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班主任？ 第一章 “你们重复做过同一个梦吗？” 这个问题下，五花八门的答案都有，有说自己经常重复梦到自己在爬同一座山，怎么都爬不到山顶，有说重复梦到吃同一个食物，吃吐了还要继续往嘴里塞。 都是一些奇怪无厘头的噩梦，不少人还分析了一下做梦人的生活状态。 直到出现了一个回答。 “我不是重复做一个梦，我是这辈子只做过一个背景下的梦，从我记事开始，晚上睡觉就会做这个梦，梦里的我待在黑暗里，耳边是滋滋滋的声音，我的眼睛闭不上，嘴巴也说不出来话，有人在扇我耳光。梦的内容偶尔也会有变化，但都是这个大背景。” “比较清晰的一次，梦里有一个男人，他一直在问我，还听不听话，知道听话了吗？还敢不敢叫唤了。” “他会用力掐我脖子，拧我耳朵，把我举起来，又砸在地上。” “我很害怕，可我不敢哭，我眼睛好痛。” “梦的最后，他划开了我的肚子，往里面填了很多枯草，我被埋在了土里，泥巴很臭很臭。” 这本来应该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噩梦回答，直到下面有人说。 “你上辈子会不会是被人杀害了，所以这辈子一直做这个梦？” 那个人回复道：“不知道，但梦里特别真实，我小时候还以为大家都是每天做同一个梦，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发现别人每天都要做不一样的梦，还把我吓了一跳。” 事情到这里，也不是大事。 直到有一天，这个人又上线，补充了一句。 “我又做了那个梦，这一次我梦到了我站在十字路口，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气球，到处都是人，我一直在哭。” 十字路口，拿着红气球的小孩子，太明显了。 网友们这两天被祭奠红气球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刷频了，现在看到这里的时候，心里有些不舒服。 “之前有人说被杀后转世忘不了前世的事情，是给了你灵感，让你找到了流量吗？” “你是说，你是十七年前的红气球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 “前两天有家属发了祭奠视频，引起了关注，全网都在讨论这个案子，你在这种时候出来说这种话？” “这个流量你是非蹭不可吗？家属看到了多难受啊。” 那个人很快就回复了：“我是高中生，不知道你们说的事情，我也是才梦到新的内容，我从好几年前就说这个梦了，不是蹭流量。” 网友们点进了这位答题的人的专栏。 这是个高中生，经常在周末分享一些东西。 不仅如此，她似乎是几个月前才摸到了这个网站，然后就一直回答一些关于梦的内容。 基本上都是说她从小做了同一个梦，梦里的自己一直在念一句话，可她每次醒过来都想不起来那句话是什么。 神神叨叨的，又不像是故意的。 只是一个高中生而已，大家也就消停了，不骂她了。 本来到这里，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 直到三月份的一个周末早晨，这个姑娘又上线了，她这一次就更新了三段话。 “这一次梦里又多了一些东西，我梦到有一个女人在喊我，她一直在哭，不断地喊我回家，我想告诉她我在这里，可怎么都张不开嘴巴。” “梦醒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梦游了，我走到了一个小区篮球场的施工现场，很奇怪的梦，这也是我第1次梦游，这里离我家至少3公里，我从来没有来过，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带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清晨的阳光刚刚出来，暖黄色的光线撒在了工地上，虽然还没有开工，但已经围起来了。 “我站在这里的时候，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很想躺下去。” 这人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网友问道：“你也太敢了，你不会是想说，你上辈子就被埋在这里吧？” “上一次就跟你说了，别蹭这个案子。” “不要拿当年的案子给自己流量。” “这个案子真的非常惨烈，受害者家属好几个没有走出阴影，前两天看到有家属自杀了，你用这个案子搏关注，你不怕报应吗？” “已经举报了。” 第三天，全市最大的新闻便是一小区修篮球场，挖出了一具人类遗体，正在调查身份。 这个新闻下面点赞最高的评论便是“是不是十七年前的连环杀人案受害者？快点朝着这个方向查！” 有不知道情况的人问：“怎么这样说？不一定是吧？” “某乎的一个回答，现在已经在热搜榜上了，快去看，非常邪门！” 不断有人点了进去。 那条回答下的评论在不断增加。 “不可能吧？” “会不会是巧合？是同一个地方吗？” “是同一个地方，你们看两张图，一模一样。” “有点玄学啊，但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一些事情是我们解释不通的，我记得以前央视有一个节目，弟弟失踪了，姐姐报案，跟警察说她弟弟给她托梦，要去哪儿哪儿找尸体，警察按照那个姐姐的说法，真的就找到了尸体，后来凶手也找到了，跟姐姐没有任何关系，警察也查了姐姐好久，姐姐确实没有去过那里，可是谁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姐姐能够梦到那个地方。” 官方在几天后给了答案。 一大段官方报道中，所有人都抓住了其中一句话。 “确为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 有人去了现场，再一次仔细对比了图片。 真的一模一样。 “半夜看到现在，真的头皮发麻，就是这里，看照片构图，那个女孩应该就是站在这里，然后感觉到下面埋着自己前世的身体。” “太诡异了，我怎么想都想不通她为什么能够感应到尸体的存在。” “你们太容易被忽悠了，这照片很有可能是之前照的，无意中拍下了地面没有被挖掉的样子，然后肯定是有人先发现了遗体，于是上网发了这个消息，打的就是时间差和信息差。” “不是啊，我就住在这个小区，她发那个照片的时候，还没有施工，因为当时小区里有一些人反对，所以停工了三天，昨天动工，动工后一个小时发现了遗体，我们小区围了个团团转，立马警察就过来了，信息这么发达，肯定有人发上社交网络了。” 大家去搜，果然，那个女孩发的信息就是在施工之前，而且还隔了三天，并不是时间差。 “那怎么可能，难不成是凶手伪装的，有些凶手变态，可能就享受着捉弄大众？这个案子有追诉期吗？” “这个案子性质太恶劣，社会影响太大了，不受追诉期的限制。” “凶手那么蠢来说这个事情吗？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警察肯定查她。” 更多的人头皮发麻，她们仔细看了那个网友的回答，越看越觉得后背发凉。 “我记得当年受害者只有最后那个案子的母女俩被找到了，其他的受害者的遗体都没有找到，也不知道她们遭遇了什么。” “现在看她这个梦，四周都是黑色的，眼皮闭不上，嘴巴说不出来话，肚子划开，塞满了枯草，看得我头皮发麻。” “真的是前世今生吗？” “如果不是，怎么解释她梦到的内容？怎么解释她说准了自己的埋尸地？” “我不关心前世今生，我只关心她有没有梦到凶手是谁？这个案子的凶手一直没落网，我本来以为有生之年都看不到凶手伏法了。” “怎么一直没有再上线了？不会是出事了吧？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多网友关注，她总得出来说一句话啊，急死人了。” “她又不是成年网友，人家也说了，自己还是高中生吧，高中生周一到周五估计不能玩手机，还不知道消息吧，等周末。” “警察应该也看到这个信息了，不知道有没有去找这个姑娘。” “肯定会去找，但官方估计不会直接出来说什么前世今生的问题，官方对于这种事情一直都比较回避。” “等周末。” 网线的连接下，四面八方的人们都在关注这个姑娘，等这个高中生出来给个说法。 此时，还是有不少人觉得虽然不明白这里面什么情况，但绝对不是前世今生，而且隐隐的觉得这个事情的后续会使高中生出来认错，说自己误打误撞。 两天后，高中生出来了，没有像一些理智的网友想的那样回避问题，她正面回答了问题。 “警察已经找过我了，我把我知道的事情都说了，我没有追求流量，我不会卖东西，我也不是凶手，我只有十七岁，无论你们信不信，我只是把我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评论第一是“信了信了，妹妹，我们想问问，你还记得凶手的样子吗？” 无论是相信前世今生的人，还是没有相信前世今生的人，这一刻，都盯着手机，不断地刷新评论，等待她的回复。 一秒，两秒，其他看热闹的评论还在增加，就是没有这位高中生的回复。 就在大家都以为她不会回复的时候。 一条回复被刷了出来。 两个字加了一张图片。 “记得。” 图片是一张简单的素描，寥寥几笔勾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的模样。 尽管潦草，依旧能够看出来，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实男人模样。 此刻，一个平城高三的学生看着这个图片，忍不住取下了眼镜，她熬夜是不是出幻觉了？ 班主任？ ------------ 2 班主任失踪了 第二章 平城高中。 李寻是这个前世今生新闻的传播者。 毫不客气地说，如果不是她，就平城中学这个封闭式管理模式，可能同学们要寒假才能吃上这个前世今生世界观重塑的新闻。 平城高考非常卷，从高一开始，除了极个别孩子是走读，其他的全部都是住校，只有一个周六下午放假，其余的时间都得上课或者模拟考。 家长和老师盯得紧，别说上课下课午休时间了，就是梦里，家长都希望高三学生们在梦里被语文数学外语追杀围剿。 娱乐？娱乐是不可能娱乐的，家长们坚持，现在苦一阵子，总比以后苦一辈子强。 大人有大人的考虑，但学生们不是机器，总得透透气。 这么大的压力下，有同学搞了手串盘，也有同学在学校花坛里捡了石头，盘着玩。 还有一群不再压力中沉默，在压力中变态的同学，她们迷恋上各种血腥暴力的惊悚恐怖故事。 这种毁灭人性的剧情，反而能使她们的压力得到释放。 可是小说在学校也是禁止的。 这种时候，李寻同学在沉默和变态中，她选择了发财。 她是高三为数不多的走读生，她先是用打印错题和资料的借口，让她妈妈同意用压岁钱买一个打印机，然后每天晚上以打印错题为理由开始打印。 她妈妈就是个没有多少文化的中年妇女，哪里懂这些，自然就让她自己打印。 娱乐八卦，恐怖案件，搞笑段子，学校大事，四个板块，四张A4纸，挑选好了内容，打印出来，带到学校里卖。 四块钱一份。 原本李寻也没有想着挣钱，也就是个小本买卖，收回一下成本。 结果没有想到她的收集能力太强了，再加上同学们压力太大了，的确需要一点空间放松一下。 她们班，她们隔壁班，后面是楼上楼下几个班都有她的业务。 一个月下来，能收一千多块钱，要知道她打印机都才四百块钱。 对于高中生来说，这就是财富自由啊！ 李寻就踏踏实实地把这个当做事业干，同学们吹捧的话也是一句接着一句来，就差把李寻叫大编辑了。 这个在网上轰动的“前世今生”太抓眼球了，再配上那个撞脸了她们班主任的杀人凶手画像，多有话题度，自然成功入选了当天的最大新闻。 这一次的自制报纸在高三五班引起了巨大的快乐。 “这是咱们老班吧？” “快看，咱们老班成了变态杀人狂了。”第一排拿到了报纸的女生刚翻开就笑得不行。 一大帮子同学都涌了过来。 “真的好像！” “连痣都一模一样。” “这是照着我们班主任画的吧？” “老班出息啊，背着我们偷偷当上了变态杀人狂了。” “老班要是变态，哈哈哈，我们班谁最先死？” 高三五班的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姓赵，今年大概五十岁的样子，普通中年男人，但一点都没有中年男人的油腻和自大，相反他是一个活得很松弛的男人。 她们学校非常卷，上午要上五节课，最后一节课是十二点二十下课，高三的教学楼又离食堂远，每次下课铃一响，如同丧尸进城一般涌向食堂。 赵老师便要了第五节课，每次提前十分钟下课，方便大家去吃午饭。 他的经典言论是：“孩子们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休息好了才有精力学习。” 班上同学如果犯了错，只要不是大错，像什么翻墙出去买炸串吃，逃课间操，他也从来不请家长，只是说学校的管理有问题，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李寻原本不是这个班的，她原本是尖子班的学霸，后来因为谈恋爱成绩下滑，被踢出了尖子班，其他班的班主任都不太想要李寻，也是赵老师出面，收下了李寻。 这样一个老师，五班的同学和他非常亲近。 也正因为如此，大家才会被这个反差逗乐，都忍不住开玩笑。 因为没有人觉得这上面的人就是她们班主任，只觉得这是长得像。 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可多了，国外甚至有毫无血缘关系却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呢。 早读就是语文，还有一个同学拿了手机偷偷拍了班主任的照片，上传到网络上，开玩笑一样的取了一个标题。 ——“我们那和变态杀人狂撞脸的班主任” 众人都哈哈一笑，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做大事。 第五节课是语文课，班上有同学正在看李寻自制的报纸。 一般不容易被发现。 可是今天不一样。 谁能看着语文课本倒吸一口凉气？ 语文课本能这么惊悚？ 赵老师见大家都昏昏沉沉，正好又抓到了这个学生看课外书，便把人点了起来。 他经常用这样的方式活跃课上氛围。 “看的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害怕，读给大家听听。” 那女生也不害怕这个老师，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抓包了。 她站起来便开始读—— “我躺在一片黑暗中，尖锐刺耳的声音始终在我耳边，我想要捂住耳朵，可怎么都无法捂住，那个人很快就又来了。” 赵老师笑道：“你们又开始看恐怖小说？” “他一直在问还吵不吵了，还吵不吵了，我想说我不会吵了，我会听话我会乖，可是我的舌头被他割了……” “那个人又开始往我嘴里灌很臭很臭的东西……” 这下子没有几个人昏昏沉沉的了。 “别念了。”讲台上的人突然拍了一下桌子。 那声音太响了，平时嘻嘻哈哈的众人都心抖了一下，看向了台上的人。 这是同学们是第一次看到班主任这个表情，阴沉着脸，那属于中年人脸上的每一道褶子，在过去呈现一个柔和的形态，而现在，全部都像是化成了尖利的刀刃。 那同学也是心大，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因为赵老师平常好说话，现在她还在说：“老师，这是网上那个红气球连环杀人案的事情。” 赵老师脸上尖锐的部分慢慢消了下去，说道：“坐下吧。” 他下来，把那几张纸收了：“继续早读。” 李寻转过头她看到，对方拿着那几张薄薄的纸的手微微颤抖。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插曲。 李寻回家就把事情告诉了母亲。 她现在的母亲是个虎背熊腰的中年女人，名叫李玉桂，多年前就和丈夫孩子分开了，原本一个人在老家开了一个包子店挣钱，和李寻也是靠手机沟通，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见一面。 今年，李寻通过特招的方式来了这个学校，起初是成绩好，还进了实验班，结果早恋，成绩下滑得厉害。 女人从老家赶了过来，一边照顾李寻一边继续卖包子，她每天早上两点多就起来做包子，蒸好了以后，放在三轮车后面，推到学校去卖。 两个人坐在饭桌的两边，并不亲热，甚至有点像陌生人。 李寻六岁开始就没有跟自己妈妈见过面了。 半年前，对方来带她，两个陌生人强行住在一起，还得扮演慈爱的母亲和听话的女儿，起初特别别扭，但慢慢地，两个人也习惯了。 李寻在学校有什么事情，都会在饭桌上说出来。 “我们班主任听到那些的内容时，表情好难看。”李寻并没有说具体的内容，而是继续说道：“他拿报纸的时候，手还在抖。” 妈妈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过了好久都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依旧是普通的高三生活，唯一的大事是李寻那被收了报纸的同桌，她从花坛里抱了一个鸵鸟蛋那么大的石头来盘。 “压力越来越大了，盘一个大一点的石头。”同桌振振有词，高三，哪有不疯的？ 大家在解压上真的越来越离谱了。 李寻也跟着摸了两把，没觉得解压。 同桌一看就知道这人不懂，说道：“这粗糙的表面，想象一下，如果把这个粗糙的表面，盘得像鸵鸟蛋一样光滑，多有成就感啊！这可比高考简单多了。” 这种简单又机械，完全不动脑子的运动，真的非常解压。 “你在哪儿捡的？” “花坛里。” “我也去搞一个。”李寻最近压力也非常大。 “等一下，学校现在严查偷花坛鹅卵石的学生了，咱们得搞个计划。” 于是，班上两个同学去找保安说话，一个同学放风，李寻负责去偷鹅卵石。 她只要一个鸡蛋大的鹅卵石就行。 于是李寻在保安的追逐中，拿到了一个鸡蛋大小的鹅卵石回来。 她在前面跑，保安在后面追，同学们在二楼走廊喊加油，离谱又好笑，肾上腺素飙升。 的确解压。 今天班主任又回到了之前的温和，见到了同学们这奇葩的行动，还笑她们：“别摔着就行。” 学校其他人也都知道了班主任撞脸了连环杀人犯的事情，好几个人跟他开玩笑。 “赵老师，你私下里有点吓人啊。” “你都这样说了，来一趟我办公室，咱们私下里聊聊？” 于是赵老师是杀人犯就变成了一个解压的梗，玩笑是玩笑，谁也不觉得这么好的人会杀人。 第三天，李寻一到学校，还没把今天的报纸拿出来，就被同学拉了过去。 “班主任失踪了！” ------------ 3 那可真是一个好人 第三章 儿子的电话打来时，赵老师的前妻还在打麻将。 她就差一个四万，马上就要胡了。 “秦姐，你电话响了。” 秦理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着她儿子，她儿子能有什么事情？ 于是立马说道：“不用管，快出牌，该你了。” “四万。” 秦理大喜：“胡了胡了！” 她把牌拿了过来，满脸堆笑：“看看，这牌厉害吧。” 手机又响了起来，依旧是儿子。 不对劲，她儿子跟着前夫，向来讨厌她这个脾气不好的妈，怎么会打两遍电话？ 她这才接了起来。 “儿子，有什么事情吗？妈妈刚才在忙，没有听到电话铃声。” “妈，爸还没有回来。” “不回来就不回来吧，他又不是小孩子，肯定是有事情要做，他在学校不是忙得很吗？” “现在都十一点了，我去学校看了，没有人，妈，你能不能来家里一下？” “我一会儿就来。” 秦理正在摸牌，这一次手气不错，心里哪里愿意走。 那头儿子还在说：“那你快点过来，我怕他出事……” “你得给妈坐车过来的时间吧。”秦理说道。 那头的儿子这才罢休。 秦理挂断了电话，决定把这把打完就去看看儿子那边怎么回事。 她对自己前夫印象非常好，两个人在一起之前，这个人脾气非常好，从来不发脾气，做什么事情都是温温柔柔的。 那个时候，她有个总是打骂她的父亲，就觉得这辈子绝对不能找个父亲那样暴躁的男人，于是选中了这个男人。 结婚以后其实也还好，两个人都有工作，平常她有脾气了，他也不说什么，耐心地等她发泄。 邻居谁不说她命好，找到这么好一个男人。 但后来就逐渐不对了，这人没有什么脾气，导致她作为伴侣就很容易暴躁。 本来也还好，直到她生了儿子。 她儿子……用网上的话说就是高需求宝宝，几乎不能自主入睡，必须哄着抱着，不然就会一直哭。 夫妻俩两个人加起来凑不出一个能帮忙带孩子的长辈，她爸妈重男轻女，对方父母双亡，两个人穷，也没钱请育儿嫂。 那个时候她前夫上班，她一个人带孩子，一整天下来睡不到一个超过一个小时的觉，她整个人都要疯了。 她一个生活在重男轻女家庭里的女人，那段时间却觉得从小到大最苦最累的时候，都比不过那日子。 她只能和男人商量：“有了孩子不像以前了，你能不能早点回来，晚上有课，也让别人帮忙守一下，我也不求你白天能帮我多少，至少晚上回来帮我带一下孩子，让我能睡一点觉。” 男人还是那副温温吞吞的样子，不答应也不拒绝，就抱着孩子，哄睡。 儿子偏生还不哭了，明明她带孩子更多，可儿子在她面前就哭得更多，男人一抱就不哭了。 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她。 那一瞬间，她甚至后悔生了这么一个讨债鬼！恨不得直接掐死算了！ 第二天，男人明明下午和晚上都没有课，可男人说是教研组要一起聚餐，不去不行。 男人被迫去聚餐，她起来煮个鸡蛋，没有注意客厅的水，一跤摔倒，疼得动弹不得，在地上躺着喘粗气，心里的气能把世界都灭了。 偏偏这种时候，里面屋子里，她刚睡着了的儿子又开始哭了起来，尖锐的声音让她想拿刀砍死生了这么个东西的自己。 那天，她就凭着那口气，抱着一直哭的儿子，到学校把她前夫的同事全都骂了一顿，用其他人的话说是丢尽了脸面。 从那以后，大家都知道赵老师有个脾气古怪的婆娘，背地里都说，赵老师那样的好脾气怎么会娶这样一个母老虎。 后来她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总是忍不住吵架，对方每次都不还口，就让她骂，她自己都感觉自己的脾气越来越大了，整个人像是陷入了魔怔一般。 儿子四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让她结束了乱糟糟的生活。 她听到那个她怀胎十月，毁了自己的工作，夜夜哭，让自己患上了神经衰弱，让自己和邻居天天吵架的儿子，他拿刀子在他幼儿园同学的手上划了一刀。 为什么？ “谁让他不听我的话。”孩子这样说道。 她突然意识到她的暴躁影响到了孩子，她虽说从来没有动手打过孩子，可她总是大吵大闹，孩子跟着她，以后就完了。 男人依旧没有脾气，跟对方家长赔礼道歉赔偿医药费，跟儿子好好讲道理。 她看着男人和孩子，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自己心里有毛病，不适合结婚生子，与其这么互相折磨，不如放父子一条生路。 她离婚了，儿子那一天肉眼可见的高兴。小孩子不懂掩饰情绪，只知道家里母老虎终于要走了。 后来回忆起来，她也觉得是自己的不对，当时的精神状态不对，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所以离婚的时候，她并没有争取儿子的抚养权。 两个人离婚，但秦理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她得承认，她前夫是个彻彻底底的好人。她男人也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说她不对，还经常让儿子过来看她。 秦理想得多了，最后还是不打麻将了，先去看看儿子吧。 “秦姐，可不能赢了就跑路啊。” “我前夫可能出事了，我还是去看看，你们先打吧。” “你那是前夫啊，真出事了，你不应该庆祝吗？” “我前夫可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好人，他要是出事了，我不仅不高兴，我还得哭一场。” 她赶到前夫家时，儿子正在和警察说话，两个警察站在门口记着什么。 “妈——”看到她的时候，儿子立马就过来了。 警察也过来，又找她询问了情况，然后告诉她：“还没有到48小时，不能立案，但我们会派出几个警员到处找一下。” 秦理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旁边的儿子立马说道：“有这个也不行吗？” 他拿出手机，上面有一个素描头像，秦理看得很清楚，分明就是她前夫的样子。 “你们看这个，有人在网上造谣我爸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现在我爸突然就失联了，肯定是出事了。” 警察拿过手机，也开始看了起来，很快就看完了，道：“这个情况我们知道了，我们这边会联系网警部，看一下能不能联系上这个发帖人，看看是怎么回事，有情况会通知你们。” 儿子还在说：“肯定是有人故意恶作剧，拿爸爸的照片做的简笔画模式，现在有人信了爸爸就是凶手了，肯定是他们把爸爸绑走了。” 秦理也跟着一起看，越看越觉得荒唐，她前夫，其他的不敢说，连环杀人犯，那是万万不可能，她觉得自己比起前夫来，都更像是凶手，她问道：“应该不会有人相信这些吧？” 警察哪里知道这个，她说道：“我们回去调监控，要是人回家了就联系我们。” 警察走后，房子里面就只剩下母子二人，秦理有些拘束，道：“我去给你把饺子煮了。” 儿子摇了摇头：“我吃不下去。妈，爸那个脾气，怎么也不可能得罪人，只能是这个画像惹的祸。” 秦理点了点头，说道：“别担心了，警察不是查监控去了吗？现在到处都是监控，肯定很快就知道是谁干的了。你爸不会有事。” 那么好的人，怎么也不会有事。 这是实话，每年毕业的时候，她前夫都要收到一群学生的礼物，还有不少人抹眼泪。 “你先去睡一会儿，我在这里等你爸回来。” “我睡不着。”儿子坐在她身边，耷拉着脑袋，陷入了焦虑中。 秦理摸了摸他的头，第一次感觉到儿子如此需要自己，在她小时候，因为她产后抑郁的缘故，那个时候她不亲儿子，儿子也不亲她。 此刻，儿子靠着她，依赖着她，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孩子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通过血液，分享她所有的情绪。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她摸了摸儿子的头，心里流淌着的都是柔情。 她给老客户打了电话，重新约时间，明天请假一天，她想陪着孩子。 她心里倒觉得，人应该没事。 前夫这个人，实实在在是个好人。 不会有人真的对他做什么。 —————— 就在同一个城市，地下室里，这里有一股菜叶子混合着泔水腐烂的味道。 一般情况下，在一个环境里呆久了，会对里面的味道免疫，可这股刺鼻的臭味却时时刻刻折磨着人。 男人的双眼被胶带强行撑开，手脚被绑，嘴被一块臭帕子堵住了。 黑暗中，男人似乎挣脱束缚，却怎么都弄不开，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他的眼睛已经开始充血了，他用力想要把眼皮盖下来，让眼睛得到一点放松，可没用，越是用力眼皮越疼，那胶带不知道是用什么做成的，把他的上眼皮钉死了一般。 黑暗中有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道刺眼的光，他的眼睛不受控地流泪。 那人在手电筒后面，看不清模样，他能够感觉到，对方手里拿了一个铁棍，铁棍拖在地上，发出了吱啦的声音。 人越来越近，眼见就要到他面前了。 楼上，一个轻快的声音传来。 “妈！我回来了！晚饭吃什么？” ------------ 4 一起找人 第四章 女人叫李玉桂，她的女儿便是平城高三学生的骄傲——娱乐散布者——李寻。 她女儿可真聪明，脑子特别灵，无论什么一看就懂，虽然成绩不太稳定，但肯定能考上不错的大学。 她在地下室里站了一会儿，手里的铁棍是她从上面临时拿的，平常就是用这根棍子做擀面杖。 这个地下室是平城当年市场监管不严的时候修的，没有几个人知道，原本应该是用来藏东西的。 没有光，她却知道在不远处有一个人。 她不应该虐待对方，这是一开始就已经说好了的事情。她答应了人家。 她保证过，绝对不会把人弄死。 但她忍不住。 她的不远处，赵老师并没有出声，他虽然被五花大绑，嘴里也被堵着，可想要弄出响动还是很容易的。 但他没有，他很安静。 他眼睛因为被迫睁着，已经痛得无法形容，因为捆绑的缘故，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难受，可他依旧保持沉默，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赵老师不傻，对方把自己绑在这里，若是自己大喊大叫，肯定会激怒对方。 他昨天就在课堂上看到了那个消息，那个凶手的画像和他一模一样。 昨天晚上自己就被人绑了，醒过来就在这个黑暗中，他自然能够猜到对方的意图。 此刻正是对方情绪最激动的时候，他说什么都没有用，要等对方冷静下来。 网上有无数这起案子的信息，赵老师光是想都知道，如果凶手落在了受害者家属的手里，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 他侧着耳朵听，对方也并没有出声，很快他就听到了脚步声，那脚步声渐去渐远，人已经走了。 他松了一口气，同时，他也觉得刚才听到的那个女声很熟悉。 因为学生很多，再加上声音出现的时候，他太紧张了，他并没有听出到底是谁。 李玉桂一上去，李寻正好就从外面回来。 李寻叫了一声妈，见她脸色不好，又去厨房给她倒热水，道：“张阿姨来问问你能不能上门做家宴？” 李玉桂转过头，这才看到站在门口往里张望的张大姐。 对方道：“我家亲戚这周周六要来家里做客，本来说是要去外面吃，但你也知道外面那些饭店，佐料放的太重了，我们家吃不惯，我听小区里其他人说，你上门做饭做的好吃，佐料也不重，就想着你明天能不能来我们家做，价格好商量，菜也不麻烦。” 李玉桂本来想说这几天不行。 可这两天她早餐店也没有出，后面也是用钱的时候，而且是中午，去一趟也能挣一点，她便答应了下来。 “你脸色好苍白，没事吧？还是要注意身体啊。”张大姐一边说一边来加微信，方便联系。 她们说话时，突然楼下传来了砰的一声响。 “你们楼下没事吧？” 李寻道：“我下去看看。” 李玉桂拉住了她，道：“下面没有灯，黑不隆冬的，小心摔倒。” 李寻说道：“妈，你不会又在地下室熏腊肉了吧？这里又不是乡下，不能熏腊肉了，如果被发现了，会很麻烦。”这种封闭的地下室，最适合熏腊肉了。 女人回过神，嗯了一声。 张大姐说道：“我吃过你们这里的腊肉，感觉有一股怪味儿。” 邻居阿婆原本就在外面看她们这边做什么，本来还心说还是现在的人挣钱容易，还能去别人家做一顿饭这样挣钱，还想着等这个女人走了，问问李玉桂要不要帮忙。 老人家今年七十几岁，身体很硬朗，但确实找不到工作了，就在小区里捡一些纸壳子塑料瓶子之类的卖，偶尔李玉桂的早餐店也会是她帮帮忙，邻里邻居的，关系很好。 阿婆是地道的本地人，一听这话，立马说道：“那你肯定是没有吃过我们地道的腊肉，本地的腊肉没有什么怪味，只有香味。” 李寻：“不管好不好吃，都不可以，阿婆，你忘了去年熏腊肉，结果还进了警局了。” 李玉桂道：“没有熏腊肉。” 阿婆说道：“要熏腊肉也是我去熏腊肉，我这么大年纪了，他们真把我关进去，那就关起来吧。” 李寻赶紧拉了回来，苦口婆心地说道：“吃腊肉不健康，现在不可以吃了，你这么大年纪了，身体也不太好，再吃点腊肉，到时候消化不了，您跟我妈可消停一点吧。” 旁边的张大姐立马说道：“我有一个朋友说园区那边有人在专门熏腊肉，你们只需要把肉拿过去，两块钱一斤，他们帮你们熏，你们可以过去看看。” 李寻道：“还有这种生意啊，我有空和我妈去看看。” 张大姐正好有电话，她一边拿手机一边说道：“上门做饭的事情就先说定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剩下的我们微信上再联系。” 李玉桂点了点头，出于礼貌，把人送到了门外，整个人很失神，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终于缓过来了，点了点头。 李寻仿佛没有注意到母亲的异常，又把邻居老太太送回了家，她嘴巴甜，心肠好，邻里邻居所有人都跟她关系很好。 晚饭，竹笋炒肉，加了一个炒菠菜，还有一碗西红柿鸡蛋汤。 李玉桂没吃两口，她吃不下。 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你好，有人在吗？”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妈，有人敲门，我去看一下。” 房门打开，年轻男子站在门口。 她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班主任的儿子。 对方依旧穿着白天的那一身衣服，问道：“你好，我是赵静正，我听他们说，你们家是做早餐的，每天很早就会起来做早餐，想问一下，你们有没有遇到过这个人？” 他的手里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 正是李寻的班主任赵老师。 李寻立马过来了：“这是我们的班主任。” 对方也有些惊讶，道：“原来你是我爸爸的学生。” 李玉桂也出来了，就站在门口，眼睛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 “是啊。”李寻把自己妈妈拉了过来：“我妈这两天有点感冒了，所以没有出摊，你爸爸失踪了这件事情，还是我跟我妈说的，现在还是没找到吗？警察怎么说？” 赵静正见她真的担心，便说道：“警察也还在找，说是会查网上的事情，但还没有一个结果，我想到处看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者。” 李寻一听这话，立马道：“我正好已经洗完碗了，我跟你一起去找吧，我对这附近比你熟悉。” 赵静正的确需要有人帮自己，很是感谢：“那就麻烦你了。” “不打紧。”李寻换了鞋子，跟着对方一起出去，又对自己妈说道：“对了，妈，不要在家里熏腊肉，我很快就回来。” 李玉桂点了点头，李寻这才出去。 她陪着班主任的儿子从街头问到了街尾，并没有什么线索，大家都说没有见过。 李寻脑子比较灵光：“咱们这样问人，估计问不出来什么，重要的是问那些个门口有监控的店。” 这就是个大工程了。 李寻比起对方更适合做这种事情，三下五除二就开始到处问人要监控，主要是几个从学校出来的商铺。 “警察已经来看过了，没有找到。”商店老板说道。 “我们也看看吧。” 商铺老板也没有觉得是什么不能给的东西，便把监控内容发给了看上去是主导的地位的李寻。 四家商铺，都要了24个小时的监控，回去看都得看很长时间。 班主任的儿子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尽管进展很少，但至少有一个方向。 对方觉得李寻一个高三学生，能出来帮自己找这一趟已经很好了，道：“监控我自己看，还有两个多月你就要高考了，别因为这件事情分心。” 李寻道：“放心吧，我经历过的事情多着呢，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分心，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赵老师对我很好，我也应该要为他做点什么。” 天已经有些晚了，李寻被对方送回了家。 李寻一回家就把去找人的事情跟母亲说了，然后洗漱，睡觉。 李玉桂睡不着，坐在客厅里，她手里拿着一个手机，手机已经解锁了，她正在看里面的相册和社交账号里面的内容。 如果李寻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个手机并不是她妈的手机。 社交账号里面，最新的一条是—— “闲人：老父亲不求你大富大贵，健健康康就好。” 配图是聊天记录和转账。 “我兼职的家教发工资了。爸，这是孝敬你的。” 他有一个儿子，她知道，对方的儿子今年二十五岁了。 这年轻人还考上了大学，现在考上了研究生，风光的很。 她的孩子死了，她的孩子死在了冬天，现在也许在某个冰冷黑暗的地下，不见天日。 凶手的孩子却风风光光地活着，考上了大学，考上了研究生！ 她的孩子也聪明啊，她也曾经盼着她的孩子考大学。 她不甘心。 二十五年了，她日日夜夜都想着杀了这个人。 现在，凶手就在她的地下室里。 她不能杀，她要先问出她的孩子被埋在哪儿了。 ------------ 5 受害者家属 第五章 第二天，班主任依旧没有回来。 她们是高三的学生，班主任没了，语文课还是要上。 她们的语文课由另一个老师来替上，不仅如此，对方还在课上专门说了：“你们老师最担心的就是你们的成绩，还有两个多月就要高考了，不要分心，高考是你们一辈子的事情。” 李寻的同桌小声和李寻道：“班主任都可以失踪，但不能影响高考。” 李寻没说话。 那老师比较年轻，说着说着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见教室外面并没有人过来，又开始发泄自己的情绪。 “你们也少去看网上的那些东西，就说这一次的这个事情，一些网友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认识你们班主任，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张口就说他是杀人凶手。” 同学们自然也相信班主任不是凶手，虽说还没有明白那个尸体和转世重生是怎么回事，但比起网上的陌生人，肯定是更相信自己的老师。 李寻藏在书下面的手机亮了一下。 有信息。 赵静正发来的。 “李寻同学，我对学校不清楚，可能需要你帮帮忙。” 李寻热心肠地回复：“你说，只要我能帮上的我都会帮。” “我在我爸的公文包里发现了几张打印出来的连环杀人案的A4纸，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对方不知道，李寻当然知道，这次上语文课的时候，有同学看，被老师收缴了。 对方还在发消息：“我怀疑这件事和我爸的失踪也有关系。” 李寻没说就是自己干的，也没说自己干这事是为了娱乐大家，给大家解压，再挣一点小钱，只能回复道：“我帮你问问。” “行，你帮我在学校问问这件事，我跟我妈去查受害者的信息。” “寻找目击者肯定是不行了。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是得从当年的案子入手。” 对方很有条理。 对方跟她分析道：“我爸人那么好，都没有得罪过谁，这么多年来，我就没见过他跟谁红过脸，肯定就是因为那幅散布在网上的凶手的肖像画，所以才招来了横祸。” 目前为止，谁也没法解释转世重生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赵静正也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选择了他爸，他只想弄清楚，最好快点把这件事情弄清楚，然后发布在网上，说不定那个绑架他爸爸的人看到了以后，会放他爸爸回来。 赵静正是赵老师的骄傲，之前赵老师就在班上提过好几次，他儿子有多聪明之类的话，班上所有同学都知道他是单亲爸爸，而且把孩子教育得很好。 现在看来，似乎是这样的，李寻的笔轻轻地敲了敲桌子，思索着自己要不要承认这个转世重生和班主任的凶手画像的事情，是自己带到校园来的。 她一边纠结，一边摸粗糙的石头表面。 一直到第五节课，李寻再一次收到了赵静正的消息。 “我在网上搜了半天信息，能够找到的受害者家属信息不多，我觉得最可疑的就是这三个人。” 李寻道：“你发过来，我帮你看看。” 当年的受害者家属可不止三个人，但好几个受害者的家属已经在网络上找不到了，可能已经回到现实中，从伤痛中走出来了。 李寻看到，最上面的人是一个很憔悴的中年人，下面是新闻。 “知名企业家丧子以后，又迎来了癌症晚期。” 这是当年所有受害者家属中最有钱的一个，李寻这两天也看了整个案件，这个人是所有受害者家属中关注最高的。 一方面是他后来变有钱了，他一直在悬赏，李寻当然知道，对方一开始是悬赏50万找凶手，而去年开始，他悬赏两百万，只要孩子的下落。也就是说哪怕是凶手，也有机会拿这个钱。 之所以有这个转变，是因为他这两年被查出来了癌症晚期。 无数人去尝试过，没有人拿到钱，不少人说，除非凶手自己来。 这个案子发生在还没有这么多摄像头的年代，再加上是连环杀人，很多凶杀案是靠受害者的人际关系网，这种恶性无差别杀人案，无法从受害者的生活中找到他，又没有监控，没有线索，受害者的家属这些年已经开始绝望了。 班主任的儿子发来了信息：“如果他在网上看到了我爸爸的画像，再加上他自己身患癌症，一时魔怔，也许就会把我爸绑走。” 李寻正看的入迷，突然手肘被碰了一下。 她头都没有抬，默默把旁边的书拉了过来，然后开始读书。 眼角余光里，代课老师从她旁边经过，李寻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她手机要是被缴了就麻烦了。 等到下课，她才有机会给对方回信息。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找不到对方的家庭住址，我准备去对方的公司外面蹲守。” “我跟你一起去，有个帮手总是方便一些。”李寻又补了一句：“你现在太着急了，人高马大的跑去，人家还以为你是寻仇的，我跟你一起去，到时候我帮你周转一下，好好跟对方交流。” 那头的人想起李寻之前拿监控的事情，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便同意了。 李寻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 李玉桂不高兴，一边切萝卜，一边道：“去掺合这些做什么，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还想不想考大学了？” 是的。 高考更重要。 无论是学校还是家长，都是这样想的。 李寻道：“我就是去看看，不会耽搁学习，我把错题本带上，到时候边走边看行吗？” 李寻见母亲的脸色不好，拿着错题本发誓：“我保证把这本错题本看两遍，争分夺秒地记下来。” 李玉桂：“到时候心都飞了，能看什么？” 李寻：“我看过一个研究报告，说是人在情绪亢奋的情况下，记东西印象会更深。” 李玉桂愣了一下，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人在极端环境下记得更深。 李寻拿了错题本又拿了两根香蕉，先填填肚子，见李玉桂没说什么，这才出门。 ———————— 李寻很快就到了两个约好的地方，对方给了一个本子给她，打印出来的资料。 是他能够找到的所有受害者的资料。 “你也看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新的线索。”虽然李寻是高中生，赵静正却一点都没有小瞧她，在他看来，高三的学生有可能是世界上脑袋瓜最灵的一群人。 李寻没有把错题本拿出来，而是开始翻受害者家属资料。 当年的受害者几乎都是孩子，因为那个时代的计划生育政策，受害者都是独生子女，而凶手未找到，家属很难从这种阴影中走出来。 李寻翻着翻着，最后停了下来。 “最后的受害者是一对母女，单亲母亲带着女儿在工厂外面卖小汤圆，女儿睡在三轮车后面，凶手本来是要抢走孩子，母亲发现了，开着三轮车去追，结果被捅了一刀，直到工人下班才被发现，听说那一刀几乎是开膛破肚，肠子都出来了。”工业区本来就人少，再加上当时是深夜，单亲母亲本来是为了等夜班工人下班。 “但不少消息都说这个母亲没有死，可她从来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一次都没出现过。” 李寻什么都没说，赵静正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他现在有很多情绪需要发泄出来。 赵静正补充道：“我爸怎么可能是凶手，这些案子发生的时候我还是小孩子，你别看我现在是个正常人，我小时候非常折磨人，半点离不得人，我妈又不管我，全靠我爸带着。” 李寻没说话，她只是看着资料里那一句“开膛破肚”“肠子都出来了”。 这种程度的伤，新鲜的，她没见过。 可是她见过这种程度的伤疤。 高中生的脑袋瓜转得果然快，她盖上了受害者资料，转移话题，道：“你小时候那么折磨人吗？” “这样说吧，我们小区，楼上楼下，没有一个人不恨我。我妈好几次都恨不得掐死我，最后也是因为我，他们才离婚，也就是我爸，他从来没有打过我，没有骂过我一句，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杀人？” 李寻嗯了一声，没有发表意见，她的脑子里依旧是伤疤的事情。 —————————————— 李寻的家里，昏暗的卧室里，李玉桂正在换衣服，她穿上了黑色的雨衣，可以防水，雨衣下面是毛衣，毛衣下面，从心脏到肚脐眼位置，一道长长的刀疤清晰可见。 她收拾好了一切，又想起了什么，拿了手机，给女儿发了消息：“记得看错题本，别在外面玩得忘了高考的事情，对你这个年纪来说，高考才是最重要的，你班主任的事情，自然有大人操心，用不着你一个高三学生来操心。” 很快，李寻的消息就回来了。 “妈，知道了，我正在精神紧绷的状态下背英语句型呢。” 李玉桂看着消息，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再一次进了地下室。 ------------ 6 聪慧 第六章 赵静正对李寻的印象是这姑娘非常活泼，会来事，她并不是那种可爱无害的外表，使人感觉到舒服的是她的眼神，她看人的时候，她的眼睛燃烧着见到老朋友的快乐，她的眼神时时刻刻都诉说着她对人的友好热情，她就是人们最喜欢的那种阳光大方的人。 所以，当她人站在那里的时候，就会让人感到亲切，无论她说什么，都会忍不住想要相信她，想要为她做点什么。 之前两个人一起出去找监控，询问周围的人有没有线索，他自己去问的时候，别人就两句话打发了。 “没看到。” “这人来人往的，谁记得住？” 可是，当李寻去问，人家像是遇到了一个忘年交一般，一下子就聊起来了，虽说也没有什么线索，但老板跟她说话的时候，语气都会因为没有帮到她而觉得愧疚，跟她承诺，她再去问问雇的员工，要是有什么消息，肯定跟她说。 在他这里也是，两个人才认识一天多，他回去以后，本来是准备和他妈商量，把受害者信息跟他妈说一下，但他只跟他妈聊了10分钟，就聊不下去了，鬼使神差的就把信息发给了这个高中生。 但今天有些奇怪，李寻一直拿着她的本子在看，并没有主动做事，也没有再主动和他说话。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尴尬，毕竟他们是才认识两天的陌生人。 赵静正有些纳闷，他怎么老是把希望寄托在一个高中生身上。 他虽说已经大学毕业，实际上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风雨雨，自然不会懂，那是因为李寻愿意这样和他相处。 有些人天生就有这样的能力，只要她愿意，无论谁跟她第1次见面，她都能让对方觉得她是个可靠的人，而且她能完美适配对方的性格。 赵静正是个内向的人，他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李寻和他一起出去，把这方面所有的事情都包揽了，他自然会觉得和对方相处非常愉舒服可靠。 而今天，她心里藏着事情，自然不再释放这种友好的信号，赵静正就会觉得很别扭。 赵静正：“你这是错题本吧？” 李寻看不进去错题，又见他尴尬的样子，还是释放了自己的友好，于是收了错题本，笑着说道：“我走之前跟我妈承诺了，要看一遍，错题本，现在已经看了，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她已经想好了接下来怎么办了。 “原来是这样。”赵静正点了点头。 李寻便开始和他聊天，开始询问他小时候的事情。 她大概估算了一下，第一个案子发生的时候，这个人应该是婴儿。 “我小时候是高需求宝宝，每天除了哭就是哭，你知道婴儿的哭声很刺耳，我妈是个很暴躁的人，根本不愿意管我，我爸每天在学校和家庭来回跑，大家都说他那段时间一下子瘦了二十几斤，怎么可能抽出时间去犯罪……” 婴儿时期？ 他能记得真实的情况？这些事情八成是他周围的人说的，现代社会对父亲的要求低，说不一定只是看到了几回父亲照顾孩子，就能说成孩子全靠父亲照顾了。 多几个人，重复几遍，这人肯定就能脑补成他妈当甩手掌柜，他爸娃不离手。 李寻猜测，这大概又是一个“爷爷，草莓面包好好吃”的故事。 赵静正压根没有意识到李寻这就是在套话，还在说着小时候的事情，他太需要一个发泄自己情绪的出口了。 “你不知道我爸有多好，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挨过打，因为我爸是被打大的，我爷爷是一个暴力分子……” 李寻脸上同情地看着，心里在想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很快，两个人就到了目的地，企业家所在的小区，小区的门禁很严。 “我有办法进去。”赵静正说道。 李寻摇了摇头，把主导权握在了自己手中：“别偷溜进去，我们需要保安做中间人。”毕竟她们只知道对方住在这个小区，详细的单元楼房间号一概不知。 她说着，走到了保安室：“叔叔你好，我们有点事情想要找钱义先生。” 李寻跟人小声说了几句，赵静正没听到，只是保安看了他一眼，立马就给人打电话了。 李寻道了谢，回到了赵静正身边，道：“等一会儿，我们就能进去了。” 赵静正以为见到对方会很难，他还没有出生社会，对于这种成功人士总是有距离感。 “能行吗？” 李寻脸上一点都不嫌弃对方的笨，很耐心地解释道：“他们一直在寻找孩子和凶手的线索，肯定经常会有人来找他，以前来找他的都是提供线索的人，只有这一次是疑似凶手的儿子来找他，你觉得他会不见你？” 赵静正恍然大悟，果然，大学四年把他变笨了，还得是高三的学生脑子灵活。 就几分钟的时间，小区里面就有人出来接他们了。 李寻依旧是走在前面，和接人的保姆阿姨聊天。 赵静正有些紧张，心里还在排练着，一会儿见到人要怎么说话。 对方是住在一栋别墅，正门进去后看到了一个很大的关公像。 赵静正被关公像吓了一跳，李寻已经条件反射地拜上了。 赵静正以为是某种礼节，也赶紧跟着一起拜。 里面客厅里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李寻往里走，客厅里坐着一个干瘦中年男人，旁边呼吸机在噗嗤噗嗤不停地工作着。 男人道：“李婶，给两个孩子倒茶。” 带他们进来的人，立马就去厨房里给她们倒茶水。 赵静正在心里排练着自我介绍。 前面的李寻已经开口了。 “打扰您了，我叫李寻，他叫赵静正，我们这一次来，主要是因为他的爸爸，也就是我的班主任不见了。” 她把打印出来的凶手画像递给了对方，说道：“本不应该来打扰您，但我们实在是需要你的帮助。” 她把事情说了一遍，并没有带多少思想感情，只是描述了网上出现的这些信息和班主任消失的事情。 赵静正在一边，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见李寻不帮他爸爸说话，于是忍不住在旁边插话——— “但我可以拿命跟你保证，我爸不是凶手，凶案发生的那段时间，我爸在学校和家庭之间忙得团团转，根本不可能去行凶。” “只要去问一下周围的人，就会知道我爸是一个性格多好的人。” “如果是你绑走了我爸，求你千万别伤害他，他这辈子真的没有做过坏事，更别说杀人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证明，可他压根不知道该怎么证明，就只能说这些。 对方听得猛的咳嗽了起来，李寻借着给人递纸的时候，小声跟人说道：“我其实也怀疑他爸爸是凶手，叔叔，我后面跟你细说。” 她说完又大声说道：“叔叔，你没事吧？他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加个联系方式，等您身体好些了再聊。” 李寻很快就拿到了对方的联系方式，赵静正在旁边看着一愣一愣的。 他其实中途已经在想，李寻很快就要高考了，不用带着她。 现在一看，必须带着她才行。 他要去找的都是受害者家属，万一有一些人偏执地认为他爸就是受害者家属，他自己肯定没办法解释清楚。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李寻又跟他说道：“应该不是他绑架了你的爸爸。” 李寻跟他分析道：“网上的画像爆出来，和你爸爸失踪只隔了十几个小时，如果是他，根本来不及。” 她开始往非受害者家属方向考虑：“我今天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是受害者，家属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带走？” “你想啊，受害者家属看到这个新闻得有一点时间差吧？然后来我们学校也要时间吧？最后，还得踩点吧？还得躲避这摄像头吧？还得想办法怎么把人弄走吧？”李寻道：“对方居然没有留下一点线索，这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李寻说话时依旧是看着赵静正的眼睛，她那种真诚聪慧，让人忍不住顺着她的思路去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赵静正道：“这倒也是，很有可能是熟人，会不会是熟人中有当年的受害者家属？只是我们一直不知道？” 李寻的心脏猛地跳了两下，脸上却无奈的苦笑了两下，道：“你先别钻进死胡同，哪有那么巧，熟人中就能有受害者家属？我觉得你不能把所有的关注点都放在受害者家属上，也要看一下你爸爸的一个人际关系。” 赵静正又想说自己爸爸那个性格，人际关系上肯定没问题。 李寻补充道：“这样吧，你要是相信我，我帮你看受害者家属这边的信息，你找找你爸爸的人际网，你对你爸比较熟悉，找起信息也容易。” 赵静正当然相信她，一个高中生，正是热血沸腾，正义心爆棚的年纪，而且对方说的对，不能钻死胡同。 “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咱们晚上交流一下信息。你在家的时候翻一翻你爸爸的东西，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 赵静正点头，李寻给两个人分配好了任务，这才分开。 分开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她脑子转得都快冒烟了。 李寻到家的时候，房间的灯没有打开，她妈可能已经睡了。 李寻没有出声，蹑手蹑脚地走过客厅。 “砰——” 地下室传来一声响，吓得她一哆嗦。 她的目光放在了地下室的入口，咽了咽口水，朝着那入口走了过去。 只走了几步，就看到一旁的板凳，空着手总觉得没有安全感，于是又把板凳拿了起来。 昏暗的光线中，她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地下室的入口离她越来越近，她的手抖的也越来越厉害，板凳也跟着一起抖。 身后突然传来一句话，吓得她魂飞魄散。 “这是在做什么？” 原来是她妈。 李寻回过头，她妈整张脸都藏在黑暗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我听到地下室有响动，我下去看看吧。” 她正要走。 李玉桂语气严厉了一些：“有你什么事情？我自己去看，这么晚了快去睡觉，明天还要去学校。” “我去吧。” “你不听我的话了？去洗漱睡觉，这么晚了才回来，还要拖拖拉拉的，你不想上大学了？” 李寻叹了一口气，只能放下板凳往回走，她能够感觉到对方情绪非常糟糕。 她走了一会儿。 她听到对方声音又软了一些，说道：“我是为你好，你一个学生，专心学习，别去管这些事情。” 李寻当然明白对方对自己好，她转过头，看着这个中年女人，像往常那样跟她分享今天发生的事情。 “我们班主任的儿子找了很多受害者的图片。” “他说其中一个受害者身上有一条很长的疤。” 李玉桂身体顿了一下，回过头，她的眼神像刚磨过的刀一样，冰冷，锋利。 李寻继续说道：“我跟他说，后面受害者家属的事情我来查，他负责他爸爸的人际圈子。” “你不要管这些事情，好好学习最重要。” 李寻仰着头，她固执地看着中年女人，对方已经走了过来，把客厅的灯打开了，她们家的灯是那种暖黄色，光线下，李寻能够看到对方脸上的皱纹，每一道都在诉说着什么，李寻心头一酸。 “我今年下半年就可以去读大学了，到时候你能送我去吗？” 李寻从来都知道，感情最重要的就是被需要。 她在释放一个信号，她需要对方，她需要一个妈妈在她的生命里。 李玉桂看着她，见她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只能回答道：“我会送你去。” 李玉桂说完就去了地下室。 李寻看着对方进了地下室，整个人开始焦虑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这下子麻烦大了。 她回了房间，开始搜索—— “殴打虐待判几年？” 不对。 她又加了一点信息—— “非家庭成员，囚禁虐待殴打判几年？” 她看着下面的解释，于是又搜索了一下—— “从犯判几年？” ------------ 7 你最好就是凶手 第七章 赵老师接手李寻的那个课间，其他人问他不觉得麻烦吗？他对办公室的其他老师说过一句话。 “我看好这个学生，她身上有股子狠劲。” 他这样说是因为当时她成绩下滑严重，再加上违反校规，学校已经要开除她了，她自己认了错，并保证，她能在两个月内提高一百名。 这个年纪的学生难免会犯错，厉害的是她意识到自己走错路，立马回头，不沉浸在情绪中，力挽狂澜，快速地收拾好了烂摊子，成年人都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赵老师留下她，当然不只是对其他老师所说的，因为那种狠劲儿，他还很好奇她要怎么面对其他同学异样的目光和排挤，平城中学的学生压力非常大，校园霸凌并不罕见。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作为老师，没有办法深入的进入学生的内部群体，可他在课上，课间操时也能感觉到这姑娘身上没有发生霸凌，她过得依旧如鱼得水。 他问过班长这件事，让班长多关注一下对方，班长却说道：“老班你放心，我们班都很喜欢她，没有人欺负她。” 赵老师觉得非常奇怪，如果说对方收拾烂摊子的速度让他惊讶，那后来她能够解决这种微妙的问题，那就让他无法理解了。 但这也只是一个疑惑而已。 他本来以为对方是他再一次送走的一个迷途知返的学生，却不想，他在地下室里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赵老师意识到是李寻后，心里就有了希望，他开始发出动静，等待被对方发现。 从昨天到今天，他发出了的动静，一次都没有被发现，也许已经被发现了，只是对方回避了。 大概凌晨三点左右，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外面垃圾车倒垃圾的巨大声音。 “醒醒——醒醒——” 赵老师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迷迷糊糊醒来，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白色的——鬼？！ 他惊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面前有一个人，对方脸上糊了一张a4纸， A4纸上抠了两个洞，露出了一双眼睛。 那压低了的奇怪的声音，就是从这张a4纸下面传出来的。 “醒了吗？” 赵老师依旧被捆着，嘴里塞着一块破抹布，眼睛没有再被粘着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刚被捆在这儿的时候了，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没喝水了，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不出来对方想要的信息，他会一点点饿死在这里。 他摆了摆头，示意对方把他嘴上的东西拿出来，他想跟对方聊聊。 那人用的是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明，光线很一般。 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的时候又收了回去，赵老师已经猜到对方是谁了，以为对方不愿意让他说话，结果就看到对方从口袋里拿了一张纸出来，然后用纸包着他嘴里的抹布，这才拿了出来。 还是个高中生。 “李寻。”他开口就点破对方的身份。 “李寻是谁？” “我知道是你，我也认出你妈妈了。”赵老师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逼对方放过自己，而是说道：“我知道你现在也很慌，也很害怕。” “我没有慌。” 李寻这才取掉脸上的A4纸，说道：“你说认出她了？你是发现她是当年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家属了吗？” 赵老师：“什么连环杀人案？你妈为什么要把我绑在这里？还让我说什么地址？” 李寻看着他，道：“……你在学校收过一张娱乐小报纸，你会不知道这件事情？” 他似乎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因为这个事情，是因为那张画像和我很像？所以觉得我是凶手？你妈妈是受害者家属？所以才会绑架我。我这两天想破头都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真的吗？我不信。”李寻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破绽。 他道：“李寻同学，你好好想想，那张画像和我现在一模一样，杀人案是在十几年前发生的，我那个时候能和现在一模一样吗？” 赵老师看着自己学生的表情，尝试从她表情上得到更多的信息。 果然，这个高中生已经不敢跟他对视了，他觉得对方已经信了，哪怕对方嘴上还在说：“她是做梦梦到的，说不定是梦到了你现在的样子。” 赵老师：“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这个面临着巨大问题的高中生先是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老师，然后再看到自己老师被绑成这个样子，嘴角还有血，眼睛也是红血丝，突然又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说道：“赵老师，你有没有可能真的就是连环杀人犯？” “我跟你儿子聊过，他说他小时候经常哭，是高需求宝宝，折磨的所有人都想杀了他。” 赵老师似乎不理解她的意思：“因为我儿子是高需求宝宝，所以我就得出去杀人吗？你自己听听，你觉得这能说得通吗？” 李寻作为一个优等生，立马就用一个实际的例子，将自己的意思解释得清清楚楚。 “你看啊，社会上有一些男人，在外面文质彬彬，待人和善，非常友好，在社会上实际上积累了一肚子火气，他们一回到家里就会打孩子，打老婆，发泄自己的怒气。” 赵老师：“你去找我前妻，问问她我有没有打过她。” “老师你要学会举一反三。人都是有负面情绪的，这种家暴男是通过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发泄在家人身上来完成情绪内部的平衡，因为他们把自己的善留给了社会上的其他人，所以这样的人被爆出来在家暴，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觉得不可能，我给这种情况取了一个名字叫情绪守恒，进入他们身体内部的恶意，一定会通过某种方式发泄出来。” “你这样说是想说明什么？我也有这种情绪守恒？” “你说会不会有这种情况，有一种人他们的恶是极端的，他们出生在非常糟糕的环境里面，没有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家里还有一个高需求宝宝，他不知道怎么去排泄自己在家庭里的那一部分压力，于是他就把这种恶发泄到了社会上不相干的人身上，因为在外面把恶发泄出去了，在家里反而能够保持耐心。” 这位高中生撑着下巴，看着自己的老师，因为手机的手电筒对准的是老师，李寻整个人都在黑暗里，赵老师反而没有办法观察自己这位学生的表情，他只听到对方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种情况非常熟悉？” “这只是你的猜测。我真的不是凶手，就是有人会像我这样有耐心，你所谓的定理只是你的猜测。” 在赵老师看来，李寻依旧在强装镇定，这是高中生发现自己母亲绑架了自己班主任后的第一反应。 对方希望他真的是连环杀人犯，这样一来，那这个事情好像就没有那么麻烦了。 她妈妈就是正义之举，可能法律那边还是过不去，但肯定和绑架虐待了一个普通人好太多了。 赵老师看着对方，尽管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他依旧表现出了自己的真诚，说道：“我真的不是杀人犯。” 李寻看了看他，说道：“我倒觉得你没必要一直解释这个问题。” “你们都觉得我是杀人犯了，我还能不解释？” “你解释了，我妈不信，你们不就一直僵住了吗？她真的有可能把你关到死，直到你说出她孩子在哪儿。”李寻说道：“不如这样，你把孩子的位置告诉她。” “我真的不知道。” “你妈妈应该是有精神疾病，你不用担心我出去后告她。” 他是如此的善良体贴，对着自己的学生道：“我也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虽说有些疼，但并非伤筋动骨，只要你把我放了，我回去以后就只是说我喝了酒喝醉了，掉进了阴沟里。” 李寻：“……你自己相信这话吗？” 赵老师沉默了片刻。 李寻道：“我们陷入了两难的困境里，必须要有一个人退一步。” 赵老师已经意识到了，对方不存在道德感之类的东西，她明白自己要什么，所以怎么说都没用。 他只能说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你可以选择相信我。”李寻说道：“我说到做到，我现在的困境是如果我放了你，我妈就要去坐牢。你的困境是你不承认你是凶手，我妈能把你关到死，你承认你是凶手，你就得面临死刑，你唯一的希望在我身上。” “那你想怎样？” 李寻说道：“我只要保住我妈就行，所以，我可以放了你，你需要给我一个把柄，你告诉我，当年的孩子埋在哪儿？这样一来，你要是抓住我不放，我就举报你是凶手，如果我揭发了你，我妈也得坐牢，10年以上。” 她很认真，继续说服对方，“这是你唯一的活路了，只要我有你的把柄，我就能够相信你不会去报警，自然可以放了你，怎么样？” “主意是个好主意。但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凶手，你们弄错人了。” 李寻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这个温和的老师，说道：“这就是你的问题了，我现在只接受这个处理方式，所以你如果不想死的话，你最好就是凶手。” 她说着，用纸包了那块破抹布，又要堵住对方的嘴。 赵老师见马上就要失去谈判的机会了，一边摇头摆脱抹布，一边说道：“你妈妈的这个精神状态不好，她现在还控制得住一直要我跟她说孩子在哪，等后面她发现我真的说不出来，可能真的会杀了我。” 李寻停了下来，皱了皱眉头，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赵老师：“杀人容易，处理尸体就难了。” 李寻猛地抬头：“老师你怎么知道这个，你以前是不是干过？你是不是也曾经因为处理尸体而苦恼过？” “是个人都知道。” 李寻哦了一声，看着这个哪怕这个时候依旧这么温和的男人，她只能道：“那我也没办法了，老师，你应该能理解我的选择吧，我有个妈不容易。” 李寻再一次用抹布堵住了对方的嘴。 赵老师没有挣扎，也没有求生，他整个人呈现的就不是一个正常人的状态。 李寻同样也不是正常人状态。 这种场面，一个是自己妈绑架了对方，一个是被囚禁了两天。 两个人情绪稳定，没有一个人崩溃，面对面说话的时候，她们就跟在教室里面讨论一道难题，有来有回地如何解开一样。 当然，一个希望对方放了自己，后果是母亲得进监狱，另一个希望自己承认是连环杀手，后果可能是死刑，这题解不开了。 李寻最后带走了地下室的唯一的光线，一切又回归于黑暗。 李寻很冷静地上楼，躺在床上，呼出了一口气，像是把心里的那口气给吐了出来，卧室里的天花板在外面路灯的映照下变得有一点冷白，她打开手机，开始面无表情地搜索—— “帮人处理尸体判几年？” ------------ 8 谈判 第八章 “寻姐，你在干嘛？” 李寻同桌叫郭英，她一进门就被吓了一跳，李寻一手一个鹅卵石，转得都快冒烟了。 这压力是有多大？ “寻啊，我这是两个鹅卵石，不是核桃，不要这样子搞。”她赶紧把自己的鹅卵石给救下来，又问道：“你这两天压力这么大吗？” 李寻说道：“压力倒是不大，我是在思考问题。” “什么问题，说出来我帮你一起想。你这两天都没有心情搞报纸了，大家好无聊，你赶紧调整好状态。” 李寻从昨天开始，确实有点神情恍惚，连娱乐小报纸都不做了。 李寻还真需要别人的帮助，于是她说道：“我妈最近身体不好，睡觉总是睡不着，这样下去不行，我在想给她买什么补品比较好。要那种静心养神安眠，我感觉她的失眠焦虑，是情绪波动大造成的，你们买过吗？” 无论干什么事情，都得保持情绪的稳定，才有可能赢。她妈现在情绪失控，这样下去可不行。 就这个？ 郭英道：“你问我就算是问对人了，千万不要去药店里买补品！” 李寻一听，眼睛一亮，立马凑了过来，抱住了对方的胳膊：“还得是你！我就知道老天安排我们做同桌，肯定有原因！” 情绪价值给拉满。 郭英嘿嘿一笑，然后开始掏心掏肺地跟人分享：“我妈之前也是睡不着觉，暴躁得很，我妈一开始也是去买补品，除了长胖，一点用都没有，后来也是听别人介绍的，去做了艾灸，我妈灸了几天，状态就好起来了。” 李寻一听就觉得很有用：“我让我妈也去看看。” 郭英给她说了名字，叫理姐艾灸馆。 “还有，跟你妈妈说，千万不要去那种大的艾灸馆，那种反而是程序化，而且因为干活的都是来打工的，”对方也是听她妈妈说的，“她们不会做得多细致，对客户也不会针对性治疗，要这种老板自己干起来的小店，她们会对客户好很多，维护客户，给客户好的体验，毕竟她们自己是老板，靠的就是口碑和回头客。” 李寻惊呆了：“厉害了！”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人。 另一边，赵静正坐在理姐艾灸馆里，里面他母亲还在给人做艾灸。 他回去想过，一开始的方向可能真的错了。 从网上大规模的爆出照片到他爸爸失踪，时间太短了。 而且周围的监控他看完了，没有任何异常，警察那边也回了消息，说是爆出照片的人就是一个高中生，并不认识他爸爸。 也许真的是他爸爸生活中的人。 受害者家属信息从网上找，并不算难。 他爸爸的生活人际关系，学校那边，他去问过，他爸在学校的确没有得罪过谁，经常帮别人代课，学生也很喜欢他，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他便来找自己的母亲。 他妈……赵静正如果要评价他妈，他只想用不负责来形容。 他妈是个不负责的女人，他小时候，她就不好好照顾他，后来他们两个人离婚了，她也很少来看他，只是偶尔给点钱。 现在，他爸不见了，她还是要来搞她这个什么艾灸店，也不去帮忙找人。 他坐在外面椅子上，越想越觉得生气。 艾灸一开始就是一个多小时，来的女人是秦理的老客户了，两个人一边艾灸一边聊天，说的都是日常琐事。 等她出来，对方看到外面的赵静正，说道：“理姐，这是你儿子吧？长得还真帅气，在读大学了吧？” 秦理有些骄傲，道：“是我儿子，大学毕业考上研究生了。” “那可真厉害，以后秦姐要享福了。” 赵静正皱眉，那种不高兴的情绪达到了顶点。 他考上研究生，她在骄傲炫耀什么？跟她有关系吗？是他爸教得好！ 他低下头，压根不和那个女人说话，故意不给人好脸。 老客户压根没注意到这个事情，中年女人的习惯，看到了对方的孩子，条件反射的夸一嘴。 老客户一走，秦理就坐了过来，一边给儿子倒水，一边解释道：“这个是老客户，临时预约的时间，她肩背痛，不好推时间。” 赵静正不愿意跟她掰扯，拿出手机，一边录音，一边问道：“我现在怀疑我爸不是被受害者家属绑走的，而是他生活中的人。我爸的事情你应该是最了解的，你好好想想，有没有谁有这种可能。” 秦理听得出来他语气中的不高兴，她也有些不高兴。 但她这些年还是又长进，把心里头的不高兴压了下去，而是跟对方说道：“我想想看。” 见她也没个章程，赵静正不耐烦地说道：“你就从亲戚朋友同事这三方面想。” “亲戚？我这边的亲戚跟他肯定没有关系了，你外公早就死了，你外婆，一个七十几岁的老太婆，也不可能绑架你爸。” “朋友……”秦理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爸好像没有朋友，他只有同事，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看到他跟哪个大学同学高中同学联系过。” 赵静正一回忆，的确是这样，怎么会？ 按理说他爸这个性格怎么可能没有朋友？他心里突突了两下，作为一个很喜欢看影视剧电视剧的人。 他脑子里一下子就闪过了一种可能。 会不会他爸爸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曾经打架闹事校园暴力过别人？ 对方现在找到他爸，来报仇了。 “你爸的亲戚……”秦理皱眉回忆道：“我跟你爸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跟我说过他父母双亡，其他亲戚也不愿意和他联系，所以我也没见过你爸那边的亲戚。” 赵静正也没见过，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场所就是家里，学校，接触到的人是周围的邻居和爸爸的同事。 秦理又想起了一些事情，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果不是刻意去回忆，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想起。 “你七八个月的时候，当时有一个女人拿了我们家地址来找我们，说是找你爸爸，还说她是你爸爸的妹妹。” “但你爸回来后，说是对方应该是骗子，后面那个女人再也没有来过。我记得那个女人跟你爸长得有些像，我当时还琢磨骗子还挺会找人的。” 赵静正也记了下来。 他晚上把整理出来的信息和李寻交流。 “我这边没有找到什么重要的信息，我妈知道的事情也不多，而且她自己要忙，帮不了我，我现在有点无从下手。”他和他要查的东西之间隔了一代人，如果他妈带着他去找人，要方便很多，他自己并不知道要怎么突破这一层。 而李寻却给他带来了好消息。 “我和那个企业家谈好了，他答应我，他会帮我们联系所有受害者家属，看看她们是不是真的把人绑走了。” “他愿意帮我们？” “我跟他分析了一下，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是受害者家属干的，那他们陷入死路了，你爸如果是凶手，那你爸除非脑子有问题，要不然绝对不可能承认，你爸如果不是凶手，你爸也给不出他要的信息。所以我让他帮忙找到你爸，不让整个事情滑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为了你爸，也是为了那可怜的受害者家属。” “条件是找到你爸爸以后，他要跟你爸爸聊一聊，确定你爸爸不是杀他儿子的凶手。” “我想着，咱们先把人找到再说，反正你爸不是凶手，咱们不怕跟人聊，所以我就答应他了。” 赵静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对方又发来了信息。 “而且，这件事是我答应的，万一后面你们不想聊，你们就推给我，说我一个高中生，不懂事。” 李寻太仗义了。 赵静正立马说道：“没事，我们不怕聊聊。” 那头，李寻回复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她又开始布置任务了。 “现在有了这个有钱人帮忙，咱们就不用管受害者家属的问题，你明天重点查一下你爸爸的亲人的事情。”李寻给出了详细的方案：“你可以直接去找警察帮忙，你不要跟警察说，你爸父母双亡，你去的时候就说你爸爸现在出了事情，你想要通知一下你的爷爷奶奶还有姑姑，但是你不知道怎么找她们，问问警察有没有办法。” 赵静正一下子反应过来了，是啊，怎么忘了警察了。 “我帮你留意学校这边的情况。” “有什么消息都告诉我一声，咱们两个人能讨论一下。” “好，只要你不嫌我麻烦就行。”赵静正回复道。 “不麻烦，你是我朋友了，你爸又是我最尊敬的老师，要是我什么都帮不上，我心里才是难受，咱们一起努力，肯定能把你爸找回来。” 赵静正看着李寻的信息，鼻子一酸。 他被自己父亲保护得很好，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上是他父亲做主，父亲不见了，他没了主心骨，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他妈，他妈没能把这个任务接过来。 而现在，李寻完成了这个接力，赵静正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 父亲不见了，他一个人找不到方向的焦虑一下子就完全不见了。 他觉得自己母亲还不如一个外人。 李寻当然知道对方的感受，她和对方接触第一天就确定了后面的相处模式了。 她结束了和对方的聊天，搬了一个小凳子，大大方方地去了地下室。 她妈今天不在家，被她强行送去做艾灸了，她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老师，你想清楚了吗？可以告诉我当年的孩子在哪儿吗？” “你妈这样对我，我都说不出来，你真的觉得我是凶手吗？” “那不一样，我妈知道了，你就死定了，你当然不会说，我知道了，我会放你走，也不会举报你，当然可以告诉我。我只是需要一个保障。” “我没有杀过人，无论你问多少次，我都不可能成为凶手。” 李寻把凳子放在班主任前面，她突然笑了起来，说道：“老师，你最想杀的人是你儿子吧，一个又吵又闹，蠢钝如猪的孩子，教起来肯定很痛苦吧。” “李寻同学，你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联想了，你先给我定的罪，然后开始找线索，自然觉得什么都是我有罪的线索。” “你不能打他，因为你内心深处渴望自己做个好父亲。更不能杀他，因为搞不好就得坐牢，你的情绪发泄不出来，你是怎么盯上第一个受害者的？” “胡说八道。” “是因为第一个受害者一直在哭吗？” 网上能够找到很多当年案子的资料，包括了第一个案子。 受害者只有四岁，和爷爷在公园里散步，走了两步路就不愿意走了，在地上打滚，又哭又闹，爷爷就吓唬他，往前走了几步：“爷爷走了，爷爷不要你了。” 老一辈就是喜欢用这种恐吓让孩子听话。 他回头，孩子不见了。 “胡说八道，我从来没有做过你说的这些事情。” ------------ 9 害死过学生 第九章 “老师。”李寻试图破除对方的侥幸心理，“你是个聪明人，你现在不应该说服我你不是凶手。” 所有的事情在李寻这里都有价值序列，很明显，是不是凶手并不排在第一位。 赵老师依旧疼，他看这个学生，他这样的中年人也有自己的缺点，过于依赖过去的经验，对新的人新的事物的认识总是基于过去经验上。 李寻强力撕碎了这一点。 他已经刷新了对李寻这个学生的认识。 对方现在已经站了她母亲，没有一点动摇的可能。 “我只想保住我妈，我不会相信你出去以后能不报警，你想从我这儿找到突破口，你就应该朝着“你不会报警”想办法。” 她非常清晰地说明了自己的情况，而且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可能。 赵老师意识到，对方从一开始发现他，没有跟他说过一句对不起，正如她最开始说的那句话，她没有恐慌。 她就不是一个正常高中生。 “我妈大概一个小时后会回来。你如果有办法让我信任你，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李寻的手机发出了微弱的光，地下室里依旧是那股难闻的味道，疼痛其实没有那么难以忍耐，饥饿才是。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能先给我吃点东西吗。” “等我一下。”李寻去了楼上，拿了几根士力架，之前就买好的。 赵老师能够感觉到，对方对他并没有仇恨。 士力架上类似于巧克力的甜味，混合着花生的香味，安抚了身体里那撕裂他的暴躁。 李寻道：“老师，你应该相信我，我只是想保护我妈妈，她给了我生命，给了我现在的生活，我想要维持这样的生活。” 赵老师抬起头。 “老师，你应该能懂一个平静幸福的生活有多不容易。” 在连环不断的炮轰和精神压力之下，赵老师松口了。 “当年的事情我确实不知道。”赵老师说道：“我告诉你一个我另外的把柄，你可以用这个来制约我，如果外界知道了，我同样会身败名裂，会丢工作，再说了，你妈对我造成的伤害，也就两三个月就能养回来，我不至于为了报这点仇就丢工作毁了名声，毁了现在的生活。” 李寻又喂给了对方一根士力架：“你说说看。” 赵老师赶紧又吃下了，他注意到，李寻似乎并没有执着于知道当年的孩子在哪。 这对于赵老师来说是个好消息，因为这说明对方和她母亲并不是一伙的，两个人的目的的确不一样。 赵老师吃完了士力架，道：“我收过家长的红包。” “就这？”李寻瞬间没了兴趣。 “这些年前前后后加起来过10万了。”赵老师补充道。 “这个事情的可辩解性太强。” “这还能怎么辩解？” “既然是收红包，肯定不可能是用转账的方式，肯定是给的现金，既然给了现金，能留下什么痕迹吗？你出去以后不认了怎么办。” “可以录音。我给你写认罪书……” “没用，警察一来，你只需要说你是被迫承认，为了自救所以撒谎。” 赵老师：“我不是那样的人。” 李寻说道：“我们先定一个标准，你这个把柄必须够大，得有证据，我拿着证据，你得坐牢的程度。” “收红包，数额这么大，对老师来说，是很严重的问题。”赵老师说道。 比这个？ 李寻：“我妈涉嫌非法拘禁他人，还伴有了侮辱殴打等需要从重处罚的情节，你至少得说出一个跟这个判刑差不多的把柄，而且我拿着证据去举报你，你会坐牢，只有这样我才能相信你，我才会放了你。” 她认真地说道：“我是真的想放了你。我妈这把年纪了，我不想她坐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一伙的。” 赵老师能够感觉到对方有些着急了，大概是因为时间时间的推移，她妈妈的这个罪行可能会变成非法拘禁他人致死。 他心里也在纠结，有些东西藏在黑暗中，一旦说出来，很难收场。 而且，他也不能够确定对方真的对她母亲的事情一无所知，是真的想要一个保证母亲不去坐牢的把柄，还是说这只是母女俩演的一出戏。 两个法外狂徒陷入了沉默。 地下室的黑暗中只能够看到李寻的手机光线，她已经在网上开始搜索水泥了。 她已经把主动权交给了眼前的人，赵老师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开口说了。 “我曾经害死了一个学生。” 李寻抬起头，既没有觉得惊讶，也没有批判瞧不起的表情，她就一句话：“我要证据。” 她的目标从头到尾都非常坚定，她不在乎眼前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赵老师第一次急了：“我去哪儿给你找证据，这种事情我还能留下证据吗？” “赵老师，从来都是你上课，今天我给你上一节课，从法律意义上来讲，没有证据的事情就跟没有发生一样。”法律事实又不是客观事实。 “我看其他的凶手都有收集受害者东西的行为，或者写日记，你没有这些吗？” “没有。” 李寻：“那你换个有证据的。” 赵老师说道：“你可以把我接下来这段话录一个音，可以用来威胁我。” 李寻：“你出去以后完全可以说是因为我妈把你关在这里，你是出于权宜之计，所以才这样说话是糊弄我。大家肯定能够理解。” 所以必须要证据，不可推翻的铁证。 赵老师沉默了，他以为这个事情一说出来，对方要逮着他问个不停不曾想，一听说没有证据，对方就没有兴趣了。 两个人再一次聊崩了。 李寻：“你在这里好好想想，有空我会来找你。别激怒我妈。” 她最后又说了一句话，直接戳中了人的心。 “你也知道，这世界上就是有很多案子，一辈子都破不了。也许你也会是其中的一个受害者。” 她刚出来，李玉桂就从外面回来了，她身上带着艾草的奇妙味道，有点苦。 她看上去很累，那种心灵灵魂上的疲惫表现在了身体上，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李寻大概明白对方被困住了。 她认为的凶手就在她眼前，她却无法从对方那里得知自己孩子的下落。 第二天，星期五，上午第二节课开始天黑，大片大片的乌云压了过来。 狂风大作，整个学校像是陷入了某个巨大的怪兽的咆哮中。 整个天地一片黑暗，课间十分钟，李寻就被同桌一起拉着跑到了走廊上。 几乎每个同学脸上都带着一种兴奋感。 风大，雷响，天地间好像在吹响毁灭的号角，有种世界末日的错觉。 同学们在走廊上跑着跳着，心脏因为这种痛快的毁灭而兴奋。 情绪被长期压抑，人就会喜欢这种歇斯底里的毁灭感。 李寻的脑子里依旧在思考问题。 赵老师所说的害死过一个学生是怎么回事？ 她在地下室并没有表现出好奇，因为她要给人留下自己只要母亲没事，其他的事都不管的印象。 更重要的是，一个连环杀手，为什么停止作案了？ 这种级别的连环杀手，中间停止作案不是死了，就是去坐牢了。 他们能够从杀人中获取巨大的快感，会有瘾，停止作案，一般都是有不可抗力因素。 又或者说，和对方提到过的死掉的那个学生有关系？那个学生是哪一年？能够和对方停止作案的时间对上吗？ 李寻想到了自己手里还有一个人可能会有线索。 —————————— 另一边，赵静正刚从警局出来，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按照李寻说的话找了警察，自然没有自己爷爷奶奶已经去世了，只是说要找他们。 警察帮他查了。 两个老人都没死。 他爷爷——他爷爷在坐牢。 他奶奶——他拍下了他奶奶的地址。 这是怎么回事？ 赵静正躲在屋檐下，外面是倾盆大雨和试图撕裂天地的雷鸣，他只觉得这天地之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他正迷茫时，手机响了起来，是李寻。 “警察那里有线索吗？” 他握着手机，给那头的人发消息，发泄自己的情绪。 “我爸骗了我们，我爷爷奶奶都还活着，只是爷爷在坐牢。” 李寻的消息很快就过来了。 “你别把事情想太复杂了，如果我爸在坐牢，我也不愿意告诉我的孩子，你爸肯定有自己的难处，所以才会不告诉你，咱们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找到你爸爸，而不是纠结他有没有撒谎。” 这话一下子就把赵静正从自己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你说得对，先找到我爸。” 他的手机上，李寻的第二条消息又来了：“我这边有一点进度，但线索不清晰，需要你的帮助。” 赵静正那种天地之间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消失了，他还有一个很靠谱的朋友。 “什么？” “你爸是不是有一个学生死了？你知道这个事情吗？我听一个同学提了一句，我在想，你爸爸这一次失踪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系？” 李寻一边安抚着赵静正的情绪，询问对方关于学生的事情，一边给之前自己留了联系方式的企业家也发了一条信息。 “钱叔叔，我从同学那里得知，他还害死了一个学生，具体情况可能需要你那边的人帮忙查一下。” 如果想看清楚事物的本质，最好的方法就是各个角度去观察。 ------------ 10 围捕圈子 第十章 五班的学生听赵老师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冷静。等你们以后长大了就会知道了，冷静是唯一的制胜法宝。” 而作为老师，他也的确做到了这一点。 他在地下室里，每一次那对母女离开，回到楼上，他都会贴在墙上，听两个人的聊天，他不激怒这两个人，一直冷静地跟对方进行交流。 今天李玉桂要去给人做饭，李寻要去学校，家里不会有人。 他在人前，没有动弹过一次，但人一走，他便慢慢地挣扎，一方面是为了活动全身，让血液流通起来，另一方面是为了让绳子松下来。 李玉桂并没有绑架人的经验，就算她每天会检查一遍绳子，她也不知道这里面会有一些细节变化。 比如像他这样几乎是不吃不喝，还精神紧绷，整个人瘦的非常快，对方检查绳子的时候，还会把自己整个人绷起来，如此一来，绳子就会看上去是紧绷着的。 如果李玉桂有经验，就会明白，如果绳子真的一直那样绷着，整个人的肌肉都已经坏死了。 好在，李玉桂不懂，赵老师解开了绳子。 起身时，整个身体依旧有些发麻的，但这个情况已经算好的。 如果不是这两天他一直在有意识地锻炼自己身体各部分，努力保持血液的畅通，现在全身肌肉可能大半都坏死了。 赵老师一边恢复自己的身体控制，一边朝着地下室的出口走去。 现在的平城各方面管制都非常严，过去并非如此，那个时候管得不严，很多人家里都修过这样的一个地下空间。 地下室里依旧是漆黑一片，他摸索着走上了台阶，大概数了一下。 走到台阶的第7步的时候，他在黑暗中伸出手去摸上面的门。 果不其然，打不开。 这种地下室初始设定并不是用来关押人，所以在一开始修建的时候就做好了安全措施。 其中一个就包括从里面打开，当然，知道的人很少。 赵老师在门上摸索了一下，很快就摸到了一个小暗板，他停顿了一下，打开了小暗板，他摸着里面的金属条，开始慢慢的挪动金属条，大概一两分钟，外面的锁便打开了。 赵老师推开了小门，光线混合着外面的大雨声一下涌了进来。 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 赵老师松了一口气，赶紧手撑着地下室的入口，从里面爬了出来。 ———————— 邻居老太在院子里给躲雨的猫猫放吃的。 一开始只是一两只猫，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就传开了，于是每次开饭都有一堆猫过来等饭吃。 老人家也不嫌麻烦，还老是跟人说，猫也有灵性，知道谁好谁坏。 流浪猫被老人家喂的肥肥，埋头吃的正香。 突然，其中一只长毛狸花抬起头，整个身体炸着毛，看向旁边的房间。 紧接着旁边的几只猫也跟着一起炸毛。 连饭都不吃了。 老人家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 李玉桂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吗？ 她把头伸到了窗户边。 里面突然伸出一张人脸，吓得老人家一个后退。 赵老师出了地下室才发现外面的门是被反锁了，窗户安装了防盗网。 根本出不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面前出现了一个老人。 赵老师高兴极了。 “老人家！老人家！” 结果老人家吓了一跳，还好对方没有转身就走，而是又凑了过来，虚起了眼睛。 赵老师赶紧说道：“老人家，快点报警！报警！” 她们所在的这个位置跟压根都不能算上小区，只是两栋楼，因为靠中学比较近，所以住在这里的基本上是来带孩子的家长。 白天孩子去上学，家长也去上班了。 老人家眯了眯眼睛，点了点头，说道：“你别急，我马上就报警。” 老人家还真掏出了一个手机。 里面的赵老师见她真的拨了电话，松了一口气。 老人家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你们快点来，玉桂家里有个男人。” 老人家看了他一眼，还补充了一句：“我怀疑是小偷，警察你们快点来。” 赵老师听了这话，虽说有些无语，但也卸下了防备，而是去了厨房，人在安全的时候，总归是想先处理一下饥饿的问题。 很快，他就听到老太太又在外面叫人。 “儿媳妇啊，你回来啊，你不是有她们家钥匙吗？玉桂家里进了小偷，我已经报警了。” 赵老师赶紧凑过去，一看！ 他心头一紧。 赵老师并没有什么朋友，他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学校里，他这些年一直住的就是教师宿舍，没有自己的房子，他真正做到了学校是他家。 所以他对学校的所有人都很熟悉，包括学校的清洁工。 以前学校的卫生都要分给学生做，每个班除了负责自己班上的卫生，还要负责一小块公共区域的清洁，这个事情一直被吐槽了很多遍，说学校太抠了，一个重点中学还要学生打扫卫生。 去年，有个有钱人给他们学校资助了一大笔钱，唯一的要求就是学生专心学习，不用做卫生，所以他们学校请了专门的清洁工。 而现在外面的那个中年女人就是负责她们班的卫生，学生们都叫她张阿姨。 而此刻，对方面容和善，就和平常在教室里面遇到他，跟他打招呼那样和善。 “赵老师。” 赵老师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后背袭来，直冲天灵盖，他像是一条刚从捕鱼网里面逃出来的鱼，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它并不是在池塘里，而是在鱼缸里。 他的学生家长是受害者家属，负责他们班上清洁的清洁工和这个受害者家属挨着住。 赵老师的警戒拉到了最高，去厨房拿了一把刀。 而这个时候门已经打开了，对方和老太太走了进来，老太太还在拉着儿媳妇，说：“不要进去，这就是个小偷，等警察过来。” 两个人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拿刀的赵老师。 “赵老师？”清洁工张阿姨一眼就认出来了：“你怎么在这里，外面找你都找疯了。” 赵老师见她神情不像是作假，又听老太太说：“你认识这个小偷啊？” “赵老师不是小偷，这里面肯定有误会。”这个淳朴的中年女人脸上堆满了不理解：“赵老师，你拿把刀做什么？” 赵老师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你有她们家的钥匙，你跟她们的关系绝对不简单。” 他不傻，地下室里关着一个人的情况下，还敢把钥匙给别人？这绝对是一伙的。 他已经不跟对方讲道理，不再说自己不是凶手这个事情，因为对方不会相信。 “我现在手里有刀，你们现在把手机扔过来。我要确定你们已经报警了。”他现在连老太太说已经报警了的事情都不信了。 “一切等警察来了再说。”张阿姨摸了摸口袋：“我没有带手机，妈，你把手机给我一下。” 老太太立马摇头：“他一会要是拿着我的手机跑了怎么办？我这手机5000多块钱。” “一会儿警察就来了，他跑不了。” 老太太依旧不给。 赵老师拿着刀要逼近两个人。 张阿姨一见情况不对劲，立马抄起门边的板凳，一板凳打了过去。 刀瞬间落地，人也被打了一下。 张阿姨赶紧从身后掏出了电击棍，一下子就放倒了。 张阿姨都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她准备了好多东西，都还没有用上。 人们对连环杀手这个标签非常害怕，总觉得会像电视剧里那样有着超凡的体力，还是打不死的小强，实际上赵老师现在就是一个被关了几天没吃什么东西，整个身体还有一些麻木的人。 别说一个清洁工这种本身就力气大的工作者，就是来个初中生，现在也能把人撂倒。 而这个时候原本一直躲在后面的老太太就冲了出来，手头也没有其他东西，就直接拿了旁边的一双鞋子开始打了起来。 “妈，你别打了！” 赵老师昏迷之前听到对方说道：“妈，别打了，人打死了就找不到贝贝。” 老太太这才停手。 贝贝？他记得那次连环杀人案第1个受害者就叫贝贝。 赵老师这才真正意义上的解开了一个迷惑。 在一个到处都是摄像头的情况下，他到底是怎么被弄出来的？ 因为有一个学校清洁工同伙。 也许不止！也许不止这一个同伙！能有一个清洁工同伙，就能有保安同伙！ 这是一个布局很久的计划，他一直以为是因为网上的那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凶手画像，他一直以为对方只是一个激情作案的母亲，他不觉得对方真的敢杀他。 此刻他才明白，不是，她们是一群人。 他感到了一阵头皮发麻。 一年前，突然有个有钱人资助他们学校做清洁，这个清洁工就是在那个时候进入了学校，对方每天晚上都会拖着一个大垃圾箱，把学校的垃圾拖到另一边的垃圾场去。 他有好几次晚上都遇到过对方，两个人还会打招呼。 李寻是一年前来他们班。 这些时间都能够对上。 从头到尾，他都在人家的围捕圈子里，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 11 会是这里吗？ 第十一章 很快，李玉桂回来了，老人家和张阿姨没有催人家回来，反正人已经放倒了，关回地下室了，她们也不想耽搁李玉桂的工作。 她们一群人在找凶手和自己的生活中找到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李玉桂把饭做完了才回来，还拿到了今天的工资。 也没有警察来。 老太太那通电话当然不可能给警察打，她打给了自己儿媳妇，她是老人，可不是老实人，她在家守着，本来就是为了防止隔壁出意外。 李玉桂一回来，自家屋子里坐着另外两个人，她立马意识到出了事。 “他跑出来了？” 张阿姨，她的名字是张明采，她起身，说道：“没事，我妈发现得快，我同事帮我顶班，人我已经放倒了，又关回去了。只是他怎么会跑出来，你们没有关地下室的门吗？” 绳子被挣开了，不是没有可能，但地下室的门从外面扣锁，这是那种插销式的锁，而且还没有坏。 李玉桂皱眉：“我走的时候锁门了。” 但她此刻更关心另一个问题：“那他看到你们的脸了吗？” “看到了。” “那我们对一下说法。你们俩是我的邻居，发现我家里来了一个小偷，于是惊吓之下就打晕了他。”李玉桂说道。 张明采不在乎这些，道：“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以为我们还真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些风险。”她这辈子，难道还有什么害怕的？ 张明采继续道：“这一次他跑出来是被我们发现了，这还好。要是哪天被寻寻发现了怎么办？” 李玉桂道：“寻寻应该已经发现了，只是没有说出来。” “唉，咱们的事情，到时候要是连累这个孩子就不好了。” “她也没有参与我们的行动，到时候我有办法让她不受我们的影响。”李玉桂说道。 张明采：“你心里有数就行。” 两个人在这边说话，另一边，老太太在看那个地下室的门，她研究了一会儿，对这边的两个人说道：“这个门，你走的时候，确定关好了吗？” 李玉桂这才走了过去：“我每天都要检查。” “那这个门不可能从里面打开。” 这不是那种智能锁，也不是密码锁，它是那种最原始的插销式锁，从外面插上。 李玉桂再一次打开了地下室，把那门立起来研究。 俩中年妇女一老太太就围着那门琢磨。 “我进去试试，你们从外面锁上，我看一下能不能靠震动把它打开。”张明采一边说着一边往下走。 李玉桂给了她一个手电筒：“里面没有灯，小心一点，不要摔了。” 张明采点头，她往下走时，将手电筒照向了另一边的人，对方还在昏睡，还没有醒过来。 等她下去，李玉桂确定她的头不会碰到上面的门，这才关上了门。 李玉桂拔过插销，那插销是一个长方体形状，有一定的厚度。 里面的人开始一下一下的震动门，插销纹丝不动。 对方又改了一种振动模式，插销依旧纹丝不动。 这种物理方式的锁门，虽然看上去很笨，不智能，可也确实从里面打不开。 三个人折腾了十几分钟，最后还是放弃了，李玉桂打开了门，也有些怀疑自我了：“难道我真的忘了关门？” 张明采摇头：“也有一种可能，这个门能够从里面开。” 她刚才被关在里面，就在想这个问题。 人都是有一些深层次的恐惧，能够设计这种地下室的人，实际上是对外界有恐惧，而这样的人在地下室里面又会生出新的恐惧，那就是有一天自己被关进来了怎么办？ 她刚才除了在里面震动，也在里面摸索，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打开。 里面太黑了，她没有找到打开方式，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三个人又把门打开，开始一寸一寸地观察起来。 这个门并不小，再加上这个门上本来就是有纹路的，找起来很费劲，只能一寸一寸地查看。 老人家很快就说道：“这里！” 原来是靠近插销的那个位置有一个很不显眼的暗板。 张明采抠开了暗板，只见里面是通着的，从这里，能够慢慢地挪开插销。 这是一个非常隐蔽的装置。 尤其是在黑暗的地下室里面，靠摸是很难摸出来的，更不要说里面并不是说有个按钮之类的东西，它需要有人用手抵住金属插销，一点一点得把它挪开。 普通人能够做到这两点几乎不可能。 三个人一下子沉默了。 在场的三个人信息是流通的。 她们都是当年的受害者家属。 当年的事情对于她们来说，是一辈子走不出来的阴影，这些年她们都在找凶手，可这就是大海捞针，凶手像是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最开始的几年，受害者家属们几乎每个月都要联系，她们很少聚会，很少见面，可依旧会保持联系，那个时候她们还会想着凶手找到了。 十年过去了…… 十五年过去了…… 没有人相信还能找到凶手，也许凶手早就死了，也许最后一个案子后，他就死了，要不然怎么解释，在最后一个案子后就再也没有犯案了。 她们这些受害者家属也很少再联系了，她们回到了人群中，努力过正常人生活，只是在新闻上看到某个连环杀人案侦破时会有一瞬间的晃神。 张明采后来一直是一个人，她心理出现了问题，但她知道李玉桂又有了一个女儿，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还考上了平城最好的高中，她当时听到这个事情时，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本来应该大学毕业了。 李玉桂为了这个女儿，也来了平城。 李玉桂依旧在干电话客服的工作，天天给人打电话推销新出的业务，移动，联通，电信，她每个公司做一段时间。 张明采便不怎么和她联系了，想着对方已经有了新生活，好不容易才走出当年的阴影，她不去打扰对方了。 直到两年前，许久不联系的李玉桂突然找到她，告诉她，找到凶手了。 原来，她女儿在学校闯了祸，面临着开除，她不得不去学校给女儿求情，在那里，她遇到了凶手。 李玉桂确定这个人就是凶手，百分之百确定。 一开始，张明采不是特别信这个人是凶手，因为他实在是太不像一个凶手了。 赵老师是典型的西南地区的男人，不到一米七，身上有很重的读书人气息。 他有自己的孩子，而且非常疼爱自己的孩子，对学生非常温和，处理事情的时候冷静理性，这样的人，你很难相信他会杀人。 而且，她们把人查了个底朝天，他名下没有自己的房子，从当老师开始，他就一直住在学校宿舍里，而且当年凶案发生的时候，他还有老婆。 真正的凶手需要有一个地方，有一地方来关受害者，当初她们对凶手的猜测是独居，没有工作，没有孩子，仇视社会，仇视家庭，仇视孩子。 赵老师全部不符合。 而且第一个孩子的失踪时间和他的死亡时间中间有六天时间。 外界知道的信息很少，外界只看到了警察发布儿童失踪信息，只看到了孩子的爷爷在报纸上后悔自己和孩子赌气，后悔把孩子扔在那里，只看到了孩子的母亲在地方电视台上哭，求凶手别伤害孩子。 对于后续，官方并没有出来解释，有一些内部知情人也只是说孩子已经遇害了，但并没有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外界不知道的是，在孩子的家长求了凶手后的第六天，他们家收到一份巴掌大小的快递，法医有机会确定了孩子的死亡时间，孩子并不是在失踪当天遇害，中间还有六天时间，凶手极其残忍。 孩子爷爷收到快递第二天就自杀了，因为愧疚。 一个孩子被藏起来六天，这对环境要求很高。 有多高…… 那就是最好有一个地下室。这种地方，才不容易被人发现。 这个城市有多少这样的地下室…… 又……又或者…… 如果赵老师是凶手，那这个地下室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张明采看向李玉桂。 这里距离学校近，这里因为靠学校近的缘故，几乎都是来租房子住带孩子的人，彼此之间互不相识，这样的条件，是她们之前选择这里，选择这里作为她们的犯罪地点的原因。 两个人看着这个房间，看着这个地下室，突然之间整个人因为痛苦开始全身发寒。 她们当时选房子的时候，中介和房东都没有说这里有地下室，那天选房子其实也更加看好另一套，因为另一套房子的隔壁也可以租，而这套房子的隔壁已经有人住了。 但当时张明采来了这里，她之前是搞音乐的，一进这个屋子，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有几个地方踩上去，发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趁着中介去厨房了，她去查看为什么不一样，结果就发现那有一个暗门，可以通往地下。 这算什么？ 于是她们也定下了这套房子，钱家知道了她们的情况，就把隔壁的房子买了下来，给原本的租户补偿，让张明采和老太太搬了进去。 是这里吗？ 她们的孩子最后待过的地方，会是这里吗？ 这里就是过去二十几年她找了无数遍的地方吗？ 她们最后……阴差阳错地把凶手关进了同一个地方吗？她们算是给自己孩子讨回公道了吗？ 是吗？ 会是这样吗？ 她们不知道，她们只能再将目光投向了地下室。 ------------ 12 李玉桂（一更） 第十二章 李玉桂是所有受害者家属中最苦的一个，不只是因为她差点死在凶手的刀下。 她小时候发高烧没有人管，导致她脑子没有其他人好使，从小就反应慢，在家里不受待见，到学校也没能抓住学习这个事情完成自我价值的实现，因为脑子笨，她在班上被欺负的对象，同学捉弄，老师也讨厌她。 于是，她前二十三年的人生，简单总结，包括了“重男轻女，农村家庭，早恋，因为早孕不得不早早进入另一个家庭。” 年轻的李玉桂刚进入成年人的世界，还没懂其中的规则，笨拙的她跌跌撞撞碰个头破血流，不过是希望被爱。 最后她抱着乱七八糟的婚姻，依旧没有任何人爱她。 她生下孩子后有一段时间是痛苦的，强势的婆婆，常因为她未婚先孕拿捏她，嫌弃她脑子不好，总是说她生的孩子肯定也是个傻子，还说什么她儿子随便找一个都比她好。 能力不行，只会说大话还要说她长胖了的男人，总是说着都是因为她怀孕了，耽搁了他的事业。 年轻的李玉桂不会明白，她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转移到了另一个地狱。 也许对于正常人来说，这样情况下，一个孩子，就是痛苦的根源。 可李玉桂不是正常人，她脑子一根筋，如果那个时候她有心理医生，她就会知道自己在前面的生命里累积下了多么严重的心理创伤，可她没有，她只是渴求爱，她努力讨好每一个人，她爱每一个人，渴望得到同样的回报，希望父母爱她，希望婆婆爱她，希望她男人爱她，但世界并不是这样运行的，不是她爱其他人，其他人就能爱她，于是她不断地渴求，而不可得。 彼时的李玉桂，她那如同黑洞一般的生命，却在低下头时，第一次得到了另一个生命全心全意的爱。 她人生第一次尝到那种纯粹的爱，高浓度的爱，填补了她所有的缺失。 那么小那么柔软的一个生命，她对李玉桂没有任何要求，她还不会说话，可她会表达自己的爱，她看不见李玉桂的时候，会努力扭头，会眼睛一直转，直到目光找到了李玉桂，然后开始笑。 她会一边吃奶一边看着自己妈妈笑，她的快乐超简单，只有三个字，李玉桂。 别人抱她时，她会一直扭头去找自己的妈妈，只要能够看到自己妈妈，她也不用人抱着。 在她的世界里，李玉桂这个人是如此重要，不可取代，李玉桂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全世界加起来都比不过李玉桂。 李玉桂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强烈纯洁的爱。 她男人偶尔跟逗小猫似的，心血来潮要抱抱孩子。 从来不哭的宝宝立马就会哭。 她仿佛在用行动表达，她就是爱李玉桂，贴着李玉桂。 她感觉不到李玉桂的不好，在她面前，年轻的李玉桂那扭曲的灵魂第一次得到了舒展，年轻的李玉桂的爱终于有了一个地方可以安全地落地。 那种爱，填补了她一直以来不断向外渴求认可的空洞，她每一天都能感觉到自己在变开心，她只要看着这个孩子，她心里就控制不住的高兴，这是她过去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每一天每一天，都如此高兴，她会忍不住想要亲亲她的小脸蛋，她一亲，她就会咯咯地笑。 仿佛被李玉桂爱着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事情。 孩子两岁多，李玉桂就离开了那个所谓的家，因为李玉桂开始有了正常人的情绪，她讨厌她自己的父母，讨厌她婆婆，讨厌她公公，讨厌她男人，她讨厌她们对在孩子面前说她笨的事情。 她没有变得更聪明，她只是笨拙又认真地想要给孩子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 她的宝宝一点都不觉得她笨，会问她各种各样的事情，会因为她给出了答案而觉得她好厉害。 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她们会在晚上去买超市里打折的水果，然后分着吃。 她们偶尔经过一家蛋糕店，母女俩会盘算着手里头有多少钱，等月底可以买一个小蛋糕。 她女儿四岁时，她开始算着给孩子上个好幼儿园，她其实已经攒了一些钱了，可她也想送女儿去学跳舞，学钢琴，那个时候她发现她们不远处有一个工厂，工厂夜班工人想要吃东西不容易，她就去那里摆摊卖小汤圆。 她女儿算钱特别厉害，她卖小汤圆，她女儿能收钱找钱。 所有来买小汤圆的人都要说她女儿非常聪明。 被爱和爱，让她开始慢慢和这个世界建立一种健康的关系。 而这一切，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结束。 李玉桂后面的情况非常糟糕，她受的伤非常严重，身体上，心理上。 她是唯一一个见过凶手的人，她没有看到脸，但凶手对她说了一句话。 她不愿意忘记那天的事情，她甚至害怕忘记。 她回不到正常的生活了，那个时候她遇到了张明采，对方已经学会了如何与这种痛苦相处，还给她请了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无法解决她的痛苦，没有人能解决。 可心理医生也帮了她一个忙，那个时候很流行催眠，心理医生也答应给她做催眠。 “你听到他的声音会不受控制地呕吐。” 她不再卖小汤圆，她开始去做电话客服，不断地给人打电话，听人说话，下班的时候，她就去人多的地方待着，听人说话。 此后很长时间，她的耳边都会出现幻听，是她躺在地上，血不断的从她身体里涌出来时，她听到的那句话。 在她走在人群中的时候，在她吃饭的时候，在她睡觉的时候。 可是没有一次呕吐，她知道那是幻觉。 偶尔她也只是听到了声音有些像的人，但很快又意识到不是那个人。 那个人像一只恶鬼，已经消失在人群中，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直到有一天，她又多了一个女儿。 李寻其实是个非常独立的孩子，脑子非常聪明，成绩很好，不会给她添麻烦，这是她第一次去学校。 教师办公室里，她正在听李寻的班主任说事情有多严重，李寻很有可能会被退学。 她开始求情，说自己没把孩子教育好，李寻年纪还小，希望能够给一个机会。 而这个时候，在她身后，一个声音飘了过来。 “这个孩子很聪明，不能因为她犯了一次错，就让她一辈子都毁了，你们要是觉得麻烦，要不然让她来我班吧。” 那声音很轻，掉进她的耳朵里，如同惊雷炸耳。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幻听了，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这个声音居然会显得有些陌生，她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的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从心脏位置开始，一直到她的肚子，一早就愈合了的伤口，早就成了陈年伤疤，可却开始疼了起来，她的鼻子仿佛又闻到了那一天晚上桂花的香味和浓重的血腥味，耳朵里能够听到血喷涌而出的声音，还有女儿的哭喊声，她的胃开始抽搐，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疯狂地诉说着同一件事。 那个声音，她的大脑还不能完全确定，可是她的身体记住了凶手。 她开始无法控制地呕吐。 她一边道歉，一边离开了那个办公室。 已经是中年人的李玉桂，早就摸透了这个世界的规则。 她没有给警察打电话，她给另一个人打了电话。 “我找到他了。” 她能找到的帮手不多，因为说服力不够。 没有多少人相信她能够靠声音就记住凶手，再加上催眠太不可靠了。 但还是有人愿意出钱，而张明采则是自己上场，来学校当清洁工，去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情况。 直到网上爆出来了前世今生。 她们也不知道网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明采发现对方看到网上的事情后，开始在寝室里烧毁一些东西。 张明采从没有烧完全的碎片中辨认出那是寻人启事的照片。 当年的寻人启事和一些对案子的报道…… 不是铁证，可是怎么会有人留着这些？ 而且对方去银行取钱，明显是要跑路了。 两中年妇女一合计，她们把原本的计划提前了。 原本李玉桂是准备等李寻高考结束，她让李寻去毕业旅游，那个时候才开始。 可现在没时间了。 她们只能提前把人绑了回来，关在了地下室里。 张明采更理智一些，她其实很怕弄错了。 而现在她是最不理智的。 赵老师又是整个房间里最理智的人，他说道：“我真的没有杀你们的孩子。” “至于这个地下室的门怎么从里面开，我也是猜里面能打开，摸着摸着就打开了，你们能想到的事情，我怎么就想不到？” “怎么可能就那么巧合，你们租个房子，找个地下室来关我，刚好就是凶手当年用过的地下室。” “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叫警察来做血液反应，如果这里真的是凶杀现场，一定会出现很多血液反应。” “你们到底为什么觉得我是凶手？我原本以为是因为网上那张凶手画像，可你们是在那之前就策划了这一切。” 如果李寻在这里，她就会发现，赵老师的侧重点改变了。 他虽然依旧像之前那样，苦口婆心地解释自己不是凶手。 可他现在的重点在于：到底为什么觉得他是凶手。 他是真的很好奇这个事情。 ------------ 13 逼死学生的事情（二更） 第十二章 李寻并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她和赵老师说她不在乎对方是不是凶手。 但实际上，通过她的观察，赵老师这人身上百分之百背着人命，李寻对这方面非常敏感。 连环杀人案她妈会管，她先查一下害死学生是怎么回事。 这两个案子，只要抓住了一个铁证，她就能想办法把她妈捞出来。 她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她妈属于团伙作案，隔壁的张阿姨和把她当孙女的隔壁奶奶，此刻也加入了囚禁故意伤害的大礼包，也需要捞。 赵静正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赵静正收到短信时有些惊讶。 他爸的教过的学生有没有出事的？ 他从小到大是跟着他爸一起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所以对学校发生的事情，那是了如指掌。 “学校出了好几次事，基本上都是自杀，还有几个是意外，但都不是我爸的学生，也牵扯不到我爸身上，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学生家长来找麻烦。” 他并没有说谎，学生家长偶尔来找他爸，也都是想要送点礼，但他爸从来不要贵重的东西，只会留下一些土特产。 李寻自己也在网上搜索平城中学学生死亡案件，像这种学校发生的未成年死亡事件，网上最多就是有一个报道，不会有太详细的内容。 网上可以查到的学生死亡案件有十三个。 七个案件是自杀，五个非自杀案件，一个是洗澡时猝死，一个是因为严重过敏死亡，还有三个人是结伴去学校外面的湖里游泳。 但网络是近十年才兴起，再往前的事情就得等那位企业家了。 对方一直没有停下来追查凶手，那这个过程中积累起来的各个方向的关系网肯定是好用的。 李寻擅长借用别人的东西。 果不其然，她下午放学的时候就收到了一份详细的平城中学从2000年来的学生非自然死亡事件集合。 这个队友比较靠谱，尽管她说的是她们老师，对方也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是把所有这种事情都整合了出来。 估计对方那边也有几个人也在研究。 手机上看资料，看着她眼睛疼。 李寻拿回家，全部打印了出来。 还好她有一个打印机，就是页数有点多，220张，这还是她把字改小了的情况。 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找到的这些信息，资料上包括了非自然死亡学生的基本信息，班级，老师，还有学生的一些事情。 李寻直接去找2007年到2008年之间发生的案子。 对方整理资料，全是全，也乱，并没有按照时间排列，李寻也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两个案子。 一个是男生跳楼。 一个是女生食物严重过敏致死。 前者是因为学习压力过大，再加上无法融入学校生活，资料中否认学生遭受过校园暴力。 后者则确定是校园暴力，女生草莓过敏，其他人说她矫情，哪有人会对草莓过敏，被人逼着吃了一碗草莓，她反应太严重，戏弄她的人又被吓到了，全跑了。 两个学生是同一个班的，但任课老师里面并没有赵老师。 李寻皱了皱眉头，自己弄错了？难道不是那两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这个变态停手了？ 她虽说没有明说，但她相信对方就是当年的连环杀手。 李寻只能从头开始看这些案子，学生压力很大，尤其是这种重点学校，从早上学到晚上，对于学生来说，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再加上无法回避的与同学之间的社交，家庭成员之间的社交，的确能逼得很多学生喘不过气来。 李寻一边看一边心酸，因为时间不够，她着重看了一下任课老师。 一个小时下来，她看出来了一个规律—— 这些学生，基本上都是从农村考出来的，女孩子居多，她莫名难受，平城高中的一本率非常高，属于进来了，保底也能上个不错的大学。 为什么就选择放弃了？倒在了黎明前夜。 还有一个问题，这里面没有一个是赵老师的学生。 这反而有些奇怪了。 整整二十五年，他没有教到一个精神崩溃的学生？ 有这么巧？ 为了验证一下。 李寻把平城中学任教超过十五年的所有老师拉了一个表格，开始统计他们遇到的情况。 十五年以上的任教时间，再加上平城中学一个老师要任教三个班的规定。 基本上经历过学生非自然死亡，很多都是两个以上。 李寻的目光放在了人数只有两个老师，孙老师，她只经历过两个学生的非自然死亡，李寻之所以注意到她，是因为她就是之前那个跳楼男学生和过敏女学生的班主任。 她的时间就卡在了连环杀手停手的时间里。 她把对方重点标记出来。 李寻突然意识到，学生的事情和连环杀人案其实是一个底层逻辑。 赵老师都做到了和他毫无关系，如此一来，也无法锁定到他。 但他是怎么做到的？ 赵老师是个非常狡猾的人，越到后期越看不出破绽，突破口应该还是前期的事情。 李寻不信任赵静正，很多事情肯定是在他小时候发生的，对于小孩子来说，所有的事情的发生都理所当然，不会引起关注。 李寻让赵静正记得去问问他妈妈，而她则是去问问她们学校的这个孙老师。 李寻不知道自己的直觉对不对，但她本能地抓住了最重要的信息。 ———————————————— 孙凝是学校任教二十年的老教师了，平城中学是平城最好的高中，现在要进来教书得博士生，还得是比较好的大学的博士生。 她那个时候要宽松一些，她甚至本科不是师范生，研究生读的师范大学，27岁开始教书，07年进平城高中，现在她五十岁了。 她进平城中学那一年非常特别，那就是当年的红气球连环杀人案热度最高的时候。 她当时也关注过，但要说她身边的同事赵老师就是凶手，她怎么都不相信。 可她回家后，又会去搜索赵老师可能是凶手的证据，她每次看着都会心惊肉跳。 按理说，赵老师是个没有人说不好的人，当年她是新手老师时，她也这样觉得，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她私下里远离了这个人，并且有意识地不让自己班的任课老师和赵老师有任何接触。 事情发生在她是新手的时期。 她和一些无意中走上了教书育人道路的老师一样，她大学期间做了一段时间的家教，当时就有点喜欢当老师，再加上她的专业是英语，觉得转去当英语老师这不是挺好的。 孙凝也有自己不一样的地方，她责任心非常强，她对老师这个职业有滤镜，觉得自己被叫一声老师，就有责任引导学生走在正确的路，哪怕被学生现阶段不理解也没关系。 于是她和学生的矛盾开始了，学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管着他们是为了讨好学校，还在背后说，她本来没有资格来教这个学校，说她在原本的学校特别严，让那些学生不要命的给她刷成绩，才让她有机会来这个学校教书。 老师和学生的矛盾，大多数情况都不是依靠学生醒悟，而是依靠老师的幡然醒悟。 老师在某一天突然意识到自己只能渡有缘人。 而孙凝还没有到这个阶段。她了解这些孩子，所以还处于自己是救世主的阶段。 平城高中的学生都是来自各个初中的优等生，很多都是从乡镇中学考上来的，这些孩子还有一大半是留守儿童，这意味着她们在教育资源更落后，没有父母帮扶的情况下，竞争赢了城市里的孩子。 她们过去没有来过城里，在她们熟悉的环境里只要埋头苦干就行。 这些孩子，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来平城高中住读。 于是很多女学生陷入了自我迷茫期，男学生开始迷上了电子游戏，晚上翻墙出去打游戏。 她晚上不睡觉，出去逮这些打游戏的学生，还要被学生们背地里说疯婆子。 她当时觉得老师绝对是世界上最不适合她的工作。 好在那个时候赵老师对她伸出了援手，对方帮她管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她那个时候脾气非常暴躁，赵老师则是非常温柔，一直两边劝着。 后来，她们班上有个学生跳楼了，家长拉着尸体来学校找她要偿命，因为学生留了遗书，说是被她逼的。 几乎所有人都说她逼死了学生。 她崩溃了，停职了两个月，后面也不允许她当班主任。 从那以后，她慢慢克服自己的问题，不再强求，很多时候她只要学生平平稳稳度过这三年就行。 而这个时候，她慢慢意识到赵老师很可怕。 起因是有一天教室办公室里，另一个新来的老师正在发脾气，因为学生的作业抄的另一个同学的。 那老师本来只是骂人。 赵老师突然劝了一句：“多大点事，算了算了，只是作业而已，又没打架闹事。” 那个老师一听这话，立马暴走了，一边打学生一边骂那学生和人打架的事情。 孙凝很敏感，当时她就觉得不太对劲。 她开始回忆自己被人带着走，又回忆起跳楼的学生的事情，她开始觉得这一切都像是赵老师引导出来的。 可是她也觉得这是自己压力过大，负罪感太重了，试图把这种负罪感转移出去才会有这种错觉。 所以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本能地躲开了赵老师，慢慢地，她也是一名老教师了，应对学生的问题也是游刃有余。 有一些过于着急的新同事来学校，她会尽快帮扶对方度过最开始的兵荒马乱，尽量不让对方接触到赵老师。 她心里也觉得自己也许就是出于不愿意承担责任的心理，才会故意把赵老师想得那么坏。 而今，她快五十岁了，很久没有人在她面前提害死学生的事情。 那件事过去太久了。 直到，她收到了一条陌生人发来的短信。 “孙老师你好，想向你求证一件事，李豪是被赵老师害死的吧。” ------------ 14 排除法（一更） 第十四章 李豪就是当年那个学生，孙老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这两个字都产生心悸头晕的反应，她回避一切看到这两个字的机会。 而现在有人在问她这件事是不是和赵老师相关。 当年的事情，当年自己怀疑赵老师在里面推动了事情的发展，欺负自己年轻，这种不堪隐蔽的想法，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孙老师没有勇气回复那条信息，她甚至不敢问对方是谁。 好在对方没有继续再问下去。 她不想再卷入当年的这件事情里面，一旦提起来，意味着要再一次把伤疤揭开，反反复复地去论证她到底有没有逼死自己的学生，她本能地恐惧那段经历，她已经承担了一次了，不想再来一遍。 李寻没有上帝视角，她不知道这背后还能如此复杂，也不知道一个老师在遇到那么严重的事件后遭受的心理创伤。 这也跟收集到的资料有关系。 当年学校为了声誉问题，便和家长私了，把整个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当年的资料里面压根没有提到这个学生留了遗书，自然也不会提到遗书的内容。 李寻看到的资料上只是说高中的学习压力过大，学生无法承受，才会选择了这种方式，也只否认了校园暴力的存在。 一般逻辑，否认什么就很有可能出现过这种舆论，所以李寻也只想到了可能当时提到的是校园暴力。 李寻没有收到回复，于是她以为自己猜错了。 她只能重新思考整个事情。 班上这两天有些疯，学校的住读生周六下午放假，周日还是要上课。 大家对班主任的担心依旧有，毕竟好几天了，可也没有耽搁大家在班会课上看电影的心。 还得是高中生，班会课上大家一起看恐怖片。 刚出的恐怖电影，国产校园恐怖电影，一大群人做主角，但名字都不需要记，因为很快就都要死了。 情节一惊一乍的，但不得不承认，很适合一大群人一起看。 大屏幕上，人死得特别快。 杀人跟切萝卜似的，同学们既害怕又兴奋。 李寻的同学身体都快躲到李寻怀里了，人还要看。 杀人哪有那么容易，也就是电视上跟切萝卜差不多。 李寻没有心思看电影，她思索着这两天得把问题处理了才行。 如果找不到任何铁证，事情就是三个方向—— 要么她妈没控制住情绪，切萝卜了，呸，杀人了。 要么就是赵老师认怂了，告诉她铁证，她把人放了。 要么被警察找到。 赵老师在等第三个可能，她在争取第二个可能。 下午她再回去，家里多出来了一个张阿姨。 张阿姨和她妈正在说话，见她进来立马就不说了。 两个人的眼睛都有些肿，很明显就是哭过。 李寻心下一抿，太阳穴突突地跳。 张阿姨还在跟她打招呼：“寻寻回来了。” “张阿姨好。” 她不动声色地说道：“妈，我放点东西去地下室。” “你要放什么？我帮你拿下去。”李玉桂立马接话。 李寻的目光却放在张阿姨脸上，果不其然，她脸上一样紧张。 她可不会觉得对方是发现了她妈妈的秘密，然后和她妈妈抱头痛哭，并且帮她妈妈隐瞒。 所以，这两个人是一伙的。 那…… 等一下！ 李寻之前没有时间去管她妈怎么把人弄回来的，只要没被警察发现就行。 但现在多了同伙，事情就麻烦多了，就算她不读法律也知道单人作案和多人作案的性质不一样。 她脑子闪过许多的念头，结果她妈妈还在看着她，还在等她说把什么东西放到地下室去，她只能说道：“我本来想把旧书放下去，但又一想可能后面复习还要用到，还是放在上面吧。” “那你回房间看书，一会儿就吃饭，我跟你张阿姨还有事情要聊。” 李寻回了房间，她哪里有心情看书，赶紧搜索受害者的家属信息，看看哪一个符合张阿姨。 时间太长了，受害者信息也不全，也没有把家属的全名放上来，毕竟是新闻媒体，基本上都是抓最吸引眼球的部分。 比如说第一位受害者家属爷爷自杀了，母亲是音乐家，家里很有钱之类的信息。 李寻在受害者家属中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张某，就是第一个受害者的妈妈。 照片很少，因为第一个受害者家属的重心其实是在他爷爷身上。 但李寻还是在旧报纸网站上找到了有关的报道。 里面有一个年轻女人的照片，漂亮优雅。 对方怎么看怎么不像外面这个张阿姨，张阿姨每天拉着垃圾桶去河里洗，会偷懒不在当天晚上把垃圾桶送回去，而是带回自己家，第二天一大早才送回学校。 李寻想到这里，突然就明白她们怎么做到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出来了。 平城中学到处都有监控，但也有一些地方例外。 这得是内部人员才能知道。 平城中学的垃圾回收是交给了学校领导的亲戚，别看垃圾回收这个词好像很廉价的样子，这么大一个学校，学生们产生的可回收垃圾非常多，再加上每年的毕业生的废书和住读生带不走的各种东西。 管这一块的人能挣不少钱。 但对于人来说，钱永远挣不够。 他们开发了另外一条发财之路—— 平城中学校规非常严格，学校里面不允许带手机，学校寝室不允许用电器，一经发现就会被没收。 吹风机，烧水壶这种常见的电器基本上每个寝室都有。 每一次寝室大检查，就会收一大堆上来。 管理垃圾回收的人眼馋了很久，他们中一些人就会用学校的大垃圾桶运东西走。 可是如果突然一天这样运东西太显眼了，于是他们就把原本的上午洗垃圾桶这个习惯改成了必须晚上洗，而且不能在学校洗，必须去外面的湖里洗。 如此一来，管理垃圾的人想要推着大垃圾桶运东西出去就不会显眼了。 于是，这件事情落实下来，清洁工每天忙到最后，都要推个垃圾桶出去，有些为了图方便，就干脆把垃圾桶推到自己家洗，第二天再推回来。 李寻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实在是太危险了。 如果是她妈妈单独行动，完成了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老师转移出来，其实警察想要查到她妈妈身上很难。 她妈妈和学校几乎没有实质性的联系，再加上她妈在学校登记的名字也不是李玉桂，不是盯着她查，很难知道她妈是当年的受害者家属。 可现在，她们是用垃圾桶运出来的，等到有人反应过来垃圾桶能运人，立马就能锁定张阿姨，张阿姨一旦被锁定，坐在张阿姨旁边的她妈就跟着一起暴露在警察视线内。 得想办法补救。 李寻想的没错。 赵静正已经发现了这一点。 赵静正本来是在网上找线索，结果就看到，网上还到处是在猜，他爸爸真的就是当年的凶手，理由是“当初大家都注意到，案子是在工作日发生，却没有留意到，也是在寒暑假，当初大家都在猜，可能是无业游民，很明显，老师也符合这个要求。” 认识他爸爸的人都在网上帮忙解释，他爸爸真的是一个好人。 结果越解释，网友越相信他爸爸就是凶手。理由是：“那种面上看上去是好人的人，才能可能做出这种事情，要是以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他光是靠近，受害者立马就跑了，哪有机会犯案。” 太荒唐了。这些网友太荒唐了。 他想要跟其他朋友诉说自己的难受，结果他大学时的朋友们还在旅游。 他看着对方朋友圈的内容，心里更加怅然若失。平时都是好兄弟好哥们，真出事了，连个关心他的人都没有。 他干脆也不睡觉了，又把现在所有的线索看了一遍。 什么都没发现。 于是干脆又去看一遍他爸爸失踪那天晚上的监控。 这个监控已经看了很多遍了，都没有看出来哪儿有问题。 他爸平时都是晚上9点多回家，他们住在学校旁边的教师宿舍，出学校大门，左拐100米就到了。 他开始重点看晚上八点后的监控。 以前学校教室学校走廊也装了监控的，但学校毕竟是教育场所，并不是牢房，所以对监控的维护并不彻底，所以学校很多监控都是坏的，提供不了多少线索。 他这里有一份学校的监控，还有一份学校外面超市的小卖部监控。 晚上8点的时候，陆陆续续就有教师学生出来，赵静正一个一个地看，出来一个，按一次暂停。 9点多的时候人最多，因为这个点走读生要回家了。 十点时，学校大门已经没几个人了，学校的清洁工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其中一个清洁工推着垃圾桶往外走，上上坡路的时候，那个清洁工推得非常费力。 垃圾桶下面都有轮子，那清洁工也不瘦弱，这个垃圾桶里面得有什么东西才能推得那么吃力。 赵静正看着这个大概有一米五几的垃圾桶，他心猛地跳了起来。 这个！ 他和李寻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个？ 排除一切不可能，他爸爸会不会就是被人塞进这里面，然后运了出去！ 他越看越觉得是这样，尤其是对方推的那么吃力。 ------------ 15 恶劣（二更） 第十五章 赵静正藏不住事情，他性格和他父亲相反，他父亲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告诉别人，他能把事情烂在自己的肚子里，他甚至都没有其他连环杀手那种写日记的习惯。 赵静正则从小都有一堆朋友，他什么事情都藏不住，现在发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哪里憋得住。 他本来是想给他妈打电话，可又一想给他妈打电话有什么用呢？他妈不关心他爸的死活。 于是，他电话就打给了李寻。 李寻之所以一开始就在对方面前保证了自己的靠谱热情，便是抓住了他的性格。 “我知道我爸是怎么被运出去的！” “你真厉害，你怎么发现的？”李寻表现得也很激动。 “我昨天晚上熬夜看监控视频，那天晚上有个清洁工推了一个特别大的垃圾箱，明显很重。” “居然是这个！”李寻惊讶，又补充道：“居然用垃圾桶专门把人运出去，那目的应该不是仇杀了，你爸肯定还活着。” “我也是这样想，”赵静正觉得和李寻聊天是真的很舒服，她不仅能够跟上你的思维，而且她还能够想到更多，李静正问道：“我现在要不要先报警？” “我本来第一反应也是报警，但是仔细想想觉得不行。”李寻说道：“你想啊，如果真的是清洁工干的，而且把你爸爸带出了学校，肯定就有某种目的。” 李寻分析道：“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你爸爸肯定还活着，那就是被藏起来，这么多天，警察里里外外都找了，都没找到人，说明他们藏得非常好。你一报警，警察一来，肯定要去盘问那些清洁工，不就打草惊蛇了吗？万一对方一慌，心里想着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你爸杀了，毁尸灭迹怎么办？” 现在，真让警察找上门，李寻是真不敢保证赵老师能活下来。所以这一番话，她是真的这样想，不骗人。 赵静正顺着她这个思路一想，后背的汗毛都起来了。 他便说道：“那我不报警。我们先自己查，确定我爸爸被关在哪里了，到时候再报警。” 李寻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和你一起。” “你很快就要高考了，这会不会耽搁你？” “不会，主要是你一个人比较危险，万一出了事，连帮忙的人都没有。” 这话说到了赵静正的心坎上，他的那些朋友现在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根本不可能来帮他，最多就是口头上安慰他一下。 李寻让赵静正保证了不会一个人行动才放下心来。 两方对这个结果都很满意。 当天夜里，李寻再一次回到了地下室。 刚一进来，一股强烈化学药品的气味扑鼻而来。 李寻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脑子里已经浮现出杀人分尸，并且用化学药品处理尸体的过程了。 好在这个时候角落里响起了一声咳嗽。 她把手电筒照了过去。 人还活着。 赵老师这一次不是被绳子绑了，而是用铁锁链锁在地下室的水泥柱子上，锁链的长度只一米多，除非他想办法砍了自己的脚，要不然绝对不可能出去。 李寻这个时候才发现，角落里面居然有水泥砌成的柱子。 这个状态是比之前更舒服一点。 这其实比全身捆绑着更屈辱，因为像条狗。 但赵老师依旧很从容，大概是知道对方对于这股强烈的气味的疑问。 “你妈今天在这里做血液反应。” “我能问一下结果吗？” “除了我在这里流过血，没有其他的血液反应。”赵老师说道：“你妈觉得这里是当年的杀人犯关孩子的地方，事实证明并不是，她们弄错了。” 李寻没有被带进对方的逻辑：“只是没有出现血液反应而已，也许对方只是把孩子关在这里，并没有在这儿杀害。也许是事后破坏了现场。” 李寻给对方带了蒸饺和热汤，她摆了出来，有些好奇对方怎么不被捆着了。 “怎么换了一种方式？” 赵老师把蒸饺接了过来，他没有说自己逃跑，也没有提到李玉桂还有一个同伙的事情，而是说道：“你妈怕我死了。” 李寻能想到的事情，他也想到了，现在警察肯定在找他，要找到李寻母亲头上不容易，这就要提到当年的受害者家属问题。 他非常清楚地记得最后那个女人的确活了下来，但绝对不可能有个能够上高三的女儿。 再加上他现在班上的学生没有临时转校过来的。 光是这两点，就不会有人怀疑是学生家长和当年的受害者家属联系在一起。 可她还有同伙，同伙还直接是学校清洁工，那等警察挨个挨个排查，找到清洁工肯定是时间问题。 他想到这些，就很好奇，当警察把他救出去，这对母女会是什么反应。 蒸饺是冷的，他咬了一口，里面有藕丁。 赵老师吃着饺子，道：“这是我儿子给你蒸的。” 肯定句。 他没有生气自己儿子被人耍得团团转，也没有骂李寻。 他只是吃着饺子，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你儿子比我们想象得更聪明，他已经想到清洁工的问题了。” 吃蒸饺的人顿了一下。 “然后我告诉他不要报警，我们自己查。他就信了。” 赵老师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觉得有点好笑：“他是这样，从小就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听说孩子会和父母互补。”李寻说道。 赵老师以为她要说像他这样强势的人，所以儿子会很软弱很正常。 结果她说：“你经常在外面害死人，迟早有一天你儿子也要被人害死。”这何尝不是一种互补呢。 赵老师道：“如果真有这一天，那也没办法。” “你倒是很想得开。”李寻道，“本来还想用你儿子威胁你，现在看来倒也多余。”也是，如果对方爱儿子，怎么会杀和自己孩子差不多大小的陌生小孩。 赵老师乐了：“你妈如果在乎你，就不会在你高三这么重要的时候干出这种事情。” 他意识到了李寻对亲情的注重，自然是重点攻击这个事情：“你妈如果被抓了，你的前途就完了。” 李寻脸上同样是不在乎：“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赵老师继续说道：“我有些想不通，如果不是我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都被退学了，你妈这样对我，你就不觉得对不起我这个老师吗？” 他不提李寻都快忘了，他一提李寻就想起来了这件事。 李寻脑子里一下子出现了自己看过的那些自杀学生的情况，电光火石之间，她开口道：“你当初给我一个机会，不是想看我怎么被逼到自杀吗？” 如果那个时候她自杀了，其他人也绝对不会怪他这个班主任。 一旦打通了这个桥梁，她一下子就想通了后来的那些事情。 最开始的时候，班长好几次来问她，问她是不是给班主任告状了，说大家欺负她。 还有她们的数学老师总是当着全班的面为难她。 “我没有被其他同学欺负，没有自杀，你是不是很失望。” 赵老师吃饱了，又喝了点热汤，坐在地上，整个人都舒坦了起来。 明明他是被困的人，此刻却在欣赏其他人的困境。 “那这一次呢？等你妈被抓了，到时候你在学校还能生活下去吗？”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赵老师看着这个学生，他突然有了新的破局方法了。 “你比我想象的聪明，不如这样，过去的事情都找不到证据了，我也给你一个选择，你如果答应了，现在大家的困境就都解决了。” 李寻不相信。 赵老师说道：“只要你帮我杀一个人。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你不装好人了？” “我是在帮你，我指使你杀人，我就是主使者，你是行动者，你妈绑架过我，我们都犯罪了，反而大家就都能相安无事。” “你要做吗？” 李寻诧异地低下头，去看这个人。 彼时，对方眼神带着狂热，这是李寻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 她一直以来都没有抓到对方性格中最重要的一点。 此刻，她看着对方鼻青脸肿，在黑暗中依旧没有一点负面情绪，甚至隐隐约约的还有些兴奋，李寻模模糊糊地抓到了一点他的性格。 他能够如此自得，如此坦然，是因为他从始至终都在享受，尽管他的□□承受了一定的伤害，但他的精神依旧在享受这一切。 他就是在享受受害者家属明明抓到他，却无可奈何，问不出任何线索，只能一遍遍在他面前崩溃。 他明明被关起来了，可他看着别人在痛苦里挣扎崩溃的样子，他知道真正困住了的人是别人。 是这个母亲犯了大错的高中生。 是那个守着凶手，却问不出来自己孩子到底在哪儿的家属。 他如此恶劣地享受着这一切。 李寻只觉得自己看到了恶鬼，她这个时候才明白，对方根本不会告诉她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就像对方不会告诉她母亲任何事情一样。 他就是享受着这一切。 “现在换你考虑了，你如果杀了人，你妈应该会冷静下来，不会再追着我打，我手里有你的把柄，你手里有我的把柄，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自然就好商量了。” 赵老师微笑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 16 张明采（三更） 第十六章 另一边，赵静正不知道自己维护的父亲已经完全不装了。 他还是决定自己去找清洁工，李寻白天要上课，他白天在网上跟人吵架，吵输了，又没有其他事情要做，就想着去找那个清洁工。 清洁工们在学校里都要穿统一制服，灰扑扑的衣服，又都是五六十岁的中年女人，体型也差不多，再加上她们还戴了帽子，监控视频里面对方是低着头，所以也看不到脸。 赵静正要找到视频中推垃圾桶的这个人，他就得去问其他的清洁工。 赵静正怕打草惊蛇，于是没有明说他是失踪老师的儿子，他装作自己也是高中生的样子，还拿了一本书走在学校里。 清洁工阿姨们在打扫操场卫生。 他便和其中一个清洁工阿姨聊上了天。 他学着李寻跟人聊天的样子，努力和对方拉近关系。 对方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话，时不时地看他一眼，赵静正咽了咽口水，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不管了，先问了再说。 他问道：“阿姨，你们晚上洗垃圾桶的一般是谁？” “我们是值班，你问哪一天晚上？” “这周周一晚上。” 他见对方看了过来，就又补充道：“我那天有东西不小心掉了，有同学说是收拾卫生的阿姨捡去了。想问问——” 那中年妇女立马不高兴了，眉毛一横，声音也拔高了，说道：“那天是我倒的垃圾，你什么东西掉了？我可没捡到什么东西。你哪个同学看到的？让他来说说！” 赵静正吓了一跳，赶紧摆了摆手，赶紧说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两个书签。” “你这个人好笑的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还来问。” 赵静正只能尴尬地离开，但实际上他偷偷拍下了对方照片，准备等对方下班了，跟踪对方。 他不知道的是，等他一走，刚才跟他说话的阿姨，立马就给另一个人打了电话。 “老张啊，你是不是捡了学生的东西？这两天别出手，那学生在到处找。” 张明采接到电话，一头雾水，她捡东西？ 然后那头把事情情况说清楚了。 张明采警觉性一下子就上来了，赶紧给对方发了一张图片：“是这个男生吗？” 那头的人很快给了肯定答案。 “那你说了是我吗？” “我哪能说是你，那天本来就该我值班，你是帮我，反正他在我这里也找不到东西。你自己小心点就行。” 张明采被感动了，尽管这也不是该感动的时候，连连道谢，答应后面帮人家值班。 张明采以前是作曲家，那个时候她还很喜欢那些特别悲壮的曲子，但她的老师总是说她的音乐里有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让她多写一点欢快的曲子，不用为了上高度而上高度。 这话有点残忍。 实际上，在发生那件事情之前，她的人生受过的最大的打击就是这句话。 她是独生女，父母双职工，她没有吃过没钱没爱的苦，她自己脑子也够用，读书时期也没吃过脑子笨的苦，顺利地考上音乐大学，大学期间跟学长恋爱，毕业结婚生子，这一切也没有影响她的事业，反正有四个老人帮忙带孩子。 所有的一切都止步于一个晴朗的午后，她接到电话，孩子丢了。 一开始，她希望是勒索，只要把孩子还回来就行。 希望破灭是在另一个午后，邮递员说有她的邮件。 她当时也没多想，签收，打开，然后开始目眩，昏迷。 她从病房里醒来时，她丈夫的父亲来给她道歉，说是对不起她，一边道歉一边哭诉：“是我对不起你们啊，都是我的错。” 是啊，她看着那张脸，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他的错。 她开始崩溃，指责丈夫的父亲，明明脾气不好，耐心也不行，还非得带孩子出去遛弯，家里缺了他一个人吗？ 对方受了她的气，第二天就赌气自杀了。 她在这个家庭里除了要背下孩子没了的痛苦，她还要背下逼死了人的责任。 她和丈夫很快就离婚。 她父母状态也是一天比一天糟糕，没过两年母亲乳腺癌去世，父亲后来出车祸，人也没了。 她过去几十年没有经历过的痛苦在那一段时间里集体爆发。 她只能不断地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她学了很多种疗法，兜兜转转，她生活越来越忙碌。 她参加了很多慈善活动，经常跟着组织一起走着她过去从来没有走过的泥泞小路，背着几十斤的物资。 她的生活出现了巨大的空洞，必须要用大量的事情去填补。 直到李玉桂给她打了电话。 “我找到凶手了。”她从来没有听过对方哭，但那天，那头的人一直在哭：“我找到他了，他还活着。” 她本来在安慰对方，就听到对方说道：“他还有一个孩子，比我的孩子要大几岁，跟你的孩子差不多大，快大学毕业了。” 有人毁了她的人生，却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她本来可以一辈子不用明白痛苦绝望是什么，做一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作曲人。 这个人毁了她的人生，把她拖进了一滩烂泥中。 当年和她一起经历这件事的人。 她公公用自杀逃避了痛苦，她前夫重新组成家庭，从痛苦中走了出来。 只有她，所有人都卸下了，于是，她不得不一个人背负当年所有的痛苦，继续往前走。 她要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必须要有人为她所承受的这一切付出代价。 “我来。” 她没有完全失去理智，还是担心会不会弄错了，她自告奋勇地进学校去观察这个人。 若是年轻时候的她，干不了这个事情，而现在的她，早就不在意这些了。 她和其他清洁工关系很好，她们一起做着这份又脏又累的工作。 她们一群人会在上班的时候，一边打扫卫生，一边聊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打发时间。 她们会教她在上班的时候摸鱼，偷偷织毛衣，她会教她们如何用各种手机app。 这是她的生活习惯了，她这些年一直靠着在别人的世界里躲着，回避自己的人生。 她在学校的日子里，每天都要看到这个可能是凶手的人，她如果不躲在其他人的世界里，她很难不暴露自己。 也因为躲别人世界里的生活，张明采和自己的同事们很亲密。 这些清洁工并不是平城城区人，她们多数都是从乡村出来打工的，都是五六十岁的中年女人，找不到其他的工作了，只能来干清洁工，她们踏实肯干，在这个城市里也没有什么朋友，唯一能够说话的就是一起做事的人。 张明采很喜欢和她们待在一起，她们身上有种奇特的生命力，她听她们说孩子不争气，听她们说过去吃过的苦，听她们说哪个班的老师最刻薄，哪个班的老师为人最好。 她就藏在她们的生活里，靠着关心她们的生活，也靠着和她们那样生活，躲避着自己的痛苦。 张明采并不知道这些人也把她当做自己人了。 自己人有点事情，又是这种小事情，当然要帮忙。 赵静正压根没有想到她们会相互包庇，见对方这样说，自然也就信了。 于是，当李寻晚自习结束，看到她们要跟踪的对象是个完全不认识的阿姨，她都懵了。 什么情况？ ------------ 17 盟友（一更） 第十六章 学校的清洁工包吃住，员工宿舍是住的空学生宿舍，六个人一个房间。 赵静正看着对方进了学生宿舍，人都傻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有用的线索。 “她们和人合租怎么可能把人绑回去。” 李寻听到这话，有一种时空交叠的错觉。 她看了一下赵静正，对方的父亲在当年的连环杀人案期间，要么是和妻子孩子住在一起，要么就是和孩子住在一起，还是住的教师宿舍。 也就不奇怪她妈妈会觉得她们现在租的那个房子是当年的案发地，因为真的太符合要求了。 李寻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她是这个学校的人，经常看到学校清洁工阿姨们一个在二楼一个在三楼，一边打扫卫生，一边扯着嗓子聊天。 赵静正一个学生模样的人，跑去问一个奇怪的问题，人家能说实话就怪了。 “我明天再查查害死学生的传闻是怎么回事，看看那些学生跟这些清洁工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李寻说道：“你再盯她们两天，再看看。” 赵静正原本非常失落，可听李寻这样一说，又觉得有希望了。 李寻当天晚上回去，没有给赵老师带吃的，这个人再饿一天应该没事，也没去地下室，她在找到对方弱点前都不想下去给人取乐。 李寻非常记仇，她也就是面上给人非常好相处，实际上她符合她自己推出来的情绪守恒定律。 李寻对于情绪守恒如此了解，因为她自己就是这种人。 她是人，自然也免不了从外界吸收到负面的情绪，她和赵老师不一样的是，她从哪儿吸收的负面情绪就会从哪发泄出来。 如此一来，她对其他人就会处于一个非常平和的状态，舒展温和，其他人自然也就愿意跟她相处。 如果说之前她想的是捞她妈，现在就多了一个目标，她一定要击溃这人的精神。 在她看来，赵老师就是一个全方位的变态，没有一点弱点，他不在乎他儿子，这儿子死了，估计他都能松一口气，面上大哭一场，再扮演一个可怜的慈父。 他不在乎失去自由，不在乎没吃的，不在乎□□伤害，他真的无懈可击。 她人的痛苦使他愉悦，这怎么办？李寻能力再大也没法让受害者家属们别痛苦。 李寻从小就聪明，使得她甚少碰壁，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挫折。 整整一晚上，她都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在天花板上模拟这个人的童年青年和现在—— 那些受害者，平城中学那些自杀案件，一个一个的在她脑海中划过。 他做过的案子里面其实有两大特点：要么是孩子非常吵闹，听说那段时间孩子在公共场所都不敢哭。要么就是家长非常暴躁，孩子很可怜。 李寻推测，前者应该是对应了他家里那个高敏感度的儿子，他杀死受害者是为了弥补，弥补自己无法杀了家里那个制造噪音的家伙的遗憾，后者对应他童年时期遇到过的暴躁父亲，他杀了孩子，是为了看那个暴躁的家长后悔，痛苦。 可为什么后面就不杀了？ 这不符合常理。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改变了。 李寻总觉得让对方改变的点就是关键，只要抓住了这个关键应该就能抓住这条毒蛇的七寸。 李寻到了凌晨五点才迷迷糊糊地睡下，就睡了两个小时，还全都是在做血腥的噩梦。 可能是昨天晚上想杀人案想太多了，梦里都还没有逃过这个事情。 她做梦，梦到自己被逼急了，拿了厨房的菜刀，在地下室把赵老师给杀了，血淋淋的，非常吓人，赵老师在梦里还能笑出来。 梦醒过来，手里全是冷汗。 正常人真的很难做到杀人，不行，她得找个靠谱的盟友，排解一下自己的压力。 而这个时候，她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李豪和赵老师的事情？” 发件人是孙老师。 盟友来了。 只是，自己得准备一点东西。 李寻给赵静正发了信息，找他要一点东西。 ———————————— 孙老师自从收到那条短信，连续两天晚上都睡不着觉，时间像一下子被拉回了十几年前。 她的脑子里又开始不断的跟她说，也许自己没有弄错，当年赵老师就是推动了整个事情，错不全在自己一个人。 她那个时候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作为一个老师，那个时候难道真的要任由他们半夜溜出去打游戏，三个五个一起跟个街溜子似的到处鬼混？ 她开始翻来覆去地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那个时候的学生，想后来有个很优秀的学生转校过来，校长私下里让对方别来自己班，尽管没有明说，她却知道，她在那些人眼里，就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工作，能逼死学生的人。 原来各种激励人心的故事都是假的。 原来不愿意放弃的老师和不愿意学习学生之间的战争，多数要考老师的改变。 最初她不懂那些老油条老教师，觉得她们不负责，后来她放松了下来，不再对学生那么严格，她和一些老教师一样，开始相信老师也只能度有缘人，把更多的精力和时间花在那种自己有上进心的学生身上。 最初的痛感消失后，她看着那条信息，还是忍不住回复了。 李寻和孙老师约了学校见面，孙老师现在也是高二的任课老师，她是十五班和十六班的英语老师，两个人约了第二节课下课的课间操时间见面。 孙凝看到李寻，表情有些疑惑。 两个人在短信上没有说清楚，李寻没有自我介绍，只是说见面聊，孙老师还以为李寻是个新老师。 她还以为对方是和自己有相同遭遇的老师。 结果这就是个学生，是赵老师的学生。 李寻是这一届高三的优秀学生，孙老师虽说是高二的老师，但对她有印象。 “孙老师，方便去你的宿舍聊吗？”孙凝眼里，这个学生有些腼腆，说话语气也有些虚，仿佛生怕惹怒别人。 “当然可以。” 孙凝这一年是教高二，为了方便，也就住在了学校的教师宿舍。 两个人一起去了教师宿舍。 一进去，孙凝还给李寻倒了热水，两个人就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李寻并没有像在赵静正面前那样积极地掌握主动权。 孙老师本来心里在疑惑，对方到底是从哪儿听说了李豪的事情，可当她看到对方接过杯子，小心翼翼地喝了水，再加上她眼下有红眼圈，脸色苍白，很是疲惫。 她轻声安抚道：“这里没有其他人了，你不要害怕，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老师。” 孙老师就看到对方眼泪汪汪地看着她：“那老师，你答应我，你绝对不会跟别人说这件事。” “肯定不说。老师给你做保证。” “你是怎么知道李豪的事情？你为什么说跟赵老师有关系？” 她便看到眼前的高中生眼圈红了，小声说道：“我本来很尊敬赵老师，看了网上的事情，还在网上帮赵老师说话，然后我发现赵老师帮我是想要看我自杀。” 孙老师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你说什么？” “我那个时候的情况老师肯定也听说过，当时赵老师让我去了现在的班级。我一直以为他是好心，直到这两天我在网上看了很多赵老师的事情，我才想起来我到这个班后，他总是会跟我们班的班委说，让他们不要欺负我，多让着一点我。”至于网上看到了什么，李寻没有说清楚，让老师自己去脑补。 “每次班委和他见面后，回来就会很生气的找我，问我是不是跟班主任告状了，说他们都欺负我。” 李寻说的都是实话。 孙老师作为一个多年老教师，而且是经常处理学生矛盾的老教师。 她一听就能够明白，如果李寻被欺负了，她去告状了，老师的指责只会让欺负变本加厉，如果李寻没有被欺负，老师一说这个话，这个年纪的高中生被冤枉，可想而知会有多愤怒，原本没欺负都要欺负了。 孙老师甚至都忘了她和李寻要谈的重点是过去的事情，立马说道：“那你现在在班上怎么样？” “我和大家解释清楚了，我没事。” “那就好。”孙老师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自己真正的目的：“你从哪儿知道李豪这个人？” 李寻抹了抹眼泪，从兜里掏出来了一张纸片，被烧得破破烂烂的，但还是能看出来，上面是一排名字，第1个名字就是李豪，而最后一个名字是李寻。 “这是什么？” “有一次我回家比较晚，远远地看到班主任在烧什么东西，等他走了，我就从里面捡到了这个。” “我本来也没有当一回事，回去以后，我还搜了这上面的名字，也没有搜到什么，直到那天晚上，我想起了赵老师对我的额外关注，又想起了这个名单，于是加上了平城中学去搜……” 孙凝拿着名单，她身体冷得抖了一下，可怕的念头冻住了她。 不算实际的证据，可是够用了。 李寻说道：“于是我就试探着给老师发了消息，想问问当年是什么情况，原本没有收到老师的回复，我还以为老师也觉得赵老师是个老人，我也不知道该跟谁说，我这两天都没有睡好觉。” 孙老师有些庆幸自己最后还是回复了：“我只是吓了一跳。” 李寻继续说道：“孙老师，你一定要相信我，赵老师他真的就是一个变态，你一定要帮帮我，我一个高中生，他盯上了我的命，我肯定斗不过他。”李寻很认真地请求支援。这么一个变态，她觉得自己的后援不够用。 “你别怕，他现在失踪了，你快要高考了，现在先稳住心态，好好学习，考个好成绩，赵老师的事情，我来查。”孙老师下了决心，她得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那有什么情况你一定要跟我说。我都快成为下一个受害者了，我怕到死都没弄清楚赵老师要怎么害我，我知道多一点也有个防备。” 孙凝此刻真心乱，她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李寻，只是安抚她：“你相信老师，老师会帮你，你不会有事。” 李寻也没有把目标定在第一次就能让一个老师和自己分享这么严重的事情，这事得循序渐进。 孙老师第三节课有课，上完课就回了自己家，不是教师宿舍，而是自己家。 她家里这个点也没人，她没有脱鞋子，直接进了书房。 书房最下面有一个柜子，那里面放着很多重要的东西。 她第一次收到的学生手写信，手工作品，还有一封遗书。 这封遗书，其实是当年赵老师给她的。 赵老师说：“孙老师，李豪自杀了。” 她记不清赵老师当时的表情和语气，这件事太吓人了，她自己的记忆，从教师办公室跑到学生宿舍，李豪躺在男生宿舍外面，他的翻盖手机就摔在旁边，电池都摔了出来…… 然后她就没有记忆了，整个人像是被周围的人推着走。 她是后来才看这封遗书。 遗书里全都是辱骂她的话。 疯婆子，老处女，脾气古怪，诅咒她出门就被车撞死，说他的死全怪她…… ------------ 18 送你一程（二更） 第十七章 遗书写好了。 李豪把遗书给了赵老师，让赵老师拿去给校长。 李豪站在楼顶，吹着风，如同一个英雄。 他心里想着一定要好好吓唬一下疯婆子，至少等对方跪下来求他，他才会从上面下来。 他们班恨透了这个疯婆子，这一次事情结束，他们班都得感谢他。 ———————————————— 他们班原本是一个马上就要退休的老教师，本来是可以把他们带完，然后再退休，结果有一次下楼梯间，人老眼花，没看清楚台阶，摔了一跤，骨折了，这个班就分给了新来的老师孙凝。 年轻老师有志气有理想，过去是区县高中当老师，那边的生源不好，都是平城高中挑剩下的学生，但不影响她的班上英语成绩特别好。 这种教学成绩让她对自己的教育方式很有信心。 她刚来非常兴奋，一个有梦想的老师，对于聪明的学生是渴求的，谁不希望自己班上出一两个清华北大？ 只一周，她就认识到了现实，学生作业交不齐，教导主任在网吧里抓10个学生，有8个是她们班的。 教导主任的意思是记过处理，然后让家长来学校。 孙凝看了他们的资料，基本上都是从区县考过来的，聪明劲都有，家长又都是在外务农，真让家长来一趟，在学校里把孩子打了，这个年纪的学生自尊心又强，到时候真敢破罐破摔。 “写八百字检讨，到时候再让他们绕着学校跑十圈。” 她希望他们能够在跑步过程中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 赵老师和孙凝一个办公室，正好没有课，便帮她去监督。 赵老师之前代过课，和这些男生也熟悉，一边陪着跑，一边为孙老师说话—— “你们也不要怪孙老师，她从区县转过来，压力比较大，你们好好学习，等成绩上去了就好了。” “她压力大，她就可以来奴隶我们了？一天到晚把我们当成犯人一样管着，她这么厉害，怎么没见她考上清华北大？”几个人越跑越生气。 赵老师叹了一口气，道：“我跟你们老师说说这个事情，劳逸结合才行，你们本来就聪明，不适合那种高强度的填鸭式教育方式。” 是啊！那个疯婆子自己是个脑子笨的，拼了命才考上一个普通大学，就觉得世界上所有人都要像她那样学习才行。 能够上平城高中的学生，尤其是区县考上来的，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骄傲。 大家通过这一次的事情，也就想通了一点，这个疯婆子自己不行，教育水平也不够，就完全不顾学生死活，一天到晚地逼着学生死记硬背！ 就她那个普通本科，她高中的时候还进不了平城中学，这种人，学生时代自己都是学渣，怎么还有脸来管他们？ 后面，孙老师越是要他们努力学习，他们越是反感，觉得对方根本不够格来教他们。 这个年纪，喜欢把权威踩在脚下，于是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挑衅，到最后孙老师忍无可忍，终于还是选了请家长这个选项。 家长来了，一顿臭骂，孙老师虽然还是打圆场，但几个人在后面看着她，只觉得她虚伪得可怕。 家长来了以后，他们又消停了一阵子。孙老师那几天心情都好了不少。 李豪一行人见了，就更恨她了，在背后骂了无数次，还往教育局举报，但依旧没用，这场师生大战中，孙凝依旧是胜者，他们依旧被困在学校里，不能出去打游戏，不能逃课。 就因为对方是老师，还是个高中成绩还不如他们的老师！ 而他们月考成绩也不错，虽然孙凝一直强调，这一次月考题简单，让大家不要放松，高三会更难，他们几个人在下面笑死了，对于这个学渣老师来说，什么时候不难了？ 他们对比了一下往年的分数线，他们能考的大学可比孙凝的大学好太多了。 “我们玩疯了，照样能考好成绩，我看她就是嫉妒我们。她自己成绩不好，自己当学生的时候，就必须每天苦哈哈的学习，现在看我们过得轻轻松松，心里就扭曲了，恨不得折腾死我们。” “老师就应该有门槛，让那些成绩好的来当老师，像这种自己学生时代都没学懂的人，来当老师就是祸害所有人。” 那段时间，隔壁学校正好有学生要跳楼，听说消防员在上面劝，校长，老师在下面哭着喊着求他下来。 李豪和几个室友晚上提起这件事，有一个室友就说道：“疯婆子迟早有一天也要逼死自己的学生。” 李豪愣了一下，一下子跳了起来。 他有一个绝佳的主意！ 说干就干。 李豪和室友们商量好了这件事，有两个人都同意了，剩下那一个有些犹豫。 “这件事情如果被学校知道了，我们开这么大的玩笑，肯定要找家长。” “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李豪说道：“你忘了疯婆子让你见家长的事情了，咱们要是不治治她，她还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了。” 那个男生一想，也点了头。 李豪写好了遗书，让几个室友去找学校的校长教导主任，他自己去天台。 其他三个人走了，他才想起来遗书没给他们。 在他的计划中，遗书要给下面的人，等到人来齐了，到时候遗书就可以传阅一遍。 他要在学校领导面前揭开这个疯婆子的真面目，要让学校的人都知道这个疯婆子为了自己的业绩，把学生逼成什么样子了！ 那遗书就得给一个可靠的人，不能自己带上楼顶，要是带上楼顶，到时候他被劝下来的时候，总不能还拿着遗书给众人传阅吧？这不符合逻辑。 他又不是真的要跳楼，傻子才用自己的生命去惩罚别人。 他也是运气好，他去追室友的时候，正好就遇到了上楼的赵老师。 “你室友去找校长了，你们也真是想得出来！也不怕真的出事。”赵老师虽说是指责，但脸上是那种对自己人的苦笑，并没有要为难他们。 真讲义气！李豪觉得自己没看错赵老师！ 他哥们好似的攀住赵老师：“我这不是被疯婆子逼的没办法了吗？赵老师，她再这样整我们，我们迟早真的出事。你不如就让我们发泄一下。” 赵老师果然够义气，道：“行吧，你去楼上，我帮你遗书拿给校长。” 赵老师接过了遗书，说道：“看来，你们老师这一次真的要吃到教训了。” “赵老师，你也觉得他早该吃点教训吧。”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往楼顶走去。 “是啊，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熬过去。” “赵老师，你跟我一起去楼顶做什么？” “送你一程。” 这一语双关，说完了以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只是各有各的笑点。 ------------ 19 后续（一更） 第十八章 孙老师很久没看这个遗书了。 主要是回避心理，对痛苦的回避，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害死了一个学生。 现在，她又认真看了起来。 中间还有错别字，还打了叉，然后再改在旁边。 她之前都不记得还有这个细节。 孙凝说不出来的难受，她想起了那个时候，她总是跟这些学生说，写错了单词，不要涂一个黑圈圈，打个叉，旁边再写正确的单词就好了。 她再一次通篇看完，哪怕时隔多年，哪怕她已经是中年女人了，她依旧感到一阵阵心悸。 只是，这一次，她还是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当年看的时候还比较年轻，见过的学生也比较少，再加上巨大的痛苦和外界的指责，直接把她压垮了，她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没办法去细想整件事情。 现在看到这份攻击性十足的遗书，再加上赵老师的事情。 她一开始疑惑了。 李豪真的有可能会自杀吗？赵老师在这里面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遗憾的是，赵老师不见了，否则她怎么也要去找这个人问清楚！ —————————— 这是赵老师第一次对认识的人下手。 他以前从来没有对认识的人下过手，这一次没忍住，一是他心里积攒的怒气越来越多，无从发泄，二是大好的机会都递到了他的手边。 一个人，他留了遗书说是另一个人逼他自杀。他还走到了天台边，往下看，一边看一边说：“赵老师，这楼太高了，有点看不清下面的人的脸。” 他手握成拳头，在后面轻轻一推，人就下去了。 人很难控制自己的原始欲望。 ———————————— 李豪三个室友下去的时候，遇到赵老师，说的是李豪要自杀，并没有说是他们的恶作剧。 三个室友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赵老师一上楼，见到了李豪，他脸上都是掩藏不住的喜色，眉飞色舞地仿佛要去干一件大事。 就这个样子？自杀？ 赵老师一眼就看出来了，才会有了两个人的对话。 李豪则以为是自己的三个室友说漏了嘴，自然也没有多加防备。 等赵老师去找了孙老师过来，学生已经围了一圈，他的三个室友努力压制着做了坏事的兴奋，带着校长过来看这个疯婆子出丑。 他们一来，远远地，一群学生都在向着男生宿舍聚拢。 几个宿舍阿姨在驱赶学生们不要看了。 这个时候他们三个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而因为校长和教导主任的飞奔而偷笑，尤其是校长，她有些胖，平常走路都是慢悠悠的，现在，跑起来像只笨拙的企鹅。 她一边跑一边喊：“让学生们离开这里！” 三个室友笑得不行。 等他们三个到，就发现，宿舍阿姨教导主任和校长他们并没有抬头看向楼顶，而是围着什么东西…… 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李豪真的自杀了，由于这个猜测太过于恐惧，三个男生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会不会是恶作剧，会不会是李豪躺在那儿故意吓唬人？ 其中一个室友就踩到了李豪的翻盖手机，紧接着，他们被吓得呆愣在原地。 教导主任看到了他们：“你们快回教室去。别在这里。” 教导主任的语气非常温和，仿佛生怕吓到了他们。 而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事实。 李豪死了。 彼时，三个人都被一种可怕的不知名的恐惧定住了，还是一个宿舍阿姨过来，把他们带去了教学楼。 接下来的事情，他们三个就已经被赶走了，所有的一切在他们面前都变得模糊了。 一直到晚上，三个人才开口。 “现在怎么办？” “怎么会？” “不知道。” “昨天下过雨，会不会是地太滑了？” 他们不知道。 第二天，李豪的父母来了学校，一大群人在学校门口停尸哭丧，要学校把孙老师交出来，他们要孙老师偿命，乌泱泱的一群人，打了横幅，看热闹的人都只敢远远的看，不敢接近。 平城中学是平城最好的学生，整个平城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进这个学校，关注的人自然多。 不到半天的时间，整个平城都在惋惜—— “听说成绩非常好。” “唉，可怜的孩子，父母怎么受得了，好不容易祖坟上出了这么一个好苗子。就这样没了！” “这老师也是造大孽了。” 人们在传播故事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把事情往两个极端拉，不断地去叠加受害者的可怜之处，刺激听者的情绪。 没过多久就已经变成了—— “听说家里穷得很，父亲是残疾人，母亲一个人挣钱，唉——” “那个老师我也听说了，专门欺负这种家庭，那些在城里的学生，她都不这样对待，故意打压乡镇来的孩子。” 这李豪太可怜了，这孙老师也太可怕了。 自然就有正义感强的人，把孙凝的住所透露给了受害人家属，帮助他们讨回公道。 于是，孙凝家外面被人泼了油漆，写了杀人偿命的字。 第三天，李豪家长依旧在，孙凝也出来鞠躬道歉。 她鞠躬后，被泼了一身红油漆，只能狼狈地被其他老师带走清理。 不少学生出来看了热闹，三个室友也在人群中间。 这就是他们最初想要的效果，可是此时，他们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们基本上都是从区县考上来的优等生，又是男娃，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学校，接受的思想都是他们未来大有出息，怎么可能会真的想要用生命换一个高中老师的职业生涯？ 最后事情还是解决了。 学校自然不承认是教育问题，还坚持警察调查结果是失足意外跌落，家长气得破口大骂，说学校和警察勾结。 学校最后给出的方案也是让孙老师停职，配合警方接受调查，对于家属，学校还是赔了二十万。 学校也不能做太狠，孙老师平时的为人大家都知道，校方如果做得太狠，肯定会伤了其他老师的心。 警察调查结果也是并没有发现孙凝作为老师有违反师德的事情。 停职两个月后，孙凝就回来继续上课了。 —————————————— 那三个室友一次都没有在学校提过这件事。 孙凝自然不再教他们班，新来的老师是个老教师，对方和孙老师就是一个办公室的，见到了孙老师苦口婆心做的一切和最后的结果。 她一方面觉得心寒，另一方面也觉得害怕。 于是她非常佛系，作业愿意交就交，不愿意交就算了，逃课打游戏？只要你活着回来就行。 是的，这个女老师是直接在讲台上这样说。 “你们要怎么玩，随便你们，我就两个条件，不要打扰想要学习的同学，二，活着。” 没有了孙老师，自然也不用被逼着交作业，可以随便逃课出去打游戏。 他们三个人比之前更夸张地玩。 他们不敢停下来，如果停下来让自己空闲起来了，那他们就会想到李豪的死。 如果认真学习，就是听了当初孙老师的话，那他们的好兄弟的死就变得没有意义了。 室友中的老二，就是一开始就很犹豫的那个室友，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最后还是承受不住，回家把事情告诉了父母。 父母一听，脸色大变，到底是成年人想的事情会更多。 他们搞恶作剧，再加上之前听说警察查出来的结果。 结合在一起看，就是这个学生上去做恶作剧，结果自己脚滑掉下来了。 家长想通了这些，拿起手边的东西就跟着一顿打，打完了以后，又提着耳朵要求他不能说出去。 “你们要是说出来了，学校那边肯定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你们，你们三个人都会被开除。” 至于已经背了杀人罪名的孙老师？不是已经回学校继续上课了吗？也没多大影响。 于是日子就继续这样过下去。 他们三个人最后成绩垫底，平城中学是平城最好的中学，只要进去了，一只脚就已经迈进了重点大学的门。 而他们三个人都只考上了三本，这是平城中学少有的情况。 他们也不愿意复读，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学校。 整个高中，他们似乎在跟人赌着气，仿佛只要努力学习，就证明他们最初是错的，孙老师是对的。 而这些事情最后还是过去了，三个人中的老二，现在在电脑城里面修电脑，有一个十一岁的儿子，读小学五年级，天天抱着手机，一让学习，立马头疼肚子疼。 一个小数点除法，一眼就能看出来怎么做，可那狗崽子，脑子跟驴踢了一样，怎么都转不过来。 “都是遗传你妈的！” 他老婆还听不得这话，“说的你自己好像脑子有多聪明一样，你还不是一样跟我考一个大学。” “我那个时候是不愿意学，我当初天天网吧，作业从来没做过，你每天苦哈哈地学，我们还上一个大学，谁脑子笨就不用多说了。” 他没有参加过同学聚会，他们那个班前面也有几个985的学生，偶尔也听说他们读研究生了，进了国企之类的。 他不年轻了，开始觉得自己醒悟了，成熟了，尤其是有儿子以后，觉得自己过去真是混蛋，浪费了自己的天赋。 他甚至会说当年如果孙老师没有放弃他们班就好了。 最后，他醉醺醺地在朋友圈里发一条人生感悟—— “年少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天阔任鸟飞，而今才知寸步难行。” 然后便是一群失意人的相互安慰，缅怀着往日的荣光。 直到孙老师打来了电话。 ------------ 20 真相（二更） 第十九章 孙凝没有准备让李寻一个高三的孩子参与进来，她作为成年人，哪能让一个孩子掺和这种事情。 所以她并没有告诉李寻关于遗书的事情，也没有提自己当初经历的那些事情。 但架不住李寻有她电话号码，李寻只要有空就给她发消息—— “孙老师，睡了吗？” “我今天睡不着，脑子里一直在想你的事情，因为我自己也是学生，所以对这件事情有一点不一样的想法，不确定对不对。” 孙老师能怎么办？她能给孩子回复你不要有想法，快憋回去吗？ 而且李寻也憋不住，她的想法已经接着手机的帮助传输过来了。 “我们高中生有事情都喜欢和朋友商量。一般都藏不住秘密。” “孙老师，你可以去打听一下当初李豪玩的好的朋友，说不一定他们会知道什么。” “当年他们有什么事情，估计也不敢说出来，但现在肯定更希望能说出来了。” 孙凝惊了一下，李寻说的事情她也想到了，只是毕业这么多年了，早就找不见这些学生了。 李寻的短信很快就又过来了。 “他们毕业这么久了，可能找不到他们的联系方式了，但老师以前有他们父母的联系方式，老一辈只要活着，就不会换电话号码，你可以找他们父母要电话号码。” 孙凝：“……你说得对。” 高三的脑子，是真的很灵光。 孙凝打开了自己的邮箱。 她刚出来当老师那会儿，社会治安很差，容易丢手机，所以她养成了一个习惯，会把一些重要信息弄成文件夹，然后邮箱发给自己，这样一来就算是手机丢了也没关系。 那个班是她一辈子的痛，也是她的经历，也存在邮箱里。 她很快就在邮箱里面找到了其中一个室友的父母电话。 李寻同学说得对，只要还活着，老一辈就不会换电话号码。 换了。 电话那头说打错了。 孙凝又找了一个，她记得当初他们4个人关系特别要好，什么事情都一起做，讲的是哥们儿义气。 第2通电话打通了以后是一个老人的声音，她问对方认不认识XX，对方立马问她是谁。 她说是对方的高中老师，想要XX的电话号码，那头挂断了电话。 孙凝以为是这位家长还记得自己，不想跟自己说话。 实际上那头，那位老人挂断了电话，叹了一口气，跟旁边的老太太说了一句又是来催债的，你儿子到底在外面欠了多少钱！ 直到第3个电话。 孙凝都不抱希望了，然而这一次却很顺利，对方听说她是高中老师，还和她聊了一会儿，然后给了她当年学生的电话。 她拨通了电话。 那头一直没有人接。 孙凝又打了两次，依旧没有人接。 期间，有学生进来问她问题，她便把手机放在一边，给学生讲题。 等学生离开了，她才看到手机上有两个未接电话。 她赶紧打了过去。 那头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很热情：“这里是骑士维修店，你是有什么需要维修的吗？” 孙凝愣了一下，她后续没有关注这些学生的情况，那段时间她自己都快死了，还要努力维持自己的情绪，像个正常人一样，给自己的班上课，不让自己的事情影响到自己的学生。 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有心情去关注之前的学生。 孙凝沉默了一会儿，那头依旧很有耐心：“有听到我说话吗？是不是信号不好？” 孙凝道：“我是你的高中英语老师，孙凝。” 这下子换到那头沉默了。 孙凝说道：“我想问你一点事情。” 那头的人很明显语气都变了：“是……是吗？老师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社会鞭打过后的人，还是变得温顺和体面了。 孙凝道：“李豪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那头的人明显变得尴尬了，属于那种有效来缓解尴尬的成年人处理方式。 只是尴尬，并没有内疚之类的情绪。 “孙老师，当初的事情是我们几个对不起你。”对方的对不起说得也如此容易和轻飘飘。 “对不起什么？” 那头又不说话了。 孙凝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我当年对你们真的太严格了，那我也受到惩罚了，我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你现在也是成年人了，你觉得我当年错了吗？” “你现在说出来，对你也没有任何伤害。” 那头的人这才故作轻松地地说道：“当时李豪其实就是想跟你开个玩笑，吓唬吓唬你。” 他语气中带着中年男人会有的那种大事化小的熟练。 “后面的事，也是意外，我们也难受了好久。我高考因为这个事情也考砸了。” 他们一个玩笑。 一方丢了命，一方背上了人命。 孙凝并没有觉得多轻松。 她整个人靠在了办公椅上，有种灵魂上的疲惫。 这就是她过去想要但是都不敢想的真相。 其实一直都有人知道。 那头的人还在解释：“当时年纪小不懂事，没有理解老师的苦心，现在我自己有孩子了才知道当年有多蠢。” 孙凝没有说话。 那头还在说，仿佛迫不及待的一定要表现出自己现在变得成熟稳重了。 孙凝又问了一句：“你们这个计划赵老师有参加吗？” 那头的人道：“赵老师没有参加 。” 孙凝又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大学读的哪个学校？” “赵老师说的。”那头的人说道。 “我以前教的学校和我以前学生成绩也是赵老师说的？” 那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孙凝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道：“赵老师如果没有参加你们的计划，遗书怎么会在他手里？” “我们也不知道，本来那个遗书应该是由我们拿去给校长，走的时候忘了。”他一边说一边回忆又想起来了：“当时我们下楼的时候遇到了赵老师。跟赵老师说了，李豪要自杀的事情。” “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赵老师上去劝李豪，拿到了遗书。” 而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打开没有顾及还在通话，打开了信息。 李寻发来的。 “老师，我越想越觉得李豪可能是赵老师亲手杀死的。”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 孙凝完全没办法把李寻当做普通高中生看待。 ------------ 21 孙凝（一更） 第二十一章 李寻大概猜测对方那边的进度，然后时不时刷一下存在感，对老师证明一下自己与她同在。 结果，老师给她回复：“你先准备模拟考，老师这边会跟校长反应学校安全问题，到时候让你们走读生晚自习在家里看书。” 李寻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也不纠缠，她要上课了。 孙老师下午也还有一节课，在第二节。 她接完电话以后就开始批改作业，一开始手是稳的，到后面手开始抖。 她停了下来，有老师进来，见她脸色苍白，有些担心：“孙老师？你脸怎么卡白卡白的？是不是哪不舒服？” 孙凝：“没事，今天吃错东西了。” “你下午还有一节课吧，要不要我们换一下？你明天早上上？” “我没事。” 对方并不是老教师，她总觉得孙老师现在很混乱，这个形容可能不太贴切，可这就是给她的第一感觉。 孙凝的确是混乱，她的感官陷入了某种迷茫，好像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给李寻回复都是靠自己的本能。 当她走出办公室，风吹过来时，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好像第一次觉得学校的风带着花香闻起来很舒服。 她以前没有注意过这种事情。 她没有害死自己的学生。 所有的情绪终于慢慢回来了，死去了的情绪慢慢苏醒。她甚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品味这件事。 她还是上了这节课，很多事情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无论自己的心情有多混乱，只要她站在讲台上，只要看着班上的那些学生，她立马就会进去一个特定的世界，走进特定的程序，完成自己的事情。 这天，她一晚上没有睡觉，脑子里都是过去的事情，是那个时候自己非得一根筋地要掰正他们，是赵老师那个时候说的每一句话，是那封遗书，是那些红色的油漆和杀人偿命的横幅。 所有的一切在她的脑子里面汇集，最后活成了一道有些刺眼的红色，压住了她的呼吸，好像也不是解脱，而是一种更深的窒息感。 她越想越觉得愤怒，若不是赵老师失踪了，她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不管不顾泼这人油漆。 可愤怒过后，又是一种茫然。 她能怎么办？ 她白天的时候，其实第一反应就是给母亲打电话。 想要告诉她。 “没有，你女儿没有害死人。” 可最后还是停下了，因为不是有真相就可以了。 真相带来的也不仅是欣慰。 她们好不容易过上平稳安静的生活，现在说了，就好像又打破了这种平静。 当年她父母陪着她一起熬，她妈去菜市场听到别人说她，还要一直跟人解释，她没有要逼死那个孩子，对方家境困难，又不爱学习，她是想要帮他，结果没吵赢，气得抹眼泪，回家还不敢让她看到。 母亲帮她挡了很多痛苦。 要是让她知道当年被冤枉了，而且很有可能还是讨不回公道，她妈估计要被气出心脏病。 她不想让母亲再一次卷进来。 孙凝经历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她也大概懂得一些事情了。 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了，想要再推翻，就要破坏靠牺牲她而构成的一个平静生活。 学生家长愿意吗？他们能够接受他们的孩子，就是为了恶作剧报复老师，结果去世了？ 学校会愿意吗？旧事重提，要给学校带来多大的负面舆论？尤其是现在要查的方向是学校老师涉嫌谋杀学生。 而那个室友，尽管在自己面前承认了，那是因为不会付出任何代价，如果闹大了，他们愿意坦然面对自己当年的错误吗？ 好像就她一个人，她不动，所有人都是最大受益者。 她一时不知道该把事情告诉谁，跟谁商量。 此时，她的手机又收到了李寻的短信—— “老师，我做了一个噩梦，梦到我把赵老师杀了，血糊糊的，我有些害怕。” “你说，赵老师会不会没有失踪，他只是怕被警察找到，发现当年的事情，所以藏起来了。” 她赶紧安慰对方：“警察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也许已经死了。” “你明天要模拟考了，好好考试，别分心，赵老师的事情有老师。” 那头的短信很快就过来了：“那等我模拟考完了，能来找孙老师吗？” 高中生发来的信息都透着难过：“我们班的同学都觉得赵老师是一个非常好的老师，我也没有办法跟她们说这个事情，我妈妈最近在忙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我也不想给她添麻烦，心里憋得慌。” 那一瞬间啊，孙老师简直想放下中年人的架子，跟对方抱头痛哭。 她们真是一模一样的处境。 但她还是憋住了，她是成年人，不能崩溃，还要给这个学生当支柱。 “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不要觉得给老师添麻烦，老师很高兴能帮到你。” 李寻在她眼里，最重要的标签还是高三学生，很快就要参加高考了。 她准备自己先去报警，看看警察怎么说，如果警察给出的意见是不予立案，她再想其他办法。 —————————————— 另一头，李寻看着消息。 孙老师还是没有同步信息给她。 李寻心里急得冒烟，她再抓不住赵老师的命脉，赵老师都要抓住她的了。 李寻急归急，却没有生气，她知道孙老师作为多年老师，很多事情都是像程序一样刻进了她的灵魂了。 比如说高三最重要的是学习，还有就是让一些恐怖血腥的事情远离学生。 这大概是李寻的天赋，她能够敏锐地感知到她人和她的关系进度。 李寻模拟考了两天，她就抽时间观察了孙老师两天，她觉得对方与其说温柔，不如说把自己和外界的人和事分得很清楚，不会用情绪把所有的事情混成一团。 估计是旧事重提，孙老师看上去非常憔悴和难过，李寻注意到她早上因为精神不好的缘故，没有来得及躲开几个打闹的学生，她早餐撒了一地，学生吓了一跳，赶紧道歉，她也就是摆摆手，说没事，让他们快去上课。 看上去很简单的事情，这实际上是一种非常难得的品质。 李寻观察过，大多数人的情绪是一个累积制度。 比如说孙老师这件事，放在普通人身上，她的情绪会在发现自己被冤枉后达到一个顶点。 而这个时候，只要再发生一件不顺心的小事，所有的情绪都会爆发出来。 尤其是老师这种有着身份压制的人，他们的情绪会因为权力的缘故而开始错位。 他们的情绪爆发，不管什么情绪，伤心也好，生活受挫也行，最后通常是要用愤怒表达出来，通过伤害权力等级比自己低的人来完成宣泄。 但孙老师并没有，她对学生依旧耐心。 这真的是非常难得的本质。 李寻默默地学习起来，以后可能用得上，到时候遇到了类似情况，就可以学习孙老师的处理方式。 这项能力对于她这种喜欢理性的人来说，绝杀。 的确是绝杀，李寻对孙老师也就多了真诚，除了她妈的事情是假的，其他事情都是真情流露。 她思索着，得推进一下两个人的关系，让孙老师把她当做伙伴而不是学生。 ------------ 22 结伴（二更） 第二十二章 孙凝抽时间去了派出所，她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这一个小时都在想自己要怎么说清楚。 到她了。 她很冷静地说了当年的事情，她没有直接说是赵老师杀人，只是把自己和李豪室友的对话说了一下，也点出了当时赵老师上了楼。 对方记下了，说是会去核实。让她留了联系方式，说后续会通知。 非常平淡的一个过程。 孙凝心里也知道，大概率不会立案，但她还是想要这样做，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她回了学校寝室，思考着接下来怎么办。 而李寻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她。 孙凝看到李寻那瞬间，也思考过，要不要把这些事情告诉对方，可这么可怕的事情，她实在是害怕影响到对方的情绪。 然而，不用她纠结犹豫，不用她先打破做老师的原则。 因为李寻已经先开口了：“我知道老师肯定是查到了什么，但又担心我害怕，进而影响到我的学习，所以不肯告诉我，那我先把我已经查到的事情都告诉老师吧。” 她就是这么认真又真诚！ 李寻带来了整整一百多张A4纸，一边展示一边说道—— “这是我这段时间收集到的资料和我的分析，全都是关于赵老师的事情，但我总感觉还缺了一两张拼图。”说实话，她用了一切能用到的手段，把赵老师这个人的灵魂解剖了一遍。 可是，最重要的部分，那就是赵老师到底为什么停手了，这部分，她依旧没找到。 这个高中生一张一张地给孙凝展示，一边展示一边说—— “我认可赵老师是当年的连环杀人案凶手的说法。” “网上有句老话叫什么，当你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屋子里可能就已经有一大群了。”当你发现这个人杀了一个人的时候，很有可能他已经杀了一群人。 “所以我们先从连环杀人案说，这些是当年的那起连环杀人案的资料。”连环杀人案包含了第1个案子，非常重要。 “这是第1个受害者的资料，”她指了指下面那两行字：“这是这个案子能够跟赵老师联系在一起的信息。” “时间是暑假，地点也是平城园区，那个年代，那边刚开发出来，人很少，给了他作案的机会……” 李寻打印出来的资料上，包括了受害者家属的信息，受害者信息，警方已经公布了的信息，以及已经证实是内部人员或者受害者亲属放出的信息。 她甚至分门别类地做好了标签。 孙凝有些不敢相信，她现在正在收集网上的资料，因为时代久远，再加上有很多人浑水摸鱼，为了博人眼球胡说八道，要从那些真假混杂的信息中找到正确的信息，非常不容易。 李寻继续说道：“赵老师小时候受过很严重的家暴——” 孙凝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 李寻：“我认识他的儿子，从他那里了解了一些。” 李寻解释了以后，继续分析：“第1起案子应该是一时兴起，我让他儿子去采访了他的高中同学，初中同学和大学同学，他并没有在学校犯过错，那个时候也没有展现出暴力倾向，身边也没有出现多少非正常死亡案。” “所以第一起案子我更倾向一时兴起，当时他的儿子是高敏感宝宝，非常折腾人，估计就是这个时期引发了他的暴力倾向，那天，他也许是为了逃避这个折磨人的孩子，走到了公园里散步，遇到了第一起案子的受害者，他正在地上哇哇大哭，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但肯定带走了孩子，那个时候监控没有现在这么普遍。” “我更倾向于这个时候，他是把这个孩子当做自己儿子的替代品来虐待。” 孙凝能说什么，她只能点头。 “我看了当年的报道。”李寻说道：“后续那个暴躁的家长开始道歉，开始在地方电视台上痛哭流涕地求着绑匪把孩子还回来。” 李寻都能够想象，赵老师当时看着对方哭着跪着求放了孩子时，他有多愉悦。 “赵老师是个百分之百的以别人的痛苦为快乐来源的变态，再加上他自己有一个家暴的父亲，估计在他童年的时候就想过，如果自己死了，他父亲会不会痛苦后悔，而现在，这种错位的答案让他感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会因为这些暴躁家属的悔恨痛苦而愉悦。” 李寻一边说一边翻这些案子给孙凝看：“所以这些案子基本符合两个要素，要么孩子非常顽皮，要么家长暴躁易怒。” “直到最后一个案子。”李寻神色复杂了很多：“这个案子不符合这两个条件，所有采访中都是在说那个小姑娘非常听话懂事，她妈妈也非常温柔耐心。” “我本来想不通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后面赵老师的儿子去警局找他的爷爷奶奶，在这之前，赵老师一直说他父母双亡，但他儿子却从警察那里得知，爷爷奶奶都活着，他还有一个姑姑。” “我们现在还在尝试联系上她们，我猜最后这对母女对应了他的母亲和他的妹妹，具体什么情况要等到联系上了才能知道。” 孙凝此刻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把李寻当做普通高中生来看。 “李豪的案子是在这对母女之后，这就是说李豪的案子才是最后一个案子……” “最后一个案子？”孙凝愣了一下，李寻不是给了一个名单吗？那上面都是平城高中自杀的学生。 李寻：“……”翻车了。 那张纸是她伪造的，就是为了让孙老师相信自己，赶紧去查这个事情。 这个时候就只能实话实说了。 “那张纸实际上是我伪造的，我怕老师不信我。因为上面只有我和李豪的话，不那么容易找规律，所以我就把其他自杀的学生都放上去了。” 这个时候实话很重要，要不然孙老师的方向就错了。 孙老师能理解这种没有人相信自己的感受，虽说李寻骗了她，但到底不是现在事情的重点，她也就不计较了。 “确定其他自杀案子都跟赵老师无关吗？” “也不能算无关，他应该有引导过师生矛盾，学生之间的矛盾，但没有自己动过手，我们肯定找不到证据。”李寻忍不住倾诉道：“你不知道这个人心思有多缜密，行为有多变态。” 孙凝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表示她知道。此刻，没有人比她们两个人更清楚。 “我现在缺最后一个拼图，李豪这个案子为什么会变成他最后一次动手。这肯定有原因。” 李寻看向张老师，她很认真地看着孙老师：“你是当年的亲历者，我想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凝此刻还能不说当初的事情？还能不把遗书拿出来？还能觉得自己孤军奋战没有方向？ 不能。 ------------ 23 活着就好（一更） 第二十三章 人是很奇妙的动物，孙凝自己回忆过去，她的情绪会陷进去，无法理智地分析当年的事情。 可是，当她面前多了一个人，对方拿了笔和纸，像是一个新闻记者一样，随时随地准备捕捉她吐出来的每一个字，抓住里面的重要信息。 她明明年纪不大，可她看过来的眼神，她握住笔的力度，都在帮她对抗回忆里的那些痛苦。 她像森林里一个极其灵活的猎手，每一次都能够直中要害。 孙凝自己也有朋友，可每个人都有家庭，尤其到中年以后，每个人的事情都特别多，她很少拿自己的事情去麻烦朋友。 此刻，和这个学生的交流，让她找到了过去学生时代和好朋友在宿舍里诉苦时的流畅自然。 就这样，她的思维就活跃了起来，说话的时候也不再沉浸于自己的情绪中，而是想方设法的回忆当时的情况，尽量客观完整的描述出来。 “每次我和学生闹了矛盾，赵老师都会帮我调解，但每次调节也没什么用。” “我懂，就是看似帮你说话，实际上激怒对方，让对方更讨厌你。”李寻点头：“你们那个年代对这种事情还不够敏感。” 两个人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分析。 前面的事情和李寻想的差不多，开始出现李寻没想到的情况，是在家长闹到学校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还觉得我跟赵老师算朋友，学校其他老师当时都帮我，但赵老师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和我疏远了，基本上有我在的地方，他就不再出现了。” 李寻觉得孙老师说得太含糊了。 “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 “当时学生家长坚持就是我害死了他们的孩子……”哪怕是现在想起那个场景，依旧有些鼻子酸痛，肠胃都会有不舒服。 “他们来了一群人，在学校堵着拉横幅，要我杀人偿命。” 李寻给她倒了热水，让她喝点热水，缓解一下。 孙凝喝了热水，继续说道：“我那个时候出去就被泼了油漆，我们去冲洗，路上看到了赵老师，他扭头就走。” 李寻心想，孙老师的灵魂真的太坚韧了，难以想象，在这样的打压下，她依旧在当老师，而且还是口碑很好的老师。 可李寻也有了疑惑。 “赵老师是一个喜欢看别人痛苦的人，他这个时候居然在远离你？” 按赵老师的性格，不应该是近距离看着孙老师痛苦，时不时地再表示一两句关心吗？ 还能远离？ 李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孙凝点头：“从那以后，我们几乎没说过话。” 李寻有种直觉，她距离真相很近了。 他惩罚给家长带来痛苦的孩子，因为他有一个高需求的儿子。 他惩罚暴躁的家长，因为他有一个那样的家长。 前者，他带入了自己是那个被孩子烦透了的家长。 后者，他带入了自己就是那个被父母虐待的孩子。 李寻的脑子过了电一般，一下子就连接起来了。 他疏远了孙老师，因为他那一刻带入了自己就是孙老师。 “杀人偿命” “逼死学生” 无数谩骂的声音。 彼时，旁边的孙老师很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两个人四目相对，异口同声道：“他害怕了！” 同步的脑回路让两个人都一阵喜悦，紧接着又意识到不对劲。 孙凝：“你说他这样一个变态，他会害怕这些事情吗？” 她在用词上也完全不讲究了，完全没有了师生之间的讲究。 李寻也是这个疑惑：“我也觉得奇怪，等一下——” 李寻突然想起来：“我第1次看到赵老师变脸，是在我们班有同学当着他的面读了一段话。” “什么？” “等我一下，我找找看。”她拿出了手机开始翻找。 学校是不允许带手机，李寻也没有把孙老师当外人，她何止带手机到学校，她还在上课的时候给孙老师发过短信。 两个人都默契的不提这个事情。 李寻要找的是自己之前做的一份报纸。 “这是我之前做的娱乐小报，我们班有同学上课的时候看这个，被赵老师抓到了，赵老师让她读一下自己在看什么，就是这一段—— 他一直在问还吵不吵了，还吵不吵了，我想说我不会吵了，我会听话我会乖，可是我的舌头被他割了…… 那个人又开始往我嘴里灌很臭很臭的东西……” “当时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我印象很深。” 孙老师看了，真熟悉，她们班上学期收了二十份左右这种打印出来娱乐小报纸，一直没找出来从哪儿来的。 原来从这里来的。 “他当年停手，也许真的是被我当时遭遇的情况吓到了。”孙老师心里头自我安慰，如此一来，她后来遭遇的那些悲惨的事情，好像也算是做了好事。 好像能够解释这件事情了，可又觉得不太对劲。 李寻脑子里依旧觉得少了一块拼图，不是她把赵老师想的太刀枪不入，而是这个变态已经在他们地下室被关了快半个月了，而且很明显张阿姨是个读书人，比起她妈妈只会打人，张阿姨是搞心理摧残，她昨天晚上下去，张阿姨给人带了一个高质量的耳机，里面全都是刺耳的婴儿哭声，但凡是个人都得崩溃，但对方心态比她还稳。 他害怕被人骂？被人喊杀人偿命？被人泼油漆？ 孙凝叹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我现在也怀疑他是自己跑了，他现在要是在学校，我就能直接去找他了。” 诶？ 李寻心说，这对她来说，不就是去一下地下室吗？ 她立马说道：“这样吧，咱们分成两条路来找他的破绽，我依旧去盯受害者家属这一块，老师，你对咱们学校的老师这一块肯定比我更了解，我这里还有一份咱们高中自杀学生的资料，你看一下这里面能不能找到赵老师也推动了他们的学生非自然死亡事件。” 她一边说一边又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大摞。 这几天她家打印机真的快累冒烟了。 孙凝接了过来，有种魔幻感：“你去哪儿找到的资料？” “我认识一个朋友。”李寻也没瞒着她，“他是当年的受害者家属，家里很有钱，我跟他说了我这里的情况，让他帮忙查一下我们中学的非自然死亡事件，他就全查了。” 孙凝接了过来，一下子就有了方向。 李寻说道：“咱们要做好他还能回来的准备，到时候我们的队友也是越多越好。” 孤军奋战，可不是什么好事。 晚上，李寻找代班的班主任说了以后不上晚自习的事情。通过了，高三最后一点时间，学校不会特别苛责学生，一晚不上晚自习就不上吧。 李寻天还没黑就到家了。 她一进门，轰隆隆的机器的声音扑面而来。 厨房里，她妈正在搞绞肉机。 那个绞肉机是她妈从一家倒闭的火锅店买来的，比家用的要大很多，功率也很大，能够直接打碎一整根猪脚的程度。 李玉桂买回来是为了做包子馅方便，但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去卖包子了。 李寻的目光落在旁边那一盆肉上面，很大一盆。 嘈杂的噪音声中，李寻觉得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妈？” 李玉桂抬起头来，这是李寻这段时间第一次这么早回家，之前回来都太晚了，她妈基本上都睡了，她忙着捞妈妈出来，都没有注意到她妈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原因，她心知肚明。 她鼻子发酸，又见她妈把绞好的肉倒进旁边的盆里。 “怎么做了这么多？” 李玉桂没抬头，道：“工业银行那边有人去世了，他们家准备自己做宴席，我承包了一部分。” 李寻压根没有听说谁家死了人，她也不知道她妈是不是在说谎。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她妈妈已经在赶她：“快去看书，别浪费时间。” 李寻往自己房间走，可还是后背发寒。 她就是再聪明再厉害，她和赵老师那种杀人如麻的变态还是不一样。 她有自己的感情，也会害怕，也会焦虑。 母亲还在搅肉馅，又把洋葱碎搅合了一下，打了鸡蛋进去。 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就等着她妈妈忙完睡觉。 凌晨一点，外面没有声音了，她去了地下室。 地下室依旧是漆黑一片，她踩在台阶上，腿都在抖。 她是真的害怕见到一个空荡荡的地下室。 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 “模拟考考得怎么样？” 李寻的手电筒打了过去，赵老师坐在那边，活着，没有缺胳膊少腿，甚至脸上的伤都养得差不多了。 李寻松了一口气。 还活着就好。她这段时间都被逼得脑子不正常了。 她松了一口气，又想到了她妈凹下去的眼睛，凸出来的颧骨，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再这样下去，也许她妈妈会先死…… ------------ 24 原来如此（二更） 第二十四章 模拟考的成绩很快就出来了。 李寻依旧班上第三名，年级二十六名。 学校非常卷，前面好成绩们的分差并不大，李寻这个成绩，她很满意，她妈也很满意，孙老师也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被影响就好。 不只是她们，赵静正也担心，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让一个高三的学生帮自己干了这么多事情，他知道李寻模拟考，这几天都没有来找她，生怕她考砸了。 现在成绩出来了，他也很放心。 他这才把自己这段时间知道的事情同步给了李寻。 “我在学校清洁工阿姨那里上了黑名单了，她们看到我，就喜欢三个四个人一起对我指指点点，但她们都没有和外面的人有接触。” 李寻心说，没有进度就是最好的消息。 “我现在模拟考也结束了，接下来时间会宽松一点，到时候我帮你盯着她们。” 她说完后，就看到赵静正回避了她的眼神，垂头丧气地说道：“你好好准备高考，暂时别管这件事了。” “你怎么了？” 赵静正叹了一口气：“半个月了，我妈说我在这里瞎忙活，也没什么用……” 他这个人，真的藏不住心思，李寻立马就明白，他得回去干他自己的事情了。 其实也是正常，因为人的生活总归要继续，可赵静正内心是鄙视现在放弃的自己，于是他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也许他妈妈也的确说了这个话，而他顺台阶而下，又不用有负罪感。 李寻多递一个台阶：“其实一周前我就想说了，我总觉得赵老师是个好人，不会有事，而且你一直这样盲目地找，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赵老师肯定也不会开心。” 赵静正说道：“是啊，我爸以前最喜欢说的就是让我主导自己的人生。” 他的内疚感轻了很多。 “那你明天就要走吗？” “明天还不能我奶奶联系上我了，想跟我吃一顿饭，我妈让我去一趟。” 李寻明天还有课，就算没有课，她也不能去，她不太可能在赵静正的奶奶那里得到的信息超过赵静正，而且如果赵静正带了一个陌生人去，很有可能对方反而会因为有外人而不方便说。 最重要的是，赵静正藏不住事。 果然，赵静正第二天就给她说了见奶奶的事情。 他特别唏嘘：“难怪我爸爸不认她们了，我爷爷家暴，我奶奶带着我姑姑跑了。把我爸爸留下了。” “我奶奶一直说，是因为我爸爸在读书，不方便，不知道怎么转学，我姑姑那个时候年纪小，还没有读书……”赵静正很为他爸爸鸣不平：“那都是借口，我姑姑被带走的时候才一岁多，我爸那个时候都小学了，她就是怕带我爸走，我爷爷没有地方撒气，肯定会想办法找到她。” 李寻没说谁对谁错。 她更倾向于还有其他原因。 “你帮我问了她们以前住哪儿吗？” 赵静正回答道：“老城区那边，隔平城河很近，叫幸福小区。” 李寻记下了地址，老太太跟自己孙子肯定不会说太多事情。 她去问问当年的邻居，也许能问出来一点。 第二天上午，第二节课还没有下课，有人给她打电话。 她赶紧捂住肚子，举手肚子疼。 老师看到她这样，点头。 李寻跑了出去，这才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之前认识的一个邻居阿姨，她妈妈去人家家里做过饭，她当时还给人家小升初的小孩补过英语，所以也就有了联系方式。 “李寻，你妈妈晕倒了，我们在医院里，医生问我，你妈妈有没有过敏史？” “没有。”李寻赶紧往外跑：“你们在哪个医院？我马上就过来。” 那头的人说了医院，又说道：“你妈妈醒了，叫你不用过来了。” 她说着，手机递给了李玉桂。 李玉桂的声音很虚：“寻寻，你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别担心我，我现在在医院里，医生说是血糖太低了，一会儿就没事了……” 李寻突然意识到今天是最后一个受害者的忌日…… 最后一个受害者家属是她妈。 李寻不管那么多了。 她手里的一切能够拼出百分之九十九的赵老师。 但她缺了一块。 李寻打车去了老城区幸福小区。 幸福小区是老小区了，当年建成的时候，小区门口的榕树两个小孩就能抱过来，现在要两个大人合抱了。 谢天谢地，还没有拆迁。 小区并没有门卫之类的，小区大门口位置就是一群老人在那打麻将。 李寻背着个书包，着急地张望着。 没两分钟，就有一老太太问她—— “闺女儿，你这是找谁？” 李寻道：“我来找我舅舅。” “你舅舅是谁？” “他叫赵鑫。” “赵新？我们小区有这个人吗？” 李寻提醒一下：“他爸爸坐牢去了，因为喝酒跟人斗殴，对方死了，他就坐牢了。” 这种事情，那真是过多少年都能记住。 “你说他啊。你是他们家亲戚啊！他们家早就不在这里住了，那个当老子的去坐牢了，当儿子的有出息，考上大学就没回来住了。” 李寻立马搬了一个凳子，在他们旁边坐了下来：“那你们知道我舅舅去哪儿了吗？” “这谁知道？” 也有人知道：“我跟他不熟，我帮你问问，” 她说着，扯着嗓门喊——“老张，你们家以前不是养过一个娃儿吗？这里有人找他。” 很快，就从另一边的大树下走出来几个七十几岁的老人。 这边的老人把情况一说，那老人就过来了。 “你怎么来找你舅舅？你妈你外婆呢？” “她们在家。” “你舅舅这几年也没回来，他在平城中学那边教书。” 这个年纪的人并没有上网，也不知道网上发生的事情。 李寻还没来得及问其他的，旁边就有人说：“平城中学教书？你们说谁？我怎么不知道？” 对方是个中年女人，家里有孩子要读初中了，现在真愁学校问题，想去平城中学的附属初中读书，但需要门路，一直都没找到门路，现在突然听说他们小区还有人认识这个学校的老师，立马就问了起来。 李寻也没想到还能有热心肠的人帮自己问了问题。 “你来的晚，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事情，我们小区有一个男人天天打老婆孩子，我住在5栋，她们在一栋，经常半夜三更把我们吵醒。” “没有人管吗？” “人家两口子的事情谁去管？警察都管不了。” “后来有一天，她们家小女儿被划开肚子，差点死了，那个女人又报了警，这一次警察来了好多，结果不知道怎么查的，就听说查出来是大儿子划的，她大儿子在读小学，明眼人都知道，肯定又是那个老子干的，怕坐牢，就推给了大儿子。” “后来，那个女人就带着小的那个跑了。” “你说她怎么不把大的也带上？” “带上女儿跑，男人可能就算了，要真把传宗接代的儿子带走了，哪个男人愿意？还不得把她找回来？” “就是苦了这个娃儿。” “那个大儿子，要多听话有多听话，我要是有这么个儿子，我能笑醒。” “那个时候，我们小区都心疼他，让他这里住几天那里住几天，躲开他那个老子。” 李寻就在旁边听着—— 她就说，怎么会这么顺利就找到了认识赵老师的人，敢情是这么一回事。 划开肚子？ 她想起了她妈妈的伤疤。 是小孩子干的还是成年人干的，警察不至于弄不清楚，反而是普通人容易被刻板印象蒙蔽。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当年对方只带走一个孩子了。 两个人都带走，最后估计也只能活下来一个。 也能解释为什么最后的受害者母女感情非常好，和前面完全不一样。 她之前没有猜错。 只是，她还是没有想通赵老师为什么看见了孙老师的情况就停手了。 旁边有老人给李寻递了水果，李寻接了过来，其他老人还在回忆当年的赵老师有多听话，有多懂事他们有多希望对方是自己的儿子。 李寻听着听着，没什么有用信息。 突然间，她意识到了这一切都是有用信息。 赵老师的第一个案子不是那个公园里的孩子，那个孩子只是激发了他内心的恶。 他的第一个案子是划开了他妹妹的肚子。 后果是什么？ 虽说母亲带着妹妹离开，可是警察没有抓他坐牢，最重要的是小区里所有人明明知道这件事，却还是都喜欢他，对他好。 他人在长大，但童年很多东西留在了他的潜意识里，尽管后来的常识覆盖了之前的认知，但潜意识的东西依旧留下了。 直到孙老师的事情，那些糟糕的处境就出现在他面前，带着他一直以来的常识，一起打败了他的潜意识。 他感到了害怕，意识到自己该收手了。 李寻脑子里已经有了方案。 彼时，赵静正已经坐在候机楼，他的飞机两个小时后起飞，他要回学校了。 他心里依旧内疚，忍不住打开了经常去的几个网站，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很快，他就刷到了一个视频。 他停了下来。 最后一个案子的受害者忌日是……今天？ 而最后一个案子案发地是在工业区，距离这边并不远。 赵静正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从了自己内心的感受。 他退了机票，准备去看一看，如果绑架他爸爸的人把他爸爸当做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也许对方会去祭奠当年的受害者。 尽管希望微乎其微，他还是决定去看看。 他本能地觉得做了这件事情，心里可能会舒服一些。 就好像也做了最后的努力了。 ------------ 25 发现 第二十五章 如果赵静正收集信息的能力像李寻一样强，他就会发现，最后一个案子的受害者家属没有出现在互联网上，也没有人会在这一天去失踪的地方祭拜那个孩子。 一次都没有。 一方面是当年案发，她重伤，那个程度的伤，她真正醒过来就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当时案子的热度都没有了。 另一方面是李玉桂不像其他受害者家属，其他人还有亲戚朋友，她那个时候和世界的联系就是她的女儿，她女儿没了，她就和世界断联了。 她又是一根筋，记住了凶手的声音，就一定要通过这种方式找到凶手。 她从来没有祭拜过孩子，因为她不像其他家属那样收到孩子的东西，她心里抱着一丝希望，也许孩子还没有死。 凶手以前从来没有杀过家长，这是唯一的一次，也许对于凶手来说，他一次只杀一个人，对方看到她死了，就不会杀她的孩子了。 更何况，凶手就在她地下室。所以，李玉桂不会去那里。 赵静正不知道，所以他去了。 秦理坐在店里，正在跟客户聊天，她手机上面的通知栏就显示了一行信息。 “尊敬的旅客，您的订单…………的。退票请求已发至航司，退票共需扣费240元，预计退款980元……” 她的目光一下子就找到了重要信息。 赵静正要回校了，是她用自己的软件给对方买的机票。 怎么突然就退票了？ 秦理立马就给对方打了电话。 “今天是最后一个受害者的忌日，我想在这里看一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那头的儿子解释道。 秦理：“你该跟我说一声，我去那儿守着。” “算了吧，你忙，哪有这个时间，我自己在这边守着就行。” 这话就带着气。 秦理假装没有听出来，她本来是想指责对方退票不和她商量，现在反倒落了下风，也不好再说对方了，她只能说道：“今天不忙，我一会儿过来陪你。” 那头赵静正倒是没有说什么了。 秦理对于儿子这种行为并不支持，他又不是警察，在这边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出个什么东西来，反而耽误了自己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秦理上网上多了，她现在也有点被网上说服了。 当一个人说她前夫是凶手，她肯定不信。 可是当网上那群侦探，从心理学的角度，地理位置，作案时间，还有那个转世投胎的事情，各个方位全项分析，她越看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 对于秦理来说，她其实一直都有自责情绪，尤其是结婚那几年，她前夫脾气太好了，导致她那几年是真的身心俱惫，她还要接受周围的人对她前夫有她这样的一个母老虎老婆的同情。 而现在，网上的人不断的说服她，你前夫脾气之所以那么好，是因为他在外面当变态杀人狂，你脾气不好是因为你老公把烂摊子全扔你收拾了。 她多看几遍，又想起连环杀人案期间，她丈夫经常不在家，还真有作案时间。 她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去相信这个事情。 她也觉得她前夫可能是怕事情曝光，所以自己跑了。 当然，这肯定不能在自己儿子面前表现出来，不仅不能表现出来，而且还要帮忙找人。 正好今天的两个客户都说有事，不来了，因为一做艾灸就是两个小时起步，所以她们这个小店是预约制。 今天预约的两个客人都爽约了，她有时间。 秦理问了儿子的位置，很快就开车过去。 工业区人很少，倒是有不少大车在马路上来来往往。 两个人就蹲在工业区的公路旁边，吸着扬起的尾气，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不知道要找什么。 秦理很想跟儿子联络一下感情，于是强行找话题。 “你小时候还来过这里。你可能不记得了。” “你六七岁的时候我跟你爸爸已经离婚了，那个时候就有人介绍我到这边的一个电子厂里面工作。有段时间我上夜班，你爸爸不放心我，每天都来接我下班，他又不敢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所以背着你一起过来。” 她说着说着，良心又回来了：“你爸人还是不错。” “那个时候就是在那边那个位置有一对母女天天在那卖汤圆，她们家的汤圆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汤圆。” 赵静正听着有些不耐烦，越听越觉得讽刺他爸对她那么好，可她呢？ 秦理叹了一口气：“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我也就不在那个厂工作了。” 赵静正不想听她说话，拿了手机出来玩。 秦理勾起了过去的回忆，想起了前夫以前的事情，又觉得自己怀疑他是凶手，是自己的问题，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一起待到了深夜，赵静正已经想回去了。 秦理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心里觉得还在等一下也行。 “案子是发生在凌晨，不如再等等。” “你坐在这里，那边有人卖水果，我去买点水果过来。” 她说着就要走，可又一想，这里之前出过人命，这又是大晚上，还是有点吓人。 于是秦理又道：“我们一起去买。” 赵静正摇头：“我不饿，等过了凌晨再去吃夜宵。” 秦理叹了一口气，来之前自己应该吃点东西，她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母子二人继续尴尴尬尬地吹着冷风。 秦理这个人很特别，一方面她谈不上多爱儿子，可她又无法真正摆脱世俗的枷锁，也会向往和儿子重归于好。 可哪怕这种时候，她儿子依旧没有给她好脸色。 她心里也有气，玩了一会儿抖音，又去刷知乎，又看到有人在讨论当年的案子。 连环杀人案中，有热度高的，也有热度低的。 第一起案子，因为孩子爷爷的自私增加了重量，还有一起本地企业家的案子，因为有钱再加上她们家常年悬赏线索，一直保持着高热度。 这段时间又因为那个帖子说中了受害者的埋骨地，导致整个案子的热度一直没有下去。 这种涉及了杀人，暴力，悬赏，转世投胎的事件，秦理看着看着也入了迷。 “如果转世投胎是真的，我记得企业家后来没有再要孩子，他们可是有本地最大的汽车厂，转世投胎的那个孩子是不是能回来认父母？” “你都能想到的事情，你觉得其他人想不到吗？我听他们公司的人说，这段时间已经好多人去认亲了，甚至还有三四十岁的人。” “我估计过段时间会公开找自己转世投胎的孩子。” “这么夸张？” “父母子女的感情不是亲历者很难懂。” 秦理有些无语，但还是继续往下看。 “那怎么辨别真假？” “这还不简单，上一个说自己前世是受害者的人可是感应到了自己前世的尸体位置，只要说出尸体位置不就证明是真的吗？” 秦理一条一条地刷下来。 可能是因为她每一次都会点进跟红气球连环杀人案相关的新闻，大数据推送也全部都推送到这个案子。 秦理很快就看到了最后一个案子相关的事情。 她当年其实没怎么看，她胆子比较小，而且当时是连环杀人案，她之前因为好奇，点进去一个案子，里面有人为了博眼球配了非常血腥的图片。 后面这个案子又是自己见过的人，她根本不敢点进去看。 所以对这个案子的印象是那对母女被人杀了。 她消息不流通，甚至不知道那个母亲是活下来了。 而现在净网活动的缘故，很难在网上看到那种血腥的照片，而且现在讨论的网友不像过去把案子说的血淋淋，反而有一些娱乐化。 秦理也就点进去看她们的讨论。 “最后那个案子的母亲到底有没有活下来？当年一直说重度昏迷。后来我也就没关注了。” “好像活下来了。” “没有吧，这些年从来没有见她出现过。” “肯定没有活下来，你们忘了当年有知情人说的话吗？对方的伤口是从胸口开始，一路开膛破腹，肠子流了一地，这个程度的伤怎么可能活下来？” 秦理突然愣了一下。 “这个伤……我怎么见过。” 旁边的赵静正转过头：“什么见过？” “没事。”秦理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声，但她和赵静正没有那么亲密，再加上她是做女性客人生意的理疗店，女性客人的身体自然属于隐私，随便说给人听，她以后就别想做生意了。 秦理也不刷手机了，就坐在风里等凌晨，她也不再主动找自己儿子搭话，对方自然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 母子俩在这儿吹着冷风，坐到了凌晨。 秦理并没有直接回家里，她心里堆满了疑问，回到了店里。 她们店都是预约制，很多都是办次卡，客人做了艾灸和护理后要签字。 她记得……之前有一个客人，对方身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便是从胸口到腹部。 因为店里大多数都是熟客，只要往前翻一下，很快就找到了。 李玉桂。 她想起来了，这个人是她女儿帮她预定的时间，钱也是女儿交的，自己还有她女儿的微信。 她当时还在感叹还是女娃娃知道心疼母亲。 秦理突然睁大眼睛，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找到那个女孩的微信号，点进朋友圈—— 这个女孩上一条朋友圈停留在过年期间。 “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愿我们都如愿以偿。”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下面点赞出现了她的儿子。 她儿子有这个女孩的微信，不仅如此，还专门点进人家的朋友圈，给一条很久以前的朋友圈点赞。 她甚至都等不及明天再处理事情，立马就给自己儿子打电话。 那头打通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 “妈？我刚睡着，有什么事情吗？” 那头的人非常不耐烦。 秦理也顾不得这些，问道：“你那个叫寻寻觅觅的微信好友，是怎么认识的？” “她是我爸的学生，怎么了？” “你们关系很好吗？” 赵静正说起这个事情就来气，阴阳怪气的说道：“这段时间全靠她陪着我找我爸，你说关系好不好呢？” “你不要再跟她见面了，她如果叫你出去，你也不要出去。” 她拿着车钥匙赶紧下楼，准备去找儿子。 “我现在就来你家里，明天给你买机票，你赶紧回你大学。” 如果……如果说那个女人真的就是当年的受害者，对方真的就信了网上所说的她前夫是当年的凶手。 那她儿子就危险了。 人家的孩子尸骨都没有找到，“凶手”的儿子天天在人家面前活蹦乱跳。 说不一定也要杀她儿子泄恨，要不然怎么会让那个女孩接触她儿子？ 就她儿子那副嘴脸！人家一个高三学生，不复习，天天跟着一起找人？图什么？图他脾气不好？说话阴阳怪气？ 她越想越觉得赵静正有危险。 赵静正爬了起来，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明天就走的准备，现在却不想走了：“我心里有数，你这个时候来管我做什么？”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不管你了，你这一次回大学机票还是我出的钱。” “我让你出钱了吗？是你自己觉得你对不起我想要补偿，所以才出的钱。一张机票钱抵了这么多年的养育，还不够吗？”他本来心里就有气：“我交个朋友你还要说三道四，你有那个资格吗？” “行，行！”秦理气得太阳穴痛，仿佛又回到了这个狗崽子小时候，听不懂人话，只会干嚎的日子。 “我没资格，我把你生下来，我就是天生欠你的对吧？你总觉得我对你不够好，那你对我好吗？只要一见面，你就给我甩脸子，还说我没资格管你交朋友？你明天就去她们家，她妈就是最后一起案子的受害者家属，不对，她也是受害者，你明天就去，我后天就给你收尸，我就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 26 对决 第二十六章 李寻在幸福小区待了三个多小时，有了这些热心肠老人的帮忙，她捡到了更多属于赵老师的碎片。 包括了最重要的形成了赵老师那扭曲又矛盾的人格的碎片。 这一部分就是李寻一直在寻找的核心。 这个几乎没有吃过憋的高中生，终于抓住了赵老师的七寸，把他整个人生都拼起来了。 没有人是无敌的，只要知晓了他的一切，就完全可以针对他设置陷阱。 李寻背着书包往回走，朝着老人们挥了挥手，彼时，夕阳西下，晚风疾驰，从李寻头顶的榕树间呼啸而过。 李寻在心里盘算着从哪儿入手。 她仿佛提起了一条毒蛇，捏住了对方的七寸，思索着该怎么下手。 孙凝的电话打来—— “你去哪儿了？你们代班主任发现你不见了，都差点报警了。”还好孙凝遇到了，几句话就帮李寻瞒过去了。 “我找到了更重要的线索了。”李寻说道：“明天到学校跟你讲。” “那你明天来学校，我给你们代班主任说你身体不舒服，回家休息了。” 同事之间比较好说话，不会问那么多问题。 李寻道了谢，这才往家里赶。 她到家已经天黑了，屋子里没有开灯，她的钥匙打不开锁，里面被反锁了。 李寻有些奇怪，敲了敲门。 “妈？我回来了。” “妈，你把门反锁了，我打不开。” 里面依旧非常安静。 李寻拿出手机，给李玉桂打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不在服务区？ 地下室？ 在地下室还反锁了门？ 李寻本能地意识到不好，直接开始撞门。 一下……两下……门发出了砰砰的声音，却依旧没有打开。 楼上的人都伸出头了。 “这是干嘛？” 李寻心里一慌，怕人下来帮忙，笑道：“没事，我就是门打不开，马上就好。” 紧接着，她退后了几步，用尽全身力气，一个冲刺，猛的一撞，这本来就是一个老小区，配的门也没有多好，房门打开。 屋子里的黑暗与安静令人害怕。 李寻顾不得放下书包，直奔地下室的位置。 刚跑了两步，又赶紧回过头，把门关上。 门锁已经坏了。 李寻左右一看，赶紧把桌子拖过来，抵在门的位置，确保没有问题。 她飞快地做好了这一切，这才跑向地下室。 地下室里，咚咚咚的挣扎声传了过来，还能听到她妈妈的声音。 “既然你不说，那我们一起死。” “妈！”李寻赶紧过去，抱住了李玉桂，从她手里，把勒紧赵老师脖子的绳子松开。 赵老师大口大口地喘气，微弱的灯光下，能看到他的脸涨得通红。 “疯子——疯子——李寻，你妈彻底疯了！现在把我放了，最多是坐牢，等真的出了人命，你妈以后要么牢底坐穿，要么被枪毙。” 李寻没理他，把母亲拉到了一边：“你听我说，他心理变态，你越愤怒崩溃，他越高兴，你先冷静下来。” 另一边，赵老师还在剧烈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一缓过来，便道：“现在我才是受害者，是你妈要杀我。” “你说这些怪没意思的。”李寻道：“你我都清楚你手里的人命不下十条。” 赵老师：“你们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吗？能证明我就是凶手，你们没有，你们就是假定我是凶手。” 他是真好奇，到底为什么锁定他。 李玉桂一听到他的声音，又开始忍不住干呕，开始头晕恶心。 赵老师愣了一下。 他被关在这里以后，大多数情况都没有让他说话，他被堵住了嘴，他一直以为这属于审讯技巧。 但此刻，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道：“我也看过那个案子的报道，你是最后一个受害者家属，唯一一个正面见过凶手的人。” “你是因为我像凶手？” 他笑了起来：“就这个原因，就这么一个可笑的原因？你们把我关在这里半个月？这么多年，你能记得清楚？不会弄错？” 而李寻安抚好了母亲，又道：“赵老师，不用再装了，这里一共就我们三个人。” 李寻又补了一句：“这里也没有监控。你以前犯罪的时候会录一个视频吗？”她妈原本是有装监控，后面拆了，估计是从监控里发现她下了地下室，录下来了后面会很麻烦，李寻猜测她妈不仅拆了监控摄像头，还毁了里面的视频。 赵老师道：“无论多少人在这里，但我真的不是凶手，我上一次跟你说让你去杀人的事情，实际上是为了让你明白，杀人没有那么简单。” 他这样一说，李玉桂又要发疯了。 李寻看着这一幕，突然明白了，对方在自己面前恶意显露的更多，在她母亲面前反而会一直强调不是凶手，死不承认，主要就是搞人心态。 李寻按住了李玉桂，道：“你不是凶手？哪一个不是你做的？” 她开始慢慢数了起来：“用菜刀划开妹妹的肚子？哦，在外界眼里不是你做的。” “你就是从这个时候学到名声很重要吧？你在外人眼里只是一个小学生，而你父亲有家暴的前科，哪怕警察查出来是你干的，你父亲都没有作案时间，大家依旧觉得是你父亲干的。” “那一次，警察查出来，你也没受到惩罚，很高兴吧？” 赵老师一下子阴沉着脸，没有了刚才的神采，没有人能真正做到刀枪不入。 那些藏在他身体里深处的东西被一个小了他几轮的高中生，劈头盖脸地扔在了他的脸上。 李寻看着他，继续说道：“不对，你没有高兴多久。因为你妈妈带着你妹妹走了。你爸爸肯定打你打得很惨，你那个时候恨你母亲和你妹妹，最后一次案子的受害者就是对应她们。” “你想杀的是当年的母亲和妹妹。” 李寻完全不同情对方，要论惨，这个世界也没两个人能比过她。 可她杀人了吗？ 没有。 她把怒气发泄给无辜的人了吗？ 没有。 李寻在对方面前甚至有种优越感，甚至觉得自己就是有评价对方的权力。 “赵老师，你这被情绪操控的一生。真可怜。我记得你在上课的时候总是跟同学强调，做人一定要冷静。你自己做到了吗？你意识到自己被情绪操控的事实了吗？” 这一句话直中要害，赵老师做的一切充满了矛盾，是因为一方面他是以别人的痛苦为乐趣的变态，另一方面他又无法真正脱离人群做个变态。 “你闭嘴！” 李寻想做的无非就是把他拖进童年里，让他心理防线崩溃。 “你肯定想过要当个好人吧？被那个阿姨收留的时候……她叫什么来着？” “她家里肯定很温馨。她觉得你真可怜，应该被帮助，你也能感觉到来自其他人的关心，那种感觉是不是非常好？” “你有没有在心里发誓，你以后一定会做个好人，控制自己的情绪，绝对不能像自己父亲那样。” 李寻的可怕之处在于她对于人的属性的透彻理解，李寻之前是真的没有发现赵老师是个杀人犯。 因为赵老师的社会群体属性非常强，他和一些普通的变态不一样，他是矛盾体，他渴望被群体认可，大多数情况下展露的也是这一面。 赵老师不再看向李寻，他看向了李玉桂。 李寻有一个理论是对的，当你知道一个人的一生，那你就能精准的对他的死穴下手。 而此刻，赵老师不是李寻的对手，因为他对李寻一无所知。 而他的愤怒急需要有一个地方宣泄出来。 他看向旁边被李寻安抚得安静下来了的中年女人。 可怜的无助的抓住了凶手依旧什么办法都没有的中年女人。 他开口道：“李寻同学，你说的一切都只是你的推测，你这么喜欢猜测别人的心理活动，是因为未来想当警察吗？”有一次班会课是未来职业规划，李寻填的是警察。 “李寻的妈妈，你女儿为了你可以做这么多事情，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你也要继续这样下去吗？如果你真的杀了我，李寻也是同犯，这样下去，你孩子还能当警察吗？”他看向了李玉桂。 李玉桂早就想好了，但她不会告诉这个人。 赵老师见她依旧没有发疯，于是又道：“李寻的妈妈，你作为家长，你因为一些没有证据的事情，毁了你孩子一辈子，你以后还笑得出来吗？” 下一刻，已经被安抚了的女人抬起头，她眼睛里是无法掩盖的愤怒，直接冲了过来—— “是你！就是你！你承认了！你想起来了！” ——你以后还笑得出来吗？ 是他！就是他！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句话！ 她要杀了他。 杀了他！ 李寻赶紧拖着母亲往外走，杀人肯定不能让她杀人。 李寻非当年的当事人，但她了解自己的母亲。 她现在就是情绪上头了。 她找了这么多年，排在第一位的肯定还是找到孩子。 如果真把人杀了，等冷静下来，意识到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孩子到底在哪儿，她肯定会崩溃。 “我们先出去。” “他一定会死的。” “我跟你保证，他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你不是说我最聪明吗？” 李寻拖着母亲往外走，不让她继续待在地下室。 此时，她并不知道，距离她们家不到300米的地方，还有另一个人也崩溃了。 “不可能！李寻不可能骗我！她妈妈怎么可能是当年的受害者家属！我要去找她！” 秦理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她打完电话就赶过来了。 “为什么不可能？你跟她认识才多久？另外那个是她妈！她妈！” “你以为所有人对自己妈都没有感情？” ------------ 27 无望（一更） 第二十七章 有一个脑子笨还冲动的儿子是什么体验？ 秦理一直觉得自己人到中年，还搞的是理疗馆，人很平和了，有些时候甚至想，如果是现在的自己遇到了小时候的儿子，肯定能有更多的耐心。 此刻这种幻想破灭了。她不仅没有变得更理智，反而想给他两下。 “你去找她做什么？我是你妈，我还能害你？我要是想害你，想害你爸爸，我就不告诉你这件事。”她牺牲了自己的职业道德换来的是什么？ 赵静正依旧不相信：“只是一道疤，剖腹产不是也会有那种疤吗？” “谁家的剖腹产是从胸口开始剖？而且她的年龄也能对上，她的女儿，一个马上就要高考的优等生，还天天围着你转，她图什么？” 那头的人沉默了。 要说他没有自恋过，那是不可能的。 他妈这些话直接揭开了那层遮羞布。 “她成绩好吧？马上就要高三了，你自己琢磨一下，这种情况下，她凭什么天天跟你到处跑，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 “如果他妈绑架了你爸，她天天带着你跑，探听第一线消息，是不是合理很多？” 那边的人说不出更合理的原因，只能反驳道：“你不认识她，你不知道她不是那种骗子。” 秦理心说，自己半个月前还觉得自己前夫是个实打实的老实人，现在心里已经觉得他就是杀人犯了。 “我去问她，我不信她骗我。” 秦理恨不得把他脑子划开，看看里面什么情况。她不喜欢他，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你去找她有什么？” “问她有没有抓你爸？还是问她她妈妈是不是当年的受害者家属？” “你想想看，万一是我弄错了怎么办？你跑过去，那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妈从胸口到腹部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你怎么回答？她说她妈没有，你要怎么说？” “想清楚了再说。” 赵静正这才冷静下来，他感觉自己被骗了，心里依旧想要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秦理道：“你先看看你们的聊天记录，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我先报警。”秦理分配任务。 ———————————————— 另一边，李寻稳住了李玉桂，她给对方的倒的牛奶里放了安眠药。 她妈这个身体状态，必须好好睡一觉。 李玉桂喝了牛奶，李寻还在看自己整理出来的赵老师的东西，她抬起头，瘦干的母亲在灯光下只有一片剪影了，她坐在那里好一会儿，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 李玉桂见她看自己，她才小声说道：“我不会连累你。” 李寻把纸递了过去，道：“后面按照计划来，不要自由发挥。” “你跟张阿姨也说一声。” 李玉桂点头。李寻松了一口气，她这一次要把大家都团结起来，确定朝着同一个方向使力。 可不要像前面，大家各搞各的。 她正想着这件事，她最可靠的队友，孙老师发来了一个文件夹。 孙老师真是非常靠谱的队友。 她原本一个人的时候，容易沉浸在过去中。 现在，师生小团队中，她一下子就换了一个身份，不再只是受害者，她还是复仇者，她觉得自己和李寻就是复仇者联盟。 她作为老师，当然有责任出更多的力。 孙凝搞了一个小黑板在自己的宿舍里，把李寻给的信息都整理了一遍，她很快就把有疑点的非自然死亡事件全部拿了出来，再标记这些事件背后的老师同学们。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作为受害者，被迫害的这些年，她有多强大，因为她被那些痛苦拖着的同时，没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而是敏锐地觉得赵老师不对劲。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都有关注到赵老师，于是，她在一些重要案件中很快就能找到最重要的那个角色。 她越看这些内容，越是感谢自己，只觉得自己身体里充满了力量，现在如果赵老师出现，她能跟对方打上一架。 她把这些事情整理成文档，也共享给了李寻。 “接下来，我要去找这些老师聊聊。” 李寻很是高兴，进展很平稳，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因着这些事情，她又没休息好，第二天一大早往学校赶。 因为她给的安眠药，李玉桂早上没起来，李寻就准备在学校买个早餐，早读结束再吃。 “李寻。” 结果她还没到早餐店，后面就有人叫她。 是赵静正。 他昨天晚上看了一晚上的聊天记录，越看越觉得难受。 一大早就过来了。 他看到李寻脸色苍白，眼圈很黑，头发也没梳，一看就没休息好。 能有什么事情让她这样熬夜分神？ “你还没回学校吗？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怎么了？还在担心你爸爸的事情吗？我在这边会一直帮你注意，有什么事情就给你打电话。”李寻说道。 “还没有。”赵静正听她说话，心里感到了一阵愤怒，可他又不能直接问，他妈说了不能打草惊蛇。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他故意阴阳怪气，想让对方愧疚。 怎么可能？李寻会愧疚？ 李寻摆了摆手，笑得两只眼睛弯弯的，真诚又仗义：“不用跟我客气，我们是好朋友，相互帮助是应该的，我有事情的时候也会请你帮我的忙。” 赵静正听不下去了，他怕自己再待一秒，就想戳穿对方的虚伪。 他赶紧说道：“你快去买早饭吧，快要上课了。” 李寻这才走。 然而赵静正却没有离开，他感觉自己很累，他走到了另一边的商铺，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他想缓一缓。 所有的事情揉成一团，他心里乱。 然而此时，赵静正看到原本回学校的李寻突然跑出来了。 因为他在旁边商铺里的缘故，对方并没有看到他。 李寻朝着她家里的方向跑去。 赵静正可算是聪明了一会儿，立马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李寻面前漏了馅。 李寻这是要回去！她回去能做什么？ 她知道了现在的情况，回去肯定是要杀了他爹，然后毁尸灭迹。 赵静正也赶紧跑了起来。 他心里也开始害怕了起来，如果对方妈妈真的能绑架他爸，那肯定是真的觉得他爸就是凶手，自己作为他爸唯一的儿子，送上门去能活下来？ 他一边跑一边还要给他妈打电话，自然就跑不过前面的人。 此时，秦理在派出所，今天凌晨她报警后，警察跟她说，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跟她确认，让她去一趟派出所。 她很快就接到了她儿子的电话。 “我早上来找李寻，我没有跟她说什么，但她好像发现了。” 秦理听到自己儿子气喘吁吁地说着。 “你现在在跑什么？” “我要赶紧去她家，她可能发现了我发现她的事情，所以回去通知她妈妈，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了。” 秦理在警察面前，压制住了自己的怒气，说道：“你不要管，我跟警察马上就过来了。” “听到没？不要管，停下来不要跑了，你就待在那里！”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大。 那头的手机挂断了。 赵静正停了下来，心里越发难受，他妈让他停下来，肯定是觉得过去了会有危险。 可是，他怎么能不管？ 都是他的错，他憋不住，非要来学校！ 他压根没有意识到李寻这么敏锐！ 如果因为他这一次冲动的原因，他爸死了。 他会后悔一辈子！ 赵静正又跑了起来。 秦理再打电话，立马就没有人接了。 她转过头看向警察。 “同志，你们刚才是不是说证据不够，需要搜查令？” 秦理毕竟是做生意的人，能记住自己那么多客户，还能记住每个人的身体状态，她脑子还是转的很快。 “如果说我儿子跑到她们家里去了，生死未卜，是不是就可以去搜查了？” 秦理都没有给他们反驳的机会：“如果也不行的话，那我举报我儿子去入室偷窃，你们去抓我儿子。” —————————————————— 另一边，平城本地最大的八卦新闻的记者还没有睡醒，现在又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年轻记者比较拼，总是把生活和工作混在一起，其他的记者基本上一睡觉就关机。 “快来！有大新闻！” “这段时间能有什么大新闻？我昨天晚上赶稿子赶到3点多，刚睡下，又接到了你的电话……” 那头的人兴奋极了，说道：“平城中学有一个学生的家长挟持了前段时间失踪的那个班主任，说他是当年的连环杀人犯，现在在跟警察对峙！” 什么？ 记者立马一个鲤鱼打挺，整个人都精神了。 “快把地址告诉我！我马上开车过去！你帮我占个位置，你现在在现场吗？人多吗？有其他记者到场吗？” “我根本挤不进去！人太多了，来了好多警察，把我们往外赶！” “还有，你不要开车，我们这边两条道路都已经封了，你骑电动车过来。” “你帮我拍点视频，我马上就来！” ------------ 28 被抓（二更） 第二十八章 平城人，有段时间网上对她们的评价是癫。 她们有稀奇古怪的脑回路，再配上稀奇古怪的行动。 比如说，此时，清北家园小区二栋到三栋都已经被警察围住了，小区物业保安驱逐来看热闹的人。 这个时候，有个年轻姑娘从人群中突围，好几个保安去追她，眼见就要追到了，就看到她跟一只猴子似的，四肢并用，直接上了树。 偏偏保安还爬不上去，只能在下面叫对方下来。 “一会儿出了事看你怎么办！” 另外几个大妈大爷则问道：“现在什么情况了？警察开枪了没？” 上面那个人坐在树杈子上，也就是这树不是榕树，没有那种茂密的树叶遮挡视线，她拿出了设备，开始拍第一手资料，她还拿了另一台设备开始直播—— 树下的保安又想要喊—— 就听到上面的人说道：“不要吵，你们快搜索平城那些事儿，我在直播！”. 下面所有人都收到了消息，赶紧开始搜直播间。 不远处的楼房门口，一个瘦弱的中年妇女一把菜刀抵在一个年轻男人的脖子上。 她这个位置，听不清楚声音，于是便聚精会神的开始读唇语—— 开玩笑，她一个专业搞八卦的记者，不会读点唇语，怎么在这个行业内一鸣惊人，拿下自己那辆宝马的？ “他就是当年的连环杀人犯，我不可能记错，就是他！他不告诉我，他不告诉我……你是他老婆，你肯定知道！” 李玉桂把刀放在了赵静正的脖子上。 旁边的李寻不敢靠近，只能劝：“妈，你冷静一点，就算他爸爸是凶手，他也是无辜的。” 秦理：“你女儿说得对，他是无辜的，你一定要冷静，求你，别伤害他。” “我不会杀他。你别过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双目无神，谁都看得出来，她情绪状态非常不好，整个人就是一根线绷着，而这根线随时随地可能断掉。 她以为找到了凶手，这一切都能结束，这么长时间和凶手的相处，无论用什么方式，她始终无法得到孩子的消息，这种毫无希望的折磨终于击溃了她。 她看到送上门的赵静正，她就又有了新的执念。 她爱自己的孩子，她理所当然的觉得其他人也会爱自己的孩子。 她无路可走了，把最后的希望放在凶手的老婆身上。 也许她知道。 秦理此刻也很着急，因为她不知道。 她不说话了，李玉桂又要激动了，旁边的警察赶紧安抚她的情绪：“李玉桂，你经历过失去孩子的痛苦，你肯定不会让一个母亲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失去生命。” 旁边的秦理意识到警察说的母亲是自己，她赶紧点头：“对，他是我儿子，我不想他死。” 她太紧张了，再加上母子之间确实有非常多的矛盾，彼此感情并不亲近，警察示意她多说两句，她只能磕磕巴巴地补充道：“只要你别伤害他，我肯定全力配合你……” 李玉桂看着她，问道：“我不会伤害他，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她说着不会伤害，可是菜刀却抵着人的脖子，她这个精神状态太吓人了。 李玉桂固执地看着秦理，“你也是母亲，你肯定也知道我的感受，她那么小，那么怕黑，我只是想要带她回家，你当时和他是夫妻，你会不会知道我女儿在哪儿，只要你告诉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秦理很想说她其实也觉得她前夫像凶手，可她真的对过去的事情没有多少印象，她自己那个时候状态也糟糕。 她不敢说，她只能糊弄对方：“我要想想看，我一定能想起来，要不然这样吧，你把我儿子放了，我过来，跟你进屋，我前夫还在你这里对吧，我们上一辈的事情，我们来处理，我对我前夫比较了解，到时候我帮你逼问他。” 赵静正想说不要，可他又不敢开口。 秦理说着就要靠近，然而下一秒，李玉桂又激动了起来，拖着赵静正就要往里面躲。 “你别动，我不过来了！”秦理赶紧说道。 李寻也叫了一声妈。 秦理注意到这一点，她不声不响地靠近李寻，对李玉桂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我能理解，但你女儿也在这里，你要为你女儿着想，她这段时间为了你的事情忙里忙外。” 李玉桂这才说道：“她不是我女儿，她是我用来接近杀人犯的工具，她也不知道我的计划，你别想着用她来威胁我。” 她说话的时候，手上的菜刀也在动，另一边的警察已经瞄准了她。 李寻看到了这一幕，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妈，你别乱动——” 秦理赶紧说道：“你先别动，我也不动，咱们可以商量，要不然这样，我去里面，把我前夫抓出来，找他问。” 秦理一边说一边把外套脱了：“我没有带任何东西，你盯着我进去。我儿子在你手里，我肯定不敢轻举妄动。” 她慢慢地靠近，往房间里面走。 里面并没有看到人。 李寻在外面说道：“桌子那边有个地下室，人在地下室里面。” 秦理这才找到了地下室，她前夫果然在里面。 “咱们儿子在他手里，一会儿她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赵老师又一天没吃饭了，说话都没有力气：“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其他人不了解我，你还不知道吗？我们一起认识了多少年？” 秦理不管这些，拖着人往外走。 赵静正一见到人，也哭了起来：“爸——” 赵老师完全没有前面的冷静了，慌了神：“你放了我儿子，你要我说什么都可以。” “我女儿在哪儿？” “我没有杀她，我把她送给一对生不出孩子的夫妻了。”赵老师说道。 李寻一听就知道赵老师真的是玩弄人心的高手，这就是李玉桂最想听到的话。 果不其然，李玉桂一下子就分心了，有一名警察正从背后接近李玉桂。 李寻赶紧趁着这个机会上去，她一把抓住了母亲的菜刀，这个时候那个从后面过来的警察也按住了人。 所有人涌了上来，不再是之前的分散。 李寻的手指被菜刀划了两道口子，鲜血和疼痛一下子就出来了。 然而，李玉桂还在挣扎着骂她吃里扒外，白眼狼，养了这么久都养不熟之类的话。 李寻懵了一下，眼泪一下子下来了。 李玉桂立马不骂了，移开了视线。 李寻一开始只是低声抽泣，这个情绪的小缺口很快就引起了决堤。 好难过，她心里好难受。 真的好难过。 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整个身体都像是被心脏带着抽痛。一半是为她妈妈接下来的日子要坐牢，一另一半是为她妈妈说的那些话。 尽管她的理智在不断地告诉她，她妈妈现在这个状态，能有一个地方让她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她还可以想办法让她妈妈去治病，也未必是坏事。 而她妈妈说那些话，只是想把她捞出来，都不是真的。 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难受。 孙凝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现在赶紧扶住了李寻，抱住了她。 她一来，一听是什么情况，立马就明白为什么李寻能够知道那么多事情。 她又心疼又难过，抱住了这个高中生，安慰她：“我有个学生是律师，她能帮我们。你别难过。老师还在这里。” 她说话间，警察正在和赵老师说话。 他也就是看上去脸色苍白了一点，整个人瘦了一些，但他的状态比李玉桂好太多了。 他脸上，身上也没什么伤了。 孙凝看着对方，心里生出了无尽的愤怒。 —————————— 本地娱乐记者的直播报道让整个事情推向了高潮。 网友分成了几派—— 一，母爱伟大派，坚信这个母亲不会弄错人，这个老师就是凶手。 二，众人皆醉我独醒派。没有实际上的证据，不要乱说，都过了这么久了，怎么可能记得清楚？ 三，凭感觉断案派，我一看这个赵老师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绝对就是凶手！ 三派吵得不可开交。 ------------ 29 驱逐 第二十九章 案子并不复杂。 “李玉桂作为当年的受害者家属，看到了网上的画像，觉得自己女儿的班主任就是当年的凶手，凭借着自己对学校的了解，绑架自己女儿的班主任，在囚禁了班主任一段时间后，发现问不出来孩子在哪儿，所以情绪崩溃了，挟持了对方的儿子，现在人已经被警方抓获，等后续的警方通报吧。”这就是娱乐记者在直播中对观众说的。 案件还需要等待公安机构移送检察院机构，如果检察院认定应该起诉，还需要向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至于李寻的部分。 李寻手受伤了，孙凝带她去处理，处理了手上的伤，她需要配合警方问话。 可她一直不愿意说话，警察拿她也没办法。 李玉桂并不承认女儿参与了自己的犯罪。 李玉桂也说明了自己和李寻的关系。 李寻并非她的女儿，她是李玉桂捡的孩子。 而赵老师还在警局里吃泡面，他还一直在帮李玉桂说话—— “她精神不好，我能理解。” 秦理越看他那原谅所有人的样子，越觉得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场的人中，只有赵静正相对简单一些，他原本愤怒，但真正经历了李寻的母亲发疯后，他反而有些理解李寻的无奈。 警察询问赵老师关于李寻知不知道他被关的事情。 赵老师看向了李寻，原本趾高气昂，一副抓住了他把柄的人，现在精神已经崩溃了，两眼无神地看着手上的伤口。 赵老师说道：“她不知道。她是高三学生，让她回学校吧。” 他没有必要非要李寻去坐牢，现在李寻没有了大人，他完全可以好好收拾她。 赵老师也没说还有一个同伙张明采，在他看来，人提前跑路，不敢出来，那就是害怕坐牢，有害怕就有利用的空间。 他把人送进警局，随时随地都可以，不如握住一个大把柄。 李寻并没有被当做从犯处理，她当天晚上跟着孙老师回家。 孙老师很想和她聊聊，她有太多疑问了，可她也知道这不是时候，她给人准备了热水，又给她铺了被子。 半夜，孙老师没有睡，她听到了外面阳台的玻璃门被打开了。 孙老师赶紧出去，李寻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望着远方，黑暗中，她的身影有些不像高中生。 孙老师走了过去，脚步专门重一点，提醒着对方有人过来了。 “要不要喝点热水？” 李寻回过头，看到她，她比之前状态好一些了。 李寻道：“孙老师，对不起。” 孙凝看着她，似乎不太明白她这句话。 “我没有告诉你我妈绑架了赵老师，对不起，我好像总是在说谎骗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啊，那本来就是你的私事。你还帮了我不少忙。” “你们都很容易就原谅我。” 孙老师站在她身边，她家是六楼，夜晚的风有些冷，远方栋栋高楼如同怪异的高铁巨人一般沉睡在黑暗中。 “因为你已经很努力了。老师看在眼里，你努力帮我，帮你妈妈，还要努力维持自己成绩不下降，不让我们担心。”她好像又找到了一点老师的身份。 “老师，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变成李寻的吗？” 孙凝可太想知道了，她总觉得李寻有一个很复杂的过去。 “我是六岁被拐，我小时候长得丑，那些人就要弄瞎我的眼睛，说这样才容易讨到钱……” “我跟他说，真的瞎了，会很难讨钱，因为我要是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小孩子，她眼睛没了，我会害怕，肯定想要躲开，大人胆子也没有多大，肯定也想躲开。” 孙老师睁大了眼睛，她没有想到李寻的过去这么惨。 “我的眼睛留了下来，但每天必须要讨足够的钱，不然就要被打，我每天都要说很多很多谎话，弟弟病了爷爷死了，爸爸疯了，三天没吃饭了，基本上都知道我就是个小骗子，刚开始我不会撒谎，也不懂看人，总是挨打，被打多了，我就能很快分辨出来人和人之间的不同……” 李寻有段时间想过，她现在尽量对自己身边的人真诚，哪怕会因为一些理由说谎，也尽量不伤害人。 因为内疚。 她内疚于小时候说了太多的谎话，也内疚于在那个过程中学到了识别人的方法，几乎是本能，她自己无法控制，只要和人接触，她能最快地感知到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孙老师带入了一下自己，如果自己遇到了这样一个小孩子，她说道：“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个小孩子。你也没办法，如果那些人知道她们的钱也是变相地保住你的健康，肯定也会愿意。” “妈妈是我遇到最好的人，她明明知道我是个小骗子，我们那个时候会到处换地方，她每天到处找我，找到我后，把钱给我。” “我不要她的钱，她不肯，非要把钱给我，她说怕我没有要到钱，回去会挨打。” 李玉桂当时在想什么，李寻不知道。 李寻那个时候只是不知所措。 “后来，警察抓住了坏人。警察问我还记不记得妈妈是谁，在哪儿。” “我就说了她的名字，我只认她是我妈妈，她说她不是我妈妈，警察告诉她，他们没有从寻亲的系统里找到我的亲人。” “她跟我说，她只能供我读书，没有办法照顾我，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初中住读，她说不会管我其他事情，实际上每周都要来看我，给我带吃的，带衣服，问我学校的事情，高一的时候，我做了一点错事，学校给她打电话。她立马就来了。” 李寻今天上网，看过了网上的言论，有一小群人觉得她妈妈对她不好。 李寻心里憋得慌，她想找个人说说，她妈妈对她很好，她从认识她开始，就知道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而她会帮她把这件事做好。 孙凝那颗心，想着李寻，想着李玉桂的事情，想着自己的事情。 她一整天都在难受。 尤其是看到了赵老师。 他第二天就来学校了。 赵老师和同事们打了招呼，他依旧是那个温和的老师。 平城中学这种学校，最讲究的就是人情味。 当初，孙凝被学生家长逼迫，老师们私下里讨论，但面上都是保她。 现在，赵老师这种老教师，哪怕学校外面已经舆论四起，学校里大家依旧体体面面，对于同事们来说，他们没有必要去得罪一个朝夕相处的同事。 学校官方也没有让赵老师停职？停职才麻烦，现在又没有证据证明赵老师是凶手，若是直接让他停职，外面肯定会谣言四起。 于是，赵老师又回到了自己的舒适领域，这个地方，他待了这么多年，他看着自己领域里还沉浸在母亲被抓的李寻身上。 母亲被抓了，这才是击溃心理防线。 他开始准备给学生上的课。 孙凝第三节课一下课就去找了校长。 她就一个要求。 “还有两个多月就高考，外面都在说赵老师是凶手，赵老师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带高三。” “赵老师的为人我们都清楚，孙老师，你别被影响。” 孙凝拿了自己整理的文件：“这里有我当年那个案子的详细过程，还有我们学校另外三起非自然死亡案子和赵老师的关系。” “如果让他继续待在学校，我们就把这些给媒体。” 校长拿了过来，对方也不是固执的人。 孙凝见对方愿意看，松了一口气。 赵老师上午的课还没有来得及去教室，就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 “喝茶喝茶，你这次遭大罪了，我们也是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这段时间学校也一直在担心你。” 赵老师心里咯噔一下，说道：“这一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我没有察觉到危险，网上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释。” “网上的事情你别出面，过阵子就没事了。”校长处理这种情况驾轻就熟，重点不在于网友，而在：“警察那边怎么说？” “警察说等检察院起诉。” “那就好，这种违法犯罪的行为就应该得到法律的惩罚。” 现在网上的风声正紧，等到这个案子判下来，网友应该也就消停了。 于是，校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说道：“你这也是受了无妄之灾，学校这边的意思是让你休假一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养养精神。” 赵老师自然就明白了，学校想要他避风头。 他突然就被驱逐出自己熟悉的安全地带。 赵老师稍微一想就明白这事和孙凝有关系。 可他想破头都想不明白孙凝这个人怎么了。 他像个原本成绩还不错的学生，出去旅游了大半个月，回来就发现原本班上那个中等生考了一个好成绩。 被关的时间里，他不知道孙凝已经完成了信息的三连跳，还把他当做最大的敌人防备，他再晚出来两天，孙凝都能动员全校老师认清他的真面目。 不得不说，李寻之前的找盟友计划很成功。 ------------ 30 转世投胎 第三十章 对于当代网友来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次引发全民热议的内容。 命案居多，越是曲折离奇，越是无法破解的命案越引人关注。 但热度最多都只能持续一小段时间。 这一次却是例外。 一开始的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转世投胎，还画出来了凶手的模样，这个关注点已经够高了，因为一直得不到回应，这个事情的热度很快就被另一个事情的热度覆盖。 另一个事情就是失踪案，平城中学的赵老师，也就是画像中的凶手失踪了。 网上把这个赵老师扒了一个底朝天。 重点中学的老师，中年离异，有一个已经考上研究生的儿子。 认识的人没有一个说不好听的话。 全都跟水军似的，说的都是“脾气好，性格好，从来不发脾气。” 这正常吗？ 就是泥菩萨也有三分脾气，哪有人能做到完全没有脾气？ 网友们纷纷猜测他的失踪，肯定跟当年的受害者家属有关系！ 但网友的注意力就是容易被转走，一直没有新的消息，很快关注的人就少了。 结果很快就爆出来当年的受害者家属绑架并囚禁了这个人。 绑架，囚禁，劫持。 这热度，直接爆了一整天。 赵老师被救出来以后，依旧大半网友相信他就是凶手。 这两天，那个最会追热度的娱乐记者，就是趴在树上给大家直播的娱乐记者，她吃到了这个案件的热度，深知此刻网友的需求。 她再接再厉，继续挖信息，她在赵老师童年住的小区里采访到了一个重大信息。 之前，网友毕竟就是上网冲浪，没有线下去探听。而这个记者是靠这个吃饭。 她挖出来的信息就大了，赵老师父亲坐牢，有暴力侵向，经常打人，最狠的一次打断了两根肋骨，而他的母亲带着妹妹跑了。 “你们猜他母亲带着妹妹跑不带他的原因是什么？” “他曾经把自己妹妹的肚子划开。结果因为年纪小就不了了之了。” 记者没有说小区里的人把这件事归结于他给他爸顶罪。 当代网友，一群在信息大爆炸中成长起来的人，每个人自带大数据分析系统。 家长有暴力倾向，童年有过杀害幼童的残忍举动。 这简直是教科书般的凶手。 但也有一小部分网友注意力回到了事情的起源—— “那个转世投胎的女生后来有说其他的事情吗？” “没有再出现过，我总觉得她是骗人的。” “一直在给她私信，她再也没有回复过。” “现在肯定不会再出来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她那个画像引发了整件事情。” “警察怎么不出来说一下啊。” “警察也解释不清楚呗，你想，这就是一个高中生，她也就是说了一个梦，画了一个梦里见过的人，她还高三，很快就要高考了，警察能怎么办？” “我是真的想知道，她的转世投胎到底是不是真的？她有没有去找前世的父母？”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案子所有受害者的家属都没有走出来，我有一个朋友接触过内部信息，如果真的有转世投胎，对于家属来说也是一种慰藉。” “知情者来了！据我的情报，她们已经认亲了，的确是转世投胎，不存在博人眼球，也不存在撒谎，她还记得前世住过的房子，记得自己的摇篮的花纹，还记得养过的狗狗……” “前面的知情人是真的吗？” “同问！” “同问！” “是真的，多的不方便说，怕影响孩子高考，但认亲是真的。” 一瞬间，大家的关注点又在前世今生上。 线下，无论是同学还是同事，见了面讨论的必然就是这个事情。 人类对于“死后要去往何方”这个终极命题是真的感兴趣。 李寻她们班课间，都不盘鹅卵石，都在讨论这个话题。 “要是转世投胎是真的，那一个人可以拥有4个亲生父母了，前世的，这辈子的。” “说不定还有前前世的。” 李寻没精打采的，就听着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可如果真的有转世投胎，那灵魂才是一个人类的身份，□□只是灵魂的载体，”这群高三的学生还真当个学术问题在讨论：“可人类的数量一直都在增长，灵魂不够用。” “有可能有些灵魂是新生的，有些灵魂已经换了十几次□□了，我就说我怎么一直觉得自己很苍老，我的灵魂肯定已经转生几十次了，可惜没有留下一点记忆，每一次投胎都要重新高考，惨。” 李寻听着她们聊这些事情，她没有搭话，她在用手机看网上的信息。 网上讨论的沸沸扬扬的便是转世投胎的事情。 李寻也跟着刷了起来，在里面捕捉有用的信息。 而很快这个事情又被添了一把火。 “钱家发了正式的通告，这个话的意思是要找自己孩子的转世吗？【链接】” 李寻点了进去，是钱家公司的官方网站。 “爸爸妈妈很想见你，如果你想起来了，快来找爸爸妈妈。” 网友们都震惊了，这是也认可了人会转世吗？ “果然只要人活得够长，就什么都能看到。” “以前我只是听说有人在冒充，说是他们家儿子的转世，但那个时候他们家态度很模糊，没有正面回应，也没有正面寻找。现在是直接开始找了，所以上一个转世投胎的人被证实是真的了吗？” “她们这些受害者家属之间肯定有联系，八成就是认亲了。” “这个孩子太幸福了，他爸妈还管第二辈子。我都不敢想如果我一觉醒来，告诉我，我还有一对这么爱我的父母，我会多高兴。” “如果转世是真的，我都不敢想这个世界人类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多复杂。” “她们没有其他孩子，如果真的有人是她们的孩子转世投胎，认回来了，她们名下所有的财产肯定都是那个孩子的。” “不只是钱的问题，还有爱，真羡慕被这样爱着的灵魂，今晚的做梦素材有了。” “做梦素材是被人杀？” “冷静一点，肯定不可能自己说自己是转世投胎的就有人信，八成要感应到自己前世的身体位置。” “我其实也做了不少被杀的梦，说不一定我就是。” “已经有人试过了。很明显都不是。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证明自己是人家的转世，你至少得回忆起来一些前世的记忆吧？我听她们公司的前台上，之前一段时间每天都有男生说自己是她们老板儿子的转世.。” “有没有女生去试试啊？上辈子是儿子，说不一定这辈子就投胎成女儿身了。” “惯性思维吧，感觉大家都不会觉得自己的孩子下辈子就变性别了。” 赵老师看着这些人的讨论。 他觉得有点好笑。 如果真的是惯性思维，那现在去的人，只要看一眼就会被否定。 当年的报道上没有提过男女，只是因为放出来的照片上是个小光头，穿的衣服裤子也不像女孩子，大家默认那是男孩。 当时警察也没有纠正，他猜，最初应该是觉得孩子可能是被错认成男孩，所以被人贩子拐走了，她们不敢说女孩，怕人贩子意识到了自己弄错了，直接杀了孩子。 后面孩子没了，她们知道不是人贩子，但这个信息也没有再纠正过来。 所以，只有亲属和凶手知道，那是个女孩。 他再一次享受着这种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真相的感觉。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真让人着迷。 ------------ 31 冒充（一更） 第三十一章 陶峰是个十九岁的大一学生，父母是小学老师，他从小就属于人群中的焦点，小学是因为父母都是老师，初中高中是因为他成绩好。 他是他们学校唯二考上平城大学的学生，他以为大学依旧会如鱼得水。 实际上并没有，寝室里最受欢迎的是那个每周都有保姆来学校打扫两次卫生的富二代，每次小组作业大家都抢着和他一组。 他以前引以为傲的成绩，在这里就是一个敲门砖，进来以后，想要大放异彩，需要其他东西。 陶峰固执地把“其他东西”归结于有钱有势的背景。 他每次看到父母打的两千块钱生活费，还要一直叮嘱他不要乱花钱，他就一肚子火，别人家的孩子一天生活费就不止两千了。 尤其是去了富二代室友家参加了一次生日宴会，他心里更加不平衡。 这样的家庭才应该生孩子，像他父母那种，就不应该把孩子生来这个世界上受罪。穷还要生，还要把压力都放在他身上，还想要他花两千块钱一个月，给他们创造毕业就高薪的价值。 这个时代阶级跃迁的渠道早就被封死了，现在大学毕业，他最后也只能当个苦命的打工人，一辈子都被定下来了。 他越来越讨厌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出生。偶尔也会幻想如果自己生在富豪家庭该多好。 他是最开始围观那个做梦帖子的人之一。 那个时候，其他人都在思考转世是不是真的，尤其是对方的尸体位置是对的，大家都在惊叹！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存在？ 而他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他已经意识到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不觉得自己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那家人的孩子反正也没了，自己如果被认去当了他们的孩子，他会孝顺他们，再说了，他肯定会比那个富二代做的更好，他不会像那个富二代那样胡搞乱搞，他脑子聪明，又吃过苦，到时候他肯定能把钱家汽车企业发扬光大。 他越想越觉得这事一举多得的事情，没有一个人吃亏。 接下来就是需要让人相信自己是钱家的孩子转世。 他查了，这个女生提到的那个孩子，不是当年的受害者中最有钱的那家，那就好，毕竟这个人说的一切很难推翻了，如果她是钱家孩子转世，那他只能想办法跟对方在一起了。 而现在，不需要那么麻烦，这个女生的一切也成了他的助力，这个高中生证明了转世的存在。 他再一查。 他是在案子发生后出生，年纪上说得过去，这就有了基础条件。 他在过去的日子里积累起来的学习能力和本来就不低的智商起了大作用。 比起其他人想到了就直接莽过去，他就不一样了。 他开通了网贷，借了六千块钱，雇了人去接触对方家里的保姆。 他得到了那个孩子的一些习惯喜好，然后又开始查当年的案子的信息。 毕竟，他要面对的不只是回忆和父母在一起的日子，还有回忆如何被杀。 这就靠那个做梦的高中生了。 对方有一个无法解释的前世的身体问题，他猜测如果对方是真的，那她说的那些话就有价值。 如果她是假的，能够做到这一步，证明她背后有一个更强大的团队，那她说的信息也有巨大的价值。 “知不知道听话了？还敢不敢叫唤了？” “黑暗里有滋滋滋的声音……” “掐脖子拧耳朵摔在地上……” 陶峰结合了网友们的分析，尤其网友们对赵老师的深扒，他猜测对方是恨自己的儿子，可是如果虐待自己的儿子，他不仅变成了和他父亲一样的人，还有可能被警察发现。所以在其他孩子身上发泄恨意。 ——所以，这一部分，到时候自己可以说“他似乎把我当做他的儿子了，不断地扇我嘴巴，要撕破我嘴巴。” 光是这个还不够，还要加上自己的反应。 这就要用上他通过保姆知道的这个孩子的性格。 保姆说，孩子非常勇敢，在路上看到狗狗打架都恨不得上去劝架。 他在心里模拟了这样的小男孩遇到了凶手会是什么情况。 他隐隐约约地觉得，也许是和前面那个女孩相反。 这样一个小男孩，被打了以后，可能不会哭，而是憋着。 凶手肯定更加生气。 最后前世的尸体…… 他其实很想真的找到，可是那个赵老师之前一直住的是教师宿舍，他偷偷去跟踪观察过，那不是能够藏尸体的地方。 他想了想，最后决定说自己感应到自己的身体在水里，可他不知道是哪儿的水。 他决定先争取到和钱家的人相处的机会，先培养感情。 他做好了所有准备，这才去了钱家。 路上，他还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 “陶峰，你在哪儿？纪检反映，你这段时间逃课逃了不少。” 陶峰心里觉得好笑，这个人就是个势利眼，他们寝室的那个富二代逃课比他多，从来没有见他说过什么。 “我盲肠炎，医生说要做手术，我忘了请假了，一会儿手术完补假行吗？” 他说着在网上找了一个手术室的照片，发了过去。 辅导员这才说道：“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这种事情要提前请假。” 陶峰挂了电话，彼时，他已经到了钱家的小区了。 他在网上熟悉过钱家的这套房子，占地六亩，建筑面积三千多平，钱家真是遇到了好时候，两代人就积累下来这样的财富，而他们没有继承人…… 他不需要对这里表现的熟悉，那个孩子并没有在这里住过，他们以前住的是另一个中档小区，那个时候也是有钱，但没有这么有钱。 那个小区的出入也很严，但他靠着送外卖的机会，去过好几次，把那边的室外布局摸清楚了。 入户便是花园，顺着花园的路一路往上，走了两百米左右才走到了独栋别墅前。 大厅里还坐着好几个年轻人，旁边的餐厅里列了一整排的自助餐，从水果到各色的点心，应有尽有。 陶峰并没有把他们当做一回事，他很自信，在座没有谁能比他准备的更多。 “兄弟，你也是来蹭饭吃的？”旁边的男生嘻嘻哈哈地说道。 他一边说还一边给他展示他拿的半只烤鸭。 陶峰可不是来吃这个，他正要拒绝，又想起那个孩子不吃酱油，不喜欢黄瓜，不爱鸡皮。 他也起身去拿吃的，跳过了酱油，黄瓜，看到整只白切鸡时，他故意皱着眉头把鸡皮剥下来，只要鸡肉。 旁边的人看了，直皱眉头，他这样搞后面的人怎么吃？ 陶峰知道他们的想法，但他就是故意的。 等他吃了饭，很快就有人来迎接他，询问了两个问题，名字，年纪，然后让他填了一个表格。 最后，表格收上去了，就让他们走了。 他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见到…… 他只是去了一趟，就被刷下来了。 不只是他，一同来的人都被刷下来了。 这不是玩人吗？什么意思？ 也许，他们就是为了搞噱头，为了宣传公司，增加知名度！ 他越想越气，干脆上网发帖—— “钱家拿自己孩子炒作这么多年，烦不烦啊？” “我有认识的人，说是去围观一下转世的人，结果一到那里，连钱老板都没有见到，敷衍地让他们填了一个表格，直接就请出去了。” “呵呵，现在的资本家，心都是黑的，连自己惨死的孩子也能拿来炒作，关键是炒作也完全不遮着掩着了。” “能不能举报这种人？受够了把大众当做傻子的资本家了！” 他一口气刷了很多钱家的帖子。果不其然，不少人都在附和他，跟他一起骂人。 他看着越来越多的评论，赶紧把名字换了，然后开始发帖—— “这个号用来扒他们这个令人作呕的炒作，大家关注我，咱们形成一个联盟，在资本面前，个人的力量是微小的，但集体的声音肯定能震慑他们。” 他决定做两手准备，如果没办法成为那个孩子的转世，他要靠其他方式回血。 陶峰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不一样，他前期投入那么多，每次投入的时候，想的都是回报。 现在他甚至面试机会都没有，他自然不甘心。 他的言论有用，不少人都关注了他。 但很快，有个陌生人给他发了消息。 “你朋友就是你吧？” “你想去冒充人家的孩子转世，结果连人都没有见到。” 他回复道：“清者自清，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看你真可怜。” 很快，那头的人说道：“你要想冒充，除非你现在去变性成女人。” 陶峰觉得不太对劲，他想了想，给他高中同学发了消息。 “老同学！有好东西分享给你，我今天被一群兄弟带到这里来吃免费大餐，我记得你高中就是个吃货，这种免费大餐可别错过。” 他从网上找了一张别的人去的时候拍的自助餐照片。 那头的人先是“！！！！” “免费吃？” “对啊。” “可是我看了一下，这好像是在找自己孩子的转世。” 陶峰：“没事，很多人都是去蹭吃蹭喝，你去了以后，会有一个负责人问你，你到时候直接实话实说，说自己去蹭吃的，他们不会说什么，我就是这样说的。” “那我去了！太感谢了你了，老同学！” 陶峰一直在等。 10点多就出发了，11:30给他发信息说已经到地方了，还给他拍了照片。 然后就没回他的信息。 直到两点多，给他回信息了。 “他们真的是大好人，我说我听说这里有免费的午餐，所以想来蹭一顿，她们真的就放我进去了，而且有个特别好的阿姨来跟我聊天，还让我以后要是没钱可以来她们这里吃饭，我走的时候才知道那个阿姨就是钱氏汽车的CEO……” 如此一来，陶峰也明白过来了。 他重新去找当年的新闻，没有……没有一个说的是儿子，只是说孩子。 明明转世投胎，也有可能会变性别，但明显钱家不这样觉得，就像一开始，大家默认了一样。 陶峰把目光放在了这个给他私信的人身上。 那这个人—— 要么是亲属或者办案的人。 要么就是凶手。 这个人又给他发了私信。 “知道自己是蠢货了吗？” 他本来想着死磕钱家，哪怕用骂钱家来获得流量，然后再实现流量的变现。 现在看来不行，一旦钱家把事情说明白了，他就得落入下风。 他再一次盯上了这个号。 他先把对方的主页所有内容截图，然后再回复道：“你是凶手吧。” “你应该要控制住自己炫耀的欲望才对。” 对方没有回复信息，几分钟后，他看到对方注销了账号。 他猜对了。 看来凶手也并没有网上吹得那么厉害，连炫耀的欲望都控制不住。 —————————————————— 赵老师在网上看那些人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猜测当年的事情，有对有错。 他知道所有的事情，但他从来不发言。 他享受着这种只有自己知道内幕的感觉。 但从一天下午开始，他收到了一条陌生人发来的信息。 “你是当年的凶手吧。” “要不然你怎么知道钱家的孩子是个女儿？” 赵老师皱眉，这两条信息暴露出来的东西很多。 他赶紧上网搜怎么回事。 果然有人在爆料。 【我找到当年的凶手了！内含铁证！】 “起因是我有一个朋友说，他怀疑自己是转世，大家也别笑话他，都有这样的幻想，他就去试试，其实也是为了见世面，结果去了以后发现钱家的人压根没有真心对待他们，就和他们家的一个代理人见了面，什么问题都没问，就让他们回去了。” “我朋友跟我说了。我有点为他打抱不平，就在网上发了两句质疑的话，这个账号就和我吵起来了。” “吵着吵着，对方就说，我朋友要是想成功，大概率得变成女人才行。”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跟我朋友说了这个事情，我朋友让他的一个女同学去试试。” “这一次，他女同学居然见到了钱家的人了，还问了两个问题，问她多大年纪，是不是梦到过什么。” “我朋友一琢磨就觉得不对劲，再想想吵架时候说的话，很明显，钱家的孩子是女孩，不是男孩。” “大家默认了是男孩，觉得男孩投胎转世还会是男孩。” “可这个人怎么知道的？我去看了他的首页，他首页里东西不多，但我找到了一张办公室的图片，这里可以看出来有平城中学的字样。” 我再翻找，他就销号了，好在我截图够快。 如果他是钱家的亲戚朋友或者是当年办理案件的人，知道这种信息，他为什么销号？ 如果不是，那他从哪儿知道那个孩子的真实性别？ 赵老师全程皱着眉头看完。 他的确享受着看这些小丑上跳下窜，随便找点东西就觉得知道了真相的可笑模样。 可他没有回复这个人，没有跟这个人吵架，他也没有这个账号，可这个账号上的东西确实就是他发过的朋友圈。 有人在冒充他。 ------------ 32 正义（二更） 第三十二章 李寻依旧没从妈妈要坐牢的事实中走出来。 尤其是看守所期间，家属不能探望。 李寻查了，要等转入监狱才有探望的机会。 她原本以为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可事实上，她已经习惯了有妈妈的生活了。 李寻也不是一个掩饰自己情绪的人。她的一蹶不振，离开了妈妈就不能活了的状态，自然就落在了其他人眼里。 她们自己班还好，以前大家关系就不错，现在也不可能就欺负她。 但其他班会有一些调皮的同学来她开玩笑。 “李寻，你妈妈坐牢了那你以后岂不是不能考公务员了？” 起初是有人开玩笑，见她不说话不反抗，这种语言上的玩笑就升级成要语言上的霸凌。 李寻是真不想和高中生玩反霸凌游戏，她的经历，她对人性的把控，她只用了一次，非常后悔。 当时她错估了对方的段位和心理状态，她哪里知道一个搞pua的人心理承受能力那么弱，那件事的结果就是，她差点就退学。 现在，她只是让这群人闭嘴。 偏偏对方不仅不闭嘴，还要上手来摸她脸。 李寻正要反击，有人拉住了她。 是她们班的几个同学。 “寻姐！”对方把她拉到身后，双手叉腰，指着这几个人说道：“想干什么？” 那几个人一见这个情况，自觉没趣，也就走了。 李寻看了那几个人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不应该帮我，估计那几个人也要记你们的仇了。” 平城中学管得严，学生之间的矛盾一直都有。 “管他们呢，反正我们几个都是住寝室，都一起行动，不怕这个。” 李寻看向几个同学，见她们都关切地看着自己。 她对于高中生这个群体算是第一次有了实感。 这一次的事情就是一个破冰行动，几个人回了班上，说了这件事，大家都有些沉默。 最后有人说了一句：“李寻也没办法，那是她妈妈，如果我妈妈出了这种事，我也只能这样。” 于是班上就多了一个集体行动，大家都看着一点李寻，别让其他班的同学欺负了。 —————————————— 另一边，赵老师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一方面是他自己的问题，人到中年，身体素质就开始下降，被囚禁的时候，他靠着李玉桂的崩溃焦虑痛苦，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问题。 现在，他回来了，问题才爆发，折腾这么久，免疫力下降了，回来这天，吹了点冷风，人立马就感冒了，本来就头晕脑胀，身体不适，网上还有一群人在骂他。 赵老师一晚上没睡，把网上的事情看了一遍。 会是谁？ 李寻？ 他找班长问了李寻现在的情况。 他的班长，现在跟他这个正在生病，而且是被李寻的母亲囚禁了的人说—— “老班，你放心吧，她没事，我们班同学很团结，大家平时三个五个地看着她，不会让其他班的人欺负她。” 赵老师心里那股子火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你们三个五个没事干，保护她做什么？ 这一切都跟他想的不一样。 赵老师过去只看到了这些高中生在压力下露出的恶的那一面，那些恶意，稍微一引导，就会一发不可收。 他也没有想过她们会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爆发出了如潮水般的善意。 这是他这样的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的变态属性，意味着他没有常人的思维，自然不会知道，对于一群正常人来说，如果可以选择，大家更希望自己是正义的一方。 李寻这一次是真的难过，她过去的真诚帮助了她，导致最开始的时候，太平就朝着善意的方向倾斜。 而这种倾斜在逐渐加大。 班上好几个同学都给她带了早餐，放在她桌子上。 这种……你做了好事，我也做了好事的感觉让原本都不能算很亲近的几个同学关系更好了。 而她们关系更好的原因是因为帮助了李寻，于是在李寻身上，大家就更加愿意帮助她。 这些都是赵老师无法理解的情绪，他有种时代变了的感觉。 而他的学生还在劝他安慰一下李寻。 他的整个班级都好像被净化了一样。 ———————————————— 之前的娱乐记者还算有底线，但这一次的人主要还是为了吃流量，既然要流量，肯定要煽动情绪。 “太讽刺了，受害者家属的孩子现在还没有找到尸骨，而他的孩子已经要读研究生了，我无法想象那些受害者家属看到他儿子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要是家属，我命不要了，我都要把他和他的儿子带走。” 在他的引导下，愤怒在一个群体中蔓延。 很快，赵老师的手机号被泄露出去了。 他开始收到诅咒信息。 “去死吧。” “你不得好死！” “你这个靠杀孩子来博取关注的蛆虫。” ………… ………… 赵老师看着这些信息，不明白，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这个时代，流窜在网络上的这些人，多数都是听着武侠故事长大，逞强扶弱，维护正义，几乎是所有人都有过的幻想阶段。 但真正进入社会中，才会明白多数情况下，自己就是那个需要扶的弱者。 而现在，连环杀人案凶手，这个纯粹的恶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没有人恐惧，所有人盯着他，肆意发泄着自己在被压迫过程中产生的痛苦，同时也从中获得一份维护正义的快乐。 赵老师看着那一条一条的信息，一股久违的怒气憋屈顺着他的心脏往上，直冲太阳穴。 他不怕被人这样骂，他无法接受自己处于下风。 有人在算计他，一步接着一步。 从那个所谓的前世今生开始，他就被算计了。 这一切都不可能是巧合。 到底是谁！ 有人彻底破坏了他过去那种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优越感，把他变成了一群网友的发泄垃圾桶。 而他看着这群人一拥而上，一起发泄后，又默契地散开，然后从骂他的这个行为中找到了同伴，获得了快乐。 他是一个极其记仇的人。 可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该找谁报仇。 ------------ 33 恶果 第三十三章 孙凝是过来人，她的计划是，先联合其他受害老师去派出所告赵鑫赵老师。 还在这个学校教书的老师有三位，剩余的几个人要么扛不住压力离开了教师队伍，要么就去了其他学校。 寻找起来都有难度。 她准备先和自己学校的老师联合起来。 她抽空把大家的情况做好了表格，然后一个一个地去找她们聊天。 第一个，她选了最好说话，脾气最好的一个老教师，她把事情说了。 对方的表情她很熟悉，是那种被人突然一拳打在脸上的茫然，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事情，好几次想说话，但似乎又找不到语言。 她耐心地等着。 最后，对方道：“但这些事情也没什么证据，而且，当时也的确是我情绪过激，不应该骂那个孩子……” “你回忆一下，那个时候赵老师是不是一直在挑拨你和学生的关系？是不是每次你激动的时候，他火上浇油？” “也……也不能这样说。” “我们可以先去联合报案，交给警方来查。” “你的想法我能理解，但咱们也都知道，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哪里找得到证据。”而且赵老师也只是语言挑拨，这种情况没办法追究责任。 对于这些老师来说，她们已经承受了这件事情带来的所有恶果，她们的生活也已经恢复了平静。 若是再来一次，不一定能够讨回公道，但一定会破坏现有的平静生活。 没有人愿意回那种状态。 这跟孙凝想象得不一样。 她原本想着只要自己把这个事情说出来，大家团结起来，就算警察没有办法给赵老师定罪，也可以逼学校重视赵老师，避免再有这种情况。 她又找了其他几个人，同样的结果。 她们都不是年轻老师，都有家庭了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对于她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安稳。 她们已经经历了一个痛苦到愈合的过程。 再一次提起来，就得把伤口再一次撕开，而且没有切实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件事情，大家其实都是一个想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孙凝有些挫败，她的计划算是破产了。 “老师？”李寻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的就是孙老师眉头紧锁的样子。 平城中学周末要放假一天，孙凝跟李寻说了，周末这一天到她这里来学习吃饭。 一方面是为了防止赵老师找李寻麻烦，另一方面也是怕李寻一个人在家里又想起她妈妈的事情，难受。 “还没吃饭吧，我买了葡萄，你先吃葡萄，一会儿午饭吃饺子行吗？”孙凝去冰箱里拿葡萄。 “我都可以。”李寻把书包放了下来，自然地去看对方黑板上写的思维导图。 孙凝拿了葡萄过来，见她在看，说道：“之前的计划可能要推迟一点，我没有找到更多的队友，她们情况比较特殊，可能不适合加入我们。” 孙凝本身也是一个温柔的人，她觉得逼着别人非得去撕开伤口，这样做不人道，再说了，这些老师的顾虑也都有道理。 “这不是正在进行中吗？”李寻吃了两颗葡萄。 葡萄真甜。有一次她妈妈也是买这种葡萄，说是吃了人聪明。 她妈妈自己很少买水果吃。 不知道看守所能不能吃到水果。 看守所期间，亲人也没办法去看望，李寻准备给妈妈请个好律师，一方面是最大程度保证妈妈的权益，另一方面也是想要让人去看看她妈妈。 李寻一边想妈妈的事情，一边听孙凝说整个事情。 孙凝总结道：“他们都不愿意配合，我也不好逼他们。我在想其他的办法，总归会有办法。” 她不会放弃，一定要达成自己的目标。 “你这个阶段只需要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他们就可以了，不用逼他们做什么。” “你别担心，老师会想到办法。” “你原本设想中准备怎么办？”李寻吃了两颗葡萄就吃不下去了，于是决定帮一下单纯的孙老师。 孙凝道：“联合他们，一起去找校长，向校长施压，要求学校对赵老师作出处置。避免赵老师以后再接触学生。” 单纯也很务实的孙老师。 李寻道：“难度很大，也不值得，我们在学生自杀事件这一块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而且现在赵老师是舆论的中心，和他牵扯上，老师们也会被审判。” “那我们的计划不就是得推迟吗？”孙凝是教书的，这实在不是她熟悉的领域。 “你说说，我总觉得你可能有更好的办法，这种时候别瞒着我，不管什么办法我都想知道。” 也许是因为她以前受过很严重的心理创伤，所以导致她身上没有中年人的傲慢高尊严，她很乐意听李寻说她的见解。 孙凝觉得李寻身上有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明明她看上去也是个高中生，可她的身体里却藏着不可思议的能力。 李寻很少给人解释自己的行动，但她现在也需要分分心，于是解释道：“一件事情，我有这件事最后想要的结果，如果我制定了计划，并想要推动它，那这个事情的发展要受制于我的能力，如果对手还是不择手段没有下限的人，有些时候还要受制于我的道德感和良心，很大概率打不赢对手。”李寻说道。 她举例子的时候，用的是“我”，可孙凝瞬间就明白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我把问题交出去，吸引成千上万甚至上百万的人，进入这个问题里，一个人也许不行，但一群人中一定会有人有你想象不到的方案。”李寻若是说道。 “比如说你现在想要联合老师们对付赵老师，你联合，这个行为就限制住了这个事件中其他人的发挥，其他人需要花一部分精力来和你的想法对抗。” 孙凝有种脑子被敲了一下的感觉，她一面觉得是这个道理，可是又一想：“那怎么控制走向？出问题怎么办？” 李寻道：“一边观察一边调整，老师，你已经把事情告诉他们就行，后面的，等就好了。” 没有人能够真的做到不计较，至于他们要做什么，怎么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会再一次重创赵老师的生活。 李寻安慰道：“其他人我不敢保证，但赵老师前半生种下来的恶果，我们只用在适合的时间浇水就行。” 孙凝看着李寻的脑袋，那里面得是什么样子？ ------------ 34 残忍 第三十四章 大多数人正式完成社会化是在大学毕业，在这之前的学校生活，主要还是培养学习能力、继承人类文明以及输入道德法治。 按照顺序来，大多数人在接受了这一系列的培训后，能够无痛进入社会。 但李寻不是这个过程，她还没有经历过人类文明的培训，直接进入了更残忍的社会现实，导致她掌握的是更残酷的生存法则。 后来，她又回到了文明社会，回到了学生队伍里，温暖的环境里，她原本被压抑的属于儿童的那部分需求爆发了。 她会像其他孩子一样依赖自己的妈妈，她享受着自己爱一个人的感觉，会和好朋友们一起玩，会享受在群体中不设防的日子，享受着爱群体，爱社会的感觉。 如果说之前，是她强大的内核和对外界的无畏无惧，几乎让她身边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安全感，并不自觉向她靠近。 那现在，对于能够为这样的人撑起一片天带来的成就感是无法形容的，李寻学校生活没有再出现让她不爽的事情。 她也乐意接受大家的善意，接受大家的保护，毕竟是大家都高兴的事情。 而背地里，李寻一边琢磨能不能让她妈妈取保候审，另一边则在盘现在的情况。 网上，赵鑫已经成为了一部分人情绪的发泄口，现代社会，隐藏在人们内心中，对于不安全因素的恐惧，通过这一个缺□□发了出来。 而线下，赵老师曾经在学校十年如一日地挑拨是非，恶化师生矛盾的事情也已经传开。 他的周围逐渐形成了高压模式，只等一个缺口。 李寻有些不放心，她给钱家的人发了消息。 “你们盯紧一点，别让人死了。” —————————————————— 赵鑫一直觉得自己够强大，不会在意别人说什么，也不需要朋友。 而现在，他面对成千上万的辱骂，也没有一个朋友可以说说话。 他的儿子…… 他儿子没用。 ———————————————— 孙凝在四天后得到了赵鑫出门被人捅了一刀。 到底怎么回事？ 她赶紧托人打听，这才知道怎么回事。 捅人的男人也是平城中学的老师，但并不是之前孙凝想要联合的老师之一。 这人，孙凝也不齿在李寻面前提起他干的事情。 她含含糊糊地说道：“他在学校的时候不检点，道德有问题，本来学生家长找了学校，学校不承认，后来一群学生家长举报到了教育局才得到重视，他被关了几年，工作当然也丢了，我们老师都很唾弃他。” 李寻那脑子，就这几句话，就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情。 这人出狱后自然不可能再进体制内，但他也有一些门道，再加上原本的工作经历，又隐瞒了自己的黑历史，还真让他在一个教育机构找到了活干，而且工资还比在学校高了好几倍。 人一有钱就飘了，飘了就得罪人，于是有人把他过去的事情童到了机构学生的家长那里。 机构和学生家长可不比学校和学生家长的关系。 学生家长们把事情闹大了，他不仅被辞退，还得赔偿机构损失，从那以后，他在圈子里也算是出名了，再也找不到类似的工作。 他自视甚高，自然也不愿意去做那些下苦力的工作，只能一边啃老一边创业。 创业哪里有那么简单，折腾了几年，自己的钱，父母养老的钱，基本上都填进去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没办法，只能打苦工。 工地里干了几年，身体实在是受不了，好在他运气还不错，外卖行业兴起，他开始送外卖。 偶尔路过平城中学，他也会跟人吹牛，说自己以前就是平城中学的老师，后来把学校开除了，做老师不如送外卖自由挣钱。 其他人都只是笑笑，当他说大话。 这天吃夜宵，他正好就遇到了平城中学的同事，老同事不仅没有嫌弃，还请他喝酒，两个人一起说起了过去的事情。 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还是老师的生活，那个时候学生家长也好，学生也好，见了他，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的？ 老同事说道：“要我说，你肯定也是遭了赵鑫的道。” “什么道？” “你还不知道吧，”对方说起这个事情就来劲，“他以前在背地里害了我们不少老师。” 最后老同事就把赵老师在学校里挑拨是非，恶化矛盾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你当初说不一定也是被他害了。” 那一瞬间，这人觉得肯定是这样，他那没有人买单的失败人生终于找到了可以买单的人，堆积了这么多年的恨，不用再堵在自己的心上，而是可以宣泄出来。 多年的郁闷，本来可以有的安稳生活和受人尊敬的环境，再加上喝了酒，他找了赵鑫，路上他又想起别人说赵鑫是杀人犯。 他又去买了一把刀。 如果不是有路人来阻止，可能赵鑫都活不下来。 现在人没有生命危险，但情况也不乐观，打斗中，手伤到了，以后可能拿笔都难。 孙凝听了，唏嘘不已。她想起来，这件事的起点是她把事情告诉了大家。 现在这个情况…… “这叫什么事，赵鑫这件事跟那个狗东西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搞成了这个样子，一个要去坐牢，一个手又不行了。” 她总归觉得不适应，她觉得应该要有更正义的办法来处理才是，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李寻对此没有多少想法，赵鑫自己积累了太多的恶，现在只是一个爆发而已。 而那个伤他的人，因为这件事情肯定要去坐牢，对于社会来说，少了一个危险因素，这未尝不是好事。 李寻小时候的经历对她造成的影响，她还没有完全长大，自然也没能找到平衡，她做事很大程度不会考虑后果。 班上同学组织起来，还买了鲜花水果要去看赵老师。 李寻也跟着去了。 赵老师现在可不像当初在她家地下室，他至少又瘦了十斤，精神状态非常糟糕，手被包着，看到他们的时候，也没有过去的温和了，一直阴沉着脸。 她看着赵老师，赵老师回过头，看着她。 两个人四目相对时，如同两只野兽的对视。 高中生不太会应付这种场面，于是大家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她们走后，赵老师开始找人帮忙去查李寻。 他最好的入手点便是当初差点让李寻退学的那件事。 早恋。 早恋能闹到退学的程度，是因为男方自杀未遂。 人没死，那个男生的父母有钱有势，闹到了学校来。 整个事情李寻很无辜，她没有骂过男生，没有说过对方不好的话，两个人的聊天也是正常内容，甚至还约好了周末一起去看电影。 谁也不知道那个男生为什么突然做出极端行为，之前大家觉得可能是男生有心理病。 现在，他却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赵鑫彻底失去理智了。他固执地觉得这一切都跟李寻有关系。 他非得弄死李寻这个黄毛丫头不可！ ------------ 35 阴谋 第三十五章 赵鑫是李寻半路出家的班主任，对于李寻的情况了解不多。 他之前只知道对方比同龄学生大两岁，因为小时候出过事，所以入学比其他孩子要晚几年，这也都是正常的情况。 李寻的上一个班主任了解更多，两个人是关系不错的同事。 他右手暂时不能动，只能用左手给对方打电话。 对方表示要去问问另一个老师，赵鑫也没有逼对方，只是说麻烦对方了。 最后，他又补充道：“我怀疑她可能是她妈妈拐来的，所以想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那头的人立马表示理解，他和学校其他老师不一样，他相信赵鑫不是杀人犯。 赵鑫挂了电话，思索着怎么找那个男生。 那个自杀未遂的男生是隔壁私立高中的学生，他便在对方的论坛里悬赏了那个学生的事情。 只隔了几个小时，就有人给他回信息了。看来他们学校的管理有些松散。 “真的有1000块钱吗？” “要看你的信息价值。” “我是他最好的兄弟，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转账200。这是定金，我不骗人，你说吧，有用的信息，我按照价值给钱。” “我猜到你想知道什么，但你不能说是我说的。” “我不知道你是谁。” “也是，反正也不止我一个人知道这些事情。” “先说他为什么自杀。”赵鑫限制了一下对方的范围，避免半天都说不到重点。 对方很快就说道：“我只是知道这件事，但我没有参与，我是听他们说的，你要是报警也没用，都过去好久了，而且他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说正事。” “他自杀是想要把命还给那个女生。” “什么女生？” “我听他们吹牛说过，有一次罗哥跟家里闹了矛盾，缺钱了，去找平城中学的学生借点钱花，结果那个女生不给，罗哥推了一把，那个女生就掉进湖里了……” 湖里？赵鑫有点印象，之前的确有个女生晚自习下课回家，结果大冬天掉进湖里，人没了。 当时还一直在传湖边全都是女生想要爬上来的痕迹，导致学生们都不敢从那边走过。 他出于某种直觉，立马问道：“他当时在岸边不让她上来？” “罗哥当时就是觉得好玩，想逗逗她，谁想她就没有再起来了，后来罗哥谈了一个女朋友，他一下子像换了一个人，一天到晚地后悔过去没有好好读书，没有好好生活，说是学习才有幸福感，做好事才有成就感。他那段时间经常出去做好事，还有一次有人来我们学校送了锦旗。罗哥那个时候很高兴，成绩也越来越好，人也越来越受欢迎。” 赵鑫一听就明白了，她把一个人捧到了众人的中心位置，给了他一个满身荣光的身份。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有人发了罗哥把那个女生按进水里的视频，罗哥就自杀了，说是把命还给她。” 他说完又问道：“这个值一千块钱吗？” 赵鑫转了一千块钱，又开始搜索当时女生的名字，和事情发生的时间。 果不其然，事情发生后，李寻来了他们学校，是那个女生的班级，三个月后，这个男生自杀未遂。 尽管李寻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做，可赵鑫明白这种感受，就是她好像什么都没做，但她的对手只有死路了。 赵鑫开始搜索当时对于这个女生的报道。 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重要信息。 这个女生的照片曾经在被拐儿童解救名单上，同一个名单上，他看到了又瘦又小的李寻的照片。 这个时候，李寻之前的班主任把李寻的信息告诉了他。 ———————————————— 赵静正接到父亲被人捅了一刀的时候，他正在坐车去商场兼职。 他挂断了电话，给主管打了电话，不能过去了。 他开始往回赶。 和第一次父亲失踪不一样，那个时候他的焦虑着急是真的。 而现在，他的神经被无数次刺激后，已经有些麻木，接到电话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暴躁。 又开始了！ 他手里钱也不够，只能又给秦理打电话。 他过去并不想和这个母亲太多金钱上的往来，一定要争一口气，潜意识里不想对方用钱来弥补自己，想要对方一直处于亏欠儿子的状态。 而现在，他换了一种思路，本来就亏欠他，为什么不用？ 秦理接到了电话，她之前就怀疑赵鑫是杀人犯，自从那一天见过面以后，就再也不敢见面了。 她开始盘算那个时候的事情，真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甚至回忆起来有一次她洗衣服的时候，对方的裤腿上有血…… 如此一来，她在自己住的地方安了监控，她的小心谨慎很有必要，多少杀人犯是杀自己老婆。 现在听儿子说前夫被捅了一刀，虽然人没事，但右手受伤非常严重，以后都不能拿笔了，她松了一口气。 秦理嘴里说着：“我才知道，你爸也没跟我打电话，你准备怎么办？你要回来吗？” 她生怕对方做了决定，又赶紧说道：“你别回来了，我帮你去看一看。” 她心里想着，右手受伤很严重，笔都不能拿了，也未必不是好事。 她儿子还是说：“我还是回来一趟，爸手不方便，我回来照看他。” 秦理好像也没有立场再劝下去，她心里头也明白，儿子没事给自己打电话，专门说这个事情肯定就是想自己买飞机票。 她其实不想买，但又想起来了另一个事情—— 她离婚的爆发点是儿子在学校打了其他同学。 她当时觉得儿子是受自己的暴脾气影响。 现在再一想，也许就是赵家有暴力倾向，杀自己母亲的杀人犯也不少。 既然如此，秦理还是不得罪对方，说道：“我帮你把机票买了，你回来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打电话。”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儿子杀母的新闻也不少。 她这段时间真的吓怕了。 但一天后，儿子又打了电话。 “妈，你有钱吗？” 秦理：“……怎么了？” “我爸的手，医生说如果去北京找专家，有希望能治好。” 秦理立马就明白了，问道：“大概需要多少钱？” “几十万的样子。” “你爸有这么多钱吗？” “我爸哪里有这么多钱，他的钱都用来养我了。妈，你能借我一点钱吗？” 秦理：“我哪儿有这么多钱？” 她儿子道：“妈，这个钱算我找你借的。我爸养我不容易，从小到大他的工资基本上都花给了我，如果不是我，他肯定能拿出这个钱。” 秦理狠了狠心，道：“……我真的拿不出来。” 她没撒谎，她现在存款就五万块钱，她的存款用来买店面了。 她是做生意的人，以前店面是租的，那日子过得是真憋屈，尤其是疫情期间，断断续续的关门，租金还得一直给，平常淡季也要焦虑租金，那个时候她认识的一个老姐妹，店面是自己的，没有租金压力，平常说做活动就做活动，说送东西就送东西，客户维护得特别好。 她年纪也不小了，那个时候就想着自己买个店面，现在自己做，等以后年纪大一点，就招几个学徒回来干，她虽然有儿子，但靠不住，这就是自己的养老保险啊。 正好，去年她遇到了一家店面要出售，立马就买下来了。 买店面，重新装修，购办器材，样样都花钱，她自己的存款早就用得差不多了，现在她手头也就五万块钱，这大部分还是客户预存的钱，不能动。 那头，她儿子说道：“妈，我给你打借条，我也不读研究生了，我去找工作，到时候每个月工资打给你，我爸这个年纪了……” 赵静正说着说着，他开始哭了起来，他回来看到自己父亲躺在床上，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头上也有了白头发，脸上都是皱纹，他老了。 他回来之前心里还不耐烦，现在他为自己的不耐烦愧疚，想要帮他父亲做点什么。 “我手里的五万有客户的预存款，不能动，我找其他人借一下。”秦理不好拒绝了。 赵静正知道她有钱，那个店就是她买的，可她不提这个事情，他也就明白了，对方不会帮他和他爸。 赵静正彻底失望了，在他看来，她还是当年那个女人，依旧那么自私，只顾她自己，眼里心里从来没有他这个儿子。 赵静正挂了电话，回到了病房，他爸一只手拿着手机，正在翻看什么，因为单手不方便，有种老人一样的笨拙。 赵静正鼻子一酸，赶紧上前。 “爸，我帮你。” 他拿了过来，手机屏幕上是一份文档。 他一眼就扫到主要信息—— 李寻，原名钟眠…… 他没有往下看。 “爸……你不是说那件事是她妈弄错了吗？”赵静正道：“她当时也没办法，她马上就要高考了，别针对她……” “高考？” 赵鑫把手机拿了过来，然后单手往下滑，又递给了自己儿子。 “儿子，你再看看。” 赵静正拿了过来。 聊天记录上，对方说道：“我之前没有跟你说吗？她之前是X大的学生，办理了退学回来重新读高中。” 赵鑫不是最初接手的班主任，他知道李寻年纪比其他学生大两岁，但她们班她也不是最大的，还有大三岁的学生，再加上李寻有意无意提到过她小时候出了事，导致八岁都还没读小学，进学校比其他人晚。 赵鑫对自己儿子说道：“她十四岁就上了X大，犯罪心理学专业，大四退学，她通过平城中学的考试，回来读高中，你觉得她在乎高考？” X大是名校。 赵静正不理解：“她退学做什么？” 赵鑫道：“不要去想她的动机，你看她的结果。” 赵静正依旧不懂。 赵鑫也是才弄明白这一切！ 李寻出现是巧合！那个被害死的女生应该是她的朋友，她回来是为了报仇，报仇结束，对方遇到了他。 她们意识到他的身份，于是开始利用他进行一个阴谋。 赵鑫道：“她，她妈是一个团伙，这一切都是为了钱。” “做这些怎么弄到钱？” 赵鑫如果不是手头没有人，他一定不会跟这个蠢货说下去。 “你想，最初是什么？最初是有人发了帖子，说了前世今生的事情，并且说我是凶手，怎么会这么巧，我正好就是李寻的班主任？实际上是李寻才是中心人物，她选了我作为凶手。” “我还是不懂，她妈还去坐牢了，多少钱也不值啊。” 赵鑫咬了咬牙，继续解释：“她们要做实轮回投胎的说法，一旦坐实了，她们会再出招，你信不信，很快，李寻就会被证实是钱家的孩子投胎，到时候，她能拿到的钱，你还觉得不值吗？” 赵静正在旁边坐了下来，他还是想不通。 “就只是为了钱？搞这么大一个圈子。” 赵鑫提醒道：“那是别人一辈子都挣不了的钱。” 刚被钱为难过的赵静正莫名地理解了这句话。 赵静正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前世今生是她们的阴谋，那怎么解释她们知道那下面有尸体？” 赵鑫道：“她们应该是无意中发现了那下面有尸体，她们只要再联合一个受害者家属，对方咬死了那是自己的孩子就行。” 赵静正还是没有被说服：“可……可警察都确认了。” 赵鑫说不通这个榆木脑袋，只能重复道：“那里绝对不会是当年的受害者。” 这一点，赵鑫非常清楚。 因为所有的受害者尸体在同一个地方。 赵静正看着自己的父亲，他如此肯定，他为什么如此肯定？ 一阵寒意席卷全身。 ------------ 36 人性 第三十六章 李寻只要进入一个小团队中，不出一天，她就会是领头人。 她那个时候在一群孩子中又矮又小，可她就是有这个能力。 她也是极为优秀的领头人，她在意每一个孩子，她会想办法保护她们。 在一群或被拐或被卖的孩子中，这样一个有脑子，能够为她们挡住来自成人世界伤害的领头人，无疑收获了她们全部的尊敬和爱。 大家几乎是无条件听她的话。 只有一次例外。 她们被救了，李寻对她们说：“回去也许要面对更复杂的情况，孤儿院也许是好的选择，国家会把我们养大。” 但大家还是回了自己家。 她们愿意再给父母一次机会。 分开那天，大家哭得稀里哗啦，那是她们那一群半大的孩子最后一次见面。 再一次见面就是她们中的书妹出事了。 书妹是她们那群孩子中最老实的，平时看人总是眯着眼睛，别人说什么，她就说是啊是啊，对啊对啊，后来发现她近视，压根看不清人，大家凑钱给她配了眼镜。 那天书妹好开心。 那是李寻发现别人的快乐也能给自己带来快乐。 书妹死了。 她们过去相熟的伙伴们，只有李寻和另一个也考上平城中学的女孩能来参加葬礼。 大家说是意外，天黑路滑，不小心摔进湖里了。 说是葬礼，其实也就是在殡仪馆简单地举行了一个仪式。 其他人要么是工作人员，要么就是书妹的亲戚，父母看上去都很伤心，其他人在安慰她们。 他们的伤心如此明显，说着孩子好不容易回家，好不容易才考上平城高中，现在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类的话。 李寻站在最后，看着这一切。 很快，她注意到有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在门口偷偷地往里看。 对方身上的校服并不是平城中学，而是本太中学，那是一个私立高中。 那女生很小心，似乎怕被人看到。 李寻直觉不对劲，她的害怕愧疚过于明显，李寻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半个小时后，李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书妹不是意外死在湖里。 她被人推下去，大晚上，她在水里泡了半个小时，她无数次想要起来，但被按了下去。 李寻又想起了里面葬礼上的人，若是她们发现孩子没有按时回家，顺着学校的方向去找，是不是能找到人。 李寻通过女生的话想象着那个时候的场景，岸上一群人嬉笑着，拍着视频，他们通过这种行为，发泄着自己的生活中的不满。 “我……我当时想要救她，但我不敢，我怕我也被他们推下去。” “你当时参与按她头了吗？” “没有，我……我不敢。我这两天一直做梦梦到她来找我了，问我为什么不救她。” 李寻又问道：“他们拍的视频你有吗？” “我也没有……你能不能不要去找他们，他们要是知道是我告密，我也死定了。” 李寻要了那几个人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如果你不想一辈子活在他们的阴影下，就把你知道关于他们的事情都告诉我。” 李寻的第一个方案并不是自己上。 有视频，那让警察解决，李寻已经完成了社会化，她知道很多事情都要用警察来解决。 她报警，然而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他们相互之间早就对好了口供，视频也没有找到。 她又给罪魁祸首的家长发了消息，希望他们带着自己孩子去自首，让法律好好教他做人，不要继续做危害社会的危险分子。 很快，她收到了对方的警告，告诉她，没有证据的事情别胡说八道，如果继续造谣，会送她去坐牢。 流程走完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一通操作是在走流程还是给对方机会。 她回了大学，然后退学，回平城中学读书。 —————————————————— 视频不是李寻爆出来的，她压根没有视频。 李寻没有做一点法律不允许的事情。 她给罪魁祸首罗李做了非常详细的心理疏导，这个年纪的男生，他的自我和世界扭曲地混合在一起，当他找不到自我的时候，就会通过伤害她人的方式来表现自我。 李寻帮他重新建立和世界的联系，建立和事物之间的联系，分清楚自我和世界的边界。 她像个优秀的心理医生那样，帮他疏通陈年旧伤，稳定他的情绪，帮他克服学习问题，建立起来一个能够获得成就的正能量循环系统。 放假的时候，两个人会去看电影，她们有一次在地铁上抓到了一个偷拍的色狼，一起扭送去警局。后面，她们经常周末就去抓那些对社会有害的人，获得来自其他人的肯定。 罗李到底也是群居动物，他慢慢地体会到了在社会中找到一个位置的感觉是如此好。 他也开始意识到自己过去的年少无知，开始有意识地回避过去的朋友，他有了新的朋友，新的友情是健康的，和父母的关系也得到了改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李寻什么都没有再做，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结局就定下来了。 李寻开始了等待。 等什么？ 等那份她想要却没有人给她的视频。 等人性的幽暗面发挥作用。 等的时间没有超过一个月。 罗李总觉得那只是自己以前无知犯的错，他现在已经改正了。 实际上，他周围的人，他过去做的每一件事，潜伏在那里。 只是等一个机会，那些东西就会扑上来。 那个有视频的兄弟在警察那里没有说一个字，估计那个时候还想的是一辈子都不会出卖自己的兄弟。 而现在，他看着之前一起反抗父母反抗老师一起放飞自我的兄弟，突然间就变了，变成了父母老师同学眼中的榜样，和他们以前最讨厌的学霸一起讨论问题，一起吃饭打篮球，俨然一副好学生模样。 被背叛的感觉和嫉妒很快就冲昏了头脑。 凭什么？明明内里就是个杀人犯，却装得像个人样。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份视频，看着这个受人欢迎的好学生内里不过是个可怕的杀人犯。 对于罗李而言，他的身体已经建立了新的秩序，他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社会中，他有一层外皮，突然间，他被扒开了，过去的丑恶嘴脸赤裸裸地出现在所有人眼里。 他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已经被唤醒的道德和良知同样面临着崩溃。 而他还要面对警察，面临新朋友的目光，面对父母的责骂…… 李寻只是看着，她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她只是看着。 就像她看着书妹的黑白照片一样，只是那个时候，她心里在想—— 书妹这样的人，长大了以后，进入社会，会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益的人。 李寻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只做自己那部分事情，不去干预事态的发展。 很多时候，事情的推动完全靠对方自己埋下的一个一个的雷。 所有的一切都会走向一个既定的结局。 罗李的事情如此。 在她看来，赵鑫的事情也是如此，她只是把赵鑫拉进一个环境里，她没有做多余的事情。 ———————————————— 赵鑫此刻依旧在思考李寻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他盘了整个事情，找不到李寻的把柄。 退学？重新参加高考？还是间接害死了那个男生？那个霸凌者？ 就现在这个舆论环境，他今天把事情发到网上，明天就有一大群人追捧李寻，说不一定还能送鲜花到平城中学，感谢李寻为社会除害。 他开始后悔，之前他有机会打压李寻，那就是在刚被救出来的时候，咬死李寻和她妈妈是共犯。 那个时候他低估了李寻的能力，只把她当成一个聪明的高中生对待。 那个时候他想的是把李寻留在外面，她妈妈去坐牢，不仅能最大程度地折磨李寻，也能体现他的宽容。 他没有预测到，他出来以后，孙凝火速切断了他在学校的力量，他根本没有机会继续当李寻的班主任。 李寻看上去的确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可她周围的同学全都在保护她，但他的麻烦才是真的一波接着一波，身边唯一一个能用的人，还是个蠢东西。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李寻压根就不是什么单纯的高中生，很有可能当初在地下室里她和她母亲都是演的。 如果李玉桂真要为孩子报仇，那个时候完全可以杀了他，可她们没有，她们更像是要把事情闹大，闹大了图什么？ 李寻针对他做了这么大一个局到底为什么？ 真的是想要帮李玉桂找到孩子的尸体？ 他无法理解这种情绪，孩子都死了，也知道他不可能说，要报仇，直接杀了他，处理尸体可能麻烦一点，但也只是麻烦一点。 可她们不杀，把他放出来，开始一轮一轮的舆论攻击他，让他成为大众眼里的凶手？ 图什么？ 透过一切现象，看到事情的本质，那就是只要他是大众眼里的凶手，就能再一次给那个转世的说法加一证据。 她们最终目标不是他，也不是当年受害者的尸体，而是当年的受害者家属钱家。 最后，赵鑫想来想去，他倾向于对方就是为了钱。 她们把事情闹大是为了进一步证明转世投胎的事情是真的。 右手的疼痛实在是难忍，他赶紧吃了止疼药睡觉。 他现在只需要等。 ------------ 37 转世？ 第三十七章 赵静正在网上找那个最初发帖的人，想要和对方取得联系。 那个人没有回复过他，仿佛就只是为了发这个帖子，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然后消失。 直到这天晚上，赵静正再一次登入自己的微信，之前加入的一个群，有人艾特他。 他之前为了收集当年连环杀人案受害者家属的信息，潜入过一个群聊，里面都是对当年的案子有过深入了解的人。 原来里面有艾特全体成员的消息。 他点进对话框，看到里面都是“+1” 往上一翻就翻到了群主发的艾特全体人员的信息。 “@全体成员连环杀人案受害者之一的葬礼在明天举行，咱们群里有想去祭奠的朋友，登记一下名字，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全体成员，去的人每个人要交五十块钱作为对家属的慰问金，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全体成员，去了以后不要在现场讨论案件的细节，以免对家属造成二次伤害，大家别上网上傻了，三个五个地聚在一起讨论案件细节。” 受害者葬礼？ 当初那个小区修篮球场找到了一个受害者的尸体，还一直都没有办葬礼的吗？ 他爸非常肯定地说那不是当年的受害者。 他爸的肯定让他觉得恐慌。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对不起，可他还是忍不住想，他爸这么肯定，难道是他知道真正的受害者在哪？ 可警察已经确定了那就是受害者之一，警察肯定不可能骗民众，他爸说肯定是李寻她们通过某种渠道知道那下面有尸体，然后伙同其中一个受害者家属来认领尸体，于是就达成了这种效果。 赵静正是不聪明，但他有常识，不可能受害者家属说那是他们家的孩子，警察就认了，再说了，怎么会就那么巧，下面的尸体刚好就是符合当年的受害者的特征？ 他对此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有机会了，自然立马就报名。 他没有告诉他爸他要去参加葬礼，他跟他妈说了。 他要出去一天，他爸手又受伤了，没有人照顾，而且周围的人还一直觉得他爸是杀人犯，赵静正放心不下，自然就想他妈来照顾。 秦理接到电话时，她问道：“你爸跟我是什么关系？” 赵静正：“妈，我现在真的不想跟你吵架，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爸一个人在医院，他手又受伤了，我实在是不放心你过来看着他一点，不需要你做什么。” “我也想来，但这两天太忙了，来不了。” “妈，算我求你了。”赵静正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我爸以前对你那么好，他现在这样了，只是想要你帮忙照看两天。” 如果李寻在这里，她会告诉他，他并不是因为他父亲需要照顾，而是他自己对于父亲这个角色不再给他安全感而感到害怕，他迫不及待想要找个同伙。 秦理还是答应了。 她一答应，赵静正立马就走了。 葬礼在平城的南区，打车过去得一个多小时，赵静正舍不得打车钱，于是得转两次轻轨，三次公交车。 折腾了三个多小时才到地方。 他一到那里，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边缘戴着口罩帽子的女生。 是李寻。 她来做什么？ ———————————————— 几个小时前，李寻从网上看到了消息——连环杀人案唯一被找到的受害者要举办葬礼。 消息来源是引流的营销号，上面附带了一张偷拍的黑白照片。 五六岁的小姑娘，瓜子脸大眼睛，脸颊的婴儿肥跟着她的可爱天真被定格在那一刻。 李寻看了好一会儿，她看到了一个小细节，小姑娘的眼角有一颗小小的痣。 她被这个荒唐逗笑了，但很快又沉默了下来。 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出租屋里，小巷子那头有人在喊自家孩子回家，那声音似乎进不来这个房子。 满屋子的家具沉浸在她的某种情绪中。 直到，她拿了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葬礼在哪里？把地址发给我。” 那头的人接到了电话，压低了声音：“你要过来吗？” “我想过来看看。” “但你过来会不会不方便？会不会影响后面的计划？” “不会。”李寻道。 “那我把地址发给你。” 李寻很快打车到了地方。 她也不知道自己过来做什么，来的人很多，毕竟有人走露了风声，再加上这是连环杀人案中唯一一个被找到的受害者。 有人是好奇，想要知道更多这个案子的细节。 有人是心疼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被夺走了生命，还没来得及长大。 很多人是以成年人的身份来送这个孩子最后一程。 受害者家属已经五十几岁了，两个人后来也没有孩子，现在两个人也在抹眼泪，他们接待着客人们。 李寻看着他们，他们并没有像书妹的父母那样哭给外人看。 他们红着眼睛，她们的伤心都显得如此的笨拙。 在另一边，李寻也能听到有一些破案迷在沟通细节。 “我买到了内部信息，死者的伤口和那个前世今生做梦梦到的内容不太一样。” “致命伤是胸骨碎裂造成的窒息，窒息，得多疼多难受。” “这种程度的伤，是怎么造成的？” 李寻站在那里，耳边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还听不听话？还吵不吵了？” 紧接着，她像是感觉到对方猛地一脚踩在了她的胸口，疼痛席卷全身。 “老大——”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 大太阳下，李寻整个身体发冷。 李寻的同桌，也就是郭英，她凑了过来，小声说道：“我已经在网上说了不会参加葬礼了。” 这是郭英第二次和李寻一起参加葬礼，比起上一次书妹的葬礼，她哭得稀里哗啦，这一次没有多少感觉。 郭英就是和书妹一个学校的当年的伙伴，也是她通知李寻参加书妹的葬礼。 网上的帖子是她发的，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些发出来是为什么。 她本来以为李寻要用这个事情去骗人。 可是李寻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她也茫然了。 郭英小声问道：“老大，这不会真的是你前世的身体吧？” 郭英怎么都想不明白，她老大到底为什么知道那下面有尸体，而且是当年的受害者之一。 那段时间，光是想这个问题，她压力大得鹅卵石都转得快冒烟了。 脑不成都是真的？ 老大真的是受害者转世，所以来找班主任复仇的？ ------------ 38 多出来的受害者 第三十八章 郭英是真好奇李寻的脑海里都有些什么。 她觉得李寻无所不知，大家都是人，李寻怎么能这么聪明呢。 郭英这个年纪就处于相信科学，但也相信世界上有灵异事件。 她小时候就觉得李寻像个大人，她们还只知道哭的时候，李寻已经会跟大人说大道理，不让他们挖她们的眼睛，还要教她们怎么去讨钱，怎么不挨打，怎么偷偷藏东西，怎么撒谎。 她那个时候就像个大人！ 如果现在李寻告诉郭英，她就是转世的人，有以前的几辈子的记忆，郭英反而会恍然大悟，觉得非常可信。 然而，李寻只是说：“如果是灵异事件倒是好事。” 她的语气不是感伤，也没有什么仇恨，她好像在说一件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郭英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也就不再问了。 彼时，那头也有记者来了。 乌泱泱的一群人。 受害者家属又开始重复当年说过的那些话。 最后，他们哭诉这么多年的不容易，希望真凶能够被抓住，希望孩子能够得到安息。 李寻没有再看她们，几乎所有人都去围着受害者家属和记者，灵堂这边反而空了。 李寻走在灵堂里，那边的声音依旧会飘过来，李寻耳边仿佛又听到了当年也是她们在警察面前说的话—— “我们哪里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那个杀千刀的，苗苗这么小，我要怎么跟她爸妈交代啊！” 他们开始说事情的起因。 傍晚，爷爷奶奶带着孙女出去玩，孩子耍脾气非要买一个会动的鸭子，爷爷奶奶舍不得钱，不肯买。 孩子一路哭一路闹，爷爷奶奶没办法就只有带回去买，但人家收摊了，没有买到，可小孩子不懂这个，在路上打滚不肯走，非要买那个鸭子。 爷爷奶奶气急了，就吓唬她：“一会儿红气球杀人犯来了！你再不走他就把你抓走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在警察面前补充了整个事情。 “我们就是吓吓孩子。” 那个时候，周围压根没有人，她们也就觉得不会有危险，再加上孩子不肯走，家里又还有一个孩子，她们急得没有办法，往前走了几步，吓唬吓唬孩子。 “我们一回头，她就不见了。”孩子的爷爷后悔极了。 警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红气球连环杀人案后，整个平城的家长带孩子在公共场合都不敢吼，也不敢让孩子哭闹，生怕遇到了隐藏在人群中的变态杀手。 怎么还能有这种把哭闹的孩子留在原地的家长？ 另一个警察憋不住，说道：“你们就没有听说过红气球杀人犯吗？” “我们听说过，但那个时候周围又没有人，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啊，要是知道会这样，我就是抱也要把孩子抱回家。” 其中一个警察还想说什么，另一个警察拉住了她。 别责备家长，本来孩子丢了，就已经够痛苦了，之前出现这种事情的家长受不了内心的折磨，直接自杀了，一个家直接就散了。 孩子的父母很快就回来了，都着急地哭了起来，又打骂老一辈，警察赶紧拦住，又是好一通劝。 “你们先别急，也不一定是遇到了连环杀手，也有可能就是被人抱走了，我们这边会全力调查，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你们。” 警察也不全是宽慰人，之前他们辖区里就出现了好几起这样的案子。 这个连环杀手给整个城市的阴影太深了，每次有小孩子失踪，大家第一反应就是被连环杀手抱走了，立马就报警，但大多数都不是。 也是因为这个连环杀手的关系，平时大家在路上只要遇到没有大人的孩子，会立马送去派出所，生怕孩子被变态盯上，每个月都有这种情况。 退一万步讲，也有可能是遇到了人贩子，虽然也是糟糕的情况，却还是比碰到了虐童杀手好。 孩子的爷爷听了这个事情，问道：“那我们怎么知道是遇到了连环杀手还是被人贩子抱走了？” 警察道：“这段时间，你们如果收到了不明物体，不管是邮件还是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包裹，都不要自己拆开，赶紧报警。” 这个连环杀手带走孩子后，一周内会给家属寄东西，那是一个享受着折磨完孩子又折磨家属的变态。 警察后续也一直在小区里埋伏着，想要抓到那个可能来送包裹的人。 然而一直没有人来。 直到四天后。 受害者家属去超市买菜，当时人很多，她们也没有留意到怎么回事。 回来的时候，她们装着小白菜的袋子里多了一个白色的小袋子，里面有血。 这个案子确定就是连环杀手干的。 —————————————————————— 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的连环杀手。 秦理进厨房，给人烧热水，脑子里全都是这个事情。 她是平城人，当年的连环杀人案，全国都知道，她一个本地人当然也曾经笼罩在对方的阴影之中。 她还记得那种恐慌感，每次她出去，只要抱着赵静正那个动不动就扯着喉咙哭的熊孩子，她都觉得她自己和孩子都会被那个杀手杀掉。 而现在，当年她的枕边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很有可能每次回来就是在外面杀完了人。 她觉得毛骨悚然。 对方还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和以前那样和她说话—— “你店里的事情忙完了吗？其实不用过来，我自己没有到不能自理的地步。” “小正一直就是这个脾气，你们母子两没有隔夜仇，你好好跟他沟通。” 秦理道：“你能不能闭嘴，我给你煮个粥。” “我好久没有吃到你做的饭了。” 秦理：“……” “我听小正说，这一次的事情还好有你，如果不是你告诉他关于李玉桂的事情，我可能还被关在地下室里，我出来以后一直这个情况，也没来得及来感谢你” 秦理去拿了刀，开始剁东西，越剁越响，她压根不准备搭理他。 赵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秦理脾气一直都不好，很正常。 他继续说道：“小正说的钱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还不至于拿你的钱来治病。” 秦理这下子忍不住了，一是她手里有刀，二是对方惯用手伤到没有办法再用了，三是她手里有刀。 她不忍了。 “你能不能闭嘴，有这么多话去找你儿子说。” 赵鑫立马就举手投降：“我不说了，不说了。” 秦理见他回卧室，心情十分复杂。 她其实想过报警，可她没有证据，报警了也没用，她也怕被赵鑫看出来什么，就干脆不说话了。 她心里自我安慰道，对方现在被全网盯着，而且现在也不是过去了，到处都是摄像头，应该不敢杀人。 这样子想，她又不怕了，得罪就得罪吧。 她现在真的是一肚子气。 里面房间里，赵鑫没生气。 赵鑫其实并不讨厌秦理，两个人过去在一起的时候，秦理的暴躁凶狠其实正是他内在追求的东西。 他一直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恶，让自己外在表现的平和善意，实际上他需要秦理这样的人帮他处理生活中他不想处理的事情。 后来秦理和他离婚了，他也不觉得遗憾。 因为那个时候他沉迷于杀人，秦理的存在就碍事了。 他记得有一次他刚杀了人，秦理开始疯了一样给他打电话，他只能取下手套，去接电话—— “你没在学校！我问了你同事，你现在没在学校，你在哪里？给我赶紧滚回来！” “我不管你是去哪个学生家里家访还是去帮哪个学生处理事情！你立马滚回来！处理一下你这***儿子的事情！我要疯了，你再不回来我就抱着他去跳楼！” 那头，他能够听到他儿子尖锐的哭声，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什么样的家长就有什么样的孩子，我看你儿子没什么问题，是你这个女人有问题！” 他把手机放在一边，按了扩音，然后戴上手套，把尸体搬到了一个铁桶里。 手机那头又传来他儿子扯着嗓子哭的声音。 “我不跟你这个恶婆娘说话了，免得别人说我一个男人欺负你们孤儿寡母，你男人呢？让他跟我说话！” 然后，他老婆又开始吼他：“你到底回不回来？不回来，就让他们把你儿子杀了算了，再不然我抱着这个瘟桑从这里跳下去，大家就都满意了！” 他只能一边一边往水泥里面倒水，一边对着电话那头的男人道歉：“对不起，孩子给你们添麻烦了，我马上就回来，你们帮忙看好我老婆，别让她做傻事。” 那头的男人松了一口气：“兄弟，我也是个讲道理的人，事情是这样的，我儿子和你儿子一个幼儿园，今天他们分苹果，你儿子为了抢我儿子的苹果，把我儿子推在地上，还说要用小刀划我儿子，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所以想跟你们家长商量一下。” 他眼睛看着水泥一点点浇筑，昏暗的地下室里，只有他这里有光线，他说道：“是我们没有教育好孩子，我先向你道歉，等回去了以后，我会让我儿子给你儿子道歉。” 那头的人立马大度地说道：“我也就是要个说法，也不是啥大事。都是有孩子的人，能相互理解，有空大家一起喝酒。” “那行，到时候我请你喝酒。” 水泥逐渐淹没尸体，他盖好了盖子，和电话那头的人约好了什么时候一起喝酒，这才从地下室里出来。 他脱下雨衣，换了自己的衣服裤子，洗了脸洗了头，这才回家去。 他一打开门。 妻子板着脸坐在沙发上，儿子跪在地上。 看到他，儿子立马就扑了过来，开始哭着告状。 “爸爸——” 赵鑫开始安抚儿子，又把带回来的晚餐递给了妻子，主动道歉：“今天是我不对，我有一个学生家里出了事，我作为班主任，不可能不管。” “我给你买了烤鸭。” 秦理没说话，也没吃他带回来的烤鸭，径直回了房间，没一会儿他听到卧室里传来的妻子的哭声。 晚上，赵鑫睡觉，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情忘了。 直到半夜，他突然醒了，脑子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因为秦理打来的电话，打乱了他的节奏，他当时直接处理尸体了，忘了给家属准备的礼物了。 他赶紧起床，又离开了家。 他赶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回到了地下室。 打来盖子。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现在水泥已经干了，依旧觉得有些遗憾。 算了，只能这样了。 他盖上了盖子，径直回了家。 但这种脱离了计划的事情，虽然小，依旧让他觉得难受。 也是这一次的事情，让他决定脱离婚姻生活。 他新的计划是秦理意外死亡，意外死亡也需要时间策划，但没有想到的是秦理先提出了离婚。 “算了，我放过你们，也放过自己。” 秦理没有说过，她就不是正常家庭长大的人，她渴望爱情，渴望婚姻，渴望有个孩子，不过是要补齐原生家庭没有的东西。 而现在，她终于意识到了，没有意义，反而因为她的暴躁，她的性格，导致这对父子都跟着自己一起受折磨。 她决定放过大家。 儿子跟着赵鑫，他脾气好性格好，又爱孩子，不计较孩子爱不爱他，对儿子是好事。 两个人离婚，秦理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也算是对儿子的补偿。 秦理提出离婚后，周围的人对赵老师越发同情和尊重，再加上他儿子因为对秦理的恨变得更加懂事听话，他也就放过了秦理。 这么多年以来，秦理在赵鑫这里的印象从来没有改变过，这就是个没脑子的暴脾气。 他没有考虑过秦理后来也一直在改变在进步，赵鑫看到的依旧是被儿子气得跳脚发脾气的中年妇女。 赵鑫没有管厨房里的秦理，他甚至没有发现秦理已经怀疑他了。 他在书房里看着网友直播的受害者葬礼。 葬礼中心的黑白照片是个小女孩。 赵鑫没什么印象，没印象很正常，一是时间太久了，二是他杀了七个人，哪能每个都记得长什么样子。 他也没有拍照拍视频的习惯，甚至觉得留下照片的人很蠢，不是专门给人留下证据吗？ 他看着视频里家属们开始控诉他，没什么感觉。 他关掉了直播，开始去找这个案子的资料。 第一个案子他印象深一些，毕竟是第一次作案，他还记得当时手忙脚乱，也没有想过给家属寄礼物，当时是看到了那个男人哭着求他。 他真的在后悔。 他想，那就让他更后悔一些。 第二个案子印象不深，他看着上面的受害者照片，不记得长这个样子了。 第三个案子就是钱家的孩子，这个案子印象深一些，因为当时媒体报道是男孩，他还以为弄错人了，后来注意到官方用的都是孩子，只是网友以为是男孩。 这个案子结束后他停了一段时间。 第四个案子…… 他看着网友总结的第四个案子，第四个案子就是现在正在举办葬礼的案子。 他没有印象了。 第五个案子…… 第六个案子…… 这两个案子印象都不大，因为能够从里面获得的快乐已经不多了。 直到第七个案子。 他翻了一遍，没问题。 七个案子，七个受害者，七个铁桶。 但为什么会有一个受害者的尸体在外面？ 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秦理从厨房出来了，把煮好了的粥递了过来，没好气地说道：“自己吃，我有客户，我先回去了。” 赵鑫脑子里还在想这几个案子，面上很温和地说道：“麻烦你了。” 秦理一走，赵鑫开始喝粥，跟着喝着—— 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赵鑫突然如同被雷劈过一般。 警察为什么能确定有案子是他犯下的？ 因为每一次案子，他都会在7天之内给对方的家属寄东西。 他不记得自己杀过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但他记得其中的一次意外。 有一次，秦理给他打电话，导致那一次尸体处理得太快，没有留下东西，那一次没有寄任何东西出去。 按理说，在警察那里，他犯下的连环杀人案应该只有六起，可警方确定下来的是七起，和他自己的数字对上了，他一直以来也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赵鑫再一次翻看各个案子。 七起案子，七个受害者。 他挨个挨个地看。 每一起案子的受害者家属都收到了东西，那就更不对了。 最后，他把目光放在了已经找到受害者尸体的案子上，也就是现在正在直播葬礼的这个案子。 这就能说通了！ 这个受害者尸体的确就是当年的官方统计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 只是，不是他杀的。 ------------ 39 探听（一更） 第三十九章 赵鑫可算是解决了困扰在自己心里的两大难题。 一是他们到底为什么知道那下面有尸体？ 二是警察为什么承认那就是当年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 以前只能算是猜测，而现在，他有九成的把握。 赵鑫的神经亢奋了起来，他有种打赢了一场仗的感觉。 李寻和她背后的团队绝对想不到他能够查到这些事情。 之前，他处于劣势，因为他对敌人一无所知，而他的敌人观察研究他很长时间，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 他唯一能够看到的人也只有李寻，可李寻之前一直是他的学生，这种身份上的优越感，导致他之前轻视了对方，后面就一直被打，完全没有地方可以还手。 现在，他能够拿到这个重要信息，自然也就有了优势，操作得好，他就能够绝地反杀。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也能确定另一个事情。 他先前在赵静正面前斩钉截铁的表示，李寻他们的目标是用前世今生的说话来骗钱，但心里也隐隐地考虑过，所有的局也许都是为了他设下的，目的是想要知道当年的受害者的位置。 但事情到了这一刻，他把这种可能彻底排除了。 李寻她们团队中有模仿犯，而且这个模仿犯杀了自己的孩子，其他受害者家属怎么可能和她们合作？ 只是，李寻和模仿犯是什么关系，还需要查。 赵鑫自己现在小病不断，手也不能乱动。自然没有办法自己去查。 但他还有一个儿子。 赵静正晚上就被父亲叫住了。 他今天参加了葬礼，在葬礼上也看到了李寻，外面的人都说他爸是连环杀人犯，而他爸说李寻她们是诈骗犯，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钱。 而他…… 他心目中，他爸是个好爸爸，更是个好人，李寻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做人友善大方，今天两个人见面，对方也和他打招呼，并且为当初的事情跟他道歉了。 其实……其实仔细想想，也能理解李寻，她那个时候只是想要保住她的妈妈而已。 他也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 偏偏这个时候，他妈还给他打了电话，跟让他回学校去，别在这里继续折腾。 他妈的原话是—— “你一个学生你就回学校学习去，别掺和你爸爸的那些事情。” 他不知道。 他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赵鑫说道：“你妈今天来了，我知道你是孝顺孩子，这一次肯定也是你让你妈妈来的。” 赵静正道：“我妈她还是很关心你。” “她那个性格，我都知道。这些年，我这个当爸也没有给你多好的生活，现在还让你陷入这些事情中，我最近几天想到这个事情就睡不着。” 赵静正一听，鼻子就酸了，这是他爸，从小保护他，照顾他，放假带他到处玩的亲爸，其他人可以不相信他，他作为儿子怎么能不信自己的爸爸？ “爸，你别这样说，我知道你没有做过那些事情。” 赵鑫道：“我这两天在想，还不如我去自首，就说我真的做过这些事情，这样我去坐牢，事情有了一个结果，大家也就不会再议论了，你到时候就跟着你妈妈。” 赵鑫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都忘了你现在已经二十几岁了，不需要再跟着谁了，自己都可以生活。” 赵静正一听这话，更是感动，在他爸爸眼里，他一直都是小孩子，当初他们离婚，也是他爸爸要他。 “爸，你不需要为你没有做过的事情接受惩罚，我也不回学校，我已经想通了，我要帮你洗脱罪名。” 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彻底倒向了自己的父亲。 赵鑫有些为难地说道：“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事一定要和我商量。” 他咬咬牙，心里已经决定接过了父亲为这个家庭承担的责任，可这也不是他想接就能够接手的事情，他说道：“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鑫道：“先从这家人查起，她们家肯定有问题，她们现在出了风头，她们小区里如果有人知道一些事情，心里肯定会不满，你去她们小区，去那些打牌的地方偷听，你别去问，你就坐在旁边，像个普通人在那儿打游戏，偷听他们说话就行，把听到的内容录音带回来。” 他是把每一步都说清楚，他儿子不善言辞，真跑上去套近乎问，肯定问不出来，在旁边偷听，反而是一个好的计划。 平城人越是年纪大越爱打牌打麻将，一个小区里，能够看到他们在亭子里面打麻将，在树下打牌，在儿童乐园旁边打牌。 这种时候，便是她们聊天话家常的时候。 赵静正一下子就有了方向，却也有了一种熟悉感。 之前李寻可不是这样指挥他的吗？ 他又想起来之前李寻通过他拿到了他爸爸小时候住的小区名字。 也许那个时候，李寻要小区名字也是这个目的。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无论是他父亲还是李寻，都有一个无比幽深的内在世界，而他……好像个工具人。 他心里又觉得不好受了。 —————————————— 郭英本来不会来参加这个葬礼，但李寻要来，于是她也就来了。 她来了也不是小事。 她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她是今天葬礼的正主的转世。 这是她明面上的身份，每次和这些受害者家属见面，都是由她来充当转世之人。 李寻让她当，她就当，她也没有问为什么，她回家以后，有些时候还会怀念过去跟在李寻身后的日子。 这家人看她表情很是复杂，她作为一个礼貌聪明的高中生，她是跟着“前世”的身份叫人。 陶爷爷，陶奶奶，两个老人家每次看到她，都要给她拿糖，说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些。 陶爸爸，陶妈妈，这两个中年人，每次看到她也是眼泪汪汪，说过去没有照顾好她。 她们家还有一个儿子，但郭英还没有见到这个“弟弟”。 这就是普通的一家人。 她们真的信了转世之事，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转世。 郭英还有一些愧疚，毕竟她是骗人的，但她觉得李寻让她这样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那边记者采访结束后，陶妈妈最先过来找郭英，陶妈妈很有分寸感，知道郭英是高三学生，不愿意暴露在大众面前，所以只是跟她说：“她们这边还要忙，正好你过来了，之前你说的想要的东西我也都找到了，在我家里，我带你过去拿。” 郭英没问李寻，两个人多年的默契，让她立马就答应了。 她们打车往回去。 路上，陶妈妈轻声细语地问她：“前世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还记得妈妈吗？” 郭英道：“只记得一小部分，大多数事情都不记得了。” 她说的都是比较安全的部分：“我记得好像有个女人在喊我吃饭了。” 每家每户每个母亲肯定都有这个经历，叫自己孩子吃饭。 “那还记得你姐姐吗？” 郭英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李寻在旁边听着，也不说话。 对方继续说道：“不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你姐姐后来也出事了。” 郭英：“她怎么了？” “你……你没了以后，我们那年回老家过年，你姐姐在车站被人抱走了。”她说着说着眼睛红了。 郭英哦了一声，她心里其实有些责备，都已经丢了一个孩子了，怎么能还这么粗心大意。 但人家都哭了。 几乎所有人都会有一个共识，孩子没了，最伤心的肯定是亲人，现在在责备人家好像不太好，她还是说道：“唉。你别哭，姐姐知道了肯定也不好过。” 她特别自然地认了自己的转世身份。 “我这辈子没有女儿缘分，本来两个女儿，却一个都没有留住。”对方拉着她的手：“现在看到你过得这么好，这么聪明，长得又高，我心里也就放心了。” 郭英听着这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陶妈妈说着抹了抹眼泪，“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我听她们说，你在平城读高中，你后面的弟弟也是在平城读高中，现在读平城大学，有空让你们也见见面。” 李寻一直站在旁边，安静地当郭英那不爱说话的朋友。 郭英道：“等我高考结束，到时候大家一起吃个饭，认个亲。” 她思索着应该等不到那个时候，她现在就是随手画大饼。 她们很快就到了小区，回了家。 陶妈妈打开门，郭英就在她身后，一抬头吓得一个后退。 他们家玄关的位置放了一个神像，手拿琵琶，怒目圆睁，很是吓人。 陶妈妈见吓到了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一下子就慌了起来，赶紧拿红布盖了起来，又拜了拜，在心里默念道：“别抓她，她是人了，不是来报仇的。” 她拜完了以后，这才对郭英说道：“别怕，这是我们家的守护神，保佑出入平安。” 郭英环顾四周，这就是个四十几平的房子，看门，应该是两室一厅，客厅只有十几平，没有沙发电视，放了一架铁架子床，上面的被子还没有叠，此刻局促又慌张地面对着客人。 紧紧巴巴的一个家。 “进来坐，我去给你拿东西。” 这个家和陶妈妈脸上尴尬的皱纹，每一处都诉说着生活的苦涩。 客厅的墙壁上全都是奖状，每一张都诉说着这家人的骄傲。 看来，这家人有个成绩很好的孩子。 ------------ 40 计划内（二更） 第四十章 陶家所在的小区叫康乐小区，她们家是二十几年前买的房子，那个时候平城房价很低，房子两千一平，转眼，这个小区的房价已经是一万一平，但这就是个老小区，来买房的人很少，小区里住的也大多数都是老年人。 这个小区对于老年人来说可真是个好地方，开发商为了风水，在小区里面弄了一个大水池，里面是活水，平常老人们就沿着这个大水池摆一圈桌子，然后开始打牌打麻将。 今天这些牌友旁边多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坐在那里开始打游戏，大家也没在意，学生在家里打游戏会挨骂，就会出来在小区里打游戏。 一行人一边打牌一边说着家常。 赵静正就听着，但听了半天，也没有有用的内容。 她们先是在说今天上午外面来了救护车的事情—— “你们出去的时候看到什么情况了没？” “脑溢血了，在家里就不好了，他儿媳妇给他叫了救护车。救护车过来的时候，还先急救了两下，结果救不回来了。” “救护车就走了？” “人都没气了，肯定也救不回来了。” “唉，那个老撅撅也是个命好的，没受什么苦就走了。” 老年人对这些事情比较感兴趣。 然后又说了谁家谁家的儿媳妇和婆婆吵架了，把桌子都砸了之类的。 赵静正都有些着急了，他很想过去，把话题引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上。 就在他要行动的时候，小区里来了几个人。 这段时间网上最热的就是这个事情，无论是谁，只要抓住当年的这个连环杀人案的一点信息，在各大视频网站上，立马就会热度暴涨。 现在，自然也有人要来这个小区探听消息。 “老奶奶，你们在这个小区里住了多久了？认识陶苗苗吗？” 那个孩子小名苗苗。 赵静正坐在另一边，继续装作玩手机的样子，听他们说话。 几个打牌的人，带头的那个老年妇女就说道：“我们住得久了，我们当时在这边的时候，这边都还没有开发，这个区都还要算农村。” “那你们认识苗苗吗？能跟我们说说她的事情吗？” 那老妇人说道：“我也只是在小区里见过几次，就是个小孩子，没什么特别的。” “她们家女儿失踪的时候，小区这边有没有陌生人过来？” “那段时间人多得很，大家都想要来抓凶手，当时小区里到处都是陌生人。” 赵静正在一边也录下了她们说的话，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主播们继续问：“我看网上有人说苗苗是个智障儿童，是真的吗？” “这就是有人胡说了。我看那个孩子聪明得很。” 主播又问了几个问题，他们才走。 他们一走，就有一个牌友说道：“你是不是记错了，那个苗苗好像就是脑子有问题，聪明的那个是她双胞胎姐姐禾禾。” “不是吧，死的就是聪明那个，我记得我后面遇到了过一次活着的那个女孩，活着那个笨笨傻傻的。” 赵静正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上，他的眼睛郑大了，受害者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妹？ 他继续打游戏，但还是留了一个耳朵听他们说话。 另一个年轻的女人一边打牌一边说：“对五，唉，她们家也是可怜，一对双胞胎女儿，结果一个被杀了，一个丢了，她们家为了找孩子，欠了不少钱，上一次还看到有追债的人来。” 另一个老一点的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这才说道：“这你就知道的太少了。” “什么？什么？”这一听就知道有内幕。 “她们家欠钱可不是为了找孩子，”对方知道的就更多，毕竟年纪大一些：“她们欠钱是做试管婴儿，听说花了不少钱。” “而且一开始，那个钱家……就是也是孩子没了的那个有钱人，还借了不少钱给这家人。” 赵静正这下子更精神，但他没有抬头，继续打游戏。 “你们别出去说，咱们就私下里说说。”这些妇女也知道分寸，人家毕竟失去了孩子，要真在外面说这些事情，那就是没有分寸，但私下里熟人之间就随便说了。 “她们家当初对两个女儿也不怎么好，小女儿是脑子有问题，好像是在妈肚子里憋了气还是怎么的，大女儿虽然是正常孩子，但也是个调皮的，经常带着妹妹疯。” 她压低了声音：“你们别说出去，我们当时就好几次遇到她们带小女儿出去玩，每次都把小女儿扔在一边，任由她哭，当时我们就说让她们别这样做。小心遇到那个变态，当时她们还说哪有那么容易就遇到了。” “谁曾想，后来还就真的遇到了。” 她们多数都是有孩子的正常人，有些时候也确实会被孩子气到在外面就打骂孩子，再加上对方家里那个孩子脑子有问题，说又说不听，骂又骂不听，肯定容易发脾气，她们反而能够站在长辈的角度看待整个事情。 这个角度，使得她们能够理解家长的着急，也使得她们以己度人，完全没有想过对方那样做也有可能就是想要孩子死。 “后来啊，她们家后悔死了。我说啊，养孩子还是要有耐心。” “耐心也不顶事，遇到那种有病的孩子，谁家养谁家崩溃。” 平城人上一辈多数都是暴脾气，她们的确会气急了打孩子，但处于打完了又后悔，而不是打完了就想孩子死了算了。 小区的妇女们因为这个原因，再加上当时孩子的亲人瘦了好多，整个人精神都塌了，导致整个小区的人没有一个人在外面说这对父母的不好。 她们做父母长辈的，这种时候更能共情做长辈的一方。 赵静正把录好的音给了他爸，赵静正也没有想过这里面可能有什么。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犯罪思维，很多东西摆在他面前，他都听不出来。 赵鑫一听，脑海里就有了大概的方向—— 当年这家人嫌弃自己的小女儿脑子有问题，再加上当时的连环杀人案，他们就生出了一个想法，让这个连环杀手帮他们把孩子杀了。 结果不巧的是，自己没有遇到他们家，一连几次，估计每次带出去想的都是孩子死了，但每次都没有成功。 一去二来，估计他们也着急了。 起初可能只是让杀手来杀，到后来，自己也可以动手了。 于是他们自己动手解决了孩子，然后嫁祸给他了。 小女儿没了以后，大女儿肯定也没活下来。 毕竟，有一就有二。 然后她们开始试管，试管婴儿，再加上养孩子，这些年估计欠了不少钱。 现在，她们和李寻合作，准备骗钱家的钱？ —————————————— 郭英来拿的东西是……骨灰盒。 是的。就是骨灰。 郭英一开始听到李寻叫她要这个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不是，他们家能把这个东西给我 ？给我？” “她们已经信了你是苗苗的转世，你到时候就说，有人算了你的八字，如果你能和自己前世的骨灰待在一起，你就不会做噩梦。” “但我感觉他们应该也不会给我。”理由很充分。 “你去试试，他们会给。” 她也没想到，她一说，对方就给了，和李寻说的一模一样。 他们今天举办的葬礼那里并没有骨灰，骨灰在家这边，他们其实也一直在想怎么处理，肯定不可能放在家里，他们也没有钱买墓地，郭英的要求对人家来说是解燃眉之急。 陶妈妈去房间里拿了骨灰盒出来。 郭英此时此刻就是个高中生，有点不敢接，李寻很自然地抱了过来，道：“你手不舒服，我帮你抱着。” 陶妈妈又说道：“你们还没吃东西，我给你们做份蛋炒饭吧。” 郭英摆了摆手：“今天不行，我们还要赶回去学习。” 两个人走的时候，陶妈妈还在说希望郭英有空就过来看看。 郭英点头，说一定会来看他们。 李寻抱着骨灰盒出来，郭英跟在身边，小声问道：“这是不是很重要的证据？” 李寻摇头，不是，只是她的私心。 其实过去她不明白李玉桂的坚持，若是李玉桂坚持杀凶手报仇，她能理解，但李玉桂可以放弃手刃凶手的机会，只是为了找到孩子，哪怕人已经死了。 李玉桂说：“我只要一想到她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躺着，可能很冷很害怕，我就无法入睡，我想带她回家。” 而今，她也能理解了。 李寻抱着骨灰盒往回走。 下楼的时候，郭英看到了楼道里的还钱的字样，叹了一口气：“她们真的好可怜啊。” 李寻看了她一下，见她真这么认为，她担心对方投入感情，于是说道：“是啊，很可怜，得一边哭一边杀了自己的孩子。” 郭英猛地转过头，头都快甩掉了。 啥？啥？ 李寻没有解释太清楚，只是提醒道：“不要私下里和她们见面，有事先和我商量。” 郭英在旁边盘自己得到的信息，等等，也就是说，这家人的孩子是自己杀的？天啊，她们不仅杀了孩子，还切了孩子的一根手指头给自己，伪装成连环杀手杀的？ 太可怕了。 等一下，要不要报警？ 报警……好像也没用，孩子的遗体已经找到了，如果遗体上面有什么证据，警察肯定就查出来了，现在没动静，说明没有证据证明是她们家动的手。 而她们，两个高中生的口供也没用啊。 那怎么办？岂不是这家人要逍遥法外了。 李寻见她愁眉苦脸，怕影响她的心情，安慰道：“你不用管那么多，后面会有结果。” 郭英听她这样说，一下子就放心了，她就知道李寻肯定是搞个大事。 郭英此刻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以李寻为中心，以当年的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家属为半径，发射出去了一个很大的网，网住了很多人。 郭英负责了其中一小块内容，郭英看不到全景，她不知道这个计划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是怎么运作，但她整个人无法控制地想要做点什么。 少年人，对于这种危险神秘的事情无法拒绝！ ------------ 41 理智 第四十一章 李寻这段时间接连受到打击，情绪并不好，参加这个葬礼，可以说是雪上加霜。 她回到了自己和妈妈的家，打开了自己的衣柜。 柔软的毛毯里面，静静躺着一个骨灰盒。 她把手里的骨灰盒放了进去，两个骨灰盒并排而立。 她们也许就是这样一起来到了这个世界，最后，谁也没有长大。 李寻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柔软的毛毯盖住了姐妹俩，要等整个事情尘埃落定，她才有时间让她们入土为安。 李寻是在那个组织里遇到了禾禾，姐妹俩中聪明的那个，死掉的就是脑子有问题的那个孩子。 可剩下的这一个聪明的孩子，目睹了自己的孪生妹妹被自己亲人杀死，人也傻了。 也许陶家原本想过好好养着剩下这个，可后面发现剩下这个也变得痴痴傻傻，那个时候，埋尸体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儿童游乐园，而剩下这个孩子，经常在那里扣塑料地面，说妹妹在下面，要把妹妹挖出来。 还好没有被其他人听到，陶家人赶紧把她抱回家。 这就是个定时炸弹。 陶家的确吓到了。 这可怎么办？ 他们已经做过一次了，她们不敢再杀一次，那样太明显了。 于是趁着回老家，她们把孩子丢在了人贩子最多的车站。 这一次她们如愿以偿，孩子一次性就丢了，没有被人找到。 李寻遇到对方时，对方瞎了一只眼睛，人没有那么痴傻了，每天就是到处讨钱，经常因为讨回来的钱不够而挨打。 两个人熟了以后，对方会偷偷跟她说，我妹妹被我爷爷踩死了，我妹妹还想要哭，爷爷又踩了一脚，奶奶说怎么还没有死，妹妹就死了。 他们把我妹妹埋了，我想把妹妹挖出来，然后他们就把我扔了。 当时的禾禾年纪比李寻大一些，李寻需要这种体型比她大一点的孩子帮她做事。 她便随口道：“等咱们长大了就去找他们报仇。” 她那个时候就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心，她那个时候并没有想过自己未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她想要的其实也就是对方听她指挥，她身板小，对世界的恐慌让她迫不及待地要拉拢更多的人。 于是，她会在对方说妹妹死了的时候，准确地安抚对方，会在对方因为眼睛吓人而难过的时候，告诉她“这样才好呢，以后都没有人敢惹你了。” 她察觉到对方把自己当做妹妹的时候，她会偷偷把自己的晚饭留给对方吃，然后叫对方姐姐。 她好像天生就知道怎么俘虏一个人。 她们被李玉桂追着给钱的时候，她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东西，她便说道：“要是我们是她的女儿就好了，她肯定会对我们很好。” 世界很奇妙，她小时候随口说的谎话，最后都成了真话。 她后来就真的成为了李玉桂的女儿，她也真的在给姐妹俩报仇。 李寻觉得自己并没有郭英想得那么厉害，她只是知道的事情足够多，她也只是把所有人拉进来。 也会有很多意外。 她妈不愿意实行后面的计划，没有跟她商量，直接把班主任绑架了。 她知道她妈把班主任绑架那一刻，她就尝试着把事情往回拽，但她也变成了整个事情的一环，她尝到了情绪失控带来的苦果。 她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被影响，她站在局外，看着所有人。 一些人知道自己已经在局中，奋力挣扎。 一些人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局中，还在往深处钻。 ———————————————— 平城大学，辅导员李平遇到了难题。 难题的名字叫陶峰。 “你们学院那个陶峰怎么回事？学校最近的查课，他没有一次到。” 辅导员便找了陶峰询问怎么回事。 陶峰之前的成为钱家孩子转世的计划失败了，前期投入的钱全打了水漂。 因为逃课，现在学校的压力也来了。 他此时此刻不敢得罪辅导员。 陶峰认错态度很积极，说后面一定会认真学习，把落下的课都补起来。 “你的家庭情况我也知道，考上大学不容易，我能理解你想要挣钱，但耽搁了学习，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我知道了老师，后面不会逃课了。”陶峰再一次保证。 李平见他态度认真，也就让他回去了。她管理学生并不算严格，先做个提醒，看看后面的情况再说。 陶峰现在焦头烂额，他之前用网贷借了六千多块钱，现在还不上，对方已经威胁他要来学校找他，他只能再三保证，一定会快点还钱。 他经营的账号倒是有不少人关注，但他发广告的部分流量非常低，一次就两三百块钱。 他发多了，立马就有人骂他，取关他。 没办法，他只能想办法去偷拍赵鑫这个传说中的变态杀手来维持热度。 但很快，大家对偷拍也不感兴趣了，说来来回回都是这些内容，没有一点新意。 陶峰也想要新意，他还想要直接找到当年的受害者的尸体，可这也不是他想就能够做到的。 陶峰偶尔路过钱家的产业，心里依旧不甘，她们反正也没有继承人，这么大的家产留给他也是好事。 晚上，他又打开了自己的账号，今天更少了，只有一百多的收入。 其实，这已经很不错了，他毕竟才入行不久，其他人在他这个阶段根本没有收入。 要是给他时间，他一定能够把这个账号做起来，可他现在没有多少时间，催债的人催得紧。 他又打开了自己的微信。 这段时间他加入了一个群，里面是其他的视频作者，其中一个就是发一些猫猫狗狗的视频，一个月能收入五十万。 那是五十万，随随便便给点钱就能把他的债还上。 群里的人如果接了大广告就会来发红包，他加群也是为了抢红包。 今天这个人又发了一个红包，他一抢抢了66块钱。 他看了一下，200块钱的总额，分了20个，他一个人抢了66块钱。 他运气向来不错，只是缺了点什么。 他为自己的运气高兴了一会儿，就看到对方在群里说—— “这一次是个大客户，一单就给了二十万块钱。” 陶峰心里咯噔了一下，嫉妒的情绪揪紧了他的心脏。 大家都是一个群，知根知底。 这个人高中都没有考上，原本就是在鞋厂打工，后面就抓住了视频网站的红利期，现在随便一条广告都是这个价格。 而他，寒窗苦读，平城大学，高材生，做出来的视频质量也丝毫不比对方差，可他只有一百多块钱。 他研究过对方的账号，并没什么技术含量，甚至还没有他的账号有意思，但是变现就是很快。 陶峰的理智告诉他，那是因为人家发的是猫猫狗狗，可以接的广告类型很多，猫粮狗粮，猫砂，甚至还有扫地机器，空气净化都可以接。 而他的账号，是专门研究杀人案。 能接什么广告？消毒液？洗衣液？还是漂白水？ 可他依旧不甘心，他用小号打开了对方的视频评论区，控制不住地留了一句：“天天接广告，我是来看猫猫还是来看广告？取关了。” 下面陆陆续续的都在跟帖附和他，他心里的难受减轻了一些。 这才回到群里。 此时，又有人发红包了。 群里另一个老哥和他差不多，今天却在群里发红包。 而且也是大红包。 “你什么情况？”他立马私信对方。 不等对方回复，他又问：“你接到广告了？” 那头的人立马说道：“你去看我的首页。” 陶峰打开对方的首页，立马就看到了开头的两个视频，两个视频的播放量都非常高。 这还是广告视频。 “你怎么宣传的？” “这可不能告诉你。”, “兄弟，救命啊，我现在很需要钱，你跟我说一下。” “我这段时间在研究他们的这个运营模式，你猜怎么着！我找到了一个bug！” “什么意思？” “这件事情你不要说出去。” “这事我说给别人干嘛？” “平台和金主的交易方式有bug，我有一个软件，可以刷播放量，你要来吗？一次可以挣几万块钱。” 陶峰心动了，几万块钱。 “不会被发现吗？” “不会，不只是我在用，群里还有其他人也在用，大家都没有被发现，你要想，那些都是大公司，咱们这点广告钱，人家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陶峰跃跃欲试，但理智还是控制着他。 对方又说道：“你要是用的话，得分我百分之十的收益做报酬。” 要是用了，他倒也不在乎这10%的利益，这一点大局观还是有。 可这种虚假的东西，他还是有些害怕，如果被抓到了，会非常麻烦。 陶峰咬咬牙，还是拒绝了。 第二天，陶峰接到了妈妈的电话，那头的人先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学校的情况，又问他缺不缺钱。 “不缺。”他心里非常不舒服，她这样问自己还能怎么回答？要是真的心疼他的话，就直接把钱打给他，何必问，现在问这个话，无非就是既想要这个恩情，又不想给钱。 他心里头憋着一股气。 那头的妇女说道：“你们辅导员给我打电话说你最近状态不太好，让我们多关心一下你。” 又是辅导员，学院里那几个有钱的经常无故缺课，辅导员有说过什么吗？ 无非就是欺负他没钱没势，这种人，见了有钱有势的就跪舔，转过头，就握着手里头的一点权利，在他们这里来装相。 陶峰挂断了电话，又看到群里其他人晒收益的截图，再看看那个猫狗博主，现在再看，他就觉得对方的视频播放也不对劲。 他以前就想过，对方虽说能接的广告多，但也不至于挣那么多钱。 原来如此。 他给人发了消息。 “你这个怎么操作？” 陶峰想的是挣一万块钱，把欠的钱还了，然后再想其他办法。 这种虚假的挣钱方式，肯定不能长久，容易出事。 他只要把欠的钱挣了，还了就行，以后绝对不用这种方式。 彼时，他还有理智。 ------------ 42 设套 第四十二章 辅导员对陶峰的容忍来源于他的家庭状况。 她给人母亲打电话时，对方哭着说了家里的情况，辅导员便觉得陶峰逃课出去打工是为了补贴家用，虽然本末倒置，但这事就小事化了了，学校那边她也帮忙兜了过去。 陶峰后面也确实没有再逃课，安静了几天。 他的债务也还清了，他接了广告。 对方的办法果然有效，他看着后台的五万块钱，他感觉自己的大脑皮层都在发抖。 他幻想过挣大钱，几百万，几千万，几个亿…… 但实际上，这五万块钱是目前他见过最多的钱，他根本无法淡定，整个人无法控制地亢奋，恨不得跳起来吼两声，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挣了这么多钱。 但他理智还在。 债务轻松地解决了，还剩下四万多。 这么多钱…… 他全部提到了自己的银行卡里，还有些不真实。 起初两天他不敢再花，怕有什么问题，他每天上课的时候都会拿出手机，点进软件里面看有没有人找质检。 只要看到有信息提示就会担心，会不会被发现了。 一天两天，没有，什么都没有。 公司那边不仅没有发现，甚至还有人来跟他洽谈下一次合作，说是效果很好。 他想起了最近经常听的一句话。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是啊，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聪明。 和他对接的那些人都只是打工人，他们就拿着固定的工资，按部就班的工作生活，不会干多余的事情。 再说了，公司又那么有钱，压根不可能来细查这几万块钱，在这些有钱人眼里，几万块钱就跟他们的几块钱一样，谁会想看看几块钱花出去有没有问题。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发的确定了这一点，于是也就开始用了起来。 金钱才是人类的快乐源泉。 他买了过去舍不得买的鞋子，又买了两套衣服，请室友们吃了一顿饭，接收着大家敬佩的目光。 陶峰很快就成了大一就能创业挣钱的传奇了。 然而，钱是不够花的。 他看着其他人挣的钱，大家都没事。 陶峰很快就又接了两笔，而这一次，他拿到了二十万，平台分掉了10万，这也是一大笔钱了！ 他想了一下，干脆再接两笔，然后就不再上这个号了，等到事情过去一段时间再注销账号。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一个新闻—— 红气球连环杀人案受害者葬礼…… 他之前追过这个新闻，他的关注点都在那个前世今生上，后续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受害者家属。 而现在，他点了进去，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人。 连环杀人案中的受害者也有流量差异，当年七起案子，大众长期关注的是第一起和钱家那起，其他的案子热度比不上这两起，也就很少有人去深扒受害者家属的身份。 陶峰记事时，案子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周围的人知道这件事情了，也不会对一个小孩子说，你还有一个姐姐，被杀了。 而他的亲人，更不会说这件事，他们家里也没有其他孩子存在过的痕迹。 陶峰看着别人拍的葬礼，看着上面的人，那就是他的父母爷爷奶奶，他有种错乱的感觉。 陶峰赶紧去翻新闻，翻这个案子相关的事情。 他从头到尾不知道自己家还有过一个孩子，外人不主动说就算了，可他家里没有一点相关的东西。 他看过这个案子的其他受害者家属。 他心里隐隐地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重新看了整个案子，尸体……景荣小区的篮球场…… 这种不对劲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他记得小学的时候，他有个同学在这个小区住，他和对方一起打篮球。 当时玩得太开心，忘了时间，天黑了，他妈到处找他，他被他妈找到以后，她妈把他打了一顿。 他回去把事情告诉了他爷爷，原本以为能够得到安慰，结果也被对方板着脸骂了，不允许他再去那里打篮球。 他当时打篮球流了很多汗，晚上又被冷风吹了，被他妈又打了一顿，回家还被爷爷骂，当天晚上就高烧不退，他当时记仇被打被骂的事情，就一直说打死我吧，你们打死我好了。 他印象非常深，他妈当时就给他跪下了，一边哭一边说是妈妈的不对，他也被吓到了，赶紧不说了。 后面吃了很多药，还喝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爷爷又请了一个神像在家里供着。 他也被明令禁止去那个小区玩。这就是他童年的一件小事。 陶峰此时此刻看着新闻上尸体发现的地点，后背发凉。 他以前就一直在想，这个前世今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也是不太信真的有转世，而现在，他突然意识到也许当年有人看到了埋尸过程，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没能说出来。 晚上，他给他妈打了电话。 那头，他妈的声音很高兴，似乎还在和别人说话。 “妈，你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接电话。” “这是怎么了？”对方走到了另一边。 “从现在开始，别和任何来采访你们的人说话，不要提你们还有一个儿子，不要哭诉，当年的事情，一个字都别在说，只要有人来问你们，你们就说一句希望凶手早点伏法。” 那头的人先是惊了一下：“你……你看到了新闻了，本来是担心你在学校里忙，所以就没把这件事告诉你……” “现在马上，把家里的神像撤掉，在客厅里摆上那个孩子的黑白照片，想办法去找一些……”他本来想说想办法去找一些小女孩的东西放在家里，但一想，十几年前的小姑娘的用品和现在肯定不一样了，也就停了这个想法，而是说道：“把照片摆在家里，把神像撤了。” “峰峰，你在说什么？” “有些话不需要说的太明白了，你们心里知道，现在的网友已经不是当年的网友了。”陶峰提醒这群没脑子的人：“如果有人来家里，一进门就发现有神像，家里没有半点那个孩子的东西……” 他说着说着又想起了自己客厅的奖状：“把我的那些奖状全部撕掉，不要动不动就跟人说你还有一个儿子的事情。” 他的敏锐度非常高，毕竟这段时间一直泡在网上，分析的也都是网友的爱好。 现在这些网友见过了太多案子了，大数据里面堆出来的敏锐，妻子被杀，网友纷纷猜老公。 “当年是因为所有人都笼罩在连环杀人虐童案里，没有人察觉到问题，现在你们继续跳这么高，迟早有人意识到问题。” “峰峰——你——”那头的人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跟我爸我爷爷说清楚，如果不想被人发现，接下来就低调点！还有，不要跟那个说是转世的人相处，她背后很有可能有一个人是看到过你们当年做的事情，所以才能准确的说出位置。” 陶峰恨只有自己一个人聪明，又警告道：“一旦你们入了她们的套，你们的日子就完了。”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要到处说话，保持安静，不要再跟那个人接触，只要你们不接招，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查不出来。” 他不管对方有没有听进去，挂断了电话。 他心里还是慌，如果真的被发现了，他无疑也会跟着一起受罪。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开始担心接到陌生电话。 每次有电话进来，他整个心都要抖一下。 这天早晨，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他随手就接了起来。 那头是个说普通话的男人声音，他心跳漏了半拍，害怕对方说出来的是他家人杀人的事情。 然而，对方说的是：“欣欣向荣这个账号是您在用吗？” “我们这边查到了几笔违规操作的广告视频，需要向你确认一下。” 陶峰心乱如麻，还是要惊讶地说道：“啊？？什么违规操作？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我们这边核实了三次，您这个账号属于违规操作，违反了我们之前签订的合同，希望您能够配合我这边的工作。” “考虑到你是学生，我们先私下里协商解决，如果实在不配合，我们这边就会移交给法务部处理。” 陶峰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违规操作是什么，能给我点时间去看一下什么情况吗？” “可能是你年纪小，不知道这属于违规操作，而且这个程度的违约需要赔违约金，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人家把话说的也很体面。 陶峰挂断了电话，赶紧去找自己之前的那个兄弟，然而消息发送出去就被拒收了。 这下子麻烦了。 赔违约金肯定是要把之前的钱全部退回去。 且不说之前已经还了债，买了鞋子衣服，还有请客这些钱。 这些都是小钱。 最麻烦的是他和平台分成，平台那边愿不愿意把钱吐出来？ 两件事情一下子全部压在了他的身上。 现在怎么办？ 这么多钱，去哪儿找？ 他心里突然后悔起来，之前只有几千块钱的欠款的时候就应该去找家里要。 家里……家里也不是省油的灯，家里那事情要是爆出来…… 他怎么就生在了这样的家庭里？ 等一下。 陶峰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想起了自己最开始的计划，钱家的孩子的转世。 如果这个计划成功，钱的事情不用操心了，而且他也不用再担心舆论问题。 因为他那个时候就直接是钱家的孩子，在大众眼中就削掉了这家人的影响。 可这不是个简单的事情，人家的孩子是女儿，首先要让对方相信她已经转世成了男孩，这就需要非常铁的证据。 唯一的突破口是前世的尸体。 他能够猜到前世今生是有人搞鬼，但大众不知道。 只要知道了前世的身体在哪儿，到时候就不愁说服不了钱家。 而这个问题的重点是赵鑫这个凶手。 可已经有人囚禁他半个月，一无所获。 陶峰明白，来硬的肯定不行。 —————————————— 赵鑫收到了一条信息。 “每天被人骂，出门就被人盯着，没有办法回学校教书，还被人捅了一刀，这些不好受吧？我有办法帮你摆脱现在的困境。”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办法帮你，你想想看，如果大家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到时候你能获得多大的大众愧疚。” 赵鑫看着这个年轻人，这种年轻气盛，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的模样真熟悉。 让他想起了李寻。 他心里生出了恶意，他不知道对方生活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他知道，能发这些信息，自己肯定是对方的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他回复道：“面谈吧。” ------------ 43 把柄 第四十三章 教师宿舍并不在平城中学里面，而是在平城中学旁边的小区里，一栋楼上上下下都是平城中学的老师。 平城中学属于重点高中，老师待遇好，很多老师都是一家人都住在教师宿舍里，有老有小。 平常大家见面了也会打招呼，赵鑫住在四楼的最里面的房间，两室一厅的房子。 他隔壁高二的一个梅老师，教化学，对方有个一岁的孩子，孩子的父亲是海员，一年九个月不在陆地，孩子的爷爷奶奶还没有退休，所以她们家是已经退休的姥姥姥爷来帮忙带孩子。 老一辈热情，赵鑫又是学校老教师，两个老人家就觉得一定要跟赵鑫打好关系，这样赵鑫也能在学校里帮忙照顾一下自己家女儿。 平常家里做了大菜，两个老一辈也给人家端一份，春天来了，老家的亲戚送了春笋野菜，他们也要处理好了，给人送一份，邻居关系处得非常好。 梅老师说了好几次：“我们俩都不是一个年级的老师，只能算是同事，平时都见不到一面，不用搞好关系。” 她妈就会说，“你还小你不懂，人情这个东西，你就是得平时开始积累，跟人搞好关系，要不然真到有事了，要求别人了，两眼一摸黑。” 梅老师：“这个年代能有什么事情要对方帮忙？又不是你们那个年代了。” “你们这个年代的人啊，就是这样。我和你爸年轻的时候也是双职工，要是忙起来，全靠单位同事帮忙接你，你都忘了？” 她们那个年代，住在同一栋楼的同事，跟家人也差不多了。 梅老师说不通，也就算了，还好对方是个有分寸的人，并没有因为她父母的热情而对她多加照顾。 两个平级的同事之间要什么照顾？真亲密了，反而惹麻烦。 但对方的分寸感很好，大家在学校就跟陌生人差不多。 梅老师对他印象也就不错。 她家里两个老辈子倒是天天说赵老师会过日子，家里还养花养草的，儿子也养的不错，平常她们家孩子嗷一两嗓子，赵老师也从来不说什么。 偶尔在外面遇到了，赵老师还会帮忙抱一下孩子。 老一辈觉得别人喜欢自己家小孩子，这是好事，她们也觉得高兴。 直到有一天，她们看到了新闻。 她们隔壁——这个赵老师——可能是当年的连环杀人犯，专杀孩子的那种。 她们的内心经历了——不可能，怎么可能，赵老师这个人不像啊，他看着多老实啊！ ——万一是的话，可怎么办？ 这个连环杀人案就是当年所有有孩子的人的噩梦，后面没有作案了，可一旦有儿童失踪，大家的第一反应依旧是遇到了这个连环杀手。 两个老人家当年就是在带梅老师，当时梅老师已经是小学生了，本来从梅老师三年级开始就不接送了，结果看到了新闻，她们开始每天去排队接送孩子。 同事之间拉了一个群，谁要是忙不过来，就有其他人帮忙接送孩子，偶尔自己没能去接，同事去了，要是联系不上同事，人都要被吓死了。 那个时候是城市计划生育最严格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只有一个孩子，当时其实也是人贩子猖獗的时代，但这个杀人犯抢走了所有的风头。 他不仅会杀了孩子，他还会寄东西给家人。 可想而知当时这个连环杀手给人带来的恐惧。 而他很有可能就是她们的邻居，她们这个抱过自己家娃娃的邻居！ 现在老两口简直是噩梦重现，当天就把孩子检查了一遍。 梅老师回来的时候，老两口就商量不住学校宿舍了。 “现在学校周边不好租房子，有空房子早就被来带孩子的家长租了。太远了，我上班不方便。” “远一点就远一点，安全最重要。” 这个时候只是初期，只是网上那个前世今生的帖子，梅老师相信科学，她其实没有觉得赵老师是凶手。 但这是个好机会。 梅老师说道：“平时我就跟你们说，和这些陌生人保持距离，你们还不干。现在着急了吧，以后千万别让别人抱孩子，你也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人。” 结果第二天，赵老师就不见了，他不见了，梅老师的妈妈松了一口气：“虽然不道德，但我们也算是安全了。” 梅老师哭笑不得。 又过了一段时间，赵老师再一次上了新闻，他被当年的受害者家属囚禁了。 梅老师的妈妈道：“赵老师肯定就是凶手，新闻上不是说她是唯一见过凶手的人吗？当妈的不会认错杀了自己孩子的人。” 梅老师依旧觉得缺乏铁证。 很快，学校老师之间开始传一份文档，里面是赵老师这些年如何操控老师们的情绪，激发老师和学生的矛盾。 梅老师越看越觉得吓人，她开始觉得赵老师可能真的心理有问题。 她妈再一次提：“我们必须要搬家了。” 梅老师也犹豫了。 梅老师的爸爸说道：“现在也不是过去了，到处都有监控，而且大家都觉得他是杀人凶手，他反而不敢杀人了。” 她妈立马说道：“你不懂。就是大家都觉得他是杀人凶手才危险，你想，他一出去，其他人要不然就看着他，要不然就骂他，他心里肯定就火大，这火往哪儿发泄啊？到时候咱们家妞儿再一哭——他一听——啊，反正别人都觉得我是杀人凶手了，一不做二不休——” 梅老师赶紧打断：“行了行了，妈，你说的我心突突的，那怎么办？” “搬出去住，远一点也没事，到时候让你爸早上开车送你。” “我看看房源。” 梅老师本来觉得赵老师不敢动手，但她妈说的也没错，她上自习的时候，老是想起这事来。 赵老师的确压力大，万一真的出事了，到时候她一回家，她妈，她娃，她爸…… 不行不行！这样不行，得想办法搬出来。 她一下课就开始查房源，她想的没错，学校外面没有出租的房子了。这一次爆出来平城中学的老师是变态杀人狂，肯定又有一部分家长放心不下，要来带孩子。 旁边就有老师过来：“梅老师，你是住赵老师旁边吧？” “怎么了？” 她听到这话，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出事吗？她甚至都已经联想到同事是不是在手机上看到赵老师杀了邻居全家之类的新闻…… “我们联合起来，让学校给赵老师换个地方住。” “啊？” 旁边另外一个年轻老师就说道：“这样不好吧？警察来学校也查过了，不是没有抓赵老师吗？” 也有人附和道：“你们不要被网上那些新闻给带跑了，现在网上是鱼龙混杂，就是调动情绪来骗你们这些人的流量，所以把事情说的越吓人越好，赵老师未必就是凶手。” 大家都知道有这种可能。 可真正身处当中，完全不是一回事。 “你是一个人住，反正白天都在学校，当然不怕了，你要是有个孩子，你来试试看。”刚才提建议的老师立马就反驳道。 谁也知道赵老师有一点可能是被冤枉的，可网上越演越烈，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就越危险，他如果不是凶手，被这样冤枉，也会有心理问题。到时候在小区里，要是谁跟他闹了点矛盾，他一气之下，干脆坐实了自己的杀人犯身份。 他如果是凶手，见大家都知道了，干脆就不装了，再杀几个人回个本…… 那两个老师见她这么暴躁，举手投降了：“我就是说说。” 梅老师也不再犹豫，加入了她们的群。 她还就住在赵老师旁边，刚好家里就有个孩子。 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她都不敢想下去。 提建议的老师说道：“咱们也不是把他赶出去，我们去和学校商量，到时候可以承担赵老师的房租。” 梅老师有些惊讶，问道：“其他老师同意吗？” “大家都同意了，咱们愿意的人，每个人交五百块钱就够赵老师去外面租一年的房子，相当于说咱们每年交500块钱保护费。” 五百块钱就够了？ 梅老师惊了：“这么多人？” “还有一些小区里其他人也是一个想法。”这个小区不只是住了平城中学的老师。 梅老师的情况，同样也是小区其他人的情况。谁也不想上班的时候突然想起家里的老人和小孩和变态杀人狂一个空间，然后就去赌这个人会不会突然失控。 大家也不敢把人得罪得太死，她们不是网上的人，赵老师没办法顺着网线杀人，但能摸着门牌号杀人。 所以她们想出的办法是让学校去交涉，自己不出面。 —————————————— 赵鑫上午出去买菜，路上有不少目光，他已经习惯了，卖菜的摊主还是和以前一样和他说话。 “赵老师，买菜啊？” “是啊，来买菜。” “伤好些没？” “承蒙关心，好多了。” 但他眼里的害怕，还有让他自己孩子去里面，都透露出他的害怕。 赵鑫并没有多说什么，他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回到了电梯里，很快电梯从负一楼上来，里面站在三个人。 正是赵老师的邻居老太太，老太太抱着重孙，小姑娘不愿意被抱着，非得下去自己走路。 老太太看到电梯外的他，吓了一跳，然后抱着孩子往外走。 赵鑫：“这是一楼。” 老太太：“我……我就是来一楼。” 赵鑫走了进去，里面三楼的按钮亮着，而这个平时走路慢慢悠悠的人，此刻抱着孩子跑了。 等到电梯门再一次关闭，他从电梯门上的反光上看到了自己狰狞的样子。 当他到家时，他收到了学校的信息。 说了一大篇。 他翻到了最后，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学校的教师宿舍紧缺，学校愿意补钱给他，让他去外面租房子住。 租房子住？ 他现在这个情况，去哪儿能够租到房子？出去怎么住？ 他阴沉着脸，房门打开，他儿子走了进来。 “爸，早饭吃什么？” “我妈刚给我打电话，说她要去杭州学习中医，一时半会不回来了。” “这就是个借口，她还是以前那样，一有点事情就直接跑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妈……” 赵静正说个没完，那哀哀怨怨的语气，飘荡在整个房间里，让房间都变得窒息，无端地令人厌恶。 赵鑫的目光停留在另一边的菜刀上。 赵老师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收到了陶峰的短信。 那头的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语气，说着那些话。 赵鑫那无处可以发泄的恶意包装成了最普通的语言，然后顺着手机，发送给了对面的人。 “面谈吧。” “平城人民医院，上午十点，大厅接待处见。” 他约在医院，因为明天他要去拆线做复查。 第二天，他拆了线，做了复查，回到了大厅。 医院的人非常多，也许是大家来这里有更重要的事情，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很快，就有一个年轻小伙来到了他身边。 对方戴着棒球帽，口罩，全副武装。 “我就是给你发短信的人。”对方走到了他身边，小声道。 “不自我介绍一下？” 陶峰犹豫了一下，还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诚意，说了自己的名字：“陶峰。” “如果是假名，我立马就会走。” “真名。”陶峰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说谎。 “去我车上聊。”赵鑫说道。 陶峰不敢去，他说道：“就在这里说吧，大家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 医院的大厅本来就人多，热闹，两个人在角落里说话，也的确不容易被偷听。 赵鑫也没有拒绝，他只是从包里面拿了一个东西出来，巴掌大小，陶峰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赵鑫打开后，响了起来。 “把你身上能录音的东西关掉。” 陶峰有些尴尬，把身上藏着的另一个手机的录音关了。 “这就是你的诚意吗？” 陶峰：“这是我的问题，我认错，对不起，但我也只是想多一重保障，不会发到网上去。” 赵鑫并不满意他的话，转身就要走。 陶峰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他赶紧追上，小声说道：“您愿意出来，肯定是对我说的那些话动心了，您现在处境糟糕，我也是，只要你把地址告诉我，到时候我会帮你澄清，你就能摆脱现在的情况。” 赵鑫停了下来：“帮我澄清？怎么澄清？你也是转世之人，你也梦到了凶手？那他们会问长什么样子？你能画出来？” 陶峰立马说道：“如果澄清不了，我会给你一笔大钱，你可以去国外重新生活，而且你手上的伤也能够做最好的护理。” 赵鑫觉得这个人觉得所有人都是傻子：“你是说你到时候会冒着被大家发现你和我有金钱上的来往这种风险，只为了帮我去国外重新生活？”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要冒这种风险？你到时候可以完全不理我，甚至你也可以顺着说，你梦到我就是凶手。” 陶峰才意识到自己必须要拿出足够的诚信，让对方相信自己，和自己合作。 他太过于着急，此时甚至在脑海里想了要不然把家里那件事情告诉他，这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把柄，说了对方有可能会相信自己，可是也有可能转头就把这个事情说出去。 不行。 不能说。 赵鑫欣赏着他的为难，他不知道对方遇到了什么样的困境，但赵鑫猜测，这种年轻人，大概就是一些普通年轻人的麻烦，再大也大不到哪儿去。 选用这种方式来摆脱困境？ 他很乐意帮对方一把。 “你要想和我合作，你得拿出十足的诚意来，让我相信你未来不会背叛我。” 陶峰开始纠结了起来，他此刻是确定自己不会背叛对方，可他又不想把家里那件事情说出来。 赵鑫要的也不是这种把柄。 “那你说一下我要怎么做？”陶峰干脆把主动权让给对方。 赵鑫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说道：“只要你帮我杀一个人。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并没有把声音压得很低，周围还到处都是人。 陶峰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陶峰自我认知中没有坏人这种选项，更别提杀人了。 “别开玩笑了？”陶峰赶紧去看周围的人，生怕被别人听到了，好在其他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大厅里的噪音也大，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说的话。 “我是在帮你，我告诉你地址，你就知道我的秘密，你现在拿不出对等的把柄和我交换，要我帮你想，我能想到的就是——你去杀一个人，你把证据给我，我们都有对方的把柄，大家就都能相安无事。” 陶峰懵了几秒钟，这人居然是在说真的？ 杀……杀人？ 他反应了过来，磕磕巴巴地说道：“不……不行，如果你不知道位置，那我就吃大亏了。” 所有的一切都基于赵鑫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如果他不是呢？ “如果你要和我合作，你就要相信我知道。”赵老师又重复了一遍：“然后你去杀一个人。我就会告诉你地址。” 陶峰不想合作了，他不敢赌，他可以再想其他的办法。 他转身就要走，赵老师叫住了他。 “真的不再考虑吗？如果你知道了地址，你想当谁的转世就可以当谁的转世，毕竟所有的受害者都在一个地方。” 他在所有的上加了重音。 陶峰睁大了眼睛。 是了！是了！凶手绝对知道自己杀了几个人！也知道自己把尸体埋在哪儿！ 他的确就是凶手！ 陶峰再看向对方，人群中，这个人还是那样笑着和他说话，仿佛两个人在医院这里聊的就是一些平常的事情。 他这段时间观察了这个人很久，在生活中他就是一个普通人，这种表象让他忘记了危险。 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撞得陶峰头皮发麻。 他此时此刻才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的人皮下面，是一个杀了七……六个人的杀人魔。 ------------ 44 蹭饭 第四十四章 陶峰向来觉得自己是高智商人才，他输在了家庭不给力。 其他同学要拼死拼活，才能考上平城大学，他只努力了高三一年，高一高二都在玩儿。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前世今生背后巨大的利益时，他反应过来了。 如果不是硬件跟不上，他绝对能够拿下钱家。 他家里那么大的事情，换成别人肯定会惊慌失措，他没有，他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了应对措施，确保家里人别掉进别人的陷阱。 而对于赵鑫，他觉得对方蠢，其实现在没有铁证，警察也没有抓他，他的情况在于他被网友当做一个符号在攻击，而不是人。 他要是聪明一点，完全可以站出来，只要他站在公众视野里，有很大概率能扭转局面。 这些事情让他觉得世界真的就是个草台班子，而他是少数掌握了规则的人。 这种飘飘然让他面对赵鑫这个被网络逼到绝境的中年男人时，有种想当然的优越感，直到赵鑫把他拉回了现实。 他是杀人犯，以残忍的手段杀过人。 陶峰最后是落荒而逃。 赵鑫看着他的背影，憋在心头这么久的郁气终于散去。 他可以想象接下来的每一天每一分钟，这个年轻人都要挣扎，到底是去杀个人换取下半辈子的富贵，还是守住自己的底线。 赵鑫这种轻松状态也没有维持太久。 他回了小区，刚到门口，一大片红色闯进了他的视野。 他家门被写上了杀人犯滚出去。 他们想要把他赶出去。 赵鑫打开门，坐在书桌前，他尝试拿笔，手一碰就会隐隐作痛。 学校在催他搬家。 他回复道：“我能理解学校的决定，但我也有难处，我现在手受了伤，家里东西很多，不方便搬家，如果其他老师害怕，我可以暂时不出门，现在出去，也不会有人租房子给我。” 搬出去？ 这里就是他的家。 他没有理会学校的信息，起身去喂厨房里的鱼。 这鱼是观赏鱼，原本是放在客厅，后来底座坏了，厨房里有一个比较大的西厨岛台，他就把鱼移到了厨房里。 鱼食落下，胖嘟嘟的锦鲤一拥而上。 他看着鱼吃食，他伸出左手，抓住了一条鱼，鱼挣扎了起来，他没有放回去，而是把鱼放在了岛台上。 鱼脱离了水，开始挣扎了起来，起初动静非常大，尾巴拍在台面，不断地蹦跶。 鱼缸很高，它跳不回去。 很快，鱼没有了活力，只是小范围的抽搐。 赵鑫看着这一切，第一次感到了不舒服，他伸出手，把鱼重新放了回去。 他看着鱼重新回了水里，这才舒服一些。 接下来怎么办？ 赵鑫并不想一直过这样的日子，他需要想个办法澄清这一切。 最好的工具依旧是李寻那一群人。 他回到了书房里，准备列个计划表。 拿起笔，手一疼，他又想起来自己手还在调养训练。 他便左手慢慢写了起来。 陶峰有件事说得对，如果他能够澄清这件事，他会收到来自整个社会的愧疚感。 突破点便是—— 他们用一具当年的受害者尸体来做实前世今生。 他只要证明这个受害者不是当年的杀人案中的受害者。 这是家长的模仿作案，就能打破前世今生的事情。 要证明这个很难，警察尸检过尸体，说明尸体上没有留下有用的信息，他也不能用凶手的身份出来解释自己没有做过。 而这个时候，赵静正从外面进来，一进来又开始说遇到的事情。 “爸，咱们门口被人泼了油漆。怎么办？” “爸，他们是不是在逼我们搬家？” “这些人真的是太疯了。爸，我们怎么办？” 赵鑫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好不容易获得平静，一下子全部被打乱了。 他本身就在厨房里，而旁边就是两把菜刀。 “我跟妈打个电话，她现在去了杭州，正好她房子空了出来……” “我们也不白住，到时候给她房租。” 赵静正从小就是个孝顺孩子，他周围的人总是有意无意地告诉他—— “你爸爸真是个好爸爸，为了你也不再娶媳妇儿了。” “你妈妈也是个狠心的，就真的不来看看你。” “不来也好，你妈那个暴脾气，来了反而你们父子受罪。” 社会本身对母亲的育儿要求就更高，秦理来了一两次，被人点了几次，再加上她本身也不是个无私奉献的主，从小也没从父母那里习得一点育儿经验，生孩子更多的是希望有个人无条件爱自己，结果生了个讨债鬼，她起初还要努力去连接一下和孩子之间的关系，一两次不行后，她就破罐破摔了。 她安慰自己，她就是做了世界上大多数父亲会做的事情。 在这样的环境中，赵静正一直觉得亏欠了他的父亲，自然也觉得他母亲亏欠他。 他也就觉得秦理亏欠了他爸。 秦理一到地方就接到了儿子的电话，说了学校让他们换地方住。 他们没有地方住了，如果她不管，他们就得去住桥洞。 那一瞬间，秦理能怎么办？ 她开始庆幸自己走了，要不然还得住在一起。 “爸，我妈说让我们去她那里住。” 赵鑫：“我不去。你去吧。” ———————————— 另一边，李寻的生活很简单，周围的同学在等高考。 而她，在等另一件事发生。 她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她排解压力的方式是跑步。 平城中学的同学早上从宿舍楼下来，远远地就能看到李寻在绕着操场跑步。 一圈，两圈，三圈……每天早上，她要跑十圈。 她成绩又慢慢回来了，可能是运动的缘故，她整个人也没之前那么沮丧了。 大家也松了一口气，还是这个状态的李寻看起来舒服。 周末这一天，难得的作业也少，郭英和其他几个女生一商量—— “咱们出去吃饭，放松一下吧。” “好啊！好久没有出去了。” “正好还可以逛一下街。” 几个人一说这种事，立马兴奋了起来。 “吃什么？” “酸菜鱼，我听我妹妹说咱们学校外面开了一家酸菜鱼，很好吃，她和她同学去吃过了。”一个同学说道。 “那家酸菜鱼好贵，我这个月零花钱用完了，怎么办？” “也是，我也没多少零花钱了。那家菜馆是私房菜，比外面的贵，要不然咱们又去伺候鱼火锅？每个人二十五块钱得自助鱼火锅？” “那家鱼不新鲜。” 几个女生围在一起，情绪都有些低落了。 郭英说道：“我有一办法，既能吃得新鲜，又不用花钱。” 几个人立马看了过来。 “网上不是说，钱家在找自己孩子的转世吗？周末去，有自助餐厅供餐，咱们都在年龄段之内，不如也去看看热闹。” “真的吗？没有要求吧？咱们过去还得打车，要是没得吃，车费也浪费了。” “我先搜一下。” 郭英搜了一下，确定还有人分享这件事，立马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她一说，大家立马就兴奋了，能吃还能去看热闹，这个年纪的高中生，真的是抓住一切觉得好玩的事情。 于是几个人看向了李寻。 李寻也没意见。 于是，大家出发去钱家，大家想的都是去蹭一顿饭，并没有想过其他的。 几个同学谁也没想到，她们去的时候是蹭饭。 回来的时候，李寻就成了人家孩子的转世了。 ------------ 45 寻仇 第四十五章 别说其他同学了，就是郭英都震惊了，郭英比较单纯，她只知道李寻有个很大的计划，具体是什么，她真不知道，也不知道李寻会成为钱家孩子的转世。 “你真的是钱家孩子的转世吧？” 郭英有点怕了。 这一次钱家没有在她们的新家，而是在另一套房子，听说是以前住的房子。 李寻过去以后，先是莫名其妙地晕倒了，后面她们几个就听到钱家的人惊呼了一下，说是李寻手臂上有个胎记和她们孩子的胎记一模一样…… 李寻醒过来以后安静了一两个小时，后面说她脑海里多了一些记忆…… 最后，她还是和同学一起回来了，因为高三，学习重要，她还得考大学。 大家回来以后，就一直在讨论这件事。 郭英则是拉着李寻去了没有人的操场角落，她把玩着李寻的手：“老大，你真的就是钱家孩子的转世吧？你这个胎记不是假的吧？” “别慌，不会有事，这个胎记，我小时候就有。”李寻并没有准备把剩下的事情告诉郭英。 她长教训了，上一次，她把所有的计划告诉她妈，她妈觉得太危险了，越想越害怕，直接把班主任绑架囚禁，想要用她自己坐牢，换取一次性解决问题。 实际上，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因为她妈被关起来了，导致她的情绪现在都没有缓过来。 郭英还是不放心：“我这两天心里突突的，总担心会出事。” “别想那么多，好好复习，准备高考，高考前，所有的事都能结束。” 她说话时，眼里少见地带上了急躁的情绪。 晚上，她给钱家发了消息，让他们按照计划行事。 钱家也不知道完整的计划，也只负责她们手头的那一块。对方让她注意安全，说是给她妈妈安排的律师已经在走流程，估计过段时间她妈妈就能取保候审。 李寻跟对方说了谢谢，她的急躁便是来源于此，她希望所有的事情在她妈的案子开庭前结束。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心里也空空的。 她开始看胳膊上的胎记。 这不是出生就有的，而是有人给她弄上的。 她们最初是小打小闹地在街上骗钱，但这个行业也在不断地发展。 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人发明了碰瓷这种做法。 并且，这种做法很快就在她们这个黑色的产业里传开。 比起老人碰瓷，孩子明显更容易成功。 因为孩子不是自己的，再加上也怕被说碰瓷，所以她们这些孩子每次都要实打实地受伤。 李寻能怎么办？她只能尽量自己去，因为控制不好，真的会死人，禾禾就是死在这个过程中。 彼时，钱家还在找自己的孩子，悬赏几十万，就只是想要线索，哪怕那个时候孩子已经没了。 他们团伙的人就会开玩笑，人的命真的是有贵有贱。 “你看，这些活着的孩子，还比不过尸体有钱。” 旁边就有人来了一句：“人都死了这么久了，还找什么，不如抓紧时间再生一个，说不一定还又投胎回来。” “你说什么？” “我说让她们再生一个，再过几年就生不出来了。” “不是这个，是投胎！她们找成这样，也想要找到孩子的尸体，如果我们给她一个活着的孩子呢？” 他们手头就有孩子，也有渠道去搞到人家孩子的信息，只要操作得当，完全可以把手头的孩子伪装成这个有钱人家的孩子转世，如此一来，那就是泼天富贵！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男人越说越激动：“之前怎么没有想到！白白浪费了好几个孩子！” 李寻就是被他们挑中的孩子，她聪明，随机应变，能够骗人，她又在乎其他的小孩子，等她成为了钱家的孩子，他们手里捏着她的把柄，还捏着她在乎的这些小姐妹，自然就能控制住她。 那个时候，李寻刚被车撞过，当时需要她伪装成撞死了，所以人伤得不轻，躺了两天，又被按着在胳膊上伪装胎记。 他们把整个计划说了出来，高兴于这个天才计划。 他们没有管孩子仇恨的目光，反而觉得好笑：“平时不是很聪明吗，现在怎么傻了？等你去当了有钱人家的孩子，你就知道今天吃的苦都值得。” 时隔多年，李寻看着这胎记，的确值得。 —————————————— 平城中学一个高三的学生是钱家女儿的转世，很快就传开了。 各种细节都有模有样，包括了孩子有胎记，能够想起一些前世的事情，她记得家里的狗的名字，记得自己的房间在哪儿，甚至记得自己在房间里藏了东西。 太神奇了。因为前面有一个梦游找到自己前世尸体的实锤例子，导致大众对前世记忆有了一定的接受度。 自然也有一部分人表示怀疑。 相信的人便是相信前世今生，这更像是一个美好的愿景。怀疑的人则是觉得钱家高调的找孩子转世，必然就会出现专门针对她们的骗子。 也有人觉得，这就是钱家的营销手段，一切都是为了钱，没看到他们家股票又上扬了吗？ 网上各种说法都有，不同的人的关注点不同。 此时，另一个城市的黄昏，一个麻将馆的男人看到了消息。 这个骗法过于熟悉，让他已经有了预感。 他点进去，有人偷拍了那个女生的样子，男人一眼就认了出来，当年的那个小崽子，哪怕是长大了，他依旧能够认出来。 就是这个小崽子害得他们的好日子没了，他们现在还要东躲西藏，有家也不能回，这么多年了，一次都没有回去，只能等追溯期过了才回去。 他一瘸一拐地往里面走，边走边打电话，“我给你发的新闻看到了吗？这个小崽子用了我们当年的计谋，现在已经成功了。” 他又说了一连串的脏话，发泄着情绪。 他们还躲什么，现在应该是这个小崽子怕他们才对。 —————————————— 陶峰也看到了新闻，他并不相信前世今生，他知道的事情比大众多，自然也就明白这个转世之人是骗子。 他自己的情况并不好，骗广告钱的事情已经快包不住火了，公司要求他15天之内把钱全部归还回去，要不然就会起诉他。 他查过了，如果还不上，到时候他就得坐牢。 他看着八卦消息上的高中生成为了钱家孩子的转世，钱家直接给这个高中捐了五百万，承包了学校食堂，理由是这个高中生的同学说了一句学生食堂不好吃。 五百万…… 陶峰睡不着觉。 若是一直没有人成为钱家孩子的转世，他也许不会这么难受。 现在有人做成了他一直想做的事情，把所有的一切好处明明白白地摆在他面前，他心里跟猫抓一样难受。 尤其是，他知道李寻就是骗子。 前世今生是假的，那她怎么知道钱家的那些事情？包括胎记很有可能就是伪造的。 两个人一样的条件，对方做成了，他没有，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他开始想，也许对方能够做成，是因为对方更加没有底线。 他没办法做成，也是因为他有底线，只要他没有底线，他其实能够完成绝杀。 陶峰又想起了赵鑫说的话。 只要他杀个人，他就会告诉他那些受害者尸体在哪儿。 哪怕他现在是男生，但如果他找到了当年的受害者尸体，他就是铁板钉钉的转世之人，没有任何人能够怀疑。 ……等一下。 赵鑫说过，所有的受害者都在一个地方。 到时候他要提前去，把其他受害者移开才行，要不然会被怀疑是其他受害者的转世。 可需要他杀一个人。 现代时代变了，到处都是监控，所以现在很难出现像以前那种悬案了。 热度高的案子，破起来更快。 杀人并不简单，一旦被发现，一辈子就毁了。 “真的是丧尽天良啊！” 突然一句话，睡在上铺的陶峰吓了一跳，他起身，室友在看新闻。 “你在看什么 ？” “之前学校不是有个老师杀了学生，一审被判死刑吗？”室友说道：“结果他供了另一个案子出来，警方确认那个案子是真的，现在二审判死缓了，这种制度好糟糕。” 室友愤愤不平地说着。 陶峰没有继续听，再一次躺了回去。 凌晨，他还在刷网上李寻的消息，网上其他人也在羡慕这个女生。 这一切，本来可以是他的。 他不再看网上的事情，再一次打开了和赵鑫的聊天界面。 对方知道受害者的位置，只要他愿意杀一个人，对方就会告诉他。 只要他杀一个人。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给赵鑫发消息。 不是杀人，风险太大了。 李寻……一个高中女生，他可以用其他的办法，也能够得到钱。 他可以去追求这个女生。 他自认为长得不错，净身高185，学历也好，没有谈过恋爱，而且他是网上那种尊重女性没有大男子主义的正常男生。 他追求这个女孩，到时候也能拿到钱。 如果有更好的方式，他不想杀人，不想和一个连环杀人犯合作，风险太大。 他还有理智。 ------------ 46 窒息 第四十六章 陶峰在平城中学外面守人，李寻是走读生，头一天晚上他就守到了。 李寻和同学一起出来，她抱着书，和两个女同学并排走在学校后面的公路上。 她看上去和其他高中女生并没有什么区别，和旁边的同学一起讨论着接下来的考试。 陶峰跟在后面，并没有上前打扰。 另外两个女同学在下一条街就分开了，李寻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从小卖铺下来，她面前出现了一个黑影，吓了她一跳。 再一看，原来是老熟人。 陶峰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在拐角处站着，竖着耳朵一听。 “你现在叫李寻了？”对方似乎是李寻以前认识的人。 “我们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敢露面了，用了我们的计划来骗钱，你过得倒是滋润，只是我们这群人被你害惨了。” 陶峰听到李寻不耐烦地说道：“你们那是罪有应得，我还很惊讶你们居然敢来找我，不怕我报警吗？” “你要是报警，你自己骗人钱的事情也一样搂不住。”对方说道：“我们也不是来跟你叙旧的，你现在有钱了，手里头随便漏一点，也够我们用，我们要的不多，给500万，我们再也不会找你，也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来，要是不给，大家一起鱼死网破。” 陶峰一听就明白了，他之前没有猜错，李寻果然是骗子团伙的人，而且还背叛了自己的团伙，现在被自己的团伙找上门来。 这倒是一个突破口。 他心里盘算着能不能通过这个方式接触对方。 “那你们去报警。”李寻说道：“我没有拿钱家一分钱，你们可就不一样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压根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陶峰皱眉，这个处理态度，这不是激怒这两个人吗？铁定要倒霉！ 如果换做是他，他绝对不会这样做。 他心里瞬间有了好几种处理这件事情的办法。 果不其然，那两个人被激怒了。 “你等着！我们会把你这点事情公诸于众！到时候看你怎么骗人！” 就这？ 陶峰觉得这两个人不行，居然没有动手。 他本来在旁边等着，心里想着，这两个人去打李寻，他便冲上去帮忙，倒也是一个拉近关系的好办法。 这两个人也不是傻子。 到处都是监控，怎么可能会打人，对方只是放了狠话。 第二天又是周末，又有半天假期。 这天天气大晴，住校生基本上都在洗被子，晒被子，在操场上晒太阳。 李寻没有在学校，她一个人在学校外面的书店里看书。 老是呆在学校里，不方便别人实施计划，李寻有这个觉悟。 书店并不是图书馆，有不少人在聊天，这个环境，李寻也看的进去书。 李寻靠在书架边，看着手头的书，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好巧，我也在看这本书。” 李寻抬起头，面前一个年轻男人，对方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书，很惊喜地看着她。 “苏联的文学家中，我最喜欢这个作者，他的所有作品我都看过。” 李寻没有接话，对方继续说道：“我都没有遇到过喜欢这个类型的书的女生，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再给你推荐两本。” 李寻这才开口道：“说说看。” “你要是喜欢《罪与罚》这种风格，也可以看一下他的作品《白痴》，同样是涉及了复杂的心理活动，讽刺了人类的骄傲自大。” 李寻道：“那我是应该去看看这本书。”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加个微信，后面遇到好看的书，我发给你。” 李寻道：“我叫李寻。” “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 李寻的话像锋利的弯刀，斩断了他的话：“陶峰。” “嗯？你认识我？”陶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一直在默默地观察李寻，他知道对方是正常的，对方怎么可能也知道他？ 也许是两个人以前一个学校过？他在以前的学校很出名。 李寻继续道：“平城大学大一学生。” “你来过我们学校？”不是初中高中，还是大学？但他在大学的时候已经不出名了。 “没有去过。我知道你的事情，是因为你爸妈是当年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家属。”她压低了声音。 她看着对方惊愕失色的样子，继续说道—— “你了解我，我自然也就了解你。当你调查我的时候，也许我也在调查你。” 陶峰看向李寻，她脸上依旧带着笑，可此刻对方给他的感觉却和赵鑫一模一样。 李寻小声道：“你想要成为钱家的转世之人，我也想，最后你失败了，我成功了。是我的性别让你觉得哪怕我是个骗子，都不足以为惧吗？” 陶峰整个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被对方掌握的信息惊到了。 李寻道：“你来找我，是想要和我一起分享钱家的钱财？” 陶峰赶紧找回自己的理智，说道：“我可以帮你解决你的麻烦，我不在乎你是不是骗子，每个人都有迫不得已的时候。” “你想和我合作？” “你可以考虑一下。” 李寻考虑了一下，道：“这本书的作者叫什么名字？” 陀……陀老。 李寻道：“陀思妥耶夫斯基。他在1881年去世，苏联是1917年建立，所以他是俄国作家，不是苏联作家。” 陶峰憋得脸都红了，他看着李寻笑了一下，走了出去。 那一瞬间，他的自尊碎了一地。 也就是说，对方一直像看小丑一样看着他表演。 自尊心受挫带来的愤怒把他淹没了，紧接着他报应性地想，李寻以为她不得了，以为她赢了，实际上她不知道的是，只是他放过她一码而已。 是啊！陶峰想到这里，那种受过伤的自尊，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膨胀了起来。 李寻不知道，自己只是在用一种让她活着的方式和她交流。 可她并没有珍惜。 现在，对方帮自己做了选择。 陶峰的愤怒冲破了所有的理智。 这段时间，他经历的一切，他进入成人世界后的不适应，所有的压力，痛苦，恐惧，都需要一个出口。 李寻就是那个出口。 陶峰意识到，他不必这么善良，李寻本来就是个骗子。 只要她死了，他可以拿到赵鑫给的地址，他能够成为钱家孩子的转世，摆脱他家里父母杀亲女的定时炸弹，摆脱自己欠债面临被起诉的困境。 他在心里把所有一切过错推给了李寻。 本来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现在这一切都是李寻逼的。 是她的问题，她是骗子，她也在骗人钱财，而且还不能告诉受害者家属孩子的尸体位置。 而他，他至少还能把尸体找到，也能安抚受害者家属的情绪。 她不懂做人，非要嘲笑他，就算他家长辈做了什么，也不应该怪他。 她要为此付出代价。 他迫不及待地给赵鑫打了电话，迫不及待要摆脱自己这种自尊心受挫的状态。 “上一次你说的条件，我同意了。我们面谈。” ———————————————— 赵鑫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过去友善的人现在全都变了一副面孔，同一个小区的人逼着他搬家，还假惺惺地给了他搬家费。 “我们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这件事闹大了，总有一些陌生人来小区里看热闹，人多了，麻烦也就多了。” “你现在生病，也需要有一个地方静养，现在这样对你也不好。” 他儿子也天天念叨：“咱们搬出去吧，现在这样睡也睡不好，我妈那里空着，我们就过去住。” “爸，你就听我的吧，算我求你了。” 他依旧不搬家。他也是满腔怒火没有地方可以发泄。 陶峰的信息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看着对方的消息，立马就明白了对方的选择。 他原本其实就是想要捉弄这个年轻人，让对方杀了人，但也不给对方地址。 他想看这个人陷入深渊，再也爬不出来。 但现在，他被自己的生活拖垮了，他甚至无法从这种事情中获得快乐。 当他看到对方被拖垮的生活，他会联想到自己，会产生一种无法控制的自怜情绪。 他五十岁了，他已经不年轻了，病痛折磨硬生生地把他拽回了现实世界，他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他怀念自己过去的平静生活。 现在有一个机会，他可以回归平静。 若是他再年轻一些，他不会和人合作。 而现在，他也是真的累了。 他在这一刻，决定和对方合作。 这种事情，依旧是面谈，这一次两个人约在平城中学外面的湖边。 这里原本有监控，后来有学生早恋，在这里约会，摄像头就被打坏了，次数多了，也就没有人管了。 两个人一见面，赵鑫打开了设备，检查有没有监听录音，这一次对方没有耍小动作。 陶峰道：“我已经选好了人，李寻。我杀了她，你把当年受害者的位置给我。我们完成合作后，我会给你五百万，让你换个地方，开始新生活。” 陶峰的诚意很足，他觉得有些时候，就是需要放弃一些小利。 赵鑫听了人选，第一反应就是否定：“不能杀李寻。” 他不讨厌李寻吗？当然讨厌！他还讨厌他儿子他老婆，他妈，他妹妹…… 真是按照这个来杀人，他当年被抓是分分钟的事情。 “为什么？” “容易被查到。她现在是钱家孩子的转世，她死了，你又冒出来，说是钱家孩子的转世，正常人第一个怀疑你。” 陶峰：“这件事我已经想好了，不要让人知道她死了。” 他把跟踪李寻时遇到了李寻和她的骗子团伙决裂的事情说了。 “我找到了这个骗子团伙住的地方，他们都是潜逃犯，等我们杀了李寻，就报警抓他们，然后把他们和李寻的关系放出来，李寻这个时候失踪，大家自然就会觉得她畏罪潜逃了。” 赵鑫依旧觉得不妥：“还是不行。” 赵鑫和陶峰不一样，他不是一拍脑袋说杀人就杀人。 现在跟过去不一样，到处都有监控，而且……李寻这个人，邪性。 他本能地不想挑这个人。 “不要杀李寻，换一个人，杀人最重要的是随机，一旦精心准备杀一个人，一定会有破绽。”赵鑫传授自己的经验。 “你是说我们上街随便挑一个人杀？” “不是我们，是你。你需要向我展示你的诚意，你只需要挑选一个合适的人。” 陶峰不干：“我不会随便杀人。” 陶峰和赵鑫不一样，他的思维更偏向于正常人，他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是好人。 李寻是最好的选择，她是骗子，她得罪了他，她知道他们家的秘密，他给了她活路，是对方不要。 她去死，他不会有愧疚感。 现在，再加上赵鑫的反对，赵鑫想要杀一个随机挑选的人。 陶峰更加反对。 “我不同意随便挑一个人。” 他甚至会有种自己拯救了一个可能被杀的陌生人的感觉，这极大地降低了他对杀人的恐惧和罪恶感。 他会在心里把自己和赵鑫区别开，他觉得自己并非以杀人为乐的杀人犯，他是走投无路，他没有其他办法，他有底线。 这种感觉让他面对赵鑫这个真正的杀人犯毫不退步。 赵鑫一看这个样子，立马就不想合作了。 “你自己一边玩去吧。” 可当他往回走，路上正好就遇到了自己班上的学生。 远远地，那帮学生也看到了他。 过去会嘻嘻哈哈跟他打招呼的学生，此刻不约而同地转了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家门口依旧有红色的油漆，除了滚出去，又多了杀人偿命的字样。 门打开，家里是正在打电话的儿子，正在跟电话那头的秦理吵架。 他的手还在隐隐作痛。 整个社会像是水缸，而他就是脱离了水缸的鱼。 这一切让他窒息。 赵鑫回到了卧室，给陶峰发了消息。 “人可以不变，后面所有的事情，听我安排。” ------------ 47 大结局（上） 第四十七章 李寻依旧过着自己那毫无波澜的日子。 上一次，陶峰来找了她，被她当面下面子后，对方就没有再出现，她让对方的室友密切关注这个人，尤其是要注意他有没有什么武器。 这种感觉就像是发射了卫星，信号迟迟传不回来。 一天，两天，没有一点动静，各个方向都没有给她回消息。 真让人着急啊。 若是没有她妈妈的事情，她能更冷静，但现在不行，她迫切想要一个结果。 她有些时候也在思考，会不会自己弄错了，也许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事情都有一个规律，也许有一些人走错路以后就是会回头，会反省自己的问题，会避开即将跳进去的坑。 也许赵鑫，陶峰都是这样的人，他们洗心革面，改过自新了。 甚至偶尔半夜被噩梦惊醒，梦里，赵鑫搬家去了一个小地方，他不被情绪所累，他开始了新生活，认真教书，为自己前半生的罪过赎罪。 陶峰也把欠债的事情告诉了他的父母，他父母把房子卖了，把债还上了，他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踏踏实实地学习，最后进了大厂，有了光鲜亮丽的人生。 当年逃走的人贩子看到了新闻，没有被即将拿到的巨额财产迷惑，也不准备找她了，他们回头了，准备安享晚年。 这些人都有了新的生活，建立在所有受害者以及受害者的家属的痛苦上。 她辛辛苦苦筹划的一切都成了空。 李寻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已经好几天睡不好觉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焦躁，郭英都开始给她泡菊花茶了。 “你别急啊，我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你那么聪明，肯定能做到。” “很复杂。”李寻叹了一口气。 李寻的心一天比一天焦躁，尤其是赵鑫和陶峰没有任何行动，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 是啊，她也没有她自己想象得那么厉害，她有些时候甚至很笨。 小时候，她以为大人和小孩子是两种生物，就像猫和狗那样。 她不知道大人都是小孩子变的。 很奇怪，她小时候那样聪明，可这种对于很多人来说像是生来就知道的事情，她却不知道。 她的聪明让她不断地分析，最后得出了大人和小孩子是两种生物的结论。 也许，这一次，她也是像小时候那样，得出了错误的结论，也许他们就是能够悬崖勒马呢。 已经死去的禾禾，被亲人杀掉的苗苗，怕她有危险毅然决然地绑架了班主任的妈妈，因为相信她的计划，出钱出力支持她的钱家…… 李寻晚上完全睡不着觉了，一遍一遍地查看自己这几年为陶家每个人做的人物揣摩分析，看她给赵鑫做的心理分析…… 他们似乎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可万一呢？ 她要冷静，不能慌，不能乱，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说：“我是张明采。” 张明采和她妈妈一起合作绑架过班主任，后面班主任被救出来，李寻让张阿姨带着老奶奶跑路了。 赵鑫当时和警察说了还有一个人，但警察并没有找到，就只能作罢。 现在电话那头的人说自己是张明采。 “我找到了。”电话里，张阿姨很激动。 “寻寻，我找到赵老师把孩子藏在哪儿了，你赶紧来一趟这里，我把地址发给你。” 李寻压制住内心的狂喜，道：“需要我报警吗？” “我已经报警了。这边很多警察，你也快过来。” 李寻问了地址，立马穿好衣服，从卧室里出来。 她一出来，客厅里的两个人就看了过来。 一个人是孙凝孙老师，李寻这几天状态不好，孙凝担心她出事，李寻又不愿意住学校，她就过来陪一下李寻。 另一个人是张明采，快到她孩子的忌日了，她也就回了平城这边，为了方便，就到了李寻这里住。 两个人都还没有睡，一看李寻出来：“这么晚了出去？” 李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你们跟我一起走，一会儿我打车，你们跟在后面，无论看到什么都要保持冷静，不要冲出来，会坏了我的计划。” 李寻一边说一边给电脑插了一个移动wifi，保证电脑有网，然后递给了张明采。 两个人都很懵。 孙凝：“怎么了？我们要做什么？你现在是去哪儿？” 李寻：“没时间解释这么多，一会儿你们的车跟在我打的车后面，但不要跟太紧，等到这边的车停了以后，你们把车停在一个可以藏起来的地方。” 李寻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电脑上的一个软件。 “这里一共有十个监控画面，现在都没有问题，也不确定会出现在哪一个监控画面上，你们停车以后，在这些画面找。” “我没有让你们出来，你们别出来，记住了，不要出来，我不会有事。” 李寻压根不等这两个人弄清楚，她已经穿上了衣服，往外走了。 电话说的地址是郊外一个烂尾楼，名字叫萍水别墅。 司机听到她说去那里，道：“大闺女，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去那里做什么？不安全啊” “我阿姨在那里，你开过去就行，不用担心，很安全。” “那行。一会儿回来不？到时候我在路边等你。” 李寻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数着心跳，道：“我不回来，你自己先回来吧。” —————————————————— 另一边，萍水别墅的烂尾楼里。 陶峰和赵鑫藏在角落里，两个人刚赶到这里，这个地方是陶峰选的。 烂尾楼外面，原本挖出来的地基因为没有填，再加上平城多雨水，最后变成了一个大池塘。 陶峰高中毕业的时候，有个同学请他们一起到这边来野炊，池塘有鱼，大家还在这边钓了鱼。 不只是鱼，池塘里还有一些人放生的小鳄鱼，很吓人。 当时还有人开玩笑，这里可真是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陶峰确定了要杀人以后，便来这里踩了点，确定这边没问题，于是就把地点定在了这里。 此时，陶峰一边打哈欠一边问道：“你确定她会来吗？” 若是以前，赵鑫不会解释，但这段时间，他被排除在正常人的社交之外，他是人，还是有社交需求。 “你知道为什么警察都是在这个点抓犯人吗？因为这个点，人醒过来了，人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她清醒过来，人已经在车上了，到时候她也会想先过来看看什么情况。我了解她，她很在乎她妈妈，她肯定会来，哪怕是冒险。” 在赵鑫看来，李寻是个很聪明很自负的人，她就算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也会觉得她自己能够应付，所以一定会来。 平城里不适合作案，赵鑫得把人引出来。 整个计划很顺利，陶峰比他儿子赵静正好用很多，陶峰懂互联网，会的东西也多。 他们先是找到了张明采过去的一些采访视频，通过录下了张明采的声音，再通过AI技术，编辑了一段语言，给李寻打了电话。 李寻在电话里很激动，估计会过来。 烂尾楼在夜色中像个潜伏的怪物，陶峰还是有些紧张，道：“一会儿必须我动手吗？” 赵鑫看了他一眼，无声胜有声。 陶峰又问道：“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 赵鑫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问这句话，他道：“没什么感觉。” 陶峰希望自己也能做到这一点。 很快，李寻的电话就过来了，陶峰有一个软件和对方聊天，让对方往烂尾楼这边来。 赵鑫则在监视另一边，那辆送人过来的出租车已经离开了。 慢慢地，陶峰听到了对方的脚步声。 的确只来了一个人。 另一边，孙凝开车，张明采坐在后座上，抱着电脑。 孙凝：“李寻这是要做什么？” 张明采道：“我也不知道，她之前只是和我们说有办法让赵鑫把我们的孩子的位置说出来。” 但后面李寻没有动静了，她也就不知道了，再说了，就算是失败了，她们也不会找李寻麻烦。 “这么晚了。”车子行驶在城外的公路上，孙凝还是不放心，又问道：“监控里看到什么没？” “我在挨个查看，等一下，有东西了！”张明采很高兴，下一秒就说道：“是一只野猪。” 前面的车子已经停下来了，她还记得李寻的话，没有继续往前跟，而是在旁边找了一个位置停下来。 车一停下来，她就来到了后座跟着一起看监控。 监控里面有废弃的大楼，也有森林，池塘。 但并没有动静。 这个时候，孙凝发现了一个问题：“你没开声音！” 张明采这才发现视频按了静音，难怪这么安静。 两个人赶紧把声音打开。 视频画面并没有拍到什么，可是立马车子里就出现了一个声音—— “她过来了。” 两个人都很熟悉，那是赵鑫的声音。 应该是摄像头的缘故，对方应该就刚好在摄像头的死角。 张明采道：“李寻是来找他们？套话吗？这荒郊野外的。” 孙凝立马就要下车去找李寻。 而这个时候，屏幕那头传来了李寻的声音：“你们不要过来！” 伴随着这个声音，其中一个监控视频上出现了李寻的身影。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意识到李寻可能是在和她们说话。 两个人焦虑不安地等李寻套话。 果不其然，那头的李寻开口问道：“张阿姨在哪儿？” 然而，下一秒，突然一个黑影从后面出来，直接按住了李寻，紧接着一根绳子套住了李寻的脖子，开始用力猛扯。 事情发生得非常快，张明采直接尖叫出声，两个人下车朝着另一边跑去。 —————————— 人没气了。 陶峰的手是麻的，他用了最大的力气，短短的几分钟，他仿佛过了一辈子。 人倒在地上，赵鑫过来查看了一下，没气了。 赵鑫抬起头，陶峰整个人还没有缓过来。他的大脑像是停止了工作一样，整个人一片空白，他杀人了，他真的杀人了。 陶峰回过神，看向赵鑫。 “我杀了她……” 他迫切地需要从外面获得一点什么，让自己能够喘口气。 赵鑫没有空理会他的心情。 陶峰没有从外界得到这种安抚，只能自说自话：“都是她的错，她是个骗子，我想过和她合作，是她自己不允许，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条死路。”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又想起了他马上就要获得的奖励。 他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就应该获得巨大的利益。 “现在，现在，你带我去当年受害者的位置。” “明天再去。”赵鑫说道。 “不行，就现在！”他现在开始心慌了，如果赵鑫骗他，他就杀了一个人，还什么都没有得到。 他情绪十分不稳定，赵鑫意识到对方和自己的武力差距。 赵鑫只能道：“我现在带你过去。” 他们把李寻的尸体往旁边的池塘里一扔，这才离开。 他们走到路尽头时，赵鑫又回过头看了看这边的烂尾楼。 赵鑫心里依旧不安。 他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是觉得不安。也许是年纪大了，没有当年的心性了。 —————————————— 张明采和孙凝差点就撞了一个对面，还好孙凝反应快，再加上天黑，两个人一下子卧倒在旁边的灌木丛。 赵鑫和陶峰很快就离开了。 他们一走，两个人朝着烂尾楼旁边的大水坑跑去。 “李寻！李寻！” 大池塘看上去很是吓人，她们也不知道深浅，孙凝立马就要下水，她会游泳。 而此时，突然水面冒出了一个头，两个人都被吓一跳。 再一看，那头是李寻！ 她一看到两个老师，一边朝着这边游，一边哑着嗓子，惊恐地喊：“拿石头，有鳄鱼！鳄鱼在咬我！” 孙凝和张明采赶紧下水，去抓住她，张明采手里拿了石头，对准了鳄鱼的脑袋，好在鳄鱼个头并不大，砸下去，立马就跑了。 李寻又气又无语，被两个阿姨拉上岸，她的嗓子太疼了，几乎是用气声说话：“这里怎么会有鳄鱼！” 果然，人不可能事事都算计道。 孙凝看着她脖子：“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是要来杀你？你怎么敢冒这么大的险？你这弄不好就要丢命。你怎么敢的！” 李寻疼得龇牙咧嘴，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疼，表示自己没有办法解释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李寻一上岸，被疼哭了，脖子疼，嗓子疼，大腿也疼。 张明采道：“得赶紧送你去医院。你这一身的伤啊 ！” 李寻摆手，用力说话：“回车里——他们现在要去找当年的受害者遗体。” 张明采赶紧把她背了起来，往车子方向走去，孙凝跟在身边，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应该跟我们说，我们提前过来踩个点也好，至少把湖里的鳄鱼给解决了。” 李寻沙哑着嗓子，道：“我给他们准备了九套杀人计划，我也不知道他们最后用哪一套……” “而且肯定不能跟你们说，上一个知道计划的人，是我妈。” 现在在看守所。 “你这真的把我吓死了。” “没事，我有经验了。” 孙老师想把她往上背，又怕弄到她的伤口：“我先打救护车。” “不行，救护车要从城里过来，到时候他们回城，可能会遇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咱们就一切白来，你带我回你的车上，我们往回赶。” “得快一些。张阿姨，你把视频发给钱家，让她们快点做准备。”李寻开始分配任务，说道：“让钱家追踪赵鑫的车，现在赵鑫要去的地方就是当年的受害者所在的位置，张阿姨，你让钱家把位置也同步给我们，我们也过去。” 张明采按照她说的话去做。 李寻补充道：“等确定了地点再通知警察，不要打草惊蛇。” 张明采又跟钱家说了李寻受伤的事情。 “钱姐说她那边已经安排了，我们先回城，钱姐说她安排了救护车来接我们。” “不要救护车，赵鑫回去的时候如果遇到了会起疑。”李寻赶紧说道。 “钱姐说，她追踪到了赵鑫的车子，到时候救护车会和赵鑫他们错开，不会被赵鑫发现，你的伤口必须处理，谁也不知道那个水里面那个鳄鱼有没有什么病菌。” 李寻一听，她整个人也从自己计划成功的喜悦中抽离出来，这才点头。 “你们一定要小心。” 陶峰现在迫切需要知道地址，拿到当年受害者的尸体，来安抚他杀了人的恐慌。 今天一定能够拿到地址。 虽然中间出现了一点小问题，但是她的计划基本上都成功了。 ------------ 48 大结局（中）（一更） 第四十八章 救护人员过来时，还给三个人带了衣服和吹风机。 钱家那边的人属于后勤部队，人也不少，知道这边需要什么，考虑得周全。 李寻换了干净的衣服，医生正在给她清理伤口，孙凝给她吹头发。 孙凝道：“先吹干，等回去再洗，那里面的水太凉了。” 李寻点头，她在看钱家同步过来的赵鑫的车子信息。 赵鑫的车子从这边直奔回城，没有在郊外停留，一路上也没有停留，直接回了家。 李寻有些迷惑，她拿了手机，开始打字，问钱家的人：“他是直接回家了？没有在城里其他地方停留过吗？” “没有，这个点，城里都是绿灯，他中间一次都没有停。” 怎么回事？她弄错了？陶峰居然能够忍得住？还是说赵鑫把陶峰杀了？ “陶峰还活着吗？” “活着。” 那就怪了，陶峰没有第一时间确定受害者遗体的位置？ 之前，因为赵鑫能够直接从下面打开地下室的门，张明采和李玉桂怀疑过他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地下室，甚至有可能就是在地下室里作案。 事后，她们集合起来，先是通过了房管局找到了平城所有登记有地下室的房子，然后开始或租或给钱参观的方式，把平城这些地下室都看了一遍。 有些房子已经转了好几手，也有出租出去的，现在正在住的人中，的确有好几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住的地方还有地下室。 但她们的行动也只是给人增加了一个储物空间，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当时，李寻的推测是也许是在地下室杀人处理尸体，事后，可能出现了某个意外，他就转移了尸体。 至于转移的位置，这就不好分析了。 她能够大概猜到对方是用水泥处理尸体。 李寻和赵鑫讨论过处理尸体问题，那个时候她留意到当她说水泥和铁桶，对方的反应不一样。 尽管很细微，李寻依旧捕捉到了。 她猜测孩子们被水泥封在某个地方。 学校周边被大家找了个遍，只要遇到那种水泥堆砌出来的地方，大家就会猜会不会在里面。 甚至她们会焦虑会不会被埋在了某个建筑物的下面。 但最后依旧一无所获，而现在，李寻换了这么大一个信息回来。 自然所有人都在盯着，当赵鑫回家时，大家都迷惑了。 他住的房子在三楼，没有地下室，还和他儿子一起住，怎么藏尸体？ 现在，小区里的人也在帮忙盯着赵老师，大家的关系网非常结实，牢牢地框住了赵鑫。 “他和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回来了一趟，然后那个学生走了，赵老师没出去，现在还在家里。”住在赵老师隔壁的梅老师在微信上告诉了孙凝现在的情况。 梅老师的妈妈还耳朵贴着墙，一边听一边汇报：“我好像听到他们说要搬家了。” “之前不是不肯搬吗？怎么突然又愿意了？” “妈，你小声点。” 另一边，李寻还在思考陶峰的问题。 赵老师把地址口头告诉了他？可陶峰能够善罢甘休吗？ 还是说……孩子们在赵老师家里？ 李寻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紧接着又觉得不合理。 赵老师不是一个人住，宿舍也是自带装修，不存在能把七个孩子放进墙里的可能，那孩子们在哪儿？ 大家原本准备就趁着今天，一鼓作气，把人抓个现行，没有想到，现在打了一个哑炮。 这下子怎么办？ “再等一天。”李寻说道：“这两天，你们要表现成我已经失踪了，陶峰也许比我们还迫切。” 然而，接下来一天，陶峰没有动静，赵鑫只是联系了搬家公司。 李寻这边也很快联系上了搬家公司，询问有没有什么异常。 “什么叫异常？我听他们的意思是要搬去前妻住的地方，这就很异常。”搬家公司的人说道。 “不是这个，是他们搬的东西。” “这个？他要搬一个西厨岛台，还有一个鱼缸，鱼缸我倒是能够理解。西厨岛台，那玩意搬它干嘛？” 李寻不懂什么是西厨导台，她平常住的都是两室一厅的房子，没有见到这个东西的条件。 钱家知道，钱家的人立马就意识到了什么，拍了照片给李寻。 图片中，一个三四米长，90cm高的长方体大理石台，看不清宽度，但肯定有七八十厘米。 “这种西厨岛台很占空间，大多数家庭都不会做。” 而赵鑫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厨房肯定不会很大，可他专门做了一个西厨岛台！ 无论是李寻还是在场的其他人，盯着这个玩意，都有了预感。 “报警吧。” 孙凝孙老师负责报警，主要是陶峰和赵鑫谋杀李寻，有视频为证。 同时也举报赵鑫是当年的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他家就藏有当年的受害者尸体。 —————————————— 陶峰彼时还在学校。 他回学校后，睡不着觉，整个人的状态越来越差，也不像赵鑫说的那样，睡一觉就能忘了这件事。 他根本睡不着。 他只要稍微用力拿东西，他的手就好像又勒住了李寻的脖子，手依旧会抖，有种用力过度后留下的后遗症。 晚上，他闭上眼睛，眼前就是李寻因为缺氧充红的脸和瞪大了的眼睛，对方一直看着他，仿佛随时要来报仇。 学校外面只要有警笛声响起，他都会一哆嗦，忍不住猜测会不会事情暴露了，会不会是来抓他的警察。 直到那声音慢慢远去，他才会放下心。 杀人并没有赵鑫说的那么简单。 他在这一刻才明白赵鑫有多可怕。 午饭的时候，陶峰依旧是和室友们一起吃饭。 不知道是哪个室友起的头，几个人开始说起了西方的废死问题。 “要我说，国外主张废死的人还是活得太舒适了，总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变成受害者。” “我们国家也有一群废死派，正在积极推进废死。” 陶峰听得心脏突突跳个不停，他一句话都不敢说，一直闷头吃饭，生怕被看出来什么。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室友开口道：“那是过去几年，这两年国内已经看到了国外废死的弊端了，国外因为废死，监狱资源被浪费，司法体系都快成了笑话了，没有死刑震慑，他们的极端犯罪也是居高不下，反正没有死刑，怎么变态怎么来，到时候还有国家纳锐人养着他们，说不一定在监狱里过得比外面还好。” 这个室友并不是同年级的同学，对方是要考平城大学的研究生，正好他们寝室有一个同学想出去住，于是对方就租了他们寝室的床位。 他非常会做人，还给每个人都给了房租费，说是自己不缺钱，来住寝室，一方面是体会大学纯粹的室友感情，另一方面在学校里方便听课，能够提前认识自己的导师。 这人见多识广，在寝室里和大家处得很好，他说的话，自然就很有分量，陶峰也认真在听。 对方继续说道：“国内可不傻，原本的废死派已经看到了弊端，你们没发现现在判死刑的也越来越多了吗？以前还说我们这边是废死大本营，但你们看，去年那个合谋杀孩子的案子，大众还担心没有行动的女方不会判死刑，一审二审都死刑，执行也利索。” “这种恶劣的犯罪，基本上都是死刑没跑。” 陶峰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事情，死刑这两个字清晰地压在他的头上，随之而来的是他曾经看到过影视剧里面的内容。 犯人被固定在一张椅子上，然后开始给他注射死刑，那针孔仿佛透过回忆，直接往他的血管里扎了。 他的后背发凉，头发发麻，筷子止不住的抖了起来，他赶紧把筷子放下，说自己吃饱了。 “你今天怎么只吃这么一点？” 陶峰其实很想再吃一点，可是他的手在抖，于是说道：“上午吃了其他东西，现在不饿。” “我坐在这里等你们，你们先吃。” 室友们依旧在聊天，陶峰再也听不进去了。 他的脑海里努力去想等自己成为了钱家的孩子……到时候他多做一些好事……要多做点好事…… 他可以给贫困山区捐钱，建希望小学…… 就像李世民，李世民得位不正，他杀掉了自己的亲兄弟，这是多大的罪过。 可是他上位后，虚心纳谏，实行了一系列的政策，开创了贞观之治，依旧成为了中国历史上不可忽视的皇帝。 这说明已经犯下的错误就让它过去，更重要的是未来的行动。 等他成为了钱家唯一的继承人，不会挥霍无度，他会多做善事，多做好事。 他想着想着，心里舒服了很多。 而这个时候，两个穿着黑衣服的人走了过来，问道：“你是陶峰？” 一个室友道：“是他。” 陶峰对于室友的这种行为非常不高兴。 学校里一般穿这种衣服，都是学校的工作人员，来推销校园网，陶峰有些不耐烦，道：“我不用校园网。” 对方拿出了证件：“我们是平城红石路派出所，有个案子，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 陶峰脑子瞬间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跑路了，而这个时候身后突然来了一股推力，紧接着他整个身体向下，脸被压在食堂刚拖过的地板上。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念头。 不公平。这不公平。 李寻这种骗子，没有人发现。 赵鑫这种连环杀人犯也没有人发现。 他才做一次坏事，怎么就被发现了？ ———————————————— 另一边，赵鑫家的门被敲响了。 赵静正想要去开门。 赵鑫问道：“谁？” 门外，一个熟悉的老太太声音响了起来：“是我，昭昭的姥姥，我听人说你要搬家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正好家里亲戚送了点春笋，我炖了排骨给你们送来。” 原来是邻居那个老太太。 赵静正打开了门。 门打开，两个警察冲了进来，速度非常快，一左一右，直接控制住了赵鑫，将人反扣在桌子上，紧接着确定这人身上没有危险武器，戴上了手铐。 和陶峰那边不一样，这边的警察知道自己在抓什么人。 赵静正被吓到了。 “你们……你们……” 带头的警察道：“赵鑫，你涉嫌谋杀李寻，请配合调查。” 紧接着，又进来了七八个警察，开始搜索屋子里的情况。 张明采，孙凝都来了，她们在门外看着房子里的情况。 两个人没有高兴，只是看着这一切，她们都是被这个人毁了人生。 警察在里面搜索。 警察们很快就到了厨房，这厨房是开放式厨房，和客厅连在一起，加上一个西厨岛台，整个厨房很挤。 大队长敲了敲这个西厨岛台，表面是大理石。 “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东西。” 赵静正就看着这一切，他想上前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尤其是当他们开始拆这个西厨岛台。 那个岛台是他爸自己做的，当时他爸爸有个学生家里很有钱，当时那个学生生日，请他们去做客。 回来的时候，他爸爸就说那家人的厨房不错，于是也弄了一个西厨岛台。 他从来没有多想过什么，此刻，警察们肯定是觉得这里面有东西。 是什么？ 他们是觉得里面有尸体吗？ 赵静正并没有被控制，他觉得这个小小的客厅里，站了这么多人，空气好像都被挤出去了，他的呼吸开始急促。 最开始是外面的瓷砖，然后是里面的水泥。 另一边，张明采看着一切，钱家和其他的受害者家属也过来了，大家一起望着里面的情况，谁也没有说话。 她们的心跟着那敲打的声音，起起伏伏。 直到，有人说道：“有东西。” 赵静正的心彻底死了，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灰暗。 而门口的受害者家属也顾不得警察的阻拦，一定要往里面走。 “是什么？” “让我们进去吧。” “我们不会破坏现场，只是想看看。” 岛台被拆掉了一角，露出了藏在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截白骨，人类幼童的白骨。 她们的孩子，原来，一直以来就和杀人犯住在一起。 ------------ 49 大结局（下）（二更） 第四十九章 李寻没有去抓捕现场，她要让陶峰和赵鑫觉得她已经死了。 她妈妈的取保候审已经批下来了，钱家的律师带着她去交了钱，然后就可以接她妈妈了。 李玉桂从里面出来，她又瘦了好多，人也老了好多，李寻第一眼就看到了她的白发。 两个人见面时，李玉桂第一眼看到了李寻腿上包扎的伤口，又看到了她脖子上的乌青的痕迹。 她却说：“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 李寻鼻子一酸，她安慰地抱着对方的胳膊，依旧哑着嗓子：“本来计划可以更成功一些，我没有估计到鳄鱼，谁能想到那里面会有鳄鱼。” 李玉桂握着李寻的手都有些颤抖，听她的话也反应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该提前去看看。” 她们往回走，李寻带她去警局那边认领孩子。 她们都知道要去做什么，可那就好像是一个禁忌话题，没办法提起来。 —————————————— 西厨岛台里有五个孩子，要把人从里面拆出来并不容易，不只是技术上的，更大的是心理上的难受。 如果说人对同类的死会感同身受，那么人对于孩童的死会更加无法接受。 中间停了好几次。 一直到天黑，才完成了对这个西厨岛台的拆解。 可只有五个孩子…… 张明采的眼睛一寸一寸地看，最后说道：“没有我的孩子……” 她转身就要去找赵鑫：“我的孩子呢？” 赵鑫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他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切，仿佛在看着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哪怕被这样逼问，他也没有说一句话。 赵静正已经麻木了。 这些孩子整整齐齐地被放在了客厅里，这是他家，他在这里长大，可就在他家里，有这么多孩子。 他听到他们的话后，开口道：“我爸……他做西厨岛台的时候，还做了两个床头柜。” 他的床头柜不是别人家那种可以抽拉的柜子，而是一个有点长长方体，用来放水杯和书本。 众人又赶紧去了卧室，找到了两个床头柜。 李玉桂到的时候是第二天上午，大家都没有睡觉，孩子们从那封闭的狭小的空间里解救出来，被摆放在客厅里。 有那种胆子大的人想要进来偷拍，从隔壁翻窗过来，想要搞个大新闻，可进来后，立马就跑出去了。 李玉桂和对方还撞了个对面，她们进来，屋子里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种绝望的情绪中。 李玉桂一过来便认出了自己的孩子。 孩子的小手捂住了眼睛。 她的女儿会在难过掉眼泪的时候捂住眼睛。 李玉桂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其实她想过的，这个凶手每次只杀一个，而且法医也说了，孩子的手指是活着的时候取下的，和其他几个案子不一样。 也许他没有杀她女儿，也许她女儿还活着。 现在，一切都破灭了。 赵鑫看着这一幕，一直没有开口的人，此刻像是逮住了一个机会，开口道：“这就是你的女儿……” “我印象很深，她是最听话的一个，说不哭就不哭，说不闹就不闹，还跟我说能不能不要挖她眼睛，她怕妈妈看到了难过。” 李玉桂回过头，看着这个人，时隔多年，仿佛女儿又在自己面前了。 “她胸椎断了，我本来准备等她死了再走，结果我等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死，手指取下来了她还是没有死，我下午还有课，就先回去上课了，等我第二天去看她，她就是这个样子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李玉桂已经冲上来了。 她要杀了他！她现在不用管了，杀了他！她后悔了，当初在地下室里，她应该杀了他，踩断他的胸骨，看着他一点点断气！ 众人赶紧拉开两个人，孙凝一边抱住李玉桂往后拖，一边狠命地踢了这个变态几脚。 警察们怕出事，赶紧把人押走。 他们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赵鑫从人群中走过。 突然一个拳头大的石头扔了过来，砸在了人头上。 人太多了，谁也没有看到是谁干的。 法不责众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不少人都开始扔东西。 —————————————— 网上，从昨天开始，热搜就陆陆续续开始爆词条。 ——平城中学，高中老师，赵鑫，转世投胎。 “居然真的是他。” “我有一个二姨跟他一个小区，听到了一些内幕，那些孩子全都在他家里，谁能想到全都在他家里！” “这之前我觉得我不会再被这个案子震惊，直到今天，这真的是一个突破人类下限的恶魔。” “今天上午，孩子们被带出来，两边的人都不忍心看。如果她们都活着，现在也应该是和我们一起刷微博。” “这个案子肯定是死刑，没得商量，我唯一的要求是，能让受害者家属一人去捅一刀吗？我难以想象她们去认领自己孩子的时候有多痛苦。” “当年他杀了受害者一次，给受害者家属寄手指，那个时候就杀了受害者家属一次，现在又是一次。能判反复执行死刑吗？” “我为我之前的想法道歉，我一直以为会有反转。因为转世之事还有之前的大舆论明显有人引导。现在，我为我的想法道歉。” 也有一些网友留意到一些不寻常的信息。 “有点不对劲，我听说是七个孩子，这个数字对不上啊，我记得这起连环杀人案是7个受害人，现在他家里有7个，再加上之前篮球场找到的一个，怎么就是八个受害者了，那还有一个受害者是谁？” “等官方通知吧。好心酸，可能对方以为孩子只是被拐了，还活着，结果却是这个通知。” 也有人不忘初心。 “真的神了，现在是不是就实锤了转世的事情？当初那个高中女生帖子里一共说了两件事，一是尸体，二是凶手，两个都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居然全都是真的，我实在想不出来怎么做到的，只能是受害者投胎，记住了凶手的样子。” “实锤了转世投胎，太震惊了。这个案子全靠这个转世的人记得凶手。” 李寻看着网上的言论，她想，不是有人转世记住了凶手的样子，而是有人宁可不要正常生活，一辈子活在痛苦中，也要记住凶手的声音。 她想着再过段时间，大家就能够知道真相了。 她不仅研究个体行为，她也研究集体行为，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件事，不只是一起连环杀人案，更多的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人类是一体的，人对于同类的死产生悲悯的情绪，这大概也是人之所以能够是人的缘故。 在她看来，赵鑫便不是人。 另一边，陶峰还想狡辩几句，警察把视频放给他看。 视频里，他用力拉着绳子，直接勒死了李寻，而后把她扔进了大池塘里。 一切都清清楚楚，陶峰看到了自己狰狞的面孔，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些。 当然，视频没有放后续李寻从大池塘里爬起来的部分。 “这里是一些鸟类爱好者的观察点，正好就拍下了你行凶的过程，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陶峰一下子就想到了死刑，他现在肯定也会是死刑。 他不想死。 —————————————— 赵鑫在自己家的时候，他没有说话，但他在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他不明白，李寻来到平城高中完全是巧合，然后应该是李玉桂来了学校，见到了他，认出了他。 她们在那个时候就开始针对他设局。 他完全冷静了下来，复盘了整个事件。 他过去以为只有自己被算计，没有想到的是李寻把陶峰也拉了进来，甚至宁可死也要把他们全部拉下水。 曾经一个巨大的疑惑，现在答案摆在了他的面前。 ——李寻她们图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找回受害者尸体，他咬死了不说，她们就无可奈何了。 谁也没有想到，李寻不只是图受害者尸体，也不只是把他送进去，她还要把陶家这个模仿犯一起送进去。 赵鑫只看到了一面，无法理解，现在往回推，一切都明朗了。 审讯室，他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换了两个警察进来。 她们在他面前摆了受害者的照片，指着其中一个，问道：“这是你做的吗？” 赵鑫前不久才看到这个孩子的遗照，便是那个尸体在篮球场找到的孩子。 他笑了：“是我干的。” 他知道，自己现在肯定是死刑没跑了，既然如此，不如给她们添堵，她们肯定想要把模仿犯送去死刑，而他偏不如她们的意。 “是我做的，当时她太吵闹了。” “那为什么没有和其他受害者放在一起？” “当时有点意外，就不想送回家了，正好那里适合埋尸。” ———————————— 郭英终于知道了所有的事情，震惊又佩服，但她也有一个疑惑。 “那万一赵鑫直接承认了那个案子就是自己干的，那怎么办？对他来说，反正多一条命案也不影响他的死刑，要是能反反复复死刑就好了。” 李寻道：“还有一个陶峰。” 她并非随意挑选的人，陶峰的室友是她的大学同学，对方是钱家企业的实习生，这一年只需要住在陶峰寝室，然后偶尔递出一些信息。 陶家对儿子的重视可想而知，李寻她们查过，对方试管婴儿花了那么多钱，是因为她们找了渠道，筛选过性别。 这种对儿子的执着，透过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最后会变成一个观念刻在陶峰的潜意识里—— “家里所有人都应该为我的一切让步。” 也是时候让陶家人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 陶家已经知道了陶峰做的事情，她们好几次来找警察，想要见见陶峰，都被拒绝了，按照规定，这个期间不能见家人。 陶家急得团团转，她们和一些自媒体熟，就把事情捅到了自媒体那里，绝口不说儿子涉嫌谋杀，只是说警方莫名其妙扣押了她们的儿子，也不给个交代。 陶峰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他也不知道李寻还活着，他满脑子都是死刑。 他想起了之前室友说过的事情，有个要判死刑的犯人，一审死刑，二审靠着供述了其他人的案子，立了功，免除了死刑。 对死亡的恐惧一下子占领了他的全部心思，他开始说服自己。 ——“爸妈肯定也愿意。” “本来就是他们自己做错了事情。” 没两天，他就举报自己的亲人。 篮球场发现的遗体不是连环杀人犯杀的，而是他们家里人模仿作案。 陶家一家都被抓了。 很多网友以为是她们在网上表达了对警察的不满，所以才会被抓。 一时之间，舆论朝着这个方向走了。 警察也很懵，她们压根不知道网上的事，于是赶紧出通告，解释整个事情。 整个通告中，网友看到了两个重要信息。 陶某（陶某珅的儿子）涉嫌谋杀李某。 陶某珅，陶某垠（陶某珅之父），赵某丽（陶某珅之妻），周某（陶某珅之母）涉嫌谋杀陶某苗。 网友的脑子疼了几秒，这都什么跟什么？谁谋杀谁了？怎么还全家都涉嫌谋杀了？ 自然也有人弄清楚了。 热评第一解释了一下—— “翻译一下：当年的案子有可能是模仿作案。” “我来翻译一下：他们不止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推给连环杀人案，还切了孩子一个手指送给自己家，这太可怕了。” 立马就有人说：“不对啊，转世之事怎么说？” “那个转世之人不是说凶手是赵鑫吗？” “快去看！知乎那个帖子更新了，否认了自己是转世之人，说是转世之事是假的。” “好复杂，有没有解释一下！我刚背完考研单词，真的不想动脑了。” “看完整个帖子，我脑子要炸了。” “我来总结一下：这个帖子是她一个朋友让她发的，这个朋友认识当年受害者的姐姐，受害者姐姐亲眼见过家里人杀人埋尸，但后面受害者的姐姐被家人丢了，又遇到了贴主的朋友，告诉了贴主朋友这件事，所以她们知道埋尸地点。而知道赵鑫是凶手，是因为最后一个案子的受害者母女，母亲活了下来，她记得凶手的声音，认出了凶手。” “惊到了，贴主朋友太强了。” —————————————— 李玉桂开庭最早，律师的辩护方向是李玉桂的精神问题，她失去孩子后一直在通过凶手的声音找孩子，她找到了凶手就发现凶手是自己收养的孩子的班主任，精神失控才会做错事。 李玉桂被判了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两年。 赵鑫被判死刑，不服提起上诉，二审维持原判。 陶峰蓄意谋杀未遂，但有立功表现，十五年有期徒刑，不服提起上诉，二审维持原判。 苗苗的爷爷奶奶是当年动手的人，爷爷是死刑，奶奶无期徒刑，父母都是八年有期徒刑。 三个人贩子也被抓了，为首的死刑，其余两人都是无期徒刑。 判刑下来，李寻才让姐妹俩入土为安，她们和李玉桂的孩子挨着。 赵鑫和苗苗的爷爷死的那天，李寻跟着李玉桂去了墓地。 李寻在墓地里待了很久。 她在这一天真正成年，这一切仿佛成为了她的成人仪式。 小时候，她一直以为成年人和小孩子是两个物种，互为仇人的两个物种。 她还记得发现大人是小孩子变得那一刻的惊讶和不解。 而现在，她也变成了大人，她也能接受自己是大人了。 她变成大人的第一件事，为小时候的自己报仇，为那些没能长大的同伴报仇。 那个小小的女孩，长大了。 她往前走去。 路过一块又一块的墓碑。 她像小时候那样，继续往前走。 也许她还会继续做噩梦，也许再也不会了。 李寻从上面下来时，耳边仿佛听到了有孩子说话的声音，她转过头，墓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阳光仿佛渗透了墓碑，渗透了土地。 一片绚烂中，饱经苦难的灵魂回到了阳光下。 后记 这个连环杀人案登记在册是七起，有一起是模仿作案，而他们现在找到的尸体中有一个是全尸，而这个受害者不在记录中。 警局已经去做了基因比对，这个孩子很有可能算在儿童失踪案里。 可回来的结果让她们迷惑了。 “这个案子当年确实来报过案，起初也是怀疑孩子被这个变态带走了。因为失踪时的场景就是孩子大哭大闹，保姆还吓唬孩子，可是后来没有收到东西，家属就坚持孩子肯定是被人贩子拐走了。” 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 “他们找了三年，那一年刚好成功抓获了一起人贩子，而这家人就找到了自己的儿子。” “这么草率？没有做过亲子鉴定吗？” “所以我才会觉得奇怪，亲子鉴定的结果是那就是他们的孩子！” 那这里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又是双胞胎？ 警局通知了家属，家属一来，看到孩子立马就哭了。 “宝宝……” “我就知道那个不是我的孩子！我就知道！”她做了三次亲子鉴定，都是亲子，她就一直以为是孩子在外面吃了苦，所以变了模样，变了性情。 “妈妈来了，妈妈对不起你。” 这个案子又在网上引起了轰动。 中午吃饭的时候，一个警察问道：“他们家里那一个怎么回事？孩子在这里，又怎么会鉴定出亲子关系？” “鉴定中心出了问题，他们有个员工看找不到父母的孩子可怜，又觉得父母找不到孩子也可怜，就给人家出了亲子鉴定。” “唉，还能这样做？这对父母太惨了，养了这么多年，不是亲生子，自己孩子在杀人犯家里。” “更惨的是养的那个孩子前两年自杀未遂，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唉。这个养的孩子也可怜。” “这倒不是，那个养子害死了一个平城中学的学生。” “唉。说来说去，还是这个赵鑫造的孽。” 如果他不犯案，这个孩子就一直在自己家长大，也许平城中学那个学生也不会被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