的那些书,都是他送去的。” “若是书生真心对她,两人过的好便罢了,若是过的不好,他便觉得是他害了姑娘一生。” 这事若是往细里说,如此想也没毛病。 门咯吱一声响,吴苍明买了珠花推门而入,他把桃粉的珠花插到季丫的小揪揪上,哈哈笑道:“我就知道这个最配咱们小丫,以后喜欢什么和你苍明哥哥说,苍明哥哥给你买。” 季丫重重点头,笑的甜甜。 无涯寺建在丽山顶,正殿供着四尊菩萨,分别为:文殊菩萨、观音菩萨、普贤菩萨、地藏菩萨 北风裹着枯藤,连高香都燃的快了许多,齐玉掀起衣摆跪在蒲团上,在文殊菩萨石尊前拜了三拜。 起身后接过司琴手中的香,插在香炉。 随后又拜了普贤菩萨、地藏菩萨。 无涯寺主持不知何时来到了一侧,见此笑着念了声阿弥陀佛。 “齐施主既来了一趟,怎不拜一拜观音?” 观音菩萨的石尊打坐在莲花座上,闭着目,面容柔和,手托着净瓶,腿上坐着一活泼可爱的幼童。 无涯寺的观音求子最为灵验,有人甚至不远千里而来,更有传闻,一老妇五十有余,来替孙子求子,回去后一月有余,自己老蚌生珠,又产了一子。 见主持打趣,齐玉眼神微闪,双手合十道:“主持。” 主持跟着双手合十,回了一礼。 “齐施主可要陪老衲手谈一局?” 董寒玉还未来,齐玉点头,跟着主持去了寺庙中的八角亭中。 树木萧萧,山上一片干枯,别有一番景色。 主持捻了黑子落在棋盘:“齐施主近些日子过的可还如意?” 齐玉回:“还算如意。” 这回答,让主持稍显诧异,抬眸笑道:“看来,这桩婚事尚有可取之处,夫婿想来是如你的意的。” 齐玉手中的白子迟迟未落,主持看去,只见他脸上神情外露,变来变去的没个定数。 不由奇道:“何意?老纳所言不对?” 齐玉垂眸落子:“有如意之处,也有不如意之处。” 主持笑道:“齐施主如此说,便是如意之处大过不如意之处了。” 齐玉耳尖发红,专心下棋,不再言语。 一局终了,主持望着棋盘道:“你成婚那日,老衲冒昧的给施主算了算姻缘。” 说这话时,他脸上无笑无悲,齐玉不由的心尖一颤,抬眸看他,等着后面的话。 ------------ 21 第 21 章 主持见他紧张,眼带笑意道:“施主莫急,此桩姻缘不早不晚刚刚好,乃是天注定,只是人生在世,总是要淌河过坎的,跌跌撞撞中,他喜巧,你守正,一个不好,怕是会离了心,分道扬镳。” 耳尖的红褪去,齐玉唇上泛白,胸口如压了成团的闷雷:“还望主持教我。” 主持眼露叹息的摇摇头:“老衲无法教,端看施主心意如何。” 齐玉:“主持明说。” 主持转动佛珠,又念了声佛号,指着下山岔路道:“若是到了路口,施主对他未曾入心,不妨分道离去,任他飘荡在浑浊天地间,逐渐沾染满身灰,施主日后另有一番姻缘,虽与这桩姻缘不同 ,却也过的安稳。” “若是他让施主难以放下,施主怕是要做一张束鱼的网,只是如此一来,许会半生不安,结局难料。” 一番话,齐玉听的似懂非懂,主持笑道:“不过是老衲的掐指一算,当不得真,施主费耳一听,听过就让它随风去吧!” 沙弥从拐角处来,说董寒玉来了,主持起身道:“阿弥陀佛,齐施主既与董施主有事要谈,老衲便不打扰,先行离去。” 齐玉忙起身目送他离去。 这处的八角亭在背风之处,视野却是开阔的,主持的话让齐玉心中七上八下,难以安定。 话中之意,似是他与季子漠不是一路人,自己若是跟着他,日后会半生颠簸,是福是祸难以看透。 自己若是与他分道扬镳,反而是另有一番姻缘,能过的安稳。 大笙朝哥儿无法科举,齐玉少年时生出几分不服气,现如今几分不服气已被磨平,心中所愿,便是父母身子康健,他后半生安稳度日。 刚才的北风变了方向,一旁的枯枝空中无力摇曳,犹如东西南北风同时刮起。 齐玉想端起茶压一压心慌,手指却碰触到一旁滚烫的茶壶,指尖猛的疼痛入骨。 齐玉以往也身着亮色过,现如今却次次是白衣,董寒玉上次一身鹅黄衣,今日却是青绿绣着祥云。 临到跟前,余光看到齐玉烫红的指尖,不由嗤笑道:“几日不见,怎变的如此傻了。” 齐玉衣袖微动,掩了手指进去:“与你无关。” 董寒玉给自己斟了杯茶:“与我无关,你又为何来?” 送的帖子,他只写了一句话:皇城来的消息,听是不听? 董寒玉捧着茶碗,意味深长道:“看到帖子,你想的是皇城的谁?柏叙哥哥吗?” “柏叙哥哥应当还不知道你成婚了,定是以为你收到信,等着他呢!” 齐玉五官精致,不笑时显得极冷,他冷眼看着董寒玉一句句说个不停,彷佛枯井般,心无波澜。 董寒玉见他无反应,便觉得无趣,住了嘴。 齐玉:“你知道皇城什么消息?为何让我们匆匆成婚?” 董寒玉:“你爹娘不是去了皇城,未传消息回来?” 齐玉袖中的手握成拳,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董寒玉:“此种缘由,你不知我也不知,总归不是好事。” “你成婚后如何?”董寒玉转了话。 齐玉依旧道:“与你无关。” 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幼稚的让董寒玉哭笑不得。 不知想到了什么,那笑尽数散去,低声苦笑道:“我成婚后不如何。” 因名中各带一个玉字,两人小时就格外的好,也曾上山下河,也曾同塌而眠,成婚不到三日,赵大勇纳了妾,这事齐玉知。 虽依旧气恨董寒玉以往的所作所为,却也因他此时的示弱放下半数提防。 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要说些什么。 瞥见他眼中复杂神色,董寒玉猛的笑了出来:“因赵大勇纳妾,你同情我?” 齐玉:“没有。” 董寒玉笑的阴郁:“同情我的人不少,多你一个不多,不过他们只知赵大勇纳了妾,却不知那妾是我扔他床上,故意为之的。” 齐玉瞳孔微张:“为何?” 董寒玉回忆那日,似是快要吐出来,道:“成婚当晚,他喝的满脸通红,弯着腰上前,笑的像个流痞。” “若是如此我便也忍了,可他偏偏咧嘴一笑,左边是塞牙的韭菜,右边是塞牙的肉丝......” 董寒玉说到此,手捂着胸口处,干呕了下,再难说下去。 齐玉:......这次是真的同情了。 八角亭中,两人心平气和的说了这些话,恍若回到了年幼时,两人在黑夜里说着悄悄话。 石桌上的棋盘被收到了一旁,两盏茶冒着微弱的烟雾,两人同时抬手端起茶,连喝了两口 ,压下那股反胃。 疾风吹动两人衣摆,董寒玉看着齐玉,突兀的笑了,意味深长道:“我原以为柏叙哥一事我们俩输了,择婿入赘一事是我输了,毕竟赵大勇无论怎么比,总是比不过神童的。” 齐玉被他看戏似的眼神刺痛了下,浑身又竖起刺来:“季子漠子是比赵大勇强上千倍。” 他想也不想,开口就护短的话让董寒玉微楞,随后笑出了声。 “你知道麻尤虎如今如何了?”董寒玉的话转的莫名,齐玉更是警惕。 他不答,董寒玉继续说道:“麻老爷气晕后,麻尤虎被庶子赶出麻家,夜晚时,在城外破庙被人废了命根子。” 齐玉又惊又疑,问道:“这与我有何干系,你今日找我来,就是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董寒玉:“麻尤虎一事,所有的起因皆是因为他与季子漠的一句口舌之争,你就没有怀疑?” 齐玉面上有些恼,董寒玉笑道:“我今日来不是和你争论的,毕竟此事我也并无甚确凿证据,信与不信,都随你。” “就算不说这事,只说他和赵大勇之事,他动了动指尖,就把蠢货赵大勇身上的银子尽数坑了去。” “赵大勇鞍前马后,端茶倒水的伺候那什么反四少,到头来连个正脸都没得。” “你家那个季子漠,三言两句间,就让郭子方几人对他真诚相待,虽说马首是瞻还谈不上,却事事总要问一问他,他说去何处玩,几人就跟着他去何处玩。” 看齐玉如临大敌的样子,董寒玉倾身不怀好意道:“季子漠有心计,有手段,入赘所图为何?” “你说,若是因为入赘你而不能科考,没了前程,他会不会把气撒在齐家头上?” 齐玉来不及细想,当下反驳道:“大笙律例并无入赘哥儿者不能科考之说。” “之前没有,往后就有了。” 董寒玉收回身,理了理衣袖:“赵大勇蠢笨如猪,却好打发,不过是给他纳两个小妾,费些花销银钱。” “季子漠......”董寒玉站起身,走下八角亭的台阶后,侧身道:“你若是还和以前一般傻,对人不设防,我当真是看不起你,日后乞讨离我董家远些,别脏了我董家的门楣。” 对董寒玉,齐玉恨过,恼过,也反思过,那些年,自己是做了何事,让他如此仇恨,恨的算计他,毁了他。 事情过了这些年,齐玉现想来,心中平淡,只有不解。 “我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董寒玉抬起的脚步又落下,片刻后转身道:“你处处压我一头,就是对不住我。” 天上青云飘动,居无定所,董寒玉抬脚离去,脚下筷子粗的枯枝应声而断。 司琴原是站在不远处,瞧见董寒玉起身便向这处走来,刚一靠近,就听到这一问一答。 当下就啐了一口,迈上青石台阶,对齐玉骂着董寒玉无耻。 今日不见一缕阳光,算不得好天气,齐玉在寒冬中坐了半晌,手脚已经冰凉,他似是无所觉,好看的双眸望着棋盘上的残局,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琴骂了好一会,不见齐玉说话,定睛一瞧,自家少爷跟失了魂,当下又骂了句董寒玉黑心肝。 这次不定又使了什么坏。 微风把发丝吹的凌乱,齐玉拢了拢披风,站起身道:“走吧!” 下山的小道上,董寒玉怀抱汤婆子,目光沉沉。 一旁伺候的哥儿不愤道:“少爷,与你不相干的事,今天何苦跑着一趟,大冷的天,山上更是风大,你双膝不能见冷风,怕是今夜又要疼的睡不着了。” “你好心提醒,齐家少爷定是不领情的。” 冰凉的手指贴着温热的汤婆子,不一会就把双手暖的热乎,董寒玉冷笑道:“我怎会好心提点他,不过就是日子无趣,见见他的狼狈罢了。” 伺候的哥儿偷偷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他家少爷心思别扭的厉害,复杂难懂。 齐家少爷比他强他恼,齐家少爷落入尘埃,他更是恼。 两人从前是好友,现如今小厮不知如何来论了,说友人定是不对的,说仇人,又不是那般恰当。 山脚下,董家的马车与齐家的马车并排放着,似是听到了动静,齐家马车内露出一颗脑袋,勾头张望着。 见是董寒玉,脸上犹豫了几息,随后收回身,缩回了马车内。 小厮低声道:“少爷,是齐家的姑爷。” ------------ 22 第 22 章 董寒玉唇角微扬,眼中却无一丝笑意:“嗯,认出来了。” 地上几许泥泞,脏了足靴,亦脏了来时路。 马车内烧着炭笼,熏着暖香,季子漠懒散的斜靠着,犯困的打了个哈欠。 董寒玉瞧见了他,他自然也是瞧见了董寒玉,想想自家名义上的夫郎和董寒玉的不对付,季子漠便未和他打招呼。 董寒玉都下来了,想来齐玉也是快了。 估摸着,应当又是竹马之事,叫什么来着?季子漠回想了下:郑柏叙。 他对此人甚是好奇,若是有机会,定是要认识一番,瞧一瞧是多优秀的人,竟引得齐玉和董寒玉两人闹翻不说,又苦等多年。 齐玉现如今心中情爱如何,季子漠猜不透,但他对现下的日子异常满意,想着若是齐玉对郑柏叙不再坚定,他不如努力两分,主动厚着脸皮问上一问。 指望着齐玉那个性子主动?季子漠不敢想。 齐玉要是愿意当他真正的夫郎,那自然皆大欢喜,后半生衣食无忧。 马车外又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推开马车门,对微楞的齐玉笑道:“我来接你回家。” 季无漠眉骨略高,眼眸显得深邃,往日看向齐玉,虽笑着却也只是笑着。 此刻嘴角弧度与往常无二,眼中却带了两分亲昵宠溺,似他们两人是对恩爱夫夫, 齐玉从山上走下来,裹了满身的风寒,脚下的黑靴,鞋面上也是星星点点的泥点。 他顿住了脚步,不知自己应当做说什么,更不知自己应当做什么。 主持的话,董寒玉的话,彷佛把他置身于迷雾中,双眼朦胧的看不清季子漠的真容。 季子漠跳下马车,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怎么,是见到我高兴坏了,还是走了这一路冻傻了。” 桑农县冬天多雪,一阵风吹来,雪花洋洋洒洒的再次落下。 一片六瓣雪花落在齐玉眼帘,他被凉意激的眨了眨眼,稍显呆萌。 齐玉扭头看他:“我为何见到你会高兴坏了?” 他问的认真,是真的不解。 季子漠心思转动,笑的不怀好意,言语试探道:“那自然是夫郎心悦夫君,半日不见心中挂念,夫君来接是个惊喜,惊喜之下自然高兴。” 四目相对,齐玉忙转移视线,如不战而退的士兵,他向着马车而去,走过季子漠身旁时,低声道:“油嘴滑舌。” 季子漠当了回流氓,也没瞧出齐玉的心思,看不出是害羞还是气恼。 他摸了摸鼻子,跟着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是齐玉用惯了的,车内宽敞可走人,司琴跪坐在蒲团上煮茶,季子漠捞了个汤婆子塞齐玉怀里。 齐玉看了他一眼未说话。 这一瞧就是心中有事,季子漠便不在扰他,把事情划拉了下,估摸着是山上发生了什么。 得,总感觉自己的胜算不大,齐玉还是要跟着竹马跑。 哎,人生路漫漫,郑柏叙犹如一把剑,悬在季子漠的头上,不知何时会掉下来,这软饭吃的快要消化不良。 季子漠在马车里睡了好一会,此刻毫无困意,古代无手机等物,实在是无聊。 书倒是有,季子漠翻了遍,全都太正经,他是一本都看不下去。 季子漠凑到桌前,扯了个蒲团坐在了司琴对面,一手揽着袖口,抬手把茶香往自己面前拢了拢。 “这叫什么茶?” 司琴翻了个白眼,拿起他手旁的茶罐,手指点了点上面的字:凤凰茶 遭人嫌弃的季子漠:...... 在现代季子漠是外人眼中的不着调,上到七八十,下到刚会走,就没有他不招惹的人。 如:他打着哈欠下来,小姑娘甜甜的打招呼喊叔叔,举着手里的棒棒糖软糯道:酥酥,帮剥,糖 季子漠摇摇头,小姑娘失望的自己剥,等到废了好半天的劲剥了一半,季子漠弯腰笑道:叔叔帮你 小姑娘笑的甜如蜜:谢谢酥酥 季子漠摸摸她的头说不客气,两下扯开糖果皮,在小姑娘的期待下,把棒棒糖塞到了自己口中。 当然,最后的代价是惨痛的,小姑娘第一次来季家,季子漠也没想到她那么能哭。 从早上哭到下午,边哭边吐,吓的一群人喊着送医院,只有她妈妈淡定无比,说没事,每次哭都这样。 那一天,已经大学毕业的季子漠在书房跪了一天。 她在下面哭,他在上面跪。 司琴十四五岁的年纪,脸上的婴儿肥都未完全褪去,季子漠自是没有其他心思。 只招惹人的习惯依旧存在,故意逗她:“凤凰茶,是喝了就能化作凤凰腾飞与天际?” 司琴啊了一声长大了嘴巴,震惊自家姑爷居然能问出这样的傻问题。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着话,齐玉不知何时看了过来。 季子漠学生姿态,问出一个个傻问题,司琴连茶都顾不上了,震惊后鄙视,鄙视后嫌弃的告诉他答案。 司琴以为他是真的不知,齐玉看的出,一句句的,不过是季子漠逗着司琴玩。 马车造的精致,车门关的严实,可寒冬的日子,冷风总是能拐弯抹角的钻进来。 有着冷风的地方,应当是呼吸顺畅的,齐玉却觉得自己犹如被封在了罐子中,闷的无法喘息。 “季丫和季安呢?”他开口,打破了自身的沉静,也打破了那边的热闹。 季子漠侧身朝着他说:“在家里,我跟他们说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不一定,让他们不用等我们吃晚饭。” 齐玉:“嗯。” 马车行到宽敞的官道,平稳了许多,齐玉想找些话说的,可终归是不善此道,使得车内一片寂静,入耳只有车轮在夯实的黄土上,一圈圈滚动的声音。 马车行过县门,忽听几声:“季哥,季哥。” 季子漠听着声音耳熟,手指弯曲,把车窗推开了一些。 马车外的人惊喜道:“季哥,你还真的在马车上啊?” 赶车的人听见动静停下马车。 季子漠把车窗推的大了点,探头看着车外的四个小孩 ,乐道:“这是不当乞丐了?脸洗的这么干净,我都快要认不出了。” 当时窝在墙角拿着破碗,衣衫破烂的四个乞儿,如今笑呵呵的站在齐家的马车外。 衣服依旧破烂,打着补丁,但比往日好上很多,没有再挨冻。 四个小孩你推我,我推他,笑嘻嘻道:“我们在县城西街买了两间房,又找了私塾。” 挠了挠头嘿笑着补充道:“私塾先生看我们可伶,说让我们打扫私塾,抵一半束脩。” 季子漠瞳孔微张,诧异道:“看不出来啊,小小年纪这么有魄力。” 穷惯了的人一朝得了钱,大多是护着不肯花的,更不要说上学这件事。 在古代不识字的多,读书识字格外奢侈。 奢侈之物,说珍贵也珍贵,说可有可无也是可有可无。 “因为你之前给我们讲故事时,无意间说过一句,科不科举是其次,人最好还是识得几个字的,能明白些事理,所以我们就去私塾上学了。” 这话是何时说的,季子漠想破脑袋都未想出来。 雪下的大,只这一会,四个小孩身上就积了白,季子漠说了声等下,收回探着的身子。 抓过马车另一侧,自己的披风,走到车门处推开门。 弯着腰把披风扔给他们:“用这个蒙着头回去吧!” 后腰被人从后面戳了下,他回头看去,齐玉不知何时也跟到了车门出,青葱修长的手指握着白色的披风,向他递了过来。 动作是暖人的,脸上依旧如车外的雪,无色无味。 季子漠拿过他手中的披风,又扔给车外的四个孩子。 那四个孩子也不跟他客气,把两件与他们不搭的披风紧紧的搂在怀里。 季子漠:“生活上也别太节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来齐家找我。” 四个孩子点头:“知道了,季哥你有活就来西街找我们,很好找的,最破的那两间房就是了。” 说着嘻嘻哈哈跑了去,季子漠一拍脑袋,提声喊道:“哎,我帮忙归帮忙,也别把我当冤大头了,我不是什么好人,没多少善心。” 齐玉:...... 跑着的孩子哈哈大笑,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喊着回道:“知道的。” 季子漠忙把车门关上,缩着脖子搓了搓手。 他挪到炭盆旁烤手,指了指身旁:“不嫌冷?过来暖暖。” 没暖气没空调的日子太难熬了。 齐玉跟了过去:“他们......” 季子漠抬头看他:“他们怎么了?” 齐玉:“没事。” 季子漠:...... 季子漠:“你是想说他们年纪不大,还挺有本事?” 齐玉不解:“嗯?何意?” 季子漠眨眨眼:“不是吗?那我猜错了,他们无家族庇护,敢拿出银钱买房子,上私塾,若是没点脑子,早被人抢完了,现在还安安稳稳的,不就是挺有本事。不知道用的什么招。” 季子漠眉头微微拧着,想了一会没想出来,索性丢下不管:“下次有时间问问。” 齐玉手伸在炭盆上,维持着烤火的姿势,看着季子漠好半晌都未回过神。 对于这些,齐玉从未想过,他知人间疾苦,遇事却不会向季子漠这般,下意识往人性处琢磨。 “你身上的钱还够用吗?不够我让司琴再去账房支些钱给你。” 司琴端了茶递给齐玉,小脸又开始气鼓鼓:“少爷,刚开始你给了三百两,后又赢了五百两,一共八百两,怎还会缺。” 没人端茶,季子漠只能自己伸手,随意道:“暂时不用,我还有两百多两,够花一阵的。” 司琴震惊:“姑爷,你怎么花的这般快。” 季子漠低头喝茶,摸了摸鼻子未说话,一副心虚的模样。 齐玉垂下眼帘,眸光微闪。 ------------ 23 第 23 章 马车停在正门处,季子漠弯腰下了车,站在一旁等着。 冬日穿衣多,有披风遮挡时看不出他的清瘦,此刻少了披风,他站在雪中怕冷的搓着手,唇角略白。 齐玉下车的动作微顿,犹如初次发现他的身形。 司琴从车门探出头,怒气不争道:“姑爷,你当夫君的,也不知道伸手扶一扶少爷。” 又嘀咕道:“一点都不知道体贴。” 季子漠:…… 忙上前托住齐玉的手臂,口中连连说抱歉。 不是他不会体贴,实在是除了眉心处,哥儿就是男子的外形。 季子漠总是下意识把齐玉归为男子,他绅士风度稍微有那么一些,但在现代也没有回身护男人下车的习惯。 手腕握在别人掌心,齐玉抬眸间,季子漠猛然站住脚,上下打量着他。 齐玉:“怎么了?” 季子漠松开攥着他的手,抬手比了比两人的身高:“我们俩身高一样。” 齐玉看他:“所以?” 季子漠想哥俩好的揽他的肩,临到跟前想到什么,胳膊拐了个弯,落在了自己头上:“所以我就忽略了照顾你。” 齐玉:“我不需要你照顾。” 季子漠:“行行,不照顾。” 齐玉:...... 此时临近傍晚,季丫和季安在家里待了半天,季子漠尽着大哥的责任,让齐玉先回暗镜院,他去那边看看。 两个院子离的不远,分叉路口,司琴撑着伞,伞下的人侧身站着,望着季子漠走远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至他拐了弯,才收回视线。 司琴捂嘴笑道:“少爷,就这一会,你就舍不得姑爷了?” “少爷,今晚是否让姑爷回房睡?秋叔这几日着急的都未睡着。” 走了这一路,齐玉白色的衣角早已染上湿泥:“去叫管家过来。” 司琴察出齐玉无心说笑,忙把伞给司平,小跑着去唤管家来。 书房内,齐玉吩咐完,管家多嘴问了两句,见他不答,便退门而去。 季子漠回到暗镜院听闻齐玉在书房,想着应当又在看账本。 闲来无聊,便去了齐玉替他准备的书房内,书房日日有人打扫,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两侧木架上放满了书。 季子漠指了指案桌后面:“晚点把那副日雪山行图挂上。” 他把书架上的书翻遍,才子佳人的话本自是没有,只好拿了游记打发时间。 原是打发时间,看着看着也沉浸了进去,写的很是有趣。 咯吱一声,有人脚步轻盈的推门而入,走到桌前拿起火折子,轻呼一口气,火苗升起。 橘黄的烛光被人端着越来越近,季子漠抬头,看清来人奇怪道:“嗯?怎么是你?阿吉呢?” 季子漠凡事舒适为主,他半靠在圆椅里,腰后放着软枕,脚搁在桌子上,如此没规矩没正行,司琴别说见了,就是听都未听过。 她不满道:“姑爷,不是你叫我来伺候的吗?” 季子漠视线落在紧闭的书房门上,眸子微微眯起,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阿吉搞的鬼。 另一侧的书房内,灯盏尽燃,管家垂首站在房中,一五一十道:“少爷,那四个乞儿是用一百五十两,买下了两间房屋。” “还需要查别的吗?” 齐玉坐姿端正,与季无漠不同,他手指落在书页上,过了片刻道:“其他的无需查了。” 雪落无声,齐管家退步离去时,烛光已经有些暗淡,齐玉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户。 斜雨顺着风飘到脸上,有些冷,他又抬手合上窗户。 心中有些乱,那四个孩子的银钱,多半是季子漠的钱。 上次杏花村那一遭,季子漠给了四十两出去,远不到一百五十两。 后应该又让他们做了旁的事。 麻尤虎......董寒玉提过的名字,浮现齐玉脑中,季子漠和麻尤虎起了口舌,随后桑农县流言四起,麻老爷先后撞见麻尤虎和后院之人苟且,气恨赶出家门后,在破庙被人废了命根子。 此事起因是季子漠,后面是否是季子漠的手笔,齐玉想都不敢想。 他与麻尤虎无交情,麻尤虎此人禽兽不如,落得这个下场齐玉只觉活该。 但若是一切是季子漠操纵,此人必是睚眦必报之人,而且手段谋算了得。 成婚日子尚短,齐玉闭目回想,季子漠心机深不深他无法决断,但定是一个擅算人心之人。 季丫落水命垂一线,齐母得了消息就打发了媒婆上门,故而有入赘是齐家逼迫一说。 这个想法不止外人有,齐家也是有的,所以齐母齐母,乃至齐玉,都对季子漠有些愧疚之心,想着多对他好些。 好在成婚后季子漠处处做的妥帖,哪怕在外收了讥讽,被人下了面子,也是毫无恼色,坦言自己入赘的身份。 结两姓之好,成婚前自是打听过季子漠的性格品性。 想想那些话,齐玉扶着窗框,快要站不住。 打听出来的神童,和这个季子漠判若两人,齐玉心里隐隐约约升起个吓人的念头。 “我方便进来吗?” 敲门声伴着季子漠的声音传入耳边。 齐玉按下所有思绪,转身道:“进来。” ------------ 24 第 24 章 ------------ 25 第 25 章 ------------ 26 第 26 章 ------------ 27 第 27 章 ------------ 28 第 28 章 ------------ 29 第 29 章 ------------ 30 第 30 章 ------------ 31 第 31 章 ------------ 32 第 32 章 ------------ 33 第 33 章 ------------ 34 第 34 章 ------------ 35 第 35 章 ------------ 36 第 36 章 ------------ 37 第 37 章 ------------ 38 第 38 章 ------------ 39 第 39 章 ------------ 40 第 40 章 ------------ 41 第 41 章 ------------ 42 第 42 章 ------------ 43 第 43 章 ------------ 44 第 44 章 ------------ 45 第 45 章 ------------ 46 第 46 章 ------------ 47 第 47 章 ------------ 48 第 48 章 ------------ 49 第 49 章 ------------ 50 第 50 章 ------------ 51 第 51 章 ------------ 52 第 52 章 ------------ 53 第 53 章 ------------ 54 第 54 章 ------------ 55 第 55 章 ------------ 56 第 56 章 ------------ 57 第 57 章 ------------ 58 第 58 章 ------------ 59 第 59 章 ------------ 60 第 60 章 ------------ 61 第 61 章 ------------ 62 第 62 章 ------------ 63 第 63 章 ------------ 64 第 64 章 ------------ 65 第 65 章 ------------ 66 第 66 章 ------------ 67 第 67 章 ------------ 68 第 68 章 ------------ 69 第 69 章 ------------ 70 第 70 章 ------------ 71 第 71 章 ------------ 72 第 72 章 ------------ 73 第 73 章 ------------ 74 第 74 章 ------------ 75 第 75 章 ------------ 76 第 76 章 ------------ 77 第 77 章 ------------ 78 第 78 章 ------------ 79 第 79 章 ------------ 80 第 80 章 ------------ 81 第 81 章 ------------ 82 第 82 章 ------------ 83 第 83 章 ------------ 84 第 84 章 ------------ 85 第 85 章 ------------ 86 第 86 章 ------------ 87 第 87 章 ------------ 88 第 88 章 ------------ 89 第 89 章 ------------ 90 第 90 章 ------------ 91 第 91 章 ------------ 92 第 92 章 ------------ 93 第 93 章 ------------ 94 第 94 章 ------------ 95 第 95 章 ------------ 96 第 96 章 ------------ 97 第 97 章 ------------ 98 第 98 章 ------------ 99 第 99 章 ------------ 100 第 100 章 ------------ 101 第 101 章 ------------ 102 第 102 章 ------------ 103 第 103 章 ------------ 104 第 104 章 ------------ 105 第 105 章 ------------ 106 第 106 章 ------------ 107 第 107 章 ------------ 108 第 108 章 ------------ 109 第 109 章 ------------ 110 第 110 章 ------------ 111 第 111 章 ------------ 112 第 112 章 ------------ 113 第 113 章 ------------ 114 第 114 章 ------------ 115 第 115 章 ------------ 116 第 116 章 ------------ 117 第 117 章 ------------ 118 第 118 章 ------------ 119 第 119 章 ------------ 120 番外-不同选择(一) ------------ 121 番外-不同选择(二) ------------ 122 番外—装过头了(一) ------------ 123 番外-装过头了(二) ------------ 124 番外-董寒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