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默认 ------------ 第1章 绝不放过 夜色静谧,天色如墨。 一匹高头大马径直闯入永照王宫大殿的宫门。 马背上驮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士兵,他已然生死不明的伏在马背之上,大量的鲜血从指尖滑落到地上。 昔日宏伟的永照王宫如今已是一番破败之象,点点火光照亮了夜色,一阵浓浓的烟雾席卷着整个大殿广场,而王宫大殿的广场之内,则更是一片凄惨的景象。 广场上七横八竖的皆是重伤的士兵,血流成河。 可与他们截然不同的是,身形高大的赫连曦拖着一把带血的长剑,正在大殿广场缓步巡视,剑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利器声,男人的脚步穿过遍地的尸身,每一步皆散发着杀戮的气息。 风骤起,浓雾渐散。 赫连曦的脚步逐渐逼近永照王宫的正殿。 在通往大殿的台阶前,几十个健硕的精兵暗卫持盾列阵,毫不惧怯,势要以命阻挡男人。 他站定,看着眼前的架势并不畏惧,在静谧的夜色里发出悠扬不屑的冷硬之声:“我的目标不是你们,滚开。” 暗卫统领狠戾道:“绝不能让他踏入殿内半步!杀!!!” 精兵暗卫们一阵响亮整齐的得令声,齐齐改变队形,径直攻向赫连曦。 赫连曦此时挥剑起势,天空中瞬间一道闪电掠过,男子带血的脸庞瞬间倒映着一缕剑的寒光。 随即一道炸雷声击碎了天空,赫连曦抬眼,眼眉冷峻,目光如炬,口中发出比兵器更冷硬的声音:“找死。” 天空中雷电交加,赫连曦飞身跃起,与众暗卫贴身厮杀,他的身手远在众人之上,暗卫频频倒下,他虽占上风,但以一己之力抵抗众多敌人,腹背受敌,难免受伤。 又是一道雷电,随即大雨倾盆而下。 可却丝毫不能影响男子,赫连曦手起刀落,拼尽全力的挥砍,鲜血混着雨水从他的眉眼之中流下,眼神中是无尽的决绝。 此时,一暗卫欲从他身后偷袭,剑正朝着赫连曦的后背刺来时,男子快如幻影般的转身,暗卫还在莫名赫连曦的踪迹时,赫连曦已从他的后方出现,一道寒光掠过暗卫的咽喉处,利器与血肉的切割声清楚的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残余的暗卫迅速包围过来,赫连曦仍是轻蔑的眼观周遭。 他内力暗涌,蓄力……随后全力一击! 所有暗卫尽数倒下。 永照王宫的大殿前已是血海一片,大雨混着血水肆意流淌。 赫连曦用沾满鲜血的手撑着剑,站起身,眼神漠然地拖着剑继续往大殿里走去。 * 永照王宫大殿内,平日灯火通明的宫殿今日却是漆黑一片。 只有屋外偶尔划过的闪电,能够点亮一下殿内。 而在大殿之上,年轻的永照王凤垠此时身着一身华贵的王衣却在不安的踱步。 “云暮,你查清楚了吗,到底什么人敢夜闯王宫大殿?禁军拦不拦得住他?”凤垠急躁不安的问道身边的侍卫。 云暮并未有太多的表情,镇静的回道:“殿下安心,外面的暗卫都是一等一的高……” 可云暮话音还未落,“嘭”一声,门被重重破开,两扇精雕气派的木门被这手风震的猛然松动倒地,导致原本漆黑的大殿中被闪电刺进光亮。 凤垠被这动静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往云暮身后缩着。 赫连曦的发丝滴落着雨水,一张冷俊却英气十足的脸上是未被冲刷干的血迹,他一步步向前逼近,大殿的地面上随即留下沾着水的印记,他用力将手中的剑在地面上划过,发出尖利的声响。。 凤垠被他的气势吓得浑身发抖,又无处可逃,只得躲在云暮身后,慌张道:“云暮!你还愣什么……快……给我杀了他!!!” 云暮会意,抬手示意道:“上。” 忽然四个暗卫从大殿上空突然滑下,冲向赫连曦。 赫连曦冷哼一声,不出三两下便将暗卫解决。 云暮见状皱眉,他比想象中要更厉害,随即加入战斗,可不出两招便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云暮刚想提醒永照王,可赫连曦已是一招绝杀,一剑挥下,云暮瞬间重伤倒地。 赫连曦凌厉抬眼看着殿上的凤垠,步履未有停歇。 眼见赫连曦越走越近,凤垠此刻才看清赫连曦的面容,更加胆怯,往大殿的王座上退去。 凤垠惊恐万分道:“是你……你……你不是死了吗……你到底是人是鬼……?” 赫连曦拖着剑向前,剑上的血随着赫连曦的步伐滴下。 “死?我岂能死在你们永照这帮杂碎手中。” 凤垠瑟瑟后退,放眼大殿内暗卫已尽数倒下,凤垠颤抖瞄向赫连曦的剑。 颤抖道:“赫连曦……是凤鸢杀的你……不是我……这事跟我没关系……你要索命,便去找凤鸢去索……不要找我……不要找我!!!” 赫连曦不屑的耻笑道:“凤鸢?你以为我会放过她?” 赫连曦一听到凤鸢的名字似乎怒意更浓了几分,愤愤的将手中的剑抬起要径直刺向凤垠,可就在剑即将落下之际,云暮忽然起身从身后举剑向赫连曦砍来,赫连曦微侧头,斜眼向后,伸出左手握住剑。 云暮见剑被紧握,使劲抽拉,剑在赫连曦手掌中带着血被抽出一些,赫连曦掌中的血一滴滴落下,面上却毫无疼痛之色。 凤垠眼看机会在前,慌慌张张的从袖口抽出匕首,哆哆嗦嗦的准备刺向赫连曦。 赫连曦却连头都没回,甩手间便将云暮震出,撞击在墙上。 但赫连曦未曾注意到,在片刻之间,他食指上的一枚银戒已从手上脱出,叮当间落在了殿中不起眼的角落。 凤垠见大势已去,手中匕首吓得掉落,慌不迭地后退着,跌坐在王座上。 口中仍是乞求道:“我即刻下命,霖川与永照国从此平起平坐,你不仅是霖川之主还是我永照亲王,从此以后你一人之下万人……” 凤垠话还没说完,赫连曦冷冷一笑向前迈步,逼近了凤垠,只见片刻间他单手提起剑,毫不犹豫的朝着凤垠的要害处刺了下去! 永照王凤垠一口血吐出,而后便再无声响。 赫连曦久久保持着握剑的姿势,决绝望着死去的凤垠。 往昔凌迟之耻,霖川灭族之恨,放心,我赫连曦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永照罪人! 大殿门外,雨哗啦啦下着,似在冲刷世间的一切悲愤。 赫连曦似宣泄完,终于拔出了剑,走下殿堂。 而身后的王座上是咽了气的凤垠,似是不死心般睁着眼睛。 殿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少年,正是永照少主凤庆。 凤庆跌跌撞撞的冲入殿内,叫喊道:“你究竟是何人!” 赫连曦不屑的瞄眼过去,光亮中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双手握着重重的剑对着走来的赫连曦。 赫连曦冷哼一声,懒得搭理,凤庆却费力举剑朝着赫连曦砍过去。 赫连曦只是挥手便是将凤庆手里的剑甩出,插入柱子上,凤庆脚下不稳,人也跌倒在地。 可十岁的少年却丝毫不惧,狠狠瞪向赫连曦道:“不管你是谁!你休想灭了我永照王族!” 赫连曦藐视凤庆。 “等你拔得出那把剑了再来找我报仇。” 说罢便径直离开大殿。 凤庆爬起身向殿上的王座跑去,眼中盈满了泪水,双手不断推着凤垠哀嚎道:“父亲……父亲……” 可大殿后似是有一个披着斗篷看不见面容的身影出现盯着离开的赫连曦,然而晃眼间身影却消失了。 大雨已停,殿门口倒着几个死去的暗卫,暗卫身上停着几只闻着血腥味而来的乌鸦。 赫连曦出殿门,经过时,乌鸦飞起,他的身影直接遁入在夜色里。 ------------ 第2章 过去,真的重要吗 霖川夜色瘴气层层,黄沙遍地,似漫天迷雾,难辨周遭一切。 一片荒瘠大地中,赫连曦缓步走着,他的脚步再不似战斗时的那般冷厉决绝,而是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 他脸上的伤痕与血迹沾着凌乱的发丝,衣物也已是破败不堪,可比衣物更破败的是他此刻的眼神,似在望着前方望不到的一切。 赫连曦艰难拖动身体的双脚终于停下,膝盖似是再难承受身体之重般的跪下。 他流着泪,终于回到霖川的神树遗墟前,他疲惫的仰头望着眼前被瘴气包裹的两棵连理神树。 一夜的打斗几乎已经耗光了他的气力,赫连曦脱力的跪倒在神树遗墟之前道:“不肖子孙赫连曦……在此请罪……他朝必当寻回另一枝连理复苏神树……解封族人……” 说到这里他猛然抬头咬牙:“碧落黄泉,必将罪魁祸首凤鸢,挫骨扬灰!” 赫连曦握紧带血的拳头,眼神中近乎要喷出鲜血,全身的悲凉与周遭晦暗的环境融为一体。 一阵风起,赫连曦发丝随着风去的方向飘动缱绻,然而瘴气却依然包裹着两棵干枯的连理神树。 纹丝不动。 * 三年后,北陆朔云族。 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此时却是一副病容,端坐在朔云世子府的庭院中,执笔作画,偶有咳嗽。 她的画笔正在一幅枝繁叶茂的连理树上着色。 与画作相映衬的则是朔云的天气,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侍女腰奴捧着喜服至女子身边道:“世子妃,今日世子又差人送了件新的喜服样式过来。” 那女子停下画笔,回头看了看喜服,眉目里虽是温婉之色,面上却没有多少喜悦。 “你送进屋里吧。” “世子妃最喜欢哪几件,我都挑出来,晚些时候让您再试试?” 女子回道:“那些喜服,我穿哪一件都行。” 腰奴点头道:“那奴婢先送回屋里去。” 腰奴刚要离开,女子提起笔,想了想又叫住侍女:“腰奴,世子最喜欢哪一件喜服?” 腰奴停下。 看了看手中的托盘道:“奴婢猜是今日这一件,这件可是世子亲手选的绸缎、绣线。” 女子面带笑意的回道:“那其他的不用再试了,大婚当日我就穿这件吧。” “好。”腰奴知趣退下。 女子重新将笔沾墨,正欲再下笔时,府院门推开,鲜衣怒马的朔云世子昔旧一身戎装,背着箭筒,腰间插着两把双刀,领着阿笙等一众云卫整齐划一的进入。 昔旧的手上还带着血迹,边走边利落拆卸着身上的装备,动作一气呵成交到阿笙手中。 阿笙接过道:“医官昨日刚说世子妃气血不足,世子您今日就给世子妃打了头鹿回来。” 昔旧沉思片刻道:“赶紧交代下去,趁着新鲜,鹿心挖出来给凉蟾炖汤,养气补血。” 画画的女子正是唤作凉蟾。 阿笙颔首道:“世子放心,早交代好了。” 昔旧一路进来院中,正碰上要回房的腰奴,腰奴见到昔旧赶忙恭敬行礼。 “问世子安。” 昔旧的眼睛里却只有腰奴手上的喜服。 “那些喜服里,凉蟾选了哪一件?” 腰奴恭敬道:“回世子,世子妃选了今日这一件。” 昔旧点点头,又探过头去瞄树下的凉蟾,偷看的片刻间眼里泛起笑意,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本世子也最喜欢这一件,我就知道她会与我眼光一样。” 昔旧眼带笑意刚要往凉蟾那边去,瞥眼手上的血,随即停下脚步。 “可不能吓着她了。”阿笙会意,立刻递了条湿帕子给世子擦净。 廊亭下,女子笔尖在画作上落下。 “凉蟾,你这树越画越栩栩如生了啊。” 女子一回头昔旧正俯身站在其身后,双眼含星地看着她,凉蟾放下笔起身行礼。 “世子。” 昔旧用干净的双手扶起她。 满心欢喜道:“你我还有两日便要成夫妻了,直呼我昔旧便是。” 说罢便在一旁坐下,再凑过去看凉蟾的画,看着看着不由得自己轻叹了口气。 昔旧歉疚道:“凉蟾,对不起,找了这么久,我还是没能帮你找到这树到底在哪儿,目前能确定咱们朔云族乃至整个北陆地界都没有。” 凉蟾脱口:“世……”而后又想起刚才的嘱咐,便改口道:“昔旧,那东陆你可有所了解?” “东陆永照国历来繁荣,若有如此参天大树,早就传出来了。至于霖川......”昔旧蹙眉,似有难言。 凉蟾好奇望着昔旧。 “霖川怎么了?” “东陆那些部族里,霖川那地方最是阴森神秘,听说三年前整个族群一夜之间消失,每个想踏进去一探究竟的外族人都是有去无回。” 凉蟾一边听着一边思索。 “三年前?你将我救回朔云也是三年前,我失去的是三年前的所有记忆,这三年来我又时常梦见这两棵树,这个地方会不会跟我的身份有关......” 昔旧抓起凉蟾的双手。 “你叫凉蟾,自小生长在朔云,你我指腹为婚,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三年前那一日你被野兽追赶才摔落河流中失了记忆,这就是你,这树或许存在,或许真就是一场梦。” 凉蟾看着昔旧的眼神,良久后无奈一笑。 “知道了,知道了。” 随后抽回手去卷画轴,一边卷着画一边咳嗽着。 昔旧心疼她的身体,口中念着:“你身体向来不好,往后别在院子里吹风了。” “嗯,我把画拿给腰奴,还是让她帮我去市集卖了吧。” 昔旧知道拗不过她,无奈点头称好。 凉蟾起身离开,昔旧望着她的身影。 过去,真的很重要吗? * 日落,腰奴服侍完凉蟾梳洗便将婚服在衣架上挂好。 她不禁反复的看了又看眼前这件华服,做工精良考究,世子定是花了极大的心思,满心羡慕道:“成婚大典那一日,全朔云的姑娘都会羡慕世子妃您的。” 凉蟾坐在妆台前慢慢梳着头发,瞥眼铜镜中的自己,只是问道:“腰奴,其实你也知道世子他是为了哄我开心才编了这么一个身份给我吧?” 腰奴原本喜笑颜开的面容一下子紧张收住。 “世子妃说什么呢......” 凉蟾起身到腰奴身边,轻声道:“腰奴你别紧张,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她伸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腰奴的耳垂,又转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道:“朔云族规,不可自伤体肤,朔云女子是没有耳洞的,可是,我有。” 凉蟾伸手略带哀伤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世子妃......”腰奴不知该说些什么。 凉蟾却看着腰奴笑了笑,道:“不说这个了。我那些画,近些日子可有消息?” 腰奴回道:“还没有,不过这几日有灯会,往来商旅较多,兴许就有哪位客人能认出您画中那树的来处呢。” 凉蟾一听便也来了兴致:“灯会?那我们也去看看吧。” 腰奴无奈摇头回道:“世子妃,按朔云婚俗,成婚前三日,女子外出,是为不祥。您有什么想买的,奴婢去替您买来?” 女子瞬间有些失落,只道:“没事,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腰奴行礼出了房。 女子无奈拿出另一幅画展开,画上依然是两棵连理树,她摸着画无奈地叹了口气。 屋外的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爬上了树梢。 屋内,桌上是摊开的画,旁侧点着的香飘着幽幽的一丝烟气,女子趴在桌上睡着了…… ------------ 第3章 难寻 阳光明媚,枝繁叶茂,一片葱郁的两棵连理神树,画面如梦似幻。 一阵风起,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如乐曲般。 女子站在树下,沉浸其中,笑望着树叶飘落,伸手想接住一片,但每一片都从手边滑过,她越努力越抓不住,不禁急了起来。 此时,一个空灵的女子的声音响起。 “姑娘琼枝挺秀,玉叶资神,莫急,属于你的那一片叶子终会落入你的掌中。” 女子惊讶回望四周,周遭却并无一人。 “你是谁?你在哪里?” 然再没了人回应,待她回头,一片绿叶飘来,直冲眼前。 凉蟾睁开眼,从梦中醒来,猛地坐正身子,回头望窗户上摇摆的叶子倒影,站起身去看挂着的婚服。 心中暗念:若是今夜还没有人认出那两棵树,自此以后,我便就是凉蟾。 她下定决心,立即出门。 * 灯火阑珊夜市,人声鼎沸之像,市集上各摊主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街市中心,几个工人正从地面以及街边二楼往上空搭着五六条红色的宽型绸缎,绸缎上空连接着一个篮子状的吊顶。 “都小心点,这可是世子大婚接彩礼要用的。” 城楼高处,赫连曦站在屋顶上,俯瞰市集中的灯火。 身边的侍卫琴桑虽是女儿身,却是英气的长相,持剑站在一旁,眺望市集。 琴桑开口道:“少主,此处就是朔云族了,那幅画便是从这市集上一个书画摊流出。” 赫连曦将手里的画轴展开,画卷里是凉蟾所画的连理树。 赫连曦捏紧了手中的画道:“我倒要看看何人画出了我霖川神树。” 市集中,蒙着面纱的凉蟾,一路小跑,火急火燎地赶来,直接向市集中一处卖书画的摊位去。 摊主正在叫卖道:“青山绿水、虫鱼鸟兽……” 女子缓了口气在书画摊前停下,发现了摊位上自己画的那幅画。 “老板,我是世子府的,今日可有人认出这幅画上的树?” 摊主看着画摇了摇头回道:“倒是有几人想买,我记着府中腰奴姑娘的话,每幅都会放上一个月再卖出的。” 女子瞬间失落,刚想走,又还不死心地倒回道:“您今夜何时收摊,到时候我再来问一次?” 正在高处的赫连曦眼神锁定着摊位前的女子,灯火阑珊中,虽只见女子戴着面纱的侧颜,赫连曦仍觉眼熟,蹙起了眉头。 琴桑在一旁道:“少主,要不要我去寻那个书画摊......” 琴桑话音未落,赫连曦已经从屋顶上消失。 女子还在书画摊前,书画摊位不远处,云暮戴着斗笠,目光正紧锁着眼前的女子。 云暮展开一小幅画像对比凤鸢与眼前女子的长相,画像对比后,即便此时的凉蟾戴着面纱却有相似的轮廓。 女子在摊上放下一粒银子。 “劳烦您今夜收摊晚一些,我晚些时候再来。” 随后失落的离开,云暮见状,示意身边的刀疤男跟上。 刀疤男悄然尾随,云暮拉下斗笠转身往另一方向去。 云暮和刀疤男前脚离开,琴桑行至,书画摊主依旧卖力吆喝。 “青山绿水,虫鱼鸟兽......” 琴桑快步上前,一眼发现了摊位上的画,赶忙拿起画轴,向摊主问道:“这连理树是何人所画?” 摊主一听,赶紧询问:“姑娘可是认得此树?” 另一旁的市集道路中,赫连曦隔着人群,步步走向夹在人群中向自己走来的女子,那女子在灯火阑珊里一时落寞抬头看灯,一时又叹气回眸望别处。 所有的表情都被收在赫连曦的眼底。 赫连曦心中拿捏不准。 女子似乎感觉到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一下子有些怵怵,停下回望人群中却又未发现异常,只能多加警惕了些。 压着斗笠的云暮去到离女子不远的方向,眼睛锁着女子,又从怀中拔出了一把匕首。 女子边走着再次回眸,眼神正要与赫连曦相接,两人仅隔两三米时,正巧走到方才工人们布置的吊篮下,一时间不知为何,空中如瀑布倾泻般落下各色小彩片。 “寻彩啦!!” “快来寻彩啦!!!” 周遭的行人纷纷哗然,弯下腰去地上寻彩。 彩纸瀑布瞬间阻隔了赫连曦的视线。 但与蹲地寻彩的行人不同,女子抬头仰望漫天飘舞的彩片,不自觉的伸出手,彩片中一张写着“比翼高飞”的彩纸落入掌中。 云暮收起匕首,望着自己刚刚割断的麻绳,径直向着女子而去。 一张彩纸落在赫连曦脚下,赫连曦低头看去,彩纸上写着“连枝相依”,赫连曦不屑踩过,抬头向前,可刚才还在眼前的女子此刻已经消失。 彩片依旧飘洒飞舞中,赫连曦肃然眼观各路人群。 * 在世子府内的腰奴全然不知世子妃私自出门的情况,正从外兴奋往寝室去,口中还兴奋道:“终于有消息了......” 腰奴克制住喜悦,走到寝室门外敲门。 “世子妃,您睡了吗?书画摊那边刚有消息送来,有人认出了您画上的树。” 屋内没有回应。 腰奴再次敲门。 “世子妃?” 屋内依旧没有回应。 腰奴纠结了片刻,还是拉开门进入屋内。 “世子妃,您睡了吗?书画摊那边......” 腰奴来到床榻前,发现床榻上空无一人,再看屋内,也是空空如也。 而世子府的院中,昔旧正拿着一锦盒进来,锦盒内一支金簪。 “这根金厢倒垂莲簪,凉蟾一定喜欢。” 腰奴一见昔旧,赶忙慌急慌忙地跑上前去。 “世子,不好了,世子妃不见了,里里外外都没找见!” “世子妃不见了?!” 昔旧立即反应过来,赶紧转身走出,一边走着一边吹响挂在脖子上的骨笛。 走出府门,只见门口已是两排精装云卫。 众人拱手行礼道:“世子!” 阿笙在一侧奉上两把短剑,昔旧将两把短剑插在腰间,眉头紧锁,对着众人道:“世子妃从不夜出,务必找到,安全送回。” 阿笙和云卫齐声回道:“是!” * 远离市集的无人巷角中,地面一道影子逐步向前,刀疤男向女子步步逼近,云暮戴着斗笠靠在墙边。 女子虽是惊慌,却强装镇定望着二人,解开腰间的钱袋子递出。 颤抖道:“二位应当只是为了求财,这钱袋中算是酒钱,若是不够,我再回去取些......” 女子一面提防着二人,一面用余光巡视四周,伺机寻找可防身之物。 云暮把玩着一根草,冷漠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随后轻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刀疤男:“去,把她面纱揭了,若确认是公主,直接宰了。” 女子听到此话,心中更是害怕,身后已无路可退。 刀疤男歪头思考了几秒,回头问道:“若不是呢?” 云暮将手上的草屑弹出,语气轻佻:“那你随意。” 刀疤男淫邪一笑,很快便至女子身前,伸手便要去揭面纱。 她害怕地闭上眼侧头躲避,只感觉一只手的阴影向自己侵袭而来。 “昔旧!”此刻的她就是凉蟾,她多么希望世子此时能够出现在她面前。 然而,似是一阵强风吹来,女子面上的面纱轻轻拂动。 来者竟是赫连曦,他疾速挡到女子面前,强制拉开刀疤男伸出的手,一手扼住刀疤男的喉咙。 女子睁开眼向前方看去,身前挡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她的面纱,还轮不到你来揭。”赫连曦冷言道。 刀疤男的喉咙被赫连曦卡住,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提起,双脚离地,他拼命挣扎着想拉开赫连曦的手。 可赫连曦不由分说,一手掐断刀疤男的喉咙,刀疤男似断了气,赫连曦轻而易举将其扔撞到墙上,刀疤男摔落到云暮脚边。 一棵出墙的梨花树因墙体猛烈撞击,花瓣抖落,向巷道飘来。 墙角边的云暮见状,狐疑地打量了眼赫连曦,赶紧压低斗笠逃离。 赫连曦回头,女子终于看到了赫连曦的长相。 但此时更发现自己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将手指抓在身后的墙面上。 赫连曦向她走去,身影犹如一个巨大的黑幕笼罩在凉蟾的身上,赫连曦俯视着她,毫不怜惜的盯着那双惊恐的双眼,继而伸手猝不及防间揭开了女子的面纱。 天空云朵飘散,月亮乍现。 凤鸢的面容在月光下一览无余地呈现在赫连曦面前。 “果然是你。” 女子噤若寒蝉般,余光瞄眼别处,语气颤抖道:“谢谢你……救了我……” 她说完便趁机想逃,但下一刻,赫连曦又似幻影般出现挡在面前。 “谢谢?”他冷笑道,转眼又厉色凝视问道:“说吧,连理枝在哪?” 凉蟾却一脸迷茫道:“什么连理枝?” “我不想与你废话,交出来,你我今日便在这做个了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谁?” 赫连曦一把拽起凉蟾的手腕。 “我是谁?你居然在问我是谁?” 此时二人身后传来昔旧怒气的声音。 “放开她!!!” 赫连曦回头,昔旧出现在巷道,一边走一边摸向身后双刀,腾空直冲赫连曦砍过来。 眼见双刀要砍下,赫连曦沉稳将手摸向心口,转手间右手掌心出现一个闪着光的球状物,再一甩手一把剑出现,横刀挡住昔旧的双刀。 女子看到赫连曦身后出现的昔旧,赶紧激动的大喊道:“昔旧!!!” 昔旧来不及回应,赫连曦与昔旧刀刃相抵。 赫连曦挑眉问道:“你是谁?” 昔旧不屑:“本世子都不认识,还敢动我的女人!” 说罢再次猛烈进攻,二人过招,尽管昔旧有一手强力双刀,攻势很猛,但赫连曦身法奇快,几个闪身变躲过了昔旧的招数。 “不自量力。”赫连曦撇下一句。 一旁的凉蟾眼见赫连曦的剑要刺向昔旧,惊慌冲上前,挡在昔旧面前。 “不要动他!” 赫连曦的剑在女子面前停住,看着她护着昔旧的模样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赫连曦一剑刺上女子的右肩,鲜血顿时涌出。 昔旧见状,心头一紧。 “凉蟾!!!” ------------ 第4章 好一个世子妃 赫连曦疑惑道:“凉蟾?” 昔旧转而怒视赫连曦,狠戾道:“我朔云世子妃你也敢动!” 赫连曦拔出剑,女子因剑的突然拔出,身子往后退倒,昔旧赶紧将中伤的凉蟾揽入怀中。 赫连曦却疑惑的看着眼前晕倒的凉蟾,问道:“你刚刚叫她什么?” 昔旧怒火中烧,回道:“她的名字……你也配问!?” 此时一众云卫举着一些火把持着剑封住巷道两侧,世子的心腹阿笙带头指挥。 “世子,您先带世子妃离开,这里交给我。” 昔旧再瞪赫连曦一眼,吩咐道:“我要活的!” 随后抱着凉蟾离开。 赫连曦看看周遭的火把,隐约有些不适感,再瞥眼欲上前的阿笙,不屑收起剑,要往巷外去。 阿笙厉喝道:“抓住他!” 然而众云卫刚要涌上,赫连曦便快速移动,如一道影掠过云卫身边,火把的焰火只晃动几下,而赫连曦已经消失。 阿笙看着周遭,左看右看,疑惑道:“人呢?” * 赫连曦转眼的功夫便到了朔云的深山,他这几年一直久居于这朔云深山里的南枝院,远离人群,这里有溪潭,景色雅致,极为僻静,更是鲜少能人探到此处,于他人来说是荒僻之地,可于赫连曦来说,却是极佳的宝地。 赫连曦伫立于南枝院深潭一旁的石台之上,看着眼前深不见底深潭思索着…… 凉蟾?世子妃?难道我真的认错人了? 而一旁的琴桑则拿着画轴匆匆过来。 “少主。” 赫连曦转身见桑着急的模样,问道:“寻到那幅画何人所作了?” 琴桑颔首回道:“说是朔云的世子妃……” 琴桑又有些疑惑的开口道:“可朔云世子妃怎会见过霖川神树?” 赫连曦蹙眉道:“果真是她画的。” 而此时在这世界的另一处。 摘了面具的云暮正在匆匆穿过一道一道的屏风,直到停留在一扇门前,随后跪地请罪道:“禀主上,属下无能,未来得及确认那女子是不是公主。” 门内却只有一个背影对着云暮。 “无需确认,但凡与她长得相像,你动手便是。” 云暮抬头望向背影,纠结后开口:“可那女子似乎是朔云未来的世子妃......” 门被猛地拉开,方才说话的男子转过身,脸上戴着面具…… 但依稀能看出……这男子竟是三年前被赫连曦断命的凤垠!! 凤垠听后急躁的呵斥道:“她是朔云世子妃又如何!我当年就是着了她的道才落得如此下场,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你听明白了吗?” 云暮点头拱手回:“属下明白。” 而后思索片刻,小心翼翼的抬眼说道:“主上,还有一事,今夜我好像见到了那个人……” 戴着面具只露出眼睛的凤垠眼神微变。 凤垠开口重复了一遍。 “那个人?” * 朔云世子府内,凉蟾面色苍白躺在床上,昔旧担忧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 而医官也在一旁为女子把脉。 腰奴将布巾在水中打湿,还不忘回头看看床上的世子妃。 “不是说世子妃昨夜的伤无大碍吗,为何昏迷了一夜还不醒!”昔旧着急的看着医官道。 医官起身恭敬行礼:“回世子,那一剑虽只是伤了皮肉,未及筋骨,可世子妃向来体虚,头部若是供血不足……” “别废话,怎么治!”昔旧句句急切。 “回世子的话,可用丹参、红花熬药给世子妃服下。” 腰奴将湿布巾拿来要为凉蟾擦拭,昔旧直接一把接过。 “给我,我来。” 随后昔旧轻柔的用布巾为凉蟾擦着额头。 可此时,就在世子府庭院的角落,一阵微风拂过,纱帘缱绻。 待纱帘飘荡落下,赫连曦忽然出现在纱帘后,通过开着的窗户侧身窥探着屋中一众人忙着照顾凉蟾的情景。 赫连曦的眼神,忽然留意到屋中正挂着一幅展开的连理神树画卷。 面露嘲讽,口中不免说道:“真是好一个朔云世子妃......” 当年,便是这女子将他骗的极惨。 那一日,曾经他是那样不可一世的赫连曦,却有被双手双脚被捆绑架在那永照王宫的大殿内的一天。 他如一个被遗弃,被虐待的物件,全身衣物破损,满身遍布着一道道的划破的血痕。 他的血一滴,又一滴,滴落在地。 他艰难地抬起头,已经感受不到更多的疼痛了。 原来人对疼痛的体验,竟是有极致的…… 他这样想着。 脸上的血混着被泼醒的水,头发丝黏在早已失去血色的脸上,血水从好不容易挣开的眼睛上流过,眼前的事物模糊,又清晰,再模糊…… 直到看到她朝自己走过来的身影。 虽然模糊,但只看那身形便知道是她了。 “阿……阿鸳……” 人影越来越近,赫连曦终于看清了凤鸢的脸,唇角努力泛起笑意,不想让她太担心…… 然而,凤鸢却毫无回应,猛然抽出匕首,猝不及防间扎向赫连曦的胸口。 他唇角的笑意瞬间僵住,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凤鸢的手正抓着那把扎在胸口的匕首上。 他恨! 一阵风起,庭院飘荡的纱帘后已没有了人。 屋中,医官行礼离开。 腰奴到昔旧身边道:“世子,阿笙说有事找您。” 昔旧依依不舍的摸了摸凤鸢的额头回道:“知道了。你去熬药吧,熬好了告诉我,我来喂喂她。” “是。” 昔旧起身,与腰奴一同出去。 世子来到庭院,阿笙早已在此等候。 而后小声对着昔旧禀报了昨日的情况。 昔旧听后随即绷着一张脸惊诧的望着阿笙道:“你是说……那么多云卫找了一夜,什么都没找到?” 阿笙点点头称:“是。” “我带世子妃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笙用极为认真的表情回忆起来。 “世子您带着世子妃刚离开,我与众云卫“欻啊”拔出剑,正准备“咔咔”要上去围攻,结果那人跟阵风似的“咻”从我们身边飘过,云卫们手上的火把都被掀出了“哗哗”声......” 阿笙眉飞色舞的动情讲述。 昔旧越听眉头蹙得越紧,不耐烦的摆摆手打断道:“你说了半天到底在说什么,把那些什么什么“咻”啊“哗”啊“咔”啊的都去掉,再说一遍,说重点!” 阿笙苦恼思考状:“啊?世子,我说的都是重点啊......” 此时腰奴端着药过来。 昔旧随口问道:“腰奴,你听懂阿笙刚刚说什么了吗?” 腰奴点了点头回道:“回世子话,听懂了。很简单,阿笙说,那个人,没了。” 阿笙立刻疯狂点头,但点头又有些难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于是又加上了兴奋的拍手,而后又对着腰奴连连竖起大拇指。 腰奴也回了阿笙一个“我已意会”的小眼神。 昔旧不可置信,一个大活人……就能这样在一众云卫眼皮子底下没了? 而后严肃的看向阿笙道:“阿笙,封锁昨夜所见,最好一个字都要透露出去,以免引起百姓慌乱。” 阿笙点头称是。 昔旧又嘱咐道:“另外这几日你多加派些云卫,城中如有任何异样,即刻通知我,绝不能影响......” 阿笙了然于心准备抢答,与昔旧同时说出。 “朔云族的安危。” “本世子的婚事。” 阿笙听到昔旧的话,有点尴尬。 “啊?”阿笙和腰奴有些诧异。 昔旧拍拍阿笙肩膀,似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可眼神却又很快转为严肃。 “去吧,加强戒备。” ------------ 第5章 失踪 屋内,床上的女子眼珠转动,似在噩梦中,头上已经沁出汗。 “不要过来......不要……不要过来……” 凉蟾在含糊不清的喃喃道。 而此时正有一个脚步进入屋内,正往她的床边走去。 女子惊恐猛然坐起身,大喊道:“昔旧,小心!!!” 可镇静片刻,回望屋子,发现只有自己在屋中。 而后摸了摸被赫连曦刺伤的肩处。 是梦吗? 她感觉到疼痛,又觉得口渴,不知躺了多久,她便缓了口气,起身下床去倒水。 刚倒好水,身后出现赫连曦低沉的声音。 “你终于醒了。” 凉蟾惊恐转身,手中杯子滑落要掉地,一只手出现稳稳接住杯子。 杯中水微微晃动。 接到水杯的赫连曦正站在凤鸢身前,眼神直勾勾地锁定着她开口道:“你藏得好深啊,凤鸢。” 女子慌忙的往后退,试图与赫连曦保持距离。 “又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赫连曦却是悠然得很。 “区区一个朔云世子府,我要进来,易如反掌。” 凉蟾偷偷将手伸到身后妆台摸索,一边与赫连曦周旋,一边寻找可自保之物。 赫连曦也并未多言,将画轴拿出,展开在凉蟾面前。 “这是你画的?” “这画怎么在你那里!?” “看来真是你画的了。” 赫连曦步步逼向凉蟾。 她手别在背后,悄悄抓起妆台上一根金簪,紧紧握在手掌中。 此时昔旧与端着药的腰奴走到门外廊道:“若是凉蟾服了药还不醒,你就去传巫医。” 腰奴宽慰道:“世子别急,世子妃吉人自有天相。” 屋外的脚步渐近,屋内赫连曦步步逼近。 屋内的女子听到昔旧的声音,紧张看向门口,再看向自己逼近的赫连曦。 急促想要喊出声。 “昔......” 屋内,赫连曦已经移动到凉蟾身后,并从后捂住了她试图惊呼的嘴。 已到门口的昔旧直觉不妙,猛然拉开门。 “凉蟾......” 可屋中已是空空荡荡,昔旧回望屋中,开着的窗户正在来回晃动。 庭院内传来阿笙的喊声:“什么人!?” 昔旧立即跑出,追到庭院。 阿笙见状也匆匆过来。 “世子!应该就是昨夜那个男人!” * 高山之地,周遭遍布苍翠树木,云雾盘绕。 赫连曦将凉蟾扛在肩上回到庭院中。 女子挣扎中瞥到:庭院门匾写着三个大字【南枝苑】 庭院风格与世子府的贵气不同,更显清雅别致。 她手里扔紧握着金簪,奋力挣扎着拍打赫连曦。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这般对我!!!” 从屋里走出的琴桑听见外面的动静,赶紧出来,见是赫连曦回来,上前迎道:“少主......” 赫连曦大步进屋,只留下一句:“没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随后便扛着凉蟾进入寝室中,直奔床边去。 抬手便直接将肩上的女子扔在床上。 凉蟾头发凌乱,身上只穿着水衣,左肩受伤处因为挣扎沁出了血迹,虚弱又愤恨的看着赫连曦怒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将我掳到这里来!” 她别在身后的手里依旧紧拽着金簪,时刻戒备。 赫连曦厌恶地望着她仿佛在故作姿态,惊恐的模样。 “惺惺作态。真是恶心……赶紧把连理枝交出来!” “你……你别过来!” 她举起手里的金簪,指着赫连曦。 赫连曦只是不屑的耻笑道:“你真觉得一根簪子能伤得了我?” 逼近她,将她的下巴捏在手中厉声再次强调道:“把连理枝还给我!” 凉蟾盯着他的眼睛回道:“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不可能知道你要我交出的连理枝是何物,倘若你再靠近……” 她顿了顿,猛地将金簪对准了自己的脖颈:“我只能自我了断!我死了,你什么都找不到!” 赫连曦根本不信。 “你这副装模作样的嘴脸,真是一点没变。交出连理枝,我说最后一次。” 女子一咬牙,要将金簪压进自己的脖颈上,顷刻间,她白皙的皮肤上沁出一滴血。 她要再刺进时,赫连曦快速冲上,轻松打开凤鸢手里的金簪,金簪飞出落地。 赫连曦掐住凉蟾的喉咙,将她整个人向后推,推至墙边。 满眼怨恨地看着凉蟾,一字一顿的说道:“就算死,你只能死在我手上。” 凉蟾害怕得眼圈泛红,眼泪呼之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你到底是谁?” 赫连曦却毫无怜惜之情,带着恨意,眼中的泪猛然涌出,他双眼腥红。 “我是谁?我是你的刀下亡魂。” * 朔云城城门口,昔旧与阿笙骑在马上,一众云卫集结而来。 昔旧抬手,众云卫停下,他目光如炬扫眼周遭。 “众云卫听令,角角落落都仔细的搜!但谁若借机滋扰商户、百姓,杖五十!” 众人答道:“是。” 阿笙带着一队云卫散开。 这番架势让街头行人见状不禁议论纷纷。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听说准世子妃不见了。” “世子妃?谁这么大胆子敢打世子妃的主意?” 昔旧召集另一队云卫。 “其他人随我去郊外。” 他率先上马带着一众云卫出了城门。 赫连曦从屋中走出来,好奇守在院中的琴桑赶忙上前。 “少主,您带回来的那个姑娘是朔云世子妃” 赫连曦抬头看了眼琴桑:“琴桑,你去打探一下朔云世子妃的身份背景,人际往来,不得有任何遗漏。” “是。” “此外,昨夜市集暗巷中有人要杀她,你查探下死了的那人身份,是普通劫匪,还是有其他来头。” “明白,琴桑这就去。” 琴桑迅速离开。 赫连曦看着琴桑的背影,目光又移到南枝院的屋内。 我倒要看看,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南枝院的屋内。 凉蟾面容惨白憔悴,如受到惊吓的小兔般抱腿缩在屋中角落。 赫连曦捧着个木箱拉开门进入屋中,女子一见赫连曦,整个人颤抖,又往后缩了缩。 男人却未顾及她,只是径直去到空荡的妆台边,妆台上仅一面铜镜。 赫连曦将木箱放下后望向凉蟾。 “过来。”言语里尽是冰冷。 凉蟾听后只是把腿抱得更紧,缩在原地不动。 “需要我来请你吗?朔云世子妃。” 凉蟾抬起了头。 赫连曦在妆台边打开木箱。 她将信将疑,怯怯站起身,小心往赫连曦身边去。 赫连曦从木箱中拿出一个精致的胭脂盒,把玩在手指中,又问道:“这是你用过的胭脂,五月的石榴花做的,认识吗?” 赫连曦打量着女子看胭脂盒的眼神,而她的眼神中除了惊恐,全无其他情感。 凉蟾连连摇头道:“我不认识。” 赫连曦放下胭脂盒,瞥眼女子还颤兢兢地站着。 “坐。”赫连曦示意道。 凉蟾却动也不敢动,赫连曦一把将她拽下坐在铜镜前。 二人透过铜镜看着彼此,心中各怀心事。 他伸手刚要触碰她的左耳,女子便被吓得整个身子后缩。 凉蟾惊呼道:“你要做什么!” 说罢便想起身逃离,可赫连曦伸出的手按住她的肩,将凉蟾按坐回去。 “别动。” 这是他的命令。 赫连曦的声音冰冷,不容抗拒。 女子身体僵直,一动不敢动。 赫连曦再一次伸出手触碰她小巧精致的耳朵,凉蟾瞬间浑身颤抖。 他却只是毫无情感的用指尖摸过她的耳垂。 口中吐出:“三年前,它不是这样的。” 凉蟾屏住了呼吸,空气犹如凝滞般。而后又不解的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赫连曦一手拿起台面上一只石榴式样的吊坠的耳环,一手仍摸着女子小巧的耳垂,眼睛却紧盯着凉蟾此刻看到耳环的表情。 “你这三年都没有戴过耳环吧?” 可凉蟾看到耳环,依旧没有再多的反应。 只是呆呆的回应:“没......” 可她的话还未说完,赫连曦已经强行将石榴耳环给凉蟾戴上! 突如其来刺痛让凉蟾轻呼出声:“疼……” 赫连曦站在她的身后,左手挑起凉蟾的下巴,右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好好看看你自己。” 女子被迫望向镜中戴着一只耳环的自己,赫连曦如一头狼般压迫式的在自己身后。 “你根本就不是朔云族人。好好想想你是谁,我是谁,连理枝在哪里?想得起来最好......” 赫连曦边说,右手的力度便越重,丝毫未曾顾及凉蟾右肩被自己刺过的刀伤,他似乎是故意般硬生生的往她的伤口处按,凉蟾的肩膀被赫连曦按得生疼。 “你想……干什么……”凉蟾吃痛,但仍是不解。 赫连曦垂目看见她的伤处再次沁出血迹,这才将手松开。 “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的。” ------------ 第6章 归来 世子妃依旧是下落不明。 朔云上上下下都快被朔云世子昔旧翻了个遍,可还是依然没有她的消息。 朔云世子府内,腰奴正焦急等在院中张望,口中喃喃道:“怎么还没人回来。” 话音刚落昔旧便垂头丧气从外回来,腰奴赶紧迎上问道:“世子,有世子妃的消息了吗?” 昔旧失落的摇了摇头,又问道:“阿笙回来了吗?” 腰奴回:“也还没有。” 二人正惆怅时,阿笙火急火燎赶回。 气还未喘匀,开口便是:“世子,有情况。” 昔旧连忙急切的上前问道:“可是找到凉蟾了?” 阿笙喘着气摆手。 “不是……那个……有个商户告诉我们……有个姑娘……不是……普通打扮的姑娘……看上去有点身手的……她好像在调查……” 昔旧急不可耐地又问道:“调查什么!” “调查……调查……关于世子妃的......” 阿笙喘着气赶紧看腰奴求救。 腰奴立即心领神会补充。 “身份来历吗?”腰奴问道。 阿笙提起一口气,猛点头,对着腰奴竖大拇指。 昔旧又问:“什么姑娘?她现在人在何处?” 阿笙终于喘匀了一口气,回道:“我已经安排人跟着了。” “走,去会会她!” 昔旧赶紧转身走出,阿笙立即跟上,边走还不忘回头感激地冲腰奴弯着两个大拇指。 * 月明星稀,下弦月挂于夜空之中。似是一个浪漫的夜。 朔云南枝苑庭院的廊亭下,赫连曦手中正摆弄着药和纱布。 琴桑在旁汇报:“少主,确认过了,这位世子妃确是三年前才来的朔云,三年来她一直在四处打探有关连理树的消息,兴许是失了记忆。” 再看了看赫连曦似乎没什么反应,又接着说道:“还有……听说朔云世子与世子妃明日就要大婚了。” 赫连曦只觉可笑,不禁自嘲。 “我寻了三年,她却失了记忆,摇身一变成了朔云世子妃......” 琴桑看赫连曦的表情甚是好奇,犹豫后才问出:“少主,这位朔云世子妃与咱们霖川神树有何关系?” 赫连曦无奈将一个药瓶放入托盘中。 “我们要找的另一枝连理只有她知道在哪里。” 琴桑瞬间明白了。 原来她是......琴桑知道自己此时应不再多语。 赫连曦拿起托盘往屋里走去。 凉蟾此时又累又饿又困倒在妆台边的地上,可再累也无法闭眼,她不敢睡,不仅是精神高度紧张,她更怕自己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只能整个人蜷缩着。 像一只努力保护自己的小兽。 忽然,赫连曦拉开门进来,将托盘放在妆台上。 凉蟾头未抬,眼未动,虽知道是赫连曦,但早已失去挣扎的力气。 赫连曦瞥了眼女子,语调平缓,态度依旧冷漠。 “起来,你的伤口裂了,需要上药。” 凉蟾听罢,却还是纹丝不动。 赫连曦看着蜷缩着的女子肩处的血印,伸手便去拉她,凉蟾虽无力,却立即愤然地将赫连曦的手猛地打开。 “别碰我!” 随即坐起了身,又往后缩了缩,与赫连曦保持距离。 赫连曦将凉蟾对自己的恐惧看在眼里,心中虽有气,却没有多说。 “把伤口处理一下,你现在还不能死。” 赫连曦拿起其中一个药瓶,试图再次靠近。 凉蟾不悦,瞥了眼赫连曦,回手一把推开桌上装药的托盘。 剩下的药瓶顿时叮叮当当的摔落一地,药瓶粉碎,药粉四溅。 赫连曦看了看地上的一片狼藉,再看眼前的女子红着眼怨愤看着自己的表情。 只是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凉蟾没有过多力气,可对着赫连曦说话却依然铿锵有力地宣泄着。 “你觉得我能想起什么!你到底又需要我想起什么!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起,你不是杀我,就是把我掳到这里,你到底是谁!到底想要什么!三年了,我确实什么都想不起来,可这又与你有何关系!”她边说边只觉委屈,眼泪已经盈满了眼眶。 赫连曦手中紧握着药瓶,用厌恶的眼神紧锁凤鸢。 “你不想知道我们从前是什么关系吗?” 凉蟾眼中泪水终于滑下……却决绝道:“我不管原来我是谁,与你有何过往,此刻我只想离开这里!”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似是在强调般:“远离你!!!” 语落刹那,赫连曦愤怒起身,猛地将手中药瓶摔向地面,药瓶崩裂,药膏喷溅四处。 凉蟾被赫连曦突如其来的震怒惊吓到,可只敢将自己紧缩的更紧,再紧一些,她现在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依靠不了。 可赫连曦半晌没了动静,他努力在平息心口的怒气,他知道,自己这些恨也好,怨也好,对于现在已经失忆的她宣泄是毫无用处的,他平息了好一会儿,再看了凉蟾一眼。 似是憋气般说道:“你走吧。” 凉蟾有些不可思议,可见赫连曦的模样又想着抓紧时间,立即起身往外出。 可刚迈开的步子又停下,她将石榴耳环摘下,放回到妆台上,而后急切跑出,片刻不停。 赫连曦伸手去触碰耳环,慢慢攥在掌心中。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 另一边昔旧正火急火燎与阿笙行走在灯火璀璨的街头。 阿笙在一旁宽慰道:“世子,您别着急,青阳树林那边马上就有消息,咱们肯定能找到世子妃。” 昔旧一颗心悬着,根本听不见阿笙说话,一路往前去。 而市集另一头,凉蟾正狼狈地向前走着,衣物上血迹与尘土交融,想加快脚步又拖不动腿脚。 如此美丽的女子却弄的如此狼狈,她这般模样不禁引人注目,行人纷纷回头看过去。 一女子好心上前问道:“姑娘,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她摇了摇头,努力牵起嘴角露出一个笑道:“谢谢,我没事。” 说罢便继续前行着。 行人从昔旧身边经过,小声议论着。 “那个姑娘怎么回事?” “是啊,好惨的样子。” 昔旧听到议论声,直觉有状况,立即加快脚步往前去。 他快步穿过行人,终于看到了前方迎面走来的凉蟾,她身后灯火阑珊,人声熙攘,这胜景将她衬得更加破碎。 “凉蟾!”昔旧大声喊道,语气里满是心疼。 凉蟾抬眼看到前方的昔旧,终于松了口气,露出笑意。 “昔旧......” 昔旧不顾一切的向着凉蟾冲过去,女子也用尽全力奔向昔旧。 二人相遇的一瞬间紧紧相拥,昔旧轻抚着怀里的女子。 轻声哄着:“没事了没事了,我带你回去。” 阿笙赶来,道:“世子,我去叫人备马车......” 昔旧回道:“不用。” 俯身将凉蟾横抱在怀里,调转身往世子府去。 而赫连曦正在市集中的楼阁高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 第7章 我不能收 几人回到世子府,凉蟾独自梳洗干净后,腰奴又帮忙将她肩膀受伤处换好药。 腰奴手上不停,嘴上说着:“您不见了,世子他都快急疯了,幸好世子妃您没事。” 凉蟾有些抱歉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二人正说着,忽然门外响起敲门声。 “凉蟾。”是昔旧的声音。 凉蟾一听忙拉好衣物,随后应道:“请进。” 昔旧进入屋中。 二人对视,凉蟾转头吩咐道:“腰奴,我有些话想与世子说。” 腰奴知趣答道:“我去准备些吃的。” 随后行礼后出了屋。 屋内便只剩二人,昔旧赶紧到女子身边着急的问道:“你没事吧?除了肩膀,还有没有别的伤?痛不痛?” 凉蟾摇了摇头说道:“你别担心,我真的没事。我有话与你说。” “好,你说,我听着。” 凉蟾面露担忧之色,开口道:“昔旧,那个男人明显是冲着我来的,我想着……” 她顿了顿,似乎是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如此一来……你我的婚事还是作罢为好……” 昔旧怔住了,随即又问道:“你是在担心你的身份给我带来危险,所以想取消婚事?” 凉蟾颔首道:“不光是给你,还有给朔云带来灾祸,我的身份本就不明,那个男人又非同寻常,他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万一......”她话虽没说完,但眼前的男人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昔旧却抓住凤鸢紧张的手:“正因如此,我更不能取消这桩婚。你是我朔云未来的世子妃,他都胆敢如此,我怎么还能让你孤身一人置于危险中......” “可是......”凉蟾还是有所顾虑正要开口。 昔旧却直接打断道:“凉蟾,不用担心你会给我带来什么,本世子可是十六岁就打败朔云第一勇士的男人。” 昔旧冲她笑着,凉蟾思考片刻,终究犹豫后点点头。 * 落雪夜色。 赫连曦站在南枝院瀑布前的石台上上吹着箫,箫声回旋婉转,在偌大的空谷中显得格外寂寥。 没人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又是如何将支离破碎的自己重新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样子,如今日这般站在这里。 琴桑到赫连曦身边。 “少主。” 赫连曦停下吹箫。 “什么事?” “那夜暗巷中的不是普通劫匪。” “那是什么人?” “身份来历暂时确认不了,但肯定不是朔云族人,我检查了尸体,生前曾被喂下过一种给死士用的毒药。” 赫连曦瞬间警觉起来:“不是朔云族人,又是死士,那就是除我们外还有一路人冲着她而来......” 琴桑望着赫连曦站在圆台上的身影,纠结后开口。 “少主,明天我们还去吗?” 赫连曦漫不经心的抬眼问道:“去哪里?” “明天他们要大婚了。” 雪纷纷扬扬飘落,赫连曦却回避着转身,没有回答。 * 转眼便是第二日。 凉蟾本就生的美丽,今日一身红妆嫁衣显得更是娇媚动人。 她坐在屋内的铜镜前,望着镜中人。 腰奴贴心的为她簪戴着发饰。 凉蟾透过铜镜看着腰奴问道:“腰奴,城中没再发生什么事吧?” 腰奴簪好发饰,也透过铜镜看着眼前娇俏的美人道:“世子妃放心,今日是您与世子大婚,阿笙已经调动所有云卫严守城中各处。” “嗯。” 凉蟾说罢便又拿起妆台上的一根通体棕色,尾端镶着石榴花的簪子。 腰奴捕捉到这一瞬,便问道:“咱们朔云的婚俗流程里,最后一道便是交换双方最为珍贵之物作为信物,世子妃这是要将这根石榴花簪作为信物?” “嗯,也只有它了。” 说话间,腰奴已经戴好所有首饰,笑着道:“世子妃今日可真好看。” 凉蟾抬头看向铜镜中婚妆的自己,虽没有出嫁女子的喜悦,却尽力让自己笑出。 她不知为何自己稀里糊涂的便把自己嫁了出去,但昔旧对她是极好的。 一个好字,便够了。 毕竟已经到了今日,也是时候该放下过去了。 凉蟾的脸上终浅露笑意,又将簪子放进锦盒中。 一转眼,便入了夜。 比灯会更热闹的婚仪市集,市集上载歌载舞,两旁满是参与婚仪的民众。 凉蟾一身红色喜服,在腰奴的陪同下向前行进,身后是一群护送的云卫。 沿街两旁楼阁倚栏处的民众向新娘洒下白色柳絮,柳絮纷纷扬扬,如白雪飞舞落在凉蟾头上。 腰奴小声解释道:“世子妃,这是朔云婚俗之一,意为朔云子民祝愿世子与世子妃白首齐眉。” 凉蟾轻应道:“嗯。” 腰奴又嘱咐道:“世子在西市接亲,过桥之前您切不可回头。” 凉蟾又应道:“我知晓。” 言语间凉蟾便抬眼望向隔着桥的市集那头。 昔旧身着喜服,从市集那头往凉蟾所在方向去,眼中虽是期待,却小心警惕周遭。 “平日也没觉着这条路有多长。” 阿笙带着众云卫护在身边,开口道:“世子放心,沿街百姓中也都安排了护卫。” 整条灯火辉煌的街市,凉蟾与昔旧从市集两头缓步走向对方。 市集这头,昔旧行至桥上,终于看到了迎面过来的凉蟾,稍微舒了口气,不禁露出期待的笑意。 几人手持火把跳着舞在凉蟾与昔旧之间进行喷火的仪式,看的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腰奴解释道:“此意为祝愿世子与世子妃,日如熹光,欣喜在望。” 凉蟾隔着喷出的火,望向对面的昔旧。 终于待喷火式毕,凉蟾上桥,走向昔旧,两人终于桥上相逢,昔旧难掩喜悦之色。 “凉蟾。” 腰奴与阿笙亦露出喜悦之色。 周围民众的艳羡声,祝福声亦是不绝于耳。 这一对儿璧人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腰奴语气中带着欣喜道:“世子与世子妃交换信物。” 二人正欲交换,而另一边的赫连曦依旧与琴桑站在高处看着市集上声势浩大的成婚大典。 赫连曦神情从容,琴桑却看着有些着急。 在一旁提醒道:“少主,按朔云婚俗,交换完信物,他们便是夫妻了。” 赫连曦不屑道:“那又如何,我们又不是来观礼。你留意四周,她还有用,不能有事。” 琴桑无奈的答道:“是。” 而市集的桥上,昔旧正从阿笙手里接过一个方形锦盒。 边拿边说:“凉蟾,我知道金银珠宝、锦衣华服,你素来不喜,你外表虽柔弱,却是我见过最聪慧果敢的女子,你唯一在意的便只有自己的过去,想来,只有此物作为信物最合适。” 语毕,昔旧打开锦盒,将其展示给凉蟾。 阿笙见盒中物,乍舌。 盒中竟是一块云朵形状的乾坤盘。 阿笙有些慌乱的问道:“世子,这可是大君的天乩云盘,您怎么偷......” 昔旧瞪了阿笙一眼:“闭嘴。” 凉蟾对这宝物多少有些耳闻:“天乩云盘?昔旧,不可......” 昔旧却不以为然道:“有何不可。若不是朔云定下族规,只有继任大君才可习天乩术,我早就用它来为你通过去,解了你的心病。” 赫连曦在高处看着昔旧手中之物若有所思。 相传朔云天乩术可通过去,占未来,原来真有此物。 昔旧见她拒绝,以为是女子脸面薄,不好意思接过,于是干脆直接将装着天乩云盘的锦盒塞到凉蟾手里。 谁知凉蟾却又一次拒绝:“此物乃朔云镇族之宝,我万万收不得!” ------------ 第8章 你的世子妃,是我的少夫人 昔旧见女子坚决,也有些着急道:“凉蟾,你先收着,等大君回来我再去求他为你......” 毕竟这是仪式最重要的一步,万不可毁在自己的手中。 可凉蟾依然是一脸坚决。 阿笙悄悄与昔旧耳语道:“世子,大君已经气得不参加您的成婚大典了,他若是知道了......” 昔旧看向阿笙,阿笙摇了摇头意思无非是让世子自己掂量一下。 昔旧却不以为然道:“知道就知道。” 在他心里,什么都没有凉蟾重要。 阿笙灵机一动又开口道:“世子,您还有颗举世无双的夜明珠,不如我将夜明珠取来,先将仪式完成。” 昔旧犹豫,但又看在凉蟾坚决的样子,无奈妥协。 “行行行,快去快回。” 阿笙见此事有缓,终于松了口气应道:“是,属下这就去。” 临走前不忘从昔旧手中收走装天乩云盘的锦盒。 “凉蟾,趁着阿笙去取夜明珠,你先给我你的信物吧。”昔旧道。 女子颔首,又从腰奴手中接过锦盒,小心打开,盒中是那根石榴花簪。 身处高处的赫连曦眼神冷冷的看着簪子。 她竟然把那把簪子作为信物...... “这簪子是我初到朔云时身上唯一的物件,只能将它作为信物了。”凉蟾开口道。 昔旧顿时忘了刚才的插曲,欣喜道:“这是最最贵重之物了!!” 凉蟾又将簪子放回,锦盒盖上。 就在此时,角楼某处,云暮躲在暗角,将弓弩对准了女子的胸口处。 在屋顶的赫连曦似是察觉周遭异样,耳朵微动,听到弩的射击声,再看向市集上的凉蟾。 而对此毫无察觉的凉蟾正将锦盒递向昔旧,此时,射出的箭向她直击而来! 赫连曦不顾一切般纵身一跃,跳下高处,一个闪身便已出现在凉蟾面前。 女子有些讶异道:“你......” 可话还没说完,赫连曦已一手拨转将凉蟾揽过,护在身侧,另一手抓住直击来的箭。 凉蟾被这一瞬惊吓得掉落手里的锦盒,簪子掉落地面。 昔旧对突然出现的赫连曦又惊又怒。 “又是你。” 可不容二人多说,不知从哪里竟飞出更多的羽箭,似是雨点般落下。 昔旧直接从身后云卫身上拔出双刀,似是朝着赫连曦而去,然却是两步冲向前,挥着双刀拼尽全力阻挡高空击射而来的箭雨。 围观民众发出惊呼声。 赫连曦即刻一个转身,转身瞬间拔出剑挡在凉蟾身前,与昔旧一起阻挡箭雨。 箭雨结束,昔旧果决转身命令云卫。 “仪式暂停!先护送世子妃回府!” 众云卫恭敬道:“是。” 众云卫护着凉蟾下桥,腰奴一起跟上。 赫连曦与昔旧分别持着自己的兵器,戒备四周。 “有埋伏。”赫连曦冷言道 “本世子要你废话。”昔旧不屑道。 二人背对背警觉着周遭的一举一动。 在角楼某处的的云暮见此情形吹起口哨。 一声哨响,二十来个黑衣戴面具的死士从沿街的楼阁上滑下,直攻过来。 民众惊慌失措,纷纷逃窜。 昔旧大喝一声。 “众云卫听令,立即护送百姓离开!” “是!” 阿笙正赶来,一见此景,沉着应对。 对着民众大喊道:“能躲的都先找地方躲起来!” 而原本背对背的赫连曦与昔旧,也立即并肩,一同朝着死士过去。 二人与死士全力打斗,手起刀落,一路斩杀死士,赫连曦持剑动作利落,昔旧双刀招式齐全。 当街民众被疏散后,众多云卫与阿笙亦加入打斗中。 而凉蟾那边,原本护送的云卫被一个死士砍倒,女子吓的惊呼,赶紧拉着腰奴逃跑,但无奈嫁衣繁杂,跑着跑着一个不小心却被喜服绊倒在地。 腰奴急呼道:“世子妃!!” 可腰奴却没留意到身后的死士,一死士见腰奴分心,便直直的要刺过来,凉蟾立刻挺身去护腰奴。 可琴桑却忽然出现,比凉蟾更快一步的挡在了凉蟾的跟前,仅一招,便将那死士送到西天。 凉蟾刚缓口气,身后又冒出一个死士,正欲砍来,赫连曦瞬间出现,一剑解决。 琴桑拱手道:“少主。” 赫连曦只道:“护好她。” 琴桑会意,伸手去拉起凉蟾。 “跟我来。” 不知是不是都是身为女子的缘故,还是因为在南枝院有过一面之缘,凉蟾竟然莫名的信任琴桑,被琴桑拉起后,带着腰奴跟着琴桑躲到街边一个面摊后。 凉蟾蹲在地上,捂着耳朵,心惊肉跳的不敢看外面的打斗。 打斗中,虽然昔旧武艺高超,但终究有些不敌对手,身上已经多处负伤,脸上带血,而赫连曦面部虽被溅到血迹,仍安然无恙。 二人对视,正想出言相互嘲讽一下对方,可就在此时,一个死士忽然一脚踢起倒在路上的麻袋,直向着赫连曦而来。 赫连曦果决挥剑划向直击而来的麻袋,麻袋撕开,袋中毛絮漫天飞洒。 与此同时昔旧背后亦是突遭偷袭。 阿笙率先发现,惊呼出:“世子,小心!” 阿笙还未来得及赶过去,赫连曦挡在昔旧身前,轻而易举杀了死士。 昔旧始料未及地望着毫发无伤的赫连曦竟然会救自己。 此时所有死士倒下,昔旧筋疲力尽要跪地时,用双刀插在地面撑着身体。 突然的安静,飞洒下的毛絮,蹲在面摊后的凉蟾还是不敢抬头。 赫连曦收起剑,向着面摊过来,守着的琴桑退让一边。 凉蟾忽然感觉到身前似乎出现了一个人影的阴阳,他无比的高大,于是缓缓抬起了头,赫连曦正垂目看着自己,面上虽沾着血,却不令人害怕。 赫连曦蹲下身要扶起凉蟾。 凉蟾倔强道:“我自己能起来。” 赫连曦看着她,只道:“你能起来,不代表没人再暗杀你。” 说罢,直接不容拒绝地横抱起了凉蟾。 而躲在一旁的腰奴瞠目看了看二人,又看看了琴桑,而守在一旁的琴桑对于这个场景却很是满意。 赫连曦抱着凉蟾走向昔旧所在的桥边。 此时身后因打斗烧着的木头,忽然点燃了吊在桥上的烟花。 烟花点燃瞬间,如瀑布倾泻而下,花火包围着二人。 昔旧抬头望着在火花包围下走来的赫连曦。 赫连曦抱着凉蟾经过昔旧后,昔旧摇晃着身躯站立起身。 用尽全力道:“我朔云世子妃我自己护,把她放下!” 赫连曦停下脚步。 不屑的看着已经脱力的昔旧道:“就凭你?” 凉蟾脸红到仿佛烧着般,要挣扎着下来,赫连曦丝毫不搭理,抱得更紧。 “你放我下来。”女子语音中尽是不悦。 昔旧亦问道:“你到底是谁!” 赫连曦转身直视昔旧。 “霖川少主,赫连曦。” 昔旧如听笑话般:“你胡扯什么霖川少主,谁人不知霖川族三年前就已消亡。我不管你是谁,到底想干什么,为何三番五次纠缠我的世子妃?” 赫连曦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女子,回头再看昔旧。 “你没有结成亲的世子妃是我霖川少夫人。” 一时间,凉蟾与昔旧皆诧异。 昔旧不死心道:“你放什么狗屁......” 可赫连曦已是不想与他多言,抱着怀中的女子,快步离去。 昔旧要追上,可负伤的身子却摇摇晃晃,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赫连曦却如快步幻影般移动,消失在夜色里。 而在角楼中,戴着面具的凤垠从暗处走到云暮身旁。 云暮赶紧称呼道:“主上。” 凤垠凝眉望向市集中挥剑斩杀的赫连曦,惊讶道:“果真是他。” ------------ 第9章 你是我的 朔云南枝院。 赫连曦抱着凉蟾一路进入屋中,女子挣扎道:“为什么又要掳我过来?你放我下来!” “闭嘴!” 赫连曦一进屋中,立即放下了凉蟾。 措手不及,凉蟾一个脚步不稳,似要摔倒,赫连曦想伸手,见她已经稳住了重心,又将手缩回。 凉蟾刚站稳便质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少主、少夫人,我跟你到底什么关系!” 赫连曦一脸淡然:“少主和少夫人能是什么关系,夫妻关系。” 凉蟾一时没反应过来,怔在原地。 “夫妻?” 赫连曦转身往桌边去,将画作取来,展开在女子面前:“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这树的来历吗?” 凉蟾看向自己的画,更加茫然。 “你到底想说什么?” 赫连曦手摸向心口,将闪着光的永夜树心取出,置于掌心中。 凉蟾更为瞠目,问道:“这又是什么......” 赫连曦懒得回话,直接抓起女子的手腕,将其掌心置于树心之上。 “霖川神树树心,永夜。” 赫连曦另一手覆上,握住她的手掌。 一阵光亮显现,二人进入树心灵识之境。 * 赫连曦握着女子的手来到枯竭的神树下,先松开了手。 “到了。” 凉蟾睁开了眼,惊讶望四周,周遭满是黑压压的雾气,不远处似是有一片湖泊,却也难辨全貌,身处其中,犹如深渊地狱。 脊背一阵发凉,不禁问道:“这是何处?” 赫连曦淡淡的回道:“霖川。你要找的树就在这里。” 话音刚落,赫连曦便示意凉蟾去看眼前的树。 女子顺着赫连曦的视线茫然抬头,抬眼间看到了瘴气中枯竭得只剩枝干的神树。 “这是我霖川族神树连理。” 凉蟾脑中神树枝繁叶茂画面与眼前的树虽枯竭不断重叠,依然可见两树枝干交汇相连,形态与梦中一模一样。 随后不敢置信地回头看赫连曦。 “它们为何这般模样了?” “连理神树曾经确实如你画中一般枝繁叶茂,至于为何变成这样,那便是拜你所赐。” 赫连曦眼中满是怨憎的看向凉蟾。 “我?”凉蟾十分讶异。 “是,你!”赫连曦压着心头的怒气接着说道:“四年前,你我在神树下成婚……我们是完成了所有成婚仪式的结发夫妻……” 凉蟾全然不信。 “我虽然不记得自己是谁,但也不能任凭你随意编造......” 赫连曦冷笑一声说道:“我有的是办法证明你我的关系。” 说罢瞥眼女子身上,开口道:“你胸口一寸以下有一个胎记,朱砂色的,我没记错吧?” 凉蟾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下意识捂住身前道:“这也太荒谬了......” “荒谬?于我而言,一个罪无可恕之人忘了自己所有丑恶行径才是最最荒谬之事!” 赫连曦愤怒之下竟让地面晃动。 凉蟾脚下不稳,身子后靠,双手下意识找支撑,触碰到树干。 可仅这一瞬,她的眼睛竟然浮现出了日出之象和葱郁的神树。 自己正微笑着回头看身边的赫连曦,赫连曦回以和煦温柔的笑意。 他唤自己:“凤鸢……” 她惊慌的收回手,再次回头看赫连曦时,眼神中不再是全盘否定,而是交杂着困惑与好奇:“你先前要我交出的连理枝到底是什么?” 赫连曦手拂过左肩,一根细长的连理枝跃然手上。 女子再次对刚刚的景象瞠目,伸手想触碰连理枝。 赫连曦却握紧连理枝,躲开了她的触碰。 “连理有两枝,这是我的,另一枝我在成婚当夜交到了你手中。” 女子再次望神树。 问道:“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它们回到从前?” 赫连曦冷漠道:“你只要想起自己将它藏在何处交还与我,我便能将两枝重新嫁接,待它们重新发芽、生长、相交、连理,神树便可复苏,听明白了吗?” 凉蟾不自主地点头。 随后赫连曦便将连理枝收回。 凉蟾顿了顿,又问道:“既然这里是霖川,我能去其他地方看一看吗?” “这里只是依仗神树树心幻化出来的灵识之境,去不了别处。” “那真正的霖川呢?” 她似是提起赫连曦心中所痛:“真正的霖川?拜你所赐,如今的霖川遍布瘴气,寸草不生,毫无活物。” 凉蟾有些费解看着对自己满是厌恶的赫连曦问道:“若我们真是夫妻,为何先前那几回你都不告诉我,偏是此刻才说?” 赫连曦不屑道:“你与我从前是何关系我根本不在意,若不是为了复苏神树,我真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说罢,脖颈处的青筋都近乎暴起。 不知为何,他这话一出口,竟勾的凉蟾心口一阵的疼痛,不由得捂住心口。 赫连曦瞥眼女子的状态,开口道:“虽只是树心灵识之境,毕竟遍布瘴气,不能久待,走吧。” 赫连曦再次取出树心,将手伸向女子,凉蟾再望了眼神树,思索后把手伸向赫连曦。 随即二人便回到了现实。 凉蟾缓了片刻,忽然发现自己还被赫连曦握着手,赶紧抽开。 “你是不是不打算放我走了?” 赫连曦扫了眼她身上的婚服说道:“怎么,你是想着回去与朔云世子继续成婚吗?” 但没想到,眼前的女子却格外真挚。 “发生了这些事,我如何能心安理得继续成婚。先前是我不明个中事由,可若我真拿了关乎霖川全族的连理枝,我自然是要想办法还给你的。” 赫连曦讶异地看着眼前真的改变了的凤鸢……虽然知道她就是凤鸢,但还是……真的不同了。 “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哪里都不能去。至于如何寻回连理枝,明日再说。” 赫连曦要离开,女子却赶紧叫住:“你让我今夜回世子府吧,昔旧他会担心......” 赫连曦却似孩童置气般打断。 “想都别想!” 说罢便径直离开,门被重重地关上。 凉蟾无奈看着关上的门,沉了口气,去到妆台边坐下,摸了摸台面上的物件,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凤他不像在哄骗我,我的身份或许真的非同寻常。 但也不知道世子的伤势如何了...... 此时,敲门声响起。 凉蟾困惑回头,敲门声却停了。 凉蟾随即起身去到门边,打开门,门外却没有人。 再低头,一张凳子放在门外,椅子上还放着饭菜。 凉蟾狐疑望了望两边走廊,还是不见任何人的身影,于是将饭取回屋中,关上了门。 屋中门关上后,走廊的拐角处,琴桑探着头小心走出。 琴桑刚走出,赫连曦抱臂出现在身后问道:“你在做什么?” 琴桑惊慌转身,像犯错了般只道:“少主。” 赫连曦望向凉蟾门外的凳子。 琴桑慌忙解释道:“少主,我猜少夫人估计一天没吃饭,晚上又历经了这么一出打打杀杀的,肯定会饿......” 琴桑越说声音越小,偷瞄赫连曦。 赫连曦却有些反常道:“我又没问你,你解释这么多做什么。” 琴桑揣摩了一下,小心试探道:“那少夫人还穿着婚服,可能还摔伤了,我能不能......” 赫连曦装作没听到,不否认不默认,直接转身走开。 琴桑顿时放松下来,开朗道:“琴桑明白。” 既然得了默许,她便不断将换洗衣物、药物等送到凉蟾门外的凳子上,迅速敲门,又迅速躲起来。 屋内的凉蟾听到敲门声来回开门,又将东西一一收入屋中。 第二日清晨。 赫连曦给庭院中的石榴树浇着水,琴桑在一边待命。 赫连曦又将枝叶摆弄一番,随后说道:“琴桑,你今日去确认昨夜那群死士与前些日子暗巷中的是不是同一批。” “是。少主,朔云世子那边又搜了我们一整夜。” “无妨,让他搜,找上门了,我自会应对。” 琴桑会意离开。 可凉蟾却迎面走过来,琴桑立即行礼:“少夫人。” 凉蟾赶紧摆手否认:“姑娘,我不是什么少夫人......” 琴桑不再多言,颔首后离开。 凉蟾便向赫连曦过去,坚决道:“我今日必须得回世子府!” 赫连曦继续浇水。 “我说了,你哪儿都不能去,在你想到连理枝在哪里之前,你只能待在这里。” 凉蟾径直去到赫连曦面前。 诚挚的开口道:“我想了一夜,我相信你说的和我见到的所有,可正是如此,我与昔旧势必是不能成婚的,我必须去给他一个交代。交代过后,不论是寻连理枝,还是为我犯下的过错赎罪,我任由你处置,如何?” 赫连曦看着她真挚的模样,思索后停下浇水。 “走吧。” 说罢便要往出门。 凉蟾见状赶紧阻拦道:“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行了,你无需跟着。” “你也看得出来,昨夜那群死士是冲你来的,你孤身回去,是嫌自己命大吗?” 凉蟾被说的哑口无言:“我......” “在寻回连理枝之前,你的命,是我的。” ------------ 第10章 烦,死了 朔云世子府庭院。 昔旧经昨日一战,身上脸上满是伤口,刚恢复些气力,就出了房间在廊亭下焦急的踱步,喃喃道:“怎么还没有消息。” 话音刚落,阿笙带着两名云卫回到庭院。 “世子。” “什么情况?” 阿笙叹气摇了摇头道:“城中都搜遍了,虽说没找到世子妃,但是......” 昔旧抬起手先打断,向阿笙示意端药经过的腰奴。 阿笙心领神会,与腰奴耳语。 “就是这样。” 腰奴点点头解释道:“世子,阿笙说,根据上一回的线索,他们发现半年前那个男人就在朔云出没过,望月山上建了一座叫南枝苑的宅子,方位正在排查,很快便能搜查到。” 阿笙连连点头。 昔旧立刻不耐烦的说道:“那还等什么,继续搜啊。” 阿笙拱手应道:“属下马上去。” 阿笙带领云卫要出庭院,可脚步却停了下来,眼神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世子。”阿笙唤了一句。 昔旧还在烦躁中:“又怎么了......” 说罢便抬头看向阿笙的方向,阿笙与两云卫虽是警戒着步步后退,却都已拔出剑,随时准备一战。 眼前竟是赫连曦与凉蟾一同走了进来! 昔旧见凉蟾出现,立即冲上前:“凉蟾!” 而后一手将女子拉到身边,护在身后,一手抢过阿笙身上的剑指向赫连曦。 “你竟然敢送上门来!” 赫连曦一脸藐视,又不愿多言,但眼中亦有了杀气。 眼见二人要起冲突,凉蟾见状赶紧拦下昔旧道:“昔旧,他没对我怎么样,之前的事都是误会,他真的是霖川少主。” “霖川少主三年前就已经死了,霖川都销声匿迹了。众云卫,听令!”昔旧再次将手中剑指向赫连曦,一些云卫疾速包围过来。 赫连曦倒是满不在乎,凉蟾见众云卫又包围过来,只能劝说道:“你是霖川少主,一定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是不是?” 赫连曦这才不紧不慢开口。 “十年前,贵族大君,也就是你的父亲征战负伤误入霖川,在我霖川修养一月有余,伤愈后是我霖川族人将其送回朔云,此事世子应当知晓吧?” 昔旧狐疑打量赫连曦。 心中暗想:当年父亲下落不明,此事在朔云都是秘密,他竟是知晓,难道他真是? 凉蟾看昔旧眼神似在思索,借机上前按下昔旧手中的剑。 轻声道:“昔旧,我有话与你说。” “好,你说。” 凉蟾回头看旁边的赫连曦问道:“你能不能回避?” 赫连曦虽然面上不悦,但是身体却往后退了一步。 昔旧手里的剑又抬起气愤道:“你这也叫回避?!” 凉蟾见二人这番模样,无奈道:“那我们回屋里说吧。” 随即拉着昔旧手臂往屋里去。 二人离开,可阿笙见赫连曦还在,从身旁云卫手中拿走剑,将剑指向赫连曦。 “腰奴,你先回屋里去躲着,这里交给我。” 腰奴赶紧离开。 阿笙号召云卫道:“都给我把人看好了!” 赫连曦藐视周遭严阵以待、拿剑对着自己的众云卫,抱臂不屑一顾的背对着众人。 寝室中,凉蟾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昔旧小声说了些什么,可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昔旧听后顿时惊得从椅子上坐起来。 “退婚?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男人突然跟你说他与你成过婚,你就信了?” 凉蟾也紧跟着站起身轻声道:“昔旧,城中三番两次的动乱皆是因我而起,我迟早会给朔云带来灾祸。” “昨夜之事到底因何而起,何人作乱,我自会查清楚,这与我们的婚事毫无关系。你放不下的过去,我真的不在意......” 凉蟾看着他这番坚定的模样,顿了顿又说道:“可倘若我真是别人的妻子呢?我必须知道自己是谁。” 昔旧无言以对,她知道她说的没错,但是如何让他如此轻易的放弃自己的心爱之人,他做不到。 昔旧看着眼前的女子好半晌后才说话:“总之,我是不会答应退婚。” “昔旧......” “你忌惮他,我去与他说清楚,他若是有胆量,一切冲着我来。” 昔旧走出屋子,凉蟾只能跟上。 院内,阿笙以及一众云卫还用剑指着赫连曦,赫连曦全然不放在眼里,抱臂守着。 昔旧出来,直冲赫连曦而去。 “霖川对朔云有恩在前,你若真是霖川少主,此前种种,我不与你一般计较,那份恩情我朔云迟早也会还。但一码归一码,在凉蟾恢复记忆,确认你们关系之前,我绝不会退婚。” 昔旧看了看阿笙他们的架势,又道:阿笙,把剑收起来,云卫退下。 “是。” 众人退下后,昔旧不情愿的开口道:“昨夜你到底是救过我,不如你我化干戈为玉帛,我邀请你在我府中住下,一同想办法帮凉蟾恢复记忆,如何?” 赫连曦顿时嗤笑一声,嘲讽道:“笑话!住在你府中,等着再来些死士刺杀她吗?她还是待在我身边最是安全。” 昔旧见他敬酒不吃,于是也补上一句:“安全?你才是最危险的......” 凉蟾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的头疼。 小声在一旁说道:“算了,你们别争了。我可以自己找个地方住。” 二人异口同声。 “不可以!!!” 在这个问题上,二人的意见倒是统一,可除此以外,二人之间倒是处处都互看不顺眼。 昔旧径直拉起凉蟾的手腕说道:“她是不是你的妻子有待证实。” 又瞥了赫连曦一眼随后语气加重强调道:“可她明明确确是我的未婚妻。男人岂有将自己的妻子交与他人护着的道理,既如此,不如我一同前往你的住处,护着她的安全,如何?” “啊???不是吧世子???” 站在一旁,听了全程的阿笙被昔旧这番言论惊讶的大喊出声。 三人共同看向阿笙。 阿笙知趣连忙捂住嘴。 赫连曦瞥眼昔旧。 “你随意。” 赫连曦和昔旧二人又从某种意义上再次达成了一致。 事情虽然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但也已经算是敲定了,几人便各自回房收拾东西。 转眼入夜。 昔旧正在案前苦恼地提笔写字,阿笙费解地站在昔旧旁边。 腰奴屋中收拾着行李。 “世子您真的相信他就是那什么霖川少主吗?”阿笙憋了半天终于问了出来。 昔旧停笔,叹了口气说道:“以他的本事,编什么身份不行,编造自己是一个亡族的少主。” 阿笙思索片刻又开口道:“倘若他身份是真的,霖川又着实对咱们朔云有恩,万一世子妃真是他的妻子,那就是恩人之妻,世子,您在他们之间多少有点尴尬......” 昔旧白了眼阿笙,阿笙察觉自己说错了话,立即闭嘴。 “你这张嘴让你说话的时候说不清楚,不让你说的时候倒挺会说。” 阿笙被怼的顿时低下头。 昔旧扔下毛笔,气鼓鼓走出。 腰奴收拾好东西,摇着头到阿笙身边。 无奈道:“我们世子也太惨了。” 阿笙看着腰奴恳切道:“下次还是你帮我说话吧。” 随后又看向案上的纸喃喃道:“世子搁这儿写半天,到底写了什么?” 两人看过去,纸上一个大写的【烦】。 “烦?”二人异口同声。 腰奴再凑到纸上瞧了瞧,【烦】字下方有两个极小的【死了】。 “死了???” ------------ 第11章 大君回府 昔旧心中烦闷的来到府内的练武地,本想从兵器架上拿起双刀,看到旁边的长剑,便立即拿起长剑,对着木桩人练起剑招来。 正躺在屋顶赏月的赫连曦听到庭院里的动静,困惑坐起身向下看去,只见昔旧虽用着剑,使出来的却仍是当刀用。 昔旧边练边自言自语道:“就你赫连曦会“嚯嚯嚯”,会耍剑。” 赫连曦禁不住翻了个白眼。 昔旧正想学着赫连曦正反手转剑,结果一个控力不稳,剑脱手被甩出,直冲天上去。 他稍有慌神,随着剑飞出的方向看过去。 剑飞向屋顶,赫连曦处变不惊,伸手间,稳稳当当接住飞来的剑。 一个屋顶,一个地面,二人视线相交的瞬间,昔旧顿觉尴尬,赫连曦满眼不屑。 昔旧为了稳住自己的气场,快速将尴尬转换成不服气的眼神瞪过去,背转身离开。 “等一下。” 昔旧懒得搭理,脚步却没停。 赫连曦拿着剑,从屋顶飞身下来,挡在昔旧身前,转身正面昔旧后,持剑的手向侧边一挥,剑丝毫不差,直接插入一旁剑鞘中。 “赫连曦,本世子是因为凉蟾想通过你找回记忆,才对你多有忍耐,你别蹬鼻子上脸,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赫连曦懒得跟昔旧争吵。 “世子若是真有心帮她恢复记忆,大可使用朔云王族的天乩秘术,我听闻此术通过去、占未来。” 昔旧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也知道那叫秘术,天乩术只有朔云历代大君知晓如何使用,一生只能用一次,我若是会,还需你来提点。” 赫连曦蹙眉思索。 只有朔云大君能使用? 昔旧不耐烦推开赫连曦:“让开!” 赫连曦再次挡住他的去路严肃道:“我还有一事需与你确认。” “你来与我确认?本世子可不是你的侍从!”昔旧更烦闷了。 二人谈话间,凉蟾与腰奴正过来,腰奴提着一个包袱贴心道:“世子妃,听说望月山上气温低,我再给你准备一些衣物吧。” 凉蟾笑了笑说道:“我够了,世子坚持一同去南枝苑,你给他多准备一些吧。” 说罢刚抬头,又见二人似乎剑拔弩张,赶紧上前问道:“你们不会又打起来了吧?” 昔旧见凉蟾到来,立即将凉蟾拉到自己身旁。 “凉蟾,你放心,我答应过你,只要他不再伤害于你,我不与他争斗。” 赫连曦挑了挑眉回道:“既如此,世子不如好好想想,她,在朔云可有与人结仇?” 昔旧沉思片刻说道:“她待人和善,性情温良,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被本世子宠着,谁敢与她结仇,非要说结仇,她的仇家也只有你了。” 赫连曦表情凝重。 “那到底是谁三番几次要取她性命?” “此事不劳你费神,本世子已经在追查那帮死士的来路了。” “你的人能查出什么。” “你的人也不见得能查出什么。” 凉蟾见两人又互不相让,赶紧挡在二人中间。 “头一回巷道里,那匪贼也说着要我性命,我记得那人的长相,我可以画出来,你们别再吵了,好吗?” 赫连曦与昔旧依然是互相嫌弃,二人皆面露不悦。 就在凉蟾也有些手足无措之时,阿笙慌慌张张赶来,拱手道:“世子,大君回来了。” 昔旧不以为然道:“回来就回来,你大惊小怪做什么?” 阿笙见旁边还有旁人,到昔旧耳边低语:“咱们现在不能去望月山,大君让您现在、立刻、马上去见他,否则......” 阿笙朝昔旧使一个为难的眼色。 昔旧勉强点点头回道:“知道了。给本世子把这满院的兵器一件不落地运上望月山。” 而后又转头对着赫连曦说道:“本世子需要一间屋子放兵器,一间屋子就寝,一间屋子处理公务。” 赫连曦懒得回答,昔旧转向凉蟾,语气顿时变得温柔:“凉蟾,你等我片刻,我先去见一下大君。” “好。” 昔旧不情愿地先离开,阿笙向赫连曦伸出手。 赫连曦莫名抬眼。 阿笙道:“霖川少主您既然无心与我们朔云为敌,您在望月山中的住址总得给一下吧?” 赫连曦从腰间取出一张折叠好的小纸条给阿笙。 阿笙看了一眼,便拿着纸条离开。 赫连曦走到凉蟾身边,有些戏谑的语气说道:“看来你这婚是退不成了,别白费力气拖延时间了,走吧。” 凉蟾为难道:“可是世子让我等他......” 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赫连曦打断:“他让你等,你就等着?我可没那么多耐心陪你耗下去。” 说罢赫连曦一把搂过凉蟾的腰,女子还来不及反应,便已被挟着跃上了屋顶,二人的身影瞬间从屋顶消失。 * 另一边的影阁内,凤垠依旧戴着面具,手里把玩着一个球形物。 云暮困惑站在一旁,问道:“主上,那人为何速度如此之快?简直如幻似影。” 凤垠将手中球形物高高抬起,欣赏着,片刻后回道:“果然是树心的神力,我若是能使用此树心,我便能同他一般。” 云暮又问:“公主那边,属下是否要再寻时机......” 凤垠摆手,转过身。 “先别妄动,从前觉着那臭丫头甚是碍眼,这两回看下来倒有些意思了。你去抓些有霖川血统的朔云族人过来,或许他们可以启动树心。” “是。”云暮应道。 * 昔旧同阿笙到了世子府的书房内,朔云大君已在此静候多时了。手里正擦着一把锋利的短刀。 昔旧故作淡定的开口问道:“父亲何时回来......” 他话音未落,大君转手将短刀扔过去,昔旧及时躲避开,短刀深深的插在地面上。 “你个逆子,还敢躲,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是要把朔云搅翻天!” 昔旧不解的问道:“我做什么把朔云搅翻天?” “你要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外族女子也就罢了,竟还要将天乩云盘交给她!”大君的语气满是愤怒,看样子,确实被气的不轻。 昔旧倒是理直气壮道:“将最珍贵之物交付心爱之人这不是朔云婚俗吗?除了权势我还有什么?将来您总归是要入土的,您不如现在就教我天乩术......” 此话一出,大君瞬间暴怒,转身拔出墙壁上的刀朝昔旧砍过来。 昔旧却也习以为常,利落拔出地上的短刀挡住。 “你知不知道天乩术是先祖用来占卜族运的禁术,历代大君一生只能用一次,你身为朔云世子,却要将它用在一个女人身上!” “我不是用在女人身上,我是用在自己妻子身上。历代大君顺应天道,都不愿用天乩术窥探族运,我用来帮助自己的妻子,有何不对?”昔旧的语气中满是不服气。 大君将刀逼近,看着眼前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只觉得愤懑,“她是你的妻子了吗?你与她成婚那日引来了那么大的动乱,险伤百姓,我不与她计较。可这桩婚既然没成,那就是天意,婚事就此作罢。” 昔旧的头陡然抬起,推开大君的刀。 “作罢什么?成婚大典那日之事我会查明,我与凉蟾的婚事再择吉日便是。” “本君纵容了你一次,绝无第二回!你现在退婚,为父免了你的刑罚。” 昔旧无所谓般倔犟道:“您爱怎么罚怎么罚,我绝不退婚!” 大君被激怒,一脚将昔旧踹跪在地上,厉声呵斥。 “阿笙,将世子收押,关进地牢!” 守在门外的阿笙吓得一个激灵,只能硬着头皮进书房。 “大君,世子他......”阿笙正想如何能帮着世子开脱…… 可眼前的大君却直接呵斥道:“难道说你也想跟他一起进地牢不成?!” 昔旧在一旁依然不肯松口,回道:“父亲不用命人将我收押,我自己去!” 随后将手中短刀愤力甩出,插入柱子,毅然决然的起身走出书房,阿笙赶紧跟上,在一旁劝解道:“世子,您这又是何必呢......” “闭嘴。” ------------ 第12章 石榴 凉蟾忧心忡忡走在前,赫连曦跟在后,赫连曦的武艺已不是凡人能与之相比的,两人片刻间已然回到了南枝院。 赫连曦在身后提醒道:“我已经陪你浪费了一整日,你的任务......” 凉蟾忍不住转身打断道:“我的任务是寻回连理枝,我知道。” “知道就好。” “可我也答应了昔旧先等着他,他突然被大君叫过去,很可能是与大婚那日的状况有关,我就这么不闻不问地走了。”女子的语气中有些歉疚。 赫连曦理所当然的说道:“那与你有何干系!” 凉蟾听罢立即反驳道:“赫连曦,难道我只须守着对你的承诺,对旁人的就不作数了吗?难道与霖川有关的责任,我得担起,因我而起的朔云霍乱,我就可以当没发生过,置身事外吗?” 她毫不犹豫地反问让赫连曦哑口无言。 赫连曦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却又看不出什么端倪。 最后赌气般的说道:“别在我面前冠冕堂皇讲这些道理,你从前可不是什么守信有担当之人,早些休息吧。” 说完便转身离开。 凉蟾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无奈道:“赫连曦……” 赫连曦出了房间,便来到南枝院瀑布前的石台上,他择了个地方坐下,看着面前的古琴,心烦意乱地拨弄着,琴声如同当前心境一般烦躁。 内心只觉她从前那般险恶,不过又是惺惺作态罢了。 琴桑到赫连曦身边,“少主。” 赫连曦停下琴声,按住琴弦问道:“何事?” 琴桑不同往日的冷淡沉静,有些扭捏道:“那个……我在朔云市集看到有石榴……” 说罢便从身后拿出两个石榴,将一个递给赫连曦。 赫连曦看着眼前的石榴,沉默几许说道:“给我吧。” 琴桑便将石榴放在琴边,但还站着没有离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赫连曦注意到,便又问:“还有事?” 琴桑摸着手里的另一个石榴,闷着头支支吾吾:“我……能不能……能不能去……” 虽然琴桑未说出口,但她的意思赫连曦了然于心,柔声说道:“去吧。” “多谢少主!”琴桑有些喜出望外,语气中竟有了少有的俏皮。 琴桑刚要离开,赫连曦却又开口问道:“琴桑,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琴桑愣住,回头看赫连曦,犹豫后果断回答:“在我眼中,少夫人绝不是奸邪之人。” 赫连曦听罢不言,眼神中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意味。 他沉了口气,干脆手枕着头在石台上躺下,看着天空中忽明忽暗的星光。 而另一边瀑布旁赫连曦的房门口,凉蟾正在小心翼翼敲着门。 “赫连曦,你在吗?我想借点东西。” 屋内无人回应。 凉蟾再敲,又静静等待,依旧无人回应。 “人去哪儿了?”她喃喃道。 凉蟾正欲转身离开,琴桑正拿着石榴过来,一见到她便欢喜上前,开口道:“少夫人,原来您在这里。” 凉蟾一见琴桑,也温柔的笑笑说道:“琴桑姑娘,你来得正好,我想要些笔墨纸砚,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待会儿我就给您送过去。” “多谢。” 琴桑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少夫人……我……” 凉蟾见琴桑说不出口的模样,主动问道:“你有事找我?” 琴桑不好意思地将手中的石榴递给凉蟾。 “石榴,给你。” 凉蟾看着琴桑递出的石榴愣了愣,琴桑见状,赶紧又收回了手。 “不想要也是可以的。” 凉蟾倒是大剌剌的向琴桑伸出手。 “给别人的东西还能收回?”略带玩笑的语气让琴桑顿时又欣喜不已,她欣喜一个大力直接将石榴掰开两瓣,全部送到女子手中。 “我帮你掰开了,方便吃。” 凉蟾看着掰开的石榴,浅笑出来,将另一半塞给琴桑。 “分你一半。” 琴桑接过,又剥出几粒石榴籽。 “石榴要这样吃,少夫人你以前教我的。” 琴桑将石榴籽抛起来,仰着头接住,展现了前所未有的活泼。 凉蟾愣愣看着,琴桑一下子又尴尬了。 “我忘了,你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应该也不记得我了......” 凉蟾笑了笑,只是学着琴桑的样子抛起一粒石榴籽,本能反应下一下子就接住了。 “我果然会耶,我再试试。”凉蟾又试起来。 瀑布石台上,躺着望星空的赫连曦听到二人的欢笑声,狐疑坐起,向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那边正是凉蟾正与琴桑笑着玩着吃石榴籽。 “我怎么会这个......”女子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赫连曦望着她的样子,看着琴边的石榴,不免回想起过去…… 那时还在霖川,他们也有一个如同现在一样简约别致的小院,名为【南枝院】,二人一同坐于廊亭下。 他将一盘剥好的石榴推给凤鸢。 凤鸢好奇地拿起一粒石榴籽问自己:“就这么嚼着吃?” 他想了想回答她:“倒是还有别的吃法。” 随后赫连曦端起小盘,起身站在小院里,向上抛起,仰头接住,而后笑着回头看凤鸢。 “这样,你要不要试试?” 凤鸢有些拘谨,摇了摇头。 赫连曦又用同样的方式试了几次,见凤鸢还坐着,干脆过去拉起凤鸢的手到小院中。 凤鸢见自己被赫连曦拉着手腕,不好意思挣脱开来。 勉强道:“我试试。” 她也拿起一粒石榴籽,学着赫连曦的样子抛起再去接,石榴籽打在了脸上。 语气中有些失望:“没接住。” 赫连曦笑着说道:“没事,我教你,这样。” 他再演示,却也没接住,打到了自己的脸,凤鸢一下子笑出来。 凤鸢笑话他:“原来你也会失手......” 赫连曦不服气的回答:“这次肯定不会,再来。” 二人就如今日在夜色下,抛着石榴籽笑闹着。 赫连曦想到过去,望着笑闹的凤鸢和琴桑,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而玩够闹够的凉蟾也收起石榴,似是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回头向着石台边看过去。 石台上,赫连曦发现凉蟾看过来,收住了笑容。 夜色里,二人一上一下,静静凝神对望。 赫连曦望着凉蟾,眼神犹豫。 女子刚想再走近一步揣摩赫连曦此时的眼神,可一晃眼,圆台上的赫连曦突然消失了。 ------------ 第13章 世子入狱 在世子府的地牢内,昔旧此时正被铁镣锁在一个坚硬的架子上,脸上身上有一些鞭伤,一个云卫为难地抽打了几下后停下。 “世子......” 昔旧依旧咬着牙:“……继续……与你无关……我看他能不能把我打死……” 云卫无奈只能再挥起手里的鞭子,鞭子刚要抽下去被赶来的阿笙拦下。 阿笙有些生气的说道:“你这鞭子“咻咻咻”地抽谁呢,不知道大君素来疼爱世子吗?装模作样得了。” 云卫的表情叶有些为难,回道:“笙统领,这次不一样,大君交代了,抽到世子松口退婚为止......” 昔旧倔犟抬起头,说道:“阿笙,你让开,让他打,凉蟾恢复记忆之前,我绝不退婚。” 阿笙见他嘴硬,便知道自己劝世子也是无用,只能先寻到世子妃再另想他法了。 * 南枝院虽偏僻,可景致却别有风味,凉蟾看着夜空下的瀑布心情都好了不少。 琴桑在一边说道:“笔墨纸砚我都给少夫人您放在屋里了。” 凉蟾颔首道:“好,多谢琴桑姑娘。” 琴桑回道:“少夫人客气了。” 二人正走着,赫连曦突然出现在凤鸢面前,凉蟾陡然吓了一跳。 “你怎么突然......” 琴桑见赫连曦绷着脸,知趣的离开。 赫连曦神情严肃,两步上前,将手按上凉蟾的左肩。 “你又要做什么?”女子不解,尽力想推开。 “别动。”赫连曦一把拉下她左肩的衣物,凉蟾洁白纤薄的左肩露出。 “你......”凉蟾又羞又恼。 赫连曦凝着眉头,抬起手,用手掌平行拂过肩处。 凉蟾竟然静静地任由他摆布,没有反抗,静静望着赫连曦的动作,而赫连曦手掌拂过时,眼中带着些许期待。 然而任何异样都没出现。 赫连曦失望收回手。 凉蟾随后将肩处的衣服拉好问道:“我的在吗?” 赫连曦眉头一紧回道:“你知道我在干什么?” 女子轻抬婉约的眼眸望着赫连曦。 “我看你从这里取出过连理枝,兴许我的那枝也在这里。” “你的那枝不可能在这里。” 赫连曦转身离开,凤鸢回头狐疑看赫连曦离开的身影,困惑地摸了摸左肩。 “为什么不可能?” 赫连曦喃喃道:“连理入骨式,以命易命。我竟然会有这种期待,以为你会为我这么做。也是,若你这么做了,也不会活生生在这里……” 转日。 凉蟾独自坐在妆台前,梳着头发,瞥眼间发现桌上还摆放的胭脂盒等。她慢慢放下梳子,拿起胭脂盒。 忽然想起之前赫连曦告知过自己,这是用五月石榴花做的胭脂,是自己常用的。 “石榴花做的胭脂,琴桑给了我石榴,他上回拿出过一只石榴耳环,为什么都是石榴?”凉蟾疑惑不解的自言自语道。 又不自觉地摸了摸耳朵,翻找首饰盒中,却不见石榴耳环。 此时,寝室的门直接被拉开,凉蟾听到声音回头,见是赫连曦来了,不悦起身。 来者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长形锦盒,径直往凉蟾身边去。 赫连曦看了看凉蟾,开口道:“休息够了,伤也养好了,该干正事儿了。” 说罢将锦盒打开,示意凉蟾上前查看。 “这就是当初存放连理枝的锦盒,神树枯竭后,里面的连理枝就消失了。” 凉蟾看了眼锦盒说道:“连理枝我自然是要找的。赫连曦,不管过去我们是何关系,如今并不相熟,男女有别,你下次进来前能不能先敲个门。” 赫连曦眨了眨眼,似乎说的也有道理,在看着凉蟾气呼呼的样子,但也只是后退一步,敲了敲屋内的柱子。 随后问道:“可以了吗?” 凉蟾颇有些无语,但是想起刚才的耳坠,便不与他计较,只是问道:“赫连曦,上回你拿出来的石榴耳环不见了,是你拿走了吗?” 赫连曦眉头蹙紧问道:“你找耳环做什么?” “你说那些东西都是我用过的,那只石榴耳环在我的过去里是不是很特别?你能不能......” 赫连曦不愿提及,打断道:“没什么特别,你无需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只需要想起有关连理枝的部分就行。” 凉蟾却不依不饶的回道:“不管是耳环还是连理枝都涉及我的过去,怎么会是无关紧要的?我得知道我全部的过去。我有权利知道!” 赫连曦板着一张脸,不屑道:“你大概是忘了我留你活着是为了什么,我不是昔旧,不是来帮你找过去的。” 凉蟾见他这副模样,几乎要与他争执起来:“这根本不是你帮不帮我找过去的问题,既然你要找的连理枝是在成婚当夜交到我手中的,那它自然与我和你全部的过去有关,你是在逃避什么吗?” 赫连曦立即否认:“我和你的过去与找回连理枝无关!” “你不是我,有没有关系,你如何确定?你若真能断定无关,又何需将我留在这里?倘若这都不是你在逃避,那又是什么!” 赫连曦看着她,无法回答。 二人都带着气看着对方,好一会儿没说话。 气氛凝重之际,琴桑端着药,尴尬敲着门框。 “少夫人,我来给您送药。” “琴桑,你进来吧。”凉蟾平复了一下心情,轻声道。 琴桑端着药进入,将药放置桌上,亦是温柔道:“世子府的腰奴姑娘有交代,您得日日服药,少夫人趁热喝吧。” 赫连曦困惑看着药问道:“你为何需要日日服药?” 凉蟾立即回怼道:“反正与连理枝没有关系,你不需要知道。” 赫连曦被怼得无法反驳。 “你......” 琴桑见二人能熟路吵起架来,反倒暗喜。 “对了,少夫人,世子府的阿笙来了,说是有要事找您。” 凉蟾听闻阿笙来了,于是收回怼赫连曦的眼神。 “他应当是来拿那个匪贼画像的,我先去见他,药待会儿再喝。” 凉蟾去到案前,拿起一张画走出。 赫连曦看着她走出的身影,对着琴桑嘱咐道:“琴桑,你盯着她,护着她的安全,我出去一趟。” 琴桑颔首道:“是。” 正在外面等候的阿笙目瞪口呆回望着整个南枝苑。 口中喃喃道:“这地方这么难找,怪不得云卫搜了那么久都没搜到。” 凉蟾从屋里出来,琴桑跟在后,凉蟾见阿笙,赶忙上前唤道:“阿笙。” 阿笙立即收起惊诧之情:“世子妃。” 凉蟾将手中画交给阿笙,开口道:“那个匪贼的画像我画好了。” 阿笙接过画回道:“有劳世子妃了。” 赶紧展开,原本期待的表情骤变成震惊。 画像上的人戴着斗笠和面具,除了眼睛、嘴巴以及面部轮廓。 阿笙尴尬抬头看凉蟾说道:“世子妃,这什么都看不出来啊。” 琴桑瞥眼阿笙手里的画像,回怼道:“怎么看不出来?面具、斗笠什么模样,眼睛、嘴巴一清二楚。线索给得如此明确,你们云卫还能找不到?” 阿笙无语看琴桑。 凉蟾赶紧调和:“阿笙,世子他如何了?” 阿笙恍然想起正事,语气顿时有些焦急:“看我把正事忘了,世子妃,世子被大君关入地牢了......”而后又将世子的现状告知她。 凉蟾听后眉头紧锁,着急的说道:“阿笙,你现在就带我去见大君。” 琴桑想要阻拦:“少夫人,少主有交代......” 凉蟾回头看了看琴桑,语气坚决道:“我必须得去。” 琴桑见少夫人如此坚决便也不再阻拦,只能按照少主的吩咐先护好她,于是开口道:“那好,我跟您一同去。” ------------ 第14章 我来悔婚 朔云大君案前从容写着字,顿了顿笔,看了看外面的天空,万里无云,问道:“世子如何了?肯退婚了吗?” 身边的云卫开口道:“回大君,世子他说……朔云男儿绝不背信弃义……大君以君威逼迫也没用……” 大君气得猛拍下笔,怒斥道:“本君何时以君威逼迫他?何时让他背信弃义?本君为他好,他看不出来吗?” 云卫低头不敢说话。 大君沉了口气:“出去吧,世子什么时候松口了,再来禀报。” “是。”云卫拱手告退。 大君坐下,双手按压着两侧太阳穴,这不懂事的儿子着实令他头痛不已。 片刻,刚出门的云卫又进入书房中禀报道:“大君,有人求见。” 大君不耐烦的回道:“谁来求情一起押入地牢!” 云卫顿时有些惶恐,颤巍巍的回道:“大君,不是来求情的,那人说他来自霖川,一定要见您......” 大君瞬间警觉抬起头来:“霖川?”思索片刻后回道:“让他进来。” 云卫低头告退,赫连曦从外进入书房中。 大君一见赫连曦,整个人站了起来,用不敢认的眼神定定望向赫连曦。 “你是?” “霖川,赫连曦。” 朔云大君对赫连曦非但没有让人惧怕的威严,反倒是以礼相待,与赫连曦并排而坐,赫连曦手边还奉着一口未喝的茶。 赫连曦向大君说明来意,大君拂茶盖的手停下,面露讶异之色。 “贤侄要向本君求天乩术?” “正是。” 大君先是一脸难色,深思后才将手中茶杯放下。 大君诚恳道:“若此事对霖川复苏甚是重要,本君愿为贤侄使用天乩术。” 赫连曦也沉思片刻说道:“我听说历代大君一生只能用一次天乩术,大君当真愿意?” 大君没有立即回答,一脸歉疚看向赫连曦。 “本君欠霖川一个恩情,多年来一直未还,想来也只有以此相报了。” 赫连曦细细打量着大君的表情。 大君开口道:“你且等本君片刻,我去取天乩云盘。”随后起身,准备走出。 赫连曦望着大君的身影,思索后起身叫住:“大君且慢。” 大君停下,赫连曦去到大君身前问道:“大君似是有难言之隐,可是有关天乩术?” “这……天乩术……” 赫连曦观察大君欲言又止的模样,揣测道:“难道天乩术对使用之人会有反噬?” 大君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但犹豫了片刻又开口道:“可本君毕竟欠霖川......” 赫连曦见他这般反应便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当初霖川救您是霖川的选择,赫连曦此来并非挟恩图报。霖川的消亡与朔云无关,复苏自然也无需您来承担后果。”代价如此,并不是他的本意。 大君听到他这般回应,又问道:“那你要如何复苏霖川?” 赫连曦沉默片刻回道:“既是我的责任,我会另想他法,多有叨扰,告辞。”颔首后转身离开。 大君歉疚望着赫连曦走出的身影。 赫连曦行至门边,凉蟾一行人匆匆忙忙的进入世子府的庭院,阿笙跟在一旁,琴桑跟在身后。 阿笙担心的说道:“世子妃,大君的脾气跟世子一模一样,哪有那么容易松口放了世子。” “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说服大君的。” 赫连曦诧异道:“你为何来了?” 凉蟾也震惊道:“赫连曦,你怎么也来了?” 大君走来,再次费解看向二人,开口道:“凉蟾,你如何与霖川少主相识?” 凉蟾也来不及多做解释,急切道:“大君,我来找您是有要事。您饶了世子,他不愿退婚,我来退。” 赫连曦惊讶看凤鸢内心不解,她又来退婚? 大君瞥眼凤鸢,面露不喜之色。 “你来退?怎么退?昔旧那个性子,他若是愿意退婚,当初就不会执意娶你,更不会被本君押进地牢。你们大婚弄出那么大的事端,本君还得想着如何收场,如何对受伤的百姓交代。” 大君的语气中充满了不满与愤怒,赫连曦静站一旁,好奇女子的反应。 凉蟾决心已定,毫不迟疑的说道:“朔云婚俗里,若是一方执意悔婚,也可解除婚约。我来悔婚。” 大君看了看眼前的弱女子,狐疑的问道:“你可知,按族规,悔婚者以背信弃义罪责处之,需受三天三夜日晒雨淋,吃喝不得,体肤之苦。” “我知。” “那你还愿意悔婚?” 凉蟾眼神坚决:“这桩婚当初是我应下的,大婚当日祸事也是因我而起,若要解除婚约,自然由我承受。” 赫连曦看向女子的眼神,不只是惊讶,更多了一分看不透的恍惚。 * 烈日当空,四周层层岩石,杂草丛生,外层云卫把守,朔云旗插成一排,朔云刑场附近一片肃寂。 只有凉蟾一人在刑场的正中央,双手双脚被绑在木架上。 烈日下的她,嘴唇发干,面色苍白,发丝浸着汗,汗顺着下巴滴落岩石地面,地面瞬间冒起热气。 她逐渐呈现虚弱之态,抬眼望去,眼前似一团翻滚的热浪。 赫连曦的脚步出现,向着刑场中心缓缓走去,把守的两名云卫立刻上前阻拦。 赫连曦拿出朔云令牌,云卫低头放行,赫连曦步步走向凉蟾。 凉蟾听到脚步声,迟缓地抬起头,看到站在面前的赫连曦。 “……你怎么来了?”她气力全无。 赫连曦打量女子此时的状态,不解道:“我根本不在意你退婚与否,你何必承受这些?” 凉蟾气若游丝的回道:“我并不是为了你在不在意,既然一切因我而起,就算昔旧没有被关地牢,我也是要退的......” 赫连曦扫眼到她白皙手腕上的勒痕。 心中一动,轻声道:“我可以替你向大君求个情,免了你的刑罚。” 女子只是摇摇头。 “……我只是承担自己本该承担的,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体肤之苦而已……” 赫连曦坐在对面的崖壁上,始终用猜不透的眼神看着下方受刑中的凉蟾,看着她在烈日中。 就这样看着她,从正午,到日落。 夜色一至,刑场周遭更显阴森恐怖,风声呼呼,杂草飘动,两侧燃起火炉,火炉不时冒出燃烧的火星。 赫连曦依旧坐在对面崖壁上,看着她形单影只的身影在夜色里,两人之间虽无遮挡物,却有一道鸿沟。 心中暗想,难道失了记忆的你才是真实的你吗?那过去的你,又是谁? 雨落,赫连曦的思绪被落下的雨丝打断。 受刑的凉蟾淋着雨,眼前模糊出现一个人撑着伞到自己面前。 她无力地闭上眼睛垂下头。 一把伞撑在她的头上,赫连曦伸手去探凉蟾鼻息,虽是细弱,但仍有气息,又轻轻的将手放在她的脖颈处,摸了摸她的脉搏,确认没事后,他静静的看着凉蟾。 若真是这般性情,为何三年前会做出那样的事? 她的过去里,几分真几分假? 雨越下越大,火炉里的火也渐渐被浇灭,天地更陷昏晦中。 赫连曦转身站到侧边给凉蟾撑伞,仅供一人避雨的油纸伞此刻全部罩在了凉蟾的头顶,而他自己则整个人站在伞外,全身湿透。 待凉蟾再睁开眼时,雨已经停了,望天,天空一片黑暗。 凉蟾低喃道:“没有星星就算了,怎么连月光也不留给我。” 赫连曦坐在崖壁上,身上明显还有被淋湿的痕迹,赫连曦耳朵微动,听到凉蟾的话,抬头望天。 “星星?” 赫连曦手摸向心口处,取出闪着光的永夜树心。手指转动间,永夜树心上包裹出一团似萤火虫光亮般的光芒。 “去吧。”赫连曦薄唇轻吐二字。 随后无数的夜荧向着凉蟾的方向飞去,点亮了周遭,原本阴森黑暗的刑场似繁星落地。 凉蟾不可思议地仰头望着夜荧向上飞着,一只落在了她的鼻子上,她也露出了笑容。 坐在崖壁上的赫连曦依然只是静静地看着被夜荧点亮的凉蟾。 ------------ 第15章 她交给你了 依然在地牢里的昔旧身上已是伤痕累累,垂着头,似在昏睡中。 阿笙焦急地给昔旧解着手上的铁镣,云卫在旁帮忙解另一只手,阿笙不满道:“世子平日如何待你们的,你们也不知道收着点,下手这么重。” 昔旧缓缓醒过来,见阿笙在开铁镣,立即阻止。 “阿笙……别开锁……我还受得住……” 阿笙解释道:“世子,您误会了,是大君让我来放了您。” 随着镣铐的解开,昔旧摸着手腕,不解的说道:“不可能,我没遂了他的意愿,他绝不会放我出去。” 阿笙面露难色,但思考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是……是世子妃去找大君退婚,大君才同意放了您,如今她正在受悔婚之刑......” 昔旧无比震惊的望向阿笙,他不必开口阿笙已是心慌不已。 阿笙避开了昔旧的目光,喃喃道:“这谁也拦不住啊......” 阿笙还未说完,昔旧已经不顾一切的冲出地牢。 阿笙在身后喊道:“世子,等等我!小心你的伤!” 可昔旧已然带着伤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急切的冲到刑场。 刑场的云卫一看到昔旧便上前阻拦道:“世子,大君有令......” “不想跟我动手就让开!” 云卫面面相觑后识趣退让,昔旧径直往里去。 赫连曦此时依然守在凉蟾的身边,他不断踱步,不时回头望依然在受刑中的女子。 内心只恨时间过的太慢,一天一天……怎么还有一天? 赫连曦看了看周围,知道只要自己出手,便没人能拦的下他,索性心一横,不管了,先带她走吧。 赫连曦刚上前要将凉蟾解绑,便见昔旧怒气冲冲过来。 “你怎么来了?”赫连曦问道。 昔旧怒视赫连曦,语气充满了愤懑:“你又为何在这里?” “她活着对我很重要,我当然要在这里守着。” “她对你很重要,你还让她在这里受罚?你对她是有多大的仇恨!难不成是她害你灭族的!” 赫连曦被昔旧的话刺到,一把抓起昔旧的衣领,怒斥道:“我跟她之间的事,你懂什么!” 昔旧丝毫不肯退让:“赫连曦,退婚是我跟她两个人的事,你若是无法为她承担,我可以。” 说罢瞥眼赫连曦,又径直将他狠狠推开,直奔凉蟾而去。 凉蟾也被二人的争吵声唤醒,看着眼前的男子,奄奄一息道:“昔旧......” 昔旧满眼心疼道:“你非要退了与我的这桩婚事吗?” 凉蟾发丝凌乱不堪,眼中满是歉意:“昔旧,从前是我活得恍惚,从未将心里真实意愿与你坦白,盲目地觉得我与你应当可以……是我有负于你……” “别说了。” 昔旧带着泪,上前奋力去解女子手上的绳子。 凉蟾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堂堂朔云世子,还没无耻到要强娶一个有夫之妇!这桩婚……是我要悔的,你可以走了。” 凉蟾气若游丝的回道:“可朔云族规,即便世子悔婚也要......” 昔旧将目光移向别处,说道:“你不是朔云族人,你我的婚约本就有错,不受族规所限。”随后从云卫的腰间抽了把匕首,直接将绳子割断。 绳子断开,凉蟾脚下不稳,要瘫倒下,昔旧赶忙扶住,凉蟾精疲力尽,虚弱至极。 “对不起......” 凉蟾话落,直接晕了过去。 昔旧大喊道:“凉蟾!!!” 本不想在这时打扰的赫连曦听到昔旧的喊声,赶紧冲上去,蹲下检查凉蟾的状况。 片刻后赫连曦开口道:“她没事。” 昔旧将女子看了又看,最后不情愿道:“人交给你了。” 赫连曦看着浑身是伤的昔旧,轻微颔首,随后抱起凉蟾,起身离开。 二人正要出刑场,云卫上前拦住。 昔旧颓丧地出现,无力道:“让他们走吧,一切后果由我一人承担。” 赫连曦看了眼昔旧:“多谢。” 随后抱着昏倒的凉蟾离开,昔旧看着前方赫连曦抱着凉蟾离开的身影,不再留恋地转身,与前面二人背道而行。 朔云刑场,烈日炎炎,阿笙手掌挡着眼睛,转身向后看被绑着带着伤继续受刑的昔旧。 劝解道:“世子,你就跟大君认个错吧,何必在这儿继续受刑呢?” 昔旧被烈日晒得没什么气力的样子,说道:“族规放在那里,是规矩就是得守的。” 阿笙忍不住抱怨。 “世子妃……不,凉蟾姑娘她也不知道您代她承受剩下的刑罚。” 昔旧难掩的低落,低沉地说着话。 “她本可以不受这两日的苦,是我执意不肯退婚造成的,况且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让她知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赫连曦已带着凉蟾回到了南枝院。 琴桑正焦急等在庭院门口,见到二人的身影赶紧冲上前问道:“少夫人怎么样了?” “去备些吃的,汤水,米粥类最好。”赫连曦吩咐道。 “好。”琴桑快速离开。 赫连曦抱着凉蟾往屋里去,进屋后便将憔悴的凉蟾放在在床上,赫连曦守在床边又摸了摸凉蟾的额头。 见她额头的温度正常,松了口气道:“没发烧就好。” 琴桑已将所需之物备好,端到了房间内。 赫连曦又见女子的嘴唇因干渴皴起,连忙拿着水杯,竹签包着纱布,沾着水,动作轻柔给凤鸢的嘴唇上抹着水。 凉蟾迷迷糊糊,终于要睁开眼。 赫连曦赶紧将手中的水杯、竹签藏在身后,身体板正,故作冷漠道:“你终于醒了。” 凉蟾艰难的让自己坐起身,赫连曦想伸手,却略显局促,于是清了清喉咙问道:“你要干什么?” “水……喝水……”几日滴水未进的她,嗓音已是有些沙哑。 赫连曦立即将藏在身后的水杯送到凉蟾面前。 女子也有些讶异赫连曦的速度。 赫连曦却面不改色道:“喝吧。” 女子双手捧着水杯,“咕咚咚”一口气将水喝完。 赫连曦看她喝着水,不禁留意到她手腕上的勒痕,脖子上细小的伤口……轻叹 一口气,又去桌边舀粥。 “别光喝水了,来喝点粥吧,有其他想吃的,我让琴桑去准备。” 凉蟾去到桌边坐下,对赫连曦此刻的举动颇为不解,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你……你这是在照顾我?” 赫连曦义正严辞解释:“我是不能让你死了,包括渴死、饿死、噎死,等等......” “知道了。”凉蟾拿起粥碗里的勺子,刚送到嘴边又停下,闻了闻粥的味道。 “又怎么了?” 凉蟾又闻了闻,说道:“这粥有股味道,臭臭的。”随后狐疑的看着赫连曦问道:“你是不是在粥里放了什么东西整我?” 赫连曦白眼,上下扫视凉蟾浑身脏兮兮、凌乱不堪的模样。 吐槽道:“不是粥有味道,是你。” “我?” 她抬起手臂,拉起头发闻了又闻……确实有种……不可说的味道…… “风吹日晒雨淋两天两夜,你觉得自己能干净到哪里去?” 随后赫连曦又将琴桑唤来,嘱咐了几句,而后琴桑便拿了身干净的衣服进了寝室。 “走吧。”赫连曦对着凉蟾道。 随后独自走在前,凉蟾见状赶紧抱着衣物跟在她身后,二人缓步走到南枝院的瀑布前。 水中雾气腾腾。 “去洗吧,这是温泉水,对你身上的伤有帮助。” 赫连曦说罢转身刚要离开,却被叫住:“诶,等一下。” 赫连曦有些困惑的回身问道:“你不会是要我帮你洗吧?” 凉蟾无力回怼:“我就算需要帮忙,也是找琴桑。我是想问,有没有皂角,木槿叶,头发也得洗啊。” “麻烦。”赫连曦不耐烦地转身离开。 * 赫连曦在朔云市集出现,眼望四周后,在一处摊位前停下,放下一个银锭子。 “皂角,木槿叶。” 摊主拿起银锭子,双眼放光,问道:“客官要哪种香味的皂角?” 赫连曦脱口而出:“桂花。” 摊主将东西包好递上,赫连曦拿着包好的东西离开。 此时云暮从另一摊位出现,望向赫连曦离开的方向。 是他。 但云暮没再管赫连曦,抬头看了看摊位上贴着的通缉自己的画像,不怀好意地眼神盯向了摊主。 “老板,你刚刚可是说自己有霖川族的血统?” ------------ 第16章 伤痕 赫连曦躺在寝室内,没有点烛火,屋内昏暗,唯一的光亮只有屋外投射进来的月光。 他躺在床上,一手枕在头下,另一手拿着石榴耳环静静思索着。 屋外瀑布下,凉蟾在月光下的温泉里洗着澡。 忽而,凉蟾的一声“啊”的惊呼声从温泉中传到屋内赫连曦耳中。 赫连曦心头一紧,攥紧手里的耳环,警觉坐起身,屋外却再没了声音。 他快步出门,放眼望去,温泉里一片平静,完全没了女子的身影。 赫连曦紧张的大喊道:“凤鸢!”也一下子慌了神,放眼四周一片寂静,并没有人出没的痕迹,赫连曦来不及多思立即进入温泉中寻找凉蟾 空中忽然飘起了雪。 凉蟾从赫连曦身后猛然冒出来,甩了甩长发。 赫连曦立即转身,见到她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担心质问:“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洗个澡也能把自己弄不见!” 刚冒出水面的凉蟾惊讶于赫连曦的出现,赶紧将身子没入水中,只露出肩膀的一部分。 “我踩了个石块而已,你如此大惊小怪做什么?” 赫连曦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看着凉蟾,她的眼神想回避,又忍不住去瞄赫连曦。 气氛尴尬又静谧,雪洋洋洒洒的飘洒在二人之间,静落在水面。 凉蟾仰头看着雪,惊喜道:“哇,这里竟然会下雪?我在朔云三年都没有见过雪......” 赫连曦看着傻傻看雪的样子,说道:“大惊小怪,这里在山中,地势高,温度低,自然会下雪。倒是你刚刚说什么……石块?” 凉蟾从水里伸出左手,拿着一个有尖角的石块递到赫连曦面前。 “就是这个,我怕琴桑来沐浴会伤到脚,才去水下找出来......” 赫连曦本来是漫不经心地瞄眼石块,瞥眼间却看到了凉蟾手臂上的一块肉红色伤疤,眼神瞬间凝重起来,立即抓住她的手腕。 凉蟾想抽脱,有些生气道:“你干什么?!” 赫连曦严肃道:“这块疤怎么回事!” 凉蟾摇摇头回道:“我也不知道,我有记忆的时候,它就存在了。” 赫连曦眼神恍惚。 那是几年前,赫连曦将一片叶子覆盖在凤鸢手臂上,手掌松开,叶子清晰印下。 赫连曦想要伸手触碰伤疤时,凉蟾一用力,终于从赫连曦手中抽走手臂,往后退了几步,将身子又往水中没了些,慌乱道:“我洗好了,你赶紧出去。” 女子转身回避。 赫连曦从水中起身上岸,走至岸边,又回头困惑望了眼背对自己的她,心情复杂。 * 影阁内,一个男人在屏风后一手拿着一把匕首,一手拽着一朔云族人,匕首狠狠对着族人扎下,族人倒地。 凤垠手上的匕首还滴着血,朔云族人胸口流着血倒在地上。 数名被捆着的朔云族人嘴巴里塞着布,害怕却只能瑟瑟发抖地发出唔唔的声音。 凤垠又从中拉起一男子,拽起男子到供着日曜树心案台前。 “他的心头血不行,你一定比他幸运,来,让我试试你的经脉血。”语气中尽是疯癫。 凤垠拽起男子的手,眼都不眨地一刀划下男子的手腕,并捏着其手腕,让血滴落在树心上。 男子惊恐的叫声,连一旁的云暮都不忍看过去,转过头, 凤垠却只是期待着树心的变化,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他没好气的狠狠甩开男子,冲到云暮面前,将匕首贴在云暮脸上,开口道:“我需要的是带霖川血统的人,你找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属下确实按主上的吩咐绑来的是带霖川血统的朔云族人,但朔云与霖川通婚已是百年之前,兴许这霖川圣物是需纯正的霖川族人才可启动......” 凤垠急躁转身打断:“整个霖川连一只鸟都没有,我到哪儿找霖川族人!” 云暮低下头。 凤垠知道现在做什么都是无用,只能努力平息怒气,将树心紧握在手掌中,喃喃道:“我要如何才能拥有与赫连曦一样的能力......” 云暮似是想起什么,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主上,今夜我又在市集见着赫连曦了,兴许赫连曦的血可以......” 凤垠转身看云暮。 “赫连曦?我一直想不明白那丫头当年那么对他,他竟然还处处护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兴许我们能利用公主取得赫连曦的血?” 凤垠拿起案上云暮的通缉画像,再看向云暮道:“是时候送朔云世子一个小礼物了。” * 而在南枝院内,凉蟾刚沐浴好,长发披散,坐到妆台前,刚拿起梳子看到那盒石榴花做的胭脂。 随即放下梳子,拿起胭脂研究起来。 自己到底是为何要用五月的石榴花做胭脂? 寝室外靠着庭院的走廊,赫连曦正与琴桑走着。 赫连曦开口道:“她若是在朔云未与人结过仇的话,只能是从前结下的仇怨。” “可少夫人在霖川时一直受族人喜爱,况且霖川已经...(顿了下)我的意思是,霖川更不可能有少夫人的仇人。”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是与她从前的身份有关。” 琴桑提醒道:“难道是三年前那件事......” 赫连曦思索着,“那件事?” 琴桑犹豫后开口:“少主,恕琴桑多嘴,这些日子下来,我看得出其实您心中也不愿相信当初少夫人会......” 赫连曦看了眼琴桑,琴桑收住。 “这件事我会继续查,她住在南枝苑,你多照看着。” 琴桑回道:“明白。” 赫连曦刚要往前走,经过凤鸢寝室,寝室的窗开着,赫连曦无意回头看过去,正巧望见凉蟾坐在妆台前。 她歪着头,将披散的长发全部拢到肩膀一侧,布巾擦拭后,用梳子轻梳起来。 长发包裹着身躯,整个人柔软纤纤。 赫连曦定住脚步看着,禁不住想起从前,她也是这般刚梳洗过,头发还带着湿气的女子趴在妆台边困倦地睡着。 侍女银翘小心翼翼想叫醒:“少夫人,醒醒,头发还没干。” 赫连曦进来,见银翘歪着头想叫醒凤鸢,赶紧上前,“嘘”声制止。 赫连曦温柔一笑,说道:“今日奔波了一天,她累得很,别叫醒她。我来吧。” 银翘点头后出去。 赫连曦望了望屋内,拿来布巾,轻手轻脚在凤鸢身边坐下,小心拢起凤鸢的头发,搭在自己腿上擦拭。 他一边擦一边笑着看凤鸢两眼,布巾放下后,赫连曦又是抹着头油,又是给凤鸢轻轻梳着头发。 凤鸢睡得深沉,丝毫没有察觉。 直到转了方向趴着,干了的乌发便又滑又顺地从肩膀滑下。 赫连曦放下梳子,也在妆台上趴下,与凤鸢面容相对,看着凤鸢还睡着样子,唇角微笑。 ------------ 第17章 只道是镜花水月 南枝院的屋内,凉蟾正给自己手腕上的勒痕上着药。 门开着,走到门口的赫连曦顿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框。 凉蟾扭头看过去,赫连曦这才进来:“为何不叫琴桑进来帮你擦药?” “我自己可以,无需劳烦别人。” 她继续擦着,赫连曦直接从女子手里抢走竹签,在旁坐下。不容分说的直接抓起她的手腕擦起药。 “你有自己不可以做的事吗?” 女子抬眼,说道:“至少目前我还没有办法自己恢复记忆。” 赫连曦沉默几许开口说道:“这件事我会处理。” 而后瞄眼凉蟾,她脖子上竟也有一道伤痕,又蘸了药膏,刚伸出手准备为她上药。 二人还有一些距离,凉蟾没有意识的发着呆。 “脖子。”赫连曦轻声道,示意她脖子上还有伤痕。 女子随即回过神来,有些好奇地摸了摸脖子,自言自语道:“……脖子上怎么也会有伤?” “再过来些吧。”。 赫连曦伸出竹签,整个人也向前凑近了些。 凉蟾脸竟忽然有了些桃红色,尴尬道:“我还是让琴桑帮我吧。琴桑......”她唤道。 琴桑立即进了房间,问道:“少夫人,您找我?” “你帮我擦一下药吧。” “好。” 琴桑刚踏入,却见到了坐着的赫连曦,立即收住了脚步。 “少夫人,我突然想起来,我约了一个朋友,要赶着出门,不能帮您擦药了。”而后立即转身离开。 “诶,琴桑......”这忽如其来的告辞让凉蟾傻了眼。 整个人僵在原地,赫连曦见状便往这尊“雕像”的跟前靠近了些,又伸手捋过她胸前垂下的头发往后别过去。 女子惊得身子后缩,语气里竟是紧张:“我自己来。” “我来。” 赫连曦不容抗拒地给凉蟾的脖子上上着药,药膏触碰脖子肌肤的刹那,她紧张抬眼看赫连曦,赫连曦对上她的眼神,女子又立即垂眸,躲避。 直到上药结束,凉蟾都侧着脸回避着。 赫连曦放下药瓶,嘱咐道:“药上好了,你早些休息吧。”说罢便起身离开。 凉蟾这才松了口气,苦恼地摸了摸跳动的心口,头发再次垂下,她双手捋起垂下的头发想要盘起,慌乱去翻找簪子,可首饰盒中却没有。 她努力回想……忽然想起是那日与昔旧大婚时,二人交换信物时她递出的石榴簪掉落…… 应该是那个时候丢了...... * 月明星稀,赫连曦与琴桑站在石台之上。 赫连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开口问道:“朔云的石榴,甜吗?” 琴桑接话道:“甜。”又补上一句:“少夫人爱吃。” 赫连曦思忖着,片刻后说道:“那她应该也爱吃。你再去买一些回来,我带去给她。” “少主,这是又要去看她吗?” 赫连曦颔首道:“不光是看她,我还得取一样可能帮凤鸢恢复记忆的东西回来,总觉着三年前的事有问题。” “明白。”琴桑有些犹豫又开口道:“少主,我虽很期盼少夫人能恢复记忆,可若少夫人想起从前,如今您和她之间的一切也必将不复存在......” 赫连曦望着天上的月,眼前的水。 “不管三年前发生了什么,现在的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本就是虚幻的,有何值得留恋,不如早些面对。” 琴桑沉默着,顺着赫连曦的视线看向面前的水月。 赫连曦有些不放心,又道:“我不在的这阵子,南枝苑就交给你了,关于她的事也先别跟凤鸢提起。” “少主放心。” 赫连曦便离开了南枝院。 而后的几日,南枝院里只有琴桑和凉蟾相伴 今日,琴桑依然时欢喜雀跃地将剥好的石榴粒放到凉蟾面前。 说道:“少夫人,今日的石榴比昨日的甜,您尝尝。” 凉蟾看着琴桑开心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回道:“琴桑,你不用每日给我剥石榴,我想吃的话会自己剥的。” “那不行,少主不在,我得照顾好您。”琴桑语气坚决。 凉蟾捏了几粒石榴,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赫连曦他去哪儿了?我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还有些事想问问他。” 琴桑正忙着从药罐里倒着药,随口回道:“少主去了永照国。” “永照?他去永照做什么?”凉蟾有些好奇。 琴桑面露难色,片刻后开口道:“少夫人见谅,琴桑不便多言。” 凉蟾笑了笑回道:“无妨,等他回来我再问吧。” 而后把药送到凉蟾面前说道:“少夫人,兴许少主这趟回来了,您就能恢复记忆了,他一直在想办法。” 女子乖巧的点点头,端起药碗。 忽然,窗外响起一声雷电声,凉蟾探头从窗外看出去,屋外竟然忽然下起大雨来。 “上一回下这么大的雨还是少夫人您因为退婚在刑场受罚那天。”琴桑有些刻意的提起此事。 凉蟾困惑的放下药碗,说道:“那天下很大的雨了吗?我记得只下了一会儿小雨......” 琴桑看向屋外的雨,似是无意般说道:“伞下当然没有雨啊。” “伞下?”凉蟾疑惑。 可琴桑已经不再多言,凉蟾只好继续望着屋外的大雨。 * 朔云世子府内,腰奴正在收拾着屋子里的物件。 昔旧拖着落寞的脚步进了房间,回望整间屋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后去桌边坐下,垂下的眼眸里不见一丝光彩。 腰奴拿着一羊皮卷去到昔旧身边问道:“世子,这些簪子也都收起来吗?” 腰奴将羊皮卷展开,里面装着各类各样的金簪、银簪、玉簪等。 昔旧看了看这些簪子,开口道:“这三年我从未知晓她真正喜好什么,只能一根又一根簪子的送着。”他深深的叹了口气,问道:“腰奴,南枝苑那边有消息吗,她伤势如何?” “世子放心,琴桑给了消息,凉蟾姑娘伤势无大碍。世子若是记挂,可以去看看她。” “罢了,你寻个时机去看看,这些东西,若是她有需要的,也都送过去吧。” “是。”说罢,腰奴便继续去整理凉蟾其余的物件。 昔旧在一旁从身上取出锦盒,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石榴花簪。 她来时,身上就这么一根簪子。 她也曾想过真心要将它交付于自己的吧? 二人相遇乃是在三年前,朔云族郊外。 树林中,意气风发的昔旧骑着马在前,率领着阿笙等一众云卫打猎。 “今日狩猎没有世子,没有云卫,只有箭法最超绝的猎人,听明白了吗!”昔旧对着众人说道。 众云卫齐声高呼。 “那还等什么,开!”昔旧调转马身,在队伍最前头骑马前行。 他驾马率先从树林中出来,至树林外河畔,河水粼粼。 忽然,他似是看到河畔躺着一个姑娘,本是已经踏马而去,又狐疑回头,他见女子半个身子还在水中,还是勒住了马。 犹豫半晌后,还是调转身去到女子身边,跳下马后小心翼翼往她身边去。 阿笙见状也赶忙下马阻止,“世子,小心。” 昔旧直言道:“没事。” 而后继续前进,在女子身边蹲下,看清了她的脸,她面色惨白,发髻上正戴着石榴花簪,而胸口流着的血已将衣衫染红了一片。 昔旧小心伸手去探女子的鼻息,确认还有气息后赶紧将女子抱起往马上去。 “阿笙,狩猎取消,速速回城。” 之后的日子里,女子便在世子府修养调理。 三个月后的一日女子唤来腰奴,称想见世子。 腰奴便找到昔旧告知,昔旧大喜道:“你说那位姑娘想见我?” 腰奴回道:“嗯,傍晚就一直问我世子您何时回来?” 昔旧欣喜道:“好,我这就去找她,你快去把药熬了。” 他带着少年人最纯粹的欣喜期待往屋里去时,女子走出来,一见昔旧便恭敬行礼。 “世子。” 昔旧赶紧扶起她,嘴上有些责备道:“你行什么礼呀,身子还没好呢。” 女子颔首。 昔旧又问道:“对了,腰奴说你想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女子开口道:“得世子相救,我在府中已叨扰三月有余,如今伤已然痊愈,是该道别了。” 昔旧急起来,“医官千叮万嘱,伤虽是痊愈了,可你的身子虚得很,还需好生养着。” 此时的她清冷得如铺洒在庭院里的月光,眼中一片茫然。 “若是真要恢复点什么,我倒想能恢复记忆,可现在我连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昔旧望着她垂落的眼神,心中不由怜惜,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忽而眼前一亮。 “凉蟾。” “嗯?” 昔旧带着笑意回望女子,温柔道:“你若真想不起什么,我给你取个名字,就叫凉蟾,秋月的意思。” “凉蟾?”凉蟾思索着抬头望月。 可此时,前一刻还在欢笑的昔旧忽而眉头皱起,只觉心口一阵绞痛。 “可我还是不知......”凉蟾正说着,刚回头,昔旧闭上眼晕了过去,倒在地上。 “世子,世子......”凉蟾惊呼几声。 阿笙和腰奴闻声赶来:“世子!” 阿笙见昔旧倒地慌忙要将昔旧抬起,凉蟾见状赶忙制止。 “笙统领不可冒然移动,世子从前可有什么急症?” 阿笙回道:“世子身体一向康健,连风寒都少有,怎么会有急症。” “你再想想,或者可有受伤?” 阿笙思索片刻后说道:“那只有两个月前,围场狩猎,马受到惊吓,世子因此坠马,受了些皮外伤,前些日子提了几次说头晕来着……腰奴,你赶紧去请医官……” 腰奴忙在一旁应道:“好。” 凉蟾看着嘴唇开始发白的昔旧,冷静得与片刻前娇弱的她判若两人,吩咐道:“阿笙,快帮我解开世子的衣服。” 阿笙惊讶道:“啊?” “快。”凉蟾不由分说。 阿笙赶忙帮着凉蟾解开昔旧外衣,只见昔旧胸口有一块淤积的血块。 凉蟾开口道:“淤血内停日久,阻络筋脉,等不了医官了。笙统领,请将匕首给我。” 阿笙又一次震惊道:“什么?” “快。” 阿笙还在犹豫,凉蟾只能自行拔出阿笙腰间匕首,眉眼冷冽要扎向昔旧胸口。 阿笙阻止:“姑娘,你要做什么?” “放血救世子。” “朔云族规,任何人不得擅自损伤体肤,若是淤血......” 阿笙还在说着,凉蟾已经果决地将匕首扎向昔旧胸口,一阵黑血飙出,喷在她的脸上。 顷刻之间,昔旧却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脸上沾着血的凉蟾 凉蟾也露出舒心的笑意,轻声道:“世子,你醒了......” ------------ 第18章 凤鸢...公主? 昔旧沉浸在二人起初相识的场景里,阿笙此时匆匆进入屋中:“世子。” 将昔旧从往事中唤回,他眼眶微红,情绪低落,轻轻的将簪子放回锦盒中。 “少说废话。”昔旧回道。 阿笙开口道:“刺客抓到了。” 昔旧这下是真的回过神来说道:“带我去。” 二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了地牢内。 地牢中,云暮双膝跪地,双手被铁镣铐挂在木架上,身上明显刚受过刑罚,垂着头嘴里流着血。 昔旧见状,在云暮面前气定神闲的坐下,一个眼神示意,阿笙便上前用匕首的刀柄将云暮的头挑起。 昔旧将面具挡在云暮脸上比对着画像,问道:“人从哪儿抓到的?” 阿笙回道:“市集一个面摊,老板说是看到了他旁边的面具,正经人谁戴面具。” 昔旧挪开面具,从阿笙手里拿走匕首,猝不及防拔出,一阵锋利的兵器声,他将刀快狠准的扎进云暮肩处。 言语间尽是冰冷:“交代吧,为何三番两次暗杀我朔云世子妃?” 云暮一声痛叫,费力抬起头向昔旧望去:“我……我不是要杀她……我是在……在找她……” 昔旧歪了歪头,不解道:“找她?” 云暮痛苦的小声道:“她的真正……身份……是……是……” 昔旧没有耐心的揉了揉眉间,手上的匕首用力,问道:“是什么?” “……是……是我永照国……公主凤鸢……” 昔旧神情立即严肃起来,将刀拔出,又用刀柄挑起云暮的脸左右查看,目光停留在云暮的耳朵上。 云暮耳垂上一个细小却可见的耳眼。 “你倒确实不是朔云人。你找她做什么?” “找她……杀赫连曦……” 昔旧绷着脸将匕首贴在云暮脸上,威胁道:“你若胡编乱造了一个字,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云暮眼神无惧。 昔旧转身将匕首还给阿笙,走出地牢,阿笙紧跟在旁,递上帕子给昔旧擦手。 昔旧接过帕子,边擦边说道:“把他看好,别要了性命。” 阿笙接话道:“属下明白。凉蟾姑娘那里是否需要属下暗中保护?” “事关凉蟾的真实身份,先不要声张。你亲自去探查一下永照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凉蟾正从南枝院寝室的窗户向庭院中张望,屋外雨还在下。 口中喃喃道:“这都好几日了,还没回来?” 她思忖着,干脆去到桌前,摆上笔墨等,在册子上边写边分析。 “赫连曦,霖川少主,连理枝,他喊我“凤鸢”,若我是他的妻子,那我原来的身份会是......】” 她在册子上写下了【霖川、赫连曦、连理枝、凤鸢】等字样。 又忽然想起那日在巷道中,那个面具男冷漠的打量着自己…… 那面具人说的好像是……“把她面纱揭了,若确认是公主,直接宰了。” 公主? 她想到这里,立即放下笔撑着伞走到庭院中。 “琴桑,琴桑......”她唤了几声。 可庭院却不见琴桑的身影。 凉蟾转身要往其他地方寻去,身后传来赫连曦的声音。 “你找琴桑做什么?” 凉蟾听到声音赶紧回头,赫连曦正撑着伞从桥边过来,她愣愣地看着赫连曦撑伞走来的模样。 忽然想起那日她在朔云刑场,似乎隐约间也有一个如他一般身形的人朝自己走来。 难道真的是他给自己撑的伞? 赫连曦走到女子的面前,开口道:“你匆匆忙忙的,有要事找琴桑?” 凉蟾回过神,问道:“我找你一样。我想问你,我与你成婚前,是不是哪一族的公主?” 赫连曦一下子警觉,狐疑地看向凉蟾问道:“你想起什么了?” 女子摇头,说道:“什么都没想起,只是想到那个刺客提过我是公主,所以才想问问你。” 说罢又有些期待地看着赫连曦。 赫连曦却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是谁得由你自己想起来。” 女子的语气里尽是无辜:“我这不是想不起来才来问你的。” “放心,你很快就能想起来了。”说罢,赫连曦手中展开一个琥珀状的东西。 “这是什么?” “神树树魄。神树树汁滴落,没入尘土,掩埋千年才得此物。霖川建族以来仅得三个,这是仅剩的一个,对各类疑难杂症有奇效,服下它,兴许你就能恢复记忆了。” 凉蟾将信将疑地看着赫连曦手中的树魄,问道:“兴许?它……治过失忆吗?治好了吗?” 赫连曦开口道:“虽是没治过失忆,但总可以试试......” 他话音未落,昔旧的手突然伸过来,一把抢走赫连曦手中的树魄。 口中大喊道:“凉蟾,你不能吃他给的任何东西!” 女子有些惊讶道:”昔旧,你怎么来了?” 赫连曦打量着昔旧紧张的神态:“我若是没记错,世子已经解除婚约,您这是来做什么?” “本世子说过,在她恢复记忆之前,一定会守护她的安全。”而后又看向凉蟾说道:“即便没了婚约,这三年的相处,我算不算得上你的朋友?” “你我自然是朋友。”凉蟾语气真切。 “那就好。”得到了凉蟾的肯定,他便又底气从容的面对赫连曦说道:“我以凉蟾好友的身份做客南枝苑,保护她,有何不妥?” 赫连曦向昔旧伸出手。 “你愿留便留,但东西请还给我,她服下就可以恢复记忆。” 昔旧紧攥树魄,“你这东西怪异得狠,本世子须得亲验无毒后才能让她服用。” 赫连曦厉声道:“世子,我没精力跟你耗,还给我,否则休怪我动手。” 昔旧毫不退让,另一手摸向身后双刀,说道:“我怕了你不成。” 凉蟾一见二人又开始剑拔弩张,大声呵止:“要找回记忆的人是我,是否服用,什么时候服用,不需要你们任何一个人替我做主,我自己决定!” 赫连曦与昔旧一同看向凤鸢。 她语气又变得柔和,说道:“昔旧,树魄交给我,我自己保管,好吗?” 她向昔旧伸出手。 昔旧犹豫片刻后,又将树魄交还到凤鸢手中。 “我永远尊重你。” ------------ 第19章 礼尚往来而已 世子府的书房内,阿笙正拿着本册子一边念一边向昔旧汇报。 “世子,我把查到的线索都先梳理了一遍,这回肯定能讲清楚。永照国只有一位公主,叫凤鸢,四年前,霖川一族与永照国联姻,若凉蟾姑娘真是赫连曦的妻子,那她便真如那个刺客所说,是永照公主凤鸢。” “永照公主凤鸢?”昔旧重复了这几个字。 阿笙点点头:“三年前霖川族神秘消亡,永照国宫变,老王君因病过世,长子凤垠大殿之上被屠,公主凤鸢失踪。” “永照宫变,凤氏王族被屠,霖川消亡,赫连曦却活着寻到了凉蟾,要她恢复记忆,追讨神秘物件.......” 昔旧眼神逐渐凝重看向阿笙说道:“他们两族之间定是结下了不可磨灭的仇怨,赫连曦才会第一次见面就毫不留情刺了凉蟾......”他顿了顿,忽然站起身说道:“走!即刻前往南枝院,我要保护她!” 来不及等阿笙反应,昔旧已经大步流星走出了书房,这才有了阻挡凉蟾服下树魄的一幕。 “我要住下。” 昔旧不管凉蟾和赫连曦的反应,径直往南枝院内走去。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赫连曦道:“看着你!” 凉蟾赶紧上前,抓住昔旧的胳膊拉到一边道:“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宅院门外,阿笙带着众云卫把守。 凉蟾拉着昔旧到庭院中的一角。 昔旧仰着头说道:“凉蟾,有什么话,你当着赫连曦的面直接说,别怕他。” 凉蟾松开昔旧,轻声道:“我不是怕他,我是想问问你,你突然跑过来,又说要住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凉蟾,你原先是......”昔旧话到嘴边又收住,欲言又止。 凉蟾忙问道:“昔旧,昔旧,你怎么了你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昔旧回过神,神情舒展开,温柔道:“没事,我就是怕赫连曦伤害你,所以才过来。” “你别担心,他再没有伤害过我,还处处护着我的安危。” 昔旧皱起眉说道:“那也是因为他对你有所图,无论如何,我必须在这里守着你。“ 廊亭下,赫连曦正蹙眉困惑看着庭院那一角的凤鸢与昔旧。 赫连曦转头问琴桑:“你说他又想搞什么?” 琴桑摇摇头,也是一脸的不知所云。 片刻后,昔旧与凉蟾一同走来,赫连曦挡在二人面前。 “世子既然是来我南枝苑做客,带那么多云卫又是做什么?” 昔旧毫不示弱。 “你的南枝苑?朔云的每座山,每块地,每条河都属于本世子,既然这南枝苑是在朔云地界,那本世子想带多少人,做什么,还须得你来同意?” 昔旧拉起凉蟾道:“凉蟾,我们走。” 赫连曦思索片刻说道:“琴桑,你去查查看,最近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是。”琴桑恭敬道,而后立刻动身。 入夜。 赫连曦寝室中一片漆黑。 凉蟾端着饭菜到寝室门口,见门开着,屋中仅有一些微光,好奇探头,轻声问道:“赫连曦,你睡了吗?” 屋内无人回应。 凉蟾再次尝试呼唤:“赫连曦,你在吗?” 依然得不到回应,凉蟾只能离开。 南枝苑的院外,阿笙与众云卫仍严守在院外。 琴桑从外回来,要回院中。 阿笙伸手阻拦:“琴桑姑娘,方便的话,可否让我们搜个身?” 琴桑不解的问道:“搜身?为何?” “如今我们世子可是住在这南枝苑,不光是琴桑姑娘你,任何人出入都需搜身。”阿笙理直气壮。 琴桑倒也不较劲,“明白,都是听命行事的。”说罢便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你这是做什么?” “不劳笙统领动手,我脱了衣服,你们不就能好好确认清楚了吗?” 阿笙的脸腾的红了起来,哑口道:“你......” 眼见琴桑已经抽掉腰带,解着外衣扣子,阿笙无奈只能拦住,“可以了,琴桑姑娘请进。” 琴桑倒是也有礼貌,说道:“那还要多谢你了。”她悠然的弯腰捡起腰带,瞥眼发现阿笙腰间挂着一只飞鸽传书用的小竹筒。 起身瞬间,趁其不备偷走,起身后一边束着腰带一边向院中去。 阿笙看了看身后同样脸红不已的众云卫,喃喃道:“这什么姑娘啊……” 未寻到赫连曦的凉蟾来到走廊,四处张望,这大晚上的,院里竟然空无一人。 琴桑正好大步从外回来,凉蟾赶忙迎上前去。 “琴桑,赫连曦人呢?怎么又不见了?” 琴桑看了眼赫连曦寝室的方向说道:“少主今日没有出门啊,应当是在屋里。” 凉蟾更疑惑了,“他屋里没点烛火,是不是睡下了?” 琴桑脱口而:“少主他不喜……”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改口道:“少主他睡觉喜欢暗一点……不过这个时辰,他不会睡的,您再去看看。” 凉蟾颔首道:“多谢,那我再去找找他。” 凉蟾再次端着托盘,托盘上不仅有饭菜,还有一盏烛火,先在门外敲了敲门框。 “赫连曦,你若是不说话,我就直接进来了。” 果然,屋内没人回应。 她径直进入屋中,刚迈进去几步,赫连曦突然出现在眼前问道:“你来做什么?” 凉蟾心里早有准备,没被吓到,递送出手里的托盘。 “看你似乎不想跟昔旧同坐一桌吃晚饭,就给你送些吃的过来。” 赫连曦狐疑打量着凤鸢,“你为何突然想起给我送吃的?” “没什么,礼尚往来而已。” 赫连曦困惑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什么桂花味的皂角,可能还有些我不知道的撑伞啊......”她边说边瞥了一眼赫连曦,想看他的反应。 赫连曦瞬间懂了她在说什么,两人隔着烛火互看对方,四目相对,二人又不约而同的刻意回避。 赫连曦不知为何竟然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顿时觉得浑身发热,双手双脚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等她的眼神再看过来时,赫连曦忽然“噗”的一下子吹灭横在两人中间的烛火。 凉蟾在黑暗里问道:“这么黑怎么吃饭?” 赫连曦转过她肩膀,将其往外推,“你……你出去,我待会儿出来一起吃。” “好吧!”凉蟾语气轻快,脸上带着笑意走出屋子。 凉蟾前脚刚走,琴桑后脚便来到赫连曦寝室门口。 轻唤一声:“少主。” 赫连曦听到琴桑的声音便走出了房间,问道“查到什么了?” “阿笙早抓到了那个刺客,也关进了地牢。” “昔旧抓到了人,却闷不作声,连凤鸢都瞒着。” 琴桑又道:“我从阿笙身上偷来了这个。”伸手将小竹筒给赫连曦。 赫连曦从小竹筒里取出一卷小纸条展开。 借着月光读完。 “一个朔云世子,暗查三年前永照宫变一事做什么? ------------ 第20章 光与夜萤 同住南枝院的三人在饭厅落座,凉蟾坐在当中,昔旧与赫连曦分坐两侧。 凉蟾有些尴尬道:“既然大家都愿意坐在一起吃饭,就好好相处吧。” 说罢便拿起筷子准备夹菜,昔旧立刻阻止:“凉蟾!等一下!!!” “怎么了?”凉蟾被这动静惊到了,立刻停了筷子好奇的问道。 昔旧起身取来一个烛台放置餐桌上,又从身上取出一个小盒,盒子里是一根根银针。 昔旧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烤,眼睛却锁定着赫连曦。 “验毒。”他行为夸张,言语冷酷。 赫连曦看他仿佛在看一个傻子,开口道:“验毒的银针是不需要在火上烤的。” 昔旧轻咳一声,抽回银针,但动作不停,依次在各道菜上验毒,每一道菜银针拔出都安然无恙,他刚想收回银针。 赫连曦又补了一句:“银针只能验出砒霜一类的毒素,我下别的毒,你是验不出的。” 凉蟾忍不住白眼赫连曦,“什么毒都没有你的嘴巴毒。快吃饭吧。” 凉蟾与赫连曦同时拿起筷子夹菜。 昔旧看着二人熟络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赌气般说道:“我不吃了,我喝水。” 凉蟾见昔旧要离席,赶紧阻止,有些讨好般说道:“你坐,我去倒水!” 凉蟾刚走出饭厅,昔旧重新拿起筷子,赫连曦刚要去夹菜,昔旧便去阻挠,赫连曦换菜,昔旧再次阻挠。两人互不相让,用筷子在餐盘里拨乱打斗起来。 凉蟾端着茶水进来,不知谁的筷子拨动,一个餐盘飞出,正好落在她脚下。 她低头看掉落的盘子,翻洒的菜,一地狼藉,再抬头看二人,二人却像无事发生般正一本正经的吃着饭。 “看来盘子长腿了,自己摔到地上,你们先吃,我去拿扫帚清理下地面。”凉蟾放下茶水,再次离开。 二人又站起身,隔着饭桌斗起来。 凉蟾再次进入,饭菜餐盘翻洒一地,二人装模作样用筷子在桌上仅剩的一个空盘子里一本正经夹着空气。 凉蟾看二人这副模样,也有了火气:“你们不和便不和,为何要糟蹋粮食?” 昔旧赶紧放下筷子,蹲在地上捡糕点,讨好似的说道:“我不糟蹋粮食,还能吃,我吃这个!” 昔旧把糕点捡起,抬头看赫连曦。 赫连曦做出“请”的手势,又说道:“你快吃啊,别客气,世子殿下。” 昔旧放下糕点,不服气站起身反问:“不是,你怎么不吃?” 二人再次剑拔弩张,凉蟾实在忍无可忍,深深地呼吸口气。 “麻烦你们……清理干净。” 说罢刚转身要出去,却一脚踩在散落一地的黄豆,她正要再迈出时,整个人向前滑倒,身子朝着墙角的烛架扑过去。 赫连曦快速冲到高大的铁烛架前,搂过凉蟾,用身体护着她,后背挡着烛架。 烛架虽未倒,然因冲得太过迅猛,后背撞到烛架,蜡烛掉落,一些落地,一些打在赫连曦身上。 赫连曦后背肩膀处立即着火烧起来,他一把推开凤鸢,伸手拽住领口,一把拉下衣服,甩扔到一旁地上,衣服燃烧起来。 凉蟾再看,光着上半身的赫连曦身上肉眼可见的一条条触目的疤痕,触目惊心。 可还没来的及反应,赫连曦的手竟然也烧了起来。 凉蟾惊慌失措道:“赫连曦,你的手!!!” 下一刻,一盆水泼过来,手上的火终于灭了。 赫连曦看过去,昔旧正拿着茶壶。 赫连曦不情不愿道:“多谢。”而后握起拳头,速速离开。 凉蟾却看到了赫连曦后肩上被烧伤的痕迹。 三人的宴席不欢而散,凉蟾和昔旧各自回了房中。 凉蟾却始终不安稳,踱步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提着药箱到了他的寝室内,没人。 她又来到庭院中,边张望边寻找,“赫连曦。”她轻声唤了一声。 二楼高处,赫连曦靠在一边望着月亮,听到呼喊声,只是向下看了看,见她在寻自己也还是未回应。 凉蟾正好抬头,发现了二楼的赫连曦,叹了口气,从楼梯上去。 行至二楼,她在赫连曦身边坐下。 “你上来做什么?” 凉蟾见赫连曦手上包着纱布,没回答他,而是只道:“把衣服脱了。” 赫连曦略显惊讶回头,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我看到了你背上烧伤了,琴桑说你自己处理了,可是背上的伤你自己怎么处理?” 赫连曦没有动,那她干脆过去,一把拉下赫连曦的衣物的左肩,赫然是一片烧伤的伤痕。 “你一个姑娘家......” 凉蟾看得触目,但稳了稳心神说道:“姑娘家也有做大夫的,处理伤患伤口,难道还分男女?” 赫连曦不再反驳。 凉蟾打开药箱,取出药瓶,竹签等,站在侧边,轻柔地给赫连曦上药。 “你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伤痕,谁能伤得了你,从前都没处理过吗?” 赫连曦不愿回答。 “你是不是很怕火?”凉蟾又问。 “你怎么知道?” “这有多难猜?我点着烛火去找你,你要吹灭,你屋子里又黑漆漆的,一根蜡烛都没有,你不是怕火,难不成是喜欢生活在黑暗中吗?” 她分析的头头是道,赫连曦却嘲讽过去,“你心眼还是这么多。” 凉蟾抬起头,一个白眼赫连曦,“你这个人,非要一直这么说话吗?” 赫连曦沉默几许,问道:“三年前,你是怎么到朔云的?” “我记得也没那么清楚了,只知道是昔旧把我救回世子府的。” 赫连曦侧抬头去看她,“他救你......” 凉蟾正拿着绷带给赫连曦绑着肩膀,一低头去打结时,正与抬头的赫连曦靠近,二人四眸相对。 赫连曦毫无预料,话没再问下去。 凉蟾也觉尴尬,赶紧抬起头,慌忙把绷带的结打好。 “好了,明天再换一次药,这几天别沾水。”她嘱咐道,回头又去收药箱,可回眸间竟被繁星铺满的夜空震憾不已。 许久后开口道:“赫连曦,你为何要在高处看星星?是因为在高处可以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吗?”她有几分试探,于失忆的自己来说,如今的赫连曦也像个谜,他有不能言说的过去。 赫连曦漫不经心地随意回答:“因为离星空最近。” “那我离星星最近的一次不是现在,是在刑场受罚的那个夜晚,黑夜里忽然就飞来了一群像星星一样的萤火虫......”她边说边故意看向赫连曦,有意提醒。 赫连曦不经思考,脱口而出:“那才不是萤火虫,那是......” 赫连曦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止住了话。 凉蟾忙追问道:“不是萤火虫,是什么?” “是你眼花。” 凉蟾也懒得再装,歪着头看赫连曦,目光灼灼:“赫连曦,你应该不是只给我一个人点亮过黑夜吧?” 因为就在前些日子,也是一个夜晚,她独自来到二楼,看到离自己还有些距离的赫连曦,刚要过去,就听到南枝院院外的小道上一对父子说话的声音。 孩童有些害怕的说道:“阿爹,我们好像迷路了。” 一个年长一些的男声说道:“不怕,爹记得下山的路。” 院外漆黑的小道上,男子背着孩童,手里提着灯往前走。 灯笼摇摇晃晃,烛火光渐弱,没多久便全部熄灭。 “阿爹,灯不亮了。” “没事,阿爹看得见。” 她抬头看去,赫连曦取出了永夜树心,拨转间,一群夜荧向着小道上的父子而去。 更让人惊讶的是,夜荧飞入了熄灭了的灯笼中,整个灯笼被照亮。 孩童顿时开心不已,“阿爹,灯笼又亮了!” 凉蟾惊叹不已,抬头再看赫连曦,赫连曦唇角微笑,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如今日一样躺在屋顶。 她试探地看着赫连曦,“你是不是悄悄给很多黑夜里的人点过灯?” 赫连曦有些尴尬:“你快下去吧,不然待会儿昔旧找过来,又要与我纠缠。” “好。对了,这个还给你。” 她将树魄递送到赫连曦面前,赫连曦好奇看着她。 “既然树魄能帮我恢复记忆,还是还给你,毕竟它在我这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是蒸着吃还是炖汤服用?” 凉蟾说罢便下楼梯离开。 忽然,昔旧从楼梯的暗处走出,他温柔如水的看着凉蟾的身影,待凉蟾的身影消失后,他又忽然换了一副警惕的面孔,向楼上的赫连曦看过去。 ------------ 第21章 重建他的破碎 昔旧已在这南枝院住了几日,虽不比世子府那般富丽堂皇,但却是淡雅别致,另有一番风味。 阿笙同昔旧在庭院里闲逛,问道:“世子这几日可发现赫连曦对凉蟾姑娘有什么异常?” “目前倒是一切正常。可永照宫变当夜,屠杀凤氏王族的是他,我只怕等凉蟾恢复记忆,他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会对她下手。” 阿笙担心道:“那这赫连曦也没什么弱点,擒下他绝非易事。” “弱点?” 阿笙小心回望四周,确认没人后才开口,“世子若是觉着难以正面制服他,您此刻就住这里,不如......” 阿笙凑到昔旧耳边低语几句,昔旧听后立刻皱眉驳斥:“我堂堂朔云世子,七尺男儿,即便是与他有深仇大恨,也当是光明正大较量,怎能使如此下作手段。” 阿笙惭愧点头:“是是是,确实下作,世子,我也只是提个议......” 昔旧没好气地的问道:“对了,近日城中可有异样?” “大事倒是没有,就是前些日子接二连三有百姓失踪,不过属下已经在查了。” “接二连三有百姓失踪还不是大事?什么才是大事?” 阿笙闷下头,不敢再言。 “让他们看好,我亲自去查一下。” * 凉蟾独自坐于案前,又翻开册子,提起笔记录,【赫连曦口硬心软、外冷内热、惧火】。 写完【惧火】二字停下。 沉思。 怎样才能让他黑暗里有光呢? 凉蟾想了想,放下笔,合上册子,起身走出. 南枝院廊亭下的桌上,一个烧起的小火炉里熬着药,琴桑正在一旁看着。 凉蟾匆匆寻来,唤道:“琴桑。” “少夫人,您有事找我?” “琴桑,你能不能去帮我买一些东西?” “自然是可以。” “谢谢。”凉蟾将一张折叠好的纸条递给琴桑,嘱咐道:“就是纸上这些。” 琴桑接过纸条收好,“好,我待会儿就去。” 凉蟾皱了皱鼻子,似乎嗅到一股奇异的味道,看了看桌上的小火炉,问道:“琴桑,你在煮什么?好奇特的味道,不像我平日喝的药。” “这是......”琴桑不知如何回答。 凉蟾再闻了闻,喃喃道:“好像树魄的味道......” 再对上琴桑的眼神,琴桑虽没回答,她却得到了答案。 她笑了笑说道:“没事,麻烦你了。” 琴桑腿脚极快,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回了南枝院,她将一个箱子放到桌上,说道:“少夫人,您要的东西都买回来了。” “谢谢,日落之前,若是赫连曦要回房,你便帮我拦一下,就说……就说我不方便。” “好。”琴桑知趣离开。 屋中只剩下凉蟾打开箱子以后忙忙碌碌的身影。 时间过的飞快,太阳西落,满天繁星跃上夜空。 赫连曦刚要进自己屋子,门从里面拉开,凉蟾出现在眼前。 “你在我屋里做什么?” “我……拿了些东西给你……”明明是送人礼物,不知为何她竟有些不好意思。 赫连曦狐疑往屋子里去,凉蟾便顺手把门关上。 赫连曦瞬间警惕的回头看向凤鸢关门的动作,更加困惑,语气中充满了戒备道:“你在耍什么花招?” 凉蟾却加快步伐到赫连曦前头去,挡在赫连曦面前。 真挚道:“你先别动,我真的有东西送给你。” “什么东西?” “黑夜里的一片星辰。” 凉蟾望了望昏暗的屋子,伸手摸向旁边垂下的拉绳。 拉绳拉下,两边的帘幕拉开,出现一帘闪着荧光的珠帘,珠帘的荧光似熠熠星光,将原本黑暗的屋子照亮。 “你屋子里总是黑漆漆的,你又惧火点不了灯,我就想着用荧石做成帘子给你一些光亮。” 赫连曦惊讶却依旧绷着脸,望着被珠帘点亮的屋子,冷言道:“为什么要做这些?” 凉蟾去到赫连曦身边,轻声道:“你这个人相处后才知道,嘴有多硬心就有多软。我受刑的那回,除了给我撑伞,你还送来了星星,你应该给许多黑夜里的人点过灯吧?可你自己的夜晚却总是黑的,高处的星星再近,也是触不到的,我想点亮你的黑夜......” 赫连曦目光看向了凤鸢,薄唇轻启:“你忘了我是曾经想杀你的人。” 凉蟾继续悠悠地诉说着,“我当然记得,可我也看得见你如何保护我,善待他人,你若是十恶不赦,琴桑怎会如此忠心耿耿?从前你应该也待我很好,我一定是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你才会如此。待我恢复记忆,想起从前,我一定会自己的过错赎罪。” “赎罪?” “嗯。我知道你让琴桑熬了药,我现在就可以喝,喝下后应该就能恢复记忆了。” 赫连曦望着眼前女子真挚的眼神,心头犹豫起来。 凉蟾见他不说话,凑近问道:“赫连曦?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夜里吃没有效用,明天再说吧。” “啊?” “出去吧,我累了。”赫连曦径直去卧榻边躺下,并闭上了眼睛。 “那明日白天你看着我喝吧。”凉蟾说罢后默默走出了房间。 待听到关门的声音,赫连曦才睁开了眼睛,心绪复杂地看那一帘如星光般的珠帘,烦躁地抬起手臂挡住眼睛,渐渐进入睡梦中。 梦中的赫连曦胸口流着血,如死了一般躺在晦暗的山洞中。 闪耀着黑色光辉的永夜树心似寻着赫连曦而来,从外飞入山洞中,停留在赫连曦上空。 赫连曦忽然回过气,睁开眼睛,惊坐起身。 又摸向心口被扎过的伤口,确认自己还活着,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盘旋的树心。 神树树心? 赫连曦伸手抓住黑色树心,握住的刹那间,强光光暴现如闪电。 他挣扎后起身,从山洞中踉跄着走出,眼前是一片视线看不透的雾气,黑夜里弥漫着低沉的氛围。 他已是一副破败不堪的模样,衣物破损浸透着鲜血,胸口被刀扎过的血迹淋漓,尤为明显,赫连曦绝望地站在霖川河畔,脚下遍地被杀死的霖川卫士。 他蹒跚着步履继续往前走,直到失魂落魄的走到只剩下光秃秃枝干的神树下,周遭笼罩散不开的瘴气。 赫连曦伸手触碰树干,此时雾气中似是走出一个人。 是椿婆婆。 “少主,你终于回来了。” 赫连曦猛然回头,苍苍白发、垂垂老矣的椿婆婆虚幻的影子从瘴气中走出。 赫连曦问道:“椿婆婆,族人他们呢?” 椿婆婆满眼怜惜地望着赫连曦,“少主,对不起,永照攻打进来,婆婆没有办法,只能启动结叶式,将剩余的族人封印在每一片神树树叶中,叶入尘土,神树根脉才能永不烬......” 赫连曦刚要上前,椿婆婆身影渐渐虚幻消失。 他绝望回望被瘴气包围的霖川,右手紧握树心。 “神树枯竭,霖川消亡,我必要永照血债血偿!” 赫连曦将手中树心按入带着血迹的胸口,一阵撕心裂肺之痛后,赫连曦因承载强大的树心之力晕倒过去。 赫连曦从梦境中惊醒,大口大口喘着气,再回头,那亮着荧光的珠帘分外刺目。 他痛苦起身到珠帘前,狠狠扇了几个巴掌,大吼道:“赫连曦,你在做什么!你此刻竟然在贪图与她共度这虚幻的光景!” 而后抓起珠帘,宣泄似的用力扯下。 顷刻间,珠帘坠落,一粒粒荧石如赫连曦起伏的心绪般崩落地面。 ------------ 第22章 找回的代价 第二日一早,凉蟾正在心不在焉的吃着早点。 琴桑在一旁问道:“少夫人,昨夜少主看到您亲手做的荧光帘,有没有很开心?” 凉蟾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他这个人开心或不开心都没写在脸上。” 琴桑点头称是:“也对,这三年,少主应该早失去了常人起伏的心绪。” 此时,赫连曦冷着一张脸来到了饭厅:“琴桑,你先出去。” 琴桑有些担心,踌躇着,凉蟾见赫连曦这副模样,向琴桑示意,琴桑离开。 凉蟾起身疑惑的问道:“你……怎么了?是珠帘太亮了,你没睡好吗?” 赫连曦将一白玉小罐递出。 “什么东西?” “树魄熬出的药汁。” 凉蟾立刻明白地“哦”了声,向赫连曦伸出手,“给我吧。” “此药虽可医治疑难杂症,却易攻心。心疾、心肺受损者不可服用,你常年服药,病症可与此有关?”赫连曦语气冰冷。 女子望着赫连曦。 心中暗想,他三年来执着于复苏霖川,想尽办法让我恢复记忆,不管有没有用,我都得试试。 思忖后坚定地摇头,“我服药不过是气虚,无碍的,把药给我吧。” 她从赫连曦手中拿走药瓶,拔掉瓶塞,准备倒入口中。 赫连曦忽而拉住凉蟾的手腕,凝视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原本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兴许比现在的我性情好一些,没这么犟,兴许又更甚,自私自利,我总归不会是个温柔的人。” “倘若你是个十恶不赦、罪恶滔天之人呢?你能承受吗?” 凉蟾眼神坚毅,“若真是如此,那也是我,我终于找回了自己,可以为自己的罪恶付出代价。” 她将赫连曦的手拿开,毅然决然将药汁倒入口中。 赫连曦默默看着此时的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一瞬间仿佛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快的话,兴许一个时辰后就能见效......” 赫连曦话音未落,凉蟾突然感受到自己的五脏六腑皆在翻涌,一口鲜血猛地吐出,她本能的伸手想捂住,却沾了满手的血。 她还想说话,却逐渐失去意识忽然倒下,赫连曦赶紧接住,惊慌失措的喊道:“凤鸢!凤鸢!” 可她已无法回应,倒在赫连曦怀里,晕了过去。 * 朔云世子府内,昔旧凝神坐于书房的书桌前,翻着失踪人口名册,阿笙将一些户籍簿放到一旁。 “世子,您要这些户籍簿做什么?” 昔旧拿起户籍簿翻看道:“不会有无故的失踪,我总觉得那些失踪的人身上会有些共通之处。” 腰奴面色慌张,匆匆进入书房。 她平日里一向稳重,今日这般模样定是有急事,昔旧放下户籍簿问道:“怎么了?” “琴桑来府中说,他们家少主让你去一趟南枝苑,说是凉蟾姑娘出事了......” 昔旧瞬间惊得站起,“什么!?”随后立马冲出书房,“我就知道他不干好事!” 凉蟾此刻躺在南枝院的床上,面色赤红,似被火烧般。 赫连曦坐在床边,摸了凤鸢额头,滚烫。 他蹙紧眉,纠结一番后,决定去解开她的衣领,手刚触碰到领口,昔旧冲进来大喊道:“你别碰她!” 赫连曦刚回头,昔旧冲上去将赫连曦拉离床边,挥拳想打过去,赫连曦躲避,反手擒押昔旧。 昔旧回转身摆脱,腰间抽出匕首抵在赫连曦喉咙处,低声怒吼道:“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赫连曦无视匕首,眼神微瞄床上的女子,情绪依旧冷静。 “我找你来,是要问你,她这三年为何体虚!可有患心疾,亦或是心肺受损过!” “跟你有何干系!” “我要救她!说!” 昔旧压着怨气收回匕首,怜惜望向凤鸢,缓缓开口:“三年前我遇到她时,她一身的伤,心口更是被不明物件所刺,我费了一个月才给她捡回半条命,没有一个医官能诊得出病根在哪儿,只能日日喝着补气养血的药吊着。” 而后又回头嘲讽赫连曦:“你倒好,头一回见她,就是一剑刺下去,如今还能问得出她为何体弱?” 赫连曦揣测着回头看向床上柔弱的女子,喃喃道:“心口有伤?难道是......” 他猜测着,转身拉开凉蟾的衣领。 昔旧怒气制止,拉过赫连曦的手腕,“你干什么!!!” 赫连曦茫然地被昔旧拽着手,愣愣地看向女子心口的伤痕,那伤痕甚是奇怪,圆形的疤痕外延展着似枝桠的形状。 昔旧甩开赫连曦,立即将女子的衣领拉好。 赫连曦却抽走昔旧刚收起的匕首,拉起凉蟾的手。 昔旧戒备阻拦,怒气冲冲的问道:“你又要做什么!” “想救她,就别碍事!”赫连曦语气坚决,昔旧看赫连曦坚决的样子,没好气的放下了手。 赫连曦快速将刀尖划过女子白皙的掌心,再扔掉匕首,翻转她的手掌,滴落的血竟然呈赤黑色。 本在昏迷的凉蟾猛地一口气喘过来,脸上火烧般的红色开始退去。 赫连曦松了口气,赶紧去拿药和纱布。 昔旧从赫连曦手中抢走,“我来。” 赫连曦松手,“她暂时没事了,你守着她吧。”说罢便转身离开。 昔旧在床边坐下,满脸心疼又小心翼翼的给凉蟾包扎手掌。 琴桑焦急守在走廊。 赫连曦走出,琴桑慌忙上前问道:“少主,少夫人怎么样了?” “没事了,她心肺受损过,平日服的又都是性热之药,才会如此。” 琴桑松了口气,想往寝室中去,“我去看看少夫人。” 赫连曦拦住,“你晚些时候再去吧,昔旧在里头陪她。” “世子?我们霖川的少夫人,怎么能让他陪着呢?” 赫连曦语气柔软道:“无妨,他在只会是护着她。趁他在这里守着,我去趟世子府,你去探一下朔云地牢,查一下昔旧抓到的那个刺客到底是什么人。” 琴桑犹豫片刻,颔首道:“是。” ------------ 第23章 纷乱 爱情或许是最复杂的一种情感,它说不清道不明,人人都说它是一种感觉,可又描述不出来。 三年前,昔旧曾带着凉蟾去到市集最热闹的所在。 二人站在桥的最中央,凉蟾回望,发现桥边有不少成对的男女,翘首以盼地望向天空,她轻声问:“世子为何带我来这里?怎么这么多人?” 昔旧温柔答道:“都说今夜有流星,传言对着流星许愿,愿望便能实现,他们都是来等流星的。” 女子颔首道:“原是如此。”便陪着昔旧静静等待。 等的久了,周遭男女窃窃私语,“怎么流星还没出现?” 阿笙和腰奴从桥下走来,阿笙对着昔旧点头示意,昔旧对阿笙的示意心领神会。 “凉蟾,你想找的树我还没有帮你找到,但我会用别的方式让你看到。”说罢。昔旧抬起手,高高地打了个响指。 瞬间,夜空似是被照亮,凤凉蟾回头看去,桥那边的天空放起了巨大的烟花,而这烟花却不同寻常,正是她画里的连理树的模样。 桥边的众人惊叹声连连。 “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有这样的烟花!” 夜空烟花的光彩照耀在女子的脸上,凉蟾愣愣望着梦中的树绚烂地出现在夜空中。 “凉蟾,不论你过去是谁,从今而后,你就是我朔云世子妃。” 凉蟾惊讶回头,昔旧正满脸诚挚地看着自己,“世子这是何意......” “凉蟾,我心悦你,我想娶你做我的妻子。” 凉蟾慌乱,却坦诚道:“可是我对世子并无儿女之情。” 昔旧虽失落却不气馁,抓起她的手,“我知道。可我还是想娶你,你讨厌我吗?” 凉蟾摇头。 昔旧笑起来说道:“那就行,既然你不厌我,日子久了,你总归会爱上我的。” 围观行人一片欢呼声,凉蟾茫然无措,就在纠结不知道如何回答中,被昔旧拥抱入怀中。 而今日,昔旧却只能坐在床边守着凉蟾,他一双眉眼里满是悲伤地望着她昏迷不醒的模样,看久了,眼泪竟不自觉的落下。 兴许她的过去真的与他有关,回想她在世子府里也是如此这般救了自己,他们二人连医人的方式都如此相似…… 昔旧知道凉蟾不讨厌自己,但不讨厌……并不代表这份不远不近的关系,会变成对自己的爱。 他伸出手想触碰女子的脸,但想了想,又缩了回去。 门外响起阿笙的敲门声,“世子。” “进来吧。” 阿笙捧着一堆册子进了房间道:“失踪人口名册和户籍簿我给您拿过来了。” “放下吧。” 阿笙将册子放置案上,又补充道:“世子,还有件事。” 昔旧起身去到阿笙面前,看了看那些名册,厚厚一沓,问道:“什么事?” “昨夜有一个被掳走的族人逃出来,被我们救下,他逃出时顺走了那贼人的一样物件。” 阿笙取出一只银戒指给昔旧。 “知道了,你先在外面守着。” 阿笙告退。 昔旧去到案前,放下戒指,翻阅起名册和户籍簿,几番比对后,神情凝重起来。 朔云与霖川通婚已是百年前的事,为何这些失踪人口的祖辈又都是与霖川通过婚的? 昔旧又拿起手边的戒指观摩,忽而发现戒指上一个树形的图腾。 忽然想起……赫连曦的腰带上也有同样的图腾! ……霖川?赫连曦! 昔旧赶紧起身,打开门,唤守在门口的阿笙:“阿笙,召集城中所有云卫待命!” 阿笙虽有疑惑,还是即刻应下,立即离开。 * 朔云世子府的庭院内,医官颤颤巍巍的讲述:“凉蟾姑娘被带回来时浑身的伤,就剩一口气了,全朔云的医官用尽了医典里的办法,前前后后救了一个月,凉蟾姑娘才活了回来.....” 腰奴也说道:“此事整个世子府的侍从丫鬟可以作证。” 二人这般小心翼翼全是因为眼前这个不怒自威的男子…… 赫连曦看着二人,言语冰冷:“她心口到底是被何物所伤?” 医官回想一下,开口道:“这伤奇怪得很,非寻常利器所致,却能直入心脉,我行医多年,从未见过那种伤口......” 赫连曦得到了答案,却又更困惑……她是被连理枝所伤吗?可若真是连理枝,为何她还能活着,她手臂上的疤又是怎么回事...... 赫连曦越想越心乱,一个飞身便消失在世子府。 医官颤巍巍的问道:“姑娘,我是不是年岁太大……竟然看见阎王了。” 腰奴摇摇头,感觉不对,又点点头,点完头又觉得不妥还是摇了摇头。 赫连曦在片刻间已回到南枝院,他匆忙往庭院中去。 此时,昔旧率着一众带兵器云卫拦截住正要进院的赫连曦。 赫连曦扫眼气势汹汹的众人,目光落在昔旧身上,问道:“你今天又想干什么?” “赫连曦,我们不如以霖川少主与朔云世子的身份开诚布公好好聊一聊。” “你想聊什么?” “凉蟾是不是永照公主凤鸢?你是不是屠杀了她凤氏王族!你让她恢复记忆,是不是别有所图,一旦目的达到,你还是要杀了她?是不是!” 赫连曦不屑道:“我要做什么与你何干?” 说罢便要离开,昔旧退后两步,又问道:“我朔云失踪的族人是不是你掳走的?把他们交出来!” 赫连曦听到昔旧的问话,眼中露出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 “这个问题我回答你,不是,闪开。” 赫连曦说完便再次要离开,昔旧将戒指拿出,质问道:“不是?那这是不是你的戒指!” 赫连曦看到戒指,眼神骤变,一把将戒指从昔旧手中抢走,确认过后问道:“这戒指怎么会在你这里?” 昔旧冷哼一声说道:“看来真是如此了。众云卫听令!给我拿下他!” 顷刻间,阿笙带着众云卫列队,将赫连曦层层拦截。 “你有这个精力对付我,不如好好去找找失踪的族人。” 昔旧只当他的话是耳旁风,拔出身后双刀,大喊道:“攻!!!” 众云卫及阿笙拔出剑,准备群攻。 * 朔云地牢里,云暮仍被关在牢室中,他手里把玩着草屑,别有心思地望向牢门外把守的云卫。 一个云卫巡视过来。 对着正在值守的另一名云卫说道:“好好守着,今夜所有人都调去擒拿要犯,只剩你我了。” 云暮看似无意,实则留心听着,他又扫眼整个地牢,确实只剩这两个云卫。 他知道,看来朔云世子是按着主上的计划将所有人调去捉拿赫连曦了。 云暮阴沉地扔下草屑起了身,走到牢门边。 牢门口的云卫呵斥道:“干什么你,回去待着!” 云暮装作口渴的样子,“渴了,给口水喝行不行?” 巡逻的云卫上下打量云暮,见他满身带伤,也无兵器在身,向守门云卫点点头。 “给他。” 守门的云卫倒了碗水放进牢室地上。 云暮端起水,背转身从袖口的夹层里抠出一黄豆大小的黑色小丸,小丸放入碗中,很快碗中水便起了烟雾。 他捂住口鼻,周围烟雾四起。 “什么味道?”巡视的云卫正在纳闷,却见牢门边的云卫已经倒下,巡视的云卫见状,刚要过来,忽然,人也倒了下去。 云暮扔掉碗,去牢门边,从外面倒下的云卫身上摸出钥匙开了牢门,把他的云卫服饰扒下换上,又摸走了云卫身上的匕首,拔出匕首后狠刺云卫一刀! “就你当初抽老子抽得最狠。呸!” 云暮拔出匕首再补一脚,才解气,而后逃离牢房。 他前脚刚离开,琴桑后脚便进入了地牢中,起先还小心翼翼,里面气氛诡异,安静的可怕,她再往里头两步发现了倒下的云卫和打开的地牢门,里面空无一人。 琴桑喃喃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情不对,琴桑赶紧离开了地牢。 ------------ 第24章 日曜树心 云暮闷着头,穿着云卫的衣服混迹在几个云卫中从后院进入了南枝院。 一云卫首领正在南枝院内指挥:“你们两个好好守着,其他人跟我走。” 指挥的首领云卫带着其他几个云卫离开。 留下的云卫刚转身,云暮抬起头,三两步行至他的身后,从身后突袭,扭断其脖子。 “咔咔。”骨头的脆响声响起,那人瞬间便没了气息。 云暮将其撇到一边,随后放轻脚步,往屋中走去。 凉蟾独自昏迷躺在床上,云暮进入屋中,扛起女子便从后门离开。 琴桑从外回来踏进院子,忽而发现倒在地上的云卫,惊觉大事不妙,紧张的惊呼道:“少夫人!!”她赶紧往寝室中去。 寝室中,凉蟾早已不见,琴桑紧张的四处回望,忽而发现墙面上用一支飞镖插着一张纸条。 琴桑拔下飞镖,拿起纸条,展开后,面色骤变,赶紧出去。 赫连曦正在南枝院外的空地上与众人打斗,但招招只见防御,不见攻击,众云卫虽是倒了一地,却都只是皮外伤。 昔旧双刀上前,径直砍过去,赫连曦只是气愤的用剑抵抗着。 二人刀刃相抵,眼中皆愤然。 赫连曦开口道:“让他们退下,我从未想过与朔云为敌!” 昔旧亦是杀红了眼,说道:“那你可曾想过伤害凉蟾!” 琴桑匆匆赶来,见赫连曦正与昔旧打斗中,便要帮忙,急呼道:“少主......” 阿笙提剑阻止。 琴桑舞起手中剑将阿笙的剑推开,大喊道:“滚开!少主!!!少夫人出事了!!!” 琴桑此话一喊出,昔旧惊诧,连忙也停下进攻,转头问道:“凉蟾怎么了? 赫连曦推开昔旧往琴桑身边去。 琴桑将纸条给赫连曦,昔旧赶紧上前一同确认。 纸条上书:【欲保凤鸢性命,独身前往落云崖。】 一云卫跑到阿笙身边耳语几句,阿笙脸色骤变,慌忙到昔旧身边汇报,小声道:“世子,我们抓捕到的刺客逃出去了......” 赫连曦捏紧手中纸条,瞪眼昔旧,“看你干的好事!” 赫连曦立即转身要离开,昔旧面有愧色,拽住赫连曦手臂,“我跟你一起去!” * 影阁的暗室中,火光跳跃,忽明忽暗的人影被照的闪烁。 女子被捆绑着靠在地上,不远处还有一群半死不活的朔云族人。 云暮向凤垠汇报,“主上高明,您故意放出一个族人,让他带着赫连曦的东西出去误导朔云世子,挑起他们的矛盾,我们才有了可乘之机。” 凤垠虽戴着面具,眼神和嘴角依旧可见奸邪之色。 凤垠转身俯视昏迷的凤鸢说道:“你呀,真是命好,从小到大都有人爱你,连朔云世子都愿意为了你豁出性命对付赫连曦。” 云暮面露担忧,提醒道:“可凭赫连曦的本事,若他真的来了,我们岂是他的对手。” 凤垠轻笑一声说道:“那就要看看赫连曦到底有多爱我们永照的公主了。” 赫连曦与昔旧两人到影阁外,戒备回望周遭,雾气重重。 昔旧看了看周围说道:“影阁?这地方十几年前就已经废弃了,什么人会藏身此处?” 赫连曦回道:“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二人踏到门边,互看一眼后,一同伸出手准备推门。 随着门推开,触发门内机关,数百根针直射而来。 然而却是两套外衣被扔入门内,飞针毕,衣落。 二人一个持剑,一个持双刀踏入影阁一楼,环形的影阁内散发着诡异的光。长形过去,前方一个燃烧的火盆,四面各有屏风。 赫连曦率先开口道:“什么人,别装神弄鬼了,出来吧。” 暗室內的凤垠一个小孔中窥见到来的赫连曦。 云暮在一旁小声道:“主上,赫连曦果然来了。” 凉蟾在二人一旁似听到赫连曦说话的回音,迷迷糊糊醒过来,含糊道:“……赫连曦?” 凤垠唇角泛起笑意,蹲身到醒来的凉蟾面前说道:“你醒得真是时候啊,我的好妹妹。” 女子睁开眼,眼前是一张凤垠戴着面具的脸,有些害怕的问道:“你是谁?” “你猜我会是谁。” 身处一楼的赫连曦与昔旧提防周遭,恐再有暗器时,凤垠的声音盘旋在阁中。 “赫连曦,你竟然真的为她来了。” 二人寻声望去,没见到凉蟾,二楼左右两边,却各有一个面具死士用刀挟持着族人出现。 昔旧大声喝道:“你到底是谁!抓我族人做什么!” 凤垠在暗室中窥探着二人,阴阳怪气的回道:“世子倒是喜欢不请自来。” 赫连曦与昔旧眼神相视后,心领神会,跃身二楼,手起刀落,片刻间分别处理掉左右的死士,将被挟持的族人救下。 凤垠阴寒的声音又响起:“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救几个?” 话音刚落,一群死士出现,每人分别挟持着一个族人,包围了整个二楼的环形走廊。 二人转身再看,每面屏风后都出现了一人挟持着另一人的剪影。难以分辨凤垠挟持着凉蟾在哪扇屏风后。 赫连曦环视每一扇屏风问道:“凤鸢呢?我要见她。” “放了他们,金银财宝,本世子给你就是!”昔旧也开口道。 屏风后,凤垠一手把玩着树心,一手拿着一把匕首游离在凉蟾的脖子上。 “世子,我要赫连曦的心头血,你若是能取来,我即刻放了你的族人。” 一把匕首从上坠落插在昔旧脚下。 屏风后,凉蟾眼神惊变,看向凤垠手中的树心。 她直觉这个东西很眼熟,似乎是……赫连曦好像给她看过的……神树树心? 昔旧看了看赫连曦,扫眼四面的屏风,有些无奈的开口道:“你让我取他的心头血?我若是能轻而易举杀了他,还需要等到今日。” 刚音刚落,二楼后方,一名死士立即将挟持的族人割喉杀死,推落在地。 二人回头看去,族人的血从脖子下流出。 昔旧愤恨的喊道:“你!!!!!” 赫连曦沉默片刻开口道:“好,放了他们,我给你心头血。”说罢便立即蹲身拔起地面匕首,毫不犹豫的猛扎进自己心口! 鲜血顿时涌出…… 昔旧和隔着屏风看过去的凉蟾同时惊呼。 “赫连曦!” 赫连曦心口的血汩汩地流出,他抬眼看向昔旧,痛苦的小声说道:“愣着干嘛!快救人……” 昔旧也听到了凉蟾的声音,耳朵微动,仔细分辨好方向,一个回旋身直冲前侧方的屏风砍去。 屏风被划开,凤垠暴露。 趁此凤垠惊讶慌乱之际,凉蟾回身去抢凤垠日曜树心,凤垠一挥匕首,划破了凉蟾原本就包扎着的手掌,纱布崩裂,她的掌心亦开始流血。 但日曜树心已从凤垠手里掉落。 昔旧径直攻向凤垠,云暮从一旁跃出,一边抵挡住昔旧的进攻一边保护凤垠。 赫连曦见状,拔出匕首扔掉,持剑跃上二楼,幻影般到死士身后,死士还未反应过来,赫连曦几剑挥下,死士倒地。 凉蟾抓紧时机去捡落地的日曜树心,凤垠见状,举起匕首朝着凉蟾刺去。 可赫连曦快如闪电般出现,持剑过来,正面朝凤垠挥下,凤垠挥手阻挡,脸上的面具变成两半落下,掌心一道血痕出现。 赫连曦刚才的距离和光线不足以看清凤垠的脸,如今面具劈开,凤垠的面容暴露,赫连曦惊讶道:“是你!!!” 他正要上前,在一旁与昔旧打斗的云暮一脚踢起火盆,火球朝着赫连曦飞去。 昔旧见状,立即飞扑过去,挡在赫连曦身前,火盆砸在昔旧背上。 另一边,凉蟾流着血的手挣扎着拿到日曜树心。 血液渗入,她露出笑容刚想告诉二人的刹那,日曜树心却忽然在凤鸢掌心发出灿白色的光芒。 一众人等均都被强光所刺,立即看过去。 “日曜?”赫连曦轻声道。 凤垠惊讶的说道:“她不是霖川族人,为何可以......” 日曜树心突然迸发出强大的力量,一阵强波出现,脱离凉蟾的掌心,女子瞬间被强大的力量震弹出向对面的柱壁撞去。 赫连曦惊呼道:“阿鸢!” 昔旧亦是大喊道:“凉蟾!” 赫连曦一脚踩上栏杆,踏在空中,向对面冲过。 凤垠趁机抢回日曜树心,掌心的血同时渗入,再一阵强光后树心进入凤垠体内。 赫连曦在女子撞上柱壁前,抢先挡在柱壁前,全力接住撞过来的凉蟾,而后缓慢的带着她下降到地面。 女子微睁着眼,伸手想触碰赫连曦,可手还未碰到,又闭上了眼,晕倒在赫连曦怀中。 ------------ 第25章 大婚 四年前,永照王宫。 大殿外广场上声势浩荡的送嫁仪式,两排站满威严的永照侍卫队。 宫墙上停着一只乌鸦,乌鸦的眼珠似乎在注视着广场上的一切。 广场中央,凤鸢一身待嫁婚装与王后道别,母女眉目间虽都尽是担忧与不舍,二人之间却始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王后双目含泪道:“我们阿鸢要远嫁霖川,母后却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凤鸢看着母后,温柔的笑笑说道:“母后勿要记挂,阿鸢会早日回来省亲的。” 王后不舍地想要往凤鸢身前去一步。 “阿鸢......” 王后的步子还未迈出,身后的云暮却是一声压迫式的提醒,“娘娘。” 王后整个身子僵住,只能无奈停下。 凤鸢瞥眼发现王后的右手食指包扎着纱布,其他手指指甲涂着红色的蔻丹,担心的问道:“母后,你的手怎么了?” 王后慌忙捂住,摇了摇头,“没事,不小心划了手指而已。霖川路途遥远,鸢儿多加保重。” 凤鸢斜眼怒瞪云暮,望着广场上满满的侍卫,只能忍下,不敢发作。 凤垠一脸假笑从王后的身后走出到凤鸢面前,“时辰不早了,我的好妹妹,你该启程了。” 凤鸢再望周遭,问道:“兄长答应过我,今日会让父君送我出嫁,父君此刻身在何处?” 凤垠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哎呀,为兄忘了告诉你,父君昨夜病症又加重了,妹妹如此孝顺,当是能体谅父君他老人家不能来送嫁咯?” 凤鸢气急的喝道:“凤垠你......” 王后满目无措地朝凤鸢摇了摇头,凤鸢只能压抑住怒火。 椿婆婆带着霖川族人上前,行霖川礼仪,满目慈祥的说道:“殿下,我族少主特命我老婆子来接公主入霖川。” 凤垠满面堆笑:“少主思虑甚周。”转而望凤鸢,话中带话:“妹妹,去了霖川可要谨记你永照公主的职责。” 凤鸢忍着气,将目光转移到其母身上,轻声道:“阿鸢就此拜别母后。” “……好。”王后的声音里尽是哽咽。 凤垠向凤鸢身旁始终冷脸的侍女花娥示意,“花娥,好好照顾公主。” 花娥语气冰冷如人偶般回道:“是,殿下。” 凤鸢依依不舍望王后一眼,转身回眸间扫过整个大殿广场,肃穆的侍卫队,浩荡的仪仗队,一切如这殿外的石岩般冷硬又无情。 她再回眸时,眼里似是失去了情感,说道:“椿婆婆,有劳了。” 椿婆婆颔首,仪仗队便开道,椿婆婆与两名霖川族人在前,凤鸢拖着婚服的衣摆一步一步离开。 停在宫墙上的乌鸦随着队伍飞起。 霖川风光旖旎,被层峦叠嶂的山峰包围住的绿水河中央,一张扬着红色帆的竹筏划破水面的平静,轻巧向岸边驶去。 这是凤鸢第一次离开永照,也是她第一次来到霖川。 外人口中波谲云诡的霖川竟是这般清新雅致,可这里越是清澈,凤鸢的心中就越是难安。 已换了一身霖川婚嫁服的凤鸢站在竹筏边,心思重重,只是盲目地等着竹筏靠岸。 椿婆婆提点道:“公主,按霖川婚俗,少主会在连理树下等您,靠岸后我会带您过去。” “好。” 竹筏靠岸,椿婆婆先下竹筏,凤鸢刚要下去,本是晴朗的空中,忽而下起了太阳雨。 凤鸢并未因突如其来的雨感到慌乱,只是下意识低下头,伸手挡着头顶踏向岸边去。 一把伞却撑在了凤鸢头顶,为凤鸢挡住了雨。 “谢谢椿婆......” 凤鸢边说边抬头,随着伞檐的抬起,凤鸢看到了撑伞人的脸,话停在了嘴边。 撑伞的赫连曦目若朗星,一脸温润和善的笑。 凤鸢不知此人正是赫连曦,愣愣点点头道谢:“谢谢。” 椿婆婆撑着伞到过来,“少主,您怎么来了?” 赫连曦柔声回道:“我看下雨了就过来了。” 凤鸢有些诧异的看向赫连曦,赫连曦依旧回以和煦的笑容。 椿婆婆在一旁温和的提醒着:“这雨估计一会儿就会停了,走吧,别误了吉时。” 凤鸢颔首,赫连曦为凤鸢撑着伞,一同往神树边去。 几人缓步到神树前,这里已经变成了各类鲜花果子装点出特有的霖川婚仪现场。 一众霖川族人男女老幼脸上洋溢着笑意,边忙着用花卉继续装点边偷看凤鸢。 凤鸢戴面帘凤冠,身着白色婚服,侧坐在枝繁叶茂的神树下,耳畔不时传来围观族人的嬉笑私语声。 “这永照公主可真好看。” “自然是好看,不然怎么会婚配我族少主。” 凤鸢有些不自然地与赫连曦靠坐在一起。 椿婆婆看着二人的模样轻笑一声,道:“请公主与少主贴近些。” 凤鸢坐得久了,有些僵硬,挪不动身子,赫连曦侧头察觉后,往凤鸢身边挪了挪,贴近了凤鸢的肩膀。 一族人高喊:“结发式!” “结发式,取少主少夫人头发各一缕,以红绳束为一股,再配以寓意纯真之爱的鲜花,祝少主少夫人,结发终老,恩爱不渝。”椿婆婆边说边取出二人一束长发,包裹着一枝花绾起辫子。 族人再次高喊:“结连理。” 一把匕首,一个白玉碗到二人面前。 椿婆婆在一旁说道:“取少主少夫人指尖血相融,并以神树连理两干树枝为介,许以以命护命之祈愿,祝少主少夫人,心心相印,连理共生。“ 赫连曦拿起匕首划破手指,滴血进白玉碗中。 椿婆婆道:“公主,请。” 凤鸢依着赫连曦的模样划手指,滴血进白玉碗中,赫连曦的血液立刻将凤鸢的血液包裹住,二人的血液逐渐混合。 族人再奉上两根连理枝,凤鸢继续依着赫连曦的样子,拿起树枝沾白玉碗中的血。 “成婚式毕——”族人高喊,二人礼成。 二人沐浴在众人祝福的目光下,凤鸢偷偷瞄着赫连曦,心情更加复杂。 入夜。 婚房中,两人因头发被编织在一起,赫连曦和凤鸢并肩尴尬贴近坐在床榻上,谁都不敢看谁。 赫连曦酝酿了好一会儿先开了口,“我把这个先解了吧。” 凤鸢轻声回应,“好。” 赫连曦拉起两人身前的结发,小心地解开两人的头发,拿开花枝。 凤鸢偷看赫连曦的动作,待头发全部解开后,赫连曦嘴角轻笑,“好了。” 凤鸢轻声答:“嗯。” 又是一阵尴尬的无言,赫连曦再次先说话,“我的名字是赫连曦,你若是愿意可直接唤我阿曦。” 凤鸢点头了点头说道:“凤鸢,我叫凤鸢。” “好,凤鸢。” 紧接着两人又陷入尴尬中。 凤鸢眼神飘到放树枝的锦盒里,开口问道:“那个……结连理是何意?” 赫连曦顺着凤鸢视线去看桌上的锦盒,“这个啊......” 赫连曦起身去桌边,凤鸢也跟着过去,他将从头发上拆下的花枝放下,拿起连理枝。 “结连理是霖川之主成婚时最为特别的仪式,那便是将取自神树两干的连理枝种入骨血中。” 凤鸢困惑的问道:“为何要种入骨血中?” 赫连曦犹豫片刻,开口道:“先祖曾懊恼未能护住妻子周全,夫妻如何情深,也奈何不了生死别离,若是连理入骨,可有一次以命易命,换对方生机的机会。” “原是如此。” “霖川不与外族通婚已有百年。二十多年前,霖川水涝,我父亲向东陆各族求取物资,得公主父君照拂,他二人才给我们定下了这桩婚事。可你我毕竟方才互通姓名,结连理又事关生死,此婚俗不必强加在你身上。” 赫连曦将其中一枝递给凤鸢。 “不过这枝已经属于你了,你保管着就是了。” 凤鸢接过锦盒,“嗯,好。” 赫连曦又开口道:“累了一天,该歇息了。”他说罢便去将自己的锦盒放好。 凤鸢站在原地揣摩着:“……休息?” 赫连曦回身过来,凤鸢放下锦盒,小步到赫连曦身前,局促伸出手拥上赫连曦的腰身为其解腰带。 赫连曦一下子懵住,“你这是做什么?” 凤鸢的小脸霎时间红的发烫,小声开口道:“我出嫁前,嬷嬷教过洞房花烛......” 赫连曦一下子羞涩,任由凤鸢解着腰带,瞥眼间发现凤鸢耳边的头发缠上了耳环,情不自禁伸出手想拂开头发。 可赫连曦突然的动作却让凤鸢反射性的松开手惊吓后缩。 赫连曦立即收回手。 凤鸢轻抬略显惊慌的眼眸。 “对不起,我......” 赫连曦轻笑着摇头,“公主,我们可以分开来就寝。” 凤鸢还在困惑时,赫连曦已经往屏风后去,在卧榻上坐下,探出头看凤鸢。 “我睡这里。” 赫连曦在卧榻上躺下,凤鸢望了望,这才背对着屏风脱婚服。 赫连曦隔着屏风看到凤鸢婚服脱下的倩影,赶紧别过头,挥手间将屋内烛火熄灭。 凤鸢将婚服挂起,转身发现孤寥廖被放置在桌上的花枝,于是在屋内寻了个竹筒,将花枝放了进去,小心放好,这才去床边躺下。 赫连曦悄悄的看着,嘴角情不自禁的浮现笑意。 ------------ 第26章 结印无果 霖川河边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树叶在微风里拂动。 波光粼粼的水面,有两三个霖川阿婶在河边洗着衣物。 赫连曦一大捧花走过河边,花束大到甚至挡住了赫连曦的脸。 阿婶们的眼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赫连曦捧着花经过桥边,挽着篮子的姑娘行礼道:“少主。” 赫连曦微笑颔首走过,姑娘们忍不住羡慕回头。 他一路捧花到霖川南枝苑外竹林小路上,日光穿过竹叶,因为那大捧花,绿色的竹林中移动着一抹五彩缤纷。 赫连曦捧着花回到庭院里。 此时凤鸢正坐在妆台前,心思沉沉地梳着头发。 不知道乌韭将军可否有收到信,他若收到了,应当能及时赶回宫中...... 凤鸢放下梳子,看了眼妆台上竹筒里的花枝,再回望整间屋子,窗台边有阳光照进。 她拿起竹筒起身,将其放置在阳光下。 然而凤鸢刚要转身,花娥突然出现在身后,凤鸢吓了一跳。 花娥冷着脸,瞥眼窗台上的花,冷言道:“公主真是好雅兴,您是不是忘了自己来干什么的?” 凤鸢冷静应对道:“我自有我的主意,无需你来提醒。”说罢便往桌边走去。 “公主的主意……难不成是想办法向乌韭求救?” 凤鸢心中一紧,立即回头,花娥手中正举着一封信。 花娥拿着信气定神闲走向凤鸢。 “公主是不是很好奇您给乌韭的求救信怎么会落到我手中?我只能告诉公主一个坏消息,这封信啊,它连王宫大门都没能飞出去,替您送信的宫女,手都被砍了......” 凤鸢脸色铁青,怨恨道:“你们怎能如此恶毒......” “公主莫怕,花娥只是来提醒您一句,您的母后能不能在宫中安度晚年可全仰仗着公主您呢。” 时间回到凤鸢出嫁前夕,就当王后不舍地想要往凤鸢身前去一步。 可王后的步子还未迈出,身后的云暮却是一声压迫式的提醒:“娘娘。” 与此同时,云暮正用一把匕首抵在王后的腰部。 凤鸢看着花娥半晌,开口道:“你来时也看到了,霖川地界入口隐蔽,外族人需由霖川族人引领才能进入,就算我杀得了赫连曦,凤垠他也不一定能攻占得下霖川。” “能不能攻下霖川,大殿下自会筹谋,公主弑个夫死个霖川少主,咱们永照也不亏。” 凤鸢望着花娥的样子,只觉浑身发寒。 此时赫连曦捧着花进来,见凤鸢与花娥在一块,微笑着上前。 赫连曦语气轻快:“你这么早就醒啦?” 凤鸢还没调整好自己慌乱的表情,花娥已经收起刚刚的姿态,换了副面孔,卑微体贴的说道:“公主,少主来了,奴婢先退下了。”她经过赫连曦身边,行礼道:“少主。” 赫连曦点头。 花娥离开时特意瞥眼赫连曦手中的花。 赫连曦上前,将花束送到凤鸢面前,“给你的。” 凤鸢有些困惑,问道:“给我?” 赫连曦看了看窗台上的花:“我见你似乎喜欢花,就给你准备了一些。” 凤鸢小心接过赫连曦手中的花,“多谢少主。我昨夜见那枝花孤寥廖放在桌上,所以才……” 她边说边去将花束放置好。 赫连曦察觉到凤鸢的不对劲,关心道:“你的脸色似乎不大好,怎么了?” “没事,许是刚来霖川,没睡好而已。” 赫连曦若有所思。 此时赫连曦的侍女银翘端着早点进入。 “少主,少夫人,该用早食了。” 她将各式粥、面、糕点、剥好的煮鸡蛋、煎鸡蛋等摆放桌上。 凤鸢跟着赫连曦在桌边坐下,看了看这一桌食物,好奇的问道:“我听闻霖川喜食生腥,为何这些都是熟食?” “昨日婚宴上我见你一口未动,才想起永照是吃熟食的,也不知你平日爱吃什么,就都准备了一些。” “多谢少主。”凤鸢拿起一碗白粥,白粥上放着一些桂花花瓣。 赫连曦悄悄将凤鸢的喜好看在眼里,将手边的琉璃盏递给凤鸢。 “喝点东西吧。” 凤鸢望着琉璃杯中的红色液体面露难色,“这是什么血酒吗?” “血酒?”赫连曦也怔住了,想了想笑着说道:“这不是血也不是酒,这是石榴汁。” “石榴汁?石榴是什么?” “哦,永照应当没有石榴,石榴是一种果子。你尝尝看。” 凤鸢拿起琉璃杯,将信将疑小抿一口,喝下后倒是惊奇地看向赫连曦。 “如何?” “甜的。” “甜?我也想知道甜是什么味道。” 凤鸢有些好奇的问道:“少主……不知道甜的味道?” “我自出生便没有味觉,不过没有味觉倒也是好事,少了口腹之欲。” 赫连曦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意。 凤鸢点点头,默默喝粥。 此时一个侍女进了房间,说道:“少主,椿婆婆让您带少夫人去神树下。” “好,我与少夫人用完早食就去。”转头对着凤鸢轻声道:“没事,你慢慢吃。” 二人用完早饭,缓步走到神树下,椿婆婆已在此等候了,赫连曦将右手手掌按在树干上。 凤鸢站在一旁困惑看着赫连曦的操作。 赫连曦将手松开,摊开手掌,掌心的纹路似经脉延展般发着可见的光,隐约形成一棵树的图案。 凤鸢惊奇不已,“这是什么?” 椿婆婆在一旁说道:“这便是少主与连理神树的结印。少夫人,请与我来这边。” 椿婆婆领着凤鸢和赫连曦去到旁边的一棵连理树下,“请少夫人伸出右手,与神树结印。” 凤鸢虽有诸多不解,还是伸出手仿着赫连曦的动作将手掌按压在树干上。 椿婆婆又道:“少夫人,请松开。” 凤鸢松开手掌,并将掌心摊开,赫连曦与椿婆婆一同看过去,掌心并无任何显现。 “公主再试一次。” 凤鸢照做,然摊开掌心后的结果依旧。 椿婆婆见状,叹了口气。 赫连曦在一旁打着圆场:“椿婆婆,兴许公主是外族人刚入霖川的缘故才无法与神树结印,今日先作罢。” “兴许吧,那过些日子我再让公主试试。”椿婆婆叹了口气,缓缓离开。 凤鸢好奇摸着自己的手掌,望着神树,问道:“少主,结印是什么?” “霖川历届少主与少夫人肩负保护神树,守护族人的职责,结印成功便是与神树结了守护契,你若护神树一次,神树也会护你一次。” 凤鸢不可思议往神树的中央去,望着两树枝干相连,绕着神树走,不禁感叹道:“世间竟有如此神奇之树。” 赫连曦跟在凤鸢身边,耐心解释:“传说上古神女与一邪魔相爱,二人为天地所不容,合力开出霖川这片颇为复杂的大地隐匿世间。我族族人也是那时误入此地,定居了下来。” “那后来呢?” “他们共度了几年凡人的欢愉岁月,不幸的是还是被天地发现受到惩罚,于是便化身这两棵古树,守着世世代代的霖川族人。” 凤鸢愈发好奇:“那椿婆婆是?” “神树会从历代族人中择一有缘人为神树之灵,椿婆婆就是如今的神树之灵。” 凤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赫连曦目光似水,温柔的给她宽心:“结印的事,你无需放在心上,不结也是可以的。族里还有些要务,我先送你回南枝苑。” “好。” ------------ 第27章 共浴 日落时分,庭院中,赫连曦的侍卫鹜青正带着几个族人搬着大小的物件。 鹜青在院中边忙边说:“把东西都搬到偏房去。” 银翘捧着被子过来,在一旁小声问道:“鹜青,少主这刚成婚,为何要住到偏房去?” 鹜青耸了耸肩,“少主总有他的理由。” 花娥经过,斜眼看着鹜青与来回的族人。 银翘见花娥走来,主动友好上前说道:“花娥,你估计也吃不惯生食吧,我给你准备了熟食送去屋里了。” 花娥提起嘴角,做出一副笑脸,回道:“多谢。” 银翘见她友善,又问道:“对了,花娥,你是少夫人的贴身侍女,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分房睡吗?少夫人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少主啊?” 花娥假意微笑:“这我还真是也不知道,我去问问我们公主。” 她笑着往屋里去,走过银翘身边后,她的笑容瞬间消失。 此时的凤鸢正心思重重坐在案前。 给乌韭将军的信没能送出去,父君被凤垠软禁,母后被挟持,自己如今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杀了赫连曦吗? 花娥冷着一张脸进到屋内,阴阳怪气道:“公主,今日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怎么赫连曦他新婚第二日就要搬出去住?” 凤鸢无力抬头看花娥,“他要搬出去,我能有什么办法。” 花娥也不恼,只是从插好的花瓶里随手拿出一枝花,朝着凤鸢走过去。 “我看得出他对你很是喜欢,又是送花,又是贴心照顾你的饮食。这里的人如此单纯,你与他同床共寝,有的是机会杀了他,他若搬出去,你还怎么动手?” 凤鸢实在懒得搭理,“我今日累了,你先出去,我自有打算。” 花娥到凤鸢面前压迫性地俯视她,丝毫没有尊卑礼数可言,她开口道:“好啊,公主倒是与我说说你的打算?” “我倒是可以杀他,可杀了他,我就是最大的嫌犯,你是我的侍女,你觉得你能逃脱?” 花娥凝视了片刻凤鸢的眼神。 “公主说得有道理,我有耐心等着,大殿下可没有。三日之内,公主若是再不动手,我会给公主准备一份大礼。” 花娥语调平稳,手中却狠狠揪下那枝花的花瓣,揉捏着挥洒在凤鸢头上。 花瓣掉落,一些落在凤鸢头上,一些掉在肩膀上。 花娥转身,走出一步又停下,补充道:“对了,刚刚那些花瓣上有我给公主准备的新婚贺礼。” 凤鸢不解时,花娥凑到凤鸢耳边小声道:“宫里的好东西,迷情水,今夜他一定会对你欲罢不能。”说罢便转身离开。 凤鸢赶紧掸开头发和肩膀上的花瓣,拉起头发闻了闻,不禁蹙起眉头。 得赶紧清理掉。 然此时,赫连曦却进到了屋中,看到桌上一口未吃的饭食,向着凤鸢过来,担心的问道:“怎么晚饭一口都没吃?” “我还不饿。” 赫连曦忽然凑到凤鸢面前,嗅着鼻子,似闻着什么,问道:“什么味道?” 凤鸢怕赫连曦察觉,立即掩饰,把话题岔开:“你为何要搬去偏房?” 赫连曦笑了笑,柔声道:“你一个姑娘家,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要与我一个陌生男子同住,总是不方便的。我搬去偏房,你一个人也能住得安心些。” 凤鸢沉默。 “那你休息吧。”赫连曦刚要离开,凤鸢叫住他:“等一下。” 赫连曦转身问道:“怎么了?” 凤鸢略显局促的问道:“我听说在霖川新婚三日内,女子不能沐浴,是真的吗?” 赫连曦脸忽然红了,小声说道:“确实有这个规矩,那是因为圆房后.……” 他立刻收住话:“没关系,不用在意这些,我带你去。” 赫连曦引着凤鸢到了浴池。 凤鸢脱净了衣服在浴池中沐浴,衣物散落在地面。 赫连曦靠在浴池外栏杆处把风,轻声道:“你放心洗,我在这里帮你守着。” 赫连曦听着浴池中水声阵阵,走出几步,仰望月亮。 忽然椿婆婆与侍女出现。 赫连曦见状,赶忙回浴池边报信。 凤鸢见赫连曦进来赶紧背转身,赫连曦也连忙背身。 “快躲起来,椿婆婆来了。” 凤鸢一下子慌了,赶紧没入水中。 椿婆婆的声音传来:“少主,是你吗?” 椿婆婆声音愈近,赫连曦只能快速脱了外衣鞋袜往浴池里去,慌乱中又看到凤鸢一地的衣服,抽起衣服一起进入浴池中。 椿婆婆过来,赫连曦淡定的撑开双臂靠在池边,“婆婆这时候怎么来了?” “族人都盼着少主早添子嗣,这不迎春果熟了,我特地做成药汁送过来送过来,保证您与少夫人情到浓时压星河......” 赫连曦尴尬不已,轻咳一声回道:“婆婆,我不需要。” 椿婆婆却自顾自地将药汁倒在池水中。 “婆婆知道少主年轻力盛,迎春果不过是辅助调情而已......” 椿婆婆倒完药笑着离开。 赫连曦见椿婆婆离开,赶紧水里找凤鸢。 “凤鸢,凤鸢.....” 凤鸢从赫连曦身后冒出,赫连曦赶紧转身上前,帮凤鸢捋开湿发,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凤鸢摇头。 此刻,池中水汽腾腾,赫连曦的手还贴在凤鸢脸上,肌肤的贴近让二人胸口起伏,暧昧的气流涌动。 赫连曦忍不住向凤鸢靠近一步,不知是药物的作用,还是内心的悸动,他满面通红,极力让自己清醒,却克制不住地将手顺滑到凤鸢肩膀上。 凤鸢脸涨得通红,看着赫连曦也有些迷幻。 赫连曦的手捏紧了凤鸢的肩膀,二人逐渐靠近。 然下一刻,赫连曦却逼迫自己退离凤鸢,并从水中抽出一把匕首。 凤鸢微怔:“你干什么......” 赫连曦拔出匕首,狠狠划开自己的手掌,掌心的血滴在浴池水中。 凤鸢瞳孔震颤,惊愕不已。 痛感让赫连曦清醒了不少,赫连曦抓起池边自己的衣物裹住凤鸢,压抑着嗓音说道:“赶紧出去......” 凤鸢裹着赫连曦的衣物上岸,回头看了眼池中的赫连曦,光着脚从池边跑开。 她回到寝室,湿淋淋的披散着头发,坐在妆台前取出一个锦盒,盒中打开,从中取出一把匕首。匕首上手柄上雕刻着一只小鸟。 她拔出匕首,纠结后,轻划指尖,指尖瞬间冒血,凤鸢也因疼痛皱起眉头,也让她瞬间从情欲中清醒过来。 内心暗想,这把匕首如此锋利,割破指尖都疼得钻心,若是用它来杀赫连曦...... 她心绪复杂,将匕首放回锦盒中,又将锦盒重新收好。 * 三日后。 凤鸢正在紧张翻找着屋内各处,口中喃喃道:“怎么不见了?” 忽而身后响起花娥冰冷的声音,“已经三日了,公主的万全之策想好了吗?” 凤鸢回过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与花娥周旋。 “你都说是万全之策了,有那么容易吗?” 花娥不以为然,阴笑着将一个小锦盒送到凤鸢面前:“虽然公主说话不作数,可奴婢自小被教导要信守承诺,给您的大礼我带来了。” 凤鸢狐疑地看着花娥,见自己方才在找的锦盒竟在花娥的手中,她接过,毫无准备的打开锦盒,锦盒刚一打开,凤鸢惊吓的尖叫一声,盒子随即掉在地上。 里面竟是一只涂着红色蔻丹的指甲……依稀还有着斑斑血迹…… 花娥气定神闲地蹲身将指甲捡起,重新放入到锦盒中起身。 “我们永照王后的指甲从前在宫中可是得被悉心养护的,这么好看的指甲一点点从皮肉中剥离下来,肯定好痛......” 凤鸢看着花娥的动作,忽然想起出嫁那日母后手上裹缠的纱布…… 他们的手段竟如此阴狠…… 凤鸢听不下去,抢走锦盒,将锦盒盖上,怒斥道:“住口!” 这时花娥才满意地收起先前的笑意,又问道:“公主刚刚是不是在找这个?” 花娥手中正拿着那把手柄带小鸟图案的匕首,又拉起凤鸢的手,将匕首放入凤鸢手中,轻声道:“公主放心,奴婢不过是帮您淬了些毒上去,以便您......” 花娥诡魅抬眼,轻轻抓起凤鸢握匕首的手,花娥指甲上艳红的蔻丹格外显眼,而后突然举起,猛的朝桌上的果子扎下去。 “一刀致命!” 果子的汁水溅了满桌。 凤鸢倒抽一口气,眼神中满是恐惧。 ------------ 第28章 温柔与刀 竹林边廊亭下,鹜青给赫连曦划伤的左手换着纱布。 鹜青担心的说道:“少主,椿婆婆也是看您新婚就要搬出去才着急,您跟少夫人是夫妻,您何必伤了自己呢?这伤都几日了,还没好。” 赫连曦抽回换好纱布的手,“一点小伤,又无大碍。”他思索片刻,顿了顿说道:“我总觉着她有心事,可她似乎不愿与人多亲近,得再想想办法才好。” 鹜青收拾着桌面的东西,“少夫人背井离乡,还不适应霖川的生活,过阵子习惯了就好。” 赫连曦叹了口气,“兴许吧。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吗?” “少主放心,早备下了。” 凤鸢拿着装匕首的盒子,站在插着鲜花的花瓶前。 内心惆怅,花娥今日能送来母后的指甲,明日不知还会有什么,可赫连曦他...... 凤鸢纠结抬头看眼前的花,思绪烦绕。 赫连曦与鹜青正从外过来,鹜青手里捧着一箱子,两人到寝室门口,赫连曦见门开着,凤鸢在屋里背对着自己,还是敲了敲门框。 “凤鸢。” 凤鸢被突然的敲门声惊到,吓得手一抖,装匕首的盒子掉地,匕首落出盒中。 她慌忙蹲下,将匕首捡起藏入盒中,又故作镇静地起身面对赫连曦。 “少主,您找我有事?” 赫连曦这才与鹜青一同进来。“没什么事,我只是见你整日闷着,怕你觉得在南枝苑过得无趣,给你送些东西来。” 鹜青将箱子放到桌上打开。 赫连曦说道:“这里是一些画具,你若是不愿出门,可作画打发时间。” 凤鸢上前,看箱子中满当当的画具,有些好奇的问道:“少主怎么知道我会画画?” “我……听说的……”赫连曦有些不好意思,看向鹜青,说道:“鹜青,这里头好像没有画纸,你去看看是不是漏拿了。” “是。”鹜青低头一笑,转身离开。 赫连曦打量着凤鸢的神情,有意提醒:“凤鸢,我是你的夫君,是你在霖川的依靠,你有任何不习惯之处,都可与我说。” 凤鸢轻抬眼眸,看着赫连曦真挚的样子,点了点头。 随后房间里便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那……你早些休息吧。”赫连曦打破沉默,转身离开。 凤鸢看着赫连曦的身影,在赫连曦即将踏出门前,鼓起勇气,两步追上,拉住赫连曦的衣角,小声道:“你等一下......” 赫连曦回头,看自己被拉住的衣角。 “怎么了?” 凤鸢眼神闪躲,“你能不能......” “嗯?” 凤鸢另一手无措地紧张握紧,抬起头看赫连曦,似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说道:“你今晚能不能留下来?” 赫连曦愣住,惊讶道:“啊?” 凤鸢红着一张脸,不敢再言,赫连曦会意,也不再问,只是转身将门轻轻关上。 门关后,赫连曦去熄灭屋内的烛火,蜡烛的烟气延展飘荡在黑暗中。 凤鸢宽衣解带,外衫放置一旁后,在床上躺下。 赫连曦也随之躺下,不过他依然是躺在屏风后的卧榻上,凤鸢躺在床上。 凤鸢拉紧了被子。 “我自小是嬷嬷陪着睡……一个人住一间屋子,有些害怕……” 赫连曦转头,隔着屏风微笑着看凤鸢。 “我知道,我在呢,睡吧。” 静谧夜里,凤鸢睁着眼,久久未能入眠。 如果这件事早晚都必须做,日子久了,她更下不了手,不如就趁现在...... 凤鸢从枕头下摸出匕首,转头看着赫连曦的方向轻唤。 “少主,你睡了吗?” 赫连曦没有回应。 凤鸢坐起身,拿着匕首下床,一步步小心翼翼向着赫连曦走去。 夜色深沉,凤鸢站在赫连曦面前,举起匕首,匕首的寒光映在脸上。凤鸢闭上眼,再没有犹豫地朝着赫连曦的心口扎下。 匕首扎下的瞬间,赫连曦睁开了眼睛,不可置信看凤鸢。 “你......”赫连曦闭上了眼睛。 凤鸢害怕地拔出匕首,看着赫连曦心口的血渗出,一点点蔓延开,将白色水衣浸染成红色。 “对不起......”凤鸢的语气里满是恐惧和不安。 她再看自己抖动的手,不只是匕首上,自己的双手也沾满了血。 凤鸢瞬间满头是汗,惊得睁开眼,立即确认自己的双手。手上并无血迹。 她立即朝卧榻看去,赫连曦正好好的睡着。 她松了口气。 是梦……她不知道她该庆幸这这是个梦,还是该怨恨这只是个梦…… 可她若是不动手,父君母后怎么办...... 凤鸢纠结后从枕头下摸出匕首,再次坐起身,于心不忍,但又别无选择地下床走向赫连曦。 凤鸢拔出匕首,刀身拔出,寂静深夜中发出微小但刺耳的利器摩擦声。 她握着刀柄的双手抖动,想一鼓作气刺下,可临刺下又停住了手。 不行,这是人命! 他与永照无冤无仇,威胁自己的是凤垠和花娥,怎么能伤害他...... 凤鸢思索着,将匕首收回,转身回去床上,重新将匕首藏回枕头下。 * 第二日一早,凤鸢从寝室走出,衣袖里似藏着个物件,神情有些紧张。 打扫走廊的银翘见凤鸢过来,甜笑行礼:“少夫人早。” 凤鸢心虚颔首回应,将藏东西的手臂捂着,生怕被发现,小声回应:“早。” “我这就去给少夫人备早点。” “好。” 银翘离开后,凤鸢看周遭再无人,加快脚步到院中,巡视一圈后,去到院中池塘边蹲下,用小铁锹挖开泥土,从袖中取出用帕子包裹着的匕首。 她打开帕子,再确认了眼匕首后重新包裹上,将其埋入土中。 凤鸢埋好,双手满是土,趁着无人赶紧离开。 她的脚步刚踏出,赫连曦的脚步走来,与鹜青一同出现在院中某个角落。 赫连曦看着凤鸢慌乱离开的身影。 鹜青在一旁说道:“少夫人埋的那把匕首,少主昨夜应当也看到了吧?” 原来昨日赫连曦与鹜青一同到她房间的门外,赫连曦见凤鸢的身影,他敲过门后,赫连曦正要上前之时,却和鹜青已经同时看到地上的匕首,也自然将凤鸢手忙脚乱地将匕首装进盒子中这一幕尽收眼底。 赫连曦为她开脱道:“她一个姑娘家,出门带把匕首防身而已。” 鹜青却不信,“少主,鹜青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安全,少夫人如此鬼祟,昨夜有没有用那把匕首做什么?” 赫连曦语塞,昨夜在卧榻前,凤鸢手中匕首要落下,却又收回,而后转身离开。 凤鸢离开后,他却睁开了眼睛,看向回到床上躺下的凤鸢。 赫连曦半晌后故作轻松地看向严肃的鹜青,语气故作轻快道:“什么都没发生,我好好的在这里,她能做什么。你多想了。” 鹜青狐疑地看着赫连曦离开的身影在背后补了一句,“少主,切莫自欺欺人。” 赫连曦只装作没听到,大步离开。 凤鸢坐在案台前,桌面铺着画纸,手中执着笔,画纸空白,一笔未落。 是万不能再对赫连曦下手的,得想个办法对付花娥...... 银翘端着午饭进来,甜甜说道:“少夫人,该用午饭了。” 凤鸢抬起头,礼貌回道:“好,谢谢。” 银翘将餐食放下,见凤鸢执着笔,赶忙上前,“少夫人,是要写家书吗?我来帮您研墨。” 银翘说着便要帮忙研起墨 “不是。闲来无事,我想画一张......” 凤鸢话到一半,似是被提醒,惊讶看银翘,问道:“在霖川可以传信出去吗?” 银翘点点头说道:“自然是能传信。不过霖川鲜少与外界往来,信或物件都是族內各部间互通,若是要送信出霖川,得先送去驿站。” 凤鸢看着手中纸笔思索。 在永照王宫无法将信送出去,可如今是在霖川,我可以再次给乌韭将军送信求救,这期间我只要牵制住花娥便可以了...... 凤鸢面上终于舒展开来,笑着看银翘:“银翘,谢谢你!你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语气中满是真挚。 银翘有些莫名,但还是甜笑起来。 “能帮上少夫人的忙,银翘也很开心。” ------------ 第29章 送信 廊亭下,赫连曦研究着凤鸢的匕首,将匕首拔出。 内心暗想,她分明拔出了匕首,为何又要放弃那么好的机会?若她真要刺杀我,又为何要将这把匕首埋起来?这些日子她如此心事重重,也许杀我并不是她的本意。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站在一旁的鹜青见赫连曦拧眉思索,手指触碰到匕首,立即紧张提醒:“少主小心,这匕首上有毒。” 赫连曦将匕首入鞘,“没事,我已经处理了。此事,别对任何人声张。”他收好匕首起身离开。 鹜青看着赫连曦离开的身影,满腹疑虑。 少夫人随身携带一把有毒的匕首,此事一定没那么简单。 * 凤鸢在房间内伏案作画,画上是简单的山水,凤鸢笔尖沾墨。 虽然她已经避开花娥将信送出,但传信也需要一些时日,得先稳住花娥。 寝室外走廊里,银翘正拿着一套衣衫过来。 花娥从银翘对面走来,见银翘要往凤鸢屋中去,立即笑脸迎上:“银翘,这些是不是我们公主的换洗衣物?” 银翘也笑笑,说道:“对啊,我正要给少夫人送进去。” “给我吧,我们公主我来服侍就行。”花娥直接从银翘手中拿走衣物往屋里去。 银翘站在原地落寞嘟囔:“啊?我也可以照顾少夫人的。” 花娥拿走衣物进屋中,将门关上,立即面色沉下,朝着凤鸢而去。 凤鸢抬眼见花娥过来,早已习以为常,继续画着画。 花娥扫眼凤鸢的画,说道:“公主昨夜都让他留下了,怎么还能失手?是没有机会,还是已经被他的柔情蜜意蛊惑了?” 凤鸢不再似前些日子的惊慌,反而抬眼冷静反问:“那你呢?背井离乡,为凤垠如此卖命,你也是被他蛊惑了?可凭我对他的了解,他并不是个柔情蜜意之人。” 花娥打量着凤鸢的神情,“公主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凤鸢站起身,与花娥平视。 “花娥,我既是永照公主,又是霖川少夫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若愿意嫁人,我为你安排一个好身份择一个好郎婿,你再不是罪臣之女,更不必低人一等,你若不愿嫁人,我也可以给你后半生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花娥似有些动摇地看着凤鸢,“公主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花娥唇角微笑。 “好啊。” 凤鸢对于花娥爽快的回答微微讶异。 “公主以为我会这么回答你吗?”花娥的笑容变得愈发恐怖:“我想要的,公主可没法给。但是大殿下他,也许可以。” 凤鸢猜不透地看着花娥。 花娥转眼看向窗外,顿时目露凶光。 “我劝公主莫要再动旁的心思,若是我来动手了,恐怕死的就不是赫连曦一个人了......” 凤鸢顺着花娥的眼神看向窗外,庭院中银翘正笑着与几名侍女在一起。 花娥要离开之际,凤鸢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对准花娥的喉咙。 “我警告你,不准动南枝苑任何一个人!” 花娥斜眼凤鸢手里的簪子,语气轻佻,眼神中充满蔑视,“哦?公主是要杀了我吗?” “你以为我不敢!?” “我既敢来霖川,就做好了自保与脱身的准备。我若是死了,公主您的父君和母后恐怕......” 花娥轻缓的语态里尽是威胁。 凤鸢没有退缩,将簪子紧贴在花娥脸上。 “好啊,既然如此,不如鱼死网破,就算不能杀了你,我也有的是机会割了你的舌头,挖了你的眼,你想要的只会离你越来越远。” 花娥看凤鸢的眼神第一次露出怨恨之意。 凤鸢收回簪子。 “自今日起,如何动手,何时动手,我自有打算。而你没有我的吩咐,不得踏入我屋中半步!” 花娥瞥眼凤鸢,不服气地转身离开。 凤鸢见花娥离开,这才疲惫地瘫坐下来。 * 霖川河边,赫连曦与椿婆婆并肩齐行。 椿婆婆开口问道:“少主为何突然来找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赫连曦故作轻松自然的询问:“婆婆别担心,没什么事。我见凤鸢总是闷闷不乐的,想问问婆婆,您去永照王宫接亲时,可有什么异样?” “异样?”椿婆婆顿了顿,思忖片刻后回道:“非说异样之处,倒是有一件。我听说永照王很是疼爱少夫人,可少夫人出嫁那日他却没有出现,只有她的母亲与兄长送亲。” 赫连曦蹙起了眉头,又问道:“那永照那边可有来过什么消息?” 椿婆婆摇了摇头,也疑惑道:“这事说来倒是有些奇怪,照理,一国公主,远嫁霖川,永照总归要关心少夫人的状况,可他们却不闻不问......” “不闻不问?” * 霖川竹林中。 鹜青抱着剑背对着驿使说道:“少夫人昨日果然去驿站送了信?” 驿使点点头,回答道:“是。我记得您的吩咐,若是有少夫人送去永照的信,立即给您拿过来。” 鹜青转身向驿使伸出手,驿使随即将信件送上。 他拆开信阅读起来,越往下看表情愈发凝重,看完后鹜青赶紧收起信还给驿使。 驿使收回信又问道:“鹜护卫,这信……还要送出去吗?” 鹜青吩咐道:“立即送出,不得有误。” “是。”驿使得令立刻出发,不敢有片刻的怠慢。 而另一边与椿婆婆互通完的赫连曦,正在廊亭中用着笔墨在纸上简单画着凤氏的王族关系。 能让她如此惆怅的难道是凤氏王族内部出了什么事? 鹜青匆匆进入,“少主,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 “鹜青先向少主请罪,鹜青担心少夫人对您不利,擅自作主让驿使扣下少夫人的信,确认了信中内容。”他边说边单膝跪地作请罪状。 “鹜青……你……” “少主先听鹜青说完,少夫人所在的永照王族出了一桩大事。” 赫连曦表情即刻凝重起来,“站起来说话。” 鹜青起身。 “是不是他的兄长凤垠有问题?”赫连曦率先发问。 鹜青有些诧异,说道:“少主从何而知?” “她是永照唯一的公主,除此外只有一个兄长,阿父生前与永照王君算是莫逆之交,这才定下与永照的婚事。她如此郁郁,定是王族内部出了事,能威胁得了她的也只有兄长凤垠了。” “正如少主所料。” “具体发生了什么,说吧。” 鹜青在赫连曦耳边轻言几句,“少夫人信中写道,他们永照王族软禁生父,刑逼生母,威胁手足,暗杀夫婿,永照王族真是歹毒至极……” 赫连曦的瞳孔瞬间收缩,气愤的捏起桌上的纸,片刻后,他稳了稳心神,说道:“与永照王族其他人无关,此事当是凤垠一己之私。” 鹜青提醒道:“可那个凤垠要杀害少主您。” “我与他素昧平生,虽不知他为何要费尽心机暗杀我,但解救被软禁的王君总归是永照内政,霖川不便干涉。” “那少主如何打算?” 赫连曦蹙眉思索,问道:“信件送出了吗?” 鹜青低头拱手道:“属下不敢有误。” 赫连曦看向鹜青说道:“雨季很快便来,传信一向不稳妥,兹事体大,我得亲自去找一趟乌韭将军才最稳妥。” * 南枝院的寝室内,凤鸢正焦急的在屋中踱步。 她难以冷静,因为现在即便暂时稳住了花娥,只要乌韭将军一日收不到信,整个王宫便都在凤垠的掌控中。 银翘进屋,轻声问道:“少夫人,您找我?” 凤鸢匆忙上前:“银翘,驿站何时关闭?我想去一趟。” 银翘望望外面天色,开口道:“倒是还有一个时辰。不过您要是现在去,回来天就黑了,太危险了,还是明日一早再去吧。” “我没事的,天黑的话,我提盏灯就行。” 凤鸢刚到门边,赫连曦刚巧过来关切道:“怎么了,你要急着去哪儿?” 凤鸢犹豫后开口:“我……我写了封家书,想去驿站确认一下正常送出了没有。” 赫连曦察觉凤鸢神色焦急。 内心只觉看来不让她当面确认清楚,她是不会安心的。 而后温柔道:“我陪你去吧。你来霖川有些日子里,我明日又要出趟远门,正好带你四处走走。” 凤鸢有些惊讶问道:“你陪我去?” 赫连曦点头,见凤鸢还愣着,便抓起凤鸢的手腕。 “走吧,我陪你去还快一些。” ------------ 第30章 吾妻凤鸢 赫连曦领着凤鸢走在霖川的市集中。 “你刚刚亲自确认了,驿使已经将信送出了。”赫连曦低头看着凤鸢,语气温柔。 凤鸢依然不放心,跟在赫连曦身边,急切追问。 “那从这里到下一个驿站得多久,还有多少驿站才能送出霖川的地界,出了霖川去永照若是遇上风雨会延误吗?” 赫连曦一一耐心解答。 “到下一个驿站还需一天,出霖川地界总共三十二个驿站,若是风雨是有些麻烦,不过我保证给你送信的驿使一定会风雨兼程,万无一失地送达你的信。” 凤鸢总算松了口气,“但愿能如此。” “那现在可以好好放松一下,走一走,看一看了吗?” 凤鸢愣愣点头,才意识到自己有几分失态,不知是否被赫连曦察觉到了 “哦……好。” 凤鸢探头好奇望向斜对角,一位少年站在一棵没有种下的石榴树边,问道:“那个少年是在卖一棵树吗?” 她刚要好奇走过去,赫连曦小心拉住,“别过去。” 凤鸢低头见赫连曦的手拉着自己,赫连曦抿抿嘴,立即不好意思地松开手,而后解释道:“这市集上,只有它是不卖的。” 女子更疑惑:“不卖?那为何他与树站在那里?” 赫连曦笑了笑说道:“那是石榴树,在霖川寓意幸福的生活,子孙满堂,他在等一个愿意与他一同栽树、开花、结果的姑娘。你看。” 凤鸢再看过去,一位少女正羞涩地跑到少年面前。 她点头会意,“原来如此。” 两人走着,两边的摊贩吆喝着欢快收东西。 凤鸢看着又好奇起来,“这才黄昏,他们就收摊了?没有夜市吗?” “嗯,在霖川,太阳落山就代表一天的劳作结束,夜晚属于星月。” “夜晚属于星月?”凤鸢再看摊贩们说笑着,成群结队地一同离开。 “你想不想知道他们去哪里?” 凤鸢点头。 “走吧,我带你去。” 赫连曦带着凤鸢跟随众族人的脚步一同离去。 霖川溪水河畔,一个燃起的篝火堆,一群围坐着欢歌笑语的族人,两男子肩膀上驮着两姑娘,姑娘头上戴着花,比拼着去抢对方头上的花。 围观的族人喝着酒,鼓掌起哄。 赫连曦带着凤鸢坐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观看。他解释道:“比起独处,霖川族人喜爱像这样聚集在一起。对了,永照的夜晚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凤鸢想了想,回道:“永照有夜市,但宵禁后,百姓关门闭户,走街串巷都甚少。” 一阵欢呼声起,两人看过去,一个姑娘抢下了花,抬手举着花摇动,驮着她的男子兴奋地转圈。 凤鸢看着,嘴角泛起笑意。 赫连曦偷瞄到凤鸢嘴角的笑容,有些犹豫的问道:“你……要不要过去试试?” 凤鸢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看星星就好。” 她仰头望天,霖川如幕布般的夜空里繁星点点。 赫连曦也跟着抬起头看星空。 “永照与霖川虽然相隔甚远,风俗习惯截然不同,但至少同一片天,星星是一样的。” 凤鸢轻应一声“嗯”。 赫连曦忽而想起什么,眼里泛起光彩。 “霖川倒是还有一处永照没有的特别的星星。” 凤鸢瞬间好奇道:“什么星星?” “走,我带你去。”赫连曦起身,凤鸢跟着起来。 赫连曦刚迈出一步,想了想又停下,转过身看了看凤鸢。 “怎么了?” 赫连曦轻声道:“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把眼睛蒙住。” “好。”凤鸢倒是干脆,看了看身上的衣着,直接抽下身上衣物的一根袋子蒙住眼睛。 绑好才意识到眼前一片黑。 “啊,我忘记了,我看不见了。” 赫连曦见凤鸢这一股脑的模样,忍俊不禁,小心抓起凤鸢的手腕搁在自己手臂上。 “走吧,我给你领路。” 赫连曦一边领着路一边偷瞄着凤鸢。 这一段路他走的格外小心谨慎,每一步都又慢又稳,直到领着凤鸢到神树下。 “到了。”赫连曦在凤鸢耳边轻声说道。 他知道人的视线若是在黑暗里,听觉便会变得更加敏感,他怕稍微大声一点,便会吓到她。 说罢赫连曦便伸手解下凤鸢蒙在眼睛上的飘带。 凤鸢缓缓睁开眼向前方看去,神树在夜色里发着星星点点的光。 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惊叹道:“神树在夜里会发光?” “那些是夜萤。”赫连曦解释道。 “夜萤?是萤火虫吗?” 赫连曦摇头。 “不完全是,夜萤是依托神树树心而生的一种……树虫。” 凤鸢忍不住伸出手,一只夜萤轻巧的停在凤鸢指尖。 “神树上每一样东西都好神奇。”少女惊叹道。 指尖上的夜萤飞起停留在凤鸢鼻尖上,凤鸢鼻头微皱,垂眼看着鼻尖上闪着的光。 “怎么让它飞......“” 凤鸢还未问完,一股困意来袭,打起了呵气,眼睛渐渐闭上。 赫连曦赶忙接住睡过去的凤鸢,打横抱起。 “对不起,我想……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好好睡一觉。” 语毕,他便抱着凤鸢往南枝院走去。 赫连曦将凤鸢抱回寝室中,小心在床上放下,替她盖好被子,见她睡得深沉。 内心只道,希望自己归来时,一切问题都已迎刃而解。 夜灯下,赫连曦去案前坐下,铺纸研墨提笔,而凤鸢正睡得深沉。 * 第二日一早。 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寝室内,凤鸢睡的很沉,这是她在霖川这些天里,第一次睡了个好觉。 终于在窗外的阳光照射到身上时醒了过来,这一觉让她前所未有的舒畅,迷蒙睁开眼后,发现自己在屋内,坐了起身,努力回忆昨夜的情景。 喃喃道:“昨夜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凤鸢没想明白,起身下床,去到妆台边坐下。刚要去拿梳子,发现压在梳子下的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吾妻凤鸢】。笔迹刚劲有力。 凤鸢狐疑抽出信,将其展开。 【阿鸢,许是你背井离乡还未习惯霖川,这些日子似乎总是无法安然入睡,思来想去,才带你去看了夜萤,夜萤粉末有安睡之效,我已备下一些,愿你夜里不再惊梦。若吸入过多,会有昏睡假死之状,须尽快入水,切记。院中新种下一棵石榴树,我出门这段时日,烦劳你代为照料,愿我归来再见时,石榴花开,惊梦已过......】 凤鸢看着信,眼眶泛红 ------------ 第31章 回应 凤鸢出嫁前,永照王宫内。 纱帘飘荡的寝宫,凤垠与花娥一番刚经过云雨的模样,凤垠慵懒翻着一本霖川轶闻。 花娥躺在凤垠身边,用手指触碰着册子上的“霖川轶闻”几个字。 “这世间没良心的人都多得是,大殿下怎么会信,树会有心这种鬼话?” “本王这个父君一辈子没给过我什么,倒是被我找到这本册子,他从前与霖川主相交甚笃,这册子上记载霖川有棵护族神树,若是霖川主死于非命,神树枯竭,拥有上古之力的树心便能显现于世,本殿若是得了那树心,莫说东陆各族,整个天下都是本殿的.....” 花娥饶有兴趣地坐起身,兴奋的说道:“永照是你的,我就是永照的王后,天下是你的,那我是什么?” 凤垠扔下册子,将花娥压在身下。 “你自然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所以啊,本殿需要你随她嫁去霖川,杀了赫连曦,毁了神树,把树心拿回来......” * 今日。 霖川南枝院的庭院中,花娥装作担心的样子向着正在石榴树边浇水的银翘过去。 花娥对着银翘笑笑,问道:“”银翘,你可知少主为何突然出门了?是不是与我们公主生了什么嫌隙?“” 银翘摇头,又开口说道:“花娥姑娘别担心,少主与少夫人好着呢,南部水患,少主与鹜青出门治水去了。” 花娥听后虽然心中微怔,面上却随即调整出笑意。 “那就好。少主可有说何时回来?” 银翘想了想,回道:“估摸着……得两个月吧。” 花娥心中盘算起来,赫连曦不在,倒是正好给了我机会。 而后对银翘笑着:“好,你忙吧,我不打扰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 此时,凤鸢来到院中,见花娥刚与银翘说完话的样子,赶忙警惕上前。 紧张的问道:“银翘,花娥找你做什么?” 银翘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回道:“没什么,只是问了下少主为何出门了。” 凤鸢看着花娥的身影担忧的说道:“银翘,你还是与花娥保持些距离,尽量别与她多亲近。” “啊?花娥姑娘是少夫人您的陪嫁,人又漂亮又温柔,挺好的啊。” “她不算我的陪嫁,过阵子,我就让她回永照去了。” 银翘似懂非懂地点头,而后笑了起来,“那等花娥回永照了,我也会好好照顾少夫人您的。” 凤鸢见银翘笑得如此单纯,终于露出舒心的笑容。 “好,谢谢你。” 说罢便走向银翘身旁的石榴树,又问道:“少主……何时种的这棵石榴树?” “昨夜少夫人您睡下后,少主一个人来种的,还特地交代我今早不能扰了您的睡眠。” 凤鸢颇为动容地摸了摸树叶。 “少夫人您先回屋洗漱,少主还给您准备了旁的。” 凤鸢面露困惑之色,但也听话回了房间。 银翘将插着各类花卉的花瓶放下。 “少主说,少夫人您喜欢花,嘱咐我日日给您更换,让你见着花了就能舒心。” “哪里需要日日更换,这花一日又枯不了。”虽然嘴上好像在责备他,但是凤鸢的嘴角已经不自觉的上扬。 忽然见花瓶中有几支奇异没见过的花朵,好奇想要触碰上去。 “这是什么花,怎么没见过?” 银翘阻止。 “这是曼陀罗花,虽是无毒,直接触碰后却能让人十指麻痹,短时间内动弹不得。少夫人小心些。” 凤鸢看着曼陀罗若有所思。 “十指麻痹?” * 入夜。 插满花的花瓶中独独缺了原本显眼的曼陀罗。 凤鸢坐在桌前悠哉沏茶,花娥站在旁边,困惑地打量着凤鸢:“公主不是很讨厌我吗?今日怎会邀我来喝茶?” 凤鸢倒了杯茶,抬起眼眸,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你跟凤垠是如何联系的?” 花娥讶异于凤鸢的直接,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稳了稳心神,用一贯阴阳怪气的口气说道:“如今赫连曦出了远门,公主该做的事没做成,倒是有心情关心起别的来了。” 凤鸢没有理会花娥的嘲讽,瞥眼花娥拢着的手指,指甲上鲜红的蔻丹。 她站起身,拉起花娥的手。 “花娥,你这手可真好看,指甲上这蔻丹比我母后的更是好看。” 花娥揣测不透凤鸢的意图,想要将手抽回,凤鸢却紧紧拽着,紧锁花娥的眼睛。 “你想说什么?”花娥说话的片刻发现自己竟然难以动弹。 凤鸢轻声道:“你的手指此刻是不是既动弹不得,又如虫蚁啃噬般?” “你干了什么?!” 凤鸢抬起花娥的手指,似是故意般恐吓道:“咦?怎么好像还发黑了?” 花娥紧张低头,指尖果然开始呈现暗黑色。 凤鸢松开手。 “放心,我要你的命没什么用。我不过是想确保我父君、母后安然,希望你帮我告诉凤垠……这里尽在你的掌握之中。” 花娥嘴硬道:“我是大殿下的人,你觉得我会听你的?” 凤鸢不慌不忙倒起茶来:“你这蔻丹涂了快一个时辰吧,若是半炷香内没有解药,你只能砍了自己的手,保全性命了。” 花娥看着自己的手指愈发暗黑,指尖也愈发难以蜷缩,怨恨瞥眼悠哉倒茶的凤鸢,努力抬手倒唇边,吹起一个特殊的哨声。 很快,一只乌鸦飞来,停在窗边。 “原来是渡鸦,怪不得凤垠会在宫里养它,竟然跟你来霖川了。” 花娥狠狠道:“你说的我会照做,解药呢?” 凤鸢将倒好的茶递送到花娥面前。 花娥狐疑看着凤鸢手中的茶。 凤鸢自行喝下,安然无恙,又倒了杯花娥。 花娥这才接过,一口喝下,喝完便扔下杯子,转身要离开。 “等一下。”凤鸢又唤住她。 花娥不服气地站定。 “花娥,这里是霖川,只有你和我两个外族人,而我是霖川少夫人,但凡我想,你吃的、用的、碰的,随时能要了你的命,我警告你,少动旁的心思。” 花娥侧回头斜眼凤鸢后离开。 凤鸢暂时松口气,又喝下一杯茶。 * 白云浮动,天空湛蓝,神树树荫下,凤鸢靠躺在在神树树干上。 也不知乌韭将军有否收到自己的信? 赫连曦以及南枝苑上上下下如此呵护自己,断然不能再为了自己的亲人让凤垠践踏了这片大地。等赫连曦回来,自己便与他坦白一切,离开霖川,若是真救不了父君母后,大不了与他们同生共死...... 一阵风起,树叶哗哗作响。 凤鸢仰起头往枝繁叶茂的树上看,树杈上似有一个鸟窝摇摇欲坠。 眼见鸟窝便要掉下,凤鸢赶紧起身,撩起裙摆,兜起来,往着鸟窝要掉下的位置去。 鸟窝稳稳当当落在凤鸢兜起的裙摆中。 凤鸢松了口气,小心拿起鸟窝,发现窝中还有一只鸟蛋。 “幸好接住了。” 凤鸢将鸟窝捧在怀里,仰着头绕着神树走动。 随着凤鸢绕树走动,转场凤鸢已经爬到树干上,小心翼翼将鸟窝放回原先树杈的位置。 鸟窝刚放好,树下传来银翘急促的声音:“少夫人,少夫人,有您的信,永照来的......” 凤鸢向下看去,银翘正喘着气站在树下,手里挥着一封信。 “我的信?” 银翘还未喘匀气,却急着说道:“少夫人……您等着……我想办法帮您把信送上去……” 说罢她便低头四处寻找上树的办法时,凤鸢已经到银翘身后。 “银翘,信给我的吧。” 银翘惊讶回头,边问边将信给凤鸢:“少夫人,您怎么下来的?” 凤鸢边回答边拆着信封,信封背面以蜜蜡封边,“自然是爬梯子啊。” 随后又有些困惑的问道:“银翘,不是说霖川与永照通信,最快也得一个月,怎么这么快?” “少主知道您心系家中,特地传令所有驿站,专人单独护送您的信,若是来自永照的,第一时间给您送过来。” 凤鸢会意,嘴角扬起,手上动作不停,将信展开。 【公主安心,末将已率亲兵赶回王宫,待内乱平定,必及时报之。乌韭。】 凤鸢对突如其来的准备毫无准备,喜极而泣,惊呼道:“是乌韭将军的笔迹!” 银翘见她落泪,焦急的问道:“少夫人,您怎么了,怎么哭了?” 凤鸢抬眼,含泪笑起来。 “银翘,我的好朋友收到我的信了!走,我们回南枝苑!” ------------ 第32章 神树遇险 凤鸢与银翘回到南枝院,一同插着花,凤鸢眉头舒展,心情舒畅不少。 “少夫人,永照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银翘问道。 凤鸢想了想说道:“”永照与霖川是个截然不同的地方,等日后有机会了,我带你去。” “真的吗?” 凤鸢用力的点头回道:“自然是真的。” 屋内,凤鸢与银翘有说有笑,而此时屋外走廊边,花娥正透过窗户看着屋内带着笑意的凤鸢。 看来她早已不是永照公主,而是霖川少夫人了,再待下去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花娥转身离开。 屋内,凤鸢插着花,银翘却皱起了眉头,忽然问道:“”少夫人,花娥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大好啊?好些日子没见到她了。” 凤鸢却不以为意:“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有一回她问我如何出霖川,我去她屋中找她,给她路线,她生了好大的气,我头一回见她发脾气。” 凤鸢掩饰道:“哦,兴许是前阵子我训斥过她,她闹性子想早点离开。” 银翘点点头。 “怪不得她屋子里好多酒,原来是被少夫人训斥过,心中不悦才借酒消愁。” 凤鸢剪着花枝,心头却困惑起来。 好多酒?明明记着她是一口酒都喝不得的...... “少夫人,今日上巳节,椿婆婆说您也得与族人一同去祓禊祛灾的。” 凤鸢带着一丝忧虑,点了点头。 “好。” 转眼便到了日落时分,天气阴沉沉。 花娥神色匆匆的从南枝院的后院离开,手上似乎提着什么东西。 凤鸢在屋内的一直透过窗户观察着花娥,她见状,忙跟一旁的银翘说道:“银翘,你现在去找椿婆婆,就说我身子不舒服,今天的祈福就不参加。” 银翘面露难色道:“可是……今天是……” 她话还没说完,凤鸢便匆匆往屋外跑去。 凤鸢跟着花娥到了连理两树前,树下满地的落叶,花娥将手中装满酒的木桶从一棵神树后出现,往树干上浇着酒,而后掏出了一个火折子,径直扔向落叶,而后得意地看着神树喃喃道:“烧吧,烧完了,我就能回永照了。” 一时间,包裹着神树的落叶开始起火燃烧。 凤鸢匆匆赶来,见火光起,惊得面目抽搐,怒斥道:“你这个疯子!” 她立即赶往神树下,看火势已经燃烧到其中一棵树的树干上。 大喊道:“你为何要烧树?!” 凤鸢脱下衣物,拼命拍打树干上燃烧的火。 花娥嚣张地冷眼旁观:“公主,竟然被你发现了,不过没关系,我看你有什么本事把火扑了。” 地上的树叶还在烧着,神树树干上的火虽不大,凤鸢前后奔波,想尽办法,却仍难以扑灭。 凤鸢绝望大喊出声:“椿婆婆!” 椿婆婆正与银翘匆匆回南枝苑,椿婆婆边走边责怪银翘:“这么重要的日子,少夫人怎能不去?” 银翘委屈的说道:“可是少夫人说她身子不舒服......” “身子不舒服不入水就是,祈福总是要参加的。” 椿婆婆正要往屋里走着,忽而停住脚步,闭上眼睛,静听周遭的声音。 “椿婆婆,您怎么了?” 椿婆婆睁开眼。 “不好,神树出事了。” 椿婆婆赶紧转身往外走,银翘跟上。 凤鸢手上已经有明显的烧伤痕迹,火在燃烧,凤鸢在绝望中流下眼泪。 花娥嘲笑道:“公主,你是永照人,何必为霖川的破树如此不要命。” 凤鸢愤恨的看向花娥:“我一定会杀了你!” 凤鸢继续全力扑着火。 然此时,天空雷电起,紧接着下起雨,凤鸢扑着火感受到雨丝,仰头望天伸出手,雨水滴在掌心,欣喜道:“下雨了!” 花娥脸色一沉。 神树外不远处,传来一众族人闹哄哄的声音,众族人向着火的神树跑来。 银翘和椿婆婆喊着:“少夫人,少夫人。” 花娥看着即将到来的众族人,面色大变。 “可恶。” 花娥见形势不妙,来不及再做思考,只能赶紧不服气地赶紧逃跑。 树干上的火渐渐熄灭,凤鸢这才让自己松懈下来,伸手怜惜地摸着树干。 “……幸好……” 凤鸢失去力气,手掌顺着树干滑下,整个人瘫倒在地,摊开的右手手掌上竟然出现“结印”的纹理,纹理形成一棵树的模样后消失。 银翘和椿婆婆向凤鸢赶过去搀扶着凤鸢。 雨一边下着,赶到的众族人,拎着水桶赶紧灭火。 凤鸢被众人带回南枝院,她缓过来一些,斜倚靠在床上,椿婆婆给凤鸢手上的烧伤上着药,凤鸢因疼痛发出“咝”声。 椿婆婆心疼道:“少夫人,我再轻一点。” 凤鸢勉强微笑道:“没事。” 银翘在旁打下手,将纱布给椿婆婆。 “快入夏了,雷电多,就是容易着火,幸亏少夫人及时发现了。” 凤鸢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椿婆婆宽慰道:“这点火伤不到神树,神树经历的可比这多多了。”她顿了顿,怜惜道:“就是伤了少夫人。” 银翘看凤鸢包了纱布的手,笑着蹲在凤鸢面前:“少夫人,您让花娥回去了,少主又还没回来,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您的手,我喂您吃饭,我帮您洗澡,我给您……挠痒痒……” 凤鸢看着银翘的样子露出歉疚又暖心的笑,椿婆婆也跟着笑起来。 庭院中忽然响起嘈杂的声音。 “少夫人,椿婆婆......” 银翘好奇起身,“我去看看,好像有人来了。” 椿婆婆也道:“我随你一起去看看。” 银翘与椿婆婆走出。 庭院中,有男有女的几个族人进来,手里不是拎着肉,就是提着一篮子的草药、果子等。 族人热情将东西塞到银翘和椿婆婆手中。 “银翘,你让少夫人涂这个药,绝对不留疤。” “椿婆婆,听说少夫人喜欢吃这个,我们家多,不够我再送过来。” “还有这个......” 屋中,凤鸢透过窗户看到庭院中的景象,别过头,流下歉疚的眼泪。 经此一事,凤鸢心头发沉,待伤好了些她便独自来到霖川的溪水河畔,星月倒映水中,水面粼粼,河畔倒映着凤鸢孤单的影子。 按正常时间推算,乌韭将军应该已经回到了宫中。若一切顺利,再过一阵子自己应该就能收到他的信了。 凤鸢叹了口气,起身沿着河畔走,走着却看到前方躺着一个人。 她放慢了脚步,小心上前。 那人面朝下趴在地上,看身形是个姑娘。 凤鸢望了望周遭,也没其他的人,只能蹲下,将此人翻了个身。 那女子脸上带着伤,唇色发白,身着永照骑兵服饰,衣物破损不堪,身上带着血。 “永照的骑兵?” ------------ 第33章 相思 南枝院凤鸢寝室内。 被救的女子昏迷不醒躺在床上,衣着上和脸上还带着血迹。 椿婆婆给她服下一片黄芪后起身。 凤鸢担忧的问道:“椿婆婆,这位姑娘怎么样了?” 椿婆婆看了看床上的女子,叹了口气说道:“她伤得很重,眼下我虽想办法吊住了一口气,但恐怕也撑不了几日。” 凤鸢怜惜地看着女子奄奄一息的样子,忽而想到什么,赶忙去找出树魄拿给椿婆婆。 “椿婆婆,这个能不能救她?” 椿婆婆惊讶看着树魄,再抬头问道:“少夫人,您怎么会有神树树魄?” “少主出门前留下的。” 赫连曦离开前的一日,凤鸢放下赫连曦写给自己的信,抹掉快流下的眼泪,瞥眼妆台上,一个方形锦盒下压着一张纸条。 凤鸢抽出纸条。 【若遇险境,性命攸关之际,可用盒中之物。】 凤鸢打开锦盒,盒中是琥珀状的树魄。 椿婆婆给女子喂下药后,再检查了一遍女子的脉搏。 凤鸢关切道:“椿婆婆,她脱险了吗?” 椿婆婆点点头说道:“少夫人放心,这姑娘过两三日便能醒了。” 凤鸢松了口气,“那就好。” * 又过了几日,凤鸢这些时日每天都等在廊亭下,焦急望着不远处。 今日亦是如此,凤鸢独自站在廊亭前喃喃道:“也不知今日会不会有驿使来送信?” 银翘寻找着过来,“少夫人,你果然在这里。” 凤鸢见银翘找来,赶忙上前询问:“怎么了?是不是有我的信?” 银翘摇头道:“还没有。我是来告诉您,您救回来的那位姑娘醒了。” 凤鸢听后莞尔一笑,也算是好消息,她欣喜道:“好!我去看看她!” 说罢往屋中走去。 凤鸢回到屋中,女子一见凤鸢,立即行礼道谢。 “琴桑谢少夫人救命之恩。” 凤鸢赶紧阻止,扶起琴桑,“快起来,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呢。” 她扶琴桑坐下。 又问道:“我看你的衣着是永照的兵服,你是永照人吧?” 琴桑点点头。 凤鸢开心的说道:“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故乡之人。” 琴桑面露惊讶道:“少夫人难道也是永照人?” “我是永照公主,嫁到霖川也没多久。无本族人领路,外族人根本进不了霖川,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穿着那身兵服,又满身是伤的到了霖川?” 琴桑眼底一下子显露出悲伤。 “听说大殿下要建一支自己的军队,但凡男子不论老幼,全被抓去充军,我父兄早就死在战场,家中只剩一个十二岁的阿弟,我跟着兄长习过武,本想打扮成男子代替阿弟,没想到我们姐弟俩竟然又在军中相遇,他还是被抓去了......” “你阿弟他......”凤鸢不忍继续问下去。 “我阿弟死了。” 凤鸢歉疚道:“……对不起。” 琴桑语气里满是哀伤:“我阿弟若是为了守城牺牲,那也是死得其所,可偏是与同族人自相残杀。” 凤鸢瞬间困惑不明,“这是何意?” “听说大殿下的这支军队是用来阻挠护国大将军乌韭归城的,我一介草民不知宫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乌韭将军要率军从边塞回来。两军交战,大殿下溃败而退,我阿弟死了,我受了伤,一路南下,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记得落入河道,醒来就在这里了......” 凤鸢听完琴桑的话,心中揣摩起来。 难道乌韭将军已经解决了一切? 银翘拿着信匆匆进来,兴奋道:“少夫人,刚刚有您的信送来了。” 蹙眉思索中的凤鸢万万没想到突然而来的信件。 凤鸢愣了一下才接过信,似有预感地将信拆开,越往下看,激动之情愈发强烈,忍不住捂住了嘴。 银翘和琴桑同时好奇凤鸢表情。 “少夫人,您怎么了?” 凤鸢因突如其来喜讯的惊喜不已,抓住琴桑的手说道:“琴桑!谢谢你!谢谢你来到霖川!银翘,谢谢你,乌韭将军给我回信了!所有的事都解决了!!” 银翘莫名的问道:“乌韭……将军……?是谁啊?” 凤鸢来不及回答,只是激动地拥抱银翘和琴桑,银翘虽莫名,还是笑着和凤鸢拥抱在一起。 * 自从得到乌韭将军的信后,凤鸢每天的心情都如同这霖川的天色,一片晴朗。 这一日,凤鸢正给石榴树浇着水,琴桑在一旁说了些什么,凤鸢转而惊讶的看向琴桑。 “你要走了?你的身子还没养好呢。” 琴桑回道:“嗯。承蒙少夫人相救,银翘悉心照料,我身子已无大碍,也该来道别了。” 琴桑取出一个帕子,帕子里包着个玉镯。 “我身上只有这个玉镯,不值什么钱,只能聊表心意,多谢少夫人救命之恩。” 凤鸢放下水舀,将玉镯推还给琴桑。 “我万万收不了你的东西,真正救你性命的是少主,若不是他留下了珍贵的药材,我做的也只是将你从河边带回来。” 琴桑抬头见银翘正捧着一大束花回来,表情颇有些惋惜。 “我听银翘说,少主出远门还惦记着让她每日给少夫人准备鲜花,想来少主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可惜没机会向他当面道谢了。” 凤鸢顺着琴桑视线,看着银翘手中那一大捧的花束,仿佛看到赫连曦笑着捧着那一大束花回到庭院的样子。 银翘捧着花到凤鸢面前,甜甜道:“少夫人,这是今日的花,我给您送进屋里去。” 凤鸢看着花,唇角泛起笑意。 “给我吧,我自己拿进屋里去。” 凤鸢从银翘手中接过花,捧在身前,转身往屋中去,一边走脑海竟一边浮现她与赫连曦二人过往的画面。 她初到霖川,靠岸下雨,赫连曦意外出现给她撑伞。 大婚当日的寝室中,赫连曦主动去到卧榻边睡下。 神树下,赫连曦带着凤鸢看夜萤。 凤鸢捧着花,原本微微的笑意变成了咧开了嘴角的甜笑,凤鸢回头看站在石榴树边的琴桑和银翘。 “银翘、琴桑,别愣着了,一起进来帮我吧。” 三人进到房内,凤鸢始终微笑着插着花,琴桑与银翘两人在旁帮忙拿着花枝。 凤鸢看了看花瓶中的鲜花问道:“银翘,少主什么时候回来?” 银翘掐指算了算日子,而后回道:“应该是快了。” 琴桑将一枝花递给凤鸢。 凤鸢会意,说道:“琴桑,你不是想当面向少主道谢吗?别走了,跟我一起等他吧,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凤鸢将花插好,捧起花瓶看着,笑容不止在嘴边,眼里也是止不住的笑意。 自此以后,凤鸢便日思夜想盼着赫连曦归来。 白天,庭院里,凤鸢一边给石榴树浇水一边摸着树叶说着话。 “你快点开花,你开花了,他就回来了。” 入夜,凤鸢在走廊翘首以待张望庭院门口,一见银翘回来,凤鸢赶紧上前。 “银翘,不是说少主已经返程了吗?今夜会到吗?” 白天,寝室内,凤鸢从床边一步一步,脚并着脚,走向卧榻,每一步口中都是期盼。 “他今日回来,明日回来,今日回来......” 眼见快到卧榻边,凤鸢的脚步落下是“明日回来。 凤鸢一阵失落。 “好吧,再等一等吧,明日就回来了。” 银翘进入屋中,寻找着凤鸢:“少夫人?” 凤鸢失落地从屏风后的卧榻走出,低声道:“我在这里。” 银翘欢喜上前说道:“少夫人!少主回来了!” 凤鸢还没反应过来,淡淡地应了一声。 “哦,知道了......” 她忽然惊觉,抬头看银翘,眼神中再次求证,银翘笑着点头。 “少主到哪里了?” “快到岸了......” “我去接少主回来!”凤鸢立即笑着跑出屋子。 ------------ 第34章 石榴花开 凤鸢提着裙摆从屋中跑到庭院,又从庭院跑出,跑进竹林小路,出了竹林,经过树林边,跑往河边去。 她跑出的每一步裙摆都随着身体摆动,似她这一刻飞扬的心。 河中央,赫连曦正与鹜青站在船边。 赫连曦担忧道:“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收到乌韭的回信,只有信收到了,她才算心安。” 鹜青回道:“您号令了各部族的驿使们每个驿站都不得停留,估摸着收到好些日子了。” 赫连曦轻声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她过得如何。” 鹜青望向岸边,似是看到什么。 “少主,您看岸边有一个人,好像在朝我们招手。” 赫连曦顺着鹜青的视线看过去,有一个姑娘正全力往河畔跑来。 他仔细一看道:“凤鸢?” 鹜青也道:“好像真的是少夫人。” 岸上,凤鸢向河畔跑来。 船快至岸边,赫连曦迫不及待地踏着船头,脚点水面,飞身下船往凤鸢的方向去。 赫连曦到了凤鸢面前,凤鸢这才喘着气停下。 “赫……赫连曦……” 赫连曦措手不及听到凤鸢直呼自己的名字忙问道:“你叫我什么?” “赫连曦。”凤鸢又唤了一遍。 赫连曦听清楚后,心底欢喜,却又因担心抑制住,“你这么急着跑来找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凤鸢摇摇头,尽力调整还喘着的气息,凝视着赫连曦的双目,一字一字的说着话。 “我听说你今天回来了,我很开心,想来接你回去。” 赫连曦望着凤鸢仰头看自己带着笑意的脸,愣了会儿,忍俊不禁。 此时,鹜青背着包袱跑过来。 鹜青问道:“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还未等凤鸢回答,赫连曦已经主动炫耀道:“她来接我。” 鹜青有些意外道:“啊?” 凤鸢点点头表示肯定,而后继续兴奋补充。 “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赫连曦我不回永照了,我要长长久久地留在霖川……我们回家吧!” 凤鸢表现出自来到霖川后头一次的松弛自在,说罢,似是有些害羞般,转身欢快往回跑去。 赫连曦看着凤鸢的身影,还在揣摩。 回家?她这是突然怎么了? 鹜青在一旁提醒道:“少主,别愣着了,少夫人叫你回家。” 赫连曦这才回过神,窃喜道:“好!回家!” 二人赶紧跟上凤鸢的脚步。 凤鸢与赫连曦并肩回到院中,虽没多少言语,但两人之间却流动着不可言喻的欢喜。 鹜青不远不近的跟在二人身后。 凤鸢忽而停下脚步,赫连曦好奇的跟着停下,问道:“怎么了?” “石榴花开了。” 赫连曦随着凤鸢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石榴树上了盛开了朵朵鲜翠欲滴的石榴花。 凤鸢回头看向赫连曦。 “我去找你的时候还没开,你回来了就开花了。” “嗯,我承诺过,石榴花开就回来的。” 天边夕阳一抹绯红。 二人眼波流转,看着对方的眼神如石榴树旁那水池里波动的水。 银翘来到庭院,一见赫连曦回来,刚要上前,鹜青赶紧眼神示意,二人偷笑着蹑手蹑脚离开。 片刻后,赫连曦走到石榴树前折下一枝。 凤鸢不解道:“诶,你折它做什么?” 赫连曦递送到凤鸢面前,“按霖川习俗,在五月开的第一枝石榴花是要送出去的。” 凤鸢接过回道:“哦,原来是这样。” 赫连曦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说道:“我有点事,先回屋了。” 随后一脸笑意的往屋中走去,凤鸢看着赫连曦离去的背影,心情也是极好,将石榴花闻了又闻。 * 夜色深沉。 赫连曦与凤鸢坐在桌前各自喝着茶水,银翘将用完餐的餐盘收走。 “少主,少夫人,早些休息。”银翘的语气有些偷笑的意味。 二人自然也捕捉到了这细节,尴尬看一眼,视线对上,又迅速收回。 赫连曦先开了口。 “听说神树遭雷击失了火,你为救神树受了伤,伤怎么样了?” “没事,一点皮外伤,早就好了。”凤鸢虽是正常回答,可却不敢看赫连曦的眼睛。 赫连曦又关切道:“有留疤吗?若是有疤,族里有祛疤的方子,我去拿来给你。” “你放心,也没有。而且族人已经给我拿过了……” 屋外虫鸣阵阵,二人又不知该说什么,赫连曦又喝了口水。 犹豫的开口道:“那……早些休息吧。” “好。” 赫连曦起身往卧榻边走去,凤鸢也跟着起身往床边走去。 凤鸢走出两步忽然转身唤道:“赫连曦。” 赫连曦立即停下脚步转身。 “我在。” 凤鸢指了指屋里摆放的花,轻声道:“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 得到了认可赫连曦也很高兴,轻快回道:“喜欢就好。” 凤鸢点点头,刚要回身继续往床边去,赫连曦又叫住她:“等一下。” 凤鸢停下,看着赫连曦来到身边,也问道:“怎么了?” 赫连曦指指凤鸢头上。 “这里,有花瓣。” 凤鸢伸手摸了摸头上,却还是没碰到。 “往后一些。” 凤鸢再摸,还是没摸到,赫连曦去到凤鸢身前。 嗓音低沉道:“要么,我来?” 凤鸢默认,轻低头,赫连曦抬手去拿下凤鸢头上的花瓣,花瓣捏在赫连曦指尖。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去的。”凤鸢想拿走花瓣,指尖却与赫连曦的手指相碰,触碰瞬间,二人同时抬眼看对方,但谁都未将手缩回。 赫连曦的手轻覆上凤鸢的手,凤鸢虽然害羞,但也未缩回。 赫连曦见她不抗拒,便继续往凤鸢身前进一步,看着她如花瓣一般的软唇,微微侧头,想要一品芳泽…… 凤鸢也闭上眼睛,二人越靠越近…… 忽然,门外响起鹜青的敲门声。 “少主,您休息了吗?” 赫连曦顿时板正身子,凤鸢也羞涩地睁开眼,背转身去。 赫连曦面露尴尬的去开门,没好气的说道:“这么晚,什么事?!” “少夫人救回来的那位琴桑姑娘想见您。” 赫连曦想起确实是有这事,只是自己一心只想陪着凤鸢才耽搁了…… 于是赶紧说道:“好,我马上去。” 赫连曦带着凤鸢大步出了屋,琴桑已经候在庭院的走廊中了。 琴桑见凤鸢和赫连曦走来,便拱手行礼道:“琴桑听少夫人说,是少主留下的树魄救了我的命,如此珍贵药材用在我一个外族人,他日少主少夫人有需琴桑之处,琴桑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赫连曦回道:“药材再珍贵也是用来救人的,你不必记挂在心中,安心养伤就行。” 琴桑颔首道:“得少夫人收留,我已在南枝苑打扰多时了,深夜叨扰,特来辞行。” 凤鸢担心的说道:“可你家中已无亲人,你一个姑娘家能去哪儿?往后的生计都有着落了吗?” “走一步看一步吧,总归有去处的。” 凤鸢想了想,回头看向赫连曦问道:“赫连曦,我能将琴桑留在南枝苑吗?” “自是可以。”赫连曦没有半点犹豫。 “可少夫人,我是外族人......”琴桑有些惊讶,但又怕凤鸢忘了此事。 赫连曦走到两人跟前。 “哪有什么外族、本族的,你若无别处可去,在霖川又待得惯,不如就留下,陪在少夫人身边也是好的。” 凤鸢期待着歪头看琴桑,问道:“可以吗?” 琴桑再次行礼。 “琴桑谢少主少夫人收留之恩。” 凤鸢欣喜不已,甜笑着与赫连曦对视。 ------------ 第35章 你的甜味 凤鸢摆弄着花瓶里带枝条的石榴花,银翘端着早点进来。 “少夫人,少主让我告诉您,族里有些事,他出门早,就不陪您吃早点了。” “好。” 银翘将早点放下。 凤鸢看了看眼前的石榴花,好奇的问道:“银翘,五月开的第一枝石榴花为何要折下来送出去?” 银翘笑着解释:“在霖川,石榴树一年会开三次花,但只有五月开的花会结果,六月七月的那两次只开花不结果实,被称之为谎花。所以少主送您五月的石榴花意思就是希望与您......” 银翘别有意味地看着凤鸢。 凤鸢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从花瓶里拿出石榴花往外去。 “少夫人,你拿着花要去哪里?” 凤鸢边跑边说:“我不能让五月的石榴花就这么枯了。” 银翘赶紧跟上。 凤鸢跑到廊亭下的石桌上将石榴花放下,又跑回屋里抱出一堆工具。 她坐定在石桌前,撸起袖子,似是一副准备大干一番的模样。 银翘和琴桑在旁围观。 银翘有些好奇的问道:“少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凤鸢拿起花枝说道:“石榴花的色泽如此特别,做出来的胭脂一定好看。” “还能做胭脂?”银翘有些诧异。 “当然!我教你做胭脂。” 琴桑好奇探头。 凤鸢注意到,问道:“琴桑,你要不要学?” 琴桑面露尴尬,连连摆手道:“胭脂不适合我,我还是练剑吧。” 银翘在一旁关切的说道:“琴桑,你的身体刚恢复,不能多动,你别练剑了。” 琴桑却退到一边“嚯嚯的”耍了几下剑,而后证明道:“没事,你们看,我身体都好了。” 凤鸢与银翘不再与她争辩,只是嬉笑着继续做胭脂,琴桑一边练剑又一边偷看。 凤鸢发现琴桑偷看,向银翘示意,银翘会意,二人一起故意将手上沾上胭脂粉末。 银翘喊了一声:“琴桑。” 琴桑放下剑走过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凤鸢与银翘对视一眼,嬉笑着故意将胭脂粉末去抹到琴桑脸上,琴桑赶紧躲,三个姑娘的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院子。 * 赫连曦巡视着集市,看着集市中售卖物资的淳朴族人,心中隐忧叹气。 鹜青忙问:“少主这是怎么了?” “这一趟出门,去到了永照边塞之地,见识到了他们的精兵强将、刀枪剑戟,一想到永照士兵身穿坚甲、头枕兵器......” 赫连曦再次叹气。 鹜青同样担忧:“不知只是永照如此,还是东陆外族皆如是。” “霖川入界口虽是有机关屏障,只能出不能进。可多年前朔云大君意外流落霖川,这一回琴桑又是顺着水流而下,鹜青,自今日起,不光是入界口,各水域也多加强防御。” “是。” 二人边说边走,忽而偶遇一首饰摊主在叫卖:“簪子,耳环!走过路过都来试试吧!” 赫连曦在首饰摊位前停下了脚步。 * 夜色缓缓。 凤鸢见天色已晚,赫连曦却还没归来,便准备到门口等候,她刚走到门口,赫连曦便与鹜青回到了庭院。 “西部各族你也通知到......”赫连曦正说着什么,凤鸢欣喜上前迎接道:“你回来啦!” 赫连曦上下打量,发现凤鸢精心打扮过的模样。 “你今日......” 银翘偷笑着,故意捂着嘴,说的话却所有人都听到,“少夫人特意用少主您给的石榴花做了胭脂,刚刚试了一下。” 琴桑也补充道:“还换了好看的新衣服。” 凤鸢嗔怪般的回头看了一眼银翘和琴桑。 赫连曦抿嘴偷笑,而后开口道:“阿鸢,现在要不要出去走走?” “嗯,好。” 赫连曦与凤鸢会心一笑,两人一同走出。 鹜青看着二人又出了院,却很是莫名道:“少主,您不是要赶回来吃饭的吗?您不吃啦?少主......” 银翘摇头叹气:“鹜青,作为少主的护卫,武艺再高是没有用的,您还要学会察言观色。” 鹜青困惑的挠了挠头说道:“少主与我说的就是赶回来吃饭啊?” 琴桑和银翘互看一眼,摇摇头往屋里去。 * 二人缓步走到霖川的溪边,这里果然还是如此热闹。 溪边燃着的篝火堆,凤鸢头上簪花,与赫连曦皆穿着简单随意的便装与众族人围坐一团,观看两组人玩抢花游戏。 获胜的阿娜到二人面前邀请凤鸢。 “少夫人,要不要与我竞技一把?” 凤鸢指了指自己,“我?” 阿娜点头,凤鸢看向赫连曦。 赫连曦回道:“赢了的姑娘可以挑选自己下一轮的竞技对手。” 凤鸢想了想,大方点头,与第一次到来时截然不同的豁达爽朗。 “好,比就比!” 凤鸢起身到篝火中央,众族人起哄。 “少主!少主!少主!” 凤鸢这会儿倒有些不好意思,回头看赫连曦。赫连曦笑着起身,到凤鸢面前蹲下,拍拍肩膀,示意坐到自己的肩上。 赫连曦见凤鸢愣着,拉起凤鸢的手腕,利落将凤鸢拉坐到肩上。 “坐稳喽。”赫连曦抓着凤鸢手腕稳当当站起身。 族人们起哄加油。 “少夫人加油。” “阿娜,你可没输过。” 凤鸢坐在赫连曦肩膀上,与阿娜抢夺对方头上簪着的花。 她欢笑着沉浸在竞技中,而身下的赫连曦肩上虽然负了凤鸢,但仍是能灵活移动。 几个回合下来,凤鸢率先抢下阿娜头上的花。 周遭的族人一阵欢呼声。 凤鸢兴奋地高高举起手中的花挥动:“我赢啦。” 赫连曦满面笑容,将凤鸢背在肩上转,凤鸢在篝火的照映下笑得开怀。 两个人疯够了,便寻了个干净地方两个人坐下休息,二人坐在篝火堆边,相视一笑。 此时有族人又起哄道:“少主,少夫人,要不要再比一次。” 凤鸢连连摆手,而后悄悄拉了拉赫连曦的衣服。 “怎么了?”赫连曦温柔的问道。 凤鸢歪头在赫连曦耳边小声说道:“我们快走吧,不然又要拉我们上去了。” “好。” 赫连曦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握住凤鸢的手,凤鸢看被牵着的手愣住。 赫连曦对着她使了个眼色,又轻声说道:“走吧。” 凤鸢会心一笑,赫连曦拉起凤鸢,两人逃离。 篝火堆依旧热闹欢笑,远处,赫连曦拉着凤鸢往别的方向去。 凤鸢带着赫连曦跑到神树下。 “为什么要来神树这里?”赫连曦问道。 凤鸢蹲下,从满地的落叶堆下挖出一小壶酒,“椿婆婆说石榴酒在这里放一段时间会更香甜。” “你什么时候放的?” “等着你回来的时候放的,一直没机会取出来。” 赫连曦将地面的落叶铺好,拍拍地面。 “喝一点?” 凤鸢点点头,在赫连曦身边坐下,拧开壶塞。 “没有酒杯。”赫连曦看看周遭说道。 凤鸢爽快道:“不用酒杯!”她仰头直接拿起酒壶喝起来。 赫连曦些许讶异后又宠溺笑笑。 凤鸢喝完感叹:“果然比以前更甜了。” 她将酒壶递给赫连曦,赫连曦接过喝了几口后,看着酒壶惋惜。 “可惜,我尝不出味道,不知道甜是什么。” 凤鸢思忖片刻说道:“甜就是......” 赫连曦忽然想起什么,“我有东西给你,手给我。” 他取出一样东西攥在手心。 凤鸢伸出手,赫连曦的手在凤鸢掌心松开。 一对剔透的石榴粒式样的耳环出现在凤鸢手上。 “你好像挺喜欢石榴,石榴花、石榴果,石榴酒,我在市集看到,觉着你可能会喜欢。” 凤鸢仔细看看手心中精巧的耳饰,发自内心的说道:“嗯,喜欢。” “我帮你戴?” 凤鸢点点头。 赫连曦从凤鸢手上拿走一只,手刚触碰到凤鸢的耳垂,凤鸢身体微颤,别过了头,他将耳环轻轻串入凤鸢耳洞。 “好看。”赫连曦夸赞道。 凤鸢对上赫连曦看自己的眼神,拿过酒壶猛,似要给自己打气般地喝了一大口。 “喝慢点。” 凤鸢放下酒壶,嘴巴上还有刚喝过的石榴酒的红色痕迹,紧盯着赫连曦鼓起勇气道:“你想不想知道甜是什么味道?” “是什么?” 凤鸢猝不及防亲上赫连曦。赫连曦毫无准备。她轻点一下,羞得赶紧松开,低下了头。 赫连曦先是错愕,看着眼前的女子羞得不敢抬头的样子,不自觉地回味着甜笑出来。 “阿鸢。” 凤鸢抬头应道:“嗯?” “很甜。”赫连曦的脸上幸福满溢。 他说罢,在凤鸢还未反应过来前,揽住她的后脑勺,将其拉到自己面前,狠狠吻了上去。 ------------ 第36章 落英缤纷 赫连曦在凤鸢还未反应过来前,揽住凤鸢的后脑勺,将其拉到自己面前,亲了上去。 赫连曦的亲吻却不似凤鸢刚刚的蜻蜓点水,而是辗转的深吻。 他许久才松开,再与凤鸢贴着额头,凤鸢面颊绯红,喘着气,两人都禁不住地笑起,继而继续亲吻,愈吻愈发浓烈,不可分开。 树下,凤鸢躺在满地的落叶上,心口紧张地起伏,赫连曦微微喘着气,用低沉的声音询问。 “要回去吗?” 凤鸢摇了摇头。 男人俯身,亲吻着戴着耳环的耳垂,凤鸢的手紧紧地抓起一把落叶,指尖泛红,赫连曦沿着她的耳垂一直亲吻到凤鸢褪去衣物的肩膀…… 神树上树叶纷纷落下,遮挡住树下的一双碧人,唯见落叶缝隙中两人交缠着白皙光洁的双腿。 …… 天光微亮,满地落地上还有一两件衣服的外衫。 赫连曦抱着凤鸢靠在神树边,二人的身下垫着衣服。 他的额头以及微敞开的水衣心口还沁着汗,仰头靠在树干上喘着气,青筋可见的仰起的脖子上也是涔涔的汗。 凤鸢听着赫连曦的气息声,抬起手去摸赫连曦的脸。 赫连曦抓住凤鸢乱摸的手,十指交扣压到身前,轻声问道:“怎么了?” 凤鸢嘟囔道:“好像丢了一只耳环,我没找到。” 赫连曦摸了摸凤鸢的耳垂,果然少了一只。 “等天透亮了我帮你找,肯定能找到的。” 赫连曦仰头望望树枝上,“天快亮了,要不要上去看日出?” 凤鸢兴奋的点头道:“要。” 她坐正身子捋起披散的头发,随手捡了根地上的树枝做簪子簪住头发。 赫连曦揽着凤鸢的肩膀二人并肩坐在同一枝树枝上,二人眺望着远方。 太阳跃起,清晨的微风拂在凤鸢脸上,凤鸢闭目享受着,发丝轻轻飘动。 赫连曦看着凤鸢的脸,以及头发上的树枝簪子,满眼爱意地笑着。 凤鸢睁开眼看赫连曦看着自己,也笑起来。“阿曦,我很喜欢霖川,也很喜欢你。” 赫连曦动情的再一次亲上凤鸢。 * 在霖川的日子简单又舒心,这一日,凤鸢还睡着,翻了个身摸摸身边,发现空荡荡,她睁开眼醒来。 “阿曦?” 凤鸢起身下床披了件衣服,回望屋内也没有赫连曦的身影,困惑道:“这么早就出门了?” 敲门声响起,门外是琴桑急促的声音,“少夫人,您醒了吗?” “我起来了,你进来吧。” 琴桑开门进入,凤鸢正系着衣服的腰带问道:“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夏水河畔来了一队永照兵将!” 凤鸢心头一紧:“永照兵将?”她思忖片刻说道:“快让银翘去找少主和鹜青,通知他们有危险。” 凤鸢赶紧冲出去,琴桑跟上。 河畔,两族士兵装束迥异,面对面,似剑拔弩张。 永照士兵身披铠甲,手握长戟,相较之,霖川卫队装束毫无抵御力。 赫连曦与鹜青匆匆前来,行至到卫队最前方,赫连曦率先开口问道:“什么人带你们来的?” 此时,通向河畔的路上,凤鸢一路焦急奔跑过来,到达靠着河畔的集市。 原先自在摆摊的族人们从未见过带兵器威严的外族人入境,纷纷东躲西藏,有些人已经吓得躲在摊位下,只敢探出头往河畔看过去。 一孩童缩在母亲的怀中。 “阿娘,我怕。” 停下脚步的凤鸢,喘着气,看了眼孩童畏缩害怕的模样,心惊肉跳向河畔的永照士兵看过去。 果然是永照的人马。 凤鸢迫使自己镇静下来,赶紧再次向着河畔过去。 她从霖川卫队的后方走到前方去,直面永照整齐列队的士兵。 大声质问道:“我是永照公主,什么人派你们过来的!” 赫连曦见凤鸢来到身旁,语态平静:“阿鸢,你来啦。” 正对着永照士兵的将领乌韭转身,乌韭面容棱角分明,将才之相,神态却温和。 “公主。” 凤鸢一见乌韭,顿生惊喜:“乌韭将军!” 可转念一想,凤鸢面上惊喜之色瞬间消失,立即紧张起来,扫眼乌韭身后众士兵,说道:“将军,你怎么来了!谁派你来的!你来干什么!” “公主,我是来探望你们的。” “探望……?我们?” 凤鸢困惑的看向赫连曦,赫连曦点头肯定道:“对,乌韭将军确实只是来探望我们的。” 乌韭回身训斥身后的士兵。 “让你们把兵器收收好,表情不要这么严肃,怎么一个个的都不会笑呢,不仅吓到霖川族人,还把公主也吓到了。” 两个士兵抬着个大箱子过来,呼哧带喘的问道:“将军,这箱金银该摆放到何处?” 凤鸢更困惑了。 “一箱金银?” 乌韭将军点点头,又问道:“公主,不欢迎我?” 凤鸢赶紧摇了摇头说道:“怎么会!我是……我是太惊喜了。” 一阵寒暄过后。 凤鸢与乌韭落座集市茶水摊边,赫连曦抱臂与鹜青等在相隔不远处的一边。 凤鸢率先举着茶杯敬乌韭,“凤鸢以茶代酒多谢将军相救。” “公主言重,忠君护国乃乌韭分内之事。” 二人茶水喝下。 凤鸢又开口道:“我原先一直担心将军收不到我的求救信,直到您的回信送来,我心里才算踏实了。” 乌韭困惑道:“公主还给我写过求救信?” 凤鸢也疑惑,“难道将军不是收到我的信才回宫解决了凤垠的内乱吗?” 乌韭同样否认。 “我知晓宫中出了事,是您的夫君带着您的发簪来西塞寻我,将此事相告,我还以为是公主托他特地前往求助......” 凤鸢怔住,回头望向不远处背对自己的赫连曦。 “……是他?” “他怕您担心,嘱托我及时传信告诉您进展,临走前又给了我霖川入口机关的钥匙,交代我内乱一解决即刻来见您,让您安心。君上知晓此事又安排人护送金银物资,聊表谢意。” “原来如此。” 然而乌韭脸上又生起了惆怅之色,“虽说内乱已平,不过君上顾念皇孙年幼,大殿下是永照唯一的皇子,并未狠下心将他处决,只是收押暗牢惩处。” 凤鸢叹息,“父君仁慈心软,暗牢那地方不见天日的,凤垠余生也只能苟活,罢了。” 乌韭起身辞行。 “时辰不早了,我与众将士也该离开,赶回西塞驻守了。” 凤鸢有些不舍:“将军远道而来,不如留下多待一日,明早出发。” 乌韭爽朗一笑,说道:“这么多带全副武装的永照士兵在这儿待着,霖川族人夜里可不能安睡,我们还是早些离开好。” 凤鸢知道乌韭将军说的没错,于是点点头。 赫连曦见乌韭起身这才过来。 乌韭对着赫连曦拱手道:“愿有生之年还有机会与少主您再次相见。” 赫连曦也拱手回礼道:“此次匆忙,招待不周,霖川欢迎将军再来做客。” 乌韭再看了眼二人,转身走向列队的士兵,去到河畔骑马离开。 凤鸢百感交集,转眼望向赫连曦。 赫连曦捕捉到凤鸢的眼神,低头问道:“怎么了?” 凤鸢欲言又止,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我们回去吧。” “我还有些事没处理完,你先回吧。” 凤鸢点点头:“好,我在家里等你。” 凤鸢离开,赫连曦这才转身去到鹜青身边。 “让椿婆婆在神树下等我吧。” ------------ 第37章 连理入骨 日落时分,赫连曦一人站在神树下。 椿婆婆眼扫周遭,确认只有赫连曦一人,不解的问道:“少主为何只身一人来找我进行连理入骨式?……少夫人她?” 赫连曦转身。 “成婚前,我满心欢喜等待她嫁来霖川成为我的妻子,成婚后,我才发现这桩婚事让她饱受折磨,她只能一人忍耐,孤身相抗。丈夫保护妻子乃天经地义,我只希望自己能为她分担的多一些,再多一些。这件事我一个人来做就行。” “既如此,请少主将连理枝交与我。” 赫连曦双手捧着连理枝递送到椿婆婆面前,“有劳婆婆了。” 椿婆婆接过连理枝,连理枝在手掌拨动后,悬浮手掌上,枝身散发奇异绿光。 她掌心发力,向着赫连曦的锁骨处平行推动连理枝。 赫连曦垂着的手因连理入骨的握紧。 日落西下,天色渐暗。 椿婆婆收手,赫连曦摸了摸自己的左肩。 “少主,连理入骨虽是自愿,无需勉强任何一方为之,可婆婆还是得多嘴一句,您毕竟是霖川少主,您的性命尤为重要,妻子需要您,族人也需要您。” 一阵风起,一些树叶飘落,赫连曦随手接住一片。 “我明白婆婆的苦心。此事我正想问问您,年幼时,我听阿祖提起过神树还有结叶式可以保护族人,此式当如何使用?” 椿婆婆看着赫连曦手里的树叶,提醒道:“结叶式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使用。” “为何?” 椿婆婆仰头望满枝的树叶,“一旦发起结叶式,族人便会被封印在树叶中,随之而来的便是叶落尘土,神树枯竭。” 椿婆婆的眼神回落到赫连曦身上,赫连曦因太过惊诧而将手中的树叶掉落。 “神树既已枯竭,如何才能将族人解封?” “您和少夫人的连理枝可重新嫁接神树,神树复苏,族人回归。若要开启结叶式,须先得从少主骨中抽取血髓为引,此痛非常人能忍。” 神树树干上滴落一滴浓厚呈棕色的树脂,赫连曦用小瓶接入。 椿婆婆站在赫连曦身后解释道:“这树脂是从树干內自然流出,没有痛感,可血髓是要从您骨中强行抽出,那可不一样,少主您真决定以己之身,开启结叶式?” 他将手中小瓶的盖子盖上,转身看椿婆婆,云淡风轻的说道:“区区体肤之痛而已。您不也说了吗?我的妻子和族人都需要我。” 椿婆婆打开一个小盒,盒中三根粗且带孔的针。 “少主,这三根取髓针须刺入三根不同的锥骨中才能抽出您的血髓。” 赫连曦望着神树,神情坚决,“有劳了。”他脱下外衫,跪在神树前。 一针从脖颈后刺入,刺骨之痛让赫连曦昂起了头,握紧了拳,却硬生生忍受着一声没出。 * 凤鸢坐在妆台前,手上拿着赫连曦出发前留下的信。 她的视线落在信上的【愿我归来再见时,惊梦已过】这几个字上。 惊梦已过? 难道是指那日自己趁他睡着,欲拿刀行刺的事…… 原来他都知道...... 屋外月影与屋内跳跃的烛火重叠,凤鸢还撑着额头坐在妆台前,久久陷在自责中。 开门的声音响起,凤鸢回头看去,赫连曦面色惨白,双目疲惫,脸上沁着汗回到屋里,整个人虚弱不堪。 凤鸢赶紧起身迎上去,担心道:“阿曦。” 赫连曦勉强挤出个笑容,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我等你回来才能睡,你去哪儿了?怎么弄成这样?” 凤鸢扶着赫连曦往床边去。 “你的生辰快到了,我用神树树脂给你做了根簪子,你看。”赫连曦的语气中满是虚弱。 他手中拿出一根簪子给凤鸢,簪子通体棕褐色,造型虽简朴,尾端却以一朵石榴花装饰。 凤鸢看着赫连曦手里的簪子,再也抑制不住地哽咽起来。 “其实你什么……什么都知道……你还知道……你知道我是来……来杀你的……你却……” 凤鸢流着泪,抬头望向赫连曦。 赫连曦抬起手,轻轻将凤鸢的眼泪拭去,温柔道:“你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嘛。” 他把簪子戴到凤鸢头发上,称赞道:“……好看。” 凤鸢忽然拥抱赫连曦,将脸深深埋在其胸怀中。 “对不起......”她轻声呢喃着。 赫连曦轻抚着凤鸢的头发,闭上了眼睛,手从头发上垂下,整个人无力地昏倒在了凤鸢肩膀上。 凤鸢感觉不妙,紧张的拍着赫连曦:“阿曦,阿曦......” 椿婆婆到了南枝院,先是探望了赫连曦,而后又与凤鸢简单的交谈了几句。 凤鸢惊讶的望着椿婆婆。 “阿曦他为保护族人,以自己的血髓为引与神树进行了结叶式?” 椿婆婆颔首道:“是。少主会昏倒是因取血髓的钻心之痛,并无大碍,睡一觉就好了,少夫人您不用担心。” 凤鸢深深的吸了口气,问道:“椿婆婆,您可否瞒着阿曦帮我连理入骨?” 椿婆婆困惑的看着凤鸢:“为何?” 凤鸢动情道:“阿曦爱我之深,无论是护我,还是连理入骨,都是背着我进行的,应是怕我知道了,将来若真有个万一,我会拒绝他以己之命换我活着,我又何尝不是?” 她红着眼眶望向椿婆婆。 “他想保护霖川也想保护我,而我,亦如此。” 凤鸢回到屋中,去到床边,看着还在昏迷中的赫连曦,在其身边躺下,并往赫连曦怀里靠了靠,拥抱住他。 阿曦,我会和你一起守护霖川。 * 霖川溪边,凤鸢系着裙摆,卷着裤腿,与赫连曦一同在水里叉着鱼。 赫连曦在一旁说道:“你想吃鱼,只需要说一声,我来给你抓就是了。” “那可不行。阿娜的孩子快出生了,我要自己亲自抓一条鱼按永照的做法给她炖最鲜美的鱼汤补一补。” 凤鸢聚精会神,视线锁定在水中,猛地一叉下去。 “我抓到了!”凤鸢兴奋举起鱼叉,向赫连曦走过去。 赫连曦见凤鸢走得摇摇晃晃,赶紧过去,牵住凤鸢的手,让其站稳。 “我再抓一条给你烤着吃,清蒸吃?” 凤鸢摇头笑着:“不用,我可以生着吃。” 赫连曦歪着头,满脸怀疑,但又想笑。 “你确定你可以?” 凤鸢嘴角上扬道:“当然可以,习惯就好了。” 赫连曦牵着凤鸢往岸边去。 “你好像真的很喜欢我们霖川?” 凤鸢满眼笑意:“对啊,我真的很喜欢我们霖川。” ------------ 第38章 永照急召 凤鸢给石榴树浇着水,石榴树上的花已经完全谢了。 凤鸢看着光秃秃的树枝正在发呆,琴桑忽然拿着一封信过来。 “少夫人,有一封从永照寄来的信。” 凤鸢听闻信来自永照,放下水舀:“永照的信?”她擦擦手,接过信,往屋里走去。 她边走边拆着信回到屋内,走到妆台边坐下。 凤鸢看着看着,神色逐渐凝重,拿信件的手沉重垂下,碰到妆台上的石榴花簪,簪子掉落地面,碎成几小段。 凤鸢看着碎落的簪子,心头一紧。 * 日夜轮转。 凤鸢在南枝院收拾着行李,赫连曦在旁边一边帮着忙一边说道:“你父君病危,写来的信里也想见见我,我与你一同回永照看望他也是理所当然。” 她停下手头的忙碌,关切道:“这些日子霖川各部族间的那些事忙得你几日没怎么睡过觉,我听鹜青说,雨季要来了,你又得去监管山道修整,你是霖川少主,自然要以霖川事务为重,不必陪我回去了。” “可你一个人回去,我哪里放心得下。” 凤鸢知道爱人的心意,她上前一步,抓起赫连曦的手,“我让琴桑陪我回去,她也是永照人,身手又好,你总该放心了吧?” 赫连曦拗不过凤鸢,只能无奈点头,而后又说道:“你等我一下。” 他取出一把匕首交给凤鸢,嘱咐道:“把它带在身上防身吧。” 凤鸢一看,赫连曦手中的竟是自己曾经埋掉的那把匕首,惊讶道:“这是我那把匕首......” 赫连曦笑了笑说道:“用它来防身还是好的。” 凤鸢接过匕首,愧疚之情再次而生,低下头,眼泪情不自禁的滑落,她开口说道:“对不起......” 赫连曦见凤鸢落泪,赶紧捧起凤鸢的脸,用细细密密的吻将她的眼泪吻碎,再将其拥在怀中。 他嗓音低沉轻声道:“你也答应我,石榴花下次开的时候就回来。” * 霖川河畔,赫连曦带着银翘送别凤鸢和琴桑。 赫连曦牵着凤鸢的手,回头对着琴桑嘱咐道:“琴桑,务必照顾好少夫人。” 琴桑颔首回道:“少主放心。” 银翘将手中的食盒递给琴桑,不舍的说道:“琴桑,这是我准备吃的,你也要早点回来。” “知道。”琴桑接过食盒。 鹜青快速跑来,见凤鸢还未出发赶忙上前,将一个锦盒交给凤鸢,气还未喘匀就说道:“幸亏还来得及。少夫人,椿婆婆让我东西交给你。” 凤鸢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是修好的完整的簪子,嘴角总算有了丝笑意。 赫连曦有些疑惑,凤鸢微笑道:“我找椿婆婆帮了忙。你别担心了,石榴树开花的时候我一定回来。” 赫连曦依依不舍的将凤鸢抱紧在怀里,他轻轻的用下巴摩挲着她的鬓角,轻声道:“没关系,早些晚些都可以,只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就行。” “嗯。”凤鸢答道。 赫连曦松开凤鸢。 “琴桑,我们走吧。”凤鸢与琴桑往船边去,她边走边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赫连曦三人,以及他们身后的那一片霖川土地。 赫连曦默默地看着送别,银翘和鹜青挥着手。 风吹起凤鸢的头发,发丝飘动,而凤鸢的心头也像翻涌起千层浪,似是要努力将这一切封存眼底。 那一刻于我似蕉鹿之梦,那一别,霖川的水软山温再不复。 凤鸢在上了船,船行驶,凤鸢站在船头依旧留恋地望着渐远去的一切。 赫连曦还站在河边,笑着朝凤鸢挥手。 二人渐行渐远。 * 永照都城的街道上冷清萧条,行人鲜少。 两个霖川族人驾驶的马车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坐在马车内的凤鸢面色发白,用帕子捂着嘴,一副恶心难受的模样。 琴桑担忧的给凤鸢递水,关切道:“少夫人,您这一路是怎么了?要不要下来找个郎中瞧一瞧?” 凤鸢摆手,“没事,许是这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累着了。等进了宫,我传个御医看看。” “那我准备给少主寄信,告诉他您到了。” “好。” 凤鸢拉开车帘看街道上的萧条之象,喃喃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为何如此萧条?” 琴桑也探头看去。 “兴许这街上的行人与我一样也因征战失去了家人吧。” 凤鸢默默地望着车窗外的行人,悲凉感油然而生。 马车行驶到宫门外停下,两位霖川族人上前恭敬的拉开了马车门帘。 琴桑先翻身下了马车,身手利落,又转身扶着凤鸢从马车里出来。 凤鸢下了马车,情绪复杂地仰头望着眼前那道熟悉的宫墙,那关着的宫门。 琴桑感叹道:“原来这就是少夫人的家。” “这只是一座宫殿,不是家。” 琴桑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不敢置信,她一脸疑惑的看着凤鸢。 凤鸢回头,颔首浅笑着看向琴桑:“琴桑,你不必跟我一起进宫了,快去回去祭拜家人吧。” “不行,我得保护您。” “我可是永照的公主,进了宫你还担心我什么。” “可是......” 凤鸢怜惜地抓起琴桑的手,“你离乡快一年了,快回家看看吧,别担心我。” 琴桑想了想,点点头。 “那少夫人别忘了回霖川的时候叫我。” “好。”凤鸢笑着答应。 琴桑走到二位霖川护卫面前,拱手行礼道:“麻烦二位多加照顾少夫人。” “琴桑姑娘放心。” 凤鸢往宫门前去,对着守门的永照侍卫拿出自己的令牌。 守卫的侍卫们将宫门打开,随即两霖川护卫牵着马车往宫门里驶去。 凤鸢再回头看琴桑:“快回去吧。” 琴桑看了又看,才不安心的离开,而凤鸢也向着那高大又压抑的宫门內走去,二人背道而驰。 她走了几步还是担心的回了头,宫门沉沉关闭,凤鸢离去的身影在那宫墙內显得尤为弱小。 琴桑回身离去,此刻凤鸢也回了头,看着即将关闭的宫门和离去的琴桑。 在宫门关上的那一刻。 似是一道天堑阻断了她的人生。 * 凤鸢领着霖川护卫行至大殿外,整个大殿外空空荡荡。 她越走越感觉奇怪。 怎么会一个当值的侍卫都没有? 凤鸢停下脚步,转身想交代两霖川护卫一些话。 “乙青,巳午,你们晚些时候.......” 凤鸢刚转过身,云暮忽地在两霖川护卫身后出现。 她只是愣了一下,云暮便在一瞬间,一剑刺死其中一个霖川护卫,护卫口中吐着血倒在凤鸢面前。 凤鸢惊得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另一霖川护卫想保护凤鸢,云暮将剑抵在其脖子上。 凤鸢大声喝道:“云暮,你想干什么!” 此时,凤垠吊诡般的声音却从身后飘出。 “好久不见,我的好妹妹。” 凤鸢惊恐转身,凤垠正在身后! ------------ 第39章 石榴花开,她未归 烈日当空,永照王宫铅华殿门口四名侍卫把守。 凤鸢被凤垠软禁在殿內,她愤恨的看着凤垠问道:“你对父君做了什么?他不可能把你放出来。” “父君?哦,妹妹刚回宫应当还不知道,我们的父君病重崩逝,已经是先王了,如今的永照王是我的儿子凤庆,他那么孝顺,怎么忍心自己的父亲受苦。” 凤鸢望着悠哉又嚣张的凤垠只觉可笑,“父君当初就不应顾念父子之情饶了你性命。” 原本嚣张的凤垠一下子冷了脸。 “他顾念父子之情?凤鸢,你忘了,自小他是如何将你与我类比的?你母后是高门贵女,利他坐稳王座,你就是尊贵的永照小公主,我母亲是遭他醉酒临幸的舞姬,我就是肮脏的贱坯子。他犯的错,为何下贱的是我!” “父君何曾因你的出身轻贱你,一切只是因为你十岁时残忍毒杀了宫里的猫!” 凤垠冷冷一笑,回道:“我的好妹妹,是你母后被猫吓到了,我在帮忙解决问题,想讨他们欢心而已,我错在何处?” “你已无药可救!” 凤垠不怒,“凤鸢,知道我为何如此厌恶你吗?你啊受尽了宠爱,连【轻贱】二字到底是何意都没弄明白,却来审判我,我为何不善良?” 凤垠的话一时间将凤鸢震慑住了,竟不知应该如何反驳,凤垠见凤鸢陷入思索中,继续嘲笑。 “况且,你的父君没你想得那么值得敬重。他忌你是女儿身,讳我出身下贱,宁可将永照托付到凤庆一个十来岁的孩童手中,简直可笑。” 凤鸢久久望着凤垠。 这一刻她竟然无法反驳凤垠所说的每一个字,自己认知的狭隘,父君的偏见,也许是赫连曦与整个霖川遭受这一切灾祸的起源。 凤鸢沉一口气,似是认命般说道:“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厌恶我,要杀要剐随你的意,你放了护我回宫的那个霖川族人。” 凤垠听后嘴角浮现让人寒意顿生的笑。 “妹妹,你不早说,我不小心把那个霖川族人手脚拆了,你看看是不是?” 凤垠招招手,云暮奉上一个箱子到凤鸢面前。 凤鸢只瞥一眼,那箱子里的场景竟是如此的骇人,她生理的反胃,一时间只觉天昏地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凤鸢迷迷糊糊醒来,眼前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她喃喃道:“琴桑......是你吗……” 人影渐渐靠近俯身过来。 “公主,你醒啦?” 这个声音…… 凤鸢终于看清,竟是花娥泛着阴冷的面容,凤鸢坐起了身。 “花娥......” “公主没想到此生还会再见到我吧,霖川那个地方,进去难,出来还不容易。” 凤鸢望了望屋内并没有其他人,警惕的问道:“你来我殿中做什么?” “我是来告诉公主一个好消息,您……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凤鸢惊诧的摸向自己腹部。 “公主都不知此事,那看来赫连曦就更不知了。” “你想做什么?!” 花娥去案前端药,她背对着凤鸢,冷言道:“公主你猜,赫连曦若是知道您滑胎,会不会立即赶来永照?” 她极享受这种她在暗而凤鸢在明的快感。 花娥将药碗端到凤鸢身前,凤鸢看着花娥手里的药碗,护着腹部下床,企图远离花娥。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花娥装作恍然大悟状:“哦,原来公主还不知道,大殿下为何要取赫连曦的性命?”她步步向凤鸢逼近。 “若是赫连曦死了,霖川那两棵破树毁了,传说中拥有神力的树心便会显现于世,这些可都是公主敬爱的先王亲笔记载下来的......” 树心? 凤鸢当即随机应变:“原来是为了树心。你以为树心此种圣物,任谁得到都能使用吗?天真。能启动树心的只有拥有霖川血统的继承人。” 花娥半信半疑:“你少在这儿唬人,我能不知道你不过是想护住你腹中的孩子?” 凤鸢拉起花娥拿着药的碗送到自己嘴边。 “你不信,那试试看啊。” 花娥望着凤鸢坚决的神态,犹豫片刻,终于上前奋力抽开手放下药碗。 凤鸢冷笑一声,厉声道:“滚出去告诉凤垠,他想得到神树树心,就别动我腹中孩子的念头。” 花娥悻悻然准备离去,走出几步又停下。 “对了,还有一个坏消息忘记告诉公主了。”花娥顿了顿,缓缓转身,她脸上的笑容似是纸扎人画在脸上的一般,令人脊背发凉,“您啊……也别再妄想向乌韭求救,他忠君护国,半个月前战死了。” 凤鸢如五雷轰顶。 花娥嘲讽瞥了眼凤鸢,不屑地走出,寝宫的门重重关上。 凤鸢短暂慌神后,立即反应过来,拉开左臂的衣袖,白皙的手臂上印着一片纹理清晰的叶子。 这是她离开霖川之前,赫连曦将这叶子亲手烙印在她身上的。 三个月前。 凤鸢正在霖川南枝院的房间里收拾着行李。 赫连曦在一旁手里拿着一片叶子。 凤鸢停下了手中的活,转头问道:“这是什么?” 赫连曦拿着叶子在她眼前晃了晃说道:“这是你回霖川的钥匙。” 凤鸢好奇接过叶子,左右翻转,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钥匙?这不过是片树叶而已。” 赫连曦拉过凤鸢的手臂,撩起衣袖,再从凤鸢手中拿走叶子放在其手臂上。 赫连曦手掌覆下,而后松开。 凤鸢惊奇发现原本的叶子清晰地印在了手臂上。 赫连曦轻轻抚摸着凤鸢手臂上的印记。 “霖川入口隐秘,非本族人无法开启入界,有了它,你便可自行开启机关。” “那你上回给乌韭将军进霖川的也是这个吗?” “自然不是,给他的【钥匙】只能使用三次,三次后便会失效。” 凤鸢摸着手臂上的树叶印记陷入沉思中。 若凤垠的奸计得逞,即便是我死,他也会拖着我的身躯去到霖川,绝不能让他打开入口。 思及此,凤鸢在屋中寻找,翻出针线,取出作画的颜料等,将针放在火上烤后,沾取颜料,咬着牙,对准自己手臂树叶印记的纹理似作画般狠心刺了下去。 * 此刻霖川南枝苑内,赫连曦在书房的案前心不在焉地翻阅书册。 这都三个月了,他忧心凤鸢怎么还没回来? 鹜青此时又抱了一摞书册进了书房,“少主,东部那些小寨最近总算太平些了。” 赫连曦放下书册,“那就好。鹜青,除了琴桑传回来的那封平安信,近些日子少夫人有信件回来吗?” 鹜青摇摇头,又开口说道:“少主您别担心,这几个月的雨季,信件通常会晚些到。” 赫连曦起身去窗边,见石榴树正开着花,感慨道:“石榴花又开了,她还没回来。” 鹜青顺着赫连曦视线看过去。 “兴许雨季过去,少夫人的信就到了。” 赫连曦转身看向鹜青。 “不等了,我去永照接她回来。鹜青,霖川暂时交给你了。” ------------ 第40章 两难 四个月后。 凤鸢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她依然被软禁在铅华殿内,每日借着作画的机会,一直在用针刺修改树叶烙印的模样。 今日,凤鸢口中咬着一块纱布,额头沁着细小的汗,右手捏着沾了颜料的针,熟练的修改着左手臂上的树叶印记。 此时的印记再不是之前烙印的图案,已被凤鸢的一双巧手丰富成其他形状的叶子,被刺过的皮肤周边一片红肿。 她刺下最后一针,终于松了口气,放下针,取掉口中咬紧的纱布。 凤垠暂时还未发现钥匙的事,她自己已经将图案完全修改,即便凤垠发现了,也暂时进不去霖川。 但凤鸢又担忧的摸了摸小腹,可孩子怎么办?现在能骗过一时,即便能顺利出生,也不一定能平安离开离宫。 窗户边响起敲打声,凤鸢的肚子大了,走路愈发不便,她扶着腰,好奇过去,将窗户打开,十一岁的凤庆忽然冒出头来。 凤鸢惊讶道:“陛下。” 凤庆赶紧“嘘”声,小心爬进屋内。 凤鸢赶紧小声问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凤庆愧疚双膝跪地,开口说道:“姑姑,是阿庆害您被父亲软禁,阿庆特来请罪。” 凤鸢赶紧阻止,扶起凤庆:“陛下使不得,这不关陛下的事。” “我娘亲生下我便过世,整个宫里,姑姑是待我最好的,可阿庆无能,父亲把持朝政,只能支开后门的两个守卫,没法救您出去。” “他毕竟是陛下的亲生父亲,我知道陛下的无奈。” “那姑姑可有其他需要阿庆帮忙的?”凤庆真挚的问道。 凤鸢忽然想起什么,摸着腹部,小声问道:“陛下可否答应我,不论我的孩子出生时是生是死,都帮我将她送到一间医馆。” 凤庆看向凤鸢的腹部。 “阿庆一定帮姑姑保护您的孩子。” 门外响起脚步声,凤鸢紧张定住,轻声道:“是花娥来了。” 凤庆也一下子紧张起来,“这个花娥仗着父亲宠幸,整日嚣张跋扈。” 凤鸢担忧的扶住凤庆的肩膀说道:“陛下快先回去,被她发现就不好了。” 凤庆点点头,刚翻窗离开,花娥便推开门进来。 凤鸢赶紧装作无事发生,装着无事发生道:“我与你说过,没事别来碍我的眼,你又来做什么?” 花娥不屑瞥了眼桌上的画,不屑道:“公主一天天的倒是心情不错,还有闲情雅致作画。” 凤鸢懒得搭理,拿起画笔。 “公主腹中的孩子还不到八个月吧,可惜了啊......” 凤鸢警觉放下画笔,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等这孩子出生时怕是见不到父亲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花娥得意地凑到凤鸢耳边:“赫连曦,他,进宫找你来了。” 凤鸢震惊。 “你说什么!阿曦在哪里?” “霖川少主远道而来,宫中自然要设宴款待,就是不知道赫连曦这顿晚宴后会被拆成几块呢?不过,我一定把他的心挖出来送给公主。” 凤鸢一阵腹痛,摸着孕肚,痛得站地不稳,扶住桌子。 花娥一看凤鸢这样,狐疑打量:”你干什么?不会要生了吧?” 凤鸢跌跌撞撞往床边去。 花娥嫌弃地皱起眉头。 “你生吧,生好了,我就带你过去,但愿你和你的孩子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随后花娥嫌弃的走出房间,用力将房门摔回。 永照王宫的铅华殿内,凤鸢痛不欲生。 而在另一边的大殿内,正在设宴。 众人分坐于大殿两侧,一列是永照大臣,一列则是赫连曦带领的霖川族人。 殿內中央,舞姬起舞,两旁乐人奏乐,宫女往宴席上送着酒菜。 落座的赫连曦却心不在焉,四下张望。 殿內前方是一块挡住王座的大帘幕。帘幕前的主座空缺,对面的永照大臣中也都是生面孔。 赫连曦心中担忧,既不见乌韭将军,阿鸢为何也还未出现? 此时坐于霖川对侧的永照大臣们纷纷举杯相邀霖川族人共饮。 赫连曦身边的族人因永照等人的盛情难却,纷纷饮下佳酿,觥筹交错,曲水流觞间,只有赫连曦一脸忧思。 凤鸢独自一人被关在铅华殿,躺在床上,满头大汗,痛苦生产。 她努力隐忍着,试图不让自己叫出声,凤鸢紧紧的咬住自己的手腕,白皙的皮肤上瞬间多了几道血印。 大殿内,对面坐席中一直观察赫连曦的云暮起身,提着酒壶,端着酒杯到赫连曦面前。 “我曾是乌韭将军的部下,听将军提起少主对永照有恩,特来敬少主一杯。” 赫连曦这才打起一些精神,礼貌回道:“将军。他可还好?” 云暮故作悲伤的样子:“几个月前,将军战死了。” 赫连曦惊诧,云暮给赫连曦倒下酒,说道:“敬将军!” 赫连曦端起酒杯,云暮只是假装喝酒,一双眼睛却紧盯着确认赫连曦确保他将酒饮尽。 云暮满意的转身回到对面坐席,他转身的瞬间,赫连曦忽感不适,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 他努力想保持清醒,却在恍惚间见身边其他族人已纷纷倒下,一片晕眩模糊中看到对面的大臣们纷纷惊慌离席。 赫连曦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跌跪在坐席上,一个脚步在眼前出现,赫连曦抬起头,是凤垠奸邪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单膝蹲在赫连曦面前,打量着赫连曦的面容。 “霖川少主赫连曦。” 赫连曦痛苦问道:“你……你是何人?” “忘了,我对你了解得很,你却还不认识我,我就是凤鸢的兄长……凤垠。” 赫连曦听到凤垠的名字,震惊不已,站起身想要拔剑。 凤垠却神情淡然起身,悠哉往后退两步,伸手一招,一群士兵持剑从殿內各处涌出将赫连曦包围。 “抓活的。” 士兵涌上,赫连曦拼死挥剑与众士兵相抗。 * 永照王宫的铅华殿内。 凤鸢容颜憔悴疲惫,她已浑身湿透,额间的碎发因为出了太多的汗贴紧在额间,她怀里抱着自己与赫连曦早产的婴儿,孩子“哇哇”的用力哭着。 凤鸢轻抚了婴儿的脸庞,她虽已经力竭,但欣慰道:“你平安出生了,真好。” 可担忧之色很快覆盖了刚刚的欣慰之情。 凤鸢将襁褓放下,拖着虚弱的身体去妆台边翻出一个装着夜萤粉的小瓶,再次回到床边。 夜萤粉可让人昏睡呈假死状, “你若现在好好活着,娘亲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用你阿爹给的夜萤粉来救你了。你要相信娘亲,原谅娘亲,娘亲一定会带你平安离开这里…” 凤鸢轻声说着,不知是说给刚出生的孩子听,还是说给自己,她取出一方锦帕,将小瓶里的粉末倒在锦帕上,下定决心后,流着泪用帕子捂住了孩子的口鼻。 片刻后,孩子止住了哭声。 凤鸢拿开帕子,还来不及悲伤,花娥又推开门进来,冷漠去凤鸢身前,瞥了眼襁褓里的婴儿,见孩子不哭,伸手去探鼻息。 “真没用,竟然生下来就死了。” 凤鸢红着眼眶,悲愤交加,抬眼花娥那轻飘飘说着冷血之话的神态,忽的一个巴掌狠狠扇了花娥。 花娥始料未及,一下子被打懵,不可思议的摸着脸:“你!?” “我的孩子为什么一生下来就死了,你是罪魁祸首!” 花娥看着凤鸢怨恨的眼神,根本不在意,甩下摸脸的手。 “死都死了,不如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另一个死人。” 花娥拽起凤鸢要往外拖出,凤鸢奋力甩开,鄙夷了花娥一眼,放下襁褓,去到妆台边,平静地梳着头发,擦拭唇脂,戴上石榴花簪。 花娥瞥眼过去,满眼的不屑。 凤鸢将自己收拾精神,悄悄将匕首藏在袖子中,淡然起身,抱起在襁褓中的孩子,漠然的跟在花娥的身后。 ------------ 第41章 噩梦初醒 永照王宫的大殿外,天空乌云密布,阴沉沉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突然间,一道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天际,犹如银蛇乱舞般交织在一起。紧接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响彻云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撕裂开来。这雷电交加的景象,让人不禁心生恐惧,同时也预示着一场猛烈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大殿内的烛火随风轻轻摇曳着,忽明忽暗地跳动着微弱的光芒。原本庄严肃穆的大殿此刻却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令人作呕。 放眼望去,只见满地都是横七竖八躺着的永照士兵尸体,他们身上的铠甲已经被鲜血染红,有的甚至还保持着临死前挣扎的姿势;而在这些尸体中间,则夹杂着许多霖川族人的尸首,他们同样满身血污,脸上还带着惊愕与不甘的表情。 整个场面惨不忍睹,仿佛一场血腥屠杀刚刚结束一般。这里曾经或许发生过一场激烈无比的战斗,但现在只剩下一片死寂和哀伤。 一道闪电劈下,赫连曦面上带血,双手双脚被捆绑架着,云暮一刀一刀地划拉着赫连曦的全身,赫连曦全身衣物已是尽数破损,大量的鲜血沁染了伤口。 大殿后,凤鸢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强忍着怨恨,隔着朦胧的帘幕望着赫连曦被残忍折磨。 凤垠淡淡开口:“妹妹,你的夫君还真是能忍,到现在竟然一声未吭。你不会也这么能忍吧?说吧,到底怎么进霖川?” 凤鸢狠狠瞪着凤垠没有说话。 花娥望着凤鸢手里的孩子走到凤垠身边,轻声道:“他们的孩子已经死了。” 凤垠听后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便要伸出手去触碰凤鸢手里的孩子,凤鸢下意识保护,凤垠却狠狠的将她保护孩子的手打掉,再次伸手探过鼻息。 果然没了气息。 他满意的收回手,而后透过帘幕望向殿內的赫连曦。 赫连曦咬着牙,眼神倔犟,狠狠瞪着云暮,云暮又一刀划拉下去,赫连曦终于因疼痛昏厥过去,垂下了头。 “我若不喊停,他们会一刀又一刀地继续下去,到时候你的夫君可是连个完整的躯壳都没有了。” 凤鸢倒吸了冷口气,从心底发冷,凉意又从心底传遍全身,她的手指已经冰到没有知觉,但还是捏紧了襁褓。 “好,我可以告诉你怎么进霖川,你把他交给我。” 凤垠狐疑的打量着凤鸢:“你要他的尸体?” 凤鸢垂眸,哀怨地看着怀里的孩子。 “我的孩子早产,一出生就死了,反正赫连曦也活不了了,我也无法苟活下去,不如我们一家三口就死在一起吧。” 凤垠瞥了眼凤鸢怀里的襁褓,心中还是起疑。 帘幕后,云暮看着昏厥的赫连曦,彷佛在看一个物件,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不屑的说道:“泼盐水。” 旁边的手下便拎起一桶盐水猛泼向赫连曦。 盐水浸染伤口,一瞬间的灼痛感让赫连曦醒来,赫连曦终于“啊”的一声惨叫出来。 凤鸢听到惨叫声,再也忍受不了,回头一把拉开帘幕,清晰可见赫连曦的惨状后,再也无法忍受赫连曦继续被折磨,放下襁褓,愤然冲向赫连曦。 她心疼地看着赫连曦,嘴角抽动,想说又说不出任何话。 赫连曦艰难地抬起头,脸上的血混着水,头发丝黏在失去血色的脸上。 “阿……阿鸢……” 凤鸢咬紧嘴唇,从袖口处抽出匕首,猝不及防间扎向赫连曦的胸口。 赫连曦不可思议地望着凤鸢。 凤鸢手握着扎在赫连曦心口的匕首,手抖动着。 她拔出匕首,赫连曦心口的血涌出,凤鸢毅然决然回头转身走向凤垠。 “夫妻一场,不如我亲手给他个痛快。” 凤垠轻笑一声:“我听说你在霖川过得甚是愉悦,你就这么跟我交易了,霖川那些族人,你不在意了?” 凤鸢故意吼出。 “我是永照公主,霖川族人死不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这句话传到了垂死的赫连曦耳中。 凤鸢吼出后,心绪剧烈起伏,平静一会儿,回头看过去,赫连曦正睁着眼睛,似死不瞑目般望着自己。 她赶紧别过头,撩起衣袖说道:“进入霖川的钥匙就在这里。” 凤垠看着她胳膊上的图案,满意道:“原来是这个,可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凤鸢举起匕首,对着手臂上被修改后的树叶印记割下去。 痛,痛极了,但不如生产时的疼痛,更不如赫连曦所受的痛。 她本想喊出,可一想到赫连曦方才所受的非人的待遇,她又将着疼痛生生的咽了下去。 一刀、两刀、三刀…… 她将带有图案的皮肤完整割下,递送到凤垠面前。 凤垠看着自己从小金枝玉叶的妹妹今日竟能做出如此这般狠厉的行为,心慌意乱。 但他沉了口气说道:“我们果然流着相同的血,你不择手段起来,比我还要疯。” 凤鸢不答,只是收起匕首,衣袖上被浸染了血,凤鸢麻木地抱起襁褓,没有再看任何人,走向赫连曦。 她到赫连曦身边,伸手捂上赫连曦的眼睛,让其闭眼。 凤鸢转头望了眼云暮,一个巴掌狠狠扇上去。 “还等什么,他是我的,还不把他松开!” 大殿的门打开,闪电与惊雷同时劈下。 凤鸢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扛着赫连曦的身体,像死过一次后踏出深渊般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出。 * 朔云南枝苑。 寝室中,凤鸢满头的汗,猛然从梦中惊醒,大喊道:“阿曦!!!” 她随即惊坐起身,望了望屋子,赶紧掀开被子下床,光着脚,急切地往外去。 凤鸢走出寝室,跑进赫连曦寝室寻找。 “阿曦......” 见寝室中无人,凤鸢还陷在回忆中,慌乱地跑出继续寻找。 庭院中,赫连曦前所未有的焦躁不安。 “这都快两日了,凤鸢她为何还不醒!” 琴桑冷静安慰:“少主莫急,医官上午又来瞧过了,说少夫人身体无恙,只是虚了些,可毕竟受了撞击,许是惊吓到了才迟迟不醒。” 赫连曦还是按耐不住急切之心:“朔云的医官到底会不会看病!受了撞击到现在不醒叫只是身子虚了些?我进去看看她,实在不行,琴桑,你去找些江湖郎中过来。” “好。”琴桑赶紧走出南枝院。 赫连曦转身要往屋中去,刚转身却停了下来,视线的正前方是跑出屋子寻来的凤鸢。 凤鸢脸上挂着一行泪,整个人处于一种虚实难辨的恍惚中,看向赫连曦的眼神似一眼万年。 赫连曦对于凤鸢此时的神态有些困惑,但他更惊喜,连忙说道:“你醒了......” 可他话音未落,他的脚步也还未来得及再次迈出,凤鸢却已经先一步向他冲过来,而后张开双臂紧紧的拥抱住赫连曦。 “阿曦……” ------------ 第42章 世人浅薄偏见,却道他人险恶 赫连曦的脚步还未来得及再次迈出,凤鸢先一步冲过去,紧紧拥抱住赫连曦。 “阿曦……” 赫连曦清晰的听到了这一声“阿曦”,低头看抱紧自己的凤鸢,片刻后才开口。 “……你刚刚叫我什么?” 凤鸢因这声询问才从恍惚中逐渐抽离出来,仰头望着赫连曦,赫连曦看着她的眼神满是疑惑,凤鸢再看周遭的环境,还未完全清醒,似梦非梦。 “我不是被挟持了吗?” 赫连曦皱了皱眉头说道:“那是三天前的事了。”他顿了顿又继续追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他再次追问让凤鸢完全清醒了,而过去又历历在目,凤鸢不舍地松开赫连曦。 “赫连曦……你的伤怎么样了?那一刀刀的......” 赫连曦以为是剜心头血的那一刀,只回道:“那一刀小伤,没什么事,你怎么样了?” “我......”凤鸢迟疑。 昔旧匆匆到来,一见凤鸢正好好的在院中,兴奋上前道:“凉蟾,你终于醒了!” 凤鸢再见昔旧,已不再是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的少女凉蟾,而是恢复记忆历经风雨变得沉稳的凤鸢。 凤鸢看着昔旧勉强笑笑,问道:“昔旧,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一直没有醒,来看看你。”二人说话时,赫连曦垂目,发现凤鸢正光着脚。 “你别担心,我没事,倒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 凤鸢回头看赫连曦还在。 凤鸢支支吾吾说道:“你能不能先.......”她的意思是想让赫连曦回避一下,可她的话还没说完,赫连曦却一下子将凤鸢抱起。 这一抱让凤鸢措手不及,昔旧也一下愣住。 赫连曦才不管二人如何看待自己,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你们有什么话,回屋再说吧。” 他径直抱着凤鸢回屋去,昔旧脸色一阵浅绿一阵深绿,片刻后也赶紧跟上。 赫连曦将凤鸢抱回屋中,放在床上坐下,又看了看放在一旁的鞋子,伸手将鞋提过来,放在床下她方便穿的地方。 昔旧跟着进入。 赫连曦对着凤鸢说道:“你刚醒,我让琴桑准备一些吃的。” 凤鸢点了点头,赫连曦看了一眼昔旧,转身离开。 昔旧上前问道:“凉蟾,你刚要跟我说什么?” 凤鸢穿好鞋,去桌边倒了杯茶水给昔旧,对着昔旧说道:“先坐。” 昔旧坐在茶桌前,凤鸢坐在了昔旧的对面,说道:“昔旧,谢谢你三年前救了我,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怎么突然说这个?” 凤鸢顿了顿,说道:“我想问问你,三年前你发现我的时候,我的心口,就是这里……”她摸向之前连理入骨的地方问道:“这里……有没有什么东西扎在这里?” 昔旧思索着:“……什么东西……扎在这里?” 凤鸢期待等着昔旧的回答。 “没有,你心口的伤很奇怪,并非寻常利器,我也一直很想知道你到底被何物所伤。” 凤鸢摸着心口,沉寂思索中。 难道连理枝那个时候就消散了?如果连理枝真的没了,他拿什么复苏神树...... 昔旧打量着凤鸢的神态。 “凉蟾,我怎么觉着,你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只是历经了这一遭再醒来,有种恍如隔世感。” * 朔云南枝苑二楼 赫连曦穿着水衣,水衣脱开一半,心口是取心头血剜过的刀伤。 他独自给自己换药,药敷上后一阵刺痛。 昔旧直接过来,“赫连曦......” 他一看赫连曦的伤,愣了一下,赶忙上前去,“你怎么自己在换药?” 赫连曦没搭理,昔旧竟然到赫连曦身边,伸手拿过药想要帮忙。 赫连曦警觉阻止,“你干什么?!” 昔旧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帮你换药啊!” 他说罢要对着赫连曦上下其手,赫连曦赶忙把衣服拉好,全身心拒绝阻挡住昔旧。 “不必,你离我远一点。” 昔旧撇撇嘴,把膏药放下,瞥眼赫连曦远离自己的动作,无辜道:“我只是想帮帮你……” “你不是来看凤鸢的吗?来我屋里做什么?” “我……我不光是为了来看她,我也是来找你。”昔旧的语气里充满了歉意。 “找我?”赫连曦只觉得莫名。 昔旧起身,对着赫连曦诚挚地行礼,他握起右拳,将拳头放在胸口处说道:“我来向你道歉!” 赫连曦更加莫名。 “……你到底想做什么?” 昔旧在旁坐下,眼神中格外认真。 “先前是我莽撞、愚钝、见识浅薄,赫连兄,我以茶代酒向你请罪,日后若有需要本世子出力之处,本世子必定赴汤蹈火。” 昔旧倒了杯茶水,像喝酒般一口闷下茶水。 “她是我的妻子,护她是理所当然之事。” “不只是凉蟾,还因你不计前嫌,不分族群,以命相救我朔云族人。” 赫连曦看昔旧如此真挚,反倒尴尬起来,轻咳一声,站起身看着远方眺望。 半晌后赫连曦说道:“他们祖上有我霖川族人,多少带了些霖川血统,救他们也是理所应当的。” 昔旧好奇跟上,去到赫连曦身边,问道:“那我们两族为何后来就不通婚了?” “霖川喜食生腥,在外族人眼中一向怪异,通婚后仅凭这点习性不同就惹出不少祸事,但凡朔云出现命案,霖川族人首当其冲被怀疑,我父祖便下令停了与外族的联姻......” 昔旧哀叹。 “世人浅薄偏见,却道他人险恶。”而后语气变得自嘲:“而我就是这世人之一......” 赫连曦见昔旧这番模样,心中甚慰。 片刻后赫连曦又开口问道:“对了,那些族人如何了?” 昔旧叹了口气,回道:“可能是被困的环境恶劣,伤口感染,医官们虽在全力救治,但有一人恐难挨过今夜。” 赫连曦思索片刻,说道:“你带我去看看。” “你有办法?” “兴许能试试。” 昔旧起身,引着赫连曦到了朔云世子府的诊房。 诊房内已经住满了或身受重伤或已经离世的朔云族人。 赫连曦转手间取出黑色的永夜树心,树心悬浮在掌心上。 昔旧看的瞪大了眼睛,问道:“这是什么?” “霖川神树树心,永夜。”赫连曦说罢便用树心拂过已逝族人伤口处。 昔旧和阿笙目不转睛等待着奇迹,然而已逝族人伤口毫无变化。 赫连曦也颇困惑,再次尝试,更用力将树心往族人伤口按下,然,仍无变化。 他的眉头愈发紧蹙,再次尝试,结果依然如此。 昔旧去探族人鼻息,对赫连曦摇头。 赫连曦这才收回树心,探鼻息确认族人状况,确实无效。 他内心暗想:原来树心并无复生之效,那我的复生只能是因为连理枝……但若阿鸢用了连理枝,她为何还能活着? 阿笙用白布将已逝族人盖上。 昔旧对着赫连曦说道:“赫连兄有心相救,昔旧不甚感激,罢了,顺应天命吧。” 赫连曦沉默后点点头,而后开口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昔旧目送赫连曦离开。 阿笙望着赫连曦离开,到昔旧身边感叹道:“身为霖川少主却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护我们的族人,若是当初大君同意出兵相助,霖川也不会......” 昔旧听着,忽觉阿笙不自觉说出的话里有异常,严肃问道:“你说大君没有出兵相助到底是何意!” 阿笙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将嘴巴闭紧。 ------------ 第43章 迷雾前夕 朔云世子府的书房内,大君正端坐于书桌前,一穿戴整齐的云卫正在大君身旁汇报。 “据救回来的族人所述,当时是霖川少主自剜心头血救了他们。” 大君震惊不已,喃喃自语道:“你先出去吧。” 云卫俯首离开。 大君思索纠结一番后,回身从八宝阁的暗格中取出一个上锁的锦盒,打开锁,拿出天乩云盘。 天乩云盘刚拿出,昔旧忽而怒气冲冲的进到书房中,一见大君,便是劈头盖脸上前质问。 “您当年身负重伤,流落霖川,霖川不仅以最珍贵的药物相救,还派人护送您回朔云!为何霖川被永照入侵,陷入如此绝境中向您求助,您却不愿出兵!我族云卫个个义气英勇,您是对他们没有信心,还是怕了永照那帮杂碎!” 大君看着昔旧一口气不喘咄咄逼人的样子,并没有生气,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我身为朔云大君,自有我的理由。” “您的理由?是忘恩负义?还是贪生怕死?!” 大君拍案而起,怒斥道:“放肆!!” 他气急上头,随手抽起一旁的刀,对着昔旧要扔过去,昔旧却不闪躲,还是刚刚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大君见昔旧这副模样,收回手,将刀朝着旁边的地面扔过去,刀插入地板。 大君知道这番剑拔弩张对于沟通毫无意义,他缓了缓,叹了口气说道:“是为了保朔云不沾是非!” 昔旧看着插在地面的刀,很快又反驳大君:“那是是非吗?那是灭族之战,霖川全族因此消亡。” “霖川全族消亡不是朔云的错!本君可以被世人指责忘恩负义,但绝不能让朔云置于任何可能的险境中,哪怕回到三年前,我依然会做同样的选择。” 昔旧不可思议看着大君。 “这就是您教我的大义凛然、知恩图报?霖川水深火热中向您求救,您冷血漠视,赫连曦为了复苏霖川来求天乩术,您也充耳不闻。您若是怕使用天乩术付出代价,您现在就教我,我来报恩,弥补霖川,所有代价我来承担......” 大君立即打断道:“你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你能承担什么!”而后顿了顿,开口说道:“他想知道的过去,我帮他看。” * 月牙弯弯,光芒皎洁又惨白。 赫连曦回到朔云的南枝院中,四处寻找,忽而发现凤鸢正坐在瀑布边的石台上。 她静静的抱着腿仰头望着月亮。 赫连曦到凤鸢身边坐下,轻声问道:“一个人坐在这里想什么呢?” 凤鸢回头看了看赫连曦,也轻声回道:“琴桑说你这三年无论在何地,都喜欢待在高处,我想知道你一个人时都在想什么……” 他的眼神里带着不能言喻的哀伤情深。 “没什么。” 凤鸢尽量压抑着自己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哽咽道:“你是不是在想霖川?” 赫连曦不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他在想,当时凤鸢的那一刀是为了不让自己继续痛苦下去,后来也是用连理枝救了自己…… 凤鸢眼泪几欲滴落,于是赶紧别过头。 赫连曦看她难过,开口说道:“嗯,在想霖川,也在想,你到底在哪里?” 凤鸢偷偷擦拭眼泪,而后再回过头。 “赫连曦……你能不能再带我去一回神树灵识之境?” 赫连曦点点头,引着凤鸢再次到了灵识之境。 凤鸢睁开眼,望着眼前枯竭的神树,满眼歉疚,神树的周遭依旧是一片散不开的瘴气。 赫连曦陪同在侧。 凤鸢伸手触碰树干喃喃自语道:“这一切果然都是拜我所赐。” 赫连曦满腹疑惑,打量着凤鸢的举止神态。 凤鸢仰头望树上的枝干说道:“赫连曦,我想坐上去看看。” 赫连曦随着凤鸢的视线仰望那光秃的枝干,随后上前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两人一跃而起。 二人坐在枝干上,以前生机盎然的霖川只能在记忆里重现,如今眼前只是布满瘴气灰蒙蒙的霖川。 赫连曦静静坐在旁边,继续观察一言不发的凤鸢。 凤鸢低头向树下看去,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银翘和琴桑在树下跟她说话的场景。 赫连曦在一旁问道:“你在看什么?” 凤鸢回头看向赫连曦说道:“我在想,若是从前在这里看霖川,是不是杳蔼流玉,悠悠花香?” “是。” 凤鸢继续追问确认:“只有连理枝可以复苏神树,两枝缺一不可,是不是?” 赫连曦凝视着凤鸢许久后,才再次坚定回答:“是。” 凤鸢得到答案,绝望别过头。 赫连曦见她奇怪,也追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凤鸢发现枝桠上的鸟窝,故作无事的样子,“没事,这个鸟窝歪了,我把它放放好。” 她伸手去摆弄鸟窝,摆弄之际却看到了鸟窝里的一颗石榴籽一样的物件,凤鸢好奇取出,竟是一只石榴耳环。 “丢了的那只耳环竟然在这里......” 赫连曦看到耳环也是惊讶不已:“怎么会在这儿......” 凤鸢看着手心的耳环,不动声色询问,“我能把它带走吗?” “这里只是神树灵识之境,你看得到抓得住,却带不走。” 凤鸢不信,握紧了手心里的耳环。 “我想试试,你带我出去吧。” 赫连曦不再劝她,只是握着凤鸢的左手让二人重新呢回到朔云南枝苑庭院中,凤鸢睁开眼,将左手从赫连曦手中抽开。 她张开紧握的右手,掌心中空空如也。 原来失去的记忆就如那只丢失已久的耳环,即便找到了,也还是一场空。 凤鸢收起掌心,穿过庭院往屋中去,她缓缓走着,望着庭院中的一草一木。 眼前仿佛回到了霖川的南枝院,银翘、鹜青都在的霖川南枝院,银翘一声声喊着她“少夫人”,与琴桑几人追逐欢闹。 可眨眼间,眼前的朔云南枝苑又变回空荡荡的模样。 凤鸢在石榴树边停下。 “赫连曦,下一次石榴花开是什么时候?” 赫连曦过来,看着石榴树,算了算日子,说道:“还有一月吧,快了。” 凤鸢心中暗想,可惜霖川南枝苑的石榴花再也不会开了...... “我先回屋了。”凤鸢正欲转身离开。 赫连曦叫住她,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一切?” 凤鸢顿了一下,下意识回避,“没有,哪有那么容易。” 她遮掩着继续往屋中去,赫连曦追上,挡在凤鸢面前,目光紧锁凤鸢。 “当年你是不是用连理枝救了我?” 凤鸢猝不及防赫连曦的问题,瞬间怔住,而后才回答:“我会努力想起连理枝在哪里的。” 她慌乱,只想逃避,再次迈出脚步,赫连曦上前一步拦住去路。 “我问的不是连理枝在哪里,我问的是,你是不是用连理枝救了我?”他语气加重。 凤鸢没有回答,二人只是在静谧的夜色里默默站着,一个不敢抬头,一个不愿收回眼神。 此时昔旧匆忙过来。 “赫连曦,赫连曦......” 昔旧一进院中见二人站着,困惑上前,“你们俩怎么总喜欢不说话光是站在这里?” 凤鸢慌乱道:“我先回屋了。”她只觉紧张,想赶紧离开。 昔旧忽然发现凤鸢手上包扎的纱布还带着血,立即拦住。 “等一下。” 昔旧拉起凤鸢的手腕,抽走纱布。 赫连曦在一旁蹙起眉头困惑问道:“你想做什么?” 凤鸢看看手上已恢复差不多的伤口,对着二人说道:“没事,快好了。”说罢便径直走回屋中。 赫连曦要跟上,昔旧却将他一把拦住。 “我父亲让你去见他,兴许见完他,你想知道的都会知道了。”昔旧把方才带血的纱布塞到了赫连曦的手里。 赫连曦看了看手中的纱布,看了看凤鸢离开的方向,又看向昔旧,随后点点头,纵身一跃,出了世子府。 凤鸢心绪复杂地回到屋中,去妆台边拿出锦盒,盒中空空。 昔旧敲敲门框。 凤鸢回头后,昔旧这才进入屋中,边走边问:“凉蟾,你到底怎么了?醒来后就一直很奇怪。” 凤鸢看着手里的锦盒说道:“这锦盒从前是装连理枝的,赫连曦亲手将它交到我手中,为了复苏霖川,他找了三年,但是这里面……已经没有连理枝了......” 昔旧打量着凤鸢此时的神态,似是明白了什么。 “你果然已经不是凉蟾了。” ------------ 第44章 云盘之境 赫连曦来到世子府一个云卫引着赫连曦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口,守门的云卫打开门,示意赫连曦进入。 赫连曦进入屋中后,回身将门关上。 此屋不似正常的房间,视线所及范围内不见其他摆设,整个房间更像一个幽闭空间。黑暗中,只有前方两排的红色烛光。 赫连曦狐疑向前走去,烛光中可见朔云大君坐在蒲团上。 “大君?”他轻唤一声。 赫连曦再走近些,大君面前是正在转动的天乩云盘,而大君蒙着眼,隔着纱条的眼下正流着血泪。 赫连曦随即惊讶道:“大君,您的眼睛?!” 大君未回答,只是淡淡说道:“天乩云盘已开启,不可逆,东西给我吧。” 赫连曦思忖片刻,终于在大君面前的蒲团上落座,将带着血的纱布给大君。 大君将纱布置于装着水的钵中,再将血水倒入云盘后,最后将一把匕首和一条纱布给赫连曦。 “请。” 赫连曦蒙上眼睛,用匕首划破手指,滴血进云盘,血水交融蔓延整个云盘,交缠的血水与血色烟雾四起。 云盘中的血水竟然如龙吸般灌入赫连曦胸口的伤口…… * 云盘之境。 赫连曦早已残破不堪的尸体横在石板上,凤鸢痛苦地摸着赫连曦的脸,她凄苦的声音响起:“阿曦,对不起,只有这样我才能从凤垠手里带走你……你放心,我会把你还给霖川……” 赫连曦入了云盘之境的幻影正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凤鸢起身,手摸向锁骨处,欲拔出连理枝,伴随着一丝光亮的出现,一小节连理枝显现。 然而此时,山洞外竟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 凤鸢停下拔连理枝的动作,细细静听。 有人来了。 她慌忙到山洞边向外探望。 赫连曦的幻影随之转身,跟着凤鸢一同到山洞边。 山洞外树林上空鸟飞起,似是可见凤垠骑着马率领众侍卫队的身影。 凤鸢回头看躺着的赫连曦,虽慌乱,却仍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喃喃道:“即便我现在扎下连理枝,阿曦也需半个时辰才能醒过来,不能让凤垠找到这里。” 说罢,她似是下定决心一般回头再看了最后一眼赫连曦,而后毅然决然地走出山洞。 云盘之境中的赫连曦想要阻止,挡在凤鸢面前,他大喊道:“不要一个人出去!!!不要!!!” 可此时的凤鸢哪里听的到他幻影的呼喊,她直接从虚幻的赫连曦身上穿过,赫连曦赶紧跟上。 树林中的凤垠此时骑在马上率领着众侍卫搜索着二人。 正在前方探路的云暮返回勒马停下,回头说道:“殿下,此处快出永照地界了,再往前便是朔云了,按规矩,永照卫队是不能入境的。” 凤垠放眼周遭,咬牙切齿道:“那就一寸地一寸地地给我搜,我就不信凤鸢那臭丫头能跑到哪里去。” “是。”云暮指挥着永照卫队说道,“都给我仔细搜!” 凤鸢躲在一棵树后,见众人搜索,内心暗想道,得想个办法把他们引开,越远越好。 她在树丛中用鞭子用力的抽打了一下身旁的马。 马儿立即发出一阵啼叫,随即奔跑出去。 马的嘶叫声让搜寻的众人有所察觉,凤垠立刻向马跑出的位置看过来。 凤鸢见凤垠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立马往反方向跑。 可谁知,这条路的尽头竟是悬崖峭壁…… 赫连曦的幻影也跟着赶到。 凤垠也追赶过来,悠悠哉哉勒住马,阴阳怪气的说道:“妹妹,少折腾了,你跑不掉的,告诉我赫连曦的尸身在哪里,念在兄妹一场,我饶你一命。” 凤鸢怨恨的说道:“我已经给了你想要的,你答应让我们一家三口死在一起的。” “你给了我想要的?”凤垠神情从悠哉转为得意不屑。 “凤鸢啊,你确实聪慧过人,你以为你把进入霖川的图腾涂改了,我就进不了霖川?若是我没算错日子,永照的铁骑此刻应该已抵达霖川......” 凤鸢惊讶得瞳孔放大:“你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应该很好奇霖川入口的机关我是怎么打开的?那我便在你临死前告诉你,我永照的护国大将军乌韭,他竟然能进入霖川,我能不好奇吗?我挖开他的墓穴,撬开他的棺木,在他的骸骨中发现了一根小小的树枝……你说这根树枝能不特别吗?” 云盘中的赫连曦惊讶望着愈发疯癫的凤垠,脚步踉跄。 原来霖川的入口是这样被打开的...... 凤鸢被凤垠的话震慑住,但随即反应过来怒吼道:“你入侵霖川做什么!你怨恨父君、憎恶我,霖川与你有何仇怨!?” 凤垠平静得可怕。 “妹妹,你都说我是入侵了,入侵的意思是什么?我要给你什么理由?” “你简直是个疯子!”凤鸢咒骂道。 凤垠冷冷一笑,“我不仅是疯子,我很快就是永照的君王!你敬爱的父君不想给的位置,我一定比他坐得更稳更久。” 话音刚落,云暮以及一众士兵赶来。 凤垠看着凤鸢说道:“好妹妹,别垂死挣扎了,你逃不掉的。” 他轻轻抬手示意,云暮便带着侍卫队向凤鸢包围去。 凤鸢绝望地望着眼前的这些人,步步往悬崖边退。 她喃喃道:“阿曦还等着我,我不能死在他们手里……” 凤鸢绝望中,步步往悬崖边退,摸向左肩锁骨处,猛地将已入骨的连理枝拔出! 凤垠面露惊讶,但又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云盘中赫连曦的幻影往凤鸢身前去,轻声说道:“阿鸢,阿鸢……不要啊!不要......” 凤鸢已退至崖边,脚下的碎石已经往崖下跌落,她回头看了一眼崖底…… 而后便毅然决然的用连理枝决绝地对着自己心口狠狠扎下…… 凤鸢脱力,直直的向后,倒下山崖…… 赫连曦飞奔过来,企图伸手去抓住凤鸢! 可他虚幻的手却徒劳无功,完全触碰不到她! 扎在凤鸢心口的连理枝随着下坠渐渐消散…… ------------ 第45章 我是你的妻子 天乩云盘上烟雾收回,烟雾后的赫连曦刚从云盘所见所闻中脱离,拉下蒙在眼睛上的纱布,流着泪睁开眼,摊开想要抓住凤鸢却抓不住的手掌。 大君看着赫连曦说道:“这些便是你所念之人历经的过去,你想寻的物件应当也在其中。” 赫连曦平复情绪,看着眼前还流着血泪的大君,郑重地向大君磕头,而后抬起,说道:“大君相助之恩,赫连曦永生铭记在心。” 他心系凤鸢,起身后,着急离开。 赫连曦心急如焚,一路赶回南枝苑,穿过庭院往凤鸢寝室去。 他冲到凤鸢寝室门口,手已经触碰到门上,要推开的瞬间,又犹豫地收回。 寝室中,凤鸢似是平静了许多,但双眼却是无神的。 昔旧静静地坐在一边,感叹道:“原来你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 凤鸢语气悲伤:“连理枝没有了,霖川回不去了……银翘、鹜青,所有族人都回不来了……” 昔旧在一旁安慰道:“可你也是为了救他。” 凤鸢默默摇了摇头,“我永远赎不了自己的罪......” 昔旧望着凤鸢失魂落魄的样子,无言可劝,拿起水壶想倒水,壶中空空,他晃了晃水壶说道:“我去倒些水来。” 昔旧起身打开门,赫连曦正失神地站在门口。 昔旧看着赫连曦的模样,瞬间明白赫连曦已经知道了所有。 于是回身把水壶放回在窗台上,轻声对着赫连曦说道:“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了。” 寝室中,凤鸢见昔旧还未回,站起身,向门口看去。 “昔旧?” 赫连曦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去凤鸢身边,凤鸢困惑看着赫连曦失魂落魄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赫连曦回过神,见眼前之人是凤鸢,他一把将凤鸢拥入怀中。 “对不起......” 凤鸢推开赫连曦,眼神中满是不惑。 赫连曦拉起凤鸢的衣袖,凤鸢左手臂上一块触目的被割去过外皮留下的疤,赫连曦眼含泪水,心疼地摸着。 “一针一针刺下去的时候是不是很疼?” 凤鸢惊讶的抬头望向赫连曦。 赫连曦心如刀绞般,“那把匕首割下去的时候是不是痛不欲生?”他的眼泪滴落在她的胳膊上,一滴一滴。 凤鸢顿时意识到赫连曦已经知道所有过往,歉疚地流着泪摇了摇头。 “可是,已经没有连理枝了......” 赫连曦再次将凤鸢拥抱在怀中:“阿鸢……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只怕自己不能抱得更紧,像是要弥补云盘中抓不住凤鸢的遗憾。 * 朔云世子府的庭院中,腰奴端着带血纱布的托盘出来,焦急的对侍女嘱咐道:“快去熬药吧。” 阿笙去到腰奴身边,着急问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昔旧落寞回到庭院,一见腰奴托盘里的纱布,再看阿笙与腰奴两人说话的神态,担忧上前。 “发生什么事了?” 腰奴带着哭腔说道:“大君的眼睛受了伤,医官说恐再难以复明......” 昔旧立即往屋里冲去。 屋中,医官正给大君眼睛上包着纱布。 昔旧慌忙冲上前,质问医官:“大君的眼睛怎么回事?” 医官为难,不敢回答。 大君却先开口说道:“大晚上嚷嚷什么。”而后转向医官的方向说道:“你先出去吧。” 医官收起医箱离开。 昔旧急切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大君从容不迫的开口道:“这就是使用天乩术该承担的代价。” 昔旧一下子懵住,直接跪地,哽咽道:“爹,对不起......” 大君坐正身子,摸索去拿桌上的茶水,一个没留意,茶杯被推到桌边,几欲落地,昔旧赶紧跪着去伸手接住,再送到大君手中。 大君接过杯子斥责道:“你哭什么,多大点事,我又不是缺胳膊断腿的......” △昔旧歉疚看着大君蒙着纱布的眼睛,真情实感脱口而出:“可是……爹你瞎了啊!” △君端着茶杯的手抖动,眼睛虽看不见,但还是下意识地抬头想瞪昔旧,半晌后无语斥责道:“你这个逆子……” 可语气又缓和下来:“以后对爹孝顺点,别没事冲爹嚷嚷就行,一天天的嚷得我头疼……” 大君放下茶杯,揉了揉脑门。 “天乩术本就是先祖传下的占卜朔云族运的禁术,付出代价也是为了告诫历代君主励精图治、不可依仗术法恣意妄为。” * 朔云南枝院。 赫连曦和凤鸢正在一同吃着早点,凤鸢舀着粥的勺子迟迟送不去嘴边。 赫连曦见凤鸢心思重重,也放下筷子问道:“没有胃口吗?” 凤鸢放下碗筷说道:“没了连理枝,如何才能复苏神树?霖川族人怎么办?” 赫连曦看着凤鸢严肃的样子,思忖片刻开口道:“从前我不知道还有另一个树心,一直将复苏神树的希望寄托在连理枝上,也许这两个树心同时使用,也能复苏神树。” 凤鸢一下子燃起希望,”真的吗?“ 赫连曦肯定点头,”可以试试。“ 凤鸢虽燃起信心,依然没有拿起碗筷,继续说道:“在落云崖挟持我的人居然是凤垠,他还活着……” 赫连曦也想起此事,补充道:“看来当年我在永照王宫杀掉的那个人不过是个替身。” 凤鸢思忖片刻回道:”我父君在世时,他便暗中豢养了大批武装扈从,按他的心性,一定会这么做。阿曦,我们去落云崖找凤垠,找到凤垠就可以拿回树心。”她说着便要起身。 赫连曦见凤鸢如此着急,急忙起身阻拦。 “那个地方,不管是我还是琴桑或是昔旧前几日都去探过了,凤垠与那些死士早不知去向。” 凤鸢却一刻也安不下心,“那里地处永照与朔云的交界,凤垠那么想做永照的君王,肯定是为了方便监视永照的动静。他离开了朔云,一定会回永照,我去收拾东西,我们去永照找他!” 她说着便要往屋中去,赫连曦再次阻拦。 “既是霖川树心,我一定会拿回来的。永照带给你太多灾难,况且凤垠还可能在那里,你留在朔云,安心等我回来。神树与霖川我都会想办法解决,你无需再为这件事自责。” 赫连曦将凤鸢拉回桌边,按着她坐下,语气转而温柔的说道:“从昨夜到现在,你还没吃过东西,先吃饭吧。” “即便神树枯竭与我无关,即便我不因这件事自责,可我是霖川的少夫人,我也需要对霖川的过去与未来负责。这三年,除了琴桑,你孤身一人奔波四处,我是你的妻子,你就让我留在你身边,陪着你,好不好?” 凤鸢态度坚决,情感真挚。 良久后,赫连曦点了点头。 “好。” ------------ 第46章 小石榴 朔云南枝苑瀑布前,水流飞驰而下。 凤鸢与赫连曦并肩着站在瀑布前。 她认真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赫连曦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许久后开口问道:“怎么还想着要来这里看看?”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发生了这么多事,还见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场雪,突然要离开了,有些舍不得,总怕跟当初离开霖川一样,一走就是永别,再也回不来了。” 赫连曦看着凤鸢哀伤的神情,他安慰道:“这里再下雪的时候,我一定陪你回来,在你身边一起看雪。” 凤鸢颔首道:“好。走吧,我们去跟昔旧道别吧。” 赫连曦牵着凤鸢转身离开,凤鸢边走边回头,对于眼前的一切依依不舍。 二人来到朔云世子府。 廊亭下,昔旧惊讶二人的决定,不可置信的说道:“你们要离开朔云去永照?” 凤鸢看着昔旧真诚的说道:“嗯,不管是为了霖川还是过往的那些恩怨,总归是要找到凤垠,一起解决掉的。” 昔旧点点头。 “他屠戮我朔云族人,这笔账我也是得找他算清楚的。不过眼下,朔云还有一些事未处理完善,我暂且无法与你们同行了。” 赫连曦关切道:“大君他眼睛如何了?” 昔旧笑着掩饰,“你放心,朔云神医多得是,总有办法治的,我先留下,为他分忧。过些日子,我去永照找你们。” “好。” “后会有期。” * 阴森晦暗山洞中,凤垠似骨折般扭动着身躯,脖子上青筋爆现,上半身隐隐透着红光,似被灼烧般,手指指尖抓扒着地面。 云暮与另一名死士守在洞口,云暮听着里头的惨叫,狐疑向里看。 一阵嘶吼后,惨叫声终于停止。 云暮探头看过去,凤垠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云暮警惕着,示意身旁的死士,“去看看。” 死士小心翼翼往凤垠身边去。 “主上,主上......”他小心翼翼的轻唤几声。 忽而,几声骨头重组般的“咔咔”声,凤垠立定身躯,抬眼瞬间,面露凶光,一手掐住死士的喉咙,并如闪电般极速起身,挥手便将死士扔出。 一团尘雾起,死士狠狠撞击在岩壁上,摔落在地,吐血断气。 凤垠活动着全身筋骨,声音都变得粗哑:“七天七夜……本王总算是……融合了这树心的力量……” 那日凤鸢在崖边自戕,将连理枝扎入心口,坠入山崖的瞬间,闪着光的日曜树心从远处向着凤鸢而来。 然而,凤鸢还来不及伸手,崖上的凤垠却猛地挡身,伸手抓住树心。 树心被凤垠握住的瞬间,迸发巨大的冲击,一下将凤垠震出几丈远。 凤垠倒在地坐起身,张开被灼伤的手,丝毫不在意疼痛,满意地露出笑容,“这就是神树树心,我终于得到了。” 今日的凤垠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恶狠狠道:“赫连曦,我终于与你一样,再没人能威胁到我了。” 云暮这时才上前,拱手贺道:“恭喜主上。” * 一个月后。 永照街市,灯火阑珊,一派热闹繁华之象。 赫连曦与凤鸢并肩走在人群中,琴桑跟在二人身后。 凤鸢感慨道:“没想到我此生还会再次回到永照。” 赫连曦回道:“这里毕竟是你的故土。” 凤鸢望着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由衷的说道:“希望霖川也能早日恢复人间烟火气。” “会的。” 凤鸢探头望着前方的路,又四周扫视了一圈,记忆中应该是从这条街穿过去就到的。 “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我想去一趟医馆。” “你身体哪里不舒服吗?”赫连曦忽然紧张。 “没有,你别担心,我是想去医馆找个人,要不,我先去买些东西,半个时辰后,我们还在这里相见。” 凤鸢生怕赫连曦发现自己的意图,赶紧向别处的摊位过去。 赫连曦回头看身边的首饰摊,在摊位上扫视一圈后,拿起一根簪子询问:“老板,请问此处有没有用琵琶做装饰的簪子?” 凤鸢游走在各摊位前,似是在寻找着什么。走了好些摊位后,终于在一个卖小玩意的摊位前停下。 她欣喜地拿起摊位上各种小玩意,满满当当地捧在怀里,“老板,这些我全都要。” 赫连曦到凤鸢身后,轻声说道:“她不喜欢这些。” 凤鸢惊讶回头,赫连曦正站在旁边。 凤鸢困惑的问道:“你知道我买给谁?” 赫连曦从凤鸢怀里把那些小玩意一一拿走,放回到摊位上。 “走吧,再晚,她该睡下了。” 赫连曦说罢便大步走向知子医馆,凤鸢在他身后连忙小跑跟上。 知子诊室內,一身素衣的医女石罂正在给一位病患把脉诊治。 石罂松开病患,神态放松自信,说道:“过度劳累引起的气虚而已,无大碍,停工两三天就行了。” 石罂说完,探出头呼喊:“岚婶,没病人了就早些关门吧。” 她说完便开始收拾东西,病人却还不信,依旧担忧。 “西街医馆那大夫说得可严重了,说我得了顽疾,三个月的工钱只能买三副药,怎么到石罂大夫你这儿,连药都不用吃,你会不会看病啊?” 石罂停下手里的东西,不满地瞪了眼病患。 “整个永照都城若是有连我都治不了的病,旁人肯定也治不了。我说你不用吃药就不用,好好回家歇着吧。” 病患将信将疑点头走出。 石罂整理好桌面的东西,带着诊籍册走出诊室。 医馆正厅,已经没有了病人,石罂刚放下诊籍册,一个约莫四岁的小姑娘欢快跑来,抱住石罂的腿。 “娘亲。”小姑娘甜甜的喊道。 石罂看到小姑你那个,立即像变了个人似的,蹲下与她轻声细语地说话:“这么晚了,我们小石榴怎么还不睡觉呀?” 石榴奶声奶气的说道:“因为我想跟娘亲一起睡觉。” 石罂宠溺的笑笑说道:“好~” 此时岚婶走过来对着石罂说道:“小姐,那些病患想图个安心,您就多少给他们抓些药呗,咱们这医馆也能多些营收。” “喝药又不是喝水,多多益善,我们医馆还能差几副药的钱?”石罂有些不满。 石榴奶声奶气应和:“娘亲说得对!” 石罂摸摸石榴的头,“还是我们小石榴最乖乖。” 正厅门外,凤鸢正站在赫连曦身侧,小心翼翼地往里看着屋内温馨场景,目光始终落在石榴身上。 “她都这么大了。” 赫连曦看看凤鸢关切的样子,提醒道:“进去看吧。” 凤鸢回头看着赫连曦,紧张摇头:“没事,我在这里看看她就好。” 赫连曦笑着鼓励道:“这样,我先进去,你跟着我进来,好不好?” 凤鸢想了想,点点头。 赫连曦往正厅去,凤鸢小心跟在后。 正厅中,石榴将一颗糖给石罂,“娘亲,吃糖糖。” 赫连曦进入正厅中招呼道:“石罂。” 接过糖,正在剥糖纸的石罂听到声音,惊讶回头,见着赫连曦后,竟然出现了一副惊喜的灿烂笑容,站起身向赫连曦走去,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石罂开心的问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来看看你们,我还带了一个人。”赫连曦转身,凤鸢走出。 石罂看到凤鸢走出的刹那,笑容收住,不可思议地看着凤鸢:“表姐……” 凤鸢有些不自然的微笑,也唤道:“阿罂。” 石罂激动上前,抓住凤鸢的手臂,左右打量后这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凤鸢。 石罂惊喜的说道:“表姐,你终于回来了!” 石榴欢笑着向赫连曦奔跑过来,“叔叔,你来看石榴啦!” 赫连曦格外的温柔,蹲下一把将石榴抱起,哄着说道:“我们小石榴又长高了。” 凤鸢诧异地看着笑着抱石榴的赫连曦,赫连曦回望了眼凤鸢,意思是晚些时候再与你细说。 凤鸢似是听懂赫连曦眼里的意思,点了点头。 石罂去到二人面前,招呼道:“表姐,我们去里面坐。” 石罂引路带二人去内厅。 內厅中,三人坐桌边,桌上一些小孩的玩具。 石罂给二人倒茶,真心替凤鸢开心,“表姐能安然无恙地回来,真是太好了!”石罂边说边将茶杯给凤鸢。 又问道:“你这三年到底去了何处?” 凤鸢端起茶杯,看着茶水荡漾,回道:“这三年发生了太多事,我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有时间了我再与你细说。” “好。” 凤鸢端起茶杯敬向石罂:“阿罂,这三年辛苦你照顾石榴了,我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说罢便饮下整杯茶。 石罂也豁达的喝下茶水。 “咱们表姐妹之间说这些,过两日等医馆不忙的时候,咱们好好喝一次酒。” “好。”凤鸢没了方才的拘谨,也笑着回应。 岚婶掀开掀开珠帘过来。 “小姐,外头又来了位病人,我都说关门了,她非要找您。” 石罂爽朗说道:“行,我去看看。”语毕便离开了内厅。 内厅里,凤鸢满脸欣慰,“石罂自小爽朗豁达,这么大了还是那个样子。” 石榴的小脑袋从珠帘后冒出来。 “叔叔。”她轻声说道。 赫连曦一见石榴,立刻放下茶杯,满面温和的笑容:“石榴,过来。” 石榴亲昵地跑到赫连曦身边坐下,拿出一颗糖给赫连曦:“叔叔,给你糖。” 凤鸢看二人和谐的样子又好奇又羡慕,不禁问道:“石榴这个名字是......” “是我取的。” 石榴好奇打量凤鸢,问道:“叔叔,这个姐姐是谁呀?” 赫连曦看向凤鸢,犹豫如何介绍凤鸢的身份:“她是......” 石榴突然喊起来:“娘亲!!!” 凤鸢以为叫自己,一下子惊讶抬起头,“石榴......” 然而石榴却是看到桌上的玩具,兴奋抓起来,对着珠帘外的石罂喊道:“娘亲!!!叔叔给我带了好玩的东西!!!” 凤鸢瞬间失落。 赫连曦将凤鸢转换的神态尽收眼底,转而对着石榴说道:“石榴,这些不是我买的,是她买的。” 石榴甜甜一笑,礼貌道:“谢谢姐姐。” 凤鸢轻笑回道:“我不是姐姐,我是……是你娘亲的姐姐,你可以叫我姨姨。” “谢谢姨姨。” 凤鸢笑着看石榴,赫连曦看向凤鸢。 正厅中,石罂送走病患,再次去到内厅中。 石榴赶紧从赫连曦身边去石罂身边,牵起石罂的手,“娘亲,我想睡觉了。” “好,石榴再等娘亲一下。” 凤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起身说道:“阿罂,今日叨扰了许久,我也该走了。” 石罂立即阻止:“表姐,你人都回来了,哪还有再离开的道理。我们是一家人,小时候这里就是你的家,现在也是啊,就在医馆住下吧。” 凤鸢还有些犹豫。 “就住医馆吧。”赫连曦上前一步,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也补上一句。 “好。”凤鸢终于应下。 ------------ 第47章 凤庆 凤鸢与赫连曦并排坐在知子医馆小院的台阶上,一同仰头望月。 “出嫁霖川之前,我经常来医馆小住,也经常坐在这里看月亮,那个时候我一定想不到我将来的女儿也会在这里长大。” 赫连曦侧头看凤鸢:“关于小石榴的一些事,我想问问你。” 凤鸢有些意外,“石榴的事你问我?” 赫连曦颔首道:“当年你离开霖川的时候知道自己有身孕了吗?” 凤鸢一下子沉寂,好一会儿后才内疚地摇了摇头。 “我也是进了宫之后才知道自己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一切发生得都太突然,凤垠将我软禁起来,他让我与你联络,骗你来永照......” “你是不想我去永照涉险,算准了那时候是雨季,寄的信送不到霖川,是吗?” 凤鸢点点头,“我本计划着让凤庆,也就是永照如今的王君帮我联络上琴桑,我再设法逃出去,可没想到一切赶不上变化,你突然来了,你进宫的那天,我早产了......” 月色下,凤鸢像讲述别人的往事一般平静地讲着。 赫连曦心痛不已,哽咽道:“所以……当时你是刚生完石榴就来……救我了?我竟然还误会你……” 凤鸢看赫连曦红着的眼睛,抓起赫连曦的手摇摇头笑着安慰,“虽然不知道我用了连理枝后为什么能活下来,可所幸我们一家三口都好好的。” 赫连曦点头。 “是,都好好的。” “你呢?你是怎么知道石榴被送到了这里?”凤鸢也好奇。 “其实我第一次见你不是霖川成婚那一天,而是......” 正说着,石罂过来,凤鸢与赫连曦一同站起身。 “表姐,表姐夫,你们的房间收拾好了,还是表姐从前住过的那间。” 凤鸢颔首,有些歉意的开口道:“阿罂,又给你添麻烦了。” 石罂爽朗一笑说道:“表姐怎么又说这些客气话,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去弄些吃的过来。” 赫连曦扶着凤鸢重新坐下,凤鸢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赫连曦问道:“要不要,我让阿罂再帮忙准备一间房?” 赫连曦看穿了凤鸢为难的心思,也问道:“你是不是还在自责,与我同住一屋,不知怎么面对我?” 凤鸢默认。 赫连曦将凤鸢的手拉起,搁在自己腿上,坦荡地看着凤鸢。 “阿鸢,神树的枯竭,霖川的消亡都与你无关,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一切去守护它们。虽然眼下这些事都还未解决,可我们是夫妻,过去是,现在也还是。我很爱你,而且我知道你也很爱我。既然我们彼此深爱,就好好留在对方身边,不要再互相回避,好不好?” 凤鸢看着赫连曦透彻的眼神,这一次终于也勇敢的点点了头说道:“好。” 她轻轻将头靠在了赫连曦的肩上,赫连曦伸出手摸了摸凤鸢的头。 月色下,两人静静坐着,互相依偎。 小院的某个暗处角落中,石罂正端着一些餐食,静静地看着他们相依的样子,脸上挂着一丝隐隐的落寞。 岚婶惋惜地站在石罂身边,小声说道:“小姐,你对他......” 石罂立即打断,“我对他没什么。” 石罂看了眼二人,将面上的落寞消散,微笑着转身离开。 岚婶叹了声气,跟上石罂。 夜更深一些,赫连曦将凤鸢送回到屋中。 凤鸢环视了一圈屋内,惊喜道:“这间房还跟我小时候一样。” 赫连曦笑笑说道:“你先睡吧,我有事出去一趟。” 凤鸢好奇的问道:“你去哪里?” “别担心,很快就回来,安心睡吧,不用等我。” 凤鸢点点头,看着赫连曦离开。 * 永照王宫内,笼罩在夜色的御花园中,几个宫女端着一些食物等经过,角落中,似有一个身影注视着她们。 身影出现,月光投射出赫连曦的侧脸,他快速从几个宫女身边闪过,速度之快只在夜色里留下一个叠影。 “刚刚什么东西经过?” “没有啊,起风了吧。” 宫女们闲谈几句便作罢了。 离御花园不远处的书房内,十四岁的凤庆仪态端正坐于案前,凝眉锁目,气质沉稳。 “永照与朔云交界处有个神秘组织,这两年一直打探永照的情况,甚是可疑。” 墨公公在旁汇报:“据我们派去朔云的暗探回报,前些日子那帮人在朔云与闹出了一场大动静,如今已经销声匿迹,连朔云世子都找不到他们的下落。” 凤庆问道:“首领是谁,查出来了吗?” 墨公公俯首道:“奴才无能,一直未有线索。” “无妨,你多留意着,若再有任何动静,及时与孤汇报。” “是,陛下。”墨公公退下。 凤庆翻开手边的奏折审阅起来。 墨公公离开后,赫连曦悄然而至出现在书房外,透过窗向里头看。 这就是当年帮阿鸢将石榴送到医馆的凤庆,他竟然会是凤垠的儿子? 书房内,凤庆抬头活络筋骨,一回头发现门外的影子。 警觉道:“是谁在外面?!” 影子竟一下子消失。 凤庆起身打开门,书房外空无一人。 凤庆狐疑的呢喃道:“难道是我看错了?” 赫连曦已经回到了知子医馆,轻手轻脚的拉开门回到屋中,屋内烛火已熄灭,赫连曦回头看床边,凤鸢已经睡下。 他走近看了看,凤鸢睡在里侧,而床的外侧则另外铺着一床被子。 赫连曦脱去外衫,在床边躺下后,翻身看了眼身侧背对着自己的凤鸢。 凤鸢睁着眼,并未睡着,但也没有因赫连曦的躺下而转过身去。 赫连曦见凤鸢的肩膀露在外头,伸手想拉好被子,孰料,赫连曦的手不小心碰到凤鸢的肩膀,凤鸢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 赫连曦的手赶紧停下,再不敢动。 凤鸢意识到自己过于明显的抖动,这才转身过来,尴尬地对着赫连曦,再一次道歉:“对不起。” 赫连曦只是继续帮凤鸢拉好被子后起身下床,抱起被子,轻声说道:“你好好睡吧,我去卧榻上睡。” 凤鸢赶紧坐起身解释,“我是因为今日回到医馆,看到来来回回的人想到了从前霖川的南枝苑也很热闹,我一时还无法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凤鸢说不下去。 “我明白,放心,霖川的南枝苑会回来的。”赫连曦去向卧榻。 凤鸢还坐着,赫连曦回头温柔嘱咐:“快睡吧。” 她这才躺下,望着在卧榻上睡下的赫连曦,陷入思索中。 * 永照王宫的书房里,凤庆仍是专心致志的埋首案前,推门声响起,凤庆未抬头。 “和内监,孤说了无事别来扰我......” 花娥端着摆放衣物的托盘进来,轻声唤道:“陛下。” 凤庆抬头一看是花娥,立即板起面孔,一脸的厌恶之情。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出去!” 花娥那张脸虽没施多少粉黛,却依然难掩的冷静。 “陛下,掌事姑姑让奴婢将您的衣物送过来。” 花娥将衣物在一旁放下。 凤庆横眉冷对:“趁孤还未赐你杖刑,滚回你的辛者库。” 花娥依旧保持着刚刚的阴沉,“奴婢扰了陛下清净,这就出去。”她转身离开。 凤庆却忽然将她叫住:“等一下。” 花娥停住脚步,有些期待的回头。 “孤之所以不杀你,不过念及生母早亡,幼时得你照顾过一段时日的恩情。可这不代表孤厌恶你。”凤庆顿了顿,瞥了一眼她刚才拿进来的衣物说道:“孤的衣物被你弄脏了,带出去扔了。” “……是。” 花娥依旧波澜不惊,端起衣物离开。 直到走出书房后,她回头斜眼书房内,此时眼神才变得既不甘又凌厉。 ------------ 第48章 请君入瓮 凤鸢与赫连曦在知子医馆的小院中闲逛。 赫连曦对着凤鸢说了些什么,凤鸢惊讶道:“你昨夜是去了王宫?” “嗯,宫中各殿我都探了一遍,并未发现凤垠的踪迹,看来他还未回宫。” 凤鸢边走边思忖:“昨夜我也想过此事,当今永照君王是凤庆,而朝中上下所有人都以为凤垠当年死在大殿上,此时凤垠就算已经回到了永照,也不一定会先去宫里,在永照他可能去的地方我细数了一下......” 凤鸢正分析着,衣摆被人从下拉动。凤鸢低头一看,石榴正拉着自己的衣裙,眨巴着眼睛,仰头望着自己。 “姨姨。” 凤鸢惊喜蹲下,轻唤道:“小石榴。” 石榴摸摸凤鸢的脸,奶声奶气道:“姨姨,你好漂漂。” 凤鸢并未听明白,回头向赫连曦求解。 赫连曦笑着说道:“小石榴是在夸你长得好看。” 凤鸢因石榴突如其来的夸赞开心得合不拢嘴。 石榴又凑到凤鸢身边闻了闻,凤鸢莫名:“怎么了?” “姨姨,你好香香。” 凤鸢嘴角止不住的笑意,赫连曦在旁看着,也跟着会心一笑。 石榴又问道:“姨姨,你以前怎么没来过我家?” 凤鸢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再次抬眼向赫连曦求救。 赫连曦心领神会说道:“以前姨姨住在很远的地方,不方便过来。” 凤鸢向赫连曦投去感激的眼神。 石罂捧着一筐的药材过来,石榴一见石罂,立即向石罂跑过去,响亮的喊道:“娘亲!” 凤鸢看着石榴扑向石罂时,一瞬间的落寞。 石榴跑着过去却一个没留神,不小心摔了一跤,哭了起来。 凤鸢紧张跑过去想扶起石榴,“石榴......” 而石罂已经放下筐扶起石榴,镇定地处理,“娘亲看看。” 石罂不慌不忙地检查着石榴的手和腿。 赫连曦也过来询问:“伤着哪里了吗?” “没事,小孩子家,摔跤跌倒常有的,破了一点皮。”石罂笑着回道。 石榴却边撒娇喊痛,边把手伸向石罂。 石罂笑着哄道:“好,娘亲给小石榴呼呼。”她轻轻吹着石榴手上摔破皮的地方。 凤鸢积极上前,想要帮忙,“我去拿药。” 赫连曦在一旁说道:“没事,我身上有药,你帮小石榴拿件新的衣服来吧。” “哦,好。”凤鸢快速离开。 石罂拿帕子给石榴擦着手上的灰,赫连曦将药递给石罂。 凤鸢拿着新的衣服过来,刚要上前,见二人正互相配合着,石罂给石榴擦着药,赫连曦摸着石榴的头。 赫连曦轻声问道:“还疼吗?” 站在一旁的凤鸢像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只能在一旁看着赫连曦与石罂一起围着石榴。 凤鸢心里泛上一阵酸楚,将衣服放在一边,悄悄离开。 石罂给石榴擦好药,说道:“好啦。” 赫连曦起身再看小院内,只有放在一旁的新衣服,已经没有凤鸢的身影。 * 知子医馆内庭凤鸢寝室内。 凤鸢正坐在桌边绣着石榴花帕子对比在一件小女孩的衣裙上,她看了半天,回头问道:“琴桑,你知道小石榴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吗?” 琴桑摇头。 凤鸢有些惊讶道:“你也不知道?” “当年我一直等不到您在宫里的消息,直到坊间传闻宫中变故才赶去了宫门外,见到了少主,而后的这三年里,少主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失踪一次,原先我也不知道他去何处做什么,直到有一回小石榴高烧不退,少主急得将树魄送来了医馆我才知道了小石榴的存在。” 凤鸢紧张确认:“后来小石榴的病怎么样了?” 琴桑沉声回道:“少夫人放心,石罂大夫医术高超,很快便治好了小石榴,树魄也就没用上。” “那就好。” 门框边响起敲门声,凤鸢看过去是赫连曦站在门口。 琴桑眼力见十足:“少夫人,我先出去了。” 琴桑离开,赫连曦去到凤鸢身边坐下。 赫连曦关切道:“怎么一个人回屋里来了?不问问小石榴摔了那一跤后怎么样了吗?” “我知道小石榴没事了才回的屋。” 赫连曦却没信,“真的?” 凤鸢被赫连曦看穿,放下手里的针线,坦诚道:“好吧,刚刚是觉着有一些格格不入,帮不上忙。” “阿鸢,你是小石榴的亲生母亲,任何时候你都不需要回避。你刚回来,小石榴与你不熟也是正常,相处久了,她自然会与你亲近。” 凤鸢微笑着看赫连曦,“嗯,我知道。你放心,石罂是大夫,又将石榴从小养到大,疼爱得很,我很开心。只是一直没有凤垠的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回树心。” 凤鸢叹了口气,继续绣起石榴花。 赫连曦瞥了眼绣得石榴花惟妙惟肖,再看凤鸢丧气的样子,轻声说道:“阿鸢,复苏神树需要找到一样物件,你可以不可以帮我画一幅画?” “什么画?” 赫连曦在凤鸢耳边轻语几句,凤鸢思忖片刻,便坐在桌边拿起画笔画了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凤鸢将笔放下,再将画好的画给赫连曦,“你看看,是这个样子的簪子吗?” 赫连曦接过画,画上的簪子,簪尾镶嵌一个琵琶。 “是,就是这样。” 凤鸢好奇的问道:“这簪子确实挺特别,跟复苏神树有什么关系?” “等有眉目了,再与你细说。” “好。” 赫连曦又说道:“我先出去一趟。对了,小石榴说她很喜欢你,你想与她亲近些,可以主动去找她。” 凤鸢笑着点头,赫连曦收起画起身离开。 凤鸢忽而想到了什么。 主动去找?既然一直等在这里不知道凤垠什么时候会在哪里出现,不如想办法让他主动出现? 赫连曦从屋里出来,看了眼手中的画,眼神瞬间转变。 画中的簪子是他曾在云盘之境见过的。 在云盘之境中,一个背对着他的女人头上戴着同款样式的簪子。 那戴着簪子的女人站在已经发芽的神树下,手里拿着火把,神树中的一棵正在燃烧。 进入云盘之境的赫连曦想要上前确认女人的身份,可这毕竟是幻境,赫连曦扑了一场空,回到了现实。 他曾问过大君,天乩云盘通过去,晓未来,那所见之未来可否改变? 大君只说道:“你在云盘中所见的只是未来的一部分,是不是结局,尚未可知。” 赫连曦再次看了眼手里的画。 虽然神树会被复苏,但也会被毁灭。得在找到其他复苏神树的方法前,先找到簪子以及那个戴簪子的女人。 * 凤庆与墨公公一同回到永照王宫的书房。 凤庆对着墨公公说道:“墨公公,你交代下去,今年孤的生辰无需再铺张,孤见着那些个曲意逢迎的就头疼。” “是。陛下,今年您就十四周岁了,给您画像的画师已经在等着了。” 二人进入书房中。 凤鸢头纱包裹着面部等在书房中,见凤庆进来,立即上前行礼,“陛下。” 凤庆还未留意,去到案前。 “起来吧。” 墨公公向凤鸢使了眼色,凤鸢上前一步,“陛下,多年未见,您长大了。” 凤庆听着声音耳熟,抬头看去,凤鸢揭开头纱,带着笑意看着自己。 凤庆惊讶道:“姑姑?!姑姑如何进的宫?” 墨公公在一旁说道:“奴才接画师入宫时,正巧遇上了公主。” 凤鸢看着凤庆,笑了笑说道:“临近陛下生辰,思量许久,能进宫与陛下见面的方式只有这个了。不知能否跟陛下借一步说话?” 凤庆颔首,而后三人进到书房的暗室中。 暗室中,凤鸢同凤庆轻言几句,随后凤庆便震惊的看向凤鸢。 “姑姑的意思是,父亲他还活着?!” “是,我在朔云时曾被人挟持,首领就是你父亲,这是我亲眼所见。不光如此,他可能还监视着永照的一举一动。” 凤庆与墨公公互看一眼。 “我怀疑在这个宫里还有他的人。”凤鸢说道。 凤庆虽未接话,心中却认可了凤鸢的担忧:“姑姑所说的那个地方可是在永照与朔云的交界处?” “正是,朔云落云崖。陛下,实不相瞒,我不可能将三年前的事当作未发生过,我需要从你父亲身上拿回属于霖川的东西,但如今他行踪不定,我必须让他主动现身。” 凤庆神情凝重,抬眼望凤鸢。 “姑姑想如何?” “以我为饵,诱他入宫。陛下可愿帮我?”凤鸢眼神坚毅。 ------------ 第49章 凤鸢入宫 赫连曦拿着凤鸢画好的琵琶簪的图纸与琴桑走在永照市集的街头。 阳光明媚,市集上的人来来往往。 琴桑用一只手遮在额头上遮挡阳光,看了看市集远处说道:“少主,这都城里的簪子样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们查到现在,竟然一无所获。” 赫连曦看了看手中的图纸,再顺着琴桑的目光看向一眼望不到头的市集只回道:“总归能找到的。”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便又看到街边又有一处首饰摊,开口说道:“我们去看看。” “是。” 二人去向首饰摊边。 街市另一头,昔旧与阿笙也在市集里来回穿梭。 昔旧惆怅望着行人纷纷的街市说道:“也没提前问他们在哪儿落脚,人这么多,永照这么大,去哪儿找他们?” 阿笙满手抱着刚买的物件,肩上还挂着各种物品,依然东张西望沿街的摊位。 “世子,永照的新鲜玩意儿果真不少,腰奴肯定都喜欢。”阿笙并不着急,在朔云待久了,来到永照真是看什么都稀奇。 昔旧转身,上下打量着看了一下阿笙满身的东西,打趣道:“阿笙,你陪我来永照,不会就是为了给腰奴买东西吧?” 阿笙怪不好意思。 “世子您这话,我自然是来保护您的安全的。” 昔旧无奈白眼。 阿笙突然拧起眉头,身子有些弯下,抽出一只手摸着肚子,痛苦道:“世子,我好像水土不服,肚子又疼了......” 昔旧更无奈了:“你......” 阿笙面部抽起,似乎难以忍住,将身上物件交给昔旧,“对不住了,世子。”说罢便匆匆跑走。 昔旧手中的物件高高垒砌,一下子挡住了视线,只能够过头,寻找视线,往前走。 石罂拿着一叠病例纸张从昔旧对面走来,她正在闷头翻着病例,嘴里还喃喃道:“这些病人真是回访一个,气死我一个,怎么都不听话,不让他们吃的东西偷偷吃......” 迎面相遇的两人,一个低着头,一个被挡住视线…… 二人直接迎面相撞,顷刻间,石罂手里的纸张满天飞,昔旧手中的物件掉了一地。 昔旧慌乱道:“对不起,对不起......” 石罂口中一边说道没关系,一边赶紧捡到处飞舞的纸张。 昔旧见状赶紧帮忙,“我帮你。” 二人背对着身捡着地上、空中的纸。石罂抬头看空中还飘着一张,伸手要去抓,纸张飘动,石罂往前要追,此时,昔旧突然转身,不偏不倚,两人一下子靠近,昔旧亲在了石罂额头上。 昔旧错愕,石罂惊住,只有那张纸还在旁边飞舞。 阿笙刚好回来,始料未及眼前一幕。 “世子......” 昔旧错愕之余,伸出右手,直接将纸张抓住,赶紧退了几步远离石罂,又满脸尴尬地将纸还给石罂。 “抓住了......” 石罂脸红着,一个巴掌打上昔旧:“……登徒子!” 昔旧莫名摸着脸说道:“不是,我又不是故意的,怎么就是登徒子了?” 路过的行人看着昔旧,投以异样的眼光。 行人甲嘀咕道:“光天化日,当街耍流氓。” 行人乙附和道:“就是。” 石罂把地上其他的纸张捡起。 阿笙困惑的在一旁问道:“世子,你怎么会亲上人家姑娘?” 昔旧没好气的说道:“你是不是瞎?我那是亲吗?我是不小心碰到的!!!” 石罂站起身,欲从昔旧手中把纸张抢回来:“还给我!” 昔旧不肯松手,“姑娘,首先不小心碰到你,我道歉。但是,刚刚只是一个意外,我真的没有故意亲你......” 街边的赫连曦听到吵闹声,向着事发地看过去,一众行人正围观着。 赫连曦看见了行人里的昔旧,说道:“昔旧?琴桑,不只是首饰铺,但凡女子能进出的场所你都去找一遍。” 琴桑答道:“明白。” 随后赫连曦便向着昔旧过去。 石罂懒得再纠缠,想走开。 “好,我也道歉,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姑娘,既然你知道是误会,你帮我向他们……”昔旧示意石罂向围观行人“解释清楚......” 赫连曦到二人身边,打了个招呼:“石罂,昔旧。” 石罂见赫连曦到来,原本不耐烦的面容,稍有了些慌乱,“表姐夫,你什么时候来的?” 昔旧将石罂的表情看在眼里,困惑看赫连曦,“表姐夫?赫连曦,你们认识?” “石罂是阿鸢的表妹,石罂,昔旧是阿鸢的.……”赫连曦顿了顿,又说道:“好朋友。” 三人一同回到医馆小院,昔旧走在赫连曦身边,石罂与阿笙一同跟在后。 昔旧左顾右盼几许,问道:“凤鸢呢?怎么都没见到她人。” “阿鸢应该在屋里,我去叫她。”赫连曦道。 昔旧颔首回道:“那我在这里等你。” 赫连曦往屋中去。 屋外的昔旧尴尬的看了一眼石罂,不好意思的说道:“表妹,刚刚真的是误会,对不起啊。” 石罂面露尴尬道:“知道了。” 赫连曦进入寝室中,轻声说道:“阿鸢,昔旧来了。” 可屋中却没有人,赫连曦狐疑扫视屋中,发现一张纸压在水杯下。 赫连曦赶紧去拿起。 【阿曦,我有急事前往宫中,勿担心,天黑便回。】 赫连曦心头一紧,赶紧出门,焦急到小院中。 昔旧见赫连曦神色慌张,又不见凤鸢身影,便知道情况不对,“赫连曦,凤鸢人呢?” “她一个人去了宫中,我去找她。石罂,麻烦你帮忙给昔旧安置一间屋子。” 石罂点点头说道:“好。” 赫连曦说完便立即出了院子。 昔旧在他身后喊道:“赫连曦,我跟你一起去!” 阿笙赶紧拦住昔旧:“世子,您这个身份冲进永照王宫,有损两族邦交……不合适。” 昔旧无奈看阿笙,阿笙摇着头。 石罂担忧道:“表姐怎么会突然进宫去?” ------------ 第50章 报仇的事,我来做 烈日当空,永照王宫大殿广场外,两侧站满了禁军。 凤鸢事隔多年,重回王宫,眼睛直视前方大殿,一步步稳稳走在广场,每走一步,过往便历历在目。 出嫁日,凤垠威胁。 回宫日,凤垠突然出现。 残酷过往让凤鸢一下子恍惚,心绪浮动,闭上眼重新睁开,尽量让自己平静地继续走着。 两侧的禁军中,有一人眼神随着凤鸢走去的方向移动,眼神微变。 凤庆正在永照王宫的书房内神情严肃等待着。 墨公公此时进入书房内汇报:“陛下,公主刚刚从正和门进入宫中。” 凤庆颔首,语气冷静的问道:“人都安排好了吗?” “宫中各处已设暗哨。”墨公公回道,他犹豫片刻问道:“但陛下您真打算......” 墨公公没有问下去,凤庆抬眼间,眼神中是少年君王的筹谋。 “三年前这宫里发生的许多事,孤都亲身经历过,就算姑姑所说不尽然都是真的,我们也能试试禁军里有没有眼线,总归得防着些。” 另一边赫连曦焦急穿梭在宫中寻找凤鸢。 他找到御花园,听到一嬷嬷正指挥着端着糕点的宫女:“把这些都送去公主寝宫。” 赫连曦耳朵微动,然后极速离开。 * 铅华殿,一宫女领着凤鸢到寝室中,说道:“公主,陛下交代,您先在屋中休息,他稍后过来。” 凤鸢颔首回道:“好。” 宫女行礼后缓步离开。 凤鸢回望寝宫,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会再次回到这间寝宫。 凤庆与墨公公从外进来。 凤庆率先唤道:“姑姑。” 凤鸢转身,见凤庆进来,赶忙上前问道:“陛下,宫中可有异样?” 凤庆道:“父亲虽没出现,但确实如姑姑所言,禁军中有人见您回宫就按耐不住,立即向宫外通风报信了。” 墨公公示意寝室外,“把人带进来。” 一侍卫押着一个头罩黑布的人进入。 凤鸢狐疑上前,一把揭开黑罩。 她猝不及防见到云暮那张阴险的脸,惊得脚步不稳后退。 “云暮......” 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大殿上的云暮正一刀刀的割着赫连曦的血肉,又毫不留情的将盐水泼向赫连曦。 冲击过后,凤鸢抖动着握起的拳头,愤怒看云暮道:“你这个狗东西竟然还活着!” 凤庆开口道:“姑姑,他是父亲身边的......” 可凤庆还未说完,凤鸢一把抽出侍卫的刀,高高举起,朝着云暮愤怒砍下。 血顿时溅到了凤鸢的脸上、身上、手上。 云暮瞪着双眼,不可置信地倒下。 凤庆与墨公公始料未及凤鸢的举动,被震慑得说不出话。 “姑姑......” 铅华殿外走廊,赫连曦正焦急地寻找着,守卫见赫连曦过来欲阻拦。 侍卫:“什么人!” 赫连曦顾不得多言,快速冲过侍卫身边。 寝室内,倒地的云暮似要挣扎,口中吐血仰起头瞪着凤鸢。 屋内烛火摇曳,凤鸢深陷悲怆中,挥起刀又要朝云暮刺下去。 赫连曦冲到门口,正见凤鸢再次挥刀,立即冲上,擒住凤鸢沾着血的提刀的手,瞥了眼地上挣扎的云暮。 “阿鸢!你不能杀人!” 凤鸢缓不过神来,红着眼,手虽在抖动着,却依然激烈地要从赫连曦手中挣脱。 凤鸢激动道:“当初是他一刀一刀凌迟你!我要一刀一刀还回来!” 赫连曦另一手抬起,摸上凤鸢的脸抚慰着,让她正视着自己,轻声安慰着:“阿鸢,你看着我,我好好的,我没事。” 然而,凤鸢激烈又悲怆的眼神还是没有缓和下来。 “可是我忘不了,我要报仇!”凤鸢被擒住的手再次激烈挣扎。 “报仇的事,你让我来做,好不好?” 赫连曦抽走凤鸢手中的刀,另一手蒙上凤鸢的眼睛,狠绝将刀插进云暮背上。 赫连曦松开捂凤鸢眼睛的手,说道:“你看,他已经死了,我报仇了,他不会再伤害我了。” 凤鸢看向地上断气闭眼了的云暮,依旧沉浸在过去的冲击中。 赫连曦心疼的说道:“我带你回去。” 他扫了眼早已看愣的凤庆,牵着凤鸢离开。 墨公公见二人离开,慌乱去到凤庆身边,问道:“陛下,难道刚刚那个男人就是?” 凤庆这才回过神,平定心绪。 “是,他就是当年大殿之上被凌迟的霖川少主,赫连曦。” 此时,花娥正侧身躲在寝室门外,阴阴地看了眼室内后,迅速转身离开。 * 昔旧焦急等在小院中,向着院门口张望,口中喃喃道:“赫连曦怎么还没带凤鸢回来?” 石罂端着一些食物过来。 “表姐夫说了会带表姐回来,就一定会带回来,你先来吃些东西吧。” 昔旧狐疑地打量着石罂。 阿笙从石罂手里拿过托盘,礼貌道:“有劳石罂姑娘,世子,您还是些吃点东西吧。” “不行,我还是去宫里看看,万一出事了,赫连曦打不过,我还能帮上忙。” 昔旧说着便要外出,阿笙端着托盘急切阻拦。 “世子,那是永照王宫,您真的不能去。当初在朔云,您和凤鸢姑娘大婚时,当街冒出来那么多死士,整个云卫都出动了,也不及赫连曦一个人的身手,您都被打得......” 昔旧越听越不对劲,白眼阿笙。 阿笙立马闭上嘴。 石罂困惑看向昔旧,疑惑的重复道:“你……跟我……表姐……大婚?” 昔旧有些尴尬,小声说道:“那个……我跟你表姐之间有点小故事。” 阿笙探出头来补充。 “我们云卫实力还是很强的,只是当时……措手不及,而已。” 赫连曦一路牵着还不能回过神的凤鸢回到小院内。 “阿鸢,我们回到家了。” 昔旧等待中抬头见赫连曦牵着凤鸢回来,赶忙迎上前,“凤鸢,你回来了。” 石罂和阿笙跟上。 昔旧发现凤鸢满身的血迹,脸上没擦干净的血痕。 昔旧紧张的询问道:“赫连曦,发生了什么事?” “我晚些时候与你说。” 石罂亦是担忧道:“表姐有没有受伤?我来看看。” 赫连曦朝石罂摇头,“没事。石罂,麻烦你帮忙准备些热水,待会儿帮阿鸢洗个澡。” “好,我这就去。”石罂离开。 赫连曦牵着凤鸢往屋中去,昔旧跟在一边,轻声说道:“没受伤就好。” 此时石榴拿着个糖人从前方过来,看见凤鸢便要上前。 “漂漂姨姨,你回来了,给你吃糖。” 凤鸢听到石榴的声音,抬眼看过去,石榴正甜笑着朝自己过来,再看自己满身的血,一阵惊慌。 她怕被小石榴看到,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赫连曦看着石榴过来,立即旋身,挡在凤鸢身前,手托着凤鸢的后脑勺,将她按在自己身前,不让小石榴看到。 赫连曦在凤鸢耳边低语:“别担心,小石榴没看到。”他边说边立即向昔旧使眼色。 “昔旧,帮我挡住小石榴。” 昔旧立马明白,赶紧走向石榴,挡住石榴的视线。 “原来你叫小石榴呀?” 赫连曦抱起凤鸢往屋中,身后是小石榴奶声奶气与昔旧对话的声音。 “是呀,叔叔你是谁呀......” 昔旧看赫连曦抱着凤鸢进了屋才松了口气。 ------------ 第51章 团聚 梳妆台边放了一盆清水,赫连曦在水盆里将棉布打湿,轻轻地给凤鸢擦掉脸上的血迹。 凤鸢亲手杀了云暮虽已解心中之恨,却始终沉浸在双手沾了血的惊慌中。 赫连曦将凤鸢脸上擦干净,再轻轻拉起她的手,放在水盆里,慢慢给她洗掉手上的血。 “阿鸢,你的这双手可以画画,可以给小石榴缝衣裳,可以做任何事,唯独不是用来杀人的,不要再让它沾上血......” 凤鸢轻抬不安的眼眸。 “对不起,进宫的事我本来要跟你商量的,你不在,我才......”凤鸢没能说下去。 “嗯,我知道。你进宫是为了用自己引出凤垠,早些拿回树心复苏神树吧?” 凤鸢点了点头。 赫连曦将凤鸢洗干净的手从水盆里拿出,用布小心地擦着,边擦着边轻柔说道:“此事是我的错,怪我只顾着先找那根琵琶簪了。” 凤鸢的情绪渐渐从慌乱自责中抽离,困惑看着赫连曦问道:“是你让我画的那根琵琶簪吗?” 赫连曦点了点头说道:“我曾在大君的天乩云盘中看到过一个画面......是一个戴着琵琶簪的女人在发芽的神树前放火。” “天乩云盘通过去、晓未来,虽只能看到那一个画面,可神树真真切切重新抽芽了,” 凤鸢蹙着眉头,满面忧思抬眼看赫连曦,“可神树复苏,却被一个女人纵了火,万一云盘所示成真......” 赫连曦明白她的意思,又说道:“所以我想着在凤垠出现之前,先找到那个戴簪子的女人,既然她能找到神树,一定与神树有莫大的关系,兴许我们能从她身上找到复苏神树的线索。” 凤鸢轻叹一口气说道:“可惜我的计划没有成功,不仅让你担心了,还没能引出凤垠。” 赫连曦抓起凤鸢的手安抚道:“你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云暮会出现,凤垠也必然回到了永照。相信我,以他的野心,他很快就会回宫,到时候我便能取回树心。” 赫连曦坚定看着凤鸢,凤鸢点了点头。 * 永照王宫的御花园内,寂静得甚至可以听见风的声音,花娥孤身走在御花园中,一脸的从容孤傲,像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间,一个黑影在花娥面前一晃而过。 黑暗中飘出一个幽幽的吊诡般的呼唤声。 “花娥。” 花娥停下脚步,面上毫无惧色,而是在黑暗中寻找着声音来源。 她看到脚下多了一重影子,猛然转身,身后却空无一人,再回头,原本身前的影子却不见了。 再小心翼翼迈开步子,眼瞄着周遭,脚步再次迈出时,一个闪影挡在花娥面前。 花娥抬头看着面前的黑影,嘴角浮起奸邪的笑意:“大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永照王宫的大殿被笼罩在夜色中,大殿外把守的两守卫似感受到一阵强风。 紧接着大殿的门被极速打开,两守卫听到开门声回头看。 守卫:“什么人!?” 然而大殿门却好好的关着。 大殿内,凤垠抱着花娥如快速移动到王座前。 花娥将凤垠猛推压在王座上,俯身亲凤垠。 凤垠坐在王座上,一把将花娥猛拉下,坐在自己腿上。 花娥嬉笑道:“我认识的殿下深谋远虑,哪有那么容易死在赫连曦手上。” 凤垠也扬起嘴角说道:“他在这里杀的不过是我的替身而已。” 花娥娇媚抚摸着凤垠的脸,“殿下似乎与从前很不一样了,我猜您是得到霖川树心了?” 凤垠未答,只是说道:“我从我那个父君身上只明白了一个道理。” “是什么?” 凤垠摸着王座。 “这王座不过区区权利,随时会被拉下来,本殿只有同时拥有权利、神力,才能坐稳这位置。” 花娥顺着凤垠的手抚上王座,“可这位置如今是殿下您儿子的,他还和凤鸢那丫头共谋杀了云暮。” “凤庆?”凤垠狠戾捏着花娥的下巴,咬牙道:“他是我的儿子又何如?从此以后,只有我,才能在这王座上,为所欲为!” 花娥凑到凤垠耳边,亲了下凤垠耳朵。 “当然,只有殿下您,才是永照唯一的王。” 花娥在凤垠不可见处不屑一笑,她不管你们父子谁坐在这里,她只想做永照的王后。 凤垠一把撕下花娥的衣服亲了上去,两人在王座上缠绵。 * 知子医馆道小院中,昔旧正做着竹蜻蜓,石榴好奇地守在一旁看着。 “小石榴,看昔旧叔叔让它飞起来!” 昔旧转动手中竹签,放飞手中竹蜻蜓,竹蜻蜓在院中飞起。 石榴惊叹道:“哇,会飞飞,我也要玩。” 竹蜻蜓飞回,昔旧徒手接住,笑着交给石榴。 “玩吧,昔旧叔叔先去看你姨姨了,明天再给你做其他好玩的。” 石榴拿过竹蜻蜓兴奋的连连点头,用力的应道:“嗯!” 昔旧走上院中湿漉漉的小桥,刚踏上,石罂迎面过来,也从小桥上来。 昔旧一见石罂,下意识回避,侧身避让道:“我让开,你先走。” 石罂翻了个白眼说道:“不用,我换路走。” 她转身要下桥去,结果步子刚迈出,脚下一滑,整个人要后仰滑下去。 正在玩竹蜻蜓的小石榴看到这一幕惊呼出声:“娘亲!!!” 昔旧眼疾手快,赶紧伸手将石罂拉回,石罂下腰,靠在昔旧手臂上,仰头望着昔旧。昔旧低头俯视,两人对视着,姿势颇暧昧。 昔旧愣了半晌,轻咳一声道:“诶,不要打我啊,我是为了救你......” 话音刚落,石罂手肘猛顶昔旧腹部,昔旧一声惨叫,石罂尴尬推开昔旧站起身。 “……我又没让你救。”石罂赶紧下桥离开。 “救你我还救错了?” 昔旧皱眉摸着被打的腹部,忽而听到身后石榴的笑声,昔旧回头看过去,石榴正从柱子后探出小脑袋“诶嘿嘿”的捂着嘴笑。 昔旧撇了撇嘴问道:“小石榴,你笑什么?” 石榴奶声奶气的回道:“昔旧叔叔,你过来。” 昔旧狐疑向石榴走过去,“怎么了?”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问我?” 石榴向昔旧招着小手,示意昔旧下来一些。 昔旧蹲下,与石榴一般高。 “你要问我什么问题?” 石榴歪着头,认真的说道:“昔旧叔叔,你是不是我的阿爹呀?” 昔旧猝不及防的张大了嘴巴指着自己说道:“什么?!我?!你爹?!” 石榴天真地点着头。 昔旧见石榴满脸期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赫连曦从屋里过来,见昔旧蹲在石罂面前,好奇上前:“昔旧,你跟小石榴在说什么呢?” 昔旧赶紧起身,瞥了眼石榴,凑到赫连曦身边耳语。 “小石榴也太可怜了,连自己爹是谁都不知道,(吐槽)什么不负责任的男人,这么可爱的女儿也不要......” 赫连曦听着昔旧的吐槽,面露尴尬之色。 昔旧一看赫连曦的反应又小声问道:“赫连曦,你知道小石榴的爹是谁吗?” 赫连曦点点头,一本正经的回答:“知道。我。” 昔旧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看赫连曦:“什么?你!你竟然跟石罂......” 赫连曦又是一个白眼,“你想哪儿去了,小石榴是我和阿鸢的孩子,这三年都是石罂在照顾她。” 昔旧更加震惊了。 “……你和凤鸢竟然还有一个孩子!” * 知子医馆诊室中,石罂给凤鸢把脉,昔旧关切守在旁边。 石罂仔细触摸着凤鸢的脉搏,分辨了半晌后说道:“表姐昨夜回来吓了我一跳,幸亏没什么问题,只是身子虚了些。” 凤鸢笑了笑说道:“你别担心,我这是老毛病,真的没事。” 昔旧在一旁担忧的说道:“凤鸢,你这身子在朔云三年,我也没给你治好。” 石罂收拾着东西,不屑道:“你们朔云的医官治不好,可不代表我也不行。” 昔旧也没好气的说道:“你行?我看石罂大夫最行的就是跟我吵架。” “你......” 凤鸢看着石罂与昔旧互不服气的样子笑了出来,接话道:“你们才认识几天,怎么好像很熟的样子?” 石罂与昔旧又互相白眼对方。 “表姐,我去给你些药。”石罂收拾好东西要出诊室。 昔旧感叹道:“凤鸢,没想到小石榴是你和赫连曦的孩子,这样也好,你们一家三口总归是团聚了......” “嗯。”凤鸢轻声应道 刚走出诊室的石罂听到昔旧的话,心中像突然被提醒了一般,微微一怔。 ------------ 第52章 凤垠回宫 凤庆坐于案前读着书,心中惴惴不安。 云暮是父亲的心腹,他出现了,难道父亲真如姑姑所说,当年并没有死...... 此时,花娥却不似往常一般卑躬屈膝,而是带着些嚣张的气焰进了书房,阴阳怪气道:“陛下,这么晚还没就寝呐?” 凤庆翻着书册,不耐烦瞥眼花娥,“孤说过,没有孤的命令不得踏入......” 花娥却上前打断,对着凤庆“嘘”声。 “陛下,奴婢是来告诉您一个好消息的......” 花娥的眼神看向凤庆身后,随后凤庆身后飘来凤垠幽荡的声音。 “阿庆……” 凤庆一下子愣住,猛然回头向后看,只见烛火跳动,凤垠穿着斗篷从暗角中走出,掀开头上的斗篷。 凤庆见到凤垠的刹那,虽早被告知,但仍为震动,“父亲,您还活着......” * 永照王宫书房茶座边,凤庆与凤垠两边而坐,花娥站在凤垠身边。 凤庆率先开口说道:“阿庆竟不知,原来当年大殿之上被霖川主所杀的是父亲的替身。”她顿了顿,又故意试探道:“父亲何时回宫的?” 凤垠回道:“为父前些日子才回永照,不方便入宫,想着让云暮先进宫给你送个信,没想到他死了。” 凤庆顿时心中一紧,故作镇定端起手边茶杯,“原来云暮是来给父亲送信的,阿庆以为是刺客,这才处理了。” 凤垠打量凤庆拂着茶盖掩饰心虚的神态,轻蔑一笑说道:“无妨,一条狗而已,死就死了。” 花娥向二人看过去,不屑二人虚假的父子情,但也开口问道:“殿下在外隐匿三年,必是吃了不少苦,如今回宫了,有何打算?” 凤垠故意装可怜说道:“我明面上已是个死人,也不能久居宫中......” 凤庆已知凤垠的盘算,不得不顺势应对着:“等过几日朝中重臣皆回朝,阿庆便明示您的身份。” 凤垠见目的达到,起身向案边走去,摸摸凤庆坐过的椅子,别有深意的说道:“阿庆,这个位置不好坐吧?这三年真是辛苦我儿了。” 凤庆听出凤垠话中深意,不动声色。 “父亲哪里的话,三年了,阿庆已然长大,该承担起身在此位的重任。” 凤垠抬眼意味深长再看凤庆,“是吗?”他手上用力捏捏凤庆的肩膀,说道:“确实长大不少。” 花娥在一旁插话道:“殿下,时辰不早了,您的寝殿已收拾好了,奴婢带您去歇息。” “好。”凤垠应道。 “那阿庆明日早朝后再去看望父亲。” 凤垠假意一笑,花娥便领着他离开了书房。 待二人出了房间,凤庆沉重的跌坐案前,他内心暗想,姑姑所言竟都成真了...... 墨公公神色慌张进来。 “陛下,禁军统领一炷香前突然暴毙了。” 凤庆脸上闪过一丝惶然,不自觉攥起拳头,“他的动作竟这样快......” 凤庆心下决断,对墨公公珍重嘱托道:“墨公公,你即刻想办法出宫替孤送一道口信出去。” 墨公公走近,凤庆附耳轻声交代。 * 知子医馆小院里石桌上摆着一堆工具,石罂正和小石榴一起做兔子灯,灯的纸面上还缺着兔子眼睛没有画。 石榴甜甜的提醒道:“娘亲,小兔兔还没有眼睛。” 石罂将笔沾着红墨,温柔道:“那咱们小石榴来给小兔子画眼睛,好不好?” 石榴摇了摇头,小声嘟囔道:“不要,姨姨画画好看,我留给姨姨画。” 石罂一愣,有些吃味,“石榴怎么知道姨姨画画好看的?是经常找姨姨玩吗?” “嗯,姨姨喜欢石榴,石榴也喜欢姨姨。” 石罂赌气道:“那娘亲非要画小兔子眼睛。” 此时凤鸢恰好带着做好的兔子灯过来,刚要上前便停住脚,想了想还是折返回去。 石罂不由分说,在兔子花灯画上了个红红的眼睛。 石榴一看,却哭了起来:“娘亲画的眼睛好丑。” 昔旧正好路过,听到哭声,好奇过来。 石罂回道:“哪里丑了?兔子眼睛本来就是红红的。” 昔旧拿起花灯,嫌弃地看了看石罂。 “石罂大夫,不擅长的事就不要勉强自己了。小石榴,昔旧叔叔帮你画另外一只眼睛,叔叔画画可是这个。” 昔旧给石榴比了个大拇指,而后自信满满从石罂手中拿走笔。 片刻后,石榴拿着花灯,盯着兔子灯上两只流着血泪的大眼睛,哇哇大哭。 昔旧手足无措道:“哎呀,看来是这笔是不大适合作画啊......” 石罂剜了一眼昔旧,赶忙一把搂住石榴安慰。 “石榴乖,不哭不哭,小兔子这是眼睛生病了,娘亲给它治病。” 转眼间,石罂用一根纱布将兔子灯的眼睛蒙了起来。 石榴小小的年纪露出了委屈的表情:“别人的小兔子大大的眼睛,我的小兔子,瞎了......”说罢便再次大哭起来。 另一边,知子医馆的寝室内,琴桑正在向赫连曦回报发簪的调查情况。 “有一个首饰铺的老媪说那发簪的样式她识得,是几十年前一个舞坊的乐妓定制的,但至于那乐妓的名字,她也记不得了。” “几十年前的乐妓?可那烧树的女子身型不似老者……”赫连曦回忆道。 “少主,不如我再多去舞坊打探一下?” 赫连曦颔首道:“也好。” 琴桑离开。 赫连曦垂头思索,难道那琵琶簪是家传之物? 凤鸢进屋,手上拿着没送出的兔子灯。 赫连曦见兔子灯仍在,讶异道:“不是说给石榴去送兔子灯么,怎么又带回来了?” 凤鸢淡然将兔子灯放好,轻声回道:“阿罂已经给石榴做好了。” “不如我带你去送吧,你费心做了半天,总得让小石榴知道你的心意。” 凤鸢拦住,“别去,小孩儿家哪用得着两只花灯。” 赫连曦提着兔子灯看了看,说道:“这灯做都做好了,放在屋中也是可惜,不如我们带着出去过节吧。” 凤鸢望进赫连曦眼中柔色,知道他心意,心中涌过一道暖流,轻轻点头,“好,我们一起去。” * 永照王宫的书房内,凤庆正在案前读书,手中书卷却一字未看进去,眉间忧心,他暗念道,墨公公出宫送信怎么还不见回来? 此刻,一个内侍急匆匆跑入,口中急忙道:“陛下!陛下不好了!” 凤庆抬头问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内侍不敢直视凤庆,低头回禀。 “墨公公他……他死了!” 凤庆惊起,书卷撞掉了桌上的研墨器。 “什么?!” 书房外分明是晴天白日,凤庆却只觉身上发冷,无力跌坐。 再在宫里待下去,只会落得跟姑姑还有皇祖父一个下场……绝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内侍悄悄抬头打量凤庆神色,见年轻君王脸上神色由茫然转为坚定,继而是沉稳的命令声响。 “给孤更衣!” “是。”内侍上前。 凤庆又道:“换常服,今日花灯节,孤要与民同乐。” 日落时分。 暮色笼罩王宫,一辆装饰简约的马车快速驶向宫门。 马车上,凤庆面容镇定,交握的双手透出内心的一丝紧张。 宫门口一列禁军严阵以待,禁军统领拦下了马车:“停车!车上是何人?” 驾车的侍卫大声呵斥道:“陛下要出宫,你们也敢拦着!” 统领面上仍带着怀疑,依旧不退。 马车门帘被倏然掀起,露出一脸正色的凤庆。 “还不让开!” 禁军统领与手下相视一眼,侧身让道,一挥手,马车驶离宫门。 马车内的凤庆长抒一口气。 宫门另一侧,凤垠同花娥走出,望着凤庆离开的方向。 花娥轻笑一声,说道:“他这三年的君王真是没白做,心思深得很,跑得倒是够快。” 凤垠也轻蔑道:“让他跑,跑去我那亲爱的妹妹那儿,正好一网打尽。” ------------ 第53章 血亲 知子医馆的小院里,石榴与昔旧一大一小两个背影,蹲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着蒙着纱布的兔子灯。 昔旧拿起兔子灯左看右看,而后说道:“这个兔子灯长得跟你娘亲倒是挺像,凶巴巴的......” 石榴冷不丁地奶凶斥责道:“不许说我娘亲坏话。” “好好好,是叔叔不对。这样吧,叔叔带你去买最漂亮的花灯送给你娘亲,好不好?” 石榴看看地上的兔子灯又看看昔旧,点了点头,乖巧说道:“好。” 昔旧一把抱起石榴准备出门去,正碰上石罂从门外进来。 石罂瞪大双眼问道:“你又要带我女儿去哪里?” 石榴看到石罂立刻眉开眼笑,够着身子拉住石罂。 “昔旧叔叔说要带我买最漂亮的花灯,娘亲,你也一起去。” “我才不......”不等石罂拒绝,昔旧赶紧拽起石罂出门,“这么大的人,别扫小孩儿的兴。” 昔旧一手抱着石榴,一手拽着石罂,仿佛一家三口。 * 街上花灯如光海,行人如织。 赫连曦一手提着兔子灯,一手牵着凤鸢向前走。 路过的行人见赫连曦一个高大的男子提着如此有童心的花灯,忍不住议论起来。 “你看,一个大男人拖着个小孩的花灯,真稀奇。” “说不定是他给他夫人买的呢。” 赫连曦隐约听到议论声,有些不好意思。 凤鸢却一心留意着前方以及身边经过的每一个姑娘,拉着赫连曦的衣袖指挥着:“阿曦,我看这边的姑娘,你看那边的姑娘。” 赫连曦不明所以的问道:“看……姑娘?” “对啊,今日花灯会,街上姑娘最多的时候,刚好可以找谁戴着琵琶簪。” 赫连曦看凤鸢一脸认真,无奈摇头说道:“原来你来灯会是为了找簪子。” 凤鸢一本正经的说道:“实在不行,灯会结束,我与你一同去烟花巷看看,那里姑娘也多。” 赫连曦匪夷所思的问道:“你知道烟花巷是什么地方吗?” “自然是知道,大不了,我换身男装。” 赫连曦叹气,抬眼间看到对面走来的昔旧、石罂和石榴,不由驻足。 凤鸢被赫连曦拉住,看向对面。 昔旧一手抱着石榴,石榴正趴在昔旧肩头酣睡,另一只手上拖着数盏花灯,一旁的石罂手上也满是提着和拖着的花灯。 石罂抱怨道:“买这么多灯,也太浪费了。” 昔旧语气里满是豪气:“姑娘家喜欢的东西,本世子当然都要满足。” 赫连曦同凤鸢迎面上前。 凤鸢看看昔旧,又看看石罂,眼中燃起好事的目光,问道:“你们怎么一起出来了?” 昔旧倒是坦坦荡荡:“我头一次来永照,花灯节这么盛大的节日,当然要来见识一下。” 赫连曦注意到昔旧和石罂满手的花灯,神情不免讶异。 昔旧有意向赫连曦显摆:“赫连曦,你女儿买起东西来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 赫连曦无奈笑笑。 街头纷杂的人群中,凤庆与侍卫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出现,边走边警惕周遭的行人。 街道人头攒动,凤庆虽是千般小心,但还是不小心撞到一个行人。 行人立刻回头骂道:“怎么回事!走路不看路。” 侍卫立刻挡在凤庆身前,欲拔刀相向,却凤庆摁住:“别惹事。” 二人快速往别的地方去。 对面不远处的凤鸢却看到了凤庆神色匆匆的侧脸。 凤鸢想快步追上凤庆,她一个恍身,却赫连曦拉住,“怎么了?” 凤鸢神情凝重的回头说道:“我好像看到陛下了。” 赫连曦也蹙眉道:“永照君王?” 凤鸢颔首道:“嗯。”可她语气转而困惑道:“他怎么会穿着百姓的衣服出现在这里?” 赫连曦不由警惕回望街市四周,只见人群中似有几个鬼祟的身影。 “有人在跟踪他。”赫连曦神情紧张起来,立刻回头同昔旧叮嘱。 “昔旧,你和石罂先带小石榴回医馆去,今夜花灯节恐会生变。” 昔旧依言,同石罂避开人潮,带小石榴离开。 凤庆被人潮阻挡着,他喃喃道:“人太多了,得赶紧走近道去姑姑那儿。” 凤鸢再望,人群中已经没有了凤庆的身影。 “不好,陛下不见了。” * 永照街道的一处高台之上,凤垠一身黑衣,隐没在夜色中,双眸犀利望向楼下人潮。 言笑晏晏的赫连曦、凤鸢进入他的视野,还有不远处的凤庆。 凤垠露出势在必得的阴狠笑容,转头同刺客头领下令。 “该出现的都出现了,记住,一个都不要放过。” “遵命。” 凤庆与侍卫为躲避人流,拐入无人巷角中,不时警惕有没有人跟过来。 忽然,一个蒙面刺客挡在二人面前。 侍卫赶紧从身后拔出剑挡在凤庆身前,“陛下退后。” 然而侍卫与刺客动手两个回合便被一刀毙命,倒在凤庆面前。 凤庆紧张之余,又摆出君王之气,不显怯懦之势。 “孤的路你也敢挡!” 刺客不语,拔出刀,刀在月影下泛着寒光,透着杀气。 凤庆面上依旧威严,一手却背在身后向腰带里偷偷摸索着,问道:“是不是我父亲派你来的!” 刺客不言,只是继续向凤庆逼近,举刀砍过去。 凤庆退后,刚想将手里的迷药向刺客挥洒去,赫连曦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刺客身后一剑挥过去,刺客面朝下倒地。 凤庆惊诧看过去,赫连曦手中的剑还滴着血,凤庆被吓的步步后退。 凤鸢匆匆跑进巷角中,去到凤庆身边唤道:“陛下!!!” 凤庆赶紧跑去凤鸢身边,“姑姑!他真的如您所言回来了!” “他回宫了?”凤鸢也愣住了,片刻后回道:“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陛下先跟我们走吧。” 凤鸢正欲与赫连曦一同带凤庆离开,凤垠却似一道幻影出现,背影挡在三人面前。 “阿庆,你确实是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竟然要与为父的敌人混迹一处了。”凤垠转过身,邪笑着扫眼眼前的人。 凤鸢激动道:“凤垠,他是你唯一的儿子,你都不放过吗?” “儿子?凤鸢,你父君可是亲身教过我一个道理,王族无父子。” 赫连曦将凤鸢和凤庆拦在身后,嘲讽道:“来得正好,省得我费精力去找你了。” 凤垠不屑扫眼赫连曦。 “赫连曦,本殿可再不会似从前般任你踩踏。” “废话真多。”赫连曦挥剑向凤垠去,凤垠也不示弱,主动迎战,走向赫连曦的瞬间,转手取出日曜树心,挥手间树心变成剑。 二人剑刃相抵,一声尖锐的刀剑声,如电光火石般。 凤鸢将凤庆护着,退到墙角边,凤庆看得惊呆。 “姑姑,那是什么?” “霖川神树树心。” 赫连曦与凤垠激烈打斗中,两剑迸发出的光芒不断从巷角向上蹿出。 街市上的行人,莫名看向远处“蹭蹭”冒出的光彩。 巷角中,凤垠明显处于劣势,赫连曦却追胜得凶,一剑挥去,凤垠及时躲闪,赫连曦的剑划在凤垠的左臂上。 凤垠袖子被划破,血流出。 然而,墙角的凤鸢却突然疼痛叫出。 凤鸢回头一看,自己的左臂上沁出了血迹,凤鸢拉开衣袖,同样的位置出现了剑伤。 凤庆也发现了伤口,惊呼道:“姑姑,你的手!” 赫连曦听到凤庆的惊呼,回头去看凤鸢,发现了凤鸢手臂上的伤,担忧道:“阿鸢,快离开!” 凤垠趁赫连曦不留意,想一剑刺过去,剑快抵赫连曦身后,赫连曦反手又一剑,凤垠另一手臂受伤。 与此同时,凤鸢又是一声疼痛叫出,垂着的手臂袖口里滴出血。 凤鸢拉起另一只手臂的衣袖,再次出现了同样的伤口。 凤庆惊讶的问道:“姑姑,为何你们受到了同样的伤?” 凤鸢困惑向打斗中的二人看去。 怎么会这样...... 赫连曦似有察觉凤鸢伤的来源,对凤垠退让了许多,收着出剑,不再伤到凤垠。 但赫连曦仍是略胜一筹,他一招制压,将剑抵在了凤垠脖子上。 “说!你对她做了什么?!” 凤垠心思灵敏,也发现了凤鸢和自己同位置的伤。 内心暗想,难不成我伤她伤? 凤垠瞥眼脖子上的剑,故意试探赫连曦:“赫连曦,来啊,动手,你到底在等什么?” 凤庆紧张喊出声制止:“不能杀他!” 赫连曦的手紧握着剑,却不敢妄动,凤垠趁机,一脚踹开赫连曦。 “你不敢,是不是因为......” 凤垠笃定地看着赫连曦,持着手中剑,抬起左手臂,对着自己手臂划拉开来。 凤鸢又是一声惨痛的叫声,手臂的同位置多了一条伤。 “果然如此!我还纳闷为何我突然能用日曜之心了,原来多亏我与妹妹你的血缘啊。” 凤鸢捂着不断流血的手臂,惊恐道:“我与你的血缘?” 赫连曦思索回忆中。 几人曾在影阁的打斗中,凤鸢流血的手摸到日曜树心,树心激活发出光。 凤鸢被树心震出晕厥,而正是那时……凤垠用着流血的掌心去抢树心…… 赫连曦终于明白了,喃喃道:“原来是那个时候。”随后便愤怒提剑对着凤垠。 凤垠反而嚣张抬眼赫连曦,步步向赫连曦紧逼,甚至用胸膛抵上赫连曦的剑。 “赫连曦,你不是要杀我吗?动手啊。” 赫连曦怒视凤垠,将剑握得更紧,却不能妄动。 凤垠进一步挑衅,抬手指向凤鸢,“我伤她伤,我死,她死!快杀了我,用我这条贱命为霖川全族报仇......” 赫连曦咬牙切齿道:“闭嘴!” “赫连曦,三年前你杀了个替身,三年后,你又杀不得我,我是你,我都无颜回霖川......”凤垠癫狂大笑出来。 凤庆不可置信看着凤垠的样子。 凤鸢气红着眼,怨恨喊出:“阿曦,杀了他!” 赫连曦看着凤垠癫狂的模样,认输般地将剑移开,拿剑的手垂下。 “阿曦,不要管我,杀了他!”凤鸢要冲过去,凤庆拦住凤鸢。 “姑姑,不行,你会死的!” 此时,昔旧持剑冲进巷子中,发现了凤垠,喝道:“凤垠,真的是你!” 昔旧走向凤垠,边走边拔刀。 赫连曦见状,赶紧阻止:“昔旧,不行!” 昔旧的刀刚要对凤垠砍过去,赫连曦幻影到昔旧面前,阻拦昔旧的刀。 昔旧气愤的将刀移开,不解的问道:“赫连曦,你阻挠我做什么!” “他死阿鸢也会死!”赫连曦来不及跟他细说。 昔旧困惑道:“你在说什么?” 赫连曦来不及解释,身后的凤垠却已经抬起了剑。 “赫连曦,你杀不了我,我终于可以杀你了。”凤垠袭击赫连曦,赫连曦及时反攻,却仍被不小心刺伤,出剑时又剑剑不敢伤到凤垠。 昔旧正欲上前帮忙,却被赫连曦一把推开,只道:“赶紧带他们走!” 昔旧无奈退后到凤鸢身边,轻声道:“我们先走。” 凤鸢看到昔旧手中的刀,趁其不备,一把抢过。 昔旧费解的问道:“你要干什么?!” 凤鸢持着刀,义无反顾冲向凤垠。 凤庆大喊:“不好,姑姑是要......”凤庆的话还未说完,凤鸢已冲上前去,双手举起手中的刀,对着凤垠的后背狠狠砍下! 凤垠背上被划开一道口子,不可置信地转身看凤鸢:“你真是不要命了!” 凤鸢咬牙切齿的大喊道:“他不敢杀你,我敢!你怕死,我不怕!” 昔旧惊诧地看着凤鸢背上的血正在沁出,喃喃道:“凤鸢......”他此刻才明白赫连曦跟他说的话的意思…… 凤鸢再要对着凤垠决绝挥刀时,赫连曦惊呼:“阿鸢!” 凤垠也后怕地向后退。 赫连曦幻影到凤鸢身边,将满身是伤的凤鸢揽着远离凤垠。 “走。”赫连曦一把抱起凤鸢,一道光影间,两人消失在夜色里。 昔旧拉起凤庆:“跟我走。”他随后带着凤庆跳上墙头离开。 凤垠垂着的手臂上流下血,血流到指尖上,凤垠抬起手,将血抹在唇上,邪笑起来。 “再没人能杀得了我了!!!” ------------ 第54章 初见 永照王宫内,花娥正睡着,一阵门推开的声音。 花娥警觉惊起大喊道:“什么人!?” 黑暗中,凤垠浑身是伤出现在屋内,呢喃道“……是我。” 花娥赶紧起身,去到凤垠身边,发现凤垠身上的伤,假意关心道:“殿下如今不是有了树心,怎么会受伤?” 凤垠拖着破烂的身躯,往屋里走着,问道:“药箱在何处?” 花娥却没有回答,面上毫无关心之色,跟上追问其他:“凤庆呢?你把他杀了?”她语气里满是兴奋。 凤垠不言,只是继续摸索寻找着药箱。 “你杀了他了,是不是?!”花娥继续追问,又摸了摸凤垠身上的伤说道:“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做王后!” 凤垠一下掐住花娥的喉咙:“不想我死,就赶紧去拿药过来!” 花娥伸手去扒开凤垠的手。 凤垠看她这副模样只觉得无趣,甩开手,将花娥狠狠推开。 花娥摸了摸喉咙,看了眼凤垠,愤愤走出。 凤垠跌跌撞撞倒在地榻上,抬手看着满手的血。 “……这该死的血缘,真是妙啊。” 另一边,医馆门外,赫连曦焦急抱着受伤的凤鸢赶回医馆,昔旧与凤庆紧张跟着。 昔旧看赫连曦拧着眉头的样子,只能从旁安慰道:“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医馆正厅中,石罂心神不宁地捣药。 她甩了甩脑袋喃喃道:“为何今日总是心绪不宁?”石罂越捣越不顺心,干脆走出去。 她来到小院中,探头张望。 紧张几人怎么还没回来…… 石罂看了好一会儿,刚要转身,赫连曦抱着凤鸢一行人回到院中。 赫连曦语气紧张道:“石罂,快!快救阿鸢......!” 石罂见凤鸢满身是伤的样子,惊讶之余又冷静支配。 “快送去屋里,我去拿止血散。” 赫连曦抱着凤鸢往屋中去,昔旧和凤庆焦急跟上,石罂赶紧往另一方向去。 赫连曦坐在床上,侧搂着凤鸢,让浑身是伤的凤鸢趴在自己身上。 凤鸢因疼痛沁出了满头的汗,昏沉沉的用下巴抵靠在赫连曦肩膀上。 石罂见赫连曦手臂上也有伤,有些犹豫的问道:“……你的伤?” “别管我!快救她。” 石罂颔首,剪开凤鸢后背已被血染红的衣服,衣服剪开的刹那被凤鸢背上触目惊心的刀痕惊住了。 “怎么会伤成这样?” 赫连曦歉疚道:“……都是因为我。” 石罂被这伤口惊的长吁一口气,继续给凤鸢止血。 被血染红的纱布不断将盆里的水染红。 石罂拿起药粉,对凤鸢道:“表姐,这药上去会有点痛,你忍一忍。” 凤鸢已经疼的近乎脱力,无力的回道:“……好。” 赫连曦看着凤鸢苍白的脸,满头的汗,紧紧抓起凤鸢的手。 石罂将药粉敷下,凤鸢一阵剧痛,咬下赫连曦的肩膀,赫连曦拧着眉将凤鸢的手握得更紧。 “马上就好了,再忍一忍。”赫连曦安慰着凤鸢,他恨不得现在受苦受难的人是自己。 石罂不忍地抬眼看赫连曦,赫连曦朝石罂点头。 石罂继续在伤口上涂药。 门外,昔旧和凤庆担忧等着,两人听到屋内凤鸢的疼痛的叫喊声。 昔旧紧张看向门内,焦躁地踱步,紧张道:“不知道凤鸢怎么样了?” 凤庆回道:“姑姑遭受了太多磨难,这一回,她一定也会熬过去的。” 昔旧这才打量起凤庆,“姑姑?你不会就是永照现在的君王,凤垠的儿子吧?” 凤庆尴尬点了点头。 昔旧感慨道:“凤垠这个狗东西……居然连自己亲儿子都不放过......” 凤庆无言以对。 此时石罂从屋里出来,关上了门。 昔旧和凤庆关切追问。 “凤鸢伤势如何?” “姑姑没事吧?” 石罂宽慰着二人说道:“别担心,几处都是皮外伤,未及要害,止了血敷了药,待伤口慢慢愈合就没事了。” 二人庆幸,异口同声道:“那就好。” 石罂恭敬对凤庆行礼,“虽不知陛下为何出宫,您若是不嫌弃,今夜就住在医馆吧。” 凤庆颔首回道:“有劳。” “陛下请随我来。”石罂带着凤庆离开。 昔旧望了望关着门的屋子,也跟着离开。 昔旧走到小院中,在台阶坐下,叹了口气,仰头望着月亮。 不知过了多久,石罂轻轻走到昔旧身后,轻声宽慰道:“你别担心了,表姐真的没事。” 昔旧回头看向石罂,回道:“谢谢。” 石罂本想离开,想想又停下,在昔旧身边坐下。 昔旧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石罂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道:“表姐她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 知子医馆的凤鸢寝室内,赫连曦身体笔直端坐在床边,凤鸢只能趴着床上,头和手隔着软枕侧趴在赫连曦腿上。 赫连曦关切道:“伤口又痛了吗?” 凤鸢眼角噙泪,带着鼻音:“嗯,好疼。”她伸过手想要触摸伤口,却被赫连曦阻止:“忍一忍,还不能碰。” 赫连曦拿起一旁的扇子,轻轻给凤鸢背上扇着风。 凤鸢略舒适了些。 赫连曦一边扇着,一边拿着帕子将凤鸢额头因疼痛洇湿发丝的汗水轻柔擦去。 “想喝水吗?” 凤鸢轻轻摇了摇头。 赫连曦见凤鸢面色苍白,神情恹恹,心疼她受此体肤之痛,自己却无法共同承担,心中难过,便有心打起精神,转移她注意力。 烛火摇曳,窗外月亮从云间探头。 凤鸢昏沉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上下振动着翅膀的纸鸟,一处久远的记忆被唤醒。 凤鸢抬眼看向赫连曦,从赫连曦手里拿过纸鸟。 赫连曦突然开口说道:“阿鸢,其实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霖川我们成婚的时候,是在这里……” 凤鸢有些讶异:“这里?” 赫连曦不急不缓,平静讲述。 “霖川自百年前与朔云短暂联姻后,再未与外族通婚过,你我婚事定下后,族内是反对的,可我却偷偷来了永照,想知道永照公主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不想进城不久便水土不服,误打误撞到了这间医馆......” 赫连曦陷入回忆。 那一日的医馆门前病患人头涌动,赫连曦喃喃道:“这医馆的大夫是何妙手,看诊的病患竟这么多?” 忽而门口一阵骚动。 凤鸢喊道:“请让一让!” 赫连曦顺着向门外看过去。 两个男子抬着担架进入,担架上一个头部受伤的乞丐模样的小女孩,凤鸢用帕子紧按着小女孩的头,布染红了大半。 自凤鸢进入医馆的那刻,赫连曦的视线便追随着凤鸢,她匆匆地跟着担架进入馆内,边为小女孩止血,边尽力安慰。 小女孩惊魂未定,仍止不住地流泪。 凤鸢眼眸一转,忽然变戏法似得从背后掏出一只纸鸟。 “你看,我折的小鸟会飞。” 日光中,纸鸟的翅膀上下振动,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小女孩被纸鸟吸引去了注意力,止住了哭泣。 凤鸢将纸鸟交到了小女孩的手上,轻声安慰道:“别怕,我姨母医术很好的,你很快就能康复的。” 小女孩看着凤鸢,终于绽放了笑容,而凤鸢也陪同着将受伤的小女孩送入诊室里头。 忽而,一侍女模样的女子进入医馆内急切的唤道:“公主,公主......” 赫连曦困惑再看周遭。 公主? 凤鸢拿着染满了血的帕子从诊室出来,一见侍女在寻找,赶紧“嘘”声,匆匆上前,小声提醒道:“别喊啦。” 赫连曦看着凤鸢从自己身边经过。 侍女赶紧检查凤鸢身上,凤鸢衣服明显破损,手上还沾着血,急忙问道:“公主您的手怎么了?” 凤鸢露出甜笑,随意将沾了血的擦在衣服上展示给侍女看。 “我没事,看把你吓得。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二人离开医馆,赫连曦的视线也一直追随着凤鸢走出的身影。 赫连曦把当年的记忆不急不缓的全数讲给凤鸢听,凤鸢不可思议看着赫连曦,说道:“原来我们的初遇是在那个时候。” 赫连曦点头。 静谧夜色里,屋中只有一盏亮着的烛火,两人相依的身影倒映在窗户上。 赫连曦一边摸着凤鸢的头发,一边幽幽的说着话。 “从第一次见你到如今,一晃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三年前,我知道了小石榴的存在,对她却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与你重逢后,又让你遍体鳞伤,从未尽到丈夫保护妻子的义务......” 凤鸢一边听着,眼泪流下,仰起头,伸手摸赫连曦的脸。 “不是你的错......” 赫连曦覆上凤鸢的手,对着凤鸢露出微笑。 “我们夫妻一心,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等你的伤好些了,我就去取回树心,解除你和凤垠的结缔。若是树心真能复苏神树,很快我们就能带小石榴一起回霖川了。” “嗯。” “赫连曦俯下身,亲吻上凤鸢的额头。” ------------ 第55章 你出现,其他人便失去了颜色 石罂坐在昔旧身边,静静听完昔旧的讲述。 二人许久沉默。 石罂叹了口气,惊叹道:“原来他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受了这么多磨难。” 昔旧回道:“是啊,他们之间何止是历经磨难。”说完犹豫后看向石罂问道:“石罂,心悦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你是不是......” 他自知不应再说下去。 石罂眼眸垂下默认,喃喃道:“我原先见他的时候没想那么多......” 石罂陷入回忆…… 那是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 石罂正在诊室内分割着药材,身旁放着一个摇篮,摇篮里是石榴,石罂手上忙着,但也不时微笑着看一眼石榴。 岚婶拉开诊室的珠帘,轻声道:“小姐,外头快下雨了,看样子也没病人要来了,咱们带孩子回内庭休息吧。” “好。” 果然窗外忽而响起轰隆的雷声。 岚婶伸过头去看摇篮里的石榴。 “这孩子,打雷闪电的,从来没见她哭过,也不知道像她爹娘里的谁?” 石罂笑着回道:“胆儿大好,将来也学医。” 岚婶撇撇嘴说道:“别人家的孩子,你还能养她一辈子不成?” 石罂看一眼岚婶,不言。 岚婶自知话中有失,岔过话题:“知道了,我去收拾东西。”说罢便转身离开。 石罂从摇篮里抱起石榴,宠溺的哄着:“走咯,我们回屋睡觉。”抱着石榴出了诊室。 没走几步便问道:“岚婶,外面雨下起来了吗......”石罂话音未落,原本在关门的岚婶惊慌后退。 “小姐......”岚婶的语气略带惊慌。 石罂探头问道:“怎么了?” 岚婶手指向门外,吓得说不出话。 石罂透过门隙看去,屋外下着雨,一阵闪电劈下,似是有一个人影,胆大如她,也是被吓了一跳。 下一刻,门“吱嘎”被推开,赫连曦满脸雨水,手提着剑进入医馆内。 剑上滴落的雨水中混合着血。 赫连曦浑然不顾面前人如何看待他,只是阴冷开口道:“她在哪里?” 石罂抱紧了手中的石榴,问道:“你……你找谁?” 赫连曦快速到石罂面前,再次用阴冷的声音质问:“凤鸢在哪里?” 石罂虽惧怕,却努力镇定下来面对赫连曦,“我不知道我表姐在哪里,你找她做什么?” 怀中的石榴突然大哭起来,石罂赶紧安抚孩子。 “不怕不怕,姨姨在呢。” 赫连曦眼神瞄向石罂怀里的孩子。 “表姐?这孩子哪里来的?” 石罂看着赫连曦浑身的伤,只道:“你不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至于孩子……我不便与你说。” 赫连曦的表情有些迟疑,但看着眼前的婴儿便默认了。 石罂帮赫连曦处理完伤口已是夜半三更,又去喂了孩子,她喂完后伏案前记录,身旁依旧是摇篮里的石榴。 “今日一个时辰喂了一次,与昨日大差不离。”石罂回头看看摇篮里的石榴笑。 “你呀,吃得还真多。” 赫连曦在知子医馆的小院中,透过打开的窗户去看屋内的情况。 他看着摇篮里的石榴笑了,也不自觉地笑起来。 赫连曦悄悄放下包袱后,又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第二日一早,石罂到小院中,看到了留下的包袱,狐疑上前。 “什么东西?”石罂拿起包袱回到屋中。 屋内,石罂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些婴儿的用品和衣物等。 石罂困惑向窗外看,喃喃道:“谁送来的?” 从那日起,赫连曦便每逢夜色不断将各种包袱送到小院中。 石罂到白天便不断将包袱拿回屋里,包袱里每次不同的东西,孩童的鞋、拨浪鼓、陀螺等玩具、装小礼物的锦盒等。 一日夜里,赫连曦再次到小院中向屋里看。 屋内,石罂打开一个小锦盒,锦盒里一根五彩丝线编织的手环,同时附着一张纸条。 【端午节,五彩丝线辟邪祟。】 石罂向屋外看过去,似看到一个躲避的人影,赶紧追出去。 小院中,赫连曦听到脚步声要离开,石罂急忙叫住:“你是她的阿爹吧?” 赫连曦停下回头,石罂上前两步,看清赫连曦的脸。 “是你。” 赫连曦没说话,再次准备离开。 “你要不要进去看看她?”石罂试着询问道。 屋内,赫连曦不可置信地看着摇篮里的孩子,想伸手触碰却又不敢。 石罂偷瞄着,将五彩丝线手环拿给赫连曦,轻声道:“你帮她戴吧。” 赫连曦拿起手环,小心翼翼拉起石榴的手,给她戴上手环,手环戴上时,石榴小手握住赫连曦的手指。 “她还没有取名字,你是她阿爹,要不要给她取一下名字?” 赫连曦脱口而出道:“小石榴。” 石罂眼睛直视前方,从回忆中回到现实。 “他每回来也就待半柱香的时间,与我也说不了几句话,我知道他是为了看小石榴才会来的,可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期待他会在这院子里出现.....” 石罂顿了顿接着说道:“石榴再长大一些,便唤他作叔叔,有时他会给我拿些钱,我不收,他便找个角落放下;有时会给我带些霖川的东西,供我治病救人;有时小石榴跟他撒娇,他便陪我们一同吃晚饭……久而久之,我有时觉得……我们就是一家人……但他离开的时候,我便又会清醒过来,我们并不是一家人……” 昔旧深深叹了口气。 “你和我一样在他们的生命中都晚了一步才出现......” 石罂释然一笑。 “其实根本不是出现得早或晚的问题,而是他的视线从未在我身上停留过。” 昔旧困惑的问道:“什么意思?” “那个雨夜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表姐还未出嫁时,我便在医馆见过他,他似乎是来借口看病但实际上是来看凤鸢的,凤鸢一出现……他的眼睛里便再没了别人……” 昔旧哀叹自己:“你说得对,不是早晚的问题,我早该意识到的。” “我是曾对他动过心,可他带着表姐出现在我面前的一刻,我便知道,我只是表姐的妹妹而已......” 昔旧见石罂失落垂头的样子,手肘推推石罂。 “咳,天下又不是他赫连曦一个男人。” 石罂抬头看向昔旧,泛起笑容,豪迈地拍了拍昔旧肩膀,“就是,这世上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 昔旧见石罂笑了,故意笑着摸着肩膀。 “你下次打我轻点。” 石罂被他逗的笑的很厉害,“当然漂亮姑娘也多得是。” 昔旧同石罂笑着击掌。 ------------ 第56章 多谢了...兄弟 知子医馆内,赫连曦检查着凤鸢身上的状况,从脖子检查到手臂,仔细确认没有新增的伤。 凤鸢哭笑不得,转着身,乖乖配合着。 赫连曦将凤鸢转回到自己面前。 “放心了吧?这些伤恢复得差不多了,今日也没有新增的伤。”凤鸢轻笑道。 赫连曦提心吊胆地叹气道:“如今你与凤垠形成了结缔,此刻没有新伤,不代表晚些时候不会有,今日没有,不代表明日也没有。” “你别担心我,凤垠是个极其惜命之人,他绝不会轻易伤着自己。” 赫连曦点点头,开口道:“得尽快从凤垠身上取回树心,解除你们之间的结缔。” 凤鸢却一下子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赫连曦急切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凤垠和我为什么会因为树心结缔,当初我和神树明明都未结印成功?” 赫连曦思忖片刻开口道:“许是从前在霖川你护住过神树,缘分所至,在你未知时,神树与你结印成功。也因着结印的关系,你在启用连理奉献之力后,神树便以此还恩,护住了你的性命。” 凤鸢若有所思道:“我……护住神树?”凤鸢正思索时,石罂端着换药的工具进来。 “表姐,你背上的伤该换药了。” “你们换药吧,我去看看炉子上熬的药。”赫连曦走出并关上门。 凤鸢去桌边坐下,拉开外衣的肩膀处。 “阿罂,有劳你了。” 石罂站在凤鸢背后剪开旧纱布,看到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心疼不已,“表姐,对不起,我都不知道你经历了这么多,死里逃生那么多次......” 凤鸢听着石罂黯然的声音,开起玩笑来:“这说明我福大命大。” 石罂继续换着药,声音里满是哽咽:“你身上的伤再换两回药就好了,我绝对不会让你留疤的。” 凤鸢笑了笑回道:“知道,石罂大夫的医术最厉害了。” 门外,昔旧抱着石榴过来,敲了敲门,轻声问道:“凤鸢,你换好药了吗?” 凤鸢刚整理好衣物,石罂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换好了,你进来吧。” 昔旧听到回答后将石榴放下,俯身温柔嘱咐:“小石榴,你想关心姨姨,就大大方方告诉她,她会很开心的,知道了吗?” 石榴点点头,用力答道:“嗯!” 昔旧将门打开,摸摸石榴的头。 “去吧。” 石榴往屋中去,昔旧看了眼便独自转身离开。 石榴进屋,去到凤鸢身边,看见凤鸢手臂上包着的纱布,奶声奶气的问道:“姨姨,你是不是很痛?我给你呼呼。” 石榴拉起凤鸢的手,朝着包纱布的地方呼呼吹着气。 凤鸢欣慰地笑着说道:“你娘亲给姨姨涂了药,姨姨就不痛了。” 石罂在一旁看着二人的温馨画面,到石榴身边蹲下。 “小石榴,娘亲告诉你一件事,其实姨姨才是你的......” 凤鸢赶紧阻止,“阿罂,我有些饿了,能不能帮我拿些吃的?” 石罂满眼困惑,凤鸢却朝石罂摇着头,石罂无奈点头。 “好,我去拿。” 石罂离开时,还听到凤鸢与石榴轻声细语说话的声音。 “那当然,小石榴的娘亲医术最好了......” 赫连曦熬着药,对着在一旁的昔旧说了些什么,昔旧原本扇药炉的手停下。 惊讶的大喊道:“什么!?你是说……凤鸢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和凤垠那个贱人的血亲关系?!” 赫连曦颔首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会发生这种事。” 昔旧气得扇子猛扇风。 “赫连曦,这回我必须跟你一同去找凤垠取树心,一旦凤鸢和他的结缔解除,我立即取了他的狗命。” “不行,取树心这件事得等阿鸢的伤完全好了与我一同去。” 昔旧完全不理解,停下扇扇子。 “为何?凤鸢一个女子还能帮着你对付凤垠不成?” 赫连曦面露担忧之色,“照阿鸢和凤垠结缔的程度来看,凤垠已与树心完全相融,我担心若是从凤垠身上强行取回,阿鸢会受到影响。” “我明白了……”昔旧的语气转为失落,“看来我又帮不上忙了。” 赫连曦看昔旧失落的样子,竟有了安慰他的心思:“自从我和阿鸢来到永照,一桩桩事接踵而来,多亏了你在医馆帮着我们照顾小石榴。多谢了……”他顿了顿,犹豫后开口:“兄弟。” 昔旧猝不及防听到这声“兄弟”,惊讶看赫连曦。 赫连曦颇有些不好意思。 昔旧开心笑出,爽快地拍拍赫连曦。 “都是兄弟了,说什么谢,你女儿就是我女儿,有什么需要兄弟我帮忙的,尽管提。” 赫连曦看昔旧得意的样子,也露出一丝笑意,“说到帮忙,我还有真有件事需要拜托你。” 赫连曦从袖口取出簪子图给昔旧看。 “我听阿鸢说你从前一直给她搜罗各种簪子,这支琵琶簪你可有见过?” 昔旧接过图纸,仔细看起来,喃喃道:“这琵琶簪确实特别......” 此时,凤庆也来到了医馆内,见赫连曦和昔旧在院中,立即向二人过来,恭敬作揖:“姑父,世子哥哥,阿庆特来谢二位救命之恩。” 赫连曦伸手扶起凤庆:“陛下到底是永照的君王,何须行此大礼。” 凤垠愧疚道:“在姑父面前,我不仅是晚辈,还是一个罪人。当初是我罔顾皇祖父之言,以孩童心性,心软将父亲放出,酿成大错,害了霖川,如今算是报应到自己身上罢了。” 赫连曦安慰道:“你无需自责,当年还是得你相助,帮阿鸢将小石榴送到医馆来,救了她的性命。” 昔旧也附和道:“是啊,你爹道德沦丧、泯灭人性,与你无关。”昔旧边说边准备将图纸收起。 “赫连曦,这簪子图我先收着,回头让阿笙一起帮忙找着。” “好。” 凤庆瞥眼簪子图,似是想起什么,开口问道:“世子哥哥,这簪子图能不能让我看看?” 昔旧将图纸给凤庆,凤庆仔细看着图。 回忆道:“这簪子,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昔旧有些不屑:“这是姑娘家戴的东西,你小小年纪,能在哪儿见过?” 赫连曦看着凤庆思索起来。 “你能见到这根簪子的地方……那多半是在宫里了?” ------------ 第57章 赫连曦,你也会怕 永照王宫内。 风起,纱帘缱绻飘动。 梳妆台前坐着一个人,长发披散,背影看去似一个女子。 纱帘被吹开,“女子”的头发掀起缠绕,“女子”伸手捋过一束头发到身前,手指转动着那束头发,可他手指的骨节却又似男子。 “女子”娇俏伸出手去拿妆台上的梳子,手碰到梳子后,看到自己翘起的小指,强行让自己的小指收压回去。 缓缓梳起头发,慢慢抬头看向铜镜中。 铜镜中出现的是凤垠的脸,然而他的眉眼神态却显得阴柔。 凤垠放下梳子,伸手触摸着自己脸部的轮廓,对着铜镜欣赏着自己的面容,凤垠将手指停留在唇上,另一手情不自禁去拿妆台上的唇脂。 此时,花娥端着药进来。 “殿下,你的药来了。” 凤垠拿唇脂的手停下,一下子清醒过来,不可思议看镜中的自己。 花娥去到凤垠旁边,将药放下后,打量着凤垠的面容。 凤垠问道:“你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着殿下愈发......” “愈发什么?” 花娥伸手去抚摸凤垠的脸,“愈发与你那个妹妹凤鸢长得相似了,真不愧是亲兄妹......” 凤垠打开花娥的手,不耐烦的说道:“行了,出去吧。” “殿下可要记着对花娥的承诺,你是永照的王,我就是永照的王后。” 花娥起身离开又停下脚步。 “有件事忘了告知殿下,你的儿子毕竟还是当朝的君王,如今他失踪了,朝臣可没那么好唬弄,再没个交代,这王城里可就得出乱子了......” “那孤就好好给他们一个交代。” 花娥露出满意的笑容。 “好,花娥等着陛下您的好消息。” * 永照王宫大殿。 凤垠坐在王座之上,手肘撑在座椅上,慵懒自如地撑着头。 下面的朝臣纷纷议论…… “太不像话了啊。” “陛下到底去哪儿了?” 凤垠抬眼殿下朝臣,压根未将他们放在眼里,悠悠地叹口气。 “阿庆他恶疾缠身,已经禅位给孤了......” 站于首排的大臣指着王座上的凤垠厉声呵斥:“就算你身份不假,真是当年的大殿下,也不过是个出生低贱的舞姬之子......” 凤垠慵懒的眼神瞬间凌厉看向大臣。 “永照君王之位怎能落入一个......” 大臣还未说完,一把剑径直刺入大臣胸膛!他口中吐血,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身前的剑。 朝臣皆惊叫哗然。 凤垠一改先前慵懒的神情,真起身,抬手间,剑便从大臣腹部收回,飞回到凤垠手中。 大臣倒地。 凤垠一边用衣袖擦着剑上的血,一边高高在上地用狠戾扫眼殿下朝臣。 “还有谁不服,便是同他一个下场。” 众臣见状,纷纷吓得跪地,一起呼喊。 “陛下!” * 知子医馆内,赫连曦正小心翼翼的给凤鸢穿着衣服。 凤鸢看他轻手轻脚的样子,小声道:“我的伤都好了,你不用每日连穿衣服都要帮着我了。” 赫连曦给凤鸢系着腰带。 “你就算没有伤病,我也是可以每日为你端茶倒水、穿衣梳发,照顾你起居。” 二人互看一眼,都露出笑意。 琴桑面色凝重,匆匆进入。 “少主,少夫人,王宫宫变了。” 二人警觉,赫连曦率先开口问道:“什么情况?” 琴桑回道:“凤垠现身早朝,宣布陛下恶疾缠身,拿了禅位诏书,有朝臣不信,要验诏书,被他当朝杀了,如今尸首分离,人头正悬挂在城墙外......” 凤鸢面色大变,惊得脚下不稳,赫连曦立即扶住。 凤鸢稳了稳心神,说道:“琴桑,此事先别让阿庆知道,这段日子他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本不该承受的一切。” “少夫人放心,我明白。” * 永照王宫内。 凤垠虽还是男子打扮,面容愈发精致,衣衫微敞,手撑着头,整个人以妖娆之姿侧躺在地榻上。 一个年轻俊秀的侍卫向凤垠汇报。 “陛下,已按您的命令将太傅的尸身挂在了城墙外。” “做得好,起来吧。” 侍卫站起身。 凤垠轻抬似有些魅惑的眼眸,朝侍卫勾勾手指,“到孤身边来。” 侍卫困惑看向凤垠,却不敢轻怠,赶紧卸下身上剑,去到凤垠身边。 “陛下。” “孤身子乏得很。”凤垠闭上眼睛,拍了拍腰,侍卫心领神会,去到凤垠身后,给凤垠按摩起腰。 凤垠唇角勾起笑意,“力道不错。” 烛火跳跃,红色纱帘飘荡中,凤垠闭眼享受着侍卫给自己按腰,画面颇有些诡异。 飘荡的红纱帘后,一双脚出现。 凤垠耳朵微动,却依旧闭着眼,抬起了手。 “孤有好朋友来了,你先出去吧。” “是。” 侍卫起身,拿着剑离开。 脚步越来越近,凤垠睁开眼,不慌不忙起身去桌边倒起酒。 凤垠声音有些妖娆的说道:“来都来了,还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一个闪影穿梭红纱帘中,凤垠刚转身,手中酒壶掉地,酒洒了一地。 赫连曦掐着凤垠的喉咙,猛力地将凤垠推倒回地榻上,手撑着自己的腿,俯身压制着凤垠。 赫连曦狠声道:“你最好别动。” 凤垠却毫不慌乱。 “怎么?霖川少主这是无处可去,倒要来孤的寝宫做客了?” “我来取点东西。” 凤垠人被压制着,手中却还抓着酒杯,悠哉地将杯中酒喝下。 “我的命吗?你取呀。” 赫连曦一个甩手,凤垠手中酒杯被甩出。 “你以为树心是谁的东西?凭你也配用。”赫连曦抬起另一只手,对着凤垠心口抽取树心,顿时一丝丝光亮出现。 凤垠脸上顿显恐慌之色,慌乱道:“树心是我的!!!” 此时,凤鸢正站在几道纱帘后,紧张地看着赫连曦从凤垠身上抽取树心。 “阿曦……快,快把树心拿回来。” 赫连曦一边抽取着,凤垠面容扭曲,惨叫出声,发着光的树心逐渐出现。 凤鸢紧绷的面容露出笑容,然此时,凤鸢却惊觉心口一阵刺痛,低头看去,虽隔着衣物,但心口却隐隐透着红光。 她困惑地拉开领口,心口原本因连理枝扎伤留下的条条疤痕正如火山岩般。 赫连曦继续抽取着树心,凤垠一大口血猛的吐出。 下一瞬,原本还在困惑身上伤痕的凤鸢也紧接着吐出了一口血。 赫连曦惊讶回头,看到凤鸢满嘴的血,惊呼道:“阿鸢!” 凤垠顺着赫连曦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了吐血的凤鸢,凤垠带着满嘴的血看向赫连曦,癫狂大笑。 “赫连曦,原来你还是在怕啊,树心取出来,我死,她也活不了!” ------------ 第58章 你不许离开我半步 闪着光的日曜树心悬在赫连曦与凤垠之间。 赫连曦在绝望中,毫不犹豫收回了取树心的手,光芒立即消失,树心重回凤垠体内。 他彻底松开凤垠,向着纱帘后走去,有些无奈的开口道:“阿鸢,我们走吧。” 凤垠一边爬起身,一边嘲笑赫连曦,“赫连曦,你倒是继续取......” 他的嘲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是一声“嘶”地痛叫声,凤垠回头看过去,左手上出现了一道血痕。 凤鸢从纱帘后走出,右手拿着带血的匕首,左手同位置正滴着血。 赫连曦赶紧上前,惊呼一声:“阿鸢,你的手!” 凤鸢却还是向着凤垠去,再次用匕首划了一次左手掌心,凤垠又是一阵惨叫,再次痛得张开蜷缩的手。 “凤垠,没想到吧,我伤你也会伤,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了......” 凤鸢将匕首指向了自己的喉咙。 赫连曦惊得立马冲上前,拉开凤鸢握匕首的手。 “你在干什么!” 凤鸢坚定地看向赫连曦,眼神中传达着自己的用意。 相信我。 凤鸢用流着血的手拉开赫连曦的手,继续向着凤垠而去。 凤垠愤恨,却又无计可施,连连后退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凤鸢愤然道:“你虺蜴为心、近狎邪僻,你连阿庆都不放过,你禽兽不如,枉为人父!他不敢杀你,但我可以杀了我自己!你若再敢妄动朝野上下、王宫内廷任何一人,我们便同归于尽!” “你威胁我?”凤垠不敢置信。 凤鸢坚决道:“是!我们都是罪人,一起赎罪,多好!” 凤垠只能怨恨忍着看着凤鸢。 赫连曦无法再忍,拉开凤鸢拿匕首的手,拿走匕首,割掉一块纱帘,心疼地包起凤鸢流血的手。 “我们走。”赫连曦牵起凤鸢离开,两人刚到门口,花娥却在此时进来。 凤鸢惊讶见到花娥,“花娥?” 花娥却异常镇静,对着凤鸢露出与从前一般的笑意,“公主,好久不见。” 凤鸢气急之下,一个巴掌打上花娥。 赫连曦见凤鸢即将再度失控,紧紧将凤鸢搂住。 “阿鸢,我们回去。”赫连曦立即搂着凤鸢离开。 花娥转身微笑。 “花娥恭送公主。” * 赫连曦将凤鸢带回知子医馆。 二人回到房间内,赫连曦拧着眉头慌乱地给凤鸢包扎着手上的伤,既自责又无助,甚至不知如何面对凤鸢。 “怎么旧伤刚好又添新伤了呢?” 凤鸢听着赫连曦语气里的颤抖,平静安抚着,“阿曦,我吓唬凤垠的,一点点小伤而已。” 赫连曦纱布打结时,撕断了纱布,他更慌乱了。 “对不起……对不起,弄疼你了……我重新去拿块纱布。” “阿曦......” 赫连曦匆忙起身离开。 凤鸢看着赫连曦走出的身影,无奈叹了口气,心头也是一团乱麻。 她不由自主摸向心口。 方才赫连曦从凤垠身上抽取树心时,自己心口的伤痕也如火山岩流动般。 她蹙眉暗想,这里的伤痕突然怎么了...... 凤鸢拉开衣领,对着铜镜看着心口,然此时伤痕表面却无异常,凤鸢困惑按压着伤痕处,皱起了眉头。 怎么好像心头里有什么? 凤鸢叹了口气,拉好衣物,瞥眼台面上的匕首,拿起了匕首。 好在结缔是双向的,不用再被凤垠操控,自己也可以随时杀了他...... 凤鸢正在思索时,赫连曦拿纱布进来,一见凤鸢手中拿着匕首,立即冲上前夺走匕首。 赫连曦紧张道:“你又要做什么!?” 凤鸢平静起身,轻声说道:“阿曦,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得去取回树心......” 赫连曦不等她的话说完便急切打断:“不行!强行从凤垠身体剥离树心,他死!你也会死!” 凤鸢的情绪终于被激起来,站到了赫连曦面前。 “那我们难道就因为这样不取树心了吗!神树复苏怎么办!霖川怎么办!” “树心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再试别的办法。” 凤鸢怜惜看着赫连曦陷入绝境中的表情,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开了口。 “其实...只要我死,你就可以取回树心...” 赫连曦再次制止凤鸢说下去,绝决道:“你想都别想!” 他回避凤鸢,找出一个木箱,将匕首以及屋中所有尖物一起放入箱中。 凤鸢急得跟着赫连曦身后转,“现在牵绊你的就是我和凤垠的结缔,只要你把树心取出来,就可以复苏神树!” 赫连曦转身激烈反驳。 “树心只是有可能复苏神树!但从凤垠身体里抽取出来,你一定会死!我不会用你的性命去赌一个不确定的结果!这件事没得商量!” “那你还有别的办法吗?树心已经是你唯一的办法了!” 赫连曦不理睬凤鸢的质问,继续收着屋里的尖物。 凤鸢无奈的唤道:“阿曦......” 赫连曦突然转身面对凤鸢,拔掉凤鸢头上所有的簪子,一起放入箱中。 凤鸢莫名的问道:“你干什么?!” “以后这些东西全部不准碰,别动歪脑筋!”赫连曦“啪”关上木箱,抱着木箱走出去。 凤鸢只能站在原地无奈叹气。 结果赫连曦刚走出,又折返回来,一把牵起凤鸢,她不解的问道:“你又要干什么?” “从现在开始,你一刻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赫连曦牵起凤鸢走出。 另一边的永照王宫内,花娥正在给凤垠包扎着手上的伤。 “他们今日都送上门来了,陛下为何不杀了他们?您是心软了,还是被他们抓住了把柄?”花娥边包扎边试探着说道。 凤垠回眸瞪花娥:“尔后孤要如何行事,是不是须得向你禀报?” 花娥察觉凤垠眼中的杀气,处变不惊,识趣地低下头。 “我没有这个意思,陛下误会了。” “自今日起,没有孤的允许,你不得踏进此处半步。” 花娥还是不知死活的说道:“我是王后,我为何不能踏进?” 凤垠懒得回答。 花娥娇柔俯身至凤垠耳侧,细细闻了闻,开口说道:“怪不得这些日子陛下身上总有一股女子的香粉味,原来是......” 凤垠紧张起来,抬眼看花娥,“原来是什么?” “原来是另得新欢了。没关系,我只要做我的王后,生下永照的继承人,陛下爱宠着谁都行。” 凤垠猛然抽回手,冷冷一声:“滚出去。” 花娥依旧嫣嫣笑着:“是,陛下。” 她装作知趣般离开。 凤垠去到铜镜前,抬手臂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再看向镜中的自己,面容逐渐扭曲。 我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我是永照唯一的皇子...... 凤垠不敢再看自己,一声不甘的嘶吼后,扔掉铜镜,将手边的香粉盒砸出去。 香粉的粉末飘散起来。 花娥还未到门口,听见声响回头看到骇人一幕,一脸厌弃。 “疯子。” ------------ 第59章 断掉的线索 知子医馆小院廊亭下。 四人坐在小院桌边吃饭,赫连曦紧紧握着凤鸢的右手,并将二人的手摆在桌面上。 凤鸢只能用左手拿着勺子吃饭,赫连曦不断给凤鸢勺子中夹着菜。 昔旧和石罂坐于二人对面,目瞪口呆地看着此刻的二人。 昔旧无奈道:“我知道你们夫妻感情好,吃个饭,也没必要如此恩爱吧?” 凤鸢夜有些尴尬的看向赫连曦:“你放开我吧,这样吃饭真的很不方便。” 她想抽开手,赫连曦却按下并握得更紧,“吃饭不方便?我喂你。” 赫连曦夹起菜送到凤鸢嘴边。 凤鸢无奈道:“我自己可以吃。”她将勺子里的饭菜送入口中。 昔旧干脆放下筷子,转头看石罂,“石罂,我撑了,你也别吃了,我们出去买碗绿豆汤解解腻吧。”昔旧说着起身要离开。 石罂懒得搭理,只道:“你自己去吧,我没空。” 昔旧回头惊讶道:“你没空?你未时才出诊,现在刚过午时。” “我下午有要事,不出诊。表姐,表姐夫,你们慢慢吃。” 石罂悠哉起身离开。 昔旧拿起手边水杯,莫名看凤鸢。 “她一个大夫,除了给人看病,还能有什么要事?” 凤鸢歪头想了想,说道:“我记得是有个媒婆给阿罂说了几门亲事,估摸着是下午要见见那些男方。” 凤鸢说得平静自然,昔旧却满脸惊讶:“什么?她要相亲!” 赫连曦莫名看昔旧惊讶的样子,也不解道:“石罂她要相亲,你激动什么?” 昔旧被说的有些尴尬,解释道:“我哪里激动了,我好奇而已。” 凤鸢再次拉开赫连曦握着自己的手。 “你让我去看看阿庆吧,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几日都没见他出过门了。” 凤鸢刚起身要走开,发现迈不出去,回头一看,自己腰间正被一条布带绑着,布带另一头绑在了赫连曦腰间。 她越发无奈的看向夸张的赫连曦,说道:“……我真的只是去看阿庆,不会做别的事。” 赫连曦却一脸坚决:“没得商量,你做任何事,我都得在你身边。”说罢,便又拉着凤鸢坐回到自己身边。 “我把手松开,你先好好吃饭吧。”赫连曦退了一步。 昔旧困惑的看向二人问道:“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去拿树心的吗?” 赫连曦叹了口气,看着昔旧说出了实情。 昔旧沉思片刻,回屋寻摸了一圈,回来后绷着脸将一圈麻绳摆在桌上。 “赫连曦,这是朔云最牢固的绳索,你换这个。” 凤鸢看了看赫连曦又看了看昔旧道:“昔旧,怎么连你也......” “凤鸢,这件事赫连曦没有错。复苏神树可以再找别的办法,绝对不是靠你杀了自己让赫连曦取回树心,然后换来的还是一个不确定的可能。” 凤鸢心绪烦乱,揉了揉额头。 赫连曦也吃饱,放下筷子说道:“走吧,我陪你去看阿庆。” 凤鸢颔首,赫连曦刚牵着凤鸢起身,凤庆急匆匆跑来,神色慌张道:“姑姑,姑父、世子哥哥。” 凤鸢见凤庆神色匆匆,不免担忧的问道:“怎么了,阿庆?” 凤庆拿出琵琶簪的图纸,对着三人说道:“我想起来了!我确实就是在宫里见过这根簪子的!” 三人瞬间提起了精神。 * 三年前。 十一岁的凤庆与墨公公走在凤垠寝宫外走廊。 凤庆开口道:“墨公公,他到底是孤的父亲,你随孤去父亲寝宫看看吧。” 墨公公附身称是。 二人刚进入寝宫,只见花娥头发凌乱被推倒在地,两名宫女正打着花娥。 宫女甲气愤道:“大殿下薨了,我看还有谁给你撑腰!” 宫女乙也帮腔道:“你一个罪臣之女,本就连普通宫女都不如,让你平日里欺负我们。” 两人气愤地打着花娥,花娥一声不吭,默默将散落地面的东西捡回到箱子中。 墨公公见状呵斥道:“你们在做什么!” 两宫女一见凤庆与墨公公到来,立即吓得松了手。 “回陛下,墨公公,她来大殿下寝宫偷东西被我们发现了。”宫女回禀道。 凤庆见是花娥,眼里生出厌恶之情,“花娥,你还来我父亲寝宫做什么?” 花娥跪地。 “回陛下,大殿下生前待奴婢有恩,奴婢只是来给大殿下收拾一些遗物而已。” 凤庆见花娥当前凄惨的模样,有些心软,说道:“也罢,从前一直是你照料父亲,你收拾吧。” 花娥磕头道:“谢陛下。”随后继续收拾着地面。 凤庆瞥眼间看到散落地面的物件中,除玉佩、印章等还有一根琵琶簪…… 凤庆对着眼前的三人说道:“我确定花娥收起来的就是这根琵琶簪!” 凤鸢与赫连曦互看一眼,异口同声。 “戴簪子的女人,花娥?” 昔旧也分外激动,转头对着赫连曦说道:“赫连曦,我记得你说过找到琵琶簪就有可能找到神树复苏的办法吗!” 凤鸢也说道:“没错,阿曦,花娥曾经烧过神树,你赶紧去宫里确认一下她有没有琵琶簪!” 赫连曦担忧地看着凤鸢。 “可是万一我离开了,你会不会又......” 凤鸢语气急切道:“现在琵琶簪还没找到,我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会挑在这种时候。” 赫连曦拔出昔旧腰间匕首,割断绑着二人的布带。 对着昔旧嘱咐道:“昔旧,麻烦你帮我看好阿鸢。” 昔旧颔首回道:“有我在,你放心。” 赫连曦赶紧离开。 凤庆也走到凤鸢身边,问道:“姑姑,找到这根簪子,是不是能帮上你们的忙?” 凤鸢微笑回答:“嗯,能帮我们很大的忙。” 凤庆也露出笑脸:“那就好。” * 花娥身着王后华服走在永照王宫的御花园中,身后跟着一名宫女。 宫女左右张望着,胆战心惊,“娘娘,您还未行册封之礼,现在便穿这王后之服,于礼数不合……” 宫女还未说完,便被花娥一个巴掌呼倒在地,跪地求饶。 “娘娘饶命。” “礼数?明日我就是这永照最尊贵的王后了,日后这宫中的礼数,便是我来说了算。 宫女战战兢兢地低头回道:“是……奴婢日后一定尽心侍奉王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花娥很是满意,再不是从前卑躬屈膝的模样,终于让自己昂首挺胸,放肆笑了出来。 月光照亮花娥发髻上的琵琶簪子,簪子随花娥的笑声摇荡。 * 赫连曦极速移动的身影在王宫中闪过。 值夜的侍卫昏昏欲睡,只觉有阵风掠过身侧,惊醒却不明是什么经过。 赫连曦的身影停在凤垠寝宫中。 室中的烛火闪烁不明,床前的纱幔飘动,似乎有个身影在床上。 他缓步上前,用剑挑起纱幔,却见花娥面色苍白倒在床上。 赫连曦赶紧上前探花娥鼻息,花娥已然没了呼吸。 他面露惊色,再仔细打量花娥的发饰,却不见那根簪子。 凤鸢等人在知子医馆的小院中,着急的等着赫连曦回来。 昔旧陪在一旁,安抚道:“你别急,以赫连曦的身法速度,应当快回来了。” 凤鸢颔首道:“那簪子找到了我才能安心些。” “说到簪子,我倒是忘了一件事.......”昔旧正要说下去,赫连曦匆匆回来。 凤鸢激动上前问道:“怎么样?找到花娥了吗?簪子是她的吗?” 赫连曦面露难色,看着凤鸢。 “花娥她……死了。” 凤鸢一脸不敢置信,又追问道:“那簪子呢?” “簪子也不见了。” ------------ 第60章 花娥之死 永照王宫昏暗的寝宫内,几缕光从缝隙透进屋内,纱帘偶尔被风吹起,飘荡得死寂又不甘。 凤垠独自坐在梳妆台前,面容妖艳异常,对镜细细画眉,顾盼间眼中生出异样兴奋的光彩。 花娥进了寝室,忽然看见凤垠这般模样,随即惊诧地望着凤垠的姿态,惊叫道:“陛下,你这是在做什么!?” 凤垠却毫不在意,完全接纳了现在的自己。 “孤在做什么,你看不见吗?” 花娥冲上前,拉住凤垠画眉的手,厉声喝道:“住手!!!” 凤垠回眸,面容与神态虽已随着生理变化,眼神中却依然透着野心。 花娥不解的质问道:“你变成这样,我如何做王后!” 凤垠抽走手,站起身俯视花娥。 “你照旧做你的王后。” “那我如何成为永照储君的母后!!!”花娥歇斯底里。 凤垠去另一边拿衣衫,花娥不依不饶跟上。 “是不是霖川的破树心反噬让你变成这副恶心的样子,趁还来得及,你赶紧把它毁了。” 凤垠面色大变,回头看花娥。 “……你刚刚是在说……孤恶心?” 花娥察觉凤垠眼里露出不寻常的气息,紧张起来,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 凤垠抬眼间瞥见了花娥头上的琵琶簪,眼中顿现愠色。 “孤母亲的簪子为何会在你这里?” 花娥支支吾吾的说道:“陛下不在的这三年,我收拾您的物件发现的,觉着好看才......” 凤垠抬手去摸花娥头上的簪子,花娥眼瞄凤垠的神态,心中微微发怵。 凤垠猛地用力拔走簪子。 花娥仍是心有余悸,继续解释道:“陛下,臣妾刚刚的意思是……您如今这副样子恐难被世人所接受,会沦为天下笑柄……” 她话还未说完,忽然口中喷出鲜血,花娥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凤垠正用簪子刺进其腹部。 花娥手摸向伤口,不可思议抬头看向凤垠。 “为什么......”可花娥在夜不会得到答案,她睁着眼倒在地榻上。 凤垠转身悠然对镜梳妆,手边放着那把还带着血的琵琶簪。 他白色水衣上的血迹格外扎眼,地面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花娥的尸体静静倒在床边,瞪大的双眼充满了不甘。 凤垠梳妆完毕,满意的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再回转身,将花娥的双眼合上,摸着花娥的脸。 “花娥,还记得你与孤刚相识的时候吗?一直以来,你都错了,孤从来都不需要有人爱孤......” * 六年前。 永照王宫御花园的廊亭下,正值少女时期的凤鸢与永照王、母妃坐于廊亭下品茶。 永照王慈爱的看着凤鸢道:“再过两年我们永照小公主就得远嫁到霖川了,孤还真舍不得了。” 凤鸢调皮的回道:“那父君就退了与霖川的亲事,阿鸢不嫁了。” 王后满眼慈爱,打趣凤鸢。 “听说那霖川少主温柔俊秀得很,现在说不嫁,指不准阿鸢一见着就喜欢得很。” 廊亭两丈外,凤垠正在一脸幽怨地望着不远处其乐融融的三人。 一旁的花娥看着凤垠不甘的侧影,悠悠开口道:“殿下,这世间是没有真正的爱的,世人爱的怕的都只是强者的权势,弱者如何忍气吞声,都不过是廉价的讨好。您只有拥有了无上的权势才会有人爱您。” 凤垠嘲讽的看向花娥,问道:“你是在羡慕我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妹妹吗?” 花娥只是一脸不屑地看过去,回道:“公主?王族之女有何可羡?万千宠爱,我花娥更不稀罕。我要做就做最有权势的女人。” 凤垠再看着如今死去的花娥,不过也是烂肉一具。 那些野心、权势,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谈论。 凤垠换了身干净的女装,坐回妆台前,拿起带血的琵琶簪,对着铜镜戴在自己头上。 “权势?我要的从来也都不是权势。世间任何人都可以厌弃我,唯有我不会厌弃自己,无论我是何出身、样貌、男子或女子,我都会坐在那个位置上,受天下敬仰,再没任何人可以轻贱我......” 凤垠满意地欣赏着镜中的自己,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琵琶簪,漠然起身离开寝宫。 * 知子医馆的小院中某角落,阿笙将一个精致小锦盒交给昔旧。 “世子,您要的东西,云卫已经快马加鞭送过来了。”阿笙又取出一封信给昔旧,“大君还让云卫带了封信过来,让您转交给霖川少主。” 昔旧困惑接过信,“知道了,我待会儿去找他。” 阿笙面露难色,说道:“世子,我还有件事……” 昔旧抬头见阿笙扭捏的样子。 “有什么话直接说,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 “世子,那我就直言了,咱们当初是为了对付凤垠来永照的,如今不仅杀不了他,他还是永照的君王,您待在这里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昔旧一个白眼看过去,阿笙赶紧闭嘴。 “说重点”。 “重点就是……您能不能让我先回朔云,我听说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好些云卫打腰奴的主意,我若是再不回去,腰奴就成别人家的了,我想她想得不行......” 昔旧无语地看着阿笙废话连篇,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开口道:“你,立刻马上,回朔云。” 阿笙喜上眉梢,惊喜道:“真的吗?!” 昔旧瞪了一眼阿笙,不想再跟他多废话。 阿笙怕他反悔,赶快说道:“懂了懂了!那我马上去收拾东西!” 阿笙走出两步又倒回来。 昔旧皱眉问道:“又怎么了?” 阿笙犹豫,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有件事,我还是得告诉您,最近来医馆给石罂大夫提亲的就没断过,您若是襄王有心,就别再错过了......”阿笙说完就赶紧跑开。 昔旧摸着手中锦盒,不舍地看着整间院子。 “是该物归原主,好好道别了。” ------------ 第61章 复苏神树 知子医馆内,凤鸢满面惆怅,无心眼前早点。 凤鸢夹起一块糕点又放下,忧心道:“好不容易来的线索又断了,花娥戴过那根发簪,眼下她死了,发簪下落不明,那放火的女人就一定不是她了。” 赫连曦将糕点夹到凤鸢的盘子里,宽慰道:“你别发愁了,线索总是一样样来的。这倒是提醒我们,若是只盯着发簪的下落,忽略其他细节,反而会被蒙蔽了视线。” 敲门声响起,二人一起看向门口,昔旧进了屋子,直言道:“你们都在就好。” 凤鸢忽然紧张,连忙问道:“怎么了?是小石榴出了什么事,还是凤垠派人来了?” 赫连曦见凤鸢紧张,立即轻拍凤鸢的手安抚。 “他这副神态,肯定没大事发生,别紧张。” 昔旧看着赫连曦苦笑:“没想到如今最懂我的竟然是你。” “什么事,说吧。”赫连曦回道。 昔旧将一封信递给赫连曦,“我父亲差人送来一封信,他让我转交与你。” “大君给我的?” 赫连曦拆开信,纸上仅几个字。 【所见未必是真,所行亦或成真。】 凤鸢看着信的内容,同样困惑,“大君特地送来信上这几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赫连曦困惑摇头。 昔旧无奈道:“这老头一天天的,就不能把话讲清楚。”他边吐槽边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凤鸢。 “凤鸢,这个还给你。” 凤鸢接过锦盒,见盒中石榴花发簪惊喜道:“我的发簪!” “当初要与我成婚的人是凉蟾,不是凤鸢,这簪子是属于凤鸢的,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凤鸢欣喜的说道:“那日突发混乱,我也不知道这发簪遗落何处,幸好被你找到了。” 赫连曦瞥眼过去,好奇接过发簪。 “……这簪子?” “这簪子就是当初你送我的那一根。” 赫连曦手指拂过簪子表面,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这是连理枝!” 凤鸢困惑的说道:“这发簪怎么会是连理枝,当初我还不小心摔坏过。” 赫连曦露出笑容。 “这就对了,我送你的簪子是用神树树脂所做,你想想簪子摔碎后,怎么修补的?” “我没有修补的办法,无奈之下只能找了椿婆婆......” 凤鸢缓缓道出当日之事。 在霖川时,凤鸢找到椿婆婆将一个锦盒递出。 “椿婆婆,这是阿曦送我的簪子,我不小心摔坏了,找遍工匠也没人可以修补,您有办法恢复如初吗?” 椿婆婆接过锦盒,打开看了看盒中的摔成一段段的簪子。 “怪不得少主这一个月来每日寅时就来神树下接树脂,原是为了给少夫人做簪子。” 凤鸢有些诧异道:“他每日寅时起身就为了给我做簪子......” 椿婆婆笑了笑,说道:“少夫人放心,簪子我一定帮您修补好,再不会摔碎了。” 赫连曦听后,再仔细看了看簪子说道:“椿婆婆定是怕它再次摔断,特地取了一节连理枝藏在里头。” 凤鸢拿起簪子,喜极而泣,二人一直苦寻未果的连理枝,此时就在里面。 昔旧也满是惊喜。 “这么说,神树可以复活了?幸好我让人将它从朔云送了过来!既然如此,我同你们一起复苏去神树!” * 永照王宫内,凤垠半靠在座椅上,身型柔若无骨,翘着手一颗一颗细致地剥着葡萄。 一名戴着面具的影卫跪在一旁。 “你给我好好盯着那医馆,时刻监视着凤鸢那丫头,若她有什么闪失......”凤垠的声音此时已完全似女人一般,他停下,摄人心魄的眼神紧紧盯住影卫。 影卫不敢直视凤垠,低头称是。 凤垠见此,娇媚轻笑一声,说道:“记住了,任何状况都要第一时间来向孤禀报。” “属下记住了。” 凤垠示意桌上的酒,“那杯酒赏你的。” 影卫俯身回禀道:“谢陛下。” 影卫起身去喝下酒,大步离去。 凤垠满意的笑了,笑声尖利。 * 知子医馆中不少病人等候,病人大多咳嗽不止,诊室內石罂忙着看诊。 昔旧略显局促地来找石罂,犹犹豫豫的开口道:“石罂,我有话跟你说,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石罂瞥了昔旧一眼,说道:“我在看诊,你就在这儿说吧。” 昔旧看了看石罂面前的病患,还是将石罂拉起到一边。 石罂莫名道:“你做什么?” “我跟赫连曦出门的这段日子,你能不能......” 石罂没有耐心问道:“到底能不能什么?” 昔旧挠头,略有些羞涩:“能不能......” 他还没说出口,石罂实在等得不耐烦,一把将昔旧推出诊室。 昔旧抓住门口不情愿的开口:“诶诶诶......我话还没说完呢……” “诶什么,赶紧出去,我忙着呢。”石罂继续回诊室看诊。 昔旧无语摸着手臂,嘟囔着:“一个姑娘家力气这么大,就不能多等一会儿,让我把话说完......” 昔旧走向药柜去。 药柜前,凤鸢在帮岚婶抓药,招呼道:“抓药的请到这边。” 凤鸢配合着岚婶将打包好的药包给病患。 赫连曦正跟凤鸢说着话。 “我们俩商量了下,还是今日就出发霖川吧。” 凤鸢惊讶道:“不是说了明日一同过去吗?” 而后转身对岚婶说道:“岚婶,我去说几句话。” 凤鸢从药柜里走出来。 赫连曦看着眼前的凤鸢,有些不舍的说道:“这一路山长水远的,带连理枝回去复苏神树,我和昔旧两个人一起去就行。” 昔旧也来到二人身边,点点头附和道:“是啊,毕竟现在霖川还都是瘴气,你身子本就弱,还是别去了。” “等神树复苏,树心也会回到连理两树中,你和凤垠的结缔就会解除,那些瘴气势必也就散去了,到时候我再带你一同回去,可好?” 凤鸢还是不愿妥协。 “那怎么能一样,我想亲眼看着神树复苏,我......”话还没说完,凤鸢急得一阵咳嗽。 昔旧看着凤鸢无奈道:“你看你,这才在医馆忙了半天的光景,人就开始虚了,何况是瘴气。你就安心等在医馆,这事本世子亲自陪着赫连曦去办,一定万无一失。” 凤鸢抬眼看两人,无奈叮嘱。 “知道了……”她顿了顿,又强调道:“连理枝可只有这最后的两根,可千万不能有闪失了。” 昔旧搂过赫连曦,自信笑笑。 “本世子以性命担保,你就放心吧!” 赫连曦嫌弃地把昔旧的手拎开。 “你的命自己好好惜着吧。” 病人中,扮作来看病的影卫不时瞄眼几人,敏锐捕捉到谈话中的讯息,悄然离开。 影卫快速回到永照王宫中,跟凤垠禀报了在知子医馆的所见所闻。 凤垠听完影卫的报告,声音尖厉,惊叫道:“你说什么?他们找到了连理枝要复活神树?!” 影卫见凤垠突然发怒,战战兢兢。 “是……陛下……属下亲耳听到他们说要去霖川复活神树,还说等神树复苏了,树心也会回去。他们已经出发了,可惜我们的人没跟上......” 影卫还未说完,凤垠一个闪身来到他面前,单手卡住他脖子,将他举起。 影卫呼吸受阻,下意识去掰凤垠的手。 “废物!” 凤垠全然不顾,沉浸在神树被复活,树心会回到神树的冲击中。 “到了孤手中,属于孤的东西,绝没有被拿回去的可能,知道吗?” 凤垠越说越激动,影卫的呼吸渐弱。 他随手将垂下头的影卫扔在地上,嫌弃的撇撇嘴,又抽起身上的帕子,矫揉地擦了擦手。 凤垠喃喃道:“……复苏……神树?” 他将擦完手的帕子扔在了烛火上,帕子迅速燃烧起来。 ------------ 第62章 再访神树 一个月后。 小院廊亭下,桌上一盆枯枝枯桠的盆栽,凤鸢提着原本是泡茶的茶壶,耐心陪着石榴,往盆栽里浇水。 凤鸢柔声细语的对着石榴说道:“阿曦叔叔与昔旧叔叔呢,他们去离我们很远的地方种树、给树浇水啦,等树长出绿绿的叶子,就带小石榴一起去霖川看大树,好不好?” 石榴奶声奶声应和着“好”,点着头,“石榴也给树树浇水。” 凤鸢将茶壶交到石榴手中,嘱咐道:“小心一点,姨姨去拿笔,教你画画。” 她起身离开,石榴自己也乖乖的玩起来。 等凤鸢捧着纸笔等再回到桌边,石榴已经将一根枯枝插在茶壶的壶嘴里玩了起来。 凤鸢坐下,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到底是个小孩儿。 她笑着铺开纸笔,放好墨等,开口道:“小石榴,我们今天画小兔子吧。” 石榴手里抓着枯枝,一不小心,枯枝折断。 “姨姨,断了,水水流不出来了。” 凤鸢听着好奇回头,石榴正提着茶壶往盆栽里浇水,折断的树枝卡在壶嘴,阻断了水流。 凤鸢笑道:“没事,姨姨把树枝取出来......” 她从石榴手中拿走茶壶,揭开壶盖的刹那,似是发觉了什么,笑容收住,定定地看着手里的茶壶。 喃喃自语:“断了,血流不出来了......” 凤鸢顿感醍醐灌顶,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她慌不迭的地来到正厅,正厅还有一些等候的病患。 石罂送刚就诊完的病患出来。 “下一位。” 一个等候的病患刚起身,凤鸢赶忙上前,“阿婶,不好意思,我与石罂大夫说两句话,马上就好。” 凤鸢未等病患答应,立即去到石罂面前。 “阿罂,我有件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帮我确认。” 石罂从未见凤鸢如此着急慌张,对着病患说道:“那个,红婶,今日不收你诊费,你等会儿啊。” 红婶知趣的点点头。 石罂得到答复便拉着凤鸢去到诊室中,困惑道:“表姐,你哪里不舒服吗?” 凤鸢神色凝重,摸着心口。 “阿罂,你有办法确认我心口,就是这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堵着吗?” 石罂面容僵住,转身拉好诊室珠帘內的布帘。 片刻后,凤鸢整理着衣领,神情舒展了许多,石罂却反倒严肃起来。 “表姐,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何物,但似乎是它护住了你的心脉。” “你的意思是,是它救了我的性命?” “是。” 凤鸢不由得露出惊喜之色,她猜的没错,原来还有半截连理枝在这里。 随即继续急切询问道:“石罂,若是我要将它取出来呢?” 石罂立即否定。 “表姐,这是护住你性命的东西,绝对不能取出来,一旦取出了,必死无疑。” 凤鸢如遭五雷轰顶,惊喜之色立即消散,一下子怔住。 石罂见凤鸢的神色不对,又问道:“表姐,此事表姐夫知道吗?等他回来要不要......” 凤鸢立即“嘘”声,“阿罂,这件事你先替我保密,别让他知道。” 石罂更加困惑:“为何?” “他忙着霖川的事,告诉他了会扰他分心,过些日子,我找个适当的时机与他说。” 石罂无奈点头,凤鸢掀开布帘出去,去到等待的病患身边。 凤鸢轻声道:“阿婶,不好意思,耽误您了。” 她怀揣着一些不可言说的心思,再次摸了摸心口,一抬眼,赫连曦竟也从霖川回来了,来到了正厅。 凤鸢让自己重新展露笑意,快步上前,关切道:“阿曦,神树怎么样了?” 赫连曦笑着看向凤鸢说道:“一切都很顺利,昔旧在那边守着,我怕你担心,先回来看看,走吧,我去看看小石榴......” 说罢他拉起凤鸢的手腕就想要出去,凤鸢却拖拽住了赫连曦。 赫连曦奇怪回头问道:“怎么了?” “带我一起去霖川看看复苏的神树,好不好?” 凤鸢望着赫连曦,眼神中不止是期待,还有几分迫切。 “不行,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石罂这些日子帮我调理的很好!”凤鸢转了一圈让赫连曦看了看。 赫连曦本还想拒绝,可看着凤鸢的眼神,不由得点了点头。 * 石罂站在知子医馆的门前为二人送行,抓着凤鸢的手,总是不放心,喃喃道:“表姐,你的身体......” 凤鸢向石罂使眼色。 石罂改口道:“……不要太劳累,我和小石榴等着你们。” “放心吧,事关霖川复苏的大事,我一定得亲自去看一眼。” 赫连曦在一旁说道:“我会照顾好她的。” 石罂点头道:“那你们自己多留心,早去早回。” 赫连曦扶着凤鸢上马车,石罂返回医馆去。 马车驶离,不远处,凤垠一身偏女子的装束,戴着帏帽出现,看着二人渐行渐远的马车,嘴角勾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 * 霖川神树下。 连理两树的树枝上冒出了新芽,周遭仍是盘绕的瘴气。 凤鸢戴着面纱站在树下,眼带期冀,仰头望着重新恢复生机的连理树。 赫连曦笑着看凤鸢,“你已经这样看了很久了,不累吗?” 凤鸢摇头,眼睛始终未离开树。 “不累,若是可以,我愿意日日夜夜,一刻不离地守着这里,看着它们抽芽、长成叶子,枝繁叶茂整个霖川,可惜......” “可惜什么?” 凤鸢神情中并不尽然都是喜悦,微微透着些许悲伤。 “可惜...还要等好一阵子...” 凤鸢去到神树下,摸着树干,回头看赫连曦。 “阿曦,我想坐上去看看。” 赫连曦抱着凤鸢一跃而起,二人并肩一同坐在枝干上。 凤鸢眺望看不清的远方,身旁的枝桠上依旧是从前的鸟窝。 “这里虽是真正的霖川,但与树心灵识之境一样,在神树完全复苏之前,周遭遍布瘴气,你是看不清远方的。” 凤鸢轻轻摇头。 “我看得清的。那边是我们的南枝苑,再过几个月院子里的石榴花就会开了,银翘会一大早笑着跑来告诉我……这边是夏水河,我从那里嫁到霖川,靠岸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你出现给我撑了伞,不过上一回祓禊我没能跟大家一起,这回等族人们都回来了,我想跟他们一起去......” 赫连曦虽看不到凤鸢的面部表情,可凤鸢此时眼神里的落寞,却让他心生疑惑。 “阿鸢,突然的,你怎么了?” 凤鸢止住欲落下的眼泪,红着眼眶,微笑着摇头,满眼期冀地看着赫连曦。 “没事,我就是想想都觉着开心,等霖川回到从前了,你就邀请昔旧、石罂他们一同过来做客,对了,还有小石榴,你也要带她坐上来看看,就坐在这里,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凤鸢生怕赫连曦忘记似的交代,赫连曦轻应了声:“嗯,我知道,到时候让她坐在我们中间。” “好......”凤鸢忽然咳嗽了起来。 赫连曦关切道:“阿鸢,你的身体无法在瘴气中久待,我先送你回去吧。” 凤鸢仍是放心不下:“我们若是走了,万一那个女人出现了......” “我们的住处不过百里外,送你回去后,我再过来,快得很。” “好吧。” 赫连曦牵着凤鸢离开,凤鸢边走边回头再望了眼瘴气中的神树。 二人离开后,一个身影缓缓靠近神树下,而拖带的衣摆正是天乩云盘中所出现女人的穿着。 女人袅袅婷婷的背影,头上所佩戴的,也正是那根琵琶簪,再看女人正面,是凤垠愈发娇媚的面容。 凤垠怨恨地望着发芽的神树。 “这该死的树,为何又回来了!” ------------ 第63章 引蛇出洞 凤鸢坐在马上,赫连曦牵着马走在林间小道,凤鸢倏而倥偬,只觉难受,蹙着眉捂着心口。 赫连曦一见凤鸢如此,便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瘴气的缘故?” 凤鸢摆摆手,勉强一笑回道:“没事。” 赫连曦回望林间,静听四周鸟雀声,而后视线与凤鸢眼神相交。 “时间差不多了。” 凤鸢点点头说道:“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好。” 赫连曦上马,调转马身,带着凤鸢折返。 二人匆忙赶回神树下,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连理两树的其中一树根部正在燃烧。 而凤垠的身影正如天乩云盘中一般,手里拿着火把,得意地望着燃烧的景象,将手中的火把再次扔向火中。 赫连曦与凤鸢异口同声愤怒呵斥道:“凤垠!!!” 凤垠行若无事地转过身,有些无辜道:“你们竟然知道是我。” 赫连曦见到凤垠变化的刹那,虽已有预料,还是微微怔住。 凤垠毫不掩饰自己如今的身姿,悠悠踱步向着两人去。 赫连曦收起诧异,怒不可遏幻影移动到凤垠跟前,将凤垠扑倒,踩在脚下,手中取出剑,对准了凤垠。 凤垠却丝毫不惧,“知道是我又如何?赫连曦,你真敢动手杀了我吗?” 他挑衅般地瞥眼一旁怨愤交加的凤鸢。 凤鸢在火光的映衬下怒吼道:“杀了他!阿曦,杀了他!” 赫连曦握剑的手颤抖,完全下不去手。 凤垠忽然起身反抗,强大的力量撞击赫连曦,赫连曦退后几步,转手间还是将剑架在凤垠脖子上。 “你能苟活至今全仗阿鸢的恩赐!” 凤垠鄙夷嘲笑着:“赫连曦,仁慈心软只能成全一个好人,从来成就不了一个君王。霖川注定是一片废墟......” 凤鸢怒火中烧冲上前,抓住赫连曦手里的剑。 “那我们现在就一起给整个霖川陪葬!”凤鸢拉着剑,义无反顾地要往自己脖子上刺去。 赫连曦空手擒住刀刃,血从手掌中流出。 赫连曦激动道:“你干什么!!!” 凤鸢不说话,只是决然地想拉动赫连曦手中的剑。 赫连曦瞪着凤垠,怒骂道:“还不快滚!” 凤垠看着凤鸢癫狂的模样,终于显露出一丝惧色。 “你果真是比我还疯。”说罢,凤垠不服气地离开。 赫连曦收起剑,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他只道:“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 凤鸢逃避赫连曦的眼睛,赶紧撕开身上的衣物给赫连曦包扎手。 她低头闷声道:“我们该去找昔旧了。” “等我一下。”赫连曦去到燃烧的神树下,树上鸟窝掉落在脚下,赫连曦看着落地的鸟窝后才转身去牵起凤鸢。 “我们走吧。” 二人离开,任身后的树肆意燃烧着。 * 昔旧牵着马等在林间小道上,前方一阵马蹄声,赫连曦骑着马带着凤鸢出现。 赫连曦在昔旧面前停下,翻身先下马,再抱着凤鸢下来。 昔旧急切的说道:“你们终于回来了,神树怎么样了?” 凤鸢回道:“被凤垠烧了。” 昔旧惊讶的看着二人说道:“天乩云盘里的画面果然出现了,那个女人真的是凤垠!” 赫连曦点了点头。 昔旧原本震惊的表情瞬间转换,得意的邀功:“怎么样,我们朔云最顶级的工匠耗费一个月打造的神树是不是跟凤鸢画上的一模一样,完全以假乱真了?” * 一月前。 赫连曦拿起簪子惊喜道:“椿婆婆定是怕它再次摔断,特地取了一节连理枝藏在里头。” 凤鸢看着簪子,喜极而泣,昔旧也满是惊喜。 可就当凤鸢与昔旧正沉浸在喜悦中时,赫连曦将石榴花簪置于掌中再次确认,面上的喜色退却。 凤鸢察觉赫连曦面上涌起的愁容,连忙担忧的问道:“怎么了?” 赫连曦看向二人,郑重道:“这里头虽然也是连理枝,但是不能复苏神树。” 昔旧慌张的问道:“为何?不都是霖川的连理枝吗,怎么就不能用来复苏神树了?” “虽然是连理枝,但只是树头一根普通的树枝而已,没有复苏之效。” 凤鸢急切拿过簪子,“明明已经找到连理枝了,怎么会这样,要不然我们弄碎簪子,你再重新确认一下。” 赫连曦按下凤鸢的手。 “若是能用在适当的地方……也不是全无帮助,我们倒是可以借此揪出天乩云盘里出现的女人到底是谁……” 赫连曦停顿片刻,又开口说道:“凤垠是最可能做这件事的,但我想不通……花娥已经死了,他身边似乎也没有其他女人……他跟那个女人能有什么关系?” 凤鸢转头看向赫连曦,不解道:“凤垠,一个女人?” 她说出这话的同时,忽而像想起什么,恍然大悟。 “阿曦,你还记得吗?我们进宫那夜,凤垠很是怪异,他会不会就是那个女人!” 昔旧不可置信的问道:“这怎么可能?” 赫连曦若有所思的回道:“试试就知道了。” 昔旧看向赫连曦:“怎么试?” 赫连曦思忖片刻,跟二人说了计划。 片刻后,凤鸢画出一幅枯竭的神树的画递给了昔旧,画上的神树虽然枯竭,但是却有新抽出的芽。 凤鸢开口道:“只有他烧毁的是发芽的神树,他才会相信我们设计的一切。” 昔旧自信满满接过画。 “交给我,我保证打造得跟你画里一模一样。” 第二日,知子医馆正厅,影卫混在病患中偷偷探听三人谈话。 三人互相使眼色。 凤鸢抬眼看两人,故意大声强调道:“知道了,连理枝只有这最后的两根,可千万不能有闪失了。” 赫连曦瞥眼见影卫悄然离开。 三人互看一眼,赫连曦对着二人说道:“鱼上钩了。” 计划顺利进行,赫连曦带着凤鸢去了霖川,离开前,凤鸢边走边回头再望了眼瘴气中的神树。 此时一个脚步出现。 赫连曦敏锐察觉,微侧头与凤鸢低语,“他来了。” ------------ 第64章 暗涌 昔旧独自牵着马,赫连曦一手牵马一手牵着凤鸢,三人走在小道上。 赫连曦感慨道:“好在霖川遍布瘴气,凤垠相信自己看到的以及毁掉的就是真的神树。” 凤鸢听着,却一路闷着头,兴致比较低沉。 昔旧有些困惑:“其实我没想明白,你怎么知道天乩云盘中出现的画面是我们伪造的现在,不是真正神树复苏的时刻?” 赫连曦停下脚步,“因为这个。” 凤鸢这才好奇看过去,赫连曦的手中拿着一只石榴耳环。 凤鸢惊讶道:“这是我另一只耳环?” 赫连曦颔首道:“是,而且是留在真正神树鸟窝里的那一只。天乩云盘里还有一个画面我想了许久,总是觉着哪里怪异......” 赫连曦对着二人接着说道:“在云盘之境里,我看着燃烧的神树,上面鸟窝在枝桠上摇摇欲坠,于是赶紧上前,伸出手想要接住。” 昔旧打断道:“那你接住了吗?” 赫连曦摇摇头说道:“云盘之境中的一切都是幻象,是虚无的,所以鸟窝直接从我的手中穿过,落在我脚下,可当我低头看鸟窝的时候,鸟窝中却空空如也。” 昔旧依然不解的看向赫连曦。 赫连曦继续解释道:“这只耳环只有我和阿鸢知道它在真正的神树上,而在天乩云盘画面中掉落的鸟窝里什么都没有。当我冒出做假的神树引凤垠现身的想法时,才惊觉你父亲那封信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见未必是真,所行亦或成真?” “是。天乩云盘里所示的将来,避不开,变不了,一定会发生,当假神树上掉下了鸟窝,我才确认了我们伪造的现在就是天乩云盘中所示的画面。” 昔旧豁然开朗。 “原来竟是这般,我这下可算是明白,何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情绪渐低)只是如此一来,簪子里的连理枝不可用,天乩云盘里所示的又是我们伪造的,也不知道神树最终会不会......”昔旧边说,边瞄了眼赫连曦与凤鸢。 赫连曦明白昔旧的担忧,拍了拍昔旧,乐观的回道:“你刚刚不是说了嘛,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一定会有办法复苏神树的。” “这样吧,我回朔云说服我爹,让他将天乩术现在就传授于我,我再用一次......” 赫连曦与凤鸢异口同声阻止。 “不可!” 二人互看一眼,凤鸢从沉闷的情绪中打起精神,对着昔旧说道:“昔旧,一定有新的连理枝,我们一定会找到的。你也好久没回朔云了,这里离朔云近,你先回去吧。” 昔旧停下脚步,兴致格外高昂地挡在二人面前。 “我们并肩至此,我怎舍得一人离开,本世子决定继续与你们同行,亲眼见证霖川复苏。” 昔旧伸出手,看看二人,赫连曦将手放上,凤鸢思绪万千中挤出笑容,搭上自己的手。 “好。” 三人继续出发。 * 知子医馆门口。 石罂带着石榴,以及琴桑、凤庆等等候在门口。 石罂看着琴桑问道:“琴桑,表姐传回来的信中是说今日到吗?” 琴桑点点头说道:“按着日子推算,是今日,应当也快到了。” 几人左右张望中,石榴先发现凤鸢等三人的身影,兴奋喊出:“娘亲,姨姨回来了!” 石罂看过去,三人在暮色中出现。 石榴挣开石罂的手,跑向三人。 “姨姨、赫连叔叔、昔旧叔叔......” 三人看着石榴跑来的样子,露出笑容。 昔旧一见小石榴,先于二人,兴奋冲上前去:“小石榴......” 小石榴却直接跑过昔旧,去向凤鸢身边:“姨姨......” 凤鸢弯下腰,笑着将石榴抱起,石榴亲了凤鸢一口。 石榴奶声奶气道:“姨姨,石榴好想你呀。” 凤鸢看着石榴笑道:“姨姨也好想念小石榴。” 赫连曦微笑看着二人,昔旧气呼呼过来,“小石榴一点都不想念昔旧叔叔呢?” 石榴撇撇嘴说道:“一点点。” 石罂几人过来,石罂先去看昔旧。 “这么久都没消息,我还以为你被我赶出诊室,就再也不回来了。” 昔旧故意道:“本世子这次回来,可是要找漂亮姑娘做世子妃的。” 石罂也阴阳怪气的回道:“我们永照的漂亮姑娘哪里稀罕做你们朔云的世子妃。” “你怎么知道不稀罕?” 赫连曦和凤鸢看二人吵架的样子,会心一笑。 凤庆在一旁好奇道:“表姑姑,你和世子怎么一见面就吵架?” 昔旧马上接话:“因为你表姑姑长着一张刀子嘴。” 石罂冷笑一声:“是啊,专门刀你。” 几人说笑着往屋里去,赫连曦一边走着从凤鸢手里接过石榴,“我来抱吧。” 赫连曦抱着石榴走在几人后面,悄悄牵起凤鸢的手。 凤鸢低头看被牵起的手,再看了看赫连曦。 她用力回握住赫连曦,牵得更紧了些,二人相视一笑。 “走啦,回家吃饭了。” * 夜色正浓。 凤鸢坐在桌边继续绣着石榴花,想要剪断绣线,翻找针线篮中却没有剪刀。 她自言自语道:“剪刀也被收起来了。” 正在卧榻铺着床的赫连曦回头说道:“我来帮你吧。” 赫连曦走过去接过绣帕,直接咬断绣线。 “好了。” 凤鸢看着赫连曦叹了口气说道:“你把那些东西都放回原位吧,不然真的不方便。” 赫连曦在凤鸢面前坐下,语重心长的说道:“阿鸢,凤垠烧假神树时,你不是在与我配合着做戏,是真的想杀了自己来杀了他吧?” 凤鸢没有回答,赫连曦抓起凤鸢的双手。 “三年前我只想杀了凤垠泄恨,为霖川报仇,可如今,我心里不再只有恨,还有与你的夫妻之情,与小石榴的父女之情,与昔旧的兄弟之义,你也是一样的吧?” 凤鸢思忖片刻,点点头。 “所以凤垠的死,不值得我们用失去这些交换,你得好好的活着,陪我一起找到别的方法复苏神树,好吗?” 凤鸢定定地看着赫连曦一字一句、充满着希望的讲述,怎可能不被他打动,凤鸢低头答道:“好。” 赫连曦这才放下心,将一对完整的石榴耳环送到凤鸢面前,“丢了那么久的耳环都寻回来了,办法一定会有的。” 凤鸢接过耳环,露出笑脸附和道:“是,一定有的,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了。” 赫连曦摸了摸凤鸢的头说道:“早点休息吧。” 凤鸢听话就寝,与赫连曦背对背睡着。 夜深人静中,赫连曦终于表现出了陷入绝望的疲惫中。 靠树心复苏神树的希望破灭了,还有什么是我忽略了的线索?赫连曦想着,轻轻叹了口气。 凤鸢听到赫连曦叹气。 知道他一定是在愁怎么复苏神树。 凤鸢暗想道,阿曦,对不起,我找到了,但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她于心不忍,转过身从背后抱赫连曦,赫连曦转过身轻声问道:“怎么还没睡?” 凤鸢挤出笑容。 “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神树复苏了,一开心就醒了。” 赫连曦回以笑容,“是吗?” “嗯。”凤鸢主动亲上赫连曦的额头,“快睡吧,都会解决的。” 赫连曦将凤鸢拥抱入怀。 凤鸢感受着赫连曦怀抱中的温度,她知道,再拖下去,阿曦夜夜不得安睡,是该好好道别了。 ------------ 第65章 告别(一) 小院廊亭下,凤鸢、凤庆两人坐在桌边。 凤鸢给凤庆端上一盆枣泥糕,说道:“陛下还是个孩童时,不爱吃饭,就爱来我殿里要枣泥糕吃,快尝尝吧。” 凤庆有些不好意思道:“姑姑,您别叫我陛下了,况且过去我还是个失败的君王,只能躲在这里苟且偷生......” 凤鸢立即否认。 “好,今日陛下只是阿庆。姑姑要告诉阿庆,阿庆不是失败的君王,是勤政为民、仁慈柔软,年少又有谋略的好君王,你只是暂时遇到了挫折,这世间没有人不遇到挫折的。” 凤庆动容的看着凤鸢,“……姑姑。” “日后陛下若是重回君王之位,千万要记着求贤纳谏、警惕小人、爱惜民力,绝不贪图享受,舍弃那些迷惑心智的东西。” 凤庆看着凤鸢有些莫名,:“……姑姑这是何意?” 凤鸢再次将枣泥糕推给凤庆,“快尝尝吧。” 凤庆撇嘴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儿了,姑姑怎么还总给我吃小孩家的东西......”凤庆说着已经将手伸向枣泥糕。 凤鸢笑起来,“谁说小孩儿家的东西你这个大人就不能吃了?” 凤庆喜悦地吃着枣泥糕,由衷赞叹道:“还是小孩儿家的东西好吃。谢谢姑姑。” * 昔旧坐在小院廊亭的桌前,不可思议地看着凤鸢送上的双刀,双刀一鞘,独具一格。 “这是双股刀?” 凤鸢点点头回道:“正是。” 昔旧细细看去,“相传这是东陆大地最有名的锻刀师傅梁颟所制最后一副刀器,你为何会有?” 凤鸢坦然道:“我从永照王宫偷出来的。” “啊?” 凤鸢轻笑着触碰双刀。 “与你开个玩笑。这双刀是我出生前,我父君为我向梁师傅求来的,结果我却是女儿身,父君虽失望,还是将它赠给了我。整个永照王宫除了这双股刀也没其他属于我的东西了,与其在我这明珠蒙尘,不如赠挚友。” 凤鸢拿起双刀,送到昔旧面前。 昔旧有些诧异:“赠我?” 凤鸢点点头道:“是,宝剑赠英雄,名刀赠挚友。” “你为何突然要送我这个?” 凤鸢不回答,再次递出双刀,“你若亦当我是至交好友就收下这副刀。” 昔旧看凤鸢坚决,只能伸过手去接双刀,“好好好,我收。”昔旧收过双刀,小心放下。 凤鸢倒起两杯酒,一杯递送到昔旧面前。 “大白日的,你要与我喝酒?” “喝酒还分白日黑夜?”凤鸢向外偷瞄,小声说道:“你别看赫连曦他整日绷着一张脸,他啊其实不会喝酒,一杯就醉,我想喝都没人陪。” 昔旧笑笑说道:“那我陪你。” 凤鸢也笑起来,双手恭敬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敬昔旧。 “第一杯敬朔云世子昔旧,救我于垂危之际。” “救人是理所应当的事......”昔旧赶紧也端起杯。 凤鸢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后,再次敬向昔旧。 “第二杯敬世间顶好的男儿郎昔旧,三年来护我衣食无忧,尊重我不被世俗所容的任性。” 凤鸢又是一饮而尽,再倒一杯后,依然双手敬昔旧。 “第三杯敬我的挚友昔旧,一路相陪,患难与共,若有来生,愿你我仍为知己、仍是至亲。” 凤鸢刚要饮下,昔旧赶紧制止,只觉今日凤鸢非同寻常。 “凤鸢,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遇上大事了。” “什么事?” 凤鸢喝下第三杯。 “昨夜梦见我们找到了连理枝,神树复苏,霖川回到从前,醒来就觉着高兴而已。” 昔旧这才松口气,一口饮下,看着凤鸢说道:“待到霖川复苏时,我们不醉不归。”昔旧拿酒壶倒酒,为两人斟满。 凤鸢笑着酒杯相碰。 “一言为定,不醉不归。” * 诊室内,石罂给病人看诊。 正厅中,有病人等待,也有病人走出。 岚婶在药柜边将药材放进对应的药柜中,石榴跟在一旁一一辨认。 石榴拿起岚婶手里的药材,有模有样地闻了闻。 “这是白芷,上回我染了风寒,头痛、鼻塞,娘亲给我喝的药里就有这个。” 岚婶夸赞道:“小石榴真聪明。白芷应该放在哪里?” 石榴仰头望药柜,指向正确的位置。 “那里。” 岚婶又拿起一味药,石榴依旧辨识出来。 “牛蒡子,可以治风热。” 岚婶赞不绝口:“我们小石榴竟然还知道风寒和风热。” “娘亲教过我的......” 会客室里,凤鸢探着头静静地看着外头的情景,石榴围在岚婶身旁,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说着各药材的名字、用途。 石罂将病人送出诊室,依旧是那张刀子嘴。 “喝什么药,你的身体没多大毛病,你的这里”石罂指了指病人的脑袋,接着道:“想太多,放宽心,回去躺个两三日不出工就好了。” 一切安然有序,温暖又平静。 落日夕阳照进屋里来,金灿灿的光照在刚走出诊室的石罂身上。 石罂对内说道:“岚婶,今日就先关门吧,暂不接诊了。” 岚婶颔首道:“好。小姐,表小姐在等你。” 石罂刚想返回诊室,回头一看,凤鸢从会客室走了出来,正看着她微笑。 石罂问道:“表姐,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来了一会儿。” 石罂随凤鸢一起进到会客室,“表姐找我有事?” 凤鸢将一碗汤送到石罂面前,“听岚婶说,你这些日子忙着接诊病患,吃饭都顾不上。我熬了点汤给你送过来。” “他们这些人啊要是听我的话,也不用三天两头往医馆跑。”石罂端起碗喝着汤,“表姐找我是不是还有旁的事?” 凤鸢将一个木箱拿出,木箱打开,里面是一件女儿家的衣服,衣服上一张绣着石榴花的帕子。 “这是?” “小石榴快生辰了,给她做了件衣服,绣了张帕子。” “我叫她过来。”石罂刚要起身,凤鸢拉住石罂的手。 “不用,有些话我与你说说就好。” 石罂又坐了回去。 “这衣服要等到石榴十六岁才能穿,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她会不会喜欢。” 石罂满眼困惑:“表姐,你为何......” “我十六岁的时候,姨母也给我做了件新衣裳,同样,作为石榴的姨母,我也给她做一件十六岁时候的衣裳。” 凤鸢语调缓缓,石罂看着,一时难以接话,凤鸢那展现着温柔的面容中包裹住的眼睛里仿佛触不到底的深潭,平静又波澜。 石罂揣测着开口道:“表姐,你突然与我说这些,难道是特意来把女儿让给我?” “让?”凤鸢摇头否认,“石榴永远是你的女儿,当然也是我的女儿。” “那你为何......” 凤鸢眼睛笑起。 “我的意思是,石榴是我们共同的女儿,她只是有两个娘亲而已。” 石罂也笑起,“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不如找个时机告诉石榴,你才是她的生母。” “不急,她现在那么小,说了也听不懂,日子长着呢。”凤鸢将汤碗推过去,“快喝汤吧。” 石罂正端起碗,石榴乖巧地跑过来。 “娘亲,姨姨。” 石罂摸摸石榴的头,“小石榴来了呀?” 凤鸢满眼爱意看着石榴,石罂将石榴往凤鸢那儿推了推。 “石榴,你不是说最喜欢姨姨吗?快去抱抱她。” 石榴到凤鸢旁,伸出双臂,“姨姨,抱抱。” 凤鸢轻柔地抱住石榴。 石罂看着母女二人相拥的模样,脱口而出,“石榴,其实你也可以叫姨姨娘亲。” 凤鸢松开怀抱,费解朝石罂使眼色,石罂回以她一个相信自己的眼神。 石榴一脸不解看石罂。 “娘亲,你是不要我了吗?” 石罂伸手刮过石榴鼻梁,笑道:“傻瓜,娘亲怎么可能会不要你。” 石罂看了眼凤鸢。 “因为姨姨是这个世界上比娘亲更加更加爱你的人,所以你比其他的孩子都更幸运,你有两个娘亲!” 石榴眼神一亮,“哇,我有两个娘亲!” “没错!”石罂肯定道。 石榴一手牵住石罂,一手牵起凤鸢。 石榴看向石罂,甜笑喊了声。 “娘亲。” “诶!”石罂应的痛快。 石榴又转向凤鸢,用更大的声音喊了声。 “娘亲!!!” 凤鸢语带哽咽回道:“诶。” 凤鸢感激地看向石罂,石罂灿烂笑着。 “娘亲,你们跟我过来看!” ------------ 第66章 告别(二) 皓月当空。 石榴左手凤鸢,右手石罂,拉着二人到小院中。 石罂开口问道:“石榴,你要带我们看什么?” 石榴松开二人,来回移动着自己的位置,似在寻找什么角度。 凤鸢和石罂相看一眼,都不知道石榴在做什么。 石榴停下脚步,指着地面。 “你们看。” 二人随着石榴的视线看地上,地上是石榴的影子,影子被月光拉长,远超了石榴原本的身高。 石榴欢快道:“娘亲,你们看,我是不是长高了?”石榴抬头看向二人。 凤鸢看着眼前不到自己腰部的石榴,再看她脚下长长的影子,笑道:“是,长高了。” 石榴又问道:“姨姨,几岁会长这么高?” 凤鸢这会儿情绪才低落下来,眼眶泛红,想了想后笑着回答。 “十六岁,十六岁就会长这么高。” 石罂动容看向凤鸢。 石榴一边欣赏着自己的影子,一边抬头望月亮。 “赫连叔叔告诉我的,是月亮让我长高的,月亮好漂亮,可是下雨天没有月亮。” 凤鸢蹲到石榴身边,“娘亲告诉你哦,太阳下山会有月亮,月亮躲起来了,会有星星,下雨后会有七色的彩虹,这世间还有很多漂亮美好的东西,它们都在等着石榴长大,等着被石榴发现。” 地面忽而暗了起来,石榴再抬头看天空,飘来的云将月亮挡住。 “娘亲,月亮躲起来了。” 凤鸢望向天空,几道流星划过,凤鸢指给石榴看,“石榴,快看,流星。” 石榴望着转瞬即逝的流星开心“哇”出声。 “是长尾巴的星星。” 石罂看着快乐的二人,心头热热的,笑着到二人身旁,“表姐,小石榴,快许愿。” 石罂闭上眼睛,合着手许愿,石榴也学着石罂的样子。 凤鸢看着二人许愿的样子,也闭上了眼睛。 幻世如泡影,浮生抵眼花。愿霖川万物终得复苏,我所爱之人一生无虞。 * 永照街市一处孔明灯摊位边,一棵挂满祈福牌的祈福树。 摊位前围了不少男女,或挂着祈福牌,或在孔明灯上写着字。 赫连曦独自走来,观察着挂祈福牌的、在孔明灯上写字的人们,没几个人脸上是有笑颜的。 年轻姑娘双目紧闭,双手合十,掌中紧握着一张祈福牌,口中似在祈愿什么。 带着孩童的男子在孔明灯上写着字,孩童仰头询问。 “阿爹,我再也不调皮了,天上的神仙可以让娘亲的病快快好起来吗?” 男子回道:“会的,神仙一定要会保佑娘亲的。”说罢,男子牵着孩童去放灯。 摊主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说道:“万般皆是苦,神明亦可听。” 赫连曦在摊位前停下,放下两枚铜钱,拿起了毛笔,可提笔愣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该写什么,垂眸间,只写了个“难寻”二字。 然后走到一旁放灯。 身后,凤鸢同琴桑从另一边走去摊位前。 琴桑在孔明灯上写着字。 凤鸢偷瞄琴桑写了什么,被琴桑机敏发现,用手挡住。 凤鸢戏弄道:“琴桑,你不会偷偷瞒着我什么吧?” 琴桑嗔怪道:“少夫人,我只是怕这孔明灯上的愿望被人看到就不灵了。” 凤鸢笑意盈盈。 “既然你心意如此诚恳,那我便把许愿的机会一并送给你,你可以许两个愿望。” 琴桑疑惑的问道:“难道少夫人没有什么心愿吗?” 凤鸢看了看周遭皆一脸虔诚的许愿者,笑着深吸一口气。 “我的愿望很快都能实现,不需要向神明祈求了。” 凤鸢将孔明灯放上天空。 “我先替你许了一个愿,愿你有一个安稳的家,比我们更爱你的家人,余生不用再跟着我们东奔西跑。” 琴桑望着凤鸢看着飞远的孔明灯的侧脸。 “少夫人,琴桑不需要别的家人,你们就是我的家人。” 凤鸢笑着挽住琴桑,“走吧,我带你好好逛逛夜市。” 赫连曦望着飞起的孔明灯,看它越升越高,飘向自己也不知道的何方,似真的带走自己的困境。 待孔明灯飞远,赫连曦才转身,一转身,身后又是一盏孔明灯放起,孔明灯飞出后,露出凤鸢的面容,回眸间,二人视线相交。 凤鸢拉着琴桑主动微笑着走上前,“你也在啊?” 琴桑也招呼道:“少主。” 赫连曦看着二,面露笑意:“嗯,来看看。” 凤鸢看着赫连曦,轻声问道:“阿曦,要不要一起走走?” “好。” 琴桑知趣道:“少主,少夫人,我突然想起来我约了朋友,我先走啦。” 琴桑说罢,不等回应,便一溜烟走了。 凤鸢看着琴桑跑完的背影,笑着摇摇头,上前主动牵起赫连曦的手,二人并肩走在街市中,身后夜空中是星星点点飞起的孔明灯。 凤鸢问道:“你怎么也会来放孔明灯?” 赫连曦看着凤鸢的眼睛,柔声道:“从前我不懂世人为何拜神明,现下才算知晓了一些。” “为何?” “有些事经过许久都不见结果,或许不是努力不够,而是时运未到,关窍未开。放灯祈福,不过只是说服自己多一些等待的时间。” 赫连曦说得淡然,凤鸢望着赫连曦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凤鸢故意打量着赫连曦,“你如今说话的语气真像个年逾花甲的老头,我在想,等你真的变成小老头了,是不是就是这副模样?” 赫连曦抿嘴笑起来,“等我变成小老头,你自然就是小老太太了。” 一卖花小女孩提着满篮的花到二人身边。 “哥哥,给姐姐买朵花吧。” 赫连曦立马应道:“好。” 他刚要挑选,凤鸢却先拿出篮中一枝花给赫连曦。 “阿曦爷爷,我来给你买吧。”凤鸢将花送到赫连曦面前。 赫连曦叹了口气,还是接过了花。 “谢谢,阿鸢婆婆。” 凤鸢将一袋粒碎银子给女童。 “这些花我都买了,劳烦小姑娘你自今日起,每隔三日给知子医馆送一趟鲜花好吗?” 女童接过银子,学着赫连曦的模样说道:“好,谢谢阿鸢婆婆。” 二人听着卖花女童的话笑起来。 赫连曦看着手里的花,问道:“你为何要一下子预定这么多花?” “跟你学的呀,从前你送给我很多很多花,想让我开心,我也想让每个人都开心。” 赫连曦笑起来,“昔旧要是也能学学你或是学学我,也不至于天天被石罂打。” 凤鸢不可置信瞪大双眼说道:“他还没跟阿罂表明心意?” 赫连曦无奈地笑着点头。 “可能怕石罂不仅拒绝他,还要将他打一顿吧。” 凤鸢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抚摸着手中花,踌躇开口。 “阿曦,我们与其在这里等着新的希望,不如再去霖川看看,也许霖川还有连理枝。人都说绝处逢生,或许最不可能的地方反而藏着最后的希望呢?” 赫连曦犹豫着说道:“霖川自三年前便是死寂一片,若真还有连理枝,之前理应发现了。” “在永照总归是搜寻无望了,与其耗着日子,不如去霖川看看。或许被椿婆婆藏在什么隐秘的地方了?” “可是你的身体......” “石罂可花费了不少心思帮我调理身体,你莫不是不信她的医术?” 赫连曦无法再拒绝。 “好吧,那我们明日启程。” “好。” 凤鸢心中已筹划好一切,此刻与赫连曦行走人群中,心中惜别之情满溢,越发珍惜这宝贵的一分一秒。 ------------ 第67章 魂归 医馆正厅中不少排着队的年轻男子,不时探头望向诊室內,岚婶兴高采烈的张罗着。 岚婶对着年轻男子们说道:“各位公子稍安勿躁,我们家小姐今日选亲,一旦亲事定下,择日成婚。” 昔旧不悦地靠在厅中一角抱臂偷看诊室里。 诊室里,明显精心装扮过的石罂正与男子谈笑风生的模样。 昔旧不悦道:“看诊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和颜悦色,挑郎婿倒是满面春风了。” 诊室里,一书生模样的男子摇着折扇。 “阿罂你医术精湛,而我学识渊博,只有我配得上你,也唯有你配得上我。” 石罂保持着微笑,附和道“叶公子说得是。” “那我就不叨扰了,我等阿罂的好消息。” “好。” 男子起身离开。 石罂脸上的笑容终于收起,疲惫地拍拍笑僵的脸。 “岚婶,下一位。” 诊室帘幕拉开,石罂重新调整好笑意。 “公子......” 石罂一抬头笑容僵住,进来的是昔旧。 “你进来做什么?” “这是医馆,我自然是来看病。” “今日不看诊,请去旁的医馆。” 石罂起身去拉帘幕,“岚婶......” 昔旧迅速挡到石罂面前,将帘幕拉下,突然的贴近让石罂有点手足无措,问道:“你做什么?” “我有话问你,那些两条腿的男人里,你有中意的郎婿吗?” 石罂别过头闷着声说话。 “还没有,不过还能继续挑,我对郎婿的要求有点高......” “那你把要求再放高一些,算我一个。” 石罂猝不及防听到昔旧的话,惊讶抬头看昔旧。 “你?” “我怎么了?”昔旧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也是两条腿的男人。” 石罂故意道:“你留在永照不是要找漂亮姑娘的吗?不找了?” “早就找到了。” “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昔旧突然将一面小镜子举到石罂面前。 “不就在这里吗?” 石罂从镜中看到自己的脸,不由自主地别过脸抿嘴偷笑。 昔旧慢慢将镜子拿下,歪头看石罂,“到底能不能算我一个?” “我考虑一下。”石罂拉开帘幕走出,昔旧赶紧跟上。 “你要考虑到什么时候?我去找你表姐还有赫连曦,我现在就可以提亲。” “你不用去他们,他们一早启程回霖川去了。” “他们突然去霖川干什么?” 石罂停下,摇了摇头回道:“我也不知道。” 昔旧忽然想到什么,皱起了眉头。 “石罂,你有没有觉得你表姐她这几日有些奇怪?突然与我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石罂想了想,“你这么一说,倒确实如此,她特地给小石榴做了十六岁的衣裳。表姐她到底想做什么?” * 赫连曦同凤鸢到神树下。 凤鸢伸手摸着树干,仰头望大树,神树勃勃生机的样子重叠至眼前。 她内心暗念道:等很久了吧……我终于明白,当初侥幸活下来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了…… 赫连曦去到凤鸢身旁。 “阿鸢,走吧,这里真的没有连理枝。瘴气太重,不宜待太久。” 凤鸢神色如常地点头。 赫连曦转身欲离开。 凤鸢空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阿曦,我知道连理枝在哪里了。” 赫连曦回身看向凤鸢说道:“你知道在哪儿?” 凤鸢依旧面朝神树,背对赫连曦,从袖中抽出当年那把匕首。 轻声道:“连理枝,其实一直都在这里。” 凤鸢不动声色将匕首猛地刺进自己心窝,疼痛却一声未发出。 赫连曦只看到凤鸢背影,直觉不对,赶紧大步冲向凤鸢。 “阿鸢,你在干什么?!” 凤鸢只觉一阵钻心之痛,弯下了身子。 赫连曦到凤鸢身侧,紧张不已:“阿鸢,你怎么了?” 凤鸢慢慢向赫连曦转过身,“……连理枝,在这里。” 赫连曦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住,脸色一下苍白,立即要冲过去。 凤鸢手握着扎在心口的匕首,大声道:“你别过来!” 赫连曦看着凤鸢心口的匕首,亦是大声问道:“你在干什么!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为了杀凤垠伤害自己吗!?” 赫连曦要继续往前,凤鸢步步后退,同时将匕首往心口处剜得更深。 他伸出手想阻止凤鸢,又怕她因自己的靠近再伤害自己更深,手无力颤抖着。 “好,我不过来,你别再伤害自己了......”赫连曦的声音里已带了哭腔。 “我不是为了杀凤垠,我是找到了连理枝。” 凤鸢嘴角流血,脸上却绽放出幸福的光彩。 “连理枝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在这里,它只可能还在这里……我终于明白了我为什么能活,神树与我的结印是让断在心口的连理枝封住心脉。如此,我才得以苟活下来,才能与你再次相遇。”凤鸢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倒下。 赫连曦一个箭步接住凤鸢,紧紧握住她的手。 “阿鸢,我求你,不要再继续了...”眼泪从赫连曦的眼眶里喷涌而出。 凤鸢艰难抬头看赫连曦,面上却带着最纯粹的笑容。 “对不起……我违背承诺……擅作主张了一次……可你若是知道了……在整个霖川和我之间……你根本无法作出选择……连理枝,只能让我自己来还给你了……” 凤鸢再次抬手,用尽全力扎向心窝。 随着凤鸢一声惨痛的痛吟,一根带血的连理枝被狠狠剜出,交到了赫连曦的手上。 赫连曦拒绝着,痛哭着,将手按在凤鸢流血的心口。 “我不要……我不要这个……我带你回去找石罂……我们放回去……” 凤鸢紧抓着带血的连理枝,强行塞去赫连曦手中。 “不要难过……这一生,我有夫君,有女儿,有朋友,真的很幸福……霖川复苏了,我才会更幸福……” 凤鸢的额头布满了冷汗,意识逐渐开始模糊,努力将自己的头抬高。 她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一阵风过,离凤鸢头顶最近的一根枝桠上,抽出了几根新芽。 凤鸢笑着看向神树方向轻声道:“阿曦,我好像看到神树复苏了......” 她的手最终无力地垂下。 赫连曦紧紧抓住凤鸢的手,拥住凤鸢,一时的巨大悲痛让他无法发声。 四周的瘴气更浓,赫连曦的手因连理枝刺出血来,血滴落在苍凉的土地上。 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在弥漫的瘴气中响起。 ------------ 第68章 终章 永照王宫大殿内,朝臣分列两侧。 凤垠一身君王装扮袅娜着从两列朝臣中间走过。 朝臣对凤垠阴柔的妆容和身段议论起来。 “看来宫中传闻不假,陛下怕不是真的被附身了……” “快快噤声,别被陛下听到了……” 凤垠走到王座前,甩袖转身,轻蔑看众朝臣,“你们似乎对孤颇有意见?”他的声音阴柔,全然不像一个男子的声音。 众朝臣惶恐道:“臣等不敢妄议陛下!” 年过六旬的御史见四周无人敢说真话,心中愤懑,仰天长笑,周围同僚皆侧目,有心善者试图拉他官袍劝住。 杜御史却一脸无畏,冲凤垠申斥道:“陛下昏聩多疑、刚愎自用,残害忠良。君道不正,国将不国,臣今日就算舍去这条老命,也要将这憋在心中许久的话说出来!” 众朝臣交头接耳,惴惴不安。 凤垠冷笑。 “既然御史大人早有觉悟,孤又怎么忍心违了你的意。来人!” 凤垠振袖正欲下令,却突然感到一阵钻心之痛。 影卫听令入殿。 他忽然睁大不敢置信的双眼看向心口,血从衣服里渗出,凤垠预感不妙。 “孤为何……凤鸢……定是凤鸢那个贱人……” 又一阵剜心之痛,凤垠对死亡的恐惧到极点,他抬头见近在咫尺的王座,便奋力爬过去。 阶下众人见此变故,又惊又懵。 “这是怎么回事?” 凤垠声嘶力竭的喊道:“御医!!!” 可朝臣中无一人行动,只是冷眼旁观着。 凤垠仰头望四周漠然俯视自己的眼神,咬牙切齿,拼尽全力,爬向王座。 “孤是永照的王……孤有树心……孤不会死!” 凤垠终于爬上王座,刚舒心,再一阵剖心惨痛,凤垠捂着心口,从王座上跌坐下,掌心一片鲜血。 他再无挣扎的力气,倒在王座下,不甘心的泪水淌下。 “孤是永照的王……没有人可以轻贱……”凤垠说完最后一句话,再无声息。 大殿中唯有一片寂静。 影卫快步奔到王座前,伸手探凤垠鼻息,面上却无任何惋惜之色。 “陛下薨了,陛下薨了!” 朝臣一片哗然。 御史似信非信的说道:“苍天有眼哪……” 而霖川原本枯竭的神树重新开发发芽,随着新叶的抽芽,周遭的瘴气逐渐散去。 * 一个月后。 瘴气散去,连理神树复又枝繁叶茂,枝桠上依旧是那只鸟窝。霖川大地一片生机。 赫连曦带着石榴坐在神树树干上眺望着远方。 石榴手指着一个地方问道:“赫连叔叔,那是哪里?” 赫连曦低头看着石榴说道:“那是南枝院,你姨姨最喜欢的地方。” 石榴好奇的看向赫连曦,又问道:“姨姨去哪里了?我怎么没见到她呀?” 赫连曦微笑着摸着石榴的头,“姨姨太累了,还在睡觉呢。” “那我们不打扰她,让姨姨多睡一会儿。” 赫连曦向着石榴身旁看过去,仿佛看到凤鸢坐在石榴身边,正对着自己微笑。 阿鸢,我带小石榴坐在你最喜欢的地方看霖川了。 赫连曦缓缓抬起手,想伸手触碰,可却是一场虚空。 昔旧和石罂来到树下,心绪复杂地抬头看上面的两人。 昔旧纠结之下还是开了口,“赫连曦,小石榴。” 赫连曦看着昔旧说道:“小石榴,你娘亲和干爹来了,我们下去吧。” 树下,昔旧与石罂互看一眼,赫连曦抱着小石榴到两人面前。 “小石榴,去你娘亲那边吧。” 石罂对着小石榴说道:“来,娘亲抱。” 石罂从赫连曦手中接过石榴,石榴仍是不死心的问道:“赫连叔叔、姨姨还会去看我吗?” 赫连曦再次摸了摸石榴的头。 “不管姨姨与赫连叔叔在哪里,都会永远喜欢我们小石榴,你要好好长大。” “你们聊吧,我带石榴在旁边等着。”石罂抱着石榴离开。 赫连曦同昔旧并肩站在神树下。 昔旧仰视神树,不禁感叹,“霖川连理神树,果然与她所画一般,郁郁葱葱,令人神往。” 赫连曦脸上不辨悲欢,听昔旧提起凤鸢,脑海中闪过自己与凤鸢在连理神树下结连理式。 回忆起来,却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赫连曦看着连理树说道:“当初我们便是在这神树下结为夫妇。” 昔旧转头看赫连曦,见他神色平常无甚忧虑,稍稍放下心中担忧,安慰道:“凤鸢留给我们的信中说过,她不是离开了,她只是与整个霖川融为一体了,每一片树叶都可能是她。” 赫连曦伸手抚摸神树树干,轻声回道:“嗯,我知道。” 不远处草地上,石罂正带着石榴在玩兔子花灯。 昔旧听到嬉闹声转头看向她们,嘴角露出笑意,又回头看向赫连曦,“赫连曦,你真的不打算跟小石榴相认么?” 赫连曦从思绪中抽回,再次看向石榴的方向,嘴角扬起浅笑。 “不用了。阿鸢说过,石罂是她的娘亲,你又说我的女儿就是你的女儿,有你们在,石榴可以过最简单快乐的生活。” “那若是小石榴长大了好奇问起来呢?” “她若是想来霖川,随时都可以,这里也是她的家,霖川的族人都是她的家人。” 昔旧见赫连曦坚持,便也不再劝他,只是说道:“往后若是霖川有任何需要,记得及时传信与我,朔云全族一定倾心相助。” 赫连曦平淡应答,“好,你也早些回朔云,离家久了总是要回去的。” 昔旧点头,“嗯,后会有期。” 石榴招呼昔旧过去陪她玩耍:“干爹,快过来陪我一起抓蝴蝶!” “好,干爹马上来!”而后转向赫连曦说道:“照顾好自己。” 昔旧拍了拍赫连曦的肩膀,向石榴的方向跑去。 赫连曦静静地仰头望着葱郁的连理树。 石罂担忧望向赫连曦,“他没事吧?” 昔旧摇摇头,抱起石榴,“我们走吧,他也许想一个人多在树下待一会儿吧。” 他抱着石榴与石罂一同离开,回眸间看到神树下孤独站立的赫连曦,心中涌起难以言说的悲伤。 * 南枝苑院中的石榴树已然盛开,鲜艳的石榴花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琴桑、银翘、鹜青、椿婆婆等人正围在一起包扎着鲜花。 除琴桑外,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银翘欢喜的说道:“少夫人最喜欢花了,我要给她准备好最大最漂亮的花。” 鹜青看了看手中的花问道:“琴桑,你知道少夫人在哪里吗?怎么还不回来?” 琴桑闷头拿着花,不动声色掩饰着心里的哀伤。 “少夫人身子有些不舒服,在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养病。” 椿婆婆看着琴桑担忧道:“什么病呀?要不要我去看看?” 琴桑摇头,“我也不清楚。” 赫连曦打开门从屋中出来,去到几人身边。 银翘欢快捧起花束,“少主,我们给少夫人的花都准备好了,您什么时候去接她回来?” 赫连曦看着银翘手里那一大束五彩鲜艳的花,笑了笑,“我现在就去接她回来。” 银翘甜笑着说道:“太好了!” 赫连曦看看椿婆婆,“椿婆婆,霖川一切恢复如初了,我不在的日子就拜托您了。” 椿婆婆微笑颔首道:“少主哪里的话。” 赫连曦再看鹜青。 “鹜青,屋中我备下了一份安防练兵册,你若是有不明白之处可去求助朔云世子。” “知道。” 赫连曦最后将视线放到琴桑身上。 “琴桑,霖川永远是你的家,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不要把自己困在一个地方。” 琴桑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只能点着头。 “好了,我要去接阿鸢了。” 赫连曦从银翘手中接过花,孤身走出南枝苑,他虽是像新婚第二日那般抱着那束花,只是再没有当初灿烂的笑容。 琴桑默默看着赫连曦远去的身影,耳边还有银翘欢快的声音。 “我再多准备一些花,少夫人回来也能看到……” 琴桑再难以忍住,眼含热泪追出庭院,下台阶,来到廊亭边,唤道:“少主!!!” 赫连曦捧着花,淡然回头,似笑非笑般。 “回去吧。”说罢便再次转身独自离开。 琴桑看着赫连曦离去的身影,跪在地上,磕头道别。 赫连曦捧着花走进竹林,身影也渐渐没入竹林深处。 * 雪下得纷纷扬扬,朔云南枝院被雪覆盖成白色的瀑布圆台周遭铺满了鲜花。 赫连曦坐在其中,静静的对月弹着琴。 琴声悠扬,里面却蕴含着无尽的悲伤。 一曲毕,赫连曦放下琴,温柔看身边像睡着了一般被鲜花围绕的凤鸢。 赫连曦将石榴花发簪插到凤鸢发髻上,给她佩戴上石榴耳环,注视着她似乎依旧鲜活的容颜。 “阿鸢,我答应过你,再下雪的时候,一定带你回来,跟你在一起......” 他慢慢躺下,靠在凤鸢身边,望着雪纷纷落下,从前过往一幕幕出现。 赫连曦抽出那把刀柄雕刻着鸟的匕首,绝然往自己心头扎去,将头靠在了凤鸢肩上。 “永远在一起,不再让你一个人......” 赫连曦拔出匕首,手垂下,带着笑意闭上了眼睛。 血从他的身下流出,浸染了白雪。 二人在天地万物间紧紧相依,任雪覆盖,任明月见证,任瀑布悲鸣。 远在连理神树似是感知到了一般,一片树叶从枝头飘落,落入尘土中,枯萎。 【全文完】 ------------ 第69章 番外(一) 霖川神树前。 椿婆婆带着霖川族人们正聚集在此地准备着祓禊仪式。 银翘看着默不作声的琴桑,上前问道:“琴桑姑娘,你怎么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开心?” 琴桑苦笑,抬头看了看身后的神树说道:“没事,就是……很想少夫人。” 银翘拍了拍琴桑的肩膀说道:“少主不是去接少夫人了吗?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吧?” “或许吧……”琴桑心里只觉得不安。 银翘甜笑道:“别乱想。” “嗯。”琴桑点了点头,望着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神树心中只念道,希望神树有灵,这一次能再护少主和少夫人一次。 忽然,椿婆婆看见神树一片落叶落下,本是翠绿色的树叶,在掉落的瞬间竟然变得泛黄枯萎。 椿婆婆俯下身子,将那片落叶捡起,端详片刻,“不对!”椿婆婆喝道。 众人听见椿婆婆这般模样赶紧凑上前去。 “怎么了椿婆婆?” “发生什么了?” “是不是少主有难?” 霖川的族人们面露焦急,七嘴八舌的关心着。 “快……快!快去找少主!少主恐有性命之忧!”椿婆婆一声令下,众人赶紧行动起来。 银翘赶紧说道:“我去霖川南枝院看看!少主不是说去接少夫人,怎么会有性命之忧呢?”她刚要走,顿觉不对,看向琴桑,缓缓开口问道:“琴桑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琴桑此时已是满眼含泪,她不愿多言,但银翘已读懂了几分。 “难道……少夫人不是病了……而是用了自己的性命……换回了大家的性命?”银翘猜测着开口。 椿婆婆眉头蹙紧,喃喃道:“她怎么这样傻?” “鹜青!你先去南枝院看看!”银翘招呼着鹜青,鹜青点点头,脚步加急离开。 银翘又转头,拽住琴桑的袖子问道:“琴桑姑娘,你若是知道什么,一定要跟大家说,就算我没有办法,椿婆婆是神树之灵!她也一定有办法!” 琴桑看向椿婆婆,椿婆婆颔首,给了琴桑一个肯定的眼神。 “少夫人她……她在离开前,同我们每个人都认真告了别……然后便消失了,少主一直说少夫人在生病……可是……也没有让任何人去照顾过,我猜,少夫人应是用自己的命……换回了神树的复苏,和大家的性命……”琴桑哽咽着开口。 椿婆婆听罢问道:“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琴桑摇摇头道:“不知道……少主离开前也是同大家见过面的,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她低下头,闷着声说道:“若是我再多问几句……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银翘有些着急说道:“琴桑姑娘,你好好想想!大家都睡了这么久,对少主和少夫人的了解不如你多!你好好想想他们在哪里!我们一定有办法!” 琴桑稳了稳情绪,低头思忖片刻,忽而抬头说道:“……南枝院!他们说不定在南枝院!” 鹜青此刻赶了回来,上起不解上气的接话道:“南枝院……南枝院没有!” “不是霖川的南枝院!是朔云!少主在大家被封印的时候,因为霖川常年瘴气弥漫,所以去了朔云隐居,他给住所起名也叫南枝院!少主和少夫人应该就在那儿!” “好!那我们快去!”椿婆婆招呼着霖川族人们,一同前往朔云南枝院。 * 知子医馆内,一众云卫正在门外等待。 昔旧正收拾着行李准备带石罂回朔云一游,而小石榴则乖巧的在一旁吃着水果盘里剥好的石榴。 一个云卫从远处跑来,敲了敲门后,便进了医馆。 昔旧见状有些责备道:“不是说了,以后石榴在的时候不要带着佩剑进来,吓坏小孩子怎么办!” 石罂在一旁吐槽道:“那你呢,双刀不是佩剑?”她指了指昔旧身后背着的双刀。 昔旧恍然大悟道:“哎呀,本世子武艺过于高强,人刀一体了,有时候会忽略它们的存在……” “没事的干爹,我可不怕。”石榴吃着石榴奶声奶气的说道。 “不怕就好。”昔旧转而对着云卫说道:“有什么事儿不能等我回朔云再说?” 云卫面露难色,俯身对着昔旧耳语几句…… “什么?!!你说凤垠他在大殿上无故暴毙了?!!!胸口还“滋滋”喷血?!!!”昔旧大喊道。 “哇——!!!呜呜呜——!!!”石榴被这话吓得顿时大哭起来。 石罂无奈的瞪了昔旧一眼,昔旧赶紧噤声。 石罂又将石榴抱起来哄道:“小石榴不哭不哭,干爹在瞎说八道呢!”石罂哄的柔软,但她心里一沉,知道事情不对,又对着石榴说道:“让岚婶带小石榴出去玩一会儿好不好,一会儿等娘亲收拾好,咱们就坐大马车出去玩了。” “好……坐车车!”终究是小孩子,把话题岔开就一下止住了哭声,岚婶从石罂手中把小石榴接了过去,带到院子里哄着。 石罂见岚婶抱着小石榴走远,才开口道:“怎么回事?” 云卫将今日在永照大殿上发生的一切说与石罂听,石罂皱紧了眉头,刚想说些什么,忽然院子里又闯入了大批的影卫。 昔旧拔出双刀对着云卫道:“护好我娘子和孩子!” “是!”众云卫拔剑待战。 昔旧又转身对着影卫的首领道:“你们要干什么!要杀要剐冲我一个人来!” 影卫的首领挠了挠头,拱手对着昔旧略施一礼,而后说道:“霖川世子,我们此番是来接陛下回宫的。” “哇——哇——哇——!”知子医馆小院的天空上飞过一只乌鸦,在众人的沉默中,乌鸦的叫声显得格外刺耳。 “陛下……”昔旧抿了抿嘴,收起了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凤庆正好从房间内出来,看着院子里这架势也愣了愣。 影卫首领看到凤庆,忙率领众影卫下跪道:“臣等恭迎陛下回宫——!!!” 凤庆看着一众影卫道:“难道……父王,薨了?” 影卫首领拱手道:“回禀陛下,贼人已逝,尔等是来接陛下回宫主持大局的。” 凤庆看着昔旧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姑姑……” 昔旧不忍多言,看着凤庆说道:“陛下,你先同影卫回宫,我毕竟是朔云世子,不便陪同,我喊阿笙护你左右,若是有变故,他可第一时间求助朔云。” 昔旧唤来阿笙,耳语几句,阿笙便陪着凤庆一同往永照王宫去。 待众人离开,昔旧和石罂双双跌坐于小院的石台之上。 他们知道,凤垠的死绝不是无缘无故的【暴毙】。 而是凤鸢定在这世界上的某个地方,自剜胸口……将连理枝活生生的取了出来。 “你说……他们现在会在哪里……?”石罂先开口问道。 昔旧沉默半晌,忽然起身说道:“走!回朔云!” 石罂皱了皱眉头道:“为何还要回朔云?如今我没有心思去朔云云游了。” “南枝院!他们一定在朔云的南枝院!”昔旧看着石罂,笃定道,“走,我们带上小石榴!一起去!” ------------ 第70章 番外(二) 二路人马近乎是同时赶到朔云南枝院。 说来也是奇怪,本是朔云本是大好的天色,但是南枝院的上空却有一层散不开的云,徐徐缓缓的下着白雪。 在朔云南枝院的石台上,有两个被白雪覆盖的身影躺在一起…… 众人看着这一幕,无不动容。 昔旧攥紧了石罂的手,石罂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椿婆婆看着二人的身影说道:“这……应该是少主和少夫人了……” 银翘也抽泣道:“椿婆婆,您一定要想想办法救救他们……” 椿婆婆颔首上前,俯身将二人的脸上的白雪拂去,露出了二人的面容,他们仿佛未曾离去,只是睡着了一般。 昔旧走到琴桑身边问道:“这位是……” 琴桑看着昔旧回道:“世子,这位是椿婆婆,她是被选中的神树之灵,我想她一定有办法……” 石罂也走上前查看,二人的心口处皆有深深的刀伤。 昔旧关切道:“如何?可有法医?” 石罂泪水滴落,摇了摇头,说道:“若是还有一丝气息说不定有办法……可是……”石罂不忍再说下去。 “这是,漂亮姨姨和赫连叔叔?”小石榴在岚婶怀里奶声奶气的问道。 石罂起身回到石榴的身边说道:“是的,石榴。” “娘亲,他们怎么了?”石榴远远的看着二人不解的问道。 石罂轻轻的擦了一下泪水回道:“他们……睡着了,石榴,娘亲要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漂亮姨姨和赫连叔叔才是你的亲生父母,他们非常爱你,但是他们更是有大爱的人,所以他们将你托付给我,你能理解吗?” 石榴懂事的点点头,“大爱……”石榴喃喃的念了一遍,“就是他们不止爱我,也爱很多很多的人对吗?” “是的,他们很伟大。” “有这样的娘亲和爹爹,我也很骄傲。”石榴甜笑道,又问道:“那他们什么时候醒,我想跟他们说说话,然后一起玩!” 石罂沉默,不知该如何作答。 椿婆婆又将二人身上的白雪拂去,细细的查看了一下二人的身体,说道:“我有一法,不知可不可行……” 昔旧忙上前问道:“如何?如是有我们能帮忙的地方,您尽管说!” 椿婆婆回道:“二人身上皆有神树的结印,他们二人用命护神树之魂,以命换族人之命,我想……神树也会护他们一次。” “那神树一定有办法对不对!”昔旧着急的问道。 “我不敢肯定,试一试吧。就算不行,我想,少主应该也想落叶归根,回到霖川。” “好,我们现在就护送他们回到霖川!” * 霖川神树下。 赫连曦和凤鸢的身体并排躺于神树下,周边铺满了鲜花。 椿婆婆将二人曾与神树结印过的手分别放在连理树枝干的两侧,紧贴着树干。 众人在一旁静静的等待奇迹的发生。 椿婆婆起身站在神树前,恭敬的鞠躬,下跪道:“神树有灵,少主赫连曦,少夫人凤鸢,以命护我族人,以肉身复苏神树,今日我等霖川族人聚集于此,请神树开启守护契约,救二人性命!” 众人纷纷下跪,屏息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半晌后,椿婆婆上前查看,二人依然是毫无气息。 椿婆婆又道一遍:“神树有灵,少主赫连曦,少夫人凤鸢,以命护我族人,以肉身复苏神树,今日我等霖川族人聚集于此,请神树开启守护契约,救二人性命!” 众人见状跟着高声祈求。 “神树有灵……” …… 可还是毫无变化。 椿婆婆叹了口气,说道:“或许是我老了不中用了……”随后起身对着众族人说道:“我想……少主和少夫人如此相爱,又为族人和神树倾尽所有,不如就将他们合葬在神树之下……” “不!!”银翘高声喊道,“椿婆婆你一定还有办法对不对!神树不会放弃他们的!” 椿婆婆摇了摇头说道:“我确实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了……” “少主!少夫人你们醒醒啊!少夫人你不是最喜欢花了吗?我今天采了好多好多的花!你睁眼看看!就看一眼!”银翘喊道。 “是啊,凤鸢,你不是说霖川复苏的时候还要跟我不醉不归吗?如今霖川这般美景,你要说话不算话了?”昔旧也喊道,“赫连曦,咱们不是兄弟吗?!你就这么对你兄弟?” “表姐,你不在了,小石榴怎么办,我刚告诉她你是她的亲生娘亲!而且……我画的兔子好丑,你这么会画画,小石榴那么爱画画,你要醒来教她啊……你要教的……你舍得就这么走了?”石罂哭泣说道。 “是啊!少主……少夫人,霖川如今这么好,我们还要一起在河边玩抢花啊!” “快醒醒吧少主少夫人……大家都在等你们,盼你们……” 霖川的族人也纷纷喊话,他们生怕就差自己这一句他们就再也醒不来。 “少夫人……你说过……你许愿我能有一个安稳的家……可你们就是我的家人……你不在了,我此生……就再也无所依了……你不能就这么把我丢下!”琴桑一直压抑着情绪,可如今她却喊的比谁都大声,她怕,怕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她怕,怕这么好的人就这样消失。 “娘亲……爹爹……”小石榴也忽然呢喃着,她仿佛懂了,凤鸢姨姨和赫连叔叔不是睡着了,这一次,可能是离别。 忽然,树叶轻摇,一阵微风拂过。 众人看着微微摆动的树枝顿时信心大增。 “椿婆婆,神树是不是听到了我们的话?!” 椿婆婆蹙紧眉头,回道:“或许是……” 风起,树枝摇晃的更加明显,风力逐渐变大,可这风似乎是从四面八方吹来,神树的树枝纷纷忽然疯长! 长到将赫连曦和凤鸢的身体逐渐包裹住,二人分别贴合在树干上的结印手掌,也在隐隐的发出光芒…… 狂风乱作,众人却丝毫不躲,只是静静地屏息凝视,期待着神迹的发生。 风渐渐停了,二人被众多树枝树叶包裹其中,彷佛一个鸟窝一般。 昔旧赶紧上前查看,他掏出刀,将树枝小心翼翼的挑开,直到露出了二人的面容。 赫连曦和凤鸢依然是闭着双眼。 昔旧叹了口气,起身后转过身对着众人说道:“好像……无济于事。” 昔旧低下头闷声道:“看来只能把他们合葬在神树……”可众人却忽然睁大了眼睛。 他话还没说完。 “你说要合葬谁?”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的话打断。 “赫……赫连曦?!”昔旧回身,发现赫连曦好端端的站在他身后,身旁是正在微笑的凤鸢。 昔旧一个飞身跃起的拥抱将赫连曦重重撞到树干上,“哎……你能不能轻点,我可是刚活过来。” “对不住对不住,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昔旧赶紧松手问道,毕竟片刻前的赫连曦胸口可是有深深的刀伤。 赫连曦摸了摸胸口的刀伤,不疼。又动了动脖子,手腕说道:“好像没有……” 他又赶紧看向凤鸢问道:“你有没有不舒服?” 凤鸢笑笑,回道:“没有。” 赫连曦仔细查看了一下凤鸢,面色红润,气色也好,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他忽然紧紧的将凤鸢抱在怀里,好像要把这辈子的拥抱都在今天抱完一般,他呢喃道:“以后不许再这么傻了……不许了,没有你,我一分一秒都活不下去。” 凤鸢点点头,用力的答道:“嗯!” 众人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关心着,问候着,霖川又恢复了那个原来的霖川。 热闹纷繁,生机盎然。 众人簇拥着赫连曦和凤鸢往南枝院的方向走去,二人一左一右拉着小石榴的手慢慢的走着。 凤鸢忽而回首,穿过众人的身影向神树的枝干上看去,本该有鸟窝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