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第一节:北斗九煞 九星连珠入险途,各展奇能战江湖 唐朝天宝十四年,安禄山借口讨伐杨国忠,在范阳起兵。 次年,唐玄宗李隆基逃至马嵬驿,随行将士处死宰相杨国忠,并强迫杨玉环自尽。后太子李亨北上至灵武称帝,拜其子李俶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率郭子仪、李光弼等将领讨伐叛军。唐玄宗李隆基被尊为太上皇,远走西南不问政事。 大唐光复在内乱和猜忌中缓慢进行,幸亏有郭子仪、李光弼等名将坐镇,总算逐渐扭转颓势。而安史叛军虽声势浩大,却亦陆续出现内乱,先是安庆绪弑父,后史思明杀死安庆绪。 上元元年(唐肃宗李亨继位4年)四月,史思明改范阳为燕京,自称大燕应天皇帝,立其子史朝义为怀王,与田承嗣、张忠志、李怀仙、薛嵩等将领继续反叛。 月黑风高夜,长安城一废院内,三女六男肃穆端坐在密室两侧。 三更时分,天下兵马大元帅李俶、观军容宣慰处置使鱼朝恩在八个亲兵护卫下来到密室内。 “参见天下兵马大元帅!”九人见到李俶,齐齐起身行礼。 “诸位英雄,久等了!请坐!”李俶重重挥了挥手,转而坐下,道:“天下未定,叛贼猖狂,陛下寝食难安。我此次前来,是奉陛下密旨,特请诸位英雄深入虎穴除掉叛军精兵猛将,以策应大唐复兴。‘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此番离别,或是永久。但请诸位放心,我答应诸位的事情,一定会办到!” 九人目光坚定且悲壮,再次起身行礼:“定不负朝廷嘱托!请陛下放心!请天下兵马大元帅放心!” “嗯!”李俶重重点了点头,凝重的脸上现出一丝喜悦和轻松。 宦官鱼朝恩悄悄瞥了一眼李俶,接着向前一步,道:“北斗九星,主人生死。诸位英雄侠者仁心,武艺超群,可谓是北斗神星下凡。今奉陛下谕旨,特设北斗九煞堂,由天下兵马大元帅统领。望诸位不畏生死、精忠报国,铲除奸邪,以救苍生。” 北斗九煞堂,是依据北斗九星而建,汇集了大唐各处的顶级高手。北斗九星,在中国道教文化中分别为贪狼星、巨门星、禄存星、文曲星、廉贞星、武曲星、破军星与左辅星、右弼星。北斗九星亦被称为:天枢星、天璇星、天玑星、天权星、玉衡星、开阳星、瑶光星、洞明星、隐元星。 “属下遵命!”九人齐齐回应。 鱼朝恩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从手中拿出一个册子,扯着鸭子一般的嗓子喊道:“旧青衫!” 一剑眉鹰目,身长八尺,上着天蓝布衫,下穿白色裤履,背后别着一把铁伞的男子大步向前,道:“属下在!” 鱼朝恩继续点名:“夏荷衣!” “属下在!”一女子款款向前。其一身粉衣,腰缠软剑,朱唇粉面,柳眉凤眼。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却不失温柔和端庄,若蔷薇般清新高雅。 “呃……”鱼朝恩从旁边侍卫那里接过一卷白纸,道:“天下危难,臣民自当誓死向前。今封旧青衫为北斗九煞堂堂主,主管一切事务;封夏荷衣为副堂主,协助堂主完成使命。尔等深入叛乱之地,可见机行事,但务必以大局为重。”读罢,鱼朝恩将白纸稍稍收拢,语重心长地讲道:“两位,陛下和太子殿下已给了你们天大的信任和恩宠。望你们一定要感恩戴德,一切以江山为重,舍生忘死,不负皇恩!” “属下遵命!”旧青衫、夏荷衣齐齐抱拳。 “嗯!”鱼朝恩得意的点了点头,再次展开白纸,道:“水无常,左风云,夏蕙带(dì),百里擒王,寒刀,香如是,梅蝉衣,尔等须听从堂主号令,不得有违!” “是!”其余七人同声答应。 “嗯!”鱼朝恩再次点了点头,看起来甚是满意,道:“门外已备好马匹车辆及应用之物,诸位可随时出发。此番目的地是向东,直至洛阳。” 天下兵马大元帅李俶大步向前,依次向九人抱拳拱手:“此番东去,必定危险重重,望诸位多加保重。苍天为证,我李俶再次申明:我答应诸位的事情,绝不会食言!” “多谢天下兵马大元帅!”众人齐齐答应,在旧青衫带领下走出密室。 来到庭院外,旧青衫开始打量众人。其他人的信息,鱼朝恩大体跟他讲过。相处一月有余,旧青衫对他们的本领也大致有了了解。 水无常,高仙芝的部将。高仙芝被害后,跟随仆固怀恩作战。其身高七尺,一身灰衣,粗眉大眼,又胖又黑,手脚奇大,腰间别着钩刀和飞爪。他性格大大咧咧,喜好玩笑,擅长以飞爪抓人,然后用钩刀斩之。 左风云,王忠嗣家奴,后跟随哥舒翰,再后入神策军。细观其容貌,八尺略不足,身形修长,鬓若刀裁,双眉各不同,左剑眉右羽玉眉。其面色刚毅,双目静若潭水却透着自信和叛逆。再观其装束,一身轻甲,身背六尺横刀,腰间别着飞刀囊,行走时似灵龙探身,驻足间似苍柏迎风,真真算得上英姿飒爽。再说其武器横刀,即是今之唐刀,刀身笔直细长,既有剑之王者风,又有刀之霸者气。 夏蕙带,江湖侠女,夏荷衣之妹,与其姐姐同学艺于公孙大娘。其一身白衣,肤若白雪,梳盘桓髻,长发若瀑披肩,若微风中的白柳清秀飘逸。一双柳叶眼若月下秋池,清冷之中隐约浮现惆怅之情,令人觉得高冷又温柔。夏蕙带袖中藏有袖箭,腰间两侧各别着一个武器袋,内置两枚乾坤圈。乾坤圈乃是奇门兵器,武器呈圆圈形,内置月牙刃,除手柄处,全身都锋利无比,一不小心就可能伤筋动骨,所以需要放置一个专用的袋子里。乾坤圈远可投掷,近可缠斗,却极难练习。一旦练成,则神鬼难防。 百里擒王,李嗣业的贴身护卫,各项武艺均是顶级,九人中最是全能。他身高八尺,面若泰山,龙眉虎眼,举手投足霸气尽显。其一身重甲,身背硬弓,同时后背斜插五尺巨剑,腰间别着钢鞭。那五尺巨剑,剑身宽一尺,剑身长三尺,虎纹剑柄长二尺,重十八斤;那钢鞭长四尺,也雕满白虎暗纹,粗细与巨剑剑柄相同,亦重十八斤。巨剑和钢鞭即可单独使用,亦可双手同时使用,更能快速组装成长兵使用,形如陌刀,威力亦不输于陌刀。百里擒王对武悼天王甚是推崇,为此武器取名“武悼天王刺”。 寒刀,江湖杀手,被鱼朝恩招募至此。其一身粗布衫,浑身散发着阴冷之气,令人不寒而栗。蓬乱的头发遮着阴郁的脸庞,通过发丝间隙,隐隐可见脸上的疤痕和若鬼火一样的目光。寒刀的武器甚是简单,就是一把四尺鬼头刀,没有任何装饰,只为杀戮。他是江湖杀手出身,自小就被训练成杀人利器,虽年纪尚轻,却早已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香如是,李光弼麾下亲兵。其一袭白衣,手持一把黑铁扇,腰束灰带,腰间别着两把匕首。他双目似笑非笑,行走如风却不失儒雅,一举一动甚是潇洒。香如是轻功最是厉害,近身缠斗的武艺也是一绝,双匕近身的功夫可谓“如影随形”。 梅蝉衣,平阳军旧将。平阳军覆灭后,跟随李光弼。细观其容貌,头插白玉簪,双鬓垂肩,桃脸凤眉,明眸皓齿,一双眼睛若星星般眨来眨去。她嘴角左侧有一小酒窝,说话时不时露出一对小虎牙,甚是机灵乖巧。再观其穿着,其一袭红衣,手持一柄长剑。梅蝉衣飘逸灵动,且带着阵阵馨香,似桃花随风而舞却不失高贵端庄。梅蝉衣身法灵动诡异,剑法变化多端,神鬼莫测。梅蝉衣的宝剑甚是特别,此剑一侧为黑,一侧为白,每次遇血则黑白颠倒,甚是奇妙,名曰“一念”。 ------------ 第一章:第二节:再入江湖 虽然九人相处已有一个多月,彼此较为熟悉,但在此时,众人却似刚见面一般,个个板着脸不说话。 旧青衫凝视众人,见个个面色阴郁,心中逐渐开始不安。斗志不足,乃是兵家大忌。众人此时心情低落,绝不是什么好事。 旧青衫想说些什么提提士气,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夏荷衣看出端倪,向前说道:“大哥,不如让众兄弟先将随身物品放到车上,再将盔甲换了如何?” “嗯。”旧青衫急忙点了点头,道:“穿盔甲之人,先入车内将衣服换了。其余人等,一会将应用之物放入车内。” “是!”众人纷纷领命。 百里擒王和左风云陆续进入车内,将盔甲换成了平民衣服。 旧青衫走到百里擒王面前,道:“六弟,你这一身重兵,携带甚是不便,不如放在车上吧。” 百里擒王笑了笑,道:“无妨,并不重。” “我来帮你!”梅蝉衣不管那么多,上前就摘了百里擒王的巨剑。未料想那巨剑实在沉重,害得她差点趔趄倒地。 “九妹!”香如是疾步向前扶住梅蝉衣,道:“想不到这剑竟如此沉重!六哥,陌刀的刀身就是这个样子吗?” 百里擒王微微一笑,道:“陌刀工艺复杂,且不容外传,我岂能得之?这是我根据陌刀和武悼天王的样式仿制而来的。” “那这叫什么?”梅蝉衣道。 “就叫武悼天王刺吧。” “好特别的武器。”香如是一边说,一边将钢鞭与巨剑接在一起,又使劲掂了掂,道:“重三十余斤,可劈、砍、刺、撩、砸、扫、挑,马战、步战均可,真乃杀伐重器,非常人所能用!”说罢,将武器拆开放入马车内。 “呵呵,可惜不好携带。若突然动手,六弟却在慌张寻找兵器,可能会很令人着急啊!”一边的黑胖子水无常突然说话了。 众人冷眼看向水无常,均显出责备之意。 “呵呵……”水无常自以为诙谐,却碰了一鼻子灰,只得站在原处似笑非笑,甚是尴尬。 旧青衫看了看百里擒王,又看了看水无常,道:“六弟天生神力,携带这几样兵器可谓轻而易举!莫说用兵器了,即便赤手空拳也难逢敌手。三弟,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呵呵,大哥说的对!”水无常急忙点头。 水无常服软服的快,旧青衫和百里擒王也懒得计较。旧青衫看了看前方,道:“诸位,我们赶路吧。二妹、五妹、九妹坐马车,六弟为车夫。其余人骑马护卫。若有人盘问,只有我与二妹可以答话,其余人不得乱讲!” “是!”众人纷纷领命,接着各寻载具而去。 几个大男人骑着马一路向东,相互没有言语。车内则是另一番景象,只听得梅蝉衣在车内叽叽喳喳,惹得夏荷衣、夏蕙带嬉笑连连。 车内越是欢娱,车外越是郁结。一番闷头赶路后,众人来到一处荒院内。 旧青衫安排众人喂马、做饭、戒备,然后独自找到夏荷衣,道:“荷衣妹妹,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夏荷衣微微一笑,道:“大哥,但讲无妨!” “自大家初识,我已把他们当成了弟妹。但一路走来,众兄弟不言不语,着实令我心塞。莫不是他们不服我?” “大哥,你多虑了。你年龄最长,且武艺超群,更是马璘将军亲自举荐,岂会有人不服?只因大家各怀心事,故而不能放开胸怀。” “说的也是……但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大哥,你作为堂主,自当有堂主的威严,不必刻意讨好他们。至于这些弟弟妹妹的心绪嘛,你不必理会。他们均是聪明绝顶之人,时间长了,自然就熟识了,也就不会拘束了。” 望着夏荷衣温柔且善解人意的眼神,旧青衫恍然大悟。他想感谢,却说不出口,只得拱手抱拳:“二妹说的在理!” 一番忙碌后,众人将晚饭做齐了。饭菜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些面食和干菜。 夏荷衣嘱咐夏蕙带到附近戒备,自己与其余七人一起吃起饭来。 梅蝉衣不见夏蕙带,道:“蕙带姐姐去哪里了?我去叫她吃饭。” 夏荷衣轻轻摆了摆手,道:“她在附近戒备,莫管她。” “荷衣姐姐,你无需刻意避嫌,我们没那么小心眼的。你们不要太委屈自己了!让我去值守吧。” “是啊,让我去替她吧。”其余人亦觉得不妥,纷纷请命。 夏荷衣微微一笑,假装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莫急,以后有你们单独吃冷饭的时候。” “哼!”梅蝉衣娇哼一声,不乐意地吃起饭来。 夏荷衣道:“九妹,你若这样放肆,下次下雨的时候我可要安排你值守哦。” “知道了,知道了,二姐就是怕我们说闲话!怕是下雨的时候,不是你值守,就是大哥值守吧。”梅蝉衣嘟嘟囔囔,看似不乐意,却是满满的感激和敬重。 吃完饭后,左风云主动将夏蕙带换了回来。 梅蝉衣道:“夜间防备,还是两人为好。大哥、二姐,我也过去吧。” 旧青衫点了点头,道:“嗯,去吧。一切小心!” “遵命!”梅蝉衣说罢,轻抖身形,若一朵红云飘然而去。 旧青衫目送梅蝉衣远去后,道:“吃饱喝足,闲来无事,谁与我比试一番?”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眼神放光。 夏荷衣强掩兴奋,道:“此番比试,只为切磋,切不可较真。且灯火昏暗,大家务必留神!” “二姐放心,小弟自有分寸!况且大哥是马璘将军举荐的,岂会是寻常之辈?”香如是说罢,手持铁扇腾空而起。 “八弟小心了!”旧青衫说罢,手持铁伞迎了过去。 半空中,铁扇盘旋飞舞,忽左忽右;铁伞大开大合,密不透风。二人若两只雄鹰上下翻飞,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争斗百十回合后,旧青衫趁香如是不备,一脚劈下。 香如是不知深浅,抬手硬抗。 “唔!”香如是结结实实挨了一脚,感觉被石柱砸中一般,急速掉落在地。 呼! 旧青衫收紧铁伞,双手抱伞若鹰般俯冲而下。 “好!”众人急忙低头观看,方察觉脖颈已酸痛难忍。但也懒得理会了,继续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香如是原地一滚躲开攻击,接着一抖手将铁扇插入腰间。 旧青衫并不停歇,撑开铁伞不停旋转,若漩涡一般急剧向前。 香如是并不慌张,退后几步后拔出匕首,双手倒持匕首冲了过去。 二人越斗越高,渐渐又升到半空。 一时间,空中风声大作,两个黑影疯狂攒动,兵器相撞的火星不断闪现,宛若烟花绽放。 众人抬头赞叹之余,不自觉地开始揉捏脖颈。这忽上忽下的观战,确实太费颈椎了。 过了许久,香如是率先落下。只见他收起匕首,主动退到一旁。 旧青衫持伞飘然而落,不解地问道:“八弟,你……” 香如是微微一笑,道:“再斗下去,怕是我这精心打造的匕首要保不住了!大哥胜了!” 空中的情形,旧青衫是最清楚的了,并不像香如是说的那般损耗兵器。旧青衫明白,他与香如是一时难分胜负,是香如是故意输的。 “哈哈!”旧青衫急忙抱拳拱手,道:“八弟,承让了!” “哈哈!”香如是亦抱拳拱手:“是大哥承让了!”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比到这里,旧青衫顿时觉得没意思了,道:“时候不早了,大家各自休息吧。后两个时辰,七弟和八弟换班值守,再过两个时辰,五妹和三弟值守!” “是!”其余人应了一声,各自寻地方睡觉去了。 夏荷衣、夏蕙带回到车内休息,水无常、百里擒王、寒刀、香如是进入破房内,旧青衫则倚靠在离马车不远的一棵树下休息。江湖险恶,旧青衫是堂主,自然要多担待一些。 ------------ 第一章:第三节:路遇强人 一路无言,众人来到潼关。 潼关西邻长安,位居秦、晋、豫三省要冲,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安史之乱爆发后,高仙芝、封常清因拒不讨好宦官边令诚,被其诬陷至死。后哥舒翰死守潼关,令叛军束手无策。玄宗李隆基及宰相杨国忠不懂战局,胡乱指挥,一再催促哥舒翰与敌决战。哥舒翰无奈,被迫出潼关应敌,失败后被手下挟持至安禄山处。哥舒翰见到安禄山后,立即变节投敌,最终还是被诛杀。 北斗九煞中,对潼关感触最深的莫过于水无常和左风云。高仙芝曾是水无常的将军,他和封常清精忠报国,却死于自己人刀下,着实可悲可恨。而哥舒翰则曾是左风云的将军,他立功无数却因潼关晚节不保,令人既惋惜又悲愤。 九人进入潼关后,并没有休息,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十分默契的低头赶路。他们不用查看也知道,此时的潼关定是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压抑了一天一夜后,九人终于走出潼关。 来到郊区一客栈,众人方停了下来。现在人困马乏,是时候休整一下了。 落脚之地虽是一家客栈,却完全没有客栈的样子,只是简单搭了几个凉棚,随便摆放了一些桌椅板凳。再看周围客人的餐食,也不过米面素菜。 一贼眉鼠眼的店小二见来了客人,急忙嬉笑向前,恭敬的问道:“几位客官,去哪里啊?打算吃点什么?” 旧青衫打量着店小二,觉得浑身不自在,道:“弄几碗面,再炒几个菜,有肉最好。” “客官说笑了。这兵荒马乱的,哪有肉食可取?小店倒是有一些野菜干菜,味道还是不错的。” “嗯,也好,速速弄来。还有,准备一些水和干粮,我们要带走。对了,劳烦把马也喂了。” “好嘞!”店小二说罢,朝厨房吆喝道:“九碗面,多炒几个菜!都是大爷!” 吆喝完毕后,店小二又凑向前来,道:“呵呵,诸位客官,小店还藏了几坛好酒,要不要尝一尝?” “哦?还有酒?”旧青衫深感意外。 “呵呵,有的,有的。”店小二挠了挠头,假装为难地说道:“客官,您也知道,现在世道不太平,我这酒买的时候就贵,所以这价钱……” “能有多贵?” “比往年要贵八九倍……” “唉……拿出一坛吧……” “好嘞!”店小二说罢,匆匆跑向厨房。 待店小二走远,旧青衫道:“累了一天了,大家什么也别想了,只管好好吃一顿!” “哎呀,太好了!”梅蝉衣突然如释重负,嗔怒道:“就是的,得好好吃一顿!一路上看你们个个拉着脸,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喘!” 夏蕙带道:“潼关历经多次苦战,官民死伤无数,我等故而感伤。惊扰了妹妹,还请妹妹莫怪。” “姐姐莫要如此,我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国家危难,我焉能不心痛?我只是希望大家不要消沉而已……” 平时沉默寡言的寒刀突然说话了:“大家留神,这客栈好像不对劲……” 旧青衫、水无常、左风云、百里擒王、香如是、梅蝉衣听闻此言,立刻警惕起来,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转去。 “别转身看!”夏荷衣急忙提醒道:“七弟说的对,这些人是有异常。我们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不多时,店小二将酒抱了上来。 夏蕙带主动接过酒坛,道:“小二哥,你去忙吧,我来倒酒。” “客官,这怎么行呢?你可是客人呐!还是我亲自来吧。”店小二显得有些受宠若惊,急忙推辞。 “无妨。空腹喝酒,烧心烧胃,你去帮忙催下饭菜吧。” “好勒,客官稍等。”店小二不再纠结,屁颠屁颠跑向厨房。 夏蕙带打开酒坛,仔细闻了闻,然后左手扶着酒坛,右手扶着坛口,给众人倒起酒来。 旁人察觉不出什么,夏蕙带的姐姐夏荷衣却看得清楚。只见夏蕙带右手两指夹着一根银针,银针针尖正贴酒坛口。因银针是白色的,而酒花的颜色也是白色,所以很难被发现。 倒完酒后,夏蕙带轻描淡写的抖了抖手,一抖手将银针收入袖中,道:“酒已倒好,但还是得按老规矩来,吃饱了再喝。” 常年行走江湖的人,果然是有经验。旧青衫、百里擒王等军旅出身之人已知酒有问题,自然不敢乱来。他们这才明白,朝廷让夏荷衣等江湖人士入伙是何等的重要。 不多时,店小二将饭菜端了上来。夏蕙带急忙起身,帮着店小二端盘子。 将碗碟摆好后,夏蕙带若无其事的说道:“大家趁热吃吧。” 旧青衫听闻此言,知道夏蕙带已经验过毒了。他挽了挽袖子,率先拿起筷子,道:“吃饭!” 其他人心领神会,陆续吃起饭来,只是滴酒不沾。 吃完饭后,夏荷衣道:“五妹、七弟,你们去厨房看看干粮和水准备好了没有。” “哦,好。”夏蕙带和寒刀答应一声,一同走向厨房。 不多时,二人从厨房走出,将一些干粮和水放入车内。 “好了,走吧!”旧青衫起身,道:“小二,算算多少钱。” 店小二急忙上前,偷偷瞥了瞥桌子,满脸堆笑道:“客官,这就要走啊?酒还没喝呢。我这酒虽不名贵,但都是货真价实的好酒呢,不喝可惜了。” “不喝了,喝酒误事!一个个醉醺醺的,甚是难看!结账吧!” “呵呵,呵呵……”店小二笑容逐渐消失,道:“客官,一共需要五百贯!” “多少?”旧青衫一下怒了。 “五百贯!” “怎么那么贵?” “呵呵,客官,这兵荒马乱的,弄点吃的可不容易啊。你打听打听,在潼关城,一只老鼠都四千钱呢!” “我不会给你那么多钱,就给你五贯钱。两贯算饭菜钱,三贯算酒钱。这些钱,足够这桌饭菜十倍开销了!”旧青衫一边说,一边解包袱。 “呵呵,客官豪气!”店小二没有争辩,反而很痛快的接下了五贯钱。他一边拿着钱,一边往厨房走,嘴里还念叨着:“客官,您稍等,我再送您一些干粮!” “唉……”旧青衫见店小二如此好心,有些不好意思了,觉得刚才不应该那么强硬。 嗤! 一声哨响,打破了旧青衫的思绪,客栈四周突然窜出二十多个持刀男子。与此同时,旁边的食客纷纷从桌子底下抄出兵器。 一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怒吼道:“把钱都交出来!否则,全剁成肉酱!” “我劝你们莫……” 噗!噗! 还未等旧青衫说完,寒刀跃入人群,手起刀落斩杀了两人。 “啊!先宰了他啊!”贼寇又惊又怒,奋不顾身地杀向寒刀。 “上!”水无常招呼一声,率领众人反杀过去。 江湖草寇,着实没什么能耐。片刻之间,被斩杀殆尽。 再观北斗九煞堂九人,不但丝毫未损,身上连灰尘都没有沾染。 店小二和掌柜愣在客栈角落,简直不敢相信眼前一幕。他们若见了鬼一般,浑身抖个不停。 旧青衫以伞尖抵掌柜咽喉,怒吼道:“这黑店是你开的?” “客官说笑了……”店掌柜一下跪倒在地,道:“客官……大侠……小人跟这些强人不是一伙的……我们不知道他们是歹人……” “那这酒是怎么回事?” “酒?哦,那是他们暗中胁迫我们干的……我们是无辜的,冤枉啊!英雄饶命,那饭菜钱我们不要了,这就还给你……你们要什么就随便拿。” “唉……”旧青衫叹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相信掌柜。他看了看满地的尸首,道:“三弟、七弟,你们帮店家收拾一下,再给他些钱财,让他去别处开店。其他人,随我继续赶路。”说罢,留下两匹马,与其他人奔东方而去。 ------------ 第一章:第四节:人心不齐 旧青衫等七人刚走了两里地,突然发现客栈方向浓烟四起,火光冲天。正欲折返之时,水无常和寒刀已策马而来。 “三弟,七弟,客栈怎么起火了?” 寒刀一脸冷漠,并未答话。水无常得意一笑,道:“大哥,我和七弟调查过了,这客栈掌柜和那伙强人是一伙的,所以我们将他们全部铲除了。那黑店留着也没用,我顺便一把火给烧了。” “什么?”旧青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那掌柜明明说自己是被胁迫的啊。” 寒刀冷冷说道:“他的眼神出卖了他!” “啊?就凭一个眼神?”旧青衫怒了,道:“七弟,你是不是太武断了?” 寒刀继续冷冷说道:“不会有错。” “断案要有理有据,你怎能凭眼神做决断?” “哼!”寒刀没有再解释,骑马来到人群后面。 水无常笑嘻嘻地说道:“大哥,莫生气。事情已经这样了,也只能接受了。” “接受?”旧青衫紧锁眉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水无常。他万万没想到,水无常对人命竟如此儿戏。 水无常不敢直视旧青衫,只是尴尬的提了提马背上的包裹。 “你包裹里装的是什么?” “哦,这个啊……”水无常拍了拍包裹,嬉笑着说道:“大哥,我想着既然店都烧了,剩下的钱财不取太可惜了,故而就带了过来。” “啊?”旧青衫既气又恨,又怕闹将起来惹来其他是非,遂强压怒气说道:“走吧,赶紧赶路!” 其他人还以为旧青衫要跟水无常打一架呢,万没想到旧青衫会如此安排。他们有各自的想法,但都没有言语,于是按照命令继续赶路。 傍晚时分,众人来到一处树林休息。 吃过饭后,旧青衫命百里擒王和香如是去附近值守,然后铁青着脸问寒刀和水无常:“三弟,七弟,我问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杀害掌柜和店小二?为什么劫掠钱财?” 寒刀一言不发,似没听见一般。 “呵呵,大哥,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嘛?”水无常假装服软,嬉笑着说道。 “谁说过去了?你们给我说清楚!” “大哥!”水无常脸色一下变得铁青,道:“大哥,我水无常对李唐忠心耿耿,自负做事对得起良心!” “满口堂皇之词,却做卑鄙之事,这就是你的节志?我问你,你凭什么判断掌柜就是同谋?我下的命令是让你们放掌柜离开,你们为什么不听?” “大哥,伙计离开后,厨房内就传出暗哨,接着贼寇就全体亮兵刃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你我皆是军旅出身,应知平常百姓见到血腥时是何等模样。那掌柜和伙计看到贼寇被杀后,是什么反应?他们的眼睛看似充满恐惧,其实藏着深深的憎恨,你看不到吗?这难道是寻常百姓的反应吗?还有,我在他们身上搜出了短刀。刀柄都发黑了,那是血染成的啊!正经开店的人会带这些东西吗?” “你推测的确实有理,但作为证据还是略显牵强。即便他们是贼寇,你杀了他们也行,但为何贪图其钱财?这与强盗何异?” “呵呵!”水无常冷笑一声,道:“大哥,谁不爱钱财呢?没钱怎么养家?怎么结交达官贵人?怎么左右逢源置身法外?怎么逍遥自在?实话跟你说了吧,李俶元帅答应我的事有两件,其中一件事就是给我百万家财和千顷良田,让我成为一方贵人!我只不过是提前拿我该拿的!” “呵呵,真是可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这样岂是君子所为?” “哼,君子?这天下还有君子吗?是李隆基?还是李亨?” “大胆!竟敢直呼太上皇和陛下名讳!” “名字是人起的,也是人叫的,为何我却叫不得?李隆基和李亨是皇帝不假,但皇帝就很高贵吗?你看看李隆基,荒废朝政,宠溺奸臣,夺子妻室,引狼入室,乱杀忠良。他何德何能,能让我钦佩?高仙芝和封常清两位将军一生忠勇,最后却死在他的刀下,我焉能服气?再说当今皇帝李亨,他又好到哪里去呢?宠信宦官,罢免郭子仪元帅,又赐死勇武的李倓将军,岂是明君所为?李倓将军忠勇无双,还是他的亲儿子啊!” “放肆!口出狂言,可是要诛九族的!” “诛九族?我很怕吗?安禄山和史思明叛乱后,我的家人很快就死光了,尸骨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大哥,我问你,这仅仅是安禄山和史思明的过错吗?李隆基这不伦的老家伙其实是罪魁祸首!要不是他荒淫无道醉生梦死,也不会让奸臣和蛮夷有机可乘……” “够了!”旧青衫怒吼一声,打断了水无常的过激之辞。事实上,他内心是赞同水无常的,但作为朝廷的一员,理智不容许他让水无常继续讲下去。水无常所言,太扰乱军心了! “大哥!”水无常不肯罢休,继续义愤填膺道:“大唐受此劫难,仅仅是偶然吗?若兵强马壮,财帛富裕,岂会一败再败?还不是多年来不断挥霍,不断腐化的结果?” “闭嘴!”旧青衫怒吼一声,左手猛然一抬,从袖中射出一支劲弩。 嗖! 只听嗖的一声,一道黑影从水无常耳边一闪而过,将其耳边发髻斩落。 水无常岿然不动,瞥了下肩膀的断发,嘴角微微上扬,挑衅道:“大哥就这水准?” “放肆!”旧青衫猛然一跺脚跃到半空,接着右手撑伞荡到水无常斜上方,对着水无常连踢四脚。 铁腿残影重重,夹杂着急促风声,疯狂攻向水无常的胸口。 水无常仗着自己身宽体胖,料想能接住这几下。哪知旧青衫腿上功夫最是了得,不仅雄浑有力,更是奇快无比,令他防不胜防。 咚!咚!咚!咚! 四声闷响过后,水无常被打得浑身冒灰,若沙包一般倒在地上。 “大哥,三弟只是一时激动,还请大哥莫要再生气了!”夏荷衣急忙替水无常求情。 “是啊,大哥,且住手吧!”左风云、夏蕙带等人亦纷纷求情。 “扰乱军心者,死!”旧青衫说罢,高抬左臂瞄向水无常的眉心。旧青衫的臂弩与一般弓弩不同,此弩名为铁臂拨簧弩,若一个圆筒缠在小臂上,虽小巧无翼却劲道十足,可以通过腕部和手指控制弹簧连续发射弩箭,令人防不胜防。铁臂拨簧弩不仅可以发射弩箭,还可以保护双臂,可谓攻守兼备。 “呃……”水无常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缓缓起身,戏谑道:“凌风展翼寂无声,破水一击浪千层。大哥,你这飞天裂地的功夫,宛若鱼鹰一般,着实不赖啊!可惜,我这条大鱼,可不好抓呢!”说罢,猛然一扭身躲开拨簧弩攻击方向,接着飞爪和钩刀齐动,疯狂攻向旧青衫。 眼见双方要动真格的了,夏荷衣、左风云、夏蕙带、梅蝉衣纷纷亮出兵器,挡住水无常和旧青衫。 左风云握住水无常手腕,将其拉至一旁。夏荷衣姐妹和梅蝉衣则堵住旧青衫,不让他向前。 夏荷衣道:“大哥,万不可冲动啊!我们寸功未力,此时却刀刃向内,岂不有负皇恩?” 旧青衫用力反抗了几下后,突然将铁伞掷在地上,攥着拳头看着天生气。 此时,百里擒王和香如是听到风声,急急赶了过来。 夏荷衣怕三个女子拉不住旧青衫,急忙说道:“六弟、八弟,大哥心情不好,你们带他去散散心。” “是!”百里擒王和香如是答应一声,齐齐走向旧青衫。 “唉……”旧青衫悲叹一声,垂头丧气地跟着百里擒王和香如是走向别处。 待旧青衫走远后,夏荷衣怒斥道:“三弟,你也太鲁莽了!皇宫之事,是你我该讨论的吗?讨论来讨论去,有何用?” “二姐,我憋屈啊……” “你既然憋屈,为什么要加入北斗九煞堂?你如此口直心快,让我等该如何抉择?是想让我等将你斩杀吗?还是想让我等装聋作哑,等着朝廷扣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然后将大家连同九族全部诛灭?” “二姐,我……” “别说了,你冷静冷静吧!”夏荷衣摆了摆手,转身对左风云说道:“四弟,看好他!” “是!”左风云应了一声,静静坐在水无常一旁。 夏荷衣看了看四周,觉得暂时没什么大碍了,道:“五妹、九妹,后半夜需要我们三人值守。我们且回马车休息。” “是!”夏蕙带和梅蝉衣答应一声,心情复杂地回到车上。 ------------ 第一章:第五节:推心置腹 不到一个时辰,夏蕙带和梅蝉衣便走出马车,准备替换百里擒王和香如是。二人来到河边,见百里擒王、香如是和旧青衫正相谈甚欢,于是不再向前打扰,又折返回去。回去又见左风云和水无常正聊得投机,也未去打扰。 时至秋季,天气渐亮。夏蕙带见寒刀倚靠在树下,便取了一个毯子给他盖上。 寒刀受到惊扰,本能往后一躲,接着拔刀而出,同时眼里冒出若鬼火一般的寒光。 “啊……”夏蕙带被吓了一跳,轻声说道:“七弟莫慌。天冷了,我给你加个毯子。” “哦。”寒刀应了一声,不经意间慌慌张张眨了几下眼皮,接着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睛。 “呼……”夏蕙带轻轻舒了一口气,过了好一阵方稳住心神。她和梅蝉衣走入马车内,将周围情况汇报给了夏荷衣。 此后,每到一个时辰,三姐妹都会轮流出来查看。整个晚上,所有人都没有睡一个好觉。 第二日天刚亮,夏荷衣三姐妹就将饭菜做好了。 吃完饭后,旧青衫道:“连日奔波,人不困,马却乏了。且修整一日,明日再出发。” 水无常听罢,起身走向马车。 “三弟,你要去哪里?”旧青衫道。 “放马!”水无常面无表情地说道。 “放马不急。三弟,你且过来坐。”旧青衫说罢,对其他人说道:“白天无须值守,你们也都过来。” “哦。”水无常虽不太乐意,但还是坐了过去。 见众人到齐,旧青衫道:“我与六弟、九弟相谈一夜,也反思了一夜,已知是自己错了。人心若水,若有所不快,不应一味堵塞,应该宣泄出来。三弟之苦,令人动容;三弟之言,句句在理;三弟之所为,是正确的。” 见旧青衫诚意拳拳,水无常反而不好意思了,立即抱拳拱手,正色道:“大哥,小弟也多有不妥之处。我不听号令,属不从军规;我与你动手,属以下犯上。请大哥责罚!”说罢,扑通跪倒在地。 旧青衫急忙扶起水无常,道:“今日邀大家相谈,不是评论是非,只是想与大家做一天嘴碎闲人。江山衰败,朝廷上下的确有责任。大家有什么话,有什么不满和怨言,尽管说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见无人发言,旧青衫道:“先说说我自己吧。我戎马一生,却未能保护妻儿,这是我最痛心之处。我也有过怨恨,且不止一次。但怨恨能有什么用呢?国已破,家已亡,再多的怨恨也不能换来从前。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太上皇是人,陛下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 “可是,朝廷犯的错也太大了啊。愈是高官显贵,愈不能犯错,此乃治国常识。高官显贵乃是引流之人,他们的导向直接关系天下苍生的命运和福祉。可惜的是,律法多用来约束贫弱,对高官显贵却毫无威慑。”夏荷衣道。 旧青衫赞许地看了看夏荷衣,万没想到一个江湖女子会有如此见识,道:“二妹说的在理。只恨杨国忠、李林甫之流太过奸邪,阻塞视听,粉饰太平,蒙蔽了太上皇的双眼。” “哼!”百里擒王冷笑一声,道:“安禄山、史思明叛乱之前,大唐已虚弱不堪了。夜夜笙歌之下,多少人衣食不饱,又有多少人穷困潦倒无家可归,不就是明证吗?而那时朝廷在做什么呢?只想听颂歌,只想见繁华,不停地奢靡挥霍,不惜耗费国力供养万国使臣,继续做着春秋大梦。而那些大小官吏呢,完全没有士子应有的家国之心,只想着攀附巴结,谎报功绩。上不端,下必不正,下下自然不正。歪风邪气之下,国之根基不停溃烂,巍巍苍树如何保全?可惜这些,李隆基全然不思虑,更不想思虑!即便安禄山、史思明不造反,也会有其他人造反。譬如饭菜一般,香的时候吸引苍蝇,馊的时候也吸引苍蝇。” “是啊!这天下一乱,万国使臣也不知去哪里了,真像冬季的苍蝇一般瞬间消失。古语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那些所谓万国友臣,除了享唐之厚禄,虚增大唐光辉之外,确实一无是处。”香如是道。 “不管太上皇受何人蒙蔽,江山有失,就是他的过错!”水无常道。 梅蝉衣感慨道:“唉,好好的江山,怎么说毁就毁了呢?真可惜!就像噩梦一般。” 左风云道:“若大唐真的鼎盛,自然很容易剿灭叛军。自太宗开始,府兵逐渐荒废习练,不断沦为苦工杂役,致使战力一减再减,此为原因之一。李隆基时期,府兵待遇依然不见改善,且战死抚恤也开始被贪污。更有许多将领希望府兵多死,以骗取更多赏赐,致使军心更加涣散,此为原因之二。安禄山兼任多地节度使,受朝廷厚爱,精兵良马钱财玉帛想取便取,此为原因之三。上下昏庸,民心涣散,法度荒废,此为原因之四。” “想不到唐军会腐化至如此地步!可是,即便如此,大唐依然有不少精兵强将可以倚靠啊!”夏蕙带道。 左风云道:“五妹所言不假。大唐虽有良将,但安禄山所辖兵将,亦不乏英勇善战之辈。而且,安禄山的兵全是精兵。而大唐的兵将呢?大多数已经须发花白了啊!自平乱开始至今,忠臣良将被杀被贬者不在少数,可谓雪上加霜。加之朝廷逐渐不重农耕,不问粮库,致使根基严重松动。叛军南下后,百姓流离失所不能生产,唐军补给无法跟进,根本无法持续作战。” “唉!若太上皇和贵妃娘娘不宠信安禄山,或许大唐会持久一些……”夏蕙带惋惜道。 左风云道:“或许吧。但即便安禄山不起兵,田承嗣、张忠志、薛嵩等人早晚会起兵的。天道兴衰虽是天意,又何尝不是人为呢。只可惜了贵妃娘娘……” 梅蝉衣道:“四哥,为何说贵妃娘娘可惜?” 左风云道:“贵妃娘娘和寿王李瑁本是伉俪,二人郎才女貌,甚是般配。若不是李隆基和佞臣使了手段,我不信知书达理的贵妃娘娘会不顾人伦,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的岳丈!试想,一个弱女子,又身处皇宫,能有什么主见呢?又敢有什么主见呢?她敢逆李隆基的意吗?若违背,会怎样?不仅自身难保,更会祸及家人和族裔!若顺从,又会怎样?不但能保全自己,更会使家人和族裔一步登天!若你们是她,你们会怎么抉择?所以,她只能舍弃自己,忍辱偷生取悦他人。我相信,从离开李瑁的那一刻起,她没有一次微笑是发自真心的;在马嵬驿自缢的时刻,她伤心的泪水绝不是为李隆基而流。我从不信‘红颜祸水’之说,更不信她与李隆基所谓的‘世间真情’!那些吹捧二人感情的谣词媚调,只是李氏子嗣的遮丑缪言!更是无能之辈嫁祸栽赃的下流手段!”说罢,吟诗一首:‘步摇花冠紫罗衣,笑面含春攀龙椅。岭南荔枝未入口,人间脏苦早已知。追名逐利弃夫婿,骄奢淫逸附高枝,世人见我应如是。文臣武将挥玉笔,伏地媚写不伦诗律,赞我华贵堪比金镶玉。我笑靥盈盈假装得意,自知衣不蔽体堪比娼妓,又似笼中百灵听召即舞闻唤则啼。谁人知,度日如年日复一日,青春少女多少委屈?谁人知,酒臭枯叟鼾嚎如彘,青春少女睡意在何时?谁人知,揭去面具九族将死无完尸,青春少女怎敢以死明志?郁!郁!郁!行尸走肉无思绪,只盼尽早归西去!风云变幻,狼烟四起。无根浮萍匿浪际,红颜祸水留青史。万里江山渐倾覆,三尺白绫未为迟。纵情挥洒半生泪,放肆做回我自己。马嵬驿,我之解脱之地,亦是魂牵梦绕之福地。’我想,这才是真正的贵妃。” 左风云此诗一出,立刻吓得其他人目瞪口呆。 水无常汗毛直竖,退后两步,战战兢兢道:“四弟,你没事吧。这荒郊野外黑灯瞎火的,你莫不是被贵妃娘娘附身了吧?” “呵呵!”左风云急忙摆了摆手,微微一笑,道:“我没事,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夏蕙带忍不住动容,轻声说道:“四哥,你说的对,我替贵妃娘娘谢谢你……” “酒臭枯叟鼾嚎如彘”,这显然是骂李隆基是老猪啊!旧青衫甚是后怕,开始后悔开这场谈话会了。若此时的言论被朝廷知晓,九人绝不会有好下场!诛九族都算轻的! 旧青衫假装挠头擦了擦汗,接着摆了摆手,道:“诸位说的都在理,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此时国难当头,我们应积极面对,而不是一味向后看。历代皇帝的功过,史书自有评判,我们多说也无益。太子李俶雄才大略,宽厚爱民,定会还百姓一个清平世道。他的人品,你们是见过的。正是因为你们都相信他,所以才甘心至此,不是吗?” 众人听罢,均陷入沉思。虽有怨气,但他们还是能分清大局和轻重的。不多时,众人陆续点头。 “诸位,谁还有怨气,大可再说出来痛快痛快……”旧青衫小心翼翼地说道。 众人摇了摇头,没人再说话。 “呼……”旧青衫暗暗松了一口气,道:“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该出的怨气也出了。虽然朝廷有种种不是,但最可恶的还是那些叛贼。叛贼必须铲除,李唐还值得扶持!从现在开始,请诸位与我同舟共济,共复大唐!” “是!”众人纷纷起身,抱拳致礼。 “嗯,很好!”旧青衫说罢,猛然抽出百里擒王的腰刀,接着将刀架在夏荷衣的脖颈上。 “啊?”夏荷衣万分疑惑,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旧青衫双目狰狞,恶狠狠地说道:“此次会谈,关系各位及族亲性命,万不能泄露半句!诸位须立下毒誓,绝不对任何人提起昨夜和今日之事!否则,立斩不赦!二妹,你是副堂主,委屈你了,你先来!” “那是自然!”夏荷衣说罢,目视苍天,庄重发誓:“我夏荷衣发誓,昨日与今日之事,绝不对任何人提起!若违此言,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超生!” “嗯,很好!”旧青衫点了点头,陆续逼着其余七人发了一遍毒誓,然后自己发了一遍毒誓。 至此,九人的心志达成一致。 死亡的马车,开始加速奔腾! ------------ 第二章:第一节:竹海咏怀 手起刀落飞身去,烈酒犹温血未凉 赶了两天路,旧青衫九人来到虢州城外一山脚下。虢州不属于战乱重地,因此没有大规模兵力驻守,只有少量唐军和叛军分布其中。 傍晚时分,寒刀和夏荷衣看守着马匹和车辆,旧青衫则带着其他人至山顶闲逛。香如是更是洒脱,不知何时弄了一坛酒。 登山遥望,漫山的竹林在落日余晖的掩映下随风起伏,若绿色的海浪一般绵延壮阔,散发出阵阵淡雅清新之香。竹林之中,两条白河闪着若隐若现的光芒,若眷侣般挽手相连,窃窃私语消失在远方。 七人找了块大石头,开始喝了起来。 几杯酒下肚,众人话多了起来。 百里擒王道:“一月不曾饮酒,今天可甚是畅快。四哥,你占位‘天权’,即是文曲星之位。今日何不效仿诗界名流,即兴赋诗一首?” 左风云刚咽下一口酒,听闻此言,差点将酒吐了出来,急忙说道:“六弟莫要取笑,我只是碰巧占了天权星之位而已,实在担不起‘文曲’之名……” 旧青衫道:“喝酒是为助兴!酒先有了,“兴致”却没有,这怎么行呢?四弟,要么你赋诗一首,要么你和六弟比试一场!你自己选!” “好啊!大哥提议更好!”水无常猛然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四弟迅疾灵动,若紫电狂龙;而六弟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似黑风怒虎。龙虎相争,定赏心悦目!” “快,赶紧比试!”其他人纷纷起哄。 “好!”左风云说罢,喝了一口酒,兴冲冲地说道:“既如此,那我就随了大家的意!且听我赋诗一首!” “咦……”众人难免失落,忍不住嫌弃。 “咳咳……”左风云未理会众人,干咳了几声,两手背在身后,道:“雷云遮月风摇城,残尸渐冷血未停。英雄如雨溅沙场,丰碑能留几姓名?” 左风云此诗,既是感慨战乱的残酷,又惋惜哥舒翰晚节不保。若哥舒翰被俘后能视死如归,何至于被非议?更令人唏嘘的时,即便哥舒翰变节,也未能摆脱被杀的命运。 左风云此诗,深深刺痛了众人的心,勾起了那些悲伤往事。旧青衫道:“人生不过芥草,野火燎原时方知何等渺小。失去又得到,得到又失去,随春秋折返往复最终却悲多喜少。说什么步步登高,奢望什么天荒地老,不过是自欺欺人凭添烦恼。到头来,唯道一句:浮云缥缈,夕阳甚好。” 旧青衫性情之言,将山顶的氛围又压低了不少。梅蝉衣起身说道:“如此大好美景,怎么会勾起此等心绪?男儿当刚勇向上,不可悲观叹气!”说罢,吟诗一首:“犹记李广戍边关,一箭三尸敌胆寒。犹记武悼灭胡蛮,血河饮马若等闲。江山每逢滔天难,总有英雄挽狂澜。封狼居胥今犹在,愿与家国互成全。” “嗯!”百里擒王赞许的点了点头,道:“为国尽忠,进而功成名就,个人与家国相互成全,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 “是啊!”梅蝉衣点了点头,道:“国家是不会忘记肱股之臣的,历史终将会给所有人一个公道。而这个公道,或许是在百年之后,或许是在三五年之后。” “呵呵!”香如是轻轻摇了摇铁扇,道:“九妹说的固然不错。但男儿当以救国济民为初衷,而不应掺杂私欲。‘纵有百亩肥沃田,不过一日饮三餐。纵有琼楼千万间,终将委身九尺棺。乱世之中若苟全,恻隐之心何坦然?且抛功名于身后,奋求国泰与民安。’飞将军李广也好,武悼天王冉闵也罢,亦或是封狼居胥霍去病,征战的初衷都是保族卫国,而不是封官拜爵。功成名就也罢,继续默默无闻也罢,无须强求,问心无愧就好。” “八哥高风亮节,着实令小妹佩服!”梅蝉衣说罢,狠狠白了香如是一眼。梅蝉衣是赞同香如是所言的,但她作诗却有自己的目的:九人之中,大多数对朝廷冤杀重臣颇有微词。若不多加暗示引导,恐怕其他人会再次信心动摇。 “说得甚好……”一丝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嗯……”七人面面相觑。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武艺高强,却没有察觉到附近有人。 “什么人?”左风云率先反应,拔出横刀奔向声音方向。 只见附近杂草之中,歪歪扭扭躺着一个枯瘦的老者。 左风云见老者蓬头垢面,衣衫破烂,料想是逃难之人,道:“老人家,你没事吧?你是何人?为何至此?” 此时,旧青衫率其他五人也赶了过来。 老者抓住旁边草木,艰难地坐了起来,道:“诸位侠士莫慌,我不过是乡野村民。只因饥渴难耐,故而晕了许久,并不是刻意偷听……” 众人听罢,方松了一口气。老者此时气若游丝,若一动不动躺在暗处,着实很难发觉。 “唉……”旧青衫叹了一口气,急忙吩咐众人:“快,快扶老人家起来。” 在左风云和水无常搀扶下,老者跌跌撞撞来到酒桌前。夏蕙带给了老者一些干粮,然后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老者来不及感谢,狼吞虎咽一番后,面色稍微好了些。他起身拱手,道:“老夫鲁莽,打扰各位雅兴了……” “老人家,不可行此大礼。”夏蕙带急忙将老人扶住,道:“老人家从何而来?要到哪里去?” “呵呵……”老者感激地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酒,道:“我逃难至此,欲去华州。” “晚辈见老人家面色不好,不知老人家是否染疾?我略懂医术,或许可以医治一二。” “呵呵,无妨,只是连日赶路有些劳累而已。”老者说罢,道:“诸位所创诗律,颇有韵味。不知诸位是何来历?” 旧青衫道:“我们只是普通商人,小时候读过几本书罢了。听老人家言语,应是懂诗律之人,不知可否指教一二?” 老者抿了一口酒,负手俯视远方,道:“指教不敢当。诗律本无规则,皆是由心而发,因境而生。百人凭栏远望,百种心绪惆怅。或曰:多难江山几兴亡,光复之路甚悲凉;或曰:执手相依入春房,浓情之人盼夜长;或曰:信手可摘北天狼,犹记年少曾轻狂;或曰:徜徉竹海觅酒巷,桃源无须再思量。诗律首重意境,讲究情真意切有感而发。当然,若有韵律点饰却不失意境本色,会添色不少。” 百里擒王听罢,不由地赞叹连连:“老人家如此高才,不知是何方神圣?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老者摆了摆手,道:“国破家亡之时,苟且之人不配有姓名。不提也罢!” “呵呵,借老人家韵律,我且赋诗一首,请指教。”水无常笑嘻嘻向前,吟诗一首:“两岸猿猴诉衷肠,惺惺相惜互封王。谈笑风生天下事,只字不敢提平阳。” “呵呵,不错!”老者捋了捋胡子,微微一笑,道:“此诗点睛在于‘平阳’二字,可否细说一番?” 水无常道:“平阳者,一马平川之地也,无陡壁苍松,更无皓月高峰。虎初入平阳,不习水土,故谨小慎微。家犬不识虎,见其唯诺,以为可欺,遂斗胆向前。然虎落平阳终是虎,王者天生有王骨。虎烦之,盛怒勃发,虎掌裂风而下,群犬溃散如洪流。见虎不屑追究,群犬以为得势,若流蝇来回折返。虎不堪其扰,躲避为上。世人受惑,皆曰:‘头戴王字亦受欺,浑水泥鳅可夺嫡’。这好比郭子仪元帅,虽文武双全,却被排挤至角落,受尽冷落和嘲讽。也好比那些诗律信手拈来者,一生才华无处绽放,只落得寂寂无名!而那些所谓‘名家神将’,则只会互捧臭脚,全然没半分能耐,却身居高位哗众取宠,着实可悲!可叹!老人家此等才学,绝不输太白等大家。只可惜天道无眼,埋没了您老人家啊。” 老者轻轻摆了摆手,道:“后生过誉了,我岂敢与太白先生争锋?太白先生和郭子仪元帅确实屈才了。” “呵呵。”香如是脸上露出一丝不屑,道:“太白之才华,其实只限于诗律而已。他空有接济天下之志,却无治国统军之能。至于郭元帅嘛,倒可以抱怨怀才不遇。” 夏蕙带似有不解,道:“听闻太白先生文采卓然,且剑艺卓绝。他不能施展抱负,难道不是怀才不遇吗?” 香如是道:“太白先生诗律确实冠绝天下,无人能及。正因为他的诗律冠绝天下,所以其他的事情被夸大了。五姐,你可听闻太白先生有过论剑江湖之事?可曾听闻太白先生有何治国谋略?” “这……”夏蕙带一时语塞。 “不可如此说。”老者似有愠色,道:“太白先生高风,诸位不可妄加评论。老夫赶路心切,就先行一步了。”说罢,起身便走。 “老人家,你且留步……”夏蕙带急忙起身,欲挽留老者。 旧青衫拉住夏蕙带,欲言又止一番后,道:“……五妹,给他一些干粮。喝酒体臭,与我们不利……剩余的酒也给他吧。” “可是,这荒郊野外的,他又独自一人……” “我们管不了那么多。” “哦……”夏蕙带低低应了一声,将酒和一些干粮给了老者,又给他折了一根拐杖。 “多谢诸位慷慨相助!”老者朝众人逐一拱手,然后背着包裹走下山去。 望着老者蹒跚的背影,众人心中甚不是滋味。但大厦将倾,又有谁能得到幸免呢?又谁可以独避桃源呢? 曾经的繁华江山,是何时开始褪去光芒的呢?又会在何时再现荣光呢? ------------ 第二章:第二节:小试牛刀 众人又闲聊一阵后,折返至山脚下,并将山顶之事告知了夏荷衣和寒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老者将众人的言语在华州散布,可能会引起叛军的注意。寒刀假装不在意,待换班结束后,他独自一人寻到老者,结果了他的性命。寒刀虽不屑杀戮无辜弱者,但也只能这么做了。事后,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第二日,众人来到虢州城内。找了一处客栈安顿下来后,旧青衫安排香如是与大唐密探联络。 当夜,香如是返回客栈,将所见所闻告知了八人。虢州城内有三个豪绅,分别是李诞酱、娄佣浩和吴松磊。这几人表面拥护大唐,其实心属叛军,且藏有大批粮草和钱财,随时能策应叛军西进。 虢州城的唐军密探欲除掉这三个豪绅,奈何人手严重不足,且豪绅有百十号强兵和十多个高手护卫,故一直未能下手。现在朝廷的杀手来了,密探于是想请旧青衫解决此事。 旧青衫对这些吃里扒外的奸民是深恶痛绝的,但他作为一堂之主,深知不能鲁莽行事,道:“四弟,你与五妹、八弟和九妹探听下这几人的虚实。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妄动!” “是!”左风云等四人起身领命,接着各回房间准备。 夜半子时,左风云、夏蕙带、香如是、梅蝉衣换上夜行衣,首先潜入李诞酱的宅院。 按照分工,左风云和夏蕙带负责刺探李诞酱宅院布局和兵力粮草分布,香如是和梅蝉衣负责刺探进退路线及李诞酱的藏身之地。 四人若黄鼠狼一般越墙入屋,很快将李诞酱的家底摸了个清楚,接着又连夜探查了娄佣浩和吴松磊的住所。 第二日,旧青衫刚起床,左风云和香如是便将三个奸民的画像和宅院地图呈了上去。 “哟,画像都有了,八弟果然周到啊!”旧青衫忍不住连连赞叹。 香如是并不贪功,道:“大哥过誉了,这都是四哥、五姐和九妹的功劳。” 水无常看了看画像,道:“黑灯瞎火的,你是怎么看清他们容貌的?” 香如是道:“昨日我与密使交谈时,已大概知晓这三人的容貌。为了保险起见,又趁夜观察了一遍。” 夏荷衣道:“你们此番探查,可曾被人发现?” 左风云道:“禀二姐,并未被发觉。宅院的兵将不过寻常武人,不足为惧。” “是啊!”梅蝉衣笑嘻嘻地说道:“还以为有多厉害呢,害得我一直小心翼翼。” 旧青衫缓缓将图纸收起来,道:“九妹,不管贼人如何孱弱,都不能掉以轻心!” “呵呵,大哥说的对!”梅蝉衣急忙嬉笑答应。 百里擒王道:“他们的家底虽然已经摸清,但若逐一击破,难免打草惊蛇。如何将他们聚而歼之,这是一个难题。” “嗯……”旧青衫沉思片刻,道:“四弟、五妹、八弟,你们今夜再去探查,看他们最近有什么动向。切记,宁可得不到消息,也不能惊扰到他们。” 夏荷衣道:“大哥,贼子守卫不严,正是我们练兵的好机会。可否让其他人也前往?” 旧青衫摆了摆手,道:“这不是逛街,不需要那么多人!以后其他人会有机会的。” 水无常、百里擒王、寒刀、梅蝉衣虽有些不甘,但并没有说话,只是暗暗憋着一股劲。 月上柳稍,华灯初现。左风云、夏荷衣、香如是穿戴普通人衣饰,各自混至三个奸人的宅院附近。趁无人之际,他们各自带上面巾,再次潜入进去。 夏荷衣、香如是没有刺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看到娄佣浩、吴松磊等人吃喝玩乐。 左风云躲在李诞酱的宅院,却探听到一些消息:中秋将至,李诞酱将邀娄佣浩、吴松磊共同赏月。而此时,李诞酱的家丁正在紧张布置。 天赐良机,岂能错过?旧青衫得知消息后,第二日夜便与其他人潜入李诞酱的宅院,将里里外外仔细查看了一遍。 中秋之夜,李诞酱庭院鼓乐升天,歌舞升平。旧青衫率领九人面带黑巾,悄悄埋伏至各个角落。 不多时,李诞酱与娄佣浩、吴松磊寒暄着走向庭院中间的大凉亭。凉亭里面站着八个侍女和四个男仆,附近站着二十多个护卫。 待侍女将温好的黄酒斟满,圆脸胖子娄佣浩道:“感谢李兄热情款待。此番聚会,当不醉不归。” 吴松磊道:“光喝酒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大家行酒令如何?” “吴兄提议甚好!”李诞酱连连拍手,道:“就以对联为乐吧。” “好!”娄佣浩道:“我先来。东海圆月移驾云间,馈洒恩泽昭示团圆美满。” “哼!”旧青衫在大厅房顶听得清楚,对此俗调甚是不屑。他食指中指并拢,朝左风云做了一个割喉手势。 左风云收到消息,与夏蕙带、香如是从偏房角落一跃而出,若三只鸮鹰直扑凉亭方向。 呼! 左风云一刀劈下! “啊?”李诞酱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黑影,就见白光一闪。他若木头一般站在原地,咽喉鲜血喷涌,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 刀已归鞘尸未横,自此人间不相逢。左风云并未停歇,周身刀光闪烁,若紫电狂龙蜿蜒向前,一气呵成将娄佣浩和吴松磊封喉。 左风云潇洒息刀入鞘,看都不看那三个还站着发愣的尸首,大步走向凉亭外。 “啊!杀人了!”凉亭外的侍女和护卫这才反应过来,顿时乱作一团。 夏蕙带、香如是赶到,与护卫厮杀起来。 手持日月弄蝶姿,裙下尽是无头尸。乾坤圈里外皆是利刃,且技法诡异,最是凶险。被乾坤圈套住头颅的人,百无一生。夏蕙带挥舞乾坤圈的同时,不时抖动双臂射出袖箭,瞬间斩杀七八个护卫。 游刃有余胜庖丁,人肉雕花第一名。香如是亦不遑多让。但见他双手各持一匕首,若雕刻师一般在护卫要害处飞速划出道道美丽的红线。 黄酒尚温,热血滚烫。片刻之间,凉亭内的二十余人已悉数殒命。而那些仆人和丫鬟,则侥幸躲过一死,只是被打晕过去。 过了好一阵,外面护卫终于察觉到异常,三五成群涌向凉亭。 左风云、夏蕙带、香如是三人背靠背聚成一团,假装不敌向一侧靠拢。 护卫以为左风云等人畏惧,遂胆子大了起来,越聚越多。但他们仍不敢动手,只是持械小心向前。 旧青衫感觉李诞酱的护卫来得差不多了,遂朝身后的百里擒王招了招手。 百里擒王心领神会,立刻弯弓搭箭。 呼! 伴着急促风声,一支利箭径直贯穿了三个护卫的胸口! 咚! 三个护卫哼都没哼一声,若木头般颓然倒地。 “啊?”其他护卫大惊,若无头苍蝇四处乱窜。 旧青衫右手荡伞浮空,左手扣动拨簧弩射出几支弩箭,又处决了几个人。接着飘然而下,在人群中厮杀起来。 左风云、夏蕙带、香如是开始转守为攻,各占一方杀向护卫。 “速战速决!”躲在其他地方的夏荷衣招了招手,带领水无常、寒刀和梅蝉衣冲杀了过去。 旧青衫九人皆是龙虎之辈,以一敌百尚不成问题,更何况对手是几十个普通护卫。不一会,娄佣浩等人的护卫被斩杀殆尽。 见寒刀欲斩杀昏迷不醒的侍女们,旧青衫急忙向前阻止,道:“够了,停手!奸人大势已去,可通知唐军接管他们的家财了。”说罢,腾空一跃消失在夜空。 嗖!嗖!嗖! 夏荷衣、水无常、寒刀等人齐齐一跃,随旧青衫而去。 拔刀一刻即成魔,你我至多一人活。寒刀趁众人不备,又悄悄折返回李诞酱的宅院,将所有侍女和仆人悉数斩杀。又搜寻一番,确认无活口后,他这才飞身而去。 过了一炷香时间,李诞酱、娄佣浩、吴松磊的住宅陆续亮起火把,唐军的密探开始接管他们的家财了。 梅蝉衣推窗遥看,却没有丝毫欢庆之意,道:“诸位哥哥姐姐,人为什么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呢?” 左风云冷笑一声,道:“还不是因为利益!有利益,才有纷争!” “若人没有贪欲,该多好……为什么不各让一步呢?” “这是骨子里带来的,根本去不掉。九妹,人其实和动物是一样的。为了争夺地盘,为了繁衍子嗣,亦或是为了一口腐肉,都会斗得头破血流。” 夏蕙带道:“即便生前坐拥天下,死后也不过九尺黑棺傍身。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与世无争,难道不好吗?” 百里擒王道:“五姐,话虽如此,即便你可以不争,但别人会争。置身于乱世洪流之中,又有谁能做到逍遥天地呢?那些叫嚣着已经摆脱世俗纠缠的人,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旧青衫道:“逍遥天地,不是现在该想的事。我们能顾好当下就不错了。” “……”众人点了点头,各自陷入沉思。 不久,远处的火把消失,人间虢州再次恢复平静,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 第二章:第三节:密探被害 连续三天相安无事。众人商议一番后,决定尽快启程至华州。 夜间,众人正在吃饭,突然发现虢州东南方向火光冲天。 香如是来到窗外,盯着火光方向好一阵,突然说道:“不好,怕是唐军的密探遭到攻击了!” “啊?”旧青衫大惊,道:“难不成叛军开始报复了?” “嗯。”香如是点了点头,道:“叛军是不会坐视李诞酱等人被害的。” 旧青衫放下碗筷,道:“六弟、八弟,随我前去看看。” “是!”百里擒王和香如是不敢怠慢,与旧青衫急急走出客栈。 事发地点,周围已聚集了许多百姓。 为怕人多眼杂,旧青衫三人不敢进入太深,只是挤在人群中假装看热闹。 不多时,一群官兵陆续从庭院内走出,将丝锦和钱财放到车上,最后又搬出三具尸体。 为首的一个叛军提着长刀,朝着百姓叫嚣:“你们看好了,这就是反抗大燕的下场!谁敢埋葬这些尸首,定斩不赦!”说罢,带着人扬长而去。 旧青衫朝百里擒王使了个眼色,暗示他跟踪叛军行踪,自己和香如是则继续围观。 周围的百姓望着尸首议论纷纷,待火光彻底燃尽后,方陆续散去。而那三个密探尸首,则始终没人敢处置。 不久,旧青衫三人回到客栈。 香如是道:“好在粮草已提前运往潼关了,损失不大。只可惜了那些留守的将士……” 左风云道:“大哥,你说叛军会不会追击押运粮草的将士?我们要不要前去护卫?” 旧青衫道:“他们走的是那条路,我们并不知道。况且他们已走了三日,想必已到唐军管辖地域了,应该无大碍。我现在担心是否有密探被抓,我们的行踪是否已经泄露。” 香如是道:“跟我联络的密探已经殒命了,就躺在街口。” 夏荷衣道:“就怕还有其他密探被抓。八弟,你与密探接头时,可曾注意隐藏身份。” 香如是道:“禀二姐,我与密探接头时,是蒙住颜面的,且未提无关信息,应该不会泄露什么。” “嗯,好。”旧青衫点了点头,转身看向百里擒王:“六弟,你一路跟踪,可曾探查到什么?” 百里擒王道:“他们住在虢州西南一处宅院,大概四五十号人。观其着装仪态,应是军旅之人。听他们讲述,密探誓死不降,均壮烈而死。” “唉……”夏蕙带叹了一口气,微微说道:“那么多忠臣义士死去……战乱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那三个壮士的尸首,我们是不是该……” “不可!”百里擒王打断夏蕙带,道:“直面生死,慷慨就义,这是他们的光荣!天地是最好的坟冢,他们已经被厚葬了。” “唉……我总是于心不忍……” “五姐莫要悲伤。退一步讲,若我们给他们收尸,定会引起叛军的警觉。不如就此放弃,让叛军以为虢州城的唐军已然覆灭。” “……只能这样了吗?”夏蕙带依然心痛不已。 水无常道:“五妹莫要悲伤,这是他们最好的归宿,比起那些临阵弃节的人,不知要强多少倍呢。” 水无常无心之言,深深刺痛了左风云,令他再次想起哥舒翰之事。 梅蝉衣察觉左风云面色难看,急忙插话:“大哥、二姐,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将那些叛军处决了?” 旧青衫道:“不!刚才六弟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我们的目标是深入叛军腹地,而不是在这边缘地带纠缠。若我们再行动,会引起叛军的怀疑的。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笔账我们姑且记下,让更厉害的叛军来偿还!” “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梅蝉衣依然心有不甘。 夏荷衣道:“九妹,不可意气用事,因小失大。就听大哥的!” “咳……”梅蝉衣嘟哝一声,气呼呼坐到一旁。 夏蕙带道:“大哥、二姐,我想起一个问题。我们一路走来,并没有掩人耳目的身份。进入华州乃至洛阳,若被盘问起来,该如何应对?” 夏蕙带的话语令众人陷入沉思。这临时组建的杀手组织,确实比行军打仗要难多了。一路走来,幸亏没有经过过多盘问,否则早就露出马脚了。洛阳境地管辖定会非常严格,是时候考虑下身份的问题了。 旧青衫道:“五妹说的不错!你们想想,看我们该用什么身份作掩饰呢?” 众人听罢,再次陷入沉默。这兵荒马乱的,能有什么好的营生呢?镖师?贩粮?亦或是卖艺?…… 夏荷衣见众人一时拿不出主意,道:“天色不早,诸位暂且休息吧。今夜养足精神,明日或许能想出好的主意。” 众人听罢,各自回房休息。旧青衫本趁夜再去密探所在地查看一番,又怕叛军暗中埋伏,遂放弃了想法。 ------------ 第二章:第四节:掩人耳目 天亮,吃过早饭后,九人分成三组至街区闲逛。 傍晚时分,梅蝉衣、夏蕙带、香如是来到客栈。此时,水无常、寒刀、左风云早已落座,各自喝着闷茶。 之所以是喝闷茶,是因为这三个人虽是一组,全程却无话可谈,个个闷得难受。寒刀自不多说,一向沉默寡言,根本不是聊天的主。左风云因水无常无意提及哥舒翰并有嘲讽之言,故而懒得跟他说话。可怜水无常大大咧咧,差点被憋死。 梅蝉衣见水无常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水无常见终于有说话的了,像见了亲人一般,道:“九妹,你笑什么?可遇到开心好笑的事了?” 梅蝉衣眨了眨眼,故弄玄虚地说道:“白天没有,此时却有。” “哦?什么事?” “哈哈哈哈!我看到了三个人形苦瓜!” “人形苦瓜?什么意思?”水无常兀自挠头,不知所然。 香如是潇洒落座,道:“人形苦瓜者,既是有人形,会人言,但面似苦瓜,心存苦水却不能言。” “什么啊……”水无常更糊涂了。 夏蕙带抿嘴一笑,道:“三哥,没什么,八弟和九妹是开玩笑的。你们今日可有收获?” 水无常端起一口茶一饮而尽,道:“五妹啊,可别提了!我想了好几个主意,总觉得不妥。你说做镖师吧,现在哪有什么雇主?你说卖艺吧,这浩浩荡荡九个人,怎么看都不像。你说做买卖吧,我们又什么都不懂……” 正说话间,百里擒王抱着三匹丝绢走进房内,道:“男丁下去搬布匹,两个丫鬟给老爷倒好茶水。” “嗯?”水无常一头雾水,道:“六弟,你说什么啊?你走错地方了吧?” 百里擒王将丝绢放下,道:“这是老爷的吩咐,你们赶紧去!”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下楼去。 水无常六人面面相觑,虽不明白百里擒王意思,但还是照做了。 忙碌一阵后,九人在房内坐了下来。 水无常扒拉着丝绢,道:“大哥,这是何意?” 夏荷衣道:“此事由我来说明。适才我与大哥、六弟在街市闲逛,偶遇叛军低价贩卖丝绢。我与大哥商量后,决定将布匹买下,以后我们就是贩卖布匹的商贩了。” “贩卖布匹?可是我们不会啊!”香如是道。 夏荷衣道:“我与五妹曾研习过针织,略通一二。以后就由我和五妹教你们。以后,大家的相互称谓也要改一下了。” “哦,原来如此!这个我懂!”水无常兴奋地看向众人,道:“以后,九妹就是大哥和二姐的丫鬟;五妹继续做二姐的妹妹;六弟是大哥和二姐的车夫;四弟则是店小二;七弟和八弟是护院家丁;我嘛,就是管家!” 旧青衫押了一口茶,道:“三弟安排的甚好!可是八弟怎么看都不像是护院家丁啊。” “不像吗?”水无常挠了挠头,转身打量了下香如是,道:“就让他做个跑腿的吧,对外就是书童!反正他走动多,还需要经常和密探接头。” “也好。” “多谢老爷夸奖!”水无常甚是满足,接着看了一眼夏荷衣,坏笑着说道:“那二姐就是夫人了……” 旧青衫急忙摆手,道:“不妥,不妥,不可辱没了二妹的清誉!” 夏蕙带道:“大哥,你既是布庄掌柜,又有这么多家丁丫鬟,岂会无妻室?说出来恐怕会令人生疑。不如将就一下。” “五妹,你可别折煞我了。我倒无所谓,只是……”平日铁骨铮铮的旧青衫,此时的脸却有些红了。 夏荷衣微微一笑,大方地说道:“大哥,五妹说的在理,你不必介怀。” 梅蝉衣眼珠一转,立刻坏笑着说道:“那安顿好后,老爷与夫人可要住一间卧房了哦。” 梅蝉衣此话一出,立刻将旧青衫和夏荷衣的脸臊得通红。 旧青衫强压窘态,道:“九妹休要戏言。夜间自是二妹单独居住。你们做好守卫,莫要让别人窥探到。” “嗯,有理!”梅蝉衣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心有不甘地说道:“就怕人外有人,我们防不住啊!” “大胆!小小丫鬟竟敢如此放肆!”旧青衫一拍桌案,假装生气地戏谑道:“吃我的,喝我的,竟敢说干不了差事?我养个家容易吗?” 望着旧青衫阴晴不定却带着嬉笑的面庞,梅蝉衣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急忙倒了一杯茶,毕恭毕敬端到旧青衫面前:“老爷教训的是,奴婢知错了。” “嗯。”旧青衫装模作样接过茶,又煞有其事地品了一口,道:“不错,甚合本老爷心意。今晚给我端洗脚水的美差,就交给你了!” “多谢老爷!”梅蝉衣不但不恼,反而兴致愈浓。 “哈哈哈哈!” 想不到平日严肃地旧青衫,此时竟如此模样。众人见他与梅蝉衣一唱一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连不苟言笑的寒刀,面庞也露出一丝微笑。 ------------ 第三章:第一节:严加盘问 百里回马袭华州,瞒天过海取敌首 第二日,旧青衫率人离开虢州,前往华州。 华州现在是叛军的属地,因战略地位并不重要,只有五千人驻守。虽然只是五千人,但这些叛军却极其凶悍。守城的将领名叫铁云,自幼跟随薛嵩学文习武,南征北战立功无数,是薛嵩钦点的未来女婿。之前虢州唐军密探被一网打尽,便是铁云的安排。 再说一下铁云的顶头上司薛嵩。薛嵩乃左骁卫大将军薛仁贵之孙,武艺高强,性情豪爽,因不满朝廷重用奸臣,遂跟随了叛军,现管辖相州、卫州、洛州、邢州。 提起薛嵩,不得不说一下其祖父薛仁贵。薛仁贵可谓神将,传闻乃白虎星下凡,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武艺更是无人能敌。他曾大败九姓铁勒,降服高丽,击破突厥,立下了不世功勋,是比肩白起、项羽、李靖、苏定方等名将的传奇人物。 华州城门外,铁云身披重甲,手持八尺铁斧,亲自盘查过往行人。 见旧青衫等人个个精气神十足,铁云不免起疑,道:“你们是何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旧青衫急忙向前,拱手道:“禀将军,我们是贩卖布匹的商人,从襄州而来,欲去洛阳。” “哦?是吗?”铁云百信半疑,看向马车,道:“车内是何人?” “呵呵,禀大人,车内坐的是贱内和两个丫鬟。” “嗯!”铁云点了点头,转而拿铁斧挑开马车布帘。 夏荷衣并不惊慌,轻轻颔首致意。 铁云收回铁斧,道:“这兵荒马乱的,在襄州待着不好吗?” “唉……”旧青衫叹了一口气,道:“将军有所不知。襄州虽受战乱波及较少,但各项税赋却甚是厉害,且不时强征壮丁。我花费了大部分钱财,依然挡不住唐军骚扰,反而激发了他们的贪欲,实在难以支撑。无奈之下,我只能另寻出路。” “现在北地针织坊没有几处完整的了。你们去洛阳做生意,从哪里进货?” “襄州、邓州、均州都可。” “你还敢去襄州?不怕被抓壮丁吗?” “是这样的,针织坊多由女工劳作,且唐军也需要税赋,故而襄州、邓州等地针织作坊还有一些。购置绸缎的事嘛,就由内人多费心了。” “哼!一个大男人,竟让女子抛头露面!你就不怕贵夫人遭遇山贼强盗吗?” “唉……那也没办法啊,我们得活着啊……” 铁云没有再问,转而扫了一眼水无常、左风云等人,道:“你的伙计个个孔武有力,且都佩戴兵器,看似有些本领。寻常家丁岂会是这般模样?”说罢,猛然将铁斧架在寒刀的脖子上,怒吼道:“说,你是干什么的?” “将军……”旧青衫立刻慌了。铁云这随机点名的功夫也太高了。寒刀是九人之中性情最为极端之人,若使起性子来,恐会惹出大麻烦。 “你住口!本将军没问你!”铁云看都不看旧青衫,轻轻扭了下铁斧,在寒刀的脖颈划出一道血口。 寒刀岿然不动,冷冷说道:“禀将军,我就是伙计。收了钱财,自当以性命护掌柜周全。” “敢嘴硬?你吓唬谁呢?”铁云大怒,一脚将寒刀踹翻在地,接着双手持斧扎了过去。 “将军不可!”旧青衫大喊。 说时迟,那时快。旧青衫喊话的功夫,铁云的斧尖已刺到寒刀身前。 寒刀没有反抗,而是双手抱头本能的缩在地上。 “切!”铁云收起铁斧,不屑道:“看着嘴硬,想不到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呼……”旧青衫等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旧青衫急忙向前,道:“将军,我们佩戴兵器也是没办法啊。一路兵荒马乱的,盗贼横行,我们只能借兵刃壮胆。” “如此说来,你们是有些本领了?” “有几个伙计会一些功夫,大部分人只是装腔作势吓唬人。这些雕虫小技,在将军面前不值一提。” “嗯。”铁云冷冷应了一声,没有再追究。唐朝一直有尚武之风,佩戴武器实属正常。旧青衫所言,确实合情合理。 凭直觉判断,铁云还是觉得旧青衫等人有问题。他看了看水无常身后的绫罗绸缎,道:“这些布匹是怎么回事?” 旧青衫道:“禀将军,这是小店的一点家底。” “哦?”铁云半信半疑,将布匹挑开,仔细检查了一遍后,道:“这些是你们从襄州带过来的?” 旧青衫急急思索一番,道:“禀将军,这是在虢州买的。” “虢州?” “是的。我等途径虢州,见有几个军爷沿途叫卖,觉得划算,于是买了一些。将军若是喜欢,且拿一些用。”旧青衫说罢,假装挑选布匹。 铁云听到此处,知道那布匹是叛军缴获的唐军密探的战利品。他为人尚且正直,不喜欢敲诈勒索,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走吧。” “多谢将军!”旧青衫急忙拱手致谢,接着朝水无常使了个眼色。 水无常心领神会,立刻抱出一匹绸缎塞进铁云侍卫的怀里。 “拿走!”铁云大怒。 旧青衫急忙向前,道:“将军,一点心意……” “说了,拿走!”铁云怒目圆睁,甚是不满。 “是!是!”旧青衫急忙躬身后退,假装被吓到。 铁云旁边的侍卫向前一步,将绸缎抛给水无常,接着与铁云继续盘查其他路人。 旧青衫不再多言,朝身后摆了摆手,带着众人进入华州城内。 ------------ 第三章:第二节:寒刀未冷 进入华州城后,九人在一间客栈安顿下来。旧青衫命寒刀和水无常守在马车和布匹旁,又让香如是趁夜与华州密探联络。 夏蕙带惦记着寒刀的伤势,将行礼放下后,便带着药膏找到寒刀。 此时,水无常正在喂马,而寒刀则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夏蕙带打量了下寒刀脖子上的伤口,接着扯了一块细布,道:“七弟,伤口还痛吗?” 寒刀见有人关心,似吓了一跳,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 “七弟莫动,小心伤口破裂。”夏蕙带说罢,快步来到寒刀身前,轻轻地将他凌乱的头发拨开,仔细地观察伤势。 “五姐……我没事……”平时冷酷的寒刀,此时若书童见到先生一般无所适从。 “嗯,还好,伤口不深,未波及要害!”夏蕙带轻松一笑,接着拿出药膏给寒刀医治。 以前的寒刀,见识过无数憎恨和咒骂,却从未感受到关怀和体贴。第一次承蒙关心和照顾,他着实有些不适应。他想起身离开,身体却似石化一般不能动弹,无处安放的双手只能握着车梁轻轻颤抖,冒出层层热汗。 “忍耐一下,马上就好。”夏蕙带以为弄疼寒刀了,急忙安慰。 “五姐,我没事……” “七弟,你知道吗,当时你被铁斧胁迫的时候,我们可着实吓坏了。想不到你那么镇定!” “既然答应同舟共济,自然不敢放肆,免得害了大家。” “七弟,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啊?我们可没这么想,我们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当时在马车内,二姐、九妹和我差点就要动手了。” “哦……我的命不值钱,没必要因我坏了大事……” “七弟,你错了。任务固然重要,但再重要的任务也需要人来完成。不到万不得已,我们都要齐齐整整的。” 再冰冷的刀,也是淬火而成的,始终有一丝温热留存心间。曾经的寒刀,只想着如何让别人死;此时的寒刀,却有一股强烈且本能的冲动,他想保护大家,更想以命保护夏蕙带。这种保护的欲望,有点像男女之情亦或血脉亲情,但细细品来,更像是忠犬护主的心情。 “好了!”夏蕙带将寒刀的头发整理一番,接着端详一阵后,道:“还不错!脖子虽缠了细布,但并不算太难看。” “哦……”寒刀回过神来,发现脖子上已缠好了细布。 寒刀急忙跳下马车,抱拳拱手道:“有劳五姐了。” “七弟客气了。伤口尚未痊愈,近几日不可饮酒,也要注意休息。这样吧,你现在就回去休息,我来替你值守。大哥说了,后半夜会让四哥和八弟来此值守。” “不可……我并无大碍……”寒刀唯唯诺诺,不敢抬头。 一旁喂马的水无常看出端倪,急忙向前说道:“五妹,你且回去吧,这里有我照顾。哪有丫鬟值守的道理?容易让人起疑。” “哦,也是。”夏蕙带点了点头,又简单叮嘱几句后,方回房休息去了。 “呼……”待夏蕙带走远后,寒刀暗暗吐了一口气,脖子上的细布早已被汗水浸透。 无情的寒刀,心思萌动。水无常看在眼里,知在心里。他本想言语戏弄一下寒刀,又怕寒刀翻脸无情,遂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七弟,别愣着了,帮我喂马吧。这人啊,得干活,要不然越想越乱……” “好。”寒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接着抱起一团马草。 过了一个时辰,香如是返回客栈,将所见所闻讲述了一遍。史思明现在虽处劣势,但并没有固守之意,已命邺郡节度使薛嵩招兵买马准备西进。 旧青衫听罢,打开香如是带来的密信和地图仔细阅读一番后,将其重新折好收了起来。 夏荷衣道:“大哥,信上说了什么?” 旧青衫道:“朝廷发来密令,要我等除去铁云。” “谁是铁云?” “城门口盘查我们之人。” “好啊!大哥,何时动手?”众人两眼放光,显得急不可耐。 旧青衫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冷静下来,道:“铁云是薛嵩的嫡系部将,不仅勇武超群,更是心思缜密,且有精兵护卫,不似虢州的奸贼那么好对付!” 百里擒王道:“大哥不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谁胜谁负,碰一碰才知道!” “铁云每天都会亲自带队盘查。晚上的时候,要么住在城内,要么住在城外营地,并不好接近。若我们要强杀他,不一定能得手,更会让自己置于险地。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后头,所以,一切要从长计议。” 左风云道:“大丈夫死不足惜!大哥,不必为我等思虑。” “你们既然叫我一声大哥,我自当把你们当弟妹看待。”旧青衫拿出密信又看了看,道:“铁云是一定要除去的,但策略还要研究一下。我们要以最小的代价和最快的速度解决他,且不能暴露身份和行踪,你们可有好计策?” 感动之余,众人开始思索起来。想来想去,都没有想出太好的办法。 旧青衫见天色很晚了,道:“各自回去休息吧。四弟、八弟,你们换班的时候问一下三弟和七弟,看他们有什么高见。” “是!”众人领命,各自退去。 ------------ 第三章:第三节:云红初现 第二日晌午,一女子带领一队官兵找到旧青衫。此女子名云红倩,乃是薛嵩的一个丫鬟。她来到华州,是陪着薛嵩的夫人和女儿来探望铁云的。 云红倩见到旧青衫,直接开门见山:“听闻掌柜有绫罗绸缎出售,我特来选购一些。” “哦,姑娘快请坐!”旧青衫急忙给云红倩倒上茶水。 云红倩轻轻落座,却未喝茶,只说道:“敢问掌柜的的丝绸产自哪些作坊?是何年间所产?” 旧青衫不敢乱言,道:“实不相瞒,小店均由贱内打理,我只是个甩手掌柜。”说罢,对香如是说道:“如是,有贵客。你快到街上将夫人找回来。” “是,老爷!”香如是答应一声,急急走出门去,又轻轻将门关上。 云红倩静静坐在那里,没有再说话。 旧青衫乃武将出身,本就不善言辞,更不知如何跟女子闲聊。但云红倩一看就出自官宦之家,若招待不周,恐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旧青衫囧得难受,若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云红倩本不在意,见旧青衫如此窘迫,不禁生疑。按理说,常年做生意的人,不管是不是甩手掌柜,为人处世肯定是很油滑的。眼前这个掌柜却如此拘束,难不成有问题? 云红倩假装无聊,道:“掌柜是哪里人啊?” “在下祖籍扬州。” “听闻扬州美景甚多,我却不曾去过。不知掌柜可否细说一二,让小女子开开眼界?” 旧青衫本是庆州人,因怕引起怀疑,故不敢明说。他虽没去过扬州,但好在从军时听说过一些,于是斗胆说道:“扬州美景首推瘦西湖。其湖水清澈柔媚,若明眸闪动;青柳飘逸轻扬,若乌发随风。加之玲珑香宅掩映其中,且鸟语花香不断,真真若佳人般美不胜收。” “原来扬州如此美艳。若有机会,我定去游玩一番。不知扬州哪条街的绸缎最好,哪几个布庄的绸缎最为齐全?掌柜的,你可愿推荐一二?” “呃……我虽是扬州人士,但大部分时间是在襄州做生意,故对扬州布庄的情形并不了解……” “哦,那襄州等地的布庄行情如何?” “襄州布庄以前很多,但战争发生后就所剩无几了……” “是啊,太可惜了。那战争未发生之前,哪家的绸缎最出名呢?掌柜在襄州的哪条街道开店?名号是什么?” “战争未发生之前……” 旧青衫正支支吾吾之际,夏荷衣带着夏蕙带、梅蝉衣和百里擒王推门而入,一脸歉意笑着说道:“哎呀,适才带着丫鬟逛街,怠慢姑娘了!” “呼……”旧青衫悄悄松了一口气。他急忙起身给夏荷衣让出位子,若见到救星一般,道:“夫人回来了,快请坐。” “嗯!”夏荷衣没好气地答应一声,道:“来了贵客,掌柜的也不弄点瓜果点心?是不是太失礼了?” “哦,好。”旧青衫答应一声,一路小跑走出房间。 “夫人,不必客气,我看看绸缎即走。”云红倩见旧青衫受到训斥,顿时觉得不好意思。 “姑娘不急,且慢慢观看。”夏荷衣说罢,吩咐百里擒王:“你和蕙带取上好的绸缎过来。” “是,夫人。”夏蕙带和百里擒王答应一声,走出门去。 落座之后,夏荷衣假装意识到自己失态,道:“我那夫婿本是开镖局的,因习武不精,加之战乱不断,故没赚到什么钱财。我想让他遣散兄弟,好减少一些开销,哪知他重情重义,始终不肯听从,故而我有时对他刻薄,让姑娘见笑了。” 听夏荷衣这么一说,云红倩暂时打消了疑虑,道:“夫人莫要生气。人少,固然能减少钱财耗用;但人多,不是有更多照应吗?” “是啊。”夏荷衣叹了一口气,给云红倩添了一些茶,道:“我这绸缎甚少,还是从虢州购置的,也不知合不合姑娘的心意……” “不妨事。我家老爷甚是节俭,并不喜好奢侈之物。秋天已至,年关也不远了,我刚好备一些布匹绸缎,好给老爷和夫人添些衣裳。” “姑娘有心了。不知贵老爷在哪里高就?” “寻常人家而已,不足为道。” “嗯,不管怎么说,换季的衣服总是要准备的。姑娘真是有心之人。” 云红倩心思细腻且守口如瓶,这引起了夏荷衣的注意。她打量着云红倩,感觉她并不简单。但见云红倩白肌玉肤,双目温柔如水且透着聪慧之气,头梳双平鬓,上着青烟云萝衣,腰束红色丝带,下着淡粉长裙,配着一把宝剑,可谓集端庄、妩媚和英气于一身,真真是美丽而不娇柔,风情却不造作。 夏荷衣看到佩剑,猜想云红倩是武将家的丫鬟。但她没有再问询,只是闲聊了一些绸缎胭脂之事。 不一会,百里擒王抱着一些绸缎布匹走了过来。 见到美人,百里擒王一下就懂事了。他主动将布匹逐一展开,道:“姑娘,请移步观看。” “有劳了。”云红倩朝百里擒王略一点头,接着仔细查看布匹。 少时许,云红倩指了指几匹绸缎,道:“这几匹布我要了,劳烦帮我送到城东的栖凤园内。夫人,你算一算,看多少钱?” 夏荷衣假装为难,道:“姑娘,这兵荒马乱的,卖什么价格我还真拿不定主意……” “你且以虢州的基价为准,再适当挣一些。若我觉得合适,自会付钱。若不合适,你再寻买主便是,我不会强取。” “好吧。”夏荷衣犹豫了一下,道:“这样吧,姑娘给我五贯钱可好?” “五贯钱?”云红倩第一感觉是贵了。 “姑娘,不是东西贵了,是钱不值钱了。你看,这料子多好,一看就是上等的水波绫啊。” 云红倩摸着水波绫,犹豫一番后,道:“好吧,尽快送去。”说罢,带着官兵离去。 ------------ 第三章:第四节:夏布藏情 云红倩刚走没多久,旧青衫端着一盘葡萄走了进来:“那姑娘走了?” 夏荷衣急忙接过果盘,道:“适才情况紧急,冒犯了大哥,还请大哥莫怪。” “咳,哪里话!”旧青衫摘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道:“我还要感谢二妹帮我解围呢。那女子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是话里有话,太过精明。” “是啊!以后我们要更加小心才是。”夏荷衣也是心有余悸,转而说道:“六弟、九妹,你们收拾一下,将布匹送至栖凤园。” “是!”百里擒王似乎很兴奋,一把将布匹搂在怀里,三两下跳下楼去。 梅蝉衣走出客栈,只见马车和布匹,不见百里擒王。 等了好一阵后,梅蝉衣忍耐不住了,开始寻找百里擒王。 此时的百里擒王,正端坐在桌案前奋笔疾书。写到最后一句时,却卡住了。 梅蝉衣推门而入,见百里擒王正望着窗外发呆。她本想过去责骂一番,忽见桌案上有纸张,于是悄声走过去查看。 春有妃兰兮宁静恬淡,夏雨白莲凌波唱晚。 秋有金菊兮拥蕊吐蔓,冬雪红梅披霜斗寒。 恍若花神兮姿态万千,佳人纵揽四季美艳。 梅蝉衣看罢,差点笑了出来。她万万没想到,看似威风堂堂不苟言笑的百里擒王,对心仪的女子会如此用心。 梅蝉衣又站了一会,见百里擒王还是没有发现自己,终于忍耐不住了,鄙夷且戏谑地说道:“六哥,是谁这么美艳,竟能同时蕴含四季芳华?” “啊?”百里擒王吓得一激灵,但很快镇静下来,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怎么跟鬼一样,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这首诗啊,是写给之前那位姑娘的。九妹,你帮我参谋参谋,看最后一句如何写?” “写什么写?干嘛非要凑成四句,三句不是也挺好的吗?” “三句或四句倒无所谓,但总感觉没写完啊。” “行吧,我试试!你起开!”梅蝉衣一边说,一边将百里擒王挤到一旁,笔走龙蛇写出“冰肌玉魄兮美自天然,风月本与身外无关”十七个娟秀大字。 写罢,梅蝉衣将那张纸拿起,迎风抖了两下,道:“行不行就这么回事了,赶紧走吧!” “急什么!” 百里擒王抢过纸张,仔细端详一番后,方将纸张小心叠好放入一匹夏布之中。 梅蝉衣一脸嫌弃,道:“六哥,你不会打算就送佳人一匹夏布吧?太抠门了吧?绫罗绸缎岂不是更好?” “哼!”百里擒王满脸不屑,道:“你懂什么?你都说了,风月本与身外无关。一味追求华衣贵服,不但不显贵气,反而显得俗气。美人美不美,不在于穿多少华衣玉服,也不在于佩戴多少黄金美玉,而在于天生丽质且有涵养。若被衣服饰物喧宾夺主,那就算不得美人了。衣服因人而美,不是人因衣服而美。所以说,送夏布最合适,懂吗?” “嘻嘻,寒酸就寒酸呗,还非得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普天之下,脸皮最厚者非六哥莫属!六哥真是厉害!” “少奚落我啊!今日之事,不可外传。” “凭什么?除非给我些好处……” “好处嘛,一点都没有。若不外传,你安然无恙;若外传,你会遭受无情毒打。” “见到如月佳人似学步小奶狗,气势全无;见到自家妹妹却似护食恶狗,凶残霸道。六哥,你真行啊!我怎么这么惨啊!” “行了,行了,别装可怜了!吓唬吓唬你而已,你听话就是了。” “呸!见色忘义伪君子!” “……” 百里擒王和梅蝉衣坐在马车一路说笑,不知不觉来到栖凤园。 一番通禀后,出来一个管家,二话不说就招呼家丁搬运布匹。 百里擒王抱着夏布走到管家身前,道:“大人安好,请问买布的姑娘何在?” 管家瞥了一眼百里擒王,不耐烦地说道:“布匹不是送来了吗?找云姑娘做什么?”说罢,将钱袋扔给百里擒王。 百里擒王接过钱袋,假装数了数,道:“呵呵,是这样的。我家老爷、夫人感念云姑娘照顾之恩,给她准备了一匹夏布,劳烦大人通禀一声。” “一匹夏布,有什么好通报的?你们掌柜可真小气!” “夏布虽便宜,但也是我家老爷和夫人的一番心意啊。”百里擒王一边说,一边从钱袋里掏出一些通宝塞给管家。 管家低头瞧了瞧手中通宝,略有不满,道:“就这么点?你打发要饭的呐?” 百里擒王强压怒气,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意不好做,还望大人多多包涵。” “行了,我知道了,我帮你拿给云姑娘便是。”管家不再理会百里擒王,拿过夏布便走。 百里擒王不再纠缠,只能呆呆望着管家离开。 “傻了吧?是不是很伤心?”梅蝉衣开始幸灾乐祸了。 百里擒王转过身,一脸得意道:“有什么好伤心的?我虽没见到佳人,但书信定是送到了。” “六哥为何如此肯定?” “管家收了我的钱财,且看不上夏布,当然会交给云姑娘了。” “万一管家给他相好的呢?” “管家出来就搬布匹绸缎,可见他早就接到了指令。试想,普通丫鬟能号令管家吗?而且,你没听到管家对云姑娘的称呼吗?他称呼云姑娘为‘姑娘’,而不是直呼其名,足见云姑娘不是一般的丫鬟。就凭这两点,我断定云姑娘不好惹,管家不敢乱来。” “嗯,六哥说的在理,那云姑娘确实不是一般人,而且还带着剑呢。” 百里擒王听到此处,兴奋的眼神掠过一丝惆怅:“希望以后不会刀兵相向……” 虽不知百里擒王和云红倩以后会如何,但梅蝉衣已料定二人注定情路坎坷,说不定以后再也不能相见了。 梅蝉衣没有继续奚落百里擒王,转而安慰道:“六哥,不要想太多了,有缘之人自会圆满。” “嗯。”百里擒王点了点头,接着将马车牵过来,道:“上车吧。” 来时嘻嘻哈哈,走时失魂落魄。人生的大起大落,此刻也只有百里擒王能体会了。 ------------ 第三章:第五节:瞒天过海 来到客栈后,百里擒王见众人正收拾行李,道:“这是怎么了?” 旧青衫道:“六弟,适才我们商量过了,决定即刻出发。我与四弟、五妹和九妹前往洛阳,先找个店铺安顿下来。二妹带着你和其他弟兄假意南下邓州,中途折返回华州将铁云除掉,然后再去邓州购置绸缎至洛阳。二妹这一组任务最重,你不可欺负她,要与其他兄弟好好扶持她。” “大哥放心,小弟自当听从二姐号令,全力护她周全!” “嗯。”旧青衫点了点头,转身望了望正在忙碌的夏荷衣。他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不妥,思虑再三后还是没有再多言,开始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不多久,众人相互辞别。旧青衫将剩余的布匹放入带轿马车,率左风云等人奔东而去。夏荷衣则带百里擒王等人南下而去。 旧青衫四人马不停蹄赶往洛阳,欲提前安置好一切,好留出时间接应夏荷衣等人。夏荷衣一队则晃晃悠悠,逢人便打探前去邓州的道路,大张旗鼓宣扬南下置货之事。夏荷衣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在东窗事发之后,自己有充分的证据不在现场。 走走停停几日后,夏荷衣已离华州有百里之远。 休息一日后,夏荷衣将马车拆毁扔入河沟,接着率水无常等四人连夜来到华州城郊。 夏荷衣命百里擒王和香如是带着地图,将华州城外的叛军部署再核对一遍,并要求天亮之前务必赶回。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充分掌握敌军兵力分布,好在第二夜下手。 百里擒王和香如不敢怠慢,一路策马疾行来到华州城楼附近。 此时,城楼下除了打瞌睡的官兵外,并没有百姓经过,也未见铁云踪迹。营地大帐旁,稀稀拉拉站着几个人,看穿着并不像是铁云的贴身护卫。 二人悄无声息,绕着着木栅,将草马营、行军帐篷房及箭塔的情形又仔细核对了一遍。 天空开始放亮,百里擒王和香如是感觉查探的差不多了,遂翻山越岭返回驻地。 一番商议后,夏荷衣命水无常混入城中,查探华州是否有重要变故。之所以派水无常去,只因他相貌普通,不似百里擒王和香如是相貌出众,也不似寒刀那般阴森凶恶。水无常走后,夏荷衣等人轮流放哨喂马,静等他回来。 晌午时分,水无常回到密林,告知夏荷衣一切正常,并带来一些吃食。铁云还是一切照旧,每天辰时到城楼外盘查,戌时回城休息。 酉时,夏荷衣带着四人穿戴好夜行衣,悄悄潜入华州城墙附近。夏荷衣埋伏在城门右侧,水无常四人则埋伏在城门左侧的草马营附近。 卯时,铁云带着亲信在城墙外巡视一番后,大摇大摆进入城内,华州城大门随之关闭。 没了铁云的威慑,城外的叛军很快松懈下来,开始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三五成群扎堆聊天。 此时正是最好机会!水无常、百里擒王、寒刀、香如是同时行动,首先对草马营的人下手。 香如是轻功最好,一跃而起落到草马营门口两个守卫身后,左右手齐动,将守卫抹喉。 水无常、百里擒王、寒刀直奔草马营腹地,风卷残云般将里面的叛军斩杀。 “点火!”百里擒王招呼一声,率水无常和寒刀各取火把,在草马营四处放火。 箭塔的守卫见到火光,急急拿出号角。 呜!呜!呜…… 两个箭塔号角同时响起。 香如是飘然而至,手起刀落将左边箭塔的守卫除去。可怜那守卫还未吹完第三声号角,就脖子一凉,彻底归西了。 香如是乘胜而动,若燕子归巢般落入另一个箭塔内,飞起一脚将那守卫踹了下去。 “啊!”守卫倒在地上左右翻滚,疯狂嚎叫。 “有人偷袭!”叛军顿时大乱,有的穿衣,有的找兵器,有的去救火救人,有的则拼命扑向香如是。 香如是站在箭塔上,丝毫不慌。他拿起箭塔内的弓箭,对着人群就是一通乱射。人太多了,根本不需要瞄准。每箭下去,几乎都会有人中招。 踏步之处皆起坟,交手之人尽称臣。百里擒王将巨剑和钢鞭拧在一起,纵马挥剑从火中一跃而出。但见他左劈右砍,横冲直撞,在人海中似蛟龙一般逍遥屠戮。 寒刀和水无常分居百里擒王两侧,以他为中心,亦杀得不亦乐乎。 眼见箭塔下面叛军越聚越多,且有一些士兵开始攀爬箭塔,香如是于是轻抖身形,飞身来到另一个箭塔上,继续弯弓搭箭又是一通乱射。 铁云没走多远,见城外火光冲天,料定是出事了,于是急急纵马赶去。 哐啷啷! 城门再次打开。 铁云手提铁斧怒视前方,见只有四人兴风作浪,顿时气得咬牙切齿。他好歹也算一代名将,怎能受此等羞辱? “给我上!抓活的!”铁云怒吼一声,纵马扬斧杀向百里擒王。 百里擒王见铁云来了,心中暗喜,立刻调转马头杀向铁云。水无常和寒刀也纷纷调转马头,紧随百里擒王冲了过去。三人一前两后,若龙艋破浪势不可挡。只不过这浪不是白色的,而是血红色的。 眼见铁云和百里擒王即将照面,香如是立刻扣动箭塔上的重弩,狠狠地射向铁云。 呼! 利弩破风而下,直奔铁云胸口。 铁云正凝神准备与百里擒王一战,听得风声后方发现利弩已到身前。 “得手了!”香如是大喜。 但见铁云并不慌乱,猛然单手挥斧将利弩拨开。 “好可惜!”香如是惋惜之余,急忙搭上第二只弩箭。 说时迟,那时快。百里擒王趁铁云分神的机会,立马搭弓射箭。 嗖! 百里擒王此箭力道十足,加之距离太近,一下将铁云射落马下。 “保护铁将军!”叛军停止向前,纷纷持盾挡在铁云身前。 嗖!嗖!嗖! 箭雨如林,城楼的守军开始反击了。 香如是倒好说,躲在箭塔内没受到什么威胁。百里擒王三人则有些吃力,在开阔地努力格挡着前方飞箭。 “继续冲!”百里擒王怒吼一声,率水无常、寒刀以攻为守,再次杀向铁云。虽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百里擒王感觉铁云并没有死。 两队人马再次陷入混战。城楼的叛军投鼠忌器,不再施放冷箭。 铁云缓缓起身,摸了摸被射穿的护心镜,怒吼道:“取此四人首级者,赏金一千两!” 铁云果然没有死!是护心镜保了他一命。多亏了这些年的军事素养,巡逻时也不忘身穿重甲,否则必死无疑。 盾兵原地不动,继续保护着铁云。其他叛军则一拥而上,若潮水般涌向百里擒王等三人。 胶着之际,一个身穿盔甲,面庞清秀的叛军从铁云旁边跑过,突然拔剑反手劈向铁云。 “啊?”铁云一惊,急忙挥斧格挡。 那“叛军”攻击受阻,却并不惊慌,移步向前再斜刺一剑。 周围都是官兵,铁云无法完全施展,只得再次格挡。 “叛军”借力用力,转身之时轻抖手腕,手中的剑若花藤一样缠向铁云的咽喉。 呼!伴着一阵香风,那“叛军”腾空而起,灵臂顺势向前一送,接着抖腕将剑拉回,同时带出一片血花。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且潇洒自然。 噗! 铁云猝不及防,顿时咽喉破裂,轰然死去。盔甲虽严实,但终究有弱点,那就是脖颈处。铁云死不瞑目,他忘不了那张美艳的脸庞,更忘不了那双清澈且冷漠的明眸。他做梦想都不会想到,他会死于女人之手;他更不会想到,将他斩杀的女人是何等的美艳动人! 剑影飞花摄人魂,凝脂阎罗赛洛神。夏荷衣得手了!之前她与众人费尽周折,就是为了麻痹铁云,好让他以为这只是小规模突袭,而不是要刺杀他。 “铁将军!铁将军!”叛军又惊又怒,满腔愤恨欲给铁云报仇,却发现夏荷衣早已飘落在百里擒王的马上。 “坐稳了!”百里擒王招呼一声,与水无常、寒刀开始突围。 香如是也没闲着,再次拿起弓箭掩护着百里擒王四人突围。待寒刀骑马经过箭塔下面时,香如是纵身而下,若钉子一样牢牢坐在其身后。 “给我追!”铁云的副将孙威迟和梁世开不甘心,策马追了过去。 草马营的马要么被烧死,要么受到惊吓逃跑了。其他叛军无马可用,光凭两条腿根本跟不上两个副将。 孙威迟和梁世开追了一里地后,发现有三匹战马气喘吁吁地在地上吃草。他们猜想是马跑累了,且受了伤,所以杀手才弃马而逃。 孙威迟道:“梁将军,他们跑不远,我们继续追!” 梁世开见识过夏荷衣等人的厉害,且此地只有他和孙威迟两人,怕再追下去会有危险。他碍于颜面,不好明说,只得搪塞:“孙将军,这些杀手逃至何方,你我并不知晓,如何追击?不如……” 呼! 未等梁世开把话讲完,草丛中一只铁爪突然飞出,将孙威迟的肩膀死死扣住。 不求招摇红尘中,只入暗潮逞英雄。水无常开始反击了。 “有埋伏!”孙威迟一边说,一边挣扎欲摆脱铁爪。 哗啦啦! 铁爪之链开始收拢,将孙威迟急速拉向草丛方向。 “孙将军莫慌,我来助你!”梁世开怒踢马肚,欲挥刀砍断铁链。 嗖! 一直利箭从另一个方向飞来,结结实实射进梁世开的后背。 “呜……”梁世开受到偷袭,顿时跌落马下,生生摔死。 “梁将军……”孙威迟一边呼唤,一边消失在草丛之中。 “啊!!” 一阵急促的嘶喊声过后,草丛再次恢复平静。 不一会,夏荷衣五人从林中鱼贯而出,将之前自带的马匹和衣物找了出来,简单收拾后直奔邓州方向而去。 此后几日,夏荷衣等人夜间赶路,白天隐藏踪迹休息,进入唐军控制区域后方恢复正常作息。 ------------ 第四章:第一章:安享平静 情字易识且易懂,百人挥写却不同 夏荷衣等人甚是辛苦,旧青衫等人则自在太多。 进入洛阳后,他首先与洛阳密探进行了接触。得知暂时没有密令后,他买了一家宅院落脚,又在洛阳皇城附近盘了一间布庄,取名为“云海布庄”。 一处别院,一处布庄,都需要有人打理。旧青衫倒有一些钱财,但怕外人会走漏消息,于是只得与左风云等人亲自料理。 夏蕙带对绫罗绸缎甚有研究,且懂经营之道,自然要去云海布庄。旧青衫有了上次的虚惊,更加谨慎起来,开始跟着夏蕙带学习经商之道。 左风云和梅蝉衣则留下收拾宅院。他们的任务虽然不费脑力,却繁琐劳累至极。且不说为给九人置办家具及日常用品了,光打扫卫生和洗衣做饭就够他们受的了。 刚开始,梅蝉衣还干得热火朝天。过了几日,梅蝉衣有些吃不消了,开始挑一些洗衣做饭的轻活干。左风云并不计较,置办家具、打扫庭院、劈柴烧火等脏活累活全部接下。 中午给旧青衫和夏蕙带送完饭后,梅蝉衣便开始了喝茶作画的养生生活。见闷头劈柴的左风云甚是辛苦,她端着茶笑嘻嘻走向前去,道:“四贵妃,累了吧,喝杯茶吧。” “多谢九妹!”左风云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接过茶一饮而尽。 “还渴不渴?要不来杯酒?” “算了,一身酒臭容易引人注意。再说了,比起酒来,我更喜欢喝茶。” “酒后丑态百出,确实不易多饮。四贵妃不染酒气,果真风雅!” “说了多少遍了?我是你四哥,不是什么贵妃!”左风云说罢,一把将斧子推到梅蝉衣怀里,接着纵身一跃跳到楼上,大口喝起茶来。 梅蝉衣撇了撇嘴,将斧子扔到地上,接着轻灵一跃来到茶案旁,笑嘻嘻地倒了一杯茶。 “来,四美人,多喝点。” “小小丫头,口口声声爱妃美人的,我都搞不清你是男是女了。莫要胡言,保持庄重!” “四贵妃,你大胆!竟敢如此跟本尊讲话!” 左风云哭笑不得,像模像样端起茶杯,戏谑道:“知道了,多谢陛下赐茶!” “嗯,四贵妃果然最得朕心!”梅蝉衣假装深沉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一会朕要微服菜市场,四贵妃可愿陪王伴驾?” “不就是买菜吗?说得那么离谱!我要劈柴,没空!” “忤逆朕意,罪名可不小哦!” “什么乱七八糟的!”左风云喝茶喝得差不多了,不再理会梅蝉衣,纵身下楼继续劈起柴来。 梅蝉衣倒不恼怒,吃了一阵干果后,提着菜筐找到左风云。她一把挽住左风云的胳膊,道:“四贵妃,走,朕带你去散散心。” 梅蝉衣这样胡说八道好几日了,左风云已逐渐放弃反抗了。他轻轻将梅蝉衣手拿开,道:“陛下,请容我先洗洗脸。这脏兮兮的,岂不辱没了你的皇家尊严?” “嘻嘻,四贵妃果然通情达理。” “唉……”左风云故意使劲抖了抖衣袖,在梅蝉衣身前荡起一阵灰尘,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到脸盆前。 梅蝉衣并不气恼,找到一块毛巾递了过去。 “多谢陛下,草民感激不尽!”左风云擦完脸,不由分说将毛巾扔到梅蝉衣肩上,一脸轻松地说道:“走吧!多日不出去,确实有些闷了。” “爱妃,等等朕!”梅蝉衣急忙放下毛巾,提着菜筐跟了过去。 左风云懒得搭理她了,背着手假装听不见。 来到菜市场,一商贩招呼:“两位客官,要买些什么?我这里什么都有,且都是新鲜的。若贵府不嫌弃,小人愿意每日送菜上门。” 梅蝉衣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来一斤豆腐,昆仑瓜、波斯菜各两斤,再来二两姜。” “哦,好。”商贩略显失望。 左风云道:“店家,为何突然郁郁寡欢,莫非嫌我们买的少了?” 商贩急忙摆手,道:“客官说笑了。连年战乱,客官能照顾小人的生意,小人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会嫌弃。小人看两位着装,还以为碰到富家大户了呢,所以贪心了些。” 左风云道:“你如何断定我们来自富家大户?” 商贩道:“一般只有富商大户,才会有丫鬟和家丁一起买菜。因为买的多,自然需要帮手。” “哦,原来如此。” 梅蝉衣眼睛一转,急忙问道:“只有富家大户才派好几个人买菜吗?” “也不是。”商贩一边称菜,一边说道:“也有夫妻一同买菜的,不过很少而已……” 梅蝉衣继续追问:“为什么很少?” “夫妻之家,就算加上儿女父母,也吃不了几个菜,一般就出来一个人买菜。男女结伴买菜,多半是女子身体有恙,故而需要有人陪伴。而陪伴之人呢,多半是其夫婿。” 左风云道:“何必这么麻烦,让男人买菜不就是了?” “男人买菜?呵呵……”商贩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买菜的男人,基本上都是送财童子。男人不懂菜价,也不擅讲价,到了商贩面前只能任凭摆布。 商贩将菜和豆腐包好,道:“客官,豆腐多送了一两,希望以后多多照顾小人生意。贵夫人气色安好,应该无病无灾,想必是有孕在身,要注意休息啊。” “少胡说八道!”梅蝉衣气呼呼将菜和豆腐放入筐内,道:“我什么事都没有!”说罢,掏出几十文钱扔给了商贩,接着挽着左风云返回宅院。 ------------ 第四章:第二节:蝴蝶探窗 回到宅院,梅蝉衣将菜放入厨房后便闭门不出。 左风云以为商贩气着梅蝉衣了,但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有理会。 傍晚时分,旧青衫和夏蕙带返回宅院。梅蝉衣不知何时已做好饭菜,招待众人吃了起来。 旧青衫道:“四弟、九妹,各人卧房可布置妥当了?” 左风云道:“禀大哥,除了二姐、五妹和九妹的卧房,其他均已布置妥当。” “还缺什么家什吗?” “还缺几个衣柜和屏风。尤其是二姐的卧房,因是‘夫人’的身份,更需好生布置。” “衣柜沉重,需要男人助力。这样吧,明日我帮你。” “多谢大哥。” “九妹去布庄帮几天忙吧,也好学一些做生意的窍门。” 平常叽叽喳喳的梅蝉衣,此时甚是乖巧,只是闷头吃饭。 见梅蝉衣半天没有应答,夏蕙带急忙提醒:“九妹,大哥跟你说话呢。” “哦,什么?”梅蝉衣端着饭碗,看起来六神无主。 “九妹,你怎么了?没事吧?”夏蕙带关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梅蝉衣匆忙咽下饭菜,慌张地说道:“刚才有些饿了,所以只顾吃饭,没听大哥说话。大哥要我做什么?” “大哥让你去布庄帮我几天。” “好,好,我去。” 左风云未察觉梅蝉衣异常,道:“九妹,你不是一直嫌布庄生意麻烦吗?怎么这次这么爽快?” “哪有……我一直听大哥的。”梅蝉衣头埋得更深了,胡乱吃了几口饭后便回卧房了。 夏蕙带道:“四哥,九妹没事吧?” 左风云道:“下午还精神着呢,应该没事。可能这几日洗衣做饭累了,出去散散心就好了。” 吃过晚饭,左风云将马儿喂了一遍,又在周围巡视一番后,便回卧房休息了。 他们住的宅院还是比较大的,不仅庭院宽阔,还有阁楼和马厩。阁楼分三层,共十几个房间,一个客厅,一个书房。最上层房屋空闲,用来值守;中间二层是书房及旧青衫、夏荷衣、夏蕙带和梅蝉衣的卧房;下层则是客厅、库房、杂物间及其他人的卧房。阁楼下面有一密室,用来隐藏和议事之用。 左风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他知道自己惦记着夏荷衣等人,但总觉得还有事情在等着他。 左风云索性不睡了,点了一盏油灯准备读书。 灯光闪烁,一卷系着红丝带的画轴映入眼帘。 “咦?这是什么?”左风云将桌案上的画轴轻轻展开,仔细欣赏起来。 这是一幅风景画,右下角落款是蝉衣。画的内容是,深宅大院内,阳光明媚,百花盛开,一只红蝶立在半空,对着闭合的窗口深情凝视,似在等待着什么。 左风云继续展开卷轴,发现最左边题着一首诗: 蝴蝶翩翩入云宅,屋角瓦岩几徘徊。 层层繁花已如潮,寂寂寒窗犹未开。 轻声慢问房中君,何字易解却难猜? 暗有所指无人睬,我可似那祝英台? 诗和画中间留着一大片空白,似留给观画之人的。 左风云想起梅蝉衣这几日的胡言乱语,又想起她下午刻意追问商贩之事,突然明白了佳人的用心良苦。 得佳人垂青,左风云自然幸福满满。但身处乱世之中,自己又干着刀口舔血的勾当,怎能护她一世周全呢?但海誓之情,又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可遇不可求的呢? 左风云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又仔细看了好几遍诗画后,左风云仔细地将画轴收了起来。 今夜,看来是无法安睡了…… 第二日一早,梅蝉衣早早做好了饭菜。她没有跟大家一起吃,只是借口说已经吃过了,然后去喂马了。 旧青衫和夏蕙带虽觉得梅蝉衣古怪,但并没有多想。左风云却知道是梅蝉衣害羞,不好意思和他相见。 不到一刻钟的吃饭时间,左风云却觉得像过了一天。这饭吃的,太累了。 临走之际,梅蝉衣跑到旧青衫和左风云面前,嬉笑着说道:“大哥、四哥,我去布庄了!劳烦你们先把我的卧房布置了,务必给我一个惊喜哦!”说罢,深情款款地望着左风云。 “九妹,你放心好了!”旧青衫道。 旧青衫的话,梅蝉衣压根没听进去。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焦急地等待着左风云的答复。 望着羞赧且活泼的俏佳人,左风云一下下定了决心,道:“放心吧,九妹!” “嘻嘻!那我走了!”梅蝉衣终于憋不住了,羞红着脸匆匆跑开了。 ------------ 第四章:第三节:信守天荒 旧青衫和左风云到街上买了一些衣柜和屏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搬上二楼。 左风云留了一个心眼,抢先收拾梅蝉衣的卧房。旧青衫见用不上两个人了,于是去收拾夏荷衣和夏蕙带的卧房。 左风云将梅蝉衣的卧房仔细收拾一番后,悄悄将画卷带到梅蝉衣的房间。他像做贼一般蹑手蹑脚将门关上,提笔蘸墨回了一首诗。 整个过程,左风云大气不敢喘,生怕被旧青衫发现。待墨迹完全干后,左风云将画卷轻轻卷了起来,犹豫片刻后又将画卷敞开。 左风云拿着画卷左右为难,他想将画卷挂在墙上,给梅蝉衣一个惊喜;又怕太过张扬,引起大家的奚落。 思虑再三后,左风云将画卷重新卷好,放在茶几的正中间。 “吁……”左风云长舒一口气,轻轻将门打开。 旧青衫刚好路过,道:“你收拾房间,关门做什么?” “没,没什么……” 旧青衫本是随口一问,未料想左风云回答支支吾吾,顿时起了疑心。 “起开!”旧青衫将左风云推到一旁,走进梅蝉衣房间查看。 左风云紧随其后,道:“大哥,适才为方便擦拭房门,故而将门关上了。” “哦。”旧青衫应了一声,目光转向茶几上的画卷。 盯着画卷看了几秒,旧青衫转身走出房门。他懂得礼数,不会随便翻看别人的私物。 待左风云跟着出来后,旧青衫将门轻轻合上,道:“进入姑娘的闺房,要开着门,懂得避嫌,知道吗?二妹和五妹的房子都收拾完了,你去做饭吧。” “是,大哥。” “嗯。”旧青衫点了点头,转身喝茶去了。 傍晚时分,夏蕙带和梅蝉衣返回宅院。洗完手后,梅蝉衣不听其他人招呼吃饭之声,径直跑回卧房。 一番忙碌的翻找后,梅蝉衣发现画卷竟然在茶几上。她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接着躲在角落将画轴轻轻展开。 左风云回诗了! 穿花红蝶带兰香,步步含羞探心窗。 三生有幸得垂青,余生何须再忧伤? 愿渡千劫作城隍,尽挡雨雪和风霜。 誓如尾生驻洪江,信守地老与天荒。 梅蝉衣蹲在地上,攥着拳头暗自傻笑。陶醉一番后,方将画卷放入枕下,然后开开心心跑下楼去。 旧青衫料想梅蝉衣是去卧房了,道:“九妹,布置的可算满意?” “嘻嘻,甚好!吃菜!”梅蝉衣边说边将菜夹到左风云的碗里,看起来是那么自然。 左风云端着饭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旧青衫看得清楚,和夏蕙带对视一眼后,道:“你们什么情况?” “没什么啊!”梅蝉衣反应甚快,急忙给旧青衫和夏蕙带各夹了一筷子菜,道:“今日饭菜看起来不错!大哥、五姐,你们也多吃点。” 旧青衫看了看碗中饭菜,戏谑道:“四弟做的菜,焉能不好吃?看似是献殷勤,其实是欲盖弥彰。你以为大哥没见过世面啊!”说罢,大口吃起饭来。 夏蕙带微微一笑,道:“这样也挺好的,可以一生照应嘛。” 左风云和梅蝉衣悄悄吃着饭,心里却七上八下,也不知道旧青衫会如何决断。 收拾完毕后,旧青衫将三人叫到密室,道:“我们肩负家国使命,且随时会掉脑袋,所以我并不鼓励男女情爱之事。但人嘛,总是有私心的。我视你们为亲人,自然要为你们思虑一二,况男女相悦乃人之常情,也无可厚非。你们可以在一起,但必须约法三章。” 梅蝉衣和左风云见旧青衫已将事情说破,也不敢狡辩,只得答应道:“请大哥教诲!” “第一,不可因彼此耽误计划,否则,逐出北斗九煞堂,且杀无赦;第二,不管孰是孰非,不可偏向对方,否则,全部逐出北斗九煞堂;第三,未经允许,不可私奔,否则,杀无赦!” “谨遵大哥教诲!”左风云俯首作揖。 梅蝉衣有些不满,道:“大哥,第一条和第三条,我没意见。但第二条,小妹有话要说。” “你想说什么?” “若四哥受了委屈,我不能替他说话吗?这合理吗?” “不能!” “为什么?” “因为你们关系不一般。在别人眼里,你不管怎么‘伸张正义’,都像是偏袒!我不想北斗九煞堂有小帮派存在!” “大哥……” “别说了!若不从,即刻将你逐出北斗九煞堂!四弟若随你而去,你们便是叛军,我和朝廷将追杀你们至天涯海角!兵马大元帅答应你们的事,也不可能兑现了!” “大哥……”梅蝉衣急得直跺脚。 夏蕙带轻轻拍了拍梅蝉衣的肩膀,道:“九妹,你何必着急呢?你仔细想想,大哥提的这几个要求,其实一点也不难啊!我们本是一路人,有共同的目标,怎会因对方而影响计划呢?我们九人虽脾气秉性不同,但都是通情达理之人,能有什么大误会呢?大哥并不反对你和四哥的事,更不会拆散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想着私奔呢?” 夏蕙带一语点醒梦中人。梅蝉衣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急忙嬉笑着说道:“五姐说的在理。五姐真厉害,不仅长得漂亮,更是冰雪聪明!大哥终归是大哥,不仅庄重威严,更是心慈仁厚,小妹佩服!” 一通马屁拍两人,梅蝉衣做到了。 旧青衫摆了摆手,假装不领情,道:“行了,别啰嗦了!明日,四弟去洛阳城门,看看二妹等人回来没有。五妹、九妹,随我去布庄照顾生意。” “是!”众人答应一声后,陆续走出密室。 ------------ 第四章:第四节:未雨绸缪 左风云在城门附近闲逛数日,终于等来了夏荷衣等人。 连日奔波,夏荷衣等人明显瘦了。但他们没有白辛苦,不仅除掉了铁云,更是带回了满满三车绫罗绸缎。多亏了水无常在黑店搜刮的钱财,否则不可能满载而归。 众人欢聚一堂,谈笑风生好不惬意。 梅蝉衣刚开始还拘束,与左风云保持一定距离。过了一阵后,她就忘了,不由自主地给左风云夹了一口菜。 夏荷衣、水无常、百里擒王、寒刀、香如是看得清楚,顿时愣在一处。 旧青衫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道:“愣着干什么,吃饭啊!” 夏荷衣满脸慈笑,旁敲侧击道:“大哥,近几日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我们将你们的卧房精心布置了一番,算不算好事?你们莫管其他,自始至终都是任务第一。” 旧青衫这一套太极话术下来,听得众人云里雾里。众人感觉旧青衫什么都没说,又似说了些什么。不管怎样,梅蝉衣和左风云的关系算是公开了。 人手齐了,自然得多安排一些事情。旧青衫命左风云和水无常夜间值守,他和百里擒王后半夜换班。 安置妥当后,旧青衫本想找夏荷衣聊一聊,又想着天色晚了,夏荷衣也劳累许久了,遂没有打扰。 不多时,寒刀敲门而入。 旧青衫未想到寒刀会第一个过来跟他叙话,急忙起身搬椅子。 “不劳烦大哥了!”寒刀轻轻将门关上,道:“大哥,我只说一件事。此事我也拿不准,但总觉得应该跟你说一声。” “七弟但讲无妨!” “适才吃饭期间,八弟突然杀气勃发。大哥,你可曾注意到?” “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不会看错了吧?” “也许是我过于敏感了,也许是八弟突然想起其他不快的事情。天色不早了,大哥好生休息吧。”寒刀说罢,推门走了出去。 “哦……”旧青衫一下瘫坐在椅子上,紧张思虑着香如是为何会如此。 正思虑间,夏荷衣走了进来。 见旧青衫满面愁容,夏荷衣轻轻敲了敲开着的房门,道:“大哥,我可以进来吗?” “哦,二妹啊。”旧青衫急忙挪了一把椅子,一边倒茶一边说道:“二妹,进来坐!” 夏荷衣轻轻将门关上,道:“大哥为什么看起来愁眉苦脸?” 旧青衫道:“适才七弟来过了,说八弟吃饭期间露出杀气。” “七弟?”夏荷衣凝眉想了想,道:“七弟杀手出身,对气息最为敏感,应该不会有错。” “二妹,你们一路南下,可曾遇到什么不快?八弟情绪起伏,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没有啊。一路走来,虽盘查克扣颇多,但还算顺利。” “那是为什么呢?” “大哥,难不成八弟也喜欢九妹?” “可能是吧……有机会我开导开导他。” “唉……男女之事,说不清道不明。大哥,你就多费心吧……” “嗯。”旧青衫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二妹,找我有何事?” “大哥,我们在路上商议过了,觉得还应做一些布置,以防万一。” “哦?你且说说看。” “我们九人分开居住,虽免去了一些生活琐事,但一旦遇到急事,很难迅速集合起来,更不用提如何快速行动了。我们深处洛阳城中,周围尽是叛军和暗哨,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去自如,这也是需要考虑的。虽然我们安排了护院,但只能查看附近是否异常,却看不到更远处。若远处有人突袭,我们难免措手不及。还有,不管是否愿意,洛阳的达官权贵也是需要结交的。大哥,你以为如何?” 旧青衫重重点了点头,道:“二妹说的完全在理。你们可商议好了对策?” “我们确实商议了一些办法。第一,将顶层房间进行改装,尽量做到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并安排我们三姐妹夜间在那里轮番值守。第二,在各人房间和庭院角落设置暗绳,绳子末端绑铃铛置于每人床头,作预警之用。第三,查看附近地形,挖两条地道,一处通洛阳城外,一处通往城内人烟稀少之处,以方便来回。第四,我购置了几匹上好绸缎,你与我多多走动,争取与达官显贵打成一片。第五,云海布庄的布匹要卖得贵一些,一是减少闲杂人等进入,二是降低购货频率,留出更多时间和人力为朝廷效力。” “甚好!”旧青衫情不自禁拍了一下桌子,道:“二妹不愧是走江湖的,果然心思细腻!你之所言,我完全赞同。” “大哥过誉了,这是我和几个弟弟商议的结果。未征得大哥同意,我们便胡思乱想,还请大哥莫怪!” “二妹多虑了,我没那么小气!”旧青衫摆了摆手,转而陷入沉思,道:“挖两条地道倒是不难,但挖出的土往哪里倒呢?” ------------ 第四章:第五节:狡兔三窟 夏荷衣道:“大哥……将挖出的土放置院内养花种草,再盖一些院墙可好?” “二妹说笑了。随便挖上几丈土,就差不多将这宅院淹没了,剩下的该怎么处置?即便解决了土的问题,就凭我们九人要挖到何时?莫说是两条密道,一条都难。” “那雇佣一些人来挖,可行?” “万万不可。密道若被外人知道,还有什么用呢?” “哎呀,是我糊涂了。” 旧青衫想了半天,突然一拍桌案,道:“有了!利用洛阳城的地下排水管网。” 排水系统,自古有之,最早可追溯到九千年前的裴李岗文化遗址。比较完善的排水系统,发现于四千年前的河南淮阳龙山文化古堡中。汉时期,蓄水、供水、排水设施一应俱全,已形成完整的给排水系统。此时,长安城就有了完整的下水道,不仅星罗棋布,更是宽阔耐用,与当今城市地下地下管网相差无二。在隋唐时期,各大城市均配备了完善的供排水系统。虽受战乱影响,供排水系统无人打理,但各项设施还是非常齐整的。 夏荷衣并不懂排水暗道之事,道:“大哥,真的可行吗?” “可以的!适逢战乱,洛阳城人口大减,秋冬季节雨雪也不多,地下管网里应该没多少水,正合适!” “那该如何做呢?” “我再想想,明天晚上再做安排。天色不早了,二妹休息去吧。” “大哥不说,我倒不觉得。赶了一些路,确实乏了。”夏荷衣揉了揉眼睛,道:“那就不打扰大哥休息了,小妹告辞。” “告辞!”旧青衫起身,目送夏荷衣远去。望着疲惫的身影缓缓消失,旧青衫的心口隐隐产生一丝痛楚。乱世之中,一个弱女子忙里忙外,劳心劳力,真是太不容易了。但又有什么办法呢?爱莫能助!希望战乱早日结束吧! 第二日,旧青衫命夏蕙带和梅蝉衣去云海布庄,让左风云伺候其他人起居,自己则到街上闲逛。 路过工部门口,旧青衫找了个茶馆停了下来,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曾经富丽堂皇的工部,此时已破烂不堪,牌匾上的漆都快掉完了。工部大门紧闭,门口堆积着一些干叶,看来好久没人进出了。门口稀稀拉拉站着几个老兵,歪歪扭扭依靠在墙边晒太阳。 旧青衫随便喝了几杯茶,又在工部附近闲逛一圈后,来到云海布庄。 晌午时分,夏荷衣带了一些饭菜来到云海布庄。 旧青衫道:“我跟四弟交代过了,让他包揽一切活计,好让你们休息几天。想不到这家伙这么不老实,竟敢劳烦二妹!” 夏荷衣急忙说道:“大哥莫怪四弟。我这人劳碌惯了,闲不下来,不关四弟的事。” 旧青衫满脸不悦,道:“不管怎样,就是四弟办事不力!” 梅蝉衣在旁听得清楚,一下露出不悦之色。她想替左风云说好话,突然想起约法三章,遂放弃了想法,赌气吃起饭来。 “咦?你还不乐意了?”旧青衫正愁没处发火,见梅蝉衣耍脾气,开始转移火力。 夏荷衣急忙拉住旧青衫,道:“大哥,莫生气了。九妹还小,不可苛责。” 旁人说话,旧青衫不一定听。夏荷衣此言一出,旧青衫却没了脾气。 “你们姐妹叙叙旧吧,我走了。”旧青衫说罢,起身返回宅院。 梅蝉衣挤眉弄眼,悄声说道:“二姐说话,大哥听呢。二姐,大哥其实很不错的……” “唉……吃饭吧。”夏荷衣叹了一口气,静静吃起饭来。 夏荷衣原有夫婿,名为谢晚飞,在睢阳之战时随张巡战死。谢晚飞与夏荷衣相识于江湖,感情深厚。夏荷衣和夏蕙带出城寻找救兵之时,便是谢晚飞舍命掩护。可惜苍天无眼,睢阳终究失守,有情之人早早阴阳两隔。作为未亡人,夏荷衣总是不忘谢晚飞。但她是女人,不管有多坚强,有多高的武艺,内心总是需要保护和安慰的。夏荷衣与旧青衫同病相怜,对他那若有若无的眷顾是完全明白的。那种眷顾,即是同情,也是垂青;既是爱怜,也是仰慕。那种眷顾,绝不是暧昧,而是心有灵犀却不能向前。二人都知道,他们虽只是隔着一层窗户纸,但那层窗户纸却永远不会被捅破。 当夜,旧青衫带着左风云、百里擒王前往工部,将洛阳城的水网图纸盗了出来。仔细研究了三天后,旧青衫带着水无常潜入地下管网,将路线摸了个清清楚楚。 洛阳的地下管网果然庞大,不仅线路繁多,且能通城外。唯一遗憾的是,东都洛阳皇城下的管网图纸未能找到。他们不知,洛阳皇宫地下排水管网是朝廷机密,并不在工部。皇宫的地下排水管网是经过精心设计的,管道虽狭窄,却分布广泛,犹如毛细血管一样密布,既可以防止不法之徒潜入,更可以将积水迅速排出。 旧青衫和水无常在地下和护城河附近转了许久,也未寻得皇城管网入口所在。他们找到了几个排水出口,奈何出口太小,根本钻不进去,这才体会到皇庭重地的精妙之处。 经过与水无常商议,旧青衫决定在距离宅院三百丈远的一处管网挖掘。挖掘采取由远及近的方式,从地下管网开始,至百里擒王的房间结束。之所以将密道入口选在百里擒王入口,只因百里擒王的卧室离管网最近。挖出的土壤,会被运送到其他管网,用来堵塞周围水流,避免暗道被淹。同时,密道内还布置了暗门和排水暗管,避免有人下地追查和水淹。因排水暗管本身与沟槽、水井、水渠相通,所以无须考虑空气流通之事。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套封闭的局域网,不但可以做出四五条密道,还可以隐藏挖掘踪迹,可谓一举两得。 说干就干。旧青衫给几人做了分工。水无常带领左风云、寒刀挖掘密道,香如是负责改造二楼门窗,梅蝉衣负责布置暗铃并负责洗衣做饭,夏蕙带继续经营布庄,旧青衫、夏荷衣、百里擒王带着贵重丝绸拜访达官显贵。 ------------ 第五章:第一节:趋炎附势 夜凉如水起波澜,血潮汹涌涤人寰 旧青衫拜访的第一站,自然是洛阳城的最高统帅薛嵩。 一番禀告后,旧青衫和夏荷衣进入洛阳皇城,却没有见到薛嵩,只见到他的夫人马氏。薛嵩乃是武人,并不喜好丝绸之物,且不喜欢应酬之事,遂让马氏前来招呼。 不多时,马氏带着两个丫鬟来到客厅。马氏年近五十,略有些胖,看起来慈眉善目。 见到旧青衫和夏荷衣,马氏紧走两步,道:“让两位久等了。薛将军军务在身,不便前来,特命老身招待。” 旧青衫和夏荷衣急忙起身行礼:“是我等鲁莽在先,打扰将军和夫人清净了。” 马氏微微一笑,坐了下来,接着轻轻一伸手臂,道:“坐吧。” “多谢夫人。” 落座之后,旧青衫和夏荷衣发现马氏身后的一个丫鬟竟是云红倩。 云红倩发现二人认出自己,轻轻颔首示意。 旧青衫和夏荷衣亦微笑还礼。 马氏道:“你们认识?” “禀夫人,我们与这位姑娘在华州见过,她曾照顾我们的生意。” “哦,原来红倩带回的布匹是从你们那里买的啊。” “是啊,真是无巧不成书。” 旧青衫和夏荷衣就这样与马氏套着近乎。话虽说了不少,但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是初来洛阳,需要薛嵩、马氏多多照顾生意之类的客套话。马氏倒是和善,答应看一看绸缎,并再三承诺会付钱。 聊了一阵后,云红倩发现茶水不多了,遂提着茶壶走了出去。 百里擒王在院内正无所事事,见云红倩出现,立马来了精神,急走两步追了上去,道:“云姑娘,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你是?” “在下百里擒王,在华州客栈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那日去栖凤园送绸缎的便是我。” “哦,幸会。”云红倩应了一声,转身走开了。 百里擒王想继续追着继续说话,但觉得过于流氓了,遂没有再向前。 过了一会,云红倩提着茶壶走了过来。 百里擒王又凑了上去,道:“云姑娘,送你的夏布可收到了?” “夏布?哦,管家跟我说了,我收起来了。” “可曾打开?” “一匹布而已,又不急着用,为何要打开?” “呃……”听闻此言,百里擒王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枉他猜测着云红倩看到书信后是何反应,哪知云红倩根本不知道书信之事。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那该死的管家收了钱却不好好办事,不肯将原话完整地转达给云红倩! 百里擒王气得牙痒痒,抬头一看,发现云红倩已走进客厅。 不多时,马氏在旧青衫和夏荷衣带领下来到马车前。 “夫人您看,这都是我们精挑细选的绸缎,都是上品。”旧青衫说罢,转而对百里擒王说道:“擒王,将绸缎送至库房!” 马氏急忙摆手,道:“不可,不可。我只挑选几匹就行,要不了那么多。” 旧青衫谦让半天,仍拗不过马氏,只得说道:“那就劳请夫人过过目,看有没有合意的?” 马氏和两个丫鬟上前,选了两匹绸缎后,道:“贵店可有素雅一些的布匹?” 夏荷衣道:“禀夫人,各类布匹均有。” “嗯。”马氏点了点头,道:“改天让红倩去你们那里选几匹素雅些的。我和老爷年纪大了,穿不了太艳丽的。” “多谢夫人照顾小店生意。”旧青衫和夏荷衣急忙致谢。 百里擒王拿出选好的布匹,看了看云红倩,又看了看另一个丫鬟,接着将布匹全部放进另一个丫鬟怀里。 那丫鬟冷不丁接过布匹,被压得稍一趔趄。 马氏看在眼里,并没有说话,似没事发生一般。 武人出身,做事难免粗糙。旧青衫懒得训斥百里擒王,与马氏又寒暄几句后,便告辞了。 此次拜访,令旧青衫和夏荷衣有些不安。他们不安,并不是因为没有巴结到薛嵩,而是他们窥探到了薛嵩的作风。薛嵩虽是叛军首领,但作风甚是正派,那他治军必然差不了,将来可不好对付。 百里擒王虽然失落,但也不是一无所获,最起码知道了云红倩的全名,想来也不算太亏。 回来之后,梅蝉衣偷偷向百里擒王打听云红倩之事。百里擒王倒是心大,一五一十全说了。 梅蝉衣听罢,笑得几乎岔了气,道:“六哥啊,都说一分钱一分货,这次你信了吧。下次啊,对谁都要照顾到位,知道了吗?” 本以为梅蝉衣会惋惜一番,哪知她幸灾乐祸。百里擒王强掩尴尬,道:“那姑娘名叫云红倩,应是薛嵩的贴身丫鬟。以后她来布庄,你要提早告知我!” “没问题!”梅蝉衣痛快答应,接着将小手一伸,道:“多大的钱,办多大的事!拿来吧!” “不讲情义,只爱钱!呐,拿去!”百里擒王撇了撇嘴,将手探入钱袋悄悄数钱。 梅蝉衣看出他的小气,一把将钱袋抢了过去。 “哎!你给我留点!” “你不缺吃穿,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别人不懂,你还不懂?”百里擒王凑上前去,满脸坏笑地说道:“男人也需要花销啊!四哥就没给你买些胭脂水粉什么的吗?” “要你管?”梅蝉衣小脸一红,随便抓了一些钱拍在百里擒王胸口,接着羞红着脸跑开了。 “嘿嘿!小丫头片子,还治不了你?”百里擒王终于扳回一局,一脸得意地蹲在地上,将通宝悉数捡了起来。 ------------ 第五章:第二节:火烧妓院 再说云红倩。她将绸缎放入库房后,突然想起夏布之事,于是将那匹布找了出来。 读完情诗,云红倩不禁会心一笑,接着很快归于平静。她虽只是一个丫鬟,但眼光甚高,岂会被区区一首诗歌打动?云红倩心目中的郎君,不仅要武功盖世,文采卓然,更要品德高尚,相貌堂堂。这百里擒王嘛,区区一个车夫,勉强和“相貌堂堂”搭边,其他的则相差甚远。 云红倩想将那封信扔掉,又觉得没有礼貌,遂将信和自己的诗稿放在一起。 转眼半个月过去,旧青衫布置的各项任务相继完成。朝廷适时发来密旨,要求除去洛阳护军负夜笙。 负夜笙乃是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的一名副将,为人卑鄙霸道,奉命在薛嵩麾下听差。负夜笙的军阶虽较低,但他自恃有田承嗣依仗,经常背着薛嵩干一些伤天害理的勾当。薛嵩忌惮田承嗣,不敢严厉约束负夜笙,导致他越来越不知收敛。 旧青衫初来洛阳,并不了解负夜笙。因负夜笙军阶较低,他也没去拜访。正当他考虑拜访其他官员时,水无常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大哥,不好了!二姐她们被负夜笙抓走了!” “什么?怎么回事?”旧青衫大惊,一下站了起来。 左风云、百里擒王、寒刀、香如是听到消息,急急赶了过来。 水无常气喘吁吁,道:“负夜笙来到布庄,不断言语调戏二姐她们,扬言让二姐她们做他的妾室。九妹气愤不过,打了他一巴掌。负夜笙恼羞成怒,将她们绑了,说要送到妓院去。” “哪家妓院?” “呃……富士推古屋!” “大哥,怎么办?”左风云紧握横刀,已急不可耐。 “大哥,下命令吧!”百里擒王、寒刀、香如是亦义愤填膺。 事发突然,旧青衫却没有头脑发热,道:“若动手,二妹早带着五妹和九妹动手了,何须等我们营救?此事不可强来,须仔细思虑。” “万一出了事怎么办?这些人可不是一般的阴险啊!”左风云道。 “以二妹她们的手段,区区两道绳索还困不住她们。” “可我总是不放心,毕竟她们现在受制于人。” “这样吧,三弟、四弟、七弟、八弟,你们先去富士推古屋附近守着,探查下里面的情形,确保二妹她们安然无恙。万不得已,不可硬来!我和六弟这就去找薛嵩,让他帮忙救人。” 百里擒王道:“大哥,你要去找薛嵩?我们上次可是连他面都没见过啊!” “此时不同往日。薛嵩为人尚且正直,或许他会管。若见不到薛嵩,就找他夫人马氏。若都不行,我们夜间再去救人不迟。” 安排好一切后,旧青衫与百里擒王马不停蹄赶往洛阳皇城。 虽没有见到薛嵩,但总算见到了马氏。马氏虽然气愤,但不敢做主,只说要禀告薛嵩。旧青衫询问薛嵩去处,马氏只说薛嵩有重要军务在身,未将他的具体行踪告知旧青衫。 旧青衫无奈,索性待在皇城等薛嵩回来。 将近子时,薛嵩依然没有回来。旧青衫无奈之时,突见富士推古屋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旧青衫料想水无常等人动手了,于是带着百里擒王急忙赶了过去。 果不其然,富士推古屋着火了。 旧青衫和百里擒王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挤了进去,未见夏荷衣、水无常等人,只听得富士推古屋内哭喊声不断。 火势太大,旧青衫和百里擒王不敢进入,只得焦急地观望。 又过了一阵,一个人影从火中大步走出。那人蓬头散面,两眼血红,散发出阵阵逼人的寒气,右手握着一把流血的鬼头刀,左手提着老鸨,若阴曹厉鬼一般恐怖。 是寒刀! 寒刀若提着一只母鸡一般,将老鸨高举至半空。仍凭她怎样哭喊求饶,寒刀都不为所动,眼中的血光愈加冷酷。 “不可!”旧青衫急忙大喊。 寒刀并不理会旧青衫,轻轻将老鸨抛到半空,接着手起刀落将其分为两块。 “完了,闯大祸了!”旧青衫、百里擒王暗暗叫苦。 寒刀提刀冷漠向前,刀口的鲜血滴了一路。周围的百姓见他若见瘟神一般,急急让开一条路。 旧青衫急忙来到寒刀身旁,道:“夫人她们如何了?” 寒刀面不改色继续向前,边走边说道:“安然无恙,现已回府了。” “这谁啊,妓院老板都敢杀?” “得罪了负夜笙,这下可麻烦了!” “……” 周围百姓叽叽喳喳,继续跟在寒刀身后。 寒刀听得烦躁,转身提刀看向百姓,似要将他们全部吃掉。 “快走!快走!”百姓惊恐万分,顿时乱作一团。 寒刀不再理会百姓,与旧青衫和百里擒王返回宅院。 ------------ 第五章:第三节:仗义执言 旧青衫回到宅院,见夏荷衣三姐妹安然无恙,终于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夏荷衣急忙向前,满脸歉意地说道:“大哥,都怪我不好……” 旧青衫急忙摆了摆手,道:“不关你们的事!即便七弟他们不出手,我也会出手的。” 左风云道:“大哥,下一步该怎么办?洛阳城怕是待不住了。” 旧青衫想了想,道:“薛嵩和负夜笙可能很快就会赶来,你们且做好战斗准备!记住,没我命令,不准动手。一旦开战,大家千万不要离房子太远。若不敌,立即放火烧房,然后借密道逃走。” 夏蕙带道:“大哥,如此一来,我们多日的心血岂不白费了?朝廷会不会怪罪我们?”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五妹你不必担心,天塌下来,也会有人顶着的。我们不要想太多,渡过此次难关再说。” 众人听罢,不再多问,各自回房取兵器去了。 不多时,宅院四周喊声大作,火光冲天。 薛嵩亲自带人来了! 两个叛军翻过院墙,将宅门打开。其他叛军蜂拥而入,将旧青衫等人团团围住。 薛嵩怒气冲冲走了进来,道:“适才是何人在妓院杀人放火?” 妓院杀人放火,皆是寒刀一人所为。寒刀久等不见旧青衫消息,遂命水无常、左风云和香如是去救人,自己则单独杀了进去。这是寒刀第一次发号施令,也是他最后一次发号施令。 寒刀欲向前,突然发现夏蕙带拉住了他。夏蕙带焦急地看着寒刀,轻轻摇了摇头。 水无常、左风云、香如是同时向前,道:“是我!” 寒刀听得清楚,阴森的眼神中略过一丝感动,更加用力地握紧了鬼头刀。 “很好!”薛嵩赞许地点了点头,怒喝道:“都给我抓起来!” 旧青衫急忙拦住官兵,道:“你是何人?凭什么抓我们?” “我乃薛嵩!你们在妓院杀人放火,难道不该抓吗?” “哦,原来是薛将军!”旧青衫抱拳拱手,道:“将军要抓我们也可以,但容我等把话说明白!” 一个黑瘦的男子拔剑而出,道:“有什么好说的?我看你们就是李贼的奸细!” “负将军,你且等他把话讲完!”薛嵩打断此男子,接着对旧青衫说道:“你说吧。” 原来持剑之人便是负夜笙。 旧青衫向前一步,慷慨直言:“禀薛将军。小人名叫旧青衫,祖籍扬州,后在邓州、襄州等地做生意。本来生意就不好,加之唐军盘剥无度,还要受征兵之扰,故而辗转来到洛阳,期望能与家人混得一口饱饭。来到洛阳后,小人与家眷一向循规蹈矩,不敢放肆半分,也不曾得罪哪位大人。今日贱内与丫鬟在布庄做生意,无故被一个叫负夜笙的将军调戏,然后被绑进了妓院。小人虽不才,但尚有男儿之志,岂能置结伴之人入水火而不顾?李唐昏庸,小人这才弃家远走。万没想到,洛阳也似长安、益州(今成都)那般荒唐。天道何在?善人何存?” 旧青衫一番话,直击薛嵩内心。 薛嵩乃忠正耿直之人,因不善谄媚之术,才被朝廷疏远,进而投靠了叛军。他虽是叛军,但耿直善良犹在,始终期望国泰民安。 薛嵩横眉立目,问负夜笙:“负将军,他说的可是事实?” 负夜笙平常嚣张跋扈,但见到薛嵩怒火中烧,他还是不敢惹的。负夜笙道:“禀将军,我与这几人素不相识,更谈不上调戏他的妻室。这些人藐视王权,妄自杀戮,岂能放过?” 旧青衫道:“从军之人,多有行侠之心。试问负将军,若你的妻室被无故捆绑,你该如何抉择?薛将军,小人并非蔑视王法,只因情况紧急,又寻不得将军您,这才出此下策。连年战乱,小人父母和儿女均惨遭非命,现在只剩贱内一人与我分食残羹了,我岂能弃她而去?薛将军想抓谁就抓谁吧,我们也活够了!洛阳平静有一段时间了,就让百姓再看看热闹吧!” 负夜笙暗地干的坏事,薛嵩早就知道,但碍于田承嗣面子,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见事情闹大了,且旧青衫所言又至情至理,着实令他左右为难。 薛嵩道:“负将军,你觉得该怎么办?” 负夜笙见薛嵩犹豫了,知道事情开始对自己不利。但他又不甘心,道:“禀将军,这刁民信口雌黄,不可信!” “我问你该怎么办?” “呃……凡事须按法度。该怎么处决妓院之人,不是刁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应由官府决断。他们藐视国法已是不争事实,按律当斩!” 薛嵩指了指水无常、左风云和香如是,道:“我不抓其他人,只抓这三人。掌柜的,你意下如何?” 旧青衫道:“此三人虽是奴仆,但一向忠心耿耿。小人若抛弃他们,良心必不得安宁。大人若抓,就将我们一并抓了吧!” “你敢要挟本将军?” “小人不敢!” 薛嵩知道,洛阳连年战乱,早就没有法度可言了。法度虽废,但人心还是要拉拢的,而且还必须给负夜笙几分薄面。薛嵩思虑许久,道:“你们惩恶扬善,确实情有可原。但你们纵火波及了不少民宅,理应有所交代。妓院虽是脏污之地,但里面女子多是苦命之人,也理应给她们的家眷一些补偿。这样吧,今夜你想个数目,看赔多少钱合适。明天呢,你来我府上一趟,将钱财亲手交给负将军,如何?” 旧青衫九人听到此处,顿时轻松了不少。花钱免灾,应是不错的结果了。 旧青衫抱拳拱手,万分感激地说道:“是!是!火灾造成的损失,小人必定赔偿!定让薛将军和负将军满意!” “嗯!明日早些来!”薛嵩说罢,转身对负夜笙说道:“负将军,你以为如何?” 负夜笙虽不解恨,但还是忍了下来,道:“一切听从薛将军安排!” “嗯!我们回去吧。”薛嵩说罢,率人离开宅院。 负夜笙一边走,一边回头恶狠狠地凝视旧青衫等人。他发下毒誓,早晚将旧青衫等人碎尸万段。可惜他不知道,旧青衫等人何尝不想早日结果他呢。 ------------ 第五章:第四节:杀手之争 薛嵩回到府上,方从马氏和云红倩哪里得知旧青衫等人的来历,对旧青衫所言更加相信,再次坚定了维护他的想法。 第二日一早,旧青衫和夏荷衣带着半车绸缎和五百贯钱找到薛嵩。在薛嵩斡旋下,负夜笙与旧青衫达成了“和解”。旧青衫和夏荷衣虽不算做生意的,但损失了一些钱财后难免心痛。来洛阳有些时日了,不知不觉间他们已将布庄当成了家。 连续五日,各方相安无事。 第六日后半夜,夏蕙带在三层楼阁值守时发现远处飘来几个身影。 夏蕙带仔细观察,见来者共七人,均一袭黑衣,黑纱遮面,各持一把长刀。 来者不善!夏蕙带不敢怠慢,急忙拉了一下暗绳。他们之前已经约定好了:铃声响一下,要提高警惕;铃声响两下,要迅速到大厅集合;铃声响三下,无需等待,迅速逃命。 叮铃铃! 铃声虽小,在寂夜中却是十分清晰。 在宅院内值守的左风云和水无常立刻停止交谈,假装若无其事地悄悄观察四周。旧青衫、夏荷衣等人则迅速穿戴好衣服,时刻准备行动。 七个杀手自以为高明,趴在墙角观察了好一阵,后悄悄爬到楼阁之上又观察一阵后,方齐齐拔出长刀扑向水无常和左风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夏蕙带猛然推开窗户,对着两个杀手连发两只袖箭! 嗖!嗖! “唔!” 两个杀手正在半空飘动,冷不防被射中后背,齐齐跌落在地。 左风云乐得捡便宜,三两下将那两个倒霉蛋斩杀。 水无常掏出铁爪向空中一挥,若蜥蜴一般将一个杀手从半空抓了下来,接着抡起钩刀一通乱砍,结果了他的性命。 本想刺杀,转眼间被反杀三个。另外四个杀手顿时慌了,脚步刚粘地便开始逃窜。 哐!哐!哐! 旧青衫、夏荷衣等人齐齐推窗而出,各展轻功将四个杀手围在宅院中间。 夏蕙带飘然落到旧青衫身后,低声道:“大哥,就七个!” “嗯!”旧青衫点了点头,对四个杀手说道:“说,谁派你们来的?” 为首的一个杀手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回答旧青衫,悄声对另外三个杀手说道:“分开突围!”说罢,凌空一跃翻出院墙。 旧青衫大喊一声:“这个我来,其他杀无赦!”说罢,紧紧跟了过去。 二人在空中很快相遇,迅速兵刃相向斗了起来。 旧青衫开伞似雄鹰盘旋,收伞若云鹤穿风,打得那杀手毫无还手之力。 那杀手见不敌,虚晃几招后突然射出几支飞镖。 嗖!嗖!嗖!飞镖迎面而至! 旧青衫根本不慌,轻轻一撑伞将飞镖拦下。在收伞的一瞬间左臂一抖,射出一支暗弩。 “啊!” 伞收弩至,声起人落。杀手惨叫一声,重重跌落在地。 旧青衫再次将伞撑开,飘然而下似神仙下凡,道:“别挣扎了!” “跟你拼了!”杀手强忍疼痛,拼命挥刀砍向旧青衫。 “哼!”旧青衫冷笑一声,左腿右腿轮番启动,施展侧踢将杀手打得摇摇晃晃,接着一个直蹬将其踹翻在地。 那杀手在地上翻滚几圈后,径直撞在一颗大树上。 “唔……”杀手头昏脑涨,眼冒金星,有些神志不清了,凭着本能又冲了过去。 旧青衫快步流星,一个凌空劈挂将那杀手砸翻在地。 宅院外打斗精彩,宅院内打斗也甚是好看。 “哥哥姐姐,且让小妹来!”梅蝉衣拔剑而出,单挑三个杀手。 夏荷衣、水无常等人乐得看热闹,遂退至一旁。 亦正亦邪双刃剑,黑白只在一念间。梅蝉衣步法诡异,招式千变万化,加之黑白剑受光线影响看起来似有似无,更加防不胜防。她犹如黄泉彼岸的曼陀罗般美艳,随风肆意摇曳,散发着阵阵夺命幽香,无时无刻不在贪婪吸吮着人间生息。 几招过后,三个杀手均衣衫破烂,伤痕累累。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梅蝉衣只伤不杀,招招凌辱,彻底激怒了三个杀手。 三个杀手互视一眼后,抱定了必死的决心,齐齐砍向梅蝉衣。 梅蝉衣在刀丛之中翩然起舞,若蝴蝶穿花轻盈灵活,连出两剑将两个杀手手腕割伤,接着飞起一脚将另一个杀手踢出一丈多远。 那挨了一脚的杀手踉跄几步后,终于坚持不住,一下趴在左风云前方八尺左右的地上。 “可恶!”杀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欲起身再战。抬头一看,见左风云正背着手朝自己冷笑。 “岂有此理!”杀手羞愤难当,索性挥刀劈向左风云。 “就这点本事?”左风云冷笑一声,抬手一抖射出一把飞刀! 噗! 白光一闪而过,四寸飞刀应声齐根没入那杀手的印堂。 香如是看得手痒,左右手各持匕首冲了过去,三两下将剩余两个杀手抹喉。 梅蝉衣不乐意了,道:“八哥,我还没玩够呢!你干嘛动手?” 香如是好心帮忙,却被责怪,心中甚是不悦,道:“又不是我第一个动手的!” “我是要留活口!你太自以为是了!” “九妹……” 正说话间,旧青衫单手提着另一个杀手首领飘然而下,道:“都解决了吗?” “都解决了,可惜没留下活口!”梅蝉衣心中甚是不悦。 旧青衫将杀手首领扔到一旁,道:“无妨,已抓了一个活的。六弟,你将这人口舌堵住,绑进密室,然后到门口放哨。二妹,一会随我审问。三弟、四弟、七弟、八弟,将其余杀手衣服扒了,兵器留下,然后将尸首处理掉。五妹、九妹,将杀手衣物洗干净,再将地面洗刷了。” “是!”众人领命,各自行动。 经过连夜审问,旧青衫得知杀手是负夜笙派来的。 既然知道是主谋是谁,那派来的杀手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旧青衫虽答应饶他一命,但不能置八人性命于危险之地,于是违背承诺将他杀了。 不久,水无常、寒刀等人从密道出来,顺手将最后一个杀手的尸首处理了。 鸡叫三响,天已放亮。 血腥脏乱的宅院已一尘不染,一如从前。 ------------ 第五章:第五节:钓鱼执法 再说那负夜笙,整整等了一夜,未见杀手返回,遂派人前去寻找。 负夜笙的兵将明察暗访数日,始终得不到那几个杀手的任何消息。那些杀手自离开后,仿佛似人间蒸发一般。 负夜笙慌了,觉得旧青衫等人并不简单。思虑再三后,负夜笙将杀手消失之事告知了薛嵩。 薛嵩听闻负夜笙派人寻仇,本想教育他一番。当他听完陈述后,也是身后一凉,对旧青衫等人重视起来。 几天下来,平静如常。落叶渐少,寒冬初至。 一日夜,寒刀和香如是正在值守,突听得远处一阵急促脚步传来。 香如是扒开门缝观瞧,但见一个蒙面人满身是血跑了过来。 那蒙面人在路口四处张望一阵后,猛然一跃来到宅院内。 香如是看得清楚,一个跃步来到蒙面人身后,道:“你是谁?来做什么?” 蒙面人急忙说道:“在下乃唐军将士,奉命来洛阳刺探军情。现被叛军追捕,望义士搭救一二。” “……”香如是打量着蒙面人,顿时陷入了犹疑。若救他,自是理所当然,但有可能牵连其他人;若不救他,则有可能会使同袍殒命,显得太薄情自私。 旧青衫推门而出,道:“如是,发生了什么事?” 蒙面人慌忙向前,道:“我被叛军追杀,劳烦阁下救我一命!” “啊?你是唐军!”旧青衫佯装大惊,双手端着伞踉踉跄跄刺向蒙面人。 旧青衫若想取他性命,绝不会装得如此笨拙。香如是和寒刀看在眼里,大概猜测到旧青衫的意图。 蒙面人大惊失色,急忙闪到一旁,道:“我真的是唐军!” “那就更该抓你!”旧青衫说罢,一边端着伞刺向蒙面人,一边招呼道:“寒刀、如是,你们愣着干什么,赶紧将他抓了!” “是!”寒刀和香如是各取兵器,若莽夫一般冲向蒙面人。 寒刀率先杀到。他挥舞鬼头刀并不快,却力道十足,瞬间将宅院的一座假山给劈裂了。 “咳!”蒙面人无奈,只得翻墙而逃。 不多时,一个叛军将领率一队人马来到宅院。 旧青衫认得此人,知他是薛嵩的副将李长泰,道:“将军,不好了,适才有盗贼闯入!” “哦?你们可将他擒住?” “没有。那蒙面人有些武艺,我等手段不高,让他跑了。” “他可曾说过什么?” “他说他是唐军的人,让我等救他。” “人呢?去哪里了?” “呃……”旧青衫挠了挠头,道:“往东南方向去了。将军你看,血迹还在呢。”说罢,拿起火把指给李长泰看。 李长泰瞥了一眼地面,道:“众将士,随我追!” “将军!”旧青衫一把拉住李长泰的缰绳,颤颤巍巍道:“将军,小人得罪了唐军,你可要替小人做主啊。” “你走开!”李长泰猛然一拽缰绳,将旧青衫甩到一旁。 旧青衫不甘心,再次拉住缰绳,道:“将军,我这一家好几口人,可不能有事啊……” “啰嗦!”李长泰再次夺过缰绳,接着率人马奔东南而去。 “将军,我跟薛将军相交甚厚,你不能不管我啊……”旧青衫跟在后面,大声喊叫。 尘土飞扬,马蹄声渐远。李长泰根本未理会旧青衫。 旧青衫佯装失落一阵后,轻轻将门关上,接着朝阁楼摆了摆手,解除了警报。 回到卧房后,旧青衫久久难眠。若蒙面人是假的唐军,众人自是躲过一劫。若蒙面人是真的唐军,也只能说声抱歉了。能做的都做了,该拖延的也拖延了,只能兮盼他自求多福了。 李长泰此次抓捕唐军,确实是钓鱼执法。薛嵩听完汇报后,对旧青衫等人的怀疑有些降低。但凭着军人的直觉,他还是觉得不妥,遂悄悄将云红倩找来,命她调查一番。 云红倩虽是一个丫鬟,却甚是厉害。她自小受高人指点,习得一身惊人武艺,不仅轻功了得,剑法更是奇特。云红倩自小与表姑相依为命,在表姑病重时,薛嵩资助了不少钱财。虽没能救回表姑的性命,但云红倩始终对薛嵩感恩戴德。但她不喜好打打杀杀之事,故只给薛嵩做了丫鬟。 薛嵩刚开始未注意到云红倩,直到云红倩一路保护夫人来到洛阳后,方知道她的能耐,遂收她为贴身丫鬟。云红倩的能耐,只有夫人和薛嵩知道。薛嵩不想声张,只将云红倩作为奇兵使用。 云红倩接到命令后,先是来到富士推古屋附近查看。因受了火灾,且死了不少人,负夜笙觉得晦气,并没有在此重建妓院。几日下来,这里已满地臭水污渍,脏污不堪。 云红倩未发现有用线索,但凭着直觉,她料想是云海布庄的人干的,于是决定探查一番。 ------------ 第六章:第一节:百般调戏 百里擒王柔心肠,人前流氓人后王 云红倩进入云海布庄,假装挑选布匹。 梅蝉衣看到云红倩,立马来了精神,悄悄跟夏荷衣耳语几句后,匆匆返回宅院。 夏荷衣和夏蕙带早已认得云红倩,急忙过去招呼。 不多时,百里擒王抱着两匹绸缎走了进来,道:“夫人,听闻有贵客,掌柜特意让我送几匹上好的绸缎过来。” 夏荷衣不知百里擒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没有问询,道:“放下吧!你去倒一壶上好的茶来。” “夫人莫要客气,我看看就走。”云红倩急忙推辞。 “不着急,姑娘慢慢看。”夏荷衣说罢,将一匹比较素雅的绸缎递了过去。 云红倩摸了摸绸缎,又翻阅了一下花色,道:“听闻布庄上好的绸缎多放在库房,可否带我一观?” 云红倩此来,买绸缎是真,但主要目的还是查探。 云海布庄的库存绸缎均放置于宅院内。云红倩身份不简单,若让她在宅院发现端倪,恐怕不好办。夏荷衣想了想,道:“擒王,你去库房将绸缎取来。” “不用这么麻烦。”云红倩摆了摆手,道:“我自己过去便可,劳烦引路。” 夏荷衣面露难色,道:“云姑娘,小店的库存均在住宅,路途甚远,可别累着姑娘。” “没关系。我与诸位打交道有一段时间了,也算是朋友了。刚好趁此机会去你们那里做客,夫人是不欢迎我吗?” “云姑娘哪里话,我们当然欢迎!”夏荷衣说罢,嘱咐百里擒王等人将店关了,然后与云红倩来到宅院。 吃过晚饭后,百里擒王驾着马车送云红倩回府。 百里擒王故意放缓速度,边走边说道:“云姑娘,可曾找到那匹夏布?” 云红倩坐在轿内也是无聊,正好可以探听下百里擒王口风,道:“嗯,找到了。信中之诗,是何人所作?” “是在下拙作。” “为何字迹不同?” “心境不同,字迹亦有些差异。” “何解?” “那诗前三句,是我梦遇佳人时所作。最后一句,是我见到云姑娘本尊后续写上去的。一幻一真,皆是美景,但心境截然不同。”这临场撒谎的功夫,百里擒王都没想到自己竟如此擅长。 “哦,原来如此。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百里擒王。” “读过哪些书?” “在下读书颇杂,《春秋》、《左传》、《周易》均有涉猎,但都不精通。” “既如此,你为何甘愿做一名家丁护院?” “在下略懂拳脚,又找不到好的营生,故而投奔了掌柜。” “你们掌柜以前是做什么的?” “做镖局生意的。” “现在呢?” “经营布庄啊。” “三个女子养活六个男人,可真不容易呢。你们就没想过再做一些别的营生吗?” “暂时没有想好。” “现在洛阳正在招兵,你们可以去看看。” “呵呵,姑娘说笑了。我这一身功夫,跟别人在泥地里打滚倒还可以,打仗却不行。” “普通将士不需要有多高武艺,只需听从差遣即可。洛阳从军,既可以领军饷补贴家用,还可以建功立业,何乐而不为呢?” “功名利禄倒无所谓,我只想讨一房媳妇。若从军洛阳,能分配个媳妇吗?” “呵呵!”云红倩微微一笑,道:“若建功立业,自然有佳人相伴。你这样自甘堕落,就怕给你个媳妇,你也养不活。” “姑娘不可小瞧我!若不信,你可以亲自试试!” “你……休要轻浮!赶紧赶路!” 旁人听到此言,定会收敛一些。百里擒王不然,若没事一般继续说道:“在下并无轻薄之意,只是见到姑娘过于高兴,故而乱了分寸。” “那就守住你的分寸,莫要再胡言!” 百里擒王将马车停了下来,道:“姑娘教训的是,在下谨记。云姑娘如此端庄秀雅,不知是哪里人氏?” “你怎么停下来了?继续赶路!”云红倩不想再纠缠,开始不耐烦了。 “哦,好!”百里擒王急忙调转马头。 云红倩察觉不对,急忙挑开轿帘,发现已在洛阳皇宫门口,道:“既已送到,为何返回?” 百里擒王一脸无辜,道:“姑娘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让我继续赶路,我无路可走,只有原路返回咯。” “你……”云红倩既生气又觉得好笑,急忙说道:“到了也不招呼一声,赶紧停下!” “哦。” 待马车停稳后,云红倩拉着脸跳下车来,抱起绸缎匆匆走进皇宫。 百里擒王目送佳人远去后,方驾车返回。 百里擒王的话语并没有破绽,但并没有打消云红倩的怀疑。云红倩之前在宅院参观时,已发现了暗绳,又见旧青衫、夏荷衣等人脚步轻盈且气息沉稳,知道大有玄机。 ------------ 第六章:第二节:四星拱月 朝廷发来密令,要求尽快除掉负夜笙。北斗九煞堂正饥渴难耐,是时候对负夜笙采取行动了。 夜间,旧青衫、夏荷衣等六人在密室内正在制定策略,突听得密室内铃铛连响两声,于是齐齐跑了出来。 来到大院,只见寒刀一人。 旧青衫道:“七弟,怎么回事?五妹和八弟人呢?” 寒刀道:“大哥,适才有人闯入,我等擒拿不得,被他跑了!” “什么?”旧青衫大吃一惊,道:“这人有何能耐,能摆脱你们三人纠缠?” “此人剑法超群,且轻功了得。也怪我等大意!” “往哪个方向去了?有何特征?” “正东方向。那人身形较瘦,一袭黑衣,头戴黑斗篷,持一柄长剑。” 旧青衫紧盯东方,思虑片刻后,道:“东南、东北方向百姓、官兵众多,万不可让他逃到那里去。六弟、九妹,你们俩去东南方向围堵!四弟和我去东北方向围堵。二妹和其他人守在此地!我们会武功的事情已经暴露,所以不可留情,遇到就杀无赦!” “是!”众人答应一声后,齐齐动了起来。 夏蕙带和香如是一路追赶那黑衣人,本是并驾齐驱。未料想,那杀手轻功神速,彻底惹恼了香如是。香如是越追越远,逐渐将夏蕙带落在身后。 夏蕙带不再跟随香如是,悄悄绕道另一侧准备伏击。 黑衣人见只有香如是一人追来,便不再躲闪,反身杀向香如是。 香如是本来就憋着火,岂能让他,左手持铁扇右手握匕首迎了过去。 香如是以扇为守,以匕为攻,招招奔黑衣人咽喉而去。那黑衣人虽被香如是缠住,却并不惊慌,抖动身形似孔雀起舞,挥舞长剑似毒蛇吐信,亦是厉害非凡。 二人从半空到地上斗了几十回合,一时竟难分高下。 夏蕙带听到打斗,纵身一跃来到黑衣人面前,双手持乾坤圈将长剑锁住。 黑衣人刚想用力将剑夺回,突见夏蕙带右臂一抖,顿时感觉不妙,急忙将头扭至一旁。 嗖! 一支袖箭从夏蕙带袖中一闪而过,将黑衣人的斗篷射了一个洞! “啊?”夏蕙带和香如是顿时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距离不足三尺,袖箭居然射空了! 借此机会,夏蕙带双臂一抖将长剑扭了下来,接着莲步生风,左右手齐动,直奔黑衣人咽喉而去。 黑衣人兵刃被缴,也来不及还手,只得原地一滚躲开攻击,接着踏步凌风来到半空。 夏蕙带和香如是同时腾空,一左一右将黑衣人夹在中间。 “得手了!”夏蕙带和香如是觉得胜券在握。 呛啷啷! 黑衣人突然从剑鞘中拔出一把短剑,那把短剑一边开刃,一边未开,与横刀相似。黑衣人左右舞剑挡住了两侧攻击后,突然惊鸿一跃来到地上,顺手将长剑捡了起来。 “啊?子母剑?”夏蕙带和香如是大惊。 子母剑,乃是一种隐形兵器,由剑鞘、子剑和母剑构成。共分三种,一种是剑中剑,一种是鞘中剑,一种是四世同堂剑。 剑中剑:子剑、母剑套在一起,伪装成一柄长剑。战斗时,若长剑被锁,可将子剑直接从母剑中拔出使用。 鞘中剑:母剑套在剑鞘之内,与剑鞘伪装成一柄长剑鞘,子剑则单独使用。战斗时,若子剑被锁,可将母剑从剑鞘中拔出使用。 鞘中剑和剑中剑各有优劣。剑中剑的子剑可以更快拔出,出奇性较强。但由于母剑的剑柄即是子剑的剑柄,所以子剑拔出后,失去剑柄的母剑便失去了作用,只能施展子剑的威力,故而只能单持。而鞘中剑虽出奇性差一些,但由于母剑与子剑相对独立,故而可以同时施展子剑和母剑的威力,即可单持,亦可双持,持续性较强。 四世同堂剑,顾名思义,由剑鞘和三把剑组合而成,鞘中有剑,剑中亦有剑,功能性最强,锻造工艺也最为复杂。理论上讲,四世同堂剑可以吸纳更多宝剑。但实践证明,过多的剑套在一起,不仅难以组装和保养,剑的长度和强度也达不到战斗要求。可以说,四世同堂剑已是剑中剑的组合极致了。 香如是低声说道:“五姐,你小心点。这黑衣人拿的或许是四世同堂剑!” “嗯!你也小心!”夏蕙带点了点头,方感觉到一丝后怕。幸亏自己率先发射袖箭将黑衣人逼退,若晚动手一步,被黑衣人抢先拔出剑中子剑或鞘中子剑,以他的身手,自己可能要遭殃了。 此番交手,也令黑衣人心有余悸。单打独斗且不一定有胜算,何况对方是两个人。 黑衣人将母剑收入鞘中,腾出一只手在腰间摸了摸,接着疾步杀向夏蕙带和香如是。 “小心,可能是暗器!”夏蕙带提醒道。 “嗯!”香如是答应一声,纵身一跃来到半空。 眼见黑衣人即将来到眼前,夏蕙带猛然将手中乾坤圈悉数抛出,接着双臂齐抖,射出两支袖箭。 距离太近了!黑衣人不敢硬接乾坤圈,急忙扭身躲过攻击。 嗖!嗖! 黑衣人还未摆正身体,两支袖箭已径直飞来。与此同时,香如是猛然落到黑衣人身旁,虚晃一下后腾空而起。 香如是这一晃不要紧,一下分散了黑衣人的注意力。 高手过招,每一下都是致命招,每一秒都不可耽搁。 眨眼间,夏蕙带的两只袖箭已至黑衣人身前。 “不好!”黑衣人暗叫一声,努力挥剑将一支袖箭打落,却被另一支袖箭刺中肩膀。 “唔……”黑衣人闷哼一声,正欲查看伤口,突感觉身后凉风阵阵。回头一看,发现那两个乾坤圈绕了一圈后又飞了回来。 黑衣人强忍疼痛,原地一滚躲开乾坤圈飞击。 香如是从天而降,对着黑衣人就是一通疯狂输出。与此同时,夏蕙带向前一步接住乾坤圈,也扑向黑衣人。 乱斗了几回合后,黑衣人左手猛然朝四周一挥,散出阵阵火星和白烟,接着凌空一跃飞向东南方向。 夏蕙带和香如是急忙跳出白烟包围,捂着口鼻四处寻找黑衣人踪迹。 索性白烟没有毒,应该是迷惑耳目之类的东西。 夏蕙带和香如是查看了下周围的血迹后,急急向东南方向追去。 ------------ 第六章:第三节:情义难全 黑衣人跑了一阵后,觉得已摆脱香如是和夏蕙带,遂躲在树丛中包扎伤口。 不多时,黑衣人突然感觉头顶发凉,遂急忙抬头观看。 伴着阵阵清香,梅蝉衣单手持剑裂空直下,若绽放的瑶池红莲临幸人间。 “啊?”黑衣人大惊,急忙拔剑格挡。 梅蝉衣剑不留情,招招向前取其要害。 黑衣人身体劳累,加之受了伤,只能且战且退。 眼见再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黑衣人百般思索后将母剑拔出,誓与梅蝉衣斗个你死我活。 呼! 四周突然风声大作。 伴着阵阵落叶,一道黑影轰然坠地,震得四周砂石乱飞,黄尘滚滚。 百里擒王来了! 梅蝉衣虽处上风,却斗得非常吃力,急忙说道:“六哥,快来帮忙!” 百里擒王并未回话,只是猛然一抖钢鞭,接着踩着地面一路狂奔,若饿虎一般扑向黑衣人。 当!当!当! 一力降十会!百里擒王接收战场后,完全不用什么技巧,只管用蛮力左右劈砸。道道钢鞭若疾风暴雨,既快又准且狠,根本无人能招架。 莫说黑衣人受了伤,即便身体无恙,也扛不住这般暴虐。在百里擒王的霸道轰击下,黑衣人终于坚持不住,一下瘫倒在地,肩上的伤口早已血流如注。 百里擒王向前一步,轻轻一抖钢鞭,将黑衣人的斗篷挑了下来。 “呼呼……”黑衣人闷头喘了一阵后,方缓缓抬起脸。 “是你?”梅蝉衣和百里擒王大惊失色。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云红倩! “云姑娘,怎么会是你?”梅蝉衣道。 云红倩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苦笑一声,道:“想不到吧?我也没想到你们都会武功,更没想到你们个个这么厉害!” 百里擒王急忙扶住云红倩,刷刷在其后背点了几下,帮她止住了流血,道:“云姑娘,你为何要刺探我等?是薛嵩的主意吗?” “要杀便杀,无需多言!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云红倩说罢,双臂用力欲推开百里擒王。 百里擒王动都没动一下,继续关切地说道:“云姑娘,你受了伤,不如随我回去医治吧。” “不用你管……” 梅蝉衣虽不忍心,但还是狠心提醒道:“六哥,大哥可是下了命令的……” 百里擒王轻轻将云红倩扶到一颗树旁,接着走到梅蝉衣身前,道:“九妹,你说若云姑娘落在大哥手里,会怎样?” “六哥,你什么意思?” “九妹,你说大哥会杀她吗?” “六哥,云姑娘是薛嵩的人,且知道了我们的底细,你想大哥会放过她吗?” “可是……” “六哥,大事要紧!” “唉!”百里擒王叹了一口气,转身蹲在云红倩身前,道:“云姑娘,若你发誓不将今夜之事说出去,我便放了你。” “哼!”云红倩冷笑一声,闭目不言。 百里擒王凝视云红倩许久,方缓缓起身,艰难地说道:“你走吧……” “什么?”云红倩猛然睁开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百里擒王。 “唉……”百里擒王将地上的子母剑捡起,轻轻地放入云红倩的刀鞘,道:“我不加害于你,你走吧。记住,继续往东南方向!” “六哥,不可!”梅蝉衣拔剑而出,直奔云红倩而去。 百里擒王大步向前,伸手拉住梅蝉衣。 梅蝉衣又急又气,遂跟百里擒王打了起来。她出招并不狠毒,只想逼退百里擒王。哪知百里擒王并无退却之意,惹得她愈加烦躁,一怒之下将其胳膊刺伤了。 “啊!”梅蝉衣急忙收剑,抱住百里擒王的胳膊,道:“六哥,你没事吧?” 百里擒王一下握住梅蝉衣的宝剑,万般诚恳地说道:“九妹,算了吧……” “六哥……” 梅蝉衣正犹豫不决,突见云红倩不见踪影,顿时气得直跺脚。 “六哥,若她告密,大家怕是要有危险了!你就这么自私吗?” 百里擒王低头不语,仍然攥着梅蝉衣的剑不放。 二人正拉扯之际,旧青衫、左风云、夏蕙带、香如是同时赶到。 “六弟,你没事吧?”旧青衫见百里擒王受伤,急忙过去查看。 “我没事,皮外伤而已……” 旧青衫仔细查看完伤势后,道:“确实无大碍。六弟、九妹,那蒙面人去哪里了?” 梅蝉衣嘟哝着嘴,赌气地说道:“六哥看见了,我不知道!” “唉……”百里擒王低着头,慢腾腾的说道:“往东去了……” “九妹,带六弟回去休息。其他人,随我继续追!”旧青衫说罢,与其他三人急急奔向东方。 之前有多猖狂,现在就有多狼狈。百里擒王自觉理亏,不敢抬头看梅蝉衣,六神无主地返回宅院。 梅蝉衣跟在百里擒王身后,没有再说一句话。一些事情虽可以理解,但终不能被释怀。此时的无言,也许是最好的表达方式了。 ------------ 第六章:第四节:闭门不出 时至晌午,旧青衫、左风云、夏蕙带和香如是才疲惫不堪地返回宅院。 夏荷衣担心秘密已泄露,遂没有去云海布庄,和其他人待在宅院以防万一。 见旧青衫满脸愠色,夏荷衣知道情况不妙,道:“大哥,如何了?” “唉……”旧青衫摇了摇头,道:“没抓到,让他跑了!这几日不准出门,夜间加强防守,随时准备撤退!” “是!”夏荷衣应了一声,转头吩咐了下去。 饭菜已做好,夏荷衣等人陆续落座。等了半天,始终不见旧青衫和百里擒王。 夏荷衣进入二人卧房,均不见其踪迹。正准备找其他人询问时,发现旧青衫和百里擒王阴沉着脸从密室走了出来。 旧青衫倒还好,虽面色难看,衣服还算完整。百里擒王则不一样了,不仅衣衫破烂,嘴角破裂,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 夏荷衣急忙问道:“大哥,六弟,你们这是怎么了?” 旧青衫紧锁眉头,咬牙切齿道:“这厮不听指挥,乱显摆武艺,致使贼人逃脱。我气愤不过,故而教训了他一顿!” “啊?六弟失手了?” “嗯!我还以为他有多厉害呢!不过如此!” “大哥别生气了,六弟也不是故意的……” “好了,不说了,吃饭!” 夏荷衣不敢再多问,于是跟着旧青衫坐了下来。 其他人见百里擒王这般模样,已知道他犯了大错,且挨了不少腿脚。以百里擒王的心性,若不是有天大的理亏,是不会束手挨打的。但百里擒王到底做错了什么,除了梅蝉衣,其他人均不知,更不敢多问。 百里擒王毫无颜面,饭也没吃便回卧房了。 梅蝉衣一边小心翼翼地吃饭,一边偷瞄旧青衫。百里擒王挨打了,自己是不是也快了? 旧青衫正扒拉着饭,见梅蝉衣做贼心虚,顿时来了脾气,道:“你看什么看?送些吃的给六弟,别饿死了!” “哦。”梅蝉衣乖乖答应一声,端了一碗米饭和一碟菜走进阁楼。 梅蝉衣知道事情原委,也明白旧青衫的良苦用心。百里擒王虽然挨了打,其实是最轻的惩罚了。梅蝉衣心疼百里擒王,对他的怨气顿时消了不少,对他好一番安慰。 因一己之私,将兄弟姐妹置于险地。百里擒王羞愧之余,只希望自己没有看错佳人,未将机密泄露出去。 连续五日相安无事。但这五日,每个人都似度日如年。 第六日一早,门环轻响,云红倩来拜访了。 云红倩抱着一个长木盒,故作无知地问道:“前日和昨日我去布庄买布,一直不见店铺开张。因夫人要的急,且周围布庄没有好料子,故冒昧来访。不知云海布庄为何不做生意了?” 旧青衫笑了笑,道:“生意还是要做的。只是这几日家里闹别扭,故而歇业几天,好好整顿下家风。” “闹别扭归闹别扭,生意还是要做的。掌柜的,你别生气了。” 旧青衫听出弦外之音,对百里擒王和梅蝉衣说道:“你们两个好生伺候云姑娘,不可惹云姑娘不高兴!否则,家法伺候!” “是!”梅蝉衣和百里擒王答应一声,急急带着云红倩走进库房。 夏荷衣觉得让梅蝉衣和百里擒王招待云红倩不妥,但没有即刻表明态度。待云红倩三人进入库房后,夏荷衣道:“大哥,云姑娘乃是贵客。你我不去侍奉,恐怕不妥……” 旧青衫微微一笑,道:“无妨。云姑娘与六弟、九妹打过几次交道,也算是朋友了。我们不在旁边,她反而自在些。” 夏荷衣觉得在理,又觉得哪里不对。思来想去,也想不出眉目。 云红倩进入库房后,将房门轻轻关上,对百里擒王说道:“你伤势可好些了?” “呵呵。”百里擒王笑了笑,道:“已然恢复了。云姑娘,你怎么样了?” “多谢关心,我已无大碍。” “那你要多注意休息啊。怪我下手太重了。” “不怪你,怪我技不如人。” 梅蝉衣开场就饱餐了一顿狗粮,有些不乐意了,道:“云姑娘,此来是为何事?” 云红倩道:“我此来有两个目的,一是感谢两位不杀之恩,二是告诉你们负夜笙今夜会捉拿你等。” “啊?”百里擒王大惊,急忙对梅蝉衣说道:“九妹,速去请大哥过来!” 云红倩道:“怎么,掌柜知道那夜之事了?” 百里擒王道:“是我告诉他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呃……还是让大哥来说吧。” ------------ 第六章:第五节:知恩图报 不多时,门分两侧,旧青衫和梅蝉衣走了进来。 云红倩端庄向前,恭敬行礼,道:“小女子云红倩感谢掌柜不杀之恩。” 旧青衫急忙搀住云红倩,道:“并非我放了姑娘,你不必谢我。” 云红倩道:“自当是要谢的。若掌柜有心害我,我早已如铁云一般殒命了。” “嗯?”旧青衫眉头一皱,冷眼看向百里擒王。他以为百里擒王将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了。 百里擒王求生欲极强,急忙摇头加摆手。 旧青衫道:“姑娘果然冰雪聪明。我且问你,是谁派你刺探我们的?” “我家老爷。” “那夜有一个自称唐军密探的将士被追捕,可是薛嵩故意试探我等?” “没错!” “够坦率!你可将被我等追杀之事告诉薛嵩?” “没有。” “那你是如何汇报的?” “我只说你们和普通人无异。” “薛嵩会看不出你负了伤?” “我见老爷之前,已提前服用了止痛药,也换了衣服。” “你既忠心于薛嵩,为何要欺骗他?” “受人恩惠,理应报答。令弟令妹饶我性命,我焉能不知恩图报?” “你这样岂不是背叛了薛嵩?” “也算不得背叛,我对老爷始终感恩戴德。” “你可知我等是何许人物?” “应该是唐军吧。” “既如此,就不怕我等加害薛嵩吗?” “自然害怕。所以我此次前来,便是替我家老爷交投名状的。” “什么意思?” “我家老爷一直心怀天下,时常后悔参与了叛乱。史思明昏庸残暴,叛军节节败退,大唐光复已是迟早的事。老爷早有归唐之心,只是不敢明说罢了。只希望大唐光复之时,诸位替我家老爷美言几句,好让他有个不错的归宿。” “姑娘太高看我等了。” “掌柜过谦了。你们个个身手非凡,岂是寻常将领敢驾驭的?必是朝廷直接指派。” “哼,你想多了。对了,你纳的什么投名状?” “负夜笙欲今夜擒拿你等。” “你怎么知道的?” “负夜笙派杀手刺杀你们未果后,便将事情经过告知了我家老爷。老爷派人侦查一番后,并没有发现异样,遂没理会负夜笙。负夜笙气不过,前几日又找到老爷,怂恿他将你们捉拿审问,被老爷驳回了。负夜笙气不过,在走出老爷府邸时,跟旁边侍卫说今夜要将你们悉数斩杀。” “是你亲耳听到的?负夜笙这么猖狂吗?他不怕薛嵩吗?” “我感念诸位不杀之恩,故对负夜笙多加留意。这个消息,是我在花园偷偷听到的。负夜笙欲先斩后奏,或者直接不说。之前他有过类似行为,最终都被老爷原谅了。” “你告诉我们这些也没用。我等只是落魄镖师,根本不敢反抗负夜笙。你即便告诉我们这个消息,我们也难逃一死。” “我知道,万不得已,你们是不会动手的。所以我提前替你们想好了对策。” “什么对策?” “今夜,劳烦掌柜请我家老爷来做客。有老爷坐镇,负夜笙自然不敢乱来。” “说的倒容易。薛嵩那么好请吗?上次我去拜访他,面都没见上。” “我家老爷平时军务繁忙,故而少有应酬。但这次不同,若掌柜肯请,他定然赴宴” “哦?怎么请?” 云红倩打开长盒,拿出一把宝剑,道:“我这把剑乃是师傅所赐,名曰‘破风’,乃是一把神兵。我家老爷爱剑如命,若掌柜持此剑相邀,他定然赴宴。” 旧青衫拿起宝剑审视一番,道:“果然是把好剑!只怕我还没见到薛嵩,便被门童或管家给打发出来了……” 云红倩道:“掌柜不必担心,到时我会在内策应。” “如此甚好!可惜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薛嵩只能护我们一次,护不了我们第二次……” “我家老爷和负夜笙相互给面子,也相互忌惮。即便负夜笙不甘心,短期之内是绝不会再动手的。” “云姑娘诚意拳拳,令在下万分感谢。” “掌柜客气了。为己为他,我理应这么做。只希望掌柜见到朝廷要员,多替我家老爷美言几句,更不要加害老爷。” “既已挑明,那我就直说了吧。替薛嵩美言几句,我等自然乐意。但要不要加害你家老爷,我们做不了主。不过话说回来,薛嵩武艺超群,且有精兵护卫,并不好对付,你不用太担心。” “话虽如此,但以各位的身手和谋略,取我家老爷性命也并非难事。这样吧,给我家老爷一次机会:若朝廷要你们刺杀我家老爷,麻烦掌柜提前知会一声。” “嗯……”旧青衫陷入沉思。杀手暗杀,第一次机会最为宝贵。若将消息提前泄露,后面可就难办了。 “不能!”旧青衫拒绝了。 “你就不怕我回去跟老爷说吗?” “你回的去吗?” 云红倩将宝剑拔出,端详一番后,若无其事地说道:“掌柜的,你这是要杀人灭口吗?实不相瞒,我已在卧房留下书信。若我午时不能回去,定会有人将书信交给我家老爷。至于信里写了什么,掌柜应该能猜到。到时洛阳城内外皆是官兵,你们出入可就没那么方便了。” “呵呵!”旧青衫冷笑一声,道:“好厉害的姑娘!好吧,我答应你!” 梅蝉衣眼珠一转,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云姑娘,我有一事不得不问。” 云海布庄之人,果然都不是善茬。云红倩刚松了一口气,立马又紧张起来,道:“妹妹但说无妨。” “我认为,今夜若请得薛嵩前来,是福是祸还不一定。若这是你们的连环计,我们九人岂不被你们一网打尽?” “我不明白妹妹的意思。” “可以这么理解。使用瞒天过海之计,令我等放松警惕;进而施展欲擒故纵之计,将我等充分暴露在薛嵩、负夜笙面前;最后反客为主,一拥而上将我等拿下。这样既铲除了我们,又立了大功,更保全了薛嵩,岂不美哉?” 旧青衫和百里擒王听罢,顿时后背一凉。若是真的,九人怕是想逃都来不及。 “这……”云红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许久后,云红倩说道:“为情为义,我问心无愧。若诸位不信,大可就此离去。” 旧青衫凝视云红倩许久后,道:“就这样吧,一切听从云姑娘的安排。” “大哥!”梅蝉衣依然觉得不妥。 旧青衫用力摆了摆手,表示心意已决。 “多谢掌柜信任!”云红倩毕恭毕敬行了个礼,接着返回洛阳皇宫。 ------------ 第六章:第六节:顺水推舟 送走云红倩后,旧青衫将众人叫至密室,安排一番后,与百里擒王赶往洛阳皇宫。 一切都很顺利,旧青衫很快见到了薛嵩,说有宝剑相赠。薛嵩果然喜好宝剑,痛快答应了赴宴之事。 傍晚时分,薛嵩带着云红倩及三十个官兵如期赴约。 旧青衫、夏荷衣同时陪同,夏蕙带、梅蝉衣和香如是则在旁伺候。 酒过三巡,旧青衫命香如是取来破风剑,道:“小人偶遇一缺钱浪客,淘得了这一宝剑。还请将军帮忙过过目,看此剑如何?” 薛嵩接过宝剑,仓啷啷拔剑而出,仔细观赏片刻后,道:“此剑若三尺寒冰,锋芒逼人,堪称宝物。不知掌柜以多少钱财换得?” “禀将军,用了八百贯钱。” “值,非常值!”薛嵩满脸羡慕,拿着宝剑爱不释手。 旧青衫喝了一口酒,道:“之前贱内和家丁惹了是非,多亏薛将军仗义执言,我等方躲过一劫。将军的恩情,小人一家一直铭记于心。无以为报,且将这剑赠与将军,聊表心意。” “不可,不可!我帮你,只是出于本心,并非奢望报答。今日能观此剑,已然足矣。” “宝剑配英雄,理所应当。我虽是镖师出身,却只懂皮毛,不配驾驭此等宝物。若将军不收,此剑只能高置楼阁,吃尽灰尘,岂不可惜?” “是啊!”薛嵩略有感慨,喝了一口酒,道:“这世间有太多的神兵沦落俗尘,成为劈柴切菜的工具,一生无法绽放锋芒!此时想来,着实令人心痛!” “还请将军收下。不为其他,只为不辱没这神兵利器。” “嗯!”薛嵩重重点了点头,将剑收入鞘中,道:“掌柜说的在理,这剑,我且收下了。你开个价吧!” “将军客气了!”旧青衫急忙摆手,道:“将军与此剑有缘,拿去便是。” 薛嵩想了想,道:“我从不做仗势欺人之事。我给你三倍钱财,莫嫌少。” “哎呀,本想送给将军的,却做成了买卖……” 宅院内聊得热火朝天,宅院外也甚是热闹。此时,负夜笙正率一百号府兵赶来。 林间小路上,负夜笙提枪纵马,跑得甚是欢畅。 突然间,前方地面灰尘四起,一道绳索猛然在地面弹出。 轰! 负夜笙连人带马摔翻在地。 嗖!嗖!嗖!嗖! 四道黑影从林中齐齐而出,两个持短刀扑向府兵,另外两个持横刀和武悼天王刺扑向负夜笙。 水无常、左风云、百里擒王和寒刀竟在此时动手了! 水无常来到府兵阵前,连续掏出几个白磷弹扔了过去。与此同时,左风云、寒刀快速绕道府兵两侧,堵着府兵就是一通乱杀。 呼! 百里擒王一跃而起,高举武悼天王刺劈向负夜笙。 “啊?”负夜笙大惊失色,强忍疼痛往前一滚。 噗! 百里擒王杀来,一剑将马首斩断,却让负夜笙躲开了。 负夜笙深受田承嗣器重,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躲过致命一击后,很快振作起来,提着长枪疯狂刺向百里擒王。 百里擒王也不虚他,挥舞武悼天王刺强硬向前,一招快似一招。 左风云从侧翼杀来,横刀闪烁似乱电齐出,逼得负夜笙连连后退。 几招过后,负夜笙知道不敌,挥枪乱舞几下后突然回身一刺。 回马枪! “啊?”左风云大惊,急忙持刀拨开枪头,身体不禁踉跄一下。 负夜笙趁势向前,端着长枪连续扎向左风云的眉心和胸口。 左风云气恼,在枪尖刺中眉心的一瞬间猛然一转身,接着人刀同时旋转向前,若龙卷风般快速凶猛。 负夜笙被左风云近了身,顿时失去优势。正思索对策之际,突听得身后风声大作。回头一看,见百里擒王正从后面劈来。 “不好!”负夜笙暗叫一声,急忙转身架住武悼天王刺。 当啷! 两兵相接,顿时火星四射。 负夜笙虽接住了这一招,身体却被震得左右摇晃。 “唔……”负夜笙胸口沉闷,有些头晕目眩。 趁此机会,左风云疾步向前,一刀劈下,将负夜笙铠甲硬生生剖开,同时在他后背斜劈出一道两尺长的口子。 “啊!”负夜笙痛不欲生,惨叫连连。 百里擒王猛然撤回武悼天王刺,接着用力斜劈下去。 刺啦! 一阵撕扯声过后,负夜笙胸部铠甲被生生剖开,身前亦现出一道两尺长的血口。 破甲利器,主要有三。一曰马槊,二曰陌刀,三曰横刀。看来旧青衫为了对付负夜笙,是精密部署过的。 “去死!”负夜笙若疯了一般,单手持枪疯狂乱抡。 百里擒王和左风云不再向前,若毒蛇等待猎物死亡一般,各站一旁看着负夜笙垂死挣扎。 负夜笙挥舞几圈长枪后,猛然端起长枪疯狂刺向左风云。 左风云傲然不动,双手紧握横刀左劈右砍。他的横刀经过精心锻造,可谓削铁如泥。负夜笙的长枪虽也不差,但终归稍逊一筹。 长枪近一尺,则被砍掉一尺;长枪近一寸,则被劈掉一寸。乒铃乓啷一阵后,负夜笙的长枪只有两尺余长了。 见大势已去,负夜笙猛然将枪杆甩向左风云,接着拼尽全力跃向半空。 左风云一扭头,躲开枪杆攻击,接着从腰间掏出两把飞刀甩了过去。 嗖!嗖! 飞刀迎空而上,径直插入负夜笙肋部。 “唔……”负夜笙剧痛难忍,一下跌落在地,大口喘了几口气后再次跃起。 百里擒王看准负夜笙方向,腾空而起拦住其去路,接着双臂擎武悼天王刺往前一送,将其穿肠破肚。 “啊!!”负夜笙惨叫连连,身上的鲜血若暴雨般疯狂洒落。 “报应到此为止了!”百里擒王怒喝一声,双臂持武悼天王刺用力一甩,将负夜笙抛入府兵之中。 轰! 负夜笙尸首从天而降,立时砸翻了三个府兵。 左风云看了看四周,大喝一声:“撤了!” 寒刀、水无常听到号令,虚晃几招后扔出一些白鳞丸,接着跟着左风云、百里擒王奔向密林。 ------------ 第七章:第一节:嫁祸成功 得意之时莫猖狂,四处出击终遭殃 眼见负夜笙惨死,众府兵顿时没了主意,更不敢追击,只得收拾尸首,匆匆返回营地。 左风云带着三人进入密道后,先是将夜行衣脱了,又洗了洗手和脸,然后穿上普通衣物潜回宅院。 左风云等人回到卧房时,薛嵩还在跟旧青衫喝酒聊天。四人心中暗喜,悄悄返回各自卧房。 香如是出入阁楼伺候着薛嵩,发现左风云等已然回来,于是打暗语,将消息告诉了旧青衫和夏荷衣。 旧青衫和夏荷衣强压心中喜悦,继续故作无事地和薛嵩闲聊。 不多时,宅院外马蹄声大响。 一士兵慌慌张张跑进宅院,对着薛嵩一阵耳语。 薛嵩听着听着,平静的脸色一下变得狰狞恐怖。 旧青衫知道是怎么回事,却假装不知,惊慌失措地问道:“将军,怎么了……” 薛嵩拿起宝剑,道:“我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了!告辞!” “啊?出了什么事……”旧青衫假装关心,起身欲送薛嵩,却把桌子给带翻了。 哗啦啦! 桌上的酒菜顿时散落一地。 “怎么了?怎么了?”左风云、水无常和百里擒王陆续跑了出来,急急忙忙收拾地面。 寒刀则慢腾腾地走到旧青衫身前,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地面后,道:“掌柜,你喝多了吗?” 旧青衫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快去开门。” “是!”寒刀答应一声,匆忙向前将宅门打开。 薛嵩回头看了看地面,略一抱拳,道:“叨扰了!”说罢,带着云红倩和兵将奔向负夜笙出事方向。 薛嵩带人连夜查看,只寻得两把单刀和几件夜行衣。 官兵在四周搜寻了一夜,未寻得刺杀负夜笙之人其他踪迹。 一切如预期,旧青衫等人未受牵连。 原本此事就此搁置了,哪知史思明和田承嗣得知铁云和负夜笙相继被杀后,顿时异常愤怒,命令薛嵩务必查出凶手。 薛嵩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再查。几经查询,终于从负夜笙旧部那里得知那两把刀和夜行衣是负夜笙豢养的杀手的。 薛嵩觉得破案了,认为是负夜笙的杀手反水将他杀害,于是大张旗鼓画影图形,欲捉拿负夜笙豢养的杀手。可惜他不知,那些杀手早已殒命了。 事情过后,旧青衫将云红倩与百里擒王之事如实告知了夏荷衣。二人商议一番后,决定不将事情扩大,只说那夜的黑衣人已死在郊外,打消了水无常、左风云等五人的担忧。 过了十多日,云红倩一大早来到云海布庄。随便挑了两匹布后,指名百里擒王将她和布匹送到皇宫。 百里擒王自然愿意,前后伺候甚是周到。 行至半途,云红倩让百里擒王驾马来到城外一湖边。 太阳已升起,地面仍铺着一层白霜。天上的白云倒映在深蓝色的湖水之中,令人恍如置于两重天之间。不知何时,湖对面的山上已悄悄落了一层雪,山顶的小楼静静矗立在云端,似温婉恬静的老婆婆一往情深的望着远方,静静等待着情郎归来。 相约共白头,君走我却留。 日日盼君安,夜夜为君愁,独守一地望穿几度春秋。 今我已白头,犹驻小寒楼。 芳华难再续,消薄似霜柳,却是痴心不改向往依旧。 君可曾白头?可记小寒楼? 可有人解忧?可似我温柔? 可曾挽新人?可曾忆旧手?可曾想起还有人在远方依依等候? 风烟乱世,多情儿女难生风雅之情。云红倩看着远方,怅然若失。她跟随薛嵩许久,深知战争的残酷和可怕。因为战争,不知有多少人居无定所,也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更不知有多少有情人劳燕分飞!眼前之人,既是敌人,又是心属之人,真不知该如何面对。 百里擒王静静站在一旁,亦是感慨颇多。不知不觉间,他离开军营已一年多了,也不知道曾经的陌刀军兄弟怎么样了。自己虽改换了名字,想必兄弟们还能认出他来吧。只可惜,自己是背了一个“逃兵”的名声出来的,也不知道他日相遇,自家兄弟会不会冷眼相向。百里擒王又想起自己的亲弟弟战檄文。他若能得到有效医治,定不会枉死。可恨军营腐化严重,季燕鹏这狗官为了贪图他的抚恤费,竟暗地将他害死了。战檄文一生精忠报国,却窝囊地死于自己人手里,这是百里擒王对朝廷不满的另一原因。 二人就这样静静待了许久,中午时方离开湖畔。 晌午时分,百里擒王和云红倩来到一处客栈吃饭。 见云红倩依然眉头不展,百里擒王道:“云姑娘,为何如此忧愁?” 云红倩苦笑一声,道:“不是忧愁,是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你们。” “我们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可都是老实人啊!” “百里哥哥,你可真会说笑。你们九人聚集在一起,若一群饿虎一般,焉能不令人生畏?铁云、负夜笙均是盖世豪杰,眨眼间就灰飞烟灭,难道不是你们的手笔?” “呵呵,我不知道此事。负夜笙怎么了?” “铁云且不说,但说负夜笙。我给你们通风报信,想不到你们竟如此胆大,居然在半途将他截杀了。为了混淆视听,你们将负夜笙门客的夜行衣和刀刃故意丢掉。为了制造不在场的证据,你们掌柜故意打翻桌椅,进而让我家老爷看见你们都在家里。而且,你们居然现学现用了扔白鳞丸的伎俩……这些还不能证明负夜笙是你们杀的吗?” “嗯,你推测的确实不错。但你想过没有,薛嵩赴宴,各项保卫自是非常严密的。试问,我等若真的杀了负夜笙,是怎么出去的呢,又是怎么潜回宅院的呢?” “这……或许你们会隐身之术。” “隐身术?哈哈,哪有这等法术!” “有的。听闻日本武人擅长此术。” “哦,你说的是岛国三寸钉啊!他们哪会什么隐身术啊,只是障眼法而已。” “怎么说?” “岛国三寸钉虽来大唐许久,但学不了什么真能耐,更别提自创武艺了。其隐藏之术,一般是穿着伪装躲起来,或者是潜入水中靠竹枝呼吸,算不得什么高明手段。” “那你们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返宅院?” “呃……你再猜!” “算了,我不问了!”云红倩有些生气,兀自喝起茶来。 百里擒王懂得分寸,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道:“云姑娘莫生气。有些事情,实在说不得。” 云红倩将茶杯放下,点了点头,道:“这个我知道。我问那么多,无非是好奇。若我死于你们之手,最起码死得明白。” “我们是不会加害云姑娘的。” “是吗?你想过没有,跟你喝茶的可是你未来的敌人啊。战局复杂,刀兵相向只是一眨眼的事。” “唉……这不是我等所能控制的。” “那你的那封信是何用意?轻浮浪子调戏之词?” “啊?”百里擒王听到此处,知道云红倩已对他刮目相看了,道:“我对姑娘用情至深,姑娘应该知道。姑娘不如弃暗投明归附唐军吧,这样你我就不是敌人了……” “百里哥哥说的在理,但谈何容易啊。我承蒙老爷关照方活到现在,焉能背他而去?此事不可再提了!”云红倩说罢,起身下了楼。 “云姑娘……” 百里擒王无奈,只得送云红倩回去。 ------------ 第七章:第二节:替人解忧 转眼一个月过去,寒冬已至,朝廷似将九人忘记一般,未发来任何密令。旧青衫并没闲着,开始搜寻洛阳叛军将领的消息,准备再找一条大鱼。 旧青衫首先瞄准了薛嵩。薛嵩武艺高强,治军严明,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但薛嵩的为人,旧青衫是敬佩的,且他深居皇宫,极难窥探,更别提下手了。想来想去,旧青衫决定先放薛嵩一马。 见梅蝉衣和左风云在一起谈诗作画,旧青衫方想起寒刀说香如是有杀气之事。只怪前些日子太忙了,竟将香如是的事遗忘了。本想着跟香如是谈谈心,却见他好像没什么事发生过一般,旧青衫遂暂时打消了想法。 此时,战局开始扭转。唐军在仆固怀恩、马璘、李光弼带领下,不断从西、南两侧开始推进。史思明坐不住了,年都不准备过了,率其子史朝义南下洛阳。 史思明未至,散骑常侍张通儒的弟弟张通贤作为开路先锋,已率五千兵马来到洛阳。 张通儒兄弟俩可谓是高才,不仅掌管叛军宫廷禁卫,更是凌驾于田承嗣、薛嵩、张忠志等节度使之上。二人武艺谋略之高,堪称叛军武将的顶峰。张通贤来到洛阳后,首先将薛嵩从洛阳皇宫赶了出去,接着大肆搜捕唐军密探。 唐军密探被破了好几处,不少无辜平民被冤杀。洛阳城一时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值得庆幸的是,与旧青衫联络的密探没有暴露。旧青衫和密探为避免泄露行踪,相互约定一月只见一次。但闲着终归是难受,旧青衫遂将目标盯向了张通贤。 唐军密探费尽周折,终于搜集了一些张通贤的情报。 密室内,旧青衫将情报和画像看了半天,兀自愁眉不展。 夏荷衣道:“大哥,可有计策了?” 旧青衫摇了摇头,道:“张通贤武艺高强,一把落秋戟耍得出神入化,为人更是谨慎阴毒,极难对付。” “他就没什么喜好吗?” “呃……唯一的喜好,就是好色。但他从不外出掠夺,都是手下安排。从这方面做文章,应该不妥……” 旧青衫只是如实告知,但在众人眼里,却似是刻意为之。 众人听罢,纷纷低头不语。九人之中,夏荷衣、夏蕙带、梅蝉衣三人是女子,且年轻貌美。若让她们混入皇宫,或许有机会刺杀张通贤…… 整个密室静无声息,如同坟场一般死寂。 许久之后,左风云冷冷说道:“大哥,我们男人还没死绝呢……” 夏荷衣急忙拽了拽左风云的衣角,道:“四弟,你误会大哥了。大哥只是将密信如实告知我等罢了。” 水无常道:“四弟说的对。我虽对女子没什么偏见,但我始终觉得无论何时,男人都要冲在最前面。让二姐和两位妹妹以清白犯险,是我等男人的耻辱。大哥,再等等看吧。” 百里擒王道:“大哥,洛阳皇宫戒备森严,即便二姐他们能混进去,也带不了一兵一刃,怎敌得过千百精兵?若二姐她们即刻殒命,也算一个好结局;若被生擒活捉,那岂不是很可怕?张通贤这人,我略有耳闻,真算不得好人啊……” 旧青衫胸口急剧起伏,似被气得不轻,一字一句说道:“我还没定好计策,你们就不要妄加评论了!今夜相谈,只是通告消息而已!散了!” 众人散去,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旧青衫为了避免众人多想,已刻意将情报淡化了,想不到还是被猜忌,自然有些委屈。但他不怕背黑锅,只是怕伤了众人的心。 夏荷衣三姐妹一方面感念众兄弟的护卫之情,另一方面又在家国抱负和女儿清白之间反复徘徊。为了家国和众兄弟,她们愿意做任何事。但一想起其中污秽,又觉得生不如死。 水无常、左风云等男子走出密室不久,便很快意识到他们误会旧青衫了。但他们没有找旧青衫致歉,而是拼命想着破敌之策。从长安出发至今,这是他们最积极的一次。 第二日,旧青衫听取了左风云的建议,命夏荷衣三姐妹待在宅院,以免被张通贤的人看到。又命水无常、左风云和寒刀将云海布庄的布匹悉数取回,正式闭门歇业。然后与百里擒王带了两匹绸缎送给薛嵩,名义上是感谢他的照顾之恩,实际上是探查下薛嵩的近况,并将闭门歇业的事宣扬出去。闭门歇业的理由很简单:洛阳即将开战,南下购货的线路已被封锁,云海布庄库存不足难以为继,只能停止经营。 夏荷衣三姐妹免去了麻烦,云红倩却被张通贤盯上了。平常,都是薛嵩拜见张通贤。哪知有一天,张通贤心血来潮拜会薛嵩,自此对云红倩产生了邪念。 薛嵩不想将云红倩交给张通贤,但又不想得罪他,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云红倩无奈,只得寻求百里擒王帮助。 心仪的姑娘都保护不了,还自称什么男人?百里擒王听罢,顿时义愤填膺,但他没有失去冷静,将事情告知了旧青衫、夏荷衣和梅蝉衣。 兄弟的终身大事,便是自己的大事。旧青衫与众人商议后,决定先搞一些事情出来,以暂时分散张通贤的注意力,然后再想其他办法。 说干就干!旧青衫将人分为三组,分别由自己、夏荷衣和左风云带队,对洛阳守卫、巡逻官兵和洛阳城外的小型兵营进行偷袭。他们也不纠缠,杀几个人放几把火就跑,搞得洛阳城及周围一片混乱。 张通贤震怒,将薛嵩召唤过来,道:“薛将军,我初来洛阳,便到处有唐军作乱,是何原因啊?” 薛嵩听得明白,张通贤这是猜忌自己啊。 薛嵩急忙向前一步,道:“禀副常侍,洛阳一直有贼人出没。之前负夜笙将军遇害,便是他们所为。” “负夜笙之事,你可查清是谁干的?” “查清了,是负夜笙豢养的门客反叛。” “抓住了没有?” “尚未捕获。” “什么?这么久了,还没结案?你身为一方霸主,就这点能耐?左骁卫大将军一世英武,怎么他的子孙就那么谦逊低调呢?” 薛嵩被骂,顿时气得七窍生烟,道:“属下定当加派人手!” “嗯。现在洛阳到处乱糟糟的,陛下若责怪起来,我该如何说呢?” “还请副常侍多替属下美言几句。” “美言几句?呵呵,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你我是旧相识。但你要做出个样子来,于公于私都要有所表率才行啊!” 想不到洛阳都这么乱了,张通贤还惦记着云红倩。薛嵩强压怒火,道:“属下明白。” “那你说说,你明白了什么?” “属下定加派人手巡逻,确保洛阳安然无恙!” “哼,行吧!你那丫鬟,怎么说?” “禀副常侍,我那丫鬟自小侍奉我等,深得家母喜爱。家母年事已高,且体弱多病,若将丫鬟移开,恐怕不妥。不如副常侍多等些时日,等家母身体康复了,我再将丫鬟送来。” “说来说去,还是不肯将那丫鬟给我!是吗?” “属下并无此意,只是……” “够了!陛下年前就会来洛阳,你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准备。这段时间,你做什么,我都会记在心里。退下吧!” “是!”薛嵩恭敬行礼,愤愤退下。 薛嵩虽有些恐惧,但武人脾气一上来,也是强硬的很。他表面上大张旗鼓搜寻杀手,其实并没有将张通贤的话放在心上。自己在洛阳有两万兵将,在相州有五万兵将,谁敢随便动他? ------------ 第七章:第三节:自投罗网(一) 还有两天就过年了。旧青衫决定再干两票。 当夜,旧青衫率水无常、梅蝉衣潜行至洛阳城墙附近,左风云则率夏蕙带、寒刀前行至洛阳城外三里处。 旧青衫这一组率先动手。本以为十几个叛军很容易对付,哪知缠斗了半天,才斩杀了四个人。这些叛军不仅武艺高强,且配合默契,根本不是寻常士兵。 旧青衫怕再斗下去会惹来更多叛军,遂招呼撤退。 叛军则如影随形,穷追不舍。 这些叛军确实不是普通士兵,而是张通贤的嫡系部队,专职护卫皇庭,地位等同于大内禁军。 旧青衫这一队遇到了麻烦,左风云那一队则遇到了危机。 左风云三人杀了几个守卫后,本想放一把火就跑,哪知周围突然冒出十个身穿精致轻甲之人。为首之人身形高瘦,手持一把长戟,正是张通贤。其余九人左手持盾,右手持刀,齐齐站在张通贤身前。 张通贤愤怒将长戟插入地上,道:“小小贼子,让本将军等得好苦啊!若束手就擒,可给你们一个痛快!” 左风云看过情报,知道此人便是张通贤。凭直觉,左风云觉得此次凶多吉少。短暂思虑后,他想好了对策:临兵对阵,自然要奋力一搏。若不能取胜,则掩护寒刀和夏蕙带撤退。纵然是死,也要像聂政一样毁掉面容,不给敌人任何信息。 左风云没有回答张通贤,悄声对寒刀和夏蕙带说道:“我先冲过去,你们伺机行事!”说罢,若一道黑色的闪电冲了过去,同时左手抖动射出五把飞刀。 嗖!嗖!嗖!嗖!嗖! 五把飞刀一字排开,直奔敌人面门而去。 九个藤盾兵齐齐举盾,将飞刀挡住。 左风云左手再探腰带,朝人群甩出三个白磷弹。 砰!砰!砰! 白磷弹结结实实砸在藤盾之上,冒出团团白色烟火。 藤盾由梓木刨制而成,且藤盾上均包裹着铁皮,加之白磷弹威力太小,因此并未对藤盾兵造成任何伤害。左风云军旅出身,自然知道这一点。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障人耳目! 趁着面前白烟升腾,左风云原地一滚来到藤盾兵身前,躺在地上对着藤盾兵的下盘疯狂输出。 藤盾虽然轻便结实,但长不过三尺,宽不过二尺,根本不能护住全身。左风云之所以用飞刀攻击藤盾兵的面部,就是诱骗藤盾兵抬盾防守,进而将下盘暴露。 “啊!啊!啊!” 浓浓白烟之中,一时间血光四射,撕心裂肺之声不绝于耳。左风云趁乱砍断了五个藤盾兵的腿脚。 张通贤和四个藤盾兵反应较快,各展本领跳出了白烟阵。 夏蕙带和寒刀早已在旁等候,手起刀落各解决了一个藤盾兵。 “给我杀!”张通贤怒目圆睁,双手擎戟冲进白烟阵。另外两个藤盾兵则分别杀向寒刀和夏蕙带。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张通贤来到白烟阵后,抡起落秋戟就是一通乱扫乱砸。 左风云刚给五个藤盾兵降了身高,正欲跳出白烟阵,忽听得身旁风声大响。还未等他判断出声音方向,落秋戟已然扫来。 砰! 左风云被落秋戟扫中,一下瘫倒在地。好在没有被戟尖砸中,否则性命堪忧。 “唔……” 左风云右臂剧痛,忍不住发出了声响。 张通贤听到动静,大踏步向前,连续劈戟攻击。 呼!呼!呼! 落秋戟疯狂劈下,砸得地面尘土飞扬,枯叶横飞。 “啊!” 突然,白烟之中,一声惨叫响彻云霄。 夏蕙带和寒刀听到动静,料想左风云受了伤,遂欲向前相救。怎奈那两个藤盾兵甚是难缠,一时摆脱不了。 “哼,不过如此!”张通贤暗骂一声,以戟拖着残尸大步走出白烟迷雾。 待走出白烟迷雾,张通贤回头观瞧,差点气个半死。那个被落秋戟勾住的伤员不是左风云,而是自己的藤盾兵! 那藤盾兵双手抱着落秋戟,不可置信地说道:“张将军……你……” 张通贤望着双脚尽断还在垂死挣扎的藤盾兵,又看了看附近半跪在地上喘息的左风云,顿时怒火滔天。他猛然一用力,将那藤盾兵捅死,接着纵身一跃扑向左风云。 “狗贼,纳命来!”张通贤招招凶狠且势大力沉,打得左风云左摇右摆无法支撑。 夏蕙带见左风云有危险,强行发出几支袖箭逼退藤盾兵,接着飞扑向张通贤。 张通贤以一敌二,毫无惧色,与左风云、夏蕙带二人打得难分难解。 被夏蕙带摆脱的藤盾兵很快赶到,猛砍几刀后突然一挥左手,用藤盾将夏蕙带砸倒在地。 “啊!” 夏蕙带痛喊一声,倒地的时候双臂齐动,射出了四支袖箭。 嗖!嗖!嗖!嗖! 藤盾兵有了上次教训,不敢再站着格挡,急忙持盾蹲了下来。 咚!咚! 两支袖箭射空,两支袖箭则钉在藤盾上。 趁此机会,左风云连续翻腾来到那藤盾兵面前,在他将藤盾挪开的一瞬间挥刀向前,将其咽喉割断。 呼! 张通贤凌空赶到,趁左风云立足未稳,一招白龙探海刺了过去,将其左肩径直贯穿。 “啊!” 左风云剧痛难忍,且无法挣脱,一下趴在了地上。 “去死!” 张通贤紧握落秋戟,双臂猛然一用力,将左风云挑飞至空中,接着腾空而起刺向他的心口。 “四哥小心!”夏蕙带大喊一声,双臂齐齐抖动,却只射出一支袖箭。 张通贤瞥见袖箭来袭,却丝毫不顾,眼里只有左风云的头颅。 “看刀!”寒刀见左风云有难,不顾一切地将鬼头刀扔向张通贤。 另一个藤盾兵见寒刀弃刀,于是一个箭步向前,对着寒刀连砍两刀。 “啊!啊!” 寒刀猝不及防,瞬间被砍翻在地。 张通贤在半空见鬼头刀飞来,这才有些重视。他奋力一挥落秋戟将鬼头刀拨开,却被袖箭打中右胳膊。 扑通! 左风云重重跌落在地,虽摔了一跤,却躲过了张通贤的致命一击。他不顾身体伤痛,急忙掏出两把飞刀扔向那藤盾兵,将寒刀暂时救了下来。 吱! 伴随着一阵刺耳之声,一道白光直冲天际。一个断了腿的藤盾兵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掏出照夜箭,将支援信号发了出去。 这照夜箭和白磷弹原理相同,均是利用白鳞易燃的道理制造而成,只是配方不同。照夜箭偏向于发出亮光,射程较远;白磷弹偏向于制造烟雾,使用距离较短。 刺耳之声响过之后,天空绽放出雪白的烟花,将周围照得一片煞白。 “援军马上就到,你们死定了!”张通贤愤然将肩膀上的袖箭拔出,和最后一个藤盾兵一前一后将左风云三人围在中间,准备发起最后攻击。 ------------ 第七章:第四节:自投罗网(二) 与此同时,洛阳城门附近也升起照夜箭。 左风云看了看远方,料想旧青衫等人也遭遇了麻烦,于是低声对寒刀和夏蕙带说道:“七弟,你与我各找一人决战。五妹,你趁机翻看那些尸首,看是否还有照夜箭。若有,你且速速离去,在别的地方将照夜箭发出,这样或许可以迷惑援兵。若没有照夜箭,你赶快回宅院报信,通知二姐她们做好撤退准备。” 夏蕙带道:“四哥,这里你轻功最好,不如你去报信吧!” 左风云焦急地说道:“我与七弟均身负重伤,跑不了多远的。事关紧急,不可再犹豫了!” 夏蕙带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轻声说道:“好吧!四哥、七弟,你们珍重!” “嗯!七弟,我先上了!”左风云说罢,猛然掏出一把飞刀扔向张通贤,接着快步如飞杀向藤盾兵。 寒刀心领神会,趁机向前一跃捡起鬼头刀,接着杀向张通贤。 夏蕙带迅速跳出战场,翻查尸首找出两支照夜箭,接着强忍悲痛飞向远方。 张通贤知道夏蕙带是去报信了,也知道左风云和寒刀已是强弩之末,遂大喊一声:“追!莫让那个人跑了!” “遵命!”藤盾兵收到命令,拼命攻击两招将左风云击退,接着追向夏蕙带。 见计策被识破,左风云和寒刀欲向前阻拦那藤盾兵,却被张通贤拦了下来。 藤盾兵虽然也是高手,但毕竟不是张通贤。他去追夏蕙带,总比张通贤去追来得好。左风云和寒刀虽被张通贤拦下,心里却甚是高兴,再次抖擞精神与张通贤斗在一起。 再说那夏蕙带。她跑了一里多地后,似有些体力不支,躲在一棵树后休息起来。 藤盾兵看得清楚,一手持刀,一手持盾悄悄靠了过去。待他来到树下,发现夏蕙带已不见踪影。 “咦,去哪里了?”藤盾兵甚是纳闷,开始四处张望。 呼! 突然间,夏蕙带从天而降,手持两刃恶狠狠地杀了过来。原来,夏蕙带来到树后时并没有逃跑,而是悄悄上了树顶。 藤盾兵感觉到头皮发凉,急忙持藤盾护住头部,接着向前一滚来到另一颗树下,然后借力用力一蹬树干,若出膛炮弹般冲向夏蕙带。 藤盾兵刀盾齐上,攻守并进,打得夏蕙带急急后退,连续吐了几口鲜血。 “呼呼……”夏蕙带左眼缠着纱布,双手紧握乾坤圈,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之前受了一击,现在又遭受攻击,她着实有些扛不住了。 藤盾兵盯着夏蕙带,心中不禁起了疑惑。夏蕙带的左眼似乎受伤了,莫非是逃跑的时候被树枝划伤了? “这些人不是善茬!不管怎样,不能让他有喘息之机。”藤盾兵想罢,再次冲了过去。 眼见藤盾兵即将来到身前,夏蕙带猛然将右手乾坤圈甩出。 嗖! 乾坤圈带着疾风,盘旋飞向藤盾兵左侧。 藤盾兵有盾牌在身,根本不惧,左臂一挥将乾坤圈打开。 在乾坤圈被弹开的一瞬间,夏蕙带再次抖动右手,射出了一支短箭。 之前混战,藤盾兵看得清楚,夏蕙带早已将袖箭打完。他正防备着另一把乾坤圈,突见一支箭射来,顿时有些慌乱,急忙挥刀劈向那支短箭。 砰! 一声闷响过后,那支短箭突然炸裂,在二人中间绽放出一阵刺眼的白光。 夏蕙带射出的箭不是袖箭,而是照夜箭!照夜箭虽威力不大,却立刻令二人眼前一黑。 “啊?”藤盾兵大吃一惊,一边闭着眼睛,一边拼命挥刀后退。 得手了!夏蕙带不顾右眼刺痛,迅速扯去左眼纱布,简单适应了光亮后,一个飞扑将地上的乾坤圈捡起,接着双手齐动杀向藤盾兵。 藤盾兵被照夜箭致盲,短时间内只能似瞎子一般,只能任凭夏蕙带切割。 “啊!啊!啊!” 一阵急促的呐喊声过后,藤盾兵被夏蕙带反杀! “呼呼呼……” 夏蕙带急促地喘着气,从藤盾兵身上又找出一支照夜箭,接着将照夜箭射向空中。 借着照夜箭发出的亮光,夏蕙带再次疾驰而去。 又跑了一里地后,夏蕙带将最后一支照夜箭打出,然后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跃到一颗大树上。 这棵树很粗,上面完全可以躺下一个人。夏蕙带将一个乾坤圈套在脖子上,将另一个乾坤圈放在身旁,然后依靠在树上休息。她太累了,再也走不动了。但即便是死,也不能给敌人留活口。她已经想好,若敌人找到她,她只要稍微动一下脖子上的乾坤圈,便可自行了断。 此时,左风云、寒刀和张通贤已斗得体无完肤。左风云浑身都是血口,横刀被打飞,握着双拳摇摇欲坠;寒刀也好不到哪里去,不仅浑身是血窟窿,右臂更是被砸断。 张通贤也惨,不仅轻甲被剥了个精光,身上更找不出一块好肉。依仗的落秋戟也被卸去,只有一把盾刀防身。 “死!”寒刀摇摇晃晃向前,与张通贤疯狂拼刀。此时,再也没什么技巧可讲了,完全是拼意志力和杀气。 二十几招过后,寒刀稍不留神,被张通贤将兵刃打掉,且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扑通! 寒刀承受不住,一下趴在地上。 “去死!”张通贤咬牙切齿,双手举刀劈下。 “七弟!”左风云大喊一声,奋力扑向张通贤的身后。他左手死死拉住张通贤的左臂,右臂则拳头紧握勒住其脖颈。 张通贤虽被左风云缠住,却没有被压倒。他迅速撤出右手,接着右手腕一抖将刀反握,恶狠狠地刺向身后。 “呃……”寒刀看得清楚,却已无法说话,奋力向前一扑将刀身握住。 霎时间,汩汩鲜血从寒刀手中流出。 寒刀虽然握住了刀身,却有些晚了,张通贤的刀已刺入左风云腹部。 “唔……” 左风云闷哼一声,右拳猛然轻微一张,接着五指齐动现出一把小飞刀,在倒地的一瞬间,趁势将张通贤的咽喉割了。 “呃……噗!” 伴着若喷泉般翻滚的血水,张通贤应声倒地。 …… 夏荷衣、百里擒王和香如是在宅院发现照夜箭光亮后,方察觉事情不妙,遂急急奔出城去。她们先是帮旧青衫等人解决了追赶的叛军,然后朝左风云等人的方向而去。 夏蕙带施放的照夜箭干扰了敌人,亦干扰了自己人。旧青衫、夏荷衣不知原委,更不知夏蕙带和左风云等人身在何处,简单商议后决定分开寻找。 旧青衫、水无常、梅蝉衣来到左风云和寒刀的战场,顿时被眼前场景惊呆了。地面一片狼藉,断手断脚随处可见。寒刀双手抓刀伏在地上,跟血水和泥浆融为了一体;左风云也好不到哪里去,面无血色,肚子上的血都成黑色的了。他右手握着飞刀,右臂呈弯曲状,仍保持着最后的攻击姿态。 “四哥,你醒醒!你醒醒啊!”梅蝉衣见左风云昏迷不醒,顿时痛不欲生。 旧青衫急忙拭了拭左风云和寒刀的鼻息和脉搏,道:“还有救!三弟,速速给他们止血,然后将我们的外衣给他们换上!” 旧青衫之所以这么安排,就是怕撤退时留下过多血迹。 “哦,好!”水无常说罢,急忙帮寒刀和左风云止血,接着将二人拖至一旁,简单给他们换了衣服。 不多时,远处火把高亮,马蹄声大作,支援的叛军寻过来了。 旧青衫背起左风云,接着将鞋子脱了,道:“九妹,你去引开援兵,我和三弟带他们回去!记住,不可恋战!” “放心吧,大哥!”梅蝉衣拔剑而出,若阴间厉鬼一般恶狠狠地说道:“大哥放心,小妹自有分寸!他们尽管来吧!来一个,我杀一个!” “嗯,你小心!”旧青衫说罢,与水无常各背一人急急离去。 为避免留下过多血迹,旧青衫和水无常尽量寻找水路走。此是小事,无须多表。